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帝国都觉得上将要抢婚 作者：应有拐 上将格伦和皇储约书亚是战场上的最佳拍档，两人合作无间，在星系间立下赫赫威名。 听说身为Omega的皇储和邻国Alpha女大公订婚了，全帝国都觉得上将要抢婚。 正直的朋友格伦上将一脸懵逼。 众人：“亚特尼斯战后，您战友的后颈带着您的咬痕。” 格伦：“那是战时需要。” 众人：“古浪星上那个世纪拥抱，至今还常常出现在报纸头版。” 格伦：“那是战友间的祝福与问候。” 众人：“您的军牌里镶嵌的是王储与您的合影。” 格伦：“那是因为我是个孤儿，而约书亚是我值得托付生死的，最好的朋友。” 众人：“别说了，我们都懂的。将军我们支持您！” 格伦：“？？？？？” 【天然撩男友力爆表Alpha将军】VS【睿智腹黑Omega王储】 【食用说明】 1. 本文1V1，更新时间凌晨不固定，请小天使们天亮后光顾。 2. 作者话痨，读者大大可选择关闭作话。 3. 剧情简单傻甜，揪逻辑拐会折，写的时候没带脑子，承蒙小可爱们不弃。 4. 拐攻受都不控，攻受都没打算虐，请读者大大触雷即退←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星际 甜文 　　☆、Chapter.1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要抢婚 　　AM 9:30 　　“格伦将军，约书亚殿下要和特蕾莎那个疯女人订婚了。”哈维林不太含蓄地说。 　　格伦点了点头——他正在阅读哈维林送来的战报——修长食指按下桌上的对讲器，授意管家为客人端杯咖啡进来。 　　“是的，我当然知道。昨晚的发布会很精彩，现在全帝国都在讨论这件事。” 　　哈维林心里十分烦闷。 　　他在脸上写满了“那您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可格伦上将专心阅读着手中的数据，一个字都没看见。 　　哈维林是第一军团军情处处长，格伦上将的手下。这位亚麻色头发的Alpha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足以同光脑赛跑的数据分析能力和一颗熊熊燃烧着的、永远八卦的心。 　　分针在钟表盘上匀速运转过五圈，哈维林努力地深呼吸，试探着问：“您真的发自内心地认可约书亚殿下这桩婚约么？” 　　格伦正读到关键数据，头抬也不抬：“为什么不？我尊重约书亚的个人意愿，即便他是皇室成员，也有选择结婚对象的绝对自由。” 　　“无论他选择的对象是谁？” 　　“是的，无论他选择谁，我都会向他献上最真挚的祝福。” 　　哈维林听得眼眶通红，心想：格伦上将这样深爱着约书亚殿下，此时此刻，他平静外表下那颗金子般的心脏，一定是支离破碎的吧。 　　而格伦上将根本没记住自己说了什么，暗忖：津律星的形势不错，正好让那帮学院派的混小子出去历练历练。 　　五分钟后，管家阿尔弗雷德端了两杯咖啡进来，骨瓷杯纹样精致，一杯递给哈维林，一杯放在格伦面前。 　　格伦闻声放下阅读器，对着面前可怖的清咖啡挑了挑眉头。 　　“阿尔弗雷德，我记得我只为哈维林要了一杯咖啡。”还是加奶加糖的正常口味。 　　阿尔弗雷德优雅地行过执事礼，露出一抹慈爱的微笑：“上将，苦涩的味道能够舒缓心中的痛苦，与朋友交谈也是。” 　　哈维林郑重地点了点头，露出深以为然的赞同神色。 　　格伦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直到管家关好房门，才把那张英俊得过分的面孔转向哈维林，黑眸中透出些许疑惑：“哈维林，你听懂刚才阿尔弗雷德说的话了吗？” 　　哈维林腰杆直挺，认真道：“是的，上将。阿尔弗雷德先生希望您忘记心中的痛苦，如果您需要倾诉对象，我愿随时为您效劳。” 　　格伦：“......” 　　格伦：“......谢谢你。” 　　虽然哈维林的目光很真挚，但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AM 12:00 　　午饭时格伦路过花园，看见几名眼熟的Beta女仆坐围坐在一棵高大的木梭树下，她们面容哀愁，握着丝绸手绢小声交谈。 　　格伦不想偷听，但Alpha太过优秀的听力已然自动过滤出随风飘来的谈话内容。 　　“唉，那位大人可怎么办呢？” 　　“没想到王储殿下居然会做出这种选择。” 　　“是啊，以后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做特蕾莎大公的粉丝了......” 　　“嘘——你小点声，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是要挨打的吧！” 　　“我不管，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 　　大人？王储？特蕾莎大公？ 　　难道约书亚还有一位自己不知情的地下恋人么？！ 　　正直的格伦上将如遭雷击，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份首都星最新的八卦报纸，仔细了解同僚与好友们最近的情感动态。 　　PM 1:00 　　午饭后格伦独自待在书房里观摩星图，他正打算起草一份关于津律星的作战计划。 　　年轻的上将从抽屉里摸出一支钢笔，又从书架上找出一沓嵌银信纸——这是皇宫特供品，约书亚的礼物，他舒展身体，放松地坐在写字台边。 　　进入第三银河纪元后，光脑自带的口述录入逐渐成为录入技术的主流，但格伦依旧习惯使用稿纸和钢笔，这种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古老触感让他头脑清醒。 　　稿纸上刚刚落下“作战计划”四个大字，年轻上将放在桌上的通讯器突然开始疯狂震动。 　　格伦看见通讯器屏幕上的名字，眼中浮起一丝爽朗的笑意，接起通话轻松道： 　　“嗨，克里斯，好久不见，古浪星一切都好——” 　　——“吗”字还没出口，他对面的副官克里斯就几乎是在尖叫了。 　　“上帝啊，格伦，约书亚殿下居然订婚了？还是跟特蕾莎那个疯女人？！” 　　格伦：“......”大家还都挺关心约书亚殿下的婚事的。 　　格伦掩饰起情绪，神色淡然地叙述道：“是的。约书亚殿下昨晚亲自召开了记者招待会，订婚仪式定在下个月八号，特蕾莎大公将会提前一周到访夫兰。” 　　克里斯的嘴唇抖了抖，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划过这些年上将和王储爱情的片段，终于深深叹出一口长气。 　　克里斯：“唉，你能看开就再好不过了。虽然我没想到殿下会接受这种政治联姻，但毕竟是为了夫兰，不是不能理解。你......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下个月回首都星述职，到时候陪你喝酒。” 　　克里斯的影象闪烁几下，在下属的催促声里快速挂断了电话。 　　格伦：“......” 　　难道是我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 　　PM 2:00 　　“好的母亲，我知道，我会代替您问候约书亚殿下。” 　　“是的，是的，特蕾莎大公是个很美丽的女Alpha。” 　　“......您怎么哭了？” 　　“不，母亲，我不是同性恋，我对Omega很有好感，只是还没遇到合适的人。” 　　“等等，您怎么又哭了？” 　　“......好的，父亲，请好好安慰母亲，虽然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暂时没有建立家庭的打算......父亲，您为什么也哭了？” 　　“......好吧，我会在假期时回去探望你们，再见。” 　　格伦挂断电话，破天荒地思考起是否应该回到床上再睡一会，他并没有午睡的习惯，但...... 　　可能我现在还在做梦吧。格伦有些怅然地想。 　　PM 3:15 　　夫兰帝国现在共有三个军团，每军团各设一名军团长，领上将军衔。格伦身为第一军团军团长，开会时素来坐在圆桌左起第一位，仅排在老元帅之后。　　 　　格伦刚一落座，右侧豪放的女上将、第二军团军团长米兰达就依偎过来，她琥珀色的瞳孔微微闪烁，迟疑着问道：“嘿，格伦，你还好吗？听说约书亚殿下要和特蕾莎那个疯女人订婚了？” 　　又是殿下的婚事？ 　　格伦刚毅的眉峰紧了紧，平静道：“我很好。是的，我也听说了。” 　　米兰达的目光满是同情：“哦，我可怜的格伦，相信我，爱神的小箭总会插在你心上的。” 　　格伦：“......” 　　因为约书亚订婚了，所以会议的前菜变成了歧视单身将领吗？ 　　米兰达停下来想了想，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再次郑重道：“如果有一天你决定要抢婚，我也会毫不犹豫去现场帮忙的！” 　　格伦：“.....................？！” 　　一整天的遭遇终于像穿了线的珠子般联系起来，格伦心中震惊，差点从柔软的座椅上侧摔下去。 　　他和约书亚？老天，他身边这帮人每天都在想些什么？还有父亲和母亲？ 　　“你刚才说什么？”上将狭长的黑眸瞪得老大。 　　“抢婚啊——”柯西拖着长腔慢悠悠道，“如果是你和约书亚，我愿意借出一万机甲兵。” 　　米兰达瞬间不悦，对老对头挑起下巴：“懒鬼，这可是我先提议的！格伦，我出两万！” 　　“随你，无聊的女人。我出两万零一。” 　　“你想打架么？柯西？”米兰达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米兰达火-药味儿的信息素和柯西海盐味儿的信息素大肆倾泻出来，整个会议室闻起来活像是海啸遇上轰炸。 　　格伦的脑子也像被摧毁的末日片现场，英俊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半晌才在刺鼻的信息素里缓缓道：“你们以为我和约书亚殿下是一对儿？不觉得这实在太可笑了么？我和殿下是生死相托的战友，是亲密的、清白的朋友关系。” 　　他没能得到回应。 　　格伦上将环视一周，众人脸上都明晃晃挂着怜悯，米兰达最为直接，简直是在用表情说“看啊，他又在自欺欺人了”。 　　格伦满头黑线：“......我说的是实话。” 　　“难道您不知道，您和王储在古浪星上那个世纪拥抱，至今还常常出现在报纸头版？” 　　“普通的临别祝福，我和柯西也抱过。” 　　（柯西：我可不记得。） 　　“亚特尼斯战后，您战友的后颈带着您的咬痕！” 　　“战时需要，他丢失了他的抑制剂。” 　　“那为什么您的军牌里镶嵌的是王储与您的合影？” 　　“因为我是个孤儿，约书亚是我值得托付性命的朋友。” 　　军部众人：“别说了，我们都懂的。将军我们支持您！” 　　格伦面无表情，因为习惯驾驭机甲而布满老茧的手慢慢覆上了眼睛。 　　——这种军部还有救吗？不，这个帝国根本没救了吧？ 　　-TBC 　　 　　☆、Chapter.2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不单身 　　　格伦上将不打女性和Omega，女性Alpha也不。 　　所以第二天，柯西上将脸上多了个乌青的眼圈，而米兰达上将依旧神采奕奕——这世上再没有多少事情比八卦的同时老对头倒霉更让人暗爽了！ 　　随后众人被禁止在格伦上将与王储面前谈论此事，米兰达带头答应。看着同僚们闪闪发光的眼睛，格伦破天荒觉得毫无安全感。 　　...... 　　“所以殿下怎么说？”怀特上尉好脾气地笑了笑。他棕栗色的发丝非常柔软，焦糖色的瞳孔透着独属Beta的和缓气质。 　　“他什么都没说，”格伦的眉头紧紧皱着，脸色不太好看。 　　怀特是位值得信任的朋友，至少与那帮子碎嘴的Alpha比起来是，他们在亚特尼斯战役中相识，至今已经有七八个年头。 　　但不得不说，这是格伦第一次同约书亚以外的人借酒浇愁。他过去从未有过不能同约书亚倾诉的烦恼，直到今天—— 　　格伦摇了摇头。手中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跟着微微颤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跟他说——‘恐怕全帝国都觉得我应该去抢婚’，我以为他会哈哈大笑。”格伦顿了顿，“但他只是抬头看着我，什么都没说......你知道，不上战场时他总是很温柔。那是个很平常的表情。” 　　“然后呢？” 　　“我说计划还需要修改，我走了。” 　　怀特失笑：“上将，我们通常管这种行为叫落荒而逃。” 　　“随你怎么说吧。”格伦痛苦地低吟一声，刀刻斧凿般俊朗的五官难得涌出些孩子气，“二十四个小时前我还为好友订婚真诚地感到高兴，可现在......” 　　“现在怎样？” 　　“我不知道，”格伦颓然道，“我觉得约书亚对这桩婚事并不上心。” 　　他黑色的发丝偏长，微微垂在两鬓，偶尔茫然的表情令他有种奇异的性感。 　　“流言不会困扰我，但那是约书亚，他是约书亚。特蕾莎是个不错的Alpha，我不知道该不该劝阻他。” 　　怀特同情地拍了拍格伦的肩膀，不声不响抽走他手中的兰利酒杯：“您和殿下认识很久了。” 　　“很久了，快十一年了。”格伦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微笑，“那时候我才20岁，还是个普通的机甲兵。殿下年纪更小，根本是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儿......” 　　...... 　　第三银河纪 3074年雫米星 　　“喂，中士。”金发少年穿着不太合身的军服，明目张胆地走进一间边角处的军用帐篷。 　　他并不紧张，因为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至少在这处偏远的小基地里，没人知道他是谁，这种自由令他愉悦，何况他天生热爱危险。 　　帐篷里的年轻中士尚未入睡，他身上裹满了绷带，样子非常凄惨，手中握着一本破旧的军事书籍，向声源微微侧着头。 　　就在今天的战斗里，年轻中士为了救下不远处一台白色机甲里的战友，被粒子炮轰中了机甲左腿中枢，从几十米的高空坠下。所有人都以为他将会丧命，但他运气很好，驾驶舱在最后时刻弹出，落上了附近的星舰甲板，虽然样子看起来吓人了些，其实只受了一点皮外伤。　　 　　“乔，你怎么来了？”中士爽朗地笑了，“不是告诉你不用放在心上的么？” 　　他发色瞳色很深，但笑起来却非常阳光，像个发光体。金发少年愣怔了几秒，沾满灰土的白皙脸颊浮上一丝红晕。 　　——老天啊，他居然对着一个Alpha脸红了。乔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 　　“我只是来看看你。”少年倔强地仰着脖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金色外壳的药膏，“这个给你，愈合效果相当好。” 　　中士接过药膏，眉头皱了皱，少年心里暗叫不好。 　　这是皇宫里特供的伤药，少年可并不希望因为一时的愧疚被人认出来，那会带来很多、很多的麻烦。 　　幸好那对浓黑色的漂亮眉峰随即舒展开来，中士拍了拍自己床侧，温声道：“过来，乔。” 　　少年莫名听话地走了过去，老实地坐在了床沿上。 　　中士捞过少年纤细的腰肢，没有任何迟疑地掀开了那件儿宽大的军服，他动作流利，丝毫不受身上的伤口影响。 　　乔一声惊呼：“你做什么——” 　　后腰传轻柔又冰凉的触感令喊叫声戛然而止，年轻中士低沉地笑了笑，富有磁性地声线搅得乔耳膜发颤。 　　“嘘，嘘——小点声，我记得你受了伤，这地方你自己碰不到。别叫的像个女孩儿或者Omega似的。”少顷，中士又笑了，他真的很爱笑，呼吸随着肺部振动轻柔地打在少年颈侧，“不过你的皮肤倒是比我见过的女孩儿和Omega都好，腰很细，嗯......脸蛋也很漂亮。” 　　乔整张脸都红透了。 　　他在这一刻无比庆幸帝国新研制的抑制剂和遮盖剂效果足够彪悍，这男人简直是个罪犯。 　　“你......你叫什么名字？”乔听见自己询问。 　　“我么？”年轻中士仔细地涂好药膏，给少年整理好偏大的军装后摆，“我是格伦，格伦.萨西尔，大家都叫我‘不要命的格伦’。” 　　“叫我约书亚。”金发少年轻轻咬了咬下唇，“不要告诉别人，但是叫我约书亚。” 　　...... 　　怀特上尉笑着与格伦碰杯：“虽然不知道您刚刚在想些什么，但身为朋友，我想我应该给出一点建议。” 　　格伦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您刚才的表情非常温柔——回去多照照镜子吧，特别是回忆往事的时候。您或许会有一些有趣的新发现。” 　　格伦：“......” 　　我所有的朋友好像都疯了。 　　第三银河纪元时代，各个星系实力相当、彼此制衡，尽管表面上维持和平，这和平却如幻象般脆弱，几乎一触即灭。 　　对夫兰帝国来说，一国大公来访本就不是小事，何况这位女大公殿下还是格伦的好友，约书亚殿下未来的伴侣，地位举足轻重，军部与议会的工作量近乎翻倍。 　　约书亚有时会为了筹备工作召见格伦，每当这种时候，格伦都觉得自己像个内里腐朽的木头桩子，沉稳平静的假面下惊涛骇浪。 　　而不被约书亚召见时，格伦又忙得像个脚不沾地的陀螺，同僚们探询的目光几度将这个大号陀螺推到爆发边缘，又在“看哪，格伦情伤未愈只得投身于工作，为殿下的伴侣到访做准备，他的心该有多痛啊”的窃窃私语中败下阵来。　　 　　——我的心它痛不痛我不知道，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比起这些，约书亚的态度更使格伦心惊。 　　约书亚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不再邀他一同吃饭、打列夫球，不再分享最近的阅读心得和政务笔记，不再询问他的意见，不再互道晚安，他甚至不再同他探讨津律星的作战计划，见面时脸上疏离的微笑看得格伦心口发堵。 　　难道是流言蜚语的后遗症，让约书亚决定在婚前同自己避嫌？格伦颇有些不是滋味地想。 　　十月下旬，格伦上将难得地请了三天假。 　　特蕾莎的到访准备基本快要结束，格伦觉得自己必须好好休息几天，不然大概会成为第一个过劳死的军部将领，以另类的方式载入史册。 　　他没约任何人，独自驾驶小型民用机甲去了夫兰首都星不远处的星河度假区,打算安静地住上三天。 　　那里有最先进的天文观测设备，和最好的温泉与按摩，这些格伦都很喜欢。 　　全夫兰帝国都知道，格伦上将童年时代是在福利院长大，直到十八岁时才被萨西尔家族的旁支收为养子，为这个没落家族带来了无上荣耀。但没有人知道，在漫长的童年时代，格伦曾多么期待有一天能够驾驶真正的机甲，遨游在美丽的星河里。 　　如今他已经驾驶着帝国最优秀的机甲，去过星系的各个角落，却依旧喜欢星辰、迷恋这浩瀚宇宙中漫布着的迷人光芒。 　　然而......凡事总有意外。 　　观望室里，约书亚握着远镜，淡定地同好友打了声招呼：“嗨，格伦，好久不见。” 　　他淡金色的头发许久没有修剪，轻轻别在耳后，蔚蓝色的眸子遮在修长的睫毛底下，挡住了眼中的笑意。 　　“你也来这儿观赏星河么？真巧。特蕾莎，你看这是谁？” 　　格伦的咬肌紧了紧，嘴角微微下撇，克制着自己没有转身离开。 　　“我的天！格伦宝贝儿！男神！看我！” 　　特蕾莎红发如火，从已经固定好的观赏椅上扭过头来，激动地丢出一个飞吻。 　　格伦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姿势不允许，她能直接飞扑过来扒在自己身上——特蕾莎大公阁下是夫兰帝国格伦上将的脑残粉，这好像真的是个秘密。 　　“真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你，这过去的三年里有没有想人家呀！” 　　“没有。” 　　格伦上将说了句大实话，他看今天的特蕾莎格外不顺眼。 　　“真让人伤心。”特蕾莎不以为意，粘腻的语气激出了旁听的侍从们一身鸡皮疙瘩，“你信息素的味道还是这么好闻，介意我舔舔你的脖子吗？” 　　特蕾莎的侍从们纷纷以手遮脸，挡住自己惨不忍睹的表情。 　　——大公，您当着未来伴侣的面性骚扰人家的绯闻男友真的合适吗？人干事儿吗？ 　　——您不是个同性恋么？您这是是骗婚吧？！一定是吧！！！ 　　格伦收敛起情绪波动溢出的信息素，默默看了一眼约书亚的表情，约书亚嘴角抽动，轻轻咳了一声。 　　“特蕾莎，去顶楼餐厅吧，你不是想吃罗格兽的腿肉么？” 　　而后他温和地笑了笑，礼貌地补上一句：“格伦，要不要一起？” 　　格伦拒绝了。他不太想在假期时间依旧被约书亚和特蕾莎的问题困扰。 　　而特蕾莎似乎有些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被众人拖走了。 　　...... 　　餐厅里，特蕾莎长眉微挑，红唇凛冽，黑色紧身裙勾勒出火辣的身材，举手投足都带着种凛冽的煞气。 　　这才是赛琳星系的特蕾莎女大公殿下，赛琳星系地位最高贵、战功最卓着的女人。 　　“嘿，我说，你这样玩儿不怕玩儿过火了么？我男神可一直是个老实人。”特蕾莎豪迈地吃下第二份罗格兽腿肉，她今天演戏演得开心，胃口格外好。 　　约书亚表情不变，用餐巾抹去女主角嘴角的汤汁。 　　“总要做出些改变，不然就永远没有可能。” 　　特蕾莎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她是个同性恋，同为Alpha的感情向来直接，约书亚的话对她而言简直是物理公式。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特蕾莎，”约书亚目光柔软下来，语气却依旧坚毅：“我们已经浪费十一年了，我不想再等了。” 　　-TBC 　　☆、Chapter.3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只是闷 　　亚特尼斯星是一颗恒星，地处夫兰星系与豪斯星系交界处，它拥有九颗行星和一条包含五百余颗小行星、矮行星的小行星带，是两星系交界处最重要的战略要塞。 　　在第三银河纪元2995年前，这个美丽的小星系始终隶属夫兰帝国所有，直到豪斯星系突然出兵，杀死都督莱昂.库克和夫兰派驻亚特尼斯的三千名驻军，强制标记了库克都督的独生女Omega爱丽丝.库克。 　　帝国上下群情激愤。 　　第三银河纪元3001年，夫兰王储约书亚.古斯塔夫率领三万机甲兵，踏上收复亚特尼斯要塞的征程。 　　中央军团一等上尉格伦.萨西尔在此战中表现出过人的军事天赋，以一千机甲兵对擂五艘豪斯中央级星舰，奠定了亚特尼斯之役夫兰帝国的胜局，升少将衔。 　　......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冬日午后，格伦.萨西尔躺在病床上缓缓苏醒。　 　　他仔细感知着自己的身体，表情跟着变化不定——好的，肋骨断了一根，脚踝肿胀、没伤到骨头，有点儿冷，大概是失血过多，可能还有点儿脑震荡，其余都是皮外伤。 　　我的状态好得不得了。萨西尔上尉无比满意地想。 　　其实他的想法没错，以一千人的机甲兵队伍对阵相当于五万机甲兵军队的中央级星舰，还他-妈身先士卒横冲直撞，没有粉身碎骨都算是老天垂怜。 　　格伦动了动脖子，上下左右地转了转眼睛，这才察觉床沿上趴着另外一个人。 　　约书亚安安稳稳地睡在那里，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二十岁的青年骨骼已经几近长开，只比格伦略矮班头，眉目里逐渐沉淀出皇室的威严与贵气。 　　很难想象就在几年前，他还是个缠着自己在基地附近打野味儿摘果子的小萝卜丁。 　　格伦有些怜惜地摸了摸青年的脸颊。 　　撤退的时候他差点就疯了，这个混小子连抑制剂失效都没发现就敢开着机甲带头出来接应，穿过连接仓扑进他怀里的时候哭得像个白痴——如果不是他哭得那么难看，他大概也没法克制着只咬了他的后颈把他打晕。 　　宇宙神在上，他是个正常的Alpha，那种清爽又甘甜的柑橘香气几乎能要了他的命。 　　真是半点身为Omega的自觉都没有，格伦苦恼地想。 　　就是这么个脆弱的、爱哭的小家伙，在人前却能端着骄傲沉稳的架子，下达那些令人信服的命令...... 　　格伦又忍不住笑了笑。 　　如果他能有个弟弟，不知道会不会这么可爱。 　　约书亚从梦中醒来，修长的睫毛颤动几下，露出迷茫的蔚蓝色眼睛。 　　“格伦！”青年猛地坐起身，脖颈因为血压偏低轻轻晃了晃。 　　格伦安抚地抬起一只手，揉了揉那头柔软的金发。 　　“放松，约书亚。我没事，我在这里。”他语调相当和缓，哄孩子一样带着绵软的尾音，“都是小伤，我很好，你应该知道的。” 　　约书亚愣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眼圈略微泛红，终究被理智压住，微笑起来：“你没事就好。” 　　格伦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 　　见过了太多的火与血，格伦已经没有过去那么爱笑，他的笑容里多了些战争赋予军人的沧桑感，却比几年前更加迷人。 　　约书亚对着这抹笑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在连接舱里的时候......你暂时标记了我。” 　　提起这件事，格伦也无奈地点了点头：“抱歉，约书亚。你发情了，我找不到别的办法。” 　　他坦荡的态度似乎撩拨了约书亚哪根敏感的神经，青年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你只是为了帮我。”约书亚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是的。”格伦点了点头，他并不清楚约书亚在计较什么，“我不能看着你被你不喜欢的人摁着就地结合，你是我的弟......最好的朋友。”约书亚不喜欢被他当成孩子。 　　他毕竟是个Alpha，不可能让约书亚在腺体上咬回来？但如果只是单纯的咬一口，倒也不是不可以...... 　　“很疼么？我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不好意思。”格伦诚恳道，他黑曜石似的眼睛清澈地写满内疚。 　　约书亚的胸腔剧烈地起伏了几次，忽然轻轻地笑出声来。 　　二十岁的王储像只受了伤的幼兽，低垂着头轻声道：“格伦.萨西尔，你真的是个好哥哥，好朋友。” 　　...... 　　格伦从梦境中醒来，鼻腔还萦绕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柑橘味儿。 　　他最近总是会梦见一些和约书亚相关的往事，有时是战场上的，有时是军部里的——可能是兄长在弟弟即将结婚前的潜意识反应？格伦有些无奈地想。 　　如果被约书亚知道这个想法，对方会不会跳着脚大发雷霆，就像小时候那样鼓着脸，气鼓鼓地骂：格伦你这个大白痴？ 　　格伦放任自己畅想，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他随即说服自己：不，不会了，约书亚殿下今年已经二十七岁，的确不再是个孩子了。 　　三十一岁的帝国年轻上将忽然又有些怅然。 　　等乱七八糟的念头渐渐厘清，在脑海中留下清晰的脉络，格伦听见玄关处传来一阵敲门声，他皱着眉头下床开了门。 　　——门口的金发青年似乎刚刚洗过澡，稍长的发丝卷着浓厚的水气，身上只转了一件白色浴袍，谢天谢地，他还记得穿鞋。 　　“约书亚。”格伦叹息着道。　　 　　“不请我进去坐坐么？”约书亚举了举手中的红酒和两只高脚杯，“我带了礼物。” 　　格伦蹙眉看了一会儿青年的着装：“当然，随时欢迎。” 　　夫兰帝国三性一贯平等，针对“如何让Omega更好从事各项工作”的研究层出不穷。约书亚平时佩戴的信息素隔离面罩，喷洒的全效遮盖剂，和平时使用的无副作用抑制药品，都是帝国常年扶持的产物。 　　毕竟王储约书亚殿下就是个Omega，这是全帝国都知道的事。 　　这位全帝国最尊贵的Omega如今穿着件浴袍在度假村满地乱走，格伦也仿佛回到了梦中的二十多岁，几乎按捺不住动手揍人的冲动。 　　——殿下，您当抑制剂是万能的么？格伦挺想问上这么一句。 　　格伦把约书亚让进房间，接过他手里的红酒和酒杯，蹙着眉头提醒约书亚关上房门。金发青年挑着嘴角站在原地笑了一会儿，才关上了房门慢慢踱了进来。 　　“特蕾莎大公呢？” 　　“不知道，可能睡了吧。” 　　“......约书亚，一名合格的伴侣应该体贴一些。”格伦觉得自己像个苦口婆心的老父亲。 　　约书亚却只是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格伦无奈地叹了口气。 　　红酒被倒进两只玻璃杯，色泽鲜红，醇郁的气味昭示了酒液的品质，格伦与约书亚酒杯轻碰，各自啜饮一口。 　　两人谁都没有随意寻找话题。 　　一段友情如果横跨足够的年头，那么连静默都使人愉快。 　　“我刚才梦见你了。”格伦忽然笑了笑。 　　这笑容又与他二十多岁时不太一样了，约书亚很有闲情的想。彼时是火与血练就的沧桑，而此刻是星辰与海洋磋磨过的深沉......他看起来就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是么？”约书亚轻声问，“你梦到了什么？” 　　格伦很久没有吭声，久到约书亚几乎快要睡着了，才听见男人平静道：“约书亚，我的愿望是你能够得到幸福。” 　　约书亚背脊一震，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如果你不爱特蕾莎大公，婚约可以取消。只是政治联姻的话，我不会为你送上祝福。”男人的话音顿了顿，黑眸坚毅又温暖。 　　“我是军人，保卫帝国是我的天职，夫兰的每一寸国土，都不会任由外人践踏。而你——” 　　“你不需要为和平做出牺牲。只要格伦.萨西尔活着，你就不必为此做出牺牲。” 　　“格伦.萨西尔的忠诚属于你，无论开疆拓土，还是守护人民，他都是你永远的刀剑与盾牌。”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这里是星海，这里没有风声。 　　气氛并不暧昧，男人也没有吐露爱语，他甚至可能并不爱他，但约书亚的心就这么柔软地融化了，和他的灵魂一起，彻彻底底地融化成甜蜜的糖浆。 　　约书亚压低了嗓音，轻轻地重复：“我永远的刀剑与盾牌......” 　　如雨后泥土一般的潮湿气息和柑橘的清甜香气交融在空气里，爆炸式地发酵翻涌起来，格伦忽然警醒，捏破杯子划上了自己的手臂。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格伦沉声问。 　　“什么都没有，”约书亚皱了皱眉。 　　事情有些不对，他的后颈开始微微发热，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也传来一阵瘙痒。 　　“混蛋，”约书亚咬牙骂了一句，蔚蓝色的眸子眯起，“好像有人换了我的抑制剂。” 　　“不，约书亚，”格伦叹息一声，眼疾手快把软下去的青年打横抱了起来——那地上全是玻璃碎片。 　　“不是抑制剂，有人在酒里放了诱发剂，他们想要我们发情。” 　　——格伦上将发自心底地认为，这个假期真是糟糕透了。 　　-TBC 　　 　　☆、Chapter.4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不忠贞 　　格伦的手臂与约书亚的身体相碰时，两人同时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宇宙神赐予Alpha优秀的体能，赐予Omega强悍的生育能力，同时赋予他们发情期。在发情期里，人性趋近于兽性，欲望代替理智成为主导，任情潮将所谓最优秀的造物淹没。 　　格伦把怀中的青年安顿在房间里唯一的大床上，依靠残存的痛感逼迫自己退开，走进空气相对清新的盥洗室里。 　　上将大人用冷水洗了把脸。 　　不知道为什么，他和约书亚总会陷入这种状况。 　　即便单身三十一年成功晋级魔导师，格伦也保有基本的常识：一旦Omega的发情期开始，再好的抑制剂也和生理盐水没什么区别。 　　要么暂时标记，要么看着他受刑。 　　黑发上将摸出睡衣兜里的通讯器，压住手指的颤抖回了那条荒唐的短讯一行字。 　　——TO Miss.Black：时间地点，你定。 　　格伦真的有点儿生气。 　　挺好的，愤怒的情绪压制了他的欲望。 　　“格伦......” 　　“我在，约书亚。我不会走。” 　　年轻王储肤色白皙，身材却是格伦亲自调-教出的劲瘦结实。漂亮的脸颊脖颈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汗水顺着削尖的下巴滴落在床单上，带着好闻的柑橘甜香。 　　格伦站在盥洗室门口看了一会儿，强迫自己与对方的目光对视。 　　“格伦，咬我。”约书亚喘息着说。被欲望掌控的无力感让他感到耻辱，但房间里那个散发着要命信息素的Alpha拒绝上前——那个该死的性冷淡！ 　　“不，殿下。”格伦说。 　　这画面一定非常搞笑，一名濒临发情的Omega和一名濒临发情的Alpha在房间里对峙，一个穿着睡衣，一个穿着浴袍，没有滚上，还他妈摆出了谈判的架势，显得发情期跟闹着玩儿似的。 　　不，当然不是闹着玩儿。格伦捏了一把手臂上纵深的伤口，让凛冽的疼痛唤醒大脑。 　　“殿下，你隐瞒了我很多事情。” 　　约书亚的瞳孔骤然一缩，又在情潮的冲击下败下阵来，他广受赞誉的理智正一点一点让出主导权。 　　格伦曾经短暂标记过他，这让他对那种雨后湿润的泥土气息无比敏感，白色浴袍的后摆几乎被体-液打湿。 　　“我可以解释。”约书亚努力让语气显得平静，他清亮的声线哑得像参加了一百次军队大合唱。 　　“......好，我相信你。” 　　格伦叹息着坐到床边，床上浑身滚烫的Omega近乎本能地挪动身体靠近，格伦用手臂揽住他，在两片沾着血迹的薄唇上轻轻吻了吻。 　　“但在这之后，我需要完整的、真实的真相，殿下。我不希望......你对我有丝毫隐瞒。” 　　——这是个无关情-欲，仅做安抚，带着好闻的雨后潮湿泥土气息的吻。 　　尖利的犬齿割破皮肤刺入腺体的一瞬间，约书亚几乎尖叫了出来。 　　格伦钢钳似的虎口紧紧掐着他的左肩，右臂搂着他的腰身，避免对方因为太过强烈的刺激扭动滑开。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二次临时标记，彼此身体对对方信息素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信息素交融的刺激比记忆里更加剧烈。 　　尽管格伦从没做过基因匹配实验，但他觉得，他和约书亚的匹配度应该很高......非常高。 　　“我真他妈的是个圣人。”格伦自嘲似的嘀咕了一句。 　　...... 　　“你真他妈的是个圣人。”柯西上尉叼着片不知什么品种的草叶子，相当无语地比了个拇指。 　　格伦机甲舱室里的压缩军粮又少了一多半——在原储存量仅剩四分之一的基础上。柯西知道那些东西都被搬去了哪里，毕竟截至今天，古浪星守军存活率已经不足三分之一。 　　格伦疲惫的黑眸透出一丝暖意：“你还有的吃么？” 　　“有，”柯西老脸一红，懒散的声调跟着挑高，“你以为我像你那么大公无私？别做梦了，我还想活命。” 　　“哦，”格伦不以为意，“那就是没有了。” 　　柯西撇了撇嘴，没再反驳。 　　与外来者格伦不同，这颗蛮荒瑮石星球上每一具破碎的机甲，每一具倒下的尸体，都是柯西.柯塞冬过去三年里朝夕相伴的兄弟。 　　柯西的钦佩是真诚的，他只是天生长了张嘲讽脸，好吧，或许嘴也有点儿欠。 　　保卫战打响的头半个月里，柯西每天都行走在崩溃边缘，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比死亡更让人绝望。 　　比如目睹善良被饥饿吞噬，比如亲朋好友陆续反目、倒下，比如等不到的帝国援兵，和终于等到、却只有十五人的特攻队。 　　四月十七日，古浪星守军苦守满十二个宇宙日，只等来由十四台中级机甲和一台高级机甲构成的小分队，附赠一个鼎鼎大名的格伦.萨西尔。 　　“别担心，他们就快到了，”格伦平静叙述，并下达了命令，“我留了一周的份量。上尉，你最近跟着我。” 　　柯西扯着嘴角，诚实道：“希望我们活着看到那一天。” 　　“会看到的，”格伦难得地笑了笑，“很快就能看到了。” 　　被誉为夫兰帝国之刃的格伦.萨西尔还很年轻，他与柯西同岁。那双沉静的黑眸有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或许就像首都花边小报所说的那样，哪怕是硝烟纷飞的战场，只要看着他，你就会感到安全。 　　他的唇边和眼角都有并不明显的细纹，说明主人相当爱笑，但古浪星守备军上尉柯西.柯塞冬并能没从日常生活中发现这一点。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格伦微笑。 　　“你简直是根儿木头桩子。”柯西给出第二道评语。什么上下级观念之类的劳什子东西，他原本就没有。 　　可惜这回格伦没理他。柯西朝他的光脑看了一眼，险些跳了起来。 　　“你疯了么？你在发送消息？！这颗星球周围到处都是豪斯星系的接收器和屏蔽仪，你这是在自投罗网！” 　　格伦又笑了：“冷静点儿，上尉。”他拍了拍柯西的肩膀，“这是帝国最新搞出来的密码......我们正在测试。发不出去也不吃亏。” 　　说着，他调出发送记录给柯西看了一眼。 　　柯西：“......”这他妈的不是一首情诗吗？！ 　　柯西的目光非常复杂：“少将，我感觉你在骗我。” 　　格伦：“......”不，我没有。 　　宇宙时十二点，正午，豪斯帝国发动一个月来最猛烈的攻势，银白色的高级机甲以一敌百，仅存几百人的队伍仍以残酷的速度后撤。 　　不是每个人，每台机甲都能以一敌百啊......柯西咬紧了牙关。 　　在他近乎绝望地想要开启自爆模式时，无垠的星海尽头突然浮起一层银白色的光点，美丽炫目的光点匀速变大，逐渐逼近。 　　夫兰帝国蔚蓝色的巨鹰王旗和赛琳星系艳烈的火红蔷薇旗帜平展在星舰船头，将豪斯帝国的机甲阵型撕开了一道裂口。 　　柯西停在红色按钮边的手抖了抖，两行热泪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 　　...... 　　夫兰帝国数量庞大的援军，在古浪星争夺战的第二十一天姗姗来迟，背后诸多波折，在多年后被一部莉莉丝小公主投拍的纪录片如实记录。 　　——第三银河纪元3003年，豪斯帝国以两万精锐机甲兵迅速包围古浪星。柯塞冬男爵自距离最近的雪地星要塞率军赶来，战死，次子柯西统领五千军士死守十五日。 　　——其时，夫兰王储约书亚以三十年瑮石免税出口为代价，向赛琳帝国第一女大公借兵三万。帝国之刃格伦.萨西尔孤身潜入古浪星，与王储里应外合。 　　——六日后，四万机甲兵和两艘宇宙级星舰直面豪斯帝国的两万机甲兵，战局彻底扭转。 　　柯塞冬男爵夫妇共有四个子女，柯西是活下来的最后一个。柯西.柯塞冬上尉咬着嘴唇，在机甲驾驶舱里无声地开始嘶嚎。 　　......战争，这就是战争。 　　瑮石被称为机甲之铠，常被用于制作高级机甲的外层保护，古浪星就是这么一颗完完整整的瑮石星球。 　　自从亚特尼斯战役后，豪斯星系沉寂三载，又为了为豪斯国王研制的宇宙级机甲再次踏上了夫兰国土。 　　用于保护的珍宝最终成为杀戮的诱因，听起来多么可笑。 　　瑮石星球表面空气稀薄，众人降落后都带起了轻薄的供氧面罩。柯西颓然靠坐在一块巨大的瑮石上，他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叫嚣着睡眠，暂时不想参与任何热闹。 　　他看见夫兰号星舰的升降梯缓缓降下，挺拔严肃的军人鱼贯而出，一抹穿着王室军礼服的身影走在众人队列最前。 　　那就是约书亚殿下，柯西不太上心地想。还真是个漂亮的Omega。 　　然后他看见不远处已经无比熟悉的银白色高级机甲从舱室中跃下一个人——帝国之刃格伦.萨西尔，柯西.柯塞冬发自内心尊重的战友和朋友。 　　他的朋友步伐稳健，带领着无一伤亡的十四名队员与王储率领的军部众人遥遥相对。 　　真像是个严肃的时刻。 　　但格伦.萨西尔笑了，他步伐轻快，沉稳的气质也随着笑声轻快起来。这位黑发黑眸的年轻少将爽朗地笑着，将隐隐颤抖着的帝国王储拥进了怀里。 　　柯西上尉默默合上了大张的嘴巴：“......” 　　狗屁密码！那特么果然是首情诗吧？！ 　　...... 　　第二天一早，约书亚在和煦的光照下苏醒。 　　星河度假村的位置距附近的星系较为遥远，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 　　王储殿下低吟着扶上太阳穴，试图在按摩下缓和被迫短暂发情的后遗症。一双熟悉的大手代替了他完成这项工作，力度相当适宜。 　　约书亚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微微翘起嘴角：“我不是想要瞒你。” 　　王储殿下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格伦松开手，走进客厅给他兑了一杯温水。 　　“我相信你，但你只有这一次补救的机会。” 　　约书亚的嘴唇离开上将送到嘴边的茶杯，放松地仰靠在床头：“我和特蕾莎的婚约是权宜之计，赛琳的国王陛下最近情况不太好，至于那位王储......” 　　一位喜欢涂脂抹粉、恋爱脑、神经质、脾气暴躁的男性Omega。 　　约书亚每次想到都有种深以为耻想为Omega清理门户的冲动。 　　“特蕾莎担心一旦国王驾崩，赛琳好不容易稳定的时局就会彻底崩溃。” 　　“她要夺-权？”格伦终于笑了笑。 　　约书亚颔首：“赛琳的军部这几年被她管理得相当出色，她很了不起。”在不面对你的时候，“婚约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让那位王储陛下自以为可以把他的情敌一脚踢到夫兰来。时机一旦成熟，特蕾莎会把他架空。” 　　王储殿下挺想讲讲那位“情人”的，可惜格伦缺乏八卦心。 　　“你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格伦直接略过了情感故事。 　　约书亚失望地咬了咬舌尖，在口腔里。 　　“是的，豪斯那位陛下的三年制更年期综合症又犯了，他在朝津律星伸手。如果赛琳内乱，王储登基，我们将失去最强有力的盟友。” 　　格伦深以为然。 　　——每隔三年就要冒出来给夫兰找点儿事儿，可特么不是三年制更年期综合症么？ 　　“至于夫兰国内，”约书亚笑了笑，“都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让我和我的未婚伴侣完成标记了......我还真是挺好奇的，谁会这么害怕我们分开。” 　　那瓶红酒是度假村赠送给王储和特蕾莎大公的礼物，至少曾经是。 　　格伦的神色有些奇怪，他沉思一晌，摸出了睡衣兜里关机的通讯器。 　　“我猜你应该看看这个，约书亚。我有个不太好的，有点大胆的猜想。” 　　-TBC 　　 　　☆、Chapter.5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伤得深 　　夫兰首都星是一颗宜居星球，王城都兰四季如春，道路两旁种植不同灌木，一年四季都有花朵盛开，在星系间拥有“春之都”的美誉。 　　以城中央的王宫与政务区为界，都兰城南是夫兰最繁荣的销金窟，这里商铺林立，娱乐场所繁多，各大家族的产业也大都聚集在此；都兰城北则是居住区，零星点缀着美术馆、博物馆、国立图书馆，和大大小小格调雅致的小店。 　　道路尽头，几棵高大的风琴树支起了一栋漂亮的树屋，原木色招牌上拿颜料写着变形的花体大字——林地咖啡馆。 　　名字通俗易懂，这儿确实处在一片宽大的林地边缘。它供应品质上佳的咖啡和甜点。 　　格伦.萨西尔戴着黑框平光眼镜，穿着普通的黑色帽衫和牛仔裤，交叠着双-腿坐在一张角落靠窗的桌前。忽略过分英挺的五官和标准到完美的身材，他看起来就像个等待恋人的普通顾客。 　　当格伦需要的时候，他总能很快混进人堆里。这是十八年平民生活带给上将大人的附加技能。 　　这世上有的人生来即有锋芒，而格伦的锋芒源于打磨，源于痛苦、孤独和战场，他时刻铭记这一点。 　　格伦摸出通讯器看了一眼时间，数字停在12:29:59。 　　几乎同时，通讯器振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 　　“很高兴看到您准时赴约，我的仆人将引领您来到我的面前。 From:Miss.Black” 　　穿着女仆装的漂亮侍者微笑着停在格伦面前，格伦起身，毫不犹豫地跟上。 　　两人从树屋的后门沿梯而下，沿小径走进茂密的风琴树林。 　　格伦熟知王城的地形，他在内心估算了一下。他们即将走到另一条主干道附近，军部众人曾经约在附近喝酒。 　　但女仆侍者的步子突然停了，她娴熟地走到一颗“风琴树”旁，按下了仿生植物上的开关。 　　——草皮缓缓裂开，露出一条地道。 　　格伦暗自心惊，轻挑起半边眉头，跟着侍者继续向地道下走去。 　　“上将大人，”女仆侍者关上地道入口，声音甜美动人，“主人说过，地道墙壁上悬挂的都是最美丽的艺术品，希望您细心欣赏，不要将注意力放在没用的地方。” 　　格伦仰起下巴，随意地瞥了一眼墙壁。 　　这儿灯光昏暗，但不影响他辨认出照片里的人物——是约书亚和特蕾莎，女Alpha的手抚在约书亚金色的发丝上，两人正姿态亲密的用餐，可惜...... 　　......看衣饰这还是在星河度假区的时候拍的。 　　格伦努力地调整面部表情，试图表现惊讶。 　　女仆侍者似乎非常满意，含笑道：“这样的艺术品还有很多，希望您能够喜欢。另外，密道里所有的楼梯方向都有不同，您不必枉费力气分辨位置了。” 　　格伦继续调整面部表情，试图表现愤怒。 　　侍者：“......”这是嫉妒到五官扭曲了么？ 　　两人在弯曲的密道中上下行走了约十五分钟。 　　格伦没有想到，这条长路的尽头会是一间花房，一间地上的玻璃花房。 　　密密匝匝的盆栽极富设计感地摆放在一起，花草中央有一处圆台，阳光从顶部的玻璃棚顶缓缓倾泻，照在蓝眸少女乌亮笔直的黑发上。 　　格伦呼吸微窒，缓步走上前去。 　　“Miss.Black”手里捧着白色的烤瓷咖啡杯，优雅地回过头，露出与约书亚七分相似的五官来，笑容明媚。 　　“格伦上将，您看到我好像并不惊讶。” 　　“不，我很惊讶。”格伦摇了摇头，平静落坐在少女对面：“维多利亚公主殿下。” 　　这是实话。 　　锲而不舍的匿名发信人Miss.Black。夫兰王室第二顺位继承人、约书亚殿下同父异母的亲妹妹，维多利亚公主殿下。 　　当这两个形象归于同一个人所有时，没有知情者能做到毫不惊讶。 　　哪怕他是格伦。 　　于是维多利亚掩着红唇吃吃地笑了起来：“好吧，我相信你。可你刚才看到我王兄的照片时，表情可比现在惊讶多了。” 　　格伦：“......” 　　维多利亚公主的长相肖似她的哥哥，蓝眸深邃动人，她的目光在格伦脖子上悬挂的军牌上顿了顿，轻声道：“上将大人，被爱人背叛的滋味很痛苦吧？” 　　...... 　　“中将先生，你还没好么？”米兰达气势汹汹地冲进房间。 　　“没有。”格伦无奈地耸了耸肩。 　　总在三年期爆发的战争终于告一段落，帝国开始进行自上而下的军队整顿。 　　王令由陛下亲自颁发。第一项是将散乱的军队整合为三大军团，第二项就是整理在籍军人的身份信息。 　　格伦如今被萨西尔家族记为养子，军牌、身份信息全都需要更新。 　　米兰达负责信息收集，工作量惊人，火爆脾气的女少将整个人濒临暴走，空气中满是刺鼻的□□味儿：“只是给你原来的信息改个姓氏，你还要考虑多久？！萨西尔它有一百八十个字母吗？” 　　她板着脸走到桌边，拎起格伦的旧军牌点开触控电源。格伦没有拦住，军牌中储存的紧急联系信息被清晰地投影在空气里。 　　米兰达看清了上面的照片和姓名，倒抽一口冷气：“我的天啊......” 　　格伦揉了揉太阳穴，平静解释道：“当时我刚入伍不久，王储殿下也还小，我是被迫的。” 　　米兰达在原地跺跺脚，鄙夷地斜了同僚一眼：“秀恩爱可耻。” 　　格伦：“......” 　　约书亚到军部领了自己的新军牌——他是少将军衔，状似无意地从格伦的办公室门前路过。米兰达留下的□□味激得他皱了皱眉头。 　　他敲了敲门板：“我能进来么？” 　　格伦从还没填好的表格中抬头，浓黑瞳孔染上一丝笑意。 　　“你怎么来了？” 　　约书亚微笑：“来领新的军牌。我刚刚路过时听见米兰达抱怨，你的表格还没填好？” 　　格伦把笔一扔，仰靠在办公椅上，点了点头，淡淡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我并不希望他们联系我在萨西尔家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对你不好？” 　　“不，不......他们对我很好。”格伦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他们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有的事情只需要经历一次。”比如白发人送黑发人时令人心碎的丧葬。 　　约书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过去的紧急联系人是我。” 　　格伦没有睁眼，他勾起唇角，声音无比温和。 　　“嗯，你十四岁的时候闹了一个晚上，非要做我的紧急联系人......就在那次事故不久之后吧？还绝食了二十四个小时。” 　　“是啊，”约书亚神色轻松，“但我不后悔那两天饿的肚子。” 　　格伦愣了愣，坐直了身体。 　　约书亚深邃的蓝眸弯着，漂亮非常：“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继续把我登记为紧急联络人。” 　　“为什么？”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永远不必面对这种情况，”约书亚的声音异常轻柔，“但如果真的......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第一个知道你的消息的人是我。” 　　格伦的眼睛眨也不眨，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梦境。 　　“很久以前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你是个孤儿。如果你在战场上无声无息地死去，没有人会悼念你，没有人会难过，你那时觉得这样很好。” 　　约书亚笑了起来，语气却有些悲伤：“但我希望你今后记住，如果你出了意外，我会非常难过，非常愤怒，我会认为格伦那个蠢货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但我会亲手埋葬你，悼念你，并永远记得你。你是格伦.萨西尔，帝国最优秀的将领......你还是约书亚.古斯塔夫的引路人，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挚友。” 　　...... 　　“林间咖啡馆”的约会结束三日后，王室与军部联合召开发布会。 　　帝国第一上将格伦.萨西尔，与陛下之女、夫兰帝国第二顺位继承人，维多利亚.古斯塔夫宣布订婚。 　　消息一出，举国哗然。 　　一部分民众认为，格伦.萨西尔上将对待爱情不够忠贞，决心就此粉转路人/粉转黑。 　　另外一部分民众则认为，是王储殿下背叛感情在先，导致上将大人心灰意冷，决定随便找个人凑合一生。 　　上将大人！别怕！我们是你坚强的后盾!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接下来的三天里，社交网络上的热搜第一名稳如泰山： 　　#夫兰居然有个公主#。 　　...... 　　“砰”地一声。 　　夫兰的公主维多利亚殿下，摔碎了又一台掌上终端。 　　-TBC 　　 　　☆、Chapter.6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不想分 　　“我这条裙子好看么？”维多利亚温柔地挽上未婚夫的手臂。 　　她穿着紫罗兰色的曳地长裙，裙子露肩收腰，胸口堆叠的花朵很好地修饰了少女身材的不足，显得主人优雅非常。 　　格伦诚实地颔首：“很美。” 　　王储殿下的未婚伴侣特蕾莎阁下今日抵达首都星，夫兰王宫设盛大晚宴招待。 　　从王宫宴会厅一直铺到主路的精致丝绒地毯，约书亚殿下亲笔题写邀请函，依特蕾莎阁下喜好布置点缀的火焰花，每一处细节都昭示出夫兰王室对这场联姻的重视。 　　格伦是帝国一等上将，兼又在一个月前同王室订立姻亲，邀请函上白纸黑字写明携眷出席——约书亚亲笔。 　　彼时格伦当着管家和信使的面，把那张可怜的纸质邀请函一点点撕碎，动作慢条斯理，气势冰冷得吓人，连躲在门后偷窥的维多利亚都被波及，惊骇地抖了抖肩膀。 　　但他还是来了。 　　格伦的女伴自然是他的未婚妻，帝国公主维多利亚殿下。 　　自从订婚后，维多利亚就搬去了上将府居住，俨然情意正浓，此时见两人相携走进宴会厅，都兰的贵族们纷纷围上来问好： 　　“上将，公主，祝二位拥有美妙的夜晚。” 　　“谢谢，您也一样。” 　　“公主，您的裙子非常衬您，您看起来真美。” 　　“谢谢您，它是格伦特意为我挑选的呢。” 　　维多利亚羞涩地低了低头，而格伦英俊的五官始终挂着微笑。 　　...... 　　格伦和维多利亚一路回礼，穿过喧哗热闹的人群落座，唯有皇室才拥有在这宴会正中落座的资格，格伦也难得享受了一次。 　　他的座椅被安置在维多利亚身旁。 　　这一对儿毕竟是帝国新晋热门夫妇，座位被安排在一起也似乎天经地义，可惜两位当事人都不这么想，格伦更是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维多利亚亲昵地捏了捏格伦的手指，柔声道：“上将，我今天已经见过特蕾莎阁下了。” 　　格伦礼貌的笑意瞬间消失，周遭气温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维多利亚浑然不觉似的，拈起一朵餐巾上用做装饰的火焰花，继续道：“特蕾莎阁下的礼裙是王兄斥重金去木织星订做的，火焰一样的颜色、和火焰花的花纹，连我看到都颇为心折，只恨自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哦，对了，我还听说王兄今天佩戴的礼冠是特蕾莎阁下亲手打造的，特蕾莎阁下真是个不错的Alpha，不是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格伦平静道。 　　维多利亚漂亮的蓝眼睛闪烁着笑意，看起来像个陷入爱河的小女孩儿，殷红薄唇吐出的字句却让格伦心神不宁： 　　“记住这种感觉吧，我的未婚夫——他们那么相爱，却唯有你孤身一人。记住这种嫉妒的、痛苦的、求而不得的感觉吧。” 　　格伦的嘴唇动了动，宴会开席的钟声在这时准时敲响。 　　王储约书亚殿下穿着红白配色的皇室礼服，头戴一顶华美的王储冠冕，同身着大红色礼裙的特蕾莎大公手牵着手走进王宫宴会厅，不时相视微笑。 　　后来有花边小报报道，说这两位殿下为入场时携手的姿势争论了很久，约书亚是夫兰王储，未来的帝国掌权人，而特蕾莎大公是赛琳帝国最高贵的女Alpha，两人谁都不愿意做以弱势姿态挽着对方的那一个，差点儿打了起来。 　　但至少现在在人前，他们十指相扣，看起来活像是一对街边热恋的小情侣，人群爆发出阵阵善意的笑声。 　　与在网上仍被不时恶意攻击和质疑“夫兰居然有个公主，是克隆人吗”的维多利亚不同，同样是拆散了夫兰国民CP的一方，特蕾莎大公的待遇可就高多了。 　　夫兰网民的态度大致分两种：一种是“哈哈哈哈哈果然女神的魅力无人可比，连格伦上将都输在了女神手里，女神万岁”；另一种是“呜呜呜呜呜咋整啊，男神他男朋友都被人抢走了，可是特蕾莎大公好帅哦，男神请原谅我吧我爬墙去了！” 　　被特蕾莎追在屁股后头扒过衣服咬过耳朵舔过手指袭过胸的格伦围观后表示： 　　“......” 　　夫兰帝国的国王在娜塔莎王后去世后深居简出，鲜少出现在人前，今天也不例外。招待宾客，宣读开场词之类种种的任务全都担在约书亚肩上。 　　约书亚先陪同特蕾莎入席就坐，才走上宴会厅正中的高台。 　　格伦平静地看着，手中捏着一杯红酒，黑眸里情绪如烟如海。 　　约书亚今天容光焕发，像是个沉浸在爱河中的小伙子。这是他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幼苗，从半大的小屁孩儿，长成了人人信服的王储殿下。如今他即将成婚，有一个自己的Alpha，为对方生儿育女...... 　　格伦安静地转着念头，听王储温和而富磁性的嗓音通过耳侧的声波传送器抵达每一位宾客耳朵里： 　　“我仅代表个人向诸位致以真诚的感谢。感谢各位欢聚在这里，迎接我的爱人、我未来的伴侣，特蕾莎.阿加西。” 　　维多利亚察觉格伦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脸上露出一抹愈加甜蜜的笑容。 　　“古浪星作战时特蕾莎亲自领兵相助，自那时起，她的英姿就深深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我本以为那只是对于一名强者的敬仰，而今多年过去，我发觉那是爱情。所以，我选择主动向她求婚。” 　　人群中有人吹起口哨，气氛十分热烈。 　　约书亚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对比肩安坐的格伦和维多利亚两人笑了笑。 　　“除了我们，也希望各位祝福我的妹妹，维多利亚，和我的挚友——格伦.萨西尔。” 　　格伦没有笑，他的手指收得更紧，维多利亚忍不住轻轻环上他的左臂，暗示性地拍了拍。但约书亚的目光没有移开，王储话音一转，向格伦眨了眨眼睛。 　　“前些日子，我听过一些关于我和格伦上将的流言。坦白说，我觉得很有意思，我和格伦固然亲密，但他只是我最好的战友，我成长路上的明灯，我甚至把他当做兄长来尊敬。” 　　“——你们会亵渎自己的老师、战友和兄长么？” 　　人群沉寂几秒，气氛突然凝固，谁都拿不准约书亚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对流言表示愤怒么？可这表情、神态、语气，反倒像对流言真的有兴趣。 　　但王储殿下不是爱着特蕾莎大公么？ 　　难道这是王储殿下独特的八卦技巧......八卦自己？！ 　　贵族们一头雾水。 　　而后话题中心突然传来一声玻璃制品破碎清冽的脆响，和维多利亚焦急的一声惊呼。 　　发生了什么？众人纷纷伸长脖子。 　　没等他们交头接耳，舞台上约书亚就总结陈词似的朗声道：“最后，祝各位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我在此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王储迈着轻快的步子坐到了特蕾莎大公身边。 　　音乐奏响，灯光变暗，托着各色菜品的侍者在人群中穿行起来，但这可不足以阻挠八卦的传播。 　　流言蜚语以爆炸式的速度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听说了么？约书亚殿下刚才在未婚伴侣面前和上将撇清关系，气得格伦上将握碎了一只酒杯，手指受了伤。所以流言是真的吗？他们真的曾经是一对？” 　　“宇宙神在上，这是真的吗？我果然慧眼识奸......不，是真情。但殿下和上将现在各自都有未婚伴侣，这是在搞些什么？” 　　“别提了，看起来是约书亚殿下背叛了格伦上将，可怜的小格伦，唉......” 　　“难道殿下就真的不爱格伦上将了么？如果不爱他，那么高贵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被人临时标记？他们可相识十一年了！” 　　“幼稚，你没看先前的八卦报纸么？殿下和大公阁下外出旅游回来时带着咬痕，说不定已经和特蕾莎大公完成标记了呢？现在的遮盖剂和抑制剂那么发达，万一是真的呢？” 　　“萨曼莎，我真的不想相信。如果这是真的，格伦上将该有多伤心啊......” 　　...... 　　宴会厅后门外，维多利亚像个体贴的未婚妻那样，用仿生绷带仔细地包扎起格伦手上的伤口，表情变换不定，最后定格为愉快。 　　“真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场景。”维多利亚语气愧疚，笑容却毫不掩饰。 　　“不，我早就想到了。” 　　“可你还是弄伤了自己，你在妒忌？” 　　“那是愤怒，”格伦直起腰背，神色冷淡，“他们在羞辱我。” 　　“你现在怎么想，决定放弃了吗？” 　　“放弃？” 　　格伦浓黑的瞳孔仿佛燃起两把火焰，俊朗眉目搭配起唇边极富侵略性的笑容，看得维多利亚都忍不住失神了一瞬。 　　“不，我不会放弃。”格伦冷笑，“就像你所说的，我才是三大星系最强的Alpha。王储又如何，特蕾莎大公又如何？我会亲手把他抢回来，他是我的Omega，无论他是否曾被别人标记过。” 　　“他只能是我的。” 　　-TBC 　　☆、Chpater.7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瞎认真 　　 　　“他只能是我的。” 　　格伦说这话时语速很慢，与平时说话的腔调没有太大分别，可惜Alpha自发散发的信息素暴露了他。 　　空气中雨后潮湿泥土般的气息愈加浓重。 　　维多利亚原本是个不会受威压影响的Beta，但她甚至感觉自己正在溺水。 　　“很好，上将大人。”维多利亚微笑，“就像先前我承诺过的那样，我会给你这个机会。他总会属于你。” 　　“你需要我做什么？”格伦面无表情，面部轮廓被月光照得更加刚毅。 　　维多利亚神色自若，丝毫没有因罪恶交易带来的窘迫感：“我已经相信了你的决心，但你还需要取信我的盟友们。” 　　“盟友们？” 　　维多利亚颔首，她松开右手，扶上胸前佩戴的宝石项链。 　　——那块光彩夺目的紫罗兰色宝石发出“咔”地一声轻响，从中央均匀裂开，露出一枚做工粗犷的信鸽勋章。 　　格伦的脸色倏然一变。 　　“你勾结了灰鸽子海盗团，”格伦用了陈述句，语气冷得能冻出冰渣，“这是叛国！” 　　一阵风摇动了风琴树的枝叶，沙沙的响声掩盖了两人的交谈。 　　维多利亚神色淡然，好像叛国也不过是件吃饭睡觉一样的小事。她并不在乎格伦此时的看法，她胜券在握。 　　“上将，”维多利亚微笑，“知道为什么我的王兄能够肆无忌惮地抛弃您、背叛您么？因为他是王储，他是夫兰帝国未来的君王。这个国家的每一片国土，每一个人，都归属在他名下，包括您本人。如果不把他从云端拉下来，您就永远不可能得到他。” 　　“我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他。”格伦紧咬着牙关。 　　“你别无选择。”维多利亚声调挑高。 　　“我猜过了今晚，王兄和特蕾莎大公就会对你有所防备，至于你的军部......”少女轻嘲道，“他们可比你忠诚多了。格伦.萨西尔，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帮助一名Alpha夺取他人的Omega，你只能选择跟我同流合污，强取豪夺，要么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投入他人怀抱。难道你不感到憎恨么？” 　　格伦沉默了一会儿，像是陷入挣扎之中。 　　他用余光瞥见黑影一闪而过，等定睛看时，又发现只是斑驳的树影。 　　格伦叹息一声，平淡地摇了摇头：“我并不信任你，维多利亚。” 　　黑发上将斜靠在墙壁上，难得地点起了一支烟，样子颓唐又性感。 　　“我想不明白——或者说，我找不出您憎恶约书亚殿下的理由。您的立场耐人寻味。我当然可以同您合作，但信任总是建立在秘密的交换之上的，殿下。” 　　维多利亚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是约书亚杀死了我的母亲。” 　　格伦手中燃着的烟蒂忽然落在了地上。 　　风停了，晃动的树影也不见了。 　　...... 　　维多利亚公主的身世格伦曾经听说过，那是个相当狗血的故事。 　　在位的古斯塔夫陛下一生只迎娶了一位女性Omega——过世的娜塔莎王后，都兰城迷人的百合花。 　　帝后一生伉俪情深，是各大八卦报纸津津乐道的模范夫妻。 　　可惜娜塔莎王后身体孱弱，产下约书亚后便开始了漫长的静养。 　　维多利亚的生母莫娜夫人就在这时翩然登场。 　　莫娜.盖尔特最初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平民Omega，依仗一手绝妙的绣花手艺，被性格喜静、爱好手工的娜塔莎王后请入宫中授课。她身世相当可怜，少女时代曾被人强迫标记，至今独居，每个月还要花大量金钱购买专用的抑制剂规避发情。 　　娜塔莎王后心地善良，对莫娜十分关照，将她当做亲生妹妹看待，时常予以接济赏赐。 　　谁知三个月后，单身的莫娜被察觉怀孕。又过了八个月，莫娜夫人产下一位拥有黑发蓝眸的女婴。 　　那双象征夫兰王室血统的蔚蓝色眸子如同一柄尖刀，狠狠切割上娜塔莎脆弱的神经。从维多利亚降生开始，娜塔莎王后拒绝再见王座上的男人哪怕一面，即便陛下百般恳求，娜塔莎的大门再也不曾为他打开。 　　这噩梦至此尚未结束。 　　抑郁和愤怒摧毁了王后的求生意志，约书亚刚满九岁时，娜塔莎王后便薨逝了。 　　更具传奇色彩的是，莫娜夫人也在四年后无声无息地死去。 　　这段风流韵事说法颇多： 　　有说莫娜夫人是因愧疚自尽的，有说陛下自始至终只爱娜塔莎夫人一个、生下维多利亚殿下不过是酒后乱性的，还有说莫娜夫人才是陛下一生中最爱的白月光的......要知道，连格伦这根无心八卦的木头桩子听过的，都有十七八种版本。 　　如今维多利亚公主殿下又给这往事提供了新的面貌——仇杀。 　　格伦突然有种扭头就走的冲动，可惜他不能。 　　维多利亚唇角上翘，语气讥诮：“陛下并不爱我。我的母亲之所以怀上我，是因为她对陛下用了诱发剂。哦，对了，我的母亲也不爱我，因为我没能让她飞黄腾达。” 　　格伦沉默着没有接茬。 　　“至于我的王兄，”维多利亚歪了歪头，样子天真无邪，“他应该恨透了我和我的母亲。毕竟如果不是那个疯女人，王后不会早逝，陛下也不会深居简出得像个宇宙神教徒。他同时失去了完美的父亲和母亲，还真是挺可怜的。也难怪他会动手。” 　　又一阵风吹过，树影摇曳，地上的烟头熄灭了。 　　“你怎么知道是格伦杀死了莫娜夫人？” 　　“是他亲口承认的。” 　　“什么时候。” 　　“他十三岁的时候，我母亲死后的第二天。”维多利亚笑了笑，“他告诉我，他恨她，但他愿意照料我。” 　　格伦忽然觉得礼服有些薄了，他的胸口微微发冷。 　　“我是不被期待的孩子，我诞生于混乱，上将。”维多利亚轻声道，“所以我热爱混乱，我依赖混乱。” 　　“你到底想做什么？”格伦低声问。 　　“我不知道，”维多利亚很平静，“可能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别人好过，谁知道呢？” 　　她并没有等待格伦回复。那双和兄长八分像的蓝眼睛弯了弯，再次挽上未婚夫的手臂，语气轻快：“走吧，我们离开得太久了。是时候回去秀个恩爱了，上将，您说呢？” 　　...... 　　特蕾莎大公懒洋洋躺在树杈上，饶有兴致地摇晃着两边细瘦的枝叶。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或许吧。” 　　这是个含糊的答案，约书亚没有正面回答。 　　特蕾莎挑起长眉，善意提醒道：“或许你有难言之隐，但男神明显很生气。他走的时候都不看我了。” 　　“嗯，我知道。” 　　约书亚面色苍白，眉眼间满是疲惫：“其实他早晚都会知道，归根结底都一样。” 　　特蕾莎嗤笑一声：“都一样？” 　　女大公一手揽过好友的腰杆，从高大的风琴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面。 　　“那朵小白花倒是挺有她母亲的风范，装得一手好可怜，说个话都跟作诗似的。她真是个Beta么？不过就我男神那种老处男，没准一时心软就被迷惑了，到时候帮着人家反过来对付你，你可别哭。” 　　“你怎么天天盼着我哭？”约书亚扬起眉头，表情和缓不少，“他没那么傻。” 　　特蕾莎：“......呵呵。” 　　约书亚迟疑了一会儿，又道：“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维多利亚想要叛国，对他来说，这比我谋杀一万个莫娜夫人都更严重。” 　　特蕾莎拎起红裙裙摆，不以为然地扯着约书亚向宴会厅的另一道门去，淡然道：“约书亚，你在害怕什么？” 　　“......”约书亚无奈地笑了笑：“机会只有一次，我怕输。” 　　-TBC 　　☆、Chapter.8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鬼上身（上） 　　“我再问一遍，是你谋杀了莫娜夫人么？” 　　“那我也再重复一次——你是在替未婚妻伸张正义么，上将？” 　　“约书亚，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抱歉，帝国的普通将领无权质问我。” 　　“......你真令我失望。” 　　古德安静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他的老板实在是个不好伺候的女人，就单说那些骇人听闻的爱好——食肉植物、异种蜘蛛、斗兽......随便扯出一项就够其他Alph1a、Omega退避三尺。 　　也难怪她看自己的未婚夫看得那么紧，格伦上将真是个真正的勇士！ 　　维多利亚飞速阅读过今天格伦的通讯记录，似有若无地笑了笑。 　　“你做的很好,确定没有遗漏么？” 　　“没有。”古德眸光一闪。 　　遗漏自然是有的—— 　　那位以沉稳大气着称的帝国上将，私下里竟然和同为有妇之夫的王储殿下每天互寄情诗！言辞极尽火辣！ 　　要知道，夫兰帝国有半数男性都是格伦上将和约书亚王储这对最佳战场拍档的脑残粉，古德不幸也是其中一个。 　　两位男神都找了那么吓人的未婚伴侣，互相排遣一下寂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自认为掌握了惊天大八卦的古德十分同情地想。 　　男神，请放心，我会为您打好掩护的！ 　　维多利亚没有怀疑，她手头的通信记录一直非常连贯，联络频率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降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手下把帝国最昂贵的私人侦探带出了公主官邸。 　　形势终于变了。 　　这些年来约书亚对她一直有所防备，尽管下了十二分力气，维多利亚的势力与关系网依旧发展缓慢。尤其是格伦和柯西分别主持的第一、三军团——那几乎是两块铁板。 　　但现在不一样了，谁能想到约书亚.古斯塔夫和格伦.萨西尔竟然有形同陌路的一天呢？ 　　她微笑着将浓黑的头发盘成眼下时兴的发髻，慵懒地拨出一通电话。 　　“喂，莱卡先生，请问我的机甲研制进行到哪一步了？” 　　...... 　　格伦最近异常清闲，特蕾莎的欢迎宴会上那出闹剧结束之后，工作莫名少了很多。 　　而相反的，米兰达最近再次陷入暴走边缘，格伦总担心哪天有人点根烟就把军部基地给炸了。 　　接到语音电话时格伦正和柯西玩儿新出的一款模拟战斗游戏，他的宇宙级星舰已经到达柯西的老巢门口，正是决胜关头。 　　他看了一眼通讯器上显示的名字——挂断。 　　五分钟后，象征着格伦阵营的红色鹰旗就成功插在了柯西要塞的最高点上。 　　上将大人赢得神清气爽，心平气和地回拨过去。 　　“维多利亚，有事么？” 　　“是的。” 　　维多利亚接通得很快，声音带着笑意，“你刚才在做什么？我拨了好几遍都无人接听。” 　　格伦看了看写着SSS评分的终端屏幕，淡定道：“刚刚在开会。” 　　柯西：“......”直男。 　　屋子里仿佛下起一场雨，柯西嫌弃地皱起眉头。他咬紧牙关，平静地把这场大雨搬上了海面。 　　“我会准时到场。”格伦语速平缓地说。 　　...... 　　入夜，都兰南城已然被月色熏染出睡意，都兰北城却依旧灯火通明。这儿是夫兰最庞大的夜生活场所，夜夜笙歌不下百年。 　　一辆黑色悬浮车静静停靠在“暮色会所”门口，走下一名佩银面具的窈窕女子，她从容地将手搭在身边打扮平常的高大Alpha身上，缓步迈进大门。 　　有侍者快步迎上来，小心地问：“您好，女士，请问您有预约么？” 　　女性Beta声音柔和悦耳：“是的，我是雅莉.维尔，预订了星辰包厢。” 　　听见包厢的名字，黑衣侍者面容更尊敬了一些，行了个标准的执事礼，引导二人向会馆内走去。 　　星辰，是暮色会馆最昂贵的特色包厢，能预定得起、预订得上的顾客非富即贵，比如维多利亚公主殿下和她的未婚夫。 　　“做好心理准备了么，上将？”维多利亚亲密地附在格伦耳边。 　　Beta的信息素极淡，但格伦很不喜欢那种奇怪的油墨味道，他不着痕迹的避开，淡淡道：“希望你找到的灰鸽子份量够重，不是什么街边低劣的骗局。” 　　“是的，眼见为实。” 　　维多利亚丝毫不以为忤，笑着点了点头。 　　“灰鸽子”是近二十年兴起活跃的星际海盗团，他们霸占了津律星附近的两个小星系，地盘惹眼，相当受人瞩目。 　　尽管经常拦截附近夫兰、赛琳、豪斯、雅特四大帝国的过往商舰，这帮海盗却有着奇特的职业操守：只谋财不害命。因而二十多年过去，以首领莱卡为代表的灰鸽子们一直扑棱得欢快，始终未被剿杀。 　　同样，“灰鸽子”首领莱卡的国籍始终是四国猜疑的重点。 　　没有哪国会不希望这么一支既有战斗力，又有雄厚财力的土匪队伍是归属自家所有。这与钱财无关。只要盖了一国的戳，“灰鸽子”就会化为一把震慑他国的刀...... 　　格伦脸上戴着上次用过的黑框眼镜，围了条宽大的格子围巾，他半张脸都裹在柔软的布料里，只露出一双英挺的眉毛。 　　这双眉头微微蹙着，镜片后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扫过周遭乔装埋伏的保镖与海盗。 　　两个阵营都有，数目还不少......不像保镖的那群人，似乎比维多利亚的保镖更像军人。 　　——这只灰鸽子，真的是一只未认主的野鸽子么？ 　　格伦来不及多想，星辰深蓝色的包厢门已经出现在两人眼前。 　　维多利亚提前摒退侍者，亲手推开了包厢房门，她自信地挑起唇角，笑容愈发灿烂。 　　可惜事态发展总是不太受人控制。 　　维多利亚竭力维持着和善的面部表情，平静问：“......你是莱卡？” 　　座位上的人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喝茶，仿佛这位公主殿下和她说的话都是一团空气。 　　格伦愣了几秒，笑意几乎用上嘴角，上将大人迫切有种想要观察天花板的冲动。 　　——这间名为“星辰”的包厢很大，却只在正中摆放了一张方桌。一名穿着白色蓬蓬纱裙、扎双马尾，脸颊圆润的萝莉独自坐在一侧。 　　萝莉平静地握着茶杯，身后站着两个没正没形的大个子，地位一目了然。 　　维多利亚冷静下来，同格伦一道走到桌边落座，微笑道：“请问您是莱卡先生么？抱歉，您的年纪，实在与我猜想的不太相符。” 　　萝莉面如寒霜，终于冷“哼”一声：“莱卡那个老东西泡妞去了，我是霍桑。” 　　维多利亚：“......”灰鸽子海盗团的二把手霍桑是个未成年萝莉？难道霍桑居然好这一口？ 　　像是对打量的目光不胜其烦，霍桑呷了一口茶水，冷淡道：“我是长生族人。” 　　难怪。 　　格伦心中了然。 　　长生族人来自赛琳附近的一个小星系。他们的寿命是普通星球人的两倍，成长速度也极缓慢，在第三纪元初期曾经是贵族们豢养研究的对象，被虐杀者极多，如今几乎绝迹——幸存的长生族人又怎么会轻易让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呢？ 　　格伦眉头轻挑，稳稳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格伦，格伦.萨西尔。” 　　霍桑没有起身，纤细的手同格伦交握，格伦嘴唇轻抿，心中隐隐有了考量。 　　少女白皙瘦弱的身躯下蕴藏着极强悍的力量。听起来不可思议，但霍桑对身份不以为然，或许是因为她够强。 　　“你和莱卡的交易如今全权由我负责，”霍桑平静道，“老家伙给我的资料不少，但没用的屁话比正事儿还多。” 　　听一个十几岁的白裙萝莉用包子脸平静地说出这种话，违和感简直突、破、天、际。 　　维多利亚眼角微动：“您还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当面解答。” 　　霍桑相当直接：“一，你需要我们做什么？二，‘灰鸽子’能得到什么？” 　　说完，霍桑饶有兴味地笑了笑，笑容未及眼底：“我私人倒是挺感兴趣的......一位是夫兰王储殿下的妹妹，一位是夫兰王储殿下的旧情人，居然走到了一起，还想篡权夺位，难不成是因爱生恨？” 　　维多利亚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轻笑道：“爱情是个磨人的东西。” 　　格伦：“......” 　　“何况，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篡权夺位？” 　　霍桑金色的双眸紧紧锁在黑发的帝国公主身上，脖颈向左一歪，不解地撇了撇嘴：“那你想要什么？你在都兰经营了庞大的产业，让我猜猜，你的财富值现在有多少？六百亿？投巨资研制高等机甲，笼络帝国官员和贵族，还撬走了那位的旧情人。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篡权？” 　　“不，不想。一点儿都不。” 　　维多利亚柔柔一笑。她举起空空如也的白瓷茶杯，扬手抛在地上，脆弱的瓷器在大理石地面四分五裂。 　　格伦早已猜到这个结果，眼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只是想要古斯塔夫这个姓氏，从宇宙中消失！” 　　-TBC 　　 　　☆、Chapter.9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鬼上身（中） 　　包厢里落针可闻。 　　霍桑金色的眸子半眯着，半晌，似笑非笑地举起杯子，把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八卦结束了，现在说说生意吧。您想要什么，公主殿下？” 　　维多利亚坦然道：“我要人。一切结束之后，我需要一支接应我们离开首都星的队伍。” 　　“可以，”霍桑的食指在石质桌面上扣了扣，“你能付出什么？” 　　“一切。所有的一切。到那天，古斯塔夫家族会彻底成为历史，夫兰帝国也将变成混乱的乐园。只要有了混乱，你们总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不是么？” 　　霍桑无从反驳，平静地点了点头：“可以。” 　　格伦察觉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移，淡淡补充道：“不能殃及平民，这是我的要求。” 　　“我们不杀人，只劫财。”霍桑不以为意，脸颊的软肉鼓了鼓，“如果连钱财都不能动，那这单生意也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上将。” 　　格伦没再接话。 　　维多利亚从黑色手袋里摸出个人终端，撤去密码推到霍桑面前，调出一份文档：“请您也让手下退下吧，霍桑小姐，我和我的未婚夫不会对您不利，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话音未落，霍桑身后两名没正没形的大个子突然抖起肩膀，面部肌肉抽搐，被霍桑要杀人的目光波及，才一路狂奔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狂笑声透过门板传进三个人的耳朵里。 　　维多利亚：“......” 　　霍桑站起身，一条腿踩在白色软椅上，Alpha信息素浓醇的咖啡苦味倾泻而出。 　　“少女”几乎是在用牙缝说话，指了指脖颈上秀气的喉结。他瞪大的金色瞳孔看起来象某种冷血动物。 　　“谁他妈告诉你我是女人？” 　　格伦、维多利亚：......你的蓬蓬裙，双马尾，和蕾丝长筒袜啊。 　　格伦克制着释放信息素对抗的冲动，从善如流道：“抱歉，霍桑先生。” 　　维多利亚缓过气来，也惊诧地点头道：“抱歉。” 　　霍桑“哼”了一声坐回原位，接过终端看了几眼，刚刚威压感十足的信息素瞬间撤得干干净净，只在空气中残留几丝难以辨认的苦味。 　　这绝对是普通人类种族做不到的。 　　长生族在黑暗的历史中不断进化，隐匿是他们被鲜血淬炼过的本能——可怕的长生族。格伦心内感慨。 　　“霍桑先生，之所以急着约您见面，是因为我三天前得到消息——我那位王兄殿下的婚礼日期敲定了。” 　　“这消息我也知道。”霍桑兴味索然地打了个呵欠，“你非要给我念这种过气的花边消息么？” 　　“不，不是先前公布的明年四月。”维多利亚握拳轻抵着自己的下巴，眼眸纯净如水，“新的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十一月的都兰。” 　　...... 　　三天后，清晨。 　　帝国日报的头版头条用红色加粗字体将十几个字整整排了半版。夫兰各地打开私人终端的民众纷纷质疑起这家帝国头号媒体的审美品位，又在仔细阅读内容后喷出了嘴里的咖啡/牛奶/粥/饮料： 　　“王储殿下即将大婚，婚期定于下月十一日！！！！！” 　　责任编辑还很有责任感地给这行大字后添了五个巨大的感叹号，也不知道是博取眼球，还是这位编辑本人难得抒发了真情实感...... 　　WTF？！王储要结婚了？！婚期就定在下个月？！说好的依二人工作行程决定可能拖延至两年后呢？！ 　　格伦上将去哪儿了？！你也要和那个你不爱的女人结婚了么？！等等为什么是不爱的女人？是谁偷偷给我洗了脑？！！ 　　再次沦为话题焦点的格伦上将哪儿也没去，他在自己的书房里阅读了这条新闻。 　　格伦敲了敲听安慰听到快耳鸣的耳朵，拿起通讯器，编辑了几行短句。 　　——是否发送给联系人：约书亚？ 　　——是。 　　...... 　　“爱情与背叛从不搭腔，信任与谎言时常偶遇......上将大人文采还不错？”古德看着解码程序一行行翻译出的文字，习以为常地把这一段情诗从报告里择了出去。 　　自从约书亚和特蕾莎大公的婚讯传出，格伦上将的爱语就渐渐朝复仇黑化的方向发展，身为Beta的古德不由十分同情。 　　虽然那位上将大人每天的生活轨迹依旧三点一线，除了工作就是回家宅着，偶尔同军部的朋友去一家私密性极高的酒吧喝酒——也有极少的时候会同维多利亚公主见面。 　　但古德身为目前最了解上将动向的人，自然不会认为上将丝毫未受前男友背叛的影响。 　　“可惜王储殿下个礼拜就要成婚了啊。”他打印着报告惋惜地想。 　　维多利亚的召见总是十分及时，都兰城最有名的私家侦探扣好帽子和墨镜，离开别墅登上了自己的悬浮车，舒舒服服地盖上薄毯补觉。 　　自从夫兰最大的悬浮车生产厂商和交通管理部进行合作，自动规划路径的托管功能迅速成为夫兰好评度最高的新科技。 　　古德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并不能时常拥有完整的八小时睡眠，他极度热爱这项功能。等悬浮车自带的闹钟把他晃醒，车窗外就已经是同维多利亚公主约定的地点——林间咖啡馆。 　　侦探先生赞叹了一番这家咖啡馆周边的环境，迈起大步推门而入。 　　一名金发男子同他错肩而过，古德没有留意，金发男子却突然停下了步子。 　　墨镜后的蓝眸安静目送着古德远去，男子询问身后跟上来的护卫道：“刚刚那个人我是不是见过？” 　　“是的殿下，”护卫回答，“这是都兰城最有名的私家侦探，您四年前曾经约见过他。”调查上将大人的恋爱状况。 　　“我记得他可不便宜，”约书亚笑了笑。 　　黑衣护卫面无表情，心中弹幕刷屏。 　　是啊，因为他不太便宜，您就强行升级了王储手里的情报权限，还特么从陛下手里抢来了我们这帮秘密护卫。简直丧、心、病、狂好么？ 　　然而王储殿下没有读心术，他把目光投向身后的咖啡馆，随意道：“查一下他最近在做什么事。也查一下这家店吧......注意别留下痕迹，婚礼马上就要到了。” 　　...... 　　特蕾莎风风火火地换上第十六套婚纱，表情仍旧非常兴奋，维多利亚礼貌的微笑几乎维持不住。 　　她是帝国唯一的公主，皇室主支唯一一名在世的女性成员。陪哥哥的未婚伴侣挑选婚纱礼服，听起来的确责无旁贷。 　　但谁能想到，那名战场上挥斥方遒的女Alpha居然是个选恐？ 　　“维多利亚，你觉得这一套怎么样？”特蕾莎补着口红，毫不羞涩地问。 　　“很美，腰间的花边很衬你的身材。”维多利亚绞尽脑汁编出又一句不同的赞美，语气诚恳道，“您穿每一套都很好看。” 　　特蕾莎哈哈大笑。 　　“你可真是个甜心，维多利亚宝贝。” 　　维多利亚的通讯器振动起来，她调成语音模式，起身对特蕾莎抱歉地笑了笑：“大公阁下，我去接个电话。” 　　特蕾莎豪迈地同意了。 　　维多利亚小心地绕了一会儿路，终于在这家专供贵族的裁缝店找到一处偏僻的室内花园，她松了一口气，接起了霍桑的来电。 　　“您好，霍桑先生。” 　　“嗯，你要的人我给你准备好了。” 　　“多谢。” 　　维多利亚毫不意外，她新涂的红色指甲油莫名裂开了一条缝隙，这让她皱了皱眉头。 　　“以及，你跟疯子林德尔预订的那批机甲现在送到了我们的驻地，我收回上次的话，你是个人物，公主殿下。” 　　“感谢您的赞美，”维多利亚淡定地看着自己的指尖，“还要多谢您的帮助。” 　　霍桑突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说实话，我对您的未婚夫并不放心。” 　　“不需要对他放心，”维多利亚轻笑道，“没人知道格伦.萨西尔会不会为爱情发疯，我们不知道，我的王兄和他的臣民们自然也不知道。我们都默认他不会被利诱，那么威逼呢？” 　　听筒另一端没有回应。 　　“他既然上了这条船，就再也没有下去的机会了。更何况，”维多利亚把通讯器放在面前的台子上，把裂开的指甲油整片撕下，“我那位王兄真是不遗余力地把他往外推，不是么？” 　　霍桑平静问：“他是你计划中的哪一环？” 　　“或许是第一环，或许是最后一环。” 　　“你想让他为你做什么？” 　　“我把我们见面的记录用视频记录下来了。”维多利亚答非所问，重新拿起通讯器，“你猜他会怎么做，会跟我同归于尽，还是放任自己变成一个不一样的格伦.萨西尔呢？” 　　她看了一眼通讯器屏幕上显眼的日期。 　　距离约书亚.古斯塔夫的婚礼，还有六天零六个小时。 　　-TBC 　　 　　☆、Chapter.10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鬼上身（下） 　　第三宇宙纪元3008年11月11日。 　　即便步入十一月，都兰的气温始终稳稳停在二十摄氏度以上，火焰似的凤凰花从王宫外一直摆到举行婚礼的正殿。 　　这批花朵经过特殊保鲜处理，花期是普通插花的两倍，由精致的白纱和丝带串联，样子十分漂亮。 　　修好照片发到社交网络，看着赞数噌噌地往上涨，几名驻足合影的年轻姑娘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 　　——唉，萌了国民CP的人你们伤不起啊伤不起！我们可爱迷人的Omega王储大人，就这么嫁给别人了？ 　　...... 　　帝宫正殿里，从帝国各个星系受邀赶来的贵族、军人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内容大都围绕着皇室手笔如何如何阔绰、大公赠送的礼物如何如何贵重、约书亚殿下如何如何英明神武，某位前男友如何如何凄凉。 　　拆了壳子看芯子，雷同的车轱辘话能说一整天。 　　格伦.萨西尔穿着笔挺的白色军礼服坐在人群里，他安静接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窥探，表情纹丝不动，仿佛自己不是话题中心一样。 　　帝国公主维多利亚并没有出现在现场。 　　自从早上那场□□味儿十足的对峙后，维多利亚就没有再同他见面，只有通讯录尽职尽责保存着署名Miss.Black的一封短讯。其主旨言简意赅，能用十一个字完美概括： 　　要么听话，要么一起下地狱。 　　黑发上将容色镇定，手指交叉放置在膝头，同样着上将军礼服盛装出席的米兰达和柯西分座在他两侧，阻拦了不少好事者的目光。 　　“一群只知道八卦的苍蝇。”米兰达小声嘀咕。 　　另一边柯西没骨头似的瘫在软椅上，懒洋洋翻了个白眼：“你本人是军部最大的八卦头子，火-药桶女人。” 　　“你是不是又想打架，柯西？” 　　“婚礼现场不得私斗，我可不想陪你蹲军事监狱。” 　　“懦夫！” 　　“智障。” 　　两人拌嘴拌得酣畅淋漓，格伦还好似在神游天外。 　　宫廷乐队已经奏起第三支曲子，再下一支，就是夫兰帝国历史最悠久的婚礼开场曲，《以爱情之名》。 　　米兰达和柯西嘴上你来我往，眼神却都有意无意地锁在好友身上。 　　——格伦今天太-安静了，或者说，他太过正常了。 　　上过战场的人都清楚，有些时候，看似正常的表象隐藏着最深的异常，此时的格伦让柯西兽类般敏锐的雷达察觉不安。 　　懒骨头上将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同僚的肩膀：“嘿，你还好么？” 　　“我很好，谢谢。”格伦平静道。 　　十二点整。 　　一阵清脆地钟声伴着竖琴奏出的音阶响起，有礼仪官高举手势示意众人安静。即便是最疏于礼节的柯西，也老老实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与正殿中的贵族、军官、大臣们一道遥遥行礼。 　　夫兰帝国的皇帝陛下，深居简出十九年的约翰逊.古斯塔夫，被侍者搀扶着出现在正殿侧门。 　　这名以深情着称的皇帝今年不过五十岁，看起来却极其苍老，悔恨和对爱人的思念吞噬了他的生命力，让他比常人更快地走向迟暮。年轻时丰厚的政绩与卓着的军功维系了子民们对他的尊敬，王储约书亚殿下的睿智谨慎，又扞卫了古斯塔夫家族维系近千年的荣光。 　　“陛下。”众人齐声道。 　　“许久不见，各位。”约翰逊慈爱地点了点头，礼仪官示意众人落座。 　　苍老的皇帝缓步走上高处的王座，心情很好地坐直了身体，抬手道：“开始吧。” 　　等待已久的乐队奏响了《以爱情之名》： 　　“我曾默默观察一切活泼的生机， 　　它们的芳菲都不过一瞬， 　　宇宙的舞台搬弄惑人的把戏， 　　唯有星宿在冥冥中牵引我们。 　　这一切时间的方生方死， 　　都不及你出现在我眼前那瞬间， 　　眼见残暴的时光与腐朽同谋， 　　要把你青春的白昼化作黑夜。 　　为了你的爱我将和时光争持， 　　他摧折你，我要把你重新接枝， 　　以爱情的名义穿上嫁衣， 　　以爱情的名义宣读誓词， 　　我将陪在你左右，自今时到来日......”① 　　伶人们优美的歌声里，帝国王储约书亚.古斯塔夫、赛琳帝国一等女大公特蕾莎.阿加西并肩出现在正殿大门的红毯上。 　　特蕾莎着纯白色婚礼服，原本豪放过头的气质被很好地收敛起来，烈焰红唇被淡雅的妆容取代，气度华贵非常，确实不愧为赛琳和夫兰两国粉丝最多的女性Alpha。 　　格伦只看着她身边的青年，指甲在皮肉中越陷越深。 　　约书亚身色平静，白色的皇室礼服以金色点缀，与他金色的发丝遥遥呼应，俊秀的五官没有上妆，都是格伦熟悉的样子。是过去四千个日日夜夜里，他时常看见的样子。 　　一双璧人踏着音乐节拍，缓缓走向正殿中央的高台，约翰逊陛下慈爱地看着他的孩子，和他最爱的孩子选择的伴侣，用目光迎接他们到来。 　　礼仪官将写有婚礼流程和提词的金色文件夹递给皇帝陛下，悄悄从一侧退下。约翰逊温和地开口道： 　　“中午好，我的孩子们。” 　　宾客们哭笑不得，约书亚和特蕾莎尤甚。 　　“您好，父亲。” 　　“您好，陛下。” 　　约翰逊自己也失笑，年迈的陛下笑起来像个老顽童，他揉了揉鼻子，照着提词沉声道：“宇宙神所配的人不可分开。你们一生一世的爱情，将因今天而完美。” 　　“是否有人赞成，这位美丽的女性Alpha迎娶这位俊美的男性Omega？”皇帝陛下皱了皱鼻子，“我赞成。” 　　宾客席爆发出一阵笑声。 　　“好吧。那么，是否有人反对，这位美丽的女性Alpha迎娶这位俊美的男性Omega？” 　　皇帝陛下在心中数起秒数，随时准备进入宣誓环节，然而...... 　　“我反对。” 　　一道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王宫正殿瞬间鸦雀无声。 　　不少人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瞪大了眼睛看向正殿东侧前排的位置。 　　格伦淡定地起身，越过众人走向备受瞩目的红毯，米兰达试探着拦了拦，被格伦一个冷峻的眼神逼退，咬着牙坐回位子上。 　　特蕾莎的肌肉也绷紧了，Alpha信息素的烟草味儿一点点倾泻出来。 　　“你找死么，格伦？” 　　格伦不以为意，径自走到了两人身旁，背对夫兰年迈的国王，轻声问：“你跟不跟我走？” 　　约书亚呼吸一窒：“......你说什么？” 　　男人对特蕾莎的怒目视若无睹，那双浓黑的眸子泰然自若地盯着他的王储殿下。 　　“跟我走。”他重复。 　　约书亚忽然笑了，他脸上的笑容颇有些无奈：“格伦，我们已经结束了。你不要让我为难。” 　　格伦理解地点了点头，像是平静了下来，淡淡道：“好。” 　　特蕾莎浓重的的烟草味儿收敛下来，不满地“哼”了一声。 　　宾客们刚想松一口气，构思一下回去后如何在朋友圈子里讲述今天婚礼的奇遇，红毯上，格伦忽然动了。 　　——久经沙场的上将像一只敏捷的豹子，左臂紧紧箍上约书亚的腰身，右手袖口中冷光一闪，一柄小巧的匕首稳稳停在王储白皙的颈侧。 　　他神色冷静道：“抱歉。” 　　“格伦.萨西尔。”约书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你想做什么？” 　　格伦握刀的手一动不动，声音沉稳得像在星舰上发号施令：“约书亚，我再问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不，绝不。” 　　大殿里的宾客全都乱了套，皇家护卫们列着队冲进来，将漩涡中心的三人围在中央。 　　特蕾莎穿着繁复的婚礼服，束手束脚的感觉让她相当暴躁，她从护卫身上夺过一把机关枪，大声道：“格伦，你放开他！” 　　“不，我拒绝。”格伦笑了笑，重复了约书亚说过的话。 　　他环视了一周紧张的护卫与同僚，淡淡道：“我手里是特制的瑮石匕首，你们大可以试试击毙我。” 　　瑮石匕首。说吹毛立断都不过分。 　　皇家护卫和军人们的动作僵硬下来。 　　格伦淡定地箍着约书亚的腰身，一步一步向正殿侧门挪动，这个以两人为圆心的人圈也跟着一点点向侧门移去。 　　格伦凑到约书亚耳边，深吸了一口因情绪波动不自觉释放出的柑橘清香——里头隐隐夹杂着特蕾莎信息素的烟草味儿。 　　“约书亚，让他们退开，跟我走。” 　　约书亚嘴唇紧紧抿着，半晌，才开口道：“让路。” 　　包围圈破开一道口子，年轻力壮的Alpha半抱半拖着手里的人质，坦荡地向侧门外的花园里走去。 　　格伦按下手中的红钮，一阵浓雾忽然将两人包裹起来。 　　等众人急急冲入雾中，你踩我我撞你地吆喝了一会儿，浓雾渐渐散开。 　　眼前是一片翠绿的草皮和开得正艳的凤凰花，哪儿还有王储和上将半个人影？ 　　这是......消失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 　　“愣着干什么？！调监控！”米兰达大声道。 　　...... 　　一进地道，格伦就松开了箍着约书亚的手，两人自觉地保持一臂距离，神态自若地对视一眼。 　　刚才在正殿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于无形，约书亚甚至明目张胆地拿走了格伦手里的匕首，把凶器装进了自己怀里。 　　格伦揉着手腕，轻轻叹了口气。 　　他认识约书亚时，对方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他了解约书亚的每个神态意味着什么，比所有人都了解...... 　　比如现在，约书亚的下巴微微挑着，眼神明亮——他非常兴奋。 　　“走吧，叛党。”约书亚踢了踢格伦的军靴，王储殿下轻松地笑着，“接下来我们还有场硬仗要打。” 　　格伦点了点头。他的确还有场硬仗要打。 　　格伦领着约书亚在密道中穿行一会儿，绕过几条岔路，沿钢梯攀爬到这条地下网络的的另一个出口。 　　约书亚晚他一步登上地面，环顾一周，语气有些惊讶：“我们还在王宫花园里？我那位好王妹不在这儿？” 　　“不在，”格伦勾起唇角，笑容十分柔和，“这儿只有我们两个。” 　　这个笑容看得约书亚心旌一荡，脸颊有些发热，低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格伦粗糙的手掌稳稳搂住约书亚的后颈，垂首在浅色的唇瓣上轻轻印了一吻：“就是这个意思。” 　　感受到风声袭来，约书亚原本惊喜沉溺的表情骤然一变，顿时想要挣扎：“不，格伦，计划......” 　　格伦的手刀已经落到了他的后颈上。约书亚话音未落，就软软倒进了上将结实的怀抱里。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格伦笑着摸了摸手中柔软的头发，将金发青年缓缓放在地上——即便陷入昏睡，王储的眉头依旧紧紧蹙着，像个做噩梦的大孩子。 　　“所以是真的想让我抢婚么？”他轻声道，神态无比认真。 　　“我答应你。等这件事结束，就真的把你抢回来。” 　　-TBC 　　①改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十五篇。 　　 　　☆、Chapter.11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要私奔（上） 　　通讯器在进入婚礼现场时都被统一收走，按维多利亚的计划，格伦需要在一小时内赶到与维多利亚事先约定的地点。 　　公主殿下的要求是掳走约书亚，但格伦明显不打算这么做。 　　他从约书亚的衣袖夹层里找回了那把瑮石匕首，在手掌上深深划开一道口子，血液快速涌出，被规律地挤压在金发青年白色的婚礼服上。 　　这下特蕾莎难闻的烟味儿终于盖住了。格伦满意地想。 　　“记得我说过的话么？你不需要做出牺牲，以身犯险也包括在内。” 　　他捏着青年线条硬朗的下巴晃了晃，重新回到密道内，拉下了出口闸门。 　　——因为这一场约书亚不曾料到的阳奉阴违，帝国王储的“刀剑与盾牌先生”得加速了。 　　...... 　　和维多利亚假意勾结不久后，格伦惊诧地了解到，这条网路繁杂有如地下迷宫一般的密道竟然在夫兰开国之初就已经建造，有近千年历史。 　　因为早年建筑工艺的问题，部分密道距地面太浅，在后世修建大型建筑、掩埋光缆线路时已经破坏不少。曾经独一无二的防御工事逐渐沦为“地基破坏者”，仅有的完整地图也被存放在王宫书房束之高阁，被维多利亚偶然看到，复制了下来。 　　一心对古斯塔夫家族复仇的公主殿下筹谋多年，改造了工事位于城北最完整的一截，并探索了直通王宫和城外的几条通道，将其作为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她买下了林间咖啡馆，重整了部分密道的供电供水系统，并修建了城北的玻璃花房，私下买通贵族旁支和宫廷护卫，布置细节不知凡几。 　　不太凑巧的是，这种玻璃花房在王宫的花园中也有一间，诱导格伦和约书亚顺藤摸瓜地找出了被维多利亚修整过的其他几个出口，并秘密抓捕了王宫中的几名花匠。 　　身强体健的Alpha花匠。 　　假如没有格伦和约书亚在外人眼中的诸多情感纠葛，格伦认为，维多利亚可能会利用手中的势力预谋一场暗杀。 　　她熟知地形，买通了不知多少人手，甚至可能渗透进了铜墙铁壁的军部。 　　帝国上将更加信任自己能够掌控的状况。 　　他同约书亚顺势为之，将本就沸腾的舆论炒热，扮演一对失和的恋人。约书亚负责大秀恩爱艹渣男人设，格伦负责因爱生恨走苦情戏码。 　　特蕾莎身负婚约，为男神友情下场，戏份更变得真实感十足。 　　维多利亚的成长履历决定了她的多疑，也决定了她习惯以自己的判断为准。她被格伦和约书亚误导，在这趟浑水里越走越深。 　　唯一令格伦没有想到的是，维多利亚选择的深水，居然是与津律星的星际海盗合作，意图将古斯塔夫家族的权柄与荣耀一夕毁灭。 　　格伦是面冷心热的类型，他怜惜维多利亚的际遇，却不能原谅对国家和同伴的背叛。 　　身为王室成员，因一己私欲将整个国家引入混乱，无论有怎样的苦衷，都不可原谅。 　　他冒着被怀疑的风险用起当年曾在古浪星发挥作用的密码，与约书亚遥相联络，一步一步走进维多利亚为他布置好的局中。 　　他与维多利亚订婚，携手出席宴会，乃至共同与灰鸽子会面。 　　同时，他与约书亚疏远、冲突，并在晚宴上决裂。 　　伴着陷身泥淖的假象，格伦取得的情报越来越多，没过多久，帝国最具谋略的将领和最擅审时度势的王储就将公主的阴谋解读得七七八八。 　　与灰鸽子会面后不久的一天，格伦位于军部的办公室暗室里。 　　“约书亚，你确定要这样做？” 　　格伦的表情不太好看，显然并不赞同。 　　“这是最好的办法，”金发青年微笑，“她最想报复的人是我，我的出现能令她失去理智。军团的行动我们完全可以提前计划好，就像亚特尼斯战役那样，剩下的事儿交给柯西去做。” 　　“反对，我一个人做内应已经足够了。维多利亚面对你时情绪可能失控，万一她想要直接对你下手，事态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那不是还有你么，”约书亚无所谓地摊开双手，“你会保护我，对吧，格伦上将。” 　　“对。”格伦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如果这是你的计划，我需要全部的步骤和细节来说服我。” 　　“我会的。”约书亚缓缓颔首。 　　上将大人很久之前就接受了自己看着长大的青年是个心机Boy的人设，但详细读过约书亚着人撰写的调查报告和行动计划后，格伦还是莫名有种孩子长歪了的无力感。 　　约书亚成年后不久，就成为了豪斯星系最不想与之对敌的将领之一，排第一的是格伦本人，王储大人大约要排第二。 　　他擅长分析敌军将领和士兵的心理，专挑软肋与痛处下手，是个货真价实的心理战专家。 　　二十七岁的约书亚比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米兰达上将个性纯真，不宜共同执行计划，建议真情出演；尼古拉斯阁下年岁已高，为人执拗，有碍于后续计划落实，建议因血压过高住院治疗......” 　　——人人都是掌中的棋子，这就是约书亚的剧本。 　　格伦上将咽了几口管家送上的清咖啡，心头一阵怅然： 　　约书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以前很傲娇很可爱很单纯很黏我的。 　　你再也不是树林里闹着要吃木兔兽肉的小男孩了。 　　但......好吧，现在这样也很好了。 　　格伦接受了约书亚的提议和要求。 　　可惜论三年叠加的和平似乎让年轻王储忘了，这是战场上绝对独-裁的格伦.萨西尔，他的世界永远不会只有Plan.A。 　　格伦选择的出口是密道诸多出口中最不显眼的一个，靠近陛下寝宫，附近没有扰人的监控设备，这给他独自脱身创造了条件。 　　他在原计划中的地道出口附近找到了新的通讯器，和两套不引人瞩目的便装——一套男装和一套大码女装。 　　为维多利亚的奇思妙想点赞。 　　上将大人顶着满头黑线，用女装配套的丝巾裹住了左手渗血的伤口。 　　...... 　　维多利亚派来的人手就等在城南一条小巷里，足够格伦卡着时间抵达。 　　几名黑衣人看到格伦独自前来，表情惊诧，不露痕迹地向Boss传去消息。等坐进悬浮车，维多利亚的视讯电话已经拨到格伦的新通讯器里。 　　“上将大人，您的任务没能完成？”维多利亚语气阴冷。 　　“呵，”格伦面色惨白地笑了笑，在屏幕前动了动受伤的手指，“你当约书亚是只家猫么？” 　　“我的王兄的确是只猎豹，但您应当是只雄狮。” 　　格伦垂下头，他额头露出的青筋跳动着，整个人的气质无比阴沉。一旁的黑衣人被浓郁的湿润腥气波及，受不了地打开车窗。 　　维多利亚心弦一动，扬起细眉犹疑道：“发生了什么？” 　　“我弄伤了他，”格伦抬起下巴，黑色瞳孔外血丝密布，咬字清晰，“我......亲手，捅伤了他。” 　　“......” 　　维多利亚脑子里划过十几种猜测，这让她感觉愉快，却一时不好再问，缓和了神色淡淡道：“先回来吧，灰鸽子派来接应的星舰到了，我们得尽快起航。” 　　格伦没再说话，他看起来情绪不太对劲。两人很快挂断了视讯电话。 　　维多利亚坐在桌边沉默了一会儿，按动桌面的银铃，叫来了格伦曾见过一面的咖啡店女侍者。 　　对方此时身着一身干练的紧身皮装，神色十分恭敬。 　　“公主殿下。” 　　维多利亚柔柔一笑：“是时候换个称呼了。以后叫我主人。” 　　“好的，主人。” 　　侍者没有抬头，双目直视自己的鞋尖。 　　“去把怀特上尉请来，要快。”维多利亚摩挲着拇指上的黑曜石扳指，眼中憎恨和眷恋交织，“我有事情需要他办。” 　　-TBC 　　 　　☆、Chapter.12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想私奔（中） 　　说不上是看守或是护送格伦的黑衣人小队共有四人，各个人高马大，其中两名Alpha，两名Beta，都喷着浓重的遮盖剂。 　　在格伦看来，这四人恐怕都曾在军队待过，要么就是受过系统的安保特训，行事作风果断干练。 　　悬浮车搭载五人向城郊的宽阔地飞速驶去，不过十几分钟，格伦就遥遥看见地面上松散站坐的人影。 　　是维多利亚和她此行带领的手下们。 　　维多利亚随行的队伍人数不少，站在她身侧的两位格伦都很熟悉，其中一位出乎他所料，上将大人险些维持不住那张“误伤了所爱的人很心痛又悔恨”的假面。 　　格伦缓步走下悬浮车，神情较方才冷静不少，只剩双眸微微发红，平白显出几分脆弱感。 　　“上将。”怀特上尉迎上前来，温和一笑。 　　“怀特。”格伦语气平淡，“没想到我们会成为一条船上的人。” 　　“一条船......”怀特喃喃重复，焦糖色的眼睛半眯着，“您确定么？” 　　怀特音量很小，至少尚在十米开外树荫里的维多利亚肯定听不到，格伦神色不动，背后渗出一层冷汗。 　　格伦平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怀特同他对视片刻，沉着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公主殿下等您很久了。” 　　格伦其实很想再问问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甘愿贵族身份追随维多利亚，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年轻上将瞥了昔日的好友一眼，径自走向安放了几张软椅的树荫。 　　维多利亚等在那里，她确实等了很久。 　　“我看到新闻了。”帝国公主挑起细眉，把手中昂贵的终端随手抛给格伦，“或许我这么说你会不高兴，但你做得很好。我那位王兄还没从抢救室出来，不知道能不能听得过去。” 　　听到抢救室三个字，格伦的背脊瞬间僵硬，两颊咬肌颤抖，眸光凶狠得像要杀人。 　　“你、在、骗、我。”格伦一字一顿道。 　　“很遗憾，我没有。”维多利亚笑了起来，“别那么紧张，上将。现在跟我闹翻于事无补，毕竟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站起身，神态轻松，换了黑色指甲油的长指甲在格伦下巴上点了点：“那一刀捅得很漂亮，据说伤到了肺部——你已经是个叛逆者了，上将。哦，不对，格伦.萨西尔先生......也或许不久之后，你就只是格伦先生了。” 　　萨西尔家族可以将一名帝国英雄记入族谱，却绝不会接纳一名叛国者。 　　格伦突然发觉，维多利亚的恨意恐怕很早就波及到了他的身上，只是先前碍于还有利用价值，忍到现在方才显露出来。 　　“你在设计我。” 　　“是的，我是。”维多利亚欣然点头。 　　“为什么？”格伦诚心实意地问。 　　“因为你出现的时机，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因为你讨厌的发色和你讨厌的眼睛。”维多利亚嫌恶地后退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颓然坐地的黑发男人。 　　“在你出现之前，约书亚跟我一样，不过就是个没有了母亲，也不受父亲宠爱的孩子。可你出现之后，他就成了Omega中的精神领袖，一个战士，一位王室血统的军官乃至将领，皇帝陛下最为之骄傲的儿子。真是可笑死了，一个卑贱的Omega居然做了帝国的上将......” 　　格伦还是刚刚知道，维多利亚居然是个性别歧视者。 　　“你很仇视Omega。”他平静道。 　　“不是仇视，”维多利亚冷笑，“是蔑视。” 　　“我的母亲也好、娜塔莎王后也好，这群可笑的Omega，哪个不是离了Alpha就活不了？包括我的那位好王兄，夫兰帝国最尊贵的Omega，”说到这儿，维多利亚舒心多了，殷红的嘴角微微上翘，“还不是因为所谓的爱情，就栽在你手上了么？哈？” 　　格伦听完，将脸藏在发丝后低低笑了两声，没有出言反驳。 　　于是维多利亚继续道：“在你出现之前，我和他一起生活了七年，你出现之后，我又观察了他十一年。我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你，他不会成长到今天的地步。如果他不成长成今天这个令人厌恶的样子，我要做的事情会比今天容易得多！” 　　格伦认为这是赞誉，坦然选择接受，他点头问：“那么我的头发和眼睛又在哪里得罪您了？” 　　维多利亚又踱到格伦身前，攻击似的俯身凑近，浓重的油墨味儿突然蔓延开来。 　　“你和她长得真像。”她声音小得像自言自语，“无论发色、眸色还是这张脸，都这么像。多让人难过，我连爱上你、同约书亚明目张胆地争夺你都做不到。” 　　“是莫娜夫人。”格伦异常冷静，“你真的非常恨她。” 　　“别提她的名字！”维多利亚大喊出声，黑曜石的扳指直直砸到格伦脸上，“她算什么？不过是一个靠给Alpha下-药获得生育权的贱女人。” 　　格伦没能躲开，脸上浅浅印上一道血痕，墨染似的眉峰紧紧蹙起——不是因为皇室密辛——他的四肢正逐渐变得绵软，眼前的视野也跟着愈加模糊。 　　......是麻醉剂？可是，是什么时候？ 　　“上将大人，既然用了我给的匕首，您就不该让我的王兄伤到您的。不过，这样也......” 　　格伦没能听完，他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 　　“这样也好，我们都不必再担心你是否真心顺从了。”维多利亚淡淡道，“你还真是没有同伴缘，除了我，谁都不相信你。” 　　灰鸽子的二把手霍桑，你的旧友怀特，我最忠心的手下蕾拉，他们都不相信你。 　　“怀特。”维多利亚捡起了那枚扳指，爱惜地擦了擦，吹去表面的浮尘。 　　“殿下。” 　　“看好他，”维多利亚用终端发布了起航命令，“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在得到约书亚.古斯塔夫的死讯前，不要让他有自由活动的可能。” 　　“遵命。” 　　怀特温柔的笑意始终挂在嘴角，他为Alpha上将铐上手铐，轻松地将人抱上了船队中的最后一艘小型星舰。 　　这样的小型星舰共有十艘，可搭载一百二十人航行数十天，目的地全由维多利亚手中的终端统一预设。 　　“那么，出发吧。” 　　第三银河纪元3008年11月11日，下午3：00。 　　夫兰的叛国者，昨日的帝国公主殿下，维多利亚.古斯塔夫率百人舰队，向津律星系北侧五千星里的接应点驶去。 　　三日后，星际海盗团灰鸽子的宇宙级星舰在接应点与舰队会和，由五百名精锐星盗与一百名维多利亚心腹构成的临时联盟在津律星系附近的雷石星驻扎。 　　反叛者们宴饮狂歌之际，夫兰帝国声势浩大的复仇军团悄悄驶出星港，挂第三军团狼头旗帜，由柯西挂帅。 　　同日，特蕾莎大公登报声明为未能成婚的伴侣约书亚复仇，即日返回赛琳，调机甲亲兵五千增援。 　　曾被认为会是叛党领军统帅的格伦.萨西尔，却于一周后，才在雷石星的磁石监狱中苏醒。 　　这场被后世形容为“最莫名其妙叛乱”的对决，刚刚开始。 　　-TBC 　　☆、Chapter.13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想私奔（下） 　　维多利亚没有在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格伦身上多费心思，她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在格伦醒来之后的四十八小时里，他接触到的看守者只有一个——怀特上尉。 　　“上将。”怀特喊了一句，身后跟着的悬浮餐盘应声落在桌面上，“午饭时间到了。” 　　菜色有荤有素，还配了一道例汤。 　　被厚待的俘虏格伦斜靠在床头坐着，手里举着本年代久远的纸质书。他现在接触不到任何电子产品，只能要求唯一的看守先生为他找点事儿做。幸而他们曾经是朋友，爱好总有相似的地方。 　　俘虏在诱人的香气里坐起身，从容地坐到桌边，取过了桌角的一次性软质刀叉。 　　果然，武器什么的，想都别想。 　　怀特的细心程度格伦早有预料，但维多利亚一方如此滴水不漏的防备还是让他有些头痛。 　　“看起来不错。”格伦镇定地说。 　　“是么？您喜欢就好。” 　　怀特的语气有些心不在焉，格伦不由地抬头端详了几眼。 　　棕发上尉的精神不太好，每次进入电子监狱都有些心事重重，他发丝凌乱，眼底隐隐透着青黑，单把两人放在一起，外人恐怕很难分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阶下囚。 　　怀特安静地旁观格伦用餐，神色淡淡道：“上将，已经三天了，我依然很好奇。您和约书亚殿下到底预谋了些什么？” 　　格伦咽下一口热汤，语气没有半分波动：“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太-安静了。”怀特轻声道，“就算王储殿下真的受了重伤，需要封锁消息，夫兰军部真的会三天毫无动静么。” 　　这话不是问句，格伦从容不迫地叉起蔬菜沙拉。 　　“或许他们已经在追捕我的路上了，只是你不知道。” 　　“您不必挑拨，”怀特无力地笑了笑，“我同公主的关系，比您所想的大概复杂一点，我不会轻易背叛她。”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轻抿了一口，“所以我始终很意外，我从来不认为您会背叛约书亚殿下，哪怕他选择了别人。” 　　格伦咽下嚼碎的蔬菜，用餐巾蹭掉嘴角的酱渍：“人是会变的。” 　　“是啊，人是会变的。”怀特眼眸弯着，眉头舒展，“但约书亚殿下与特蕾莎大公的婚约，可从来不是对您的背叛，不是么？” 　　格伦动作微顿，同年轻的叛国者安静对视。 　　——因为妒忌而觉醒的爱情，真的会有这样摧枯拉朽的破坏力么？上将大人，您在谋划什么？ 　　——很好，你没有把真相告诉维多利亚，我以为你们是情人。但你为什么没有？ 　　杯子里的温水彻底冷透了，怀特的手指在杯沿上画着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上尉。”格伦淡然捧起同样凉透的汤碗，弹了弹白瓷烧制的碗壁，“如果你想诋毁我对约书亚的感情，那大可不必......伤害了他我是很痛苦，但爱与恨从来都不能彼此抵消，不是么？” 　　怀特眉头舒展，点了点头：“是我多嘴了。” 　　“如果您吃好了，餐具我就收走了。” 　　格伦的动作代替了语言。他离开桌边，走到房间一侧的洗手池漱了漱口，而后回到床铺上靠坐着，重新捡起床边那本破旧的纸质读物。 　　“再见。” 　　“再见。” 　　格伦垂眸，侧身背对监控器，对着纸质书封面上印着的花体字《战争的起源》，无声无息地松出一口气。 　　十四个小时后，雷石星。 　　“没电了？！妈的灯怎么都黑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一队的，去找灰鸽子的人，检查基地的供电中枢的主系统！” 　　“靠......我游戏刚打到最后一关！” 　　“别抱怨了，老子刚才还打牌呢，难得赢一把，通知公主殿下了么？” 　　“可别让主人听见你这么喊，想死了么？那位在呢，应该没事儿。” 　　“嗨，忘了。那走吧！” 　　...... 　　凌晨三点，维多利亚从睡梦中挣扎着惊醒，不悦地搂紧了怀中男性Beta结实的腰身，模糊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怀特好脾气地为她捏了捏肩膀，轻声道：“好像停电了。” 　　“嗯。”维多利亚懒洋洋地趴着，随口应了一声。Beta没有发情期，但□□后的懈怠懒散适用于所有星球人，她决定再睡一会儿，天还没亮呢。 　　停电了...... 　　停电？！ 　　帝国叛逃的公主殿下突然翻身坐了起来，蓝眸中睡意彻底消失，神色冷峻得吓人：“去机甲库！身份识别系统要安装六个小时！” 　　“好。”怀特从善如流。 　　“霍、桑，”维多利亚咬牙切齿，“那个人渣！” 　　*** *** 　　半小时前。 　　格伦在灯光熄灭的一瞬间掀开了被子，速度极快地套上床底的军靴。他抬脚踹上门锁，经过加固的钢化玻璃门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平平倒向了走廊。 　　在力量强大的Alpha面前，精密的电子锁一旦失去报警功能，和一堆废铁也没什么区别。 　　格伦活动了一番手腕，对着门外窗台上的白色瓷杯笑了笑。 　　——怀特左手举杯，右手食指在杯沿划过半周，“夜里两点半”。 　　——格伦在碗沿规律弹出代码，“你想做什么？” 　　——怀特没有给出回答。 　　不过没关系，现在是凌晨两点半，格伦.萨西尔得到了六十个小时以来第一个出逃机会。他抬步向楼梯走去。 　　雷石星只是灰鸽子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基地，自然不会修建专门关押俘虏的监狱。格伦被关押的地点就在怀特暂住的那栋二层楼，一排由地下仓库改造而成的囚室。这里地处偏僻，只有影影绰绰的叫喊声表明，这基地里的一部分人正处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停电。 　　一个多余的守卫都没有。看来维多利亚对怀特果真非常放心。 　　格伦深吸一口气，淡定地走进一楼客厅。 　　他会得到一个回答。 　　现在是雷石星的夜半，整座基地陷在黑暗之中，屋子里一片昏暗。 　　临近恒星被行星遮挡过的冷光从窗口倾泻下来，在Beta柔和的侧脸扫出一片阴影，他的眼神被阴影遮挡着，格伦无法辨认他的表情。 　　“谢谢你。”格伦平静道。 　　“我不是为了你。我也没有为你做什么，你只是运气好。”怀特挥了挥左手握着的激光枪，“不过，答应我一件事吧，上将。” 　　“你说说看。” 　　怀特食指扣着扳机，一字一顿认真道：“等一切结束后放她一马。我发誓，她不会有回到夫兰的机会。” 　　格伦曾对维多利亚轻信自己的缘由百思不得其解。 　　从种种迹象看，对方似乎监听监视着他的通讯器和活动轨迹，但与此同时，维多利亚又对他和约书亚的秘密通讯视若无睹。 　　比起豪斯帝国的某位将领，这位养在深宫的公主殿下简直好骗/粗心得吓人。 　　假使这些疑惑尚能用帝国国内呼声甚高的流言进行解释，在见到怀特后，这过去的疑问瞬间强势归来——如果说全帝国只有一个人猜得出格伦和约书亚在三天前都还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那也只能是面前这位怀特先生了。 　　而对格伦来说，怀特不仅是曾经值得信赖的帝国Beta上尉，更是一位善解人意的老朋友。 　　他背叛夫兰，却不阻止维多利亚漏洞百出的计划；他协助生擒格伦，现在又要放他离开。 　　看样子，这场星际海盗与夫兰叛国者的内讧也少不了对方推波助澜。 　　他想做什么？格伦无声地想。 　　但怀特明显没有为他解惑的打算，棕发上尉稳稳地握着枪，要求格伦予以承诺。 　　“可以，”格伦对枪口视若无睹，神色泰然：“如果她再次出现在夫兰，我会亲手逮捕她。” 　　怀特笑了笑：“足够了。”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轰鸣声，格伦和怀特同时扭头。这窗纱很薄，足够两人看见远处的蓝色光柱一闪即逝，Beta上尉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格伦不可置信地扬起半边眉头：“特大型机甲库开仓，这儿有个机甲库？” 　　“我说过了，你只是幸运。”怀特十分冷静，“霍桑觉得公主殿下的脑子里都是水，但他喜欢这颗脑袋赚来的机甲。” 　　格伦轻声问：“内讧？” 　　“是啊，”怀特不以为意地点点头，“你想现在走么，上将？” 　　“现在？” 　　“是的。”怀特把手里的激光枪丢进格伦怀里，摸出腰间的通讯器看了眼时间，一并递了过去。 　　两点四十八分，距离三点还有十二分钟。 　　“我还有事情要做，怎么跑路就看您自己的了。哦，对了，西南方向三公里，是维多利亚的机甲库，我言尽于此。” 　　他焦糖色的眸子终于涌出些真诚的笑意来：“祝您好运。” 　　...... 　　而在两人离开这栋二层小楼，各自向自己的目的地赶去时，霍桑带领手下走进了机甲库的最后一道安全门。 　　“我-操......” 　　不知道是谁嘀咕出声，霍桑难得地没有送上一个眼刀。 　　第一银河纪元的海盗们大都迷信，进入第三银河纪元的星际海盗们亦没能幸免。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霍桑首领他两只眼睛都跳。 　　这是逼着我倒霉之前捞一笔啊。霍桑无辜地想。 　　所以他就带着人来偷......不，收取报酬了。 　　当然，明面上来看，灰鸽子正在帮同盟抢修电路，真是良心的合作伙伴。 　　在先前两道安全门后，依次摆放着二十架中等A级机甲和十五架高等A、B级机甲。这三十五架造价高昂的重兵器都被停电切断了加密程序的加载，已然被霍桑划归为囊中之物。 　　没想到这一扇门后，竟然有更大的惊喜。 　　霍桑少女似的面孔挤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高大的白色机甲如传说中的武神般傲立着，被瑮石仔细强化过的外层隐隐泛着荧光，机甲左臂配粒子炮，右臂配标配光剑。 　　“探查能源核等级。”霍桑急不可耐地吩咐。 　　“S......是S！”老者握着手中的探测仪几乎蹦起来，“头儿，这是高等S级的机甲！那脑残丫头片子居然真的弄得出来！这可是夫兰帝国的第一架高等S级机甲！” 　　“切。”霍桑不屑道，“老头子的‘骷髅’不也是高等S级，有什么了不起。” 　　跟在后头的手下们纷纷翻起白眼。 　　三大星系几十万机甲兵呢，唯独豪斯一家产出了四架高等S级机甲，工艺十几年了还列为国家机密。想当初大BOSS抢完机甲豪斯那位差点儿而就跟咱闹翻了，头儿！你醒醒好不好？！ 　　“哎哟，可惜了。”老者忽然垮了脸，霍桑闻言扭头看去，“这台S级机甲已经设定过加密程序，它认主了。” 　　霍桑：“......”呵呵，那就砸了吧？ 　　-TBC 　　☆、Chapter.14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家里蹲（上） 　　“霍桑！”维多利亚气势汹汹地赶到。 　　她黑色的头发没来得及像平时那样盘起，直直地垂在背上，满脸怒容的样子让她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十九岁女孩儿。 　　怀特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姿态恭谨又自然，远远向正襟危坐的霍桑远远打了个手势。 　　真麻烦。霍桑“啧”了一声。 　　“我的机甲呢？”维多利亚恨不能把霍桑一刀砍死，可惜她不能，也确实不敢。 　　“什么机甲？”霍桑疑惑似的睁圆了眼睛，“不知道啊。” 　　维多利亚冷静下来，表情冻人得像结了一层冰：“您没必要对我演戏，这颗星球上不只有您的人马。” 　　霍桑笑了笑，淡定道：“机甲我可以还给你，但有个条件。” 　　“什么？” 　　“告诉我那台漂亮玩意儿的加密方式可逆不可逆。” 　　维多利亚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不可逆。血脉加密，想破坏只能整机损毁。” 　　霍桑玩弄着袖口的蕾丝点了点头，随口道：“你的三十五台机甲已经被转移到了南部的机甲仓，确认古斯塔夫家族覆灭后，你会重新拥有它们。” 　　维多利亚嘴角抽搐，几乎想骂人。没有了这批战力，她拿什么去处理掉那个早该死了的皇帝陛下？！ 　　“您无权处置我的私人物品，霍桑首领。”维多利亚冷冷道。 　　“我有。”霍桑不以为然，“殿下，一力敌十会，您是个聪明人。”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怀特安静地走上前来，握住了维多利亚发抖的手腕。 　　维多利亚回头看了一眼，压着怒气道：“好吧，殿下，希望您看开点，别为了三十五台普通机甲损失更大的利益。” 　　更大的利益？霍桑带着讥讽的眼神投在转身离开的纤细背影上，喃喃地念叨了一句： 　　“可不是所有的冒险都能通向好结果。” 　　...... 　　可不是所有的冒险都能通向好结果。 　　格伦浓黑色的眼睛在夜色里灼灼地放着光。 　　他离开关押地后打晕了几个附近落单的星际海盗，换了一身颇具特色的津律星服饰，在脸上抹了不少土灰。 　　为免节外生枝，上将大人把被扒光不同部位的海盗们捆成一团，扔进了附近小山包下的山洞里，这才径直赶往维多利亚存放机甲的机甲库，同转移机甲的大部队正面遇上。 　　——那真是场美妙的邂逅！格伦后来这样同约书亚转述道。 　　格伦认识约书亚至今十一年，作为机甲兵登上战场却已经有足足一十三年。他熟悉夫兰帝国各种型号、款式的机甲，从低等C级，到如今的座驾高等A+级。 　　但看到队伍末尾被小心用几百架悬浮器托着移动的大家伙，格伦还是没忍住晃花了眼。 　　“你是谁？”队伍里一名小头目呲着黄牙，语带疑惑地问。 　　“我是跟着怀特大人的，大人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 　　这是格伦提前构思好的说辞，他的眼珠子还黏在队尾的银白色机甲上，一时半会儿拔不下来。 　　“切......麻烦，”小头目撇了撇嘴，像是提前领过吩咐，没再继续怀疑，“那你跟着吧，别找茬。” 　　格伦可懒得管他说话狠不狠，自顾自想着“赌对了，真好”，挂起一丝合群的痞笑走进队伍里。 　　“多谢。”他诚心实意道。 　　这队护送机甲的队伍走的路程相对平坦，可见向导对雷石星的地形异常熟悉。 　　等到众人开始疲惫，小头目下令休息，他身边的年轻星盗这才敢回头多看几眼，压低声音向格伦道：“你的主人也太厉害了，高等S级机甲，说搞就搞出来了。” 　　格伦的脊背小幅度震了震，好在天色太黑，这名年轻星盗没有发现。 　　“是啊，真厉害。”格伦貌似骄傲地笑了笑。 　　——高等S级。帝国机甲控克制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基地的信号隔绝系统可一点都不弱，格伦并不打算冒险向外界传送消息，以他目前的观察看，雷石星驻地的星际海盗人数在五千人以上，机甲的质量与技术都在夫兰之上。 　　这倒间接坐实了格伦先前的猜测： 　　这只灰鸽子的脚链，恐怕另一端要遥遥系到某位三年期狂躁症的陛下那里去吧？ 　　但如果有了这台机甲，别说发送消息了。格伦.萨西尔表示，他能打一千个，他能自己逃出去同大部队会合。 　　格伦目光灼灼地看着S级机甲在向南几公里的机甲库再次入库，心里有了打算。 　　抢。 　　机甲库是第三银河纪元各国、各势力的重要财产，因为机甲的特殊性，机甲库主体通常使用特殊金属建造，隔绝高温、低温、辐射与外界信号。仅设顶部的螺旋式圆形库门，每每开启时，内部用于恒定温度并探测入侵者的强烈冷光从圆洞中投向天幕，转瞬即逝，堪称一大奇景。 　　短暂的光柱后，格伦默默向洞开的方向靠了靠，看起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探头探脑想要看到机甲库内的景象。 　　黄牙小头目轻嗤了一声，心里骂了句“傻逼”，吩咐手下关闭库门。 　　格伦仿佛察觉自己成为目光焦点，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又缓缓向回撤了几步，停在了一条铁板上。 　　这铁板，还真的有些问题。 　　螺旋式的库门合页外从不使用的手动开合器恰巧在他脚下位置，库门关闭，螺旋合页匀速转动，手动开合器自动复位。 　　格伦脚下一股向心力袭来，一个站不稳向里栽去，直直摔进了机甲仓内。 　　人，没了？ 　　围观的星际海盗们纷纷愣住。要知道机甲库容量极大，这圆形库门到库底地面的距离少说有几十米高。 　　大兄弟，你这是看个热闹把自己摔死了？！ 　　星盗见惯了生死，但这死法实在有点特别...... 　　黄牙小头目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操作，张着嘴呆了一会儿，捋捋头发手一挥道：“妈的晦气！估计摔死了，别管了，先回去吧。” 　　开关库门的口令只能使用一次，他可不想为了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去老大跟前找不自在。 　　海盗们纷纷表示赞成，心有戚戚—— 　　兄弟，等下次开库门的时候，我们再来给你收尸。 　　反正低温恒温呢，保鲜！ 　　...... 　　格伦当然没摔死。他就是有点冷。 　　他至今记不清他那座占地面积庞大的上将府的地形，但论机甲库大体构造的了解，上将大人称第二，恐怕只有建造者们敢称第一。 　　原因无他，见得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格伦两臂紧紧握在螺旋们下方的长栏杆上，动作敏捷地向仓壁挪去。机甲库每次开启和关闭分别需要半小时开启和关闭恒温安保系统，这是他仅有的机会。 　　格伦挪动到仓壁附近，呼出一口白气。 　　所有的机甲库都是人工建造，也就是说，机甲库中的所有构造，实际都预留出了“人”进出所必须的部分。 　　比如此时格伦手中的长栏杆，和他正努力靠近的金属爬梯。 　　Alpha的体质让身体很快适应了低温，格伦手臂一动，身体向前一甩，稳稳抓住了带着寒意的钢梯。 　　“真冷。”格伦缩了缩脖子。 　　按时间来算，约书亚如果没打算直接弄死他，也差不多该带人抵达雷石星系附近。只要能顺利把这台S级机甲搞回夫兰，好处绝非仅在一时。 　　比如成为豪斯之后第二个拥有S极机甲的国家什么的，听起来就很不错。 　　几十米的钢梯爬到库底，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 　　格伦刚才不顾形象的俯瞰就是为了确认S级机甲停放的仓位，他回想片刻，大步朝记忆里的方向跑去。 　　东3-E仓，就是这里。 　　格伦摸出通讯器，再次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九分钟。 　　他不能关闭悬停设施，那会让他立刻暴露自己的位置，那就只能爬上去，手动打开驾驶舱门。 　　这对刚刚完成了攀爬、攀岩、攀梯等多个项目的格伦.萨西尔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格伦看了看密布纵横的钢管钢板，选了几条横距最宽阔的当做跳板，一路走走看看走到了悬停架三层。 　　机甲的头部出现在上将眼前，距离不过几步之遥。 　　格伦向前一扑，摔在了机甲宽阔的肩膀上——这是手动启动机甲的第一环。 　　而后上将大人瞄准了机甲关节的缝隙，将右脚伸了进去。格伦并不怕高。他的左脚依样画葫芦地找准其他缝隙，配合着一步步向下方挪去。 　　这过程看似缓慢，其实耗时不长，加之驾驶舱的位置本就距机甲肩膀最近，格伦并不觉得艰难。 　　——等打开驾驶舱的舱门，成功坐进黑色嵌花纹的驾驶席位，距离安保设备重新开启，仅剩下一分钟。 　　格伦微微一笑，开启了机甲的主电源。 　　温柔地机械女声缓缓响起，清脆悦耳： 　　“保密系统已加载，开启血脉加密模式，请本机驾驶者将新鲜血液滴入启动槽。” 　　格伦的面色由轻松变作黑沉，一颗心骤然沉了下去。 　　他原本的计划是依靠S级机甲的力量哄骗过机甲库里的恒温安保设备。 　　但这台S级机甲......居然已经认主了。 　　-TBC 　　☆、Chpater.15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家里蹲（中） 　　还有一分钟。 　　格伦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启动机甲是不可能的，一分钟......不，四十秒后，整座机甲库的恒温系统与安保系统就会重启。 　　他得逃出去，但是，怎么逃？ 　　东3-E仓两侧的机甲位都是满的，机甲等级为高等B级。从探测器报警到守卫前来不会超过十五分钟，他要在十五分钟内破坏机甲库的某个边角，并架势一台高等B级机甲对战三位数以上的星际海盗，活着出逃。 　　宇宙神在上，这他妈简直是开玩笑。格伦扯了扯嘴角，反倒松了口气。 　　既然没有退路，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格伦淡定地盯着通讯器屏幕，在时间准确指向他预先计算好的报警时间前一秒，再次手动开启了机甲驾驶舱舱门。 　　帝国上将稳稳地跃到地面上。 　　......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刺耳的警报声，没有熟悉的低温和红外线，也没有想象中的守卫骚乱——机甲库在方才他进入S级机甲舱室的短短的一分钟内，重新开启了？ 　　格伦抬头看了一眼，确定机甲库门依旧紧紧地关着，像是张紧闭着的章鱼嘴巴。 　　黑发上将笔挺地站着，享受了一会儿机甲库里熟悉的金属气味。他没有转身，耳尖微微颤动，不疾不徐地沉声道：“出来吧。” 　　“呵......”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 　　格伦丝毫不感到意外。 　　约书亚过去时常调侃，说格伦对危险那种野兽般的直觉，或许是因为他的嗅觉太过敏锐。格伦从不否认这一点。 　　他对他人的信息素相当敏感，即便是Beta浅淡的信息素，在他的鼻腔中也能呈几何倍数放大。也正是因为这样，每当直面米兰达的□□味、维多利亚的油墨味时，上将大人总是非常头痛，很想找个口罩戴一戴，可惜他不能。 　　比如现在，他感觉自己泡在一家空气循环系统不太好用的咖啡馆里。值得庆幸的是，除了这颗大型咖啡豆，其他气味源都在十几米开外。 　　——身为被造物主眷顾的长生族，就是这么自信。 　　“好久不见，上将大人。您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少年届于雌雄之间微妙的嗓音清清亮亮的，吐出来的句子却不怎么招人待见，半分诚意都没有。 　　“不小心摔了一跤。”格伦平静地点了点头。 　　只要机甲库的最高权限持有者输入手动命令，机甲库的开与关、安保系统的启动与否，都是动动手指就能搞定的小case。 　　这大约是个陷阱。 　　格伦眼前闪过了怀特那张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孔。 　　霍桑今天穿的是正常的少年服饰，头顶缀着修长鸟羽的檐帽大喇喇地昭告着星际海盗首领的身份。他身材纤细，从阴影处慢慢踱出来，身后投下的影子还没有格伦一半宽。 　　“您是想对我的美人做些什么吗？”霍桑的皮靴子在金属地面上蹭了蹭，“看样子不太成功。” 　　格伦的右手背在身后，平静道：“我之前一直在猜想，是什么让距离津律星最近的豪斯帝国容忍了灰鸽子的存在，现在我似乎理解了。” 　　霍桑抬手摸了摸鼻子。 　　虽说格伦的推导过程恐怕半个步骤都不对，最后得出的结论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该怎么委婉地解释：是的我们跟豪斯帝国勾搭好多年也抢了台S级机甲，但S机甲是抢的哦！抢完差点翻脸了哦！也不是你眼前这一台哦！ 　　不过霍桑还真没打算解释，只意味不明地“切”了一声：“我早告诉过维多利亚那个蠢女人不要轻信你，小心被反咬一口，果不其然。” 　　格伦不太喜欢这个比喻：“我只是个军人。” 　　“是啊，”霍桑舔了舔嘴唇，“军人对武器的痴迷大概是天性......您可以考虑把手中那把激光枪扔到一边，然后我们坐下来谈谈。好么？上将大人。” 　　格伦目光幽深，沉思一晌，坦荡地将右手握着的工具扔在了地上。 　　重物落地的脆响在安静的机甲库里轻轻回荡了一会儿，霍桑半抬着眼皮看了一眼，漂亮的凤眼立即睁圆，而格伦的手臂已经缠了上来。 　　挟持这种事，可能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正直的帝国上将适应良好。 　　就在霍桑的眼神从格伦身上挪开的一瞬，格伦快速闪到海岛首领身前，激光枪的枪口稳稳对准了长生族的后脑。 　　而地上的通讯器振动了一下，自动弹出一片光幕： 　　“祝您一路顺风。 By：Mr.Black” 　　“怀特那个狗娘养的。”霍桑咧开嘴笑了起来，表情异常兴奋。 　　格伦没理他——这位霍桑先生可不是个老实的人质，他靠一手艰难压制着霍桑的小动作，一步一步缓缓向身后的机甲靠近。 　　“你不敢杀我的，上将。”霍桑语气愉悦，“一个杀不得的俘虏没有任何价值，你应当知道。” 　　“不，我敢。” 　　格伦言简意赅。 　　不远处埋伏的星际海盗瞬间冲了出来，以霍桑和格伦为中心包出了不大不小的同心圆，呃，有个缺口，缺口是那台鸡肋的、用不得的银白色机甲。 　　霍桑的少年身形为格伦提供了一些便利，即便长生族的力气超过普通星球人，对方毕竟尚未成年，体重是不会因为肌肉力量的多少改变的。于是格伦的动作在最初一瞬后，越来越向提溜熊孩子的方向靠近，注意，是提溜着衣服后领还在脑袋边儿比划着一把枪那种。 　　被动围观了全程的星际海盗们十分痛苦，表情一言难尽。 　　总觉得回去以后会被二首领灭口，怎么破？ 　　格伦挟持着霍桑背靠在机甲的右腿旁，无声无息地等待了一会儿，有些惊讶道：“看来这位美人儿的丈夫也不是你。” 　　霍桑被戳中痛脚，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那位王储殿下的Alpha也不是你。” 　　格伦：“......”战斗场合不要谈感情话题。 　　霍桑并不能使用声音启动这台S级机甲，那这台机甲就必然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一人。 　　格伦念头一动，依照判断迅速做出反应。 　　他扣下扳机，毫不犹豫地向眼前的少年开了四枪，霍桑痛呼一声，白色的袖口与裤管瞬间被血液打湿。　 　　“你他妈的混蛋！” 　　“放开二首领！” 　　“艹，你们这些帝国的伪君子！” 　　这变故来得突然，星际海盗们措手不及，只能跳着脚大声叫骂起来。 　　而格伦无意多做纠缠。他借霍桑为掩体挪动到机甲的舱室一侧，将四肢重创的俘虏砸向愈加近切的人群，动作敏捷地再次进入机甲驾驶舱。 　　海盗们这次没有了顾忌，激光枪能量凝聚的轻响声此起彼伏，格伦脚步一歪，带着半头冷汗关上了驾驶舱强化良好的舱门，从内部人工落锁。 　　他的上臂、左肩、大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最严重的伤势在左侧小腿，激光枪穿透伤，不能确定有没有伤到骨头。 　　格伦动了动左腿，被撕裂似的痛感逼出一声低喝，绷着脸坐到了驾驶位。 　　“真够倒霉的。” 　　长生族的自愈能力是星球人的四倍，那四枪根本拖延不了多久，他或许应该下杀手。 　　毕竟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留给柯西的Plan B并不包括现在这种情况，依照计划，约书亚将在天亮以后逼近津律星。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足足四个小时。 　　格伦苦笑一声，不情不愿地摸了摸这台S级机甲的驾驶设备。 　　这辈子头一回见到的S级机甲啊。 　　太可惜了。 　　...... 　　格伦专心地脑补着假使能拥有一台S级机甲大杀四方的画面，思绪飞到十万八千里外，拉都拉不回来。 　　一滴血液就在这时沿着他粗糙的指尖淌下，划过操纵杆，缓缓流入下方的圆形凹槽里。 　　机甲舱室突然大亮，各色灯光从操纵键盘上映射出来，自动安全装置固定住格伦的腰部与肩颈，化作两条光柱似的全息安全带。 　　与此同时，机械感的女声毫无情感地响起。 　　“尊敬的阁下，晚上好，Black在此为您服务。” 　　格伦愣了一会儿，半梦半醒地设定了武器模式。 　　“Black，从西南角破坏这座机甲库吧。后续航线设定......雷石星外24星里，起航。” 　　“是。” 　　...... 　　霍桑疼得几乎昏迷过去，还得咬着嘴唇不能喊疼。 　　出去那些被迫为之的怪异着装，灰鸽子的二把手的确是个硬汉，真正的硬汉。但霍桑先生畏惧疼痛，非常、非常地怕疼。 　　透过被生理性模糊的眼帘，霍桑隐约看见银白色的钢铁巨人腾空而起，一串动作流利敏捷。伴随着粒子炮巨大的轰鸣声，这座盛放机甲的钢铁堡垒碎裂出骇人的缺口，涌进了卷挟热浪的夜风。 　　银白色的S级机甲如经无人之境，从裂口处瞬间消失。 　　星际海盗们张嘴的张嘴，瞪眼的瞪眼，谁都不比谁表情淡定，首领先生除外。 　　“那个婊-子骗我。”霍桑喃喃自语。 　　“她串通了我的人，来骗我？” 　　-TBC 　　☆、Chapter.16 全帝国都觉得上将家里蹲（下） 　　霍桑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红色的肌肉组织缓慢蠕动，视觉效果难以言表，周围一圈手下眨着眼睛围观，连大气也不敢出。 　　四大星系独五无六的高等S级机甲啊！就这么擦肩而过，没了。 　　而众人环拥着的霍桑靠坐在一面铁板上，直直面对着西南方，几乎要把机甲库的裂口多瞪出几个窟窿，一身邪气滋滋地往外冒。 　　那天负责探测器的是为“灰鸽子”效命十几年的老家伙，究竟是探测器出了问题，还是其他环节出了问题？ 　　亦或者是，那个恶毒的（开了四枪的）男人本身就有问题？ 　　......哪个听起来都不太乐观。 　　正想着，霍桑的视野里突然探头探脑地窜进来一队人马。这帮人小心地闪躲着摇摇欲坠的金属碎片，从机甲库的裂口里鱼贯而入。 　　霍桑：“......”从裂口里？！ 　　好吧。 　　这座机甲库算是废了，呵，一大笔开销。 　　为首的星际海盗高高举着通讯器，跑得气喘吁吁，大声叫嚷：“头儿！” 　　霍桑翻了翻眼睛，没好气道：“有屁快放！” 　　“是豪斯那边拨来的通话。” 　　“哦？”霍桑顿了顿。 　　他四肢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并不想从地上站起来，懒洋洋地递了个眼色。 　　身后的黑衣手下立马会意，狗腿地接过通讯器给他递到手边，就差连接通键都给按好了...... 　　而后霍桑抬起一根指头，一根白皙修长、有着千金小姐的肤质、却生满老茧的指头，狠狠摁上了挂断。 　　手下：“......” 　　霍桑动了动胳膊，被疼痛刺得差点儿流出眼泪，红着眼圈狠狠道：“如果再拨过来，就转告他们——‘去死’。” 　　...... 　　格伦.萨西尔三十一年的人生中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死里逃生的次数比别人住院输液的次数还多，但这些死里逃生的履历中，没有哪次比操纵着Black脱离雷石星更加玄幻了。 　　这简直不合逻辑。 　　格伦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操作屏，直到机甲脱离通讯信号隔绝范围，发出“滴滴”的提示音，才恍然地接受了事实。 　　什么鬼？这难道是他那失散了三十年不负责任的爹妈送来的奇迹礼物？ 　　还是说他其实是灰鸽子首领莱卡遗落在夫兰的私生子？ 　　......哪个听起来都不太乐观。 　　格伦研究了一会儿这台与夫兰制式不同机甲的操作系统，对Black下达了几个简单指令，确定指向目标地点的路线规划无误后，格伦迟疑着问：“Black，能否与邻近的舰船发起实时通话？” 　　“可为您匹配十星里范围内宇宙级星舰，萨西尔先生。” 　　“好，请在距离目的地范围小于十星里时叫醒我。” 　　“是。” 　　格伦的精神松懈下来，抬手抹了把脸，将驾驶模式设置为全自动，机械质的女声开始自发下达指令。 　　伤口失血带来的失温和缺少睡眠带来的疲倦一阵阵地涌入脑海，格伦打了个呵欠，就着这个不太舒适的坐姿，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控制屏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 　　格伦舒展身体，从驾驶座椅底下的暗格里找出医疗包，为自己简单处理伤口。 　　按理说他应该在逃出雷石星后的第一时间做这件事，但彼时密集接收的信息量实在让他提不起精神。 　　格伦不喜欢躲避麻烦，但也不是抖M，对这种麻烦找上门来的情况，实在没办法生出什么兴趣。 　　何况身世这种东西......他很多年前就不在意了。 　　格伦忍痛固定好小腿的贯穿伤，判断出有一定的肌肉撕裂，需要回星舰进行进一步治疗，拧着眉头问：“Black，我们距目的地还有多少星里。” 　　“六星里，萨西尔先生。” 　　“六星里？”格伦微微一愣，“我记得刚刚让你在距离目的地十公里的时候叫醒我？” 　　“您的命令是‘距目的地十星里以内时叫醒您’，萨西尔先生。”Black的机械音毫无起伏：“十星里以内是一个范围区间，当您失去意识时，我会自行判断合适的唤醒时间。” 　　“......” 　　也就是说，可能是距目的地十星里，也可能是距目的地一米？！ 　　Black：“由您的各项体征判断，我认为您需要更长时间的睡眠。如果您刚刚没有苏醒，我会考虑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唤醒您。” 　　短暂的睡眠后，他确实舒服了不少。 　　格伦只得叹了口气：“好，谢谢。请探测一下十星里距离范围内是否有宇宙级星舰。” 　　“是。”Black沉默了一会儿，“在目的地附近停靠着一艘宇宙级星舰，型号为F-816，军用制式，是否需要接通联络讯号。” 　　F-816，夫兰的军用制式星舰，格伦挑起嘴角笑了笑，想起了一些当年刚上战场不久时的经历。 　　“Black，立刻接通讯号。通讯通道如果加密，密码请输入2997。” 　　“好的，萨西尔先生。” 　　或许是近乡情怯，通讯接通过程的两分钟都让人觉得分外难熬。 　　格伦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捋了捋头发，重新贴好了颈侧的仿生胶布，又犹豫着摸了摸唇边新冒出的胡茬。 　　上将大人动作顿了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这简直像是个第一次出门约会的女Omega？！ 　　第一次“视频约会”的格伦上将为自己打了个寒战，拢起手指，轻轻咳了一声。 　　机甲的联络器方向发出“滴”地一声，格伦猛然从对自己的嫌弃中脱身，向弹出的全息影像望去。 　　星舰的联络官通常由军情处情报官兼任，出现在这儿的应该是他的老熟人，哈维林上尉。 　　然而第六感始终叫嚣着告诉帝国的年轻上将，他会见到他想见到的人。 　　他喜欢了多年而不自知的Omega，夫兰帝国高贵睿智的王储殿下、古斯塔夫世家的骄傲。 　　他想见到他，前所未有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全息投影终于完全亮起，格伦无声无息地笑了。 　　约书亚端坐在星舰指挥席，左侧站着挤眉弄眼的柯西，右侧站着义愤填膺的米兰达，两人脸上挂彩，一人一副硕大的黑眼圈，宛如油画上行刑官带着左右两个扛斧头的侍卫，气势极其骇人。 　　格伦沉默着端详了一会儿，带着笑意眨了眨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 　　“殿下。”格伦道。 　　米兰达努力地用眼神表达着怒火，可惜眼周颜色太深，还没有约书亚冷冷一笑更具威慑力。 　　约书亚：“呵呵。” 　　格伦：“......”嗯，有点心虚。 　　#大家好，我喜欢一个人很多年了，最近刚刚开窍。遗憾的是，开窍后我做了件违逆他意思的事情，他现在好像很生气，我该怎么办，求破？# 　　王储殿下神情冷峻，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手指闲闲扶着下巴。那双格伦熟悉的蔚蓝色眸子里一片暗色，语气近乎公事公办：“格伦.萨西尔上将。” 　　格伦坐直了一些，庆幸自己整理仪容时藏住了几处明显的伤口：“在。” 　　“你袭击王室成员，违抗军令，私自与叛国者维多利亚.古斯塔夫等人前往雷石星，按夫兰军事条例，应该如何处罚？” 　　格伦嘴唇轻抿，面容一肃：“返程后我会向军事法庭述职。” 　　“很好。”约书亚磨着牙点了点头。 　　全程旁观安静如鸡的柯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格伦上将，您确定王储殿下是想听这个？ 　　约书亚深深看了面前的全息投影一眼，压抑着怒气平静问道：“您的坐标，上将？” 　　“于雷石星劫持机甲一台，距星舰4.8星里，预计半小时后到达。” 　　格伦已经脱身，这与他们先前的计划殊途同归。 　　约书亚的心情终于恢复了一点，淡淡点了点头：“好，我们一会儿见。” 　　...... 　　三十分钟后，由格伦驾驶的高等S级机甲与夫兰星舰对接，柯西和米兰达并肩站在机甲停机坪外，两人各据一侧，用目光迎接着帝国第一上将......不太华丽的归来。 　　附近的机甲兵前呼后拥地上前围观传说中的S级机甲，更显得两位钉子似的上将如同一股清流。 　　格伦拄着机甲医疗包中的简易伸缩拐杖，艰难地穿过人流，缓缓走到两人面前，瞬间无语：“......你俩这是怎么了？被约书亚揍了？” 　　米兰达：“......” 　　柯西：“......不，互殴。” 　　二十四小时前得知真相后，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帝国女上将与柯西约了一架，两人在格斗室泡了半个早上，给彼此的眼眶各印了两拳。 　　仔细数数，两位上将似乎是这次赶来雷石星支援唯二两个伤员...... 　　“抱歉。对你有所隐瞒。”格伦真诚地半躬下身，向米兰达道了个歉。 　　米兰达老脸一红，低声道：“没关系，你受伤了？” 　　“嗯，小伤，左腿可能有点小问题。” 　　柯西低着头看了一会儿格伦的左腿，没正没形地笑了笑，唇边那根没点上的烟重新滑进手里，低声道：“信我一句，你这伤受得好，非常好。” 　　十一年的混沌云散烟消，这次格伦真的听懂了。 　　两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横竖都是要打断腿，被别人打断总比被殿下打断强......吧！ 　　-TBC 　　 　　☆、Chapter.17 全帝国都催着上将快求婚（上） 　　格伦并没有直接去见约书亚，他小心地洗了个澡，而后出现在星舰三层的诊疗室里。 　　服役二十多年的老军医和星舰上所有校级以上军官都是老相识，骂骂咧咧地注射了愈合剂，并应要求用仿生绷带将黑发上将颈侧、手臂、腰际的伤口遮掩了起来。 　　哦，对了，还有手心的一道旧伤，因为并未及时处理，险些就化脓了。 　　作死！ 　　格伦乖乖听了一顿训，拿走两个手掌高的苦药盒，才在柯西和米兰达同情的目光里获准离开。 　　——这两位是来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熊猫眼可不好在战场上服众。 　　如今是战时状态，局势从格伦抢夺下S级机甲出逃的一瞬开始失衡，隐隐倒向夫兰。 　　灰鸽子和维多利亚一行人却也绝非毫无还手之力。 　　对方手里已然有一台S级机甲，与豪斯帝国勾结的事实昭然若揭，那么是否会有第二台、第三台？豪斯帝国是否会派兵增援？谁都不敢否定。 　　至少在三位上将看来，一场战斗在所难免。 　　如果格伦不是以某种逃避而克制的态度与约书亚亲近了十一年，如果他们更早地彼此坦白，相恋相爱。如果此时此刻他们正在夫兰首都星上，约书亚因为格伦的欺瞒生气，而格伦碰巧——那真是很碰巧了——他受了伤。 　　格伦或许会选择让伤口好的慢一些，约书亚有着近乎刚毅的决断力，但他总会因为格伦心软。 　　但是现在不行。 　　格伦.萨西尔曾起誓成为王储手中的刀剑和盾牌，他不能带着铁锈登上战场。 　　...... 　　格伦手中的拐杖已经换成了诊疗室中常见的款式，他娴熟地靠右腿承重，一步一步走上电梯，直达星舰顶层。他的目的地是顶层正中的指挥舱。 　　约书亚是本次赶赴雷石星的主帅，应当会以少将和舰长的身份待在指挥室里。 　　这位夫兰历史上最出众的王储殿下少年时便乔装进入军营，他人生的十分之四都在格伦身边度过。夫兰第一军团长身上的诸多特质都在无声中得到继承，譬如克己与尽忠职守。 　　电梯门“叮”地一声开启，格伦步速平缓地迈步走了出来，停在指挥室门边，斜斜倚上门框。 　　约书亚的确正待在指挥室里。 　　格伦没有可以隐匿脚步声，但是约书亚没有回头。对方正专心调试着全息投影中雷石星周遭星系的模拟图，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半点改变，只有空气里一丝柑橘的清新甜香似有若无地飘荡着，勾得格伦心头发痒。 　　走之前......他们好像接了个吻。 　　格伦站在门边，放松地打量了一会儿王储殿下阅读星图的背影，脑海中划过许许多多的片段，它们彼此连接，织就成一盘无形的胶片。 　　只有格伦知道放映它的方式。它的每一个情节都与眼前的金发青年有关。 　　约书亚将雷石星设为中心点，突然冷冷道：“进来。” 　　格伦顺从地“走”了进去，约书亚回身看了看他手里的辅助拐杖，秀挺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受伤了？” 　　“穿透伤，已经打了愈合剂。”格伦平静道，“二十四小时就能恢复正常。” 　　“嗯。”约书亚点了点头。 　　场面忽然安静了下来。 　　心中犹疑了片刻，格伦开口道： 　　“那时候......” 　　“你走之前.......” 　　同时开口的两人双双愣住，格伦率先失笑，对约书亚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说。” 　　约书亚抿了抿嘴唇，轻声道：“你走之前......” 　　谈话又彻底卡了壳，但格伦接了下来。黑曜石似的黑眼睛眼角向下弯着，唇侧挤出一抹清浅的法令纹。 　　“嗯，那时候我吻了你。”格伦道。 　　略作停顿想了想，上将大人诚恳地补充道：“我会负责的。” 　　约书亚：“......”别跟我说你不是故意的。 　　约书亚的眼神落到指挥舱宽大的桌面，桌角处堆放着大摞的军情文件和作战计划，那才是他们现在应该讨论的议题。 　　但约书亚还是决定顺应自己的心意，他挑起了半边眉头，平静地问：“为什么？” 　　“嗯？” 　　约书亚的语气愈加坚定：“格伦，为什么吻我？” 　　格伦笑了笑，语气顺理成章地像是问了个好，道：“我喜欢你。” 　　他的神情柔和无比。 　　约书亚睁大了眼睛。 　　格伦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殿下，我喜欢你。” 　　...... 　　你有没有过一件无比想要得到的东西，或是无论如何都想实现的梦想？ 　　你可以为了它披荆斩棘、跨越山海，也可以为了它喜怒哀乐、嬉笑怒骂。 　　但有一天，有人将那份珍宝、那个光芒万丈的梦想放进了你的掌心里，你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欣喜，不是快乐，不是长路行至终点的释然，而是恐惧与怀疑。 　　你反复地逼问自己：是真的么？ 　　这一切的一切，是真的么？ 　　格伦安静地站在约书亚对面，完整地旁观了金发青年复杂的神色变幻。约书亚蔚蓝色的眼眸紧闭了一会儿，又睁开，跟着又紧紧闭上。 　　格伦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发慌。 　　——除去慌张，更多的是后悔。 　　那是最近一段时间，自从他意识到自己对好友那些不寻常的情愫后，时常浮现在脑海中的悔意。 　　他原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约书亚.古斯塔夫的人。但他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那么多闪耀着钻石般光彩的往事： 　　十四岁的少年红着脸缩在他怀里被迫上药，颤着声告诉他不可说的真名。 　　十六岁的少年跟屁虫一样跟在屁股后头，催着他打猎生活烤制野味儿，同时碎碎念着给他讲解首都星的形势，纠正他的小口音，逼迫他学习贵族式的社交礼仪。 　　十八岁的少年已经向青年过渡，他们并肩作战。对方会在他受伤时横眉冷对，而后挑灯夜读，生啃那些大部头的作战记录，试图设计出更完美的作战方案。 　　二十岁的青年趴在他的病床边睡着，他像要哭出来了那样，轻声说：你是个好哥哥，好朋友。 　　二十二岁的青年已经喜怒不形于色，即便他被围困荒星生死不知，对方也能审时度势，与邻国谈判搬来救兵。 　　诸多艰难辗转，青年只字不提，只在重逢后给了他一个红了眼眶的、咬牙切齿的拥抱。 　　...... 　　他后知后觉，对约书亚给予他珍贵骄傲的感情视若无睹。 　　而从他给予那个少年独一无二的特权起，他们之间的纽带，也从来都不仅仅归于友情的范畴。 　　他又怎么能不喜欢他呢？ 　　那个十四岁机灵警醒的少年，他是约书亚。 　　这个二十七岁精明睿智的王储殿下，他是约书亚。 　　他就这样喜欢了他多年而不自知，正如对对方的钟情经年不觉一样。 　　可是二十七岁的约书亚，是否还会选择他呢？ 　　格伦有一万个理由相信，约书亚依然喜欢他，乃至爱着他，这是他的理智给出的判断。 　　可感性却大声叫嚣：他为什么还要喜欢你呢？ 　　一段没有回应的感情会带来多少痛苦，即便格伦从不曾有过经历，都能从十一年这个漫长的时间区间里闻嗅到绝望。 　　解释是徒劳的。 　　他没有补救的方法。 　　他只能选择在或许会有的未来，对对方好一点，更好一点。 　　...... 　　约书亚的声音略微有些喑哑，他轻咳了两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抬手拿过了桌角的情报和作战计划。 　　“你的伤势恢复需要二十四小时，那么我们现在研究一下二十四小时后的进攻方案。” 　　这是拙劣的转移话题，两人却都没有把话题扯回原位的意思。 　　“不是二十四小时。”格伦迅速从私事中拔出头来，斩钉截铁道：“如果要进攻，可以趁现在速战速决。” 　　格伦花了两分钟，简要描述了抢夺S级机甲时的场景、怀特谜样的身份和雷石星上确实发生着的内讧。 　　约书亚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如果要进攻雷石星，必须速战速决。”格伦认真道，“特蕾莎的援军将在三小时后抵达，那么我建议，全速前进，三小时后直接发起进攻。” 　　约书亚正要反驳，忽然愣住，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搭在膝盖上的左手——它被另一只修长粗糙的手掌紧紧握在手里。 　　“相信我，约书亚。”格伦微微笑着，装作后背一滴冷汗都没有，“我可是带伤驾驶机甲逃回来的，我不会有问题。” 　　——有“夫兰帝国之刃”称号的上将从不选择原地等待。 　　——哪怕是死局，也要一刀斩破。 　　约书亚沉默了一会儿，被紧握的手指微微发颤。 　　......明明唇齿发苦，为什么心尖却是甜软的？ 　　因为真实吧。 　　这应该就是真实吧。 　　仿佛过去一秒，又仿佛过去一个世纪，约书亚终于回握住那只十一年前就想握紧的右手，轻声答： 　　“好。” 　　-TBC 　　 　　☆、Chapter.18 全帝国都催着上将快求婚（中） 　　格伦和约书亚的判断非常谨慎，两人和柯西米兰达开了个高效的作战会议，把舰队的临时停靠点选在雷石星东两星里的一颗矮行星附近。 　　会议的气氛非常和平。 　　米兰达刚刚治好眼睛，蔫儿得像只锯了嘴的鹌鹑——这位在敷药时和柯西拌嘴信息素乱飙，被老军医强制打了半支镇静剂，小睡了十五分钟。 　　她的老对头柯西上将从小到大不握枪时都不长骨头，懒得像滩稀泥，只负责动动嘴唇和舌头，偶尔也动动脑子。 　　至于先前针锋相对的两位......藏在桌面下的两只手从始至终就没松开过。 　　格伦绷着一张俊脸，沉着地复述着记忆里的雷石星情报，指出了几处灰鸽子守军的薄弱点——基地较小设施简陋，人数劣势，主帅暴躁易怒、极易冲动。 　　他的手心汗湿一片。 　　而约书亚的嘴角根本就放不下来，笑得像都兰城八月份的日光，不，比日光还晃眼。 　　耳聪目明的单身狗柯西上将受到了九十九点伤害，耐心地在心中的小本子记了一笔又一笔。 　　你问报复行动能否成功？ 　　——朋友，人活着总要有些梦想的。 　　“首先假设豪斯帝国不会派兵增援，”格伦平静道，“那么任务非常简单，我们不必与‘灰鸽子’正面对抗。” 　　约书亚笑着跟道：“是的，我们的目的是带回维多利亚公主和其他叛国者，如果‘灰鸽子’选择撤退，不妨和对方谈谈条件。” 　　格伦回忆了一下离开雷石星前和霍桑的对峙，低低咳了一声：“如果真走到那一步，谈判交给约书亚进行，可以么？” 　　柯西和米兰达齐齐点头。和约书亚相比，他们确实不擅长这个。 　　星际时代，机甲和星舰的诞生让战争最大程度地明了化。第一银河纪元历史中记载的种种兵法、布局、策略，逐渐被绝对的力量差异和科技水准取代。 　　军人们愈发不擅政务，而政客们远离机甲和星舰。这种军政分离是夫兰的特色，也是约书亚和格伦都认同的现行规则。 　　决定谈判的是头脑，决定战局的是兵力，他们拥有优于对方两倍的兵力，和约书亚那颗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的脑袋。 　　这是绝对的双重优势。 　　于指挥者而言，需要考虑的因素更多是控制战损。 　　目前还是约书亚未婚伴侣的特蕾莎远程出席了会议的后半截，靠着一个飞吻和一句热情洋溢的“嘿，未婚夫，你还好么？”，成功换来了黑发上将的一张焦炭似的黑脸，和优雅平稳的一个“滚”字。 　　特蕾莎看着全息投影区瞬间全黑，极嫌弃地龇了龇牙。 　　“切，活该单身十一年。” 　　...... 　　等众人陆续敲定几处细节，特蕾莎指挥的星舰与其搭载的五千名机甲兵恰巧抵达，钉着火红蔷薇旗帜的星舰运行流畅，向夫兰星舰给出的详细坐标缓缓靠近过来。 　　两架庞然大物的对接是个技术活儿，精细到让人厌恶。几百名星舰驾驶员百般调试角度，以匀速悬停成平行状态，这才缓缓接舷，碰撞出深沉地闷响声。 　　女大公阁下最近忙着跟赛琳帝国的那位王储殿下作对，两人鸡飞狗跳斗得飞起。算算日子，特蕾莎有两三个月没再摸过操作屏，手痒得厉害。 　　这次机会难得，女大公亲自出马，驾着名为“特兰西”的红色机甲，率领一队亲兵停落在夫兰帝国的星舰上，还大呼不够过瘾。 　　格伦看着圆窗外的景象，脑海中灵光一闪而逝，突兀地问了一句：“这儿距离雷石星只有两星里？” 　　米兰达没听懂他的意思，恹恹地点头道：“是的，星图上显示这颗编号LSBD12的矮行星距离雷石星2.7星里。” 　　格伦：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Black大宝贝儿给忘了。 　　谁特么知道怎么回事？！ 　　而与陷入自我谴责的格伦不同，王储殿下灿烂的笑容直接晋阶为灿烂的次方。 　　他用拇指摩挲过掌心里另一个人的手背，一路向下，在格伦粗糙的手心里上挠了挠。 　　——美色误国，真是至理名言。 　　*** *** 　　雷石星，灰鸽子驻地。 　　以这颗星球的时间计算，天就快亮了。高达十几米的植被密密匝匝环绕着‘灰鸽子’的驻地，藤蔓生长得最为茂盛，叶片伸展盘曲、遮天蔽日，将恒星的光芒掩去不少。 　　霍桑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命手下集结人马，火冒三丈地换上了便于操作机甲的作战服，重新出现在人前。 　　那灰色布料下露出的两条手臂白皙光洁，身段腿长腰细，长发束在脑后，说一句男女莫辨不为过。 　　可惜星际海盗们见怪不怪，垂着头、叉着腿，千姿百态地站成方阵。 　　霍桑环视一周，冷哼一声，淡淡问：“四年没见血了，你们怕么？” 　　“不怕。” 　　“怕！” 　　“你怕个屁！” 　　“有......有点儿吧。” 　　“我也不怕！” 　　...... 　　海盗们炸成一锅，像个荒星枪械版菜市场。 　　霍桑：“......”操，想撂挑子。 　　副手诺顿是个脸上横亘着一条刀疤的硬茬，抬起手里的肩扛式榴弹炮向天轰了两响，沉默地看着人群变得跟他本人一样沉默。 　　“......”这次可以。霍桑满意地点了点头。 　　‘灰鸽子’的二首领正要发话，先前在机甲库裂口处出现的负责通讯的小队长又火急火燎地带着人冲了过来，脸上写满四个大字——“出大事了！” 　　他的手里还举着个霍桑相当眼熟的通讯器...... 　　首领大人回忆起了某些不太美好的记忆，火气冒着花地往外窜。 　　小队长对这种无形的火花无从抵挡，哭丧着脸道：“头儿，我们刚才又接了个通讯请求。” 　　“不是早说过让你掐了么？！” 　　“不是那头，”小队长结结巴巴，五大三粗的汉子委屈得像个姑娘，“是......是夫兰的那位Omega王储。” 　　霍桑的眼皮又欢快地跳了起来——这次跳的是左眼。 　　“带路。”他狠狠道。 　　-TBC 　　☆、Chapter.19 全帝国都催着上将快求婚（下） 　　　　 　　约书亚.古斯塔夫这位夫兰世上的传奇Omega皇帝和他的Alpha伴侣一生功绩卓着，这场由帝国公主发动的叛乱不知不觉就被平息下去。有关它的传闻被时间打磨，最终定性为两位传奇英雄共同经历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后世的史书里没有记载这场谈判的具体内容，约书亚偶尔向孩子们提起，都被格伦打断。 　　——因为忙着告白忘记了S级机甲的联络信号搜索距离，并且因为这个被敌人嘲笑，这种细节完全没必要让别人知道吧？啊？! 　　...... 　　此时此刻，指挥舱里一片安静。 　　霍桑的食指扣在桌面上，指尖缓慢有力地移动，尖利的指甲剐蹭过漆面，把木板刨出一个又一个小坑。 　　“我可以答应你。”霍桑把刨下来的木屑弹飞出去，“但我没办法信任你。” 　　“哦？” 　　霍桑的脸上满是嘲讽，冷淡道：“您和您的手下演技都太好了，殿下。现在把话说得这么漂亮有什么用？万一您趁我们撤退时一网打尽，我又能找谁讨回公道？” 　　约书亚眉头微挑，平静道：“我可以和您签订协议。十年内不对津律星出手。” 　　如今夫兰帝国和赛琳帝国显然结盟，两国都已明白灰鸽子和豪斯帝国之间的联系，灰鸽子的日子不会再像过去那么好过。 　　因而约书亚抛出了他的诱饵。 　　——这诱饵不大不小，令人厌恶，逼迫霍桑这条大鱼在咬钩与不咬钩中徘徊不定。 　　霍桑不爽地压着嘴角，缓缓道：“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作为交换？” 　　夫兰帝国的王储殿下笑了笑，那双蔚蓝色的眸子异常闪亮：“十年内，夫兰的商船要在津律星附近通行无碍。也或许它们可以进入豪斯帝国境内，您觉得呢？” 　　要灰鸽子为夫兰帝国潜入豪斯帝国提供帮助，这简直是公然策反！ 　　霍桑忍不住大笑起来，呼吸平复后，貌如少女的星级海盗把双手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您的要求可真不少，殿下。” 　　不光不少，还出乎意料的高。 　　约书亚不以为意，神色不动如山：“听说豪斯帝国有位我的同龄人，他是豪斯皇帝陛下最得意的子嗣。年老的狮王能够容得下领地中巡游的猎豹，那么年轻的狮王呢？” 　　...... 　　灰鸽子陆续自雷石星撤离完毕后，夫兰与赛琳的两艘星舰终于进入津律星轨道。 　　夫兰机甲兵鱼贯而出，由观摩过地形的格伦引路，很快在当初关押格伦的二层楼牢房找到了维多利亚.古斯塔夫和她的手下们。 　　叛国的公主被人注射了针剂，沉沉地睡着，大厅里则躺满了被打晕或迷晕的夫兰叛党。 　　将这群人尽数押送搬运回夫兰星舰后，格伦带队在基地搜索了几个小时，他掘地三尺，始终没有找到呢为昔日老友的影子。 　　那个给维多利亚注射了安眠药剂的人会是谁呢？ 　　他的心脏代替大脑作答——是怀特。 　　他或许没有真正交往过这个朋友，只是交往了一个假象、一些表演、一套谎言。 　　但格伦并不后悔。 　　关于这位亦敌亦友的帝国上尉，约书亚似乎知道的更多一些。每当格伦问起，年轻王储却总是将话题搪塞过去。 　　面对这么明显的刻意回避，格伦无意强求他的伴侣。 　　于是等谜底揭开，时间的刻度表就已经停在好几年后，那是另外一个漫长的故事。 　　叛乱结束后，已经七十多岁的老元帅决定为年轻人让位，去偏远的小星系安度晚年。仿佛约好了一般，在位的古斯塔夫陛下彻底称病不出，将帝国全部政务交由王储约书亚代为打理。 　　刚刚互表心迹的二人几乎没有相处的时间，就被迫投入繁杂的公务之中。 　　三十一岁的格伦上将依然年轻又俊美，愈发像一把收在鞘中的刀。授衔仪式的特写照一经流出，新晋的元帅大人稳稳蝉联都兰Omega最想约会的Alpha，稳压特蕾莎和柯西一头。 　　但这次为他授衔的人是时任摄政王的约书亚。 　　第二天媒体们发通告时声称，握手时元帅大人绝对刻意停顿了很多很多秒，不是一秒，是很多很多秒哦！ 　　无数CP粉眼含热泪，捶地表示：不要停！我又相信爱情了！！！ 　　元帅他一脸懵逼：你们是什么时候拒绝相信爱情的？ 　　...... 　　交接工作陆续完毕后，格伦也兑现了对怀特的承诺，他和约书亚力排众议，放弃对维多利亚执行死刑。 　　这位对古斯塔夫家族满怀恨意的帝国公主一生坎坷，鲜少得到‘爱’。她最终被软禁在都兰城郊的一处别苑里，于四年后的一个冬天宣告病逝。 　　在生命的最后，她不再咒骂，只是喜欢长久地眺望远方，还养了一些品种平凡的鸟儿。 　　——格伦和约书亚出席了那场简陋的葬礼。 　　又过了几年，婚后的一天夜里，约书亚向格伦讲述了古斯塔夫家族的诸多烂账。这笔账又长又乱，于是在听故事的第二天，格伦不得不去久违的星河度假村散了散心。 　　而重新回到都兰后，他赠予了他的爱人一个郑重地、长而有力的拥抱。 　　为他的伴侣经历过一切，仍能长成一个高贵、克己、保有善良的人。 　　约书亚也曾经询问过格伦，是否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比如......他是否同那位莫娜夫人存在血缘关系，亦或他本就是维多利亚同母异父的血亲兄长。 　　格伦平静地拒绝了他，并非因为不敢接受，而是真正的不在乎。 　　约书亚并不知道。 　　在很多年前，拥有了一个可爱有趣的“弟弟”后，格伦就决心不再困扰于身世，因为他已经有了一个战士应有的挂碍。 　　...... 　　以上都是后话。 　　此时此刻，上将大人正烦恼着一些其他的烦恼——一些非常甜蜜的，又有些扰人的烦恼。 　　比如： 　　“我觉得，那时候你并不冷静，”约书亚温柔地微笑，“我和特蕾莎已经在起草声明宣布婚约作废。但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当然，我会一直在这里，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 　　比如： 　　“我并没有不相信你，”约书亚冷静的双眼像一汪平静无波的湖水，“只是如果你选择跟我在一起，我不会再给你离开的选项。我需要你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又比如： 　　“你爱殿下么？”米兰达目光灼灼地问。 　　爱么？格伦愣怔了片刻，郑重地点头道：“是的，我爱他。” 　　“那您还犹豫什么呢？”米兰达无语地挠了挠头发，“我认为王储殿下只是对您这块儿木头疙瘩——宇宙神知道我没别的意思——不太有信心。或者说，王储殿下不够有安全感。” 　　“安全感？”格伦重复了一遍。 　　米兰达痛苦地叫嚷起来：“是的，安全感！毕竟您开窍的速度堪比用石头凿出十六孔笛！那是十一年啊，元帅大人！王储殿下等了您十一年啊！如果不是亲耳听了你们的墙角，我是根本不可能相信的！” 　　格伦：“......”那你很骄傲咯？ 　　柯西依旧仰躺在长椅上浏览最新的八卦新闻，没什么精神地插嘴道：“不如求婚吧？” 　　“求婚？” 　　格伦又重复了一遍，这次音量可比上次大多了。 　　米兰达猛地合掌一拍：“是的，懒鬼，你终于出了个好主意！元帅大人！向王储殿下求婚吧！” 　　-TBC 　　☆、Chapter.20 全帝国都听说元帅要结婚（一） 　　 　　求婚是件大事情，不只格伦，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将咖啡放在众人面前，老管家阿尔弗雷德摘下了他的单片眼镜。他用白色手巾蹭了蹭眼角，柔声道：“上将大人，哦，不，是元帅大人。恭喜您和殿下修成正果。” 　　格伦无语地看着面前熟悉的清咖啡。 　　深棕色液体色泽清透，单用鼻腔都嗅得到其中蕴含的苦涩。 　　眼眶通红的哈维林赞赏地看了一眼老管家，对格伦诚恳道：“以您和殿下现在的甜蜜，再苦涩的咖啡都应该是可口的。我懂的。” 　　格伦：“......”你又懂什么了？ 　　格伦：“我只是计划求婚，该怎么向约书亚求婚、约书亚会不会同意，这都是未知数。现在就说修成正果，恐怕还早了点。” 　　他这话真心实意......可惜没什么人相信。 　　米兰达撇着嘴挑起一侧细眉，恨不能五官一齐上阵，表达她心中激昂的情绪：“宇宙神啊，别开玩笑了！只要求婚的人是你，就算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甜言蜜语——你也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殿下他都一定会答应的。” 　　阿尔弗雷德和哈维林齐齐点头。 　　格伦却不这么认为，他叹了口气，认真道：“我并不确定约书亚是否会答应我的求婚，我已经浪费了他太多的时间，拒绝也无可厚非。”说着，格伦的心脏漏跳一拍，心底一片空落，平静地接了下去，“即便他最终没有答应，我也无法容忍自己采用任何毫无诚意的方式折辱他。他值得最好的。” 　　米兰达、躺在沙发上装睡的柯西：“......”好特么一把狗粮。 　　“最好的？”米兰达想了想，“你要不要去订一套正式点的礼服？就那种，嗯，贵族式的套装。八卦小报说你的衣柜里除了军部发的制服，就是T恤和牛仔裤，被偶尔拍到简直像城北刚下班的小公务员，还得是最不讲究穿着的合同工。” 　　合同工格伦.萨西尔抽了张信笺，用钢笔记了一行：“还有呢？” 　　哈维林抢答道：“惊喜和浪漫必不可少！我爸当年追到我妈是靠一场烟火表演来着，您觉得这个怎么样？” 　　“俗不可耐。”米兰达平静盖戳。 　　哈维林深受打击，不甘道：“那环星系旅行？机甲表演？买颗星球送给他？” 　　“整个大星系里的几百个星系都记在王储殿下，你这个白痴！” 　　老管家慢悠悠推了推重新架好的眼镜，沉声道：“一顿美味的晚宴会是不错的加分项，烛光、美酒、佳肴，虽然老套，但很实际。” 　　信笺上又多了几行黑色墨水写下的字迹，格伦抬眼问：“还有么？” 　　沉默躺靠在长条沙发上的柯西上将，今天也觉得牙有点疼。他抬起右手揉起腮帮子，重新坐直身体：“你们不觉得漏了点什么？” 　　“不觉得。”这是老对头米兰达。 　　“戒指，”柯西翻了翻眼睛，“还有戒指。” 　　格伦从容地记下戒指两个字，把笔盖扣好，放回了抽屉里。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计划。” 　　...... 　　第三银河纪元3008年对格伦来说堪称精彩，至少在感情领域是这样。 　　出于某些原因，他和他视为亲兄弟的老朋友各自有了一位未婚伴侣，又相继恢复单身。在诸多波折中，他终于察觉了对方长久而深厚的感情，又发觉自己的心也早已沦陷在漫长的时光里。 　　他们还没能走到一起。但他们大概彼此相爱。 　　在爱人的权衡与考量间，3009年悄然而至。 　　宫廷晚宴结束后，约书亚在侍从身后走出宴会厅，他扯松了颈间的领巾。 　　——天知道比起这种繁复纠结的礼服，他其实更偏爱利落的军装。 　　他还偏爱另外一个穿军装的人。 　　约书亚无声无息地笑了笑。 　　如今距离上一次二人单独相处，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首都星的平均温度从二十多度降到了十五度左右，礼服的厚度刚刚好。 　　换种角度，也可以说，又过去了一年。他和格伦.萨西尔相识相伴的又一年。 　　有多少年了呢？约书亚甚至不用思考，脑海便蹦出一个数字。 　　十二年。进入第十二年了。 　　当今三大帝国的皇族姓氏，都像被什么人诅咒了似的，镌刻在血统里的毛病不是一点半点。 　　豪斯帝国的加布里埃尔家族生出的Alpha们代代暴躁，个个都像间歇性狂躁症；赛琳帝国的多恩家族子嗣生性散漫，俨然有向民主政治过度的架势。 　　而夫兰帝国的古斯塔夫家族历史最为悠久，毛病也最为怪异，古斯塔夫家族盛产情种。 　　众所周知，约书亚的父亲在成年礼酒宴上对娜塔莎公爵小姐——“都兰城迷人的百合花”一见钟情，两人恋爱半年，先于平辈人无数倍地、早早踏入了婚姻殿堂。 　　但鲜少有人知道，娜塔莎夫人患有先天腺体不全，直至娜塔莎夫人去世，帝后夫妇都未能完成完全标记。 　　那时夫兰帝国的局势并不如现在这般稳定，刚成年的皇位继承人又是独子，一位生育能力堪忧的王后并不能令元老院满意。 　　娜塔莎夫人毅然决然选择了最为痛苦的发情期人工受孕，在20岁那年生下了Omega长子约书亚。 　　手术和过早的生育破坏了她的体质，她再也没能怀上第二个孩子。 　　与能靠临时标记和普通结合度过发情期的Omega不同，未能完成标记的Alpha需要常年服用抑制剂。 　　莫娜夫人抓住了这个机会，她偷换了皇帝陛下的抑制剂。 　　娜塔莎夫人临终前的衰弱并不是因为情殇，而是因为对伴侣的信任，和对自身缺陷的自责。 　　——本来可以不必这样，原本这些不必发生。 　　带着这样的心思，娜塔莎夫人终于选择对伴侣避而不见，独自长眠于地下。 　　这时，拥有优秀生育能力的莫娜夫人已然意识到自己打错了算盘，她勾引了侍从帮忙，大着肚子逃到宫外，并在逃窜中生下了拥有古斯塔夫家族血脉的维多利亚。　 　　娜塔莎夫人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走上岔路，但约书亚确实无法选择原谅——这笔烂账，有人比他更加无法原谅。 　　几年后，落网的莫娜夫人被送回了曾经强迫标记她的无赖身边，没过多久，便销声匿迹了。 　　那是约书亚第一次意识到帝王的多面性。 　　在他已经见识过人性的复杂和命运的无常后。 　　夫兰的皇帝陛下从最初就知道莫娜夫人藏匿的地点，每一个，每一刻。他一次又一次玩儿着猫捉耗子的游戏，玩儿了整整七年，在对方几乎以为逃出生天时，终于给与致命一击。 　　这是来自一位丈夫、一位父亲、一位王者的报复，因为绝望而恶毒的报复。 　　收到莫娜夫人的死讯那天，约书亚在父亲身边读书。男人蔚蓝色的眼睛旁已经布满细纹，明明三十出头的年纪，鬓角已经花白。 　　父亲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他说：“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夫兰的皇帝陛下应允了。他隐姓埋名进了军部，而后遇见了格伦。 　　在那个受伤的午后，他突兀地想起了临别前，那位年长的古斯塔夫对他说的话。 　　——“你要像在沙海中寻找金子那样去寻找一个人。他的样貌、声音、笑容、泪水，无一不让你的灵魂为之发颤。” 　　“如果你找到了他，就让他知道你的名字。” 　　“那或许是第一面，或许要很多年。” 　　...... 　　“殿下？”侍从艾德无奈地呼唤了第三声。 　　约书亚从回忆中拔出头来，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艾德。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艾德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却又不满地撇了撇嘴：“我说殿下，你有多久没和元帅大人见面了......元、元帅大人？！” 　　约书亚蔚蓝色的眸子微微睁大，心脏开始砰砰乱跳。 　　穿军装的男人身形颀长结实，袖子半挽在手臂上，他神态轻松，一双黑眸在夜色中更加迷人。 　　这男人五官硬朗俊美，睫毛却很长，像个女性Omega似的在眼下透出一片阴影，把眼中的情绪尽数藏了起来。 　　“有空么？”格伦笑着问。 　　“有。”约书亚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那就好，跟我走。” 　　元帅大人牵起了约书亚在夜色中泛凉的右手，捧到唇边呵了几口热气，举止十分泰然。 　　约书亚感觉自己的脸红了起来，冷冷向艾德瞥了一眼—— 　　自觉的侍从已经默默转身捂起了脸。 　　“去做什么？”约书亚轻声问。 　　格伦脸上露出约书亚最爱的“明朗阳光牌笑容”，嗓音磁性低沉。 　　“去约会。” 　　-TBC 　　☆、Chapter.21 全帝国都听说元帅要结婚（二） 　　 　　阿尔弗雷德特编约会指南： 　　一、用烛光和红酒营造出浪漫的气氛, 一份精心准备的小礼物无疑会使感情升温。 　　二、约会的环境应当尽量幽静、私密，免受外界干扰, 让您的情话像流水般自然涌出, 真实的才是最好的。 　　三、请保持一位绅士应有的素养，对待伴侣时尽量体贴细致, 仔细照料对方的喜好。 　　四、在气氛适宜时大胆牵他的手吧！如果对方应允, 还可以尽情享受拥抱与亲吻的甜蜜。 　　五、如若遇到突发状况，请随机应变。为您加油。 　　...... 　　格伦低头看了看表, 现在刚过九点，还不算太晚。 　　他已经随机应变地牵过了约书亚的手, 下一个步骤是......烛光与红酒？ 　　格伦收回目光, 装作专心翻看菜单。 　　他们现在的坐标是都兰城北最有名的西餐厅, 林瑟尔私厨餐厅。顾名思义，这里是都兰首富林瑟尔名下的产业。 　　都兰首富脾气古怪，请来的主厨更是架子大得惊人, 西餐厅营业以来，每餐仅接待五桌客人, 每个桌位都要提前半个月预定。即便如此，仍有大批富商贵族趋之若鹜。 　　谁让口舌之欲实在是星球人的天性呢？ 　　刚刚升职加薪的元帅大人手笔更大一些，他毅然决然拿出半年薪水, 提前一个月包下了林瑟尔私厨的新年专场，从零点直至二十四点。 　　因为柯西上将说：“我想不出比那儿更好的劫......约会地点。” 　　柯西上将还说：“如果豪掷千金都博不来殿下一笑，元帅大人您还是滚去喝西北风吧。” 　　格伦深以为然。 　　“一份达达兽肉排，一份罗格兽眼肉, 一份时蔬沙拉。沙拉淋一点酿醋，拌一份新鲜蟹籽。”帝国元帅翻看着菜单，准确无误地报出一串菜名，“再劳驾把我差人送来的红酒开瓶，谢谢。” 　　侍者应声后，他转而看向约书亚：“需要甜品么？” 　　约书亚正在走神，愣了几秒失笑道：“不用，今天在酒宴上吃过点心，已经吃不下了。” 　　格伦点了点头。 　　素质极佳的男侍者带着礼貌的笑意退出包厢，两分钟后，又带着一瓶年份颇佳的红酒再次归来。他将红酒开瓶，奉上两只精美的水晶高脚杯，笑容完美，声调热情，临走前，还贴心地为客人们关好了门。 　　可惜在他专业流畅的服务过程中中，包厢中的两人谁都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哪怕一个都没有！ 　　男侍者收整心情回到闪耀着人性温暖的餐厅大堂，擦去心中的眼泪暗自腹诽：不愧是土豪顾客，果真目中无人...... 　　只是包厢里的两位土豪......状态也未必比他好就是了。 　　“目中无人”的约书亚仍在走神，他的心口正一阵阵发烫，因为主人的情绪波动，清甜的柑橘味轻轻弥散在空气里。 　　摄政王殿下难得地有些紧张。 　　——方才格伦点的所有菜品，都是他喜欢吃的，连口味偏好都分毫不差。 　　所以正如对方所说......这是一场，约会么？ 　　另一位“目中无人先生”的无视则并非因为走神，他只是注意力太过集中。那双黑眸柔和却有力度的眼神始终停滞在约书亚身上，一刻都没有挪开。 　　“很好看。”格伦嗅到了一丝甜香，摘下口罩摸了摸鼻子。 　　约书亚还没反应过来，愣怔着问：“什么？” 　　“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很好看。”格伦为两只高脚杯各添了小半杯红酒，将其中一只向前推了推。 　　在皇帝陛下和老元帅放权后，格伦和约书亚的身份地位愈加敏感，即便知道一路会有侍卫和侍卫官暗中保护，两人还是简单做了变装。 　　此时此刻，跃动的烛光打在约书亚被临时染剂染成暖咖啡色的发丝上，显得发质异常柔软。至少元帅大人自己相当手痒...... 　　怎么办？想揉。 　　...... 　　约书亚沉默了一会儿，端起酒杯，将头轻轻歪向一侧：“你是在暗示我，你对我平时的相貌有所不满么？” 　　“我以为我用了‘也’，”格伦唇角微勾，他总能分辨出约书亚是否是真的生气，而对方明显没有。 　　“你平常的样子更骄傲，更耀眼；现在更温柔，更随性。总归两种都是你，两种都很好。” 　　格伦.萨西尔为人直接，类似的直白称赞约书亚听过不只几十回——他们毕竟相伴了彼此这么多年。但如今境地不同，约书亚心脏还是不由自主漏跳了一拍。 　　“骄傲？耀眼？” 　　“是啊，骄傲又耀眼，”格伦拈起酒杯，殷红的酒液在被子里不停摇晃，“一开始像只小豹子，一惊一乍的，随时蹦出来咬人挠人。没想到，长大之后反倒有丛林之王的架势了。” 　　这是这家伙当年常用的耍流氓式倚老卖老，你小时候怎么怎么样，你长大之后怎么怎么样，一副长辈姿态高高在上。 　　约书亚十八九岁的时候特别讨厌听这个，总要跳着脚地对对方发火，有时候还闹闹绝食。 　　但是今天，他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弯起了眼睛。 　　“是啊，因为被鞭子和糖果教育了。”约书亚放下杯子，笑着回答。 　　在经历了那样多的童年变故之后，那只小豹子能够一步一步成长为百兽之王，是因为你。 　　因为被你感染，也因为想要步调一致、走在你身边。 　　如今仅剩一步之遥。 　　...... 　　不等沉默再次蔓延，侍者再次端着托盘回到房间里，浓郁的香味从银色餐盘盖下满溢出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精致的前菜、主菜和沙拉依次上桌，从色泽到香气无不出类拔萃，也难怪配得上都兰第一美味的名号，诱人非常。 　　格伦和约书亚都吃过一次晚餐，一个陪伴养父养母，一个出席了宫廷新年宴会，可惜面对这桌宫廷晚宴都尝不到的佳肴，肚子里的七分饱生生被压缩到三分，食欲瞬间上涌。 　　两人对视一眼，秉承着“食不言”的优良传统，动手消灭了不小的份额。 　　吃罗格兽眼肉时，约书亚被眼肉表面一种罕见的辣椒啦红了嘴唇。他伸手去拿红酒杯，被格伦中途拦下，递来半杯柠檬水。 　　“吃过主食再碰酒。”格伦认真道。 　　约书亚颔首接过，靠着清淡的液体冲淡了口腔里可怕的刺痛感。 　　一丝怪异感一闪而过，约书亚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归咎于自己的多心。 　　——那是格伦.萨西尔，他能对他做些什么呢？他可不是维多利亚。 　　但如果用这个句式...... 　　约书亚的脸被辣出一层绯红，平静地遗忘格伦的叮嘱，喝下了刚才被放置的红酒。 　　呵呵。什么都没想。完全不期待。 　　全程旁观的格伦皱着眉头，安静注视约书亚把半杯红酒一饮而尽，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我一直想向你确定一件事。” 　　“你说。”约书亚放下杯子，挑起一侧眉头。 　　“当初在星河度假村，红酒里的催情剂是维多利亚放的么？” 　　约书亚握杯的手抖了一下，喝干的高脚杯磕在石质桌面发出“叮”地一声。 　　格伦安静地看着他。 　　“是。”约书亚拿起餐巾蹭了蹭唇角，神态恢复如初，“红酒里的诱发剂确实是她安插奸细放进去的，但我停用了抑制剂......” 　　说到这儿，摄政王殿下突然阖上了眼睛。 　　他神色镇定的站了起来，绕过圆桌走到帝国元帅身侧，他弯下腰，拉起了对方的一只右手。 　　殷红的嘴唇凑到麦色的皮肤上——他狠狠地咬了下去。 　　“格伦.萨西尔......”约书亚恶狠狠地松了口，任凭手臂上的牙印向外渗血，“两次，你竟然还敢做第二次......” 　　格伦低低笑了几声，把临近失去意识的摄政王揽进怀里，打横抱了起来。 　　“不，不一样。上次是使用暴力，这次我用了催眠剂。” 　　“你......” 　　“嘘——睡一会儿吧。”格伦在怀中人光洁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满意地看着对方挣扎着陷入睡梦中，双臂一紧，掂了掂怀中的重量，“我知道你想问——‘你要干什么’。” 　　“求婚。我可是答应过要把你抢回来的。” 　　“从任何人手里，包括你自己。” 　　红酒、烛光、惊喜、亲吻、拥抱、牵手、幽静的环境、对方喜欢的衣饰风格...... 　　红酒用来下-药，烛光用来遮羞，对方喜欢的衣饰风格以军装解决，幽静的环境适于把对方打包带走？！ 　　米兰达上将在后续的多年里始终没有想通，满满一页好端端的建议，怎么就被格伦歪曲成了完全不同的形状。 　　还很有个人特色。 　　这他妈大概就是天赋异禀吧。 　　-TBC 　　 　　☆、Chapter.21 全帝国都听说元帅要结婚（三） 　　红酒中放的催眠剂剂量不大, 约书亚小睡了一会儿就挣扎着醒了过来，习惯性地低头去摸通讯器——很好, 随身的东西都还在, 好歹不是场与世隔绝的绑架。 　　约书亚抿着唇角打开通讯器，收件箱却并未如想象般爆炸, 只有宫廷侍卫长发来的一条死板询问孤零零躺着。 　　“安保工作已由军部接管, 是否需要对您开启追踪模式？” 　　“不必了，谢谢。” 　　约书亚回复了消息, 轻轻挑起眉头——帝国元帅看样子蓄谋已久，还带了军部安保处的人跟着。 　　这家伙的同伙是谁？柯西？米兰达？西蒙？哈维林？ 　　怕不是又想集体写三万字述职报告？ 　　不太寻常的重力和周遭陈设都表明, 他此时应当是身处一台飞行器内部, 约书亚掀开身上悉心盖着的白色被单, 皱着眉头下了床。 　　从圆窗外的景色看，他们刚刚离开首都星不久。 　　格伦想把他带到哪儿去？ 　　房间里光线被调得很弱，银色的舱门虚掩着, 约书亚打开声控灯，披上挂在栏杆上的风衣外套。 　　他迈着平稳的步子走到门边, 人工智能甜美的女声骤然响起：“您好，约书亚.古斯塔夫殿下，身份信息认证通过, 您已获准进入飞行器驾驶区。” 　　好的，现在他知道了，这儿是驾驶区旁的休息室，与之相连的就是这架中型飞行器的驾驶区。 　　约书亚轻轻颔首, 道了句“谢谢”，推开舱门走了出去。 　　...... 　　门外的操作椅上坐着个人影，只有半截小麦色的手臂露在扶手外，带着个显而易见的深红色牙印。 　　约书亚抱臂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才向操作台边的人影走近。 　　“格伦.萨西尔元帅。”约书亚沉声道，“你现在的行为是挟持帝国摄政王，性质非常恶劣。” 　　“嗯，是的。”高大的操作椅微微转动，露出元帅大人俊朗的帅脸。 　　格伦托管了自动飞行模式，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怎么办，被你这么一讲，我突然有点紧张。” 　　飞行器一层偷摸窃听着的哈维林和安保处负责人满头黑线。 　　元帅大人，这挺长的一句话，真正紧张的好像只有紧张这两个字吧？ 　　约书亚突然笑了几声，淡定地坐上空置的副驾驶椅——这种中型飞行器总有两套驾驶模式——他悠闲地靠进椅背：“你想带我去哪儿？” 　　“快到了，”格伦温声道，“一个我一直想回去看看的地方。” 　　他用了“回去”。 　　约书亚愣了几秒，似乎欲言又止，半晌，才重新闭上眼睛：“好，到了叫我。” 　　他没再听到回答，只感觉到格伦起身替他调整了座椅的弧度，让他的颈椎更加舒服了一些。 　　哦，还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头顶。 　　他最终还是没问对方为什么、想要做什么，也没能强求对方告知自己此行的终点。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约书亚有些无力地想。 　　夫兰帝国近些年因为皇帝静养而积压的政务数量本就远超想象，元老院又对他27岁仍然没有Alpha的现状极度不满。 　　每隔两三天，就得有几名加起来好几百岁的白发老者冲进宫里劝说他早日嫁人。 　　对帝国的子民来说，皇室身份是殊荣与光环，而对夫兰帝国的元老院来说，皇室成员似乎不过是生育机器。 　　有一位姓阿尔卡尔的男性Omega元老曾无可奈何地表示：“您应该尽快同元帅大人成婚。他也是爱慕您的，不是么？” 　　是的，格伦甚至向他表露了开展恋爱关系的意向，但他却主动回避着对方，算到今天，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不是因为想要拒绝，也不是什么感情终于被时间磨灭，只是十一年的相知让他更加明白，对方那种执拗而骄傲的责任感。 　　格伦喜欢他——这件事他比格伦知道的更早。 　　毕竟以帝国元帅的个性，恐怕从来都搞不清自己对他人的好能够区分出多少层级。他只凭本能划分亲疏远近。 　　也正因为如此，格伦因为让他等待十一年这件事情所爆发出的疼惜和责任感，恐怕会比“喜欢”这种单薄的情感来得更胜。 　　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对格伦.萨西尔有十二分渴望，对对方的爱的渴望则更加翻倍。 　　他希望对方考虑的更加清楚，也希望他们的感情更加对等，对等的感情才能走得更长，他不希望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心生怨怼。 　　在这个方面，他并不打算让步。 　　单恋一个不值得、不适合的人才会使人痛苦，单恋一个值得而又适合的人，即便隐忍，也总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甜蜜。 　　如果对象是格伦，他还可以再等。 　　而刚刚过去的一个月有多长呢？或许只是十一年的一百三十二分之一而已。 　　但他莫名疑惑——他是不是已经可以，有那么一点微末的期待了呢？ 　　二十七岁的约书亚.古斯塔夫这样想着，在飞行器舒适的座椅上再度沉沉睡去。 　　...... 　　于是等他再一次睁眼，便发觉自己身处一片茂密的树林里，这颗星球明显属于另外的恒星星系，这里还是明亮的白天。 　　“你醒了？”低沉磁性的嗓音从后方传来。 　　约书亚“嗯”了一声，他发觉自己正以相当暧昧的姿势躺靠在对方怀里，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我想活动一下。” 　　“好。” 　　格伦动了动腿，让约书亚更加方便站起来，两人身上覆着的长款军装外套被重新披回主人身上，更衬得元帅大人俊逸非常。 　　约书亚环视四周，舒展四肢的动作忽然僵硬，不可置信地问：“这儿是雫米星基地？” 　　格伦施施然颔首，动作利落地起身，将摄政王白皙修长的右手握进手里：“是雫米星。快十年了，不想一起回去看看么？” 　　约书亚不知道格伦到底想做些什么，心律一时失衡，只茫然地点了点头，跟在对方身侧，尽量无视右手上温暖的触感，缓步向熟悉的军事基地走去。 　　雫米星是颗盛产木料的星球，军事基地四周都是高大笔挺的乔木，林间小道被树荫遮盖，只偶尔在两人脸上投下几颗光斑。 　　他们沿着小径绕到一处围栏上扭曲的豁口处，这才止步停了下来。 　　格伦有些遗憾地看着围栏破陋区域布置的金属网，叹了口气：“没想到封上了。” 　　“是啊，毕竟这么多年了。”约书亚声音发涩。 　　那时候约书亚刚进部队不久，认识格伦也不过一两个月，他少年心性，最喜欢缠着格伦帮他去树林里找野味儿打牙祭。整个连队的机甲兵都蹭过他们的加餐，当然，偶尔也会被约书亚张牙舞爪地赶开。 　　那是他少年时代快乐的开始。 　　“你那个时候才长到我胸口。”格伦伸手比划了一下，又藏着私心把手搭到约书亚头上，“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高了。” 　　“还是没你高。”约书亚难得幼稚地翻了翻眼睛。 　　格伦失笑：“我毕竟是个Alpha，不要太小看性别差异了，殿下。” 　　“你叫我什么？”约书亚挑眉。 　　“好，我的错。约书亚。”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挂起一抹怀念的微笑。 　　——这段对话，曾经在这里发生过无数次。 　　格伦忽然抬起双手，捧起约书亚那张近来越发白皙的脸，在殷红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姿态无比虔诚。 　　“你是在那个时候发现的么？”帝国元帅轻声问。 　　约书亚眨了眨眼睛，脸颊漫上绯红，强自镇定地摇了摇头：“不是。” 　　格伦笑着颔首，拉过约书亚的右手，两人又沿着小路原路返回，走向雫米星基地的正门。 　　军部众人早已经办妥了手续，两人在各个关卡畅行无阻。 　　走到训练场时，格伦停了步子，指着一块空地道：“我就是在那儿第一次把你揍趴下的。” 　　约书亚心情十分复杂：“你记这些干什么？为了浪费脑容量么？” 　　格伦笑意更深：“嗯，某个人鼻青脸肿挂着眼泪还哭着说早晚要把我踩在脚下的样子挺值得我浪费脑容量的。” 　　约书亚尴尬地低吟一声：“别，求你了，别说这个。” 　　格伦从善如流地闭了嘴，他们又去住宿区和食堂看了看，遗憾地发现基地的配套设施已经完全变样，彻底抹去了过去的影子。 　　出了军事基地的大门，两人牵着手走回飞行器的方向，格伦忽然添了一句：“要证明你比一个人更出色，未必要将他踩在脚下。” 　　约书亚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这个道理我早就知道了。” 　　格伦仿佛没有听到，他温声接道：“你还可以令对方折服于你，自愿向你俯首，为你效忠。” 　　约书亚脚步微顿，又被格伦牵着继续向前走去。 　　黑发的帝国元帅没有回头，声音却被林间的微风送进约书亚的耳朵：“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最出色的一个——比我优秀得多。你耀眼得像颗恒星。” 　　“从过去到现在，我始终这么认为。” 　　-TBC 　　 　　☆、Chapter.23 全帝国都听说元帅要结婚（四） 　　稍后, 认为自己已经经历了一场约会的初恋者·约书亚惊诧地发现，旅途没有就此结束。 　　飞行器的航线不知什么时候被人重新设定好, 目的地坐标是两串三位数, 读起来莫名有些眼熟。 　　那可绝对不是首都星。 　　约书亚仔细回忆一晌，未果, 试探着问：“这是要去哪儿？” 　　“我有你的出行记录, 你快三年没因为私人原因离开首都星了，”格伦没有抬头, 他单手在操作屏上修改了几项系数，施施然道, “带你四处看看。” 　　哦。 　　格伦.萨西尔平静地说：带你四处看看。 　　现年二十七岁的摄政王殿下依旧缺乏拒绝这项邀请（反抗这项通知？）的意志力, 沉默地站在驾驶椅一侧, 打量着对方熟练键入航行指令的侧脸。 　　新年期间，议会和各级行政机关都有七天年假，军部和宫廷职能机关却只有轮休。他们最多还有两天时间可以这样不受外界干扰地待在一起, 哪怕不是单独。 　　约书亚确实舍不得拒绝。 　　对方很可能早就计算好了这一点。但，该说什么呢？ 　　他不觉得抵触, 一点儿都不。 　　正思索着，人工智能甜美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即将起航，预计航行时间：3小时16分钟, 请您确认。” 　　“确认。”格伦回答。 　　男人神情自然，和心中纠结的约书亚宛如星球良机。他放松地扬起脖颈，姿态随性，解开的军装衬衫领口露出一截形状分明的锁骨：“饿不饿, 一起去吃点东西？” 　　他声音柔和，目光隐隐透着期待。 　　于是约书亚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道：“好。” 　　也确实该去吃点东西了。 　　上一餐两人吃的很好，但毕竟过去了不短一段时间，他们还走了些路。 　　约书亚并没有亏待自己的习惯。 　　得到肯首的格伦从驾驶位上起身——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到目前为止......谁也没提松开这一茬。 　　只是交握的时间太久，掌心微微出汗，这迫使约书亚有些窘迫地轻拢起手背。 　　格伦意味不明地回眸瞥去一眼。 　　约书亚笑着抬起手腕，捏了捏格伦的指节：“出汗了。” 　　格伦：“......” 　　约书亚满意地看着格伦愣在原地，浓黑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懊恼。 　　而后元帅大人停下步子，转过身，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块儿折叠平整的白色丝绸手帕，把约书亚抬起的手腕向上托了托...... 　　——黑发男人就着这个奇异的姿势，用手帕仔细擦拭起相扣间隙细窄的指缝。 　　这确实有点太过了。 　　约书亚的手指一片麻痒，耳尖被热度烧得通红，几乎不知道身在何地。 　　“好了。”半晌，格伦满意地说。 　　约书亚：“......”其实，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 *** 　　正如约书亚所想，餐厅里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三三两两站着的“侍者”动作标准得像在军部站军姿，就差向两人立正行礼，丝毫没达到变装应有的效果。众人脸上捂着的眼镜、口罩，和不知道哪位女Alpha贴心画上的浓眉更是惨不忍睹，足以载入各位军官的黑历史。 　　约书亚敢摸着良心发誓，格伦这个幕后始作俑者刚才扭着脸那会儿，绝对是在狂笑。 　　呵呵，实在太没有同伴意识了。 　　所以约书亚微笑着摸出了通讯器，问了送上菜单的高个儿男“服务生”一句：“我可以拍照么？” 　　不幸中枪的哈维林：“......”想哭。 　　最初的时候，约书亚以为这艘双层中型飞行器是格伦从军部借出的军用产品，直到现在坐在皮质餐椅上，他才重新作出评估。按照这艘飞行器对舒适度的注重程度，多半是私人所有。 　　银色极具现代感的圆形餐桌加过磁石防震，装着红茶的透明茶壶与茶杯都牢牢与桌面相连，扣住把手上的机关就能轻松端起；皮质餐椅角度符合人体力学，外形也简单大气，搭配适宜。 　　桌面一侧是宽阔的走道，另一侧则是一面接近两平面大小的椭圆形宇宙观景窗，约书亚赞叹地看着窗外绚丽的星空，轻声道：“真美。” 　　格伦笑了：“是啊，很美。” 　　他们就生在这样的世界里。 　　人们仍在星球上降生，目光却能穿透云层，超越星辰大海。 　　像是个偶有纷争的童话时代。 　　“约书亚。”格伦忽然唤道，“看你的左侧，看你能看到最远、最亮的地方。” 　　约书亚应声望去，在黑暗的尽头瞄见一个闪亮的光点。 　　“那是哪儿？” 　　格伦没有回答。 　　先前格伦调整过的航行参数似乎起了作用，也或许此时的驾驶区又有其他驾驶员坐镇，飞行器的航行方向微微改变，竟然朝着火球一侧高速驶去。 　　约书亚还想再问，画着浓眉、武装严实的哈维林和安全官端着餐盘走上前来。 　　“您好。” 　　两位军衔不低的Alpha神情郁结——似乎正在反思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恭敬地将两人先前点单的浓汤和蛋羹摆上桌面：“祝两位用餐愉快。” 　　“......谢谢。” 　　约书亚抽了抽嘴角。 　　格伦递过材质特殊的一次性调羹和餐叉，瞥了眼方才约书亚远眺的方向，淡定道：“先吃点东西，一会儿靠近了再看。” 　　约书亚眉头一挑，答应了下来。 　　格伦果真没有食言。 　　在两人空下来的餐盘被撤走后，元帅大人变魔术似的从桌下摸出了一副造型奇特的目镜，递给了坐在对面的约书亚。 　　约书亚接过目镜打量了一会儿，不由得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你跟我提过的，军部研究所去年重金搞出来的半成品？那套号称要做星球透视仪，最后做成了远程望远镜的，连名字都没起的金贵设备？什么时候藏到这儿来了？” 　　格伦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抿着唇角颔首：“是，那帮人浪费经费的本事可比做研究的本事大多了。这东西......倒也不完全是废品，你可以试试看。” 　　“好，那就试试。”约书亚将护目镜扶到眼前，“这个怎么用？” 　　“小心。我来。” 　　格伦惟恐他误打误撞弄伤自己的眼睛，立即起身绕到他背后，固定了仪器的系带，过了一会儿，才打开一侧电源。 　　“慢慢睁眼。”元帅大人老妈子似的悉心叮嘱。 　　约书亚忍着笑意睁开眼睛，呼吸微微一窒。 　　——他的眼前是一片愈加清晰的、放大后的星海。 　　约书亚迷恋地转动眼球，将小行星带和远处的恒星尽数收于眼底。直至前所未有的视角带来晕眩感，让他忍不住想要阖目甩头，才喘息着动了动脖子。 　　格伦稳稳地扶住他的下巴，声音柔和：“先适应一会儿，深呼吸。我会帮你打开声控装置，帮你锁定你想看的位置。” 　　约书亚平静了下来。 　　从小到大，这个男人总能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做出正确的决策。 　　他“恩”了一声，格伦便松开了手。 　　约书亚有些无奈地想，即便看不见，即便松了手，对方依旧有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就像此时此刻，对方一定还站在他的身后。 　　他就是如此确定地知道，并且坚信这是真相。 　　又过了一会儿，约书亚的呼吸舒畅起来，他露出一抹笑容道：“这个视野倒也不错。” 　　格伦也低低笑了笑，温热的手移至他的耳侧，触下某个按键。 　　“闭上眼睛。” 　　约书亚阖上了眼睛。 　　“请问您要锁定的位置是——？” 　　“星网坐标，1\'337， 16\'21。” 　　“请确认该坐标在200星里范围内。” 　　“确认。” 　　“您锁定的位置是：海里星，即将为您呈像。” 　　“请开启视觉保护。” 　　“是，视觉保护已开启。呈像准备，5，4，3，2，1......” 　　...... 　　仪器发出“嘀”地一声，明显已经开始运转。 　　格伦默数了几秒，但约书亚没有出声。 　　谁都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格伦除外。 　　元帅大人有力的手臂环在他身侧，自然敏锐地察觉出这具身躯的颤抖。因而格伦的声音放得很轻，他轻声问：“是超新星。约书亚，是不是很漂亮？” 　　约书亚依旧没有说话。 　　“海里星。亚特尼斯战役时我们的驻地，你还记得吧。” 　　“我本来是想带你回去看看的，但就在上个周，亚特尼斯要塞送来了消息，海里星快要自爆了。” 　　“你不用担心，驻军已经全员撤离，能带走的物资什么的，玛利亚那个女人绝对不会留在原地。它只是场华美的宇宙奇观，你只需要欣赏，就好了。” 　　...... 　　又过了一会儿，格伦忽然严肃起来，他抬手把呈像仪的电源关闭，犹疑着地问了一句。 　　“约书亚，你是不是在哭？” 　　“不，我没有。” 　　约书亚紧咬着牙关摘下目镜，露出惨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那双摘掉了有色镜片的蔚蓝色眼睛异常凶狠，但眼角还是干燥的。 　　他说的是实话。 　　约书亚声音低哑，他缓缓问：“格伦，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TBC 　　☆、Chapter.24 全帝国都听说元帅要结婚（五） 　　 　　厨房里, 米兰达极不耐烦地踹了一脚老对头的屁股，她像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 简直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烦躁的火-药味儿。 　　“喂, 懒鬼，王储......哦不对, 摄政王殿下说什么了？” 　　柯西已经懒散到连回敬一脚都嫌麻烦, 他回头抬了抬眼皮，矫揉造作地模仿了一遍：“‘格伦, 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米兰达：“啊？” 　　柯西毫无愧疚之心地撑上下头两位听门缝同僚的脊背，动作迟缓地转过身, 站直, 拍了拍袖口处不存在的灰：“关于海里星寿命结束进入超新星状态这件事儿, 元帅当时是怎么说的？” 　　“时光易逝，万物易变，人生短暂, 我得尽快跟他定下来。” 　　柯西摸了摸下巴：“但从本质上来说，海里星就是单纯玩儿完了吧？也就是说, 海里星死了？” 　　米兰达：“......”你他妈也太没情调。 　　柯西又摸了摸下巴，继续道：“你说，就元帅那么大块儿木头桩子, 突然有天一觉醒来就转性了，从‘九十度天然撩’直接进化成‘三百六十度无缝连接人工精准撩’了。摄政王殿下会怎么想？” 　　米兰达、哈维林、安全官西蒙：“......” 　　柯西挑了挑半边眉头，拉好门缝，用回刚才矫揉造作地语调, 悲伤地捂起胸口：“看，一颗行星走到尽头尚可如此绚烂；人生啊，又何尝不是这样。我用有限的时间回应你的爱，是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 　　米兰达、哈维林、西蒙：“......” 　　柯西揉了揉发酸的脸颊，骨头软下去半边儿，靠着舱壁坐好，语调恢复惯常的懒散：“而且元帅大人刚刚被俘虏过一次，还受了点儿小伤，这猜测怎么想都觉得很靠谱，对吧？聪明人就是喜欢多想，唉。” 　　“......” 　　米兰达忽略了他隐晦的自夸，左手扶住额头，沉痛地举起右手：“别说了，求你！让我静静！” 　　...... 　　餐厅里，一颗求婚心的格伦元帅一脸懵逼。 　　然而约书亚的眼眶红得越来越厉害，那双漂亮的蔚蓝色眸子也渐渐湿润起来，像是他少年时受了莫大的委屈那样——只是狠狠地看着你，眼泪却怎么都不肯落下来。 　　格伦英挺的眉头紧紧皱着，笨拙地抬起手凑到约书亚眼侧：“你别哭。” 　　他不说还好。 　　这句话说完，一滴眼泪飞快地从约书亚白皙的脸侧滑下来，又被原主迅速抬手抹掉，看不出半点儿痕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格伦：“......” 　　好好好，你没哭你没哭。 　　他静静地看了约书亚一会儿，心里念头转过几个，还是抬起手揉了揉那头如今是棕色的头发——他素来偏好选择用最简单的直球解决问题。 　　于是格伦直直看进约书亚的眼睛，认真地问：“约书亚，你为什么哭？” 　　约书亚一时愣住。他仔细辨别着格伦的神色，哑着嗓音重新问：“格伦，你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格伦有些无奈。 　　元帅大人固然正直过了头，却也并不是个傻的。只是约书亚的思维活跃程度超过了他太多倍数，其中的弯弯绕七扭八拐，他一时绕不出来。 　　格伦想了想，沉声道：“我觉得世事无常。约书亚，时间的魔力连星辰都能摧毁，何况是普通人。” 　　“所以呢？” 　　格伦也被问得怔了怔。他紧张地挽起半截袖子，微笑起来：“所以我有些话想要说给你听。” 　　约书亚的脑子还乱着，只是“嗯”了一声，安静地垂下眼睛......他的睫毛长而浓密，因为主人心绪不定轻轻颤动着，挠得格伦心头愈加发痒。 　　然后黑发元帅摸了摸鼻子，好像这样就能缓解这股谜样的冲动似的，他缓缓开口：“约书亚，时间过得太快了......” 　　太快了。 　　“在我意识到的时候，我才猛然发现，我已经喜欢了你这么多年。”格伦顿了顿，用手指比划出了一段很长的长度，接着道：“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意识到，你......” 　　你应该......也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喜欢我了吧。 　　约书亚抬起头来，蔚蓝色的眼眸目光渐渐清明，像是摒弃了先前的不安与绝望。但这双眼睛眨了眨，又在格伦的话语中滋生出新的不安和茫然。 　　“对不起。”格伦诚心实意地说。 　　约书亚一时丧失了语言功能，他静静地站在那儿，像一尊漂亮的雕塑。 　　格伦.萨西尔先生，你要对我抱歉什么呢？ 　　喜欢你这件事，并未让我承受太多痛苦。即便有不甘和无奈在我的心脏里叫嚣，那都不比你带给我的温暖和快乐更多。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拯救过我，一次又一次。 　　我应该......说些什么呢？ 　　等仿古的时钟分针又转了几圈，约书亚才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微笑：“对。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喜欢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喜欢你。”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柔声道：“但这没什么好抱歉的。我喜不喜欢你和你喜不喜欢我，这原本就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坦白说——我很满足，也很感谢你。” 　　约书亚说：只喜欢你。 　　这四个字炸的格伦心跳加速，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而终于将心事脱口而出的摄政王殿下则好似松了一口长气，把自己先前不靠谱的猜测尽数推翻。 　　他从深渊缓缓浮起，再次回到云端，甚至在嘴唇舌尖品到了微妙的甜意。 　　元帅大人压下紧张稳住心神，否认道：“不，我不是为了这个才道歉的，”他抬手搭上约书亚瘦削结实的肩膀，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因为我的缘故，我们居然浪费了这么多年。” 　　约书亚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期待又抗拒地听了下去。 　　“我没办法直接成为你，去体验你在这些年里的感受。但就在过去这短短的几个月......我知道自己喜欢你，又不能和你在一起，这种感觉已经足够把我逼疯了。” 　　“对不起，让你独自承受这些，这么多年。” 　　而且，约书亚。 　　和星辰相比，人的一生多么短暂。 　　无论是三年，五年，还是七年，那些你我彼此爱慕的日子，我都想和你以爱侣的身份共处。 　　如果在你发觉自己帘幕我的那一瞬间，我们的故事有另外一个开始......哪怕只是想象，画面都温柔得让我心悸。 　　因而我觉得，我的迟钝是对你我光阴的浪费。 　　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美好。 　　“所以我想带你去所有我们曾经走过的地方看一看，无论是雫米星、亚特尼斯、海里、波曼星还是古浪星，我不知道你是在哪里察觉了这份感情。但我想找回我们错过的那个点。”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我想在那个点上和你重新开始。” 　　他的手指紧了紧，轻轻捏着青年形状趁手的肩膀，温声问：“你愿意么？” 　　...... 　　天不怕地不怕的元帅大人，此时正前所未有地感到忐忑。 　　直到他发现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闪亮起来，比观景窗中成千上万颗色泽各异的恒星更加璀璨。 　　约书亚动了动嘴唇，眼泪却先于声音流露出来。 　　这颗珍贵的水滴被格伦粗糙的手指擦去，没能再装作什么都未曾发生。 　　约书亚的嗓子更哑了，但他在明朗地微笑。 　　“我愿意。”他坚定地回答。 　　“我们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哪儿？” 　　-TBC 　　 　　☆、Chapter.25 全帝国都听说元帅要结婚（完） 　　 　　他们的下一站是一颗距离不远的小行星, 名叫米亚。 　　这次元帅大人故技重施失败，被王储殿下识破套路, 淡定地回复了两个字：“不是。” 　　格伦也并不失望。 　　他们在夫兰西部的大小星系间穿梭, 边回忆往昔边观光赏景，特产小吃从不错过, 旅客做派十足。 　　一转眼的功夫, 就过去整整四天。 　　按照两人先前的约法三章，明天他们就必须返回首都星, 那儿还有年前积压的政务等候二人处理。 　　至于求婚...... 　　米兰达表示呵呵哒，老娘这辈子就没见过这种“找不出爱人动心的准确位置就不肯掏戒指”的货！ 　　奈何格伦和约书亚两人还在这颗以海洋闻名的斯卡特星上玩的开心, 似乎并没把即将结束的行程放在心上。 　　摄政王殿下倒在其次, 人家一个Omega压根不知道求婚这码子事儿。 　　我说元帅大人, 您能长点儿心吗？！ 　　柯西倒是乐得旁观她原地瞎转悠，自个儿捧着特色小吃吹海风，旅客做派九分半, 只比某对国民CP低半分。 　　哦，对了, 他还收获了新的伙伴——安全官西蒙。 　　...... 　　终于，在第五天早上，格伦和约书亚抵达了他们的最后一站, 这儿也是离首都星最近的一站。 　　星河度假村。 　　落地前，格伦心情很好地牵起男友漂亮的手，率先道：“我知道不是这儿。但你应该好好度个假了。” 　　约书亚也点了点头，笑着答：“是。” 　　躲在远处偷听的米兰达：“......”那您二位先前是在做什么啊, 啊？体察民情么？！过去怎么没人告诉我闪光弹合法化之后会变成星系级粒子射线啊？ 　　*** *** *** *** 　　星河度假村很大，很大，非常大。 　　它还有个神秘的主人，姓古斯塔夫。 　　第一个偶然知道这件事的是远在万里之外的局外人，神秘的怀特上尉；而第二个知道这件事的是局内人，格伦.萨西尔。 　　格伦有理由认为：当初在这间度假村中发生的一切，固然不是约书亚的手笔，对方也绝对逃脱不了放任的罪责。 　　已然坐拥正牌男友地位的元帅大人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愤怒。 　　...... 　　于是这一晚，这对磨了十一年多终于契合得严丝合缝的情侣相携出现在顶楼餐厅时，帝国摄政王的中指上多了个银白色的指环。 　　期盼此事已久的米兰达上将惊掉了下巴，咬着调羹捶胸顿足。 　　谁特么允许你们私相授受的？啊？！ 　　求婚成功并凭自制力再度避免了就地标记惨剧的元帅大人心里简直美滋滋。 　　有个人只是因为你喜欢看星星，就给你造了个用来观星的度假地，这种事，简直不能更美好了吧。 　　柯西：呵呵，霸道殿下爱上你。 　　作为回报，第二年秋天，务实的格伦上将悄悄为约书亚拿下了赛琳边界的两颗瑮石星球。 　　*** *** *** *** 　　赛琳帝国宜居星球数量不多，但资源确实丰饶，每年都要向周边的大小国家销售几颗珍贵的资源型行星。 　　格伦也是今年才知道，赛琳一贯明码标价，价目表白纸黑字三四年都没变过。 　　同样，价目表下的一行小字，也始终都没去掉。 　　“格伦.萨西尔五折，其余人免谈。” 　　格伦：“......”头一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我居然还有个粉。 　　这一年赛琳帝国发生了不少事情，譬如军权架空王权，譬如赛琳皇帝病笃，再譬如......赛琳帝国的大公阁下，她她她她直了。 　　直的对象还是赛琳那位惨不忍睹的王储大人！ 　　赛琳帝国舆论哗然。 　　一时间，政治联姻说甚嚣尘上，把支持真爱论的铁粉们嘲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科科，我们女神辣么帅气，怎么会爱上那个绣花枕头？！” 　　也不知道绣花枕头先生咬坏了几个枕头就是了...... 　　格伦到访，就是在特蕾莎完婚后不久的这个时候。 　　特蕾莎调教自家Omega调教得颇有乐趣，格伦和约书亚也已经完成了标记，两人都是心情正好的时候，在赛琳皇宫的花园里谈笑了一会儿。 　　彼时花园里阳光正好，俊男美女相对谈笑，赛琳特有的黄色金杏叶片随风飘落，更为画面添了几分独树一帜的浪漫气息。 　　角落里的棕发Omega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恨恨地跺着脚走了，带起香风一片。 　　第二天，约书亚的通讯器里收到了一封情真意切的长信，和几张角度暧昧的照片。 　　摄政王殿下：“......” 　　帝国元帅班师回到首都星后，一个星期没能进入摄政王殿下的卧房。 　　赛琳帝国的王储殿下，就算嫁为人夫，还是一样的让人头痛啊。 　　*** *** *** *** 　　摄政王殿下并不会吃醋。 　　但格伦.萨西尔元帅，您已经失去了单身贵族的身份，以后私自出行，可要记得报备哦。 　　*** *** *** *** 　　婚礼的日期定在冬天。 　　有时候约书亚会觉得，自己当年的踌躇不安像个遥远的、不真实的笑话。 　　他想象不出，他和格伦会在怎样的时间与境地下分离，因为那是不存在的。他如今已然这么坚信着。 　　婚期前半年，约书亚的二十八岁生日前夕，他就已经停用了抑制类药品。 　　他很淡定地同伴侣进行了一场谈话，谈话的主题是：“别他妈的墨迹，我还想生个孩子。” 　　被同样要求停用抑制剂的格伦：“......” 　　Omega有着令其他两个性别钦羡的生育能力，但娜塔莎夫人的先天不足让约书亚在这一方面并不是太有信心。 　　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是那种在第一个发情期就如愿怀孕的Omega。 　　何况，元老院例行的絮絮叨叨也烦得要死，那简直像有五百多只苍蝇在耳朵旁天天飞来飞去。 　　——是啊，天天。 　　想到这个，帝国的摄政王殿下简直郁卒。 　　订婚前，催订婚，订了婚，催结婚，迟迟不结婚，干脆催生吧。 　　也不知道这群加起来几百岁的元老们思维是走什么逻辑。 　　后来他们就完成了标记。 　　然而正如约书亚所料。 　　直至婚礼的筹备开始，他度过了两次发情期，却依然没有怀孕的迹象。 　　格伦看得很开，淡定地劝慰爱人：“一生还很长，你还年轻。况且，你真的能接受自己大着肚子走进礼堂么？” 　　完美主义重症患者约书亚想了想，痛苦地意识到：他还真的不能。 　　*** *** *** *** 　　十二月，格伦和约书亚举行了婚礼，全国直播的那种。 　　网络炸了锅，几千万夫兰人民用文字和代码为他们的国民CP撒花、打鼓、奏乐、祝福，也包括瞎起哄。 　　格伦和约书亚才不怕这个，反正最能瞎起哄的人都已经在军部里了。 　　米兰达像个老母亲似的老泪纵横：“殿下......呜呜呜呜，你们，嗝，你们终于在一起了啊，啊啊啊啊啊！” 　　格伦和约书亚默契地安慰了几句，将老母亲丢给柯西和西蒙，飞速闪人。 　　他们的婚礼没有在皇宫里举行，这给军部和宫廷侍卫官们添了不少麻烦。但无论是格伦还是约书亚，都并不太想在约书亚和特蕾莎走过的红毯上结婚。 　　与其说是注重形式，倒不如说是为了让对方觉得舒心，好为两人制造一段足以回味一生的美好回忆。 　　——毕竟是一生一次的事儿，能不扫兴，还是尽善尽美的好。 　　一生一次，一生一双人。 　　有网友擦着眼泪在社交网络上煽情地写道： 　　“你有没有在年少时奢望过那么一段爱情，它历久弥坚、矢志不渝，自第一眼便已注定，携手度余生还觉不满。 　　我不曾拥有，但至少曾经见证。” 　　*** *** *** *** 　　星河度假村的观星台上，两名身着婚礼服的男人手牵着手。 　　个子更高的那位俊朗帅气、五官深邃，宛如被冬日沉淀过的明朗日光；个子略矮的那位俊秀儒雅、气质温文，周身带着深海般令人捉摸不透的气场。 　　他们凑在对方耳边小声交谈，时不时相视一笑，目光紧紧地交缠。 　　格伦轻轻拥住他的伴侣，他穿过十二年光阴、依旧年轻俊美的爱人，在殷红的薄唇上印下一吻。 　　“我爱你。” 　　他认真的说。 　　“我也是。” 　　他认真的答。 　　-正文完- 　　 　　☆、Chapter.26 夫兰帝国暗恋史（一） 　　（一） 　　约书亚第一次见到格伦, 是在2993年的雫米星，一场尴尬迷幻的借调士兵欢迎会上。 　　那时约书亚刚过十四岁生日, 身形还没长开, 因为自己严肃口述的愿望，被杜尚.古斯塔夫交给老元帅塞朋, 打包扔进了这座地理位置偏僻的军事基地。 　　塞朋和杜尚事先约法三章： 　　一、军方和王储本人都需对他的皇室身份保密。 　　二、皇帝陛下不得对军部的新兵培训系统指手画脚。 　　三、除必要的安全保障和按时供给的药剂外, 约书亚.古斯塔夫不会拥有任何特权。 　　这条件有些苛刻。但老元帅的本意就是让约书亚知难而退——他最讨厌突如其来的麻烦事儿，何况是让一棵娇贵的皇室独苗Omega进入军队？ 　　可惜为期三个月的训练转眼结束, 年少的王储都未曾吐出半句抱怨。 　　不只是没有抱怨。 　　约书亚的最终训练成绩拿到了两个A+（机甲知识、作战指挥），一个B（机甲模拟操作）和一个C-（体能测试）——单论前两项, 这可比不少初出茅庐的Alpha还要亮眼。 　　被震惊的塞朋元帅差点拍碎老友书房里那张名贵的帝王书桌, 他高声嘶喊：“你就忍心你那个娇花一样的Omega儿子混在一群野狗一样的Alpha里头遭罪？！” 　　身为人父的皇帝陛下摸了摸被震碎一块儿漆面的书桌, 一边写起赔偿要求，一边不甚在意地微笑颔首。 　　“古斯塔夫家的继承人必须承担自己每个选择的后果，无论性别, 无论成年与否，都不能例外。” 　　老元帅大人盯着赔偿金额哑口无言, 默默咽下了心酸的泪水。 　　同年冬天，化名为乔的金发少年，就成为了雫米星守军的一名后勤机甲兵, 军牌编号：BA3374-JC。 　　资料年龄：17岁。 　　...... 　　雫米星距离恒星远，开发亦不完善，即便是军事基地所处的温暖地带，植被也大多是耐寒的乔木和寄生种。这和四季如春的首都星天差地别。 　　约书亚在尺码偏大的作战服里套了厚厚的皮草, 手里拿着军部统一派发的小军鼓，脸上的黑线几乎要实质化砸下来。 　　——他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宇宙神在上，这他妈算是什么事。欢迎会就欢迎会，为什么入伍不满半年的新兵还要表演节目？ 　　以为他们是可以当猴耍的跳梁小丑吗？！ 　　训练时同组的莱斯利同情地捅了捅他的胳膊：“嘿，看开点，后勤兵的职责里原本就有鼓舞作战将士们的士气......” 　　约书亚低头看了看手里直径二十厘米的金色小皮鼓，丝毫没有受到安慰。 　　莱斯利也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牵强，咬字艰涩道：“你就假装它是远古时期的战鼓！裹着敌人人皮制成的那种！” 　　约书亚：“......”你认真的吗？ 　　少年王储回味着同伴的话，默默甩了甩手，甩掉上头刚刚冒出的一层鸡皮疙瘩。 　　这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 　　没过多久，一队穿正式军服的帝国军人列队走进了破旧的礼堂——人未到，声先至，制式皮靴和地面整齐的摩擦声可比雫米星总督那一嗓子“欢迎”引人瞩目多了。 　　已经落座的机甲兵们发出空前热烈的欢呼声，自发地鼓起掌来。 　　舞台上背景布一般的敲鼓队员们也开始骚动，窃窃私语的主题前所未有地集中，这种喧闹让约书亚不太愉快地眯了眯眼睛。 　　又不是没见过借调部队，吵什么吵？ 　　金发少年将头歪向一侧，露出刘海下骇人的红色胎记，默默竖起耳朵。 　　“瞧，那就是‘不要命的中士’。” 　　“哪个？” 　　“黑头发，皮肤最白的那个！” 　　“哦，我的天，我一会儿要当面向他道谢！他去年在勘茶星系的小型战役里救了我的哥哥！就是因为他，我才立志成为机甲兵的！” 　　“妈的，肖恩，你小点声，有人看过来了！” 　　“抱、抱歉......” 　　约书亚听清了新兵们的窃窃私语，眼中露出几丝嘲讽，朝男人所在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呵呵，完全被挡住。 　　不过倒也无所谓了。 　　他听说过那个“不要命的中士”的事迹，什么战场勇救伤员啊，单枪匹马干掉豪斯帝国一个连队啊，什么一人的牵制啊...... 　　归根结底，对方今年不过19岁，就算是个强大的Alpha，也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在少年王储看来，对方至今在战场上的几项英勇壮举都不过是缺乏谋略的体现，没有什么值得敬仰的成分。 　　他最看不惯莽夫和蠢女人。 　　...... 　　于是一米六四的约书亚故作淡定地踮起脚尖，透过两名Alpha身体的缝隙，勉强窥见了远处黑发青年瘦削结实的高挑身影。 　　青年正巧抬起头来，对着台上的后辈们露出一抹明朗友善的笑容，眼眸深邃黑亮。 　　——那是一双浓黑色的眼睛，映衬出的光芒都像黑夜里的星星。 　　“......” 　　约书亚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跟着翘起嘴角，露出一抹与面容颇为违和的微笑。 　　这个莽撞的毛头小子居然长得不错。 　　是很不错。 　　原来也不是所有黑头发的家伙都让人心生厌恶......约书亚有些恍惚地想。 　　直到酸痛的小腿阻止了他继续傻笑，他的视野变回前排Alpha们颜色各异的后脑勺。约书亚才平静地抬手揉掉了脸上那个痴傻得吓人的笑容，隐晦地红透了脸颊。 　　——耻辱，这是耻辱！ 　　他堂堂约书亚.古斯塔夫，帝国未来的继承人，居然对着一个Alpha发了花痴？！ 　　莱斯利不怕死地抱住约书亚的一条胳膊：“乔，真希望我以后也能变成那样的人！就好像，只要看一眼，就能给人力量——你懂那个感觉么？！” 　　约书亚还沉浸在凌乱中，“哼”了一声，含糊道：“你想一辈子做个没用的中士么？” 　　这话说得有些偏激。莱斯利不高兴了，嘟着嘴小声嘀咕：“能像格伦先生那样，一辈子做个中士我也愿意......” 　　约书亚没有再反驳。 　　那个黑发黑眸的男人就像一块天然磁铁，只要他站在那里，周遭的空气都会围绕他流转，所有人的视线都会为他停滞。 　　可是，怎么会有人笑得那么温暖明朗呢？ 　　就好像从未经历过困境，从未直面过痛苦，也从没被人掰折过脊梁...... 　　约书亚的心微微发沉，他突兀地想起了临行前杜尚颇有深意的叮嘱： 　　“你要像在沙海中寻找金子那样去寻找一个人。他的样貌、声音、笑容、泪水，无一不让你的灵魂为之发颤。” 　　“如果你找到了他，就让他知道你的名字。” 　　...... 　　约书亚突然主动扯了扯莱斯利沾着菜汤的袖子：“哎......你刚才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格兰？格林？格桑？ 　　莱斯利还在气头上，碧绿色的眼睛猫一样瞪得溜圆，狠狠道：“就不告诉你！” 　　约书亚：“......” 　　亲爱的战友莱斯利，你真的有十八岁了么？ 　　..... 　　在这个世界上，当你真真切切地关注一个人，总有这样那样的途径可以获知对方的消息。这是对智力与耐心的双重考验。 　　有传言称，夫兰摄政王约书亚在资料收集和资料分析上的潜能，似乎是就被“追星”这个莫名其妙的属性激发出来的。 　　但这只是帝国上尉莱斯利暗地里传播的小道消息，摄政王本人并不承认。 　　...... 　　在发觉伙伴真的变成了自己男神的新任脑残粉后，十八岁的莱斯利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了约书亚，并且同对方分享了男神的最新八卦消息。 　　比如：“你知道么，乔，听说男神最喜欢的料理是素什锦蛋白沙拉。” 　　“好的。” 　　再比如：“听说男神每天训练结束后都会溜去影帝外头野炊。” 　　“......” 　　约书亚缓缓放下笔，神情冷漠。 　　“那你觉得，他到底是喜欢食堂的素什锦蛋白沙拉，还是因为不得不吃素什锦蛋白沙拉每天出去打野味儿？” 　　莱斯利：“对哦，我没思考过这个可能！” 　　约书亚把莱斯利请出宿舍，平静地关上了大门。 　　莱斯利：“......” 　　你这是用完就扔？ 　　碧眼少年决定拂袖而去。 　　这项高难度动作刚刚完成“拂”的部分，面前简易的金属防盗门又豁然顿开，露出约书亚那张生着可怖红色胎记的平凡面孔。 　　约书亚的嘴唇动了动，看起来像是想要道歉！ 　　莱斯利重拾起对好友的信任，雀跃地抬起头，如愿以偿地看着那双棕色眼眸里闪烁起纠结、后悔、羞涩等种种情绪...... 　　而后约书亚说——“等等......男神他叫格什么来着？” 　　...... 　　莱斯利很受伤。 　　莱斯利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沉痛地表演完了“袖而去”，留给约书亚一抹孤独高傲的背影。 　　约书亚惋惜地长叹一声：唉，扔早了。 　　-TBC 　　 　　☆、Chapter.27 夫兰帝国暗恋史（二） 　　（二） 　　约书亚之所以被安排成为一名光荣的后勤机甲兵, 就此远离生死无常的战场，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受到了特殊照顾, 而是因为他军牌芯片里被篡改过的原始年龄。 　　就算是豪斯帝国那么没有人性的国家, 也不至于把十四五岁的孩子推到前线去。 　　而这个后勤机甲兵的名头又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后勤”、“机甲”和“兵”。 　　其中“兵”是身份，“机甲”是工作搭档。唯有“后勤”, 才是他们货真价实的工作内容。 　　...... 　　约书亚认认真真地打扫着训练场, 收走一块又一块小型机甲碎片。它们是由特殊的金属材料制成，边缘锋利, 捡拾时必须全神贯注，才能确保手套和手套下的手指不被划破。 　　——像这样的碎片, 此时成百上千地散落在简易的露天训练场上, 远看壮观非常。 　　这种小型机甲是各类军事学院和军事训练营必备的训练用制式, 体积是真机甲的四分之一左右，攻击力不大，不至于出现人员重伤的状况。 　　今天是个例外。 　　那位依旧不知名的“不要命先生”和他新结交的朋友“不认识先生”下场做了一把酷炫的实战示范。 　　可能是因为这示范太过实战。等雫米星唯一的少尉、雫米星提督赶到现场时, 两架小机甲已经面目全非。 　　嗯，怎么说呢......至少是足够跳过维修步骤, 直接送进垃圾场的程度了。 　　少尉表示：妈的，赔吧，都是钱。 　　两位始作俑者各被罚薪三个月, 老老实实地参与义务劳动。 　　此时，他们就在约书亚和莱斯利附近，各拎着一个相同的收集隔离袋，模样丝毫不见丧气——其实格伦的表情已经近乎绝望, 被约书亚淡定地视而不见。 　　他还没能未卜先知地发现这位中士是个穷鬼。 　　约书亚远远看了几眼，沉默地低下头，将一片菱形碎片收进隔离袋，轻声念叨了一句：“太强了。” 　　无论是黑发青年还是他的朋友，他们都太强了。 　　约书亚自负在机甲操作上颇有天赋，除了年龄和身材的限制、体能时常跟不上，在模拟舱驾驶中，他不会输给任何一位同期的Alpha新兵。 　　但新兵终究只是新兵，模拟舱也终究只是模拟舱。这种气势骇人的实战演练，约书亚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些力道惊人的碰撞和毫不留情的交火、行云流水的动作和飞行，如影片一般一帧帧在他眼前回放。 　　他并不喜欢自己和他人间存在这样的实力落差。 　　约书亚轻轻抚过自己的手臂，不太满意地皱起眉头——太瘦。 　　他又看了看自己少年感十足纤细的小腿——太矮。 　　以上认知让他很快得出结论—— 　　呵呵，又瘦又矮。 　　约书亚：“......” 　　莱斯利远远看见同伴如遭雷击的表情，有些担心地跑过来：“嘿，乔，你没事儿吧？” 　　“没事。” 　　莱斯利一脸的“我不相信”，约书亚不再搭理他。 　　他真的没事，有事也会好的。嗯，一定会好的。 　　帝国王储殿下被自己成功K.O，悲愤地加快了清扫进程。 　　这是少年时代的约书亚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和格伦之间的差距，此时他青涩懵懂，眼中只刻印下对方强大的力量。 　　在那些暧昧的情愫如春草般滋生前，他已然决定做出改变。 　　他的骄傲和自尊无法容忍这种巨大的落差，即便那差距掺杂着性别与年龄的作用，只在特定的时间段里化作天堑深渊。 　　他也着实不想接受。 　　一分，一秒，都不想。 　　*** *** 　　雫米星十二月的寒冷，远胜过约书亚此前对“寒冷”两字的全部想象。 　　十一月里告慰人心的皮草和供暖设施，都像零点失效的魔法，一夜之间鸡肋得令人扼腕。 　　就在这冻人的寒潮里，豪斯帝国的皇帝陛下找回了他的狂躁症——一支几百人的机甲兵小队悄无声息离开两国边界的琼森港，在内应的帮助下潜入夫兰境内。 　　他们的目标位于肯尼星系的机甲研究所分部。 　　肯尼星系作为夫兰帝国没什么名气、没什么特产、没什么景点的三无星系，几十年来默默无闻，连星际天气预报都只能排在滚动条末尾，边缘化得相当惊人。 　　这个小星系唯一被世人所知的壮举发生在三个月前。 　　一位名为拉克斯的女性Beta研究员向总部发讯，号称在高等机甲研究方向取得了突破性进展，那份有所保留研究报告迅速传送至首都星，一经传阅，帝国研究院上下哗然。 　　拉克斯今年刚满三十岁，研究方向是机甲动力学。她念书时成绩不错，持有肯尼大学含金量不高的博士学位。 　　这名女Beta原本是个中庸踏实的普通助理研究员，算得上认真，但没什么创新精神，也看不出太鲜明的工作动力。 　　肯尼星系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 　　然而上个月中旬的某个夜里，拉克斯因为和男朋友闹翻彻夜留宿实验室，还用完了实验室的大半卷纸巾。 　　她半梦半醒间打开测试程序，泄愤似的录入了一项逆向假设—— 　　她只是想找点事做，她得暂时忘掉那个王八蛋。然后她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三个小时后，拉克斯被测试系统的提示音唤醒，她揉着红肿的眼睛，呆愣地看向屏幕上绿色的测试结果： 　　通过，性能提高11%，耗材率提高7%。 　　“......真是个好数字。”拉克斯扶着眼眶嘀咕。 　　等等......好数字？！ 　　Beta女研究员在实验室的圆凳上呆坐了三分多钟，这才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高声尖叫起来。 　　——这是宇宙神的恩赐，是宇宙神拯救她脱离情伤泥淖的圣宠！ 　　拉克斯激动地热泪盈眶，连咖啡都没喝一口就投身于工作，她神采奕奕，效率令自己都为之震惊。 　　当晚，她竟然在六小时内赶制出了一份一万四千多字的研究报告！ 　　...... 　　于是，肯尼星系的拉克斯女士如同长出了漂亮尾羽的小麻雀，在诡异的运气加持下华丽变身。 　　她甩掉了劈腿的Beta男朋友，开始学习化妆和打扮，还如愿以偿地收获了帝国机甲研究所总部的聘书。 　　豪斯帝国的目标便是劫走这位走了大运的Beta女士。 　　而承担护送任务的——很不巧——正是雫米星军事基地的驻军，由刚刚被借调来的格伦中士带队。 　　此时的黑发中士还没修炼出十年后那张宠辱不惊的扑克脸，他的笑容亲切爽朗，黑眼睛像能看进别人的灵魂深处。 　　他握着通讯器温声道：“您好，在抵达下个交接站点前，请不要变更星舰的任何操作指令，无论是温度还是照明，可以么？” 　　星舰驾驶员是个持证上岗的年轻Omega，即便使用了足量的抑制剂，还是激动得两颊泛红，眼中光亮一片：“好......好的，！” 　　格伦笑着颔首，嘱咐后勤兵们最后检查一次星舰的物资供给。 　　...... 　　二十分钟后，骄傲的少年王储约书亚殿下和他的伙伴莱斯利像两只蔫巴巴的小鸡崽儿，被格伦拎着后领从物资储藏室的角落揪了出来。 　　中士的脸色黑沉沉的，语气难得地带上几分严厉：“后勤兵，你们为什么没在规定时间内离开星舰？” 　　约书亚缩着脖子搓着手，懊恼地咬紧了下唇。 　　他这次还真是被连累的。 　　身旁连累他的莱斯利比他更怂，时不时抽一下冻出的清鼻涕，颤巍巍地解释道：“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不知道储藏室冷库的门会被反锁！” 　　是啊，要是格伦晚去一阵子，没准他们就被活活冻死了...... 　　雫米星地处肯尼星系和卡萨米星系的边界，是从肯尼星系前往首都星的必经之路。这颗军事星球看似地理位置优厚，但前方就是一片宽阔的星系间隙带，他们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换句话说，既然离开了雫米星，他就没办法让二人中途换港回去。 　　格伦无奈地叹了口气，沉声道：“我带你们去休息室。你们乖乖待着，不许乱跑。” 　　两名闯祸的“Beta后勤”连忙点头称是。 　　“我们保证一动不动！”莱斯利诚恳地保证。 　　“......”格伦被他逗笑了，无奈道，“那倒不用。除了用餐时间，尽量别出房门就好，星舰构造可比你们能想象到的复杂。” 　　约书亚：“......”这是担心我们迷路第二次？ 　　眼看气氛和缓，格伦还想叮嘱几句，方才的Omega驾驶员突然走了过来。 　　这名年轻Omega皮肤偏白，脸上的红晕没有半分消退的意思，嘴唇微微颤抖，鼓起勇气嗫嚅道：“您好，中士，请问......您方便给我留个私人通讯号码么？” 　　约书亚、莱斯利：“......”公然搭讪？！ 　　可惜他面对的人是格伦。 　　格伦中士不解风情地板着一张俊脸，平淡道：“任务执行请勿谈论私人话题，这有违帝国军事条例，谢谢。”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 　　Omega脸色刷得变作苍白，神色倒还镇定，他垂下头，小声道了一声“抱歉”，步速飞快地逃离现场。 　　约书亚垂着头，不屑地撇了撇嘴。 　　肤浅。 　　——爱情可不只是性别对性别的吸引，脸对脸的迷恋。 　　无论别人怎么想，他都一定会找一个杜尚口中那样的人。 　　——他的样貌、声音、笑容、泪水，无一不让你的灵魂为之发颤。 　　......那该有多美好。 　　-TBC 　　☆、Chapter.28 夫兰帝国暗恋史（三） 　　（三） 　　敌袭发生在夫兰时间凌晨两点半。 　　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星舰的黑暗, 让约书亚和莱斯利从睡梦中骤然警醒。 　　他们对视一眼，默契的换好作战服, 握紧了后勤兵们标配的武器——小型粒子枪。 　　但是约书亚很快发现, 这种玩具似的小型武器恐怕毫无用处。敌人出动了数量惊人的中高级机甲，这情形堪称一场围猎。 　　豪斯星系。 　　约书亚在心底默默地记了一笔。他抿起嘴唇, 把脚步放的很轻...... 　　“乔, 你要去哪儿？”莱斯利警惕地注目起同伴走向门边的举动，“中士吩咐我们好好呆在这里。” 　　他强调了“呆在这里”四个字的读音, 碧绿色的眼眸写满不赞同。 　　约书亚笑了笑，抬起枪口指向舷窗一侧：“你看到窗外了么？” 　　星舰外层应景地传来被击中的闷响。 　　“看到了。”莱斯利不解, “那又怎么样？我们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应该好好儿呆在这里, 等候这场战斗结束！” 　　真能那么容易结束就好了......约书亚几乎有些敬佩他的天真。 　　就现在的形势看, 对方在这扇窗户所对一侧布置的机甲就有三四十架，敌袭队伍人数绝对大于二百。 　　这艘星舰上又有多少机甲兵呢？不过是一百出头，还有那么百分之三四十浑水摸鱼的病残。 　　——懒病和脑残。 　　约书亚无语地摊开双手, 虚压着嗓音解释道：“我并不认为自己能帮上忙，但如果我想的没错, 他们中已经有人潜入我们的星舰里了——刚才响起的是双重警报：敌袭和入侵。莱斯利，你确定这里还安全么？” 　　莱斯利沉默不语。 　　约书亚也不着急，阖上眼睛听了一会儿门外的动静, 轻声接道：“你可不要忘了，我们呆的这间休息室，可是这艘星舰上......离驾驶区最近的地方。” 　　这儿是格伦和伯纳德的休息室，他们两个鸠占鹊巢的新兵, 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蛛网中的诱饵。 　　尽管这并非某个黑发青年的本意。 　　“跟上吧，别再浪费时间。”约书亚最后回眸看了一眼，伪装过色泽的瞳孔中闪烁着坚定。 　　莱斯利紧咬着牙关，跟在了约书亚身后，他最终选择了跟从。 　　约书亚将头歪向一侧，满意地轻勾起半边唇角。 　　——“好，出发。” 　　两名尚算是少年的男孩儿，在一片警报声和交火声中，轻轻推开了通向驾驶区的门。 　　人工智能的身份验证声没有响起。 　　约书亚眯起眼睛，脚步轻盈得像只猫。 　　...... 　　而在星舰底层，战局的另一侧，格伦等人连闲聊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能够使用的的战斗力大约有五十台机甲，只是敌方的四分之一。 　　被任命为副队长的伯纳德几乎快要疯了，最让他抓狂的是，他那位年轻的、爱发疯的、上了战场像匹独狼似的头儿，现在看起来还颇为镇定。 　　——你看他冷枪放的多准，一枪一个小朋友...... 　　伯纳德使劲儿闭了闭眼睛：“头儿，我们不撤么？！拉克斯女士他们还在房间里！这样下去星舰会被轰碎的！这他妈可不是宇宙级的大家伙，就是艘普普通通的大船！” 　　格伦神态自若地笑了笑：“别急，伯纳德，时间还没到。” 　　伯纳德翻了个白眼，把自己的机甲启动钮握得更紧了一些。 　　妈的，不要命的疯子。 　　敌方的机甲目前还顾虑着船上的拉克斯和她的同事，只是小范围地攻击星舰左右两翼活动区的几片区域，投鼠忌器，想来也并不舒服。 　　格伦拿捏着这一点，率领几十人的队伍首先清理了侵入星舰的豪斯机甲兵。 　　他们用上了原始的电击枪和束缚枪，被放倒的豪斯人都被四小队控制到一起，只要战斗胜利，回去又能换来不少军费。 　　——格伦是穷得叮当响的野路子出身，对军费的执着无可比拟，伯纳德十分钦佩他这一点特质，且并不想学会。 　　“多少个了？”格伦问。 　　“二十二个，你自己就搞定了十四个。”伯纳德毫不犹豫地答，这方面他一贯过目不忘。 　　格伦满意地点头，低头看了一眼通讯器，上面几近是同时跳出了一条消息。 　　“已到达预定位置，感谢您的帮助，愿您平安。 　　PS.真的不考虑留个私人号码么？ 　　From：TA-1294/驾驶员” 　　格伦摸了摸下巴，“唔”了一声道：“准备。” 　　“准备啥？” 　　“带好你的小美人儿，准备出发。”格伦微微一笑，“是时候出去飞一圈了，你说呢？” 　　伯纳德吹起口哨，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这种时候，他那把特意留起来的胡子就挡不住浑身上下朝气蓬勃的劲头了，他毕竟也才二十四岁。 　　“是！” 　　可是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谁都知道正面对决并不可行。 　　于是伯纳德听见了他的小上司情真意切地吩咐了一句：“只是飞一圈，懂么？” 　　“......”哦，诱饵。 　　诱饵·伯纳德带着二十名机甲兵快速离开，格伦率领剩余的人手继续向星舰二层移动。 　　刚刚的炮击发生在星舰二三层的生活区两侧，他们必须去检查舰身受损程度，并确保二三层没有剩下的入侵者。 　　战斗也好，战争也罢，最要命的制胜因素都是对战局的控制。这也是好将领重要性的来源。 　　借调来的机甲兵——格伦过去的属下和同伴，基本都在刚刚被分配给了伯纳德。格伦不太轻松地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这群雫米星长久远离战场的军人们，眼中漂浮着或多或少的恐惧。 　　生死之间，最要命的就是恐惧。 　　它能在无声无息中拖垮你。 　　格伦不露痕迹的叹了口气，蹙起眉峰，沉声道：“今天发生的敌袭在军部预料范围之内，援军将在半小时后到达。” 　　机甲兵们目光犹疑地对视，齐齐看向格伦。 　　“我们的任务是在半小时内守住星舰，尽量别让对方跑了。”格伦微笑，“能做的到么？” 　　“能！” 　　格伦颔首：“三小队去二楼生活区检查舰体破损情况，二小队跟我走，去三层机甲控制区，做好战斗准备。”他话音顿了顿，“守护好同伴们的后背，因为他们也会守护好你的。走吧。” 　　“是！” 　　援军还在十二星里外，到达当前坐标少说还要一个小时。 　　但格伦.萨西尔中士并不担心，至少现在一点儿都不。 　　他勾着枪柄，把电击枪收回枪套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金属搭扣。 　　总觉得忘了什么事。 　　幸而思考并不会阻碍他迈步，格伦迅速带领众人沿步梯抵达星舰顶层。报警的红色夜灯使手势交流变得便利，他们很快确定了移动方位。 　　三十人的队伍小心翼翼地离开步梯，无声地向驾驶区挪动。 　　人工智能在警报响起前就被格伦和伯纳德凭借控制权限强行锁定，此时整个驾驶区安静得近乎诡异——直到一声凄惨的惊叫远远传来。 　　什么人？ 　　机甲兵们面面相觑。 　　走在最前方的格伦忽然握紧了拳头，无声骂出一句粗话。 　　——他把那两个休息区的Beta后勤兵给忘了！ 　　-TBC 　　 　　☆、Chapter.29 夫兰帝国暗恋史（四） 　　（四） 　　通往驾驶区的通道受星舰的外形限制, 形状恰如四分之一个圆环，形成了微妙的视觉阻碍, 却很利于隐匿行动。然而一支二十人的小队是藏不住的, 除非有什么传说中的隐形斗篷......他们可能需要隐形大棚。 　　格伦等人索性没有藏。 　　走到弧形通道的最末四分之一，格伦率先停下步子, 向身后比了个手势——雫米星守军听话地躲进舱壁弧度带来的隐蔽区。 　　唯二两名借调而来的老部下默契地开启防护罩, 试探着向开阔处迈了两步。 　　几秒种后，他们轻轻摇了摇头。 　　这角度还不足以看见驾驶区内的状况。 　　格伦示意身后的雫米星驻军暂且待命, 挪动到老部下附近，三人目光交接, 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 　　这回他们没再有之前的侥幸, 粒子枪启动的嗡鸣撩动了格伦的神经, 他低喝一声：“退后！” 　　机甲兵们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几乎同时，他们面前瑮石强化过的金属地板留下了一排焦黑的烙印——两人吞了吞口水，退回安全区域, 心有余悸地看向格伦。 　　真是好久没听到这位好脾气长官用这种语气说话了。 　　但格伦并没有回应他们的眼神。 　　黑发中士将身体隐蔽在舱壁的圆角后，表情愈加凝重。这击向地面的一枪无疑只是示威。 　　他们的敌人在暗处, 手中还有两个帮不上什么忙的人质。 　　夫兰军队效忠于古斯塔夫家族，近千年来都和皇室秉持共同的原则——守护。他们守护国境线，守护平民, 守护战友的后背，也守护自己的生命。 　　有趣的是，以上排名不分先后，全由士兵自由决断。 　　在夫兰人眼中, 人人生而平等，军人的生命并不比平民轻贱。今天这两名后勤兵的救援行动具有绝对机动性，随时可以中断停止。 　　格伦向背后看了一眼，平静地将推到发际线附近的目镜拉下戴好，向小队全员打出“分散”、“埋伏”的手势。 　　他依稀听见人群中有人松了口气。 　　而后格伦堂而皇之地握着枪走进了开阔区域，脚步声不急不缓，像是坦白地向敌方宣告：我来了。 　　奇怪的是，嗡鸣声没有响起，他的面前无人阻拦。格伦一路畅通无阻，停在驾驶区的玻璃门前。 　　迎接他的是三把粒子枪黑洞洞的枪口，和一声皮靴磕在操作台上的闷响。 　　格伦预想的基本一致，侵入架势区的豪斯军人并不多，只有一，二，三......三个半。 　　那“半个军人”——一名左眼眼角长着红色泪痣的红发少年翘着腿坐在驾驶位，他锃亮的皮靴搭在操作台上，只留给来人半张侧脸。 　　格伦的目光只在那张侧脸上停了一瞬，就划进了驾驶区的角落。 　　那儿只有一名作战服上带着血迹的少年，脸朝地板趴着，分不出是死是活。 　　可Alpha敏锐的感官告诉他，这名少年，多半已经死了。 　　“那个叫拉克斯的女人在哪儿？”红发少年示意手下除去格伦身上的武器，偏过头，露出了带着大片红色胎记的漂亮面孔。 　　格伦瞳孔微缩，瞬间恢复正常，平静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红发少年复述了一遍。 　　他的声音相当特别，并不在声线，而在于毫无起伏的、公式化的语调，比起活人，更像是个人工智能...... 　　但他的攻击性可比人工智能强多了，格伦捂着手臂上被粒子枪擦伤的伤口想。 　　“那个叫拉克斯的女人在哪儿？”红发少年又问。 　　“我真的不知道，”格伦叹息一声，“我们这种边境守军，既没有权势地位，也没有安全保障，不就是用来给中央军团当烟幕弹和挡箭牌的么？” 　　“挡箭牌。”红发少年再次复述。 　　这次他没有开枪，那只白皙的手打了个响指，格伦安静地数起秒数。 　　数到19时，沉重的脚步声终于由远及近，伴着重物被拖行的响动，在一片静谧中听起来格外诡异。 　　格伦循声抬头，看见一名身高足有两米多的Alpha从休息室踱了出来。他手中还扯着个挣扎不停的Beta。 　　“救命！”Beta少年一声惨呼，碧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慌。 　　——一个绿眼睛，一个脸上有大片胎记，那么墙角的尸体又是谁？ 　　黑发中士心下诧异，而见到男神的莱斯利惊喜地大喊：“格伦中士！乔果然找到您了！” 　　格伦：“......”很好，上来就泄露了帮手的身份。 　　话音落后，这个缺心眼的Beta终于想起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他的目光停在红发少年脸上，嘴角触电似的抖动起来：“乔......乔？” 　　“乔。”红发少年抚摸着自己的五官低声重复，“好的，他叫乔。” 　　莱斯利近乎呆滞地见证了平生所遇最奇幻的场景。 　　红发少年的五官开始位移，脸上大片的红色胎记减淡消失，就连身形都开始缩水，较刚才矮了足有十几公分。 　　这人到底多大？ 　　十岁？十一二岁？ 　　更出乎格伦意料的是，红发男孩儿平静地示意手下将他抱了起来，淡淡道：“人不在这里，在三十星里外，追。” 　　“是。” 　　——他又打了个响指。 　　粒子枪的嗡鸣声再次响起，刺耳的破空声划过后，两名豪斯护卫突然躺倒在地。那名两米多高的男人反应最快，他试图以手中的碧眼少年为人质，却被不知埋伏在何处的□□击中，暂时晕了过去。 　　就连方才还放松站着的格伦都骤然暴起，动作如猎豹般迅捷，他在护卫被击晕的瞬间出手，把红发男孩儿掼在了星舰的地面上。 　　他的手轻握着男孩儿纤细的脖颈，沉声道：“进来！” 　　两支二十人左右的夫兰机甲兵小队从两个不同方向涌进驾驶区，将几人包围在中央。 　　“你耽搁太多时间了。”格伦平静道，“没有人会在对阵时留给对方时间，那会导致战局翻盘。” 　　红发少年神情若有所思：“你抓不住我的。” 　　“那可未必。”格伦失笑，他想了想，又问，“那个叫乔的Beta去哪儿了？你是怎么知道拉克丝女士已经在三十星里外的？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红发少年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不知道。” 　　格伦：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于名为乔的后勤兵而言，没有消息未必不是好消息，至于其他的问题——他们总会得到答案的。 　　格伦谨慎地为红发少年戴上了电子手铐。 　　对方全无抵抗，只是低头看了几眼，似乎兴致缺缺。 　　格伦看向顺着伪装成通风口暗门走进来的伯纳德，沉思一晌，把人质交了出去，认真道：“看好他，务必问出他的身份。” 　　伯纳德让属下帮忙把几个侍卫关去简易隔离牢房，没好气道：“知道了，丢不了。” 　　......格伦按了按跳动的眼皮，莫名觉得比看到“Beta的尸体”时更不踏实。 　　而在驾驶区另一端，终于脱离苦海的莱斯利心里特别苦——人体导电，他目前半边身体都麻得想哭。 　　他抖着嘴唇，不太流利地问身边看护他的雫米星驻军：“乔...乔偷偷偷走了那个人的机甲，你你你你们遇到他他了么？” 　　恰好走过来询问另一名后勤兵下落的格伦问：“什么样的机甲？” 　　莱斯利想了想道：“启动钮是白色的，我没看清，他们一眨眼就没影儿了。” 　　“......”真是个大范围。 　　别说，这种“新兵Beta与敌军斗智斗勇携战利品逃走只为传讯”的壮举，听起来还真像个励志的鸡汤故事。 　　于是格伦摸了摸下巴。他眼神一闪，忽然道：“我好像看见他了。”　 　　莱斯利：“啊？” 　　中士叹息一声起身指向休息室宽大的舷窗—— 　　一架银白色机甲正被十几架机甲围堵，动作狼狈地在星舰附近穿梭，这台机甲明显级别颇高，被粒子炮击中还能呈大字型在星舰表面弹上一弹，就是姿势不太好看...... 　　莱斯利目瞪口呆：“......”他居然真的跑出去了？！ 　　*** *** 　　机甲舱是星舰的核心部分，它往往建在星舰的顶层或底层。功能属性就决定了机甲舱构造的单一性，一旦选择进入机甲舱，要么原路返回，要么只能沿机甲通道离开星舰。 　　约书亚是被穷追不舍的豪斯护卫们一路尾随，直追到逃进星舰机甲舱的。其实他还有别的选择，但他就是想这么干。 　　他逃跑前顺走了那名红发小男孩儿腰间挂着的机甲启动钮——看样子这台机甲没有复杂的身份验证，追兵似乎有把东西抢回去的意思， 　　约书亚没打算放弃这个机会。 　　他在机甲通道附近寻找了很久，才找到启动钮对应的银白色机甲。 　　年少的王储殿下心中总有种奇怪的预感——那名看起来比他年纪更小的少年，他们还会再见的。 　　这是约书亚一生中应验的无数预感中的一个。 　　更何况，他的机甲模拟驾驶训练成绩可是A+，同样处在这个年纪，有哪个少年没做过亲身驾驭机甲的美梦呢？ 　　于是约书亚咬牙启动了机甲，驾驶机甲沿传送门离开了星舰，并与星舰外的机甲队伍狭路相逢。 　　再之后......那就是一场技不如人全靠硬件死撑的仓皇逃窜了。 　　敬告青年：机甲模拟舱和实战之间，有着一颗种子和青青草地之间的遥远距离。 　　好在约书亚殿下还保有着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他控制着银白色机甲沿星舰的诸多舷窗辗转飞行，希冀有脱离困境的援手能够注意到自己。 　　比如格伦。 　　而当下约书亚想到的问题，格伦并没有错过。 　　他无法推断出红发男孩儿的身份地位，但知道对方来历绝不简单——他还直观地目击了那场神乎其技的变脸。 　　......这是什么种族？ 　　只是目前不是深究的时候。 　　格伦率领伯纳德带回和方才手下的全部战斗力，迅速集结到达机甲仓，准备接应落单的后勤兵，出发前，腰间的通讯器忽然响个不停。格伦接起来，看见视讯投影里伯纳德一张发黑的脸。 　　伯纳德撇撇嘴（胡子），迟疑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格伦：“......” 　　其实都不想。 　　-TBC 　　 　　☆、Chapter.30 夫兰帝国暗恋史（五） 　　（五） 　　伯纳德带来的好消息是：豪斯的机甲兵队伍似乎正沿着某个方向有序撤离。 　　而坏消息是, 这位中士信誓旦旦说“丢不了”的红发少年已经被他的手下——那名两米多高的高大男人强行带走，两人行踪不明。 　　谁都没想到, 一个刚刚被电-击-枪击倒的男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战斗力。 　　格伦接收了伯纳德传来的监控画面。 　　豪斯帝国出动的两百名机甲兵在入侵中折损了四分之一, 此时撤离大半，只剩一个小队在同驾驶银白色机甲的后勤兵纠缠。 　　从实时画面看, 对方使用了磁力索, 看起来想把小后勤兵和机甲打包带走，而那位名叫乔的少年尚算机智, 目前还没落进对方的手里。 　　他看起来还没有生命危险。 　　格伦留下一支自海蓝星借调的小分队，其他集合起来的人手被要求返回伯纳德处报到。他们需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彻底清查整艘星舰, 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并为星舰返航做好准备。 　　是的, 这艘星舰将即刻返航。 　　正如红发少年所说，拉克斯女士乘坐的小型飞行器前夜就已出发，此时早在到达三十星里外, 同帝国第一军-团-派来的护卫队相逢。 　　这场看似严密的护送行动，不过是雫米星基地和中央军部联合布下的一重发挥了作用的防线。 　　但黑发中士隐隐觉得, 他们可能放跑了一条了不得的大鱼。 　　想到这儿，格伦的眼皮又莫名其妙地跳了跳。他摇摇头启动机甲，率先带领众人离开星舰, 朝约书亚被包围的方位去。 　　“出发。目标位置星舰左前方。在确保战友安全前，请保护好自己。” 　　“是！” 　　...... 　　战场另一侧。 　　约书亚此时面临的状况比较复杂。 　　打个比方。 　　帝国这几年全息游戏兴盛，在团队模式的竞技游戏里，有种不太热门的职业, 叫做血牛。 　　约书亚现在就仿佛是个血牛。 　　任你数人围殴，我自颠簸摔打。 　　任你气到吐血，我就是不掉血。 　　但十四岁的王储殿下悲痛地发现，自己可能有点儿晕机甲。 　　约书亚努力使机甲维持平衡，未果，银白色的钢铁巨人再一次被粒子炮击上半空。 　　少年王储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试图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眩晕感。 　　——这次他失算了。 　　一架普通的高等机甲突然高速向银白色机甲撞去，约书亚的眼睛尚未睁开，就被巨大的冲击力直直压在操作椅上，胸腔一阵闷痛。 　　他重重咳嗽几声，竭力操作机甲避开对方的第二次冲撞。银白机甲脚下的喷气装置骤然启动，却被高等机甲的合金手臂扯住，直直甩向星舰。 　　王储殿下觉得自己几乎能呕出一口血。 　　约书亚认命地等待着第二次冲击感，却在失重后几秒感受到一次微妙的缓冲。 　　——黑色高等机甲俯冲而下，用诡异的抱姿消解了银白机甲下坠的力道，缓缓落到离星舰较近的区域。 　　是格伦。 　　在瀚海星搭档配合一年之久、训练有素的机甲小队瞬间围上，围绕着一黑一白成“第一银河纪元着名影片泰坦尼克号式”经典姿势的两台机甲收拢成一圈。约书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讶地大睁着眼睛。 　　人不身临其境，就很难体会在绝境中被一把拉住的心情。 　　这是约书亚生平第一次品尝这种滋味。 　　王储殿下回想起自己对某人“莽夫”、“冲动”、“缺乏谋略、“愣头青”之流的评价，眼神微闪，默默抹了把脸，找回对机甲的控制力。 　　“您好，代号PLH-330的机甲智脑向您发起视讯请求。” 　　“接通。” 　　操作屏一侧的投影器上方出现格伦那张五官立体的俊脸。 　　“士兵，”格伦说，“跟紧我。” 　　约书亚定了定神，操作机甲悬停在格伦的黑色机甲身后——不管有多不想承认，现在的他还远远够不上一个合格的战斗力。 　　但高级机甲竟然这么抗揍么？ 　　第一次驾驶实机的王储殿下无比惊叹。 　　攻击约书亚的高等机甲不退不让，直直冲进包围圈，动作利落地冲散夫兰队伍的一角，豪斯的机甲队伍瞬间跟上。为首机甲左右两侧粒子炮口汇聚出光柱，骤然一闪，向格伦和约书亚驾驶的黑白两台机甲轰去。 　　格伦的黑色机甲带着约书亚的银白色机甲险险避开，耳朵一阵阵发烫——还是不好的预感。 　　“士兵，”他冷静调动光刃，劈裂偷袭者机甲的一条左臂，“如果遇到危险，启动自动弹出装置。” 　　约书亚咬了咬牙，艰难在集中的攻击中闪避，半晌才道：“好。” 　　援军距离星舰坐标不足5星里，豪斯的机甲队伍却仍然没有撤退的迹象。其中两台制式高等机甲的操作格外引人注目，几乎以一当十。 　　格伦一个提速躲开劈来的激光剑刃，突然接收到一则陌生的通讯接通请求。 　　“接通。”他说。 　　右侧投影仪画面一分为二。 　　左侧是紧咬着下唇的约书亚，右侧是红发少年浸透在汗水中的脸。 　　“格伦中士。”红发少年慢吞吞道。 　　“恭喜你逃脱成功。”格伦冷淡回应，粒子炮口一闪，向面前的机甲前胸袭去。 　　少年金色的眼睛轻轻眯起，一滴热汗顺着脸颊滑动，因为机甲的动作甩脱在地。 　　“让我带走它。” 　　格伦笑了笑：“给我一个理由。” 　　红发少年并没有说明“它”是什么，但格伦和旁听的约书亚都明白他的意思——这台银白色机甲里，似乎真的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没有理由，”两台高等机甲错身，重重撞在一起，少年的语调依旧像机器般毫无起伏，“我也可以毁了它。” 　　“......不，你不会的。”格伦又一次拍下粒子炮充能器。 　　他猜测这台机甲的性能或许远远甩开夫兰一个等级，且二者间的等级差别，恐怕是质变与量变的本质不同。 　　或许是......豪斯屡次三番透出风声的，超级机甲。 　　S等。 　　那么谁都不可能相信，对方会在这种时候，摧毁自己势在必得的所有物。 　　何况对方隶属于豪斯帝国，身受豪斯那位专横皇帝的管辖，没人能承担擅自行动的后果。 　　“好吧。”红发少年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他率先切断了通讯。 　　一条磁力索自后方袭来，被格伦的粒子炮集中了索身，残余的冲击力却推着锚样的连接端打歪，斜斜扣在银白色机甲左肩与左臂连接处。 　　格伦想要扯住银白色机甲的右腿，以免对方将目标拖入敌阵，黑色机甲人工智能的报警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有多台重型武器启动，您正位于射程范围中。请躲避，请躲避。” 　　格伦瞳孔紧缩，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 　　周围豪斯队伍的所有机甲忽然齐齐调整位置，二十多架粒子炮的炮口齐齐对准同一方向。 　　他抬头看向银白色机甲的位置，对方正全速向星舰上方移动——这是个明智的决定——他速度快得惊人。 　　格伦同样将速度提至最高，向队员发布几条指令，紧紧追了上去。 　　“士兵，你的机甲即将被集火，准备弹出。”中士沉声道。 　　“......好。”约书亚克制住手臂的颤抖，他的体力正在飞速流失，汗水快要泡透作训服后背。 　　——宇宙神在上，这该死的体能！ 　　而后他听见格伦低沉的嗓音：“别怕。” 　　年轻中士好像以为他正感到紧张，忙里偷闲地转向录入镜头，递出一抹微笑。 　　那双黑眸满是镇定，操控机甲的双手始终平稳。 　　他又听见他说：“就现在......跑吧！” 　　约书亚茫然地按下手动弹出按钮，驾驶舱瞬间闭合变形，弹出一台体积不大的临时飞行器。 　　它的航行速度不及机甲，约书亚被惯性作用向前倾身，又在瞬间恢复的高速里栽回了座椅。 　　哪怕精神力被消耗，身体素质不佳，哪怕此时他已经累到困意上涌。 　　约书亚始终睁着眼睛。 　　大片的透明材质让他轻松地看到正在发生的一切： 　　——粒子炮同时聚能，数十道光柱交融在一起，壮观非常。 　　——夫兰的机甲队伍在命令下撤离到星舰附近，它们的火力并未停过，为黑色机甲和小巧的飞行器打着掩护。 　　——黑色的钢铁巨人悬停在飞行器前，它托举着脆弱的飞行器，以最高的速度向攻击范围之外。 　　而后光芒一闪，整个宇宙都仿佛被光芒吞噬。约书亚被刺得几乎流下眼泪。 　　当他再睁眼时，那台被甩脱的银白色机甲，已经在普通攻击数十倍的能量倾轧下，化作了宇宙中星星点点的碎片。 　　他看不到格伦.萨西尔。 　　-TBC 　　☆、Chapter.31 夫兰帝国暗恋史（六） 　　（六） 　　格伦.萨西尔醒来的时候已然身在雫米星的住宿区。 　　这儿有熟悉的天花板, 熟悉的带着黄色污渍的墙壁，熟悉的照明灯, 和熟悉的驱虫药粉的味道。 　　他眨了眨眼睛, 听到一句粗话。 　　“操，”伯纳德说, “你可终于醒了。” 　　他刮掉胡子的战友长出了一口气。 　　银白色机甲爆炸的余威波及了格伦这个不要命的货——一块卷携着强大冲击力的击碎了他所驾驶的机甲左腿, 破坏了机甲的动力中枢。 　　那时候他们跑得还不够远，冲击波的余威把黑色机甲狠狠拍在星舰外层。如果不是伯纳德命令得当, 那种驾驶舱在弹出前已经出现缝隙的情况下，“不要命的格伦”随时可能变成“没命的格伦”。 　　格伦很快回过劲儿来, 在脑子里梳理清前因后果, 不怎么在意地咧嘴笑道：“谢了, 老兄。” 　　而后他在心里跟自己说了一句：嘿，野狗，你又活了下来。 　　豪斯星系的机甲小队这回胆子很大, 在撤离这条航线后，他们转而赶赴康克星附近, 并袭击了拉克斯研究员所在的真·护卫队。 　　以上消息昨天传到雫米星，都是格伦陷入昏迷后发生的事儿。 　　伯纳德转述完，不无感慨地道：“嘿, 你能想到吗？那个红头发的臭屁小子居然是豪斯那位的种，还是最得宠的那个老小。把自己最喜欢的Omega小儿子扔到战场上，豪斯那位真该换个脑科医生了——他不是天天头疼么。” 　　格伦沉默几秒，摇了摇头道：“可以理解。我都没发觉他是个Omega, 他很强。”还有些奇怪的能力。 　　一个信奉暴力与强权的国家拥有了一位强大的继承人，对周边国家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伯纳德耸肩：“话说回来，你觉得那小子有几岁？资料说是十二岁，我怎么一点都不相信？我十二岁的时候可没那么大个儿，”他牙疼似的提了提嘴角，“当然，也没那么大的能耐。”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格伦笑起来，他的脑袋还被绷带包着，那双笑弯的黑眼睛就更显得闪亮。 　　“哦，对了。”伯纳德临走前回头道，“那两个后勤兵这几天经常来看你，我看是想道个谢。你用不用想想什么获奖感言，比如‘我知道我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啥的。” 　　格伦：“......” 　　英雄救美（？）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 　　有一年格伦在瀚海星帮了个被兵痞欺负的Omega小厨师，对方就差把“娶我”俩字写脸上了，中士先生居然没能看得出来。 　　直到对方红着脸当众递了一封情书，格伦才似有所觉地说了句标准答案：“你是个好人。” 　　小厨师捂着脸溃败而逃。 　　伯纳德有时候觉得格伦这人像是个原始社会冒出来的野蛮人，有时又觉得原始社会绝对没有这个品种，比起本星球的祖先，还是外星系生命体听起来更靠谱一点。 　　比如他并不很在乎礼仪、崇尚武力，有种与力量挂钩的不知来由的责任感，对性别差异的迟钝程度堪比脖子后头缺了个腺体。 　　又比如刚才——如果旁人说察觉不出自己对面的人是Alpha、Beta还是Omega，伯纳德绝对嗤之以鼻。 　　但这话从格伦嘴里说出来，就不是一般的有说服力了。 　　哦，对。这小子还强悍得让人特别讨厌。 　　伯纳德中士反手关上了房门。 　　*** *** 　　在送药事件发生后，约书亚又去看过格伦几次。 　　他做好了暴露身份的准备，他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名字——那绝对是一时脑热，还诚恳地想和对方做朋友。 　　但时间过去近一个礼拜，对方似乎仍对他的身份毫、无、察、觉。 　　王储殿下：呵呵，心情复杂。 　　约书亚自幼接受最良好的宫廷教育，知识面很广，更难得的是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只要他愿意，他总能使谈话的氛围轻松愉快。 　　真正令约书亚感到惊讶的是，格伦似乎比八卦消息中的那个形象更加见多识广。这种见识与他和他见过的诸多贵族不同。 　　格伦的思维方式是真真正正在生活淬炼中得出的，他应该去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和事，丰富的阅历给了他自成一派的逻辑和气质，又因为履历都是泥巴地里的真知灼见，透出种草根特有的匪气。这就是十九岁的格伦.萨西尔。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约书亚觉得不可置信。 　　十九岁，他才不过十九岁。这十九个三百六十五天还要扣除参军后的一年半。 　　对于这个问题，约书亚用心打探了很久，得到的结果依旧是零——格伦的身世、过去、经历，这一切的一切，在雫米星上没人知道。 　　连伯纳德都只能挠着下巴给出一句：“谁知道呢，我就记得那小子是个孤儿。” 　　这下故事就有些玄幻了。 　　格伦.萨西尔同志就那么大喇喇地参军走进军营，凭借野兽一般的本能和过分的好心，成为战场上最为耀眼的一分子。 　　在那之前呢？ 　　...... 　　约书亚抖动水果刀刃，甩下了一条长而连贯的果皮。 　　“吃吧，少尉。”他把这个矜贵的苹果递给格伦，走到窗边开了条窗缝。 　　格伦求饶似的轻声嘟囔了一句：“别这么叫，求你。”他遇到了一次莫名其妙的越级升迁。 　　未来的元帅大人这时皮肤还挺白，相对而言。这种干净的色调和深色的发丝眉眼搭配得宜，在阳光下更加醒目——强烈对比总能带来超乎想象的美感。 　　约书亚斜着眼睛瞟他，小心地让遮挡“胎记”的刘海顺便挡住自己的眼睛。 　　......他真好看。 　　“你不用每天都来我这儿的，莱斯利那天告诉我，你因为迟到被罚了跑圈。”格伦笑着咬了一口苹果。他吃东西非常豪迈，速度也很快，“放在过去，我上个星期就该下床了。雫米星的大夫——劳拉夫人是吧？她太多事了。” 　　“跟你没关系，”约书亚说得很有底气，心下暗骂莱斯利多事，板着脸道，“我那天是肚子不舒服。以及，不要背后说人坏话，少尉。” 　　格伦苦着脸，似乎对少尉军衔并不买账，叹息道：“好，好。但你那天不是答应我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么？” 　　“我什么时候答应的？”约书亚否认，“那是你自说自话，少尉。” 　　很好，这个混小子跟这个军衔干上了。 　　格伦不太高兴——他毕竟也才十九岁——他挑起了半边眉头：“王储殿下，您确实点头了。” 　　话音刚落，约书亚靠在窗边的身影瞬间僵硬，他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才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你知道了。”他说。 　　气氛尴尬地沉默下去。 　　话才刚说出口，格伦就已经有些后悔。 　　半晌，黑发少尉才迟疑道：“你用了假名，应该没有十七岁......所以我猜你有个合法的假身份，你的真实身份必然不一般。而且在保护你脱离危险后，我就得到了越级升迁，这不太寻常。” 　　“我明明告诉了你我的名字，。”约书亚平静道。 　　“是的，”格伦低声说，“所以我查了一些资料。”他顿了顿，又道，“王储殿下。” 　　这声“王储殿下”撕裂了约书亚的幻想。他现在觉得纠结了一个礼拜的自己像个小丑，像个笑话，简直是别人眼里的傻子。 　　真是丢脸。 　　他克制着问：“那你为什么装作不知道。” 　　“我以为你不希望我知道。”格伦揉了揉太阳穴，“殿下，我觉得你只是说漏了嘴？或者刚从陷阱脱身的一时情急？......谁知道呢。” 　　一直以来，约书亚确实是这么告诉自己的——那是个意外，是一时脑热才会说漏了嘴。 　　但他的胸腔好像破开了一个大洞，呼呼地漏着风。 　　又冷，又疼。 　　约书亚.古斯塔夫对亲情的希望在童年就已经破灭，在来到雫米星前，他几乎没有朋友。他很少信任什么人，也鲜少体会信任被打破的感觉。 　　但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居然莫名其妙地将信任交付给另一个人。在他并不了解对方，也还未得到对方信任的前提下。 　　现在他丢失了它。约书亚有些茫然地想。 　　柑橘的甜香在空气中流窜，这是某个人情绪大幅度波动的征兆。病床上的格伦蹙起眉头，看起来有些迷惑——约书亚沉浸在激烈的情绪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少年王储声音哽咽，他附和着低声道：“是啊，谁知道呢。” 　　他转身跑了出去。 　　-TBC 　　 　　☆、Chapter.32 夫兰帝国暗恋史（完） 　　（七） 　　冲出格伦的宿舍后, 约书亚的大脑近乎罢工。他在基地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今天是休训日，没人会来烦他。 　　等他反应过来, 面前就多了一道残破不堪的金属栅栏门。 　　这是基地的西南角, 毗邻宽阔的针叶林地。约书亚抬起眼帘观察一会儿，伸手摸了摸金属栅栏表面的红锈, 又不由自主地缩回手指。 　　......扎手。 　　这偏远的小门废弃了不知多少年, 构造原始，外形粗犷, 简陋得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话说回来。整颗雫米星上，也没有多少设施看起来像第三银河纪元以后造出来的东西。 　　破败和落后是这里的代名词。 　　面前金属制成的栅栏门已经被氧化太久, 材质酥脆, 约书亚随意地抬脚一踢, 竟然踢下了一根栏条。 　　少年王储心情不太好，找茬似的又补了几脚。 　　——这次，栅栏门纹丝不动, 看来刚才是个意外。 　　约书亚停下来发了会愣，鬼使神差地从破洞里钻了出去。他拍掉作战服蹭上的锈屑, 焦躁地撇了撇嘴。 　　其实钻过栅栏空隙时他后悔过那么二分之一秒，毕竟按照军事条例，回来后他可有三到十四天不等的禁闭要关。 　　但那又怎么样呢？关就关。 　　约书亚自暴自弃地“切”了一声, 抬脚步入废弃的小径，向密林深处走去。 　　他的理智告诉他，格伦其实没有做错什么，对方甚至在得知了他的身份后依然用正常的态度同他相处。 　　但现在, 他没办法说服自己这种正常是出自对方的本心了。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有人对他人一视同仁，无论对方是贵族还是平民，无论对方身份高低、背景如何呢？这不符合逻辑。 　　可他的感性同时提醒他：嘿，那个人是格伦.萨西尔。 　　对方在知道他的身份前就已经为了救他而冒险、负伤，就像对待之前帮助过的那些人一样。或许那个人，就是这么一个例外。 　　方才对方是怎么说的？‘我以为你不想我知道’。连说辞都是这么天衣无缝。 　　但偏偏每个听到的人都可能会觉得，这话该死的真诚。 　　约书亚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他弯腰揉了揉酸胀的膝盖，眯起眼睛靠坐在一颗树下。 　　雫米星只有狭窄的中纬度陆地适宜星球人驻扎，因而成为了一颗军事星球。这儿受工业污染程度很低，林中空气很好，含氧量适宜，偶尔有禽类清脆的叫声远远传来，在一片静谧中更加显得悦耳。 　　此时他已经走出不短的距离，还未从训练余威中恢复的双腿叫嚣着疲惫——对格伦的过度关心耗费了他大量的空闲时间，他相当缺乏休息。 　　约书亚回忆起机甲爆炸后那个瞬间，那个对方消失在视野里、他茫然失措的瞬间，五指不自觉地攥拢成拳。 　　才过了这么短短一会儿，他就有些后悔刚刚的举动了。 　　他简直表现得像个小屁孩儿。 　　如果重来一次......如果重来一次...... 　　约书亚懊恼地设想着，不由自主打了个呵欠。 　　——他倚在树下，沉沉睡了过去。 　　...... 　　约书亚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黑了。 　　密林里的夜色很沉，透过枝杈能看见满天星斗，大小星子远近闪烁，比首都星的夜空的美丽成百上千倍。 　　除此以外,他的面前还多了一团燃着的篝火。 　　......哦，不只是篝火。 　　这团篝火前还坐着个半裸的的高大青年。 　　约书亚的视线从形状分明的锁骨一路扫到纹理匀称的腹肌——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有那么好的身材——王储殿下不太满意地想。 　　他单手撑住地面，摁碎了几片干硬的落叶，空气中响起清脆的“咔嚓”声。 　　手上不知摆弄着什么的格伦听见动静，在火光映衬下回过头来：“醒了？” 　　这个问句语气相当严肃。 　　约书亚瞬间清醒过来，他瞬间坐直了身体，发觉身上多了件厚实的作战服外套。 　　联想到青年光裸的上半身，王储殿下不太好意思地扁了扁嘴，轻声道：“谢谢。” 　　“嗯。”格伦接过作战服披上，“你是该谢谢我。” 　　约书亚抬起眼睛。 　　“今天兰斯来找过我，”兰斯是负责约书亚人身安全的侍卫官，“他说你失踪了。” 　　格伦短促地叹息了一声，略过所有艰难、焦急、疲惫地搜寻过程，沉声道：“这树林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安全，下次别独自跑出来了。” 　　约书亚尴尬地点了点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对方应该找了他很久——也不仅仅是对方。今天他的所作所为都太过冲动，甚至配不上他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 　　一国的继承人是不能为所欲为的，他早就有这种觉悟。 　　今天，他却忘了。 　　“对不起。”约书亚诚恳地说，“为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不。”格伦终于笑了笑。 　　他这时还太瘦，五官过于硬朗，笑起来时线条柔软下来，才显出日后俊美的一半：“是我要道歉。对不起，约书亚。” 　　他叫了他约书亚。 　　然后约书亚红着脸摇了摇头，磕磕绊绊道：“你没做错什么......是我，我做了不恰当的事情，对不起。” 　　这次格伦笑出声了。 　　“到此为止吧，我们是要一晚上道歉来道歉去么？” 　　“......” 　　约书亚：不想，一点都不。 　　格伦神态轻松地坐到约书亚对面，问：“你的胎记是真的么？” 　　“不，是假的。” 　　“你很好看。哦，我是说，有胎记也很帅。” 　　“......谢谢你，你也是。” 　　然后格伦停顿了一会儿，他说：“不好意思，伯纳德那个家伙说我不懂人情世故，或许给你带来了困扰。”他想了想，又道，“但我一直以为，世界上大多数人是很难相信别人的。” 　　约书亚点了点头，无意于解释自己莫名其妙的盲信，干咳两声，好奇地问：“你也很难相信别人么？” 　　格伦眨眨眼睛：“或许是吧，但我总会说实话。” 　　约书亚大摇其头，几乎脱口而出：“这不可能。至今没人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你的家在哪儿，你的父母是谁，你经历过什么......” 　　“怎么会，”格伦的右手扶上下巴，神情看起来比约书亚还要不可思议，“你可以问问看？” 　　“真的？你会讲实话？” 　　“当然。” 　　约书亚身体前倾，跃跃欲试地找出个开头：“你从哪儿来？” 　　“一个偏远星系。” 　　“具体一点。” 　　“啊，赫里星系。” 　　约书亚：“......”我居然没听过。 　　“你的家庭状况？” 　　“没有。” 　　“没有？” 　　格伦笑了笑：“我是个孤儿，被丢在赫里星系的某颗回收星球上。” 　　回收星球是每个星系回收星际垃圾并统一处理的地方。 　　“抱歉，”约书亚收敛起脸上的惊讶。 　　“这没什么，你可别再道歉了，求你。”格伦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有位老师——也算是养父吧，他对我不错。” 　　“你的名字也是他取给你的吗？”约书亚小心地问。 　　“嗯，姓氏也是。好像是从某本书上抄来的。” 　　“......”约书亚夸赞道，“很好听。”还有点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 　　“谢谢。”格伦又眨了眨眼睛。 　　他的黑眼睛在火光映衬下漂亮又明亮。 　　十四岁的约书亚被会心一击，莫名觉得面前这位大他许多的青年，样子十分可爱。 　　“你为什么选择从军？”他又问。 　　“嗯......”格伦又思索了好一会儿，颇有些苦恼地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年轻少尉微笑，“最初的话，应该是是为了活下去。” 　　最初？约书亚在脑海中仔细搜索——第三宇宙纪元2991年，格伦报名入伍。 　　2991年......赫里星系，原来是赫里星系。 　　这一年，夫兰帝国和豪斯帝国间发生过一场大战，正因如此，如今宇宙中已经没有赫里星系了。 　　——那里的生命体尽数转移或消亡，已然变成夫兰和豪斯交界的一颗又一颗星球废墟。 　　约书亚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家乡被毁坏的时候，你很难过吧。” 　　“不算吧。”格伦摇了摇头，“在那之前几年，我的那位老师就已经去世了。我总是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什么呢？约书亚没有继续追问。 　　格伦自己说了下去：“我不是很喜欢赫里星系，虽然我在那儿长大。但我很喜欢军营，怎么说呢......大家都很友善，生活也很容易。” 　　他对面娇养出的Omega王储可不觉得军营生活容易，然而王储殿下还是附和了一句。 　　“夫兰的军队是凝聚力最强的。” 　　“是啊，我相信。”格伦弯着眼睛捅了捅火堆，让篝火烧得更旺：“我愿意为了它做一些事情。我的老师教育我要以牙还牙，也要知恩图报。” 　　——嗯，哪怕这话的目的是让年幼的孩子们替他干活儿。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不知道是何处来的灵光一现，约书亚低声问了一句： 　　“你现在是为了谁而战呢，少尉？” 　　空气回归安静，唯有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半晌，十九岁的黑发青年才蹙着眉头犹豫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他是夫兰帝国最英勇善良的战士之一，但国家、人民、同伴、正义、理想、权力......这么多意蕴深邃的词语，没有一个能够成为他的答案。 　　约书亚轻轻屏住了呼吸，他握住了格伦袖口中露出的右手。 　　他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少尉，我发誓——我会尽我所能，让夫兰成为宇宙中最繁荣的国家。如果这样，您是否愿意跟随我，为夫兰的荣耀和子民而战？” 　　格伦嘴唇微张，他们在星空下安静地对视。 　　...... 　　很多年后，约书亚在婚礼的礼堂中头脑发晕地想——那或许是他对面前这个男人动心的第一个瞬间。 　　他被他的明朗与温暖吸引，却心折于那一丝微不足道的、脆弱的茫然。 　　-夫兰帝国暗恋史 END- 　　（接-孤狼） 　　 　　☆、Chapter.33 孤狼（一） 　　 　　兰迪.萨西尔是八号废星上资格最老的流浪汉, 也是流浪汉中最老的那一个。这评价十分客观。 　　因为真要论起实力高低，他或许连“资格”的边缘都碰不上。 　　兰迪又老、又丑, 还残了一条腿, 走起路像个摇摇摆摆的胡桃夹子，留一头脏乱的长发, 常年在身后打结, 同时又爱讲究衣着——哪怕是垃圾堆里刨出来的衣服，他也要拿垃圾堆里刨出来的一丁点洁衣剂弄弄干净, 时间频率控制在一年一次。 　　但不得不说，这在八号废星上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这个老家伙简直同八号废星格格不入。 　　没人听过他说话, 也没人见过他打架, 他不常争夺现成的救济品, 却自有一套从垃圾场里淘换宝贝的技巧。 　　于是这个孱弱枯瘦的老Beta不只没有在暗巷寒冷的冬天饿死，还无声无息地活得不错。他有吃有喝，有间废弃已久的暗巷棚户房, 又养了条同样跛了腿的黑狗，取名克罗斯。 　　是的, 老兰迪总是喜欢给自己的所有物品取名，从他的狗，他的拐杖, 他的靠铁丝撑起半条腿的老花镜，和他阴暗破旧的小房子。 　　他的房子也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做“黑屋”。 　　第三银河纪元2986年，暗巷有史以来最寒冷的冬天到来, 这一年，暗巷的平均气温只有一个月居于零上。 　　异常天气的成因十分复杂： 　　八号废星的内核正在发生质变，引力的改变使它的运行轨道逐渐走偏，同赫里星系唯一恒星的距离也渐渐渺远起来。这颗被遗弃的星球正远离给予它温暖的源头，逐渐向漆黑冰冷的宇宙深处行去。 　　然而此类艰深的道理，暗巷居民并不关心。 　　他们只是觉得冷。 　　太冷了。 　　即便有破烂的防寒服和破损的恒温器，“黑屋”依旧冷得像座制冷不太灵敏的冰窖。 　　在可怖的漫天风雪里，兰迪.萨西尔步入他漫长人生的第七十六个年头。他仍旧号称自己六十五岁。 　　——星球人平均寿命百年，六十五岁恰好是中年时代的结束。 　　但没有人会相信他。毕竟这是他号称自己六十五岁的第十一个年头了。 　　这里是暗巷，人们对彼此知根知底。 　　*** *** 　　那天前夜刚下过一场大雪，垃圾处理站停工一天，暗巷居民弹冠相庆。 　　他们带着收纳隔离袋和拖车，翻过金属围墙走进垃圾场，面上露出大大小小的笑容。 　　这儿常年有花样繁多的机械作业，机械只认程序指令，不认活人。 　　故而在平时，垃圾处理站绝非什么安全的地方。稍有不慎，人就和垃圾待遇相似，被活活压缩回收也只能自认倒霉。 　　那可真的太惨了。 　　自从八号废星成为八号废星，暗巷的居民每年都在减员，除了冻死饿死，垃圾处理站的大型机械几乎包揽了剩余死者的杀手名头。 　　由此可见，今天垃圾处理站的停工，实在是一场不可多得的狂欢。 　　——以垃圾处理站为根据地的兰迪可绝对不会错过这种机会。 　　老萨西尔哼着小曲儿，提着袋子，照例从他最喜欢的墙壁裂口进入了他的领土，直直冲向他想去的分区。 　　他的洁衣剂用完了，这是个很糟糕的消息。 　　且糟糕的消息总是成群结队到来。 　　他即将面对三年来的第一次断粮。 　　兰迪.萨西尔是个做事情极有规划性的流浪汉，他懂得精打细算，还会不少有难度的生存技能，简直活的不像个拾荒者。 　　如果连他都面对断粮，八号废星恐怕正面对着十一年来条件最恶劣的严冬。 　　这儿鲜少有人出生。 　　却会有许多人死亡。 　　——可兰迪.萨西尔想活着，他来到赫里星系的那天起想，十一年潦倒人生过去，依然还想。 　　...... 　　垃圾处理站东南角，一块儿他熟悉多年的、用来堆放废弃日用品的垃圾分类区里，兰迪.萨西尔意外地停下了步子，他心情愉快，从一个大纸箱中掏出一团热乎乎的肉-球。 　　“看啊，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兰迪.萨西尔自言自语地说。 　　肉，一团肉。他想。 　　这“肉-球”身上血淋淋的，带着粘-稠的液体，用老流浪汉那双老花眼看，像块儿还没冻好的过期兽肉。 　　老萨西尔对此非常满意，他把这团东西拎起来，掏出块相对干净的破布，动作凶残地蹭了蹭。他弯下腰，努力地找寻角度，试图把它完全包裹起来。 　　可惜...... 　　“哇——” 　　......伴着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哭喊声，老萨西尔险些栽了个跟头。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鼻孔微微翕动，眯起右眼，扶稳眼镜左侧那片破碎的、残存的镜片——宇宙神啊，令人怜爱的“肉-球”，就这么“变成”了一个令人厌恶的“人”？ 　　八号废星上拥有公民身份的Omega只有二十多个，平均年龄都在50岁以上。谁能悄无声息地怀孕、分娩、丢弃婴儿？ 　　听起来真像个恐怖故事。 　　最可怕的事莫过于人都是会长大的，但长大的暗巷生人都会变成王八蛋。 　　——一个萌芽期的小王八蛋，怎么可能比得上能填饱肚子的肉呢。 　　...... 　　在老兰迪挣扎于是否把这个小王八蛋带回“黑屋”的同时，一架中型飞行器八号废星自垃圾处理站的停机坪缓缓升起。 　　它的操作流利连贯。而操作的风格取决于驾驶员的操作风格。 　　至少由懂行的人来看，不难看得出主人意志坚定，明确地知晓自己的下一站方位，性格爽利，操作技术娴熟。 　　且它走时毫不留恋。 　　没人知道它在这颗以垃圾回收为唯一功能的星球上留下了什么，也没人知道老兰迪.萨西尔在他的地盘上收获了什么。 　　只是来年春天，依旧在下的大雪里，兰迪.萨西尔的挎包里多了个黑发黑眸的漂亮婴孩。 　　有起名癖的老流浪汉为他取名为——格伦.萨西尔。 　　一切故事，就从这个酷寒的雪天，悄然开始。 　　-TBC 　　 　　☆、Chapter.34 孤狼（二） 　　格伦小时候长得非常漂亮, 那不同于成年后的眉目深邃、轮廓硬朗。五六岁的小豆丁脸颊柔软，即便身上瘦成一把骨头, 脸蛋依旧鼓鼓地藏着一包肉。 　　还有那双大而亮的黑眼睛, 配上天生上翘的嘴角，很好地中和了他常年保持的不太高兴的表情。 　　在格伦的童年时代、距离性别转化非常遥远的那些年里, 经常有人觉得, 这孩子长大了多半是个Omega，还可能因为脾气不好, 结婚生子后不久就被扫地出门。 　　这种观点到格伦十二三岁的时候基本已经销声匿迹。原因无他——这个老兰迪从垃圾场捡回来的漂亮黑发小子，实在太他妈的能打了。 　　兰迪.萨西尔对此深以为傲。 　　平心而论老兰迪算不上格伦的养父, 他只是捡回了一个婴儿, 又不太上心地把孩子丢给了暗巷最了不得的女人——被遗弃的情妇、四十多岁的女Omega艾琳喂养。 　　白天, 这孩子就被兰迪背着穿行在八号废星的垃圾山里，老兰迪偶尔喂他一些营养液；晚上，艾琳则会哼唱一些赛琳帝国的童谣哄他入睡, 她轻轻拍他的身体，像个普普通通的母亲。 　　这位落难的美丽女性在暗巷持续六年的严冬中渐渐衰弱, 她死在格伦栖身暗巷的第五年，被发现时，尸体已经僵硬如冰块。 　　她生前人缘不错。 　　几名相处不错的Beta怜悯她的际遇, 把她埋葬在在暗巷尽头、离垃圾处理站最远的荒地里，当然，没有立碑。但凡居住在暗巷的人，谁都不愿意把尸体交给处理站的大型机械, 这或许是个“人的尊严问题”。 　　——无论生前死后，人毕竟不是垃圾。 　　多年以后，格伦还能模糊地记起：那天是个寻常的星期四。八号废星上，雪依旧没有停。 　　老萨西尔牵着他的手站在人堆里，看着大雪把隆起的土堆掩埋。 　　那是他第一次直白地接触死亡。 　　之后接棒艾琳照料格伦的人，是艾琳的好朋友玛丽安。这名金发女Beta的特长是从生活垃圾中找到过期的酒水，并把它们全都倒进肚子里。 　　只可惜玛丽安的酒量明显配不上她对酒水的欲望，她总会控制不住地把自己搞得酩酊大醉，高声尖叫、低声痛苦，瘫在床上地板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她不是个做养母的好人选，并且颇有自知之明。 　　因而在玛丽安的张罗下，格伦的饲养者队伍越来越庞大。 　　这些暗巷居民横跨四十岁到八十六岁，他们有意无意地参与进来，今天你丢点儿吃的，明天我扔件衣服。对于格伦的死活，没人真的在意，但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小家伙，终于在这些有意无意的关照下，在这条冷而幽长的暗巷里一天天成长起来。 　　一晃，时间就过去十一年 　　十一岁的黑发少年已经个子挺高，他裹着尺码明显大了一圈的黑色防寒服——天然污渍着色——动作敏捷地绕过大小机械，停在他的目标面前：“你找我？” 　　“有事。”老流浪汉回头看了他一眼。 　　十一年里，他的皱纹变得更多，头发依旧乱糟糟披在脑后，像是沾满尘埃污泥的枯草。但兰迪的精神很好，体力也不差，他依旧能在垃圾处理站健步如飞，浑然不像个八十多岁的星球人。 　　老去的只有他的外壳，他的零件依旧坚强地运转着，看不出歇业暂停的意思。 　　格伦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也没有自己的终端机。他鲜少产生疑惑，也不常问为什么。 　　不然他恐怕要问一句：“为什么你还这么活蹦乱跳的？！” 　　而现在，乡下少年格伦只是眨了眨眼睛：“哦。”他问，“又要断粮了？” 　　“闭嘴，白痴。”兰迪不耐烦地打断他，他看向身后的垃圾山，深褐色的眼睛里跳动着火焰，“你想不想离开这儿？离开八号废星。” 　　“离开？” 　　“对，离开！”兰迪明显非常兴奋，他激动地挥了挥手，“我们去有春天的地方，妈的，这鬼地方太他妈的冷了！” 　　格伦却只是歪着头，平静地问：“春天？” 　　“哦，你没见过，”老流浪汉难得慈爱地摸了摸少年的头，“可怜的小东西。” 　　少年没有吭声，只是不悦地撇起嘴巴。 　　他能在暗巷无风无浪地活下来，很大一个原因，是他总在该听话的时候相当听话。他对人的善意和恶意有着近乎野性的判断，这种判断鲜少出错——他擅长趋利避害。 　　其实这时，兰迪.萨西尔一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他拎好了装着用得上的“宝贝”的袋子，带着少年回到他的“黑屋”。 　　他们吃了点过期的压缩食品，对坐在金属焊接成的桌子两端，各自屁股底下都垫着一把反复修补过的椅子。 　　然后兰迪掏出了一件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桌面上，由一块儿破损的丝绸手帕垫着，遥遥推给格伦。 　　格伦接了过来，好奇地摆弄了几下，又把这一看就很珍贵的玩意儿放了回去。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块轻飘飘的铁块儿问。 　　“这是终端通讯器，”老萨西尔骄傲地笑了笑，“我从一只报废的密码箱里找到的。” 　　格伦不解地摇了摇头：“终端通讯器......可以吃么？” 　　“你只知道吃么？！”兰迪.萨西尔将东西重新收回手里，大喊道，“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什么？！” 　　格伦还真的不知道。 　　黑发少年局促地向后缩了一下。 　　“有了通讯器，我们就能同外界联系。如果运气好，我们就能和什么人达成交易，”老流浪汉急切地说，“然后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这个鬼地方。” 　　兰迪笨拙地打开通讯器开关，屏幕亮了起来——这种终端通讯器的供能依靠其内部的强大储能内核，使用者不必担心续航问题，除非他们打算全天候连着跨星系视讯聊个几十年份，那倒还有些可能。 　　但八号废星的老流浪汉可没用过这么先进的设备。他只能靠着对二十年前老版通讯器的残存印象，勉勉强强连接了垃圾处理站的远程讯号。 　　人工智能冰凉的嗓音随即响起：“您好，萨西尔先生，很高兴为您服务。” 　　格伦惊诧地张大了嘴巴。 　　兰迪的状况不比他好多少，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活像个第一次参加舞会、被漂亮姑娘邀约跳舞的愣头青。老流浪汉低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您是卡布里亚.萨西尔先生。”人工智能古井无波地回答。 　　很好，这间屋子里可没有卡布里亚先生。 　　于是兰迪的兴奋值降下了二十个百分点：“你的主人是卡布里亚.萨西尔。” 　　“是的。”人工智能道，“请问是否需要开启安全验证？” 　　“不，不需要。”老萨西尔忙不迭地道，他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而他对面的少年刚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黑眼睛熠熠生光，透出些跃跃欲试的味道。 　　“我能试试么？”少年问。 　　“可以，”兰迪回答，“你来试试。” 　　年纪越小的人，就越擅长处理这些新派科技产品。星球人的这点特性，从第一银河纪元到第三银河纪元都没什么改变。 　　更勿论老萨西尔太想离开了。为此，他愿意尝试一切可能。 　　我得走。他想。 　　我必须得走。 　　——兰迪.萨西尔的老伙伴，西蒙，也在上个礼拜去世。 　　八号废星，正变得越来越冷。 　　-TBC 　　☆、Chapter.35 孤狼（完-二合一） 　　（三-完） 　　“你叫什么名字？” 　　“主人为我命名为卡尔。” 　　“好的, 卡尔。”格伦重复了一遍，“你好像非常厉害。” 　　“多谢您的夸奖。” 　　这是一台带有高智慧人工智能的终端通讯器, 或者说, 它是这名高智慧人工智能的最后一部分栖身之所。 　　高智慧人工智能总有多个载体，从主机到终端, 它们时时刻刻伴随自己的主人。 　　如果对方活着, 必然会要求主机切断卡尔与这台终端之间的联络，或者为终端设置高等加密, 但是对方没有。 　　因而可以合理猜测，卡尔的主人——那名姓萨西尔的男人多半已经死了。 　　昨天老流浪汉捡到的保险箱与金属碎片焊连, 它明显隶属于一台飞行器或者机甲, 可什么样的人会把自己的终端通讯器锁在飞行器的保险箱里呢？ 　　以上种种, 兰迪和格伦都没有多想。 　　他们中的一个已经二十多年没有离开八号废星，另一个则是暗巷里土生土长的土包子，他们既不了解飞行器, 也不了解首都星的萨西尔家族曾发展到了怎样如日中天的境地，又如何因为一位当家人的战死式微。 　　不得不说, 无知使人快乐。 　　...... 　　这名名为卡尔的人工智能很好地履行了身为人工智能的责任和义务，它尽职尽责地为年少的格伦答疑解惑，间接地成为了格伦少年时代的老师, 一位最正直、客观的领路人。 　　第一天，少年格伦问了一个问题：“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卡尔答：“您是指八号废星以外的其他宜居星球吗？” 　　“唔，应该是吧。” 　　“您稍等。” 　　人工智能搜索资料库，合理分析总结, 给出了漫长的语音解释。 　　少年听得两眼放光。 　　第二天，格伦又问：“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卡尔：“......” 　　身为一台高智慧AI，卡尔敏锐地判断出重复行为并非最优解。它选择将千奇百怪的视频投影出来，在少年面前轮番播放。 　　一人一人工智能都解放了嘴巴，对现状非常满意。 　　格伦.萨西尔的变化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他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看到的世界越来越大，他开始主动要求卡尔教授他一些知识和技能，并把实用的部分在生活中加以实践。 　　他变得越来越讲究、沉淀出莫名不合群的气质，活像是个少年版本的兰迪.萨西尔。但他们二人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认知世界的天翻地覆、外界生活与八号废星巨大的落差没有击溃这个黑发少年，他的眼神中满是野望。 　　——像是待在笼子里的狼崽子嗅到了草原和森林的味道，只有对远方的跃跃欲试，这欲望能超越一切坚韧的围栏。 　　人工智能如果有感情，卡尔应该是要捏着手帕矜持地蹭蹭眼角：都是老子教的好。 　　在第八废星的又一个春天到来前，格伦已然摸透了这台终端通讯器的使用方法，他像不知疲倦的海绵，尽情地吸收他的养料。 　　在卡尔的资料库里，军事、机甲、时政方面的内容占据二分之一，天文学占据四分之一，剩余的部分就五花八门了。 　　格伦不得不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他一点点啃食着这些知识，并像卡尔的前任主人一样，对头顶灰蒙蒙的天空滋生出浓厚的兴趣。 　　“为什么八号废星这么冷？”他偶尔会问。 　　“因为它正在偏离轨道。据常理推断，帝国政府很快就会派人来疏散居民，回收可利用资源。” 　　时间一天天过去，再多的“很快”也变成了“很慢”。这并不能怪卡尔。 　　人性太复杂，涉及政治时尤甚，人工智能无法对政府的举措做出准确评判。这些话也渐渐地无法取-悦兰迪.萨西尔，老萨西尔寄托在终端机上的期待越来越少。 　　他像他的养子一样喜欢重复问同一个问题：“它到底能不能帮我们离开这里。” 　　而格伦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回答他：“不知道，可能暂时还不能。” 　　星系间的信号传输有距离限制，更勿论卡尔只是连通了垃圾处理站的局域网，它能做到的仅仅是启动和提供过期的信息。 　　兰迪在数百次失望后，掐着支不知道哪儿来的烟屁-股道：“砸了它吧，八号废星已经被放弃了。” 　　说这话时，他相对整洁的衣着和乱糟糟地长发一齐耷-拉着，像要和主人的心境遥遥呼应。 　　格伦当然没有这么做。 　　少年私心认为，他和人工智能卡尔已经成为了朋友，但他的“朋友”总会反驳他：“先生，AI是没有情感的，您最好不要这么认为。” 　　...... 　　废星上的生活是长久没有变化的，除了星球的温度越来越冷、连夏季温度都已经惨居零下。 　　格伦依旧每天兴致勃勃地从卡尔那儿抠出更多的东西，他甚至还学了几套防身术，也不知道这东西在废星上到底有什么用。 　　破坏了这种生活轨迹的大变故发生在2990年——八号废星迎来十年来最冷的冬天——废话，这里一年比一年冷。 　　十六岁的格伦身高已经到达一米八，厚重的脏外衣下，整个人瘦削得过分，骨头上却仍然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再也没有人觉得他会转化成Omega，无论从哪里看，这个眉目深邃的大男孩儿都是块儿要做Alpha的材料。 　　与之相对的，兰迪对这个逐渐强大的小鬼愈发疏远冷淡，这种冷淡，在看到格伦独自演练各种格斗技巧时会变质成其它的东西。 　　他变得格外尖酸刻薄。 　　这或许是Alpha之间的互相排斥？格伦平静地如此总结。 　　——这一年的十二月十七日，八号废星的垃圾处理站，断电了。 　　...... 　　断电的第一天，暗巷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惊慌之中，人们从自己的老鼠窝里钻出来，聚在垃圾场的各个角落交谈哭泣。 　　老兰迪一个月来第一次回到了他和格伦同住的棚屋，他们在夜色中沉默相对。 　　断电的第二天，老兰迪问了格伦一个问题：“你觉得你还能离开这儿么？” 　　他用的是“你”。 　　格伦的回答是：“能。” 　　彼时兰迪.萨西尔的眼神闪了闪，他翻了个身，打起冗长扰人的呼噜。 　　格伦早就习惯了暗巷的噪音和臭气，他自如地抱着终端通讯器沉沉睡去。 　　断电的第三天......暗巷中-出现了第一个自杀的人。 　　对方可能认为自杀会比冻死饿死更有尊严，还留了封不会有人看的遗书。 　　这次人们无暇为他办葬礼了，暗巷人人自危，更勿论第四天的自杀人数不知比前一天翻了多少倍。 　　格伦几乎都快忘了，暗巷里还住着这么多的人。 　　断电的第七天，格伦听到窗外难得的喧闹声。 　　“看啊，是舰队！帝国派人来接我们离开了！” 　　格伦皱着眉头看向天际的一片黑影，和其中隐隐闪动的红光，他打开了通讯器，询问卡尔道：“那是舰队么？” 　　“请将扫描镜头对准存疑方位。” 　　格伦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到暗巷巷尾——这里视野宽阔。他照做了。 　　“有舰队正在靠近八号废星。”卡尔的机械音依旧古井无波，“建议您及时寻找掩体，做好躲避准备。” 　　格伦愣了几秒：“你这是什么意思？” 　　“目标舰队存在发起攻击可能性，可能性为66.7%，距离太远，无法准确感知能量波动。” 　　格伦又愣了一会儿，他快速地跑回他和老兰迪居住的窝棚。 　　“我们得躲起来。”格伦急切地说。 　　老兰迪正把所有值钱的小物件装进自己的衣袋——他很擅长在垃圾堆里找到些首饰和破碎的珠宝什么的。听到格伦的话，他轻蔑地回头看了一眼。 　　“别说傻话了，帝国的舰队来了，我们终于能走了！” 　　“他们不是来救我们的，他们要攻击我们！” 　　而兰迪.萨西尔现在并不想听他说话，老流浪汉冷笑着向前迈了一步：“怎么，总是充满希望的格伦小子，也学会打碎别人的希望了么？” 　　“不，我没有。”十六岁的格伦强做平静道，“卡尔告诉我，那东西很危险。” 　　兰迪突然诡异地笑了笑。 　　“卡尔，哈？”他又向少年面前逼近了一步，“自从我把那台该死的终端器交给你，你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这么信心满满、喜欢说教，还白-痴似的满怀希望？”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格伦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希望”，这是八号废星积雪下埋藏多年的禁忌字眼。 　　就像自从艾琳死后，格伦就再也不曾奢想过的“温暖”。 　　可兰迪并不打算在离开前放过他，兰迪平平地伸出了一只手：“把那东西给我。” 　　“不。”格伦果断地把手背在身后，他关上了通讯终端的电源，好像这样就能把这台小东西藏得更严密。 　　老流浪汉的眼睛里闪耀着火焰，他面色狰狞，大吼道：“把它给我！” 　　“我说不！”格伦用同等音量吼回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鲜明地表达出反抗老流浪汉的姿态。 　　之前的十六年里，他总是什么都不在乎，即便被勒令帮对方寻找口粮，即便被勒令应付每年冬天都会到来的因食物爆发的争斗，即便被无故唾骂。 　　在他眼里，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至少对方让他活了下来，甚至让他拥有了一些美好的记忆。 　　而现在，这个老流浪汉发疯似的向他冲了过来，他们厮打成一团——兰迪的力气超乎他想象的大——现在他知道了，这是反常的。 　　“你真的是人吗？！”通讯终端机脱手的一瞬间，格伦崩溃地大喊。 　　“人？”兰迪气喘吁吁地爬了起来，他“哈哈”地笑了一会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我今年一百三十三岁了，小子。” 　　“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兰迪笑嘻嘻地打开终端机的开关，“你猜，我是什么？” 　　“......”被启动的人工智能沉寂了两秒，机械音平稳响起，“血液识别已完成，您是改造人ZE-0376号，基因序列接近长生族。” 　　格伦茫然地坐在原地：“改造人？” 　　卡尔的机械音响起两个音节，似乎要开始解释，兰迪冷冷道：“闭嘴。” 　　人工智能对这命令宣告服从。 　　兰迪嫌恶地看向地上呆坐的少年：“我捡到你的时候，还觉得早晚会有人想要接你回去，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个被扔进垃圾堆的废品。” 　　格伦沉默着没有说话。 　　“知道么，你能活下来，就是因为你有这点价值，”兰迪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点距离，“给你一口吃的，没准我们就有离开这儿的可能。现在，哗——” 　　他夸张地摇晃着手臂：“这希望碎掉了。” 　　窗外的红光越来越盛，兰迪眼中的火焰也越燃越热烈，终端机在他手中上下颠簸。 　　“不过没关系，我们就要离开这儿了。”他说，“忘了告诉你，你这几年里充满希望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不——”格伦瞳孔微缩，终于迸发出一声嘶喊。 　　可惜已经晚了。 　　脆弱的终端机终于落在了地板上，被老流浪汉一脚踩碎。 　　“现在好了，我们又平等了。”兰迪.萨西尔这样讲。 　　...... 　　格伦的视野模糊，他看到银白色的碎片凑在一起，像是颗碎裂的金属心脏。 　　而兰迪开心地大笑，他满足地观赏着少年崩溃的样子，直到少年的眼神彻底暗淡，才在窗外的欢呼声中离开这间棚屋，随着人流向某处跑去。 　　窗外的红光愈发炽烈，那热量似乎想吞噬一切。 　　......这些，格伦都不曾见证。 　　他只是失神间向前跪爬了几步，将终端通讯器的碎片捧进掌心，又挣扎着滚进了窝棚棚低的夹层里。 　　进入高热带来的昏睡前，黑发少年绝望地想： 　　——格伦.萨西尔唯一的朋友，消失了。 　　*** *** 　　救援队在第三天清晨抵达八号废星，这是他们的最后一站。 　　这些废星上的宜居面积极小，且人数极少。先前的那颗星球上，他们只找到了三十二名幸存者，多数还身受重伤，不一定救得回来。 　　对于今天的救援行动，他们并不抱多大的期待。 　　不出他们所料，飞行器的探测仪绕宜居地区缓缓飞行了两圈，始终没有半点动静。直到飞行器靠近宜居地带的最北端，垃圾处理站附近，生命迹象探测仪才刺耳地尖叫起来。 　　“好了，知道有活的了。”一名棕发士兵受不了了似的关闭警报，穿好了防寒服，“帝国搜救犬，出击！” 　　“约翰，注意言辞。”另一名着军官制服的男人无奈地提了一句，明显已经习惯了下属的口无遮拦。 　　这个小队只有七个人，他们谨慎地选择了降落地点，力求尽可能地靠近有生命迹象出现的地带。 　　但三个小时的搜寻下来，他们只找到了五十多具平均年龄极大的尸体。 　　“头儿，是不是出错了？”一名士兵问。 　　“应该不会，”军官答，“再找找看吧。” 　　时间又过去半个小时，他们甚至总结出了这些尸体的分布规律——袭击到来前，他们曾努力地向垃圾处理站后方的开阔地奔跑。 　　他们似乎以为......他们终于能够离开这里了。 　　——什么是废星。 　　顾名思义，废星是已经废弃的星球，这些星球接受过统一改造，成为各个星系用于回收处理废品的存在。 　　依常理而言，这些星球上不应当有居民存在，但每颗废星上，都有人挣扎着活了下去。这是上流社会间心照不宣的事实。 　　这些废星居民中，有的是宁死不愿离开故乡的、上了年纪的钉子户，更多的则是“废子”。 　　像废品一样失去了作用、丧失了价值，被丢到废星自生自灭的废子。 　　每颗废星都修建着漂亮的起落坪，大型飞艇会将整个星系的垃圾废品运到这里。偶尔这里也有其他机甲和飞行器造访，可每每有外来者造访，废星的居民都会增加。 　　它们只会带人抵达，从来不会带人离开。 　　这就像把希望的胡萝卜吊在鱼竿上，日子久了，最倔强的驴都不再明着追赶，它们只在心里久久地埋着“离开”和“复仇”的种子。 　　他们多想走啊。 　　现在，他们真的走不掉了。 　　救援队唏嘘着且走且停，走到棚户区——曾经的暗巷附近时，名为约翰的军人突然皱着眉头向一块石板走去。他挑起眉头，用Alpha过人的臂力移开了这块障碍物，找到了古怪潮-湿气息的来源。 　　一名昏迷的黑发少年。 　　“嘿，波曼，这儿还有个活着的！”军人惊讶地说，随即他皱了皱鼻子，“还是个刚转化的Alpha，你闻闻这要命的味儿。” 　　名为波曼的男人笑着骂了一句：“滚蛋，把人弄到飞行器里去，最后探测一圈生命迹象，没有我们就撤。” 　　“是，是，你是头儿你说了算。” 　　*** *** 　　格伦苏醒是在飞行器起飞后十五分钟。异样的重力惊动了他，让他从性征转化的疲惫中幽幽醒转。他愣了很久，才从别人口中了解到他昏迷后的故事。 　　真幸运，他面前的是位好脾气的中年军官。 　　昏迷过程中，他的手里始终紧紧握着什么，谁掰都掰不开，这让懂一些救护常识的军官非常苦恼——都没法在手上扎针了。不过刚转化的Alpha体质会处在一个微妙的巅峰期。正是这种状态让他扛过了雪地里七十二小时的昏迷，没有在救援队到来前被活活冻死。 　　格伦木讷地听军官跟他絮叨这些，声音嘶哑地问了一句：“我能去窗边看看么？” 　　中年军官明显有些惊诧，但还是温和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我去给你拿些口服药来。” 　　说完，他体贴地离开了这间休息室。 　　在他身后，黑发少年撑起酸痛的双-腿，蹭着步子，一路艰难地挪动到圆形的舷窗边。 　　他将目光遥遥投向远处。 　　——爆炸产生的的高热下，八号废星经年的积雪化开，露出被水浸-湿的灰黑色的土壤，从高空俯瞰，像是这颗废弃星球脸上的泪痕。 　　“改造人是什么，卡尔？”他问。 　　空气一片寂静。 　　“我想到你给我看过的那些地方去看看。”少年又说。 　　没有声音回答他。 　　格伦垂下头，试图掩饰眼眶的酸胀。大颗大颗的泪水飞快坠入空气，滴落在他的手背和飞行器银色的金属地板上。 　　碎裂的通讯终端机依旧被紧攥在他手里，蛛网似的屏幕停驻成永远的黑暗。 　　这台通讯终端机历经过大小战役，经历过机甲解体，躲过了垃圾场的回收机械，扛住了乡下少年的连环拷问，最终却被一名一百多岁的老者踩在脚下，彻底沦为废物。 　　人生中第一次进入星海的格伦放肆地哭着，并突兀地发觉，他根本回忆不起自己上次哭哭啼啼是在几岁、哪儿、因为什么。 　　八号废星上的居民从来不哭，他们只想活着。至于为什么要活着，没有人告知过他。这是个他没问过卡尔的问题。 　　——还有一个问题，他一样还没来得及询问卡尔。 　　“因为以为我有价值，所以我能活下来。可人的价值是来源于哪里的呢？” 　　在军官错愕的眼神里，终于抬起头的格伦后知后觉——这个问句竟然脱口而出了。 　　走回休息室的军装男人停下步子笑了笑，道：“我登记过你的名字，孩子。你叫格伦.萨西尔是么？” 　　“是的。”格伦茫然地点了点头。 　　“价值啊......你要不要试试参军？”男人有些苦恼地摸上下巴，“军队是Alpha们发掘自己人生价值的土壤，当年我的父亲是这么说的。” 　　“对了，真巧。我是波曼.萨西尔，很高兴认识你。” 　　-END- 　　☆、Chapter.36 教育问题（上） 　　米兰达扶着额头坐在宽大漂亮的皮沙发一角, 颈动脉血管随着情绪突突直跳。 　　她的伴侣克里斯正相当好脾气地缝合一只兔子布偶，兔子布偶一只耳朵软软垂着, 露出一截雪白的棉花。 　　地毯上坐着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她穿着粉嫩的小裙子和白色长筒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好朋友’, 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哭。 　　“米兰达谋杀了我的好朋友——” 　　“这绝对不能称作谋杀, 蒂娜，”米兰达努力压抑着火气, 死死抱着一只靠枕，“很抱歉, 我不是故意的。” 　　这是个陷阱！这绝对是个陷阱！ 　　克里斯忍着笑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头发, 低声安抚道：“宝贝儿, 等会儿黛西和安妮就要到了，你要让她们看到你哭鼻子的样子么？” 　　“......不了，”蒂娜皱眉思索一会儿, 终于停止了无意义的干嚎：“我会得到双份生日礼物作为补偿的，对么, 米兰达？” 　　米兰达上将气结，掐着靠枕外沿原地翻了个白眼。 　　几乎与此同时，一阵暖风顺着没关严的窗缝溜进客厅, 门铃也“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性情温和的Beta放下兔子布偶，亲自领着小女儿过去开门。 　　他们的客人到了——只是不知道哪一位先到。 　　这样想着，克里斯打开了复古的老式木门。 　　门扇外，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姿随意, 克里斯行了个军礼，神色相当恭敬。 　　“元帅，陛下。” 　　“今天是蒂娜的生日派对，别这么拘礼。” 　　格伦元帅一身轻便的黑衣，得当的裁剪衬得身形挺拔，时光对这对爱侣格外优待，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连皱纹都看不到几条。反倒是眼眸随岁月打磨愈加深邃，平添了许多男性独有的魅力。 　　他手里同样抱着个一身白裙子的小东西。小东西一双蔚蓝色的大眼睛垂着，直直看向站在地板上的蒂娜，笑嘻嘻地叫了一声：“蒂娜，生日快乐!” 　　这脆生生的一声祝福逗笑了跟在二人身后半步的约书亚，夫兰的皇帝陛下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克里斯。” 　　“好久不见。” 　　格伦放下“真·小公主”黛西，任由两个小姑娘挎着胳膊跑走，才动作自然地牵过伴侣的手，缓步走进米兰达这栋装修精致的三层别墅。 　　克里斯刚想关门，一声懒洋洋的叫喊就钻进耳朵。 　　“嘿，稍等——” 　　这嗓音里的惰怠太具个人特色，于是克里斯站在门边多等了一会儿。 　　柯西手里牵着穿鹅黄色小纱裙的小女孩儿，被小女孩儿生拉硬拽着走进门廊。 　　“爸爸，你懒得像只蠕虫！”安妮气鼓鼓地说。 　　克里斯：你真相了，宝贝儿。 　　柯西上将神色自若，同同僚碰了碰拳，两大一小一起走进客厅。 　　没过多久，哈维林这条大龄单身狗姗姗来迟，手里提着的漂亮的礼物盒被米兰达小心地藏进壁橱，预备着午餐时一起拿出来，给蒂娜一个——呃，说不上惊喜的惊喜？ 　　这下客人到齐，客厅的气氛也与十分钟前大不相同。 　　三个穿着小裙子，粉嫩可爱的小丫头一见面就亲亲热热地嘀嘀咕咕，时不时爆发出一阵软糯的大笑，沙发上的成年人也从两个变成六个。 　　格伦和约书亚十年如一日粉红色的视线互动逼得哈维林一脸沉痛，斜靠在沙发靠背上降低存在感。 　　——有合法伴侣了不起哦？！ 　　......是很了不起啊QAQ。 　　“米兰达，我们能去玩具房玩一会儿吗？”蒂娜轻扯着裙摆从地摊一侧站起来，讨好地问，“我们会在午饭时下来哒！我们可以自己去洗手！” 　　米兰达无奈地摆了摆手：“去吧，小心一点，我一会儿给你们送水果上去。” 　　“谢谢米兰达。”——这次是整齐的三声道谢。 　　小姑娘们花蝴蝶似的上楼去了，大人们在红茶的香气里放松地闲聊，上午十点多的阳光正好，难得地休假日配上好天气，确实让人心情愉快。 　　可惜为人父母者，总难免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 　　“她简直是个小魔星！一个孩子，这还只是一个孩子......”米兰达崩溃地挠着头发，“陛下，宫里还没被两位皇子殿下炸个稀巴烂么？！还有你，柯西——伊恩每年有六个月不在首都星，你们是怎么搞出四个宝贝儿来的？！” 　　“......”柯西平静地看了看天花板，“天赋异禀？” 　　“......你真不要脸。” 　　“你不行。” 　　“滚！” 　　格伦给约书亚的杯子里续了半杯红茶，叹息着同爱人对视一眼，低声道：“孩子......事实上，我们也遇到了一些问题。” 　　“问题？”克里斯扬起眉头，他对这个问题明显比较感兴趣，“关于几位小殿下的么？” 　　“嗯，”约书亚颔首，从伴侣手中接过杯子，轻啜了一口茶水，“一些教育问题。” 　　能让约书亚称为问题的问题，那理所当然应该是大问题了。 　　于是克里斯笑着说：“黛西殿下非常活泼可爱，真想象不到，二位也会为孩子的教育问题发愁。” 　　“是啊，黛西是个好孩子。” 　　格伦露出了典型的老父亲式微笑，而约书亚只微微勾起一侧唇角。 　　——除了有点表里不一，鬼点子奇多，卖了小朋友还能让对方帮着数钱，与此同时还眨着她天使似的大眼睛装可怜......哪儿都挺好的。 　　“是凯尔。”格伦诚恳地摇了摇头，“他从小一直非常听话，现在也是。但有些问题确实存在。” 　　“他年龄越来越大，问题就越来越鲜明，这让我和约书亚感觉相当为难。” 　　居然是凯尔。 　　在座的其余四人同时挑了挑眉。 　　凯尔.古斯塔夫是夫兰帝国皇长子，性别Beta，今年十四岁。 　　男孩儿黑发蓝眸，面部轮廓与约书亚相似，五官却像极了格伦。 　　作为第一位降生的皇子殿下，凯尔自出生起便是媒体们的宠儿，然而格伦和约书亚都不想让孩子过早被外界的眼光打扰，提前做过准备，将凯尔的讯息层层保护了起来。连在皇家学院入学，都使用了完美无缺的假身份。 　　到第二个孩子降生时，身体因静养日益好转的古斯塔夫二世规劝两人顺其自然，格伦和约书亚这才克制住自己过度警惕地倾向。 　　......毕竟是第一次做父亲的人啊。 　　因而细论起来，身为皇长子的凯尔反倒比性子活泛喜爱交际的弟弟雷欧更加神秘低调。 　　遥想凯尔刚出生那会儿，皇室夫夫找了个空闲的晚上，凑在一起开会似的搞出了一份“凯尔的成长计划”，还严肃正经地在末尾署了名字，确定各自需要承担的义务。现在想想。那份沦为废纸的计划书真是蠢爆了。 　　所幸凯尔殿下完美继承了父辈的智商和情商，并未一笔长歪，甚至还出落得相当优秀，自身体素质到学业成绩，无一不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他为人谦虚低调，性情比两位父亲都更内敛，精神力极高，但凡接触的兴趣爱好，几乎都能纳为特长。这简直是个完美的儿子。 　　格伦曾经也这么认为，他蹙着眉头，沉声道：“凯尔升入中学后，我和约书亚才逐渐意识到，他做得太好了。”　　 　　米兰达和柯西同时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你是来秀的吧？元帅大人！ 　　而后约书亚接过了话柄：“上个月，雷欧和凯尔一起下象棋，凯尔胜。”夫兰皇帝垂下眼睛，长睫盖住瞳孔，平淡道：“这大概是凯尔第一百次或者二百次赢过雷欧了。那之后，凯尔跑来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他觉得很无聊。” 　　约书亚叹了口气，同格伦对视一眼：“我问他因为什么感觉无聊。凯尔告诉我，他觉得一切都很无聊。” 　　米兰达和克里斯的面色凝重了一点儿，柯西也稍微坐直了身体，哈维林则耿直道：“是缺少玩伴么？” 　　“不，不是。” 　　格伦的拇指在伴侣手背上摩挲了几下以示安慰：“你们知道，赛琳彻底改制变为公国后，特蕾莎曾经来夫兰住过一阵子。那时候凯尔刚出生不久，从那时候起，他接触的就是双语。他五岁之后，约书亚又为他安排了一位精通豪斯方言的宫廷教师。” 　　“不知道你们是否记得，他八岁进皇家学院少年部时，就已经把三门外语消化得很好了。” 　　哈维林对这事儿有印象，点头道：“是的，那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得不行。” 　　“进入少年部后，他陆续学了很多东西。”格伦道，“游泳、象棋、风笛、夫扬琴......每一样，他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虽然说不上精通，也远远超过同龄人一大截。” 　　“后来进入中学部。约书亚安排专人为他做了一次系统测试，那时凯尔12岁。他的智商在178，精神力是......双S。” 　　“......”在座众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时我就该意识到这个问题。”约书亚开口，声音里难得透出一丝懊悔。 　　“人的成就感来源于达成目标过程中的艰辛与苦难，通常来说，你付出的越多，得到想要的结果就越会感到满足。凯尔在找寻到他的目标前，就已经得到太多了。” 　　“同时，他一直没有对手，也没有能与之比肩的同龄人。” 　　“他很孤独。” 　　约书亚一字一顿道。 　　-TBC 　　☆、Chapter.37 教育问题（下·二合一）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 门铃开始频繁地彰显存在感。 　　皇家学院每周五放假半天。 　　先进门的是柯西家的双胞胎混世魔王，这对兄弟五官约等于复制粘贴, 偏偏一个棕眸一个绿眸, 好分辨得堪称清新脱俗——当然，如果他们不那么热衷隐形镜片的话, 还能更让人觉得贴心一些。 　　棕眸的哥哥总是笑眯眯的, 他向克里斯行了个有模有样的绅士礼：“感谢您的招待。” 　　而绿眸的弟弟板着脸，声音毫无起伏地重复了一遍, 完美扮演一只合格的跟屁虫。 　　柯西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公开场合不许交换身份。” 　　双胞胎同时低头摘掉变色镜片, 格伦几乎想给他鼓个掌。 　　——可以, 这很亲爹。 　　随后抵达的是同班的凯尔和格兰特, 两人相对年长，都给蒂娜准备了手工礼物。双胞胎兴致勃勃地凑热闹，被格兰特一个眼神波及, 乖乖闭嘴。 　　同诸位长辈打过招呼后，格兰特受命去玩具房叫小姑娘们准备吃饭, 而凯尔留在了客厅里，神色平静地旁听众人聊天。 　　这场景毫无违和感。单从气质而言，十四岁的凯尔可能比四十岁的哈维林更老成持重。 　　顺带一提, 哈维林少将并不这么认为。 　　最后，那个全副武装、藏头藏尾按响门铃的，是名气太大以至于时常需要乔装出门的雷欧殿下...... 　　“哥——” 　　金发小皇子做贼似的进了门，委屈巴巴地眨着那双和兄长如出一辙的蔚蓝色眼睛, 拖着长腔扎进来开门的黑发少年怀里：“我又被偷拍了——我都没化妆——” 　　凯尔：“......” 　　凯尔：“你才十一岁，你是个男性Alpha，你不需要化妆。” 　　雷欧抽了抽鼻子：“可是——” 　　话尾欲言又止还带颤，这明显是要作妖。 　　凯尔蹙着眉头，勉强挤出一声叹息：“好吧，你已经很好看了。” 　　二皇子殿下心满意足，左摇右晃地蹦进卫生间洗手去了。 　　两人后方领着小姑娘们走进餐厅的格兰特：“......” 　　家家有个难搞的弟。可为什么我有两个？！ 　　前一天晚上，别墅一楼的餐厅就已经被粉红色的彩带气球装点起来，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子被米兰达小心藏在壁橱里。 　　对此，今天整六岁的蒂娜小姐表示：没有礼物逃得过我的眼睛。 　　“十七份！”蒂娜欢呼。她头上皇冠形状的帽子倾斜到一侧，被格兰特眼疾手快地扶好。 　　“生日快乐，蒂娜。”迟到的雷欧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只漂亮的丝绒小盒子，“是十八份。” 　　他的相貌更像约书亚，只是幼化的轮廓更加柔和，笑起来眼眸微弯，特别博人好感。 　　“你确定那不是戒指之类的东西吧？”格伦小声凑到约书亚耳边问。 　　“......应该不会，”约书亚语气迟疑，“他上个月和上上个月的零用钱都被扣光了——只要凯尔别太惯着他。应该不会。” 　　......吧。 　　“但愿如此。” 　　战场上料事如神的皇室夫夫同时沉默了几秒，在餐桌下牢牢牵起一只手。 　　#十一岁的儿子太能撩怎么办？急，在线等# 　　好在这种忐忑不用维系太久，蒂娜拆礼物的速度比她吃饭的速度可快得多了。 　　格伦和约书亚送来的漂亮的公主裙是宫廷裁缝的手笔，材质相当特殊，虽然裙摆层层叠叠，夏天穿依旧凉爽透气，很适合这个年龄段爱美的小姑娘。柯西带来的则是一套功能清奇的玩具熊，黑熊掌管定位，白熊负责监听，二者都有录像功能，肚子里还有暗格。 　　柯西：向未来的女特工问好。 　　哈维林身为钢管直大龄单身Alpha中的战斗机，不负众望地买来了粉红裙子的洋娃娃，号称“惊爆畅销款”。米兰达看了看沙发上那只已经恢复原样的龇牙咧嘴的丑兔子，又看了看蒂娜手里那只形象甜美的洋娃娃，竟然不知道哪种审美更有益于儿童未来发展....... 　　宇宙神在上，希望蒂娜不会成为第二个特蕾莎大公。 　　随后，是一连串的书、书、书、书、书、书、书。大小各异的盒子上署名依次为：爱你的姑姑XX，爱你的爷爷XXX，爱你的叔叔XXX，爱你的奶奶XXXX...... 　　蒂娜：“......” 　　我才六岁，我只想做个宝宝。 　　凯尔、雷欧和黛西几乎条件反射地想起了生日时元老院派代表送来的《皇室行为守则》典藏精装限定版*3，以不同形式表达了“心有余悸”四个字的写法。 　　与此同时，他们的两位父亲还在瞩目那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 　　“这是第几次了？”约书亚小声问。 　　“第七次，第八次？”格伦给他的皇帝陛下添了半杯柠檬水，不确定道，“自从在舞蹈课结业仪式上当众亲吻了伊莉雅的手背，他应该没再写过‘情书式感谢信’，送过‘定情信物式土特产’了。” 　　还有好朋友式十指相扣和哥俩好式亲脸蛋呢，十一岁的小豆丁，反了天了。 　　“......” 　　约书亚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这种见谁都能撩一把的个性是随了谁。” 　　那双蔚蓝色的眸子明显意有所指，格伦嘴角微抽：“我并没有......” 　　“你那是习惯，天然撩，嗯？”约书亚笑着打断，同他碰了碰杯。 　　战无不胜的格伦元帅，莫名在一场温馨欢乐的生日派对上生出了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痛感。 　　醋这个东西越酿越酸——十几年的老陈醋，元帅您慢慢品尝？ 　　...... 　　看着蒂娜用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诠释出“面无表情”，默默把比她自己还高的书分批次扔进角落，柯西忍笑忍得面部神经酸疼：“米兰达，我一直很好奇，罗威尔家族这种书香门第怎么会生出一个你。” 　　米兰达正给克里斯的盘子里添生蚝，翻着白眼骂：“滚！” 　　这时候，蒂娜发出了拆礼物以来最大的一声欢呼：“哇哦——太酷了——” 　　孩子们迅速围到一起。 　　那是凯尔的礼物，一只手制八音盒，原木色，刷了一层清漆，打开能看见穿粉裙子的小萝莉在镜面上跳舞，设计复古，又精致漂亮。女孩子们纷纷表示惊叹，被称赞的当事人却没什么反应。 　　准确的说，黑发少年连把蛋糕送进嘴里的动作都没停下，平淡道：“我只是照着图纸组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 　　“谢谢凯尔哥哥！”蒂娜毫不客气地凑上前，在大皇子殿下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她的嘴上还有刚才啃火鸡腿时留下的油渍。 　　“......”凯尔强忍着擦脸的冲动回以微笑，“你喜欢就好。” 　　格兰特的礼物是一双非常好看的手织蕾丝手套，可惜尺寸稍大了那么一些。 　　“啊，或许你十六岁生日时用得上。”漂亮大气的棕发少女如是说。 　　而后雷欧挤到最前排，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直直注视着蒂娜手里的丝绒盒子，接过并打开了它。 　　盒子里躺着一枚形状奇特的胸针，看得出是用实验课上的某种轻金属熔炼得到的。 　　“这是我亲手做的。”雷欧骄傲地说，“它的图案象征着两颗心脏融为一体。蒂娜，像你这么漂亮的好女孩儿，你一定会找到和你心心相印的爱人的！” 　　米兰达、克里斯：“......”突然手好痒。 　　六岁的好女孩儿蒂娜欣然笑纳，如法炮制在二皇子殿下的脸颊留下了油腻腻的印子：“谢谢你，雷欧！” 　　...... 　　餐桌另一侧。 　　身为另一方当事人家长约书亚现在不太想说话，沉默地喝完了浓汤。 　　格伦在桌面下轻轻捏了捏他的拇指。 　　“我绝不承认这是我的遗传，”格伦平静道，“我只撩过你一个人，而且我并没有天赋异禀到十一岁就能发出完美好人卡。” 　　约书亚：“......”好吧，后半句完全无法反驳。 　　*** *** 　　一般来说，每场生日派对都分为几个环节，闲聊、正餐、许愿、生日歌、蛋糕（蛋糕仗？）、小游戏。 　　于是在蒂娜拆完了礼物，又被克里斯看着吃下了自己的午餐份额后。米兰达端出了特地定制的卡通霜糖蛋糕，在孩子们的尖叫声里把蛋糕放在了长桌中央偏向小寿星的一侧。 　　“许愿！许愿！”女孩子们开心地起哄——为了即将到来的蛋糕！ 　　克里斯手把手带着女儿点燃了蜡烛，在座的所有人一齐唱起生日歌，蒂娜晃着她的小辫子闭上了眼睛。 　　她继承了米兰达的不少特质，吐字张扬大方： 　　“我希望在明年遇到我的结婚对象！” 　　所有成年人、凯尔、格兰特：“......” 　　雷欧、双胞胎、安妮：“哇！好棒！” 　　人小鬼大的黛西则把脸埋进了两只小手里，声音软软糯糯：“祝你幸福！” 　　柯西沉默地看了一眼自己家的三个孩子，嗯，安妮还小，不算。他和哈维林换了个座位。 　　“一会儿我在通讯器上建个消息群组吧。”柯西道，“记得通过邀请。” 　　“嗯？”格伦不解地从蟹壳中抬头，把完整的星河蟹钳肉递到约书亚嘴边。 　　已婚上将柯西同志莫名被塞一嘴狗粮，沧桑道：“群组组名叫‘孩子太蠢怎么治’。” 　　格伦：“......不加，再见。” 　　*** *** 　　大约是蒂娜的愿望威力太盛，对米兰达的打击太重，别墅内最有发言权的Alpha主人恍惚间放弃了阻止蛋糕仗的展开。 　　——一块儿砸到脸上的奶油唤醒了她。 　　克里斯订做的这款糖霜蛋糕外层有糖壳，用于蛋糕的定型，下层基座却是柔软的十六寸芒果千层。米兰达到店试吃过一次，蛋糕软糯，甜而不腻，味道相当好。 　　这家店还是格伦推荐的。 　　因而在蛋糕仗的苗头出现前，格伦很有先见之明地为孩子们分好了一人一角，并为约书亚提前预留了一份。 　　皇帝陛下非常满意，率先伙同伴侣道谢后离开餐厅。 　　大约是因为有了蛋糕的补给，随之而来的战争变得愈发肆无忌惮。柯西和哈维林一个举着烤盘，一个举着圆碟，相继逃离现场。 　　凯尔和格兰特最初想跟在大人身后跑路，几乎在脑门贴起标语： 　　我们大孩子并不想参与这种无聊的斗争！ 　　而专业坑兄/姐一百年的弟弟们并不打算让两人如愿。 　　凯尔积威犹在，雷欧殿下只追在哥哥屁股后头，哆哆嗦嗦在那张精致的脸上蹭了一条奶油，大皇子殿下轻笑一声，抽出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格兰特就没这么走运，被两个弟弟用大块儿的蛋糕真·糊了一脸。 　　雷欧：惨...惨不忍睹。 　　“啊啊啊啊混蛋——你们两个混蛋！”格兰特暴喝一声，就此加入战团。 　　穿着蓬蓬裙的小姑娘们就文明多了，你在我的鼻头点一下，我在你的额头画一下，大家嘀嘀咕咕地笑一会儿，再手拉着手去卫生间洗脸。 　　——那些大孩子什么的，最愚蠢了！ 　　...... 　　十五分钟后。 　　“雷欧殿下你怎么了！” 　　“咦？睡着了......” 　　“他拿错了杯子，那是柯西叔叔的葡萄酒。” 　　“......” 　　“哥哥真的睡着啦？那要不要把他脸上的奶油擦一擦？” 　　“等等，黛西，那是抹布！” 　　...... 　　“宇宙神啊，”米兰达第一百零八次扶住额头：“告诉我，我眼前的都是幻觉。没有生日派对，没有蛋糕战争......” 　　克里斯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瞳孔中精光一闪而过，神情温柔和煦。 　　“别怕，陛下承诺过，孩子们会跟我们一起把一切恢复原样的。” 　　*** *** 　　呜呜呜收拾餐厅好辛苦啊，明明都是那对双胞胎的错——哼，才不要叫哥哥。 　　这样想想，平时克里斯和米兰达一定也很辛苦啊，我会乖哒！ 　　不过凯尔殿下真是太帅啦！ 　　总而言之，这真是一场完美的生日派对。 　　From：蒂娜的录像日记 6月17日 19:47 　　*** *** 　　约书亚挂好两人的外套，踏进格伦摆到脚边的家居鞋里，蹙眉问了一句：“之前商量的结果，你觉得怎么样？” 　　格伦笑了笑：“你是说柯西的建议，提前送凯尔去军事基地会会其他同龄人？不，我觉得不用了。” 　　“还是当年同豪斯对战前，对我说教过的那套么？”约书亚调侃地扬起眉头，“‘因为知道会有人比我更强，所以绝对不会止步不前’？” 　　格伦被这羞耻的二十岁语录臊了一把，默默摸了摸鼻子：“不，凯尔比我理智。如果他真的像我，可能早就把假想敌换成了我，或者你。”元帅大人努力摆回合格的好父亲姿态，“凯尔一直能清楚认识到年龄、阅历带给人的差距，他不会盲目追求超越他认知中‘合理范畴’的东西，所以他总是感觉无聊。 　　约书亚颔首。 　　人的理智是双刃剑，它教给你正确，却常常不能教给你快乐。 　　或许是身份和他人言语诱导的缘故，从降生起，凯尔就太过懂事，也太缺少孩子该有的顽皮和娇气。 　　这种懂事并不意味着疏远。事实上，约书亚还能从凯尔的目光中察觉长子对Alpha父亲的崇拜，他们父子感情很好，尽管军务和政务的繁忙总让他们的相处时间显得捉襟见肘。 　　“但是会好的。”格伦又说。 　　天气正好，他们不自觉地走到了窗边，元帅大人就着站在皇帝陛下身后半步的位置。 　　他向前贴近了一点，用左手握住约书亚的左手，引着那根修长漂亮、附着一层薄茧的食指指向一个方向—— 　　窗外。 　　被绿荫遮蔽的回廊里，少年背着小少年，一步步缓缓地走着。 　　他每一步都迈得很稳，手里还牵着蹦蹦跳跳的、穿着白色洋装裙的小姑娘。 　　金发的小姑娘看到几只蝴蝶飞过，笑着指给少年看。而黑发少年拢紧了背上的小小少年，微笑着比出食指，像是轻轻“嘘”了一声。 　　西斜的阳光穿过枝叶间隙投下光斑，微风带着暖意拂过风铃和树梢，时光安静流逝，孩子们正在长大。 　　“他还有我们，”格伦半搂着他的腰，浅吻轻轻印在伴侣耳侧，“还有雷欧和黛西，有格兰特和双胞胎......他们都会陪着他。一切都会好的。” 　　“啊，是啊。”约书亚的眉头彻底松弛下来，他放缓了神情，把大半体重赖在身后的Alpha身上。 　　这是个惬意的夏日傍晚，夫兰的皇帝陛下忽然有些犯懒，于是他说： 　　“等下次休假，去旅行吧。” 　　“好。” 　　“一个月怎么样？两个月？会不会太短。” 　　“......”格伦失笑，他怀里的皇帝陛下似乎是在对他撒娇。 　　“那可能要等等了，”格伦声音低沉，被午后的阳光镀上一层微醺的暖意：“至少要等凯尔成年之后......” 　　“那之后，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光。” 　　——只属于我和你的，很长、很好的时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