网红的妖怪淘宝店 作者:鱼之水 简介: 震惊!某站著名游戏主播开店不卖外设卖美食! 顾客A:“老板,为什么肉脯这么快就告罄了?求补货啊!” 顾客B:“水果超滋润的!吃完脸上的痘痘都消了!” 顾客C:“为什么这家的所有东西都那么好吃!” 戚夏深:“妖怪出品,必属精品。^-^” 继承了家中古旧摆件的戚夏深发现摆件中自成天地,各方的妖怪们为了其中丰沛的灵气,拖家带口来投奔,交不起房租的乡下妖怪们上供了自家出产的各种美食。 仲夏淘宝店,所有美食都不正常,如有正常,全额退款。 山里还有个祖传男友,活了数千年的大妖怪沈阅微:“劳烦也继承一下我。” 白切黑腹黑攻×人前怼天怼地人后可爱软萌受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美食 甜文 网红 搜索关键字:主角:戚夏深 ┃ 配角:沈阅微 ┃ 其它:甜,甜,甜 第1章 玉雕与沙雕 阳光不吝啬地推开阴影,暮春的天气就已经显出几分炎热。春秋的夹层衣服显得多余,人站在外面被太阳晒上一会儿就能出一层薄薄的汗。 戚夏深匆匆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环视着这间小公寓。小但是温馨,被主人打理收拾得很干净。 他走神太明显,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女人眼中露出几分不耐烦,但很快掩饰过去,着急道:“夏夏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戚夏深陡然回神,轻轻弯起眼睛,唇角却先于眼神带了笑意,“我听着呢,您接着说。”他虽然露出了笑的表情,眼睛深处却还是冷淡的。 就戚夏深的性别来说,他长得过于好了——轮廓温柔,五官精致却凌厉,偏生一双桃花眼,以至于笑与不笑都是眼波脉脉的动人模样。 烦躁的女人面对这样的笑容也慢慢缓和了脾气,她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容,柔声道:“夏夏,我和你爸爸真的不适合,以前为了你和你弟弟一直勉强在一起,现在你长大成人了,我们也终于可以寻找自己的自由了。妈妈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都没尽过作为母亲的责任,但是夏夏,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和爸爸,好不好?” 有些话她作为继母不应当说,会显得她太失职太冷血,所以她一定要戚夏深主动开口。 戚夏深默默听着,他知道对方今天的意图是什么,但一直默不作声,等对方亲口说出来。 阮玉芬说得口干舌燥,却始终没得到想要的反应。她的表情渐渐僵硬,神色冷淡下来,道,“夏夏,妈妈准备出国,别墅是我和你爸爸一辈子的心血,不能留给你。家里也没什么东西,我跟你爸爸记得你以前特别喜欢家里一个摆件,就想把这个留给你。” 家里确实有个摆件,还是个玉雕摆件,雕工之精湛曾令年幼的戚夏深痴迷不已,他甚至可以对着摆件看一整天。但长大的戚夏深知道,那就是个普通的豆种玉摆件。 阮玉芬失去了耐心,转头高声道:“戚源!” 因为愧疚而躲在卧室里不敢出来的戚源这才抱着一只四十厘米见方的木盒子出来,这里面不知装着什么摆件,似乎十分沉重。戚源搬动得非常费力,脸颊的肌肉都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将木盒放在茶几上,立刻狠狠松了口气。不经意对上戚夏深平静的目光,顿时感到心虚,连忙低下头。戚源干巴巴道:“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以后我们离开了,就算是个念想。” 阮玉芬忍不住挪了位置,悄悄离那盒子远了点。 戚夏深笑笑,正要说话,门却被敲响了。阮玉芬低头看了眼手机,惊叫道:“糟了,这个点了!” 她有心将盒子推到戚夏深面前,却不敢动手:“夏夏你先走吧,妈妈有点事情要谈。” 阮玉芬径自起身去开门,特意绕了一圈避开盒子的那一边。她走了,戚源才敢抬起头,露出愧疚的眼神。 戚夏深却完全不在意的模样,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戚源,“没事爸,我懂你的难处,那我就先走了,你保重身体。”他起身的同时抱起盒子,原本做好了搬不动的准备,谁知道到手居然轻如无物。 什么情况?戚夏深差点绷不住直接掀开盖子,他瞄了一眼沉浸在愧疚中无法自拔的戚源,忍住了冲动。 为了自己孝顺懂事的人设,还是先忍着回去再看吧。 阮玉芬已经打开了门,外面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女,后面还跟着刚上楼的戚御。 与戚夏深同父异母的弟弟戚御对着戚夏深翻了个白眼,凉飕飕道:“你来一趟就带个什么玩意儿回去?” 阮玉芬期待地对西装男女道:“快请进来坐。”说着瞪了眼磨磨蹭蹭的戚御,压低声音道:“还不快进来。” 戚夏深全然不在意戚御,回敬他一个冷笑。抱着盒子正要出门,戚御一把拽住他,道:“你干嘛?” 戚夏深余光瞥见阮玉芬领着西装男女进了客厅,连背影都看不见的时候,才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刚才那群人是来干嘛的吗?” 戚御当然不知道,他还在上高中,家里有什么事都瞒着他,连戚源阮玉芬要离婚的事情他都不清楚。不过在戚夏深面前,他当然不能矮一头,立刻反驳道:“你知道?” 戚夏深轻声道:“他们来看房子的。” 为什么要看房子?戚御吃惊。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卖房子?戚御眼睛顿时红了,冲进家门。 给继母制造了麻烦的戚夏深愉快地抱着盒子关上门。今天来之前他就猜到阮玉芬想做什么了,阮玉芬那么精打细算的人,家里的毛都舍不得让他带走,怎么可能白送他一个摆件?八成是要卖房子,找个最不值钱的敷衍他,以后街坊邻居提起来还能说一句没薄待前任留下的孩子。 只是他没想到他们两个离婚会这么快。 戚夏深抚摸着怀里的盒子,轻轻叹了口气——这其实是家里的老物件了,说是戚家祖辈传下来的东西,跟阮玉芬没什么关系。 戚夏深一毕业就搬到相邻的云渡省,并不住在这里。他看看时间,想起家里还有个祖宗,连忙订了临时的高铁票赶回去。 因为玉雕摆件太显眼,他只能塞进行李箱,一刻不停地赶往高铁站,直到回到自己租下的小公寓才有空打开盒子。 里面果然是那个豆种玉的摆件,而且和戚夏深印象中那个相比,显得更灰暗破旧。 戚夏深顾不上多看两眼,赶紧拉开冰箱门,发现自己今早刚买的三文鱼已经没有了,洁白的盘子光可鉴人,上面连点碎肉都没有。 冰箱内壁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味道不错”,落款是个猫爪印。 戚夏深撕下便利贴,揉成一团丢进纸篓,木然关上冰箱门,亏他急匆匆赶回来给那个混蛋做晚饭,他居然趁自己不在把鱼吃完了! 今晚的鱼罐头扣了吧。 戚夏深关上冰箱,坐在了茶几前。小心取出摆件,虽然这只是个普通的豆种玉摆件,而且表面灰蒙蒙毫无光泽,手感也并不润泽,可知是个下等的玉料。但原料的体积真的非常大,雕的是连绵的山脉,而且细致入微,连瀑布溪流岩石峭壁都清晰可见。 奇怪的是,为什么会怎么轻。 虽然戚夏深小时候就喜欢这个摆件,但由于那个时候摆件是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戚夏深也只能看两眼,连摸都不可以,因此戚夏深一直都不知道它居然这么轻。 戚夏深从盒子中取出它的时候,手中就像捧着同体积的泡沫。然而戚源的表现却与戚夏深的感觉截然相反——戚源捧着盒子的表情和动作都显示这是个很有分量的东西。 总不能是装的吧。 戚夏深搞不懂,只好先放着,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七点半了,赶紧进厨房做饭。刚蒸上饭,听到客厅窗户传来响动。戚夏深不回头都知道是谁回来了——他家在九楼,这个高度正常人爬不上来。 窗户刷拉打开,一只黑白长毛猫灵巧地跳入室内,又转身直立起来关上窗户,透彻的蓝□□眼立刻锁定了在茶几上的摆件。 他毫不犹豫跳上茶几,伸出爪子拨弄摆件,粉色的肉垫一下接一下轻拍摆件,像是在试探摆件的坚硬程度。 “薛先生,那玩意我刚从家里拿回来,你要给碰碎了,我扣你这个月零食。”戚夏深听到声音头都没回。 黑白长毛猫薛白:“……”他扭过头,一张猫脸眉清目秀,湛蓝眼眸浸着星辰与海。这只美人猫大怒道:“这个破东西值我一个月的罐头零食?!” 戚夏深一边洗着水果一边道:“肯定值,何况还要加上你今天吃掉的那块三文鱼。” 薛白拍着茶几,道:“讲道理,你难道不是买给我吃的?”戚夏深一直嫌弃三文鱼的口感,说是像肥肉,而且三文鱼在内陆的价格非常高,戚夏深是不会为了自己偶尔尝鲜去买的。 所以薛白对于自己吃完了一整块三文鱼的事情毫不心虚——本来就是买给他的。 戚夏深将洗好的水果放在碗里,给薛白做饭后零食。然后擦着手走到薛白身边。 薛白挪了个位置给他,戚夏深在他身边坐下,道:“你就没觉得这东西有点古怪吗?” 古怪?薛白转转耳朵,学着戚夏深凝视摆件,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任何异常。反倒是戚夏深……薛白一扭头,发现他的目光钉在摆件上,完全被那死物摄去了心神,顿时吃了一惊——这东西居然真的有问题! 戚夏深已经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了,甚至眼中只剩下面前的摆件。薛白眼中的死物在戚夏深眼中却成了一座座充满生机的山脉,那里面深林绿野,流水淙淙,鲜活无比。戚夏深甚至向摆件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 薛白心知不对,一巴掌呼上戚夏深的后脑,道,“它是玉雕,你是沙雕吗?!还盯着看!” 难怪戚夏深那个抠门后妈会白送戚夏深东西,八成是这玩意儿在家里作乱,被当做烫手山芋丢给戚夏深这个冤大头了 第2章 游戏主播 山岚之后睁开一双狭长的眼睛,目光穿透重重暮霭,与戚夏深相对。 那目光中有山海波澜,诉说日月升沉。以至于戚夏深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全然沉浸其中。分明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却漫长得像是度过了千万年。 戚夏深甚至伸出手想要拨开雾霭,直到后脑感到一阵疼痛,他才突然惊醒。脑子一清醒,他就沉了脸色——也怪他大意了,只以为阮玉芬是想打发他堵亲戚们的嘴,没想到阮玉芬更狠,直接甩了个烫手山芋给他! 清醒的戚夏深捂住额头,后背一阵发凉——好险,刚才如果不是薛白叫醒了他,后面会发生什么还不清楚。 戚夏深深呼吸后忍下怒气:“这什么情况?以前从没有过。”而且刚才薛白看了那么久,居然也感觉不到任何问题。 薛白脸上每一根毛都透出凝重,即便是戚夏深被这东西迷惑的时间里,薛白都没有从山水摆件上感受到任何波动,仿佛他面前的只是个积久的死物。 戚夏深和这块摆件相处算是久了,却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这块巧夺天工的玉雕山水摆件上真的寄存着某个生灵,而且绝非易与之辈。 难道是封印在其中的凶兽? 薛白绕着茶几三百六十度观察了一遍,经过刚才戚夏深那一次,他也不敢托大,起码没再上爪子摸。然而看了半天,山水摆件还是个黯淡却又精致的山水摆件。 薛白凑上去,试图闻闻味道。被戚夏深眼疾手快揪住后颈,整只猫顿时僵住。 戚夏深顺手把猫塞进怀里,教训道:“你还想上去闻闻啊,我把它请出去吧。”说完他有些发愁,这么大个山水摆件,本身又有点问题,乱送不是害人吗? 薛白瘫坐在他怀里,一边勾住自己的尾巴抓挠,一边道:“还是丢出去吧,看着太不安心了。我待会就在屋子周围布上结界,防止它再跑回来作乱。”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戚夏深放下猫,准备搬走山水摆件,谁想这次他居然搬不动!如同长在了茶几上,任凭戚夏深如何用力都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薛白还保持着被放下的姿势,见戚夏深半天不动还诧异道:“怎么了?” 戚夏深凝重道:“搬不动,太重了。” 薛白翻起身,伸出爪子推搡山水摆件。他是妖怪,力气远不是戚夏深能比的,然而这样用力的一推,却没能撼动山水摆件分毫。 看来里面这东西是不愿意离开他家了!薛白一想到这个家里可能会住进别的什么东西,他的猫窝,抓板甚至各种零食罐头都要分给它一半,顿时杀心大起。 薛白亮出爪子,在茶几边缘轻轻磨着,随时准备一爪子拍碎这东西。戚夏深紧蹙着眉,耳边听见刺啦刺啦的声音,脸色更加凝重——这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要出来了?! 等了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戚夏深一低头,沉默了——原来刺啦的声音是薛白磨爪子发出的!戚夏深果断捉住薛白的毛爪子,强硬将其拖离受害者茶几先生,并且威胁道:“你再碰一下就洗澡。” 薛白:“……”忍气吞声扭过头,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薛白道。 戚夏深也头疼,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他抱这东西回来本意只是留个孩提时代的念想。而且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他过世的母亲非常喜爱这个山水摆件,常常擦拭甚至会向这个冰冷但精美的物件倾诉心事。 对于戚夏深来说,山水摆件更是一种寄托,用以怀念他记忆中不甚清楚的某个身影和曾经似乎得到过的某种深爱。 戚夏深撑着额头,叹气道:“只能先放这了,设个结界吧。”丢出去的可能是没有了,直接砸毁估计也行不通。毕竟里面的那一位都不让搬,更不可能让他砸。搞不好惹得对方一生气,反而起了不好的心思。 薛白想了想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目前为止,山水摆件里那个东西似乎没有恶意,先布置结界困住对方吧。 戚夏深还惦记着今晚的直播,低头看了眼时间,居然快八点了,赶紧从厨房端出晚饭,匆匆吃了两口就开始上播。 薛白则慢悠悠吃完饭,在山水摆件周围布下数重的结界,一旦里面的妖物试图离开摆件,最外层结界就会立刻崩坏,薛白会第一时间感受到。 戚夏深打开电脑,登陆了绿江。他是一名签约的游戏主播,主要播一些恐怖游戏,因为画风有别于大部分游戏主播而在绿江颇有名气——作为一个操作骚气但基本不怂的恐怖游戏主播,可谓是绿江主播中的泥石流。 戚夏深直播一向准时,打开直播间几分钟,观看人数就迅速涨过了20万,粉丝开始给戚夏深刷礼物打招呼。 “大家晚上好啊,谢谢大家礼物,”戚夏深打开弹幕助手,笑着打招呼,“今天准备的是一款新游戏叫甜蜜梦境,前两天才刚买的啊。我自己也没玩过,绿江已经有其他主播做过了,听说还挺恐怖的。” 弹幕纷纷抱团,看过其他主播玩这个游戏的则表示真吓哭了,怪贼恐怖。 房管独有的紫色字幕飘过,“我自己玩过,恐怖就不讲了操作还难,吓得我一边哭一边躲怪。” 戚夏深一眼就看到这条弹幕,笑得不行,“不夏居然敢玩恐怖游戏,肯定吓坏这个小可怜了哈哈。不夏怂吗?他怂!我都怀疑他看我直播的时候一边惨叫一边看。” 不夏:脱粉了脱粉了。 戚夏深笑了两声,直播间的人数已经达到了30万,戚夏深看看时间,估计平常来看直播的粉丝都已经到了,这才点开游戏。 这时候,设好结界的薛白挤进他怀里坐在腿上,熟练地摸起一边特制的耳机,专注地盯着屏幕。戚夏深所操纵的人物刚刚和怪物转角相遇,人物差点撞进怪物怀里。 薛白连忙叫了一声:“喵——”快躲! 这只网瘾猫。 戚夏深被它吓了一跳,立马操作人物绕过怪物。 甜蜜梦境这款游戏中的怪上身美女下身蜘蛛,每次接近游戏主角的时候就会发出“哒哒”的声响。与尖细高跟鞋敲击的声音十分相似,那是怪物移动的声音,由于速度快,所以声音十分急促。 一人一猫沉浸在追击战里,几十万观众比戚夏深还紧张,弹幕疯狂在刷,而戚夏深耳机中的“哒哒”声不绝,渐渐的,他听到一点杂音—— 吱嘎 吱嘎—— 尖锐物体在瓷砖上打滑的刺啦声,听得戚夏深牙根都发痒。 这绝对不是游戏里的声音,戚夏深控制人物躲藏进柜子里,摘下耳机仔细听了会儿,然后笑道:“我去个洗手间,待会儿就回来啊。”他摘了薛白的耳机,指了指门外。客厅有声音,他怀疑进贼了。 薛白转转耳朵,会意跳下戚夏深的膝盖。柔软厚实的肉垫完美收声,这么大一只猫落地轻盈像片羽毛。 戚夏深关掉麦,顺手拿起门后的自拍杆。 薛白:“……”真进了贼这玩意儿能干嘛? 戚夏深面对他怀疑的眼神,镇定扭过头当做没看见。他心里奇怪——虽然他客厅的灯都关了,可卧室的灯还亮着,一看就知道主人家还没睡,哪个小偷会在这个时候就进来作案? 薛白率先从门缝挤出去,众所周知,猫是液体,哪怕薛老师有三十多斤,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通过狭小的门缝。 探出头的薛白只看了一眼就凝固了,精致猫脸上大写的“握草”。 他堵在门口,戚夏深出不去,不知道客厅里究竟有什么,但看薛白的表情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起码不可能是个小偷。 薛白迈着轻盈的猫步进了客厅,示意戚夏深不要出来。 戚夏深听话地留在卧室内,外面要真是个小偷他还真不怕,毕竟他从来没荒废过锻炼,一般人打不过他。但问题就在于外面那个,很可能不是人。 还打什么恐怖游戏,他简直就生存在恐怖游戏里。总会阶段性地遇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种状况在养了薛白之后才转好。修行了数百年的猫妖厉害又记仇,讨嫌的小角色在闻到他身上的妖气后就会自觉退散。 尖锐物摩擦地板的声音再次响起,戚夏深忍不住咬紧后槽牙——这个声音听得他牙酸。他的视线被家具和墙完全挡住,根本看不见客厅的情况。而薛白在确保将对方彻底制服之前绝对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戚夏深正担忧着薛白的安全,忽然觉得后背一凉,反射性夺门而出! 客厅里的薛白发出愤怒的叫声,戚夏深顾不得回头看一眼背后,两步冲进客厅,一把抱起薛白。黑白大猫坐在戚夏深怀里气得胡须都在发颤,大怒道:“我去你的吧,还闪现!” 薛白颇有些后怕,他刚刚准备接近私闯的怪物,谁想那东西居然直接转移到了卧室!要不是戚夏深反应快,现在可能已经被怪物拆吃了! 紧接着一支长满细刺黑色坚硬足肢卡进门缝,戚夏深下意识抱紧薛白。 哒哒哒 尖利的八支细足敲击在地板上,怪物露出真容的时候,戚夏深内心就是一声“握草”——上身美女下身蜘蛛,这不是刚游戏里那个BOSS吗?难怪薛白刚才是那个表情 第3章 大妖怪 浅色地砖干净且容易打滑,女怪过于尖利的八足反而让她难以保持平衡。 戚夏深的大脑迅速运转—— 从游戏的设定来说,女怪拥有技能闪现,而且可以连续闪现两次,但两次过后有个硬直,时间为三十秒。女怪刚开始出现在客厅,闪现到了卧室,又瞬间出现在门口,说明连续闪现了,接下来会有三十秒的硬直时间。 女方能减免部分物理伤害,但因为是被花瓶砸死的,所以花瓶有“畏惧之心”。触发“畏惧之心”后,女怪将在三分钟内无法行动。 趁着这个硬直时间,戚夏深迅速回头看了眼——他记得茶几上有个小花瓶。 女怪在硬直期间动作僵硬迟钝,一边打滑一边艰难移动。 戚夏深后退两步,抄起茶几上的花瓶砸出去! 女怪嚎叫一声,当即软到在地。接下来的三分钟她都不能再移动,戚夏深立刻低头开始百度游戏攻略。 不愧是绿江最秀的主播,操作又稳又骚气。薛白深知此人头脑清晰,现实里溜怪跟游戏里溜怪一样天秀,对戚夏深行云流水的操作表现淡然。 薛白稳稳坐在戚夏深怀里,等女怪趴下了才探头道:“你直播去吧,我来解决她。”太奇怪了,他笼罩在公寓的结界没有被触动,这玩意儿完全是凭空出现在家里的,而且他没有从女怪身上感受到任何阴气或者妖气。难道她真的是从游戏里出来的? 戚夏深叮嘱道:“你注意安全,别玩脱了。”猫的好奇心太重,就算他不同意,薛白也会想尽办法溜出来。而且薛白毕竟是修行多年的猫妖,自称为“上恒一霸”。 上恒是戚夏深所住的小区。 薛白在就近边上的抓板上磨磨爪子,然后好奇地拨弄着女怪的下肢。女怪已经转化为昆虫复眼的双目盯着戚夏深,她的身体陷入僵直状态,眼睛却还能自由转动。凸起的眼珠顺畅转过一个圆周,反射着客厅里的光。 戚夏深皱皱眉,直接迈过。 女怪喉咙中发出“咕咕”的声音,格外纤细的十指缓慢弯曲扣紧地板缝隙,尖利细足开始用力,看样子是想站起来。 哟,僵直时间内居然还可以动。 戚夏深俯身捡起花瓶,在女怪头上补了一下。 女怪彻底躺下了。 补刀还行。 戚夏深这才擦擦手,转身回了书房。他一回来打开弹幕助手,发现这帮人正聊得欢,话题十分的少儿不宜—— 哇,夏哥好久啊。】 是好久啊,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猥琐.JPG】 你们在聊什么我们这些孩子都听不懂了啦。】 被冰冰看到打你们哦233】 戚夏深在绿江的ID是夏虫语冰,人称夏哥。(划掉冰冰) 戚夏深道:“我回来了,小坏蛋们。” 虽然直播,但因为惦记着客厅里的女怪,戚夏深有些心不在焉,他没带耳机一直分神听客厅里的声音,好几次BOSS接近都没听见,连着两次后,弹幕开撕了。 骚操作?反向逃跑确实挺骚的。】 666,现在什么人都能当主播了,辣鸡。】 就这走位还好意思拿出来秀?呵呵了,回家喝奶去吧。】 戚夏深只扫了一眼,就笑眯眯道:“是啊是啊辣眼,浪费你们宝贵的时间了。”说完立刻变脸:“房管,禁言。” 哈哈哈,突然翻脸。】 夏哥操作超好的,但是谁都有状态不佳的时候吧。有些人戾气太重了。】 冰冰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两次没注意到BOSS而已……BGM那么吵,正常吧。】 戚夏深看着关心他的粉丝,真心实意地道谢。他作为绿江认证的签约主播,已经直播了三年,攒下了一堆真爱粉。隔着屏幕与网线,都能感受到她们(他们)的关心。 “因为薛白太闹了,我被严重干扰。”戚夏深瞄了眼室内,确定薛白不在,熟练把锅扣在薛白头上。 但是他太霉了,每次甩锅都会被当事人撞见—— 确定女怪不会挣脱结界的薛白打算回来看游戏,一进门就被锅砸蒙了,随即大怒,跳上戚夏深的膝盖。好在他还记得戚夏深开着话筒,只能用猫语骂了戚夏深一遍。就是一串抑扬顿挫,悦耳动听的“喵咪呜。” 戚夏深:冷漠且听不懂。 握草!薛老师!】 快让我看看我的薛大宝贝啊!】 戚夏深看看时间,还有六七分钟就该下播了,他索性打开摄像头,让它对准薛白。 黑白长毛的薛老师不是一般的美貌,是最禁欲的那种美貌——黑色的三角立耳,内里却是粉嫩嫩。湛蓝的眼睛如同切割完美的宝石,折射着动人心魂的光芒。从耳朵到眼睛周围都是黑色,鼻梁开始的下半张脸却是雪白。 蓬松硕大的尾巴,洁白没有一丝杂毛的白手套。 美得端正威严。 戚夏深握着薛白的右前爪对着摄像头挥了挥,白手套粉肉垫顿时俘获了无数猫奴心。 薛白毛茸茸的尾巴不时甩动,擦过镜头又绕上戚夏深手腕。 “来来,薛老师,给镜头一个正脸。” 薛白盯了他一会儿,戚夏深勾着他下巴,轻轻挠痒。薛白眯起眼睛,舒服得直打呼噜,决定放过戚夏深一回。 薛白转了个方向,摄像头终于拍到了他的大正面。 猫的眼睛有魔力,他忽然转过脸来,摄像头里除了他的脸什么都看不到,迎面撞入他眼眸的观众只觉得呼吸都要停住了—— 那是隆冬大雪,天地皆白里的一湖湛蓝。 薛老师美貌无双.JPG 粉丝们吸够猫,戚夏深准时下播。 薛白跳下地,道:“我暂时困住女怪,不过咱们今晚应该不能睡了。我感受不到她的气息,她半夜逃出来我也不知道,去偷袭你就糟糕了。”戚夏深明早还有课,熬一晚上肯定难受。 戚夏深无所谓,“没事,熬夜看住她就行了是吧。” 薛白一边往客厅走一边道:“嗯,过了今晚应该就没问题了。它并不是实际存在的东西,应该只是因为这款游戏太火了,得到了足够多的关注后脱离游戏能在现实中现身而已。” 戚夏深道:“那玩这个游戏岂不是有生命危险?”这年头在家宅着玩个游戏都不安全啊。 薛白无情道:“虚拟物肯定是在非常苛刻的条件下才能出现在现实里,应该是只有你这么倒霉。”起码要在同一时间内聚集足够多的人数,虚拟物才能得到“生命”。但为什么别的主播不见鬼就戚夏深见了?因为戚夏深本身也有点问题…… 戚夏深:“……”他扑上去抱住毛茸茸的薛白,“嘤嘤嘤,你对人家太绝情了。” 薛老师一巴掌一个嘤嘤怪。 女怪被束缚在沙发底下,薛白的妖力呈现浓郁的黑色,女怪被妖力压得不得不匍匐在地。戚夏深一看那个位置,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这离茶几上的摆件是不是太近了? 虽然被牢牢压在地板上,但戚夏深出现的时候,女怪还是顶着沉重的妖力抬起头,全身的骨骼在妖力压迫下嘎吱作响。 薛白从戚夏深怀里冒出头,惊奇道:“她是不是看上你了啊?” 戚夏深对上女怪的复眼,诚恳道:“她要是个狐狸精我还是愿意的,这个样子太重口了点。”人虫PIAY他拒绝。 薛白:“……不是你还真考虑一下啊。” 戚夏深抱着薛白坐下,想了想还是打开了电视,要他睁着眼睛熬一晚上还是难受的,毕竟他向来都是个作息规律的三好青年。 因为女怪的技能闪现,戚夏深虽然看着电视,但注意力还在女怪身上,防止对方突然脱离结界,顺手把摆件挪了个位置。 薛白安慰地舔了舔他的指尖,戚夏深低头埋进薛白的毛里深吸了口气——虽然他嘴上还能贫,心里却是沉重的。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今晚要出事情。 戚夏深这个网瘾青年基本不看电视,各个台换来换去,大多都是都市(爱情)剧,戚夏深差点睡着。 怀中温暖的毛茸茸突然动了一下,惊醒的戚夏深听到吱嘎吱嘎的声响,女怪八条腿完全伸直,顶着妖力站了起来。 戚夏深彻底清醒了,拿起特意放在手边的花瓶。薛白道:“不对!别起来!”他从戚夏深怀里跳出来,陡然变成巨大的猫,将戚夏深圈在怀里,漂亮柔顺的毛发亮起黑沉沉的雾。 那黑雾逐渐包围了大猫和人,同时,结界也终于被撑碎了。但薛白的结界是那么好破的吗?黑光结界破碎的刹那,无数黑色碎片飞溅开来,触碰到薛白的黑色碎片迅速融入黑雾,女怪的身体却在锋利的碎片中破裂。 一只胳膊落在了远处的玉雕摆件上,瞬时碎裂为无数光点,纷纷然沁入摆件。 薛白变回原来大小,戚夏深恰好看到这一幕,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跑过去,撕开湿巾试图擦掉上面的光点,擦了两下,手背一暖,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朦朦胧胧的光点中伸出一只手,骨节精致,修长有力,轻轻覆在他的手上。 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第4章 弄花巷 男人的手。 肌肤温暖,白皙漂亮得像是玉砌雪堆。 薛白悚然:“快放手!” 戚夏深渐渐垂下头,颤声道:“……不行。”黑色的柔软碎发贴在光洁额头山,他在温度适宜的空调房里几秒中就出了一身的冷汗。那痛苦不能减轻,也无法逃脱,将他禁锢在这方寸。 薛白不明所以,冲上前两步,被迎面来的威压镇在地上瘫成猫饼,柔顺的长毛都服服帖帖地趴在地板上,像一只巨大的黑白煎饼。连他这样的妖怪都不得不臣服,身处在威压中心正面承受的戚夏深该有多痛苦? 总得做点什么,起码为他分担一点。薛白顶着强压试图站起。 戚夏深仍旧垂着头,艰难才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别动。”不能形容这股压力,仿佛沉入了深海,又或者身负山岳,沉重得几乎不能呼吸。 威压如滴水入池,层层外扩,遍布了整个公寓,触及到公寓边界时忽然收回,尽数聚拢收入摆件。 戚夏深只觉得身上一轻,整个人被拥入一个怀抱。他陡然从压力中解放出来,脑子还昏沉沉,浑浑噩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撑着对方,摸了一手冰凉发丝。 那人黑发及地,被戚夏深抓着头发,却只是望着戚夏深浅浅微笑。舒展眉目,唇红齿白。他穿一身雪白的广袖衣,衣摆曼曼逶迤在地,一副纤尘不染的模样。 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强大气场。 薛白浑身的毛都炸了,下意识摆出了攻击的姿态,“放开他!”戚夏深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离开那个大妖?难道被压傻了? 有可能,人类太脆弱了,刚才那种压迫感连他都受不了,戚夏深该不会残废了吧?! “小猫咪,”那人一手抱着戚夏深,对薛白伸出另一只手,“来。” 妈的,他哪里小? 薛白尽力放松紧绷的身体,让自己的敌意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作为大妖怪,和人类搅在一起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吧,放开他。”对方的实力深浅莫测,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对方伤了戚夏深。 对方笑了笑,似乎觉得有趣,“那你呢?” 薛白面无表情:“我只是个柔弱的小猫咪而已。” 我只是个柔弱的上恒小区一霸。 男人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肩膀轻抖笑了一声。他抱着戚夏深径直进了卧室,将对方放在床上。戚夏深虽然瘦却不单薄,在男人怀里却好像轻若无物。 妖怪的力气当然和人类不是一个概念。 薛白跳上床,舔舐戚夏深的脸颊,他十分忧心——这孩子要是真的傻了怎么办?他一只猫没文凭没学历的,养不了家啊! 快清醒点吧,我的猫罐头猫零食供应商。薛白情深意切地叫了一声:“喵。” 大约是听到了薛白发自内心的呼唤,戚夏深无神的双目开始聚焦,他缓过神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挣扎着想坐起来,然而刚一动,全身都痛。 戚夏深:“……”好了好了,他总算明白各大言情/耽美文里洞房过一夜后那种“仿佛被车辗过”的感受了。 很痛很崩溃。 戚夏深一转头,看见床边上坐着的男人,脑子还在发懵——这怎么还多出来一个人?他揉了揉太阳穴,怀疑自己脑震荡了。 恰巧有一缕长发就在他手边,发尾垂下。戚夏深手指微动,冰凉发丝的划过手指,那触感有些熟悉。 男人忽然轻轻笑了一声,气音,并不明显。 戚夏深蜷起手指,茫然抬起头。 薛白拍了他一巴掌:“清醒点,这是你带回来的。”人醒了,脑子怎么还晕着? 戚夏深捏住猫爪子,习惯性捏了两下肉垫。满脑子的官司——他带什么回来了? 对了!那个摆件!这位是摆件里的? “您好,我是戚夏深,”戚夏深甩了下头,仿佛听到了海的声音,刚才的重压让他的思维暂时歇菜,只能维持表面清醒,“很冒昧将您带到我家来。” “沈阅微,”男人望着他,道:“不妨事,毕竟你也不知道我沉睡在灵轮中。”语调轻缓,仿佛连尾音都带着笑意。 灵轮?外面那个摆件叫灵轮? 戚夏深避开男人过于清澈的目光,斟酌着语气道:“请问您……” 剩下的话湮没在唇间,戚夏深全身都僵住了—— 沈阅微伸手,勾住戚夏深手边的长发绕在指尖。冰凉衣袖覆在戚夏深手背,他一动作靠得便近,脉脉香气便盈满了戚夏深的感官。仿佛是喜欢戚夏深的表情,沈阅微明澈的双目渐渐弯起,露出笑容,殷红唇色间含着一点雪白。 不知这位真身是何物,竟连衣袖都落满暗香。 戚夏深□□了一把薛白,被沈阅微的动作惊到忘记喘气,唯有近在咫尺的毛茸茸可以给他一点安慰了。 薛白拍拍他的手——喂,轻点!薅秃毛了要! 沈阅微道:“我不会在这里久留,只是过了这个晚上,我就要回到灵轮中,要劳烦你明天送我离开。” 戚夏深松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忧虑——也许是沈阅微出现前的威压太强,无论对方随后表现得多么随和温善,他都没法放松。他也不会对一个实力未知,目的不明的大妖怪放下戒心,能送走最好。只不过——沈阅微要去的地方……人类能进去吗? 沈阅微对他未出口的顾虑一清二楚,道:“那地方也没什么特别,虽然是人妖混住,却向来有规矩。只是我一醒来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年月,当初那条巷子不知是否还在……叫弄花巷,你知道吗?” 弄花巷他还真的知道,出小区左拐,隔两条街就是,说得近,但是路绕,打车得小半个小时。 戚夏深心道:大佬一觉几百年,你确定自己还在原来的省市? “云渡省盈海市弄花巷?”戚夏深问。 沈阅微点头:“是。既然街道还在,那应该没什么变化了。弄花巷十九号云华,将灵轮交给他就可以。” 戚夏深找了张纸记下,道:“您放心,我明天一定会给您送到。”拜拜了您嘞! 沈阅微向他颔首,身形渐渐虚化,最终消失。 薛白二话不说跳下去关上卧室门,担忧道:“你明天一个人去行吗?要不商量下过一天,等明天我踢走那只黄猫再陪你送他过去?” 上恒小区前两天来了另一只猫妖,薛白本来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谁知道那黄猫吃了豹子胆上门挑衅不说,掉头还欺负其他连灵智都没开的小猫。戚夏深甚至还在小区里看到被撕裂的幼猫。 薛白当即就炸了——他必须要让那只黄猫知道,这块的猫都是他罩着的!本来打算明天就彻底驱逐那只黄猫,不巧今天遇见了这档子事。 还要戚夏深去弄花巷。弄花巷是什么地方?是能让老资历的妖怪对其讳莫如深的街道。让戚夏深一个人过去?他不放心。 戚夏深靠在床上,指了指客厅的方向:“你敢让他在这地方待明天一整天?” 薛白想了想,摇头,真不敢。他心里总觉得今晚上出现那只女怪和沈阅微脱不了关系,把沈阅微留在这儿一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怪物多了,他也对付不了。 “那你注意。”薛白犹豫着。 戚夏深道:“我送个人过去而已。你别过度担心,我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会。你确定你没问题?”他撞了这么年的鬼,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会。他倒是比较担忧薛白,黄猫估计是想要薛白的命。 薛白毛绒绒的尾巴拍打着被面,“虽然棘手,但也还好。” 戚夏深摸着他的毛,心事重重地关上了台灯。 次日 床头手机刚开始震动,戚夏深立刻关掉了闹钟。他推推薛白,黑白大猫伸了个懒腰轻盈地跳下床。 虽然起得早,戚夏深难得没心情准备早餐。随手拿了盒煎包热上。给薛白开了猫罐头,戚夏深吃了两个就抱着刚打包好的灵轮锁上门。 灵轮的重量又恢复到了轻若无物的地步,戚夏深拎着包挤上地铁,门无声关上,地铁很挤。他找了个地方靠着,垂下头看向包的时候,额间落下黑发。 他在拥挤的地铁内感受到明显的寒意,不是空调的冷气,而是绵密的透骨的冰凉,就在他后颈的位置徘徊。戚夏深从口袋里拿出平光镜,戴上的前一秒从镜片里看出漫漫的黑色。 到站,他又拿下了眼镜。后面那东西还跟着他,戚夏深拎着包往弄花巷走,往常带着笑意的眉眼沉下。 包里没有任何动静,戚夏深唇角抿起,加快了脚步。 弄花巷已经扩建成一条街了,早上六点多,整条街没有一家开门,静得可怕。 戚夏深没有停下步子,拎着跑狂跑向十九号——进入弄花巷后,身后若有若无的气息完全暴露,青天白日下半空中炸开一团黑气,戚夏深身后一排明显的血渍,而黑气内不知包裹着什么,淅沥沥淋着血。 戚夏深跑了两步不得不停下——去你大爷的空气墙! 他回过身,将手里的包丢下,单膝跪下来,手中紧紧握着包,然后闭上了眼睛。 黑气炸开,连一句废话都没有,伸出千万缕毛发,利刃般刺出。 戚夏深没动,穿刺力度极大的黑发停在了他的面前。 吱嘎—— 那黑发凝成一股股,末端如开锋的刀枪,携万钧之力刺出,却生生停在离“猎物”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无法前进一寸。 血水顺着黑发流下,在无形的屏障上形成一层血膜。 戚夏深浑身在发抖,黑发刺在屏障的一瞬间,他感觉大脑清空,心脏缩到最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循环。 “啊啊——” 空中的黑气被一双小手拨开,紧接着露出婴儿稚嫩的脸庞。他似乎极为不满,用力拍打着周遭的黑气,血淋得更多更快。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发丝凝成的尖刺缓缓穿透了屏障。 戚夏深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坏了,要完 第5章 劳烦,抱我一会儿 尖刺距离他不到三厘米,戚夏深再次感受了昨晚沈阅微带来的压力——不,要小得多。沈阅微是表层平静内里汹涌的海,磅礴到无法反抗,但这股压力不过是涓涓细流。 可以赌一把。 戚夏深脑子一阵阵发白,眼睛死死盯着缓慢前进的尖刺,紧紧咬着后槽牙,抬起了手,握住尖刺。就这么简单的动作,耗掉了他剩下的全部力气。 尖刺的每一处都是锋利阴冷的。 属于人类的脆弱肌肤在接触的瞬间,就被割开细密的伤口。 这双手灵巧至极也敏感至极,何况十指连心,疼痛更是放大了千百倍。 干净的鲜血淋在破碎的屏障上,以难以捕捉的速度修补着屏障。 婴儿张开嘴,满口漆黑的牙齿暴露出来,穿透力惊人的尖啸声从肉色的口腔发出,撕裂般的音波里满是迫切和渴望。 他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新鲜的血肉。吃了这个人类内里,披上他俊美的皮囊,就可以找出被人类养在家中的猫妖。 修行了数百近千年的猫妖,妖力一定美味无比。 婴儿挥动着双手,黑气中伸出更多黑色尖刺,汩汩鲜血泛着甜腻到令人眩晕的味道。 靠,修不了。 戚夏深在这香气下差点睡过去,他狠狠咬住了舌尖,腥甜的血腥气在口腔弥漫开,才找回一点力气。 屏障撑不了多久,戚夏深往后瞥了一眼,飞快计算出距离、对方的反应速度。 他但凡认了真,脸上没有表情,向来柔情脉脉的眼睛就沁出狠意来,浸在眼波里仍旧是锋利不近人情。 他抽回手,屏障破裂的瞬间绞碎了压顶的威势,他一低头带着包就地滚了一圈,正巧撞上十九号的门。 他憋着一口气,狠狠拍着十九号的门。倒是想喊人,只怕一开口不是话而是一连串的咳嗽。因此紧紧抿着唇,更加用力的拍打。 连着拍了三下,里面没有丝毫动静。屏障炸开时反噬的力量已经被婴儿化解,婴儿坐在黑气里,五官阴暗看不清楚。他持续尖啸着,黑气吞吐出瓢泼的血。 黑褐色、黏腻湿滑的血化成大口飞腾而来。 十九号里毫无动静。 戚夏深:“……”睡死了么这是!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礼貌,咬牙打算撞开门,没想到冰冷坚硬的门板没撞上,却撞入一个温暖带着香的怀里。 满怀温柔,沁着初雪后第一朵花的冷与香。 之前吸了满肺的甜腻香气,戚夏深已经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腿软腰软,下意识揪住了沈阅微的衣襟,这才勉强站稳。 “美人投怀,喜不自胜。” 沈阅笑着抱起了戚夏深。 戚夏深脑子略微清醒了些,一手撑着沈阅微的胸膛站起来,“后面……”一出口,声音沙哑得惊人。他紧紧右手握着沈阅微的手腕,肌肤相触。 沈阅微眯起眼睛,微微垂目,戚夏深的手指传递着微弱的力量。就是这股连他都不能用双目捕捉的力量支撑着他的人形。 沈阅微对着地上的包伸出手,布革撕裂声中一道耀目的白光投入他的手中,待到光芒散去,灵轮缩小至钥匙扣大小。 黑刺已经到了两人眼前,平静流动的空气忽然暴动,数十道黑刺被绞碎成齑粉,落在地上。无形的气劲反过来卷向半空中的黑气,那婴儿惨叫一声,黑气被击散,婴儿失去了依托,狠狠摔在地上。 沈阅微放下手,宽袍大袖下的指尖微微颤抖。眉眼间有掩饰得极好的疲惫,他掩唇轻轻咳了一声。 戚夏深仿佛被这一声惊醒了,他晃晃头,反过来扶住沈阅微,“你没事吧?” “不妨事。”沈阅微放下手,雪一样的衣袖沾了戚夏深手上的血,猩红点点。他抚了抚袖子,将手中的灵轮抛出去,罩住地上缓慢爬动的婴儿。 戚夏深见此猜到沈阅微大概是要将婴儿收进灵轮,怕自己妨碍到对方,于是默默放下了手。 沈阅微忽然道:“别松手。” 戚夏深:“啊?” 沈阅微现在根本无法单独显形,一旦离开戚夏深,此刻的形态最多只能维持一盏茶的时间。 见戚夏深没有反应过来,沈阅微便主动牵住了戚夏深的手。 那手冰凉有力,耳边传来沈阅微沉沉带笑的声音:“劳烦,抱我一会儿。”说着倾过身一手环抱住戚夏深的腰身。 戚夏深:“!!!” 灵轮终于得到了沈阅微的灵力回应,将婴儿收入了灵轮中。 戚夏深被他圈在怀里,全身绷紧。直到沈阅微的手臂松开,他才放松肌肉。意料之中,沈阅微虽然松开了禁锢,手却还握着戚夏深的手腕,没有放开的意思,仿佛要依凭着他才能存在。 沈阅微从自己身上得到的,是什么? 戚夏深按下满心疑惑,道:“就是这儿。我敲了门,没人应,会不会搬走了?” 沈阅微摇摇头,离得这么近,他已经可以捕捉到属于云华的“气”,就盘亘在面前的宅子里。 那就是暂时出门了。 戚夏深低头看了看时间,七点零三,八点半才上课,完全可以再等一会儿。 “那再等一会儿吧。”戚夏深悄悄挪动了左手的手腕,他的右手腕还被沈阅微牵着,冰凉的手指贴着手腕内侧,不经意间在袖口蹭了冷香。 戚夏深艰难忍着抽回手的欲望,他从来没和哪个同性有如此暧昧的举动,牵手和勾肩搭背不同,充满亲昵和依赖。 “不是第一次?”沈阅微道。 戚夏深一个激灵,下意识:“什么第一次?”他还是个纯情的小男生呢,怎么不是第一次了? 沈阅微弯唇笑了笑,“因为家里猫妖的妖气而被盯上,不是第一次?”应付起来的熟练程度非同一般,可见是经常碰见。 他身上没有任何的气息,那婴儿不是冲他来的。戚夏深的力量无形无踪,妖怪也不会无端盯上戚夏深。 戚夏深捏了捏指尖上的伤口,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破裂,十指连心顿时疼得他蹙眉。沉默片刻,戚夏深道:“嗯。” “好吧好吧,我应当也劝不动你。” 出乎戚夏深预料,沈阅微望着他,弯起眉眼来笑了笑,未尽之语却全在目光中了。 戚夏深终于露出笑容,他不需要什么劝诫或者忠告,更懒得理会所谓的人妖殊途。薛白的妖气给他带来了麻烦不假,可那么多个日夜里在群妖中守护他,也是薛白。 两个无可依靠的生灵相互温暖而已,他不是傻子,得失他自己就算清了,不必别人反复提醒。 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沈阅微神情间的疲惫已经遮不住。他神情虽然恹恹的,奈何眉目过于清俊,更多了几分病弱公子的味道。 戚夏深被他救了一回,心里万分感激,此刻见他实在难受,于是道:“我能帮你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沈阅微随手拨过长发,他眼尾下方长着一颗小小的泪痣。不言不语不做表情时自然看不出来,可只要轻轻勾起唇角,眼眸微微弯起,那颗泪痣就在引人犯罪。 他的话明显还有下半句,戚夏深心中警铃大作,警惕道:“什么?”大佬你已经在非礼我了!还能更过分吗? 沈阅微道:“让我抱一会儿?” 戚夏深和他对视片刻,败下阵来,心如死灰,“您自便吧。” 啊,无可救药的颜狗。 沈阅微被他逗笑了,他舒展双臂,环住戚夏深的腰。 或许对于老妖怪来说,抱他只是抱了个孩子吧。戚夏深默默给自己洗脑——这是你爷爷这是你爷爷这是你爷爷…… 沈阅微轻蹙的眉心终于舒展,戚夏深持续生无可恋。等了约莫的两分钟,十九号对面的小门忽然开了,两个年轻人相继走出。 打头的那个穿了一件白衬衫,一抬眼看见他们两个,顿时惊得往后退了一步,狠狠踩了身后黑衣服的一脚,后脑还顺便撞了黑衣服的鼻梁。 “握草?!”白衬衫吓到骂人。 黑衣服捂着鼻子,脸顿时阴了。 白衬衫定了定神,二话不说跑过来,在戚夏深和沈阅微之间比划了两下,一时间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 好半天,他终于断断续续道:“你们……不是……我……” 不知道是陡然看见故人还是故人已断袖哪个冲击性更大一点。 黑衣服还捂着鼻子,戚夏深迟疑着问:“你还好吧?” 黑衣服阴着脸拿开手,白皙的皮肤上两管鲜红,鼻血长流。 回头看了一眼的白衬衫:“…… 第6章 云华 云华不明白,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主人为什么会是如此局面。 云华更不明白,明明出丑的是段昼,为什么尴尬的是自己? 四个人陷入迷之沉默。 半晌,云华从口袋里掏出丝帕递给段昼,“你还是……先擦擦吧。” 段昼拿着帕子摁在脸上,扭头就走了。 云华顾不上段昼,粗暴地打开十九号的大门。他的动作说不出的急切,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戚夏深再一次意识到这条巷子的特别——他们折腾了这么久,离炸房子就差那么一点,整条巷子居然连个出来瞄一眼的人或者妖都没有。 现在人送到了,他是不是也能走了? 戚夏深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做了个离开的姿势:“我现在能走了吗?”还有一个小时,他再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云华一把拉住他,“等会儿!你别走!不耽误你多久。” 他是妖怪力气奇大,平日里和同类们相处,下手没轻没重,戚夏深被他拽得踉跄一步,一头扑进沈阅微怀里。 沈阅微居然还笑着接住了,“慢点慢点,小心摔着。” 戚夏深:“……”他木然仰起脸,觉得自己确实是被调戏了。从来都只有他夏哥撩别人,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被撩的一天。 这叫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啊! 沈阅微轻轻笑了两声,拍拍戚夏深的肩,放开了他。 “您放心,这事儿我就当不知道,绝不会往外说。”戚夏深道。 云华紧紧拉着他:“不是,我想请你帮个忙。”他拼命冲沈阅微递眼色。 沈阅微却只是抬袖掩唇,眼中带笑,摇了摇头。 “灵主!”云华急道,“我在人世找了这么多年,除了那一位就只有这个谁了!不能就这么放他走!” 戚夏深:“戚夏深谢谢。” 沈阅微闻言歪头想了想,觉得云华言有理,于是望向戚夏深,未语先笑,道:“你愿意收留我吗?” 几十年不见,家里这位主子还是四五不着六的模样。云华在抓狂中找到了久违的怀念感,他木然想着自己怕不是已经成了受虐狂,疲惫道:“您要先陈清利弊。” 他说什么沈阅微都笑着点头,“好好好,都好。”俨然一副脾气柔软的温和模样,哪怕跟他说话的对象是他的下属。应付完操碎了心的下属,沈阅微执起戚夏深的手,见他指尖的伤口还渗着血,沈阅微道:“且先拿些伤药来。” 云华翻出一罐陈年的伤药,打开药罐时浅淡的清苦味中云华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他看着沈阅微给戚夏深上药,心里咯噔一声:这铁树的祖宗也要开花了? 他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得魂飞魄散,赶紧沏了三杯滚烫的茶压压惊。 戚夏深吓到手指蜷起,“不不不不用了,我回去自己处理一下就行。”他小时候三天两头打架,就不是会怕疼的人。 沈阅微按住他的手,看着白皙皮肤上刺目的血渍,眉心皱起道:“十指连心,哪有不疼的?” 对方温热的手指虚虚搭在他手背上,力道轻得不像是握着成年男人的手,而是孱弱得稍用力就可以掐死的幼猫。 戚夏深心中一跳,骤然一抬眼,沈阅微垂眸目光穿过睫毛,透出模糊的珍重,手上的力度轻柔再轻柔,细致避开了所有伤口。 戚夏深哪都觉得奇怪,但要说不自在,也没有。他盯着沈阅微执纱布的手,疯狂吐槽自己:这是搞什么搞什么……你为什么不自己来?! 啊,因为你是个颜狗。 云华撒开药罐子,道:“真是太感谢你送灵主回来了。” 戚夏深离开提高警惕:“不客气。助人为乐是我们新一代五讲四美好青年的本分。”他现在就想走!可是沈阅微还在慢条斯理地给他擦药。 冰凉膏体迅速抚慰了疼痛,细小的伤口以肉眼可以见的速度愈合。戚夏深活动手指,惊奇地发现手指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 这样也好,省得他晚上直播还得带伤上阵。 云华心中“啧”了一声——现在的小孩儿怎么都这么不好骗了? 他道:“我跟你说实话吧,你知道你今天在外面遇见的是什么吗?”他虽然出来得迟,但残存的气息足够他认出闯进弄花巷的东西了。 戚夏深摇头,他对妖怪世界的了解仅限于皮毛,世间妖鬼千奇百怪,各有姿态,他认识的实在不多。 “是怨婴。最喜吞噬妖怪和魂魄的阴物,只要你身上还有妖气,就会源源不断地吸引这些东西。怨婴只是其中的小角色,根本上不得台面。” 云华清了清嗓子,陡然提高了声音:“但是!只要你把灵主带回去,我就做你的贴身保镖,这些小角色通通不用你费心。” 戚夏深笑眯眯道:“您这话没说完啊,我要做什么?”天上掉的肉饼,陷都是掺砒霜的。云华只说了戚夏深能得到的好处,但是妖怪不是慈善家,要他带着沈阅微?沈阅微必然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哒 药罐扣上的声音让戚夏深不禁侧目看向沈阅微。 绣着牡丹纹的丝帕擦过修长有力的手指,沈阅微擦了擦手。手腕间垂落一段水蓝流苏,隐绰在雪白衣袖中。戚夏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串流苏无论是颜色还是绳结的款式都无比眼熟。 “要听实话吗?”沈阅微叠好帕子,偏着头对戚夏深微笑。 戚夏深点头。 “我需要你。”沈阅微捧起一盏热茶,淡然抛下一句。 戚夏深:WHAT?!你认真的? 云华看看这两个,暴躁了:“灵主的意思是,他需要你身上的力量。你别这么看着我,你就是个人类没错,但是你确实有这种力量。” 戚夏深刚刚张嘴,云华立刻道:“也别问我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灵主很熟悉这种力量。我只清楚一点,如果你再不快点掌握它,迟早要玩脱。” 家里养一只掺杂天狗血统的猫妖,还是一只没有长成的幼年体,简直就是各方邪祟觊觎的目标。戚夏深和猫妖待久了,沾染对方的气息,威慑了弱小妖怪的同时,也吸引了更强的妖怪。 云华道:“我的意思你懂的吧。”他接着道:“我可不是什么小角色,只要你能答应帮助灵主恢复实力,我可以当你一百五十年的保镖。”戚夏深没有修行的天分,如今也不是百多年前了,再厉害的修士也鲜少有活过一百五十年的。 听云华的意思,他对沈阅微来说意义非凡。何况不同意也没用吧,不是所有妖怪都讲理的。偷偷摸摸将灵轮塞到他家,设个障眼法骗过他和薛白,应当也是轻而易举。 戚夏深琢磨间不自觉将目光移向沈阅微,不想那人也在看他,不偏不倚,四目相对。 说不清是怎么样的目光,仿佛穿过了俊美皮囊,默默注视着其下魂魄。 戚夏深顿觉怪异,对方坦白到连目光都不躲避甚至不收敛,以至于戚夏深差点怀疑是自己多心。 “好吧,”戚夏深道,“我同意。但是我现在不可能整天和他待在一起,现在要上学以后要上班。 这也是个问题。 云华看向沈阅微。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沈阅微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金色,外圆内方,像个铜钱,“戴着就行。” 这是他的灵轮,缩小后就是在如此模样。 戚夏深没认出来,毕竟灵轮缩小后一直裹在光芒中。 云华却是知道的,灵轮是沈阅微的半身,异体同心,是何等要紧的东西?如今却不得不借出去。云华轻轻咬牙,若是戚夏深胆敢冒犯灵主……他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戚夏深从云华咬牙切齿的目光明白“铜钱”的重要性,立刻改捏为捧,诚恳道:“您说我要不随身带个龛位给它供起来?一日三炷香够吗?” 云华:“……你天天随身带个神龛我看看!” 沈阅微取回灵轮,绞断一缕头发,拧成一股黑色的缎带,穿过灵轮中的圆孔,“这就是灵轮,贴身戴着吧。” 戚夏深迟疑着接过,在沈阅微的注视下戴在了脖子上,灵轮收入衣襟下,冰凉的灵轮贴在肌肤上,是盛夏里让人舒适的温度。 微弱的力量透过灵轮反馈给沈阅微,断断续续的细流吊着他摇摇欲坠的人形,沈阅微一直微微蹙起的眉终于舒展,身形一晃便消失了。 云华道:“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去吧。”说着就站起身往外走。 戚夏深连忙道:“别别别,我上午有课不回去。” 云华一下回过身,浑身毛都奓了,道:“我警告你,虽然灵轮能遮掩猫妖的妖气,但你自己也别作死。” 戚夏深竖起手指,道:“我发誓我发誓,真的!我得去上课了,回见大佬。”他看看时间,抓紧时间拦了一辆出租车。他的小机车送去保修了,不然直接就能骑去。 不想云华一路跟着他挤进了出租车,瞪他:“我送你过去。” 戚夏深:“……” 耳畔听到沈阅微含着笑意的声音:“云华原是灵轮中生出的第一缕云霞,因为极尽艶丽,我便给了他人身和修为,只是不知是不是原身的关系,脾气过于暴躁了。望你多担待。” 戚夏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云华,被小区外广场跳舞的大妈洗脑多年,情不自禁地小声哼道:“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云华:“??”你有病吗 第7章 剧组 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戚夏深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 “怎么来这么迟?”郑沛往里面挪了一个位置。 戚夏深小声道:“睡过头了。”他瞄了一眼右边,“他们俩呢?”这节三个专业混上的大课,学分挺高,那两个应该不敢逃。 郑沛道:“请假了。他们俩不是说想做编剧么,咱们学校来了个剧组,他们跟去了。” 戚夏深点点头,他大一住校的时候,宿舍不够,和郑沛被排到了文学系语文专业宿舍。开始认真听课,课程需要记背的太多,真不能走神。 临到下课的时候郑沛道:“我们给舒文他们两个带饭吧。” 戚夏深刚刚点了头,手机上就收到一条信息—— 薛猫猫:我这边事情解决了,你下课了吧,中午吃炸鸡吗?就吃炸鸡/吧。 戚夏深无语,回他:冰箱里有切好的水果拼盘和罐头,你先凑活吃。我迟点回去,大概五六点。 还有功夫惦记吃,估计没受伤。 薛白不情愿地回了个好字。 两人买了饭带过去,舒文和叶丙秋正在打杂。两人没什么关系,在剧组找的也是普通场务,因为想了解剧组,都是抢着干活,到处跑。 舒文清秀寡言,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接过戚夏深递来的饭盒露出笑容,“谢谢。” 叶丙秋大剌剌往地上一坐,一边扒饭一边道:“累死我了,跑了一上午。夏哥,回头笔记借我抄啊。” 郑沛积极道:“我的借你啊,来来来,别客气快拿着。”从包里翻出笔记就往叶丙秋头上放。 叶丙秋顶着笔记本冷笑:“你自己的狗爬字你自己都不认识,滚!” 戚夏深笑疯。郑沛人长得好,字却奇丑无比,用叶丙秋的话来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舒文饿得很了,闷头吃完才长舒一口气。 戚夏深看看他清瘦的身材,笑眯眯搭上舒文的肩,道:“小哥哥,开个后门让我见见市面呗。让我们去剧组看看,给你打个下手就成。”说着杠了郑沛一把。 郑沛立刻转口道:“我也想去,以后出去还能吹一波见过哪个明星了。”差点就要说去帮忙了。 舒文笑了笑,推他一把:“哪敢让你跟郑少打下手。”他顿了顿,道:“我去问问吧,不知道要不要保密。” 郑沛笑嘻嘻道:“咱们又不要工资,免费劳力不要啊。” 吃完四个人一起进了剧组,找到管他们的后勤组长。 后勤组长一听不要工资,立刻和善地笑道:“可以啊,小伙子来体验体验社会也不错。”他忍不住多看了戚夏深两眼,道:“长得真俊,不考虑这一行?” 这话倒是十分的真心,这圈里好看的不少,但素颜能好看到这个地步也少见。 戚夏深只是笑笑,类似的客套话他听得不少,敷衍过去就行了。后勤组长也忙,分配了任务就赶着去另一边了。 戚夏深帮着铺设各种设施和场景的时候听着场务和后勤们低声谈论剧组即将迎来的女一号。女一号今天进组,明天男主和其他主配也会进组。 叶丙秋小声道:“哇许琼音啊,我女神。”他赶紧摸出手机整理快飞起来的头发,搓搓脸让自己看起来更英俊。然后拍着戚夏,“帅吧。” 太热了,戚夏深解开了领口的两粒扣子,道:“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是我的盛世美颜吗?” 叶丙秋:“滚!” 下午四点半,在一众场务后勤以及吃瓜群众的期待中,女一号许琼音姗姗到来。两个助理跟在身后,多余的眼神一个没有。 墨镜大沿帽,半张脸都看不见,黑发梳拢在身后,没有任何造型,就是黑长直。红裙高跟鞋,许琼音径直走到导演身边,低声说着话。 戚夏深看着她摇晃的黑发,顿时想起昨晚落在他手边的那缕发丝。他抬手触摸颈间的黑色绸带,那触感如同指尖流过的水。他耳朵有点红,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活。 叶丙秋拼命戳戚夏深的腰:“夏哥,你说我现在去跟她要签名行不行?” “别想了,”埋头干活的场务嗤笑一声,指了指戚夏深,“他长得这么好,人家明星也未必愿意搭理。傲着呢一个个的,都不好伺候。” 戚夏深挑眉,只当做没听见,只是对叶丙秋摇了摇头,“别了,这儿人多,你要了签名人家也去要怎么办?” 叶丙秋若有所思,是这么个理。 场务年纪轻轻就一副看透世俗的样子,摇头沧桑道:“诶,小伙子还挺绅士的。我跟你说,其实根本犯不上体贴!你上去人家都未必搭理你!” 叶丙秋低头翻了白眼,“也不一定啊,我看人家就挺好的。” 场务不高兴道:“你别不信,我跟了那么多剧组,什么人没见过。你跟着我干活,有你学的呢。”说着更加压低了声音说起许琼音的花边新闻,大多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 场务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戚夏深一抬头,许琼音正冷冷看着他们这个方向,场务已经低下头。 许琼音径直走向他们,身后两个助理眼中冒着火气。 看这个表情明显是听到了,戚夏深抬起胳膊轻撞叶丙秋,“你女神。” 叶丙秋连忙回头。 许琼音摘下墨镜,精致的眼妆完美衬托出冷淡的眼神,她玩着手里的墨镜,指着他们脚下站的地方笑着问导演,“这边是做什么?” 导演道:“这就是你们表白的那个亭子的景,还挺好的吧?” 许琼音点头,目光在戚夏深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忽然道:“看着面嫩啊,都是大学生吧。”她甚至还对场务笑了笑。 场务低着头。 刚刚他还对着叶丙秋炫耀他见过多少明星,编排明星私下里如何如何,现在却紧闭着嘴一句话都不敢说。 许琼音双臂环在身前道:“我觉得年轻人还是抓紧大好时间好好学点有用的东西,在背后传一些八卦不会显得你多有见识。你说是不是?” 场务脸憋得通红,咯吱咯吱咬着牙,半晌却挤出来笑容,道:“您说的对。” 许琼音满意了,目光移向安静如鸡的寝室四人组。 寝室四人组齐齐往后挪了一步,戚夏深更是默默躲到了郑沛身后,可惜一米七五的郑沛挡不住一米八的戚夏深,许琼音噗嗤一声就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因为戚夏深劝叶丙秋的两句话,许琼音对他很有好感。 被人问到再躲就不礼貌了,戚夏深从郑沛背后晃出来,一笑一口小白牙,“戚夏深,您叫我小戚就行。” 唇红齿白少年郎,没人能不喜欢。这妥妥是男神级别的美颜啊,许琼音心情更好了,道:“诶呀你们是不是学表演的?长得都这么好。” 叶丙秋嘿嘿笑道:“他俩学计算机的,我们是学文的。” 许琼音有心多聊两句,助理偷偷戳了她的后腰,提醒她时间。许琼音叹口气,把助理带过来的几杯奶茶分给他们,笑道:“喏,大学生出来打工不容易,姐姐请你们喝奶茶。” 叶丙秋自觉无功不受禄,不愿意收。 这是谢谢刚才叶丙秋给她说话呢。 戚夏深干脆将四杯奶茶都拎过来,半点不见外道:“谢谢您,我不客气了。”他动作一大,解了扣子的领口敞开,露出黑色缎带下坠着的灵轮。 许琼音的表情凝固了,一把抓住戚夏深的手,“你……你这个项链是哪里来的?” 灵轮?戚夏深道:“朋友给的,说是开过光的铜钱。”灵轮乍一看与铜钱无二,就算被认出不是,他也能推脱自己不懂这些,买错了。 手腕被抓得生疼,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姑娘能爆发出的力量,结合许琼音隔着那么远都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还有见到灵轮的态度,这一位兴许根本不是人。 许琼音激动道:“你能不能卖给我?” 戚夏深歉意一笑道:“朋友所赠,不能转卖。” 许琼音稳住自己的情绪,拿出自己的手机道:“那我们微信加个好友吧。” 戚夏深叹口气,拿出手机跟她互加好友后,许琼音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夏哥,”郑沛从他面前冒出来,“你脖子上这是个古董啊?”他盯着灵轮猛一顿看,越看越觉得像。 看看这包浆,看看这成色。等等,铜器有包浆这一说吗? 戚夏深视线下移,看着郑沛的头顶若有所思,“ 陛下……”郑沛因为姓氏,外号陛下。 郑沛一听他这么叫就觉得不好,警觉:“你干嘛?” 戚夏深:“你是不是穿增高鞋垫了?”他今天的鞋底挺厚的,郑沛头顶居然还能到他眉毛,身高差不对 第8章 拆家 剧组终于收工,戚夏深急着接他的小机车回家,拒绝了一起出去撮一顿的邀请。他惦记薛白要吃炸鸡,还特意订了一份外卖,他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外卖也到了。 开门的时候听到里面一阵乒乓的声音,戚夏深心中顿时咯噔一声,钥匙慌张插进锁孔扭开门。 哗啦 大鱼强力的尾鳍拍飞了塑料盆,哐当一声落在了戚夏深面前。跃起的大鱼摔落在地,鲜红的鱼唇正对着戚夏深,弹动过后发出声音:“哼——” 悠扬的猪叫。 整个客厅到厨房,除了毛孩子还有今天刚领回家的那位站的地方,居然没有一块地板是干的。 沈阅微已经不是早上的那副装扮,换了一身宽松烟灰色上衣和黑色长裤,左手腕间带着一副十八子手串,蓝色流苏坠下,在玉白肌肤旁摇摇晃晃。 难为他站在一片混乱中还是一副怡怡然的模样,他甚至还对戚夏深微微笑了下。 正在全神贯注围观大鱼的美貌黑白猫被开门声惊回神,抬头看见戚夏深,又顺着戚夏深的视线环视了客厅一周,心道:哦霍,完蛋。 家里的塑料盆都被翻出来了,装满了水摆在客厅,唯一没有水渍的地方,就是薛白和沈阅微站着的沙发区域。几个塑料盆边上还有刮蹭下的鱼鳞,抠巴巴地黏在地板上。整个客厅像发过大水,潮湿且混乱。 关门的声音吓得薛白原地蹦起来跳到沙发上。 戚夏深带上门,出乎薛白意料,他笑了笑,甚至还鼓掌道:“不错不错,我很惊喜。” 清脆的“啪啪”两声后。 薛白痛苦地一头栽进沙发里——出现了!魔鬼的怒极反笑。这次要干什么呢?扣零食?没收所有玩具? “我还能辩解一下,”薛白垂死挣扎,“真的是鱼先动的手。”他只是一边围观一边垂涎啊,甩水的明明是鱼。 戚夏深冷笑,拿起猫包把这小混蛋装起来挂在爬架上。 薛白只有头露出来,锲而不舍试图拖一个人垫背,道:“鱼是沈阅微提供的,你不能只挂我。” 戚夏深被他气笑了,比划了他和沈阅微之间的身高差,沈阅微高他六七厘米,“我挂他?他挂我差不多吧。”说完不再搭理薛白,看看满地的水,只觉得糟心极了。 “我是不会做那种事的,”沈阅微目中泛出笑意,“本来为你的小猫咪准备了一点礼物,没想到礼物太活泼反而给你造成了麻烦。” 他在灵轮中一睡数十年,整个灵轮中也只有他沉睡的却舟山还有点鲜活气,湖中生长的鱼类味道极为鲜美,他索性捞了两条上来。 “这是哪里来的?从来没见过长成这样的鱼。”戚夏深好奇地拨弄了跳出来的大鱼,剩余几个盆里也游着不同的鱼。除去会发出猪叫的大鱼外,剩下的鱼长相都是正常的。 沈阅微道:“灵轮中生长的。”也是灵轮中除了他以外,仅剩的,会动的活物了。 戚夏深惊奇,灵轮中竟然有活物?他陡然想起灵轮的原型——连绵不断的山脉,甚至还有海洋。难道说灵轮中就藏着玉雕呈现出的世界? 沈阅微颔首道:“对,摆件其实是灵轮中世界的缩影。” 戚夏深看看这几盆活蹦乱跳的鱼,道:“谢谢,薛白特别喜欢吃鱼。”盈海市没有海,盈海是市内最大的淡水湖,但是污染严重,薛白向来嫌弃盈海中各种鱼类的口感。 沈阅微道:“客气了。” 戚夏深对他笑了笑,然后从猫包里掏出薛白的爪子,捏着威胁道:“限你一分钟内把客厅给我弄干。” 薛白挣扎:“那你放我下来!”下一步就要做鱼了,他才不要被挂在爬架上只能闻鱼香! 戚夏深冷冷道:“行,你下来。”他解开猫包,拿出一块抹布丢在薛白头上,“擦地去吧。” 薛白屈辱地按住抹布,跳下爬架擦地去了。 戚夏深叹气,弯腰端起盆。沈阅微同样俯身,戚夏深连忙道:“别别别,我来吧。” 沈阅微笑道:“不管我的饭吗?” 戚夏深一怔,突然笑了道:“当然管了,那劳烦你帮我搬进去。”他端着盆,回头看了一眼,仙风道骨的沈阅微端着红色塑料盆,银鱼搅得盆中水泛起波澜,十八子手串上流苏也跟着摇晃。 莫名接地气。 戚夏深把鱼养在厨房,只是处理了沈阅微端来的银鱼。他今天已经买了炸鸡,冰箱里还有昨天买的菜,不能都做鱼。 现在家里是两人一猫,薛白大胃王特别能吃,就这十几条银鱼也只够薛白垫个肚子。 “你有没有忌口的?”戚夏深一边挽袖子,一边问,“对什么过敏……呃,就是吃什么会不舒服吗?” 沈阅微已经不记得人世烟火的味道,却对戚夏深微笑应声:“我都可以。” 厨房温度高,戚夏深解开了领口的两粒扣子,脖颈上黑色缎带,金色灵轮贴着白皙皮肤,低头调制面糊,袖口挽起露出手腕。 那截白皙的手腕看上去很适合戴点什么。 沈阅微抚过腕间的手串,清润透亮的紫珠不知是何种宝石,透彻如水晶,反射灯光时却又呈现金属的冰冷。 银鱼太小了,去掉头就不剩什么了,戚夏深准备裹上面直接炸。 戚夏深剔去鱼鳞和内脏,洗净后放入料酒生抽等调料中腌制,再浸入蛋液,浸了蛋液的银鱼炸好后肉质更嫩滑。捞出银鱼粘上面粉放进热油里直接炸,香气很快充满了小小的厨房。 正在客厅擦地的薛白丢开抹布,窜进厨房,前爪扒着戚夏深的裤子,整个挂在戚夏深身上,“我要吃!” 薛白拉长了一米三还多,三十多斤的真大猫。戚夏深被他挂得往旁边一歪,刚捞出的银鱼顿时从筷子上掉下去,薛白跳起来准确接住。 戚夏深低头,空荡荡的筷子和薛白塞满鱼的毛毛嘴。脸都黑了——他今天不收拾这死猫,他跟薛白姓! “舌头怎么没烫掉?” 薛白看了他一眼,淡定地背过身。他今天跟外面的黄猫打了一架,要不是关键时刻沈阅微拉了他一把,可能半边毛都要被撕掉。但即便如此,他的背部还是留下一条抓痕,他窜进来之前特意蹭开了背上的毛,让抓痕暴露出来。 果然戚夏深看见还渗着血的抓痕,立刻关了火,擦干手来检查薛白的伤:“还有没有其他伤了?”抓痕已经结痂了,浓密的猫毛秃了一条细长的痕,早就愈合了,但戚夏深手上的力道还是轻柔再轻柔。 家里的毛孩子再顽皮都是受宠的,何况家里还就只有这一个宝贝心肝,从薛白住进这个家里开始,别说受伤,吃的玩的什么都是戚夏深能给出的最好的。 “就被抓了一道,”薛白咽下炸鱼,又转过头扒着戚夏深,“我还要一条。” 卖惨……卖你大爷。 戚夏深洗过手开火继续炸鱼,炸出来第二条,薛白立刻跳起来要抢,戚夏深警觉地抬高手臂,炸鱼幸免于难。 薛白急坏了。 戚夏深瞪了薛白一眼,转身将炸鱼递到沈阅微唇边,“尝尝看?”他喂薛白喂习惯了,下意识里将沈阅微当做和薛白一样的大型毛孩子。 “小心烫。”戚夏深叮嘱了一句,他总是叮嘱薛白,毕竟薛白猫舌头不经烫,却总喜欢吃刚出锅的东西。 沈阅微低头就着筷子吃了,银鱼只有女孩子的手指长,去头炸过就更小了,薛白的猫嘴都能一口吞。 银鱼的刺已经酥透了,浸过蛋液的鱼肉更嫩滑,炸之前特意腌制过,咸香口。腌制时彻底激发了银鱼的鲜味,就算是油炸过后,鲜甜也遮不住。 “合胃口吗?”肯定是好吃的,戚夏深养活自己这么久,做饭的手艺绝对过关,不说家常菜,就算是待客的大菜他也会两道。 沈阅微咽下银鱼,笑得像是倒了一罐子糖,甜的要命:“好吃。” 手艺得到称赞,戚夏深翘起唇角,开火继续炸。银鱼不多,旁边又有两个要投喂的,炸三个喂两个。最后都炸完了,碟子里居然只剩两三条。 正在舔爪子的薛白心虚地扭过头。 沈阅微歪着头看他动作,眼神却明显失去了焦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道:“不调蘸料吗?” 正要拿碗的戚夏深愣了愣,他是喜欢吃蘸料的,薛白向来重口味,沈阅微竟然也喜欢?一家要是一个口味就好办,以后也不至于吃不到一起。 戚夏深拿着青瓷小碗笑眯眯道:“我就说要调呢,你喜欢什么口?” 沈阅微可有可无,被问到的时候想了想,道:“辣椒油……” 戚夏深端着碗等他继续说,沈阅微却是陡然笑了,“不加蒜泥。” 辣椒油鲜少有不加蒜末蒜泥的,但戚夏深就不喜欢,就算放了,也只放一点而已。但戚夏深不是不吃蒜,只是不喜欢辣椒油里的蒜味,他还以为这么吃的只有他。 沈阅微方才的表情让戚夏深心中升起莫名的感觉,他低下头调好蘸料。沈阅微抽了一双新的筷子,夹起银鱼递到戚夏深嘴边,道:“辛苦了。”统共十几条鱼,戚夏深还没尝过呢。 戚夏深轻咳了一声,低头咬住银鱼。一口咬下去,眼睛就亮了——炸得酥脆的面壳下就是鲜嫩的鱼肉,每一丝鱼肉里都饱含腌制时吸收的卤水。最重要的是肉质紧实,那种鲜味是任何调味料都无法模仿的,一口塞满鱼肉,内心的满足感简直爆棚。 他自己的手艺再好,最多也只能激发出食材本身的鲜味,不能凭空加入,就算是味精鸡精之类,也只是工业化的味道。 他真是太好奇能出产这些绝顶食材的地方了。 沈阅微道:“想进去看看吗? 第9章 手串 戚夏深跃跃欲试,“可以吗?” 沈阅微道:“当然。灵轮放在你身上保管,也算是你的所有物。”他上前一步,一指轻轻点在灵轮上,“我会教你进出的办法,说来灵轮沉寂许多年,应当扩充些活物了。”说着指尖下滑,勾起灵轮,神情有些怀念。 在他沉睡前的灵轮,每一座山和每一片海都是苏醒的,溪流与河从不停歇。生灵栖息安居,真正的世外桃源。 温热指尖触碰到戚夏深的皮肤,过于亲昵的动作让戚夏深一个激灵,下意识抬手想要捂住被触碰过的肌肤,却恰好握住了沈阅微的手。 温热肌肤的触感甚至让人心生眷恋。 戚夏深尴尬至极,立刻抽回手,“对不起对不起。” 沈阅微轻声笑了笑。 戚夏深又炒了两个菜,有了现做的鱼,薛白连炸鸡都顾不上了,但由于后背还有抓痕,被戚夏深勒令不许吃刺激性的食物。 吃过饭,戚夏深拎着薛白看他背后的抓伤,一边上药一边道:“不行,我明天要带你去打个狂犬疫苗。” 薛白:“……不行!”大猫挣扎着扑腾起来,蹭了戚夏深一身毛。 戚夏深暴力镇压,绝情道:“谁知道那猫有没有毛病?你明天还得跟我去做个全点的检查。”顺手拿起一边的剪刀给薛白修修脚,道:“还有,今晚洗澡。” 用塑料袋或者保鲜膜裹上身体就行了。 薛白屈辱抵在沙发上,不想说话了。 沈阅微和戚夏深一起收拾了碗盘,戚夏深洗碗的时候长叹一声,“我什么时候能买个全自动的洗碗机啊。” 他做主播,赚的多花的也多,最主要的还是要存款买房子。所以近期一直在琢磨着要不要学绿江上的其他主播开淘宝店,但是他能买什么呢? 沈阅微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考,“带薛白一起进灵轮里看看?” 厨房外装死的薛白蹦起来三两步窜进戚夏深怀里,一人一猫眼睛清亮亮地盯着沈阅微。 沈阅微一笑,伸指点住灵轮,戚夏深脚下一空,感觉到坚实地面时,眼前出现了新的景象——他们身处一片奄奄一息的山林中,山下就是望不到边际的大湖。 这么大这么深的湖,水波粼粼,浅水处能看见湖底的卵石,沿岸的青草却是稀稀疏疏,偌大的淡水湖也看不见水生生物。 风景是好看的,但总是泛着死气。 薛白坐在戚夏深怀里,探头望了望。他神经粗,浑然不觉得周围有任何异常。 戚夏深忍不住放轻了呼吸,这里太安静,以至于稍有些响动就格外的明显,“有点奇怪。” 沈阅微道:“灵轮从我受伤后就封闭了,里面的生灵也被驱逐。这却舟山是我沉睡之地,有些未开灵智的动物活了下来。” 戚夏深忍不住向四周看了看,却舟山范围太大,看不到其他地方。他心里估算了却舟山的范围,几秒后就放弃了——都看不到边,还算什么算。 家里有山,山里说不定还有矿啊。就算现在山里还是光秃秃的,在外面买点什么种上养上,也是行的。而且这可是妖怪的地盘啊,出产的银鱼味道比外面的好上百倍,随便重点水果撒点什么灵水估计也不会差。 沈阅微注视着戚夏深的侧脸,放肆欣赏他无可挑剔的五官,道:“想看看其他地方吗?” 戚夏深兴奋道:“可以吗?” 沈阅微伸手:“来。” 戚夏深握住他的手,眼前景象一花,已经从山脚到了山顶。 “却舟山的山顶可以俯视整个灵轮。”沈阅微拂开身侧流云,千山收入眼底。 高空无飞鸟,只有霜云缓缓流动,往下要拨开云海才能看清。高空寒冷,但戚夏深丝毫不为寒意所侵,沈阅微的手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他在山顶极目眺望,灵轮内的世界根本望不到边际,起伏山脉浩瀚海洋却都蒙着一层阴翳。 以戚夏深的目力,稍远点的景色就看不见,更何况还有阴影遮蔽,更不清楚。 戚夏深环视一周,那灰色阴影遍及整个灵轮,唯有身下的却舟山是明亮的,阴影停在却舟山的边界,如同蛰伏的野兽,不死心地想彻底吞噬这一块净土。 薛白道:“这是什么玩意儿?”阴影给他的感觉太不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嗅到腐朽濒死的味道。 沈阅微拨弄着手串,眼中沁着寒意——山下阴影张牙舞爪,时刻都觊觎着却舟山这块最后的安宁之处,或许要不了多久,却舟山也守不住。 却舟山陷落,他最轻会陷入沉睡,至于何时能再度醒来……也许永远都不能再清醒。 戚夏深无端憎恶山下的暗色阴翳,如此秀美广阔的天地像是生了大病,满身的疮疤,沉重匍匐着喘息。 巨兽垂暮。 沈阅微道:“喜欢这里吗?” 戚夏深这才回过神,道:“当然喜欢。”虽然萧条,却真的没有任何污染。 沈阅微便再次露出笑容。 戚夏深发现这一位真的很爱笑,哪怕不言不语望着你的时候,那目光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全心全意地仿佛眼中只有一个你。 不需要言语,撩你只要一个笑容一个眼神,足够了。 薛白抱着自己的尾巴,一边咬一边含糊道:“快八点了,你不去直播了?” 戚夏深经他一提醒,差点把薛白丢下去,赶忙道:“灵主,我现在得出去。”他还要赚钱养家,以前养自己和薛白,现在还得带上一个大佬。 沈阅微点点头,眨眼的时间,两人一猫就从灵轮中回到了客厅。 戚夏深丢开重的要命的薛白,匆匆走进厨房,切了水果分成三份。一份放在跟进来的薛白头上,一份塞给沈阅微,最后一份自己带进书房。 “灵主,我书房里有不少书,你要是无聊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戚夏深说着推开书房的门,然后打开了电脑。 书房两面墙都是书架,塞得满满,有不少旧书籍都是从家里搬出来的,母亲去世后他不曾翻过一遍。 沈阅微抱着塞过来的果盘,略一挑眉,薛白已经顶着果盘坐在了戚夏深怀里,一边看屏幕一边吃水果。他环视着并不宽敞的书房,目光掠过书架某一处时忽然停住,径直走过去取出一本泛黄却被好好保存的老相册。 “这个可以看吗?”沈阅微扬起手中相册。 戚夏深回头看了一眼,对这本相册没什么印象,费力回想后才道:“这是很旧的相册了,你看吧。”是他祖父母甚至更早前留下的,那时候经济条件不好,也不知道怎么会留下这么多的照片。 他已经开了直播,先和观众打了招呼,闲聊几句后才点开游戏,正是昨晚没有播完的甜蜜梦境。刚开始戚夏深还能听见身后翻动相册的声音,没几分钟,身后那点响动就消失了,他能感觉到沈阅微的视线。 按压着键盘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戚夏深无端有些紧张,轻咳一声,推了下防辐射眼睛,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游戏上。 沈阅微的存在感太强,沉默注视的目光都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戚夏深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沈阅微一眼。 沈阅微轻声道:“打扰到你了?” 他声音虽然轻,但戚夏深的话筒收音很好,粉丝敏锐地捕捉到沈阅微的声音,弹幕都在讨论沈阅微。 声音好苏啊啊啊!声控要死了。】 不是,我夏哥家里有人?】 前面的,家里有人不奇怪,关键是这个时候了家里还有人。】 戚夏深淡定道:“朋友啊,在我家住几天。又不是小姑娘,你们激动什么?” 沈阅微听他不荤不素地调侃自己,只是微微一笑。垂下头去细细翻看相册,都是刚建国时的老照片,翻到现在还没有见过的。 身后的灼人的视线终于消失,戚夏深终于能专注于游戏和直播。 他今天状态不错,顺利通关了游戏,下播后发现沈阅微居然还在看相册,顿时惊了——这么个黑白照片集能看两个小时? 戚夏深走过去,沈阅微正对着手中的一张照片出神,神情说不出的怀念。 戚夏深心中一动——大佬居然认识照片里的人?他本来以为灵轮是机缘巧合下流落在他家的,现在看来可能就是寄放在他祖辈处。 那大佬年纪可不小了。 戚夏深连忙揪住窜出来的想法,反手塞进脑洞里。 沈阅微指尖摩挲着照片的一角,戚夏深好奇得不行,挪两步凑过去看,只一眼便怔住了。 照片上是年幼的祖父,可戚夏深吃惊的是放在祖父头上的那只手。 手的主人并未出境,只留给局外人一截灰蓝的衣袖,纤细手腕修长手指。那白皙腕间一副紫珠十八子手串,流苏垂落,绳结的样式万分眼熟。 那也绝不是是沈阅微的手,瘦得骨骼嶙峋,仿佛重病加身。 戚夏深第一时间看向沈阅微的手腕,照片中的手串未必是沈阅微手腕上的,但款式显然是一样的。 沈阅微的指尖停在照片中人的手腕上,目光却飘忽到不知何处。 大梦清醒,斯人已逝 第10章 致我最亲爱的你 薛白放下盘子的声音惊醒了戚夏深,他尴尬地后退一步,总觉得不经意间窥视到了大佬内心的秘密。 沈阅微忽然道:“可以送一张照片给我吗?” 戚夏深下意识点点头。 沈阅微翻过几页抽出一张照片,拍的是屋檐落雨,梨花缀满树,照片的背面写着“致我最亲爱的你”。 他脑子里将那几个字下意识描了一遍,字迹发飘,下笔的人明显腕力不足,可形体还是在的,想来留下字迹的人就是那只手的主人。 戚夏深只看了眼就觉得口中干涩,连喉咙都发苦,他后退一步,啼笑皆非——不是,人家还没怎么样呢,你难受个什么劲。 大概是自己年纪大了,神经纤细还学会了共情。 戚夏深道:“那个大佬……不是,灵主,我给你准备侧卧可以吗?” 沈阅微迅速恢复了正常:“谢谢,麻烦你了。” 戚夏深道:“来。”他顺手收起了三个果盘摞在薛白头顶。 薛白气得翻白眼,深觉自己不是戚夏深唯一的宝宝了,以后都是被奴役的命,愤愤顶着盘子出去了。 戚夏深租住的公寓两室一厅,六十多平,现在的书房时原本的主卧隔出来的。侧卧以前是给薛白做活动室的,后来发现这不是个正常的猫,是个妖怪,索性就由着他到处撒野去了。 侧卧和主卧差不多——都小。戚夏深一个大男人刚开始住的时候都觉得逼仄,希望大佬能受得了。 薄被和凉席都有,白天回来前使唤薛白晒过了。鬼知道薛白一只猫是怎么把垫子全都铺到阳台上去晒的。 戚夏深铺好床,道:“先凑活住一晚吧,明天再去给你添置点东西。” 沈阅微很好说话,微笑点头,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满。 戚夏深索性就当他满意,往外走了两步,陡然想起今天在剧组碰见的许琼音。迟疑着道:“灵主……” 沈阅微偏头笑道:“不必这么称呼,叫我名字就好。” 但是叫阅微感觉很奇怪。 戚夏深换了个不那么正经的称呼,“大佬啊,我今天碰见一个嗯……应该是女妖吧,她好像认识灵轮。我估计她会来找我。”他从网上找了张许琼音的照片,“就是她,大佬你认识吗?” 他倒是不担心许琼音来硬的,强抢也不至于先加个微信了,估计还是想通过比较温柔的手段得到灵轮。 沈阅微瞧了一眼,思考后摇头。 何止不认识,连印象都没有,照片也看不出真身妖气,竟也不知道是什么妖。看面相……也不熟悉。 “最近让云华跟着你吧,”沈阅微道,“自己也小心些。” 他刚一醒来,竟就有不长眼地一头撞上来。 戚夏深点点头。 次日周六 戚夏深被一阵催命的敲门声扰醒。他看了眼手机,五点十分,简直有病啊! 他丢开手机打算装作没听见,薛白不胜其扰,压低耳朵脑袋塞进枕头下。戚夏深被敲得没脾气,慢吞吞起床,洗漱到一半,敲门声停了。 他吐掉漱口水,还以为敲门的走了,于是淡定地从卧室门冒了个头出来,结果发现是大佬出来开了门。云华正黑着脸盯着他。 夭寿哦。 戚夏深默默溜达出来,神情自若挤兑道:“凌晨好啊。” 云华一噎,愤愤瞪了戚夏深一眼。暗暗磨牙:他就是起得早怎么了! “大佬早上吃什么?”戚夏深当做没看见,还笑眯眯问云华,“你吃过没?” 云华气得七窍生烟,道:“谁还等你做饭!黄花菜都凉透了!”他冷冷回头道:“都进来!” 戚夏深好奇,只见门外进来一串黑衣保镖,个个手里拎着箱子,领头的比较特别,拎了两个硕大的食盒,恭恭敬敬放在餐桌上,一打开,香气四溢。 喔,大户人家。 沈阅微道:“先吃早饭吧。” 戚夏深点点头:“我进去叫薛白。” 薛大猫还在枕头底下,要死不活地摊着。戚夏深道:“别赖着,饭都好了,快起来刷牙去,我待会儿带你去医院。” 听到吃饭,薛白终于挪动身子从枕头下抽出来,踩着软绵绵的猫步刷牙去了。 早饭离满汉全席就差那么一点,山珍海味样样齐全。薛白跳上凳子,一道道菜辨认着。可惜他一只乡下猫,又从来不进厨房,别说菜色了,就是原材料都认不出来几样。 乡下大猫木着脸看了半天,将将认出两片炖汤的姜。 …… 侧卧内 黑衣保镖箱子里装着的都是沈阅微惯用的旧物,归置时云华就犯了难——东西太多,小破屋子放不下啊。 沈阅微道:“怎么带了那么多?留两件合适的衣服放在衣柜里就行。”这些东西本也不是他用惯的人。 云华纠结得很,“可是……” 沈阅微笑了笑,“本来也不是必须用的。”他挑起手边鎏金香炉的顶盖,内里仿佛还残留着多年前的檀香。 缠在鼻间,入了肺腑,竟生出细密的疼痛来。沈阅微取下手串,垂头轻轻拨弄着紫珠,一时走了神。 云华这才作罢,不再执意塞满小小的侧卧。安置了一些便利的小物件,剩下的都收回箱子。 紫珠拨动的声响唤回了沈阅微的神智,他想起戚夏深提到的许琼音,道:“你去查一查许琼音。” 云华道:“那个演电视剧的许琼音?还挺红的。” 沈阅微印象不深,隐约记戚夏深搜许琼音时,显示许琼音为当红女星,于是微微颔首。 云华道:“那是鹿族族长的女儿啊!小名乔乔的那个,您以前还抱过她呢。鹿族一直都在寻找您,希望能侍奉您。” 鹿族跟着沈阅微的时间比云华化形的时间还长。沈阅微陷入沉睡后,就与鹿族断了联系,云华遵从沈阅微的吩咐守在弄花巷,鹿族却一直在寻找沈阅微的踪迹。 “我不用谁侍奉,”沈阅微低眉垂目,拨弄着腕间手串,“你给他们传个话,别来打扰他。” 云华跟着垂下眼睛,他这才注意到沈阅微手腕上这副新添的手串,印象中从来没见过,沈阅微也没有带手串的习惯。他心里奇怪了一下,就被沈阅微的话转移了注意力,“是,灵主。只是我多年未与鹿族再联系,短时间内恐怕传不上话。” 既然是鹿族,那倒也不必担心。 沈阅微偏头,他根本没把鹿族的事放在心上,全心全意都在虚掩门后戚夏深的身影上,道:“鹿族不妨事。你调两个墓鸦护着他,要最好的两个,别让他感觉到。” 所谓墓鸦,是栖在乱葬岗中,饮过死人鲜血后在夜风中化形的妖怪,他们几乎没有存在感,亡魂一般透明。向来是最灵敏的耳目,战力也颇为不俗。 云华好奇道:“灵主,未成形的心力能察觉到墓鸦?” 沈阅微笑了笑,不答话。 灵敏的不是心力,是戚夏深。 云华悚然想起多年前石破天惊的一箭,脸色顿时难看。是了,心力什么时候有过上限?其中诸多神奇之处,他也是见过的,当年那一位,连世上最坚硬之物都能一箭射穿,谁知道戚夏深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见沈阅微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道:“灵主好好休息,属下时刻在弄花巷待命。” 云华带着一队黑衣保镖潮水一般退了出去。 客厅里戚夏深已经摆好了碗筷,薛白蹲在凳子上,甩着尾巴看着满桌的菜。沈阅微从侧卧走出来时,戚夏深就转过头,桃花眼泛出笑意,“吃饭吧。” …… 此后几天过得风平浪静,除了云华每次来都闹得鸡飞狗跳。 戚夏深的好友来盈海市拍戏,正是戚夏深室友打工的剧组,于是戚夏深得到内部消息说是女一号开机前临时住院,还不许人探望,过了好几天才出现。 见了他之后就住院,还不让探望,八成是人不在,回家里找长辈合计什么去了。好在沈阅微已经告诉他许琼音的身份,戚夏深心里倒是不紧张,继续琢磨他的赚钱大计,顺带考虑哪天和剧组拍戏的好友吃顿饭。 戚夏深听到消息后啧了一声,果然,女一号进组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许琼音的微信消息。 许琼音:晚上方便见一面吗 第11章 贿赂 路过的薛白顶着瓶酸奶,扒着戚夏深的手机看了眼。 “哟,美女有约啊。” 这腔调耳熟得很,就是戚夏深平常调侃人的语气,被薛白学了个十成十。 “顺带帮我开瓶酸奶谢谢。”薛白爪子一揣,在戚夏深面前窝下了,好奇盯着戚夏深的手机屏幕。 戚夏深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惯的他。 薛白沉思片刻,纡尊降贵伸出只毛爪子搭在戚夏深手上,“快帮我开一下。” 戚夏深专注回复许琼音,头都不抬:“说什么呢,听不见。” 薛白就在戚夏深手上这里摸摸,那里蹭蹭。忽然头上一轻,撕开纸盖的酸奶就放在了他面前。 一人一猫同时抬头,沈阅微抽了一张纸正在擦拭双手,笑着道:“怎么了?” 薛白扬起脖子,用平常撒娇的强调冲沈阅微叫了一声。 这调子平常戚夏深都听不到几次。 吃醋的老父亲戚夏深一边按着手机回复信息一边道:“有奶就是娘。”他回了两句,忽然一扭头,“大佬,许琼音约我晚上见面,去不去啊?” 老母亲沈阅微道:“愿意就去吧。” 戚夏深看着手机屏幕上许琼音的字字恳切,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 当晚,戚夏深来到约好的地方。 盈海市作为一线城市,隐秘些的会所还是挺多的。 许琼音坐在私密性极高的包间内,身边坐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杖正闭目养神。 “琼音,你心不静。” 老人干枯的手掌紧紧攥着拐杖龙头。 许琼音只当做没看见老人青筋暴突的手。 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时,戚夏深推开了包间的门。 许琼音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迎上来,“快请坐。” 老人睁开炯炯有神的眼睛,依旧干净的眼睛都带着沉沉的重量,迫不及待地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视线不知道在搜寻着什么。 戚夏深笑笑,坐在许琼音对面,向老人点了点头。 老人在找的是他脖子上戴着的灵轮。戚夏深神情自若,他今天特意穿了立领的衬衫,挡住了灵轮,除非扒开领子否则看不到。 “戚小先生,”老人不紧不慢道,“老朽许涯。” 先生就先生吧,还小先生。 戚夏深迎着灯光,灿灿眼波怎么看怎么多情。他就流转着这样的目光,轻轻眯了下眼睛,心里却有些不得劲,明明是来问他要灵轮,何必话不开头就端起一副架子。 没意思。 戚夏深提不起劲,只是他惯来不爱受委屈,不轻不重回了一句:“许老先生。” 许琼音深知许涯的个性,连忙打圆场:“戚先生,这是我家里的长辈。实话不瞒您说,那天在您身上看见的项链也算是我家里的旧物……所以,无论如何恳请戚先生割爱。” 戚夏深笑了下,“您叫我小戚就成。只是您这个要求我恐怕不能答应,灵主暂时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灵主? 他知道?! 一句话听到耳朵里可谓是石破天惊。 许涯拐杖险些握不住,满目狐疑。他掏出一副眼镜戴上确认戚夏深真的是个普通人,不过身上带着淡淡的妖气。 是个不成气候的猫妖。 许琼音喃喃道:“先前不是说是朋友送的……”剩下的话她自己就咽下了,明摆着的,那是托词。 戚夏深歉意道:“灵主没醒之前我也不敢对外说真话,只好搪塞了。”眼见许琼音和许涯还有疑虑,他拿出沈阅微留给他的手信。 这是他出来前沈阅微现写的,戚夏深当时还问他:“大佬,你真不去见一面?”他说话时正对着镜子调整灵轮的位置。 说起来沈阅微这段头发化作的绸缎长度尴尬,够不上项链的长度,刚刚好绕了脖子一圈,余处加个扣子还是够的,像是女孩儿们会戴的CHOKER,别名狗链子。他生得又白,乌凌凌缎子横在脖颈上,金轮子安静躺在锁骨的凹窝里。 这位置多少有点尴尬,不穿高领就得露出来。 戚夏深本想换个链子,抬手的瞬间又顿住了,反过来爱惜地抚了抚缎子,扣起了最高一颗纽扣。 正巧那边沈阅微答了一声:“旧人旧物见得多了,未免伤怀。” 戚夏深回头看了一眼,大佬在哪儿都是正襟危坐的,眉目冷淡清丽到极致反而生出无边艳色,暮光下越发的俊美不似真人。 戚夏深看了一会儿,摸出一罐酸奶递到沈阅微手上,也不见外地就在他面前蹲下来,“喏,贿赂大佬一罐酸奶,劳烦您看着薛白别让他出去玩了。” 他仰起脸来,对沈阅微笑了笑。 夏哥转移话题的本事向来一般,耐不住美色逼人,但凡他笑一笑,迷得人七荤八素,大多时候也想不起原先说了什么了。 沈阅微指尖动了动,忽而克制地捏住一粒紫珠。隐忍着垂下目,拿了纸笔现写一封手信。 戚夏深一想起沈阅微,思绪就完全飞回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还是许琼音连连叫了他两声,才反应过来。 戚夏深道:“抱歉抱歉,刚才走神了。” 许琼音和许涯已经看完了手信,也不知道其中是什么内容,两人面上的神情都不好看。许琼音小心收起手信:“戚先生,这封手信可以让我们带走吗?” 戚夏深点点头。 许涯脸色难看,长长叹了口气,一跺拐杖撑起身子,道:“劳烦戚小先生给灵主带一句话,就说我云鹿一族誓死效忠灵主。” 说完背着手就出去了。 许琼音心情低落,却挤出笑容,道:“要是有用得到的地方,只要我鹿族帮得上忙,一定倾全力相助。今天……”说着站起来,纤瘦的身影晃了晃。 戚夏深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扶住她,等她站稳了,便立刻收回手。戚夏深在她薄薄的眼妆下看到了一层泪意,心里暗暗叫苦——不是要哭了吧?别啊!他不会哄的! 许琼音感激地笑了笑,大概是被手信里的内容打击了,看完就是浑浑噩噩魂不在身的样子。 两个都没注意到,不远处高楼上灯光一闪 第12章 热搜 刻着盘龙的金色小炉吐着凉气,将整个公寓与酷热的室外隔成两个世界。 戚夏深正在厨房做饭,放在客厅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正在料理鲜鱼,根本腾不开手。而薛白带着耳机沉迷于爵士乐,压根没听见。 戚夏深只好扬声道:“大佬!沈大佬!帮我拿一下手机成不?” 沈阅微已经拿起手机,接通后放在了戚夏深耳边。 戚夏深沾了一手的鱼腥,巴不得有人这么贴心呢,头一歪贴着手机道:“喂?” 电话那头传来有点耳熟的声音,戚夏深听了两句就扭头看了眼屏幕,果然是那个找他做广告的。 锃亮菜刀映出一个白眼,戚夏深一边嗯嗯应付着,一边小心剔除鱼肉中的大刺。 戚夏深是绿江最红的游戏主播之一,有些网页游戏喜欢找他做广告,一波的费用不算低。戚夏深乐意赚钱,但也不是什么游戏都愿意接——就比方说这个打电话的,想让他推的就是刚出来的一款页游,内容颇为……低俗。 这种游戏给再高的推广费,戚夏深都是不愿意的。 敷衍了几句后,婉拒了对方的主动热情。等到挂断电话,戚夏深叹了口气。 从戚夏深言辞中推出来电者大概来意的沈阅微道:“为什么不愿意接呢?”他睡着也不足六十年,虽然世间变了许多,但几天内也能适应得过来。年轻人说的话,他大多也能听懂。 戚夏深低着头切配菜,淡淡道:“得看是什么广告。就这种的,再翻十倍我也不接。游戏不好好做,尽在一些黄事上打擦边球。我粉丝都小孩儿,十个里面也总有一两个是真喜欢我吧,我不说给人家当什么榜样了,起码不能把人往沟里带吧。” 他就不是那种能仗着别人喜欢肆无忌惮的人。 摘了耳机的薛白路过,甩着尾巴懒洋洋道:“拉倒吧,你自己还小孩儿呢。” 沈阅微眼睛一弯,笑了。 戚夏深噎了一口气,堵心道:“劳烦您把自个猫窝拿出去晒成吗?不然扣你零食啊。”干嘛呢,没事拆他台。 薛白愤愤扭头走了。 沈阅微正要将手机拿出去,不成想它又叫唤了。戚夏深叹气,沈阅微点开放在他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夏哥,热搜要上天了,你就不看一眼?” 是钟逾? 戚夏深吃了一惊,“热搜?我怎么上热搜了?”他最近乖的要命,一点妖都没作。 钟逾是他从小到大的死党,后来误打误撞进了娱乐圈,在一个半死不活的男团里当了个几乎隐身的副唱。 不过这个男团最近翻身了,凭着一阵风头接了个偶像剧。 对,没错,就是和许琼音一个剧组的。团内队长男一号,和许琼音搭戏。 钟逾冷淡却异常磁性的声音道:“你昨天和许琼音见面被狗仔拍到了,大正面很清楚。许琼音上一部戏要出来了,公司乐意看有人炒热度,根本没往下压。” 许琼音本来就是当红的女星,戚夏深长得太好,流量顿时就起来了,现在已经稳在了热搜第三。 戚夏深顾不得做饭,洗了手赶忙挂断电话。 果然,热搜第三就是“当红X姓女星深夜私会神秘男子!!有图有真相!”戚夏深黑着脸点进去,当头就挂着一张模模糊糊的图。是许琼音踉跄时被他扶起来的照片,不过太糊,看不见脸。再往下一张图就清楚了,拍的是他们两个见完面分开,许琼音忘了戴口罩,戚夏深的脸也清清楚楚。 灯光收敛了他五官的凌厉,罩了一层模模糊糊的温柔。 我靠,什么鬼啊!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许琼音明显的精神不佳,他也因为思考自己的破事而没注意周围,居然被狗仔偷拍了。 薛白绕了一圈进了厨房,跳起来扒在戚夏深的肩膀上往下看,顿时惊了:“不是,你怎么这个时间出事?你快一百五十万粉,就这两天估计就够了,答应的福利是露脸。” 戚夏深离一百五十万粉只差两千,最多两天就能到。老早前就答应粉丝,一百五十万粉露脸,不可能不兑现。 薛白想了想,道:“要不你干脆提前两天,趁热度露个脸?” 这糟心猫从来不出好主意,戚夏深冷笑:“然后C位出道是吧?能的你。” …… 剧组定下的宾馆内 许琼音的经纪人刘裕无奈道:“你看看这回搞的……”他盯着热搜图片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啧啧道:“我说你这波其实真不亏,我搁这圈子里这么多年了,也真没见过几个人能长这模样。你看看这眼睛鼻子,绝了长的。” 最要命的是,这种长相一眼惊艳也就算了,还特么越看越好看。眉梢眼角,那韵味简直了。像素不高的照片里都让人不禁向往那双桃花眼眼波横来,微微带笑的目光。 刘裕叹息:“看看人家,再看看我,寒碜。” 许琼音拿着手机却是愁眉苦脸。 刘裕看着新奇,道:“你急什么呀,待会热度稍微下来了,咱们发个公告就是了。你上次那部戏马上要上了,正好炒一波,哪都不亏。俊男美女的,谁看了不养眼?网上也没什么骂人的。”他斟酌着许琼音的神情,心里咯噔一声,道:“不是。琼音啊,你不是真跟人家有什么……” 绯闻无所谓,真的才麻烦! 许琼音面有菜色,道:“当然假的。但是刘哥,我不玩那一套。” 她演技不错,拉踩蹭热度或者炒绯闻都没必要,跌份掉档次,犯不着的。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要命的是戚夏深后面站着灵主啊! 刘裕不清楚许琼音的妖怪身份,当然理解不了许琼音的愁绪。他一个男的都忍不住盯着两张图看来看去,道:“太好看了,这帮狗仔是不是帮忙P图了?” 许琼音正要反驳,刘裕就自问自答了,“不对,你跟他同框这张你就显得脸大,应该没修,谁修图修一半啊。” 许琼音:“……” 刘裕爱才之心噗噗地冒上来:“琼姐,给牵个线呗,人家愿不愿意来娱乐圈发展一下?” 许琼音木然道:“刘哥,听我一句劝,少做点死,人不稀罕我们这圈子。” 坐拥灵轮,富有山海。 背靠着灵主这么大一座靠山,犯不着来混圈子,乖巧在灵主身边待几年,比她有出息。 许琼音叹气,还是找个时间正式给人道个歉。能搭上戚夏深最好,请他在灵主前多说两句好话,他们云鹿一族,真是做梦都想回到灵轮中啊 第13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 戚夏深一边发愁,一边上阳台晒被褥。沈阅微挽了袖子,手中搭着几张薄薄的毯子。托他的体贴,戚夏深手里就两个枕头。 赶巧薛白正在晒他的猫窝,戚夏深看了一眼,气得上去拎起猫窝,把里面揣着手的薛白倒出来:“我叫你晒猫窝,你干嘛呢?晒你自己啊?” 敞口的猫窝里缩着一只大猫,把里面软软的绒子全压在下面。还晒窝,晒猫干吧。 薛白掉头屁股对着他走了。 戚夏深在阴影下打开针线盒,准备剪开脖子上的绸缎,给绸缎缝一颗扣子。前两天摸来摸去舍不得剪,像个花痴一样连洗澡都戴着,今天终于打算剪开了。 他一个游戏主播,又是学计算机的,手当然是稳的,就算看不见凭感觉也不会出错,何况他面前还有一块小镜子,所以下手一点犹豫都没有。 沈阅微回头看见这一幕,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剪刀,“别动,我帮你。” 锋利的剪刀一个不察,说不定就能见血。 他的手温暖且有力,戚夏深的手落在他手心,愣住了——长这么大没被哪个同性牵过手,手心干燥的温度传递着担忧和在意。 戚夏深暗暗抽了一口气,对方身上的香气迎面扑上,感官全罩在香气里,脑子都差点晕了。 沈阅微剪开绸缎,递到戚夏深手里。 戚夏深无意识间手指用力,细针在指腹压出一道深深的痕。直到疼痛漫上来,戚夏深才惊回神,火烫了一样拎起绸缎。 沈阅微蹙眉,“小心些,别扎到自己。”他看着戚夏深摆弄细针,总担心他不小心扎到哪个地方。 戚夏深魂飞天外,道:“啊?哦,没事。” 等到那股香气抽离,戚夏深心道:要命啊这味道,下次还是离远点吧。这什么香,蒙汗药还是春/药啊。 沈阅微全然不觉。 戚夏深走了下神,就赶紧低头缝他的扣子。他稳了稳手,忽然道:“大佬……冒昧点问你个问题行吗?”出口他就后悔了,犹豫着还是没敢抬头。 沈阅微道:“你问。” 戚夏深:“……那个,就是……”他脑子卡壳,大概是因为没从香气里缓过来,这么会说话的人居然舌头打结。他瘫着脸,生无可恋。 他恨不得把刚才那句话吃进去,省得现在绞尽脑汁地现编。 戚夏深心一横,问道:“灵轮里那些黑色阴翳……是什么?”沈阅微那句“需要他”应该与因为灵轮中四散的阴翳脱不开关系。没有为什么证据,直觉而已。他的直觉向来准确,出错的概率很小。 只是鬼知道他这个问题会不会引起大佬的不痛快——本来也是别人自己的事情,他非问一句干什么。 沈阅微道:“嗯……要听真话?” 封闭式阳台打理得干干净净,平时就是薛白晒太阳的地方,散着好几块垫子。他捡了一旁的毛绒垫子,和戚夏深并排坐在一起。沈阅微天生端正,就算隔着张垫子席地而坐,也是正正经经地跪坐着。 戚夏深手快,三两句间已经缝好了扣子,正要低头戴上,听见这句话手里一滑,绸缎一端从手指间掉落。 沈阅微侧身为他扣上绸缎,指尖无意间触过戚夏深的后颈。 戚夏深差点打了哆嗦,赶紧拎起他的小垫子站起来,反应了半天才道:“那个……当然是听真话。” 说着垂下眼睛,神色有些复杂。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沈大佬从一出现总的来说就干了两件事——明着撩他和暗着撩他,总结一下,撩他。 他深深皱起眉,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沈阅微的神色。正要深思,注意力却全被沈阅微接下来的话带跑了。 “真话就是……”沈阅微歪头想了想,“一种病。” 这句话一出,先前那点想法顿时抛到九霄云外。 戚夏深呼吸一滞,道:“什么病?怎么不治?其实我那天就想问了,云华说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天到晚的也不见你开口。” 沈阅微闻言便笑了, 这位不知道什么年岁的大佬一笑起来,高不可攀的眉眼间居然有点温软。他想了想,不知从哪里捞出来一个自带甜味的称呼—— “我这是心病,戚家哥哥愿意做我的心药吗?” 戚夏深调整绸缎的手差点没把自己勒死,重重咳了两声。 沈阅微道:“并非玩笑,也不是什么推说之词。我的心甲碎了,积年沉疴难以治愈,若说要治,也只有劳烦你对我上点心了。” 心甲是什么? 戚夏深天生爱操心,身边人能照顾的都会照顾到,上心什么的根本不必多说。但他还是不明白,干脆道:“大佬您说明白点。” 沈阅微望着他,左右权衡。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人是一种非常……”说到一半自己却又笑了,似乎不知如何形容,“总能在最绝处生出勇气,到了极致就成了一种力量,心力。和妖力之类都一样使用。” “和世间所有力量都不同,心力无形无踪,不能捕捉。我所见过的心力,有洞穿世间一切有形之物的锋利。这种力量柔软时,却能修复我破损的心甲” 戚夏深渐渐明白过来,从字面上来理解心甲恐怕就是包裹在心脏外面的一层坚甲,损坏的心甲可以用心力修复,而云华所说的“力量”就是指心力。 其实戚夏深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特殊,年幼时多次死里逃生都是在紧急关头迸出力量,生生挡住妖力。直到如今,他已经能自主使用这种力量了。 原来是这样。 沈阅微道:“心力是会逸散的,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会慢慢自愈。” 这也只是理论上来说,到目前为止,效果微乎其微,恢复的速度远及不上阴晦蔓延的速度。 戚夏深眼睛一眯,桃花眼里光彩灿灿,他笑了下:“您忽悠我呢?”灵轮他进去过了,转来转去待了也有将尽一个小时,那部分阴翳根本没有往后退的痕迹。何况灵轮内那么大,就算真的有用,要到猴年马月才能除去那些阴翳? 沈阅微便望着他轻轻笑了笑,目光脉脉,却怎么都不肯继续说了。 戚夏深也不继续问,低头琢磨找个时间跟云华见一面。他漫不经心地想:就云华那个直性子,三句话就漏底,好骗得很。 吱 这时薛白挤开门缝,道:“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先听哪个?” 戚夏深冷静道:“坏消息。” 听完坏的再听好的,心里还能有点安慰。 薛白道:“坏消息是你该露脸了。” 现在热搜还没下去,这特么就一百五十万粉丝了? 戚夏深捂了捂心口,觉得脑子疼,“那好消息呢?” 薛白甩着尾巴:“你被甜蜜梦境的官方点名了,攻略视屏正挂在首页。少年,你要小红一把了。” 甜蜜梦境这款游戏实在太火了,又因为操作难度太高,隐藏的剧情点太多,很多主播也不能通关,或者通关后也遗漏诸多的隐藏剧情。 戚夏深不仅成功通关,揪出了百分之八十五的隐藏剧情,甚至还触发了一个小彩蛋,是大陆玩家中完成度最高的,直接被官方翻牌挂在首页。夏哥凭借迷人的嗓音以及天秀的操作,粉丝数量直奔200万。 戚夏深默默翻开微博,果然他的粉丝在下面都要过大年了,一个个扯着灯笼,如果拿两把扇子估计就能直接扭起来。 热评: 夏哥冲鸭:嗷嗷嗷,夏哥的初夜由我来承包!我夏哥必然盛世美颜!美人才养美猫! 李家小圆子:女装女装!燥起来!Let’ party! 戚夏深:“……”他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道:“女装?还初夜?!他当我卖身的?满嘴……咳。”余光瞥见身边的沈阅微,于是硬生生咽下快出口的“骚话”两个字。 薛白扒着他的手机往下翻评论,悠闲甩着尾巴:“那不跟你学的嘛,以前还含蓄点,现在都开始明着骚了。” 戚夏深把他掀下去,按在地上摩擦:“你可闭嘴吧你!” 好主意一个没有,就跟着起哄。他这愁得脑子疼,薛白恨不得跟粉丝一起过大年!他拎起薛白,决定还是把他挂到爬架上去 第14章 露脸 李修月从今天早上看了眼微博就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是他是他,他们的小夏哥!官方翻牌,骚话连篇撩而不娶的夏哥! 一个不露脸,只凭天秀操作和直播过程中没消停的骚话以及爆表魅力的恐怖游戏主播。 李修月是个单身白领,属性是宅,爱好各种恐怖游戏和鬼片。平常没事就喜欢逛绿江的恐怖游戏直播区,当时随手点进了一个直播间,还没看清楚屏幕,先听到一把懒洋洋还带着笑的嗓子,勾得她浑身骨头先酥了一半。 三年,看着夏哥从几百粉的小主播,一步步涨粉到现在,成为整个绿江游戏区粉丝最多的主播。夏虫语冰只有十万粉丝的时候,就调侃着说自己一百五十万粉丝的时候再露脸。 现在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天呐!!! 李修月只要想到这一点,就想当场化为土拨鼠,站在她秃头上司的头顶放声尖叫。终于熬到下班,李修月飞奔回家,洗衣服做饭干什么都心不在焉,一眼一眼地看着手机。粉丝后援团已经炸开锅了,几分钟就能刷出个99+,李修月看得眼花缭乱。 八点整,李修月丢开手里所有东西,带着手机扑上了床。 夏虫语冰的1551号直播间终于打开,李修月脸朝下埋在枕头里,艰难堵住了到口的尖叫。心脏剧烈跳动,她摸着躁动的胸口艰难扭过脸,根本不敢看手机。 “咳……那个,晚上好啊。” 直到手机中传出一把熟悉的嗓音,那腔调无论谁都学不来,字字分明,尾音却又愉快地打个弯,每个字都藏着一把小钩子,吊起听众的心都跟着四处晃了晃。 李修月纵横直播界多年,没听过几个人的声音能磨人到这个地步。 只是这声音比起往常,又带了几分迟疑,仿佛强忍着尴尬。 李修月听着听着嘴角就忍不住疯狂上扬,她悄悄往手机上看了一眼,直播间里除了疯狂的弹幕外并没有人的脸。 李修月松了口气,凑过去看了眼弹幕,十条里有九条都是在刷一百五十万粉丝露脸的事情。她压着雀跃的心情,满怀期待发出一条弹幕:“夏哥今天露脸吗?” 她佩戴着直播间的高等级勋章,这是拿钱砸出来的,自带高亮紫色弹幕,密密麻麻中也一清二楚。 “露脸啊,当初说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李修月的错觉,她总觉得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失真。 那头还是不紧不慢的语速,“待会儿跟你们讲件事啊,我开摄像头了啊。诶,小祖宗们别刷了,我这都卡的不行。” 直播间的黑屏陡然亮了,满屏柔软的亚麻色。等到摄像头拉远,映出一件亚麻色的衣服来。 这个角度粉丝们都熟悉——平常主播给他们看猫的时候就是这个高度,正好在腰腹那一块,腰线将好收在皮带里,那一截劲瘦的腰让人有种抱上去的冲动。 哪里都不露,偏偏又哪里都勾人。 不过这次的衣服宽松,显不出那副好身材,浅色织出一身的温柔。 李修月捂住脸,手指却悄悄分开,紧紧盯着屏幕。 就、就算长得不好,她也是爱夏哥的! 摄像头缓缓上移,从胸膛到脖颈到……下颌! 李修月:“!!” 从唇至眉眼,屏幕上终于露出一张脸。离镜头很近,他垂着眼睛摆弄着摄像头,连睫毛都能一一数清。他分明还没笑,桃花眼中的光彩却已经泛滥成河。 李修月挪开手,呆呆注视着屏幕。 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那薄红的唇角,让人恨不能直接就这么亲上去。 那人忽然睫毛一掀,笑意直直撞入李修月的心中,他就这么歪着头,唇角眼尾含着点笑意问:“能看见吗?” 弹幕停顿后全疯了,根本看不清在刷什么。 好在今天的绿江十分给面子,在这么厚的弹幕里艰难地撑住了,好歹没真的抽风。 李修月沉默良久,终于发出迟钝的尖叫,吓得家里的狗子一头撞在门上。她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尖叫过后用力捂住嘴,惊然觉得这么出色的脸很眼熟! 调整好摄像头的戚夏深坐下来,他脖子上戴着一根细细的银链子,底下不知道缀着什么东西,在宽松的衣襟下摇摇晃晃。 “觉得我眼熟?”看着彻底疯了的弹幕,戚夏深莫名觉得尴尬,捏了捏耳朵,“你们最近逛微博的时候应该看到我了吧?” 李修月被美色迷得三魂出窍七魄离家,晕乎乎地打着字,“有、有点眼熟。” 弹幕也渐渐冷静下来,戚夏深觉得粉丝的反应有趣,于是手指下滑从捏耳朵转为捏下颌,还特意往镜头前凑了凑。 他长着这么一张脸,天生就是个祸害。 这么个祸水五官轮廓俊美得过分,可惜不是可亲近的好看,眉眼处的弧度几近凌厉,好在天生气质柔和,总算冲淡了那份不可亲。整张脸不笑时凛然,微笑时又显得勾引。 一凑到近前,冲击力大了好几倍,李修月呼吸一滞,呆住了。 绵绵弹幕也喝断片一样地停了。 戚夏深被/干干净净的屏幕逗笑了,趴在桌子上笑了半天,此人嘴贱,笑成这样还不忘记调侃:“我尴尬就算了,你们怎么那么不经逗。那个谁还嚷着要我女装的,出来啊,别怂!” 他将自己的镜头缩小放在了右下角,紧接着点开今天要播的游戏,一边感谢粉丝的礼物,一边道:“你们这两天逛微博看到热搜了吧?我解释一下啊,我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小男孩儿呢,要是真有女朋友了,我也不跟你们藏着掖着,好吧?别跟着去微博上瞎吵吵,乖啊。” 戚夏深只当没看见哀嚎着让他别缩小的弹幕,带上耳机,“别老看我,看游戏!” 他定了定神,很快就全心投入游戏。今天是操作类的游戏,他这个操作都连死了好几次,啧了一声放松片刻,打算和弹幕聊聊天,这才发现弹幕上刷了一片的“快看微博热搜!” “微博?微博怎么了?” 戚夏深摸出手机,道:“难道是你们努力一把,然后我这张脸上热搜了?” 他的微博被艾特了,戚夏深点进去看了一下,顿时小声道:“我去……” 这么个风口浪尖上,叶丙秋那个坑货居然把他们四个人跟许琼音的合照发出来了! 最要命的是不知道怎么被许琼音看见了,还转发了一遍。现在许琼音这条微博下面有一片是艾特他的,全都是今晚看到他露脸之后,从直播间出去刷的。 照片上许琼音站在正中间,左边是舒文叶丙秋,右边是戚夏深和郑沛。戚夏深仗着身高,胳膊搭在郑沛身上,唇角微微扬起,桃花眼中的笑意几乎泛滥出来。 和先前热搜上那张照片不同,戚夏深五官中锋利的俊美柔和了许多,眉眼飞扬,手上还勾勾搭搭地压着郑沛,黄昏的阳光洒落室内,窗外树影疏朗。 许琼音配字是:“小哥哥们超好看的!” 傍晚转发的微博,才几个小时转发居然已经过百万了 第15章 虾饺 “都怪我长得太好了,祸国殃民啊。” 戚夏深沉痛地反省。 幸好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反省的,否则肯定会震惊于此人的厚颜无耻。 弹幕还在助长此人的臭不要脸—— “好看到哭!” “是我心目中的少年郎了!” “小哥哥到底多大啊?!” 戚夏深被夸得飘飘然,忍不住翻出个镜子偷摸摸避开镜头照了照,确定哪哪儿都完美后,咳了一声,谦虚道:“过奖过奖,父母给的脸,也不是我的功劳。” 眼看直播要跑题,戚夏深艰难咽下快蹦出来的嘚瑟,屈指敲了敲键盘,“玩游戏了啊,别老勾着我臭美。” 弹幕: “你也知道自己臭美啊233” “好……好特么可爱!” “想……” 戚夏深眼尖看见了:“想干嘛?想日啊?你行吗你,哥这个身材能是下面的?” “腹肌?当然有啊,但是为什么要给你看?”戚夏深挑眉,有人嚷着要看,他直接就怼了,“我就给我老婆看,你是有胸啊还是有腰啊。” 他一个人怼了几十万人,打从直播开始,嘚吧嘚吧半天嘴就没停过,大有诸葛先生舌战群儒之风采。 好不容易结束了互相伤害的直播,戚夏深拿起手机,把叶丙秋拉进黑名单,然后在许琼音的微博下回了个表情,就丢下手机。 “大佬!吃宵夜吗?” 戚夏深手长腿长,左手拎起偷吃罐头的薛白,右手还能伸出去敲敲侧卧的门。 谁知道侧卧的门只是虚掩,被他一敲就自然开了条三指宽的缝。 卧室内只开了床头灯,沈阅微手中拿着黑白照片,目光却落在别处,压着沉沉暮霭,晦涩不见明光。 好像是那天从相册里拿走的那一张,微雨梨花,只有景没有人,是怕见了人,反而更伤心吗? 戚夏深的手僵硬着缩回去,拎着薛白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薛白吊在他手上,吧嗒吧嗒咽下罐头:“给我做个小鱼饼呗。” 戚夏深压根没听薛白说了什么,抬手将薛白挂在肩膀上,不放心地看了眼房门。走了两步还没进厨房,书房的手机就响了。戚夏深只好折回去接电话,薛白探头看了一眼,“这不是那个大明星吗?” 微信的语音通信,戚夏深叹了口气,接听了。 “戚先生!”许琼音绷紧的心在电话接通的瞬间终于松了,太好了,戚先生还愿意接电话! 许琼音生怕他撂电话,竹筒倒豆子一样道:“戚先生,那条微博是我的经纪人转发的,我今天一直在拍戏根本没有上过微博,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他是看我上一部戏快要播出所以想炒个热度,并不是想给您带来麻烦……” 许琼音是真的急了,热度本来都要下去了,又被这回事炒起来!天知道这么多糟心事会不会惊扰到灵主。 戚夏深心道:是啊,谁能想到他有个坑爹室友,许琼音她还凑巧有个猪队友呢?他自己也倒霉,坑到一块去了。 他由衷道:“这不怪您。” 许琼音吊着的心往下放了放,没生气就好,试探着道:“戚先生……” 戚夏深笑道:“您叫我小戚就成。”有叫他“小夏”的,同龄人大多喜欢叫他夏哥,还真没几个人正儿八经地叫他戚先生。 许琼音握拳,深呼吸几次,绞尽脑汁组织语言,“这可不成,”她还没那个胆子叫灵主身边的人“小戚”。许琼音灵光一闪,道:“夏哥,这样行吗?” 戚夏深被吓得揪掉了薛白两根毛,干笑道:“琼姐,您有什么就直接说吧。”他打着电话,百无聊赖间还要拿逗猫棒骚扰薛白。 薛白不堪其扰,愤怒地打了个喷嚏走开了。 戚夏深忍笑,一抬头看见半掩的门外站着家里那位大佬,左手不知道拿着什么,右手抬起似乎正要敲门。戚夏深原本坐在桌子上,一条腿翘着椅背,坐没坐相,此刻吓得踢开椅子,在桌子上坐直了。 等他行云流水一套动作完成,他才反应过来——不是,就坐个桌子翘个腿,有什么好紧张的?理直气壮的戚夏深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更正经严肃一点。 沈阅微却被他逗笑了,弯起唇角,轻笑道:“方便进来吗?” 戚夏深没带耳机,沈阅微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许琼音的耳朵里。 许琼音只在年少时听过他的声音,那时候她刚刚学会化形,换算成人类的年纪,也不过十五岁左右,但沈阅微的声音却是刻在脑海里的,时隔数十年再一次听见也能立刻反应过来。 她在极度的震惊中只觉得每一个字都罩在雾山云海中,根本不知道沈阅微说了什么,许久才颤声道:“……灵主?” 两个字低不可闻,戚夏深险些忽略过去,好在他感官敏锐,还是隐约听见了,犹豫地看向沈阅微。 沈阅微道:“是鹿族那个小姑娘?” 戚夏深点点头。 这个声音不是假的!真的是灵主! 许琼音全身脱力,人倒在沙发上,握着手机,大脑一片空白。 沈阅微走进来,戚夏深连忙跳下桌子给人拉来椅子,想起自己刚才对这把破椅子干了什么,心虚地在椅背上拍了拍。 翘腿不是翘脚,大佬不会在意的吧? 沈阅微眼中带笑,戚夏深对上他的眼神,很是无辜地笑出一口小白牙,殷勤备至地将手机递到沈阅微手边,意思很明显:大佬你接! 许琼音并不知道电话另一头发生了什么,眼中含泪平息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小心地唤了一声:“灵主,您还在吗?” 沈阅微应了一声。他接过戚夏深的手机,指尖擦过戚夏深的手背,力道轻柔地像是羽毛拂过。 戚夏深浑身一抖。 许琼音道:“灵主,您现在……还好吗?” 心甲破碎,灵主的力量废了九成,身体远不如以往。陷入沉睡之时,多半族老都觉得灵主恐怕是醒不过来了,那天陡然听闻灵主苏醒,整个鹿族都震动了。许涯作为族中年纪和威望最长的族老之一,特意从族中赶到了盈海市,谁知道连灵主的面都没见到。 鹿族侍奉灵主多年,第一代鹿族族长在灵主身边时,连云华都没出现,那时候只有墓鸦九部跟随灵主。灵主沉睡前驱散了灵轮中所有生灵,甚至还刻意断了鹿族与云华及墓鸦九部的联系。 许琼音乱七八糟地发散着思维,又把沈阅微刚刚那几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拆出来仔细琢磨,指望能从只言片语里猜测沈阅微的身体情况。 戚夏深没忍住又坐回了桌子上,手闲得难受,索性摸了个魔方在手上瞎转,听到这个问题悄悄竖起耳朵。 他正往沈阅微那边偷偷递眼神,不巧撞上沈阅微的目光。 沈阅微不仅不避开视线,反而迎着他的目光露出笑意,大大方方任由他看,顺便轻轻将手里的长盒子放在戚夏深手中,哄他:“吃些垫垫,晚上别费神做夜宵了。” 木质盒体触感光滑,到手里沉沉一条。盒盖上还绘着芙蓉花,娇艳欲滴,花瓣上刻了三个字“渠芳斋”。 渠芳斋,盈海市最有名的中餐厅,点心和素餐是一绝。尤其是点心,每天只做三种,能外带的每种各一百份。包装精致,价格也相当精致。 戚夏深的室友郑沛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偶尔运气好碰上甜点没卖完,就会带一盒回宿舍分给他们。戚夏深尝过几次,是真的好吃。 细长的盒子里垫着油纸,其上码着晶莹剔透的饺子,每个只有汤圆大,排得整整齐齐。 这一盒居然是虾饺,还都热着。 薛白噌地窜进厨房,没一会儿就顶着盘子和两双筷子出来了。 戚夏深:“……”这死猫就吃东西最勤快。 他准备捡一半出来放在锅里温着等大佬打完电话吃,刚动筷子,就被沈阅微轻轻按住了手。戚夏深面露疑惑,沈阅微十分自然地拍了拍他的手,几乎有点哄骗意味:“你跟薛白吃。” 那语气活像哄小孩儿,但或许是离得太近,竟生出点纵容的意味。 戚夏深手里的筷子啪一声掉了。 电话那头的许琼音手一抖,手机砸腿上了 第16章 鹿族 许琼音赶忙捡起手机,双手捧起来放在耳边,屏息等着灵主继续说话。她大脑极速运转,方才那一句话被掰开揉碎,每个字都拿来琢磨了一遍,咂摸出点不太隐晦的亲昵。 沈阅微拿起筷子,他手指修长,使筷子的姿势赏心悦目。他就这么赏心悦目地夹了只虾饺放在戚夏深的盘子里,“先尝尝味道,看合不合胃口。剩下的有些凉,热一热再吃。” 普通的筷子在他手上,简直像精雕细琢品相绝佳的玉笔。 戚夏深夹起虾饺囫囵嚼两下,压根没尝出来味道,顶着沈阅微含笑的目光,面不改色地夸赞道:“好吃!”然后捧起盘子跟盒子,夹着尾巴滚进了厨房。 沈阅微筷子都还没放下来,就听到门板被仓皇带起的声音。他歪着头,半晌肩膀微颤笑了一声,摇摇头,轻轻放下筷子。 明明他什么都还没做。 能听不能看的许琼音靠着只言片语硬生生脑补出一场香艳暧昧戏码,捧着手机就像捧着炸/弹。许琼音心惊胆战地想:完了,她会不会被灭口? “灵主……” 她颤巍巍唤了一声。 沈阅微道:“鹿族如今尚好?” 许琼音小心翼翼道:“是,一切都好。只是族老们挂念您,多年来一直……” “我知道,”沈阅微轻轻打断,“周陆还在吗?” 许琼音连忙道:“在的在的,周叔叔早先就赶到了盈海市。因为您的吩咐,所以没有登门打扰。”周陆是当年侍奉在沈阅微身边的人,论起来,周陆才是灵主在鹿族最信任的人。 沈阅微取下腕间的手串,晶透的紫珠挨个从他指尖滚过,直到十八颗珠子都过了一遍,他才道:“如此,明……稍等。” 许琼音愣住,听见衣料摩挲的声音还有轻而缓的脚步,那脚步声许琼音熟悉,居家的拖鞋踩过木质地板就会发出这种声音,只听着就让人心头放松。 戚夏深靠在料理台上表情放空,虾饺一半进了薛白的肚子,好在这猫还有点良心,知道留一半给任劳任怨的铲屎官。 沈阅微屈指叩响玻璃门,戚夏深陡然回神,散乱的视线拧起,落在沈阅微身上的瞬间几乎利刃般凌厉,可看清了人,目光落雪一样化了,湿漉漉的还有点凉。 戚夏深放下筷子,“怎么了?” 沈阅微道:“这个周六,有别的安排吗?” 戚夏深摇头。 其实他要剪个视频,但大佬还从来没约他出去过,剪视频的事情干脆放一边,大不了就熬夜。他敏锐道:“是要出去见鹿族人吗?”手机显示还在通讯中,许琼音那边屏着呼吸听他们的谈话。 沈阅微道:“是渠芳斋那边的掌厨回来了,他的佛跳墙是一绝。渠芳斋也有供玩乐的地方,回头叫云华去打个招呼,让薛白也进去玩一天。” “至于鹿族……你愿意见就坐一会儿。”沈阅微轻描淡写。 薛白就听见佛跳墙三个字了,扒在戚夏深肩膀上,尾巴挠着戚夏深的脸,“去嘛~我要去~” 戚夏深:“……”他烦的不行,有意在沈阅微面前维护自己的形象,捏着薛白打乱他发型的大尾巴,道:“去去去,谁说不让你去了。” 他正好想跟云华见个面,最好能套出话。 灵轮中驱之不散的阴翳,面前这位正主自己不操心,却成了压在他心头的重病,说不出的挂念。有时候临睡前想起来,就翻来覆去地不痛快。 戚夏深定定看着面前的盘子,无论怎么样,能为沈阅微做的,他会尽量做。弄花巷救命恩情,他嘴上不说,却实实在在刻在心里了。 临了要挂断电话时,许琼音战战兢兢道:“夏哥,那个热搜你看怎么办?”她现在算是明白这位跟灵主是什么关系了,这要是哪天想起这档子事,吹个枕头风…… 那她就完了。 夏哥堵心得要命,顺手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薛白从桌上推下去,面上还笑道:“没事,要不了几天,就没几个人会记得了。” 人是多善忘的生物,别看现在热度高居不下,过几天没后续能记得的人就没几个了。 事实也确实如戚夏深所言,他微博账号装死,绿江账号直播也不露脸,热度很快就下去了。不过粉丝货真价实地狠涨了一波,戚夏深这两天收到的广告也越来越多了。 戚夏深一概没理,才上了热搜,就迫不及待地接一些与他直播区间无关的广告,他缺钱没缺到那个地步。 至于私生活,影响微乎其微。戚夏深在学院里本来也挺有名,计算机系都是一群大老爷们,没谁会围着他。 戚夏深因为专业,也向来很注意自己的虚拟信息,是以网络上热度翻天,居然也找不出他的确切信息来。加上他现在快期末,课少,每天戴个口罩也没几个人认出他。 周六 渠芳斋闹中取静,建在盈海市内最繁华的区域。前两年扩展了酒店,私密性比之前更高。进入渠芳斋,仿古的大门一关,内里是低调雅致的实木暖色装修,顿时就与喧闹的人流隔开一个时空。 戚夏深揣着三十多斤的薛白,在等候已久的经理带领下,和沈阅微一起从专用电梯直上八楼。 电梯里经理温声细语地说着话,“没想到您会这么早过来,族老们还没到……” 经理也是鹿族的人。 戚夏深没管他说了什么,从下车开始就笑眯眯地盯着云华。 云华全身汗毛都竖着,碎步往沈阅微身后躲了躲,试图避开戚夏深的视线。 戚夏深心情好,经理刚说完,他就愉快地问了一句:“大佬,吃过饭我能带薛白出去遛遛吗?” 沈阅微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戚夏深的心思上就盖了块透明的玻璃,既没有拿出来也没有刻意掩藏,就放在那儿,坦坦荡荡。甚至不需要沈阅微费神探究,只要看一眼,看一眼就能明白戚夏深的意思——他有话要问云华。 他甚至体贴得连话都没有说全,要是沈阅微不愿意,大可以当做没听懂,随便敷衍一句“可以”,但要是沈阅微愿意,当然也能让云华作陪。 电梯内灯光明亮,以至于戚夏深仰头看过来的眼睛里,盛满了明光。 沈阅微手指微抬,莞尔道:“让云华跟你一起吧。” 被自家灵主卖了的云华:“??”为什么啊?!他为什么要跟戚夏深独处? 还没等云华编好借口开溜,电梯已经打开了。渠芳斋八层是会员制,可惜的是会员也没几个人,整个八层十个包厢九个是空着的。 八层的古典装修,金碧辉煌里渗着不近人情。 薛白从包里冒头出来,全身的毛都奓起来。八层看似空荡,实则每一个角落都藏着一双注视的眼睛。若有若无的冰冷视线扫过薛白时,薛大猫顿时像被蛇咬了,被戚夏深按着才没弹起来。 戚夏深跟猫差不多敏锐,薛白能注意到的,他当然也感受到了。当下轻轻按下猫头,温柔给他顺了顺毛。 薛白踩踩爪子,奓着毛圈在戚夏深脖子上。 室外温度三十一,戚夏深忍辱负重带着三十多斤的毛领围脖进了包厢。绕过山水屏风,后面是一水的红木桌椅。 经理不敢坐,云华躲着戚夏深的眼神,没敢动。沈阅微随手拉开两把椅子,神色自然地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坐这里。” 戚夏深跟着坐在沈阅微身边,云华这才忙不迭找了斜对角的位置远离戚夏深。 经理不敢多看沈阅微,便悄悄打量着戚夏深。鹿族尚还跟在灵主身边时,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对灵主的印象基本来源于长辈们的口述,已经形成了固定印象,倒是对能跟在灵主身边的戚夏深更好奇。 这样的人太少见,像一柄装饰华丽的利刃,锋藏于鞘中,看着奢华过头,内里却压着寒光杀气。 “人形利刃”百无聊赖地捉住薛白的大尾巴,骚扰薛白的鼻子,直到薛大猫忍无可忍一口咬在自己尾巴上,“人形利刃”就趴在桌上笑起来。 经理:“……”他把刚才那点想法团吧团吧塞回了嘴里 第17章 祸水 包厢门只是虚掩,走廊急切的脚步声清清楚楚绕过屏风,落入室内几人的耳朵。 急促脚步在临近包厢时突然放缓,几乎是稳重轻柔地在门上叩了三下。 沈阅微偏头,“请进。” 脚步声过后,屏风后转出三个人,最前面两个都是须发皆白的老人,落在最后的青年人便十分显眼了。青年人直直看向沈阅微,张口数次,大约是心绪起伏太过,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没拼凑成句。 最后,他弯下腰,随着前两位老人恭敬地道:“灵主。” 沈阅微点头:“多礼,都坐吧。” 圆桌不分主次,三人便在云华周围坐下了。 戚夏深一个都不认识,察觉鹿族三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似乎对他的身份颇为好奇。戚夏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沈阅微并没有向鹿族介绍他的意思,他也无意与鹿族有联系,于是抬头很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微笑,却闭口不言。 人已经到齐,经理连忙亲自去传菜。 他一走,鹿族族老连忙起身,他道:“灵主……” 沈阅微抬手止住他要下拜的动作,“有什么便直接说吧。”他自认与鹿族是互利的关系,从来不当鹿族是自己的从属,很不理解鹿族对他这份敬重爱戴。 族老颤巍巍坐下,按下心中急切,道:“与灵主一别近六十年,不知灵主近些年身体是否安好?” 戚夏深悄悄竖起耳朵。 沈阅微道:“劳烦挂念,我一切都好。” 好个鬼。 戚夏深听他睁着眼睛瞎掰,心里啧了一声。 族老握着拐杖,手背青筋暴起,他的上半身忍不住前倾些许,目光灼灼盯着沈阅微,“灵主,我鹿族多年侍奉在您的身边,离开灵轮后的几十年无一日不在想念灵主!当初灵轮关闭,我们遵从您的吩咐离开灵轮,族人日日夜夜都期盼着回到您的身边!当初我鹿族与墓鸦九部一起,为您排忧解难……” 另一位族老听得不住点头。 云华低下头直翻白眼——想得起来的,鹿族当年之所以能算得上灵主的左膀右臂,只是因为有个周陆在而已。鹿族跟随灵主多年不假,族人们一边享受着灵轮庇佑,一边推周陆出来跟着灵主出生入死,还好意思说自己给灵主分忧…… 可怜周陆有个死心眼的父亲,一辈子呕心沥血全扑在鹿族的前程上了,固守种族门第之见也就算了,还非拖累儿子。要不是因为周陆那个父亲,当初云华说什么都要把周陆留下来! 云华瞥了眼自始自终保持沉默的青年人,叹了口气:周陆也是,傻不拉唧的,有什么委屈不知道跟灵主说吗?灵主最护着人了。 沈阅微静静听着,等族老一番情绪激昂的剖白落定,他才弯起唇角,眉眼间自然而然地染上了笑意,“灵轮内还是一片荒芜,不适宜活物生存……” 族老听着他的措辞,怎么都不像要重新接受鹿族的意思,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也顾不上“真情流露”了,伸长了脖子,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沈阅微,仔细揣摩那张脸上细微的表情,恨不能连睫毛的颤动都拿出来琢磨一遍。 灵主……是什么意思?觉得鹿族不趁手,所以换了新的下属吗? 族老握着拐杖,目光慢慢钉在戚夏深身上。 是因为这个人类?当年灵主身边就有一个极为受宠的人类,据说灵主沉睡前的那段时间,连云华和墓鸦九部都不见,只留了一个人类在身边。 枯瘦的手背青筋纠结,族老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或者说,灵主本身就倾向于人类而不是妖族?说得通,毕竟灵主并非妖族…… 两个族老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管是谁,心里亲近的位置就那么点,如果挪给了那个人类,那就没他们鹿族什么事了。 云华实在忍不住,给周陆使眼色,让他跟自己做到沈阅微身边,周陆避开他的视线,摇了摇头。 云华恨铁不成钢,在椅子上别扭了一会儿,还是坐到了戚夏深身边, 戚夏深挑眉,摸出手机发微信给他:哟,这么主动? 云华:“……”他看了眼沈阅微,打字:你这么浪,灵主知道吗? 云华埋头继续打字:你看见那俩老头了吧?不是好东西,以后绕着他们走。 戚夏深也看了眼沈阅微,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打字:鹿族不是附属于灵主的? 云华:是啊,但你当鹿族全好人啊?小一辈都还好,但那帮老不死的不是好东西,开口鹿族兴亡闭嘴家族前景,拿着这句话压死了无数晚辈心头那点火,跟傀儡一样供他们使唤。 云华歇了口气,继续打字:就那个许琼音,你以为她爱演戏?就是这帮玩意儿觉得自己缺一个有公众号召力的人,才千挑万选了鹿族最漂亮的姑娘,也就是许琼音,推到明面上来。 戚夏深没想到鹿族内部还挺复杂,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两个族老表情还绷得住,瞥向他的眼神却装不住了。戚夏深就顶着这样的眼神慢悠悠打字:所以现在鹿族觉得我占了他们的位置,太碍眼? 云华:你知道就好,灵主……灵主身体不太好,其实不大能照顾你,你又不可能在家里待一辈子,所以平时还是注意点吧。 戚夏深回了两个字:嗯好。 云华叹了口气,刚关上手机,屏幕又亮了。 戚夏深:待会出去交流点事呗? 云华暴躁回复:你有事不能微信上说吗? 戚夏深秒回:不能,手机上说不清楚。 云华:吃饭!吃完饭再说! 戚夏深:抱拳.JPG 沈阅微虽然脾气好,但此刻摆明了不想多说话。两个族老挖空心思地在想对策,沈阅微便对着一直沉默的周陆招手。 他本不欲与鹿族再有交情,只是昨晚忽然想起云华与周陆私交甚好,要是他这边干干净净地断了,云华心里大概不好受。 周陆轻手轻脚站起身,向沈阅微鞠了一躬,默默坐在了云华身边。族老的眼神已经压在了周陆身上,周陆垂下头,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起,直至骨节发白时,身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 周陆扭头,对云华露出笑容。 两个族老此刻才明白:灵主今天来,只是要正大光明地将周陆从鹿族要走!根本不是为了和鹿族再次联系!周陆的父亲六年前死了,周陆如今孑然一身,整个鹿族再没有让他牵挂的人,岂不是灵主一句话就能招走了? 两个族老眼神交流着对策,包厢内便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经理适时推门而入,传菜的服务员屏气敛声地端上了菜。 装死装了大半天的薛白戚夏深怀里冒出个头,眼睛瞄着饭菜,小声道:“行吗?” 戚夏深心领神会:“你等主人家先动筷子。” 经理连忙道:“还有一道佛跳墙,诸位慢用。” 这一桌菜出乎意料的家常,其中不少都是戚夏深会做的,大多清淡,一眼看过去居然都是和戚夏深惯常喜欢吃的。 戚夏深对着菜愣了半天,没搞明白——沈阅微怎么那么清楚他的胃口?一道两道算是碰巧,一整桌都是也太奇怪。 沈阅微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筷子菜。一桌人不管有没有胃口,都跟着拿起筷子。戚夏深满腹疑惑,攥着筷子半天没动。 沈阅微歪头看了他一会儿:“怎么不动?都不爱吃吗?”他放下筷子,这桌菜都是按着戚夏深原来的胃口,现在是改了? 戚夏深愣神没反应过来。 可能是中午热不想吃饭。 沈阅微想想,道:“云华,叫主厨做一碗槐叶冷淘上来。” 云华正要起身,被周陆拉住了,周陆道:“灵主,我去吧。” 戚夏深连忙摇头:“别别别,我……”他起身要制止,被沈阅微轻轻握住手腕。 戚夏深倒抽一口凉气,两个族老却连脸色都绷不住,本以为是进谗言的下属,现在看来是蛊惑灵主的祸水! 祸水此刻被沈阅微身上独有的香气迷得七荤八素,晕乎乎等着沈阅微开口。 周陆的目光钉在沈阅微的手上,半晌慢慢挪至戚夏深的脸。 抓手腕的动作未免太暧昧,他跟随灵主也有一段时间,能让灵主这么亲近的,他只见过一个。 这个人……云华刚才告诉他,说是叫戚夏深……他姓戚,姓戚! 周陆的脸色悄然变了,匆忙垂下头遮住了惊愕的神色 第18章 色令智昏 “不想吃面?那换别的?”沈阅微道。 一句从耳朵里进去愣是没过脑子,戚夏深懵懵地看着沈阅微。 沈阅微便耐心地重复一遍。 云华面带同情,咬着筷子感慨道:“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平常多伶俐一孩子,挨灵主摸了一下就傻成这样。 戚夏深终于听懂了,赶忙摇头:“不是不是,都挺好的,我刚琢磨吃哪个呢。” 沈阅微看出他不自在,目光微垂扫过戚夏深的手腕,一米八的人,骨骼却精细。因为经常锻炼,骨肉紧实,戚夏深体温偏低,手腕在掌心沁出一片微凉。 他不动声色松开手,道:“那就好。” 他一松劲,戚夏深飞快缩回手。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别说戚夏深,就连薛白都觉得到嘴的美味佳肴滋味寡淡许多,还不如那天热过第二遍的虾饺。 吃到一半,薛白忍不住了,勾着戚夏深的袖子,道:“我们出去吧。”那两个老头眼睛就像斜着长的,一直黏在戚夏深身上,看得明目张胆。 其中的探究甚至懒得遮掩,放肆打量着戚夏深,目光小刀子一样剔骨刮肉,恨不得原地剖解了戚夏深,看看他到底什么心肠。 戚夏深不动声色地拍拍薛白的脑袋,其实不止是薛白,他自己都吃得胃疼。戚夏深叹气:这两个族老满肚子的心思,胃里还有空位塞吃的? 沈阅微见他吃不下,索性先放下筷子,道:“这里闷,你和云华他们出去玩玩吧。” 云华立刻丢下筷子,比起鹿族族老,戚夏深可就顺眼多了。不就是问点话么,他现在有周陆!还会怕戚夏深? 戚夏深求之不得,拎着消化不良的薛白三步并两步离开了包厢。 周陆犹豫间已经错失了反抗的机会,被恶霸云华硬拖出了包间。 戚夏深道,“别在这儿吧,我们下去找个别的地方说。” 云华啪啪拍着戚夏深的肩膀,赞赏道:“小伙子很有戒心嘛,就应该这样。” 周陆吓得脸都白了,拎起云华的手好好安置回他自己身边,心道:活祖宗,这个不是别人能碰的! 云华莫名其妙,可能是时隔多年再见到周陆,忘了以前都是被周陆怎么收拾的,皮痒非要跟他唱反调,朝戚夏深伸出了罪恶的手。 周陆只好将他蠢蠢欲动的手安置在自己口袋里。 戚夏深一边走向电梯一边道:“我的意思是,我还没吃饱,下去找点吃的。”他进了电梯,薛白挂在他肩膀上,一人一猫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于是同时发出了微妙又恍然大悟的声音:“哦~~” 哦你大爷。 云华火烧一样抽回手,瞪了戚夏深一眼,默默进了电梯。 周陆轻咳一声,跟着走进去。 …… 由于薛白坚持要吃炸鸡,三个人只能打包了油炸食品找了个背阴的长凳坐下。夏日的中午,街上几乎没有人,树上已经能听到蝉鸣声。 薛白头伸进袋子里,声音含含糊糊的:“你给我个鸡腿吧,我俩各一个。” 戚夏深很无语:“我又不吃炸鸡,你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要说薛白这猫,虽然毛病一堆,但好歹还是知道心疼人的,除了他表明不喜欢吃的东西,薛白再馋嘴都会留一半给他。 薛白咬着鸡腿从袋子里出来。 戚夏深低头给沈阅微发了个定位,这才气定神闲地看向云华。 云华:“……喂喂,别看了,要问什么就说!”明明在笑,眼神怎么就那么渗人? “心甲破碎,到底有什么后果?”戚夏深眼中的笑意收敛,唇角抿起,上半身微微前倾。 藏锋的利刃刀身还未出鞘,寒芒已经逼到了近前。 云华不知道这蜜一样随时都渗着甜的眼睛居然会锋利到这个地步,云华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神,道:“灵主连心甲的事都跟你说了?” 不知道想起什么,云华双目放空,手中可乐纸杯被攥得变形,他喃喃道:“……心甲与心脏相连,心甲破碎,人就……” 声音忽然卡在嗓子里,莫大的恐慌攥紧了云华的心脏——从再次见到灵主之后一直被云华刻意忽视的问题,因为戚夏深一句话翻上心头:对,灵主的心甲已经碎了,那赠他人身,赐他魂魄的灵主还能陪伴他多久? 云华手指一松,周陆连忙扶住纸杯,云华忽然推开周陆,三两步的距离却要跌撞着才能走到戚夏深身边。 戚夏深赶紧扶住他,“不是,你要实在不想说也没问题,我不问了行不行?犯不着行这么大的礼。” 云华紧紧抓着戚夏深的手,“你帮帮灵主!” 戚夏深无力:“你们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退一万步,你真有苦衷说不出来,也得告诉我他这个病怎么治。” 戚夏深抬手按住云华的肩,将人压在长凳上做好,示意他不要激动,道:“你家那位,嘴紧得跟蚌壳一样,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讲真的,我都不知道你不放心我什么。我身边就傻猫一只,全身大写的好欺负,你只要找两个属下看着我,我就什么浪都翻不起来,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傻猫薛白:“……”他堂堂上恒小区一霸,就成了傻猫?他看戚夏深昨天新买的耳机不想要了! 云华摇头:“不是我不肯说,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扯过周陆,急切道:“你问他,这世界上对心力有所了解的有几个人?就算是灵主,恐怕都不能窥测其中的十分之一。除了你,我所知道的修炼出心力的只有一个人,可那个人……估计不在了。” 周陆点点头。 云华道:“你拥有心力,也不知道怎么用吗?” 戚夏深叹了口气,道:“这玩意儿在我手上是自保的刀,你觉得我会想着怎么用一把刀去救人?我不是医科的,心力也不是救人的手术刀。” 所谓心力,不过是穷途末路处的一腔孤勇,伤人的利器又哪来的慈悲之心,去刮骨疗毒济世救人的? 心力本身就是即冷又硬的东西,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二两的柔情。 戚夏深揉了揉眉心,感觉头隐隐作痛:“你们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第一个修炼出心力的那位呢?没找过?” 云华蹦起来:“找过!怎么没找过!你记得你去弄花巷那天看见的那个穿黑衣服的吗?那是那位最信任的下属,叫段昼。我从灵主沉睡后就刻意接近段昼,可段昼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和那位有联系,估计是真的……” 周陆轻声道:“我也暗中调动鹿族的势力找过,确实找不到。” 戚夏深下意识抚摸着手腕,凸出的腕骨硌着指腹。许久,他颓然垂下肩膀,道:“那……灵主自己会知道吗?” 说完他自己都知道不可能——如果真的知道,怎么会不告诉他? 云华道:“可能……也不知道。那一位,生性腼腆害羞,话很少,我问过了,就连段昼也不清楚。” 心力实在太神秘,先前那位也没留下只言片语。想想也对,心力就是痛苦中煎熬出来的,谁会反复回想绝望是如何馈赠自己的吗? 戚夏深深吸一口气,不会的,他自己就不会。 薛白爬上戚夏深的肩膀,戚夏深打起精神问:“怎么了?” 薛白往前凑了凑,胡须上还站着炸鸡的面衣,戚夏深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一回头被薛白吧嗒亲在脸上。 戚夏深:“……你讨打是吧?!!”自己吃就算了,非要粘他一脸油! 薛白难得温柔一把,对方还不领情,十分不满意:“我这正安慰你呢,你凶什么,没良心的小混蛋,白养你了。” 戚夏深一把将他从肩上掀下去:“我真谢谢你把我拉扯这么大啊! 第19章 温柔 沈大佬:我出来了。 戚夏深收到信息,俯身抱起薛白,“走吧,灵主出来了。” 云华默默坐在长凳上,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戚夏深走了两步,忽然突兀地叫了他一声:“云华。” 云华愣了愣,抬头看着戚夏深。 周陆担忧地注视着云华。 戚夏深对他笑了笑:“他在等我们回去。” 他轻轻弯起眼睛,唇角翘起来,眉眼的凌厉雪融般化了,横生出暖春的阳光。 云华怔怔跟着他走了两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戚夏深说了什么。 沈阅微已经从渠芳斋出来了,身后站着两个鹿族族老。 也不知道沈阅微在戚夏深三人离开后说了什么,两个族老的脸色阴沉沉,各自被年轻的男子搀扶着。 沈阅微正低着头给戚夏深发信息,大厅里滚出的冷气撩动了他的头发,肌肤玉白,发丝墨一样黑。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唇角还没扬起来,眼中就先染上了笑意。眼下一小颗泪痣,坠在眼尾,随着弯起的眼睛,猫爪似的挠得人心肺生痒。 戚夏深怀里抱着薛白,薛白刚吃完整只炸鸡,正在不断舔嘴,粉红舌头卷起来舔过嘴边。 “这是去吃什么了?”沈阅微打开一包纸巾,弯腰擦掉了薛白胡须上挂着的油星。 薛白跟谁都不见外,尤其听出了沈阅微语气里的笑意,立刻蹬鼻子上脸,伸出爪子搭在沈阅微手上,谄媚道:“就……一个鸡腿,没吃饱。” 沈阅微闻弦歌而知雅意,无比自然地拍了拍薛白的毛爪子:“好,我们待会儿去吃点别的。” 躺在某个垃圾桶里的整只鸡骨架死不瞑目啊。 戚夏深无语,捏住薛白的爪子:“你要点脸吧。” 鹿族族老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沈阅微面前,道:“灵主,虽然鹿族短时间内不能为您分忧,但周陆是您用惯了的,好歹让他跟在您身边吧。” 不管灵主席间的那些话是不是推辞,先将周陆安排在灵主身边。可惜的是周陆跟他们不是一条心,要是塞旁的人,灵主恐怕会给他们退回去。 至于这个戚夏深…… 族老阴沉沉互相看了一眼,总有办法解决的。 沈阅微道:“自然。”重新接触鹿族,本来就是为了周陆。 族老冲周陆招招手,干枯的手指宛如树皮,周陆慢慢走到族老身边,被族老紧紧抓住手,指甲几乎扣入皮肉里,“你在灵主身边要勤快懂事,手里的下属也照旧归你,好好照顾灵主。” 言下之意:做妖不要忘本,不要忘了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周陆手骨生疼,他不动声色抬起头,族老已经开始浑浊的眼睛冻着数九寒冬的冰冷,大夏天里叫人毛骨悚然。 周陆挪开视线,温顺地点下头。 族老满意地笑笑。周陆这孩子还算乖巧。 两个族老毕竟年纪大了,外面太阳晒,族老实在撑不住,很快就在族内晚辈的搀扶下上了加长的林肯。 云华这才嘀嘀咕咕地溜达到沈阅微身边,道:“EWB啊,这也太有钱了吧。” 沈阅微歪头:“什么?” 云华说起车就来劲,双手齐用地比划,“就刚才那辆车,宾利EWB!豪车啊!” 睡了大几十年的沈阅微完全跟不上潮流,压根没认出那是什么车,只是若有所思道:“看来这些年,鹿族的势力铺得很大。” 人也好,妖也罢,手里攥着的东西多了,就自然而然想要更多。 人心不足蛇吞象,妖其实也一样。 顶着下午的烈日,沈阅微的视线越过众生的头顶,落在红檐白瓦的咖啡店顶上,一只漆黑的乌鸦恰巧收羽降落,两粒腥红的眼睛正对上沈阅微的双目,沈阅微拨弄了手腕上的珠串,透亮的紫珠碰撞间发出嗒的一声。 那乌鸦振翅直冲上天际,消失在宾利离开的方向。 沈阅微摸摸薛白的猫头:“那我们去吃点东西吧。”薛白肯定吃过了,倒是戚夏深嘴刁,下来这一会儿还没十几分钟,未必吃过。 周陆走前回头,目光在天空中盘旋了片刻——最擅长追踪的墓鸦三部,现在应该已经跟过去了。 虽然那帮人未必能翻出什么风浪,但就算是蚂蚁,咬人也是疼的。 薛白伸出半个身体,前爪虚虚搭在沈阅微胳膊上,有心问一句去吃什么,但正好有人经过,只好抛了个冰蓝的媚眼给沈阅微。 这大猫知道自己这顿大餐就落在沈阅微身上了,果断抛弃了老父亲戚夏深。 戚夏深气笑了,要不是怕沈阅微不高兴,他简直想把这个有奶就是娘的小混蛋塞进沈阅微怀里,省得自己还要费力气抱着个三十多斤的小胖子。 “你省省吧,哪家饭店能带宠物进去?”戚夏深刻意在“宠物”两个字上咬重音,满意地看着薛白当场萎靡。 想起沈阅微整个席间也没动几筷子,戚夏深在四周看了看,周围大多是咖啡店,或者蛋糕房,“吃甜点吗,大佬?” 沈阅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点点头:“好。” 周陆拉住就要一起过去的云华,沉稳道:“灵主,我和云华先回弄花巷待命。”他想借助灵主手上剩余的势力将鹿族私底下吞并的产业分离出来,那些本来就不是鹿族该拿到手的东西。 而且…… 他和云华在这儿也挺碍眼的。 云华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他还想跟着去吃点甜品,刚刚的快餐腻歪得他够呛,好在他也是愿意和周陆独处的,于是安心被周陆拉走了。 甜品店隔着一条路,戚夏深实在不想抱着薛白,推了推他的屁股,“活祖宗,下来吧,这么厚的毛捂得我一身汗。” 薛白是长毛猫,一年四季到处飞毛,夏季简直重灾区,戚夏深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纯色衬衫,薛白一身黑或者白,粘上了肯定特别明显。 薛白愤愤跳下去,戚夏深摸出遛猫绳给他拴上,意思意思拿在手里,还没站起来,薛白突然挣脱绳索扑了出去! 戚夏深怕勒到薛白,下意识松了手,遛猫绳从手里窜出去的刹那,戚夏深心一紧,厉声道:“薛白!” 前面就是马路,来往都是车……戚夏深瞳孔一缩——马路上正站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一辆红色的小跑疾驰辗过路面,距离斑马线不到三十米,速度不减反升! 八成是油门当刹车了! 薛白扑出去,三十多斤的长毛猫,拉长跟个小孩差不多大,一下就把傻愣住的孩子撞飞到边上,自己也跟着滚了两圈,躲开了飞驰过的小跑。 红色小跑驶出几十米后才刹住车,车门打开,司机慌慌张张从驾驶座上滚下来,看上去年纪不大,二十出头。他连摔带跑地赶到孩子身边。青年自己吓得够呛,腿软得站不住,摸着孩子不断问她有没有哪里疼。 薛白那一下扑得有点狠,小姑娘摔得人发懵,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拉住手后无助地四处顾盼。 戚夏深也反应过来了,上前抱起薛白,薛白在地上滚了一身灰,被戚夏深拎在手上嫌弃地拍了两下。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快就聚起来了,来来往往的还有车辆驶过,站在路中间怎么看怎么不安全,那青年 他看了看道:“先生,您的车得靠边停,这路上还有车,先让孩子到边上来吧。” 青年抹了把脸,回头钻进车里。 戚夏深一回身,见沈阅微蹲下来给小姑娘擦去脸上的几道灰,哄她,“我们到路边上好不好?” 小姑娘挂着眼泪珠子点了点头,乖乖伸出手被沈阅微牵着走到了路边,出来看了一圈的奶茶店老板娘连忙道:“那两个帅哥,外面晒,带孩子进来休息会儿。猫也带进来!这可是大英雄!”说着走过来,摸了摸小姑娘的脸,心疼道:“诶哟我的小丫头,肯定吓坏了。” 大英雄刚被拍过灰,焉头焉脑地挂在戚夏深肩膀上。 沈阅微低头,轻柔地拍去了孩子身上的灰尘,这孩子还穿着外套,脸上还有晒出来的汗,他换了湿巾,给她擦了擦汗,领着小姑娘进了奶茶店。 戚夏深上前两步给他们两个推开门,然后冲老板娘眨眼,笑得灿然明朗:“谢谢姐。”他带着猫,也没坐,在靠门口的位置站着。 老板娘孩子都上初中了,被他一个“姐”甜得找不着边,自掏腰包请他们喝奶茶。 这个时间点正是喝下午茶的时候,奶茶店座无虚席,陡然进来两个养眼的帅哥,无异于给昏昏欲睡的奶茶店泼了两杯透凉的香水,提神醒脑还勾人。 青年停好车,揣着钱包小跑进来,喘着气道:“要不还是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这个年纪身体都还没长好吧……我,对不起对不起。”他愧疚得要命,不断给沈阅微鞠躬,是把沈阅微和戚夏深当成了女孩子的家长。 戚夏深道:“我们不是她的家人。”他蹲下身,道:“小姑娘,你家长呢?” 说话间,老板娘送来奶茶。沈阅微接过道谢,将吸管插/进纸杯里才递给小姑娘,戚夏深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沈阅微生得光风霁月,即便微笑,大多时候也如镜花水月——美好得太过了,反而不真切。 直到此刻,屈膝和孩子平视,云遮雾掩的眉眼一软,唇角就自然而然含了温柔,这片随时都可能逸散的山岚竟忽然落到了实处。 本以为是天上清风送下来的云霭,穿山过水不停留。不防他迎面扑来,撩发拨衣地乱人心绪,一早清楚他内里没心没肝不知七情,谁知道扑过去的瞬间,又从中咂摸出点柔肠百转。 戚夏深心尖像是被薛白的爪尖拨了一下,他那时不时冒出来无法无天的色心却悄悄沉在微微波澜之下 第20章 染香 那青年停好车进了奶茶店,急道:“小妹妹,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骨头疼不疼?”见小姑娘摇头,青年喉咙里吊了半天的气终于松了。愧疚地摸着脑袋,道:“我以后开车一定注意。” 女孩子怯怯往后缩了缩,“我……我没事。”一后退正好碰上薛白不安分的大毛尾巴,女孩儿吓了一跳,回头差点跟挂下来的薛白撞上。 薛白懒洋洋舔了她鼻尖一口,带倒刺的粉舌头卷来一股……炸鸡的味道。 女孩扬起头:“大哥哥,我可以摸摸它吗?”要不是这只漂亮的大猫猫,她肯定会被撞! “当然了。”戚夏深弯腰将薛白放下来,成了精的大猫黏人会撒娇,毛茸茸一只钻进怀里,立刻安抚了女孩。 确定女孩儿没事后,青年在整洁的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回去后身体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他说着挥挥手,快速跑了出去。 女孩儿也挥挥手,她独自在大街走了很久,又热又累。坐在开了空调的奶茶店里,内心迷路的恐慌终于落了地,她小心牵住沈阅微的一根手指,道:“叔叔我……我不认得回去的路。” 戚夏深道:“记得家里人号码吗?” 小姑娘连忙点头,道:“我……我其实想过跟别的叔叔阿姨借过手机,但……我不敢。” 娇怯的姑娘迷了路,面对陌生的环境警惕心大概飙升到极致了。 沈阅微划开手机递给她,小姑娘接过连连道谢,小心拨通了一个号码。 女孩子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外面走了多久,两个俏皮的马尾散了。沈阅微看了一会儿,动手拆了两个马尾,将女孩细软的头发拢入手心,三两下扎好了。 他扎个头发的功夫,那青年已经打开自己的小跑钻进去,启动后的速度果然慢了许多,老板娘这才嘀咕道:“这些富二代啊,就应该多教训两句才对!幸亏有你们这些好孩子,不然这丫头要遭!” 戚夏深眯起眼睛笑了笑,并不接这个话头,转而看了眼柜台上面的招牌,点了两样偏贵的甜点,回头看看满座的奶茶店,道:“您这儿奶茶真好喝,难怪生意好。” 老板娘白送三大杯奶茶是好心,但好心也不能收得理所当然。 好看还会处事的年轻人最招喜欢,老板娘笑呵呵地走回了柜台,一边道:“哪儿啊,这是跟游戏做线下活动呢,楼上楼下都游戏玩家!” 戚夏深迟钝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店内摆放着各种人物立牌,华美的海报挂在墙面上,有些顾客还穿着比较日常的角色应援服。 难怪这么多人,这家奶茶店属于连锁店,而且由于装修别致宣传力度足够,所以也算是网红店,与游戏联动也正常。 奶茶店里还有人悄悄竖起手机,自以为隐蔽地打开了摄像头。 戚夏深知道她们在拍,不动声色侧过身,挡在了沈阅微和女孩儿的身前,敏锐地听到惋惜的叹气声。 这时候小姑娘的电话终于打通了,那头传来男人暴躁的声音:“谁啊?!” 小姑娘道:“爸爸是我!我在……在……” 诶,她,她在哪里来着? 戚夏深笑道:“百盈路冰雪王国。” 小姑娘急忙重复:“在百盈路冰雪王国,两个大哥哥陪着我哦,爸爸你别担心,路上慢点。” 另一端的中年连忙柔软下声音:“好乖乖,你听话,爸爸马上就到!不要给两个哥哥添麻烦知道吗?” 小姑娘脆生生道:“知道的!” 等那头的父亲挂断了电话,小姑娘送回手机后摸了摸自己两个齐整的小辫子,高高兴兴道:“谢谢大哥哥!” 沈阅微摸过她的刘海,微笑道:“不客气。” 老板娘送来了三份打包的黑糖熔岩松饼,戚夏深道谢,正要去接,沈阅微也伸出了手,两人的指尖在甜点前相触,戚夏深过于冰凉的温度传递给了沈阅微。 戚夏深还在愣神,沈阅微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不是错觉,整只手都是冰凉的。戚夏深虽然体温偏低,但绝不至于在夏天冰成这个样子! 沈阅微反过来笼住戚夏深的手,他手心冰冷还有点细微的潮意,向来稳而有力的手指居然细细发着抖,像是受到极度的惊吓后漫漫涌上来的后怕。 手心里的温度几乎可以窥见内心的虚弱。 戚夏深几乎是惶然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失控地用力抽出了手,匆匆接过老板娘手里的打包袋,深吸口气后又笑得眉眼弯弯,“谢谢,麻烦您了。” 老板娘没察觉到异常,稀罕道:“兄弟两个感情真挺好的啊。” 沈阅微弯了弯眼睛,“一家人感情当然好。” 戚夏深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将颤抖的手塞进薛白柔软的毛里,指腹掌心满布温暖,舒展的指尖按压在薛白的颈动脉处,规律的鼓动着茂盛的生命力。 戚夏深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说话间,楼梯处传来说笑声,老板娘擦手道:“诶呀,他们楼上的主播下来了!” 戚夏深下意识看向楼梯处,一群人围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走下来。巧得很,这个主播戚夏深认识,也是绿江的游戏区主播,ID星宫畅游,是回合制卡牌类游戏的大佬,前不久开了家淘宝店,生意据说不错,算是主播这一行里混得很成功的一类。 那主播一眼就认出戚夏深,三步作两步跑下来,笑道:“哟,夏哥!” 戚夏深立刻调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笑容:“星宫!” 星宫手里举着手机,估计是在直播,看见戚夏深高兴得不行——夏虫语冰最近在绿江内的话题度还是蛮高的,要是回去能共同出个视屏也挺好的。不过他和对方虽然认识,一直没怎么打过交道,毕竟两个人平常玩的游戏是几乎不重合的。 夏虫语冰在绿江游戏区也算是知名主播,直播间里不少粉丝都知道,又因为前段时间露过脸,就是没爆过照,不少人热搜上惊鸿一面,后续就看不见了,都在起哄想看两个主播同框。 星宫笑眯眯道:“这帮人要看我俩同框,夏哥赏个脸不?” 露脸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戚夏深一边往他身边走一边不在意道:“行啊,来来来。我今天特意打扮过,正好现一现我这盛世美颜。” 这话是真的,虽然他只是跟来吃顿饭,但好歹要见人,总得穿得稍微正式。不过衣服正派,他那双顾盼生情的桃花眼不太正派。 一旦含了笑意,绵绵情意水波一样泼出来,反正不要钱,见谁都送。男女不论,老幼等同,就是路过的流浪狗都有一份。 星宫迎面正撞上戚夏深泼雨似的放送魅力,愣了会神后心里啧啧道:待会儿直播间估计要上演万人掰弯现场,以及集体认老公的厮杀,场面一定十分血腥。 果然,他那张祸水脸刚出现在屏幕上,弹幕就炸了。 “痛哭流涕,真人居然真的这么好看!” “原来热搜照片没P图!” “整的吧……哪有人长这样。” “前面的,哪家能整成这样?你推荐一个我去整一整。” …… 戚夏深只当没看见这类弹幕,资深主播大多满嘴跑火车,戚夏深更是其中翘楚,虽然他对联动的手游了解不深,但他会说话,不懂就问,跟星宫这个游戏内的大佬级玩家居然聊得热火朝天。 说了一会儿,星宫手机举得累了,身后一个妹子自告奋勇帮他拿着。 妹子一早盯上了后面哄孩子的沈阅微,侧脸清隽雅致,刚刚转过来看向夏虫语冰主播的时候,被她看到了正脸,五官轮廓当即就诠释了“温润如玉”四个字!那个气场!飘然若仙啊! 他身边的那个小女孩也很可爱啊!不过,这么年轻就当爸爸了吗? 星宫接下来还要赶一个漫展,两人说过话满足了粉丝的需求后星宫就要离开了。 戚夏深对着手机挥挥手,站回了沈阅微身边。 妹子急了,她还想拍到那个带女孩的男人呢!帅哥和萌娃,多好带流量! “诶等,等一下。” 戚夏深疑惑。 妹子将手机转向他们,笑道:“旁边这位帅哥还有那个小妹妹……” 沈阅微为了和女孩儿平视,屈膝半蹲在女孩面前,那妹子为了拍到沈阅微,自然就将女孩儿也拍进去了。 戚夏深一看她转手机,下意识抬手遮住了女孩儿的脸,不想一伸出去,就被另一只手轻轻盖住了——沈阅微和他同时伸手挡住了女孩儿的脸,于是两人的手就叠在了一起! 对方手心的温度熨帖,虚虚搭在他手上,力度几乎是温柔的,戚夏深发了会儿愣,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没有第一时间将手抽回。 “诶!”星宫脸上的表情几乎挂不住,劈手抢回了手机,勉强挂着维持着笑容,“这有小孩儿在呢,网上露脸多不安全。” 别说孩子了,就是个成年人,只要人家不愿意,就不能拍!这姑娘直播圈子里混了挺久的,怎么这么不懂事?对,那男人是长得挺好,好,他承认是很好看,但为了热度,就连基本的原则都不要了?! 妹子没想到星宫的反应这么大,一时间下不来台,心里又有不满,抿着唇不吭声了。 这样子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啊! 星宫隐晦地打量了那妹子两眼,暗中谨记这妹子的样貌名字,决定回去以后就把这妹子从自己团队里请出去,太闹心了! 沈阅微轻轻握住戚夏深的手,手串的穗子被空调吹得冰凉,摇晃时触及戚夏深的手腕,柔软而冷,惊得戚夏深陡然缩回手。 他低头掩饰性地擦了下鼻尖,不防闻到一股冷香。原来是袖口蹭了沈阅微身上的香气,与沈阅微的温柔不同,这股香冷透肺腑,像是深冬才开的寒梅。 冰雪压满枝,风霜不能折 第21章 投怀送抱 星宫连连向戚夏深道歉,“对不起啊,她刚才太激动了。你刚才挡得快,没拍到。” 他看了眼弹幕,大部分人都在谴责不该随便拍小孩儿,尤其在未经过对方同意的前提下。 就是因为没拍到所以才能这么算了。 戚夏深心里不太痛快,瞥了那女孩一眼,眼睛飞快地眯了下,记了她的面貌特征,然后很给面子地笑了笑,“没事。” 他对着手机笑道:“像我这种抛头露面靠美色吃饭的无所谓,但小孩儿还是要多注意。也别怪我们紧张,现在恋童癖什么的还是挺多的,家里有孩子的肯定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 他一不疾声厉色,二也没紧追不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两句话足够本来就立场坚定的网友们站在他这边,将少数阴阳怪气骂两个主播脾气差的网友怼得妈都不认识。 众网友表示:本来就是,就算你要拍那个帅哥,起码要先得到准许,一声不吭直接转手机连小孩子都拍,有没有基本的礼貌道德了?两个主播超级有原则的好吧!粉了粉了! 不过那个帅哥真帅啊,舔舔舔。 星宫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连番道歉后匆忙去赶下一个场。 目送一行人离开,戚夏深摸摸小姑娘的刘海儿,跟她道歉。 现代社会信息爆发,连小孩也知道什么是直播,也明白戚夏深两人对她的保护,当即甜甜一笑,“没事的,刚才大哥哥们保护我了!” 又懂事又乖巧的女孩子谁都喜欢。 戚夏深正要逗两句,奶茶店的玻璃门被人撞开,中年男子目标明确直奔他们而来,一把抱起了女孩,爱怜道:“我家甜宝吓坏了吧,都怪爸爸。” 女孩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爸爸。”她拉着父亲的手,“爸爸,这两个大哥哥救了我哦。” 中年男人连连道谢。 戚夏深一听到道谢,就想起薛大猫奋不顾身扑出去时,他手中牵绊一空的感觉,暗中□□了一把薛白,忍下了咬牙切齿,道:“没什么,应该的,谁看到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外面都会问两句的。” 薛白被撸得奓毛,赶紧脱离老父亲的魔爪,奔向了含笑看着他们的沈阅微。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小姑娘,戚夏深翻脸不认猫,回去一路上没给薛白好脸色,可怜薛白这么大一只猫缩在猫包里被拎回去,连喵两声都不敢。 到了家 “大佬,”戚夏深神色如常地开口,声音混在钥匙开锁的声音里,听上去有点模糊,“我待会剪个视屏,可能时间比较长……” 剩下半截话卡在唇齿间——沈阅微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直到此刻,戚夏深才发现自己的手再抖,而且凉得吓人,衬得沈阅微温热的掌心滚烫。 这样稳的一双手居然在发抖,还这么冷。 沈阅微垂下眼睛,这人拧了半天,其实钥匙都没完全进去,当然打不开。于是他握着戚夏深僵硬的手拧开了门,将一人一猫都推进去。 薛白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从猫包里放出来的时候垂着尾巴,耳朵耷拉着,讨好地去蹭戚夏深的裤腿,被戚夏深轻轻避开。 薛大猫蹭了个空,保持着摔在地上的姿势发愁。 真生气了,这下坏了,怎么哄?他被宠得要上天,从来只有被戚夏深捉弄后抱起来摸头顺毛地哄,至于怎么哄别人……那他怎么知道?! 沈阅微见不得戚夏深这个模样,只觉得对方眉梢眼角每一分寸都透着疲惫,仿佛维持这一张平常的表情,都要耗费无数的心血。 戚夏深外人面前怎么样都要装得滴水不漏,但一回了家,外面那层钢板楔的壳一下软了,心绪就露出端倪。 戚夏深正要开口,被沈阅微压住了手,戚夏深一抬眼,沈阅微摇摇头,什么都没问,只是道:“忙的话先去吧,我会照顾薛白。” 鬼知道薛白这个年纪是戚夏深好几十倍的猫妖为什么要人照顾。 戚夏深冲他笑了笑,转身走向书房,合上门的时候脊背重重抵在门板上,脸上的笑容瞬间融化,绷紧的肩膀微微放松,在满室光中静默成了一尊精雕细琢的玉像。 他在心身俱疲的时候愈发感到了沈阅微的体贴——对他来说,此刻能避开所有视线就是莫大的安慰。 人心中总有那么个不能外露的恐惧,或是人或是物或是某件事。筋脉血肉死结一样盘在心头,不能触碰。 那不是逆鳞,是软肋。即便被拿捏了,爆发的也不是怒火,而是……恐惧。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不能暴露在人前,尤其对于使用心力的人,孤勇中的畏惧简直就是致命的弱点。 戚夏深吐出一口气,脸埋入臂弯。 书房外,沈阅微忽然抬手按住了胸口:那里绵绵细腻的心力忽然断续起来。 他望向书房,是因为那个人心有迟疑或者……有无法面对的事情? 沈阅微俯身抱起发愁的薛白。 薛白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这位大佬抱在怀里,十分紧张地伸缩着爪尖。 “在烦什么?”沈阅微捡起茶几上的小梳子,梳理着薛白被风吹乱了的毛。 薛白很快软了骨头瘫在他怀里,抱着自己的尾巴时不时咬上两下,脸上愁云惨淡,“闯祸了。我这下要完。” 沈阅微不动声色地继续引导薛白往下说,“闯什么祸了?我去给你说情。” 薛白被他梳地浑身发软,骨头都酥了,仅剩下一点戒心垂死挣扎,他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就道:“我妈……哦,就是夏哥他母亲,是出车祸去世的。我刚遇到他的时候也是被车撞了,后来有一次被仇家追杀,妖力耗空摔在路上又被撞了。那车直接从我辗过去的,差点救不过来,吓得他够呛。所以,他对车祸比较敏感。”可怜他虽然跟着戚夏深一起叫妈,但还没见戚夏深的母亲,只能从戚夏深的描述里拼出一个温柔坚定的母亲形象。 薛白说着说着,嘴里的尾巴也不咬了,无奈道:“其实以前在路上他不牵我的,我毕竟是个妖怪,也不是爱惹事的个性,他一直放心我。担心我带绳子不舒服,最多套个绳子叫我自己遛自己,后来出了这件事,每次出去绳子都得牵在他手上才能安心。”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今天窜出去的那一下真挺混蛋,仰头看着沈阅微,“大佬,你说我去道歉的话……该怎么哄他?” 沈阅微一手轻轻按着胸口,潺潺流动的心力有了凝滞,他走神了片刻,微笑着揉揉薛白的猫头:“不用道歉,你没有做错。” 依照戚夏深的个性,要是薛白真的做错什么事,回来大概就直接教训了,而不是把自己关在书房自我冷静。 扑出去救一个生命怎么能是错呢?奋不顾己身,舍命救他人,这是能被称作英雄的。 戚夏深绝对明白,但薛白窜出去的那瞬间引线一样炸开了他内心不能碰的伤处,后怕涌上来压得他苦不堪言。他不能对薛白发火,因为薛白没错,可他到底年轻,收敛不了过于激烈的情绪翻腾,以至于泄露端倪,让薛白感受到了他的心情。 不,不是因为年轻。在意爱护的存在,不是软肋就是逆鳞,一旦受到威胁,任谁都不能保持冷静。 所以,戚夏深不需要薛白的道歉。 薛白更忧虑了,感觉身上半边黑毛都要愁白了。 沈阅微抱着薛白,右手温柔而有力地抚过。薛白差点被他摸睡着,睡意沉沉间被一阵敲窗户的声音惊醒。 刚才还软骨头的大猫顿时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第一时间翻起身,奓着毛看向窗户,余光还紧紧盯着书房。 窗外停着一只大得出奇的乌鸦,眼珠腥红,嘴里叼着一个硕大的布袋,刚才就是它用嘴叩响了窗户。 沈阅微将他捞进怀里,顺顺毛,“没事,是我的下属。” 绷紧的猫顿时放松下来,跳下去拉开窗户,乌鸦扑棱棱飞进来,浓郁的黑色雾气过后,原地站了一眉目深邃的男子。 他解开手中的袋子,露出一方严实的食盒,缝隙里泄露了丝微的香气。 薛白鼻子一动,前半身渐渐伸出去——什么东西那么香?! 他扭过头,可怜巴巴地盯着沈阅微。 沈阅微看了眼时间。从戚夏深进书房到现在已经半个多小时,他所感受到的心力已经逐渐趋于平稳。 戚夏深应该已经平静下来了。 沈阅微轻轻叩响书房门,趴在桌上的戚夏深吓得一激灵,凝神过后舒出一口气,冲镜子勾起一个笑容,这才打开门。 面前人只是带着笑的表情,笑意浮在表面未渗入眼底。 沈阅微便弯起眉眼微笑,“猜你中午没吃好,特意叫人把炖好的佛跳墙送过来。火候刚好,薛白在外面都急坏了。” 一想到薛白急得上桌团团转的样子,戚夏深失笑,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微皱眉心终于舒展,眸光浅浅沁着笑意。 他一出来,薛白连佛跳墙都不管了,一头扑进戚夏深怀里,戚夏深被他当胸一砸,一口气没上来,连着后退了几步,直接撞进了沈阅微怀里。 背后胸膛微震,耳边就是沈阅微吐息时的热气,还有尾音上扬的笑声。 戚夏深:“……”这个死猫 第22章 真神 入夜 薛白因为白天的“投怀送抱”被赶去睡客厅,戚夏深在床上烙饼一样翻了半个小时,总算睡着了。 等他睡着了,床边渐渐显出一个人影。 正是沈阅微。 戚夏深的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呼吸急促,梦里似乎也不安稳,眉间皱出满心的思虑惶惑。 沈阅微看了片刻,伸出手,将将要落在他紧皱的眉心时忽然又顿住,唯恐惊醒了他,最终没有落下。 他还没这么贴近地细看过戚夏深这副面容,虽然确实俊美,但他的注意力总不在戚夏深的脸上,毕竟这个人清醒时的飞扬神采比一张脸勾人千百倍。 而此刻戚夏深睡着了,失去笑意遮掩的面容像是退下鞘的刀,俊美得不近人情。沈阅微却难得地专注起了他的五官轮廓。 大约是心有寒霜不化,于是生出这样凌厉的眉骨。 可躯壳里血尚且滚烫,所以醒时才有情意绵绵的笑眼。 窗帘只落下了纱帘,月光照入室内。沈阅微起身解开了厚实的布帘子,黑暗铺天盖地卷进来,戚夏深的呼吸渐渐平稳。 黑暗不能阻碍沈阅微的视线,他就倚在床边,身上浅浅香气绕在戚夏深鼻间。戚夏深出奇安稳了,甚至还翻了个身,面向沈阅微的方向,呼吸扫过沈阅微的手背,是羽毛扫过的轻软。 热气扫过,沈阅微全身立刻绷紧了,片刻后,才极轻极缓地吐出一口气。他打开手边的小炉,点了一块深紫色的片状物,不多时,屋内就袅袅蔓延开他身上的味道。 无意撩拨最是要命,做完这些,沈阅微不敢再待下去,确定戚夏深摆脱梦魇,便起身离开了。 于是戚夏深次日起床后,满屋冷香,他就坐在床上,抱着枕头一脸懵逼,直到他看到了床头柜上的香炉。 他狐疑地揭开小炉顶盖,里面睡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硬物,薄如纸,燃着火星,烧了一会儿,连头发丝的粗细都没烧掉。 正是香气的来源。 不知道是不是夏天温度高,这样冷透的香气居然在屋子里盘亘出一股缠绵的滋味来。 戚夏深捧着炉子闻了半天,香气沁人,他喃喃道:“完了……” …… 过了几天,戚夏深回学校考最后两门课程,中午没法回来做饭。家里只剩下磨爪子的傻猫薛白和正在对着菜谱研究的沈阅微。 薛白在抓板上狂抓,没一会儿就把板子祸害得不成样子,抓完意犹未尽,“这板子手感挺好,就是太娇贵用不久。” 这么抓,什么板子都娇贵。 毫无反省之心的薛白伸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懒腰。 厨房里的沈阅微翻着菜谱,薛白绕到他身后,趴在桌上,小心翼翼道:“大佬,你行吗?不然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仙气飘飘的大佬做的饭,吃完可能会升仙,他不想戚夏深回来只能看见一具横陈的猫尸,夏哥这么爱他,大概会伤心死吧。 沈阅微揉揉他的耳朵,忽视薛白的担心,终于选定了一道菜:“炒土豆丝怎么样?” 薛白咽下“想吃排骨”几个字,颤巍巍提建议:“换成西红柿炒鸡蛋行不行?”切土豆丝的难度系数也太高了吧! 沈阅微道,“可是家里没有西红柿。” 薛白辛酸地想道:其实可以出去吃或者叫外卖,那个为了考试就抛弃他俩的混蛋明明留了一大把零钱啊! 沈阅微又翻了两页:“要不要炖汤……” 薛白向下埋在地毯上,觉得自己吃完饭可能不得善终。他这一张嘴被戚夏深养得刁得要命,炸鸡都要指定哪家的才肯吃。 他绝望地想:他的牺牲戚夏深那个混蛋到底会不会看见啊?!他可是以身试毒了! 大概是老天爷也看不下了,终于派出救兵——勤勤恳恳的好下属云华和周陆带着丰盛的午餐上门了。 周陆放下食盒,一边往外面拿菜一边道:“戚先生特意打电话过来,说是他中午不能回来,担心你们随便对付过去,所以叫我们送点灵主和小薛先生爱吃的。” 云华什么都不会干,盘子都端不稳,无所事事地钻进了厨房站在沈阅微身边。 薛白热泪盈眶,他一扭头,发现沈大佬终于放下了可怕的菜谱,于是感动地扑到了桌子上看菜。 趁这功夫,云华一脸凝重,凑到沈阅微身边低声道:“灵主。” 沈阅微歪头。 云华在两人周围布下结界,低声道:“灵主,段昼离开弄花巷了。我怀疑他是得到了那位的消息,前去接人了。我和周陆打算跟过去,抽调墓鸦五部跟我们一起,剩下的都留在您身边。” 说着他自己又皱起眉,心想:墓鸦九部虽然绝对衷心,但脑子都不太好,直来直去一点弯绕都没有,万一鹿族起了心思也只有严防死守一条路。 周陆心思缜密,留在灵主身边更好,但云华自己的追踪术不太行,远比不上精通遁术的周陆,很容易被段昼发现。 沈阅微望着云华笑了笑,摇头。 他还没开口,云华就道:“灵主你别劝我,我是一定要跟去的。” 沈阅微道:“段昼收到的未必是好消息,你若要去,也不必悄悄跟着,若是被发现了,这么多年的交情保不住。左右你又没什么坏心思。段昼性情虽然烈,但一直养在顾主身边,也向来通情达理,只要你愿意帮忙,他不会拒绝你。” 顾主,真名顾云舟,小字明舸,这世间第一个修炼出心力的人,是个温柔沉默的女人。云华和段昼认识这么多年,从顾主失踪后,与顾主有关的一切就成了段昼的逆鳞,云华往常都不敢提,一律以“那一位”代称,陡然听到沈阅微提到顾主两个字,他还懵了片刻。 沈阅微道:“我不在的这些年,你在弄花巷独自一人,连周陆都不在,向来段昼帮了你许多。犯不上因为我这点小事,跟他翻脸、” 云华急了:“这怎么能是小事……” 沈阅微抬手止住他的话音,“我知道你担心我,只是如今走到这一步,是生是死只能看天意,由不得你我。” 云华的眼眶当即就红了,灵主并非妖身,而是如假包换的真神,连他都说看天意,那就意味真的已至穷途末路了。 沈阅微道:“我知道你不死心,想去看看就去看看吧。”他撤下云华的结界,瞧见薛白正绕着桌子打转,眼巴巴地盯着菜。 天上的真神忍不住柔和了神情,竟然也有了七情六欲。 不,云华印象里的灵主,从不吝啬温柔,只要稍微接近一点,就能轻易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云华的视线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所及的每一处都透着主人生活的痕迹,比起弄花巷的宅院,这里才像个家,还有今早那个特意打来的电话,戚夏深这个人,居然已经连灵主的口味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那么,是这个地方的感觉,留住了灵主吗? 亦或者,是带来这个感觉的人 第23章 路痴 考完试的戚夏深彻底闲下来,他开始思考开网店的事宜。 他现在的粉丝已经涨过两百三十万,而且稳步上升。这个粉丝数量的主播大都开了网店,与他交情不错的几个主播每月进项都不少。 最近有几个很不错的外设店递来合作的意向,戚夏深有点意动——拿提成肯定比自己开店要简单,不过肯定要花时间斟酌挑选,总不能选一家商品和售后都有问题的店。 戚夏深正挨家翻看评论,眼睛都看得疼,忽然身后隐隐来了一股冷香,紧接着眼前一黑,他下意识闭上眼睛,脸上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 是他的眼罩。 戚夏深向后仰头,他什么都看不见,但闻着味道就知道是沈阅微,“怎么了大佬?” 眼前人一截颈线绷紧全露在他眼前,说话时薄红双唇开合,黑色眼罩遮了半张脸,越衬得肌肤冷白。 沈阅微指尖蹭过戚夏深的发梢,此人相貌俊美凌厉,头发却软得要命。他被沈阅微突然蒙了眼睛也软软的没什么脾气,懒洋洋闭着眼睛问:“是想吃点下午茶吗?我去煮点奶茶?” 这是把自己当薛白养? 沈阅微轻声道:“是薛白,他等你睡午觉呢。” 戚夏深在他轻缓的说话声中困意上涌,闻言吐槽道:“他多大了,还要我哄睡啊?”他强撑着掀开眼罩看了眼手机,三点多了,于是摇了摇头,“今天睡不了午觉,时间不够。跟人约了五点见面,就靠近渠芳斋,路上还得花四十多分钟。” 他看了一下午手机,此刻头昏脑涨,沈阅微靠的近,那香气已经逼到了面前,戚夏深顿时僵住了。 “这两天这么忙?”沈阅微问道。 戚夏深手上闲得发慌,现在又紧张,干脆一边勾着灵轮摸来摸去一边道:“是因为想开店或者跟人家淘宝店合作,所以在筛选合适的店铺,跟其他主播请教请教经验之类的。” 沈阅微见这人困得眼带泪意,眼尾被揉过了有点发红,一副用眼过度的样子,于是抬手轻揉戚夏深的太阳穴,道:“按一按会舒服一点吗?”手指规矩,没有小动作,单纯地在揉按而已。 戚夏深僵硬过后闭上眼睛豁出去了,心道:他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偶尔享受一把不算什么吧? “嗯……舒服,”戚夏深被他揉得更困,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大佬,你下午在家还是陪我一起出去?” 沈阅微道:“我在渠芳斋等你吧,待会问问薛白去不去。” 戚夏深道:“他?他懒得要命,不可能去的。”正说着话,他的手指被按住了,戚夏深睁开眼,茫然看着沈阅微。 沈阅微道:“你这么玩它,我也受不了。” 灵轮被戚夏深的体温捂得温热,沈阅微将其从魔爪下拯救出来,双臂撑在扶手上,眼睛微微弯起,由上而下看着戚夏深。 戚夏深火烫了一样松开灵轮,揣着自己的手机道:“我……去换件衣服!” 沈阅微慢悠悠将折起的袖口放下,指腹还残存温热的触感,他倚在桌上,低头轻轻捻着手指。 沈阅微出书房的时候,戚夏深已经换下了宽松的T恤,穿着一套偏正式的衣服,瞧见他还免费送了个电光四射的眼神。 好像几分钟前被撩的落荒而逃不是他一样。或者是为了……“报复”回来? …… 路上堵车,戚夏深只能在分岔路将沈阅微放下来,临走前叮嘱:“往前第一个红绿灯右拐,再直走第二个红绿灯左拐就是渠芳斋。不认识路就打车!” 见沈阅微一律点头,戚夏深渐渐放下心,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至于走丢吧。 沈阅微手里还捏着戚夏深塞过来的钱,目送戚夏深的小机车消失在拐角,这才迈步向前。 第一个红绿灯就在三两步之外,沈阅微站在斑马线上等红灯时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哪边是右来着? 沈大佬左右手一样用,当然也分不清左右,不过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就跟左右手没什么关系了。简单来说,沈大佬,是个路痴。 他自己平常拿筷子的时候就是左右手混着拿,反正戚夏深没有纠正别人惯用手的毛病。 沈阅微实在分不清,斟酌了两个红绿灯的时间过后,他果断选择了左转。 戚夏深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薛白疯狂给他发信息,催命一样催他回家。戚夏深跨坐在机车,翻了个白眼,打电话给沈阅微:“大佬,我现在去接你?” 沈阅微沉默半晌,慢吞吞道:“我不在渠芳斋。” 戚夏深正在扣手套,闻言大写的疑惑:“啊?” 沈阅微望望四周,确定自己真的不认得,大佬对自己迷路的事实毫无愧疚反省之心,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什么?! 戚夏深一把捞住掉下去的手机,道:“您这怎么还把自己丢了呢?!” 沈阅微认错倒是很快:“我错了。” 戚夏深叹气,怀疑他下次还敢。 “来大佬,打开你的微信……” 得到大佬的定位后,戚夏深发语音哄好了撒泼打滚的薛白,开着机车去接沈阅微。 幸而沈阅微发现自己丢了之后就乖乖待在原地不动了,离得不远,戚夏深一会儿就到了地方。日暮之后天幕拉下昏黄,仅余一线天光,沈阅微就站在暮色里,衣袖风里微动,肩上落满了余晖,衬得那副眉眼,清逸到模糊。 戚夏深无端想出八个字:仙风道骨,不认识路。 他又看了两眼,觉得这俩词真合适。 沈阅微已经看见他了,一瞬间扬起唇角,抬步向他走过来,路过霓虹投下的光时,被乱七八糟的红黄蓝绿泼了一身。 戚夏深忍不住笑了,一条腿支在地上,撑着机车冲沈阅微吹了声口哨。 他喜欢沈阅微向他走过来的样子。 沈阅微被他远程调戏了也不恼,那望过来的目光专注得仿佛只盛了戚夏深一个人。 他离戚夏深还有几步的时候忽然顿住,夜风捎来了沉沉死气,顷刻间就成了气候,灰色洪流般围绕在两人周围,将这方寸之地与人世彻底隔开,壁垒一般封住了来路与去路。 戚夏深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耳边忽然听到乌鸦粗哑的叫声,戚夏深回过头只见六只漆黑的乌鸦撕破洪流,黑雾中化成人形,紧紧围在他们身边。 墓鸦九部,除去抽调走的墓鸦五部和三部,剩下七个枭首都暗中护卫在沈阅微身边,此刻惊觉异常,立刻现身。 沈阅微抬手,腕间十八颗紫珠透彻冰冷,他白皙的指尖擦过灰色洪流,被吞噬的肌肤离开灰色气流时,已经泛出青灰色。 戚夏深一巴掌拍开他试图再摸一下的手,低声呵斥道:“你干什么?!” 众墓鸦枭首默默低下了头,装作没听见自家灵主被家暴。 等等,家暴?二部枭首露出疑惑。 一部枭首点头:是啊,家暴 第24章 撒娇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戚夏深喃喃道。 那种跗骨而生的阴冷,像极了……是灵轮中的那些阴翳! 戚夏深豁然转头看向沈阅微,“这是到底什么东西?毒吗?你是中毒了?” 他脑子里嗡嗡乱响,灵轮中那些阴翳尚有沈阅微压制,面前这些灰气却没什么顾忌,人身处在灰气的包围中,简直就像毫无准备地一头撞进京城的雾霾里,心肺都跟着难受起来。他不过是闻了点气味,窒息的痛苦就隐隐攀上来,那被这些毒物侵蚀了多年的沈阅微……又承受了什么痛苦? 他一把抓住沈阅微的手,质问,“是不是会像这样腐蚀生机和你的力量?亦或者是寄生在你身上的蛊,蛰伏着等待能把你吃空的一天?!” 沈阅微反过来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安慰地轻拍他的手背哄道:“别担心。” 戚夏深惊怒交加,一把甩开他,冷笑:“你跟我撒娇干什么?你怎么样又不碍着我!”他盛怒之中犹存理智,打量了突然出现的墓鸦众枭首,道:“灵主的下属?” 枭首们挤在一块,左右危难之际,二部枭首灵机一动,默默推出了一部枭首。 一部枭首道:“正是。”他比另外六个傻的要灵透一点,不用戚夏深开口就道:“属下等这就为灵主和……”他打了个磕绊,含混过去,“您打开通道。” 沈阅微却道:“退下。” 一部枭首愣住,“灵主?” 沈阅微捻了捻手指,那块青灰色扎的戚夏深眼睛疼,索性扭过头当做看不见。 沈阅微道:“这是厌气,不是死气。” 厌气其实是质变后的死气,吞噬腐蚀一切活物。墓鸦于乱葬岗中化形,本是游走在生死间的“半活人”,这种层次的厌气原本应付得来。 但今时不同往日,墓鸦九部的本源力量来自于他,如今他的力量被磨掉了九层,墓鸦的战力损失大半,强行和厌气对抗,不会有好下场。 枭首面露惊愕,闭目仔细感受片刻,低声道:“确实是掺了杂质的厌气……这下麻烦了。” 他们无所谓,本来就是半死半活的。可灵主乃是真神,与厌气如同水火,此刻灵主受损,更易受厌气影响,不要说边上还有一位凡胎,厌气对人类的伤害更大。 七位枭首将两人紧紧围在中间,手中漆黑不反光的短刀□□对准厌气。 “厌气非浮水之萍,必有根基,”沈阅微道,“盈海为都会大城,往来者如湍流,生气最旺,此处厌气裹挟恶物而来,恶物即源头,杀之散厌气。” 原本只想着击散厌气突围出去的枭首醍醐灌顶地醒悟过来,猩红眼眸搜索着来源。 厌气越发浓烈起来,即便是墓鸦枭首也在其中感受到逼仄和憋闷。一部枭首担忧地往后递了一眼,戚先生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他们就没脸继续侍奉在二人身边了! 嗯? 那屏障?! 一部枭首愕然瞪大眼睛——戚夏深一手握住灵主,一手撑开圆润的屏障,那屏障已然将他二人笼罩其中,就连他们七个的后背都被纳入了保护范围。 心力无痕无形,他们竟然丝毫没有感受到。 屏障呈现冰冷的金属质感,严丝合缝地护住了那位不省心的。 一部枭首默默转过去,觉得别人家的灵主暂时不用他操心。 沈阅微被保护在身后,一群人如临大敌,他居然还挺闲适,见墓鸦枭首一时找不到源头所在,伸手一点,“此处厌气流动成旋。” 戚夏深顺着看去,只看见灰气茫茫,混乱无序,连流动的方向都搞不清楚,更看不见哪一点有异常。 墓鸦九部多年与厌气打交道,眼力非凡,一经指点立刻察觉出了症结。 漆黑羽箭自弩中射出,其上附着黑光与猩红,割破的风里传出了肃杀,箭头触及厌气时瞬间破开灰气,刚刚没入箭头就仿佛钉在了硬物上不得再前进分毫。 戚夏深忍不住悄悄踮起脚想越过众枭首看清楚,耳边一热,沈阅微捂住了他的耳朵,随即一声惨嚎便从厌气中冲出,戚夏深被捂住了耳朵没听清楚,却清楚地感受到惨嚎挟着一股能量重重撞上屏障。 戚夏深脸色微微一变。 灰气中冒出一头怪物,眼眶内空无一物,半边头脸只剩白骨,箭矢就钉在森森白骨之上。额两侧生巨硕双角,蜷曲狰狞。身体表面青灰皲裂,干瘪仿佛多年未摄入水分,那层层死皮下甚至看不见一块好的皮肤。 这哪里像一头活物,分明就是腐尸! “这什么东西?” 戚夏深隔着屏障都能闻到怪物身上的古怪味道,说不出是臭还是别的什么,冲进鼻子后便一路下了肺腑,烧的五脏生疼。 “不能闻。” 沈阅微第一时间掩住他的口鼻,解释道:“这是魇牛,厌气中死而复活的东西,身上的每一处都有毒,逸散出来的气体也是。人的五脏脆弱,很容易为其损伤。” 戚夏深点头,乖乖站好。沈阅微身上冷淡的香气平常的时候是“春/药”,此刻就成了良方,还不苦,简直齁甜。 “魇牛极擅隐匿,即便是全盛时期的墓鸦枭首也很难发现踪迹,不过一旦现身就很容易斩杀。”沈阅微道。 戚夏深明白了:这就是薄皮刺客,正面怼一刀就能破防。 果然如沈阅微所言,那魇牛出现的瞬间就被一部枭首挫骨扬灰。 他心里暗道:好险,最敏锐的三部枭首不在,幸而有灵主亲自坐镇,否则他们必然要被魇牛顶上一下才能找出痕迹,一击必杀。 说起来,老三跟踪鹿族怎么还没递消息回来?难道是被发现了?不可能吧…… …… 鹿族 “族老……这真的合适吗?”鹿族族长急得绕圈,“你们也不跟我商量就擅自……擅自做出这种事情,一旦捅到灵主面前……不,你们简直就是在灵主的眼皮子底下使手段!只要走漏一点消息,叫灵主知道了,我们鹿族就完了!” 糊涂啊,私自圈养魇牛就算了,居然还敢放出去害那姓戚的凡人!就算能除得了对方,灵主就真的能再将鹿族视为心腹? 族老们老神在在地饮着茶,其中一人实在看不下去族长团团乱转的模样,安抚道:“这计划天衣无缝,我拿这条命担保,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周陆留下的人手我早就从鹿族中剔除了,没人能通风报信。知道这件事就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还有你另还有看管魇牛的,放一百个心吧。” 族长急道:“若是误伤了灵主……”还用命担保,真出了事,活剥了他们鹿族炖汤都不够! 另一人打断他道:“你当墓鸦九部是吃素的?那帮凶神恶煞的半死之物能耐通天!有他们护着,小小魇牛掀不出风浪!那姓戚的肉体凡胎,我们也不是要他的性命,只叫他吸点厌气,生一场病不能侍奉灵主而已。” 族长心道:连他们这些修了数百年的妖族都受不了厌气,那凡人闻到了,内里估计能烂透!肺腑都坏了,人也离死不远了! 他心口冰凉疲惫,这么多年来,他做为鹿族族长,见了不少族老们私底下这种不上台面的手段,可以往都是小打小闹,这一次,却是要实打实地害人了!那戚姓的凡人受灵主宠爱,难道就理所当然地承受无妄之灾? 是他们鹿族求的太多了!不行,这次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被卸了族长职位都没什么!大不了……族长咬牙,大不了他带着女儿隐姓埋名走得远远的! “族老族老!”不等族长拿定主意,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从外面一路滚进门,一中年人摔进来,“我们上当了!那魇牛是假的,里头藏的是吞光!” 吞光?当年的蛇尊吞光?那,那可是一等一的难缠角色,他居然没死? 甚至还一直藏在魇牛内部,在鹿族休养了数十年 第25章 赠珠 这中年人正是负责圈养魇牛之人,此刻脸色惨白地捧上一块鳞片。 族长抓到面前对着光翻看,漆黑鳞片边角锋利割手,正中三道猩红的横纹贯穿鳞片,确实是巨蟒吞光的鳞片。族长手一抖,鳞片险些掉落。 还万无一失?这已经失破了天了!他们鹿族,可能就要到此为止了! 这,这下可怎么办? 一族老夺过鳞片,仔细看了看,躁动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笃定道:“鳞片黯淡无光,不是正常脱落而是从尸体上蹭掉的,吞光的肉身定然是毁了,这才藏身在魇牛中休养生息,现在也是苟延残喘,奈何不了灵主的。” 族长道:“不行!我即刻带人去救灵主!” 族老高声道:“慢着!你现在去灵主定然要怀疑我们派人跟踪他!先叫琼音给那个姓戚的打电话,找个理由带人去接灵主。还有,将族中的万寿金丹带去,必要的话,献给灵主。” 族长应了两声,转身便出了门。 一直沉默的某个族老心疼道:“那万寿金丹乃是镇族之宝,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就连我们这种妖族,吞下一颗,修为也会飞速增长,如今竟然要……唉——” 另一族老握着拐杖,瞥他一眼慢慢道:“没出息,那东西虽然还能贵重过灵主?一颗万寿金丹能卖灵主一个恩情,也叫灵主知道,我们鹿族才是最衷心最得力的。” 其他族老纷纷点头。 窗外忽然卷进来一股微风,直直穿过屋子追上了离开的族长。 墓鸦三部枭首藏身与风中,暗想:三部的下属已经去寻灵主报信了,他干脆就将万寿金丹偷走。反正这宝贝本来就是灵主赠与第一任鹿族族长的,既然鹿族不仁,他干脆就不义了! …… 魇牛庞大的身体砰的倒地,转瞬就成了空皮囊,内里的毒气从各处溢出,浓绿烟雾里乌光急射而出,分成六道奔向墓鸦枭首! 枭首们反应极快,手中兵器一横,乌光撞在刀刃上,那力道大得出奇,险些将轻敌的四部枭首的刀撞飞。 “灵主!” 一部枭首惊觉不对,道:“这魇牛是假的!我们上当了!” 驳杂的厌气中游出一道黑光,浓郁百倍的厌气聚在黑光周围将其高高托起,那黑影极长,碗口粗细,大半身体罩着厌气,隐约有两点荧黄穿破厌气直指沈阅微。 戚夏深下意识护住沈阅微,枭首们反应极快挡在两人身前, “好久不见啊。” 雌雄莫辨的声音从黑光中传来,字句含糊得仿佛多年不曾开口。 沈阅微面色忽然冷了:“吞光?”他拉住戚夏深的手腕将人拽至身后。 戚夏深转向两点荧黄:什么光? 吞光声音甜腻,道:“好久不见灵主,想不到你也有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一天。做个废物的感觉如何?”厌气中荧黄两点微微移动,那是吞光在打量屏障,道:“竟然反过来要个凡胎护着,颜面扫地啊。”他隐约觉得这屏障有几分眼熟,可受损的魂魄记忆不全,实在想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能暗自提高了警惕。 他的声音既轻又软,蛇一般将人层层裹住,缠得人浑身骨软筋烂,提不起丁点力气。只是言辞却字字戳人痛处,配上这副嗓子,讽刺效果绝佳。 然而沈阅微可能天生就没通这一窍,任凭吞光如何嘲讽,都是八风不动的温和模样。 戚夏深是快被气死了,暗自磨了磨牙:他爱护着谁关这炒糊了的玩意什么事。 沈阅微见他生气,彬彬有礼地回敬道:“略胜于你如今这副尊容。” 他这几个字直接踩了吞光的痛处,吞光当年也是为祸一方的妖蛇,死于厌气侵蚀,后又在其中复生,实力大增,竟也敢自封蛇尊。可这条曾经的蛇尊连肉身都没了,披着魇牛的皮才能苟活,心高气傲的吞光当然不能接受。 裹着吞光的灰气完全扭曲,厌气中仿佛凭空生出一阵狂风,卷起魇牛尸体留下的毒气箭雨一样刺向沈阅微! 七个枭首连忙撑起结界,墓鸦的结界腥红如血。可厌气无孔不入,结界根本挡不住。 沈阅微摊开手,戚夏深觉得脖子上的项链一轻,灵轮出现在沈阅微掌心,金色灵轮爆发出纯澈的灵光,尽数驱散了侵入的厌气。 戚夏深皱眉道:“别逞强。我们不能进灵轮吗?一定要和它在这里耗?” 沈阅微摇头:“外在的厌气牵动了灵轮里的,如果现在躲入灵轮……”他笑了笑,止住了话头。 未尽之意,戚夏深也能猜到。如果现在躲进灵轮,他们恐怕就要腹背受敌,而沈阅微的情况会糟糕更多。 戚夏深别开脸,看着这混沌的天地,默不作声地扩大了心力屏障,与墓鸦的结界融合在一起。 结界外的厌气与毒气混合成浓郁的黑绿色,结界的那点光芒如同米粒光华,然而这一天一地中也仅剩下这一点微光。在这一片混沌里,无数厌气附着在吞光的魂魄上,组成暂时的身体。吞光就借这这副临时凑出的肉身缠上了结界,远看上去像是一条腐朽了大半的虬蝾树根。 蟒蛇依靠巨大的力量缠绕猎物使其窒息,等到猎物断气后一口吞下。 而现在,他们就是被吞光盯上的猎物。 蛇吐信时,嘶鸣钻进结界内。厌气与毒气时刻都在腐蚀结界,嗤嗤的声音接连传出。吞光缠绕时鳞片刮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嘎吱嘎吱—— 戚夏深眉心紧紧皱起,吞光躯体的每一次收紧,都会带来巨大的挤压力度。别说他,就是墓鸦九部也渐渐支撑不住。 吞光紧紧盯着沈阅微,蛇信吐出在空气里游动片刻,在浓重的厌气中捕捉到了沈阅微的冷香,他几乎是陶醉地眯起了眼睛,太好了,沈阅微比他想象中更虚弱。搁在六十年前,灵轮爆发出的灵光可以轻易清除一城的厌气,而现在,连彻底驱逐如此劣等的厌气都做不到。 墓鸦九部原本就是依附灵轮而生的,沈阅微虚弱至此,墓鸦九部此刻就像纸糊的!只要稍稍费一点时间…… 四部枭首率先呕出一口鲜血,暗红的血渍落在地上顷刻间便被猩红的结界顿时薄了一层。 其余六个枭首脸色惨白, 多出的压力顿时转移到了心力铸成的屏障上,戚夏深喉咙间翻上一股腥甜的血腥气,被他不动声色咽了下去。 结界中的灵光越发地弱了,渗进来的厌气抓住机会疯狂反扑,戚夏深闭住呼吸,可厌气的浓度很快就到了灼烧皮肤的程度。 沈阅微轻轻咳了一声。 戚夏深心中担忧,回头看了一眼,被他的脸色吓得连闭气都忘了——沈阅微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唇角却红得异常。空气中冷香越发浓重,戚夏深伸手在他唇角碰了一下,指尖摸到一点湿热,沾了触目惊心的红。 戚夏深活活被这点红烫到了,手指发抖胡乱在他身上摸,“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疼?还是厌气引动灵轮里的那些了……” 沈阅微轻轻叹了口气,将灵轮交给戚夏深,然后连带着戚夏深的手一起紧紧握住,指腹不断摩挲着戚夏深的手背。 这张脸最常见的表情是微笑,其余时候大多沉默从容,此刻在结界的那点光里,忽然就露出一清二楚的留恋。 戚夏深心里咯噔一下。 沈阅微眼里映着一点光,在深远的目光中像一星灼灼的火,一捧情深义重浇下去,燎原般烧起来。可只一刹那,他便垂下眼睛,收起了那样的目光。 他褪下左腕上的十八子手串,两人交握的左手仿佛成了不通心意的桥,渡这手串至戚夏深手腕,珠玉相击发出啪地一声。 戚夏深道:“……你什么意思?” 沈阅微垂下眼睛,唯恐目光绵绵,情意难禁。 他理顺了手串的穗子,又耐心地拨开戚夏深的碎发。留恋温存得够了,便退开一步,深深看了戚夏深一眼。 相逢离别,重逢复又离别,这相隔时光里的辗转还有来不及诉的情意,都在这一眼里了。 结界外风沙涌动,吞光越收越紧。结界仅剩薄薄一层,这最后一层护罩也即将崩溃。墓鸦枭首筋疲力尽,已然撑不下去。 戚夏深被保护在最里层,此刻身上也压了万钧之力,这样沉重,竟比不过沈阅微半步外送来的一个眼神。 “灵主——我们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一部枭首声音沙哑。 他一晃神,觉得这场景有几分熟悉。他仔细一想,可不是嘛六十年前也是如此,但上一次,灵主尚还能说一句回家,这一次……这一次还连累了戚家这位。 结界摇摇欲坠,沈阅微倒是气定神闲,他叮嘱道:“不用强撑。待我离去,你们便侍奉在灵轮新的主人的身边。至于云华……他有周陆,也能熬得过来。” 众枭首眼中含泪,默默点头。 其实沈阅微有太多的话没来得及说,但到了此刻,说什么都来不及,也说什么都不合适。但再不合适,有说一句话,他在舌尖压了千百遍,还是想说。 他一点点抽出被戚夏深紧握的手,含笑道:“我喜爱过许多生灵,但在世间仅有一个舍不得……” 猝然一笑,有半截怎么都不肯说,目光却已然含了一句“是你。” 微光闪烁的灵轮忽然暗了,戚夏深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眨眼间面前的人就已经不见,这方寸的天地里现出一扇破败的门,素色光洁门板破了硕大的洞,门内透出温暖的明光,霎时驱散了照射处的所有厌气。 那光水一样涌出来,久旱逢甘霖般灌满了黑暗。来到戚夏深身边,光就打着转盘旋不肯离去,呜呜咽咽地不知在倾诉些什么。 枭首在粗哑的乌鸦啼鸣中化为一只只硕大的漆黑乌鸦,围绕在戚夏深身边,声声啼鸣卡着鲜血,一道道凄厉地横在戚夏深心头。 咔 门开了。 一线光仿佛开了最后的禁忌,结界内被挤压的厌气尽数吸入门内。 戚夏深终于撑不住,心力屏障彻底崩溃。紫珠手串还沾着那人的体温,可他刚刚伸出去的手什么都没挽回来! 他握在手里的温存就那么多!到如今还要再失去一个吗? 就算门里是地狱,他也要把人拽出来! 那门里全是光,扑到近前时完全看不清其中的景象。可戚夏深进去的时候丝毫不感到畏惧,实在是光太温暖,他甚至有种被拥抱的错觉。 他被一双手挡住了,光柔成了水,泛起浪的同时将他推了出去,反倒是那漫天漫地的厌气尽数被吞进了门内。 吞光嘶鸣着翻滚,他的身体就是一把厌气和毒气拧成的。此刻厌气如同见了烈日的阴魂,光芒所过处,厌气消散,毒气退避,即便有不能祛除的,也卷入门内吞噬了。那巨大的身体不消片刻就支离破碎,撕扯消散的厌气越来越多,吞光表面的厌气被光芒东一口西一口撕得疼痛不堪。 “嘶——沈阅微你不要命了!” 吞光滚入远处浓稠的厌气中,他疼得全身抽搐,魂魄上被光芒扫到的地方即刻便被扯下一块,疼痛直接加诸于魂魄上,疼得快要整个裂开。 灵门沐盛光,不见魑魅与魍魉。别说他现在只有魂魄,即便在全盛时期,他也不敢和显出灵门本相的沈阅微硬碰硬。 灵门中的光芒封住了结界,现下灵门不关,谁都出不去。吞光不知道灵门大开的状态能持续多久,但绝对能熬到吞光魂魄散尽为止! 他不得不躲进远处的厌气里,略带蛊惑地游说道:“你身为灵主,真神之身。现在灵门破了,你伤及根本,更别提还被厌气玷污,这么开着灵门消耗厌气纯粹就是同归于尽,何必呢?” 吞光说的话在戚夏深脑子里过了一遍,戚夏深只听见了“同归于尽”四个字,脑子嗡一声炸了。他被推出来时握住了一只手,此刻五指发颤,插/入指缝与对方紧紧相扣,攥得指节发白也不肯放。 光芒吞吐依旧温和,循序渐进地吞噬着厌气,逐渐铺开一块干净的,布满光的空地。 吞光恨沈阅微无动于衷,魂魄撕裂处烧着火一样疼,却还不得不耐下性子说话:“你舍得留这个小情儿一个人?沈阅微,你现在收手,放我离开,此后我绝对不会再回来,这不是两全其美?” 戚夏深紧紧扣住那只手,唯恐一丝松懈就只能握住满手空气。 他另一只手里攥着灵轮,随着厌气卷入灵门,灵轮的边缘染上了暗色,逐渐向洁净的地方扩散。戚夏深的掌心像是攥了一块火炭,冒着火星的滚烫,疼得手心的皮肉连知觉都没有。可他心里却烧着一把火,旺盛炽热,以至于掌心那点热不足一提。 内心裹紧的壳艰难打开缝隙,柔软的触角试探着伸出一点。颤巍巍,又坚定地探出。 “沈阅微……”戚夏深低下头,额头抵在那只手上,“别……” 从他八岁失去母亲后,就绝不会在人前露出这种任何脆弱,因为内心的虚弱对他来说实在太要命了。 伸手抓空的绝望蚕食着那点心力,戚夏深一瞬间觉得自己此刻握住的不是沈阅微,而是他在过往二十年里没有留住的任何一个人……比如他的母亲。 所以他这样急切地试图挽留,不是因为那点不可言说的甜腻心思,而是此刻的沈阅微对戚夏深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还可以挽回的珍宝,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也仍旧有补救的希望。是戚夏深潜意识里对过往的一种补偿,如果能留住,就成了贴心贴肺的慰藉。 戚夏深并不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男人,他对自己的东西很有数很爱重,但看管上又很散漫。就像他对薛白,从来没想着把薛白拘在狭小的公寓里,用所谓的“我爱你”和“我希望你安全”搭出严丝合缝的笼子囚禁自由。但他不能容忍任何失去,可以说戚夏深长了二十多年,最恨的就是留不住。 “沈阅微……你的舍不得就是这么舍不得的吗?!” 戚夏深抵着他的手,头发贴在额间,眉骨冷硬,发梢细软。 一部枭首落在他肩上,嗓音粗哑:“先生,灵主已经出不来了。您,您还是赶紧放手吧,不然连自己都也会被灵门吞噬的。” 这个时候的灵主其实已经没多少意识了,当他化身灵门主宰时,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淹没,成为彻彻底底的“神”——剥离所有柔软的心绪和感情。 而灵门会首先吞噬厌气,再之后就会扫荡一切不洁的死物或者活物。 然而这世上能算得上“绝对纯净”的,只有真神。也就是说,时间久了,连出生灵轮的墓鸦九部和云华,也会被吞噬的。 “什么叫出不来了?” 吞光比戚夏深反应还激烈,咆哮着吼出一句。他粗制滥造的身体已经毁了大半,魂魄缩在厌气中残喘。吞光本来就虚弱,但他算准了沈阅微比他更虚弱。吞光原本是打算借着魇牛的身体做掩护,偷袭沈阅微,最好能夺得沈阅微的肉身。 真神的身体,而且还是被厌气玷污过的!如果他能夺得这样一具绝佳的肉身,只消躲起来闭关个三五年,就能彻底将肉身化为己用。可现在!沈阅微居然选择了同归于尽! 这回亏大了! 没有人回答吞光,怒吼飘在结界里,连个回声都没有。 门内传出沈阅微的声音,字句抹掉了温柔,语气平铺直叙,一句话摔在地上,溅开的全是冰渣。 “带他走。 第26章 噩梦 墓鸦九部绝对服从沈阅微,猩红化雾,甜腻的血腥味顿时包裹了戚夏深,他匆忙间没闭住呼吸,立刻就失去了意识。 灵门光芒封闭了这块小空间,此刻裁破黑暗,撕开重重厌气,打开了一块小小的洞。布星的天幕终于露出一角,墓鸦枭首带着戚夏深无视了吞光的嘶吼,直直撞入夜空,迅速与风融为一体。速度快得没有任何正常人能捕捉到行迹,只会感觉一阵冷风忽然吹过。 打开了! 吞光欣喜若狂,连越发耀眼的灵光都不管了,卷起仅剩的厌气夹着尾巴冲向破口处。 星光越来越小,吞光的速度快到极致,大半身体已经甩开了缠绕周身的厌气,魂魄在灵光炙烤下灰飞出屡屡黑气。 那破口愈合的速度也太快了! 吞光竖瞳细成一条直线,拼命接收外界的光线,可他还是慢了。 叮 结界再次闭合,与人世彻底隔绝。 瞳孔瞬间放大,吞光一头撞上结界,身体完全暴露在灵光中,几个呼吸的时间,身体就从碗口粗梁柱长缩成了削薄的竹筷子。 啪嗒掉在了地上。 吱呀 灵门完全打开,门内的光芒喷薄而出,照得天地光辉,明暗边界彻底模糊,吞光悄无声息间消散于光辉中。 那光太强,门内的景象无人可以窥视,那门内忽然探出一只手,可惜门的这一边早就空荡冰冷。 于是那一只手,无人回应。 …… 弄花巷十九号 雾气从风中剥离,一部枭首小心将戚夏深横放在床上,四部枭首担忧道:“戚先生怎么还不醒?”按常理,戚先生在回来的路上应该就会醒了。 一部枭首摇头。他本来就寡言少语的性格。现在的情况无论哪一处都糟糕透顶,墓鸦枭首只是灵主手中饮血斩骨的利刃,一旦失了主人,就是一群蒙住眼的乌鸦,到处乱飞。他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枭首们单膝跪下来,忽然觉得累得厉害,垂下头忍住了哽咽。 戚夏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硬板床上,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下床的时狠狠摔了下去。他顾不上疼,冲到门前,拽住门把手的时候忽然愣住了——他这么急是干什么? 他环视过后,茫然抬起手对着门边框比了比自己的头顶——刚刚比把手高出一点。一双手还不能握住球状的门把手,掌心没什么肉,十指瘦巴巴。 戚夏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他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周围的环境很熟悉,可始终想不起来。 门被推开,进来个女人,面容罩了层纱雾,表情都看不清楚。 戚夏深后退一步,仰起头怎么都看不清她的脸。可戚夏深就是有种莫名坚定的感觉,这个女人的脸上一定绽着浅浅的笑,眉眼都微微弯起来。 女人弯下腰摸了摸戚夏深的额头,“还是有点发烧,今天再去医院挂一次水吧。妈妈保证,只要你明天不烧了,就不去医院了好不好?” 戚夏深鬼使神差地点下头,乖巧伸手任由女人减将他牵走。 女人的手掌布满老茧,还没到冬天就裂了几道口子,干枯的老树皮一样磨着戚夏深的手背,指甲却修剪得整齐,指缝干净,握着戚夏深的力道轻柔。 戚夏深轻轻吸了口气,被女人牵着离开了狭小的房间。下楼时,戚夏深回头看了眼被时间冲洗成灰色的三间平房,忽然抓住了点以异样的感觉—— 他是住在这里的吗? 出门走了好长一段路,戚夏深发着烧,出了满身的汗,太阳照得他看不清路,女人弯下腰将他抱起来,轻柔地拍拍他的脊背。 女人瘦得厉害,肩膀硌在戚夏深脸上,全身的骨头支棱着。戚夏深握住女人的手,并不比他温热,因为常年劳作格外粗大的指节突兀地鼓起,戚夏深摸过时,心口酸疼。 女人以为他热,并不宽厚的手掌替他挡住炽热的阳光,给戚夏深余下一片巴掌大的阴凉,“一会儿上车就不热了,夏夏乖。” 他们在烈日下站了十来分钟终于等来一辆旧式的公交车,十来个人挤进了已经坐满的公交车,女人投过币,紧紧抓着戚夏深的手,唯恐他站不稳。 公交车太旧了,在路上颠簸起伏,仿佛随时都能散架,司机顶着夏天的太阳昏昏欲睡。 戚夏深渐渐不安,心脏越跳越快。 砰砰砰鼓噪起来,盖住了公交车里各种杂声,重锤一般敲在戚夏深脑海里。他握着女人的手,骨骼没长好的手指甚至扭曲,他此刻有夺路而逃的冲动,大脑却失去了躯壳的控制权,牢牢将他钉在原地。 我在慌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害怕?! 司机仿佛瞌睡极了,他张开嘴长长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渗出眼泪,就这么几秒的疏忽,拐角冲出一辆超载的货车,拦腰撞上了公交车! 失去平衡的公交车整个侧翻,货车惯性太大刹不住,卡着公交车在地面上滑行了数米,轮胎与地面磨出了焦糊味才勉强停下。货车所载的满厢的砖沙砸开了玻璃,从四处的缝隙里倒入。 靠窗的乘客当场甩出去几个,皮肉被破碎的玻璃窗刮得鲜血淋漓,一整货车的红砖凭借着巨大的动能和优势体重,压塌了半边的公交车。 横祸天降,公交车里哭喊和尖叫乱成一团。塞满人的公交车翻倒,玻璃飞溅,戚夏深顿时感觉世界都颠倒了。凡是没有抓稳或防蚊的人和物全都甩出去。女人紧紧护着他,他们站的地方非常不巧,虽然是车头,躲开了被直接撞击的危险,却正好是翻倒的方向,车彻底翻了,另一边的所有人都会压在他们身上! 女人将他护在身体和车之间,不知道哪来的一箱子水果砸在女人背上。 女人瘦小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摔破的箱子滚出通红的苹果,骨碌碌顺着单薄的脊背滚到戚夏深面前,在脏乱的车上划出一条红痕,鲜艳刺眼。 公交车擦着地面划出六七米,戚夏深和女人被压在最下面,男孩后背抵着铁皮,摩擦产生的热度使其成了高温的铁板,皮肉搁在上面,片刻就烙焦。 戚夏深疼得说不出话,女人伸出胳膊垫在他身下,高温立刻透过单薄夏衣。女人打了个颤,眼中含着泪,嘴唇艰难扯开弧度:“别怕……别怕,夏夏乖,妈妈会救你的……” 一阵剧烈的晃动后,公交车终于停住了,尸体与混过去的活人挤成一团,公交车晃动甩塌了沉重的尸体,堵塞的砖沙俱下,中间还夹杂着锋利的玻璃碎片! 旧式的红砖沉重,大量砸下来绝对能砸死人!戚夏深瞳孔骤缩,竭力伸出手,想要护住女人的后脑。 但他太小了,那么短的胳膊,那么小的力气,拽不住生死。 女人不能动,任由倾倒的砖沙堆压在她绷紧的脊背上,她努力蜷缩起身体,竭力抱住戚夏深,凸出的脊骨撑起一块小小的空间。 戚夏深被严丝合缝地护在了身下,眼前只有黑暗,砂砾砸得他眼角生疼,可戚夏深不敢闭眼,那层叠红砖与尸体间,透出一线天光,照出女人紧闭双目的脸。 他无处安放的手紧紧、紧紧攥住了女人无力垂下的一只手 。 戚夏深摸到了一手湿乎黏腻的血,他脑子嗡一声懵了,试探着叫了一声,“妈?妈妈?” 没有回应。 猩红嗒嗒滴落,在他灰旧发白的衣服上洇开一团团红,戚夏深摊开手,手心鲜红。 有一瞬间,戚夏深差点认不出这是什么。他神经质地低头闻了闻,固执地想:红酒吗?还是什么东西的酱汁? 有股铁锈的味道…… 戚夏深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是血。 嘎啦—— 公交车的铁皮被剪开,混杂的人声和警笛一下涌进来,有人拆解着垒成乱墙的红砖,黑暗逐渐被光明取代。 他身上的女人被拖走,戚夏深连忙扑上去,他模糊间听见有人喜极而泣地声音,大喊着:“有一个活着的!还有一个活着!快快!担架!快啊!” 他握着女人的手,耳边听见陌生人接连的安慰,甚至有人在掰他的手指,任凭对方说得多大声,涌进戚夏深的耳朵里就成了连片嗡鸣。 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可惜他那点力气实在太小,根本抓不住,女人最终被抬走,而他的掌心一点点空了,再伸出去也只握到一手空气。 “妈——” 戚夏深小小的手忽然拉长,他整个人从年幼无力的孩子又变回了那个有力的青年人,然而手的那一端,还是空落落的。 他仍旧什么都没留下来。 长大了的戚夏深抬起头,就在三两步之外,一道男人的身影渐渐被烈光吞没 第27章 我在等你 啪! 那光中有一副十八子手串摔落在地。 戚夏深俯身将其捡起,这副手串品相绝佳,每一颗弧度圆润的紫珠都如同蒙着一层光,灵秀得像那个人望来的目光,脉脉不语间隐隐含笑。 手串冷硬,戚夏深不自觉地用了力,他向前走了两步,急急伸出手探入光中,想要拉住那个身影。 那人轻轻握住他的手,将他稳稳推了出去。 原本结实串珠玉线忽然崩断,珠玉滚散。通透的紫珠哗啦摔了一地,或高或低地弹起。 嗒——嗒—— 落地的声音拖长了砸在戚夏深心尖,冻了多年的心房被敲得粉碎,颤巍巍探出一点真心。 那灵光漫过黑暗延伸至他身边,耳边重重砸下一句:“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舍不得。” 戚夏深伸手握住了一颗珠子,沁凉。 他给自己筑了坚硬的壳,在最外面罩一层温柔轻佻,看上去无坚不摧了,真心却怯懦不敢拿出来。他为旁人称赞的勇敢,不过是纸糊的老虎。其实他无时无刻不在逃避,所以心力外强中干。 人不可能不畏惧,所有人在面对恐惧的时候都会逃避。逃得远了看不见了,自然就眼盲心瞎,但只要恐惧卷土重来,照样溃不成军。 他就是这样的。 逃避才是深入骨髓的毒,刮骨能疗。 戚夏深低头在紫珠上轻轻一吻。 他不想躲了。这世上有一个人,于他有救命恩情,亦给他三春初雨的温柔包容,见过他的怯弱,也见过他信口胡诌是人都骗。 这样特别的人,怎么不是他的舍不得? 就是养个脾气好的宠物,四五个月都能养得贴心贴肺,何况这么玲珑剔透的有心人? 来得及也好,来不及也罢,他总要伸手出去,无论那个人有没有等他。 戚夏深合拢掌心,珠玉染上了人的体温,温热恨不能化入手心。此刻他心中不是绝境反扑的孤勇,心口像是一盏泉眼,汩汩流出滚烫的泉水,暖了快冻僵的四肢。 涣散的心力重新聚起。戚夏深以往只将心力当做护身的“刀”,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用这种金戈杀伐的无形之物来挽回一个人。 心力此物,所有者是何种心情,它便是何种存在。 戚夏深记得沈阅微说过,灵轮是他的半身,既然平时他的心力可以通过灵轮传入,现在也可以。 心力潺潺灌入灵轮,濒死的大地终于在一甲子后等来了初春。天空挣脱灰褐色的禁锢,不消片刻乌云密布惊雷暗动,河川苏醒重新流动,绵绵大地下沉寂数十年的种子终于找到破土的时机。 春风化雨,来得不疾不徐,沃土湿了薄薄一层,种子在湿土的覆盖下抽出了苗芽。 新生。 …… 灵轮盛光穿破黑暗,戚夏深睁开眼睛,手串还好好地戴在手腕上,刚才那一场,都是梦。 他撑起身体,发现自己身处在完全陌生的地方。 墓鸦的三位枭首默默站成一排,各个伸长了脖子,猩红眼眸巴巴地盯着他心口上悬浮的灵轮,那望眼欲穿的模样,仿佛看的不是灵轮而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 二部枭首虽然最呆,但修为却是九部枭首中修为最好的,他比旁的枭首更敏锐戚夏深刚刚昏睡的时候,灵轮内的厌气疯狂涌出,已经能在小小的灵轮表面看出层层阴翳了。里面的厌气几乎要破开灵轮冲出来,枭首们已经做好赴死也要堵住厌气的准备,可没等他们动手,膨胀的厌气忽然泄了气,萎靡地蜷缩回去,仿佛正在被什么东西吞噬,眼见地虚弱了。 其他枭首没有察觉,但二部枭首却捕捉到一点异常——这种微妙的感觉,很像是他们被罩进心力结界的时候! 是心力!崩溃的心力聚起来了! 灵轮在心力灌溉下,阴翳与厌气已经被冲刷了七八成,灵轮缓过来,心力和灵力就开始反馈给灵主了! 戚夏深摊开手,灵轮缓缓落入他掌心,他转向三个枭首,“灵主呢?!”他定下心,灵轮的状况还好,沈阅微…… 沈阅微大概,大概……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灵轮。 二部枭首连忙道:“三部枭首带着万寿金丹救回了灵主……但是,但是……”二部枭首艰难道:“灵主的意识还留在灵门中,人醒不过来。大哥说,说要是两天内不能把灵主叫回来,灵主就会与灵门融为一体。” 灵门是灵主的本源,灵轮又为灵主的半身。灵门吞噬了太多的厌气,同时损伤了灵主和灵轮。好在三部枭首机灵,带回了万寿金丹,勉强算是救回了灵主的身体,让灵主撑到了戚先生心力重聚。 戚夏深一把拽住二部枭首的领子,“我睡了多久?!” 二部枭首道:“一天多了!” “我去看他!”戚夏深推开挡路的枭首。 二部枭首连忙道:“就在边上,我带您去!” 沈阅微就在隔壁房间,剩下的四位枭首都守在沈阅微身边,一部枭首眼眶通红。他们试了一天,墓鸦的嗓子喊成了破锣,床上这位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先生,灵主他……” 戚夏深道:“除了叫醒,没有别的办法?” 一部枭首默默摇头。 戚夏深单膝跪在床榻前,沈阅微躺在床榻上,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他握住沈阅微的手,将手腕间的手串褪下来给沈阅微戴上。这副手串不合戚夏深,珠串大了点,戴在沈阅微手上正好。 一部枭首拽着几个枭首出去了。 戚夏深轻声道:“沈阅微,能听见吗?” 床榻上的人呼吸平缓,睫毛都不曾颤一下。 戚夏深自顾自道:“沈阅微,你养在书房的那盆吊兰快被我浇水淹死了,你不管了?” “上次你买回来的鱼缸是薛白打破的,没丢,碎片就藏在你床底下,你现在起来去找保准能找到,到时候随便怎么收拾。” “还有上个月,你写的那幅字其实是薛白撕坏的……” “沈阅微……你有在听吗?” “沈阅微,我在等你。” 房外的枭首急疯了,六部枭首想冲进去,被一部枭首紧紧拽住,六部枭首着急道:“这样不行啊大哥!叫沈阅微没用,得叫灵主的真名他才听得见啊,你别拉我,我去告诉先生!” 一部枭首摇头:“是不是真名根本不重要!我们叫了那么多声,有用吗?重要的是,叫他的那个人能不能拽住灵主的心!” 三部枭首也低声道:“更何况,你以为假名就没用吗?如果全无意义,灵主又为什么要用这么多年?”这可是里面那位赠的名字。现在由赠名者亲口呼唤,这份羁绊又怎么能是他们能比得上的? …… 灵门中天地一体,纯白只有灵光。沈阅微缓步向前,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景象,连他都找不到出口在哪里。 他揉了揉眉心,疲惫得快要走不动。再多半天,他就可能融入灵门中了。 “沈阅微!” 呼唤拨开茫然纯白,一把拽住了沈阅微迷糊的意识。 “沈阅微,我在等你。” 是戚夏深。 沈阅微向着光伸出手,这一次,被牢牢握住了 第28章 连理枝 双手十指冰凉,掌心却炽热,将他的手拢入手中,那是捧着雏鸟的力度,以至于肌肤相亲时缠绵不足,怜爱有余。 这世上的生灵对他或敬畏或憎恶或有所求,摆出来的面孔各不相同,但能给他怜爱的,他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是戚夏深。 沈阅微睁开眼睛,他还没看清人,就忍不住弯起唇角,眼中先带了笑。 “还笑呢。” 戚夏深丢开他的手,他心跳得急,喘了两口气后故作镇定地站起身,还没转身,手被拽住了。 沈阅微轻轻捏着他的手指,“那盆吊兰别再往上面浇水了。” 戚夏深气死了,“起开别拉着我!”说了薛白那么多损事儿,这位就记得他给吊兰浇水了啊!他刚才那么煽情是为了什么! 眼见戚夏深的脸上恢复了血色,沈阅微才轻轻放开他的手。 门外枭首们面面相觑,六部枭首喃喃道:“就,就醒了啊?”这样就醒了?那他们昨天号丧一样喊一天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部枭首莫名其妙:“不然呢,咱们灵主又不是自愿重回灵门内的。对了,云华那边收到消息了吗?” 六部枭首点头:“昨天中午就收到了,我估计这会儿人都快到弄花巷了。” …… 屋内 戚夏深总算有时间给薛白打了个视屏电话,好在薛白带了手机。 薛白一觉睡到半夜,睡醒了起来谁都没看见,打电话始终显示不在服务区,吓得毛都掉了一床,闻着味道到处找,现在猫还在他们出事的周围转悠呢。 戚夏深连忙拜托墓鸦出门把薛白捎回来。 这毛孩子吓得够呛,找了半个晚上带大半个白天,灰头土脸地被墓鸦抱回来,看到戚夏深都还是懵的。戚夏深心疼得要命,接过来梳毛亲脸安慰半天,薛白才惊魂不定地盘在戚夏深怀里,谁都不让碰,连沈阅微都不行。 一人一猫都没吃东西,戚夏深点了外卖。他抱着薛白接外卖的时候,还顺带接回个摔进门的云华。 戚夏深臂弯里抱着猫,手上拎着外卖,还得腾出一只手来扶住快站不稳的云华,“人没事了,你稳着点。” 云华硬是将三四天路程压在一天赶回来,连周陆和墓鸦五部都抛在后面,整个人像是绷到极致的弦,此刻心口的重石一松,他差点趴下去。 “我去看看——”云华强撑着站起来,戚夏深看不下去扶了他一把。 戚夏深松手时顺势拍拍云华的肩膀,“走吧。”他有心摆出以往的表情调侃两句调节气氛,可惜他这两天也是精疲力竭,实在编不出鬼话,只好默默在前面带路。 沈阅微已经坐在书桌边听墓鸦三部禀报这次事故的缘由,听到动静后回过头。 云华站在门口,胸膛起伏多次后,哽咽道:“灵主!” 沈阅微莞尔,云华疾步上前,他走得太快,怀里掉下来个黑影,一路咕噜噜滚到正在拆外卖的戚夏深面前。 薛白现在草木皆兵,全身的毛都奓起来,冲黑影哈气。 戚夏深顺顺毛,夹起一块肉塞进他嘴里。薛白这才慢慢趴回去,蓝色眼睛仍旧死死盯着黑影。 那黑影也就拳头大,居然是个拄着拐棍的老人。看他这副打扮和身高,戚夏深心道: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土地公公? “土地公公”作揖道:“小老儿见过大人。” 戚夏深悚然,连忙避开,“别别别,大人在你后面呢。” 土地公公笑呵呵转身,“见过几位大人,小老儿连秋。” 戚夏深猜他八成是来找沈阅微聊正事的,端着自己的盒饭准备走人,却被沈阅微叫住了,“夏深,来。” 戚夏深愣了下,疑惑地坐在他身边。 沈阅微示意墓鸦九部退下修整,然后彬彬有礼道:“请坐。”他抬手从桌上花瓶中取了一支花,抛下去落地逢春,枝叶翠绿,弯绕成一把灵巧的小椅子。 戚夏深好奇地又抽了一支花出来,可惜花就是花,他看不出新的花样来。闻了闻,倒是很香。 连秋飘上椅子,放下拐杖锤着双腿,道:“谢灵主,小老儿这副身体委实不大中用。”他深吸了口气,皱巴巴的老脸好像都舒展开来,好像不是坐了把椅子,而是饮了杯清泉。 云华晕乎乎地指着连秋道:“段昼在云霞省的一个小村停下了,这是我们在村里碰上的。” “小老儿杏梨村的一棵银杏树,早年有幸目睹过灵主及云华大人的风姿。此番恳请云华大人带小老儿来见灵主,乃是向灵主求一条生路。”他站起来,恭恭敬敬作揖,“杏梨村背靠小山,现在要开发做个休闲山庄,特意请了和尚道士来念经看风水。这样一来,山内的小精怪们就藏不住了,我等一把老骨头也就罢了,山中的那些活泼小妖,却不能尽数挤在犄角旮旯里过活。” 沈阅微早年去的地方太多了,不少妖仙精怪认得他。 沈阅微点头,“灵轮现在的情况倒是很好,住些活物也没什么……左右也不会是什么负担,生生循环反倒有好处。”他歪头看着戚夏深。 戚夏深与他对视半天,半晌道:“看我干什么?” 沈阅微理所当然:“灵轮由你保管,当然要你点头才行。” 戚夏深拍拍还蔫哒哒的薛白,道:“我没问题啊,你做主就好了。”他手上还拿着那支花,有一搭没一搭地闻着。 沈阅微探手在花枝上拂过,含羞花苞片片展开。戚夏深手中忽然一空,花朵盛放过后就是枝叶凋零,在他面前飘飘洒洒下了一场花雨。 薛白在花雨里打了喷嚏,往戚夏深怀里一钻。 连秋轻跺拐杖,小小的拐杖龙头上长出一根拇指长的小枝,其上生着两片浓翠的小叶子。连秋将其摘下,以妖力送至沈阅微面前,道:“小老儿白活一千四百年,今日承灵主大恩,无以为报,唯有此物能拿得出手,灵主只当收个好兆头吧。” 沈阅微把玩着这小小枝条,眼中泛出笑意,“有心。灵轮已经开放,随时都可以入住、你们来时先知会云华,他自会带你们来寻我。” 连秋再次作了一揖,“小老儿这便回去告知这消息。”他跺脚原地转了一圈,一团绿雾过后,小椅子上只剩一片银杏叶。 连秋人一走,戚夏深忍不住凑过去看小树枝,他拨了拨两片俊俏的小叶子,道:“这是什么?” 小枝树皮呈现广卵形,两片叶子翠绿可爱。戚夏深凑近了才发现这不是一根树枝,而是两根枝条拧成的。 沈阅微微微一笑,手中两根小纸条绕得缠缠绵绵,他欣赏了片刻,道:“连理枝。”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连秋居然是一株一千四百年的雌雄同体的银杏树,俗称姻缘树。 戚夏深:“……” 他匪夷所思:沈阅微以前还只是暧昧地做点小动作,现在已经光明正大地调戏他了吗? 戚夏深还没理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不知作何回应,于是端着盒饭和猫踉踉跄跄地出去了。 留下沈阅微撑着脸欣赏手中的连理枝。 他有一份心意,此刻不能言表,只是那个见谁都撩的人,什么时候能看见 第29章 硬件要求 连秋离开时说是六天内能到, 果然就在第六天中午到了。 戚夏深提前买了一堆菜,跟沈阅微大包小包地回来了, 死活要跟着戚夏深的薛白脖子上都挂着一袋葱,熏得他打了一路的喷嚏。 结果一开门,戚夏深就懵了——客厅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能动不能动的杂七杂八堆了满屋。 五只松鼠挂成一串吊在薛白的爬架上荡秋千,一看到他进门,吓得哐地摔下来。十来只猴子挤在地毯上, 地板上滚的都是各色水果, 还放着十来个破坛子。 云华一脸木然地端坐在沙发上,高瘦的一个人腿都伸不开, 周陆跟在两只狐狸后面收拾掉下来的毛。 戚夏深勉强找了落脚的地方, 刚走了一步就不知踩了什么, 踉跄两步, 被沈阅微一把捞住腰。 戚夏深一顿, 就着被他捞住的姿势从地上捡起害他踩滑的罪魁祸首——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他拈着珍珠无语凝噎, 片刻后拍了拍沈阅微的手,“没事摔不着。” 他看看手里的菜, 往地上一堆, 道:“来,你们谁解释一下?” “小妖怪们感恩灵主和戚先生, 所以特意带来了谢礼, 家里能搬来的都搬来了。” 是连秋的声音,戚先生顺着声音看过去, 茶几上倒扣着一只纸杯,连秋正坐在上面。 被周陆撵着走的两只狐狸立起上半身,极通人性地冲戚夏深作揖,然后推来一筐西瓜,其中一只开口人言:“大人,小的胡三,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们家种的大瓜,包甜!” 这一筐都是三白西瓜,现在好像还没到三白西瓜熟的时候,居然就有熟瓜了? 戚夏深在挑瓜上没什么经验,但这些瓜长得都很漂亮,瓜皮洁净,圆得十分规整。这么多瓜带过来肯定费了不少事。戚夏深笑道:“太谢谢了,现在正是吃西瓜的时候。” 胡三高兴坏了,连连作揖,“大人喜欢就好。” 爬架上的几只松鼠啪地摔下来,在地上摔出一堆坚果。五只小松鼠吓了一跳,坐在坚果堆里不知所措。 连秋连忙道:“这些都是不会说话的小妖,您别介意。” 戚夏深失笑,摇头,他推了把薛白,“去玩儿去。” 薛白装作没听见,绕着他打转。戚夏深被他连着绊了几下,舍不得说他,只好叹了口气由着薛白缠来缠去。 沈阅微俯身将薛白抱起来,道:“先去灵轮安置吧。” 戚夏深看看一屋子目露期待的妖怪,笑道:“行啊,走吧,正好我这两天也没进去看过。”沈阅微醒来后就封闭了灵轮,让其中的灵气自然循环,昨天才真正打开。 戚夏深解下灵轮,沈阅微轻轻覆在他手上,一阵微风以二人为中心,扫过室内,将要进入灵轮中的生灵和物件通通送入了灵轮。 进来就是沾衣不湿的细雨,整个灵轮生机勃勃,只有边缘地区还残存着些许阴翳,趴伏在天光不能照耀处,奄奄一息地等死。 沈阅微道:“好在我当年灵轮封得及时,厌气都被压在了地心,这些树木得以保存,开花结果照常不误,否则你们进来就是光秃秃的一片。”他抬袖一指某座小山,“定在这座山里可好?” 连秋已经多年不曾感受到这样浓郁的灵气,陶醉了半晌,才急忙道:“多谢灵主。” 戚夏深瞥了一眼,他感受不到灵气,但凭肉眼就觉得那地方山清水秀,风景很好,而且山势绵延,估计和杏梨村的那座小山差不多。 薛白跳到他肩上站着,点评道:“风水好,而且灵气适中,就算以后住进大妖怪,也不会跟这帮小妖怪抢。” 这毛孩子几天来第一次开口,戚夏深简直受宠若惊,捧着薛白的大脸连着亲了好几口,惊喜道:“大佬!看我儿子多聪明!都能猜到你的良苦用心了!” 沈阅微忍着笑,一本正经,“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薛白扭着尾巴,有点不好意思,羞涩了一会儿后反应过来:“戚夏深!你特么降了我的辈分!我怎么就成了你儿子?” 戚夏深将他从肩膀上抖下去,推着沈阅微跑开了。 连秋捋着胡子道:“家庭和睦,甚好甚好。” …… 沈阅微这座山选得确实好,林秀水清。猴群们抓耳挠腮,实在禁不住树林的诱惑,钻进林子里开始巡视领地,松鼠们也悄悄爬上了一边的大树。倒是两只狐狸还温驯地跟着他们四处转悠,显得很恭敬。 戚夏深一边给踩了一脚水的薛白擦肉垫,一边疑惑道:“这松鼠……不像野生的啊。” 他费劲地回想片刻,道,“这不是宠物松鼠吗?”大学女生寝室有养这个的,叫什么……三彩松鼠?挺常见的。 连秋连连点头,“大人见多识广,这些小松鼠是被遗弃的,不是咱们本土的松鼠。就是那群猴子,其实也是开了灵智后从动物园中逃出来的,那猴王叫苹果。” 嚯,这小山头汇集了五湖四海的能猴异鼠啊! 戚夏深惊叹。 钻进林子的猴王苹果不多时又钻了出来,吱吱吱比划半晌,连秋翻译道:“苹果说这片林子里果树多得很,很适合居住,来年肯定能酿出更好的猴儿酒,想每年都献出七成的酒酿作为谢礼。” 这也是默认的老规矩了,借住在灵轮中的妖怪们在享受灵气的同时,交给灵主一些自产的东西算作租金。 沈阅微左右看了看,发现苹果是在跟自己说,但沈阅微在这方面向来缺根筋,向来都是妖怪们说什么就什么。他正要点头,被戚夏深撞了撞肩膀,沈阅微道:“怎么了?” 戚夏深小声道:“多了,减点吧。”统共十来只猴子,酿出的猴儿酒基数就不大分七成出去,它们自己还剩多少? 沈阅微弯起眼睛,顺水推舟道,“我不会管家,向来没数,管账更是一塌糊涂,你不提点我大概要遭。夏深帮我管吧,左右灵轮也是你保管的。” 戚夏深无奈:“你这也太不长心了。”这算是默认了。 他蹲下身,道:“苹果,不用七成,送三成就够了。”毕竟虽然给了租住的地方,但后续还是要妖怪们自己经营,他们帮不上忙。至于为什么不干脆再少点……沈阅微那么多下属,逢年过节不要送礼的吗? 苹果思考了片刻,吱吱叫唤了半天。 连秋道:“苹果的意思是它以后会多酿酒,酿好酒,争取又好又多地发展酿酒事业。还有屋子里那些坛子,装的都是往年的猴儿酒,送给大人们尝尝鲜。” 苹果连连点头,不断冲连秋竖拇指表示连秋翻译得真好。 戚夏深忍着笑,心道:真不愧是动物园出来的猴王,知识面还挺广。 他握住苹果的手,上下晃了晃,“多谢。” 苹果拍拍胸膛。 安置好了猴群,两只狐狸上前作揖,胡三已经看好了他们脚下这片平地,预备就在这种西瓜。 胡三扒着土,激情澎湃地嘀咕着这里的沙质土如何如何,戚夏深每个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就懵了。 他正要重启个话头,眼尖地瞥见郁郁草地下潜伏的阴影,他动作先于意识,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硬币,准确钉在了阴影上。 嚎叫声惊得林子里的松鼠全都栽在了地上,阴影被击出地面,颜色被心力撞得淡了许多。 戚夏深眼里含着森冷,论起来,比厌气还要冰冷。 见惯了风浪的连秋不小心瞥见都有些发怵,悄然打了个寒战,心道:能在灵主身边的果然都不是简单角色。 “厌气?不老实缩在边缘待着,还敢出来?” 戚夏深十指摩挲,眉眼间煞气徘徊不去,本就凌厉的眉骨愈发戾气深重,心力必须依附于实体才能生效,要不是他现在手上没有合用的东西,早就两下将那条厌气给补了。 他那天爆发出的心力一口气扫光了六七成的厌气,可惜爆发的时间太短,来不及清理干净,后续也很难一下积聚那么强的心力,剩下的厌气也只能先放一放,等沈阅微的身体完全恢复,联合心力一起将厌气除干净。 薛白自从知道他们是被厌气困住之后,就对这种东西深恶痛绝,奓着毛问:“它这是要干什么?” 戚夏深冷笑:“要找死!” 沈阅微抬手,从他们脚下忽然开出小小的花,暖风一路吹过,掀起草尖绿波,地上就生出无数彩色的小花,眨眼间随着风开了满地,摇曳的花枝上蒸出丝丝缕缕的灰气,竟然是没拔干净的厌气! 厌气聚成一大团,正中间竟然扭出一张人脸。 戚夏深摊开手,以灵轮为媒介,无形心力扩散出去,比风更狠,掀起无数凋零花瓣。众人置身于浮沉花海中,被浓香熏了个头昏脑涨。 不,不是花海,这活像是一片风雅生香的箭雨枪林! 戚夏深在灵轮上轻轻弹了下,他骨节清瘦凌厉,眉宇森冷,动作却轻柔得要命。 箭雨倾盆,原本打算硬来的厌气见势不妙,掉头就跑,然后在三米外被射成碎布,下落的过程中被运行的灵气吞噬。 杏梨村来的小妖们晕晕乎乎,一个个看着戚夏深的眼神都带着仰慕:原来这就是城里妖!你们城里妖打个架还风花雪月的,真厉害! 薛白看得目瞪口呆:“夏哥,你是带挂了吗?” 戚夏深立刻收了脸上的厉色,吹嘘道:“你哥哥我天生就是个挂,还用得着带挂吗?” 薛白踩了他一脚,鄙夷道:“不要脸。” 戚夏深顿时炸了,“薛白你个活祖宗,你刚下去撒欢,踩了一脚泥,擦干净没?!” 当然没有。薛白装作听不懂,往沈阅微怀里一扑,装死。戚夏深抽出张纸擦了把脸,脸上果然有泥点子,戚夏深气得要收拾薛白,沈阅微连忙拉偏架,护着薛白,又哄戚夏深。 戚夏深气死了:“你就惯着吧,早晚惯出个混世魔王来!” 薛白仰躺在沈阅微怀里咬尾巴,反正他现在是无法无天了,闯祸了往沈阅微怀里一钻,绝对没事。 连秋捋着胡子,连连感慨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谁能想到灵主与人类的孩子居然是只猫妖呢?不过龙生九子还各个不成龙呢,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鬼知道千百年的老树精误会了什么。 …… 安顿好杏梨村的小妖怪,戚夏深揉了揉眉心,心力虽然强,但使用过后的后遗症还是很明显的,比如现在,他就觉得很累。 戚夏深仰躺在沙发上,哈欠一个接一个。 家里没开空调,可小金炉源源不断地吐着冷气,沈阅微怕他受凉,扯了一边的小毯子,戚夏深翻身躲过去,道:“不睡不睡,吃什么?” 沈阅微道:“累了就休息,饿的话叫渠芳斋送点爱吃的来就行了,别进厨房了。” 戚夏深一翻身,沙发上就腾出大半的空间,沈阅微自然而然地在空处坐下了,捧了杯茶慢慢喝着。 周陆与云华渐渐开始不自在,默契对视一眼后,两人果断起身,一个借口调查鹿族,一个说要亲自去渠芳斋订菜,整齐划一地离开了。 云华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戚夏深已经翻个身正对着灵主了,也不知道他在灵轮里干了什么,非嚷着热,闹得沈阅微没办法,从茶几上拿了把扇子慢慢给戚夏深扇风。戚夏深大概是真累了,没一会儿就呼吸平稳没别的动静了。 薛白跳上沙发,挤进两人中间伸了个懒腰,一瘫,也睡着了。 云华转头,带上门的瞬间忍不住笑了。 周陆问:“笑什么?” 云华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开心。灵主的身体看上去好了不少,我现在在这里都能感受到灵主波动的灵力。我听枭首说,戚夏深的心力更强了,灵主的心甲修复有望……”他几乎有点语无伦次,把能让他开心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周陆清俊但稍显冷漠的脸露出笑容,转瞬即逝,“不过我们现在,得加紧把鹿族的事情解决。那帮老东西不会安分的,知道自己暴露了,绝不会束手就擒,只会昏招尽出地反扑。” 云华笑容淡去,冷笑道:“只可怜了那些无辜的族人,族老作死,带累全族,好在灵主性格温柔宽和,不会迁怒,否则……” 周陆看着楼梯间落下的阳光,低声道:“不,得感谢戚先生平安无虞。” 他说得含糊,云华没听清,问道:“嗯,什么?” 周陆摇摇头。 再温柔的人,心尖也必然有块不能动的血肉。视若性命,连自己都要如珠似玉地呵护,怎么能容许旁人染指? 爱众生与爱一人,到底是不同的。 戚夏深是被人推醒的,睁开眼一时没看清,先一伸手将打盹的薛白揉进怀里,这才偎在沙发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沈阅微拢了拢毯子,道:“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 戚夏深渐渐清醒过来,抓起手机看了眼,他居然睡了快一个半小时,沈阅微也不叫他。简直要把他当薛白养,戚夏深深觉从沈阅微来到身边后,他实实在在添了不少以前都没有的坏毛病。 他揉揉头发,视线一转悚然发现周陆和云华并排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他吃惊道:“你俩还在啊?” 什么话!你那饭还是我们带的! 云华:“……”他忍着气道:“我俩出去一遍又回来了!” 戚夏深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阅微趁这个空已经将饭菜重新热好了,薛白睡得迷迷糊糊,东倒西歪地走两步摔进戚夏深怀里,张嘴等着喂。 戚夏深把他推到一边:“自己吃。” 见他坐在桌子边上开始动筷子,云华抱着个箱子在他边上坐下了,俨然一副有事要说的样子。戚夏深放下筷子,视线从菜碟挪到云华身上,“有事?” 云华点头:“你吃你的,我报给你听。” 戚夏深笑眯眯道:“哟,待遇这么好啊。”他倒了杯水放在云华手边,也不客气,示意云华可以说了,自己则拿着筷子快速吃饭。 怕他噎着,沈阅微路过的时候顺势在他背上拍了拍:“别急,吃快了伤胃。” 还没开始说话的云华:“……”他默默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防止自己被这口新鲜的狗粮噎死。 沈阅微跟和周陆进了书房,戚夏深扫了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八成是去商量鹿族的事了。 等云华开始念,戚夏深听了两耳朵,打岔道:“不是,这什么啊?” 云华理所当然:“灵主的家当啊,灵主不会管家,今天丢一件明天送两件的,这些东西都不能放在他手里,他心里没数。” 戚夏深:“……别念了,放着我待会看吧,你念我记不清。” 云华哦了一声,盒子一推,“这里面都是,你记得看啊。其实里面不少都是快放不下去的东西,都用不掉,我知道你脑子活,想个办法处理吧。要是丢了的话,怪可惜的。” 二十厘米见方的盒子,里面满满一摞。看完到猴年马月去了! 戚夏深拿着筷子,久久不言,他总觉得这盒子里的纸都塞进他胃里了,撑得他吃不下饭。 戚夏深清了清嗓子,决定跟云华聊点轻松愉快的事情。 云华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好,警惕地搬着凳子挪到墙角:“干嘛?” “诶呀,有点事儿问你,别离那么远,”戚夏深勾手,“我又不非礼你,就问个事儿。” 云华蹭过跟前,“什么?” 戚夏深立刻伸手压着他不让他躲,“你家灵主……喜欢什么样的?” 云华:“啊?” “他喜欢男的女的?什么模样?白点还是黑点,瘦点还是丰腴点?个子要多高?”戚夏深舔了舔牙尖,唇色殷红,牙齿雪白,“就硬件上有什么要求? 第30章 渎神 云华一愣, 被他吓得魂飞魄散:“谁特么敢打听这个?”书房里那个好脾气不代表没脾气,再说了谁还敢去找个妖怪玷污真神啊? 上赶着找死? 鹿族那么会作, 都不敢将这种想法付诸于行动。 戚夏深挑眉,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云华悚然打量他一遍:这人还准备主动啊?虽然灵主对戚夏深是挺好的,但是…… 云华道:“我提醒你啊, 灵主对谁都挺好,你别……别栽得太狠。”他真挺欣赏戚夏深的,心肠软还有决断, 关键对灵主是真的好。他担心灵主那个暧昧不明的态度让戚夏深误会, 想劝戚夏深冷静冷静,别一头栽进去出不来, 但又担心这次灵主是真的动心, 那他多嘴岂不是让灵主和戚夏深彼此错过了? “这种事情, 两厢情愿才行, 你等灵主追你不就行了吗?”云华出主意。 戚夏深笑了声, 拍拍他的肩膀, “最好的不会原地等着。”他就不是知难而退的人。沈阅微当然温柔,否则他还看不上呢。倒是云华, 还真以为里面那个是谁都暖的中央空调。 戚夏深慢悠悠喝了口水, 给挂在椅子上不肯自己吃饭的薛白开了个罐头。 薛白在玩戚夏深的手机,他在外面就缠着戚夏深吃了一堆零食, 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抱着戚夏深的手机看电视。 故而戚夏深刚开始听到手机铃声的时候还以为是电视剧里的,毕竟薛白没把手机给他, 可听了两遍之后,戚夏深觉得不对劲了,摁住薛白的猫头将手机抽出来,果然是来了电话。 是许琼音。 薛白气得要去抢他的手机:“你接她的电话干什么?!” “好了好了,人家跟这件事又没关系,她给你寄了多少吃的玩的,嗯?”戚夏深揉着尾巴将他哄回去,接通了电话。 薛白不买账:“我都没动!给她退回去!”戚夏深和沈阅微大方温柔不迁怒,可他只是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猫咪! 大约是觉得没脸见人,许琼音直接打了手机号码,不是视屏通话。 “戚先生,”许琼音的声音哑的不像样子,也没有往日的爽朗活泼,反而如一潭死水般平静,“我的父亲,鹿族族长已经将您与灵主被袭的事情全部告诉我了。他身为族长,却没有督促约束族人,无颜见您与灵主,特意托我将家中珍藏的鹿芝献给灵主。” 许琼音重重咳嗽了几声,“灵主若是不愿服用,可将其栽种在灵轮中。鹿芝纯净,有净化灵气的效用,凡是栽种在鹿芝周围的草药,功效会远超同年份的。我鹿族受灵主荫蔽数千年之久,因不思进取,也只有这一样东西能拿得出手,希望您和灵主不要嫌弃。” 戚夏深开了免提,云华也听得一清二楚。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云华在妖怪中年级算是很小的,据戚夏深推算,可能还没薛白年纪大,根本不知道鹿芝是个什么东西。戚夏深就更不清楚了,不过从许琼音的话里推断,大概是镇族之宝这个等级的。 云华指了指书房。 戚夏深点头,对许琼音道:“这个我做不了主,你跟灵主商量商量吧。” 不等许琼音拒绝,他敲开书房的门。沈阅微坐在他平常直播的椅子里,一抬眼望见他便笑了。这人天生端正,在哪里都是笔直优雅的。 周陆识趣地闭上嘴,专心致志地睁着眼睛装聋装瞎。 戚夏深坐在桌子上将手机递给沈阅微,道:“是许琼音,鹿族那个小姑娘。” 沈阅微按下免提,几秒的沉默后,手机里才传出许琼音一声颤巍巍的“灵主。” 许琼音紧紧咬住手指,还是漏出一点啜泣,她连忙咽下哽咽声,快速道:“灵主,族长吩咐我将鹿芝……” 沈阅微安静听完,等她情绪平复了,才道:“云鹿一族传了也有一千七百多年了,只有一株鹿芝,养在鹿族禁地里。鹿族出产的顶级药材都是靠着鹿芝才养出来的,没了鹿芝,这条财路就断了,你父亲决计不甘愿的。” 许琼音卡了壳。 沈阅微伸手,周陆会意抽出一张纸递给他,沈阅微扫了一眼,道:“云鹿这两年频繁接触岩鹿一族,两族关系要想进一步,就只有联姻一条路。我听周陆说了,你是族长的女儿,也是整个云鹿族最出息最厉害的姑娘,族里平辈的男男女女捆一块不如你一个,你这样对家族有归属感还有手段的姑娘联姻,大概是族老甚至族长心中联姻的最佳选择。” 但有钱有势有能力的好姑娘,决计是不肯屈就的。许琼音出道才三年,已经是代表性的流量女星了,她的演技也很不错,磨炼两年肯定能晋升演技派。无论许琼音爱不爱演戏,都不可能放下这么好的前程去联姻。 戚夏深在心里补上了沈阅微剩下的半段话。 沈阅微道:“你答应了联姻,于是你父亲松口将鹿芝送过来,是吗?” 一株鹿芝换了联姻,还顺带向沈阅微表达了悔过之心,到时候将过错往族老们身上一推,这桩事情就算过去了。反正在鹿族眼里,沈阅微就是个大写的温柔善良。(好欺负) 戚夏深冷笑了一声,鹿族族长算盘打得挺好的。 那头许琼音蹲下/身,失声痛哭。 沈阅微的视线顺着戚夏深的手指向上,在戚夏深腕间停住了——白皙的肌肤上有两道青灰,大概是当日离开结界时,不小心被厌气灼伤的。 沈阅微道:“你委曲求全,只会惯得对方的得寸进尺。忍让了这一次,就必然还有下一次,等到忍无可忍的时候,早就错失了最佳的反抗机会,只能鱼死网破。” 许琼音的哭声渐渐停下了。她仔细想了想,心如死灰地发现确实如此。当年她只想跟着叔叔们学医药,可经不住父母哀求,被族老们推到了台前。只得来父母三两句安慰,随后就是变本加厉的逼迫,她每退一步,族里就穷凶极恶地上前一步。 沈阅微的声音永远不紧不慢,“你如此,日后让你的孩子,让云鹿一族所有的孩子都如此?鹿族族老如此行事,是好是坏你们更清楚。” “不仁不义,不能长久。” 许琼音双眼直勾勾盯着桌上的全家福,她还有一个娇俏可爱的妹妹,难道也要让这个孩子承担族老们的错误吗?像她这个姐姐一样,成为族老手中的工具? 许琼音擦擦眼泪,慢慢道:“您说的是,我懂的。” 沈阅微一手翻着厚厚的文件,纸张发出哗啦的声音。他做什么都是不紧不慢的姿态,戚夏深只是看着他,心里那点躁就能被扑得连火星都没有。 沈阅微看着白底黑字的记录,都是周陆这些年在鹿族布置下的人手,他微微笑了笑,轻声道:“周陆会和你保持联系的。”许琼音当了鹿族这么多年的牌面,手里不可能没点势力和底牌,想彻底洗牌鹿族的势力,还需要他们两个多谋划。 许琼音应了一声,沈阅微便挂断了电话,正要将手机递还给戚夏深,发现那人正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沈阅微迎上他的目光,表情坦然得很。 戚夏深咬着牙,将沈阅微在灵轮里说的话重复一遍:“你不会管家?心里没数,管账更是一塌糊涂?嗯?” 沈阅微还点头:“嗯。” 还“嗯。” 戚夏深道:“别撒娇。” 沈阅微笑了,伸手。 戚夏深不明所以,下意识递了右手过去,被沈阅微握住,指腹摸过他手腕上两道青灰色,沈阅微轻声道:“疼吗?” 戚夏深仔细想了想,当时是很疼的,活像一杯硫酸泼上来,现在就没感觉了。看见沈阅微的眼神,戚夏深懒洋洋摇头。 周陆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大佬,你知道云华刚在外面跟我说什么吗?”等周陆带上门,戚夏深笑着问。 沈阅微摇头,“说了什么?” 戚夏深道:“他说你呢,不记账,东丢一样西落一件。云华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连你是个芝麻馅的汤圆都不知道?” 沈阅微没听懂:“为什么是芝麻馅的汤圆?切开黑吗?” 戚夏深凑过去,压低声音轻笑道:“不是,是因为你又甜又软。”虽然确实白切黑就是了。 沈阅微愣住了,戚夏深计谋得逞,大笑着出去了。 叫你成天撩!骚话游戏主播,这种土味情话,他张嘴就能来。 不过他高兴不了几分钟,出去看着讨债一样捧着盒子的云华就头疼。戚夏深叹气:“好了知道了,我会看的。” 云华拍拍盒子,幸灾乐祸:“辛苦了,慢慢看啊。” 戚夏深摆手,坐在桌边一张张看下去。越看越吃惊,灵轮竟然积蓄了这么多的东西?!他读山海经时,提及某山某水,常说此地产某金某玉。他一直以为是古人书里的想象,没想到真的存在——灵轮西边十六山盛产白玉,又十二山金矿纵横。往南的静海曾住过鲛人,靠静海的库房里贮有明珠上千斛,鲛纱数万匹,珊瑚贝壳不计其数。 戚夏深翻了翻,暗道可惜:只有这些闪来闪去的东西,海味却没多少,有估计也放坏了。 整理了西边的一百二五座山,戚夏深翻到看了两行,愕然:南山多果树,山下的库房里贮藏着水果。 多少年前的水果啊? 戚夏深在盒子里翻了翻,发现这些食物这类不耐放的东西居然不少。他捂住额头,扬声道:“大佬!” 沈阅微应了一声,从书房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戚夏深拿着纸,道:“我说大佬,这些吃的你不会还放在原地,一放就是几十年吧?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这么多要怎么解决?” 沈阅微扫视一遍,歪头想了想,确定自己是完全没有印象。大概是觉得一问三不知很不好,于是沈阅微保持沉默,就是看着戚夏深微笑。 他这个表情就写了不知道,戚夏深叹气——没错,这位大佬真的不管家。 戚夏深有心跟他进去盘点盘点,但他真的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戚夏深低头看看时间,道:“不行大佬,我真的得去直播了,我这都好几天没播了,再不抓紧点这个月时长不够。” 他收拾出笔和本子,外带充满电的平板电脑,道:“现在交给灵主一个任务,按照这些账目挨个把灵轮里的家当核实一遍。做好了有赏,晚上吃烤鱼。”他拎起吃饱了就玩手机的薛白,“这个倒霉孩子也带上,记得别抱他,叫他走路,晚上洗澡。” 薛白挣扎起来:“我不!我要去看你打游戏。”刚吃饱不躺下干什么要去灵轮? “祖宗,你三十六斤了,你看看小区里的猫,哪个有你重?”戚夏深进书房的时候道,“必须去,不然你晚上等着,别想着还有人能救你。”老父亲的权威还是要捍卫的,再不管着,沈阅微就要把薛白惯得无法无天了。 沈阅微等他关了门,抱起不情不愿的的薛白,笑道:“灵轮还贮藏了些好吃的,我们进去偷偷吃一点。” 薛白二话不说跳进他怀里,丝毫不害羞地扭起来,软塌塌叫了一声:“咪呀~”走呀,大佬~ …… 戚夏深这几天都没直播,刚打开绿江,系统提示他收到系统信息,戚夏深点进去一看,绿江和最近一款游戏深夜吞噬进行了合作,主播报名参与后,活动时间内只能直播这一款游戏,热度前百都有奖励。前三除了平台和游戏方丰厚的物质奖励外,还有一周的总推荐直播的榜单奖励。 一周的推荐榜奖励,戚夏深也很动心。这可是打开直播界面第一眼就能看见的榜单,位置好得要命,曝光率足足的。活动期间也有临时榜单,位置随着热度更替。 而游戏本身,就是一款恐怖类生存游戏,第一人称视角,有匹配机制,戚夏深浏览了基本信息,游戏确实是他的直播范围,于是不再犹豫,参加了活动。这个活动五天后才开始,他这两天正好能将上次剩下的游戏收个尾。打开直播间,放了点轻音乐,没一会儿观众人数就开始往上涨。 【夏哥好几天都没播了,最近很忙吗?】 【夏哥夏哥,我要看脸!】 【夏哥我们今天玩什么?】 【夏哥!参加那个游戏活动吗?】 …… 戚夏深笑道:“下午好,这两天有点急事没来及请假,今天开始直播正常啊。说个事儿,我参加了深夜吞噬的联动,从十二号起到二十号为止每天的直播都只能玩这个,大家要是觉得烦了,别忍着啊,可以去看看别的主播。” 【我才不会烦夏哥!大不了开着直播写作业!】 【听夏哥声音就很满足!】 【其实游戏不错哒。】 …… 戚夏深一边打开游戏一边道:“我们今天来把上次的游戏结了……” 直播四个多小时之后,戚夏深伸了个懒腰,看看时间打算休息一会儿再接着播,鼻间忽然闻到一股幽幽的果香,戚夏深回头,沈阅微抱着一个透明的小坛子,薛白趴在他肩上,吧嗒吧嗒地不知道在吃什么。 果脯酸甜的味道窜进鼻子里,胃袋比大脑反应快,不甘寂寞地叫了一声,戚夏深眨眨眼,终于感觉饿了。 薛白凑过来,亲了他一口。 戚夏深一把推开薛白,感觉脸上沾了薛白胡须上的果酱,嫌弃道:“吃的什么,酸不拉唧的。” 【夏哥在和谁说话?】 【嗯?夏哥家里有人?】 戚夏深解释道:“说薛白呢。”说着嘴边递来一颗果脯,戚夏深歪头,是沈阅微用筷子夹了颗果脯送到了他嘴边。 沈阅微弯着唇角,“腌青梅,尝尝。” 【??真有人?】 薛白会说话?】 【前面的不是薛白啊!夏哥房里真有男人!握草这个声音我怀孕了!】 【咦,是不是上次星空直播时看到的那个啊?】 戚夏深闻了闻,目露怀疑:这玩意儿早过保质期了吧?还能吃吗? 回头看看沈阅微隽秀眉眼,戚夏深心一横,低头咬住了腌青梅。 青梅本身的酸味,盐渍后味道很重,刚进嘴就口舌生津,甘冽的青梅汁顺着喉咙滑下,顿时滋润了发干的嗓子。戚夏深骚话连篇,单机游戏被他玩得跟单口相声似的,四个小时嘴就没怎么停过,说多了嗓子自然疼。 戚夏深咽下青梅,舔了舔唇角,眼睛顿时亮了。 沈阅微看了眼疯狂滚动的弹幕,问道:“不关麦吗?” 戚夏深不在意道:“我家里养个谁用不着藏着掖着吧?” 他从下往上瞥了沈阅微一眼,眼里似笑非笑,飞快舔了口筷子,齿间透出殷红舌尖,在筷子尖沾了沾,啧了一声:“味道真不错。” 沈阅微的目光渐渐幽深 第31章 淘宝店 【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家里养了谁?】 【我也想吃啊!】 【只有我想知道夏哥身边的人是谁吗?!】 …… 戚夏深瞥一眼弹幕, 咬着令人口舌生津的腌青梅,他说了那么久的话, 嗓子发疼,可现在喉咙隐约的疼痛被抚慰了,青梅不算甜美的滋味叫人精神一振。戚夏深脑子里生出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他随口回了一句:“嗓子疼, 吃个梅子,效果不错。” 吐出青梅核,戚夏深道:“快七点了啊, 我吃个晚饭。大家休息会儿, 别总盯着手机,伤眼睛, 我七点半继续。”说着也不管粉丝们的哀嚎, 关了麦。 沈阅微道:“我和薛白清点了一下, 像这样的果脯还有很多, 因为当初库房里刻下了阵法, 所有的食物都还可以使用。包括一些鱼干, 肉脯都没问题,但数量实在太多了。” 薛白躺在戚夏深怀里打了个饱嗝, 他逛一路吃一路, 此刻肚子里各种美味混在一起,居然也不显得奇怪。而且因为刚才嚼了一颗青梅, 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喝点酸奶。 薛白舔着嘴角, “我把每样东西都带了点出来,你待会儿去尝尝, 都好吃。” 沈阅微忍不住笑了,伸手放在薛白的猫肚皮上轻轻揉按,帮助他消化。 戚夏深还有什么不明白,捏着薛白的爪子,无奈道:“我叫你带着他去溜达,你倒好,还给喂了一顿。” 沈阅微只是笑,垂下眼睛,看着戚夏深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猫爪,薛白懒洋洋翻开肚皮,任由两个人顺毛摸肚皮。 戚夏深道:“大佬,我倒是想到怎么处理这些食物了。” 沈阅微:“嗯?” “我是想干脆开个网店,卖出去吧,”戚夏深停顿片刻,略整理了思路,条理清晰道,“那些单子我都扫了一遍,存货量足够。这些东西的质量绝对够好,开店的保证就有了。至于宣传,这不用担心,我好歹几百万粉,比不上大主播,宣传自己的网店还是可以的。” 最主要是东西够好,戚夏深回想青梅的味道,他这样不爱酸甜口的人都觉得很不错,而且腌青梅泡水完全可以当润喉糖用,味道还比润喉糖好,这么高质量的食品,只要开头顺利,不愁没有回头客,一来二去客源就能稳定。 而且现在灵轮已经可以接受新的生灵了,日后这些库存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库房对不下,还不是要浪费,不如卖出去,正好也给沈大佬攒攒家底。唯一需要思考斟酌的就是各种食品的定价,不过这些“上供”的供品对于沈大佬来说就是没成本的,卖出去多少纯赚,价格可以压得低一些,那些网红店的价格实在太高了。 他脑子转得飞快,几分钟就盘算好了,拿了纸笔,一边粗略规划一边和沈阅微说着自己的想法。 戚夏是深典型的理科生,哪怕是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也能有条有理地迅速理出一条可行路线,短期内能看到的利弊都陈列在白纸上。 他说得仔细,沈阅微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目光落在戚夏深身上就挪不开了,支着下颌静静盯着戚夏深, 戚夏深手中的笔渐渐停了,在对方专注的目光中,他捏了捏笔杆。 薛白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还抱着沈阅微的一只手。他们两个现在离得特别近,沈阅微的手就在他手边,陷在柔软纯白的猫毛里,手指舒展放松。 沈阅微笑了一声,顾忌着睡着的薛白,气音只落在两人之前,轻软得要命。他抬起手指,拿起戚夏深手中笔记时,轻轻勾了下戚夏深的手指。 不过分但又绝对故意。 戚夏深抽了口气,小声道:“你这人……”他无奈片刻,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 沈阅微实在太会黏人了,他永远不会叫你觉得累赘。冬天轻飘飘的羽毛一样落在身上,绒绒一朵,等你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懒洋洋粘着你好一会儿了。 他还擅长微笑和一问三不知。尽管这个每天都笑盈盈的大佬半天前还不动声色地吩咐了周陆暗中拔出鹿族族老的势力,愉悦地与许琼音达成了合作,俨然心思缜密。可这不妨碍他继续卖乖,他可以一边撒娇一边城府深沉,没有违和。 戚夏深撩不过,战略性转移话题:“大佬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沈阅微压根没听进去,哪里知道戚夏深讲了什么,此刻只能很无辜地和他对视片刻,点头道:“嗯,都听你的。” 戚夏深:“……”算了算了,较真要气死了。只要这个大佬不是真的傻白甜就好,反正他养一个薛白是养,多一个大佬也是养。 至于淘宝店,那不是他计划内的吗? 戚夏深拿着新鲜出炉的计划书,漫不经心地盘算着明天约周陆出来一趟。沈阅微和云华?这两个就跟家里的薛白差不多,除了打架外,什么都指望不上。 他琢磨这些的时候,沈阅微去客厅端来了热好的晚饭,戚夏深摸了摸肚子,确实饿得厉害,将脑子里一摊事情收一收,专心吃起饭来。 说起来,腌青梅效果真好,他这会儿嗓子舒服,还有一筐骚话能说。 沈阅微莞尔,起身捡了两颗梅子泡进杯子,就放在他手边。 …… 戚夏深向来做事有决断,他说要开淘宝店,就立刻着手准备。花了一晚上时间做出规划,又跟关系好的主播讨教了注意事项,总算整理出一本充满了鸡零狗碎的细节计划书。 次日 周陆拿着厚厚一本手写书,迅速浏览一遍。他在鹿族待得久了,打理的都是旧式的实业,虽然清楚网络的力量,但由于鹿族内部过于顽固,一直没有实际操作的机会,现在戚夏深拿出这么一本详尽的计划书,他的眼睛飞快亮了。 “先生是打算以您的名义办一个淘宝店,售卖灵轮中的特产?”周陆惊喜道。 周陆不是没有想过开网店。但网店开业时的曝光度一度让周陆觉得头疼,鹿族实在太古板了,认为电视、广播仍然是主要的宣传途径。网络兴起后迟钝地想插上一脚,却发现这块蛋糕很难分他们一块了。 戚夏深点点头,“但其中还有很多问题,最主要的就是店铺本身的特殊性。我们的货源在灵轮内部,从库房发货不可能聘用人类,所以人手就成了大问题。其次就是库存虽然多,但早晚有耗尽的一天,灵轮内空得太狠了,得早点充盈起来。” 灵主陷入沉睡前,第一件事就是遣散了跟随他的下属,身边只有从灵轮中诞生的墓鸦九部和云华,现在灵主的身体好多了,灵轮也重新开放,周陆觉得是时候联系当年那些大妖怪了。 周陆道:“我会即刻与墓鸦枭首们联系当年居住在灵轮的大部族和大妖们,想来他们还是很希望回到灵轮的。关于人手……”他笑了下,“您不用担心,无族群无背景的小妖怪们还是很多的,但就提供灵轮栖身这一点,就足够他们抢破头来应聘了。” 戚夏深点点头。 两人凑在一起,就着戚夏深上午那点清闲时间,将边边角角都敲定了,戚夏深转头注册了一个淘宝店。 沈大佬抱着猫路过,他闲得没事做,戚夏深看着就来气,使唤他去陪着云华物色合适的店员了。 薛白试图跳下来:“我不想去,夏哥下午要直播啊,我想看他打游戏。” 沈阅微将他捞进怀里,温柔地拒绝了他:“不行。” 薛白:“我还是你最疼爱的宝宝吗?!”你怎么忍心拒绝我! …… 戚夏深这两天忙得日夜颠倒,灵主现世,灵轮招收长期工的消息刚放出去,家里的结界就炸了。 真的炸了。 原本的结界就是薛白布置的,也就防一防芝麻绿豆大的小妖怪。可是消息一放出去,五湖四海的妖怪,拖家带口地都来骚扰戚夏深。这些妖怪虽然品种不同,产地不同,但敢来到沈阅微面前毛遂自荐,当然不是小角色。 薛白的结界只撑了一个晚上,让戚夏深睡了个好觉,让第二天晚上就被一只蜘蛛精戳破了。 与结界相连的铃铛丧心病狂,抖得宛如羊癫疯发作。 震天响直接吓醒了戚夏深和薛白,还没睡醒的一人一猫翻身坐起来,薛白顺着戚夏深的睡衣爬到戚夏深的头上冲窗外巨大的黑影哈气。 窗帘上映出巨大阴影,看样子是一只巨型蜘蛛。 戚夏深摸到床头的几张书签,附上心力甩出去。书签贴在窗帘的瞬间,心力隔着玻璃将蜘蛛打了下去。 戚夏深立刻翻身起来,拉开窗帘,窗外巨大的蜘蛛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窗台边一只手掌大的狼蛛。 薛白最讨厌蜘蛛和狗,趴在戚夏深的头顶不肯下来,奓着毛问:“什么东西?蜘蛛精?我苍蝇拍呢,快让我弄死他!” 窗台上传来幽幽的嘤嘤声,戚夏深连连后退好几步,悚然道:“握草,嘤嘤怪?” 薛白没听清楚,尾巴毛都奓了,“什么怪?很可怕吗?” 蜘蛛精哽了一下,更大声地哭出来:“嘤嘤嘤——”人家明明只是个娇俏的女孩子呀。 第32章 醉酒 这太特么惊悚了。 戚夏深手忙脚乱关上窗户, “苍蝇拍,苍蝇拍呢?” 蜘蛛精:“……人家只是来应聘的啊!灵主在这里, 难道还有谁敢放肆吗?!” 戚夏深尴尬地背过手,试图挡住已经摸到手的电苍蝇拍,尴尬地笑了两声, “哈哈哈是这样的么……刚刚开个玩笑而已。” 他们这么折腾,沈阅微也察觉到了,叩响了卧室门, “怎么都醒了?” 薛白如蒙大赦, 三步并两步奔去开了门,一头窜进沈阅微怀里不动了。薛白长这么大, 跟戚夏深一样能刚, 但就是怕蜘蛛。他都不怕狗, 但见到蜘蛛就怂。 之前甜蜜梦境那只跑出来的女怪得亏还有个人类的上半身, 不然薛白也得往后缩。 沈阅微一把接住薛白, 顺着毛哄了两句。 戚夏深悄咪咪放下电苍蝇拍, 咳了一声,“那什么, 请进吧。” 窗台上的中华狼蛛在黑雾中拉长, 化成了身材火辣的美女,她拎起裙摆跳下窗户, 抹着眼泪对着沈阅微福了福身, “见过灵主。” 她早些年一直住在灵轮中,也是小有名气的妖怪, 自然认识沈阅微。灵轮重新开放的消息一放出来,她立马收拾家当连夜赶过来,没想到摸错了房间。 沈阅微抬手挡住薛白的视线,点了点头:“有事去客厅谈。” 自觉没干什么,但就是弄哭了人家姑娘的戚夏深长长叹了口气,路过沈阅微身边时,弯腰亲了口薛白的猫耳朵,哄他:“好了好了,我跟大佬去谈事,你在屋里继续睡,好不好?” 刚洗过澡的猫浑身都是沐浴露的香气,戚夏深连着亲了两口,总算把这祖宗哄到了床上。 客厅里的蜘蛛精小姐还在梨花带雨地啜泣。 戚夏深取了猴儿酒做招待,猴儿酒属于果酒,酒精含量低,适合女士饮用。而且这坛果酒口味偏甜滋味绵长,开坛就是满屋的微醺果香,十分诱人。 蜘蛛精小小抿了一口,不住点头,“好酒!” 戚夏深酒量不好,只敢抿一点。 蜘蛛精陶醉了片刻,突然想起自己的目的,连忙坐正了,道:“小的朱茵茵,以前也在灵轮中居住,每年都会为灵主奉上数百匹绸布。昨日听说灵轮重新开放,还要开店,特来此应聘。只是……不曾想摸错了窗,那,那结界太薄了,叫我一不小心戳破了,这才惊扰了这位先生。” 朱茵茵修炼了一千三百多年,虽然算不上大妖怪,却也不是一般角色,薛白这样的上恒小区一霸,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故而公寓外面那层结界,她确实是不小心踩破的。 戚夏深赶紧瞄了眼卧室,那祖宗八成睡着了没听见,不然有的闹。 沈阅微转着手中的杯子,轻轻抿了一点酒,道:“你说来应聘,是想做什么?” 朱茵茵连忙道:“我想来应聘客服!我有相关工作经验!”她在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沓简历,毕恭毕敬地送到了桌上,“其实我前两天还在一家网店做客服,是一家网红开的店,不过她家东西太贵了,质量跟不上,我们这些客服就经常被骂。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家店亏本,快开不下去了,我辞职了。恰好收到了灵轮重开的消息,我一刻都等不及,收拾东西就过来了。” “这是我的妖族居住证。”朱茵茵拿出黑色的小本子。 她满怀期冀地将简历和居住证往前推了推,注视着灵主拿起了简历,认真地看了两页,然后歪着头转向身边的人类,道:“我看不懂。” 朱茵茵:“??”她小心翼翼转过视线,望着戚夏深目露敬仰——难道这位就是灵主管家的心腹吗?自己以后能不能在灵主手下讨饭吃就看这位的意见了是吗? 戚夏深顶着骚话都凿不穿的脸皮在朱茵茵殷切崇拜的目光中接过了简历 这份简历写得很详尽,开篇清楚地列出了自己的优势——可以精分,能同时披三个客服的马甲号。经验丰富,而且工作态度巨好,开口亲们,闭口好的呢,好评如潮,底下还有截图为证。 戚夏深也搜了朱茵茵工作过的网店,评论里确实有不少点名称赞朱茵茵客服马甲的评论。他又问了几个问题,朱茵茵都对答得很有条理分寸,戚夏深心里悄悄打了个勾。 戚夏深放下简历,右手轻轻压在上面。朱茵茵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心知自己有戏,双手揉着裙角等戚夏深开口。 戚夏深先冲她笑了笑,大概是梦中惊醒,眼尾还泛着红,头发有点乱,无精打采地趴着。朱茵茵心里顿时歉意起来——自己半夜摸错窗户,肯定打搅了人类正常的睡眠时间。虽说,虽说这位先生很厉害,可也确实是个普通人类。 朱茵茵悄悄按着自己先前被心力击中的位置,忍不住皱起眉:真的很疼,那一下将她的原型打出来了。 “先说一下我们这儿的待遇,”戚夏深道,“包住不包吃,提供保险,居住证有我们代替续期,工资方面……” 这些都是戚夏深和周陆敲定的员工待遇,总体来说还是非常优渥的。 朱茵茵眼睛越听越亮,紧紧握住了拳头,戚夏深一说完,她就一口答应:“我都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上岗!” 戚夏深道:“呃……但是要自建房。” 朱茵茵一愣。 戚夏深握拳咳了一声,“灵轮内是没有屋舍的,需要自己搭建住处。也就是说,就算你现在进入灵轮,也没地方休息。” 朱茵茵拼命摇头:“没关系!我可以用原形呆着!” 她希冀的目光太过灼热,戚夏深都有些不好意思拒绝,拿出之前就准备好的合同,两边签完。戚夏深小心收好,这一份合同不具有法律效应,但如果违背,是要受因果报应的。 戚夏深拍拍沈阅微,顺便把杯里的酒喝完:“我们进去给人家选个地方吧。” 他喝得猛了,刚开始没觉得问题,一站起来就开始晕。他酒量实在不好,就喝了半杯酒,整个人像是被浸透了,脸颊泛出薄薄的红。 就这样,他还能叮嘱朱茵茵一些注意事项,但仔细一听就知道他已经语无伦次,逻辑混乱。显然是酒精上头,神智迷糊了。 沈阅微一把扶住他,“她在灵轮住过多年,熟得很,用不着人带着。我扶你去休息吧。”说着抬眼扫过朱茵茵。 朱茵茵是个识趣的蜘蛛,当即道:“是是是,我在灵轮中住了多年,熟,特别熟!” 戚夏深有点晕,闻言茫然地反映了片刻,慢慢点头道:“那也行。”他现在只想抱着薛白睡一觉。 沈阅微凭空构筑了一扇门,推开里面就是灵轮内的风景。朱茵茵极有眼色,二话不说迈步进门,目不斜视地消失了。 酒精渐渐蒸上来,戚夏深晕乎乎地待在原地。 可怜夏哥这么大的人,酒量是真的不行,他是真一杯倒,喝了就醉。 戚夏深揉了揉眉心,猴儿酒的酒劲冲上头,他脚下站不稳绊了一下。 猴儿酒虽然是果酒,度数却不像戚夏深想的那么低,入口的甜味遮盖了酒精的味道,戚夏深就忘了这是酒,当饮料一口气喝完。 沈阅微连忙伸手护在戚夏深身边,戚夏深拍开他的手,踉跄两步扑到他身上,将人一把压在沙发上。 沈阅微一手虚扶着戚夏深的腰身,防止他掉下去,任由对方压着,一手轻轻拍着戚夏深的后背,哄他:“困不困?”声音含糊,语调压低到暗哑。 戚夏深点头,他头一次见识沈阅微哄睡的功夫,脑袋抵在沈阅微脖颈间,呼吸平缓,人却还压着沈阅微不肯起来。 “去睡觉好不好?”沈阅微接着哄。 戚夏深倒是很乖,自己爬起来坐好,被沈阅微牵着手拉起来,跟在沈阅微后面往卧室走。 餐桌的花瓶里插着一束艳艳盛开的花,戚夏深路过时不经意瞥见,当即就走不动路了,非要拽着沈阅微往餐桌那边走。 沈阅微顺着毛摸,“好好好,我们过去。” 戚夏深辣手摧花,舍弃茎叶,利索地掐掉了盛开的花朵递到沈阅微面前。 这个小醉鬼居然还撩人。 沈阅微失笑,故意问他:“鲜花送我?” 戚夏深摇头,低头在馥郁的花朵上一吻。花瓣鲜红,唇色也鲜红,灯光流过他面容,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艳色。这个人艳得又冷又锋利,眼波却款款送出情意绵绵。 末了将花捧到他面前,戚夏深舒展眉目,笑道:“送你心花怒放。” 沈阅微长长抽了口冷气,他飞快合了下眼,扶着戚夏深的腰将人抵在墙面上,喃喃问道:“送我什么?” 戚夏深手中的花朵在自己的胸口一碰,无比灿烂道:“心花一束,见你盛开。”他耍流氓耍到底,凑过去亲了亲沈阅微的眉尾,神情虔诚,语调几乎是咏叹的:“你真好看。” 这个颜狗,喝晕了就暴露本性。 沈阅微渐渐扬起眉,俯下身贴着他的脸,声音压得又低又哑:“那你……要不要占点便宜?” 戚夏深想了想,坚定地摇头,慢吞吞道:“我不能给薛白随便找后妈。” 沈阅微:“……”他满心旖旎被卧室里的大胖猫一爪挠干净了,生出满腔的哭笑不得——真是,他居然跟个小醉鬼在饭桌边上调情 第33章 一家三口 第二天睡醒了的戚夏深抱着薛白陷入了沉思:他昨天喝完酒之后是不是做了点什么?记不得了…… 换衣服的时候, 戚夏深闻了闻自己的睡衣,袖口领口还沾着家里那位的香气, 戚夏深表情顿时开裂——所以说昨天晚上真的对那位干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戚夏深魂不守舍地躺倒在床上,喃喃道:“喝酒误事。完了,我这刚开始撩, 就搞出这种事,沈大佬该不会觉得我检点,太浪太轻薄吧?” 亏大了。 不过…… 他将睡衣摁在鼻子上, 心道:“真好闻。” …… 灵主的名头还是响亮的, 戚夏深报名参加的活动还没开始,淘宝店所需的员工就都招齐了, 以前居住在灵轮中的妖怪也拖家带口赶过来, 灵轮内再不像之前那样空荡。 周陆和云华买了寻常的动物, 让它们在灵轮内繁衍生息。由于灵轮内灵气充足, 普通的动植物生长速度比外面快了不少。周陆还特意挑了孕期的动物进来, 几天内就给灵轮里添了新的生命。 妖怪们主要是奔着丰沛的灵气而来, 并非顿顿都吃,有的甚至已经辟谷了, 所以灵轮中的普通动物几乎是没有天敌地随意生长。 唯一让戚夏深比较头疼的是——水生动物太少了, 尤其是灵轮的四海,还是一片死寂。 他提到这一点的时候, 沈阅微道:“夏深想吃鱼了吗?” 跟吃有什么关系? 戚夏深:“……”放弃沟通。 …… 方便起见, 沈阅微在弄花巷十九号的宅院里开了灵轮的进出口,方便灵轮的妖怪们随意出入。 周陆匆匆从外面进来, 忽略了正在开辟通道的沈阅微,直奔戚夏深,“先生,有物流想直接跟我们合作。” “啊?”戚夏深惊了,“快递还有自己送上门的?” 他一拍沈阅微,“大佬,我先去看看啊,你记得干活。”说着不等沈阅微回答,转身道, “走吧。” 周陆点头,一边走一边介绍物流的情况:“是前两年刚办起来的小物流,叫疾风物流。从老板到员工都是隼类的妖怪,规模不大,总部就在盈海市,我们平常寄个什么回家里,东西也常常走疾风。听说老板的原形是一只金雕,叫应卓,修为不凡。我见过他,看不出深浅,处世颇为圆滑,但本性不坏。” 他一说,戚夏深就反应过来了,“哦,这样啊。”他就说,人类那边的物流大多都是送大件的,至于快递,风生水起的就那几个,怎么可能跑过来跟他们合作。而且听周陆的语气和措辞,似乎对这位老板颇为尊敬。 疾风物流来的是老板,看上去是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星目鹰钩鼻,嘴唇削薄,面相倒是很英俊。 戚夏深虽然感受不到灵力,却能从他身上琢磨出几分深浅莫测的味道。 这位可比朱茵茵危险多了。 “这位就是戚先生吧?久仰久仰,在下应卓,是疾风物流的负责人。”应卓笑着迎上来,暗中打量着传言里灵主的新宠。 他也算是大妖怪了,虽然比寻常小妖更傲气,却也更有气度。早些年也见过有翻云覆雨之能的凡人,自然不会轻视人类。何况他还听了点小道消息,这个凡人没有修为,却有一身古怪的力量,无形无踪,难以捕捉,却又非常强大。 应卓反复咂摸了“无形无踪,难以捉摸”八个字,心里隐约有个猜想。现在看到了戚夏深,更证实了想法。确实如那些小妖所说,戚夏深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类,路上随便哪个妖怪都能欺负的那种,没有丁点修为。然而身怀锋利金戈之气,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类。 果然是心力,没想到六十年后,这种力量还能现世。 应卓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毕竟是以实力为尊的妖怪,面对强大的合作对象,总是要更真诚一点。 戚夏深笑着与他握了下手:“幸会幸会,快请坐。” 应卓等戚夏深落座后才坐下,笑道:“戚先生年轻有为,实在叫我这样的自愧不如啊。我像先生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和同辈人打架。也就是近两年收了心,才着手办了个上不得台面的物流公司。” 戚夏深闻弦歌而知雅意,而且对方年纪更长,已经主动来了,他不介意直接递出合作的意向,道:“您真是太抬举了,我这灶台搭好,锅还没热呢,哪能还您比。说到这个……唉,不瞒您说,我前两天还和周陆说,找不到合适的物流公司。” 应卓心中激动,戚夏深本就俊美的脸在他眼中简直比十八岁嫩出水的雕妹子还好看。 有长袖善舞又修为不凡的周陆从中调和,笑眯眯的一人一妖很快敲定了合作的细节。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应卓收好自己合同,露出几分犹豫之色,见戚夏深好奇,他苦笑道,“我年轻时自诩天赋非凡目中无人,又因为种族习性,错过了入住灵轮的机会,今次……” 应卓尴尬地咳了两声,他当年“傲骨铮铮”,认为进了灵轮就是寄人篱下,与那些被驯服的家禽无异,结果现在年纪渐长,知晓了灵轮的百般好处,越发后悔起自己当年的无知轻狂。 戚夏深恍然:“哦!” 他笑了声,道:“您身份不同,我不好做主,请跟我去见一见灵主吧。”应卓可不是小妖怪,这种格外凶残的食肉型大妖,还得沈阅微亲自点头才行。 应卓心中感激他八面玲珑,善解雕意,连连道谢,再三保证自己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妖怪,不会在灵轮中惹是生非,欺负弱小。 戚夏深莞尔,暗中惊讶于灵轮对妖怪的吸引力,连应卓这样的大妖都不能抗拒。 戚夏深临走前给沈大佬丢下一个任务——把灵轮中各种妖怪的登记档案按品种和修为分类。 依照沈大佬的办事速度,估计还在那儿磨蹭呢,毕竟灵轮里现在也有近千的妖怪了,大多都是些开口都不能的小妖怪,登记都是别人帮写的,通篇鬼画符,戚夏深根本看不懂。他又感受不到灵气,无法从档案里夹着的一根羽毛或一块鳞片里辨别出对方的修为,只能一股脑推给闲得遛猫的沈阅微。 沈阅微确实还在磨蹭,戚夏深谈合作花了一个多小时,他面前厚厚一摞的档案连十分之一都没下去,此刻左手执着笔,右手拿着块红白的鳞片,任由薛白抱着他的手腕啃那块鳞片。 戚夏深:“??”他敲门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都裂了。 薛白咔嚓咔嚓啃得贼欢,戚夏深听着声音都牙酸。 听到动静的转过头的薛白嘴一张,嵌在牙里的一小块鳞片掉下来,正好落在沈阅微手边的档案上。 “你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 薛白吓得往沈阅微身后一躲,自觉闯了祸,压着耳朵不敢说话。 戚夏深直接进门拎起档案抖了抖,那档案上全是微微闪烁的粉末,显然是啃鳞片时磨下来的,还有一块大点的碎片,沾着可疑的水渍黏在档案的纸页上。 这是一条锦鲤的档案,原本里面夹着一块锦鲤掉下来的鳞片。而现在那块鳞片…… 戚夏深静静凝视着薛白。 薛白:怂 他团一团,缩在沈阅微后面压着耳朵不敢吭声。 沈阅微连忙打圆场,“夏深别生气,他还小呢……” 现在说这种话就是火上浇油,戚夏深立刻转移炮口,“合着我没说你是吧?那鳞片不是你喂给他的?他还小,你也还小吗?我说大佬,你几岁了?” 沈阅微:“唔……”他看看手里小了一圈的鳞片,面不改色地放下来重新夹进档案,“左右这些东西会随档案永远封在灵轮里。” “那你也不能让他啃!我早就想说你了,惯得他要上天了!”戚夏深伸手要拎装死的薛白出来,“出来你!” 薛白抱着椅子:“我不!我不——” 戚夏深要教训薛白,沈阅微向来心疼薛白,当然要护着,薛白躲在沈阅微身后,声泪俱下地质问:“你还爱我吗,我还是不是你的宝宝了?!” 戚夏深怒极反笑:“你是哪门子的宝宝?你是我捡来的!” 沈阅微一手挡着薛白,一手轻轻圈着戚夏深的手腕,放低了声音认错:“是我的错,下次不这样了好不好?” 戚夏深是真的要气死了,一巴掌拍开沈阅微的手,“认错认得比谁都快,没见有一次改!卖萌装乖最拿手,我告诉你,伏低做小都没用!你给我闪开,今天谁求情都不行!” 门口的应卓呆呆道:“这,这,在下竟然不知道灵主居然有了孩子……也没带些礼物,实在失礼……” 灵主和一个人类,还是个男性人类有了一只原形为猫的儿子?老天爷啊,是他太没见识还是真神的世界太强大?而且,灵主好像还是个……妻不,夫管严?不得了了,他这是知道了什么秘密啊? “……” 周陆噎了半晌,然而槽点太多,他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比较好,只好默默闭上嘴。 他看了一会儿,也迷糊起来:其实薛白本来就是灵主和戚先生的儿子……吧 第34章 销量 一切准备完毕, 该有的证件周陆都已经办下来了,网店可以正式开业。 戚夏深特意剪了个视屏, 他没打过多少广告,录视频前写写画画废了好几张纸,终于整理出一张写满了的细纲。 第一个露脸视屏, 他也是拼了。主播开店是正常操作,粉丝可能支持,但也会有黑粉带节奏, 他现在人气高, 说话剪视频比之以往更加谨慎。但还要注意语气,如果正经太过, 主播和粉丝都会尴尬。 他深吸一口气, 示意沈阅微可以打开相机。 …… 拍完视屏, 戚夏深剪辑完毕, 重复检查了好几遍, 这才上传进绿江。 忙了好几天总算将事情做得差不多了, 后续有周陆跟进,宣传他也尽力了。戚夏深甚至连桌上零零碎碎的东西都不想收拾, 将自己撂到床上, 闭上眼睛打瞌睡。 沈阅微抬起手里的相机,对着他拍了一张。 戚夏深浑不在意, 翻身, “帮我拉一下窗帘,我想睡一会儿谢谢。” “睡得着?”前两天精神绷得那么紧, 一时半会松不下来。 沈阅微轻轻笑了声,却还是依言拉上了窗帘。 现在下午三点半,阳光鼎盛,窗帘都挡不住,昏暗室内,戚夏深不仅没酝酿出困意,反而还越来越精神。 他睁着眼睛看了会儿天花板,耳边听到细碎的动静,一歪头,沈阅微走到他床头边,从床头柜上拿起金色小炉。 戚夏深翻身起来,好奇道:“这里面点的是什么啊?” 沈阅微捧着香炉的手纹丝不动,“心甲。” 戚夏深脑子卡壳,“……什么?”他凑过去闻了闻还没点燃硬块,因为过于震惊甚至没留意鼻尖蹭了点硬甲上的灰。 沈阅微点燃了炉中坚硬的深紫色片状物,袅袅香气伸了个懒腰,冒了个头出来。他放下镊子,给戚夏深拉好空调被,因为家里有个毛孩子,盘龙炉调整的温度总是偏低的,不盖被子睡会感冒。 面对戚夏深震惊的眼神,他笑道:“是我碎落的心甲。”当初心甲破碎,一大半是整的,被炼化进了手串,剩下的都是这样的小碎片,被他收集起来,平素里不会拿出来,毕竟不多,只有四五片。 戚夏深抱着香炉,低头闻来闻去,道:“居然还能这样。”这操作……戚夏深的心莫名一软。 沈阅微伸手压住他翘起来的头发,应了一声。 “啧,”戚夏深歪头,“男人头女人腰,别乱摸。” 沈阅微顺势拍拍他的背,“睡一会儿吧,不是说过几天要带薛白去盈海玩么,这两天多休息吧,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香气蒸得戚夏深开始犯困,他埋在枕头里打了个哈欠,缩进被子里,“大佬帮我关一下门谢谢。” 沈阅微莞尔,轻轻带上门。 戚夏深等了片刻,确定他走远了,立刻爬起来,小心吹灭了香炉里的心甲碎片。他用镊子夹起心甲,连连吹了几口气,用纸巾擦干净,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妆奁盒子。 这是他母亲嫁过来时,外祖家陪的。外祖家就他母亲一个孩子,家底全都给他母亲压箱底了。可惜早些年戚源的运势太差,做什么亏什么,一些首饰也卖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有寥寥几件,还都是他藏起来才得以保存的。他母亲去世后,戚源否极泰来,很快娶了新的妻子,生下了戚御。 也正因为此,街坊邻里好传闲话,无外乎是戚夏深的母亲克夫,天生晦气。说得多了,连传话的人自己都信了,戚御半信半疑间,也忍不住生疏这个原配留下的孩子。那个时候,“封建迷信”没拔除,有点年纪的人都信这些。 好在戚夏深从小就有决断,心里也一向不缺成算。成年后立刻带着这些旧物离开了那个重新组建的家庭。 戚夏深打开匣子,里面空荡荡,放簪钗的地方只有一张叠起来的手帕,整个妆奁也就两副纯银耳环,一枚银戒指。 戚夏深用帕子包起心甲碎片,收在了妆奁最下层。 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能当熏香用了。 做完这一切,戚夏深躺在床上,盯着床头柜的位置,直至眼睛都困得睁不开,才慢慢合上眼睛。 卧室里浮沉着细微的香气。 戚夏深合着眼睛,无声地勾起唇角——沈阅微这个人坦白得要命,问什么,他都回答,所有付出从不主动开口讨赏,却也从来没有刻意遮掩。 温柔得不隐藏也不炫耀。 古岭绝处生花,自开却不自赏,你见时他在,不见时也在,芬芳得旁若无人。 …… 汪柠下班后往床上一倒,摸出手机开始刷绿江,动态提示有关注的up主更新了,汪柠打开一看,居然是关注已久,最心水的主播夏虫语冰,封面还是主播的盛世美颜。 “啊!” 她一激动,手机顿时掉下来砸在脸上,碰巧戳开了视屏,手机传出主播磁性的声音,汪柠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拉到视屏开头。 “大家好,我是夏虫语冰……” 汪柠默默捂住脸:啊啊啊,夏哥还是那么帅!居然有露脸的视屏!可以舔好久了! 而且总感觉今天夏哥特别紧张,这么个砖垒的脸皮也有顶不住的时候啊? 汪柠看着飘过的弹幕,确定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今天这个视屏呢,跟游戏没有关系,是我私人一个小广告。是这样的,经过几天的筹划,我开店了。” 啊? 汪柠连忙退出全屏,视屏标题和简介果然是与网店相关。她微微有点失望,夏哥居然是为了打广告啊。汪柠顿时没了兴趣,但对着夏哥的脸,她又实在舍不得退出去。 不过也可以理解吧,主播也是要恰饭的嘛。 她索性开了电脑干别的事情,还放了点音乐,算是给心爱的主播刷播放量,余光瞥着手机,不留神看见弹幕刷了一片通红的前方高能,密密麻麻连夏哥的脸都遮住了。 汪柠连忙倒回去,视屏里的夏哥俯身从桌下拎了个透明的玻璃坛子,那坛子似乎特别重,夏哥单手拎不稳,眼看坛子要滑下去,镜头外忽然伸出一只手稳稳托在坛子上。 “小心。” 声音刻意压低,音色沉而清透,咬字却莫名轻软,担忧之情连屏幕外的汪柠都感受到了。 【握草!这个声音我耳朵怀孕啊!】 【手!手啊!我可以!】 【夏哥请的摄像吗?声音太苏了吧!】 …… 【汪柠晕乎乎捧起手机,觉得自己八成要爬墙头了,她颤抖着手指发出一条弹幕:求问小哥哥长什么样】 她的弹幕很快淹没在弹幕大军中,根本没人注意。 这个时候夏哥拿了双筷子,打开坛盖,从中拣出十几颗青梅,笑道:“这个是那天吃的青梅,味道挺好的,关键是比润喉糖惯用。” 夏虫语冰说着忍不住挑起眉:“我每次直播,说到最后嗓子都疼。这个青梅泡水,或者直接喝青梅汤,有治疗咽痛的功效。味道真的蛮好的,我给你们示范一下,你们看我表情。”说着他低头吃了一个。 【明明是你话太多吧233】 【什么鬼啊哈哈哈,还甩锅给我们!】 【回回都是你在怼粉丝啊喂!】 【就我在认真看表情吗?】 汪柠笑得往床上一摔,这要是直播,夏哥肯定会和弹幕怼起来。 夏虫语冰合上坛盖,点头,表情里还有点挑剔,“嗯,好吃,不过直接吃味道重了点。”说着转头吐掉核,又吃了一个。 【等等,你不是说味道重吗?怎么又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始馋了】 【啊,酸甜的腌青梅,口水】 我这种开补习班的真的需要对嗓子好的零食!】 夏虫语冰从桌子底下摸出了一个小罐子。精巧透明,透明瓶身上勾着墨绿的“仲夏”两个字,玻璃瓶下方是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其余的一样没有。包装清爽干净,卫生应该没有问题。里面装着满满一罐的青梅,清亮的汤汁中堆着硬币大小的青梅,每粒都肉厚饱满,看上去就口感极佳。 “店里卖的是这种,这一罐是500g,就一斤。价格我就不说了,大家搜仲夏淘宝店就可以找到了。”夏虫语冰说了一句,拿起筷子又吃了一个青梅。 汪柠口味偏爱酸甜,喜欢各种梅子,连山楂都能空口吃一把。她回想起各种梅子的味道,默默灌了口水,打开了淘宝。 不过,网友们的担心很有道理。汪柠决定,要是五十块钱以下,她还是愿意为夏哥贡献一个销量,毕竟夏哥是她真爱。 片刻后,她抓着手机啊地一声叫出来! 一斤21? 这么漂亮的包装一斤才21?是比其他店铺的贵一点,但也只是贵了几块钱!量还足够,光看卖相,汪柠宁愿多加几块钱选仲夏淘宝店的青梅! 买买买!先买上一罐子尝尝味道!就二十一块钱,也就才两杯奶茶的钱。 汪柠二话不说下了单,美滋滋地发弹幕:真的不贵呀,夏哥良心,比心。 弹幕: 【所以就我注意到夏哥已经吃了八个梅子了吗?他还在吃!】 【脸颊鼓鼓的有点可爱啊。】 汪柠一看盘子里,果然只剩几个青梅了。 而她们的夏哥右边的脸颊鼓起来,显然嘴里还塞着一颗。大概是因为酸,眼睛都微微眯起来,汪柠眼巴巴地看着,只觉得嘴更馋了。 要不,再买一罐吧? 反,反正也不贵 第35章 小鲛人 戚夏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舔的他脸, 湿乎乎的还带着薄荷味牙膏的味道,好像还有点肉脯的香气。 吧嗒吧嗒, 没完没了。 肯定是薛白,居然醒得这么早。 戚夏深烦不胜烦,掀起被子将薛大猫兜头蒙住, “睡觉!” 薛白从被子里挤出头,一下一下地踩着枕头,眼睛眯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戚夏深:“……”耳朵边有这么个电动小马达, 还睡什么。 他坐起来, 看了眼手机,居然才五点四十, 无奈道:“饿了?哟, 牙都刷过了, 今天这么勤快?” 薛白和大多数猫一样, 讨厌刷牙洗澡, 都是戚夏深强压着刷的, 今天居然积极到肯主动刷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薛白抓着自己的尾巴慢慢啃,嫌弃道:“以后不要你帮我刷了, 大佬会帮我刷的。” 他今早兴奋得睡不着, 四点多就悄悄溜出卧室了,沈阅微根本没睡觉, 在客厅慢慢归置档案, 见他醒了,就干脆抱起来刷牙还喂了点吃的, 薛白吃饱还缩在沈阅微怀里睡了个回笼觉。 戚夏深睡衣扣子解了一半,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他心里憋着气,干脆把舔毛的薛白从枕头上推下去,“行行行,你俩亲的!” 薛白锲而不舍地爬上来,“你说今天带我去盈海那边,我们什么时候去?” 原来是惦记这个,难怪起那么早。 戚夏深穿了一件白色套头衫,胸前印着一只红色的喷火鸟,牛仔裤运动鞋。清清爽爽一身,学生气十足了。 洗漱过后一把捞起薛白,“走,出去吃饭。” 盈海在市郊,是国内有名的大型淡水湖,西边靠农田和一些小型工厂的水域污染严重。而东边治理不错,因为有座国内闻名的正耀园在,算是半个景区。水质没以前那么好,但也还凑活。 盈海边建了个公园,是薛白最喜欢的撒欢地点,戚夏深有时候闲了会带薛白去烧烤。可惜盈海离市中心太远,戚夏深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时间带薛白来。 这两天温度高,他们来的时间又早,整个公园都没什么人。 两人一猫找了比较偏僻的区域,戚夏深道:“我去抬烧烤架,你俩别乱跑。” 路痴再带个只想疯玩的猫,这要丢了估计就找不回来了。 沈阅微揉揉薛白,道:“我去给你帮忙,让薛白自己玩一会儿吧。”他捏着薛白的肉垫,笑道:“薛白乖不乖?” 薛白点头:“喵~”虽然他们这里僻静,但他还是谨慎地没有开口。 少个人惯着,薛白自己浪不起来。 戚夏深点头:“也行,我们走吧。” 他们当然不可能只是来逛,薛白回回来都要烧烤,当然了,是戚夏深烤,他负责吃。 眼见老父亲和老母亲都走了,薛白二话不说叼着罐头蹿到湖边去了。 夏天草木茂盛,虽然他是个极大的猫,但往草丛里一钻,也看不见了。薛白咬开罐头,盯着湖水中三俩游鱼。虽然他嫌弃盈海鱼味道古怪,但盯着湖里的食物,吃着爪里的罐头还是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罐头的香味渐渐飘出去,薛白的毛毛嘴动了两下,突然放下罐头,冲面前的湖水哈气。 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一双苍白的手扒着岸边,湖水中冒出个浅蓝色的头顶。 薛白叼着罐头连连后退几步,太奇怪了,他居然一点妖气都没察觉到,而且盈海他也来过好几次,这湖里但凡开了灵智的小妖他都知道,是什么时候添了新的厉害角色?居然已经能化形了,想来不是好对付的。 水中的头顶迟疑片刻,慢慢浮出水面,竟然是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他的皮肤呈现病态的苍白,仿佛长期营养不良,湖水一样碧绿的眸子眼巴巴盯着薛白嘴里的罐头。 薛白透过湖水看了一眼,嘴里的罐头吧嗒掉了下来,还好他反应快,低头一口咬住了,好好安放在石头上。 那男孩的下半身,赫然是条鱼尾巴! 美人鱼我靠!夏哥快出来看美人鱼! 他转头就想喊,突然发现自己可能被科幻电影洗脑了,他转头仔细打量了这个男孩一会儿,秀气漂亮的手指,手指间还有蹼,压低了声音道:“鲛人?” 男孩怯怯点头,对着罐头咽了咽口水。 薛白将罐头推到男孩面前,自己往后多退了两步。满腔怜爱地:这么瘦的孩子,得饿了多久才能瘦成这样,眼睛都饿绿了。 也不知道他给自己加了什么滤镜,忽略了这年幼鲛人的眼睛本身就是绿色的事实。 幼鲛狼吞虎咽,一盒不到100克的罐头根本不够他吃。薛白舔舔嘴,“你等会儿,我再去给你拿两个。” 幼鲛连盒子都舔了一遍,闻言连连点头。 薛白顶着罐头咬着两袋火腿肠过来,摇摇晃晃刚走到岸边,戚夏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薛白,你干嘛呢?” 薛白一转头,脑袋上的罐头哗啦啦倒了一地,那幼鲛吓得钻进水里不见了。 戚夏深看看空空如也的篮子,再看看站在罐头堆里的薛白,一脑门官司:“你带这么多罐头往水边跑干吗?” 薛白顾不上罐头,蹿到戚夏深身边。 戚夏深弯腰,薛白凑过去小声道:“我看到一条小鲛人,瘦巴巴的,刚被你吓走了。” 所以这些罐头都是投喂小鲛人的? 戚夏深挑眉,他的运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前两天还和沈阅微抱怨灵轮中的水域太空,今天就能捡到一条小鲛人。 这么小,应该还有父母,正好一家都拐走。 戚夏深抱起薛白,笑眯眯道:“我们先吃我们的。” 薛白回头看了看,一时摸不清楚戚夏深是怎么想的。他记得夏哥这两天一直念叨着要给灵轮添点水产,现在水产送上门了,怎么不要了? 他抱着薛白回去的时候,沈阅微已经铺好了碳,连火都点好了。 薛白屁颠屁颠地拆了培根,目露期待。 沈阅微莞尔,夹了几片培根烤。戚夏深惊奇地看他手法熟练地刷酱,翻面,培根很快就飘出香气,油滴进碳火,顿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这手艺,比不怎么动手烧烤的戚夏深好得多。 戚夏深抱着猫,左右看看,除了递菜以外,好像没他们两个什么事。薛白爬到戚夏深的肩膀上,占领了制高点围观很会玩火的大佬烧烤。 戚夏深凑过去,轻声道:“大佬,帮忙糊弄一下摄像头,最好能开一个大点的结界,把这边罩住。” 此人天生一把好嗓子,压低的时候挠得人心痒痒。 等到那点余韵过去,沈阅微眯起眼睛,道:“好。” 培根薄,很容易就熟了。沈阅微夹起培根放在盘子里,“吃吧。” 戚夏深按住了蠢蠢欲动的薛白,找了味道最重的鱿鱼串塞进沈阅微手里,“大佬烤这个,烤得香一点,我勾引个小可爱。” 薛白挣扎着叼住了一块培根,含含糊糊道:“我就不是你的小可爱了?你个大猪蹄子。” 戚夏深道:“吃你的吧。” 鱿鱼串上的酱料在炭火炙烤下爆出浓烈的香气,孜然等调味辛辣的味道飘出很远,鱿鱼作为海鲜的鲜味刺激着食欲。 薛白顿时觉得嘴里的培根都没那么美味了。 戚夏深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湖面,他拿着烤好的鱿鱼,慢悠悠地向岸边走了几步,将手里的鱿鱼递给薛白咬了一口,在薛白嚼鱿鱼的时候,戚夏深做作地感慨道:“好香啊——” 咕噜,靠近岸边的浅水区冒出几个水泡。 戚夏深无声笑了笑,问薛白:“好吃吗?” 薛白头都不抬,“再加点辣就更好了。” 戚夏深扬高了声音:“大佬,另外两串鱿鱼再加点辣,顺便再烤点鸡翅吧。” 咕噜咕噜,一连串水泡翻上水面。 一双碧绿的眼睛悄悄露出来。 这个时间薛白已经啃完一串鱿鱼了,只留下一根光秃秃的签子,空气里还飘着烤鱿鱼的鲜香。水下的幼鲛悄悄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往岸边游了游,冷不防戚夏深从背后又拿出一串烤鱿鱼。 幼鲛下意识往前游了几米,连半个头探出水面都没注意。 戚夏深站在原地不动,目光澄澈落在幼鲛身上。他今天穿得整洁又贴身,整个人看上去甚至有些清瘦,笑起来眸里映着远天湖光,温柔俊秀。 “饿吗?要不要来吃一点?” 小鲛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惊慌掉头埋进水里。 戚夏深知道对方没走远,他也不急,蹲下来道:“刚烤好没多久,还热呢,薛白最喜欢吃这个,要不要跟薛白一起?” 小鲛人在一蓬水草后冒出头,怔怔盯着戚夏深。 这个人的声音,好温柔。他对那只猫那么好,也不是坏人吧? 小鲛人摸摸肚子,他饿了很久了,那瓶罐头是他十来天里第一顿吃的,鱼罐头鲜美的味道还停留在他嘴里,小鲛人忍不住砸吧砸吧嘴,小心翼翼向戚夏深靠过去。 戚夏深示意薛白将烤鱿鱼递过去,小鲛人对薛白的戒心就低多了,接过来狼吞虎咽。 小鲛人瘦得快脱相了,头大身子小,水波下的鱼尾巴一点肉感都没有。薛白这个大猫比他都大得多,要不是戚夏深够高,几乎要看不见小鲛人。戚夏深眼神飘远,想起三年多前将薛白抱回来的那天。 也是这么瘦,浑身的骨头都支棱着,在怀里硌得他生疼,而现在已经养成三十多斤的大猫了。 戚夏深蹲下来,轻轻触摸小鲛人的头顶,道:“没放什么调料,不会刺激肠胃,多吃点吧。 第36章 销量 碧绿水波里, 小鲛人啃完了一整个鱿鱼,他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饿了很久。戚夏深不敢给他再吃, 就算是妖怪,现在也还小,饿极了后陡然吃太多东西肯定受不了。 “别担心, ”沈阅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鲛人是天生仙灵,也就是常说的神兽, 没有那么脆弱。小家伙饿坏了, 再让他吃点吧。”鲛人多居于南海,成年鲛人可以居住在淡水中, 但对于出生在海中还没长成的幼鲛来说, 很难适应淡水。这幼鲛病歪歪的样子不仅仅是饿的, 和水质也有关系。 戚夏深想了想, 烧烤的食物重油重盐,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折回去从篮子里摸出两个蛋糕,一转身被沈阅微吓了一跳——他居然把小鲛人从水里抱出来了! 小鲛人黯淡的尾巴已经变成了两条干瘦的腿, 浑身的水不知什么时候蒸干了, 小小一个被沈阅微用一张纤薄的绸缎裹起来。 这是灵轮里还没裁剪过的鲛绡。 沈阅微问:“你叫什么?父母在哪?”鲛人是集群生活的,而且由于繁衍困难, 没长成的幼鲛是不会离开父母身边的。 小鲛人道:“我叫云沥, 没有父母,一直跟姨姨住在一起。” 戚夏深控制不了自己的爪子, 捏了捏云沥的脸蛋,可惜干巴巴的没什么肉,不像薛白的大脸盘子。 “那你姨姨呢?” 戚夏深捏了两下,神情自若地缩回了手。还是太瘦,这要是给他养,保证半个月内胖十斤。薛白刚到他身边的时候,才多大点,现在都能压死人了。 云沥呆呆看了他半晌,毫无预兆地滚下泪来,眼泪触及空气,顿时凝结成晶莹的明珠。碧绿的眼睛一眨,就滚下一连串的眼泪。 戚夏深心底一沉。 沈阅微擦擦云沥的小脸,柔声问道:“跟她走丢了?” 云沥小声道:“姨姨把我放在这里就走了,叫我等她回来,可是我等了很多天了,她都没回来。”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姨姨,他乖乖待在浅水区,从来没有游远过。 戚夏深皱眉——这孩子现在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没法自理,得亏是天生神兽,饿几天撑得住,换个其他没辟谷的妖怪崽,早就饿出个好歹了。 要真放着不管,说不定过一段时间,这孩子就没了。 薛白摇头:“不行,这湖里有条鲤鱼精,脾气特别差,湖里的小妖被它祸害得不剩几个。灵智还不如小孩,根本没法沟通。住在深水区。你老实待在浅水区就算了,要是往湖中心去一点,它绝对会想办法吃你。” 这片淡水湖因为污染,稍微厉害点的妖怪都想办法离开了,留下的都是刚开灵智,还是凭本能行事的小妖。鲤鱼本来就是生性凶猛的食肉型鱼类,这么娇嫩的小鲛人,肯定是鲤鱼精眼中的美味。 修为低下的妖怪之间,也会互相吞噬,已达到壮大己身的目的。 “可是浅水区也没什么吃的,你看看你这张小脸,都饿成这个样子了,”戚夏深怜爱地摸摸脸,“我不能经常来的,这里离得太远了。”毕竟一来一回要几个小时,他最近都腾不出时间。 薛白突然间get到了戚夏深的意思,麻利拆开一包小鱼干递给云沥,顶着一张盛世美颜的猫脸,沧桑地感慨道:“这么漂亮的小脸瘦成这个样子,我要是你姨姨,肯定心疼死了。” 云沥的思绪被他代跑了,不由自主地跟着点头,摸着自己的小肚子,他确实瘦了很多,不是家里那个肉乎乎的小胖子了。 沈阅微瞥了眼戚夏深,心底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推波助澜,“这么大的湖就你一个,跟我家薛白似的,孤孤单单的成天闷在家里,他这么喜欢你,要是能跟你待在一起,他肯定特别高兴。”既然夏深想把这孩子带回去,那就带回去吧,这么小的鲛人是没法独自生存的,沈阅微也不可能放着不管。 薛白点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小云沥湿漉漉的眼睛转向薛白,伸出瘦巴巴的爪子摸着薛白油光水滑的尾巴,他没什么玩伴,头一次见智商跟他差不多的,当然喜欢。 沈阅微抱着云沥的臂弯温暖,云沥靠在他胸膛上,听着沈阅微规律有力的心跳声,仿佛父亲还在时的怀抱。 云沥几乎是一到沈阅微怀里就安心了,沈阅微身上独有的香味,让云沥根本提不起防备心。 沈阅微低头轻声道:“你一个人太危险,湖里有凶猛的小妖,这里还有人类来往,如果被看见就糟糕了。” 小云沥知道他说得对,点头。 戚夏深循循诱拐:“要不,你在这里留下记号,然后跟我回去等你姨姨来接你,好不好?” 小云沥犹豫片刻,情不自禁仰起头向沈阅微寻求帮助,全然忘了抱着自己的这个也是跟想拐走自己的那个是一路的。 沈阅微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别怕,我在。” 云沥小声道:“我想去。” 戚夏深微笑,哄道:“好,以后就让薛白带你一起玩。” 薛白心道:我真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还要带小孩儿,太不容易了。 沈阅微取了云沥眼泪凝成的明珠,碾碎后附上灵力,使其分散在公园内,一旦有鲛人踏入,他立刻就会感受到,届时让墓鸦将对方请过来就可以。 戚夏深如愿拐走了小鲛人,为了嘉奖薛白的助攻,答应晚上订两只荷叶鸡,还搓着薛白的大脸盘子喟叹道:“我儿子长大了,知道给爹分忧了。” 薛白挠了他一把,转过身,屁股对着他。 …… 他们回去的路上坐的是周陆开的车。 戚夏深一直在逛淘宝,给云沥挑衣服。小鲛人坐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胳膊好奇地看来看去。 薛大猫带着耳机趴在沈阅微腿上专心致志刷综艺的花絮,被沈阅微摸得浑身发软。 他看的是那期综艺有许琼音参与,可能是前几天伤心哭得太多,嗓子听上去有点哑,只要闲下来就会拿着泡了青梅的杯子喝水。 薛白认出这是戚夏深寄过去的青梅,夏哥说了对嗓子很好,估计许琼音私下里没少哭。薛白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原谅许琼音,毕竟人家什么都没做,还被至亲狠狠坑了,不比他们好过。 沈阅微一手顺着毛,突然感觉手底下的大猫整个弹起来,手机哐当掉在地上,车里几个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沈阅微低头问:“怎么了?” “你们看这个!”薛白划拉进度条,“夏哥别逛淘宝了,快看!” 戚夏深只好歪过身体“好好好,我看着呢。” 薛白追的综艺是近期最火的一个,玩得非常开,不过在戚夏深眼里有些惩罚过分了。这期请的嘉宾是许琼音和一个小天王,这一段是小天王被惩罚吃了一大块沾了辣椒酱的面包,嗓子不舒服,一直在咳嗽。 这位新晋的小天王正当红,嗓子一等一的好,脸也一等一的好,人气极高。被节目组惩罚过后红着脸咳来咳去的样子激发了粉丝们的保护欲,弹幕纷纷声讨节目组太过分。 许琼音落在后面听见了,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罐腌青梅,道:“你杯子里还有热水吗?泡两个吧,很润嗓子的。” 小天王连连点头,腌青梅他也吃过,虽然效果没有润喉糖好,但聊胜于无。他晚上还要赶个节目,肯定要唱歌的。 他吃了一个,三个泡水。 肉厚的腌青梅口感非常好,盐渍后独有的风味刺激口腔分泌唾液,青梅汁顺着喉咙流下去,顿时让火辣发疼的嗓子舒适了许多。他咳了一声,嗓音清亮了许多。 小天王连核都舍不得吐,含在嘴里就问:“这个效果好!在哪买的?”而且味道还很好。 许琼音道:“我朋友寄给我的,你搜仲夏淘宝店腌青梅就行了。这个特别润嗓子,昨天早上我嗓子彻底哑了,喝着泡出来的水,今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小天王连连点头:“见效好快,我多买点囤着。” 戚夏深看了眼视屏信息,播量已经过二百万,标题是“震惊!小天王偷吃,松鼠脸不要太可爱!” 戚夏深:“……你看看他的微博,估计是转了,正常花絮没这么高的播放量。” 薛白退出视屏,搜索小天王的微博。综艺是前天的,小天王昨天连发两条微博。 第一条 江唯V:腌青梅太有用了!@仲夏淘宝店@明日征程官方 第二条 江唯V:我买了超多,青梅泡水太好喝!@仲夏淘宝店其他零食也买了,一大包! 评论 江山唯你:心疼我儿子!不要这么拼啦,你是个歌手呀,要爱护自己的嗓子,那种东西不要逼着自己吃! 去特喵的卷子:人民教师需要这个!买买买! 江宝宝:唯唯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买爆! 薛白爬到沈阅微肩上,仿佛只有挨着沈大佬才能找到一丝真实感,他颤巍巍道:“夏哥,咱们看看销量?” 戚夏深:“……” 他默默打开淘宝后台,四天内达成的交易已经达到了五百多笔,而下了订单还有出货的……他挨个数了一遍,愣住了。 戚夏深放下手机,往薛白身上一埋:“我需要冷静一下。” 薛白挂在沈阅微身上,自己都没站稳,被戚夏深一靠,他就哐当摔下去,戚夏深直接埋进了沈阅微的肩颈处。 戚夏深:“……” 他冷不防一头扎进冷香里,被撞了个头晕目眩。 第37章 恍悟 离得太近, 幽微的香气也浓烈逼人起来。 沈阅微十分自然地拍拍戚夏深,低头道:“怎么了?” 戚夏深一手捂着下半张脸, 抬头时眼睛泛着泪光,他飞快地眨了下眼睛,居然掉下一滴眼泪。 薛白吓到奓毛:“夏夏夏哥, 你你你你你怎么了?” 沈阅微失笑,“我还说没你非礼我呢,怎么就先……” 沈阅微递来的纸巾被戚夏深抽走, 戚夏深瞪了他一眼, 闷声道:“你肩膀太硬,磕到鼻子了。”他擦了擦眼泪, 沈阅微到底是个男人, 再怎么温柔, 肩骨也硬且平直。鼻梁一下撞上去, 他这张脸差点就一马平川了。 薛白小心伸出头, “夏哥, 销量多少呀?” 戚夏深搂着好奇宝宝云沥,一大一小的脸上透出如出一辙的惊奇, 道:“你油瓶倒了都不扶, 这次怎么这么关心销量?” 薛白踩着爪子,羞涩道:“那个……我看上了两块抓板, 有点贵。”他小步溜达到戚夏深身边, 扭起来蹭着戚夏深的手,“还有喵咪家的猫薄荷。” 戚夏深搓薛白的大脸。薛白有求于人, 十分的没有廉耻,躺平了任搓任捏,冲戚夏深眨眼。 虽然胖了好几斤,但薛白还是那个眉清目秀的大猫,wink的威力犹存,戚夏深沉默片刻,将薛白拎进怀里,自暴自弃道:“买买买!都买!” …… 回了家,戚夏深放下云沥,洗了手进厨房做饭。因为塞了一肚子的烧烤,他就炖了菜粥,正要招呼吃饭,一转头就看见沈阅微单膝跪在云沥面前,手里拿着一件淡蓝色的小袍子。桌几上针线盒打开,精巧的小扣子散落在桌上。 云沥乖乖张开手臂,沈阅微给他套上小褂子。鲛人容貌多妍丽,他长得尤其的好,又恰好在雌雄莫辨的年纪,这么件小袍子往身上一套,长头发编成一束,看上去竟像个文静乖巧的小姑娘。 戚夏深轻轻拧住冰箱边上正在偷吃肉脯的薛白,咬着牙冷笑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薛白满不在乎,夏哥嘴硬心软,无论嘴上有多嫌弃他,凡是他想要的东西,就没有不给的。从外面又抱回来个小崽子又怎么样,他才是这个家里的宝宝。 薛白掉头吧嗒亲了夏哥一口,戚夏深没好气地揉了他一把。 不过,沈阅微真好看啊。又温柔又人/妻……人/妻? 戚夏深倚在厨房的玻璃门上,恍然——是很人/妻啊! 沈阅微给云沥穿好衣服,一转头,正对上戚夏深望过来的目光,那人心里不知道转过了什么坏主意,笑得眉眼弯弯,眸光灿灿,流溢间堪堪压下了一室明灯。 “笑什么?” 沈阅微问。 戚夏深咳了一声:“没什么,吃饭吧。” …… 灵轮内的四海空荡荡,肯定不能把云沥单独放进去。但戚夏深还打着云沥族群的注意,所以想带云沥进去看看。 孩子喜欢,那他的族群也应该会喜欢。 当然了如果云沥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 戚夏深握着灵轮,他现在已经可以不依靠沈阅微自由出入灵轮。 那天他无意间自己进入了灵轮,一脸懵地连续试了几次,确定自己可以自由出入后,他原地惊讶了半天。 路过的沈阅微顺便喂了他一片桃子干,“怎么了?” 戚夏深咬着桃子干惊奇地翻着灵轮,“我能随便进啊?” 沈阅微道:“你也是灵轮的主人,自然可以。” 戚夏深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当时他们被厌气围困的时候,沈阅微将灵轮托付给他,他以为不过是让他暂时保存,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 云华早就说过,灵轮是沈阅微的半身,这样重要的东西…… 戚夏深垂下眼睛,神色复杂。 “夏深,夏深?” 见戚夏深忽然原地不动了,沈阅微疑惑地叫了他两声。 戚夏深回过神,“没事,我们先进去吧。” 灵轮吐光,将他们送入灵轮内部。戚夏深第一次使用灵轮,没选好落脚地,几个人没能直接降落在海边的沙滩上,而是落在了一出陡峭的怪石顶,数十米高,底下就是南海。海浪卷起,震耳的拍击声中,在怪石壁上碎成千万白沫轰隆坠入海水中。 薛白一身长毛被吹得全糊在脸上,薛白二话不说就往沈阅微怀里钻。 腥咸的海风携着细微的水汽拍在戚夏深脸上,高出狂风席卷,他皱了皱眉,拉起云沥的帽子,替他挡住风。 沈阅微上前一步,略微侧身,狂风扑在他背上,只有边边角角扫到了戚夏深。 薛白总算保住了“发型”,下巴搁在沈阅微的手腕上,喃喃道:“差点被吹傻了。” 戚夏深担忧地低下头,云沥正在他怀里,眼睛清亮。 戚夏深道:“冷不冷?怕吗?”灵轮内的气候和外面可不同,开春没多久还有倒春寒呢,别说云沥了,他刚才被风扫了那一下,就觉得冷透了。 云沥摇头,清脆道:“不冷也不怕!” 他不仅不害怕,还想现在就扎进还海中,在高高抛起的浪尖上玩耍戏水。 沈阅微解释道:“鲛人最是亲水,不惧这样的风浪。”他俯下身,笑着道:“云沥想不想下去?” 云沥惊喜下猛一扭头,眼睛灿亮。 沈阅微摸摸他的头,忽然伸手一点,脱缰的狂风像是被重新拽了回来,灵力温柔却不可违逆,无形的气流卷来天上云气,海中波浪,化为一只蓝羽的飞鸢,乖顺地停在怪石前。 沈阅微抱着薛白先踩到了飞鸢背上,冲戚夏深伸出手,“来。” 飞鸢几乎是透明的,透过飞鸢就能看见地下怒涛不歇的海。 好在戚夏深不畏高,腾出一只手拉住沈阅微的,一步跨出去踩在飞鸢背上,等他站稳,飞鸢引颈长唳,扶摇而起。 南海广袤,风推起波浪,层叠涌起,就在他们脚下。 小云沥控制不住本能,扒着戚夏深的手臂渴望地望着底下的波涛汹涌。 戚夏深长在内陆,没亲眼见过海,更别提这个角度了,他的表现和云沥差不多。 沈阅微向下一指,飞鸢扇动翅膀向下飞去,速度极快,那深邃的海面越来越近,仿佛涌动的深渊。 云沥不禁咯咯笑出声。 戚夏深却有些站不稳,被沈阅微伸臂揽住腰身。临近海面时,戚夏深根本就抱不住云沥,只能看着那小鲛人化出长尾,一头扎进了海水中。 飞鸢拍翅乘风直上,在高处,流云就在身侧,往下能将绵延无尽的南海和远处平原小山收入眼中。 沈阅微握着他的手输送了一些灵力,道:“看那。” 戚夏深耳目一清,原本模糊的景色忽然清楚起来。 戚夏深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海面掀起一道格外凶猛的海浪,城墙高,雪白浪尖上,鲛人漂亮的鱼尾在阳光下折射出彩光,可惜鲛人在水中的速度太快,深蓝的鱼尾只一眨眼就消失在海浪中。 那不知为何格外凶猛的海浪顿时失去了支撑之力,顷刻起顷刻塌,轰隆隆摔回海中,那小鲛人再次出现时,又是在高高的浪尖上。 戚夏深微微睁大眼睛,没法想象云沥那么丁点大的小鲛人能搅起这么大的风浪。他知道鲛人是神兽,但云沥还是个宝宝啊!宝宝就能这么厉害了吗? 他低头看看薛白,沉痛地想:所以说薛白真的有二百多年的修为吗? 薛白顿时奓毛,顺着沈阅微的手爬到戚夏深身上,祸害戚夏深的头发:“你什么眼神!我也不差行吗!” 三十多斤的大猫可说是泰山压顶了,戚夏深不堪重负,“下来祖宗,脖子要被你压断了,你看看你自己多少斤了!” 薛白开始撒泼:“你居然还嫌我胖!” 沈阅微笑得不行,赶紧把薛白抱下来,“薛白还小,没长成呢。”他捏着薛白的肉垫,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眼眸格外深邃温柔。 薛白总觉得大佬这个语气不对,迅速在沈阅微怀里盘成一团,舔着爪子满腹忧虑:大佬看出什么了?应该不至于,他是货真价实的二百多年修为,沈大佬的眼睛难不成还能看穿前尘过往? 薛白仔细回想他和沈阅微相处的这几个月,发现他每次闯祸,沈大佬劝夏哥的时候,说的最多的就是“薛白还小。” 诚然,对于大佬这样的真身来说,他确实是小。所以沈阅微宠他,那对着夏哥呢? 薛白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他和夏哥对于大佬来说,应该都算是晚辈,沈大佬看着不靠谱,但论起宠人的功夫,他实在不比夏哥差到哪里。单看云华的性子就知道,绝对是惯出来的。按说宠晚辈都是一样的,可是沈大佬对夏哥的“宠”不同。 宠是宠,但对着夏哥,总觉得那股子宠特别黏。大佬对夏哥和对他们是不一样的,但哪里不一样呢? 薛白舔爪子舔到一半,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了——沈阅微宠他们是作为年长者的纵容,可他会对夏哥撒娇! 长辈会对晚辈那么明显的卖乖撒娇吗?不可能的,所以说…… 薛白/粉嫩的舌尖挂在肉垫上,呆住了——难道说,大佬想当他后妈? 后妈?不对,他怎么又给自己降辈分了,明明是嫂子好的吧 第38章 作为一个下属…… 戚夏深总觉得那天从灵轮出来后, 薛白的状况就很不对。猫这种生物其实是很黏人的,他在黏他, 他不在就去黏沈阅微,反正要人带着。薛白这两天却活像吃错了药,躲着沈阅微就算了, 晚上还把猫窝叼进卧室,要跟戚夏深分床睡。 不过薛白被惯坏了,往往睡到半夜迷糊了, 就自己拱进戚夏深怀里。如此几天之后, 薛白自暴自弃地丢开猫窝,又跟戚夏深一个被窝了。 他这个脾气来得快, 去得也快, 没多久自己都忘了这件事, 该撒娇撒娇, 该闯祸闯祸, 戚夏深简直要以为薛白那几天的异常是他的错觉了。 戚夏深简直满脑的困惑, 又忙着联动和淘宝店,所以直到活动结束, 官方公布热度前三的榜单的时候, 戚夏深还是没能闹明白薛白那两天到底在别扭什么。 而小鲛人那边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那孩子现在身体好了, 每天都待不住, 戚夏深只好把他放进灵轮,顺便把薛白赶进去陪着。 令戚夏深惊喜的是, 小云沥竟然教会了薛白游泳,虽然是狗刨,而且还刨得十分不利索但好歹能游泳了。 淘宝店经营状况良好,尤其是腌青梅,经由小天王这个不要钱的广告,知名度飙升。由于腌青梅口味和效果都是一等一的,回头客很多,销量上涨得厉害。 戚夏深扒拉了一下库存,发现可能撑不了多久了。灵轮内的青梅果树要修养到明年才能挂果,而且戚夏深自己也不会腌青梅,他只好在店里挂了个限量的牌子,揪住破事不管的沈阅微,强迫他想起来这些青梅到底是哪个族群留下的。 沈阅微:“唔……我想想,好像是一对金华猫夫妇。” 戚夏深:“大佬你在开玩笑吗?”他常年玩各种恐怖游戏,但中国古代这些恶名昭著的妖怪他多少知道一些。 金华猫,善于变化为美貌的男女蛊惑人类,是吞吃/精气的一类妖怪。虽然叫金华猫,但不是金华地区的特产。 沈阅微温和道:“也不是所有金华猫都如此,即便是一个族群大多如此,也不能由此判定个体的品性,生为何物,也并非他们所愿。” 也是,地图炮不可取。就好像“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这句话是不对的,应该改成“男人基本是大猪蹄子,他和沈阅微除外。” 戚夏深点点头。 “不过,”沈阅微话锋一转,“族群习性根深蒂固,初见未能知晓对方品性时,还是多加警惕,防备些总是没错的。” 戚夏深笑眯眯道:“那我们呢?我那时候要是再多点警惕……”那可就没现在了。 沈阅慢慢弯起眉眼,笑眼温柔,眼尾的泪痣却活色生香,“我们不同。” “换做任何人,你都不会带回来,只会是我,也只能是我。” 沈阅微望过来的眼神撇开了所有东西,仿佛满心只有面前这个人,隔了多年相思一样怎么都看不够。戚夏深有种感觉,如果他现在张开手臂,沈阅微大概会过来轻轻拥抱他一下。 戚夏深正思考着要不要主动一点的时候,沈阅微已经起身,给了他一个一挣就能脱开的拥抱, 沈阅微微阖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 深夜相思入怀,于你是初见,于我却是久别重逢。 戚夏深呆在原地,愣是一个字没敢往外蹦。 他对着客厅的吊顶灯研究了一会儿,硬是从那平平无奇的灯罩上看出花来,然后默默想:这灯好香。 路过的薛白差点从猫爬架上摔下去,悬崖止步后心惊胆战地想:看吧看吧,他就知道沈阅微想进这个家的门! 进,进就进吧,反正大佬也挺好的,这门亲事他同意了。 戚夏深先为美色迷惑,后来被香气勾引,找回神智后,无情地推开沈阅微道:“好了大佬,撒娇也是要干活的,你去调金华猫夫妇的档案,请墓鸦跑一趟,看能不能请人家回来。” 当年的档案全都是封在却舟山下的地库里,山一样多,从里面找出一对夫妇的档案?慢慢翻去吧。 沈阅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看来工作是躲不了了。” 薛白麻溜地躲到阳台去晒被子了,他才不想干活,当地主家的傻儿子多好。 大半个月很快过去,小鲛人的家族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倒是应卓带来新的消息,说是他的一位好友想全族迁入灵轮中 应卓带来了一大袋海货干,鱼干大部分是熟的,说是那位吼先生原逆一家制作的,日后要是能成功入住灵轮,他愿意缴纳这些海货干作为租金。 戚夏深尝了一点,海鲜的腥鲜沾着有点重的盐味,空口当零食吃太咸了。可以在煮粥的时候直接抓一把放下去,就是一锅鲜美的海鲜粥。 戚夏深自己试了一次,确实是这样。 海鲜粥是用陶瓷罐子直接炖出来的,揭开盖子,海鲜的肉质经过熬煮,或微白或粉嫩,看上去跟鲜的区别也不大。鱿鱼干下锅前爆炒过了,这样煮出来就不会硬得难以下口。吸饱了粥水的干贝白胖可爱,煮沸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蒸着鲜香扫荡了厨房的每个角落。 戚夏深舀了一勺出来尝味道,少了鲜货在舌尖漫开的鲜甜味,但盐物本身独特的风味完全可以盖过这一缺点,何况它易于储存,要吃的时候抓一把洗干净扔进去煮就行了。 薛白爬在他肩膀上眼巴巴地看着,“这个好,以后你中午不回来,我不用吃猫粮也可以不点外卖了。” 戚夏深好笑,勺子里的粥凉下来就倒进碗里给他先吃。 他擦了擦手,对沈阅微道:“大佬,吃早饭了。”戚夏深对鱼干的品质很心动。 但是灵轮内目前都是小妖拖家带口进入,族群迁入如果发展成一霸,欺压弱小就不好了。 戚夏深沉吟片刻,看着好奇的大佬和猫,一锤敲定:“族群居住并非小事,劳烦应哥带个路,让我和灵主过去看看。” 应卓的好友是上古神兽一族,其名为吼,其溺(尿液)具有腐蚀性,形状像兔子,传说中能吃龙的神兽。 据应卓说,这只吼真名原逆,实在是个神奇的存在,虽然外形是只兔子,但非常爱吃海鲜,以前就爱住在海边上。长成后干脆在岭市找了个小渔村定居。 身为血统纯粹的神兽,还冒大不韪和当地一个漂亮姑娘结了婚。又因为修为不凡,在当地的妖怪中很有名气,一些沾亲带故混得不是那么好的妖怪就跟认了他做老大,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混杂的家族。 就是应卓提到的家族。 戚夏深此刻已经坐在了前往岭市的高铁,薛白被他揣在包里,使了点障眼法,瞒过了扫描,此刻在包里装玩偶,不能说话就算了,还不能出来吃喝。 他们的三张票是连着的,戚夏深坐在中间,左边是沈阅微,右边是应卓。 戚夏深听着应卓低声介绍着原逆的状况,听到最后忍不住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沈阅微先前就说了,应卓虽然是大妖,但并不像肥遗、天狗那样天生的妖怪,更不能和鲛人这样神兽相提并论,纯粹是靠着自己修炼出来的。吼却不同,长成就是大妖,那是和龙一个地位的神兽,按理说,比应卓要高两三个档次,这是怎么交上好朋友的?还是积年老友? 更何况,吼外形如兔,兔子是在金雕的食谱上的吧?这俩小时候不能化形的时候,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应卓咳了一声,“说来是年少无知。我年幼的时候跟随父母来到沿海地区,迷恋各种海鲜鱼类,某次……某次捕猎时,被海蟹夹了嘴,怎么都取不下来。叫那小子看见了,顺手帮了我一把,事后被他嘲笑了好多年。他娶老婆的时候,还特意把这破事儿跟嫂子说了,害得嫂子见我吃蟹就想笑!” 他心胸宽广,以往羞于启齿,现在就不同了,能拿出来当笑话讲,但对着扩散谣言还越变越夸张的原逆,他还是恨得牙直痒痒。 戚夏深脑补了那个画面,扭过头好悬没直接笑出来。 包里的薛白没憋住,吭哧吭哧笑了一声,被戚夏深一巴掌拍闭嘴。 岭市是直辖市,距离盈海市有五个小时的车程。戚夏深到底是凡人的身体,不比妖怪和真神,没一会儿就撑不住悄悄打了个呵欠。 沈阅微拧了瓶水给他喝了一口,道:“困了就睡一会儿吧,还有三个多小时。” 戚夏深恹恹道:“那行,到了叫我一声。” 他怀里抱着薛白,不能放桌子下来,干脆靠着椅子睡。动车虽然稳,但架不住靠着不舒服,戚夏深皱着眉,重心渐渐偏移。 沈阅微干脆伸手将他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戚夏深微皱的眉心渐渐放松下来,侧过脸埋在他颈间。 呼吸温热绵长,二十出头的青年善于打理自己,气息清爽干净。他的发丝被空调吹得有点凉,柔软垂落扫过沈阅微的脖颈。 沈阅微静静坐了片刻,忽然深深吐出一口气。 青年人的身体,瘦却不单薄,脸全埋进沈阅微肩颈处,修长一截脖颈就在他眼前,因为姿势关系,灵轮和锁骨都露出来一点,金与白分明。 活像一尊嵌金的玉像。 沈阅微现在一伸手,就能圈住这个人的腰身并将他带进怀里。他在落日昏辉里静默片刻,微微低下头,无声道:“做个好梦。” 隔了一个座位的应卓,面对着窗户,在空调的适宜温度里冻成了一尊活灵活现的标本。 谁能想到陪上司出差还要吃狗粮呢 第39章 饲养员 岭市作为超一线城市, 车站也是人挤人。出检票口后,戚夏深道:“大佬你跟紧, 要在这儿掉了我可真的不好找你。” 沈阅微这个货真价实的路痴要是在四通八达的出口丢了,那问题就大了。 车站人太多了,戚夏深走了几步, 十分自然地向旁边伸出手,“过来。” 沈阅微乖乖伸出手,牵住戚夏深, 目光不禁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手指握得紧,指尖却只是虚虚搭在他手背上。 戚夏深的体温偏低, 就算在八月里, 指尖有点凉…… 就是这双手, 将他从灵门中拉出来的。 沈阅微不禁有点走神。 “那辆黑色的SUV就是原逆的车。” 应卓的声音惊醒沈阅微。 戚夏深松开手赶紧拉开包, 薛白挤出头, 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这破包大是大了,不怎么透气, 薛白是个妖怪都憋得够呛。 应卓给原逆发了信息, 抬头道:“灵主,先生, 原逆去买饮料了, 马上就到。” 说是马上就真的立刻到了,应卓尾音还没落下来, 一个头极高穿着黑色T恤衫的男人就向他们走过来,手里还提着大袋的饮料。 “这是原逆,”应卓连忙做介绍,“原逆,灵主你见过,这位是戚夏深,戚先生。” 原逆眯起眼睛笑了笑,因为原形是只吼,毛色雪白。原逆的人形也白得惊人,唇红齿白,论起美貌绝不比沈阅微两人差。 他对沈阅微弯腰,然后向戚夏深伸出手,“您好。” 戚夏深笑着和他握手。 “外面太晒了,快请上车吧。”原逆将手里的冰饮料分给三个人,拉开车门的时候扫了眼戚夏深的包。 戚夏深坐在了后座,沈阅微十分自觉地捞起薛白抱在怀里,坐在他身边。 他们坐了五个小时的车,狭小的空间委屈了夏哥的大长腿,而且戚夏深饿得厉害,现在根本不想谈事情,只想吃个饭然后洗澡睡一觉。 “已经八点半了,先生和灵主还没吃晚饭吧?如果不嫌弃,就去我家凑活一顿,戚先生长途奔波肯定累了,我明天再让那帮不成器的东西来见两位,灵主看可以吗?”原逆从戚夏深脸上看到疲惫,体贴地问道。 沈阅微歪头看着戚夏深,显然是等他做主了。戚夏深点头:“好,麻烦您了。” 居然是那个人类回答的。 原逆等红灯的时间回头笑了笑,“您客气了。” 趁这个回头的时间他扫了应卓一眼,应卓耸耸肩,表情很明显:一早跟你说了,灵主不管事,全权交由戚先生处理。 原逆若有所思地打起方向盘。 应卓说原逆目前住在小渔村,但小渔村其实不小也不破,是当地有名的养老镇,西湾镇。也有些预算不充足的家庭会选择来西湾镇旅游,经济也算是发达。原逆夫妇在西湾镇开了家海鲜馆,生意很好。 今天的海鲜馆提前打烊,刚进门的顾客纷纷抱怨:“诶呀,我们还没有点菜呢。” 魏雨棋笑了笑,“不好意思呀,今天家里有客人,得早点关门。” 客人们扫兴而归,魏雨棋不论是谁都笑着送出门,端起盆收拾店内的卫生,擦了两张桌子,门又被打开了,魏雨棋连忙抬头:“抱歉现在不营……原逆!” 原逆连身后几个人都顾不上,连忙上前夺过魏雨棋手中的抹布,“叫你休息,怎么还干起活来了?这些放着我回来做。” 体贴,温柔。 戚夏深回头看了眼沈阅微,痛心疾首,“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 沈阅微很无辜。 薛白仗义执言,“夏哥做人不能没良心,你看家里的碗筷都是大佬刷的,他还扫地拖地擦桌子啊,”薛白越说越觉得对,“多贤惠!” 应卓惊了,我的亲娘,灵主贤惠?! 戚夏深道:“我是说家务吗?”沈阅微甩手掌柜一个,你不压着他做事,他就只负责黏在你身边,吩咐一句做一句。 薛白无话可说。 两人一猫这么一闹,魏雨棋也终于舍得把目光从原逆身上挪开,红着脸拍拍他的手。等她看清原逆身后三人的时候,眼中闪过惊艳。 应卓她是见惯了的,没什么好说的,后面这两个人她没见过,估计就是原逆说的灵主和戚先生吧。 魏雨棋有些局促,道:“你们好。” 原逆笑了笑,“这是我爱人,魏雨棋。” 戚夏深伸出手和魏雨棋轻握,道:“您好,戚夏深。” 晚饭已经做好了,都还热着,都是魏雨棋的拿手菜。原逆魏雨棋这家海鲜馆最出名的是早晚的海鲜粥和中午的海鲜杂炖。 海鲜粥就是用干货炖出来的,而海鲜杂炖类似于炖小杂鱼,不同于传统中简单到粗暴的一锅烩,海鲜杂炖并不是捞到什么炖什么,而是有特定的原材料,也不仅仅只有鱼,还有扇贝、劈开的蟹…… 一锅杂炖咕嘟嘟冒着香气,入口咸辣等调味都是淡的,绿叶般陪衬了一个“鲜”,别说配饭了,胃口好的空口就能吃下一锅。 薛白吧嗒吧嗒吃掉了一碗,眼巴巴地看着戚夏深。 戚夏深给他又盛了一碗,刚抬头就看见沈阅微放下了筷子。 “是不合胃口吗?”原逆比戚夏深还紧张些,立刻跟着放下筷子,不动声色问道。他又不傻,虽然灵轮可能由戚夏深主事,但灵主才是灵轮的主人,要是这位主人不愿意,戚夏深也不可能拧着来,所以灵主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沈阅微摇头,含笑道:“很好吃,我胃口不好而已。” 真神肯定辟谷的,也许这位根本就不吃东西。 原逆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而且灵主为了避免桌上其他没吃完的几人尴尬,取了一只梭子蟹慢慢剥壳,取出蟹黄蟹肉,分在戚夏深和薛白的碗里。 夏天不是吃蟹的好时候,母蟹公蟹都不肥,可蟹肉的鲜甜还是在的,对于“好吃就行”的薛白来说,也足够了。 薛白咬着蟹肉,道:“大佬,你真的不再吃点?”大佬在家里胃口没那么小啊,这儿的海鲜这么好吃,大佬怎么只是沾了两口? 戚夏深一早就注意到了,沈阅微在外面基本不吃东西,只有经他手的食物肯吃一点,在家里就正常了。海鲜馆的菜色再好,大佬估计也没胃口,或者说,沈阅微根本不重口腹之欲。 沈阅微道:“我吃饱了,你要不要吃点白灼虾?” 薛白立刻被转移注意力,“要两个。” 戚夏深突然笑了一声。 沈阅微歪头,“笑什么?” “笑你,”戚夏深凑到他耳边,“没有专属饲养员,就不肯好好吃饭。” 沈阅微眉目染上笑意,将手中剥好的虾放在戚夏深碗里,低声道:“是啊,等饲养员吃好了再来投喂我。” 薛白:……等等,那虾不是剥给我的吗? …… 一人一猫吃饱,饭桌上的都放下了筷子。 薛白吃撑了,下椅子的时候咚的一声。 薛白:“……”他悄悄吸了吸肚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像走开,被戚夏深一把拉住了尾巴。 “你给我过来,”戚夏深黑着脸,“待会儿我们溜达去宾馆,别想坐车。” 沈阅微擦着手劝:“小孩子胖点好看。” 薛白:“……大佬你别说了!”大佬劝架纯粹是火上浇油,再多说两句,他今晚就别过了。 戚夏深帮忙收了碗筷,洗完手出来推了薛白一把,“走,跟我们出去散步。” 原逆立刻道:“现在还不晚,镇上有些比较有意思的地方,我陪两位一起去看看吧。” 应卓也跟着点头。 戚夏深看看赖着不肯动的薛白,抬头笑道:“好,那就麻烦您了。” 沈阅微给薛白扣上遛猫绳,薛白不情不愿地跟在原逆后面出了门。西湾镇离海不远,薛白还没近距离接触过正常世界的海洋,很想对比一下灵轮内的四海,然后回去告诉云沥。 “海边吗?”原逆想了想,道,“其实最近没什么人在海边消遣了。” 戚夏深将遛猫绳在手腕上绕了两圈,闻言好奇道:“为什么?” 原逆道:“深海那边来了两群鲛人,停留在近海区,隔三差五争斗,三四天前刚打了一架,这两人肯定不会安稳。他们动静不小,连岸边都能波及到,现在镇里的人连海都不能出了,海鲜的价格还涨了不少。” 鲛人? 两人一猫同时停住了步子,整齐划一地歪头看着原逆。 应卓在灵轮内见过戚夏深带回来的小鲛人,连忙解释道:“灵主和先生在盈海市内捡到一只幼鲛,目前正在找这只鲛人的亲族。” 可是盈海市是内陆,离西湾镇更是十万八千里,那小鲛人的亲族如果和那两群鲛人有关,那他是怎么过去的? 薛白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可周陆和云华那边始终找不到云沥亲族的消息,他就忍不住将渺茫的希望寄托在这次偶然上。 他扬起头看向戚夏深。 戚夏深道:“我们去看看吧,也许好运气能撞见他们露面。”他先前一直觉得,云沥的亲族应该也生活在盈海市附近的淡水湖中,云华和周陆也是顺着淡水湖开始查的,根据云沥的描述勾出一个成年的女性鲛人到处问,但找了将近一个月,什么线索都没有。 现在看来,可能需要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海洋的鲛人族群了。 他倒没什么,就是辛苦了找人的墓鸦。 沈阅微忽然停住步子,仔细感受了片刻,道:“是鲛人的气息。” 原逆和应卓的脸色接连凝重起来,这股气息浓重得修为最次薛白都感受到了。暴虐的灵气夹杂在腥咸的海风里,杀气涌动。他们说话间已经到了海边,抬头就能看见波涛汹涌,那气息离得不算太近,千米以外。 应卓冲沈阅微一抱拳,“愿为灵主效劳。” 戚夏深还没反应过来,应卓体内妖力迸发,眨眼睛就化作了翼展过十五米的金雕。金雕本来就是大型猛禽,修炼数千年的金雕更是庞大。 沈阅微揽着他纵身落在应卓背上,原逆紧跟着上了金雕。 应卓振翅,贴着海面飞行,很快就靠近了气息的来处。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妖气,任由其顺风扩散,而后急停在一处。底下的海面传出哗啦的声响,似乎有什么接连从海水里冒出来。 戚夏深在黑暗里看不太清,被沈阅微渡了些许灵力,才看清海水中的是什么——两拨鲛人,左方领头的鲛人黑发金眸,手持白玉螺,赫然是个成年的雌性鲛人。 薛白脱口:“就是她! 第40章 盈海不是海 一言落下, 两方鲛人目光如电,直戳戳钉在他们身上。 云沥向他们描述过那位姨姨的外貌:叫琴浅, 黑发金眸,黑色尾鳍,容貌非常秀丽, 是族群的族长。而眼下海水中左方鲛群的领头外貌特征都能对得上。 薛白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利索地往戚夏深怀里一埋。 那雌性鲛人首领目光灼灼,“那个小猫妖, 你们认识我?” 戚夏深压住要回答的薛白, 礼貌性地上前一步,问道:“先冒昧问一句, 您是琴浅族长吗?” 人类? 琴浅诧异, 一群妖怪里居然有个人类?金雕妖气四溢, 赫然是一方大妖, 那雕背上的吼在远近海域闻名, 琴浅当然是认识的。至于那个格外俊秀的, 虽然看不出真身,但身上盈满的灵气昭示着非人的身份, 且修为决计不在那吼之下。 而那人类身上没有任何灵气, 竟然只是个普通人类!琴浅觉得不可思议:那两个大妖都刻意站在人类的后面,竟然是那人类的下属吗? 琴浅警惕道:“是。你是什么人?” 还真是小云沥的小姨, 运气也太好了。 戚夏深彬彬有礼一欠身, “区区凡子不足挂齿。我自盈海市来,多日前我与朋友偶遇一人, 受他所托找寻族群。”因着不知道琴浅有什么忌讳要把云沥送走,所以两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提到盈海市,琴浅应该就能明白了。 云沥在他们手上! 琴浅的脸色顿时变了,大半身体离开海水,鲛绡制的战衣包裹着曼妙的身躯,戚夏深默默垂下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一转身面对另一群鲛人,“今晚到此为止,剩下的帐我们明天再算!” 另一群鲛人与琴浅一族缠斗多日,已经落了下风,今晚必输无疑,琴浅此时叫停,对他们是有好处的。 领头鲛人丢下一句狠话,立刻就转身消失在了深蓝的海水中。 旁观的戚夏深将这群鲛人猩红暴戾的眼神记在心里,虽然他急切地想寻找鲛群入住灵轮,但宁缺毋滥,也不能不看品性什么都招。 确定那群鲛人走远了,琴浅才急切道:“云沥现在在哪里?”她明明把云沥交给了葛婴照看,怎么会流落到人类手上?难道说葛婴他……琴浅指尖扣紧掌心。 沈阅微一指海面,微波荡漾的海水在一阵咔嚓声中彻底凝固,他下了金雕的背,抬起手,“来。” 戚夏深干脆搭着他的手,跳下来。 “云沥还在盈海市,别担心,那孩子现在很好。”戚夏深从手机里调出一张云沥和薛白的合照,屏幕上黑白的大猫躺在沙滩上,小鲛人还没猫大,抱着猫的脖子歪头看着镜头。小鲛人手脚白嫩,穿着鲛纱制成的衣服,小脸肉嘟嘟的,一看就知道被养得很好。 琴浅立时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云沥现在还好好。 一群鲛人纷纷游到近前,一眼就认出了云沥,七嘴八舌地质问琴浅。 “是云沥!” “真的是!族长,你不是说把云沥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吗?” “怎么会被人类抓到?” 琴浅脸色阴沉,手指捏着白玉螺,心道:是我错信了葛婴,才害得云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她一抬头,对戚夏深行了一个鲛族的礼,“大恩不言谢,恩人日后若有能用到我琴浅的地方,我琴浅绝不推脱!只是还没有请教恩人的姓名。” 戚夏深连忙避开这一礼,这些神兽或者妖怪一个个的不知道比他年长多少,但他掌握着灵轮,无论对着何方大妖,都必须摆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式,否则伤的是沈阅微的脸面。 他目光匆匆飘过这群鲛人,眨眼间心思翻了好几页,还不耽误他嘴上说话:“当不起恩情两个字。云沥太小了,一个人泡在盈海里,小脸泡的白纸一样,谁看了都不忍心……” 一群鲛人皆是歪过头,满脸不解。 戚夏深这才反应过来,这群鲛人肯定以为盈海是海,所以他这话就像当于说人类“那孩子快要在空气里憋死了” 戚夏深解释道:“盈海不是海,是淡水湖。而且云沥告诉我是他的小姨把他放在盈海中,并且叫他在盈海中等着。可盈海污染挺严重的,没什么吃的不说,湖里还有未开灵智极为凶猛的鲤鱼精,我和朋友担心,才把云沥抱回来。” 淡水湖?!把一个出生在海水中,没有捕猎能力的幼鲛丢进淡水湖?那云沥岂不是独自饿了许久? 鲛群哗然,一青年鲛人厉声道:“族长!你不是说一定能保证云沥安全吗?如果没有这位好心人,云沥现在还能好好的吗?他可是咱们族里血统最纯正的孩子了!” 琴浅道:“是葛婴!肯定是他化成我的样子,将云沥丢在了盈海,好让云沥乖乖待在盈海。我当日将云沥送至葛婴身边,许下诸多好处,托他多照顾两日,没想到他居然……云沥是他的亲外甥,云沥的父亲更是为了救他才死的,他怎么能……” 戚夏深敏锐地感受到耳边的浪潮声变大了,海水拍击着脚下稳固的平面,震颤里传达着鲛人群的愤怒。 戚夏深眼神微妙,虽然这里一定有一段陈年旧事,但那个葛婴心也真够狠的。云沥懂事又听话,被葛婴变成的琴浅丢在盈海,没有他横插一杠,肯定会等到死。要冷血到什么地步,才会连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都要害? 琴浅解释道:“刚才逃走的那一群鲛人是金尾族,云沥的父亲原本是那一族群首领的儿子,后来与金尾族决裂,来到我们族群,和我的姐姐生下了云沥。结果姐姐和姐夫在一次狩猎中离世了,云沥出生没多久就在一场意外里出现返祖,他血统纯正,假以时日定然能挑起族中大梁。只是这个消息被族里的叛徒泄露给了金尾族,所以金尾族才撕破脸要跟我们抢夺云沥和猎场居住地。我出于无奈,将云沥送走,没想到……” 琴浅眼睛微红。 戚夏深看不见她的神色,却能听到她语气的愤懑,于是转移话题道:“现在还早,云沥应该还没休息。我打个电话过去,您要和他说说话吗?” 琴浅狂喜:“真的可以吗?” “当然了。” 戚夏深笑了笑,点头。他给周陆拨了视屏通话,没一会儿就被接起。 周陆诧异道:“先生?这么晚了,您还没有休息吗?” 戚夏深开了手电筒,将手机对准身后的鲛人,道:“云沥睡了吗?我们找到他的亲族了,他要是没睡,就让他跟琴浅族长说说话。” 周陆起身去云沥的房间里看了看,灯还亮着,里面传来电视的声音。他敲敲门,却是云华开了门。 小云沥趴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周陆道:“先生找到云沥的亲族了,云沥,是你姨姨要跟你说话。” “姨姨?”小鲛人蹦下沙发,哒哒哒跑过来抱住周陆的小腿,“姨姨在哪里?” 琴浅听到云沥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往前靠了靠,想看清屏幕上的云沥,戚夏深将手机递给琴浅。 琴浅迫不及待接过,族人们纷纷围上来。 云沥凑到手机面前,惊喜道:“姨姨!” …… 云沥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惜人小精神不足,聊了没多久眼睛很快睁不开了,开始犯困,强撑着跟琴浅说话。 琴浅柔声安慰道:“等姨姨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去接云沥好不好。” 刚才还睁不开眼睛的云沥顿时清醒了,“姨姨我不想走,我喜欢夏哥,喜欢大白,这边的海水很好哦,比我们家还要好。姨姨,我们能不能来这里住啊?” 云沥干得好。 戚夏深转头冲沈阅微眨眼:怎么样,争取鲛人族有希望吧? 暮天海色,戚夏深看不清楚,只听到沈阅微的轻笑声。 琴浅迟疑道:“可是盈海是内陆,内陆也有海吗?” 小云沥还搞不懂灵轮的存在,分不清外界与灵轮,闻言皱着小眉头:“有的啊,夏哥和大白还带我游泳,海水可好了,就是没有什么吃的。姨姨,我们可不可以就住在这里呀?这里好大的,夏哥说,我们要是住进来,四海可以让我们随便挑地方!” 琴浅听得满腹疑惑,忍不住回过头看戚夏深。 戚夏深微笑着一欠身,“灵轮内山清水秀,只是四海皆空置,若是族长愿意举族迁入灵轮中,灵主也定然十分欣悦。对吧,灵主?” 他歪头看向沈阅微。 沈阅微点头:“嗯,夏深说得是。” 灵轮,灵主…… 琴浅睁大眼睛:“您,您是……”灵主之名,何人不闻?传说中掌灵轮的灵门化身,六十年前陷入沉睡,现在居然重现人间? 鲛人一族居于深海,与外界的联系太少,加之岭市与盈海市相距甚远,周陆散播的消息还没有传播到这片地区。 琴浅面露期冀,“冒犯了,您可有凭证?” “当然有。” 戚夏深取出灵轮,交给沈阅微。他可不敢随便带人进灵轮了,上次选的落脚点不好,这次要再选不好,比方说停在了空中,这么多人恐怕就得下饺子一样哗啦啦掉一地。 沈阅微自然伸手握住戚夏深的,灵轮扩散的灵光以两人为中心,不等一众鲛人反应过来,他们就从外界转移进了灵轮。 金光横扫沙滩与海水,等到光芒散去,鲛人全在海水中,而戚夏深等人,清爽地站在沙滩上。 戚夏深体质特殊,完全不通灵,所以他进来出去多次,只觉得这里环境好,空气清新,这里的灵气到底有多浓郁,他根本不知道。 面前是南海,戚夏深扫了眼海水,漫不经心挣脱了沈阅微的手,将灵轮紧紧攥入手心。 鲛人和原逆就不同了,他们同属天生神兽,对灵气的感应更强。刚一进入灵轮,比外界丰沛了两倍不止的灵气流动间清风般扫过。 原逆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我多年不曾感受到如此纯净的灵气了。”他合了下眼睛,双手捂住脸,竭力忍住奔涌而出的喜悦。 神兽之间也有区别,吼这类的神兽天地间往往只有几只,没有族群,论起等级还要略高于鲛人。吼不必修炼,只要能成年就是大妖,寿命漫长。可原逆偏偏对人类动了情,想与那个人天长地久,必然要行同生共死之术,可术法损伤修为,且极为凶险,必须要在灵气充沛之地,布下法阵后才能施展,这才是他进入灵轮的目的。 他与魏雨棋相爱后就开始找寻灵主的踪迹,因而才能在千里之外那么快得到灵主现世的消息。 琴浅在愣愣掬了一捧水,海水波光粼粼,充沛的灵气滋养着她身上的伤口。她年纪尚浅,只听闻过灵主之名和灵轮的传说,从来没进过灵轮,故而一进来就被扑面来的灵气冲得懵了。 “这真是好地方……”琴浅喃喃道。 而今的海域并不像以往那样干净,鲛族并非龙族,不住在海沟那样的极深处,多住在深海甚至浅海带,因此多受人类的打扰。 这里灵气如此充沛,而且未经污染,已经有了些生命,生气也是颇为浓郁的…… “族长,我,我们真的能留在这里吗?” “这里灵气好浓郁!” “海水真干净啊。” “要是能在这里居住,我们就不用和金尾族争地盘了。” 琴浅脑子里充满了族人们七嘴八舌的感慨,她转向戚夏深,深深俯下/身体,“恳请灵主与先生准许我举族迁入灵轮! 第41章 小孩子要不懂事了 海风腥咸, 明月悬于波涛之上,清辉明亮, 即便是戚夏深这样的凡人都能在月色下看得一清二楚。 戚夏深心中骤然一松,他将渗出冷汗的手悄悄藏在身后,灵轮频繁闪烁光芒, 被他死死攥在手心里不肯漏出半点。 他笑眯眯道:“求而不得!族长快快请起,您愿意来灵轮定居,那真是再好不过。我和灵主喜爱云沥, 薛白更是和云沥交了朋友, 他能留在灵轮,我和灵主高兴还来不及呢。” 琴浅大喜过望, 连连道谢。 沈阅微站在戚夏深身边,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 一手撑住了戚夏深摇摇欲坠的身体。 戚夏深脸色渐渐发白, 他怕被看出异常, 难得摆出了有点强硬的姿态道:“四海尚无主, 请族长随意选取适合的居住地。” 心力疯狂运转,他忽然一转身, 胸腔里仿佛冻着一块亘古不化的冰, “原先生。”声如金玉。 原逆心中无端凛然,连忙应道:“在。” 戚夏深肩背笔直, “吼虽为神兽, 然而与鲛族不同,且你的族群混杂, 须要明天见过面后才能确定是否可以迁入灵轮,可以吗?”鲛族大多族群都是温善的,只有少数性情凶悍,琴浅一族显然不属于后者。而且鲛族离了海水就基本多少战斗力,他可以放心让鲛族进入四海,反正鲛族要是敢兴风作浪,他就让沈阅微抽空一片海域的水,鲛族翻不了天。 沈阅微才是掌握着灵轮的存在,是这灵轮内八山四海,皇天后土之主。天崩地裂还是四季颠倒不过在他一念之间而已。 原逆愣了下,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沈阅微的目光已然扫了过来,大约是羽毛沾过的力度,轻飘飘一眼。 原逆毛骨悚然,连忙低头:“是,先生的顾虑我都明白。” “那就好,”戚夏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得湿透,他甚至还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我是凡人躯体,熬到现在实在撑不住了,不能送原先生和应先生回去了。” 琴浅想到他人类的身份,立刻体贴道:“确实很晚了,我们先去海中寻找合适的水域,您早点休息吧。” 应卓敏锐地察觉到一点异常,他和这位戚先生也认识了不短一段时间,知道他的性格好喜欢插科打诨,看上去不正经,实际上很周到妥帖,现在突然这么…… 他目露探究,也并非要刨根究底,就是好奇,不成想对上沈阅微的目光。 实在无法形容那种眼神,应卓活生生打了个寒战。 原逆轻轻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别作死,“是,我和应卓这就告退了。” 沈阅微点头:“我送二位出去。”说完衣袖间落下一道光,将原逆两人送出了灵轮。 总算没有外人了。 戚夏深精神一松,眼前天旋地转,明亮月色一忽暗了个彻底,隐约听见薛白急切的声音,他张张嘴,没来得及回答,就昏了过去。 沈阅微接住他,到怀里才知道这个人几乎汗透了。 “夏哥!”薛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他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沈阅微摇头:“没事,累了休息一晚就好了。” 薛白满腹疑惑,夏哥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突然累了?这也太古怪了。 沈阅微道:“回宾馆吧。” 原逆提前订了房间,去海鲜馆的路上正好路过,他们就把行礼全都放在房间里了,现在可以直接回去。 宾馆的房间内,沈阅微小心放下戚夏深,起身去浴室接热水。 薛白觉察出沈阅微不想在面前提戚夏深昏迷的原因,只好满心忧虑地守在戚夏深身边。他伏在床头,戚夏深昏睡中都皱着眉,薛白的尾巴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试图哄着戚夏深安心,可惜作用不大,薛白只好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贴着戚夏深不知为什么特别冷的侧脸,期望把这个人捂得热乎一点。 “薛白,”沈阅微坐在床边,柔声道,“今晚一个人睡好不好?” 薛白愣住了,“我……我去隔壁呀?” 原逆是订了两间房的,另一间就在隔壁。可薛白自从来戚夏深身边之后,基本没自己一个屋睡过觉,踌躇地踩了踩爪子,道:“好。” 沈阅微笑了笑,揉揉他的头,“没事,夏深只是累了而已,明早就好了。”他抱起薛白送到隔壁,用湿巾给薛白擦干净,临走前甚至亲了亲他的额头,“晚安。” 薛白抱着枕头,懵逼道:“大佬晚安。 沈阅微关了灯,给门下了禁制,从外打不开,这才放心回到戚夏深的房间。 薛白面对紧闭的房门,无意识咬着自己的尾巴——夏哥为什么那么急着让鲛族入住?他明明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 他无意识在床上翻了几圈,不小心咬疼了自己,在尖锐的疼痛里,薛白电光火石地想起他们离开前,夏哥把云沥交给了周陆带,他们两个也跟着过去了,他偶然听见的夏哥和周陆的谈话。 弄花巷十九号的深院花园里栽了一株多年的赤薇。他那天爬在树上等着抓鸟,特意让沈阅微给他下了个遮掩气息的法术,而大佬倚在树后面看书。八月初正值赤薇的花期,花叶繁茂,周陆和戚夏深从花园的圆门进来的时候居然没察觉到他。 周陆落后戚夏深半步,正说着话:“先生是想留云沥的亲族在灵轮中吗?” 戚夏深道:“我有这个想法,不过云沥是很可爱,但他的亲族未必。云沥被丢弃在盈海,虽然不知道前情,但他亲族的品性还是要多考察。” 周陆道:“我却是建议您直接接纳云沥的亲族。” 戚夏深疑惑。 周陆道:“鲛族没落,如今四海有点规模的族群就那么几个,踪迹难寻基本找不到。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内陆的小型鲛群。” 戚夏深道:“嗯……一定要鲛群入住吗?四海这么空,先填一些其他的妖怪不可以吗?” 周陆笑道:“鲛人大多性格温顺爱好和平,不易于其他妖怪起冲突,这是一个优点。还有另一点,鲛族能影响到族群栖居的一整片水域,使水质更好,有助于生灵繁衍,后续再进入其他的妖怪,还能帮忙维护水域的秩序。” 戚夏深静静听着,周陆说了这么多,还没说到重点。 果然,周陆慢慢道:“水生万物,灵轮的命脉自却舟山起,于四海终。而灵轮内多半都是海洋,如果海洋的生息能尽快调养起来……我想对灵主的身体,是很好的。” 戚夏深顿住脚步,若有所思,“如果云沥的亲族恰恰是那少部分呢?” 周陆道:“鲛人只有水里的能耐,要是敢放肆,倒也很好解决。”他犹豫了片刻,慢慢道:“而且云沥那孩子血统纯正……即便……”贵精不贵多,养熟了云沥,顶得上一群血脉驳杂的鲛人,只要留下云沥的亲族,让云沥在灵轮内长大,以后他自然会把灵轮当做自己的家。 戚夏深回头看了他一眼。 周陆敏锐地察觉到剩下的一句话,戚先生肯定不爱听也绝对不会同意,干脆利索地闭了嘴。 两人渐渐走远。 半天没敢喘大气的薛白从花枝间冒出头,赤薇花瓣鲜红,树下的沈阅微还拿着书,落下来几朵恰好夹在白纸黑字间,他半天没翻过一页。 “大佬?”薛白试探着问。 沈阅微拈起花,鲜红的一朵,他轻轻叹了口气:“小孩子要不懂事了。” 薛白总觉得奇怪,不懂事?是指谁不懂事?说周陆还是说夏哥? 而现在,薛白趴在宾馆的床上,回想起夏哥今天的异常,突然明白了沈阅微说的是谁。 隔壁房间 戚夏深已经醒了,脸色白得像纸,靠在枕头上皱眉隐忍着,嘴唇青白。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身上不疼,但就是使不出力气。有心喝口水,却挪不出伸手的力气,头晕目眩,看桌子上的水壶都有两个重影。 活像脑袋上挨过一板砖,重度脑震荡。 沈阅微环过戚夏深的身体,戚夏深现在浑身都没力气,只能顺着沈阅微的力道歪在他怀里,沈阅微拧干毛巾擦他额头上的汗,“还难受吗?” 这位大佬整洁无双,全身上下都浸着“风雅”两个字,而戚夏深一身汗,自己都嫌弃,实在不想跟他挨着,艰难歪了下头,“还行……”他急喘了两口气,“我自己来。” “你有力气?”沈阅微笑了一声,低头给他擦了手和脸,戚夏深感觉清爽多了。 他什么都不问,戚夏深反而越来越心虚,低着眼睛不敢看他,专心致志就着沈阅微的手喝水,好像沈阅微手里那杯不是白开水而是什么琼浆玉露。 沈阅微含笑道:“怎么不看我?在灵轮一口气扫完四海厌气的时候,不是很厉害?” 戚夏深:“……”这个语气好像有点危险。 他情不自禁咬住杯沿,硬邦邦的杯子口感并不好,戚夏深咬得牙疼,他吸了口气壮胆,悄悄抬头看了沈阅微一眼。 沈阅微偏头,望着他长眉微挑。 戚夏深理屈词穷无话可说,低头沉思片刻,吭嗤吭嗤抬起手搭在沈阅微手背上。 沈阅微好笑:这是干什么?撒娇? 戚夏深见他不为所动,积极拿出了小时候哄亲妈的那一套——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捏着沈阅微的指尖,露出一个带点讨好意味的笑容 第42章 好夏哥 戚夏深这个人, 看上去四五不着六,实际上是个少有的大丈夫, 具体表现在他比谁都能屈能伸而且十分地识时务。 比如说现在,虽然他压根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但这不耽误他痛快地认错。 “我错了。” 他还没搞懂沈阅微为什么生气。毕竟在他的想法里, 他不过是稍微透支了一下心力彻底拔出厌气的同时顺便激发四海的生气,好让鲛人能安心入住,省得今晚过后在四海溜了一圈发现异常, 明天早上再反悔。 只能怪鲛人出现的太巧。 四海里的厌气基本已经除净, 仅剩下的那点两三天内就可以清除,他本想来想徐徐图之, 可偏偏这个时候碰上了云沥的亲族, 他不得不提前处理厌气。 合情合理, 根本怪不到他身上啊。 不过爆发的后遗症还是挺严重的就是了, 都快赶上他第一次心里透支的痛苦了。 戚夏深头重脚轻, 虚得厉害, 不看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可能像是出去了鬼混了好几天。他琢磨了几秒,觉得自己现在虽然脸色不好, 但还能算个病美人, 耍个美人计应该还是够的。 夏哥总是对自己的脸有种谜一样的自信。 当然了,他有那个资本自信。这么一张脸当然是俊美的, 只不过这种美不是玉雕金錾的珠光宝气, 反而更像是供奉的兵器,锋利又精巧, 那种俊美甚至是咄咄逼人的。 于是他就将下巴放在沈阅微手上,顶着这张“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脸,很无辜地看着沈阅微。 你还要骂我吗?还要训我吗? 他靠得那么近,沈阅微非但没往后退,反而向前近了一点,“那你错在哪儿了呢?” 你不按常理出牌啊!这个时候不该被美色所惑,忘掉自己想说的话吗? 戚夏深被沈阅微身上的香气冲了个头晕目眩,赶紧挪开脸,悻悻地想:他要是知道沈阅微为什么生气,他也用不着卖萌了。 沈阅微心平气和地跟他讲理:“你看,你不觉得自己有错,虽然道歉,但也只是想糊弄过去。那我是不是有理由更生气?” 戚夏深迟疑着点头,沈阅微给他挖了个坑,可他现在不得不跳。沈阅微不是薛白,不好哄。他要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回头圆不过来,那不是更招沈阅微生气? “可你总得告诉我犯了你哪里的忌讳吧,”戚夏深讨价还价,“你不能让我猜,误会就是猜出来的。” 这是句人话。 沈阅微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摇头道:“我就是说了,你也不会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他又一次错过了这个人二十多年,无从推测他到底是怎么养成现在的个性。但他能猜到戚夏深在母亲去世后,大约是无人管束的状态里长大的。 一个人撑得久了,就自以为钢筋铁骨刀枪不入,什么都敢往身上揽。即便他后来有一个薛白陪伴,可薛白太小了,以至于要躲在戚夏深后面才能安稳。于是又从独行者成为保护者,连像孩子那样躲起来发泄的权力都被剥夺。而他,因为早先修为散得只剩一两成,所以理所当然地被戚夏深划进了“需要保护”这个圈子里。 这种情况下塑造出的性格,不会觉得自己以身犯险有哪里错。 戚夏深皱眉,“那这不是死局,我怎么……” 剩下的话断了片,沈阅微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心脏的跳动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戚夏深掌心。 戚夏深闭了嘴,手掌下就是另一个人的体温,他抿着唇,小心翼翼抬起眼睛看着沈阅微。 “灵轮是我半身,而你作为灵轮的主人……”沈阅微轻轻叹息,“主宰了我一半的感知。” 戚夏深抽了口凉气,“……什么意思?” 沈阅微淡然道:“你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都会由灵轮反馈在我身上。” 心力透支的痛苦戚夏深已经习惯了,他以前用不好心力,回回摊上大的妖怪,都会透支一遍,这次只是尤其严重而已。但沈阅微没尝过这种滋味! 戚夏深脸色彻底变了,“你疼不疼?难受吗?过来躺着!” 他第一次透支心力,缩在床上从晚上躺到第二天黄昏才攒出爬起来的力气。铺天盖地的疲惫感毯子一样死死裹着他,他不敢睡,因为没人叫他,他怕一闭上眼睛就睁不开了。于是他强迫自己睁着眼睛,从黑夜等到天光破云又等到日暮星垂。 那种滋味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可现在沈阅微说,这种感觉也加诸在了他身上? 所以这个人就这么忍着,一路将他抱回宾馆还安置了薛白? “躺好。” 戚夏深按着沈阅微,但他现在没力气,不仅没压得住沈阅微,反而被沈阅微攥住双手不容分说地按在床上。 戚夏深:“……” 夏哥震惊地想:活祖宗啊,他怎么跟个弱受似的? 沈阅微道:“所以,就算夏哥不爱惜自己,也请怜爱怜爱我吧。” 对付戚夏深这种毛病,短期内是不要指望他能改的,最好办法就是给他拴个累赘,让他心生牵挂,他做事才能有所顾忌。 一句话落入耳中,简直像是倒了满罐子的酸甜苦辣在心里。因为担心他不爱惜自己,所以干脆把自己跟他绑在一起。 戚夏深一时间没吭声,半晌,默默点头。 沈阅微摸了摸他露在外面的手,戚夏深缓过劲,身上就没那么冷了。现在到底是盛夏,室内温度也高。 戚夏深仰着头,目光跟着沈阅微转来转去。 沈阅微打开空调,“好多了?去洗个澡吧。” 戚夏深身上还是酸疼,但好歹有了走动的力气。他撑起身体,手摸到枕边一叠柔软的衣物,这才发现沈阅微帮他把睡衣拿出来了。 戚夏深抱着睡衣默默进了浴室,他洗完澡出来,发现沈阅微不在。于是拖着步子,双眼放空坐在床边不想动。 那天他在云华面前方言说要追沈阅微,实际上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追,加上后面几天忙得焦头烂额,除了日常嘴贱撩拨两句以外,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不过他那点心思自认表现得很明显了,就差一份海枯石烂的剖白。 虽然怎么追是个问题,但最令他头疼的还是沈阅微的态度。沈阅微这么有分寸的人,难道掌握不好相处的界限?他分明知道自己的心思还默许自己的亲近,相处中似乎过界又还掌握着分寸。 真的是等自己去追他? 戚夏深叹了口气:比大姑娘的心思难猜不说,还跟大姑娘一样矜持。真头疼。 “怎么也不擦头发。” 沈阅微一回来就见戚夏深抱着枕头发愁,任由头发湿哒哒的滴着水。 戚夏深一回头就被柔软的毛巾兜头罩住,耳边听见沈阅微问他:“愣愣的在想什么?” 戚夏深慢半拍地撩了一下:“我想你啊。” 擦头发的手一顿,沈阅微轻轻笑了一声,从桌上拿了刚买回来的常温奶茶递给他。 “人对另一个人观感受很多方面影响,”沈阅微慢慢道,“浅显如身材容貌,略深点如言谈举止。而且人类是非常富有的生物,恩情、亲情、友情……庞大的社会给予他们感情复杂的权力。但就是太丰富了,有时候可能混淆不清。” 戚夏深愣住了。 这话乍听起来没头没尾,仿佛只是沈阅微信手拈起来的一个话题。实则轻却准地掐住了他们之前的暧昧不明。 恩情……沈阅微是说他误将这样东西当作是萌芽的喜欢了? “这世上所有生灵都相似的一点,无论爱与不爱,付出得多了就必然难以割舍。牵挂也能算在感情里,自然又能在上面添上一笔。” 戚夏深闻言默然——他对灵轮的投入确实超过界限,而对沈阅微……这个人日日都在他身边,他每每关心薛白的时候,都会再自然不过地分一半给沈阅微,时间一久,这份羁绊已经不能用喜欢来衡量。 戚夏深的短发很快就干得差不多,沈阅微放下毛巾,轻飘飘丢下一个炸/弹道:“剥去容貌、恩情和牵挂,我在你心目中,又是什么模样呢?” 戚夏深连着吸了好几口凉气,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砸蒙了。他慌乱地发现沈阅微所有的话都准确地捏住了他这份感情的弱点。 沈阅微在他心中的地位完全可以和薛白相论,他当然“爱”沈阅微,非常在意爱重。可这份爱里,多少是恩情多少是亲情多少是牵挂?甚至有多少是爱美之心? 剥掉这些,属于爱情的那部分还剩多少? 这简直是送命题。他说真话不行,撒谎也不行。 戚夏深几次张嘴,最终还是默默咽下了那些混乱的言辞。 沈阅微叹了口气,站起身。 戚夏深脸色一白,下意识揪住沈阅微的袖子。 沈阅微忍不住笑了,拍拍他的手,将特意下楼买的奶茶递给他,哄他,“我不走,哪也不去。” 戚夏深心里一片混乱,勉强笑了笑,接过奶茶也不喝,脸色沉郁地坐在床边上。 沈阅微握着他的手,上下晃了晃道:“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是有时候觉得,你这样急切地对我好,只是为了回报恩情,叫我也觉得惶恐。” 戚夏深默默抬起眼睛看着他,表情还是沉着的。 沈阅微道:“好夏哥,我等你呢,一直都会等。 第43章 薛白 窗帘缝隙漏进阳光, 戚夏深一手摸到手机,打开一看, 已经六点半了。 戚夏深坐起来,面前的摆设都是陌生的,他木然片刻, 呆呆想起来自己身在什么地方——哦,他们是在宾馆里。 他伸手摸枕边的薛白,猫没摸到, 却触到一手温热的肌肤。 谁?! 戚夏深吓得手一缩, 连忙掉头。 沈阅微睁开眼睛,眼神清明根本没有睡意, 道:“醒这么早?薛白在隔壁, 现在起来吗?”他掀开被子下床, 夏天睡衣单薄, 也将身形勾勒必现。宽肩窄腰, 俨然一副好身材。 戚夏深握拳轻轻咳了一声, 等他转过身洗漱,立刻掀开自己的被子悄悄看了眼身上的衣服, 睡衣略有凌乱但还齐全地穿在身上。 “……” 戚夏深默默盖好被子, 唾弃自己:龌龊! …… 一只猫睡了一晚上的薛白焉头焉脑地被沈阅微抱回来,戚夏深好笑道:“什么表情啊, 昨晚没睡好?” 薛白挂在沈阅微臂弯, 要死不活地瞪了他一眼,扭过头:个见色忘义的混蛋, 只管自己跟沈大佬腻歪,也不跟他解释一下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戚夏深揉揉他的头:“好了,我们去吃早餐。” 薛白哼哼唧唧腻歪到他怀里,给自己丢了个障眼法,一行人大摇大摆地从宾馆出去了。 夏天亮的早,西湾镇大多都是老人,睡眠质量不高,七点多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薛白一路闻着飘过来的香味,眼巴巴地盯着周边已经飘出开门迎客的店铺。 戚夏深捏着薛白的爪子,低头逗他,“来,你选一个。” 薛白闻了半天,在浓郁的香气里艰难地选了一家广式的早点。 障眼法使薛白看上去是个抱在怀里的孩子,两个俊美的大男人还一个孩子,这个组合十分抢眼,进店的时候总有人偷偷看他们两个。 戚夏深脸皮是砌城墙的砖垒起来的,压根不怕人看,顶着隐晦或直白的目光,笑眯眯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店里人不少,就剩一个拐角的位置没人坐。 薛白虽然顶着幼童的外皮,但他自己也不乱跑,点单的时候就扒着戚夏深的手,急得要命。 “好好好,你先点。”戚夏深摊开菜单。 盈海市有一家广式的茶楼,味道不错,薛白吃过几次,知道哪个是招牌,哪个是特色。单子点得很有水准,戚夏深见他点好,将菜单交给沈阅微。 沈阅微接过菜单,忽然抬头。 一年轻男人停在他们桌前,低声询问:“请问,这里可以坐吗?”店内人声鼎沸,男人的声音也不算高,却能清晰地穿过喧闹传到两人耳中。 戚夏深看清他的脸之后顿时愣住了,这人他认识!他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捡到了薛白,当时薛白被车撞得半死不活,这个人就是薛白的主治医生,叫原易。由于他还要上学,一开始没打算养,一直都寄养在医生那里,直到大一过了几个月,他发现在宿舍直播实在不方便,搬出来之后索性就把薛白接过来一起。到那个时候,薛白才正式养在他身边。 他上了大学后不怎么回去,跟主治医生也渐渐减少了联系。不过戚夏深每次过年的时候还是记得发几段薛白的视屏过去,顺带给人家送点年礼。 薛白一看见他,顿时奓毛,钻进戚夏深怀里瞪着人。 戚夏深莫名其妙,一手揽着他,一手轻拍,心里想着:薛白很不爱提起原易,但要说愿意对薛白不好……薛白当初被车辗过去,靠着妖怪较为强壮的身体和修为,硬是撑到了医院。戚夏深当时还是个小主播,刚签上约,身上那点钱根本只够个手术费,后续的医药费他是真的无能为力,还是原易帮他垫上的,单说这一点,戚夏深对原易的观感就很不错。 而且后来他接薛白到身边的时候,薛白虽然没现在这么大一个,可状况也不错,油光水滑一只大猫,一看就知道养得很好。 要说虐待,决计不可能的。 原易见到戚夏深也愣了愣,惊愕的目光扫过薛白和沈阅微。 “居然能在这里看到原医生,”戚夏深笑道,“太巧了,坐吧。” 原易慢慢坐下来,脸上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 戚夏深低头看看薛白,又看看原易,实在搞不懂这两个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不动声色道:“原医生来这里度假?” 原易赶忙摇头,偷眼看了沈阅微,那位垂着眼睛哄着薛白,表情温柔,其余的一概看不出。和戚夏深在一起……那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灵主了。 原易看了眼等他们点单的服务员,随意点了两样。 等服务员走了,原易咳嗽一声。 戚夏深挑眉。 原易压低声音:“见过灵主,戚先生。” 嗯? 戚夏深推了推怀里的薛白,眼神表达了一个意思:他是妖怪?你怎么不告诉我? 而且姓原,难道是原逆的亲人? 薛白瘫在他怀里,装死。 原易仍旧压着声音,“我原形是一只吼,是原逆的弟弟,收到原逆的消息所以特地赶到西湾镇,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吃个早饭会碰上。” 戚夏深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 原易迟疑着道:“我并不是刻意隐瞒,还请戚先生不要在意……” 戚夏深笑道:“怎么会呢,谁都不容易。说起来也是我和薛白运气好,不然要是其他医院,薛白可能就露馅了。” 薛白是掺杂了天狗血统的猫妖,真进了医院,可能没多久就要被送去研究所了。他现在在盈海市经常去的那家医院就是家特殊的妖怪医院,不然他可不敢送薛白过去。 原易狠狠松了口气,他这样的修为,薛白那点不入流的障眼法当然挡不住他,他一眼就能看穿。原易转而重启了个话头,俯下身道:“薛白被养得真好,精神很足。” 薛白却冲他翻了个白眼。 戚夏深拍了薛白一下,心道:一天照六顿吃,能不好吗?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早餐终于上来了。原易悄悄舒了口气,虽然灵主一直没吭声,但他实在太紧张了。 “来,薛白到我这儿来。” 沈阅微伸手,“乖,我喂你,让夏深好好吃饭。” 薛白求之不得,赶紧溜到沈阅微怀里。 原易身体顿时绷紧,脸上露出几分愕然——连灵主都这么宠爱薛白吗? 他心中蹿出一缕忧虑:灵主修为非凡,必定是一眼就看出了薛白的问题,那作为帮薛白隐瞒真相的自己……岂不是时刻性命垂危? 戚夏深觉得薛白的态度太奇怪了,怎么都是一副心虚的样子。可他心虚什么呢?这倒霉孩子是不是有什么瞒着他?戚夏深满腹疑惑地吃了顿饭,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给原逆发了个信息,就一起过去了。 海鲜馆过了早餐的高峰期,服务员正在收拾卫生,原易进门的时候扬声道:“哥!” 原逆连忙迎出来。 海鲜馆二楼是原逆两人居住的地方,此刻客厅坐满了人,客厅正中摞着成堆的纸箱子,里面似乎装满了东西,两只小兔子围着箱子追逐打闹。 戚夏深和沈阅微一进门,满堂的人十几个人都转过头来盯着他们两个。目光灼灼仿佛看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个神仙。不,沈阅微就是神。 两只小兔子相互追着一头撞上了戚夏深的腿,吧嗒摔倒在地上,红色的小眼睛眨巴眨巴,戚夏深忍不住笑了笑。 这肯定不是兔子,应该是两只年幼的吼,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原易连忙拎起两只吼,“抱歉抱歉,他们还小不懂事。” 戚夏深俯身摸摸两小只的头,“没事。”他怀里这个紧紧抱着他的毛孩子两百多岁了还闹得要命,何况这些真的幼崽呢? 原易落在他后面,坐下的时候,正好对上薛白的目光,薛白露出一个威胁的眼神,然后就扭头埋进戚夏深的怀里了。 真受宠爱啊。 原易情不自禁地感慨。 原逆没注意到弟弟和薛白间的“眉来眼去”,他先是介绍了客厅里的族人,戚夏深挨个认了一边,他没有读心术,仅凭一面无法判断对方的品性,只是表面看来都不是难相处的。 原逆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戚夏深的表情上,他现在是看明白了,灵主根本不管事,灵轮都交给戚夏深做主。但如果他们敢在灵轮里放肆,灵主绝不会视若不见,让戚夏深独自解决。 他介绍完了族人,就引着戚夏深走到客厅中间堆放的箱子,正要伸手打开,不防被另一只手挡住。 “逆哥,等一下。”手的主人轻轻推开原逆,一青年人挡在两人与纸箱之间。 被猫和兔子围在中间的沈阅微注意到异常,抬起头。 原逆脸色微沉,“卫一寒,你什么意思。” 卫一寒压下开了一条缝的纸箱,目光不躲不避,道:“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该有灵主亲自做主。” 应卓捂住脸:作死啊。 卫一寒转身,深深弯下腰,“灵主,我虽然血统不纯,却也是上古留下的神兽,只愿意听从真神的差遣命令。我的尊严,绝不容许自己屈居一个人之下,请灵主准许我侍奉身边! 第44章 碗和盖 装修简约的客厅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两只幼年吼从沈阅微怀里跳下来,哐当撞翻了一个杯子。装了半杯的水泼在卫一寒脚边。 卫一寒不为所动, 原地稳稳站着,任由泼出的水溅湿鞋,紧盯着沈阅微, 眸里的崇敬像一团烧着的火,灼灼逼人。 “请灵主成全!” 原逆的脸色难看至极:来之前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到了灵主面前反而变卦了?这个卫一寒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取代戚先生的位置?这是找死吗? 族人们经过他的担保才有面见灵主的机会, 卫一寒自己作死偏偏要拉上全族, 灵主要是心生不悦,他原逆也逃不了干系!他以为自己一只血统驳杂的吼在灵主面前算得上什么?自以为是的东西。 原逆上前一步:“卫一寒你……” 戚夏深伸手拦了他一把, “没事儿, 咱们别管。”没看那人眼珠子都钉在沈阅微身上了, 原逆就算是现在说话, 人家也根本听不进去, 白费口舌, 何必呢。反正人家血统高贵,那就干脆让更高贵的沈阅微拒绝他好了。 原逆硬生生忍下怒火, 往后退了一步。 卫一寒许久没等到沈阅微的回答, 忍不住再次道:“灵主?” 沈阅微端起盖碗抿了口茶,道:“你既然贵为神兽, 灵轮鄙陋相比会委屈你, 如此你就留在外面吧。” 卫一寒顿时着急:“不不不,灵主我没有看不起灵轮的意思!我只是不愿意服侍一个人类!”他明明只是看不上那个人类, 不愿意受人类驱使,怎么到了灵主嘴里就成了轻鄙灵轮呢? 沈阅微将手中盖碗放在桌上,精巧清透的盖子却被他拿在手中,道:“你看着盏茶。” 一众人闻言都看向盖碗。 这一套茶具是原逆珍藏多年的,轻易不拿出来。一整套白瓷盖碗比雪还白上三分,更有白雪都不及的细腻,杯底绘着朱砂梅,与真的梅花只差一段冷香。盖碗中的红茶汤色红艳透明,醇香浓厚,是一杯上等的祁门红。 沈阅微道:“你喜欢这茶盏,却看不上他的盖子,这两样东西本是一体,放在一起才是泡茶的盖碗。” 他话中有话,卫一寒被他言下之意冻得打了个寒战,一时愣住了。 灵主将他自己比作盖碗,又将那人类比作……盖子? 沈阅微复又托起盖碗,“有些茶用不上盖,可我这碗茶却必须要,如果没有,那泡出来的茶就走了味,这盖碗也就没有用处了。” 人类常说什么锅配什么盖,灵主这个比喻,这位戚先生难道是……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窜上脑海,原逆被自己疯狂的想法吓到了——他居然会觉得真神能动情,天上京的真神,动情?开什么玩笑! 这与戚夏深是人是妖都没关系,就算戚夏深是吃香火供奉的神,原逆都不能相信这两个之间有什么风月,实在是灵主作为真神,怎么都不像是会动情的存在。 可,可能灵主并不明白这个比喻的其他意思吧。 原逆与应卓对视一眼,干巴巴地互相一笑:应该只是顺手拿了茶盏打比方吧,对的,毕竟灵主手上能用的道具就一个盖碗,哈哈哈。 卫一寒挺拔的身体原地晃了晃,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失魂落魄地看着沈阅微:“您怎么能和人类相提并论呢……”他忽然扫见一边站着半天不吭一声的戚夏深,满腔被拒绝的羞恼和愤怒有了宣泄点—— “是你!” 戚夏深正面迎上他喷火的目光,恍然大悟:这个卫一寒是个毒唯啊! 他听周陆提起过,沈阅微离开天上京,也就是戚夏深理解中的神界后就行走人世。但凡上了点年纪,有点阅历的妖怪都见过他,卫一寒很可能是见过沈阅微的,甚至可能一见倾心,在沈阅微沉睡期间拼死修炼只为了某日能获得站在沈阅身后的资格…… 等等,他这都快编出一部爱恨纠缠的小说了。 戚夏深赶忙刹住脑洞。 沈阅微道:“我是什么?” 卫一寒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脸上的怒色还来不及收敛,就立刻道:“是真神。” 沈阅微抬眼:“真神见众生,众生皆相同。” 什么神兽,什么灵长,在真神的眼中都一样,和地缝里挣扎出的草并无区别。或者说,那些犄角旮旯里的草芥,和能奔会走的生灵同等珍贵。 卫一寒面露茫然,试探着道:“我明白,灵主身份贵重,我这样的小妖……” 沈阅微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卫一寒就闭上嘴。 戚夏深叹了口气,他和沈阅微相处了几个月,深知这个人十二分的意思非要只说三分的毛病,插话提醒道:“他的意思是你们观念不一样,这是根子上的东西,你们处不来的。” 卫一寒终于肯正眼打量这个人类,越看越心惊——他修为不错,眼力自然也也没有差到哪里去,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人类,面容可比狐族最绝顶的美人,胸怀却里仿佛藏着锋刃的气息。他坐在灵主身边时,鲜花着锦,俊美得凛冽,眼中却翻出层叠的笑意。和时刻都端重自持的灵主相比,居然也没有丝毫逊色。 他不像个人类,倒像是匣中轻鸣的刀剑。 卫一寒看见灵主侧过脸望着那人类笑了笑,那么高不可攀的眉眼居然能柔软下来。 灵主待那人类与其余皆不同,他卫一寒是众生,难道这个人类就不是众生吗? 卫一寒失魂落魄地退了两步,他心有怨怼,仍然觉得灵主偏爱人族,脸上难免带出怨气,那种怨气刀尖一般剜了戚夏深一眼。 戚夏深将他这点神色收入眼底,权衡片刻,想着:他得私心一把了,不能让卫一寒进灵轮。毕竟短时间内灵轮都得由他掌握,这么个有修为的大妖很可能还会蔑视其他跟脚平凡的妖怪,还和他对着来,他肯定吃不消。 他敲了敲扶手,冲沈阅微勾手。 沈阅微偏头凑过去,戚夏深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要跟卫一寒一起的那家子,剩下其他人我都觉得没问题,你看行吗?”他虽然不会什么传音入耳,但心里用途及多,遮盖声音算是小把戏。 两人凑得极近,尺寸的距离透出旁若无人的亲密来。 众妖竖起耳朵也没听见戚夏深说了什么,只看见戚夏深坐正后,灵主平和的目光在所有妖族身上转了一圈,被那目光触及的妖怪都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实在是那目光穿透性太强,见得人见不得人的心思都被扒出来晒在了灵主的目光下。 沈阅微适时收回了压迫力过强的目光,温声细语地跟戚夏深说话。 被晒在一边的妖族们照样听不见。 常年吃好友狗粮的应卓敏锐地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他吃撑的同时也拿不准灵主的意思,忍不住传音给原逆:灵主是个什么意思?不同意? 原逆摇头:不同意倒不至于,毕竟冒犯的只有卫一寒一个而已,灵主也好,先生也罢应当都不是爱迁怒的性子。 应卓困惑:那灵主怎么到现在都不吭声。 原逆看看这个关键时刻总掉链子的兄弟,叹气,传音道:戚先生既然出面那就是代表了灵主,卫一寒这么不尊敬,灵主当然要晾我们一会儿,给戚先生做脸,省得以后还有不长眼的。 应卓沉默良久,他不是傻,只是没想到灵主能贴心到这个地步。他早先与戚夏深合作,也与灵主接触过几次,似乎不是多擅长心机手段的性格,也谈不上细致入微。想想也是,光风霁月的真神,能懂人间疾苦就不错了,难道还指望他能为一个人做到心细如发体贴入微的地步吗? 可直到现在,应卓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灵主的认知可能出了极大的偏差,光风霁月是不假,纯洁无辜恐怕就未必了,而且他也低估了戚夏深在灵主心中的地位。 这样漫长的沉默里,连原逆都开始心慌了。有些忐忑遮不住心思的族人偷眼瞪着魂飞天外的卫一寒,心中难免有些怨气。 要不是他冒犯,他们这些人又何必如此忐忑地等在这里! 沈阅微四平八稳地端了盖碗,他也不喝,只是慢慢欣赏着白瓷中清亮的红汤。 戚夏深悄悄扫了一眼众妖,很惊奇地伸手拍拍沈阅微。 沈阅微放下盖碗,等那人凑过来小声在他耳边说话:“妖怪的小心思也这么多吗?” 怨恨卫一寒连累他们,可卫一寒找茬的时候不见他们中的哪个上来劝一把,归根结底是心里的想法和卫一寒相同,只不过自己胆小不敢吭气,巴不得有人出头。背地里估计还暗搓搓地希望卫一寒能把他挤下来,现在却又能理直气壮地埋怨卫一寒。 有意思,原来不少妖怪并不像古来多种志怪小说中记载的那样单纯善良,也和人类一样,会生出诸多或光明磊落或阴暗不见光的心思。 沈阅微笑了一声,“生灵万相,自然什么样的都有。” 这些吼在人世泡得太久了,忘了本心,学了一身人族的坏毛病。灵轮虽算不上与世隔绝,但灵轮内的生灵大多单纯。功利心这样重的族群不好好敲打一遍,难道叫他们进去拜高踩低,或是当土皇帝吗? 戚夏深道:“大佬,你会不会晾得太狠了?” 沈阅微回道:“荆棘有刺,你不好拿,我先替你一根根拔了。 第45章 青丝 原逆本以为灵主只是想晾一晾他们, 给个教训,可直到灵主开口的时候, 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灵主准许他们进入灵轮,可这是有条件的。 一是易进难出,进去之后不容许随意外出。 二是将西南的飞跃山封给他们, 但禁止迁居其他山脉,要真是住不下去,必须要灵主首肯才能改换驻地。 三是定下了一系列的规矩, 诸如禁止欺凌弱小, 禁止在灵轮内施展禁术……这类倒是正常。 一吼族大着胆子上前,“敢问灵主, 这些条例是灵轮内的所有生灵都要遵守吗?” 限制出入这条太狠了。 沈阅微摇头:“前两条仅限于吼族。” 众吼族脸色都不禁难看起来, 灵主显然是在针对他们了, 可灵轮是灵主的地盘想进去就得守人家定下的规矩, 要不然就别进。 说话的吼族忍不住瞄向戚夏深, 见他一直不吭声, 心里苦笑:这个人类倒是没生气,可架不住灵主偏护。而且此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心慈手软的类型, 他们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可就这么放弃进入灵轮的机会吗?他们血统驳杂, 寿命远不能和原逆这样的大妖相提并论,不少族人离大限已经很近, 再不想办法提高修为, 只能等死了。可人界的灵气已经十分稀薄,想要再进一步, 只有灵轮内藏有一线生机了。 吼族嘴里发苦,却不得不点头答应。 前两个条件,就连原逆也忍不住迟疑。 他原本就是为了魏雨棋才想尽办法要进灵轮,他倒是无所谓,并不留恋人世,可魏雨棋不可能与世隔绝地活着。 戚夏深适时道:“等等大佬,我还想跟原逆先生商量下生意。” 沈阅微点头:“如此,原逆另论。”他袒护得太明显了,原本原逆要和他们一样受束缚,可就因为戚夏深一句话,他立刻就将原逆摘出去了。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进了灵轮之后想重获自由身就要讨好戚夏深。 戚夏深笑眯眯点头,无视了火热的目光,他本来还想看看箱子里的东西,现下知道这些是卫一寒带来的,他就丧失了兴趣。 反正原逆制作的海鲜干货他也很有兴趣,要是原逆不愿意搬走,也可以就留在西湾镇,在这里单独开辟一个灵轮的出入口就行了。 “进灵轮看看吧。”沈阅微起身。 吼族暂时抛却了心中复杂的想法,目露期待。 戚夏深伸出手,受到心力滋润的灵轮嗡嗡轻鸣,沈阅微轻轻握住他的手,金光扫过室内的吼族,在触碰到卫一寒时直接跳过。光芒消散后,室内仅剩下卫一寒和他的家人。 卫一寒面上露出羞愤的神色,他的父母直接瘫在了座位上。 灵轮内 沈阅微带着众妖准确落在了飞跃山,这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巨大山脉,地下应该埋着灵脉,灵气比安排给杏梨村小妖怪的山头足多了。 进来的吼族面露喜色,左顾右盼,他们作为妖怪,能轻易看到千百米之外的景象。 灵轮经过几个月的修养,灵气浓度稳步提升,那些放进来的动物由于没有天敌,繁衍极快,飞跃山上已经有了不少飞禽走兽。整个飞跃山生机勃勃,灵轮关闭后就停止生长的天材地宝在几个月的喘息后重获生机,修为不错的吼族能隐约看见山脉中隐现的各种灵光。 这简直就是洞天福地! 沈阅微温声到:“此为飞跃山,诸位不比拘束,现在可以自行选择洞府。” 吼族纷纷应是,飞奔出去寻找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生怕被其他同族抢占先机,错失灵气最浓郁的宝地。 待到吼族四散离开,沈阅微对着灵轮中耀眼的太阳张开五指,有风卷着令人生畏的气息落下,在他掌心聚起一团柔和的金光,沈阅微收拢五指,那金光顿时分散成了四条,在半空中凝成四块金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金光将他整个人都泡在里面,那身简易的人类打扮在光芒中化为飞灰,沈阅微又变回了与戚夏深初见的模样,长发广袖,平日里温柔小意还贴心的人忽然遥不可及起来。 那颗小小的泪痣居然也透出冷冷的无情。 沈阅微拂开一道光,金碑立刻四散飞出,投向飞跃山的死角,没入山林中看不见了,浅浅的金色自四角向中心蔓延。 戚夏深研究了一会儿金碑,确定自己一个字都不认得。 他碰了下应卓,好奇道:“那上面写的什么呀?” 应卓,应卓也不认识,努力回想了片刻,道:“应当是天上京的文字吧。” 原逆道:“是天篆,只有真神们才能用的东西,一笔一划都是道和规则的力量聚成的。我虽然不认得,但上面写的应当就是灵主立下的规矩了,结界罩在上空,轻易不能出入,若有违背,规则会降下惩罚。” 戚夏深感慨:“高级啊。” 原逆附和了两句,见沈阅微还在运转天篆,就问戚夏深:“先生,我住哪里?” 戚夏深左右看了看,可惜飞跃山太大,他看了半天还是在看飞跃山,目光根本越不过边界。 “……你随便吧,要不,挑一个灵气足的地方?” 戚夏深回头,原逆当然没意见,连连点头等着他安排。 戚夏深哪里分得清什么地方灵气浓郁,自然是让原逆自己挑。 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半晌,原逆尴尬道:“先生……不替我安排一下吗?” 戚夏深莫名其妙:“我是个凡人啊,感受不到灵气。” 原逆也震惊了:“您一点都感受不到?”戚夏深虽然不是修士,但有些天赋异禀的人类即便没有修为也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气”,他一直都以为戚夏深是这类人,虽然可能不适合修炼,但必然有过人之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戚夏深可是跟在灵主身边的人啊,难道灵主没有帮他洗髓? 戚夏深斩钉截铁:“完全感受不到。” 薛白舔着爪子道:“夏哥跟灵气绝缘啊。” 原逆艰难道:“这……这也是一种天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完全绝缘就跟天生仙骨一样,是世间少有的极品,只不过后者是极品的天才,前者是极品的废材。而且还是救不回来的那种,除非换一副肉身,否则这辈子都不能修炼。 难怪灵主不给戚夏深洗髓,强行洗髓,可能会要了戚夏深的命。 应卓悄悄踢了他一脚,原逆一愣,应卓低声道:“别放肆,先生不是普通人。” 原逆愣了愣,心里转过一个念头,随即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那边四角金碑彻底稳固,结界闭合,沈阅微显露的真神本相缓缓收回,不过泼墨的黑发收不回去,曼曼垂落。 戚夏深手贱,忍不住伸手去摸。 自从那天沈阅微跟他说开了之后,戚夏深非礼起大佬来就更理直气壮了——他这是和大佬培养感情! 沈阅微好脾气地任他摸来摸去,然后转向应卓两人,“原逆。” 原逆连忙抱拳:“在。” 沈阅微道:“你与应卓同住崇明山,不过,你们同为大妖,日后要维持山上的秩序,不得欺凌弱小。如有违背……” 他止住话音,扫过一眼。 应卓两人生生打了个寒颤,道:“是。” 崇明山位于东南,和飞跃山差了十万八千里。应卓化作金雕,载着其他人展翅飞向崇明山。 当初安排给杏梨村小妖怪的小山就挨着崇明山,过于活泼的猴群有时候会跑到崇明山摘这里的果子,应卓是个很好的大妖,闲来无事还会指点小妖们修行,以至于那些小妖越来越大胆,将崇明山也列为了日常溜达的地点,没事儿就过来逛两圈,顺便偶遇应卓。 一只三彩松鼠在在榛树上久后多时,一见到应卓立刻飞扑过去,可惜准头不行,降落在了夏哥头顶。 夏哥摸摸这个胖乎乎的小家伙,这可比怀里抱着的那只大猫轻多了,他干脆就顶着三彩松鼠,跟在沈阅微身后到处溜达,松鼠的大尾巴从他头上垂下来,像个毛茸茸的高马尾。戚夏深毫不在意,揣着薛白还要挪出一只手摸沈阅微的头发。 应卓就跟在他们身后,总忍不住悄悄去看前面的两个人,他心里揣着灵主动情的想法,总忍不住去描那两个,心情就像灵轮中起伏的山脉——上去下来跌宕起伏。 戚先生又摸灵主的头发了! 还在摸! 应卓疯狂拍打原逆——我的亲娘,戚先生他居然悄悄给灵主扎了把头发! 按理说他这个角度是看不见的,毕竟戚夏深也不矮,可架不住应卓他想看。 原逆低下眼睛,坚定地摇头:别拍了!我今天没带眼睛!怎么那么八卦呢! 他们现在要去杏梨村小妖们居住的小山,大佬走在最前面,他压根不认识路,眼看要拐错弯,被戚夏深一把捞住:“大佬,走这边!” 三彩松鼠抱着戚夏深,有模有样地跟着点头。 戚夏深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再次伸出手去摸沈阅微的头发,他掐了一根藤蔓,择净了叶子,偷偷将一束头发扎起来,自以为谁都没看见,此刻捏着发尾十分地有成就感。不防沈阅微忽然伸手将长发顺了一遍,摸到了戚夏深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戚夏深:!! 沈阅微迅速捏住他的指尖,回头望着他微微扬起眉,弯唇笑了,“你想……做什么? 第46章 真人秀 要说戚夏深这个人其实对头发并没有什么癖好或者执念, 或者说他除了脸以外,并不控人身上的其他部位。 只是戚夏深虽然是个重度颜控, 但自己就生了一副绝顶的好皮囊,每天没事对着镜子看两眼就能欣赏到少有的美貌,眼光自然也挑剔。不到“倾国色”这个地步, 他控不起来。 可对沈阅微…… 他喜欢沈阅微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泼墨的长发,垂下的睫毛, 星幕一样的眼睛……还有幽幽脉脉的冷香。 这个人仿佛每一处都是按照他心意生的一样。 戚夏深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多月来所有绮思归入电光火石间的念头。 这种想法,戚夏深悄悄叹了口气:是所谓爱屋及乌。 …… 戚夏深揣着自己那点心思, 随后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出了灵轮, 他都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吼族虽然进了灵轮, 但目前还不能入住, 因为家当还没收拾好, 他们得赶回去收拾东西,毕竟正式进入灵轮之后, 就不能随意出入。 戚夏深只能在西湾镇多逗留几天, 他见了原易,心里动了回一趟家看看爷爷奶奶的念头, 索性拖着沈阅微到处逛, 买点特产回去。 第三天早上他和沈阅微带着薛白,找到一条小吃街。 戚夏深道:“那咱们就从这边吃到那边, 大佬你喜欢哪个记得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学会。” 三十米长的小吃街,幸亏现在还太早,很多家不做早餐没开业,不然从头才吃到尾,大胃王也够呛。 沈阅微的头发已经剪了,抱着薛白这个美人猫,站在略显逼仄的小吃街真是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第一家卖的是小丸子,戚夏深兴致勃勃要了三份,拿到手刚吃了一个,手机响了。 戚夏深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他疑惑地接起电话,那边传来钟逾的声音:“夏哥?你是不是在西湾镇的小吃街?” 戚夏深愣了愣,“是啊,怎么了?” 钟逾:“我看见你了!快,你那丸子给我留两个!” 戚夏深拿着手机莫名其妙地等了一会儿,人群中钻出个眼熟的竹马来,后面还跟着个抗摄像机的大哥,跟着钟逾一路跑到戚夏深面前。 钟逾个头高挑,面容清俊冷淡,他不比戚夏深矮,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挺拔的戚夏深两人。 “夏哥!” 戚夏深难得见到他,迎上去跟他击掌,“这不是我们的小钟哥哥么,录节目啊?”他歪头看了看钟逾身后的跟拍大哥,对着镜头眯起眼睛一笑。 扛着摄像机的大哥不防被他扫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钟逾面无表情一把攥住戚夏深的手,“夏哥。” 戚夏深十分配合,用力回握,深情道:“诶,逾弟。” 钟逾:“把你那杯章鱼小丸子给我吧。” 戚夏深:“叫爸爸。” 钟逾干脆利索:“爹!” 戚夏深猜他参加综艺被折磨得够呛,可能早上还没吃饭,大方得很,一杯都塞给他“拿去别客气,还想吃什么跟爸爸说,爸爸给你买。” 副导演在后面叫:“诶诶诶!钟逾!吃早餐可以!不许跟朋友借钱!你得自己去赚!” 钟逾一口一个小丸子,面无表情,“哦好。” 戚夏深好奇:“这干嘛呢?”这导演组干什么缺德事了? 他向后看了看,导演组就在后面的车里,是个中年女性,卷发,身材有点发福,从后座探出大半个身体监督着往嘴里塞丸子的钟逾,不防正好对上戚夏深的目光,顿时愣住了。 戚夏深可不害羞,唇角一弯,桃花眼附赠一片笑意。 钟逾这个朋友长得太好了吧。 副导演隐晦地摸了摸胸口,不禁感慨:果然,好看的人都是互相认识的,她在娱乐圈待了这么多年,漂亮到这个地步的还是少见,而且还是完全不带妆。 副导演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察觉出几分眼熟,她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这不是之前和许琼音上过热搜的那个嘛!是个很有名的网红,还挺有话题度的! 她缩回去琢磨了片刻,决定让跟拍适当给戚夏深几个镜头。 钟逾道:“导演组耍流氓,摸走了我们身上所有的钱,把我们流放到这儿,叫我们自己赚钱去下个任务点。”他终年冷漠的眉宇终于动了一下,“从这儿去市中心坐公交还得转两趟车,六块钱。” 戚夏深没忍住,大笑:“哈哈哈哈哈。” 钟逾舔了舔唇角:“别笑了,快帮我想个办法,我已经落在后面了。” 钟逾是个游戏黑洞,估计跟其他常驻嘉宾一起比赛的时候吃了大亏。 戚夏深气定神闲:“怎么,你还带申请场外援助的?合适吗?” 钟逾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长得好看就吸睛,骚话多笑点就多,你觉得导演舍得剪你?” 戚夏深拍拍他的肩,“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么高大上的形象,行,爸爸帮你这一次,你有算好要多少钱吗?不可能只有路费吧,还有附加的约束条件呢,都讲完吧。” 钟逾抱拳拱手:“最低一百,越多越好。条件是必须‘只有凭借汗水和努力挣来的金钱才有意义’,导演组原话。” 戚夏深想了想,打量着看着穿流而过的人群的同时着重看了周围的店铺,现在已经到了吃早餐的时候,不远就有一家早餐店,卖馄饨饺子。这还是家特色店,厨房设在外面,和外界就隔了一层干净的钢化玻璃,一排排饱满饺子和馄饨整齐地排在洒满了面粉的灶台上。 两个师傅带着口罩,十指翻飞间一只只可爱的饺子和馄饨就在手中成形,沸腾的滚锅里奶白的大骨汤里浮着煮熟的馄饨,一笊篱捞上来放进浅口碗中,冲上一勺滚烫的汤,就算是炎热的夏天也让人食欲大增。 不少年轻的情侣站在玻璃窗外拍照,拍着拍着就饿了,顺路进去吃顿早饭,因而店内的生意很不错。 就连沈阅微都抱着要看热闹的薛白在外面盯了许久,薛白抱着沈阅微,小声道:“大佬,我想吃。” 沈阅微想了想:“那我们打包,夏深。” 听到沈阅微的声音,戚夏深立刻抛弃了竹马好友:“怎么了大佬?”他拨开渐渐将他们围起来的人群。 钟逾陡然被抛下还愣了,跟着戚夏深一起钻出去。看见他这个一起玩到大的竹马走向一个陌生男人,戚夏深已经够高了,那男人竟然比他还高小半个头,怀里抱着戚夏深的宝贝心肝儿薛白,望过来的眼睛落满了晨光。 他冲戚夏深轻轻笑了下。 分明钟逾跟戚夏深之间只差了一步的距离,可那人眼中只映了一个戚夏深。 钟逾心想:这就是戚夏深说的那个大佬,叫沈阅微吧。 他看着戚夏深快步走过去,十分自然地将薛白接到怀里,沈阅微托着薛白生怕他掉下去,然后指着玻璃窗内笑着说了一句什么,戚夏深眼中带了笑,却拍了下薛白,竭力绷着唇角没有笑,摇头。 薛白立刻扒着戚夏深的肩膀,整只猫都扭起来,发嗲的叫声都要拧出糖渣子了。 那男人摸了摸薛白的头,大约是俯下身哄了两句,薛白这才恹恹地坐在戚夏深怀里,消停了。 钟逾步子停住,眼神渐渐微妙起来:这和夏哥说的不一样,说好的只是金主和大佬呢?这特么像一家三口吧。夏哥那个眼神……温柔太过了。 说起来,夏哥不是自称强攻吗?现在……虽然没弱,但好像也不攻吧。 他愣神的功夫,戚夏深已经回身道:“钟逾。” 钟逾跟上去:“嗯。” 戚夏深将亲了亲猫耳朵,将薛白递给沈阅微说:“这是我朋友钟逾,我跟你说过的。” 跟拍的大哥连忙抬起摄像机。他这镜头一转就拍到了沈阅微,狭小屏幕里挤了三个人,摄像大哥正对着沈阅微愣了半天——抱着猫的男人轮廓隽秀,被路人围在中间还有一台摄像仪拍着,依然是神情淡然,眉目不惊的模样。 真好看啊,这几个年轻人是怎么长的?前头那个也好看,却和这个不是一种好看,是那种乍一眼就惊艳非凡的容貌,言笑间眉目生情,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眼都舍不得错开。面前这个却不同,摄像大哥只是多看了两眼,燥热的盛夏里一颗心就渐渐静下来。 人挤人的小吃街,混合着各种烟火气息的空气,居然被他咂摸出几分静谧。 薛白正跟沈阅微撒娇,一扭头看见摄像仪正对着他们,于是伸出爪子,肉垫推了推摄像机。 摄像大哥吓了一跳,赶紧探头出来查看自己的摄像机,好在那猫虽然大,力气却轻,而且爪子应该也收起来了,摄像机上一点抓痕都没有。摄像大哥松了口气,抬头看向薛白。 这黑白大猫前爪抱着那高个男人的脖子,就跟个小孩儿似的,黏人黏得厉害。 薛白冲他甩甩尾巴,爬起来挡住沈阅微的脸。 他跟在戚夏深身边,而戚夏深这个人直播的时候向来很重视个人隐私,薛白耳濡目染这么久,也默默学会了这一点。 这动作太人性化,摄像大哥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想:这是不让他拍吗? 戚夏深回头见摄像大哥愣在原地没跟上来,他挑了下眉,后退一步挡住沈阅微和薛白,“不好意思,刚刚忘了说。我家里人不露面,劳烦您回去沟通一下。” 钟逾心中咯噔一下:我家里人 第47章 找钱 这四个字太妙了, 可以从中发散出无数个联想。微妙地将一个人划到自己的领地内,甚至是挡在身后…… 钟逾眯起眼睛, 目光里的惊奇挡不住,他面无表情地想了想:啊,今晚得好好审问一下夏哥了。 那不要脸的夏哥笑眯眯道:“来来来, 拍我。我这样倾国倾城的美貌,不多拍实在太亏了。” “倾国倾城没看见,城墙厚的脸皮倒是很清楚。”钟逾冷飕飕冒出一句。 戚夏深啧了一声, 摸摸自己的脸:“我就是城墙一样的脸皮, 那也是顶级工匠拿着刻刀精雕细琢出来的,是这城墙上最美的一块砖。” 钟逾不是很懂他:“当砖有什么可得意的……” 两人很快进了店, 通过服务员找到店铺老板。戚夏深舌灿生花, 凭借真人秀的人气抓住老板想要打出名声的心理, 很快就让老板同意他们进厨房了。 戚夏深洗了手, 戴上口罩围裙就进去了。他是进惯厨房的, 过年的时候也会给奶奶包饺子, 厨师一看他捏饺子的架势就知道这是个熟手,压根不用人教。 另一边学着捏馄饨的钟逾就比较惨了, 他在家也就能泡个方便面, 叫他包馄饨,实在是刁难他。他捏了几个歪歪扭扭的馄饨, 不死心地一扭头, 看见那个臭美得要命的夏哥双手一笼,一只饱满的饺子就在包好了。 戚夏深包饺子的速度只比常年包饺子的厨师慢一点, 就这几分钟面前就已经码了一排整齐的白胖饺子。 他垂着眼睛,白色口罩挡了他半张脸,越显得眉目深黑,掌心笼着一张软白的面皮,十指灵巧翻飞,几下就包好。 玻璃窗外一群小姑娘拿着手机拍。 由于摄像仪的存在,一看就知道是在录节目,路人纷纷围在厨房的玻璃窗前。在外面等着戚夏深的沈阅微听见身后细细碎碎的惊叹—— “啊是在录节目!那个是……是小鱼吗?” “好像真的是!走走,我们进去!” “钟逾边上那个小哥哥上半张脸好好看!有谁知道下半张脸怎么样啊?” “手控要死了,手好白手指好长。” “好贤惠啊,饺子包的好可爱,饿了,我去点一碗小哥亲手包的饺子!” 薛白听着姑娘们的声音,扬起头去看沈阅微的神色。 沈阅微笑了笑,握住薛白的前爪放在唇边亲了亲,道:“这是我们的夏哥对不对?”再好别人也只能看一看。 薛白响亮地应了一声:“喵!” 两人包了两个小时的馄饨饺子,戚夏深走之前问厨师要了一小块面剂子,出来的时候老板笑呵呵地来结账。戚夏深示意他都给钟逾,自己就揣着那块面剂子出去了。 他高兴得连口罩都没摘,只是随手拉到下颌底下,捧着面团到薛白沈阅微面前献宝。 薛白闻了闻,确定只是团实心的面剂子,很失望地摇头。 戚夏深笑了,“你别嫌弃呀,我还没动手呢。” 薛白好奇地凑到近前,戚夏深三下五除二捏出个修长灵巧的大猫,可惜他手头就这么一块白面团,也没有工具,捏出来的猫只有形体,可即便如此那面团猫也是活灵活现的。 他养着薛白几年,形体神态熟悉入骨,这面团猫每一处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薛白小心闻了闻,伸爪子要抱进怀里,又担心给弄坏,急得喵喵叫唤。 沈阅微替他拿过来,就在戚夏深要收手的时候一把攥住,含笑问道:“没有我的吗?” 戚夏深犯了难,他倒不是不想给沈阅微,实在是他的面塑手艺就这样,捏个猫还行,捏人就差得远了。他眼睛一眨,面不改色地凑过去轻声道:“捏人我不行,回去给你画一个。 沈阅微低低笑出声。 身后某个女孩发出一声尖叫,在闺蜜莫名其妙的注视下紧紧捂住嘴,原地跳了半天。 戚夏深眨眨眼,不是很理解。 钟逾钟逾结了账,拿着钱出了门一把揪住戚夏深,对沈阅微道:“跟您借一下人。” 沈阅微彬彬有礼:“记得归还就好。” 戚夏深被拽着跑:“诶诶诶,你还要干嘛!” 钟逾:“我不认识车站在哪儿。” 不认路还跑那么快! 戚夏深反手拖住他:“走反了傻子,这边!” 夏哥体力极好,小吃街里围观人群人挤人,他能拽着钟逾左绕右拐地突出重围,可怜了摄像大哥扛着累像仪跟在他们后面跑得气喘吁吁。 “慢点!等等我!那个小哥!你带个麦啊!” 摄像大哥只能大声呼喊。 跑得只剩背影的夏哥压根没听见,拐了个弯,消失了。 摄像大哥:“……” 他道:“副导!车啊!”妈的,人都追不上啊! 崩溃的摄像大哥终于上了车,艰难挤出小吃街,跟上了戚夏深和钟逾两个。 戚夏深接过递来的麦,别在后腰上。 两人刚出小吃街,碰见了愁眉苦脸的小天王江唯。这位再次来到综艺节目打酱油的小天王比钟逾还倒霉,目前是所有嘉宾中垫底的那个,钟逾倒数第二。他虽然唱功了得,但脸皮出奇的薄,晃了半天只赚到四块钱,捏着两个冰凉的硬币,嘴里叼着两个妹子心疼他送的包子,表情非常的迷茫。 钟逾怀揣两个人的工钱,整整四百的巨款。和小天王混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天王眼见看见他俩,仿佛见了救星一样扑上来,“钟逾!” 钟逾刹车,“江哥好。”这期节录制的前半段他和小天王合作愉快,并且成功双双垫底,两人磨练出了深刻的革命感情。 江唯眼巴巴道:“你赚到钱了吗?能不能……能不能带我一下?” 钟逾捏着票子,在排名和感情中挣扎了片刻,实在不能昧着良心不管。于是摸出一张红票子递过去,眼神露出明显的不舍。 小天王欣喜若狂捏住红票子的一角,手上用力却没拽动,茫然抬起头,发现钟逾神色严肃。 钟逾道:“你找我五十块钱吧。” 小天王没见过找钱这种操作,一时震惊了。 戚夏深啧了一声,“我说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小气呢。”他从后腰摸出个皮夹子掏出里面仅剩的十块钱,“这就不用找了,你找人换一下硬币,搭11路在卢和广场下,转乘66路坐到底,然后上7路就能到市中心。” 幸好他有带零钱的习惯,否则连十块钱的现金都掏不出来。 小天王捏着十块钱更懵了:“……谢,谢谢?” 夏哥潇洒地一挥手,“客气什么,比赛第一友谊第二,应该的。” 槽点太多,连车上的导演组都很震惊,副导演笑疯了,琢磨着这段一定要留下来,三个人表情太逗了。 小天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戚夏深站在路边等着拦一辆出租,正要把钟逾这倒霉孩子塞进去,旁边一个穿长裙的姑娘啪一下就摔在他身边了。 戚夏深下意识扶了一把,那姑娘一把托住他的胳膊,嗷地一嗓子就哭了,钟逾从车里钻出来,两人面面相觑。 戚夏深心说:这演的也太糙了吧,嚎半天没眼泪啊。 那姑娘可能有读心术,戚夏深刚嘀咕完,她抬手飞快在眼睛上摸了一把,眼泪哗啦啦就下来了。 戚夏深:“……” 钟逾是个傻孩子,还当真了,在身上摸出仅剩的半包纸巾,“擦擦吧,你怎么了?是不是摔伤了?” 那姑娘仿佛见了救星,转而扒住钟逾的手,“大哥!我刚刚扭伤了脚,东西送不出去了,你快帮帮我吧!” 钟逾道:“你说。” 姑娘哗啦啦掉着眼泪,“我姐姐走丢了,她有社交恐惧症还有轻微的自闭倾向,现在一个人在望月桥上根本不敢动,我得赶过去接她回家,可你看我现在……”姑娘啜泣着伸出一条光洁修长的腿,脚踝白皙纤细,哭着道:“我扭伤了脚,啊啊,怎么都肿成这样了!好疼好疼!疼得快死了!” 戚夏深:“……” 他震惊地想:这是哪来的戏精?戏怎么比他还多? 钟逾再迟钝也意识到这是节目组的安排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接下这个横插一杠的的任务,“那我们要怎么帮你呢?” 戏精姑娘从怀里摸出一张信纸,信封正面印了硕大的节目组标志,她道:“我姐姐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雪纺长裙,你们找到她之后就把这封信读给她听,告诉她我们正在找她,如果你们能成功安抚我的姐姐,我会送出一份大礼。” 戏精姑娘又摸出一张卡片,上面明晃晃写着通关卡三个字,“不过我说了,我姐姐有社交恐惧症,她警惕心很强,希望你们能温柔点,祝你们好运。” 钟逾眼睛一亮,这张卡能让他直接通过下一关! 他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戚夏深往前面一推,肃容道:“放心,夏哥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再难有夏哥顶上,怕什么。 正对着戏精姑娘的戚夏深:“啊?” 兄弟就是用来插刀的,捅了兄弟一刀的钟逾愉快地接过姑娘手里的任务卡,刚要钻进出租车,突然又探头出来,“夏哥,你家那心肝宝贝呢?”揣着猫或许能更好接近任务目标。 夏哥立刻警惕道:“你说哪个啊?” 难道是叫大佬出卖美色?想得美 第48章 喵—— 你难道还有两个心肝宝贝吗?太花心了。 钟逾欲言又止, 最后用谴责的目光看了戚夏深一眼。 戚夏深莫名其妙,很不能理解钟逾的脑回路, 哼哼了一声,“要用美人计,有我还不够吗?” 钟逾忍了两秒, 没憋住,挤兑他:“我是说猫,你以为我说谁。” 戚夏深无端暴露了什么, 磕绊了一下, 恼羞成怒:“我就说薛白啊!我家薛老师不美吗?!”他探出头,一眼就看见抱着猫的沈阅微, 于是冲对方挥手。 沈阅微笑着抱猫走过来。 戚夏深先是询问了司机可不可以带猫上车, 司机知道他们在录节目, 乐呵呵地点头。 得到准许的戚夏深把钟逾赶到副驾驶上, 伸手要把薛白抱进来, 却被沈阅微侧身让过了手, 沈阅微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戚夏深想了想,点头, 大佬要是愿意露脸那他也不管。 望月桥名字虽然文艺, 但本桥一点都不文艺,是条高架桥, 最高处离地面数米高。戚夏深三个人在桥下就下了车, 花了点时间上了桥。 红色的雪纺长裙在哪儿都是显眼的,戚夏深一眼就看见了。那姑娘站在桥边, 细腰压着半人高的栏杆,整个上半身全都暴露在桥外。 戚夏深不禁皱了下眉:做个节目效果,至于这么敬业吗,摔下去怎么办? 他和钟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悦。 殊不知身后的导演组比他们更懵,副导演看着纱裙姑娘危险的姿势,连忙掏出手机给负责人打电话。这要是因为录节目而出了什么事故,他们这节目停播都是轻的! 负责人一头雾水,核实了一下情况,很冤枉地替自己申辩:“安排好的工作人员说根本没看见钟逾两个人啊。” 糟了! 副导演立刻反应过来,扭头看向大桥的另一边,果然,节目安排好的红色雪纺裙姑娘正站在人行道上,呆呆地看着戚夏深一行人忽略她直奔了另一边。 只能怪节目组没提前通知戚夏深他们是从望月桥的另一边上来的,安排好的姑娘满脸慌张:她是在这儿等还是上去跟他们说“你们找错人了。”? 等等,后一种情况不符合她社交恐惧症的人设吧。 副导演想了想还是没提醒钟逾:找错任务目标也算是个笑点,就这么错下去吧,反正错失通关卡的是钟逾。 那头戚夏深上前走了两步,钟逾拉住他,“我觉得不对劲。” 戚夏深回头:“嗯?” 他盯着那女孩看了半天,除了对方的姿势让他觉得危险以外,他实在没找出哪里不对劲。 钟逾比划了一下,皱眉道关掉麦:“说不好,就觉得这姑娘身上……很奇怪,有种……”他思考了一下措辞,低声道:“那种的东西的味道,你注意点。” 钟逾虽然不是天师,但他第六感极其敏锐,对灵气妖气这类东西十分敏感。 戚夏深心中一凛,伸手挡住钟逾,回头看了眼沈阅微。 沈阅微拍拍薛白,黑白大猫会意,轻巧跳下地踱着四平八稳的猫步走到那女孩身边。 薛白虽然血统驳杂,而且还是个没长成的天狗崽子,但作为天狗,辟邪的能力是天生的。 姜仪死死盯着高架桥下的人工河,脑子里回想着一句话:“跳下去吧,从这里跳下去就解脱了。” 她抓着栏杆的手背上凸起青筋,上半身更向前倾去,高处的风很大,大到让她有种即便摔下去,也能被轻柔托起的错觉。高架桥上来往车流人群发出的嘈杂都和她隔了一层膜,远在千里之外。周围的空气都成了枷锁,层层叠加在她身上,于是连喘息都成了负担,姜仪情不自禁踮起脚。 这么燥热的暑气里,她却冷得发抖。 “喵——”猫拖长了尾音的叫唤声穿破阻碍,真真切切响在她耳边。 姜仪迟钝地回头,裸露在外的小腿忽然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碰了一下,她慢吞吞地看过去,只见一只黑白大猫靠在她小腿上,仰着头望着她。 那双冰蓝的眼睛有风都吹不皱的平静温柔。 “咪——”那猫又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 这么柔软的毛,一定很温暖。 姜仪受了那双眼睛的蛊惑,弯下腰环抱住薛白,干净的大猫全身都带着沐浴露的清新香气。皮毛的温暖将她从地狱拉回了人间,能在离开之前拥抱这样的温暖,死了也值得。姜仪喟叹一声,脸埋进猫肚皮里,双臂用力。 感受到拉力却纹丝不动的薛白:“……”这姑娘力气太小了吧。 姜仪:“……”她惊愕之下才发现这猫到底有多大,拉长了一米还多,少说三十斤。 一人一猫对视片刻,逐渐感觉到了尴尬。薛白察觉到姜仪周围的黑气已经消散,就甩着尾巴若无其事地踱回了戚夏深身边,人立起来伸出前爪。 夏哥,抱。 戚夏深默默将他捞起来,薛白在西湾镇好像又长胖了两斤,快四十斤了。别说一个娇软的姑娘,戚夏深抱久了胳膊都酸。 姜仪呆呆看着一个格外好看的男人将那大猫抱进怀里,试探着问:“这是你的猫吗?” 戚夏深一看能搭上话,赶紧推了把钟逾,钟逾掏出信,刷拉撕开,时刻准备念。 戚夏深笑道:“是啊,他叫薛白。”他试探着抱着薛白往前走了两步,“你要摸摸他吗?” 一缕正常人看不见的黑气飘来缠在姜仪身上,薛白忽然叫了一声,整个奓了毛,对着姜仪狠狠哈了口气,不准戚夏深往前进。 戚夏深感觉不对,立刻拉着钟逾往后退了两步。 果然,姜仪忽然变了脸色,“别过来!” 那声音凄厉且尖锐,原本围在一起看热闹的路人都被吓了一跳。 姜仪慢慢后退,直至后腰抵在栏杆上才停下。刚才还挺正常的小姑娘突然就变了脸,杏眼布满了血丝,脸部五官扭曲,她对着空气竭斯底里地喊了几声,那声音完全撕裂了,根本听不清讲了什么。 只戚夏深隐约辨别出一句:“你们想我死……好……我就去死!” 青天白日下一众无神论的围观路人硬是惊出一身冷汗,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实在是这场景太过诡异。 沈阅微走过来,仔细打量了那女孩片刻,皱了皱眉。 戚夏深赶紧关掉麦,“大佬,她这是被附身了?” 沈阅微摇头道:“要比那麻烦得多,虽有阴魂怨鬼催生她心中的怨念,但根底是她心生怨恨困住了自己,久而久之就成了心魔。薛白驱散的那些,不过是一点诱因而已。” 说白了,真要驱邪,那就得把这个姑娘给驱了。 “不过入魔并非易事,需要漫长的煎熬。目前为止,她还是个普通的人类,应该救得回来。”沈阅微道。 薛白舔着爪子,贴着戚夏深小声道:“哪儿那么容易呢,这是心魔,想救就得破除魔障,说白了得让她自己想开了,这不得嘴炮……” 等下,这里不有个会心力的吗?他忽然扭头,怂恿道:“夏哥上!” 上你大爷。 戚夏深伸出一根手指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薛白摁下来,掏出手机报了警:“喂110吗?西湾镇望月桥有人要跳河,对,目前精神状况很不稳定,希望能有心理方面的专家进行干预。” 薛白:“……”好吧,这是个好办法。 戚夏深刚挂断电话,那姑娘已经大半个身子挂在栏杆上了,人群发出惊呼声,几百人的议论声聚在一起鸟雀一样嘈杂。 姜仪忽然扭头,猩红的眼睛狠狠扫向人群。 戚夏深心道:不好,这是受刺激了。 姜仪慢条斯理地解下自己蓬乱的头发,坐在栏杆上冲人群咯咯咯地笑,“你们是不是想我死啊?” 凡是被她目光掠过的人纷纷后退,觉得这姑娘实在太邪性了。可就算这样,他们也仍旧兴致勃勃地聚在一起,自以为隐晦的目光落在姜仪身上。 他们未必有什么恶意,只是这个时候,姜仪心里已经开始无数倍地放大人的阴暗面,她其实根本没听清那些人在说什么,甚至也不太看得清那些人的表情。但好奇的眼神,看不清的口型在她眼中都成了嘲笑,讽刺。 “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们是不是就满意了?”姜仪又问道。 当然没人敢回答。 姜仪自言自语,“反正我也不招人喜欢,我生下来就是受苦的,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死了多好……”她的目光渐渐挪向高架桥下。 戚夏深心里咯噔一下,眼看她整个爬上了栏杆,戚夏深脱口而出:“等一下!”他悄悄开麦,算是留个证据。 他一出口,凡是听见的都情不自禁看向他。短短三个字仿佛直接响在脑海中,从心底挣扎出的一线清明一下拽住了姜仪。 姜仪的动作停住了。 戚夏深第一次试着将心力灌注在声音里,不知道效用怎么样。他飞快舔了下唇角,想起姜仪对薛白的喜爱,迟疑着叫了一声,“喵——” 心力将声音直接送进脑海里,姜仪不想听也得听。 姜仪终于转过头,血丝密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戚夏深面对这样可怖的眼神,非但没有恐慌,反而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 第49章 海鲜干货 高架桥的人行道已经被围观群众堵起来, 围成一道人墙,大夏天的人挤人, 为了热闹居然连热都不在意了。过往的车辆也有司机好奇地打开车窗回头看,好几次发生了剐蹭,还差点出车祸。 警车一路呼啸着开上桥, 警察们迅速隔开了看热闹的人群,可惜的是自杀干预专家还没到,几个警察急得团团转。 英姿飒爽的警花拨开人群, 专家远程指导她怎么和对方沟通。警花赶来的路上心惊胆战, 生怕来的不及时,在车上自己吓自己出了一头的汗。现在看见那人还好好地活着。警花长松了一口气, 刚要上前, 被一个男人伸手拦了下来。 警花急得要命, 按着性子道:“这位先生, 我们……” 沈阅微轻轻摇头, “别过去, 栏杆上那孩子听不见别人说话。” 警花愣了愣,顺着看过去, 果然栏杆上那个女孩子根本不搭理周围的警察, 只是直勾勾盯着人行道上怎么都不肯让开的青年人。 好像还真是这样。 警花告诫其他警察,不允许大声喧哗免得刺激到对方。自己则竖起一块拍子, 上面写着专家根据情况给的提示。 可惜西湾镇是个养老的小镇, 所以的专家也是刚出炉的新手,头一次独自处理这种棘手的情况, 自己都是懵的。 姜仪不关心人墙里外发什么了,戚夏深的“等一下”三个字像是一根晒干的稻草,分明只是递来一点干枯的温暖,她却被牵住了。 站在三四米之外的青年,那么俊美,那么挺拔……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好像装了满眼的情真意切。 姜仪呼吸急促,胸口起伏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脑子里有声音尖叫着:“快跳下去!”心中却又发出微弱的求救:“我不想死。” 她怔怔望着他,眼底的死灰里藏着还没熄灭的火星:你是来拉我一把的吗?还是要……推我下去呢? 那青年问她:“冷不冷?” 白日昭昭,连风都是干热的,三十多度的高温,姜仪却像行于数九中,衣衫单薄,她快冻死了。 多可笑啊,这么热的天气,所有人都叫嚷着热,只有你寒冷,所以你是异类,你哗众取宠。 你知道我冷吗?! 姜仪通红的眼睛流下一行眼泪,慢慢点下头。 青年笑了下道:“风口当然冷,来,到这里来。”他试探着上前一步。 “不!” 姜仪忽然又竖起全身的刺,整个人的重心又往后倚,“你骗我!” 青年立刻止住步伐,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好骗你的呢?” 姜仪流着眼泪,摇头,“你们都在骗我,每次都是。告诉我要活下去,背地里又讽刺我活着不如死的。我是异类,是怪物,是是累赘!你们送给我的,都是假的,没人在乎我……都是虚的假的。” 警花哗啦啦写了几笔,因为白板面积小,她又不敢靠太近,为了让戚夏深能看清楚,放大了字体后只能简略地写了几个字。 戚夏深瞄了眼举起的白板,给出两个硕大的字:缺爱 这怎么搞?缺爱?他现在唱个情歌行不行? 戚夏深没辙了,他虽然嘴碎爱说话,但大多不是正经话,起哄时调侃两句没问题。可要是叫他剖心剖肺地拿出软话来去劝一个钻了牛角尖的姑娘……他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越是舌灿生花的人,其实越不会剖白心意。偏偏戚夏深又生了一双能诉情陈意的眼睛,有多种出不了口的话都字字句句地揉碎在眼神里了。 于是就更省事了,说不出的话就一眼递过去,看得懂就算,看不懂他也不会解释。 戚夏深皱着眉,他几次张嘴,有些话还没出口,就觉得舌尖都苦得发麻。 那就干脆怎么肉麻怎么来吧。 戚夏深舔了下唇角,小心把握着心力。脑子里反复回想当时在灵门中拉住沈阅微的心情,于是终于在钢筋铁骨里扒拉出不愿意示人的柔肠百结,心力和目光一起柔软下来。 他循循道:“可有人在意你。有的是人为了你豁一条性命出去,而你连他们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在多个国家都有言灵一说,语言本身就是有力量的,何况现在还灌注了心力。心力本身就是由魂魄内部迸发而出,比这世界上任何蛊惑人心的法术都更强效,因为心力会直接干扰到对方的魂魄。 姜仪心底微弱的声音渐渐放大,五感似乎回到了她身上,她脑子一清,臆想出的世界突然崩塌,目光穿过一层层幻象,看到警察们的脸。 戚夏深往边上侧了侧身体,警车连鸣笛都关了,将人行道堵起来,禁止路人围观。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布满焦急和担忧,用自己的身体挡开执着不肯离开的路人视线,只是为了给她腾出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 好像有用。 戚夏深小心加大了心力的输出,“你还没往后看过,怎么知道没人在意你?” 姜仪愣愣看着他。 戚夏深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温柔,一字一句拨开迷雾,像一双温热有力的手,在悬崖边上一把拽住了她。 “你总得留个机会,给后来人。” “在我眼里,你举世难觅,千金不换。” “来,”戚夏深小心上前两步,伸出手,“过来,到我身边来。” 姜仪颤抖着伸出手,戚夏深一把握住,姜仪身下的栏杆突然崩塌,戚夏深一时不防。成年女人的重量拉着他一同往下掉,姜仪的尖叫声吓得戚夏深手一抖,差点拉不住她。 栏杆在空中翻滚两圈后,可惜水花压得不好,水溅起一米多高。 戚夏深手腕差点被她拽脱臼,他咬着牙忍住疼,硬是没吭气,另一手伸出去没抓住烫手的栏杆,而是被一双温柔的手拉住了。 紧接着腰上一紧,戚夏深剧痛的手腕被轻柔握住,耳边传来沈阅微的声音:“松手,别怕。” 戚夏深下意识放开手,姜仪的尖叫还含在喉咙里,身体忽然一轻,那男人只是轻轻拉了她一把,她整个人就被拽上了大桥。 戚夏深疼得咬紧牙,手腕估计是真脱臼了,关节的地方有点变形,一动就钻心地疼。他这个人天生就敏感,手部更是,平时一分的疼也能放大成两分。 沈阅微钟逾能碰到姜仪,就动手驱逐了姜仪身上被种下的阴气。随即就收回手,紧紧护着戚夏深。 姜仪原本脑子就清醒了许多,现在没有了干扰,整个人都从魔怔的状态里醒过神。 见她彻底清醒来,沈阅微立刻松开手,背过身护着戚夏深。 从栏杆掉落到沈阅微拉住两人,不过是眨几下眼睛的事情。警察都没反应过来,警花头一个醒过神箭步冲到姜仪身边,连着问她有没有事。 其他警察连忙围住戚夏深,其中有个年轻的看见戚夏深变形的手腕,赶紧道:“去医院正一下骨头吧,肯定脱臼了。笔录什么的咱们都不急,什么时候做都行!这次真是多亏你了,太谢谢了。” 疼痛细针一样顺着感觉神经扎进脑袋,戚夏深勉强道:“好,稍等一下,我跟那女孩说两句话。” 姜仪当时都像被鬼附了身,这么多人,只有戚夏深能跟姜仪说话。现在就是专家在这儿,年轻警察都不信,只信戚夏深。 戚夏深拦住沈阅微要抚慰他的手,忍住疼安抚地拍拍沈阅微,苍白的嘴唇甚至还翘了下,摇头:好太快会引起怀疑。 沈阅微却坚定地拨开他那只完好的手,握住戚夏深伤了的手腕,戚夏深还没反应过来,剧痛过后,脱出的腕骨重新正了回去。 姜仪缓过那阵惊惧之后,含着眼泪走过来。 戚夏深不愿意看人家小姑娘掉眼泪,于是笑道:“想开了?不跳了?你看看那栏杆,你要下去了,就跟那玩意儿一个下场。” 姜仪万分羞愧,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是在怎么了。我以前不这样,今天受了点刺激精神状况不好,我会去看心理医生的。谢谢你,谢谢。” 她连连鞠躬,“请问您的名字,我以后一定会……” “别别别,”戚夏深赶忙让开,“不用特别谢我,你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你看周围这么多警察,谁不是真心担心你?日子和真情都是自己挣出来,你才多大就说自己没人爱,这定论下的太早了吧。” 姜仪红着脸点点头。 戚夏深道:“别人嘴里的‘你’都是假的,只有你自己过的才是真的。虽然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但如果你自己是铁铸的心,除非他们的嘴真能下刀子,不然也就只能嘀咕两句,没什么用。” 姜仪仰着头,这话听着就是大道理,但从面前这个青年嘴里说出来,莫名就比任何人的语重心长都要沉重。 戚夏深意味深长:“而且人的内心一旦虚弱,真鬼假鬼就都冒出来了。” 姜仪心中一凛,撞入他的眼波,那么黑的眼眸,不像深渊像星空,深邃到无边无垠,又璀璨得光芒逼人。 他知道!他知道她能看见那些东西!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和她有相同的境遇,有人能理解她!姜仪忍回眼泪,用力点头。 戚夏深感慨道:“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啊,就该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有个东西吊着你,就不会随随便便想不开了。” 知道他是想缓和气氛,沈阅微纵然心疼,却还是给他接了个话茬:“举个例子。” 戚夏深清了清嗓子。 站在警戒线后的钟逾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夏哥捏着自己下颌,陶醉道:“比如找一个像我这样的男朋友。” 钟逾:“……”他真是脑子有病才会觉得戚夏深能正经得起来,他暗暗翻了个白眼,抬头看了眼破涕为笑擦着眼泪的姜仪,钟逾一愣,忽然笑了:夏哥这个人,不一直都这样吗? 不过这么好的夏哥,就要送给别人家了。 钟逾回头看了眼紧紧扶着戚夏深的沈阅微,长长叹了口气。 保姆车上 副导演着急地问道:“拍到没?” 摄像大哥从警察来之后就只拍到攒动的人头,最后戚夏深伸手救人的画面由于高度的问题倒是拍下来了。 摄像大哥道:“这个不完整也不清楚,怎么能放到节目里呢?” 副导演摇头:“可这段正能量啊!现在综艺不好过,又要叫好还要叫座,再说了这事闹得挺大,咱们蹭个热度。而且你看看这期有多少噱头?白遇上两个帅哥,可惜有一个不让拍。哦对了,你没拍那姑娘的正脸吧?” 摄像大哥看了眼:“拍到了。” 副导演皱了下眉:“回头让后期糊掉,等一下,整个人都糊掉,保证人家姑娘的隐私,咱们不吃人血馒头。” …… 另一边 下了桥,钟逾要送戚夏深去医院,戚夏深悄悄冲他露出手腕,肌肤光洁不见红肿,俨然是好透了。 担心坏了的薛白抱着那只刚刚受过创伤的手腕有心舔舐几口安慰,又担心戚夏深那截手腕只是好了个皮,里面的骨头还是歪的,只好抬头叫唤:“喵?”还疼不疼? 戚夏深本身骨骼精细,他又白,脱臼的手腕肿胀发红和正常的相比起来就显得极为严重,刚才那个狰狞的样子吓坏薛白了。不过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但沈阅微的灵力抚慰过后就真的一点感觉都都没有了。 戚夏深揉揉他,“没事,一点都不疼了。” 他伸出手腕,活动了一圈,“好得很。钟逾,你去完成任务吧,我待会自己去处理一下。” 钟逾摇头:“不去了,任务有时间限制,我超时了。”什么破事能有人命重要?他随手将信封捏成一团塞进口袋,“我陪你去药店买一副药膏吧,拉伤那么严重看着不放心,拿完药我再走。” 戚夏深甩甩手,自觉没什么事。刚抬起的手被沈阅微一把握住,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戚夏深赶紧讨好地笑了笑。 沈阅微托起他的手腕,虽然外表已经看不出任何问题,但他还是蹙着眉道:“去拿贴药吧,用着放心一点。”对着这个人,即便是他自己亲自出手,也总觉得太轻忽了。 戚夏深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姑娘已经在警花的安慰下露出笑容。戚夏深笑了下,将麦还给钟逾。 …… 两天后 吼族全部都收拾好搬入灵轮,原逆将存了多年的各种海鲜干货都搬出来,打算去盈海市开个海鲜店,多出的海鲜干全都给了戚夏深。 戚夏深打包了海鲜干货全都拜托应卓带回了盈海市,顺便给淘宝店上了新货。卖的最好的依然是腌青梅,后续的猴儿酒之类的销量平平。 他一骨碌从床上翻起身,想起自己很久没有发视频了,今天决定录个视频发出去,正好宣传一下即将上架的海鲜。 沈阅微按住他的腰,将他摁回床上,戚夏深扭头,疑惑地看着他。 沈阅微道:“手不疼了?” 戚夏深想去拍视频,拧腰从他手底下滑出去,笑眯眯道:“不疼啊大佬,真不疼。这不快晚上了嘛,咱们借原逆的厨房炖一锅海鲜粥,顺带更新个视频。” 沈阅微挑眉,手心还残存着劲瘦腰身的触感,他不动声色收回手。 戚夏深立刻递上自己的手腕,转了两圈表示他的爪子还是好好的。 一通软磨硬泡之后,沈阅微终于同意他进厨房,条件是必须带护腕。 这么热的天又不做剧烈活动带什么护腕。戚夏深正要严词拒绝,薛白忽然从沈阅微肩上冒出头,一人一猫就这么眨着眼睛看着他。 戚夏深自暴自弃:“带带带。” …… 邱陵回家后打开冰箱,不出意外空空如也。 作为一只单身的程序员,每天都忙得昏天黑地,回来饿得前心贴后背也真的没力气做饭,何况他也不会做饭。 邱陵只好点了份外卖,等外卖的时候顺便打开了绿江。他在首页上刷到一个做海鲜粥的视频,封面诱人,标题也起得很有意思:教你三步煮出海鲜粥。再一看,昨天发的视频,今天居然就有十万的点赞。 厉害了。 他情不自禁舔了舔嘴角,饥饿促使他点了进去,反正外卖就快到了,看看也没什么。点开的视频内出现一个男人,笑眯眯道:“今天教大家煮一锅海鲜粥。” 邱陵作为一个男人,也觉得这个up主长得很好看。关键是镜头里露出来的部分和up主一样干净清爽,料理台上只有寥寥几样食材:一小盆米饭,一袋不知道是什么的干货,几样绿叶子菜。 up主右手带着黑色的护腕,一截腕线敛入护腕,黑白的色差勾着人的视线。邱陵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盯着对方的手腕看了半天。 而弹幕上刷了一片的 【怎么带上护腕了?】 【夏哥的手啊!真的是绝了!我可以!】 【手怎么了?】 邱陵看到弹幕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一个男人的手腕看了几分钟了。邱陵吓了一跳,连忙从那只手腕上撕开目光,默念“我是直男”几遍后,而此时视频居然已经放了两分多钟了。邱陵默默将进度条拉回开始。 “今天教大家煮海鲜粥,就像把大象塞进冰箱一样简单。首先准备煮好的米饭,生米炖费时间。” Up主有一把懒洋洋的好嗓子,声音清越还带了点笑意,邱陵听着听着就放松下来,心想:这声音真挺不错的,舒服。 他看那男人将饭倒进陶瓷锅,从袋子里随意拿了把海鲜干货洗干净,放在盆里泡发。视频突然黑屏,up主放了张表情包“一万年过去了.JPG”,等视频里再次出现人影的时候,海鲜干货已经完全泡开了,up主将其放进陶瓷锅里,放了水。 “有些不常下厨的可能不知道煮粥要放多少水,教你们个小办法,”p主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掐住第二个关节,“生米煮粥手指尖抵着米,水放到这个位置就差不多了。煮白饭就没过第一个指节记住了?” 邱陵情不自禁跟着抬起手,暗暗记住了这个小窍门。 视频经过了剪辑,几秒钟后煮好的海鲜粥就出现了。Up主解开陶瓷锅的盖,热气扑出,镜头顿时一片白。 “大佬你别靠这么近,镜头糊了。”p主擦干净镜头,邱陵这才看清陶瓷锅里冒着泡的海鲜粥。 米都化进粥水里了,黏稠软烂。整锅粥呈现淡淡的红色,一锅粥水里能看见干贝蛤蜊,鱿鱼粉色的肉质,还有一两尾鲜虾。隔着屏幕都仿佛能闻到那股鲜甜的香味。 邱陵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查看了下还在取餐的外卖,哀嚎一声倒在床上。 “其实还是很简陋的,但是追求方便嘛,搞多了就复杂了。这么煮也用不了的多少时间,早上可能有点赶,但晚上你炖上粥之后就可以去干点别的,时间足的很。” 邱陵正好奇那些海鲜干货,就发现弹幕上已经刷了一排的: 【夏哥,这些海鲜干货在哪里买呀?】 【夏哥有推荐卖干货的店吗?】 Up主一脸严肃:“然后你们就要问了夏哥:海鲜干货在哪里买呀?推荐什么样的店铺呢?” 邱陵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弹幕演员戏真足。 Up主道:“要我推荐那我肯定推荐我自己的店铺,今天煮粥的就是店里的,而且都是分好的小包装,要煮的时候撕开倒进去就行了,方便。淘宝搜仲夏就行,链接我会放在评论区。大家么,反正不要去买三无的就行,还有过敏的别瞎吃。那么今天的视频就到此结束了,下次再见。” 弹幕 【你到底是游戏区的还是美食区,纳闷了。】 【恍恍惚惚,我当初是为什么关注夏哥来着?】 【我要买!看上去好方便!】 【真不贵!已经下单了!】 …… 不过网红的店…… 邱陵犹豫了半天,在好奇心的驱使打开淘宝店搜索仲夏淘宝店,反正看看又不掉快肉。 第一个弹出来的不是海鲜干货,而是腌青梅! 嚯,这家青梅他吃过啊!他妈妈是高中老师,有时候一天课上下来嗓子都哑了,小半个月前兴奋地跟他说找到一家青梅对嗓子特别好,从此以后家里就常备这种腌青梅。前段时间听说限量了,他妈妈就屯了一堆在家里,邱陵没事就趁着家人不注意偷吃两个。而且由于包装漂亮,味道确实好,他印象特别深。 邱陵一发现居然是卖腌青梅的店家,信任度顿时蹭蹭蹭往上涨。 这家的梅子真的很不错啊!而且刚才视频看到的海鲜干卖相还挺好的。做起来也简单,正好适合他这样的厨房废人,几步就能搞定。 邱陵点进海鲜干货,图片很好看,而且评论都表示不错,销量也还可以,他干脆下了单:海鲜这个价钱真的不算高了,挺划算的。买一袋子试试吧,他外卖真是吃够了。 一天后,邱陵在下班回家的途中收到快递打来的电话,对方说是疾风快递,请他签收包裹。邱陵吃惊地看了眼淘宝,竟然是海鲜干货到了! 这么快? 邱陵惊喜地踩下油门加紧赶回去,包裹完整没有任何损坏,而且也闻不到味道,包装非常严实。邱陵满意签收,迫不及待回到家准备试试。 他依照视频里的解说,顺利炖出一锅鲜香的海鲜粥,不过他玩手机的时候忘记了时间,火候过了,但就算这样喝到嘴里,海鲜的甜美味道还是在一瞬间击败了他的理智。 呼噜呼噜喝完一碗粥,邱陵火速打开淘宝又买了三包:万一以后又限量怎么办?! 做完这一切,邱陵瘫倒在沙发上点开昨天的视频,准备在多发点弹幕,贡献条评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看不懂弹幕和评论了。 弹幕上“好人一生平安”刷了屏,令人眼花缭乱的弹幕里,邱陵都快不认识心疼两个字了。他赶紧缩小视频,点开评论区: 终极幻想:给世界上最好的夏哥呼呼,手疼不疼了?有没有好好地贴药膏?+ 王的女人:心疼炸了,希望夏哥和那个妹子都好好的!大家要爱惜自己啊! 五只小天鹅:原来是为这个戴的护腕,我还以为夏哥发明了新的臭美方式,还说夏哥真是走在时尚潮流的浪尖儿上,没想到……掉眼泪。我爱夏哥一辈子!!(声嘶力竭) 西萌萌:好人一生平安!粉了! 邱陵满脑门问号,心痒得猫抓一样,评论区有好心人给出了一个视频链接,邱陵连忙点进去。 视频标题:百万粉丝网红涉险拯救美女,人间有真情(爱心)。 这个标题……太恶俗了。 邱陵无语片刻点进去,迎接他的是刷频的九个字: 你举世难觅,千金不换。 见家长 第50章 热评第一: 白白我的心肝:最开始是怎么粉上这个人的呢?是有一次直播完“掌上明珠”, 女主自杀为结局,夏哥沉默了很久, 说了一句话:“你很珍贵,每一个人都很珍贵。”那瞬间突然就爱上了,一爱就是三年。到今天看到这个视频, 我想我大概要爱这个人一辈子了。 爱你言笑晏晏下不轻易外露的温柔。 我还要告诉这里的每一个陌生人:我爱你,你很珍贵。 热评第二: 吾王之剑:又哭又笑,表白温柔的小哥哥们, 表白警花姐姐, 表白那些用身体挡住流言蜚语和好奇视线的警察。我爱你们! 小声:我以后也要找这样的男朋友。 躺在宾馆里的夏哥看到两个热评,暗搓搓地点下两个赞。他盯着热评第一, 很遗憾地想:太可惜了, 怎么只能点一个赞呢。 沈阅微看这个人自从拿起手机就眼睛清亮地盯了半天, 嘴角翘起来后就没下来过, 连枕头边上舔他头发的薛白都没管, 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看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沈阅微端了杯牛奶给戚夏深。 自从戚夏深手腕脱了一回臼后,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告诉沈阅微牛奶补钙,沈阅微就天天压着他喝牛奶。 不是坑友钟逾就是薛白那倒霉孩子。 要知道夏哥打从断奶开始就没喝过奶了, 现在二十多了反而天天喝纯奶, 不知道谁受得了,反正夏哥不乐意。 戚夏深躺在床上, 仰头看了眼杯子, 默默翻了身,不想喝。 沈阅微拍拍他的腰, “好了,已经放温了,一口不就喝完了吗?” 戚夏深也不躲,等他拍完了才懒洋洋道:“你拍哪儿呢,小心影响我功能。”他突然坐起身,拿着手机给沈阅微献宝,“你看这个。” 揣着爪子闭着舔毛的薛白舔了个空,睁开眼睛懵懵地看着突然坐起来的戚夏深。 手机屏幕上是视频下的热评,前三个下面的小手标志都已经被点亮了,戚夏深懒洋洋道:“现在的小姑娘眼光真不错。” 沈阅微轻轻挑眉,目光扫过他眉眼鼻唇,收起的下颌线,修长脖颈,再往下锁骨隐于领口…… “嗯,是不错。” 那目光直白却不赤|裸,很放肆地欣赏戚夏深身上每一处,可又触之既离,尊重得恰到好处。 戚夏深忽然闭上了嘴,明明沈阅微的眼神端重矜持,可他就是全身都不对劲。他轻轻咳嗽两声,正要下床,忽然觉得不对劲,空调吹过的时候,他觉得头顶特别凉。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头顶有一缕头发湿哒哒地贴着其他头发。 肯定是薛白! 戚夏深转过头,薛白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露馅了,赶紧从枕头上跳起来。 戚夏深:“薛白!你又吃完罐头舔我头发!” 沈阅微捧着牛奶失笑,看着一人一猫从床上追到浴室。 嗯,夏哥温柔内敛,不打人。 不过,就算教训薛白,完了也是要喝牛奶的。 沈阅微慢悠悠放下杯子。 ……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盈海市,而是在转道去了戚夏深的老家,齐市。 戚夏深的父亲戚源再婚后,与父辈的关系就淡薄多了。戚源性子懦弱,明知道妻子漠视前任留下来的孩子,但因为妻子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加上心底忌讳戚夏深这个儿子,于是躲在一边装聋作哑。祖辈们看不惯,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年幼的戚夏深有段时间实在熬不下去,被爷爷奶奶接到了家里,长到十六岁,意识到自己给年迈的老人添了太多的麻烦忧愁,索性搬回戚源家。对戚源来说,他走的时候还是十二三的孩子,回去的时候已经是能担得住事的小大人了。戚源百感交集,搜肠刮肚找出几分父爱,背着妻子偷偷给戚夏深零花钱。 戚夏深自己也会在网上给人家代练游戏,赚点钱全给了老人家,自己却不怎么回去。 薛白听着戚夏深不咸不淡地说话,好奇道:“我就没见你回去过几次,也就这两年来往得勤一点,你都不知道,有一次你带我来过年,那些邻居背地里说你白眼狼。从你能挣钱开始就往回寄钱,不比那些啃老的强?操心别人家也不看看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 村子里路窄,大巴不会开进来。他们下了大巴之后就打算走过去。现在日头毒,人都躲在家里或者去上班,两人一猫就这么溜达着慢慢往村子里走。 虽然太阳晒,可大佬身边凉快,戚夏深很享受这种一家出来压马路的感觉。 听完薛白的话,戚夏深笑了声,“我过得不好哪儿敢让他们看见?而且我大伯母年纪轻轻就走了,留下一个比我还小点的孩子。我大伯不是个东西,堂弟就靠两个老人养着,够费心费力的,我过得不那么好的时候就少回去晃悠,省得他们拉扯我表弟还要担心我。” 薛白默然,其实日子也就是去年年初才好起来的,以前还真的不太好过,虽然不至于一块钱掰成两半花,但由于戚夏深还要寄钱回去,他自己也余不了多少。计算机系学业忙,他还要抽空上班。那一年整个人状态都不好,常穿的衣服都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他以为戚夏深过年都不会去只是因为忙,太累,没想到另有原因。那副样子要是叫两个老人家看见了,大概要心疼死。 沈阅微偏头问,“以前不太好过?” 戚夏深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过的,“挺好的,没那么多操心事。吃穿上有点紧吧,其他都很好。能看到村子了,我跟你说我家里那边情况。” 他不欲在沈阅微面前提起那些,刻意卖惨勾人心疼一样,于是神情自若地转开话题。 “老人家年纪不小了,七十多。我堂弟戚周平跟老人家一起住,他大专毕业已经上班了,你今天应该能看到他,周平话少,但人很好……” 沈阅微静静听着,他很少听戚夏深提起家人,可偶尔提起两位老人的时候,眉眼就情不自禁地柔和下来。 “那一定是两位,非常慈祥的老人。” 沈阅微听完,浅浅弯起唇角。 两人拎着一堆礼品到了戚家门前。 戚夏深敲门:“爷,奶!在家吗?” 小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门还没开,老人苍老的声音就传出来了,“夏啊,是我家夏夏啊?” 门一开,戚夏深连忙扶住老人干瘦的手臂,“爷你慢点,我就在门口不会走。” 老人紧紧抓着戚夏深的手,用力拍了一下:“这么久才回一趟家!” 握着自己的手似乎比去年要瘦了,戚夏深轻轻将老人的手笼在掌心,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比这个曾经伟岸的男人高了很多,他只是过了平平常常的一年,岁月却仿佛一刀斩下了两三年的光景,面前这个佝偻的老人苍老了许多。 戚夏深忍着忽然逼近的泪意,含着一个有点刻意的笑容:“好,我错了,以后一定经常回家。哦,爷,这是我朋友沈阅微,陪我过来玩几天。” 沈阅微道:“老爷子好。” 戚爷爷眯起眼睛,他年纪大了视力渐渐不行,稍微远点就看不见,好不容易才看清人,顿时吓了一跳:这后生长得真俊!他活了七十多年,电视上那些什么鲜鱼鲜肉的都不如他家夏夏长得好,就面前这个居然能跟夏夏差不多! 两个人站在一起,活像画里走出来的。 戚爷爷笑眯眯道:“诶诶,快进来坐!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累坏了吧,我去给你们倒水。” 戚夏深赶紧拦住他,“爷,我来就行,你坐着。” 被忽视的薛白可怜巴巴在戚爷爷腿上蹭了蹭,戚爷爷这才看见这毛孩子,“诶哟!我的大宝贝也来了!” 他立刻丢下戚夏深的手,薛白配合地立起身体,戚爷爷摸着他的头,心疼道:“这是走过来的?这么远的路,夏夏也不知道抱着你。” 戚夏深:“……”爷爷,你那大宝贝四十斤了!心疼薛白不心疼他,真是心偏到西边去了。 夏哥酸溜溜醋了一会儿,倒了晾好的大麦茶过来。 “爷,我奶和周平呢?” 戚夏深将大麦茶递给沈阅微,薛白凑过来想舔两口,戚夏深推开这凑热闹的小混蛋,“你不喝的。” 戚爷爷道:“上街去了,我正好叫他们买菜回来。中午还没吃吧,我去菜地里拔点青菜回来先给你们下点面垫一垫。” 戚夏深赶忙拦住他,“爷爷你坐着,我去就行。我正好带我朋友出去转转,你在家陪陪薛白。”他推了把薛白。 大猫懒洋洋在戚爷爷面前翻出肚皮,又甜又软地叫了一声:“咪——” 戚爷爷犹豫了下:“那行,你注意哦,别走丢了。” 认路一流的夏哥:“爷放心,就两步路丢不了的。” 他找了篮子,一挥手,“大佬走,我带你去巡山!” 沈阅微失笑,为他推开院子门。 不想门外站着两个女人,前头那个举着手正要敲门,看到戚夏深顿时高兴道:“诶哟!高材生回家探亲啦! 第51章 长命锁 夏哥很想团吧团吧将自己塞回去院子里, 最好跟薛白缩在一起。 戚夏深挤出一个笑容:“刘嫂子。” 刘嫂子眼睛一转,目光溜到了沈阅微身上, 忍不住道:“带朋友回来玩?”她细细将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越看越惊讶:这大半年没见,戚家这小孩越来越出落了!瞧这穿着打扮和气色!还交了一看就有权有势的朋友, 出息了! 刘嫂子一想起今天来的目的,顿时弯眉勾唇地笑起来,戚夏深都担心那笑容会不会从脸上掉下来。 他拉着沈阅微挪开身体, “爷在里面呢, 嫂子快进去坐坐,我去外面摘点菜回来。” 刘嫂子心里着急也不愿意耗时间, 笑呵呵地打了招呼就进去了。 刘嫂子身后的女人在擦过沈阅微身边的时候, 忽然动了动鼻子, 转过头直勾勾盯着沈阅微, 咧开嘴, 露出一口细密的牙齿。 沈阅微仿佛无知无觉, 目光只黏在戚夏深身上。 看来只是个普通人,女人正在心里打着算盘, 不防前头那个普通男人一回头, 目光和她当空撞了一下。 戚夏深眯了下眼睛,迎着她充满食欲的眼神笑了下, 唇红齿白, 看上去又无辜又灿烂。 女人心中咯噔一声,然而那男人很快就转过身离开了, 刚才那一眼仿佛是女人的错觉。女人抬手拍了拍刘嫂子的肩膀。 戚夏深给薛白发了条短信,叫他注意那个女人。他倒不担心出问题,大佬都没吭声,估计不是什么狠角色,薛白都可以随意解决的那种。 沈阅微道:“那是毫彘,一种野猪。刚修成人形,没什么修为,家里有薛白在,翻不出风浪。” 戚夏深脱口而出:“能吃吗?” 沈阅微眼中带笑:“嗯,肉质鲜美。” 戚夏深叹了口气:“可惜修成妖怪了,下不了嘴。”他本来想带着沈阅微去边上的小山丘上逛一逛,顺便独处一会儿。但刘嫂子那个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肯定是有事,八成不是什么好事,刚才笑成那个样子,显然是有求于人。 老爷子虽然不好忽悠,但架不住他心肠软,耳根子也没那么硬。 戚夏深随意弄了点沈阅微爱吃的菜带回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指着那座小山丘:“山上面有个小观,是村里‘远近闻名’的景点,特别热闹,后面还有条小吃街,薛白特别喜欢一家的凉粉,回头咱们一起去吃。” 他没说的是,山上那个景点是求姻缘的。景点内最有名的是一棵桃树,还上过新闻,据说是活了几百年,每年只开花不结果,枝繁叶茂,树枝上挂着成千上万的许愿签,来年的同一天来这里,如果还能找到这个许愿签,没结婚的姻缘在即,结婚的就能天长地久。 这算是戚夏深的一点偷摸摸的私心,还是不要告诉沈阅微的好。 沈阅微含笑听着,他是真不知道山上有什么,但看戚夏深神色飞扬,目光转过间露出三分狡黠,他心里喜欢,当然是什么都答应的。 戚夏深悄悄扬起嘴角。 回了家,老式的平房不隔音,刘嫂子激扬的声音穿过墙壁透出来,戚夏深没急着进去,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慢慢扬起眉。 “老哥!我还能骗你吗?你那东西虽然好,可以就是一个盒子,都旧了,大妹子肯出这个价钱是真心诚意地想买。你拿着这么大笔钱,可以个平子攒个首付。平子都上班了,没几年就该结婚养孩子,哪样不是钱?有了房子,人家女孩子才愿意啊。” “老哥啊!你年纪大了,自己也该留点钱。平子刚上班,以后还要有孩子,怎么给你养老?虽然还有深子,但你家深子现在出息了,但就是太出息,一年不回来两次,就是白养活……” 沈阅微皱眉。 不等他俩进去,老爷子率先发作了:“你放屁!我家夏夏好得很!又出息又孝顺,月月往家里打钱!我老了他也养着我!你先管管你自己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吧!” 老爷子一辈子养了两个混账儿子,临到老却有了两个孝顺的孙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谁敢说一句,他能跳起来骂回去。 戚夏深笑了笑,推开门进了客厅。 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薛白趴在老爷子身边,冰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刘嫂子身后的女人。 刘嫂子脸色几变,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夏夏什么时候回来的?”坏事了,那话不会被他听到了吧? 戚夏深居高临下扫了她一眼:“回来也没多久,刚听了两句话而已。” 刘嫂子几乎坐不住,她倒有心摆出长辈的谱,刚鼓足气势一抬眼看见这两个人,先泄了气,心虚得要命,强撑着说了一句:“老哥你想清楚,我明天再来!” 戚夏深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等刘嫂子带着那毫彘逃一样地跑了,薛白奓着的毛才缓缓平顺下来,老爷子心疼地掰了块肉感给他,嘴里哄道:“吓坏我们白白了,不怕,坏人都走了!” 回来的戚夏深:“……”算了算了,老人家疼曾孙子么,正常。 夏哥心平气和地给薛白降了个辈分。 “爷,刘嫂子来干什么?”戚夏深给老爷子顺顺气。 老爷子拍开他的手,安心撸着猫道:“咱家里不是有个传下来的盒子吗?那天方建他妈看见了,非说这是古董料子好,还带了那个女的,叫什么毛丽的,要花五十万买。” 戚夏深抱着被拍了一下的手回想了一会儿,从记忆里翻出一个精巧的匣子出来,那匣子严丝合缝,连个插钥匙的孔都没有,根本打不开的那种,留着也是占地方,“那爷怎么没卖?不卖她可以出去卖啊。” 老爷子摇头,“你等我会儿,我去拿给你看。” 老爷子很快就抱着个乌沉沉的匣子出来了,戚夏深连忙上去帮了一把。 那匣子其实不是黑色,紫色太深了,以至于看上去像是块乌木做的。 戚夏深摸了两把,他对木料没什么研究,匣子质感非常细腻,如果说用料贵重,那估计就是紫檀了。而且匣子给他的感觉很熟悉,戚夏深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以前见过不少次,所以眼熟。 不过就算是紫檀的,这么个匣子也卖不到五十万吧?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我爸就跟我说,穷得揭不开锅也不许卖,”戚爷爷叹气道,“再说了这盒子一直打不开,万一外面就是刷了层漆,里面是坏的,卖了不是坑人家吗?” 戚夏深摸着下颌也不知道怎么开,想起身边见多识广的沈阅微,手肘碰了碰他,“大佬……” 他看清沈阅微的表情,愣住了——那样的神情让他想了那天拿着照片静默了许久的模样。 好在沈阅微立刻就回过神,对他笑了笑。 戚夏深抿了抿唇,指着匣子:“大佬认识?”他想起沈阅微迷雾一样的过往,舌尖舔了舔牙,莫名觉得嗓子有些干涩。 沈阅微怔了半晌,抬手轻轻抚摸着匣子,眼神说不出的怀念。他叹了口气,“没想到会留下这个。” 戚爷爷道:“这是你家的东西?” 沈阅微摇头:“不,就是戚家的。夏深,把灵轮给我。” 戚夏深将灵轮解下来,匣子正面有一块凹下去的圆形痕迹,中间有方形的凸起,恰好就是灵轮的大小和形状。 沈阅微将灵轮放入凹槽,戚夏深听见很小的咔哒声,匣子开了。 戚爷爷露出震惊:这盒子从传到他手里,他就试图打开过,但从来没有成功。要不是盒子上确实有缝隙,而且也没那么重,他几乎都要怀疑这就是个木头块了。 没想到居然真的能打开,戚爷爷惊奇地探头望过去,盒子里面是一摞纸,看得出是压平整后整齐收入其中,放纸的人应该很爱护这些东西,纸张虽然泛黄,但保存完好,字迹也都很清楚。 戚夏深好奇地取出来,沈阅微却轻轻压住他的手,摇头:“先别看。” 他知道这些纸上写了什么。 戚夏深愣了愣,顺从地松开手。 戚爷爷左右看看,不知道大孙子跟朋友打什么哑谜,于是大度道:“你们俩带回屋里玩吧,我带白白出去遛弯,夏夏记得把碗筷洗了啊。” 戚夏深:“……哦好。” 他目送老人溜着猫出去,然后迅速关上门,拿起纸张在沈阅微面前晃了晃:“现在能看了吗?” 沈阅微压着他坐下来,“嗯,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一些练字的字帖。” 如他所言,这么厚的一沓几乎都是练笔的字帖,上面的字迹越看越眼熟,直到翻到后几页,戚夏深愣住了:这上面竟然是沈阅微的字迹! 这是沈阅微练过的? 字帖后面还有几封信,戚夏深还没来得及看,耳边听到清脆的机括声,低头一看。 沈阅微在匣子里按了不知道哪个地方,底下的暗格打开,里面放着一块长命锁,金镶玉的长命锁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信笺。 戚夏深先拿起了长命锁,正面是精美的花纹,背后刻着两个字—— “薛白?! 第52章 暴躁夏哥 同名同姓?还是说……就是薛白? 沈阅微和薛白认识?那为什么第一面要装作素不相识? 戚夏深攥着长命锁, 这么个小东西瞬间扰乱了他的心绪,掌心那点凉意很快顺着皮肤爬上来, 冷飕飕往心口吹着凉风。心冷得发抖,脑子里却像是灌进了岩浆,一股脑淹没了理智。 他木木站着, 浑浑噩噩冒出杂乱的念头:这算什么呢? 他无意探知沈阅微那段不愿与人言说的往事,谁没个说不出口的苦衷?但他此刻看着这块长命锁,仿佛无知无觉间落入了铺好的大网中。他那么疼爱的薛白, 又刻意瞒了他什么?他所拥有的那些情意, 有多少是真的? 沈阅微握住他的手,担忧道:“夏深?” 戚夏深蓦地甩开他的手, 仓促后退几步, “我, 我有点不舒服……先——” 他低下头, 看着环住他腰的手。 沈阅微从身后抱住他, 一手与他手指交扣, 安抚地轻轻摩挲着他的指尖:“薛白那个傻孩子,成日里惦记的除了一个你, 就剩下吃喝玩。你一手养了他三年多, 你看他像是能瞒得住事的性子吗?他自己恐怕都不记得自己是谁,循着执念才找到你的。” 对, 对, 薛白是个傻白甜来着。 戚夏深烫到失去思考能力的大脑终于从死机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愣愣地点头。 沈阅微软软道:“我不是要瞒着你, 实在是我昏睡得太早了,也不清楚你当时布下了什么样的局,生怕哪句话不对劲坏了你的事情。其实我醒过来发现云华不记得你的时候就知道不对劲了,只是我自己就是个变数,一直没敢开口,直到刚开发现你留下的是这个匣子,我就猜你应当是算到我了。” 察觉怀中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沈阅微牵着戚夏深的手在藤椅上坐下,环抱着戚夏深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让我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说……” 戚夏深听着他规律有力的心跳,终于意识到他们两个现在是个怎么样的姿势了——他被沈阅微整个抱在怀里,哄睡似的一下下拍着背。 夏哥自打母亲离世后就没被人这么哄过了,仿佛在沈阅微眼里,他还是个做噩梦都会哭的孩子。 戚夏深尴尬了几秒,最后还是决定装死,从脖颈一路红到了耳朵,自暴自弃地埋在沈阅微胸口,不吭声。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你那时候比现在稍微年长一点,二十五。我初来世间时就见了你,那时候人间已经和我印象中完全不一样了,你心肠软,就将我领回去了。你那时候与薛白的母亲薛九韵是极好的朋友,后来薛九韵身陨道消,将她的独子薛白托付给你。薛白那时候真小啊,眼睛都睁不开,还不愿意喝羊奶,你晚上哄他哄得头都疼……” 戚夏深默默想:薛白现在也挺闹的。 沈阅微弯了弯眼睛,神色间的笑意却渐渐淡了:“后来出了点事情,灵门损坏,我的心甲碎了,陪你不过几年就实在撑不住,回到灵轮中陷入沉睡。墓鸦九部仍旧听从你的指令镇守各地,云华陪在你身边……” 他忽然停住了,言语间有一段过往含糊其辞一带而过,戚夏深抬头,猜到那所谓的“一点事情”绝不是什么不足挂齿的小事。否则怎么能让一个真神沦落到这个地步? 轻描淡写揭过去的那段时间,恐怕是满行满页的生离死别。 “我睡着了……”沈阅微声音忽然哑了,抬手遮住他的眼睛,“错过了很多年。” 沾着冷香的气息越逼越近,近到温热的吐息落在眉眼间。戚夏深一瞬间几乎以为他会吻上来,但最后还是没有。沈阅微只是与他额头相抵,喃喃道:“我不想再失去一次了。” 戚夏深一直都知道沈阅微心中有个人,那个人很可能和戚家关系,从沈阅微珍藏的那张照片就能猜出。只是沈阅微自己不愿意提起,他更不会自己凑上去问,现在看来……那个人是他或者说是他的前世? 自己的前世…… 戚夏深皱起眉,看看面前的匣子:这些东西似乎刻意引导着他去探寻上辈子的事情。 沈阅微陷入沉睡很久,沉睡期间发生的事情肯定不知道,那么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会不会和沈阅微的身体有关? 戚夏深忽然打掉他的手,直起身体严肃道:“薛白那小混蛋的事情先放一放,等晚上回来我再问他。你中间有什么不肯说的,我暂时也不管。我们先来说这个匣子,它是不是还有别的暗格?” 而且沈阅微说他将云华留在他身边,可这次云华明显是不认识他的,可以理解为他重来之后云华认不出来,可墓鸦九部的态度…… 戚夏深仔细想了想,虽说他与墓鸦九部接触不多,但能感觉到枭首们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有时候周陆吩咐下来的事情还要跑到他面前问一遍。 过于信任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刚认识。那么……墓鸦九部记得他,云华却不记得? 戚夏深无意识间捏着指尖,陷入沉思。 夏哥话题拐得太快。沈阅微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回答道:“没有了。” 戚夏深拿出长命锁下压着的信笺,上面只有寥寥两个字“等我。”字迹十分熟悉,要不是戚夏深确定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打开过这个匣子,险些要以为这是自己调皮捣蛋写了塞进去的。 戚夏深将这张信笺前后看了看,然而除了这两个字以外什么都没有。 “既然是我留下的东西。那么我保留其中的,必然是我最珍爱的东西,或者代表了我最珍爱的人。”戚夏深双手压在紫檀的匣子上,那双手白得惊人。 沈阅微坐在藤椅上,仰着头见他脸色沉凝,有条不紊剖析自己的想法,抽丝剥茧,一团乱麻中硬是让他清理出头绪。 那模样真是……动人极了。 沈阅微眼都不眨地盯着他。 “你练过的字帖代表了你陪伴我的时间,这是很贵重很值得珍藏的宝物,珍藏不难理解。但我为什么要留下薛白的长命锁?” “长命锁承载父母的愿望,贴身戴着才对,我那么疼爱薛白,怎么舍得拿走父母对他的祝福?真要做留念,从他身上剪一缕毛不是更好吗?” “除非,长命锁能开别的什么东西。就像有了灵轮才能打开这匣子。” 戚夏深托着下颌,目光幽深地盯着这精雕细琢的小东西。 沈阅微拉住戚夏深的袖子,戚夏深回过神:“怎么了?” “我们要不要先把碗洗了?” 戚夏深一看时间,道:“这个点了你不早说!爷溜达一圈都该回来了!” …… 去了街上的戚奶奶和戚周平傍晚才回来,买回家一台微波炉。 一家人和和睦睦吃过晚饭,戚夏深领着沈阅微和薛白去了他自己的房间。 戚夏深十二岁刚来这里的时候就住在这里,后来他走了,房间也一直保留着,戚爷爷和戚奶奶会经常打扫。 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沈阅微必须和戚夏深睡一间房。 戚夏深清醒状态下有些窘迫,站在屋子中间表情严肃地沉默片刻,神情自若地抱起衣服,“那个,我先去洗澡。薛白过来,你今天在外面作了一身泥。” 薛白不情不愿地蹭过去,他玩疯了,刚回来的时候还沾了一身的草叶子,要不是戚奶奶和戚周平都护着,铁定要挨夏哥一顿训。 看着戚夏深拎着蔫哒哒的薛白进了洗澡间,沈阅微习惯性地开始收拾东西,他们还要在这里待好几天,他得把行李箱里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出来。 在安置匣子的时候,沈阅微看着空荡荡的暗格,手一顿:夏深把长命锁带进浴室了? 他脸色一沉,推开门向浴室走过去。 村子里的平房都是用院子圈起来的,不少人家的浴室和卧室不在一块。戚家就是这样,浴室在戚夏深卧室的对面。 戚夏深大概是逼供薛白去了,长命锁也带走了。但那个毫彘原本就是冲着长命锁来的! 匣上有禁制,能封住长命锁的灵气,可现在长命锁取出,灵气自然就挡不住了,毫彘忍不住肯定会来窃取。 毫彘修为低下不足为患,问题是……夏深在洗澡。 他还是迟了一步,浴室的门被戚夏深推开,他身上就裹了薄薄一件睡衣,身上的水都还没擦干,沉着脸拎着一只黑色的豪猪。那猪一动不敢动,被他拎着背上的刺从浴室里直接提出来,黝黑的脸豆大的眼满是惊恐。 薛白跟在后面,蔫头蔫脑地冒出个头,脖子上挂着那个长命锁。薛大猫是个实心的,虽然毛都湿了,但还是很大一只。 沈阅微心里好笑。 戚夏深沉着脸将豪猪丢在地上:“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还来是个大老鼠。” 沈大佬分不清野猪跟豪猪,觉得都差不多,但他还是认识的,豪猪是啮齿类动物,在他眼里就是个大点的老鼠。 但这边他们市内除了动物园,是没有豪猪的,陡然冒出来一个要他怎么解释? 幸好老人家睡得都早,周平最近谈了姑娘,正在视频,整个院子里都没人。 沈阅微道:“我给薛白吹毛吧,来薛白。” 戚夏深瞪了薛白一眼,递过纯棉的浴巾,沈阅微弯腰将薛白裹住抱起来,薛白垂着脑袋抵在沈阅微胸膛,也不知道他被问了什么,一脸生无可恋, 戚夏深惯例是先给薛白洗,然后是自己,谁想到洗到一半的时候这豪猪直接闯进来直奔长命锁。 夏哥自己都还没冲干净呢,看着这豪猪就非常糟心,道:“找条结实的绳子捆了,晚上烤豪猪做夜宵。” 豪猪呆愣过后,蓦地张嘴要喊救命,戚夏深眼疾手快抄起一边的硫磺皂塞进她嘴里。 “你可闭嘴吧你。” 薛白打了哆嗦,柔弱地依偎在沈阅微怀里:今天的夏哥格外暴躁 第53章 你还喜欢什么? 作为暴躁的源头之一, 薛白面对夏哥压抑的怒火,简直恨不能以头抢地自证清白。 他多无辜啊, 他什么都不记得!他明明就是个柔弱的小猫咪,要是有这么贵重的长命锁,也不至于在夏哥养他之前连口肉都吃不起。 都怪这老鼠, 非要打夏哥家里东西的主意害那块长命锁被翻出来,就该料理干净片了烤肉吃。 薛白没胆子冲戚夏深大小声,就趁着沈阅微给他吹毛的时候对地上五花大绑的豪猪哈气。 豪猪吓得连刺都不敢竖起来, 那绳子是戚夏深亲自绑的, 就是捆猪的绑法,四个蹄子绕在一起, 随手就丢在地上了。 沈阅微好笑地亲亲薛白的大脸盘子, 道:“夏哥凶你了?” 薛白吧嗒吧嗒舔着沈阅微手里的酸奶, “那倒没有, ”他舔舔胡须上沾到的酸奶, “他舍不得真凶我, 就是怪生气的,我看着心虚。” 沈阅微抱着这个压手的小胖子, 亲亲爪子捏捏脸, 道:“嗯?心虚什么?” 薛白愁得连奶都喝不下去了:“我醒过来就觉得我要找一个人,第一眼看见夏哥, 我就知道我一定要跟着他……但要说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多冤枉啊大佬,我都不认识那个长命锁。” 他骗戚夏深说自己有五百年的修为, 实际上他有记忆的时间连六十年都没有,所以回回听见沈阅微说他年纪小,薛白都觉得自己心惊肉跳的。也就是他天赋好,虽然修行的时间短,可修为很好,说是五百年也能勉强骗过去。 因为年纪太小,虽然修为够了,但一直化不了人形。幸好夏哥因为感觉不到灵气,也不了解妖怪,他勉强糊弄过去了。 薛白仰着脸:“大佬你知道吗?” 沈阅微笑了笑,亲了亲他的小肉垫,没有回答。 忘了也好,诸多痛苦就如同过往一并消散。怀里的小家伙本来就是个千娇万宠的心肝,他沉睡得太早,夏深那时候身体底子毁完了,根本没撑住几年,云华是安排好了,虽然不知道夏深做了什么让云华忘了和他有关的事情,但好歹是安稳在弄花巷的戚家旧址好好待了这么多年。 唯独薛白…… 薛白来戚夏深身边的时候太小了,身体又弱,连奶都咽不下去,戚夏深惯得厉害了一点。执拗这一点随了戚夏深,一旦认定了什么,就非要做到不可。 沈阅微没猜错的话,戚夏深一开始是想让云华带着薛白留在弄花巷,可是云华自己没比薛白大多少,压根靠不住,让薛白溜出去,追着戚夏深的气息从盈海市跨越两个省份来到齐市。 这个固执又认生的孩子,是第一个来到戚夏深身边的。 他走神间竟没有注意戚夏深推门进来。 夏哥冷着脸,一边擦头发一边关上门。沈阅微已经把毛孩子吹干了,毛也梳过一遍,薛白正躺在沈阅微怀里,胡须上还沾着酸奶的白渍。 此情此景,戚夏深一张冷脸实在维持不下去。他叹了口气,坐在沈阅微身边,摸着薛白的头,又爱又恨:“小混蛋。” 薛白讨好地舔舔他的指尖。 那长命锁此刻就挂在薛白脖子上,最上等的羊脂白玉价值连城,四角包了金,反面刻着薛白的名字,那笔锋万分熟悉,肯定是出自沈阅微之手。 戚夏深道:“说说吧,当时遇见我是属于巧合,还是别的?” 在浴室的时候,他还没问出什么呢,坏事的豪猪就闯了出来,他不得不扯一件衣服套上先处理豪猪。 薛白在沈阅微怀里扭了一会儿,小声道:“我一直跟着你的。我就感觉,我一定要看着你,不然我不放心。” 戚夏深的心尖顿时被一句话戳的又酸又软,可他实在不记得他在薛白车祸前有见过薛白,按理说这么漂亮的猫,见了一眼肯定会记得的。 薛白道:“我不敢叫你看见,就偷偷跟着你上下学。” 他那时候正好在换毛期,吃的也不行,没现在这么好看。而且作为一只长毛猫薛白看上去是不小一团,但手一摸就能发现是虚胖,说真的不太漂亮。 戚夏深莫名其妙:“为什么?那一片儿的流浪猫狗都喜欢围着我转,你难道还怕我?” 他高中就在戚源家里住着了,戚源每个月会给他一点零花钱,他自己平时也挣不少,虽说会寄大部分道老人手里,可他自己也会存一点,买点猫粮狗粮喂喂流浪猫狗。那时候一路上的猫狗都不怕他,他唤一声能跑出来一串。 薛白更扭捏了,半晌,愤愤道:“头一次我跟着你回家,看你在小公园摸一只橘猫和一只狸花,你说你喜欢胖的橘猫也喜欢漂亮的小狸花,手感好最重要!” 他那时候又丑又瘦,听了之后丧了好几天,此后就没敢在戚夏深面前出现,生怕他嫌弃自己。 虽然他不记得了,但这种话他肯定说过,这是所有花心猫奴的内心真实想法。 戚夏深略有尴尬:“……那这之后我不是只有你嘛。” 四年前说的一句话,薛白这个心大如斗,只记得吃喝玩乐的猫居然记到现在,可见那句话对这个小可怜造成了怎么样的伤害。 戚夏深咳了一声,伸手将薛白揽到怀里,“来跟我说说,你还瞒了我什么?你跟那个原易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然为什么这么忌讳他?” 薛白坑坑嗤嗤一会儿,求助地转向沈阅微。 戚夏深捏着他精巧的下颌扭回来,“不许看他,看我。” 沈阅微没忍住笑了一声,被戚夏深瞥了一眼之后,掩着唇角,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们两个。 戚夏深心里怪怪的,莫名有种老夫老妻带孩子的感觉。 薛白不情不愿:“没,没有别的了啊。就是什么都不记得,就我叫什么,要找你。后来被一个道士看中了,非要抓我给他干活,我不愿意,到处躲他,因为中了他的法术,妖力被封住了,逃跑的时候被车撞了。” 戚夏深才没那么好糊弄:“那你忌讳原易干什么?他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 薛白觉得说出来会被训,掉头想下去。 沈阅微出来打圆场,“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年龄上瞒了你一点。我们白白还是个孩子呢,换成人类年龄,也只有八九岁。原易应当看出来了,薛白怕他说漏嘴。” 薛白装死,头一低,抵在戚夏深胸口不吭声了。 戚夏深:“……薛白,你胆真肥啊。” 这年龄谎报得也太大了!他多少次放心薛白单独出去,就是觉得这倒霉孩子好歹活了五百年,不是个成年猫,也是个青年猫了。不至于傻不拉唧的谁都能骗走,谁知道这还是个儿童! “还有关于你为什么失忆……” 薛白耳朵一竖。 戚夏深指尖挑起薛白脖子上的长命锁,眼中透出冷凝:“我要查清楚。” 薛白和云华都失忆了,他不信这是巧合,或者说,这原来就是他布下的局? 戚夏深隐约理出一条线,睡觉之前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沈阅微,薛白,云华…… 迷迷糊糊间睡着了,匣子中那一堆练笔的字帖溢出星星点点的光,在黑暗中幽幽聚成一条小小的光流。 沈阅微睁开眼睛,看了眼身边睡着的戚夏深和薛白,招手将那光流引到身边。光流顺从地绕着他转了一圈,沈阅微从中感受到熟悉的灵力——这是戚夏深上一世留下来的。 他犹豫片刻,还是放任这些光流包裹了戚夏深。 戚夏深原本精于推演,现在的许多事也许就是他原本安排好的。 而戚夏深在光流的包裹中做了一个梦。 他和沈阅微站在灵轮却舟山的山顶,灵轮此刻是傍晚,半落的太阳凭借余晖烧红了半边天,重云之中鸾凤飞舞,格外偏爱一朵被赤红染透的云。鸾凤属于瑞兽,穿梭时灵气如织,丝丝线线地编入云层中。 那云看上去竟然像一朵层叠绽放的牡丹,有金光隐现,在一片深红的天际居然也显眼得要命。 戚夏深托着下颌,惊叹道:“阅微你看见了没?就那片云!” 沈阅微偏过头,“阿沉喜欢?” 戚夏深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喜欢啊,可惜天上云河中水,留不住啊。” 沈阅微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言下之意,他微微笑了笑,伸手遥遥一点那片牡丹花样的火烧云。天上飞舞的鸾凤忽然轻啼一声,匆忙振翅飞开,璀璨金光将那片云笼罩其中,那光越来越盛,甚至盖过了日光。 戚夏深不得不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面前站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眉眼飞扬俊美,看眉眼隐约与他有几分相似。 沈阅微道:“我给了他修为和肉身,只要你喜欢就可以一直放在身边,这样算是留住了吗?” 戚夏深心情复杂:“……算。” 沈阅微又问:“你还喜欢什么?” 戚夏深:“……” 我喜欢你啊,不通七情六欲的真神。 …… 戚夏深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外面的天际已经翻出鱼白肚,他伸出手臂挡在眼前,那少年昳丽眉目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戚夏深长长叹了口气—— 那是云华 第54章 旧事 我喜欢什么你就送到我手上来吗? 戚夏深偏头看着一旁的睡颜, 沈阅微根本没睡着,感受到戚夏深的视线就睁开了眼睛 两人之间隔了一个薛白, 黑白大猫睡得毛肚皮朝上,戚夏深就透过白毛的小森林和沈阅微对视。 戚夏深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尴尬,挪开目光坐起身, 一眼看见蜷缩在地板上五花大绑的豪猪,震惊道:“这玩意儿怎么还在这儿?” 被捆了一夜的豪猪蹬了蹬蹄子。豆大的眼睛满是怒火,冲戚夏深叫唤:“啊啊——”她一张嘴, 发现自己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豪猪咆哮:“啊啊——” 豪猪:“……”昨晚那块硫磺皂堵进嗓子, 她暂时说不出话了。 什么?土拨鼠? 戚夏深掀开被子,拎起豪猪, 左右晃了晃:“这玩意儿怎么办?要不今晚就片了做宵夜?” 豪猪猛一抬头, 从这张俊美的脸上分辨出明显的不悦。 他可能是说真的。 豪猪猛烈咳嗽几声后, 从喉咙里吐出半块硫磺皂。 “等, 等等!你放过我, 作为交易, 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沙哑的女人嗓音从豪猪的嗓子里挤出来,发着颤。 戚夏深拔掉豪猪的一根刺, 用那根带着毒素的硬刺挑起豪猪的下巴, 笑着问:“有点好奇,说来听听, 有用的话, 说不定能放过你。” 豪猪眼神闪烁:“我之所以这么想要这个匣子,是因为我不久前在市内二环外买了一套别墅……” 戚夏深有点酸:他还没房子, 人家连别墅都住上了。 “那别墅是栋鬼宅,听说原址以前也是栋别墅,住了一个大妖,在地下室藏了无数的宝贝。那边一开始卖我就赶紧买下来了。” 戚夏深抬高手中的刺,尖锐的毒刺抵着豪猪的喉咙:“所以你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那么细那么尖的刺,稍稍用力就能捅穿喉咙,豪猪喉咙滚动两下,飞快道:“我在地下室找到一扇暗门,但是打不开,里面透出的灵气很独特,我记着这种灵气终于在这家找到了相同的,就是这个匣子,里面藏着的东西隔着匣子和禁制都透着灵气。” 地下室的暗门? 戚夏深心里一跳,道:“你没直接偷走?” 豪猪道:“我……我不能接近那个匣子,上面的禁制会伤害我……” 戚夏深微笑道:“所以你就趁我洗澡的时候进来抢?”豪猪刚要辩解,戚夏深挑着豪猪的头,“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带我去那间地下室。” 长命锁也许跟灵轮一样,是开启某一样东西的钥匙。 戚夏深握着手里的刺,心跳如擂鼓。他有感觉,长命锁封住的一定是万分重要的东西,或许……或许跟沈阅微破碎的心甲有关。 戚夏深打算今天就去,出去吃了个早饭,随口扯了个谎拉着沈阅微一起去了市里。 可怜的薛大猫戚奶奶抱在怀里不能跟去,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夏哥带着沈大佬头都不回地就走了。薛白心想:鬼知道这次夏哥会找到什么,天地良心,就算还有什么他没告诉夏哥,那也真的是因为他不记得了。 那豪猪……果然还是该趁夏哥不注意片了涮火锅去。 …… 齐市虽然不是盈海市那样的超一线城市,但也是二线城市。就算是二环外,地皮也是非常贵的。 这片别墅区的旧址据说是当年一片达官显贵住的大宅,后来推平了建成别墅区。但豪猪毛丽买的这栋别墅一连换了好几个主人,都说闹鬼,留言一传开,这别墅就不好卖了。毛丽就捡了个大便宜。 “这一片原来是戚家的老宅,居然没保住。 沈阅微轻轻皱了下眉。 难为这个完全没有方向感的路痴隔了这么多年还能记得这儿原来是什么地方。 戚夏示意变回人形的毛丽打开大门。 毛丽抖着手刷卡开了门,她早年为了延长寿命,吞过人也吞过妖怪,造下不少杀孽,沈阅微为防她路上起歹意,打散了她靠着血肉滋补出来的修为,故而毛丽现在连维持人身都很艰难。 地下室非常隐蔽,在院子的角落里,上面还用妖力进行掩盖,这明显就是毛丽的妖力了。 “上面原来下了别的禁制,人类施工的时候也忽略了这个地方。但下禁制的人应该已经死了,而且也过了一段时间,禁制已经很薄弱,我就强行破开了。” 毛丽小心道。 沈阅微弯下腰将地下室的门推开。 这是一扇左右平移的门,开关十分方便,开口下面就是阶梯,左右墙壁上嵌着明珠,光芒柔和。 沈阅微没急着下去,回头看了眼毛丽,眼中似乎有暗芒闪过。 毛丽只觉得身体内的妖力完全悲催后空,脚下一空,已经变成豪猪摔下地,连动都动不了。她试着挣扎片刻,身体上顿时传来熟悉的割裂的剧痛,毛丽立刻安静下来,瞪大眼睛心道:这感觉和触碰到匣子上的禁制时带来顿时痛苦完全一致!这位难道是那个下禁制的? 地下室中 戚夏深先是随意转了一圈,福至心灵地停在某一处,在墙壁上摸索片刻,敏感的指尖摸到极为细微的缝隙。 暗门应该就在这里。 沈阅微将长命锁贴在一块平平无奇的砖面上,长命锁流露出的独特灵气与暗门内部相辉映,砖面向内凹陷,整扇暗门缓缓移开。暗门背后别有洞天!最顶上镶嵌着一颗碗口大的明珠,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洒落,室内摆着一张大床,嫩黄色的被褥枕头整洁如新,纤尘不染。 这间狭小的卧室就好像前不久还住了人一样,空气都是温馨的。 戚夏深情不自禁走到床边坐下,将床上摆放凌乱的各种玩具一一归置在床头的箱子里,这些都是逗弄婴儿的玩具,小巧充满童趣,戚夏深捏了捏手中一只小黄鸭,小鸭子嘎地叫了一声。 沈阅微很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戚夏深总觉得还缺点什么,左右看了一圈,忽然道:“应该带薛白来的。” 沈阅微轻声道:“我也该想到的。”看到长命锁的时候就该明白他是瞒不住的。 戚夏深疑惑:“嗯?” 沈阅微道:“薛白那么小一点就养在你身边,千疼万宠,他小时候住的地方你一定会费心思保存下来。” 果然,这是薛白小时候住的地方。 戚夏深从床里侧捞出一个小窝。 沈阅微道:“薛九韵拼死生下薛白,那孩子胎里就不足,生下来小猫一样大。” 戚夏深心里一咯噔:什么叫“小猫一样大”?薛白……不是猫? 沈阅微握住他微微发抖的手,靠过去,给了一个无声的安慰:“薛白的母亲是人类,父亲是猫妖。薛白刚出生就遭逢惊变,薛九韵惨死,临终托孤于你。半妖孱弱很难长成,薛白这名字是你摆盘算了整整七天才推出的最适宜的字,又取了家中最有灵气的古玉,我和你去找了另一位执掌生门的真神,请他在古玉上刻了名字和祝福的天篆,包金做成长命锁,这才能将薛白养下来。” “只是薛白太虚弱,周岁之前一点波折不能有,你索性在下面修建了一个地下室,将此处与灵轮内连通,保证灵气充裕纯净不为外界干扰。薛白周岁前就一直住在这里,”沈阅微说着,眉眼就温柔下来,“那孩子小时候娇气得很,晚上必须要有人看着才肯睡。勾着我又黏着你,后来闹得没办法,就在这里放了床,那一年,你几乎天天睡在这里。” 戚夏深了来回抚摸着手里的窝,顺滑的软毛蹭过掌心也不能缓解他的焦躁,他用力清了清嗓子,“后来呢?” “后来,我们接连出事。我回来之后只陪了你四五年就陷入沉睡,你那时候身体亏空得厉害,我沉睡间不知你做了什么安排,但肯定送走了云华。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戚夏深皱着眉道:“你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沈阅微道:“积年战争累及众生,死气聚集到一定程度,就成为厌气盘踞在众神居所天上京的上空,天上京下方是维持着世间所有魂灵往来轮回。薛白长到九岁的时候,厌气冲毁了天上京,轮回破了,真神们的本源陷在轮回中无法出来,轮回封闭致使众生魂灵无处回归,挤在阳世加重了死气的传播。” 戚夏深静静听着。 “天上京只有十二个真神,每一位都对应着一扇门,灵门作为最坚固的防护永远挡在轮回的入口处。因为厌气,我和灵轮的联系斩断了,灵门紧闭,无法打开。要彻底清楚轮回内的厌气,只有……” “……摧毁灵门。” 戚夏深喃喃道。 “可灵门坚固,妖力神力都不能摧毁。后来有了顾明舸,人类和妖族喜欢尊称她为顾主,也有叫她明主的,她是这世上第一个修炼出心力的人。心力可以对灵门造成伤害,我和主掌缘门的真神替顾明舸锻出了弓箭,你推演出了最佳的时间和地点,这才能让顾明舸一箭射破灵门。” 戚夏深轻轻按住胸口,“所以……灵门和心甲相连,灵门破碎,心甲毁了,伤了你的根本,厌气趁机入侵灵轮……”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仰起头轻轻闭了下眼睛,只觉得这温馨的小屋子忽然逼仄起来,他甚至喘不过气 第55章 姻缘树 “你告诉我等你。” 沈阅微渐渐靠过去:“我等你了好多年。” 那人靠过来拥抱, 叹息一样的语气。 戚夏深木然坐了片刻,实在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只好面无表情。他按着胸口的手缓缓下移,左半边身体麻痹没有直觉,心脏往下的肺腑却都撕裂地发疼。直到另一人的拥抱一松,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嫩黄色,小黄鸭冲他长长叽了一声。 戚夏深:“……”他清醒过来,无情地一巴掌呼掉了面前的小鸭子和捏着鸭子的手。 沈阅微冲他弯起眼睛。 戚夏深没好气道:“还好意思笑。我都快被你愁死了, 这都什么事。”他站起身开始在小小的卧室内翻找。 前世的自己留下痕迹让自己找过来决计不会只是为了一个真相, 这里肯定有别的,更重要的东西。 卧室很小, 戚夏深走到哪里, 沈阅微就跟到哪里, 戚夏深转个身就会撞进沈阅微怀里。 “我就说薛白那么黏人的性子到底像谁。” 第三次撞到人之后, 戚夏深戳戳他, “你看看你多碍事。” 沈阅微只是望着他笑。 戚夏深弯下腰, 发现床下有一个沉重的木箱子,沈阅微帮他拖出来。这一箱子全都是薛白喜欢的玩具, 床上那点连箱子的一角都填不平。 戚夏深叹气:就算是现在, 家里的各种猫玩具也能填上这个箱子的一半了,所以说他还真没立场说沈阅微太宠薛白, 归根结底是他太惯着。 箱子里那一堆玩具里有一只保存得格外好的大黄鸡玩具, 半个戚夏深那么大。 戚夏深:“……这倒霉孩子怎么那么喜欢鸡?”现在也喜欢鸡,不过是喜欢吃鸡。 这只大黄鸡是薛白最喜欢的玩具。戚夏深准备把它揣回去, 捏着鸡肚子的时候忽然摸到一块硬物。戚夏深想了想,觉得自己干得出那种把重要东西塞进薛白最喜欢的玩具里的事情。 他拉开玩具背后的拉链,在一堆棉花里摸了一会儿,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沈阅微打开盒子,里面压着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字迹潦草,下笔的人似乎腕力不足。这字迹两人都眼熟:是戚夏深的字。 没错,转世后的戚夏深居然字迹都没有大改。 戚夏深展开信纸,叙述者的口吻像是穿过数十年和自己对话,连个格式都没有: 云华带走了薛白,那孩子很犟,不肯听话。我一开始想封住他的记忆,可他身体从小就不好,我担心伤到他。昨天占了一卦,有点模糊。也是,天算的能力本来就是应这场劫难生的,劫难过去,它自然也该消失了。 我希望卦象是错的,但如果我占对了,我需要记得一件事: 薛白从小就神魂不稳,独自从云渡省来到齐市,最坏的可能是肉身损毁,但九韵是为苍生惨死,功德庇佑着薛白,一定有一番机缘重获新生。但离体的魂魄在重新附身后会有些损伤,连带着肉身也受到影响。魂魄和心甲一样可以用心力温养,但肉身不行。在岭南居住着灵耳一族,他们世代栽种朱砂子,辅以秘法炼制出的养元丹对妖怪是极有裨益的。 关于心力,若我没有算错,甲子之后,明主苏醒,可以向她请教如何使用心力。 哦,她养了只很凶的忠犬,护主得很,小心。 忠犬……段昼啊? 戚夏深收好纸,这盒子是个首饰盒,里面居然是一串十八子手串,这和沈阅微手腕上的那一串不同,是正儿八经的十八子。 戚夏深将其拿出来,惊讶道:“这是?” 沈阅微毫不意外,动手替他戴上,尺寸正好:“伯母信佛,你虽然不信,但伯母去世后,也一直带着这个。”算是无言的缅怀。 戚夏深摸了摸手腕,突然戴上这么个东西,他也没有哪里不适应,仿佛戴惯了。 他揣起盒子,拎起大黄鸡回头看了眼这间时隔多年仍旧充满温情的卧室,他本以为自己窥探了多年前的真相,最起码会心绪起伏难以平静,但真到了这一天,他拿着这张写了过去的纸,心如止水。 他回头看了眼沈阅微,那人就轻轻弯起眼睛笑了笑。 戚夏深单膝跪在床上,一手端着沈阅微的下颌,严肃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沈阅微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唇角含着笑意,自下而上扬起眼尾,眼下那颗泪痣活生生是来勾魂的。 他抬起一只手,手腕上的十八子手串与他的轻轻碰撞在一起。 穿过六十年的时光,与你重逢。 沈阅微道:“夏深,留在我身边。” 戚夏深合了下眼睛,用力回握住他。 直到此刻,他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心如止水,而是千层冰封下怒涛汹涌,冲破冰层的那瞬间,漫上滚烫的心绪。 这位大佬一向来端庄,他永远和肃穆不沾边,但又能永远维持真神的气度和从容,如果端坐在一旁,大概不会有人敢上去搭讪。 远天高云,再美好都是虚幻的。 如果这样一张脸,这样的气度,摆出一副勾引的姿态呢? 戚夏深咳了一声:“别勾引我。” “大佬,我现在说的话你要听清楚,我不说第二遍。” 这个人等了他六十年,谁知道会不会还有第二个六十年?凡人的寿命短暂,沈阅微的心甲还是破碎的……他不想等了,他也等不了。 戚夏深俯下/身,与沈阅微鼻尖抵着鼻尖,“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告诉你:我喜欢你,你是我毕生追求的温暖。” “所以你是不是喜欢……” 沈阅微揽住他的腰,往下一压,戚夏深整个伏在他怀里。 “是。” “心悦已久,望君悉知。” 沈阅微牵起他的手抵在心口,目光湛湛。 千思万绪压在心间,可搜肠刮肚后,竟也只能找出这几个字。 那些积年的相思入骨,辗转的苦等不至,连带着一颗真心,都尽数付在这一句话里了。 戚夏深陡然被他按在怀里,片刻后才察觉出自己心跳如擂鼓。 得到答案,戚夏深绷直的肩背悄悄放松下来,手心出了一层薄汗,立刻果断握起手:夏哥身经百战,怎么会害羞呢。 “行了,我们准备走吧,在这儿也待了挺久的。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去岭南,我们去找灵耳族和他们的朱砂子。” 戚夏深拿出手机看了眼,道:“今天周五了,今天晚上我们出镜的综艺会播出,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调出淘宝后台看了看销量,开店到现在销量已经平稳,不会猛增。何况店里的东西也不算多,就几样。而且销售最好的腌青梅限量了,海鲜干货卖得还不错,其余的如同猴儿酒之类的两种东西月销量维持在四五百。 沈阅微拉住他的手:“就这样吗?” 告白成功的戚夏深神清气爽,“不然呢?要我在这儿……”他用眼神示意一下软床,低声道:“跟你滚床单啊?” 沈阅微:“唔……” 戚夏深按了他一下:“你还真想啊!” 沈阅微低声笑起来,他倒不是想干什么,而是做点亲密的事情。 例如拥抱或者亲吻。 …… 戚夏深订了第二天的机票。 岭南距离这里非常远,飞机也得四五个小时,虽然信中提到了灵耳族,可除了朱砂子以外,与灵耳族有关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提起。 他们得尽快赶过去,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在岭南停留多久才能找到灵耳族。 薛白躺在戚夏深怀里,抱着一只有他那么大的黄鸡抱枕,很懵:“夏哥你去抓娃娃了?”他对着鸡头咬了两口,觉得口感十分熟悉。 戚夏深道:“不是,人家看我玉树临风身姿不凡,送的。” 薛白:“……呸。”他一口吐出鸡头,拖着黄鸡走了。 身后戚夏深的脸上的笑容渐渐暗淡下去,沈阅微一手环住他的腰,道:“出去走走?” 天色彻底暗下来,今天没什么月亮,温度适宜,村里的小路上有的是出来压马路的老夫妻和小情侣。 这种小村子,路灯稀少,隔上好远才有一个,中间必然有很长一段黑暗路段。戚夏深专注地低着头走路,刚刚离开一段光亮,整个人没入黑暗中,忽然觉得手上一暖。 沈阅微在一片漆黑中握住了他的手。 戚夏深僵了僵,飞快瞥了眼四周,他们走在黑暗里,没人会注意,也根本没有哪个正常人能看见。 “反正他们也看不见。”沈阅微靠过来轻声笑道。 隐秘的,不被旁人知晓的情愫和暧昧。 戚夏深用力回握,两人就这么悄悄牵着手,走过六七米的黑暗,又在下一个路灯光亮到来时分开。 戚夏深翘起唇角:“我带你去那边的山上看看。” 沈阅微道:“好。” 山上人流来往,热闹非凡,有一间小观的门片刻都没有停过。 戚夏深拉着沈阅微从人流里挤进去,进去一抬头,那小观的院子里生长着一颗巨大的桃树,上面挂满了红绳系的木牌。风一吹过,相互碰撞间就发出哗啦的声响。 那是一株巨大的,挂满了俗世恋人殷切期望的,姻缘树 第56章 全家福 曼曼红线垂落, 一片翠浓中绵延出情意深远。那树有两人高,合抱粗, 枝叶茂茂,在夜风里肆意舒展。 这是戚夏深印象中见过的最大的桃树,繁茂了几十年。 桃树被栅栏围起来, 正对着观门的地方开了小门,穿着道袍的道士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前的桌上摆着一摞摞的木牌, 沾着墨汁的毛笔搁在笔架上, 笑眯眯地给排队的男女分木牌,写名字。 “人好多。” 戚夏深遗憾道, 队伍已经打了好几个弯, 排队不知道排到猴年马月去。 周围人太多, 吵得人耳朵疼。戚夏深拉着沈阅微走到边上没人的地方站着。 那棵桃树下站着几对已经领到木牌子的情侣, 正在往树枝上挂。 戚夏深有点心痒, 一半是真的想求个祝福, 因为波折太多总觉得不顺,剩下一半……好奇心发作, 特别想试试。 但是, 队伍也太长了。都是人,他还想跟沈阅微过会儿二人世界。要知道, 回去之后就要带着薛白那倒霉孩子了, 想单独出去浪,就要先甩开那个黏人精。 “阅微, ”戚夏深讨好地蹭过去,“你想不想挂一个?” 沈阅微失笑:这是自己下不了决定想赖在他身上? “我听你的。” 戚夏深想了想,掏出一枚硬币,道:“这样,我们抛硬币,正面就去排队,反面就……”他扭头看了眼身边的人,突然息声。 院子灯光柔和,观内透着淡淡的香火气。 沈阅微垂眸望着他,眉目温柔沉静,给他换一件广袖衣,直接就能在观内的大殿上端坐着享受香火了。 只是唇角带着笑,眼神脉脉,满身人世的气息。 仿佛眼中只有他一个。 戚夏深没头没脑地在心里接了后半句:如果这个硬币是反面,我就亲他一下。 可惜冰冷的硬币实在搞不懂夏哥那点不足与外人道的小心思,干脆利索地翻了个正面给他。 “……” 戚夏深有点失望。 沈阅微轻轻笑了声,道:“暂时猜不到你在想什么,但是……”他伸手将硬币翻过来,另一手遮住戚夏深的眼睛,俯身,声音低得如同耳语:“我在想,如果它是反面,我就亲你一下。” 眼前一片黑暗,温热气息贴近,戚夏深下意识闭上眼睛,很快有感觉到有柔软在他唇角沾过。 戚夏深原地呆站了片刻,忽然捂住脸:要命……怎么这么清纯。 等等,清纯? 戚夏抬起头,看着沈阅微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 薛白故伎重施,使了个障眼法成功瞒过安检,而在他们到达岭南市的当天,夏哥成功地又一次挂上了热搜。 周五晚上综艺放送,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夏哥就稳稳在热搜第一上坐着了。 之前路人拍摄的视频播放量才刚过百万,压根算不上什么大热的视频,只在绿江这个小圈子内爆了一次,很快就被其他沙雕或者标题更劲爆的视频压下去了。 感动这种东西,大多时候都是不太长久的。 而这次借着真人秀的契机,戚夏深那支关于海鲜粥的视屏播放量上了八百万,路人拍摄的救人视频,成功过了千万大关,并且稳步前进。 至于为什么网友们能那么快的找到他…… 钟逾是个好基友,熬夜拍戏的时候发现综艺放送,戚夏深这个突然出现的好基友热度烫手,立刻发了微博圈了戚夏深。 微博就三个字:我基友。 于是网友们顺利地通过微博摸到了戚夏深的绿江账号,又顺着账号里的视频摸到了路拍,再跟节目组剪辑后的节目一拼接,成功得到了一个完整的真相。 戚夏深顺手点开淘宝后台,就这么一晚上,销量就在暴涨了。他想了想家里那点干货的存量,还是给周陆去了个消息。 照这个涨势,他们的库存肯定是不够的,也就是说海鲜干货可能很快就要开始限量了。 而这还不是事件的最顶峰,真正的高潮处是九点西湾镇警察局的微博号给转发的一个视频点了赞,并且圈了戚夏深的微博账号,发微博表示:上次夏哥溜得太快,这次他们摸到了夏哥的账号,希望夏哥能私信他们地址,好让他们把锦旗送过去。而且全国包邮哦亲。 最后的全国包邮简直神来之笔,官博卖起萌来叫人招架不住。 于是夏哥身上又多了个“官方盖章”的标记,形象顿时光辉起来。 戚夏深躺在沈阅微怀里,啧啧道:“吹得这么狠,我以后直播还能怼粉丝吗?” 路过的薛白,踩了他一脚:“连粉丝都怼。” 戚夏深翻身起来压住薛白:“你要造反了啊,小混蛋。” 薛白挣扎道:“你看你!连我这么柔弱无辜的小猫咪都欺负。大佬!救我啊,夏哥好沉——” 戚夏深冷笑:“我的人凭什么救你啊?” 薛白僵住,惊恐地回头,一时没搞明白什么叫做“我的人”。他的视线在戚夏深和含笑看他们玩闹的沈阅微之间来回转了几圈,呆滞道:“我是不是没睡醒?” 他咬着自己的大黄鸡倒在床上,喃喃:“别拦我,我再睡一会儿。” 戚夏深道:“好啊,我和阅微下去吃叫花鸡。” 不知道这个消息给薛白的打击有多大,听到去吃叫花鸡,薛白也只是恹恹道:“记得带半只给我,顺便拉下窗帘谢谢。” 等到宾馆门被咔哒一声关起来,薛白一个翻身,呆呆看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他们居然真的搞到一起了!” …… 岭南的旅游业极其发达,背靠十万大山,高山秀水,人流量大得恐怖。 戚夏深虽然觉得自己还没到那种走到街上逛一圈就能被认出来的地步,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特意找了两个黑色口罩给两人戴起来。 这里是没人卖叫花鸡的,戚夏深只是顺嘴骗一下薛白。 沈阅微跟着他转悠了一圈,笑道:“要是带不回去,薛白大概要气坏。” 夏哥骗人成性,骗猫更是驾轻就熟,“他好哄,找点好吃的特产带回去就行了。”他一转身,面对沈阅微倒退着走路,冲沈阅微眨眼:“最重要的是,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 他可以断句断得勾人心魂,手指拉下口罩,笑着问:“你不想跟我单独待一会儿吗?” 沈阅微低声笑了笑。 夏哥光顾着勾引人,走路不看路,后面有人也不知道,沈阅微连忙拉住他:“小心。” 浪过头的夏哥口罩忘了拽上去,回头看了眼,发现是两个捧着奶茶杯的小姑娘,他下意识笑了笑。 那两个女孩儿面面相觑片刻,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 戚夏深心里咯噔一声:这是被认出来了?不至于吧,这么倒霉的? 蓝裙子女孩儿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道:“夏,夏哥?” 白体恤姑娘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尖叫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立刻体贴地捂着嘴,原地蹦了两下,道:“夏哥啊!我我我我——” 蓝裙子连忙道:“夏哥你别介意啊,她是你的老粉丝了,一直都特别喜欢你,突然见到真人高兴傻了。” 她很忐忑,担心自己朋友的失态会让主播不高兴。不过,她偷偷看了眼戚夏深身后还带着口罩的男人,心道:“他真高,看轮廓应该就是节目那个一直给夏哥抱猫的基友吧,感情真好,还一起出来旅游。” 而且!这是个特别特别仙的大帅哥!穿上古装绝对能秒杀整个娱乐圈的那种级别! 白体恤激动到忍不住掉了眼泪。 戚夏深吓了一跳,连忙拿出纸巾给她。 白体恤擦着眼泪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太激动,我有段时间失业压力特别大,晚上都睡不着觉,就是听着你的声音才能睡好的。我真的……真的特别喜欢你,我喜欢你三年了。不知道夏哥记不记得,我ID是第二十三页。” 这个ID戚夏深熟得很,是他一个后援团的管事,人很好。 戚夏深表情柔和下来:“我当然记得了,你一直帮我管着六号后援团,我一直没能当面跟你道谢。现在可以了,这么久了,谢谢你为我付出的时间和精力甚至金钱。” 夏哥每个月都会给房管和后援团包红包,数目不算小了。在白体恤眼里,夏哥是最好最温柔的人。 白体恤差点又被他一句谢谢弄哭,忍着眼泪,笑着摇头,“我每个月可是拿钱的,当然要用心了。对了,夏哥我们能不能跟你合张影?” 戚夏深见到资深老粉也很高兴,道:“当然可以啊,来来。” 白体恤拿出手机,戚夏深看着屏幕里的两个人,突然意识他和沈阅微居然没有一张合照。悄悄分出视线看向一旁含笑的沈阅微,戚夏深道:“你不介意和我的朋友一起拍吧?” 白体恤受宠若惊:“当,当然不!”她悄悄瞄了眼沈阅微,心道:“这肯定是经常帮夏哥拍视频的那个小哥哥!帅得要命啊!” 戚夏深冲沈阅微招招手,沈大佬迈开腿走过来。 戚夏深小声嘀咕:“咱俩还没照片呢,下次带着薛白去拍个全家福。” 白体恤脸上的表情微微裂了:她作为老粉当然知道薛白是谁,但是两个大男人带着家里的毛孩子去拍……全家福! 等等,全家福? 第57章 有点出息 拍完照片, 戚夏深一定要请两个女孩吃点零食,于是请她们在树荫下等一会儿, 自己带着大佬蹬蹬跑到一家甜品店去了。 白体恤抓着手机一脸梦幻:“你听见刚才夏哥说什么福了吗?” 蓝裙子艰难道:“好像是全家福。你,你别太伤心,其实偶像就是用来崇拜的, 我们这些粉丝跟偶像在一起的可能性不太大,而且……” 她肩膀一疼,惊悚地看着抓着她摇晃的白体恤, 结结巴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 但是……” 白体恤道:“我这次搞到真的了!” 蓝裙子:“啊?” 白体恤捂着胸口:“你不懂,我当然喜欢夏哥, 但我不是女友粉, 我是亲妈粉加CP粉!我可以单身!但我粉的CP必须要在一起!”虽然大佬根本没出过几次镜, 但每次都在夏哥家里出现, 而且自从有了大佬, 夏哥所有的非游戏视频都是大佬拍的!经常会有手或者声音出镜, 感情超好的! 蓝裙子是典型的女友粉类型,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心态:“……好吧。” 戚夏深不知道两个姑娘的口味, 参照着薛大白的喜好多买了一点, 出来的时候沈阅微帮他拎着袋子。 白体恤一把攥住闺蜜的手,道:“看!帮忙拎袋子!男友力啊!” 蓝裙子欲哭无泪, 死命挣脱她的手:“嗯嗯嗯, 看见了,帅的。”CP粉太特喵的可怕了。 戚夏深回来的时候见两个女孩紧紧挨在一起, 道:“怎么了?” 白体恤连忙摇头:“没什么,夏哥,照片可以发微博吗?” 戚夏深递过袋子:“可以啊,来,零食拿好。” 白体恤红着脸接过,又和戚夏深挥挥手,这才拉着闺蜜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戚夏深看看时间,和沈阅微溜达着往饭店走,一边跟沈阅微抱怨道:“灵耳族,就给了个名字,我当时是不是缺心眼?怎么不多写两个字?” 沈阅微笑道:“不多写两个字是因为我知道灵耳族的聚居地在哪里。” 戚夏深大怒:“你怎么不早说,是不是看我发愁很好玩?” 沈阅微笑着回答:“不好玩,但是真的很可爱。”一人一猫叠在床上,皱着眉满脸严肃的样子大概没有几个人能抵挡住那种可爱。 沈大佬还追加了他最新学会的一个词:“很萌。” 修长漂亮的夏哥趴在床上看地图,修长漂亮的薛白扒着戚夏深的手臂,一大一小低头研究东南西北,去哪儿找灵耳族的问题,萌得直戳人心。 戚夏深:“好好好,那么大佬你能给很萌的夏哥指个路吗?” 沈阅微失笑:“当然可以,不过……” 戚夏深回头:“什么?” 沈阅微低头:“总得给点报酬吧。” …… 居住在深山中的灵耳族与世隔绝,鲜少与人类来往。 “灵耳族不是人类?”戚夏深问道。 他们现在在深山里,进了山就没了信号,而此刻山林腹地,连指南针都彻底乱了,夏哥只能按照沈阅微给出的地图继续前进。只是大佬自己就是个顶尖的路痴,也不知道地图靠不靠得住。 薛白不走寻常路,爬树,被两只猴子用果子丢下来,戚夏深还来不及阻止,薛白就已经追上去了。 “薛白!你跑丢了我找不回来!” 黑白大猫这才不情不愿地原路返回,“死猴子。” 沈阅微抱起他,回答戚夏深的问题:“灵耳族不是人类,是特殊的族群,论起长相倒是和人类相同,只是无论男女,面容都清秀美丽。不过,古来可没有多少人类把他们当做同类。” 戚夏深疑惑。 沈阅微解释道:“灵耳族作为半神,族人的身体迥异于人类,那么少女的心血是长生不老药的主药。早先灵耳族和人类混居,后来传出了这样的谣言之后,灵耳族的少女人数锐减,渐渐的,灵耳族就搬迁至深山中,且禁止族中女孩儿外出。” 薛白差点恶心吐:“他们吃人?” 戚夏深则是抓住了重点:“谣言?” 沈阅微道:“灵耳族的女孩儿体质特殊,天生与草木亲近,血液经过炼制后,效用能与第帝流浆一较高下。但和帝流浆一样,只作用于植物而已。” 薛白紧张地抓住沈阅微的衣服:“那咱们这么冒然上门会不会被抓起来?” 戚夏深道:“我觉得——肯定会。” 薛白:“……”夏哥也靠不住啊! 沈阅微道:“没关系,我和灵耳族的族长有几分交情,求些朱砂子还是行的。当年她从我这里借走了一条坤鞭,此次正好取回给你……” 话音断在呼啸声中,沈阅微拉着戚夏深一侧身,一枚手指长度的铁箭就钉在了戚夏深身后的树上,迅速没入,只剩下一个箭尾在树皮外微微发颤。 戚夏深道:“什么人?!” 回答他的三枚飞射来的箭矢,薛白陡然窜起来,一尾巴甩开箭矢,挡在戚夏深面前。 林子深处传来一声爆喝:“滚远点!我们不可能将姐姐交给你!渣男!” 什么玩意?他什么时候认识人家姐姐了? 戚夏深大惊失色:“阅微你听我解释!” 沈阅微挑眉,低声道:“背着我的风流韵事,嗯?” 戚夏深冤枉死了,“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啊!” 林中那声音暴怒道:“你他妈地还劈腿!我今天非要把你串成糖葫芦!” 话音未落间乌黑的箭矢就擦着风来了,沈阅微挥袖挡开这些箭矢。薛白立刻窜进林子里,不一会儿,拖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出来了。 别看薛白只有半人大,力气比小牛犊子还足,这么个精力十足的小伙子被他叼着衣领从林子里拽出来,无论对方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 “放开我,长毛畜生!” 那青年人穿了一身皮质的长衣长裤,根本不怕摩擦,薛白就叼着他专门挑不平坦的地方走。等薛白把人拖出来,好好一件衣服已经沾满了泥和叶子。一头一脸蹭的都是灰,狼狈地被丢在地上,一抬头,两个高挑的男人映入眼帘。 青年人呸一声吐掉嘴里的草根,跳起来骂人:“不就是个小白脸,仗着脸长得好就勾引我姐姐,还想骗她出去跟你结婚,想得美!你们男人每一个好东西!” 戚夏深和薛白情不自禁视线下移,挪到青年人下半身的某个位置,对视一眼,都理解了对方眼中诡异的意思。 沈阅微五指插|入戚夏深的指缝,低声道:“在看哪儿?” 戚夏深求生欲强烈,目光一转:“我……看你啊。” 青年人道:“狗男男!在外面养了男人还敢闹上门!太恶心了,又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你以为我们真是软柿子吗?!我告诉你,我死都不会让你这个人渣见我姐姐的!” “我纠正一下,我只喜欢男人,其次,我和我男朋友正当交往关系,以后说不定能领证的那种,”戚夏深清了清嗓子,“最后,我不认识你姐姐,你认错人了吧,小伙子。” 他牵起沈阅微的手,在唇边碰了一下。 青年人被他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狐疑地嘀咕道:“长的特别好,桃花眼,嘴唇薄……没错,对得上啊。”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大声道:“你骗我!我看上去难道很好骗吗?” 是挺好骗的。 戚夏深有点绝望于他的逻辑,“桃花眼长得好看的男人很多吧,你怎么就肯定我是那个渣男呢小伙子?我不想跟你耗时间,你是灵耳族的吧?我想……” 话未说完,青年人飞快从身后摸出一只小巧的□□,对准戚夏深:“你是什么人?!” 戚夏深心道: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傻? 青年人道:“退后,不然我就……” 戚夏深怜悯道:“你弦上没有箭啊小伙子。”这不是刻意卖萌,而是真的傻啊。 青年人一低头,果然,他情急之下忘了放箭!赶忙伸手摸裤腰后的箭袋,不想却摸了个空。 薛白甩着尾巴丢下一个皮革的袋子,问道:“你是在找这个吗?” 他既然给这个敢袭击他们的人留了弓,当然就会带走箭袋。“如果你还想找那把匕首的话,”薛白甩下一把雪亮的匕首,“也在我这儿。”遵循夏哥吃鸡的至理名言:不要给你的敌人留下任何能还手的东西,哪怕是平底锅。 戚夏深道:“放松,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来向贵族求一些朱砂子制成的丹药而已。” 青年人道:“你们是人类?”灵耳族受人类追杀迫害,最憎恨恐惧的是人类,反倒不讨厌妖族,当年他们遭逢追杀时,不少以前救助过的妖族伸出了援手,使他们满族得以保全,故而灵耳族对妖族颇有好感。 沈阅微道:“不是。” 青年人仍旧怀疑,这个可能不是人类,那个猫肯定是妖怪,那还有那个话最多的小白脸呢?闻着明明很像人类! 沈阅微淡然道:“我男朋友随我。” 夏哥立刻做小鸟依人状。 薛白先打了个寒战,“咦——” 肉麻死了,什么时代的人了,还玩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一套,夏哥是不是还准备拾掇拾掇嫁妆嫁出去? 他才不要当拖油瓶。 薛白甩了戚夏深一尾巴,戚夏深揪住他,“干嘛呢!” 薛白恨铁不成钢:“有点出息!把人娶回来行不行! 第58章 裂冰 这种片林子虽然茂密且在山腹, 但也不是见不到人。岭南多山,盛产名贵药材, 也有为财冒险的。 所以就算是深山老林,也只能是人迹罕至,但不能说是无人踏足。 阿力得虽然不能离开族内, 但也见过不少为了采药而翻上山的人类。他清楚人类的味道,那个稍微矮点男人身上分明就是人类的气味,但是…… 人类能面不红气不喘地走到这种深山来?何况人类只知道长生不老, 会提起朱砂子的大多都是妖怪, 也只有妖怪才知道朱砂子的好处。 也许他们都是妖族,真的只是来取朱砂子的。 阿力得想了想, 道:“那你们在这儿等我, 我回去问问族长。”他不会傻到直接把人带回去。 沈阅微道:“请告诉族长, 故人沈阅微来找寻, 这是我的信物, 劳请代为转交给族长。”他递出一朵赤红的干花。 阿力得接过干花, 心中一凛:这是花瓣是灵耳族的信物,送出去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两个…… 阿力得郑重收起干花:“你们在这里稍等。” 他可能真的认错了, 这两个不是勾引他姐姐的野男人。 戚夏深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一把揪住薛白:“你刚说什么呢你!” 薛白被他扯着脸,含含糊糊还要回嘴:“没出息, 你还是不是我夏哥了?把大佬娶回来啊!” 戚夏深:“祖宗你小点声行不行!”刚确定关系就天天娶不娶嫁不嫁的, 显得他多迫不及待似的。 沈阅微却已经听了个清清楚楚,笑着道:“与嫁娶无关, 我一直都是夏深的人。” 薛白震惊地回头:大佬你这么不要脸啊?上下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好歹也争一争啊! 沈阅微怜爱地摸了摸薛白的猫头:“我们白白是还小。”嫁娶都是人类的说法,妖族都不在意这个。何况是根本不把这放在心上的沈阅微。就算是叫他穿个凤冠霞帔进戚家的门,沈阅微也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只要夏深开心,怎么样都无所谓。 何况,谁会在心上人面前要脸?逞强倒是有的。 戚夏深捏着薛白的大脸,冷笑道:“吃饱了撑的净在这儿煽风点火,回去就收拾你,先扣你这个月的零花钱。” 薛白口齿不清道:“我让大佬给我零花钱。” 戚夏深斜了一眼过去,沈阅微从善如流道:“我的零花钱也是夏深发的。” 真一家之主戚夏深微笑。 薛白垂着脑袋,尾巴耳朵都耷拉下来:好吧家里以后都是夏哥的一言堂了。天天秀恩爱,以前大佬还疼他,现在……说不定以后就要过那种天天刷碗刷锅还要吃狗粮的日子了。 不能过了。真不能过了。 …… 梦林深处 阿力得一路往前,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确定没人跟着,这才停下。 他从怀里拿出一片干花,和沈阅微送出去的那片十分相似,但细看还有几分不同。花瓣点燃点燃后,一缕细烟钻入林子,烧成灰烬后,面前密林的景象就转化为了一条小路。 阿力得再次回头确认了一遍,才敢从小路进去。 身后,小路缓缓消失,周围的景象又成了一片与四周融为一体的茂密树林。 阿力得一路飞跑,路边渐渐有了房屋,穿着皮质衣服的男女往来都会和阿力得打招呼。阿力得无心回应,狂奔到村落中心,叩响了一件房舍的屋门。 “是阿力得吗?进来吧。”里面传出苍老的声音。 阿力得走进去,拿出那片干花,“爷爷,你看。” 格鲁接过干花,将其翻过来,花瓣背面的经络居然是金色的。 阿力得道:“爷爷,这是假的吗?”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信物,背面的经络居然是金的,难道是假的? 格鲁摩挲着干花,仍旧清明的眼睛渐渐露出了震惊。 阿力得道:“爷爷,这要是假的,我立刻把他们轰走!”果然是两个骗子!亏他还信了他们的满嘴胡话,早知道就直接把他们打出去! 他说着就站起来抓起屋里闲置的□□要往外走。 格鲁一把拽住阿力得:“这是……”他猛地站起来,“阿力得,快,带我去见他!” 阿力得赶忙扶住他,道:“爷爷,我去接他们进来就行了,这么热的天你就别出去了!” 格鲁激动道:“不不不,我亲自去迎接。对了,叫你父亲去把族里的裂冰请出来。不,叫你叔叔去请裂冰,你跟你父亲陪我一起过去。” 他扔下阿力得,小跑出去了。 阿力得在后面追:“阿爷你跑慢点别摔着。母亲!你跟叔叔说一声,叫他去请裂冰。父亲!你过来啊!” 格鲁健步如飞,拄着拐杖就出了结界。挥开阻碍外人的结界,格鲁在外面看见了两个男人,稍高点的那个一手揽着另一个男人的肩膀。不是伸手在对方的手机上滑动两下,两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靠在一起笑起来。 这是……灵主? 格鲁迟疑着想看见高个男人的脸,却见树上跳下一只黑白的大猫,趴在高个男人的肩上,摇头甩尾巴地蹭脸。高个男人抬起头,笑着在大猫身上拍了拍。 真的是灵主! 格鲁走出结界,两个男人带一只猫同时回过头来看着他,格鲁脚步一顿,目光在灵主的手臂上停了片刻,恭敬地走到两人面前:“灵主,这位是……” 沈阅微道:“这是我男朋友戚夏深。”他抱起怀里的薛白,捏着毛茸茸的爪子挥了挥,“来薛白,和格鲁爷爷打招呼。” 薛白被他摸得发软,粘糊糊地呼噜了一声:“格鲁爷爷好。” 格鲁笑了一声:“你好。” 果然是这样的关系,没想到灵主居然也会……还养了个小猫妖。 格鲁看了眼两人,不得不感慨一句真的很相配。 格鲁微微欠身:“我在灵耳族的深山里等待已久,我已经吩咐达佩去准备饭菜招待了。灵主,戚先生,我是格鲁,是灵耳族的族长,没想到此生还有幸见到灵主。” 戚夏深笑着道:“您多礼了。” 格鲁道:“快请进来吧,我让人去准备酒宴了,还请灵主千万赏脸。” 沈阅微笑了笑,碰了下戚夏深:“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夏深。” 戚夏深点头,跟着他一起进了结界。 这时候,阿力得才带着他的父亲厘桑赶到结界口。两人是跑过来的,气息有点急,还没喘匀气,就看见格鲁带着两个外人进了结界。 厘桑一打眼看见沈阅微,立刻拦住阿力得,“别过去,稳重点。这是灵主,你别冲动,到后面去。” 灵,灵主?不是,那是谁啊? 阿力得没明白,疑惑顺势后退两步,茫然地看着进来的两个人。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啊? 厘桑恭敬地走上前,“见过灵主。” 阿力得一头雾水地跟着见礼,被厘桑拉到身后。阿力得探头探脑地看,心中吃惊:这两个还真是族里的贵客? 沈阅微对二人点头。 格鲁年纪大了,兴奋劲过了小跑后的疲惫感就涌上来,戚夏深十分有眼力,立刻就上前扶住了他。 格鲁笑眯眯道:“我这把老骨头就倚老卖老享受一次了。哦对了,灵主这次来是想取回裂冰吧,我已经让人去请了。请灵主和我来吧。” 沈阅微道:“其实这次还是想替家里的孩子求两份朱砂子制成的养元丹。” 格鲁叹了口气:“幸好您来得早。不瞒您说,族里的养元丹不剩多少了,仅剩一人用的分量。” 戚夏深道:“这是为什么?” 格鲁道:“灵气衰减得太厉害,几棵朱砂树已经不结果了,只有剩下的两棵树还开花结果。而且质量也是下等,族里只存下了两份旧年存下来的养元丹。” 阿力得插嘴道:“何止啊,咱们族里年岁最大的那棵朱砂树连花都不开了。” 格鲁狠狠瞪了阿力得一眼,“那是因为生了病,和灵气衰减没有关系。” 沈阅微步子一顿,“带我过去看看吧。” 格鲁正要点头,一健壮的中年汉子捧着一支极长的木匣子,飞奔到几人面前。 男人道:“族长,我把裂冰请来了。” 他将盒子打开,盒子底下铺着冰丝的绒子,泛着寒气的绒子一点点吞噬着盒子内弥散出来的火星。里面放着一条赤红的鞭子。鞭柄漆黑,鞭身如火,泛着一明一灭的火光。整条鞭子被绒子上的寒气盖住,结成一片微微闪着幽兰的水雾。 如同蛰伏在寒冰下的赤蟒。 这就是裂冰? 戚夏深吃惊:看上好有灵气,简直像活的。 沈阅微抬手将其取出来,寒气碰到他手指立刻就散了,鞭子如灵蛇吐信,震开盒内寒气,没了遮掩,那红光就像滚烫的血泼在雾气里。 红得戾气肆意。 沈阅微侧身,将裂冰递给戚夏深:“试试?” 薛白紧张地蹭着戚夏深:“夏哥小心啊,这种灵性足的神器脾气都很差……” 裂冰到了戚夏深手上,小心收敛了四溢的火星,鞭尾抬起绕在戚夏深的小手指上,闪着娇弱无力的微光。 薛白:对不起,打扰了 第59章 算账 一群人围坐在木屋中, 裂冰挂在戚夏深的椅背上,鞭梢软软搭在戚夏深手心。 生出灵智的神器很会掌控温度, 收敛了炽热,保持着适宜恰好的热量,软绵绵躺在戚夏深手心。 这一行人本来要先去看朱砂树, 但请来裂冰的汉子告诉族长酒宴已经准备好了,格鲁族长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么直接带着人去解决族内的问题实在不合适。 格鲁族长拍拍脑袋,朱砂树对灵耳族来说就是命根子一样宝贵的存在, 他被“灵主或许能出手救助”的念头冲昏了头脑, 差点就真带着人先去看树了。 酒宴虽然准备得快,但也十分尽心。期间格鲁一直注意着戚夏深的脸色, 他担心自己刚才的疏忽发现这个年轻人脸上从头到尾都带着笑, 看不出满意不满意。不过似乎真的完全不在意他们之前的失礼。 薛白跟裂冰一个姿势, 非要挂在戚夏深肩膀上, 伸出爪子扒拉着鞭梢。 戚夏深被缠得没办法, “你们两个……” 沈阅微伸手:“薛白来。” 薛白正忙着跟裂冰争宠, 两只毛爪子按着鞭梢不让它抬起来,闻言摇头:“我不饿, 正忙呢。” 沈阅微哄他道:“我抱着不好吗?我给你剥水果, 让夏哥吃点东西。” 他在外面基本不动筷子,即便动了, 那也只是随便沾一口, 所以有的是时间喂薛白。 薛白:“……”真是失宠了,明明就不是为了给他喂水果, 是怕夏哥饿着吧?薛白哼哼两声,叼着裂冰趴在了沈阅微怀里。 戚夏深顺手揉揉他的肚子:“别打架。”什么毛病,非要跟一条鞭子计较。 灵耳族为了招待沈阅微,上了满桌的菜。大多都是凉菜,据格鲁族长说,这是灵耳族的饮食习惯,多是凉菜,随吃随取,这才能那么快的准备好酒宴。桌上素食居多,剩下的都是野味了。 戚夏深看着几盘肉菜,有点不敢下筷子:这里面会不会有哪样是个保护动物? 灵耳族居住在深山里,饮食习性与外界不同。 戚夏深试探着夹了一筷子不知道是什么的圆球,看上去像是那种腌菜用的小红萝卜,咬了之后一股难言的辛辣铺遍味蕾后直达大脑。 那股辛辣太霸道,瞬间席卷了味觉和大脑,戚夏深含着它呆住了,愣愣看着筷子上那块酱红的。 沈阅微发现不对,将手中剥了一半的水果放下,端起自己的杯子递到戚夏深唇边:“怎么了?呛?喝点水。” 戚夏深转过头,眼睛雾蒙蒙。他对辣的忍受度其实挺高,但架不住这“小萝卜”除了辣之外还特别呛,连生理性的泪水都呛出来了。 戚夏深囫囵咽下,就着沈阅微的手一口气喝空了茶水。可即便这样,那味道也一直盘旋在口腔里。 格鲁立刻扬声道:“挲沥,快,给戚先生倒一杯果酒!” 坐在末尾的漂亮姑娘立刻站起来从桌山捧起一个硕大的酒壶走到两人身边,在杯子里倒满酒,小声道:“请慢用。” 沈阅微只喂了戚夏深一口就将杯子放下了,格鲁关切道:“这酒不合胃口。” 酸甜的果酒压下了冲鼻的味道,戚夏深道:“不,味道很好。实在是我酒量太差,喝多了要给阅微添麻烦。” 沈阅微眼神微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唔了一声,“不麻烦,我很乐意。” 对自己的囧事向来记性不好的夏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明白他乐意什么。戚夏深看看筷子上的“小萝卜”,一边神色自若地和周边人谈笑,一边悄悄将那块倒霉催的“小萝卜”丢进盘子。 灵耳族热情善谈,不多时就互相推杯换盏,气氛火热。 戚夏深趁着没人注意,凑到沈阅微身边:“你刚说乐意什么?我喝醉了撒酒疯的。” 沈阅微只是笑,端起手边的果酒,在戚夏深喝过的地方轻轻抿了一口,似笑非笑看了戚夏深一眼。 戚夏深无端被调戏,愣住了。 沈阅微贴在他耳边,眉眼含笑,吐息间尽是果酒的芬芳:“自然是乐意你非礼我。” 戚夏深低下头,坐着默默不吭声了。 叼着裂冰的薛白惊奇:喔,闭嘴没有骚话的夏哥,多么稀罕! 沈阅微点了点他鼻子,“不许偷看。” 薛白:“哼。” ……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戚夏深默默跟着格鲁走向灵耳族栽种朱砂树的区域。 戚夏深一直以为朱砂子是类似于黄豆那样的颗粒状小果子,看见到后才知道不是,那高大的树木上挂着的果子跟樱桃一模一样。没有那么红,一颗颗爱心状非常圆润可爱。 薛白仰头:“这不是樱桃吗?” 又叫车厘子,前段时间在网上还火爆了一把。薛白很喜欢这种水果的口感,准确来说,凡是味道比较好的食物他都喜欢。 格鲁笑道:“那是人类的水果吧?这叫朱砂子,不过这片林子里的朱砂子几乎没什么用,也只能平日里当个零嘴吃。”说着他抬起手,身后有人捧上一盘已经洗净的朱砂子,格鲁笑呵呵道:“请尝尝吧。” 戚夏深吃了一个,是樱桃的味道,但不同于超市中那些看着好看实际上滋味寡淡的樱桃。朱砂子味道酸甜带着水果独有的清香和滋润,汁水很足,核很小所以果肉丰厚。而面前这片朱砂树林长得很精神,一点看不出病态。戚夏深仰起头,阳光透过茂茂枝叶投下光斑,周围只能听见山中鸟啼虫鸣,幽深静谧。他好奇:“为什么?这树看上去长得很好。” 沈阅微道:“缺乏灵气。这些朱砂树失去了聚灵的能力,使朱砂子也就丧失了原本的效用。”他转身:“这些朱砂树是正常栽种培育的吗?” 格鲁道:“都是的好好培育的,不过这批朱砂树是第四代了。从我们定居在这里开始,所培育出来的朱砂树就一代不如一代,我们都怀疑和天地间衰减的灵气有关。” 戚夏深勾住沈阅微的手,冲他挑眉,做口型:“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试试?” 沈阅微一笑,与他十指交扣,“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格鲁激动道:“戚先生有办法?” 戚夏深笑道:“问题出在灵气上那也好办,我有个治根的好办法,就是麻烦,不知道您同不同意。” 格鲁沉默片刻:“您是说灵轮?” 戚夏深点头。 格鲁没有回答,他搁下拐杖,挑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捶着自己的肩背。 戚夏深默默看着,突然发现面前这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其实已经很老了,换算成人类的年纪,约莫也是八/九十,到了半边身体人世外的时候。 格鲁慈爱道:“这要是十来年前,我肯定就答应了。可现在啊……”他笑了两声,摇摇头,“灵耳族虽非人类,却有相同的样貌,一生来就懂得七情六欲。我们虽然避世,可内心依然向往着山林外的生活。族里的禁令已经拦不住孩子们了,他们开始偷偷往外逃,渴望与人类接触……” 戚夏深心道:估计他们一开始见到的那个青年人的姐姐就是这么被骗了。 格鲁道:“灵轮中出入有限制,我想着啊,还是该放年轻人们出去,反正我是管不住了。这些年越闹越出格,也是压得太狠,触底反弹了。我打算,让他们出去闯闯吧。” 戚夏深眯起眼睛,没答话。 灵耳的一位已经带来了族中仅剩的养元丹,戚夏深取出灵轮中早就准备好的回礼交给格鲁。 热情的灵耳族很多年没有见过活的外人了,格鲁笑着请两人留住几天,戚夏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给他们安排的住处离族长的木屋不远,关上木门,薛白瘫倒在床上:“夏哥,你还有十一天就开学了,不着急吗?” 戚夏深道:“我有个想法。”他翻身,拉住沈阅微的衣角。 沈阅微顺着他的力道坐在床边,戚夏深斟酌了一下,回身把薛白塞进被子里,然后抱住了沈阅微的腰。 薛白:“??”他一肚子气,憋了一会儿,哼哼唧唧地一盘,睡觉了。 沈阅微失笑,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一手伸到戚夏深后背,轻缓温柔地抚摸着。 也不知道沈阅微哪来的习惯,哄戚夏深就跟哄孩子一样,确定了关系之后更是这样。搞得戚夏深偶尔爆发的色胆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的三两下拍回去了。 戚夏深盯着沈阅微的脸,懒洋洋道:“我是这么想的。咱们之前收入的那些种族,都是妖族,其中很多都是厌倦了在人类世界奔波或者实力弱小难以生存,所以进了灵轮之后不会想着出来,当然也出不来。” 灵轮其实不限制出入,但架不住灵轮内天地广阔,而沈阅微只开了一个出口,就在灵轮中心的却舟山下。不少妖族的居住地离却周山十万八千里,而且却舟山外还罩了一层结界,穿过结界才能看见出口。 只有那些成功化形且能保证不露出破绽的妖族才有能力穿过结界,例如原逆和应卓。这类大妖是不限制出入的,但其他妖族由于实力或心性的原因,进了灵轮之后很难出去。 这也是为了保证灵轮内的灵气不轻易外泄,是必要的。 灵耳族身体比凡人强健但远不能与妖族相提并论,寿命较长但与动辄以百年岁月论的妖族相比还是太短暂,他们进了灵轮,基本就出不来了。 沈阅微拨弄着怀中人柔软的头发,发梢软塌塌扫在手心,沈阅微一时情难自禁,俯下身在戚夏深额角落下一吻。 戚夏深眼睛一眯,抓住沈阅微的领子,就势将人压在床上,扬眉道:“你今天勾引我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沈阅微怡怡然被他压在身下,一手轻轻摩挲着戚夏深的耳畔和脖颈间的区域,俨然是摸猫的手法,“那你想怎么算? 第60章 我爱人 算账, 怎么算? 室内灯火朦胧,沈阅微呼吸绵长, 一手护在戚夏深腰间,将他压下来:“夏哥要怎么样?” 戚夏深一手按住试图钻出来的薛白和裂冰,神色自若地低头, 在沈阅微耳边飞快地舔了一下:“先收利息,本金欠着。” 被按趴的薛白:“……”他啃了口裂冰,愤愤甩头:这次夏哥要是不好好哄他, 他真就要生气了。 无端被啃的裂冰啪啪闪了两下, 奈何被子里除了一个凶神恶煞的薛白以外没人看见,只好无奈地认命了。 感觉到被子里薛白的委屈, 戚夏深咳了一声, 放开手:“好了好了, 我们说正经的。” 沈阅微道:“好, 说正经的。” 戚夏深掀开被子捞起气得奓毛的薛白, 亲亲肉垫, “我是这么想的。不如我们把那些不能聚灵的朱砂树买下来,移至入灵轮……” 薛白窜上来:“你什么时候点亮了种田的技能?” 戚夏深不防被他蹭了一脸毛茸茸, 不得不仰起头, “种什么田,就你想象力丰富。” 沈阅微立刻明白了戚夏深的意思, 道:“夏深是想雇灵耳族打理那些朱砂树?” 戚夏深点头:“对。一个族群封闭了这么久,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重新暴露在外界的目光下的,他们更愿意过与世隔绝的生活。我买下那些树, 请他们过来照顾,给他们发工资,既提供了生活来源,还相当于给了一个庇护所。而且灵轮与外界也不是完全隔绝的,相当于一个缓冲地带。” 这个主意不能更好,沈阅微可以在栽种朱砂树的地方单独开一个出入口,仅供灵耳族使用,让他们不必和往却舟山赶。 “但是这样会引起其他种族的不满,”沈阅微道,“灵耳族有工资,还有单独的出入口,同时还能居住在灵轮内,条件比其他种族优越很多。”尤其是之前吼族,本来就是心术端正之辈,肯定会心生嫉妒怨恨。 戚夏深不在意:“上班这种事就该是朝九晚五,没有在公司过夜的道理吧。到了时间打开出入口,下班就禁止入内,每晚只允许留下固定人数看守,其他人必须离开灵轮。” 沈阅微轻笑:“就这么会儿你都想好了。” 戚夏深捏着下颌懒洋洋道:“那当然,我是什么人。” 沈阅微靠过去在他唇上一吻:“我爱人。” 薛白自觉捂住眼睛,可他整个趴在戚夏深的胸膛上,前爪一抬起,就整个往后倒栽,被戚夏深一把捞回来。 戚夏深咳了两声:“薛白在这儿呢。” 沈阅微低头,薛白和他对视,满眼悲愤。沈阅微胸膛微颤笑了一声,俯下身亲了亲他的猫耳朵,“带你去洗澡了。” …… 次日 戚夏深整理了想法,稍加完善后以书面形式亲自递交给了格鲁族长。 格鲁先是听了提议,果然表示了莫大的兴趣。而且令他惊喜的是,一晚上的时间,戚先生居然能拿出一份较为详尽的协议!他接过来细细阅读,一字一句都不放过,不时提出一些问题,戚夏深都一一解答。 几张纸的协议逐渐增厚到一沓,等戚夏深意识到疲惫的时候,日头已经从温和到了炽热,他蹲在格鲁身边,起身的时候膝盖以下已经全麻了。而且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圈的灵耳族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他们制定方案。戚夏深原本沉浸在各种思考里,冷不防看见一张张充满期盼的脸近在眼前,吓了一跳。 他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两条腿完全不听使唤,站起来的时候居然一个踉跄,摔了。 昨晚见过的挲沥姑娘恰好就在他身边,惊呼一声连忙去扶他。手刚伸出去,就顿住了。灵主已经先她扶住了戚先生,担忧地直接俯下身揉按戚先生的小腿。 “好点了吗?” 挲沥听见灵主用温柔低沉的声音询问戚先生的感受,而戚先生也完全不为灵主这样的行为而感到惊慌,似乎私下里他们就是这样相处的。 挲沥脸颊微红,往后退了两步,眼中却情不自禁地带上了羡慕:这就是那些哥哥姐姐不惜违背族中规定也要得到的爱情吧,比那些还要忠贞,还要平等。灵主和戚先生的感情可真好啊,要是她以后也能有这样相爱的人就好了。 戚夏深活动了一下,拉起沈阅微:“没事了,刚刚蹲久了而已。” 格鲁道:“等族人们到齐,我就立刻召集族人们讨论您的提议,明早一定给您一个答复!阿力得!带两位在族内看一看吧。” 阿力得从人群里钻出来,响亮地应了一声。 戚夏深笑了笑,“好。” 阿力得永远都是活泼阳光的模样,哪怕是昨天在结界外怒气勃发,整个人都不显得狰狞,反而带着明亮的光,像是一团没那么灼手但十分光亮的火。 看着让人眼里心里都是明朗的。 阿力得像是憋久了的鸟终于放出笼子,绕着戚夏深和沈阅微一路转一路唠叨。大多都是关于外界的事情,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想到什么问什么,对耳闻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比如坏男人为什么要叫渣男,这个词是他姐姐教给他的,但为什么要这么叫,他还是不明白。 戚夏深不是十万个为什么,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他也答不出来。绞尽脑汁应付了半天,他绝望地转移了话题道:“阿力得,你昨天为什么会把我误认成渣了你姐姐的人?” 阿力得挠头道:“我看你们长得特别好。” 居然真是因为长相。这孩子怕不是缺根筋。 戚夏深叹气。 阿力得道:“那个男的有了我姐姐还在外面找了别的人,渣男!”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他姐姐被渣的过程。 戚夏深两眼放空,终于等到阿力得说完。戚夏深如蒙大赦,抓紧他喘气的间隙,道:“是啊,看男人的眼光就要准,最好找一个像我爱人这样的男人,对吧?” 沈阅微牵起他的手在手背上一吻,“你才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阿力得长大了嘴,莫名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两人之间的气氛让他觉得自己杵在这里十分突兀,所有的空气都向他发出了拒绝的声音:单身狗!快走开! 阿力得哼哧哼哧片刻,难得有眼力见:“那,那你们逛,我,我回去给我爷爷帮忙!”说着就转身跑开了。 戚夏深头抵在沈阅微颈间,“亲娘活祖宗啊。” 难得见他头疼成这个样子,沈阅微忍着笑在他发顶上亲了亲。 …… 格鲁族长的行动力比戚夏深想象中还要快,他们吃过饭在外面溜达了一小会儿,格鲁族长已经开完了族内会议,派人来找他们了。 格鲁族长道:“我统计了人数,愿意进入灵轮的有三分之一,一百二十多人。而我们能提供的朱砂树有一百八十五株,一百二十个人照顾虽然紧凑了一点,但也没有太大问题。” 这个人数不小,格鲁心情略有些沉重,担心戚夏深不愿意接受这么多人。 戚夏深愉快道:“没问题,这个人数正好。” 格鲁松了口气,将朱砂树每年的产量告诉戚夏深。 戚夏深拿了本子记下来。 …… 后续灵耳族内会做出的其他调整,戚夏深没有参与,甚至刻意避开了,他毕竟是外族人。而且灵耳族内部仍有些固执派坚定认为人类用心险恶不能信任,对他们的态度十分抵触。 准备进入灵轮照顾朱砂树的灵耳族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他们要先在灵轮内勘察,选定适宜栽种朱砂树的地点。 沈阅微比照着灵耳族居住地的气候,将大概位置定在了南方。灵耳族人一到地方就立刻勤勤恳恳地寻找栽种地了。 戚夏深伸了个懒腰,抱着薛白溜达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长唳划破天空,金雕的巨大身影出现在头顶。 是应卓。 果然,那金雕落地后分成两道光,走出应卓和原逆两人。 原逆面带喜色,匆忙对戚夏深一点头,就转向了沈阅微。 “灵主!”原逆勉强压住兴奋,“我在最北的一片区域寻到了融金花,恳请灵主准许我采摘!” 融金花,此物罕见,但对于非人的种族来说完全是个鸡肋,它能强身健体,只对人类的效用远超其他。原逆之所以这么兴奋,就是因为魏雨棋需要这种东西。 而对于沈阅微来说,融金花还有别的用处:融金花磨成粉末后,加入其他药材,能合出养神固心的丹药。 这是顾明舸留下的方子,对使用心力的人很有好处。 沈阅微道:“如此,我们去看看吧。夏深,一起去吗?” 戚夏深宁愿看薛白扑蝴蝶,他道:“我走了那些灵耳族怎么办?你自己去吧,注意安全。” 沈阅微点点头。 原逆丢下一直试图插嘴的应卓,和沈阅微一起消失了。 应卓看着消失在天际的两道流光,崩溃道:“重色轻友的混蛋!” 戚夏深道:“冷静冷静,习惯就好。” 应卓道:“不是啊,戚先生,吼族那边出问题了。我和原逆本来是来向您和灵主报告的,结果他途中接了个融金花的消息,就把这破事儿忘了!” 戚夏深慢吞吞站起来,看了看,觉得灵耳族想找到最合适地点还有一会儿,他拍拍逮了两只蝴蝶的薛白:“你在玩会儿吧,我跟应卓过去看看。” 薛白道:“你一个人行吗?” 戚夏深道:“没事儿,应卓还在。”应卓作为大妖,可以那几个吼族能耐多了。 “再说了,”戚夏深一歪头,看着应卓笑了,“他们还敢造反吗? 应卓冷汗慢慢下来了。 要命,先生好像挺生气的。原逆个混蛋!把他丢下独自面对戚先生 第61章 心血 当初封了飞跃山给吼族, 而飞跃山底确实埋有有一条灵脉,山内灵气浓郁。当初沈阅微选定这座山的时候, 就考虑到了吼族作为神兽,需要的灵气远比其他妖族要多。而且飞跃山占地极广,就算禁止了出入, 那些吼族一时半会儿也腻歪不了,为什么不到一个月就开始闹事? 戚夏深乘应卓化出的金雕原形向飞跃山,疑惑地询问:“他们是不满什么?” 应卓道:“能怎么样, 还不是酸。先生不知道, 前两天灵轮内的东部的一片平原中生出了一位小神,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察觉到灵光。有了小神坐镇, 那块肯定比别的地方更好, 他们眼气居住在平原的种族, 想换地方呗。” 小神不是真神, 应运天地而生, 是一种极致的灵物, 有自己的神智,能沟通天地。凡是诞生小神的地方, 都是风水极好的福地。与那块平原相比, 飞跃山确实要逊色不少。 “贪心不足。” 戚夏深有些厌烦。 应卓附和:“可不是。虽然不是造反,但也闹得挺厉害, 他们都是有修为的妖族, 山内一些刚开了灵智的小妖和寻常野兽被吓得够呛,我看飞跃山都要乱了套了。” 飞跃山很快就到了, 应卓看准了吼族聚集的地方降落。戚夏深从金雕背上跳下来,他身上带着灵轮,出入的禁制并不阻拦他,应卓跟在他后面穿过禁制,回头看了眼身后瞬间愈合的金光,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每次靠近禁制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灵主作为真神内敛的磅礴气势。 应卓默默加快脚步跟紧了戚夏深。 十来个吼族都聚在一处,原本察觉到应卓的气息,全都站起来,谁想应卓背上是戚夏深,有几个年轻的当即就拉下脸,找了地方坐下了。 戚夏深挑眉,顿住脚步,“我听应卓说,你们对飞跃山有点意见,我能听听吗?” 一中年外貌的男人站出来,先是上下打量了戚夏深一会儿,很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才彬彬有礼道:“戚先生,在下奎柏。飞跃山非常好,但不适合吼族,我们这些吼族已经不适应山林中的环境了,希望能更换居住地。此事与我们全族有关,乃是重中之重,请戚先生告知灵主,我等想与灵主面谈。” 应卓默默低下头:作死无极限。古来那么多天资非凡的种族是怎么灭亡的?还不都是因为自视过高,好无自知之明。 吼族迁移能算得上什么大事?还请灵主亲自决断,脸太大了吧? 戚夏深敷衍地哦了一声,他没急着回答,而是四下打量了片刻: 飞跃山比上次来还要安静,连鸟鸣都听不见,估计是这两天吼族闹得太厉害,都躲起来了。 一只吼族的幼崽蹦跳到他面前,毛茸茸的身子紧紧贴着戚夏深,小小一只瑟瑟发抖。 后面的吼族都聚在一起,冷眼看着戚夏深,整个山顶都笼罩在凝重的气氛里,幼崽不懂事却能感觉到氛围不友好,情不自禁靠向气息最柔和的戚夏深。 戚夏深俯下身摸了摸,道:“这是怎么了?吓成这样?” 幼崽依偎在他腿上,后面一个吼族脸色难看:“你给我回来!” 幼崽吓得僵住,瑟瑟抖着更加贴近戚夏深。戚夏深皱眉道:“跟孩子发什么脾气。”他推了推幼崽的小屁股,“去吧。” 幼崽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吼族身边。 奎柏道:“戚先生,能请您向灵主转达我们的意愿……” 戚夏深捡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道:“我之前就说过了吧,灵轮内的大小事情我都可以做主,关于族群迁移这种事情当然也归我管。” 戚夏深只当做没看见吼族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气定神闲,他甚至还笑了下:“换地方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总得给个具体点的理由吧。” 奎柏道:“我们不适应山林中的生活。” 戚夏深道:“那以后谁来一句不适应,都可以整个族群迁移了?当初吼族入住灵轮的时候,灵主就在飞跃山附近设置了禁制,勒令不允许轻易踏出,这是规矩。既然想打破规矩,那就得拿出能说服我的理由。” 他抚摸着手腕,十八子手串下还有一条小巧的红绳,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是一条红色小鞭子,鞭梢挂着鞭柄,衬得肌肤玉一样洁白。 奎柏皱着眉:“您是人类,怎么知道我们的难处呢?我们还是希望能和灵主面谈,飞跃山……” “跟他废话什么!他又什么都不懂,连灵气都感受不到。” 先前冲戚夏深发火的吼族噌地站起来:“你一个人类,不过跟我们一样是在灵主手下做事的,凭什么管我们?我真是不理解,你问了这么多,可连灵气都感受不到。我们说了这里不合适,难道你就能明白哪里不合适了?” 吼族直接化作流光往飞跃山外,“我现在就要去找灵主评理!” 上面还罩着禁制,冲出去是挑衅还是找死? 前者冒犯沈阅微,纯粹就是要造反,后者更不能干看着了,真死了不好收场。 戚夏深在手腕间摸了一下,他身后的应卓只觉得眼前赤红的光芒闪过,吼族所化的流光被一道赤红从半空抽下,惨叫后摔落在地。 应卓吃了一惊,目光从半空移到戚夏深手中,只见戚夏深手中持一条赤红的长鞭,吞吐的光芒如血,戾气四溢。 那吼族被这一鞭抽得现出原形,硕大的灰兔子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戚夏深心中吃了一惊,他确实想给吼族一个教训,因此用心力驱使了裂冰,只是他低估了裂冰的凶悍。 作为有灵智的神器,裂冰与主人心意相同,戚夏深给了它一点心力,裂冰立刻就明白要做什么,将那吼族直接抽了下来。 因为沈阅微提到过裂冰作为神器,本身就灵力充沛,煞气也重。所以戚夏深提供的心力几乎可以称得上微薄,也根本没用什么力气。但即便如此,那吼族也被这一下抽得够呛,在地上躺了几分钟,才慢慢爬起来。 戚夏深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吼族只是疼得厉害,没有别的问题,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裂冰的鞭梢悄悄绕上来,讨好地蹭着戚夏深的小指,俨然是在求表扬。 戚夏深没好气地弹了它一下。裂冰可怜巴巴缩了回去,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应卓咽了口口水,低声道:“先生,这是……”他作为大妖这么多年,很久没见过这么凶悍的神器了。 戚夏深很歉意道:“第一次用,没有掌控好力道,下手太重了。” 应卓不瞎,能看到吼族被抽下来后戚夏深脸上飞快闪过的吃惊:他估计戚夏深已经收敛了许多,但架不住神器基础攻击太高,吼族脆皮。 应卓道:“要我说那吼族就该好好谢谢您,真要是碰到了上空的禁制,不死也要脱层皮。而且冒犯灵主,铁定是要被赶出去的。” 奎柏检查了吼族的伤势,确定只是皮肉伤后,大怒道:“即便言语有所冒犯,你也不该出手打伤他!” 戚夏深微微欠身:“此事确实是我不好。但是,灵主早先定下的规矩还在飞跃山边界镇着,你们任由他横冲乱闯,触碰了禁制,下场恐怕要比被我抽上一鞭子凄惨得多。” 应卓道:“我看你们是忘了灵主的禁令,整个飞跃山是封闭的,严禁吼族随意出入。你们违令在先,反倒恶人先告状,怪罪起先生了。” 奎柏道:“可是你不觉得给我们吼族的限制太过分了吗?公平吗?” 飞跃山中连没开灵智的小妖或者野兽都可以自由离开出入,凭什么他们吼族这样的神兽后代不受重用,反而还受到种种限制? 果然是待久了开始眼红其他种族的待遇。而且沈阅微说的没错,这群吼族是根子上的毛病,自恃跟脚不凡,一旦觉得待遇没达到预期,就开始做妖。 戚夏深道:“那你们当时为什么要答应条件进入灵轮?”他手一抬,制止奎柏开口,接着道:“你跟我提公平,那我跟你掰扯掰扯道理。你说不公平,这种多种族,唯独给你们限制。但那是因为只有你们在进入灵轮搞出那种事情,诸位不服管,我只好给诸位画个圈,请诸位老老实实待在里面。” 奎柏哑口无言,半晌,讪讪道:“可是我们这大半个月并未……” 戚夏深打断他:“那你们现在是在干什么?山里的飞禽走兽被你们吓得洞穴都不敢出!不指望你们尽到大妖的责任,起码不能干扰生灵的正常生活吧?别的种族能自由在灵轮中行走,甚至改换居所,那是因为人家交了租金,你们什么都没交上来吧?当然了,我也不要你们的东西。我一个人类,用了怕折寿。” 奎柏嗫嚅:“我们……” 戚夏深叹了口气:“答应条件的是你们,现在又倒打一耙怪当初给的限制太狠,问题时我没强迫你们进灵轮吧?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诸位但凡客气一点,都不会受到这样的限制。别把锅往卫一寒身上甩,你们自己的心思自己知道。” 戚夏深漫不经心甩了下鞭子,凌厉的破空声激得满山吼族背后发冷:“现在诸位有两个选择:一,继续待下去。二,自谋出路。” 吼族挤在一起,奎柏道:“容我们几天好好商量。” 戚夏深道:“应该的,两天。两天之后给我答复,不用想着找灵主求情,他来了我也还是这句话,好好想想吧。” 为了清除灵轮内的厌气,他付出了不少精力和心力,每日都会细心用心力呵护灵轮,希望内部的山水更清明,飞禽走兽,草木鱼虫能安居。可吼族在飞跃山搞得百兽不宁,而且看样子是改不了这个自视甚高的毛病,隔三差五要闹事,那还不如赶出去。 灵轮是沈阅微的半身,同时也是他戚夏深的心血 第62章 我知道了 吼族的事情暂且丢在一旁, 灵耳族愿意留下的族人移植了朱砂树后,戚夏深就订了回盈海市的机票。 他出了灵耳族居住的深山, 还剩了一口电的手机终于有了信号,他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所有能联系到他的渠道都已经挤爆了。 戚夏深看着那些鲜红的99+, 捡了几个重要的回复,其他的都标记为已读,删除了。 他人间蒸发了几天, 微博上的热度非但没下去反而暴涨。仲夏淘宝店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网红店了:最近几个大网站非常流行测评他家的东西, 节奏带的多了,虽然招黑, 但热度确实很高。 戚夏深只是笑了笑, 就丢在一边不管了。 吼族最后还是没留下, 戚夏深把吼族闹事的前后告诉了沈阅微。 这位向来好脾气的大佬皱着眉:“他们还敢欺负你?” 戚夏深吃着朱砂子, “没人能欺负我。裂冰看着乖, 其实挺凶的。有个吼族想冲破禁制, 我只是想把他抽下来,没想到裂冰差点把那兔子给烤了。我注意了一下, 虽说是皮外伤, 可是半边身体的毛都被燎了,黑不溜秋一个, 丑的要命。” 沈阅微失笑, “秃毛就秃毛吧,他要真想冲出去, 会被禁制打下来,比抽一下疼的多。” 戚夏深塞了一颗朱砂子给他,道:“我其实后悔留他们了。你没去看飞跃山,那帮兔子阴着脸,个个都是能化形的妖怪,一点都不收敛自己的气息,吓得一山动物都蜷在自己洞里,我去的时候连鸟叫都听不见。” 灵轮是他和沈阅微一手扶持起来的,看着灵轮一天比一天好,那种隐隐的满足和骄傲不足为外人道。 “要不是看在原逆的面子上……”戚夏深嘀咕,“我今晚找原逆聊聊。” 沈阅微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戚夏深扑上去:“你知道什么了你。” 沈阅微一把接住,亲了亲他额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 戚夏深没想到沈阅微的知道了不仅仅是知道了:当日,沈阅微撤销了飞跃山上空的禁制,将吼族迁入诞生小神的平原地带。 可想而知,吼族当时腰板就硬了,自觉灵主亲自给他们撑了腰,将平原周围的河流和小山都划入自己的地盘,严厉管束其余的种族。 沈阅微压根不管,放之任之。直到吼族终于犯了众怒,惹怒小神,积怨爆发之下,怎么都平息不了。 等戚夏深某日直播完,想起吼族时问了一句,这才知道吼族因为冒犯了小神,被小神一状告到沈阅微面前,沈阅微以不尊道法为由赶出了灵轮。 戚夏深抽空去见了那小神,好奇询问到底怎么冒犯了。 小神没好气道:“没哪里冒犯我,是我碰瓷的。你没看见那帮吼族的嘴脸,底下的小妖小怪都要被他们闹腾死了。一天天地不收敛气息,吓得那些小可怜路都走不动。领地里的东西看上什么直接拿走,这一片所有的天材地宝都被他们搜刮干净了,我就没见过这么贪的!” 戚夏深海豹鼓掌,殷勤备至地给小神准备了许多人类世界的礼物,感谢他把那堆祸害兔子送出去了。 …… 开学后戚夏深就忙起来,大部分事情交给了周陆处理,淘宝店的事情他暂时没时间管,于是等他某天终于得到了空闲刷微博的时候,发现网上已经被带了节奏。 起因是某个美妆博主柳橙子在某个网站上发了个开箱和测评的视频,称仲夏淘宝店的食物名不符实。 戚夏深看到消息的时候正跟沈阅微在外面溜达,他们一家刚去吃了烤肉。戚夏深吃多了,撑得慌。虽然说是散步,但他全程头抵着沈阅微的背,根本不看路,一边玩手机一边走,全靠沈阅微带着。 沈阅微就好脾气地一手拉着她,带着他慢悠悠散步。 戚夏深打开自己的微博,觉得评论风向不对,他仔细翻看了评论,啧了一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几条淘宝店链接的微博下面出现了大面积的负面评论,真心为店铺评理的回复淹没在其中,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戚夏深本来挺生气,接过看着看着就乐了:他们店里的销量才多少,就能冒出那么多义愤填膺的受害者? 这水军请的太不动脑子了吧,他只是个网红的小店,再有名也只是小范围内,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他撞了撞沈阅微的背。 沈阅微牵着他的手,问:“怎么了?” 戚夏深道:“有人给淘宝店泼脏水。”他点进博主柳橙子给出的视屏链接,是那个开箱视频。 “看这个。” 柳橙子虽然是个比较可爱的ID,但博主本人不是姑娘,而是个精致男孩。 视屏的片头过去后,柳橙子打了个招呼,道:“我们今天混个更新,测评一下最近非常火的某个网红店铺的爆款!” 弹幕: 【哇,好奇诶!那家最近真的挺火的。】 【炒作吧,不过那个主播脸长得真的好。】 【基友宣传咯,zy已经挺火了,流量歌手啊。】 【求橙子出今天的妆容,好看!】 …… 开屏的弹幕总体不太友好,戚夏深接着往下看。 柳橙子道:“我一共买了三样东西,一个是海鲜干货,腌青梅和那个猴儿酒。”他将东西一一从箱子里拿出来,“包装还可以啊,我们先拆一个爆款腌青梅。” “这个梅子真的很火啊,看上去还不错,”柳橙子吃了一个,立刻皱眉找了个垃圾桶吐了出去,“这个对我来说太酸了,不好吃。” 每个人对酸的忍耐度不同,有人压根不吃酸,当然会觉得不合胃口。 戚夏深接着往下看。 柳橙子拆开海鲜干货,“我不会做饭,就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我觉得长得挺丑的,真煮出来估计也没人看着还能吃得下去吧。” 弹幕: 【还好吧,家里做的海鲜干货都长这个样子啊。】 【那为什么别人家的看上去那么好看?】 【是挺丑的,不会不干净吧?】 【明明就是正常长相,博主是不是故意黑?】 戚夏深挑眉——他家海鲜干确实不是很好看,但也绝对没到看了之后难以下口的地步。 戚夏深不痛快:“这审美等级还挺高的。” 柳橙子拿出箱子里最后一样东西,猴儿酒。 “科普一下,其实猴儿酒就是混合果酒,”博主拧开盖子,低头闻了闻,“还蛮香的,味道应该不差。但我还是建议大家不要在小作坊里买酒,大多都不干净,而且原材料也很不好。有些黑心店会用那些坏掉的水果酿酒……” 之后的视频,柳橙子没有品尝过猴儿酒,通篇都在科普各种酒,甚至拉开了自己的酒柜,一一介绍各种红酒香槟的产地和口感。 而弹幕的风向也逐渐走歪,明明博主并没有正面批评,甚至还夸了两句,但整个视频看下来,路人对仲夏淘宝店的印象自然而然就差了。 戚夏深看得满头雾水,自觉从来没得罪过这个博主。实在不明白他这么大的恶意从哪里来,若有若无的针对又是几个意思。 戚夏深当机立断:“走,我们回去。” 沈阅微疑惑:“就这么算了?” 戚夏深冷笑:“怎么可能,我是那种闷声吃亏不反击的人吗?” 那倒是。 沈阅微笑了笑:“等等,还得给薛白带一瓶AD钙奶。” 戚夏深:“胖死他!” 戚夏深回去后翻出了各种准许证,在手机上给销量截了个图,从评论里找出一张平常的买家秀,还给一片鱿鱼干拍了个特写,一并发上微博: 我都不知道我家那点东西已经祸害了这么多人。而且你看这个鱿鱼干,明明眉清目秀的。还有什么别的意见当面提呗。@柳橙子V 微博刚发出去,迅速有人抢占了沙发和前排。 夏夏我的爱:恍恍惚惚红红火火,我夏哥这些东西总销量才多少,就有那么多受害人了?微博差评很牛逼,你淘宝给差评了吗? 阅微草堂:眉清目秀小鱼干,靠脸红的淘宝店哈哈哈。 我心向太阳:微博差评真的牛。那个做测评的,你吃了吗就瞎说@柳橙子 达拉拉:我的夏哥你总算出现了!腌青梅什么时候补货? …… 次日,柳橙子打开微博,收到了一堆@和评论,他叹了口气放下手机:为什么粉丝总是那么热情?他也需要私人时间。 柳橙子慢吞吞洗漱吃完饭,打开微博,他最新一条微博还是测评视频的链接,他扫了一眼这才发现评论的风向已经变了。 怎么全都是在声讨他做视频不严谨,污蔑商家的评论。 柳橙子赶紧摸到了夏虫语冰的微博底下,果然,装死了很久的夏虫语冰发了两条新的微博,并且圈了他。 第一条微博他没太注意,而后一条就比较要命了: 夏虫语冰V:前面腌青梅可能不合您口味,后两个您要不先尝尝再给个评价?正好收集一下顾客意见,方便我们下次改进。@柳橙子V 早就听说这个游戏区的大主播人很刚,直播还敢怼粉丝,没想到真的这么刚 第63章 生日 柳橙子可不是小网红, 是美妆区出名的大V,微博粉丝过千万, 是夏虫语冰粉丝量的两倍左右。 所以他怎么都想不到对方敢直接圈他账号,发微博正面询问。柳橙子本来以为那个小主播要么不吭声,要么私下里偷偷私信他删视频。 现在要怎么收场? 柳橙子攥着手机, 盯着屏幕上的微博,半晌才面无表情拨通了团队的电话,让他们尽快拿出应对方案。 夏虫语冰的粉丝虽然没柳橙子多, 但也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号, 而是游戏区正儿八经大主播之一,柳橙子也不愿意得罪得太厉害。 …… 戚夏深觉得很奇怪的是:他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跟他压根不搭边的美妆区博主, 让对方混更新的同时还要暗搓搓地diss他一顿。 薛白道:“我觉得他就是嫉妒你淘宝店开的比他好。” 戚夏深疑惑:“嗯?” 薛白在平板上划来划去, 搜索出柳橙子的网店, 啧啧道:“听说他去年就倒了一个店了, 今年新开的这个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可能是看你网店蹿红太快, 眼气吧。” “你看。”薛白推来平板, “这就是他家店,快倒闭了都。” 戚夏深瞥了一眼, 兴致缺缺地伸手揽住沈阅微:“晚上吃什么?” 沈阅微低头蹭蹭他的脸:“吃面吧。” 由于戚夏深大三下忙得够呛, 一家三口整个秋季和冬季都没再出去。两人一猫缩在家里猫冬,年底的第一场罕见的大雪里, 周陆和云华带来了一个惊喜。 “快进来!” 戚夏深一打开门, 云华和周陆各自揣了一只大猫在怀里,两个修为不凡的妖族, 居然都淋了一身的雪。 戚夏深倒了两杯热茶塞给两个人,“出门怎么没带把伞?” 周陆将怀里的猫放下来,白色的大猫张开团起的身体,怀里居然还抱着两只小的,“这就是那对制作腌青梅的金华猫,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因为被仇家追杀受了重伤,暂时变不成人形,我和云华就先把他们带回来了。” 戚夏深拿来软垫子,又热了点羊奶,给猫崽子喂了一顿。 大猫感激地舔了舔他的手。 云华犹如被狐狸精勾了魂,呆呆抱着猫就坐下了,也不喝水,就愣愣看着戚夏深。 戚夏深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薛白从他后面冒出个头,叼着自己的罐头放在云华面前,示意云华怀里的金华猫出来吃点东西。 云华猛地站起来,金华猫被吓了一跳,连忙跳到垫子上。 云华盯着戚夏深,下颌线条紧绷,死死咬着牙,眼睛都是红的,渗着一种说不出的,柔软的恨意。 戚夏深莫名:“怎么了这是?” 云华一步步逼近,戚夏深被他看得心虚,云华揪住他的领子,一字一顿地叫他,“戚沉。” 戚沉……这是他之前的名字。 戚夏深心里咯噔一声:云华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云华红着眼睛问他:“你骗我这么多年你一点都不心虚?”他指着一脸茫然的薛白,“还有他……” 沈阅微沉下声音:“云华。” 云华猛一转头,眼底带了泪意:“灵主你知道他瞒着你做了什么吗?你心疼薛白,那你心疼他吗?” 沈阅微拂开他的手,握住戚夏深的手腕将他护在身后:“这是我的人,我当然心疼。”他也想知道沉睡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不愿意任何人再次在戚夏深面前提起! 沈阅微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心疼,怎么能舍得戚夏深再去回想一遍当初承受了怎么样的痛苦?他可以一遍遍自我折磨地去猜测,也可以一遍遍反复回想当他再次苏醒,只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找到一张写着“等我”时的场景。 但不能容许戚夏深涉及过往一星半点的痛苦,他希望交回给这个人的回忆,都是甜的。 周陆连忙将云华拉回来:“你冒犯了,发什么疯呢?”从那天见过明主之后就一直不对劲,夜夜噩梦,魔障了一样。 云华红着眼睛掉头不看人。 沈阅微亲吻戚夏深的眉尾,轻声道:“等我一会儿。” 戚夏深犹豫了片刻,出于信任还是笑了笑点头,叮嘱沈阅微,“云华还小,别凶他。” 沈阅微握着他的手在脸上蹭了蹭,点头,“好。” 云华忍着眼泪跟着沈阅微进了书房,戚夏深进厨房打算给两只金华猫准备点吃的,可惜人再厨房里,心在书房里,切块火腿准备炒结果差点把边上的薛白扔进锅里。 戚夏深嘀咕:“我说巴掌大的火腿怎么那么重。” 薛白疯了:“你还爱不爱我了?你都准备把我炖了是吗?我是不是你的宝宝了!你今天不给我个解释我就离家出走!” 戚夏深被他怼得靠在料理台上,生无可恋道:“你能让我先做点吃的给外面两只金华猫吗?” 薛白愤怒,扭头就走:“你别来哄我了!” 戚夏深被他闹了一通,心里的担忧居然少了些。 书房内 沈阅微道:“先坐吧。” 云华心里还别扭,坐在椅子上扭头不愿意看沈阅微。 “怎么,跟我闹脾气?”沈阅微无奈道,“你想起了什么告诉我就行,何必还要闹得他不安宁?” 云华委屈极了:“可是封了我记忆的是他又不是您!” 沈阅微挑眉道:“你恨他?” “当然不是!”云华立刻反驳,“我只是生气他怎么能……”云华词穷,低头哽咽道:“他凭什么自己去抗那么多事情?凭什么……凭什么把我推出去。” 沈阅微道:“封印怎么破的?” 云华沉默片刻,道:“我找到了应昼,明,明主还活着,就在弄花巷。我去的时候她正和应昼在一起……” 后续沈阅微也能猜到:顾明舸一眼就看穿云华的封印,询问是否要帮忙破除,云华压根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个封印,下意识阴谋论,当然是立刻答应了。 当初沈阅微也察觉到了封印的存在,但由于他感受到灵力的熟悉,所以没有动手为云华破除封印。 戚夏深以前是有修为的,但他与顾明舸并不熟悉,顾明舸不是与戚夏深朝夕相处的沈阅微,故而分辨不出戚夏深的灵力。这位明主惯来的好心肠,平日看见路上那只猫摔了,都愿意上去扶一把,帮云华解除封印是她会做的事。 沈阅微问:“明主现在还好?”他比较担心戚夏深的情况,如果能和顾明舸见一面就好了。 云华道:“精神看上去不错,但身体似乎没养好。应昼护着不让出来,帮我解了一次封印后好像不太舒服。应昼关门不肯见人了,谁去叫门都不开。” 沈阅微点点头,很能理解应昼的心情。他招招手:“来,云华。” 云华走到他身边,沈阅微指尖触及云华的眉心,云华顺从地闭上眼睛,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地任由沈阅微的灵力贴近自己的神魂。 通过云华的记忆,穿梭回六十年前的那天晚上。那时候的戚夏深还叫戚沉,刚刚二十七。 精于演算的人大多会犯五缺三弊,戚沉以凡人的肉身窥探天机,自然没什么好下场。他推演出灵门与轮回联系最薄弱的时间时,身体就已经不好,后来也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云华记忆里的戚沉全然没有沈阅微初见时的精气神,余下一把形销骨立,还有江南十里春风都养不回的殚精竭虑。 “好孩子,过来。” 戚沉别过头连着咳了好几声,苍白的脸染上病态的红润,他冲云华伸出手,还笑了笑。 云华连忙放下手里的药碗,三步作两步冲上去握住戚沉的手:“我,我在。你,你先把药喝了。”说着拿起药碗,那架势恨不能直接要给他灌下去。 戚沉轻轻拨开药碗,很吃力地笑了一声:“真是久病床前无孝子,碗里放了毒药,急着毒死我啊?” 此人心眼斗大,往里面倒一桶水,眨眼就能漏完。前头刚刚咳得要死要活,转头还又精神逗别人。 云华眼睛都红了,急得脸都发白,“你!” 戚沉眨眨眼:“过来点,我跟你说点私房话,药先放边上,我说完就喝。” 只要戚沉肯喝药,就是叫云华现在去天上摘颗星星他都干。云华对戚沉毫无防备,靠过去只觉得自己被一股虚弱的灵力包裹住,云华愣了愣,茫然地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充满信任:“要做什么吗?要不要我帮忙?” 戚沉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云华眉心画了一个简单的符文,喃喃道:“好孩子,带着薛白去弄花巷。” 血迹一点点渗入,云华的表情渐渐变得空白,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句话,顺从地点点头。 “没有戚沉,这世界上没有戚沉……” “现在就去,立刻离开这里……” 云华眉心血迹消失,他木着脸站起身,连手里的药碗都忘了,深褐的药汤打翻在地,溅起一片深色的湿痕。 直到云华走出屋子,里面才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慢慢的,声音微弱下去。等云华从厢房抱出一个睡着的孩童,屋里已经完全没有声息了。 云华对戚沉的依恋不逊于对沈阅微的敬重,如果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戚沉在他面前离开,却无力挽回,云华很可能会崩溃。 云华肩膀垮下,含泪道:“就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就把我赶走了。薛白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哪怕我做不了什么,起码可以帮他……也用不着外人来插手吧?”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做?” 云华低头,眼睛一阵阵酸疼,脸埋进手心,“我想守着他,守到您回来为止,可我只见了他最后一面!” 云华怨的从来不是戚夏深,他恨的是自己。 他咬着牙,感觉到头上的重量,他抬起头,发现是沈阅微的手掌。 “好孩子。”沈阅微含笑,轻快地拍了拍他头。 云华:“??”这种戚夏深说话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他愤愤道:“就这么算了?您不好好管管他?!” “我管他?”沈阅微叹气,“他管我差不多。何况,你封印破开这件事要是被他知道了,我一准要挨他埋怨。” 云华气得猛地站起来,头上没梳好的一缕毛抖了好几下,“您和他真就是绝配!” 沈阅微失笑,云华气冲冲地走出去,为了表示他的愤怒,还特意用力关上门。砰一声,整个公寓里活的都听见了。 戚夏深从厨房伸出头:“云华你造反啊?” 云华冲他:“我不造反!我上天!” 戚夏深嘀咕:“你真身不一直都在灵轮天上飘着呢吗?还用上?” 云华气得一个踉跄,胸口哽了一口气,盯着戚夏深半天,最终还是拽着周陆走了:说是说不过的,保不准就被这人哪句话气死了。 戚夏深莫名其妙:“这孩子干什么呢,受刺激了?” 从书房里出来的沈阅微想了想,很认真地用上了前不久学过的新词:“青春期躁动。” …… 深冬对于鲛族来说不是一个好季节,主要是因为有几位雌性鲛人怀了孩子,在灵轮内的高浓度灵气里,奇异地出现了各种孕期反应。 于是整个冬天和春天,戚夏深都忙着当奶爸。 开春的时候,听说顾明舸终于开门出来溜达了一回。 戚夏深知道后,本想去找顾明舸,但忠犬应昼守着门,谁来冲谁,戚夏深围观了一次应昼驱赶试图闯进去强行寻找顾明舸的妖族后,果断带着沈阅微离开了。 这哪是忠犬,明明是条喷火龙,别说看见火星子了,就是有点风都能炸。 …… 戚夏深道:“阅微,灵耳族那边说朱砂子挂果了,我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吗?” 沈阅微道:“今天有点事情,就不跟你一起了。” 戚夏深哦了一声:“饭做好了,在冰箱。薛白中午不回来,不用管它。那我进去了,你在家好好的。” 沈阅微含笑点头。 等戚夏深的身影消失,沈阅微起身,“墓鸦。” 硕大的黑色乌鸦渐渐显出身影,它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落在沙发上,眼珠猩红。 沈阅微:“他如果回来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去吧。” 灵力在半空中构筑出一个暂时的通道,方便墓鸦出入灵轮。 沈阅微锁了门,来到弄花巷。 他想见一见顾明舸。 段昼的独栋小楼就在云华对面,弄花巷三十五号。 敲门后果然是段昼开了门,一见是沈阅微,段昼阴着的脸顿时转晴,“灵主。” 沈阅微彬彬有礼:“敢问明主近来身体怎么样?我想见一见她。” 段昼犹豫了一下,要是别人他就直接挡回去了,但这是灵主,算来还是明舸害得灵主心甲破碎。虽然灵主自己不在意,但明舸心里肯定愧疚。 段昼道:“您稍等,我去问一问明主。” 沈阅微道:“劳烦。” 段昼很快就带来了回复,他推开门:“明主醒着,灵主快请进吧。” 沈阅微道过谢,跟着应昼进了独栋的小楼。 顾明舸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抱着一大杯热茶,听到动静转过来,对着两人笑了笑。 她坐在藤椅里,整个人纤瘦又苍白,暖阳里像一团随时可能消失的泡影。 真神费尽心血打造出来的弓,怎么可能轻易拉开?想要射穿灵门,顾明舸所要付出的代价,不比沈阅微心甲破碎小。以至于很长时间内,无数人和妖都以为这个曾经在无数妖魔心中留下阴影的明主,已经死了。 幸而,她还活着。 段昼快步上前:“你怎么出来了,现在风还冷着。”他抖开一边的外套给她披上,很有眼色地离开了。 顾明舸拍了拍他的手,一笑,目送他离开后,道:“请坐吧灵主。您来得正好,我这两天在琢磨治愈您心甲的方法……咦?” 沈阅微身上有细微的心力波动,顾明舸仔细感受了片刻。 顾明舸的心力已经修炼到了极致,她能从众生的皮囊下找到魂魄深处最灵动或最薄弱的一点。 正是这份过强的心力,使得她有一个独特的技能,只有最贴身的段昼知道:她能闻到每个生灵躯壳下魂魄的味道,心力对她来说也是有味道的。 沈阅微的魂魄深处,一直有真神独有的香味。而这次相见,还沾染了一股隐秘又缠绵的心力的味道:浓烈炽热,与真神的香气纠缠在一起,透着隐晦的亲昵。 已经有人在用心力帮助沈阅微修复心甲? 顾明舸道:“冒昧了,方才探查了您的心甲,已经在恢复了。” 沈阅微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一个人上一世天生仙骨,下一世要如何才能修炼出心力?” 这说的是那位天生神算吗? 顾明舸轻轻唔了一声,道:“您也知道吧,心力与灵力截然不同,越是与灵气绝缘越有可能修炼出心力。就如同我这样的特殊体质,但是这个可能依旧是无限接近于零的。” 沈阅微点头。 确实,夏深的体质很特殊,完美复制了顾明舸在灵气上的迟钝。 顾明舸突然起了个别的话头:“当年那一箭虽然碎了您的心甲,但也亏了我的根本,这些年魂魄游离体外,一直在轮回里修养。我虽然只能随着轮回的运转移动,但有一次,我被轮回内的灵气送到了生死门之间。我在那里,见了一个魂魄。我没看清,就被再次卷走了。” 轮回不是活人能进的地方,虽说是众生归处,但灵轮内一片混沌,无天无地,充斥着魂魄的呻吟。如果说有什么温暖,也只有十二扇真神的“门”在特定时间开启时,会泄露出一点光。在那个地方,眨眼的时间都被拉长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沈阅微慢慢皱起眉,轻轻抽了口气。 顾明舸道:“您比我更清楚。轮回深处,生死门间的方寸之地,称为往复台。据说那个地方向前为生门,能见生前事,身后为死门,可窥地狱景。往复台乃是世间绝处,在台上会反复经历一生中最恐惧的事情,重复死亡。如果看不破,则近前退后皆不能,会被困死在其中。” 沈阅微按了按胸口,那种疼让他觉得开始修复的心甲又一次裂开了。 顾明舸道:“至绝处而生孤勇,才能铸成心力。我想即便对于真神,往复台那样的境地也能称为绝境了吧。在往复台脱胎换骨,携崭新的魂魄再入人世,也许能强行锻造出心力。灵主,您说这世界上会不会有一个人,为了您的平安,自愿放逐入那种地方呢?” 顾明舸当初在往复台上见到的那个魂魄……是夏深。 沈阅微猛地站起来,半晌,勉强笑了笑:“抱歉,失态了。我……我想先回去一趟。” 顾明舸冲他微微俯身:“您慢走。” 沈阅微几乎想立刻去见戚夏深,亲吻也好拥抱也好,让他确认一下戚夏深的存在就可以。 但他不能立即去找戚夏深,就他现在这副样子,肯定会被看出端倪。沈阅微回到两人的卧室。这里充满了戚夏深的痕迹,书桌上还放着冒着热气的水。沈阅微平息了许久,在桌前坐下,双手将还发烫的杯子拢进手心,才勉强在蒸腾的热气里冷静下来。 他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过。 沈阅微放开杯子,在戚夏深常睡的地方躺下,忽然觉得不对,掀开被褥,底下竟然躺着一摞挺厚的纸币。 沈阅微愣了愣,拿着那叠钱,诧异道:夏深的私房钱? 不对,家里的钱不都在夏深那里吗?还用得着藏? 薛白顶着罐头进了卧室,抬头一看顿时奓了毛:“我的钱!” 沈阅微:“……你怎么把零花钱放在夏深睡的地方?” 薛白理直气壮:“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避风港,他肯定想不到我的私房钱会放在他的被褥底下。他每次晒被子之前我都会把钱拿出去,你看他这么久都没发现吧?” 这么厚一摞钱放在底下,就算不是身娇体软的豌豆公主也能感觉到不对劲吧。 沈阅微无奈,夏深肯定早就知道,只是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而已。 “大佬你快塞回去啊,存好了不能丢,我这两天要用呢。”薛白跳上床,大脸盘子搁在沈阅微小臂上。 沈阅微道:“要买什么?” 薛白道:“今天2号了,还有十一天不就夏哥生日了么,我给他挑个礼物。” 沈阅微放钱的手顿住:灵门每年的三月十日到三月十五日会运行到往复台上空,三月十三日灵门大开,光芒洒落往复台…… 夏深的生日是,三月十三 第64章 三百万少女的梦中情人 夏哥期待了大半年的朱砂子终于熟了, 拉着沈阅微一起去摘。 灵轮内移植的朱砂树有大部分已经完全退化,彻底失去了聚灵的能力。结出来的果实对于妖族来说已经没有作用, 但作为水果还是很不错。 反正这东西无论是口感还是长相都跟樱桃差不多。 剩下还有三棵朱砂树已经在灵轮浓郁的灵气里逐渐恢复了聚灵的能力,那边退化的朱砂树果子已经成熟,这三棵树连花苞都没开呢, 生长周期完全不一样。 上淘宝店的话估计销量会很不错。反正薛白很喜欢吃,一只猫一下午能吃掉一小篮子。 灵轮内 戚夏深踩着一块高石摘枝头上一颗长得最精神的朱砂子,人还没上去, 腰先被揽住了。他没办法, 回身看着沈阅微,挑眉:“之前过生日也是的, 一天都围着我转。” 沈阅微本来就是黏人的性子, 但最近真的太黏了, 黏到连戚夏深都有点吃不消。 沈阅微道:“才几个月, 你就嫌我了?” 这口气, 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讲道理, 这么热的天你抱着也太难受了,”戚夏深已经摘到了朱砂子, 叹气, “你看今天,二十九度了都。” 戚夏深拍拍腰上的手, “轻点轻点, 腰都要断了。对了,你看这个朱砂子。” 戚夏深手中捏着一颗朱砂子, 鲜红的一枚,梗是碧绿的,“人类世界的樱桃有个说法,说吻技超群的人,能用舌头把樱桃梗打个结。” 沈阅微眼神渐渐变了:“所以?” 戚夏深拎着那枚朱砂子放在两人中间,低声笑道:“咱们练练呗?”他低下头,舌尖在沈阅微唇间飞快舔了一下。 沈阅微欺身将他压在树干上,一手护着他的后脑,反客为主。 戚夏深仰着头,手拽住沈阅微的衣摆,那枚圆润漂亮的朱砂子从他指尖滚落,咕噜噜消失在了碧绿的草间。 忙着练习吻技的戚夏深也没忘了把朱砂子挂上店铺。 朱砂子结得太多了,而且结果期很长,戚夏深干脆搬了一箱子回学校,班里每个人都给装了一袋子。 “太多了太多了。” 李碧清捂着袋子:“够啦够啦!一个寝室每个人都分了这么多,回去吃不掉。”主要是樱桃太贵了,夏哥拿出来的品相又这么好,她怎么好意思白拿这么多。 戚夏不在意:“家里树上结的多,不吃多浪费。” 李碧清笑了笑,她才不信这种客套话,夏哥现在这么红,开淘宝店的事情班里的人都知道。店里各种东西的销量有目共睹,月销量都是大几千。要不是夏哥老说库存不够,每个月都得限几次量,销量肯定更高。 她特别喜欢店里的猴儿酒,那东西不限量也不贵,每周买点回来,临睡前喝一点就能又香又沉地睡一晚上。 其他东西李碧清也尝过,味道都很好。这次带来的樱桃品相这么好,味道肯定不会差,上了店铺肯定供不应求,怎么可能卖不掉呢? 戚夏深跟李碧清关系不错,笑她:“我是看你最近火气大,都冒痘了,所以私心多给你一点,补补维生素。” 李碧清恼羞成怒:“你怎么那么讨厌!”说着冲他扬扬拳头,“找打是吧?我说夏哥,你长这么好看,接过到现在还没对象不是没有原因!” 戚夏深笑道:“你怎么知道夏哥没对象。” 李碧清吃惊:“三百万姑娘的梦中情人居然有对象了?!” 夏哥微博粉丝过六百万,据夏哥某次闲得无聊的调查,宣布自己粉丝里男女比例一比一,故而臭美的夏哥自称“三百万少女的梦中情人。” “三百万少女的梦中情人还没对象才奇怪吧,”戚夏深道,“我对象,貌美如花。” 李碧清酸了:“滚吧你,还在单身狗面前炫耀。” 戚夏深大笑着接住李碧清丢来的一包纸巾放回原位,给其他同学发水果去了。 李碧清拎着“樱桃”回了宿舍,其他几个室友都有别的事情,不在寝室。 这一袋子樱桃实在太漂亮,连不怎么爱吃水果的李碧清看了都觉得有食欲。放下樱桃时,她顺手拿起镜子看看自己脸上的痘,叹了口气。 前段时间熬夜做设计,日夜颠倒不说还睡眠严重不足,脸上连着爆了好几颗痘,又丑又疼。 夏哥说得对,她是该多吃点水果补补维生素了。 李碧清起身洗了一大把樱桃放在盘子里,一边刷视频放松一边吃。 一颗樱桃放进嘴里,咬破表皮后果汁就顺着破口流进唇舌里,微微的酸,清新不腻人的甜瞬间俘获了李碧清的心。 好吃! 李碧清眼睛发亮,连正在追的电视剧都顾不上了,又洗了一大把。 等她看完正在追的电视剧,好几斤的樱桃居然被她吃了大半。而她在电脑前面坐了一下午,居然没像以前一样太阳穴涨疼,站起来的时候还是神采奕奕。 李碧清看看时间,已经到了晚餐的饭点,可是她吃了太多樱桃,胃里已经没位置给晚饭了。就这样,她居然也没觉得撑得恶心,只是太涨了。 李碧清干脆去操场跑了个步,回来买了一瓶酸奶,水果配奶,多健康的一餐。 第二日早上,李碧清早早的醒了,神清气爽洗漱后照旧坐在桌前开始护肤。她拿起镜子一看,发现昨天将爆未爆的几个红印子居然消下去了,而其他又疼又痒的痘痘居然也没什么感觉了,不知道是不是李碧清的错觉,脸上的痘印似乎都淡了一些。 简直像是去美容医院做了全套的美容护肤。加上她睡得好,整个人精气神都很足,所以看上去精神焕发,特别有朝气。 李碧清摸着脸怀疑:她昨晚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吗?怎么皮肤状态看上去那么好? 她拉住室友,“你看我今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室友捧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惊叫道:“痘下去了!” 李碧清道:“真的?!”不是错觉? 室友道:“真的,特别明显!感觉皮肤状态都比之前好一些!你用什么了,效果这么好,快推荐一下啊?” 一寝室四个人熬夜,爆痘的当然不止李碧清一个。 李碧清手一摊:“还是桌上在这些护肤品。” 另一个室友洗完脸正在照镜子,闻言道:“我脸上的痘好像也消了!” 室友稀罕地捧着两人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李碧清和刚洗完脸的室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昨晚我们的都吃了很多樱桃!” 室友的视线慢慢挪到了桌上那袋还没动的樱桃上,忽然跳起来:“我也要吃!” …… 比起姑娘们在意的美容,皮肤特好的夏哥自然无从体会朱砂子立竿见影的护肤能力。他正兴致勃勃地试图拉着直播间一百多万粉丝陪他一起掉廉耻: “真的,樱桃梗可以打结。” “我骗你们干什么?你们自己试试啊。” “我结一个给你们看?你们自己没对象啊?” 溜怪溜得飞起的夏哥一边走位一边抽空看弹幕:“单身狗也可以练啊,到时候把对象亲得晕晕乎乎多好。” 弹幕: 【然后被女朋友质问为啥这么熟练吗?】 【别信他的!夏哥尽坑人!】 【我擦,夏哥居然有对象了?】 【夏哥的吻技……不咋样啊?】 戚夏深扬眉:“我吻技?你问我对象去啊。” 弹幕: 【握草真有对象!】 【嘤嘤嘤我不管!夏哥是大家的!】 【男的女的?】 【问性别的,你是秀儿吗?】 【啊啊啊啊,只有我在yy夏哥接吻的样子吗?感觉苏爆了!】 戚夏深无声笑了笑,“瞎yy什么呢,叫我对象看见了多不好。” 薛白默默将猫头抵在他手臂上:ball ball你,别秀了。吃个水果都能吃出这么多事,夏哥你还行不行了? 恰巧沈阅微端着酸奶过来,薛白叼着自己的那份心累地出去了。 戚夏深今天开了摄像头,沈阅微自然入了镜,本来就滚动不歇的弹幕更是疯了。 戚夏深一应当做没看见,“我这儿开着摄像头呢。” 沈阅微浅浅笑了下:“我不在意这个,弹幕好多,在说什么?” 戚夏深面不改色道:“没什么,说游戏呢。” 弹幕: 【出现了,撒谎不眨眼的夏哥!】 【不!我们在说接吻!】 【执着于夏哥的吻技!】 沈阅微扫了眼,疑惑:“什么吻技?” 正在喝酸奶的戚夏深呛了一声,连忙去关弹幕助手。 沈阅微笑问:“我不能看吗?” 戚夏深自暴自弃:“能,你看吧。” 疯狂刷过的弹幕很快交代了始末,沈阅微想起接过吻后歪在他身上动都不想动的戚夏深,眼中带着笑:“嗯,对,樱桃梗可以打结。” 【夏哥吻技到底怎么样?】 沈阅微正准备略过这个问题,戚夏深已经把它读出来了,说完一勾唇角,“你问我对象去啊。” 镜头看不见的桌下,当着一百三十多万观众,戚夏深轻轻勾住沈阅微的手指。 戚夏深:“我对象特别清楚,是吧?”他飞快瞥了眼沈阅微,鲜红的舌尖舔了下唇角,眼波粼粼 第65章 养魂丹 眼见直播间里绕着舌吻和樱桃梗过不去了, 戚夏深索性搞了小活动:如果“口技了得”能把樱桃梗打成结。他微博抽其中二十个,前十个包红包送樱桃, 后十个只送樱桃。 他允诺的红包不算小数额,直播间顿时炸了,纷纷表示自己要参加。 戚夏深挑眉:“发视频啊, 不发视频的不算数啊。” 弹幕: 【嗷!刺激!】 【不行不行哈哈哈,好骚气啊。】 【当众秀口技什么……想想还是有点害羞呢?】 戚夏深被恶心得不行:“不夏你能不能别装妹子,还‘害羞呢’, 隔夜饭要吐出来了。” 戚夏深本意只是想找个由头给粉丝们发点福利, 万万没想到的是,樱桃梗居然被他带火了。无数up主和主播甚至一些跟游戏圈完全不搭边的美妆、杂谈、科技区的博主纷纷凑热闹。他们中大部分人都不露全脸, 视频里只有下巴到鼻子的小半张脸, 塞进樱桃后鼓着嘴努力大半天, 往往是先把樱桃吃完, 然后以笑场为结束。 戚夏深就看了一个动漫杂谈区的大主播发出的短视频。这位主播买了他家的朱砂子, 说是要给粉丝们表演一个真正的技术——五分钟的视频, 他吃了五分钟的樱桃。 弹幕: 【所以真正的技术就是如何在五分钟内吃完整整一斤的樱桃?】 【绝对技术流!(一条五毛,支付宝转账谢谢)】 这位主播跟戚夏深粉丝量差不多, 从来没露过脸, 凑热闹参与了这个活动,虽然只出镜了小半张脸, 但肉眼可见的姿容不俗, 粉丝们纷纷满足。 戚夏深看个视频差点笑疯,而这个主播的粉丝量又给朱砂子带了个热度。 …… 因为到了夏天, 灵轮内的物产极大地丰富了戚夏深家的餐桌,同时也丰富了薛白的……脂肪。毕竟猫是一种吃饱了就想睡而且并没有太多自制力的生物,戚夏深本来就不重口腹之欲,他锻炼又勤,一点没长胖。 薛白自觉在这个家里已经没有地位了,作为一只猫,天天吃狗粮,他都瘦了!他挣扎着:“我不称体重,我没胖!我瘦了!” 戚夏深暴力镇压,把薛白抱起来放在称上,一看数字19.5公斤,戚夏深道:“你哪里瘦了,充其量是勉强没继续胖下去而已。” 薛白踮着脚,满心希望地盯着称,巴巴地等着它往下掉两个数字。 戚夏深拍了他一巴掌,“你看它也是三十九斤。” 薛白盘在称上不肯动了,嘀咕道:“我明明觉得自己瘦了……” 做梦瘦的。 戚夏深懒得管他:“待会记得把称收回去。我出去一趟,阅微要是回来,你就跟他说我有事,中午不回来了。” 薛白扒着他的裤子:“我要吃可乐鸡翅,炸鸡腿还有柠檬茶。” 戚夏深戴上口罩道:“好,不过你得下去跑两圈步。” 薛白点头:“嗯嗯。” 目送戚夏深离开,薛白立刻窜出去,打开冰箱门摸了一袋鸭脖出来慢慢啃。 戚夏深前几天从云华处得知顾明舸的身体修养得差不多,可以见外人了。于是让云华偷偷递了个帖子,说他想上门拜访。 当时云华捏着一张染着桃花色的名帖,表情一言难尽,“就是六十年前上人家门也不用递拜帖吧……新世纪了夏哥。” 戚夏深咳了一声:“我这不是觉得打电话发信息不够正式吗,难道你敢直接上门?” 云华见了顾明舸比谁都怂,当然不敢,哼哼唧唧替他投了帖子,段昼当天下午就给了回信,定下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和上次沈阅微见顾明舸一样,戚夏深也下意识瞒住了沈阅微。 …… 两人约好的地点是盈海市最著名的休闲会所,戚夏深在车上不断拨弄着手腕上的手串,最后在一颗菩提子上顿了顿,将其拧开,里面赫然装着一枚隐隐泛着金光的丹药,黄豆大,香气沁人。 戚夏深将其装入特制的琉璃瓶,香气顿时隔绝,他叹了口气:这是他作为戚沉时准备的,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所以费尽心思拜求最擅长炼丹的妖族炼出这么一颗用来养魂的丹药。 有求于人,不得不正式一点。 到了会所,戚夏深对云华挥挥手,云华从此车窗里伸出脑袋,警惕道:“会所里什么人都有,你别让人占便宜了……” 戚夏深默默伸手把这颗喋喋不休的脑袋按回去了。 约定的地点在会所的六楼,这块属于高级会员,上了楼就几乎看不见人。戚夏深按着包间号找到地方,轻轻敲响门。 开门的是段昼,他对戚夏深点点头,“明主在等你。”他侧过身,顾明舸就在里面坐着。 这位明主是标准的江南姑娘,眉眼温柔秀丽,坐在富丽堂皇的的会所里,像一幅挂在金屋的传世水墨画。 “请坐。” 顾明舸微笑。段昼握了握她的手,将包间留给了他们两个人。 戚夏深道了声谢,他和顾明舸没见过几面,印象中这是个非常温柔沉静的姑娘。 “冒昧打扰明主静养了,”戚夏深道,“实在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明主。” 顾明舸一笑,心道:灵主和这位还真是心有灵犀的天生一对,前几天灵主才来找过她,这次戚先生又来了。 灵主是为了戚先生,那戚先生肯定是…… “先生是为了灵主的身体吧?”顾明舸稳稳斟了一盏琼浆递给戚夏深,很歉意道:“实在抱歉,段昼不准我喝饮料,这里就没准备什么,连累你将就了。” 戚夏深起身接过,笑道:“哪里,这是别的地方都找不到的好东西。” 顾明舸小心抿了一口,“我在灵主身上察觉到了先生的心力,灵主的心甲已经在修复了。但是……强求来的心力确实有些弊端。” 这就是戚夏深来找顾明舸的目的。 在一开始,沈阅微的心甲修复得非常快,戚夏深虽然与灵气绝缘,但他与沈阅微之间有灵轮作为纽带,在感觉上有些共通的地方,可以感受到沈阅微的状态逐渐转好。但今年开春,戚夏深就明显感受到心力的作用消减了。 沈阅微心甲修复的速度明显减慢,戚夏深心里焦躁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顾明舸道:“心力的问题都是心病。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你心里会有迟疑,可人心中有些隐秘的想法,其实连自己都不知道。我没有灵丹妙药让你,但能教你一个办法。” 戚夏深目光清亮:“这已经是大恩了,多谢明主。” 顾明舸浅浅笑了笑,唇边有个小小的梨涡。她伸出一双手,指尖纤纤,“想象你心中有一株花,并蒂,一朵是坚甲,一朵是软肋。” 顾明舸闭上眼睛,那双指节都精巧的双手掌心,缓缓凝出一株并蒂的花,一红一白,两朵都开着,可怜可爱。 这是纯心力凝聚出的实像,刚一出现,芬芳就盈满了包间。 戚夏深连呼吸都收敛着,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 整个包间都笼罩在顾明舸的心力中,在这样绝佳的氛围里,戚夏深很快就存想出一株并蒂花,可他的花,只开了一朵。 “正常情况下,两朵花应该都是开放的。如果有一朵闭合,那说明那方面出了问题。”顾明舸指着戚夏深手中闭合的红色花朵,“这是柔情吧?” 戚夏深点点头。 他手中的花,黑色的完全打开,红色的却只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顾明舸神情温柔,“我能猜到你的心力只怎么来的,轮回中日月年岁都模糊一片,入目能看见的只有来往的苍白魂魄,而还没有忘掉记忆的魂魄在其中无异于酷刑加身,时间久了,心肠大约就冷硬了。” “当然,这和善良并不冲突,你只是下意识不交出最软处,大概是怕被伤害。” 顾明舸说着摇头笑了笑,“问题在哪里也看见了,该怎么解决,我就帮不上忙了。” 戚夏深失神片刻,被顾明舸放下茶盏的动作惊回神,他将手中的琉璃瓶放下,推至顾明舸面前,笑了笑:“多谢,我大约明白了。叨扰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 顾明舸笑了笑:“哪里,我也很久没和外面的人说话了。您要走了吗?” 戚夏深笑着点头,他心里有事,急着回去想清楚,索性就直接告辞了。 包间内 顾明舸掩着唇连着咳了好几声,段昼时刻都注意着包间内的动静,一察觉到动静立刻拉开暗门小跑进去。 段昼拍着顾明舸的背,怀里的姑娘瘦得吓人,脊骨都硌手,“我在外面感受到你的心力了,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能这么……” 顾明舸咳嗽间摆摆手,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琉璃瓶。 段昼赶紧拿给她。 顾明舸打开瓶子后闻了闻,笑得喘不上气:“还真是……” 段昼担忧:“这丹药有问题吗?” “不,丹药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里面有真神心血的味道,”顾明舸道,“但是,你觉得戚先生会舍得拿灵主心血练出的丹药赠给别人吗?” 段昼换位思考,想了想道:“要是我,我肯定舍不得。” 顾明舸笑道:“是啊,肯定舍不得。所以,这里面本来是一颗正常的养魂丹,但肯定被灵主翻出来偷偷给了戚先生,又担心误了戚先生的事,所以重新炼了一枚新的。不过养魂丹的主药太难找,灵主干脆用自己的心血代替了。” 段昼好奇:“戚先生闻不出来吗?” 顾明舸笑着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只有我能闻出来。” 她这副明目顾盼,唇角含笑的样子实在太好看,段昼喉间动了动,低头在她发间轻轻一吻。 顾明舸晃了晃手里的丹药,笑道:“这个养魂丹,还有股狗粮的味道。 第66章 红衣 顾明舸的话一直盘旋在戚夏深的脑子里, 闹得他最近做什么都没精神,整个人都有恹恹的, 甚至连话都少了很多。 别说沈阅微这样心细如发又全心全意都拴在戚夏深的,就是承袭了夏哥心大如斗毛病的薛白都觉得不对劲了。 现在戚夏深在书房直播,沈阅微坐在沙发上, 看了半本的书摊在膝上,目光幽幽,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全然没看进去。 薛白挤进他怀里, 揣着它的平板:“大佬你看这个。” 沈阅微低头, 平板上是绿江的某个活动。宣传页面做得十分漂亮,关键是雅俗共赏, 美得很有气度。活动主题是国风, 而且这是个线下的活动。 “这个国风盛会就在本市, 离得不远, 周期也不算长, 而且策划得好像不错, ”薛白一爪子按在平板上,“关键是给夏哥找点事做, 你看他无精打采的, 骚话都少了。” 沈阅微拿起平板,笑道:“我刚才还想着要不要带他出去玩一圈, 正好他要毕业了, 时间也多一点。不过我现在觉得报这个活动应该会更好一点。” 毕竟去年跑的地方够多了,戚夏深最近心情不好, 可能也不乐意去太远的地方。 薛白扒着沈阅微的手臂,果然看见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塞满了各种旅游信息。 原来为大佬也在为夏哥发愁,也是,夏哥是大佬男朋友么。 薛白道:“我问过了,夏哥之前的什么论文啊,答辩啊都搞完了,有时间的。我们偷偷给他报个名,让他去玩几天。” 沈阅微道:“参加活动会很忙吗?”他的小男朋友最近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虽说希望他能恢复之前的活泼,但也不想他费太多精力。 薛白道:“没事,夏哥会唱歌啊,他唱功不错的。而且去年这个活动他就想报来着,就是忙,没空。”能和钟逾这个唱功了得的歌手情投意合,哦,不是志趣相投,那肯定有共同的爱好嘛。至于为什么钟逾是个游戏黑洞,那谁知道呢。 “而且夏哥是绿江最红的几个主播了,就算去那儿只当个花瓶,绿江也是愿意的。大佬你不知道,他是真的红,那数据不是虚的。” 薛白说着说着往下一躺,摊着雪白的毛肚子,示意沈阅微给他揉揉,沈阅微笑了笑,揉着他的小肚子,道:“又偷吃,回头让夏深知道了,肯定要说你。” 薛白一把抱住沈阅微的手腕,讨好道:“大佬,你要不要听夏哥的糗事?” 沈阅微:“嗯?” 薛白道:“也不算糗事吧。就去年过年绿江评选百大主播,夏哥不是去拿奖了吗,他还带了个口罩,特低调,也没通知任何粉丝,就这样还被后台的妹子和小哥儿围在后台堵了好久。前面主持报夏哥名字的时候,夏哥还没从后台出来呢。主持人还以为他走丢了,好几个跟他玩的好主播还出去找他了,这事后来在绿江内传了好久来着。” “我们之前还搬过一次家,就是因为夏哥红了之后,有一次直播拆快递不小心露了住址,他自己没注意到,后来一个星期收了几百个快递,都挺贵的,他那时候才八十多万粉丝。视频直播说了不管用,粉丝还往这儿寄,吓得夏哥赶紧换地方住到这里了……” 沈阅微静静听着,听见他迟疑,笑道:“怎么了?” 薛白甩甩尾巴:“其实那年有个女粉摸到夏哥家里来了。” 沈阅微挑眉:“嗯?后来呢?” 薛白道:“一开始我们住一楼,那姑娘爬墙上来的,夏哥半夜被吓醒,把那姑娘拽上来之后直接就给骂哭了,凌晨定高铁票送她回去的时候凶了她一路,最后亲手把人家姑娘交到父母手上的时候已经早上六点半了。他一晚上都没睡,又订车票回来,然后上了大半天的课,晚上还要直播养家,就这样他都没生那姑娘的气。” 薛白想着自己接下来要讲的话,紧张得不断伸缩爪尖儿:“夏哥特别好,真的,大佬,他特别值得别人对他好。夏哥性子挺软的,从来不乱发脾气,但他这个人有什么事情都习惯自己扛着,所以容易积在心里,哪天要是撑不住了,也不会爆发,就只会一个缩在边上不吭声。” 薛白的声音有点紧,小心翼翼蹭着沈阅微的手腕:“他这两天不怎么理人,你别生气,他不是冲你。他特别好哄,对他好一点,很快就能哄好了,真的……”薛白从来都没谈过恋爱,但他见过戚夏深和沈阅微刚确定关系的时候那股子黏糊劲,但这两天夏哥蔫了,薛白怕沈阅微觉得没意思,担心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出现裂痕。 沈阅微面对薛白湿漉漉的,充满担忧的眼睛,本就不硬的心简直要软成一滩水,他笑着亲了亲薛白的猫耳朵,“我发誓,我疼你们一辈子。” 薛白悄悄转了下耳朵,叼着平板含糊道:“那我去给夏哥报名。” …… 戚夏深在网上办的活动直到结束也没几个正经能把樱桃梗打成结的,戚夏深最后挑了二十个关注他的粉丝,送了红包和樱桃。 自从那天听顾明舸点出自己的问题,戚夏深白天晚上都在琢磨,但又摸不出清楚,没事儿就背着沈阅微钻在角落里研究那两朵花。 戚夏深今天照常缩在书房里研究,他从戴上手串开始,就不定时地能翻出一点过去的记忆,零碎的记忆通通与沈阅微无关。回想起来的大多都是他在什么地方放了什么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比如那颗送给顾明舸的养魂丹。 他连顾明舸都能记得,偏偏回忆里没有出现沈阅微,太奇怪了。 戚夏深皱着眉思考,忘了关的门砰一声被家里那个四十斤的大宝贝撞开,炮/弹一样弹进他怀里。 戚夏深手里虚幻出来的花直接给他砸没了。 戚夏深:“……咳咳咳。” 薛白仰着脑袋,兴致高昂:“我和大佬给你报了个活动!surprise!”难为他英语居然说得不错。 戚夏深叹气:“我还以为你是想谋杀呢,报了什么活动,这么高兴?” 薛白道:“绿江国风盛会!大佬给你准备了件礼物,我们去看!” 戚夏深的心力没什么进展,最近愁得真情实意,对什么事情都意兴阑珊,但为了不打击男朋友和心肝儿儿子,还是强打起精神跟着进了卧室。 卧室的双人床上放着一件白衣,纯白色,和戚夏深这一世初见沈阅微时的那一件样式相似,只是尺寸改小了。 薛白跳上床:“看!重金定制!你男朋友的同款!国风盛典,不穿汉服也得穿个古风点的吧,要不要试试?” 沈阅微抖开绣纹繁复白衣:“喜欢吗?来试试?” 戚夏深摸了摸袖子,衣料水一样的质感,完全复合正常人对“□□”的定义。这么精致的一件衣服,要花多少精力才能做出来? 他一抬头,正好对上沈阅微的眼睛,那目光带着期盼,一腔脉脉温情含而不语。见戚夏深望过来,沈阅微也只是浅浅一笑,眼尾勾人的泪痣都跟着柔和下来。 戚夏深心口像是被挠了一爪子,忽然就词穷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常让薛白和沈阅微跟着担忧。他下颌出有一瞬间的绷紧,很快调整过来微笑道:“好啊,我去换。” 戚夏深以前也跟coser们玩过,穿个衣服不在话下,很快就拎着腰封出来了。衣裳是白的,他人也没差到哪里去,眉目被衣衫一衬,点漆似墨。 他冲沈阅微一扬眉,“小哥哥,这个我不会啊,帮个忙呗?” 沈阅微走过去,接过腰封。 衣服柔软洁白,腰封质感偏硬,是端正的黑色,暗金的纹路绣得行云流水。 戚夏深天生的衣架子,骨架生得好,巴掌宽的腰封一围,腰身劲瘦得仿佛两手一掐就能安置在掌心。 沈阅微挡着薛白的视线,在他腰腹间轻轻摩挲,纤薄的衣料下一副紧实的骨肉,他眼神渐深:“真好看。” 戚夏深打开他的手,“往哪儿摸呢。”他绕过沈阅微,一振袖子,问道:“好看不?” 薛白点头,“好看,这衣服我都不舍得抓。” 原来好看的标准是舍不得抓吗?戚夏深瞥他一眼,想想自己一柜子的衣服,发现没被薛白祸害过的,全都是薛白表示喜欢的。 戚夏深在一人一猫面前现了个够,非要沈阅微给他拍张照,他要发微博。 沈阅微笑着拿出一件外袍,红得如红似血,“穿吗?” 戚夏深看着那件骚气得要命的外袍,果断道:“穿!” 他眉目生得锋利,红得夺目的颜色照样压得住。戚夏深在镜子前转了两圈,觉得自己再带个大红花,骑一匹大白马,就能娶心上人进门了。 戚夏深道,“不错不错,很得我心。说吧,你俩想要什么奖励?” 薛白跳起来:“冰箱里的奶油大福!” 戚夏深手一挥:“去拿!” 薛白欢呼一声,跳下床就走了。 戚夏深眼疾手快将门踢上了,接下来的节目可能少儿不宜。他一步步将沈阅微怼到墙上,笑问:“说吧,你想要什么?” 沈阅微揽着他的要,配合他演戏,道:“那要看爷愿意赏我什么。” 戚夏深勾着沈阅微的下颌,“就赏你,八抬大轿抬进门。” …… 当日八点整,夏虫语冰微博的所有粉丝都收到一条更新提示,他们点进去一看,这位八百年不发一次微博的主播居然发了一张照片。 一张三分钟后自动销毁的照片。 热评第一: 我夏我本命:夏哥,一个能把红色穿出杀气的男人 第67章 猫耳发箍 绿江从三年前开始, 在每年的六月末,一个初中高中全考完的分手月举办国风盛会。 虽说主题是国风, 但包含的内容不全是国风,各大主播up主都会来凑热闹,一共三天, 白天是各种活动,晚上都会有直播晚会。 薛白说是给戚夏深报名,但其实只是买了三张门票, 白天和晚上的活动他都没给戚夏深报, 怕招他烦心。还是戚夏深本着“去都去了,玩得开心点”的想法, 给自己申请了一个第二天的摊位。 薛白撺掇:“夏哥你再报个晚会呗。” 戚夏深啧了一声:“在一群神级唱见和舞见中间丢人现眼吗?” 薛白道:“你去唱个歌啊。” 戚夏深道:“我又不是专业的, 一紧张走调就尴尬了, 现场又没有后期, 谁帮我圆回来?不去凑那个热闹, 你要想去, 我可以配合你搞一个嗯……现场训猫。” 薛白悻悻道:“那算了。” 国风盛会前一天,绿江公布了第一天参加活动的绿江UP主和主播。 六月二十二号, 国风盛会正式开幕。 戚夏深一早带着家里两个到了盛会举办的地点鎏金大厦第五层, 他作为直播up主,偷偷走了个后门, 从会场工作区直接入场。 “哈哈哈, 你们别跟其他人说啊。” 戚夏深拿着手机直播,从后门一路溜进来, 明明就是件小事,偏偏他开心得要命,“我跟我朋友去里面换衣服,你们自己玩一会。” 弹幕: 【呦西!等等?换啥衣服?】 【是那天照片里的那件吗?】 【爆哭,求赶紧换,我那天没看见嘤嘤嘤。】 啊啊啊,我今天不能去!】 “薛老师看会儿手机,我去换衣服。” 戚夏深把手机放在薛白对面,薛大白经过再三保证后允许入场,不过条件是只能跟在戚夏深身边,不能单独行动。 薛白懒洋洋一甩尾巴,将手机圈到自己面前,自己左顾右盼琢磨着哪里有好吃的。 弹幕: 【淹没在薛老师的毛毛里!】 【好想埋脸啊爆哭。】 【夏哥夏哥夏哥!】 …… 沈阅微在洗手间直接恢复了真神的衣着,两人的衣服款式几乎一样,只除了颜色不同。 戚夏深红色外袍下衣衫雪白,他真想玩的时候十分豁得出去,发套都带着,顶着一身炽热的红无视一种目光晃着走出来,沈阅微则一身单纯的白,好脾气地任由他拉着。 戚夏深换好衣服出来,薛白已经情不自禁跟上了一辆路过的推车,对上面的零食垂涎三尺。于是两人转了一圈,无奈地发现:薛白丢了。 戚夏深多了解薛白,出来没看见猫,就道,“一准跟着游场的卖车跑了。” 沈阅微道:“我看见了,在那儿呢。” 戚夏深顺着看过去,果然,薛白那小胖子蹲在一个摊位上,吧嗒吧嗒舔着汉服美女摊主手里的酸奶。 戚夏深:“……” 这猫跟谁学的这么不要脸? 那摊主穿了一件浅草色的襦裙,梳了双环发髻,看上去又娇俏又清新。摊主估计是个猫奴,眼睛就没从薛白身上挪开过。 戚夏深走过去拧着薛白的耳朵,咬着牙笑道:“你干嘛呢,嗯?看手机看到人家摊子前面了是吗?” 摊主正在吸猫,身边闺蜜突然在桌下狠狠掐住了她的大腿,摊主惊叫一声疼得差点掉眼泪,她正抬头要怒目质问闺蜜,冷不防被面前红衣青年的容貌撞得头晕眼花。 一笔饱蘸浓墨勾出眉目点漆,眼尾飞红,偏偏肤色玉白,被红衣一裹,整个人像是雪上朱砂,浓烈生艳。那种俊美到了极致,几乎透出刻骨逼人的戾气。 摊主晕乎乎地想:这是哪里来的神仙小哥哥吗? 她用力甩头,勉强找回神智,突然就进化为大家闺秀,羞涩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红衣青年将桌上的猫抱起来,笑了笑,眉目的锋利立即被笑意压得无影无踪,“抱歉,我来找我家猫。” 摊主很失落:原来是找猫啊。 她看看手里的酸奶,想起自己背着主人喂了人家猫大半罐酸奶,连忙道:“这个酸奶没问题的,我家里的猫也喝这个。” 沈阅微从一旁的推车上买了两瓶饮料放在摊子上,笑道:“这是我家里的猫,给你们添麻烦了。” 薛白舔舔胡须上的酸奶,还没喝够,扒着戚夏深的手,指望他能帮忙把那杯喝了一半的酸奶买过来。 戚夏深:“……”他怎么好意思! 摊主还没从戚夏深的“美色”中醒过神,冷不防又撞上沈阅微含笑的面容,脸上顿时烫得要烧起来。她呆呆接过沈阅微手里的饮料,喃喃道:“没,没关系。” 其实比起红衣青年,她更吃这种温润如玉的类型,爱死了那种全身上下不沾片尘的仙气缥缈。 可以说沈阅微就是她最理想的男神类型,摊主见到戚夏深是惊艳,见到沈阅微,大概就是怦然心动了。 摊主揪着裙摆,鼓足勇气站起来,不断给自己打气:极品男神,可遇不可求,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抓住机会啊! 摊主道:“小哥哥,我……”话到嘴边戛然而止,摊主看着男神伸手给红衣小哥哥整理袖子,两只手分开时,修长的手指还轻轻勾了一下。 沈阅微礼貌地询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摊主呆滞道:“不,没什么。请把这杯酸奶给猫猫喝完吧。” 薛白心满意足。 戚夏深拿着半杯酸奶尴尬得不行,随手从面前的摊子上拿了个东西,看着标价仓皇扫码付了款,赶紧拎着这倒霉的毛孩子走人。 摊主闺蜜遗憾道:“要是能要个联系方式就好了。” 摊主道:“别想了,温柔的小哥哥都和帅气的小哥哥在一起了,没我们的份。” 摊主闺蜜:“啥?!” 摊主坐下时扫了眼摊子,吃惊地发现红衣小哥哥拿走的是一副猫耳朵发箍! 喜欢这种少女心的小配饰……咦,那个红衣小哥哥是受吗? 戚夏深举着薛白回到内部人员的休息区,捡了个没人的隔间,逼问薛白:“你告诉我,我哪里亏待你了,跑去喝人家的酸奶。对了,手机呢?” 薛白无辜极了:他只是过去逛逛啊,人家姑娘一见他就走不动路,他盛情难却之下才勉为其难地喝了半杯。 薛白张开前爪,手机抱在他怀里。 戚夏深:“……直播就一直开着?” 薛白甩甩尾巴,给了他个眼神:你说呢? 戚夏深拿起手机,脸都黑了:果然,弹幕已经刷疯了。他都快不认识“哈”这个字了,戚夏深仔细回想了一遍,他和沈阅微没说什么劲爆的,那只能是他们看见了什么了。 所以到底看见什么了? 戚夏深自己郁闷得要吐血,顺手抄起一样东西在薛白头上敲了敲,“九点半了,我们还没好好玩过,先转一圈等熟悉之后我们下午一点半再开直播,拜拜。” 弹幕: 【哈哈哈,好好,我下午蹲点。】 【笑死了,夏哥下次给薛老师开个吃播吧哈哈哈】 戚夏深赶紧关了直播。 被敲头的薛白嗷了一声。 戚夏深这才看见自己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居然是个猫耳发箍。他愣了愣,一回头看见端庄自持的沈阅微,突然冒出个恶劣的想法。 戚夏深推了推沈阅微。 沈阅微道:“怎么了?” 戚夏深笑眯眯道:“你往前走一点。” 沈阅微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又琢磨出什么坏点子。广袖之下,所有视线的死角处,沈阅微轻轻勾住戚夏深的手指,依言走快了两步。 戚夏深眼疾手快直接把手里的猫耳发箍套在了沈阅微头上。 和戚夏深随意找一根发带绑着头发不同,沈阅微衣裳整齐严谨,束发戴着冠,整个人从发丝到指尖都写着端方两个字。 精雕细琢的白玉冠前带了个卖萌专用的猫耳发箍,居然也没显得多怪异。沈阅微冷不防被偷袭成功,伸手摸摸头上的猫耳朵,惊讶:“这是什么?” 戚夏深本来只是恶作剧,毕竟沈阅微平常虽然黏人,但仙气太重,整个人就活像玉雕出来的,跟猫耳发箍什么的完全不搭边。结果戚夏深对着沈阅微看了半天,不得不承认:他男朋友真是又仙又萌。 他突然冒出一句:“我男朋友怎么这么可爱呢?” 沈阅微挑眉,他拿起手机看了看自己的扮相,笑道:“很可爱吗?” 戚夏深扶了扶沈阅微的猫耳发箍,“嗯。” 沈阅微一笑,索性伸手抽走了发簪,取下发冠,任凭墨发垂落,转向戚夏深,修长的手指在耳朵两边比了比,也不知道是模仿兔子还是猫,一本正经地对着戚夏深卖萌:“喵?” 戚夏深道:“……这太要命了。” 沈阅微道:“那个歌是怎么唱的,什么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薛白平常叫得那么可爱吗?” 戚夏深忍不住,他现在站在台阶上,比沈阅微还高点,于是低头狠狠亲了他一口:“我现在觉得,我男朋友世界第一可爱。 第68章 剑舞 国风盛会除了邀请诸多up主和主播, 还会和游戏官方联动。近几年绿江发展迅速,这次国风盛会更是财大气粗地包下了三个楼层, 分成六个会场,还请了近几年非常火爆的一款国风手游九洲的官方合作。 下午的2号会场就是九洲的专场,戚夏深自己也是九洲的老牌玩家, 算是PVE的大佬了,不过无论是直播还是视屏,戚夏深都很少提到自己也玩这个游戏, 所以也没多少人知道。 九洲无论是画风还是游戏的可玩性都远超一般的手游, 而且每一个角色都被细心呵护塑造,戚夏深对九洲算是真爱了, 因此下午的时间他打算全都待在2号会场。 戚夏深还穿着那件红衣, 完美融入了众多coser中, 并且凭着一张脸成功成为其中最醒目的一个。 “两点半有声优见面会, ”戚夏深修长的手指在会场内指了一圈, 笑道, “我们先从这边逛到那边,看到什么想玩的就停下来, 好不好?” 完全没有方向感的沈阅微道:“这是个四方形的会场吗?” “啊?”戚夏深回头看了看, 摇头,“不是, 这是个圆形的。” 广袖下, 戚夏深牵住沈阅微的手,笑着晃了晃:“行了, 夏哥在这儿还能让你丢了?跟着我就好了。” 薛白下午死都不肯来了,因此只有他们两个人,戚夏深少带一个路痴,能轻松不少。 两人走过一个格外拥挤的活动区的时候,戚夏深无意间扫了墙上挂着的周边一眼,顿时就走不动路了。 那是一把游戏中人物的武器,一比一真实还原。周边在灯光下隔着一层透明的包装,质感一流,一看就是下了血本做的。 沈阅微道:“怎么了?” 戚夏深仗着身高优势,视线越过一众头顶,眼巴巴看了一会儿:“就上面挂的那把剑,我想要。” 沈阅微道:“那我们去看看。”说着牵着戚夏深从人群中挤进去。 活动区外围虽然围了很多人,但场内很清静。而且活动区圈得很大,布置得如同擂台,一位coser正跪坐在擂台中央,膝上放着一把剑。这位扮演的是九洲游戏中人气最高的人物,剑仙霜痕。 擂台下的玩家们纷纷举着手机拍摄,实在是那位coser的扮相太惊艳。就算是戚夏深这样苛刻的颜控都得承认那张脸和那身气度,几乎和他膝盖上那把剑一样,一比一真实还原。霜痕剑仙的形象,脱出屏幕,活生生呈现在玩家的面前。 九洲游戏里,剑仙霜痕算是戚夏深的本命了,对那把与剑仙同名的剑也十分喜欢。 戚夏深询问擂台下的工作人员:“这边是什么活动?上面那把霜痕是奖品吗?” 工作人员热情道:“是的。霜痕剑仙来到现世是为了寻找他的传人,诸位大人们可以上台自荐。剑仙会给您一个考验:他会演示一套简单的入门剑法,只要您能模仿出来,剑仙就会将墙上的小霜痕送给您作为信物。” 这位小哥很入戏啊。 戚夏深拱手,广袖如水:“多谢指点。” 边上一个妹子沉迷台上coser的美颜,头都不回道:“小哥是想试试吗?跟你说,那剑法真的超难,复杂就算了,还长,好几招呢,正常人看了一遍根本记不住的。” 戚夏深看着那把剑,心动得要命。他咳了一声,瞥向沈阅微,戳戳他的腰:“大佬——” 沈阅微笑了笑,“好,夏深喜欢,我去替你取过来。” 这个声音实在太戳了。 那妹子浑身一震,艰难从台上的霜痕剑仙身上撕开目光,转向身边,眼睛陡然瞪大。 这世界上真的能有这种美貌吗?不化妆的那种? 妹子呆呆地想:coser圈什么时候出了这种神仙小哥哥,还没名气,难道是刚出道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个白衣服的男子已经从阶梯上去了,擂台红布铺满,他立在霜痕剑仙对面,比这位剑仙更像是霜雪。 妹子张大嘴,看台上的白衣小哥哥微微俯身,一派彬彬有礼,“请。” 霜痕剑仙 霜痕剑仙拿着剑站起来,长剑出鞘。 戚夏深在底下听着声音就不禁挑起眉:这剑是真的? 长得这么好看的coser还能拿得起真剑,看那架势,也不是花架子,官方去哪儿找来的神仙?要不是他有沈阅微这个人形外挂,今天墙上那把周边是肯定能留下了。 戚夏深摸出手机,慢悠悠开了直播,对准擂台。 弹幕纷纷和戚夏深打招呼,不少人都在询问戚夏深下午去了哪个场区,为什么转了半天都找不到他。 戚夏深笑了笑,手机转了一圈,就立刻重新对准了擂台,道:“我在哪儿不重要,现在给你们看个好看的,眼睛睁大了啊,错过就可惜了。” 弹幕: 【上面那两个小哥哥?】 【啊,那个高的好像是夏哥基友来着!】 【握草!转头了!我死了!】 【又仙又美还特么端庄,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哥哥!】 戚夏深没管粉丝们的弹幕,他抬着头,紧紧盯着台上的沈阅微。 霜痕剑仙面无表情地冲沈阅微点了点头,摆了个起手式,平平一剑递出。因为只是表演,他动作很慢,却有别样的美感。 如边上那个妹子所说,一招一式难度不低,对于平常人来说,想看一遍就能学出来,还要做得符合标准,基本是不可能的。 妹子道:“我说了,很难的,我男朋友说那是真剑,重的要命。你朋友行不行啊?” 戚夏深挑眉,眼波在沈阅微身上转了一圈,心道:你男朋友不行,我男朋友可是行的。 他低头看了眼弹幕: 【握草?还有一个小哥哥?官方coser吗?这剑耍得好帅啊!】 【不是花架子啊,好厉害!】 【说真的,我还是觉得高个子的白衣小哥哥好看,气质太好了。】 …… 霜痕剑仙一套基础剑法演完,擂台周围的玩家纷纷尖叫起来。 霜痕剑仙挽了个剑花,收了剑势,将手中的剑平放举起,递到沈阅微面前。 沈阅微略微欠了欠身,越发的温文端方。他接过剑,退开两步,沉重的铁剑在他手中轻若无物,随手挽了个剑花,未开刃的剑破空的声音被台下无数双耳朵收入耳朵。 基础剑法一共十三式,包括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一套动作如果能行云流水做下来,也是赏心悦目的。 那么沉重的铁剑,剑身雪亮,在霜痕剑仙手上像一柄精巧又锋利的玩具。到了沈阅微手上,终于夺回了凶器本来的尊严,凛冽的剑光几乎渗出杀气。距离沈阅微最近的霜痕剑仙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剑风扫过时,发套上的长发被直接吹起! 但那种逼人的剑光相反的是,沈阅微表现得很从容,或者说他没有不从容的时候。 等他一套剑法演完,挽剑收势,剑光与破空的凛冽声一并收敛。 台上台下半晌没有声音,过了半晌,戚夏深旁边的妹子喃喃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碧海凝清光。” 这是白居易赞叹剑舞留下的诗句,妹子拜读时就很向往那种美人与剑的风姿,曾经以为这辈子是不可能见了,直到今天早上见了霜痕剑仙的剑舞,当时觉得已经很当得起那句诗,但她现在见了沈阅微。 霜痕剑仙是剑舞,美是美,但显得弱气。而这位则是舞剑,他人像是玉雕的,又温润又优雅,剑势却像朔风,凛冽生寒。 戚夏深喉咙一动,就算是见惯了沈阅微的他,一时间也回不过神。 而直播间已经完全炸了: 【我死了!!!!!!!!!!】 【我宣布我爬墙头了!】 【这是神仙吧?是吧?是吧?哪有人能在这么仙气啊!】 【才进来,急死了,发生什么了,有没有人给解释一下?】 可怜的直播间因为涌入了太多吃瓜群众,弹幕过载,于是嘎嘣一声,歇菜了。一大半观众被直接卡出去,少部分留下来,可直播间已经黑屏了,只有源源不断的弹幕雪片一样飞过屏幕。 戚夏深此刻满心满眼都是他男朋友,哪有心思管炸掉的直播间。 沈阅微还剑给霜痕剑仙,询问道:“请问,这样算合格了吗?” 霜痕剑仙如梦初醒,一时都忘了自己在扮演游戏角色,结结巴巴地暴露了有点奶气的本音:“算,算的。” 工作人员在同伴的提醒下。将挂在墙上的道具剑取下来送给沈阅微。 沈阅微笑着接过,带着他赢来的剑去见他的男朋友。 “喜欢吗?” 戚夏深直勾勾盯着他,一语双关:“喜欢,喜欢的要命。” 边上的妹子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手中正在拍摄的手机情不自禁举起来对准两个人。她现在真的是不知道看哪个了,长这么大从来没觉得红色和白色这么相配过! 戚夏深扫了一眼,将一转人惊艳的目光收入眼底。这缺德爱炫耀的夏哥大庭广众之下略踮起脚,凑到沈阅微耳边,道:“他们都在看你,那些姑娘一定喜欢你喜欢疯了,但是……” 他笑了一声,气音:“剑和美人都归我。 第69章 大猪蹄子 【】:有人去今天的国风盛会了吗?我特么遇见两个神仙!我当场表演一个爆哭啊!我现在在宾馆的床上怀疑我今天是在做梦!偷偷跟了一上午, 我现在就想问一下,有没有那个BLCP是红配白的?! 【】:我去了楼主, 是不是两个穿古装的小哥哥?一个红一个白,特别好看的那种?那个扮相真的绝了。白衣服的小哥哥好仙啊。红衣服的那个哥哥真是又美又帅,我真的不知道有男的穿这种正红色, 能一点娘气都不露出来。是不是哪个什么人物的coser啊?借楼问一下,真的好想知道。 【】:楼主,我想看图!我想知道有多神仙!我明天的门票, 好奇死了, 到底有多好看? 【】:我是楼主,回来了, 给大家放个图, 大家就在这里看啊, 别往别的地方转: /并肩同行.gif/ /一起挂木牌.gif/ /整理头冠.gif/ 【】:最后一张!束发戴冠是什么绝美动作?!这他娘的是什么神仙颜值, 爱了爱了。有没有好心人解释一下最后一张什么鬼, 梳头发?我特么忍不住要磕真人了! 【】:回楼上, 最后那张是白衣小哥哥太高了,路过姻缘树的时候头冠被碰歪了, 红衣小哥哥问一个摊主(对, 就是我!)借了一把梳子,给白衣小哥哥梳头发, 但他不会梳, 还是白衣小哥哥指挥着学会的哈哈哈。 【】:咦?这特喵不是夏哥吗?! 【】:握草,楼上求具体信息啊! 【】:不是coser哦, 是绿江恐怖游戏主播夏虫语冰啊,那个白衣服的是他基友啦,两个人感情好好的。 【】:见到真人的出来报到!那个红衣服的小哥哥还从我摊子上买了个猫耳朵的发箍,哈哈哈哈哈,这么帅的小哥哥有点受里受气的。 【】:楼上,夏哥很攻的,而且萌和攻不冲突啊,你看那个白衣服的小哥哥那么好脾气的样子,你觉得他受或者娘吗? 【】:我这里还有个更劲爆的东西……大家看吗? 视频链接。{出来看神仙舞剑!} …… …… 【】:弱弱问一句,有哪位仁兄出来了吗? 【】:我……我出来了,请问,我是走流程,还是直接吹爆? …… 戚夏深色令智昏,关了手机就把直播时直播间的崩溃忘到脑后去了。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周边坐在床上,拿着笔刀享受类似于拆箱的乐趣。 沈阅微洗了澡出来的时候,戚夏深刚把箱子拆开,他在沈阅微之前洗过澡了,头发也不吹还往下滴着水,盘腿坐在床上,从箱子里抽出了那把剑。 剑身是金属的,沉甸甸一把,没开刃,但细节处看得出下了大功夫,做得很精细。 沈阅微伸手揽住他的腰,下颌搁在戚夏深肩上,看他对剑爱不释手,指尖擦过剑身时,剑光如水。 床头边红光一闪,沈阅微目光一斜,失宠的裂冰挂在床头,可怜巴巴地闪了两下。沈阅微一笑,收回目光,脸颊轻轻蹭着戚夏深,“今天玩得开心吗?” 戚夏深屈指弹动剑身,眉眼带笑,道:“高兴啊,我今天拍了好多照片,回头洗出来。”几乎都是沈阅微和薛白的,他自己一张没有。 他摸着剑,耳边只有沈阅微的呼吸,他的注意力渐渐转移——身后人缓缓起伏的胸膛,还有颈间落着微凉的长发。 戚夏深微微挪动了下身体,这个动作像是给了身后人一个信号,沈阅微指尖在戚夏深下颌间摸索片刻,忽然使力,将戚夏深的脸拨过来,低头吻上。 沉重的铁剑跟着盒子一起,哐当砸在地板上。 亲吻断续里,戚夏深整个人忽然一僵,紧接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在沈阅微怀里弹了一下—— 沈阅微的手顺着他的脊背往下,将怀里这副身体分分寸寸地抚过一遍。 戚夏深拽住沈阅微的衣服,咬着牙道:“我……我……” 沈阅微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夏深,我想问个事情……” 戚夏深:“??”他脸色一黑,手上用力将沈阅微掀倒一边,从上至下睨着沈阅微:“哦,你这是想色/诱还是想逼供啊?有话就问,别玩这招。” 他憋了一肚子气,想想自己刚才的反应,又觉得丢人,阴着脸盯着沈阅微,看他能问出什么问题来。 沈阅微愣了一下,笑得倚在床头一时说不出话。 戚夏深恼羞成怒,踩了他一脚,决定今晚分房睡,下了床走到门口又觉得不对:这明明是他的房间,凭什么他出去睡。 戚夏深折回去,压着沈阅微恶声恶气:“你去客房睡。” 沈阅微环住戚夏深的腰,防止他掉下去,问:“夏深以为我要问什么?” 戚夏深道:“谁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又不会读心术。”车刹得那么急,他都撞晕了,哪有闲工夫思考沈阅微要问什么。 沈阅微道:“我是想问,你最近怎么不高兴。” 原来是问这个……想起自己偷偷去找了顾明舸,戚夏深自己有点心虚,也顾不上兴师问罪了,利索往床上一躺,背对着沈阅微道:“瞎说什么,睡觉睡觉,明天还要出去玩呢。” 沈阅微抱着他,轻轻叹气:“我还以为夏深看我烦了,不乐意见到我这张脸。” 戚夏深翻身,“你怎么会这么想?” 沈阅微道:“你有心事,而且很不高兴,每天都躲着我,我还以为你厌了。” 戚夏深嘀咕道:“我人还没要到手呢,就能先厌了?”不过……他仔细回想了下自己最近的状态,确实太忽略沈阅微了,或者说,因为顾明舸的话,他心虚,下意识躲着沈阅微。 但我心虚什么呢? 戚夏深扪心自问:不就是心力出了问题吗?跟沈阅微有什么关系?他躲着沈阅微干什么? “我猜,”沈阅微道,“你去见了顾明舸。” 戚夏深浑身僵硬。 沈阅微在他耳边轻轻一吻,含笑道:“不知道她和你说了什么,但是……”他握住戚夏深的手放在胸口,让胸膛下心脏的跳动透过血肉传达给心爱的人,“我这里,永远属于你。我,永远属于你。” …… 当晚戚夏深做了个梦,他在梦境里睁开眼睛时,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时并不慌张。以往他每次想起点什么都是透过这样的梦境,这次也一样。 他的身体依然不听使唤,伸了个懒腰后,披着一件外套溜达出去,似乎进了一间书房。 “还在练吗?”他听到自己笑着问了一句,紧接着视线内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是沈阅微!这是他第一次在回忆里看见沈阅微! 戚夏深压着心里的激动,他心思起伏间,身体已经走到沈阅微身边。 沈阅微道:“用不习惯钢笔。” 戚夏深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笑,面对有些青涩的沈阅微,心里软成一团。他想着要是现在他能动,就干脆手把手教给沈阅微。 这副身体毕竟曾经属于戚夏深,十分懂他的心意,走到沈阅微身后,环住沈阅微的腰,一手握着沈阅微的手,下颌放在沈阅微肩上,都:“来,我教你,下笔稍微轻一些,这不是毛笔……” 沈阅微顺从地放开了手臂上的力气,任由自己被人带着,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就写你的名字,沈阅微。” “所以闭柴荆,微言终日阅的阅微。” “怎么样?这样不就行了?” 幽冷的香气盈满感官,戚夏深呆呆地想:真是……太刺激了。 他趁低头的间隙,飞快扫了眼纸上的字,忽然明白为什么沈阅微的字迹和自己总有点相像:这根本就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 所以他和沈阅微…… 戚夏深难以置信地想:难道是他臭不要脸地趁着沈阅微来到人间什么都不懂的懵懂时候,下了手?! 这,这也太禽兽了吧?这不就是诱拐吗? 戚夏深越想越觉得自己过分:你看,先招惹的是他,最后先忘了这件事的还是他,他最近还因为一点跟沈阅微完全没有关系的破事冷落沈阅微…… 戚夏深觉得“大猪蹄子”四个字糊了他一脸。 于是此人从梦里惊醒地时候,悄摸翻过身,对着沈阅微这张脸沉痛地做了一番自我检讨。 不过说起来,男朋友的腰手感真好。 戚夏深睡不着,干脆撑着脸,用视线描摹着沈阅微的五官,脑子里开始咕噜噜冒一些坏心思:要不要找个时间教他男朋友做饭?也像那样,从后面抱着他。不不不,不行,他没沈阅微高,写两个字还要踮着脚,万一被薛白看见了,不得笑死他。 嗯,打游戏好了,让沈阅微坐在他的椅子上,他可以从后面握着沈阅微手,教沈阅微怎么操作。 喔,想想就激动。 戚夏深按捺不住,凑上去,轻轻在那双薄唇上吻了吻,还没退开,沈阅微就睁开了眼睛。 戚夏深:“……”他吓得往后一缩。 沈阅微手臂一紧,没让他缩回去,沈阅微低下头,慢慢靠近,直到呼吸纠缠在一起,鼻尖对着鼻尖。这个距离近到到戚夏深能在他眼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 “半夜不睡,偷亲我?” 戚夏深:“嗯——你听我解释,等等,沈阅微!”他的制止最终卡在喉咙间,转化为微弱的声音,猫儿一样拱起脊背—— 沈阅微的手解开了他的睡衣。 指腹擦过身体的触觉让戚夏深立时想起了回忆中他握着沈阅微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沈阅微的名字…… 他曾觉得沈阅微简直是照着他心意长的,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 戚夏深难以自持地呜咽了一声,头抵在沈阅微胸口,放弃挣扎 第70章 劣妖 戚夏深申请的摊位在一号场区, 戚夏深从家里捞出一些周边和薛白的猫玩具,加上灵轮内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股脑摆上了摊子。 戚夏深今天没穿那件红色的,换了去年买过但一直没穿的黑色唐装,越显得人像是玉雕雪砌。 沈阅微穿了件看不出是什么款式的衣裳, 大概是从天上京带下来的,还是白色,跟戚夏深坐在一起一黑一白显眼得要命。 薛白躺在桌子上在啃他的牛肉干, 晒得香但是硬, 就这么一条够薛白啃半天。 戚夏深拿着他的手机,有生以来第一次摆摊, 新鲜得要命, 开着直播也不管, 就让手机跟着目光四处乱转。 弹幕: 【我的夏哥求个正脸啊!别拍别的了, 我只想看你!】 【急死了, 求那个舞剑的小哥哥啊!仙到爆炸!】 【夏哥你别晃悠了, 我晕。】 还是沈阅微看不下去,好笑道:“在转下去, 直播间的粉丝要被你转晕了。” 戚夏深这才乖乖放下手机, 他手闲不下来,沈阅微叹了口气, 为了避免他继续折磨直播间内一百多万粉丝, 从摊子上摸了个魔方给他。 戚夏深把手机调成前置摄像,勉强安分下来, 他晃了晃手上的魔方:“现在还没什么人,我给大家表演一个魔方还原。” 弹幕: 【唐装啊啊啊,我死了,夏哥真的太适合这种深色系了!】 【那个舞剑的小哥哥也在旁边!心满意足了1551】 【夏哥到底在哪个场区?路痴要死了,3号场区天女台出不去了,谁救救我!】 …… “路痴?怎么跟我家这两个一个德行。面对太女台,然后往右转,直走到相思树,左拐就能出来了。” 戚夏深叹气,然后低头看了眼魔方,闭上眼睛,手指飞快地开始旋转魔方。他手指修长,骨节精细,细长手指拧动魔方时,那种力道毫不沾泥带水,干脆利索,快到眼花缭乱。 沈阅微撑着脸,目光落在戚夏深的手指上。他见过这双手敲击键盘,最好的机械轴键盘被敲得噼里啪啦,电脑上的人物就能灵活地躲开怪物的攻击。 而戚夏深本人戴着耳机,操控着人物被一摞怪物追赶,神色一动不动,他甚至还会偶尔切个视角回头看一眼,点评哪个怪物盘亮条顺。 明明追逐战紧张到粉丝会在屏幕后尖叫,他还能游刃有余地挪出空闲来调笑。 那风姿气度没人能不爱。 戚夏深睁开眼睛,手中的魔方已经拼完了六个面,套个塑料盒就能伪装刚出厂的新品。 戚夏深得意洋洋冲手机晃了晃魔方:“夏哥亲自加成过的魔方,怎么样?” 沈阅微道:“我想学这个。” 戚夏深昨晚冒的一肚子坏水冷不防有了实践的机会,他一口答应:“好啊,你坐过来一点。” 沈阅微倾身过去,戚夏深就揣着自己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握着沈阅微的手,教他魔方公式。 沈阅微到底聪明,而且当年该学的都学会了,听懂一个公式还不难。 他们两个一个教一个学,而且出于戚夏深的某种心思,两人的手一直都放在同一个魔方上,修长的手指不时碰在一块。 弹幕刷得飞快,但此刻戚夏深眼里只有沈阅微,谁都顾不上。 戚夏深道:“试试?” 沈阅微点头,因为是跟戚夏深学的,所以他转魔方的时候很有戚夏深的利索,但动作轻柔了许多。 戚夏深眨巴眨巴眼睛,忽然伸手挡住了一个动作,“诶,这里不能这么转,反了。” 沈阅微顺势勾住他的手指,“嗯?” 戚夏深倾过身,十指覆在沈阅微手上,咔哒几声后,拼好了第二面。 弹幕: 【我擦擦擦擦?】 【什么神展开?就我一个人想歪了?这动作太那什么了吧?夏哥这是要出柜?】 【这个手啊,十指相扣什么太戳心了吧,我真想问一句是不是真的啊?】 【我觉得夏哥就不是那种会刻意卖腐来吸引粉丝的人,他真的很好,做不出来这种事,所以……】 【所以是真的?!】 【姐妹优秀】 …… 戚夏深放开沈阅微的手,指腹还残存着对方肌肤的触感,他心满意足地眯了下眼睛,很享受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明秀的感觉。 薛白肉干还没啃完就先感觉到了撑,他回头白了戚夏深一眼,觉得依夏哥的性子迟早要公开。太秀了。天天在家里秀不够,出来还要秀。 …… 戚夏深拿出来的周边都是保存完好的,大多还有八成新,加上不断有粉丝过来购买,统共那就一箱子的东西很快见了底。 戚夏深从底下摸出最后几样东西,道:“我估计我们下午就能撤了。” 沈阅微道:“不再玩一天?” 戚夏深摇头:“挺累的,想回去歇会儿。”他浪了一上午了,再多精力也经不住这么耗着。他伸手将玩逗猫棒的薛白搂紧怀里。 薛白扭了两下,小声道:“我还想玩一会儿。” 戚夏深抱着他道:“不,你不想。” 他整个往后一歪,倚在沈阅微身上。 沈阅微低头,戚夏深冲他一笑,将薛白盖在脸上没声音含糊:“我打个盹。” 沈阅微拍拍两个心肝,由着他闭上眼睛,半边身体都贴在自己身上。反正现在十一点多,大部分人都出去吃饭了,场区内根本没几个人。 可惜夏哥注定是个劳碌命,他合上眼睛还没三分钟,摊子就来了人。他捏住薛白的肉垫堵住自己的耳朵,懒洋洋别开脸,只想眯一会儿。 紧接着他听到一把有点耳熟的声音,压得很低很含糊,戚夏深隔着粉嫩嫩的肉垫差点没听清楚—— “请,请问您是,灵主吗?” 戚夏深蓦地睁开眼睛,压住了要直起身的薛白。 薛白瞪大眼睛:那人有问题! 戚夏深做口型:我知道。 万一阅微根本不想承认呢?他们现在坐起来那不就是自己暴露了? 薛白不甘不愿地继续给戚夏深当大型玩偶,愤愤地想:想玩他的时候又不嫌他重了,夏哥这个大猪蹄子。 “我昨天见您一面,就感受到您身上的灵气了……” 戚夏深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越发觉得这个声音熟悉,那个人说是昨天见过的—— 他捏着薛白的肉垫,电光火石间想了起来:是昨天那个扮演霜痕剑仙的人! 他就说这个声音熟悉,他当时在台下隐约听见了,但不是很清楚,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沈阅微道:“是我。” “霜痕剑仙”激动道:“我,我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能请您移步吗?” 哟,要约他男朋友出去? 戚夏深果断坐起身,“我也要去。”薛白从他头上掉下来,被沈阅微笑着接住。 薛白气哼哼踩了戚夏深一脚。 “霜痕剑仙”万万没想到他在装睡,被吓了一跳,噔噔噔往后退了两步,呆呆道:“你,你没睡着?” 戚夏深很无辜:“没有啊,我就没睡。” “霜痕剑仙”:“……” 这位年轻人卸了妆,比起昨天来说,少了那股冷肃的仙气,但五官清秀,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面嫩,性格也软,被戚夏深吓了一跳,也只是睁大眼睛木楞愣地看着他。 戚夏深咳了一声:“那个,请问你的名字……” “霜痕剑仙”脸上一红:“我,我叫林栖。” 戚夏深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阅微你去换一下衣服先出去,我去把这边摊子收拾一下。” 沈阅微抬手勾了下戚夏深的手指,转向林栖:“到地方我给你发定位。” 戚夏深应了一声。他在场区内转了一圈,将这个摊位转手给了另一个熟悉的主播,让薛白在休息室看着他们的东西,自己则跟着定位出去了。 沈阅微和林栖在楼下选了个阴凉处,沈阅微随手屏蔽了摄像头。 林栖道:“灵主,我是……”他咬了咬唇,他面前是生来尊贵的真神,是……是这世间最纯粹的存在。 他如此卑微的身份…… 沈阅微失笑:“不必如此。” 林栖含着眼泪:“我是劣妖。” 劣妖,小神与妖的子嗣。沈阅微点头,温和道:“不妨事,你们一族已经很少现世,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林栖道:“不不,不是我们族群,是,是我有事恳求您。” 说着他自己脸都红了,低下头,羞耻得连沈阅微的脸都不敢看,他这样低下的身份,光只是站在沈阅微面前都觉得自惭形秽。 沈阅微道:“如果是为了灵轮的话,那要稍微等一等,我不管事的。” 林栖摇头:“不,不是灵轮,我是想求灵主出手,救救我母亲。” 沈阅微并不意外,事实上求他的生灵太多了,求什么事情都有,救人算是最寻常的请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他一般都会答应。沈阅微一拂长椅,道:“坐下说吧。” 林栖满怀忐忑,触及沈阅微的目光后,内心渐渐安定下来,握着拳小心坐在了长椅上,“我的母亲为厌气所伤,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您和明主,想请您出手相助,但是直到最近我才得到您和明主的消息。本不想来打扰灵主……但明主她……” 沈阅微了然:段昼对劣妖向来有些偏见,林栖肯定被他拦下了。 沈阅微道:“这不是难事,稍后我和同伴与你一起去。” 林栖惊喜:“多谢灵主。” 没一会儿,戚夏深就下来了,“东西放在后台休息室了,回头再来拿,我们走吧。” 沈阅微道:“薛白呢?” 戚夏深道:“在楼上看东西呢,回来带只烤鸡做奖励。” 林栖道:“我的车就在后面,请跟我来。” 两人跟着过去了,林栖的车就停在大楼后面的停车场,上了车后,司机迟疑着看了眼戚夏深二人,道:“少爷?” 林栖道:“没事李叔,这是我朋友,跟我一起回去。” 李叔迟疑着看了他们一眼,发动了车子。林栖全程都没有开口,直到车驶进一处别墅区,李叔前去停车时,他才歉意开口:“李叔是族里派来的,我担心泄露了灵主的消息给灵主带来麻烦。” 林栖说着打开了别墅门,没想到门一开,客厅里十来个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们身上。 戚夏深:“嗯? 第71章 心火 偌大客厅被十几个人堵着, 也显得逼仄起来。 林栖抿着唇,眼中带着怒火, 质问:“你们这样一窝蜂地堵在我家里,又是想干什么?生怕我母亲修养好了?” 一男人尴尬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们是来看望嫂子的。” 林栖道:“看望?这么多人是看望还是看热闹?” 男人不满道:“我好歹也是你小叔, 你怎么说话呢?嫂子现在还在床上起不来,你倒好,跑去玩!” 林栖没吭声:他不出去跑怎么能打听灵主的消息?这次去国风盛会就是因为打探到了灵主和他的同伴要参加这次盛会, 他想办法当了个coser, 为的就是能有个内部福利,能看到各个大主播是否参与, 以及什么时候在。虽说下午要耗在场区, 但第二天可以免费获得一张门票自由出入。他也因此能找到戚夏深和沈阅微。 林栖哐地甩开门:“我不想跟你们废话, 给我出去!”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 要是让他们知道灵主在这里, 肯定要想法设法把灵主截走! 男人似乎顾忌什么, 瞥了眼楼上,讪讪道:“你这孩子真不懂事, 算了, 今天有外人,叔叔明天再来找你。”说着带着一帮人飞快走了出去。 林栖沉着脸将门反锁, 他苦笑道:“让灵主和先生看笑话了。刚才那个是我叔叔, 我父亲死后,他们就开始惦记母亲手中的千妖心。每回母亲因为抵抗厌气而不得不陷入沉睡时, 他们就会过来骚扰我。” 戚夏深回想起这个孩子在车上一言不发的模样,心里有些怜悯:估计身边都是那人送来的眼线。 林栖道:“我上去叫醒母亲,请灵主和先生稍微等一下。” 戚夏深点点头,少年还很单薄的身影上了楼梯小心敲响了二楼上的一间卧房。戚夏深连忙凑到沈阅微面前,“这孩子什么情况?” 沈阅微道:“这孩子是劣妖,小神和妖族的后代。” “什,什么?小神和妖族的子嗣?”戚夏深惊悚,后来想起他自己的男朋友还是真神,那小神谈恋爱好像也没问题。 戚夏深道:“那为什么要叫劣妖?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好,为什么不叫半神?” 沈阅微道:“因为神是不应该有子嗣的,神留下的血脉都是逆天而行。小神最讲究‘天道’二字,纵然有几分怜悯也不会表现出来,大多厌恶劣妖的出身,禁止他们称神。至于妖族……劣妖既然是逆天而生,必然有特殊之处:他们比较霉,而且霉运很特殊,不害自己但害别人,谁沾谁倒霉。那些妖族挡不住霉气,久而久之自然也不与他们相处了。” 戚夏深万万想不到还有这种操作,吃惊道“啊?” 沈阅微道:“真神与天地同寿,劈山开渠,更甚至改换日月,更替四季,都不过挥手的事。小神虽不能与真神等同,却也差不到哪里去。天道给了神这样的能耐,但相应地也会剥夺一些东西,比如这世间任何生灵都能追求的血脉。” “神的子嗣,从出生开始克友,克六亲,往往还没长到成年就已经是孑然一身,这一辈子注定鳏寡孤独占全。而且劣妖是神和妖的子嗣,寿命绵长,要这么过一辈子。” 戚夏深默然良久,道:“够狠的。” 自以为违背天道与心爱人有了子嗣,但孩子一出世尚在襁褓里就要背负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那你呢?”戚夏深问,“神除了不能有子嗣,还有什么别的禁忌吗?” 沈阅微答非所问:“子嗣与爱人不同,血脉会顺着时间绵延下去,是永恒的牵挂。神有了牵挂就有了私心,自然就不适合做神了。” 戚夏深脸色微微变了:“什么……” “但你不同,”沈阅微亲了亲他的眉心,“我们不同。” 戚夏深还要问,楼上林栖已经扶着一位年约三十的女人从楼梯上下来了。他只好暂时闭上嘴,按捺着心绪。 他脑子一团乱,为了避免失态,干脆把注意力放在林栖两人身上。沈阅微说劣妖是小神和妖族的子嗣,那这位女士,或许是个妖族? “见过灵主和这位先生,小妖戴漓。” 林栖的母亲戴漓连连咳嗽几声,一句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沈阅微道:“多礼,请坐吧。” 戴漓在林栖的搀扶下缓缓坐在沙发上,道:“小妖被厌气侵蚀多年,已然半截身子进了轮回,是林栖这孩子不懂事,还劳动您一趟。” 沈阅微笑着摇头:“这次要劳动的可不是我。”他转头看向戚夏深。 戚夏深:“嗯?” 沈阅微解释道;“她太虚弱,灵力洗刷时会冲散她的修为,所以还是夏深来吧。” 戴漓吃了一惊,她以为戚夏深只是个普通人类,现在看来,竟然不是?!是妖族还是小神? 救人戚夏深没意见,但他从来没用心力为其他人祛除厌气,担心自己控制不好力道。毕竟心力能祛除厌气不假,但也能伤人。 沈阅微道:“你且去安静的房间内好好调息,将厌气逼至一处。” 戴漓心中激动,她中厌气已经有数十年,要不是有千妖心辅助镇压,恐怕早就被厌气吃成一副皮囊了。 她鞠了一躬,在林栖的搀扶下就近进了一间卧室,将门窗紧闭。 戚夏深连忙转身:“我要是控制不好伤到人怎么办?” 沈阅微道:“我在这儿呢,不会出事的。更何况……”沈阅微握住他的手,“夏深心肠最柔软,你绝不会见死不救。所谓心力,你心如何,它便如何。夏深,永远不要怀疑自己。” 戚夏深的异常已经有段时间了,沈阅微察觉不对的时候,是戚夏深切断了心力与灵轮的联系,让沈阅微无法从心力的波动里猜测戚夏深的心境。 从那天起到今天,戚夏深都很焦躁。沈阅微想哄戚夏深开心,可总觉得这两天虽然玩得疯,戚夏深心里其实没有放松下来。 他猜不到戚夏深在想什么,只好想办法从心力中窥测一二了。 戚夏深手中一紧,忽然长长舒了一口气,反手紧紧握住沈阅微,抬起那只温热的手,低头一吻,“好。” 而这时,一楼卧室的门开了,林栖满头大汗,走出来道:“灵主,先生,我母亲准备好了。” 戚夏深走了两步,犹豫道:“你要在我身边看着我。” 沈阅微失笑,任由戚夏深拖着他的手将他拉进屋内。 戴漓已经化出了原形,赫然是一只毕方鸟,收敛在背后的羽翼泛着浓郁的灰气,以至于那火光流溢的羽毛都暗淡起来。因为这点厌气,整个房屋内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污秽,林栖凭借特殊的体质勉强抵御住厌气的侵蚀。 林栖正担忧戚夏深的身体是否能承受这种漫散的厌气,却在回头的时候瞪大了眼睛——戚夏深在手腕上轻轻一抹,一条赤红长鞭就出现在他手上。 林栖不是戚夏深,他能轻易感受到鞭子上四溢的灵气,但见戚夏深抬手随意甩了下鞭子,他明明没有感受到戚夏深的灵力,可那鞭子像是吃了什么大补的药物,活过来一样一口气将这屋内的厌气烧了个干干净净! 林栖愣愣伸手,空气中灼热的灵气烫着他的指尖。他收回手,压下吃惊的神色,心中涌起喜悦:太好了,母亲身上的厌气一定能被拔出! 戚夏收回鞭子深走上前,伸手轻轻按在羽翼上,闭上眼睛之前,他犹豫着往后看了一眼。 沈阅微单膝跪在他身旁,伸出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戚夏深眉宇间隐晦的惊慌被他有力的手指一点点压下去,戚夏深深吸一口气,心力磅礴涌出。 虽然他的心力出了问题,可在灵轮的反哺下日渐强大,在戚夏深的运转下很快遍布了整个屋子。 沈阅微皱起眉:心力虽强,但为什么这么分散? 他不是没见识的小妖小怪,当年顾明舸一箭射破灵门,心力凝于箭矢之上,破千重厌气而不散落一星半点,虽说戚夏深的心力修为还远不能与顾明舸相论,但从顾明舸的那一箭就可知道凝聚本来就是心力的特点之一。 出现这种分散的情况,说明夏深心中杂念太多,使得心力不纯粹。 沈阅微心中有些忧虑,心力的毛病都是心病,可能使心力的人大多都有一副刀枪不入的铁骨,他们自己就很会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让自己时刻处在完好的盔甲里,保证心力无坚不摧。 这样的人生了心病,就像是心理医生出了心理问题。 戚夏深很快就察觉到了问题,强行将散了一屋的心力聚拢起来,无形的心力如江水逆流,形成硕大的漩涡,将毕方鸟双翼上的厌气一口吞噬! 戚夏深睁开眼睛,毕方身上的厌气虽然已经被拔出,但她到底被折磨了多年,内里已经亏空了。毕方本来也属于神鸟,火行,可戴漓现在连一点火星都聚不起来。 林栖眼眶一红,扑上去抱住毕方。 就算是戚夏深都能看得出来,毕方的修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沈阅微轻声道:“夫人的本命火也早就被厌气吞噬干净,这么多年恐怕全都靠千妖心续命,此番虽然除了厌气,但日后……” 林栖紧紧抱着毕方,突然抬起头,眼泪涌出来,他死死忍着,“灵主,是不是因为我,我……” 运道二字谁也说不清楚,他先克死了父亲,现在又要……克死母亲吗?、 戴漓道:“傻孩子,胡思乱想什么。” 林栖却只直勾勾看向沈阅微:“我父亲是劣妖,所以我也是劣妖,灵主,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做一个劣妖,我更不想连累任何人!我的母亲一千七百年来庇佑了无数孱弱的小妖和人类,积攒下无数功德,甚至修炼出了千妖心。灵主,求求你救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林栖跪在两人面前,狠狠拜下,骨肉与坚硬的地板相碰,发出沉闷的声音。 沈阅微却轻轻叹了口气:“若我是火行自然没有问题,可我生于天上京的水滨,与你母亲的火属相克,我现在出手,只能催她入轮回。”他心中忽然一动,想起戚夏深散乱的心力。 沈阅微侧过目光,戚夏深皱着眉,脸上神色不显,可眼中却是明白的不忍之色。 “本命火虽然灭了,但心火还在,试试看能不能让它烧起来吧,”沈阅微笑了笑,他握住了戚夏深的手,“来。” 戚夏深愣了愣,“啊?” 沈阅微直视戚夏深的眼睛,道:“这世上有个人,虽身怀利刃,却胸膛滚烫。即便心有寒霜不化,仍在其下冻着一颗赤忱的心。” “那冰霜下,定然有一捧随时能重燃的心火。” 炽热,坚定滚烫的一捧,即便往复台数十年痛苦磋磨,也依然是未死的灰烬 第72章 生来识天地,因你见众生 沈阅微曾说过, 心力是这世上最神奇的力量。 这世界上拥有心力的只有两个人,顾明舸是为了六十年前那场大劫而生的, 而戚夏深为了沈阅微甘愿在往复台那种世间绝境待了六十年,这才磨出心力,足可见心力的珍贵与可怕。 是刀剑风霜, 也是春风依柳。 可以顷刻取人性命,也可以瞬息救人于水火。 否则顾明舸区区凡人,怎么能与诸真神相论, 得到一个天下众生都认可的称呼, 被尊为“明主”呢? 但是,松散的心力既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 戚夏深现在的心力就像一捧干燥的沙, 用力握紧能使它凝实一瞬, 但松手就散了。拔除厌气没问题, 可想把濒死的毕方拉回来, 几乎不可能。 沈阅微道:“来。” 戚夏深想起那天在手中闭合的赤红花朵, 他的并蒂花一朵黑一朵红, 黑的连一丝光点都没有。而同样是象征坚甲的花,顾明舸那一朵, 如雪似玉, 白得毫无瑕疵。他可以救人,出于道义出于不忍, 但叫他帮毕方重燃心火? 他自己心里都没有一把灼灼的火, 怎么帮人家? 戚夏深摇头:“我……” 沈阅微却拖住他的手:“你可以。” “我相信,一定可以。” 戚夏深肩膀一垮, 明明是个颓丧的姿势,他却忽然笑了:“好吧,那我就可以。”总要试一试,见死不救,他做不到。 林栖双手颤抖,将毕方轻轻放下。 戚夏深跪坐在毕方身前,沈阅微就在他身旁,握住他的一只手,轻轻抵在胸膛处,“心脏,在这里。” 戚夏深闭上眼睛,掌心下心脏跳动的频率让他浮躁的内心渐渐平复下来。 林栖在瞬间感觉到了窒息般的冰冷,空气仿佛冻住了。他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运起灵力抵抗,直到灵力充盈满身,他才发现屋子里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一种无形的力量。 沈阅微抬手投出一道灵气护住毕方鸟,以防她被未转化成功的心力所伤。 不是说要点燃心火吗?为什么会这么冷?呵气成雾,冷得如同数九寒冬。这种温度别说唤起心火,不把人冻僵就不错了吧。 林栖疑惑,却不敢作声。 戚夏深的手很冷,他从内到外都冻透了。 沈阅微觉得手里的肌肤冷得像冰,第一次,他第一次知道戚夏深心里封着怎么样的寒气。 到底要在往复台经受什么,才磨出这样的冷厉? 沈阅微手中力气失了分寸,几乎捏疼了戚夏深。而这点疼痛瞬间惊醒了戚夏深,他惶然睁开眼睛。 这么冷。 不仅是沈阅微,连戚夏深自己都快冻僵了,他脸上那点血色已经完全淡去了,眉睫沾了寒气,他下意识看向沈阅微,再这么下去,别说救人,他能把自己冻成一根冰棍! 如果在这个境地的是沈阅微,他就算是由内而外冻成冰,也不会停,可现在受苦的是戚夏深。 沈阅微手一紧:“够了!” 戚夏深小声道:“你亲我一下。”反正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干脆下一剂猛药,把心力的毛病根除。 “我好冷,”戚夏深道,“阅微你亲我一下。” 沈阅微道:“……好。”他如此挚爱的人,不可能输在这里。 沈阅微忽然想起每年三月十三,灵门的光芒会洒落往复台。沈阅微决定陪戚夏深赌一把:就赌他是往复台上的那线光。 灵门本相缓缓在他身后浮现,那可笑的破洞已经堵上了,灵门大开,泄出一丝明光。 戚夏深心道:如果我心里还有什么能烧得起来,那一定是为了你。 他在疯狂运转的心力中零碎想起了当年在往复台上的一切。 戚夏深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封住完整的记忆不让自己想起来了,轮回的往复台那段岁月,只要想想,就觉得痛苦万分,他是怕自己想起来。心口的寒冰就化不了了。 不过,他这么想,未免有点自轻自贱了。 小看了自己,更小看了沈阅微在他心中的地位。戴漓,他必须救。因为戚夏深知道,如果他这次能逼出心火,那心力上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那样的心力,才能彻底治愈沈阅微。 这是沈阅微,是他在往复台的六十年内唯一的光。 戚夏深摊开手,默默回想那日顾明舸笼罩了整个房间的磅礴心力。灵门的光落在他手上,戚夏深目光逐渐柔和下来、 已经快冻僵的林栖忽然从严寒中闻到一股凛冽的香气,有点像梅花,他忽然高兴起来:梅花开了,那说明春天也要到了。 果然,香气过后,寒冬终于过去了。 林栖转动已经僵硬的脖子,小心向戚夏深望过去,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戚夏深的手心不知何时竟然开了一朵花。 那花红得炽热,林栖从来没见过这么夺目的红,像一捧心血灼灼燃烧起来的红,他完全被夺取了心神,为那朵花神魂颠倒。 林栖在等花开的时间里,感受到了一种热。不是来自外界的热,仿佛整个身体内部都烧起了一把火,血液滚烫。 戚夏深忽然一合双手,心力虚幻出来的花朵眨眼成了流淌的岩浆,从掌心滴落在毕方身上。奇异的是,那些流火一碰到毕方的羽毛,就无声化入了毕方身体。 “我有心火一捧,祝愿夫人万寿无疆。” 戚夏深双手下压,铺了满屋的心力风回雪落,尽数归于他手心,化作流火,犹如飞星落雨倾泻在毕方身上。 林栖热得满身大汗,目光紧紧盯着毕方黯淡的羽毛,在他的注视中,那些灰暗的羽毛逐渐被心火染出颜色。 垂死的毕方挣扎着扬起脖子,千妖心在胸膛里跳动,心力化作的心火给了她温度,毕方忽然一振翅,双翼上华光闪烁。她靠着那些绵绵无尽的烈火聚起了一点修为! 戚夏深心神一松,眼前顿时一黑,摔进沈阅微怀里。 他从来没有这么累过,那次心力抽空,也没有这样疲惫。戚夏深不想说话,甚至不想睁眼,就想这么睡过去。 沈阅微抱起戚夏深,道:“失陪了。” 他难得失态,一声招呼连回应都不等,后退一步直接入了灵门。林栖来不及开口,灵门关闭,消失在空气里。 沈阅微将戚夏深带回了弄花巷,除了在进门时吩咐云华去接回薛白外,他没有出过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出过厢房门。 云华担忧道:“夏哥又出什么事了?” 周陆道:“我们去求一求明主吧。” 云华打了个寒战,但还是点了点头:“走吧。” 厢房内 戚夏深还处在昏睡中,沈阅微探查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他低下头,贴着戚夏深的额头。就像他预测的那样,只要戚夏深醒过来,心力的问题就会根除。 “快醒过来吧。” 沈阅微轻声道。 …… “所以,”长发长裙的明主坐在院内,拈着一只白玉杯,笑着问,“灵主都没来找我,你们急什么?” 云华愣了愣。 顾明舸道:“真要出了什么事,灵主只会比你们更着急。” 云华道:“可是……先生他看上去真的不太好……” 顾明舸放下杯子,撑着脸看他们,半晌摇头笑了笑,“所以说啊,这世界上那么多好人,戚先生偏偏就选了灵主。” 云华很困惑,不明白话题为什么又跳跃到了这里。 顾明舸道:“你们都觉得灵主动心很奇怪,我却不觉得。他会动心简直是理所当然,所谓真神,生来识天地,却因一人见众生。” “戚夏深就是那个人,”顾明舸抿了口酒,清清淡淡道,“灵主的七情六欲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们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也可以说是最深爱。有的人的爱,是折断翅膀也要让对方苟活。有的人的爱,是你即便赴死,也不阻拦,而是无惧千军万马与你同行。灵主与戚先生是后者。” 云华两人心中一震,只听顾明舸接着道:“灵主相信戚先生就像相信自己,回去吧,他们用不着我。” 云华两人走后,段昼拧着眉从后面现身,不悦道:“下次再来就打出去。” 顾明舸倒是不在意,只是道:“你交的这个小朋友,太年轻。” 云华听了一脑门的大道理,觉得就最后那句有点用。但他本来想给灵主找帮手,结果被明主轰回来了。他站在自家门口忐忑了一会儿,悄悄摸进了灵主的院子。 在云华眼里,这一世的戚夏深年纪太轻,连心力都不能自如运用,就像刚出生的小妖一样脆弱。 他很担心戚夏深,越想越忧虑,忍不住向厢房的方向多走了几步。在离厢房不到三米的距离处,他停住了步子,颤抖着手贴上面前的虚无。 不,不是虚无,他面前的整个厢房都笼罩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中。 是心力,凝实到几乎从成为实物,而云华已经离得这么近,才能感受到一点微弱的气息。 戚夏深的心力已经修炼到这个地步了吗? 云华喃喃道:“明主说得对,这世界上,只有灵主才了解他。” 了解他是一个多不可思议的人 第73章 宿命 云华一直都知道心力很可怕, 他并没有亲眼见顾明舸一箭射破灵门,也没有被心力逼到绝境, 所以他不知道心力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没有阵法遮盖的院落,居然隔绝了所有暑气,让他在六月的初夏里感受到了舒适的清亮。 云华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 心力屏障水一样轻轻推了他一把,将他送出了三步开外。云华叹了口气,这里的心力虽然温柔, 但广阔如海, 说明心力的主人状态非常好。 以至于云华这样修为置身于屏障前,如滴水见海, 深感渺小。 云华默默后退了几步, 要不是戚夏深对他没有恶意, 在他碰到结界的时候, 就已经被弹出去了。 既然灵主和戚夏深都没事, 云华也就放下心, 转头走了。 厢房内 戚夏深慢慢睁开眼睛,感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熟悉的气息围绕着, 戚夏深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却不想起来。 沈阅微挠了挠他的下颌,道:“饿不饿?” 戚夏深摇头, “不饿。” 他微微扬起下颌, 任由沈阅微的手从下颌摸到脖颈。 沈阅微低头亲亲他的脸:“我后悔了。” 被沈阅微黏黏糊糊地从额头亲到唇角,戚夏深往他怀里缩了缩, 打着呵欠问,“后悔什么?” 沈阅微只是笑。 戚夏深却来了兴致,一翻身压在沈阅微身上,笑道:“你是担心我像明主那样心力耗空,一睡就是几十年?你也太小看我了。” 沈阅微望着他,道:“关心则乱。” 戚夏深道:“行吧。对了,薛白呢?” 沈阅微端起柜子上晾好的玉露,“之前让墓鸦带出去玩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放心,他不知道。” 戚夏深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舔了舔唇角,觉得太甜,于是推了一把,“太甜了。我现在没事,而且感觉特别好。那孩子呢?戴夫人怎么样了。” “墓鸦去看过了,没太大问题。”沈阅微低头抿了口玉露,确实太甜,于是随手放在一边。 戚夏深道:“林栖是劣妖,小神与妖族的后代。戴夫人是毕方鸟,那林栖的父亲不应该是小神吗?为什么林栖说他的父亲也是劣妖?” 沈阅微摇头,“林栖的父亲才是小神与妖族的儿子。林栖不过是继承了劣妖的血脉而已,林栖一族是狡,算是瑞兽的一种,凡是他们出现的地方,能使五谷丰登,所以勉强扛住了劣妖的霉运。” “那千妖心呢?千妖心又是什么?” 沈阅微道:“妖生千妖心,人生功德骨。都是功德积累到一定地步的恩赐,它能护佑肉身,增长修为甚至能挡天劫,对妖族来说是绝顶的宝物。纵观天下众生,能积累如此功德的,太少了。” 那位戴夫人救的太值了。 戚夏深点头,咂咂嘴,唇齿间还残留着玉露的甘甜味道,他忽然觉得那口玉露回味不错,于是又撑起身体想再喝两口。 沈阅微端来递到他面前,戚夏深喝了两口,兴致勃勃地推了一下杯子,“你尝尝,它味道变了。” 沈阅微笑着喝了一口,解释道:“玉露三重,刚开坛是一重味道,开坛半盏茶的时间后是一重味道,过一炷香就又是另一重味道。” 这么神奇? 戚夏深从沈阅微手中端过杯子,好奇地闻来闻去。 两人一人一口,将一盏玉露分完了。墓鸦也终于带不住家里那个闹腾的毛孩子,传音回来说薛白开始问墓鸦要人了。 戚夏深只好亲自把薛白接回来,薛白好奇地问:“那个小林栖找你们干什么?” 戚夏深随口说了一遍,从坛子里倒了一盏玉露堵住薛白的嘴。 刚开坛的玉露味道过于甜腻,戚夏深和沈阅微都不太喜欢,但薛白口味重,偏好甜、辣。 薛白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 …… 令戚夏深吃惊的是,没几天林栖又想办法重新联系到了他。 “先生,我是在后台的记录上找到您的联系方式的,”林栖急切道,“是这样的,我和母亲想将千妖心作为谢礼赠给您。” 戚夏深已经知道千妖心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当然不肯要。 林栖道:“母亲说了,如果不是您,她连命都保不住,千妖心又算什么呢?” 戚夏深还是不肯,他记得沈阅微说过之前戴漓全靠千妖心续命,现在就算戴漓身上的厌气祛除了,可是修为已经被蚕食得不剩多少了,有千妖心在,戴漓肯定能更快恢复。 戴漓可是他亲手救回来的,戚夏深当然希望戴漓能好好活下去。 路过的沈阅微剥了个葡萄给戚夏深,道:“戴漓未必保得住千妖心。” 戚夏深一愣,忽然想起那天林栖别墅里站了的满客厅的人。林栖的家族是狡,也就是说千妖心对他们也是起作用的。 喔,一帮小叔子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不要脸。 果然,电话那边的林栖道:“何况,我和母亲也保不住千妖心。我们一直想把它托付给靠得住的人,但一直没有找到。” 沈阅微道:“不止是狡,有些心怀不轨的妖族也会趁着千妖心之主虚弱而动歪心思。之前他们畏惧厌气,生怕在夺取千妖心的时候被厌气沾染,戴夫人这才能保住千妖心,但现在厌气已除……” 戚夏深豁然站起身,“走。” 沈阅微莞尔,“别急,千妖心之主也不是吃素的。夏深,口罩戴上。” 戴漓的状态比他们第一次见到要好得多,她不需要搀扶就能好好站起来。此刻正坐在别墅自带的小院子里晒太阳,依旧美丽惊人的脸上有了血色。 戚夏深看到一个逐渐健康的戴漓,心情也很好,他走过去,轻快地问了好。 戴漓道:“劳烦您和灵主又奔波一趟,实在是我身体不争气,上车就晕。可这件事情有比较着急,所以只好请两位费一番功夫。”身体亏空了十多年,怎么能是几天就养回来的呢? 戚夏深不在意道:“这没什么,您的身体已经在恢复了,感觉还好吗?” 戴漓脸上露出喜悦:“好多了,那天的心火实在太神奇了,比我的本命火还要炽热,而且还能温养魂魄。比我吃过的所有的灵丹妙药都要有用,我从前甚至不敢想象这世间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她说着一抬头,笑道:“林栖,去玩会儿吧,我和戚先生还有灵主说会儿话。” 林栖眼中含着眼泪,却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好。” 他一走,戴漓就轻轻叹了口气。“今天请戚先生过来这一趟,是想将千妖心托付给您。虽然千妖心并非功德骨,不能为人类所用,但好歹是功德所聚,即便放在家中也能汇聚灵气,算是个好点的摆件。” 千妖心是世间难寻的宝物,但戴漓不敢说得太满,实在是沈阅微灵主的身份太过超俗了。众多圣灵眼中的绝世宝物在灵主眼中,恐怕也没什么值得稀罕的。他们尚要靠功德修行,可真神们却能操控功德之力! 沈阅微道:“夫人,我要提醒你,千妖心能压住劣妖的霉运。你将千妖心送出去,他就要连你都克了。” 沈阅微没告诉戚夏深的是: 劣妖往往出生就会没了母亲,因为劣妖一成型,霉运也就跟着成型,怀胎的母亲大多遇见各种事故,一生下孩子,自己就撒手人寰。戴漓的爱人是劣妖,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就这样她还能活到现在,不是靠修为,而是千妖心。 功德无量的千妖心压住了林栖这个血脉不纯的劣妖与生俱来的霉运,而戴漓一腔慈母心护着林栖平安地长大成人。 戚夏深愕然,转头看沈阅微:在家里的时候他可没跟自己说这个! 沈阅微笑了笑,拍拍他的手。 戚夏深叹了口气,反正沈阅微不会坐视不管心里肯定已经有章程了,他安静听着吧。 戴漓抬头,向二楼的某个房间投去视线,她注视良久,忽然问道:“灵主,您也觉得劣妖不配出生在世界上吗?明明做错事情的是上一辈,可小神只要承认错误,就能重回天上京,这也公平吗?” “你错了,”沈阅微道,“诞育子嗣的小神在劣妖出生之后就会失去神力成为彻底的人类,而且不能修行,死后魂魄不能入轮回要被永远镇压在轮回之下。” 戚夏深心中一震,怎么都没想到作为小神,下场能凄惨至此。 连戴漓都不知道。 沈阅微道:“至于法外容情……” 他笑了笑,“这种事情就是情,又要怎么容呢?” 戴漓眼中滚出泪珠,她默默垂泪,许久才道:“如果说有谁错了,那错的是我和他父亲不是他!是我不经他允许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让他一出生就背负鳏寡孤独的命运。我只能尽我所能地,陪伴他。” 沈阅微笑道:“夫人身体还没养好,大悲大喜易伤神。” 戴漓擦擦眼泪,愧疚道:“抱歉,是我失态了。” 沈阅微语出惊人,道:“何况,我也没说林栖的宿命不能改。 第74章 鹤汀与秦洲 命定的鳏寡孤独也能改?! 戴漓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听错了。 戚夏深一皱眉,逆天改命, 又不是什么玄幻小说,主角喊两句就有光环加身,打不死还有高人相助。这可是活生生地偷天机, 一个搞不好就真的挂掉了。 沈阅微道:“劣妖有一条路可走,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可能等到你寿元将尽都不能见到那一天。” 戴漓急忙道:“什么路?” 沈阅微道:“成神。劣妖的寿命比妖族更漫长, 他可以花大量的时间积累功德。有千妖心庇护, 他身上的霉运暂时不会伤到其他生灵,也许有一日, 真的可以成神。” 凡胎肉身何以成神? 别说戚夏深, 就是戴漓都没听说过。但灵主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呢? 沈阅微道:“如果成神, 就可以拜托霉运加身的诅咒, 不过相应的, 他也要遵守神的规矩。其中有一点, 即便是天生的小神,有时也难以忍受——他们不能离开自己庇护驻守的地方。” 真神对应着轮回中的十二扇门, 数量不可能增减。就算能修成神, 也只能做个小神。 戴漓脸上激动的神色褪去,最后苦笑道:“我想他一定不愿意。” 林栖是很活泼的孩子, 把他拘束在一个地方, 那和叫他背负这样的宿命有什么区别呢? 沈阅微温和道:“不管夫人作何选择,我只是想说有千妖心在尚有母子缘分, 若是千妖心没有了……伤人伤己。” 戴漓皱起眉,“可是我的修为已经不足全盛时期十分之一,根本保不住千妖心,反而会给林栖带来危险。灵主有所不知,就是林栖家里那帮狼心狗肺的叔叔婶婶都惦记着千妖心,他们知道我的状况,压根肆无忌惮。” 戚夏深插嘴道:“短期内来看舍弃千妖心能保全您和林栖,但长期来看根本不划算。” 戴漓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短期内的安全都保证不了,哪里来的长期呢? 戚夏深道:“要不我和灵主先替你们保管千妖心,等夫人的修为恢复了,就取回千妖心,行吗?” 戴漓摇头,叹道:“千妖心离体后一年内必须找到新的肉身,而且只能换一次主人。” 戚夏深彻底没办法了,他回头戳戳沈阅微,他男朋友已经有一会儿没出声了,此刻正蹙着眉看向别墅外。 “怎么了?” 沈阅微道:“有朋友来了。” 果然,话音未落,别墅的门铃被按响了。 戴漓全身紧绷,黑色的眸子渐渐向赤红转变:“是谁?!”这两天她被觊觎千妖心的妖怪们频繁骚扰,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沈阅微道:“鹤汀,掌管缘门的真神。” 戚夏深心中一动:好熟悉的名字……他应该听过。 戚夏深艰难地翻了翻破碎的记忆,找出这个名字对应的身份:是那个为明主铸造了弓箭的真神!这位缘门之主和沈阅微的关系十分奇妙——轮回十二扇门,两两对应,而灵门对应的,就是缘门。 白鹤栖沙汀,秦秦生水洲。 秦秦是天上京一种特殊的植物。而沈阅微作为灵门真神的真名:秦洲。 沈阅微是戚夏深给他取的名字,因为戚夏深的原因,秦洲格外喜欢这个名字,自此之后短暂地抛弃了真名,不再使用。 戚夏深道:“呃,缘主不是在缘门中沉睡吗?”他隐约记得除了沈阅微以外的真神都在灵轮中沉睡着,怎么会突然离开来到人世? 沈阅微起身,“我去见见他。” 戚夏深拉住他的手,“一起去吧。” “不必了。” 冷淡的声音传来,一道身影透过围墙出现在他们面前。白发,黑衣,整个人素淡得没什么颜色,抬眼望过来时,却有种不能从他眼神中逃脱的魔力。 缘主,掌管世间所有“命理”的鹤汀。 戚夏深和这位缘门之主接触不多,但很清楚对方寡言冷淡的性子。而且鹤汀与沈阅微的关系很特殊,戚夏深隔了多年再见他,心里却陡然沉了一下。 缘主远不像沈阅微那么随和,他到来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收敛,气息化在风里,进来的时候就扑面而来,压得戚夏深呼吸一滞。 鹤汀冲戚夏深点点头,然后道:“轮回重开了。” 沈阅微道:“我知道。” 鹤汀道:“你不准备回去了?” 沈阅微摇头,笑了笑,握住戚夏深的手冲他晃了晃。 鹤汀浅色的眼睛眯起,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一会儿,点头道:“是了,我也该猜到的。该有的忌讳你很清楚,应该不需要我再说了。” 戚夏深低声道:“什么忌讳?” 鹤汀道:“看来他没跟你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履行他作为真神的职责,不要跟天逆着来就好。” 白发黑衣的真神微微侧过脸,澄澈的眼睛盯着戴漓,“就像这个女人的丈夫林度以及那个从我手下逃出去的小神一样。” 戚夏深悚然一惊,总觉得鹤汀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沈阅微,而是戴漓。 陡然被人用这种语气提到了过世的爱人,戴漓不禁竖起一身防备:“什么意思?!” 鹤汀道:“林栖不该活下来。”说着要往楼上去。 鹤汀作为掌管天下命理的真神,所有的小神也都归在他手下。如果有哪个小神违背规矩,也是由他来处置。他刚刚醒来就离开轮回,恐怕是为了处理之前留下的事情。 戴漓脸色大变,掌心聚起灵力随时准备动手。 沈阅微挑眉,拦在鹤汀面前。 鹤汀眉眼冷冷,“怎么,爱屋及乌,因为他是人类,你就连劣妖都要护着?” 戚夏深起身,将沈阅微挡在后面:“不,他没有那个意思。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作为付出代价,只是缘主应该告诉我们,林度到底做了什么要祸及一个无辜的孩子。” 鹤汀眸光流转,道:“好。” 令人吃惊的是,这位真神对待和他如同胞兄弟的沈阅微没什么好脸色,对戚夏深的态度却能称得上温和。 鹤汀一拂袖子,将整个别墅都罩在了结界中。寒气森森的灵气瞬间给院内的树木蒙了一层白霜,戚夏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沈阅微揽住他,源源不断地渡来热气。 戴漓身体还没好,在这股冷意下几乎站不住。戴漓忍不住化出了毕方鸟的原形,千妖心在她胸膛中跳动,一层层金光将她完全遮住。可即便这样,仍有一股股白气被从戴漓身上抽出来,每抽出一股白气,戴漓身上的光彩就黯淡一分。 沈阅微皱眉:“神骨?” 戚夏深疑惑:“什么?” 沈阅微抬手,一缕白气绕在他指尖,戚夏深能闻到白气带着的细微香气,是和沈阅微、鹤汀身上相似的,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 “对于神来说,神骨比心血更珍贵,一旦从体内抽出,就算是真神也废了一半,”沈阅微低头轻轻嗅了嗅,有些出神,“飞凌,当年就是她为你找来了拧弓弦的材料,是你最信赖的下属,没想到……” “明知故犯。” 鹤汀冷淡的脸上露出几分怒意:“为了血脉软磨硬泡她违背规矩的男人能使什么好东西。” 戴漓摔在地上,头发散乱,昂着头道:“那和我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沈阅微叹息道:“神骨生死人肉白骨,决不能落入其他生灵手中。夫人,鹤汀来这趟应该只是为了收回神骨。”他原本以为林栖得以诞生是因为千妖心,现在看来是神骨保住了戴漓和林栖。 鹤汀道:“是,所以我特意捡了一个你和戚沉都在的日子。神骨被存放在肉身中太久了,心力纯粹,我希望能借一点戚沉的心力替我保存神骨。” 沈阅微抬手一引,神骨顿时卷成一团被送至戚夏深手中。 戚夏深连忙点头:“没问题。”他捧起心力,心力小心翼翼裹住了神骨。 鹤汀抬步往别墅室内走,沈阅微拦住着急要跟着上楼的戴漓,温和道:“夫人放心,鹤汀不会伤害林栖。” 戴漓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来真神是不会随意处置任何生灵的,虽然剥离神骨赠予他人是重罪,但这件事到底不是林栖做的,甚至连她自己都被瞒着,缘主不会迁怒林栖。 没一会儿,鹤汀就下来了,手中浮着一团白气。那团小小的白气从他手中凝成一缕,飞出与戚夏深手中的一团融为一体。 那么小,那么虚弱的一团,戚夏深连动作都轻了又轻,生怕将这一团碰伤了。他输出的心力软软护着白气,那白气像是饿了许久,大口吞咽着戚夏深的心力。 孱弱的白气在心力滋养下居然渐渐幻化出一个人形,俨然是个虚弱到随时都能消散的女人。 或者说,小神。 戚夏深捧着这个漂亮的姑娘,懵了。 沈阅微失笑,靠过去安抚地碰了碰他的额角。 “飞凌……” 鹤汀怎么都没想到这团神骨里居然还藏着一缕飞凌的魂魄,他冰霜一样终年不化的神色终于裂开一道缝隙,让众人得以窥见其下涌动的心绪 第75章 老父亲 戚夏深吓得摊开手, 飞凌的身影从他手心飘了出去。 “缘主,”飞凌静静凝望着鹤汀, 残留的魂魄没有眼泪,“太抱歉了,明明奉您的命令寻找弓弦, 却偷偷和妖族留下了子嗣,让您为难了。是飞凌的错,无论什么惩罚, 我都愿意承受。” 鹤汀的面容依然冰冷, 可神色却不禁柔软下来。 戚夏深忍不住碰了碰沈阅微,他忍不住脑补了一堆爱恨情仇, 沈阅微看了眼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阅微摇头:“飞凌是鹤汀的造物, 如果非要用人类世界的关系来衡量的话, 大概更类似于父亲和女儿吧。” 哦, 自家娇养的白菜被拱了, 老父亲大概心态炸完了吧。 戚夏深喃喃道:“掌管规矩的真神要亲手惩罚违背规矩的造物……缘主下得去手吗?” 沈阅微笑道:“你猜。” 戚夏深也跟着笑了, 他看着飞凌虚弱的身影,道:“我不用猜, 已经知道了。”算算时间, 飞凌与妖族留下子嗣的时候,轮回还没有关闭。他记得沈阅微是十二真神中最强的存在, 和沈阅微伴生的缘门真神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么这么强悍的真神会遗漏下属的一缕魂魄吗? 不会的。 戚夏深叹了口气:“也就是说飞凌是林栖的外祖母。而那个和飞凌在一起的狡,明知道小神不能拥有子嗣, 还磨着飞凌生下了林栖的父亲?” 戚夏深贴在沈阅微耳边小声道:“我觉得有点渣。” 沈阅微也轻声回答:“鹤汀当时气疯了。” 戚夏深啧了一声,很有些看不起林栖的祖父,“不过到底为什么禁止神有子嗣啊?” 沈阅微道:“原本是不禁的,但从来没有哪个神会留下孩子。直到一个小神留下了子嗣,劣妖的寿命再怎么长也长不过神,小神为了劣妖和劣妖的孩子,窃取了其他小神的神骨,剥离了神骨的小神很快就魂归天地。他就将这些劣妖安置在死去小神的领地,充作小神,但神尚且犯错受诱惑,何况非神呢?劣妖不会治理灵气,滥用神的能力,致使一方水土不安,生灵涂炭,最终引来天罚,数百劣妖及那个小神一同灰飞烟灭。自此之后,天上京就多了这条规矩。” 也对。神一般是不会死的,他们要是诞育子嗣就会无穷无尽地生下去,家族一旦大了,难免就会生出不好的心思。 戚夏深叹了口气。 沈阅微接着道:“不过神不禁情,只是动了心的神不能回天上京,也不能随意去轮回而已,不过我作为灵门的真神,有些特殊……可能会有别的限制,等鹤汀说吧。” 戚夏深闻言皱了皱眉,目露担忧。 沈阅微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这次就算是他,也实在说不出安慰的话了。鹤汀掌管着规矩,他虽然没有触犯什么,但作为真神希望常伴在某个生灵身边,本身就是失职的,必然要付出别的代价。 飞凌转身面对戚夏深,轻轻施了一礼,“确实是这样。当我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为了保住孩子,就将神骨剥离出来,给了我的孩子。后来,再由他转给了他怀孕的爱人戴漓。” 戴漓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终于意识到面前这道人影是自己丈夫的母亲,那位小神,“您居然还……原来我和林栖都是您保住的,谢谢。” 飞凌水波一样的眼眸泛出愁绪,正要开口说话,鹤汀却挥手制止了她。 “现在我醒了,就不会继续放任你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鹤汀转向戚夏深:“劳烦借我一缕心力。” 戚夏深应了一声,伸指一点,无形的心力将飞凌包裹起来,不想飞凌忽然开始冲撞心力形成的结界。 虽说是用来保护飞凌的结界,但结界本身也是非常坚硬的,飞凌现在只是一缕魂魄,非常脆弱,撞击心力结界也会受伤。 戚夏深赶紧撤下心力。 鹤汀皱眉:“飞凌!” 飞凌道:“缘主,请恕我不能跟您回去。林栖他……他没有我活不了多久!您都感受到了,附近有太多觊觎千妖心的妖族,一个个都恨不能生吃了戴漓,林栖不会离开他的母亲,要是戴漓出了什么事情,那林栖……” 鹤汀完全不能理解:“你为了一个妖族,违抗规矩也就算了,如今连命都不要了?林朔是吗?他也配?” 飞凌没有眼泪,只能含着满目的情谊看向林栖的窗户,似乎想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凝望到过世爱人的面容,她轻声道:“我爱他,您不会懂的……” “我是不懂,可我见过,”鹤汀冷冷一指戚夏深,“你看他。” 突然被点名的戚夏深悄悄往后退了两步,不明白这把火怎么就烧到自己身上了:“啊?” 鹤汀冷然:“你要是看上戚沉这样的男人,我绝没有半句话。可是林朔是什么东西,他值得你这么做?你的孩子林度三十四岁就死了,林栖就算能活下来也要背负鳏寡孤独的命运,而你也落得这个下场,这难道不是林朔的自私?这么自私的男人,怎么配得上你所谓的爱情?!” “如果是戚沉,他绝不会仗着你的喜欢,忽视你的安危。” 鹤汀盯着飞凌,字字锥心:“神从来不禁七情六欲,我跟你说过,没有情爱的神是残缺的。秦洲就是因为这份残缺,才会离开天上京来找他的姻缘。十一个真神,包括我在内,难道有谁对戚沉有什么意见吗?我看不起林朔不是因为他不是神,只是因为他不配!” 飞凌一直以为鹤汀心如冰霜,没有情爱,陡然听到他这番剖白,终于明白这么多年是自己没有理解过他。 “戚沉!”鹤汀忽然盯住戚夏深。 戚夏深从沈阅微肩膀上冒出头,“啊?” 沈阅微忍着笑。 鹤汀道:“你会让秦洲为了你的私欲,而违背规矩吗?” 戚夏深道:“当然不会,我比宝贝我的心肝还宝贝他,怎么可能让他受这种苦?” 眼看鹤汀要开口,戚夏深不得不打断他:“那个,缘主……” 鹤汀冷冷回头。 接收到冷锐眼神的戚夏深咳了一声,心里哀叹道:暴怒的老父亲不好惹啊。 戚夏深道:“缘主,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真的觉得这些话没必要。” 鹤汀一愣。 戚夏深道:“不管林朔配不配,他已经都死了,讨论他没有意义。飞凌小神不愿意离开林栖不仅仅是林朔的原因,更因为林栖是她的血脉,她不愿意割舍。” 沈阅微点头,温柔地火上浇油:“你说了那么多,其实没什么用。” 鹤汀彻底愣住了。 戚夏深心道:怎么感觉有点傻…… 他清了清嗓子,“其实飞凌小神只是担心林栖,那么只要保住林栖,飞凌小神自然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鹤汀眉心缓缓皱起,疑惑地看着飞凌:“这样吗?” 飞凌点头,“我愿意和您回去,但是您要答应我把神骨和我的魂魄分开,神骨带回,将我的魂魄……就碎在这里吧。让我永远守着他们。” 戚夏深听得毛骨悚然:飞凌要是跟着鹤汀回去,最惨也就是被镇压在某个地方,要是被碎在这里那可就是真的死了。何况神骨能生死人肉白骨,和千妖心一样能帮助林栖活下去,可是破碎的魂魄能有什么用? 沈阅微看出他的疑惑,轻声道:“神死去的地方会诞生出新的神,但在新神诞生之前,这里会完全封闭,禁止任何生灵出入。” 戚夏深尴尬地伸出手:“那个,其实有更好的办法……用不着这么激进……” 一众人都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戚夏深耸了下肩,“我从一开始就想说,戴夫人和林栖都可以进入灵轮,不过……灵轮相比于人类世界,要无趣不少。而且,灵轮内灵气充足,我不清楚劣妖的霉运在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所以你们只能待在生灵稀少的地方,直到戴夫人的修为恢复,能够保护林栖为止。” 沈阅微却摇头:“不可以。” 戚夏深诧异:“为什么?” 沈阅微迟疑片刻,低声道:“鹤汀这趟应该也是要带走灵轮的。”他其实骗了戚夏深,真神离开天上京和其他种族在一起,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啊?”戚夏深愣住了。 鹤汀被秦洲一提醒才想起自己这次离开轮回,除了解决飞凌的事情之外,还有秦洲的问题,道:“你提醒我了。” 鹤汀抬手抛出一样东西。 沈阅微接住,戚夏深看清后脸色微微一变:是一卷金色的卷轴,那种金色十分熟悉,是沈阅微使用天篆时出现的金色相似,但更加威严。 戚夏深豁然转向鹤汀。 鹤汀解释道:“就算是真神,也是受到天道约束的,这是天道降下的旨意,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拿去看吧。” 还是来了。 沈阅微展开卷轴,其上密密麻麻都是天篆,几乎和金色的卷轴融为一体,戚夏深别说辨认了,连看都看不清。 戚夏深忍着心急,等沈阅微看完才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沈阅微难得露出惊讶的神色:“禁止重回天上京,禁止以灵主的身份进入轮回,但不收回我作为真神的身份,仍旧保留灵轮,将灵门贬斥下界……就这些?” 这与其说是一点惩戒,不如说是天道默许了 。 鹤汀对这份旨意并不吃惊,听到之后只是道:“因为愧疚吧,你在诞生之初就因为天道的疏忽而少了七情六欲,正是因为这个缺陷,才导致你与戚沉相遇……后来又为了保全轮回,心甲破碎,要不是戚沉可能就回不来了。就算是天道,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第76章 新家 卷轴阅览完毕, 其上金色的天篆挣脱卷轴,在半空中聚成一汪金色清泉, 哗啦尽数泼在沈阅微身上,沾衣不湿,却引动了周围的灵气。 戚夏深感受不到灵气, 却能从灵轮中惊人的变化察觉到异常。他握住灵轮,这块小小的“铜钱”反哺一样回馈给他浓厚的能量,虽然戚夏深与灵气绝缘, 但还是感到难言的舒适。 他仿佛听见一声叹息, 那些金色的气息在沈阅微身边流连片刻,消散在了空气里。 对于天道来说, 真神大概就相当于孩子吧。 戚夏深一时有些感慨, 他没有得到前世完整的记忆, 对天道没什么概念, 但从这次的接触来看, 天道和真神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起码掌管着规矩的鹤汀真的是傻得可爱。 至于别的么…… 戚夏深盯着沈阅微垮下肩膀, 他发现自己很可能忘了一件很要紧的事情:说起来,沈阅微为什么会是“残缺”的? 戚夏深摸出灵轮, 道:“这样就好办了, 戴夫人,你要和林栖商量商量吗?” 戴漓愣了一会儿, 连忙点头:“我现在就去问问他。” 因为剥离神骨会带来痛苦, 所以鹤汀让林栖陷入了沉睡,戴漓废了不少力气才把他叫醒。林栖听了之后沉默良久, 他和戴漓不同,戴漓虽然见过人世间的繁华,但在戴漓闭关时往往数百年不挪动,可林栖年轻还是个孩子,他能耐得住灵轮里的寂寞吗? 林栖靠过去抱了抱戴漓,展开笑容:“妈,我会陪着你的。” 戴漓松了口气,和林栖一起下了楼。 林栖已经从戴漓口中得知了飞凌的身份,面对这个看上去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外婆,很拘束地问了好。 鹤汀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过脸眼不见心不烦。 戚夏深将灵轮塞进沈阅微手中,箭步挡在鹤汀面前,“缘主,借一步说话。” 鹤汀挥手设下一道结界,“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上下打量了戚夏深一眼,若有所思道:“因为强迫自己磨练出心力,所以魂魄受伤,导致一些事情想不起来了么……” 戚夏深:“……是。” 鹤汀道:“我和秦洲是同时出现的,但因为我这边出了点事故,天道将更多的灵气向我倾斜,同时也忽略了秦洲,导致他在‘情’上的缺失。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后来天地间出现了厌气,他作为灵主本来就肩负着守护轮回的责任,为了保住轮回,离开天上京。我当时算了很久,算到你和顾明舸是这场劫难里的变数,所以特意给他指了方向。” 鹤汀忽然冷笑了一声:“你出事之后我本来还挺愧疚,后来才知道,你一点都没吃亏,把天上京的真神都拐走了。秦洲是十二神里最小的一个,刚离开天上京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七情六欲都是你亲手教出来的,怎么样,还贴心吗?戚沉,你赚大发了。” 戚夏深闻言有些尴尬:又来了又来了,老父亲的愤怒! 鹤汀也不是真的要为难他。秦洲和戚沉之间说不上谁欠谁,秦洲为了戚沉确实付出了很多,但戚沉这么多年承受的只多不少。 秦洲的眼光,比飞凌好太多了。他挑中了这个世上最好最合适的人,如果当年飞凌身边的人…… 鹤汀静默半晌,道:“互相珍惜吧,你们最后能在一起,实属不易。” 这一路走得不容易,戚夏深比谁都珍惜。 戚夏深看着结界外的沈阅微,郑重道:“你放心。” 鹤汀撤销了结界,飞凌也和林栖相认并道别,鹤汀不打算继续停留,他要回到轮回和其余真神一起重建天上京,转身就带着飞凌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林栖和戴漓已经进入灵轮,从今天开始,林栖和戴漓这两个“人”将彻底人间蒸发。 …… “所以缘主真的不是喜欢飞凌?” 薛白躺在戚夏深怀里,抱着一颗猫薄荷又闻又舔,整只猫都软成一滩,听完了戚夏深的“故事”,他懒洋洋问了一句。 戚夏深躺在床上玩手机,胸口的猫头蹭来蹭去,他弹了薛白一指头:“什么心思,人家清白着呢。” 沈阅微俯身道:“鹤汀确实有喜欢的人。” 戚夏深兴致勃勃地一翻身,薛白从他胸膛上掉下床,猫薄荷咕噜噜顺着床单滚出去了,薛白赶紧追上去。 “缘主喜欢谁?”戚夏深好奇。 沈阅微轻笑:“你也认识,他喜欢顾明舸。” 戚夏深震惊:“可是,可是段昼……”明主家有小狼狗一只啊! 沈阅微道:“是,所以鹤汀单恋。” 戚夏深喃喃道:“看不出来。” 沈阅微笑道:“鹤汀也没见过多少姑娘,他对顾明舸起心思大概也是因为他见过的人里最好的吧。要说多喜欢,恐怕也没有,不然以他的性子不可能不去争一争。” 戚夏深捏着下颌,道:“真神一共十二个,还有除了你和缘主,都还有谁?你以前在天上京,每天都做什么?” 夏哥好奇心发作,迫不及待地想更了解沈阅微以前的生活。 沈阅微拦着戚夏深,“多呢,生门和死门的真神一模一样,平常不爱出来。无门和虚门的两个姐姐生性促狭……我以前每天都做什么?我想想啊……” 薛白追着猫薄荷出去了,尾巴刚刚离开房门那条线,身后的门就哐一声关上了。 薛白:“??” 不用想,肯定是大佬干的。 …… 戚夏深酒量不行,这沈阅微和薛白都知道。所以戚夏深一般也不喝酒,尤其在外面。他还专门托朋友弄了张酒精过敏证明,所有跟他有点交情的人都知道他不能喝酒。 但凡事总有例外。 因为淘宝店运营顺利,加上戚夏深这些年的积蓄,他们在靠近弄花巷的地方买下了一套房子,一早装修好了,差不多散了味道,就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搬进去。 “我说夏哥你应该看个日子吧,搬家是大事,要是开头不顺,后面都不顺怎么办?” 郑沛捧着个盒子,一边翻着手机一边抱怨:“你看看今天都什么日子,你有个忌讳行不行?” 一寝室四个人,一个北漂,还有一个毕业就回家去了。只剩下一个本地富二代郑沛还在,戚夏深这趟搬家就请了几个人,郑沛,云华和周陆,还有死党钟逾以及明主和她家的小狼狗。 真神镇宅,忌讳什么? 戚夏深嘲笑他:“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 郑沛冲他翻白眼。 戚夏深打开门:“我说你怀里抱的什么啊,宝贝一路了。” 薛白嗷一声扑出来,郑沛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把怀里的盒子摔了:“握草,什么玩意儿?!”他并不知道薛白是妖怪,戚夏深不打算让这个好朋友介入这个神神鬼鬼的世界,让对方安稳地过一辈子就好。 恶作剧成功的薛白不在意愚蠢人类的语出不敬,愉快地甩着尾巴去找下一个目标了。 戚夏深道:“你再人来疯今晚上不许吃饭!” 早上来了五个人,全都被他蹦出来吓了一遍,这是要上天? 薛白只当做没听见,家里难得有这么多人,他是真的要玩疯了。等戚夏深进了用餐区,他噌一声蹿到玄关的柜子上躲好。 郑沛跟着戚夏深进了餐厅,笑眯眯拍着怀里的盒子:“红酒啊!你小子别说不喝,你那张证明还是我托人给你弄的,少喝两口图个高兴。” 戚夏深道:“行行行,你别在这儿碍事,去客厅待着去。” 郑沛丢下红酒,在房子里溜达,玄关处突然传来凄惨的猫叫,别说郑沛了,就连戚夏深都吓了一跳。 戚夏深连忙探出半边身体去看,原来是薛白那傻儿子跳进了顾明舸的怀里,明主的名声薛白也是听过的,顾不上身处温香软玉,也没看见段昼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先自己吓自己地嗷了一声。 戚夏深:“……”他一言难尽地扭过头,就像薛白无视他一样无视了薛白,只是招呼顾明舸:“来了?坐吧,阅微去超市了。” 薛白:“嗷嘤嘤嘤。” 顾明舸心情倒是很好,对戚夏深点点头,然后低头捏着大猫的白手套好心情地问:“这是哪家的小宝贝跑到我怀里来了啊?” 段昼道:“怪沉的,别累着你。”还小宝贝呢,这么大一坨都是肉。 薛白在顾明舸的怀里冲他哼了一声。 顾明舸笑道:“没事,我看他可爱。”说着低下头道:“是不是呀,小可爱?” 薛白:“咪——” 聚餐是戚夏深下的厨,压箱底的手艺都拿出来显摆了一遍,收拾出一桌菜。 郑沛开了红酒,给一桌人斟了小半杯,得意洋洋:“小拉菲!夏哥,我够意思吧?!” 戚夏深不懂酒,郑沛也不懂,但戚夏深有个安定的家,他做朋友的心里高兴,就觉得得找个什么贵重点的东西才能算得上贺礼。 戚夏深笑了一声,没说话,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下,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 戚夏深基本不喝酒,对他来说喝酒误事,能让夏哥喝口酒也算是面子大了。 郑沛哈哈笑了两声,“有这意思就够了!” 一桌人断断续续吃到天黑,这才散场。 戚夏深就喝了两三口,这会儿已经懵了,坐在沙发上,目光跟着沈阅微转前转后。 沈阅微收拾了餐厅,擦过手。身后的目光专注且炽热,他不是木头雕的,当然感受得到。沈阅微转过身将戚夏深往怀里一搂,轻轻蹭着戚夏深的脸颊:“困了?” 戚夏深皱着眉推开沈阅微,他喝得醉了,眉眼和脸颊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戚夏深盯着沈阅微看了一会,忽然又笑了,靠过来捧起沈阅微的脸,小心翼翼从额头吻到唇角。 “心肝儿。” 沈阅微听见戚夏深这么叫他,情难自禁似的。 他垂下眼睛,将戚夏深抱起来 第77章 自闭 热。 全身每寸皮肤都被仔细地“照料”一遍。 戚夏深想蜷起来, 却被身后人一手捉住腕子压在头顶,湿热的吐息贴近颈窝, 他喝了酒,一把骨头软得撑不起来。 只能软塌塌地任人拿捏。 沈阅微俯下身,戚夏深整个弹了起来, 复又被密密压了下去,戚夏深咬住嘴唇,背部弓起来。 沈阅微低声笑了笑, 伸手挡住戚夏深的眼睛。 “害羞的话, 就当做看不见吧。” 戚夏深呜咽一声。 …… 次日清晨 戚夏深缩在被子里,双眼放空。 薛白顶着一碗粥走进来, “夏哥?你真的不吃早饭吗?大佬亲自下的厨, 味道很好。” 本来以为会是黑暗早餐来着, 没想到居然还不错。 戚夏深翻了个身:“不想吃。” 只要一动, 全身上下所有的部位都会发出抗议声。在戚夏深之前做的功课里, 上面那个明明会更累, 那为什么现在瘫在床上是他? “还有,不许沈阅微进来。” 戚夏深加重语气。 薛白看着夏哥说完拉高被子挡住头, 自闭了。 这没良心的大猫顶着碗呲溜跑回了厨房, 正在给他开罐头的沈阅微听见动静,俯身将薛白头上的粥碗拿下来, 叹了口气:“还是不让我进去吗?” 薛白好奇得要命:“夏哥怎么了?现在都九点半了, 他居然还没起。” 戚夏深的作息一向很健康,典型的晚睡早起, 就算熬到凌晨也不妨碍他早起,所以说…… 薛白扒着沈阅微的小腿,怀疑道:“你们昨晚是不是背着我出去玩了?玩通宵了?是不是还吵架了?” 玩确实是玩了,但可没有出去。 沈阅微笑着揉了揉薛白的大脸盘子,“好了,我去看看他。” 薛白含含糊糊道:“可是不是不让你进去吗?” 沈阅微重新盛了一碗热粥,笑道:“要是真不去哄那才糟了。” 薛白困惑地跟在沈阅微身后,谁想沈阅微进卧室就把门关上了。 薛白:“??”不是,还不让看啊? 他站起来挠了挠门,没人理他。 薛白愤怒地扭过身,在门口一盘,两只毛爪子揣进怀里,等着里面两个不负责任的混蛋出来哄他。 戚夏深在床上翻了个身:“不疼不累不想看见你。” 沈阅微放下碗,贴过去哄他:“可是我想看见你。”沈阅微低头亲亲戚夏深的耳朵,“我错了。” 戚夏深愤怒地将他掀到一边:“你昨天晚上做完第一遍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沈阅微错过去亲亲他的下颌。 他之前就发现了,戚夏深很喜欢这样的亲吻,柔软不带有任何占有欲,只是单纯地靠在一起耳鬓厮磨。 不过今天这招也失效了。 戚夏深推开他,起身去洗漱。 沈阅微靠在床上歪头看着浴室:这下怎么哄? 他想了想,摸出手机给顾明舸发了信息:你平常惹段昼生气,会怎么哄他? 顾明舸此人恶趣味很多,早年段昼还不像现在这么乖,经常被顾明舸逗得奓毛,顾明舸哄人肯定很有一手。 弄花巷中的顾明舸捧着一杯冰可乐对着手机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哦——”。 她放下可乐,回道: 自然是投其所好,前两天听说新南街开了家很有意思的猫咖,戚先生不是喜欢猫么?带他单独出去转转吧,说两句好听的。 顾明舸放下手机,刚刚捧起杯子,身后就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顾明舸——” 诶呀,不好了。 顾明舸一回头,段昼盯着她手里加了冰块的可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昨天开了一晚上空调吹感冒,今天还敢喝冰的……” 顾明舸:“……”她一点都不想实验那些几十年前哄人的套路还能不能哄得住这头长大了的狼崽子。 沈阅微拿着手机,总觉得顾明舸有些靠不住。 毕竟夏深和段昼完全是两种性格。 戚夏深洗完澡出来,沈阅微正靠在床头拨弄着小金炉,眉眼沉静,全然不是昨晚那副动情的模样。 戚夏深随手将撂在床头柜上的手串拿起来戴上,擦头发的时候上衣往上撩起,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 沈阅转过脸来欣赏了片刻,下了床靠过去,环抱住戚夏深的腰身,指腹暧昧地摩挲着皮肤。 戚夏深打掉他的手,将上衣下摆撩起来,低头看了眼,道:“你看你弄的。” 青年人腰身劲瘦,肌肤洁白,因而一旦有什么青紫就格外明显——沈阅微到了床上就没有平日里那副温柔端重了,戚夏深很难理解他在床上的掌控欲。 “还有这里。” 戚夏深伸出手,手腕上有一圈不明显的淤痕。 沈阅微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双唇间露出一点湿热,在泛青的地方抚过。 吐息瞬间勾起了戚夏深昨晚的记忆,他吓得连忙抽回手:“你想都别想!” 沈阅微圈着戚夏深,戚夏深被完全抱在怀里,腰间有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顿时有点想发脾气。不过很快,酸软的腰背就放松下来,戚夏深闭上嘴,往身后靠过去。 沈阅微道:“好点了吗?” 戚夏深懒洋洋应了一声:“我饿了。” 沈阅微道:“一起出去吃吧。”他凑到戚夏深耳边,明明屋里就他们两个,沈阅微还偏偏要跟他咬耳朵:“就我们两个,不带薛白。” 戚夏深在原谅他并且二人世界和继续甩脸子之间犹豫了两秒钟,果断选择了前者:“走!” 沈阅微勾着他的手指,轻声道:“抓住我。” 戚夏深眼前一晃,两人已经从卧室内里离开。戚夏深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奇地摸了摸粗糙的红砖:“这是什么地方?” 沈阅微道:“新南街的酒馆后门,这块地方专门给妖族和其他生灵落脚,转个弯就能直接进新南街。” 戚夏深一边跟着他出去一边道:“新南街?这有什么好玩的?” 沈阅微含笑,低声道:“猫咖。” 猫咖?! 戚夏深咳了一声,一边心神向往一边迟疑不决:“这多不好,要是被那小混蛋知道了……他不得拆家?” 沈阅微轻笑:“我们偷偷去,不告诉薛白,就我们两个。” 戚夏深还在犹豫,沈阅微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传单,正中间印着六只猫,什么样的都有,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人心里痒痒。 “去吗?” 沈阅微笑着问。 戚夏深斩钉截铁:“去!” 新开的猫咖在新南街的最里面,采光极好,一共六只猫,四只品种猫,还有两只是救助的田园猫。 戚夏深进去先点了两份甜点,毕竟他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端着烤华夫找了个猫会喜欢的地方坐下来,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两只胖乎乎的田园猫凑上来,一只橘的吨地往他腿边一躺,懒洋洋翻开肚子,两只圆滚滚的眼睛看着戚夏深。 还有只纯白的鸳鸯眼大猫窝进沈阅微怀里,咪咪叫唤。 戚夏深匆匆两口吃完垫个肚子,将手揣进了猫肚子,大橘脾气好,翻身头贴着戚夏深,任由他摸着肚皮。 这块地方有太阳,戚夏深很快被晒得犯困,他靠在沈阅微肩膀上,随手从桌上的宣传单里抽出一张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张宣传单正面是一窝小奶猫,戚夏深眯着眼睛看下去,宣传单标明了这窝奶猫是捡回来的小猫崽,还在喝奶,希望有好心人领养回去。 猫咖的老板慢慢走过来,笑着问道:“客人要去看看吗?” 戚夏深道:“还有没被领走的?” 猫咖老板叹气:“我跟您说实话吧,就剩一个了,那崽崽长得不如同窝里的,腿瘸了,没人要。” 戚夏深心里一动,起身:“我去看看吧。”他回头对沈阅微伸手:“一起吗?” 沈阅微笑着牵住他,起身。 猫咖老板暗暗吃惊,惊奇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顿片刻,嘲笑自己少见多怪后两个人带进了猫咖的二楼。 那只剩下的小奶猫就在二楼的笼子里,确实不太好看,花色配的不灵气。巴掌大的猫崽耳朵有个缺口,右前腿是跛的,细细瘦瘦一只缩在笼子里,看着可怜。 猫咖老板从上了楼就一直留意戚夏深的神色,见他没有一点嫌弃,伸手进去接猫的时候动作也很温柔,那么大点的小猫崽子见谁都奓毛,现在居然乖乖待在他手心。 “小家伙还挺精神。” 戚夏深笑道,“你看,跟我们薛白还挺像的。” 沈阅微点头:“颜色都一样。”就是体型差太多了,还没薛白尾巴大。 戚夏深看看手里这么个小东西,长相确实不好看,还有残疾,能送出的几率不太大。戚夏深想了想,往怀里一揣:“我们领养吧,您这儿有什么手续吗?” 猫咖老板求而不得,拿出一张调查表。 戚夏深粗略扫了两眼,利索拿笔填了。 猫咖老板道:“我们会定期回访,没问题吧?” 戚夏深道:“没问题,应该的。” 猫咖老板细细交代了猫崽的状况,生过什么病,到底几个月了,有没有打疫苗,连之前洗过一次澡都说了。 戚夏深细心记下来,什么都问全了也不打算在猫咖里继续待,出门转道跟沈阅微一起去了边上的宠物用品店,买了应急的用具。 回去的路上,戚夏深揣着猫叹气:“我是高兴了,回家那个祖宗大概要疯。” 沈阅微逗着猫,笑道:“怎么会?薛白乖得很。” 戚夏深无言:只有你这种家里儿子千万好的人才觉得薛白乖吧。 两人到了家,戚夏深把猫往怀里揣了揣,刚进门就看见薛白堵在门口,目光呆滞地盯着门。戚夏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怎么了?” 薛白幽幽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家里就没我的地位了,你们出去玩都不告诉我……” 戚夏深有点心虚,“这不是给你带了零食么……” 薛白稍稍感到一点安慰,垂头丧脑靠过来,闻着闻着就觉得不对了,他绕着戚夏深打了个转,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你背着我在外面干什么了?!一身猫味儿!” 戚夏深不得已:“来,心肝儿你冷静,我给你介绍个弟弟……” 薛白嗷地叫出来:“我不——” 沈阅微收拾了一应的幼猫用品,含笑看着戚夏深手忙脚乱地哄完大的哄小的。他看了看外面的太阳,慢悠悠道:“天气不错,把被子拆洗了吧。 第78章 番外一 薛大白的一天 晚上十一点: 薛白窝进自己刚晒过的猫窝, 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睡到半夜一睁眼,看见的不是人, 是明晃晃的一汪光。 面前朱红漆的大门上挂着一幅八卦镜,映着月光照得门前雪亮,但凡身上占了业障的妖魔鬼怪都不能进门。 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 遮住他的眼睛,耳边能听见模模糊糊的说话声,薛白呆呆眨了眨眼, 听见一把清越低沉的嗓音, 格外耳熟,却始终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薛白竭尽全力靠过去想再听一遍。 他一用力顿时就惊醒了, 打了个喷嚏, 把怀里一只小毛球掀了下去。 鼻头黑黑的小奶猫陡然从猫窝里滚下去, 张开眼睛茫然地看了一圈, 可怜巴巴冲薛白叫了两声。 薛白不知道自己还在想他刚才做的那个梦, 他没怎么做过梦,来夏哥身边安稳下来后就更不做梦了, 偶尔有一次从梦里惊醒, 就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那个支离破碎的梦。 那个声音是谁呢?到底说了什么呢? 薛白睡不着, 叼着哼哼唧唧的小奶猫挠戚夏深的房门。 夏哥不光会养人, 还很会养猫。这么个瘦骨伶仃的猫崽子被带回家才几个月,已经从手一握就能捏住的小可怜长成了个肉嘟嘟的毛孩子, 取名叫奶泡,上蹿下跳皮的要命。 门是沈阅微开的,他俯下身将一大一小捞进怀里,薛白往床上看了眼,估计戚夏深睡着了,于是小声道:“我想跟你们一起睡。” 奶泡还是小猫崽,醒了就开始饿,它还小什么都不懂,饿了就叫唤。薛白赶紧堵它的嘴,沈阅微莞尔,将奶泡抱进怀里,“我去给它冲奶粉,你去睡吧。” 薛白点头,哼哧哼哧爬上床。 戚夏深一向睡觉浅,有点动静就要醒,薛白赶紧凑过去蹭蹭他的脸,戚夏深微皱的眉心一松,习惯性伸手在床边摸了一把,触到某个毛茸茸的毛孩子之后手臂一勾揽进怀里继续睡了。 薛白吧嗒吧嗒舔了戚夏深一口,安心窝在他怀里,临到睡觉前忽然福至心灵回想起梦里那个声音不就是夏哥吗? 夏哥说了什么来着? 薛白打了呵欠,模模糊糊想起来,说的是:别怕,到家了。 他很快就睡熟了,隐约觉得有一股香气靠过来,有人亲过他的耳朵,将一个浑身散发着奶香气的小毛团子塞进他怀里。 是大佬吧,薛白揣着毛团子迷迷糊糊扎进睡梦。 早上六点五十: 薛白一醒过来就在夏哥的床上,入了秋天气转凉,他身上搭着夏哥的薄被子,奶泡正在踩他的尾巴。 薛白懒洋洋甩过尾巴绕到自己身前,在温暖的床上静静思考猫生。 “薛白,你刷牙没?还赖床?” 夏哥走进卧室按了下薛白的头,“早上吃什么?” 薛白当然没刷牙,他也不想刷牙,于是翻开肚子,冲戚夏深细声细气叫唤。 戚夏深压上床,“不想刷?” 薛白:“不想。” 戚夏深低头亲他的毛毛脸,问:“昨晚上做噩梦了?半夜吓得往我怀里钻,梦见什么了?” 薛白这么大的猫了,陡然被他这么形容得像个奶都没断的小崽子,顿时觉得很丢分,扭脸不高兴道:“谁吓得往你怀里钻,瞎编。” 戚夏深也不跟他计较,起身:“行吧,我瞎编。早上炖鱼片粥,吃过饭你跟奶泡是在家里玩会儿,还是跟我一起去灵轮?” 薛白翻了个身:“不去……你脖子上是什么?昨晚上家里进蚊子了?好大一块,秋蚊子这么猛了?”他爬起来凑到戚夏深颈前细看,还没等他看清楚,夏哥忽然一捂脖子,后退两步吧嗒把他按在床上了。 薛白:“……凶残,太凶残了!” 夏哥冷笑。 薛白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吃过夏哥准备的早饭,他站在门口,气定神闲地宣布:“我今天要出去。” 戚夏深正在给奶泡冲幼猫奶粉,闻言眼睛都没抬一下:“哦,路上小心。” 薛白过去挠他:“我就知道!你有了小的,就不疼我了?” 戚夏深抵着他的头,道:“你看着你脖子上的项链说话。” 薛白低头,当然低头也看不见,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小鱼干造型的坠子,纯金镶钻,真的。这是戚夏深前两天送他的生日礼物,请了宠物饰品店里最好的师傅订做的,无论是分量还是心意都是十成十的。 薛白哼哼两声,脸盘子放在戚夏深手腕上:“那你不给我开门啊?” 戚夏深绷着唇角不肯笑,眼睛却已经弯起来了,“行吧,中午记得回来吃饭,早上买了鸡翅,中午做可乐鸡翅。”说着起身给薛白打开门,顺便给他调整了项链的位置,“猫粮还在原来的位置放着,记得给那些小猫崽添点猫粮,尤其是水,小区里的没有干净的水源,你记得给他们多放点水。” 薛白抖抖毛,表示自己记住了,然后迈着慢吞吞的步子从楼梯下去。 这片小区里有不少流浪猫,住户又大多都是年轻人,没事就会出来喂猫,但对于流浪猫来说,它们更缺的是水,小区内露天的水源只有一个喷泉,池子不深但池壁建得很高,以免小孩儿在玩耍的时候掉下去。这就苦了体型小的流浪猫狗,想喝口水难上加难。 薛白先去野猫聚集的地方填了猫粮和水,看看时间还早就接着在小区里乱逛,迎面碰见一个针织衫姑娘遛猫。他长得好,体型大得有些十分突出,爱猫的见了都忍不住想摸两下。 针织衫姑娘抱着自己的猫蹲下来,试探着向他伸出手:“猫猫,咪咪咪,过来猫猫。” 薛白扫了她一眼,本打算忽视过去继续巡逻,但发现这姑娘怀里的猫神色有些痛苦。薛白脚步一顿,上下打量了针织衫一会儿,迈着步子走过去,冲她怀里的猫叫了两声。 针织衫姑娘大喜,放下自己的猫小心往薛白面前推了推,“你要和我家胖胖做朋友吗?” 胖胖? 薛白看了眼那瘦骨嶙峋的三花田园猫,上前碰了碰它的鼻子。 他比三花大了好几倍,针织衫不禁紧张起来,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么大的猫她都打不过啊! 三花直接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薛白叫了一声:“她欺负你?” 三花连忙叫起来,因为没开灵智,言语混乱。 薛白整理了一下,大概是说三花是被捡回去的,针织衫对它很好,但它脖子上的铃铛太难受了,每次走动都会响,让它的耳朵很痛苦。 薛白绕着三花看了一圈,像这种装饰性的东西,除非他要求,否则戚夏深是不会给他戴的,就像他脖子上这个链子,买来之后就放在他身边,他要戴了,戚夏深才给他戴上。 不过会响的铃铛,对猫来说太不友好了。 薛白果断伸爪子,利索把铃铛抓断了,叼着那颗铃铛对着蹲在他面前的针织衫耳边狠狠晃了一会儿,直到针织衫不堪其扰,堵住耳朵为止。 薛白这才拿尾巴拍拍三花,叼着铃铛昂着头走了。 剩下针织衫堵着耳朵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懵了。好一会儿,她才对着空无一猫的路径喃喃道:“那是我家胖胖的……” 猫没撸到,还被抢了个铃铛,针织衫长长叹了口气,抱着胖胖回家后和同样是猫奴的爹妈分享了刚才的“奇遇”。 她妈妈道:“丁点大破事儿,家里还有好几个铃铛呢,我给我们家胖胖找出来。” 原本以为摆脱了铃铛的胖胖顿时委顿下来,耳朵都趴着。 针织衫注意到她的异常,还以为她不舒服,连忙检查起来。 针织衫的妈妈已经拿着铃铛走过来,正要拿红绳穿上,针织衫看了一眼,犹豫道:“妈,还是算了吧。” 她妈妈道:“怎么了?这个不好看?” 针织衫回想起刚才铃铛对着耳朵一阵乱响的聒噪,忍不住代入自己脖子上带着个铃铛,从早响到晚,顿时毛骨悚然:“别别别,别弄了,猫听力那么好,天天带吵得胖胖难受。” 她抱紧三花,心疼道:“抱歉,是妈妈不好,一直没注意到。” 三花看着那个铃铛被针织衫丢进垃圾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用带这玩意儿,立刻精神起来,对着针织衫使劲蹭。 针织衫抱着她欢呼:“走,我们吃饭去!” …… 薛白巡视完了领地,觉得是时候吃饭了,于是带着自己的战利品(铃铛)回了家。 戚夏深给这个玩了一身灰的小混蛋开了门,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低头发现薛白爪下按着一只圆滚滚的铃铛。 薛白叫了一声:我今天也做了一件好事,我真是个好孩子。 薛白爪子一使劲,那铃铛就咕噜噜滚到了戚夏深脚边,进门的同时拍拍戚夏深的裤脚,“礼物,别客气。” 戚夏深:“……你又从哪里摸的?” 薛白回想了片刻,斩钉截铁:“别的猫送我的。” 戚夏深白了他一眼,以为是哪个流浪猫送的,没追究,道:“洗手,吃饭。” 薛白抱着戚夏深的腿:“夏哥,我要这个铃铛,穿红绳子,好看。” 戚夏深拖着这个四十斤的宝贝去端菜:“行行行,回头给你把里头堵死了,穿个红绳子你戴着玩。” 戚夏深嘀咕道:“怎么这么爱臭美,像谁啊?” 沈阅微端着菜,笑道:“左右我是不这样的。” 戚夏深大怒:“我哪里臭美了?” 中午十二点: 薛大白吃完饭,懒洋洋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下午电视。 晚上七点半: 薛大白吃过晚饭,被戚夏深强行拖出家门参与散步。薛白走着走着不禁抬起头,奶泡在夏哥怀里窝着,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薛白悲从心来,拖着沈阅微的脚踝不肯走了。 沈阅微俯下身,轻声道:“我也不敢抱你,回头让夏哥看见了,我也挨骂。” 薛白痛苦地一步一挪,压根不想动。 一家四口溜达到附近的公园时,正好碰上薛白白天见过的那个针织衫姑娘,针织衫一眼就认出了薛白,看看他脖子上的铃铛,脱口而出:“这不是我家胖胖的吗?” 戚夏深回头看着薛白。 薛白:“……”哦豁,完蛋 第79章 番外二 齐市地处江南, 人间四月春风十里,本该是堆积成荫的翠浓花红, 可惜多年的战争使天地间堆积了太多的死气,万物复苏的季节居然满目萧瑟,路边的柳树别说新枝, 连树皮都被扒了个干净,土也被刨了个遍,能下肚的都被翻出来了。 而那些连年争战的地方, 有些死气已经浓郁到发生了质变, 转化为厌气,他察觉到异常, 奉天道之令离开天上京, 希望能寻找解决的办法。 秦洲顺着缘门真神的指引来到齐市, 那位掌管天下缘法的真神冷冷丢下一句“两个人, 齐市。多的算不到, 自己去找吧。”就和其他真神一起奔赴轮回, 希望及时封住轮回内已经成型的厌气。 秦洲只能磕磕绊绊地自己找到齐市,而此刻他身处没有任何繁华气息的大城市, 很有些发懵。先别说他压根没来过这里, 就算他来过,也根本不认路。 此刻正值黄昏, 阳气衰弱, 连年的大旱死了无数生灵自然就助长了阴气。一临近夜晚,阴风就先刮起来, 街上门房紧闭,除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以外,谁都看不见。 秦洲打算先清除城内的厌气,需要借助人气或灵气最鼎盛的地方,于是找了个偏角招来一小妖,询问:“本地有什么地方人气足?” 小妖低着头,他并不知道面前的是什么人,但仅仅是感受到一丝气息就浑身颤抖,哪怕跪伏在地都控制不住发自内心的敬畏。 听完秦洲的问题,小妖道:“要说人气……齐市如今已经是半个鬼城,没什么人。要说灵气,城南的戚家是积年的大族,如今只剩下个一个叫戚沉的,那宅子下面刻了聚灵的阵法,算是整个齐市灵气最足的地方了。” 小妖浑身抖得越发厉害,瑟瑟道:“只是……戚家是天师世家,如今的家主虽然不捉妖,却听说是天生神算且修为不凡,他那宅子起初有不少大妖觊觎,却全都被挡了回来。轻则重伤,还有些倒霉的,连命都丢了。大,大人若是想去,还请三思。” 秦洲点了点头,谢过他的好意,转身要走,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一转身,吓了那小妖一跳。 小妖道:“您,您还有什么吩咐?” 秦洲礼貌地询问道:“请问南是哪边?” 小妖:“……那边。” 这,这还不认路啊?他抬起头,秦洲已经向南城的方向离开了。 秦洲确实不认路,但架不住戚家太有名,沿路的妖族都知道戚家的位置,只是随意问了几句,就有妖族争先恐后地上来回答。 这些小妖恐怕以为他是去挑衅的,一个个明里暗里撺掇。 秦洲一概当做没听到——如今天地都笼罩在死气中,齐市算是好点的地方了,背后肯定是有人庇佑。而越往南,越靠近戚家,周围的死气就越淡。 虽然有小妖不断指路,奈何秦洲实在没有方向感,磕磕绊绊找到戚家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难为他这样的速度,横穿一个巴掌大的小城居然也花了好几个小时。 秦洲在戚家朱红的漆门前停下,轻轻叩响铜环。 威严的朱红漆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隙,四个圆圆的脑袋叠着露出来,一叠声地问:“谁呀谁呀?” 这四个小脑袋离地还不到三尺,脑袋圆圆,脸也圆圆,看上去十分可爱。秦洲俯下身,温和地打招呼:“晚上好,冒昧打扰了,我是秦洲,来找这家的主人。” 那四个小娃娃陡然看见他,吓得摔了个屁墩儿,穿黄衣服的娃娃结结巴巴道:“你,你等着,我去叫沉沉。” 他爬起来转身往院子内跑,还没跑出去两步,一头撞上一个俊美的年轻人。 黄衣娃娃抱着他叫:“沉沉!” 秦洲一抬眸,窄小的门缝将他的视线裁成小小一条,那院中俊美的戚家主人抬眸望来,眼中映着灯火煌煌。 戚沉手中拿着一副十八子手串,他拨弄了两下,挑眉看着秦洲。 秦洲冲他微微施礼:“叨扰了。” 戚沉扬起手,手串啪嗒响了一声,红漆大门就吱呀呀地敞开了。他似笑非笑道:“来者是客,请吧。”说着侧过身,彬彬有礼地一伸手。 他身上的气质说不出的奇妙,一举一动是世家大族的古旧沉静,神情言语却吊着点耐人寻味的勾引意味。 秦洲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当然了,他本来也没见过多少人。 戚家的宅子里收容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小妖,缩在戚家主人的羽翼下。秦洲跟着戚沉一路穿过回廊,能感受到许多纷杂的气息,都是还不会化形的小妖们散发出来的。 戚沉领着他在一处临水的亭子里坐下,亲自泡了茶递给他,道:“前两天算了一卦,说是近两日有贵客临门,果然今天就到了。” 他放下珠串,撑着脸笑道:“不知是哪位真神?” 秦洲避开戚沉情意横生的眼波,垂着头道:“灵门秦洲。” 灵门真神,十二位真神中最强也最年幼同时也是最好骗的一个。 戚沉万分惊奇,他想过这次来的可能是生门死门,但怎么都没想到下来的居然是这位。若把十二位真神比作天道的孩子,那这位就是天道最疼爱的幺儿。 戚沉爱美人,见到个生得好的就喜欢多看两眼。他自己长的就好,又很能拿捏分寸,即便是盯着别人看,也叫人很难搓出火来。 秦洲在他的目光中坐立难安,以往在天上京时,并没有什么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戚沉看出他不自在,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恰好收回了目光。 秦洲松了口气,道:“戚,戚沉先生,此处死气浓郁,我想在城下刻入阵法,故而向您借一间屋子作为阵眼。” 戚沉道:“当不起您一声先生,叫我戚沉就好。房间当然是能借的,请跟我来吧。” 秦洲欲言又止,戚沉天生神算,鹤汀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假如天上京挡不住厌气,轮回内也被厌气充满,那只能想办法从外面破开灵门,但灵门何其坚硬?而且轮回运行也会干扰灵门的毁坏。必须有一个能算到天机的人,短期内推演出轮回运行时灵门最脆弱的时间和持弓箭者的地点,而戚沉可能就是那个人了。 但……算到天机还泄露出去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戚沉自己知道吗? 秦洲跟在戚沉身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戚沉在一处停下,指着那间小小的库房,笑道:“这是宅子里灵气最足的地方了,里面是空的,只有一两件积年的旧物,应该不碍事。” 说着上前推开门,里面果然像他说的那样,空荡荡的一间库房,只摆放了一对人高的花瓶。 秦洲看了看天色,再耽误下去就赶不上时间了。 戚沉知情识趣,摆摆手道:“不打扰您了,我先出去料理些事务。” 确实也没什么需要他处理的,不过是给秦洲挪个时间和空间出来。他思索着昨天的卦象,手上也不得闲,十八子手串被他拨弄得哒哒作响。他刚进了自己的院子,还没来得及进屋子,黑沉沉的天空裂出一道刺眼的光,不多久就传出一声巨响。 戚沉豁然抬头,天幕上阴云密布,俨然是要下雨了! 大旱近一年,终于要落雨了吗? 他站在走廊下,紧紧盯着天空,惊雷一声连着一声,闪电就没歇过半边天空龙蛇乱舞,直到一声贯彻天地的巨响后,倾盆的暴雨将整个齐市泡在水里。 戚沉伸出手,豆大的雨珠砸得他手疼,他颤抖着握紧手——真的下雨了! 他几乎能想到半夜里被春雷惊醒的千家万户推开门窗,发现暴雨倾盆于是不顾深夜阴气浓重,跑出来大叫大笑甚至嚎啕大哭的场景。 戚沉拨弄着手串,忽然笑了笑,“算啦,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长这么大什么没见过呢,认命吧。” 他仰着头看着连成一片的雨幕,身后手串欢快的哒哒声与雨声融为一体。 这么大的雨直到早晨才停歇。 秦洲当然不会只在戚家刻阵法,他以库房为阵眼,将整个齐市都归入阵法内,引来暴雨将旱得开裂的土地浇了个透,直到他将阵眼处的水玲珑换成贮水玉之后才停下雨。 秦洲推开库房门,年轻的戚家主人撑着一把伞站在门外,见天放了晴,他缓缓收了伞转过身来。 那么年轻。 秦洲心中不忍,决定今天一定要告诉戚沉他来这里的目的。 戚沉冲他招手:“灵主,来。” 秦洲依言走过去,戚沉指尖托起一个小小的花骨朵,点漆眉眼间化了一江水的浓情,他惊喜道:“看。” 他手上轻柔至极,仿佛指尖不是含苞未吐的花骨朵,而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枝头春来迟,江南本翠浓。好在还是来了。” 戚沉微笑:“做什么都值得,付出什么都可以。” 秦洲心中一震,对上戚沉乌墨般的眼眸,忽然笑了,垂着眼眸轻轻应了一声:“嗯。 第80章 番外三 “今天也出去吗?” 戚夏深悄悄起床, 刚刚穿好衣服,就被沈阅微揽住腰。 戚夏深一个激灵:“大清早的别乱摸。” 沈阅微笑了笑:“前天出去一天, 昨天也出去了,今天呢?今天也不陪我?” 戚夏深咳了一声:“今天有点事,我保证中午就回来。”他低头捧着沈阅微的脸亲了一口, 举手发誓,“我十一点就回来。” 沈阅微将自己的手串褪下来给戚夏深戴上,“好。” 手串尺寸并不合适, 沈阅微在珠串上轻轻一点, 十八子手串收拢到合适的尺寸。戚夏深叹气,顺手将自己的手串摘下来, “多大人了, 还给我拴个绳。” 沈阅微牵起他的手吻了吻。 戚夏深赶紧收拾一遍, 骑上他的小摩托离开了。 薛白蹲在窗台上向下看, 道:“夏哥这两天神神秘秘的, 天天出去。大佬你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吗?” 沈阅微撑着脸, 将薛白揽进怀里,道:“不知道。” 薛白忧心忡忡:“我觉得大佬你该偷偷跟着他, 他长那么好, 外面喜欢他的姑娘可多了。” 沈阅微抚摸着毛孩子毛茸茸的头顶,莞尔:“不会的。” 薛白一甩尾巴, 计上心头:“我也出去!” …… 戚夏深在一家隐蔽的小店前停下, 锁上车,推门而入。 店里静悄悄的, 没有人。戚夏深在柜台上轻轻敲了三下,柜台后的隔间门被匆忙推开,一个穿着小西装的少女跑到柜台后,冲戚夏深吐了吐舌头。她脑袋上立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要是正常人看了会以为这是个发箍,但戚夏深知道,这是真耳朵。 这位小姑娘是个真猫娘。 戚夏深扬起笑容对她点了点头。 猫娘十分活泼,从柜台下面的小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道:“我看看啊,预约了陈老师对不对?今天要多久呢?” 戚夏深道:“三个小时吧。” 猫娘愉悦地在本子上记下了时间,将钥匙交给他:“请进吧。” 门外,薛白披着顾明舸亲手加成的气息隐蔽,一路跟着戚夏深摸到了店铺前。 没错,薛白为了偷摸跟着戚夏深,甚至出卖肉体(被撸)去请顾明舸遮掩了他的气息,没办法,沈大佬坚决相信夏哥不会背着他做什么事情,怎么都不肯帮薛白,于是锲而不舍的薛大猫绕道去了弄花巷,撒娇打滚一条龙后,乐于助人的明主用心力盖住了他身上的妖气。 明主一出手,就只有没有,薛白跟了一路,夏哥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等戚夏深进了店,薛白才探头探脑地冒出来,慢吞吞踱步到了店门口,生怕夏哥来个回马枪。 店门旁边放着一块立牌,薛白仰着头,第一眼看到了上方硕大的红字: 这是一家提供特殊服务的店铺,一对一私人教导。 薛白:“??”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都已经这么□□裸了吗?! 薛白哼哼着继续低头看下去,发现红字底下有一段正常大小的黑色字体:你还在为怎么哄女朋友(男朋友)高兴而烦恼吗? 嫌买的不够诚意?那就亲自动手做吧!本店提供各种手工指导,更有一对一教学,包您做出满意的礼物! 底下密密麻麻一排是提供的各种指导,薛白看了眼晕,扒着立牌呆呆地想:“所以夏哥是来做情侣用品的?” 薛白尾巴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转身走了:夏哥是大佬的,大佬是夏哥,家里的奶泡是他俩的,只有我,什么都没有。 薛白找了个有太阳的地方蜷起来,毛茸茸的一团谁见了都想上去摸一把。 薛白尾巴绕在身前,垂头丧气:自闭了,离家出走吧。 于是戚夏深回家的时候都没看见薛白,这毛孩子出去不带手机,根本联系不少。不过薛白临走前招呼了一声,戚夏深也没多担心,那么大的猫了也不可能说丢就丢。 他冲了瓶幼猫奶粉,很惆怅:“他不回来吃饭,我都不想做饭了。” 沈阅微托着他的手,一边给奶泡喂奶,一边笑道:“可是我已经做好了。” 戚夏深蹭蹭他:“做的什么?” 沈阅微道:“酸菜鱼,醋溜土豆丝,酸辣汤……” 戚夏深先是震惊:“……你都会这么多菜了?” 紧接着发现菜单不对,困惑:“怎么全是酸口的?我不吃酸的。” 沈阅微漫不经心道:“家里醋太多,用不掉了。” 戚夏深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奶泡正好喝完奶,吓得咕噜噜滚进沙发的缝隙里,呆呆扬起头。 戚夏深作势闻了闻,道:“果然是陈年老醋,够味道。来,宝贝儿,你酸什么呢?” 沈阅微道:“不知道外面哪里来的美人,把我家里这个勾得天天不回家,我当然酸。” 戚夏深低头:“那我尝尝……” 沈阅微按住戚夏深的后脑,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顺势倚在沙发上。 卡在沙发里的奶泡:“咪?” …… 到了晚上薛白还是没回来,戚夏深将鸡翅装好盘,更没胃口了。 沈阅微安抚道:“肯定没事。”家里的毛孩子出去乱逛,家长怎么可能不担心?薛白有时候出去大半天都不回家,沈阅微一早就在薛白身上种下了自己的一缕灵气,关键时刻会替薛白挡一次攻击,而一旦灵气触发,沈阅微会立刻察觉到。 戚夏深有点坐不住:“他以前要是回来晚了会提前说一声,这次没说……” 沈阅微起身:“去看看吧。” 循着他的灵气就能找到薛白,倒也不难。 戚夏深点头,摸摸睡着的奶泡,低声道:“走吧。” 沈阅微锁上门,和戚夏深一起出门找薛白。 戚夏深跟着沈阅微身后,越走越觉得奇怪,他看看周围的环境,挑眉道:“这小混蛋今天跟踪我了?” 沈阅微只是笑。 薛白窝在角落里睡着了,一醒来已经到了晚上,他想起家里那个闹腾的小猫崽,抱着尾巴长长叹了口气:他想回去啊,但是心里总觉得很不得劲,不想动。 正左右为难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薛白后颈上的毛一奓,立刻转身,一抬头看清人顿时愣了。 “夏哥?” 戚夏深抱起薛白,给他拍了拍身上的落叶,无奈道:“中午不回家,晚上也不回去?” 薛白低头抵在戚夏深的胸膛上,有点委屈:“你们都不早点来找我。” 沈阅微与戚夏深对视一眼:这是闹别扭了? 戚夏深顺着薛白的毛:“以为你出去玩了。生我气了?” 薛白哼哼:“没有,我就是饿了,走不动。” 他心里别扭,无论戚夏深和沈阅微怎么哄,就是不肯说怎么了。被问急了就往窝里一钻,尾巴冲着他们,不理人。 戚夏深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怎么了?谁欺负他了?不能够啊……” 沈阅微靠过来亲了他一口,道:“我知道怎么了。” 戚夏深歪头看着他,沈阅微笑着在他耳边说了句话,戚夏深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了,推他,笑骂道:“滚。” 沈阅微顺着他的力道倒在床上,笑着将戚夏深拽进怀里。 …… 戚夏深有心哄一哄薛白,连着几天都只出去一两个小时。 但薛白不领情,大多数时候谁也不理,就是面对着墙壁或者窗户,一动不动德坐上几个小时,就连奶泡都不搭理了。 戚夏深没办法只好把准备小半个月的礼物提前拿出来。 “薛白,来。” 戚夏深抱着个精致纸盒子,招呼面壁的薛白。 薛白尾巴甩了甩,矜持地扭过头看着他。 戚夏深将盒子打开一条缝,笑道:“礼物,要不要看?” 薛白眨眨眼睛,爪子抬起来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又放回去了。 有戏。 戚夏深心里笑了笑,慢悠悠道:“我可是准备了好久,提前拿回来就给你一个看,谁知道你不稀罕……” 薛白嗷一声窜出来,“看!” 戚夏深笑了笑,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四个陶瓷娃娃,三大一小。 薛白一眼就认出来了,两个人是夏哥和大佬,一大一小的猫是他和奶泡! 戚夏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子,里面放着一条项链。项链上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个小巧的盒子,戚夏深按下开关,盒子弹开,里面竟然是一只小小的薛白! 戚夏深道:“羊毛毡,里面还有你的毛。我学了好久,做了十几个才成功。提前祝我的宝贝心肝儿生日快乐,喜欢吗?” 薛白低头看着:“我以为你忘了我生日……” 戚夏深啼笑皆非:“怎么可能。你生日我哪年忘过?” 薛白的生日是他接回来的那一天,每年他都会为薛白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并且带他出去转悠一圈。 薛白带着项链,默默将脸埋进戚夏深怀里,戚夏深低头亲了亲他。 晚上沈阅微回来的时候,刚进卧室,就被戚夏深从身后抱住。 “闭上眼睛。” 戚夏深道。 沈阅微配合地合上眼眸,感觉戚夏深抬起他的手,小心将一个冰凉的环状物套在了他手指上。 戚夏深道:“拴住了,就是我的了。” 沈阅微紧紧握住他的手,回身吻住戚夏深。 两人的珠串相碰,两条同色的穗子依偎缠绵,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