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恐怖世界boss疯狂追求的日子 作者:没有良心   文案:主神空间规定,死去的人只有在恐怖世界里完成轮回,才能获得重选人生的机会。   郁谨:呵,轻而易举。   直到他发现每个世界都有人在明恋暗恋冰恋他。   郁谨:……我被针对了。   别人在玩恐怖游戏,而我在玩恋爱游戏。   别人在逃生,而我在逃婚。   别人怕被吃掉,而我怕被“吃掉”。   食用指南:1.cp丁鹤x郁谨,外热内冷攻x外冷内热受,双方强占有欲。攻在每个世界可能会有不同的名字。   2.存在恐怖描写。   3.为了气氛暂定零点更新,可能会提前到晚九点。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无限流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谨,丁鹤 第1章 别墅惊魂(一)   “滋——”   刺耳的刹车声惊醒车上的乘客。郁谨揭下眼罩,转头正看到坐在驾驶位的丁鹤紧紧盯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顺着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泥泞的前路和葱郁的树木:“怎么了?”   丁鹤勉强地笑了笑:“我好像……撞到人了。”   “撞到人?”坐在后座的罗一探过头来,“不对啊,前面什么都没有。”   丁鹤擦擦额头的冷汗,眉宇间也有着深深的疑惑:“我刚刚,确实看到一个人。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突然从树林里跑出来,我来不及刹车,撞到了她。”   何樱樱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色裙子,瑟瑟发抖:“白裙子女人,你别吓我啊。”   “不,不是你这种裙子,是那种裙摆很大很蓬松的、像是晚礼服的裙子。她的头上戴着王冠一样的发饰,上面的钻石有一刻在闪光,所以我清楚地感觉到,她是真实存在的。”   何樱樱捂住耳朵:“你先别说了,越说越吓人。”   柳兮兮安抚地摸摸何樱樱的头,问:“你说的那种,是婚纱吧?是婚礼的新娘逃婚了?”   丁鹤苦笑:“我也只看到几十秒,满脑子都在想撞到人怎么办,哪有时间观察这些。现在再回想,也记不清裙子的式样啊。”   郁谨手肘撑着车窗,整个人略带慵懒地靠在座位上,指了指面前的土地:“你们看看前面的地上,是不是什么痕迹都没有。现在正在下雨,一个人从泥地上跑过,一定会留下脚印。而且如果那个人穿的是婚纱,大概率会配高跟鞋,为什么前面没有鞋跟印?”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丁鹤一眼:“所以,如果你没有发生错觉,那你看到的就是——鬼。”   他这个“鬼”字吐字极轻,天然就带着鬼魅气息,场内温度骤降十度。   何樱樱摸摸自己的手臂,喃喃自语:“鬼?真的见鬼了?”   其他人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只有郁谨撑着脸,有些无聊地看着窗外。   “但是也有可能,你在撒谎。我们刚刚都在睡觉,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说什么都可以。”柳兮兮露出有些诡秘的笑容,语气针锋相对起来。   丁鹤不由皱起眉:“你什么意思?我骗人能有什么好处?”   “那谁知道呢。”   眼看两个人要吵起来,罗一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这种时候还吵什么,赶快想想怎么到别墅吧。”他们到这里来,本是想社团聚会,定了个价格适合的别墅玩桌游。   丁鹤指指导航:“不知道,导航显示往这边走,但我按照路线开了快一个小时,还是没见到别墅。”   不仅如此,到处都是相似的高大树木,连看到天空都很困难,野外辨别方位的技能似乎完全派不上用场。   何樱樱声音已近绝望:“所以这不就是鬼打墙吗?”   罗一的声音也开始颤抖:“对、对哦,我们是不是进到什么迷雾森林去了。”   “先一直开,直到天黑,期间观察周围的环境。我们可以睡在车上,车后座也有食物和水,可以撑下去。”郁谨又套上了眼罩,准备继续补眠,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摘下眼罩递给丁鹤,“你开了这么久,是不是累了,换我来开吧?”   “不用。”丁鹤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温和一笑,“如果需要的话,我会跟你说的。”   郁谨点点头,又靠着车窗,半阖着眼,开始小憩。   车重新启程,车内的氛围却截然不同,众人都开始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半个小时后,丁鹤在一道车辙印前停下车。   这是他刚刚遇到“白衣女鬼”的地方。   看来他们果然在原地打转,几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严肃。   罗一已经开始翻电话通讯录,嘴里念叨着要死前跟爸妈留个信。   “卧槽怎么办没有信号!是因为下雨吗!”   手机信号图标上直接是个×,无论是网页还是短信都只有加载圆圈不断旋转。   “刚上车的时候我还发了朋友圈,信号是什么时候没有的。”何樱樱也按着手机屏幕,可指腹被蹭得发红,也看不到一点信号回归的征兆。   一道白光劈过天际,把阴郁浓密的大树映得仿佛脸色惨白的僵尸,罗一和何樱樱的脸比闪电更白,两个人颤抖着抱头痛哭:“怎么办要死了,真的有鬼啊!”   “有可能真的只是信号不好。这里地方偏僻,今天又下雨,信号偶尔连不上是正常的。”丁鹤勉力安慰两个人,但其实连他自己也觉得这话不大可信。   柳兮兮低声道:“我不相信有鬼。比起是鬼怪作祟,我更相信是磁场或者屏蔽仪之类的东西。我们上车后不久就都睡着了,有人有机会这么做。”   郁谨摇开车窗,手伸出去接了几滴雨:“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雨已经越下越大,可能还要下很久。所以,过会肯定要打雷。”   下雨天站在高大的树木下面容易引来雷击,而这里的高大树木这么多,如果他们不赶快逃出去,恐怕就真要被雷劈死了。   “可这里都长得一样要怎么走啊。难道是要把树都砍光?”罗一看到旁边何樱樱惊异的眼神,尴尬举手,“我瞎说的,别当真。”   “知道啊。”郁谨懒懒抬手指了指丁鹤,“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女人,从哪里出来?”   “我想了想,既然那里有人出来,就说明那里会有建筑物。那个女人的穿着不便于运动,对吧?说明她原本应该在室内。”   “可那不一定是人啊,也可能是吊死的女鬼什么的……”罗一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吧,我们先试试吧,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我投郁学长一票。”   郁谨的提议得到全票通过,何樱樱还一脸崇拜地夸了好几句。   郁谨学长果然可靠,虽然平常不爱说话,但一说话就很有分量呢。   郁谨冷淡地点点头,转身便去车后备箱取行李。丁鹤看何樱樱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把雨伞递给她,帮郁谨解释:“他只是不爱说话,其实心里很高兴。”   何樱樱眨眨眼,又甜甜笑道:“我知道。不过丁鹤学长你不要吃醋啊,你也很可靠。”   丁鹤哭笑不得:“我吃什么醋啊。好了,我们收拾东西准备走吧。”   何樱樱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小跑到柳兮兮身边帮她拿行李。   丁鹤也走到郁谨身边,低声道:“你对女孩子不能温柔一点吗?”   郁谨直起身,些许雨水顺着伞檐滴在他发丝上,半长的黑发湿漉漉地紧贴着脸颊,勾勒出脸部的线条。他的面部轮廓很柔和,五官也很精致,只是眼神冷冷清清,像是瓷器上勾画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   “你对她们温柔就够了,我不想对没兴趣的东西耗费精力。”   丁鹤知道他的性格,也只能摇头笑笑。   他们相处了这么久,彼此早已心照不宣。郁谨在很多问题上拥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和判断能力,却偏偏人际交往一塌糊涂。丁鹤则恰恰相反,永远是人群中最受欢迎的那一个,因此两个人交往之后,很快就形成了丁鹤代郁谨进行社交的相处模式。   分好行李,几个人便打着雨伞向丁鹤指的方向前进。本来还打算先找人探路,只是这地方太容易迷路,手机无法联络,几个人商量了下,还是决定共同进退,就算遇到什么妖魔鬼怪也好互相照应。   走了几步,柳兮兮却弯下腰,手指按着脚踝:“我的鞋好像出问题了,我去车上换一下。你们先走,樱樱留下来陪我就好了。”   “那我们等你!”罗一不肯让两个女孩子落单,主动提议。   没想到柳兮兮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何樱樱也惊呼:“你想留下来看什么!”   罗一呆呆问:“女孩子换鞋也不能看吗?”   “不能。”何樱樱认真点了点头,“女孩子有很多秘密的。”   “哦……”   郁谨冷眼看着,压低声音跟丁鹤说:“她们有问题。”   丁鹤探寻地望过来,他又闭口不言,似乎在审视自己原本的判断。   不多时,柳兮兮就换好了鞋,和何樱樱一同赶过来。   五个人再次启程。本以为森林里还会有瘴气,却没想一条路走到底,就是一座别墅了。   别墅被茂密浓艳的蔷薇簇拥着,只露出窄小的一道门。   一道惊雷炸响,房门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一道狭小黑暗而引人遐想的细缝。 第2章 别墅惊魂(二)   洋馆,或者别墅之类封闭的三层小建筑,一向被认为是恐怖解密RPG的经典场景。   郁谨看到这座建筑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这句话,不由在心里一声叹息。   果然第一次任务不会太难,应该就是经典的恐解RPG了。   不久之前,他在主神空间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丧失记忆,唯一的执念是重生到过去改变人生。   他以前是什么人,究竟要让人生改变成什么样子,现在的他已经不知道了,也许这就是与主神交易的后遗症。   他只知道他需要通关不同的恐怖游戏,按照达成的结局获得积分,直到积分满足,才可以完成愿望。   现在就是他的第一场游戏。   罗一战战兢兢推开门,吼了一嗓子:“有人吗?”   房屋很大,他一吼完,就有回音回应。待回音结束,整个房屋又回归了死一般的寂静。   几个人对视一眼,正欲进屋,却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有……呜有人吗?”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哭声。   女人的声音一开始很小,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渐渐就变得响亮了,甚至到了刺耳的地步。   “有人吗?救救我!救救我!”女人爆发出尖锐的嘶吼,还伴随着手指抠墙壁的嘶嘶声。   郁谨及时掏出耳塞塞住两个耳朵,又扔了两个耳塞给丁鹤。   丁鹤考虑了一下,准备还是把东西让给女孩子。郁谨顿时不悦起来,直接捏着两个耳塞塞进他耳朵。   好在何樱樱和柳兮兮都没注意到,两个人正抱在一起,互相捂着耳朵。   罗一只能自己捂自己的耳朵,流下了单身狗的泪水。   叫声持续了十秒左右,又逐渐微弱下去。   郁谨取下耳塞,打开房间灯:“有人听清声音从哪里来的了吗?”   众人只能摇头。起初声音太微弱不可辨认,后来又变得太尖锐,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分辨。   “那我们只能靠自己找了,”郁谨沉吟,“应该有提示的……”   “你们真的觉得那是有人在呼救吗?”柳兮兮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也许是录音机呢?”   郁谨冷静道:“我觉得那是音响才能发出来的声音。”   何樱樱怯生生地问:“是有人在故意吓我们吗?”   “等等,我们不是应该先休息一下吗?”罗一踢踢零散堆在一旁的行李,“我们晚上要在这里过夜吧,不先整理一下行李吗?”   “如果不找出声音的来源,你敢在这里过夜吗?”郁谨淡淡扫了几人一眼,“反正也要调查一下房里的器具能不能使用,不如顺便找一下声音的来源吧。”   何樱樱一直抱着柳兮兮的手臂,眼圈已经发红了:“我们真的要去找吗,会不会是圈套。”   “不是会不会,而是肯定。如果是有人事先录制好了声音,他应该是想引我们去某个地方;如果声音的来源不是人类,恐怕我们这一晚上凶多吉少了。”   “你这么说我就更怕了……”   郁谨不是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也是个懒得改变别人的人。他也不再劝说,只是看着丁鹤:“那我们自己去吧?”   丁鹤只能出来打圆场:“不然樱樱你和兮兮留下来看行李,我们去找。”   罗一小心翼翼地举手:“要不然我也留下来。”   “你也怕吗?”   罗一露出可怜的表情:“男孩子就不能怕吗?”他本来就长着张娃娃脸,眼睛圆亮睫毛卷翘,做这个表情反倒惹人怜爱。   反倒是何樱樱做好了心理建设,鼓起勇气松开一直抱着柳兮兮的手臂:“没事,我们一起去吧。房子这么大,你们搜不过来。”   他们说话间,郁谨已经摸着墙壁,走了一段路。墙壁很平整,没有掉漆的现象。这座别墅从外面看,并不是新修建的,但墙壁上没有灰尘和污渍,似乎最近才新整修过。   他的视线又移到了家具上。墙壁重新刷过一遍,家具却仍是旧的。窗台上有因年代久远留下的刮痕,沙发上也有不少的折痕。   是什么导致房屋主人把墙休整一遍却不翻新家具呢?   丁鹤在那边跟几个人划分好探索区域,又约定好用大叫和手机音乐的方式互相联络,才走过来和他会和。   “有什么发现吗?”   郁谨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手指莹白如玉,光洁无瑕,像是汉白玉雕的装饰品。丁鹤也看着他的手,心里一阵痒麻的感觉,像是这只手在拨心口的那根弦,忍不住低头亲了指尖一下。   郁谨手指瑟缩了一下,瞪了他一眼:“你就不怕我手指上有毒。”游戏之中不得不遵守规则,即使他本身对丁鹤没什么记忆,也不得不按照设定处事。他和丁鹤,现在应当是暗中交往一年的情侣。   “有毒的话,你一定会提醒我。”丁鹤不在意地笑笑,捉住他的手,握在掌心,“刚刚在想什么?”   郁谨转头看向墙壁:“墙壁近期装修过。”   “所以?”   “但是其他地方都没有整修,说明一定是墙壁出了问题。如果是房屋漏水之类的问题,那装修的重点在于房顶和角落的墙壁,但是每面墙都被重新刷过漆……还记得我们刚刚听到的指甲声吗?”   郁谨把另一只手按在墙壁上:“也许这层涂漆背后,满是鲜红的指印呢。”   “所以说,我们的重点是找到一面最重要的墙?”丁鹤也把手掌按在墙壁上,“这面墙壁应该是实心的,藏不了人。”   郁谨“嗯”了一声:“她在抓墙,应该是被困住了。但是我并不认为她被困在某个房间里。因为正常说来,只要那个房间有门,她就一定会拍门。”   “虽然不知道是鬼还是什么别的生物,但是她应该被困在墙壁本身里面。那就只要找一堵厚度不正常的墙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任务量就轻了不少,丁鹤招呼其他三个人过来,说了这个推测。   何樱樱连连点头。她之前本来是最怕的,不知道怎么完成了心理建设,反而有点兴奋。再看罗一,已经要在她后面抱大腿了,进门时大吼的气势全然不见。   柳兮兮倒是一如既往,并不怎么说话,冷傲地抱胸站着,看不见惊慌,也看不见激动。   罗一、柳兮兮和何樱樱负责的是一层,三个人搜遍所有房间,率先会合了。   “没有发现有异常的墙壁。”   “也没有找到音响之类的装置。”   “厨房里餐具很齐全,但没有食物,屋里干净得一点垃圾也没有。”   “卫生间也是……浴缸和洗手池里连毛发都没有,牙膏牙刷都是全新的,根本不像有人用过。”   “可是这里明明最近才打扫过,为什么会没有人住?”   罗一和何樱樱两个人交换着情报,都觉得背上嗖嗖冒着冷气。   “不是普通墙壁,在家具后面。”久不发言的柳兮兮突然开口,“她被困在墙壁里,出不来。但墙壁这么薄,怎么会抠不破?除非墙壁外面有东西阻挡着。”   罗一面露难色:“这怎么办?灶台之类的根本搬不动啊。”   何樱樱拍拍他的肩膀,眨眨眼:“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她只是轻轻一使力,脸不红心不跳地把沙发抬了起来。   罗一目瞪口呆:“你是怪力少女吗?”   何樱樱把沙发放下来,羞涩地捂脸:“才没有,人家很柔弱的。”   “大佬快带我飞!”   三个人正说话呢,丁鹤从二楼楼梯口冒出头来,招呼他们三个上去:“我们可能找到位置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丁鹤:耳塞优先给女孩子。   郁谨:你说得对,我的也送她们。   丁鹤:我看有谁敢收(微笑磨刀.gif) 第3章 别墅惊魂(三)   三人跑上二楼,看见郁谨正对着墙上的一幅画思考。   那是一副以人物为主题的油画,一个秀丽温婉的少女矜持端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一束郁金香。少女穿着藕荷色的吊带连衣裙,棕色的长发烫成大波浪卷,松散披在肩头。她的脸上露出羞涩而略带期盼的笑容,满是少女的娇憨情态。   “小姐姐好漂亮。”罗一眼睛都直了。   “看她的打扮,最多应该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人?那个年代倒是流行这样的装扮。”柳兮兮端详着少女的样貌穿着,眼中也是赞叹。   “画画的那个人应该是她的恋人,起码是暗恋对象。”郁谨摘下油画,“不仅如此,这幅画的画框里,藏着东西。这幅画的画框太厚了,重量上却明显对不上,而且晃动的时候,能听到声音。”   在画框背面有个不易察觉的凸起,按下之后,画框侧面会弹出一个暗格。他倒了倒,从里面倒出一只信封和一条珍珠项链。珍珠项链因为长期暴露在空气中,已经氧化发黄,失却往日的光泽。   “这封信,应该就是她的恋人写的吧。”   纸张已经发黄,边缘发脆,稍微用力就会碎成几片。郁谨把信纸小心平铺在桌上,罗一眯着眼念上面的字:“亲爱的薇:三日不见,我已想你想到发疯。你叫我不要挂念,可我怎么做得到,我每日看到太阳是你,晚霞是你,雨滴是你,风云雾雪全是你。真想睡一觉,就把这二十七天都熬过去。你生日就在三天后,我知道是赶不及了,可今日见到花园里花开了,好想送给你,花期易逝,只能做成干花,也罢,算是长长久久。这几朵蔷薇和郁金香,不知你会不会喜欢?你若是喜欢,便把它们收藏起来,若是不喜欢,便戴上这条珍珠项链,但我事先声明,这项链可是妈妈挑给她未来儿媳的。时候不早,今日便写到这里,等你的回信。落款是‘想你的峰’,落款时间1994年4月13日。”   他念完忍不住捂着嘴:“这信也太肉麻了吧?这怎么写出来的。”   信封里,还有几片干花花瓣,想来便是少女的恋人送的礼物了。只是时间久远,也看不出是不是蔷薇和郁金香两种花了。   “很明显他们是两情相悦。现在我们知道,少女的名字叫薇,而她的恋人叫峰。”郁谨转头,征询地看着丁鹤,“她是你在开车时撞到的那个女人吗?”   丁鹤面带犹豫:“我当时没看清她的脸。不过这样看来,应该是她吧。”   “那她现在是被关在这面墙壁后面吗?”何樱樱好奇问。   “应该是的,这面墙的厚度不对。你们刚刚,有发现什么锤子之类的工具吗?”   何樱樱笑嘻嘻地背着手走上前:“这你不用担心。”她冷不丁从身后掏出一把锄头,在几个人面前晃了晃:“我刚刚在一楼找到一个杂物间,里面有很多园艺工具,应该是园丁的休息室吧。看到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们想要砸墙的话,这个一定派得上用场。”   丁鹤想接过锄头,她却摆摆手,让几个人退后几步。   “我要开始喽,小心不要被误伤,”她仍旧笑意盈盈地扬起锄头,双目凝神,干净利落地锤下锄头。   她三两下锤破墙,露出一个方形的缺口。缺口的切面很平滑,是用专门的工具钻开,并且修整过形状的。缺口中,正摆放着一对手臂的白骨。   “都已经化为白骨了,她已经死了一个月以上了。”柳兮兮端详着白骨,“看骨骼的大小,这应该确实是个女性。”   “可是为什么她为什么死了呢?”何樱樱怔怔地看着,“她应该是快要结婚了吧,为什么会死了还被分尸藏在这里?”   “她或者其他的某个人希望我们能看到事情的真相,并把她的遗体找齐。”郁谨问丁鹤,“有袋子吗?”   丁鹤心领神会,打开一个棉布包,小心翼翼地把白骨装进去:“我们把遗体收集一下,等到出去后把她安葬吧。”   他还另外拿出一个袋子,说是可以装疑似有用的物品。   白骨在前,常人不免有些敬畏心理。罗一双手合十拜了拜:“小姐姐小姐姐,我们不是故意动你的遗体的,我们一定会帮你找齐身体,所以有什么怨气一定不要发在我们身上啊啊啊。”   像是应和他这一声,突然门口传来一声重响,门居然自己关上了。   门外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近及远,是一个女人在奔跑。   罗一扑到门边,使劲拉门把手:“谁?谁关的门?”   他锤了锤门:“小姐姐你开门啊,我们不是坏人!我们真的是来帮你的!”   “别喊了,她走了。”郁谨靠着窗台站着,俯视着下面的花园,“她跑到花园,消失了。”   “消失?消失是什么意思?”罗一觉得毛骨悚然,呆愣愣问。   “就是她跑进蔷薇花丛后,就看不见了。也许是蔷薇花丛太高,她又蹲下了身子;也许因为有白色的花,她隐藏在花里了。”郁谨道,“不过很可惜,我也没看见她的脸,只看得见她穿着白色的裙子。”   “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出去。”丁鹤把话题拉了回来。他虽也有些惊讶,但性格到底比罗一沉稳,“我们来找一下钥匙吧。”   何樱樱不明所以地举起锄头:“不能把门锄开吗?”   “……还是不要随便破坏别人的房子吧。先找一下有没有线索,再用这种方法也不迟。”   “那好吧。”何樱樱倒是乖巧听话地点点头,“如果实在找不到,或者时间来不及,我就直接破门而出了哦。”   郁谨却突然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擅长这种事?”   何樱樱不明所以:“这种事?哪种事?”   “普通的女孩子不会擅长使用锄头,你不仅有足够的力气,而且似乎很清楚怎样用力。”郁谨淡淡道,“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第一反应是破坏门?”   何樱樱看看手里的锄头,有点委屈地低下头:“我……我也不希望自己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可是我爸爸以前做园艺工作,从小就教我这些,可能是小时候锻炼多了,我力气一直比别的女孩子大。想要直接破坏门的话……因为我一般都能破坏开嘛,这样比较省事。我之前一直瞒着你们,怕你们笑话我。我真的很努力像普通女孩子那样了!”   “你是说,你的父亲是园丁?”郁谨黑色的眼瞳浮上一丝笑意,“你自己也会一些园丁技巧吗?”   “是啊,怎么了吗?”何樱樱疑惑问,她眼神有些黯然,“不过我父亲很早前去世了,我也很久没接触过这些了。”   “没有什么。”郁谨和丁鹤交换了一下眼神,“我们先找一下线索吧。”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   郁谨:(某道具)有吗?   丁鹤:给。   晚上:   丁鹤:我想要你,有吗?   ——————   小声剧透,出现的人物身份肯定是有用的。 第4章 别墅惊魂(四)   床边有梳妆台,墙上又挂着少女的画像,因此他们猜测这里是少女的闺房。床头柜、衣柜和化妆台的造型都是二十年前流行的风格,天花板也吊着造型浮夸的水晶吊灯,只是房间整体色调很素净,床单和被套都是纯白的,房间里除了必备的家具,也没有装饰品。   对于一个时尚的女孩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梳妆台上空空如也,抽屉被密码锁锁上了。   “她的生日应该是……4月16日吧,试试0416。”郁谨敲敲桌面上的信纸,漫不经心道。他尝试着去开抽屉,抽屉分三层,上下两层都可以直接打开,分别放着药物和纸笔。中间一个抽屉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从外面看并没有上锁,却无法拉开。   他半蹲下来,先把最上层抽屉里的东西都清了出来,摸了摸抽屉内壁和底部,确定没有机关,再把最下层抽屉拉开,伸手按了按上面第二层的底部,果然是可翻转的。他用力向上一推,便有一沓信纸落了下来。   这些信纸也有些年头,已经泛黄,却仍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信大致是少女对恋人的回复,表达自己的相思之情。初看不觉得奇怪,细看却发现少女太过心急,不断催促恋人早日归来,似乎有急事与他商讨。   几张之后,纸上的内容越发简短,只是简单的“回来救我”。   她写了很多信,却都没有寄出去。到最后几封,字体已经很凌乱了,还有很多字被晕开,大片的鲜血凝结在纸张上,铁锈味和原本的香料味混合在一起,冲击着鼻部的神经。   他不由拧眉,对着灯光,吃力地辨认着信上的字。   “我知道你不会救我。”   丁鹤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却意外有些阴冷的感觉。他取下郁谨手中的纸,如往常一样温和地笑笑:“以及我恨你。”   郁谨定了定心神:“她写的是这个?”   “是。她写的时候可能在哭,泪水把字迹洇开了。”丁鹤的手指轻轻拂过信纸表面,指尖似乎也沾染上了血色,“她大概是还没来得及写完,就被发现了,‘恨’字都没写完整。”   “她发生了什么需要人救,她的恋人又为什么不救她?”   “这我就不知道了。”丁鹤把信纸整齐码好,又找女孩子们借了条发带把信纸绑好,收集起来。   “这是精神病人用的药物,”柳兮兮拿起药瓶看了看,“用来稳定精神状态的。药吃了不少,看来这房间的主人,有精神病史。她可能是因为精神疾病,而被关起来的。”   “难道她的恋人嫌弃她有病,所以抛弃她了?”何樱樱打开了梳妆台的抽屉,抱着一个盒子走过来,“哦,不对,正确的顺序应该是她的恋人抛弃她了,所以她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她打开手中的梳妆盒,给几个人展示:“里面都是些首饰,用小袋子分隔开了,每个小袋子上都有日期,应该是收到礼物的时间。”   日期从1993年4月16日到1994年的4月初,差不多正好一年。   盒子地部的丝绒布下,还有一张纸条,娟秀的字体写着:等我们以后结婚了,我一定要在那一天,把你送我的首饰一件接一件地戴上。   但她却没能等到那一天。   “首饰还不错,看来这个峰家世不错。这两个人,其实也是门当户对吧。”柳兮兮小心拈起袋子,端详着首饰的造型和材质。   何樱樱眨眨眼:“所以钥匙呢。”   她话还没问完,罗一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手指着对面的衣柜,惊魂不定地念着“卧槽”。   丁鹤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了一下,跨过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娃娃。   这娃娃是仿真的那种,大约高50cm,身体比例与面部样貌都与真人一般无二,手脚的关节也做得很灵活,可以随意摆弄。   娃娃有着棕色的长卷发,穿着藕荷色的连衣裙,睁着大而圆的棕色眼睛。丁鹤把娃娃稍稍斜放,娃娃的眼睛还会闭上。   这个娃娃,简直像是画中少女的缩小版。   但他把娃娃翻到后面,却能看见背后的裙子上满是鲜血,棕色的长发也杂乱地粘连在一起。   “嘻嘻嘻。”娃娃突然发出笑声。这种笑声,原本应该模仿的是孩童的纯真笑声,但从娃娃身体里传出时,却因失真有种惊悚感。   几个人都不由后退一步,可怜罗一坐在地上,飞速后退,背都抵到墙了。   丁鹤尴尬地松开一只手:“是我捏到她的肚子了。”   他又捏了几下,娃娃相继发出“你好”“呜呜呜”之类的声音,都因为年代久远有点走调,听起来莫名诡异。   罗一才松了口气,抢过娃娃按了几下:“让你吓我让你吓我。”   娃娃叽叽咕咕叫了几声,很快因为电量不足而不再出声。罗一也放下娃娃,跟他们交流自己的发现。   他搜查的是衣柜。衣柜里装的都是年轻女子的衣物和一些动机的被褥毯子。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就在最里面翻出了这样一个娃娃,一拿起来还会睁眼,把他吓了个半死。   他受了刚刚画像的暗示,觉得这个娃娃就是少女的翻版。其实现在看看,除了发型和衣服,娃娃的脸和少女倒是不太像。   “这个娃娃,是不是‘薇’?”郁谨突然道。   罗一拿着娃娃的手又一抖:“你别吓我啊,她的灵魂不会在娃娃里吧。”   “不是,我是说,她给娃娃穿和自己一样的衣服,是不是把娃娃当作自己的象征了?”他的目光从娃娃身上,移到了何樱樱手中的首饰盒,“她想不想让娃娃代替自己完成愿望?”   罗一一怔:“愿望?什么愿望?她的恋人又不在这里。”   “可是她今天穿着婚纱。所以,她大概把今天当作了婚礼了吧。”丁鹤知道他害怕,接过娃娃,“她想一件一件把首饰戴上。”   “按照时间顺序。”郁谨接过何樱樱手中的首饰盒,顺便拒绝了她的帮助。   丁鹤把娃娃举在胸前的位置,郁谨半俯下身来,一件一件替娃娃把首饰戴上。娃娃的身子比真人小了太多,如果不是丁鹤扶着,有些首饰可能马上就要掉下来。   郁谨最后从袋子里取出珍珠项链,轻轻在娃娃脑后扣上锁扣。   女性的悲恸哭声突然响起,几乎震得窗户都在沙沙作响。这次的声音,已经不是娃娃发出来的了。   郁谨转身看着身后的化妆镜,一个穿着婚纱的模糊身影出现在镜子的正中央,他正要上前问话,突然被丁鹤扑倒在一边。   “小心!”   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吊灯突然从天花板掉落,整个房间霎时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郁谨整个人被丁鹤压倒在地上,背部突然接触到地面不由吃痛。幸亏丁鹤的手臂垫在他脑后,恰到好处地减缓了头部的冲击。   郁谨暂时不敢乱动,只能用手摸索着丁鹤的背部,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焦急:“你受伤了。”   “没事,只是小伤。”   郁谨正要再说些什么,一阵混乱的对话声传来:“都没事吧?”   “手机都有手电筒吗?开手电筒。”   “咋回事?灯炸了?”   三道手电筒光齐刷刷亮起,比闪光灯还亮,正对着他们。 第5章 别墅惊魂(五)   丁鹤捂着肩膀站起来,脸色苍白地摇摇头:“没什么大事。”   “我们带了一些简单药物,下楼去处理一下吧。”柳兮兮轻轻抚着脸颊上的伤口,“大家都受了点小伤,下去休息一下吧。”   郁谨半蹲在地上,用手机手电筒的光照着地面上的吊灯碎片,小心从里面捡出一把钥匙,抛给罗一:“开门吧。”   钥匙原本在娃娃的身体里,现在被吊灯砸碎,才掉了出来。   罗一捧着钥匙感激到泪流:“终于能出去了。”   郁谨让罗一去开门,自己却陪丁鹤走在最后。前面三个人叽叽喳喳吵闹着壮胆,郁谨等和他们有了一段距离,才低声问:“疼吗?”   丁鹤眼底浮现出狡猾的笑容,语气却有些虚弱:“疼。”   “等一下如果还出现这样的事情,你不用帮我挡着了。”郁谨低头看着眼前的路,“我没有关系。”   丁鹤停下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笑。他眼睛里像燃着一团火,随时准备把郁谨的映像焚成一抔灰烬。   郁谨即使不看着他,也能感觉到这种视线的温度,他知道这不是热情,而是那种要毁灭一切的绝望。也许他只要再说错一句话,就会踏入BE的深渊。没来由的,他觉得这种视线很熟悉,即使他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即使丁鹤对于他来说只是恐解游戏的NPC。   郁谨也停下脚步,抬头迎上他炽热的眼神,凝神道:“你别受伤。”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说完耳根有些发红。   天生的社交无力使他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来安抚丁鹤,只能使用最简单也最直白的表白方式。   好在这种方式奏效了。丁鹤眼中的火焰像被屋外的大雨浇熄,只剩一丝微弱的火苗在跳跃。他突然倾身上前,嘴唇在郁谨唇上轻点了一下。   “好了,亲一下不疼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郁谨有些无奈,“等一下如果需要分组行动,跟着我。”   综合说来,他们两个人在五人中是实力最强的,如果要分组调查,他们肯定要分开各带一组,丁鹤这一受伤,倒是排除了这个可能。   等下了楼,其他三个人已经分好食物窝在沙发上享受,柳兮兮帮其他两个人处理着伤口。   “我记得你不是医学院的,是因为家里人学医吗?”郁谨一回到众人面前,又变成了一向的冷漠脸,“刚刚你很快就认出了薇的药。”   柳兮兮的动作顿了顿,漫不经心回答:“是啊。我父亲以前是学医的,小时候也一直想让我学医。”   她的眼中又浮现出淡淡的厌恶:“但他连自己都治不好,还治什么别人呢。”   何樱樱小心翼翼问:“你父亲……因病过世了吗?”   柳兮兮奚落地笑笑:“不,他不是病死的。他是自杀的。”   何樱樱知道自己无意中戳中了她的伤心事,轻轻抱了抱她,小声道了声歉。   “你道什么歉,说到底也是他自己不负责任。”柳兮兮淡淡道,“他留遗书说,他年轻的时候犯了一次错,现在应该付出代价了。”   她的语气不由得激烈:“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我跟母亲到底是什么事,就不辞而别。他是死了,我们呢?他的妻子再也没有丈夫了,女儿再也没有父亲了。”   “自私。”她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场上的氛围一时有些紧张,何樱樱只能默默抱着她,轻言安慰她:“我……我父亲也这两年去世了。我小的时候,他总是把我打扮成男孩子,还教我种花,我以前还讨厌过他。可是他死了,我又觉得特别难过。嗯,我只是想说,没关系说出来我们都会听,我们会陪着你的。”   罗一也跟着安慰:“是啊,其实我妈虽然还活着,但已经有些老年痴呆了,等我回去,估计就不会认得我了。其实,不要觉得自己只有一个人,你说出来,我们都会理解你的。”   一时之间似乎变成了卖惨大会,每个人都把家中的不幸倒了出来。   柳兮兮的情绪不大稳定,郁谨怕她下手力道不准,准备接过她手中的药物和纱布,帮丁鹤处理伤口。柳兮兮横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也会因为情绪犯错?”   郁谨的眼神并不凶狠,却很坚定:“如果你想降低犯错的概率,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情绪不好的时候放弃。”   柳兮兮冷哼一声,并不相让:“我和他不一样。”   但她确实并没有怎么受到影响,下手依旧稳健。她帮所有人处理好了伤口,正要去厨房扔垃圾顺便洗手,却发现郁谨跟在后面。   “有事?”   “纱布和棉球我来处理吧。”   “哟,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殷勤啊。”柳兮兮眼神怪异地看着他,“你是有什么收集怪癖吗?用过的纱布也要?”   “嗯。”郁谨脸不改色心不跳。   柳兮兮没想到他就点点头,也不编造什么可信度高一些的理由:“你说真的?你恋物癖?”   “给我就好了。”   柳兮兮指指垃圾桶:“都在里面了。别怕,垃圾桶本来是干净的,放心捡。”   郁谨半蹲在垃圾桶前,柳兮兮注意到他并不是一股脑把东西都拿出来,而是在挑棉球和纱布,随口问:“你该不会是在挑丁鹤的吧?”   郁谨的目光一瞬间锐利起来,她知道自己可能猜对了,轻哼一声:“这是什么特殊的情趣吗。”   但她是个接受能力很强的人,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厨房,回到客厅。   客厅里的人正在吃冷罐头,罗一见他们回来,眼睛一亮:“厨房能用吗?”   “这里的厨房你也敢用?”柳兮兮扶着沙发扶手在何樱樱旁边坐下。   罗一苦着一张脸:“可是冷罐头真的很难吃。我今天本来还准备好好给你们展示一下厨艺的。”   “所以那么多蔬菜都是你带的?”   罗一干笑道:“早上刚买的,新鲜嘛。我跟你们说,自从上了大学,我终于知道原来外面的菜能这么难吃,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自己做。你们别笑,我的厨艺可是深得我妈亲传,我妈做菜那好吃的……她以前给有钱人家做保姆的,那家都夸她好吗。”   郁谨放下罐头:“那我们吃完了,就快点接下来的行动吧。早点回去,能早点吃上好饭。”   罗一苦着脸:“这么快吗?其实我还没休息好。”   “去一下外面花园,花园里应该埋着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血什么的……在恐怖游戏里都是重要道具啊! 第6章 别墅惊魂(六)   雨势未见减缓,反而愈加猛烈。他们再次打开别墅门的时候,花园里的蔷薇已经零落得不成样子。   原本盛着小小花瓣的地方,此时挂着红色的、椭球状的鲜嫩果实。   “这是蔷薇花的果实。”何樱樱扛着锄头,弯下腰凑近了花枝,“可以吃的哦。”   “蔷薇花结果了?”郁谨望着一地残破的花瓣,和在光秃秃的花梗上昂头挺胸的果实,沉吟道,“现在到蔷薇结果的时间了吗?”   “下午的时候蔷薇花还好好的呢。不过我们现在在这里,什么都可能发生。”何樱樱掐了几颗蔷薇果下来,笑嘻嘻地举起锄头,“是这里吧?我要开始了。”   她面向的地点,正是当初白裙女子消失的地方。   她挖开表面的植物和泥土,不久锄头就触到有些坚硬的东西,把表面的泥土拂去,便能看到几根白骨,正是人的腿部。   她垂眸默哀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去捡白骨,手指刚触到骨头,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把天空映得惨白如裹尸布,手不由抖了一下,骨头似乎掉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面。   身后传来“咔哒”一声,罗一一惊:“门关上了?”   丁鹤背顶着房门,摇摇头:“停电了。”自从刚刚被关在少女的房间,他们就长了心眼,一定会有人抵着门。   停电堪称是恐怖片必备要素,漆黑的空间中突然一张大脸常常吓得人魂飞魄散。但这也说明,他们距离结局又近了一步。   郁谨替何樱樱把掉在地上的白骨捡起来,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也掐了几颗蔷薇果进兜里。   等白骨都被收捡起来,地上却出现了一个小布袋,似乎本来是藏在遗体下面的,因为和泥土一般颜色而被忽视。   郁谨拎起布袋,对着手电筒光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看向何樱樱:“上面绣着一个‘何’字。”   何樱樱愣了一下,也接过袋子看了一下,又打开袋子,倒出一把钥匙,而钥匙上正刻着两个字“园丁”。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这个是……这家园丁的钥匙?”   “我们去园丁的房间看一看就知道了。”郁谨站起身,缓缓道。   何樱樱抿抿唇,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任何线索都弥足珍贵,绝对不可以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这个调查的进度。   园丁的房间就在一楼,她刚刚进去过,不过只是找了一下墙壁和可用的工具,没有仔细搜查。   几个人打着灯一个接一个地摸着墙前进,时不时地互相答应一声,以免突然少了人。   刚走进房间,何樱樱突然惊讶叫道:“这里不一样了。”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这个房间干干净净,所有器具都是崭新的,现在却整个房间都散发着泥土的味道和脏衣服味。   房屋的墙壁上也出现了裂痕,还有不小心蹭上的鞋印。靠着墙壁,有着小木箱子。   郁谨用钥匙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园艺工具,而最下面压着一本红皮日记,他只翻了一面,便有几张碎纸掉了出来。   碎纸拼在一起,正是一封信。信纸上的花纹和字迹,和少女的恋人曾寄来的那封情书的一模一样。   “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你……你竟然还想让我带你走,你怎么能这样不知廉耻。过往是我瞎了眼,竟信了你的花言巧语,从今往后,我和你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你也不要再找我了!”   有些部分已经缺失,剩余的文字只能提供这些内容。   时间就在情信的两个月后。   他的这番转变,是在场的人都未曾想到的。明明两个月前还你侬我侬情深意切,怎么这么快就大骂对方,仿佛受了欺骗。   “不知廉耻?他指的是什么事?”何樱樱怔怔问,“小薇才刚向她求救。”   柳兮兮冷哼一声,说话完全不留情面:“男人觉得女人不知廉耻,还能有什么事,要么是被戴了绿帽子,要么是觉得女人太受欢迎要被戴绿帽子了。”   “应该是有误会吧,小薇求救的信都没有寄出去。”何樱樱不愿相信这么冰冷的理由,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应该是有人从中挑拨。”   郁谨敲敲红皮日记:“有时间猜测,还是不如来看看日记。”他看向何樱樱,摆明了是要从她那里得到肯定信息。   何樱樱笑不出来了。日记的字迹,和她父亲的一模一样。她在找到这本日记之前,还抱着侥幸心理,希望只是同姓。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她的父亲就是这座宅邸的园丁。   她的父亲很可能目睹过少女的整个惨痛经历,却什么也没有做。这让她也对着那个少女产生了一种愧疚的心理。   “突然下了大雨,老爷留我在这过夜了。老爷可真是个大好人,可这声音是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   “第二次了,这次我听清楚了,就是小姐的声音。可是小姐,怎么可能……声音就在我的头顶,看来今天我是睡不了了。”   “今天小姐没有出门,老爷说她生病了。我问女佣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眼神躲躲闪闪地说不知道。肯定有鬼!她每天住在这里,怎么会不知道。”   “小姐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连窗帘也没有开过。我摘了新鲜的花想送给她,老爷却不让,第二天我就看见花被扔在垃圾桶里。”   “小姐……死了。天啊,我没有想到,再次见到小姐的时候,她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我按照老爷的要求把小姐的尸体埋在了花园,在上面种上了更鲜艳的花。我不能帮小姐什么,只能希望有人能找到这本日记,帮小姐洗除冤情。而我,也要走了,我知道老爷不会留我下来。我借口要回老家结婚,离开了这里。”   郁谨合上日记:“就是这些内容。他发现了这座宅邸的秘密,却无能为力,只能留下这些线索。如果当初他没有想办法逃走,可能现在躺在花园里的就不只一具尸体了。”   何樱樱抽抽噎噎地道:“我、我知道。可是他从来没跟我们说过,我还以为他说什么他以前是很有名能赚很多钱都是吹牛的。”   “铛。”   窗口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个高大人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窗口。   借着手电筒光可以看到他不过二十出头,眉眼宽阔,但面部表情很僵硬,黑色的眼瞳嵌在惨白的脸上,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屋内的人。   他的手中拿着一把修剪花枝的大剪刀,现在那把剪刀正有规律地砸着窗户。   “铛。”   窗玻璃的左上角被锤出一个凹陷,细长的裂痕如蜘蛛丝蔓延到整块玻璃。   “铛。”   玻璃碎片喷溅一地,一个巨大的缺口出现在窗户上。   丁鹤沉着脸吼:“跑!”   男人的一只手臂已经伸了进来,他正姿势僵硬地把自己的上半身从缺口塞进来。他的胸口挤过玻璃缺口时,似乎被卡住了,整个人顿了一下,随后低吼一声,用更大的力气将围困自己的玻璃撑碎。   男人整个人从窗户跳进来的时候,五个人已经全部跑出房间,等他大吼着扑过来,丁鹤眼疾手快地拉上房门。   但房门没法上锁,这一下也只能暂时阻挡男人的攻击,郁谨道:“我们分开跑,他只能追一个人。”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他们五个合力把男人打败,但是一则不知道男人的真正实力,二来最强战力现在战力全无。   何樱樱失魂落魄地靠在柳兮兮身上,完全没有了直接暴力破门时的斗志。   她看清楚了,那是她的父亲。她没有办法下手。   作者有话要说:   分头逃跑=二人世界!   计划通!   以及请不要在意为什么园丁写日记是这个风格的→_→ 第7章 别墅惊魂(七)   五个人出门之后,四散跑开。男子站在原地低吼一声,毫不犹豫地向着何樱樱的方向追了过去,似乎即使处于这个状态,他也能清楚地认出那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   郁谨伸手去抓丁鹤的手腕,却反被丁鹤抓住手,被拉着藏身在旁边的厨房里。   丁鹤背靠着门,双手把他圈在怀里,平稳的吐息声萦绕在他耳畔。   郁谨听到自己的心跳比往常更加急促和响亮,但丁鹤的心跳声,却仍旧像平常那样平缓而有力。   男子追着何樱樱的脚步远去,吼声和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小,郁谨感到自己的心跳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才注意到身后的切菜声。   准确说来,这是在剁排骨的声音,每一下切菜声之间的间隔很长,像是切菜的人,每次都要把菜刀举过头顶,再重重劈下,把刀刃都刻进砧板里,才能剁碎那块难缠的排骨。但间隔的时间又很有规律,厨师似乎从未因为失败而格外愤怒。   他回头看去,面前的是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女性,戴着围裙,因为背对着他们而看不出年龄。但是从纤细的四肢和挺直的背部,可以看出她的年龄并不大。   她站在桌前,旁边放着一盏油灯,另一边是灶台,正煮着什么东西,一股肉香味从中飘来。她双手高举过头顶,十指紧紧绞缠着刀柄。她手臂直直地下坠,刀刃嵌入案板发出一声顿响,她再直伸着手臂,把刀生生拔出来。灯光映照出她僵硬而果决的动作,像是被丝线控制的提线木偶。   “你……”   丁鹤刚要和她搭话,她就僵硬地转过身来,右手握着菜刀,两只手臂都垂在裤线旁。   她也不过十几岁,肤色苍白,双目呆滞地看着两人,嘴部做出夸张的动作,一字一顿道:“你们是谁?”   丁鹤道:“我们是老爷找来帮你的。”   “帮我的?”她缓缓勾起嘴角,“骗子,你们是来顶替我的。”   “老爷知道我把药洒了,想要开除我。”   “我不能丢了这个工作,我不想这样回家。”   她忽然举起手中的菜刀,嘴角勾出更大的弧度,缓缓道:“我要跟老爷说是你们把药弄洒的,而我只是帮助老爷除掉了你们。”   “我们不会告发你的,只是因为最近要做的工作多,老爷才聘请我们过来。你洒的是什么药,也许我们可以帮你。”丁鹤一边尽力稳定她的情绪,一边向她那边靠近,想要表示自己的友好。   “真的吗?”女佣并没有放下菜刀,反而继续上前,一步步靠近他们,“你们,会帮助我?”   丁鹤面不改色地点头。   “我马上要给小姐准备夜宵,正好差一味酱汁,这碗已经不新鲜了。”她拿起桌上的一只小碗,深吸一口气,机械地舔了舔嘴角,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在整个空间。   “既然你们这么好心,”女佣桀桀怪笑着,“就用你们的血来帮我吧!”   “当然不会,我们为什么要帮你?”郁谨略带嘲讽地勾起嘴角,“本来我们不知道,但现在我们手上有了你的把柄,应该是你求着我们来帮你吧。让我来猜一猜,你弄洒的,是给小姐的药吧?”   女佣原本呆滞的双眼似乎在一瞬间燃起怒火,她嘴角的弧度由上扬转变为下撇,说话的语调更添了一分压迫:“不是!我没有把给小姐的药弄洒!”   “你现在还想骗谁呢?”郁谨漫不经心地冷笑一声,“药是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准备给小姐的,你弄洒了,还瞒着老爷。你也不想想,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老爷还怎么留你在这里?”   “不可能,老爷说过会一直聘请我,给我更高的工资,只要我能把这件事做好。”   “连你自己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在担心他想找人取代你,不是吗?”   “不是的。”女佣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杀了你,我就还有机会。是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和我没有关系。”   “你以为你可以做到吗?”郁谨靠门站着,漆黑的眼眸流露出傲慢的神色。女佣的骨节发出“咔咔”的响声,喉咙里也发出类似的被东西卡住的声音,整个人以一种诡异而不协调的姿势向郁谨冲去。   但在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郁谨身上的时候,丁鹤已经绕到了她背后,拎起油灯,向她身后泼去。   女佣惨叫一声,身上燃起烈火,整个人迅速在火焰中变得焦黑,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刺鼻气味。   女佣在地上翻滚着,不断发出痛苦的哀嚎。她似乎发狠了想向郁谨扑过去,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行动。约一分钟后,女佣不再动弹,火焰也渐渐熄灭,在地上留下一滩不成人形的黑色粉末。   丁鹤撇去额头的汗水,才紧步赶到郁谨身边:“没事吧?”   郁谨轻轻吁出一口气:“我没事。她刚刚似乎并不能扑过来。”他其实整个人退到门边,就做好了等女佣扑过来转到门外的计划,没想到女佣的行为似乎被一股力量限制住了。其实他和丁鹤一看到女佣,就没抱有对方会合作的希望,只是想兵分两路,丁鹤降低她的警惕心,郁谨则吸引着她的注意,再由丁鹤寻找时机偷袭她,仅仅只是这样的合作,还不需要两个人出言商量。   郁谨看着女佣已成灰烬的尸体,问:“她,以及园丁,现在算是怎样的一种存在?算是由那个女人的怨灵召唤出来的使徒吗?”   丁鹤的关注点都在他身上,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慢半拍地回问:“嗯?应该是吧。”   “所以为什么这个地方会存在着能够伤害到他的东西呢?那个女人既然能够操纵这座房子,不至于会故意留下破绽。而且她究竟是想要除掉我们,还是想要我们帮她找齐尸体?”   一片漆黑之中,郁谨看不到丁鹤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令人安心的声音:“也许她正处于矛盾之中,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些什么。”   “那我希望她最后能放过我们。”郁谨缓缓道,打开了手电筒,“我们去看一下她刚刚在剁的骨头吧。”   女佣方才在剁的,正是人骨,并且可以看出来,是人的腹部的骨头。   而旁边的灶台上,正煮着的,正是胸部的骨头。   桌旁还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嘱咐:晚上给小姐送骨头汤,别忘了加特制酱料。 第8章 别墅惊魂(八)   纸条的背后似乎是女佣自己的备忘录,乱糟糟地写着:只有新鲜的酱汁才能保障汤的美味,而仍在流动的血液是最好的酱汁。   骨头汤明显是煮好了,差的就是最后的酱汁了。看起来,女佣本来是用人血来做酱汁的。   但是女佣又说酱汁坏了,所以摆在桌上的这碗血明显用不了了。   “有点像吸血鬼的传说,传说曾有这样的贵族女性,要用少女的鲜血沐浴。”郁谨的目光落在女佣的灰烬上,轻轻拨开灰烬,想从中再找到些线索:“是不是我们应该在她死前,先试试放她的血?”   这个提议有点冰冷,但丁鹤却没有丝毫惊讶或者不忍,只是冷静地顺着这个思路思考:“在烧死她之前,我们应该没有足够的把握控制住她。在她燃烧之后,我们也没办法接近她。”   更何况,这种类型的生物连有没有血都存在问题。郁谨也仔细回忆了一下,觉得之前的行动没有什么问题。   用他们的血当然可以,但替代品也必定是存在的。   郁谨掏出之前在花园里摘的蔷薇果,又拾起倒在灰烬中的菜刀,掸去上面的粉末,犹豫地看着手里的蔷薇果:“蔷薇果本来就是能吃的,对吧?”   “……我觉得果酱应该不行。”   “我觉得也是。”郁谨想想果然还是作罢。已经如此明确地写明是新鲜的血液,那就不该是果汁所能替代的。   除非蔷薇果在这里是象征意义。以防万一,他用刀背压扁蔷薇果,看到橙红色的汁液流了出来。   丁鹤哭笑不得:“这里可没有地方洗手,你小心一点。”   郁谨倒不在意。现在可以看出来,这几颗蔷薇果不存在“看起来是果子其实会流血”的设定——毕竟恐怖游戏里经常有非人生物拟人化的设定。   植物的汁液不可能,就只能用动物的鲜血了,可惜他们自来这里,就没有见过彼此之外的活物。   但他又不甘用自己的血。   “她并没有写明,一定是人类的血液,也许这个空间里还有其他的生物呢?”郁谨背靠着灶台,转头望向连月色都不曾拥有的夜空,“也许外面会有鸟之类的生物?”   “我们可以去其他房间找找?”   郁谨点点头,把刃都卷了的菜刀收起。   一走出厨房,就有一股寒意袭来。不知不觉夜深,气温也降得更低了。他们刚刚所在的房间,因为刚刚烧过东西,温度比外面要更高一些,他们在其中的时候感觉不出来,一出门就忍不住打哆嗦。   “冷吗?”   丁鹤自然地牵起郁谨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他有些发凉的指尖。   郁谨的神色温柔了一些:“还好。”   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其他地方:“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个别墅太安静了。”   之前他们躲在厨房里,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还情有可原。但现在走出来,不仅没有人声,连园丁行动的声音都没有了。   “如果他们解决了园丁,为什么不给我们留信号?如果他们因为躲避园丁而不能大声说话,为什么连园丁的脚步声也没有?”   园丁的脚步声很重,像是重锤敲击着地面,郁谨甚至可以在脑海里模拟出这种声音。   但现在,这些声音和这些人一起,人间蒸发了。或者说,他们处在不同的世界中。   郁谨想起了经常在恐怖游戏里出现的表里世界设定。也许从断电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也许,他们是同归于尽了。但是在这个地方,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不是吗?”   郁谨轻轻吁出一口气:“是啊,这里什么都可能发生。无论他们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要解开面前的问题。”   他们当初第一次搜查的时候,主要关注的是二楼。二楼多是卧室,除了少女的卧室和一间比较大的、看起来是房屋主人的卧室和书房,其他的都是几乎一致的客房。如果别墅没有大的变化,那里不会有什么别的生物。   一楼除了刚刚去过的园丁房间和厨房,剩下的就是卫生间和钢琴室。   卫生间里连只老鼠都没有,钢琴室也是一片寂静。钢琴上已经蒙了一层灰,看来它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弹奏过它了。   钢琴旁贴着一张小便签,上面用娟秀的字写着:夜莺不仅喜欢美丽的花朵,还喜欢灵动的乐音,总有一天,我的钢琴音可以吸引来夜莺。   看起来是少女练习钢琴时激励自己用的。   郁谨按了按琴键:“音不准了,需要调音。她应该很久没有弹过钢琴了吧。”   “你没有告诉过我,你喜欢钢琴。”丁鹤温和笑道,眼底有着无法掩饰的失落。   “我不喜欢弹钢琴,这是小时候父母要我学的。你知道的,他们总是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在别人身上。”郁谨也松开手,“我父亲自己不会弹,倒是很喜欢钢琴乐音。”   “我觉得我们需要找到正确的钢琴琴谱,吸引来夜莺,再取夜莺的血。”郁谨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乐谱会在哪里。”   他们刚刚在一楼,并没有找到有关乐谱的指示,看来线索在二楼了。   刚刚走到二楼,就被一个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拦住了。他从少女的房间走出来,看身形应当是个男子。   “你们是来给小姐送晚餐的?”他的声音很冷淡,像是蛇的鳞片刮过人的皮肤,面部唯一裸露在外的双眼,也像蛇眼一样精明锐利。   看他们手中空空如也,他声音变得警惕起来:“你们不是送晚餐的?你们是什么人?”   “晚餐已经在准备了,我们怕小姐等不及,想先上来说一声。”丁鹤解释。   男子并没有轻易相信他们的话:“怎么今天会这么慢?不是嘱咐过你们,不能拖延吗?”   “我们把菜谱掉在书房了。”郁谨的目标已经锁定在了书房,“可以让我们通过吗?”   男子点点头:“可以。”他又走回到少女的房间门口,开门前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们。   “你们最好快一点。记得,要用新鲜的酱汁。” 第9章 别墅惊魂(九)   看来汤就是重新进入少女房间的钥匙。在这之前,只要试图进入少女的房间或者旁边的主卧,都会被年轻男子拦住。   看他的穿着打扮,应当是医生。   少女生病了,严重到卧病在床,需要医生长时间看护着。   “你有没有发现……园丁说响声在他头顶,但杂物间的正上方,并不是少女的房间。”   而是主卧室。   “这是不是说明……少女是在主卧室被折磨的呢?”郁谨试探地猜测道。   丁鹤的回应有些含糊:“大概是听错了,两个房间挨得很近,听错了也很正常。”   “说的也是。”郁谨点点头,并不深究。   书房就在主卧室的另一边。和旁边两个房间不一样,书房的门并没有上锁。   推开书房门后,映入眼帘的是窗口之前的书桌。窗户没有关上,凛冽寒风正从窗口灌入,窗帘猎猎作响。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掩映在阴云背后的月亮,晕开一圈圈微弱的金光。在微弱的月光之下,能看到一只背部褐色而腹部白色的小鸟,正站在书桌上的一本书上,梳理自己的羽毛。   “这是……夜莺吗?”郁谨犹豫不决问。   夜莺似乎并不喜人,看到有人接近,拍拍翅膀飞向屋外,不给他们用蛮力抓捕的机会。   郁谨走到窗边,想关上窗子,却发现窗子被损坏,无法轻易关上,只能用手按住还在刷刷翻页的书。   仔细看,才发现这不是书,而是一本很厚的本子。本子前面都是摘抄的内容,标好了原作者,可以看出摘抄的人,是个心思细腻情感丰富的人。   翻着翻着,从中掉出一张明信片来,一面画着坐在蔷薇花丛边的少女,少女的指尖还落着一只他们刚刚所见的那种背部褐色的小鸟,另一面则是几句话:我看到你写的故事了,很美,但是让人觉得忧伤。你总是这样多愁善感,让人如此怜惜,希望我以后能让你快乐起来。   看字迹,这是少女的恋人写的。   郁谨这才注意到,在摘抄中还隐藏着一篇完整的童话。童话被分作好几段,最后来源都标的“安徒生童话”,但明显原作者不是安徒生,看起来是少女为了躲避什么人的检查,而不得已做的掩饰。   片段合起来,便是这样一段故事:   在森林的尽头,住着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曾经是贵族,却因为一些原因落魄了,不得已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这户人家在花园里种满了蔷薇花,王子出门打猎的时候,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却被夜莺的歌声吸引,走到了蔷薇花园。花园里的蔷薇拥有着他在皇宫里所没有见过的美丽,王子不由得爱上了这片蔷薇花。   他在蔷薇花丛里看到了陌生的少女。少女并不是太美丽,也一点也不优雅高贵,但大概是她身边的花太美丽了,迷惑了王子的感官。王子对少女一见钟情,留下自己的信物,并向少女宣誓,一定会来娶她。   少女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欣喜若狂,同时却又忧愁万分。她知道,凭借她的身世,本来是没有机会接触王子的。   没有多久,便传来了王子在宫殿里召开舞会的消息。落魄贵族一家为之振奋,开始给家里的女儿准备最好的裙子和首饰。但是这一切和少女并没有关系,因为她只是这家的佣人。   王子从来没有想到,他所爱上的,并不是真正的贵族少女。   少女并不甘心,她还悄悄抱有希望,期待王子能够记得她。但她却无能为力,只能更认真地照顾蔷薇花。   一只夜莺落在了蔷薇花上,开始说话:“你最近种出来的蔷薇,没有那么好看了。”   少女见过这只夜莺,却从不知道它会说话,但夜莺明显看不起她的惊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好好种蔷薇了。蔷薇是我的灵感来源,没有好看的蔷薇,我就唱不出歌了。”   少女向夜莺道歉,并说出了自己的苦恼。夜莺却很自信:“这有什么关系?我送你最好看的裙子和首饰,去参加王子的舞会吧。”   夜莺用蔷薇花和自己的羽毛编织出裙子,又用蔷薇花藤造出马车,一路唱着歌,和少女一起赶往舞会现场。   王子一眼就认出了少女——或者说,是少女身上的蔷薇花。少女和王子度过了美好的夜晚,直到午夜,夜莺慌张地告诉少女,魔法要失灵了。   少女只能匆匆离去,王子的手中,只留下了蔷薇的花瓣。   第二天起,王子开始在全国寻找拥有这样蔷薇花的人。贵族发现这正是自己家中的蔷薇花,欣喜若狂。但是他怕少女出来搅乱他的计划,把少女关了起来。   等王子找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是站在蔷薇花丛中的贵族女儿。他的眼中只有蔷薇花,根本没注意花丛边的人是谁。   少女听着外面的声音,失落万分。这个时候,夜莺又出现了。   “唉,你怎么被关起来了。我以为王子会认出你。”   看着少女的样子太过可怜,夜莺还是于心不忍,决定帮她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哦,为了我重要的灵感。”   蔷薇花被王子的护卫们保护着,夜莺只能叼来地上的一段光秃秃的花枝,站在少女的窗前。   它把花刺刺入自己的胸口,开始唱歌。这是它新编出来的曲子,比之前的任何曲调,都要哀婉动人。   鲜血从夜莺胸口流出,在花枝上开出深红色的花朵。   夜莺的歌声将王子吸引了过来,他发现用夜莺的鲜血所滋养出的花朵,比其他的花朵都更要美丽。   “你是蔷薇花的主人吗?”王子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意。   “是的。”少女回答。她偷偷藏好了夜莺的尸体。   于是少女嫁给了王子,成为王妃,过上了令人艳羡的生活。   但是只有少女知道,王子真正爱的,是蔷薇花。   这个故事,融合了几个童话,看起来是少女自己编的故事。   “他没有看懂这个故事。”郁谨抬起头,唇角的弧度有些僵硬,“少女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应该是以自己为原型的,她对这段感情的未来很担忧。”   “他就和这个故事里的王子一样,只看到了少女美好光鲜的一面。他的诺言不是对真正的少女许的,而是对着自己想象中的少女的,所以他甚至感觉到被欺骗。”   而少女,明明知道对方没看懂自己的意思,说的都是甜言蜜语,却还是选择相信。   可能他还不如这只夜莺要可靠。   郁谨眉峰蹙起。他对于少女的这个恋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满。   丁鹤轻轻抚过他的眉心,像要抚平他的情绪:“我不会的。”   “无论你遭遇了什么,我都一定会在你的身边。没有人能越过我来伤害你。”他的语气庄重得像在宣誓。郁谨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脸上怒意还未完全消散,语气却很认真:“我知道,我相信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一样。”   丁鹤笑得弯起双眼:“我也知道。” 第10章 别墅惊魂(十)   “故事里写,夜莺被少女种的蔷薇花吸引,心甘情愿为少女献出生命。刚刚的纸条也说,夜莺不仅会被美丽的花朵所吸引,也会被钢琴音吸引。其实我们被句子迷惑,以为重点在后半句的钢琴音,没想到前半句的花朵才是解谜的关键。”   郁谨双手撑在书桌上,身子前倾从窗口望下去。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花瓣,像是被撕碎的月光,在夜色中发着惨淡的光。   “我们去折一段蔷薇吧。”他的目光,比月光更温柔。   当然离开之前,他们还是简略看了一下书房的其他地方。明显这个房间并不是专属于少女的,很多书有关兵法或者战略,书上还有遒劲的笔迹。   屋内还有些许古董,郁谨姑且把那些当作真货,只能猜测别墅的主人确实是个有品位且有财力的人。   所有摆设中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墙上的油灯。书房内书架都集中在一侧,而另一侧的墙壁上,嵌着七盏铜灯。铜灯的一端固定在墙壁上,另一端如一截花梗伸出,蔓延到顶端则是花瓣形状的底座。七盏铜灯并不在同一水平面上,高低不平地伸展着,像是错综的枝蔓。灯芯尚未燃尽,懒洋洋地躺在灯油内。   郁谨凑近去闻了闻:“这种灯油的味道,是不是和平常的不一样?”   丁鹤已经站在了门口,远远看着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郁谨侧头看去。平常的丁鹤是绝不会这样催促他的,他的样子与其说是焦急,不如说是惧怕。   他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但郁谨并没有点破,而是若无其事地跟着丁鹤去花园里折了一段蔷薇花枝,花枝上还沾着雨水,这使得上面几瓣残破花瓣更显得我见犹怜。   郁谨抖落花枝上的雨水,看着残存的几片花瓣也零落在地,眼中流露出几分惋惜。   丁鹤安慰道:“很快它就会重新开花。”   “我知道,但是当它不再美丽的这段时间,爱它的人都将离去。就像我们见到的那个少女一样,她的恋人那样痴狂,在她遭遇不幸之后,还不是选择抛弃。也许他老去之后,还会惋惜花朵的凋零,但绝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丁鹤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指尖拂去郁谨手上沾的雨水,温柔而缓慢地夺取他掌心的花枝,声音似乎比平常要更带着诱哄的意味:“她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即使没有了花朵,她的花枝仍旧是她的武器。如果她愿意,她可以用藤蔓缠绕住对方,让对方无法离开她。”   郁谨不动声色:“或许这也是个避免悲剧的方法。”   他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故而主动把话题引到了其他地方。   他很明白,这个时候无论他是赞同还是不赞同丁鹤的话,都会把局势引向难以控制的一方,他并不喜欢这种不可控的感觉。   丁鹤也配合地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只是平静的目光下仍像隐藏着某种情绪。   别墅内还是一片寂静,其他三个人仍旧不知去向。   丁鹤把蔷薇枝条放在钢琴上,不多时,便听到振翅飞翔的声音,一只夜莺从门口飞了进来。   夜莺站在钢琴上,低头看着光秃秃的枝条,发出悲戚的哀鸣。但它还是叼起蔷薇花枝,把花刺刺入自己的胸口,开始歌唱。   它唱的是很简单的曲调,像是不断在重复着相同的一段旋律,只是每一次的节奏有所不同,所传达的情绪也由弱渐强,直至曲子的高潮,它的歌声似乎有种声嘶力竭的味道,每一声都在消耗着生命。   鲜血从夜莺的胸口汩汩流出,渗入蔷薇花枝中,在花枝上开出鲜艳的花。花朵像是由鲜血凝成的,轻轻一碰就会碎成血珠。   随着夜莺的歌声,钢琴也在无人弹奏的时候响起乐音,像是在应和着夜莺的歌声。   夜莺唱到声嘶力竭,声音也渐渐虚弱了起来,它缓缓阖上眼,倒在了钢琴上。   而钢琴声还没有停止,整个别墅,似乎都被淹没在悲伤的钢琴乐音中。   郁谨小心翼翼地捧起死去的夜莺和花枝,像是他稍微重一点呼吸,夜莺和蔷薇就会被震碎。   丁鹤帮他打着灯,两个人走向厨房。走到厨房门口,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刚刚钢琴的声音太大,他们没有听见,现在走近了,却很清晰地能听到厨房里有人在跟随着钢琴音哼着曲调。   他哼歌的声音并不大,却似乎也带着浓重的悲伤。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进去。   他们在犹豫,屋内的人却主动打开了门。   罗一站在门口,一手握着门把手,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小盒子。他身旁的地面上,放着自己的手机,手电筒光朝着天花板,有些刺眼。   郁谨发现,地面上那个女佣的灰烬,已经少了一半了。   罗一不再哼歌,笑出两个酒窝,喊了他们两个一声:“丁学长,郁学长,你们两个在这里啊。”   “罗一?你没有和何樱樱他们在一起?”   罗一缓缓摇头:“我们走散了,那个怪物追着何樱樱跑了,我就一个人过来找你们了。没想到来的时候,你们都不在。好害怕,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们了。”   郁谨看着他手中的小盒子:“你刚刚在干什么?”   罗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小盒子,眼珠诡异地转了转,唇边的笑容更加灿烂:“这个吗?当然是在收拾我妈的骨灰啦。”   他用着极为轻快的语调说着悲伤的话题:“不知道是谁把我妈烧成了灰。”   他用极快的语调抱怨着:“虽然我妈爱财,还喜欢管我,现在又老年痴呆快不认识我了,但是她死我还是很伤心。不知道是谁杀了她,还把她的尸体弄成这样,我都没办法把她完整地带回家。”   郁谨平静问:“你怎么知道她是你的母亲。”   “这个吗?”罗一的唇角维持着僵硬而夸张的弧度,和死前的女佣如出一辙,“当然因为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哦,丁学长,郁学长,是你们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骨灰当然不是这样的……事实上骨灰里是有很多大块的骨头的。不过女佣已经不是人了,就这样吧 第11章 别墅惊魂(十一)   罗一的表情狰狞起来,他扔掉盒子,以极为迅猛的速度扑向郁谨,把他压在地上,右手扼住他的脖颈,左手打开打火机,把火苗缓缓凑近他的脸颊。   “我看到了,你们是这样杀掉他的,对吧?看她在火焰中哀嚎挣扎,慢慢燃成灰烬。”   他的眼角有些发红,咬牙切齿地质问:“你们为什么不放过她?你们明明可以救她。”   郁谨感到一种压迫感从颈部由内而外渗透,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的注意力和反应速度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端。   他压住罗一右手的手肘,同时用手去掰罗一的拇指。罗一发觉自己使不上力,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凶狠,就要把打火机扔到他身上。   距离太近,郁谨没有机会躲到太旁边的位置,只能尽可能打偏打火机的位置,火焰燎过手指,带来一瞬间的疼痛。   但颈部的压迫力突然消失,罗一摇晃着身子倒在他身上,双目充满不可置信地圆睁着,嘴里断断续续道:“你……你竟然……”   他的眼中似乎流出泪水:“好痛……妈妈对不起……”   他再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打火机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盒子的旁边,火光映出写在盒子上用龙飞凤舞的字写的女佣的名字。   郁谨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渗过腰部的衣服,黏黏糊糊地沾在身上。   丁鹤眼神冰冷地走到他旁边,拎起罗一的衣服后领,把他的尸体扔到了一边。他半蹲下来,刚要伸手拉郁谨起来,看到自己手上的血迹,顿了顿,用罗一的衣服擦了擦手,才去拉郁谨的手。   “没关系,已经过去了。”丁鹤唇边浮起安抚人心的微笑,如月光那般柔软,又如蔷薇花瓣般易碎。   罗一的尸体从后腰的部位插入了一把菜刀,正是之前女佣用的那把。   郁谨不知道丁鹤是什么时候拿到这把刀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冷静而准确地把刀捅入罗一身体的。只知道丁鹤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里的冰冷已经消失不见,变成担忧和小心翼翼。   “嗯,我没事了。”郁谨借着丁鹤的力量站起来,手指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的手指刚刚距离打火机太近,被烫了一下,现在还有些发疼。丁鹤发现他的异样,眼中飞过一片阴云,有些愧疚地道:“对不起,我应该更早一点的。”   “……不,你已经来得很及时了。我们把罗一的尸体收拾一下吧。”   “好。”丁鹤弯唇笑笑。只要是郁谨的提议,除非会伤害到他自己,他自然是完全支持。   丁鹤把罗一的尸体拖进厨房,郁谨把女佣的粉末收纳进盒子里,再把盒子放在罗一的身旁。他本来想把罗一的名字也写在盒子上,但找遍身上也没有笔,只能作罢。   钢琴声仍在继续,在这种场景之下,琴声似乎更像是挽歌。郁谨重新捡起蔷薇花枝和夜莺的尸体,把蔷薇花瓣撒进锅里。   蔷薇花瓣一碰到沸水就融化在其中,将整锅汤染成一片鲜红,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郁谨略一沉吟:“如果我们没有找到蔷薇花和夜莺的关系,直接回到这个房间,是不是可以用罗一的血?”   流动的血液,并没有指明是什么生物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血是不是反而更符合恐怖游戏的设定?   但是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他迅速地反应过来,并没有人说过一定要杀死罗一才能解决这次的危机,甚至没有人说过一定要烧死女佣才能解开那次的谜题。   这些都是丁鹤做的。很可能谜题有其他的解法。   真实场景的恐怖游戏就会有这样的问题,很多谜题已经不再局限于游戏程序的设计,出现了许许多多新的解决方法。   “或许都可以吧?”丁鹤关掉炉火,舀出一碗汤,“只是会有更好的一个。”   “好了,我们上楼去吧。”丁鹤找了个托盘,慢条斯理地把汤碗放进去,还扇了扇风让汤更快凉下来,“时候已经不早了。”   郁谨应了一声,帮他打着灯。两个人走上二楼,这次医生依旧出来拦路,只是接过碗闻了闻,便点点头让他们进去。   “进去之后快点出来,不要惊扰了小姐。”   两人点点头,郁谨打开门,让丁鹤先进去。   丁鹤的脚步停在门口,郁谨看到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但是他很快压抑住自己的颤抖,若无其事地走进去把托盘放在梳妆台上。   郁谨进门之后,用门旁的椅子挡了一下门,防止门突然关上,才得以认真看床上的人。   乌云渐渐淡去,明亮的月光从窗口倾泻而下,亲吻着少女白皙肌肤上青紫的淤伤。她的双手被镣铐绑在床头,手腕处因为挣扎留下血痕,此时有些地方已经结痂了,有的地方却因为血痂的脱落而重新流血。床头柜和上方的墙壁,满布着指甲的抓痕,可见制造者的疯狂与绝望。   她低垂着头,棕色的长发遮住她的脸庞,看不见脸上的表情。郁谨的目光从她纤细的手腕,转到微微隆起的腹部。她整个人,比最初出现在画中时消瘦了不少,使得腹部的隆起尤为明显。   郁谨喃喃:“蔷薇结果了。是的,蔷薇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少女的头本是无力地垂着,听到响声微微侧过来,长发的间隙中露出一张疤痕纵横的脸和一双大得惊人的眼睛。   她的嘴唇蠕动:“救……我……”   “好了,你们送好了吧?快走,别浪费时间。”医生推门而入,把他们往门外推。   郁谨回过头,勉强从她嘴唇动的弧度辨认所说的话。   “钥匙……在……”   少女的头突然又转了过去,正对着前方垂下,似乎放弃了挣扎。   郁谨和丁鹤被医生强硬地推出房间门,并且听了一顿教训:“一开始就跟你们说了吧?不要待太长时间,小姐需要休息。”   他们只能看着房间门再次被徐徐关上,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面前。 第12章 别墅惊魂(十二)   医生把他们轰了出来,把门锁上,揣着钥匙下了楼。   郁谨站在楼梯口,看他的身影在下楼梯的过程中一点点透明,直至消失。   从正门进去是不可能了,医生连带着钥匙整体消失。但他们现在无疑需要把少女救出来。   如果不能走门,就只能寄希望于暗道和窗户。攀爬窗户的难度系数过高,因此他们还是倾向于寻找隔壁房间的暗门。   而且少女最后头对着的方向,正是主卧室,所以很可能解开镣铐的钥匙也在这里。   但是隔壁的主卧却也是锁上的。郁谨屏息听了听,主卧里似乎并没有人。   主卧的另一侧是书房,他只能猜测书房也有暗门能通向主卧了。   郁谨轻轻抚过分隔主卧和书房的那面墙,凹凸不平的触感和最初光滑的墙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昭示着这个世界的残酷。他细细分辨着墙面的裂隙,终于找到墙上门的位置。   他试着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看来是有机关触发的。   “这道门应该只是为了出入方便,因此机关不会太过复杂,一定是很容易就能看到的,”郁谨的目光扫过房间内的古董和藏书,最终定格在墙壁上铜灯,“房间里有吊灯和台灯,又为什么需要式样这么古旧的灯?如果纯粹是为了收藏,就应该放进箱子里,而不是装上灯油摆在这里。”   “所以这一组灯很可能有别的作用。外面的钢琴声一直重复的是相似的曲调,一句有七个音,而这里恰好有七盏灯,象征着不同的音调。我想,应该要按顺序点燃这几盏灯吧。”   而他们刚刚从罗一那里得到了全新的打火机。   他说了这么多,丁鹤却一直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他,似乎这面墙即将钻出什么猛兽。   郁谨抿抿唇:“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我也是这么想的。”丁鹤像突然回过神来,把打火机扔给他,“把灯点燃吧。”   郁谨接下打火机,却没有打消心中的疑虑。   如果是之前的丁鹤,应该会主动来点灯。特别是在他刚刚被烫伤,对火有一定畏惧的情况下。   这只能说明丁鹤对于这面墙——或者说灯的恐惧已经超过了他所能控制的程度。   郁谨却没有说什么,认真点完灯,看门缓缓向墙另一侧开启。   他等门打开,并没有直接走,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丁鹤。   丁鹤笑着向他走去,若无其事地牵起他的手:“怎么了吗?”   郁谨审视着他的表情。你在害怕,是因为什么?   他摇摇头,想说没什么,却突然改口问:“你会害怕吗?”   “有你在,我不会害怕。怎么,是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只是有点感慨。”郁谨移开视线,“故事的真相往往都很残酷,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到所有真相吗?”   “我无所谓真相是什么样的,如果你想看到真相,我就陪你去看,如果你不想,我们也可以立刻打道回府。”   你就一定要这么顺着我吗?   郁谨的内心,微妙地产生了一种不满。恋人百依百顺固然是好,但他如果丝毫不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展露出来,反而会给人一种并不真诚的感觉。   即使他看得出来,丁鹤说的都是真心话。他确实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他并不愿意做一只被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丁鹤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动,微微眯了眯眼,握住他的肩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更近距离地看着他:“你现在不大高兴,是吗?”   他低声喃喃:“我能感觉得出你的情绪,也许是我说的话让你困扰了?如果是的话就都忘了吧。你好像忘了很多事,不过没关系,只要记得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就行了。”   他说到“忘了很多事”的时候,郁谨瞬间身体一冷。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丁鹤知道他是穿越而来的玩家,知道他曾丧失记忆的事实。   这分寒意让他从当前旖旎的氛围中清醒过来,冷静地推开丁鹤,看向主卧室的摆设:“那我们快点找钥匙吧。”   丁鹤突然被他推开,也不恼火,反而笑眯眯的:“好啊。”   主卧室内的装修相较其他房间要更为讲究,但虽然摆了张双人床,却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痕迹。衣柜里都是中年男性的衣服,整体摆设和配色也偏男性审美,甚至床头的照片里,也只有一个人。   这一家的女主人,大概很早就逝世,或者与男主人离婚了。   但是即使很早逝世,也不至于房间里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痕迹,甚至连两人的合影都没有。   看起来这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感情算不上好。   大致翻找之后,他们只找到一个无法打开的金属箱。   金属箱外并没有锁,只是在顶部有五个方格。箱子侧面刻着一行小字:生从死中来,亦往死中去。   “生从死中来……是指的生命的循环,还是指要从最危险的地方寻找生机?”   丁鹤的手指拂过那五个方格:“这上面,放过东西。这一格,曾经放过一种粉末,这一格,可能曾放过沾血的东西。”   粉末和血迹还留在方格边缘的缝隙里。郁谨“唔”了一声,猜测道:“所以这句话指的是,我们要去寻找已经逝去的生命所留下的痕迹。女佣焚烧后的灰烬,死去的夜莺,园丁可能留下的血肉……花园里的蔷薇花?还是蔷薇果?”   丁鹤静静道:“蔷薇果。以及已经干枯的蔷薇花。”   蔷薇花象征的是少女,而蔷薇果应当是她的孩子。   “我本来以为,她的孩子就是她的生命所留下的痕迹。但如果干花代表她,那说明她的孩子并没有生下来?”   “即使生下来,也和死差不多吧。”   郁谨在心中否认。这几样里面,只有蔷薇果还是鲜活的生命,所以她的孩子,一定活了下来。只是也许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所以从精神层面上来说,已经死亡了。   除了园丁遗留的痕迹,其他的他们手中都有。两个人回到园丁最先出现的房间,才在破碎的窗玻璃里找到园丁进来时割下的血肉。   五样东西都放入方格内,便听“咔哒”一声,箱盖向上一抬。   箱子内躺着一具颅骨,在颅骨下方,则是三把钥匙。   与此同时,明明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墙壁上却皮影戏般映出另外两个影子。 第13章 别墅惊魂(十三)   墙上影子的动作简单而断续,像是被捏着关节的提线木偶。两个人的对白也简短而跳跃性巨大,不变的唯有中年男子的滔天怒火。   男性应当是这座宅邸的主人,兴许是在事业上遭遇了挫折,也可能纯粹是天性残暴,开始家暴少女,并且在她稍微长大一些后,开始性侵她。   郁谨一直怀疑的事果然发生了。   少女的孩子是谁的呢?一个富裕家庭的独生女,是谁有这样的能力侵犯她并且囚禁她?   只有这家的男主人。   并且不是出于所谓的“病态爱情”或者“情欲”,而是单纯的愤怒,因为这里并没有任何摆设体现出他对少女的痴迷。   听他的话,少女应该不是他的亲生孩子,他记恨妻子欺骗了自己,又逃之夭夭,于是将怒火全然发泄在了孩子身上。   郁谨感到房间内的温度似乎降低了,手指被冻得僵硬,稍微移动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丁鹤握住他的手,把他揽进怀里,轻声在他耳边安抚:“不想看就闭上眼。”   但是郁谨能清楚地感觉到,丁鹤的体温比他的更低,身体也在轻微发抖。这个动作,甚至不是保护,而是一种依恋。   丁鹤所能体验到的愤怒与恐惧,远胜于他。   他反手遮住丁鹤的眼睛,声音清清冷冷:“不敢看也可以闭上眼。”   丁鹤的眼睫毛刷过他的掌心,像是在雨中挣扎的蝴蝶。   稍过了几秒,丁鹤低低应了一声,顺从地把头埋进他的肩窝,把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他稍微趔趄了一下,抬手扶住丁鹤的身子,安抚意味地回抱过去。   最初少女的影子都是默默承受,面对中年男子的折磨,只会瑟瑟发抖,但是突然之间,她开始反抗了。   郁谨想,这应该是对应她恋爱了,发现人生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她的恋人是个家世很好且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她相信他一定可以带领自己脱离险境。   但她的反抗虽然剧烈,却毫无作用。她想要依靠恋情逃脱掉自己控制的事情被房屋的男主人发现了,于是招来了更残酷的压制。与此同时,她和恋人之间的联络,也被掐碎了。   柳兮兮说的没错,让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出“不知廉耻”这类形容词的,必定是他自以为被背叛后产生的自尊受挫感。即使对方并不是出于本愿,他也完全不能接受。   少女就这件事向恋人求助,他却将过错全部推到少女的身上,并且觉得对方已经配不上自己,愤而离去。   很快墙上代表着少女的影子被手铐铐了起来。她的心中曾经燃起希望,但因为恋人给了她更大的失望,反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她的精神状态开始出现问题,神志不清而具有强烈的攻击性,房屋的男主人迫不得已把她囚禁了起来。但是这并没有使他变得温柔,反而让他对于少女更加反感。   这只使得她的情况变得更糟,多次想要自杀,虽然救了下来,但由于身体状况太差,最终因难产而亡。   在她死后,房屋的男主人不愿让人发觉事情真相,把她的尸体肢解了,藏在别墅各处,并且远走他乡。   但是谁又知道,他是不是还会时不时来缅怀过去呢?   在最后,男主人点燃墙壁上的铜灯,坐在椅子上看少女的摘抄日记,似乎沉浸在回忆里。   而铜灯里的是少女的尸油。   郁谨感到一股淡淡的恶心感涌上胸口,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丁鹤会那么怕那面墙。他现在一想到自己曾经点燃少女的尸油,就恶心想吐。   影子消失了,房间又重归宁静,丁鹤抬起头,轻声问:“结束了吗?”   “结束了。很快就全部要结束了。”不仅那段回忆结束了,整场游戏也要结束了。解释前因后果的剧情一旦出现,就意味着最终boss要出现了。   丁鹤展开脆弱但又诡异的笑容:“希望这次能有一个好结局。”   他强打起精神,主动把箱子里的白骨收了起来。剩下的两把钥匙,一把大的是门钥匙,一把小的是手铐的钥匙,还有一把,却写着阁楼两个字。   这座别墅的三层还有个小小的阁楼,因为没有钥匙,他们一直没有探索过。   暗门就在衣柜后面。打开衣柜就会发现衣柜的后壁是可以推拉的门,而后面就隐藏着一扇门,通向的地方是少女房间的空白墙壁。郁谨回忆了一下,下午的时候,这道门应该被衣柜挡住了,因此他们并没有发现。   少女听到响声,从床上缓缓抬起头来。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竭力说些什么。   “谢……谢……”   郁谨帮少女解开手铐,少女突然重获自由,一时不适应,瘫软到他肩上。   少女虚弱地抬起头,她的脸上有不少淤青和伤口,但一双眼睛仍旧明亮,甚至还因为历经沧桑而更显迷人。她的喉咙可能受了伤,说话的声音断续而微弱。   她吃力道:“去……”   “快走!”   “去死吧!”   丁鹤猛地把郁谨往自己的方向拉,把他挡在身后。   少女扑了个空,叼着刀片吃吃笑起来。   “你为什么不去死呢?”她吐掉刀片,口齿清晰而又略带天真地道。   她说话含糊不清,根本不是因为虚弱或者缺少练习,而是因为含着刀片。   她在等待着郁谨毫不设防地接近她。   无论她曾经遭受过怎样的不平等对待,现在都是统治这座别墅的怨灵。   “伪君子,为什么你到现在都没有死?”她微微眯了眯眼,语气中恨意迸发,“明明最应该死的就是你!”   “你当初为什么不拉我一把?”   她端正地坐在床上,手指捏紧被单,毒蛇般的目光盯着郁谨。   “如果你拉我一把就好了。”   她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突然从床上爬下,以一种诡异而扭曲的四肢着地的姿态向郁谨爬去。她的速度很快,四肢的行动似乎根本不需要大脑的指挥。   郁谨冷静地思考着。如果要逃跑,最直接的线路就是从暗门逃出去,但是他并不知道少女是不是有别的方式出入别墅;如果要直接消灭少女,那他只能用打火机了。难道把少女重新用手铐铐起来?但是手铐就在少女身边,他们哪里有机会接近。   无论哪种方式,都存在太多未知。   丁鹤把他往暗门推,叮嘱他:“快去阁楼。”   少女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怨怼道:“你后悔了吗?害怕了吗?”   “不会让你出去的。”少女的眼珠诡异地转了转,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爬向暗门。   丁鹤眼中厉光一闪,在少女抓住郁谨脚踝之前,主动迎向少女,抱住她往旁边一滚。   “关门!”   郁谨抿抿唇,知道机不可失,立刻锁上暗门。   他听到少女尖锐地质问:“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随后少女又神经质地笑起来:“他真的关门了!一点都不关心你的死活!他要抛下你了。”   她趴在门边,用指甲抠着门。   “胆小鬼,你出来啊。”   郁谨戴上耳塞,防止自己被少女的声音干扰。   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跟丁鹤两个人逃跑,等于两个人都一直被少女干扰着。只有让其中一个人牵制住少女,另一个人才能自由行动。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也不太多,虽然他相信现在的少女不会伤害丁鹤,但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少女就会暴走。   他必须在那之前去到阁楼,找到彻底消灭少女的方法。   他重新走到走廊上时,还能听到少女的叫喊,哭声和笑声混杂在一起,不知究竟是悲凉还是疯狂。   阁楼就在三楼,一进去就有灰尘扑面而来。郁谨轻咳了几声,还感觉又震落了些许灰尘。   这间房间比其他房间更小,摆放着一张案几,上面放着牌位。牌位的前面,放着香炉和已经腐烂的供果。   这里竟然是一间灵堂。   他细细辨认着牌位上的繁体字,算着几位前辈的年纪。有名字的最后一个,应该是少女的爷爷。但在那之后,还有一张没有刻字的牌位。   这张牌位果然是固定不动的,但牌位前有一道凹槽,旁边还刻着一道小字:唯我族血脉方可开启。   郁谨沉默了一下,掏出自己珍藏的沾了丁鹤血迹的纱布和棉球,把有血的位置按在凹槽上。   他听到一阵风声拂过耳侧,似乎有什么人站在了他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少女:开门呐!开门呐!你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0.0 第14章 别墅惊魂(十四)   郁谨回过身,站在面前的是一名中年女性。她姿态雍容,神色端庄,如果不是惨白的脸色和黯淡的目光,当是一名极具亲和力的贵妇人。   郁谨神色仍旧冷淡,手却暗中握紧了打火机,观察着她的动向。   中年女性却微微一笑,向他问好:“你好。”   “有兴趣听我说一说故事吗?”   她看起来并没有敌意,掸掸座椅上的灰尘,邀请郁谨坐下。   “抱歉更好的条件招待,还望海涵。”   她坐在郁谨对面,双腿并拢斜放在面前,双手放在腿上,脊背挺直,姿态优雅。她见郁谨也入座,才开始娓娓道来:“在大约四十年前,这里流行的还是介绍婚姻,多数人只看家庭背景和成分,就能敲定婚事。”   “我所要讲的这对夫妻也是这样。只是刚结婚不久,就赶上了政策改变,丈夫远走他乡寻找商机,妻子则留在了家乡。”   她垂下头,语气有几分惆怅:“可是一个女人留在家里,无依无靠的,多少人在忌惮呢。”   “她向丈夫传达自己的不安,但丈夫却以事业繁忙搪塞。终于有一天,妻子承受不住了,她想要重新选择一个依靠。”   她有些狡黠地笑了笑:“这就可以看出男人和男人的不同了。有的人认为,只要足够强大,就能用权力和暴力让人屈从,而有的人,则会温柔地填补人心灵的空缺。”   “所以她出轨了。”   “你说话怎么这样不好听?”妇人故作嗔怒地蹬他一眼,又叹息一声,“是的,她有了其他的恋人。那是她感觉最快乐的时光,即使他们的关系并不正当。”   郁谨淡淡道:“非正当的亲密关系确实更令人感到刺激。”   “或许我应该收起之前的话,还有你这种依靠激怒女性获得关注的男人。”妇人毫不留情地回嘴,轻哼一声,站起身来背对着她,像是在生气。   郁谨不禁露出笑容:“那请您继续说吧。”   妇人回过身来,背靠着摆放牌位的桌子,点燃香炉内的香,看着袅袅升起的烟气似乎陷入了沉思:“但是好景不长,几年之后,丈夫的事业小有成就,于是回乡把妻子接了过去。”   “妻子被迫和恋人分别,心情很低落。她那时候大概是头昏了,想和丈夫离婚,但曾经的恋人却再也不与她联络,有了新欢。”   “而她也发现自己怀有身孕,知道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太难生存,于是便忍了下来。”   郁谨右手虚握成拳,食指指节抵在唇上,似乎陷入思索。   “她本来已经心灰意冷,准备和丈夫好好过日子。却不知道丈夫从哪里听来的流言,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他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发现孩子确实不是自己的。”   “你应该能想到,他当初有多愤怒。”妇人露齿一笑,眼中有了恨意,“他质问妻子,并开始殴打妻子。妻子的反抗让他的怒意更甚,所以他最后杀掉了妻子。”   “他明明自己在外面养了很多女人,却说自己只是风流,还很自豪。”   郁谨微微眯起眼,他感到有些头昏脑胀,思维似乎陷入了停摆,只能看着妇人的嘴唇一张一合。   “孩子目睹了这一切。她本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学会了,如果面对父亲的殴打,进行反抗,可能会招来更多的毒打,所以她学会了忍耐。况且两个人的力量那么悬殊,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但是男人并没有直接打死她。他想要妻子和那个不知名的男人永远受到惩罚,觉得直接打死太便宜他们了。他还是把孩子养大,并且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当作向别人炫耀的工具。”   “他渐渐地发现,这是个正确的决定。因为如果打死了,他就需要找新的发泄品。孩子漂亮又听话,简直是最完美的出气工具。”   郁谨掐了掐自己的虎口,逼自己清醒一些,却发现一阵恍惚过后,面前似乎站着一个高大严肃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狞笑着拿起棍子,向他身上打来。   他想要躲避,却发现全身无力,只能待在原处,眼睁睁看着棍子落在自己身上,连抬手抵挡都做不到。   愤怒和绝望开始在他心中弥漫。   “孩子慢慢长大,也有了接触外界的机会。她在生日会上遇到了一个热情的追求者。追求者无比热烈地赞美她,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我说过,有的男人很擅长在女人伤心落魄的时候趁虚而入。”   “她那个时候正是喜欢幻想的年纪,也太天真,直接将真相告诉了追求者。她以为,追求者会可怜她,带她一起走,却没想到追求者勃然大怒,认为她不再贞洁,拂袖而去。这件事也被男人发现,他没有想到少女也敢忤逆他,于是更残酷地对待少女。”   妇人冷哼一声:“男人总是这样,要求所有女人洁身自好,自己却喜欢沾花惹草。反正她的追求者再也没有出现。”   “少女已经出落得越来越漂亮,男人也对她产生了其他的心思。他可能觉得,强占别人的女儿是一种报复吧。”   是的,男人看他的眼神,除却冰冷,已经多了情欲的意味。   但是更多的还是一种压迫和威胁。即使使用的手段不同,归根结蒂都是为了控制。   男人的眼神在说:我从其他人手中抢到了你,你现在已经成为我的所有物,我要让他知道跟我作对是最大的错误,我才是真正的权威。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随时可以让你死,但我要你生你也必须生。   “少女怀孕了,身体也更加差了。男人已经不再折磨她,只是在她发疯的时候,站在她面前,冷漠而厌恶地看着她,说她现在疯疯癫癫的样子,连野狗也不如。虽然如此,他还专门找了医生来,看管着少女不让她死,大概他觉得,只有活着才能继续惩罚她。”   “少女最终还是死了。可能这对于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但她却发现自己的孩子可能要延续自己的命运,双重的怨气叠加在一起,她终于变成了厉鬼。”   “她保护了自己的孩子,但与此同时自己也几乎丧失了神智,她向当初所有知道真相却没有救她的人复仇,并且为了掐断罪恶的延续,她还要杀掉他们的孩子。”   妇人走近郁谨,把手搭在他肩上,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轻吐气:“你说,她做的是不是很对?”   郁谨扬手打掉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您的故事说完了吗?”   “我的故事不好听吗?”妇人掩唇低笑,利刃般的目光睇向他,“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她原本温和的声线也变得冷酷起来。   郁谨撞翻香炉,灭掉线香,头脑清醒了一些,方才转头看她:“您的故事很不错,香也很不错。可惜有人正在等我,我不能留在这里。” 第15章 别墅惊魂(十五)   从香被灭掉的那一瞬间起,中年男子的幻象就消失了,但郁谨的身上,仍旧有一种被鬼压床的压迫感。   妇人惋惜地扶起倒下的香炉,责怪了他一句:“年轻人怎么这么莽撞,这香炉的年龄可比你还大。”   “你知道消灭……消除她的怨气的方式吗?”郁谨定定地看着她。   “你好像应该先问怎么出去。”妇人吃吃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看着她受苦,却不能出去帮她吗?”   “因为这里早就设下了法阵,进来之后就出不去了。那个人真是心狠,要把我的灵魂永远囚禁在这里。”妇人幽幽叹了口气,“不过现在真好,有人来陪我了,我们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郁谨试了一下推门,果然纹丝不动,像被一种特殊的力量锁住。   “我并不认为你是真心想把我困在这里。”郁谨顿了顿,斩钉截铁道,“是有人请求你这么做的。”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太过寂寞,想找个年轻人陪我玩玩呢?”妇人抛来一个媚眼,“我一个人被困在这里几十年,都要发霉了。”   “你在拖时间。”郁谨不再与她纠缠,开始观察房间的构造。门被不知名的力量锁上,无法正常打开;地板是木质的,但仔细看可以看到木板缝隙间的钢板,恐怕地板叠了几层不同材料,不可能轻易砸破;唯一透出光明的,是高处的一只小窗口,但这只窗口,恐怕还没他的腰宽,要钻过去是万不可能的,如果被困的是何樱樱或者柳兮兮,兴许还能从这出去。   “跟你说了出不去,为什么我们不来好好享受一下美好时光呢。”妇人施施然坐下,一副看戏的样子。   郁谨又端详起面前的供桌。整间房间太小,大半都被这张供桌占据了。他细细看着供桌上的牌位,调整了一下牌位的位置,使他们按照出生日期而非逝世日期排序。随后供桌便震动一下,和之前凹槽对称的地方,另一个凹槽浮了出来。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他要永远把你困在这里,一定会时不时来确定你的存在。他不会设立一个自己进来了就出不去的地方。你说你被困在这里,不能去帮你的女儿,我信了,那么这个房间就一定有一个开锁的机关。”   他再次把丁鹤的血按在凹槽里,听到一声“咔哒”声,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也消失无踪。   “你出现的太是时候了,让我误以为,是丁鹤的血把你召唤出来的。其实你一直都在,只是选了个恰好的时机,想让我以为供桌上只有这一个机关。”   妇人愤然起身:“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是肯乖乖待在这里,兴许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你杀不掉我。”郁谨轻巧地戳破她的谎言,“我猜,你的实力不足以杀人。”   “你如果有能力杀人,第一个杀的一定是害你的人。可你有这么多的机会,为什么没有出手?其次,一个能轻而易举杀人的鬼魂,应该不需要借助迷魂香。”   以及一个厉鬼,应当像少女那样疯狂,而不是这么冷静。   “你的目的只是把我拖在这里,直到今夜结束。”郁谨越说神色越冷峻,“有人想要自己解决问题。”   妇人低头敛眸,声音平静温柔:“你说话这么不留情面,是没吃过亏吗?”   “我确实杀不掉你。大概是缺少执念吧,我生的时候做不成恶人,死了也做不了恶鬼。现在门开了,你要走我也留不住你。”   “那么在你走之前,我就提醒你一句。你知道这里的厉鬼最害怕什么吗?”   郁谨侧头,认真倾听。   她嘴唇缓慢地一张一合,定格在一个夸张而毫无感情的笑容:“火焰。”   “被火烧死,就真正魂飞魄散了。”   她说完,怅然地抬头望望窗口,身形也渐渐消失。   郁谨抿抿唇,手指抚过兜里的打火机。   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还是要靠这个。   当初烧死女佣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但第一他当时还不能确定女佣和少女是同一种类型的厉鬼,第二那件事是丁鹤做的。   他走到二楼,却听不到少女的声音。少女房间的门被打开了,里面却空无一人,只留下血迹和争斗的痕迹,血迹一直延伸到一楼。   他微感不妙,把二楼几个房间又看了一遍,都没有人的痕迹,只能下到一楼。   他刚下到一楼,就听到有个女声在哼歌。   女声哼的曲调仍是刚刚钢琴弹奏的曲调,只是由她哼起来格外活泼欢快。   郁谨没有出声,先躲进了楼梯下的阴影里。   他看到何樱樱扛着锄头,从另一边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她的手机挂在胸口,白色的手电筒光随着步子一闪一闪,把她的笑容映照得阴森恐怖,即使她笑得很甜美。   “一二三四五六七,猜猜你躲在哪里?”她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哼歌,自己还添了词。   “七六五四三二一,我猜你就在这里。”她在客厅中央站定,歪歪头似乎在聆听,很快展颜一笑,右脚划了个圈转到另一个方向,半跳着把左脚并过来,右手比了个枪的姿势,“biu~你真的就在这里。”   她转过身去,郁谨就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了。但她手机的光,把对面人的样子映照得很清晰。   丁鹤从阴影中走出来。他的身上沾了不少血迹,一看便是刚经历过缠斗。他的脸有些发白,但神色仍旧温和,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丁学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她似是担忧地道,“那个女鬼呢?你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丁鹤摇摇头:“我之前遇到女鬼的袭击,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就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哎?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何樱樱双手紧张地握住锄头,横在胸前,似乎在发抖。   丁鹤安慰她:“我们一起行动,她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不,现在还是很危险。”何樱樱似乎垂下头,声音也变轻了,“她知道我们在哪,我们也知道她在哪。”   她望向丁鹤,一只手按在胸口,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她就在你的身体里,你杀了她,吞噬了她的力量。”   “那现在杀掉你一切就结束了!”何樱樱的声音骤然拔高,她手中的锄头也高高举起。   锄头伴随着满含笑意的声音落下:“再见啦,学长。”   郁谨心跳一窒,条件反射要去阻拦,却冷不丁有一只手搭到他身上,柳兮兮带着冷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可别出去捣乱。” 第16章 别墅惊魂(十六)   “你发现了吧?他就是那个女鬼的孩子。”柳兮兮抱胸站着,双目沉沉,“我们会被困在这里,都是拜他所赐。”   “还记得我们来的时候,在森林里迷路了吧。当时是他在我们的水里下了安眠药,又偷偷在车里放了屏蔽仪,还特意说看到人影引起我们恐慌,只是想把我们引到这里。女鬼的尸骨在这里,她走不远,只能靠别人把人引过来。”   她和何樱樱当初借换鞋的借口,偷偷把车里翻查了一番。郁谨当初虽然看出她们另有目的,但并不能确定她们的立场,还怀疑过她们的身份。   “我和樱樱刚刚找到了医生和女佣的日记,里面很清楚地记载了女鬼的过往以及她死后宅邸里曾经出现过的异象。她生了个男孩,而且那个男孩活了下来。这座别墅这么干净,一定是有人经常打扫,那个幸存下来的男孩无法忘怀过去,即使自己不住在这里,也希望母亲的住所干净整洁。”   “他和母亲都不能忘记曾经遭遇过的一切,所以要对那些伤害过女鬼——或者是没有伸出援手的人进行复仇。”柳兮兮说到这里,眼里闪过一丝恨意,“他们杀掉了那些人。”   她的父亲,和何樱樱的父亲,就是死在他们之手。   “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他。”郁谨淡淡道。   “我之前说谎了。我不相信我的父亲会无缘无故自杀,所以我找人调查过他的过往,我知道他死前为什么心神不宁。”   “我知道他当时的做法不算最好,但那也是形势所迫,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能做些什么呢?难道要他为了救一个陌生人把自己搞得家破人亡吗?樱樱的父亲就更不用说了,他甚至在之前都不知道这件事,就因为在这座宅子里工作就要无辜被卷进来吗?”   她和何樱樱要替父亲复仇。   似乎形成了一个循环,丁鹤要为母亲复仇,而园丁和医生的女儿却反过来要向他复仇。   郁谨没有什么立场来责怪他们,他本身也算是这件事的受害者。甚至于说,如果面对的不是丁鹤,他做的可能比她们更狠绝。   “你不用担心,马上就结束了。樱樱很快就会杀掉他,这样我们就可以回去了。”柳兮兮按住他的肩膀,语带威胁,“所以你绝对不能去捣乱。”   郁谨看着何樱樱灵活地转动着锄头的方向,果决而迅猛地将锄头劈向丁鹤,几乎让人无法反应。她之前所展示出来的,甚至不足全部实力的十分之一。   丁鹤只能节节败退。他每次都只能堪堪躲过何樱樱的攻击,却十分幸运地没有受伤。   他似乎有意识地在往郁谨所在的方向退。   柳兮兮的手从郁谨的肩上移到他的脖子上,长而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我要不客气了。”   郁谨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战场的方向,语气平静:“你没有看见吗?何樱樱身后的东西。”   柳兮兮微微眯起眼。她的夜视能力比平常人要好一些,即使是这种环境里,也能看见一团黑影蜷缩在丁鹤最开始出现的位置。   那团黑影并没有移动,她甚至不清楚那是不是活物。   何樱樱的攻击频率越来越快,丁鹤渐渐支撑不住,终于开始受伤,而何樱樱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兴致也越发高昂,对手的挣扎明显激起了她的兴趣。   但越是这样,她的注意力越会集中在一点。她已经准备好给丁鹤最后一击了。   就在这时,那团黑影动了。   柳兮兮才看清那是一个人,只是她的身体各部分似乎是分离的,以一种不协调的姿势在地上爬行。她的移动速度很快,瞬间就已经到了何樱樱的身后,在何樱樱挥起锄头的同时,她也嬉笑着扑向了何樱樱。   柳兮兮心里一惊,急忙出口提醒。   何樱樱听到柳兮兮的声音,及时回身抵挡。但这样就把后背露在了丁鹤的面前。   丁鹤原本体力不支的样子荡然无存,他极为从容地驱使少女的怨灵用手脚缠住何樱樱,漫不经心地捡起何樱樱掉在地上的锄头,颠了颠。   柳兮兮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再跟郁谨纠缠,转而考虑怎么最有效地支援何樱樱。   反而是郁谨挡在她面前:“你现在,还是想叫我不要捣乱吗?”   柳兮兮气极反笑,阴阳怪气地道:“原来你们还是一伙的。你的父亲也死在他们手上,不是吗?你这样做,就不怕他死不瞑目?”   郁谨淡淡道:“不怕。”   柳兮兮轻哼一声,甚至想鼓鼓掌:“真爱的力量,了不起了不起。”   何樱樱被少女的怨灵缠住,却并不焦虑,而是带着她就地一滚,借此躲开丁鹤的攻击。   少女在地上滚过,发出“咔咔”的声音。她低头咬上何樱樱的肩膀,从喉咙里发出叽叽咕咕的满足笑声。   何樱樱的眼中也浮现出嗜血的光芒。她警惕地注视着丁鹤,随时准备躲避他的下一击,暂时的落败只会让她更冷静地审视所处的环境。然而丁鹤却转头离去,径自向郁谨和柳兮兮所在的位置走去。   一道劲风向柳兮兮袭去,郁谨眼疾手快把她推离几步,才让她躲过丁鹤的攻击。   丁鹤右手握着锄头,黑沉的双眼中翻涌着怒意:“放开他。”   柳兮兮嗤笑一声,拍拍衣服上的褶皱:“我可什么都没做,明明是他缠着我不放。”   丁鹤的眼神更加阴沉:“离他远点。”   柳兮兮在缓慢地退后。她本身并不像何樱樱那样擅长战斗,和丁鹤硬碰硬只会吃亏。   但是她还在挑衅:“你是要在他面前杀了我吗?你觉得他还会接受这样一个怪物吗?”   郁谨看起来选择站在丁鹤那一边,但是丁鹤却未必真正相信。   想一想,他的母亲仅仅因为被欺凌就被恋人抛弃,他又怎么相信自己的恋人能接受一个杀了这么多人的怪物呢。他肯定天生在感情上就很多疑。   她就算死,也要挑拨丁鹤和郁谨的关系,逼迫郁谨和丁鹤站在对立方。这样郁谨就会被逼着反抗。她就不信,郁谨会心甘情愿被丁鹤杀死。   丁鹤眼中的怒意更甚,但他的动作确实停住了。   他开始犹豫。   郁谨却突然从他背后抱住他:“我有话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下一章完结这个世界。   下一个世界是3v13的逃生游戏,灵感来源于《黎明杀机》《第五人格》等游戏,把遛鬼成分淡化而以躲猫猫为主。 第17章 别墅惊魂(十七)   丁鹤身子一僵,拿着锄头的手缓缓垂下。他低下头,看看拦在自己腰上的手,垂眸似乎在思索。   但只是几秒钟,他就把左手覆在郁谨的手上,唇边浮起略带哀伤的微笑:“好。”   “我们去书房说。”郁谨转而牵起他的手,扭头向楼上走。   丁鹤乖乖跟在他身后,只是回过头阴冷地看了柳兮兮一眼。   柳兮兮警惕地看着他,却很快被一双从黑暗中伸出的手捂住了口鼻,拖向阴影。   丁鹤满意地收回视线,加快了步子,和郁谨站在并排的位置。   郁谨的余光瞥到了一切,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   书房的暗门已经关上了,屋外的风雨早已停歇,静谧幽淡的月光从窗口倾泻而下,给从窗口到门口的这一条路铺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丁鹤确定门已经关上,没有人能来干扰两人,静静看着郁谨,等他先开口。   郁谨背靠着旁边的书架,状若无意地拿下一本书随意翻着:“你是故意把我骗去阁楼的,对吗?”   “那里很安全,她的力量到不了那里。”丁鹤试图解释。   郁谨翻了两下书,很快就一脸无趣地把书扔在了一边,又换了另一本书翻看:“我知道,你想暂时把我困在那里——理想状态是我昏迷一夜——然后等第二天一切都解决了放我出来。”   丁鹤垂下睫毛,遮住自己眼睛里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依旧温柔:“可是被你识破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很早。当我们发现没有寄出的信时,明明很难认出的字,你却一下就能说出内容。而且上面的字明明只写到‘恨’字,你却能把后面的内容补充出来,说明你早就知道信的内容。柳兮兮之前的猜想,也算是一个提醒,如果是有人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那么一定是你的嫌疑最大。”   “你甚至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收集我的血液。你和柳兮兮一起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我也猜到你应该发现了什么,你想抢柳兮兮帮我处理伤口的机会,就是想收集我的血液吧?”丁鹤叹息一声,“其实我早知道,你这么聪明,又这么了解我,一定会猜到我的用意。”   丁鹤几乎把他当初的想法摸了个透彻,唯一不同的是,他当时对柳兮兮也不是全然信任,确实有担心她下手轻重的问题。郁谨抿抿唇:“所以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困不住我。”   “只要能拖延时间就够了。只要再拖延十分钟,也许就够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丁鹤苦笑着摇摇头,“其实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如果不是你执意要跟来,我根本没有想过带上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假装自己不知道呢?”   郁谨定定看着他:“你撒谎。”   “在看到那副画的时候,我几乎就确定了,那个画肖像的人,就是我的父亲。我的画是跟他学的,他画画的风格我最清楚。而郁金香,也恰巧是我们家族的家徽,甚至于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就是‘峰’。”   丁鹤自嘲地笑笑:“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在丁薇的卧室里,她说我最应该去死,因为在她心中我和我的父亲并无二样,不仅我的父亲欺骗了她,甚至我也欺骗了你。”   他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堵。他的父亲确实撕碎了诺言,那他是不是也真的要欺骗丁鹤?   他捏紧了手中的书脊,略带发泄性质地把书扔到地上,甚至有些烦躁地把更多的书从书架上拨到地上。   丁鹤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他发泄的行为:“不,我的母亲……她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知道你没有欺骗我。”   郁谨低声道:“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我。我之前疑惑为什么这个房屋的主人会做一些互相矛盾的事情,为什么明明想要我们找到她的尸骨,却又对我们下死手。为什么整座别墅都由她控制,却存在着能够消灭她所驱使的其他怨灵的方式。因为这座房子里有两个意志,它们有时会互相冲突。”   园丁会直接无视他们会追着何樱樱那边而去,是因为忌惮他的力量;女佣在火中挣扎时,曾尝试着向他靠近,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抵挡住,是因为丁鹤在阻挡着她;罗一性情大变,想向他复仇时,也是丁鹤一刀击中要害。   但是丁鹤也确实杀了很多人。按柳兮兮的说法,丁薇的怨灵是无法离开这座宅邸的,那么那些在外死去的人,一定是丁鹤处理的。丁鹤算得上他的杀父仇人。   他无论如何做不到心无芥蒂。   郁谨的语气中隐隐透露着挣扎:“你为什么之前不跟我说,也许这件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丁鹤近乎虚脱地一笑,抓着他的左手把他抵在书架上,左手撑在他的脸旁,把他困在自己和书架之间,眼中燃着绝望的火焰:“你知道了这些,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你看看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真的还会接受我吗?”   “我杀过很多人,里面包括你的父亲。我的母亲神智全失,甚至还想杀你。”   “我从小就没有感受过所谓家庭的温暖,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做一个完美的恋人。”   他咄咄逼人地问:“你会继续和我在一起吗?”   他一连串的问题,几乎把郁谨逼到了绝境。这个时候,无论是肯定和否定,都很难顺利地回答出来。   丁鹤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靠近郁谨,把嘴唇覆在对方的嘴唇上,低声喃喃:“我知道你不会救我的。”   起初这个吻极为轻柔,像是落在花瓣上的蝴蝶,生怕振翅的幅度太大,将花瓣震得七零八落。他给了花朵足够的时间,让他选择逃避,如果花朵愿意,随时可以撤离这段感情。   花朵最初紧张得枝叶和花瓣都紧绷着,但他却没有逃避,反而在蝴蝶要失望离去之前,稍稍合拢花瓣,似乎在挽留。   郁谨开始缓慢地加深着这个吻,像是蝴蝶确定花朵并不脆弱后,试探地吮吸着花蜜。花朵忍不住颤抖起来,稍微卷曲起花瓣,仿佛要把蝴蝶困在花心。   两个人再分开始时,都有些喘息。郁谨觉得有些头晕,右手撑住书架,才勉强稳住身体:“我和他不一样。”   他的双眼弥漫着一层水雾,迷迷蒙蒙地望着丁鹤:“我不会抛下你。” 第18章 别墅惊魂(十八)   丁鹤视线下移,抓住他扶着书架的右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打火机“啪”地掉到地上。   丁鹤睫毛微微颤抖,抬头苦涩地笑了笑:“所以想要烧死我吗?”   “你会专门选在书房,就是因为这里的书这么多,容易点燃,而且空间狭小,把书架推倒挡住门,基本上就没办法躲藏或者逃出去了。”   郁谨本想解释,却发觉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像在狡辩。   丁鹤果然是最了解他的人,把他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可是他也无可奈何,他是个玩家,必须要争取最好的结局。这个游戏的走向注定需要他杀掉丁鹤。本来他还抱着侥幸,只用杀掉少女的怨灵就可以了,可是丁鹤抢先吞噬了怨灵的力量,他唯一需要消灭的对象,就变成了丁鹤。   丁鹤看着他犹豫的样子,眼里的失落越发浓重。他松开抓着郁谨手腕的手,俯身捡起打火机。   “趁着现在还来得及,快点走吧。我们来的时候,留下了脚印,应该很快就能走出去。”丁鹤打开打火机,看着火光在黑暗中跳跃,“其实这只是一片普通的树林,跟着导航很快就能找到出口。”   郁谨心底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他抓住丁鹤的手腕,想把打火机抢回来:“一起走。”   丁鹤摇摇头,露出温柔但哀伤的微笑:“我身上背了这么多人命,是应该付出代价了。我的出生,就是为了复仇。现在仇已经报完,我该把一切结束了。”   即使丁鹤很早就猜出了郁谨的心思,他也心甘情愿地踏入了圈套。   “就算我们一起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你永远忘不掉今天的事,所以你会一直生活在挣扎中,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他顿了顿,郑重道:“但是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   郁谨感到胸口一阵疼痛,像是火焰在心脏燎过。他没有继承原身对于自己父亲和朋友的情感,所以在知道那些事的时候,也只有简单的同情。但是丁鹤真实地生活在他身边,甚至还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能够感觉到这份感情的真诚。   他深吸一口气,直视丁鹤的眼睛,决然道:“我陪你。”   丁鹤也深深望着他的眼睛,眼里满是留恋。但是原本暗淡的眼神中,似乎又渐渐燃起了光亮。   他的声音如一片羽毛,轻柔地拂过耳廓:“真的吗?”   “我说过,我不会抛下你。如果你一定要留在这里,那我也陪着你。”   丁鹤的声音带着不忍和无可奈何:“留在这里,你也会死。你可能会比我更痛苦。”   “你说了,即使我最后出去,也不会忘记这一天。既然如此,不如我也把记忆停在这一天吧。”郁谨推倒身后的书架,把门封住。书架上的书大部分已经被他扔下去了,不算太重。   现在他也没有退路了。如果丁鹤还是不肯相信他,他只能把暗道和窗口也封死了。   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达成结局的标志事件应该就是杀死丁鹤,而他自己是否死亡,影响的应该只是结局分支。   他一向是个很任性的人。比起努力去达成一个完美真结局,符合自己心意的普通结局更让他满意。每个世界都只有一次,他不想自己后悔。   大不了就多轮回一个世界,总有一天他能攒到积分足够。   他不能否认,丁鹤恰巧是他最喜欢的类型。即使他曾经失忆,仍旧对这种人最没有抵抗力。   丁鹤蹙眉,收起打火机:“你没有必要……”   “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既然说过,就一定会做到。”郁谨去抢他的打火机,被他灵巧躲过,只能继续发狠,“你现在不肯下手也没有关系,我会一直跟着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去到什么地方。”   郁谨直接吻上他的唇,趁着他愣神的机会,夺过打火机,干净利落地点燃脚下的书册。   丁鹤拽着他跑到窗口:“从这里跳下去,不一定会死。”   郁谨抓着窗台,抬头望望月亮。只是很不幸,不知什么时候乌云又笼罩了夜空,他只能看到乌云中央泛开的一圈一圈白光。   他伸出手,想去接细细碎碎的月光:“你就这么不愿意相信我吗?”   丁鹤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最终还是释然道:“我相信你。”   他轻轻拥住郁谨,在他耳边喃喃:“你现在已经不能反悔了。”   在郁谨看不见的地方,他脸上的哀伤和担忧消失不见,转而浮现出狡猾而势在必得的笑容:“如果还有下一世,如果我还是会变成这副样子,你会愿意变成和我相同的样子吗?”   郁谨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愉悦:“这句话,我也相信了。”   火焰越发热情地席卷了所有书架,像是沉迷爱恋的少女,执着地追逐着暗恋对象,不顾对方反应地一遍又一遍地述说着情话。对方的模棱两可令她的决心越发坚定,暗自笃定对方只是羞涩与不知所措。   但这份热情,却被外界的打击浇灭了。   郁谨迷迷蒙蒙地感到,下雨了。   他睁开眼,发现细密的雨丝从窗口飘入。每一滴雨珠,似乎都裹着莹润的白光。   他再定睛一看,才发现不知道窗外从哪里透进来明亮的白光。   白光越来越亮,逐渐到了刺目的状态,把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再看清面前景象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主神空间。   他在主神空间的房间很简单,只有些简单的家具。墙壁和天花板都保持着纯洁无瑕的白色,整个房间里最为显眼的,是悬浮在床边的一个光球。   他把手放在光球上,得到了自己在上个世界所获得的结局和积分。   “已达成 GOOD END:《重生》。”   除了积分,下面还显示了他所获得的技能:   技能名:至死不渝。   技能描述:即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被动效果:在每个世界免除第一次致死伤害,并在完成此世界时将这种致死方式纳入能力。(当前效果:火焰)。   也就是说……他在上一个世界应该被烧死了,但是阴差阳错得到了驭使火焰的力量。   他尝试着把意念集中在指尖,果然看到指尖燃起一簇火苗。   他可以操纵火焰出现的位置和火势。唯一还不清楚的是,这种火焰是不是普通的火焰,会不会对某些生物产生额外伤害。   但这些可以留到下一个世界去检验。   他看了眼提示,下一个世界在七天后,他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一下设想的致郁真结局。如果最后选择把丁鹤烧死自己逃跑,将会发现其实阁楼里的女人骗了自己,火焰反而加强了丁鹤的力量,以后走到哪里都被阴影跟着。   另外在这个好结局中何樱樱和柳兮兮也活下来啦,因为完成任务也回到了主神空间~ 第19章 捕猎游戏(一)   郁谨再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反绑着手脚,强制性跪坐在某个地方。四肢因为长久不改变姿势,已经有些麻木,只有在撞击到窗棂的时候,会有些许的钝痛。   他的双眼被布条遮住,无法看清周围的状况,但结合身下颠簸的感觉和马的嘶鸣声,他判断自己正在马车上。   马车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他甚至无法听到车夫的呼吸声和驭使马匹的声音。   他尝试着去解开绳索,却听到一声轻笑在身旁响起:“你想做什么?”   郁谨立刻停住动作,乖巧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他虽想到可能有人在监视自己,却不曾想在这么近的地方就有另一个人。在这个人出声之前,他甚至没能感到任何人类的气息。   他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抬起他的下巴,拇指指腹按揉着他的唇角:“不回答我吗?”   郁谨依旧沉默不语,他却似乎也没有不悦的感觉,松开手,慵懒地招招手:“过来。”   郁谨循着声音微微转动了身体,却仍在原地没有移动。   对方看了他几秒,见他不愿妥协,反而倾身上前,右臂环住他的肩膀,让他的头向着自己的右边偏,低下头,轻轻吻着他的后颈,语带宠溺:“还在跟我生气吗?”   郁谨感到湿滑冰冷的舌尖舔过自己的后颈,像是蛇从身上爬过,带来一阵战栗。他甚至还感到了蛇的獠牙般的冰冷而尖锐的触感。   像是在享用美餐前的仪式。对方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在刚刚反复舔舐的位置吮吸了一下,留下一个标记,便轻轻放开他。   “不用担心,你一定能赢得比赛。”   马车似乎即将到达目的地,外面明显嘈杂了起来。除去其他马匹的声音,还有了交谈声和蝙蝠的叫声。   不多时,便有人来接他下马车,他听到原本就在马车里的那个人打了个响指,自己身上的布条和绳索都应声落地。   幸亏正是夜晚,他的眼睛不需要太长时间便能适应周围的环境。他眯着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马车停在一座古堡前方,旁边还有许多装饰华丽的马车。拉车的并不是普通的马匹,而是骷髅马,骨架间空白的地方正冒着黑色的火焰。现在应当是冬季,古堡外的树木都只剩光秃的枝干,上面倒吊着不少蝙蝠,一旦有新的马车到来,便会下来飞行一圈,似乎在报信。从马车上下来的,多数是穿着讲究的俊男美女,他们欢快却又不失优雅地交谈着。   扶着他的是一名金发碧眼的侍者,他长相俊美,姿势也相当绅士,只是说话时会露出两边的尖牙:“请跟我来。”   郁谨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应该还在马车里。   他被侍者引到一间宴客厅般的地方。大厅里有一张长餐桌,共摆有十三张椅子,每个位置前都放置有名牌。已经有不少人落座了,他们多数惴惴不安,有的把玩着面前的餐具,有的低头暗自祈祷。   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个侍者,不时会问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   郁谨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他的右边是空的,左边是一名少女。   少女的名牌显示,她叫“卡罗尔”。   郁谨从一进大厅就注意到了她。大厅里的人,无论表面装的有多淡定,总是会从小动作泄露出紧张,但这个少女却很放松,她的脸上带着轻松甚至是憧憬的笑容,时不时会回头问侍者问题。   她穿着简单但材质良好的裙装,头上戴着铃兰花造型的饰品,整个人的长相也如铃兰花般清纯可人。她似乎是混血,五官有着东方人的精致柔美,双眼却很深邃。   她见到郁谨,礼貌地问了声好:“你好,我叫卡罗尔。”   郁谨瞥了眼自己的名牌,庆幸这个游戏没给自己改名字:“你好,我叫郁谨。”   不远处有人嗤笑一声:“都死到临头了还打招呼。”   卡罗尔脸色一变,轻叱道:“戴纳,你说什么?”   名叫戴纳的男子长相不算差,神色却畏畏缩缩,给人不好的观感:“我说错了吗?我们这里所有人,你,我,他,马上都要死了。”   “不用在意他说的话。”卡罗尔愤愤地转头,“我看最先死的就是他。”   她又好奇地问:“你是从东方来的吗?你的长相看起来和我们很不一样。”   郁谨点点头,她脸上泛起一抹潮红:“真好。我的母亲也来自东方,可惜我从出生就没见过她了。那位大人,听说也来自那里……我很喜欢东方人的长相。”   郁谨不动声色问:“那位大人是?”   “是一位很迷人的大人。”卡罗尔眼里是满满的恋慕,“希望今天能够见到那位大人,如果能够见到的话,我就算死也……”   “哟,人这么多啊。”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的声音打断。   一个年轻男子正拉开郁谨右边的椅子。他长得浓眉大眼,笑起来有股邪气,身材极富力量感,像只精壮的豹子。   他拉开椅子坐下,便把腿放在了餐桌上,在雪白的桌布上留下自己的鞋印。他漫不经心点燃一根烟:“什么时候开始啊。”   他的名字叫秦扬。   卡罗尔掩唇惊呼:“他怎么这么粗鲁。”   秦扬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扭头邪肆笑笑:“小姑娘,你说什么?”   卡罗尔不敢回嘴,但内心仍是愤恨的,眉头紧锁着跟郁谨嘀咕:“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一起共度晚餐,我就觉得食不下咽。”   这时终于有人来维持秩序,却不是古堡的主人,而是郁谨正对面坐着的那个人。   这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虽然穿着普通的衣服,却有种格外阳光的气质,即使混在人海里,也绝对是最引人注意的一个:“不要争吵了,晚餐要开始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响起:“来宾已经到齐,晚宴即将开始。”   不知不觉宴客厅已经坐满。有人推着餐车进来,给每个人摆上牛排面包和红酒。   “欢迎享用最后的晚餐。在晚餐结束后一小时,游戏将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是吸血鬼背景! 第20章 捕猎游戏(二)   “现在由我来宣布游戏规则。本场游戏将在奥兹卡村举行,游戏时长不限,还请各位先保存体力,切勿大声争执。”   餐桌旁的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凝神静听。   “游戏开始时,参加者将被随机分配至地图的不同位置,对地图中的图腾进行封印。地图中共有十三枚封印,随机分布在地图的不同地点,当出现第一名封印完九枚图腾的参加者时,游戏结束。若所有求生者在达成封印目标前全军覆没,游戏也将提前结束。”   “图腾封印需要一定时间,在封印中途中断,将需要重新封印,请参加者自行平衡取舍。”   “在参加者进行图腾封印的同时,将有三名血族长老对你们的行为进行监督,并依照他们的准则对你们进行惩罚或者奖励,请努力表现,避免消极比赛。惊动蝙蝠、处于流血状态、或者完成图腾封印都会给血族长老提供你们的位置信息,当然,当血族长老出现在你周围一定范围内时,你也会接收到提示,请不要过于惊慌。”   “如果你想要安然度过这个夜晚,地图内随机分布的道具能够帮你们解决很多问题,请妥善使用道具。”   “以上。希望您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晚餐时光。”   虽然主持人声称是“监督”,但郁谨知道,这其实就是那些吸血鬼对他们的追杀。这本来就只是吸血鬼的捕猎游戏,而他们需要作为猎物四处逃窜,所谓“惩罚”与“奖励”,也不过是直接吸干血和留着做血仆的区别。   主神空间安排给他的任务,是从游戏中胜出。   站在每个座位背后的侍者,此时都单膝跪在椅旁,从背后拿出一只装着戒指的盒子,打开盒子,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所服侍的人。   郁谨余光扫过同桌的其他人,发现其他侍者会主动帮游戏参加者戴上戒指,甚至服侍卡罗尔的侍者还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但他面前的侍者,虽然表情恭敬,却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郁谨只能自己取下戒指戴上,问:“你不帮我戴上吗?”   侍者眨眨眼,惋惜地摇摇头:“我不敢。”   郁谨没来得及问他原因,这一仪式已经过去,侍者们又统一站在了椅子后方。   戒指是每个游戏参加者的标志,给与他们封印图腾的能力,与此同时,也算是跟踪摄像装置。他们的整个比赛过程都将实时转播给古堡房间内的血族贵族们,血族们还可以进行赌马一样的竞猜活动。   郁谨转动戒指看了一圈。戒指的大小很合适,表面有一只红宝石,戒指内壁刻了一圈英文字母,像是一个人的署名。   “Doug……道格拉斯?”   侍者兢兢业业地提醒:“请您尽快用餐。”   郁谨把视线从戒指上移开,环视了同桌的人一圈,确定每名侍者都会劝游戏参加者尽快进食。   食物里应当有特殊的添加剂。   用完晚餐,不久同桌的人都昏昏欲睡。郁谨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是准备把他们送到游戏场地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后全身发冷,身下是毛茸茸又掺杂着刺痛感的植物叶片。   身下的土地很松软,稍微用力脚就会陷下去。郁谨小心地站起来,确认身边的环境。   他所处的位置在一片芦苇地中央,身边都是一模一样的植物,唯一能够提供方位信息的,只有一座闪着光的灯塔,和相对方向的一轮圆月,隐约可以看到圆月的方向有一片树林。   灯塔的附近似乎悬浮着发着红色光芒的图腾。   他谨慎地试探着脚下的土地,避免踩进沼泽,向灯塔走去。   整片芦苇地似乎只有他一个人。风拂过芦苇,发出沙沙的声响,在静谧的夜色下有些许催眠的效果,但爬过脚腕的冰冷触感却刺激着感官。郁谨俯下身来,抓住想顺着裤脚向上爬的小蛇,用火把它烤了个全熟。   他检查了一下脚腕,确定没有伤口,才略松了口气。   但他暂时没有前进。看来这片芦苇地里还潜伏着很多生物,尤其是毒虫毒蛇,需要特别防范。   如果在这里流血受伤,吸引吸血鬼过来,可就太亏了。   他略一思索,决定前进前先用火把路上的芦苇烧断,方便看清路况,再按实际情况消灭出现的生物。   经过七天的练习,他已经能比较精准地控制火焰的温度和强度,避免把整片芦苇地烧成火海。怕被吸血鬼注意到浓烟,他在烧芦苇时也格外小心,只是恰好把芦苇杆烧断便扑熄火苗。   这样缓慢走到图腾前,他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向着灯塔的方向继续走了十几步,才折回到图腾面前。   图腾像是一圈迷蒙的血雾,松松散散地组成当前的形状,越是向下颜色越是浓艳,最下端似乎随时准备滴下血珠。   在图腾的下方,没有芦苇,只盛开着一种独特的花朵。花瓣的形状像是玫瑰,只花瓣是近乎于黑的红色,花蕊的位置,却是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随着郁谨的移动转动着方向。   花给人一种被监视的不良感觉。郁谨尝试着把这种花也烧掉,却发现黑色的瞳孔变成了红色,闪着更加妖异的光,整朵花却毫发无伤。   郁谨转而去触碰花的茎干,想试着破坏花茎。花朵似乎有所感知,低垂下来蹭了蹭他的手背,血红的眼睛正盯着他。   不可能连根拔起。   郁谨和眼睛对视了几秒,还是狠不下心来戳它,只能放弃,把手放在图腾上。他能看到图腾上的血雾仿佛被戒指吸去,颜色变得越来越淡。大约一分钟,图腾变为灰色,如一团不成型的雾气飘散在面前。   郁谨收回手,抬头看看天空。   下雪了。   雪花精致而轻柔,他似乎能看清落在肩头的雪花的花纹,但是雪花却只停留在图腾周边的区域。   他不敢停留,俯身藏在了附近的芦苇地里,手里捏紧了刚刚烧死的小蛇。   像是知晓他的行为,在他刚藏好的时候,原本站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从他的角度,只能看清那是个男性,身形挺拔,有着黑色的柔软短发,披着黑色的披风。   那个人漫不经心地环视着四周,突然把目光定在了他所躲藏的位置。 第21章 捕猎游戏(三)   每当一枚图腾被封印,吸血鬼都会接收到提示。   同时吸血鬼出现时,也会伴随有一定的提示。   只是郁谨没想到吸血鬼会来得这么快,几乎是完成封印的同时就传送到了他身边。   好在芦苇足够高大茂密,能够遮住他整个人。他屏住呼吸,半跪在地上,手掌撑着地面,尽量不让吸血鬼觉察到异样。   他听到吸血鬼“嗯?”了一声,语调上扬,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向这边走了一步。   他只是靠近了一步,郁谨就感到身上的寒意更深了一分。   自从这名吸血鬼降临,郁谨就感到身边的温度骤降了几度,是那种冷却无风的感觉,没有北风呼啸时的刺骨难耐,却有一种缓慢被冰封住的感觉。原本藏在土壤下方的暗流,似乎也被冻成了坚冰。   他只穿着很薄的单衣,全靠着自己的能力调节着体温。   没想到这么巧,三名吸血鬼里有一名擅长冰系魔法,正克制住他的能力。他之前还思考别无选择的时候,是否能跟吸血鬼硬碰硬,现在想来真是异想天开。   郁谨垂眸看着地面,集中精力想着别的事情,强迫自己忽略吸血鬼的存在。这种时候最需要沉住气。他自认为并没有留下什么大的破绽,吸血鬼很可能也并不清楚这里是不是有人,只是诈一下,要是自乱阵脚,才算中了对方的圈套。   但如果对方真的发现了自己的藏身地,就只能考虑火烧芦苇地了。   可惜恰好遇到的是冰系吸血鬼,不然就可以试一下火焰是否对非人生物有特殊效果了。   “嘶嘶。”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小蛇吐信的声音。郁谨低垂着头,眼睁睁看着一条小蛇缠上自己的手腕,粗糙的鳞片在皮肤上摩擦过,红信子短促地伸缩着,像在试探。   他抿抿唇,仍旧不敢轻举妄动。吸血鬼就在不远处看着,这时候再用火烤蛇难免暴露行踪。   小蛇顺着他的手臂向上爬,似乎想要找到更加温暖的地方。   不仅是这只蛇,周边的其他蛇似乎也蠢蠢欲动。它们缓慢地在地上蜿蜒而过,由于向着相同的目标而挤作一团。它们的颜色和土壤很像,几乎融为了一体。但他们耸动的时候,又像是土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起伏,像是原本埋在皮肤下的血管,涌动着准备冲破皮肤。   郁谨想在冰霜的袭击下保全自己,就意味着同时会吸引这些怕冷的生物。   吸血鬼不悦地冷笑了一声,又向这边走了几步。   他每走一步,周围的温度都会下降几分,芦苇似乎被冻在原地,如一根根锐利的箭矢。   郁谨彻底放弃跟这种力量对抗,过低的温度令他难以思考,整个人昏昏欲睡,只想一睡不醒。   原本向他爬来的小蛇都蜷起身体,一动不动。已经爬上他肩膀的那条小蛇,也自己掉了下去。   “嗯——”吸血鬼略拖长尾音,满意地点点头,用鞋尖踢了踢掉在地上的蛇,似乎他刚刚的行为只是想把芦苇地里的蛇冻死。   他的鞋尖,就停留在距离郁谨鼻尖几厘米的地方。   但他很快就转了方向,去观察被火烧断的芦苇。   郁谨松了口气。吸血鬼远离之后,周围的温度逐渐恢复正常,他也能够简单地活动一下身体。   腿部已经有些发麻,他轻轻按着腿部的肌肉缓解酸麻的感觉,注意着吸血鬼的动向。   吸血鬼向着灯塔的方向走去。   他是直接传送到图腾来的,之后便没有看到有人奔跑的身影,说明那个人发现他到来后就躲起来了。而这两条路,明显是较短的那一条符合情理。   况且在芦苇地中只有灯塔这一个参照物,不可能有人拿了图腾却往没有任何辨识度的芦苇地里走。   郁谨看他走远了,自己的腿也恢复了正常,却并没有急着逃跑。   时间还不够长。他很快就会发现灯塔的方向空无一人。   郁谨在确定他离自己有足够距离且背对着自己的时候,飞快地把地上几条蛇打成了结,又把它们从冻僵的状态唤醒,扔向自己的来路。   重物落地的声音,像是有人匆忙逃跑时摔倒的声音。吸血鬼蓦然回头,看着掩映在芦苇中的那条歪歪扭扭的小路。在芦苇摇曳的沙沙声中,还隐藏着窸窸窣窣的人类行动的声音。   他意识到自己被调虎离山了。这条路很可能是那个人类事先设计好的,而那个人之前也并没有离开,而是蹲在一边,等他被自己故意设计的漏洞吸引的时候,才趁机逃跑。   这个人类真是狡猾又可爱。这种拙劣的把戏并没有激怒吸血鬼,反而使得他觉得这项游戏更加有趣。   他算得上悠闲地原路返回,在图腾附近又停了一下,才慢悠悠循着声音走去。   声响并不是来自于那条人造小路,而是旁边的芦苇地。声音制造者像是知道自己引来了敌人,慌不择路走入了尚未探明的神秘场地。   但他似乎在一模一样的环境中迷失了方向,绕了个圈其实还在原地打转。   吸血鬼已经感觉出了问题。他听到了声音,却没有看到人影。他找到声音的确切来源,俯下身拨开芦苇。   在他面前出现的,却只是一团本应该都被冻僵的蛇,因为被绑在一起,而艰难地移动着。   他捡起被缠在一起的蛇,耐心地帮它们解开死结,兴致缺缺地把他们扔回了芦苇地。   人类跑掉了啊。   郁谨不敢久留,等吸血鬼离自己一段距离,猫着腰在芦苇地里穿行。他知道自己的第二个障眼法很快也会被识破,必须在那之前离开芦苇地。   他向着月亮的方向跑去。因为刚刚吸血鬼来过的原因,整座芦苇地里的蛇虫似乎都被冻死,他不用再担心路上被凶猛的小生物阻挠住步伐。   面前的芦苇由茂密变为稀疏。他拨开最后一丛芦苇,终于见到了枯黄的草地。   前方就是一座树林,似乎是季节的原因,树叶都已落光,奇形怪状地伸着枝丫。月亮挂在树枝上,像是被剪成圆形的彩纸,风一吹就会破个窟窿。 第22章 捕猎游戏(四)   树枝上倒吊着蝙蝠,呈现出休眠的状态,当郁谨走到距离它半米左右的地方,却突然飞下树枝,绕着整棵树飞了一圈,伴随着警戒般的吱吱声。   郁谨退后一步,退出范围,它却没有中途停止行动。   飞完一圈,它又落回原来的位置,恢复一动不动的状态。   郁谨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大概三分钟后,它又飞了一圈。这段时间,他并没有看见吸血鬼出现的提示,因此推测蝙蝠的警示效果只对一定范围内的吸血鬼起作用。   有生物经过时,蝙蝠会被惊动,从而给吸血鬼提供信号,而这个信号的冷却时间是三分钟。   也就是在同一个地方,可以躲藏三分钟,之后就必须转移地点。   郁谨观察了一下蝙蝠的分布,从距离来看,似乎没有明确规定。而这些树形态各异,也让人找不到规律。   难道是随机的?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郁谨却又自我否认了。   每只蝙蝠所能够探测的范围是有限的,游戏参加者完全可以绕开蝙蝠前进,那蝙蝠的设计又有什么意义?   除非蝙蝠出现在玩家的必经之地,比如图腾旁。但那又与封印完图腾后的爆点功能重合了。   郁谨手掌覆上树干表皮,围着树转了一圈,又轻轻敲了敲树,恍然大悟。   树干是中空的。他找到树干上的缝隙,向两边掰开。树皮内部似乎有一层弹性极佳的厚膜,呈现出延展性极好的状态,在他掰开的时候没有提供什么阻力,而在他再合上树皮的时候,也能迅速恢复原样,不会因刚才的动作而过于松弛。打开树皮后,能看到树的内壁上挂着一个小袋子。郁谨捏了捏袋子,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了。   这里应该曾经藏着道具,只是被别人先拿走了。   游戏开始并没有太久,附近可能还有其他人。   他合上树皮,看着树上这一条和纹路混为一体的缝隙沉思。这是为他们设计的躲藏点。树干过于粗壮,完全可以躲下一个成年人。但是如果人类躲在其中,吸血鬼可能会需要很长时间进行排查,所以在树上设计了蝙蝠。   如果排除掉这些特别粗壮的树木,剩下的蝙蝠基本是等距分布的了。   一部分蝙蝠用来提示躲藏者的位置,另一部分则用来提示逃跑者的移动方向。这座树林并不茂密,但如果吸血鬼和游戏参加者之间有一定距离,一样可以通过卡视野的方式躲过追踪。蝙蝠正是为避免这种情况服务的。   一步步接近猎物的躲藏地并享受他们的颤抖也许是吸血鬼的乐趣,但过于漫长的试探时间明显会消磨他们的耐心,吸血鬼还是喜欢简单直接地追逐猎物。   蝙蝠又在他头顶盘旋了一圈,提醒他现在的处境。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感慨,必须找到下一枚图腾,毕竟他的对手不仅仅是吸血鬼,还有其他游戏参加者。一旦有人集齐九枚图腾,游戏就要结束了。   他抬头看看蝙蝠,思索能不能直接烧掉它们。但蝙蝠和之前任他烧死的小蛇不一样,蝙蝠很可能和吸血鬼间有直接的联系,如果贸然杀死他们,反而可能会直接吸引吸血鬼的注意。   况且他没有必要替别人扫清道路。   他又找了其他几棵类似的树,无一例外树的内部都是空的,树内部挂着的袋子里也空无一物。   这就是他运气不好了,先到达某一地点的人可以优先获取道具,道具又是不可再生的,出生点就变得十分重要。   有可能芦苇地里也藏有宝箱,只是他丧失了搜索的最好机会了。   直到他站在第四棵树前,才发现了异样。   第四棵树的树根旁,生长着一朵红得近乎黑色的花,在花蕊的部分,却是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花所扎根的地面上,有一滩血迹。这朵花的颜色仿佛都是从这滩血迹吸收而来的。   它目不转睛地盯着郁谨,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而转移,像是监视,又像是关切。   如果不是他现在穿着单衣,他一定要把衣服脱下来盖在上面。   血迹一直延伸到树的根部,像是从树的内部渗出来的。   郁谨拉开树皮,一具高大身影直直地倒了下来,他偏斜了一下身子,让尸体倒在地上。   他看看自己手掌上的鲜血,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借着给尸体翻身的机会,抹去手上的血。   尸体是一名青年男子,郁谨对他的长相有点印象,只是不知道姓名。他的头软软倒在一边,脖子处呈现出骇人的缺口,仍旧有血液从伤口处涌出。   他的身上,还有着许多别的伤口,甚至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一道才是致命伤。   他的脸上,仍保留着死前的震惊。他似乎并没有想到,敌人会突然袭击。敌人的袭击出人意料,他根本没有准备的时间,甚至在第一时间忘记了挣扎——也可能是无法挣扎。   他看起来年轻力壮,却也似乎并没有还手的余地,这更使人恐惧于敌人的强大。   郁谨观察着他的伤口。虽然他看不出这是什么工具造成的,但很明显对方杀人的方式并不优雅。   如果是吸血鬼做的,为什么不直接吸干他的血?为什么又要把他藏在这里?   郁谨搜遍了他全身,并没有找到任何道具。这更让他怀疑凶手的身份。   这个人很可能死于其他游戏参加者手中。   这是一场不需要合作的游戏,每消灭一个对手,自己就多了一分胜算。   “叮——”   他的耳边传来清脆的铃铛声响。   郁谨看看脚边被鲜血染成深色的土地,脸色凝重。   血液的气味会吸引吸血鬼更快地接近。   那个人杀了人之后,把人藏在树里,是为了万一吸血鬼进入这片树林,把吸血鬼吸引到尸体身上。   “叮——”   铃铛的声音时远时近,让人分辨不清声音主人的具体方位。郁谨只能趁着吸血鬼还没看到他,先躲进最近的那棵树里。   他拉开树皮,赫然发现树的中间有一名双目紧阖的少年。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银色的短发顺服地贴在脸颊两侧,眉眼间有几分清冷。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呈现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   “叮——”   铃铛的声音,正从少年的身上传来。 第23章 捕猎游戏(五)   少年缓缓睁开双眼,露出猩红的瞳眸。他的双眼死气沉沉,精致却毫无感情,仿佛一对镶嵌进去的红宝石。他的双手从肩上放下,右手抓住郁谨的手腕,轻轻嗅了嗅他手掌侧边没能完全拭去的鲜血:“劣质的血液。”   他抬眸,有些痴迷地看着郁谨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露出柔软的微笑,语气微有些兴奋:“我喜欢香甜的血液。”   “初次见面,我叫安格斯。你愿意成为我的血仆吗?”   他话刚说完,就看到树枝上的蝙蝠尖叫着落地,身上仍冒着火焰。   头顶的树枝发出燃烧时的“咔擦”声,间或有树枝掉到地上,火势一路蔓延,他所待的树干也并不安全。   “啊……”安格斯松开郁谨,抬手接住一根树枝,久未体验过的炙热感觉,非但没有让他畏惧或者愤怒,反而更让他感到新奇和激动。   树枝把他的袖口烫出一个洞,他轻呼一声扔掉,走出树干。   在他刚走出树干,树干就因为支撑不住而折断,粗壮的仍旧冒着青烟的树干,正好横在他和郁谨中间。   “乖巧一点好吗?”安格斯低下头,略有些失落,“我喜欢乖一点的宠物。”   郁谨刚刚特意和他站在了不同的方向,就是为了用树干暂时拖延时间,哪管他在说什么,拔腿就跑。   时远时近的铃铛声一直徘徊在耳边,催促他加快脚步。安格斯的声音飘飘渺渺,带着小孩子撒娇的意味:“我不喜欢火焰,那会让我想起阳光。但是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准许你偶尔玩玩。”   吸血鬼的移动速度比人类要快,郁谨只能不断地利用火焰烧断树干阻挡他的道路,却一直无法和他拉开太大距离。   他已经隐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不得不收起力量,在树林里绕了一个小圈,回到原来的地方,利用原本烧断的树木,拖延时间。   安格斯对火焰有所忌惮,路过躺倒的树木时,必须要绕路,而他却可以直接从树干上直接踏过去,以此创造时间差。但是树木总是会燃尽的,他必须要保证在那之前找到机会转点。   安格斯不见疲惫,说话的气息依旧平稳:“不要跑了啊,我会给你穿最漂亮的衣服,住最豪华的房子,吃最美味的食物,你一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快乐。”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还微微有些软糯,如果不是在这种场景,说出的话一定让人难以拒绝。他也发现郁谨想和他原地打转,脸上浮现出薄薄的怒意:“我有点生气了。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东西,为什么还一定要在我面前摆弄它?”   郁谨不敢懈怠,凝神注意身后的情况。安格斯被惹怒了,很可能会使出真正实力。   但安格斯却停下脚步,皱着眉在空气中轻嗅了嗅,走向树林里的尸体,拎起尸体的衣领,半带嫌弃地在他脖子完好的一侧啃了一口。   他看起来要在原地停留一会。郁谨打算趁此机会转移地点,争取完全离开他的视线之外。   “你要去哪里啊,不等等我吗?”安格斯咬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到尸体的伤口处。原本已经失去呼吸的尸体,突然在地上痉挛起来。他的皮肤变得苍白干燥,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尖锐的獠牙顶破嘴唇,倏然睁开的眼睛里一双鲜红的眼珠。   安格斯拭去嘴边的血迹,傲慢地指着郁谨离去的方向:“快点,跟上去,抓住他。”   他又轻轻笑起来,眼里有着偏执和扭曲:“你不等等我,也不等等你的同伴吗?”   刚被转换完成的吸血鬼发出低吼,以一种机械而僵硬的姿势向着主人指定的方向跑去。   他的眼神茫然无光,身体也像失去痛感一般,直接从燃烧的树干上踏了过去,在原本光洁的皮肤上留下火烙的痕迹。   郁谨猜测这应该是比较低等的吸血鬼,由人类尸体转化而来,完全听从主人的指挥,失去思维能力但身体素质超出普通人。他的移动速度超出普通人类,却同时不像吸血鬼那样过于忌惮火焰。如果郁谨走直线,必定会被他追上。   但郁谨却一改策略,用所剩不多的能力随意烧了几根树枝误导吸血鬼,又烧掉面前树上的蝙蝠,躲进了树干内。事实上这本来就是一个躲猫猫游戏——仅凭人类的实力本就难以和吸血鬼抗衡。   现在没有蝙蝠爆点,他手上的血迹也早就擦干净,吸血鬼短时间内应该没办法找到他。   他听到铃铛声由远及近,屏住呼吸,从树干的缝隙间看着低级的吸血鬼从面前低吼着跑过,安格斯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   “跑了这么久,你不累吗?人类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强度吧。做我的血仆,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他的语气带着诱哄,眼里却只有狠厉和执拗。   他的样子,就像一个面对着橱窗里玩具的孩子,越是拿不到,就越是渴望。对于玩具的喜爱并没有这么深,父母的阻挠才是他哭闹的真正原因。   “如果你现在出来,我可以让你睡我最喜欢的棺材。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跑呢?”安格斯言语间恼怒和不解混合在一起,“在你的生命即将消逝时,我还可以赐你永生。”   但是无论他怎么说,回答他的还是只有树枝燃烧的声音。他气鼓鼓地带着自己的仆从顺着火焰燃烧的方向走去。   郁谨等铃铛的声音消失,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安格斯应该去别的地方去寻找他了,他可以趁这个机会寻找下一个图腾。   希望能在被安格斯再次发现前封印完图腾,并且找到森林的出口。   他从树干内钻出,舒展了一下四肢,一直紧张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他刚要离开,脸上却突然感到一丝凉意。他抬手抚过,指尖是半朵即将融化的雪花。   一朵更大的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寒意随着雪花的融化渗入他的身体。他条件反射地抬头,却看到本应已经离去的安格斯坐在一根较粗的树枝上,一手托腮露出狡黠而痴迷的笑容。   安格斯愣了一下,原本骄傲的笑容被惊讶取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郁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可能濒临崩溃。   他不知道安格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知道他可能要被前后夹击了。   为什么这些吸血鬼非要集中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郁谨:为什么这些吸血鬼都要来抓我,再不去守图腾有人就赢了好吗?   安格斯:因为我喜欢你~你的血一闻就很甜~   丁鹤:因为我不能让这些变态伤(qiang)害(xi)你(fu)。 第24章 捕猎游戏(六)   安格斯的嗓音清清脆脆,像铃铛敲过,但他的身边却没有那种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是能随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好可惜啊,我还想给你一个惊喜。”   他从树上跳下来,嘻嘻笑道:“你的血这么甜,我怎么会闻不出来。”   也就是说无论郁谨躲在什么地方,他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出来。他刚刚只是假意走远,想骗郁谨放松警惕。没想到被自己的同伴暴露了行踪。   安格斯吹了声口哨,仆从从另一个方向向郁谨逼近,拦住他的去路。   剩余的力量不足够他制造所需要的路障,卡对方视野躲进树干也会迅速被敌方发现。就算是知道安格斯惧怕火焰,但他的仆从可是不管这些的。   所以现在更棘手的反而是仆从。   如果能先消灭掉仆从,就还有逃脱的机会。如果能够把仆从烧起来,再作为令安格斯忌惮的武器就好了。   但是偏偏还有那个会运用冰雪力量的吸血鬼躲在暗处,他贸然耗费能力,反而可能是自己更快进入力竭的状态。   只是犹豫的这几秒钟,仆从已经扑了过来,抓住他的双肩,尖锐的指甲嵌入他的皮肤,留下几道血痕。新鲜的血液明显令他更加兴奋,喉咙深处发出激动的低吼。   安格斯不紧不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心一点,不要让他受伤。如果身上有伤口,他就不这么美丽了。”   他没有选择了。郁谨的身上燃起火焰,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带着紧紧抓着自己的仆从撞上旁边的树。   仆从发出一声闷哼,但身上燃烧起的火焰并没有中断他的动作。对主人的服从已经远超过身体上的疼痛感,他只是听从安格斯的指挥,没有在郁谨身上制造更多的伤口,而是抱着郁谨,滚在地上。   即使自己的生命即将燃烧殆尽,也决不能违背主人的意愿。   郁谨没想到他会忠诚到宁愿抛弃生命的地步,仆从力大无穷,他的手脚都被桎梏住,连移动都几乎不可能。   安格斯已经越来越接近了,他只是在等仆从身上的火燃尽,再上来把郁谨带走。   他的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傲慢笑容,仿佛是一个通过哭闹,终于获得父母妥协的孩子。   他总是会胜利的,暂时的示弱只是一种策略。   就在这时,郁谨的耳边,突然传来嘈杂的吱吱声。   原本栖息在树林中其他树木上的蝙蝠,突然受到召集一般,向这边飞来,乌压压盘旋在他们头顶,它们飞向仆从,瞬间吸附满他全身,啃噬他的血肉。   仆从愤怒地吼叫出声,混乱地挥舞着手臂,想赶走这些吸血怪物。蝙蝠们紧紧咬着他的手臂,短短十秒钟就把手臂啃得鲜血淋漓,白骨可见。   他被迫放开了郁谨,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但蝙蝠们并没有放过他,任凭他怎样的挣扎,仍旧牢牢地挂在他身上。   仆从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双眼也被蝙蝠遮住,只能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企图甩掉这些难缠的敌人。   他仍旧想要去寻找郁谨的方向。香甜的香气飘荡在空气里,他能够找到猎物的方向。但是蝙蝠们紧紧纠缠着他,啃断他的四肢,让他只能躺在地上痛苦抽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蝙蝠突然转变立场,郁谨还是抓紧时机向前跑去。   一只蝙蝠从仆从身上飞下来,飞到他面前,吱吱叫着,向前飞去,像是在引路。蝙蝠的叫声很有节奏,七个音为一组,似乎还特意在重复某段乐曲。   形势转变得过快,安格斯甚至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看看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仆从,再看看身影渐远的郁谨,咬牙切齿:“道格拉斯!”   他刚想继续追郁谨,却发觉自己动弹不得,像是整个人被围困在了冰块中。   他冷笑一声:“道格拉斯,我不喜欢睡冰棺。”   “我以为你现在心情不好,应该需要冷静一下。”   另一只吸血鬼的语调和他的体温并不一样,显得温暖很多。   “我很冷静,倒是你,不来帮我,反而放跑那个人类,到底是想干什么?”   道格拉斯背靠着他对面的那棵树,唇角有着完美而温柔的弧度:“安格斯,你长大了,应该靠自己的能力来捕猎。”   “我马上就抓到了。”安格斯瞪大眼,“是你拦着我。”   道格拉斯仍旧很耐心地跟他解释:“安格斯,当你在追捕某个猎物的时候,很可能会遇到其他的猎人,这个时候,你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取胜。”   安格斯委委屈屈,试图获取同情:“可你们以前都很疼我的。我想要那个人类,让给我不行吗?”   “不可以。”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动,安格斯却感到一股压迫力从颈部收拢,仿佛回到了年幼时犯错受惩罚的日子。他连忙改口,还努力挤出两滴泪水:“好吧,我知道了。”   一只蝙蝠飞落道格拉斯的肩膀,叫了两声似乎是报信。道格拉斯听完,解开对安格斯的禁锢,一扬手,原本附着在仆从身上的蝙蝠,四散开去,飞回原本的位置。   仆从的身体,已经被啃成了一具白骨。他在很短的时间里,经历了死亡和重生,最终还是回归了死亡的状态。   安格斯知道这段时间足够郁谨跑到安全的地方,恼怒地踢踢地上的白骨,但他不敢跟道格拉斯发火,只能骂自己的仆从不争气。   他怨念颇深地转身离开:“那我走了。”   他眼中的偏执更加深重。越是不让他得到的,他就偏偏要得到。就算得不到,也要在其他人面前亲手毁掉这样玩具。   就算是道格拉斯也不能阻止他。   郁谨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跟着蝙蝠向前跑。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甚至已经不能思考,只能机械地迈动双腿。   面前突然一片豁然开朗,已经到了树林的出口。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间小木屋,门窗都紧闭着。   他扑到门边,刚要敲门,门开了一个缝,一只秀气的小手伸了出来,抓住他的袖子:“嘘,小声点。快点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道格拉斯这个名字还有人记得吗?就是受的戒指内侧刻的名字。大概算是丁鹤在这个世界的英文名吧。   和吸血鬼们斗智斗勇这么久,终于能见到人类了QAQ 第25章 捕猎游戏(七)   伸手来拉郁谨的正是卡罗尔,在窗边,还有一名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举枪埋伏着,正是在宴会混乱时出来维持秩序的那一位。   卡罗尔拿出收集到的药品,帮郁谨喷在伤口上,可以看见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肩膀的皮肤光洁如初。   “天啊,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即使伤口很快愈合,卡罗尔眉眼间还是难掩担忧。   郁谨简单道过谢,她又从箱子里翻出几件衣服:“你衣服破了,小心着凉,来换件新的吧。”   郁谨接过衣服,点点头去了卫生间。他没有急着换衣服,而是先简单检查了一下房间,又从镜子的反光中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对方没有埋伏,才脱下上衣,盖在洗手台上的那盆花上。   花中心的眼睛原本直勾勾地盯着他,在看到衣服向自己飞来的时候,还躲避般垂下头,抬起叶片保护花瓣。   这种东西真是无处不在,让人觉得一举一动都被窥伺着。   郁谨试探着打开水龙头。幸运的是这里有正常的水,他把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才换上新衣服。新衣服并不合身,他虽不矮,身材却偏纤细,房间主人的衣服穿在身上宽大了些,精致的锁骨完完整整露了出来,衣摆袖口都在漏风。好在他因为自身的能力,比普通人耐寒得多,也不必担心吹风受凉。   本着不过早向其他人暴露自己能力的想法,郁谨并没有直接把旧衣服烧掉,而是去问其他两个人有没有处理办法。   那个年轻男子已经收起了枪,看起来他确认周围没有危险了。他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火柴,扔给郁谨:“烧掉吧。不过不用担心,附近并没有吸血鬼。”   他的笑容和煦坚定,像是照拂进教堂内的阳光,温暖人心而又神圣高洁。他整个人的气质和环境格格不入,仿佛阴森粘稠的泥潭中落入的一颗星星。   不仅如此,他和卡罗尔的行为,也与整个游戏不相符合。   这并不是一场合作游戏,游戏的赢家最多只有一个,没有必要对其他人伸出援手。大多数的做法,就像不会像树林中杀害竞争对手那位一样残忍,多数也是漠然旁观。他却言语热情,甚至不带一丝怀疑。   安抚人心的笑容并没有令郁谨放下警惕,反而让他忍不住揣测对方的真实身份。这个人究竟是掩藏太好,还是确实抱着仁慈友善的想法?   年轻男子名叫伊诺克,和卡罗尔相遇在树林边缘,之后便一起来到这间小屋封印图腾。他介绍说,这是一间猎人小屋,他手上的枪和子弹,就是在小屋里找到的。   小屋里还有不少补给品,包括药物、食物和水源,墙上还贴着地图。   郁谨环视了小屋一圈。小屋的墙壁上,原本挂着一只巨大的十字架,现在十字架已经只剩一半。旁边贴着的祝祷词,也被撕得破烂不堪。   但是这个屋子里,没有任何战利品,装修风格也并不如他设想中的粗犷。   伊诺克也望向破旧的十字架,眼神有些暗淡:“愿主保佑他们。”   “这里的猎人,平常会猎什么动物?”   伊诺克淡淡一笑,不欲再提:“无论哪个地方的猎人,都是有自己的职责的。”   “稍等一下,屋子里的道具我们都先收集起来了。”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伊诺克和卡罗尔拿出剩余的补给品,重新分成三份。   这样未免也太大方了。换作郁谨,绝不可能一下子相信陌生的竞争对手。或许是因为他和卡罗尔在晚餐时的交谈,令她有了熟悉感?   他看着道具,试探问:“你们从树林那边过来的时候,没遇到吸血鬼吗?”   伊诺克抚摸着手中的枪,语调温柔而坚定:“没有。因为树林太过阴森,我决定还是先来小屋这边寻找道具。而卡罗尔应该是醒来在这里的。”   卡罗尔在一边附和:“我睁开眼就躺在床上,没多久就听到敲门声,吓得我还以为有人来抓我了,幸亏是伊诺克。”   如果两个人都没有撒谎,那从时间上来看,他们确实不像知道树林里的事。但是确实有一个人出生在树林里,拿走了所有道具,还杀死了一个人。却没有走到猎人小屋来。   这就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郁谨并不敢放松警惕,一边讲着自己的经历,一边试探对方。他隐去了自己在芦苇地的经历,转而说自己出生在树林里,在地上发现了一具尸体,之后被吸血鬼追杀,幸亏捡到了道具才得以逃生。   他撒了几个谎,想看两人对这些话的反应。但两个人除了惊叹和担忧外,并没有其他情绪,似乎完全没看出他话语中的虚伪。这让他对两个人的疑心打消了几分。   但这就说明还有一个危险分子,可能埋伏在他们周围。   “你遇到的吸血鬼,是什么样子的?”伊诺克开始打探吸血鬼的信息。他在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表情会更加严肃,唇角微微抿起,身上笼罩起一层肃杀之气。   这不是普通人类会有的情绪。他一定是憎恨着吸血鬼,并且希望除之而后快的。而同时,他也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郁谨只描述了安格斯的特点,而隐去了那个擅长冰系魔法的吸血鬼的信息。他本能地希望没有其他人知道那只吸血鬼的存在。   回忆一下先前的经历,在芦苇地的时候,那只吸血鬼百分百发现了他,却故意放走他,还冻僵了躲在芦苇深处的毒蛇,免去他探路时的提心吊胆。甚至他怀疑,如果他依旧留在芦苇地,这只吸血鬼也不会妨碍他。   而在树林里的时候,从雪花飘落到他逃出险境,那么长的时间足够这只吸血鬼出现并阻拦他。同时面对两只吸血鬼,任他插翅也难逃。   当时却突然出现了一群蝙蝠来帮助他。引路的那只蝙蝠的叫声,也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就像是那只吸血鬼本来就是来帮他的一样。   只是这样的想法未免自作多情。猎人怎么会对猎物真情实感呢?任何的善意和好心都可能埋藏着陷阱。   他的脑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如果这只吸血鬼肯认认真真地说一句话,也许他就能确定自己的猜想了。   伊诺克听完他的描述,眼中闪过悲伤和愤怒,低声喃喃:“安格斯……居然是他。”   “你认得他?”   伊诺克还未回答,倒是卡罗尔一脸惊讶:“你不知道安格斯?他算是最年轻的血族长老了吧!我没想到,居然会是他来监视我们!”   她的表情说是惧怕,不如说是兴奋。她双颊泛红,一手按着胸口,自言自语:“这样说的话,那位大人也可能出现了?”   伊诺克的表情有些凝重:“他是个很难缠的对手。不过不用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他脸上露出温柔而悲悯的笑容:“相信我,如果我们团结起来,一定能杀死这群吸血怪物。” 第26章 捕猎游戏(八)   郁谨感觉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选择框:“是否加入正义阵营?”   伊诺克代表着游戏的另一条出路:完全否认当前的游戏规则,消灭不合理竞争源头。   但是依据他的判断,除非伊诺克还有着足够多且能力强大的可信赖队友,否则这只是异想天开。   “容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一个人来参加游戏的吗?”   伊诺克垂眸看着手中的枪,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是。”   郁谨抿抿唇,更觉得这件事希望的渺茫:“你想好怎么联络其他游戏参加者了吗?或者说,你有把握让其他人站在你这一边吗?”   伊诺克露出那种神职人员特有的温和而坚定的眼神,他的身上似乎也有着令人安心的香味:“我们总是要充满希望的。吸血鬼希望我们自相残杀,但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拥有崇高理想的人值得敬佩。即使郁谨并没有相同的道德觉悟,他也无法否认正是拥有这样想法的人,才能带领整个秩序发生变革。   如果能够十三个人类共同联合起来反抗吸血鬼,这倒不失为一个好选择。成功颠覆游戏的规则,一定能得到很高的评分吧。   但他也犹豫起来。他的目的很简单,只是尽量高质量地完成游戏,其他的涉及世界观背景的内容,和他没什么关系。而站在伊诺克这一边,很可能再无翻盘的机会。   所以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郁谨并没有明确自己是否会加入伊诺克小队,却还是准备暂时跟他们一同前行。多一个队友,毕竟还是多一分生机。   伊诺克看出他的犹豫,却表示了谅解:“我们在黑暗里爬行太久了,可能已经忘记了阳光的颜色。但是只要再次见到它,我们一定很快就会适应它的温柔。”   他看起来太过圣光普照,郁谨忍不住问:“你是神职人员吗?或者说,家人是忠实的信徒吗?”   “不。”伊诺克轻轻道,手指捏了捏自己的戒指,“但我的朋友是。”   谁也不能保证没有吸血鬼在注视着他们,他无法直接说出自己的职业,但基本上已经明示自己的身份。   一个神职人员混进吸血鬼举行的比赛中……是准备解救这些被困的人类吗?   伊诺克指着地图道:“我们现在所在的猎人小屋,在村庄的西北角,往东南方向就能正式进入市集。市集的南方是教堂,东方及东南方是墓地。其余的地方都是芦苇地。市集内应该有很多道具,所以我建议我们先去市那里,收集好足够的道具,再挑战其他地方。”   他虽然在“建议”,语调中却有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毋庸置疑,应当是早习惯了作为领导者的语气。郁谨和卡罗尔都没有异议,三人便开始收拾道具。   图腾就在小屋的中央。郁谨封印图腾的时候,伊诺克和卡罗尔守着门窗,防止吸血鬼突然袭击。   一分钟不长不短,三个人都屏气凝神,直到图腾上的红色都被戒指吸去,才稍微放松下来。   “我们快点启程,吸血鬼看到信号,可能很快就要来了。”伊诺克把枪收好,催促两人。   他话音刚落,突然传来敲门声。   伊诺克走到门边,警惕问:“谁?”   敲门的人没有回答。顿了几秒,又开始敲门。   卡罗尔突然尖叫一声,指着窗户:“那边!那边有个影子!”   窗户上,贴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他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勉勉强强能看出人的双手和头部,但他的整个轮廓却仿佛一滩烂泥糊在窗子上,且沿着窗玻璃向下流动。   他看起来和雾气一样有些透明,但流动的姿态又不够轻盈,像是同时拥有液体和气体的双重特征。   黑影紧紧扒着窗子,移位的五官被挤成一个平面,嘴角上扬出一个夸张的弧度。   他的身体从窗缝隙间缓缓渗入,贴着墙壁向下流淌,在地面上再次汇聚成人的轮廓。   他从地上抬起不断向下掉落的不成形的脸,张圆嘴似乎想发出“啊”的声音。   卡罗尔控制不住地不断惊叫,躲在郁谨身后瑟瑟发抖。   伊诺克紧绷着脸,瞄准它射出一发子弹。   子弹精准地命中了黑影的头部,却直直穿了过去,陷入地面。   这滩仿佛黑泥的东西,竟然是没有实体的。   黑影扭头看了伊诺克一眼,扬起唇角露出愉快的笑容,如蛇一般扭动着身子向伊诺克爬去,抓住他的脚踝。冰冷而黏腻的触感令伊诺克一阵恶心,他抬另一只脚想踩住黑影。但这道黑影却仿佛只是一道阴影,无法触碰。   他们无法对黑影产生影响,黑影却可以禁锢他们的行为。   黑影的整个身子都进到了屋子里,他沿着伊诺克的身体向上爬,只是很短的时间就爬到二楼他的腰部。黑影看起来并没有实体,伊诺克却完全没有挣扎的机会,仿佛这些黑影,是在身上凝固的水泥。   与此同时,敲门声仍在继续。即使一直没有人应答,他敲门的声音仍旧不徐不缓而有礼貌。只是间断着敲了七次门后,他似乎觉得礼节已经完成,直接推开了门。   夜风突然冲入小屋。三人条件反射看向门口,却见门口空无一人。   黑影已经爬到伊诺克的胸口,他连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   郁谨假意划燃火柴,其实悄悄在火柴头上燃起火柴,凑近黑影尝试驱赶。   火焰只是使得这种东西变得更加富于流动性,他像是借助高温融化的液体,更灵活地爬遍伊诺克全身。   卡罗尔抓住郁谨衣服的双手突然收紧。不知何时,从卫生间的方向也爬出一道黑影,现在已经缠住了卡罗尔的双腿,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   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几乎要抓破郁谨的衣服,但黑影却丝毫没有心软,反而更加欢快地吞噬了她的身体。   没有人能够救她,所有人都自身难保。   一双手从郁谨的背后伸出,搭上他的肩膀,随后一路向下。   一道黑影,从打开的房门口,沿着天花板一路向内爬,直至他的头顶,再沿着他背后的墙壁向下滴落。   三个人都被黑影完全包裹住,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在一片漆黑中,一股浓烈的香气袭来。   郁谨听到一个女人妩媚的笑声。 第27章 捕猎游戏(九)   在完全陷入黑暗之中后,行动却反而被释放开了。黑色的影子似乎铺满了整个房间,使得房间内摆设的触感也变得滑腻粘稠。   郁谨试探问:“伊诺克?卡罗尔?”   寂静的空间中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三个人虽然同处一室,却像被分割在不同空间。也许其他两个人也在呼唤他的名字,只是三个人无法相互交流。   他的背贴着墙壁。这样至少能让他确定吸血鬼不会来自身后。他伸手撑着墙壁,向记忆中门的方向移动。墙壁凹凸不平,像是有东西藏在后方逃窜。但他知道,这只是黑影所制造出来的假象。   吸血鬼让他们陷入黑暗中,一定是有原因的。这种黑影不会主动攻击他们,那么作用就应当有三种:第一,限制他们的行为,为自己的攻击创造时机;第二,缓慢的中毒效果;第三,伪装和迷惑。   黑暗很成功地给了他失真的感觉。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所处的方位。   他的手指触到粗糙破旧的纸张,稍微用力便会有碎片掉落下来。纸张的旁边,是一只断裂的十字架。明确的参照物让他安心一些,却仍旧不知道怎样才能破除当前的困境。   一道劲风由左前方袭向他的命门,他看到一只枯枝般的手破开黑暗,抓向他的脖颈,动作狠辣而果决。   在丧失某种感官后,其他的感官往往会格外敏感,以弥补缺失的功能。   郁谨取下十字架,格挡在面前。利爪来不及改变方向,在十字架上刻下几道深痕。   十字架的表面破开几道裂缝,露出内里的银色。   利爪触碰到银器,发出被灼烧的滋滋声,立刻收了回去。   但是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在短暂地休息后,从另一个方向再度攻过来。郁谨再次举起十字架,但这次利爪攻击的方式明显有了变化。他的目的已经不再是撕破他的喉咙,而是夺取十字架。   郁谨的十字架横在胸前,而利爪抓着十字架靠外侧的一边,小臂压在十字架上,向他所在的方向施力。   郁谨抵挡不过对方的力道,胸口的压迫感使得他的呼吸变得更加艰难。   对方的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似乎想尽快断掉他生存下去的希望。   捂住他口鼻的那只手,用食指在他脸颊边画了一个小小的十字。   纯粹力量的较量很快就分出了胜负。郁谨原本试图掰开对方手指的手无力垂下,他闭上眼,背靠着墙壁,软软地坐倒在地。   寂静的黑暗中传来鼓掌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女子慵懒带着媚意的声音:“我承认,这幕剧很好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枪声打断。   伊诺克开枪了。那只原本捂着郁谨口鼻的利爪,现在正抓着一把枪。   子弹对于无实体的黑影没有效果,对吸血鬼却能产生致命的伤害。   在触碰到十字架的时候,利爪的主人就反应了过来,他所攻击的是自己的同伴。   这对于一个虔诚的信教者来说是绝对不可原谅的。   这片黑暗使得他们的感知暂时出现了偏差,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形象。他意识到,这片黑影的主人想看他们自相残杀。而他们必须要找到黑影的主人,才能解决当前的问题。   吸血鬼隐藏在黑暗中,连声音都不曾泄露半分,他们只能想方设法引诱她出来。   他将计就计,假意攻击自己的同伴,想降低吸血鬼的警惕心,等她得意忘形的时候再发动突然袭击。幸运的是,他的同伴看出了他的想法,并且配合了他的动作。   吸血鬼看到了自己理想中的场景,果然露出了破绽。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掏出了枪。   “啊——”   传来的却是卡罗尔的痛苦叫声。   女性吸血鬼愉快地笑起来:“银色的子弹,真是美丽又危险的东西。你想用这个东西刺穿我的身体吗?”   她舔了舔指尖沾上的鲜血:“这就是猎人的决心吗?可是你怎么忘了,你还有一个同伴呢?”   她刚刚似乎把卡罗尔当作人形盾牌挡在面前,此时毫不在意地又把卡罗尔扔到了地上,提起裙子优雅地向两个人走来。   “想看一看自己的同伴挣扎的样子吗?哎呀,我忘了,她会变成这样,可是拜你所赐呢。可是怎么办,你是不是说过要保护她?”   伊诺克的身子颤抖起来,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过往。   “她现在正在地上爬。她的胸口流了很多血,我想她现在应该觉得四肢无力吧,只能像虫子一样在地上爬行。这样的形容可真是太不优雅了,我应该换一个。不如说是,被蜘蛛网困在中央的蝴蝶,撕破了翅膀从蜘蛛网上掉下来,却只能在地上蠕动吧。”   伊诺克咬咬牙,继续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开了一枪。但他的动作却不如当初干净利落,让吸血鬼很轻松地躲了过去。他开始思索,如果他打中的依旧是卡罗尔怎么办。   “你听见了吗?我想你听不见,她并不想让你知道。她不想让我再说下去了,可是我觉得如果我不代她表达心情,你就永远也听不见她的心声了。她说她并不怪你,你是个很好的人,你不要内疚。真是可爱的孩子,宁愿自己一个人受伤,也不想让别人痛苦。”   伊诺克茫然地站在原地,他手中的枪像有千斤重,再也无法举起。   吸血鬼的低语宛如魔咒:“你的所有梦想都是空想,你根本无法保护任何人,从前无法,现在也是。你的朋友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为他们复仇?因为他们知道,你这样只是自投罗网。你想要保护他们,但其实自己才是那个被保护的人,为什么不乖乖地听话呢?我天真的朋友。”   这句话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伊诺克艰难地举起枪,枪口对准的地方却是自己的太阳穴。   郁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门口。他背靠着门框,把火柴盒里的火柴尽数点燃,按照声音传来的方位掂量了一下,把火柴抛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灼热让伊诺克的动作停顿下来。   吸血鬼惊呼一声:“我的裙子!”   她扑灭裙子上的火苗,看着裙子上的洞,越是恼怒语气却越是柔媚:“你这是要把他们也烧死吗?”   郁谨微微一笑:“是的,女士,事实上,我并不用在意他们的生死,不是吗?” 第28章 捕猎游戏(十)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堵在门口呢?是想和同伴一起同归于尽吗?”女吸血鬼用手绢捂住口鼻,装作耐不住浓烟的样子。   其实她连呼吸都不需要,怕的倒是衣服被溅起的火苗烫焦。   但是房屋内逐渐升高的温度还是令她感到些许焦躁,这种火焰似乎和寻常见过的那种不大一样,让她想要夺门而逃。   但是她的修养不容许她露出这样惊慌的表情。她在黑暗中凝聚出一只利爪,抓向郁谨的颈部,想要逼迫他让开门口的位置。   喉咙被扼住的感觉十分真实。郁谨垂头看着掐着自己脖子的红褐色利爪,身形却不见半分移动。   “您的幻术真是出神入化。”他说话的嗓音仍旧平静,甚至隐隐带着嘲讽,似乎完全没有将敌人的攻击放在眼里。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只利爪也扭曲着消失在了黑暗里。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似乎透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亮,炙热的火光在朦胧的黑色轻纱中跳跃着。   在这模糊不清的光线下,郁谨隐约看到了一个高挑婀娜的身影,穿着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长裙,用手中的丝绢掩着自己半张脸。   “你怎么知道我刚刚不是真的在杀你?”   “可能是因为我天生多疑,也可能是因为……”郁谨皱了皱眉,低声道,“没有下雪。”   “下雪?”女吸血鬼古怪地看了看天边,“白色的雪花很美丽。”   她忽然弯起眉眼笑了笑,眼中浮上赤红,白净纤长的手指变作红褐色的利爪,迅捷地向他抓来。   “但是红色的雪花也很美。”   郁谨早有准备,抖落十字架的外壳,露出内里的银色短剑。   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他必须逼迫吸血鬼用本体来攻击自己,才能确保攻击有效。仍旧处于黑暗中的时候,就算能够通过声音来辨别吸血鬼所在的方位,也难保对方不会找到什么挡箭牌。   当幻术失去用处,吸血鬼才会考虑用本体进行攻击。而点火,是为了加快游戏的进度,让吸血鬼不得不来攻击他。   在吸血鬼把他们困在这个小屋时,自己也不得不停留在其中。吸血鬼不会愿意长时间停留在这个燃烧的空间里,如果她不愿意逃跑,就只能先杀死屋里的所有人。   被一个人类困住,对于吸血鬼来说应该是可耻的。面对弱小的人类的挑衅,她应该会正面迎战吧。   喜欢用幻术来迷惑敌人的吸血鬼,在纯粹凭技巧和力道的战斗中并不具有太大的优势。吸血鬼的利爪虽然锋利敏捷,郁谨也不算毫无反手的余地。   只要银器刺入吸血鬼的身体,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他的任务相比吸血鬼,其实要简单得多。   吸血鬼却只是指尖轻点他的肩膀,转了个方向,刚好躲过银剑的一击,抓破房门而出。   “再见啦,人类。”   她居然真的选择了逃跑。   随着吸血鬼的离开,郁谨的视野也逐渐清明。他看到卡罗尔和伊诺克倒在地上,似乎都陷入了昏迷。房屋的角落里跳跃着火焰,火势并不算太大,不至于对房屋内的人造成伤害。   他去卫生间里接了水出来扑灭火,又把门窗都打开散去浓烟,把药在两个人身上喷了喷。   伊诺克很快就醒来。他的身上没什么伤口,只有些许被烫伤的痕迹,在药剂的作用下迅速恢复正常。   卡罗尔的问题则更严重。虽然身上的伤口愈合了,她却一直精神恍惚,几乎没办法正常与人交谈。   伊诺克愧疚地道了歉,她只漠然地看着眼前的墙壁,过了一会才点点头,不知道是否听到了他的话。   “你最好去把衣服上的血迹洗一下。”郁谨提醒。   卡罗尔低头看看身上的血迹,恍惚地笑了一下,起身走到卫生间。   郁谨和伊诺克对视一眼,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卡罗尔把浴缸里放满了水,直至浴缸里的水溢出,也没有关掉喷头。她木然地走进浴缸,双手放在胸口,睁着眼躺了下去。   伊诺克连忙把她捞了出来,又把淋浴喷头关掉,温柔地唤她的名字,试图唤回她的神识。   “让她休息一下吧,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伊诺克给她做了一下急救,万幸的是她没呛水。伊诺克把她平放在地上,坐在她旁边,失落道:“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没有轻举妄动,也许卡罗尔就不会受伤。”   郁谨用火小心帮卡罗尔烤着衣服:“不,错的是那些吸血鬼。”   伊诺克感激地笑笑:“辛亏有你在。不过我也真没想到,十字架里竟然藏着银器。”   郁谨漫不经心道:“这间屋子的主人,应该是吸血鬼猎人吧?虽然是猎人,屋内却没有战利品;有着虔诚的信仰,并且藏有银器。”   他看向伊诺克,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也是,对吧?”   伊诺克无奈道:“是啊。这间屋子的主人,算得上我的朋友。我们很久没见了,我就是为了他……”   他没有再说下去,惆怅地叹了口气:“可惜衣服都被烧没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快点赶去市集,先帮卡罗尔找见新衣服。”   卡罗尔衣服上的血迹,并不是泡泡水就能洗掉的。直到现在,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郁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到血腥味,你有没有感觉空气里还是有那种浓郁的香气?”   伊诺克摇摇头:“没有。我现在鼻子几乎已经失灵了。浓郁的香气……你说的是那个吸血鬼的香水味?”   “我不知道是不是香水味,但应该是她出现时伴随的提示。按照你的经验,这是谁?”   “拉依纳。”伊诺克轻轻呼出一口气,“喜好伪装和幻术的吸血鬼,相对于其他吸血鬼,她的攻击方式更加优雅。但同时,她也是最喜欢看人类自相残杀的吸血鬼,她管这叫作即兴演出。”   “她的姿态和语调确实很像在登台演出。”郁谨看卡罗尔的衣服烤得差不多了,又问了句,“卡罗尔?”   卡罗尔仍旧呆滞地看着前方,良久才爬起来,点点头。   伊诺克沉吟片刻:“要不然……我们背着她走吧。”   郁谨委婉道:“我建议你还是把她放在安全的地方比较好。她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来休息。”   他说的虽然有道理,但伊诺克不是能轻易放弃同伴的人。卡罗尔眼神闪烁了一下,自己把道具拿了,准备出发。   郁谨轻轻道:“这个游戏不需要没有用的人。”   卡罗尔偏过头,有些委屈地躲在伊诺克身边,小声嘀咕:“人家是真的受伤了。”   她本来还想扮一下柔弱,让两个男性保护自己。这样能让游戏轻松一点。   郁谨看了她一眼,没揭穿她的谎言。一个一直向往着吸血鬼文化的女孩,怎么会被吸血鬼的攻击吓到失魂落魄呢?更何况她刚刚沉入浴缸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呛水,明显自己是有意识地屏气了,真的精神恍惚怎么会有这种意识。   三人向着市集的方向前行。走了没多久,就能够看到密集的房屋了。只是这些房屋大多都残破不堪,有的只剩几面残墙,孤零零地立在地上。   所有的残墙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简单的迷宫。而在迷宫的中央,发着红光的图腾若隐若现。   作者有话要说:   拉伊纳:你怎么知道是幻象的?   郁谨:因为没有下雪。   拉伊纳:……?   郁谨:为什么没有下雪?   拉伊纳:……老娘不会下雪。   郁谨:你真打我一下吧,我看看下不下雪。   拉伊纳:您是有什么疾病吗?   丁鹤:我下章就来下雪(微笑.jpg) 第29章 捕猎游戏(十一)   整个市集被一条大道分为东西两侧,两边各是独立的迷墙,有的墙壁只剩一半,有的却很完整。完整的墙壁上多会挂有油灯,灯光随着风忽明忽暗,却并不熄灭。   红色的图腾在东侧的围墙里若隐若现,但大道西侧却有一家完整的店铺亮着灯。郁谨看不清店铺的招牌,伊诺克却眯了眯眼,说是服饰店。   为防止卡罗尔身上残留的血腥味暴露行踪,他们还是先去了服饰店。店铺虽然完整,内部却没什么货物,只有几件衬衫倒在地上,上面还被踩了红色的血脚印。   只有门口模特身上的长裙完好精致。模特面部栩栩如生,含笑的眼眸妩媚多情,似是羞怯,又似是引诱。   卡罗尔看到裙子时双眼一亮,但一看是吸血鬼喜欢的风格,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战战兢兢地取下裙子去更衣室换。   郁谨和伊诺克留在外面。这个时间他们本可以去搜索一下服装店内的道具,郁谨却似乎被模特吸引住了。   郁谨端详着模特的脸:“这是照着那个吸血鬼做的?”   伊诺克也凝视着模特:“是,拉依纳。”   “看来她对这家店不大满意。”   伊诺克笑了:“你为什么这么说?”   “这家店的风格,不大合她的口味。”   “如果真的不满意,她为什么不把这里彻底销毁?”伊诺克摇摇头,“虽然这里的服装老土过时,但可以成为她宣扬自己风格的窗口。”   类似于高人点拨可塑之才的感觉。   郁谨不置可否地笑笑,卡罗尔突然尖叫一声,抱着裙子退出来,指着第一个更衣室道:“尸体!”   伊诺克收敛起笑容,快步走过去:“什么尸体?”   疑惑和惊讶在他脸上转瞬即逝,郁谨注意到他似乎嘲讽地笑笑,几秒之后才严肃起来。   更衣室内躺着一具少女尸体。她的身上铺满了衣服,只露出头颅,秀丽的脸庞,仍保存着惊慌的表情,只是这份慌乱并没有使她更加狰狞可怖,而是让人不由得惋惜。   她的身上盖了太多衣服,遮掩住了血腥气息,卡罗尔一时没有注意,打开门才被吓了一跳。她六神无主地看着两个人,郁谨打开旁边更衣室的门,示意她进去换衣服。   就算再怕也不能当着两个男人的面换衣服。卡罗尔欲哭无泪地抱着衣服进了旁边的房间,时不时还要喊他们一声确保安全。   伊诺克拨开尸体表面的衣服,道:“这不是吸血鬼造成的。”   尸体上的伤口和郁谨在树林里遇到的如出一辙。那个人还活着,甚至可能,就在店铺外面。   伊诺克声音低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画了个十字,希望能安慰少女的灵魂。   郁谨的视线却聚焦在最内部的更衣室的门,上面贴着一朵深红色的花,花中心的眼睛沉默地与他对视着。   “你在看什么?”伊诺克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郁谨心中微惊,意识到可能只有自己能看到这种花,收回视线,故作镇定道:“不,我只是不大想看尸体。”   伊诺克的眼中也有悲伤:“是啊,谁都不愿意。”   卡罗尔很快换好衣服出来,本来因为逃过追杀而稍微轻松起来的气氛,又回归了沉重。三个人都沉默地走向街对面的图腾。   图腾看着虽近,实则和他们隔了好几道墙。三个人沿着墙绕了一圈,和图腾间的距离不近反远。郁谨为了防止迷路,沿途用短剑做了记号。   伊诺克借力登上一堵矮墙,凭借地势探清具体道路。他粗略在心中绘出地图,才回头与同伴商量。   但他回头时,身后却空无一人。   “郁谨?卡罗尔?”   在不远处的一堵高墙后面,郁谨正捂着卡罗尔的嘴蹲下。   卡罗尔惊慌地看着他,想要挣扎,被他冷冷地一瞥,还是放弃了。   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刚刚郁谨才救过他们,总不会现在就要杀她了吧。   郁谨见她不再挣扎,松开捂着她嘴的手。卡罗尔松了口气,刚要问原因,又被他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郁谨俯身贴着墙缓慢地移动着。卡罗尔一头雾水,只能跟在他后面。等走了一段时间,她才发现这好像是他们来时的路,不由惊讶。   明明就快要接近图腾了,他为什么反而要往回走?而且没有叫上伊诺克?   然而即使他们再小心,还是不免会发出声音。卡罗尔踩到一块石子,发出“咔哒”一声。   她绝望地看着小石子滚出几步,满脸写着“我不是故意的”。   郁谨却不再小心翼翼,反而站直了腰,看向他们身边那堵墙。卡罗尔松了口气,也顺势看去,惊讶地轻呼出声。   伊诺克站在那堵高墙上,金发在夜风吹拂下稍显凌乱,半掩住那双清澈明亮的蓝色眼眸,显现出几分迷离美感。他原本温和的脸上,流露出冰冷而嘲讽的微笑。   “你们要去哪里?我一回头你们就不见了,让我很担心。”   卡罗尔本能地后退一步。此时的伊诺克,已经完全褪去了神圣高洁的伪装,逐渐暴露出残忍傲慢的本性。   郁谨道:“拉依纳。”   伊诺克轻轻笑起来,眼波流转间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又见面啦,人类。”   他的周身笼罩起一层黑雾,在这片黑雾中,他的样貌逐渐改变,变作那个高挑婀娜的身影,他的声音也逐渐改变,变得娇柔妩媚。   郁谨低声喊卡罗尔:“快跑,出迷宫!”   卡罗尔晕晕乎乎地跟着他往迷宫出口跑,还未完全跑到出口,就被熟悉的黑影所吞食。   拉依纳的声音就跟在他们身后:“小心一点,不要迷路哦。”   迷宫的地形对于拉依纳来说无疑是巨大的优势。即使是明亮的状态下,他们也未必能成功走出迷宫,这就是郁谨要拉着卡罗尔尽快离开迷宫的原因。   当初拉依纳的逃跑就令他怀疑。吸血鬼应当是一个骄傲的种族,不会这样轻易逃走。拉依纳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她已经有了接下来的策略。他所看到的那个身影,也不过是一道幻影。   他故意在伊诺克面前用能力烤卡罗尔的衣服,伊诺克并没有表示出任何惊讶。但如果他当时也陷入了黑暗中,是不可能知道那场火是由他的能力点燃,而并非火柴。而伊诺克在服装店里说话的语气,则更肯定了郁谨的想法。   伊诺克会这么熟悉吸血鬼,并不是因为他是吸血鬼猎人,而是因为他就是吸血鬼本身。   红褐色的利爪破风而来,郁谨知道这是假象,但是他担忧的是十次攻击中,偏偏还有一次真实的,让人防不胜防。   他所猜测的没有错,在小屋里,拉依纳远没有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他没有在猜出伊诺克真实身份的时候选择先下手为强,就是害怕拉依纳比他想象的要更可怕。   拉依纳知道他手中有银质的短剑,必定会有所提防。   双目致盲的状态令人对于周围环境的判断能力大幅下降,没有太大辨识度的墙壁又无法提供足够的参照。郁谨摸着墙壁上自己刻上的痕迹,一时竟不能分辨出这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象。   幻象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伤害,却会不断折磨人的精神。   郁谨不再试图逃跑。他觉得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冰冷的感觉落到脸上。   他抬手抹过脸颊,抬头望望一片漆黑的天空。   下雪了。 第30章 捕猎游戏(十二)   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令郁谨停止动作,他像是被冻僵的雪人伫立在原地,更多的雪花飞落他的肩头,厚厚地积上一层,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埋没。   一只手轻轻拂去他肩头的积雪,握住他原本拿着短剑的手,像是忌惮短剑会对自己造成的伤害,耐心但不容拒绝地掰开他的手指。短剑应声落地,那只手又稍微用力,把他带入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松松环在他腰上。   手的温度很低,甚至比银剑给人的感觉要更冰冷,在这种白雪纷飞的情况下,非但没有让他感到一丝温暖,反而让他连思维都被冻得迟缓起来。   他感到那个人微微侧头,在他耳边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声音沉稳温柔,隐隐带着诱惑的感觉。吐露在耳畔的气息虽然冰冷,却有要燃起全身的温度的倾向。   郁谨僵硬而迟疑地偏了偏头,避开他的气息:“……道格拉斯?”   “是我。”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抗拒,道格拉斯原本抓着他手的那只手,温柔而坚定地按住他的后脑,让他靠在自己肩头,“你是在怪我来得太晚吗?”   郁谨的视野内还是一片漆黑,这令他陷入了难以消除的不安中。他双手抵在对方肩头,想从这种亲密的状态解除出来。   他脸上的犹豫挣扎落入对方眼中,引起对方轻微的不满。但这种不满转瞬即逝,对方的动作和语调依旧轻柔而暧昧。   “别害怕,有我在,他们不能对你做什么。”   郁谨感到,对方的嘴唇由自己的耳侧,向下游移到了侧颈。   “道格拉斯,”郁谨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你喜欢我叫你的名字吗?”   道格拉斯的声音如醇厚的美酒,让人醉溺其中:“只要是从你口中吐出的,怎样的话语我都喜欢。”   郁谨的脚在地上轻划,似乎在用小动作掩饰内心的不安:“那你还记得你说过,只要我叫你的名字,你就会出现在我身边吗?”   “当然。”对方拦在他腰上的手微微收紧,嘴唇轻轻吻上他的侧颈。   郁谨实在是忍无可忍,周身骤然燃起一阵火焰,将对方逼退几步。   他半蹲下来,手指在地上摸索着,想找那把银质的短剑。   “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呢?”道格拉斯平静问,“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郁谨道:“哪里都不好。”   道格拉斯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恨,他唇角的弧度渐渐拉长,语调却愈加冰冷:“我永远不能理解人类的喜好。”   郁谨并不理睬他。这让他更加愤怒,踢开地上的短剑,踩上他正在摸索的手:“你在找这个吗?”   郁谨的手背再次燃起火焰。   这个道格拉斯是假的,他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被克制。   变作道格拉斯的拉依纳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本来样貌。最擅长的伪装一次次被识破,使得她的声音不像之前那样胜券在握,反而透露出不甘与愤怒:“看来是我猜错了。”   “不,我想你应该没有猜错。但是,”郁谨微皱了皱眉,“第一,他不叫道格拉斯。第二,虽然他承诺过一些事,但不包括我刚刚说的那句。”   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问题,应该是之前他那句“因为没有下雪”给了拉依纳启发,让她认为自己和道格拉斯有私情。对方那么喜欢戏剧化的情节,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吧。   可惜他没有第一时间识破对方的诡计,平白丢失了短剑。   “这种时候都不能全身心地相信对方,该说这就是人类对血族的偏见吗?”拉依纳的表情有些嘲弄。   郁谨偏偏头,尽量让自己的脸对着对方,以表示郑重:“不,我对于人类和吸血鬼都不信任,只是信任我自己。”   也许还能再加一个。   拉依纳的脸色倏然阴沉下来:“真可惜,本可以让你在美好的幻想里死去的。”她舔了舔指尖,原本修长苍白的手指变作红褐色的利爪,向着郁谨袭去。   雪并没有停,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连郁谨周身的火焰都无法支撑下去。   拉依纳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停在原地,就像是在那一瞬间,整个人被装进了冰块里。   郁谨看不见她的状况,但能感觉到攻击的气势骤然消失,而他眼前的黑暗也有渐渐淡去的倾向。   有人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将他揽入自己的怀抱,让他面对着自己,左手按在他脑后,冰冷的嘴唇覆上他的嘴唇,温柔却又带着压迫性地在他唇上辗转,舌尖轻缓地游弋在他有些干燥的嘴唇,带来一片湿润。很快,舌尖半带强迫性地撬开他的牙齿,缠上躲在并不坚固的堡垒背后的另一条小舌。   他感到对方的左手在他的后颈按了按,像是在确认什么标记,随后再随着脊椎的线条一路向下,最终停在腰后。   拉依纳脸色沉沉:“道格拉斯。”   她没有想到,道格拉斯真的会出现。也没想到,道格拉斯会为了一个人类对自己出手。   当初她恋爱受挫的时候,道格拉斯是怎么说的?她还以为按照道格拉斯的性格,人类都只是食物罢了。诚然他看起来温文有礼,但这也不过是诱使那些优质血源前仆后继的工具。   “你忘了你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吗?”拉依纳语气发酸,“你说我们与人类永远无法理解,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对于人类来说,我也只会是敌人。”   “我说的是那个人类。”道格拉斯结束一吻,声音有些慵懒,“事实证明,他认为信仰高于一切。”   郁谨听着他们的对话,挣扎着回过头去,在朦胧的视野里找到拉依纳的位置:“你说的那个人,是伊诺克吗?”   拉依纳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很快又变作轻蔑:“怎么可能。”   “伊诺克和你的样子相差甚远,但整个人的形象却很饱满,如果不是真正相处过,我想是很难做到这样滴水不漏。”郁谨猜测道,“你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理解他的想法吗?”   拉依纳微笑道:“真对不起,让你猜错了。我会想扮成人类的样子,只不过是想看看人类本以为找到希望,却发现落入敌方圈套时的可怜样子。而选择这样一个人物,当然是因为具有欺骗性。”   郁谨并不在意地点点头。   迷宫里的黑暗终于完全散去,他眯起眼,想要适应重现光明的世界。   身子突然一轻,他被道格拉斯打横抱起。   “你有话要跟我说,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郁谨:有靠山真好,想说什么说什么,不怕被报复。   拉伊纳:我吃柠檬。   柳兮兮:姐妹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和我一样挑拨他们感情? 第31章 捕猎游戏(十三)   郁谨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发现道格拉斯低下头,目光温柔而带着压迫性地注视着他,转念一想,环住对方的脖子,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   道格拉斯满意地勾起一个笑容。郁谨现在的表情看起来警惕而疑惑,像只探索新环境的猫,而这样的谨慎,恰恰吸引隐藏的危险不自觉地靠近。   他平稳地迈开步子,向迷宫对面的服装店走去,路过前两个试衣间,直接在最里面的试衣间前站定,打开门。   更衣室门上装饰着的深红色花朵收拢了花瓣,将红色的眼睛藏在重重叠叠的花瓣内,实力演绎“非礼勿视”。   试衣间的中央悬浮着红色的图腾,而旁边的挂钩上,挂着一套崭新的男性服装。   道格拉斯放下郁谨。更衣室的空间有限,又有图腾占据一部分空间,两个人站在里面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拥挤。   吸血鬼的体温低于常人,而道格拉斯的体温比正常的吸血鬼要更低。但郁谨突然离开这具冰冷的躯体时,竟然感觉到了不舍。   他一向不喜欢和别人亲密接触,像拉依纳变作道格拉斯接近他时,他本能地会排斥。但道格拉斯做这些亲昵的动作时,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会自然地产生应答。   同理在上个世界,面对丁鹤的时候,无论是动作还是言语,都让他产生一种熟悉感。在那个世界他还可以用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和对方有恋爱关系来解释,在这个没有提供任何额外信息的世界,他仍旧对对方的存在感到信赖。   这只能说明,这具身体上留有他所熟悉的气息。而这种熟悉感,可能来源于他失忆之前。   道格拉斯慢条斯理地解开他第一颗衣扣:“这件衣服不合身,换下来吧。”   郁谨的视线移到他的手上,这才想起自己穿的还是在猎人小屋找到的衣服。现在想来,这件衣服说不定还是伊诺克的。   道格拉斯的手指优雅而轻缓地捏住纽扣,穿过扣眼,指尖似是不经意地划过他的胸口。   郁谨按住他的手:“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他说的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   道格拉斯失笑:“是啊,是我把你送来这场游戏的。”   郁谨当然记得最初和自己同处一个马车的就是面前的人,但他指的不是这件事。   “我知道你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凭自己的能力赢下这场比赛,但是我没有办法做到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坐视不理。”道格拉斯的目光温柔缱绻,像是倒映在潭水中的月光,“原谅我这样的私心,好吗?”   郁谨问:“吸引夜莺的,除了美丽的蔷薇,还有什么?”   “还有优美的钢琴乐音。”   答案一出,郁谨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想了。他不相信这个世界的住民会知道上一个世界的设定。   其实从树林里那只会带路的蝙蝠起,他就开始怀疑道格拉斯的身份。虽然很难辨认,但是蝙蝠叫声的音调,很像上个世界反复出现的那首乐曲。   “丁鹤。”郁谨突然叫出这个熟悉的名字,看到对方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为什么……”你也会在这里?   道格拉斯突然抬手,食指抵在他唇上,神秘地眨眨眼:“别担心,我敢保证,在这场游戏之后,没有人会质疑你的身份。”   他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郁谨只能理解为,他在忌讳什么。   他的手指在郁谨唇上游移,指腹在唇缝处轻轻按压,似要探入其中,却又只是触到牙齿便迅速松开力道,又变为轻柔的抚摸。   “我知道有很多人在看着这场比赛,但是不用担心,他们看不到这些,我们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但是他的眼神分明在说,有人在注视着他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郁谨心领神会,接口道:“我知道,可是我……大概是过去一直纠缠着我吧,我始终无法释怀。”   我失忆了,你能告诉我任何有关我的过去的事吗?   道格拉斯眼中的笑意越发浓厚,他趁着郁谨张口的时候,直接把手指伸入他的口中,轻轻搅动着。   郁谨不说话了。   “没关系,等到这场比赛结束,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你转化为血族。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来遗忘这些痛苦的回忆。”   看来道格拉斯没办法直接告诉他真相。他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他人的监视下,不能有任何逾越。   他只能靠自己来找回记忆。只是不知道主神空间给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道格拉斯知道他的过去,他们或许曾经真的十分亲密。   即使大脑将一切藏在了冰山之下,身体却将过往暴露得一清二楚。   道格拉斯微微偏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将手指抽了出来,舔去指尖带出的透明液体,又捧着郁谨的脸印上一吻:“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你记得把衣服换上。”   他的本职工作还是抓捕参加游戏的人类。   他说完之后,一如他第一次出现在郁谨面前那样,又凭空消失,留下郁谨和落在地上的花朵面面相觑。   花朵盛开着,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郁谨,天真无邪。   郁谨似笑非笑地看着花朵,故意轻缓地解开衣扣,将白皙的胸口完全暴露在花朵的面前。   花瓣的颜色似乎更红了。   郁谨果断地把衣服扔到花朵上,盖住眼睛。   这些花想来就是道格拉斯用来监视他的。不然怎么那么巧每次他遇到危险道格拉斯都会出现。   他换好衣服,又把试衣间里的图腾封印了,去了对面街道的迷宫,按照自己刻下的痕迹找到去往图腾的道路。   拉依纳早已消失不见,银质短剑也不知所踪,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   他顺利封好这个图腾,便开始寻找下一个图腾点。   要在一片废墟中寻找完好的建筑并不困难,郁谨很快就找到了市集里最大的建筑——一间旅店。   旅店有两层,一楼门口挂着和整体风格很不和谐的大红灯笼,他一经过,便有蝙蝠从房檐下飞出。   郁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进去。   旅店看起来是一个很重要的地点,如果没有足够的准备,也许不应当进去。   他几乎走到了市集的另一个边缘,才找到一间完好的诊所。   诊所内并没有开灯,他点燃一簇火苗用作照明。   这样一照,却是心里一惊。   诊所的前台处,正趴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号试衣间的尸体:您两位为什么要在我隔壁的隔壁打情骂俏?   写感情令人头秃(点烟.jpg)   因为两个人确实很早就认识,所以一开始相处方式就会比较亲密,不要觉得进展太快呀~ 第32章 捕猎游戏(十四)   郁谨稍微走近了一点,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这是干尸。他的皮肤干瘪而充满褶皱,眼窝深陷,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   他趴在桌面上,头侧搭在一只手臂上,露出一截脖子。在脖子上,有两个清晰的孔洞,还有些许血液残留在上面。   看来是位倒霉的被吸血鬼袭击了的竞争者。   郁谨轻轻抬起他的上半身,从他衣兜里搜出些许药品和一块怀表。他打开怀表,秒针已经停滞不动,只有时针和分针在兢兢业业地工作。   表盖上贴着一张纸条:隐身怀表。按下怀表侧部的开关,你的时间将从这个世界消失,直至五秒之后才会回归。请谨记,没有人能够永远沉湎于虚幻的世界,你只有三次机会,每次间隔为十分钟。   怀表的侧面有三个凸起,其中一个已经被按下去了,说明怀表已经被使用过一次。看来怀表的携带者是在技能cd时间内被袭的。   郁谨把怀表收入衣兜内,再去翻找诊所的其他地方。   诊所的药柜已经被翻过了,他匆匆扫了一眼,料想也不会有新发现,只找了只油灯,便往手术室走去。   手术室被帘子分隔成两部分,帘子的一侧凌乱地搭在装手术器具的推车上。郁谨向帘子走了两步,突然站定脚步。   他好像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小心地潜行。   他侧头看看一旁大开的窗子,略显寒冷的夜风正从窗口灌进来。   窗口离帘子很近,郁谨停下脚步倾听,又似乎只有帘子被风吹拂的飒飒声,好像刚才的声音只是他精神紧张产生的错觉。   他做好心理准备,才放在掀开帘子。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张手术台,上面盖着一张巨大的布,一直垂到地面。布的下方,有一个明显的人形凸起。现在这个凸起一动不动,像有人在沉眠。   手术台的上方悬浮着一个红色的图腾,正散发着微弱但妖异的光。   他把油灯放在手术台旁,先收了把手术刀,预防布下的人突然暴起,再捏住手术台边缘的布料,一把掀开。   躺在手术台上的却是一个假人。   假人是诊所内用来学习的假人,上面标着各种人体部位的名称,身形和一个成年男子差不多。   郁谨眉眼间闪过一丝疑惑,握住假人的肩膀,轻轻把假人翻了个面。   假人的重量出乎意料地轻,似乎内部是中空的,郁谨在翻动的时候,看到了假人侧边贴合处细缝。   他轻轻捏了捏假人的肩膀,发现假人前后两半结合并不紧密,可以轻松打开。   这是在提示他,假人内可以躲藏吗?   郁谨轻轻把假人放在地上,特意把他和自己隔开一段距离,防止出什么意外。   但他低头的时候,却看见一片黑色的布料从手术台下露出。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半蹲下来,顺着布料向上看。   他的眼睛冷不丁地对上隐匿在手术台下的另一双眼睛。   一个人抱膝坐在手术台下,面容隐藏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发着幽幽的光。   郁谨把手中的手术刀转了个圈,后退半步,做出自卫的动作。   一双苍白的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抓住他拿着刀的手腕,冰冷的触感似乎冰冻住他的血液。   “别、别动手,是我。”   但双手的主人发出的声音却惊慌而柔弱。卡罗尔从手术台下钻出来,瑟缩的肩膀微微颤抖,一脸泫然欲泣。   当初在迷宫里被拉依纳袭击时,他自顾不暇,之后又被道格拉斯强行打乱节奏,倒是忘了管卡罗尔去哪里了。   郁谨仍旧怀疑地看着她,她双手举过头顶,急忙自证:“我发誓,我不是拉依纳假扮的。你、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讲我们家的家族史。”   她的家族史可没有别人知道,但郁谨也觉得拉依纳不会故技重施。她常用的套路已经被摸清,应该不会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郁谨收回了手术刀,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卡罗尔拍拍裙子,因为长久保持蜷缩的状态而有些不适应,身子晃了一下跌坐到手术台上,图腾正悬在她的头顶,鲜红的水雾似乎滴到了她的裙子上。   她穿的仍旧是拉依纳的那条裙子,黑色长裙缀上红色缎带,在图腾红色光芒的照耀下,似乎整体蒙上了一层暗红色的薄纱。   但她的头上却带着白色的头饰,与整体装束格格不入。   卡罗尔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边:“当时拉依纳不是攻击我们了吗?我本来只敢在迷宫里瞎撞,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能看清外面了,就偷偷跑掉。我不认得路,只能乱跑,跑到这里的时候刚封印完图腾,就听到外面有人的惨叫声,好像是被袭击了。我、我不敢动,只敢躲在这里。”   郁谨问:“你逃跑的时候,拉依纳没有追你吗?”   卡罗尔垂眸:“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当时好像不能动。”   郁谨还想问些什么,她苦笑着摇摇头:“我真的什么都记不清了。我的脑子很乱,刚发生的事都记不住。”   郁谨也不再为难她,托她注意一下旁边,自己去封印图腾。   卡罗尔满口答应,双眼也紧张地四处张望。   郁谨把手放上图腾,看着图腾上的红色从顶端渐渐褪去。   图腾封印是一件需要集中精神的事,五秒钟后,他却突然收手,扭头看向卡罗尔:“你在笑什么?”   卡罗尔唇边还未完全展开的笑容迅速收敛,她收回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口,疑惑道:“我没有笑。”   郁谨平静道:“你的指甲该剪了。”   卡罗尔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双手虚握成拳,缓缓伸出来:“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她的眼中倒映着图腾,似乎也变成鲜血般的红色,衬得她的皮肤更加苍白透明。尖锐的獠牙刺穿殷红的双唇,展露出和她柔美脸庞格格不入的极具侵略性的美感。 第33章 捕猎游戏(十五)   郁谨捡起扔在地上的布,趁卡罗尔处在变身过程中,一举将布盖过她头顶,顺便拉上帘子,倒退两步向门口跑。   卡罗尔的利爪撕破布料。她从手术台上跳下,将帘子连带挂钩一同扯下,微微仰起头,轻嗅着空气中的气息:“甜美的味道……你要去哪里?”   她挣脱的时候,郁谨才刚握到门把手。他迅速推开门,想锁门把卡罗尔关在里面,却一出房门就被人抱住。   “呀,你这是投怀送抱吗?”   安格斯弯着眉眼,故作惊喜地抱紧他,还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郁谨本能地整条手臂燃起火焰,安格斯退后几步,拧眉愤怒道:“我说过我不喜欢这种东西,你为什么不能体谅我一点。”   郁谨抿抿唇,并不理会他,拨开他就想走。   比起不怕火的卡罗尔,安格斯反而算是好对付的。只是耽误的这几秒,卡罗尔就要追上来了。   安格斯手臂上的衣服被烫出一个洞,暴露出白皙皮肤上陈旧的烫伤伤痕。   他明显感觉到疼痛,眼神愈见阴郁。但他唇角却挽起一抹天真单纯的笑容:“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你当我的血仆了。”   即使被火焰灼伤,他还是自虐般地挡在郁谨面前,伤口越是严重,他的笑容就越发灿烂:“我要让你成为最低等的那类奴隶,用来饲养最低级的血族。”   “这样子道格拉斯一定会很生气,对不对?”他歪歪头,越说越开心,“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郁谨不知道他和道格拉斯又有什么过节,只注意到卡罗尔拍门而出,面无表情地向他扑去。   她说话时有些咬牙切齿:“请不要提那位大人。”   他向旁边一闪身,躲过卡罗尔的攻击,举起手术刀进行防范。   他又怀念起银质短剑了。如果现在能有那把短剑,情况将会好处理很多。   卡罗尔冷漠地看看手臂上开始渗血的伤口,并没有因此而退缩或者更加愤怒。   她和安格斯不一样,虽然之前念过“香甜的血液”,眼中却并没有什么对鲜血的渴望,更多的反而是一种怨恨。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嫉妒。   “卡罗尔,还记得是谁让你成为血族的吗?”安格斯淡淡道。   他不允许任何仆人忤逆自己——包括自己的后裔。   卡罗尔心里一惊,低声应了一声,转而攻击郁谨的时候,出手却更加狠辣,似乎要把从安格斯那里的委屈都从这里发泄出去。   安格斯对卡罗尔进行了初拥。卡罗尔会变成吸血鬼这件事,对于郁谨来说并不意外。她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对于吸血鬼的崇拜和向往。但是郁谨以为,她最向往的应该是“那位大人”,没想到她会和安格斯联手。   他之前只以为,是他和道格拉斯离开后,拉依纳把卡罗尔转化为吸血鬼的,却不知安格斯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我本来以为,来参加这场选拔赛,能够让那位大人看到我……可是为什么要我看到那一幕?”卡罗尔边哭边笑,“我知道我并不强大,所以也只是来碰碰运气,可是我绝不允许有其他人能亲近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应该就是指道格拉斯,毕竟东方血统的吸血鬼可不常见。   拉依纳的力量被扼制的时候,她看到了郁谨和道格拉斯亲密的样子。   她本来视为同伴的人,竟然想抢走她所暗恋的人。   你不是应该知道我的想法吗?为什么要和我抢呢?   卡罗尔咬咬唇:“这是我唯一能够接近他的机会了。”   只要成为了血族,就有了和他相处的机会。不管他现在是不是有了青睐的人,她只要能更接近他就行了。   安格斯幽幽叹了口气:“是啊,我本来也以为,这场游戏就是让我们来挑选宠物的,没想到道格拉斯要和我抢,真是不开心。”   他扬起笑脸:“你的血真的很甜,如果不是道格拉斯惹我生气,我还是很愿意好好陪你玩的。”   他说着,笑嘻嘻地去摸郁谨的脸:“不过他现在应该在忙别的事哦,没办法回来救你。”   他的指尖触到火焰,瑟缩了一下,自讨没趣地耸耸肩:“好吧,那就看看你能活多久吧。”   他搬了个椅子到门边堵住郁谨的出路,面冲着靠背的一边,手臂搭在椅背上,兴致勃勃地观看战局。   虽然他怕火,但他的后裔不怕啊。反正他的后裔多这一个不多,要是被打死了就再找几个。   这次的后裔是在活着的状态下被转化的,比之前树林里那只不知道厉害到哪里去了。   郁谨没有往安格斯那边硬闯,反而向之前的手术室退。他退避的姿态令卡罗尔感到了一丝满足,眼中战意更盛。   “我会向那位大人证明,他之前的选择是错误的。”当然,她并不会怪那位大人,这只是他的一点小失误,一点都不影响他的完美。   郁谨并不接她的话,似乎她的所有怨气,都与自己无关。   在他的脚跟碰到倒在地上的假人时,他知道机会到了。   他在卡罗尔下一次攻击之时,消失了。   卡罗尔愣了一下。空气中仍旧残留着那种香甜的血液气息,但郁谨却不见踪影。   她想起她抓倒在前台的那具干尸时,那个人曾经短暂地隐身过。   她重新推开门,闯入接待大堂。安格斯看到她匆忙的样子,惊觉不妙,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了?他人呢?”   “隐身了。”卡罗尔紧张道。   安格斯脸色一沉:“他没有出来。”   卡罗尔也发觉郁谨并没有从这个方向逃跑,只能退回手术室,跑到窗边。   窗子一直大开着,刚刚郁谨应该是从这边逃走的。   她刚要翻窗去追,安格斯却诡秘地眨眨眼,示意卡罗尔不要妄动,嘴上训斥她:“你怎么这么没用?我在外面他还会往这边跑吗?肯定是跳窗走了啊。”   他坐到窗台上,又跳了回来,作出跳窗追出去了的动静。他眼神示意卡罗尔安静待在原地。   随后他缓慢而安静地接近倒在地上的假人。   他的嗅觉一向灵敏,现在他仍能嗅到空气中的香甜气息。   他可爱的猎物并没有逃跑,而是躲在房间的某个角落。   而观遍整个房间,只有这具假人的大小,刚好可以装下一个成年男子。   他越是接近假人,血的气味就越是浓烈。 第34章 捕猎游戏(十六)   安格斯半蹲在假人的面前,手指沿着假人侧边的贴合线划过,指甲在假人贴合处撬起一丝小缝。   越是接近,血的腥甜气息就越浓烈。安格斯轻轻嗅了嗅,眯起双眼:“这次的气味比往常更热情一些……”   他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按照常理,郁谨应当要烧他了。   安格斯看了卡罗尔一眼,卡罗尔上前一步,捏住假人的头部,用力一拧,假人头颅的前后两部分错开几厘米,露出空空如也的内里。   假人内并没有人,血的气味来自于抹在假人底部的鲜血。   安格斯微微扬眉,一字一顿地道:“好可惜,被猜到了。”   卡罗尔低头站在安格斯身边,不敢说话,只等着他的下一步命令。只这么短的时间,她已经知道安格斯的脾气有多喜怒无常。   安格斯似乎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中,正眼都不看她一眼。他有些苦恼地看着假人,突然伸手抓住假人的脖子,眼神阴郁而怨毒:“快点去追。”   卡罗尔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其实市集这么大,她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追,但安格斯下了命令,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安格斯赌气般把假人撕成几片,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我一定会抓到你的,即使是道格拉斯也不能保护你。”   郁谨此时已经跑出了百米开外。   树林里的经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他知道安格斯的嗅觉格外灵敏,躲在原地只是死路一条。所以他偷偷用手术刀割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抹在了假人底下,用以误导安格斯,自己则在隐身后直接跳窗逃走。   他一连跑了半分钟,拐进一旁的迷宫内,才停下脚步,扶着墙喘气。   安格斯能够隐匿自己的铃铛音,卡罗尔是刚被转化的吸血鬼,不受规则控制,他只能通过身后的脚步声来判断自己是否在被追捕。   五秒的隐身时间太短,他并不能保证百分百躲开安格斯和卡罗尔。如果卡罗尔当时迟钝一点,没意识到假人里能藏人,直接跳窗追出来,还可能看到他的背影,他只能先不顾一切地逃跑。   这样做的弊端就是伤口来不及处理。手指上的伤口不深,已经没再渗血了,只是捂着伤口的那片袖口染上一圈鲜红。   郁谨裁下一圈袖口,把沾血的布条扔进迷宫更深的地方,希望能够借此再误导卡罗尔和安格斯一下。   他不敢久留,继续向前方跑去。   诊所的位置本就在市集的边缘,他这一跑,就回到了市集的中央。   他心中惦念着市集最中央的二层旅馆,这次在诊所攒好了药物,终于有底气走进旅馆。   旅馆的一层是餐厅,二楼则是住宿,红色的图腾就悬在最中央的一张桌子上。   暗红色的血液一直从桌子上流到旅馆门口。一具干尸躺在桌子上,左臂被削去,脖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向一旁。   郁谨微皱起眉。干尸无疑是吸血鬼的成果,但吸血鬼一般不会这样浪费血液。即使是卡罗尔这种刚刚转化而来的吸血鬼,进食的方式也不会这样粗暴。   不过像安格斯那种性格怪异的吸血鬼,说不定会有特殊癖好。   旅馆内气温并不太低,空气中也没有拉依纳身上的香味,安格斯短时间不会过来,他判断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郁谨随手关上门,拿椅子堵上,防止封印图腾的时候安格斯和卡罗尔突然闯进来,随后绕开桌边的血液,站在侧面封印图腾。   走近后他才看清,还有一道血痕从桌子的另一侧延伸向厨房。明显有什么沾血的东西曾被拖过去。   干尸的左臂失踪了,难道是吸血鬼把他的手臂拖走了?可是吸血鬼为什么要这样做?   干尸左臂的缺口很整齐,是用利器切断的,但这几只吸血鬼看起来都不喜欢使用工具。   郁谨翻了一下干尸的口袋,一无所获。   这具干尸应该是先被人杀死,再被吸血鬼吸食鲜血的。他身上的道具早被杀他的人抢走了。   从树林,到试衣间,再到这里,那个杀人者并没有停下脚步。   甚至很可能,他还没有走远。   郁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把手放在图腾上,开始封印图腾。他中途自己中断过几次,防着有人突然袭击,发现没有人出现,才放心大胆地封印图腾。   封印图腾的时候必须聚精会神,是攻击的最好时机。那个人看起来实力强劲,如果有能力杀他,应该不会等这么长时间。   他成功封印完图腾,随意去一楼的其他房间转了转。那个人应该已经搜索过旅馆了,他并不对找到道具抱有什么希望,只是怕某个角落还隐藏着图腾。   一楼还有几个包间,他一一看过去,都没发现问题,只是在走近厨房的时候,突然听到什么东西在捶打墙壁的声音。   他心里暗惊,只扫了一眼,就准备关上厨房门。   但已经来不及,冰箱门倏地被推开,一个小个子男人从里面跳出来,回味无穷地舔着嘴角的鲜血怪声笑着。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根干瘪的手臂,现在血液已被榨干,被他扔到地上。   他口齿不清地念着:“血……我想要血……”   他低吼着向郁谨扑过来,手指扒着房门,不让他把门关严。   郁谨抓着门把手向自己的方向拉,想强行逼他松手。但吸血鬼似乎不怕疼痛,手指纹丝不动地扒着门缝。   吸血鬼的力量要大于他,郁谨眼见着门缝一点点扩大,吸血鬼桀桀怪笑着露出半张脸,用手术刀切去他的手指。   锋利的指甲是吸血鬼的攻击工具,吸血鬼痛苦地怪叫一声,反被激怒。   郁谨点燃他的衣服,但他却丝毫不管皮肤上的灼伤,直直扑过来。   郁谨放弃和他正面对抗,向后撤退,用桌椅隔开两个人的距离。   吸血鬼从桌子上跳过去,寻求最短的距离。   桌椅上留下烙烫的痕迹,冒出缕缕青烟,隐隐有要被点着的趋势。   这只吸血鬼让郁谨想起树林被安格斯转化而出的那只低级吸血鬼,没有思维能力,也不知道躲避危险,完全听从主人的命令。 第35章 捕猎游戏(十七)   吸血鬼最终会被火焰焚尽,郁谨只需要拖够时间。   低级吸血鬼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和力度,他心知自己的体力不足以玩这种你追我跑的游戏,匆匆向吸血鬼扔了把椅子,在他准备跨过椅子的时候,又突然点燃椅子,吸血鬼没有准备,脚步一滞,痛苦地低吼出声。   郁谨眼见他的步子被暂时阻碍,跑上二楼。   二楼排着一列虚掩着门的房间,郁谨趁吸血鬼还在楼梯上,处于视觉死角,随手关了一间房间的门,再钻进另一扇虚掩的门,并没有关上门,只是贴门站着。   吸血鬼来到二楼,顿时失去了目标,只能在四处乱撞。他从楼梯口一路吼叫着跑到走廊尽头,撞到墙壁后又折返,一个个房间的门撞过去。   郁谨原本盘算的是,如果他还保有一点智商,刚刚听到了关门声,就应当会去锤被关上的门。就算没听到,他关门的房间比这间更靠近楼梯口,应该能浪费他一些时间。   等到吸血鬼要进这扇门的时候,他再把门关上,又可以耗费吸血鬼的时间。就算等不到吸血鬼被烧死,到了后期,他的力量也会大不如前。   他捏紧了衣兜里的怀表。虽然很不情愿,但是如果不得已,他还是只能用这个逃跑了。   他还有个每个世界免疫一次致死伤害的被动,就算之后再遇到吸血鬼,也不算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不过他并没有想到,吸血鬼是从走廊尽头的房间开始找的。这样,他所在的房间就在前面了。   吸血鬼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智商,他身上裹着火焰,急吼吼地闯入房间,在房间内转个六七秒,就又退回来去撞另一个房间,郁谨甚至怀疑如果他躲在衣柜里,都不会被发现。   他听着吸血鬼的声音渐渐靠近,屏住呼吸,准备给他突然一击。   吸血鬼依旧莽撞急躁,只是他的动作慢了下来,撞门的力道也不如之前。   郁谨本已做好准备,吸血鬼撞门的声音却一直来源于右前方。   他的视角看不清吸血鬼的动作,但是通过声音,他可以判断出,吸血鬼在撞一扇关着的门。   郁谨关上的那扇门,在他的左前方。   低级的吸血鬼没有思维能力,他发现有障碍物阻挡了自己的道路,和门较上劲来。他机械地撞了三四下,门终于打开,吸血鬼兴奋地低吼一声,冲进房间。   郁谨听见他在里面徘徊了几秒钟,突然没了声音,似乎是终于耗费完所有精力,被焚烧成灰烬。   走廊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家具被吸血鬼身上的火焰点燃的声音。郁谨确定吸血鬼不会再出来,才走出房间。   走廊里空无一人,左前方的房间门依旧关着,而右边斜对面的门正敞开着,门上留有严重的灼伤痕迹,只是还算完整。   他直觉这个房间的不同寻常,小心走到门边,看着完全暴露在面前的房间摆设。   这个房间的摆设和他所在房间的一般无二,只是房间正中央飘浮着一个红色图腾,吸血鬼被烤焦的尸体仰面躺在红色图腾前一米左右的位置。   房门大开着,他所能看见的地方,没有任何可疑的信息。但郁谨还是觉得,尸体的姿势未免有些奇怪。   他的样子就像是要扑向图腾的时候,被图腾的力量反弹了回来一样。   郁谨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最后在衣柜定了一下。他靠着一边墙壁向前走,路过衣柜的时候,状若无意地瞥了一眼。   衣柜门紧闭着,上方有一道镂空的花纹。如果有人躲在里面,兴许能通过花纹看到外面的情况。   他只是短暂地看了衣柜一眼,便越过吸血鬼,走到图腾旁边。   他背对着门,开始封印图腾。   他听到咔哒一声,随后一股寒意袭向后背,忙向旁边翻滚了一圈。   虽然他早有准备,还是抵不过偷袭者的灵活攻击,手臂上被划出一道口子。   他心里暗暗一惊。不仅仅是攻击的灵活度和准确度,这个人给出的压迫力,竟然比已经成为吸血鬼的卡罗尔还要强。   不过只要是人类,总还是不耐烧的。   来人后退几步,大声嚷道:“这里的供水系统可还是好的。”   他打开卫生间的门,便有水从里面漫了出来。   他关上房门,坐到桌子上,叼着根未点燃的烟,挑衅般扬眉道:“借个火?”   郁谨本来的攻势收住了。他的异能就这么简单地被克制了。   水不仅能够克制他的能力,还能妨碍他的行动。这个人一看便知基本功很好,失去了异能,郁谨赤手空拳的根本不可能打过他。   他的运气也很好。并不是每个地方,都能有封闭的空间和这么充足的水源。   郁谨还记得他的名字,秦扬。当时餐桌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东方面孔,他又一出场就那么张扬,很难让人忘记。   他的手中有一把障刀,大概就是他杀人的武器。   被烤焦的吸血鬼身上出现了新的伤口,他一定在这里遭遇了其他人。而下手这么老练的,就只有那个杀掉竞争者的人了。   这个人可能本来藏在房间里封印图腾,却突然被吸血鬼打扰。门是他主动打开的,吸血鬼也是被他杀死的。   他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会点火的人类,躲进了衣柜里准备偷袭郁谨。   这对郁谨来说太过不利。自己的能力被竞争对手看在眼里,但自己却对对方的实力并不了解。   郁谨只知道这是个很难缠的对手,他不可能硬拼过对方。而身为一个人类,秦扬的智商也不会低到低级吸血鬼的程度。   “不借吗?”秦扬抹了一下自己的刀刃,跳下桌子,向郁谨冲去。   刀刃上出现一道红色的纹路,仿佛渴饮过鲜血,刀身颤抖着发出铮鸣。   刀刃转瞬间就到面前,郁谨条件反射地燃起火焰,秦扬握着刀的手臂转了个方向,把被衣服上被点燃的地方泡到水里。   他也不恼,取下被点燃的烟哈哈大笑:“你这不是答应了嘛。” 第36章 捕猎游戏(十八)   郁谨皱了皱眉。他必须要速战速决,把战地引到对自己更为有利的地方,没时间和秦扬在这里浪费时间。   秦扬哈哈大笑起来:“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   郁谨警惕地看着他。鲜血顺着手臂的方向向下流淌,一连串地滴入地上的积水。   秦扬手中的刀在微微颤抖,接触到鲜血的它比之前更加兴奋。秦扬安抚般抚过刀身,叹了口气:“你这么激动,把人吓着了怎么办。”   他坐在桌子上,左腿曲起踏在桌上,右脚蹬在椅子上,前后晃着,甩自己鞋子里的水,戏谑笑道:“要不我们打个商量,当作没见过彼此,之后各凭本事。”   依他的性格,不像会突然发善心。郁谨猜,他也并没有太多底气。   他们之间内斗,对于吸血鬼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多活一个人,就多一份牵制吸血鬼的力量。   秦扬不想把精力耗费在他身上。   其他的人类,可能是因为力量太过微弱,不如杀掉直接夺取道具,或者当作吸引吸血鬼的诱饵,才被他毫不留情地解决掉。   但郁谨知道,如果他不在这里解决秦扬,秦扬一定会成为他夺取胜利的最大障碍。秦扬一定不会真正放过他。   他看看已经要淹没脚背的积水,身上燃起火焰,直接向门口飞奔,想要强行转移战场。   如果还待在这个房间,秦扬随时都可以通过浴室的水化解危机。他必须要找到一个没有充足水源的地方。   比如楼下。如果秦扬愿意跟下来,他不怕没有一战之力,如果秦扬不愿意跟过来,那还可以避免一场恶战。   然而他的手刚触到门把手,就听到一阵风声破空而来。他向旁边偏转身子,堪堪躲过这一击。   秦扬的刀插在门上,正是刚刚他右耳所在的位置。   秦扬叹息一声,走过来拔下自己的刀,弹了弹刀身,悠悠道:“我本来还想放美人一马,但看来美人不领情啊。”   他背靠着门,痞笑着抬起郁谨那只受伤了的手臂:“胳膊不疼吗?要不要我先帮你疗疗伤?”   郁谨顺势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手掌中燃起火焰,把他胸口燎了个半焦。   秦扬一时吃痛,啧了一声,障刀向郁谨手腕划去。   郁谨迅速收回了手。他本意只是烧秦扬个措手不及,但没想秦扬不躲不避,就堵在门口。   秦扬的刀,他还是怕的。他心知秦扬刚刚并没有使全力,如果他强行要转换战场,必定躲不过他飞来一刀。   秦扬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冷笑道:“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刚刚还有意没有对准郁谨的要害,就是想发扬一下基本上不存在的绅士精神。不过看来郁谨是一点不想领情,他也不需要有所保留。   秦扬的刀向郁谨劈砍过去,即使郁谨早有准备,肩膀上还是留下一道深痕。   刀接触到鲜血,发出一声铮鸣。秦扬眼中杀意渐浓,唇边扬起肆意的笑容:“我这把刀,见过的死人越多,就越兴奋。”   所以他要不停杀人,无论是人类还是吸血鬼,都不过是他培养刀的养料。   他甚至想着,到游戏的后期单挑那三只血族长老。   郁谨感到有些脱力。他的伤口一直没有处理,现在精神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也没有太多力量去驭使火焰。   他的手摸到兜里的怀表,咬咬牙还是放了回去。   还不到用这个的时候。   秦扬推倒房间里的衣柜,挡住郁谨出门的路,再把他往房间内逼。   “你以前是好学生吧?一看就没打过架。”对比郁谨的狼狈,秦扬则明显游刃有余,他把郁谨逼进浴室,强行把郁谨往浴缸里按。   郁谨仰倒进浴缸,溅起一地水花。他的伤口泡进水里,很快将一浴缸的水染得鲜红。   秦扬的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按在水下,想看他缓慢溺毙的挣扎表情。   他有些恶劣地笑着:“真可惜,我还没有使全力呢。”   对手比他想象得要弱。   颈部的压力使郁谨本能地想要呼吸,但瞬间涌入鼻腔的冷水又告诉他这一选择的不可能。   充斥在鼻腔内的血腥气味令他几乎麻木,只有伤口处的疼痛感还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只能勉力集中精神思考。现在再用隐身已经来不及了,那么是要把被动交在这里吗?   他不想把保命的技能浪费在这里。即使除掉了秦扬,也还有安格斯在等着他。他不知道安格斯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发展出多少下属。   他模模糊糊地看着秦扬,觉得他的眼睛也被血染成了鲜红。   “嗯?”   他听到秦扬疑惑的声音。   郁谨的意识渐渐恢复过来,他趁着秦扬愣神的时间,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出浴室。   秦扬在一瞬间感到一身寒意,手臂也像被冻住无法动弹。   溅到浴室地面上的水花,也有结冰的倾向。   悬挂在天花板的吊灯,似乎在抖落纷纷的雪花。   室内下雪,逗人玩呢。   整个房间内,完全不受寒冰力量影响的,反而变成了郁谨。原本克制他力量的环境,却反成了优势。   他眼睁睁看着郁谨跑出浴室,不甘心地用另一只手掷出自己的刀,咬牙切齿道:“别跑!”   然而这种被控制的感觉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他追出房间,看到郁谨正跑向窗边,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   秦扬双目死沉,一路从没有水的桌上床上跃来。   低温使得他的动作迟缓下来。但是他知道,自己被限制的同时,郁谨也不敢放心大胆地使用火焰。   寒冰可以帮助他逃跑,却也仅限于此。   郁谨的伤比他重得多,连集中精神都变得勉强。   他一边向窗边躲避,一边注意倾听楼下的动静。   秦扬露出残忍的微笑:“很遗憾,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郁谨被逼到走投无路,捡起旁边的椅子,点燃起来向秦扬扔去。   秦扬避开椅子,郁谨却不见身影了,只留下大开的窗和飘扬的窗帘。 第37章 捕猎游戏(十九)   秦扬不假思索地跳下去。他在地上滚了一圈作缓冲,算是毫发无伤。   本来已经开门进到旅馆里的卡罗尔听到声音,又走出门来,看着秦扬愣了一下,突然回忆起这是哪个人,脸色一变:“是你!那个粗鲁的男人!”   秦扬本来对她没什么印象,听她说这句话,终于反应过来,有些轻浮地笑道:“小姑娘,又见面了。”   卡罗尔本就看不惯他的样子,现在成为了吸血鬼,终于不用忌惮他,双手化作利爪,向着秦扬扑去。   秦扬举刀格挡:“小姑娘,脾气这么大干什么。”   卡罗尔怒道:“闭嘴,别叫我小姑娘!”   新生吸血鬼的攻击勾起了秦扬的战意,他手中的刀发出“铮”的声响,向着卡罗尔刺去。   被卡罗尔这么一搅和,他倒是找不到郁谨的方向了。   不过他跳下来的时候也确实没注意到郁谨。   郁谨在二楼窗口看两人缠斗在一起,才放心大胆地开始封印图腾。   他用了不少药,总算是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   他刚刚只是假意跳窗,实则隐身,把秦扬引下楼去。   旅馆的大门是他关的,还用椅子堵上了,卡罗尔要开门进来,势必会引起响动。秦扬意识不到那是什么,他却知道得很清楚。   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安格斯和卡罗尔的嗅觉这么灵敏,一定会根据他血的味道追踪过来,而他要引起他们和秦扬的冲突。   反正无论哪方胜利,都是他获益。秦扬想用他牵制吸血鬼,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只是他没想到卡罗尔来得这么慢,差点他就熬不到那一刻。怪也只能怪他之前为了混淆视听,往迷宫里扔了带血的布条,误导了卡罗尔。   好在最后关头,有人救了他一命。   房间里的寒意早已退去,本来濒临结冰的水也尽数划开。水管内的冰化开,浴缸又开始放水了。   他把沾血的衣服扔进水里,泡开血迹。   天花板的吊灯上,缠绕着一朵熟悉的深红色的花朵。花朵中央的鲜红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郁谨有些怀疑,他意识模糊的时候看到的血红色眼睛,并不是秦扬的,而是这朵花。   秦扬看不到这朵花,也不会有所防范。这朵花就像是两个人专属的暗号,传递着暗生的情愫。   那个人一直在注视着他,把他拖离死亡的边缘,再悄无声息地离去。   也许是这次的情况比之前都要危急,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进行恢复。   他看着悬在头顶的那朵花,不自觉地去想,如果道格拉斯不出现,就算他还有个保命的技能,能撑到计划实现吗?   他有点想他了。   他知道自己不应当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道格拉斯没有义务在他遇险的时候出现,他所以为的习惯,可能只是别人的一时兴起。   他害怕成为被圈养的金丝雀,那样总有一天会忘记如何在野外生存,除了主人的疼爱,一无所有。可是哪有人会永远把注意力集中到一只金丝雀上呢,漂亮的鸟那么多,总有一天他会厌倦。   可是他或许已经习惯了有丁鹤作为后盾的生活。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定了定心神。   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是真正的解决方法。他没有时间在这里患得患失。   他休息了一会,才从这种茫然无措感中解脱出来,捡起泡在水里的衣服,搓去血迹,把衣服烘干。   血迹并没有洗得特别干净,但面对安格斯这种吸血鬼,洗得再干净也没有太大用处,他只是觉得血腥味闻着不舒服。   卡罗尔和秦扬打着打着便走远了,他正好趁乱离开。   离开旅馆之后,郁谨绕路去了诊所,把诊所的图腾也封印了。   他漠然地看着地上的假人碎片。这种做法确实符合他对安格斯的判断。   安格斯就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小孩,觉得只要哭闹,就能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他所谓的喜欢,只是他对所有物的恩宠。一旦稍有不如愿,小孩子便会大吵大闹起来,认为这种撒泼般的做法能得到大人的妥协。其实他根本不喜欢那样东西,一旦得到便会很快厌倦。   这样的小孩子,很可能做出成年人做不出的偏激的事情。   郁谨封完这个图腾,没在这里逗留,便向市集边缘走去。   房屋分布逐渐稀疏,郁谨面前也出现了熟悉的树木和蝙蝠。只是树木的间隔变大了,更像是一种装饰植物。   树木的下面,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墓碑,上面歪歪插着破损的十字架。有的墓碑前方有着隆起的土堆,有的前方却是深坑。   墓碑前的深坑里,都放着棺材。   这里就是地图上说的墓地。郁谨算了一下,他还剩两个图腾就能完成比赛,而完全没有探索过的地点就是墓地和教堂了。   按理来说墓地应该会有图腾。如果没有,他就有可能要折回市集,或者去教堂后再转芦苇地。   郁谨看着埋在深坑里的棺材,决定还是先翻翻棺材的内部。   每个地点都有特殊的躲藏点和道具提供点,也许棺材内藏有道具。   成群的蝙蝠从棺材里飞出来,在他头上盘旋了几圈,又落到树枝上站着。   郁谨已经懒得管这些东西了。几个吸血鬼里,道格拉斯不可能攻击他,拉依纳似乎也忌惮道格拉斯的力量,只有安格斯还勤奋地想追捕他。可是安格斯不需要蝙蝠的提醒也能判断他的位置,所以这些蝙蝠已经毫无作用。   这几个棺材都是空的,只有成群的蝙蝠。郁谨翻完之后,还是有些不死心,试着去挖没被挖开的墓。   他并没有工具,仅凭手挖明显不现实。所以他只能先试探一下土壤的松软度,看看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他的手指在触及一个土包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这个土包上的土,并不会随着他的动作滚落,反而像是用胶水牢牢粘在一起。   郁谨再试着从另一个方向推了一下土包,土包上的土还是纹丝不动。   但这个土包看起来和其他地方并没有任何区别。   郁谨不抱希望地用火烘烤土包,却发现土包一动,眨眼间变成一个成年男子捂着屁股跳脚,嘴里还在嚷嚷:“你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金丝雀飞出笼子,以为获得了自由,却不知道整个国家,都是国王的。 第38章 捕猎游戏(二十)   男子一屁股坐到冰冷的土地上,怒目圆睁:“你想烫死我吗?”   那个土包原本存在的地方,现在露出了埋在下面的棺材,棺材盖干干净净,像被人擦拭过。   郁谨看了男子一眼,伸手去推棺材盖。男子也不顾屁股上烫伤的感觉,赶忙抓住他的手腕:“哎,你干什么?”   郁谨看看男子,再看看棺材盖,觉得自己的行为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他刚刚把棺材盖推了个缝,已经窥见了棺材里的红光。   男子挑眉道:“先来后到,听过没?”   他的声音尖尖细细,人也长得贼眉鼠眼的,无论做什么,都透着一股狡诈猥琐的气质。郁谨隐隐记得在餐桌上见过这人,只是记不清名字。   郁谨道:“你先来了,为什么不把图腾封印好?”   男子跳脚:“我这不是听到声音,以为吸血鬼找过来了吗?谁知道是你这个小子。”   他强行把郁谨挤到一边,缩着脖子紧张兮兮地张望了一番,又指着几米外的一棵树,颐指气使道:“去那边站着,别想偷袭小爷。”   郁谨本来并不一定要抢先封印图腾,他这一撞却有些冒火,面色瞬间更加冷漠:“是吗?”   他指尖冒出火焰,带着灼热的温度袭向男子。   男子身边骤然竖起一圈透明的屏障,把火焰隔绝在外面。   男子阴阳怪气地笑着:“都跟你说了,别想偷袭小爷,以为你耐德大爷是吃素的?”   他一说名字,郁谨却完全记起他了,正是卡罗尔和他打招呼时,在一旁泼凉水的人。但他当时看起来那么消极,现在却自大了起来。   郁谨皱了皱眉,收回了手。大约过了八秒,男子身边的屏障消失无踪,但他并不紧张,手中捏着什么东西,趾高气昂地挥了挥手:“我跟你说,我这东西可多了。就凭你想偷袭小爷,还远着呢。”   他看起来信心满满,郁谨也就不跟他硬碰硬,退开几步站定。   耐德轻蔑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封印图腾:“没想到还有人活着,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弱鸡根本撑不到三个图腾。”   他又叹了口气,似是可惜:“也对,要不是我一直牵制着吸血鬼,你们怎么能活到现在。”   “你一直牵制着吸血鬼?”郁谨回忆了一下,好像他从游戏一开始就没间断过遇见吸血鬼。要是耐德真能一直牵制着吸血鬼,那他才应该高兴。   但耐德并不知道他的经历,还在那里炫耀:“是啊,要我说,你们能活到现在,都要谢谢我。可不是我吹,刚刚有个吸血鬼追我,追到一半还逃跑了,你说好不好笑。”他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尖细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墓地里。   郁谨就静静听他吹牛。他说的话肯定有夸大的成分,但郁谨相信,他身上有那么多道具,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没想到那么多的道具都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   他并没有看出耐德有什么特殊之处,如果是秦扬通过实力掠夺道具,还算合理,但耐德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是他运气太好,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郁谨不应和他的话,耐德自己也觉得尴尬。他掩饰般地轻哼一声,踢踢棺材:“好了,你过来吧。”   郁谨还在观察他,他轻蔑地撇撇嘴:“怎么?怕我害你。别怕,我耐德可不是这种欺负弱小的人。”他说完,自己跳出埋棺材的坑洞,靠着旁边的墓碑站着。   郁谨并不移动:“你要抢着封印图腾,不就是想快点去下一个地方吗?”   耐德挑挑眉:“怎么?小爷怕你不安全,想帮你放风,你还不领情?”   郁谨淡淡道:“哦。”   他跳进坑洞,站到图腾的旁边,将手放上去。   耐德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笑容,突然抬手鸣枪。   郁谨本就提防着他偷袭,听到枪声,条件反射地躲避。   但枪的目标却是栖息在树枝上的蝙蝠。   倒挂在树枝上的蝙蝠群被枪声惊动,慌乱地飞离树枝,尖锐的叫声乱七八糟地混作一团。   郁谨认出,那是拉依纳扮作伊诺克时拿的枪。没想到他连这个也能拿到。   耐德得意洋洋地道:“吸血鬼马上就要来了哦。”   郁谨知道他不是信守承诺的人,但还是嘲讽地问了一句:“你不是说,从不欺负弱小吗?”   “什么?我说过这句话吗?”耐德故作疑惑,又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落后就会灭亡。”   图腾完成封印的提示、蝙蝠的叫声、枪声,三道信号几乎是同时发出,郁谨觉得吸血鬼不找过来都很奇怪了。   他现在只担心来的是安格斯和卡罗尔。   耐德已经趴在另一个棺材上,变作土堆的样子。   他现在逃肯定来不及,要躲四周也没有太多可以躲避的地方。勉强应战也不是不可以,但一想到耐德得意洋洋地躲在一边偷看,就觉得不值。   他索性也不躲避,冷静地等吸血鬼到来,准备等吸血鬼来了,再把吸血鬼引到耐德躲避的地方。   反正吸血鬼是他自己招过来的。他不是说吸血鬼追他追到逃跑,一定不会害怕。   寒风穿过空荡的墓地,呼啸的风声带来战栗的感觉。郁谨能够明显地感到,周围的温度降低了很多。   大片的雪花鹅毛般铺天盖地地袭来,似乎要为他穿上一身羽衣。   郁谨感到,自己的心跳稍微加快了一些。   霜雪在他面前凝聚成人形,一个温润俊美的男子从雪中走出,眉间眼角都挂着和雪花温度截然不同的温柔笑意。   他伸出手去抚郁谨的脸颊,却看到郁谨手上燃起火花,干脆地拍开他的手,警惕地退开几步。   他怔了一下,看到郁谨退到一个土包旁站定,还用脚踢了踢土包。   土包上冒起青烟。郁谨挑了挑眉,加宽了土包的受热面积。   土包扭动了一下,最终还是耐不住高温,变成一个矮小的中年男子。   耐德捂着屁股破口大骂:“艹,你这小子以后别让爷再遇到你,不然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作者有话要说:   耐德:老子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道格拉斯:我没想到,你已经把自己的死法想好了。   郁谨:你是觉得我们太久没见面,要为我们制造机会吗? 第39章 捕猎游戏(二十一)   他话一出口,道格拉斯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耐德打了个激灵,躲到郁谨身后,抓着他后腰的衣服把他往前顶,想把他当挡箭牌。   郁谨不悦地皱皱眉,道格拉斯的眼神定在耐德推着郁谨后腰的双手上,脸色一沉,瞬间便有飞雪把耐德整个人包裹起来。   耐德感到自己整个人被扔进了冰窟,血液都将停止流动。他艰难地活动着手指,周围竖起一层透明屏障,把自己保护在里面。   确定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之后,耐德又活跃起来,躲在屏障里叫嚷:“你怎么尽盯着我打!”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前还有个人,吸血鬼却盯着他打。在他的设想里,吸血鬼被声音吸引过来后,先看到人就一定会追。   凭这些吸血鬼的能力,抓个普通人类不还是轻而易举,还能给他拿自己挡枪的机会?   而且那个小子不是会玩火吗?和对面对打啊,就不怕冻死吗。   郁谨腰上一轻,眉头舒展,倒省了出手了。   他现在需要保存实力。最后必定有一场恶战,现在能不出手当然是最好的。如果可以,从耐德手中再捞点道具就更好了。   道格拉斯看向他的时候,目光又恢复了柔软。他嘴唇翕动,似乎在说“快走”。   郁谨知道他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于是他在耐德的注视下,大喇喇地跳进图腾所在的棺材里,当着他的面封印图腾。   耐德目瞪口呆。屏障时间将要消失,他连忙又接上一个冲刺和道格拉斯拉开距离,才喘着气嚷嚷:“有人当着你的面封印你都不管,就要弄死我?”   他手上不知道还有什么道具,又在原地放出两个分身,三个人一起向道格拉斯竖中指:“看来我也算是厉害,能把堂堂血族亲王逼到这种境地。”   道格拉斯自然不会理会他的挑衅。他知道耐德手上还有不少道具,并没有怎么出力,更多的是在逼他的道具。   他之前遇到耐德的时候,已经逼掉了他大部分道具。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他手上的东西倒比之前更多了。   耐德表面嚣张,内心其实慌乱,道具交得飞快,企图把道格拉斯吓走:“怎么?气不过?刚刚不是逃跑了,现在可以继续逃跑啊!”   道格拉斯温和道:“是啊,让你跑了这么久。可惜还是没跑多远。”   郁谨封印完图腾,跳出土坑,看了耐德一眼。   他知道道格拉斯不会逃跑,算算时间,应该是来救他了。   怪不得他当时来去匆匆,连面都没露。   郁谨心中懊恼,更加不想拖累道格拉斯,不再逗留,和道格拉斯对视了一眼,即刻前往下一个图腾。   耐德看着郁谨在吸血鬼面前离开,而自己却还要跟吸血鬼纠缠,急得跳脚:“他都要走了,你还不管?”   道格拉斯缓缓收回目光,敛起眼中的眷恋,谦和有礼地微微一笑:“没关系,等解决完你,我就去追他。”   他的神情容貌明明毫无攻击性,却无端地给人一种压力,耐德感到背上发冷,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解决我?你做好准备了?”   “当然,”道格拉斯沉着深邃的双眼泛起红光,“你不是在期盼这一刻吗?”   “没想到我的魅力这么大。”耐德一脸阴阳怪气。   道格拉斯打了个响指,眼神沉静中似乎还有一丝怜悯:“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耐德一惊,发觉身后蹿起一群蝙蝠,乌压压地向他靠拢。他手忙脚乱地用枪驱赶,须臾便把子弹用了个精光。   道格拉斯叹了口气:“你的血,如果放在平常,都不配呈现到我面前。”   这样的人居然活到了现在,让道格拉斯觉得颇为不解。   即使耐德有这么多道具,他还是有一千一万种方法折磨他。只不过他现在没那么多时间。   耐德在蝙蝠堆里挣扎,绝望地嘶吼:“不可能,你不可能杀掉我。他、他说过会让我获得胜利的。”   道格拉斯挥手让蝙蝠停止攻击,走近他问:“你说的他是谁?他许诺了你什么?”   “他……”耐德目光躲闪,嗫嚅道,“我……我不能说。”   道格拉斯再次扬手,蝙蝠们又开始攻击,耐德惨叫几声,连忙投降:“我说!我全都说!”   汗水从他的额头滚落,他似乎是经历了内心激烈的挣扎,才下定决心说:“是……”   他看道格拉斯认真倾听的样子,忽然狠厉一笑,一个冲刺冲向道格拉斯,扬起手中的银色短剑:“你上当了。”   ***   郁谨沿着墓地向前走,不久便看到了尖顶的建筑物。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座废弃的喷泉,喷泉中央一座圣母像,圣母的头掉落在地上,悲悯地注视着来访者。圣母像的额头上,缠着一圈深红色的花环,大大小小的红色眼睛像是宝石般镶嵌在花环上。   喷泉外有一圈灌木,保持着不符合季节的鲜亮绿色。但是在这时看来,却有一种虚假的感觉。   之后便是一座教堂。教堂不算大,装修也很朴素。教堂内的长椅,大多折断,翻倒在地。   彩色的窗玻璃破了几个洞,天花板上的画已经被毁得看不出原样,原本虔诚的宗教故事都被抹上了吸血鬼的痕迹,天花板还缺了几块,露出幽深的夜色。   神父用以布道的讲台上,飘浮着熟悉的红色图腾。   似乎还没有人来过这里。   郁谨走向图腾。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回荡在空荡荡的教堂内,像是沉闷的丧钟。   只要封印完这个图腾,游戏就结束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放松警惕。他知道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   他的手指将要触碰到图腾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房顶的破洞跃下,落在他身边。   郁谨早有准备,身上燃起火焰。但卡罗尔也有经验,没有贸然攻击他。   既然出现在这里的是卡罗尔,那么看来秦扬已经被解决掉了。郁谨稍有些失望,他还以为秦扬会强一些。   不过无所谓,卡罗尔看起来比秦扬可爱多了。   “我等你很久了。”卡罗尔面表情道。她在成为吸血鬼前,还是个表情生动的女孩,现在却满脸冷漠——尤其是面对郁谨的时候。   郁谨淡淡道:“我知道。”   两个人身边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卡罗尔眼中燃着怒火,向郁谨发起攻击:“我不会让你胜利的。” 第40章 捕猎游戏(二十二)   卡罗尔来势汹汹。她的攻击简单果决,没有任何套路,似乎只是发泄怒火的一种方式。   她的状态和郁谨上次遇见她时差不多,甚至还更有活力。他还以为,她会和秦扬斗得两败俱伤。   教堂内有不少木质的长椅,既可以用来当路障,又可以当投掷物。郁谨有意地用椅子隔开自己和卡罗尔,又在卡罗尔要直接跨过椅子的时候点燃椅子。   卡罗尔久不能近郁谨的身,不由烦躁起来。但她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有意识地把郁谨往教堂外逼。   教堂很快浸入一片火海,即使郁谨不愿意,也只能被她渐渐逼出教堂。   没有银器,他很难对卡罗尔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这时候更加想念那把银质短剑了。   卡罗尔唇边浮起满意的笑容:“你不想封印图腾了吗?为什么越走越远了吗?”   她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郁谨。他并不一定要封印这个图腾,总共十三个图腾,只要找到其中的九个就可以了。他在自己和卡罗尔面前隔开一道火焰,主动向教堂外的庭院退。   郁谨淡淡一笑:“并不是只剩一个图腾。”   也许他可以把卡罗尔骗走。他现在逃出教堂,卡罗尔有可能会以为他去找别的图腾了。   喷泉外的那圈灌木丛,也许能派上用处。   他已经用假人骗过卡罗尔一次了,如果这次他真的躲在灌木丛,同时故意在灌木丛附近留下血迹,卡罗尔会不会以为他故技重施?   卡罗尔应该不知道他的隐身用完了,就算一时看不见他,也不会怀疑。   圣母像的头似乎偏转了朝向,正对着他的方向,眼中有一丝难解的忧伤。连她额头上的花朵,似乎都有些颓败。   郁谨对着花朵,轻轻吐出几个字。花朵不知能不能听见他的声音,花瓣在风中微微颤抖。   他没有时间犹豫,用手术刀割破手指,将血抹在圣女像背后,自己却躲在另一边的灌木丛里。   鲜绿色的叶片在风中微微颤抖,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生命在灌木丛中潜行。   卡罗尔一出来没有看到人,先站在原地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   鼻腔内的香甜气息仍旧浓郁,她自信地循着香味走了过去。   她围着灌木丛绕了一圈,找到郁谨所在的位置,拨开枝叶,愉快而甜美地道:“找到你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道火焰直冲她的面门。她倒退几步,捂着脸尖叫一声。   郁谨趁此机会跳出灌木丛,想找机会逃走。   卡罗尔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你要不要看看你的背后?”   一把陌刀,从灌木丛中伸出,从他的背后刺入,贯穿他的心脏。   郁谨的瞳孔瞬间紧缩,强烈的疼痛感让他几乎失去思考能力。他跪倒在地,勉力用手撑着地面,却终究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只能带着不甘倒地。   他看着圣母像的方向,嘴唇翕动,似乎在吐露最后的心愿。但圣母像仍旧悲悯地看着他,像是看着千千万万在罪海中浮沉的信教者一样。   鲜血喷溅而出,溅到秦扬的脸上,几乎将他的双眼染成赤红。他微微歪头,用指尖拂去脸颊上的鲜血,舌尖轻舔。   血的腥味在口中化开,他却露出吸血鬼般满足的笑意。   他拍拍身上沾的叶片,缓缓抽出自己的刀,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郁谨,怜悯道:“我早就说过,我们当作互不相识,以后各凭本事,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卡罗尔虽和他联手,仍旧跟他不对付:“你快点,不要浪费时间。”   秦扬瞅了她一眼:“你是说,那个你喜欢却不喜欢你的男人就要找过来了吧。我还挺好奇的,他要是知道这都是你做的,会不会更讨厌你。”   卡罗尔被戳到痛处,怒道:“你闭嘴。”   秦扬嬉皮笑脸:“你的脸刚被烧过哦。”   卡罗尔捂着脸,背过身去不看他。   “能被喜欢的人憎恨,也是一件快乐的事,不是吗?”少年清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两个人一起抬头,看到安格斯坐在残缺的圣女像上,把玩着寄在腰上的铃铛。   “至少他可以永远记得你。而不是直到你死,也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他把铃铛捧到心口,忧郁地望着郁谨的尸体,“死亡是最令人铭记的,也是最神圣的时刻。”   卡罗尔默然不语。她怎么会不知道,道格拉斯会有多厌恶她。她并不认同安格斯的看法,可是自从她成为安格斯的后裔,结局就不可能改变了。   秦扬看他出现,耸耸肩走向教堂。   安格斯跳下圣母像,身上的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他喃喃自语:“只是弄坏了一个玩具,道格拉斯也不会怎么样我吧。”   他成为吸血鬼的时间,相比道格拉斯和拉依纳都要晚一些,一向是被当作弟弟看待,平常也会更骄纵一些,这使得他的性格更保持了一种孩童般的天真和残忍。   他认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在真正获得之前,玩具一直会保持着远超本身价值的吸引力。   本来郁谨在他心中,只是一个看起来漂亮一些的玩具,但因为道格拉斯的阻挠,这个玩具就变得珍贵起来。   他最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了,特别是地位比他高的人的。   他从离开树林之后,就在开始自己的计划。他繁衍了更多后裔,安排在不同图腾的旁边,企图阻挠郁谨封印图腾的过程。可惜的是有的后裔被秦扬解决掉了。   他还找到耐德和秦扬,与他们达成联盟。他带耐德搜刮道具,当作牵制道格拉斯的工具。当然他并没有履行诺言的打算,反正道格拉斯会解决掉耐德。事实上游戏的胜利者是谁他并不在意,他只是想报复一下道格拉斯。   即使道格拉斯现在传送过来,也来不及了。   他半蹲下来,手指轻轻拂过郁谨的脸颊:“你最后在看什么?圣母已经死了,就算再怎么祈求,她也不可能拯救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呢?我希望你能多看看我。”   “卡罗尔,把他的尸体收拾一下,我要给他准备一个最漂亮的棺材。”安格斯笑嘻嘻地拍拍手,眼中涌动着疯狂的光芒:“虽然你很不听话,但我还是要信守承诺,给你穿最漂亮的衣服,住最漂亮的棺材。你一定会很喜欢的,对不对?”   卡罗尔应了一声,俯身去翻郁谨的尸体。   原本应当已经失去呼吸的郁谨,突然睁开双眼。 第41章 捕猎游戏(二十三)   “你……”   卡罗尔愣了一下,毫无防备地被郁谨扼住喉咙,灼烫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全身,但她却无法叫喊出声,只能捂着喉咙跌坐在地,拼命用指甲抠挖着皮肤,以求减轻痛苦。   安格斯嫌恶地看她一眼,远离几步,怕她身上的火花溅到自己身上。   他阴沉地看着郁谨:“你怎么还没死。”   郁谨的指尖拂过已经恢复如初的皮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沙哑的嗓音带着些许慵懒:“你的宠物好像不听话了。”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安格斯却脸色大变,咬牙切齿地踢了卡罗尔一脚:“是你?”   卡罗尔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   如果不是卡罗尔,就是秦扬了。安格斯眼神阴鸷,如涂了毒药的箭矢射向教堂的方向。   “秦扬。”他咬字极重,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嚼碎了吞进肚里。   他已经想象到郁谨和秦扬联合起来欺骗他的场景了。   人类就是狡猾,就算嘴上说要结盟,其实还是向着自己的同类,必须把他们变成完全受自己控制的傀儡才可以。   郁谨不置可否。他的回答模棱两可。事实上他也从没有和秦扬结盟,只是安格斯天生多疑,希望其他人完全服从于他,又不相信对方是心甘情愿。   现在安格斯不相信秦扬,就断绝了他和秦扬合作的可能。秦扬不像是会随便听从别人指令的人,和安格斯的合作只是出于利益,一旦安格斯先撕毁条约,他也没有必要约束自己了。   废掉卡罗尔和秦扬,安格斯在他面前还剩下什么呢?   形势霎时间逆转,郁谨的表情可以算得上轻松愉悦。他的掌心又燃起一簇火焰,灵巧敏捷地蹿向安格斯。   安格斯拎起卡罗尔的衣服后领,挡在自己面前,声音清澈而响亮,似乎通过一条细线直接连入人的脑海内:“秦扬,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出来帮我。”   卡罗尔满脸泪水,她知道安格斯要把她当成盾牌,她会在郁谨的攻击下,燃烧至生命消亡。她现在无比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听信安格斯的谎言。   可是这是她的主人,她无法违抗他。   当初的一切都像一场梦境,她甚至回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么疯狂的嫉妒之中。   她哀求地看向郁谨。如果她现在忏悔,能得到原谅吗?   郁谨并没有直接攻击。他在等安格斯的希望完全消失。   安格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语句,声音更加愤怒低沉。   秦扬还是没有出现,甚至连一声回应都没有。   他却突然笑了起来,声音甜腻天真:“秦扬,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郁谨道:“你自己都不遵守约定,还想要别人遵守吗?”   安格斯吃吃笑着:“我答应的事情,都做到了啊,只是他们运气不好,就怪不了我了。”   “你要杀了我吗?”他的眼中,涌起了郁谨熟悉的那种疯狂,“杀了我吧,这样你的眼中就只有我。你会永远记得我。”   郁谨看着他一个人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淡淡吐出一个字:“哦。”   安格斯得意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却依旧叫嚣着:“你开始犹豫了吗?是觉得下不了手吗?”   他的一番发言在郁谨看来只觉得幼稚,像是为了掩藏自己的不安,而故意用这种恶心人的方式激怒敌人。他已经不求真正胜利,只要能在言语中占上风就是成功。   但郁谨的反应却很平静。他既没有觉得恶心,也没有觉得有任何感动,只是安静地等他表达完自己的情绪。   对于这种寻求关注的人,冷漠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这些话语说得情真意切,郁谨却知道,安格斯爱的永远只有他自己。   安格斯的表情渐渐冰封。他意识到自以为尖锐的攻击只是独角戏,逐渐不语,只是怨怼地看着郁谨。   郁谨微微一笑:“说完了吗?”   “你不一定要这么大声说话,才会被人听见。或许你以前习惯了这么做,但是并非出于真心的感情,无论表现得多浓烈,都没有人会相信。如果你愿意,可以从现在开始改变。”   安格斯怪异地笑笑:“你这是在劝我投降吗?”   “不,我只是随便说说。”   “还没有分出胜负呢。”安格斯捏着卡罗尔衣领的手指微微缩紧,无意识地泄露出自己的紧张,“我最讨厌别人的说教了。”   比起冷淡厌恶,这种温和的怜悯更令他感到手足无措。   这是敌人对他的蔑视。   郁谨不再等待,直接在身上燃起火焰冲向安格斯。   安格斯用卡罗尔的身体挡在面前。   卡罗尔原本无助恐慌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不再顾忌身体上的伤痛,双手变成利爪,向后抓向安格斯拎着她后领的手。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并不容易,她脸上的痛苦,甚至更甚了一分。   安格斯猝不及防,松开了手。   卡罗尔的身体掉落在地。她知道安格斯很快又会来抓她,拼命向远处爬。   安格斯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背,面无表情地呼唤卡罗尔:“卡罗尔,你也要背叛我吗?”   卡罗尔低着头,不敢看安格斯。她的动作却很决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安格斯。   刚刚安格斯说话的时候,郁谨一直在看卡罗尔。这给了卡罗尔一种,郁谨是在跟她对话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但是也许,她还是应该再挣扎一下。   不挣扎一定会死,挣扎也许有奇迹出现呢?   郁谨说“如果你愿意,可以从现在开始改变”,那如果她现在改变,是不是也能逃离必死的命运?   她现在已经不再那样向往吸血鬼的生活了。所谓的优雅与高贵只是假象,背后不知道隐藏着多么残忍的过往。   她本来就只是年轻叛逆,才向往这种神秘的种族。现在见识到了安格斯疯癫的样子,只想回到家里过安宁日子。成为了吸血鬼的她,反而比往常要更虔诚地信仰起上帝。   安格斯失望地看着卡罗尔,淡薄的身影孤独而萧索。他失去了最后的屏障,只剩下自己了。   他孤注一掷地向郁谨发动攻击。   郁谨正等着这一刻。   浓稠的黑雾开始在周围弥漫,如一道幕布缓缓下降。   郁谨停下脚步。他陷入了短暂失明的状态,身体的感官也变得迟钝起来。   他提防着拉依纳的攻击,但是想象中的红褐色利爪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安格斯发出痛苦又恐惧的叫喊。郁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是让他放松警惕的幻景,还是真实的声音。   安格斯祈求道:“求求你,不要再烧了,求求你。”   他似乎看到自己被火焰环绕,却又无法逃离,只能无助地在原地等死。他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嚣张,像是真的恐惧失控到了极点。   郁谨看看自己双手的方向,确定自己并没有出手。   他听到一个柔媚的女声响起,如一双柔软的手拂过耳廓:“别担心,马上就过去了。闭上眼,睡吧,等你再睁眼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   安格斯发出低低的抽泣声。他褪去了张狂的伪装,无助地诉说着自己的苦痛。女声耐心地抚慰着他,像是哄孩童入睡的母亲。   安格斯在女声的安抚下渐渐睡去,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郁谨眼前的黑暗缓缓散去,映入眼帘的是把安格斯抱在怀里的拉依纳。她脸上的表情温柔而亲和,月光下她的脸似乎微微发着光,仿佛未被损毁的圣母像。   拉依纳总是能自如地变成任何她想要的样子,即使那个形象与她本身几乎是互不相容的。   她把睡去的安格斯靠着灌木丛放下,才转头对郁谨道:“放过他吧,血族现在不能再失去一个长老。”她脸上原本悲悯的神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慵懒与妩媚。   她知道安格斯几次三番想取他性命,想取得原谅基本不可能,只能提醒他:“安格斯在族里的辈分很高,如果你一定要杀了他,族里很多人不会答应。”   郁谨道:“你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是事实。我知道道格拉斯已经选定你作为他的后裔了,但是他一个人也不可能挡住所有人的嘴。”   郁谨淡淡道:“这件事,好像不该由我来决定。”   他不愿意谈这件事,拉依纳也不再纠缠。她也知道,真正能作主的是道格拉斯,只是毕竟和安格斯相识已久,潜意识地想为他求情。   拉依纳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其实安格斯他,只是个孩子。”   郁谨本来已经想去教堂里了,闻言还是回头道:“你是不是想说,他成为吸血鬼前曾经被火烧过——不是意外火灾,而是故意纵火那种——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有原因的?”   “可是并不是我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他成为吸血鬼已经很久了吧?他会成为这个样子,不就是因为你们一直把他当孩子吗?他应该面对现实了。”   拉依纳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吧,我知道现在戏剧里也不流行这种洗白戏码了。我只是想说一下,他很多话都没过脑子,你别当真。”   她转而把卡罗尔揽在怀里,哄小孩般轻声道:“不怕不怕,回去上药,睡一觉就好了。”   卡罗尔大睁着双眼看着她,泪水从眼角滑落。   拉依纳抚过卡罗尔的喉咙,她的指尖像沾着灵药,让卡罗尔的表情平静下来。卡罗尔抓着拉依纳的手,眼睛看向教堂的方向,似是在乞求。   拉依纳眨眨眼:“你想去看看吗?不可以哦,会被赶出来的。”   郁谨再次走进教堂。   经历过大火的教堂相较之前要更为颓败,木质的长椅多数化为了灰烬,教堂的墙壁和壁画被熏上一层焦黑,唯有图腾的颜色仍是那样鲜艳。   秦扬倒在角落,不知是陷入了昏迷还是死亡。他那把原本嗜血的刀,此刻也死气沉沉。   在图腾的前方,面对着郁谨,站着一个人。他拥有着与大多数吸血鬼不同的东方面孔,五官轮廓更显柔和,这也使得他整个人更加温和无害,仿佛一枚被打磨得圆润光滑的玉石。他纯黑的眼眸像是被裁下的夜空,连月光和星光也一并纳入其中,看着郁谨的时候,郁谨的倒影就像是站在星河里。   他原本在思索什么的样子,眉目间笼着一抹凝重,却在看到郁谨出现的时候,不自觉地舒展开眉眼,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   等郁谨快要走到的时候,他上前两步,牵住他的手向自己的方向拉,看起来就像把他拉向如自己的怀抱。   他轻轻环住郁谨,冰冷的气息吐露在他耳侧:“你来了。”   郁谨也回抱住他,轻轻道:“我回来了。”   他的“回”字,指的是从生死边缘回来了。   他仗着自己的技能被动,冒了一次险。   至死不渝:在每个世界免疫一次致命伤害,并在世界结束后将伤害方式转化为能力。   这个世界已经走到最后了,他没有必要再捏着这个被动。既能够出其不意打败对手,又可以收集对手的能力,何乐而不为?   本来看到卡罗尔,他还有一些失望。相较而言,秦扬的刀更吸引他。不过卡罗尔给人的压迫力没那么强,他也更有胜算一些。   只是卡罗尔的表现有些奇怪。她的行为并不是以攻击为目的,更多的是为了将他逼去庭院。   起初郁谨也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但这个行为正合他意,就顺势退到了庭院。他知道道格拉斯会在暗中看着自己,在庭院的时候,就已经通过圣女像头上的花环向道格拉斯强调,不要贸然出手。   多亏了这个决定,让他收集到了秦扬的能力。秦扬躲在灌木丛里的时候,他还不能确定。卡罗尔排除诱导找到他的真实位置时,他才肯定有一个人在暗中帮她。   每当回想起秦扬的刀刺穿心脏的那一刻,他就忍不住想摸摸伤口所在的位置。被动是瞬间生效的,但只是那瞬间的疼痛,就已经让人永生难忘。   但他还是对道格拉斯说,相信我。   只有两个人能够看见的花朵,传递着只有两人知晓的秘密。   还好道格拉斯也足够信任他。   道格拉斯收紧手臂,像要把郁谨嵌入自己的身体。他把下巴搭在郁谨肩上,微微侧头,轻缓而绵长地在他耳边吁出一口气:“我很担心。”   冰冷的气息拂过耳畔,像是雪花融化在皮肤表面,些微的寒意却牵动起全身的战栗。郁谨勉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我没事。”   道格拉斯察觉到他不自觉的颤抖,手臂更加用力,把他固定在自己怀里,轻轻咬着他的耳垂:“冷吗?”   “冷。”郁谨闭着眼,完全放松身体,脑袋埋进他怀里,轻轻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可是我只能这么冷。”道格拉斯的声音似乎有些困扰,动作却没有停顿,舌尖细致地描绘着耳部的轮廓。   耳廓上冰冷的触感无法抚平内心的躁动,反而使得那团火燃得更加旺盛,想要融化环绕在身边的坚冰。   “没关系,我不怕冷。”郁谨的指尖不自觉蜷紧,他几乎是求救般地抓紧道格拉斯背后的衣服,含糊不清的吐字仿若梦呓,比之平常更带了一分不经意的引诱。   道格拉斯又埋首在他颈侧,缠绵而轻柔地吻过他的脖颈,喃喃自语:“我也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温度了。”   他的手指顺着郁谨后背的线条移动,试探性地探入衣服内部,不轻不重地按压着光滑细腻的皮肤。   郁谨原本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任凭他的手指在身上游移,惬意地半眯着眼,突然听见教堂门口传来声响,警惕地转头望去。   道格拉斯不大满意地把他按回自己怀里:“你在看什么?”   郁谨的余光瞥见来不及躲闪的黑色裙边,眼神顿时凌厉起来,挣扎着脱离道格拉斯的怀抱,环上他的后颈,主动吻上他的双唇。   他的吻技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用自己的嘴唇粗暴而毫无章法地碾过道格拉斯的双唇。唇瓣间单纯的摩擦本只能带来无意义的痛感,现在这种痛感却仿佛混沌中的一抹星光,非但没有带来不适,反而给本已习惯温软的神经带来新一轮的刺激。   郁谨的眼睛直视着道格拉斯的双眼,警戒而又带着威胁。   道格拉斯微微弯起笑眼,扣住他的后脑,安抚他紧张躁动的神经,引导他将这个吻变得更为绵长和细致。   郁谨渐渐收起自己的爪牙,乖乖地将主导权让渡出去。他一向习惯了做承受方,根本抵不住道格拉斯的攻势,便缴械投降。   道格拉斯唇边的笑意不由加深,他几乎是耗尽了郁谨所有的力气,才恋恋不舍地结束这个吻,懒散地抬抬眼皮,看向教堂门口的方向:“还不出来吗?”   拉依纳拉着卡罗尔走出来。她故作淑女地用扇子半掩住自己的脸,却遮不住眼中的促狭:“我以为,你还不想看见我们。”   卡罗尔却怯生生地躲在她身后,只有一双眼从她肩膀后露出来。   “你有什么事现在一定要说吗?”道格拉斯的语气有些冷硬。他本以为拉依纳会识趣地走开,没想到她还光明正大地带人在一边偷看。   他本能地不想让其他人看到郁谨的样子。   郁谨因此而烦躁不安,他就更没办法提起兴致了。   拉依纳无辜道:“不是我,是这只新生的小吸血鬼。”   道格拉斯皱了皱眉,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投向瑟瑟发抖的卡罗尔。   卡罗尔赶忙低头,不敢和他对视。   郁谨原本因为接吻而略显迷离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和道格拉斯的目光如四道箭矢射向卡罗尔。   偏偏拉依纳推推她,把她推到了面前,代她发言:“她想忏悔,希望您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想忏悔什么?”道格拉斯漫不经心道。   “她听信了旁人的引诱,企图对未来的同族不利。”   道格拉斯看向郁谨,抬手将他的脸转向自己的方向,温柔又暗藏杀机地微笑道:“那她不应该对我忏悔。”   郁谨默不动声地看着他,道格拉斯又问:“你想怎么处理她?你想把她留在身边吗?也许她可以作为仆从,来取得你的原谅。”   郁谨脸色微变,双眉拧起:“我不懂血族的规矩。”   他没有忘记,卡罗尔最初来参加游戏,就是为了接近道格拉斯。   方才面对安格斯的时候,她算是一个助力,所以郁谨暂且放过了她。现在战事完结,一想到她可能还要在道格拉斯面前晃,他就摆不出好脸色。   刚刚的吻,比起情欲,更像是一种宣誓。即使知道道格拉斯丝毫不在意她,他还是要当众盖个戳。   他明显不情愿的表情令道格拉斯的心情愉悦了一些,他想了想,只简短地吩咐:“那就流放走。”   卡罗尔觉得自己已经被道格拉斯和郁谨的视线戳了几个对穿,她能确信,刚刚道格拉斯有一瞬间对她产生了杀意。   她到这里来,是真的为了向郁谨表达谢意。郁谨在最后关头没有直接杀了她,已经让她很感激了。   她怕比赛之后就再也见不到郁谨,才选择在现在表明心意。   只是她心中可能还萌生着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异样情愫。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可能会把生理上的反应当作心动的感觉。   拉依纳洞悉地在几个人身边看了几圈,牵起她的手:“那我先带她回去治伤,之后再决定流放去哪里。”   “拉依纳,我不希望她再出现在我们面前。”道格拉斯淡淡道。   拉依纳了然笑笑,应了一声,拉着卡罗尔的手出了教堂。   卡罗尔出了教堂,才得以松一口气。转头却发现拉依纳盯着她笑。   “并不是每一场暗恋都会有结局,你懂了吗?”   卡罗尔一惊,点点头。   拉依纳又耐心道:“不是所有没能成就的爱情,都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有的时候并不是因为外界的阻力,而是单纯因为他不喜欢你。”她说这个的时候,似乎想到了自己。   卡罗尔面露羞窘,拉依纳眼中的笑意越发浓重:“所以不要再靠近他们。你知道如果当时郁谨为你说一句好话,道格拉斯会怎么样吗?”   她摘下一片灌木叶片,碾成碎片,叶片碎屑随着夜风飘散:“明白了吗?”   卡罗尔回忆了一下那种刺骨的寒意,颤抖着点点头。   卡罗尔这边解开心结,教堂内的气氛却没那么融洽。   道格拉斯亲昵地用指尖摩挲着郁谨的眼角,低声道:“你喜欢刚才那个女孩吗?”   郁谨的双眼倏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道格拉斯,好像他说出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   “她刚刚一直在偷看你。你知道吗,她很恐惧,但是她看你的眼神很依恋。”   道格拉斯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而他按着郁谨眼角的指尖却不自觉绷紧。   郁谨道:“我以为她在看你。”   道格拉斯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晦暗不明,彷如夜色下波涛翻涌的大海:“我不喜欢她看你的眼神。餐桌上坐在你旁边的就是她,对不对?遇到拉依纳的时候,也是她在你身边。”   他不仅不希望郁谨看向别人,也不希望别人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但他从不会明说第一点。把金丝雀关进笼子里,它是会抑郁而亡的,他要让金丝雀自己钻进笼子里。   郁谨回想了一下。他说的都是事实,但是那个时候卡罗尔应该在表达她对道格拉斯的狂热喜爱。   于是他冷冰冰地回答:“她崇拜你很久了。”   道格拉斯怔了一下,随后皱眉回忆:“我不认得她。”   郁谨总结:“所以她是在看你。”   道格拉斯眼中的阴霾一扫而光,轻轻环抱住郁谨:“我不认得她,以后也不准备认识。”   所以这只是一场由误会引起的双向吃醋。   被卡罗尔的事一打岔,萦绕在两人周围的旖旎氛围其实散得差不多了。郁谨眼神恢复清冷,推开道格拉斯,想去封印最后一枚图腾。   道格拉斯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倒吸一口凉气。   郁谨看看自己的指尖,试探性地把手指放在自己刚刚推的地方:“你受伤了?”   刚刚一直没注意,其实很容易能发现,在道格拉斯衣服左胸口下几厘米的地方有一道缺口,透过衣服能摸到一道浅浅的伤口。   “只是小伤,没什么关系。”道格拉斯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的手再在胸口乱划。   郁谨却并不相信:“普通的刀伤不会有这种被烫过的痕迹。”   道格拉斯把他的手贴在自己心脏的位置,露出安抚人心的笑容:“是银剑。本来瞄准的是心脏的位置。”   银器对于吸血鬼有着致命的杀伤力,插入心脏则基本上宣判着吸血鬼的死亡。即使这个伤口很浅,却还是意味着道格拉斯曾经遭遇危险。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郁谨眉头紧锁,有些懊恼。他从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里会有人能威胁到道格拉斯。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那把由他发现的银质短剑,最终刺入了道格拉斯的胸口。   “你会分心。”他的另一只手掌,也贴上郁谨胸口曾经的伤口处,“而且,这也算是体验过你曾经的痛苦了吧。”   郁谨胸口的衣服,洇着大片的血迹,像是一朵绽在胸口的鲜艳的花。   “你拿自己的生命冒险的时候,我也会担心。”道格拉斯沉静地看着他,“我相信你,但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   郁谨已经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太过自我。道格拉斯并不知道他能复活,亲眼看到的时候不知道心里会是什么感受。他想象不出来,也不敢去想象。   就算知道,也难免会担忧。   但他不大想放弃这个收集技能的方式。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考虑清楚。”他还是倔强了一下。   道格拉斯看出他的心思,略微沉吟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眉间的担忧迎风而去。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郁谨刚要去封印图腾,又被他突然叫停,疑惑问:“下一步?”   道格拉斯牵起他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背,笑吟吟地道:“初拥仪式。”   郁谨问:“初拥仪式不是应该在游戏结束之后吗?”   道格拉斯却摇摇头,眼中的笑意满得要溢出来:“正式的初拥仪式要准备很多,比如需要宴请的宾客,仪式地点,礼服,以及戒指。我想我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听到“戒指”,郁谨突然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意味,才回忆了一番他刚刚说的内容,完全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初拥仪式,这是——”   “婚礼。”道格拉斯替他说完全句。   郁谨环视了一眼破烂不堪处处透露着荒凉颓败的教堂,重复了一遍:“婚礼?”   道格拉斯的手中变幻出一束玫瑰花,重重花瓣下掩藏着一只只红色的眼睛。他捏了一下花束的柄处,眼睛纷纷闭上,将自己伪装成真正的玫瑰花。   郁谨迟疑地接过花束:“是不是太仓促了?”   他之前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道格拉斯也从来没给过他任何暗示。   道格拉斯但笑不语。郁谨突然反应过来,他封印完图腾,可能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无论是初拥还是婚礼,都只能在这里完成。   可能这个世界的故事还会走下去,但那已经不属于他,以及他所认识的道格拉斯了。   可是他们还可能在下个世界再见,没有必要执着在这一个地方。   道格拉斯抬起他带着戒指的那只手,指腹在红宝石上摩挲:“你已经接受我的戒指了,不是吗?”   郁谨愣了一下,戒指的内侧确实刻着道格拉斯的名字,但他以为这枚戒指只是比赛内用以监视他们的工具。   道格拉斯凝望着他的双眼:“现在你可以把戒指还给我。”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只首饰盒,打开后从中露出一枚相同款式,但嵌着蓝宝石的戒指。   “这一枚是送给你的。”   这就可以完成最基本的交换戒指的过程。   郁谨看向悬挂在墙上的巨大十字架,即使它已经倾斜破损,却依旧像神降临人间的信物:“血族也会在教堂举行婚礼——初拥仪式吗?”   “按照人类的礼仪,需要在这样正式的场地吧。”   满目荒凉的教堂根本算不上正式场地,十字架面前的吸血鬼显得尤为怪异。   道格拉斯仍旧征询地看着他:“如果你觉得这里太破旧,可以让拉依纳帮我们整修一下。”   “不用。”郁谨想象了一下拉依纳的爱好,很难相信她眼中的“整修”是什么意思,“我不喜欢太热闹。”   道格拉斯笑眯眯地点点头:“好。”   郁谨依旧觉得进程太快,但他看着道格拉斯的脸,又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道格拉斯却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没有勉强,单膝跪在他面前,耐心地为他戴上盒子里的戒指:“那,今天就当是我求婚吧。”   郁谨抿抿唇,摘下红宝石的戒指,反握住他的手,把戒指套上他的手指:“我愿意。”   道格拉斯的眼中跃动着明亮的火光,甚至让郁谨感觉,比由他的能力所燃烧的火焰要更为纯粹和灼热。   他低声问:“你不生气吗?”   道格拉斯含笑摇头:“我本来就只是想尝试一下。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我可以等。”   “我会等你想起一切。”道格拉斯的这一句话,比先前的语句要轻上许多,郁谨险些捕捉不到。   像是有根针戳破保存记忆的水球,记忆的细流悄然流出。   他抓住道格拉斯的手腕,急切地逼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说过类似的话?”   道格拉斯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背:“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可以慢慢回想。”   他把郁谨的手放上图腾:“开始封印图腾吧。等封印完这个图腾,一切就结束了。”   一切结束的时候,也是他们分离的时候。   纷乱的信息还在郁谨的脑海里,他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只是那东西太过狡猾,又顺着指缝流了出去。   封印到一半的时候,道格拉斯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低头轻吻他的后颈。   冰凉湿滑的舌尖在一个狭小的区域打转,像是捕猎者在圈定猎物的范围。等这片区域已经适应了猎人的气息,再一举捕获掉以轻心的猎物。   吸血鬼的獠牙刺破郁谨后颈的皮肤,疼痛感将他从杂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道格拉斯即使在饮血的时候也颇为克制,浅尝辄止更像是情人间的挑逗。他似乎不忍心看郁谨失血过多的样子,总是与天性的渴望做着斗争。   图腾封印完毕,他也结束了动作,舌尖舔过伤口,让伤口迅速愈合。   郁谨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有些茫然。   一缕白光从房顶破洞的地方漏入,逐渐变粗变亮,一如他在上个世界看到的那样。   只要走到白光里,他就能回到主神空间。   道格拉斯微笑着看着他,眼中隐隐流动着不舍和落寞。   郁谨上前一步:“不需要进行初拥吗?”   道格拉斯定定地看着他:“你真的愿意?”   郁谨微拧起眉:“你上个世……很久以前见面的时候,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和你变得一样吗?我当时答应了。”   所以他在这个世界开始的时候,就做好了会变成吸血鬼的准备。   道格拉斯突然展颜,割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淋漓的手腕凑到他面前:“喝吧。”   浓重的血腥味涌入鼻腔,粘稠腥甜的味道弥漫在口中。郁谨先只觉得血的味道让人有点恶心,后来就感到身体一阵冷一阵热,陷入冰封和被灼烧两种感觉之间,还有一种说不出类型的疼痛感。   道格拉斯揽住他,似乎想帮他减轻身体的疼痛。白光逐渐扩大,将他们完全笼罩在其中。   道格拉斯最终也被白光完全吞没,淡淡一笑,声音也变得虚无缥缈,“我记住你血的味道了,无论你去往哪里,都能找到你。”   ***   郁谨睁开眼,看到的又是雪白的天花板。   他艰难地坐起,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穿过白光时会有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晕眩感。他坐在床上冷静了一会,看看自己的手上,已经没有那枚戒指,再触摸了一下自己的牙齿,确定没有长出吸血鬼的獠牙,才下床去查看游戏结果。   “已达成 GAY END:《血嫁》。”   这次已经明目张胆写GAY END了。   郁谨神色复杂,难道这个世界其实可以没有感情线,或者正统感情线是BG。   如果是那样他可能永远都拿不到TRUE END了。   他又去查看了一下技能描述,果不其然添了一条。   血障:可召唤出一把障刀,击杀的目标越多,则障刀攻击力越强。该效果可永久叠加,但不可超过上限。   他尝试着召唤出障刀,可看到刀刃在贴近刀柄的一端有一道浅浅的血痕。郁谨回想起秦扬的刀,血痕一路延伸到了刀尖,猜测这道血痕就是刀所累积的攻击力。   他轻轻敲了一下刀,没听到秦扬那把刀一样的铮鸣声。   果然刀和刀还是不一样的。   障刀在唐刀中属于较为轻便的一种,和匕首类似。不说用作攻击工具,生活中也许也能派上用处。郁谨不像秦扬有搏斗经验,也担心自己用不出他的效果。   他刚想去查看可兑换道具,突然留意到在技能描述下还有一行红字。   特殊状态:被标记。标记者必定降生于被标记者周围一定范围内,如若距离过远,则会强制转移。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皮肤光洁无痕发现不了任何异样。但是他能够确定,那就是标记所在的位置。   在上个世界的末尾,道格拉斯最后的举动,其实是在刻下标记。   也就是说他们在下个世界必定会相遇。   郁谨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也觉得这种情绪太过突然和莫名其妙,强制性用冰袋给自己降温。但冰袋的温度,又会联想起刚刚那个世界道格拉斯的体温,脸上的温度不降反增。   上个世界末尾出现的记忆碎片又开始纠缠他。他能够确认的,应该是关键词“教堂”和“婚礼”。但是更多的细节,他又整理不出来。   他只能自暴自弃地仰躺在床上,任由脸上的温度一路烧下去,大脑放空。   ***   七天转瞬即逝,郁谨将手放上光球,一阵天旋地转后,便来到了新的世界。   他还未睁开眼,就听到悠扬的钢琴声和周围人愉快的交谈声。   “你怎么睡着了?”一个眼尾上挑,天生便带着傲气的年轻女子站在他面前,正俯身推他的肩膀,“你见过主角躲在一边睡觉的生日宴吗?”   郁谨睁开眼,环视四周,艰难地适应突然涌入脑海的记忆。 第42章 求救来电(一)   今天是郁谨十八岁的生日。郁家本就是豪门望族,郁谨又是郁老太爷最宠爱的孙子,成人礼自然办得格外隆重。   从年轻女子身后的门过去,便是宴会厅,嘈杂的人声和通明的灯火都来自那里。郁谨嫌宴会吵闹又憋闷,只在开始露了下面,便关了门在阳台休息,却不想被年轻女子唤醒。   年轻女子身着白色的礼服,身材高挑,从站姿就看出整个人干净利落。她五官清晰立体,丹凤眼眼尾上挑,笑时妩媚,不笑时又显得凌厉。正是他的堂姐郁姝。   郁谨整理了一下脑中的记忆,揉着太阳穴,疲惫道:“我不舒服。”   郁姝不耐道:“露面五分钟就说要休息,你这像什么样子。你再怎么任性,也不能拂了爷爷的面子,爷爷为了你请了这么多人来,还不是为你未来铺路。你倒好,一个人躲在这里,让别人见西北风啊。”   郁谨低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   郁姝冷哼一声:“少来,柳医生都说你没问题了。整天这病那病的,我看你就是想偷懒。”   郁谨扭过头,去看外面的星空:“又没人真想见我,还不是想从爷爷手里讨巧。”   “是又怎么样。”郁姝抱胸站在他面前,有些烦躁地用鞋尖踢着地,“谁不知道要讨好郁老太爷要先讨好小少爷,你不出来,他们拿什么讨巧。”   这话说的,就有些酸味了。   郁谨知道当年她成年的时候,是没有这么盛大的宴会的。   “就是这样我才不想出去。”郁谨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真的见了面,也不见得能讨好我,大家都不高兴,何必呢。”   “你还真觉得别人都要捧着你啊。”郁姝气极反笑,拧着他的耳朵叫他起来,“你也不想想你离了家还算什么?人家又不是要害你,你以后指不定有什么事要求着别人。”   话没问题,但语气听着着实刺耳。郁谨眼神一冷,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有几分不善:“我就是真的一事无成也不会求人。话说回来,既然他们以后这么有用,姐你为什么还不去结交他们呢?还浪费时间在我这里。”   郁姝知道他性格孤僻,但没想到这次态度这么强硬。她天生性格火爆,愣了几秒,忿忿离去:“那随便你,我是不会管你了。”   郁谨看着她走出几步,又重重踩着高跟鞋回来关门,一声巨响把知了的叫声都惊得高了几个分贝,揉揉额角,又重新躺回了躺椅上,看着夜空出神。   郁姝脾气不好,他脾气也不好。这个世界原本设定的郁谨还算温柔,虽然也不喜欢社交,也只是摆张冷冰冰的脸,该做的事还是会做。可是壳子里装的郁谨要年长几岁,又经过了两个恐怖世界的熏陶,做事少了很多顾忌。   他知道郁姝说的有道理,只是他天生不善交际,之前游戏里只跟相关NPC交流还好,一下子要应对这么热闹的场合,真的有心无力。   更何况他还有个毛病,吃软不吃硬,好言相劝可能会心软,对方强硬他只会强硬回去。   现在他无比想念第一个世界的丁鹤,简直是他跟世界的完美传话筒。   他看着院子里的树发呆。这棵树长得高大茂盛,不知道树枝的哪个角落藏着知了,叽叽喳喳争吵得热闹。盛夏的夜晚燥热难耐,偶尔有微风拂过,也温温热热,稍微降低了皮肤表面的温度,却还是抚不平内心的躁动。   他很久没见过这么宁静而有生活气息的景色了。   “砰。”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玻璃被撞击的声响。   郁谨瞬间警戒地看过去,发现通往宴会厅的玻璃门被什么东西砸出裂缝。   玻璃并没有碎,他这边也没看到石头之类的东西,所以东西是从另一方砸过来的。   他站到门前,低头看到门边滚落着一只小小的礼物盒。礼物盒是紫色的,上面扎着小巧的蝴蝶结,旁边并没有贺卡之类标注主人身份的东西。   送给他的礼物,应该统一被管家收起来了,不知道这只怎么落在了这里。   他向宴会厅内张望了一下,会场中的人大多和身边的人交谈甚欢,偶尔也有人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这边,但看起来都不是礼物的主人。   他开门捡起礼物盒,轻轻晃了晃。   礼物盒内似乎还有个盒子。盒子的重量不重,和礼物盒的内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猜不出里面是什么,怕里面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先收了起来,准备找机会再开。   “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又出来了。”   郁谨抬头,正看到郁姝举着酒杯走过来。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孩,看起来三个人之前正在交谈。   中年男子看起来儒雅敦厚,狭长的眼睛却闪着精光。旁边的年轻女孩则乖巧站着,神色宁静而略带羞涩。   郁姝简短地介绍:“张叔叔,和他女儿安安。”   郁谨神色疏离地点点头,心里跟明镜似的。   郁姝这是要给他介绍亲事。   郁姝暗地里掐了一下他的手,压低声音道:“礼貌一点。”   他这边冷冰冰的,对面却全不在意,乐呵呵地问好。   郁谨漫不经心地听着,视线仍旧在人群中寻找。他还是想确认礼物盒的主人。   但耳边中年男子的声音过于聒噪,甚至掩盖了宴会厅中的大多数声音。郁谨烦躁地松了松袖口,简单地推辞:“抱歉,我还有些事,暂时要离开一下。”   “你又有什么事。”郁姝抓住他的手腕。   郁谨回头,想甩开她的手,却怔在原地。   郁姝那张艳丽得有些咄咄逼人的脸上,正戴着一张假面面具。惨白的面孔上,眼角和嘴角都弯着夸张的弧度,露出不合实际的诡异笑容。   宴会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偏向于黄昏时的自然光,只是靠地面的光更明亮,上层的光反而暗淡一些。   郁姝原本白色的礼服,不知为什么变成了鲜红色,红色的蓬松裙摆下一双笔直雪白的腿仿佛发着光,下面又接着是一双颜色暗沉的红色的鞋,让这双腿看起来仿佛突兀悬在空中。   郁谨环顾四周,不仅她,中年男子和年轻女孩,以及宴会厅中的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变成了这副样子,脸上戴着一模一样的白色假面,身上的礼服统一变成了红色或者蓝色。   白,红,蓝,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三种颜色。   这就是他不愿意参加宴会的另一个原因。自从十六岁生了场重病,他就常常会看到幻觉,身边的人随时会变成这副样子。而且幻觉的出现找不到规律,只知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大概率会出现,因此家里的人对他都宽容一些。   家里找了不少名医,也请了跳大神的,中医西医天师教士一齐上阵,都找不到问题的缘由。久而久之,就有人怀疑他是装病,郁姝就是其中一员。   既然没人相信,又解决不了,郁谨也就不跟别人提这件事了,看到的时候就默默忍着。   反正这些人也不会怎么害他,只是看起来有些精神污染罢了。   郁谨低头看着手中的礼物盒。紫色作为红色和蓝色混合而成的颜色,竟然还保持了原样,在这个荒诞的世界中给了他一分真实感。   他甩开郁姝的手:“我回房间去休息一下。”   但周围的其他人却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将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在他旁边嘘寒问暖,比树上的蝉更吵。   郁谨一眼望去只有乌压压的人群,几十张微笑假面似乎一齐在他耳边嘻嘻笑着,几百只手臂长伸着要抓住他的身体。   郁谨觉得,为了避免自己精神崩溃,他可能需要用一些强硬手段了。   他的手臂燃烧起微弱的火焰,逼迫身边海草般乱舞的手臂纷纷退回去。   但他却听到有人类惊慌的声音:“怎么回事,哪来的火,快叫医生。”   慌乱的叫喊声把他的理智拉回来几分。他所面对的还是真正的人类,只是他眼中的他们不正常了。他如果真的把宴会厅踏成一片平地,估计被叫成怪物的就是他了。   说到底有问题的是他,他才是异类。   郁谨把心中的冲动忍了下来。但那些假面发现没有危险,又恬不知耻地凑到面前,几乎把他出宴会厅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现实与幻象交织在一起,他已经分不清,阻挡他的是现实中的人,还是他的幻觉。也不知道哪些是可以攻击的敌人,而哪些其实是同类。   就在这个时候,钢琴声突然又响了起来。   弹钢琴的人只是随便按着键盘,不成曲调。但偏偏是这种不和谐的乐曲,将他从迷茫混沌的世界中拉了回来。   郁谨侧头看去。钢琴前坐着一个穿银灰色西装的男人,他背对着郁谨,身形有些单薄,像是年纪不大,但可以看出身姿挺拔。他偶尔露出的手指修长漂亮,右手的中指上似乎戴着一枚红宝石的戒指。   他的衣服没有变成红色或者蓝色。   郁谨心脏狂跳,拨开人群想向他的方向走。   这是他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见到的唯一一个正常的人类。   人群像是听从着钢琴声的指引,退潮般向两边让开,在他和男人之间让出一条道路。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男人停止了演奏,手指放在琴键上,等他到了身后,才起身面对着他。   郁谨的脚步蓦地停住。   他发现这个男人也带着白色的假面,弯起的眼角和嘴角犹如月牙。在面具空洞的双眼后,似乎隐藏着温柔的笑意。   他绅士地伸出手来,像是在等待着郁谨把手搭上去。   郁谨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他也不生气,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似乎笃定他会接受邀请。   郁谨回头看看齐刷刷盯着他看的面具人,坚定了逃离这个怪诞场所的信念,把手搭在了他手上。   笑声似乎从年轻男人的面具背后溢出,他十指和郁谨的十指相扣,温暖的掌心贴着他的掌心,拉着他穿过人群。   郁谨听着嘈杂的人声渐渐被自己甩在身后,无数白色的面具和自己擦肩而过,留下遗憾的叹息。   他被拉着穿过昏暗的过道,走上漆黑的楼梯,停在一间房门面前。   年轻男子在这个时候松开了手,替他打开房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郁谨走进房间,他就关上房门,将自己隔绝在房门外。   郁谨迅速打开房门,却发现明亮的走廊空无一人,房门前不曾留有任何痕迹。   他适应了一下过于刺眼的灯光,回到房间打开灯,才发现这是他的卧室。   一切好像都恢复正常了。   郁谨扯掉外套开了空调,坐到床上,把紫色的礼物盒扔在一边,随手捡起旁边的礼物清单看。   看了两行,他就没了兴趣。有一部分生日礼物被直接送到了他房里,恐怕都是家里人精挑细选想要他以后结交的。   和那些礼物盒比起来,这个紫色的礼物盒就显得太朴素了。但郁谨偏偏对他的兴趣最大,拆掉包装,从里面抖出一枚蓝丝绒的小盒子。   这个盒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他打开盒子,果然看到里面安静躺着一枚蓝宝石的戒指。戒指的内侧刻着他的名字。   郁谨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戴上戒指,把盒子放到抽屉里,才发现礼物盒内还有一张卡片。   卡片是深蓝色的背景,上面画着一只小美人鱼,旁边还有珊瑚和鱼群,似乎描绘的是《海的女儿》的剧情。但郁谨再怎么联想,也想不出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举起卡片对着灯光,又试着用火烘烤,都看不出卡片背后隐藏的含义,只能疑惑地把卡片收了起来。   他心情正好,就拆起其他的礼物了。大部分礼物都是奢侈品,他本来见的就多,没太大感觉。有的礼物倒是特别,但又过分猎奇,完全戳不到他的点,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手上的戒指宝贵。   但他翻翻找找,倒是找到个奇怪的礼物。   这礼物的中间是个长方体的玻璃箱,箱壁很厚,里面装着深蓝色的液体,箱底铺了一层碎石子,从缝隙间伸出几根摇曳的水草,几只小鱼在里面在水草间穿梭。水箱的上方和下方都有很厚的底,都是不透明的材质,刷着比箱内液体稍深一些的蓝色。   郁谨拿出卡片来对照,发现卡片上的蓝色,和液体的蓝色是一样的。   卡片是在提醒他这个礼物?   他摸索着箱子表面,想确认箱子是否有机关,冷不丁在箱底摸到一个发条。   发条的旁边却刻着浅浅的刻度,似乎是更像那种旋转的开关。   难道这其实是一个八音盒?   郁谨试着拨动发条。发条只拨动了一格就卡住,从玻璃箱传来一声女人的哭声,蓝色液体霎时间被染成鲜红,水草萎靡地铺在箱底,游动的小鱼也仰面浮在水面。   郁谨看看掌心,甚至有一种红色的液体会顺着玻璃箱和箱顶的接缝渗出来的感觉。   是整蛊玩具。有人在他的生日上送整蛊玩具。   手机铃声突然炸响,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郁谨手上的整蛊玩具应声掉落。他捂着耳朵拿起手机,看着锁屏上跳跃着陌生的长号码,选择了挂断。   他从不记得自己把手机铃声调成了这样。   但对话对面的人并不罢休,换了个号码又打过来。郁谨不堪其扰,不耐烦地按下接通键:“谁?”   电话对面传来尖细怪异的笑声,随后阴阳怪气地问:“礼物看到了吗?”   声音应该是被变声器处理过的,听不出原本的声线。   “是你送的吗?”   电话对面的声音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话:“你喜欢吗?这可是我专门挑选给你的,毕竟怪物就应该和怪物在一起……”   郁谨果断地挂掉了电话,把手机扔在一旁。   他捡起礼物清单,想找找是谁送来的礼物,清单上却丝毫没有提及这类物品。   他拿着清单一一对应,最终确认,这是多出来的礼物。   按理来说礼物有专人负责收集,没理由给别人可乘之机。除非那个送整蛊玩具的人就混在这几个人里。   或者那个人可以随意潜入他的房间。   郁谨起身把房门锁了,又把窗帘拉好。一想到有人可能偷偷进入他的房间,他就浑身不自在。   他又捡起整蛊玩具,甩了甩,小鱼和石子被他甩得四处乱撞。   玻璃壁看起来薄了。应该是在原本蓝色的液体外还有一层空间,现在被填充上了红色的液体。   他再抬起整蛊箱看看底部的开关。虽然看起来像发条,但这其实是旋钮开关,除了初始状态共有四种特殊状态,郁谨又拨了一格,听到嘻嘻的笑声,瞬间从箱子的顶部冒出一排十个带着血丝的眼睛,有三个眼珠都被染成了红色,向下淌着红色液体。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郁谨看了一眼已经变化的陌生号码,接起电话冰冷地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一次说完别打过来了。”   对面似乎被他冷酷的语调吓到,愣了一下,没有接话。郁谨再看看这个奇怪的号码,语调仍旧冷漠:“不说了吗?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找不到你。”   对面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是我打扰您了吗?”   少年的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只是更青涩一些,还带着面对陌生人的疏离。   郁谨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许多:“抱歉,我可能认错人了。请问你是?”   对方释然一笑:“是我应该道歉。很抱歉这么晚了打扰您,但是我现在遇到了一些问题,可能只有您能帮我了。”   可能是郁谨最开始说话语气的原因,他的用词很谨慎,接连使用敬语,生怕有哪个字惹他不开心。   郁谨问:“你叫什么?”   对面停顿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叫丁鹤。”   郁谨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下。他果然没有听错。   只是这个丁鹤的声音,音色虽与之前相差不多,气场却相差甚远。之前的丁鹤虽然温柔,仍旧是意气风发的,从来不会这么谨小慎微,给人说什么话都看着对方脸色的感觉。   而且他好像不认识郁谨了。   郁谨平复了一下心情,在记忆里又搜寻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关于丁鹤的内容。是他把自己的记忆和角色的记忆混在一起了。   虽说这才是正常的,但听着丁鹤完全陌生的语调,他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对方听他久没有回答,不放心地提醒:“请问,您还在吗?”   郁谨回过神来:“还在。有什么事你说吧。”   丁鹤听他语气不像排斥,松了口气,说话也没有那么战战兢兢了:“是这样的,我现在好像被困起来了,我在身边只能找到这部手机,上面告诉我打这个电话会有人帮我。”   之后他停顿了一下,再次犹豫着确认:“您会帮我的,是吗?”   郁谨忍不住道:“你可以不要用‘您’了吗?”   “啊,对不起,如果这让您感到困扰……”   “也不要再说敬语。正常说话就可以了。”   丁鹤过于礼貌的用语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陌生人的身份,他倒宁愿丁鹤一上来就亲亲抱抱。   丁鹤也认识到电话对面的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太过尊敬的语言反倒把对面叫老了,调整了一下说话方式:“好。”   郁谨接着问:“你被困在哪里了?”   丁鹤为难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应该是学校的卫生间。”   郁谨看了一眼手机时间:“九点多学校已经没人了吗?”   丁鹤愣了一下:“我这边是凌晨一点。”   郁谨沉默了一下,又问:“你那边的具体日期是?”   “2013年9月26日。”   “我这边是2015年7月11日。”   说完之后,电话两端都陷入了寂静。   他们好像不在同一个时空。   看来郁谨直接去丁鹤学校把他营救出来是做不到了。   丁鹤陷入了自我怀疑:“可是上面确实说你能够帮我……难道不是这种?”   郁谨问:“你那边还有什么东西吗?”   丁鹤环视四周,斟酌了一下:“除了我的书包衣服外,还有一个密码锁。”   “我听到倒计时的声音了。”   丁鹤苦笑道:“密码锁绑在我身上,连着……可能是定时炸弹的东西。”   具体说来,定时炸弹绑在他身上,绑带的开关是个密码锁。而定时炸弹上还有另一条细链子,连接着卫生间隔间的门栓。   就算他能扯断链子,也必须在倒计时结束前解开密码锁。   “定时炸弹?”郁谨的声音微微提高,他从没有想到这种东西会出现在学校里,“你们学校被恐怖分子袭击吗?”   “没有。”丁鹤哭笑不得,“应该没有人会把我当成人质吧。”   郁谨冷静道:“倒计时还有多久?”   “大概十五分钟吧,”丁鹤反而安慰他,“别紧张,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定时炸弹也不一定是真的,他们应该弄不到真的。”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十五分钟后就面临死亡的人,冷静得不像话。   郁谨抓住关键词:“他们?你知道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丁鹤自知失言,本想搪塞过去,但郁谨太不好糊弄,只能老实交代:“是学校里几个高年级的学长,对我有些误会,平常喜欢做这种恶作剧,今天晚自习的时候也找了我。”   他说的委婉,听的人却一清二楚。这根本不是什么恶作剧,而是一场校园暴力。   仔细想想,一个人为什么会深夜发现自己被关在学校卫生间里,除了校园暴力恐怕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他可能晚自习的时候,就开始被关在卫生间里,直到现在才醒来。   郁谨是郁老太爷掌心的宝,从小到大都是横着走路,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没有人管吗?”   丁鹤苦涩笑笑:“这种事,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有什么好管的呢。”   “……不,是他们失职了,这种事不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的事。”郁谨想了想,语气更正式了一些,“我一定会帮你解开密码。”   他本想让丁鹤告诉自己地点,想办法帮他把校园暴力的事解决了。但一想两个人不在一个时空,现在的郁谨应该已经毕业了,他也帮不上忙,只能说一句干巴巴的安慰。   丁鹤那边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了声谢。   “既然只有十五分钟了,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郁谨按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集中精力解决密码锁的问题,“你身边没有更多的线索了吗?”   “我只知道密码锁是四位的数字,每一位的背景颜色都不一样,分别是橙色、黑色、白色和红色。我的书包里只有课本和作业,衣兜里也没有相关的东西。卫生间的墙壁上有些小广告,但应该和密码锁没关系。天花板和隔壁隔间地板上都没有特殊的地方。”   丁鹤几乎把所有地方都提及了,郁谨沉吟了一下,问:“你身上呢?”   郁谨听到那边传来衣服窸窣的声音,丁鹤似乎真的脱了衣服找线索,说话的声音有些飘渺:“应该是……没有。”   郁谨听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口问:“碰到伤口了?”   丁鹤反而安抚般地笑了一声“没有伤口,你别担心了。”   郁谨却知道他又在逞强。校园暴力不大可能仅仅是把人关起来,往往还伴随着身体上的暴力。那几个学长欺负丁鹤有一段时间了,就算今天没有,他身上也不该没有旧伤。   但他不愿意说,郁谨也不再追问。换他自己,也不愿意主动在陌生人面前暴露弱势。   陌生人这个身份,令郁谨很不适应。按照标记效果,丁鹤是一定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   他还是委婉地提醒:“我高二的时候,有次发烧,最开始没在意,之后却病了一个月,到现在还没完全好。”   丁鹤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宽慰道:“我身体很好。”   郁谨环视着房间,把话题转回到了密码上:“如果你那边没有,那线索就只可能在我这里了。”   所谓的帮助,是说密码的谜底在他这里。   他也在房间里找橙、黑、白、红四种颜色。事实证明,想在他的房间里找到鲜艳的橙红两色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是说到四位密码,他的目光就转移到刚刚的整蛊玩具上。   这个玩具共有四种整蛊形式,恰巧可以对应四位密码。   他又拨了一格,一只已成白骨的手掌从箱底伸了出来,啪啪敲着玻璃箱的内部,还伴随着惨叫声。   丁鹤那边也听到声音,紧张问:“你没事吧?”   郁谨把整蛊玩具放远了一些:“没事。只是个恶作剧。”   丁鹤怔了一下:“你那边……也很不方便吗?”   郁谨意识到他可能误解了恶作剧的意思,解释道:“我生日别人送的礼物。我很安全,也很方便。”   丁鹤似乎是笑了起来:“是我想多了。生日快乐。”   郁谨抿抿唇,没有说自己的处境也并不是太好。   随时有可能看到恐怖的幻觉,却无人理解这种痛苦。享受万众瞩目的同时不得不面对各怀鬼胎的人,承受不符实际的揣测和嫉恨。   他和丁鹤的处境可能差不多,只是他有个宠爱他的爷爷,才能过得肆意一些。   不过他没必要和丁鹤说这些。   郁谨看着整蛊玩具,向丁鹤确认:“你确定第一个密码是橙色的?”   丁鹤的回答很清晰:“不是橙色就是橘色,总之是介于红与黄之间的颜色。你那边有线索吗?”   郁谨把整蛊玩具仔细看了一遍,确认现在出现的部分没有橙色,把开关拨向最后一格:“我不是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把飞刀从玻璃箱顶盖的侧边飞出,擦着他的右手手臂飞出。   如果不是他的反应速度有所增强,恐怕这把刀就要插入他手臂里了。   郁谨看着插入墙壁的飞刀和顺着墙壁缓缓滴落的鲜血,仍旧心有余悸。   丁鹤那边听他话说到一半,也紧张起来:“怎么了?”   郁谨看看在衬衣衣袖上洇开的血色,起身去找消毒药水,简短地回答:“没事。”   看来那个人不仅仅想吓他一下,是真想搞残他的身体。   但也只是搞残而已,那个角度刺不中要害。   丁鹤却不依不饶:“你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我很好。我们还是来讨论你的定时炸弹的问题吧。”郁谨把手机放在桌上开着免提,自己往手臂上擦药。对于他来说,这真的不算什么大伤,毕竟上个世界还把命搭进去了。   丁鹤却很认真:“如果你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跟我说,不要自己强撑着。不仅是你在帮我,我也可以帮你。”   郁谨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道:“你把一切想起来就可以帮我了。”   他接着之前的话题说:“我不是很确定。我这边有四样东西,除去第一个,按顺序排下来对应的数字应该是7、1、1。第三个也可能是5。”   十个眼睛中还有七个能看到黑色眼珠,对应数字“7”;白骨手掌对应数字“1”,但鉴于共有五根手指,他把“5”也纳入考虑;而最后飞刀的刀柄是红色的,也对应数字“1”。   “但是很奇怪,第一个东西里没有橙色。”   丁鹤却笑了起来:“没有的话,不就是‘0’吗?”   郁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第一个数字是‘0’,那第三个数字就应该是‘1’了。”   凑起来正好是他的生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丁鹤也发现了这个秘密,边试密码边道:“是你的生日。是因为这个密码,才说你可以帮我吗?”   丁鹤解下定时炸弹,和郁谨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他打开隔间门,伸展了一下四肢,又转过来对郁谨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他的语气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疏离谨慎,逐渐恢复了一个少年应该有的生气:“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郁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告诉对方姓名。不过看他的样子,原本并没有想和他有过多交流,甚至也不确信会不会得到帮助,连名字也懒得问。   “我叫郁谨。郁金香的郁,谨慎的谨。”   对面突然没了声音,良久,丁鹤才回答:“我记住了。”   他的语气和之前不同,没了逃出生天的惊喜,而显得有些沉郁:“如果有机会,我两年后会去感谢你。”   但这种沉闷转瞬即逝,他很快又轻声笑起来:“不知道定时炸弹炸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它还被绑在门栓上。”   郁谨催促道:“已经一点多了,快点回去吧。”   “嗯。不知道学校的大门还开不开,不然我可能要翻墙了。”他似乎有些为难,“我还没翻过。”   “如果暂时出不去,就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过一晚。”郁谨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害怕的话,我可以陪着你。”   丁鹤有些惊讶:“距离开校还有好几个小时,你真的要陪我?”   “高中应该五点多就有人去晨读了吧?只是四个小时。”他这边才九点半,至多也只需要熬夜到两点。   丁鹤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继续向郁谨道谢:“谢谢。我先试试能不能回去。”   他怕自己浪费了别人的好意,反而惹人不快,真切道:“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我一定会想办法感谢你。”   丁鹤话音刚落,郁谨门外就响起响亮的敲门声,伴随着郁姝喊他的声音。   郁谨忙把免提切掉,去给郁姝开门。   “你干什么呢?这么慢。”郁姝嫌弃道,“还把门锁上了,偷偷摸摸想干什么?”   她的脸和衣服已经恢复了正常。   郁谨漫不经心道:“我睡着了。有什么事吗?”   “爷爷听说你突然身体不适退场,叫了医生给你看。我先来提醒你一声,一会别闹脾气。”   她看到插在墙上的飞刀,眉一挑:“这是什么?你在练飞刀?”   郁谨含混道:“随便玩玩。”他把飞刀抽出来,想收起来,郁姝却眼尖看到了他手臂上的血迹,声音拔高,“你受伤了?”   郁姝抓住他的手腕:“这样就更需要医生来看了。你等一下,医生马上就到。”   郁谨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风风火火地离去,拿回手机想着怎么跟丁鹤解释。   电话却已经挂断了。郁谨回拨过去,一直提示忙音。   跨时空的通话被切断了。   郁谨强忍住心里的失落,把整蛊玩具扔进垃圾桶,稍微收拾了一下,等医生来看。   他自己和医生都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偏偏郁老太爷心疼他,非要他静养,一点事都不让他做,连洗澡都要有人在外面候着。郁姝为此还嘲讽了他几次。   郁谨已经连续几天洗澡前在浴室外轰人,奈何家里还是郁老太爷作主,佣人们嘴上说着要走,等他出门还是老老实实候在门外。郁谨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们去了。   但他一想到自己洗澡时总有人在外面等着,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即使她们看不到浴室内的场景。   郁谨把身体沉入浴缸,享受着温水带来的精神上的舒缓。   自从生日那天丁鹤打来电话,已经一个星期了。丁鹤没有再打来电话,他也联系不上他,只能默认他一切顺利。   这几天他得了特权,不用怎么见人,幻觉也没有出现过。   生日宴上弹钢琴的男人也再没有出现。再回去查当日雇佣名单,也找不到他。   送整蛊玩具的人找了出来,只是一看便知道是受人指示,根本没见过幕后主使。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安闲惬意,几乎让他忘了这是恐怖世界。   他出神地回想着上两个世界的经历,居然对紧张刺激的氛围有了怀念感。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双眼一亮,起身准备去拿手机。刚从浴缸里坐起,却隔着浴室的帘子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俯身对着洗手台,注意到他的动作,飞快地从门口逃去。   真有人趁他洗澡进来偷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大家都好年轻,处处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丁鹤: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我要以身相许! 第43章 求救来电(二)   从身影的轮廓,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女性。   郁谨披上浴袍,掀开帘子走出去,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浴室内的摆设不见变化,但浴室的镜面上却写着红色的字。   他怕错过丁鹤的电话,匆匆看了眼号码便接通,压低声音“喂”了一声,把浴室门拉开一个小缝。   走廊上光线暗淡昏黄,只能勉强看清等候在外的人蓝色的鞋和一截雪白的小腿,听到开门的声响,窸窸窣窣地向他靠近。   丁鹤的声音有些焦虑:“你那边没事吧?”   郁谨关上浴室门,背靠着墙壁,看着镜子上的字,声音恢复了正常音量:“我没事。你突然打电话过来,是又遇到什么了吗?”   丁鹤语气凝重:“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再不起眼的都算。”   郁谨迟疑了一下:“你是知道了些什么吗?”他一直都能看见奇怪的事,好好的人都变成戴面具的怪物,早已经习以为常,都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奇怪。   除去这些,他最近遇到的最奇怪的事应该是生日上的整蛊玩具和刚刚那个偷偷溜进来的身影。   但是两年前的丁鹤不应该知道这些。   丁鹤道:“四个小时之内找到安全的地方待着。有人告诉我你可能有危险。”   郁谨的手指抵在镜子上,轻轻抹掉红色颜料,嗅了嗅:“我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是你打电话来只是想说这个吗?”   红色颜料并不是血,还带着点甜香,这令他有点惊讶。   他洗去手指上的颜料:“我这边又出现了提示,但是我身边并没有需要解谜的地方。”   丁鹤无奈地笑了一声:“是我连累了你。我确实……又被困了。”   他这话说的有些难为情,毕竟总被关在学校厕所里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特别是,他还正是自尊心强的年纪。   郁谨皱皱眉:“他们又来了?说起来那天最后怎么样了,我姐突然敲门找我,我不能不理,我再回来你电话就挂掉了,回拨过去也联系不上你。我不是故意走开的。”   “门卫大叔还没睡,我找他开门就出去了,只是被骂了一顿。我看没什么事,你那边也没有声音,就先挂掉了。我怕打扰你,之后没再打给你。”丁鹤的声音温和动听,听不出一丝责备,甚至还带着笑意。   郁谨想问,是不是为了让自己放心说出这些好听的话。但他想,就算问了丁鹤也不会说实话,只能作罢。   “对不起,”郁谨对自己没能信守承诺这件事耿耿于怀,“我明明说了会陪你过完那个晚上。”   “本来你就没有义务帮我。”丁鹤笑吟吟地道,“反正那晚也没出什么意外,你别自责了。”   越是听他笑,郁谨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他知道丁鹤一个人被困在漆黑的校园会有多恐惧和孤独,那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另一个人的陪伴。但他不仅没能陪他渡过难关,还言而无信。   以为拥有了希望的时候,希望又突然落空,那种失落最为严重。   “你现在还是被困在学校卫生间吗?身边有没有炸弹之类的东西?”   丁鹤的声音反而比他的轻松:“是啊,不过这次没有炸弹了。其实上次那个也不是炸弹,你走开没多久,它就自己炸了,只是小型烟花。”   炸学校这种事毕竟还只存在于儿歌里,那群不良学生再怎么作死也不敢真跟整个学校作对。   郁谨稍微松了口气,这至少说明现在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帮丁鹤寻找逃脱的方法。   丁鹤又为难道:“但是隔间门还是被锁着。上面有一个四位密码锁。”   “还是四位数字?”   “不,这次是四位字母。”   四位字母的密码比数字还难试,小小密密的字母看得人头晕眼花。丁鹤转了一下密码锁,放下的时候和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锁是全新的,没有使用过留下的线索。”   他接着道:“我身上还是没有线索,我身边除了我的书包和衣服,还有一堆塔罗牌,放在最上面的一张是‘死神’。”   他轻轻把塔罗牌聚拢收集:“塔罗牌应该也是新的,我没看到明显的折痕。塔罗牌的摆放没有规律,看起来像是整叠从盒子里拿出来,再在地上抹平。其他塔罗牌都是背面朝上,只有这张是正面朝上。”   所以这张“死神”是专门翻过来的。如果真的是随意倒出来的卡牌,不应该只有一张朝向不同。   他把这张塔罗牌翻过来看了看:“这张牌的背后沾着一张星币4。但是我暂时看不出这两张有什么特殊的,也许只是在恐吓我吧。”   他把塔罗牌归作一叠,放在一边,看向墙面,不自觉的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犹豫:“还有就是墙上写了几行字。”   他缓缓顺着念下来:“烟花好不好看?没想到你上次居然逃出去了,这次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他顿了顿,嗓音有些发紧:“189xxxxxxxx,是这个人——不,这个怪物吧?不老实待着,4个小时之后,他就会完全变成monster。其中数字‘4’和‘monster’是用红笔写的。”   那串数字是郁谨的手机号码。   他轻轻道:“他们知道我们在联系了。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所以他打电话的第一句话,是提醒郁谨小心。   但郁谨完全不觉得那群不良学生敢惹到他头上。普通的不良学生肯定做不到这一点,背后估计又有灵异力量。但是无论是现实中论背景,还是恐怖世界拼异能,他觉得他都不会输。   毕竟他是曾经跟吸血鬼拼命的人,这种低魔世界的鬼看起来就不堪一击。   “没事,他们伤不到我。”郁谨漫不经心地用异能烘着头发上的水珠,唇边泛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容。   丁鹤怔道:“你……”   他似乎找不到确切的词来形容郁谨,支吾了几秒,只吐出一句:“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他们能发现我们的关系,应该不是普通人。”   他已经不再觉得这是简单的校园暴力,但还直觉和那群人脱不开干系。“那群高年级的学长里,有人家里很有背景,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找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来做的这件事。”   怪不得这么大胆,校暴其他学生都没人管。   但郁谨还真的不怕有背景的人,抿紧唇角,低声问:“谁?什么背景?”   丁鹤失笑:“你不会真要去找他吧?我也只是随便猜猜,万一错怪了人怎么办。而且你那边已经是两年后了,两年之后,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说的轻描淡写,似乎习惯性地在避免矛盾冲突。郁谨也不知该说他善良,还是软弱。   总之他有点生气。   “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小事,”他的眉越拧越紧,语气也有些强硬,“就算两年过来,也不代表之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了。”   他又接着低声道:“我知道我报复回去,他们可能会变本加厉。但是现在你应该毕业了,他们也找不到你了。”   丁鹤叹了口气:“我不是怕他们变本加厉。我是觉得,这件事本来和你没有关系,是我强行把你搅进来的。如果你会因此受到什么伤害,我……问心有愧。”   “所以你该不会准备不解开密码锁,真的待在这里吧。就算你听他们的话,也不意味着四个小时之后能安全出去,也不意味着他们就会放过我。”   丁鹤默然,算是默认了。他当然知道对方不会这么善良,可是他不想郁谨和这件事的关系越扯越深。他自己也会想办法逃出去,要是实在失败也没有怨言。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能麻烦别人,别人的期望就是他努力的方向。久而久之,为了避免别人的差评,他反而选择拒绝别人的好意。   “以前没有关系,现在就有关系了。”郁谨亲了一下中指上的戒指,“你不需要觉得拖累我,我说过,我一定会帮你逃出去。这一切都不是你道德绑架,而是出自我本人的意志。”   “可以稍微信任我一下吗?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许下诺言又不去实现。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一时兴起。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这么拘束,如果愿意,你可以随时在我面前脱下伪装,就算有什么抱怨的话或者不好的情绪也不用藏着掖着。我不会因为你一时的负面情绪而指责你,也绝不会把过错都推到你头上。”   你不需要在我面前保持完美的样子,我可以接受你的全部,包括是那些不太体面的部分。   丁鹤沉默了良久,才道:“我会的。”   他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冷静,但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郁谨再次把手搭在镜子上:“那我们可以开始讨论密码锁的解法了吧?”   他抹去镜子上的水雾,感受着指尖凉凉润润的触感:“我这边的镜子上,出现了几行红色的字,一句一行:死亡本想将我们分离,却成为一心一意的真正开端。永生不灭的不是爱情,而是永无止境的幻想。到无尽的轮回里来找我吧?在镜子的右下角,还画着一朵花……画得有些简略,我不能确定是什么花。”   他看了忍不住皱眉。这段话真的太抽象了,根本不知道怎么从里面提取出关于字母的信息。单从内容上来说,这应该算是情诗。大概在恐怖世界里轮回的他和丁鹤是最能理解这种感情的。   但这段诗却充满着讽刺。直到一方死去后,另一方才开始珍惜。而且另一方怀念的不仅不是两人间真实的爱情,甚至是幻想中的对方。这就使得一切都透露着虚伪。   而最后一句好像还有死去的一方把对方也拖向死亡的含义。   郁谨敏感地觉得诗另有所指,但他技能中所说的是“即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他也有信心做得比诗中的主角好得多。   况且诗和这个世界的他们又没什么关系。   丁鹤那边重复了一下,还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应该是在记诗句。他记完也念了一遍,却也找不到头绪:“如果说句子首字母,句子的数量已经超过了。错位看的话,也看不出什么规律。但是诗的内容好像也和解谜没有关系。”   “或者是由数字转换的密码呢?比如‘一心一意’代表着两个‘1’。”   但是之后又没有其他数字了。   “是指诗的主题吗?或者其中强调了的词?”   既然勉强算情诗,丁鹤就先试了“love”,事实证明密码错误。   但密码很可能根本不是什么英文单词,汉语拼音或者英文缩写都可能是正确答案。丁鹤暂且放弃了把诗翻译一遍。   郁谨也觉得头疼:“我们先放一下,你那边的塔罗牌还有什么线索吗?”   塔罗牌有七十多张,丁鹤要一张张检查并不容易。郁谨靠着墙继续顺着诗句发挥联想。   他的视线渐渐就移到了画的花上面。花虽然画得简略,但也不是那种小学简笔画,至少可以看出不是郁金香之类花瓣收拢的花。   硬是要说的话,倒有点像蔷薇。只是蔷薇本来就长得秀气小巧,也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要不是在第一个世界见过太多,他也不会这么联想。   丁鹤那边却轻呼一声。他立刻回过神来:“怎么了?”   “那张‘死神’牌和星币4之间,还夹着一张牌。我刚刚没注意,数了之后发现少了一张才发现。”   他小心地揭开两张牌:“是‘魔术师’。牌面上红色的部分有血迹,应该是沾血之后和其他牌混在一起沾上的吧。”   郁谨沉吟:“你知道这张卡牌是什么意思吗?”   丁鹤和他对这方面都没什么涉猎,正在通话中也不能切出界面,只能转变思路:“这张牌长什么样?”   丁鹤照着画面描述了主要内容,又道:“画面的边缘有一些花,原本的好像被刮掉了,现在的是郁金香和蔷薇花,就是蔷薇花上沾有血。魔术师的头顶悬着一个纽带一样的东西,扭成一个代表无穷大的符号。”   他这么一说,郁谨就更确定镜子上的是蔷薇花了。   郁谨揉了揉太阳穴:“这和这边的诗有什么关系吗?”   魔术师和情诗的关系就更远了。郁谨在水汽未消的墙壁上画着塔罗牌的大致图样。   他的手指突然顿在那个无穷大符号上。   他歪了一下头,又在旁边的墙壁上划了一笔:“‘∞’横过来就是数字‘8’吧。发散一下,无穷大就是永恒,也就是‘永生不灭’和‘永无止境’。同时这个图形很像莫比乌斯环,也就是‘轮回’。”   丁鹤道:“你还是觉得,这个字母密码是从数字密码转换过来的吗?”   郁谨无奈道:“我真的想不出别的了。‘死’可以是‘4’的谐音,‘一心一意’就是指数字‘1’,无限又可以当做‘8’来出现。”   丁鹤却笑起来,郁谨一怔,狐疑道:“你笑什么?”   “对不起,我可能是开心吧。”丁鹤语中带笑,“你好像比我还认真。我不是说你不好,我是说,我很久没遇到这么在意我的事的人了。”   郁谨问:“那你现在还希望我们没有关系吗?”   “不希望。”丁鹤低下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完后半句,“可我害怕之后希望没有关系的人是你。”   他后面声音太低,郁谨实在听不清,想让他重复,却被他打哈哈糊弄过去:“那我现在试试4188。”   郁谨问:“为什么不是4118?”   虽说和无限有关的词语出现了两次,但“一”也出现了两次。   丁鹤却很理所当然地道:“因为被拉进无尽的轮回里的有两个人,而一心一意的却只有一个。”   郁谨抿抿唇:“一心一意的只有一个吗?”   丁鹤的声音不徐不缓,像是微风拂过耳畔:“你看,直到对方死亡,这个人才开始怀念,而且怀念的是想象中的对方。这只是……失去之后的一种不甘吧。”   他略带讽意地笑笑:“可惜这应该就是大多数人,总是会为了已经丢失的东西痛哭流涕。”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没有说你。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说话的语气很认真,一点不像前面说漏了嘴想弥补过错。他说话的时候一向谨慎,怕给别人留下不好的观感,现在对着郁谨,总算是能说出一些带有感情色彩的语句。   听他前几句话,郁谨不可避免地怀疑他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听到补丁后却悄悄扬起嘴角:“为什么?”   “大概是你看起来就和他们不一样。或者是……我希望这样。”丁鹤说到后面声音又低了下去,清了下嗓子,话题一转,“我都试一下吧,对应过来的字母就是‘dahh’或者‘daah’。”   四个字母根本不成单词,他们试之前就觉得可能性不大。果然两个密码都不对。   郁谨迟疑道:“可是好像没有其他的解谜方法了。”   丁鹤却道:“不一定是解谜的时候出了问题,也有可能是转换的时候。”   他看着墙壁上的字,手指无意识地在墙壁上划动着:“我一直奇怪上面的‘monster’为什么用的是英文。最开始,我以为这是一个专属名词,但现在我觉得,它单纯指的是英文状态。”   “这句话的主干其实是‘189xxxxxxxx’变成‘monster’。也就是从数字变成字母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要经历四个小时,我倾向于是指原本的数字每位加四才能得到正确密码。”   “这样兑换过来就是‘8’‘5’‘12’‘12’,也就是‘h’‘e’‘l’‘l’。”   Hell,地狱。确实是包含着极深的恶意了。   如果他们的思维没有被诗的主题带跑,应该很容易想到这个词。但诗的最后其实也是暗示,有罪的人死去后去往的地方,就是地狱。   丁鹤最后试了一下密码,密码锁打开的清脆响声让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丁鹤收拾好书包,手放在锁上,迟疑道:“我真的走了?”   郁谨在浴室白站了半天,腿都疼了,伸伸懒腰要回床上躺着:“走吧。我要回下房间,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说话。”   丁鹤道:“可是他们会不会……”   “你还在担心吗?”郁谨虽然嘴上叫他不要担心,但一直有人惦记着还是有点开心,“那就不要挂电话,说不定你不怕,我怕了呢。”   他这么说,气氛突然就有些暧昧了。丁鹤也不再说什么,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准备出厕所。   一盆冷水突然浇到他身上。   郁谨那边只能听到手机落地的巨大响声和男性嚣张的笑声,似乎是在嘲笑某个小可怜被淋了个落汤鸡。   他追问了几声,丁鹤都没有回答,只是他似乎听到了更多尖酸刻薄的言语和扭打的声音。   而他自己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镜子上的字渐渐化开,像是血液一般向下流淌。在镜子的中央,他的身后,倒映出一个模糊的长头发的黑色影子。   郁谨猛地回头,身后的墙壁光滑无瑕。   而镜子中的影子却伸出手臂,似乎是揽住了镜中他的肩膀。   郁谨感到肩膀一沉,像一具无形的躯体趴在背上。   黑影的手臂已经伸出了镜面,她的手很小巧,指甲却比手指更长,泛着钝钝的光泽,几乎要触到他的胸口。   郁谨的胸口冒出一簇火焰,黑影立刻缩了回去,但还是钳制着镜中的他,警惕地和他对峙着。   郁谨的攻击方向则转到肩上无形的影子,黑影痛苦哀嚎着,松开了手臂,却还是站在镜中冷冷看着他。   郁谨和镜中的灰影对视着。   手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陌生的男性嚣张笑道:“叫你待在这里你不听,非要出来?秦哥,这小子还真不给你面子。”   旁边的人复合着:“我看他就是欠收拾。”   另一个人冷笑道:“可不是么,几天不打,是不是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郁谨一道火焰袭向镜面,灰影不闪不避地站在中央,似乎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郁谨也只是烤焦了镜框而已。似乎只要她躲在镜中,就不会真正受到伤害。   镜中的人并没有五官,但郁谨隐约能从中看出怨恨。   她的肩膀很窄,手指也很纤细,应该是个女性。郁谨甚至开始怀疑,他一开始看到的那个影子,就是镜中的黑影。   她不敢靠近郁谨,郁谨也无法成功伤害到她。   但是他必须要迅速解决她,因为丁鹤那边可能又遭遇了意料外的状况。   他唤出那把障刀,直接刺向镜面。   镜子从中央裂成几半,黑色的影子也变得支离破碎。红色的颜料似乎被刀所吸收,在刀刃上聚成一小截血痕。   郁谨拨开碎裂的镜面,面前出现的是一道漩涡般的黑影。他的手指刚触到黑影,就被吸纳进去。   这个漩涡好像是一扇通道。   郁谨拿起手机,毫不犹豫地从中钻了进去。   镜子的那面好像是公共卫生间,他腿一伸出去就踏到了洗手台。   洗手台旁靠坐着一个人,镜子的碎片散在他身边。他的头低垂着,不知道是不是陷入了昏迷,对面还有个人拎着他的衣领在摇晃他的身体。   原本正在嘲讽人的不良少年们突然停止动作,惊讶地看着洗手台上突然出现的人。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白色的微笑假面,身上穿着红色的校服。   郁谨忽略掉他们的样貌带来的不适感,跳下洗手台,拎着正抓人衣领的不良少年的衣服后领,冷声道:“放手。”   细微的火苗从他指尖蹿入不良少年的领口,他嗷嗷叫着跳起来,手忙脚乱地用手扑打。   高高矮矮站在一起的不良少年们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郁谨不与他们废话,敲敲手中的刀,嘴角挽起浅浅的弧度:“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们。”   他把在一旁扑火的人抓到身边,抬手在那人颈边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马上消失。”   不良少年虽然常欺负人,却还没见过一上来就抹脖子的,看到血渗出来,腿都有些软了。   为首的那个反而有些不屑。但他看身边的人都有些畏惧,恨铁不成钢地一拍身边人的后脑勺,挑衅道:“怕什么?谁该消失还不一定呢,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给我上。”   被要挟的人急得要哭出来:“秦哥,我的命还在他手上呢。”   秦哥却漫不经心道:“刘申,你当初跟我的时候说什么了?为了大哥可以赴汤蹈火,今天你就先受累,我们会记得你的。”   刘申瑟瑟发抖,一边像郁谨求饶,一边还瞪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   一群不良少年在秦哥的命令下不情不愿地冲向郁谨,偏偏还要喊出气势。   郁谨却收起了刀,身上燃起火焰,微笑道:“你们真的要让我消失?”   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是一个用刀的高手,也不一定能抵得过人海战术。但火这个东西,却是普通人类都怕的。   不良少年们顿时停住脚步,回头看秦哥。   秦哥啐了一声,冷笑道:“最近还真是奇怪,怪物这么多。”但他虽然不服气,还是拿郁谨没办法,只能带着一群手下愤然而归。   “等等。”郁谨知道他不会甘心,一道火苗弹到他身上,冷声提醒,“以后你们再欺负人,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秦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好啊,我记住了。”   旁边的不良少年手忙脚乱地帮他扑火。郁谨拎着身边不良少年的衣领,把他往那边推:“只要还有一次,我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欺负一次,我就加倍欺负过来。”   秦哥阴郁道:“那还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开,早没有一开始的气势。郁谨半蹲下来,查看倒在洗手池旁的人的状况。   脸还是他熟悉的脸,只是五官要稚嫩一些。他很瘦,郁谨几乎觉得自己摸到的就是骨头。他身上,光是能看到的地方,就有不少淤青和伤痕,郁谨摸他后脑的时候似乎还摸到了鼓包。   但是他的眼睛却很亮,几乎像是落在贫瘠土地上的两颗钻石,将消瘦的面孔都照得熠熠闪光。   丁鹤任由他摸完自己的全身,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郁谨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他只皱了一下眉,很快又笑了起来。   郁谨沉吟道:“好像都是皮外伤,但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特别是后脑这个,可能影响到神经系统。”   丁鹤摇摇头:“没事。”   “你这个时候就不要说没事了。”   丁鹤又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哦。”   郁谨伸手拉他起来:“能起来吗?我陪你去医院吧。”   丁鹤抓住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郁谨摇摇头,只能伸手搀着他。   高中时候的丁鹤还没有他高,人又瘦,靠在他身上也轻飘飘的。   丁鹤却想推脱:“我身上都是湿的。”   郁谨不依不饶:“刚刚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吧?你靠过来,我还能帮你烘干。”   丁鹤看看他身上:“可是你……不方便吧。”   郁谨低头一看,才注意到自己穿的还是浴袍,因为刚才的动作系带有些松动,白皙的胸口露了大半。他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一个穿浴袍的人突然拿着刀从镜子里跳出来,可能不仅是惊悚而是怪异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看了眼丁鹤,也不勉强:“需要的话,随时可以靠过来。”   丁鹤问:“你该不会刚刚在洗澡吧?”   郁谨自然而然道:“是啊。”   丁鹤的声音带着难以掩盖的笑意:“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尴尬的时间。”   丁鹤这边已经入秋,夜风还有些凉。郁谨看看夜色,催促丁鹤:“快去医院吧。”   丁鹤迈出一步,迟疑道:“现在可能出不去。”   他艰难地道:“如果和上次一样,现在门应该关着。不仅是校门,宿舍楼和校医院也锁着,里面也没人。学校里除了我们,应该再没有第三个人。”   郁谨一怔,迅速反应过来:“你刚刚不是说上次是门卫放你出去的吗?你在骗我?”   丁鹤低下头:“我怕你担心,没敢说。”   郁谨皱皱眉:“那你晚上是在哪里过的?”   其实他也猜得出来,丁鹤哪能那么容易回去,多半是在学校哪个角落睡了一夜——兴许还是睁眼熬了一夜。   果然丁鹤吞吞吐吐道:“就……楼梯边随便找了个地方。”   他一直低着头,似乎是怕郁谨责怪他。   郁谨整理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严肃冷酷,对他道:“那我先帮你把衣服烘干,小心感冒。”   丁鹤半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偷瞄他,似乎确定他没有因为自己的谎言而生气,才松了口气,大胆地抬头看他。   郁谨看着他,总有种自己捡了只流浪狗的错觉。尤其是他的眼睛,明亮还有些湿漉漉的。   他偏开头,不去看那双明显带着好感的眼睛:“去外面找些枯枝吧。”   丁鹤全都笑眯眯地答应。他走路的时候会牵动伤口,脚步不稳。郁谨眼疾手快地接住,强行让他靠着自己。   丁鹤这次不再推脱,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郁谨身上,鼻尖满是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   他的手会不经意地碰到郁谨的身体,但也只是一下,很快就离开,像是蜻蜓点水一般。过了一会,像是找不准落脚的地点,蜻蜓又飞回了原地,再次在水面轻点。   蜻蜓点水的动作即使轻柔,仍在水面点开一圈水花。郁谨感觉被丁鹤不经意碰到的地方有点痒痒的。   蜻蜓点过的水面,很快就会恢复平静,郁谨身上那种痒麻的感觉,却越演越烈。他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地面,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丁鹤偷看着他的表情,发现他没有排斥的表情,尝试着触碰得更频繁了一些。   郁谨开始劝诫自己对方还未成年。   他跟丁鹤找了些枯枝,堆在一起,点燃取暖。   丁鹤不好意思脱衣服,郁谨也不敢看,只能让他坐在火边烘烤。   郁谨挑起一根树枝:“你不觉得害怕吗?”   丁鹤微笑着摇头,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含蓄温柔又带着些许痴迷:“有你在,不需要害怕。”   郁谨把树枝丢入火堆中:“不,我是说,你不害怕我吗?”   毕竟他可是拿着刀突然出现,浑身冒火凶神恶煞,吓跑一群不良少年。   丁鹤实话实说:“我觉得还是他们可怕一些。”   郁谨摇头笑笑:“我不敢确定他们是不是会报复回来。我本来只是想用刀吓唬一下他们,没想到他们不听劝。不过这次以后,他们应该短时间内不敢惹你——如果再有这种事情出现,继续找我,总有一天他们会服气。”   情况特殊,他也只能以暴制暴。他之所以不用刀直接和不良少年打起来,还是怕留下伤口,他们日后好诬陷丁鹤,反而害了他。还不如用更超现实一点的能力,至少这种时候他们跟外面的人说起一个会点火的人,也没人会相信。   看那个秦哥的样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郁谨不属于这个时空,无法用武力之外的方式解决问题,只能武力镇压,不服就再打一次,总能把他打怕。   说起来当年他生怪病,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丁鹤低下头,眼神有些落寞:“你很厉害。如果我也能这样子……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郁谨看他一眼:“他们究竟为什么一定要针对你?你和他们有过节?”   丁鹤勉强笑了笑,低声道:“也许是因为我好欺负吧。我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很早就开始寄住在亲戚家。我家里人以前犯过事,我的身体也有些毛病,他们都挺讨厌我。我又和堂哥一直在一个学校,他把家里的事往外面说,所以我从小就被旁边的人嘲讽到大。久而久之,就成习惯了吧。”   他这个“习惯”说得轻巧,却不知道背后吞了多少血泪。   孩童的恶意是无法用成年人的逻辑来揣测的,可能因为对方分到的苹果比自己的大就能大打出手。即使是成年之后,也会有太多的人为了自我满足,而将恶意投放到别人身上。   郁谨静静道:“你被欺负并不是原因,而是结果。真正原因只是他们想欺负人。有的人自己一事无成,就只能通过贬低别人来获得成就感。”   “就算一个人天生性格软弱,这也绝不是别人可以随便欺负他的原因。”   丁鹤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苦笑道:“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如果我能强硬一点,也不会变成这样吧。”   可是他又何尝不想这样呢。   “我好像没办法做到强硬起来。我也想打回去,可是我又不敢。我知道如果我一旦这么做,不仅会被他们更变本加厉地报复,还会被打上‘坏孩子’的标签,无论是不是他们先挑起的事端,我一定有错误。其他人会对我指指点点,然后远离我。”   他的声音似乎压抑着哭腔:“那样子算是被他们抛弃吧。我没有办法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别人在我面前皱一下眉,我就会怀疑是不是我刚刚说错了话。”   郁谨坐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他,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上。   “可能是小时候被叔母打骂多了吧。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骂我——但是她一骂我,我就必须要改正。无论她叫我干什么,我都必须去做,因为我生活在她家,只要她愿意,直接就能饿死我。”   所以他已经习惯了顺从别人。   郁谨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如果你想改变,可以去改变。如果想保持现在的样子,也没有关系。我不会勉强你变成什么样子,也绝不会抛弃你。”   他说完自嘲地笑笑:“我也算是个异类吧?十六岁那年生了场病,之后就开始看到幻觉,眼前的人总是会变成戴着面具的样子,其他人都怀疑我有精神病。”   丁鹤怔了怔,几乎是惊呼出声:“我也是。”   “我视野里的人,总是会莫名变成戴着面具,穿着红色或蓝色衣服的样子。我以前就是因为这样子,被叔叔叔母嫌弃。”   郁谨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是异类,直到他遇到了另一个异类。   作者有话要说:   满腔骚话不能插进正文里。   郁谨:你现在还希望和我没有关系吗?   丁鹤:我希望和你发生关系。 第44章 求救来电(三)   丁鹤原本暗淡失落的双眼,突然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低着头,慌忙用手背擦去泪水,更多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哭声,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郁谨静静看着他,抓住他的手移开,轻轻帮他拭去眼泪,眼神里是往日看不见的温柔。   丁鹤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像是蝴蝶轻巧地落在郁谨的指尖,带来微微痒麻的感觉。他原本被郁谨握住的手,轻轻挣脱,又主动反握回去,放在自己左胸口。   丁鹤低声道:“我一直以为,我必须要很努力地达到别人的期望,他们才不会抛弃我。我……我已经是一个怪物了,我必须把自己矫正回正轨。”   郁谨道:“你不是怪物,也不需要听他们的话。”   郁谨感到他似乎闭上眼,用着眼睑下方的皮肤轻轻磨蹭着自己的手指。   “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我也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这个社会总是依照一定秩序组成的,而只有界限严明的秩序才足够稳固,总是有一部分人会被划分至主流之外。这种划分不是因为他们从本源上是错误的,而是不适应这个社会。   郁谨本身就是游走在秩序边缘的人,比起外界的看法更注重自己的感受,让他不快就是不快,绝不委曲求全。但他也知道,他只是运气好,有这个资格去嚣张。   虽然秩序的构建是主观的,秩序的存在却是客观的。不符合主流的人,一定会生活得辛苦许多。   “如果你能够迎合别人,为什么在我面前不能迎合我?”郁谨道,“我希望至少你在我面前能放松一些,无论是抱怨还是撒娇,甚至是嫉妒或者不甘,我都可以接受。”   丁鹤却绷紧了嘴角:“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如果我总对你倒苦水,不是会让你心情不好吗?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我不能给你添麻烦。”   “我不觉得负面情绪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每个人都会有心情低落的时候。”郁谨低声道,“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很可能反而需要你来迁就我。”   丁鹤忍不住笑出声,睁开眼凝视着郁谨:“我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我一定会有一天强大起来。”   “你能等我到那一天吗?”   郁谨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紧,心跳的速度比往常更快一些。   他点点头,丁鹤笑得更开心了一些,他倾身向前,和郁谨只隔着几厘米的距离,说话时的温暖的吐息似乎和他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那我们说好了。等到两年后我就去找你。”   郁谨的声音有些沙哑:“好。”   丁鹤抬头看看夜空:“不知道夜晚什么时候会过去。”   他的语气有些萧索:“我总觉得,等到天亮的时候,你就会消失。”   郁谨道:“就算天亮你见不到我,我也没有消失。想找我的时候,随时可以打电话。”   他又补充:“不一定是遇到危险,平常想找我也行。我现在很闲,不用担心打扰我。”   “我会的。”丁鹤笑眯眯说完,打了个呵欠,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好像有点困了。”   他刚刚发泄完情绪,精神平静下来,就开始觉得疲惫了。郁谨摸摸他的衣服,确定干得差不多了,扑灭火:“去找个避风的地方睡吧,你现在高中,学业挺忙的。”   丁鹤点点头,又拉住郁谨的衣角,试探问:“我可以靠着你睡吗?”   他的眼中闪着期盼,偏偏表情又小心翼翼,生怕他拒绝,像是出去玩沾了一身泥水又想上主人床的小狗。   郁谨点头,他就雀跃起来,像是蒙受了天大的恩宠。   郁谨看着,有些心酸。   他可能不大适应这个世界丁鹤的人设。   丁鹤把头靠在郁谨肩上,轻轻说了声晚安便闭上眼。郁谨听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平稳,胸口有规律地微微起伏着,也阖上眼。   过了十分钟左右,丁鹤却悄悄睁开眼,他先试探性地用指尖轻触郁谨的指尖,发现他没有反应,又试着手指向前探索,缠上郁谨的手指。   郁谨连呼吸的幅度没什么变化,他才大着胆子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的动作仍旧十分轻柔,像是稍微用力,郁谨就会化作泡沫消失。   他的手指顺着郁谨脸部的轮廓,从眉峰,到眼角,再滑到嘴角,最后随着颈部优美的线条向下,落在了锁骨上。   他的手指停在这里,没有再往下,犹豫了一下,又逆着刚才的方向,一路回到了耳侧,轻轻捏了一下郁谨的耳垂。   他抬头,在郁谨脸颊上轻啄了一下,像是偷了什么宝贝,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郁谨突然抓住他的手,睁眼看他。   丁鹤无辜地看着他,眼神却不复之前的谨慎小心,赤裸裸地展示着自己的野心。   郁谨明白了,这果然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丁鹤。先前的落魄和软弱,都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伪装。   丁鹤缓缓道:“我睡不着,害怕我睡醒了,就发现一切都是梦。”   郁谨松开他的手,侧身过去,手臂把他拦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现在能睡了吗?”   “不能。”   丁鹤就着这个姿势,环上他的腰,稍微用力,让他双腿跨在自己身体两侧。   郁谨双膝跪地,右手撑在他旁边的墙壁上,低头看着他。   丁鹤松开手,转而环住他的后颈,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压,同时抬起头,去够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轻柔而缠绵地在郁谨的双唇上辗转,夺取着他的呼吸,似乎想要两个人的生命融为一体。   “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直至几乎攫取了他所有的呼吸,丁鹤才松开他,舔了舔嘴唇,手指按着他后颈标记的地方。   郁谨跪坐在他身上,软绵绵地靠着他的身体,本就宽松的浴袍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些松动,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   郁谨低低地笑着:“你该不会想在这里……”   丁鹤看着他在月光下白得发亮的皮肤,呼吸比平常更急促了一些,义正言辞地道:“高中生的精力总是比其他时候要旺盛一些。”   月下梢头,郁谨靠着丁鹤沉沉睡去。丁鹤看着他的身影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变得透明,直至消失,拎起书包,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在那个方向,有一群被捆绑住倒吊着的面具人,痛苦哀嚎着。   丁鹤露出礼貌而嘲讽的微笑:“以为这样就可以困住我了吗?”   ***   郁谨再睁开眼,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床边围着一群人,吓得他差点犯病。   郁姝先道:“醒了。”   郁老太爷精神一振,握住他的手:“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郁姝在旁偷偷翻了个白眼:“他能有什么不舒服,一天劲躺着了。”   郁谨摇摇头,正要起身,却被他按住:“你才刚醒过来,别乱动。王医生,麻烦你再帮他检查一下。”   郁谨看到医生露出无奈的表情,只能表明自己身体健康,再劝郁老太爷离开。   但郁老太爷却不相信:“你刚刚在浴室晕倒,怎么能说没事。小李说还听到里面有人的尖叫声,一进去连镜子都是碎的满地的血,你跟爷爷说说,到底见到什么了。”   郁谨用自己低血糖晕倒搪塞过去。多亏医生再三保证他身体健康,才把郁老太爷哄了回去。   其实他也不知道郁老太爷为什么对自己格外上心,只是小时候听家里人闲聊讲起,他长得像郁老太爷年轻时遇到过的贵人。但具体原因,除了郁老太爷无人知晓。   郁谨稍微休息了几天,恢复精神后便去找郁老太爷要了自己父亲房间的钥匙。   郁老太爷颇为动容。他小儿子两年前突然自杀,之前几乎没有征兆,让他大受打击。不久之后最宠爱的孙子也患上怪病,几乎让他以为家里被诅咒了。   好在孙子还是健康长大了。   郁老太爷便絮叨起来,让他过段时间和郁姝一起去祭拜父亲。   郁姝似乎近来喜欢上了绘画,对这个叔叔颇为仰慕。郁谨听了却不怎么相信,觉得只是她的场面话。   郁姝绝对是个实际多余想象的人,她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仰慕他那个有些神经质的艺术家父亲的。   就像郁谨的母亲一样。郁谨的母亲是个典型的事业型女性,因为性格不合,在他半大的时候就和父亲离婚,平常每年也只偶尔能见上一面。   他父亲没有再娶,一直独身住着,但郁谨因为备受郁老太爷宠爱,一直住在大宅子里,与他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导致郁谨对他了解不深。   好在他父亲死后,遗物都被郁老太爷搬回了以前的房间,才给他机会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郁谨一打开房门,便看到了许多的画。郁谨知道,他的父亲是一个极有艺术天赋的人,在绘画、音乐、写作等领域都有涉猎。甚至于他小的时候,也被强迫学了不少东西。   他的父亲完全不在意他的想法,一味沉湎于自己的世界,强制性地把自己的愿望投射到他身上。幸亏他母亲性格强势,才保全了他的自由。为此他的父亲还很疑惑,他为什么一点不像自己。   郁谨看着画作上的少女,脸色渐沉。少女的姿态更不相同,只是大部分都没有露出正脸,像是整个人笼在一层薄雾中。   郁谨知道,因为这并不是临摹,而是想象。少女并不在他眼前,于是也变得飘渺起来。   在他父亲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笔下只剩下这个少女。   郁谨不知道,这是一种诅咒,还是他突然的悔过。   房间似乎近来才有人来过,本应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作品,杂乱地堆在一起。   他找出父亲的笔记本,扉页上的签名“郁景峰”鲜亮刺眼。   他在生命的后期,突然怀念起一个名叫“薇”的女性。他向这个女人倾诉,自己的妻子是多么强势而霸道,而她又是多么温柔可人。   但是再看早期的日记,又会发现他曾经是怎样气急败坏地痛斥过这个名叫“薇”的女人,而对自己的妻子热情追求。   他的想法是这样多变,但如果了解他的人,便会知道他只是个喜欢沉溺于自己想象的人,一旦现实与想象不符,便愤然离去。   不过随着时间的变化,他又会重新回忆起故人的好。兴许是距离感模糊了当初的冲突吧。   郁谨合上日记本,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好像是第一个世界的前传。   郁金香和蔷薇的出现给了他灵感,让他怀疑这两个世界的相关性。那首诗,也很像是丁薇写给他父亲的。   如果没有猜错,他的父亲应该就是死于复仇的丁薇。很可能还是丁鹤代为出手的。   而他十六岁的那场病,也有很大概率出于丁薇之手,只是丁鹤手下留情,才让他活到现在。   那么他这两天遇到的怪事,也和他们有关吗?虽然丁鹤已经打消了念头,但丁薇仍旧想杀他。   郁谨往这个方向细想了想,却还是觉得有不合理之处。如果丁薇要杀他,没必要说他是“怪物”。   他暂时没了头绪,把日记本重新排列好,想了想,又准备把和丁薇有关的画作日记整理一下,准备忌日一起烧给他。   希望他在地下的时候能够真正分清楚,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是自己的幻想。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房屋里的画被移动了。   他在房间里的时候,并没有其他人进来,他也没有听到特殊的声音,但画作确实移动了,在原本挂画的位置,还留有痕迹。   他走到画的旁边,想查看画的具体情况。刚走近画前一米左右的位置,脚下的地面发出“咔哒”一声,随后一阵风声从身后袭来。   他来不及思索,转身抽刀挡住箭矢的攻击。   对面的墙上,也露出了一个箭矢发射装置。是随着画的移动而暴露出来的。   有人在他来之前设置了机关,想要取他的性命。   手机铃声突然大作,郁谨看着陌生的长号码,皱了皱眉按下接听。   那种明显经过变声器变音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喜欢这道礼物吗?郁小少爷之前可是给我们送了一份大礼啊,一定要回敬过来。”   郁谨知道这又是录音,没有回答,那边又兀自笑着:“好可惜,你怎么就活下来了呢?不过也对,怪物的生命力总是顽强一些。”   郁谨对他的话已经完全免疫,自顾自去查看画旁边的机关。   看起来是新安上的。   “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既然知道自己是怪物,为什么不早点结束自己呢?”   电话另一端传来尖利惊悚的笑声,郁谨拧了拧眉,狠心按掉。   房间的地面下面埋有机关,控制着箭矢的射出。之后的电话铃声,可能由机关发射的信号引起,也可能是来自计划者的监视。   两次骚扰电话都来得太巧合了,恰好在他触动机关之后。说明有个人可能随时能监视他的行动。   这恰恰是郁谨最讨厌的感觉。   而且这次的杀意,比上一次的要更重一些。只是瞄准的也不是他的要害,而是肩膀。   看来对方还并不想真的杀掉他。   与其说是想杀他,不如说是想把他逼疯,或者自我了结。   郁谨觉得这个目的有几分耐人寻味,这说明对方并不是出于仇怨,而是觉得他怪物的身份在现实世界浪费资源。   那么最大的怀疑对象就应该是,被他占用了资源,且真心实意地觉得他是怪物的人。   郁谨心里已经有了数,只等着找机会去揭穿对方。   但他突然感到有人在看他。   他本身站在墙壁前看机关,视线来源于左斜上方。   他退后两步,凝视着机关旁的画作。   画上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双臂展开。   少女的脸本来隐在发丝里,现在完全暴露在面前,却看不到五官。   而是戴着一个白色的微笑假面。   这个假面和画的风格格格不入,简直像是粘在画作上的异物。但戴着面具的少女,却真实地凝视着他,甚至让他觉得,视线是有温度的。   画作上的少女突然伸展了身体。她想要从画里出来。   她那双洁白柔嫩的手,在伸出画框的时候,变成了干瘪的皮肤。原本精致小巧的指甲,也成为了长而卷曲的利刃。   郁谨没有给她出来的机会,一把火把她逼了回去,再取下画框,取出画纸,整个点燃。   画中的少女发出不甘的尖叫,逐渐化作灰烬。   但是其他画上的少女似乎也动了起来,郁谨听到她们剧烈敲击着画框,在画框破碎后纷纷从画上走下来,潮水般向他逼近。   她们都戴着白色的假面,衣服的颜色,也已不是墙上的那种,而是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郁谨来不及把画都烧掉,只能看着她们向自己逼近。   他身上燃起火焰,避免他们对自己的攻击,但其中有一个少女尤为大胆,不管不顾地上来拉他的手臂。   但想象中的惨叫声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女性声音。   郁姝捂着手臂上被烫伤的地方大喊:“郁谨,你又犯病了?你给我放下打火机!”   郁谨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戴着白色假面的少女,用郁姝的声音说着话。   旁边其他的少女也手忙脚乱地涌过来,有人喊着叫医生,有人又叫要通知老太爷。   是家里的佣人。   不是画中人,是真正的人。   他早该想到的,他眼中所有的戴着白色假面的人,都是真正的人类。   可能在那支箭射出的瞬间,他就已经开始出现幻觉。   郁姝和佣人被声音惊扰,赶过来查看。但他当时注意力集中在画作上,没有作答。   敲画框的声音,其实是敲门声。   郁姝作主打开了门,却看到他神经兮兮地在烧画,当然怀疑他又出问题,想把他捉回房间,却没想到他疯得这么彻底,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郁谨知道自己怪物的帽子是脱不下来了。他最终还是伤害了人类。   又有其他戴假面的人涌进来,郁谨感周围的空气突然缩紧了,挤压得他呼吸困难。   可是他却没办法像面对怨灵或者那群不良少年一样果断。他身边的是无辜的人类,他没有理由任意伤害他们。   他被一群人簇拥着回到了房间,过了一会,又有医生过来看望。   郁谨见到医生的时候,精神已经稳定下来,看到的也是正常的景象。   他不再否认自己的精神问题,只是更加沉默。虽然他认为他很正常,看到的幻觉是他人加害的结果,但他也不免开始怀疑自己所附身的这具身体,是不是本来就有一些问题。   他暂时被关在房间静养,日常对他的看管也更严格了一些。他本来想去调查的事情,也因此搁浅了,令他烦恼了不少。   郁姝也因为他的误伤,好好休息了几天。虽然生命没有大碍,但是手臂上还是留下了不好的痕迹。对于一个年轻女性来说,它对外貌的影响甚至要更大一些。   郁谨自己躺在床上,看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   他现在想见丁鹤了。   不是想倾诉或者抱怨什么,只是想见他一下。   但是电话是单向联通的,只能由丁鹤打给他。他回拨过去,从来都是空号。   郁谨试了几下,准备放弃努力,把手机扔到一边,铃声却又突然响起。   郁谨看着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这种会变化的号码不一定是丁鹤打过来的,也可能是那个满怀恶意想要嘲讽他的人。   他接通之后,没有说话,等着对面先开口。   丁鹤的声音比之前都要轻松一些:“你现在,有时间吗?”   郁谨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他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深吸了一口气:“有时间。你那边出什么事情了吗?”   丁鹤的声音带着暖意,拂过耳畔:“没有事情,就不能找你了吗?”   郁谨忍不住笑起来:“不,你没事就好。”   丁鹤道:“也不算完全没有事情。”   郁谨的心刚提起来,他又轻声道:“我想见你。”   郁谨突然感觉脸上有些发烧。   丁鹤还不依不饶:“你愿意来见我吗?”   郁谨看看门的方向,知道外面时刻有人看守着,想出去也不可能:“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见你。”   丁鹤道:“我现在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上一次你是从这里出现的吧,我们一起打破镜子试试。”   好在郁谨的房间是配有镜子的。他唤出自己的刀,听丁鹤在那边倒数,用刀刺破镜面。   镜子后露出黑色的漩涡,他跳入漩涡,刚刚好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丁鹤好像高一点了,气色也好了不少,不再是那副消瘦得有些可怜的样子。他抱着郁谨,微微抬起头:“你是不是瘦了?”   他担忧道:“是不是你那边还是受影响了?”   郁谨懒散地摇摇头,在见到丁鹤的那一刻,压抑的心情已经烟消云散。   丁鹤定定看着他:“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也可以告诉我。我也许暂时还帮不到你,但一定会听。”   郁谨刚想否认,丁鹤却真诚道:“你接电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沉闷。”   郁谨没想到他那么敏锐,也不隐瞒,想了想道:“也不是太严重的事,就是总有人看我不顺眼,会暗中使些小花招罢了。”   丁鹤担忧地看着他:“很凶险吗?”   “还好,很快就能解决,”他想了想,皱起眉,“就是有点烦。”   丁鹤一直认真看着他,郁谨忍不住拍拍他的头:“不过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如果你真的承受不住——不,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郁谨浅浅一笑,转移了话题:“你现在没有课吗?”   丁鹤笑眯眯地点点头:“周末没课,只是要上晚自习。”   郁谨看了一下周围,发现是一条小巷,丁鹤应该是怕影响不好,自己买了面镜子在这里砸碎。   “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   丁鹤纠正:“不是今天想起来。”   “我想每天都见你,”他说起这句话的时候,真诚地看着郁谨,没有丝毫的难为情,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但是我想,如果随意浪费这种力量,它总有一天会耗尽吧。我一定要等到重要的时候,再使用它。”   他看郁谨没有回答,又局促不安地问:“是不是我说的话让你困扰了?对不起,我以为……”   他的眼神开始闪烁,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热情可能成为对方的困扰。   郁谨不想看到他失落的眼神,抬手按住他的头顶:“没有,我以为,你是因为知道……我也想见你才打过来的。”   丁鹤惊喜地抬起头,看到郁谨没什么表情的脸和故意移开的眼神,了然笑笑,拉起他的手向巷子外走。   丁鹤神秘道:“一会陪我去个地方。”   他的手掌也比之前更宽厚了一些,郁谨忍不住问:“他们没再找你了?”   丁鹤双眼亮了亮,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虽然还有,但是我已经不怕了。他们现在已经不能欺负我了。”   他眨眨眼,隐约流露出期待的表情,像是在邀功的宠物狗:“其实一旦开始做,就会发现没有那么困难。我已经在变得强大了。”   郁谨点点头:“那就好。”   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冷漠,丁鹤的眼神有些失落。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嘴角的弧度稍微僵硬了一些。   郁谨轻叹一口气,摸摸他的头:“做得很好。”   丁鹤的眼神又亮了回来,抓住他的手:“嗯。”   他莫名觉得这次见面丁鹤变得黏人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小心谨慎,但又过分亲密,似乎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丁鹤带他去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蛋糕店。大概因为位置偏僻,这个时候很少有客人。   丁鹤早在这里定好了蛋糕,拿出来后和郁谨找了位置坐下。   这是一个很小的生日蛋糕。   郁谨怔怔地看着丁鹤往上面插蜡烛,拿起手机想看日期。   “11月3日。”丁鹤抬起头,“其实今天是我生日。我想,我是在你生日遇见你的,所以这个生日,也想和你一起过。”   他所说的重要的时候,是这个。   郁谨道:“我会记住的。”   丁鹤点燃蛋糕上的蜡烛,有些遗憾地笑笑:“其实我很久没过过生日了,今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这种冲动。”   他隔着烛火看着郁谨,目光幽暗:“今天,可以稍微多陪我一会吗?”   相比于郁谨那场盛大的生日宴,这个生日蛋糕显得寒酸得可怕。   但是郁谨却觉得,这比他收到的那堆礼物都要可爱得多。   他低下头,把眼中翻涌的情绪掩藏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一直留在这个时空,而不是去那个被当作怪物看守的世界。   “那你要一直收留我。”他笑了一下,“我不想被赶走。”   “我怎么可能赶你走,”丁鹤低声喃喃,“我恨不得把你绑起来,走到哪里都带在身边。”   他抬起头,脸上仍是温柔的笑容:“那我许愿了。”   他盯着蜡烛看了一会,似乎是在思索究竟许什么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唇角扬起的弧度扩大,闭上眼吹灭蜡烛。   蜡烛熄灭的瞬间,郁谨却听到了快门声。   他迅速转头看去,却只看到两个穿着校服的背影。   丁鹤睁开眼,发现他在看着别的地方,疑惑问:“有什么吗?”   郁谨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我刚刚听到拍照的声音,应该是两个高中生。”   他看看丁鹤的校服:“和你穿的一样。”   丁鹤双眉拧起,似乎有些惊慌:“他们在拍什么……我已经找了一个离学校很远的地方,没想到还能遇到人。”   “但是也可能是我看错了或者无关的人”   丁鹤勉强笑笑:“希望这样吧。”   在此之后他都有些心神不宁,郁谨只能提出先送他回学校。   丁鹤有些无助地看着他,抓住他的衣角,低声道:“我可以再提一个自私的要求吗?”   郁谨静静看着他。   “等我回学校以后,可以先不要离开吗?”他的声音多了几分茫然,“我觉得,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   “我说过,我不想被赶走。”   丁鹤安心了一些,把他拉到树荫下站着,趁他不注意轻轻在他脸上啄了一下:“那我走了。”   郁谨看着他的身影飞快地隐没在人群中,摇摇头,还是忍不住轻轻触碰脸上刚被亲过的地方。   有一瞬间他希望自己能一直待在这个时空,而不是那个总被暗算还被当成怪物的世界。   可是这个世界总是会慢慢走向那个世界。   入秋之后,天色也暗得快了许多。郁谨看到路灯亮起,上晚自习的学生也渐渐返校了。   但他逐渐觉察出不同。他下午所看到的穿校服的高中生,还是正常人,现在的却都已戴上了面具。   戴着面具,穿着蓝色校服的高中生在窃窃私语:“怎么?秦哥还没回来上学?”   “说什么呢,秦哥有必要上学吗?他不来只是不想。”   “可是我听说上次那个谁不是……”   “真以为是他厉害?秦哥只是当时不跟他计较而已,要是秦哥想,有的是方法弄他。”   郁谨听他们谈笑着走进校园。在他们眼中,同校的学生也不过是谈资罢了。   并没有任何感情倾向。无论是施暴方还是被施暴方,都只是无聊的校园生活中的一点调剂。   郁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跟着人群混进学校。   戴着面具的学生们如波浪一样,推着他向前,谈笑的声音充斥在耳畔。   “那个谁肯定要倒霉了吧?听说教导主任专门去找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有没有人赌会是什么处分?”   “你们说的是谁啊……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郁谨拎住一个面具人的领子:“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在哪里?”   面具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随便指了个方向,又奚落地笑笑:“哪里来的神经病。”   郁谨顾不上跟他较劲,顺着方向找过去。   教导主任办公室大门紧锁,窗帘也紧紧拉上。   他先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再大声拍门,里面还是无人应声,只能走到窗子旁,抽出障刀,敲着窗玻璃。   窗户玻璃比普通的玻璃要坚硬许多,他每次只能破出一条小缝。   办公室内传来丁鹤据理力争的声音:“我没有欺负同学,是他们先来挑事的。”   “同学之间,难免会有冲突,大家互相礼让就过去了,你怎么把别人打住院了?”   “我没有把他打住院。而且是他们先来找我的。”   “那你倒说说,他们找你干什么了?可能他们只是想跟你表达友好,只是方式不正确。”   丁鹤几乎已经无法保持冷静:“我觉得他们根本不是想表达友好。”   “你还是太敏感了。是不是觉得他们在取笑你?我班上以前也有一群学生,一开始天天打打闹闹,总来告状,后来还不是玩得挺好?关键还是看你怎么对待。”   丁鹤没再说话,只有教导主任一个人的声音响在办公室:“你先在这里反省一下,写个检查,叫上你家长,到时候找机会去道歉。”   “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错。”丁鹤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觉得你觉得,你觉得就是真的吗?眼界开阔一点,人也阳光一点。你看看你自己,是不是觉得生活得特别压抑,其实还是心态的问题。”他怎么说都不听,教导主任也有些不悦。   “我听说你最近和社会上的人混得挺近?是不是跟他们学坏的?你以前应该不是这样子的。”   丁鹤立刻反应过来:“没有。”   “你才多少岁,知道多少东西?多的是人会说好听的话,但那就是对的?老师是怕你被误入歧途。”   丁鹤沉默地和他对峙着。他知道如果他现在屈服,之前的努力可能就白费了。   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反抗。如果说遇到秦哥他们,他还能打回去,教导主任呢?秦哥的父母呢?   他知道他会越来越偏离正轨,而成为怪物。   “还站着干什么?”教导主任不悦地挥挥手,“去写检查。”   丁鹤觉得,他想逃离这里了。   他望向门口,他已经发现门被木板牢牢钉死。   他心生不妙,扑到窗边,却发现窗子也无法打开。   教导主任的声音冰冷到诡异:“等你反省好自己就能走了。”   丁鹤发现,他又被困起来了。   和前两次一样,被封闭在密闭的空间。只是这一次,没有密码锁,他甚至不知道出去的方式。   他只能走回到教导主任的面前,问:“我可以先回去吗?”   “你想好了吗?”教导主任用笔敲着桌面,“那先回答我的问题。”   “是谁先动手的?”   “他们有恶意吗?”   “问题在谁身上?”   “以后要怎么做?”   丁鹤看着他空洞的双眼,抿唇不愿说话。   “如果回答不出来,就不要想出去。”   窗户处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教导主任坐直身体:“怎么回事?”   郁谨拨掉玻璃碎片,从窗户跳了进来,面色冷漠杀气四溢。   教导主任戴着白色的假面面具,端坐在座位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染成蓝色。   办公室内并没有开灯,光线很暗,郁谨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丁鹤孤单的身影。   他是在郁谨的视野中,唯一正常的人。   “您是高二年级教导主任吗?”郁谨虽然用着尊称,语气却很冷漠。   “我不知道您刚刚是出于什么原因说出那番话,但是我觉得这纯粹是您的臆想。”郁谨走到丁鹤身边,牵住他的手。   “并不存在方式错误的友好交流,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出于恶意,并且达成的结果也是恶意的。”   “您说的那个学生也不一定真的就和他们成为了朋友。如果有可能我建议您去关注一下这位同学的心理健康。”   “我能理解您为了粉饰太平而做的努力,但很抱歉那并不是正义的。”   他一把刀就插在教导主任面前的桌子上:“我希望您可以重新培养一下作为教师应有的素养再来教书。” 第45章 求救来电(四)   教导主任双手交叠,阴恻恻地道:“这就是你那个校外的朋友吧,果然不是什么好学生。老师还是劝你,不要再和这种人交往,他们会害了你。”   他摊开手,假意仁慈道:“老师相信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如果你现在愿意回头,以后还有机会。”   丁鹤退后一步,他的声音严厉起来:“你真的要放弃你自己吗?你就不想想你的未来,你的父母?他们送你来读书,是希望你变成这样子吗?你要是真的这么选择,以后想再回到正轨就很难了。”   “如果他真的听你的话,才真正没有未来了。”郁谨握紧丁鹤颤抖的手,“是你们容不下他,不是他不想进去。”   他的刀对准了教导主任的喉尖:“既然你们给不了他未来,不如把他的未来交给我。”   锋利的刀具所自然携带的杀意令教导主任瑟缩了一下。他背向后靠,做出自卫的姿势:“你这样子,我要报警了。”   郁谨无所谓地笑了笑,刀尖向前伸了一段距离:“去报吧,我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原本还强撑冷静的教导主任立刻趴地投降。   他征询地看了丁鹤一眼,收起刀,拉着他要走。   教导主任似乎偷偷抬起了头,手中捏着手机,似乎有什么动作。   郁谨转头看了他一眼:“如果你真的想报警,我可以告诉你,我叫郁谨。”   他露出冰冷而略带威胁的笑容,教导主任似乎愣了一下,手机掉在地上。   郁谨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先从窗户跳了出去,在对面接着丁鹤。   丁鹤下来的时候趔趄了一下,靠他扶着才能稳住身体。   走廊上越来越密集的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几乎将他们完全包围。   郁谨必须要紧紧抓着丁鹤的手,才能保证他不被人潮挤走。   蓝色校服的学生们议论纷纷。   “他疯了吗?居然那么对教导主任?”   “听说他父母就不怎么正常,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不正常。”   “哇,我听说他平常就很奇怪,本来就是变态吧。”   郁谨感觉,越来越重的力量压迫着他和丁鹤相连的手,他几乎要拉不住他了。   他只能在身上燃起火焰,逼迫身边的人群让开。   人群尖叫着四散分开,议论的中心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这是纵火犯吗?来学校报复社会的?”   “果然怪物只会和怪物在一起。”   郁谨漠然听着,睨了一旁窃窃私语的学生一眼,威胁性地往他身上扔了一小团火。   被火焰的力量震慑住的人群默默分成了两列,站在走廊两边。他们没有再说话,互相打着手势,面具后所投射出的目光依旧冷漠而轻蔑。   郁谨拉着丁鹤穿过走廊,走下楼梯,直至奔逃出校园。   丁鹤一直低头跟着他,等他脚步停下来,突然紧紧抱住他,把头埋进他怀里,声音带着点鼻音:“你没有抛弃我。”   郁谨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任由他在自己怀里轻蹭:“对不起,我来晚了。”   丁鹤喃喃:“没有。只要你肯来,我就很高兴了。”   郁谨叹了口气:“可是我好像让事情更糟糕了。你可能……没办法继续在那里上学了。”   “没关系。”丁鹤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我不想管他们了。就算叫我回去,我也不想回去。你说的对,不是我不想融入进去,是他们把我驱逐出来的。”   郁谨想了想,承诺道:“我没有办法直接在这个世界帮你,但是如果你需要,我以后会尝试直接带钱过来。”   丁鹤笑了一声,抬起脸依恋地看着他:“没关系,他们以后也不能对我怎么样,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反倒可以说,我现在完全解脱了吧,不用再留恋什么了。”   他在兜里摸索了一下:“我应该还剩有钱,可以在外面住一晚。”   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怀着期盼地偷瞄郁谨:“你今晚能陪着我吗?”   他一个高中生,平常零花钱也不会太多,更何况今天已经买了蛋糕。郁谨虽然接受,内心还是过意不去,暗暗决定下次来之前一定要带够钱。   他没带身份证,只能由丁鹤去办理入住手续。   出乎意料的是,这间宾馆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破烂。这说明丁鹤的家世没有他预想中的糟糕。   他试探问:“你平常,有这么多零花钱吗?”   丁鹤随口回答:“不,只是最近我亲生父母来找我了。”   他给了郁谨一个安心的笑容:“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生活,我不会饿死,也不需要再在那个学校待下去。”   郁谨沉默了一下,问:“你的父母,当时为什么把你送出去?”   “可能是他没时间照顾我吧。”丁鹤歪头想了想,自嘲道,“也可能是我小时候看起来很讨厌。”   他眼中流露出落寞,摆摆手:“我们不说这个话题了。你饿了吗?要不要吃晚饭?”   郁谨本来想追问他父母的事,突然发现自己张不了口。   如果面对着不认识的人,他很可能会把自己的猜测全部说出来。但是面对着丁鹤,他却突然想把秘密都埋藏在心底。   如果丁鹤已经和丁薇接触过了,一定也知道她和郁景峰的过去。这件事一旦被挑到明面上,就会成为他们两个之间无法逾越的横沟。   就像在第一个世界的最后,他不得不不面临着为父报仇与维护丁鹤之间的抉择。   丁鹤看他眼中闪过犹豫,手指不自觉地缩紧:“不需要吗?那先休息吧。”   他勾住郁谨的手指,从这种小面积的接触开始,不断缩小两个人间的距离,直至亲密无间,在他耳边轻声道:“今天是我生日……你没有礼物送给我吗?”   ***   郁谨已经发现,一旦进入睡眠,就会从两年前回到正常的时空。   他再睁开眼的时候,躺在浴室的地面上。   两边的时间流逝是不对等的,那边明显要迅速许多。   他清理好镜子碎片,洗了把脸,又回到了原本被关禁闭的生活。   就算郁老太爷再溺爱他,在他发生了当众伤人的事情之后,也不能让他像原本一样自由活动。   郁谨算好了日子,在父亲忌日的前几天提出要去扫墓,还点名要和郁姝一起。   郁姝知道之后一脸莫名其妙,冷酷拒绝:“你现在这种状态,还想去出门去扫墓?不怕墓地阴气太重刺激你吗?”   郁谨知道她生性自傲,就用激将法:“所以你是不敢吗?”   郁姝冷笑一声,嘲讽道:“我是怕你又发疯,见人就咬。”   郁谨却无所谓:“反正你觉得怎么样,并不重要,爷爷答应就行了。”   他一说起这个,郁姝的表情就有些扭曲了。郁谨知道踩到她痛脚,又在上面加了把劲:“只要我去求,爷爷一定会答应我。按照我现在的身体状态,他一定不会放心我一个人去,那陪伴我的最佳人选就是你。作为他优秀的孙女,你是想拒绝他吗?”   郁姝原本咬牙切齿到了极点,却又忽然轻松一笑,高傲地睨他一眼:“是啊,我是他最优秀的孙女,照顾弱小的弟弟是我的责任。”   她在“弱小”两个字上咬了重音,明显是想刺激郁谨。但郁谨不为所动,嘴角仍保持着神秘的弧度:“那就要麻烦姐姐了,毕竟你一直对我的事情很上心。”   郁姝冷笑着离去,但还是答应了扫墓的事。   祭扫当日,两个人身后带着一列保镖,把墓园包了个场。   两个同来扫墓的女孩站在门口,愤愤不平地和保镖理论。   郁谨多看了那两个来扫墓的女孩一眼,觉得她们有些眼熟。   高个的女孩有些傲气,对他们这样的霸道行为表示了强烈的不满,矮个的女孩,则可怜兮兮地央求着。   她们还是学生,平常时间不多,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给亲人扫墓,不想遗憾而归。   保镖有些不耐烦,推她们让她们离开。高个女孩一时没站稳,怀中抱着的一大叠文件散在地上。   郁姝看了一眼,催促他:“快走吧,还可以早点回去。”   郁谨却摆摆手,帮她们捡起文件,整理了一下,递回给高个的女孩。   高个女孩仍旧警惕地看着他,看看文件又看看他的脸,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拉着矮个的女孩走到一边,窃窃私语。   郁谨却回忆着刚刚瞟到的文件的内容。   文件上面写的是一系列离奇死亡事件,像是杜撰的异闻小说,但配上的却是真人的照片。   他字上面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郁姝继续不耐烦地提醒,郁谨只能离开,却一直在思索文件内容所代表的意义。   墓园虽然是公共的,但有钱人的和普通人的,在位置和造型上都有很多不同。   保镖站在稍远的地方,注视着两个人。   郁谨和郁姝摆上祭品,默念了些祝福保佑的话。   郁姝把该做的做完,好整以暇地在旁看着郁谨:“你有什么悄悄话要跟叔叔说吗?”   郁谨直视着她,微微一笑:“不,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想,姐你在出来以前,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   郁谨双手环抱在胸前,漫不经心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郁谨直入主题:“我生日上的那个整蛊玩具,是你送的吧。”   “包括之后房间里箭的机关,以及打来的两个恐吓电话。”   郁姝轻哼一声,头扭到一边:“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箭的事情我不知道,整蛊玩具、浴室镜子上的字,以及恐吓电话的事,不是已经找到犯事的人了吗?”   “他们只是受人指使。其实他们和我没有仇怨,害我能有什么好处吗?”   郁姝撩了撩脸旁的碎发,换了一下站姿,讥讽道:“就算是受人指使,那就是我做的了吗?我还真没想到,在我亲爱的弟弟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郁谨淡淡回敬:“我也没有想到,我优秀的姐姐是这种人。”   他缓缓点出郁姝漏洞:“我的手机原本是静音的,是有人为了吓我,专门调的铃声。那天我因为不舒服,很早就在阳台休息,是你把我叫醒的,没有人知道你在之前做了什么。你参与了生日宴的整个举办过程,很容易就能在里面做手脚,把整蛊玩具塞进礼物里也易如反掌,我甚至可以怀疑你给我的饮料里下了什么东西。”   “我去父亲房间找遗物的时候,发现里面的摆设有些杂乱,明显是有人动过的。而爷爷说,你近来对他的画作有些仰慕,我有理由认为这些机关都是你做的。你在这个房子里的权力很大,计算有人发现了你的行为,也绝不敢说出来。”   郁姝撇开头,不与他对视。   “但是让我最怀疑你的,还是做这件事的动机。做机关的人并不想真的害死我——或者是不敢。她不是因为仇恨我,而是因为觉得我是个‘怪物’,所以希望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最认为我是个怪物的,就是你了。你不是单纯想让我死,而是想让我退出竞争,并且从爷爷的视野里消失。”   郁姝听到这里,已经绷不住表情,她故作不屑:“随便你怎么说。我看你真的是病得不轻,这种事都想得出来。”   “你既然很肯跟我出来,不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吗?”郁谨看向不远处的保镖,“我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是你的人,但是你已经做好了把我解决在这里的准备了吧。”   他微微弯起嘴角,说出的话有如恶魔耳语:“你害怕我把这件事告诉爷爷,毁掉你在他心中的形象。”   “是吗?可是你有任何证据吗?你觉得爷爷会更相信我,还是更相信你这个疯疯癫癫的人?”   郁谨点点头:“对,你就是想让别人都觉得我疯疯癫癫的,更何况我本来就因病和普通人不一样。你打那种电话,就是要击溃我的理智,让我怀疑自己是个怪物。”   他看着郁姝手臂上的伤疤:“你觉得爷爷对我太好,不够公平。你想让他厌恶我。”   郁姝终于爆发了出来:“是,我就是这么认为。从小到大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无论是能力还是人缘,谁能挑出我的不是?为什么爷爷就更喜欢你?明明你脾气又怪身体又差,就因为生病能装可怜吗?”   她抬起自己手臂被烫伤的部分,给郁谨看:“就算是我被你烧伤了,他更关心的也是你。明明受伤害的是我,为什么还叫我体谅你?”   “我这么多年继承人的要求约束自己,努力达到他的期望,为什么他还是连正眼都不看我?”   郁谨平静道:“爷爷并没有连正眼都不看你。他知道我不想继承家业,也不会勉强我。”   郁姝大笑起来,眼泪从眼眶中流下:“你也说了,是因为你不想,而不是不能。你是在向我炫耀你有选择的权利吗,把不要的东西才扔给我?”   她抹掉眼泪,恨恨地看了郁谨一眼:“我最讨厌你这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嘴脸,像是我有多小肚鸡肠一样。”   “虽然你之前一直对我说话很不客气,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想害我。”郁谨道,“不过现在,我可以用同样的话回敬你,我也很讨厌你自以为是需要别人围着你转的样子。”   他看向郁姝的眼神也冰到了极点:“虽然爷爷喜欢我,但我从来没有主动说要抢你什么东西,如果你喜欢,爷爷同样会给你。反而你呢?你认为我不够资格,不该得到和你同等甚至更优的待遇。”   “我希望你知道,是你主动出手害我,而不是我逼你这么做的。”   他有些傲慢地勾起唇角,深深地看着郁姝:“而且如果我愿意,未必会做得比你差。”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击溃了郁姝所有的理智。她没有办法否认,她对于郁谨的憎恨都是一厢情愿。   是她把自己逼到这个境地的。   但她还是昂起头,保持着高傲的姿态:“可是,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郁谨看到,保镖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他浅笑着看向郁姝:“我最优秀的姐姐,你不认为,我在已经确定你对我的杀心的时候,还单独把你叫出来,太过大胆了吗?”   郁姝心中暗惊,却看到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了郁老太爷一群人。   郁谨道:“如果我已经断定你是凶手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爷爷呢?”   郁老太爷听完了全程,满脸愠怒:“郁姝,我没想到都是你做的。那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仇人。”   郁姝嘴唇翕动,却不知道怎么跟郁老太爷解释,只能脸色阴沉地看着郁谨:“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没有志气,连这种事都要找爷爷撑腰。”   郁谨点点头:“因为这是你最不愿意看到的。比起直接打伤你,我想还是这种方式更令你绝望。”   郁姝怨毒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道:“我没想到,你这么狠毒。”   郁谨看看自己的双手,低声道:“我觉得我做的还远远不够。”   他不知为什么又涌起了那股熟悉感,一种愤怒而不甘的情绪在心底疯长。   曾经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进脑海里。   他不喜欢参与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也对继承家业没有任何兴趣。   但他却在某一天突然转变了想法,一反常态地涉足那些他本来不屑的领域。   他知道那和某个人有关,却记不起引燃转变的导火线。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必须变得强大,才能够去争取想要的东西。   郁老太爷看他脸色不好,以为又是身体出了毛病,忙叫人带他去休息。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病这么久吗?”郁姝看着郁谨的背影,突然诡异道。   郁谨心底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但他现在头痛欲裂,只能勉强地看着郁姝。   郁姝的眼中涌动着疯狂与憎恨:“因为你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恶咒。你的病会继续严重下去,直到完全变成怪物。”   她高傲地昂起头颅:“想杀你的,不只我一个人。”   郁谨按着太阳穴,艰难道:“你说的,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男人吗?”   郁姝冷笑一声:“这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是的话,他不会杀我。”   郁谨说完话,被郁老太爷带的人扶到车里坐着。   司机递来眼罩,冰凉的感觉令他精神一振。他道了声谢,戴上眼罩开始闭目养神。   等杂乱的记忆终于安定下来,他取下冰袋,睁开眼,却发现司机正从后视镜中看着他。   司机的脸上戴着白色的假面,空洞的双眼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郁谨立刻警戒起来。但他发现,这个面具人的衣服是正常的。   司机从前面伸过手来,用手背探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手背的温度比眼罩的温度更高,将他刚刚降下来的体温又升了上去。   他中指上的戒指,硌得人骨头生疼。   郁谨抓住他的手:“你一直在旁边吗?”   司机并不说话,反抓住他的手,拉到自己面前,隔着面具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   冰冷而坚硬的面具给手背带来异样的安心感。郁谨轻轻道:“我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有些茫然:“我发现我和所想象的自己,不大一样。”   司机眷恋地用自己的面具磨蹭着他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慰。   “我知道我有必须的理由变成那样,但是我不大喜欢那个自己。”   司机终于开口了:“你只需要保持你喜欢的样子,其他的都可以交给我。”   “我会弥补你所有的不足,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   郁谨低声问:“像现在这样吗?”   “郁姝说的那个,给我下恶咒的人,是你吗?”郁谨突然定定地看着他,“你想杀我吗?”   司机看向他,刚要开口,郁谨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心里一惊,忙松手去接电话。   电话另一端却传来一个陌生女性的声音:“接通了?”   郁谨一愣,重新看了一眼电话号码。虽然具体号码不同,但确实和丁鹤每次打来的是同种类型的。   他没有回答,中年女性却破口大骂起来:“就是你帮那个小兔崽子的是吧?我说他怎么翅膀硬了,还想踹了我们自己飞了。”   她又骂了些粗俗的语句,郁谨压抑住怒火,低声问:“丁鹤呢?”   “我还当你是哑巴呢?我就告诉你,无论是你还是那个小子,都别想跟老娘斗。”   电话里却传来一个很轻的少年的声音:“叔母,你在做什么?”   手机似乎被使用者攥在手里,对面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杂音很大。   中年女性张狂道:“可算要我找到了,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厉害,原来是找到帮手了?”   丁鹤的声音有一瞬间的惊慌:“把手机还给我。”   “还给你?你把我儿子的命还回来我就还给你!”中年女性情绪激动,“你也真是狠心,连自己的亲堂哥也下得了手。”   郁谨记得,丁鹤的堂哥曾经把丁鹤的事讲给外面的人听,也是导致丁鹤被校园暴力的一大元凶。   但郁谨并没有想到,丁鹤会把他堂哥杀了。   丁鹤试图稳定她的情绪:“你忘了吗?堂哥是游泳的时候遇到暗流死的。”   “你放屁!他平常从来不游泳,为什么那天突然去游泳,还去了那么偏远的地方?”   丁鹤的声音渐渐变大,他在接近中年妇女了:“我也不知道。”   中年女子呜呜哭起来,哭的时候语气却没有减弱:“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养大了一定是个祸害。都是丁老二和他闺女违背伦理搞的事,他们自己不管,却送到我们家来了。”   丁鹤的声音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愤怒:“你不要再说了。”   “我就是要说!你该不会怕人听到吧?这左邻右坊的谁不知道,丁老二他闺女没嫁人肚子就大了,生了个孩子长得却像丁老二。哎哟,听说丁老二这闺女还不是亲生的,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手机被摔到地上,电话被挂断了。   郁谨听着电话那端的忙音,急忙回拨过去。但是同之前几次一样,电话无法接通。   他试了几次之后只能作罢,抬头想和司机商量,却发现驾驶位上的人不见,只有他手边的眼罩还提示着一切的存在。   他定了定心神,砍破后视镜,从镜子里的漩涡钻了进去。   但他在那个时空见到的第一个人却不是丁鹤,而是一个中年妇女。一如之前,中年妇女戴着白色的假面,穿着红色的衣服。   她倒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从后脑勺淌出鲜血,镜子碎片散落在身旁。郁谨轻轻推了她一下,她的身体便软软倒向一边。   除去这个中年妇女,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倒在一边,同样已经没了气息。   郁谨俯身,在血泊中捡出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上粘贴了几则社会新闻,是暑假几名高中生外出游玩意外身亡的报道。其中一个叫“刘申”的人的名字被圈了出来。   郁谨记得,这是他第一次到丁鹤这边的时候,随手拿来当人质的那个不良少年。   他合上笔记本,小心地提着笔记本的边站起来,转头却看到丁鹤站在门边。   丁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有些飘忽,全无生气。   “你都看到了。”他上前一步,踏在中年男子的血迹上。   郁谨冷静地点点头。   丁鹤露出哀伤的表情:“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郁谨道:“你杀了他们。”   他用的是肯定句。丁鹤也没有否认,他直勾勾地盯着郁谨:“是。”   他咬了咬下唇,局促不安地苦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很过分?虽然他们经常打骂我,但毕竟把我养到了那么大。”   郁谨摇摇头:“是他们先过分的。”   他话锋一转,又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已经不是丁鹤想不想做,而是能不能做成的问题了。就算是丁鹤身体比刚见时好了很多,也没有理由杀死两个成年人。   丁鹤抿抿唇,没有回答。   郁谨又问:“我上次见过的那些不良学生,是怎么死的?”他打开笔记本,把新闻报道那一页给他看。   不仅仅是这些人,他在那个高个女孩的文件里,还看到了关于教导主任等人离奇死亡的记录。所有人的死亡时间都集中在这几个月。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的死亡时间,都在郁谨见到他们之前。不良少年在八月暑假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郁谨道:“你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丁鹤抿抿唇:“其实我在第一次见到你之前,就已经不是人了。”   郁谨倏地睁大双眼。   “我当时因为觉得生活了无希望,准备自杀,恰好遇到了怨灵,所以和怨灵做了交易。她借给我力量,我帮她复仇。”   他没有说明,郁谨却知道,那个怨灵就是他的母亲。   “我借助怨灵的力量,杀了我憎恨的人。”   郁谨却觉察出问题:“那我所见到的那些是……”   “但是我也是刚刚才和怨灵接触,力量不够强大。我没有想到,那些人死后怨气很重,也化成了怨灵,反把我困起来了。我不得不向外界寻求帮助。”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联系到了你,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挂掉。”   他的嘴唇发白,说话的时候似乎全身都在颤抖:“我骗了你,你现在还会原谅我吗?”   他的样子,像是身子悬空在悬崖,而手中只抓着一根树枝的人。一旦郁谨选择不原谅,这根树枝就会断掉,而他也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本来以为,没有人会在意我,也没有人能帮助我,我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我要把他们以前欺负我的,都报复回来。我没有想到,会遇到你,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对我说那些话。”   郁谨长吁一口气:“我应该早点出现的。”   丁鹤仍旧抓着那根树枝,执拗地寻求着答案:“知道我做了这些事之后,你会抛弃我吗?” 第46章 求救来电(五)   郁谨放下手中的笔记本,上前两步站在他面前,一手搭在他肩上,微微俯身注视着他的双眼:“我说过,你可以在我面前真实一些,我可以接受那些不够体面的部分。”   他的眼神虽然没有温度,却并没有丁鹤想象中的厌恶或者恐惧,这给了丁鹤一线希望。但他还是不敢完全相信对方,因为他知道自己真的成为怪物了。   而郁谨说那句话的时候,面对的是没有过错而被欺负得没有反手余地的他。   “可是我……真的是一个怪物。我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善良,我的手上染满了鲜血。”丁鹤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你最开始是同情我的,对吧?可是其实我是装出来的,我并没有那么可怜。你以前见到的那个我,是假的。”   你的真心托付给了一个虚幻的对象。   郁谨静静道:“我确实有点生气。”   丁鹤如坠冰窟,指尖开始发凉。他想抓住郁谨的衣角,又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引得对方恶心。   “你如果早点告诉我真相,我就不用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手下留情。”   郁谨从来不是好人。他在这个世界已经很克制了。如果不是怕影响丁鹤的生活,他早就把那群不良少年和教导主任砍了,连带学校里的其他人也要吓一吓。   丁鹤怔了一下,眼中燃起希望。他试探性地抓住丁鹤的衣角,看对方没有排斥,才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收紧手指,把他的衣角攥在手心。   郁谨低头看着他的手:“所以你现在也不要装可怜了。”   丁鹤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两个人的目光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争斗。郁谨的双眸幽深而沉静,像能洞悉他的内心,他最终只能缴械投降,脸上的胆怯和失落全部褪去。   他坦荡地看着郁谨,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冷酷:“是,我一点也不为我成为一个怪物而觉得恐惧或者后悔。”   “无论校园暴力还是家暴都是事实,但我并没有我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软弱。我也没有自杀,而是主动去找的怨灵。”   “我的家庭比较特殊,你刚刚也听到了,我就不再隐瞒。我的父亲很有钱,只是因为曾经做过一些错事,被怨灵报复,家中经常发生怪事,我也被送到了堂叔家生活。”   “堂叔一家因此觉得我是一个祸害,对我冷嘲热讽。我堂哥还把这件事拿到学校里去大肆宣扬——大概他觉得很有趣吧,总之同时我成为了学校里被欺负的对象。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那个抓着我领口的男生吗?他就是我堂哥,为了讨好学校里那几个混子,他甚至是欺负我的人里面最积极的一个。”   “班上的其他学生,本来对我没什么敌意,但因为不想惹祸上身,也选择孤立我。”   “我去找过老师,但他们说,这个年纪的学生,喜欢嘲笑人很正常,没什么恶意,隔壁班一个长得胖的女生被说是被人搞大了肚子,也没说什么,我的坏脾气多了一点,应该更阳光一些。”   丁鹤在讲述这些事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冷静,仿佛故事中心的人并不是他。   他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凭借他自己的力量就能达到所想要的结果。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不可能用正常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他们会落得现在的下场,都是活该。”   丁鹤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笑容。   “转机在不久前我父亲的去世。我在接手他的遗物的时候,也接触到了报复他的怨灵。我和怨灵做了交易,她同意借给我力量。”   “我尽量把他们的死都做得像个意外。但我还是太轻敌了,没想到他们的怨气聚集起来会这么强大,我也暂时被困了起来,不得不向外界寻求帮助。”   “我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你。我知道,人更喜欢同情弱者,所以我在你面前伪装成了软弱的样子。”他抿抿唇,很快又补充道,“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才会帮我,没想到你会说出那些话。”   郁谨道:“你在那之前,已经给我下了恶咒?”   “……是。所以我在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很惊讶。我意识到我害错了人,但是恶咒的效果已经不可逆转了。我以后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掉。”   之后的丁鹤一直暗中陪在这个时空的他的身边,在他犯病的时候帮他从那种窒息感中解脱出来。   “我已经说过我会帮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装成那个样子?”   “我以为,你都是为了可怜我。一旦你发现我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美好,就会离我而去,所以我一直维持着那个样子。”丁鹤苦笑了一下,“但好像适得其反了。”   “我不怎么喜欢楚楚可怜的小白花。”郁谨缓缓勾起唇角,“或许你可以试着往反方向试试。”   这已经是一种明目张胆的邀请了。   丁鹤抓住他的领口,拉近两人的距离:“你真的不在意我做过的事吗?”   “你对他们做的事情,和我有关吗?”   “你在意也没有关系,”丁鹤突然有些奇怪地笑了一下,“即使在意,也没有办法改变我们间的关系。”   两个人间的距离缩到近乎没有,郁谨看到丁鹤唇角的笑意,已经闭上了眼。   随后他听到背后传来骨头碰撞的“咔擦”声。   这个熟悉的声音唤起了他久远的回忆,他刚想回头防御,已经被丁鹤抱着头躲到一边。   出现在面前的是熟悉的在地上爬行的少女。少女的身体各部分似乎是分离的,互不接触地悬空在空中。   她的爬行速度比正常人类要快得多,转眼间就在郁谨的面前了。   “那跟你有关的事情呢?”   少女伸出化为白骨的双手,想要抓破他的胸口。   但郁谨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在少女触碰到他之前,他的身上已经燃起了火焰。   然而丁鹤的速度比他更快,少女甚至没能碰到他,就被拦在了一米之外。   少女的声音满含怒意:“你要干什么?你现在是要向着他?”   丁鹤冷静劝阻:“这之中可能有误会,他和当年的事没有关系。”   少女尖锐的声音几乎要撕破郁谨的耳膜:“所以你是听信了他的甜言蜜语吗?看来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除了说好听的话,什么都不会。”   郁谨知道她接下来就要逼迫丁鹤杀了自己,并且讲述她多年前的苦痛,先下手为强:“我知道你和我父亲当年的事。你叫丁薇是吗?是你杀了他。”   他按住丁鹤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我的病,也是因为你吗?”   丁鹤睁大眼,想要对他解释,少女却先承认了。   “他明明说过爱我,为什么不愿意救我?”   “因为他不爱你。”郁谨残忍地说出真相。   “但是我不一样。我不会让同样的事情重演。无论他遭遇过什么,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在他身边。”   “我不会让你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   少女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诡异地笑起来,四肢着地,向着郁谨的方向扑了过去。   郁谨本想沉着应对,却感到一股力量从脑后袭来,顿时晕了过去。   丁鹤接住他的身体,等他的身影在怀里消失,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丁薇:“你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事?”   他陌生的表情,莫名令丁薇感到了几分恐惧。   “你为什么要向着他?难道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   丁鹤淡淡道:“当然。他说的每句话,我都知道真假。”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我不会重新走上你的道路。”   丁薇仍不死心:“如果他也移情别恋怎么办?就算他接受了你的过去,也不一定在之后不会被其他人吸引。”   丁鹤弯起唇角:“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我不会给他离开我的机会。我会让他的世界里只有我。”   ***   “已达成 TRUE END《谎言》。”   郁谨草草看了一眼光球上浮现的文字,无趣地翻着系统内的可兑换物品栏。   真结局的分数比其他结局要高一些,同时也更加致郁一些。在其他世界中被埋藏的秘密一一浮出水面,强迫人接受残酷的真相。第一个世界接的明显不是这个结局,不然丁鹤在那个世界的最后就不会惶恐不安。   不过转念一想,要不是他和丁鹤早就认识,能够脱离角色来看这个结局,丁鹤一旦说真话他可能就要把对方打死了。他不得不对自己做一些伪装。   郁谨开始怀疑第一个世界的丁鹤也在伪装,凭借他的力量,只要愿意,绝不会给郁谨烧死自己的机会。   所以他只是在玩苦肉计。   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郁谨非但没有失望愤怒,反而越发燃起了兴趣。比起温柔体贴的老好人,他还是喜欢有心计的复杂人设。   唯一令他烦恼的事情是,主神空间似乎知道他们的关系,每个世界非要他跟丁鹤站在对立面,还要提出各种两难的问题。   他已经决定放弃真结局了。就算他和丁鹤都相信彼此,也经不起每个世界的折腾。   只是同时,他的心中涌动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欲望。   他一定要变得强大,改变他和丁鹤之间必定敌对的结局。   他已经不再满足于在攒满积分之后改变过去,而要让未来充分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注视着悬在空中的光球。丁鹤曾暗示他,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督之下,既然这里被称作主神空间,那么最高权威就是主神了吧。   那么主神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而他又要怎么做才能取而代之呢?   ***   郁谨推开房门,面对的是一个狭窄的房间。房间纤尘不染,墙壁刷成淡粉色,灯光暧昧柔和。在房间内,仅有一面显示屏,一张豪华的扶手椅。   门在他进入之后自动关闭,一只黑猫从椅座跳上椅背,神秘而美丽的金色双瞳注视着他。   “欢迎来到童话古堡。”黑猫开口,尾巴在身后悠闲地摇摆着。   “在这里,你可以获得你所想要的任何东西。”   黑猫从椅背上跃下,笔直地走到他面前,用脖子和后背轻蹭着他的小腿:“当然,你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只要你遵守规则,不觊觎别人的东西,一定能得偿所愿。”黑猫高高翘起的尾巴缠上他的小腿,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郁谨弯下腰,手臂从黑猫的胁下穿过,托住猫的屁股,将他抱了起来。黑猫的双爪扒着他的肩膀,毛绒绒的猫脸亲昵地蹭着他的下巴,翻了个身仰躺在他怀里。   “那么,开始游戏吧。” 第47章 幸运卡牌(一)   黑猫引导着郁谨坐到座椅上,向他讲解游戏规则。   “一同参加游戏的共有六人,你们将通过线上方式进行游戏——也就是说,你们不会进行真人接触。”   座椅舒适而宽大,木质扶手光滑而有光泽,还镶嵌着几颗宝石,看起来就像来自于童话世界一般。   面前的显示屏可触屏操控。当前显示页面以童话氛围浓厚的城堡为背景,当中有一个“加入游戏”的选项。   郁谨点选选项,便看到一张圆桌出现在屏幕中央,旁边共有六个座位,现在上面都坐着半透明的小人。   “在游戏开始时,你们将随机抽取童话身份。”   黑猫指指电子屏,示意郁谨按“创建人物”的按键。   一阵白光后,座位上出现了一个虚拟形象——白雪公主。   一同围坐在圆桌旁的,还有其他五个童话人物:快乐王子、灰姑娘、美人鱼、睡美人和小红帽。   “每轮你们将随机抽取一张卡牌,你们可以选择对自己或其他游戏参加者使用,在指定人确定卡牌作用对象之前,其余玩家无法得知卡牌名称。卡牌带有特殊效果,包括正面和负面两种。同一卡牌对不同角色会产生不同效果。每张卡牌只会出现一次。”   “你们的目标是运用卡牌杀死其他游戏参加者。当只剩一名玩家时,游戏结束,该名玩家将获得全部游戏奖励。”   快乐王子的头上冒出一个对话气泡,一个轻佻的男声也响了起来:“可以开始了吗?”   黑猫抖了抖耳朵:“虽然无法见面,但你们可以通过语音进行交流。”   他安闲地趴在郁谨的腿上,眯起双眼,伸展着身体在他腿上踩奶。   郁谨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猫背,点了准备键。   所有人准备完毕,系统却没有发放卡牌。黑猫停下动作,从郁谨腿上跳到扶手上,舔了舔爪子:“现在进行状态初始化。”   他直勾勾盯着郁谨,似乎有什么期待。   郁谨看到一阵白光笼罩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动画里白雪公主的裙子。   郁谨脸色越来越沉,黑猫却跳回他腿上,在他两腿间踩了踩:“白雪公主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头发像乌木一样黑,嘴唇像鲜血一样红。”   除去着装,他倒没什么可变化的。   其他人也遭遇了相同的事情。   小红帽同样是一位男性,只是他似乎觉得这件事很新奇:“这裙子摸起来好舒服。这帽子也挺好看的。我现在是什么?金刚芭比嘛。”   灰姑娘可怜兮兮地抱怨:“为什么我的衣服这么破,哇,不开心。”   但他们的变化都不能跟美人鱼比。美人鱼爆发出一声惨叫,同时他们能听到锯子锯肉的声音,纷飞的血肉似乎能溅到他们脸上。   黑猫慢吞吞地解释:“美人鱼拥有着人类的上半身,和鱼类的尾巴。”   从美人鱼的麦里传来重物沉水的声音,几秒钟后,一个男人剧烈地喘着气。   “美人鱼生活在深海之中,无法在陆地生活。”   这个初始化过程深深震慑了几人,让他们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游戏。   小红帽震惊道:“幸亏没把我变成萝莉。”   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情,美人鱼在灰姑娘担忧地询问时,仍旧勉强维持着轻松的语气。   快乐王子轻哼一声:“装什么装,也没见我真的变成雕塑啊。”他现在也只是不能动而已。   系统并不理睬他们,开始发放卡牌。   按照顺序,郁谨是第一位。   给他的卡牌是“金子”。   金币这张牌,看起来应该提供的是正面状态。但在见识了美人鱼的遭遇后,已经没有人敢相信游戏判定。   出于谨慎的心理,郁谨把牌给了快乐王子。   他知道快乐王子这个性格,必定会引起其他玩家的反感,很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被集中处理的对象。就算卡牌造成什么不良后果,他也不至于造成其他玩家的反感。   更何况金子听起来是个好词,指给别人之后,就算快乐王子受了惩罚不满,他也可以说自己出于好意。   灰姑娘和小红帽发出诧异的惊呼,一直未说话的睡美人也轻轻“嗯?”了一声。   快乐王子那边传来系统的声音:“快乐王子是城市中最美丽的雕塑,他的身上贴满了纯金叶子。”   快乐王子得意一笑,弹着身上的金片:“谢谢了啊。”   小红帽和灰姑娘发出艳羡的声音。快乐王子轻哼一声,鄙夷道:“傻子。”   郁谨却不大在意。这次的金子就当是买了个经验,以后遇到类似的卡牌可以不用紧张。   看来游戏的设定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看起来正面的词,带来的确实是正面效果。   黑猫抬起爪子在他腿上踩踏,似乎在表示安慰:“暂时的失去不意味着永久的失败,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因祸得福。”   第二个人是快乐王子。他一见到卡牌内容就开始大笑,毫不犹豫地把牌给了自己。   这张牌和郁谨的很像,是珍珠。   “曾经有个小偷,偷了珍珠项链,被人追赶时跑到了快乐王子身边。他将珍珠藏到了快乐王子的身上。善良的快乐王子应允了,但小偷很快就被抓捕,再没了音讯,久而久之,珍珠和快乐王子融为了一体。”   快乐王子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他本来满心期待从天上掉珍珠下来,却不想珍珠竟然被嵌入了他的身体。   他的手臂被手术刀切开,硬生生缝上了一串珍珠。   在场的其他人都不免一震。   郁谨扬了扬眉,他记得刚刚系统提示的那段话,并不是快乐王子的内容。   快乐王子是由金子打造的,但他的身上,并没有珍珠。   他挠了挠猫的下巴,问他:“卡牌发生作用的关键不是它本来的含义,而是是否与自身的情况相契合。”   “金子”之所以给了快乐王子奖励,也是因为他本身就是由金子打造的,如果灰姑娘拿到这张牌可能就不一样了。   黑猫发出满意的呼噜声,似是而非地道:“贪心的人总是会因此而受到惩罚。”   “但是毫无野心又会使你的生活变得格外艰难。”   黑猫说完,金色的眼瞳幽幽地盯着他:“当然有的人会得到特殊的优待。”   之后便是灰姑娘。   她本来因为快乐王子的事惊魂未定,却没想抽到的是“扫把”。   实在想不出这种东西能给人带来什么效果的灰姑娘万分犹豫。她隐隐觉得,这个如果给了自己,可能就是叫自己扫地了。   但是看快乐王子的经历,万一这种词反而能带来好的效果呢?   快乐王子似乎伤口还在疼,抽着冷气道:“看起来不是什么好词吧,你想给谁?”   小红帽不怕死地道:“给你啊。反正珍珠那么好的词给你都没有好效果,说不定负负得正,反而有好处呢。”   快乐王子就要和他吵起来,灰姑娘却为了息事宁人把牌给了自己。   拿到扫把的灰姑娘被继母和姐姐们压迫着,整日劳作,神情憔悴,连手上都磨出了不少茧子。   灰姑娘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呜呜地哭。但是她又不忍心把这种一看就不怎么样的词给别人。   郁谨默默观察着自己的对手们。快乐王子拿的是反派炮灰剧本,小红帽牙尖齿利但并不喜欢主动挑衅,这两个人的矛盾一定会越来越大。灰姑娘倒是善良可爱很多,只是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美人鱼可能是先前受了折磨,此时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一直在旁边安静看着。   而那个睡美人却一直没有开过口,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角色。   郁谨捏着黑猫棉花糖般柔软的肉垫,用猫肉垫按了按自己的脸:“虽然符合童话人物的生活,但是在这里,属于他们的磨难会被放大。”   “是的,你首先要躲过已知的危险。”   “首先”,所以一定还有“其次”。   黑猫抱着他的手啃:“不过不用担心,成为童话主角的第一条就是幸运。”   他能够感觉到猫舌头上粗糙的触感刮着他的手指,尖利的猫牙在手指上印上浅浅的牙印。   郁谨拍了拍猫的脑袋。黑猫识趣地放开他的手,改用脖子蹭着他的手臂。   小红帽获得了红酒,美人鱼获得了贝壳。轮到睡美人的时候,郁谨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   睡美人是个声音有几分冷淡的高冷美人,她的卡牌是“老鼠”。   她毫不犹豫地把卡牌给了灰姑娘。   老鼠变成了车夫,灰姑娘有了一条前往宫殿的道具,甜甜笑着给睡美人道谢。   这样一来,灰姑娘和睡美人间的距离就拉近了,两个人隐隐有了结盟的趋势。只是这种友好,暂时被掩藏在了同仇敌忾针对快乐王子的主要趋势之下。   快乐王子对睡美人与灰姑娘间的关系嗤之以鼻,认为睡美人惺惺作态故意讨好人,还怀疑她们暗中有什么交易。饶是灰姑娘那么好的脾气,现在也不免不满。   那么现在他几乎是惹遍了在场的所有人。郁谨知道,第一个要被淘汰出局的一定是他。 第48章 幸运卡牌(二)   新的一轮很快开始,落入郁谨手中的卡牌是“项链”。   按理来说白雪公主必定拥有项链,但这一点并没有在童话中提出来,郁谨并不知道系统会不会在这个时候玩文字游戏。   黑猫看他犹豫的样子,从他腿上站起来,伸长了身体把连个前爪搭在他肩上,还踮着脚要拼命上爬的样子:“一名公主应当至少有一条项链。”   郁谨选择给了自己,拖住他的屁股,把他的身体向上提了提,让他能更好地蜷在自己怀里。   “白雪公主的母亲在过世前,曾给他留了一条项链。这条项链是她从自己的国家带来的,能够保佑白雪公主生活得平安欢乐。”   黑猫并没有乖乖趴好,而是继续伸长着两条前爪,指甲勾住他后颈的衣服,挂在他胸前,像一条过于柔软的巨大项链:“真猫项链,喜欢吗?”   柔软的猫毛在皮肤上摩挲的感觉十分令人舒适,但是巨大黑猫的体重完全挂在他身上,还是让他感到一股窒息感。郁谨只能一直托着猫屁股,减缓他下坠的速度。   黑猫看出他的矛盾,一跃跳上他身后的椅背,整只猫趴在他头上,用猫尾巴勾着他的脖子,时不时用尾巴搔着他的耳朵后方:“这样呢?”   猫的肚子柔软而温暖,像一顶冬季的毛绒帽子,惹得郁谨脸上发热。他抓住猫的两条前爪,举起来抱回怀里,亲了一下猫额头:“宝贵的项链还是放在秘密的地方珍藏起来。”   黑猫惬意地眯起眼,在他下巴上回亲了一下。   快乐王子已经抽到卡牌,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那个女装癖变态,你刚刚说什么?负负得正是不是?我现在就把这句话还给你。”   郁谨看了一下身上的裙子,身边的气压突然降低几分。黑猫似有所感,拉着他的手摸自己的肚子,试图安慰他。   但快乐王子说的并不是他,而是小红帽。小红帽本来在吃蛋糕,闻言刚想回嘴,就被一把从天而降的斧头砸中脚,只能哀嚎一声,对着快乐王子放狠话:“你等着,我一会弄不死你!”   系统冷冰冰地宣布:“小红帽被妈妈嘱咐前往奶奶家,但是前往奶奶家的过程中要经历森林。小红帽被伐木工人留在树桩上的斧头所吸引,却因为力气太小,在拔起斧头的时候,失手把斧头砸在了脚上。”   快乐王子的卡牌是“斧头”。这个名词,无论用在谁身上,都不像是好词。   快乐王子哈哈大笑,言语间满是张狂挑衅:“那你来啊,我倒要看看今天是谁先弄死谁。”   小红帽冷笑一声:“我看你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灰姑娘的位置在两个人之间,勉强算是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她战战兢兢地抽了卡,抽到后轻吁了一口气,飞快地把自己的牌过了。 第二回 合的她算得上幸运,抽到的是南瓜。南瓜化成了南瓜马车,替代了原本的座椅,让她可以更舒适地躺着。   老鼠化成的车夫在一旁忙前忙后,把由快乐王子和小红帽引起的紧张感淡化了许多。   小红帽接着抽牌。他在抽到牌后也笑了一声,算得上得意地把牌指给了快乐王子。   他本以为卡牌“宝剑”会刺穿快乐王子的身体——就像斧头砸中他的脚那样带来实质性的肉体伤害,郁谨却在听到后就摇了摇头。   系统毫无感情地宣布:“快乐王子像是城市的风标一样,是人人都赞美的艺术品。他的腰上配着一把宝剑,剑柄上镶着一枚红宝石。善良的快乐王子知道不远处的房子里有一名女工,她正需要这枚红宝石的帮助,却因为双腿无法移动,不知道该怎么将宝石送给她。”   小红帽懵在原地,快乐王子却捧腹大笑,挑衅道:“没想到你这个变态还真是个好心人,行,这个宝贝我就收下了,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小红帽愤愤道:“凭什么?这种人运气这么好?这种人算得上狗屁善良。”   快乐王子洋洋自得:“凭什么?就凭老子运气好,上天都眷顾。你这么嫉妒,干脆别叫小红帽,叫红眼病算了。”   小红帽那边响起椅子在地面摩擦的声音,他似乎起身冲到了门边,锤了一下门:“这什么破烂童话,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   灰姑娘弱弱地在一旁劝架:“你们别吵了,再吵城堡主人要生气了。”   小红帽锤了几下门,门都纹丝不动,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回到座位上。快乐王子还要嘲笑他怂,他只能屏蔽快乐王子的语音。   郁谨撸猫的动作停了一下。黑猫警觉地睁开眼,妖异的金色瞳眸看向了他。   “为什么快乐王子没有直接把红宝石送给那个女工?”郁谨问猫,“为什么叙述不直接停留在他拥有宝剑那里?”   黑猫伸了个懒腰,咧开嘴露出一个慵懒的微笑:“童话故事是会不断发展的,不可能永远维持在最初的状态。”   “但是故事的发展需要条件,缺乏必要的条件,情节的发展就会停滞不前。”   “也就是说他现在还缺少一个帮手。”郁谨了然地点点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遇到那只善良的燕子。”   “你想让他遇见吗?”黑猫舔了舔自己肚子上的猫,原本漆黑的毛被舌头刮下,露出的竟是白色的绒毛,“我这个样子,勉强可以冒充燕子。”   郁谨扫了一下满天飞舞的猫毛:“燕子冬季要南飞,我还是更希望有只待在家里的猫。”   黑猫继续舔着毛,肚子上的毛又恢复黑色。   “我也更喜欢这身黑毛。它像你的头发,也像你的眼睛。”   郁谨回过神来,灰姑娘正在劝美人鱼:“其实你不用这么勉强。”   美人鱼虚弱地回答:“没事。这张牌给别人也不好,我还是自己用算了,而且用了这张牌之后,腿上的伤口没那么疼了。”   美人鱼对自己使用了迷药。从小在海里长大的美人鱼不了解陆地上的恐怖,误食了人类投入到海中的迷药,变得昏昏沉沉。虽然没有死亡,但美人鱼会觉得全身无力,精神不振,感官失灵。   快乐王子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哪里来的圣母,在这种地方还装呢。”   美人鱼怔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小红帽在一旁没好气道:“你自己用干什么,我看这个就应该给那个穷嘚瑟的,还能为民除害。”   快乐王子也不甘示弱:“这药要是给某个受伤还堵不住嘴的红眼病,我觉得会更好一些,指不定还能安静一会。”   郁谨在旁闲适惬意地看着他们争斗,低头和黑猫对视一眼:“这个快乐王子,就这么肯定他会胜利?他基本上把所有人都惹到了吧。”   小红帽不必说,灰姑娘虽然和善,但要是抽到攻击性强的词,第一个考虑的一定是给他。而最善良温柔的美人鱼,此刻应该也被快乐王子的冷嘲热讽激怒了。   “为什么他要和所有人为敌呢?他应该知道在所有人还在维持和平状态的时候,跳出来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黑猫道:“因为他是快乐王子——他是无忧无虑,且不知道其他人的痛苦的。”   郁谨抓着黑猫的后颈:“他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有人曾经向他许诺过什么?”   黑猫被捏住命运的后颈,身体一动不动:“不,他并不知道。”   郁谨好好看了看他的猫脸,没办法从这张面部神经过少的脸上发现什么,只能作罢,松开捏着猫颈的手。   黑猫甩甩头,跳上他的肩膀,隔着衣服在他后颈上啃了一口:“后颈对于猫来说很重要。”   黑猫故意没有用力,又隔着一层衣服,只给后颈带来一阵浅浅的刺痛感。但这个位置又因为标记的原因,格外敏感,郁谨觉得,如果自己才是毛,现在应该已经把全身的猫都竖起来了。   睡美人的运气格外特殊,她似乎每次都会抽出对别人有益的卡牌。她把抽出的“海王”牌给了美人鱼,美人鱼的迷药状态被解除了,连带着最初接上鱼尾的伤口也不再疼痛。   美人鱼似乎十分感动,低声对睡美人道了几声谢。   每张牌只能出现一次,如果睡美人给了其他人,那么不仅被指的那个人会受到惩罚,美人鱼也会从此失去被海王庇护的可能。此时美人鱼和小红帽算得上是现在状态最差的两个人,如果把牌指给小红帽,正可以一箭双雕。但睡美人却没有落井下石,确实令美人鱼有几分感激,也让小红帽对她产生了好感,觉得她是个正直善良的人。   睡美人不置可否。她是个话很少的人,似乎不怎么喜欢出风头。   这一轮过去,除去小红帽被斧头砸了脚,其他人都毫发无伤。   新一轮抽到的牌却令郁谨稍有带你惊讶。出现在面前的正是他刚刚提到过的“燕子”。   郁谨俯身问黑猫:“看起来这个游戏系统会读心。”   黑猫耳尖动了动,似乎在专心听他讲话:“童话的一大特点,本就是满足人们难以达成的心愿。喜欢这个礼物吗?”   “是个不错的礼物,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真猫项链。”   他摸了摸猫头,表达感谢,把牌指给了快乐王子。   “未能及时跟随族群南迁的燕子,在城市中找到了一个好去处。他在快乐王子的身上找到了争风挡雨的住所。对于快乐王子的感激,让他可以为了快乐王子而做任何事情。”   快乐王子莫名其妙,但他还记得这是最开始给他送钱的那个人,所以只当是遇到了人傻钱多的神奇队友。   小红帽隐隐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对于郁谨有些不满:“就算你自己用不到,也不能看见什么都往他身上扔吧?”   郁谨淡然道:“这本来就是《快乐王子》里的东西,其他人拿到也没有什么好处。”   小红帽只能气得牙痒痒。他觉得快乐王子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出现的都是对自己有益的词。   快乐王子故作烦恼地气他:“没办法,有的人就是天生运气好,逢凶都能化吉。”   他似乎忘了手臂上的疼痛。在他看来,虽然为得到珍珠付出了一些代价,但到手的可是实打实的宝贝。   在看到下一张卡牌的时候,快乐王子爆发出的狂笑几乎逼得所有人关闭他的语音。他嚣张地把卡牌向众人一亮,趾高气昂道:“是‘宝石’。童话城堡果然名不虚传,知道我缺钱,送的都是这种值钱东西。”   小红帽“啧”了一声,对着游戏系统抱怨:“童话是讲给小孩子听的吧,这种穷凶极恶的人的愿望也能满足?那让小孩子以后怎么相信世界。”   系统冷漠地执行着指令。   快乐王子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惨叫而咒骂声。   快乐王子是个十分善良的人,有许许多多的人向他许愿,希望能得到他的宝物。但他只是一座雕像,他看着那些虔诚的人受尽苦难,却无法帮助他们。   终于,他遇到了一只燕子,这只燕子愿意帮他完成心愿。于是快乐王子请求他将自己佩剑上的红宝石送给那个贫穷的女工,再把两只蓝宝石的眼睛,分别送给生病的男孩和卖火柴的小女孩。   快乐王子先看着燕子飞到佩剑上,把那枚巨大而闪亮的红宝石叼走,气得要去抓他的翅膀。   但他只是一座不能移动的雕像。   他本以为破财就算了,燕子把宝石叼走,却又飞了回来,落在他的鼻尖上。   “滚!那不是宝石,是我的眼睛!”   快乐王子想要用手去驱赶燕子,但他的身体被固定在原位,只能眼睁睁看着燕子的尖喙在眼前放大,捅入自己的眼球,发出“噗叽”的水声。   他的眼睛本应当是一对蓝宝石,在燕子啄食的时候却发出了尖锐物件捅入血肉的真实声音。   在游戏的一开始,他因为自己没有变成雕像而嘲讽美人鱼小题大做,此刻却万分希望自己真的变成没有知觉的坚硬雕塑。   偏偏燕子在啄瞎他一只眼睛之后,又飞了一段路去把眼球扔掉,他甚至要用另一只眼睛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眼珠被燕子叼着飞来飞去。   快乐王子最终失去了一双眼睛。他无助地怒吼着,却没有人能够出手帮他,甚至大部分人,还觉得大快人心。连一向最善良的美人鱼,都没能说出安慰的话。   郁谨摇了摇头,低声对黑猫道:“很多童话的原版都很黑暗,就算不是主角要历经磨难,也是反派要受尽折磨。”虽然《快乐王子》的结局是好的,但恐怕在那之前这名玩家就要退出游戏了。   没有拿出《鹅妈妈童谣》可能已经是城堡主人最大的善意了。   既然黑猫说童话的发展需要条件,那他就帮快乐王子搭这座桥。燕子的出现,就是快乐王子命运的转折点。   黑猫回道:“童话是为了满足人们的心愿而出现的,但是真正令人向往的东西总是残忍而冷酷,童话里的主角想要占有别人所无法同时拥有的东西,一定要有一些牺牲——无论牺牲别人还是自己。”   他又许诺道:“但真正的公主总是会得到更多的优待,毕竟童话的第一句往往都是‘曾经有一位公主’。”   “我不喜欢被叫成公主。”   “可是结局总是公主和王子在一起。”黑猫偷瞄他,有着自己的执着,“灰姑娘也并不是平民。”   他执拗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幼稚,郁谨好笑地摸摸猫耳后方:“你不可以选择王子和王子吗?”   黑猫舒服地眯起眼:“下次我会这么考虑。”   小红帽看不到具体画面,只知道快乐王子被整得很惨,语气还是带着调侃:“逢凶化吉?我觉得你是逢吉化凶。这城堡主人总算做了件好事。”   快乐王子不像之前那样活跃。他面对着一片漆黑的世界,冷冷道:“是吗?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又是谁呢?别忘了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总之不是你就行了。”小红帽说得真心实意。   灰姑娘似乎在发抖:“可是真的好可怕。会有这么残忍的惩罚吗?”   她忍不住去想,万一游戏后期她也遇到这种卡牌,应该怎样自救。   她几乎已经不敢去抽卡牌了,系统的倒计时却催促着她做出选择。灰姑娘看着出现在屏幕上的“苹果”,沉默了一下,还是给了快乐王子。   她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白雪公主》里的毒苹果。她本是个温柔的人,除非逼不得已,绝对不会主动加害别人。但是又做不到像美人鱼那么无私,只能把牌扔给惹了众怒的快乐王子。   这能让她的良心好受一些。   快乐王子冷漠地看到燕子叼着苹果青色的那一面,而把红色的一面对准着自己。他不想开口,但他的嘴本就是微张的。他的牙齿磕破苹果的皮,苹果的汁液流入了他的口中。   从快乐王子两个空洞的眼眶中缓缓流下的,不知是鲜血还是泪水,温热的触感令燕子十分眷恋,张嘴接着血滴。   红色一面的苹果是有毒的,快乐王子吃下去之后,感到头晕目眩。但是系统并不会让他那么轻松地睡去,所以他还是维持着有意识的状态。   小红帽就不管那么多了,他抽到的是弓箭,理所当然地给了快乐王子。   于是快乐王子的胸口又被箭矢贯穿。   他已经不再喊疼了,过于强烈的疼痛和红苹果的效果令他痛不欲生,几乎无法思考,只能漠然数着抽卡顺序。   似乎只是一瞬间,他就成为了所有人针对的对象。   他不是没想到他会招人记恨,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差,所有人都有针对他的能力。   相比于灰姑娘和小红帽,拿到“饥饿”的美人鱼还是犹豫了。   他对快乐王子有些不满,但看到快乐王子的惨状又有些不忍。   “如果你拿到的是惩罚型的卡牌,我劝你还是给他用吧。毕竟他现在很痛苦,早点退出游戏,可以早点解脱。”睡美人突然出声。   美人鱼还没有回答,快乐王子已经咬牙切齿地道:“谁说我就会死了?还有下一轮呢,谁知道下一轮会发生什么,我下一轮一定会把一切都抢回来。”   睡美人静静道:“所以你要一直拖着残破的身体撑下去吗?也许你下一轮也不会死,这样你就要一直等下去,一轮,两轮,三轮,你能坚持多少轮?”   睡美人的话令郁谨有些惊讶,他不由坐直了身体。腿上的黑猫察觉到他的动作,睁开眼站了起来,有些炸毛的趋势。   郁谨又靠回了椅背,安抚性地抚摸着猫毛:“我只是稍微有些惊讶,并没有特殊的想法。”   黑猫金色的眸子完全睁开了,在明亮的光线下呈现出一条竖线的瞳孔似乎带着冷漠:“我知道了。”   郁谨只能把猫抱起来亲亲猫脸:“你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吃醋?”   黑猫重新在他脸上肩膀上蹭了蹭,留下自己的味道:“猫是有领地意识的。”   虽然他以前也有领地意识。   郁谨笑了笑,他并不排斥黑猫这种明目张胆的占有欲。   美人鱼本来犹豫不决,听了睡美人的话,总算是做了决定,把卡牌指给了快乐王子。   他会这么做,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睡美人曾经帮过他,他想还她的人情。   饥饿恰巧是《快乐王子》里的剧情。快乐王子可怜城市里饥寒交迫的人们,让燕子把自己身上的金叶子都扒了下来。   快乐王子身上那些在第一轮得到的金子,又在燕子的啄食下片片脱落。   身体的各个部位都维持着疼痛,反而让他不知道应该将注意力集中在哪里。他持续冷笑着:“现在的我就是将来的你们,希望你们自己遇到这些事的时候不要后悔。”   小红帽不屑道:“知道了。我们可没有你那么讨厌。”   而睡美人的卡牌则给快乐王子宣判了死刑。   最后一张卡牌是“严冬”。   快乐王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那只啄食他的皮肤的燕子现在被冻死在他的脚下,一动不动,他的心脏传来一阵剧痛,身体也被敲成碎片。   快乐王子的麦里再没有声音,系统冷酷地宣布:“玩家快乐王子,退出游戏。” 第49章 幸运卡牌(三)   快乐王子死后,场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虽说他并不讨喜,但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面前,还是不免令人唏嘘。   饶是小红帽和他怼了这么久,此时也不由感到几分惆怅。   况且,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这个游戏只有一个获胜者,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圆桌边的快乐王子的形象呈现出碎成肉堆的状态,上面还画了个红色的“×”,但可爱的卡通形象,还是稍微冲淡了死亡带给人的恐惧感。   灰姑娘捂着头想逃避那种负罪感:“我们是不是杀人了?”   好像是一瞬间快乐王子就死了,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想不出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睡美人语气冷淡,似乎习以为常:“是的,他死了。但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死亡,他只是走得稍微早了一点。”   小红帽也勉力安慰她:“如果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这么想是不是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黑猫突然睁开双眼,幽幽地看着屏幕:“当雪崩发生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郁谨抚摸着猫毛,喃喃低语:“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人总是习惯于从众,因为这样可以把自己放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他微蹙起眉:“可是,在对抗情况下,就意味着一定要有一方成为‘异端’。一般说来,群体中会有一个领袖,而这个领袖可以选择一个敌人。如果有两个领袖势均力敌,那应该就会出现双方互殴。”   他细想了一下几个人的形象,继续对黑猫分析:“现在看起来,小红帽有成为领袖的意愿——其实如果快乐王子没有死得那么早,运气又再好一些,可以和他对立,成为另一个领袖。虽然他性怪乖张,但只要强大,就一定会有追捧者。”   游戏初始人物六人,恰巧可以平均分为两个阵营,可惜快乐王子还没成气候,就被小红帽带领的阵营以压倒性优势碾压了。   黑猫的眼中浮现出笑意:“所以你觉得,除了小红帽,谁会是另一个领袖?”   “暂时还没有另一个领袖。睡美人有这个能力,但我觉得如果没有明显的冲突,她不会主动和小红帽为敌。”郁谨沉吟片刻,浅浅一笑,“说不定会是我呢?”   他抓着黑猫的腋下,把猫举到能和自己平视的位置,审视着他:“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黑猫也直视着他,原本因颜色而显得有些锐利的双眸却闪烁着柔和的光泽:“我没有办法操纵人的内心。”   郁谨冷漠指出:“但你可以通过卡牌的发放来引导他们这么做。”   “我无法操纵他们的心,但你可以操纵我的心。”黑猫带着笑意地说完整句话。   郁谨耳根发红,抱着猫的手一松,黑猫趁机跳回他腿上,两只前爪并在面前,尾巴绕在腿前,正色道:“我不会做得太过分,但适当地指引游戏是我的职责。”   郁谨把他埋回怀里,喃喃道:“我怀疑小红帽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   接下来的几轮,走得出人意料的顺利,出现的卡牌多是奖励性质的,大家心照不宣地互相帮助,都积累了不少财富。   郁谨有意地把那些公主间可以通用的卡牌,给了睡美人。   睡美人似有所感,也抛回橄榄枝。   在这种友好的交往氛围下,快乐王子的死亡所带来的压抑气氛,终于散去了不少,灰姑娘已经可以开玩笑了。   转折出现在小红帽的身上。三轮走完后,他的手上出现了“□□”。   这个词一看就知道会带来负面效果,而且并没有出现在任何童话里,不存在“宝剑”那种表面是惩罚其实是奖励的可能。   现在快乐王子已经死了,他并没有充分的理由去伤害别人。可他又不像美人鱼那么善良,真的什么伤害都自己扛。   美人鱼看起来太可怜了,小红帽不大想欺负他,而灰姑娘活泼可爱,睡美人沉静温柔,又都是女孩子,天生能激起他的保护欲。   所以他只有一个选择。   “白雪兄弟,对不住了,我也是被逼无奈。你话这么少,我不太了解你。你之前的表现又有些奇怪……如果一定要我做选择,我只能这么做。”   郁谨预想中的事终于出现了。   他知道一旦再次出现这种负面效果的卡牌,小红帽一定会把矛头对准他。   就算抽到卡牌的是其他人,他也会这么劝。   还是那个道理,当必须出现对抗的时候,群体为了保证大多数人的安全,总是会推出一个“异端”。小红帽一直有把控游戏节奏的倾向,在其他人面临这个抉择的时候,也一定会跳出来出谋划策。而其他人,因为不用自己做选择,可以免除良心上的不安,很可能会顺从他的意见。   小红帽应该对其他几个人的印象都不错。而郁谨,一开始把“金子”和“燕子”给快乐王子的做法,或许看起来有些怪异。   所以这个时候会被推出来做异端的,就是他了。   郁谨面不改色地看到面前出现一杯无色无味的水。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拿起水,往自己嘴里送。   黑猫突然站起来,双爪扒着他的手臂,低头把猫脸埋进了杯子里,发出舌头舔杯壁的湿哒哒的声音。   系统冷漠地宣布:“王后嫉妒白雪公主的美貌,想了许多方法来加害于他。她在白雪公主的水里加了毒药,白雪公主喝下去不久就陷入了昏迷,但因为白雪公主生母的项链的保佑,白雪公主死里逃生了。”   黑猫抖抖胡子上的水,“喵”了一声,表示自己很好地履行了一条项链的职责。   小红帽愣在原地,半晌才尴尬道:“刚刚挺危险的,幸亏你没事。”   郁谨淡淡道:“我运气好。”   小红帽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如果郁谨真的死了,他还可以假惺惺地流几滴眼泪,然后劝其他人振作起来。   但是郁谨不仅没死,甚至可以说是毫发无伤,那他的行为就是在向郁谨宣战了。反正在他看来,郁谨已经不大可能和他和平相处。   为了挽救,他还是向郁谨表达了一下歉意,但郁谨只是冷淡道:“下一个吧。”   灰姑娘向往道:“我也想这么幸运。”   郁谨原本并不知道这场危机能这么容易地解除。但他身上有被动,就算真被毒死了也能复活。而毒药,说不定反而能成为他的新技能。   他摸摸猫头,低声道:“我不是说过,我不会死吗?”   黑猫顺势舔舔他的手指:“我舍不得。”   郁谨不和他闹,去看接下来的两人。美人鱼抽到的是“纺锤”。   他沉默了一下,选择了给自己。   睡美人怔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美人鱼这个做法,就把睡美人日后被纺锤刺破手指的可能破除了。   虽然睡美人现在还没被下诅咒,并且诅咒应验的条件并不只限于“纺锤”,还可能是其他尖锐的物体,但他算是帮睡美人解决了一大忧患。   然而他的善良无法感动系统。   美人鱼的身体被纺锤划出了很多伤口,伤口都不深,却因密集,而显得格外恐怖。   睡美人的声音依旧清冷:“你是想让我感激你吗?在这种地方,根本不需要你这么牺牲自己。”   美人鱼却温柔虚弱地笑了笑:“是我想感谢你。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你不用有任何心理压力。”   睡美人终于有些动容:“就算你这么做,我以后也不会……”   美人鱼却还是好脾气的样子:“你并不欠我的,你只用好好玩游戏就可以了。我不知道能撑到什么,只能做这么多了。”   郁谨颇感兴趣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能看到这么……感人的画面。”   越是在这种残忍的世界观设定下,善意才越显得可贵。   黑猫道:“你喜欢这种吗?”   郁谨听出他语气有些不对,只能把猫搂在怀里,轻声哄他:“我并不大希望出现这样的画面,因为这相当于睡美人的身边拥有了一个过于忠心的随从,那么她天生就会比其他人有优势。”   黑猫借势抱着他的脖子,再次把身上的气味在他肩上蹭了一遍:“如果是我,不会这么做。”   黑猫温和的声音里隐隐带着自傲:“我会直接解决掉游戏主导者。”   “当然,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会先帮你除掉其他所有人,等到只剩我们两个的时候,再解决自己。”   “只有没有能力的人,才会做出这种无用的牺牲。”   郁谨抿抿唇。是的,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够随心所欲。   幸亏丁鹤这个世界是类似于幕后黑手的设定,不然他们难免也要在游戏桌上互相残杀。一进房间就听到丁鹤的声音,让郁谨安心了不少,玩游戏的时候也不用手下留情。   郁谨按按猫头:“游戏主导者总是躲在幕后,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当游戏主导者发现游戏失去控制,自然会走到台前来。”   郁谨看他眼神坚定自信,问:“你知道该怎么做?”   “理论是这样的,但具体还需要实验。”黑猫的尾巴在他胸口扫来扫去,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相信我一次吗?”   郁谨心中微动,丁鹤很可能是真的知道触碰主神统治的方式。   只是他不能明说,只能把这次的游戏当作一个实验。   郁谨突然对这个游戏燃起了兴趣,他已经等不及想看主神的反应了。   睡美人抽完这一轮的最后一张卡牌,把“夜莺”给了郁谨。   郁谨看到一只夜莺从不知什么地方飞了过来,并没有伤害他,只是落在他的肩上唱歌。   黑猫看着那只熟悉的褐色小鸟,纵身一扑,把鸟踩在地上。   郁谨看着在地上胡乱扑腾的夜莺,意味深长地给睡美人道了谢。   睡美人沉默了一会,似乎是想清楚了什么,才回复他:“不用谢,我们需要互相帮助。”   但郁谨知道她的本意不是互相帮助。毕竟虽然白雪公主死后有许多鸟飞来吊唁,里面却并没有夜莺。这应该是《夜莺与玫瑰》里的卡牌。   她这样做,是在试探郁谨是不是真的那么好运气,再决定自己的策略。   黑猫咬死夜莺,沾着满嘴鸟毛跳回郁谨腿上。   “她想害你。”   “没事,很快就不想了。”郁谨撸着猫,似是宽慰。   一轮结束,选择权又回到郁谨手里。他看了眼卡牌中央的“缝衣针”,犹豫了一下,给了自己。   系统冷面无私:“白雪公主给国王缝制腰带的时候,不慎刺伤了手指。手指上的血滴落的样子,让国王想起了她的母亲。国王立刻召集了全国最好的大夫,给白雪公主医治伤口。王后看到这件事,更加嫉妒,准备要更快杀掉白雪公主。”   小红帽:“……这个系统是在逗我吧,凭什么我被斧头砸就没人治。”   座椅扶手上伸出一根明晃晃的针,在郁谨的手指上刺了一下。黑猫立刻将针按了下去,在伤口上舔了一下,手指上的皮肤又恢复如初。   虽然说有惊无险,但被针刺的疼痛感是真实的。况且这里也埋下了一个隐患,王后谋害白雪公主的方式,可能会更加可怕了。   这张牌跟“纺锤”类似,针对的其实是睡美人。他这样做,就是让睡美人放心,他暂时不会和她为敌。   灰姑娘稳定发展,抽到的都是不至于引起嫉妒的好牌。   轮到小红帽,又是一张“毒蘑菇”。   他沉默了一会,怀疑这个游戏在针对自己。这张牌他肯定不敢自己用,但给谁都不是个办法。   本来他还是倾向于给郁谨的,但是被他刚刚爆棚的运气吓怕了,知道自己肯定伤不到他,反而还会被报复。   他艰难地在剩下三个人里选择着,心中的天平倾向了美人鱼。   这三个人里,美人鱼无疑是最善良的,甚至会为了避免别人受伤而选择伤害自己。给他的话,小红帽心中会良心不安,但他又觉得,美人鱼是这几个人里最不可能报复他的了。   反正一定会愧疚,不如选一个日后不会对自己产生伤害的。天大地大,都没有他自己的命大,美人鱼一定会体谅他的。   美人鱼说不定还会劝他不要内疚,都是游戏的错。   小红帽在心里默念“不是我的错我是被逼的”,把牌给了美人鱼。   美人鱼愣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刚刚在快乐王子冷嘲热讽时站在自己这边的小红帽会把枪口对准自己。   但他只是感到身边海水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被尾巴溅起的水花似乎飞到了眼睛里,带来一股酸涩感。   小红帽心虚地道歉,美人鱼低落地回了声“没事”。   美人鱼的回应让小红帽稍微松了口气,内心的不安化解了一些。   幸运的是接下来美人鱼就抽到了恢复药剂,身上的伤口和病痛消失无踪。   小红帽更加没有心理负担了。   紧接着睡美人把“玫瑰花”送给了他。   她自己是不敢碰“玫瑰花”的。沉睡的睡美人身边将会长出开着花的篱笆,阻挡其他人的靠近。就算她暂时没有沉睡,也害怕篱笆限制自己的行动范围。   况且玫瑰花是带刺的,随时可能刺破她的手指。   “小红帽因为被森林里的玫瑰花所吸引,在森林里迷了路,找不到前往奶奶家的正确方向了。而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四周似乎埋伏着无数双发光的眼睛。”   因为“狼”还没有出现,小红帽是自己迷路的。但狼也在周围虎视眈眈,或许只要一个信号,就会撕碎小红帽的身体。   小红帽“啊”了一声:“好黑!”   睡美人抱歉道:“我以为花是小红帽里面的内容,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她的声音一向冷淡,道歉的时候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小红帽无法责怪她什么,只能自己暗骂倒霉。   他感到黑暗中似乎真的有人在贪婪地盯着他,背上起了一身冷汗。   郁谨微微勾起唇角:“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新一轮开始,郁谨看着自己手中的“猎人”,露出一丝微笑:“给我自己。”   “王后对白雪公主嫉妒到发疯,派了猎人将白雪公主赶到森林里去杀掉。但是猎人看着白雪公主的美貌,下不了手,取出野兽的心回复王后。白雪公主一个人在森林里流浪,那里有很多野兽,但它们都不伤害白雪公主。”   这段基本上是原文,没有问题。灰姑娘小声说了句“可是我看到的版本是仆人”,又很快噤声。   没有人敢反驳系统的宣告。他们已经看出系统的偏向,只敢在心里吐槽。   郁谨把这张牌给自己,想的却不是这段剧情。   每张卡牌只会出现一次,他现在用掉了“猎人”,也就意味着猎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小红帽的故事里。   那么当狼扑向小红帽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谁能救他了。   灰姑娘的卡牌依旧没有什么好说的,小红帽却抽到了一张“小屋”。   他想了一下,小屋应该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勇敢选择了自用。   郁谨顺猫毛的手一顿:“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黑猫懒洋洋应了一声:“七个小矮人住的也是小屋。”   郁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以为他这个时候会主动示好。不过这样也并没有区别。”   反正会不会示好,下一个死的都应该是他了。   “小红帽因为在森林里迷路了,转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座小屋。她打开房门,屋内并没有人,却有七张小床,她虽然很想奶奶,但还是太累了,于是把蛋糕和红酒放在一边,就沉入了梦乡。”   郁谨道:“他抢了我的剧情。”   黑猫的尾巴勾住他的手腕:“以后会还回来。”   小红帽轻吁一口气,看来他终于要摆脱厄运了。   但接下来他的心又揪了起来,因为他发现美人鱼又在犹豫了。   他的心底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你是不是……又抽到什么不好的牌了?”   美人鱼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是……这张是‘狼’。”   “狼”这个字犹如巨雷炸响在小红帽耳边,他急忙求援:“你别给我啊!我要是遇到这个会死的!”   其他人遇到狼虽然会受伤,但不一定会死,只有他完全没有抢救的余地。   美人鱼本来因为他之前的行为,对他少了些好感。但是这种时候涉及到人命,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郁谨淡淡道:“你要是没办法决定,可以给我。”   狼也算在野兽里,是不会伤害他的。   美人鱼如蒙大赦,怔怔道:“可以吗?”   他纠结了一下:“还是……不了吧。”   美人鱼一向对别人很好,却有点畏惧别人的善心。郁谨这么说,他反而更动摇了。   郁谨斩钉截铁地道:“给我。”   睡美人突然出声:“既然他想要,就给他吧。我想他并不会受伤。”   美人鱼一向听睡美人的话,闻言把牌给了郁谨。   于是跟在郁谨身边的,多了一只狼。   黑猫拱起背,对狼发出威胁的声音,灰狼和他对视一眼,只敢在房间角落里趴着。   睡美人的卡牌平平无奇,郁谨却拿着一张“獠牙”给小红帽宣判了死刑。   在角落里趴着的狼精神抖擞地站起来,仰头长啸一声,向着屏幕蹿了过去。   小红帽那边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和野兽的嘶吼声。   小红帽躲过了“狼”,却没有想到出现了更多的野兽。   “原本保护白雪公主前往小矮人房屋的兽群,发现房间内有陌生的人,对她发起了进攻。”   小红帽面对着这些突然出现的野兽,心一横,拿起斧头开始挥砍。但他的努力只是杯水车薪,被斧头砍伤的野兽更加兴奋,攻击的动作也愈加凶狠。   他最终被野兽撕扯成碎片。   屏幕上代表着小红帽的卡通形象,变成了一滩碎肉,像是被揉碎了的玫瑰花瓣。   黑猫舔舔爪子:“我不想在屋里看到其他活物。” 第50章 幸运卡牌(四)   郁谨已经习惯了他在这个世界随时随地宣誓主权的行为,挠了挠猫下巴,把手递给他玩:“我还以为他能撑一会。”   如果小红帽再撑一会,就能更大程度地削弱其他人的力量。城堡主人对他的偏爱所有人有目共睹,在他没有暴露太明显的杀机时,讨好他应该是更正常的行为。这个时候小红帽如果抽到攻击型的卡牌,就会用到其他人身上——比如美人鱼。   竞争对手的互相厮杀,对于郁谨来说无疑是有利的。最初他确实把小红帽当作最大竞争对手,因此与睡美人结盟。   在刚刚他却发现,睡美人或许是个更加棘手的对手。不过睡美人已经主动把矛头对向了小红帽,他只好顺势而为。   其实黑猫的能力足以让他一轮杀掉一个,五轮结束游戏。但是他们尚在主神的监视之下,异常的游戏进程必将引起主神的怀疑。而他们在这一个世界还有一件一定要尝试的事,只能走流程让游戏看起来真实可信一些。   不过既然黑猫想稍微速战速决一些,他也没意见。   灰姑娘颤抖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积累了很多武器,有可能逃脱这种死亡的命运吗?”   睡美人道:“继续吧。”   灰姑娘执拗道:“有可能吗?”   黑猫幽幽地看着屏幕,摇了摇头:“没有可能。”   郁谨却摸摸猫头:“不一定。”   黑猫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是说,她……”   “总是要先有这个想法,再去努力。或许她可以有这个机会。”   黑猫猫嘴的弧度给人一种他正在微笑的错觉:“那就祝她成功。”   灰姑娘已经没有第一次见到死亡时那样恐惧,但也不复刚进游戏时的欢快。   她沉默着进行选择,不再对游戏内容进行什么评价。整个游戏过程变得沉闷但迅速起来。   和快乐王子死亡后一样,接下来几轮的卡牌都比较平和。灰姑娘已经装备齐全,只差舞会,美人鱼也变成了人类,来到宫殿。   睡美人的故事则接近停滞。关键性的诅咒没有出现,无法接上后续发展。   “女巫”一词被美人鱼用在了自己身上。不知道游戏系统的判定为什么这么大,本来他只是为了帮睡美人挡一次伤害,没想到顺势推动了自己的剧情。他已经多次身负重伤,但每次都奇迹般地恢复正常,让灰姑娘感叹“好人有好报”。   这不是他第一次为了睡美人牺牲自己,连睡美人都开始建议他“你还是更专注自己吧”。   美人鱼已经不能说话,用指节敲着手边的贝壳,听声音似乎有些忧郁。   灰姑娘突发奇想:“是不是这个游戏的本意并不是让我们互相残杀,而是互相帮助。”   最先挑衅别人的两个人反而是最先死亡的,为了别人一直牺牲的美人鱼却好运连连。   她试探着把“继母”给了自己,结果继母出来骂了她一通,顺便把她的水晶鞋抢走了。   灰姑娘懵懵地看着水晶鞋在眼前消失,颤抖问:“我的鞋?不见了?”   睡美人这时才慢悠悠道:“无用的牺牲只是为了感动自己,在你等到补偿之前,可能就已经死在别人手上了。”   她很清楚,美人鱼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其他人的目标都不是他,如果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他,他可能根本活不过一轮。   郁谨不动声色问:“你没有一点感动吗?”   “很遗憾,这个游戏不需要感动。”睡美人的声音毫无波澜。   美人鱼突然敲起了贝壳,声音比之前更激动,只是没有人能够听懂他的语言。   睡美人仿若未闻,甚至没有对他说一句话。   郁谨沉吟片刻:“刚刚灰姑娘是丢了水晶鞋,对吧?”   黑猫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看着出现在屏幕中的词:“你要把发带送给她?”   “我不想把这种东西用在自己身上。”   灰姑娘接到发带,受宠若惊。   “继母抢走了灰姑娘的水晶鞋,和女儿们前去参加王子舞会的邀约。仙女教母发现灰姑娘的水晶鞋被继母抢走,又给她带来了一条精致的发带。灰姑娘绑上发带,整张脸变得更加明艳惊人。她因为没有时间换上鞋子,赤着脚走进舞会大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   她本来以为白雪公主只是怕自己被发带毒晕,才把卡牌给别人的。没想到,她好像也转运了,这条发带取代水晶鞋,成为了她与王子结缘的工具。   她想了想,道:“虽然睡美人说这个游戏不需要感动,我还是想谢谢你。”   郁谨勾了勾唇角,接下了这句感谢。   睡美人似有所感:“如果你真的感动,就马上报答回去。”   灰姑娘迷茫问:“为什么?”   睡美人的语气有些急促:“不然这就会成为别人要挟你的工具。”   她似乎发现,郁谨这么做是在拉拢灰姑娘了。   美人鱼对她有好感,如果她和郁谨对立,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   所以郁谨要拉拢灰姑娘。   他故意向灰姑娘示好,这样本来没有立场偏向的灰姑娘,就更有可能因为人情而站在他这一边。   郁谨淡淡道:“你不是觉得,在这种场景下,专注自己比较好吗?”   睡美人回道:“人总是有感情的,以及,我说的只是我自己。”   灰姑娘似懂非懂地听完他们的话,展颜一笑:“看来我真的转运了。白雪先生,需要我送你一份大礼吗?”   她笑盈盈地打出一张卡牌:“叮~国王牌请查收。”   睡美人的声音有些无奈:“你也不用这么报答吧。”   灰姑娘满不在乎:“可是白雪公主本来就受国王宠爱,就算没有这张卡牌,国王也会向着他。”   “可是这样别人……”睡美人突然噤了声,缓缓道,“童话里更重要的应该是王子。”   虽然国王几乎能代表童话世界中的权力巅峰,却鲜少成为重要角色而出现。   只是睡美人隐隐还是有些担忧。她并不知道国王会赋予郁谨多大的权力。   “年轻的国王在森林里迷路,被善良的白雪公主救了回去。国王对她一见钟情,并许诺一定会娶她。”   灰姑娘:“……所以这个国王和王子有什么区别吗?”   她以为国王是白雪公主的父亲。   可以的话她也想直接嫁国王,到时候继母的女儿嫁给国王,就要叫她妈。   白雪公主的地位一下子比在场的人都要高了一辈。   黑猫前爪搭在郁谨肩上,伸长身子在他嘴唇上舔了一下。   郁谨突然感到肩上一沉,黑猫变作一个黑发金瞳的年轻男子,双手搭着他的肩,坐在他身上,低头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变成人形的黑猫低低笑着,仍旧像猫一样去蹭他的脖子和脸颊,专属于猫妖的气息萦绕在郁谨鼻端。   但是人和猫终究是不同的,郁谨能够感觉到两人贴紧的地方起了些许变化。他定了定心神,把丁鹤往远处推:“你先起来。”   丁鹤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在他脖子后面啃了一口,才顺着他的意思起身。   郁谨却拉住他的衣领,主动在他喉结上亲了一下。   这个动作的安抚效果是极为明显的,黑猫妖异的金瞳微微眯起,背后的尾巴开始愉快地乱甩。   “原来你不用一直维持猫的样子?”   “听过青蛙王子的故事吗?”丁鹤坐在扶手上,嗓音比往常更添了一分魅惑,“必须要一位公主的亲吻才能解开诅咒。”   猫妖的笑容虽然温柔,却极具侵略性,仿佛一个擅长伪装的冷心杀手。金色的瞳孔闪耀着神秘的光泽,似乎成为了他捕猎的诱饵。   郁谨按了按心口,斟酌了一下:“你可以暂时变回猫的样子吗?”   丁鹤表面还很平静,黑色的猫耳却机警地竖起:“为什么?”   郁谨坦然道:“你这个样子,我会心神不宁。”   猫耳这才顺服地趴下。丁鹤又倾身上前,在他唇上贴了一下,变回猫的形态,圆睁着一双猫眼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像是在邀赏。   郁谨看着猫化后格外幼稚的丁鹤,弯了弯唇角,好言安抚:“现在时机不适合,等一下你可以随意变回去。”   黑猫伸了个懒腰,往他怀里钻:“猫有很多事情不能做。”   软软的猫毛在郁谨胸前的衣服上摩擦,他按住躁动的黑猫,不让太多猫毛掉进自己衣服里:“人也有很多事情不能做。”   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闭着麦,灰姑娘好奇问:“真的会有国王出现吗?白雪先生你还好吗?”   郁谨捂着猫脸,开麦平静道:“在,他出现之后又走了。”   “啊我还以为会有帅哥一直在旁边陪着,”灰姑娘可怜兮兮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机会见到帅哥了……虽然也没有人会和我谈恋爱。”   她又笑嘻嘻地道:“那,白雪先生,我们现在互不相欠了。”   她虽然看起来迷迷糊糊总在状况外,心底却还是明白,不想过早牵扯到争斗中。   灰姑娘想独善其身,睡美人的举动却莽撞直白。   睡美人点着屏幕,意味不明地笑道:“我想,白雪公主大概需要一把梳子?” 第51章 幸运卡牌(五)   一柄梳子悬空出现,缓缓地沿着郁谨的头皮梳过。   梳子的齿冰冷而坚硬,像是十几根钢针,稍微再用力一点,就能刮破头皮。   兴许是梳齿上涂了什么药物,他感到有些昏昏欲睡。   黑猫跳到他肩上,把梳子叼了下来,折成两半。   梳子没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睡美人却也并不失望的样子,只是悠悠道:“既然白雪公主的运气这么好,就请多受累一些。”   郁谨用手抵着额角,试图将自己从那种昏沉的感觉中拯救出来:“你这是针对我的意思吗?”   “我们和你比不了,遇到什么词都心惊胆战的。”睡美人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嘲讽:“既然你遇到什么词都能化险为夷,我们也不用再小心了吧。”   郁谨笑了一下:“这不像你会说的话,是发现了什么吗?”   “我本来以为这是个公平的游戏,却没想到人的运气可以有这么大的差距。不,不如说运气好就是这个游戏里最大的实力,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服。”睡美人淡淡道,“在你面前,我们根本就不可能赢。既然如此,还不如玩得随便一点。”   睡美人的想法是,郁谨的运气已经超出了常规,由于游戏内只能存活一个人,跟着他也只是能稍微延长一下寿命,最后仍旧会被吞并。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现在三个人都还保持着比较好的状态,合作起来先解决掉他,之后三个人再公平竞争。   “你说的随便一点……就是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吗?”郁谨用断梳梳着猫毛,“你接下来是要让他们也把所有有攻击性的牌都用到我身上吧。”   快乐王子因为脾气怪异惹了众怒,成为第一个被集火的对象,小红帽也是主动攻击别人,不巧攻击了一个惹不起的人,反而把自己赔了进去。现在郁谨却是因为运气太好,完全不给别人赢的希望,而成为其他三人的下一个目标。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知道努力也没有用之后,有些自我放弃了。但是别人并不一定会这样想。”   灰姑娘又出来打圆场了:“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无论之后出什么事,都是游戏规则的错,我们好好玩游戏吧。”   睡美人道:“他不死,游戏规则就没有变动的可能。如果不想被困在这个空间里,我们最好还是先把这个特殊因素排除出去。”   灰姑娘道:“那我们不就上当了嘛。你们看这个游戏规则,就是为了让我们互相残杀。白雪先生也很无辜啊~”   睡美人和郁谨各自都不说话了,只有她清甜的声音回荡在游戏空间:“说不定游戏系统会突然坏掉呢。就算不会坏掉,我们也说些开心的事吧,不然死前还愁眉苦脸的,下辈子会投不了好胎哦。”   郁谨闭麦跟猫讲话:“看来他们都发现我的运气好得不正常了。”   主神应该也会发现异常,并且密切关注他们。   黑猫悠然地甩着尾巴:“每一位公主都是同样的幸运,只是有的时候,运气来得会晚一些。”   他又把爪子放在郁谨手上,滚圆的猫眼却泛着温柔的光,像是在许诺。   “又或许,每一位公主的运气在不同的地方。”   游戏系统似乎发现了白雪公主和睡美人的冲突,给两人提供的牌都很刁钻,两个人间的冲突也越来越大。   灰姑娘拿着不好不坏的牌在一旁看热闹,时不时地偷偷帮扶睡美人一下,美人鱼则一直维护着睡美人。   虽然睡美人几乎不能给郁谨造成伤害,但她身边有两个帮手,一时也和郁谨僵持了起来。   转折出现在五轮之后。   郁谨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能做武器的东西。所有本应给他带来伤害的东西,都在黑猫的帮助下化为了帮手。   而睡美人那边也积攒了不少和童话剧情无关但带着血腥味的物品。她的旁边有了盾牌、十字镐、锁链,甚至是偏向现代风格的枪。这给了她一种,她还有机会翻盘的感觉。   郁谨却把目光移向了别人。   他面前的卡牌是小刀。他知道就算把这张牌给睡美人,也不会给她造成致命伤害。   所以他要先切掉睡美人的羽翼。   睡美人之所以能和他抗衡这么久,还是凭靠着灰姑娘和美人鱼的帮助。灰姑娘还好,只是偶尔掺和一下,大部分时间都专注自保。美人鱼可是全心全意为了睡美人。   美人鱼虽然没有主动攻击郁谨,但他抽到的药品却减缓了睡美人的死亡,成为郁谨解决睡美人的阻碍。睡美人和郁谨都对他有恩,但因为郁谨看起来过于强大,完全不会受到伤害,他的心不由地偏向了睡美人。   况且睡美人给了他这个游戏世界的第一份温暖,他总是对她更感激一些。   这张“小刀”恰好是美人鱼的卡牌。郁谨觉得,是游戏系统在暗示他对美人鱼出手了。   美人鱼知道这个结果时,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他平静地敲着贝壳,似乎在告诉其他人不要担心。   灰姑娘似乎有些感伤,喃喃自语:“美人鱼先生要变成泡沫了?”   睡美人语带嘲讽:“你是想转移目标了吗?”   郁谨平静道:“他想成为你面前的盾牌,我就给他这个机会。他把所有的资源都给你了吧,那么他应该不再具备自保的能力——你也不会帮他。”   他冷淡的声音如锋利的刀尖,戳入美人鱼的心脏。   美人鱼低垂着头。是的,就算他这样对待睡美人,睡美人也不会对他抱有感激。对睡美人来说,胜利明显更重要。   不过他不在意,只要睡美人能够获得幸福,他就算变成泡沫又怎样呢。   可是听不到睡美人担忧的追问,他还是觉得有几分失落。   睡美人的声音仍旧没有波动:“你是想用这种方式令我内疚吗?我的确没办法帮他,因为我自身难保。”   “但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只有解决掉你,才能不让他枉死。”   郁谨低头和猫私语:“我记得是她先攻击我的,为什么现在说起来,像是我的错一样。”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是他在操纵着战局。黑猫能控制系统的发牌,而黑猫的意志又多少受他影响。   从鱼缸中钻出另一只短发的美人鱼,她的手中拿着一把小刀,把小刀递给了美人鱼,告诉他,如果把刀刺入睡美人的身体,就可以回到海里。   美人鱼的面前隐隐约约出现一个穿着长裙的身影。他想,那大概就是睡美人的样子。   但是他不可能下得了手,只能把小刀扔在一边,等待第二天早晨阳光的到来。   鱼缸内的水突然翻卷出巨大的波浪,汹涌的水流涌出鱼缸,席卷了整个房间,将美人鱼的半个身体吞没在水下。一个威严的男性人鱼浮出水面,向美人鱼张开手臂。   本已绝望的美人鱼怔了怔,发现自己的双腿又变回了鱼尾,不由自主地发出疑问。   这样一来,他就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恢复了。   美人鱼没有死,他被爱子心切的海王带回了深海,重新成为了人鱼。   死里逃生的美人鱼情绪有些激动:“我没有死,还变回来了?”   郁谨没有说话,睡美人只简短地“嗯”了一声。   灰姑娘拍着胸口:“看来真的是好人有好报,人鱼先生你的好运也到来了。”   同时她也发现了另一件事:“也就是说童话剧情里必死的剧情,也有可能改变,对吧?”   她的心底也燃起了新的希望。只要再等下去,或许她也能够攒足道具,从而逃脱这个禁闭的游戏空间。   美人鱼的新生,不仅仅是他自己转运的开始,似乎也是白雪公主厄运的开始。   睡美人一如既往地针对着郁谨,只要是和剧情无关的物品,一律扔给他。   系统的声音冷酷无情:“白雪公主在小屋中准备晚餐的时候,不慎摔碎了盘子,盘子的碎片过于锋利,割破了她的手指,把血留在了盘子上。这个盘子正是小矮人所珍视的,晚上回家之后,看到碎裂的盘子的小矮人们勃然大怒,把白雪公主赶了出去。”   连睡美人自己都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对白雪公主造成伤害。   她只是稍微怔了一下,抿唇浅笑:“你的运气好像用光了。”   郁谨看着指尖涌出的鲜血,任黑猫把血舔去了,声音仍保持着平稳:“运气之所以被称为运气,大概就是因为难以捉摸吧。”   但他的运气似乎真的耗尽了。他还想尝试为难美人鱼,但海王却将美人鱼护了个周全。他只能把目标又转回了睡美人。可是即使他能对睡美人造成伤害,却不能阻止美人鱼去维护睡美人。   反观他自己,自从被小矮人赶出小屋,就开始走下坡路。甚至原本十分安全的词,都开始暗藏杀机。   “白雪公主继续在森林里流浪。没有人提供食物给她,她只能摘食树上的野果。但是缺乏野外生存知识的白雪公主,却摘到了有毒的果子,险些死亡。”   红色的仿佛缩小版苹果的果子出现在眼前,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塞进了他嘴里。   酸酸甜甜的,只是吃完之后恶心想吐,浑身无力。郁谨啃了一口,把剩下的野果扔到一边。   黑猫站在他胸口做人工呼吸。   “好在白雪公主吃的果子很少,只是昏迷了一段时间,就苏醒了过来。然而她醒来时,却发现野熊在她旁边虎视眈眈。原来她吃了果子之后,身上也带上了野果的香气,吸引了原本对她友好的野熊。”   郁谨看着骤然扑向自己的野熊,把剩下半个野果扔到一边,吸引野熊的注意力,趁着野熊吃野果的时候,指尖燃起火焰,将野熊烤成了烤全熊。   “白雪公主被野熊赶着跑出森林,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衣服破破烂烂,皮肤黯无光泽,走在街上,都被当成惹人厌恶的乞丐。”   郁谨看看自己被撕开的衣袖下的皮肤。这个倒是没有和系统描述的变成一样,他的手臂光洁如初,唯一影响观看的只有沾在上面的黑色猫毛。   “白雪公主试图回到宫殿,但是这个时候王后已经杀掉了原本的国王,成了新的女王。而新的女王,坚决不承认白雪公主的存在,还派了自己的侍女把白雪公主引到海边,试图把她推下大海淹死。”   灰姑娘吃惊地听着从白雪公主的麦里传来的各种声音,小声嘀咕:“这也太惨了吧,难道这个游戏真的是纯靠运气吗?”   郁谨把猫放在头顶,不让他被上涌的海水淹没,面无表情地道:“大概我的运气也走到头了。但是不要忘了,原本剧情外的东西也可能影响剧情的发展,我想我不会那么容易死去。”   接连的胜利让睡美人看到了希望,她的表情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凝重。   但她的心中也有疑虑,为什么城堡的主人突然不再偏好白雪公主了?难道说之前的一切,只是引导他们行为的诱饵?   城堡的主人只是想制造各种各样的冲突,让他们把玩家一个一个淘汰出局。   虽然意识到这一点,睡美人还是没有改变行为策略。   美人鱼看到白雪公主被折腾得这么凄惨,心中又有些不忍,拿着卡牌刚准备帮他一下,又被睡美人阻止:“如果你这个时候心软,可能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这个游戏总是要死人的,你还没有习惯吗?他之前积累了那么多道具,都没怎么使用,这种时候也不需要你好心。”   美人鱼的心已经偏向了睡美人的这一边,但是他的良心,又让他犹豫不决。   郁谨也冰冷地笑了一声:“她说的没错,我还没有弱小到需要别人的帮助。你要是实在决定不了,就闭上眼随便选一个吧。”   美人鱼心里有些难受,却还是把牌给了睡美人。   他的卡牌是“王子”,基本上是童话世界里最重要的一个人物。   睡美人的音调比之前稍微高了一些:“王子……看来没有王子会来救你了。”   “睡美人日复一日地长大,成了王国里最为美丽的女孩。但是她并不满足,因为整个王国里最受欢迎的是快乐王子,所以她让人连夜撬掉了快乐王子宝剑上的红宝石,挖掉了快乐王子的蓝宝石眼睛,又拔掉了快乐王子皮肤上的金叶子。终于快乐王子变得丑陋,并且被其他国民所厌恶。但是快乐王子并没有死去,天使令他复活。”   睡美人脸色微变,冷不丁感到角落有人在看她。她回过头去,发现房间角落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尊男性的雕塑。   雕塑的眼眶里镶嵌着漂亮的蓝宝石,在对上她的目光的同时,蓝宝石却从眼眶中松动,掉落在地,露出内里血肉模糊的眼球。   雕像并没有腿,却似乎在向她靠近。睡美人举起十字镐,准备自卫。   十字镐落在雕像身上,使雕像表面出现一圈裂痕。   很快,裂痕迅速向雕像全身扩展。从裂痕里,渗出鲜红的血迹。   雕像碎成碎片,里面血肉模糊的快乐王子却像重获自由,更加迅速地扑向睡美人。   睡美人用盾牌挡住他的攻击,细碎的血肉在和盾牌碰撞的过程中四处飞溅。   但是任何的工具都没有办法阻挡快乐王子的攻击。因为快乐王子已经死了,他不惧怕物理攻击,睡美人只能眼睁睁看他血肉模糊的脸接近自己,用身上沾染的雕塑碎片割破自己的喉咙。   快乐王子的喉咙发出低哑而难听的笑声:“是你杀了我,对吧?”   当初直接导致快乐王子的是睡美人,现在结束睡美人生命的,也是快乐王子。   在死前的一刻,睡美人终于明白了,这个游戏系统的规则是“平衡”。   凡是状态或者实力超过其他人的,就会被针对,而总是处于弱势地位的,又会被扶持。   而她刚刚过于得意,已经超过了白雪公主对游戏平衡性的干扰。   “对不起,看来还是我的运气要好一些。”   郁谨看着代表着睡美人的卡通形象倒在地上,被画上一个红叉,轻叹一声抽了新的卡牌,随手用在自己身上:“虽然没有王子,但是这个世界还是存在国王的。”   系统无机质的声音仿佛在嘲讽着已逝的睡美人的天真:“白雪公主被逼入海水的时候,年轻的国王正在游轮上召开舞会。他在甲板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坠入深海,立刻跳入海中把她救了出来。”   属于他的运气,又回来了。   黑猫看着越淹越高的海水,从郁谨头顶跳下,同时变成人形,低头问:“需要我把你抱起来吗?”   郁谨也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海水淹到他的胸口,又迅速退了下去。   郁谨把衣服上的水烘干,看到丁鹤的表情,又把到嘴的拒绝咽了下去:“要。”   丁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原本垂下的尾巴又翘了起来,在身后胡乱摆动着。   他得到郁谨的应允,才伸手把他揽在怀里,嗅着他身上属于自己的气息。   另一边,灰姑娘正在安慰美人鱼:“你别自责,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美人鱼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哀伤:“可是,还是我把她害死的。”   他一直在努力保护的睡美人,却死在自己的手上,这让他怎么能不愧疚。   灰姑娘还在想办法活跃气氛,美人鱼却疲倦道:“我知道了。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我知道该怎么解决。”   郁谨道:“你如果还是内疚,或许可以选择继承她的遗愿。”   丁鹤露出属于兽类的尖牙,在他肩膀上啃了一下:“看我好吗?”   郁谨知道黑猫又在吃醋,揉揉猫耳和猫尾巴根,把黑猫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美人鱼仍打不起精神,只勉强一笑:“可能是我太贪心了吧。你不用担心,这和你们都没有关系。”   在其他人看来,刚刚发生的一切可能过于跌宕起伏,对于郁谨和丁鹤来说,背后的逻辑却很简单。   丁鹤要保证郁谨活到最后,必须运用权力,将他的卡牌分配得比其他人更好。但这也势必会引起主神的关注。   但是他们等到其他玩家都怀疑郁谨的运气过好,而开始针对他的时候,丁鹤再稍微改变郁谨的运气,这样其他人和主神就会以为,刚刚郁谨的好运气,都是城堡主人挑拨他们关系的工具,城堡的主人并没有偏心。从而逃避主神的监视。   其实冷静点来看,睡美人打在郁谨身上的那几张卡牌,都没能伤他一点筋骨,只是看起来比之前的卡牌差了许多。   游戏仍在继续,灰姑娘抽了牌正要选择,却看到屏幕上代表着美人鱼的卡通形象胸口插了一把小刀,倒在座位底下。   灰姑娘惊呼一声:“人鱼先生,您怎么了!”   美人鱼虚弱地回答:“我还是不能原谅我自己。”   除了快乐王子,美人鱼从没有害过任何人。   但他最后却杀了自己感激的人。   而且游戏系统并没有给他任何挽救的机会,他只能听着睡美人那边快乐王子癫狂的笑声,看着睡美人的形象被系统判定死亡。   他已经无法再继续游戏,选择了自杀。   海王可以把他从其他危险中拯救出来,却无法阻止他自我了结。   灰姑娘听着那边的声音渐渐消失,怔怔地看着屏幕:“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   郁谨也看着屏幕:“看起来是的。”   “那……白雪先生,我们现在是要1v1?” 第52章 幸运卡牌(六)   灰姑娘一开始不显山不露水,甚至因为过度惊慌而一副很快就会被淘汰出局的样子。   但就是她熬到了最后,争取到了决胜的机会。   郁谨看着屏幕上仅剩的两个人,叹了口气:“我没有想到,最后见到的是你。”   灰姑娘笑嘻嘻地道:“我也没想到。我还以为我不出两轮就会死。”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语气却和一开始一样轻松愉快,仿佛全然不把游戏规则的血腥残酷放在心里。   郁谨却一语戳破她的伪装:“睡美人刚刚跳出来是为了掩护你,对吗?”   灰姑娘也不隐瞒,只是嬉笑道:“你发现了嘛。”   “她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   当时郁谨并没有对睡美人表现出杀意,她完全可以和郁谨合作,先解决掉其他两个人。她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她觉得即使现在合作,到最后她也没办法和郁谨相比较。   她的目标是获得胜利。   所以她选择了鼓动其他的人一起对抗郁谨,希望能把这个规则外的异类先行除掉。   但她其实有两手打算。她知道即使他们三个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够敌得过郁谨一个。那么这个时候,她就需要保证至少有一个人保持比较完好的状态,进入最终和郁谨的对战。   她把这个机会,给了灰姑娘。   她发现郁谨对灰姑娘有示好的意象,知道郁谨的下一个目标是自己或者美人鱼——而如果目标是她,其实也等于是美人鱼,因为美人鱼一定会帮她挡伤害,所以郁谨的目标必定会是她。   她故意挑衅郁谨,想让郁谨把目光完全集中到自己身上,而让灰姑娘在旁边浑水摸鱼,积累道具。   但是,这是一个单人游戏,就算灰姑娘最终侥幸获得了胜利,也和她睡美人没有任何关系。郁谨自认为和睡美人并没有过节,她不可能单纯只是出于为难自己的目的。   那么就说明她和灰姑娘是利益统一体。   郁谨微皱起眉:“你们是不是认识?”   灰姑娘真诚道:“不认识,可能只是有默契。”   可是从一开始,睡美人和她对话时的语气就和其他人不一样。而且睡美人会安心地把和郁谨单独对峙的机会交给灰姑娘,一定对她极为信任。   灰姑娘不愿意承认,郁谨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接话时有些意味深长:“能在这种地方遇到有默契的人,也是一种运气。”   “我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但是现在看起来,我好像还有机会。”灰姑娘打出手中的卡牌,“我的故事也要走到happy ending了。”   “灰姑娘在舞会现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女王也注意到了她。女王发现她的样貌和自己的妹妹极为相似,而她头上的发带也和自己妹妹的一模一样,把她邀入宫殿中。经过血缘鉴定,灰姑娘正是女王妹妹的女儿,而一直帮助灰姑娘的仙女教母,就是死去的女王的妹妹。灰姑娘就此成为了公主。”   白雪公主嫁给了国王,灰姑娘成为了公主,两个人几乎站在了同一起跑线。   卡牌的发放已经不再手下留情,两个人再也没有和解的余地,只能打出一张又一张伤害型卡牌。   故事剧情也越来越偏离正轨。   “灰姑娘成为了公主。但是她长期被继母压榨,无法适应身为公主的生活。即使成为了公主,她仍旧要承受其他人在身后的指指点点。灰姑娘逐渐变得郁郁寡欢,想要逃离王宫。”   “国王不顾一切地要娶白雪公主为妻。白雪公主虽然美貌且气质优雅,却无法说清自己的来历,连国王也只说她是在森林里救过自己的恩人。久而久之,关于白雪公主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   “女王看出了灰姑娘的忧虑,为她请了很多女官帮她适应在王宫内的生活。灰姑娘对女王很感激,于是亲手为她缝制了新的裙装。在把礼物送给女王之前,灰姑娘却在房间门口听到了女王收留自己的真相。原来灰姑娘的母亲并不是女王的妹妹,女王收留灰姑娘的原因是,灰姑娘和王国内曾经最美丽的那位公主长得一模一样,而女王嫉妒那名公主的美貌,同时也在嫉妒着和她拥有相同样貌的灰姑娘。”   “白雪公主和国王成婚当日,邻国的女王前来祝贺。而她一见到白雪公主,就认出了她的身份。女王没想到白雪公主还活在世上,她决定再次谋害白雪公主。”   灰姑娘狐疑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剧情有点不对……白雪先生,你不会就是仙女教母吧?”   “仙女教母,已经去世了哦。”灰姑娘轻轻笑起来,清清脆脆地道,“这是不是说明,我有可能会获得胜利?”   “每个人都是会死的,关键看剧情结束在什么时候。”郁谨知道她故意说这些话想要自己心神不宁,仍旧平平静静地回复。   灰姑娘的小心思被识破,却也并不恼怒,仍旧笑眯眯的:“说得也对,现在就看谁的故事走得慢一点了。”   “女王从魔王那里得到变得更加美丽的方法。她需要饮用那些美丽的少女的鲜血,才能永葆青春美丽。她之所以要举办舞会,就是为了将那些天真的少女欺骗入自己的陷阱,而她现在只要饮下灰姑娘的鲜血,就能变得和她一样美丽。灰姑娘听到这个秘密,不小心惊呼出声,被女王发现踪迹。女王发现计划暴露,召集手下把灰姑娘抓了起来。”   灰姑娘感到四面墙都在震动。她跳进南瓜马车,牢牢关上马车门,不让女王的手下接近自己。同时,由老鼠变成的车夫,又重新变成老鼠的样子,咬破打手们的脚踝。   灰姑娘抓紧了手中的棍子,准备手下们冲进来,就举棍自卫。   她的做法似乎真的起了效果,手下们被她赶回墙壁内消失。   她颤颤巍巍地从马车车窗里探出半条胳膊,按动屏幕上的选项。   “白雪公主有了国王作为庇护,女王不好直接下手。但她既嫉妒白雪公主的运气,又害怕她借助国王的力量威胁自己的地位,不肯放过白雪公主,和魔王签订了契约,魔王对白雪公主下了诅咒。九个月后,白雪公主生下一个女孩,但这个女孩一出生眼睛就是红色的,被视为不详的存在,白雪公主因此被当成魔女,被全国人民讨伐。”   虽然没有了女巫,但还有魔王的存在,诅咒仍能在故事中出现。   虽然曾经出现过的卡牌不会再次出现,但总是能在相同世界观下找到可替代的角色。   丁鹤的手中出现了一只黑色幼猫,红色的猫眼圆睁着,短小的四个爪子在空中胡乱扑腾。   郁谨想把猫接到怀里,他却捏着猫的后颈,吹了一口气,幼猫变成了一撮黑色的猫毛。   空气里纷飞的,都是郁谨刚刚从他身上梳下来的猫毛。   “看一下就可以了,很快她的情节就会消失。”   郁谨问:“你是在吃这只猫的醋吗?”   “她只是我的一部分。如果你喜欢猫,我可以变回原形。”   丁鹤的表情没有异样,耳朵却紧张地竖了起来。   变成猫之后他的喜怒哀乐似乎更加鲜明,隐藏在一张好脾气的脸下面的情绪都被尾巴和耳朵暴露得一清二楚。   虽然原本郁谨也可以推测出他的大概想法,但看到他百般遮掩的心思都被无意识地暴露出来,还是会觉得新奇。   郁谨招手让他靠近自己,在猫耳根部揉了揉:“猫有一只就够了。”   丁鹤变回黑猫的形态,受用地眯起眼,主动把额头迎上他的手掌。   “灰姑娘被女王关在了房间里,每天要给女王提供鲜血。灰姑娘日渐衰弱,但她和娇生惯养的真正的公主不一样,她的体魄更为强壮,所以她在女佣下一次给她取血的时候,打晕女佣,偷偷跑了出去。”   “王国内的民众都说白雪公主用美貌迷惑了国王,以后还要夺取王国的权利,必须被处以死刑。国王虽然相信白雪公主,却无法违抗民意,只能安排一名仆从带白雪公主偷偷离开。然而教会却发现了白雪公主的踪迹,派出神圣骑士团追捕白雪公主,一定要消灭魔女。”   “灰姑娘逃出房间,却无法真正逃出女王的追捕。女王派出的侍卫追逐着灰姑娘,把她赶入了森林里。森林里的野兽和小矮人发现她的样貌和气息与多年前见过的人很相似,都不愿帮助她。侍卫追上灰姑娘,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她。”   灰姑娘发现了,她的剧情永远比白雪公主的快一步。按照顺序,是她比白雪公主早一步走到死亡结局。   但是她还不愿放弃希望。   侍卫们从天而降,灰姑娘躲进南瓜马车内,只听到马车顶传来几声重响,马车顶被压出几道深深的坑印。   灰姑娘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在马车彻底报废之前,从破损的马车内钻了出来,举动迎上侍卫们的攻击。   仙女教母也在此时降临,帮助灰姑娘打败追捕的侍卫们。   灰姑娘有一瞬间在想,如果仙女教母就是白雪公主,为什么她要帮自己呢。但她只是分了一下神,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对手的身上。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呢?”   灰姑娘看着周围堆叠的尸体,目光坚定地扔出一张卡牌。   一柄光箭从屏幕正中破风而出,直直地插入郁谨的心脏。   也许是光箭射出的速度过快让他来不及反应,他甚至没有任何躲避的动作,看着光箭射入自己的心脏。   没有实体的光箭,却在胸口剜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伤口被笼罩在淡淡的金光里,不像被伤害,反而像是在被金光治愈。   “白雪公主把女儿交给了仆人,自己慌忙逃跑,再次跑入了森林。但是无论是野兽,还是小矮人,都不再想收留她。军队越追越紧,神圣骑士的光箭射入她的心脏,结束了她的生命。”   电子屏幕上代表着白雪公主的小人也跪倒在地,胸口插着一只亮闪闪的光箭。   游戏……结束了?   灰姑娘茫然地看着屏幕上五个画叉的小人。代表着她自己的小人正戴着王冠跳舞,耳边传来的庆贺声证明她已经获得了游戏的胜利。   可是她并没有离开这个空间。   灰姑娘在游戏内大喊:“有人吗?还有人在吗?放我出去!”   并没有人回答她,游戏系统也陷入了沉寂。   灰姑娘意识到,要么是游戏系统出了BUG,要么是城堡的主人在撒谎。总之,她可能要永远都被困在这里了。   她决不能接受这个结局。   灰姑娘在最初的慌乱后很快冷静下来,捡起地上的武器,开始尝试破坏房门和墙壁。   ***   郁谨也看着屏幕上五个画叉的小人,听着灰姑娘呼喊和破坏墙壁的声音。黑猫把头埋进自己的肚子里,强迫自己不看外面的场景,身子微微颤抖着。   他们卡出游戏BUG了。   游戏规则是,当仅剩一人时,游戏结束。   在郁谨死亡的那一瞬间,系统已经判定灰姑娘胜利,结束工作。   但他又因被动而复活。这就使得这个游戏更高层次的设定出现矛盾。   他和灰姑娘都被卡在了这个时空之中,进退不得。   这就是他和丁鹤所想要试验的,他们在这个世界中究竟有多大的自由度。   为此,他们要一步一步地在不引起主神过多怀疑的前提下,将战局引向自己满意的结果。   郁谨的死亡是他们计划好的结局。只有这样才能触发被动。   在此之前,他们也做好了郁谨死亡的那一刻游戏强制结束的可能。但是万幸,他们真的改变了游戏的本来流程。   郁谨尝试操作了一下电子屏,又敲了敲门。   原本一直捂着眼睛的黑猫变回人形,看看自己的身体:“游戏出问题了,但我的力量还在。”   “那你是不是可以打开房门?”   丁鹤点点头,门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己打开一条缝。   郁谨打开门,发现自己所在的房间,位于一条长廊上。在这条长廊上,还有其他类似的房间,只有一间房内传来叮叮咚咚的砸门声。   他没管被关在屋里的灰姑娘,和丁鹤一起顺着长廊走到楼梯。   从楼梯处,可以俯瞰整个城堡。这真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城堡,连楼梯的扶手,都镶嵌着精致美丽的宝石。   他们顺着楼梯下行。楼梯很长,走在上面,甚至会有一种楼梯会无限延伸的错觉。   “走这边。”丁鹤揽着郁谨的腰,带着他直接从楼梯上跳了下去。   周围的景物都向上飞去,失重感席卷了全身,但郁谨的脚落地的时候,却毫发未伤。   他们站在了城堡一楼的大厅处,往来的仆人纷纷向他们行礼。   “陛下需要出行吗?”管家打扮的人谦恭地站在两人面前,伸出一只手臂请他们出门,“已经准备好马车了。”   丁鹤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挽着郁谨的手臂,按照他引导的方向走向城堡外。   马的背上长着翅膀,脚下喷着火,在他们上车之后,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嘶鸣一声,飞上天际。   郁谨看着窗外的景色。   这真的是一个童话世界,各种童话中才会出现的生物游走在大街上,而那些看起来普通的人类,也多配有宝剑等闪闪发光的配饰。   丁鹤低声对郁谨说:“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些东西。”   “你只记得和……刚刚的经历有关的事情?”   “是的,即使看到这些场景,我的记忆也没有复苏。”   马车一直向前行驶,越过城镇,又路过森林,在海边转了一圈,便打道回府。   “能越过海洋吗?”   郁谨刚说出这句话,马就听懂指令般,向着大洋彼端飞去。   他们渐渐将童话王国抛在身后,而接近风土人情都和身后的王国完全不同的另一片大陆。   郁谨冰冷的手握住丁鹤的掌心:“没有界限。”   马车飞行的速度减缓了下来,似乎是怕引起这片大陆的人的怀疑。丁鹤看它犹豫不决的样子,便要它原路返回。   不久马车便回到了童话大陆。郁谨看着繁荣的城镇,轻声问:“我们是不是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丁鹤握住他指尖微微颤抖的手,声音温柔而坚定:“现在看来,是可以的。”   这个童话大陆看起来既有趣又和平。如果主神没有发现他们的问题,他们是不是可以一直留在这个世界。   如果回到主神空间,虽然可以得到更强大的力量,但也意味着要面对更多的风险。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他们还有没有机会改变游戏进程。   他们在恐怖世界轮回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达成未能满足的愿望吗?如果留在这个世界,就能满足那个愿望呢?   可是这样下去,他们永远都要活在被主神监视的风险之下。一旦主神察觉到他们的问题,他们仍旧会被扔回主神空间。而那个时候的他们,可能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应付接下来的恐怖世界。   “算了,还是走吧。”郁谨轻轻叹了一声,“我不想这样提心吊胆下去。”   他还是希望先解决掉有关主神和主神空间的问题,才来谈平静的生活。   “那我陪你走。”   郁谨似有所感:“如果我离开,你一定会跟着离开?”   “我总是紧跟着你的脚步,或许你会分不清其间的时间差。”   马车在城堡门口停下,已有仆人在一旁接引两人下马车。郁谨最后再看了一眼远处的城镇,和丁鹤一起走回城堡。   他们要去结束这个游戏。   刚走到走廊,就看到黑暗中一个娇小的阴影向两人扑了过来。   丁鹤条件反射地郁谨护在身后。   郁谨把差点掏出来的刀又收了回去。   “我等了好久,你们终于回来了~”   灰姑娘手中拿着不知名的武器,毫不留情地对着两个人挥砍。   “我说你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原来果然和城堡主人有交易啊。”   “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里?”   “是不是把你们杀了我才能出去?”   这就是他们把灰姑娘留在最后的另一个原因——灰姑娘本身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必要的时候,也许他们可以通过灰姑娘把世界的发展轨迹搬回正轨。   当然灰姑娘也可能创造出更多有趣的现象。   郁谨不知道灰姑娘是否是主神派来矫正世界轨迹的,推开丁鹤,站在灰姑娘面前:“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游戏就能结束了。”   灰姑娘怔了一下,弯了弯眉眼:“我从来没听过这么有趣的要求。”   “不过,我很乐意。”   但她的动作却被丁鹤拦住。   丁鹤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凝重:“不可以。”   郁谨掏出自己那把障刀,对准了自己的心口,目光和声音都柔和得向夜晚的清辉:“没关系,很快就能再见面。”   他狠下心来将刀戳入自己的心口,便看到白色的光逐渐笼罩了视野中的全部景色。   灰姑娘的惊呼还回响在耳畔:“喂,你不要这么冲动……”   ***   “已达成 BAD END《一厘米的误差》。”   主神空间一切如常,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游戏结局似乎只记录到他死亡的那一刻,之后的经历,都被归入了无人监管的灰色地带。   这让郁谨产生了一个猜测——即使他离开之后,那个游戏所在的世界仍旧在运转。正常情况下,他的经历只是截取其中的一部分。   并且,那是一个很完整的世界。即使没有游戏剧情的地方,也在按照一定的规则发展变化着。   他发现从前自己对这些世界的看法出了很大的问题。他以为这些世界就像一个个游戏副本一样,是在实际存在的世界之外的虚拟产物。他在游戏里遇到的人,都是游戏设定的NPC。灰姑娘这种还好,美人鱼真的不像真人。   但事实上,这些世界可能和他原本所在的世界是并行存在的,他所遇到的那些人,和他在本质上也没有任何区别。   那么其他的那些人,究竟是生活在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还是像他和丁鹤一样,是被派遣过去完成任务的呢?   他和丁鹤的任务及身份完全不同,那么其他的人,是否也只是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如果不是丁鹤每次都会出现在面前,并且带有原本的记忆,他也会认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反派BOSS。   丁鹤每次进入新世界后,和他一样,只能拥有和游戏剧情相关的记忆。但是他的身份不是凭空出现的,原本的世界里还有一个丁鹤,只是在某一个时间段,被这个丁鹤所取代。   可是并没有人能保证,其他时间段的丁鹤,不是正处于其他人的游戏任务中。也就是说,可能存在无数个丁鹤,他们被分配在同一个世界的丁鹤的不同人生阶段出现,而不是每个人单纯存在于某条时间线上。   换句话来说,也许主神把他们派往一个又一个世界,是为了填充这些世界事件发展的空缺?   郁谨暂时也无法确定主神空间运转的规律,只能确定,凭借他们的力量,确实可以使得每个世界发生一些转变。   这也就是说,也许之后他们会有机会,让某一个世界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从而挑战主神的权威。   他不知道主神似乎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只能一步一步缓慢尝试。   ***   七天之后,郁谨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走在学校教学楼漆黑的走廊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你迷路了吗?”   他的身后传来年轻男性的声音。 第53章 校园怪谈(一)   这个声音令郁谨觉得很熟悉,他回过头去,却看不到人。   但是声音还在响起,这次在他的右边:“你想要去哪里?”   声音近在咫尺,那个看不见的人像是趴在他耳旁:“你要去做什么?”   郁谨盲人一般向身体周围摸了摸,除了冷冰冰的空气,什么也触碰不到。   “你要去见谁?”   那个人还在问。他的声音平缓温和,却勾起人心底的焦灼。   “……”郁谨想喊出他的名字,却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无论如何都吐不出那两个字。   “你为什么要去见他?”   “因……”郁谨按住自己的喉咙,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他现在无法出声。无关谈话内容,也无关谈话意愿。   似乎是看出他的样子过于焦躁痛苦,那个人终于放过了他,不再咄咄逼人地追问:“一直向前走,你就能走出这里。”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我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能够告诉我答案。”   郁谨顺着走廊的方向向前走。这条走廊仿佛是无限的,走廊两边的教室几乎没有区别,他走了很久,都见不到头。   他只能站定脚步,指尖燃起火焰,去观察走廊边的教室。   教室门牌上写着:1103。   在他看向门牌的时候,门牌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他又去对面看了一眼,一样是1103。   郁谨把手中的火焰稍稍举高,想更清楚地研究门牌,门牌却自己掉在地上。   原本挂着门牌的地方,开始流出鲜血,很快就一路淌到了地上。   郁谨俯身捡起门牌,发现门牌后面贴着一个打火机。   他试探地打开打火机,却发现与打火机外形完全不符的烈火瞬间席卷了整个楼道,连他也被吞噬在内。   他在火焰中听到一个年轻男人的笑声。笑声轻柔含蓄,却并没有温度,像是在冰水中浸过的丝绢,同时兼具柔软与冰冷的矛盾触感。   他的视线很快被火焰所覆盖,被灼烧的痛感爬满全身。   “起床!!!”   “没有人调闹钟吗?”   “卧槽我只是想多眯五分钟怎么要迟到了。”   年轻男子的惊呼此起彼伏,伴随着换衣洗漱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把郁谨从梦境拉了回来。   郁谨睁开眼的时候,身上的烧灼感仍没有完全退去。屋内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他却一身是汗,被冷风一吹,忍不住要打寒战。   他从床上坐起来,回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   室友们似乎才注意到他在寝室,尴尬地打了声招呼:“起床啦,这堂课说不定要点名。”之后便急匆匆地离开寝室。   郁谨看了下手机,距离上课还剩五分钟,他现在开始收拾东西也肯定迟到,索性慢慢收拾东西,顺便整理思路。   早上的课是毛概,一般来说翘掉也没关系,只是现在临近期末,说不定老师要记考勤,室友们才这么匆忙。   在他的记忆里,他是一个普通的大三学生,每天奔波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因为性格孤僻,总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和室友们的关系也很淡。   唯一的特点可能是他家挺有钱的,一辈子混吃等死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刚刚的经历应该只是个噩梦,但梦中的痛感却超乎一般的真实。他本来最不应该惧怕的就是火焰,反而是在梦中,对火焰无能为力。   起来坐了一段时间,身上的热气散得差不多了。郁谨换好衣服下床准备洗漱,却听到旁边下铺有人打了个哈欠,从蚊帐里伸出一只手来:“几点了?”   郁谨没想到还有人在寝室里,顿时停止了动作。在恐怖世界磨练过多所形成的警惕心让他对对方的身份产生了极度的怀疑。那人没听到答复,自己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八点啊……怎么这么吵。”   他理理头发,困倦地从蚊帐里探出头来,看到郁谨的时候先是被吓了一跳,之后却露出有些狡猾的笑容:“是你啊。”   “你认得我?”即使是郁谨这个世界的记忆里,也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那人怔了一下:“你不记得我了?”   郁谨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瞬,他意识到这个人认识的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郁谨,而是最初世界的自己。   那人也有几分疑惑,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改口做了自我介绍:“我叫越青霆,因为原来的室友喜欢大晚上拉二胡,前不久才搬到这个寝室,你一般都住在校外吧,不记得我也很正常,我和老王是挺好的朋友,之前就常来这里串门。”   越青霆和他年纪差不多,身形看起来是极不健康的那种消瘦,或许是因为睡眠不好,精神萎靡不振,一双眼总时睁不开的样子,透露着迷离。   越青霆和他们不是一个专业,平常上课时间都不同,就算住在同一个寝室,也容易碰不见人。   但是越青霆说他以前常住在校外。   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点。   郁谨看向房间的地面。寝室并不算太大,地上堆着未被打理的杂物,像是刚从某个地方搬出来,还来不及收拾。   如果越青霆说的没有错,那这些东西应该本来是摆在他床上的。   越青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善解人意地开导:“这是他们之前放在你床位上的东西。你也别在意,他们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回来住寝室。”   这个开导完全没有作用。郁谨问:“你现在睡的床铺,是谁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越青霆的视线向四周游移,“我以前也不是你们寝室的。他大概是出国还是休学回家了吧。”   “你们不是互换的床位吗?”郁谨道,“就算是出国或者休学,学校应该都不会收回床位。”   越青霆眯起眼,像是老狐狸:“我不知道,我是偷偷搬过来的。我只知道这张床位很久没有人睡。其实我也想过睡你这张床,只是觉得这张是下铺,又一出来就能晒到太阳,才选这边的。”   阳光正从窗户洒入,柔化了他露在阳光中的半张脸的轮廓。郁谨怔了一下:“你……”   “怎么了?”越青霆随手拿了本书遮住阳光,他的脸又恢复了本来样貌,瘦削的脸庞自带阴郁气质。   “你注意你的影子了吗?”   越青霆茫然道:“没有,有什么问题吗?”   “你刚刚的影子旁边,好像有另一个人。”   “你别吓我啊。”越青霆半眯起的眼突然睁大了,眼中的倦意瞬间消了不少。他缓慢移动身体,看向自己影子的方向。   拿着一本书的男性弓着背坐在床上,头发因为睡姿不好有一丝翘起。他动了动手臂,影子也跟着运动。   墙壁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托住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后脑,把头往旁边掰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   郁谨已经在等着他脑袋直接掉下来滚到地上了,他却动动肩膀,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没有啊,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我也没看出有什么东西想害我。”   郁谨不动声色道:“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越青霆却歪歪嘴角,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不一定啊。说不定我们的身边真的有鬼呢?只是普通人看不到,而你是那个有缘人。”   郁谨皱了皱眉:“你信这些?”   “信则有,不信则无。”越青霆露出诡秘的笑容,“说不定晚上我就会遇到鬼压床,然后被梦魇住再也醒不过来。”   郁谨定定地看着他的身后:“你既然信,为什么不说些对自己好的话?也许鬼会放过你。”   “可是那样多无趣啊。”越青霆不在意地摆摆手,伸手把窗帘拉上,“我们学校以前挖出过达官贵人的墓,这你知道吧?”   他把窗帘拉上后,室内的光线立刻暗了下来。没有了阳光的照射,空调的低温就愈加凸显了出来。   “知道,陪葬品还在学生活动中心附近摆着。”   越青霆故意用着讲鬼故事的音调道:“一般有坟墓的地方,阴气都会特别重。听说我们学校建校的时候,为了镇压那股阴气,特别算过风水,建筑都有讲究。”   “而阴气重的地方,也总是会出现灵异事件。比如某栋教学楼永远不会熄灭的灯啊,深夜游荡在校园的长发女鬼啊,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幽灵啊……”   郁谨打开灯:“时间不早了,我还有课。”他已经有点明白了,这个世界的主题估计就是校园里的灵异传说。   “你现在走?”越青霆笑了笑,并不因他冷淡的态度气恼。   郁谨点点头,越青霆便也准备下床:“那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吧。我好久没起这么早了,不吃饭感觉会低血糖。”   他换衣服的时候,郁谨去卫生间洗漱。   他打开水龙头,却发现似乎是停水了,尝试了好几次,都是抽不上水的那种咕嘟的声音。   越青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怎么了?没水了?我还没上厕所,难不成只能等下去公教了。”   郁谨的寝室在最顶楼,经常会出现水压不足抽不上水的状况,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等。   这就有些麻烦了。他其实想先洗个澡再出去。刚刚噩梦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汗干了之后身上黏糊糊的,就算换了衣服也很难适应。   郁谨放弃洗澡的想法,转身想接饮水机里的水,先洗脸刷牙。越青霆的声音又悠悠传来:“啊昨天忘了叫水了,你要喝水得去隔壁寝室借——不过我估计这层都是你们院的,应该都去上课了吧。”   那岂不是真的只能去公教洗脸刷牙了。   郁谨一想到要顶着没洗的脸出门就涌起一阵不适。越青霆倒是接受良好,似乎觉得在公共厕所洗漱也没什么不妥。   “你别不好意思,这个点公教里的人都在上课,厕所人很少的。”越青霆换好了衣服,对着门边的镜子把凌乱的头发压平,配上迷离的眼神,整个人一副颓废文艺青年的样子,“在这种人间烟火意味浓厚的地方处理生活琐事,反而能让生活更具神圣感。”   镜子是全身镜,用宽胶带粗暴地贴在墙壁上。郁谨看着镜中的自己和越青霆:“这面镜子是什么时候买的?”   越青霆咧嘴一笑:“不记得了。看来你真的不怎么回寝室啊?我只知道是老王准备送给他喜欢的女生的,可惜人家女生不收,他就自己拿回来贴着了。”   出现在男生宿舍的镜子有几分怪异。越青霆却语重心长道:“每个人,都会有一些特殊癖好。也许你的室友,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不过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里贴镜子不好?都说镜子里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指不定哪天晚上就从里面出来什么东西呢。”   曾经从镜子里“出来”的郁谨:“……以后找机会把镜子摘下来吧。”   “你也觉得这样吗?”越青霆扬唇一笑,眉眼间仍有些散不去的阴郁。他手指抚上镜面,还用指节轻轻敲了敲,“也许镜子马上就会碎掉。”   镜子突然“咔哒”一声掉到地上,镜面上出现几道裂隙,胶带从墙壁上脱落,刮落几片墙灰。   越青霆愣了一下:“胶带松了?”   郁谨把镜子扶正:“胶带贴的时间太久了,固定不住。”而且越青霆刚刚还故意去碰它。   两个人盯着镜子看了几十秒,仍不见奇怪的事情出现,只能把这判断成一个意外。   “快走吧,再不走食堂没吃的了。镜子是他们买的,就留给他们解决吧。”   郁谨还没答应,越青霆已经自顾自地拿起书包,准备和他一起出发:“我去关个空调。”   越青霆走到空调旁,突然“咦”了一声:“我们没开空调吗?”   他把空调开关又重复按了几遍,突然醒悟:“等等,难道停电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本来亮着的电灯突然熄灭,整个房间被诡异的阴影笼罩。   越青霆似乎并不紧张:“这是……跳闸了?还是灵异事件?”   空调本应停止运转,但房间内的温度还是低于平常。越青霆站在空调下,还是能感觉到凉风袭来。   郁谨去开房门:“都一样,我们走吧。”   但门把锁却纹丝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卡进了锁眼里。   越青霆见他摆弄了半天,也走上来:“门锁出问题了?”   郁谨微拧起眉:“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   越青霆也试了一下,把手伸进门缝里:“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   他的手触到光滑柔软的东西,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之后又控制自己的手摸回去。   “这个感觉是……头发。”   他收回手,指尖带出一缕黑发。黑发柔顺而有光泽,像是仍旧生长在人的头顶,且经过了悉心保养。   他已经带出了很多头发,但这些头发似乎很长,盘成一团,他又顺着拉了一会,才感到被什么东西卡住。   “这么多头发不可能都搅在门锁里。”越青霆喃喃自语,“这个样子,就像是有一个人关门的时候,头发不小心缠在了门锁上,我们不停把头发往这边来,她就永远不可能离开。”   郁谨拿起剪刀:“我们可以把头发剪断。”   他手起刀落,一束黑发就掉子啊了地上。但是残留在门缝里的发丝,却迅速地生长了起来,很快就和原本一样长。   郁谨再次剪掉,同样柔软的长发又掉在了地上,但是卡在门锁里的头发仍在长长。   郁谨又把剪刀的刃并起,从门缝刺穿出去,沿着门缝从上到下划了一遍,又半蹲下来同样划了一遍门与地面的缝隙:“门缝边没有其他东西,头发不能剪断,递应该也递不出去。你再试试能不能把东西拉进来。”   越青霆抓着一端的头发使劲,在经过了一阵对峙后,还真的把什么东西从门缝里拉了进来。   是一块沾着头发的头皮,因为经过了和门缝的摩擦,已经不再完整。   越青霆看着手中的头发:“不是假发。它是怎么被搅进这里的?”   郁谨漫不经心道:“有人缠上去的。为什么男生宿舍里会有长发?”   越青霆细细笑起来:“男生也可以留长发——也可能是女朋友的吧。因为对女朋友不满,而把她的头皮撕了下来?”   “他缠在这里,是为了让人看见。说明并不是单纯对这个人不满。”   越青霆道:“你不会想说是情感纠纷吧?我可没有女朋友。”   郁谨看了他一眼:“我也没有。”   越青霆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个我知道。”   但他很快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们在想什么解释呢?这很有可能只是灵异事件啊,这栋宿舍楼以前做过女生宿舍,要是那个时候留下了些什么,也正常吧。”   “就算真的是女鬼,也是死后化成的。她一定遭受了什么不公平的待遇,才会变成这样。”   “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鬼,有的人,总比别人要多一些天赋。”   他的语气,倒像是有些向往。   郁谨不置可否,准备开门。   卫生间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似乎是水管出了什么故障。   在这种怪异的水流不畅的声音消失后,水龙头传来放水的声音。   “我关了水龙头。”郁谨在越青霆提问前先行声明。   “水已经溢出来了。”   越青霆看着在地板上蔓延的红色液体,眼神竟有些痴迷:“这可能就是她流下的泪水吧。”   郁谨小心翼翼地绕过血迹,去关水龙头。   但水龙头原本就是关上的,他的动作,并没有什么作用。   “门还是打不开。”   “是啊。”   鲜血已经能淹没两人的鞋面了。郁谨把桌子清理了一下,坐在桌面上,不让自己的鞋沾上血:“水龙头关不上。”   “等血流到楼道里,保洁阿姨应该就能发现我们了吧。”越青霆却仍站在鲜血里,手中拿着一团头发。鲜血已经淹到了他的脚踝,染红他苍白的皮肤。   “那你为什么不拍门求救?”   郁谨按照自己的习惯,已经忽略了可以运用外界力量这件事。   越青霆虽然这么说,却也只是象征性地打开手机:“只有独处时才能体会鲜血的浪漫。我看看能不能打电话报警。”   他打开手机之后,怔了一下:“你看看手机。”   郁谨依言打开手机,却发现手机屏保变成了一张长发女生的背影,解开锁屏后,手机桌面开始滚动着一句红色字体的话:不要碰我的东西。   无论打开那个软件,永远都是这句话。   鲜血已经淹没了全身镜的一小部分,顺着镜子上的裂缝向上蔓延,最后在镜子上写出一行红色的字:不要碰我的东西。   “她的东西,是什么?”越青霆饶有兴趣地和郁谨探讨,“有人要抢她的东西?”   郁谨看着他身边的镜子:“你刚刚碰了她的镜子。”   越青霆脑子转了一下:“你是说——老王追的那个女生?可是老王不是说是那个女生不要,他才拿回来的嘛。”   “他说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的。如果要说我们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就只有这个镜子了。”   准确说来,所有明显的异常,都是从镜子掉下来开始的。   郁谨挽起裤管,面露嫌弃地跳下桌子,找到胶带,让越青霆把镜子抬起来,自己重新把镜子粘在墙上。   但镜子的裂痕有点大,稍微用力就会碎成几片,他们只能先把镜子横放在桌上,把镜子的碎片粘好,再贴到墙上。   郁谨突然拦住越青霆的动作:“镜子的后面,是不是有字?”   “致:我亲爱的……月?大部分字被血迹糊住了,看不见。”   越青霆轻轻叹了口气:“如果能早点看到就好了。不过,现在也不晚,反正问问老王就都知道了。”   两个人合力把镜子粘回原位,镜子上面的红字渐渐褪去,却又浮上一排新的红字:不要睡我的床。 第54章 校园怪谈(二)   两个人一齐望向房间内部。   “不知道她的床是哪一张。”越青霆眯着眼环视六张床铺,“看来她真的曾经住在这里。”   郁谨穿过一地血水,走到越青霆之前睡的床位,问他:“你真的不知道这张床之前睡的是谁?”   “就算她曾经住在这里,也是很久以前吧。这里改成男生宿舍有好几年了,她总不能住在男生宿舍吧。”越青霆略有不服。   郁谨肯定道:“我之前在这张床旁的墙上看到了另一个影子。而且只有你是后来搬进来的,只有你才可能睡别人的床。”   越青霆笑起来,幽幽道:“你也很久没在寝室住过了,也许你不在的时候,她睡的是你的床呢。”   “那就都搜一下。”   虽然这么说,越青霆要去翻郁谨床铺的时候,他还是皱了皱眉,出言阻止。   越青霆摊手:“自己搜自己的床铺可看不出什么,万一故意隐瞒呢?”   郁谨淡淡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等一下你要看哪里,我翻给你看。”   他松开手,也让开床前的位置:“我也可以不碰你的床位。”   越青霆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没关系,你随便翻吧。我床上的东西不多,很快就能看完。”   两个人把床单被褥都翻了个遍,却什么异常的地方都没发现。   而血水,已经要涨到两人小腿三分之一的地方了。   “真的不在我床上。”   郁谨沉吟片刻,指了指塞得满满当当的床底:“床下。”   越青霆弯下腰,小心地把床下的编织袋拉出来:“这都是老王的东西,我可不知道放的是什么。”   郁谨道:“不是袋子里,是床板上。”   越青霆把袋子拉出来的动作顿了顿,手掌向上探索,果然摸到床板上贴了一层什么东西。他稍微使劲,便把那层东西撕了下来。   他撕的动作有些大,那层东西掉到血水里,溅起不少血花。越青霆毫无诚意地道了声歉,把那层东西拎起来展开。   这是一张人皮,基本上是完整地从人身上剥下来的,明显还能看出人的形状。   郁谨摸了摸人皮:“她确实和你睡在同一张床。”   只不过一个睡在正面,一个在背面。   越青霆举起双手:“我发誓,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就是这张床原来的主人。”   “我说怎么这么大方要我来睡呢,原来是自己睡怕闹鬼啊。”越青霆深吸一口气,惊叹道,“不过把人的皮都剥了……还真是个狠人。”   郁谨问:“是老王叫你来这里住的?”   越青霆漫不经心道:“我随口提了一下和室友关系不好,他就说可以来他这里睡。我本来以为是他热情,没想到是想把鬼引到我身上。”   “你说床下的东西也是他的……或许这本来是他的床?人也是他杀的。”   越青霆啧啧叹息:“没想到老王看起俩浓眉大眼的,也做这种事情,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微微勾起嘴角:“也很有趣。”   “看一下他的袋子里有什么吧。”   越青霆把人皮挂在上上铺的梯子上,再俯身把编织袋完全拖了出来:“他不在你身边,你就使唤我了。”   “你说的他是谁?”   越青霆狐疑道:“我说什么了吗?”   郁谨一时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想撒谎蒙混过关。   越青霆把编织袋抬到椅子上,刚拉开拉链,又听全身镜处“咔哒”一声,好像裂缝更多了,上面的字也发生了变化:不要碰我的身体。   随后像是有人在大力地拍打镜面,镜子上出现一串血手印。   越青霆把袋子拉链拉上,对着空气安抚道:“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他从外部捏了捏袋子里面,凭手感判断道:“我觉得是……骨头。”   他把袋子再完全拉开,出现在面前的果然是骨头。凭他的经验判断不出是什么生物的骨头,但想来既然出现在这里,应该就是人的了。   他抚摸着骨头:“看颜色应该是煮过的。骨头上有被刀划过的痕迹,应该是把肉取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吧。肉剔得很干净,应该是煮的时间很长,都煮烂了。”   他看着骨头的神色很温柔,仿佛在看着亲密的爱人。   “现在我们有她的头发、人皮和骨头。你认为她现在还需要我们找什么?”   越青霆真诚道:“我觉得她需要我们□□。”   “我觉得我们需要先把她拼起来。”郁谨沉吟片刻,“你看看骨头是全的吗?”   越青霆粗略数了数:“是全的。”他把人皮平铺在桌面上,再按位置把骨头塞了进去。   镜子和尸体都没什么反应,郁谨道:“那现在缺的就是肉和内脏了。如果是你,会怎么处理肉?”   越青霆坦然道:“先把肉分解方便分批处理,再把肉分别冻起来,防止产生异味,最后分批扔到深山老林里。但是宿舍里并没有冰箱,我想他也许把肉直接煮熟了喂狗。”   “我们现在出不去,没办法翻外面的垃圾桶,也没办法找外面的流浪动物。”郁谨看着光洁的人骨,“如果他把肉煮得很烂,是不是可以直接倒进厕所里冲掉?”   越青霆双目微微睁大:“不会堵住吗?”   “来看一下就知道了。”郁谨先行走到厕所,指着坑位道:“水下不去,确实被堵住了。”   血水本应该从这里渗下去,却平静地像一滩死水。   如果这里没有堵住,按照水龙头流水的速度,不会这么快就积这么高的水。   越青霆自觉去拿了个晾衣叉过来,往洞里戳,果真戳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他稍一使力,把那坨肉带了出来。   煮熟的肉看起来并不惊悚吓人,两个人一联想到肉的来源却还是觉得身体不适。   郁谨把原本装骨头的编织袋拿了过来,用以装越青霆掏出来的碎肉。   水流终于通畅了,越青霆把晾衣叉称在地上,软绵绵地靠着墙:“我要累死了。现在可以拼了吧。”   郁谨却摇摇头,迟疑道:“不够。”   越青霆探过头来:“还不够?下面没有了。”   身后的水龙头突然又发出咕嘟的声音,水流变得断断续续起来。等水流完全消失,水龙头发出几声怪响,突然吐出一滩和正常的肉颜色不一样的肉泥。   似乎是肉泥堵住了水管,水龙头又陆续吐出几块肉,才恢复水流。只是这下流出的已经是正常的清水。   郁谨猜测道:“这是……内脏?”   越青霆洗了把手,关上水龙头,把肉捞了出来,装进袋子里:“这下够了吧。”   郁谨也洗了道手,点点头:“回去拼吧。”   他们刚把肉放到人骨上,还没填充进去,就看到桌上的人皮抖动了一下,自动地把其他部件包裹了进去,组装成一个年轻女孩的样子。   女孩的头发缺了一块,身体正中央有一条缝合线,但仍旧可以窥见样貌清丽。   郁谨已经把自己退到安全区域内,准备她发狂就还击过去。   越青霆从自己衣柜里掏出一件衣服,扔给她问:“你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女孩眨眨眼,突然哭了起来。   “他不要我了。”   她这一哭,让郁谨和越青霆都是一怔。越青霆试探问:“你说的是老王?”   女孩点点头,把衣服裹紧了:“明明之前都很好,我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可是我告白之后,他却一直回避我。后来我忍不住来找他,却发现他和另一个女生很亲密地在一起挑镜子。他说要送给那个女生,我……我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上去就和他理论。他好像也很生气,和我打起来,等我醒来,我就已经死了。”   越青霆“唔”了一声:“我好像记得你,你和老王是一个部门的吧?你是叫……小月?不对啊,老王之前说他是给喜欢的女生买……”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到女孩惨白着一张脸。   女孩双眼无神:“我不叫小月。他也不是给我买的。”   越青霆安慰她:“别担心,我们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郁谨问:“你是哪一天死的?”   女孩皱起眉:“我记不清了……我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些。”   郁谨问:“你是被困在这里的,还是主动要留在这里复仇的?”   女孩茫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一直在这个房间里了。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叫我去复仇,我就满脑子就想的都是这个了,现在才回想起来,我是不是做了很可怕的事情?”   她看起来还有些后怕,眼神纯良无害。郁谨道:“你现在冷静下来了?”   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做,但是我还是想复仇……我克制不住这种冲动。”她抱住自己的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感觉。   越青霆叹息道:“仇恨总是如此让人难以忘怀,从而陷入疯狂之中。”   郁谨不理他时不时冒出的看起来文艺但没什么实际意义的感叹,直截了当地告诉女孩:“如果你真的需要报仇,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不能继续做这样的事。”   女孩眼中燃起希望:“真的吗?”   “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第55章 校园怪谈(三)   听到肯定答复后,女孩破涕为笑,刚刚被重组的身体缩水干瘪,最后消失不见。   原本积到脚踝的血水也迅速退去,地面干净如初,甚至连一丝血腥味都没有留下来。   只有破碎的镜子和空荡荡的编织袋提醒着他们刚刚所发生的事的真实性。   寝室的灯闪了一下,又亮了起来,空调也开始正常运转,不断吐着冷气。   越青霆拉开窗帘,让阳光照射进来:“恢复正常了。”   郁谨拿了衣服进卫生间:“我先去洗个澡。”   越青霆点点头,把刚刚扔给女孩的衣服收了起来:“我一会也去。”   他半天没听到声响,一抬头却发现郁谨正看着他,不由失笑:“怎么了?放心,我不会突然闯进去。”   郁谨看着他手中的衣服:“那是件女装。”   越青霆手一抖,却也不尴尬,理直气壮道:“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癖好。”   “我希望你等下不要穿着女装和我一起出去。”   越青霆抚摸着手中的衣服,惋惜道:“可惜你看不到我女装的样子了。其实你也可以尝试一下,说不定会喜欢的。”   郁谨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关门去洗了个澡。   等他们两个人都收拾好,已经将近九点。越青霆看看时间,问:“你还去上课吗?”   毛概两节连堂,一般一共上两个半小时,看老师兴趣安排休息时间。要找的人应该正在上课,郁谨也不得不去:“九点半应该有个短暂的课间,到时候进去——或者等下课去也行。”   不过提早总比迟到好,万一老王上到一半偷偷翘课了呢。   越青霆笑眯眯地道:“行,我先问问老王是不是在认真听课,一会和你一起去找他。”   他给老王发了条微信,看对方没秒回,拿起包和郁谨一起出门。   郁谨对于这种和人一起出行的行为感到非常不适应。如果是在逃生游戏中有共同目的还好,这样两个不熟悉的人一起走在大学校园里,连话都说不上一句,着实尴尬。   好在越青霆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听着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偶尔提提和帮女孩完成愿望的事。   等两个人早餐都买好了,越青霆打开手机,却发现老王还是没回消息。   “老王现在这么认真,毛概都不玩手机?”   “你问问其他人呢?”郁谨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越青霆也反应过来,找了个老王的其他室友问,对方震惊回复:“老王回老家了啊,你忘了吗?不然你哪有床睡。”   但是他早上还听到了老王的声音。   越青霆的表情严肃了一些:“他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快一个星期了。当时还是你去机场送的他,回来一脸颓废跟失恋了一样,怎么,睡了一觉就是前尘往事啦。”   对方甚至开始往灵异方向怀疑了:“你真的是越青霆吧?被绑架了?发句语音过来我听听。”   越青霆发了条语音:“我很好。老王走之前说什么了吗?”   “我上课呢!你怎么还真发语音过来。”对方狂发了几个表情包,才开始正经回答问题,“没说啥,他说有点急事必须要回去。不过我听他的意思好像是在躲着什么人,别不是糟蹋了别人姑娘又不想负责。”   越青霆皮笑肉不笑地回复:“我想也是。”   他又随便聊了几句,把话题结束了,无奈摊手:“他们说老王已经走了一周了。可是我确定我昨晚还见到了他。”   郁谨淡淡道:“我也觉得,我上午听到了四个人的声音。”   越青霆征询地看着他:“那你现在还去教室吗?”老王不见了,线索就断了,他们可能要重新查起。   郁谨喝完牛奶,把牛奶盒扔进垃圾桶:“我有课。”   越青霆了然地点点头:“那我也去看一看吧,就当自习了。”   两个人到教室的时候,正好赶上课间,混在人群里溜了进去。郁谨的室友看到越青霆,招了招手:“你怎么过来了?”   两个人走过去,他们似乎才突然注意到郁谨的存在,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你来了?还好这节课没点名。老师刚布置了展示任务,说计入平时成绩。”   课件内容还挂在PPT上,小组作业,自选主题,一周后开始展示。   越青霆有些幸灾乐祸:“你们还要展示,我们都是直接交论文的。正好,你们是要分一个组的吧?”   他这一讲,郁谨的室友神色不大自然地频频点头:“不过我们还没确定主题,下半节课可以讨论。”   郁谨一看就知道他们其实没准备和自己一组,甚至是被越青霆一提才想起他来。倒也不是故意,郁谨性格冷淡,很少和他们混在一起,相比而言还没有他们和越青霆的关系好。   室友又犹豫了一下:“不过,等下还有个学姐要来我们这一组。”   学姐大三的时候去国外交换了,这个学期回来补学分。学姐和他们不是一个学院,但因为同在一个学生组织,和老王关系不错,慢慢和他们熟起来了。   当然“熟起来”里不包括郁谨。   由于这堂课本来就应该没有课间,只大概十分钟老师就宣布重新开始上课,学姐也接完水回来了。   学姐长得很漂亮,笑盈盈的阳光开朗的样子,看着新出现的两个人先是愣了一下,很快热情地做了自我介绍:“你们也是王晨的朋友?我叫谢胧,叫我龙姐就行。”   郁谨看着她的脸没有什么印象,她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啊……我好像见过你。你以前也是我们部门的吧,就是校青协的办公室。”   郁谨的记忆里完全没有任何关于校青协的事。据他对自己的了解,也认为自己绝不可能参加学生组织——特别是这种一看就要和很多人打交道的。   谢胧看着他陌生而疏离的表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大概是我记错了吧。可能是见老王的时候碰见过你。”   旁边的室友打趣道:“学姐你这是要吃嫩草吗?”   “想什么呢,我老吗?”谢胧笑着打了他一下,“好了,不说了。主题你们想好了吗?”   “没有。学姐有什么想法?”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只是说的多半是废话,缺个有领导力的人来整合。   郁谨静静听了会,只在最后加了谢胧微信,等下课时,说有话要跟她说。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去了,只剩几个自习的学生。谢胧托腮看着他和越青霆:“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我下午还有事。”   郁谨也不绕弯子,直接问:“学姐你知道王晨上周为什么会回家吗?”   谢胧怔了一下,疑惑问:“他回家了?”   “他现在是办公室的部长吧,回家之前如果不说一声,不怕突然有事找他吗?”   越青霆在一边附和:“他和学姐的关系应该不错,没跟你说一声吗?”   “你们这说起来,我才想起来刚刚忘了问王晨怎么没来上课,还以为他又睡懒觉了。”谢胧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也皱起眉,“这件事我真不太清楚……虽然我现在算副会,但大部分事都没管了,他要是有工作上的事,应该是直接和会长说吧。他没告诉你们原因吗?”   郁谨点点头,换了个问题:“那他在协会里的时候,有跟哪个女生走得特别近吗?”   谢胧噗嗤一声笑起来:“你们该不会是哪个想追他的小学妹派来刺探军情的吧。据我所知,王晨和其他几个部长关系都不错,要说特别好的……叶梨?他们是一起进协会的,一直都在一起工作。不过,也没个准信,应该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吧。”   越青霆兴致勃勃问:“有照片吗?”   “你想干什么?”谢胧想严肃起来质问,却很快破功,“该不会是对叶梨有意思,怕她和王晨在一起了不敢追吧?没事,大胆去,据我所知叶梨还是单身。”   越青霆眨眨眼,一下子跟不上她的脑回路,只能顺着说:“其实我就是不敢直接找她要照片。”   谢胧叹了口气,打开相册:“只此一次啊,之后就凭自己的本事追。现在的男生都怎么回事,连告白都不敢。”   越青霆收到照片默默分享给了郁谨。   虽然照片上的女孩有生气了很多,他们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刚刚出现在寝室的那个女鬼。   郁谨问:“你为什么觉得他们只是朋友?”   谢胧一副“你们都懂”的表情:“男生要是一直和一个女生保持暧昧却不告白,排除特别内向的原因,就是不喜欢吧。何况王晨看起来挺外向的。”   郁谨垂眸看着女孩的照片。在外人看来,叶梨所以为的心心相印,可能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但是无论如何,这都不是王晨杀死她的原因。   谢胧回忆了一下,又道:“不过他好像真的有喜欢的人!我看他有的时候会看着手机傻笑,问他又不说原因,最近还会特别注意自己的穿着。应该是恋爱了吧。” 第56章 校园怪谈(四)   “他有透露过,他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因为我是母胎solo他觉得和我说也没用吧……”谢胧看两人有点惊讶的表情,挫败地捂住脸,“也不是我不想谈啊,就是找不到嘛。”   越青霆安慰道:“学姐你……不要担心,一定能碰到合适的。”   “也不是一定要谈,毕竟有的人可能天生就不适合。”谢胧的神色有些落寞。   她看看时间,摆摆手:“好了我要回去了,下午还有事,小组讨论以后再约。”   她拎起包,笑容满面地挥挥手便离开教室,顾盼间神采飞扬,做什么都带着一股灵动美感。   越青霆一手撑脸,感叹道:“谢学姐这么漂亮,居然还是单身。而老王这种人,居然有人倒贴。”   “你看到她的影子了吗?”   越青霆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低头看看自己的影子:“怎么了吗?她没有影子?”   “她有,但是影子不像她自己的。”郁谨也看着自己被延长的影子,“她是披发,但影子里是马尾。”   越青霆动了动手,看着影子里的自己依样做出动作:“你是说,她有问题吗?”   “我不知道,也许她只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你们没有任何人知道王晨在追谁吗?”   越青霆摊摊手:“他自己不愿意说,我们也没办法。”   郁谨抿抿唇,思索道:“他有什么关系很好的朋友吗?或者你能够联系到他的父母和其他亲属吗?”   越青霆怪异地笑起来,低下头用手掌捂住自己半张脸,缓缓道:“他关系最好的朋友,是我。当然,不能排除他还和老家的朋友有联系。”   “按照你们对他的描述,我还以为他一定会把这件事拿出来分享,找你们出谋划策。”   “很遗憾,完全没有。”越青霆十指交叉,垫在下巴下方,眼神飘渺迷离,似乎看着远方的影子,“这个人对于他来说太特殊了——不过找老王的父母问一下也能多一条出路,或许你可以找一下班主任或者辅导员?”   郁谨突然问:“你觉得,有人说谎了吗?”   “说谎?谁?”越青霆声音略微提高。   前面正在自习的男生回过头来,冷漠而略带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越青霆立刻做出道歉的姿势,压低了声音:“你是说……谢胧说谎了?”   “一个可能而已。她对王晨回家这件事毫不知情,显得有点奇怪。而且你看她的名字,拆开确实有个‘月’。”郁谨看着他紧张的神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当然,也可能单纯是我想多了。”   该讲的讲得差不多了,郁谨拿起包,起身要走:“我先回去了。”   越青霆自然地拿包跟在他身后:“想好了现在去哪吗?”   郁谨走了几步站定,回头看他:“你要和我一起?”   越青霆条件反射地就要做肯定回答,看到他愈加冷淡的神色,半途拐了个弯:“分头行动吧,到时候再联系。我去问问其他和老王熟悉的人。”   郁谨点点头,没坐电梯,直接从楼梯下楼。   “我下午有课,应该没时间和你一起行动。”   越青霆等他消失在楼梯口,又算他应该已经离开教学楼了,才按下电梯按钮,小声嘀咕:“现在居然会找理由了,明明就是不想和其他人一起行动。”   郁谨要和越青霆分头行动,一方面是习惯了独来独往,一方面是心中另有一条线索。   王晨这条线基本上是断掉了,他觉得就算联系到王晨的朋友家人,多半也没什么作用,顶多补完一下剧情。   而另一条线,就关系到他的噩梦了。   郁谨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梦。   他走到教一1103教室。教室内正有人上课,他只能看两眼就走。   教室的名牌和门虽然有年代感,却很完整,窗帘大开着,阳光斜斜射入,让躲在角落的阴郁黑暗都无所遁形。   这是一间很正常的教室,看不出任何问题。郁谨刚想离开,突然听到里面的老师在点人回答问题。   问题他没听清,那个名字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被叫的人本来似乎在走神,听到老师的点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微皱起眉看向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微笑着说了些什么,他才缓缓站起来回答问题。   站起身的人的身影太过熟悉,以至于让郁谨险些冲进教室内。   那个人虽然在回答老师的问题,目光却没有直视前方,而是缓缓侧过头来,和郁谨四目相对。   是他自己。   郁谨忍不住向前一步,隔着窗子和他对视。   教室内的他似乎勾起了一抹略带嘲讽的微笑,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收了回去,和身边的人低声说了些什么。   另一个人坐的是靠窗的位置,因为反光,看不清样貌。但是他能够看到,那个人在和教室内的自己说话的时候,顺手帮他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动作自然而亲昵。   两个人说完话之后,都侧头望了过来。   教室里的自己的嘴角露出一抹冰冷而略带挑衅意味的笑容。   冷漠的表情和嘲讽的目光让郁谨感到一股烦躁,他紧紧盯着教室内的自己,上前几步,准备直接拉开教室门。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似乎是他的视线太过灼热,正在授课的老师也忍不住打开门询问。   郁谨怔了一下,再回望过去的时候,教室里已经都是陌生面孔。阳光也没有那么刺眼了。   他道了声歉,便离开了教学楼。   下午晚些时候还有堂课,他跟辅导员反应说王晨失联,把找人的事抛了出去,随便休息了一下便接着上课。   他其实还想问另一个人的事,话到嘴边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控制他的声带。   越青霆那边又找王晨的朋友打听了一圈,也是无功而返。   郁谨百无聊赖地听着课,笔尖在笔记本上机械地划着。他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么平静的大学生活了,对于这个专业的知识也没什么印象,一时适应不了这种生活。   他脑海里想的仍旧是昨晚的梦和白天经历的一系列灵异事件。   大部分事情都虎头蛇尾,他缺少一条线把他们串起来。   走神的结果就是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   郁谨条件反射地看向身边的位置,想得到提示。   但那个地方空无一人。   他看着空荡荡的座位怔了一下,迅速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反常,起身想按照笔记本上记得断断续续的笔记回答问题。   他握着笔的那只手突然被另一只无形的手握住,在笔记本空白的位置流畅地写着字。   他感到,似乎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一只手搭着自己的椅背,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胸口几乎贴着自己的后背,帮他写着答案。   他仿佛能听到那个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以及无可奈何但宠溺的叹息声。   但是教室里其他人的目光告诉他,并没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一切只是他的臆想。   他照着笔记本上的字念完,看老师满意地点头,坐下却仍旧心跳加快。   写完答案之后,来自后背和手腕的压力就消失不见了。   他再次看向自己旁边的座位。就像上午在1103里看到的一样,那里本来应该有一个人,在他因为课业无聊走神的时候帮他把笔记记好,在他被老师点名起来不知所措的时候提供正确答案。   他似乎明白上午看到的那个自己在嘲讽什么了。   他在这个世界确实缺了些什么东西。   下课之后,郁谨和越青霆交换了一下情报,婉拒了他一起吃饭的请求,在便利店随便买了点东西充当晚餐,再次来到1103教室。   这次进教室倒没觉得有异常。教室内只有一个人在自习,看到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眉眼间有些冷漠和厌恶。   郁谨多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没有太多印象,只当是哪节课见过的同学了。   他坐在靠走廊那一侧座位的最后一排,穿着普通且正常,身上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这种冷漠又和郁谨身上的不一样,带着一股厌世的气息。   郁谨坐到另一侧的最后一排,拿出手机翻自己之前的信息记录。   如他所料,有关某个人的信息都被删除了,像是整个人从他的生命历程中消失了。   郁谨调出寝室里一个人的微信,打出一行字:你还记得……   他一句话还没打完,手机突然自动关机,并且无法重启。   他确定手机还有电。   教室的灯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郁谨从窗口望着外面。整座校园空荡而寂静,路灯纷纷熄灭,教学楼前的小路空无一人,甚至连飞鸟也不曾经过。   空调的温度似乎比之前更低了,使得他有了一种置身于寒冬的感觉。   郁谨用火光照明,转身想看看自习的人还在不在,却蓦然发现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边的座位上。   即使火光已经凑到了脸旁,那个人的样貌仍旧是模糊的,像是一团有了固定形状的黑雾。   那个人坐在靠走廊的位置,正好把他的出路堵住。   “你要去哪里?”那个人问。 第57章 校园怪谈(五)   郁谨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又处于了无法言语的状态。   “你要去做什么?”   问话的人似乎没注意到他困窘的状态,声音温和,语气却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郁谨按着喉咙,竭力想要突破束缚。   黑影无情地注视着他焦躁的样子,继续提问:“你想要去找什么人?”   郁谨放弃对话,伸出手去抓他的衣领。黑影不躲不闪,他却扑了个空,好像对方真的只是一团无法触碰的雾气。   黑影低头看看他的手,把一只没有实体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这是你的回答吗?”   黑影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带来一股湿冷的感觉。郁谨点点头,他又接着提问,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你为什么要去找他?”   郁谨目光游移了一下,忽然倾身向前,嘴唇贴上那团黑雾。   起初他触碰到的只是一团温度很低的空气,很快,黑影却从嘴唇相接的地方开始,逐渐实体化。   一具体温稍低的躯体将他揽入怀里,手臂钳制住他的身体,迫使他接受着自己的深吻。   周围过于低的温度使他不得不灭掉火焰,陷入完全的黑暗中,只能通过触觉和听觉感知面前人的存在。   越是这种时候,身上的其他感官就越是灵敏,传入神经中枢的信息出乎意料的统一,肢体表面的每一根神经仿佛都在响应着对方的热情。   “我明白了。”对方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嘴唇,气息仍旧近在咫尺,“这个答案,我很喜欢。”   对方无声地微笑起来:“作为奖励,你只要先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就能回去了。”   他说完,顺着郁谨的嘴角一路上吻,流连在线条优美的眼角。   郁谨条件反射地闭上眼,他似乎满意地笑了一声,舌尖在他的眼皮上游弋。   他喃喃低语:“我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回答我其他的问题。”   他说完这句话,身子便重新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郁谨感到黑暗中似乎有一丝光亮透了进来,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教室的桌上,保洁阿姨拿着垃圾篓挨个抽屉搜垃圾。   他看了看时间。快到教学楼关闭的时候了。   那位自习的同学坐在原位上,似乎丝毫没有要移动的意象。   学校里总是有很多热爱学习的学生一定要被催促才肯离开教学楼。   郁谨不想听保洁吆喝催人的声音,收好东西,离开了教室。   刚刚睡醒,他的脑子还有些混沌,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才缓过神来。   虽然他猜到了刚刚是做梦,却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睡前的那条消息并没有发出去,他想了想还是删了对话。   越青霆在这期间跟他说了不少话,一直没见他回复,还疑问他是不是遭遇不测了。   等他报了平安,越青霆的语气反倒有些失落:“我还以为你和老王一样失踪了,都要怀疑人生了。”   郁谨无力纠结他语气的问题,对着镜子理了理洗脸时濡湿的头发。   他的手指突然顿住,放缓了动作。   刚刚没睡醒,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他能够很清晰地看到,有个人在注视着他。   镜子映出斜后方卫生间隔间的门,一双眼睛正在门上方一两厘米的地方盯着他。   那个人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头顶的短发,但是隔间的门很高,郁谨甚至怀疑他是怎么不用手支撑就这么站在那里的。   郁谨回过头去,他却迅速地把头缩了下去。   郁谨再看回镜子里,已经看不见窥视的人。但他不大放心,走到记忆里的隔间,敲了敲门。   门没有锁,他一推就开。   隔间里空无一人。   郁谨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和墙壁,再把旁边隔间的门都一一推开,确定都没有人,才离开卫生间。   但他只是假意要走,刚迈出卫生间又折了回来,正看到对方来不及躲避的头顶。   只是隔间里依旧没有人。   时间不早,郁谨已经听到保洁阿姨催人的声音,懒得和他纠缠,跟越青霆说了声“有人在跟踪我”就离开教学楼。   虽然教学楼已经关闭,校园里的学生却并不少,多数是自习结束或者聚会归来。郁谨似有所感,专门挑了偏僻的路走。   路上的人越是稀少,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就越是明显。   他能够感觉到有人炽烈的目光就在身后,但那个人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回头后也看不见人影,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郁谨耐心地等待着对方主动出手。   他已经走到了很偏僻的地方,旁边都是树林,只有几条人踩出来的小路从中穿过。因为偏离主干道,连路灯都没有。跟踪的人如果要出手,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了。   树林幽静,他走在其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顺着小路穿过树林,都没有人主动出现。他想了想,直接钻入了树林内部。   树林内部要更加阴暗一些,连月光都难以照射进来。地上有些腐烂的树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郁谨听着树叶的声音,漫无目的地在树林里瞎逛。   脚下的声音突然有了变化。郁谨也意识到脚下的触感不对,退开半步。   被他脚尖划开的树叶下面,赫然是一只小巧的手。   郁谨顺着手臂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后面的树叶高高堆起,像是在掩盖着什么东西。   郁谨半蹲下来,轻轻拂去手臂上的树叶。   那只手颤抖了一下,反手抓住他的手臂。   郁谨并不惊慌,准备看她下一步行动。但那只手的主人所用的力道却很小,她缓慢而艰难地抬起头,虚弱地开口:“救我……”   郁谨平静问:“发生了什么?”   女孩断断续续地道:“我……我被人跟踪了……他把我掳到这里来,然后……然后……”   她情绪崩溃,说不下去了,小声啜泣起来。   郁谨握住她的手臂,想把她扶起来,她却惊慌地收回手,护住自己的身体:“别、别碰我。”   她这样一动,郁谨便看到她胸口的衣服已被扯坏,裸露在外的大片皮肤还留有青紫的伤痕,很容易便可猜出经历了什么。   学校的门禁不严,经常会有校外人士出入校门,遇到跟踪狂或者其他变态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郁谨也不强求,起身退开两步:“需要我报警吗?”   女孩犹犹豫豫地看着他,刚想摇头,突然瞪大双眼:“后面!”   不用她提醒,郁谨也感到背后有人在接近。   他躲开对方的触碰,掏出自己的刀准备防卫。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面色青灰而没有生气,身材魁梧,胳膊上几道文身,整个人流里流气的,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   是这个人一直在跟踪他?   他看郁谨躲开,并没有发动猛烈的攻击,而是一边逼近,一边发出下流的笑声,甚至把手伸向了裤子里面。   郁谨的背已经抵到树了。眼前的场景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冲击感,甚至比那些不成人形的怪物还要恶心。他看着中年男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一脚踹上他的下身。   顺便还烧了把火。   中年男子似乎没想到他出手这么狠,捂着受伤的部位破口大骂。郁谨却无动于衷,毫不留情地举刀刺向他。   郁谨三下五除二把人解决在地,嫌恶地人踢到一边,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女孩:“刚刚跟踪你的人是他吗?”   女孩怯生生地点点头,眼神里有些钦佩:“谢谢你。”   “一个人不要走这么偏僻的地方。你记得认识的人的手机号吗?如果不想报警的话,我帮你联系他们。”   女生犹豫了几秒,还是摇头:“不用了,我……我自己能回去。”   她的样子看起来太没有说服力,郁谨确认道:“你真的自己能回去?”   女孩虽然一直说着可以,却仍旧没有从地上爬起来。郁谨看着她的样子,拿出手机:“我帮你报警吧。”   女孩惊慌地阻止:“不行,我……如果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在后面议论我。我……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她越说声音越低,眼眶里也有泪水在打转。   她说的话,郁谨也能理解。他直接问女孩:“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女生眼中的泪水还没擦干,羞涩地看向他:“你能抱我一下吗?”   郁谨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能。”   女生愣了一下,低下头:“果然你还是会嫌弃我……”   “如果你背上没有那个东西,我也许不会嫌弃你。”   女生脸上的表情僵住她漠然地直起上半身,抱膝坐在地上。   她背上一直铺着的树叶终于被抖落了,露出紧贴在身后的另一具身体。两具身体都是完整的,却紧密地贴合在一起,肉贴着肉,骨连着骨。两具身体的背部仿佛天然连接在一起,没有缝合线或者其他粘连的痕迹,头部、手臂和腿部都是分离的,可以自由行动。   女孩和她背后属于男性的头部异口同声地发言:“你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第58章 校园怪谈(六)   郁谨不管正对着自己这面的女性,手中的刀直直袭向背面的男性:“这一面应该是你的本体吧。”   双人控制的身体不好行动,女性的那一半身体开始急剧萎缩,仿佛一只泄了气的气球被男性身体背在身后。   男性的身体年轻健壮,如果不是泛着青黑的脸色和阴沉的表情,应该是个青春阳光的青年。   郁谨看着面前年轻男性的脸,回忆了一下:“你是王晨?”   男性的脸色更阴郁了一些,似乎是不愿听他提起这个名字,向他攻击过来。   但郁谨现在最不怕的就是这种愣头青式的攻击,他简单地结束战斗,把男子踩在脚下。   “王晨,是你一直在跟着我?我记得这双眼睛。”   王晨仰面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女性的那半边躯体陷入泥土内,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他心烦意乱地斥责了一声:“不要再哭了!”   “你对自己的另一半身体,也这么憎恶?”这却令郁谨有些惊讶,他以为他们应该是一体同心的。   王晨厌恶而嘲讽地笑起来:“谁跟她是一体的,只是一个会装可怜的寄生虫罢了。”   女性的身体本就被他挤成了一张纸,现在又被他责骂,只能自己咬着牙默默流泪。   “不是你让她来装可怜的吗?用柔弱的这一面装作被人所害的样子,等人因同情心被吸引,再露出真身。”郁谨抬脚向旁边走了几步,松开对他的压迫,让背后女性的身体有机会喘息。   王晨勉强坐了起来,恶狠狠地道:“如果不是她们,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力量被削弱,女性的那一面终于得到解放,缓缓恢复正常,她申辩道:“不是的,不是我。”   男子冷笑道:“要不是可怜你们,我会死在这里?”   果然,他也已经死了。   郁谨的刀尖对准了他:“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   “怎么,我不说你还能杀了我?”王晨脾气起来了,“几天没见,我还真不知道你能耐这么大了。”   郁谨并不恼怒,悠然地弹了一下刀刃:“你如果不肯好好说话,我就让你后面的那一半取代你留下来。你们的力量是共享的吧?一面强大另一面就萎缩。”   他又看向女性的那一面:“如果他不愿意说,你来说也可以。我并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   女性的那一面惶恐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我是刚刚才出生的。”   “你是在他死亡后才寄生的,对吗?”   王晨大声嚷起来:“我是被她寄生才死的!”   他愤恨道:“怪我自己自作多情,晚上听到有人呼救,就过来救人。没想到那个女的看起来挺漂亮的,却是个妖怪,还会吃人。我气不过,正好有个声音响起,我就和他做了交易,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背后还多了个累赘。”   “你说她是累赘,还不是在利用她吗?”郁谨淡淡道,“你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什么样的?他对你说了什么?”   “我利用她?”王晨不屑一笑,“我只是想看看还有谁像我这么蠢别人说什么都信。”   他望向郁谨的脸,语气有些酸楚:“事实证明,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天真。”   他这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在悔恨,还是在讽刺郁谨冷酷不肯见义勇为。   “因为觉得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遭受不公平待遇,所以反而变成了加害者的样子。我这样理解对吗?”郁谨不理会他的嘲讽,继续追问,“那个声音对你说了什么?”   王晨莫名其妙地回答:“是个男的,很年轻。他问我是不是生气,想不想报复回去,我一时气急,就答应了。”   和叶梨遇到的大体差不多。说到这郁谨就想起要帮叶梨讨公道的事,问他:“你还记得叶梨吗?”   “记得,怎么了?”王晨大喇喇地道,“她跟你说我坏话了?”   “你杀了她。”   王晨理直气壮:“是啊。她总缠着人,我嫌烦,就把她杀了。”   “她觉得你们很有默契,”郁谨直白道,“她喜欢你,以为你也喜欢她,想和你继续发展。”   王晨烦躁道:“谁喜欢她啊?本来就只是熟一点的朋友,我都故意和她保持距离了,她还是看不懂,这能怪我吗?送礼物我说不喜欢了还是要送,我出去和朋友玩她都要在后面偷偷跟着,甚至还不想我跟别人说话,你觉得和这种人也能继续发展?”   就像是罗生门的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版本。   “要我说,她还不是想找个人寄生,”王晨诡异地笑起来,“女人找男朋友不就是找个有钱的奴隶吗?想买东西的时候给钱,平常就要任打任骂当出气筒。”   他说话的时候,背后的女性躯体难过地低下头,瑟瑟发抖。   如果说王晨前面那段话还让郁谨觉得他的行为情有可原,后面这段就显得不合常理起来。一个会见义勇为的男性,按理来说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郁谨只能当做他被一名女性妖怪欺骗后,对所有女性的认知产生了扭曲。而叶梨不幸撞在了这个枪口上。   也许不是主观产生的扭曲,而是被某种力量放大了心中的怨恨。他是这样,叶梨也是这样。   “可是你……之前不是在追一个女生吗?”   王晨脸色微变:“她不一样。”   “那个女生叫月……”   “你不要说了!”王晨暴躁地打断他的话。   郁谨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已经有了判断,点点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救的那个漂亮的女人,是不是谢眠?”   王晨瞪大眼,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她。谢眠我还认不出来吗?”   郁谨看着手中的刀:“好了,我想问的话问完了。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不再作恶,我可以帮你报仇;第二,你继续一意孤行,我会在下次事发的时候解决掉你。”   王晨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帮我报仇?你凭什么帮我报仇?你又知道该去找谁了。”   “看起来你想选择第二种。”郁谨在他能够逃跑之前踩住他的肚子,俯下身观察着两具躯体连接的部分,“顺便告诉你,如果你希望那个声音再次出来帮你,我想是不可能的。”   王晨的心思被识破,脸色更加难看。   锋利的刀刃刺破皮肤,从两具躯体连接的部分渗出深红的血液,男性的躯体发出痛苦的嚎叫,女性的身体也开始低声啜泣。   “我知道了,我选第一种,可以了吧!”王晨被逼无奈,开始求饶。   郁谨思考了一下,刀锋一转,攻击重点放在了男性躯体这一面:“我放心不了。”   他本来想强行把两具身体分开,现在看来,只会同时伤到两边的身体。他信不过王晨,只能让男性这一半身体短时间内再没有作恶的可能,才肯放过他。   他松开手,看了一眼王晨愤恨的表情,把刀收了起来,漠然道:“现在可以了。”   他知道王晨在心里骂他,也懒得再管,走出树林。   却发现越青霆站在路口看着他,瘦削单薄的身影在光线并不明朗的夜晚犹如鬼魅。   “你在这啊。”越青霆看到他出来,懒洋洋开口,“我找了好久。”   他似乎真的找了很久,都已经困倦起来。   郁谨看看时间,也将近门禁时期。但他奇怪的是,越青霆为什么会来找他,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担心你啊。现在经历过灵异事件的人只有我们两个,要是你再出什么问题,我不就孤军奋战了。”越青霆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地道,“现在终于找到了,我们回去吧,该睡觉了。”   郁谨加快脚步赶上他的步伐,看着他的背影:“我见到王晨了。”   越青霆迟钝地反应过来:“啊……啊?他怎么样了。”   “他在杀死叶梨之前就已经死了。是在一天晚上,救一个被人挟持的女性的时候死的。”   越青霆静静问:“他见义勇为英勇牺牲了?”   郁谨观察着他的表情:“他说他救下的那个女人是个妖怪,他死在那个女人手上。”   “吸人精气的女鬼吗?”越青霆玩笑道,“那他这种年轻力壮的小青年还真是女鬼的目标。”   “另外关于他在追的那个女生,谢胧……”   越青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真的是谢胧?没想到他喜欢姐弟恋。”   郁谨微微勾起嘴角:“谢胧是不可能的。”   越青霆平静地和他对视着,呼吸规律而均匀。   郁谨意味不明道:“你放心了吗?”   “我放心什么?”越青霆笑了笑,冲淡两人间有点凝重的气氛,“可以放心大胆去追学姐了吗?”   “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   “别了别了,谈恋爱太麻烦了,我还是继续单身吧。”越青霆摆摆手,加快了步子,“快点吧,不然一会进门宿管要说了。”   两人回到宿舍,已经熄灯了。两人洗漱完,都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床位。   郁谨爬上上铺,看着自己旁边空荡荡的床位。   越青霆睡的是王晨的那张床,那他旁边的这张,也该有一个主人。   床铺铺得整洁干净,却没有什么生活气息,一看就很久没有人睡过。郁谨知道他再看下去,床上也不会长人,盖上薄被,转头睡去。   但想入睡却没那么容易。下铺的人在打呼噜,斜对面的人在磨牙,还有人大晚上打游戏,多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烦意乱。   郁谨睁开眼看着天花板,觉得之前的自己选择出去住真是一个太明智的选择了。   正在烦躁的时候,他却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覆盖到了自己的眼睛上。   作者有话要说:   另,王晨的造型,灵感来源于日本的一种鬼怪——鬼一口。 第59章 校园怪谈(七)   郁谨迷茫地眨眨眼。他的睫毛似乎刮到了什么东西,眼睛所能看到的却仍旧是一片空气。   一只无形的手覆盖在他眼睛上。他顺从地闭上眼,感受着眼皮上微微的压力,抬手顺着手掌的方向向上触摸。   他触碰到了手臂、肩膀、脖颈,乃至于那个人的脸庞,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索性一直闭着眼,仅凭着触觉感知对方的存在。   闭上眼之后一切,皮肤表面的感觉器官都变得更加敏感,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隐藏在皮肤下的血管的跃动。   他乖乖闭上眼之后,那只手就移开了,似乎本来目的只是催他入睡。突如其来的空荡感令人本能地产生一种恐慌,他不由自主地攥住那个人的衣领,仿佛这样才能把对方留在身边。   对方安抚地亲了亲他的眼角,手臂穿过他的背部与床的缝隙,抱着他侧躺在床上。   宿舍的标配床对于两个成年男性来说还是太过狭窄,两个人的身体必须紧贴在一起,才能不被挤掉下去。   拦在背后的手臂阻挡着他与墙壁的直接接触,防止他的背直接贴上冰冷的墙面。   他感到那个人哄婴儿入睡一般轻拍着他的背。但是身体的触碰引发的反应让他更加难以入睡,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   郁谨掀开对方背后的衣服,在他背上写字:我睡不着。   他下手很重,仿佛要把字烙在对方背上。   对方也在他背上回复:我陪你睡。   相比他放肆随意的力道,对方下手明显有分寸了很多,但那种隔着衣物的轻柔触碰,非但不能安抚身体内乱窜的野兽,反而使尝到甜头的野兽更加不知满足。   郁谨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咬着他的耳朵,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你在我才睡不着。”   这一丝声音似乎惊动了某个还没睡的室友,郁谨听到有人大动作地翻了个身。   丁鹤也不再逗他,伸手探向他需要帮助的地方。   他可能比郁谨自己,都要更熟悉他的身体,知道怎样才能恰到好处地安抚他身体里的那只野兽。   郁谨咬着他的肩膀,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他还是不可抑制地从喉中泄出几句轻吟。   丁鹤拉高被子,蒙住两人的头。相对封闭的空间带来一种窒息感,和亟待发泄的欲望混合在一起,让那一刻的欢愉甚至远超过了以往的巅峰。   郁谨的身体放松下来,逐渐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他有些失神地靠着丁鹤的肩膀,大脑一片空白,任凭对方牵引着自己的手腕。   直到手掌触碰到某个灼热的部位,他的意识才勉强集中起来。   丁鹤知道他一向没注意过这方面的技巧,并不需要他主动,手掌包裹住他的手背,引导着他的动作。   他另一只手绕过郁谨的颈后,向他索吻。唇齿相接的缠绵触感,几乎把刚刚平息下去的火焰重新点燃。   兴许是时刻警惕被其他人发现的紧张感加大了精力的消耗,郁谨很快就感到昏昏欲睡,安然躺在丁鹤怀里睡去。   等他再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寝室的室友又走光了,只剩越青霆。   越青霆仍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又只剩我们俩了?”   他看看时间,夸张地感叹:“不是吧,你们寝室的人怎么这么爱学习了,这还没到八点吧。”   “大概是不想见我吧。”郁谨接了杯热水,大大方方地道。   越青霆笑着摇摇头:“你还真是不在意。”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昨天突然想到,如果我睡的是老王的床,那是不是还有张床没人睡?”   郁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是啊。可能搬出去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换……”   他话没说完,郁谨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能。”   “为什么?”越青霆微睁大眼,“我一想到现在睡得床下面埋过尸体,就浑身不舒服。”   “空的床在我旁边,我不习惯有人睡在那里。”   越青霆小声抱怨:“可是之前明明那张床也有睡人吧。”   “我搬出去了。”   越青霆好奇问:“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搬回来住,外面的房子住得不舒服吗?”   郁谨垂眸:“我要回来找一样东西。”   越青霆难得没有刨根问底,而是眯着眼打量他:“你今天是不是心情好一些了。”   郁谨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不悦。越青霆了然地笑了笑,转移话题:“老王的事解决了,现在下一个目标是谁?”   郁谨看着开始讨论的微信群,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胧。”   一大早谢胧就在毛概讨论群里活跃,要早日跟他们一起讨论毛概作业。但今天几个人时间总凑不齐,只能晚上九点后。   谢胧似乎临近毕业,时间紧急,不停地催他们。其他几个人不好拂学姐的面子,只能答应晚上九点半一起讨论。   临到时间,教学楼却占不到位置了,谢胧大手一挥给他们开了后门,一群人躲在校青协的办公室里。   据谢胧说,虽然晚上会有人锁大门,但可以跳窗溜出去。   越青霆虽然不在小组之内,还是死皮赖脸地跟了过去,被郁谨的室友起哄真的想追学姐,他也笑眯眯的不多作言语。   越青霆一进去就抖了一下:“这里的空调温度开得有点低。”   谢胧穿着件薄外套,幸灾乐祸:“制冷效果好。你们还年轻,冻一冻不碍事。”   有人苦笑:“学姐,你自己都穿着外套,就不要说我们了吧。”   办公室的墙壁上挂着不少照片,越青霆对着一张大合照站着,好奇问:“学姐,这里面怎么没有你啊。”   谢胧闻言也是一呆,歪头想了想:“可能我那次没去吧。”   郁谨把房间内的照片都扫了一圈,状若无意地提醒:“好像都没看到学姐的照片。”   谢胧勉强笑了笑:“他们居然没选我的照片,明天我一定要提醒他们。”   她把话题重新带回到主题讨论上来。只这两天,她似乎就做好了准备,不仅主题,连步骤都分得差不多了。   一旦有人有人带头,讨论就进行得很顺利,不多时就分配好了任务,几个人看时间不早,都准备回寝室休息,谢胧却突然拿出一盒纸牌:“终于讨论完了,来放松一下吧。”   郁谨的室友无奈地看着她:“学姐……这么晚了还玩啊。”   谢胧笑吟吟地道:“反正门也关了,再晚一点也没有关系吧。你们不觉得这个时候正需要清醒一下大脑吗?”   她的话似乎有某种魔力,郁谨看着几个室友着魔一般点点头,回到座位上。他看了越青霆一眼,一时也无法从他带着微笑的脸上分辨出对方的状态。   谢胧把纸牌抽出来,无意识地洗着牌:“玩什么呢……六个人不能斗地主,玩狼人杀人又不够。”   她从中抽出七张纸牌,展开牌的正面给几人看了一圈:“玩国王游戏吧。”   她把七张牌打乱顺序,背面朝上盖在桌面上:“规则都知道吧?一人抽一张牌,抽到鬼牌的那一个就是国王,可以指定其他人去做一件事。”   说完,她就自己先抽了一张牌走。   牌是正常的牌,游戏流程也很正常。开局几轮大家都很拘谨,提出的也不过是背着某个人跑一圈这种简单的命令。   直到谢胧提出:“3号亲一下4号的额头,要求持续十秒以上。”   中招的3号和4号互相嫌弃,哀嚎一声:“学姐,能不能换一下,这样也太恶心了吧。”   谢胧维持着完美的微笑:“不可以。你们又不是不认识,做这种事有什么尴尬的。”   她的双眼漆黑无神,仿若死物,一只手优雅地理着自己的衣袖。   这个命令虽然有点出人意料,却算不上真的难办,只是两个人要分开的时候,4号嗷嗷大叫。   “出什么事了吗?”谢胧走到两人中间,不顾两个人嘴里的嚎叫,强行把两个人分开。   4号的额头被撕掉一小块皮,而那块皮,现在正粘在3号的嘴唇上。   4号捂着额头埋怨:“你那嘴是涂了胶水吗?还扯不下来了。”   3号也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我还说是你额头有问题呢。”   谢胧出来打圆场,两个人总归不能再说什么,默默坐远了一些。   游戏继续进行,绕了几圈,国王又落到了谢胧身上。   谢胧眯起眼,目光在几个人中间转了一圈:“那就1号和5号深情对视,吃同一根pocky吧。”   刚刚额头才被撕掉一块皮的1号目光锐利地环视一圈:“谁是5号!”   越青霆举起右手,顺便安慰他:“我没有口臭。”   1号仍旧警惕:“离我远一点。”   谢胧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盒pocky,抽出一根放到两人中间。   虽然要求要深情对视,两人还是错开视线,尽量快地啃着pocky。   啃着啃着,越青霆却脸色一变,咬断饼干,捂着喉咙到一边干呕。   郁谨打开手机,打字问他发生了什么。越青霆表情痛苦,艰难地打出一行字:里面有针。   他现在喉咙受损没法好好说话了。   谢胧坐在桌前,十指交叉搭成塔状,似乎有些欣慰:“气氛融洽了起来,对不对?” 第60章 校园怪谈(八)   郁谨在谢胧收拾牌之前,先行把牌收拢了起来,整齐码好,自顾自从里面抽出一张:“不麻烦学姐洗牌了,这次我来吧。”   等其他人都抽好牌,他把手中的鬼牌一亮,环视了众人一圈:“那就2号,必须回答在场每人一个问题,要求不能说谎,且必须正面回答。”   他的目光定在谢胧身上,谢胧却一摊手:“谁是2号,快点承认啊。”   其他人纷纷把牌亮了出来,谢胧最后也把牌一翻:“真是遗憾,我是6号。”   竟然正好差了2号。   谢胧笑眯眯地道:“你好像是今晚第一个把自己坑进去的人。”   郁谨伸手要去翻桌面上盖着的那张牌,谢胧却将手覆在他手背上,指尖用力压着他的手背:“不用看了吧,只差2号了。”   她的手柔若无骨,却冷得如冬夜寒星。郁谨看了她一眼,又听到旁边的人都在附和她,也就索性松开了手:“那好吧,有什么问题问我吧。”   “那就按号码顺序问吧,1号开始。”谢胧一手托腮,咬着pocky,“啊,我再添个条件吧。如果实在不愿意说实话,也可以选择接受提问者的惩罚,不过只有一次机会哦。”   越青霆一手捂着喉咙,另一只手刚要打字,却发现手机便签上自动出现一行字。   他松开手指,举起手机对着郁谨,表示自己的无辜。   手机上出现的字是:初恋在什么时候?   郁谨知道,自己应该以这个世界的身份来回答问题,但是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信息,只能根据直觉猜:“大学?”   谢胧摇了摇食指:“不能说谎哦。”   他答错了?而且谢胧知道正确答案?   郁谨只能再往前猜:“高中。”   谢胧又盯着他笑:“是早恋吗?一般来说早恋的话,上大学就分开了吧。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这是额外的问题。”郁谨不愿被她刨根问底,却还是点了点头。   “咦,那很少见啊。”   马上轮到下一个人:“初恋对象是什么样的人?”   按照他们平常的交情,是问不出这么私密的问题的。但现在郁谨的室友双眼无神,像是被控制的傀儡,说话做事皆听从他人指令。   虽说是每人问他一个问题,但其实是一个人问了他五个问题。   郁谨不动声色问:“你指的是哪方面?”   “各个方面。嗯……主要就是吸引你的方面吧。”谢胧捧着脸,眼神有些憧憬,“比如说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啊,某个方面很厉害啊,或者就是很体贴很会照顾人。”   “你说的这几点……应该都有。”郁谨瞥见她脸上闪过一丝嫉恨,“从外表看,他是个和我完全相反的人,温文尔雅,可以说是令人相处起来最舒服的那一类人。但是他从来没想过改变我,而是纵容我我行我素下去,帮我收拾解决不了的烂摊子,这大概就是我会选择他的原因。”   谢胧看着桌面,捂嘴轻笑:“那你真是很幸运啊。好了,下一个吧。”   “你们曾经经历过的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是什么?”   所有的问题都围绕着他的恋爱经历。郁谨注意到,谢胧从之前就对这方面格外直觉,提出的惩罚都涉及亲密动作。   这种对私生活的窥伺令人十分不适。   “我们没吵过架。”   谢胧提醒他:“必须正面回答。”   “他不会跟我吵架。如果确认是我做错了的事,我会道歉;如果是根本没有对错的事,就更没必要争吵了。”   谢胧惆怅道:“可是日常生活中就是容易因为小事而吵架啊,比如你们走在路上,她突然发现一个长得帅的男生,然后就开始嫌弃你,虽然可能没有恶意,但是也会不舒服吧。”   “那就分手。”郁谨不留情面地回答,“既然他已经被别人所吸引,我也没必要强留了。”   “你也太狠心了吧。”谢胧噗嗤一声笑出声,玩笑道,“好啦,我也知道你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她拍拍手:“现在有请下一个。我提个建议,前面几个问题怎么问得太拘谨了,下一个问题刺激一点吧。”   下一个问题果然很刺激:“如果你有一天发现热恋的恋人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一直保持有肉体关系,然后恋人告诉你她之前说的话都是骗你的,只是想要一个免费劳力兼赚钱工具,你会怎么办?”   郁谨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这个假设无法成立。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谢胧无辜地摊摊手:“随便想想嘛,都知道不是真的,就当是情趣了。”   “我想象不出这样的事,我只能认为,这个人已经不是他了。”郁谨神色坦然,“如果他现在就在这里,我会怀疑你想故意挑拨我们。”   谢胧脸色微变,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掩饰般地笑笑:“说的也是,就当是我单身久了看到情侣就酸吧。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相信他的呢……人总是多面的,而且每一面都会变化,你永远认不清一个人的全部面貌。”   郁谨淡淡一笑:“你说的对,看来我需要做好随时分手的准备了。”   “不要把分手说得这么容易啊,我真的只是瞎说的。”   “那么好了,最后一个问题。”谢胧的声音飘渺起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恋人一直在隐瞒着你,她的立场和你的立场是对立的……就当作是天使和恶魔的那种,你会怎么办?”   这不是每个世界都在经历的事情吗。“我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立场。但是我不会和他站在对立面。”   谢胧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不能撒谎。”   她十指交叉,搭在桌面上,神色冷酷,一字一句地道:“在真实场景来临之前,人总是会想当然地判断自己的行为。”   郁谨神色一凝。他回答错了?   他以为这个问题是丁鹤借着谢胧之口在问他,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又是出于谢胧的本意。   还是说……这是这个世界的他应该做的决定?   谢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如一对利刃想将他剥皮拆骨:“告诉我实话。”   郁谨也不相让:“即使暂时和他立场对立,我也不会让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   谢胧自顾自道:“你说谎了,如果还是不愿意说真话,就要受到惩罚。那就……罚你和1号亲一下吧。”   越青霆勉强把针取出来了,但喉咙还在疼,听到她的话差点把血呕出来,惊恐地往远处缩。   但是郁谨的两个室友一左一右地架着他,把他往场地中间拉。   剩下一人也按着郁谨的肩膀,不让他逃脱。   谢胧温柔而安然地微笑:“感情在现实面前总是不堪一击。你猜这样子她会不会和你吵架?”   越青霆生无可恋地和郁谨对视,眼神里写满了绝望,看起来比郁谨还害怕。   郁谨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架着他的两双手臂,等越青霆已经离他很近了,肩膀突然燃起火焰,把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吓得一怔,毫无防备地挨了一击。他再抛出两团火焰,落在架着越青霆的两人的身上。   与此同时,电灯突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三个人在地上挣扎嚎叫的声音。   一只手抬起郁谨的下巴,随后带着凉意的唇瓣覆上他的嘴唇。与以往温柔的亲吻不同,这次对方用牙齿撕咬着他的嘴唇,时不时传来的轻微痛感刺激得神经更加兴奋。   有一丝血液的腥甜味滑入口中。   其他人嚎叫的声音渐渐渐弱了,谢胧的双眼在黑夜中发着光:“停电了?”   郁谨眯起眼。他仍旧看不见丁鹤的人影,只能凭借嘴唇上的触感判断他的存在。   他不敢乱动,生怕被谢胧察觉到异样。   丁鹤舔掉他唇上的鲜血,撤走桎梏着他下颌的力量,坐在了他旁边的座位上,抓住他的手。   房间内的灯闪烁了一下,突然又亮了起来。谢胧正坐在郁谨对面的沙发上,双腿交叠,手放在膝盖上,姿态矜持而优雅。   越青霆已经躲进了角落里,其他三个人身上的火已经扑灭,只是肩膀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谢胧状若无事地问:“没受伤吧。”   “我没事。”郁谨把桌上的牌收拾起来,“开始下一局吧。”   谢胧拦住他:“刚刚的惩罚呢?”   郁谨指指自己的嘴唇:“你看不出来吗?”   他的嘴唇有些发肿,颜色似乎比刚刚更鲜亮了一些,下嘴唇渗着血丝。谢胧歪头看了看:“好吧,就当是惩罚完成了。”   郁谨慢悠悠地洗牌,自己先抽了一张,又逼着其他每个人都拿了一张,率先翻开自己的牌:“很不巧,我又是国王。”   他仍旧直视着谢胧,只是一边说话一边飞快地翻开了桌面上的最后一张牌:“4号,讲出她的死亡原因。”   桌面上的是5号。   谢胧缓缓翻开自己的卡牌:“我是1号。”   另一个人“咦”了一声,刚要说话,便见谢胧起身走到他面前,代他把牌翻了过来,笑吟吟地道:“4号。”   “我不……”那个人话说到一半,被谢胧冷漠一瞥,立刻低下头,“是,我是四号。”   郁谨抓住谢胧的手腕:“或许你应该把两张牌分开一点。”   他另一只手抽走谢胧手中的牌,用力一捻,两张牌便分开来。在数字4之后,赫然是一张A。   郁谨抓着谢胧手腕的手移向她有些空荡的袖子,抖了抖,几张纸牌翩然落地。   “还想继续出千吗?” 第61章 校园怪谈(九)   郁谨拾起落在地上的五张牌:“可以告诉我,红桃A去哪里了吗?”   谢胧面无表情道:“是啊,去哪里了呢。这几张牌本来就只是我随便揣在身上的,不齐也很正常。”   郁谨把几个人手上的纸牌依次收了起来,排成一列:“我抽到每张牌的时候,都会在后面做记号。但是你刚刚手上的这张红桃A后面,并没有记号。”   谢胧申辩:“你这是在作弊。”   郁谨针锋相对:“你没有说过这条规则。而且作弊的是你,你从一开始就准备了两副牌,因为底牌一般不会翻开,所以如果你不幸被点中,就会换掉自己手中的牌,把惩罚推到拿国王牌的人身上。”   刚刚的她就是这么做的。她手中的牌明明是红桃2,却被她换成了其他纸牌。   不然郁谨也不用浪费那一局的时间。   “愿赌服输,现在就接受你的惩罚吧。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谢胧不甘地看着他,但她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威压,本能地不敢造次:“你要我说什么?”   “你的死因,以及你为什么要杀了王晨。”   谢胧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是说我和王晨都死了吗?那站在你面前的又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知道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郁谨坐回了沙发上,调整了个舒服一点的坐姿,“你如果真的惊讶,应该在我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就反驳我。”   “是啊,谢胧已经死了。”谢胧也坐回了沙发上,面上露出略显忧伤的微笑,眼中却藏着深深的怨恨,“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她了。”   “如果你要问我直接死因的话,我是自杀的。”她大大方方地道,“自杀的方式很傻,是跳楼,我以为这种方式就能不给自己反悔的余地,没想到跳楼之后会那么丑。”   她抬手,看着自己手上的皮肤:“我身上的每一处皮肤,都是新的。我已经不想把那叫作死亡了,那应该是新生。”   她指着墙壁上的照片,微笑道:“你们不是问我为什么上面没有我的照片吗?其实有的,只是我以前不长成这个样子。”   谢胧取下那张大合照,指着其中一个皮肤黑黄的矮胖女孩:“这个才是以前的我。”   她的声音讽刺中带着悲凉:“是不是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郁谨的表情却很平静,没有她想象中的惊讶和鄙夷,却也没有同情和悲悯。这副全然不在意的表情,却让她本来拥堵在胸口的情绪不知该怎么发泄出去,只能丧气道:“你长得很好看,应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吧。”   “上中学的时候,找别人借东西,会被别人翻白眼;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被所有异性避如蛇蝎,随便开下流笑话也不用道歉;一旦讨厌某个人就会把他和我扯上关系,好像这样就是一种对他的羞辱;如果有同样的能力,长得好看的人总是能更容易得到夸奖。”   她摔碎相框,小腿皮肤被溅起的玻璃碎片割破,她却恍若未觉:“你不用反驳我说,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你不是我,你没有经历过我经历的事,你不知道我以前每天晚上哭到几点,第二天还要笑嘻嘻地和那些叫我‘肥猪’的人相处,因为我不这样做,被人叫不阳光太脆弱的就是我,被人叫‘丑人多作怪’的就是我。”   “反正怎么说,做错的都是我。”   谢胧踢了一脚碎掉的相框,碎玻璃扎进鞋底。她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却相反笑了起来。   疼痛并不能转移她的愤怒。   郁谨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制止她自残的动作:“你先冷静一下。”   但是他马上就被丁鹤拽回了沙发上,腰和肩膀都被一股力量紧紧箍住。   谢胧杀气四溢地转头看他:“你明白什么?又凭什么让我冷静?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一直过着一帆风顺的生活吧。”   郁谨不理会她语气里的酸楚:“你遇上了让你无法承受的不公平待遇。”   他皱了皱眉,又自我否认:“不对,恰恰相反,你遇到了一个人,你以为他能够理解你,不看你的外表,但其实他却在撒谎,是吗?”   谢胧蓦然被他戳中心事,愣了一秒,才掩饰地冷哼道:“理解什么?”   她像是自我催眠般重复了一遍:“没有人能理解我。”   “只有曾经被抛到空中,跌下来的时候才会这样不甘。你整个游戏里都在设计和恋爱有关的指令,那个人曾经是你的男朋友?”   他直白的语言如利箭刺穿谢胧的伪装,她已经有些焦躁:“不是,只是比较熟悉。”   郁谨也不戳穿,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你因为接受不了这么大的落差,选择了自杀。在弥留之际,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给予你力量,同时教唆你去杀更多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感到拦在腰上的手臂更紧了一些。丁鹤似乎是不满他的说辞,在他脸上啃了一下。   “……是。”谢胧咬咬牙,又高傲地抬起头,“我知道我当时的选择很傻,现在我已经不会这么做了,该死的是他们。还有,我不认为那是教唆,他说得很对,我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只有我能救我自己。”   郁谨问:“那个害死你的人是谁?”   谢胧警惕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尽可以放心,我不会袒护他。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报仇。但是前提是你不能再伤害别人。”   郁谨的眼神沉着宁静,莫名给人一种可信赖的感觉。谢胧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帮我?”   在她看来,郁谨这种天生就站在更高的起跑线的人,永远不可能理解她的处境。   但他的脸上看不到伪善和怜悯。   郁谨目光移向地面,沉默了一下:“我有一个朋友,曾经有过和你很相似的经历。”   他突然就想起了第三个世界里一直被欺负的丁鹤。在他没来得及出现的时候,丁鹤就是这样被逼上了绝路。   谢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是想通过这个来弥补以前的遗憾?”   这个问题倒是出乎郁谨的意料,他略带疑惑地摇摇头:“我只是希望这类事情能少一点。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不帮你。”   谢胧的表情也很迷惑:“……你这么随意吗?”   “我本来就没有义务帮你。但是如果你继续杀人,我会阻止你。”郁谨漫不经心地玩着指尖的火焰,暗示对方自己的实力。   谢胧争辩:“我杀的都是应该死的人。那些人哪个不是贪图美色,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的。”   “那么,王晨是为什么死的?他说他是看到你被人所害,想去救你,反被你杀死的。”   “如果不是我换了这张脸,他会救我吗?”谢胧讥讽道,“如果是我以前的那张脸,他一定会当作没看见走开吧?说是见义勇为,其实也只是另有所图。”   郁谨默然。他想起自己问王晨杀他的人是不是谢胧时,他的表情。谢胧说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希望你能回答我。那个男人是谁?”   谢胧依旧不肯回答。她已经不想再回忆起那段往事。   郁谨轻轻吁出一口气:“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说,就算了吧,我可以去问其他人。”   他也知道,越是逼迫谢胧,反倒使她更不愿面对。虽然她现在表现强硬,一回想起当初的事情仍旧觉得痛苦难耐。   郁谨尝试着舒展了一下身体,被丁鹤压着的肩膀和腰都有些僵硬,此时连移动都很困难。他拍了拍丁鹤的手背,暗示对方自己想要离开。   丁鹤放松了环着他的手臂,等他站起身,再重新把手搭在他腰上。   这次的力道就很恰到好处了,不至于让郁谨走不了路。   他不管谢胧,自顾自道了声别就往门外走。谢胧反而慌了:“你就这么走了?”   郁谨静静看着她:“你还有话要说吗?”   谢胧张了张嘴,刚开始还是开不了口,最后掐了自己的手背一下,才迫使自己说出实话:“那个人叫李沐。”   真正说出口之后,她又觉得轻松起来,还指着墙上的一张照片:“就是这个人。”   郁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个人虽然五官还算端正,但是眉眼间总郁结着一股气,看起来小气挑剔且难以相处。   是郁谨在自习教室见到的那个男人。   “你要找他做什么我不管,反正我不会放过他。”谢胧傲慢地昂起头,“我想清楚了,这些事都过去了,我没必要因为过去的事情难过。”   她凝视着郁谨:“大概因为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反而让我觉得不用被嘲笑吧。”   郁谨的表情有些凝重:“你想多了,我也有在意的事物。以及,你不要再这样看着我了。”   谢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郁谨的手背到后面掐了丁鹤的手臂一下:“我有男朋友了。”   谢胧迷茫地看着他,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他男朋友生气了。”   她脸色微变,突然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什么人,连忙移开视线看着窗外:“一路顺风,恕不远送。”   郁谨这才感到自己的腰被救了回来。   既然谢胧已经知道了丁鹤的存在,他也不用掩饰,直接把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任他扛着自己出门。   这样的姿势其实并不适合走路,丁鹤顺势揽着他靠墙站着,让他懒懒靠在自己怀里。   “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   郁谨凭感觉摸着他的脸。眼前的空荡和指尖真实的触感,让人感到矛盾而恐慌。   “等你能够回答出所有问题的时候。”丁鹤抓住他的手,带着他重新通过触觉认识自己。 第62章 校园怪谈(十)   丁鹤抓着他的手,从自己的眉尖划到嘴角,像是在帮他用手指画出自己的样貌。   “每个问题都只有一次回答机会,无论你之后遇到了什么,都不能更改答案。所以你一定要准备好才能回答。”手指划到嘴角,丁鹤顺势亲了亲他的指尖,“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来思考这些问题。”   郁谨的手指顺着他的动作描摹着他的唇形:“你害怕我会反悔?”   丁鹤不置可否地笑笑:“等你知道一切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郁谨能够摸到他微微扬起的嘴角,身子稍微前倾了一些:“我有些等不及了。”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温热而急促,却并不咄咄逼人,反而带着挑逗的意味。丁鹤松开抓着他的手,指尖掠过他耳边的碎发,陷入他柔软的发丝,将他向自己的方向再按了按,含住他的嘴唇。   “我也是。不过,再给我一段时间,一切就要结束了。”   细碎的话语淹没在交缠的唇舌间,似乎除了两人再没人能窃听。郁谨的脑子空了一瞬,却很快反应过来,在两人分开的时候低声问:“你找到方法了?”   丁鹤揉了揉他的头发:“差不多,快要成功了。”   他的声音自信而坚定,却并不傲慢自大,自然而然给人安心的感觉。郁谨懒懒趴在他怀里,轻阖双眼,像只对着主人完全不设防备的家养猫:“那我等着那一天。”   他的声音透出倦意,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头睡去,丁鹤无奈地拍拍他的背:“困了?”   郁谨懒洋洋地点点头,声音因困倦不自觉带了撒娇的意味:“我不想住寝室,人太多了我睡不着。”   “那出去住?”   郁谨眼睛都懒得睁开:“嗯。你挑地方吧。”   丁鹤看他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知道他也不肯老实走路,哄着他先别睡:“你是自己走还是我背你?”   郁谨没说话,却自觉地环住他的肩膀,丁鹤无奈笑笑,半蹲下来,引导着他把手臂搭在适当的地方。   郁谨心安理得地趴在他背上,感受着胸口的温度。   丁鹤温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不怕别人看见你被一团空气背着吗?”   郁谨的声音隐隐约约:“这所学校里的怪事也不少了,多这一个不多。而且,你应该可以让他们都看不见吧。”   丁鹤的笑声证明他说的一点没错。   郁谨睁开眼,眼神比丁鹤想象的要清明许多:“我刚刚是不是应该有第三种选择?”   丁鹤装傻:“哪一种?”   “你应该有更快的方法可以到住的地方——或者直接在近处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丁鹤不语,他却收紧了手臂:“但是我想看看夜色。”   他抬头看看悬在空中的一轮圆月,一向清冷的月色却在此时显现出难得的暖意与温柔。   “今夜月色很美。”   丁鹤也抬头看看夜空,眼神缠绵而缱绻:“是啊,月色很美。”   郁谨低声喃喃:“我已经很久没有欣赏过这样的月色了,在过往之中,它总是象征着不幸和危险。”   “但是我相信每一夜的月色都是美丽的,只是不同的人能看到不同的东西。”他环紧丁鹤的脖子,“我希望之后的每一晚都能看到这样的月色。”   丁鹤的嘴角一点一点勾起弧度,语气郑重,仿佛在许诺:“会的。”   “我们以前是不是这么相处的?”郁谨又把脸靠在他背上,放松身体闭上眼,“我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好像重复过很多遍。”   丁鹤的声音平缓而有了一丝安眠的效果:“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如果你愿意,我们以后可以这样生活下去。”   身子颠簸的幅度太过规律,让他真的忍不住有了困意,声音也越来越轻:“可是我不希望这些东西被丢掉。以后是以后,为什么我不能同时拥有过去和未来呢?”   他说完之后,很久都没了声音,呼吸也逐渐平稳。   丁鹤背着他走了一会,确定他已经入睡,只是心念一动,便带着他瞬移到校旁的一间公寓前,轻车熟路地打开门。   屋内干净整洁,摆设稍微有些杂乱,却更显出生活气息。他推开一间房门,把郁谨放到了床上。   ***   郁谨做了一夜奇奇怪怪的梦,虽然说不上噩梦,却总觉得压抑,醒来仍旧头脑昏沉。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一间熟悉的屋子里。   在到这里之前,如果让他说自己在校外的房子是什么样的,他未必能说得出来。在见到房间内的摆设后,他却可以肯定,这就是他的房间。   房间的每一处摆设都符合他的喜好,家具上甚至还留有他的使用痕迹。   房间的窗帘紧拉着,将刺眼的阳光挡在外面,让他可以安然睡到梦醒。   郁谨看了看时间,又是八点多了,幸亏早上没课,不用匆忙赶回学校。   越青霆已经起床,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见他没有立刻回复,也没有再骚扰。   他先躺回床上,把今天的计划理了一遍,才拿起手机准备跟越青霆联络。   一只无形的手突然伸过来,关掉了他的手机屏幕。   他再打开,那只手又继续关掉,重复了几次,他终于在屏幕被关上的那一刻抓到了对方的手:“我只是跟他说谢胧的事。”   丁鹤道:“我不想见到他。”   “对话框也是。”他抢在郁谨说话前补充。   郁谨无奈,只能把手机扔在一边,先凑过去任他亲了亲:“我以为你早上就走了。”   “我一直在你身边,”丁鹤心满意足地抱着人,“只是你看不见我。”   他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郁谨却感到一阵酸楚:“你为什么之前不出声。”   “因为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存在。”丁鹤笑吟吟地说出残忍的话语,“等到你需要我,我就会出现。”   这样的话听起来格外可怜,郁谨刚想安慰他,就感到他身体的重量压过来:“比如说现在。”   等两个人亲昵完,已经荒废了大半个上午。郁谨慢吞吞地洗漱完,返回学校,刚进寝室就撞见了越青霆。   相比他的神清气爽,越青霆看起来就精神萎靡多了。不过他平常就没什么活力,这时候看起来反而有种颓废的艺术感。   越青霆没精打采地跟他打招呼:“你回来了?昨晚睡得好吗。”   郁谨才想起昨晚不知道怎么就把他忘在一边了,看着他的脖子问:“你的喉咙好了?”   越青霆条件反射地摸摸喉咙,脸上闪过惊恐:“好了,幸亏伤得不重,只是要注意饮食继续调养。”   郁谨看看空荡的其他几个床铺:“他们几个呢?”   “不知道,还在医院吧。好像不仅仅是身体的问题,精神上出了状况,在精神科做检查。”   “谢胧呢?”   “把那几个人弄进医院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越青霆怏怏道,“你们快活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看病吃药住寝室。”   郁谨想起昨天最后丁鹤曾经出过声,但越青霆的样子却不像对此有疑惑,试探问:“你昨天什么都听到了?”   越青霆软绵绵地点点头:“听到了,下一个要找的人叫李沐,曾经辜负过谢胧。”   “你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越青霆抬起头,想了几秒,才摇摇头:“没有。”   “那你的‘你们’是什么意思?”   越青霆的表情僵了一瞬,继而幽幽道:“你们的事,我都懂,我什么都没听见。”   他又像是疑神疑鬼地看着周围的空气,求生欲极强地发誓:“同样的事我不会做第二遍。”   他看起来不仅认得丁鹤,还有些怕他。在主神空间的这段时间,郁谨敢肯定没有见过他,那么他所认识的,就是最初世界的他们了。   只可惜现在似乎没可能通过越青霆的帮助恢复记忆。   越青霆看周围的空气没什么反应,松了口气,打开微信:“我早上找认识的人问了一下,李沐也是大四的学长,只是已经确定保研了,你知道很多学长学姐答辩完没什么事就出去旅游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学校。”   其实不仅是李沐,谢胧这时候也本应该着手准备毕业后的事。毕业生的学分清算在学期结束前,就算谢胧真的要补毛概课,也早该结束课程了。只是当时他们没在意这一点。   “没有人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有是有,但是这个学长,性格比较古怪,可能不会理人。我刚刚打了他电话,他一听我的声音陌生直接就挂了。”   郁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通过其他人呢?”   越青霆苦笑道:“听说他也没什么亲近的朋友,自己独来独往的。就算是别人打电话过去,没有正事也不会理。先不说他在不在学校,就算还在,愿不愿意见我们都是个问题。”   郁谨和他只能暂且把这个问题放下。其实就像王晨那样,即使他们不主动去找,李沐也可能会主动冒出来找麻烦。   “你问过别人他和谢胧的关系吗?”   越青霆把聊天记录向上翻了翻,声音有了些惆怅:“他们除了在同一个学生组织,好像没有其他交集。李沐本身性格也沉闷,每天沉迷学习,不怎么和人交往,更别说谈恋爱了。”   郁谨匆匆扫了一眼,那人还说了些对谢胧的印象。   所有人都说谢胧性格开朗好相处,学习和能力也都是上游。   只是说到她的恋情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郁谨沉默地看了几秒手机,才道:“我好像见过他。你记得吗,那天上完毛概课,你说话声音太大,影响到了坐在前排的人。”   越青霆的眼神有一瞬的迷茫,他仔细想了想,才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他?那个就是他?”   郁谨道:“我本来没注意他,只是后来又见到他一次,才注意到他。如果确定是他,或许我知道去哪里能遇见他。” 第63章 校园怪谈(十一)   郁谨两次遇到李沐,都是在教室自习的时候。   所以想要偶遇李沐,还是要把目标对准教室。   唯一的问题就是,究竟是哪一间教室。   上一次见到李沐,他直到教学楼封楼都没有离开,因此郁谨把寻找他的时间定在了晚上。   十点左右,教学楼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教室里一目了然。郁谨和越青霆兵分两路,一间间教室找。   兴许是运气好,郁谨去的第一间教室,就看到了李沐的身影。   他暗暗发消息跟越青霆联络,却看到越青霆已经发来消息:在我这里!   郁谨看看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李沐,再看看越青霆的消息:你确定?   越青霆这次直接发来图片,正是埋头看书的李沐,和郁谨眼前的那一个一模一样。   越青霆还在那边发问:我要不要直接上去问他话?   郁谨眉头紧锁,退出教室,又走到另一间教室前。   和上一间一样,这间教室里也有一个李沐。   所有教学楼的每一间教室内,都有一个李沐。所有的李沐都坐在最后一排,对着打扰他学习的不速之客皱起眉头。   这些李沐里面,究竟哪一个是真的?或者说,是不是有一个是真的?   越青霆那边得不到消息,自作主张和李沐搭讪。等郁谨准备回他消息的时候,他已经试探回来了:他叫我不要大声喧哗,会打扰他学习,还说我没有素质,然后就把我从教室里赶出去了。   更惨的是,他出来以后,就回不去了,还被保安大叔以扰乱教学秩序为由赶出了教学楼。   郁谨没有感情地安慰他:没关系,不只有一个李沐。   越青霆惨兮兮地回复:有关系,我的嘴被缝上了,现在说不了话。   郁谨一怔,给他发了自己的位置,和他会和。越青霆从窗子里看见每个教室最后坐得端端正正的李沐,被缝上的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的嗓子没好,先少说点话。”   越青霆的上下两瓣唇,被白色的细线精细地缝在一起,针脚细密,由于刺破了皮肤,渗出的鲜血渐渐把线染红。   郁谨问:“你有指甲刀吗?”   越青霆摇摇头,打字道:剪不断。   越青霆遭遇了这样的事,郁谨自然也不敢贸然和李沐搭话。   越青霆突发奇想:那我们不直接对话,用传纸条或者手语表示,怎么样?   郁谨看看拿着手机的他,点点头:“你可以试一下。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越青霆瞪大眼,表示自己的疑问。但郁谨完全没有自己实践的意向,他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他很礼貌地打了句话:同学,请问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李沐抬了抬眼皮,面色不善,但没有立刻发作:“有什么事吗?”   越青霆斟酌着打字:请问你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学习,不休息吗?   李沐皱皱眉:“教室就是学习的地方,学习就是我们的职责,在这里不学习,你想干什么?”   他脸色越变阴沉,越青霆心叫不妙,便看到他抓住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刀,要往他手指上切:“学习的时候还在看手机,怎么可能学得进去?把手指剁了吧,就不会分心了。”   郁谨抢在他动手前按住他的手,用掌心的火焰警告他注意行为。   李沐的手被火烫到,却不像其他的鬼那样开始哀嚎,而是整个人从手臂开始化作青烟,从他手中逃离出去。   郁谨和越青霆眼睁睁看着那缕烟从教室门口溜出去,只剩下桌面上翻到一半的书。   保洁阿姨把所有教室打扫完了,开始赶人,站在门口大声敲了敲门,喊他们回宿舍。   现在李沐也跑了,他们没必要留在教室。郁谨把桌上的书拿起来,和越青霆一起离开教室。   等他们出了教室门,却发现李沐仍旧坐在教室里,脸色阴沉地在座位上找着什么东西。   教室内的灯熄灭又亮起,他却完全不受干扰。   郁谨问保洁:“教室里的人,不用管吗?”   保洁不耐烦地挥挥手:“只有你们了,快点回去,马上关门了。”   她看不见李沐。   郁谨和越青霆纠缠不过,只能自己离开教学楼。   越青霆愤愤不平:他是高中教导主任吗?就知道念叨学习,该不会是没考好丧失信心才死的吧。   郁谨若有所思:“也许他就是这样的存在。”   越青霆丧丧打字:都大学了,能不能开放一点,除了学习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早知道他这么可怕,我就不自己上去问话了。   说到这里,郁谨也有些惋惜:“我们确实应该多了解他一些。”   主要是之前他们还真没遇见过既不愿意对话又会逃跑的鬼。   越青霆继续打字:今晚可惜了,下次早点来,我们可以多试几种方法。   郁谨却摇摇头:“早点来也没用。我们的目的是找到让他主动跟我们搭话且不中途逃跑的方式,一种一种方式试太浪费时间了。”   越青霆问:他都不跟人说话,你要怎么知道。   这就是现在最大的难题了。如果不跟李沐交谈,李沐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们。但是无论是用口语还是文字,都会被他以“打扰学习”为由施以惩罚。想直接动用武力,他又跑得飞快,根本抓不住踪迹。   郁谨翻着手上那本快被翻烂的书:“可是他的东西在这里。”   越青霆凑过来看:他看的什么书?   “有关于宗教的书……他是学这方面的?”   越青霆也觉得惊奇:他是学金融的吧,我还以为他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郁谨沉吟片刻:“你明天找时间再问问其他人有关他的事,看起来没关系的方面也行。我有点好奇,他为什么会对这本书感兴趣。”   他跟越青霆走了段路,突然停下脚步:“你自己回寝室吧,我去外面住。”   越青霆眼神死灰:寝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睡的床以前藏过尸体,我的嘴刚被缝上。   郁谨毫不动摇:“明天上午再见。”   越青霆孤单落寞地走向宿舍楼,郁谨看看身边的空气:“你在的吧?”   丁鹤应了一声,他循着声音望过去,主动伸出手:“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   丁鹤轻笑一声,拉住他的手:“你知道自己要去哪吗?”   “我要回家,因为有人在家里等着我。”   他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扭曲,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影子:“在提问之前就回答问题,是不能计入成绩的。”   郁谨不为所动:“我可以等考试开始之后再答一遍。”   “但是积极回答问题的学生,可以有一点奖励。”   丁鹤说完,从两个人绞缠的指尖开始,一个熟悉的人类身影逐渐显现。   “只有一个晚上。”朦胧的月光披在他身上,烘托得他的轮廓更加柔和,漆黑的双眸像落了石子的小潭,一圈圈地漾起温柔的笑意。   郁谨攥紧他的手指:“我会珍惜的。”   他也会尽快让这一切结束,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主神空间的控制。   丁鹤牵着他走在街上,两个人的步调都很悠闲,像是刻意放缓了脚步。   丁鹤抬头看看月亮:“今夜的月色美吗?”   郁谨也抬头看着半隐在阴云后的月亮:“比昨天要美一点吧。”   夏天的夜晚,总是比其他季节要热闹一些,街上尚有聚会晚归的学生和加班归来的社会人,更有早蝉在树上鸣叫。   丁鹤没刻意屏蔽其他人的存在,两个人就光明正大地牵着手走在道路上,还是有眼尖的人会发现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在旁窃窃私语。   丁鹤反而把郁谨牵得更紧了一些,说话的时候语调和动作也更加亲昵,像是故意炫耀。   围观人的声音更大了一些,无论是看热闹的还是厌弃的话语,都算不上好听。已经能听到有人在说恶心了。   郁谨被人看得多了,倒是不怕这些目光,只是听多了他们的声音觉得烦躁,有种要把他们的嘴都封掉的冲动。他拉着丁鹤在原地站定,扫了围观群众一眼。   丁鹤敏锐地发觉他的情绪,目光沉沉:“怎么了吗?”   “他们太吵了,听得心烦。”   “我可以让他们开不了口。”   “不用。”郁谨干脆地道,“就算我听不见,他们还是会想说。”   他扭头迅速地在丁鹤脸上亲了一下,冷漠地瞥了围观的人一眼,不仅不想掩饰,反而还要把他们怀疑的事实摆在明面上:“随便他们怎么说吧,以后总是要接受的。”   丁鹤摸摸他的头发,回了个礼,咬了咬他的耳垂:“这是要当街宣誓吗?”   他又有些惋惜地道:“可惜我不想让他们看到你的样子。”不然还可以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情。   郁谨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反而觉得心情好了起来。他向来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外界的议论只会暂时让他心情不好,却不可能改变他。看不惯吗?那就多看一会。   如果丁鹤也不在意,他就更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但是他敏锐地发现,这群目光里,有一道格外的不友善。他搜寻到那道目光,和视线的主人短暂地对视了几秒,拉起丁鹤,走进旁边一条小巷。   小巷的路灯光线昏暗,时不时会灭掉几秒。地上的路有些凹凸不平,有的砖头已经翘起,走上去会发出响声,在寂静的夜晚,这点细微的声音似乎也会被无限放大。   丁鹤乖乖任他拉着,也不问他要去哪里,只是唇边一直保持着宠溺的笑容。   郁谨只稍微走了几步,确定走在大道上的人不会注意到这里,才停下脚步。   “走在外面总有人看着,像是马上要冲上来指责我们,”郁谨把脸凑得近了一些,保证能够看清丁鹤的脸,低声喃喃:“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丁鹤没有说话,却扶住他的腰,帮他理了理额前的乱发,看着他那双透露着狡猾的眼睛,脸上笑意更深,也凑近了他的脸。   郁谨顺从地环住他的脖颈,微眯起眼,目光迷离却带着引诱的意味。   就在两人的嘴唇将要贴上的时候,从小巷的入口,传来松动的砖块被人踩踏的声音。   郁谨把视线分过去,笑容略带嘲讽:“看好了吗?”   李沐面无表情地从小巷口走进来:“在大街上卿卿我我,妨碍校园秩序,应该受到处罚。” 第64章 校园怪谈(十二)   从郁谨和丁鹤的脚下长出几条长着刺的藤条,把两个人分别捆绑住,藤条收紧的同时,上面的尖刺也刺破皮肤。   郁谨低头看看藤条,用火把藤条烧断,并把燃烧的植物扔了回去:“现在已经不在学校里了,你管得未免多了一点。”   李沐跌跌撞撞地向旁边躲闪,脸上仍旧冷漠:“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不仅如此,你们这样的行为,还会破坏我学习的环境。”   可他并不在教室,手上也没有任何学习用具,说这话就显得可笑起来。   郁谨虽然和丁鹤分开,手却还是大大方方牵在一起:“为什么要跟着我?”   李沐脸色阴沉,向他伸出手来:“我的书,还给我。”   郁谨拿出他那本书,明知故问:“这一本?”   李沐死寂的眼神中燃起怒火:“偷拿别人的物品是可耻的行为。”   郁谨翻了翻书:“这是学校图书馆的书,并不是你的个人物品,你无权占有它。”   他翻书的时候,本来就年代久远,又被人反复翻阅过的书,松开几页,险些散架。   李沐的语气焦躁起来,只是不断重复:“这是我的书,你不能动它!”   “如果你想把书要回去,就回答我的问题。”郁谨合上书,假装要烧书吓唬他,看他确实不敢乱动,才直入主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教室里?为什么要惩罚那些‘干扰’你学习的人?”   李沐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在那本书上,随着郁谨的动作而移动视线,面露紧张:“因为我要守护校园秩序。”   “这是你的职责吗?”郁谨并不相信,“你并不是在守护校园秩序,你只是在惩罚你看不惯的人。”   李沐脱口而出:“那是他们活该。”   又来了个认为其他人该死的。   “明明上了这么好的大学,却不珍惜机会,既不好好学习,也不为以后的工作做准备,整日混吃等死,还干扰别人学习的环境,这样的人凭什么待在这里?”   “这是他们的自由,和你没有关系。”   “为什么没有关系?”李沐恶狠狠地说,“既然他们不珍惜这个机会,就把机会让给别人。你们知道我用了多少努力才能考来这里吗?来之前我有多憧憬,现在就有多失望,我以为这里的人都和我一样努力上进,没想到他们天天无所事事,荒废时光。”   “他们享受着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条件,却这样随意浪费,我看不下去。我必须要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谢胧也是这样吗?”   李沐的眼神流露出厌恶:“我本来以为她也是个努力上进的人,没想到却沉迷于外表的修饰。一天到晚想着打扮,哪里还有心思学习工作。”   “可是也许她这样打扮……是为了你呢?”郁谨想了想,“也许她是为了让你高兴呢。”   李沐对此嗤之以鼻:“我为什么要高兴,她浪费的这些时间,加起来不知道能创造多少价值。”   “你所指的创造的价值是什么?”   “钱。”李沐回答得干脆利落,“只有钱才能改变地位,只有好好学习才能拥有更好的机会,才能有钱。”   他是从偏远山区过来的,知道那种因为贫穷被人嘲笑和低看的感觉。所以他会抓紧一切机会向上爬。   “可是,她浪费时间,不就意味着你少了个竞争对手吗?你为什么要在意她?”   “怎么可能,她的钱未来也应该是我的钱。”李沐提高了声音,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本来看她老实又有能力,应该会是个贤内助,才提出和她交往。没想到之后她就原形毕露,变得和外面那些人一样。”   郁谨冷笑一声:“你只是想把她当赚钱的机器吧。”   李沐反驳:“两个人组成家庭,就是要一同奉献,难道都要靠我?我父亲生着重病,家里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等着上学,我不努力怎么可以?”   他看起来已经把婚后的生活都想好了,谢胧要是真和他在一起,以后估计不仅要拼命赚钱,还要分出时间来照顾他的家人。   “所以你完全没有想过,她是怎么想的吗?”   “想什么?”李沐皱了皱眉,看起来十分不解,“她要嫁过来,就该做这些。虽然我之前觉得她勉强符合条件,但又不是只能找她一个人,等我有了钱,还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主动往上扑。”   他非但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反而还觉得是自己抬举谢胧了。   国王游戏里,谢胧问他如果恋人只当他是免费劳力和赚钱机器该怎么办。   可能她说得还谦虚了一点,李沐以后有钱了,又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把她一脚踢开。   典型的没钱的时候找个老实人压榨。   “你把自己的想法都跟她说了?”   李沐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我都跟她说了。我只是劝她务实一点,整那些虚的一点用也没有,反正冲脸也不会找她了。”   估计他还说了很多自以为正确但伤人心的话,才把谢胧气成那样。   “你认为结婚只是为了找一个人一起赚钱吗?”   李沐想都没想就给了肯定回答,郁谨却从书中抽出一张书签:“那这张书签该怎么解释?”   李沐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去抢,却被丁鹤拦在原地。   郁谨看着书签上的字:“看来这位女神真的令你魂牵梦萦——你这不是也有不为了利益而喜欢的人吗?”   李沐五官扭曲:“她不一样。她是我……不,所有人都不能触碰的高洁的存在。”   “她是你向往的对象,也是不断努力的动力?”   自打郁谨拿出书签之后,李沐的表情就变得疯狂起来。他说起自己的女神的时候,眼中总带着痴迷。   “是,她就是我的精神引导,我前进的方向。”他的眼神闪烁着偏执的光,紧紧盯着郁谨手中的书签,仿佛这样,就能把书签象征的那个人锁进眼睛里。   郁谨只觉得他入了邪教。   “既然你有了这样向往的人,为什么要对谢胧提出交往?”   “她们是不一样的,谢胧能成为我生活中的助手,她却是我的精神世界的伴侣。”李沐的唇边泛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任何人都不能得到她,她不会属于任何人,包括我。”   他的声音冷酷而残忍:“一旦她属于某个人,她就不再拥有这样的魅力。”   郁谨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是她,让你去死的吗?”   “我没有死。”李沐扬起眉角,“我只是在她的帮助下,获得了一些力量。”   “她告诉我,有太多人天生就站在更高的起点上,我必须格外努力才可以获得想要的东西。但是很多站在我前面的人是不够格的,他们事实上不一定能比得过我。而她,有办法给我更强的力量,让我去消灭这些挡路的人。”   郁谨缓缓道:“所以你是受了她的蛊惑,才开始杀人的。”   “这不是什么蛊惑,这是她为我指出的明路,”李沐按住自己的心口,“也是我最需要的东西。我感激她,并且仰慕她。”   “她带我去见了一位大人——我不知道是否应该称他为神,是他赐予了我力量。”   郁谨看了丁鹤一眼,从他平静无波的眼神里看不出异样,仿佛李沐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李沐明显没意识到他面前站着的就是那位大人,吹了一通彩虹屁,听得郁谨都皱起眉来:“你不用说了。你想把这张书签要回去,对吧?”   李沐看他终于有要把书签还回去的意向,急忙要扑过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去,只能站在原地咬牙切齿。   “如果你能保证不再伤害其他人,我就可以把它还给你。”   李沐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可能,我没有错。”   郁谨遗憾地看看书签:“那我就只能,把你们之间的联系给毁掉了。”   李沐眼睁睁看着火苗烧上了书签,忙不迭改口:“我答应!”   郁谨这才收起力量,逼着李沐先把对越青霆下的法术解了,又让他再次保证,才肯把书签和书还给他。   李沐看都不看那本书,只珍宝般地捧着那张书签。   郁谨牵起丁鹤,从他旁边路过:“我们走吧。”   丁鹤弯起眉眼,默不作声地和他并肩走着。   郁谨低声抱怨:“时间都被他给浪费了。”   本来丁鹤就只有这个晚上可以现行,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把时间掰碎了过,李沐还偏偏要来找麻烦。   他们走出没多远,郁谨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李沐的狞笑:“你以为我真的会答应吗?”   李沐拿回书签,没了后顾之忧,反而想要攻击他们。   这次从他们脚底长出的是锁链,金属制成的枷锁比起藤条更加冰冷和坚韧。   郁谨站定脚步,余光瞥了他一眼,一道火舌直直朝李沐袭去。   李沐又要变成一缕青烟逃窜,却在中途变了回来,硬生生挨了一击。   锁链也自动断裂,掉落在地。   李沐突然恐惧地意识到,他失去力量了。   郁谨看他呆愣地站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解开束缚的手脚,没敢轻举妄动。   李沐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向郁谨咆哮:“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了?”   一直沉默的丁鹤终于开口了:“我可以给你力量,同样可以收回它。”   他把郁谨圈进怀里,在他颈侧蹭了蹭:“你并不比他们重要多少。”   李沐在最初的震惊后陷入了恐慌,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无意中把给予自己力量的“神”当作了敌人,却还是想为自己辩解:“我之前并不知道……我都是按照最初的约定做的。”   “我不喜欢不遵守诺言的人。”丁鹤连视线都懒得分给他,摸摸郁谨刚刚被锁链捆出印子的地方,“你现在可以不遵守和别人的诺言,以后也可以背叛我。” 第65章 校园怪谈(十三)   李沐终于发现自己犯的是无法挽回的错误。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被白色的细线缝了起来。   他哀求而惊恐地看向丁鹤的方向。原本安静待在郁谨身边,像是他的陪衬般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男人,露出了温文尔雅却又冰冷残忍的笑容:“你的声音打扰到我恋爱了。今天这么好的月色,都被你浪费了。”   几道锁链从李沐脚下的地面穿出,直接穿透他的身体,在他身体内部结成一个结,让他不得不保持着现在的姿势,无法反抗或者投降。   丁鹤重新牵起郁谨的手,在他颊上亲了一下,把他的注意力拉回自己的身上:“不要看他了,我们回家吧。”   郁谨却摇摇头,折了回去,捡起落在李沐身边的书签:“这个东西,就由我暂为保管了。”   他在李沐怨憎的眼神中把书签插入书内,把自己连书带人扔进丁鹤怀里,半带倦懒地道:“时间又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丁鹤心领神会,低声叫他闭上眼,再睁开眼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站在公寓门口了。   郁谨等丁鹤打开门,似乎才突然反应过来:“我又没记住路。”   “没关系,明天再带你走一遍。”丁鹤开完灯,先把卧室里的空调打开了,“先去洗澡吧。”   他从衣柜里找出郁谨平日穿的衣物:“你的衣服。”   郁谨默默接过衣服,又看他扬起嘴角:“你要穿我的也可以。”   郁谨一怔,脸上不自觉红了一片,在空调冷风下也消不去温度。丁鹤端详着他的脸,看他眼中闪过犹豫和迷茫,怕适得其反,把人吓跑,含笑推推他:“开玩笑的,快去洗吧。”   郁谨垂眸看看手中的衣服:“衣服是不是在这里放了有一段时间了?”   丁鹤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是有几天了,你最近都睡在寝室。”   不过就这几天没穿,衣服也算不上陈旧。   郁谨却把衣服扔回他怀里,任性道:“放得太久了,容易落灰,洗一次再穿吧。”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丁鹤:“有最近穿过的吗?”   “那你就只能穿我的了。”丁鹤故作为难,“不一定合适。”   郁谨轻飘飘地道:“无所谓,穿着舒服就行。”   丁鹤笑着摇摇头,转身去帮他找衣服。   郁谨倚门站着,好像倚靠着什么东西就能把心里的紧张也分出去一部分。他的视线随着丁鹤的背影移动,不自觉在心里画他的样子。   丁鹤是那种一眼看上去温和宁静,与世无争的梅花鹿一样的食草性动物,他身上散发出的亲和力,让人无法想象出蕴藏在他体内的爆发力。   也许只有郁谨知道他实际上的样子。   人的想象力在某些事情上总是有着极大的跨越,他看着丁鹤的背影,思绪不自觉已经偏到晚些时候要进行的事情上了。   等丁鹤找好衣服,对上的就是他有些炽烈但又没有焦点的眼神,等他走近,郁谨才像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却踢到了门框。   脚跟踢到门框,发出刺耳且干扰气氛的声音。丁鹤把他往回拽了一点:“在想什么事情吗?”   郁谨看着他的脸,不知怎么有些口干舌燥的感觉。   “想你。”   丁鹤把他圈在自己和门之间,在他耳边轻声道:“想我什么?”   郁谨抿抿唇,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所有。从头发丝到脚跟,从皮肤表面到运动的内脏。”   他说话的时候,丁鹤柔软的发丝就在他的脸上磨蹭,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的耳廓,时不时会有轻微啃噬带来的疼痛感。   两个人的身子几乎完全贴在一起,身体的任何一点战栗都能被感应得一清二楚。带着侵略性的气息充盈在鼻腔,几乎让他无法再感知其他事物。   丁鹤就正大光明地抓住他的手,十指和他的十指交叉,声音低沉而带着诱哄:“想这些地方怎么样?”   郁谨这次是真的说不出话了,仰头失神地看着吊灯,几乎是使劲全身力气才推开他,拿起他手中的衣服,几乎是落荒而逃:“我先去洗澡。”   丁鹤在他身后悠悠道:“你想等会再洗也没关系。”   郁谨关上浴室门,借水流清醒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丁鹤刚刚给人的压迫感过于强烈,这种完全让对方占领主动权的感觉令他条件反射地想要逃离。   同时却又不自觉地被吸引。   他知道无论何时自己都不应该失去理智。就像金丝雀一样,一旦甘愿被关进笼子里,基本就丧失了回归野外的机会。   他做好了心理建设,再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丁鹤却只是笑吟吟地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说了声“好香”就去浴室洗澡了。   他身上的压迫感也全部消失不见。   郁谨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准备找吹风机吹干头发。   他随便翻了几个抽屉,却发现了个带锁的盒子。锁是密码锁,一共四位数字。他只思索了一下,就试了自己的生日。   密码锁应声打开。盒子内装着些杂物,包括两个小盒子和一个打火机,最下层铺的是照片。   小盒子打开装的是戒指,正是一蓝一红的一对。打火机出现在这里就有些奇怪了,它的样子很普通,不知道盒子的主人为什么会特别珍惜这样东西。   他轻轻抽出一张照片,发现照片中的主角正是他自己。   所有照片的主角都是他,从高中一直到大学。大学之前的很少,基本都是偷拍,到大学之后的才看出他和拍照者的亲近。   郁谨还找到一张他高中重病卧床的照片。这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发现这个时间线有些不对。   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剧情,一段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不同于他每次回忆起在有关最初的世界的事情时的头痛感,这次的记忆像是有人在耳边娓娓道来,轻松地流入他的脑海。   发丝上未完全擦干的水珠滴落照片,洇开浅浅的褶皱。他惊觉丁鹤也该回来了,匆忙收好照片,状若无事地拿起吹风机。   刚刚灌入脑中的是这个世界的他过去的记忆。   他没猜错,这个世界是接着第一个世界的。   这也就是他最开始的梦境和刚刚的盒子里会出现打火机的原因,他曾经试图用火把丁鹤烧死。   但是那个世界明明最后是GE,为什么他和丁鹤反而又分开了。   他吹到一半,丁鹤就洗完回来了,看他乖乖坐在床边吹头发,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吹风机,帮他理着头发。   手指插入发丝间,不经意地触碰到头皮的神经,带来酥痒的感觉。   郁谨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丁鹤看出他眼神里的挣扎,温柔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问题?”   郁谨摸摸头发,抢过吹风机,反过来帮他吹头发。   丁鹤乖乖任他动作,发丝上的水珠滴落他的肩头,濡湿一片衣服,又顺着皮肤的弧度向下滑到看不见的地方。   郁谨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吗?”   丁鹤不由失笑:“记得,在我高二的时候。那时候几乎是我经历过的最痛苦的时期,是你把我从里面拖了出来。”   郁谨本以为他既然隐瞒了这些事情,必定不想让他知道,没想到他还有些欣慰:“看来你愿意把这些都想起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之前忘了很多事情,不是吗?”丁鹤趁他惊怔的时候夺走他手上的吹风机,关掉扔到一边,倾身上前,把他压倒在床,近距离凝视着他的脸,“不是我让你忘记的,是你自己不想记起来。”   “你现在愿意听的话,我可以全都再给你讲一遍。”   他的吻落在郁谨的额头:“十六岁的时候,我从我的母亲那里,得到了邪神的力量,开始向所有曾经欺负过我的人进行报复,但是当时我的力量还不成熟,遭到了反噬,被迫向外寻求帮助。我就在那个时候遇到你。”   他的舌尖顺着郁谨鼻梁的弧度滑下来,轻笑一声,亲吻上他的眼皮:“我并没有遇到过会无条件对我这么好的人,我开始想,我一定要把你留在身边,无论用哪种方法。”   “所以我骗了你,我怕你一旦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就会离我而去。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会那么快知道一切,在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他的动作顿了顿,舌尖开始围绕着郁谨的眼睛打转,细细描绘着眼角的弧度。   “纸包不住火。其实就算你一开始就告诉我,我也不会离开,那些都不是你的错。”郁谨闭着眼,感受着丁鹤的气息慢慢覆盖他的全身。   这股气息很熟悉。他身上穿的是丁鹤的衣服,似乎从那时起这种气息就已经渗入了他的神经里,变得难以抗拒。   “可是我当时还不敢完全相信,毕竟我曾经想杀你。”丁鹤自嘲地笑了笑,“不仅是你,甚至包括你的父亲。你回到原本的时空之后,我也没有勇气直接出现在你面前。”   郁谨的手环上他的脖颈,指尖触到他还有些潮湿的头发,指尖勾起一缕发丝:“我不想听这段故事。”   丁鹤从善如流地改变主题:“我知道是我的原因,让你两年内一直沉浸在病痛中,所以我这两年都跟在你附近,想办法帮你解除诅咒,并且帮你挡掉一些危险。”   在生日宴和墓地出现的,果然都是他。   “你为什么不直接出现在我面前?”郁谨感到丁鹤的吻落在了他的下巴上,微微昂起头,“如果你直接出现,也许我那两年就不用过得那么辛苦。”   “我还没有足够的准备让你可以接受我。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当初没有接受邪神的力量,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他的吻滑到郁谨的颈部,在喉结上吮吸了一下,“可是我知道,如果不是得到了他的力量,我很可能永远不会遇见你。”   他的眼中有着贪婪:“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够拥有想要的东西。” 第66章 校园怪谈(十四)   “我花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完全解掉诅咒的方法,也终于敢出现在你面前。”丁鹤咬开他衬衣第一颗扣子,却没有继续向下,而是把唇回转到他的锁骨上,“万幸你还记得我。我很高兴。”   他把头埋在郁谨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我们开始交往了。我也许是太得意忘形了,忘了之前留下了太多的隐患。柳兮兮和何樱樱知道了我的身份,开始计划着要对我下手,我无奈之下,只能把她们也引入别墅杀掉。”   他突然抬起头,凝视着郁谨的眼睛:“你觉得这样的事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想把我一起烧死。”   他的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落寞,郁谨不忍看到这样的眼神,抬手蒙住他的眼睛:“我不想面对这样的事实,所以强迫自己失忆了。”   丁鹤眨了眨眼,眼睫毛在他的掌心刮蹭过:“不,你还见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只是看起来你现在还不想接受这件事。”   “我想你很快就会知道全部真相了。”他抓住郁谨的手腕,把他的两只手腕并在一起,举过头顶,“现在我们可以先考虑别的事情。”   他慢条斯理地去解剩下的扣子,动作轻柔而缓慢,像是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仪式,贪婪地注视着完全展示在面前的身体。   皮肤白皙却不显病态,身材纤细而不柔弱,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玉,抚摸的时候有种水润感。   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因为空调风的吹拂而感到些许寒意,被掌心覆盖的地方却又燥热难耐。   郁谨忍不住要出声,却又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太羞耻的声音。   “你把灯关上。”悬在头顶的灯光和丁鹤不加掩饰的目光,让他有了一种自己是被人观赏的艺术品的错觉。   “可我想看着你。”丁鹤的气息吐在他的胸口,“你的全部,从头发丝到脚后跟,从皮肤表面到跳动的内脏。”   郁谨还想坚持一下,手机却突然响起。   两个人都怔了一下,一致决定暂且不管。   但不断响起的铃声还是在折磨着两人的耳膜,让刚刚营造出来的旖旎氛围烟消云散。   丁鹤拿过他的手机,阴沉地看了一眼名字,挂断电话。   但打电话的人很执着,很快又打了过来,颇有夺命凶铃的感觉。   丁鹤无可奈何地接通电话,有些烦躁地压低声音:“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还没说完,就听电话里越青霆惊声尖叫:“救命!叶梨要杀我!”   郁谨趴在丁鹤背上,本来只想听听电话里的人有什么事,却被他的惊叫震得吸了一口凉气。   丁鹤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对越青霆的态度就越发不客气了:“那就让她杀了你吧。”   “等等,是你啊。”越青霆总算反应过来电话那端的人是谁,语气打了个颤,却还是坚持求救,“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就别计较了吧。我真的快死了啊!”   “你可以自己想办法逃出去。”丁鹤冷酷无情地挂断电话。   越青霆抢在那之前发出一声惨叫:“救命啊!我真的要死了!”   他的叫声实在是过于惨烈。郁谨怀疑如果他和丁鹤不去救他,明天他就会成为下一个怨灵徘徊在左右。   被越青霆这么一打岔,两个人的心情都没有了。郁谨索性提议:“去看一下他吧。”   丁鹤目光沉沉:“你想救他?”   “他也许知道一些事情。”郁谨从后面抱住他,冷静陈述理由,“如果不解决掉,他会一直是个麻烦。”   他对越青霆没什么特殊的好感,只是觉得能顺手救一下,就救一下算了,如果丁鹤非要他死,倒也无所谓。   “去看一看也没关系。”丁鹤的表情基本上恢复了平静,只眼中还埋藏着烦躁。他拍拍郁谨环着自己的手,似乎还有些眷恋:“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他的笑容带了些狡猾:“下次我会把这次欠下的东西讨要回来。”   既然越青霆叫得那么惨,他们也没再耽误,穿好衣服,丁鹤直接带着郁谨瞬移到了寝室内。   地上到处都是血水,叶梨一个人在寝室里乱转,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条件反射地就要扑上去。   扑到一半,她就发现自己无法动作,地上的血水也在逐渐退下。   丁鹤问:“越青霆呢?”   叶梨迟钝地看着他,本能地对这种力量感到畏惧:“不知道,但我在找他。”   丁鹤眉峰微蹙,让她先从寝室里退了出去,走到一张床铺前,掀开蚊帐:“出来。”   越青霆瑟缩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你怎么发……你怎么过来了?”   丁鹤淡淡道:“这是我的床。”   越青霆躲的正是郁谨床铺旁边空着的那张。本来应该一进门就能看见,但不知为什么,郁谨和叶梨刚刚却都没发现他。   “你有办法解决,还找我们?”丁鹤的语气平静,越青霆听起来却有些毛骨悚然。   “我没想到运气这么好,躲起来她没看见。”越青霆知道惹不起他,尴尬笑笑,慌忙从床上下来,“叶梨走了?”   “你做什么了,她为什么突然要杀你?”郁谨搬了宿舍的椅子坐下,手臂支在桌上,有些懒惫。   越青霆摇摇头:“我今晚不是一个人在寝室害怕吗,就只能找叶梨陪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聊着聊着她就发疯了。对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回寝室没多久就能说话了,当时给你发消息你不回,我后来出事就只能打电话了。”   郁谨突然有点后悔让李沐解开对他的惩罚了。   他看了眼寝室里破碎的镜子,洞悉地看向越青霆:“不知道为什么?”   越青霆神色如常:“对啊,不知道为什么?”   “你还记得这面镜子的后面有什么字吗?”郁谨敲了敲桌面,在桌面上写了个字,“是青的下半部分。”   “她一直想要杀的,就是你,只是她之前见到的是女装的你,一时认不出来。那面镜子是王晨送给你的,你知道镜子上的字指向的是你,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你根本不会让我看到镜子后面的字。如果说给一个男生送全身镜很奇怪,但如果这个人有女装癖好呢?”   越青霆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我当初就不应该告诉你我有女装。”   “就算你不说,也会有其他地方露出马脚。我遇到王晨的时候,只说了‘月’这个字他就有了反应,我是不是可以把这理解为,他误以为我说的是你的姓?”郁谨微微一笑,“你那天会出现在那里,是不是知道我遇到了王晨?”   越青霆捂住自己半张脸,忍不住笑道:“其实我跟他真的没有那么好的关系,只是他说,有个女生一直缠着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让我穿上女装去骗叶梨,好让她死心。”   “那你还和他睡同一张床?”   越青霆张了张嘴,停了几秒才说:“这件事我已经解释过了,我跟寝室的人关系不好,只能在他这里暂时借宿一下,懒得收拾床才和他睡一张。”   他幽幽看了看上铺两张床:“反正剩下两张床也不会让我睡。”   他一口咬死自己和王晨没有关系,郁谨也不多和他纠缠:“你知道叶梨要杀你,以后就不要主动找她了。”   越青霆点点头,却还是苦笑一声:“我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敏锐,突然发现我的身份。”   “你真的是不小心说漏嘴的?还是说你想从她那里问到些什么?”郁谨漫不经心道,“你知道她想杀你,还敢主动搭话?”   越青霆看看丁鹤,再看看他,神色神秘:“我也有不得不做的事。”   他又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今天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我以后一定重新做人,绝不给鬼怪可乘之机。今晚也不早了,要不然我们就睡吧。”   郁谨也点点头,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你自己睡吧,我回去了。”   越青霆眨眨眼:“你们还回去啊。”   “你出去也可以。”   越青霆缩回床铺里:“你们可以当我是透明的,我保证你们发现不了我。”   他刚刚就已经展示了自己低存在感的优势。   丁鹤揽住郁谨,低声叫他闭上眼,把他带回了住所。   郁谨懒洋洋地躺倒在床,声音因为困倦而显得格外诱人:“还继续吗?”   他的身材太偏纤细,即使身高差不多,穿着丁鹤的衣服还是显得有些空荡,衣角自然地卷起,露出腰部优美的线条。   “今天太晚了,你明天还有事。”丁鹤帮他垫好枕头,扯了扯衣服,把他揽进怀里,“我怕你到一半就睡着了。”   郁谨回抱过去,感受着怀里温度带来的安全感:“下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机会还有很多。”丁鹤温柔地安慰道,“很快这些事就要结束了。”   第二天郁谨醒来的时候,丁鹤再次进入了隐身的状态,但是他在床边摸了摸,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睡好了?”   郁谨在他怀里蹭了蹭:“我好像变得贪心了。”   如果一直都看不见,可能还不会这样难过。但是一旦开过先例,就会不断地想要更多的例外。   丁鹤嗅着他身上自己的气味:“我也是。”   所以他们才需要更快地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郁谨没多久就收到了越青霆的微信。越青霆老老实实地去问了别人关于李沐的事,不管真假都抖了出来。   李沐出身贫寒,家里花了很大努力才把他送到这所大学,所以他十分珍惜在这里学习的机会,无论是学习还是学生工作都要做到极致。但或许正是这样的性格,让很多人觉得他严肃古怪且难以相处。   至于他和谢胧的关系,也不过是同在一个学生组织罢了,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倒是李沐的不近人情说得更多。学生聚会总会玩游戏,但李沐不仅自己不喜欢参加,还不喜欢看其他人玩。听说有一次玩国王游戏,到最后要求两个人接吻,被李沐当场制止。   郁谨猜,这个被阻止的人多半就是谢胧。谢胧为了融入群体,强迫自己参加这种游戏,身边都是起哄的人,却有一个李沐格外严肃正经,也难怪她会另眼相看。   虽然越青霆很积极,郁谨却还是不得不告诉他,李沐的事已经解决了。   他把越青霆约到图书馆,按李沐看的那本书的编号,找到对应的书架。   把书插入书架后,一个高挑冷艳的女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越青霆在丁鹤的记仇本上又多了一笔。   越青霆:明明是你们自己不抓紧时间为什么要怪我QAQ   他以前也没做啥,就是趁着丁鹤不在瞎给郁谨介绍对象……之类的。 第67章 校园怪谈(十五)   这个人,郁谨看着有些面熟。   柳兮兮矜贵地看着他手中的书:“这不是你的书。”   她冷漠地打量着两人,双手抱胸,眼神警惕:“你们想做什么?”   “这本书,是你交给李沐的。”郁谨翻开书,取出中间的书签,“可以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吗?”   “他喜欢这本书,我也喜欢这本书,因此有些交流,仅此而已。”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嘲讽。   “我也对这本书有兴趣。”郁谨随意翻着书页,“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出乎郁谨的意料,她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否定回答:“不相信。”   “所谓的神,只不过是人类欲望的集合体。”她垂下手臂,向郁谨走了几步,指尖触到书的封皮,稍微用力向回扯,“神只是人在无能为力时,为了逃避现实而幻想出来的存在。”   “你现在也处于无能为力的状态吗?”郁谨感到从书页传来的力量,并不松手,和她僵持住,“你找到了解决自己的问题的方法,并把这个方法告诉了更多人。”   柳兮兮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想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伟大。”   “我现在也正被烦恼所困扰,所以你能够把方法告诉我吗?”郁谨突然松了手,柳兮兮一时不察,向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你有烦恼?”柳兮兮露出古怪的笑容,微眯起眼细细打量他的脸,“我看不出你有什么烦恼,但是我觉得你有点面熟。”   “可能是以前在学校里见过。”郁谨不动声色道。他怀疑柳兮兮已经不认得他了。   这些人在死后总是会有记忆上的错乱和缺失。这更从侧面证明了柳兮兮现在已经不是人类。   柳兮兮摇摇头,皱眉思索:“我一定见过你……你几年前是不是生过病,找过一名姓柳的医生。”   郁谨在十六岁开始犯病那一年,找到的第一个医生确实姓柳,只是他很快就辞去了工作,杳无音讯。   柳兮兮诡异地挽起嘴角:“我知道你是谁了。也大概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她扫了站在旁边的越青霆一眼,冷淡道:“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越青霆眨眨眼:“你不认得我吗?不觉得我也有烦恼吗?”   “不认得,也不想和你说话。”   越青霆只能一个人失落地走开。   柳兮兮确定他走远,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病历单:“这个是你吧。”   郁谨只稍微瞟了一眼:“是我。”   “那个柳医生是我父亲。他在看过你的病后不久,就辞职回家,自杀了。”   她的眉间笼上淡淡的愁绪,郁谨只能说:“节哀。”   “没什么,都过去了。”柳兮兮很快收敛起情绪,“你知道为什么他选择了自杀吗?”   “为什么?”   “我查了他以前的资料,发现在你之前,他还接诊过一个病症和你十分相似的病患。”柳兮兮徐徐吐出一口气,似乎被回忆压得难以呼吸,“在十几年前,是个年轻的女人。他在接诊过那个女人之后,有一段时间一直魂不守舍,过了很久才重新振作起来。”   “他说他当年做了错事,我想就是有关她的。”   “你是觉得,我和他的死有关吗?”   柳兮兮似笑非笑地扬起眉:“你说的是我父亲还是那个女人?”   “都问。”   柳兮兮踱了一圈,似乎在思索:“我一开始并不觉得你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只是巧合患上了一样的重病。可是我沿着那个女人的社交关系查下去,发现她和你父亲似乎有交情。”   “你的病一直治不好,也找不到病因,不是吗?我觉得因为那不是病,而是一种类似于法术或者诅咒的东西。在你生病的那一年还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我觉得这些事是同一个人主导的。”   郁谨知道她查得很深。当初他和郁姝在墓园门口遇到的两个少女,就是柳兮兮和何樱樱,他也是从她的那堆资料里看到当年那些人死亡的真实时间的。   “当年的那个女人说,她在精神极度紧张的时候,容易看到幻觉,所看到的所有人都会戴着面具,且整个视野的色调会发生改变。其实这种形象是她内心恐惧的投射,她把对她产生伤害的人看作是红色的,而对她漠不关心的则是蓝色,她可能曾经遭受惨痛的折磨,向人求救却没有结果,把他们都幻想成了怪物。”   郁谨缓缓道:“我在那之前,没有和她相似的经历。”   “所以我猜,这是她的报复。我一直想找到她。”她说到这,又皱起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等等,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主动找你?我明明应该知道你是谁了……”   她似乎是觉得有些头痛,身子摇晃,扶着书架才勉强站稳:“我是找不到你,还是没法找你?”   “你如果想不起来,暂时就不要想了。”郁谨的声音如一股清泉,穿透她杂乱的思绪,“你想为父亲报仇,是吗?”   “是。”柳兮兮站直了身体,眼中闪烁的仇恨的光芒,“就算是出卖自己的灵魂,也可以。”   柳兮兮已经忘了她曾经找到丁鹤并想杀掉他的企图,仍旧执着地寻找着杀父仇人。   “你突然找到我,也是为了当年的事吧。我想我们联手,一定可以找到当年的幕后黑手。”柳兮兮抽出书中的书签,抛到空中,“无论是你的仇恨,还是你父亲的仇恨。”   书签被抛到空中后,白光以它为中心开始向周围拓展,逐渐覆盖了视野中的全部范围。   柳兮兮的声音变得动听而又极具诱惑力:“我能帮你找到仇人,也能给你足够的力量复仇。”   “你就是为了将我变成李沐那个样子,才单独和我交谈的吗?”   柳兮兮眼波流转,她身上原本冷傲的气质,现在看起来反而高洁而神圣。   郁谨看着被笼罩在圣光中的柳兮兮,语气平静:“可是这不是我的愿望。”   随着他说完这句话,书签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相反环绕上了一圈黑雾。   柳兮兮神色冷漠:“你为什么不愿意?”   郁谨并不正面回答:“你就是用这种方法诱导李沐的吗?我很好奇,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柳兮兮微微一笑,眼神妩媚而迷离:“你既然走到了这里,还不明白吗?只有心中有着强烈愿望的人,才能得到邪神的力量。”   “邪神答应我,只要我将更多的人引向他的势力,他就给我报仇的力量。”   邪神扩展着自己的爪牙。就像滚雪球一样,他甚至不需要自己出手,这些无法抵抗诱惑的人就会不断帮他扩展力量,直至将整个世界都纳入他的统治之中。   郁谨看着她有些疯狂的神色,沉声问:“如果邪神不准备帮你复仇呢?”   “我不需要邪神帮我,我只需要力量。”柳兮兮神色冷傲,“我会自己找到仇人。”   郁谨还是没有告诉她,她口中的仇人,很可能就是邪神。   “你没有别的愿望吗?”柳兮兮按住他的肩膀,不给他机会逃跑,冰冷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或许等我杀了你,你就哭喊着期盼邪神的降临了。”   黑暗突然从书签向周围爆发扩展,瞬间便覆盖了整个空间。   柳兮兮警惕地退后两步,恭敬地站在一边。   她知道这是那位邪神到来的信号,现在她可以离开了。   郁谨又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但是一双手很快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手指缠上他的手指:“你都想起来了吗?”   郁谨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索性闭上眼:“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那一场大火中,他和丁鹤都没有死。   火焰也许可以消灭普通的怨灵,却没办法消灭邪神,只会让他的力量更加强大。   他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却发现丁鹤的野心远不止这些。   他把柳兮兮和何樱樱都变成了自己的傀儡,再让他们去发展出更多的傀儡。他的目的,是让所有人都陷入他的控制之中。   甚至于在那之前,他已经在进行着这样的计划了,那些曾被他杀死的人,最后都变成了他忠实的仆人。   当时的郁谨,就是因为接受不了这样的行为,才选择逃跑。   他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人为此丧失生命。   “这就是你说的,你做的准备。”郁谨说话的语气,有些凝重。   “我没有别的办法。”丁鹤收紧了手指,像是怕他突然逃跑,“我必须要让这个世界完全属于我。”   如果说前面几个世界,他的行为还是被逼无奈,在这个世界,就全然是出于野心了。   “只有这个世界完全属于我,我才可以保证把你留在身边。”他重重一口啃在郁谨的后颈,“为此,我必须先毁灭它,再重建一个理想的世界。”   后颈脆弱的地方传来明显的疼痛感,像是一种威胁。   “我不会离开你。”   耳边传来丁鹤无可奈何的笑声:“可是,总会有太多来自外界的意外。我不容许这些意外的发生。”   “还是说,你只是单纯地无法接受这样的身份呢?”他抬起郁谨的下巴,强迫他向自己的方向转头,“如果我告诉你,这从一开始就没办法改变,你会怎么办?”   “我从一出生就注定要继承邪神的力量,我的生母只是孕育力量的容器。我并不是被逼无奈才向邪神乞求力量,而是他一直存活在我体内。”   “无论如何,我都会走上这条道路。”他的语调突然变得无比温柔,“但是我可以让你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例外,你愿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老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老狐狸每天都捡好话说,装得像只纯良无辜的小白兔,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了,才爆发本性。   老狐狸从来不会把猎物关起来,他会想办法让猎物自己跳进去^_^   感觉要真正体现攻的性格,要到番外里了。 第68章 校园怪谈(十六)   “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也没有任何人能违抗你的命令,即使是来自外界的力量,也无法干涉我们的决定。我可以将一半的统治权分给你,让你成为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神。”   丁鹤把郁谨禁锢在怀抱里,绵长而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的思绪封存在此。   “你可以把这里建设成任意你所喜爱的样子。如果你不希望这些人就此死去,我也可以让他们用另一种方式重生。只要你能想到的愿望,都能在这里达成。”   他提出的条件十分诱人,几乎是大部分人想象中最理想的生活。   一片寂静的黑暗中,郁谨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频率过快的心跳。   他深长地呼吸了几声,从齿间逸出一声叹息:“我不愿意。”   丁鹤的嘴角不由绷紧,眸色加深:“为什么?”   “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以及做过的事,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由。只是我不可能永远生活在你的庇护下。我知道你会保护我安全无忧,但是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他抽出自己的手,转身正对着丁鹤,神色郑重,“等我变得更有底气,我会回来找你。”   他明白丁鹤的意思。丁鹤已经找到方法,能让他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但是代价是他再也无法脱离丁鹤而生活,也无法触摸有关更高层次世界的秘密。   他最惧怕的,就是变成必须依附人而生的菟丝花,一旦被依靠的对象所抛弃,就再也没有生存的余地。   也许现在还看不出来,但他知道丁鹤的力量会越来越强大,以至于远超过他,他终有一天要变得仰仗对方鼻息而活。这种不平等的关系总有一天会崩塌。   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有关主神空间的规则也没有弄清楚,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强大到和丁鹤同样的地步。   他不容许自己在这个时候止步不前。   “我知道是我任性,辜负了你的好意,你可以原谅我这一次吗?”   郁谨把掌心按在丁鹤的胸口,指尖微微收紧,在他的心口留下烙印。   丁鹤沉默不语。郁谨知道自己说的话过于自我,但他无法违抗自己的内心,只能想方设法给出补偿:“我可以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或者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我都可以做到。”   “不用了。”   丁鹤沉沉叹了一口气,像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抱进怀里,强烈的威压令他几乎喘不过气,只能乖顺地垂眸靠在他肩上,试图用这种方式进行安抚:“我一定会尽快回来。”   丁鹤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对着他颈后的位置狠狠咬了一口,像是泄气,又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威胁。   疼痛感令郁谨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抓紧他的背。   丁鹤似有所感,问他:“疼吗?”   “疼。”   “我也疼。”   咬了一口之后,丁鹤的怒意似乎发泄了不少,语气也变得平和起来。他轻轻揉着刚刚啃过的地方,有些无可奈何:“我知道你不会同意。”   郁谨眼中开始燃起希望,身体也放松下来:“那你……”   “我只是想尝试一下。但你果然还是原来的那个你。”丁鹤自嘲笑笑,“我陪你到那一天。”   郁谨的指尖沿着他背部的线条划过,流连忘返:“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我一定会早日达到和你同样的高度。   “看来你已经做好决定了,那么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你要去什么地方?”   “为什么要去那里?”   “你要去找什么人?”   “为什么要去找他?”   郁谨一一作答:“我要回到将我送到这里的地方,为了变得更加强大。我要去找一个足够强大的自己,因为这样才能确保自己拥有所渴望的事物。”   他弯了弯唇角:“和人。”   他每说一句话,就会有一道白光透过天穹而来,洒在他的身上。等他说完,四道白光汇聚成一束,将他完全笼罩在里面。   他感到一阵熟悉的头痛感袭来,身子摇摇欲坠。   丁鹤接住他的身体,他看着视野中逐渐模糊的丁鹤的身影,突然吻上他的嘴唇:“等我。”   丁鹤注视着他在白光中渐渐消失,最后说了一句:“要跳出循环的方式,就是推倒已经建成的围墙,死亡不是结束,而是重生。”   等到郁谨的身影完全消失,他随意地瞥了眼不远处的角落:“你还要偷看到什么时候?”   越青霆看隐瞒不过去,反而正大光明地走了出来:“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个世界的一切我都能看见。”   越青霆一向迷离的眼神有了聚焦:“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   丁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立刻举起双手:“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纯粹好奇。”   “你刚刚不是已经听到了吗?”丁鹤背靠向书架,漫不经心地道,“只有打破常规,才有机会。”   “打破常规的意思是……不要按照要求来做吗?可是那样不会直接失去机会吗?”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全部。”   越青霆感到他赶客的意思,却又不想放弃机会,只能恬着脸继续套近乎:“在这个地方遇到认识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不觉得自己一个人孤立无援吗?”   丁鹤微微一笑:“我并不是孤立无援。”   越青霆眨眨眼,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只能换个思路:“我可以保证,如果以后我再遇到他,一定会帮他。”   “他不需要你帮。”丁鹤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越青霆略有些委屈:“你又不能总在他身边,多个帮手不好吗。”   “无论他出现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他。”丁鹤的声音温柔却又似乎酝酿着滔天的波浪,“他只需要我一个人的帮助。”   越青霆神色复杂:“所以你才……我实在是不明白,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把他留下来,这样不是能省很多事?”   丁鹤淡笑着摇摇头,眼中涌动着依恋和占有:“如果你把一只鸟关进笼子里,他一定会想着逃出去。但是如果你一开始就没有安放笼子,他才可能安心大胆地接受你的食物。”   越青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你的话说完了,是不是也可以准备回去了。”   ***   “已达成???END 《???》。”   主神空间的系统可能出了问题,开始呈现出乱码。   也许这就是转机的开始。   丁鹤说,要跳出循环,就要打破道路边缘的围墙。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做出主神预料之外的事情。   但这种预料之外又需要一定的分寸,否则可能直接被主神判定为异常而消灭。   就像这次一样,他需要达成一个在系统规划之外,却又符合常理的结局,这样他才不会被主神认作是故意破坏秩序的反叛者。   在一次又一次地使世界偏离轨道之后,世界的统治权将会遭受动摇。而真正去获取一个世界的方法,就是毁灭它。只有毁灭了世界原本的秩序,才能重建属于自己的秩序。就像他的能力一样,在死亡后反而会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丁鹤所做的事情就是这样。   他隐隐有了一种自己要走上同样一条道路的预感。   ***   郁谨坐在破旧的汽车站候车厅。   汽车站很小,连候车厅的座位都很少,椅子上也有污点。   因为是淡季,候车厅内只有寥寥几人,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烟味和许久未洗的脏衣服的味道,站在不远处的大叔大声用方言打着电话,骂骂咧咧像在和人吵架。   郁谨看了看时间,距离车开还有很长时间,但他已经有些困倦了。   他的记忆告诉他,他现在是一名社会学的学生,和其他组员约好了一起去一个偏僻的乡村做实地调研,观察当地的特色民俗。   现在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其他的组员却还没有来。   他不停地看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催促其他的人。   一只脏兮兮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他抬头看去,手的主人是一个穿着破烂的老妇。她挎着一个小布包,手中拿着一只玉镯,讨好地看着他。   郁谨摇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这种东西,她却硬要把镯子往他手里塞,嘴里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郁谨无奈,只能给了她点钱,想打发她走,没成想她却眼睛一亮,抓着他的手说了些什么,又从小包里拿出了什么,凑到他面前。   她直接把一个小香囊凑到了郁谨鼻子前,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香气让他条件反射地想要躲避。   纵使他已经反应过来,却仍旧晚了。香气令他全身发软,很快便晕了过去。 第69章 祭礼之谜(一)   郁谨再醒来的时候,正被扔在面包车的后座。面包车也很破旧,椅座破了几个洞,不知放过什么东西,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他的手脚都被绑住,嘴上塞着布团,因为药力,还处于浑身无力的状态。   见他睁开了眼,坐在他旁边的老妇喊了前面几个人一声。   前面的两个中年男子皮肤黝黑,身材精壮,听到老妇的声音转过身来,检查货物般打量着郁谨,操着一口难懂的方言对他指指点点。   郁谨挣扎想动,老妇却抚摸着他的手背,时不时转转他手腕上的镯子。   粗糙的掌心让郁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本可以烧断绳子逃跑,但因为现在精神不振,恐怕逃也逃不远,只能先耐住性子,看他们的具体目的。   面包车开在并不平坦的乡间小路,两边都是稻田和菜地,有人正在田间劳作。   不久车开始上坡,颠簸了十几分钟,才到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   但其实还是在半山腰。   车就停在这里,两个男人拉开车门,把他掺了下来。   前方就是一个山村村口,几个穿的相对整洁富贵的人原本焦虑地站在村口,见到他们便急忙迎了上来,指着郁谨语气激烈地说了什么。   中年男子不耐烦地挥挥手,他们并不妥协,但那个老妇很快跟了上来,慢吞吞地说了什么。   之前言辞激烈的男子立刻噤了声,恭恭敬敬看着她。   老妇让几个人掺着郁谨往村里走,又让一人拿出一沓钱来递给男子。   郁谨觉得,他应该是被拐卖了。   这个村村口也没个名字,村里人烟稀少,看房屋外表比山下的村还要差一些,大概是因为深处山区经济落后。   一男一女把他掺进一间条件稍好的房子,喊了一声,还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子出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快看,你妹妹回来了。”   年轻男子本来眉头紧锁,现在表情向着震惊发展,总体看起来十分扭曲。   那个中年女子揪掉郁谨嘴里的布团,拍了一下他的背:“还不快叫哥哥。”   年轻男子:……   郁谨:……   还是年轻男子先开了口:“妹……他看起来很疲惫,还是先回房休息吧,其他事之后再说。”   他的普通话相对标准,皮肤也比村里大部分人白嫩,看起来文气十足。   中年女子又推了郁谨一把:“行,你先带他去屋里坐着,等会出来吃饭。”   年轻男子应了一声,礼貌地扶住郁谨的手臂,低声问了声“没事吧”,把他扶进了屋。   屋子是并不平整的泥土地,房顶很高,摆设简单,床上铺着新的红色牡丹纹的被子。   年轻男子扶他在床上坐下,帮他解开身上的绳子,愧疚道:“对不起。”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郁谨的体力大致也恢复了。他环视着周围的环境,问青年男子:“你们把我绑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青年眼中的愧疚更深:“你等着,我一定想办法帮你逃出去。”   “不用。”郁谨随口道,“告诉我你们要做什么就行。”   青年欲言又止,郁谨只能自己猜:“买卖人口,一般是为了娶亲。但是你们应该去绑一个女人。”   还有刚刚那个中年女子居然说他是妹妹。他觉得就算自己长相偏阴柔,也绝对不至于被认错性别。   这种山村买卖人口看中的都是女性的生育功能,就算他脸长得好看,买回来不能生孩子也是徒劳无功。   青年深吸一口气,面露难色:“你这么说……是也不是。”   “你把知道的告诉我就行了。”郁谨冷淡道。   他身上的气场让青年一时不敢接话,只能咬咬牙说了实话:“他们买你回来,是为了祭祀。”   “虽然说是祭祀,但其实是和神的婚礼,硬是要说的话,应该是一种冥婚。”   青年看他皱眉,无奈道:“我也知道现在应该破除封建迷信,但这是这个村子一直流传下来的仪式,一时半会改不了。可是请你相信我,我是相信科学的。”   他急切地握住郁谨的手,被郁谨条件反射地拍走,只能捂着手继续说话。   “仪式的具体过程是什么样的?”   “仪式一般是收成不好的时候举行,当作祈福。到时候需要找一个村里没出嫁的处女,进行七天的婚礼仪式,每天都有不同的内容,如果这个人能活到最后,才能达成完整的祈福仪式。”   青年神色黯然地摇摇头:“可是已经很久没能成功祈福了。村子里的姑娘至多熬个三天就受不了了。每年的收成越来越差,村里的人都觉得是仪式的问题,所以年年举行仪式。可哪有那么多姑娘给他们糟蹋,家里有姑娘的怕被惹上,都早早嫁了出去。没生的,发现是个姑娘,也一早就送人了。”   “于是村里的神婆就说,必须没家轮流出人,出不了就要买。今年恰好轮到我家,而我家又没有女孩……”   郁谨耿耿于怀:“我也不是。”   “我知道。”青年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我听说是神婆亲自把你带回来的。既然她都认可了你,应该是有特殊的理由。”   他看向郁谨手腕上的玉镯:“这就是每年‘新娘’的标志,你戴上了这个镯子,就相当于是神的新娘了。”   郁谨低头端详着玉镯。玉镯成色很好,戴在手上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看起来并不像这个村子能拿得出来的东西。   如果他没有买这个镯子,是不是不会被掳到这里。   他想摘掉玉镯,镯子却似乎有灵力,套在手腕上纹丝不动。   青年也有些惊奇:“这镯子怎么摘不下来!”   郁谨把玉镯转了个圈,却没什么问题,看来单纯是不让他摘下来。   那个神婆还确有点本事。   青年陷入了世界观的重建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怎么会摘不下来……”   “你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吗?以前没见过这样的仪式?”   青年腼腆笑笑:“我家是十几年前逃难迁进来的,对这里的习俗不熟,仪式又是近几年才频繁起来,当时我在外面上学,也没参与,只是今年轮到我们家,才回来看看。”   难怪他看起来和整个村格格不入。   他又道:“等我在外面干出事业了,就把家人都接出来,不在这地方待了。”   “你知道,祭祀的具体过程是什么样的吗?”郁谨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将话题拉了回来。   青年犹豫了一下:“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前六天分别是为了感谢苍天、土地、阳光、雨露、山林和河流,只有最后一天才是真正的和神的婚礼。据说祭品只有经过了前六天的考验,才算被神所承认,有资格成为神的伴侣。”   郁谨抚着手腕上的镯子:“这个神,是什么样的?”   “这谁能知道。”青年苦笑,“大约就是书上写的那样,奇形怪状,性格古怪,但是又神通广大吧。村里人不过是为了求个好收成,这个神大概是主管种地的吧。”   “这个神,从来没有起过作用吗?”   “这能起什么作用。”青年眉头紧锁,“你该不会还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吧。”   郁谨摇摇头:“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就在三天后。”说到这,青年左右瞟了瞟,低声说,“我今天晚上想办法帮你逃出去。我其实想着,这种仪式不举行也好,只是父母觉得拗不过村里人,才非把你买了回来。”   郁谨却道:“不用,我可以留下来。”   青年目瞪口呆:“你留下来?你留下来有什么好?”   郁谨若有所思:“我对这个神有些好奇,想见见他。”   青年叫起来:“你别胡闹!搞不好要死的!往年都没有人坚持到最后一天。况且,有没有这个神都是问题,你白白熬了七天,什么也没见过,村里人觉得蹊跷,把你杀了又怎么办?”   “就算我跑,又能跑到哪里去。仪式在即,村里肯定会派人看管我,与其想着怎么逃出去,不如先想办法活下来。”   青年还想多说什么,郁谨平静的神色却镇住了他,只能喃喃自语:“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这……真的谢谢你,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姓郁。”   青年却惊讶道:“没想到你真是我本家。”   郁这个姓不算常见,郁谨也没想到这里能遇到同姓的人,心生蹊跷。   青年有些激动:“我叫郁程,你叫什么?”   听到他的名字,郁谨却愣了愣:“我叫郁谨。”   郁程这个名字,他听着也很耳熟,正是郁老太爷的名字。   郁谨又问了现在的年份日期,如果他还在那个世界,遇到的真的可能是郁老太爷。   郁谨神色复杂地看着郁程的脸。仔细看来,他们长的还真的有点相像。   我变成了爷爷的“妹妹”该怎么办。   郁程只念叨了几句有缘,却没想到别的,对他的态度更亲善了一些。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村里比不上外面,将就着吃点吧。”   他起身要走,郁谨却唤住他:“你姓郁,那这个村子里的大部分人姓什么?”   郁程笑容满面:“姓丁。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姓丁。”   他这样一说,郁谨心中就更有了底,等他走了,又把房间摸索了一遍。   几十年前山村里的房子,条件没办法指望,但看得出这家还是专门准备了一番,床单背面都是新的,还打了个新的梳妆台,兴许就是为了补偿被买回来的无辜姑娘。   郁程端着碗粉条进来,怀里还揣了个橘子:“你先吃吧,吃完了早日休息休息,明天可以在村里转转。”   村里的人休息得早,基本上天黑了,外面就没人走动了。郁谨本来晚上想出去看看,听他这样说只能作罢。   郁程基本上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他了,眉眼里都是愧疚,临睡前还向他确认是不是真的不走了。   郁谨听得烦,但知道他只是好心,拿食物堵他的嘴,把他轰出了屋子。   但郁谨其实睡不着。他认床,而且之前睡惯了软床,突然睡这里的床,更加适应不了。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又没有娱乐工具,想了想,还是起了身。   屋里的其他人也已经早早入睡,郁谨推了推门,发现自己的房门从外面锁上了。像是怕他逃跑,窗子也用钉子封死了。   郁谨怕出正门遇到其他人,用蛮力破坏掉窗子,从窗口跳了出去。   夜晚的村庄一片寂静,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偶尔传来一声犬吠。   一片黑暗的村庄中,只有一处闪着光亮。郁谨走近过去,发现是一间祠堂,外面挂着两个红灯笼,红光明明灭灭,既显得喜庆,又显得怪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个世界里郁老太爷会格外宠郁谨,就是因为以前见过他,还发现他特别厉害,算是崇敬~   关于祭礼的内容全是作者瞎掰,好孩子不要学。 第70章 祭礼之谜(二)   祠堂似乎新近修缮过,门柱上新涂的漆颜色鲜艳,还未完全干透,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祠堂的门虚掩着,郁谨轻轻一推便看到木门颤颤巍巍地向两侧分开,露出狭小却干净的空间。   祠堂内熏了某种特殊的香料,气味清冽而带着苦味,闻久了令人手脚发冷。   在祠堂的正中央,摆着一具漆黑的棺材。棺材表面打磨精细,刻着抽象的花纹,棺盖紧闭着。   郁谨不由自主地走近棺材,手搭上棺盖,稍微使力,将棺盖向旁推开。   一股更加浓烈的气味从棺材内传来,覆盖住原本清冽的香气。棺材内躺着一个人,面容俊秀,脸色苍白,双目紧阖,神情安详,手放在身体两侧,身边有袅袅白烟在升起。他的身上、身下都覆盖着多种香料,复杂的气味交杂在一起,浓郁到刺鼻。   郁谨凝视着棺中人的脸庞,小心地伸出右手,触碰他的鼻息,却被皮肤过低的温度惊地缩了下手。   他拂开棺材内的香料,看见下面的冰块。   棺中人无疑已经死了,冰块是为了防止尸体不腐。   郁谨不知道这种方法能起到什么作用,但棺中人面貌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可以睁开眼来。   他拂去铺在棺中人身上的香料,露出苍白的皮肤。也许只有皮肤的颜色,才让他看起来不像个活人。   棺中人并没有穿衣服,但皮肤光洁如玉,没有一丝瑕疵,连日常碰撞的小伤口都没有,像是用玉石细细打磨出的人偶,只在心口的位置,有一个红色的印记。   但他的皮肤却保持着活人皮肤的弹性,身上的汗毛也可看得一清二楚,并不像雕刻出的艺术品。   郁谨把香料重新盖回他的身体,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庞,准备合上棺盖。   但躺在棺中的人却突然睁开了双眼,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入了棺材内。   郁谨猝不及防跌入棺内,膝盖磕到棺材底的冰块,疼痛感和寒冷感一同袭来。   原本了无生息的人,此刻正把他压在棺材底部,身上的香料扑簌簌落在他身上,几乎遮蔽了他的所有感官。   棺中人眼含笑意,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挣扎,低头吻住他的唇。   他的嘴唇也是冰冷的,舌头像是一块寒冰滑入郁谨的口腔,攫取着他身上所有的温度。   郁谨感到自己的呼吸也随着温度的下降而丧失,勉力推着他的肩膀。   棺中人感受到他的抗拒,却没有放过他,而是更猛烈地进行索取,直至他大脑缺氧,有些失神地躺在棺材内,才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他感到自己的衣服被扯开,细密的吻落在敏感的部位,却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声音。   迟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有规律的拐杖击地声。祠堂的门被人推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是谁在这里?”   郁谨一惊,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正跪在棺材里,棺中人双目紧阖,神态安详,仿佛从来没有醒来过,只是身上的香料有些滑落。   郁谨连忙从棺材里出来,唯恐让人误会。神婆却规律地敲击着自己的拐杖,握住他的手,激动道:“这是神迹!”   她又絮絮叨叨念了段咒语,郁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知道她并没有生气或惊讶,反而好像有些欣慰。   她念完一段,又指着棺材,开始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话:“这就是你未来的丈夫,你一定要好好与他相处。”   可是躺在棺中的,却是一具货真价实的尸体。   神婆又叮嘱了几句,合上棺盖,牵着郁谨的手要把他送到郁程家。   郁谨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神婆却很热情,丝毫不在乎他的小脾气。   再回到郁程家的时候,时间毕竟晚了,即使环境再不合心意,郁谨还是很快进入梦乡。   村里的人起得早,天刚放亮,就能听到鸡叫狗叫混杂在一起,郁谨睡得不熟,早早就被吵醒。   整个夜晚度过得并不愉快,他一直被梦魇所折磨,仿佛自己就被关在一具棺材里。   郁程见他出来,有些惊讶,但看他明显没休息好的憔悴样子,又有些愧疚:“要不然你白天再多休息一会,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后半句“死前先享受一下生活”没说出口。   郁谨摇摇头,用冷水清醒了一下头脑,要求去村里的祠堂看看。   郁程忙不迭答应了,收拾完毕便带他去了祠堂。   村里本没什么人走动,一进祠堂,却见了六个中年妇女,再加上神婆,都挤在一起。   神婆看见他,又露出热情的笑容。   郁谨借郁程躲过她的目光,看着那六个中年妇女:“她们在做什么?”   “她们在缝你的嫁衣。七天仪式,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嫁衣。除去最后一天的是祖传下来的,前面六天的都需要现做。”   几个中年妇女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匆匆进行手上的活。   嫁衣是大红色的,依据当日祭祀主题的不同,绣有不同的花纹。但细看嫁衣的款式,却并不繁复华丽,而是更偏向日常。   前一夜见过的棺材仍旧摆在祠堂中央。郁程见他的目光落在上面,继续解释:“因为神是没有实体的,所以需要借助人类的躯体来完成仪式。”   郁谨问:“你知道这里面的人,是怎么选出来的吗?”   郁程挠挠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村里最近死的年轻男性吧。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尸体在这里要放起码十天,等最后仪式的那一天,估计都看不出正常人样了,是谁都一样。”   神婆听了他的话,却有些不悦地敲敲拐杖,打开棺盖。   棺中人的身体完好无损,仿若活人。郁程哑口无言,只能缩了缩脖子,嘟囔道:“这人是谁,我怎么没有印象。”   一个中年妇女抬头道:“这不是你们隔壁家那小子,和你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你出去了几年就不认得他了?”   郁程愈加疑惑,旁边又有别的中年妇女添话:“小时候和你妹妹结过亲,只可惜没等到那一天人就没了,现在也算成全一段姻缘。”   郁程悄悄对郁谨道:“你别听她们瞎说,我真不记得有这么个邻居。我家从外面迁进来,哪里有熟人。”   何况郁谨根本就不是他妹妹,哪来这么个青梅竹马。   郁谨沉默了一下,反问:“一起长大?”   中年妇女嘴皮翻飞,都不带思索:“是呀,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性格内向,不爱和别的孩子玩,脾气还大,也就他脾气好能和你说上话。你一开始还嫌弃人家,之后不是好好的,天天黏在一起。”   郁程瞠目结舌:“哪里有这样的事,你们不要乱说。”   他觉得尴尬,转头想劝郁谨离开,却发现郁谨脸色苍白,神情恍惚,手捂着半张脸,似乎很痛苦。   “你没事吧?”   “我没事。”郁谨艰难地挤出这句话,紧紧按着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让记忆的流速更慢一些。   中年妇女还不服气,继续说他们的事:“我们还以为你俩就这么成了,没想到你长大了,反倒喜欢和他闹脾气,还想离家出走,好在后来还是给劝回来了。罢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回去休息吧。”郁程看他状态实在不好,跟其他几人道了别,把他往家的方向扶。   他刚碰到郁谨,却感到一阵力量把他往旁边掀,似乎是郁谨手上的玉镯发出了淡淡的白光。   镯子的白光仿佛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郁谨的头痛感缓解了不少,精神也稳定了下来,婉拒了郁程的帮助,自己一个人孤单单往他家走。   郁程看他的背影萧索,也有点担心,追上前去:“这群长舌妇,就喜欢嚼舌头根子,你听了别往心里去。我家是真没这个妹妹,也不是故意坑你来的。”   郁谨露出浅淡而苦涩的笑容:“我知道。我可能是水土不服。”   “那我再找找大夫?要不要去县城里。”   “休息一下就行了。”   郁谨拨开郁程,独自回到他家,锁上房门,捂着胸口蜷缩在床上。   这次记忆受到的冲击格外的大。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记忆中最关键的一块已经松动了。   可能只需要一点契机,他就能恢复记忆。   他举起手腕,拿玉镯抵着额头,企图缓解疼痛感。玉镯温润而带着凉意的触感如一双温柔的手,细细帮他梳理着杂乱的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疼痛中缓缓睡去。朦胧之中,似乎有一双手把他的睡姿摆正,又帮他把被子盖好。   但是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从毁损的窗子吹入的冷风。   剩下两天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仪式的第一天。   只一大早,就有人涌进房间把郁谨叫起来,要给他换衣梳洗。   第一步先沐浴,郁谨眼看着一群人要来扒自己的衣服,压低声音让郁程把他们赶走。   郁程给了他个无能为力的眼神,倒是神婆知道他害羞,站了出来,让他自己洗澡换衣。   洗澡水里放了不少香料,郁谨本来想挑出来,被神婆制止,还逼着他非要在水里泡足够时间,等他出来,身子都入味了。   拿给郁谨的衣服倒还是正经的男装,可见他们虽然嘴上叫他是“姑娘”,心里还是跟明镜似的,只是心照不宣,都是为了骗所谓的神明。   只是他细看衣服的款式,却发现扣子都是单数,其实是按照寿衣做的。   看来他们本来也没觉得祭品能活下来,把婚礼当作葬礼来对待。   郁谨本想把人都赶出去,哪想村里的妇女做多了农活,力气不小,十几条胳膊一齐将他压倒,按在桌前化妆。   为了不毁坏祭祀仪式,郁谨只能忍痛受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一点点变化的自己。   可能是图吉利,村里人给他上的妆很浓,到最后他几乎都认不出自己的样貌。   光打扮就花了不少时间,快到正午,他才被一群人推出房门,从村头走到村尾,一路受人注视。   走完这一趟,神婆才把他送到祠堂,喝了碗粘稠恶臭的汤,在旁边念了几段咒语。   他最后被送到一间密室,坐在房间的中央,让一群戴着面具的精壮男子在旁边念咒跳舞。   整个仪式很漫长,直到天色渐黑,才完全结束。而他这一天,也只喝了那一晚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早已饥肠辘辘,浑身无力。   他本以为跳完了舞,起码能先进食,跳舞的那群男子却搬来一根巨大的树干,把他绑在树干上,双臂展开,双脚悬空,姿势像是受难的耶稣。   见他被固定好,村民们虔诚地拜了拜,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第一日的仪式,才刚刚要开始。 第71章 祭礼之谜(三)   密室内有只小窗,原本是紧闭的,村民们离去后,却从那里放入一群黑色的、形似乌鸦的鸟来。   这群鸟似乎是饿急了,一被放入就虎视眈眈地盯着郁谨,盘旋两圈,俯冲向他的所在地,站在他身后的树干上,企图撕咬他的身体。   郁谨的身上燃起火焰,把树干连带鸟群都一道烧焦。   鸟群受了惊吓,惊叫着飞起,但因为小窗已经关上了,只能无助地撞着窗玻璃。   郁谨的手脚是用普通的麻绳绑在树上的,还没等树完全被烧尽,他手腕脚腕上的绳子先被烧断了,身子不由自主地下滑。   他迅速抓住身后的树枝,防止突然落地给身体带来过强的冲击。   但燃烧中的树枝也不能轻易承受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很快树枝就发出“咔擦”的断裂声,他只能踩着树干向下跳。   一阵风温柔地托住他的身体,包裹着他平稳落地。   郁谨垂眸。密室门窗紧闭,没有原因突然出现这样一阵风。   密室内除了那棵树,没有其他可燃的东西,等树燃成一片灰烬,火也熄灭了。   比起火焰,密室内的浓烟更令人难以忍受。原本还活蹦乱跳的鸟撞击玻璃无果,最后无力地倒在地上。   郁谨周围的地面上,铺满了黑鸟的尸体。   这就是第一天的仪式,祭的是天,祭品将会被绑在树上,被饥饿的鸟群活活分食。从形式上看,有些像某些地区特殊的丧葬仪式。   郁谨总算知道为什么郁程说以前的祭品大多活不到最后一天,普通的人不要说遇到鸟群,在树上被绑一夜,基本上都半死不活了。   但对于他来说这些都尚且可以忍受。只是他现在几乎一天没有进食,体力不支,却还要在同一个地方待一晚上。   密室内只有这些鸟勉强可以算得上食材。他拎起一只鸟,看着那满身的羽毛,又觉得无从下手,只能又放了回去。   他走到门边,开始尝试破坏门出去。只是这门和密室的墙壁一样,都是石头做成的,又在外面封了好几道锁,等他把门破坏得勉强能够通过,估计也要到第二天早上了。   小窗倒是可以轻松打破,只是位置太高,且窗口太小,他爬不出去。   密室的天花板太高,他无法够到,而墙壁都是实心的石头,不存在暗门和机关。   他可能真的要在这里待一整晚了。   头顶的小窗突然传来声响,他看到窗子像是抵不过夜风,自行打开。   窗口没见到人影,却见一个苹果落了下来,轻飘飘落在他手中。   之后又是一个橘子,以同样的方式掉了下来,下落的速度起初很快,真快落到他手中的时候,却似乎故意顿了顿,是被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他掌心的。   又过了会,一把糖果从窗口抖落,纷纷落在他怀里,一颗都没落出去。   窗子就此关上了。郁谨抱着糖果和水果,在密室角落坐下。   苹果的表面有些褶皱,看来已经放了一段时间。郁谨看看自己沾着灰的手,还是默默放下苹果,剥开橘子充饥。   橘子也已经熟透,干瘪,但是甜。他吃完橘子,勉强恢复了一些体力,靠墙坐着,看着遥远的小窗出神。   扔进这些食物后,小窗就再没了动静。   可是他总期盼着从小窗再出现些什么。   这样无所事事地坐了一段时间,吃了两颗奶糖,倦意也渐渐袭来,他蜷缩着在墙角睡下。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到有人正注视着他。   专注的视线令他突然惊醒,却看到丁鹤笑吟吟的脸。   “睡醒了吗?”   他温柔地摸了摸郁谨的头发,右手搭在他肩膀上,左手捧住他的脸,指腹轻轻抚过他的脸颊,似乎在端详他的状况:“你是不是瘦了?”   郁谨疲倦而迟缓地眨眨眼,爬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蹭了蹭:“没怎么吃饭。”   丁鹤把他抱到腿上,有些心疼地捏了捏他的肩:“能摸到骨头了。饭菜不好吃吗?”   “没什么胃口。”郁谨闭着眼,闻着他身上香料的味道,“无所谓,不至于活不下去。”   丁鹤拾起他扔在地上的奶糖:“吃糖吗?”   郁谨迷茫地睁开眼,点点头,丁鹤莞尔,摘去奶糖的包装纸,塞进他嘴里。   浓郁的奶香味很快在舌尖化开,郁谨迟钝地抿着糖,被丁鹤抬起脸问:“甜吗?”   他含着糖没法好好说话,只能含含糊糊地吐出一个字:“甜。”   他刚回答完,丁鹤就趁着他张嘴说话的功夫把舌尖探了进去,找到被他顶到齿根的奶糖,卷入自己口中。   骤然淡去的甜味令郁谨怔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想把糖夺回来。   丁鹤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主动的探索,等他一无所获想要离开的时候,才卷住他的舌头,笑意在唇齿间化开:“我吃完了。”   郁谨有气无力地道:“你说给我吃的。”   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丁鹤身上香味的作用,他觉得浑身无力,几乎睁不开眼,只能任他摆布。   丁鹤抹去自己唇上沾的口脂,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专门给你看的。”郁谨半眯着眼,似笑非笑,眼中似乎有水光潋滟,“你要是不喜欢,就叫他们再也别做了。”   丁鹤伸手抹去他唇上剩余的口脂:“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他的手总在郁谨唇上抹,让那一片皮肤变得异常敏感,郁谨微张开口,咬住他的手指:“可以了,明天还要化上。”   他咬的力道很轻,只是想中断对方的行为,很快便松了口,把他的手指送了回去。   丁鹤注视着湿漉漉的手指,又拆开一颗糖,哄郁谨:“那来吃糖吧。”   郁谨就着他的手咬下,舌尖在他指尖舔了舔,把稍微化开的糖水舔去。   丁鹤呼吸一滞,想把手指重新伸入他口中,却见他毫不留恋地舔完糖就走。   丁鹤的动作顿了一秒,看他仍旧迷茫困顿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   郁谨却攀住他的肩,咬着糖主动把糖送了过来:“还是分你一半吧。”   奶糖很快在温热的口腔中化作一滩糖水,丁鹤意犹未尽地舔舔唇:“你好像糖吃多了,身上都是奶味。”   郁谨笑了一声:“你喜欢吃就行了。”   “我不喜欢吃甜食。”看到郁谨突然睁开眼,他突然改口,“但是喜欢吃你。”   “你喜不喜欢吃无所谓,我还是会喜欢吃。”郁谨懒洋洋地改变了一下姿势,整个人蜷在他怀里,“你不喜欢吃去找别的就好了。”   丁鹤哭笑不得,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不行,别的都吃不下去。”   他的手伸进郁谨衣服里,摸了摸他的背:“你真的瘦了,好好吃饭。”   郁谨懒懒应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往心里去。   他靠在丁鹤怀里的时候,神色终于安然了一些,不像往常一样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   第二天一大清早,便有村民来打开门。突如其来的喧闹声让郁谨从梦中惊醒,他条件反射地看向身边,却没看到丁鹤的身影。   村民们看到他还活着,惊喜地说了什么,神婆从众人中走了出来,骄傲地宣告:“这就是神迹。”   郁谨看看身边,水果和糖果都不见了,只在角落里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糖纸。   他不动声色地捡起糖纸,在村民们的簇拥中走出密室。   郁程焦躁不安地在最外围踱圈,见他安然出现,才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郁谨睡了一夜好觉,眼神比往常明亮,像是东边那轮尚未升起的朝阳,郁程看着都呆了呆。   郁谨瞥了他一眼:“我没事。我说过你不用担心我。”   郁程讪讪地收回目光:“你昨晚在这里遇到了什么?肯定没睡好吧,快回家里休息一下,晚上还有新的仪式。”   每一日都有不同的仪式,只是流程较第一天要更简单些。   郁程在一旁絮絮叨叨:“你别说,今天一大早,村里就发生了奇怪的事。”   郁谨漫不经心:“什么事?”   “听说他们平常供给神的祭品少了一半,正在村里找偷窃的贼呢。”   “祭品是什么?”郁谨稍微感兴趣了一点。   “也就是一些水果、干粮之类的。可你说谁会想偷这些东西,特别是这么紧张的时候。”   郁谨随口道:“也许是神自己吃掉了吧。”   郁程瞪大了眼:“你还真相信有啊。”   “我随口说的。”   郁程又小声嘟囔:“可是神真的会吃这些东西?神不是应该过得很好,想吃什么吃什么嘛。”   “你都不相信有神存在,还管他们是什么样的吗?”   郁程挠挠头,笑道:“说的也是。先回家吃点东西吧。”   可他们到了家,却被告知郁谨只能喝清水,不能进食其他食物。   因为如果这个时候进食,他的身体就不够“纯洁”了。   郁程愤愤不平,郁谨却拦住他,神色平静,真的只喝了点水。   接下来又是泡澡换衣化妆的过程,只是第二天的香料和衣服有了不同。   第二日他却被带到一块较为平坦的土地,捆上手脚,蒙上双眼,被扔进了棺材里。   棺材原本放置在一个土坑内,棺材盖被合上后,他就听到有人把土铲到棺材上的声音。   棺材盖渐渐被埋入土下,郁谨开始感到呼吸困难。   这第二天的仪式,拜的是土地。 第72章 祭礼之谜(四)   第二天的仪式,模仿的是传统的土葬形式。   郁谨依旧烧断捆绑手脚的绳子,取掉遮在眼上的布条,尝试推开棺盖。   棺盖上的土盖得很严实,村民们用铲子压过,似乎还在上面加了什么重物,使得自救变得更加困难。   郁谨被迫节食,体力上更落了下风,现在的姿势也不方便用力,他尝试了几次,棺盖纹丝不动,只能改变策略。   他掏出刀来,在棺盖划出口子。盖在上方的沙土从细缝陷入,落在他的脸侧。   他隐约觉得有点不妙。他本身就是想放一些土进来,减轻压在棺材盖上的重量。但他在棺材内难以移动,土一旦积多,就会将他淹没。   他没有想到这个坑这么深,盖在棺材上的物体又这么重。   随着泥土流进来的还有些烂菜叶子和虫子,郁谨只觉恶心,别过脸去,把虫子碾死。   棺材内的空气越来越少,他的呼吸也越难越艰难。   狭窄的空间令他难以改变姿势,他只能破坏对应着头顶到胸前一小块方形区域的棺盖。他按住头顶对应棺盖的边缘向上顶,终于把棺盖撬开一丝小缝。   另一侧的棺盖重重压在他胸口,他“啧”了一声,尝试把整块方形区域向上抬。   这个过程要更困难一些,棺材盖本身就厚重,不用说上面还有来自重物的压力,郁谨每尝试一段时间,都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如果不是现在体力不支,情况还不会这么危急。他开始怀疑,所谓为了“纯洁”而禁止进食,其实只是另一种防止祭品逃跑的方法。   氧气的缺失令他视线迷蒙,精神恍惚。   从上方传来呼啸的风声,草木摇落,飞沙走石,盖在棺材盖上的重物似乎也有了松动,在狂风下滚到一边。   随后是压在上面的泥土,也被风卷到另一边的山坡上。他听到石子在棺材盖上碰撞过的声音。   棺材盖发出“咔哒”一声,被人向旁边推开,一股力量把他从棺材内拉了出来。   新鲜而充足的空气终于令他神志渐渐清醒,一睁眼又对上丁鹤担忧的眼神。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丁鹤轻声喝止:“别动。”   他只能乖乖躺回丁鹤怀里,迷离地看着洒在他身上的星光。   丁鹤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愠怒,他抱起郁谨,直直地向祠堂走去。   一天之内郁谨的体重又轻了一些,抱在怀里像一摞羽毛,风一吹就四散飘落。   丁鹤找了个蒲团,小心把他放了上去,又拿来村民刚换上的新贡品,喂他吃饭。   被神迹吓了一跳的村民们,奉上了更好的贡品。   丁鹤摸着郁谨身上的骨头就心疼,喂食时的动作和话语仍旧温柔,眼神却一直阴沉。   郁谨将就着吃了一点,稍微恢复了精神,就把食物推到一边:“我没事了。”   “你这样也算没事吗?”丁鹤抚着他瘦了一圈的脸,语气冷冽,“我明天就把那群人杀了。”   郁谨难得看到他这么失态的样子,心里甜蜜,脸上还是很平静,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我死不掉。”   “但他们想杀你,这就足够了。”   “再等等吧,我还想看看后面几天他们要做什么。”他自觉钻入丁鹤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语调有了撒娇的意味,“反正你不会让我死。”   丁鹤无奈地拥紧他,眼底却浮起满足的笑意:“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这不是为你准备的祭祀仪式吗?你以前都不知道内容?”郁谨轻轻跟他咬着耳朵,眼神却冷静洞悉,“每年都有很多女孩因此而死。”   丁鹤一怔:“我没关心过,祭祀都是他们自己准备的。”   郁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为什么不在仪式刚开始的时候就阻挠他们?你应该有很多方式让他们放弃这次的仪式。”   丁鹤从他的语气听出责备,急忙解释:“我也有必须要遵守的规则,不能过于明显地干扰他们的行为。”   他又咬了咬牙:“我没有想到他们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如果你想,我可以明天就给整个村子下诅咒。”   郁谨轻飘飘地道:“我没有怪你,只是在想,如果你没有出现,或者受到了太大的限制,我会怎么样。”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我好像已经习惯你在身边的日子了,这样的习惯很危险,我可能快要丧失自己生存的能力了。”   丁鹤沉默了一下:“你不愿意吗?”   “没有,”郁谨的语气有些怅然,“所以接下来的几天还是让我自己试一试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帮我。”   丁鹤叹息一声:“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倔,我有能力保护你,也一定会去保护你,你不能相信我吗?”   郁谨不正面回答,故意反问:“你是在嫌弃我吗?”   丁鹤哭笑不得,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我怎么会嫌弃你……好,我不插手,但是在仪式结束后,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明白,”郁谨心念一动,主动亲了亲他的脸,“我喜欢你。”   一句话把丁鹤刚刚心里的忐忑全部打消,他把话打碎了在脑子里过了几遍,还是会觉得舌尖发甜。   “我刚刚没有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   郁谨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把头埋进他怀里:“我困了,睡觉吧。”   丁鹤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看着他泛红的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轻声道:“我也喜欢你。”   郁谨闭着眼不说话,像是因为过度疲倦而已然入睡。   丁鹤温柔地凝视着他的睡颜,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道:“你是不是快要想起来了。”   郁谨动了一下,含含糊糊地回答:“快了。”   次日郁谨再清醒过来,又躺回了棺材里。只是棺材盖被打开,泥土和石块都被扔到了一边。   这次来的村民少了一半,来了的人也不像前一天那么欢欣鼓舞。   郁程悄悄说:“据说昨天神发怒了,刮了场大风,菜地都给吹烂了,有好几家房子莫名其妙吹塌了,人也压了个半死。”   丁鹤嘴上说着仪式结束后再报复,终究还是没忍住。   村民们看郁谨的眼神也变得阴沉而复杂。   郁程瞪了他们几眼,昂首挺胸地带郁谨回家:“他们在那里说,你是别的地方的邪祟,惹了神明生气,神明才降灾在他们身上。”   “我完成了仪式,他们也觉得我惹神明生气吗?”   郁程吞吞吐吐道:“就是因为这样……以前的人,都是活不下来的,所以他们怀疑你身份蹊跷,可能和神明相冲。”   郁谨顺势道:“那我是不是可以不进行仪式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郁程大叫出声,“他们说你是邪祟,就是要弄死你!就算不进行仪式,也绝不会让你活下来。”   “你觉得,仪式都不能让我死,他们能做到吗?”   郁程怔怔看着他。那张漂亮得不像凡人的脸上,带着令人不敢接近的高傲和隐隐的威压。   他不由自主地选择臣服:“不能。”   有了昨天的大风,村民们对郁谨的态度也冷漠了许多。郁谨反倒乐得清闲,自己换好衣服,妆也不用化,偷偷吃了饭,在屋内等着村民来接。   村民们来得晚了些。据郁程小道消息可知,村民们分成了两派,有一半认为这个祭品会害死整个村子,坚决要换掉他。另一派以神婆为首,认为如果仪式中途中断,会令神明觉得不被尊重,坚决不同意替换。   到最后还是神婆一派占了上风。但只有寥寥几人来接郁谨,之后的舞蹈也没能正常进行。   郁谨看着逐渐简陋的仪式,意味深长:“仪式上这样懈怠也可以吗?”   神婆却仍旧慈祥地抚着他的手:“没事的,没事的,神一定会保佑我们。”   第三日的仪式是让他待在一件茅草屋内,起初是在他旁边放了一圈火盆,模拟阳光给人带来的光明圣洁。   之后就直接往屋顶点火,整个屋子很快陷入一片火海。   郁谨看着屋内蹿起的大火,觉得这个世界从没有这么让他感到熟悉。   他甚至可以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茅草屋在一片空地上,周围一点遮掩物都没有。郁程焦虑地站在不远处,看着火苗暴涨为冲天的火焰,心都揪了起来。   村民们起了内讧,对仪式的看管已经没有那么严了,他可以偷偷把郁谨救出来。只是这么大的火,等他赶到,人不说烧死,也基本看不出人样了。   但他却看到炽烈旺盛的火焰中,有一个人影走了出来,他的身影如此明亮耀眼,以至于火焰也成了他的陪衬。   郁程觉得,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以前的信仰。   但他只是看到这里,就晕了过去。   丁鹤在茅草屋外等他,见他出来,目光一柔:“结束了?”   “结束了。”郁谨瞥了眼身后的大火,“这些火焰的光芒,很不好看。”   茅草屋旁没有其他可燃的东西,郁谨和丁鹤看着草屋烧完,放心地回到祠堂。   “他们开始觉得我是邪祟了。”郁谨抱着丁鹤的脖子,“并且觉得我惹怒了神明。”   丁鹤顺着他修长的脖颈亲下来,声音喑哑:“他们再这样下去,就会知道真正的邪祟是什么样子了。”   “神不是应该主管福运吗?”   “有主管福运的神,就会有主管灾厄的神。”丁鹤唇边的笑容有些冰冷,“怪只能怪他们信仰的就是邪神了。” 第73章 祭礼之谜(五)   郁谨第二天一早出现在草屋废墟上时,在场的村民已经不再相信他是人类了。   他们是看着他在屋里,才点燃火的。就算他用了一些方法逃出火屋,也绝不会毫发无伤。而他现在看起来甚至还神清气爽,皮肤水润光泽,双眼乌黑明亮,比刚来村里那几天气色好了不少。   村民们窃窃私语,有的人已经握紧了自己的农具,只是被郁谨冷漠瞥了一眼,身子一僵,又默默放下了。   这一天的仪式开始得更晚一些,村民们花了很长时间来召开大会。   一群村民强硬地要求停止仪式,把郁谨送走。但神婆依旧认为这是神的意志,是村子发展的转折点,如果中途停止祭礼,就会触怒神灵。   他们终于召来了真正的神灵。   一群人不欢而散,一些年轻的村民选择离开家乡,逃避这次的祭祀。他们大多数已经有在外打工的意向,只是为了重要的祭典才回到家乡。   郁谨在这群人里,看到了一个有几分眼熟的身影,正是前几个世界里丁鹤父亲的形象。   看来他这次逃过了一劫。   郁程心神不宁地在郁谨屋里转来转去:“我看他们的意思,是不想再进行祭祀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把你送回去。”   郁谨呷了口茶:“他们不想完成祭祀了?”   郁程摇摇头:“村里还相信这一套的,大多是老年人,年轻人只是混个热闹。再说了,哪有比自己的命重要的事啊。”   “我还以为他们会选择杀了我,毕竟祭礼本来就是按葬礼办的。”   郁程睁大眼:“你前两天到底见到了什么,怎么这样说。”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郁谨看看窗外的天色,“他们今天来得这么晚?衣服都没送来。”   “他们……是怕你吧。”   郁谨理了理衣服:“那好,我去找他们。”   “你还真是上赶着往火坑跳。”郁程虽然担心,却也只是摇摇头,他知道凭他还没什么资格评判郁谨的选择,只能劝他多加小心。   虽然村民们明面上不敢对他做什么,不代表不会暗中动什么手脚。   看在他确实真心实意担心自己的份上,郁谨好心提醒:“你也早点离开吧。起码在仪式的最后一天之前,离开这个村子,走到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里。”   郁程隐隐感到不安:“你是知道些什么?”   郁谨但笑不语,郁程咬咬牙:“成,那我就陪你到最后一天。”郁谨是他家买来的,他不能不讲义气。   郁谨正要去祠堂,却撞上神婆迎面走来。这次跟着她的人更少了些,但神婆的神态仍旧安详。   神婆笑眯眯地拦住他,把他带回屋里,又叫人把衣服拿了进来。   郁谨刚接到衣服就觉得不对。往常虽然需要他用香料泡澡,衣服却是干干净净没有异味的,今天的衣服却透着一股香料的味道。   郁谨轻轻嗅了嗅,又觉得香味很淡,不像故意熏上去的。   他直觉这种香气有些熟悉,把衣服推到了一边,问她熏香的原因。   神婆用方言念了段咒语,展开衣服给他看,似乎在告诉他衣服做工精细,完全没有问题。   郁谨平静道:“你先说清楚,这是什么香。”   他本来只是好奇,但神婆的态度却令他怀疑起香气的作用。   神婆只能放下衣服,笑呵呵地抬起手。郁谨本以为她要拍自己的肩,礼貌地抓住她的手腕,没想到她手掌张开,露出一只香囊。   香囊口原本被她紧攥着,现在完全打开,浓郁的香气涌进郁谨的鼻腔。   熟悉的味道令他很快反应过来,拍开她的手,把香囊扔到远处。   香囊在远处滚落,屋内的香气却不见减弱,仍旧萦绕在他鼻端。   他支撑不住,又一次晕了过去。   刚刚衣服上的香气过淡,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现在他已经意识到这就是当初神婆掳他来时用的料,能让人迅速陷入昏迷。   衣服上的香气,是因为和神婆身上的香囊放在一起,才被染上的。   只可惜他虽然猜到了,还是慢了一步。   神婆笑容不变,收起香囊,拿起衣服给郁谨换上。   她虽然和郁谨同在一个房间,却丝毫没有受香料的影响,因年迈而浑浊的双眼,露出年轻人特有的狡黠。   郁谨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觉得朦朦胧胧间,有人在他的腰上掐了一下,疼得睁开眼。   丁鹤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看到他眼中似乎有怒意,忙把掐的动作改成抚摸:“醒过来了?”   郁谨身上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声音也有气无力:“你干什么?”   丁鹤的手沿着他腰部的线条流连:“我昏迷了很久,我想叫你起来。”   郁谨抓住他的手,皱了皱眉:“那你为什么掐我?”   郁谨掀开衣服看了一眼,白皙的皮肤上赫然青了一块。丁鹤也没想到刚刚下手太重,忙心疼地帮他揉被掐青的地方:“是我不好,我……一时没忍住。”   白嫩纤细的腰身如一块水润的玉石,让他忍不住掐上去,看有没有水渗出来。   揉着揉着感觉就不对了。郁谨难堪地拨开他的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水,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一滴水珠正好落在他颊上,随着低头的动作滑落。   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狭小的房间内,四面都看不到门窗。   从天花板上淅淅沥沥渗着水珠,滴到他的周围,就像在下雨一样。   地面上已经积了不少的水,大约有一厘米深。他身上脸上也被水濡湿,衣服紧贴在身上。   丁鹤的身上倒是清清爽爽,一点水没沾。   湿漉漉的头发沾在额前,半掩住他的视线。丁鹤帮他把头发拨到一边,看见一双湿漉漉的,仿佛能滴墨的眸子。   郁谨看看自己的衣服,皱起眉:“我的衣服被换了。”   他在昏迷前明明穿的还是前一天的衣服,现在却已经是当日的了。   也就是说神婆趁他昏迷的时候把他的衣服换了。   衣服是贴身的,一想到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有人触碰过他的身体,郁谨脸色就不由自主沉了下来。   丁鹤眼神微妙起来,手已经放在他领口了:“脱下来,穿我的。”   郁谨知道他的心思,拍开他的手:“不用了,我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观察一下怎么从这个房间出去。   他先是把衣服上的水烘干,站起身。天花板很低,他站起来差不多就能碰到了。   他摸了摸天花板和墙壁接缝的地方,发现与其说这是一间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大型的箱子。箱子的边缘扣着粗壮的锁链,浸了水之后冷冰冰的。   村民这次学聪明了,知道普通绳索困不住他,换了铁链上来。   郁谨用手接着滴落的水珠:“水没办法自己排出去。”   如果他因为药力一直昏迷不醒,很有可能会不知不觉地溺死在房间里。   他不知道这是村里惯用的套路,还是针对他。   如果村民再没良心一点,很可能这都不会是普通的水。   很快,衣服又被打湿,时间久了,他也懒得管,就让身上越来越湿。   锁链可以用刀砍断。他唤出自己的刀,劈向箱盖与箱壁的缝隙。   电光火石间,铁链发出“铿”的声响,断成两截。   他用刀鞘顶了顶箱盖,果然上面盖了什么东西。但那东西并不沉重,在他的动作下向旁边滑落。   郁谨面露疑惑,最后用力向上一推,箱盖便向外翻开,发出巨大的声响。   密室的天花板露了出来。   在箱子的外面,还有一个房间。   但箱子其实很高,郁谨站起来,头还碰不到箱子的顶。所以他现在的问题不是怎么打开箱子,而是怎么从箱子里出去。   他绕着箱子走了一圈,拉起丁鹤:“我们能把箱子翻过来吗?”   利用身体的重量,使得箱子向一边倾斜,让原本的顶部变成侧面。   “应该不行。”丁鹤开口,“箱子的底部和房间的地面是焊在一起的。”   郁谨开始沉思。其实他还有一样道具,从来没有用过。   圣骑士的光箭。本来是作为远程武器而存在的,但因为最近都没怎么遇到需要战斗的场景,被他搁置到了一边。   但现在这些箭可以派上用场了。将箭射入墙壁中,可以当做阶梯来踩踏。   他看着郁谨思索的表情,突然把他抱了起来:“其实你要出去,我抱你就行了。”   郁谨身子突然腾空,条件反射地扒住墙壁。   丁鹤把他的身体往上送,声音平稳而轻松:“你可以先坐在墙壁上,再翻过去。”   郁谨踩着他的肩,坐在墙上,双腿跨了过去,向下一跳。   他向下跳的时候,有一阵风轻轻托着他的身体,让他可以平稳落地。   他扶着箱子落地,一抬头就看见丁鹤已经站在了面前,含笑看着他。   “我这不算是违规吧。”   他还记得郁谨之前叫他不要插手的事。   郁谨把衣服上的水烘干,才凑上去给了个吻:“不算。”   丁鹤好好要了个奖励才放开他。   郁谨重新打量起面前的房间。这个房间似乎就是第一天的密室,只是在中央固定了一个巨大的金属箱子。箱子的旁边有一滩水渍和一块尚未融化的冰。   他所感到的水滴就是融化的冰。   难怪他觉得水格外的冷。   这个房间有一道门。第一夜郁谨没有浪费时间去破坏门,但这次他不敢肯定第二天是不是还有人会来看他,只能连夜破坏石门。   有人会对力量感到敬畏,也有人会对力量感到恐惧。   有的人选择逃走,有的人选择将不详的力量扼杀在襁褓中。   留下的村民,要么就是像神婆那样对“神迹”深信不疑,要么就是有了先下手为强的想法。   丁鹤在他破坏了门一段时间后拦住他,捂着郁谨有些发红的掌心:“先休息吧。”   郁谨看看掌心的印子,也默默放弃了努力。   就算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习惯的还是魔法而不是这种纯粹物理的破坏方式。   他本来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再重新动工,不多时却有人来了,打开门惊讶地看着他。   丁鹤已经在他们出现前消失了,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凭一己之力打开箱子并且试图破坏大门的郁谨。   神婆从人群后面慢慢踱了出来,满意地说了些什么。   村民们不敢多言,只能看着她把郁谨接了出来。   从前郁谨没有留意,经历了前一天的事后,却觉得神婆的身上似乎一直带有一种若隐若现的香味,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郁程见他回来,吊着的心又放了下来:“你回来了!昨天神婆把你掺出来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   郁谨问:“我昨天是怎么被送到那里的?”   “具体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跟神婆进屋后,是神婆扶着昏迷的你出来的。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郁谨似是无意:“神婆的身体不错。”   郁程愣了愣:“神婆嘛,大概是有些不一样。”   郁谨在家歇了半天,等傍晚的时候又等到神婆来接他去祭祀地点。   这次他拒绝神婆跟进屋,自己穿好衣服,并且一直和神婆保持一定距离,唯恐她又把自己迷晕,失去判断能力。   第五日祭祀的对象山林。村子在山中央,四周都是林子。神婆带着郁谨走进树林,叮嘱他一直向前走。   山林像是没有尽头,郁谨一直向前走,却不知道她所指的地点具体在哪。   这只能说明,整个山林,都是祭祀的场所。 第74章 祭礼之谜(六)   郁谨沿路做了记号,走也尽量走的是直线,方便自己之后原路返回。   神婆叫他一直往前走,他就真的只往前走,也不管四周的岔路。   一路上他都感觉有眼睛在注视着他,在黑夜里格外明亮。这种目光带着野兽特有的冷酷与残忍,如几粒寒星钉在他背上。   山林里免不了有毒虫猛兽,他既有武器又有异能,倒是不用害怕,因此并不犹豫紧张。   野兽一直潜伏在他周围,却没有主动攻击,仿佛在等待什么。   他走了一段时间,终于停下脚步。   他看到了自己做过的记号。   郁谨不知道是他无意中走了个圈,还是山林本来就有问题。事实上这里的参照物很少,除了自己做过的记号,他几乎没有任何辨别道路的方式。   他顿了顿,又继续向前走。走了一段时间,又回到了原处。   郁谨在原本做过记号的树上,又刻上第二道印记。   他仍旧向前直行,最终发现,虽然会回到原点,但并不是在走重复的路,而是无论向哪个方向走,都会回到这个地方。   他在树下站定,手掌抚上树干,准备研究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树看起来和旁边的其他树都没有区别,他一时拿不准,划破树干。   正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响动。一直在旁虎视眈眈的野兽终于按捺不住,蹿出草丛。   是狼。   这种地方会出现野狼的原因暂且不提,郁谨只觉得这些狼的长相和普通狼不大一样。   但他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看不出具体问题,眼见狼群围了过来,当即燃起火焰进行驱赶。   狼群不敢贸然靠近,却仍旧围在他的周围,压低身子发出嘶吼,似是在警告威胁。   和狼近战必定是他吃亏。如果火焰不足以驱逐狼群,那他就要考虑用光箭了。   狼群见他弯弓搭箭,神态更为焦躁。   在他对准某个方向的狼时,其他的狼突然扑了上来,直击要害。   郁谨的全身都燃起火焰,周围的草木被火点燃,形成天然的保护圈。   反正这个村子做的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毁了这片林子,他也不太愧疚。   但是狼群只是一开始犹豫了一下,很快决然地向他攻击。   这种不顾一切的样子,让郁谨想起由那群吸血鬼驯养的奴仆。   这群狼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捕食,而是避免他接近什么东西。   他们在守护这里的秘密。   郁谨试着远离那棵树,便见狼群站在原地,没有跟过来。   有问题的果然是那棵树。   但是越是这样,郁谨越需要去挖掘那里的秘密。   他默默走远,假装放弃的样子,实则在狼群无法注意到的角落,掏出光箭对准狼群。在狼群惊觉危险而扑来时,又用周围的草木以燃料,烧了狼群个措手不及。   即使如此,他的身上还是不免被狼抓伤咬伤,好在和狼群受到的损失比起来,他受的都算是小伤。   群狼终于一只只倒在地上,郁谨捂着伤口,看着周围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小片树林,回到那棵树的位置。   手上的玉镯发出微弱的光芒,似乎拥有治愈的力量,片刻间伤口就自行愈合。   失去周围草木的遮挡,这棵树周围的景象更加清晰地展现在面前。   郁谨割破树干、折下树枝、甚至烧了截树枝,都没见到什么效果。   那么重点应该就在树所扎根的这片土地了。   地下可能埋着什么东西。   这棵树下的土地,粗看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借用刀鞘挖去表面的泥土,却触到一个坚硬的小盒子。   盒子看起来年代已久,表面已经变色,封口处贴着张符咒。   郁谨刚要揭开符咒,便见符咒发出一阵微弱的金光。他犹豫了一下,收起盒子,准备离开。   他一回头,却看见丁鹤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脸色苍白,神色阴郁。   他向丁鹤走去,却见丁鹤后退了一步,声音冷淡:“你受伤了。”   这不是他的正常语气。   郁谨又向他走了一步,见他还在退后,才停下脚步:“你怎么了?”   丁鹤没有回答,他甩甩手上的盒子:“因为这个?”   丁鹤脸色惨白,点了点头。   郁谨的手放在了封口的符咒处:“是里面的东西,还是外面这道符?”   丁鹤的声音有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外面。”   郁谨揭掉符咒。符咒爆发出强烈的金光,几乎灼烧他的双眼。他眯了眯眼,把符咒扔到一边。   符咒落到地上就宛如一张废纸,风一吹挂在旁边的树杈上,破了个窟窿。   符一被揭下来,丁鹤的脸色就恢复了正常,表情也柔和了起来。   郁谨打开盒子:“你之前说,你也有受限制的地方,是因为这个?”   盒子里是一枚玉镯,正和他手上的是一对。丁鹤取出玉镯,套在自己腕上。   玉镯发出微弱的白光,映得他肤色莹润,也如玉石一样。   “这是我另一半力量,没有这半力量,我必须依凭在人的身上或者梦境里才能随意行动。”丁鹤弯了弯眉眼,“你把符咒扔了,不怕以后再也没有办法限制我吗?”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郁谨把盒子也扔回原处,“所以你之前每次见我,都是在梦里?”   怪不得他见到丁鹤的时候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果然是没睡醒。   丁鹤迟疑道:“也不是……你见过棺材里那具尸体吧,我偶尔也会附在人的身上。”   “你是只可以附在活人身上,还是生死都可以?”   “都可以。”丁鹤笑容暧昧,“我也可以附在你身上。”   郁谨问:“被附身的话,会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吗?”   “我并不知道被附身是什么感觉。但是附身之后,你的身体就会由我支配。你可以有所感觉,却无法有所行动。”   郁谨问了一个哲学问题:“那这个时候,这具身体算是你还是我?”   丁鹤沉思片刻:“应当都不算。但是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我。除非你的意识能重新夺回身体的主导权。”   郁谨若有所思,跟着他往林子外走。   他忽然冷不丁问:“你是不是随时可以附我的身,在我不愿意的时候,替我做决定?”   丁鹤一怔,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发,柔声道:“我不会在你不同意的时候附你的身。”   他的样子不像说谎,郁谨放下心来,向他那边靠了靠。   没了镇压丁鹤的符咒的作用,树林便只是一片普通的树林,郁谨轻轻松松地走到出口。   这次有了实体的丁鹤终于没有突然消失。   他闻了闻丁鹤身上的气味:“你身上有一股特别的香味。”   不是那具泡在香料中的尸体的味道,是他自己身上的。   丁鹤把他按在怀里:“喜欢吗?”   “闻了之后有一种安心的感觉。”郁谨迟钝地眨眨眼,“让人想要睡觉。”   “我只有进到你的梦里,才能让你见到我。”丁鹤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郁谨知道,自己又要睡过去了。   等他醒来,又是天已破晓。神婆姗姗来迟,把他从山上接到村里。   郁谨看着神婆慈祥的侧脸,想了想,问:“您为什么相信我不是邪祟?”   神婆年事已高,吐字却很清晰:“因为神迹。是神指引我找到你。”   “您知道山里曾经封印着什么吗?”   神婆转头看他,眼神安详而洞悉:“是神。”   郁谨不再多问,随他回到郁程家中。   郁程已经没那么大惊小怪,只是语气有些担忧:“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到那天就走。但是你……你一定要小心,村里已经有人看你不过眼了。你把林子烧了吧,好多人靠山吃饭的,现在都恨得牙痒痒。”   他们要连神婆一起扳倒。归根到底他们也没有信仰过神,信仰的只是利益,如果神不能保佑他们,便不能被称为神。   他们用这种方法祭祀,必然引起丁鹤的不满,日子过得越发不好。日子过得越惨,对郁谨的怨恨就越深,觉得一定是这个祭品满足不了神灵。   “他们说神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做不了好决定。以后怕是神婆都帮不了你。”   郁谨想说什么,郁程却摆手阻止:“你也别多说话,我没不相信你,只是提醒你一句,小心为上。”   他坦诚磊落,郁谨也收下他的好心,面容和缓了少许。   郁程嘿嘿一笑,不知道在傻乐些什么。   郁谨趁时间还早,向郁程打探林子里封印的事:“你知道林子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这我不太清楚。”郁程平常也不上山砍柴,全是道听途说,“我也就是听说,多年之前有位道长路过这里,说这里有邪肆作祟,做了通法,把邪魔镇压在了这里。但是我住了这么久,也没见这里出过什么怪事,应当都是瞎编的吧。”   郁程突然一惊,后退半步,迟疑地看着他:“该不会……你就是那个被镇在这里的邪灵吧?”   他说完之后又自己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是从外面来的,哪里可能是鬼怪。”   “如果我真的是呢?”郁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郁程的世界观再次被冲击,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恍然道:“对,你应该不是邪灵,你应该是那位道长!”   郁谨看他在那一惊一乍的,也不多管,自己喝茶吃水果去了。   郁程自言自语:“我看这个什么神,才应该是邪祟。”   郁谨的动作顿了顿,瞥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这么说?”   郁程理直气壮:“你看,哪里会有正常的神需要这种仪式,这种要吃人的神,根本就是妖魔。”   “你说的……也有可能。”   郁程听他应和,心乱如麻:“要不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现在他们也不执着于仪式了,你偷偷走掉,没人会管。”   郁谨摸摸手腕上的手镯:“你不是说我是来收他的道士吗?我要是走了,谁来管他?”   郁程眼中的郁谨,形象越发高大。舍己为人,这才是真正的高人。   他要是以后还能遇到这样的高人就好了。   婚礼前的最后一场仪式,祭祀的是河川。   这倒数第二天,来的却不止神婆一个人。那群村民冷漠地看着郁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神婆神色如常,握住他的手叮嘱:“这是最后一天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第75章 祭礼之谜(七)   人群里有人恭敬地端出一碗水,要递给郁谨。   神婆勃然大怒,拐杖重重敲着地面,用郁谨听不懂的方言骂了什么。   但是村民人多势众,把神婆团团围住,饶是她身份高贵,仍只是个年迈老人,只能气得坐在一旁,重击拐杖。   郁谨拿起碗,还在犹豫,神婆却一拐杖敲碎碗,嘴里念念叨叨,抬起手腕。   郁谨知道她又要用香,准备避开她。   哪想神婆的力量却比他想的大,竟然把他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强硬地把香囊塞入了他鼻下。   浓郁的香气涌入鼻端,他再次昏迷了过去。   郁谨是被呛入口鼻的凉水惊醒的。他睁眼发觉自己手脚被捆住,口鼻也被封住,整个人装进麻袋里,麻袋里还装了石头,正往河底沉去。   他屏住呼吸,唤出刀来,把手脚上的绳子割断,又解掉口鼻处的桎梏,刺破麻袋,从袋子钻了出去。   小河并不太深,他水性又好,冷静下来,很快就浮出水面。   他刚要向岸边游去,脚却被水草缠住,无奈之下只能再潜入水下,把水草割断。   从水草中游出一群小鱼,向他的脸冲来。   郁谨偏了偏脸,气息乱了一瞬,差点呛了水,身子被更多水草缠住。   水草如柔软的囚笼,将他幽禁在河底深处。   好在刀锋锐利,他把周围一圈的水草割断,迅速游回河面,换了口气。   丁鹤正站在岸边,见他探出头来,半蹲下来伸出手,准备拉他上岸。   郁谨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向他游去。   但水流到了转弯处,不远处就有漩涡。他因为与水草缠斗,已经花了不少力气,此时已不像平常那样能轻松应对。   丁鹤神色微变,跃入水中,夹住他的身体,把他往岸边拖。   河流似乎感应到他的存在,自动向旁边分开,让出一条通路。   丁鹤把郁谨拖上岸,平放在地上。郁谨抹抹脸,咳嗽了两声,坐了起来。   他把身上的水烘干,靠在丁鹤身上。   丁鹤看他神色疲倦,摸摸他的脸要他休息。   郁谨却睁着眼,怔怔地看着河流:“为什么他们又要用这种方法?”   丁鹤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哪种方法?”   “前天他们就准备溺死我了,这次又是同样的方法。”   同样是让他昏迷,再把他扔入水中,想要他在水面中被溺死。   只是一次在密闭的盒子里,一次在河流中。   虽然雨露和河川本就都和水相关,要想出相关的仪式并不容易,但这套路也太相似了。   “也许他们是觉得,上一次给了你醒来并且逃出去的机会,这次逃出去的可能少一些。也有可能是他们已经找不到其他方法了。”   直接沉入河底,当然比让水慢慢淹没身体要更迅速有效。   郁谨突然觉得,第四天的祭祀,可能并不准备害死他。   但是这样仍旧存在问题。如果他们只是想杀死他,还用讲究用什么方法吗?最简单的就是趁他入睡乱棍打死,怕正面冲突又可以偷偷在他的饮水里下毒。   又觉得他触怒神灵要杀死他,却又偏偏按照祭礼的方式,其实是一件很矛盾的事。   他拧着眉分析:“他们要杀我,不需要局限于仪式的方式……除非一个有地位的人这样极力倡导。况且,他们知道我有武器可以破坏盒子和密室的门,敢用这种方法来杀我,一定会先搜我的身,确定我身上没有特殊东西。但是上次衣服不是我自己换的,他们应该知道,武器并不藏在身上。除非……”   除非神婆并没有把那件事告诉他们。   他现在有点想知道,上午的那碗水里有什么了。他本来以为就是普通的迷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郁谨眼神闪烁了一下,不再谈这个话题,反而埋首在他颈侧,呢喃了几句,自己又迷迷蒙蒙地睡去。   次日他自己醒来,坐在岸边等神婆来接自己。   等到太阳都升过树枝,也没见神婆身影,反倒看到几个普通村民拿着打捞的工具出现,发现他好端端坐在岸边,脸色大变,互相间言辞激烈地交流了几句,跑回村里。   郁谨只能理理衣服,自己慢悠悠地跟着他们回村。   他对于村子的构造仍旧并不清楚,因而之前不敢乱走。   他没有刻意隐藏行踪,前面的村民就时不时回头,表情难看,仿佛被恶鬼随行。   但他们又不敢直接上来打,生怕他又下什么灾厄。   郁谨安安全全地回到郁程家,见他一个人惆怅地坐在门边,手中拿着个盒子。   郁程见他回来,眼神一亮,又有些担忧。   郁谨看他手中的盒子,正是自己在山里挖出来的,警惕问:“这是什么?”   郁程愁眉苦脸:“你来啦?这是神婆差人送给你的,她说她今天不来了。衣服送了过来,你想穿就穿,收拾好了晚上自己去那间挂着大红灯笼的房子。”   “挂着红灯笼的房子不是祠堂吗?”   郁程愣了愣:“是虽然是,但也有其他房子吧?我记得祠堂的灯笼也好久没亮了。”   “神婆有说为什么不来了吗?”郁谨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皱巴巴的符咒,还破了个窟窿。   “她没说。”郁程也凑过来看,“这是什么?符咒?”   郁谨合上盒子:“没什么。一般这个时候神婆会在哪里?”   “我知道神婆家在哪,可以带你去看。”郁程也觉得蹊跷,却看他把盒子随手扔进了屋里,喊了一声,“你不拿着吗?”   郁谨已经进屋去洗漱,声音远远传来:“我不需要。”   郁程摸不着头脑,只能等他收拾完,带他去神婆家。一路上见了不少村民,都对他们眼含敌意。   一进神婆家就见一个中年妇女哭哭啼啼,扑过来抓住郁谨的衣服:“我婆婆呢?我婆婆呢?”   郁谨冷静而坚决地拿开他的手,站在郁程身后,让他帮自己顶着:“你家婆婆怎么了?”   “我家婆婆不见了!”   郁程惊讶问:“神婆不见了?”   他看中年妇女手足无措,心也软了,好声好气地安慰。郁谨借机在屋里看了一圈,确定每见到神婆的踪迹,留郁程一个人在这里安慰中年妇女。   郁程左右为难,但中年妇女哭得着实惨,还一副要打郁谨的样子,似乎断定是他把神婆害死了,他只能留下来拖着她,不让她追上去打。   郁谨出来后便去了祠堂。祠堂门口确实挂着一对灯笼,只是白天,看不出灯笼夜晚是否会亮。他摸了摸祠堂门口的柱子,颜色暗淡,还掉了漆。   祠堂正中有一口棺材,一如他第一夜见到的那样。   他推开棺材,里面正躺着神婆,已经失去呼吸了。   尸体上已经出现尸斑,看来死了有段时间。   棺材里原本垫着的冰块,已经融化,因为已经没有人再来替换里面的冰,尸体的腐化程度恢复了正常。   郁谨盖好棺材盖,默不作声地自己回了郁程家。   晚上神婆果然没有来,来的倒是另一群人,个个虎背熊腰,身材精壮,一看就是干多了农活,体力远超常人。   他们都聚在门前,就显得凶神恶煞起来。郁程忍不住倒退两步,偷偷问郁谨:“人怎么这么多?”   除了第一天,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架势。   郁谨穿着大红的喜服,整张脸被衬得愈加明艳。他细细理好衣服的褶皱,微昂起头,走了出去:“大概是今天的仪式重要。”   村民们热情地提出要送他去婚礼现场。   “不用了,我自己去。”郁谨冷淡地瞥了一眼,悄悄对着要上来压他的人燃了簇火苗。   那人被烫得大叫,连带着其他人都不敢冲动。   一个中年妇女站出来,说只是为他领路。   这人郁谨有印象,早上还说要杀他为神婆报仇,晚上就热情洋溢了。   郁谨让她在前面走,自己和她保持一段距离。   走了一段路,中年妇女停在一间房子门前,眼神冰冷,嘴角却扯出笑容,告诉他地方到了。   郁谨却摇摇头:“不是这里。”   中年妇女眼神不耐:“就是这里。”   “门上没有红灯笼。”郁谨看着远处招摇的红光,眼神明澈,“如果我没猜错,在这间房子里等着我的,应该是一群打手吧。”   村民们认为他引来了灾难,再让他进行仪式,一定会引来更多的祸端,要在仪式完全结束前杀掉他,平息神灵的怒火。   他们每次都下了杀手,只可惜每次郁谨都逃过一劫,现在已经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刻。   他说完,中年妇女脸色明显一变,大声喊了什么。   郁谨的身上燃起和喜服一样艳丽的火焰,如一团火焰中的不死鸟,对着中年妇女,也是对着其他村民,露出冰冷而嘲讽的微笑:“可惜你们拦不住我。”   离他最近的中年妇女嗷嗷叫着捂脸躲开。   “我没准备对你们做些什么,我只想完成仪式。”   躲在暗处的打手们畏惧他身上的火焰,暂时不敢冒头,只是神色阴鸷地跟在他身后。   郁谨一路走一路飘着火光,反复千万不死亡灵的魂火簇拥在旁,将整条街道映照得格外明亮,恍如白昼。   他找到新刷过漆,门口又挂着大红灯笼的祠堂,推门而入。   祠堂是刚修缮过的,现在到处挂着红色的绸布,看起来格外喜庆。   在祠堂的正中央处,放着一具漆黑的棺木。棺材盖紧闭着,似乎从缝隙透露出香料的气息。   他合上祠堂门,推开棺材盖。   棺材内却空无一物,只垫着些许香料。 第76章 祭礼之谜(八)   祠堂内静悄悄的,仅有门缝里渗进的微风,拂着窗棂上的红布。死寂中的红布,看起来非但不喜庆,还有几分惊悚诡异。   郁谨手指拂过棺材底部的香料,敲了敲棺材底,确定下面没有东西,跨入棺材,平躺了下去。   他吃力地从内部将棺材盖合上,听到棺盖合严时的重响。   棺材内的香料发出阵阵浓烈的香气,熏得人头晕目眩。   他闭上眼,逐渐去适应萦绕在鼻端的气味。   整个祠堂之内,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   在他即将入睡的时候,突然感到眼前一亮,棺盖被人推开,随即一双冰冷的唇覆盖在了他的唇上。   带着凉意的舌尖却轻柔地撬开他的唇齿,在口腔内逡巡探索,如一场优雅的巡礼。   他微睁开眼,环住对方的脖颈,温柔地回应过去。   丁鹤半跪在棺材内,手臂穿过他的胁下,把他抱了起来,让两个人能够更加紧密地结合。   直至呼吸都有些困难,两人才喘着气分开。   “这算是白雪公主的戏码吗?”郁谨眼中弥漫着水汽,眼尾有点泛红,迷迷蒙蒙地看着丁鹤。   丁鹤想了想,帮他抹去眼角的水渍:“应该是睡美人吧。”   郁谨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体:“你又让我睡着了?”   “这次没有。”丁鹤展开手臂,“你可以试一试是不是真的。”   他身上穿的是和郁谨的相似的喜服,同样都是死人穿的版本。   郁谨从善如流,伸手去解他的扣子。丁鹤表情不变,眼神却越发炽烈。   郁谨的身影在他眼中就像是一簇火苗,现在那簇火苗越燃越近,从他的眼睛,一直燃烧到四肢百骸,即使被焚成灰烬,他也不会觉得灼痛,反而甘之如饴。   郁谨的体温通常比普通人更高一些,而这正是从他的外表看不出来的,像是冰中包着的一团火,古怪而又格外绮丽,无论是外表的冰冷还是内在的灼热,都因彼此的对立而达到了极致。   郁谨看到他白玉般的胸膛一块红色的印记,心下有了底,手指点向红印的位置:“这是什么?”   丁鹤低头一看,他的指尖正像一滴热血烙在心口,心下一痒,抓住他的手:“是你。”   红色的印记倒真的和他身上的衣服颜色一样。   “这是村里人准备的身体。”   “这就是我本来的身体,只是一直保存在村里。”丁鹤把他的手掌整个地贴在心口,“如果刺穿这里,我就会死。”   郁谨的手向后缩了一下,却被他牢牢按住:“如果你想的话,随时可以这么做。”   “你不应该告诉我这个。”郁谨反抓住他的手,轻轻将唇印在红印上,“把你的弱点保护好。”   “是你自己丢掉封印我的符咒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了。”丁鹤惬意地微眯起眼,手指顺着他颈后的弧度,插入他的发丝。   “你又觉得我要杀你了。”   郁谨在红色印记上吮出新的红印,企图遮盖掉这个不详的记号。   丁鹤低笑一声,声音里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感慨:“因为你每次都有理由杀我。”   致他父亲死亡的人又让他被病痛困扰两年的怨灵、觊觎他的鲜血的吸血鬼、让他以生命进行游戏的古堡主人、企图毁灭世界的邪神,以及祭祀仪式产生的罪魁祸首,全部是他。每一次的理由都足以让郁谨把他碎尸万段。   郁谨闭了闭眼。如果不是他还认得丁鹤,一定在每个世界都会选择杀掉他。   “你可以不告诉我,让我没办法杀了你。”直到原本的红色印记已经完全看不出来,郁谨才满意地转移阵地,“还是说你仗着我舍不得杀你,才这么做说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丁鹤眼神闪烁了一下,掩饰般抬起他的脸,细细密密地吻下去:“怎么可能。”   “可是我既不想杀了邪神,也不想成为邪神的祭品。”郁谨左手食指点住他的唇,右手则搭在他颈后,水润的眸子里泛起狡猾,薄唇轻启,“我想成为邪神。”   他呢喃般的轻柔声音却如巨雷炸响在祠堂内。   祠堂内静得只有香料被微风拂动的声音。   丁鹤维持着原本的动作,和他对视着,定在唇边的笑容完美得近乎于虚假:“你想好了?”   “你需要一具肉身来进行行动,不是吗?”郁谨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衣服的第一颗扣子,“你觉得这具身体不可以吗?”   丁鹤注视着他的动作,看着白皙的皮肤在红衣下若隐若现。   “我不能保证被附身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感觉。也不知道附身结束之后,你还能不能恢复正常。”   郁谨的动作和语气却坚定异常:“我需要这个机会。”   如果丁鹤变成了他,主神会怎么计算这个结局呢?   如果丁鹤的意识一直占据着他的身体,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也不存在,存在的只有丁鹤?   丁鹤不会让他的意识完全消亡,也就意味着他不会死亡。这样子这个世界会有结束的时候吗?   那他和丁鹤还会回到主神空间吗?   他想跳出主神设计好的剧本。   “我想,你现在的这具身体应该是有什么让你不满的地方吧,比如那个致命点。所以你需要找一具新的身体。”   “这次的祭品之所以不是女性,是因为你习惯了使用男性的身体。”   “神婆也是在你的嘱意下去外面寻找适合的身体的。不,我想,我遇到的神婆很大可能就是你附身的。”   “这次的仪式……可能前几年的仪式也包括在内,都是你所引导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残忍的仪式可以使你获得什么力量——毕竟你是邪神,获取力量的方式可能和普通的神不一样。你在近几年的仪式里增强了力量,可以附身在人类身上,于是你有了更大的贪念,想要完全解开对自己的封印。而普通人根本无法接近封印存在的地点,所以你花了很长时间来选择适合的祭品。”   丁鹤却摇摇头:“不是。”   他的眼中浮现出促狭的笑容,捏了捏郁谨的肩膀:“我喜欢这具身体,但是是另一种意义上的。”   他这一下捏的不重,反倒有些旖旎的意思在里面。郁谨脸上一红,丁鹤却帮他扣好衣服:“我还没有那么正人君子,最好不要让我误会。”   “神婆确实是我假扮的。但她是自愿将身体献给我的,我也恰好需要一个有一定威信的躯体。只是这具身体太过苍老,我不可能永远使用下去。”   不然神婆也不会每次都站在郁谨这一边。细想来,神婆除了一开始把他迷晕掳过来,也没做过什么危及他生命的事情。甚至在最后一天,那群人想让他喝下的水里应该有毒药,只是被神婆强行阻止了。   如果没有神婆撑着,估计村里的人等不到这一天,就要抄家伙把郁谨分尸了。   “仪式也是我默许的,凡是人类的怨恨和执念,都能成为我的力量。”   在上一个世界的最后,他就是这么做的。引导人陷入负面情绪的深渊,从而完全失去自我。   他当时说的继承的邪神的力量,原本就来自于他自己。   “我确实知道仪式的流程,但那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我只是没有干涉。”丁鹤顿了顿,犹豫了一下,“第四天和第五天的是我编的。”   所以第四天和第六天的仪式内容很相似。   “但是我不会让他们按照仪式内容对待你。”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复又浮上缱绻温柔,“如果不是你执意要完成流程,这个仪式早就结束了。”   “我只想等最后这一天。”丁鹤抚上郁谨的后颈,在某个位置按了按,“你很早就答应我的求婚了。”   他下手有些重,似乎有点不满的意味。   郁谨攀上他的肩膀,微眯起眼,语调慵懒:“今天就可以。”   说的像他不想一样,每天待在这种地方,朝不保夕的,做到一半旁边冒出只鬼怎么办。   会冒出来的不仅有鬼,还有村民。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群人影映在了门上,大部分都拿着武器。   有人在砸门:“出来!我们今天就要为神婆讨回公道!”   郁谨推开丁鹤:“神婆死了。”   “不是我杀的。”丁鹤压低了声音,竭力不让自己的烦躁暴露出来。   郁谨能感到他的怨气,安抚地摸摸他的背:“我知道。”   是村民们觉得神婆太过碍事,出手杀了她,又嫁祸到郁谨身上的。   丁鹤平复了一下心情,抬起他的脸,低头含住他的唇:“时间要来不及了。”   郁谨霎时间瞪大了双眼。他感到一股力量强硬地闯入他的脑海,压迫着他的意识,仿佛猛兽将他的意识扯得七零八落。   他勉强睁眼,看着丁鹤的身体软软地倒在自己怀里,而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轻轻抱住他的身体。   他看到村民们闯了进来,自己轻柔地把丁鹤的身体放在一边,走出棺材。   丁鹤的意识过于强势,瞬间就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而郁谨只能看到黑暗如凶狠的巨兽将他踩在脚下,利刃和獠牙撕破他的身体。   这就是被附身的感觉。   丁鹤并没能清楚地说明被附身的感觉,让他本身的认识产生了一定的偏差。   现在丁鹤的意识明显占据了整个意识海的绝大部分领地,将他本身的意识挤在狭小的一隅。   郁谨冷静下来,注视着黑暗中的猛兽。   丁鹤的意识虽然凶狠,但夺取了大部分领地之后,也就不再管他,有意收敛了自己的锋芒。   他尝试着去触碰黑暗中的猛兽,动作谨慎而又轻柔。   猛兽似有所感,站起了身,郁谨立刻收回了手,谨防他突然的袭击。   猛兽委屈地原地趴下,好像在责怪他的疏离。   郁谨放下警惕,主动把猛兽抱在怀里。   猛兽如猫一般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在他的怀里磨蹭。   代表着丁鹤意识的黑暗很快大胆地环住了他的身体,将他完全包裹在里面。   郁谨觉得呼吸一滞,有什么东西温柔地渗入他的意识。   是丁鹤的记忆。   有关他们两个人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我想上秋名山。   晋江:不,你不想。 第77章 祭礼之谜(九)   村民们眼见郁谨一个人走进挂着红灯笼的房子,缓缓把房子围了起来。   这间房子他们从没有见过,只觉得和祠堂很像,却在不同位置。房子门口挂着一对血红眼睛般的灯笼,房柱上涂了新鲜的漆,像是新准备的婚房。   有鬼。果然有鬼。   村民们起初不敢靠近,但眼见十多分钟了,没有人接近,也没听到里面的动静,才大着胆子缩小包围圈。   今年的祭品,烧不死,淹不死,野兽也咬不死,下毒没有机会,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直接真刀真枪地捅上去没试了。   他们知道郁谨会放火,已准备好了几大桶水,准备淋他个落汤鸡。   事已至此,如果他们不先下手,郁谨肯定会直接报复回来,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是死是活,就在此一举了。   神婆真是老糊涂了,从外面带了这么个古怪东西出来。   他们做好准备,硬生生撞开了门,却看见祭品正坐在棺材里,怀里抱着一具陌生的男性尸体。   祭品原本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听到声响转头看去,弯唇微笑,整张脸生动温柔,眼里像漾着融融春水。   村民们愣在原地,觉得这个祭品似乎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刚来的时候,还一身煞气,宛如游走在地狱的恶鬼,现在却和煦得仿佛春日暖暖的微风。   祭品珍宝般把怀中的人抱紧,好奇问:“有什么事吗?”   他像是对之前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纯净温柔得如一捧羽毛,风一吹就散到人心里,挠得人心痒。   为首的村民心神乱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底气不足地质问:“神婆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祭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是难过地垂眸:“神婆出事了?”   村民冷笑一声:“你今天明明去过祠堂,看到了神婆的尸体。你就是去检查尸体的吧。”   “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件事。”祭品紧张地抓紧怀中人的衣服,唇角微微抿紧,“神婆对我这么好,我没有理由害她。”   “少装了,自打你来了村里就没安生过,不是你还能有谁。”   他看起来比之前好对付多了,温和良善,甚至紧张的样子还让人有点想欺负。   村民们渐渐也忘了之前他是多么凶神恶煞,抄起家伙靠近。   祭品仍旧坐在棺材里,微微扬眉,唇边泛着笑意:“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为首的村民恶狠狠道:“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弄死你这个妖怪。”   祭品眼见着铁锹向自己砸来,眼中丝毫不见惊慌,淡定安然地帮怀中人整理着衣服。   铁锹在就要碰到他的时候自己断成两半,掉在旁边的地面上。   而他连眉峰都没动一下。   村民退后几步,眼中更见惊慌:“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祭品帮怀中人理好衣服,才悠然地抬头:“我是什么东西?是个好问题。”   他把怀里的人平放到棺材里,跨出棺材,再合上棺盖。整套动作细心温柔,满含眷恋。   他看向堵在门口的一群村民,弯了弯那双敛着星光的眸子:“我是什么东西,这就要问你们了。”   他向村民们走了一步,明明表情外貌毫无攻击性,村民却感到一股强烈的威压向自己袭来,像有千斤重的东西压在肩上,想要逃跑,却又无法移动。   他望向最狂妄的那个村民:“你说呢?”   村民张了张口,却突然觉得腹部一痛,一看铁锹的半截已经戳入了腹部。   然而并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动手的。   他们甚至连转移视线都做不到。   他仍旧一身红衣,只是之前看起来像一团烈火,现在看起来却像温热的血,虽然没有攻击性,仅凭存在就让人恐惧。   太过于具有欺骗性的外表总是令人低估他的恐怖。   “那么你呢?”他偏了偏头,看向神婆家的儿媳妇。   中年妇女面露恐惧,如果不是身上的压力,就要跪倒在地。   “你也说不出来吗?”他似是遗憾,失落地摇摇头,“那你们来帮她回答吧。”   在中年妇女身边的两个村民,不由自主地举起手中的武器,对着她挥砍下去。   她的血溅到两个村民身上,他们眼中都写满了恐惧,却无处可逃。   祭品后退一步,防止血溅在自己身上。   他漠然地挥挥手:“想不明白就回去想吧。”   村民们才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被解除,哪里还记得最初的目的,头也不回地向外逃去。   但他们无论怎么逃,却都能听到祭品的声音在他们耳边,仿佛影子跟着他们。   在这群村民中,却有一个人留在了原地,正义凛然地大吼一声:“你这个妖怪!”   祭品觉得有趣,细细打量他的眉眼:“你为什么这么说?”   郁程气得脸通红:“你不是郁谨。你是谁?”   祭品认出他是谁,嘴角噙着微笑:“我是他丈夫。”   祭品走出房子,站在星光下,身上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也是他们所祭拜的神。”   郁程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本来不相信鬼神,但先是郁谨多次死里逃生,现在又出现一个自称是神的人,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想法。   “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遇到和他很像的人,无论他提什么要求,你都一定要答应。”   郁程怔怔问:“他……”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郁程感到又是一股威压,压得他喘不过气,连忙点头:“这是当然。”   他犹豫了下,又问:“他……他还好吗?”   他本来想问郁谨是不是活着,又觉得这样说话不够吉利,咽了回去。   祭品眼中波光一转,闪过一丝不悦,语气却仍旧温和谦逊:“他很好,你可以走了。”   郁程还想多问几句,没来由地晕了过去,被丁鹤扔回了家里。   附身在郁谨身上的丁鹤坐在棺材旁,看着自己的双手。   从这个角度看郁谨是这个样子的。   这种感觉很新奇。他能感到郁谨的意识一直在身体里挣扎,不时地提醒他,这具身体的原始主人是谁。   但是他并不想这么早地把身体交还回去。   这样就能把郁谨一直困在他的意识海里了,久而久之,郁谨也会忘了自己是谁。   然后他们就可以真正融为一体,无法分开了。   他静静看着自己现在的身体,眼神安详平和。   虽然他一直放任着郁谨,可那也是无可奈何,他明白郁谨的性格,强力压制只会让他反抗得更厉害。他有耐心,也知道怎么才能永远把人留在身边。   可他还是想把他装进笼子里,就算金丝雀死在笼子里,那也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金丝雀。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到了很久以前,他和郁谨初识的世界里,他们所发生的点点滴滴。   如果能够回到那个时候,他们一定能把问题处理得更好。   丁鹤突然发现郁谨的意识出现了问题,爆发出他没有想象到的力量。   他陷入对于过去的怀念,因此没有太过用力地去压制郁谨的意识,但正是这一分懈怠和放松,让郁谨的意识找到了突破口。   他不想和郁谨的意识起冲突,推开棺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郁谨醒来之后,活动了一下手脚,便看到丁鹤坐在棺材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神中有着小小的怀疑和惊喜。   郁谨环住他的脖颈,和他交换亲吻,眷恋地抚着他的脸庞:“我想起来了。”   ***   郁谨看着光球。   上面已经不再提示结局,只有积分结算。   这是不是说明,主神系统又出现了一些问题。   他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主神系统的其他功能一切如常,他试了几下之后便不再纠结。   虽然主神系统里没有提示,但他现在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是他丢失的记忆。   他终于把一切都想起来了。他知道他面对丁鹤时的那些既视感究竟来自哪里,也知道丁鹤一个人承担了什么。   他从没有这样期待过七天的过去。   七天眨眼过去,他刚准备进入下个世界,却听见耳边传来系统的提示音:“下一个世界《杀戮狂欢》,任务目标:存活至游戏结束。存活基础得分:5000,击杀得分:100/人,阵营得分:3000,死亡得分:-5000。”   郁谨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传入了新的世界。   他还没睁开双眼,就听到有人的惊呼声:“他醒了。”   等他真正看清周围的情况,已经被一群人围了起来。   医护人员正在熟练地为他进行身体检查,似乎对他的身体状况十分惊讶,语速极快地交流着。   不多时,几个穿着讲究,一派精英风格的人走了进来。   郁谨听医生跟他们讲着自己的病情,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看环境,应该是比较高档的那种病房,环境优美并且只住了他一个人。   走进来的这几个人他熟悉,正是他的舅舅等人。   当然还有他不大想看到的表姐。   郁姝注意到他并不友善的眼神,挑了挑眉:“你醒了?口渴吗?”   郁谨并不清楚这个世界的设定是什么样子的,他只是觉得就他现在所看到的情况,和他最初所属的那个世界很像。   也就是他和丁鹤认识的那个世界。 第78章 月宴狂欢(一)   郁谨淡淡看了郁姝一眼,别开视线:“不用。”   当前的情况是,他因意外重伤入院,昏迷了几天,本以为凶多吉少,却在无人干预的情况下迅速恢复了正常,甚至连伤口都没有留下。   医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好在人最终救了回来,医护人员也松了口气,不怕被莫名其妙追究责任了,只说他情况特殊,还需要留院观察。   郁谨的舅舅来去匆匆。他本就事务繁忙,也只是因为郁谨之前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现在才分出时间来看他。现在看他情况转好,也就公事公办地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医院。   郁姝放下一个果篮:“我也走了,你想吃什么水果叫刘姨削。”   郁谨和她关系一向不冷不热,只点了点头。   郁姝哼了一声,拍拍他的头:“我看你就盼着我早点走吧。”   刘姨在旁惊呼:“小姐你下手轻点!少爷才刚醒过来。”   郁谨抓住她的手腕,移开她的手,语气冷淡:“你该回去了。”   他手上用力,郁姝感到手腕一圈火辣辣的疼痛,倒吸一口冷气,甩甩手:“都说你伤到脑子了,没想到醒过来还是这个鬼样子。”   旁边的医护人员也礼貌地催促她离开,说是需要给郁谨做特殊的检查。   郁姝这才离开。   郁谨随母姓,和郁姝是表姐弟,因为大舅家一直没有男孩,曾想过把郁谨过继过去,只是郁谨的母亲不同意,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但郁谨和郁姝仍旧是一起长大的。郁姝性格直率火爆,凡事都喜欢压别人一头,偏偏郁谨虽然看起来内向安静,却不肯听她指挥,总是闹得不欢而散,久而久之,两个人的关系就冷淡了下来。   但这些都是郁谨记忆中的,他不知道这和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甚至这个过于安详平和的世界本身,就与主神系统所宣布的任务目标毫无关联。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传送到残酷的战场上,没想到却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世界。   医生最开始的检查只是在生理层面,如今还要判断他的各项心理功能是否正常。   按理来说他伤到了大脑,可能会对对应脑区的功能产生影响。   郁谨开始怀疑,之前的一切是不是他的大脑编织出的梦境。   他趁着医生在前面带路,自己偷偷在掌心燃起一簇火焰。   火焰出现的那一刻,他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看起来之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样郁谨的状态就放松了许多。   医生温柔地测量了他的感知觉等心理功能,又问他是否还记得意外发生前的事。   医生本意只是想测量一下他的记忆能力,没成想他原本冷淡的双眼突然微微睁大,浮上无法掩饰的悲伤。   郁谨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抑制住疯狂生长的疼痛感。   他垂眸不让医生看清自己的表情,尽量缓慢而平稳地说出自己的记忆:“在那之前不久,我接了一个电话,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要回来了。我一直在等着那一天到来。”   然而他还没等到就死了。   现在的他只是借助主神空间的力量,才能够重回人间。   郁谨做完全套检查,回到病房,刘姨已经削好苹果摆在一边了,跟他说一会会有人来看他。   他随口问了句是谁,咬了瓣苹果看手机。   手机是新的,还是以前的号,但已经没有了任何之前的痕迹。他问了些刘姨关于以前的事,又找到自己的社交账号,确认自己已经回到了最初的那个世界。   所以这个世界,其实是主神在完成他的愿望吗?   他微妙地觉得主神不会那么好心。   不多时,果然有人来探望他了。   郁谨喜好清静,在这里住院的事并没有向外界声张,也不知道来人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越青霆抱着束花,肩上站着只白猫,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把花放在他床头,说了声祝贺。   郁谨一向不喜欢社交,不要说朋友了,连熟人都没有几个,越青霆恰好算其中的一个。   所以越青霆当初见到他的时候,一副熟稔的样子。   刘姨惊呼一声:“猫!”   “没有人管我就带进来了。”越青霆咧嘴一笑,点点白猫的鼻头,白猫便向知晓他的意思,跳到郁谨怀里,安详地盘下,“我记得你喜欢猫吧。”   “可我不记得你养了这只猫。”郁谨顺手摸了摸猫毛,“来找我做什么?”   越青霆给了郁谨一个眼神,但笑不语,郁谨心领神会,叫刘姨在外面等着,只留自己和越青霆说话。   刘姨一脸忧心忡忡。其实她一直认为越青霆不太可靠,整天不务正业沉迷艺术,比少爷以前的朋友差远了。   可惜少爷以前的那个朋友,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越青霆坐到一边:“听说你出事了,来看看你。”   “我才刚清醒过来,按理来说没人知道。况且我不记得你对我这么上心。”郁谨手法熟练地挠着猫下巴,听猫在怀里发出甜腻的声音,“现在没有其他人,你不用和我绕圈子了。”   越青霆看了眼窗外,露出意义难解的神秘笑容:“我只是觉得最近不大太平,出了很多事,怕不来看你一眼,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们不久前见面的时候,你还没这么挂念我。”   越青霆摇摇头,有些惆怅地道:“不,对我来说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他和上一个世界里看起来已经不一样了,想来也经历了很多事情。   他将一颗植物果实扔到郁谨怀里,叮嘱道:“以后可能会更加不太平。这个,就当我还个人情吧。”   郁谨拾起果实看了看。这枚果实表面坚硬,难以用外力破坏,包裹在外的复杂花纹浑然天成,似乎流动着金光。   他语气不咸不淡:“你吞吞吐吐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又有什么不能明说的生意要跟我做。”   “你想起来了?”越青霆有些吃惊,随后眼珠转了转,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要是真的想要,我这里还有几个不错的。”   郁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不空虚。”   越青霆仍不放弃,兴致勃勃地翻出几张照片:“你要不要真的试试?过段时间可想找也找不到了。”   郁谨正要拒绝,就听门口传来脚步声,丁鹤抱着束花站在门口,对着越青霆温和一笑:“试试什么?”   越青霆脸色一变,条件反射地收起手机,懒洋洋趴在郁谨怀里的白猫却伸出爪子,挠在他手背上。   他手上吃痛,手机掉到郁谨床上,正面朝上露出一张猛男照片。   丁鹤刚好走过来,看到手机上的照片,唇边噙着一抹微笑,在越青霆把手机抢回去之前按住手机,手指向旁边一划,露出其他大尺度照片。   他面含微笑,一边看一边略微点头,似乎在欣赏品评照片上的人。   气氛看起来一派和谐,越青霆却觉得头皮发麻,讪笑着伸手抓住手机:“没什么,最近我哥准备投资模特行业,随便把照片发给我看的。”   “身材不错。”他看起来战战兢兢的,丁鹤却大方地点点头,把手机推了回去,浑似什么都没发生,“我记住了。”   他语气和善,越青霆却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了出来,向白猫使了个眼色,准备溜走。   白猫翻了个身,当作没看见他,冷漠地移开视线。   丁鹤把花递给郁谨,在他两边脸颊各亲了一下,又觉得白猫碍事,拎起来扔给越青霆。   越青霆忙不迭接住,摸摸猫毛似在安抚。   白猫矜持冷傲地盘坐到他肩上,注视着前方的两个人。   郁谨眼中的冷漠早已在见到丁鹤的那一刻冰消溶解,抓住他的手臂,在他脸上回亲过去。   丁鹤心里一软,因越青霆而产生的不悦瞬间消失无踪,揽住郁谨的肩,和他接了个绵长的吻。   “你还有事吗?”丁鹤转头见越青霆还站在一边,扬了扬眉,善解人意地问,“需要我送你吗?”   越青霆干笑着把猫头按下去,又接住丁鹤扔来的自己送的花,向门口逃窜:“我先走了,有事联系。”   他走出病房,神情却不再惊慌,抚了抚猫头,小声责怪:“再看下去,会被发现的。”   白猫直视着前方,眼神冷淡高傲。   越青霆看看医院走廊来往的行人,心情不知道怎么萧索寂寞了起来:“这里也快要成为战场了。”   他出医院后径直回了家,却看见照片上的那几个人坐在屋里,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冷酷疯狂,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群殴他。   越青霆瞬间不萧索寂寞了。   他就知道那个人小心眼!   但是,现在的他不用像以前那样害怕了。   ***   丁鹤看着越青霆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想到什么了吗?”郁谨向旁边移了一些,给丁鹤让出足够的位置,等他坐下就牢牢把人抱住。   丁鹤摸摸他的头发,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他和之前不大一样,你多小心一些。”   他犹豫了一下,有些疑惑:“特别是他那只猫,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不仅奇怪,还有些熟悉。只是他还不能断定。   郁谨闷闷地应了一声,整个人往他怀里挤,像是觉得身体都成为了两个人间更近一步的阻碍。   丁鹤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咬着他的耳朵尖让他冷静下来:“我回来了。” 第79章 月宴狂欢(二)   郁谨静静抱了他一会,情绪逐渐稳定下来,长吁一口气,放松手臂:“是我回来了才对。”   他抬头望向丁鹤的眼睛,眷恋地抚上对方的眼角:“我很想你。”   不是代表从主神空间回来的他,而是在这个世界死里逃生的他。   在这个世界,他和丁鹤因为家庭阻挠,不得不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努力。他等了几年,才终于等到丁鹤回来的消息。   他却在快要相见的时候意外身亡,至今都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这份怨气,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咽下。   丁鹤弯了弯眉眼,眼角的弧度带动郁谨指尖的颤抖,让他也不由地微笑起来。   “我不会再走了,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丁鹤抓住他的手,在指节上亲了亲,郑重地承诺。   他现在有底气说出这句话了。   郁谨瞟了一眼门口,低声问:“外面有人在看着吗?”   “有,但是没关系。”丁鹤摩挲着他的手指,“我带你出去。”   既然身体已经恢复正常,郁谨也不想在医院待了。他知道家里人不会同意他轻易出院,更不愿意看到丁鹤,只能自己跟着丁鹤偷偷逃出去。   家里人怕他住院的时候再生事端,留了些人在外看护,想要光明正大地出院实在太过困难。只是看丁鹤的样子,已经有了应对方法。   “我在这里还有栋房子,你知道在哪吧?我们先去那里。”郁谨也放下心来,收拾自己的东西,“之后我就跟他们摊牌。”   丁鹤点点头,一一答应:“我陪你去。”   这个样子让郁谨恍惚回到了几年前被迫出柜的时候,那个时候两人还有点孤注一掷的感觉,现在的他们却不用再忍气吞声了。   丁鹤注意到越青霆送的植物果实,拾起来仔细端详:“这是……越青霆给你的?”   “是。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郁谨也停下动作,略带好奇地看向他。   丁鹤把果实拿在手里把玩:“暂时还不清楚,但我大概知道该怎么使用。”   郁谨收好东西,牵住丁鹤的手准备出门,刚要开门,就看到一个护士打扮的人推门而入,看到他们怔了一下:“你们去哪?”   郁谨简明扼要地回答:“出院。”   “你现在还需要别的检查,暂时不能出院。”护士不动声色地关上门,背靠着门不让他们出去。   “我的检查不是都做完了吗?”   护士掩在口罩下的半张脸看不出表情,眼神却晦暗不明:“还没有。”   郁谨隐隐察觉出她有问题:“主治医师在哪里?”   护士把门拉出一条细缝,对丁鹤道:“请无关人员出去。”   丁鹤看了门缝一眼,伸手把门推上了,拉下护士的口罩:“不用了。”   护士隐藏在口罩下的半张脸暴露在空气中。她的下半张脸完全溃烂,嘴角一直大开到颧骨,形成夸张的微笑。她的巨口向外淌着灰白色的粘稠液体,液体滴落地面,把地板腐蚀出几个小洞。   她硕大的嘴一张一合,液体随着她的动作向外喷溅:“那就都别走了。”   开始了,这就是系统提示的“杀戮狂欢”。   郁谨躲过她的口水,看看身旁被腐蚀掉一小片的墙壁。   他现在缺的是一件护甲。病房内空间太小,就算他再怎么小心,也难免不被口水溅到。   护士的攻击方式就是她具有腐蚀性地唾液,一般的长武器都会被唾液所腐蚀,所以她必须近距离攻击人,这就使得护甲的防护作用更加珍贵。   如果没有的话,就只能选择拉开距离远攻。弓箭他倒是有,只是地方太小施展不开。   可惜现在在医院里,要是建筑里没有这么多人,走廊将成为很好的战斗场地。   护士咧嘴一笑,淌着口水向郁谨逼近。她的动作很快,四肢着地,四肢交替的动作几乎令人看不清楚,瞬间就要到他面前。   郁谨顺手抄起一旁的花束,点燃花朵叶片,趁护士飞扑向他的时候把花砸到她脸上。   着火的花束直直地塞入护士的巨口中,刹那间将嘴周围烫出一圈火泡。护士咬断花枝,把花吐到地上,灰白的唾液里掺上了血丝。   郁谨身上燃起火焰,让她无从下口,不敢靠近,同时将燃烧的剩下一半花束扔到了她身上。   其实他本不想这么做,如果护士身上的火引起整座楼的火灾,可能会造成更大的危害。但是护士的移动速度太快,他没有时间犹豫。   护士倒在地上,揪下床单裹在自己身上,试图用这种方式扑灭火苗。她翻滚了两下没能完全把火扑灭,只能艰难地爬起身,转而向着丁鹤爬过去。   郁谨穿着病号服,护士先入为主地认为他的身体比丁鹤更弱。如今发现他不好惹,就把目标转向了丁鹤。   丁鹤静静站在门口,气质温和无害。   他不躲不闪,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   等护士几乎碰到他的腿时,他才微微一笑,低头看着燃烧中的护士。   护士感到一股凉意从灼痛的指尖一直延伸到脚趾,不仅火焰熄灭,连烧灼产生的疼痛感都一并被压制。   她还没来得及惊喜,就发现自己紧挨着口部的皮肤开始溃烂,很快整个头部都被灰白色的液体腐蚀殆尽。   她甚至还没能喊出一声尖叫,就已经化为了一滩灰白色的液体,将地板腐蚀出一个复杂的图腾,最终完全消失。   楼下的病房爆发出尖叫。   不仅是楼下,整个医院都骚动起来。   丁鹤打开病房门,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手持长刀,愉悦地追着一个医生劈砍,沿路无差别攻击,路过的时候对着他们露出诡异而肆意的笑容。   不仅是他,医院到处是运用异能或者武器对其他人进行攻击的人,整个医院很快成为血腥战场。   丁鹤拉着郁谨,趁乱从医院离开。   医院门口的显示屏上显示着两行字。   “剩余人数……”郁谨看着迅速缩小的数字,“是存活的人数?”   另一行是目标人数。   游戏的任务是在保持存活,而游戏结束的标志则是当前存活人数降低到一定数值。   这果然是一个纯粹杀戮的世界。   “可是如果所有人都不杀人,游戏就无法进行下去。”郁谨拧了拧眉。   “这说明游戏的奖励一定很诱人。”   “我不这样觉得。”至少他觉得这点积分没有太多意思。   不可能每个人都是被主神空间扔进来的,原本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除了一个破败的末日什么也得不到。   “只要有一个杀人狂借助这个机会开始杀人,其他被杀的人就会联合起来反抗他。久而久之,战争就会形成。”丁鹤扬起唇角,弧度完美的微笑反而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只需要有一个诱发点就够了。”   而这个诱发点完全可以由幕后主使自己设置。   “但是只有一个杀人狂,他将很容易被消灭。所以这个诱发点最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或者说他的力量足以吸引一批追求者。”   电子屏翻了页,显示出新的内容。   基本意思就是“信月神,得永生;信月神,找到真正的自我”。显示屏的最下面画着一个大大的图腾,正是之前护士死时化成的形状。   郁谨转头看向丁鹤:“月神?”   “不是我,我不能干预这个世界的进程。”丁鹤矢口否认,“具体的情况我以后跟你说。”   郁谨点点头,并不追问:“看来这个月神就是诱发点了。”   “月神的信徒有着超出常人的力量,在这种时候,很容易吸引慕强者的投靠。”丁鹤沉吟片刻,“但是他们这样杀人,一定会引起很多人的反感。”   月神的宣传语写得神乎其神,但所作所为完全是反派套路。   “所以还有着力量相当的另一派会出现。”郁谨想起系统提示的“阵营加分”,知道一定会出现两方对垒的局面,“只是不知道哪一方会胜利了。”   显示屏又换回最开始的那一面,数字已经又下降了不少。   看来没有新的内容了。   郁谨回想起刚刚护士的样子,沉默了一下,问丁鹤:“你觉得,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些主动攻击人的,是人类吗?”   丁鹤谨慎回答:“我不知道,但是看起来,应该是。”   “所以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多拥有异能的人出现?这个世界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突然有这么多成熟的异能者出现,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们是月神暗中培养,到现在才放出来的;第二,是主神把他们投放到这里的。   主神把这么多人投放到同一个世界的理由令他心惊。从前虽然也有竞争性的游戏出现,但参加者都很有限,而现在的阵势,简直是要将所有异能者重新洗牌,从中挑选出最合主神心意的。   “因为,这个世界需要一些新的力量来进行重生。”丁鹤微眯起眼,饶有兴致地看着显示屏上的内容,“有人在做我当初做过的事情。” 第80章 月宴狂欢(三)   残缺的躯体从医院高层坠下,抽搐着抬起头颅。丁鹤皱了皱眉,拉住郁谨:“先走吧。”   战火很快就将燃到城市的每个角落,好在郁谨家在郊区有幢小别墅,暂时能够避避风头。   “物资。”郁谨跟着丁鹤坐到车里,系好安全带,“食物、水和药品。”   在末日中必须首先保证生活物资的齐全,才有资格谈跟异能者们的对抗。   现在战争才刚刚爆发,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他们需要抢在所有人之前囤积物资。   郁谨试着联系了属下的人,电话刚接通就被挂断。   看来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末日世界也不用再考虑什么社会公德,丁鹤把车开到最近的超市附近,捡了辆没人用的面包车,用来装物资。   但月神早有所料,最先攻击的就是人流量巨大的商业区。他们赶到超市附近的时候,里面一个健壮男子正站在一地狼藉中,指挥着超市售货员把物资往外面搬。   原本来购物的普通民众战战兢兢地缩在墙角,不敢抬头,稍微接触到他的视线就畏畏缩缩地把头埋得更深。   地上已经躺了几具尸体了,从伤口看出凶手下手果断狠辣,但伤口大多都不是致命伤。   他是被凶手折磨而死的。   郁谨眼睁睁看着一个少年想要偷偷逃跑,被男子掐住脖子,扔在货架上,两腿膝盖都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血红的嫩肉翻在空气中。   “我说过了,不要试图逃跑或者反抗。”男子声音轻佻悠闲,把少年扔到地上,“还没有学会吗?”   即使样貌和声音并不那么熟悉,但是他手上的刀却早已深深刻进郁谨的脑海里。   刀不长,多用于近战,刀刃上一道血红的痕迹,从刀柄一直延伸到刀尖,颜色鲜艳得仿佛能滴下来,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沓传单,嫌弃地看了一眼,把传单向空中一抛:“想摆脱任人宰杀的命运吗?加入我们。”   他又拎起那个少年,看着少年不甘的眼神,感兴趣地笑了笑,抬手在他脸上刻下一道血痕:“不然就会和他一样。”   他用刀尖抚摸着少年的脸庞呢喃:“我喜欢这种不服输的眼神,但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倔强,其实就是愚蠢。”   少年啐了他一口,他却哈哈大笑起来,在少年脸上又划了一道,漫不经心道:“你们呢?快做决定。”   几个女孩支持不住,抱在一起哭了起来,男子拧起眉,扔下少年,上去踢了一脚:“哭什么?”   “我加入。”一直抱膝坐在角落的年轻女孩突然开口,眼中虽有恐惧,神态却强装镇定。   男子眯起眼,半蹲下来抬起她的脸,沾着血的手在她颊上留下几个指印:“那你说,你有什么优点,能让我们收下你?”   女孩蓦地睁大双眼,下巴一痛,看他的眼中闪露着嗜血的光芒。   “你要是什么都做不了,我为什么要让你加入?”   他捏着女孩的脸,声音阴沉冷酷:“快说。”   明明是他逼别人加入,现在却又开始挑三拣四,女孩嘴唇颤抖,眼眶盈满泪水,咬咬牙道:“我能杀人。”   “只要月神给我力量,我就会一心一意地为月神效力。我不想再这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了,我想凭自己的力量去报复那些人。”   男子哼了一声,不知是轻蔑还是满意,凑近她的脸庞:“你的眼睛可不是这样说的。”   女孩瞳孔紧缩,紧咬下唇。   男子虽然看不见背后,但感到一股杀意袭来,灵巧地向旁躲避,光箭擦着他的肩膀,射入女孩脸旁的墙壁。   “没想到角落里还有只小野猫。”他满不在乎地抹了一把肩膀上的鲜血,目光如利箭射向超市侧门。   郁谨不慌不忙地收回手上的弓箭,冷静地看着他。   年轻男子的反应速度很快,这其实在他的意料之中。只不过超市里这么多货物,他也就这一套工具用得出手。   需要把男子引出超市。   男子看着他,却眯了眯眼:“我是不是见过你?”   他手中的刀微微颤动起来,发出清越的铮鸣。   “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要是见过你,一定记得你。”他歪嘴一笑,举着刀向郁谨的方向重劈过来,“我想起来了,你喜欢玩火。”   郁谨冷冷瞥了一眼,扬手丢出一只燃烧的包装袋,转身就走。   “这么久不见,就不叙叙旧吗?”男子语调轻浮,躲过攻击,眼中却杀意大盛,“聊一聊吸血鬼的事情?”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郁谨撤出超市,他却突然停下脚步,刀拄进墙里:“你想引我出去打,让超市里的人逃走?”   他心里知道,跟郁谨硬搏他并没有绝对的胜算,上次只是因为有充足的水源,他才有信心一战。   超市倒是个好的地点。郁谨来这里的目的一定是物资,在超市内反而施展不开拳脚。   郁谨淡淡开口:“你不敢吗?”   “你想用激将法?”男子把刀从墙中拔出,悠然地靠着墙,“我还没那么蠢。要打,我们就在这里打。”   他手中的唐刀,突然从障刀变成了陌刀的形状。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加入我们。”他捡起旁边掉落的传单,再次皱了皱眉,两指夹住,向郁谨飞过去,“我想他们会很欢迎你的到来。”   传单在郁谨面前被烧成灰烬。   “你一定要和别人结盟才有底气吗?”郁谨语气平静,眼中却略带了嘲讽,“还记得上次和安格斯结盟的后果吗?”   他一提起这件事,男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通常情况下,这都是趋利避害的好方法。”他诡异地勾起嘴角,把每个字都嚼碎了道,“你又想激怒我。”   “这已经不是那个世界了,”他抚摸着刀身,“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遍。”   郁谨看着他的身后:“是吗。”   郁谨平静的神色令男子感到了几分羞辱。他终究是按捺不住,扬起长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我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那群人爱跑就跑吧,就算现在逃了出去,以后也总是要死的,他不差这几个人头。   还是眼前的旧敌更加吸引人。   一段时间不见,他的身体基本素质已经得到大幅提升,战斗技巧也更加精进。当初就难以应对的郁谨,现在只感到更加吃力。   郁谨点燃他脚下的传单,形成一个小型的火阵,将他困在里面。   男子冷笑一声,踏出火焰,冲向郁谨。   郁谨手中也有几张传单,冒着火花向男子纷飞而去。   男子用刀尖挑去传单:“看来你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长进,还是这么软绵绵的。”   郁谨只是把战线往后拉。   “你再逃,就没有路了。”男子眼中兴味更浓,唇边扬起肆意的笑容,“真可惜啊,我还以为你能变得稍微乖巧一点。”   郁谨终于开口:“你太吵了。”   男子手中的刀突然震颤起来,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加激烈。   男子爱怜地抚了抚刀:“你已经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吗?”   他诡异地看向郁谨:“看来它很喜欢你血的味道。”   刀的活跃同时激燃起他的斗志,双目赤红,不顾郁谨身边冒出的火焰,向他直冲而去。   就在刀尖即将触到郁谨时,他手中的刀突然不听使唤起来,挣脱他的控制,反过来刺入他的腹部。   局势的转变只在一瞬间。   男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几乎完全没入身体的刀,握住刀柄,缓缓把刀向外拔。   即使身负重伤,他眼中的战意并没有退去,甚至还因为疼痛感而愈加强烈。   刀身的血痕变得比往常更加鲜艳,震颤时的铮鸣震耳欲聋。   郁谨越过他,目不斜视地走向他身后的丁鹤。   在郁谨和男子纠缠的时候,丁鹤那边却早已经把超市里的人疏散完了。   男子艰难地回过身,手掌紧紧握着刀柄,咬牙切齿道:“原来还有帮手啊。”   他看着丁鹤脸上那熟悉的笑容,双目仿佛能滴出血来:“又是你。”   他永远忘不掉当初最后一个图腾封印到只剩几秒的时候,从天而降的吸血鬼。   他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偏偏被面前的人打断了。   丁鹤扫了他一眼,把郁谨全身摸了一遍,确认他没有受伤,才亲亲他的额头,揽着他的肩准备离开。   期间一点目光都没有分给男子,仿佛他完全不存在。   “这就是你说的不结盟吗?”男子语带嘲讽,“能找到异世界的吸血鬼帮忙,还真是了不起。”   然而并没有人理会他,反倒是插在腹部的刀,迅速而愉快地吸收着他的生命。   男子的眼中满是不甘。这是他的刀,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只听从他一个人的命令,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反噬他。   他记得那个吸血鬼的力量应该是冰冻,所以异象产生的原因就只能是郁谨了。   他眼中恨意与兴味交织,抓住刀柄,抵抗着刀本身杀戮的欲望,将刀柄缓缓向外抽。   陌生而慵懒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你要死了吗?”   男子艰难地转过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声音仍旧在他耳边:“还记得你的信仰吗?”   “我信你个鬼……”男子本就在盛怒之中,语气不善,“你给我出来!”   陌生的声音叹了口气:“你看看地上。”   男子伤口所流出的鲜血,在地面上形成一个繁复的图腾。   “你现在,是真心的信仰月神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那个捅了郁谨一刀的秦扬吗,没错又是他。 第81章 月宴狂欢(四)   原本被困在超市的人大部分都已逃走,郁谨和丁鹤挑了些日用品扔进车里,就准备离开。   临走时,却有一个年轻女孩站在超市门口,手捏着衣角,半带期待地看着他们:“谢谢你们救了我。”   正是之前要主动投靠月神的女孩。   丁鹤弯了弯唇角,拉着郁谨准备从她旁边绕过去:“举手之劳。”   女孩却向旁边平移一步,正挡在他们面前,怯生生地抬起头:“你们可以收留我吗?”   丁鹤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握紧郁谨的手,仍旧礼貌微笑:“抱歉,依照现在的情况,我们自身难保。”   女孩失落地低下头,却仍旧坚定地挡在两人面前:“我知道你们嫌弃我没什么用,但是我不会惹祸,吃的也不多,你们需要我做什么我也可以去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已经没有家了……你们能够救我一命吗?”   “你没有朋友或者亲人吗?可以先去找他们。政府应该很快就会出台相应的救助措施,与其跟着我们,不如等待统一的救援。”丁鹤礼貌地拨开她的手,没想到却突然被她抓住手臂。   女孩颤抖着道:“我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能确定。”   她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滴落到丁鹤的衣服上。   丁鹤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脸上流露出不悦。   郁谨微眯起眼,审视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拍拍丁鹤的肩,站到他的另一边,抓住女孩的手腕:“你要是真的无家可归,我可以给你介绍个去处。”   女孩一时吃痛,松开了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很快又怯生生地问:“真、真的?”   郁谨打量着她楚楚可怜的面容,面无表情道:“真的,而且他一定可以处理好你的问题。”   他一手抓着女孩的手腕,另一只手拨通越青霆的电话:“有时间吗?帮忙收留个人。”   越青霆似乎站在风口,说话时身边有猎猎风声:“收留人?收留谁?”   郁谨问了女孩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又给越青霆报了现在的地址,让他来接人。   “现在没问题了吧?”郁谨挂断电话,冷然看向女孩。   女孩还是胆怯的样子:“我不敢一个人在这里等,可以、可以送我去吗?”   她期盼地看向丁鹤的方向,似乎觉得他要更好说话一点。   “可以。”郁谨挡住她的视线,拉着她走到车边,打开后座车门,把她塞了进去。   他自己坐上驾驶位,向丁鹤要了车钥匙,低声解释:“我知道越青霆家在哪。”   丁鹤自觉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帮他系好安全带:“嗯。”   郁谨从后视镜里瞥见女孩的表情,故意抓住丁鹤的衣服,把他拉回来亲了一下。   丁鹤的笑意溶解成眼中的星光,环住他的腰身,把这个宣誓意味的亲吻延长得更为温柔缠绵。   郁谨心满意足地放开他,余光瞟了后座一眼,踩下油门。   女孩战战兢兢地坐在后座,手指紧张地绞着衣服:“你们说的这个人,真的可靠吗?”   “他应该是这个环境下最可靠的人。”丁鹤温言安慰。   “你如果不愿意,现在就下去。”郁谨冷酷无情。   女孩被他吓得抖了一下,很久才反应过来:“……哦。”   “你是叫牧之华对吗?”丁鹤开口缓和气氛,“看你的样子,之前家里发生了变故?”   他语气温和,让女孩松了口气:“对。”   她说起家里的变故,眉眼间难掩忧伤:“前不久,我朋友突然叫我躲起来,说有人可能要害我。我躲了几天之后,才发现父母都遇害了,而且可能……我以前相信的事情都是假的,我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   她这番话勾起了郁谨的兴趣:“你以前的记忆是完整的吗?”   “是。可是那些可能都是假的……”她捂住自己的头,“我还遇到了一个人,她让我觉得很熟悉,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而且她……”   “和你长得一样?”丁鹤问   牧之华震惊地抬起头,很快又掩饰地低声道:“不、不是。”   但她的反应已经给了丁鹤答案,他温声道:“没关系,你可以说出来。”   牧之华眼眶一热,突然有了倾诉欲望。   郁谨突然问:“蔷薇花下埋着什么?”   牧之华迷惑地张了张嘴:“花泥?”   郁谨点点头,当下不再看她。   “如果你还有什么想倾诉的,可以一起说出来。”丁鹤打破安静。   牧之华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最近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丁鹤漫不经心地听着,时不时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到了。”   郁谨突然停车,指向某个方向:“就在那边,你说你是谁,会有人接待你。”   牧之华恋恋不舍地看向他们,被郁谨锐利的目光吓了回来:“我、我马上就去。”   但她内心还是有些期待:“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   郁谨冷笑一声:“我想没有。”   他等牧之华下车,立刻就把车开走。   “她长得很像何樱樱。”   “但是她并不是。”何樱樱曾经出现在丁鹤控制的世界里,他对她印象很深。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她,毕竟她确实喜欢装柔弱。但她看起来并不认识我们。”   何樱樱在第一个世界最后挥着锄头和丁鹤对打的样子早已刻在郁谨脑海里,所以他一开始并不相信牧之华的说辞。   “总是会有长得像的人,也许是双胞胎呢。”丁鹤安抚地笑笑,“你要是好奇我可以去查查。”   “……算了,没什么兴趣。”   就像前几个世界原本都存在着一个“郁谨”一样,也许这个世界也存在着一个何樱樱,只是阴差阳错改了名字。   等开出一段路,郁谨放缓车速,似乎有些疲倦了。   丁鹤拍拍他的肩:“我来开吧。”   郁谨也不推脱,找了个适合的位置停车,和丁鹤换了位置,懒散地靠着椅背:“我很久没开车了,有点不习惯。”   “我来开就行了。”丁鹤平缓道。   丁鹤知道他如果不是为了尽快把牧之华送走,也不会抢司机的位置。   “你不是可以瞬移吗?”郁谨手肘撑着车窗,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这样有点慢。”   “那并不是瞬移。准确说来,只是因为那里是我的领域,我可以出现在任意一个地方,也可以让任何一个地方变成我理想中的样子。”   郁谨若有所思:“你是说那个世界是由你操纵的吗?你是指你是更高维度的存在,还是那个世界中最强的力量?”   “就好比那个世界是一本书,而我就是作者。”丁鹤耐心解释,“但是在我之外,又会有更高层次的统治者,我自己可能也只是一本书里的人物。甚至于说,我们现在说的这个理论,也只是我们这个子世界特有的。”   每个子系统上端都会有一个主系统,但并没有人知道究竟要突破多少层,才能触碰到本原。   而主神无疑是离他们最近的上位统治者。   “这就是那个人……月神的目的?夺取这个世界的统治权?”   “不一定是夺取,也有可能是继承。”   郁谨心中一惊,扭头看去。丁鹤的眼中浮现出淡淡的不甘:“因为我们并不知道,这个夺取的动作,是不是也在上位者的计划之中。”   “但是一定要先达到这一步,才有之后的机会。”丁鹤眨眨眼,露出和煦而令人安心的笑容。   郁谨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这也就是他的目标。他需要得到一个机会,把某个世界的统治权抢夺到手。只有这样,他才有后续对抗主神甚至更高层次统治者的机会。   “你今天说的似乎比之前更多,是有什么原因吗?”   “也许是因为我发现没必要守口如瓶。”丁鹤唇边的笑容略显神秘,“正如我可以来到其他世界,‘他’也有可能隐藏在某个地方,或许他想看到些什么。”   郁谨按捺住心中的波澜。丁鹤是说,主神可能就在他们身边。   这个世界,不仅仅是月神所构造出来的末世,还可能是主神观察的场所。   主神把这么多异能者扔进同一个世界厮杀,并不简单的是为了重建一个世界。   而是一场选拔。主神想从中挑选出新的继承人。   “也许我们一直都错了。他对我们的监视并不是为了控制,而是单纯的观察。他并不那么在意异端的存在,反而这正是他所期待的。”   郁谨重重靠向椅背,轻吁一口气:“因为一切都仍在他的控制中。”   “是的,但也并不总是这样。”丁鹤开到目的地,把车停下,扶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他也会有失算的时候,如果所有的世界同时出现异常,他也会无法兼顾。”   嘴唇上的柔软化解了内心的紧张和烦躁。郁谨摇摇头,抱住丁鹤,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丁鹤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发出邀请:“我需要一个人来陪我完成这件事,你愿意吗?”   “我需要一个人来陪我夺取一个完整的世界,你愿意吗?”郁谨在他耳边轻轻反问。   两个人都不由失笑,做了些亲密的事,把物资运回了屋里。   丁鹤站在门口,向地上扔出越青霆送的那枚果实。   果实落到地面,迅速生长成一棵大树,树冠几乎遮蔽了整个房顶。   房子被笼罩在一个半透明的半球体中。   “如果是越青霆送的东西,应该和他的能力一样,能够构造出一个无人能打扰的结界。”丁鹤关上门,眼神暧昧不明,“现在没人能打扰我们了。” 第82章 月宴狂欢(五)   “我一般睡二楼左数第二间。”郁谨贴在丁鹤耳边轻轻说了声,温热的气息如柔软的羽毛搔过耳廓,勾起轻微的痒麻感。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上楼:“我去洗个澡,医院的消毒水味太难闻了。”   丁鹤抬手摸摸刚才他的气息扫过的地方,摇头笑笑。   等丁鹤洗完澡推开房门,郁谨却已经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房间的窗帘被紧紧拉上,不留一丝缝隙,如牢笼外的重重枷锁,将屋内的时空困锁在时间长河之外。屋内的光线很暗,却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使得视线中的一切都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郁谨似乎还开了空调,房间内的温度较外面要更低几分。   丁鹤坐到床边,叹了口气:“你既然觉得热,就不用盖被子了。”   他掀起被角,一只手探了进去,隔着衣服抚摸着郁谨微微弓起的背部。   粗糙的衣服布料不急不缓地摩擦着光洁的皮肤表面,像是印章印下一连串的花样。   郁谨的背部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丁鹤也钻进被子里,从后面搂住他,左手手指划了大半个圆,扯开浴袍的带子,沿着平滑的腹部向上探索,找寻到敏感的目标,轻轻揉捏:“睡着了吗?”   郁谨咬住下唇,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看来真的是睡着了,该怎么把你叫醒呢?”他温热的气息吐在郁谨耳后,湿滑的舌尖落在柔软的耳垂。   左手下的目标不堪折磨,他似是不忍,将关注转向旁边的一点。   他的右手原本拦在郁谨腰上,现在也向下滑到最隐蔽处的滑嫩皮肤,优雅地画圈打转,不轻不重地向下按压。白嫩的皮肤终究是太过脆弱,泛起诱人的红晕,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磨破表皮。   郁谨的呼吸有些急促,竭力维持着声音的正常音调:“我醒了。”   “醒了就好。”丁鹤笑眯眯地撤离手指,去床头拿了什么东西。   骤然远离的身体带走一部分温度,却让心情更躁动了几分。   好在丁鹤很快就回来,把郁谨翻了个面正对着自己,一手按着他的腰,一手熟练地伸向后方。   凉意刺激得郁谨神思清醒了几分,微微拧起眉看着丁鹤的眼睛。   丁鹤安抚地亲亲他的眼皮:“先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但是疼痛感还是让他条件反射地向后退缩。丁鹤揽在他腰上的手突然用力,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   “你现在的身体还需要时间来适应。”丁鹤吻着他的唇,借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郁谨也渐渐适应了异样的感觉。丁鹤的细心却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反作用,反反复复不进行下一步,折磨得他心力交瘁。   他按住丁鹤的肩膀,把他推倒在床,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快点我就上了你。”   丁鹤听话地抽出手指,郁谨还没来得及感到空虚,就被更为灼热的部位填满。   丁鹤看着郁谨瞬间扭曲了一下的表情,半坐起身,靠着床头柜,把他按进怀里细细地接吻:“求之不得。”   ***   郁谨趴在床上,任丁鹤给他上药。   空调温度有点低,吹得他头昏脑涨,怀疑自己受凉了。   他闷闷地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丁鹤的手法很温柔:“你想加入月神吗?”   郁谨迅速回答:“不想。我不想加入任何一方。”   “其实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做,也能活到最后。”物资充足,又有越青霆送的结界,他们完全可以等外面的人互相厮杀结束,轻轻松松回到主神空间。   可是那样郁谨会不甘心。   “我不可能混在任何一个阵营内听从别人的指挥,如果要和月神对立,就要抢在其他人之前建立起一个阵营。”   凭借郁家的势力和本身的实力,他能够比较轻松地在一开始召集起一批追随者。   郁谨又皱了皱眉,满心排斥:“可我其实并不想做这个。我没有那么强的责任心做一个救世主一样的角色。”   “我相信不只有这样一种解决方法。”丁鹤在旁建议,“你只用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好了。”   “说得对,从小到大我也被逼烦了。”郁谨惬意地闭上眼,“我可不想为了讨主神欢心委屈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任性自我。丁鹤恍惚间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叛逆的少年,正是自己最喜欢的模样。   “无论你选择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想直接找到月神,然后杀了他。”郁谨语带玩笑,伸了个懒腰,却牵扯到伤口,“嘶”了一声。   丁鹤温柔地揉着他的腰:“跟你说过了,这具身体太生涩,需要慢慢适应。”   郁谨头埋在枕头里,懒洋洋地问:“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丁鹤也被他带入回忆:“今年过年的时候?”   虽然两个人被郁谨家人强行分开了,但是想联系总是能联系上,只不过聚少离多,一年只能见几次面。   每次见面还偷偷摸摸的,跟偷情差不多。   这也使得每次的相聚变得弥足珍贵。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下了很大的雪,我见到你的时候你都快成了个雪人。”   “因为等你啊,”丁鹤无奈笑笑,“我还以为你……又被关起来了。”   “他们现在已经关不了我了。”郁谨撑起手肘,背部的线条优美动人。他半转过身,凝视着丁鹤:“我只是有事稍微耽搁了,不会不去。”   “我相信你。”丁鹤弯唇浅笑,在他腰上印上一吻。   郁谨的表情却很执拗:“你是不是觉得我要放弃了,想最后见我一面。”   丁鹤无奈地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头去:“我没有,你别乱想。”   “明明你遇到了那么严重的事,我却没办法帮你。”郁谨低着头,声音中满是不安,“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在国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每天有多少问题要解决。”   “可我一想到你还在等我,就觉得眼前都没有问题了。”丁鹤揉着他的肩膀,让他放松身体,“问题都解决了,我也名正言顺地回来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都不敢想这些事,害怕有一天你真的一去不回。”郁谨茫然地抬起头,身子微微颤抖,“我只能尽快想办法独立出去,能够光明正大地去找你。”   丁鹤的身子覆盖在他上方,从肩胛骨一路吻下去:“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郁谨迷茫地笑了笑:“可是我又不敢去找,我怕我去之后,发现你已经找到了更适合的人。”   丁鹤的动作蓦地顿住,郁谨却把头埋进枕头里,身子软软塌下去:“可能是家里藏着喜欢的艺术品时害怕进贼的感觉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是我应该考虑的事。”丁鹤有些强硬地把他拉入怀里,强迫他抬起脸直视自己的眼睛,“是我害怕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会被别人抢走。”   “我害怕你被家人逼着结婚,甚至害怕你发现之前误会了自己的性取向。”   “你还记得他们的话!”郁谨激动起来,被丁鹤按住才乖乖靠回他怀里,“我天生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掰不掰的。”   丁鹤安抚他:“毕竟他们也是你的家人,害怕你被人骗。我之前也会想,是不是因为从小到大你身边都只有我一个人,才让你产生了误会。”   郁谨轻哼一声:“当初明明是他们要我跟着你玩,自己又反悔了。”   “毕竟我家不如以前了。”丁鹤好脾气地笑笑,“但我最怕的其实不是这一点。”   “我怕的是在你喜悦的时候有别人和你一同庆祝,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是别人陪在你的身边。我怕你的生命重新被其他人填满,然后你就会渐渐忘记我。”   “我忘不掉。”郁谨无奈笑笑,身子放软回抱住他,“这段时间,虽然我的大脑已经不记得你了,但是一见到你,就会觉得一切都熟悉起来。”   丁鹤低低应了一声,语调中有着淡淡的悲伤:“你说觉得我们曾经认识的时候,我很开心。我本来还以为,我要用很长时间才能让你重新熟悉起来。”   “就算换一个世界重新开始也一样。”郁谨闭上眼,听着丁鹤的心跳声,“我知道你的不安。我能感受的到,你在构造那个世界的时候,一直在担心什么。”   丁鹤的手指在郁谨背上画着圈,埋首在他颈侧啃着细嫩光滑的皮肤,语调轻柔而带着诱哄:“我确实有些担忧。我们之间有太长的空白期了,我希望你不仅能想起以前的我,还能记住现在的我。”   “即使你后悔了,我也不会把你拱手让出。”在郁谨看不见的地方,丁鹤的脸上流露出偏执疯狂的神色。   他没有说的是,即使在国外的这段时间,他也不是全然不关注国内的事。   郁谨身边曾出现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从来都知道,无论想拥有什么,都必须靠自己的努力来争取。 第83章 月宴狂欢(六)   两人在床上磨蹭了一个下午,等傍晚实在饿得不行了才下楼。   情况特殊,他们带回来的食物也多是速食品,郁谨勉强吃了一些,便把面包推到一边:“我现在觉得应该快点让游戏结束了。”   丁鹤考虑了一下:“现在出去,应该还能找到新鲜的材料。”   “算了,忍一忍就过去了。”郁谨靠着他,随手打开电视,“我不想吃泡在血里的食物。”   信息通讯设施并没有报废,月神似乎故意把它们留下来,用以宣扬自己的教义。   郁谨切了几个台,播的都是同样的内容,月神的信徒对人类肆意地屠杀,并且威胁观众加入他们。   网络同样完好,铺天盖地都是月神信徒的发言。   郁谨半天没看手机,这时候才发现郁姝已经打过几通电话,如果不是不知道他的去向,可能已经找上门来。   他沉思了一下,还是回拨过去。   电话那头杂音很多,郁姝的声音也疲惫而烦躁:“你跑哪去了?为什么现在才回电话?听到医院被袭击的消息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   郁谨静静听她发泄完才开口:“我不准备回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你准备一个人瞎跑去哪?你知道外面有多乱吗?”   “我知道。但你也看到了,现在出现的力量不是普通人能匹敌的,就算我回去,也不见得能活下来。”   郁姝质问了几句,慢慢冷静下来,声音冷肃:“你是不是要去找他?”   她的声音过于尖利,引得丁鹤侧过脸来。   郁谨回答得毫不犹豫:“是。”   “你怎么还想着他。不是跟你说了吗,真要喜欢男人,私底下包几个中意的就行了。”   丁鹤默默伸出手来,揽住郁谨的腰。   郁谨勾住他的脖颈:“那我包他不行吗?”   “他能让你包?”   丁鹤忍不住轻笑出声,郁姝愣了一下,警觉问:“有人在旁边?”   丁鹤接过电话,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道:“嗯,我让他包了。”   郁姝发觉自己被耍,提高嗓音:“你们两个早就计划好了?”   郁谨打断她的话,诚恳道:“姐,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有些事再不去做,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郁姝沉默了一下,声音缓和了些许:“可是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们放心不下。”   “我不会有事,”郁谨和丁鹤对视一眼,“如果你们还是担心,我可以定期和家里联系。”   他嘲讽地笑笑:“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无论在哪里都不安全,对吧?”   “我会照顾好他。”丁鹤趁他还没挂断电话,认真跟郁姝承诺。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郁姝火气又被点了起来:“你非要把我弟弟拐走?”   “我挂了。”郁谨怕她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掐断电话,开了静音。   郁谨长吁一口气:“现在算是跟他们说清楚了。”   丁鹤看着屏幕上疯狂跳跃的名字:“也许还没有。”   “我已经说清楚了,现在是他们接受的时间。”郁谨直接关机,眼不见心不烦,“反正很快他们就没有时间想这些了。”   确实没什么时间了。第二天郁谨一起来,就发现网上出现了另一种声音。   另一批异能者打着正义的旗号,形成了新的阵营。他们信仰着真理,追求真善美,誓要推翻月神的残暴统治。   郁谨接过丁鹤递来的热牛奶:“出现得很快。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似乎是月神的信徒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出现了。像昨天的医院,其实最后有人出手制止了屠杀。只是那时他们没什么组织性,也没有进行宣传。”   “太快了。”郁谨呷了一口牛奶,“而且月神应该不会把这么好的宣传渠道留给他们。”   丁鹤眼神洞悉:“是啊,顺利得就像事先写好的剧本。”   “所以是……月神一人分饰两角?”郁谨指尖敲着杯壁,有些惊讶地笑了笑,“因为早知道会有反抗者的存在,所以事先将反对者的力量也纳入自己的控制吗?”   “无论哪一方胜利,获胜的都是他。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一种很稳妥的方法。”   郁谨垂眸看着杯子:“这样看来,我们就不用绞尽脑汁创立一个阵营了。”   他并不想加入某个阵营任人驱使,但不这样的话,又很难接触到月神。   “月神和另一阵营的首领都没有暴露过真面目——最起码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的。”   郁谨若有所思:“他不可能在两边都当众暴露自己的真正样貌。但这样也就使得,并没有人能够确认月神的身份。现在只知道月神有标志性的图腾。”   “一小部分亲信应该接触过月神的真人。但我并不确认月神会不会把真实样貌暴露给他们。”   “不会。除非是他最亲近的人。”郁谨迅速否认,“月神现在一定隐藏在安全的地方,主动找他是找不到的。”   那就只能引他出来。   “我现在只能想出两种方法。一是让他认为我可以被他利用,而要他派人出来招揽我,再慢慢接近他。”   “如果他觉得有必要,会直接把力量施加在你身上。”丁鹤抽出郁谨手中的杯子,放到安全的地方,捧起他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   郁谨刹那间觉得一种毁灭的欲望涌上心头,他从未如此急切地想要去破坏什么东西。   他双目泛红,嚣张的火焰即将从身后燃起。   丁鹤突然撤去力量,温柔地吻上他的唇。   唇上冰凉的触感,像是一缕清泉,浇在他躁动不安的心上,瞬间熄灭了蠢蠢欲动的火苗。   “我想,他现在应该可以把自己的力量赋予别人,如果他发现适合的人,一定会把自己的力量借出去。只是我们暂时还不清楚他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丁鹤舔去他沾在唇边的牛奶,解释道。   郁谨认真看着他:“就和你刚才做的一样吗?”   丁鹤却摇摇头:“不完全一样,他是因为控制着这个世界而拥有这种权限。而我……是因为本身力量就与赋予相关。”   “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你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丁鹤微微一笑,声音如和煦春风:“是生长。”   “你刚刚是不是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有一瞬间增强?我可以让任何目标的力量在短时间内向着所希望的方向增长,但是同时,也会加速这种力量的衰败。”   “最终他们会被自己的力量反噬,”郁谨古怪地笑了笑,“可以说是……玩火自焚?”   就像医院里全身被腐蚀的护士和超市里被自己的刀刺穿身体的秦扬。   “如果我在自己的世界里,可以让那些本来没有特殊能力的人发展出适合他们的异能。”丁鹤的眼中隐隐透着疯狂,“人的欲望总是有无限力量。”   郁谨低声喃喃:“所以我有可能会直接见到月神。”   “但我并不想他把力量施加到你身上,”丁鹤干脆拒绝,“我们可以考虑其他方法。”   郁谨笑了起来,眼神狡猾:“第二种方法,就是逼他来找我了。如果他发现有个冒牌货,想要窃取他所有的荣耀,会怎么样?”   “特别是当他发现,他的亲信们也无法解决掉你的情况下,一定会被逼亲自出手。”丁鹤摸摸他的头发,“有我在,他们不可能伤到你。”   门外突然门铃大作。   郁谨眉峰微蹙,看清外面的人,拒绝开门。   敲门声却响了起来,伴随着郁姝高亢的呼叫声。   丁鹤抓住郁谨的手,安抚地笑笑:“开门吧,不然她不会走。”   他代郁谨打开门,迎上郁姝怒气冲冲的脸,温和微笑:“有什么事吗?”   郁姝柳眉倒竖,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们在一起。”   郁谨冷冷看着她:“有什么事快说。”   “你这是什么语气?”郁姝差点直接和他吵起来,“老爷子要不行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郁谨反问:“你确定他看到我不会更生气?”   “都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能哄哄他开心吗?”她抓住郁谨的手腕,把他往外拉,顺势瞟了丁鹤一眼,“你不许跟去。”   郁谨手腕燃起一簇不易察觉的火焰,郁姝一时吃痛,松开了手,他趁机抽回手臂,站在丁鹤身后:“一个人去就更不可能了。”   丁鹤声音虽然平和,却包含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我不可能放他单独出去。”   “你们非要气死老爷子吗?”郁姝怒极反笑,“你就一点不在意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吗?”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骗我回去,一进去就把我绑起来?这样的事做的还少吗?”郁谨针锋相对。   “你果然还记得那件事。”郁姝咬咬唇,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现在相信了吧?”   郁谨看着照片上的老人,陷入沉默。   丁鹤环住他的肩,温和却坚定地道:“我陪他去。如果老爷子不想见到我,我可以不出现在他面前。”   郁谨低声道:“我以为你再也不想回到那里。”   丁鹤柔声安抚:“都过去了。”   郁姝也不再坚持,把两人带到老爷子暂时的住所。   两层的建筑物掩映在翠绿的藤蔓之后,花园里盛开的蔷薇花娇艳欲滴,有着不合时宜的旺盛生命力。   郁谨微皱起眉:“我不记得家里有这样的房子。”   “你不知道的多了。”郁姝白了他一眼,径直走向房门。   郁谨一走进房门,就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感。   他想牵住丁鹤的手,却扑了个空   丁鹤原本站的位置,空空如也。 第84章 月宴狂欢(七)   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闭了,密不透风的客厅昏暗压抑。   郁谨打开灯,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客厅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女人。   女人漂亮得很张扬,五官妩媚精致,眉梢眼角都是傲气,只站在那,就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轻启朱唇:“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里了。”   郁谨看看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缩水成了五岁孩童。这使得女人看起来更加高大和不可直视。   他不受控制地向着女人走去。任凭女人牵起他的手。   女人的手很柔软,但牵人的时候明显没注意到力道,把他的手勒得生疼。   女人牵着他向楼上走去,每上一级台阶,就会有一个人出现在阶梯上,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   这种目光仿佛在鉴定新出厂的货物,给人一种微妙的不适感。   楼梯的尽头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年轻男人。女人像货物交接一般把他交给男子,转身走下阶梯。   “你不住在这里吗?”郁谨的目光锁定在她的背影。   女人转过身来,露出明艳张扬的笑容:“我不会永远停留在这里。”   “你不会回来见我了,”郁谨平静道,“你很快就会有新的恋情,然后像飞蛾扑火一样陷进去。”   他仿佛说着和自己不相干的故事:“你已经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离家出走,也忘了你曾经为了谁跟整个家族作对。”   女人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逐渐转为烦躁冷漠。   “但是如果你想走,就走吧。”郁谨扯动嘴角,“我已经不在意你还在不在了。”   女人眼中有着眷恋:“我会回来看你。”   “你不需要回来看我,对于你来说,有个儿子并不是什么好事。单身的女性会更受欢迎。”   郁谨不再看她,跟着年轻男子,走进一眼望不见头的漆黑走廊。   每走一步,他就觉得胸口的压抑感更甚一分,身上仿佛拖着沉重的枷锁。   他转头看向年轻男子:“我不想这样下去了。”   男子面无表情:“这是你的责任。”   “我不想做继承人。”郁谨心头涌起一股怒意,指尖燃着火苗,扑向男子。   即使身上被烧得面目全非,男子仍旧冷漠回答:“你需要听话。”   “我不听这种没意义的话。”   但是年轻男子被烧死之后,他的身边却出现了更多的人,和他做着相同的事情。   每一个人都在往郁谨身上套枷锁,限制他的一言一行,想将他塑造成理想的样子。   每一次的反抗都只会引起更加强烈的镇压。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威严的老人。他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周身散发着让人无法靠近的气势。   郁谨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下来找到这个诡异地方的出处,但现在的幻景带给人的压抑感太过真实,他仿佛真的回到了刚到郁家的时候。   他从一开始就是被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但郁家的掌权者明显有着太过强烈的控制欲,想要他的一言一行都如己所愿。   他的母亲是个失败的产品,在此前提下,他不得不承受起更大的压力。   可惜郁谨和他母亲一样,都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乖顺性格。   郁谨听到四周的窃窃私语声,怒从心起,抓住一个年轻男子,低声威胁:“别再说了。”   他突然感到肩上一痛,像被鞭子抽了一道。   郁谨望向老人的方向,目光沉沉。   “你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听话?”老人的声音严肃而带着压迫感。   “你要是喜欢别家的孩子,可以抢过来。”郁谨冷冷道。   老人的命令不容抗拒:“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他,学学什么是规矩。”   郁谨心中烦躁,脱口而出:“不可能!”   但他说完,又意识到了什么,咬咬下唇。   他看到老人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整个身影都被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男孩从阴影中走出,白皙秀致的脸上有几分受伤。   郁谨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拉住男孩的手:“我没有说你不好。”   男孩看着他急切解释的样子,露出纯净的笑容,摇摇头:“我知道。”   老人对男孩说话时,反倒带着一丝赞赏:“以后需要你多照顾他了。”   郁谨看着老人和男孩,神色复杂。   当初叫我跟着他的是你,后来叫我再也不要和他见面的也是你。   “你现在叫他照顾我,以后就不要反悔。”   男孩笑眯眯地答应了,看向郁谨:“我会照顾他一辈子。”   周围的景物都飞速向后撤去,只留有丁鹤还站在原地,缱绻温柔地看着郁谨。   “是我,别怕。”   郁谨环视四周。他们仍旧站在二楼走廊,只是房间摆设已有不同,光线也明亮了不少。   “我们进来之后郁姝就不见了,你也突然之间自己走到二楼,好像听不见我说话。”   “我可能陷到幻象里了。”郁谨揉揉额角,“我好像回到了刚来郁家的时候。”   “我看你的样子很痛苦,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丁鹤指指墙壁上灼烧的痕迹,“还有随意攻击的倾向。”   郁谨心烦意乱:“制造幻象的人很清楚我讨厌看到什么。而且在幻象里的时候,我的情绪似乎比平常更不稳定。”   “我看普通对话叫不醒你,就试着融入场景里。”丁鹤眼神明亮,像是落着星光,“你看到我了吧?”   郁谨看着他,心中一软,原本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我看见了第一次见你的场景。”   “那应该算是噩梦。”丁鹤不由失笑,“你当时应该很讨厌我。”   郁谨回忆了一下:“我当时觉得你是他们派来监视我的,还认为你表面乖巧,其实只是伪装。”   丁鹤不在意地笑笑:“确实是的,我只是习惯性完成好孩子的角色。”   “明明觉得照顾我很烦,却还是听从父母的意愿跟在我身边。”郁谨悠悠道,“你当时可能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专会说假话。”   丁鹤靠近他,把他圈在怀里:“我最初也觉得你天天甩脸色有点讨厌。”   郁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丁鹤忍俊不禁,把他圈得更紧:“可是更觉得可爱。你总能做出我不敢做的事,说我不敢说的话。”   “总也赶不走你之后,我发现有个人在身边比一个人好多了。”郁谨有些怅然,“虽然你还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却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逼迫我也这样做。”   “有些事情,一个人做就够了。”丁鹤抚上他的脸,“你可以保留你的锋芒。”   他有些痴迷地看着那张精致柔美的脸,介于男女之间的气质反令他具有了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郁谨环上他的脖颈,闭上眼:“我发现你现在同样令人讨厌。”   丁鹤抬手,指腹摩擦着他的嘴唇,柔声问:“你是指,哪一点?”   “明明有感觉了还要装成正人君子的那一点。”郁谨张口,轻轻咬了他的手指一下,当作惩罚。   “我怕你身体会受不了。”丁鹤手指吃痛,向后缩了一下,唇边笑意却更深,摄住他的唇。   他的手也没闲着,顺着郁谨背部的线条滑下,在两瓣浑圆上报复性的捏了一下。   郁谨突然睁开眼,轻唔了一声,差点咬到丁鹤的舌头。   “你说让我不要装了。”丁鹤重新撬开他的牙齿,手上力道也放轻,“别这么紧张。”   郁谨微眯起眼,目光迷离。他软软趴在丁鹤怀里,心甘情愿地任他摆布。   走廊里的光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暗淡下来,两人几乎脸贴着脸,才能看清彼此的表情。   丁鹤微微皱眉,放开了郁谨:“有人。”   郁谨也从情欲中挣脱出来,听到不远处一个房间里传来女性的对话声。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近房间,从门缝里观察着房间内的景象。   房间内的是两个女性,一个温婉秀丽,一个活泼爽利,温婉的那个年纪稍长,却并未因时光流逝而丧失美丽,眉眼间总有种动人的柔情。   郁谨不由自主地看了丁鹤一眼,却发现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房间内的人,眼神晦暗不明。   他握住丁鹤的手。掌心的温度似乎让丁鹤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对他微笑了一下。   但他的眼中仍旧压抑着怒意与悲伤。   “我们不要看了。”   一股难以言明的不安感袭上郁谨的心头。他拉着丁鹤的手想走,丁鹤却牢牢站在原地,仍旧紧盯着房间内的人。   房间里的两名女性不知道在谈论什么话题,气质温婉的那一位低声啜泣起来,另一个人只能抱着她安慰。   从楼梯那端,传来沉重而有规律的脚步声。   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楼梯口。他身材挺拔,面容冷峻,即使只是站在那里,就带着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他像是没看到郁谨和丁鹤,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的两人沉浸在情绪里,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现在俱是一怔。   郁谨捂上丁鹤的眼睛,语气焦灼:“你不要看!”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真香现场。   刚认识的时候:   郁谨:你不要跟着我,我不用你照顾。   丁鹤默默走开,看他遇到麻烦又默默回来,内心默默不满。   现在:   郁谨:你过来……快一点!   丁鹤(微笑):是这里需要“照顾”,还是这里? 第85章 月宴狂欢(八)   面容冷肃的男子走进房间,一言不发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名女性。   年纪稍轻的女子还想解释什么,却被他推到一边。   男子的双手扼住另一名女子的脖颈,冷酷而凶狠地逼问:“你准备去哪里?”   女子无力地挣扎着,双手软软垂下,泪水从因窒息和恐惧而扭曲的面容上淌过。   丁鹤仍旧对着门的方向,睫毛微微颤抖,刷过郁谨的掌心。   郁谨掰过丁鹤的肩膀,强硬地吻上他的唇:“别看了,都是假的。”   丁鹤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身体冰冷而僵硬,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郁谨也直勾勾地盯着他,右手按着他的后脑,使他只能看向自己的方向:“你看着我,只有我是真的。”   郁谨的体温很高,犹如一阵烈火侵袭着神经,霸占着丁鹤所有的感官通道。   仿若坚冰的嘴唇终于被火热软化,化作融融春水,温柔地包裹回去。   丁鹤松松揽住郁谨的腰,轻柔细致地回吻过去,谨慎小心得像在抚摸一片娇嫩的花瓣。   但他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又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呼吸渐渐恢复正常,身体也不再紧绷,目光安静而依恋,注视着郁谨。   “都过去了,我不会再受这件事影响。”   郁谨审视着他:“忘不掉也没关系,交给我处理。”   丁鹤揉揉他的发顶:“我只记得你以前抱着我坐了一夜,第二天肩膀都要动不了了。”   郁谨皱了皱眉:“我怕我一动你就醒了。”   丁鹤很小的时候,以为自己的家庭很幸福。家世显赫,父母恩爱,而他本人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长辈们夸奖的典范。   唯一的不足是他母亲似乎身体虚弱,常年待在家里,连他都很少能见到。   他原本没有起疑,只是偶尔也会渴望母爱,每当这时,父亲就会给他提出更多的要求,将见母亲的机会当作奖励。   他开始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努力成为父亲眼中完美的继承者。   直到有一天夜晚从母亲房间传来的争吵声击碎他的幻想。   他才发现母亲并非体弱多病,而是被父亲关在家中的。   父亲生性多疑,总是怀疑母亲会和其他男人交好。而母亲性格温柔怯懦,习惯了逆来顺受,误以为乖顺听话就能消除他没来由的怀疑。   可是她没有想到随着时间的增长,父亲的疑心会变本加厉,甚至到了完全不让她和其他人接触的地步。而她也发觉,自己再也没有可能从牢笼里逃出去。   丁鹤一直都知道这些事,可是他无法改变,也不知道该怎么改变。   他那个时候和郁谨的关系没有这么亲近,甚至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他想帮母亲逃出来,却连见到她的机会都没有。   转折点在母亲重病时被聘请来的看护身上。丁鹤的父亲管得再严格,也不得不找人来照顾妻子的生活。丁鹤的母亲终于有了接触外界的机会,而看护又恰巧是个热情仗义的女孩,许诺帮她解脱出去。   即使曾经乖顺,金丝雀总会有一天会想要逃出牢笼。   只是这些却被丁鹤的父亲发现,怒不可遏的他扼死了自己的妻子,把她的骨灰装进项链,带在身边。   这一切,是丁鹤亲眼看见的。   他还记得那一天他和郁谨原本约好出门,半途却发现有东西忘带,只能折回去,却刚好撞见这一幕。   丁鹤抚平郁谨的眉毛,细细描绘他眼睛的形状:“我总是要醒的。”   “我第一次看你哭那么伤心的样子,被吓到了。”郁谨被他搔得眼尾有点痒,眨了眨眼。   丁鹤疑惑问:“我当时很吓人吗?”   郁谨诚恳点头:“一句话不说,也不愿意动,像木偶一样。我跟你说了很多话,你都好像没听见,过了很久却抱着我哭起来。”   丁鹤掩饰地轻咳一声:“不用回忆了。”   郁谨却神色坦然:“我第一次看你哭。你以前总是保持着笑脸,遇见什么事都不会惊慌。虽然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能看出来,但还是第一次看你把情绪那么直接地暴露出来。”   丁鹤眼中浮起一抹哀伤,似乎又回忆起了当时的心情。   郁谨扶着他的脸,让他的的视线正对着自己:“其实你不用掩饰什么,我不会因为你的这些情绪而疏远你。你什么时候想说,我都会听。”   “相反我会觉得……”郁谨凑近他的脸,轻轻吐气,“很可爱。”   “我的脾气这么差,一直以来都是你让着我。可是我也想帮你分担痛苦,想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偶尔依赖我一下好吗?”   丁鹤低声笑起来,轻轻抱住他,温热的气息吐露在他耳边:“那我要撒娇了。”   那天在屋外等候的郁谨发现丁鹤久久没有出来,无奈进去寻找,却发现丁鹤一个人站在门边,双眼无神,仿佛被抽去了灵魂。   他看到那个男人扼住了女人的脖子,女人甚至没有挣扎的机会,就失去了呼吸。   他知道再看下去屋里的人一定会发现他们,只能艰难地把丁鹤拖到他的房间,想尽办法想唤回他的神思。   丁鹤沉默了许久,突然把他扑倒在墙边,抱着他静静流眼泪。   丁鹤连哭的时候,都是克制的,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他流完眼泪,不知怎么睡了过去。郁谨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不敢动弹,只能抱着他坐了一夜。   “我喜欢你。”   丁鹤低头轻轻磨蹭着他的脖颈,撒娇一般不断呢喃:“我喜欢你。”   郁谨听多了脸红,小声道:“我也喜欢你。”   丁鹤听了笑意更浓,诱哄道:“那你不能离开我。”   如果你想离开,我就把你抓回来。   郁谨无奈地拍拍他的背:“好。”   周围的景物向两边飞速退去,两个人又回到了那个光线明亮的走廊。   丁鹤眯了眯眼,凝眸望向某个方向:“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那个方向静悄悄的,连一阵风都不曾拂过。   丁鹤的声音中添了一分冷意:“非要逼我把你揪出来吗?”   郁谨也看着那个方向,脸上波澜不惊。   一个年轻男子突然从楼梯转角走了出来,跪倒在地,捶打着身边的空气,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丁鹤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有死?”   年轻男子正是他们前一天在超市里遇见的秦扬。他本应该被自己的刀吸血而亡,没想到却活了过来,甚至还拥有了另一种力量。   “这是……月神的力量吗?”郁谨思索道,“以人内心排斥的记忆作为幻境内容,让人沉湎于其中。”   丁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好像明白了。但其实幻境不一定要用痛苦的回忆,也可以是美好的,如果他让人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人才会无法自拔。”   “如果你在幻境里见到另一个我,你会沉浸其中吗?”郁谨抿抿唇,身子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就是那种,更加完美的我。”   丁鹤摇摇头:“梦是假的,就算再完美,也是编撰出来的。我不喜欢那种被人戏耍的感觉。”   他弯唇笑了笑:“而且已经不存在更完美的你了。”   郁谨目光一柔:“没有人能取代你。”   眼见着秦扬要把自己折腾个半死,丁鹤才撤去力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没有死?”   秦扬眼中射出不甘的光芒:“你们还活着,我怎么会死呢?”   丁鹤微微一笑:“你可以来杀我们,只要你能做到。”   秦扬右手按在左手臂上,郁谨一看便知他的目的,提醒道:“你不记得上一次的事了吗?”   想到这里秦扬就更加愤怒。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相信,自己的刀居然会背叛自己。   而且在那次之后,刀的力量似乎倒流了,血痕退到起点,相当于他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   他缓缓从手臂中抽出刀:“你们觉得我还是之前的我吗?”   “你见到了月神,对吗?是他让你复活的。”丁鹤沉静地看着他。   蓦然听到这个称呼,秦扬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是又怎么样。”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秦扬冷冷说完,向着两人冲了过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入了绝境,只能拼死一搏了,虽然爱刀力量衰退,但他本身的战斗技巧还在那里。   他还有月神的力量可以使用。   郁谨看到拔刀冲向他的人,突然变成了丁鹤,想要躲闪的动作顿了一瞬,抽出那把和秦扬手中的一模一样的刀,抵挡过去:“你不要顶着他的脸。”   保持着丁鹤样貌的人诡异地扬起唇角:“你不喜欢吗?”   他的位置直接切入丁鹤和郁谨之间,将他们隔作两半,郁谨又看不见真正的丁鹤了。   郁谨被逼得向旁边侧了几步,举刀抵抗。   但打着打着,他却觉察出不对。   如果在和他对打的是秦扬,那么丁鹤面对的是什么?   他转念一想,停下了动作,看秦扬的刀直直地刺入他的胸口。   他低头看着汩汩流出的鲜血和冰冷的刀尖,扬起略带几分嘲讽的笑容:“你的精力,还能支撑得起这样的幻境吗?”   周围的场景从刺入身体的刀锋开始崩坏碎裂,一直到顶着丁鹤的脸的攻击者。   真实的世界中,秦扬跪倒在地,只用刀支撑着身体,喘着粗气愤恨地看着眼前的丁鹤。   而丁鹤神色平静,仿若闲庭信步,周身却散发着令人忍不住臣服的强大威慑力:“我最后问你一次,月神是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秦扬:我是来报仇的,不是来送助攻的。 第86章 月宴狂欢(九)   秦扬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啐出一口鲜血,傲慢地抬起头,挑衅地看着丁鹤:“你要杀就快点杀,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丁鹤垂眸看他,唇边扬起优雅而漫不经心的笑容:“你没有必要维护他,如果你说出来,也许就不会死。”   秦扬冷冷道:“你现在说这种话,谁会相信?这次是我自己实力不足,我认栽,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丁鹤好脾气地点点头:“那就如你所愿。”   秦扬的瞳孔倏地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露出痛苦而不甘的神情。   他挣扎着抓住什么,向外缓缓拔出,笑声由低沉转为癫狂。   郁谨环视着周围。房屋之内一片死寂,墙壁上用以装饰的绿植因秦扬的笑声而微微颤动,除此之外,再没有活物的气息。   丁鹤看秦扬也被折磨得差不多了,撤去力量,看着他失神倒地的样子,柔声问:“现在呢?”   秦扬挣扎着睁开眼,死死盯着他,嘴角向上扯出夸张的弧度:“希望之后别再让我遇见你。”   郁谨静静问:“这里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秦扬不在意地瞟了他一眼,仍旧满含怨气地盯着丁鹤:“是啊,怎么了?”   “也就是说,之前吸引我们过来的郁姝是假的。”   自从进入这座宅邸之后,郁姝就消失不见,即使秦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见她出现。如果郁姝是被秦扬胁迫,引他们出来,在事情成功之前,秦扬都不会把她放走;如果她主动和秦扬合作,就算她看形势不利不想帮秦扬,秦扬也会在危难关头把她拖下水。可是这座宅子里,明显没有第四个人了。   所以那个郁姝也是假的。   秦扬嗤笑一声:“是啊。要不是这一出,我还真不知道两位之间的感情有多么感、人、至、深。”   他刻意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轻蔑嘲讽之情溢于言表。郁谨却并不恼怒,继续追问:“所以说,那一段幻境是你主动制造出来的。你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把我们骗出来。你是能……读心吗?”   秦扬哈哈大笑起来:“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们的想象力很丰富,读心?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中?”   “你当然不会,我只是确认一下。”郁谨手中一道火焰飞到他身上,逼他闭嘴,“你要是真的能读心——或者说窃取记忆,就不会输得这么惨了。”   “所以是有人告诉你我们的弱点的。这个人不仅对我们有了解,还知道我们住在哪里,我只能认为他是我们熟悉的人了。”郁谨审视着他的表情,“是不是一个长得高瘦,总是没精打采,带着一只白猫的男人?”   秦扬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很快冷笑起来:“我不知道。”   “我觉得很奇怪,事实上月神没必要帮你。如果他的行为是因为看重你,没可能一直到现在都不来帮你,我只能理解为,他想针对我们。可是对于这个游戏来说,异能者之间的互相厮杀本就是正常的事,除非我们让他感到忌惮。但这个游戏才刚刚开始,他的感官未免太敏锐了一点……”郁谨皱眉想了想,“也许他之前就认识我们。”   秦扬梗着脖子,不耐烦道:“你要杀就杀,别浪费时间了。”   “他把你当作工具利用,现在又弃如敝履,你就一点也不怨恨吗?”丁鹤循循善诱,“你要知道,你现在维护他,他非但不会感动,可能还会觉得你傻。”   秦扬“呸”了一声:“我管他怎么样,我就是不想让你们快活。”   丁鹤转头不再看他,和郁谨在一旁轻声对话:“我现在觉得,他可能是月神送给我们的礼物。”   郁谨瞥了秦扬一眼,语带嫌弃:“我不需要。”   他们说话声音虽轻,但房屋内太过安静,秦扬听得一清二楚,怒从心底来:“你们什么意思?”   丁鹤看向他,唇边的笑容优美却残忍:“他知道我们有仇,也知道你打不过我们,却还是骗你过来,你猜是为了什么?”   秦扬本就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显现出更加阴郁的表情。   “因为他想看到你希望落空的表情。你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取乐的玩具。”   秦扬的脸上明显出现动摇和愤怒,郁谨知道,他不满的对象开始转向月神了。   丁鹤的力量本就带有诱导的意味,能够激起人的负面情绪和偏执愿望。秦扬对月神算不上敬重信仰,现在自然而然地动摇起来。   “如果你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丁鹤的眼神沉静温柔,如透过教堂穹顶落下的月光,带着悲悯和救赎的意味。   秦扬迟疑地抬头,他不知为什么开始觉得面前的人值得信赖,就像是死刑犯面对神父那样,渴望把自己的罪孽尽数倾吐。   他迷茫疑惑地看着丁鹤:“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的真实长相,只知道是个年轻的男人,戴着一张猫脸面具。他的身边似乎是有一只猫,但我记不清了。”   他感到有人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仿佛是圣母怜悯的爱抚,令他安心放松,昏昏欲睡。   “你做的很好,现在可以睡去了。”   郁谨看着缓缓闭上眼,蜷缩着倒在地上的秦扬,牵住丁鹤的手:“我们走吧。”   丁鹤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收起来。那是一种混杂着爱怜而悲悯的表情,能让任何躁动不安的野兽瞬间安静下来。   但仔细看,却会发现那双眼睛里隐含着冷漠和傲慢。   郁谨的掌心有些发烫,他一下子反应过来,神色恢复如常,亲昵地扣住他的手指,笑眯眯地点点头:“好。”   他身上的攻击性和压迫感瞬间消失无踪,纯良无害得仿佛刚出生的小鹿。任凭郁谨见过多少次,都不得不摇头叹息,有的人可能天生就擅长伪装。   但是这样的人却会在自己面前真实地展现出不安。   丁鹤看他有点出神的样子,指尖在他掌心挠了挠:“还有什么事吗?”   郁谨回过神来,眼中染上一抹暖意:“没什么,去找越青霆吧。”   思来想去,对他们这么熟悉,还想为难他们的月神,应该就是越青霆了。   刚走出这幢小别墅,他们却迎面撞见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   男子样貌英俊,笑容如阳光一般温暖耀眼,仿佛能照亮一切黑暗。   男子看到他们,神色中原本的担忧一扫而光:“你们没什么事吧。”   男子看向丁鹤时脸上明显闪过一丝疑惑,但他犹豫了一下,只是礼貌提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丁鹤摇摇头,他也就尴尬笑笑:“那是我记错了。”   郁谨却觉得他样貌有点熟悉,好像在之前某个世界见过。   男子郑重递出一张名片:“你们好,我叫伊诺克,刚刚得到消息,这里疑似有月神的教徒在作乱,前来解决事端。”   丁鹤看看他的名片,再看看他的脸:“你不怀疑我们就是月神的教徒吗?”   伊诺克一脸正直:“月神的教徒大多残暴,我看得出来,你们不是这样的人。”   丁鹤微笑起来,接过他的名片:“他在里面,你想处理,可以进去看看。”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月神的信徒?”郁谨打量他的神色,漫不经心问,“是有谁告诉你吗?”   伊诺克的眼中闪过一丝崇敬:“是神告诉我的。”   这样的话语,如果让别人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疯狂和不可理喻。但他神情虔诚,真心实意地相信着神的存在,令人也忍不住跟着相信。   “既然你们能从月神的信徒手中逃出来,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准备加入我们吗?”   伊诺克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他明显是站在反对月神的那一派的。   丁鹤看看手中的名片,沉吟片刻,礼貌说了拒绝。伊诺克也不强求,只是留下了联系方式,让他们一旦改变主意,就可以加入。   丁鹤看着手中的名片,笑着摇头:“其他人不可能知道月神的打算。”   能够这么准确地找到秦扬的位置,只能说明,伊诺克所信仰的这位神,和月神本就是同一人。   两人开始联系越青霆。但越青霆也早有准备,根本不接电话。两人找到他家,却发现早被夷为平地。   其他认识越青霆的人也说他从□□开始,就失去联系,人间蒸发。   这更印证了他们的猜想,越青霆就是这个月神,并且早找好了安全的地方暗中看戏。   两人一时找不到越青霆,也不紧张,继续先前的计划。   ***   小女孩蜷缩在垃圾桶里。身下的垃圾发出刺鼻的气味。   但这些都抵不过她头顶的血腥味。   她不知道那些怪物是不是已经走了。她已经在这里躲了一天一夜,几乎连移动都做不到。   终于,抵挡不住饥饿的稍微移动了身体。   只是这一下微小的动作,却让她头顶的尸体像旁边倾斜,和地面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小女孩的动作顿在原处。她听到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她内心的绝望越来越强烈,几乎让她在被人发现之前就要窒息而亡。   但她却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一个样貌俊秀,笑容温和的大哥哥站在面前,轻轻拂去她头顶的垃圾。   “只有你一个人吗?”   小女孩不知道为什么鼻头一酸,呜咽着点点头。她的家人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城市里流浪。   “他们一定很爱你,才想尽办法让你活下来。”   “可是我已经活不下去了。”女孩小声哽咽。   “那么,你要加入我们吗?”大哥哥把她抱出了垃圾桶,又拿出食物,温柔地看着她。   小女孩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打量着大哥哥和他身旁戴着面具的人。那个人身上似乎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息,让她忍不住发抖。   “不要害怕,是他让我来救你的。”   大哥哥和煦的笑容很快消除了小女孩的恐惧,她好奇地看着戴面具的人:“你是谁?”   大哥哥的声音轻柔似水:“是月神。”   月神的信徒几乎遍布了各地,想要抓几个人并不难。郁谨和丁鹤又抓了几个信徒,套出关于月神的信息。   真正的月神并不出现在人前,即使是信徒,大部分也都不知道他的样子,这给了他们假装的机会。   身份不明隐藏在幕后的月神,和真正在战场中展现出实力的月神,明显是后者更令人景仰。   丁鹤的力量足以以假乱真,中途还吸引了不少新信徒。   他们还稍微修改了一下月神的教义,把重点转移到月神能够读懂人心,完成己愿上。这使得月神的信众们对他的信仰更多出于本心。   丁鹤在自己的世界早做过类似的事,因此驾轻就熟,两人很快就招揽了一大批追随者,几乎可以取代月神而存在。   郁谨趴在床上,享受着丁鹤的按摩服务:“他已经要放弃原本属于月神的势力,而把重心转移到‘真理’一派了吧。”   之前行踪诡秘的月神突然露了脸,必然引起正义一方的针对。   “可是我们发展起新的月神的势力,他依旧没有把握获得胜利。”丁鹤手指不轻不重地按着他背部的肌肉,听他发出舒适的叹息,眸色深了几分,“信徒承认的月神是我们,现在是他要想办法取代我们。”   郁谨伸展了一下身体,背上的皮肤因他的触碰而微微泛着粉红:“他必须要杀了我们,并且是以‘真理之神’的名义。”   丁鹤低头吻着他的肩胛骨:“他们必须尽快,因为等到我们的力量发展起来,他要杀我们就更加困难了。”   郁谨抬头望向窗外:“要来了。” 第87章 月宴狂欢(十)   紧紧拉上的窗帘之上,似乎映出了一个模糊人影。   丁鹤给郁谨披上衣服,自己下床拉开窗帘。   窗外却空无一人,只在玻璃上留了个浅浅的手印,从大小看,应该是女性的。   丁鹤打开窗,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人,才合上窗子:“已经走了。”   “她已经在附近徘徊很久了吧,还没有找好机会吗?”郁谨胳膊撑起上半身,松松披在肩上的衣物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光洁如玉的肩头,“她不快点我要睡了。”   “她在等你睡觉,或者其他放松警惕的时候。”丁鹤帮他把睡衣重新披好,哄着他把胳膊塞进袖子,“实在困了就睡吧,我帮你看着。”   郁谨懒懒伸了伸手臂,翻身仰面躺在床上,双臂展开,露出布满红痕的胸膛,满含深意地看着他:“我还睡不着。”   丁鹤感到他一双白皙修长的腿缠上自己的腰,足尖挑起衣角去撩拨腰部敏感的神经。他抓住郁谨的小腿,抬高架在自己肩上,不让他乱动,声音低沉沙哑:“我也睡不着。”   郁谨闷哼一声,生理泪水涌上眼眶,目光逐渐迷离朦胧,眼角微微发红,衬得整张脸更加明艳动人。   丁鹤俯身吻去他眼角的泪水:“最后一次了,做完早点睡觉。”   郁谨断断续续地笑出声:“我觉得你不是这么想的。”   丁鹤在他腰上掐了一下:“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郁谨“嘶”了一声,弓起腰:“我觉得等不到明天了,一会那个监视我们的人就要准备偷袭了。”   他反倒希望偷袭的人能够早点出来,这样就能迅速解决掉月神,去往下一个世界。   他需要尽快夺取一个世界的统治权,和丁鹤一起进行下一步计划。   这种朝不保夕的感觉实在是太糟了,无论做什么都要考虑会不会有人突然冲出来拿刀指着头。   但他很快就没有精力来想这些事了,来自身体各处的刺激占据了大脑的大部分空间,留给他的自主意识只够回应来自丁鹤身体的呼唤。   直到丁鹤抱着他去浴室处理,温热的水流淌过身体,他才真正缓过神来,懒散地勾着丁鹤的脖子:“你刚刚是不是比之前更激动一些?”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丁鹤的声音和浴缸里的温水一般温度,在他耳边晃荡,指尖轻柔地带出他身体内的液体,“不然怎么满足你。”   郁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趴在他耳边轻轻吐气:“我是个不知足的人,你准备以后怎么满足我?”   丁鹤手指上的动作突然加重,撞到他敏感的地方:“我有很多方法满足你,看你想要哪一种了。”   郁谨轻轻“唔”了一声,不敢再撩,乖乖爬到他怀里:“我困了。”   他当下闭上眼,只是呼吸仍有些急促。   丁鹤看着他装睡的脸摇头笑笑,按部就班地帮他清理好身体,把他裹在浴巾里抱回床上,擦干身体头发,再套上睡衣。   郁谨已经被折腾得昏昏欲睡,倒在床上就闭眼不再动弹。   丁鹤最后看了眼窗外,窗帘仍旧静悄悄地垂着,窗子上印了个小巧清晰的手掌印。   他关上灯,把郁谨拥进怀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夏日已渐渐来临,房间内只余下空调运转的声音。   天花板的一角被微弱的白光溶解吞噬,一只手从中探了下来。随着白光吞噬范围的扩大,空洞足以容下整个人通过,一个穿着lo裙的年轻女孩从中跳了下来。   她跳下去之后,天花板又恢复正常。   她有张甜美可人的脸,现在上面也挂着甜甜的笑容,只是看起来太过刻意,像是一具冷冰冰的玩偶。   她屏住呼吸,安静而迅速地接近床边,   手中一把锃亮的匕首即将刺入酣睡之人的喉咙。   她的匕首还没有接触到床上的人,就感到一股热浪直冲自己面门而来,她躲闪不及,只能看着火舌舔上自己的手臂。   她一时吃痛,倒退几步。   但是很快有温柔的白光落在她手臂上,抚平伤痕。   郁谨有些困倦地从床上坐起来,慵懒地靠在丁鹤肩上:“终于肯出来了吗?”   丁鹤打开灯,略有惊讶地扬眉:“好久不见。”   郁谨眯着眼,迷迷蒙蒙地看着她:“你是……牧之华?”   女孩听到这个名字,颤抖了一瞬,但是很快反驳:“我不是。”   她像是为了自我肯定,又接了一句:“我是何樱樱。”   看她的反应,明显是听过那个名字的。郁谨对她的身份并不在意,因此只是点点头:“还有其他人吧,为什么不一起出来?”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把利刃从床头刺入,丁鹤及时抱着郁谨滚到床边,躲过这一击。   床头靠着的墙壁和天花板一样,由白光化开一道空洞,一个年轻男子持剑从墙壁中走出。   不仅是这面墙壁,其他墙壁、地面和天花板都被白光吞噬,几个异能者从中走了出来。   他们身上都戴着一样的徽章,可看出来自同一阵营。   “这是要围攻我们吗?”郁谨数了数人数,一共九个人,看起来各有分工,主攻辅助安排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个年轻男子朗声道:“对待月神,确实需要这样认真。”   一个看起来文弱的女孩不卑不亢地劝诫:“但是如果你愿意投降,我们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一本正经地跟郁谨说“给你一次机会”,感觉有些新奇。   郁谨淡淡一笑:“不用了,我知道你们一定要杀了我。”   他冷淡的眼神中隐藏着轻蔑,让在场的异能者们摇头叹息。   异能者们不多废话,纷纷向他和丁鹤攻击过来,一时之间,房间内充斥着各种攻击光效。   郁谨能够保证不让他们近身,给丁鹤足够的时间去一一突破。   丁鹤先挑了会远程攻击的异能者控制,看着他的脚下出现复杂的魔法阵,如一张巨口将异能者吞噬入内。   虽然早就知道月神的可怕,但真正见识到,却又是另一种震撼。   异能者中有能够帮人保持清醒的人,郁谨一眼看破她的想法,一道火舌卷了过去,逼得她身边进行保护的异能者侧身躲避,将她抓到身边,将刚刚她说的话原样奉还:“如果你们现在投降,我也可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女孩看起来文弱,语气却很要强:“不可能!我相信邪不胜正!”   郁谨掌心温度升高,兴致缺缺地看着她:“我一点也不想杀你们。”   如果可以,他想继续和丁鹤回去睡觉。   他只想逼越青霆出来。   女孩倔强地看着他,仍旧劝说:“为什么你们一定要看人自相残杀?如果是曾经遇到过什么不公平的待遇,可以用其他方法解决。”   郁谨指尖燃起火焰,冷然威胁:“你不要说话了。”   他看向其他虎视眈眈的异能者:“同样的话也说给你们。我不想杀你们,如果你们能保证再也不来打扰,我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持剑的年轻男子怒道:“你看看自己做过的事,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他不管不顾地举剑向郁谨劈去,剑法灵活飘逸,却又毒辣异常。   郁谨诡异地弯起唇角,拽着之前那个文弱女孩的衣领挡在面前:“那就只有让你们的神来救你们回去了。”   文弱女孩睁大双眼,年轻男子却毫不犹豫,对着她直直砍过去。   郁谨却在女孩受伤之前把她扔到一边,抽出刀来挡住攻击:“原来正义的一方,也是要用杀人来解决问题的吗?”   年轻男子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只有暴力才能战胜邪恶。”   郁谨和丁鹤也不再限制自己的力量,有人攻击就反击回去,看他们最后被自己的力量所反噬。   郁谨看着倒了一屋子的人,埋首到丁鹤怀里,声音略带恼怒:“满屋子血腥味。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越青霆什么时候能出来!”   这些人决心太重,丁鹤想引导他们倒戈都要花很多时间,无奈只能直接还击。   有这个时间他完全不想打架,只想谈情说爱。   丁鹤拍拍他的背,下床开窗通风。   他刚打开窗子,却见一道光破空而来。   “躲开。”   丁鹤向旁边侧身,郁谨掌中出现一把弓,一支光箭射向窗外,与窗外飞来的光箭抵消在一起,同时化为细碎的光纷乱落下。   他并没有放松警惕,仍旧举弓对着窗外,微眯起眼:“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窗外繁茂的大树在微风浮动下发出沙沙的响声。   “你的同伴都牺牲在这里了,你却想临阵脱逃吗?”   这句话明显戳住对方的痛点,不多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跃到窗台。   伊诺克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失落:“我没想到会是你们。”   郁谨把玩着掌心的弓箭:“不巧,我想到了是你。”   伊诺克静静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能看出你们本性并不残暴。”   “你们的人对我赶尽杀绝之前,我也看不出他们残暴。”   伊诺克双眼倏地睁大,似乎有些不解。   “只要面对的是邪恶的对象,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施展暴力,是这个意思吗?”郁谨抚摸着手中的弓,“有的时候,你的同伴并不和你一样善良。”   郁谨瞥向那个拿剑的年轻男子:“总是会有人混在正义的阵营里,宣泄自己的破坏欲望。你的同伴是这样,你的神,也许也是。”   伊诺克急切否认:“不,这些都是误会。”   郁谨轻飘飘地问:“那么,你还记得一个名叫拉伊纳的吸血鬼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异能者A:魔鬼!受死吧!   郁谨:现在谈恋爱犯法了吗?   恢复记忆之后的主角更爱谈恋爱了呢。   拉伊纳和伊诺克的关系指路第二个世界,但是不知道也没啥关系,会是一个小小的伏笔。 第88章 月宴狂欢(十一)   伊诺克瞳孔倏地紧缩,脱口而出:“果然是你们!”   他的视线在郁谨和丁鹤之间移动,满脸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我以为……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可能真的认错人了,我对你没有一点印象,只是恰巧见过她,想起这件事罢了,”郁谨不为所动,“你到现在还觉得,因为她是吸血鬼,所以就不可信赖吗?”   伊诺克眼中痛苦与怀疑交织,他最终用手在面前划了个十字,勉强镇静下来:“她是吸血鬼,曾经害死过很多无辜的民众,也曾传播过瘟疫,我不可能因为她对我一时的心慈手软,就忽略广大民众的苦痛。”   “并不是每只吸血鬼都是那样罪大恶极。”   “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没想到你们会为了她追到这里。”他深深地看向丁鹤,“做出这样的选择之后,你过得还好吗?”   郁谨看到他怀念的表情,一下子怒从心起,丁鹤连忙勾住他的肩,把他按到怀里,歉意地看着伊诺克:“抱歉,我真的不认识你。但是我可以说,我从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郁谨挣扎着抬起头,转头冷冷看着他:“他的选择和你没有关系。”   伊诺克怅然地看向地面:“是的,确实如此。”   他按下心中复杂的情绪,拔出自己的佩剑,指着两人:“那么,我们就在这里把恩怨一起了结吧。”   他的剑流动着银色的光芒,神圣高贵,纤尘不染,仿佛永远不会沾染血污。   郁谨看到这把剑的时候,也忍不住内心赞叹。物似主人形,秦扬的刀和他一样残忍嗜血,伊诺克的剑也和他一样正直高洁。   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主神的安排,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既定的生命轨迹。月神手下的异能者,攻击方式总是狠辣异常,而伊诺克这一派的人,连杀人时身上都笼罩着柔和的圣光。   郁谨举刀格挡:“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们?”   “我希望这场战争能快点结束,我不想再看着无辜民众牺牲。”伊诺克的眼神坚定异常,“如果一定要有人死亡才能结束游戏,我还是选择让那些做过恶的人接受惩罚。”   “你有没有想过,有的时候只是立场不一样,所做的事并没有区别,”郁谨语含深意,“你信仰的神……你真的了解他吗?”   伊诺克攻击的动作顿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你不用再扰乱我的心绪。我知道对吸血鬼说这些很可笑,但是,我相信世界终究会迎来光明。”   他的眼神悲悯而虔诚:“为什么你要选择做一只吸血鬼?”   郁谨收回了刀。他发现伊诺克已经被丁鹤所影响,开始喃喃自语:“正义必将战胜邪恶,所有邪恶都应该被消除。”   他走向了一个极端,认为世间非黑即白,所有做过恶的,都应当被清除。   郁谨看着他愈见疯狂的神色,摆摆手让丁鹤把他扔出去。   他也不是什么恶趣味的变态,对杀人没兴趣,对故意引人黑化更没有兴趣。伊诺克又不像秦扬一样疯狂挑衅手段残暴,要不是出于必要,他很愿意放对方一马。   丁鹤依言把伊诺克扔出窗外。伊诺克虽然神志不清,身体本能还在,落地之后向旁边一滚缓冲了一下。他没有受伤,眼神却依旧恍惚。   夜风从大开的窗涌入,又把室内的血腥气卷入夜色。   郁谨厌烦地看着满屋狼藉,勾勾手指让丁鹤过来:“我们去旁边房间睡吧。”   丁鹤亲亲他的脸颊,把他打横抱起,走到隔壁房间:“等明天到了,他们该醒的人醒过来,打扫干净就好了。”   隔壁房间本来是客房,一切装饰从简,好在之前定期打扫,现在还能睡人。   郁谨抱着丁鹤的脖子,注视着他线条优美的侧脸,赖着不肯下来:“他好像真的认识你。”   丁鹤真心实意地回答:“我没有见过他,他见过的应该是那个吸血鬼世界的我。”   “有什么区别吗?”   丁鹤笑了笑:“你可以把这些世界当作平行时空,每个世界有一个控制者,而这个控制者在创立世界之初,需要设定世界的基本架构和历史走向,为了保证走向的正常,他常常会设定一些重要人物。这些人物可以从数据库里挑选,各个世界共享。但是为了不让秩序紊乱,相同人物在不同世界的记忆是不能共存的。”   郁谨静静问:“所以我并不是失忆,而是因为进入新世界之后记忆不能共享。”   丁鹤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沉温柔:“其实我们在进入每个世界之前,都应该被消除记忆,只去完成当前的任务。因为我们每个世界的任务,都是世界的一个重要节点,记忆越多,我们的行为就越难控制,容易偏离控制者的期望。”   “但是这并不是绝对的,我因为所扮演角色的特殊性,巧合地保存了记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发让人心疼,“可是我并不是每个世界都能遇到你。再次和你相见之前,我已经一个人走过很多世界了。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新遇到你。”   郁谨觉得喉咙一紧,环着他脖颈的手臂有些僵硬。丁鹤却恍若未觉,继续述说:“即使又见过一面,我也不能保证之后的每一次都能见到你——幸亏我找到了能和你绑定的道具。”   郁谨觉得颈后的位置有些发热,像有一团火,从标记所在的位置开始慢慢吞食着身体。   “你为什么之前都不说……”   丁鹤把他放下来,压在墙上,抚摸着他的脸颊:“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能接受这些事,毕竟那时候你连我是谁都不记得。”   细碎的话语消失在交缠的唇舌间:“但是现在你可以知道了。我找了你很久,也等了你很久。”   郁谨紧紧环着他的脖颈,犹如干渴的旅人,疯狂索取着他唇瓣的水分:“你不会再找不到我了。”   丁鹤抬起他一条腿,缠在自己腰上,手指探向他身体后方,简单地扩张了一下,便挤进他的身体。   这次的动作比往常要粗暴一些,痛感和快感同时冲进郁谨的大脑,让他几乎没办法站稳。   丁鹤把他压在自己和墙壁之间,托着他的身体不让他下滑:“现在不会了,我把你写进我的世界,你总是要回到那里。”   “我说为什么不同世界的剧情能连起来。”郁谨低低地笑起来,紧紧抱住他,两条腿都盘上他的腰,把身子的重量全部压在他身上。   这样的动作让两个人贴合得更加紧密,他能听到丁鹤的喘息声更重了一些。   似乎只有过度激烈的动作才能确认彼此的真实性。   “你现在能确认我在身边了吗?”   ***   郁谨打了个呵欠,看着泛白的天色:“你不是说最后一次,早点睡觉吗?”   丁鹤把他揽在怀里,亲亲他的额头,面不改色地道:“我饿了,不吃宵夜睡不着 ”   “你吃完宵夜都该吃早饭了。”郁谨困倦地闭上眼,感觉到他炽热的眼神,又干脆地推了他一把,“你今天没有早饭吃了。”   丁鹤无辜地爬回来,又把他拥进怀里,好生哄着:“那中午再吃吧。”   郁谨睁眼瞪他一下,丁鹤一脸理所应当:“最近事情太多,食量也会变大。”   郁谨冷酷无情:“你再吃下去,我养不起了。”   “可是一开始是你说自己不知满足的。”丁鹤咬了咬他的耳垂,低沉的笑声萦绕在他耳旁,“现在可以满足了吗?”   郁谨感到耳后的皮肤又开始发热,作势推了推他,转移话题:“如果越青霆现在打过来怎么办?”   丁鹤漫不经心道:“他打不过。”   郁谨不由失笑,摇摇头:“他要生气了。”   丁鹤侧耳倾听,突然比了个手势让他噤声,低声道:“有人过来了。”   不一会,果然有人敲门。   丁鹤下床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口的lo裙少女:“你不离开吗?”   牧之华怯生生地看着他们:“我有些事想说。”   丁鹤回头看了一眼,见郁谨已经把衣服穿好,才侧身放牧之华进来。   他们前一夜刻意留了牧之华一条性命,没想到她第二天不仅不抓紧时间逃跑,还敢来找他们。   牧之华看向郁谨,又被丁鹤威胁的目光吓得低下头去,嗫嚅道:“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郁谨细细打量着她:“你现在……是真理那一派的吧,为什么要这样做?”   牧之华咬咬下唇,无助地绞着裙角:“我只想投奔更强的那一方。”   “你是牧之华,并不是何樱樱,对吗?”郁谨淡淡道。   牧之华的手指瞬间僵硬,条件反射地反驳:“不,我是何樱樱。”   但是她对上郁谨洞悉的目光,却又只能缓缓点头:“是,我是牧之华。”   “你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能说出来吗?” 第89章 月宴狂欢(十二)   牧之华的事,说来也简单。她被扔到越青霆家之后不久,越青霆就人间蒸发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幸亏遇上了伊诺克一行人,才捡回一条性命,顺理成章地加入了他们。   但是她也只是想谋一条生路。看到形势不对,就想改投郁谨这边。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相信一个随随便便就背叛原本阵营的人。”郁谨坐在桌旁,一手支颐,一手随意地敲着桌面,有些好笑地勾起嘴角。   牧之华的手指停止动作,鼓起勇气抬起头,眼中写着坚定:“因为你们不会在意信徒的来源,只要能够派上用场,你们就会接受。”   “所以你是来当卧底的吗?”郁谨语气凉薄,甚至带着些嘲讽,“我们看起来这么饥不择食?”   牧之华瞪大双眼:“我没有想当卧底,我是真心实意想要投靠你们。”   她焦虑地咬咬下唇:“你们要怎样才能相信我。需要对我进行什么考验吗?”   “那么,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接受你?”郁谨漫不经心地改变了一下坐姿,因为腰部的钝痛皱了皱眉。   丁鹤拿过一个枕头塞到他腰后。   郁谨幽幽地望过去,看到他若无其事的笑容,伸出手来在他掌心掐了一下。   丁鹤笑容凝固了一瞬,手掌顺势包住他的手,把他五指分开,讨好地揉着他的掌心。   牧之华却没时间关注这边的暗流涌动,绞尽脑汁想着说辞,最后捏了一下自己手臂,眼神坚定地回复:“因为我能派上用场,我清楚他们的内部结构,也知道一些核心成员的技能和弱点。而且我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因为我只追求胜利。”   她毫不掩饰地把自己的冷漠和野心展露出来,企图以此获得喜怒无常的大魔王的认可。   郁谨稍微提起了兴趣:“那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在我们处于劣势的时候抛弃我们呢?”   牧之华的眼中有着孤注一掷的坚决:“我没有退路了,我也相信,你们会获得胜利。”   她坚信,比起善良温柔的单纯好人,月神会更喜欢有着明显目的性和强烈欲望的信徒。   果然郁谨身子稍微前倾,看她的眼神也认真了一些:“说的不错。”   她的心里涌起小小的雀跃,却被郁谨的下一句话打入冰窟。   “那解释一下,你是怎么混进去的吧。我想他们不会派一个没有任何异能的人出来。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普通人,所以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为精英的?”   牧之华慌乱了一瞬,强装镇定:“我是,在遇到危险时阴差阳错地获得异能的。”   “阴差阳错地成为何樱樱?”郁谨一说出这个名字,牧之华的脸色就苍白了几分。   他微有些讶异地扬眉,声音仍旧波澜不惊:“何樱樱就是那个和你长相一样的女孩吧,你想成为她?”   牧之华咬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是……这些都是她教我的。我很敬重她,所以想向她学习。”   郁谨的眼神仿佛能洞悉她的内心:“不是越青霆给你的吗?”   他的眼中有着淡淡的怜悯:“我能看得出来,你和她有很大差别。这种东西不是能学出来的,你以为你已经很像她了,但其实在旁观者眼中你们根本不一样。”   “这不可能。”牧之华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很快柔和地微笑起来,“我已经快要成为她了。”   她现在的表现,和刚刚判若两人。   她笑眯眯地道:“我就是何樱樱。”   郁谨捏了捏丁鹤的手指,等他低头问他:“何樱樱是这样的吗?”   丁鹤眨眨眼,表情也带着一丝迷惑:“根据收集到的资料来看,并不是这样。”   郁谨坐直了身体:“越青霆告诉你,他有办法让你成为她。但是条件是让你潜伏在我身边,是吗?”   牧之华甜甜笑着,手中一只匕首转着圈:“不是呀,我不认得他。”   丁鹤低声在郁谨耳边道:“她进到幻觉里了。”   越青霆的能力,让她误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了何樱樱。   郁谨站起身,拔出血刀向她靠近:“那就当你是何樱樱吧。”   即使神态能够拟合出九成相似,牧之华在身体素质上远比不上何樱樱,郁谨轻而易举地把她按倒在地,使了个眼色让丁鹤把她捆起来扔在一边,向她泼了一盆冷水。   “真正的何樱樱不会打不赢我,”他嘲讽地勾起唇角,“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她。”   牧之华沉默地看着地面。战斗失利的挫败感不断提醒着她,就算她表面上再能模仿,她仍旧不能成为何樱樱。   她用来麻痹自我的美梦应该结束了。   事到如今,她反倒没什么可怕的了,自嘲道:“是啊,我永远不能成为她。你们说的都是对的,现在是要杀了我吗?”   “如果你告诉我越青霆的住处,我可以不杀你。”郁谨的视线望向丁鹤。   丁鹤心领神会,给牧之华递了包纸巾,微笑道:“我可以真正让你成为她——至少和她一样强大。”   牧之华颤抖着接过纸巾,机械地擦着脸上的水。   丁鹤退回郁谨身边,背出牧之华和何樱樱的关系:“你们是同卵双胞胎,因为原生家庭的问题从小被不同家庭收养,直到最近才重新相见。你开始向往她经历过的生活,并渴望成为她,然而她却对你毫不在意,是吗?”   他沉吟片刻,又有些不解地道:“不过收养你的家庭家境比她那边的要好很多,一直以来也是你的性格比较受欢迎。”他并不清楚牧之华羡慕的究竟是哪一点。   也许是何樱樱经历主神世界的洗礼更适合这个末世?   牧之华低着头,沉默不语。   丁鹤又柔声道:“你并不比她弱在哪里,也不需要妄自菲薄。”   他的声音像是温暖的火光驱散牧之华身上的寒意。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不一样了。   郁谨把她掉在一边的匕首踢过去。牧之华按住匕首,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割断绑在身上的绳索。   她缓缓抚摸过刀刃,脸上浮现出迷恋的笑容。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越青霆的所在了吗?”   郁谨十指交叉,放在交叠的双腿上:“如果你不告诉我,我马上就可以让你失去力量。”   牧之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我说!”   “你们把我交给那个人之后,他告诉了我哪里能找到何樱樱,我……去找了何樱樱,不久之后他也跟了过来。何樱樱是我的双胞胎妹妹,我以为我们应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是她却对我不屑一顾。我很难过,也很嫉妒。”她沉默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后来我做了一些伤害她的事,她失踪了。可是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很喜欢她,也羡慕她能够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看着自己掌心的匕首,声音变得甜腻:“我想代替她活在这个世界里。”   郁谨静默地看着她。也许是模仿了太多次,使得何樱樱的处事方式已经成为本能;又或许她们本来就是双胞胎,只是因为成长环境的不同而显现出不同的性格,一旦有了相似的遭遇,又会走上相同的道路。她现在看起来真的开始像何樱樱。   “我可以带你们去见越青霆。”   ***   越青霆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断壁残垣。   这些是他的杰作,他本应开心,不知为什么却提不起兴致。   桌上放着杯奶茶,甜香的气息冲淡了窗外飘来的血腥味。   他怀中的白猫原本安详地打着盹,却突然睁眼,警惕地站了起来。   越青霆安抚地摸了摸猫头:“有客人要来了。”   不久他就感到有股力量在冲击着他的结界,无奈只能暂时收起力量,打开房门。   郁谨冷冷道:“我还以为你又躲到别的地方去了。”   越青霆习惯性地笑了起来:“躲到哪里,你们都是要找过来的。”   他侧身让两人进去,怀中的白猫突然跳下来,坐在郁谨面前抬头注视着他。   郁谨看了越青霆一眼,越青霆皮笑肉不笑地道:“它可能想让你抱它。”   郁谨半蹲下来,白猫自觉地扒住他的膝盖,跳到他怀里,矜贵地卧着。   丁鹤的眼神微妙了几分,如两道冷箭甩向越青霆。   越青霆只能无奈耸肩。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把我原本的计划搞得一团糟……我一开始送给你们结界,就是想让你们安安静静躲起来,为什么你们非要掺和呢。”越青霆揉着太阳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郁谨冷笑一声:“你都让秦扬主动来找我们了,还问我们为什么掺和进来?”   越青霆小声嘟囔:“我这不是也让伊诺克去救你们了嘛,不要这么小气啊。”   郁谨撸猫的手一顿,紧盯着他:“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越青霆喝了口奶茶,展眉一笑:“当然不是。”   “既然到这个时候,我也不瞒你们了。我想你们对主神也有一定了解了吧?”   郁谨怀中的猫坐了起来,眼神锐利地看向他。   越青霆看了猫一眼,接着道:“主神一直在观察着我们,他想选择一些人来帮他接手世界的统治权。”   “只要能够引起主神的注意,就有可能得到机会。无论是哪种方面的注意。主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好恶,他只评判新奇有趣与否。”   “你是故意在给我机会。”郁谨缓缓道。   越青霆眨眨眼,看向丁鹤:“你可以认为我在报恩。”   他觉得自己还算得上知恩图报。当初丁鹤给了他不小的提示,才让他有现在的结果。虽然当时丁鹤很不耐烦,但他该报的恩还是要报。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可以回去准备了。”越青霆张开双臂,粲然一笑,“杀了我,你就能回去了。”   郁谨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抽出刀指向他:“你准备怎么死?”   越青霆委屈问:“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吗?”   “你既然敢这么说,应该就不会真正死亡。”郁谨敲了敲刀身,听刀发出一声轻吟,“你派人杀了我们多少次,以为我不知道吗?”   越青霆幽幽道:“随便你,痛快点,但别抹脖子。”   刀刺入越青霆胸口的时候,一道耀眼的白光笼罩了郁谨,他还来不及看越青霆的状态,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越青霆看着自己胸口的伤口迅速愈合,摸了摸伤疤的位置,对着白猫抱怨:“为什么我总是要死。”   白猫开口:“这是你自己的决定。”   他的声音是那种无机质的、没有感情的声音。   “但是很有趣。”白猫抖了抖胡子,似乎在笑。   丁鹤凝视着白猫,按下心中的波澜:“果然是你。”   他对着越青霆点点头,起身告别:“我也要离开了。”   越青霆又喝了口奶茶,悠然道:“一路顺风。”   白猫又跳回他的膝盖,盘卧起来,打着呼噜。   ***   光球的显示又变化了。   这次不仅没有结局评定,连积分显示也变成了乱码。   甚至并没有等到第七天,就出现了新任务的提示。   “任务要求:进行角色扮演,并成为血族始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就是正文最后一个世界了。   受终于要当大魔王了,我一直都觉得他的性格很适合当大魔王! 第90章 魔王降生(一)   妮娜低着头,快步跟上年长女官的步伐。   她们已经离宫殿越来越远,周围的景色也越来越荒凉,前方的女官却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向。   她忍不住问:“爱丽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爱丽睨了她一眼:“王后陛下称赞你聪明漂亮,派你去小王子殿下那里服侍。”   妮娜颤抖了一下,试探问:“可是,我们已经离宫殿很远了。”   “小王子殿下不住在宫殿里,”爱丽唇角浮现出诡异地笑容,“你到了就知道了。”   妮娜瑟瑟发抖,勉强笑着应了。   小王子的事,她也知道一些。王子殿下本来聪明伶俐,颇受国王王后喜爱,只是几年前生了重病,浑身长满脓包,虽说后来治好了病,全身上下却不剩下一块好肉。小王子的性格也变得孤僻阴郁,沉迷巫术研究,渐渐失去国王的喜爱。   她知道小王子不受宠,却没想到小王子连住在宫殿里的资格都没有。   那她之后的前程不就没有了吗。妮娜觉得人生失去了希望,脚步也拖沓起来。   直到走到宫墙角落,爱丽才停下脚步,指着一座和王宫比起来太过寒酸的小型建筑道:“就是这里,自己进去吧。小王子殿下不能见阳光,因此住在特殊的地方。”   建筑旁的草地一片荒芜,花朵都没精打采地垂着茎条,现在正是初春万物复苏的季节,这里却荒凉得仿佛被封存在了严冬。   妮娜颤抖了一下,绝望地最后询问了一遍:“我要永远待在这里吗?”   爱丽昂起下巴,意味深长地回答:“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她说完话,就一个人离开,留妮娜一个人手足无措。   妮娜犹豫了几次,见周围一个活物都没有,还是愁眉苦脸地走进去。   一进小王子殿下的宫殿,她就感到一股寒意入骨而来。   她听到某个方向传来声响,只能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声音从门内传来。她手放在虚掩的门上,还未推开,便有一只老鼠蹿了出来,吓得她尖叫一声。   屋内传来冷淡的男性声音:“谁?”   声音虽清冷,却很好听,带着股慵懒的味道。妮娜内心的恐惧减轻了些许,大着胆子推开门:“我、我叫妮娜,是新来的侍女。”   屋内的男子抬头看去。他穿着黑色的宽松长袍,领口开得微大,白皙的肌肤随着身体的动作若隐若现。他腰间有一道精致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足上同样是黑色的长靴,勾画出小腿紧致优美的线条。   他的脸上戴着面具,只能看到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黑发微长,细碎地撒在肩头,与雪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男子跪坐在地下,面前用血画着个魔法阵,上面躺着几具老鼠尸体。他一只手翻着书,一只手在地上继续画着什么,一双手比王后项链上的珍珠更加莹润。   男子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妮娜局促不安地确认:“小王子殿下?”   “还有什么事吗?”男子扔下笔,语气有些不悦。   妮娜本来看他没传闻中的可怕,刚松了口气,现在心却又吊了起来:“请问我平常要负责些什么?”   男子语气不善:“和你以前一样,洗衣做饭打扫房间,没有我的准许不能进入我的卧室和实验室,其他都随意你。”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这里现在只有你一个侍女。”   妮娜苦着脸问:“为什么?”   男子冷冷道:“死了。”   妮娜惊得瞪大双眼,倒退一步,男子却似乎缓和了语气:“过段时间应该会补给过来。”   妮娜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那还好。”   她望向男子:“只有这些吗?”   男子思索了一下,突然起身去抽屉里翻出一幅画像:“留意一下,王国内有没有长成这样的人。”   妮娜暗自赞叹。画像栩栩如生,大概连宫廷画师都未必能画出这样的神韵。   她迟疑地问:“这是一个异邦人?”   画像中的人是个年轻男子,笑容温柔,极具亲和力,但漆黑的发色瞳色和柔和的五官轮廓,都彰显着他“异邦人”的身份。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异邦人,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但我想他应该会想办法出现在王宫内。总之你一旦有关于他的消息,就马上告诉我。”   妮娜满腹疑惑地接过画像离开,关门把空间留给小王子。   郁谨拎起一只死老鼠,把它放入新画的魔法阵内,割破手指将血和药水混作一团,浇到老鼠身上。   原本被开膛破肚的老鼠伤口迅速愈合,睁开赤红的双眼,疯子一般在屋内乱窜,大约十多分钟,在墙上撞得浑身是伤,又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郁谨拎起老鼠尸体,扔进火堆,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   主神要他成为血族始祖,第一步就是要把自己变成血族。   他现在的这具身体,几年前瘟疫肆虐的时候生了重病,险些丧生,幸亏他以前便喜欢研究巫术,阴差阳错捡回一条性命。   可惜的是现在的他还算不上血族,只是身体恢复速度比常人要好,还达不到血族的强度。他必须要尽快研究出成为血族的方法。   生病之后他便被送到了宫外,等到病好后,王宫的人也不敢让他回来,一是怕他身上仍携带传染源,二是听说他因为生病面目全非,唯恐吓到国王王后,只能让他住在偏远的地方。   这反倒合他的心意,开始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埋头研习巫术。   不知是身体的加成,还是他本身就适合这一行业,他竟然觉得练习巫术的过程很有趣,不知不觉沉迷其中。   郁谨又尝试了几种魔药和魔法阵的组合,把几只老鼠全都折腾完,伸个懒腰收拾好工具,推门而出。   他一向的习惯是先泡个澡,洗去身上的血污,再做其他事情,拿了衣服刚进浴室,却发现妮娜恭恭敬敬地出现在浴室门边,驻足恼怒问:“你怎么在这里?”   妮娜没想他会这么生气,惊惶解释:“我来服侍王子殿下沐浴。”   郁谨的声音更加冰冷:“谁让你进我房间的?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进我的房间!”   妮娜懵懵地看着他:“可是之前国王陛下都说……”   “你以前在陛下那里任职?”郁谨细细打量她的脸,淡淡道,“是王后把你派过来的吧?”   妮娜低下头:“是……”   “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吗?”   妮娜茫然地摇摇头,又听他道:“国王陛下是不是宠幸过你?”   妮娜顿时脸上充血,怔怔看着他不敢回答。   郁谨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她出去:“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王后不满国王对你有意才把你支使到这里,你先前做的那些事根本都没有必要。”   妮娜委屈申辩:“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需要人服侍。”   妮娜唯唯诺诺地出去了。   郁谨看着她懵懂的背影和天真的表情,一时只觉得头疼。   虽然年纪尚轻,五官稍显稚嫩而神态又太过单纯,但妮娜妩媚的面容和拉依纳几乎一模一样。   她出现在这里,很可能说明,这就是郁谨曾经去过的世界。   他可能要面对那些没能解决的问题了。   ***   不久后又有新的侍女侍从被差遣过来,大部分活都被抢光了,妮娜反倒成了无所事事的那一个。   她的任务也变成了一个:帮郁谨打探画中人的消息。   和郁谨混得久了,妮娜也不再怕他,知道他虽然性子冷淡,但只要不戳他怒点,其实很好相处,大着胆子问他:“这画是谁画的,您为什么要找画里的人?”   “我画的,找他有事。”郁谨拉开抽屉,拿出一幅新的画像扔给妮娜。   抽屉内满满当当,都是同一个人的画像。   妮娜眼中写满了大大的好奇:“可是……您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找他会有什么事?”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妮娜失望地垂下头,接过画像,转身要离去,郁谨却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我占卜过,他能救我的命。”   妮娜倏地睁大眼,转头惊讶地看着他,却见他已经又低下头去摆弄自己的道具,脱口而出:“我一定会帮您找到他。”   妮娜觉得,小王子殿下虽然孤僻,但还是个好人。她不希望小王子死。   于是她更加卖力地帮郁谨打探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找到了线索。   皇家骑士团正在进行新人选拔,炽烈阳光下,其中一人的黑发格外引人注目。   周围的骑士大多金发碧眼,只有他黑发黑眸,宛如裁下的夜色,深沉而不阴森。他笑容温润亲和,拥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笼络着清澈如水的月光。   “有名年轻的女性在看你呢。”一旁的骑士打趣道。   丁鹤转头看去,远处侍女姣好的面容有几分熟悉。   他勾起唇角,缓缓将剑拔出剑鞘,又开始与同伴的下一次练习:“这是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   受身上散发着古早文霸道总裁的气息。   然而妮娜小姐姐只是忠犬。 第91章 魔王降生(二)   妮娜来不及细想,飞快地往小王子的住处赶,却不想转身就撞见了个熟悉的人影。   是公主身边的侍女。   “你不是去小王子那里了吗?”侍女的眼中闪过惊讶和鄙夷,像她身上染着瘟疫一般,向旁边退出老远,“还不快走,公主殿下要来了。”   妮娜迷茫地反问:“公主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侍女瞟了场地中的骑士们一眼,嫌弃地赶她:“问这些干什么?你快走就好了,别让公主殿下看了晦气。”   妮娜委屈地瘪瘪嘴,不敢久留,跑回郁谨那里,心神不宁地敲门。   “敲门声不要这么大。”门自行打开一条缝,郁谨冷漠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妮娜喘匀气,焦急道:“我找到他了。”   郁谨画魔法阵的动作顿了一下,扔掉笔擦了擦手,漫不经心道:“说。”   “我在皇家骑士团新人选拔的练习场地见到他了!”   郁谨点点头:“然后呢?”   妮娜愣了一下:“然后……是什么?”   “他看起来状态怎么样,练习成绩如何,身边有没有特别交好的人。”   妮娜羞窘地低下头:“这……他看起来状态很好,成绩也绝对是上乘,和其他骑士交谈甚欢,应该是过得不错吧。”   郁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去要到骑士团的日程表,拿回来给我。”   他扔给妮娜一颗宝石:“这个应该够了吧?”   妮娜收到宝石,眼神亮了一瞬,很快又垂头丧气:“可是今天大概不行了,公主殿下去看练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我不敢去。”   郁谨的声音突然降了几度:“她去那里做什么?”   妮娜嗫嚅道:“我也不知道……”   郁谨收起道具,裹上围巾,戴上手套:“跟我去看一下。”   妮娜怔怔看着他过度激烈的反应,回忆起侍女的态度,急忙阻止:“训练应该很快就会结束,我怕我们去了之后,也见不到什么。”   郁谨似笑非笑道:“那你怎么怕撞到她?”   妮娜一时语塞,只能苍白地劝阻:“还是……不要吧。”   “你是觉得,公主殿下不想看见我,所以不要惹她对吗?”郁谨平静地推开她,“他们不喜欢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至于因此变本加厉。”   妮娜哭笑不得,她分明是怕小王子受委屈。   但既然郁谨这么吩咐下来,她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在一旁跟着。   此时已是下午,阳光仍旧炽烈,妮娜看着全副武装的郁谨,忍不住询问:“殿下,您不觉得炎热吗?”   郁谨看看自己的手臂:“我晒不了太阳。”   他撩起衣袖一角,很快裸露的皮肤就发红起泡,妮娜惊叫一声,他却若无其事地把袖子放下来。   他们到的时候,正有两名骑士在比试。观赛台上围了不少人,簇拥着一名装扮华贵的少女。   郁谨和妮娜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偷偷观看赛程。   金发碧眼而又阳光和煦的骑士正是伊诺克,而与他对战的,却是丁鹤。   两人都是这一群骑士中的佼佼者,相互惺惺相惜,打得不分胜负。两人都只当这是普通练习,点到为止,没有人下重手。   郁谨却看到一个光点落在丁鹤脸上,让他动作顿了顿,伊诺克剑势来不及收回,从他脸边堪堪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伊诺克立刻停下攻击,要求停止比试。   妮娜感到身边的温度降了几度,可怜兮兮地望向郁谨:“小王子殿下……”   “公主是不是在观赛台上?”郁谨看着比试停止,伊诺克和丁鹤各自分开,一个侍女跑到伊诺克身边,对他说了什么,而伊诺克转头看向观赛台,礼貌地行了个礼。   “是。妮娜小心翼翼地问,“公主殿下似乎对这位骑士格外注意。”   “你把他叫过来。”   妮娜眨眨眼,指向丁鹤的方向:“那一位吗?”   “对,快点去。”   相比于众星捧月的伊诺克,丁鹤就显得孤单多了。   他由于来自异邦,且没有显赫的家世,刚进骑士团就遭到了一部分人的排斥。另一部分人,见到公主对伊诺克的重视,自然也知道应该追捧谁。   他看起来对此并不在意,一个人站在阴凉处,轻轻拭去颊上的鲜血,看着血迹时的笑容淡然而平静。他脸上的伤很轻,此刻已经停止流血,只是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他听到一个谨慎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可以请您过来一下吗?”   丁鹤看着侍女熟悉的面容,眼中的笑意深了几分:“万分乐意。”   他随着侍女弯弯绕绕走了一段路,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才停下脚步。   一个全身黑衣,戴着面具的人站在面前,他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也像融进了黑色的面具里。   他冷冷瞥了妮娜一眼:“去旁边看着,人来了叫我。”   妮娜顺从地离去,他上前几步,摘去手套,拿出一只药瓶,指尖沾了药水,不由分说地往丁鹤脸上受伤的地方抹。   药水的味道十分诡异,让人不敢想象原材料是什么。药水涂在脸上的感觉却很清凉,凉意很快渗入皮肤,减轻了下午阳光照射的灼热感。   他的动作很轻柔,犹如花瓣落在脸颊上,风一吹就飘落而去。而原本就浅的伤痕,也因为药水的作用近乎于消失。   丁鹤等他涂抹完药水,刚要撤手的时候,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嗅了嗅他指尖药水的味道:“这是什么药?”   “治你伤的药。”郁谨试着抽出手腕,却被他牢牢钳住,只能无奈地和他僵持着。   丁鹤近乎于虔诚地轻吻着他的手背,温暖的唇瓣在白皙光滑的肌肤上轻缓游弋,声音充满眷恋:“我很想你。”   郁谨抿抿唇:“我也是。”   丁鹤手上稍微用力,把他拉入怀里:“如果我知道你在看着,一定不会犯这个错误。”   说起受伤的事,郁谨的声音就冷了下来:“有人在观赛台上用镜子反光。”   丁鹤含笑点头:“我知道。但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能应对。”   伊诺克虽然在人类里算得上强大,却远不能和他相比,如果不是他暂时不愿出风头,恐怕伊诺克根本无法坚持这么多个来回。   “他们平常有没有为难你?”郁谨虽然知道他能应付,却仍免不了气愤。公主这次能够堂而皇之地在比试时使出这种伎俩,背后还不一定能使多少绊子。   “应该……算没有吧。”丁鹤迟疑地笑笑,“对于骑士来说,实力永远是第一位的。”   “倒是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子?”他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郁谨,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往哪里下嘴。   郁谨把手臂上还未完全退去的红疹露出来:“我阳光过敏。”   丁鹤看着他发红的皮肤,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我听说他们……”   “我过敏是天生的,和他们没什么关系,现在有药可以压下去。至于其他的传闻……只是王后不喜欢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我打发到看不见的地方罢了。”   郁谨反倒并不在意,把袖子放下来,重新戴上手套:“我先回去了,以后我会叫妮娜送药过来。”   丁鹤恋恋不舍地抓住他的手腕:“你只帮我擦一次药吗?”   郁谨无奈地摸摸他的脸:“我的身份不方便在外面走动,你最好也别说药是我给的。”   丁鹤原本还想说什么,见妮娜从远处跑了过来,只能松开手:“我会去找你。”   郁谨抚过手腕被他抓过的地方:“不用了,被其他人发现的话,容易风言风语。”   妮娜跑到两人身边:“公主殿下要回去了,说不定会经过这里。”   她眼睛滴溜溜转着,好奇地看着两人。   丁鹤行了个礼,回到骑士中去。   他走后不久,就能看到公主一行人往这边走来。郁谨本来想和她避开,却还是被眼尖的公主叫住,嫌恶尖刻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郁谨看着她和清丽外表完全不符的神态表情,镇定自若:“来看骑士团的训练。”   公主音调拔高:“你来看他们干什么?”   “当然是看看有没有什么优秀的……可塑之才。”   他虽然轻轻笑了一声,话语中的阴森感却令人不寒而栗。   “你不许打他的主意!”公主厉声命令,“你这样的人,能够留在王宫里就应该感激了,别想再做这些恶心的研究。”   郁谨漠然道:“我觉得那个叫伊诺克的骑士就很不错。”   公主更加气愤,却见他掌心幽幽燃起一朵火焰,只能暂时退步,带着侍从侍女远去。   妮娜等她离开,望向郁谨的目光崇敬而担忧:“殿下,您这样子说话,公主她……”   “她还害不死我。”郁谨看看天色,“早点回去,我的实验还没做完。”   郁谨回去后又一头扎进研究中。下午出去了一段时间,他只能晚上延长研究时间。   饭菜洒扫都有专门的人负责,妮娜又没了工作,无聊地徘徊了一段时间,就准备再去找人打探一下丁鹤的消息。   她刚出门没多久,却看到一个面熟的人踏着夜色而来。   丁鹤明显也认出了她,站定脚步,优雅地行了个见面礼:“请问,小王子殿下在宫内吗?” 第92章 魔王降生(三)   郁谨往死老鼠身上浇了新的药水,看着老鼠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整只老鼠双眼无神地躺在原地。   老鼠现在的状态他很满意,身体完整,精神镇定,唯一的缺陷是不会自主行动。   郁谨记下药方,往药里加了自己的血,又给另一只死老鼠用药。   这只老鼠的身体同样恢复了完整,只是郁谨一声令下,它便冲了出去。   郁谨终于露出笑容,拎起老鼠,用刀在它身上划了一道口子。   老鼠并不挣扎,伤口也以非一般的速度愈合,仿佛时间倒流。   他又命令老鼠去咬另一只死老鼠,在死老鼠身上浇上刚刚从老鼠身上取出的血。   死老鼠的身体加快了愈合,只是速度比之前两只老鼠都要慢一些。   老鼠双眼无神,郁谨试着命令了一下它,老鼠迟钝地转动着身体,慢吞吞地向目的地走去。   他现在已经可以用老鼠尸体做出类似于低级吸血鬼的忠实奴隶,等到明天可以试试同样的方法是否能对活老鼠起作用。   美中不足的是,老鼠仍是普通的老鼠,没有因为重生而获得特殊的力量。   这也正是郁谨自身所遇到的最大的问题。   他不知道是需要调整药方,还是有其他条件可以触发力量的增强。   如果是他自己,增强的方式就是死亡。但是这对于本就已死去的血族来说并无用处。   他把老鼠收拾好,从抽屉里翻出缓解过敏的药,往手臂上红肿的地方涂。   他对阳光的过敏尤其严重,如果不用药,基本不会有好转,疼痛瘙痒好几天。   他把药涂到肿胀处,便看到原本的皮肤整块脱落,取而代之的是细嫩光洁的新生肌肤。   他涂了一半,突然停下动作,拿刀在另一半红肿处划了一刀,接了一小罐血。   仅凭肉眼,看不出这罐血和其他的血有什么区别。   郁谨擦干伤口边的血迹,把治伤药水和治过敏的药水混合着用。   妮娜突然敲门,说有人要见他。   郁谨本来条件反射就要拒绝,忽然想起丁鹤说过的话,多问了句来人是谁。   妮娜还没回复,访客就自行回答了:“是我。”   虽然早有准备,听到声音的那一刻,郁谨的心跳还是加快了一瞬,匆匆把伤口处理好,拉上袖子,打开房门。   郁谨用身子挡在门口,不让人看见实验室里的真实场景:“有什么事,去我卧室说。”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和诡异的药水味,丁鹤抬起他一只手臂,循着味道嗅了嗅:“你受伤了?”   郁谨掩饰地扯了扯衣袖:“我没受伤。跟我过来。”   他瞥了妮娜一眼,后者识趣地低下头,并不跟着。   郁谨的卧室一向只有他一个人能进,丁鹤一走进去就感觉被属于郁谨的熟悉气息所包围,安心舒适,心旌摇荡。   “你怎么现在过来了。”郁谨解下围巾,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他刚要去解外袍,丁鹤就上前一步,细心地帮他解开衣扣:“来还礼。”   “礼呢?”   丁鹤拿出一串项链,帮他戴在脖子上:“我家传下来的。”   “骑士团那边,不管你们吗?”郁谨微昂起下巴,方便他的动作。   “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丁鹤眼中含着笑意,手上动作轻快而熟稔,帮他把外袍褪下,“我没有想到你这么晚还有研究要做。”   里面的衣服很轻薄,透过布料可以看到若隐若现地白皙肌肤和两点殷红。丁鹤视线不自觉移上去,克制住自己直接咬上去的欲望,帮他把外袍挂在椅背上。   郁谨也觉得身上轻了不少,理了理头发,解下面具:“今天有事耽搁了一点。”   他仍旧是那张漂亮得辨不出性别的脸,额头有一道红色的印记,不知是刺青还是未能消除的疤痕,未曾破坏美貌,反而衬得整张脸更妖异了几分。   丁鹤抚上他眉心的印记:“这是什么?”   “小时候受过伤,我嫌难看,用刺青挡上了。”他微拧起眉,回忆了一下,“后来疤除掉了,刺青我懒得改,就留下来了。”   丁鹤指尖去抚他的眉:“王后做的?”   “是啊。”郁谨眯起眼,懒洋洋地往他身上靠,“她不许其他女人有国王的孩子,我是命大,活下来了,其他的大多夭折了。”   不然他现在也不会是国王最小的儿子了。国王这么多年没再添子嗣,怎么看都是王后的杰作。   “国王收不住心,她只能暗中使绊子。她大概还是对我亲生母亲怀恨在心,前段时间刚派过来一批想下毒的。”   丁鹤的手臂微微收紧:“你没有受伤吧。”   “仅凭他们,还伤不到我。”   只不过是把饭菜添了些魔药又送了回去,那批仆从就重病死了,他都开始怀疑是王后在清理没用的傀儡,害怕他们败露事实。   “那我刚刚闻到的血腥味,是你在做实验?”   一说起实验,郁谨双眼倏地亮起来:“我已经快要成功了。”   他的语气难得激动:“我已经能够让那些死老鼠像死前一样正常行动,且听从指令。只要找准用量,就可以扩展到人类身上。”   血族说到底也是活死人,能让死人活过来,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丁鹤摸摸他的头发,目光宠溺地夸奖:“嗯,很厉害。”   他补充道:“如果你需要实验品,可以找我。”   郁谨按住他的肩膀,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等到我真正成功的那一天,你愿意成为我的后裔吗?”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丁鹤抬手按按他的颈后:“求之不得。”   郁谨弯起唇角,含笑的双眼泛着迷离的水光,抬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你知道吗,皇家骑士团和教会联系紧密,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骑士和……一些污秽的东西有交往,是绝不会原谅的。”   丁鹤无所谓道:“那我不加入就行了。我对这些虚名没什么兴趣。”   他冲破这么多艰难险阻来到王宫内,也只是想离郁谨近一些罢了。   “我突然想起来,以前应该说这些话的是不是你?”郁谨眼中闪着狡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当初是什么感觉,我现在就是什么感觉。”丁鹤把人拦腰抱起,轻轻放到床上,“我现在还有些新的感觉,你要不要试试?”   ***   郁谨斜倚在床榻上,看着穿戴得一丝不苟的丁鹤,慵懒道:“你就这么走了?”   “明早还有训练,我不能在这里留太久。”丁鹤穿好衣服,看着孤零零靠在大床上的人,心中又是不舍,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明晚我就回来。”   郁谨勾住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啃了一下:“我会想办法把你要过来。”   丁鹤舍不得走,他反倒把人一推:“快点回去吧,被人看见了要说闲话。”   等丁鹤走后,郁谨慢吞吞爬起来,泡了个澡,才叫妮娜送饭菜进来。   妮娜的眼中写满了好奇,虽然没说话,目光却灼热得郁谨看不下去。   “你有什么事就说。”   妮娜激情询问:“请问,您和那位骑士先生,是……那种浪漫的关系吗?”   郁谨的眼神锐利起来,缓缓问:“你想说什么?”   妮娜眼中闪着星星,似乎是向往:“我小时候看过很多类似的剧本,却还从没有在现实里见过这么美好的感情。”   她满脸笑容,把两人的感情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只差直接动笔产粮。郁谨听得肉麻烦躁,指节轻叩桌面:“今天的饭菜是谁做的?”   妮娜一时反应不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郁谨一声令下,一只老鼠跑了进来。他捡了块菜扔给老鼠,只见老鼠抽搐了一段时间,很快倒地不动。   郁谨捡起老鼠尸体,一把火烧了:“有时间多管管这些事。”   妮娜捂住嘴,倒退一步,很快低头认错。   “你把做饭的人找到,把菜还给他,亲眼看着他吃下去。”   妮娜虽然应了,却还是有些不解:“殿下,这些都是……”   “没事,有人看不惯我罢了。”   不是王后,就是公主。公主是王后所出,事实上可以算是一派人。   之前死了一批仆从,他以为王后不会再用这种伎俩。这样看来,公主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在他吃下去之前,你去问清楚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郁谨心中略有忐忑,继续吩咐,“以后如果那名骑士再次到访,先确认没有其他人看到。”   不久妮娜就愁眉苦脸地回来:“其他人说他重病离开了。”   “他的病,具体是什么样的?”   “听说是发烧,皮肤发烂,真的是看都看不了。”妮娜自行想象了一下,抖了抖,“像是……瘟疫。”   “你是说前几年流行的那种瘟疫。”   妮娜怯生生地点头,郁谨却陷入沉思,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晌才回过神来,挥手让她离开。   虽然丁鹤说晚上会来找他,郁谨白天仍有些心神不宁,偷偷带着妮娜去赛场观看。   今日的练习不知怎么有点奇怪,场边走出十名骑士,优雅行了礼,却都只将剑尖对准丁鹤一个人。   妮娜小声通报:“听说,今天是车轮战。”   但看这架势,分明不是车轮战,而是十人对战一人的群殴。 第93章 魔王降生(四)   “又是公主建议的?”郁谨隐在阴影里,手指捻着老鼠尾巴。   妮娜嗫嚅道:“听说只是正常的流程。”   但她心里也没有底气。她昨天才说丁鹤过得不错,今天就看到他被针对,内心十分绝望,觉得郁谨可能要训人了。   “你确定,昨天那个人已经不在王宫了?”   妮娜点点头,郁谨却不再追问,紧盯着赛场。   十名骑士明显有备而来,无论剑招还是互相的配合都完美无缺。   但他们却难以接近丁鹤,每一招看似完美,却都堪堪从他身边错开。   几名骑士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疑惑和焦虑。   他们明明看到剑尖应该刺中丁鹤的身体,却总会莫名其妙地在最后向旁边偏斜几厘米,和旁边人的剑尖架到一起。   久而久之,他们也心慌意乱,难成章法,甚至互相误伤,被丁鹤各个击破。   比试讲究点到为止,丁鹤见十名骑士气势已破,施施然收了手,向着围观群众行了个礼。   观赛台上有人鼓起了掌,掌声清脆,很快带动了更多的掌声。   丁鹤坦然接受着周围的赞赏,在人群里环视了一圈,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他正要退出赛场,突然感到背后一股杀意,回身举剑格挡。   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一只光箭,直直射入偷袭的骑士的胸口,射出一个缺口后,很快和日光融为一体。   他猛地望向箭射出的方向,不顾面前张牙舞爪的骑士,急切地寻找自己熟悉的身影。   然而地上的其他骑士也站了起来,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向他包围过来。   这些骑士的身上都笼罩着一层黑烟,双眼黯淡无神,似乎已经被非自然的力量控制。   丁鹤冷冷环视一圈,只举剑挡去几道致命攻击。   九名骑士的动作起先凶狠,却突然凝滞不动,仿佛被封印定格,片刻之后又互相残杀起来。   赛场外的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上前制止。   整个赛场瞬间乱成一团。   郁谨早把弓箭收了回去,放出手中的老鼠,转身催妮娜离开:“太吵了,我们回去吧。”   妮娜看得目瞪口呆,只能机械地点点头,又忽然反应过来:“您不等他吗?”   “你看现在的环境,还能留得下来吗?”郁谨淡淡扫一眼正在维持秩序的骑士们,瞥见两个人向自己走来,脸色一沉,低声催妮娜,“快走。”   但已经来不及了,两名骑士走到他面前,礼貌地拦住他询问:“小王子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郁谨道:“散步。”   两名骑士虽然神态恭敬,拦路的动作却很坚决:“您怎么会到这里散步?”   郁谨冷哼一声:“你们该不会想说,赛场上的事是我指使的吧?”   两名骑士对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表明,他们就是这样认为的。   这也正是郁谨急着离开的原因。一旦有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发生,第一个被怀疑的人一定是他。更不用说他还出现在现场了。   一名骑士谦和道:“还是请您去一趟教会吧。”   两人的手都放在了刀鞘上,只要他一句拒绝,就要强行把人带走。   但郁谨也知道,无论骑士们失控的事和他有没有关系,就冲他研究巫术这件事,教会那边就不会放过他。   “除非拿出证据,不然我不会去的。”郁谨指尖冒出火花,“忘了我擅长的是什么吗?”   两名骑士脸色微变,只能说一声“得罪了”,佩剑出鞘,却没有直接攻击郁谨,而是砍去他半边衣袖。   裸露在阳光下的皮肤迅速冒出一层红疹。   郁谨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们早知道了自己的弱点,略带恼怒地蓄起火团。   两边正要交战,却有一股杀意冲了出来。最先攻击丁鹤的骑士不知怎么从赛场内逃了出来,双眼发红,胸口仍有一道窟窿,却似乎完全没受伤口的影响,直直向着郁谨砍去。   两名骑士俱是一怔,眼见着疯骑士的剑向着郁谨肩膀砍去,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挡。   郁谨一把火烧在骑士胸口,同时,骑士的剑自己转了方向,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刺入自己的胸口。   骑士燃烧着跪倒在地,身上冒出缕缕青烟。   一件外套落在郁谨肩上,暂时遮蔽了阳光对于手臂皮肤的吞噬。丁鹤面色不善地从疯骑士身后走出,帮着郁谨把衣袖套好:“任由疯子攻击小王子殿下,也在你们的职责之内吗?”   “如果是我下的手,他还会攻击我吗?”郁谨冷冷质问,“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丁鹤也在一旁建议,语气谦和,有理有据:“我相信小王子殿下并不是这样的人,现在与其揪着虚无缥缈的证据怀疑,不如先去审问剩下的几名疯骑士。”   两名骑士本来受了公主命令,就是要为难郁谨。但如今证据摆在眼前,他们也知道自己实力不足阻拦郁谨,只能歉意地行了一礼,语气生硬地请他离开。   郁谨冷冷瞥了一眼,转身就走。丁鹤解释一句,快步跟上:“今天的事因我而起,理应由我送小王子殿下回去。”   他恭敬地跟在郁谨身后,留有一定距离,在外人看来,确实极符合礼数。   郁谨走在前面却总觉得后面一道灼热的目光,比阳光的穿透力更强,几乎透过衣物,在背上烙上几道又痒又疼的痕迹,等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停下脚步,示意丁鹤走到自己并排的位置。   “王子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郁谨盯着他看了几秒,扭头说了声“没事”。   丁鹤突然抓住他的手:“胳膊还疼吗?”   “不疼。”郁谨没抽出手腕,低低说了声,“我有点头晕,你扶着我,不要跟在后面。”   “那我抱你。”丁鹤听他头晕,松开手,就要把他抱起来,却被他掐了一下手心。   “有人在看。”郁谨身子重心向他那边靠了靠,像是体力不支,“我觉得有人已经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丁鹤似是无意地扫视了一遍周围:“我们才刚见面。”   “总有人消息灵通。”郁谨突然抓住丁鹤的衣领,不悦地提高了嗓音,“你身上有桑法花的味道。”   丁鹤眨眨眼,配合地举起双手:“抱歉,我并没有注意。”   郁谨离开他几步,冷冷地道:“我对桑法花过敏。”   丁鹤诚恳道:“我以后会注意。”   好在他身上的味道并不重,郁谨虽然语气不善,还是让他跟着,一路进到实验室。   丁鹤帮他脱下外套,倒出药水帮他上药:“我真的没碰过桑法花。”   “我知道。我只是想试试有没有蠢货信这些事。”郁谨懒懒坐在他怀里,瞥了一眼红肿的手臂就移开视线,“他们不应该这么巧知道我怕阳光。而且他们没有理由针对你,昨天的比试是伊诺克赢了。”   丁鹤细心涂着药水:“我刻意没有出风头,除去种族的问题,他们确实没有理由害我。”   “要说因为种族的原因排斥你,倒还说得过去。但是专门用巫术控制这群骑士,就不可能单单是这个理由了。”郁谨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她这么做,未免也太过分了。”   “她不仅想逼我退出比赛,还想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看来是知道你会在附近出现。”   郁谨微微一笑:“是啊,她的眼睛在我附近。”   “幸好我有准备。”郁谨唤了一声,一只老鼠蹿了出来,恭敬地站在他面前,“我现在已经可以控制所有尸体了。”   他带去的那只小老鼠,本意是在丁鹤被困时为他解围,最后却帮了自己一把。老鼠咬过骑士尸体之后,又咬破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血混入骑士的身体之内。   骑士以另一种方式复活而来,受郁谨的命令攻击他本身。   情况紧急,郁谨只能想到这个方法洗脱自己的嫌疑。虽说他也不是打不过,但研究还没有完成,他不想受到太多干扰。   骑士本来就受他的控制,他随时可以让他停下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原本红肿的皮肤纷纷蜕落,又生成更为细嫩的皮肤。丁鹤看着裸露在面前的白皙肌肤,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但我确实被吓到了。”   郁谨知道自己又自作主张,让丁鹤担心了,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你在旁边,才敢这么做。”   虽然并不明显,但这应当被算作撒娇。   “你没事就好。”丁鹤一向清楚他的性格,知道自己限制不住他,只能小心地在旁边护着,“但我还是希望,你以后能先跟我商量。”   “今天来不及,我以后会先告诉你。”郁谨知道他没生气,还是亲昵地蹭蹭他的脸,当作安慰。   赛场上的事还没完全解决,丁鹤不得不先行离开。   郁谨重新戴好面具,换了套衣服,才继续自己的研究。   他今天用的原料和之前有所不同,是昨天从红肿的皮肤下收集到的血液。   他熟练地把药水混合完毕,倒在死老鼠身上。   老鼠身上伤口迅速愈合,睁开一双赤红的双眼。   “咬穿这块石头。”   老鼠直直冲向石块,利齿将石块分割成平滑的两半。   看来他成功了,重生的老鼠已经不是普通的老鼠了。 第94章 魔王降生(五)   郁谨心中大致有了想法,将老鼠关进笼子,没戴手套,拿着只怀表,走出实验室。   妮娜正在空地上种花,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您怎么现在出来了?”   郁谨两只手伸到阳光下:“晒太阳。”   白嫩的皮肤开始发红起泡,看起来触目惊心。   妮娜惊惶地找布料帮他罩上,却被他拦住,反听他提问:“你种的是什么花?”   妮娜迷茫地回头看看:“还没有决定,我只是觉得,周围都是枯木太过冷清了。如果殿下不希望的话,我马上停手。”   “别种了,这片地被我浇过药水,长不出植物。”   妮娜失落地低下头,缓缓把刚挖好的坑洞填上。   “你如果喜欢花,可以从外面带进来摆着。”郁谨看手上皮肤晒得差不多了,把手拢进袖子里,转身准备回实验室,留下一脸惊喜的妮娜。   长时间的日照留给皮肤的灼痛感经久不消,红肿的皮肤似乎开始起皱蜕皮。   郁谨分别割破左手手背和手臂上没被灼伤的地方,将两种地方的血分别收好,再把左手手背的红疹处理好,单独收集了一罐血。   他给三罐血贴好标签,又回到室外去晒太阳。   妮娜正抱着一束花走进来,见到他怔怔问:“您怎么又出来了。”   郁谨看看她怀里的花,上扬的语调微带嘲讽:“你很喜欢花?”   “看到美好的东西心情总会愉快一些。”妮娜后知后觉地看向怀里的花,“您……您不喜欢花吗?”   郁谨淡淡点头:“你不要放到我能看见的地方。”   整个宫殿里哪有他看不见的地方,言下之意,就是让她把花扔掉。   “可是您刚刚说我可以把花摆进来。”   “你可以摆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妮娜只能垂头丧气地去把花处理掉。   郁谨语气却缓和了一些,低声道:“我对百合花过敏。”   妮娜双眼一亮:“那如果不是百合花,是不是别的花就可以!”   郁谨挥挥手随她去了,等她把花扔掉后,从百合花束中找到两朵隐藏的桑法花,冷笑一声,两指一掐,将花束烧成灰烬   他又回到了阳光下,继续晒着两只手。   右手手背尚且没经过处理,疼痛感比左手要强得多,痛中混合着痒,如果去抠,就会发现皮肤已经溃烂,流出令人生厌的脓水。   郁谨嫌恶地看了自己的右手一眼,就转头去看旁边的风景。   他记着时,确认第二次日照的时间超过第一次,且左手的严重程度也超过了上一次。   一种痒麻的感觉取代了疼痛感,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以下慢慢生成。   他紧紧盯着自己的手背,轻轻抖了抖,原本的皮肤已经化作一张干瘪褶皱的表皮,一抖便落到地上。   新生的肌肤依旧娇嫩白皙。   郁谨微微勾起唇角,回到实验室分别在左右手手背手臂上都划了口子,又把左手的伤口处理好再取血,装了好几个罐子。   他用这些血分别兑好药水,用在同一窝老鼠身上,测试他们的能力。   无论血液来自手臂还是手背,只要身上存在灼伤的痕迹,老鼠的能力都会较普通有所提高。而灼烧越严重,老鼠的能力也会越强。   而用药将伤口处理好后,血液所能够传递的能量又恢复了正常。只有皮肤自行脱落后的能力可以保存下去。   也就是说,日照可以暂时提高他的能力,但只有坚持到脱完皮,才能永久地获得能力。   他试着驱使了一下血刀,反应速度和力道似乎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武器也使用得更加得心应手。   简直就像重生一样。只有经历了死亡,才能更加强大。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他必须要在阳光下“死”一遍。   郁谨慢条斯理地处理好手臂上的伤口。一道道疤痕横在雪白柔韧的手臂上,令人心生不忍,他却浑然不觉,只嫌弃伤口太丑,疤痕消除得不能更快一些。   到底还是失血过多,他起身后有些头晕,早早离开实验室,吃了药便准备休息。   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到有人摸他的脸。郁谨本能地抓住来人的手,警惕地睁开眼。   丁鹤反握住他的手,低声询问:“你又拿自己做实验了?”   郁谨没有回答,只是环住他的脖颈,迷迷蒙蒙地道:“我困了,陪我睡觉。”   丁鹤虽然陪他躺下,语气却格外坚决:“妮娜说你今天自己去晒太阳了,为什么?”   郁谨举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背:“我必须去晒,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制造出血族。”   丁鹤看看他苍白的脸色和手臂上未能完全消除的伤疤,把他的手抓回来,塞进怀里:“我宁愿你永远别完成任务。”   郁谨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抵在他胸前,慢条斯理地解他的衣扣:“我有分寸。”   他的手指轻柔地在丁鹤胸口画着圈:“只要等被晒伤的皮自己脱掉,我就能慢慢变强。我并不会因此死去,而你也能看到一个更加强大的我,这样不好吗?”   “但你会很痛苦。”丁鹤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的动作影响自己的思绪。   “这是我必须承担的。”郁谨看没办法蒙混过关,坦然地直视着丁鹤,“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也知道,我必须完成主神的考验。”   丁鹤低声道:“我现在开始后悔把你卷进来了。”   如果能一直把你纳入我的保护之下就好了。就算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到,只要你能无忧无虑地活在我的世界里,我就已经满足。   “可是我不希望这样。”郁谨轻轻道,“我希望能和你站在同样的高度。我不可能看着你一个人去承担那些事。”   他把头拱进丁鹤怀里,腿在他身上乱蹭,语气放软:“你现在要始乱终弃吗?”   丁鹤被他蹭得身上一顿燥热,只能把人按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我出去就把主神空间端了。”   郁谨知道他不会生自己的气,下身蹭得更欢快了:“等这个世界结束我们就一起去。”   他勾住丁鹤的脖子,又在他耳边轻声道:“如果你遇到有人送百合花给你,不要拒绝,记得带给我。”   ***   郁谨一早起床,只看到妮娜一个人在忙前忙后,随口问了一句:“其他人呢?”   妮娜愁眉苦脸:“好像很多人都生病了。”   郁谨心中一动:“是瘟疫吗?”   妮娜摇头说是不知,抱着一束花,探询地看着郁谨:“殿下,需要我把花摆进卧室吗?”   郁谨扫了一眼花束,懒懒点头。   妮娜把花摆好,他却决定要出门了。   “您今天这么早就出门?”   郁谨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问:“你不希望这样?”   妮娜迷茫摇头:“不,只是有点惊讶,您平常不会这么早出门。”   “等我回来,花是不是就谢了。”   妮娜神色失落:“是啊,今天的花算是白摆了。”   郁谨意有所指:“春天的时候,总是有各式各样的花。”   郁谨就算不待在实验室,想去的地方也很有限。   他去了诊所。   整片大陆仍旧受瘟疫的折磨,医生和神父们只能暂时缓解病痛,却无法完全解决病症。   王国内已经在计划着将所有得病的人运到专门的村庄,让他们自生自灭。   他到诊所的时候,看到医生正把一对少年轰出门。   其中年纪更小的少年紧紧裹着斗篷,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明显溃烂。   年纪更大的似乎是他哥哥,在请求医生的医治。   但是医生根本无法治疗这种疾病,只能不耐烦地劝他们离开。   年纪稍大的少年泣不成声:“可是……我弟弟只是生病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王城。”   年纪小的少年却很倔强,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不愿意治就算了。”   他声音清脆,郁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看见他从兜帽下漏出的银色发丝。   他忽然觉得医生的行为做得很好。   郁谨本来想在王城内找瘟疫病人,却得知所有病人都将在近期被赶到旁边的村庄,王城内基本上已经没有病人的容身之所了。   郁谨问清楚村庄的位置,又吩咐妮娜去调查其他病人的聚集地。   他到了下午,便准时来到赛场观赛。   最终选拔赛已然临近,骑士们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   郁谨看着丁鹤又一次赢得比赛,获得在场的掌声和欢呼。   他赢得很巧妙,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都只赢一两招,让人摸不清实力,却又不至于引来太多人的嫉妒。   郁谨眼睁睁看着公主的侍女给他送上一束百合,心中冷笑。   丁鹤避开人群,抱着百合花向郁谨走来。   郁谨瞥了妮娜一眼,若无其事地取下一朵百合花,隔着面具嗅了嗅:“你这是在向我炫耀你的好人缘吗?”   丁鹤眉眼含笑:“是啊。”   他把百合花随意地放到一边:“我想收你送的花,什么时候送我?” 第95章 魔王降生(六)   郁谨瞥了妮娜一眼,看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夺去他手中的百合:“殿下对百合过敏。”   丁鹤掸了掸身上可能沾有的花粉,自动站远几步,歉意道:“抱歉,我并不知道。”   郁谨微笑道:“我不介意。”   但他也没有否认妮娜的话。   妮娜手指绞着花梗,心神不宁地催促:“殿下,您是否还是先回去休息?”   郁谨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揭穿,只缓缓点头:“好。”   他转而对丁鹤一笑:“我希望你能抱着自己的花出现。”   回去的路上,妮娜忍不住询问:“殿下,您说的对百合花过敏,是真的吗?”   “是真的,只是情况比较轻。”郁谨撒谎不眨眼,观察着妮娜的表情。   妮娜不解问:“可是您为什么要主动去拿骑士先生的百合花呢?”   郁谨沉吟片刻,找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因为我想让他记住,不要抱着别人送的花出现在我面前。”   妮娜哭笑不得:“凭您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做到这样。”   “有的时候人总是需要一些惩罚,才能记住重要的事情。”郁谨说得意味深长。   妮娜一直惴惴不安,很早便离开郁谨的宫殿,不知去向。   直到晚上丁鹤到访的时候,她都没有回来。   郁谨正在摆弄花瓶里的花。仅仅只是一天,原本娇艳的花朵就有了颓败的趋势,可惜他没看到它们最娇艳的时候。   他知道妮娜肯定在花束里藏了桑法花或者百合花,如果白天待在宫殿里,不免被她发现自己装过敏的事实。   只是妮娜还算有良心,没有把百合和桑法藏在他最常出入的地方。   丁鹤恰巧抱着一束玫瑰花拜访,替他清理掉卧室花瓶里的花,插了几支玫瑰花进去。   玫瑰花娇艳欲滴,鲜嫩得像是情人眉心的刺青,被拦腰斩断之后,却更加妖艳迷人。   “如果你喜欢这些花,我也可以让它们活过来。”丁鹤接过原本插在瓶内的花,温柔地凝视着花朵。   泛黄微曲的花瓣开始变得鲜亮丰润,仿佛回到了盛开到极致的那一刻。   “这就是生长的力量吗?”即使见过丁鹤的力量很多次,这样的场景出现在面前,郁谨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但是盛开的花朵又迅速凋零,甚至比之前还要枯败,缩成皱而发黑的一小团。   丁鹤惋惜道:“过度的生长就是衰败了,它们一开始就透支了太多力量。”   花瓣从他的掌心掉落,被一阵风卷到角落。   “你最近喜欢花吗?”丁鹤整理好花瓶里的花,提议道,“我看到外面有块空地,需要种些花进去吗?”   “那片地被我浇过药水,应该长不出植物了。”郁谨无所谓道,“只是摆着好看而已,我并没有多喜欢花。”   丁鹤沉吟片刻:“也许我能让它们重新生长起来。”   他拉着郁谨走到月色下,凝视着一片荒芜的花园。   原本枯黄的草地逐渐恢复为青翠茂盛,扭曲倒塌的花枝也重新伸展,开出血红色的瑰丽花朵,在月光之下,就如永不殆尽的火焰一样。   丁鹤看着仿若玫瑰但中间一只眼睛的花朵,沉默了一下:“可能出了一些问题。”   郁谨抬手轻轻抚摸花瓣,花朵娇羞地收拢了花瓣,把眼睛遮掩在里面。   被药水浸泡过的花朵,仿佛也拥有了自主生命。   “不,我很喜欢,都留下来吧。”郁谨轻声道。   诡异的花朵拥有着超乎寻常的生命力,丁鹤将它们放置不管,它们就一直保持着盛放的姿态,似乎永不凋零,远远看过去,像一片幽幽的血海。   背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和男子清朗的声音:“请问,这里是小王子殿下的住处吗?”   郁谨和丁鹤齐齐转头看去,发现是伊诺克抱着昏迷的妮娜,出现在面前。   伊诺克看到丁鹤,也是一怔,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却没有说什么。   郁谨点点头,示意他把妮娜放到大厅的椅子上。   伊诺克按他的吩咐做好,欲言又止地看了丁鹤一眼。郁谨凉凉看他们一眼,语气疏离地命令丁鹤:“你可以回去了。”   丁鹤恭敬地行完礼,跟随伊诺克一同离开。   伊诺克眼中难掩担忧:“你怎么会晚上出现在小王子殿下这里?”   “小王子殿下近来对园艺感兴趣,而我在家乡恰巧学过两门手艺,因此有所交流。”   伊诺克忧心忡忡:“可你知道,小王子殿下平常……你最好还是不要和他有过多交往,如果被人知道,一定会针对你。”   他郑重其事地道:“很可能会毁了你的前程。”   丁鹤敛眉轻笑:“我有分寸。”   伊诺克定定地看着他:“我没有在说笑,你是个很有天赋的骑士,日后一定能有一番大事业。”   丁鹤试探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伊诺克掩饰地抬头望天:“不,这只是我的判断。你如果不愿意听,我也不会勉强。”   但他其实已经从公主那里听到消息,知道不久小王子必然会出事,和他牵扯上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他不希望自己惺惺相惜的同伴被卷入其中。   ***   郁谨坐在妮娜对面,也不叫她,就幽幽看着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座椅扶手。   不一会,妮娜自己装不下去,睁开双眼,低低唤了一声:“小王子殿下。”   郁谨点点头,扔给她一瓶药水:“你的伤是怎么弄的?怎么遇见伊诺克了?”   这本来只是简单的询问,妮娜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更白,攥着药瓶说不出话,突然跪倒在地。   郁谨波澜不惊地看着她:“你非要这样说话吗?”   妮娜咬咬牙,强迫自己说出口:“您其实早就知道是吗?”   郁谨漠然道:“知道什么?”   “知道我是王后陛下派过来,专门监视您的。您怕阳光和百合花的事,也是我说出去的。”   郁谨懒懒点头:“我确实觉得奇怪,因为以前我都告诉他们,我是因为全身毁容,才不肯随便出门。”   “您其实并不惧怕百合花和桑法花,那些话是专门说出来骗我的。”   “我本来也不确定是你,只是那次我在途中故意大声说我对桑法花过敏,就算公主的人一直跟着我,也只会听到这一句,不会想到用百合花针对我。百合花的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妮娜沉默了一下:“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您不让我把花摆进房间里,真的是因为过敏。”   她又用更小的声音说话:“我以为您真的信任我。”   郁谨不管她的可怜样子,指尖点着扶手:“你被王后惩罚了,是吗?”   妮娜颤抖了一下:“不是惩罚。”   而是想让她死。   只是她被路过的伊诺克捡到,暂时抢救了性命,送了回来。   郁谨语调微微上扬:“所以你现在是?”   妮娜咬咬下唇:“我希望您能原谅我,让我留在这里。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你留在我这里,我该怎么相信你不会再背叛我?”   妮娜凄然道:“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王后如果知道我没有死,一定不会放过我。”   但她也知道郁谨的原谅只是她的奢望。毕竟她确实一直帮着王后,企图谋害他。   郁谨却淡淡道:“好。”   妮娜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您真的……”   “我无所谓你以前做过什么。我只需要你以后忠诚于我。”郁谨的声音稍显冷硬,“你可以做到吧?”   妮娜忙不迭点头,郁谨指了指药瓶:“伤口自己处理。”   伤药味道诡异,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但妮娜现在别无他法,只能给自己涂上。   她知道如果小王子想要杀她,随时都能做到。   伤药的效果很好,伤口迅速地愈合,但是与此同时,她却感到身体里涌动着一股奇异的力量,似乎要冲出身体的束缚。   郁谨的声音似乎并不来自双耳,而是直接呈现在脑海里。   “你现在知道,谁是你的主人了吗?”   仿佛有人替她在脑海里写好答案,妮娜不由自主地虔诚回答:“是您,小王子殿下。”   郁谨看她并没有出现什么排异状况,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死了,我就给你一个新名字。”   “拉依纳”这个名字出现在妮娜脑海里,几乎刻进了记忆深处。   “是,我是拉依纳。”   她拥有了新的名字,也拥有了新的人生。   ***   皇家骑士团的最终选拔赛很快到来,出乎意料的是郁谨也被邀请到赛场观战。   据说这是公主所提议的,觉得她的小哥哥一个人太过孤单。   郁谨一听便知她的目的,心中说她幼稚,却还是到了现场。   本来被阳光所覆盖的观赛台,却因他的存在而添了一丝阴森鬼魅。   周围人的目光掺杂着惊讶和鄙夷,他却恍若未觉,淡然看着赛场。   前面的比试都没有什么意思,重头戏还在第一二名的决战中。   丁鹤和伊诺克互相行礼,对面而立。   郁谨瞥见公主的嘴角扬起一抹骄傲自信的笑容。 第96章 魔王降生(七)   作为新人骑士中最出众的两人,实力自然不同凡响。   伊诺克剑法依旧稳健,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上疑虑。   从表面上看,丁鹤和他打得难分伯仲,但事实上他却完全看不出对方的真实实力。   无论他怎么进步,永远被对方压了一头,对方却并不会碾压他,只是每次只比他强出一点,让他天真地以为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获胜。   而每当他认为找到机会的时候,就发现对方又站在了更高的台阶上,仍旧只稍微压制住他,让他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突破对方的限制。   相比他的疑虑焦躁,丁鹤要游刃有余得多。他甚至可以分出时间,去看观赛台上的郁谨。   观赛台上的恋人冷漠如常,戴着面具的脸上透露不出任何感情,周身萦绕着一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阴冷气息。   但是他知道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会格外温柔。   他本来无所谓输赢,但郁谨在旁边看着,不由自主地有了表现欲望。   伊诺克发现他的对手突然气势大增,一段凌厉的剑势几乎将他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咬牙抵挡,节节退后。   他本来即将放弃希望,但手中的剑突然炸开一片神圣温柔的白光,将丁鹤持剑的手臂割开一道狭长的伤口。   丁鹤在变故发生的瞬间已经有了撤回的动作,只是仍旧稍慢了一步,手臂上被白光割破的地方隐隐有了被灼烧的痛感。   他审视着剑上的白光,暂时收敛了攻势。   伊诺克整个人都笼罩在白光里,宛如一道屏障。丁鹤的剑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会被光罩反弹回来。   但与此同时,伊诺克的剑也更加锋利,他不需要用实体的剑碰触到丁鹤,仅凭刀上的白光即可伤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伊诺克得到了额外帮助,但并没有人敢指出这一战斗的不公平。   丁鹤边打边退,几乎要退到赛场的边缘。   伊诺克最初因为突如其来的力量感到惊讶,想要停止战斗,但他很快被白光所吞噬,几乎与白光融为一体,被白光控制着不断攻击。   尤其当他发现丁鹤不再那么难以击破,也会露出破绽时,战意就更加旺盛了。   但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剑不听使唤了,不受控制地指向了自己。   白光在他的身体里乱窜,几乎要分食完成他的脏器。   丁鹤用剑尖挑落他的剑,指着他的脖颈:“你输了。”   伊诺克如梦初醒,怔怔地站在赛场边缘,看着满场沉寂的观众和优雅收回佩剑的对手。   郁谨听到公主咬牙切齿地冷哼一声,知道都是她捣的乱。   她知道伊诺克很难获胜,早就在伊诺克的剑上做了手脚,等他处于劣势时自动触发。   他也做好了准备,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帮丁鹤一把。   胜负已经很明显,伊诺克也自认不足。   裁判将要宣布结果时,公主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丁鹤:“我认为,他并没有资格进入皇家骑士团。”   在场的人都将视线移向她,她昂着下巴,傲慢而怨恨地道:“皇家骑士团需要忠诚于皇室,但他来自异邦,根本无法保证忠心。日后两国开战,他会怎么选择?”   丁鹤缓缓道:“我的父母来自异乡,我却从小在此长大,我可以向神起誓,并无二心。”   公主一脸骄纵:“谁又能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父王,我认为,就算能够让他进入皇家骑士团,也绝对不能担任要职。”   言下之意就是,你想进来可以,但绝不能抢选拔赛冠军的位置。而且在骑士团内,就是低别人一等,要做好永无出头之日的准备。   伊诺克上前一步,诚恳道:“这次的比赛是我技不如人,甘愿服输。但是恳请陛下,不要随意更改比赛结果,否则未来将更难确保规则。”   公主恼怒地剜了他一眼,却没想到他一脸坦荡。   她半带撒娇地看着国王:“我并没有说不让他进骑士团,只是您一定要考虑以后的影响。”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所说的却恰好戳在国王心窝上。   国王沉思片刻,刚要做出决定,却听郁谨缓缓拍了拍手:“既然您觉得异族人不可信任,不如交给我。”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却极具穿透力,像寒气在每个人脑内走了一圈,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老鼠:“我恰巧需要一位骑士的帮助。”   公主脸色一变。她本想打压丁鹤一把,看郁谨的笑话,没想到反倒给了他机会。   “你凭什么向国王陛下要人?”公主嘲讽道,“去了你那里,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郁谨针锋相对:“你既然不喜欢他,难道还希望他能过上飞黄腾达的好日子?我想,只是一个异邦人,国王陛下也不会这样小气吧。”   公主神色并不好看:“我觉得,即使并不能完全信任他,但他还是有一定实力,应当进入骑士团为国家做出一份贡献。”   “我觉得,他也许并不甘心只做一个普通的皇家骑士。”郁谨轻哼一声,勾起唇角,提高声音问丁鹤,“如果你留在骑士团,就永远只能是一个普通的骑士,再也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但是如果你愿意来我这里,你就是我身边唯一的骑士,无人可以替代。你会怎么选择?”   丁鹤脸上浮现出谦和有礼地微笑,向郁谨行了一礼:“我愿意誓死效忠小王子殿下。”   公主阴阳怪气地道:“谁知道你把他要过去干什么?”   “公主殿下希望我把他要过去干什么?”   公主的眼中满是奚落,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番:“我可是听说,你们之前就交往过密,甚至深夜会谈呢。”   郁谨淡淡道:“他曾救过我的命,我对他心存感激,私底下有所报答。至于深夜会谈……你有证据吗?”   她的证据就是妮娜,可是在她的记忆中,妮娜已经被她处理掉了,此时只能恨得牙痒痒。   国王听得心烦意乱。王国内优秀的骑士很多,他并不一定要把丁鹤留下来。事已至此,其实怎么处理都差不多。   既然丁鹤自己已经做了决定,他也不再多话,就此宣布结果。   比赛结束后还有其他仪式,郁谨兴致缺缺,早早离席,回到住处。   拉依纳恭敬而淡漠地行完礼,向他汇报任务完成情况。   即使王宫之内还是一片繁荣,但普通国民早已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瘟疫无法得到有效的控制,相关部门开始对病患进行强行清理。所有人,只要有患病的嫌疑,无论是否确诊,都会被聚集到固定的村庄中。   拉依纳已经调查好最大的几个病患安置处的地址。   郁谨看着地图上标识出的患病人数问:“这些村庄很快也要装不下了,对吗?而且因为瘟疫有潜伏期,所以隔离也不是百分百有效。”   拉依纳道:“村庄里的人越来越多,近来有些暴动。”   郁谨皱起眉:“还没有研究出瘟疫的治疗方法吗?”   拉依纳敛眉:“没有。据说,教会那边认为这是神降下的灾难,惩罚人的罪的。”   郁谨似有所感:“他们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拉依纳摇摇头。   “连教会的力量也不能减轻这些人的病痛吗?”   “因为瘟疫爆发得太迅速了,教会不可能将所有人都顾及到。”拉依纳垂眸,似乎有些感伤,“他们可以帮贵族们净化,却无法帮助最普通的民众。”   拥有神圣力量的终究只是一小部分人。   “他们还说……”拉依纳犹豫了一下,“他们还说,这是巫术的效果,不是普通的病症。”   郁谨弯弯眉眼,笑容冷冽:“他们总不会说,是我研究巫术的结果吧?”   他挥挥手,让拉依纳把垂死的瘟疫病人带进来,扔进实验室里。   事实上,王宫内也在蔓延着瘟疫,平静的日子即将无法维持。   ***   丁鹤收拾好包裹,和其他骑士道完别,便要前往郁谨的住处。   伊诺克一直对他抱有歉意,觉得是自己抢了他的荣誉。丁鹤却并不在意,热情地为他献上祝贺。   伊诺克犹豫了一下:“如果遇到困难,我随时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丁鹤微微一下:“我相信小王子殿下不会为难你。”   伊诺克似乎怕其他人发现,低声道:“小王子殿下可能自身难保。”   丁鹤眼神一凛,轻声道:“那他就更需要我了。”   他无视伊诺克担忧的眼神,跟随着引路的侍从来到熟悉的地方。   拉依纳正在门口等候,沉静地向他行礼,眉眼间早不是之前的天真懵懂。   “殿下正在沐浴,请您去卧室等候。”   卧室和浴室是连通的,丁鹤在卧室里,便能听到时不时从浴室传来的水声。   即使内心有所动摇,他还是按照命令等在浴室。   郁谨很快就出来了,披着宽松的睡袍,胸前微敞,只腰间一条带子牵扯着两端,使得雪白的胸口被半掩在衣襟下。   他淡淡扫了丁鹤一眼,坐到床边。   丁鹤跟过去几步,他却道:“你不行礼吗?”   丁鹤于是单膝跪地,行了个礼。   郁谨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足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微微倾身凝视着他的眼睛:“从现在起,你是只效忠于我一个人的骑士。” 第97章 魔王降生(八)   脚背的皮肤莹润如玉,微微绷起,形成优美而有张力的线条。光洁圆润的指甲像小小的贝壳,透着淡粉色。   “你必须要听从我的指令,为我赴汤蹈火,粉身碎骨。”   丁鹤被迫抬起头,看着郁谨傲慢又极具诱惑力的笑容。   “是的,殿下。”   柔嫩的脚趾微微用力,在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上摩挲:“你应当怎么表示你的忠心?”   丁鹤轻轻捉住他的脚,虔诚地落下一吻,动作轻柔而恭敬。   郁谨的脚背不由自主地绷得更紧,稍稍向后退缩,却被他略显强硬地拉了回去。   他抬头轻笑看向高高在上的王子殿下:“您不应该对您忠诚的骑士有所奖励吗?”   原本高傲的王子殿下脸色潮红,气息紊乱,却仍矜贵地昂起头颅:“我准许你上我的床。”   骑士顺势将他的右腿扛在肩上,欺身上前,温柔地将他按倒在床:“谨遵命令。”   ***   自从开始研究巫术和魔药,郁谨的体质就增强了不少,哪怕受伤也会尽快恢复。   他的身体总是呈现出一种洁白漂亮而又富有活力的状态,无论品尝过多少次,依然对丁鹤保持着诱惑力。   而他本人又像对此毫无知觉,尽情展露着身体的魅力。   “你知道瘟疫的事吗?”郁谨趴在床上,头枕在手臂上,侧头看丁鹤。   丁鹤沉迷于欣赏他的身体,漫不经心地回答:“知道。”   “我本来以为几年前瘟疫就应当被完全消除,没想到现在反而蔓延得更广了。”   丁鹤漠然道:“当年也没有被完全消除,只是染病的人被发现得早,都死了。”   郁谨摸摸额头的刺青:“我当年染上的应该就是瘟疫,只是借助巫术的力量治好了。”   丁鹤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了瘟疫的事情上:“你想去治疗瘟疫?”   “我觉得这其实并不是瘟疫,而是一种变异进化的过程,只有坚持下去的人,才能真正得到变异的力量。”郁谨微眯了眯眼,看着自己的手背,“而我可以帮他们一把。”   丁鹤突然悟了。重点不是瘟疫究竟是不是进化,而是郁谨要让那些染病的人认为“瘟疫是进化的机会”。   他要用自己的药,将这些患病的人改造成新的种族。而他的种族,必须是骄傲的。   “当他们发现之前的压制都是教会无能的表现,就会变得格外愤慨。这时不需要我的控制,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去夺取政权。”   而这个引导他们走向新生,同时又具有强大力量的人,也会成为他们当之无愧的首领。   他低低地叹了一声:“这个世界很特殊,从一开始就有一种麻烦的信仰。我必须要让他们抛弃原本的信仰,去塑造一个新的偶像。”   信仰并不仅仅是恩惠。他要让那些人先对教会失望,就不得不要让他们先陷入险境。   不仅如此,如果偶像能有一种悲剧感就更好了。   丁鹤抚摸着他背上光洁滑嫩的皮肤:“你现在已经能保证制造出血族了?”   郁谨微撑起上半身,从肩部到腰部弯出一道诱人的弧度:“还差一点。我可以治好他们的病,却不能让他们变得足够强大。”   “不过这一天不会太远。”他自信地笑起来,整张脸也跟着放光。   丁鹤沉默了一下,想起伊诺克的提醒:“教会那边应该在谋划着针对你的事情。”   “他们一直在针对我。”郁谨不在意地笑笑,“也没见真的能做出什么事。”   他把脸凑近丁鹤,尾音上挑:“不想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你有感觉到今天的我有哪里不同吗?”   猝然靠近的温热气息让皮肤的温度迅速升高,而手掌下安静漂亮的身体也突然生动起来,几乎全部都是引诱。   丁鹤的嗓音微微喑哑:“更好看了?”   郁谨露出愉悦的表情:“我今天用了特殊的药泡澡,有效果吗?”   丁鹤看着他有点期待的眼神,埋首在他肩窝,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有打算了?”   郁谨表情凝滞了一瞬:“什么打算?”   丁鹤低笑一声,揽着他腰的手不由用力:“你知道吗,你每次觉得亏欠我的时候,总会用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   郁谨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委屈又略带不安地看着他。   “不过我也知道,无论我同不同意,你都会去做。”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埋怨。   郁谨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掩饰自己的人,即使旁人会觉得他难以理解,丁鹤却能看清他一举一动背后的目的和情绪。   郁谨的声音微微发紧:“你生气了吗?”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丁鹤遮住他透露着不安的双眼,咬住他的嘴唇,“我心疼你。”   他语气稍微松动:“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我会在下面接着你。”   郁谨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动作也大胆了起来:“我怕你觉得我总是一意孤行,不想再管我了。”   “我只希望这能是最后一次。”   ***   骑士团的选拔赛结束后,郁谨过了几天平静日子,每天调整魔药配方,再听拉依纳通报瘟疫蔓延的情况,晚上还能睡个好觉。   但是好景不长,瘟疫终于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王国决定采取强制措施了。   他们要把患病的人通通烧死,不留疾病传染的可能。   同时,他们要牺牲一名“罪人”来向神进行赎罪。   郁谨第一次看到教会这么多人一起出动,套在他身上的光锁足够把他从头到脚缠个七八圈。旁边还跟着成群的皇家骑士。   他声音仍旧波澜不惊,表情被一张面具挡住:“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教皇威严而冷漠地宣布:“我们认为瘟疫再次肆虐的原因就在于您,小王子殿下。”   “你们没有理由。”   “多年前患病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有您还存活了下来。疾病不可能无中生有,它的产生必定存在原因。”   他又展开一张名单:“况且,有消息称,最初患病的那几人,曾经在您这里任职。”   郁谨虽不知道名单上有谁,但一想到最近那么多因病离职的侍女侍从,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教皇的眼神有些悲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并没有做这件事。”郁谨声音平静。他知道自己的反驳很苍白,反问教皇:“那么请问您现在有什么解决方法?”   “我们希望能够祈求神的宽恕。”   郁谨低笑出声:“你们已经准备好祭祀条件了吧?就等着把我带过去。”   教皇也不惊讶:“您既然已经有所觉悟,就请跟着我们来吧。”   丁鹤却站在了郁谨和他之间,手按在自己的佩剑上:“请您拿出切实可行的证据。”   “证据我已经说完了,他也已经承认了,你还想听到什么?”教皇的语气透露着不可拒绝,“年轻人,接受现实吧。”   “您并不能保证这样就能消除疫病。”   教皇冷酷地回答:“但是不去尝试就永远没有结果。”   丁鹤态度坚决:“恕我直言,如果您肯把能力用在治疗疫病上,我想瘟疫不会蔓延得如此之快。”   教皇似乎早有准备,挥挥手,皇家骑士团便将他团团围住。   郁谨上前一步,冷淡道:“我自愿进行祭祀。”   教皇露出伪善的笑容:“感谢小王子殿下体谅。”   郁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为了成千上万受苦的民众献出生命,是我的荣幸。”   他身上被光索套着,行动不便,只能慢吞吞地跟着教皇向前走。   丁鹤眼中厉光一闪,拔剑出鞘,想要阻拦住他们的去路,却被几个骑士用人墙强行隔开。   伊诺克眼里尽是惋惜:“放弃吧,你没有办法改变这些事。”   丁鹤挽了个剑花:“我并不这样认为。”   他剑势不再留情,但奈何骑士团人多,一层包裹着一层,把他和郁谨之间的距离进一步拉大。   皇家骑士团的骑士们和教会联手,攻击时也带着圣光,实力不同往日。   他眼见着郁谨的身影消失,周身释放出强势的威压,几乎令人完全无法靠近。   ***   郁谨身上的光索越缠越紧,割破并不厚重的衣物。   他抬头看看高悬的烈日,觉得皮肤开始发痒。   祭祀的地点在一个专门的露天广场,正中央立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他漠然地看着阳光下反光的十字架,微眯起眼。   一旁的教皇向他介绍:“这就是祭祀的地点。”   虽然早有感觉,郁谨还是问了一句:“那么祭祀的方式是?”   一旁有教士走上前,要碰他的肩膀,被他一道凌厉的火光逼退。   他直视着教皇,语气生硬:“请您直接告诉我。”   “我们希望您能在阳光下赎清您的罪恶。”   郁谨冷哼一声,手指放在了衣扣上,缓缓解开衣衫,扔在地上。   他原本光洁的皮肤一暴露到阳光下,立刻起了一片红疹。他却恍若未觉,摘掉面具,半眯起眼注视着悬挂的十字架。   金属质的十字架在阳光下反着金光,折射出和本身含义全然不同的冷酷质感。   “把我绑上去吧。” 第98章 魔王降生(九)   伊诺克半跪在地上,只能用剑拄地撑住身体,但他知道,自己也只是在苟延残喘。   他的同伴大多已经不省人事,浓烈的血腥味几乎令他失去嗅觉。   “祭祀的地点在哪里?”丁鹤的剑尖抬起他的下巴,锋利的剑刃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强烈的挫败感与对教会的忠诚信仰共同纠缠着他,让他选择沉默不语。   丁鹤收回了剑:“如果你不说,就会有更多的人受伤。你是选择维护那个虚无缥缈的信仰,还是维护你的国民?”   伊诺克表情松动,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挣扎。   丁鹤的剑尖随意挑过旁边一个骑士的身体:“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心慈手软。”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伊诺克终于开口,语气中弥漫着悲凉,“他们曾经是你的同伴。”   “他们也是你的同伴,你现在是要看着他们受苦吗?”   气息微弱的骑士挣扎着睁开双眼,安慰伊诺克:“为了信仰而牺牲,是我的荣幸。”   丁鹤微微扬眉,对他的回答有些微惊讶,收起佩剑:“既然你们不愿意说,我可以自己去找。”   他不能再在这些人这里浪费时间了。   地上的骑士们眼中闪过不甘,握紧手中的剑,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拼尽全力劈出一剑。   但是他们的剑尖却打在一起,而想要阻拦的人已经渐行渐远。   丁鹤能够想到祭祀是什么样的。   他们知道郁谨现在最惧怕的是什么,知道怎样才能“净化”他。   他们一定会选择一个属于教会的、露天的地方举行仪式。   去往广场的道路并不难寻找,只要随便问问王宫里的侍从,再往守备最森严的地方去就可以了。   广场的外面,守着几名教职人员,神色肃穆,沉着而警惕地看着一身煞气的入侵者。   耀目的光墙从四面八方升起,将丁鹤牢牢围在中间。   他站在光墙中央,感受着白光向自己身体的侵蚀。   圣洁的白光温柔地咬破他的皮肤,钻入他的血肉,几乎要将他取而代之。   但他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痛苦,反而相当享受这样的过程,微微一笑,白光便受驱使一般向施放者袭去。   这世上大部分的攻击,都无法真正伤害到他,只会反噬原主。   教士们设立的屏障被打破了,连教皇也无法弥补不断扩大的缺口。   丁鹤跨过倒地挣扎的教士们,踏入祭坛。   拉依纳却突然挡在他面前,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拉依纳恭敬而冷漠地道:“您现在不能进去。”   “是他安排你在这里等我的?”丁鹤并不惊讶,只是手已经放在了佩剑上。   “殿下希望您能等待祭礼结束。”   丁鹤手掌摸索着剑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这都是他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我。”   拉依纳一脸认真:“殿下只是不愿让您担心。”   “他知道我不愿意让他晒太阳,专门利用教会来阻拦我,对吗?”   拉依纳平静回答:“您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戳穿呢。”   丁鹤语气略微松动:“我可以让他晒太阳,但不是在这里。”   拉依纳抬起头,双眼泛着红光:“我永远忠诚于殿下。”   她张开双臂,拦在丁鹤面前。她所传达的是郁谨的意志,也只服从他一个人的命令。   ***   郁谨漠然地看着自己在地上的影子。   随着太阳位置的移动,影子也在不断变换着姿态,他已经开始无聊到在脑内用自己的影子作画了。   强烈的阳光刺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甚至有些昏昏欲睡起来。不过这也恰好,他一点不想看到自己溃烂的皮肤。   最初他还能感到身上的疼痛,现在却已经习以为常,感官麻木。   他的手腕脚腕被锁链绑在十字架上,原本冰冷的金属在长期日晒下也呈现出比体温稍高的灼烫感。   事实上他可以很轻松地从束缚中挣脱,可是他不得不留在上面。   疼痛感渐渐被一种轻微的痒麻感取代。他看着掉在影子上的烂皮,漠然地想着,终于要开始了。   从原本溃烂的皮肤下面,又生出了新鲜的血肉和皮肤。   而他原本昏沉的神思,也因为突然涌进身体里的力量而清醒过来。   兴许是因为这次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面积比之前要大得多,他觉得力量增强的速度也更快许多。甚至于,整个脱变过程也比之前更快。   他能够感知到整个王宫内的动向,一草一木随风飘摇的细小弧度,都映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感到从拉依纳那里传来大幅度的力量波动,在心里叹息一声,命令她让开。   绑在身上的锁链被利器割断,他还没使用能力,就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丁鹤用披风把他裹好,抱下祭坛。   郁谨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眯起双眼:“我还没有晒完。”   丁鹤的脚步并不停留:“我知道,你可以换个地方晒。”   “你要抱着我晒太阳吗?”郁谨挣扎着从他怀里跳出,扯掉身上的披风,尚未完全长好的皮肤暴露在阳光下。   原本紧靠着十字架的背部皮肤一阵火辣的疼痛,让他脚步趔趄了一下,眼神却愈加清明。   丁鹤把他按进怀里,只让他的背部对着阳光:“对,你就这么晒。”   郁谨微弱地在他耳边吐气:“你别看,我身上的皮都烂了。”   “我必须要保证你不出危险。”丁鹤死死盯着他背上逐渐溃烂的皮肤,语气不容拒绝。   郁谨低声哀求:“你闭上眼,别看了,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   “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种方法,不能每天一点慢慢来吗?”丁鹤按住他还想挣扎的身体,将他的两手禁锢在身体两边。   “效果不一样,我必须要一次成功。”   “你自己偷偷试过很多次了?”   丁鹤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硬。郁谨沉默了一下,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换了一种方式,用一种半是无奈半是撒娇的语气说话:“我知道你看了会不高兴,才瞒着你的。”   “那你为什么不想想我自己发现之后会怎么样?”   郁谨小声说话:“你还是不会生气。”   丁鹤气极反笑,原本因为教会行为和他的欺骗而产生的怒气也散了不少,揉揉他的头发:“你是不是仗着我不会生你的气才每次做这种事?”   “我知道你肯定能看得出来,应该就不算我隐瞒了吧。”   他理所应当的语气让丁鹤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认知出了偏差。   “我可以接受你这种增强自己的方式,但必须是在你完全安全的状态下。”丁鹤的语气严肃认真,“我可以让你晒太阳,但绝不是在教会那群人手下。”   郁谨微眯起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生气了,就直接告诉我吧,我会主动离开。”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丁鹤稍微用力按着他的后颈,“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郁谨不安地垂下睫毛,自嘲地笑笑:“我可能是太阳晒多了,头有些昏吧。”   他终于安心地把头搭在丁鹤肩上,懒洋洋地道:“我怕你嫌我丑,不想要我了。”   “你一直是在担心这个?”丁鹤舒展开眉眼,轻吁一口气,“你变成什么样,对我来说都并不重要,就算你最终化成一团灰烬,我也会把灰烬戴在胸口。”   他轻轻摸着郁谨的头发,低头落下一吻:“不要担心了,好好睡吧。”   郁谨闷闷地回应一声,放松了手臂。   灼热的阳光还是啃咬着他的皮肤,迟钝的痛感却令他昏昏欲睡。   丁鹤观察着郁谨皮肤的变化状况,帮他把身上所有部位都均等地暴露在阳光下。   经历蜕变的皮肤光洁如瓷,带着一种非生命体的冰冷感,将手放上去的时候,甚至会感到一股入骨的寒意。   落日西沉,整个王国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   丁鹤给郁谨裹上披风,准备抱他回寝宫。   原本昏沉入睡的郁谨却突然动了一下,抱住他的脖子喃喃自语:“你身上好香啊。”   颈侧湿滑的凉意令丁鹤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他便感到冰冷而坚硬的獠牙刺入自己颈侧的血管。   郁谨似是无意识地吸食着鲜血,喉间发出有规律的吞咽声。   丁鹤没有推开他。血液的迅速流失让他的身体开始感到无力和寒冷,大脑的运转也接近停顿。   郁谨贪婪地掠取着他身体内的能量,原本因疼痛而丧失活力的身体也重新恢复了知觉。   补充完身体所需要的能量,他满意地舔舔嘴唇,睁开一双猩红的眼睛,抬头看到丁鹤苍白的脸色。   恢复理智的郁谨眼中闪过一丝无措,却看到丁鹤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声音有些虚弱:“足够了?”   “你应该推开我。”郁谨慌乱了一瞬,很快镇静下来,拔出丁鹤的佩剑,割破自己的手腕,递到他唇边。   血液的甜腥味弥漫在鼻间,令人本能地产生抗拒。丁鹤抓住他的手,低头轻轻舔去不断涌出的血珠:“你需要补充能量。” 第99章 正文完   郁谨张开双臂,等丁鹤帮他穿好衣服。   他的肤色比之前要苍白得多,衬得双眼的红色更加鲜烈,搭配上本就纤细的身姿,透露出一种病态的美感。   他漫不经心地听拉依纳报告完任务执行状况:“消息都传出去了吗?”   拉依纳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都传出去了,现在王城内的人,都知道您复生的事了。”   郁谨点点头:“陪我去附近的瘟疫村。”   郁谨蜕皮的这段时间,拉依纳已经用他调配出的药水控制了王宫内的大部分侍从,只有皇室成员在教会和剩余的皇家骑士的掩护中逃出宫去。   整个王城陷入混乱之中。   被控制的侍从和骑士们在王城中开出一道血路。   瘟疫村在王城外较远的地方,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被淹没在熊熊烈火之中。   执行者们远离王城,因而没受到变故的影响,仍旧按照计划执行任务。   疑似患上瘟疫的人,都被关在村子内,忍受烈火的炙烤。   即使有人能侥幸逃出,也会无助地发现无处可去。   郁谨看了丁鹤一样,后者微一抬手,鹅毛大雪从天而降。   纷纷的白雪还未落地就融化成水珠,最终和烈火同归于尽。   即将入夏的炎热日子,却突然开始下雪,这算是瘟疫村中绝望的人们遇到的第一场奇迹。   而第二场奇迹则是让他们的身体恢复健康,甚至比之前更加强大的药物。   郁谨穿梭在村庄的废墟中,命令手下们搜寻着尚且存活的病患。   一只手突然从尸体下伸了出来,抓住他的脚腕。   郁谨脸上波澜不惊,命令拉依纳将人拉了出来。   躲在尸体下奄奄一息的人已经看不出本来样貌,只是强烈的求生本能让他的手紧紧抓着郁谨的脚踝。   郁谨微有所感,吩咐拉依纳将他留下来,专门对待。   拉依纳知道这个人的求生欲让他本身就具有了更强的天赋,将人拉到角落,咬破他的脖子,并把自己的血滴到对方口内。而对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咬上她的手腕,动作急促得让她都不由皱了皱眉。   由药物发展来的血族,和经过了正式初拥的血族,在实力上天差地别。   而与郁谨的血缘关系越是亲密,基本实力也会越强劲。   原本面目不清的人原本贪婪地吸食着拉依纳的鲜血,这时却痛苦地在地上抽搐起来,身上被烧伤的皮肤开始脱落,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细腻的新生皮肤。   他恢复了原本精致的少年模样,在空气中轻嗅了嗅,对着郁谨甜蜜地笑起来:“你的血好甜啊。”   他本来想向郁谨那边爬去,却被丁鹤冰冻在原处。   郁谨的声音甚至比冰块更冷:“拉依纳,以后由你来教导他,不要让他再出现在我面前。”   拉依纳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少年的态度有这么大的反转,却还是恭敬地应了,将少年带到一边,问他的名字。   少年仍旧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郁谨,语气有点不耐:“我叫安格斯。”   郁谨回忆起安格斯曾经在游戏内的穷追不舍,厌恶道:“我不应该救他。”   “希望这次拉依纳可以好好教导他。”丁鹤捏捏他的手,当作安慰。   郁谨眼神阴鸷:“如果他再敢这么说话,我可以让他重新体验一下火焰的可怕。”   如果不是因为他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胚子,郁谨很想在今天结束他的生命。   相似的村落还有很多,郁谨等人如法炮制,制造了不少新的血族。   血族现在已经是能和教会相抗衡的势力,不出太久,就能夺得完全的控制权。   郁谨也不用亲自上战场,把王宫改造成了自己的宫殿,每日只用听手下的血族报告进度。   完全击破皇室大军的时候,拉依纳突然带着一个人前来,请求郁谨的帮助。   郁谨看着昏迷不醒的伊诺克,扬了扬眉:“你是想我把他转化成血族?”   拉依纳已经沉着了不少,此时眉眼间却重新浮起天真的热情:“他被王室所抛弃,已经无路可走。我知道他曾经对您不敬,但他曾经帮过我,我恳请您给他一次机会。”   郁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你知道他的信仰有多虔诚吗?让他背叛自己的信仰,可能比死更痛苦。”   拉依纳却很坚持:“可我希望他能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有希望。”   就像是当初她被公主责罚的时候,他对她说的一样。   郁谨本来想控制她的行为一了百了,转念一想,害怕拉依纳误会他的想法,还是放手随她去了,只是提醒她:“我不会对他进行初拥,但是你有这样做的权力,只不过你一定要想好后果。”   拉依纳惊喜地笑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刚被发配到郁谨身边的时候。   她对伊诺克进行了初拥。   原本奄奄一息的伊诺克慢慢睁开双眼,看看自己的双手,和高座上的郁谨,眼中闪过痛苦与愤怒。   他冰冷地质问郁谨:“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郁谨勾起唇角,略带讽意地看着他:“我怎么做了?”   伊诺克拔出自己的佩剑,毫不犹豫地将剑横在自己颈间:“我不会背叛我的信仰。”   但他却没有死亡。普通的剑根本无法对血族造成致命伤害。   他绝望地将剑刺向身体的其他部位,但无论是哪个地方的伤口,都会慢慢进行复原。   拉依纳愣了一下,扑上去制止他的动作,悲痛地喊他助手。   “他们已经抛弃你了,你还是不肯放弃他们吗?”郁谨波澜不惊地看着场下的闹剧。   “我永远效忠于王室。”伊诺克的语气甚至比之前更加虔诚。   郁谨走上前去,捏住他的下巴,逼他抬头和自己对视,吐息冰冷:“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之前的错误和识人不清的愚蠢。为什么不愿意做一个血族呢?”   伊诺克看他的眼神仿佛有深仇大恨,郁谨冷笑一声,拂袖而去:“随便你。拉依纳,他就交给你了。”   “心情不好吗?”丁鹤刚巧带着其他消息而来,一走进门就感到了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郁谨突然弯起眉眼,把伊诺克和拉依纳的事抛在脑后,扑进他怀里,拿头蹭他的肩膀:“我没事。”   丁鹤扫了一眼痛苦纠缠的两人,识趣地不再多话。   王室早已溃不成军,统治权落入了血族手中。   也正是这时,熟悉的白光笼罩了郁谨。   同样熟悉的头晕目眩感之后,他回到了主神空间。   然而他在主神空间的房间却有了变化。   光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显示屏,显示屏上显示着世界的运转情况。   他可以通过显示屏对整个世界进行操作,比如从人物库调入或者新建人物,安排重大历史发展事件。   即使他什么也不做,世界也会按照本身的规律自行发展。   他熟悉了一下操作,就关掉了控制面板,看着世界自行变化。   虽然血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但为了食物,他们不得不留下一批人类进行豢养——事实上人类仍旧是大多数。   一批人仍旧秉承着自己的信仰,默默开始反抗。信仰反而使得他们更加团结。   人类与血族的实力逐渐趋于平衡,最终达成和平友好。   郁谨对这样的状态很满意。完全没有冲突的世界并不存在,他不如自己制造一些可以控制的冲突。   最初的新鲜感过后,他也觉得有点无聊,开始探索主神空间新功能。   按照丁鹤之前的操作,他应该可以随意进入其他的世界。   事实上他确实可以搜索出无数个有他存在的世界。他本来就只是人物库中所能调用的再普通不过的角色。   但他却发现人物库中,自己的角色后面有个被标红的相关度。   系统提示:“曾经产生过联系的人物将会积累相关度,相关度越高,在随机添加人物时更容易匹配到一起。”   即使世界的创造者什么也不做,他和丁鹤也有极大的概率同时出现在一个世界,并且进一步产生联系。   那是不是他想见到丁鹤,只要随便选择一个世界进去就好了。反正丁鹤能查到他出现在哪里。   他的手指蠢蠢欲动,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郁谨的动作有些迟疑。   他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敲门声,一直以为房门只是一个摆设。   敲门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敲门的人明显性格不温不火,轻叩几声,即使没等到及时的回应,也没再敲门。   郁谨打开房门,还没有看清外面的状况,就被拉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等到你了。”   他突然感到鼻尖有些涩,用力回抱过去,低低应了一声。   丁鹤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等他情绪稳定下来,带着他走到走廊。   这是一个类似于公寓的地方,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除了编号一模一样的门。   “我住在你旁边,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丁鹤牵着他走到旁边的房间,推开门,笑了一下,“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和我住在一起。”   丁鹤带着他走到楼梯口,看着无穷无尽的楼梯:“每个房间都住着一个‘神’。至今我们都不知道这里住着多少‘神’,也不知道怎样可以出去。”   这才是真正的主神空间。   “但我们一定能找到出路。”郁谨抓紧了他的手。   丁鹤侧头一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是的,我们一定能从这里逃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感谢观看^_^   以后会开新文,写逃出主神空间的事,但不是最近。   后面预计有两个番外,分别是蜜月旅行(会偶遇平行时空的彼此)和高中回忆杀(从双向暗恋到捅破窗户纸的过程)。   四月初开新文幻想耽美《我吃鬼被抓了》,期待支持~ 第100章 番外海岛之旅(一)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海水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   船长吆喝了一声,点清船上的成员,便宣布启程。   郁谨顺顺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有多久能到?”   “最多两个小时。”丁鹤也看着远处的海平面和飞翔的鸥鸟,把他拉进怀里,摸摸他的额头,“小心风吹多了头疼。”   郁谨点点头,懒洋洋地把头靠在他肩上,用他的身体挡住大半海风:“你要是嫌风大,我们可以进去。”   “里面人多,待久了会闷。”   郁谨本就是烦和太多人待在一起,才到甲板上来的。他们要去的小岛有些偏僻,每天只有清早有一艘船,不得已和这么多人挤在一起。   他们选了旅游淡季,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   不过仔细看过去,这些人似乎是一起的。主角是一对即将举行婚礼的年轻男女,其余的则是他们的朋友亲人。   女主角是个温婉清丽的女孩,脸上泛红,双眼闪着光和自己的未婚夫打闹撒娇,似乎对自己的未来无比向往。   未婚夫有种桀骜不驯的痞帅气质,一脸戏谑,正把什么东西举高,逗女孩跳起来拿。   郁谨微眯起眼,低声道:“为什么不直接把东西给她,逗人很好玩吗?”   丁鹤沉吟片刻:“应该只是觉得女朋友这样子很可爱?”   郁谨对这种打情骂俏的方式十分不解:“对方都要哭了,他还觉得可爱?”   在他心中,谈恋爱就是一心一意对对方好,不让对方受一点委屈。外界的压力不可避免,但是不欺负人起码应该做到。   所谓“只有我可以欺负你”是绝对不可理喻的。   丁鹤有些哭笑不得:“应该是双方习惯的相处方式吧,他女朋友看起来也没有真的生气。”   郁谨拧眉看着他:“不过你把东西放在哪,我应该都够得到。”   身高的那一点细微的差距还不至于造成什么困难,接吻的时候也十分方便,侧过脸就能亲到嘴唇。   丁鹤低声哄他:“我也不会把东西放在你够不到的地方。你想要什么,我肯定直接拿给你。”   郁谨轻轻哼了一声,在他肩头蹭了蹭,“你是什么时候长得比我高的?我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你比我矮。”   “我初中就差不多超过你了。”丁鹤捏了捏他腰上的肉,“你总是挑食还不爱运动,我超过你也没有什么奇怪吧?”   不仅如此,他还瘦,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小了一号。   关键是这些还都是丁鹤纵容的。上学的时候两人经常一起吃饭,郁谨每次都把不吃的菜挑出来扔他碗里。   进入主神空间之后,虽然能力有所增强,但因为每次都要附着在新的躯体上,使得他看起来还是格外纤细。   郁谨懒得反驳,靠着他继续看向未婚夫妻那边。   女孩跳了几次也够不到,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软软喊了几声“哥哥”,声音又娇又嗲,听得人骨头酥软。   未婚夫这才哈哈大笑把东西还给她,搂住她的腰亲了上去。   围观别人的亲密动作实在不是什么有礼貌的行为,郁谨默默收回目光,却发现丁鹤一脸若有所思,时不时向那边望两眼。   郁谨心生不悦,掰正他的脸:“你在看什么?”   丁鹤脸上浮起促狭的笑容:“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叫我一次哥哥。”   郁谨莫名感到脸上有些燥热,坚决道:“按月份算我比你大,应该是你喊我哥哥。”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不对。丁鹤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大大方方喊了声:“哥哥。”   郁谨觉得血液上涌,控制不住地脸上泛红。他莫名觉得这个称呼很羞耻。   丁鹤端详着他的脸,又试探着喊了一遍:“哥哥?”   这一次声音要更轻柔,尾音稍微拖长,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郁谨冷酷无情地捂上他的嘴:“你不要再叫了。”   但他脸上的红晕却久久不散,眼神也不知道往哪里放。   丁鹤点点头,他才松开手,丁鹤却趁机抓住他的手腕,笑眯眯地贴近他的脸:“你喜欢这个称呼?”   郁谨脱口而出:“不喜欢。”   但他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在表达着他对这个词语的敏感。   丁鹤似有所感,又轻轻向着他的耳朵吹气:“哥哥,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现在这个称呼不仅羞耻,还很色情。   郁谨一路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只有语气更加冷酷:“不能。”   丁鹤终于不再逗他,恢复了正常语调:“好了,我不叫了。”   郁谨吹着海风,终于把脸上的温度降了下来,回瞪丁鹤一眼。   丁鹤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依旧温柔微笑着看着他,帮他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理好:“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敏感。”   郁谨眨眨眼,犹豫了一下,一头扎进他怀里,头闷在衣料里,小声喊了一句:“哥哥。”   丁鹤知道他费了很大力气才逼自己跨过心里这道坎,揉揉他的头发,轻轻应了一声。   那对情侣的朋友也走到甲板上来,和他们聊天,一时之间竟有些热闹。   郁谨抓住丁鹤的手,示意他可以进去避风了。   反正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两个人正准备进船舱,却迎面撞上一个有些熟悉的年轻女孩。   她从外表不大看得出年龄,五官算不上惊人,组合起来却让人觉得很舒服,身上总有一股属于少女的甜美气息。   “早上好。”女孩笑嘻嘻地跟两人打了招呼。   郁谨打量着眼前的人,一时分不清她是牧之华还是何樱樱。   女孩自来熟地跟他们聊起来:“你们是去岛上旅游的吗?”   “算是。”丁鹤跟郁谨对视了一眼,含糊回答。   “没想到还有人选在这个时候来旅游。那可以请你们来参加婚礼了。”女孩笑眯眯地看向那边的一对新人,“不介意来捧个场吧。”   “当然。”丁鹤握紧郁谨的手,礼貌回答。   她这么邀请,郁谨却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只邀请了这么少的亲友,前往一个偏僻的海岛,本身就是不愿意让婚礼太过声张,为什么会邀请陌生人呢?   况且她明显并不是新人之一,没有这样的权利。   女孩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洞悉地笑笑,却没有戳穿:“这个海岛是举行婚礼的好地方,很少有人能打扰。”   郁谨和丁鹤原本也是因为如此,才选择在这里举行婚礼的。   证反正已经领过了,婚礼只是为了一个仪式。两人都是爱清静的性格,于是选了这么个风景优美的小岛,没告诉身边的人,只是约好了司仪。   不过如果知道还有新人要举行婚礼,他们也会错开几天。   女孩似是无意地抱怨着:“他们两个终于结婚了,我每天吃狗粮都要吃吐了。”   丁鹤表达了自己的祝福,女孩幽幽叹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恋爱。难道我们这些没有青梅竹马的人就不配拥有爱情吗?”   丁鹤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那对情侣:“他们是青梅竹马?”   女孩拼命点头:“从小就在一起玩。其实还要加上女方的哥哥啦,不过哥哥在这种地方没有姓名。他们两家本来就是门当户对,很早以前应该就提过结亲的事,结婚也是顺理成章,不知道他们怎么这么久才在一起。”   这个过程听得郁谨几乎怀疑她是在暗指自己和丁鹤了。好在他们都没有哥哥。   女孩嘻嘻笑着,冷不丁问:“你们呢?”   丁鹤看向郁谨的眼神微微放柔:“我们……认识很久了。”   女孩哀嚎:“别的人都从小分配有对象,只有我一直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如果人生重来一次,我一定去强吻隔壁班的小帅哥。”   不,你应该有一个双胞胎姐姐。郁谨在心里回答。   女孩似乎刚反应过来自己太过自来熟,这时才做了自我介绍:“我叫何樱樱,樱花的樱。”   她笑眯眯的,似乎在等对面两个人做自我介绍。   但郁谨总觉得她认出了自己,即使她夸张地惊叹了一下他姓氏的特殊。   何樱樱和牧之华还是很好认的,何樱樱就像是花蕊内藏了根针的樱花,看起来清丽可爱,实则尖锐冷酷,且都达到了极致,形成强烈的反差。而牧之华无论表面的柔弱还是内在的冷冽,似乎都比她弱上一分,整个人的性格更加中庸。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外表的天真还是内心的冷漠,何樱樱都不至于让人生厌。   何樱樱靠着栏杆,眯眼望着远处海与天的分界:“你们说,会下雨吗?”   丁鹤礼貌回答:“看起来并不会。”   “海上的天气,谁知道呢。”何樱樱嘴角的笑容有些诡异,“也许突然一场大雨,我们就被困在海岛上了。看过阿加莎的《无人生还》吗,等着我们的或许就是无人生还的结局哦。” 第101章 海岛之旅(二)   下船的时候天气依旧晴朗,海水轻柔地拍打着沙滩,一点看不出暴风雨的预兆。   何樱樱等人要收拾的东西太多,落在后面。郁谨和丁鹤先行来到酒店。   整座岛上只有一家酒店,人类的一切活动痕迹也都围绕着这座酒店。   酒店从外面看平平无奇,只知道很新,应当是近几年新建的。但是一走进大堂,他们就不由因由镜子组成地面而惊讶。   大堂的墙壁上也镶嵌着各式各样的镜子,大小形状不一,多为曲面镜,映照出变形的人影。   酒店生意十分萧条,前台懒散地帮他们登记完信息,递出房卡:“就餐请去二楼,附近没有吃饭的地方。”   不仅没有吃饭的地方,甚至完全没有任何人类出没的痕迹。虽然知道现在是旅游淡季,丁鹤还是有些诧异。   这座小岛比资料中的要荒凉许多,这座酒店也比照片中的要诡异许多。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让人不舒服的酒店。   他语气和善地提问:“请问,这里为什么会布置这么多镜子?”   前台抬了抬眼皮,慢吞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这是老板设计的。”   他考虑了一下,还是跟郁谨商量:“我们去看一下,船有没有走,如果有可能还是不要住在这里。”   郁谨也觉得这里气氛过于诡异。他们是出来度假,不是来完成任务的。   只是天不遂愿,等他们回到码头时,船已经离开了。   “你见到那群人了吗?”郁谨看着翻涌的海水和寂静的海滩,“从这里到酒店的距离很短,我们不可能遇不上。”   “海滩上并没有他们的足迹,用不含灵异的方式解释,只能说他们突然打道回府了。”丁鹤看着他和郁谨踩出的几列脚印,“但突然让那么多人做出一致的决定,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但无论如何,他们暂时无法离开海岛。   海浪比他们刚到海岛时更猛烈地拍打着海岸,郁谨眯了眯眼,眼尖地发现有什么东西被海浪推上海岸。   最开始他以为是一团纠缠的海藻,走近看才发现是一具女性的尸体,长长的黑发如海藻般在海水中摇晃。   “这个人我好像在船上见过。”郁谨回忆了一下。   丁鹤肯定道:“她是那个女孩的妹妹。”   死去的女孩和生前没有太大的区别,不知是因为死亡时间过短还是其它什么原因。   丁鹤本想搜索一下她的衣服,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手指刚碰到尸体,就看到尸体迅速腐化,最终变成一堆残缺不全的白骨。   白骨被海水卷入深处,消失在两人视野里。   丁鹤收回手,擦干手上冰冷的海水:“要下雨了。”   原本晴朗一片的天空,突然聚集了阴云,似乎随时会有风雨大作。   他们只能先回到酒店内,没想到刚好撞见一个女孩在办住房手续。   女孩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匆匆扫了他们一眼,很快进了电梯。   郁谨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大好看。这个女孩就是他们刚刚所见的尸体。   丁鹤快步走向前台询问:“刚刚是又有一批客人吗?”   前台狐疑地抬起头:“只有一个人,是位女性。”   而这唯一一位新客人还可能已经死了。   太详细的信息,丁鹤不方便问,只能状若随意地跟前台搭话:“我看外面都没有商贩,是因为最近旅游淡季,没什么客人吗?”   前台冷漠地回答:“是的,现在只有你们三位客人。附近也没有卖小吃和纪念品的商贩,在我这里可以买海岛纪念勋章。”   她拿出勋章,开始推销。丁鹤婉言拒绝,和郁谨拉着行李箱走向电梯。   电梯停在四楼。不出意外,这就是那个女孩所住的楼层。   他们的房间也在四楼。   丁鹤按下电梯。电梯很快到达一层,电梯门缓缓打开时,展示在面前的是一面镜子,两个人的模样就映在上面。   电梯间质量不错,也没有异味,墙壁上贴了花花绿绿的广告,驱散了酒店内的阴森气氛。   电梯门将要合上的时候,突然一只粗粝的大手伸了进来,卡在电梯门中间。   丁鹤立刻按了开门键,拉着郁谨向旁边站了一点。   进来的是个面相凶狠的中年男子,穿着打扮像是厨师,本人却更有杀手的气场。他沉默地走进电梯,看了一眼楼层,没有动作。   丁鹤当他也是去四楼,按下关门键。   中年男子的存在使得电梯内的氛围变得浓重,好在四层很快就到,丁鹤本想让中年男子先出门,不想他却一动不动,只能和郁谨请他让行,才出电梯。   但是男子的行为未免奇妙,他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想看中年男子有没有出门。   中年男子仍旧静默地站在电梯内,背后的镜子却映照出他的头颅进靠薄薄一层皮挂在颈上,摇摇欲坠的样子。   电梯门合上的那刹那,连接处的皮肉终于还是坚持不住,整个头颅掉到地上。   在电梯们刚合上的时候,郁谨按下下楼键,电梯门又缓缓打开,只是其中已经空无一人。   电梯门再次缓缓合上,电梯也一直停留在四层。   丁鹤拉拉郁谨的手:“走吧。”   郁谨本来拧着眉看着电梯,这时候才肯跟着他去房间。   镜子应该是整个酒店装修的核心创意,四楼的走廊里也布满了镜子,颇给人一种光怪陆离的感觉。   丁鹤找到对应的房间,划开房卡。   房间内部相对正常很多,和一般的酒店差不多,只是在对着床的那面墙上,挂着一面镜子。   丁鹤试了一下,镜子被牢牢固定在墙上,除非直接打碎镜子,否则很难将它取下来。值得庆幸的是,这并不是单面镜,不用担心通过镜子被窥伺。   “能用什么东西把它挡住吗?看起来太不舒服了。”郁谨找好换洗衣物,临去浴室的路上看到镜子,不满地皱皱眉。   丁鹤只能借助酒店内的摆设把它遮住。   但是无论采取什么方式掩饰,怪异感终究存在。   订的虽然是标间,郁谨洗完澡还是自觉爬到丁鹤床上,检查了一下床单被褥:“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不会突然渗血或者跑出一堆虫子。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经历过这种喜欢突然冒出什么东西吓人一跳的世界了,担心自己得意忘形,不由得提醒自己更加警惕。   不过现在的他也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一般世界里的小boss奈何不了他什么。唯一觉得反感的还是恶心的血迹或者污渍。   烦的是度假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丁鹤洗完澡出来就看他情绪不好,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轻声询问:“怎么了?”   郁谨环住他的脖子,坐到他身上:“好不容易的假期都被毁了。”   “抱歉,是我没选好地方。”丁鹤眼中略带歉意,揽住他的腰,“下次我一定会事先调查好。”   “我怀疑是他在针对我们。”郁谨斩钉截铁地回答,“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总会出这些事情。”   计划中他们现在应该吹着海风在海边晒太阳,又或者探索一下小岛风光,再不济还可以赖在床上多睡几觉。   然而现在外面面临暴风雨,酒店内又有灵异现象的出现,走到哪都提心吊胆。   丁鹤只能好言哄他,吻了几次把他的情绪安抚下来。   郁谨跟八爪章鱼似的缠在他身上,听他跟司仪打电话。   司仪表示一切正常,婚礼可以照常进行。   郁谨冷哼一声:“他人在哪?怎么说能照常进行。”   整个酒店除了他们只住了一个女性,而因为暴风雨的存在,第二天很可能不会发船。   所以这个司仪现在在哪跟他们信誓旦旦地保证呢。   丁鹤摊摊手表示无奈。   郁谨缩进他怀里,不满地喃喃自语:“我以为我们可以安安稳稳度个假。”   听到丁鹤平稳的心跳声,他稍微感到心安了一些。   丁鹤感到他身上的肌肉开始放松,低头吻吻他的发顶,平缓温和的声音有一种安眠的效果。   “坐了一上午的船,应该累了吧?先睡一会,吃饭的时候叫你。”   郁谨缓缓闭上眼。他感到倦意排山倒海般袭来,比往常入睡得要快得多。   他做了一个梦。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这是梦,还是他又穿越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是一名精神科医生。很奇怪,他从来没有学过相关的知识,也没有向这个方向发展的意向,但是在梦中他很清楚地记得相关专业的知识和自己对这份职业的热爱。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虽然是同样的面容,但这具身体的眉眼透着柔和,即使面无表情的时候,也只会给人安静羞涩的感觉。   同科室的医生有时会调侃他,说他长成这副样子,说不定会有人故意装病,只为了见他。   同事们谈笑的时候,一点也不在意他冷淡的表情,似乎还把这当成是羞涩和不善言辞。而他也发现,这具身体的人缘,比他本人的要好得多。   临近下班的时候,收到了来自“妈妈”的微信。   郁谨的心有一瞬间的抽痛。他和他的母亲,已经很多年没联系过了。   但是现在他的母亲还和他的亲生父亲在一起,不像他记忆中那样穿花蝴蝶般穿梭在不同男人身边。   母亲说话张扬热情,没怎么拐弯就到了催婚的话题上。她年轻的时候追求爱情,不顾家人反对和父亲结婚,一直恩爱到现在,对于儿子这么大年龄都不谈恋爱十分不解。   理想的职业、友好的人际关系、完整的家庭,这些事都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唯一只缺了一个人。   郁谨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遍。因为母亲并没有和父亲离婚,他没有被送到郁家抚养,同时失去了和丁鹤相识的机会。   他获得了所失去的一切,也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第102章 海岛之旅(三)   郁谨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当前所经历的事,都是虚假的。   他尝试着驱使能力,却发现自己似乎变回了普通人,身边的事物毫无响应。   就算因为意外被传送到了其他的世界也不会出现这种问题,只能说明有人用某种方式将他对力量的感知屏蔽了。   不过问题不大。郁谨随便找了个重物,向着镜子砸去。   破碎的镜面映出扭曲的人影,一束白光从镜中冲出,将他笼罩其中。   郁谨捂着额头坐起来,旁边丁鹤察觉到他的动作,跟着坐起身,揽住他的肩,低声询问:“做噩梦了?”   郁谨心烦意乱地摇摇头,转头定定看着他的脸。   丁鹤莞尔:“梦见我了?”   “没梦见你,”郁谨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有些急切地吻上他的唇,“所以算不上好梦。”   他的身体在无意识地颤抖,似乎想用这种方式确认什么。   丁鹤按住他的后脑,耐心细致地引导他的动作,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平静下来了吗?”丁鹤看郁谨低着头喘气,温柔抚过他的头顶,“我一直都在,别害怕。”   “我梦见我过上了完全不一样的生活。”郁谨喘匀气,开始平静地讲述自己的梦境。   丁鹤沉默地听着,环着他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   他扬起一个弧度很浅的笑容,像是有些无奈:“我也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和父母一开始就住在国外。母亲没有被父亲的变态占有欲杀死,父亲的事业也没有出问题,直到成年他才回国。完整地错过了郁谨成长的每个阶段。   “巧合的是,我学的也是这方面的专业。”   郁谨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如果不是那件事,你是不是会考虑进研究所?”   丁鹤笑吟吟地道:“应该不可能,就算要接手研究所,我也只是做投资方。而且你知道,有些研究其实……不过都过去了,研究所早就解散了。”   他微蹙起眉:“很明显这并不是普通的梦。我一开始没有准备睡觉,只是突然感觉很疲惫,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在这种地方酣然入睡是件很危险的事。郁谨可以睡,但他必须守着。   但是有人故意让他们梦到那些事。   郁谨揉揉额角:“把镜子砸了吧,如果酒店要追究就赔钱,我不想再看到这种东西了。”   丁鹤下床把镜子砸了,碎片仔细收好,准备之后扔出去。郁谨趴在床上,看着窗外密密的阴云:“你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给我们一个更好的人生,想要我们沉浸在里面?”丁鹤递了瓶水给他,“不过我觉得那种人生没什么意思。”   “那不是和越青霆做的一样吗?”郁谨仍旧觉得蹊跷,“可是如果是越青霆,被编造出的梦境应该建立在我们已有经历的基础上。我从来没想过当一个精神科医生。”   丁鹤若有所思:“也许你一旦去接触,就会真的喜欢上这件事。也可能,你只是忘了自己接触过。”   “你是想说潜意识吗?”   “很难说。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把什么东西投射到我们的梦里,如果这些元素和我们没关系,就一定是他的经历的投射。”丁鹤沉吟片刻,“不过只要我们能从梦里出来就好。”   郁谨起身换好衣服:“我想尽快找到幕后的那个人,然后继续度假。”   丁鹤笑吟吟地看着他的动作,顺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搂住人亲了一口:“他随时可能让我们继续进入梦境,一定要分清梦境和现实。”   “我记得,想要回来就打碎镜子。”郁谨瞥了原本挂镜子的位置一眼,“希望他不要把镜子藏在什么我够不到的地方。”   酒店总共六层,除去第二层,都是住宿房间,两人在每层楼都搜索了一遍,房门一律紧闭,也没有特殊声音传出,只有墙面上的镜子依旧渗人。   郁谨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为什么要安排这么多镜子?”   “因为镜子是投射的工具。不仅是正常的,还可以是歪曲的。”丁鹤也看着镜中扭曲的人影,“同一个人,可以在不同的镜面中投射出不同的样貌,但这些事和照镜子的人没有关系,只和镜子有关。”   郁谨淡淡问:“影响人的一生的不是他本身的选择,而是外界的环境,对吗?”   丁鹤轻轻笑起来:“你知道,那个研究所里面会有一些关于心理的实验。其中的一个研究主题就是,怎样通过后天条件来塑造出一个理想中的人。”   对于他的父亲来说,那就是怎样把妻子牢牢控制在手里。   郁谨微皱起眉:“这非常不人道,可能对人的一生产生不可回转的伤害。”   丁鹤一脸坦然:“所以我已经把实验室解散了。我不希望那个男人的意志继续流传下去。”   他谨慎提醒:“但是世界上有很多人抱着和他同样的想法,企图完全地控制身边的人。”   他们没办法知晓这个世界的控制者是不是这样一个人。   上面四层都没有异样,他们只能来到二楼。   二楼大厅却很热闹,似乎在举行小型聚会。何樱樱端着饮料向他们招手,笑盈盈地向他们走过去:“好巧啊,要一起来吃饭吗?”   她面色红润,精力旺盛,一看就是个活人。而大厅内的其他人,也欢快地相互交谈着,半点看不见阴沉气氛。   海边的女尸和断头的凶狠男子也在其中。   丁鹤环视了一圈,礼貌地接受了邀请,顺便和何樱樱打听了他们的经历。   何樱樱抱怨了一下天气,随后又笑眯眯地讲她在周围的探险。   郁谨突然问:“你喜欢镜子吗?”   何樱樱惊讶了一瞬:“你是说这里的装修吗?虽然很有艺术感但我还是觉得有些渗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缩了缩肩膀,似乎真的在惧怕什么。   郁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一道火焰从桌下袭向何樱樱的双腿:“我以为你会很喜欢。”   何樱樱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安然地坐在座位上。   火焰从她的腿部一直烧到胸口,直至吞没了整个脸部。   她仍旧微笑着,圆圆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她的身体被火焰吞噬完毕,只在椅座上留下焦黑的印记。   而大厅内的其他人,仍旧沉浸于欢笑中。   郁谨抿抿唇,有些懊恼。   丁鹤揽过他的肩,亲了亲他的脸颊表示安慰:“看来她也早就想到了,先看看她要做什么吧。”   郁谨低声道:“我觉得她没安什么好心。”   “就算她没安什么好心,也不可能拿我们怎么样。”丁鹤抚过他的脸颊,轻柔在他唇上印上一吻,“我们回去吧。”   郁谨听话地跟着他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郁谨仍在想着何樱樱的事:“她的行为,和牧之华有关吗?”   丁鹤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很快又被温柔所抚平:“我不清楚,但是可能和研究所的事有关。”   何樱樱和牧之华最初都是研究所的试验品,只是经历了完全的实验处理。   当初他能那么快的收集到何樱樱和牧之华的信息,也全是靠研究所未被销毁的历史资料。   一提到“另一种人生”,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身为双胞胎之一的何樱樱。   况且她也是当前所有人中看起来最奇怪的一个。   电梯这次没出问题,但是刚走到房间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着婚纱的女孩抱膝哭泣。   丁鹤语气温和地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茫然地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想结婚。”   这正是一行人中的未婚妻。   她现在无助的样子,和在船上时撒娇的样子判若两人。   郁谨看都不看她一眼:“请让一让。”   女孩子继续哭哭啼啼:“我一点也不想嫁给他,他又不喜欢我。”   她就坐在门口,堵着门,丁鹤只能耐心开导:“你是因为家庭原因,被逼嫁给他的吗?”   “我以前一直喜欢他,可是他一点也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不想喜欢他了。可是他不愿意悔婚。”女孩子哭得泪眼婆娑,迷迷蒙蒙地看着他们,“你们能帮我逃出来吗?”   “你希望我们怎么帮你?”   丁鹤微俯下身,向她伸出手。   女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也伸出手来:“我希望……”   郁谨眼看不对,拍开丁鹤的手,握住她的手,掌心一道火焰顺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漫不经心问:“希望怎么样?”   女孩痛苦嚎叫一声,完全抬起身子,胸口的刀伤暴露无遗。   鲜血从她胸口的伤口渗出,很快覆盖了全身,女孩整个人化作一滩鲜血,倒在地上。   郁谨直起身,嫌弃地甩了甩手。   丁鹤笑着摇摇头,打开房门。   郁谨洗完手,找了袋自备的零食出来吃:“镜子怎么又回来了?”   正对着墙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面一模一样的镜子。   郁谨吃零食的心情大毁,再次把镜子砸坏。   丁鹤一脸无奈:“你就算砸掉它也会再出现。”   “我知道,我只是看着不舒服。”   郁谨填饱肚子,又是一股倦意来袭。   他知道这又是何樱樱的力量对他的影响,原本想反抗一下,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陷入梦境。   他又回到了那个世界。   这次他的生活发生了变化,办公桌上多了一盒包装精美的礼物。   同事的眼中满是揶揄,说不知道是哪位千金小姐送的。   郁谨似有所感,翻出病例,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短信适时地响起:礼物喜欢吗? 第103章 海岛之旅(四)   郁谨默默把礼物收了起来,免得被人看见多问。   他简单地回了条道谢短信,对方却又发来晚餐邀约。   和自己的病患有太多私底下的交流,并不是什么好事。   郁谨看着发信人的名字,很想答应约会。但同事的提醒却让他鬼使神差地婉拒了丁鹤的邀请。   “一些病患会把依恋错误地投射到医生身上。我上学的时候听过个故事,有个小姑娘,喜欢上一个医生,死缠烂打非要嫁给他。但医生有老婆啊,她就趁着医生老婆早上上班的时候给她泼了硫酸,最终闹得两边都家破人亡。”   看到郁谨的表情有些凝重,同事又故作轻松地调笑:“不过都是传闻,小郁你别担心,想谈恋爱正常谈。”   郁谨也跟着抿唇笑了笑,心情却并不明朗。   他翻看着丁鹤的病例,想从中找到更多有关他的信息。   丁鹤是个疑心病很重且狡猾的人,不会把自己的真实状况轻轻松松地暴露出来。   看起来他并不信任郁谨的医术,只是单纯对他这个人感兴趣。对于他来说,治疗只是接触郁谨的一个窗口,重要的还是把人弄回去。   郁谨借口去了洗手间,然而跑遍整座医院,居然一面镜子都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携带镜子。   他不能太耽误工作,只能回到办公室。   好在很快就到下班时间,郁谨收好东西,匆匆走出医院。   一般的商店都有镜子。如果这些地方都买不到镜子,那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丁鹤。   郁谨本来已经有了打算,一出医院门就准备往旁边的小超市走,刚走几步,却被一辆车拦住。   丁鹤摇下车窗,向他笑了一下,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上来吧,我送你。”   郁谨却动摇了。他发现这个丁鹤和他所认识的不一样。   他所认识的那个丁鹤,总是温和地微笑着,身上有一种令人忍不住想靠近的亲切感。但现在面前的丁鹤,却浑身上下透露着阴冷。   即使他也在微笑,眼神却极具攻击性,像是一只捕猎的鹰隼。   他似乎发现郁谨的犹豫,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更加阴鸷,抓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他拽进了车里:“一会要下雨了,你回去不方便。”   丁鹤关上车门,帮他系安全带。   郁谨没来由想要抗拒,推开他的手,自己摸到安全带的扣:“我自己来。”   丁鹤却抓住他的手,强硬地代他系上安全带,缓缓道:“我来吧。”   他手上用力很重,郁谨忍不住皱起眉,想要挣脱他的桎梏。丁鹤察觉到他的反抗,没有松手,反而把他的手腕捏得更紧,拉到自己面前,低头轻吻他手腕上的红印:“抱歉,弄疼你了吗?”   郁谨知道蛮力拼不过他,但态度还是不愿意软化,冷硬地说了声“没有”。   丁鹤似乎冷笑了一声,围着他的手腕吻了一遍,吮出一圈红痕。   郁谨顿时汗毛倒立,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   如果不是梦里不能使用能力,他可能会把这个丁鹤的头锤爆。   丁鹤终于放开他的手腕,专心开车:“晚上想吃什么?”   “我没有答应和你一起吃晚餐。”郁谨冷静道。   丁鹤却仿佛没有听见:“日料还是意大利菜?”   “你不听人说话吗?”郁谨冷冷甩出一句,伸手去解安全带。   丁鹤的态度终于软化下来:“我送你回家。”   郁谨重新靠回椅背:“你停在xx商城就可以了。”   丁鹤却道:“我知道你家在哪。”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郁谨警惕反问。   丁鹤唇边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我想知道,当然可以知道。”   “你暗中调查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丁鹤靠路边停下车,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凑近他的脸,嘴唇几乎贴上他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迷恋和疯狂:“我知道我很喜欢你。”   郁谨偏开脸,抬手拍开他的手,被他轻轻松松握住手腕。   丁鹤淡淡道:“你们医生都是这样对待病患的吗?”   “很快你就不是我的病患了。我准备把你移交给别的医生。”郁谨干脆利落地解开安全带,冷漠道,“从今往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丁鹤眼中瞬间翻涌起怒意,在他之前抓住车门把手,把他围困在椅座上狭小的空间,逼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实力不足,无法胜任这样的工作。”郁谨掏出还未拆封的礼物盒,看到他怒火更旺的眼神,把礼物盒砸向后视镜。   镜子破碎的同时,他感到头部一阵疼痛,似乎是被丁鹤扑倒撞到了车窗。   郁谨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丁鹤正捂着肩膀,无奈地看着他。   他怔了一下,一时间还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丁鹤看他迷茫的样子,难跟他计较,脱下上衣看了下肩膀被撞青的地方:“梦到什么了?你刚刚突然推了我一下。”   丁鹤本来抱着郁谨睡得好好的,被他突然一推撞到了床头柜角。   郁谨这才完全反应过来,爬过去帮他看撞青的地方:“严重吗?”   “严重。”丁鹤顺手揽住他的腰,笑眯眯地诱导,“亲一下?”   郁谨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没事,却还是抱住他,低头吻过肩膀淤青的部分,舌尖轻巧地在皮肤上游弋。   丁鹤的身体有些发热,原本搭在他腰上的手开始顺着背部的线条游移,声音比往常更加低沉:“做噩梦了吗?”   郁谨长出了一口气,抱了他一会,感觉他的体温传递到自己身上,才松开手,抬起左手手腕,凑到他唇边:“你亲我一下。”   丁鹤不明所以,还是抓住他的手臂,低头轻轻吻过他的手腕。   他的吻很轻,像是花瓣落在手腕上,随着手腕轻微的颤抖而坠落,最终不留一丝痕迹。   郁谨低声道:“你可以更用力一些。”   他听到丁鹤轻笑了一声,有些贪婪地吮吸着他的手腕,牙齿轻轻啃过皮肤。   郁谨看着手腕上的牙印,沉默了一下。   丁鹤的语气却很轻松:“我的印盖上去了。”   郁谨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猜到,我只知道你很不安。”丁鹤把他环紧,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梦永远只是梦,我在现实里。”   鼻尖熟悉的气息终于安抚了郁谨躁动的情绪,他开始不留情面地痛斥梦中的那个丁鹤。   丁鹤安静地听着,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他的眼神在郁谨看不到的地方阴沉下来。   郁谨把一切说完,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反过来问他梦中的经历。   丁鹤的经历显然正常得多:“我梦见回国后,在一次晚宴上,遇见了你。”   他的眼神有些留恋:“你很迷人,几乎是那场晚宴的中心。但是围在你身边的人很多,你似乎和他们都相谈甚欢,而我根本挤不进去,只能远远看着你。”   说到这里,郁谨已经觉得不可置信了:“我觉得我永远做不到和那么多人相谈甚欢。”   丁鹤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发:“但是我却无意中撞见你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隔间里抽烟。”   郁谨已经开始觉得丁鹤梦中的那个自己是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了。   他讨厌人多的场合,不沾烟酒,更不会怂到在卫生间里躲着。   “可能是……你觉得很尴尬?要了我的联系方式。”丁鹤回忆着当时的情况,也觉得场面有些怪异,“然后我就打破镜子回来了。”   郁谨冷静地梳理了一下,最终得出结论:“我可能没办法理解他的行为。”   丁鹤也觉得不可思议。虽然长着同一个脸,两个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梦里的那个郁谨,要更加轻浮和诱惑。丁鹤可以肯定地确认,梦里的郁谨向他要电话号码时,其实有一种露骨的引诱。   但是他觉得如果自己说了,郁谨很可能会抓狂,还是默默隐了下来。   “所以你说她现在的目的是什么?她并不准备让我们体验一段美好生活。”天色泛白,郁谨反正不准备睡了,起身来洗漱换衣。   前一夜打碎的镜子,现在又恢复了完好无损的状态。   丁鹤调侃道:“可能是想让我们体验一段不美好的生活,从而珍惜现在。”   郁谨冷哼一声:“她怎么会这么好心。”   他再次把镜子打碎,眼不见心不烦:“她是不是想把我们困在里面,让我们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   “如果我们不打碎镜子,就会一直留在那里。”   郁谨皱了皱眉:“我为什么要留在那里?”   丁鹤却摇摇头:“假设梦里的时间不是跳跃的,而是连续的,类似于平行时空。那么如果我们第一次没有那么早打碎镜子,是不是会经历更多的事情?”   “而她最开始呈现给我们的,都是理想的生活。”郁谨把镜子碎片收拾好扔掉,“如果沉迷其中,遇到危险时反而无法逃出了。”   郁谨又疑惑道:“可是她现在把我们卷进去,我们已经不会愿意再留在那里了。”   丁鹤目光沉沉:“所以她要用其他的方法,强迫我们留在里面。”   房间里的氛围又凝重了起来。他们现在无法找到何樱樱,也没办法阻止自己进入梦境。   那么就不得不面临越来越难的考验。   丁鹤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房间内的寂静。   丁鹤看了看号码,略有些惊讶,按下接听。   郁谨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回头问他是什么事。   “是司仪,提醒我们早点到教堂。” 第104章 海岛之旅(五)   教堂就在酒店后面不远处,步行不过五分钟。   原本呼啸的风雨,在他们出门的时候突然停止了。葱茏的林木向下滴着雨珠,有种不合时宜的幽静感。   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正等在教堂中央,他的穿着虽然正式,却并不像司仪。   他们已经预备推迟婚礼了,但既然对方发出邀请,还是要来看看。   这个男人也曾经出现在船上。沉默寡言,但引人注目。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骗局,只为了引他们上钩。   听说他们准备推迟婚礼,男子有些遗憾,却还是尊重他们的选择,只是请他们坐下来听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对没有感情的未婚夫妻,来这座海岛举行婚礼。婚姻是父母家族决定的,他们并没有选择权。两方都各自心有所属,都计划着破坏婚礼或者婚姻。”   一个甜美的女声在两人身后响起:“然后呢?”   何樱樱坐在后排的长椅上,身子前倾趴在前面的椅背上,好奇地看着他。   她的身后,不知何时坐满了人,都是那艘船上和她一起来的乘客,每个人都端正坐着,作侧耳倾听状。   黑衣人眼神暗淡,继续道:“男方准备在婚后谋害女方,而女方,则选择在婚礼上先下手为强。她和她的情人约定好,要在婚礼上制造混乱,假死逃婚。”   何樱樱饶有兴致地点点头:“最后呢?”   “最后……”男子抬眼淡淡看了一眼后排的听众,“他们都死了。”   郁谨和丁鹤条件反射地向后台看去。原本好好坐着的听众,都呈现出不同的死状。   只有何樱樱一个人完好如初,笑眯眯地捧着脸:“那真是太可惜了。”   “女生没有想到,她的死亡会引发那些人的猜忌,往日隐藏在背后的黑暗被尽数挖出,人们开始互相指责,最后发现没有人能全身而出。”   何樱樱双手合十,叠放在脸侧,微微偏头,看着郁谨和丁鹤:“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永远不知道那个人在心底隐藏着怎样黑暗的想法。”   男子一向严肃的面孔上突然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他解开外套,从怀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摆在两人面前:“然后,他们获得了重生的机会,可以选择更完美的人生。”   他怀中的是一面镜子,郁谨一时来不及躲避,对上镜面,顿时感觉昏昏欲睡。   男子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远:“但他们依旧死了。因为无论怎样重来,那些阴暗面都刻在他们骨子里,永远不可能消失。”   郁谨被冰凉的雨水吓得一激灵,连忙收回脚步。   他折回超市,买了把伞,才往回走。   为了躲避丁鹤的纠缠,他辞了职,搬到了另一个城市。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连家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这是个很小的城市,他下了飞机转了几道汽车,最终才达到目的地。   他并不打算在这里待太久,只想等丁鹤的兴趣过去,就回到正常的生活。   所有社交账号都换了新的,这几天没有丁鹤的消息的打扰,他终于睡了几天安稳觉。   但是或许是他已经被吓到草木皆兵,他仍旧觉得有人在窥伺着他。   小城市几步路就能从超市走到住处。郁谨走回租的房子,还没拿钥匙,就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他意识到屋内可能进了贼,准备先躲在别的地方,找机会报警。   房门却被打开,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了进去。   丁鹤干脆利落地锁上门,把他堵在门口:“为什么不进来?”   郁谨脸色极为难看,试图挣脱他的束缚:“你为什么在这里?”   丁鹤语气平静:“来找你。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你为什么会有钥匙?”   丁鹤抓着他手腕的手进一步缩紧,几乎要把他的手腕捏碎。郁谨一时吃痛,倒吸一口冷气,他却仿佛全然没看见,语气平淡地逼问:“回答我的问题。”   郁谨本来想说“因为你”,但考虑到他现在打不过丁鹤,只能偏开脸,尽量维持着正常的语调:“工作压力太大了,想出来散散心。”   丁鹤笑了笑,手上却很强硬地把他的脸掰过来看着自己,眼中尽是冷酷和阴鸷:“你想去哪里旅游,我可以请假陪你。”   雨伞的水滴在裤腿上,渗过薄薄的布料,给皮肤带来一股寒意。郁谨脸色发白:“你工作太忙,不用麻烦了。”   丁鹤原本钳制他下巴的手转为温柔的抚摸,声音也更为低柔:“为了你,我不会觉得麻烦。”   郁谨终于忍不住冷声道:“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丁鹤的动作顿时停住,眼神也变得更加阴狠,他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什么?”   郁谨强忍着手腕的疼痛,去掰他的手指:“如果你愿意,可以找到很多比我好的人,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   丁鹤把他按在门上,嘴唇迅速覆盖了上来:“不是我缠着你,是你缠着我。”   郁谨使出全身力气把他推到一边,把冰冷的伞尖对准了他,目光警戒像只受惊炸毛的猫:“请离我远一点。”   丁鹤趔趄两步撞到墙壁,冷哼一声,扑了过来,夺去他手中的雨伞,扭打中把他压倒在沙发上,扯开他的衬衣,露骨地看着暴露在面前的白皙胸膛。   郁谨的怒火终于被完全点燃,趁丁鹤俯下身来的时候踹了他一脚,右手摸索到茶几上的水果刀,不管不顾地冲他肩膀刺了一刀。   丁鹤捂着伤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郁谨也从沙发上爬起来,刀尖指着他,眼神如千年不化的寒冰:“你再过来,我不介意杀了你。”   也许是他不顾一切的气势吓到了丁鹤,后者冷笑一声,走出出租屋,重重地关上房门。   郁谨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他神经质地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全部封死,跟房东发消息,问房间里进人的原因。   房东解释说,那个人出了更多的钱,把房子买了下来。只这样解释了一句,房东就再也联系不上。   郁谨原本放松的神经又紧张了起来。他现在住的房子是丁鹤的,他随时可能找回来。   他只能再次搬家。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搬到哪里。无论他搬到哪里,丁鹤都能找到他。   除了死,他根本没办法甩掉他。   但郁谨绝不情愿就这么死去。   他在客厅坐了一会,瞥见染血的水果刀,走到卫生间把水果刀冲洗干净。   他抬头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面容,抬手把镜子砸碎。   他真是再也不想进到这种梦里了。   镜子碎裂的同时,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最终回到了现实之中。   教堂内破旧残缺的座椅倾倒在一旁,不少地方沾染着鲜血。   丁鹤还没有醒。他在梦中眉头紧锁,明显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   何樱樱坐在一边,无聊地给娃娃梳着头发。   娃娃的脸朝着外面,可以看见和她几乎一模一样,连眼睛里的灵气,都不差分毫。   她嘴里哼着轻松的小调,虽然不成完整的篇章,却很好听。   郁谨不知道这是她的真身,还是分身,不敢贸然攻击,只是静静看着她:“只有你一个人?”   “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啊~”何樱樱用小调的音调回答。   她摆弄好娃娃的头发,给郁谨看:“好看吗?”   郁谨问:“这是你姐姐吗?”   何樱樱吃吃地笑起来:“怎么会是我姐姐呢?这是我呀。”   她笑的时候,娃娃似乎也笑起来。   教堂内回荡着她清脆的笑声。   郁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笑。   何樱樱笑了一阵,似乎觉得太过冷场,无辜地瞪大眼:“你们不回去吗?”   她看了一眼丁鹤,恍然大悟,两颊有着浅浅的梨涡:“他是不是醒不过来了?”   郁谨不顺着她的话说,只是反问:“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何樱樱看了看窗外:“下雨了,我在等雨停。”   她的声音又低了下来:“不过雨可能再也不会停了。就像长梦不会苏醒一样。”   “梦永远都是梦,最后一定会回到现实。”丁鹤捂着半边脸从长椅上坐起来,神色有些憔悴。   何樱樱双手对拍,惊喜道:“雨停了,可以回去了!”   她抱着娃娃,自顾自地走出教堂。   郁谨略带担忧地看着丁鹤,却见他摆摆手,露出安抚人心的笑容:“我没事。只是这个梦……确实算不上好梦。”   他看着郁谨的眼神有些迟疑,似乎还没能完全从梦中清醒过来。   郁谨抓住他的手,直截了当地问:“你梦见什么了?”   丁鹤掩饰地垂眸:“没什么,你过得很好,只是我一直离你很远,有些不适应。”   “你撒谎。”郁谨心如明镜,压低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无论梦里的我是什么样的,都和现在的我没有关系,所以告诉我好吗?”   丁鹤苦笑着看着他,眼中有着不忍和留恋。   他实在没办法告诉郁谨自己梦见了什么。他知道不仅自己接受不了,郁谨很可能也接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被这个黑化攻吓出心肌梗QAQ我觉得他比我之前写的任何一个鬼怪都吓人。 第105章 海岛之旅(六)   郁谨本来还想逼问,看他为难的表情突然心里一痛,语气软化下来,缓缓道:“那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丁鹤没来由地觉得两个人之间竖起一道透明的高墙,忙抓住他的手,认真承诺:“我只是需要梳理一下。”   郁谨看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笑了一下,很快抿紧嘴唇:“你不用这么紧张。”   两个人沉默地回到酒店。   外面的暴雨又停了,回归一片宁静安详。但是当他们再次踏进酒店大门时,倾盆大雨再次不期而至。   酒店前台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继续敲打着键盘。   郁谨心烦意乱,已经到了酒店内怪异的镜面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的地步。   他没有想到这次的梦境会对他和丁鹤的关系有这么大的影响。   其实不仅是丁鹤,他刚从梦境里出来的时候,也有一种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感觉。   他一直把梦里的丁鹤看作是另一个个体,其实是在逃避思考两个丁鹤之间的关联。   梦境里的人物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正如何樱樱所说,无论重生多少次,阴暗面永远会存在。   梦里的丁鹤也许就是他的阴暗面。   他知道梦里的丁鹤一定受过很多苦才变成那样,可是他还是无法接受那种方式的追求。   一旦去思考这个问题,人就会不由得变得矫情起来,问一些类似于“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的没有实际意义的问题。   丁鹤抬手挡住他的额头,防止他走神直接撞到门上,打开房门。   丁鹤检查好窗子,拉上窗帘,帮他把换洗的衣物找出来:“先去洗个澡吧,别着凉了。”   郁谨沉默着接过衣服,梦游一般走进浴室,锁上门。   直到丁鹤怀疑他是不是晕在浴室里,差点进去抢救,他才默默推开门出来,只是明显还是闷闷不乐。   丁鹤担忧地摸摸他的脸,他却淡淡挥了挥手,推丁鹤进去洗澡。   丁鹤欲言又止,看着关上的浴室门,只能匆匆洗完澡,出来看郁谨的状况。   郁谨乖乖坐在床上,半干的头发有些凌乱,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丁鹤坐到床边,他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丁鹤把他揽进怀里,低声哄他:“是我不好,不应该瞒着你。”   郁谨本来心里有点别扭,接触到熟悉的体温还是忍不住趴进他怀里,头埋在他肩上,呼吸着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不,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解决问题。”   丁鹤耐心地帮他把头发擦干:“嗯。”   “虽然我们能够出来,但是很难保证不再被她困进去。所以最根本的还是要找到她的真身。可是这一点很难做。”   郁谨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没有听到回应,抿抿唇,抬头看丁鹤的表情。   丁鹤感到他的停顿,低头笑了一下,手上专注帮他擦头发,嘴里还在回答他的问题:“只有两种情况下她会出来。第一,情况完全符合她的预想,她要出来确认结果;第二,情况超出她的控制,她不得不出来维持状况。”   理想状态是后一种,因为第一种容易弄巧成拙,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不过现在只能看哪一种更好达到了。   郁谨甩甩头发,被丁鹤按住肩膀:“不擦干睡觉容易头疼,我去拿吹风机。”   郁谨乖巧地点点头。丁鹤拿着吹风机回来,看他乖顺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你不生气了。”   郁谨微睁大眼:“我没有生气。”   他只是一时没有调节好情绪。   丁鹤温柔地帮他吹着头发:“我并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怕你一时接受不了。”   “他是他,我是我,我有什么接受不了。”郁谨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度,“我怕你分不清。”   丁鹤铺垫了这么多,他已经隐约能猜到丁鹤梦中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他希望丁鹤不要把对那个人的印象投射到自己身上。   “我没有分不清,只是有点难过。毕竟那算是另一个你。”丁鹤无奈地笑笑,“你是不是猜到了?”   郁谨一脸坦然:“你说。”   “我梦见你身边有很多追求者,而你和他们的关系都很亲密。”   郁谨冷静道:“你可以直接说他来者不拒。”   丁鹤也改了称呼:“我连着好几天,每天都撞见他和不同的人从酒店里走出来,有的时候是一个,有的时候是一群。”   郁谨咬牙切齿地问:“还有吗?”   丁鹤想了想:“他还几次暗示我一起。”   郁谨突然起身抱住他的脖子:“你不许和他去!”   丁鹤忙把吹风机关掉,扔到一边,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发:“我没有。”   郁谨直勾勾地盯着他,愤恨道:“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他。”   “我没有。”丁鹤无奈地笑笑,“我只是偶尔会想,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缺席,他是不是不会变成那样。”   郁谨沉默地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如果没有丁鹤,他可能真的会没有什么顾忌。   在那种压抑的地方待久了,人总是会反弹。   他的母亲就是一个例子,穿花蝴蝶般穿梭在不同男人身边,曾经的真爱不值一提。   他不知道自己和那个没见过几面的母亲有多相似。但是如果一直过着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也许他在生活中也会更肆意一些。   “算是愧疚吧。我希望每一个你都能过得好一些。”丁鹤亲亲他的脸,“现在可以把你看到的事告诉我了吗?”   他这样问,郁谨反倒迟疑了。   丁鹤眨眨眼,露出有些失落的表情:“你不愿意告诉我吗?”   郁谨是最吃软不吃硬的,如果丁鹤逼问,他反倒不想说,但是他这种隐忍受伤的表情,反而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我搬了家,想和你断开联系,但是好像无论我在哪,你都能找到我。”   丁鹤的表情有些微妙。   郁谨接着道:“而且你从不好好听我说话,还想强迫我。”   丁鹤眼中闪过一丝紧张,查看着他的身体:“没伤到你吧?”   郁谨摇摇头:“但是我捅了他一刀,他可能要继续找我麻烦。”   丁鹤哭笑不得:“你……没把人捅死吧。”   “没那么严重,但是他可能借题发挥。”郁谨毫不担忧,“我没有选择。”   “这么讨厌他?”丁鹤状若无意地问,“是因为觉得他穷追不舍很烦吗?”   郁谨趴在他怀里,认真地纠正:“是因为讨厌他,才觉得他穷追不舍烦。”   他小声接了一句:“你追我又不会觉得烦。”   丁鹤忍不住勾起唇角,捏捏他的脸:“为什么?”   “他根本不听人说话,什么事情都是他做决定。”郁谨厌恶地皱了皱眉,“他想把什么事情都控制住。”   而郁谨却最烦别人的控制。   丁鹤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但他很快掩饰掉这种情绪,抱紧怀中的人:“你不应该被束缚住。”   “不是这样。”郁谨低声道,“我不是说什么都要听我的,我是说,我不喜欢他那种方式。那种方式让我觉得很危险,就像被关进笼子里,再也出不来。”   “可是我偶尔也会想把你关起来。”丁鹤小心地吻了吻他的发顶,“像对待不想让别人看见的珍宝那样。”   “你不一样。”郁谨把头埋在他怀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是我的特权吗?”丁鹤小心翼翼地问,眼中有着惊喜。   郁谨含糊不清地答应了一声,似乎是含羞了,不愿再提这个话题。   丁鹤心情大好,逗了他几下,引得他满脸羞红,才搂着人道歉。   ***   郁谨的面前坐着丁鹤的律师。   他冲动时在丁鹤肩膀刺出的伤,终究还是成了对方要挟他的把柄。   丁鹤可以开出重伤证明,把他送进监狱。   他其实觉得,宁愿进监狱也不要再见到丁鹤。   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人。丁鹤开始向他暗示会为难他的父母。   丁鹤开出的条件非常优渥,只要他答应结婚,不仅这件事不再追究,他的家人也将过上更好的生活。   有一秒,他甚至都想放弃了。   他知道丁鹤在生活上不会亏待他。只要他能够忍受对方变态的控制欲。   可他总觉得不甘心。   他知道一旦让步,丁鹤就会变本加厉。当年他惨死的母亲就是前车之鉴。   律师把条件摆完,留给他时间思考。   他站在窗边,看着下面穿行的人流,忽然想试一试直接跳下去。   手机突然响起,是丁鹤发来的短信:别跳下去。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甚至连自杀都做不到。   而杀掉这个丁鹤更是天方夜谭。   事实上打破镜子就能回去,但是如果不解开这个问题,他下一次又会面临相同的困境。   他入梦的间隙已经越来越短了,剧情之间的跨度也会变小。   看来他只能先答应丁鹤,再寻找解决的方法了。   他还是觉得有些绝望。为什么不能有更好的方法呢?   就在这时,母亲突然联系了他。   “妈妈知道你遇到了很大的问题,妈妈也没办法怎么帮你。但是明天陪妈妈回家一次,你外公……也许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郁谨:那个变态派人跟踪我,我躲到哪都能找到我。   丁鹤:……(其实我现在就能做到) 第106章 海岛之旅(七)   郁谨又回到了那个压抑的大家族中。   为了不让他被丁鹤威胁,母亲放下面子去求了以前的亲人。   毕竟是一家人,她当初又是郁家最受宠的女儿,郁家太爷没必要为难他,把郁谨接回了郁家。   郁谨知道,他这个时候回到郁家,不免会受到排挤猜忌。但是为了躲避丁鹤的纠缠,只能出此下策。   郁家太爷性格古板,当时女儿追求真爱非要嫁给普通人,他就气得不轻,同性恋更是不可能接受。   郁谨刚回到郁家的时候,丁鹤登门来访,说是祝贺。   郁谨跟他的距离不出两米,光明正大又有些挑衅地和他对视,看着他眼中翻滚的怒火和欲望。   每当丁鹤想当作无意地向他靠近,他立刻就退更大一步,让丁鹤看起来十分尴尬。   久而久之,丁鹤见完全没有机会,似乎放弃了。   他在郁家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终于放下心来,找了个机会,砸破镜子。   “有人找……你做什么?”   郁谨回头的时候,只看到郁姝惊愕地站在门边。他来不及回应,就被卷回了现实。   郁谨从床上坐起,有些疑惑地按了按心口。   他在最后一瞬间突然感到了一种危机感,好像丁鹤仍在暗中注视着他。   “你睡醒了?”丁鹤给了他个早安吻,把面包牛奶推给他,“稍微吃一点吧,好几天没正常吃饭了。”   郁谨警惕地看着陌生的食物:“你从哪里拿来的?”   “酒店里的。我用前台试过了,暂时没什么危险。我们本来就没带多少食物,现在已经吃完了,不得不找新的。”   郁谨去洗漱完,戳开牛奶包装,啜了一小口:“外面雨停了吗?”   丁鹤拉开窗帘看了一下:“虽然没有停,但是小多了。”   郁谨之前就有一种感觉,天气和他们的梦境是相对应的。梦里的环境越压抑,暴雨也会越大。   转好的天气令他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我昨天做了一个有点奇怪的梦。”   丁鹤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奇怪?”   “我梦到了转折。”郁谨舔舔嘴边的牛奶,有些迟疑,“我梦见我回到了郁家,找到了支撑,他也不能对我做什么了。”   “这是好事,不是吗?”丁鹤微微露出笑容。他似乎心情也不错。   郁谨喃喃自语:“可是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他肯定不会放弃。”   他又转问丁鹤梦见了什么。   丁鹤回忆起梦境,不由露出温柔的笑容:“我梦见,他保证说他以后会稳定下来,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郁谨却瞪大眼,话语里酸味很浓:“你是不是更喜欢他!”   “是他们要在一起了,不是我。”丁鹤看他吃醋的样子,心里反倒更加愉快,本想抱着安抚一下,郁谨却推开不让他靠近,声音不满中透露着委屈:“你为什么想到他要笑!”   他用的力气并不大,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丁鹤轻轻松松就把人捞进怀里,柔声安抚:“我只是把他当成你的分身——或者说衍生品。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郁谨仍旧想扑腾,但动作幅度很小,跟挠痒痒差不多,一看就知道是撒娇。丁鹤心里泛甜,把人压倒:“都是真的,只喜欢你一个。”   做过一次之后,两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有了很大的改善。郁谨躺在床上不再闹腾,摸摸丁鹤背上被挠伤的地方:“疼不疼?”   丁鹤笑眯着眼:“疼。要来补偿我吗?”   郁谨有些尴尬地偏开视线:“我不知道为什么,情绪有些失控。”   他自己也觉得气来得莫名其妙。准确说来,应该是那种“我好不容易在外面搞定事业你居然在跟别人打情骂俏”的不平衡感。   他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丁鹤。是他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太多疑了一点。   丁鹤却表示毫不在意:“你在意我,我很高兴。”   他对着郁谨耳语:“我巴不得你天天吃醋,眼里只能看到我。”   耳朵后面又是一阵酥麻的感觉。郁谨稍微向旁边移了移,想躲开这种令自己失控的感觉,丁鹤却跟了过来,非要贴着他。   再移就要到床边了,丁鹤眼疾手快勾住他的腰,不让他滚下去。   郁谨只能反过来推他,挪回床的中间,安稳靠在他怀里。   他整理了一下,把自己一直担忧的事情尽数抖了出来:“你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吗?我并没有权力限制你。”   “你为什么没有?”丁鹤怔了一下。   郁谨有些烦躁地道:“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身边总有很多人围着吧。我知道如果你愿意,肯定能找到更好的。所以我总是会想,也许有一天你厌倦了,就会去找别人,到时候我也没资格限制你。”   “你经常这么想吗?”丁鹤端详着他的表情,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郁谨大大方方地点头。   “你怎么这么可爱。”丁鹤忍不住在他脸上啄了一下,“你是不是不知道以前有多少人想追你,都被我挡回去了。”   郁谨无辜地瞪大眼:“不知道。我觉得没人愿意和我接触。”   “不光是女生,大部分还是男的,”丁鹤想到这里就咬牙切齿,“比如那个非要给你送礼物的学长。”   郁谨模模糊糊地想起,高中他有一段时间陷入自我认知的困境,和丁鹤的关系也有些别扭,那个时候似乎确实有个学长总给他塞礼物。   不过突然有一天就不送了。   丁鹤轻描淡写地道:“我把你准备扔掉的礼物给他送回去了,他看到是我拿过去的,就放弃了。”   过程肯定不止这么简单,还包括了诸如示威等程序。   郁谨怔怔地听着,心情有点舒展,埋首进他怀里:“哦。”   “我担心你接受不了,一直没有告白,想等你先熟悉我的存在。没想到你突然对我冷淡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发现了,开始讨厌我。”丁鹤说起这件事,语气有些惆怅,“还好你最后接受了。”   郁谨神色复杂:“我以为你只是习惯性照顾人。”   丁鹤向来温和有礼,绅士风度引得一堆少女春心萌动,他当时也怀疑,丁鹤对他的关怀只是性格使然。   “我以为我做的已经很明显了。”丁鹤无奈地捏了他的腰一下,“现在能相信我了吗?”   “相信了……但我还是不想你再和他接触。”   理智是一方面,情感又是一方面。郁谨就是对丁鹤梦里的自己不满。   “等事情解决他就不在了。”丁鹤借着安慰的机会,又拉着他做了一次,心满意足地帮他洗澡换衣服。   郁谨懒洋洋地伸出一条胳膊,等他帮自己把手臂套进袖子,微抬起下巴方便他扣扣子。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将停未停,却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两人从前台处借了雨伞,打着伞去了酒店外。   他们只探索过酒店内部,还没能完整地看过整座岛屿。   岛上很多地方都未经过开化,掩映着葱茏的树木。   教堂保持着颓败混乱的状态,内部空无一人,地上和长椅上沾着年代久远的血迹。   在教堂后面不远处,却有一条小路,通向一道悬崖。   郁谨站在悬崖边,俯视着被海浪拍打的海岸。   “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两个人从别的地方绕到悬崖下,在一个小山洞口,找到一具女性的尸体。   是何樱樱。他们终于见到了何樱樱的尸体。   她的面貌看起来栩栩如生,丁鹤还是试着探了一下她的脉搏。   何樱樱却突然睁开了眼,迅疾地打开他的手,退开两步,警惕地看着两个人。   她反击的速度极快,丁鹤几乎都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腕一痛。   郁谨眼神一凛,上前半步,和她对视。   何樱樱冷漠地看着他,手放到腰后,仿若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哎呀,你们在看什么啊?”清脆甜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樱樱好奇地探过头来,平静地道,“啊,在看我啊。”   一前一后两个何樱樱,一个沉默谨慎,一个娇俏可爱,虽然有着相同的脸庞,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郁谨一时也说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何樱樱。   “你们喜欢哪一个?”何樱樱绕到两人面前,和另一个自己肩并肩站着。   这样的站位,使得对比更加鲜明地呈现在两人面前。   丁鹤迟疑问:“牧之华?”   何樱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原来你们都不喜欢。”   她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道:“怎么办呢~你们居然都不喜欢,我好伤心。”   郁谨警惕地看着她,预备在她出手之前先下手为强。   何樱樱却拍拍另一个自己的肩,让她转过来。   一直把手搭在后面的何樱樱,其实正用手托着一面镜子。   镜子映照出两人的面容,同时也飞速地吸取着两人的意识。   何樱樱有些失落,小声道:“你们还是更喜欢她吗?”   郁谨又回到了梦中的世界。他站在镜子前,冷淡地看着郁姝:“有什么事吗?” 第107章 海岛之旅(八)   郁姝似乎觉得郁谨砸镜子的举动很怪异,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他:“你不是前几天说身体不舒服,给你约了医生,一会就到。”   郁谨把砸镜子的钥匙收好:“我没有身体不舒服。”   郁姝皱起眉:“你说过。不管怎么说,医生马上就到,你准备一下。”   郁谨叫住她:“是什么医生?”   郁姝不耐烦地关上门:“家庭医生,只是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十分钟后,医生如约而至,简单的帮他检查过身体后,又拿出一沓量表。   郁谨一眼认出是测精神状态的,问郁姝这是什么意思。   郁姝冷笑一声:“我不希望自己的弟弟是个疯子。”   但即使郁谨极力反抗,医生还是得出了他患有精神疾病的结论,开完药,定好定期检查的时间,离开了郁家。   而郁谨则被关了起来。   家里找了个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主要是监督他吃药。   他知道药,以及每日的食物一定有问题,长此以往,他一定坚持不下去。   镜子也被收了起来。郁姝发现他有砸镜子的行为,怀疑他有暴力倾向,收走了他身边所有可以当成武器的东西。   窗子被封死,凭蛮力无法解开。门口也有人守着。呼救的话,没有人会回应。   每天还会有人按着他吃饭不让他绝食,除了咬舌自尽他连自杀都没办法做到。   郁谨曾经质问过郁姝,是否是她暗中操控的这件事,只得到对方轻蔑的一句“我有必要吗”。   饭菜里果然有问题。郁谨被关了几天,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如从前,每日昏昏欲睡,没有精力,就算本来没病,再这样下去,总是会出毛病。   在这种时候,他居然想到了找丁鹤求助。   两害相权取其轻,至少丁鹤不会直接看着他死。   但是那样意味着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   郁姝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不等他回应,直截了当地打开门:“有人找你。”   郁谨懒懒抬了抬眼皮,看到丁鹤的身影又默默把目光收了回去。   他的状态并不好,消瘦且颓废,丁鹤看到他的时候,眼里也闪过一丝心痛。   丁鹤很快跟郁姝说了什么,郁姝爽快地点点头,郁谨就看到丁鹤向自己走来,俯身把自己打横抱起。   一直被丁鹤抱到车上,他才迟钝地得出结论——他被郁姝给卖了。   丁鹤把他放在后座,自己也坐到旁边,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腿上:“先休息一下,很快就能回家了。”   郁谨勉强从座椅上挣扎起来,警惕地看着他:“你和郁姝是不是早就说好了?”   丁鹤强硬地把他拉进怀里圈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别装傻。”   “你看起来精力不错。”丁鹤手伸向他下方,“我本来还想等你身体好一点。”   郁谨的声音顿时收住。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没办法跟丁鹤抗衡。   丁鹤感到他态度的软化,终于勾起嘴角,低头在他颈边蹭了蹭:“就是这样,听话一点。”   郁谨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但丁鹤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头靠在他颈边,呼吸平稳,像已经沉沉睡去,只是等车到站,才把他抱回家里。   “我帮你放热水,你先等一下。”   丁鹤把他放到床上,锁上门,去旁边浴室放热水。   郁谨活动了一下身体,打量着房间。   看得出来,这个房间是按他平常的喜好布置的。只是有了前车之鉴,丁鹤也刻意把尖利的刀具收了起来。   房间里并没有镜子。   丁鹤放好热水,回来帮他解衣服。   郁谨条件反射地抬手阻止,只是力气太弱,又被他按了下去。   郁谨冷冷地看着他把自己扒了个精光,还在腰上摸了几把。   丁鹤的语气带着些遗憾:“你太瘦了。”   “医生的事是不是你和郁姝一起谋划的。”   丁鹤不管他的问题,把他抱起,轻轻放进浴缸:“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先休息一下。”   郁谨指指门口:“你出去等。”   丁鹤岿然不动:“你晕倒怎么办?”   “我不习惯别人看着。”   “反正以后都是要看的。”   郁谨脸色越来越阴,但因为实力差距,他暂时不敢跟丁鹤闹得太大。   丁鹤看他似乎服软,反倒起身走出浴室:“我叫人给你准备吃的。”   他一出去,郁谨就开始找镜子。然而浴室里居然没有镜子。   丁鹤似乎知道镜子是他用以出入梦境的通道,刻意避开了这种东西。   他将越来越难回到现实。   换洗衣物丁鹤早放在了门口。郁谨换好衣服,推门出了浴室。   丁鹤似乎在发呆,听到门响,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柔和。   这一瞬的他似乎和郁谨记忆中的他重合到了一起。   丁鹤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郁谨稍一犹豫,就被他强行拉到怀里。   丁鹤耐心地帮他吹着头发,手法并不熟练,却很温柔。   郁谨鼻头一酸。这个动作太过熟悉,让他一下子回到了回忆里。   但丁鹤一开口就打破他的幻想:“想到谁了?”   郁谨立刻收拾起情绪,冷漠道:“谁也没有。”   丁鹤关掉吹风机,揉了揉他的头发,审视着他的脸,眼神如鹰隼般狠厉。   他没有多说什么,捧起旁边的粥,一口口喂郁谨喝。   粥的温度刚好,应该是放了一会。郁谨不知道粥里是不是放过其他东西,也只能喝下去。   一碗粥见底,丁鹤终于满意地笑起来,帮他擦去嘴角的痕迹,把他按进怀里,抱着他躺下。   这个姿势郁谨其实并不舒服,僵着身体问他:“你没有工作吗?”   “有,陪你。”   丁鹤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在他耳边,郁谨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吐息。   “你现在回到郁家,郁姝肯定怀疑你要分一杯羹,留不了你。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说话时带着浓浓的倦意:“以前是我太心急,做了不该做的事,原谅我好吗?”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梦中呓语:“你就一直这么乖乖听话就好,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送给你。别再想办法逃开了好吗?”   他说话时一向高高在上,这时却带着一丝祈求。如果不是他之前做的事太过分,郁谨差点就要心软了。   但他知道,只要他一旦答应,就永远逃不出牢笼了。他将向丁鹤那个死去的母亲一样,永远被关在狭小的空间里。   郁谨压低声音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你想出去,等身体好了叫保镖陪你出去。”   “我想自己出去。”   丁鹤睁开眼,眼神有些冷淡:“不行。你自己出去太危险了。”   郁谨退而求其次:“那你可以给我一面镜子吗?”   丁鹤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不可以。”   他极具压迫性地看着郁谨:“你是不是要去找谁?”   郁谨装傻:“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郁谨突然感到颈部一阵压力,丁鹤的双手放在了他的颈上:“你刚刚是不是想起他了?”   郁谨顿感不妙,伸手去掰他的手。   丁鹤冷冷地看着他:“我以为,你是真的转性了,愿意乖乖留在我身边。你刚刚之所以态度软化,是想起他了吧?”   他手上渐渐用力,语气中满是痛恨:“你的眼神骗不了我。”   郁谨开始感到呼吸困难,意识模糊。   丁鹤的眼中满是绝望和疯狂:“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你的愿望我都能满足,我也只会爱你一个人,为什么你不能看看我?”   郁谨咬咬舌尖,拼尽全力开始挣扎。   一道火焰突然从他指尖飞出,擦着丁鹤的耳边飞过。   丁鹤的动作顿了顿,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继续加重了手中的动作:“如果你死了,那个人一定会主动出来找我吧。我会告诉他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郁谨怔了一下,渐渐放松身体,闭上双眼。   他的双手最终无力地垂下。   ***   丁鹤又一次收到了别人发来的照片,都是自己的新男朋友和别人的亲密照。   质问他的时候,他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玩玩而已。”   他的笑容灿烂得有些扎眼:“谈恋爱这种事,本来就是一时冲动吧,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分手,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放松一些呢。”   丁鹤觉得热血上涌,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扼住了他的喉咙。   郁谨惊愕地看着他,开始反抗。但是两个人的力量有着差距,丁鹤能看到他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   郁谨的反击有一瞬间的增强。他怔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着对方,又加重了手上的动作:“如果你死了,那个人一定会出来找我吧。我会告诉他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手下的人也愣了一下,放弃了挣扎,阖上双眼。   他看着手下的人完全失去声息,咬紧了牙关。   他发现他回到了海岛上,郁谨的尸体躺在旁边。何樱樱坐在一面巨大的镜子旁,托腮看着他:“你醒啦?”   她笑嘻嘻地看着郁谨:“他是不是醒不过来了。”   丁鹤脸色苍白,根本不敢去看郁谨的脸。   何樱樱趴在镜子上,一字一顿地宣告:“你杀了他。”   丁鹤恍惚地看着她。何樱樱抬手指着远处的大海:“你杀了他,应该怎么办?”   丁鹤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向大海。   何樱樱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勾了勾唇角,拍拍自己裙子上的泥土,走到郁谨身边蹲下:“是他杀的你哦,要复仇也是找他。我猜他早就想杀你了。”   迎接她的却是一股热浪。郁谨突然睁开双眼,双手燃着火焰掐上她的脖子:“我也早就想杀你了。” 第108章 海岛之旅(九)   何樱樱轻呼一声,身子一扭,灵巧地跃开两三米,抚着自己被烧断的头发娇嗔:“我的头发都被你烧坏了!”   郁谨摸了摸颈侧,不大自在地转了转脖子,不跟她废话,把她向后面的山洞逼。   洞口堆积着不少枯木,点燃之后,他可以利用地形把何樱樱逼在山洞里。   何樱樱也察觉到他的意图,足尖轻点,向他飞扑而去。   她的身姿很灵活,总能巧妙地躲过郁谨的攻击,掌间有一把匕首流动着金光。   单凭战斗技巧和基本素质,恐怕连秦扬都比不过她。   何樱樱甜甜笑了一声:“你为什么突然诈尸了?我能感觉到那一瞬间你真的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身为整个世界的控制者,她能感知到每个人的所在。   郁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死了。”   但是死而复生了。普通的伤害并不会令他死亡,反而会令他更加强大。   他的力量本就是复生。   正如丁鹤的力量表面看起来是生长,实质上则是加速的死亡一样,他的力量看起来是死亡,实质则是重生。   他能够令所有已经死亡的生物,以另一种更为强大的姿态重回到世上。   死亡永远都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何樱樱眼波流转,轻笑一声:“原来你那次用的是这一招?我还以为是他在帮你。”   “亲爱的……白雪先生?”   这下真的是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何樱樱的身影瞬息间突到郁谨面前,手掌一翻,匕首横到他颈间。   她对自己的速度十分自信,料定郁谨没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但就在这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变成了自己。   一个冷冰冰的、不苟言笑、阴沉抑郁的自己。   她仅是怔了一瞬,就反应过来,这是幻景,毫不犹豫地继续下手。   但迎接她的只是破碎的镜子。那个冷漠的何樱樱,只是镜子中的倒影。   她仓皇地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替换为她噩梦中的实验室。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痛苦又一次翻涌上来,撕裂着她的神经。   她被自己的力量所困住了。   丁鹤焦虑地把郁谨拉进怀里,防止他被飞溅的镜子碎片划伤。   郁谨能感到他身体的颤抖,用力回抱住他,用嘴堵住他的嘴唇,主动而激烈地向他索取。   “我没有死,你也没有杀我,这些都是假的。”他抚摸着丁鹤的脸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丁鹤的神色有些疲惫:“我知道。但是我……对不起,我应该想更好的办法。”   郁谨早已经对死亡习以为常,但是他没有。就算出于无奈,他也没有办法轻易原谅自己。   他知道,何樱樱的目的是看到他们自相残杀,而这一幕降临时,她一定会亲自来到现场观看。   因此他将计就计,和郁谨演了这出戏。   但是这件事仍旧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恐怕要成为他心中永远的噩梦了。   如果他能够拥有比何樱樱更高维度的权力,他们就不会遇到这样的境况。他必须要更加强大,才能保证保护所爱的人。   脖子上突然一痛,他低头发现郁谨扯开他的衣领,在他颈边狠狠咬了一口,尖锐的獠牙刺入血管,新鲜的血液正在迅速地从他身体里流失。   “既然你原谅不了自己,那就安心接受我的报复。”郁谨用舌尖封住他颈侧的伤口,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丁鹤脸色有些苍白,眉间的阴郁却散了一些,定定看着他:“你真的要报复我?”   郁谨冷笑一声:“你现在就是我的血仆了,只要我需要,就必须出现在我旁边,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丁鹤眨眨眼,把手腕递到他唇边:“够了吗?”   “够了,剩下的留到以后。”郁谨拍开他的手,眼底的鲜红渐渐退去,命令道,“抱住我,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松手。”   丁鹤依言抱紧他,头搭在他肩上,几乎化身人形枷锁:“这样可以吗?”   郁谨哼了一声:“勉强可以。”   其实他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但是他必须要减轻丁鹤的罪恶感。   如果他只是一味的安慰,只会让丁鹤内心的愧疚越来越重。   事实上他在意识到何樱樱的意图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这样的做法。如果丁鹤不愿意下手,他就想办法自杀。   死亡只是他获取胜利的一种方式,和其他方式没有优劣之分。   “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现在需要赎罪。”郁谨说话的语气高傲而冷酷,“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能反抗。你必须永永远远陪在我身边。”   丁鹤笑了一声,在他颈边蹭了蹭:“是。”   “你们这是在玩主仆play吗?”原本昏迷倒地的何樱樱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转着匕首警惕地看着他们,“好有情趣呀~”   她现在不能完全摸清两个人的能力,因此不敢贸然进攻。   她这么快就能从梦中清醒过来,其实有些出乎丁鹤的预料。   不过他也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就镇静提问:“你为什么要把我们骗到这里来?”   何樱樱无辜道:“不是我把你们骗到这里,是你们硬要闯入我的领地。”   丁鹤淡淡道:“我们进来之后什么也没有做,你不可能察觉到异常。”   何樱樱笑嘻嘻地道:“也许是我格外敏感吧。你们知道吗,按照这个世界的正常走向,你们看到的那个,才是真实的,我只是在把你们掰回正轨。”   “我不觉得你是个喜欢循规蹈矩的人,”丁鹤试探问,“灰姑娘?”   何樱樱惊呼一声:“原来你们还记得我,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想起那段恐怖的旅程。”   话虽这么说,她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真正的惊慌,反而有着幸灾乐祸:“这次轮到我来坐庄啦,感觉怎么样?”   郁谨冷哼一声。还能感觉怎么样,感觉要死了。   “我知道你的实力很强,或许我们可以各退一步。”丁鹤镇定自若,提出建议,“我们并不想打破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转。”   何樱樱饶有兴趣地玩着匕首,手中的金光灿烂耀目:“你想说什么?和一个想杀掉你的人结为朋友?”   “我们可能有着相似的目的。”   何樱樱眼神转冷,嘴角的笑容却愈加甜美:“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你从小被当作实验品长大,接受过很多常人难以忍受的实验处理,所以你最痛恨的就是外界的控制。我想,你应该不愿意一直处于被主神控制的地位。”   何樱樱慢悠悠地道:“我会被当成控制品,不是拜你们所赐吗?”   她本来只是想试探两人的来意,对他们没有杀意。但是在听到丁鹤有关于研究所的言论时,她的心中却涌起了难以压抑的仇恨。   那是她命运悲剧的开始,她无法忍受一切的主导者还活在世上。   即使她也知道,这一切和丁鹤没有直接关联。   “有关研究所的资料,是我让他们流传出来的。你以前也怀疑过,为什么重要资料会突然泄露,不是吗?”丁鹤端详着她的表情,眼中有着胜券在握,“我们和你一样,厌恶这样的控制。”   研究所的资料泄露后,何樱樱和其他实验品突然爆发了反抗,几乎毁掉了研究所。虽然后来又死于研究所的清理,但何樱樱从主神空间转了一圈,又把研究所的残余给端了。   不过她确实不知道,这背后也有人在操纵引导。这让她觉得不大舒服。   “虽然你说得很好,但是在力量足够之前,我不会和任何人合作。”何樱樱微微一笑,“不过在我想好之后,我也许会去找你们。”   她的目光望向远方:“我在等一个人,等她回来了,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   暴雨突然停歇,从密密的层云中,透露出金光。   “明天船会按时到来,你们可以回去了。”何樱樱暧昧地眨眨眼,“正常地度个蜜月。”   郁谨看着地上镜子碎片,问她:“你希望成为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吗?”   “我不喜欢成为谁,无论我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我自己。”何樱樱笑嘻嘻地道,“你们是不是见到我姐姐了?抱歉我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以前,会羡慕她,觉得世界太不公平,为什么一出生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却会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就好像一个人要享受幸福,就一定要有另一个人为她承担苦难一样。”   那时候的何樱樱阴沉而抑郁,几乎见不到人生的希望。   是主神空间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望了望天,眼里似乎有泪花闪过:“后来我发现,我可以忘记她。我不能成为她的附属品,我可以成为独立于她的人。”   而牧之华却反过来在羡慕何樱樱。   “算是我一个良心的忠告吧。从出生起,你的每一个选择——或者其他人为你做的选择,都会影响你的一生。但是一旦你做完选择,你的路就锁死了,其他线路上的你,都和你本身无关。”   何樱樱踩上镜子碎片:“把那些梦忘掉吧。”   ***   上午的船上,只有郁谨和丁鹤两个人。   郁谨懒洋洋地看着头顶的烈日,头埋进丁鹤怀里:“好晒,帮我遮好。”   “晒的话就进去?”   郁谨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听我的吗?”   丁鹤只能无奈地用身体帮他挡着阳光。   郁谨还是觉得阳光有些刺眼,眯起眼看着他:“我不想在这个世界度假了,我们换一个吧。”   “想要什么样的?”   “稍微普通一点的……有猫最好。”   他闭上眼,想象自己是一只慵懒的猫,趴在阳光下晒太阳。   船长把船开到站,却发现船上的两名乘客晕倒在甲板,心跳几乎骤停。   两名乘客睁开眼,却像仇人一样互相怒目而视。   码头上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孩跳上甲板拦架,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每一个选择都必将产生一个全新的自己,即使不满,重新来过也未必能事事如意。   最好的办法只有喜欢上现在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填坑流的泪,都是当初做人设时脑子里进的水。   我还是去写甜甜甜吧。   我马上补甜系番外嘤嘤嘤。   何樱樱就是第四个世界里那个灰姑娘,相对应的睡美人就是柳兮兮。 第109章 番外喵喵喵喵(一)   丁鹤打开猫包,两只猫立刻从里面蹿了出来,对着天花板喵喵叫。   他给两只猫拌好猫粮,撸了一把猫头,也跟着看天花板:“看到什么了?”   据说猫狗能看到人类看不到的东西。他家的猫已经连着三天对着天花板叫了。   去宠物医院检查了一遍,也说没有问题,可能是空气里的小飞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两只猫闻到肉味,颠颠跑到饭碗旁,并排啃着猫粮。   楼上突然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伴随凄厉的猫叫,听得人不由皱眉。   两只猫一齐抬头,看着天花板,呼应一般叫了起来。   虽说有点多管闲事,但身为爱猫人士,丁鹤还是礼貌地敲开楼上的门,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楼上的邻居久久没有开门,但可以听到人的怒吼和猫的惨叫。丁鹤意识到问题不对,果断报了警。   警察出警迅速,很快破门而入,把邻居压了出来。   丁鹤跟在最后面看热闹,才知道楼上的人一直有虐猫行为,经常偷或捡外面的猫回家虐杀,结果这次捡的猫脾气太大,反被抓得浑身是伤。   警察把几只瑟瑟发抖的小猫接了出来,看得人心疼,丁鹤都忍不住要领养几只回去了。   他看完热闹,怕干扰公务,准备下楼撸自家的猫。刚准备走,裤腿却被什么东西扯住,低头一看,是一只蓝双色布偶猫。   布偶猫的身上有着斑斑血迹,却丝毫不能掩盖惊人的美貌。他睁着一双海蓝色的大眼睛,绵绵软软地“喵”了一声。   丁鹤顿时觉得骨头都软了。   他刚准备告诉警察有漏网之猫,布偶猫忽然站起来抱住他的腿,哀求一般不停叫着。   丁鹤半蹲下来,张开手臂让猫跳进自己怀里:“我送你去附近的宠物收留站?”   布偶猫原本找了个姿势安详躺好,突然一爪子拍到他嘴上,似乎是叫他不要说话。   “或者我帮你找主人?”   布偶猫忽然坐起来,两条前爪抱着他的脖子,喵喵撒娇,一条大长尾巴在身后乱甩。   品相这么好的布偶猫,不大可能是流浪猫,丁鹤不可能把别人的爱宠占为己有。但是直接送到附近的动物收留站,又怕条件不够好,委屈了他,只能先把猫带回家里,试着通过网络找他的主人。   陌生猫的气味蓦然袭来,刺激得两只原住民张牙舞爪。布偶猫却端坐在丁鹤怀里,高傲地叫了几声。   丁鹤本想把猫放下来,布偶猫的爪子却勾着他的衣服,后腿胡乱在他身上蹬,嘴里委屈地喵喵叫。   丁鹤心里一软,只能把猫抱回怀里,摸着猫头哄了几声。   布偶猫的毛又软又密,他忍不住把脸埋进猫毛里深吸一口气,抬头看见布偶猫一脸惊慌,顿时感觉自己像大街上轻薄良家妇女的流氓。   但布偶的手感实在太棒,他忍不住把手伸进猫毛深处反复摸了几圈。   布偶猫开始在他怀里扑腾,似乎挣扎着想下去,但丁鹤准备松手,他又两爪扒住他肩膀,屁股向上拱。   丁鹤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手顺着他的肚子摸下去,在红嫩的小突起上戳了戳:“你多大了?还没绝育?”   布偶猫惊得浑身的毛炸起,向上一蹿,跳到他肩上。   “好好好不绝育。”丁鹤只感觉肩上一沉,布偶猫为了保持平衡,利爪几乎嵌进他肉里,他无奈只能道歉,把猫重新捞回怀里。   “你身上都是血,先洗个澡。”丁鹤自言自语,把专门给猫洗澡的小盆挪出来。   布偶猫却跳进他的浴缸,端正坐在浴缸里,深邃的蓝色眼睛盯着他。   “你想在那里洗?那是我用的。”   布偶猫不动如钟,喵了一声,表示自己对这个地方很满意。   丁鹤只能把猫咪专用洗澡盆收了回去,抓着猫的两只前爪把他提了出来:“我先试试水温,你一会再进去。”   布偶猫这才不再挣扎,乖巧的样子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你是不是不习惯别的猫的味道?”丁鹤试好水温,把淋浴喷头靠在浴缸旁,把布偶猫抱进浴缸里。   布偶猫刚接触到水,条件反射地向旁边跳开,但很快又自己走回来,乖乖坐在原地。   丁鹤打湿他的猫毛,手掌中接了沐浴液,手法熟练地往他身上涂抹:“还是习惯我的味道?”   布偶猫小声叫了一句,不知道是抗议还是赞同。   “以后专门给你买个洗澡盆,浴缸里沾猫毛太难打理了。”   布偶猫突然站起身抖抖毛,满身的水甩到他身上。丁鹤捂着眼睛怕被水溅着,连忙改口:“好好好就用我的。”   布偶猫这才站着不动,委屈地咪呜了一声。   顺从的布偶猫十分配合,很快就行完了全程。丁鹤摸摸猫肚子后方:“消下去了?”   布偶猫抖了一下,张嘴轻轻含着他的手臂,似乎在表示威胁。   丁鹤故作烦恼地道:“春天快到了,不绝育会很麻烦。”   布偶猫上下颌一合,差点在他手臂戳出两个血窟窿。   “其他两只猫都是绝育过的小哥哥,你别打他们主意了。”   布偶猫眯起眸子,松开嘴,舔了舔他的手臂。   布满倒刺的舌头带来粗糙的触感,钝痛又带着些痒麻。丁鹤拍拍猫头,起身拿新毛巾把他裹起来:“还是说需要我帮你解决?”   布偶猫前爪搭住他的肩,抬高下巴在他嘴唇上舔了一下,湿漉漉的猫毛在他下巴上磨蹭。   “先吹毛,等下再亲。”丁鹤忍俊不禁,好不容易抵挡住猫的诱惑,把猫脸按下去,抱着猫去卧室吹毛。   其他两只猫看到吹风机都上蹿下跳,只有布偶眯着眼很享受的样子,省了丁鹤不少功夫。   丁鹤拿空碗装了些猫粮和清水,放在自己房间里:“以后再给你买碗。饿了先吃一点,别让它们看见,要抢你的食。”   布偶猫警惕地抱住他的腿,不让他出门。   丁鹤心里一痒,俯下身揉揉猫毛:“我衣服被你打湿,必须换衣服,不出门。”   布偶猫定定看了他几秒,一溜烟蹿了出去,在他之前到达浴室,霸占着门口的位置不让其他猫进去。   “你身上刚吹干,出来,别沾上水了。”   布偶猫不依不饶,就端坐在浴室门口,蓝宝石般的眼睛凝视着他。   丁鹤无奈,只能搬了个小凳进来,把他放在凳子上:“你是不是非要看着。”   布偶猫点点头。   丁鹤也不忸怩,手指勾着衣角掀起T恤,肌理分明的上半身就展示在布偶的面前。   “好看吗?”他故意凑近猫,笑吟吟地问。   布偶愣了一下,不自在地低下头。   丁鹤食指戳戳猫头:“你自己要看,现在又不好意思了?”   布偶猫的尾巴烦躁地拍着椅子,头几乎要看不见了。   丁鹤的气息骤然远去,布偶猫才抬起头,看到一具结实匀称又蕴含着力量感的躯体不加掩饰地暴露在面前,男性特有的象征正对着他,似乎格外兴奋。   布偶猫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下去,踩了两下椅子,换了个更稳定的位置趴下,头埋进前爪里。   他听到丁鹤一声轻笑,打开喷头。   布偶猫稳定下心神,严肃地半抬起头,从前爪里露出半张脸。但他很快发现丁鹤一直在看他,幽黑的瞳眸里似乎有着特殊的情愫,又把眼睛闭上了。   虽然眼睛看不到,听力却仍旧敏如。尤其对于猫这种听觉灵敏的动物来说,空气中一丝一毫的颤动都能轻而易举地被他捕捉到。水流声中夹杂着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布偶猫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行为。   “你自己非要看我洗澡的。”丁鹤冲洗完,换好衣服,扒开猫的前爪:“让我看看,毛湿了没有。”   布偶猫咪呜了一声,爬进他怀里,在他新换的衣服上踩了几个爪印。   丁鹤不好发作,只能当是他新给衣服画的装饰了。   一打开门,另两只猫就蹲在门口,好奇地看着他们。   布偶猫睁开眼,在丁鹤脖子上蹭了蹭,趁着他刚洗完澡,把自己的气味标记到他身上。   原本不爱搭理人的两只猫不满地喵喵直叫,几乎要跳出来空中与他对打。   猫这种动物,似乎到了领地被侵占的时候,才会爆发出尤其强烈的敌意。   “不要打架,这是你们的新弟弟。”丁鹤训了两只猫几句,耐心地叫他们和布偶和平相处,“做哥哥的要照顾弟弟。”   布偶似乎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叫声比较激烈。   “你不想要猫哥哥吗?”丁鹤把布偶捧高,抱进自己屋里,“想做它们的新主人吗?” 第110章 喵喵喵喵(二)   丁鹤给猫拍了照,把猫抱上电脑桌:“还记得你以前主人的联系方式吗?”   布偶猫看着打开的网络页面,愤怒地喵了一声,跳到键盘上,一屁股坐下去,在屏幕上打出一堆乱码。   丁鹤的手正好伸到猫肚子底下,挠挠他肚子上的软肉:“我不送你走,只是怕以后他找过来太麻烦。”   布偶猫昂起头,姿态高傲优雅,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有规律的摆动,似乎在表达拒绝。   “那我明天带你去□□,顺便检查一下身体。”   他一说“检查身体”,布偶猫突然并拢前爪,目光如炬,灼热地看着他。丁鹤不由失笑,摸摸猫铃铛:“查一下身体里有没有抗体和寄生虫,乖,不给你做绝育。”   布偶猫一爪子拍上他的脸,被他笑眯眯地抓住,亲亲肉垫,毫无威慑力地威胁:“乖乖听话,别和其他的猫打架,就不带你去。”   布偶猫倨傲地挺起胸膛,轻蔑地喵了一声,似乎对别的猫十分不屑。   “下来,我帮你买猫粮猫砂。”   布偶猫依言跳到丁鹤腿上,坐在他怀里,前爪搭在桌檐,露出小半张脸。   丁鹤摸摸猫头,调出猫粮购买界面,让他挑自己喜欢的。   布偶猫性质缺缺地挥挥爪子,关掉购买页面。   “都不喜欢吃吗?”   丁鹤皱起眉。他平常给猫买的就是最好的牌子的猫粮了,难道布偶猫一定要吃生骨肉?   猫粮买不到适合的,可以先买猫砂猫窝。然而他点开一个页面,猫就关掉一个,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把键盘推给他:“你想要什么,自己搜吧。”   布偶猫转了个身,正对着他,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像翻涌着巨浪的大海上。   丁鹤勾起唇角:“你该不会要吃我吧?”   布偶猫喵了一声,舔舔嘴,突然俯下身子,从上衣下摆钻进他衣服里,柔软的绒毛摩挲着他的皮肤。   丁鹤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胸口一湿,温暖粗糙的猫舌在自己胸前的皮肤上舔舐,比温柔的抚摸更能刺激神经。   “下来。”丁鹤的声音带了丝急促,抓住猫的后颈,把猫提了出来。   布偶猫本能地静止不动,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眼中有着愤怒和不满。   丁鹤被他看得心软,托住猫屁股把猫抱进怀里,揉揉猫后颈,顺手拍了拍猫屁股:“你这个样子,就别乱动了。”   布偶猫的尾巴勾上他的手腕,叫声娇娇软软。   丁鹤恐吓他:“你再这样下去,我就日猫了。”   布偶猫丝毫不怕,前爪抱着他的脖子蹭他的脸,大有挑衅的意味。   嘴上再怎么说,猫还是日不了的。丁鹤只能自认倒霉,把猫关进笼子里,准备自行解决一下冲动。哪想布偶猫看着温顺,一进笼子立刻暴跳如雷,又是嚎叫又是掰笼子,几乎能吵得隔壁以为新型虐猫选手闪亮登场。   丁鹤只能把猫抱出来,摸摸猫爪:“指甲还好吗?你指甲这么长,是时候剪剪指甲了。”   布偶猫把爪子伸到他嘴边,有些哀怨地叫了两声。娇娇嗲嗲的叫声,搭上布偶猫本就漂亮的一张脸,格外惹人怜爱,让丁鹤觉得自己仿佛千古罪人,活该被猫抓得浑身是伤。   布偶猫小心注意没把指甲伸出来,用软软的肉垫按他的嘴唇,柔嫩的触感比真人的嘴唇更令人心动。丁鹤抓住猫爪,狠狠亲了几下:“不疼了吧?”   布偶猫懒懒应了一声,似乎是消气了。   丁鹤笑着摇摇头,把清水和猫粮推给他:“你真的不吃东西?等一下其他两只猫看到了,可能要抢。”   布偶猫飞速跳下地,埋头进碗里,把肉挑了吃了,爪子踩进猫碗里,把一碗猫粮里里外外染得都是猫毛。   丁鹤看得出他是真的不吃猫粮,把剩下的猫粮倒进塑料袋里。   布偶猫不满地抓着塑料袋,被丁鹤捏住后颈:“你不吃也不能放在这里。放心,不给他们吃。”   布偶猫盯着他,确定他没有把猫粮加给别的猫的意思,才收回目光,   “你不吃猫粮,猫砂盆应该需要吧。”丁鹤在旧货堆里翻翻找找,“梦梦小时候用的猫厕所应该还在……不行你现在的体型用不了。”   布偶猫冷冷地看着他,对他这种捡旧货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   “我去附近给你买新的,凑合用几天,正式的等以后再买。”丁鹤抱着猫脸,在猫额头上亲了一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布偶猫跳到他床上,纡尊降贵地看了他一眼,转头梳理着自己的毛。   丁鹤看着在空中乱飞的长毛,想想自己的床单被褥,有点心痛。   他换好衣服,把房门打开一小条缝,不让其他两只探头探脑的猫进屋,叮嘱了另两只猫几句,出了房门。   布偶猫听到他跟其他猫说话的声音,不满地低声咕噜几句。   等丁鹤离开,布偶猫突然变成一个漂亮的年轻男子,打开房门,两只手一边拎一只猫,把两只好奇的猫都塞进铁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笼门。   两只猫不满地扒着笼门叫,却被他冷酷的眼神吓得缩缩脖子,委屈地趴在笼子里。   “不许乱叫,也不许乱跑。”   属于更强大的猛兽的气息令两只猫不由得臣服,只能乖乖地点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布偶这才回到丁鹤的房间,关上门,化作猫形跳上床,慵懒地舔着毛。   ***   丁鹤一回到家,就发现气氛不对。两只本来活跃的猫,现在都乖乖趴在笼子里。   “怎么自己进去了?”   丁鹤打开笼门,想放它们出来。两只猫本来眼睛一亮,想要跑出来和他亲热,却听到里屋传来一声穿透性极强的猫叫,又颤抖着退回笼内,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丁鹤大概看懂了情况。但相比起来,肯定是布偶更重要,只能暂时委屈两只猫。   他没锁笼门,把猫碗移近,方便猫自己掌握活动,去厨房里处理生肉,再把其他猫用具都给布偶准备好。   新猫旧猫本就容易打架,不用说布偶这样的性格了,他只能把布偶和其他两只猫隔离开来。   布偶对于生肉似乎也没有太大兴趣,只是勉强会吃的程度,比起肉对撕咬的过程更感兴趣。丁鹤看得出来,他平常的主食并不是这个。   “你到底吃什么?再这样下去我要养不好你了。”   布偶竖起尾巴,在他腿边轻蹭,发出绵软的叫声,张嘴隔着裤子咬了他一口。   丁鹤无奈摇头,把猫捞起来:“你还真要吃我啊。”   布偶目光热烈,有了点勾人的意味。   “你是不是春天到了,开始躁动不安了。”   丁鹤把猫放在腿上,不再和他对视,开始解决工作上的事。   但他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猫后背,防止他觉得被冷落。   布偶猫自己觉得无聊,微眯起眼,对着他的腿开始踩奶,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等丁鹤把堆积了一天的工作全处理完,布偶猫已经盘在他腿上入睡。他尝试着抬了抬猫爪,看猫耳抖了抖,布偶猫却仍旧懒洋洋没有睁眼的意思,把猫平放在枕边,拉好被子,关上灯。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黑夜中却有一双幽蓝的眼睛睁开。布偶猫化为人形,跪在他上方,低下头,贴近他的脸庞。   一缕白烟从丁鹤的唇缝飞入他的齿间。布偶舒适地眯起眼,眼神迷离惬意,仿佛在享受极致的猫薄荷。   几道符咒突然飞到空中,结成一个简单的法阵。布偶肩膀一沉,竟然不能动弹。   丁鹤睁开双眼,抓住布偶的手臂,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小猫妖,想做什么?”   金色的锁链缠上布偶的手腕,将他锁在床头。布偶双手被缚,只能眼含怒意地看着他。   丁鹤低头在他精致的锁骨上亲了亲,顺着脖子向上吻:“食人魂魄的妖怪?”   布偶偏开头,勉力否认:“我不是妖怪。”   那就是承认吃人魂魄了。   丁鹤本身就是天师,自然第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问题。只不过他艺高人胆大,又真的喜欢猫,才把布偶猫留在身边。   没想到猫妖这么沉不住气,第一天就露出马脚。   猫妖傲慢地看着他:“我是混沌。”   四大凶兽之一,果然不是一般的妖怪。   丁鹤笑眯眯地抚摸着混沌的身子:“都一样。”   虽说具体种族名叫混沌,身子还是和猫一样柔软。丁鹤把大凶兽吃干抹净,开始讨论正事:“天下那么多普通人,你偏偏要撞到我手上。”   混沌一脸餍足,弧度优美的眼角稍微泛红,像是点着桃花的柔媚。他的尾巴缠着丁鹤的手腕,欲拒还迎:“不是我在找你,是你在呼唤我。”   丁鹤眼神微动,眸色深沉:“是吗?” 第111章 番外三少年心绪(一)   郁谨找到倒数几排靠窗的位置,用湿巾把桌椅先擦了一遍,才把书包放到桌洞里。   开学第一天,教室里乱糟糟的。因为是刚分的班,大多数人来自不同的班级,要搬的东西不少,不停有人进出教室,吵得人头大。   郁谨把窗打开一条小缝,想缓解一下憋闷的感觉,立刻就有人抱怨冷,喊靠窗的人关一下窗子。   郁谨冷冷看过去,还没动作,立刻有人嬉笑着走过来拉上窗子:“春天还没到,开窗子挺冷的。”   走过来的是个女生,五官英气,笑容阳光且有朝气。她关完窗子并没有走,而是站在郁谨桌前,笑嘻嘻地看着他,试探地问:“旁边的座位有人吗?”   郁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虽然没有回答,但明显满脸都写着拒绝。女生似乎是脸上挂不住,勉强维持住笑容,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哇好可惜好像没有位置了”,走向远处偷偷围观的女生人群,垂头丧气地解释了什么。   女生们窃窃私语,时不时自以为隐蔽地偷瞄他。郁谨干脆移开视线,眼不见心不烦。   但这样一来,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敢坐他旁边的位置。   本来他长得好看,暗恋者众多,以前都因为有丁鹤霸占着他身边的位置,没办法靠近。这次难得两个人没分到一个班,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一个个却又被郁谨周身的冰冷气质给吓得望而却步。   况且,这时候哪个女生坐到他身边,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校草应该是用来欣赏的,没有人可以独占。   郁谨巴不得一个人坐在最角落,和周围所有人都隔开一米以上的距离。然而教室只有这么大,他暂时还得不到这个特权。   他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周围的环境这么喧闹,乱七八糟的八卦新闻和冷笑话都不受控制地往耳朵里飘,几乎要使正常运转的大脑逼到短路。   在大脑“轰”的一声报废之前,男生嘹亮的声音把他从烦躁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他看向声音的来源,顺势看到了站在教室门口的丁鹤。   丁鹤脸上一直挂着温温柔柔的笑容,在看到他抬头的时候,笑容突然灿烂起来,像是原本含苞待放的花朵,在春风的吹拂下骤然盛开,鲜艳夺目的色彩一路从嘴角蔓延到了双眼。   郁谨心跳漏了一瞬,匆忙低头,偷偷掐了掐自己的手腕,才走出教室。   分班的事基本上结束了,走廊上没什么人经过,寂静得郁谨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丁鹤说话的声音。   “新班级还习惯吗?”   郁谨语气冷淡:“还行。”   丁鹤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很快又掩饰下去:“现在去跟学校说,应该能同意我们换班。”   郁谨垂眸看着地面:“不用了,老师水平差不多,在哪里听课都一样。”   丁鹤张张嘴,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组织好语言:“你能习惯吗?”   “不知道,应该没问题。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我都处理得好。”   丁鹤又叮嘱了他几句日常注意事项,恋恋不舍地和他告别:“等会记得等我一起回家。”   郁谨“哦”了一声,低着头转身准备离开,丁鹤突然抓住他的右手手臂:“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个班?”   郁谨心里一惊,条件反射地甩开他的手,语气急促地说了句“不是”,飞速走进教室。   丁鹤怔怔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看自己的左手,心里涌起一阵苦涩。   他的想法被发现了?   郁谨这是……觉得他的触碰恶心?   ***   郁谨一直走到座位上,脸上的红晕都没褪下去。   旁边的座位还是被一位勇者拿下了。新同桌眯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迷迷蒙蒙地看着他:“你很热吗?”   郁谨简短地回了句“没有”,心烦意乱地撩起右手手臂的衣袖。   刚刚被丁鹤碰过的地方,现在仍旧保持着远超正常体温的灼热,像是埋藏在皮肤下的不是血管,而是熔浆。他不知道为什么隔着好几件衣服,丁鹤掌心的温度还是分毫不差地传递到了他的手臂上,甚至于以一丝微弱的火苗,燃起了足以燎原的熊熊烈火。   他用手臂贴着冰冷的桌面,终于将体温慢慢降了回去,心跳也恢复正常。   同桌八卦地问了一句:“你们吵架了?”   郁谨矢口否认。   同桌拖长音“哦”了一声,压低声音提醒了他一句:“刚刚有人猜你们是吵架了,才不在一个班上课。”   凭两家的势力,想调到一个班没有任何难度。更何况他们本来成绩就在一个层,不存在挤占尖子班名额的问题。   这次的分班,是郁谨执着要这么分的。   不知道确切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对丁鹤的接近感到敏感。不是排斥,也说不上期待,而是一种伴随着脸红心跳的无所适从,就像是一只猫在胸口挠,有点痒,又有点疼。   从他现存的知识储备来看,他应该是恋爱了。   这个恋爱来得很蹊跷,他和丁鹤认识这么多年,这样的感觉还是不久前才有的——也可能是青春期的特殊性放大了每一丝萌动,总之他现在草木皆兵,丁鹤稍微靠近一点,就觉得脑子要炸。   起因大约是上个学期末,他搬东西时不小心撞伤了小腿,丁鹤当即找了药水帮他处理伤口。   这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他看着丁鹤半蹲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小腿,温柔地涂抹着药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有了特殊的感觉。   小腿破皮了,涂药的时候本来会有些疼,丁鹤一直说着其他的事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但他的注意力却被丁鹤曾经碰触过的地方的酥痒感所填满,每个地方都像有嫩芽破土而出,生长的时候根部抓紧土壤,让腿上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丁鹤还紧张地问他是不是腿抽筋了,帮他揉捏着小腿肚子,每捏一下,郁谨就觉得皮肤的温度要升高一分。   他只能飞速把迷茫的丁鹤赶出房间,落下门锁,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这件事最终还是过去了,但不幸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敏感了起来。   只要丁鹤出现在他面前,哪怕没有实质上的接触,只是听着对方的声音,或者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他就会不自觉地联想到那一天的感觉。   更惨的是,他不得不面对出现得愈加频繁的生理上的兴奋。   他本来算得上清心寡欲,这种事随便忍一忍就过去了,现在身体上的冲动却有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感觉。   他只能试着安抚自己的身体,但是每当这时,丁鹤的脸又会跑进他脑子里。   不仅是脸,甚至是身体的每个部位。他平常能看到的,和不能看到的。   整个寒假郁谨一直被这种陌生的悸动所困扰,如果不是见面的机会少了,他恐怕这种感情会更加难以控制。   但是开学就不一样了。他们两家为了两人上学方便,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买了套房子,平时两个人就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   郁谨知道他需要给这种感情一个定论。   他对于自己是同性恋这种事,接受非常良好。大抵因为喜欢的作家是同性恋,他对这种性向并不排斥。   但是丁鹤不一样,他暂时看不出丁鹤的倾向。认识这么久,他知道尝试倒追丁鹤的人不在少数,丁鹤每次都礼貌拒绝,但这些都没办法说明他究竟喜欢同性还是异性。   他一想到自己表明想法后,丁鹤脸上会出现的愕然和疏离微笑,就觉得窒息。   丁鹤肯定还会和他保持朋友关系,然后慢慢疏远。又或者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飞快地找个女朋友来断掉他的想法。   说不定丁鹤还会默默在心里觉得他恶心,然后又因为长辈的面子不得不和他接触。   而且就算丁鹤真的能接受同性,也不一定会接受他。如果丁鹤因为不忍心伤他的心而选择尝试,之后又自己承担痛苦,那他的罪恶就太大了。   这怎么想都太尴尬了,郁谨觉得自己在看清丁鹤的心意之前,绝不可能表白。   更何况,他还不能分清自己的这种冲动,到底是在青春期特殊加持下被放大的悸动,还是真正持久的感情。   他选择暂时离丁鹤远一点,让两个人都能更客观地看清自己的感情。   换了新班级,郁谨果然还是有些不习惯。   以前丁鹤在他身边,可以帮他挡住大部分无意义的社交,现在只剩他一个人,就不得不直面其他人火辣辣的目光。   郁谨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怕他寂寞想和他做朋友,他一个人过得非常舒适。   大多数的话题都既无意义,也无乐趣。   相比之下新同桌倒算得上合意。新同桌叫越青霆,平常安安静静,除了喜欢上课睡觉下课分享八卦没有问题。   郁谨熬完上午的课,收拾好了去隔壁班等丁鹤。   他向旁边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又迟疑地转头走向另一侧的楼梯。   丁鹤那边老师似乎拖了一下堂,现在才刚刚下课。他看着丁鹤一边收书包,一边笑容满面地回答旁边女生的问题,心情不知道怎么烦躁起来。   一直都是这样,即使没有他在身边,丁鹤也能很好地融入周边的环境。甚至于是因为他的存在,拖累了丁鹤。   丁鹤本来瞥见窗口一闪而过的人影,收拾书包的心情都愉快起来,连带着回答旁边人的提问都耐心了一些,一上午因为揣测郁谨心思而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他拎着包赶出教室,却发现郁谨的身影在楼梯转角一闪而过。   丁鹤心里一沉。 第112章 少年心绪(二)   郁谨刚走到楼梯口就发觉自己的行为莫名其妙。   丁鹤之前明明嘱咐过要等他一起回家,现在他却自己先走了。   就算真的需要冷静一下,也不应该完全不顾对方感受。丁鹤虽然表面上不会说,但心里肯定还是会责怪他。   无形中两个人的距离只会越拉越远。   但走都走出来了,再回去就更矫情了。郁谨只能顺着人流走下楼梯,站到花坛旁的树下等人,准备以“走廊人太多拥挤想在空旷的地方等人”为由搪塞过去。   为了不表现出太过紧张的神色,他还装作无意识地向四周张望。   一个黑影沿着抛物线由远处飞来,犹如一记重拳砸向他的额头。   郁谨怔了一下,匆忙向旁边躲避。   但在那之前,一只手已经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向自己的方向拉。   郁谨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到丁鹤怀里。   丁鹤扶着他的肩膀,帮他稳住身形,关切地打量着他,紧张询问:“没受伤吧?”   郁谨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砸到树上又在地上弹了几下的篮球,意识到丁鹤的手还放在他肩上,向后退了一步:“我没事。”   丁鹤缓缓收回手,眯眼笑起来:“那回家吧。”   郁谨抿抿唇,跟上他的脚步:“走廊上的人太多了,等人不方便,我以后在楼下等你。”   “我们班拖堂让你等久了吧。”丁鹤好像全然不在意他的毁约,反而语气中略有歉意,“以后腻留在教室等我吧,我下课了去找你。”   郁谨内心仍有纠结:“你不……”   郁谨话说到一半,突然被一个爽朗的男声打断:“对不起对不起,没受伤吧?”   一个男生抱着篮球堵在他们面前,在两人面前投下一道阴影。   郁谨微皱了皱眉,他闻到了男生身上并不讨喜的汗味和淡淡烟草味。   男生有着小麦色的健康肤色,浓眉大眼,五官俊朗,笑起来感染力十足。   郁谨摇摇头,向旁边走了半步,想绕过去,他却也跟着移了半步,似乎非要挡在郁谨面前。   郁谨这就有些恼怒了,眼神中的温度降了下去。   男生真诚地看着他:“这次实在对不住,要不然你留个联系方式,我以后给你赔礼?”   郁谨冷冷道:“不用。”   丁鹤似是无意地向前走了半步,隔开男生满含深意的眼神:“都是意外,以后多注意一下就好。”   男生嬉皮笑脸地胡搅蛮缠:“做错事就要勇于承担责任。我错已经犯下了,你不给我机会弥补,我可能会难过一辈子。”   郁谨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你难过关我什么事,拉拉丁鹤的书包带子,转头就走。   丁鹤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大家都是同学,我想你现在诚心诚意地道一次歉,他也不会在意太多。”   他对着郁谨眨眨眼,郁谨机械地点点头:“我接受你的道歉。”   男生终于把目光移到了丁鹤身上,明显有些不耐烦:“我砸的是你吗?”   丁鹤神色淡定,真诚建议:“如果你真的想弥补,可以选择在全校倡导一下,减少类似事情的发生,我想意义会更大。”   反倒是郁谨瞪了他一眼,拽拽丁鹤的袖子,对男生道:“听他的。”   丁鹤从善如流地转身,笑眯眯地反手扯住郁谨的袖子,歉意道:“等久了吗?快点回家吧。”   郁谨压低声音:“他好烦。”   他样子像只炸毛的猫,丁鹤却看得心情明朗起来,好声安抚:“没事,如果以后他再来找你麻烦,直接叫我,我帮你处理。”   每当这个时候,郁谨就会尤其意识到丁鹤存在的必要性。作为重度社交障碍患者,丁鹤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和他长期正常交流的人。   和其他人从来都是解决完必要的事情就无言以对,甚至连话都懒得说直接用动作完成目的,只有面对他的时候能淡定自若,无论说不说话,说什么样的话题,都不会冷场尴尬。   丁鹤就是一个能让人觉得很舒服的人,不知不觉给郁谨营造了一个舒适圈。   这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因为他总有一天要离开丁鹤独立生存,很可能到那个时候,他就要丧失基本的生存能力了。   就像幼时被人类救助的鸟雀,成年之后再想回归山林,却会发现失去飞翔的技巧。   他在意识到自己的特殊感觉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和丁鹤走得太近了。   丁鹤一直是个很细心的人,能照顾到他生活的每个细节。以前他把这些关注都当成了习惯,现在却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依赖。   很可能就是这些细节让他的大脑误会了两人间的关系。   出于对人性的不信任,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两个人不分开的可能。   任何的感情最终都会淡化,再怎么亲密的人都会走向陌路,人类的本质就是喜新厌旧。   郁谨一直都抱有这样的想法。   为了不承担分离时的痛苦,他只能主动把自己抽离出来。   如果从来没有信任,就不会存在背叛。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着丁鹤的话,却蓦地发现丁鹤也变得沉默,恍惚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丁鹤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目光,仍旧笑吟吟地看向他:“怎么了?”   郁谨心里有点内疚:“对不起,我刚刚在想事情。”   “你慢慢想,我不打扰你。”   他越这么“善解人意”,郁谨越是不自在:“抱歉,我最近状态不太好。”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丁鹤注视着他的表情,发现他神色没有变化,半带玩笑地道,“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不想跟我说话。”   郁谨脱口而出:“和你没关系。”   是他自己在这里胡乱纠结。   “我知道。不过如果你家里真的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自己扛。”   郁谨抿抿唇:“是我自己的一些事。”   丁鹤沉默了一段时间,突然幽幽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郁谨倏地睁大双眼,心跳如雷:“没有。”   但他的表情明显就是有。丁鹤的笑容有些僵硬,口中弥漫着一股苦涩:“是什么样的人,我认识吗?”   郁谨有些焦躁:“没有。你不要再问了。”   丁鹤感觉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头,不上不下,勉强维持着笑容:“如果有的话,你可以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   他悉心养大的小鸟,想要飞了。   可是他不愿意,他想把小鸟一直关在笼子里。   两个人各怀心事,沉默着回到家里,连负责家务的阿姨都看出两个人之间氛围不对,担忧地问了几句。   郁谨默默放下碗筷,说声吃饱了回到房间。   丁鹤自己吃饭也觉得食之无味,随便拿理由搪塞了过去,也回到房间。   郁谨听着斜对面的门发出一声轻响,把头埋进枕头里想屏蔽掉外界的一切声音。   他忍不住会想,丁鹤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他。   但理智告诉他沉浸于没有依据的幻想只会自取灭亡。   毕竟很多曾接受过丁鹤无意中的好意的人,都会有这种误解。   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令他焦躁不安,一方面觉得对方对自己确实有好感,一方面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   人的情绪总是会影响判断。他本来以为保持一段距离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看来却似乎正好相反。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等中午闹钟响起,还觉得头昏脑涨。   丁鹤临出门看到他神色萎靡,还关切地问了一句。   郁谨差点脱口而出“你要是不喜欢我就离我远一点”。   但怎么想这都不是对方的错,只可能是自己无意中误会了对方的意思。   丁鹤塞了块巧克力进他手里:“你中午没好好吃饭,下午小心饿。”   郁谨低头看着手里的巧克力。他知道丁鹤不喜欢吃甜食,所以巧克力只可能是专门买来给他的。   丁鹤看他在犹豫,直接把巧克力抽出来塞他兜里:“想起来了再吃,不够我这里还有。”   “不快点要迟到了。”丁鹤催着他出门,神色如常,仿佛中午的一切都没发生。   郁谨不知道这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真的不在意。   拖拉了一阵,到教室的时候人也到得差不多了。   越青霆的精神好了不少,但郁谨知道,这是八卦的力量。   越青霆压低声音:“有个学长在打听你。”   郁谨怕巧克力化了,早早拿出来吃掉,随口问了一句:“谁?”   “高三(2)班的那个,在你来之前一直蝉联全校校草的学长。”   “不认识。”   越青霆眼冒星星:“可是他想认识你。”   郁谨烦躁得巧克力的甜味都感觉不到了,语气有些尖锐:“他想干什么?”   越青霆眨眨眼,没想到他语气这么不好:“就是,想认识一下新朋友。”   郁谨大概能猜出那是谁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这是想通过你认识我?”   越青霆的目的被发现了,光明正大地点点头:“其实那个学长我以前就认识,人挺好的。他觉得你很有意思,想认识一下你。”   越青霆开始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的堂哥,把他从外貌才华到家世背景都夸了一遍,却只得到郁谨一句漠然的回复:“和我有关系吗?”   越青霆自讨没趣,摸摸鼻子,突然转了话题:“你喜欢吃巧克力?”   郁谨条件反射地点点头,很快又警惕地看向他:“你想干什么?”   越青霆一脸无辜:“随口问一下。”   郁谨面无表情道:“不是太喜欢。”   越青霆“嗯”了几声,突然问:“你没有女朋友吧?”   郁谨懒得看他,他又小心翼翼地问:“男朋友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丁鹤: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可以告诉我,我来帮(sha)帮(le)你(ta)。 第113章 少年心绪(三)   郁谨脸色不善,冷冰冰地瞪了越青霆一眼:“和你有关系吗?”   越青霆感到他要发飙,讪笑着缩了缩脖子,低头偷偷在桌洞里发短信。   郁谨一向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但他现在却觉得应该向老师举报越青霆的行为。   不过那种怕麻烦的思想还是占了上风,郁谨避开老师的目光,盯着黑板上的字。   老师要照顾大部分的人,讲的必然会比较细,他听了一段时间走了会神,回来老师才刚刚进入新内容。   就算是尖子班,也有轻轻松松就能听懂的人和必须十分努力才能跟上节奏的人。   相比而言,越青霆遇到的问题比较大。他上课不怎么集中注意力,听得云里雾里,下课了只能找郁谨帮忙。   给别人讲课是件麻烦的事,郁谨一点不想理他的请求。他也没想到,自己一直摆着一张冷漠的脸,居然还会有人主动凑上来想让他帮忙讲题。   但本着同学的情谊,郁谨还是干巴巴地讲了几句,看越青霆满脸问号的样子,心里堵着一口气。   所以以前丁鹤是怎么做到每天面对那么多问题的人还能有那么好的脾气的!   “听不懂去问老师。以后认真听讲。”   郁谨看说不通,放弃挣扎,甩出一句甩锅金句。   越青霆哀嚎一声:“要是我总去找老师,我爸肯定会知道我上课不认真听讲。那个……你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我以后好找你问问题。”   他一向迷蒙的眼神里闪着狡黠。郁谨推拖过去,他却不肯放弃,一直装疯卖傻,在这个话题上打转。   郁谨发觉前排的人似乎因为他们的动静而注意过来,眉头紧锁,定定地看着越青霆:“你真的想知道?”   越青霆乐颠颠地把自己的联系方式推过去。   郁谨看也不看,收下纸条,撕了张纸慢悠悠写了串数字,在上课铃响的最后一秒扔过去:“没事别找我,我不会理你。”   越青霆小声嘀咕:“有就行了,反正理不理不关我的事。”   他又悄悄按了按手机键盘,长舒一口气。   一下午的课很快过去。郁谨不时在课间望向窗外。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其实希望丁鹤能主动来找他。   脑内“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和“他为什么要来找我”两个念头开始交战,他一方面觉得,丁鹤要是在意他的话,就应该主动来找他,另一方面又想,明明是他先给两个人之间树立了一层无形的高墙,就算丁鹤再也不理他,那也是理所应当。   结局是郁谨觉得自己太过矫情而把两个念头都强行掐死了。   要不然还是去告白——不行,万一被拒绝了怎么办,万一在一起之后又分手了怎么办,万一因为外界的原因不得不分开怎么办。   那样还不如保持着现在朦胧的状态。   他对于人际关系相当谨慎,秉持着“不主动不受伤”的态度,除非对方向他走一百步,不然他一步都不会走。   九十九步也不行,差一步就是不可以。   越青霆开始热情邀请:“一起吃晚饭吗?”   郁谨从窗口瞥见了中午见过的那个打篮球的男生,本来准备离开座位的动作也停住了:“不用,我家里会有人送饭。”   越青霆似乎和那个男生对视了一下,遗憾道:“那只能以后一起了。其实学校里的菜挺好吃的。”   “没有以后。”郁谨波澜不惊地纠正。   “要不要什么时候一起去学校外面吃?”越青霆咧嘴一笑,“我请客。”   郁谨时不时瞟向窗外,等看到丁鹤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之后,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他拍拍越青霆的肩,示意他让开位置,目不斜视地向丁鹤走去。   丁鹤把其中一个保温桶递给他,小声叮嘱:“阿姨说你中午没怎么吃饭,担心是她做得菜不好吃,晚上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   因为自己的情绪问题而让其他人担心令郁谨觉得有些羞耻。在这件事中无论丁鹤还是家政阿姨都是无辜的,一切问题都只是他自作自受。   他接过保温桶,不敢和丁鹤太长时间地对视,难得乖巧地点头:“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吃饭吧。”   丁鹤的笑容不由明朗起来,声音也更轻快:“那跟我来。”   转身走之前,他微眯了眯眼,看着那个眼熟的男生。   男生无所谓地嗤笑一声。   郁谨没注意到两个人间的暗流涌动,低声道:“我是不是让阿姨担心了。”   他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忐忑。丁鹤柔声安慰:“你心情好起来,阿姨自然就不担心了,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丁鹤真的带着他弯弯绕绕,找到个没人的僻静角落。   幽静,但是有些荒凉。   远离了人群,郁谨反倒浑身轻松,打开保温桶。丁鹤低头看着他的饭菜,筷子蠢蠢欲动:“阿姨果然疼你,我能捡一块吗?”   郁谨不在意地把碗向他那边推了推,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偶尔也想换换口味。”丁鹤捡完郁谨的菜,大度地把自己的菜推到他面前,“你要吃吗?”   郁谨鬼使神差地捡了块菜进自己碗里,脑子里有了奇怪的念头。   他喜欢的菜果然会更好吃。   就算完全没有放糖也会有一股甜味。   没有越青霆和奇奇怪怪的追求者的生活好舒服,如果时间能就此停止就好了。   刚从保护壳里探出头的郁谨,已经想重新缩回丁鹤的保护之下去了。   丁鹤随口跟他聊着班上的事,听他说到越青霆和那个学长的时候,捏着筷子的手指一紧,若无其事地问:“他没怎么为难你吧?”   郁谨一想起来就觉得烦躁:“暂时没有,只是越青霆好像一直想套我的消息。”   他非要找个人少的地方吃饭,除了嫌吵,另一方面也是怕自己的喜好被别人窥见。如果以后那个学长用他喜欢的菜来接近他,他可能再也不想吃那道菜了。   “越青霆”这个名字丁鹤算是记住了。本来他现在是郁谨的同桌就已经很招他仇恨了,居然还想帮着其他人追郁谨,那就必然登上黑名单了。   “你需不需要……换个同桌?”   “再说吧。”郁谨突然想到什么,犹豫地看着丁鹤,“如果有人给你发奇怪的短信,你记得别理。”   丁鹤眨眨眼,打开手机翻出一条问好短信:“这种?”   郁谨没想到那个学长的行动力这么强,居然已经开始发短信了,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心虚:“他问我手机号码的时候,我觉得实在太烦了,报了你的。”   “我还以为是发错了。”丁鹤却心花怒放,按了几个键存下号码,“以后我帮你回绝。”   郁谨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会打扰到你吗?”   “他不是说想问你问题吗,既然这样,我帮他解答也是一样的。”丁鹤把手机揣进兜里,眼里有些戏谑,“这种事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郁谨看样子还有些愧疚,长而浓密的睫毛不安地微微颤抖着,像是一对小刷子刷在丁鹤心上,看得他心痒。   但他现在还不能做太过逾越的事,只能装作发现郁谨嘴角沾了酱汁的样子,掏出纸巾,装模作样地帮他擦了擦嘴角。   即使隔着一层纸巾,嘴唇的柔软触感还是令人流连忘返。   郁谨的睫毛扑闪得更厉害了。从嘴唇上传来的轻柔的按压感像是一种事前准备,有那一瞬间他以为丁鹤要亲上来,心跳瞬间响如擂鼓。   但只是几秒钟丁鹤就收回了手,笑着解释:“酱汁沾到了。”   郁谨羞窘中又带了丝失落,匆匆应了一声,低头开始收拾碗筷。   他心神不宁的时候动作有些飘忽,丁鹤眼疾手快地按住差点滚到地上的盖子:“小心。”   郁谨的手僵了一下。他刚到刚刚丁鹤无意识地碰到了他的手,虽然很快就收了回去,但指尖相碰时的电流感仍旧在身体里流窜。   果然还是喜欢他吧。   即使郁谨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丁鹤很可能只当他是朋友,他一定要做好对方什么时候突然有了交往对象的准备。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不会仅仅满足于做朋友。   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做更亲密的事,想要他永远属于自己。   郁谨强自镇定地把保温桶装回袋子里,和丁鹤一起回到教室。   晚饭结束是用来写作业的自习时间,之后是有老师讲课的晚自习。   郁谨回到教室的时候,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桌面上飞着基本作业册。他收起作业,发现在下面压着一块巧克力。   郁谨缓缓把巧克力抽了出来,问越青霆:“这是谁送的?”   越青霆装傻:“不知道。”   郁谨把巧克力扔到他桌上:“那送给你了。”   “我不吃巧克力。”越青霆脸色一僵,慌忙拒绝,“既然是给你的,你就吃了吧。”   郁谨点点头,让他起身。   越青霆眼巴巴地看着他:“要上课了,你去哪里?”   郁谨拎起巧克力:“你不吃,我也不准备吃,那干脆扔了吧。”   越青霆不愿让座,可怜巴巴地眨眨眼:“你不能浪费粮食。”   马上自习就要开始,郁谨只好坐回座位。他把巧克力放在窗边,提醒越青霆:“你告诉他,不要送我东西。”   越青霆继续装傻,他也不管,自顾自去写作业。   开学第一天,学业还算轻松,老师也没有拖堂。郁谨收好书包,正准备去找丁鹤,刚出教室门却被学长堵住。   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学长笑嘻嘻地拦住他的去路:“巧克力吃了吗?” 第114章 少年心绪(四)   郁谨能够感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像是表面和善背后却藏着猎枪准备偷袭的猎人。   他本能地有些排斥这种感觉,后退一步,撤开一个安全距离:“巧克力我可以还给你,你以后不要再送东西给我了。”   男生满不在乎地道:“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不喜欢可以丢掉。”   他爽朗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晚上挺黑的,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郁谨转身想走,眼神有些焦虑地搜寻着丁鹤的身影。   男生却长臂一揽,勾住他的肩,声音近在咫尺:“别见外啊,你是小越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送你一程不碍事的。”   郁谨顿时汗毛倒立,重重甩开他的手臂,男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踉跄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郁谨警戒地看着他,整个身体都进入紧张状态。   “我还以为你等不及先走了。”丁鹤慢悠悠地走过来,站在郁谨身边,“早点回去吧,不然阿姨要担心了。”   郁谨冷冷瞪了男生一眼,低声问丁鹤:“你还有巧克力吗?”   丁鹤并不清楚他的意图,还是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   郁谨当着男生的面拆开巧克力包装,把巧克力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吃掉,一半塞进丁鹤手里。   丁鹤怔了一下,随后很快把剩下的巧克力吃了。   男生的脸色算不上好看,额头上青筋暴起,表情有些狰狞。   郁谨慢条斯理地嚼碎巧克力,有些傲慢地微笑了一下,拽拽丁鹤的书包带子,示意他回家。   丁鹤似有所感,握住他有些颤抖的指尖,令人安心的温度包裹住他冰冷的手指,仿佛无声的安抚。   郁谨的手指剧烈地颤抖了了一瞬,却并没有甩开他。   男生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你不是不需要别人送你回家吗?”   丁鹤回过身,露出和煦的笑容:“可是我们住在一起,一直都一起回家。”   他有些愧疚地对郁谨道:“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了。”   郁谨低声说了声没事,反倒攥紧了他的手,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丁鹤意味深长地看了男生一眼,眼神里似乎有嘲讽,笑眯眯地跟上郁谨的脚步,甚至还比他走得更快一些,有一种拉着他的感觉。   男生冷哼一声,转头看到在旁看戏的越青霆,气不打一处来,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看什么?”   越青霆摸摸后脑勺,幽幽道:“你还追吗?”   追啊,当然要追,追到一半又不追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而且就是这幅冷冰冰的样子追起来才有意思。   越青霆眼神闪烁:“你要不要慢慢来?你太主动会吓到人。”   不说别的,看到喜欢的直接一个球砸过去,认识第一天就开始试图勾肩搭背送人回家,换谁都会被吓到吧。   “怎么慢?”   “展示自己的个人魅力,坚持不懈地送礼物,但保持一定安全距离,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突然出现,解决完问题就离开,慢慢的他一定会记住你。”   男生嗤笑一声。他要是做到这些就不是他了。他一向走的都是热情奔放的道路。   越青霆眼中有着幸灾乐祸:“那我就没办法了,加油吧。”   被这么一耽搁,学校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偌大的校园显得荒凉寂静。   郁谨数着自己的脚步,心渐渐平静下来。   丁鹤并没有和他走在并排的位置,而是比他稍微靠前,这就形成了丁鹤拉着他前进的假象。   他能够感到从丁鹤掌心传来的力量。温暖却不灼热,坚决却不强硬,让人想要依赖,却又不用担心失去自由。   他其实有些贪恋这种感觉,自欺欺人地暗中祈祷丁鹤没注意到两个人还牵在一起的手。   “以后在教室里等我吧,我会尽快出来。”丁鹤的声音如潺潺流水,温柔地从耳边流过,留下几滴水珠,让郁谨觉得耳根有些发痒。   这句话他其实中午已经说过,只是郁谨觉得他也可以主动一点去等丁鹤,才提早离开教室。   不过有了晚上的事,他可能也不敢随便出去了。   丁鹤仿佛会读心,恰巧说破他的感觉:“你刚刚……被他吓到了吧?”   男生的手臂搭到他肩上的时候,他确实有一瞬间的恐慌。骤然接近的陌生气息有一种攻击性,侵犯着本属于他的安全空间。   丁鹤握紧了他的手:“短信这边我会回,礼物的话,你不愿意收也可以给我。一旦你感到不舒服都可以跟我说。”   郁谨答应了一声,突然心念一动:“你知道他送了东西给我?”   丁鹤自知失言,眼神有些失落:“大概能够猜出来,是巧克力吧?”   郁谨却没深究,只是点点头,有些烦躁地道:“他明天肯定还要送。而且越青霆还会帮着他。”   这个人什么时候能够原地消失。   连带着越青霆一起消失最好。   丁鹤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也许可以从别的方面让他放弃?”   郁谨垂眸看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我是不是很麻烦?”   丁鹤条件反射地回答:“不麻烦。”   “这些事,其实都应该我自己解决。和你……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居然说不出口。他潜意识里并不愿意承认丁鹤和这些事没关系。   实质上他就是想听丁鹤来反驳这句话。   “你是觉得我多管闲事吗?”丁鹤眼神有些执拗,反而把郁谨的手攥得更紧了,“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你需要我,我很开心。”他的声音轻却坚定,不轻不重地敲在心上,敲碎一直包裹在心外的坚冰。   郁谨忍不住嘴角上扬,脸上发热,小声接话:“我也很开心。”   他自以为声音已经很小了,奈何周围环境太安静,丁鹤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本来因为郁谨的疏离而焦躁的心突然放晴。   他柔声许诺:“我一直都在这里,你想依靠的时候,随时可以依靠。”   郁谨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只是小声重复:“如果你需要,也可以随时依靠我。我也不会走远。”   他忽然觉得,之前的那些焦虑都是杞人忧天。   再多的猜忌都抵不过一句承诺。   丁鹤的心情很好。他悄悄把手指插入郁谨的指缝,把普通握手的姿势变成十指相扣。   郁谨别过脸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丁鹤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郑重回答:“我记住了。”   无论你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说出这句话,我都会当真。   希望你以后一定要履行诺言。   郁谨觉得再在同个话题纠缠下去,自己就要坚持不住了,岔开话题:“你为什么要带着巧克力?”   丁鹤一脸理所当然:“因为你想吃啊。”   “我记得你平常不喜欢吃甜食。”所以为什么会一直准备着巧克力。   “可是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想吃,就只能一直准备着了。其实你想吃别的我也有。”   郁谨抬头看看星空:“如果我不吃,是不是就浪费了?”   丁鹤怔了一下:“如果你一直不想吃……那我可能只有自己吃了。”   “你不跟我说,我可能会自己去买新的。”郁谨抿抿唇,“以后直接告诉我吧。”   丁鹤垂眸看着两人的影子:“我怕你也许不需要,如果提早告诉你,就是你的负担了。”   他语气很正常,郁谨却没来由觉得有些酸涩:“回去之后给我吧。”   但丁鹤果然了解他,买的都是他喜欢的。郁谨沉默了一下,还是把零食都留在了丁鹤那边:“我以后想要再找你拿。”   丁鹤笑吟吟地点头,目送他回到房间关上门,才合上自己的房门。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郁谨会更依赖他一些。   第二天郁谨果然找他讨要零食。家政阿姨看着两个人的关系再次转好,也有几分欣慰。   郁谨本来心情明朗了不少。虽然还是会有些患得患失,但大部分忧虑都被那种喜悦冲淡。   桌子上依旧会出现新的礼物,各种各样似乎誓要戳中他的喜好。   越青霆也各种旁敲侧击想弄清楚他的爱好,只是都被他随便编了几句谎话应付了过去。   反正那些礼物他也不会收,还不回去就扔了。   他很讨厌这种侵犯个人空间的行为。   越青霆还坚持不懈地想给他和学长制造偶遇机会,只是郁谨一般不出教室,出教室也基本上有丁鹤在身边,很难让他找到可乘之机。   越青霆差点连肚子痛需要有人扶着去厕所的理由都拿出来了。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也很值得同情。   但这一天情况有点不对。   一般来说,下晚自习后郁谨都在教室等丁鹤来找他。   但他眼睁睁看着隔壁班的人从窗口经过,整栋楼渐渐安静下来,却都没有看到丁鹤。   他犹豫了一下,准备去隔壁班看一下。也许丁鹤被老师留住了。   他刚走出教室,却又撞上了那位学长。   学长勾勾唇角,露出有些邪气地笑容,手臂自然地搭上他的肩:“好久不见。”   他这次有了心理准备,手上用力,不肯撒手。他本来平常锻炼得多,力气比普通人大,郁谨一下子甩不开他。   学长揽着他的肩把他跌跌撞撞地带到楼梯转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为什么躲着我?” 第115章 少年心绪(五)   走廊并不宽敞,他堵在路口,除非郁谨能打倒他,不然根本出不去。   郁谨皱了皱眉,面色冷峻:“让开。”   “脾气这么大吗?”学长眯了眯眼,骤然凑近他的脸,看到郁谨警戒后退的样子低低笑起来。他直起身背靠着墙,悠悠道:“不吓你了。我送你的东西你是真不喜欢?”   “不喜欢。”其实他连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花了很多心思挑的,你好歹看一下。”学长为难地挠挠头,“不然你看上什么东西,我直接给你打钱?”   郁谨简直要被气笑了,拼钱他还真的没怎么输过。   “不用。”   “那来看我打篮球吧。下周我们和其他学校有比赛。”学长看他要走,又悠悠然挡住路,“给个面子吧,如果没人给我们加油,队员们一定会士气不足。”   “学校有啦啦队。”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就这么说定了,下周记得和小越一起来看。”   这个人真的是死缠烂打。郁谨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他知道自己说得越多,这个人反倒跳得越欢,这个时候只有完全漠视他,才能让他觉得自讨没趣。   郁谨试图拨开他的手臂,却被他反抓住手。学长笑嘻嘻地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继续每天晚上来找你,自己选一下吧。”   傻子才做选择,正常人全部拒绝。   郁谨听到他带着调笑的声音:“你的手好软啊。”   郁谨心中的怒火噌地冒了上来,险些一拳打上去。   学长脸上仍旧嘻嘻哈哈的:“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学校内部禁止打架斗殴。”一股力量掐在学长的虎口处,逼着他放开手。丁鹤把两个人分开,挡在郁谨身前,温和微笑着对学长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非要动手呢。”   学长嗤笑一声:“怎么哪都有你。我跟他说话和你有关系吗?”   “维护校园秩序是每个学生的义务。”丁鹤看着他蓄势待发的拳头,事先提醒,“值班老师很快就到,你还是收手吧。”   “我信你才有鬼!”学长看着丁鹤的脸就想给他两拳。每次他找郁谨这个人总是蹦跶出来,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但他拳头才刚出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中年男子的呵斥声:“干什么呢?”   拳风堪堪从丁鹤脸边擦过。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嘴角温和的笑容隐约有了挑衅的意味:“我提醒过你了。”   值班老师已经赶到,严肃地询问几人:“你们在干什么?”   学长冷哼一声,抬头看着天花板。   丁鹤看了郁谨一眼,有条理地向值班老师描述方才的经过:“我刚刚看到他把这位同学堵在走廊尽头,情绪激动,担心会起冲突,想出来调解一下。”   他说话的时候就有偏向性,暗示是男生在找郁谨麻烦。   值班老师审视着学长:“你找他干什么?”   学长望着天不耐烦道:“没什么,随便聊聊天。”   刚刚值班老师是亲眼见到他一拳打向丁鹤,再看他这一副无赖表情,心里已经有了偏向:“随便聊聊天就动手?”   学长满脸写着不屑:“你爱信不信。”   郁谨瞥了他一眼,突然开口:“他总是在放学后堵我,我平常不敢自己回家。”   这样问题就更大了。在值班老师心中事件严重性已经从普通打架斗殴变成了校园暴力。   丁鹤在旁补充:“是的,我们两个班离得比较近,平常放学后都能看到。不仅是我,其他同学应该都知道这件事。”   “你们有什么矛盾吗?”   郁谨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以前根本不认识他。”   他和丁鹤看起来都是乖巧听话的好学生。更何况老师对两个人的家世背景稍有耳闻,自然更信任他们一些。   学长瞪了他一眼,嘴上不留情面:“你说不认识我?”   他伸手想搭郁谨的肩,被丁鹤挡了回去,义正言辞地跟值班老师指证:“老师,就是这样,他平常会恐吓同学。我想,这样的事情发展下去,对校内学生安全和学校名声都会有所影响。希望学校能够妥善处理这件事。”   郁谨的表情很明显地说明了他对男生的抗拒,值班老师心中也有了自己的判断,扣住男生,要求他留下家长电话。   “那我们先回去了,辛苦老师了。”丁鹤谦和有礼地向老师告别,拉着郁谨走下楼梯。   丁鹤自然地牵着郁谨的手,嘴里道着歉:“抱歉,下晚自习的时候,突然有人找我问题,我耽误了一段时间,来晚了。”   “没事,不是你的错,都是他的问题。”郁谨已经把刚才的事抛到脑后,注意力只专注于身旁的人。   丁鹤怕他误会,继续补充:“那个人是故意来拖延我时间的。我发现他总是在同一个问题上打转,装作听不懂,就知道是故意的了。但是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一边叫人找老师,一边过来找你。”   看来那个学长的心思还挺多,知道要先把丁鹤引开。   “我没有怪你。”郁谨无奈地站定,看着他的脸,“受伤了吗?”   丁鹤脸边稍微有点发红,即使当时及时闪避开了,仍旧受了点影响。但他眼中闪着亮光,嘴角仍噙着笑意,摸摸自己的脸颊:“我没事。”   他的眼中带着点期待:“你要帮我揉揉吗?”   郁谨脸上顿时有点发烧。他不知道丁鹤是随口说的,还是看透了他的内心。他在前一瞬间,确实很想摸上去。   丁鹤抓起他放在自己脸边碰了碰:“放心,皮都没破,很快就消下去了。”   脸上的皮肤,和手上的皮肤,是不一样的触感。   郁谨自己尴尬地抽回手,丁鹤也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以后不用担心他再来找麻烦了。”   丁鹤说的学长不再来找麻烦,不仅仅是指他因疑似欺负同学而被找家长。   而是他前一天打丁鹤一拳的照片流传了出去。去叫老师的那个同学,恰巧把一切拍了下来。   他被请家长也是事实。再联系到他平时的所作所为,一时间学生间传闻四起。   本来他家有点背景,家长跟学校说情,也就免了处罚。但他在学生间的名声却没办法挽救。   要是打的是个普通学生还好,偏偏丁鹤家也不是他随便能惹的。   当然这些只是茶余饭后谈论的八卦。郁谨已经听到过七八个不同版本了,比较主流的是“桀骜学长误砸小学弟不愿道歉引冲突,两人事后相约小树林惨遭老师查水表”。   郁谨被从整个故事里摘了出去。   当然也会有人传两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求得青睐明争暗斗,只不过没有人点明争斗的中心是什么。   现在学长就算要拖郁谨下水,也绝不会用这样一个理由。这种紧张的时刻,他不可能再在家长面前暴露自己的性向。   虽然也会有人在暗地里对着郁谨指指点点,但毕竟背景摆在那,一般人也只是酸一酸罢了。   学长似乎消沉了一段时间,没有再来找郁谨。连带着越青霆也沉稳了不少,进入吃瓜模式。   郁谨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和丁鹤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只是两个人之间好像还隔着一层薄薄的纸,有点朦朦胧胧的。   丁鹤照例和他一起上下学,偶尔会给他塞零食。   学长很久没给他送过礼物了。郁谨这天到学校,却发现抽屉里多了几块巧克力。   巧克力的牌子各不相同,有的还能看得出来是手工做的。   巧克力的上面贴着纸条,明显来自不同的人。   郁谨把巧克力都清了出去,推给越青霆:“送给你了。”   越青霆惶恐地摆摆手:“这都是送给你的,你收下吧。”   郁谨翻了翻巧克力上的留言:“谁送的?”   “你的暗恋者……”越青霆眼神飘忽,“你是不是不知道今天是白色情人节?”   郁谨淡然道:“不知道。”   “每年3月14日是白色情人节,一般说来是女生向心仪的男生回礼的节日。”   郁谨把巧克力装进塑料袋,准备集中处理:“我没送过。”   越青霆一哂:“反正都一样,也有人会在这一天主动表白。”   郁谨沉默着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手心微微发热。   这是丁鹤早上塞给他的。   所以他是知道这个节日,还是巧合?   他是不是应该准备什么东西还回去。   可是现在准备时间太紧了,他也不清楚丁鹤是不是确实有这个意思,万一只是他自作多情就丢脸了。   “这个节日,一般都是送巧克力吗?”   “一般都是吧。但是想送别的应该也可以,主要还是为了表白。”越青霆眼中燃起八卦的火苗,“你要给人送礼物吗?”   郁谨垂眸掩饰掉眼睛里的惊慌:“不,只是有点好奇,如果收礼物的人不喜欢巧克力会怎么样。”   “其实都一样。除非那个人对巧克力过敏,不然只要是喜欢的人送的,应该什么都可以。”越青霆笑嘻嘻地道。   虽然他这么说,郁谨也不可能在明知道丁鹤不喜欢巧克力的前提下送这种东西。   他咬咬牙找时间跟家里人联系了一下,把今年预备送给丁鹤的生日礼物提前买了下来。这样如果找不到机会送,他就放着当生日礼物以后再送给丁鹤。   顺便还请家政阿姨新买了巧克力,准备一起送出去,配合一下节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其实他并没有准备好告白,只是觉得,万一丁鹤告白了,他一定要准备好回礼。   万一真的只是误会……只要他不承认就没人会知道。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下,郁谨按捺不住内心的紧张,准备主动去找丁鹤。   丁鹤却不在教室。   他向丁鹤的同学问了一句,便有人向着走廊尽头指了指,眼神暧昧。   在那个方向,能看到女生在向丁鹤告白。 第116章 少年心绪(六)   眼前的女生自信张扬,落落大方地递出自己准备的巧克力。   丁鹤看了一眼,像往常一样温言拒绝。   女生却并没有收手,而是向他走了一步,执着地把巧克力向他怀里塞,身子微微前倾:“我记得你前几天带的巧克力是这个牌子的,其实是喜欢这种口味吧?你可以把这当成‘朋友’间的普通礼物。”   她像是偷偷观察丁鹤很久了。一想到可能有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窥伺着自己,丁鹤就觉得一阵恶心。   丁鹤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面上仍保持着温和的表情:“我不可能接受你的礼物,这对你来说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行为。我希望你可以把它留给真正适合的人。”   女生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很快又做了什么决定一样,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又向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为什么不能试一下呢?也许试一下之后你会发现你就是那个适合的人。”   她紧追不舍,丁鹤的语气也冷硬了一些:“抱歉,我觉得没有尝试的必要。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生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我可以知道是谁吗?”   “不可以。”丁鹤想起郁谨的样子,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你是不是故意骗我放弃?”女生有点控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抓住他胸口的衣服,踮起脚想去亲他,“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丁鹤看到她的脸迅速放大,抓着她的手腕把人甩到一边。   女生跌坐到地上,倒吸了一口冷气,看表情应该是扭伤了。   丁鹤已经不想维持表面上的温和有礼,打了个电话,冷漠地对女生道:“会有人送你去医院,医药费我来掏。”   他抚平自己胸口衣服的褶皱,眼神冷淡矜贵:“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更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衣服。”   他的神态变化太大,女生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远去。   女生一直在向他那边靠近,丁鹤对她的意图早有察觉,因此反应很快。只是女生的动作实在太过分,他一时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力道。   女生明显不愿相信现实。这种情况下任何的犹豫都可能留下未来的隐患,他觉得也没必要手下留情。   只是他的心情有些糟,现在急需补充能量。   他知道自己耽误了太多时间,赶回郁谨的教室时,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丁鹤只觉得心一沉,一股难言的阴郁之气重重压在心头。   他来晚了。   他明知道郁谨不会一直在那里等他,为什么还敢迟到。   郁谨最近的反应让他得意忘形了,忘了自己还没有成功。他现在根本就没有资格犯错。   如果郁谨真的只是等不及先走了还好,如果刚刚的情境被他看到了,他可能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但他还是不死心,一面打郁谨电话,一面下楼寻找。   刚走到二楼,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个令人生厌的学长嬉皮笑脸地把郁谨困在墙角,语调轻佻:“要不要考虑和我试试?”   ***   女生表白的时候,丁鹤是背对着郁谨站的。他的脚步很轻,丁鹤似乎没有发现他。   他知道丁鹤会拒绝女生,因此并没有多担心。   但是看到女生泪汪汪的双眼和扑向丁鹤的动作时,他还是转开了头。   他觉得有点喘不上气,脑内一团乱糟糟的杂音,只能先走下楼梯,避开所有画面和声音,欺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在一瞬间感到了恐惧。那些一直隐藏在脑海深处的回忆又浮了上来。   他很难完全相信一个人,因为他知道人总是会变化,曾经再亲密无间,日后也一定会走向陌路。   他恐惧着这样的变化。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当初是怎样一意孤行地脱离家庭嫁给他的父亲,后来又是怎样因为失去激情而选择离婚,甚至连亲生的孩子也不想养育,把他扔到郁家就不管不顾。   所谓的“真爱”和“至死不渝”,只是一段笑话。人这种生物永远不会满足于现状,就像蝴蝶永远不会停留在一朵花上,他永远会追逐下一个目标。   郁谨害怕成为那朵被抛弃的花。像他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发展亲密关系。   他已经开始信任丁鹤了,现在却又开始退缩。   他忽然意识到丁鹤的面前还有很多选择,随时可以选择脱身而去。他该怎么知道,丁鹤是不是什么时候会厌倦他呢?   他已经习惯为了避免伤痛而主动离开。   郁谨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掐了掐自己的手腕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掐得有些重,白皙的手腕上立刻出现了几个弯弯的红月牙。   “哟,伤心了?”   声音有些幸灾乐祸,正是某位长期没有出现的学长。   郁谨眯了眯眼,暂时压抑住自己翻滚的情绪,加快自己下楼的步伐。   学长却早有准备,腿一伸拦在他面前,差点绊他一跤。   “别走啊,这么长时间没见,来叙叙旧。”   不知道是不是郁谨的错觉,“叙叙旧”三个字他念起来有些阴森。   “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学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向墙角:“也是,你看起来确实不想见到我。”   学长两只手臂一伸,正好把他困在墙角的狭小区域:“但我并不这样觉得。”   郁谨终于能看到他的正脸。他看起来憔悴了一些,脸色青灰,下巴上的胡茬没有刮干净,整个人身上有着比之前更强的烟味。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指指自己,“故意引我出手拍下照片,污蔑我校园暴力,现在全校都知道我欺负低年级小学弟了。”   郁谨在心里回复:这都是事实,虽然说校园暴力夸张了一些,但他确实受到了惊吓。   “他还暗示我父母我是gay,现在我爸妈恨不得把我前几任男女朋友都翻出来。”他恨恨地道,“为了这事他们差点把我关起来进行治疗。”   “你不是吗?”   “我什么时候是了?”学长眼睛都要瞪出来。   郁谨语气略有些疑惑:“那你之前为什么要缠着我?”   学长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你长得挺好看的,我觉得性别问题也不大吧。”   问题很大,郁谨恰巧很烦别人拿他长相阴柔说事。   他礼貌地推了推学长的手臂:“说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学长并不相让:“听了他做的这些破事,你就一点感觉也没有。”   郁谨定定地看着他:“他做得很好。”   学长没忍住嗤笑一声:“他可比你能看到的心机多了。就这样你也能信任他?小心他哪天把你扒得皮都不剩了。”   “我相信他。”   “相信他什么?你刚刚也看到了吧,他身边的女生挺多的,你怎么就知道他接近你不是对你另有所图?”   郁谨冷声道:“够了!”   学长反倒欺身上前,暧昧地舔舔嘴角:“起码我不会瞒你什么。要不要考虑和我试试?”   郁谨一脚踹向他下腹,学长反应很迅速,躲了过去。   但他还没站稳,就被来自背后的力量掀倒在地。   丁鹤一向温柔的脸上布满怒容,漆黑的眸子晦暗不明:“你还敢出来?”   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黑影,阴沉绝望的气息几乎蔓延了整个空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   郁谨很少见到他这么失态的样子。   学长挑衅道:“对啊,出来让大家都看看你做过的事。”   郁谨拉住丁鹤的手,低声道:“我们走吧。”   丁鹤的手比他想象中要凉,几乎让他忍不住退缩。但丁鹤很快紧抓住他的手,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断。   学长在后面喊:“你做的事,我都告诉他了。”   他的笑容恶意满满:“你猜猜他会怎么想?”   郁谨感到,从丁鹤身上弥漫出的那种阴郁的气息更加浓厚了。   他忍不住出口安抚:“你不用听他的话,我不认为你做的有什么问题。”   丁鹤似乎是苦笑了一下:“我当时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做得有些过分。我以后会保证用更妥当的方式来处理问题。”   郁谨语气平静:“你没必要为这种事自责。他的事只是他自作自受。”   其实这些事,他不说,郁谨自己也能猜到一二。哪能那么巧就有人在旁边拍照,最大的可能还是这是丁鹤计划的一环。   但是他本来就讨厌那个学长,所以觉得丁鹤的处理没什么问题。   丁鹤的语气有些焦灼:“对不起,我一想到他会一直出现在你身边,就忍不住这么做。”   他的焦虑让郁谨也有些心慌,只能再次向他肯定:“你不需要因为这件事道歉,我也没有生气。”   “还有刚刚那个女生的事,我推开她了。”   郁谨突然心里一疼,沉默了一下,还是低声道:“我知道。”   他的语气实在算不上轻快。丁鹤似乎有所察觉,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郁谨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眼中有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无助和阴沉,像是阴云密布的夜空,连一丝星光都无法透过。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忽然伸手把郁谨推到墙边,按住他的肩膀,侧头吻上他的唇。   郁谨只感到丁鹤的嘴唇重重地摩擦过自己的嘴唇,比起酥麻的感觉,甚至是痛感占了上风,与其说这是亲吻,不如说是情绪的宣泄。   他能够感到丁鹤的不安,却不知道怎么安抚,只能试图温柔地回应过去。   丁鹤的动作也从最初的杂乱无章,最终归于平静柔和。他其实并没有经验,只能按照脑海里的知识,尝试撬开郁谨的牙齿,搜寻那条害羞的小舌。   他死寂的眼神,终于重新燃起了希望。   两个人折腾到有点缺氧的感觉,丁鹤终于喘着气放开郁谨,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孤注一掷地看着他。   “我喜欢你。” 第117章 少年心绪(七)   “你能答应和我交往吗?”   郁谨觉得嗓子有点紧,太过激动反而忘了怎么发出声音:“我……”   丁鹤眼中的光芒暗了一瞬,垂下手,有些勉强地笑笑:“是不是太突然了?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突然从肩头卸去的力量让郁谨觉得有些惶恐,好像如果他再不主动,就会永远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匆忙抓住丁鹤的手,低头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希望借此获得安心的力量:“我答应你。”   声音紧张中透露着明显的羞涩。   丁鹤眼睛倏地亮起,有些不可置信地扶住他的肩膀,低头想确定他的表情:“真的吗?”   即使勉力维持着冷静,他的声音仍因激动带着一丝颤抖。   郁谨仍旧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从这个角度,他仍旧能感觉到丁鹤目光的热烈,像是耀目的日光,让他不敢直视。   “是真的。”   丁鹤似乎还是不敢完全相信,反复确定了几次。郁谨又羞又恼,几乎是低吼出声:“是真的,你爱信不信!”   丁鹤乖乖地不敢说话了,牵起他的手:“那我们回家吧。”   郁谨混混沌沌地被他领回家,进屋扑到床上才感到一丝现实。   幻想了很长时间的事变成现实了,他反倒不知道怎么应对。   激动的心情慢慢褪去,人就开始患得患失,各种悲剧的结局已经涌进脑海,让他顿时又陷入失落与怀疑。   他知道自己迟早会被这种悲观的性格害死。   他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个澡,拿着给丁鹤准备的礼物敲开房门。   同样沉浸于激动情绪中的丁鹤也没能成功入睡,虽然早早上了床,却躲在被子里辗转反侧。   他开始一遍遍回忆刚才的经历,想要确定郁谨是否有一丝被逼无奈和退却。   他其实并不准备这么仓促地告白,只是出现在郁谨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情况有些失控,他有种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感觉,不得不最后拼一把。   在他的计划里,他要把自己渗透到郁谨生活的方方面面,即使郁谨自己意识不到,但只要郁谨一离开他,就会回忆起他的重要性。   他其实并不在意郁谨是不是喜欢他,他只希望郁谨离不开他。   人总是多变的,没有任何感情可以长期维持下去,能够支撑两人之间联系的永远都是利益。就像蝴蝶不会永远停留在同一朵花上,他知道郁谨总有一天会厌倦他。   但他不想成为那朵被抛弃的花,所以他选择用花瓣把蝴蝶困在花心,让他永远无法离开。   要把喜欢的人留在自己身边,一定要通过一些手段。   他的父母当初也是两情相悦,依旧在婚后走向悲剧。即使他并不愿意承认,但他其实和他父亲一样,拥有着强烈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只是他知道,不能单纯地把控制欲表现在明面上。   笼中的金丝雀总有一天会渴望蓝天,这个时候如果把金丝雀困在笼子里,他一定会抑郁而死。   但如果他失去野外生存的能力,就一定会自己回来。   更妥善的办法是让整片蓝天都属于自己。只不过他现在还做不到。   郁谨执意要分班这件事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恐慌,他发现郁谨的成长超过了他的控制,因此不得不加快进度。   自从那个学长出现,他的情绪就有些失控。他害怕郁谨会被这种新奇感所吸引,必须先除掉他。   其实在告白以前他的脑内已经轮了几百次小黑屋n部曲了。如果郁谨拒绝,他还是会一直跟在郁谨身边,等自己力量足够强大了,就把他关起来。   郁谨的反应其实是意外惊喜,一下子冲淡了他的焦虑感,让他把那些阴暗想法都抛之脑后。但一旦冷静下来,他又开始劝说自己,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这绝对不是结束,对方随时可能想要离开,他要想办法把他永远留下来。   开门声在夜晚中格外清晰。丁鹤听到脚步声向他这边靠近,心跳有些加快,已经下床准备去开门了。   郁谨刚敲了一下门,就看到丁鹤出现在眼前,笑吟吟地看着他:“有事吗?”   郁谨发现他的嗓子又有些痒,之前在脑海中编排好的对话随着紊乱的呼吸乱成一团,只能僵着身子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丁鹤侧身让他进屋,关上房门,期待地看着他:“是什么。”   郁谨粗暴地把礼物塞进他手里,别开脸并不直视他,声音却坚定有力:“作为回礼。”   丁鹤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手中的礼物盒,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微笑:“你准备很久了?”   “不算很久。本来准备你生日送给你的。”   郁谨深呼吸了几次,终于调整好了呼吸,声音也自然了不少。   “我可以把这理解为,你其实也喜欢我吗?”   郁谨倏地瞪大眼,条件反射地看向他的脸:“我本来就喜欢你。”   丁鹤眼神温柔,眼底却仍潜藏着不安:“你别骗我。你说的话,我都会当真。”   郁谨能够感觉到他周身笼罩的悲伤气息,声音也低了下来:“我一直都喜欢你。”   他连着重复了几遍,试图安抚丁鹤的情绪。   丁鹤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张开了手臂:“那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郁谨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环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你别害怕。”   丁鹤的手臂微微收拢,把头搭在他肩上,嗅着他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我可能是因为太开心了,有点不敢相信。”   是这个感觉,安稳舒适,让人立刻就能安然入眠。   郁谨鼻尖有些发酸:“你喜欢我很久了吗?”   “我不知道,应该是很久了吧。”丁鹤半眯起眼,在他颈窝蹭了蹭。刚洗完澡的郁谨看起来更可口了,让他想一口咬下去。   郁谨内心有些愧疚:“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发现。我之前因为这些事乱发脾气,让你担心了。”   “你能答应我,我就很开心了,应该是我要早点告诉你。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不安。”   给予恋人足够的安全感是他的职责。   更何况在他心中那还远远够不上“发脾气”的程度。   “那……你觉得我好看吗?”郁谨小心翼翼地问。   丁鹤不假思索地回答:“好看。”   郁谨沉默了一下,又问:“你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喜欢我的吗?”   丁鹤万万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想法,有些好笑地回答:“不是。”   郁谨却很认真:“我总有一天会变老变丑——甚至不用等很长时间也可能会这样。如果那个时候你觉得接受不了,就直接告诉我吧。”   怪只能怪某个学长的话,让他忐忑不安起来。他的样貌是从小被夸到大的,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旁人看起来肯定会有不同的想法。   既然会有人单纯因为他的长相就盲目地进行追求,他该怎么确定,丁鹤对他的感情是不是有这样的成分呢。   即使是因为这一点也没有关系。他担心的只是,这是一项没办法长久保持吸引力的优点。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丁鹤直起身,抚上他的脸,留恋地看着他,“我承认你很漂亮,也足够吸引我,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你当初把我从痛苦里拉了出来。”   在他目睹惨案的那一天,郁谨选择了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承担。其实这些事和郁谨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完全可以甩手离开,甚至因为他父亲的罪行而恐惧远离。   如果没有郁谨的陪伴,他可能永远都没办法从父亲弑妻的阴影里走出来。   郁谨垂下眼睑:“当初是你先把我拉出来的。”   在他最无助也最孤单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肯伸出援手。   “如果突然失去精神支撑,我可能会崩溃。”丁鹤故作轻松地道,“你别突然后悔。”   郁谨轻而郑重地许诺:“我不会。”   “好了,现在相信我了?”丁鹤揉揉他的头发,“让我来看看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郁谨脸上一红,突然紧张起来:“我回去你再看吧。”   丁鹤从善如流,把礼物推到一边,凑到他耳边轻轻道:“其实你可以把自己当做礼物。”   声音低沉温柔,像是羽毛搔过耳廓,让人耳根发软。   郁谨觉得绝对不能久留,匆匆打开房门,准备回去。   他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住脚步,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小声问:“你可以再亲我一下吗?”   “亲哪里?”丁鹤手扶住门框,几乎和他脸贴着脸。   “都可以。”郁谨垂眸看着地面。   轻吻落在他的脸颊,郁谨感到心里一甜,刚准备离开,却发现丁鹤先握住门把手,把他围在自己和门之间,轻吻又落到他的鼻尖,嘴里喃喃:“你不说清楚我就都亲一遍。”   郁谨被他按着全脸亲了一遍,思绪都开始紊乱。   他迷迷糊糊地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如果不存在分离就好了。   ***   暑假的时候,郁谨和丁鹤约着去了某个古城旅游。   这个选择的契机很奇妙,是郁谨阴差阳错看到了一间民宿的照片,才想去体验一下生活。   按他的话来说,就是那个民宿的装修几乎完全符合他的审美,给了他一种不得不去的感觉。   丁鹤当然没有意见。事实上高中学业繁重,他们也很难找到这么大片自由支配的时间。   而且两个人在陌生的地方独处,想想就很刺激。   旅行计划是两个人一起做的。事实上除了住宿地点,郁谨一点要求也没有。   刚上高铁,郁谨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靠着丁鹤的肩阖上眼。   盛夏的阳光太过炽烈。丁鹤拉上窗帘,调整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揽住郁谨的腰,查着目的地的旅行资料。   民宿老板及时打来电话,问清他们的行程准备去追。丁鹤婉言拒绝,对方无奈,只能留下联络号码。   郁谨本来睡得安稳,突然坐直了身体,茫然地看着前方。   丁鹤把水递给他:“做噩梦了吗?”   清凉的水滑过喉咙,终于把郁谨皮肤上的燥热感消除了些许。他揉了揉额角,有些疲惫地道:“应该是噩梦,我梦见起火了。”   丁鹤把窗帘又拉了拉:“是因为阳光太烈吗?”   郁谨迷茫地摇摇头:“大概吧。我梦见……我把你烧死了。”   丁鹤神色一凛,很快轻松地安慰他:“只是做梦而已,我现在好好的。”   郁谨疲倦道:“应该吧。”   做完这个梦,他精神一直不太好。但好在很快车就到站,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寻找民宿上。   然而按照地图找到门牌号,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间普通住家。   丁鹤无可奈何,只能打了民俗老板的电话。   老板似乎早有预料,跟他们说了一个见面地点,准备会合后带他们去民宿。   一见到民宿老板,郁谨心中就涌起一股奇异的熟悉感。   他总觉得他见过这个人。   老板是个年轻男子,长身玉立,身材挺拔,脸上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但弯弯的笑眼令人心生亲切。郁谨注意到,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   他从丁鹤的眼中也看到了疑惑。   老板没多说什么,带着他们走向一个方向。他的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有些失真,但语气仍旧温柔而令人心安。   郁谨觉得,这个民宿老板似乎带着他们进到了另一个时空。明明刚刚才走过这段路,现在周围的一切却都陌生起来。   老板带他们走进民宿,在前台帮他们办理入住手续,随口问了一句:“大床房还是标间?”   “标间。”   老板看向他们的眼神仿佛能洞悉一切:“大床足够两个人睡了。”   但是容易发生意外。虽然是情侣,但他和丁鹤还没亲密到这一步。   郁谨觉得这个老板好像看穿他和丁鹤的关系了。   丁鹤神色如常:“标间就好了。”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楼梯口,扶着扶手慢悠悠走了下来,神色有些困倦。   他也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弧度优美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像是钩子勾住人心。即使只能看到这双眼睛,也足以让人确信他的美貌。   他的左手无名指上也有一枚戒指。   郁谨发现,丁鹤紧紧盯着新出现的人,眼中有着惊喜和不可置信。   新出现的青年似乎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冷淡地瞥了一眼,走到老板旁边,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新住客?”   老板自然而然地揽住他的腰,隔着口罩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前几天预约的。”   青年点点头,声音慵懒:“平常声音小一点。”   郁谨只当他是好静,怕被吵到,点头答应,和丁鹤一起拿了房卡去房间。   他远远地听见老板和青年强调:“还没成年。”   他忽然意识到青年刚刚的“声音小点”是什么意思了,忍不住转头去看丁鹤。   丁鹤却一直在看他,眼中似乎有着更复杂的情绪。   青年无所谓地点点头:“早一点也没关系。”   老板的声音愈加无奈:“对身体不好。”   “你以前一直不肯碰我,我还以为是对我哪里不满意。”   老板把青年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了一遍:“我也忍得很辛苦。”   青年轻哼一声,被他摘掉口罩,完全揽进怀里,细细亲吻起来。   郁谨和丁鹤找到自己的房间,收拾好行李,随便在附近逛了逛,早早便撑不住疲惫入睡。   但他却被一阵灼热感惊醒,睁眼后发现整个民宿陷入了一片火海。   郁谨心中一沉。这和他梦里的场景一样。   他和丁鹤刚准备逃生,却突然有一块天花板塌了下来,把两人分隔在火海两端。   郁谨呼吸一滞,差点就要扑向火焰。   但他却被一个人拉住手臂。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   民宿老板正站在他面前,身上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息,甚至让这场大火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的周围似乎被划分出一片安全区域,连火焰都不敢靠近。   “听我说,这些火焰并不会伤害你,甚至会令你更加强大。”   郁谨怔怔地看着他。   “你们很快会遇到一些困难,但是相信我,这些困难都可以被解决。你一定要相信他,不要因此放弃他。”   郁谨觉得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语调:“你们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吗?”   老板但笑不语,摸了摸他的头发。   熟悉的感觉令郁谨的鼻尖有些酸涩。他坚决地抓住老板的手不让他离开,另一只手伸向他的耳边,扯掉他的口罩。   老板并不躲闪,乖乖站在原地,面容完全暴露在他的面前。   郁谨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我就知道是你。”   成年版丁鹤的眼中有着眷恋:“是我。”   他眨眨眼,在郁谨的额头亲了一下:“你能认出我,我很开心。”   这个亲吻,有一种长辈对后辈祝福的意味。   郁谨低声道:“如果他不表现出厌倦,我不会离开他。”   “这些话直接告诉他,他比我更想听到。”丁鹤毫无威慑力地恐吓他,“他不会厌倦你。但如果你一直不把这些告诉他,他可能因为猜忌怀疑而把自己折磨疯。”   郁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们还可以一起走很久,甚至一起走下去。”丁鹤轻轻蒙上他的眼,“他常常会觉得很不安,这个时候只有你能拯救他。”   ***   丁鹤看到青年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原本的焦躁感突然消失了。   他甚至觉得身旁的火焰都变得友好起来。   青年冷淡地看着他:“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丁鹤神色镇定,眼中燃起期盼:“这场火……”   青年干脆地承认:“我放的。”   丁鹤扬起唇角,毫不惊讶地点点头:“哦。”   青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火焰:“你觉得火焰可怕吗?”   丁鹤摇摇头。他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在青年的身上,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进自己灵魂里。   “火焰可能让你死亡,但他同样可以让你重生,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丁鹤思索了一下,声音不大确定:“好像明白。”   “你们很快会遇到一些困难,这些困难会让你们很痛苦,但是只要渡过去了,它会让你们都获得新生。在这个过程中,不要怀疑他,他不会放弃你。”   丁鹤问:“我可以知道是什么样的困难吗?”   青年冷淡道:“不能。”   这样就不能提前做准备了。丁鹤感到问题有些棘手。   青年沉默了一会,有些别扭地道:“有的时候他的脾气会比较奇怪,如果你接受不了,就直接提出来,他会试着改。”   “我不觉得他的脾气奇怪,他也不需要因此内疚什么。”丁鹤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面露温柔,“他好像总是没有安全感,如果能更信赖我就好了。”   青年口罩下的脸可耻地泛上红晕,抬手准备放在他眼睛上:“我现在送你回去。”   “稍等一下,我还有一个请求。”丁鹤恳求地看着他,“你可以把口罩摘下来吗?”   青年定定地看着他,良久,缓缓取下口罩。   丁鹤眼中的喜悦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增强,他的声音似乎因激动而有些颤抖:“所以我们之后也在一起吗?”   成年版郁谨抚摸着手上的婚戒:“对,一直在一起。”   他看着少年欣喜的样子,提醒道:“但是你们会遇到很多难以想象的困难,你必须要做好心理准备。”   少年自信满满:“我会给他一个好的未来。”   郁谨终于笑了一下,把手放在他眼睛上:“回去吧。”   丁鹤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民宿的床上。   周围的家具完好如初,似乎完全没经过大火的侵袭。   他和郁谨对视着,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依恋。   第二天早上下楼的时候,他们却发现民宿已经换了老板,外面的景色也恢复正常,前一夜的经历仿佛只是一个梦。   但只是这个梦就足够他们坚持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4月1日开新文^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