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攻略 作者：长乐小仙 文案：晏城寒山子那两个最具飞仙体质的得意弟子，一个得道飞升列仙班，一个坠入魔狱炼成魔。 九十九年里，一个仙风道骨，斩妖除魔，云游四海。 九十九年里，一个风流倜傥，圈地为王，偏居一隅。 第一百年：既然我们目标相同，不如携手作伴打怪破案，顺便喝喝酒，赏赏月，谈个情，做个爱！ 第1章 楔子 天道山试炼场内，传出了五年千来从未出现过的结果。 “晏城寒山子那两个最具飞仙体质的得意弟子，一个得道飞了仙，一个坠狱化了魔！” 此消息一经爆出来，整个六界的仙人妖魔鬼怪，皆为之震了震。 天道山下，试炼地界封闭之后，修真界的各门各派、世家望族仍聚集于此几日不愿离去。 不管是白天亦或者黑夜，客栈酒馆茶寮，只要有超过两个人的地方必然都在谈论着这件惊天大事故。 “不得了了，萧千音竟然坠魔了！” “可惜可惜，真是可惜至极啊！谁不知道萧千音和柳风涯可都是本届最有希望挤进前三甲得道飞仙的名家弟子，没想到最后竟落了这样的结局。” “能不可惜吗？”这人拍桌叹气，连连惋惜：“辛辛苦苦修炼这些年，谁不想飞仙，到头来竟然坠入那深不见底的魔狱。” “我说最觉得可惜的应该是那寒山子吧？谁不知道他对这两个弟子可是寄予了极重的厚望，谁曾想竟是替那魔界造出一个小魔头来。” 话音落，旁边有一人手执纸扇撑着下巴，脸上露出疑惑且复杂的表情：“萧千音原本少年心性，为人处事向来有胆有谋，只怕这一步错，将来必后患无穷啊。” “没错。不过这幸好还有一个柳风涯飞仙了，总算这界的天道试不负众望，走出来一个灵力满级的上仙。” 有人惊讶问：“柳风涯灵力满级？” “可不是。”先前说话的那一个竖起一只大拇指，仿佛连说一道都觉得无比自豪：“虽说那萧千音坠魔是五千年来的头一个，但柳风涯从试炼场里出来灵力满级又何尝不是这五千年来的头一遭！” “如此当真是稀奇，也不知道那日试炼场里头究竟出了什么事，何以两个人一起进去，最后走出来竟是全然相反的两条道路？” “哎……那日发生之事，恐怕也只有他们二人自己心知肚明了。” “便无人知晓吗？” “当真无人知晓。如今萧千音失了音讯，柳风涯断不是那多舌之人，岂会走漏风声容他人妄议？” “如此甚是惋惜，也不知道百年之后那试练地界出来的又会有怎样的光景？” …… 九十九年间，仙界出了个名人。 那个天道山五千年来唯一一个试炼出来的满级灵力上仙，被天帝晋封云游上仙。此仙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才华横溢，行事作风复如当初一派仙风道骨，日常斩妖除魔，闲来无事云游四海，可谓行踪漂浮不定，只听其声难见其人。 九十九年间，魔界也出了个名人。 那个天道山五千年来唯一一个试炼跑偏坠入魔狱的魔头，与魔尊拜了把子称兄道弟。此魔打架骂人个性十足，不拘一格，行事作风复如当年一身风流倜傥，日常圈地为王，偏居一隅虚无度日，可谓声名狼藉，只闻其人不见其影。 九十九年后，仙人两界的茶余饭后都在赞赏天都出云月下那个云游上仙最近又斩了什么妖，除了什么魔，为六界立下了何等的汗马功劳。 九十九年后，妖魔两界的茶余饭后都在讨论魔狱九十九湾那个面具魔王最近又收了几只妖，纳了几只魔，为六界平添了几许的闲聊谈资。 第一百年，天道试即将开启之际，六界满怀期待有之，幸灾乐祸有之，兔死狐悲有之，看热闹不嫌事大外加各种猜测揣度有之，各界的仙人妖魔鬼怪皆疑呼道：“今年还出魔王吗？” 第2章 最像人间的地方（1） 九十九湾是整个魔界最像人间的地方，通常魔界的妖魔们会用“桃花流水鳜鱼肥”这七个字来形容这里。这里也是如今萧千音在魔界的居所。 那日天道试炼界里出来后，萧千音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几日，醒来之后就听到了外界里对他各种各样的传闻。 这其间无外乎是说他修炼不成走火入魔，与同门师兄反目成仇之类的云云。这些道听途说而来的说法他也就认了吧，奈何这九十九年间关乎他的传闻竟从未间断过。 诸如，他为讨魔尊欢心变成一个杀人狂魔，帮魔尊斩妖杀魔圈地作案，犯下了宗宗令人闻风丧胆之事。这样也就罢了，还偏偏将他说成是一个嗜血魔王，每天不喝它个一个两个人的血不能作罢。 萧千音觉得自己有些冤。 这日躺在竹寮外面一棵桃花树下的竹编摇椅上晒太阳，见阿芥在旁边一副专注的姿态在捣鼓他的那些药粉，憋不下那口气忍不住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阿芥，你见过我喝人血吗？” 阿芥一个不稳差点栽到草地上，脚底挪了挪四平八稳重新蹲回原处，扭头朝他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想喝人血了？” 萧千音猛地用力朝他屁股后面又踢了一脚，怒道：“我是问你见过我喝人血吗？” 阿芥终于支撑不住摔到草地上，爬起来之后拍了拍屁股后面粘上的杂草，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没有。” “果然没有。”这九十九年来，阿芥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如果不是亲耳听他否认，萧千音可能还会怀疑他是不是会有犯晕的时候，跑出去喝了人血自己不知道。 这世道就这样，只要是这魔界里的东西，哪怕你只是一棵默默无闻的小草，别人看你都觉得十恶不赦，恨不得往你头上踩几脚再吐口唾沫。 萧千音在心里安慰自己道：“算了，我纠结那些作甚？” 阿芥低着头继续捣鼓，将石盘上瓶瓶罐罐里的粉沫倒进模子里，用竹枝搅了搅，片刻之后将他精心捏制出来的十几颗黑色的药丸子递到萧千音面前，道：“老大，新鲜出炉的，要不要来几颗？” 萧千音睨了他一眼，一脸嫌弃问：“啥东西？” 阿芥笑道：“臭气珠。” 阿芥平日里除了负责照顾萧千音的饮食起居之外，最擅长捣鼓这种离沙珠。目前经他自己研制出来的离沙珠功能有几十种，诸如隐身珠、烟雾珠、催眠珠、迷惑珠之类的数不胜数。但凡他最新研制出来的珠子必然要送几颗给萧千音。 萧千音连接都懒得接过来，两眼一闭：“没把敌人臭死会不会先把我自己熏死？” 阿芥呵呵笑了两声：“怎么会，这珠子施力之前不仅不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说完将十几颗珠子装到小布袋里，强行塞到他怀里。 这时，远处忽然奔来一道灰色的身影，那人身姿笔挺，步伐轻盈。来人正是疾云：“老大，魔尊派人来传，说请你过去一趟。” 萧千音眉宇之间微微蹙了一下：“知道了。” 第3章 最像人间的地方（2） 区魔岭。 这里是魔尊冷夜天的宫殿，也是魔狱最深最寒的地方。 萧千音一身玄色外袍，长靴束脚，踱步走进那寒殿的时候，冷夜天半倚静坐在伏魔椅的蒲团之上，眸光微敛，若有所思。 萧千音两边的嘴角勾起，加速上前打了个招呼：“大哥，你找我？” “你来了。”冷夜天须臾坐直身体，指了指右边的一张凳子，微微一笑道：“坐，我有话跟你说。” 萧千音迈步上前，撩起长袍正襟危坐。 须臾，一小魔为二人分别承上一杯茶水。萧千音偏头看了一眼，心道冷夜天果真如同传闻中的品味与兴致，每次他来这寒殿见他用的都是不同款式的茶盏。 其实魔界的生活也并非都如人们所说的那般不堪，什么吸食人血以妖为肉之类的，那些都是一些低阶散魔才干的事情。像他们这种级别的魔头，生活品质还是挺高的，闲来无事赏花养鸟品茶饮酒也是常有的事。 萧千音端起茶盏放到嘴边饮了一口，放下道：“大哥，什么事？” 冷夜天肤色略微有些苍白，神色淡漠如常，一只手中拽着一只狻猊，修长的手指在上面饶是兴致的摩挲了两下，目光缓缓朝他瞥来：“二弟，你可听过我们魔狱地界上有一座魔山？” 萧千音道：“略有耳闻。” 冷夜天道：“魔山里有一个玉溶洞，那里头住着一只矿精。这矿精占着玉溶洞本来也倒安安份份地在里头修炼，但前几日底下的人来报说玉溶洞附近出现了不少小妖作怪。” 萧千音问：“因何事作怪？” 冷夜天道：“那只矿精手里有件宝物叫作金盏，恐怕小妖作怪皆是为这金盏而来。” 萧千音隐约记得以前阿芥口中似乎也念叨过这只矿精手里头有一个叫金盏的宝物，只是既然它在矿精手中早已经尽皆知，这都几百年了也没人来抢，怎么偏生这个时候有小妖冒出来作怪？ 思忖间，听见冷夜天接着道：“这玉溶洞本就属我魔狱地界，既然出了这等小妖作怪之事，本尊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萧千音猜测道：“大哥是想让我去收了那些小妖？” 冷夜天道：“不，我是要你去降了那只矿精，夺回我界宝物金盏。” 六界的宝物向来各归各界其主所有，矿精乃妖界妖精，其所炼化的金盏自然是要归那妖界所属，萧千音竟不知它什么时候成了魔界的宝物了。不过他没打算反驳他的说法：“既然大哥要，我去取来便是。” 萧千音正欲离开，冷夜天拦住道：“二弟，疾云和阿芥可有照顾好你，需不需要我再多派点人手给你？” 萧千音回眸看他一眼，见他眼神幽幽饶有意味，连忙笑道：“不必了，有他二人足已。况且我那九十九湾平日也本无所事事，要那么多人手作甚？” “那便依你。”冷夜天道。似乎还不放心，犹豫了片刻又问：“二弟打算何时启程？” 萧千音想都不想，道：“明日便可启程。” 第4章 最像人间的地方（3） 萧千音回到竹寮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一灰一紫两道身影站在那大门口，阿芥和疾云二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的。 阿芥手里拽着几颗离沙珠，怒气冲冲道：“难怪我就觉得我罐子里的隐身珠越炼越少，原来都装到你口袋里了。” 疾云的反应自是当仁不让：“你一天到晚只知道捣鼓这些个破珠子，我拿几颗来用已经是给你面子了，要是别人送的我还不想要呢。” 阿芥气不成声道：“我又没说要送你，不问而取是为偷，你这个小偷。” 疾云厚着脸皮道：“这整个九十九湾的东西都是咱们老大的，包括你我二人也是老大的，你炼出来的破珠子也算老大的。老大说了，九十九湾里的东西只要我们想要都可以随手自己取。” 阿芥气得满脸通红，话都快说不利索了：“那你好歹也跟我说一声再拿，我我我……” 萧千音在门口“哼”了一声，等不及阿芥将“我”后面的话说出来，便是扫了二人一眼，双手负在身后大步钻进屋内。 阿芥愣了一下道：“老大，你回来了。” 疾云亦正色道：“老大，尊上找你什么事？” 萧千音视线来回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阿芥手中拽得紧紧的几颗离沙珠，道：“要不要等你们吵完我再说？” 二人当即露出尴尬的神色，阿芥道：“不吵了，整个九十九湾的东西都是老大您的，臭疾云他爱拿就让他拿呗，改日我再练几颗就是了。” 疾云脸上的尴尬表情比他更明显，他道：“你不想给，我还不稀罕拿呢。” 阿芥道：“拿拿拿，随意拿，改日我多做几颗臭气珠，让你一次用个够，熏不死敌人也一定能把你自己熏死，就算打输了也能保证你能不受那皮肉之苦。” 疾云眉间皱了皱，脸色顿然间惨白至极。 萧千音叹了口气脑袋摇了摇，大步走到茶桌前，给自己倒了一壶冷水，一口饮入。放下茶杯道：“我准备出趟门。” 阿芥疾云二人不约而同道：“我跟你一起。” 以往，萧千音偶尔也会应冷夜天的要求，帮他出去处理一些魔界事务。比如哪里的妖魔又出来作怪了需要去收一收，又或者哪个地盘被其它界的人进犯了需要去镇一镇之类的。往往需要交由到他手上去处理的，一般都是一些降服难度系数比较大的妖怪。萧千音通常只身一人前往，顶多也就再带上疾云，阿芥一般会被他留在九十九湾看家。 不过看到刚刚他们二人因为几颗离沙珠争得面红耳赤的情景，萧千音忽然来了兴致：“想跟我去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阿芥道：“不管什么条件，我定当全力以赴。” 疾云眼角轻扫了他一下，冷笑道：“别说一个条件了，就是十个一百个我也答应。” 阿芥回了个白眼给他：“你故意跟我抬杠是不是？” 疾云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下巴微抬，语气不屑：“你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 第5章 最像人间的地方（4） 阿芥和疾云二人平日里一见面就互掐，萧千音在场的时候尚且收敛一些，他不在的时候两人经常一言不合便开打，非得打到互相鼻青脸肿不罢休。 眼看着二人马上又要争吵起来，大有一番出去再干一架的气势，萧千音一只手扶了扶额头，道：“你们二人先把九十九湾打扫干净再说吧，我看你们很久没打扫了，这竹寮里到处都落灰了看没看到？” 阿芥满口笑道：“遵命，老大。” 疾云一脸不可置信：“就这一个条件？” 萧千音睨了他一眼：“打扫不干净，一个两个都别想跟。” …… 翌日清晨。 萧千音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竹寮里里外外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两眼所及之处，屋内一应陈设，地板，甚至是窗台上那几根装饰条都被擦得一干二净不染纤尘。 萧千音伸了个懒腰，从榻上爬了起来，环绕着屋子扫了一圈，果然这屋子一扫干净，仿佛这里头的空气都跟着新鲜了许多。茶台上那只早不知道丢了几年的陶土花瓶也被重新找了出来，上面插着孤零零的一枝半开的桃花，原本死气沉沉的屋子竟然多了丝人气。 不用细想便也知道这一定是阿芥的杰作。 方才直起身子，门口闪出来一道紫色的影子。阿芥笑脸吟吟迎了上来：“老大，你醒啦。” 萧千音瞅了他一眼，声音淡淡道：“过来帮我束发。” 阿芥随即屁颠屁颠走上前，拿起床边的外袍双手递到他面前：“老大，昨晚才洗的，你闻闻，是不是有一股香味？” 萧千音皱眉睨了睨，果然靠近之后，那外袍上似有一股淡淡的桃花的香气沁入鼻间。他顿时眉心皱得更紧了：“我又不是女人，你给我衣服熏得这么香作甚？” 阿芥挠头乐呵呵笑道：“老大不是说过吗？妖魔也要注重生活品质。” 萧千音不解，注重生活品质和给衣物熏香，这二者难道有什么关联？阿芥莫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阿芥随即拿了竹梳绕到后边，这时门口又闪进来一道灰色的身影。疾云两手端着铜质脸盆钻了进来，放下后一副俨然贤妻良母的表情快速将盆子里头的白布巾过水拧干，伸手递到面前道：“老大请用。” 往常，这种端盆送水洗衣做饭的事情都是阿芥在操劳，今日见疾云端着个脸盆忽然走进来，萧千音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待疾云将那手中的白布巾晃了晃之后，这才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 忍不住扶住额头，又过了半晌才将刚才的一幕消化：“疾云啊，其实你不适合做这种事。” 阿芥当场笑喷口水道：“我早跟他说了，他偏生要跟我抢活，我看他是担心老大你不带他一起出门才使劲讨好。” 疾云的脸顿时黑了黑。 阿芥又道：“老大，你看我把竹寮打扫得这般干净，这次出门是不是可以带上我了？” 疾云也道：“外边我也打扫干净了。” 第6章 最像人间的地方（5） 显然疾云也自知他不适合干这种活，但奈何昨日萧千音提了那个条件，他为了跟着出门又不得不依言执行。 萧千音手从额头拿开，接过白布巾擦了擦脸。本来他也是计划好了，阿芥几十年间一直待在九十九湾鲜少出门，昨日他便打算带他一起出去见见世面的。只不过故意给这二人使了点绊子，让他们知道出门在外性子该收敛收敛。如今看这效果……似乎也不错！ 萧千音甩手将白布巾往脸盆里一丢：“罢了，看在你们二人这么努力的份上，都去准备一下，一会儿便跟我出门。” 阿芥疾云不约而同拍了拍袖口内的乾坤袋，露出得意之色：“老大，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封了九十九湾的结界，三人御剑出发魔山。 飞行半日抵达魔山附近，大概是受那魔山区域天然的结界所影响，往前这一段飞得格外吃力。萧千音倒觉得还好，不过疾云灵力不如他已然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强撑着，再加上阿芥第一次出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显然他对魔山底下的那些东西景色来得更感兴趣一些。 萧千音命二人收剑，后面的路决定徒步前进。 魔山虽属魔狱地界，不过早在几百年前这里就成了一群妖怪的天下。山脚下有一小镇，三人一到镇口便感受到了里头浓浓的妖气，城门口几只蛙妖一手执刀，一手挑盾，顶着圆圆白白的肚皮横眉怒目地打量着那里来来往往的妖怪。 显然，这里不欢迎除了妖界的东西进去。 萧千音于是道：“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们想幻化成什么妖物？” 魔界多以人形居多，但妖界便是不同，妖界里头遍地都是那些由飞禽走兽修炼而成的妖物，在这里你可以看到狐妖猪妖兔子妖甚至甲虫妖都有，但绝对看不到一个人的身影。 疾云经常跟萧千音奔走于魔界各处，当即意会了他的意思，摇身一转将自己变成一只桃树妖。只见他头上顶着一个巨大的枝丫状脑袋，鼻尖耳翘，脸上还瞪着两只圆溜溜的黑色珠子，模样甚是奇怪。 阿芥不由扑哧一笑：“你这个样子……好搞笑。” 疾云也觉得好像还少了点什么，思索了片刻忽然觉得手里空空的，于是将血灵环召了出来，随手将其幻化成一只枯干细长的树枝。将树枝当作拐杖往地上一杵，这才觉得满意地扬起嘴角笑了笑。只是他不知道他幻化的这桃树妖原本就长相奇怪，经他这一笑看起来更加诡异了。 阿芥愣了愣，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颗离沙珠片刻不停塞进嘴里。须臾，一股青烟在他身上冒起，竟然化成一只肢形纤瘦的猴子妖。 猴子妖耷拉着圆圆小小的脑袋，后背驼驼地往二人面前一凑，之后抬起那格外修长的手臂往后脑上挠了挠，道：“老大，我这样还行不？” 萧千音只笑不语。 疾云自上而下扫了他一眼，脱口而出道：“丑死了。” 阿芥反驳道：“你才丑，你比我更丑，你简直丑出天界。” 第7章 最像人间的地方（6） 阿芥话音落下，疾云复又睨了他一眼，嘴里哼叽了一声撇开头，一副我不跟你一般计较的“大方得体”表情。 萧千音轻叹了声气，思量片刻，响指声落，竟化作一个五光七彩的蝶妖。他化的是人形，用的也是他本人七八分的脸，眉间两侧各有一片细细小小的蝴蝶翅膀跃然于上，灵动无比。 他原本的长相已是俊美如铸，五官好看到极致，此番幻化之后竟像是化了妆一样，再加上一身缤纷绚烂的色彩让他原本的模样又平添了一份柔美之色。 阿芥顿时傻眼道：“老大，你怎么还是化成人的模样？”而且还是这么俊俏的一个男子。 萧千音道：“妖界喜欢装人的不在少数，最近似乎流行我这般装束。” 阿芥忽然有些懊恼，奈何他这离沙珠还有种奇葩的负作用，同功效的珠子服下一炷香内不得再次服用，否会有可能因为药量过重而导致灵力受损。之前御剑飞行已经消耗了大量的灵力，阿芥断不敢在这时为了一时之美而去冒那样的大风险。 萧千音手中幻出一柄蝴蝶翅膀折扇，饶有兴致地在胸前摇了两下，视线不经意间掠过疾云脸上时，竟发现他此刻两边的腮帮子比起先前红了一些，似乎是被他这模样给吸引了。 萧千音皱了下眉心，折扇往他面前用力一晃，怒声喝道：“盯出水也没用，喜欢看就自己变。” 疾云讪讪收回视线头垂得更低了，口中嘀咕道：“谁喜欢看了。” 三人随即大摇大摆进城。 经过城门口的时候，一只蛙妖大概是闻到了他们身上异常的灵力气味，当即警惕地挡住到面前，握着大刀的那只爪子更是蠢蠢欲动地做出随时准备可以攻击的姿势。打量之后，几乎占尽一半脸的大嘴巴朝三人张开呱呱声道：“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妖精，以前怎么好像没见过你们？” 萧千音手中的折扇饶是优雅地扇了两下，从容不迫道：“本地的妖精。” 蛙妖一脸狐疑：“胡说，你们身上的气味明明就不是本地的。” 萧千音扇子继续晃了两下，脸上没有一丝的涟漪：“大哥您怕是忘了吧，前几日我兄弟三个方才从城里去郊外探亲，上次出城的时候还看到你在这里值守呢。” 蛙妖天天都在这里值守，哪里知道他说的前几日是哪日？而且每天进出城的妖精成百上千，就算真遇到他也记不住。蛙妖并没有放松警惕，大鼻孔吸了吸，似乎想从他们身上的味道里分辨出那异常的灵力。 萧千音心里一个激灵，以扇遮掩，一只手快速伸到怀里摸出一颗离沙珠，指尖施力将那臭气释放出来。 蛙妖刚一凑近恰恰便闻到了那股怪味，忙不迭皱眉屏住呼吸：“什么味啊，这么臭。” 萧千音挽起嘴角失礼地赔了个笑，道：“我那亲戚家最近刚死了只妖，估计是在那儿粘上的味道吧。” 这臭气珠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蛙妖憋着一口气半晌后忍不住大喘出气道：“走走走，赶紧走，熏死个妖嘞。” 第8章 故人重逢（1） 进城之后，各种妖怪应有尽有。 开店招揽生意有之，路边摆摊贩卖有之，沿街施舍乞讨有之。忽略它们的外貌形态，这里俨然便是人间一处热热闹闹的小城镇。 阿芥很快被街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所吸引，不时停下脚步驻足观察或者挠首询问。 疾云一手拄着那根枯木枝，样子却丝毫没有一只老桃妖该有的蹒跚，每走一步铿锵干脆，枯木枝将那青石街道戳得铛铛作响。 萧千音忍不住停下步伐转身朝他瞪了一眼。疾云似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不解道：“老大，我们不是要去打那魔山的矿精吗？怎么不直接进山反而拐进这镇子里来了？” 萧千音扇子摇了摇，不紧不慢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现在连那矿精长什么样，他的洞府在哪个位置都不知道，魔山那么大你打算怎么找？” 疾云似乎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枯木枝的力道轻了一些，跟上他的脚步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萧千音道：“还能怎么做？当然是找个妖怪最多的地方打探消息了。” 阿芥听到二人对话，两眼放光跳上前道：“老大，打探消息我最在行了，你想打探什么消息，我这就马上去。” 萧千音将扇子一收，指着面前一间门口红色酒旗飘飘的客栈道：“不必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刚一进客栈，一只锥子脸，形体妖娆后边拖着一条细长尾巴的蛇妖笑声谄媚迎上前问：“几位大哥，打尖还是住店啊？” 萧千音道：“先打尖再住店。” 随即目光环绕着大堂扫了一圈，指着角落一处空闲的四方形木桌道：“我们坐那，来几道你们店的特色菜，再来两壶酒。” 蛇妖尾巴在地上扭了扭，眉目弯起道：“好嘞，马上安排。” 大堂里大约摆了十张桌子，此时已经做了七八张满。萧千音三人刚坐下，旁边一桌牛头马面妖讨论的声音当即传到耳边。 “纪归衡那王八羔子这回恐怕是要栽了，我听说最近十里八乡的妖民们都在往这里赶了，看来他那宝物是再也不能独享了。” “那倒不一定，我也听说了，那些妖民一个两个进去魔山都是有去无回。” “那是因为厉害的还没来，风妖族的你们听了没，我听说它们也准备来夺宝了。” “风妖族的也要来？”一只马精拉起一张长长的马脸，一脸震惊的表情：“他们可是我们妖界的名门望族啊，怎么也会对纪归衡那宝物感兴趣？” “要不怎么说宝物？我看指不定连天都的神仙都感兴趣。” 萧千音听了片刻，心想这些妖口中的纪归衡应该就是魔山的那只矿精了。果然如同冷夜天所说的那样，最近妖族频频在魔山作怪皆是为那宝物金盏而来。 萧千音扇子打开轻轻一扇，故作一脸八卦的神情凑到那群妖怪面前道：“敢问几位大哥，你们口中所说的纪归衡是何妖物？” 第9章 故人重逢（2） 马精扭头顶着两片厚厚的嘴唇看了他一眼，道：“兄弟，你是外地来的妖吧？” 萧千音微微颔首：“我们是外地来此投亲的。” 马精道：“这就怪不得了，纪归衡乃是一只矿精，他常年盘踞于魔山之中，因他手里有一宝物加持修炼得一身精纯灵力，几十年来方圆十里八乡的妖民都不敢踏入那魔山半步。” 萧千音扇子收起道：“方才听他们几位说风妖族的妖也要来，何以马兄你却说方圆十里八乡的妖民都不敢踏入那魔山？” 马精粗喘气道：“我说的那是以前，又不是最近。” 萧千音道：“噢？那敢问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马精俯首，转身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放出来的消息，现在全十里八乡的妖民们都知道那纪归衡手中的宝物竟有奇效，说是如能拿到手，加以修炼时日，将来飞升上仙也是指日可待。” 萧千音心中暗笑一声，神色淡定道：“竟有此事。那敢问马兄是否也想去夺那宝物？” 马精嬉笑道：“我要那宝物作甚，当妖怪多好，轻松又自在，何苦去当什么神仙？” 萧千音心道这只马精想法倒是很接地气，放眼整个六界，有谁修炼不想升天位列仙班的，他的思想境界却是别具一格觉得当妖怪轻松自在。 萧千音于是附和道：“马兄果然好境界，要我说我也觉得做妖做怪都比做那神仙强，说好听了是神仙，谁知道他们过的那个日子简直才叫猪狗不如。” 萧千音话刚落，隔壁一道清脆冷峻的嗓音忽然钻进耳里：“噢？当神仙猪狗不如吗？” 几乎是在那道清冷的声音传进耳朵的那一刻，萧千音浑身的血液沸腾了起来，脑海登时浮现三个字：大师兄！ 他不记得之前坐在这里的时候，后边坐了人，而且居然还是那个人。难道是因为他与马精聊得太投入了，以至于后边有人过来了都没注意到？ 萧千音嘴边细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循着那道声音转身朝后方看去。 眼前之人，一身雪白色的长袍翩然定坐，五官俊美得不可方物，肤白胜雪，唇薄齿莹。额前饱满，一双浓眉丹凤眼凝神微蹙，眸色颇淡，只是在与他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便化为一湾深潭。 时隔近百年未见，他已褪去少年时期的青涩与稚色，取而代之则是多了份严肃和沉稳，虽然化了妖的表象，却依旧一派往日他所熟识的仙风道骨冷漠淡雅之姿。 此人不是柳风涯还有谁？ 萧千音用了自己七八分的脸幻化成这蝶妖是因为懒，而且蝶妖确实是当今妖界盛行的幻装。而柳风涯化的蝶妖除了手中执的一把翎羽扇与他的蝶翅折扇有所区别之外，两人竟如出一脉之妖。 但细看之下，萧千音还是从他脸上找到了当年那种冷飕飕的气势。他便心想，柳风涯虽又长了一百岁，但性情大概一如当年耿直实干吧？ 因为他的存在，客栈里的温度竟忽然低了许多。不过既是故人重逢，萧千音也只得硬着头皮陪笑脸了：“妖友可是觉得我方才的言论不妥？” 第10章 故人重逢（3） 柳风涯眸光倏然一沉，一张口，却是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语气：“妖友？” 萧千音唇瓣一滞，心道他刚刚才骂了他一句当神仙猪狗不如，这会儿又唤他妖友，怕不是柳风涯误会他是故意折损他的？ 他虽不知柳风涯何以会出现在此处，但看他这身幻装，显然是故意隐去神仙的身份的，他总不能直呼其名吧？不能叫他神仙，亦不能唤他妖友，萧千音着实有些拿捏不定他此时究竟什么意思？ 正纠结之时，先前与他说话的那只马精忽然也凑上前来道：“这位大哥难道想修炼升仙不成，我可跟你说，当神仙真真……” 哪知，那马精话才说一半，柳风涯眼底染上一丝不悦打断道：“谁是你大哥。” 马精顿时讪讪闭了嘴，来回扫了二人一眼，自知无趣地转了回去。 萧千音这下心里更尴尬了，心道：柳风涯性子果真一如当年。 恰在这时，先前那蛇精小二过来上菜，见二人对视而坐，咧着尖牙利嘴道：“哟，这位客官，您和他们三位也是一起的吗？给你们添副碗？” 萧千音道：“可以。” 柳风涯道：“不必。” 蛇精怔了一下，似是看出二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对：“噢，那您单独点菜？” 柳风涯道：“嗯。” 萧千音心里叹了一声气道：“大师兄若不介意的话，过来一起拼个桌吧？” 音落，萧千音觉得柳风涯直挺的身形微微一顿，似乎眉宇之间还皱了一下。 自从那年天道试之后，萧千音已经有九十九年未与他见过面了。纵然魔界里关于这位天都的云游上仙传闻有不少，但百闻不如一见。这么多年了，难得如此机缘巧合在这里相遇，就这么两看相厌地擦肩而过，他总觉得不该是这么一回事。 万幸之事，柳风涯没有拒绝他的邀请，面上恢复淡淡的神色，颔首“嗯”了一声，扇子收起移步到这边的桌前坐下。 疾云虽心里有疑惑，但他习惯只看不问，静静地端起茶杯神色复杂地在唇边抿了一口。 阿芥则藏不住话，况且他向来就有自来熟的本事，当即朝柳风涯挠爪微微一笑道：“妖友从何处来？” 柳风涯轻瞥他一眼道：“远处。” 疾云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艰难地咽下之后缓缓将茶杯放下。 萧千音则替他捏了一把汗：没事，等多聊几句，慢慢会习惯的。 阿芥的反应明显要比疾云淡定许多：“妖友来此地所为何事？” 柳风涯道：“捉妖。” 萧千音忍不住也替柳风涯捏了一把汗：大师兄你是认真的吗？这客栈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妖，你不怕招打吗？ 阿芥继续刨根问底：“妖友长得不像妖，倒像是天上的神仙。” 柳风涯目视着他，八风不动：“妖友长得倒挺像妖。” 萧千音听得一身冷汗，心疼地看了阿芥一眼道：“阿芥不可无礼。” 阿芥须臾收了笑容，一副乖乖听话的姿态正坐于前。 第11章 故人重逢（4） 妖物多以花果为食，萧千音方才让蛇妖上几道拿手特色菜，果真端来了几盘颜色鲜亮看起来口味十足的花花果果。但毕竟是魔界里长出来的东西，这一花一果皆是染上了点魔性。 萧千音方才吃了几个果子，面前一把翎羽扇忽然拦下他往前继续伸出去的筷子。柳风涯语气淡淡道：“你还是管不住嘴吗？” 萧千音倏然一怔，竹筷收回道：“几颗果子，无妨。”况且这九十九年间他吃过的魔界里长出来的东西还少吗？ 柳风涯扇子亦是收回，神色却是微微沉了沉。 阿芥不解，来回看了二人一眼道：“妖友都不吃吗？这青梅可甜了。” 萧千音脱口而出道：“他不吃青梅。” 阿芥愣了一下：“为什么？” 萧千音亦跟着一愣，柳风涯从小就不吃青梅。 从前晏城山的青梅成熟后，大伙都会采摘青梅果子或泡酒或生食，唯独柳风涯连碰都不去碰一颗。问他为什么不吃青梅，他只说不喜酸食。萧千音偏要捉弄他吃，一日摘了几颗青梅挤出那酸汤混入他的汤食之内，却不想柳风涯吃喝了一口，当日竟腹泻一晚。后来萧千音便知道了，原来他是与那青梅相冲而非真的不喜酸食。 萧千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回首起了往事，忙不迭掩饰地又拿起了筷子，假装要夹东西，一边回道：“他怕酸。” 阿芥道：“不酸啊。” 疾云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在偷偷打量着柳风涯，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开口道：“老大，你和这位……妖友，先前就认识了吗？” 萧千音筷子一顿，心说不是不吃了怎么又拿起筷子了，只得又放下，假装心平气和地正要开口答话，柳风涯却率先开口道：“萍水相逢罢了。” 萧千音原本想要告诉疾云，他与柳风涯年少时期确有过十几年的交情，只是没想到那十几年的交情在柳风涯眼中竟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是他自作多情，还是那十几年的交情于柳风涯而言不堪回首不堪被人知晓？他觉得应该是后者的机率比较大。 萧千音隐隐有些失落，见阿芥坐在旁边从头到尾吃个不停，扇子往他桌前敲了敲道：“你少吃点，吃多了滞胀。” 阿芥挑眉：“青梅不是消食的吗？” 萧千音扶了扶额头，心道：他今日这是怎么了，连阿芥都敢拆他的台！ 在一阵诡异的气氛中又吃了一阵，半晌后，萧千音折扇一晃将那蛇妖招来：“结账。” 晏城山的那十几年每逢二人外出吃食到最后都是由柳风涯结账，就算他不想结萧千音也会厚着脸皮找出各种各样他“穷”的原因让柳风涯结账。不过现在他乃魔界一魔之下万魔之上之魔王，有冷夜天这棵的摇钱树撑着他早已不知穷为何物。 奈何柳风涯眼疾手快将银子递到蛇妖手中道：“不必找了。” 萧千音只好赔笑道：“让大师兄破费了。” 第12章 故人重逢（5） 堂食结束后，柳风涯便匆匆离开了，萧千音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挽留的话，转眼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妖海之中。 萧千音暗暗安慰自己道，同门十几年，今日一顿饭可真真应了他那一句萍水相逢了。 三人要了三间上等客房分别入住。 入夜。 萧千音于榻上辗转反侧，门外传来脚步声，到了门口声音忽然停下。看着窗纸上印着的那一道有略微有些熟悉的黑色身影，萧千音道：“谁？” 低沉的声音：“我。” 萧千音激灵了一下，从榻上爬起，抓了外袍大步往门口走去。打开门，见柳风涯一脸微重的复杂神色立在门口。 萧千音打了句招呼：“大师兄。” 柳风涯眉间轻蹙了一下，道：“不知你现在方不方便……” 萧千音想都不想打断他：“方便，正好我睡不着，不如一起出去走走？” 柳风涯颔首：“嗯。” 魔山底下的这座小镇住着的都是一些低阶的小妖，白天虽然热闹纷呈，到了夜里却鲜少有妖影出没。原因很简单，这里毕竟魔狱地界，魔界颁有令，入夜之后非三阶以上的妖魔不得在夜间行动，以免遭遇仙家道人猎捕不得脱身。 虽然还是会有些胆子大的，敢以身犯险的低阶小妖们偶尔会在街上闲晃，但比起白天的情景，镇子的街上可以说是清静无比了。 二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大街上，萧千音很识趣地跟在后方十步之外漫无目的地走着。行至一道叉口，柳风涯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朝他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等他跟上。 萧千音于是大步迈开，加速跟上。继续走了半里路，往前就是城墙了，面前被一棵凤凰树挡住去路，二人不约而同驻足停下。 萧千音道：“大师兄今日怎么会来这魔界？” 话音刚落，萧千音便有些后悔了，他是不是应该先问他是什么时候来魔界的？ 柳风涯依旧是一副淡淡清冷神情，闻言扭头朝他看了一眼：“我不能来？” 萧千音忙道：“早听说云游上仙几十年间云游四海，想必今日也是来魔界游历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千音觉得在他提到“云游上仙”这四个字的时候，柳风涯眉心皱了一下，难道说他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可这是天帝给他封的，他都被叫了几十年了，也早该习惯了吧？ 柳风涯冷着脸，嗓音沉沉道：“我不是来游历的。” 萧千音道：“噢。” 那到底是来干嘛的？斩妖除魔？这魔山脚下的小妖何须他亲自出马？莫非也是为了那宝物金盏而来？但他又何时看上过这等凡间俗物？ 柳风涯道：“我奉天帝之命，前往魔山寻找矿精，取回天界宝物金盏。” 萧千音倏然一怔，竟真是为金盏而来。只是金盏不是那矿精所炼化之物吗？何时也变成天界的宝物了？ 这么想着，萧千音脱口而出道：“如此甚巧，魔尊昨日也唤我来取金盏。” 第13章 故人重逢（6） 萧千音对这金盏是为何物所知并不多，只是这几十年间魔尊待他如至亲兄弟，他难得开口要他做一件事，他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况且魔山本属魔界领域，魔尊如若想要那金盏，就算他不帮他来取，他亦可以找别人替他来取。 过往的这九十九年，萧千音从未想过某一天和柳风涯再次相遇时的情景，却也不会料到竟会是今日这样的光景。宝物只有一个，难道他们终于还是要因为“各为其主”而开始兵戎相向了吗？ 凤凰树下，二人隔着几步的距离立在原地各自若有所思。一阵风刮了过来，凤凰树叶摇晃着沙沙作响，鲜红的花瓣迎着风互相追逐着从头顶纷纷飘下，有几片卡在柳风涯的肩上，在他雪白的长袍上看起来格外引人注目。 萧千音下意识伸出手想帮他拂去肩上的花瓣，只是一只手刚抬起，柳风涯的视线忽然从远处收回落到他脸上。萧千音只好若无其事地将手拐了个弯，放到另一只手里抓着的折扇上，呵呵一笑道：“大师兄，宝物只有一个，你觉得我们该由谁去取？” 柳风涯挑着眉心，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探究道：“你真的和冷夜天拜兄弟了？” 和魔尊拜把子称兄道弟早已是六界皆知的事情，只不过传闻仍与事实有所出入，萧千音解释道：“没拜过，不过当了兄弟是真的。” 闻言，柳风涯眼皮阖了阖，里面的眸光幽幽的：“你倒真活得洒脱。” 萧千音哪里听不出他这句话的意思？以前柳风涯便经常嘲笑他活得洒脱凡事无轻无重，只懂得自己潇洒全然不顾及他人眼光。但他又岂能知道，有些事情，上苍从来就没有留下第二条路可以给他选择。 萧千音暗暗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挤出笑脸赔上道：“大师兄今晚找我出来，莫不是故意来挖苦我的？” 柳风涯淡睨他一眼，手中的翎羽扇忽然甩开，二人身上的花瓣一瞬间被那股风力吹落：“自然不是。” 萧千音方才发现他身上也粘了几片凤凰花瓣，并未露出半分不自然的神色接着道：“那所为何事？” 柳风涯似有些犹豫：“无甚重要之事。” 萧千音心中一怔，这倒不像柳风涯的行事作风了。他从来不是那种会将时间浪费在散步闲聊这种事情上，况且还是在这夜黑风高的半夜里，陪他在魔界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 萧千音想了想，提议道：“既然大师兄也是为那宝物而来的，不如你我二人合力一同进山，先斩了那矿精，夺回金盏再说？” 柳风涯不加思量，颌首道：“嗯。”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千音竟有种回到了以往同在晏城山修道的那段时光。那个时候，师尊会分派二人外出执行任务，他们二人却喜欢相约一起互相协助去完成那些任务。 就像现在一样。 凤凰花树下，两人一拍即合，决定隔日便启程前往魔山寻找矿精夺取金盏。 正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远处一闪而过，萧千音察觉到那细微的脚步声响，警惕道：“谁？” 第14章 故人重逢（7） 萧千音话音刚落，柳风涯却早已抢先一步飞身绕到那黑影背后。右手一出，翎羽扇瞬间变回原形，长杖的一端凑到那人脸颊处，准备将其脸上的黑色遮布挑下，奈何那黑衣人反应灵敏，快速闪身一转避开。 黑衣人退到一丈之外的地方，脚下步子扎得极稳，遮布下一双眼睛凌厉地落在那法杖上，喃喃道：“九天神仪，你果然是云游上仙。” 九天神仪乃柳风涯贴身寸步不离的神杖，这在六界的辨别度极高，如今他因为幻化为蝶妖才将九天神仪化作那翎羽扇，只是一旦察觉到危险的存在，他定然召其出原形。 想来这黑衣人已经观察他有一段时间了，至少此刻定是寻着那九天神仪跟踪至此的。 能如此轻松避开柳风涯的攻击，也定然非等闲之辈。柳风涯神杖朝其指去，话锋直指：“何人鬼鬼祟祟？” 黑衣人手中并无兵器，双手握拳微弯放在两边的身侧，轻声笑道：“你不在天都待着，跑到这魔界来干嘛？” 柳风涯道：“与你何甘？” 黑衣人冷笑道：“自然与我无关，只是你已位列仙班，却终日擅离职守成天在魔界游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坠仙为魔了呢！” 萧千音恰在这时飞身上前，三人两方形成互相对峙的局势。他忍不住扭头朝身边之人侧脸上端详了一眼：柳风涯终日在魔界游荡，那金盏竟如此难夺吗？ 黑衣人见又来一人，阴笑一声道：“你又是何方神圣，为何会跟云游上仙在一起？” 萧千音摊开折扇晃了两下，须臾眼前红光一泛，空中铿地一声响起，一股寒光逼迫而去，他手中的蝴蝶翅膀登时间现出原形。 黑衣人下意识抬手挡去那道寒光，定眼一看，一柄通体血色之红，剑身修长透亮，出鞘之时所带来的声音至今萦绕耳畔，黑衣人竟不寒而栗，眉间一蹙惊道：“红莲仙泣！” 萧千音道：“不错嘛，竟然认得它。” “原来是你。”黑衣人道，停顿片刻，语气饶是意味：“这便难怪了……” 红莲仙泣，剑如其名，长剑出鞘，神仙也泣。 若说柳风涯的九天神仪只诸六界之恶，那么红莲仙泣则可伤万物，这几十年间有关它的传闻令天都一干仙人闻风丧胆。如若有不识它之人，除非乃六界之外。 黑衣人见红莲一出，原本的淡定眼色褪去了少许，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往后又退了好几步，一只手轻不可察藏到了身后，似乎在思考着脱身之法。 萧千音递了个眼神给柳风涯，二人各自手握神器，随即互相神领意会地左右分开呈包围之势朝黑衣人逼近。奈何那黑衣人察觉到危险且势单力薄，手起珠落，一股白烟腾空而起，纵身一跃消失在黑夜之中。 萧千音下意识里迈步上前想追，身后传来柳风涯的声音：“不必追了。” 萧千音不解道：“大师兄不好奇那个人是谁吗？” 柳风涯反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第15章 故人重逢（8） 萧千音寻思片刻，红莲仙泣收入鞘中幻为折扇，面容平静了少许，扇柄指了指头顶，道：“莫不是上面的？” 柳风涯轻声颌首：“嗯。” 方才那个黑衣人见到柳风涯的九天神仪神色如常，定然只有仙界天都里位高权重之人才知他的神杖只诸六界之恶，更深知柳风涯从不伤害同僚仙友而无所畏惧。 但他偏偏在见到红莲仙泣之后露出惧怕的神色，甚至不敢应战仓惶而逃，由此可见，即便他法力高强，也不敢放手一博以一敌二与他们抵抗。 只是萧千音不解：“大师兄可知是哪位上仙？” 柳风涯摇摇头，眸光微敛道：“尚不知晓。” 萧千音道：“这就怪了，他似乎是追随你而来的，大师兄莫不是在仙界得罪了什么同僚？” 这话刚一问出口，萧千音便后悔了。 柳风涯那种说话不带拐弯抹角的个性，要说得罪恐怕整个六界早就都被他得罪遍了。不过这种得罪也仅仅是让人听了不舒服而已，应该不至于会招来他人的刻意跟踪，至于他何以刻意尾随至此而来，如今也不得而知了。 毕竟那个黑衣人脚底抹油跑得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问出他到底有何居心？ 萧千音思忖间，见柳风涯神色颇重，又道：“既然现在没头绪不想也罢，那黑衣人如果真的是冲着你而来的，恐怕他还会自己找上门来的，到时你我二人合力将他揪了便是。” 柳风涯颔首：“嗯。” 音落，他目光落到他手中的折扇上方停留住。片刻后，忽然将手伸到袖口的乾坤袋中，从里抓出一样东西递到萧千音面前，话锋一转道：“这个……还给你。” 银晃晃的剑鞘从眼前闪过，萧千音蓦地一惊，竟是阔云剑！ 阔云剑乃当年初入晏城山之时寒山子所赠予的宝剑，天道试之后他昏昏沉沉过了数日，清醒之后才发现阔云剑失踪。他原以为是遗落在天道试炼场内，后来还回去找过几次却遍寻不得。 时隔九十九年，他没想到阔云剑竟然在柳风涯这里收着，如今竟还能交还到他手中，不免心中有些感慨。 萧千音迟迟未伸手接剑，柳风涯便以为他不想要了，握着剑身的手掌攥了攥，涩声道：“不过，你现在已经有更好的了，这个应该也不需要了吧？” 见他正欲往回收剑，萧千音回过神来，忙不迭伸手又抓了过来：“大师兄说笑了，这把剑是师尊所赠之物，我又怎会不要？” 柳风涯面上恢复淡淡的神色，又盯了盯他接过去的剑，微微颔首道：“你记得便好。” 萧千音将阔云剑收入乾坤袋，之后还以一个微笑：“谢谢大师兄帮我收着，我还以为此生再无缘见它了。” 满天星斗，皎皎明月。 一阵微风吹过，那凤凰花瓣又飘了几片下来，借着风力漫天起舞间，白衣男子顺着他袖口的乾坤袋凝了凝神，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轻浅的幅度。 第16章 故人重逢（9） 萧千音回到客栈，发现他的房间竟大门敞开着。迈步进去，看到疾云此时坐在里头，左边手臂弯曲搭在桌面前，右手掌心轻握撑在大腿上，神色复杂而凝重。 听到门口传来声响，疾云蓦地从凳子上站起，目光迎了过来：“老大，你回来了。” “嗯。”萧千音走到桌子旁边，看了他一眼顺手将的折扇放到桌面上，坐下拿起一个茶杯，另一只手刚要放到茶壶上，疾云眼疾手快将茶壶拧了起来，往茶杯里倒出水。 萧千音见他鲜少主动做这种端茶倒水之事，料到他此刻在这里定不是偶然，于是问：“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来我房间干嘛？” 疾云提着茶壶的手顿了一下，倒满之后缓缓放了回去，眸子里多了丝许探究的意味：“老大，你和那个人出去了。”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在陈述他所见到的事实。 萧千音抬眸扫了他一眼，淡声道：“嗯，一起去镇上走了几圈。” 疾云狭长的眸子里凝聚上一丝分辨不明的神色：“老大，先前我听到你……唤那人大师兄？” 虽然萧千音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当年之事，但因为九十九年前天道山那场空前结局的试炼，几乎整个六界的人现在都知道他和柳风涯乃晏城山同门弟子。萧千音唤柳风涯大师兄，疾云心里自然有所猜测。 萧千音没有否定他的猜测：“嗯，他是我大师兄，当今仙界云游上仙，柳风涯。” 疾云证实了心中所想，略为有些担忧：“老大，他没对你怎样吧？” 萧千音嘴边含笑，道：“他能对我怎样？” 疾云似乎一怔，眼底的东西须臾散去，取而代之多了一分清晰明朗：“那便好。” 萧千音冷笑：“你莫不是怕他会对我不利不成？” 疾云沉声道：“嗯。” 毕竟当年他们二人一个飞仙一个坠魔之事在六界传得纷纷扬扬的，云游上仙向来嫉恶如仇，如今二人既已道不相同，柳风涯若真要对付他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更何况最近会出现在魔山附近的六界之人皆都是为了那宝物而来的，就算柳风涯不为当年之事与其反目成仇，也难保愿意看着他夺走那金盏。 萧千音莞尔道：“那你可是多虑了。” 今晚二人相伴在镇上绕那么久，虽然柳风涯话不多，二人交谈甚少，但萧千音多少也是看出来了，柳风涯纵然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却也未曾再提起过半句，显然他已经接受了他如今的魔族身份了。 或者说，就算他不接受也只得被迫接受。 两人已经约定好了，明日便一起启程进入魔山夺宝，至少在宝物到手之前，萧千音完全不用担心柳风涯会对他有所图谋。而且就算有，他也甘心任其图取。 思及此，萧千音颔首道：“你回去休息吧，明日随我启程魔山。”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柳风涯也跟我们一起去。” 疾云面容闪过少许惊愕，很快便淡然了：“知道了。” 第17章 初探魔山（1） 翌日。 三人起了大早，刚洗漱完毕，蛇精店小二已经将早餐送到了房门口。阿芥跟在蛇精后头进了门，坐下之后顺手拿起桌上蛇精刚送来的梨子，咬了一口道：“老大昨晚睡得好吗？这店家的酒着实醉人，昨天我不过小饮一杯，竟然一夜昏睡到天亮。” 萧千音低声笑了笑，阿芥不甚酒力，只饮一杯竟然也能醉，他跟了他几十年，却半点也没学到他喝酒的本事，不免心道嘘嘘。昨日那酒他其实只尝了一口，味道甚是一般：“阿芥，你可知这世间最美的酒是什么酒？” 阿芥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道：“什么酒？你不会要说是我们竹寮门外那口井里浸着的屠苏吧？” 萧千音莞尔道：“嗯。” 那酒是他先前特地让阿芥找来配方酿上的，早已酿成多年，他却从未取上来喝过一次。大概是因为那是他年少时期最熟悉的味道，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总也割舍不下，迟迟不敢去碰更是生怕会破坏了它印象中的感觉。 但在昨晚见了柳风涯回来之后，他便想起了那口井底还泡着的屠苏，忽然口中难忍开始有些怀念起那股滋味了。也不知道这几十年柳风涯在天界之中有没有人遇到另一个同他一样的人，会在每年的岁末陪他在坐廊下的石桌边一起赏飞雪，饮屠苏？ 萧千音陷进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阿芥看着他自顾吟笑又叹气的表情有些奇怪的样子。阿芥道：“老大，你既然觉得那屠苏好喝，我怎么从来没见你喝过？” 萧千音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盯了盯他，故作嫌弃道：“老子喝与不喝关你屁事！” 见阿芥脸上浮起的委屈表情，萧千音在心里暗笑了一声，抓起盘中的一棵果子咬了一口，道：“不过应该很快就能喝上了。” 话音刚落，疾云在这时从门外走了进来，上前见阿芥与萧千音同桌而坐，嫌弃地扫了他一眼，目光移开道：“老大，要不要出发了？” 萧千音一手抓起折扇道：“出发吧。” 城门口。 萧千音一行三个到达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城外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笔直而立。身边往来的小妖无数，独独他一身胜雪的长袍及其出重的外表显得格外耀眼，不时会引来一些过路的女妖驻足观赏几眼。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气息，柳风涯转身朝城门瞥了过来。 萧千音在一丈之外与其对视了一眼，不由脚底加速大步迈至跟前。来不及开口，柳风涯自是睨了他身后那“二妖”一眼，道：“你打算带他们一起？” 萧千音道：“疾云这些年一直跟着我是个很得力的帮手，不会给我们拖后腿的，至于阿芥……”他扭头犹豫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本打算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阿芥担心被丢下，闻言有些不乐意道：“老大，我也一定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萧千音扶额斜瞄了他一眼，尴尬地笑出声道：“嗯，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 第18章 初探魔山（2） 有萧千音作保，柳风涯也不再提什么意见了，四人随即离开小镇，御剑前往魔山。 进入魔山地界，被此地上空天然的结界所影响，才飞行不过半里路，疾云便显得格外吃力，阿芥则直接要从剑上掉下去。萧千音不忍直视，在空中绕了个弯，迅速闪至二人身后将他们先后拉到自己的后面，三人同乘红莲前行。 疾云倏地一怔，快速收力召回血灵环，阿芥则抹汗道：“老大，幸亏你及时拉我上来，不然我现在可能已经掉下去了。” 萧千音目视着前方，指尖加力：“抓好，别乱动。” 红莲仙泣乃以萧千音所御，原本只载他一人轻轻松松通过这片结界是没有半点问题的，只是如今却要以他一人之力御三人共行，除了有些拥挤之外，灵力自然也耗损得快。 往前大约又飞了一里路，萧千音隐隐觉得脚下有些晃。疾云应是也察觉出来了，一手按住乾坤袋里的血灵环，打断道：“老大，要不然我还是自己飞好了。” 萧千音微一侧头瞥了他一眼，道：“不行，这里结界的吸力更大了，你的血灵环飞不起来的。” 话刚出口，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柳风涯才把阔云剑还给他，虽然以疾云的灵力想御阔云剑恐也有些吃力，但总比三人耗在这红莲剑上要强一些。萧千音于是袖口张开，阔云剑自动从乾坤袋里飞出。 来不及唤疾云换乘到阔云剑上，侧方忽然闪过来一道白色的身影，一只强劲的手臂伸了过来，一把将疾云抓到了他身后。 柳风涯一手御着神杖，另一手似乎有些嫌弃地甩开刚刚抓过疾云的那只手，冷脸扫过来：“你果真还是和当年一样，事事都喜欢自己强撑着。” 萧千音将阔云剑召回，顿时无话可说地叹了口气。 并非他想自己强撑。 一来疾云阿芥灵力有限本就御剑难行，二来他真心不好意思向他开口请他帮忙。毕竟经这两天观察下来，柳风涯虽然没有介意他的魔族身份，但每次看到疾云和阿芥之时讳莫如深的表情，仿佛恨不得当场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的情景，不免让他替二人感到有些担忧，而他自己更是心虚不已。 所幸，柳风涯主动分担了他一半的压力之后，萧千音带着阿芥一人瞬间感觉红莲前行的速度飞快了许多。 另一头，柳风涯带着疾云一贯冷硬的严肃表情，只顾往前缄默不语。而疾云则是很识趣地与他保持着一人的距离站在他身后的神杖上，俨然一副受人虐待的小媳妇姿态，大气也不敢重喘一个的苦大情深模样。 萧千音盯了二人片刻，忽然有些羡慕起了疾云。正在这时，只觉得脚下重重一沉，红莲带着二人猛地从空中往下落了几丈。 眼前所及之处，金黄一片，风吹扬沙，四周似有羌笛的声音呜呜作响，落入耳中让人听罢竟隐隐有种凄凉之感。 萧千音仰首朝后方看去，待柳风涯带着疾云二人疾速跟了下来，方才开口问：“大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此地的结界吸力比起之前更甚了？” 第19章 初探魔山（3） 柳风涯自始面不改色，低头朝下方看了一眼：“确实如此。” 萧千音朝四处张望了几许，扭头又道：“大师兄，你说那矿精的洞穴会不会就埋在这片黄沙底下？” 话音才落下，原本风平浪静的下方地界，远处忽然一阵风暴席卷而至，滚滚沙尘有如黄色波涛从四面八方涌起。 紧接着，一股强劲的吸力从脚下传来，萧千音御着红莲甚至来不及调转方向，只感觉一阵晕头转向，胡乱中似乎有一只手拉住他，紧紧拽着不让他被风吹走。他根本没时间去看清楚抓住他的那只手臂是谁的，便感觉身体猛地往下坠，直到屁股往沙石上重重一摔，接着四肢才跟着着了地。 睁开眼，一道泛着蓝色灵光的翅膀在周围形成一层保护圈，将四人紧紧地护在圈内。 竟是风翎羽！ 风翎羽乃是柳风涯的另一门仙器。 传说风翎羽五千年才从混沌中结得一支，其一生只认一个主人，风翎羽认主之后养在其主人的身体之内，经由主人的意识驱动展开护主。 外边的黄沙漫天狂卷着，有如一条巨大的飞龙在天上飞舞着，这幸好是风翎羽挡了一下，四人才不至于将那沙尘卷进口鼻。 萧千音方才定了定神，便听到柳风涯道：“看来我们已经进入纪归衡设下的结界了。” 萧千音摸索着爬了起来，拍拍屁股后面的沙尘，红莲召回“铿”地一声自动落入身后鞘中。见柳风涯灵力顶着风翎羽站在原地归然不动，萧千音走过去：“这结界当真厉害。” 魔山本来就有天然的结界，那矿精竟又在结界里又加设了一道结界，而且引力巨大无穷，先前红莲竟被那力气吸了下来，看来这处的妖精实力不容小觑。 萧千音忽然有点后悔先前低估了这处的矿精，如今带着疾云阿芥二人也不知道到时候打起来能不能顾得上他们。 保护圈另一端，疾云拉着阿芥二人灰头丧脸的样子，明显没有这边二人的淡定优雅神态。阿芥拍了拍身满身的扬沙，表情委屈至极：“老大，怎么飞得好好的突然就掉下来了？” 萧千音自上而下扫了他一眼，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自然是被结界挡下来的。” 阿芥似懂非懂，挠了挠猴脑。 大概是过了药效时辰，而他又忘了给自己补一颗离沙珠，经此一摔，他的两条腿已经开始变回原形，只剩上身及脑袋还保持着那猴妖的样子。阿芥低下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变成了这副啼笑皆非的模样，不由尴尬地咧开猴嘴笑了笑，摇身变回原形。 疾云本来就厌烦了自己头大脚小一副老态龙钟行动不便的桃树精模样，见阿芥变回了原形，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也在原地转了个圈子，一道轻雾升起，跟着也变回原形。 只有萧千音和柳风涯还保持着蝶妖模样。 二人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保护圈外的那卷风沙，萧千音道：“洞穴入口在风眼处。” 柳风涯认同道：“嗯。” 萧千音又道：“大师兄的风翎羽能护我们过去吗？” 柳风涯道：“可以试试。” 第20章 初探魔山（4） 柳风涯应声答下，随即开始发力，风翎羽蓝色的灵光圈忽然缩小了一半，并开始缓缓移动。 疾云见保护圈变小，忙不迭抓住阿芥后边的衣领，将他往灵光圈中心拖了过来。尔后朝前面的两人道：“入口在风眼，那风那么大能进得去吗？” 阿芥后知后觉地听懂了，面容浮起惊愕道：“老大，我们会不会被风吹走啊？” 萧千音扶了扶额头，丢了个白眼道：“怕被吹走一会儿就给我精神点，真被吹走了我可没那闲功夫去把你找回来。”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然而阿芥听完脸上随即又露出那种忍辱负重的委屈表情，双唇瘪成一条线，扭头拉了拉疾云的衣袖道：“要是我被吹走了，你会不会去找我？” 疾云甩开他，面上的嫌弃表情毫不掩饰：“不会。” 阿芥顿时脸色惨白，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了：“你你你……” 他还没“你”出来，萧千音重重地叹了口气，打断道：“阿芥你会不会想多了？好啦好啦，要是吹走我会去把你找回来的，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阿芥不可置信破涕为笑：“真的？” 萧千音颔首：“真的。”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萧千音格外底气十足，以前他带疾云出门也不是没遇到过危险，有好几次他都是在万般惊险的环境下将他从虎口中救了回来。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多了柳风涯在身边，他觉得不会再遇到那样的危险。 以前一向如此，只要有柳风涯在，他总能化险为夷。 风翎羽灵光圈往风眼的方向移动了大约半里，风眼近在眼前。 然而越靠近风眼，灵光圈移动的速度便越慢。萧千音自然知道柳风涯顶着灵力控制着风翎羽的艰险程度，忽然在想，如若不是在镇上遇到了他，就算他不带着疾云阿芥二人，以他一人之力恐也难进入那洞穴。 也不知道那矿精到底是何方神圣，何以法力如此之高？ 正思量之时，灵光圈忽然定住停止移动，柳风涯亦停下脚步，转身朝他瞥来：“他们两个还要带着吗？” 萧千音意会地朝身后二人扫了扫，笃定道：“带上吧，把他们丢在这里估计也不安全。”带在身边，至少也能有个照应。 柳风涯似乎也只是例行问一句而已，随即召出九天神仪，神杖的一端顶着灵光圈的边缘，示意道：“都过来抓着，准备进洞。” 其余三人应声答下，随即伸手紧紧握住神杖一处。风翎羽顷刻间收得更小了，像一个小小的光球一般将四人紧紧包在里头。 只听到“飕”地一声响，光球吸进风眼。一阵昏天暗地的旋转之后，风翎羽护着四人落地。 再次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地下乌漆麻黑的洞中情景。与顶头的风沙扬尘天干物燥相比，这里竟然宛如寒天冻地。溶洞中光线有点暗，适应了片刻才隐隐能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是一处空阔的溶洞，想来这里便是玉溶洞了。 第21章 初探魔山（5） 受地下泉水长年累月的侵蚀，玉溶洞里岩石仿佛被融化了一般，四处可见石柱石笋的痕迹，岩石地面还有不少坑坑洼洼的积水。 风翎羽方才被收回，耳边便传来水滴落岩石发出的声响，滴滴答答，宛若竖琴之音，甚是奇妙。 萧千音整了整长袍，习惯了对着那道白色的身影说话：“这里就是矿精的藏身之地了？” 柳风涯纠正道：“应该是修炼之地。” 萧千音愣了一下，拍手叫绝道：“果真是绝佳的修炼之所。”也难怪这里的矿精修炼出如此精纯的法力，不仅能设下外头的那道结界，竟还被他炼出那六界皆来觊觎的宝物金盏。 疾云戒备地将血灵环召出，紧紧握在手中迈步走到面前道：“老大，矿精在哪？” 萧千音蹙眉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回到溶洞四周，扫了几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地回道：“暂时不知道。” 那头柳风涯已经将风翎羽收回到身体内，九天神仪指着玉溶洞的一个方向，道：“那边妖气最重，应该在那里。” 疾云随即走到最前面，一副要带头冲上前的架势，却不曾想脚底下被那青苔一绊，差点摔成四脚朝天。萧千音扶了扶额不忍直视地垂下头扫了他一眼，心道：“疾云，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诶。” 疾云脚跟定了定，站稳之后转身浮起一丝无耐的表情，道：“老大，这地面很滑，你小心点。” 萧千音只得道：“嗯，大家都小心点。” 刚提醒完，脚步未及迈开，柳风涯忽然一个盘手将九天神仪召回袖中，一脸严肃道：“我看你们二人还是留在这里等吧，没必要再跟着了。” 他口中的“二人”自然是指疾云和阿芥。 萧千音一向信任柳风涯对外界环境及危险程度的判断力，先前他没反对他带疾云阿芥一起下洞，却在这时忽然要他们二人留下，想必他已经提前察觉到了前方隐藏的危机。也许真如他心里所担心的那样，恐怕到时和那矿精正面打起来的时候，他没办法顾及到他们二人的安危。 疾云经常跟他在外面行走，如真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自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至于阿芥……他不能不替他担心。 疾云听出了柳风涯的意思，闻言有些不服气的语气道：“要是怕死，不如你自己留下？” 萧千音忍不住替疾云捏了一把汗，连他自己都不敢这么跟柳风涯这样说话，他这简直是不要命了。 所幸，柳风涯并没有想象中说一些“自不量力”之类的话，反倒一副苦口婆心的神色转而朝他看了过来：“你来定。” 萧千音盯了盯疾云，又看了看阿芥，没有太多的犹豫：“你们二人留在这里等着吧，再往前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况且这里在地下，我担心……” 疾云似乎有些不甘心也不放心，打断道：“老大，你自己跟他进去我们也不放心。” 阿芥再次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上前附和道：“对，我们也不放心你。” 第22章 初探魔山（6） 萧千音忽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即视感，欣慰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们二人还是留在这里吧，要是真遇到什么危险我会发信号给你们的。” 疾云脸黑黑的，就算心里再不愿也不敢违逆他的决定，道：“那好吧，就依大老的。” 将二人留下，萧千音及柳风涯二人互相递了个眼神，快速走向溶洞深处。 这玉溶洞长在地下长年不见天日，本就有些昏暗，再加上头顶不时会有些泉水滴下来，越往里走萧千音便越感觉里头幽幽深深的。 正往前行走之际，萧千音余光瞥见顶头似有一串巨大的水珠子要掉下来，下意识想停住脚步避开，却不想在那水珠子落下之前忽然被一道白光拂去。 萧千音微仰起头朝身边之人望去，柳风涯若无其事地甩了甩袖口上的水珠子，目视前方，神色淡定，仿佛刚刚为他挡去露珠的人不是他一般。 昨日重逢后，萧千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脑子一闲下来便会忍不住偷偷观察他几眼。 柳风涯现在用的是蝶妖的化身，萧千音不确定目前他所看到的是他如今的十分面容，还是与他一样，隐去了两三分的真实相貌？ 不过据他分析，就算眼前这身不是他现如今的长相，大概也是他八九分的真实样貌了，毕竟和他印象中的那个大师兄差不多，五官和神情也没有多大的区别，有的也只不过是多了几分的成熟与深稳。 但他的个性却是与从前一般无二的。 别人道柳风涯冰冷如山不易亲近，萧千音却分明觉得这人体贴甚微，热情如火，只是他不轻易对人表现出来罢了。 从思绪中游离回来，见柳风涯已经走到面前十几步外的距离，忙不迭加快步伐跟上。 二人只顾赶路都不交谈，委实有些无趣。萧千音心里想着要不要找点话题起个头跟他聊聊，忽然柳风涯脚步放缓，转身朝他看来：“你可知纪归衡何人？” 萧千音道：“我只听说他原乃这魔山脚下的一块晶石，吸天地日月之精华成修炼成精的。” 柳风涯一边左顾右盼探身引着他继续往前走，一边道：“对，也不对。” 萧千音道：“如何说？” 柳风涯道：“纪归衡确这魔山脚下的一块晶石没错，不过只靠吸取天地日月之精华并不足以成精。” 萧千音不解：“难道还有别的东西吗？” “嗯。”柳风涯颔首，“五千年前，仙魔二界曾经发动过一起战争，你可知那战争在何处？” 萧千音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魔山，此地？” 柳风涯连声道：“嗯，那场战争之后，仙魔两界各自损失惨重，仙界几个远古上神更是为了平定两界在战争中渡劫身陨。结束战争之后天帝派人来清点战场，后来发现十二星宫的紫微仙人用来镶嵌在腰带上的一颗紫星石下落不明。” 萧千音诧异于仙魔二战后竟然还有这段，细想便知这紫星石定然与那纪归衡有关联：“紫星石可是落入纪归衡手中？” 第23章 初探魔山（7） 柳风涯微一颌首，继续娓娓说道：“紫微星原本就属性土，仙人在战争中并未发现腰带上的紫星石掉落，却不想这紫星石成日跟着仙人石身早已附着了仙气，掉下之后竟然直接寄宿在一块晶石之内，二石合为一体，又修炼了几千年，晶石化为矿精取名纪归衡，而紫星石则被纪归衡炼化成法宝。” 萧千音不由惊讶打断道：“所以，你我二人所寻的金盏便是那紫星石所化而成？” 柳风涯下巴轻含了一下：“嗯。” 二人往前走了一段，面前出现一道岔口，柳风涯停下脚步观察了片刻，伸手用指尖上的灵力往两边探察了片刻，确定了其中一个方向：“这边。” 萧千音忙紧跟上，待走到开阔之地，才继续询问道：“那紫微仙人当初发现紫星石不见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来找回去？” 柳风涯解释道：“那紫微仙人何等高傲，纵然明知道紫星石丢失，又怎么肯承认？” 萧千音想想也觉得是，早就听闻天都的紫微仙人文采韬略，是专管事业的官贵之星，座下更是有文昌、文曲等部从，才华横溢的人一般多多少少会有点自负。况且他一介仙界帝王星，又怎会因丢了腰带上的一颗紫星石而大动干戈派人寻找？ 不过大概连紫微仙人自己也不会预料到，就仅仅因为他当年没去在意的一颗紫星石，如今却成了这矿精的法宝。 思及此，萧千音不免心里疑惑：“大师兄，你先前道是天帝派你下界取回金盏的，可知这金盏是何用处，何以六界争先恐后要来抢夺？” 岂料刚问出口，昏暗的溶洞之中不远处忽然闪过来一道寒光。 萧千音二人反应灵敏身手矫捷地一左一右各自避开，那寒光从二人中间劈过去落在溶洞的岩壁上，瞬间“嘭”的一声巨响，一块溶岩被震碎，岩石化成大大小小的石块噼里哗啦散了一地。 萧千音正想查看那道寒光从何处而来，柳风涯一个疾步绕到他面前，挡在那寒光劈来的方向道：“小心，这是金盏的灵力发散所致。” 萧千音微一抬头与之互相对视了一眼，掌心灵力驱动，折扇变身红莲，二人随即一前一后快速朝那寒光之处包抄。 本以为金盏及那矿精应该就会在那寒光尽头处，然而二人刚包抄过去才发现前方竟然被一块巨型的岩石挡住了去路。此石外表光滑里头却仿佛冰层一样通透，隐隐可见有一屡光亮在巨石那边一闪一闪的。 萧千音心道，红莲斩过妖魔砍过神仙却独独没劈过石头，难不成今日是要让他破了这个先例？这么想着，他已经将一股灵力输进红莲，手起剑落，一道锐利的红光一闪而过，铿声在耳畔回荡。 顿时间，溶洞内天摇地动，密密麻麻的水珠夹杂着细小的颗粒石子纷纷从头顶落下。风翎羽适时展开，将二人稳稳地护在泛蓝的灵光之内。 震动结束后，萧千音方才定眼朝那巨石望去，冰层般的巨石竟丝毫不损！ 第24章 初探魔山（8） 萧千音忽然有点尴尬。 红莲毕竟是六界数一数二的名剑，在柳风涯面前还是第一次出手，竟然就给他出了糗。 一次不行，那就再砍一次。 萧千音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股灵力再次输入红莲。这次，来不及抬手落剑，面前忽然一光白光落下，竟是九天神仪抢在他前头朝那巨石捅了一杖。 紧随其后，又是一阵地动天摇，而且震得也比之前更严重了。幸好风翎羽还护着二人，这才免遭那水滴石打的皮肉之苦。晃动间，耳边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响，巨石裂了道细痕。 也仅仅是细痕而已。 萧千音想笑却又不敢嘲笑，九天神仪是何等仙界名器，在六界中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可以直接说称霸神杖界仙器了，然而没想到当它面对这块巨石的时候，竟也如此……一言难尽。 萧千音心里想着，一定是这巨石太大太厚了，就算红莲和九天神仪先后发力也不及伤他半分。正想着要说几句下台阶的话安慰安慰他，柳风涯却道：“不必试了，这块巨石乃上古陨石，普通的仙器是劈不开的。” 萧千音一怔，腹诽道：知道劈不开你干嘛还劈，故意劈给我看，好让我知道红莲动不得它，九天神仪却能将它劈裂吗？ 他自然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口，面上一副淡然若无其事的神情，扭头虚心请教道：“普通的仙器劈不开，那可有破它之法？” 柳风涯将风翎羽召回体内，右手神杖撤回，反手支于背后收起，道：“看来今日我们进不去这道门了。” 萧千音不解道：“怎么说？” 柳风涯道：“既是上古陨石，必需得用上古的仙器克之。” 萧千音仍心存疑惑：“我这把剑乃上古陨铁所铸，也算得是上古神器，怎么就动它不得？” 闻言，柳风涯垂下眸子睨了他手中的红莲一眼，似乎有些嫌弃这把象征着他魔族身份的长剑，后又带了些惋惜的语气道：“以铁击石，自然不堪一击。对付这上古陨石，须以土性上古仙器方能破它。” 萧千音心道：原来是这个意思。不过红莲仙泣好歹也是六界神兵利器，竟被他说得好像一文不值的铁剑一般，不免忍不住替红莲心疼了几许。 思量片刻，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如若我没记错的话，昆仑虚守山之神沙空海便有一件土性上古仙器。” 柳风涯颔首道：“嗯，六界只此一件。” 至此，萧千音也终于了解为何六界虽觊觎这宝物金盏众多，却至今仍没有人能从矿精手中将它夺走。 一来矿精法力精纯，设下了外面的那道结界本就难以攻破，二来，就算有侥幸攻破之人，怕是也会和他们二人一样，最后被挡在这一道上古陨石面前。 话说这只矿精委实聪明，寻得这么一个得天独厚，安全又隐蔽的居所修炼，完全不用担心会受外人干扰，当真替他免去不少后顾之忧。 柳风涯忽然道：“看来要过这道巨石，我们还须得去一趟昆仑虚。” 萧千音亦有此意：“那便即刻出发。” 第25章 初探魔山（9） 二人一拍即合，转身正欲原路返回。恰在这时，疾云和阿芥的声音不约而同从对面传来：“老大……” 他们二人似乎是一路匆匆跑过来的，三步并作两步迈，须臾间冲到了面前，疾云气喘吁吁道：“老大，你没事吧？” 萧千音来回看了看二人一眼，道：“我没事，你们怎么进来了？” 阿芥道：“刚才我们听到洞里有一声巨响，担心你出事就跑进来了。” “噢。”看来是刚才那金盏散出去的寒光劈毁溶岩发出来的声音把他们吸引过来的。萧千音道：“我们没事，正准备出去。” 阿芥倏地一怔，又道：“老大，你们这么快就拿到宝物了？” 萧千音轻叹了声气，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这里面的情况，只得轻描淡写道：“暂时拿不到，先出去再说。” 一行四人随即原路返回，半路上，萧千音挑了几个重点跟疾云阿芥二人又说了说。回到魔山地界，甫一落地，竟被一群小妖团团围住。 乍一看，都是小镇上见过的那些小妖。猪妖，狗妖，兔妖……甚至连食人花妖也赶过来凑热闹。一群妖精咋咋呼呼的，手中操持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看起来像是半道打家劫舍的山匪。 疾云戒备地召出血灵环，环刃锋口对外，怒喝道：“哪来的小妖！” 此时疾云用的是本身，有小妖似乎认出他是魔族里挺了不起的角色，闻言有些被震慑到地拉着旁边的同伙往后退了几步。 大多数小妖却依旧留在原地，与四人呈对峙姿态，中间有胆大者敢带头挑事，似乎是一只鼠妖，一张口嘴里传出一道尖尖的嗓音：“你们在干嘛？” 疾云毫不惧色，血灵环直指鼠妖：“你管我们干嘛？” 那尖嗓鼠妖被吼后竟退缩了一下，面上有些讪讪的表情，口中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地嘀咕了两句。 萧千音在小妖群里快速扫了几眼，不经意间瞥见昨日在客栈里遇到的那只马精竟然也在里头，连忙拍了拍疾云，示意他放下兵器，随后走上前道：“马兄，敢问你们这是？” 马精两个朝天鼻孔呼了两团白气出来，似有些尴尬道：“我们兄弟几个听说今日魔山有异动，就过来看看。” 萧千音心道，如果只是跟过来看看也没有必要一看到他们出洞就兵戎相见吧，看他们这架势，怕不会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大家进山目的都心知肚明，萧千音暗暗冷笑了一声，故作云淡风轻道：“噢，那你们继续看吧，我们先走了。” 却不想，脚底的步子不及迈开，马精身边的一只牛精兄弟两柄大刀横到面前：“想走可以，把宝物留下。” 萧千音一愣，疾云率先反应过来，血灵环锋刃直接架到牛精脖子上：“你知道他是谁吗？你这是什么语气，不想活了是不是？” 牛精顿时眉头一皱，方才察觉到血灵环上一股黑色的魔气沿着他的脖子缭绕着，便大气也不喘，身体僵僵的一动也不敢动。 马精一惊，脸当即绿了，他自是知道两方实力的悬殊，也不敢再造次，上前缓和道：“蝶兄，你们这……” 第26章 初探魔山（10） 萧千音微微一笑，朝疾云挥一挥衣袖，疾云撤下血灵环。 牛精认清形势，连忙往后退。他这一举动，引来在场的其它妖精也跟着往后退了两步，有小妖开始窃窃私语道：“他是谁，很厉害吗？” “谁知道呢，我们妖界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蝶妖很厉害的！” “不会是空把势，想诈我们的吧？” “我看未必，看他身边穿灰色衣服的那个好像有点来头。” “什么来头，我怎么看着像是冷夜天以前身边的那个？” …… 萧千音虽然名声在外，但被认不出来也是常有之事，以前甚至还经常遇到小妖们先认出疾云再猜到他的身份的情况。 如今被一群小妖端详猜测着，他也懒得理会，朝着四周群妖又扫了一眼，道：“各位，我知道你们来此的目的，定是为那矿精的宝物而来的吧？” 众妖瞪着眼珠，只听不语。 萧千音接着道：“不瞒你们说，我们也确是为宝物而来，只是宝物只此一件，大家要拿可以各凭本事，如今宝物尚在洞内，要的请自便。” 萧千音说着，做了个让步的姿势，众妖不约而同顺着他身后朝洞口看了过去，但很快便有妖提出质疑：“你说宝物还在洞内，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就是就是，我们可都是在这里守你们很久了，你们进去了那么久，怕是那宝物早已在你们囊中了吧？” “胆敢夺我妖界宝物，还不速速交出来！” 一群小妖惊惊乍乍的，双方各执一词。萧千音无耐叹了口气，扭头朝柳风涯看了一眼，见他面色稍显沉重，似乎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只得两手摊开朝群妖叹气道：“信与不信由你们，宝物并不在我们身上。” “当真不在你们身上？”那鼠妖大概是担心受骗，一脸狐疑的神色盯着萧千音看着，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他撒谎的证据。 小妖便是如此，有人带着质疑，便有人跟风耍狠：“敢不敢让我们搜一搜？” 萧千音自闺然不动，折扇甩开，饶是兴致地勾起唇角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便是默认了疾云动粗的意思，反正他是懒得再多废口舌解释了。 这一次，疾云来不及掏出血灵环，忽然一道强光从后方挥之而下，原本还围在面前的十几个妖精瞬间被震出几丈远，七零八落掉下倒地后，纷纷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柳风涯神杖收起，斜睨一眼，不屑一顾道：“跟他们废那么多话作甚？” 萧千音忍不住折扇收起，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就连先前只躲在后边观看的阿芥也随即露出一脸倾佩的目光，道：“老大，你的这个朋友好厉害啊！” 柳风涯面不改色，眸光轻浅，口中沉哼一声。 没有多做停留，萧千音及柳风涯各自拉上一人，御剑腾空飞起。 大约飞了四五里，出了那纪归衡设下的结界，方才收剑将二人放下。萧千音道：“你们二人先回镇上，我要同大师兄去一趟昆仑虚。” 第27章 借宝昆仑虚（1） 疾云跟了萧千音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一起出次任务被他接二连三甩下的，在他看来，他会被甩下似乎都归功于那个“大师兄”。免不了心不甘情不愿埋怨道：“昆仑虚那么远……” 萧千音道：“就是因为远才不方便让你们跟。” 阿芥也有些委屈：“老大，你不是说要带我见世面。” 萧千音轻叹口气，突然严肃道：“听话，你们先回镇上等着，我和大师兄去去就回。” 阿芥嘴唇几乎憋成一条线，讪讪道：“噢，知道了老大。” 四人兵分两路，疾云阿芥二人回山脚下的小镇，萧千音柳风涯二人则改道昆仑虚。 在地界，人界与魔界之间有一条分割线，便是那昆仑山脉。从魔山往昆仑山脉出发，越靠近山脉便说明离人界的距离越近。人界是六界之中唯一一个天然结界最少的区域，因此这一趟飞得格外轻松。 飞行半日，在空中见远处的下方山脉被雪覆盖一片白茫茫的景象，萧千音道：“大师兄，那里可是昆仑虚？” 柳风涯颔首，二人随即找了一处山脚落下。不曾想，刚一着地，萧千音便见柳风涯身上的蝶妖幻形散去，取而代之的竟是他的上仙模样。 眼前男子高挺俊美，五官神色眉宇气息均与印象中当年那模样一般无二，依旧是一身的白衣胜雪，黑发及腰，广袖随风飘逸的一派仙风道骨之态。萧千音心道：原来大师兄幻为蝶妖的时候竟也只隐了一二分的容貌，而且他真实的容貌远比那蝶妖好看多了。多了分正气，少了份妖娆。 萧千音自顾欣赏着，思绪游离回来的时候见柳风涯亦是蹙着眉，目光幽幽盯着他看着，神情似有所思。 萧千音一怔，随即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方才发现原来不只是柳风涯，连他也化去了幻形。心中甚是不解道：“大师兄，怎么会这样？” 柳风涯眸光从他脸上移开，眼底的涟漪淡开，哑声道：“这里是昆仑虚地界。” 萧千音愣了一下，旋即抬手拍额道：“我竟忘了。” 昆仑虚除了是人界与魔界的分割线之外，还是人间的龙脉之祖。因这里的龙脉气息所致，整条昆仑山脉附近普通的妖魔鬼怪靠近不得，能靠近的非妖王魔王之辈不可。 纵然二人一上仙一魔王，但落地的此处仙气缭绕，必然离那龙脉气息很近，当然是自动会化回原形的。 正在这时，上方忽然腾起一团白雾，一小童伴雾而出。只见他大约幼学之年，尚且青气稚嫩，右手一只牧箫往前一指，掷地有声道：“何人闯山？” 萧千音早先听闻昆仑虚守山之神沙空海座下有两名童子，想必眼前这位便是其中一位。他正犹豫着该如何自报家门，不想柳风涯率先往前行走一步，神色淡定道：“柳风涯前来拜会守山神。” 幼学小童微微一怔，须臾礼貌颔首道：“竟是天都的云游上仙，上仙快快有请，山神早已恭候多时。” 萧千音不免心道：守山神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今日他们二人会前来拜会？ 第28章 借宝昆仑虚（2） 萧千音一边想着，另一边一只脚已经跟在柳风涯身后迈出，只是来不及迈开两步，上方那幼学小童忽然又制止道：“玄衣乃何方妖魔，胆敢无视山规？” 萧千音用手指甲盖想也知道小童口中的山规定然诸如妖魔不得进山之类的云云，但奈何今日是他们是有求于人，不好言语行为有所得罪。只得作罢道：“大师兄，要不你进去找山神借仙器，我在这里等你？” 柳风涯身形似乎一顿，原本就稍显严肃的面容顿时浮起一丝寒冰之色。他盯了他几许，不道好也不道不好，却是直接抬起眸子朝那小童沉声道：“劳烦小仙向山神禀报，柳风涯今日携友拜会。” 萧千音倏然一惊，他这是……一定要带着他一起去的意思？ 那小童脸上的惊讶表情并不比萧千音少，但贵客面前他亦不敢有所怠慢，须臾朝二人颔首点头道：“上仙稍等片刻，容我速速禀报。” 待那团白雾腾空消失，萧千音方才迈步上前，与柳风涯并肩而立，声音竟不自觉温润了许多，像是卡在喉咙里：“大师兄，沙空海本就不喜欢跟魔族有所交集。” 沙空海提前预知了柳风涯要来，还让座下小童在这里等候，这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很好的开局了，他担心若柳风涯执意要带着他上山拜会，沙空海会不会一怒之下将二人一道拒之门外？ 柳风涯却道：“你我二人既一同前来，便没有留你一人等候的道理。” 萧千音道：“我担心……” 柳风涯打断道：“无妨。” 萧千音只得悻悻闭口，其实他是想表达他并不介意自己一人留在这里等候。 幼学小童匆匆来去，须臾便回到二人面前，大概是因为已经获得了山神的批准，这次他见萧千音时的眼神也没了先前的戒备：“二位远道而来，请随我入殿。” 有了小童的引领，二人方能入虚进入山神殿。萧千音尚不知晓柳风涯在天都的宫殿如何，但山神殿绝对是他至今见过的最简陋的宫殿了。 没有之一。 眼前所及之处，皆是古陈老旧的房梁，本就枯朽的横木其间老树盘根错综复杂，看起来不像神殿，更像是人间一处破败的山神小庙。 沙空海于殿中神桌前入定而坐，双目紧闭，两边雪白的眉毛垂至下巴处，竟与胡须盘结在一起。似是听到了殿内门口传来的声响，方才缓缓睁开双眼朝下方瞥了过来。 萧千音恰在这一瞬与其对视了一眼，沙空海的眸色很淡，是一种泛着石青的颜色，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作为一介上神之威严。 柳风涯走在他前头，率先到达神台下方，九天神仪早已被他召回，只余两手修长的指尖轻轻一并，不紧不慢道：“惊扰上神打座了。” 沙空海先是看了看萧千音，后又看了看柳风涯，带着沧桑的厚重嗓音从他嘴里传了出来：“无妨。听闻云游上仙这几十年间四处游历，沙某早已恭候多时。” 萧千音闻言一怔，恭候多时？ 第29章 借宝昆仑虚（3） 萧千音不由心里疑惑，难道山神早就算出柳风涯终有一日会来拜会，却不是今日才算出的？ 这么想着，他脱口将心中疑题问了出来：“山神已知晓我二人今日来此的目的了吗？” 果真，沙空海粗眉微微一蹙，道：“尚不知晓，只是先前料到云游上仙会有此一行罢了。” 萧千音心里突然有点失望，看来山神也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腹诽间，忽然听到沙空海转移话题道：“玄衣可是晏城寒山子之二弟子？” 萧千音心道惭愧，方才觉得失礼道：“确是弟子萧千音，今日惊扰上神了。”他不得不惭愧，天道试之后，恐怕如今师尊早就不承认他这个弟子了。 只是世人却皆知寒山子曾有他这么一个弟子，也不知道师尊知道他如今还打着他弟子的名号到处招摇，心里会怎么想他？ 不料，山神并不觉得失礼，竟直接点破道：“也是魔界冷夜座下魔王？” 萧千音更惭愧了，头竟不自觉低了低：“闯山入虚惊扰上神，萧某委实惭愧。” 沙空海又道：“你二人当日皆是寒山子得意弟子，如今天魔各一方，此乃命运弄人也。” 萧千音心道，想不到沙空海一介守山上神竟也对他们这些小辈们的陈年旧事如此之清楚，果真当年之事六界皆知不假。忙附和道：“惭愧惭愧，真乃命运弄人。” 话音刚落，一旁边被冷不丁晾下的柳风涯忽然打断二人道：“噢？你觉得是命运弄人？” 萧千音下意识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他竟似乎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隐忍且呼之欲出的愤怒。不得不说，柳风涯这个样子，着实让他有些害怕。 不过，现在并非讨论当年之事的时机。萧千音没有沉溺于揣度他眼神里的意味，只是轻描淡写道：“总是会有些不得已的苦衷。” 闻言，柳风涯细长的眉眼须臾眼角往上挑了挑，仿佛这宫殿的温度突然下降了一般，一股冷风从身侧逼来。 萧千音不敢再提半句，忙不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回思绪朝沙空海道：“上神，今日惊扰之事，改日萧某定当以赔罪。” “都说了，无妨。”沙空海微微一笑，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二位今日光临我这寒殿可有要事？” 柳风涯于是将魔山那矿精之事与山神大致说了一下，最后道：“六界之中，只听闻上神此处有一属土的上古仙器。” 沙空海笑道：“沙某这里确实有一属土仙器，乃天罡靴是也。” 萧千音闻言当即正色道：“可否借我们一用？” 沙空海没有当场拒绝，却也没有马上答应要借：“天罡靴受天地气息所庇佑，可破六界属土之物，如今正供于我这寒殿的后殿之中，至今已有三千余年，只是如若叫你们借走了，我这昆仑虚龙脉气息必然受损。” 萧千音一惊，心急道：“天罡靴竟还会影响到人间的龙脉气息？” 沙空海颔首道：“正是。” 第30章 借宝昆仑虚（4） 萧千音先前只知天罡靴乃昆仑虚镇山之宝，却不想它镇的竟是这虚底的龙脉气息。如若因为他们借走天罡靴而影响了人间的龙脉气息，恐将来危及人间安定不只是几十年那么简单。 有可能因为龙脉的动荡造成人间帝王更替，朝代更迭。要是运气好换上的是位亘古明君那是好事，要运气不好造一个暴君出来届时遗祸子民，那他们二人今日借仙器之事岂不间接成了罪魁祸首，祸害那人间的原凶？ 萧千音深知柳风涯断不会让此事发生！ 果真，柳风涯原本淡定的神色微微泛起一丝涟漪，似是沉思冥想中，片刻后方才启齿道：“敢问上神，不知是否有何解决的办法？” 沙空海道：“解决的办法也不是没有的，只是……” 柳风涯见其犹犹豫豫，刨根问底道：“上神有何顾虑，不如说与小仙听，小仙必全力以赴。” 萧千音亦附和道：“没错，敢问上神可有何顾虑，我二人必当全力以赴。” 闻言，柳风涯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严肃的脸色稍稍缓解了一些。沙空海道：“十二星宫宫门一角镇有一块红方石，此石可暂时顶替天罡靴镇住龙脉。” 萧千音旋即脱口而出道：“那我二人去取来便是。” 这话刚一出口，萧千音便后悔了。如若红方石这么容易取，沙空海先前又怎会犹豫不决？不过，柳风涯却是深谙其中，道：“上神是担心紫微仙人不肯借？” 沙空海面色突然有点差，似一副不愿承认的表情，久久才从口中挤出一个间：“嗯。” 萧千音不解，正欲详问，柳风涯率先接话道：“上神不必顾虑，我二人这就去取来便是。” 沙空海顿时浮出喜悦之色，豁然道：“好，如若你二人能将那红方石取来，我便借你们天罡靴一用。” 幼年小童将二人引出殿送出虚，在原先的那歇脚处落地。刚要拜别，那小童却忽然从袖中掏出红鱼眼珠手串，递到二人面前道：“我家上神道，倘若紫微仙人不将红方石交与你们二人，可用此手串换之。” 柳风涯看了那手串，似有些犹豫着要不要接。萧千音连忙伸手接过来道：“好说好说，我们一定换回来。” 幼年小童例行嫌弃瞅了他一眼，腾雾离去。 萧千音仔细端详了手串片刻，左看右看硬是看不出这手串究竟有何奇妙之处，何以说用这手串便能换得那红方石？ 想不出来他也没再多想，将手串收入乾坤袋，方才憋不住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大师兄，沙空海乃一介上神，为何他会担心紫微仙人不肯借红方石，难道他们二人之间有何恩怨纠缠之事？” 柳风涯垂了下眼帘，须臾眼道：“嗯，确有恩怨。” 听这语气，萧千音猜测那恩怨恐深不浅，不由心里叹气连声问道：“究竟有何恩怨？” 柳风涯道：“这事我也是大致听说过。”于是便娓娓道来。 原来，沙空海与紫微仙人的恩怨竟结怨已久。 第31章 借宝昆仑虚（5） 大约在一千年前，沙空海座下曾有一名女弟子，此女名唤天心。天心天生性情刁蛮泼辣，却又敢爱敢恨恩怨分明，也因此深得沙空海疼爱。 有一年间，仙界王母寿诞邀请仙界众神百官齐聚瑶池共盛蟠桃宴。做为昆仑虚守山之神的沙空海自然也在邀请之列，天心得知师尊将参加蟠桃宴，软磨硬泡缠着师尊非要跟上天都去一瞧热闹。 沙空海疼爱女弟子，原本已经下了决心要带她一起上天都的，奈何出发前夜，沙空海掐指一算竟算出天心当年乃会有一道天劫。虽然不知道那天劫是何劫难，但沙空海爱徒心切，纵然天心大吵大闹他也硬着心坚持不再让她跟着。 本以为只要将天心留在昆仑虚，免去她与外界接触的机会便可化解天心的劫难，奈何翌日，沙空海单独前往天都赴宴，天心竟瞒着师尊偷偷化为一颗小石子钻进沙空海的鞋子底跟上了天都。 到了天都，待沙空海前往瑶池之半途中，天心方才又偷偷从鞋子底钻了出来，变回原形于天都四处宫殿闲逛。 那日，天都的众神百官本就大多数去瑶池参加蟠桃宴，天心独自一人在天都的几处仙宫里晃悠了许久，竟也没被人发现。她就么一个宫接一个宫地逛着，不知不觉中竟走到银河十二星宫。 十二星宫于天都本就地处偏远，此地更无甚有人来往，天心在地界早就听闻十二星宫里有一位紫微仙上甚是了得，乃主帝王之星。因天心的修炼之地昆仑虚亦是主人间龙脉，因此她当下便对那紫微仙甚为好奇。 天心一路摸索进了星宫，刚进宫便听到宫内传来男子脆亮悦耳的声音：“不去不去，说了几遍了就是不去，那蟠桃会不就人多了点热闹了点，有什么好去的？” 紧接着，似乎是一个仙童的声音：“仙上，王母的蟠桃盛宴整个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仙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寻得一张入宴请柬，你倒是好，人家请柬都送到家门口来了，你还非说不去。” 悦耳声音道：“你这么稀罕，不如你拿着请柬自行去赴宴便是。” 那仙童当即抹汗道：“仙上，我是什么身份？一无阶二无品的，别说进蟠桃宴了，就连瑶池台那大门估计我想进都进不得，仙上就别取笑我了。” 悦耳声音思量片刻，最后给仙童支了一招：“如若你当真想去，我倒是有一法子。” 仙童一惊道：“仙上愿意带我去？” 悦耳声音又道：“非也。不过你可以拿着我的帖子去那武曲星宫中找武曲仙上，让他带着你一同赴宴。” 这也委实是一个好办法，那仙童显然已对蟠桃盛宴希冀已久，闻言一脸不可思议道：“仙上当真让我去？” 悦耳声音笃定道：“当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仙童惊喜，须臾拿了帖子兴致勃勃奔出宫门。 待那仙童远去，天心方才从宫门口外溜进宫中，想一睹那紫微仙人尊容，却不想刚一进门，那道悦耳的声音再次从传入耳畔：“既来我宫中，何不大大方方进来，鬼鬼祟祟作甚？” 第32章 借宝昆仑虚（6） 天心原本只想远远偷偷望观察一眼那紫微真人，不料竟然被他发现，当时有些尴尬。 索性也不躲躲藏藏了，旋即从门后走了出来，几步迈到悦耳声音后边，毕恭毕敬道：“紫微仙上，小仙乃昆仑虚守山之神座下弟子天心，方才失礼惊扰上仙了。” 紫微仙人其实早就察觉到她在门外，此番是故意将仙童支开放她进来了，却不想竟发现是一名女弟子。 紫微闻声转身朝天心瞥来，恰在这时，天心亦偷偷抬起眸子想观察仙人尊容。霎时间，四目相对，二人皆被对方之容貌吸引住，那一眼一看从此便再也挪不开了。 本以为一见钟情之事只在人间才有，谁又能料到天都神仙竟也如此感性，其真情可谓至情至性，难能可贵。二人迅速火热相处起来，曾几何时还成为了天都里的一段美谈。 只是好景不长。 先前那日蟠桃宴结束后，沙空海回到昆仑虚方才知道天心偷偷化作小石子藏在他的鞋子底跟上了天都，竟然还与那十二星宫的紫微一见倾心。沙空海顿觉得不妥，当晚便再次飞上天都寻得仙人神算子，让他助其卜上一卦。 神算子算出果真天心最近会有一道天劫乃情劫，而不用细说，沙空海便已确定紫微便乃天心之情劫。 自古天都及地界历劫的仙人数不胜数，历劫乃天命所归，若道行不佳者则会在渡劫中陨落。但即便如此，仍是有不少德道品行俱佳者成功历劫，飞升上一个仙阶。 只是其它的劫数好说，唯独这情劫……自古以来纵然是品质俱佳之人因过不了这情劫而陨身者更是不计其数。 天心自小便在昆仑虚修炼，甚少与人接触，虽有顽劣之心，但绝无防人与害人之心。沙空海担心她此番历劫恐会遭遇不测，爱徒心切如他自然当下便想快刀斩乱麻，斩断天心与紫微之情丝。 然而，乱麻易砍，情丝又何其容易斩断？ 况且天心天性使然，沙空海越不想让她与紫微过多接触，她便越发肆无忌惮也控制不住每天要往那天都与紫微相会。 不料，她这一举动引来沙空海的不满，后来见她正要出门，一气之下暂时封了她的灵力，关在虚内不得外出。紫微左等右等等不到天心赴约，觉得恐生有变，才方下界寻至昆仑虚要人。 可想而知，沙空海与紫微当下见面之时，二人各执所辞，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紫微一气之下说了一句“上神如此护着天心不与我见面，怕不是心存了其余居心？”。 这话当时沙空海一听就怒了，他又哪里听不出来，紫微那是在质疑他对天心的感情。他扪心自问对天心只存师徒之情别无它意，况且他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被人质疑对女弟子产生那种感情，脸面哪里挂得住？ 当下二人在殿中便兵戎相见打了起来，紫微虽然上仙阶品但与沙空海一远古上神互相对抗却也丝毫不落下风，但也占不了上风，处处被沙空海钳制着。 第33章 借宝昆仑虚（7） 天心闻声赶来，见二人打得不可开交，下意识上前想劝下二人。岂不知她忘了自己当时灵力早已被师尊暂时封住，刚上前一挡便被二人各自输来的一掌打得当场血洒神殿。 沙空海后悔收拳，一介上神何等神风威严，那日竟呆坐于地，怀中抱着天心老泪纵横。 他道，倘若知道自己如今会误伤天心，他宁愿让她去渡那情劫，纵然情关难过，也至少仍有一丝希望与念想在，好过他亲手杀了爱徒。 沙空海后悔不已，恨不该阻拦二人。 紫微亦不是悔不当初，他恨自己不该一时口无遮拦，冲撞了上神更加亲手伤了心爱之人。 看着师尊及爱人一个为自己落泪，一个神情恍惚瞬间变得毫无半点生气，天心在陨身之际，道出了几句话。至于她当时究竟说了什么话，除了在场二人之外，其余之人皆不得而知。 只是后来天都里有传言出来，天心临死之前袒护师尊令紫微神伤情灭，心灰意冷之下回了天都，从此仙界但凡有点品阶的仙人都知道，天都的紫微仙人与昆仑虚的守山之神老死不相往来。 至此，沙空海与紫微仙人的恩怨便就此结下了。 就算是以前在晏城山上同门修道，萧千音也难得听到柳风涯一口气可以讲这么多话。全程他更像是在听他讲故事一般不附和也不打断地听他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罢了，他觉得心中有疑问的应该不只他有，于是便问：“沙空海当真对女弟子心存它意吗？” 柳风涯似乎有些羞于回答这样的问题：“他人之事，不要妄自议论为好？” 萧千音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大师兄果真一如既往木头一块，从前与他聊起男女之事他便遮遮掩掩口齿不清不善言论，如今竟还是这般模样。 不过，至于沙空海到底有没有对女弟子心存念想，恐怕也只有他本人心知肚明了，他若不承认，别人猜测也没有用。 腹诽中，柳风涯打断思绪道：“紫微口无遮拦，当面质疑却是不妥。” 萧千音认同道：“没错，就算他觉得沙空海对自己的弟子心存它念，也不该当场揭发别人，人家好歹一介远古上神，老了老了竟然还要被人说道这种违背伦理之事，他老脸往哪搁？” 话音刚落，须臾面前一道冷光扫来，柳风涯道：“违背伦理？” 萧千音毫不察觉道：“难道不是吗？父子师徒兄弟姊妹之间本该存人伦之理，若有违背自然天理难容。” 不知道为什么，萧千音觉得在他说到“天理难容”这四个字的时候，柳风涯似乎身形一顿，接着身上散发出一股寒气，面上的表情更加难以琢磨了。 他心想，难道他说错了吗？ 应该没错吧。 萧千音琢磨不透，亦不敢乱自捉摸，连忙转移话题道：“天心陨身之前究竟对二人说了什么话，何以紫微会心灰意冷？” 柳风涯气息矜冷：“尚不知晓。” 萧千音感叹道：“也罢，等一会儿我们见了紫微仙上，问问便是。” 第34章 天道情劫（1） 原本萧千音还抱了一丝希望觉得可以向紫微借得红方石，但如今听了他们几人的故事之后，方才觉得要借得宝物恐希望渺茫。 思及此，萧千音忽然道：“大师兄，既然紫微说过要与沙空海老死不相往来，如今你我二人前往借宝，会不会……”被人直接赶出来连门都不得进？ 柳风涯打断道：“无妨。” 又是这两个字。 萧千音不解，倘若当真无妨，可那紫微与沙空海既已有几百年不相往来了，如今岂会轻易化解恩怨借出宝物？ 似是察觉到他的顾虑，柳风涯又道：“我去找他，他未必不会卖我几分面子。” 萧千音欣喜道：“大师兄跟紫微很熟？” 柳风涯道：“不熟。” …… 二人御剑飞行，大约过了半日，到达天都。 萧千音这还是第一次到这天都仙界，因为担心会被其它仙人认出来，他刻意隐去五分容貌化作一名仙童。小仙童弱冠之年，一身白衣长袍黑发高高束起，面容俊秀却又带着一分邪里痞气。 他紧紧跟在柳风涯身后，见人作揖得体礼貌得很，一路上遇了不少仙人经过，偶尔会有几个停下驻足地打量他几眼，大多与他们二人擦肩而过，竟也没有被人认出来。 萧千音越发觉得对这副扮像满意至极，跟在柳风涯身后经过一处无人之地，忍不住追到面前开口笑道：“大师兄，天界仙人竟都是瞎子吗？我这么大一个魔界魔王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的，竟然没有发现。” 柳风涯闻言嘴里轻哼一声，似乎对他以魔王身份自居很是不屑道：“当心得意忘形。” 萧千音只得收敛住恢复先前得体乖巧模样，就连说话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大师兄，既然他们都没认出我来，为什么还要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柳风涯自顾往前行走，闻而不答。 须臾二人到达紫微星宫，门口小童闻声入内传报，二人很快被引入仙宫。 萧千音一路打量这紫微殿，边走心里一边感慨叹气，仙宫里头的装饰到处奢华无比，整个宫殿外围四周镶嵌不少各种颜色的宝石。他随意一扫便发现有好几块红色的宝石，先前才听沙空海说红方石就镇于宫门一角，只是不知道究竟哪块才是那红方石。 红方石可以用来暂时替代天罡靴压住龙脉气息，可想而知其珍贵程度，没想到紫微宫竟只拿它来镇守宫门，果真是主官贵之星，家底就是殷实。 他忽然又开始有些好奇，这几十年间只听闻天帝封柳风涯为云游上仙之时赏了一处仙宫，也不知道他的仙宫是何模样，与这紫微星宫相比又之如何？ 宫中仙童引着二人一起进殿，远远便看到一道修长白影从殿内迎了出来。此人身姿修长而笔挺，面容俊美不可文物，剑眉之下一双眸子宛如墨色珍珠般清透莹亮，便是那紫微仙人。 他双手手指微合，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上前朝柳风涯颔首作揖道：“云游仙上大驾光临，竟让我寒殿蓬荜生辉。” 第35章 天道情劫（2） 萧千音差点没当场控制住笑出声来，心道：紫微仙宫如此奢华还叫寒殿，那昆仑虚沙空海那寒殿岂不成了猪圈了？ 柳风涯似乎察觉到他在身后略不得体的举动，微微侧头斜睨了他一眼，旋即颌首还了一个揖礼道：“紫微仙上，今日突然造访，如若惊扰请多海涵。” 紫微欣喜大笑道：“哪里哪里，云游仙上甚少在天都行走，平日里想见你都见不得，你来看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会有惊扰之处？” 话音落下，紫微似方才注意到他身后站着一名仙童，竟有些惊讶的表情道：“这位是？” 萧千音忙不迭颌首作揖道：“小仙见过紫微上仙。” 紫微一怔，眸光自上而下扫了一眼之后眼里泛起一丝疑惑：“云游仙上何时收了如此俊俏一名小仙童了，我竟闻所未闻。” 柳风涯面上不起一丝涟漪道：“近日刚收的。” 萧千音却心中诧异，柳风涯这几十年间竟一人独来独往，宫中连个仙童都没有吗？ 原来竟是如此，难怪方才二人一路走来，那些仙人虽没有认出他的魔族身份，却还是用那种极其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 二人先后进殿，柳风涯被引入座，萧千音则侯在身后。有仙童呈上茶水茶点，柳风涯并不喝茶，没有多余的寒喧便直接表明了来意。 一番道明之后，果真如同先前柳风涯所说的那样，紫微卖他几分面子，然而对于借宝之事却显得有些为难。 紫微道：“上仙有所不知，倘若今日是你来找我借东西，我就算拱手将整座仙宫让你搬走都行，但如若你是替那沙老头子来借宝，那便请恕本仙失礼不借。” 果然语气很硬，态度很坚决。 萧千音如今只是一个小仙童的身份，闻见紫微仙人直接拒绝就算心里不甘却也不便开口反驳，但不免心中腹诽：还不是因为当年仙魔大战之时，他自己没看好腰带上的紫星石，让那紫星石掉落魔山地界方才会有今日之事。这样算起来，这金盏与他脱不了干系，他倒好，两袖一挥说不借便不借。 此时他站在柳风涯身后，并看不到他脸上有何表情，只听见他道：“仙上，天帝派我下界取回金盏，事关我仙界宝物能否拿得回来，还望仙上看在天帝的面子上借红方石一用。” 也不知道紫微到底有多恨那沙空海，不曾想他竟连天帝的面子都不卖：“仙上言重了，天都宝石灵器万千无数，若说要能代替那天罡靴暂时镇住那龙脉气息的也并非只有我宫的红方石可用，仙上何不另寻它物？” 确如紫微所说，天都可代替天罡鞭镇住龙脉气息的绝非只此红方石一件，但奈何能破开玉溶洞那块上古陨石的，却独独只有那天罡靴一只。 沙空海更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他虽然答应要借天罡靴，却又非点名要以紫微星宫的红方石一换，想来以宝换宝是假，他想与紫微仙重修旧好是真。 第36章 天道情劫（3） 沙空海既有意向紫微仙人示好，萧千音二人又已经答应他会借得红方石一换，岂有中途半道改换其它宝物的道理？ 柳风涯似乎也察觉到了此点，忍着耐心不动声色继续道：“其余宝物虽然也可镇住龙脉气息，但没有你宫中的红方石好用。” 萧千音忍不住在心里给他拍手叫了声绝，暗笑道：想不到大师兄竟也学会拍马屁了。 果真，紫微原本硬冷的气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只是却仍半点也没有要退步的意思：“那便只好恕本仙吝啬了。” 如此，柳风涯似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萧千音在身后见他身体微动，似有些无耐的样子，忽然想起先前沙空海座下童子交与他的那串鱼珠，于是从袖口掏了出来，缓缓递到柳风涯面前，提醒道：“用这个换。” 柳风涯微微一怔，却没有准备要接过去的样子，萧千音不知道他到底还是顾虑什么，心急低声道：“大师兄，沙空海不是说可以用这个换吗？你还犹豫什么？” 柳风涯这才接过鱼珠，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包在手心里，站起迈步走紫微面前，掌心摊开平放道：“如果用此物交换呢？” 萧千音来此之前已经仔细观察过此串鱼珠了，但怎么看都只觉得它只是一串普通的红鱼眼珠子罢了，也不知道它究竟有何奇妙之处，何以沙空海觉得可以用它来换走红方石。此时见柳风涯将鱼珠递到紫微面前，他忍不住仔细端详起了他的反应。 不负所望，紫微在一眼看到鱼珠之时，面容神情倏地僵住了。他眉宇紧紧蹙着，先是惊讶，后又不可思议，匪夷所思，再到后来，悲伤，希冀，各种情感在一瞬间交杂碰撞最后又溶合在一起。 萧千音心道：这鱼珠果真有来头！ 紫微几乎是颤抖着从位置上站起来的，低头凑到柳风涯面前似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手里的那串珠子：“这……这，这是哪来的？” 柳风涯的反应明显要比萧千音淡定许多：“自然是山神给的。” 紫微须臾眼眶里有一丝莹莹亮的东西一闪而过：“当真……是他给的？” 他伸手便要来取，柳风涯掌心轻松握住，反手收于腰后：“仙上，此物可否换得红方石？” 紫微那只手落空，神情似有些失落地呆滞了片刻，攥了攥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他都让你带着这东西来了，你说我能不换吗？” 柳风涯微不可察松了口气：“那便好。”右手摊开，鱼珠重新递到他面前。 紫微不加思量迅速将鱼珠抓了过去，紧紧拽在手里。这时，一颗眼泪从他一边的眼角滑了下来，掉到玉石地面上竟化作一颗莹亮的宝石叮的一声跳开了。 萧千音一怔，原来紫微的眼泪竟然可以化作宝石，难怪他这仙宫四处都用宝石装饰。只是这一颗眼泪也才变成这么小的一颗莹光石，外面那些个色彩缤纷的宝石他得哭多久才能变出来啊？ 第37章 天道情劫（4） 紫微仙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那串鱼珠上，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护在手心里，时不时又摊看看一眼，生怕会一不小心把它捏碎了一搬。 萧千音心里的疑问登时间到达峰顶，终是止不住伸手拉了拉柳风涯一边的衣袖，递了个眼神给他。 柳风涯偏头看了他一眼，意会地轻叹了口气后朝紫微道：“仙上，有个冒昧的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紫微好像生怕他会反悔不换一般，抓着鱼珠反手塞进袖口里，道：“你是不是要问这串鱼珠究竟有何奇特之处，何以我一看到它便这么快答应拿红方石与你们交换？” 柳风涯道：“正是。” 紫微莞尔笑了笑，言简意赅道：“不瞒仙上，红方石于在宫中到处都是，你走出去看我宫角那些血红颜色的都是，但这红鱼眼珠于我而言却是毕生所求之唯一。” 萧千音惊愕心道：原来他们先前一路走到在墙角看到的那些红色的宝石竟然都是红方石！早知道随便挖一颗走就行了，何必如此大废周章？ 紫微方才将鱼珠重新从袖口掏了出来，爱不释手地翻看着，继续道：“这串鱼珠乃是我心爱之人所化。” 萧千音猛地一惊，紫微平心静气缓缓道出心中执念。 那日，紫微与沙空海在昆仑虚一战，二人不慎失手一起将天心打伤，天心那时被沙空海暂时封闭了灵力，纵然那一掌他不过施两成的力道，但也足以要了她的命。 紫微当场便痛不欲生，他修身寡欲几千年从未对女子动过情，纵然走便这世间六界也只不过遇到天心这么一个让他动了凡心俗念之人，但奈何他的爱于天心而言竟只是一道情劫，甚至到最后他还亲手夺了他的性命。 天心弥留之际分别给二人留了几句话，一是道出她真身乃红鱼眼珠，死后会化作一串红鱼珠串，希望师尊将它的真身藏于东海，那里才是她原来的家。 二是对紫微了几句“忏悔”的话，她道自己与紫微虽有缘相识，但奈何缘浅于此，既然与他之间只是她必历的一道劫数，这段感情她便不会作数，希望紫微可以原谅她的浅薄。 紫微当时哪里不知道天心是故意激他的？天心是担心她离去之后他会心痛伤心才故意说了那样的狠心话。可毕竟当时他情绪过于激动便没有细心思虑这么深，于是当场便撂下话说既然她不想作数，他也不会再自作多情之类的云云。 两人一见钟情在美好中开始，末了连句像样的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甚至还互相伤了彼此的心，紫微如今再回忆起来似乎仍心痛不已，深邃的眼神里漫着一层不可言说的雾气。 他道：“要是能再给我一次机会重新回到那一天，不管她说出多么伤人的话我也一定不会责怪她。而只会紧紧抱住她，让她知道我这辈子唯一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爱上她。” 第38章 天道情劫（5） 萧千音一向听不得这种世间情情爱爱却又爱而不得之事，况且他实在是没做好准备会听到这么一段悲伤的故事，除了徒增伤感之外，他也不懂得如何安慰人。 而且这都几百年过去了，安慰的话要是有用的话，紫微与沙空海便不会在数百年间互相老死不相往来吧？ 目光移到柳风涯脸上，发现他竟一副冷淡无其的神情，仿佛刚才他只不过听了一段再平常不过的故事而已。萧千音心中叹了口气，罢了，柳风涯比他还不会安慰人。 这几百年间，也许紫微是第一次向外人敞开心扉提起当年之事，比起先前的执拗现在可以说添了几许释怀之意。他道：“劳烦仙上代我转告沙老头子，鱼珠我收下了，以后会好好珍藏的。” 紫微言罢让仙童上前送二人出殿去取红方石。二人一前一后出殿，沿着青石小路一路往回走，萧千音看着这满殿墙角镶嵌的宝石，快速上前朝童子搭话道：“仙子，方才听闻你家上仙说这满墙血红色的宝石都是红方石？” 仙童听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血红色的都是红方石没错，不过我家仙上交待了，用来镇昆仑虚龙脉气息的非得东南角的那颗不可。” 萧千音心道原来这里头还有学问，忙不迭朝仙童莞尔又道：“那便劳驾仙子了。” 在仙童的引领下，二人去仙宫东南角取了红方石，拜别了仙童准备离开紫微宫。恰在这时，远处忽然一道身着红色仙官服的男子身影朝二人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道：“柳兄……柳兄……” 柳风涯闻声眉心一皱，竟有种如临大敌之势，九天神仪召出拉着萧千音直接跳上神杖迅速起飞出了天都。 萧千音甚少看到柳风涯会有这般举动，心想刚才那位上仙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难不成是大师兄的仇家不成，何以大师兄看到他追过来会如此仓惶？ 待飞出了天都，萧千音这才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道：“大师兄，方才我好像听到那个上仙在叫你？” 柳风涯掌内一空，若有所思地凝了凝神，将手从身后撤回到身侧道：“没有，你听错了。” 萧千音嘀咕道：“没有吗？”他方才明明听到那个红衣上仙唤他“柳兄”来着。 如若他听的没错，那上仙唤他“柳兄”应该是他的朋友才对，如此说来，难道是因为柳风涯不想让他的朋友知道他如今跟魔族的人在一起之事？ 罢了，本来跟他在一块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萧千音也没有继续纠结那个红衣上仙是谁，红莲召出，自己跳到剑上，二人各自御剑一路返回昆仑虚。 飞行尚需近半日时间，这一天几乎都是在赶路中飞来飞去的，连停下来喝口茶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离昆仑虚越近天色越渐变暗，二人速度放慢了一些，路上便开始有些寂寥起来。 想起先前柳风涯对那鱼珠似乎有些介怀的样子，萧千音于是又找起了话题道：“大师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串鱼珠是天心所化？” 第39章 昆仑虚危机（1） 柳风涯并肩跟萧千音飞在一条线上，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他的说法道：“嗯，不过先前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萧千音拍马屁道：“同样多长了几十岁，大师兄要比我博学多识得多了。” 这次，柳风涯又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面上却是一言难尽的表情：“你要是身边也有一个喜好八卦之人，那你知道的事情也会很多。” 这话萧千音却听不懂了，难道说大师兄身边有一个喜欢讲八卦的人？来不及细问下去，柳风涯的声音忽然从旁边再次传了过来：“昆仑虚出事了。” 萧千音一怔，收回思绪目光落向前方，面前几里外的脚下竟然有红光闪闪点点，看样子像是昆仑虚山上着火了一般。不免紧张道：“难道有人闯山？” 柳风涯没有多余的言语，神色变重了一些，萧千音不敢妄加猜测，指尖灵力施展，二人加速向前冲了出去。 先前在上空看到的红光竟是灯妖所致。 妖界有一种四阶妖怪，其形体为人，只是因为他们后脑上都挂着一盏红色的灯笼因此得名灯妖，灯妖的灯笼在夜间战斗时会自动亮起，灯笼越亮就说明这妖怪的战斗力越强。 两人御剑下了山才方发现整座昆仑虚山神殿附近竟然被漫山遍野的灯妖所占领，这灯妖虽只是四阶的妖怪，一只两只不足为惧，但怕就怕在他们群山而出，因其灯笼互相照耀对方，战斗力会翻倍变强。 萧千音疑惑道：“昆仑虚不是有龙脉气息镇着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灯妖？”该不会是龙脉气息被破坏了吧？ 柳风涯道：“灯妖太多了，龙脉气息压不住了。” 萧千音心道不好，要是龙脉气息被破坏了，那人间岂不就乱了？不过看这眼前的局势，似乎灯妖还未能攻进山神殿内，看来是被山神挡下了。 果真，神殿下方传来铿铿锵锵的打斗声音，不时还会有珠炮轰炸的剧烈响声传来，夹杂在打斗的声音里噼里啪啦的场面好不混乱。 二人不作停留，各自灵力施出，脚底下飞得更快了。待到达神殿下方，方才收剑准备加入战斗，顺便看能不能找到山神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甫一落地，一股浓浓的臭气迎面传来，萧千音下意识屏住呼吸朝那珠子爆开的方向巡了一眼，竟一眼看到阿芥和疾云二人一灰一紫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中血拼战斗的情景。 许是已经战斗了很久了，阿芥身上衣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足了束脚的靴子也粘了不少深色的粘稠液体，看起来有些狼狈。 萧千音召唤红莲往那边劈了一剑，瞬间二人身边的数十只灯妖被尽数斩去，落地后倒成一片一动也不动。疾云和阿芥皆是愣了一下，方才停下攻击目光循来，当看到这边一道玄色的身影之时，阿芥率先踩着那灯妖的尸体冲上前激动道：“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萧千音不解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第40章 昆仑虚危机（2） 阿芥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溅在脸上的粘稠液体，道：“我和疾云担心你会出事便偷偷跟过来了，没想到刚到就看到一群山妖正在围攻山神殿。” 疾云恰在这时走上前，他脸些有些疑惑：“老大，你刚刚不在山神殿里吗？” 萧千音道：“我和大师兄去了趟仙界，刚回来。” 疾云脸上忽然有种刚才这一战白打了的失落感，道：“噢，我们以为你在神殿里。” 萧千音沉声叹了口气道：“我若在神殿里，你以为这些灯妖能打上来？” 阿芥恍然大悟：“说的也是。” 疾云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了：“我就说老大不会有事了，你偏不信还要打上来，你看……”疾云说着，看了看阿芥身上一眼，又看了看他自己身上一眼，仿佛在无声地抗议二人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究竟是何所致？ 不过现场没有给他太多报怨的时间，几十只灯妖晃着耀眼的红色灯笼在这时群哄而上，萧千音刚要举起红莲，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将灯妖尽数斩去。 柳风涯迈步朝三人走了过来，道：“数量太多了。” 萧千音下意识朝山脚下的方向扫了一眼，现如今有他和柳风涯在灯妖已不足为惧，但这数以万计的灯妖一波接着一波打上山来，就算杀到天亮也不一定杀得完。况且这灯妖等级太低了杀起来纯粹像是拿脚踩蚂蚁，一脚几十只完全没有成就感，还不如来一只妖王跟他大战个几百回合来得痛快。 阿芥也证实了他的想法：“老大，我们都打了好几个时辰了，杀也杀不完。” 闻言，柳风涯偏头睨了他一眼，道：“山神呢，他有没有出来？” 疾云道：“没有，所以我们之前才担心老大是不是在里面遇到了什么情况。” 柳风涯勾唇嘴角冷笑，似不苟同疾云的说法。 萧千音扶了扶额，好吧……疾云和阿芥哪哪都好，就是对他太没有信心了，以他的实力，就算再来十倍之数量的灯妖又如何？他们就是喜欢瞎操心。 不过沙空海又是怎么回事，窝都快被人端了也不出来瞧一眼吗？ 似乎看出他心里的疑惑，柳风涯道：“你们在这里顶一下，我进去看看。” 萧千音颔首道：“好。” 眼角的余光横扫山下一眼，又有十只几灯妖呐喊着杀了上来，萧千音只觉得无耐地叹了声气，红莲迎出，伴随着一道红光落下，遍地横尸。 那灯妖上来一拨他便斩杀一拨，也不知道这群灯妖是从哪里聚集过来的也没个妖王带头布阵，就这么一拨接着一拨有如无头苍蝇只顾着进攻进攻……死了一拨再上来一拨。 打了一会儿，萧千音便觉得自己几乎都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红莲被他拿来当菜刀一样使唤，一剑一剑劈向那群在他面前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灯妖，一点对战厮杀的乐趣都没有。就连疾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老大，要不你坐下休息一会儿，让我来就行了。” 第41章 昆仑虚危机（3） 阿芥纵然一身紫衣早已被灯妖扯得破败不堪，却不影响他想在面前逞强：“对啊，老大，要不你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对付这群小妖有我和疾云足矣。” 闻言，疾云冷眼扫来一道鄙视的目光，道：“把那个‘我’去掉。” 阿芥当场气得嘴角抽住，一直“你你你”你不出来，最后咬了咬下唇，翻了个白眼横扫回去，尔后顺手从乾坤袋里掏出几颗离沙珠丢了出去。瞬间砰砰几声连续炸响，刚刚冲上来的一群灯妖有的直接倒地不起，有的捂着口鼻连连后退。 一股刺鼻的茅房气味被风吹了上来，萧千音下意识屏住呼吸道：“阿芥啊，你究竟带了多少臭气珠？” 阿芥不明所以道：“没算过，不过要多少有多少，老大你要不要来几个？” 萧千音扶额道：“还是算了吧。”上次他给的十几个还没用呢。 疾云站在一旁却是一如既往的嫌弃表情：“你那破珠子都丢了几百个了，灯妖没被你熏死我都快要被你熏死了。” 阿芥当即不服气反驳道：“我这珠子再破也比你的破环好用。”说着，扬手将几个离沙珠扔了出去，落地之后又是几声轰轰声响起。 旁边两人及刚恢复神志冲上来的几个小妖再次被那不可言说的气味熏得当场不能自已，纷纷捂紧口鼻一副生无可恋又进退两难之势。 萧千音忽然觉得疾云说的相当之有道理，阿芥这么继续丢下去，一会儿没把灯妖熏死他们两人一定会先被他熏晕掉，连忙找了个借口道：“疾云阿芥，你二人在这里撑一会儿，我去看看大师兄那边怎么样了。” 阿芥脱口而出道：“没问题，老大你安心去吧。” 疾云则是羡慕不已的表情目送着他像在逃命离开的背影，嘴里喃喃道：“嗯。” 山神殿，萧千音刚走到殿门口一眼便被殿中的情景给惊住了。 沙空海脸色苍白两眼紧闭盘腿坐于神台之下，柳风涯坐在他对面，双手灵力不断往他体内输送，两名童子则是一左一右替二人护法。其中有一名听到殿门口传来的声响，当即警惕道：“门外何人？” 萧千音道：“是我。”旋即大步迈开，几步跃到面前，问：“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柳风涯目不斜视，眉宇之间微微蹙了一下，指尖灵力继续推送。右边童子则道：“今日你们离开之后，师尊察觉到虚谷之底龙脉气息有异动，于是便以一人之力护住龙脉，却不想他正施法之时门外闯进来一只灯妖，师尊分神之时不小心便被那灯妖所伤，如今灵体大损。” 萧千音道：“那灯妖呢？” 童子指着一处道：“已被我师尊打死。” 萧千音怔了一下，目光循着仙童指去的方向看去，果真在神台侧方的地面上躺着一具灯妖尸体，看样子早已没了气息。难怪他先前觉得山下的那群灯妖如此之多竟然连个带头的人都没有，原来妖王已先前一步进殿被沙空海打死。 第42章 昆仑虚危机（4） 一般至少是等级达到十阶的妖精才会成为一妖之王，灯妖数量如此庞大其妖王的战斗力可想而知。纵然是他以一人之力对抗估计也要打个半天一天的才能分出胜负，沙空海一边要护着龙脉一边还要分出精力来对抗妖王难怪会受此重伤。 不过幸好妖王已被打死，外面那些小灯妖纵然难缠，但有疾云和阿芥在那里顶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萧千音思绪收了回来，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助柳风涯一臂之力却见他双手忽然收回，灵力撤出松了一口气。沙空海缓缓睁开眼道：“老身惭愧着了那灯妖的道，有劳上仙替我护法了。” 柳风涯道：“上神言重了。” 萧千音亦上前道：“那灯妖究竟从何而来，怎会如此之多？” 沙空海叹了口气，一手搭在左边仙童朝他朝过来的一只手臂上，沉吟恨恨道：“都是多年盘踞在昆仑虚附近山脉里的小妖罢了，从前因为有龙脉气息护着他们便进不得虚里，没想到今日被他们钻了空子。” 竟是附近的小妖，难怪以前萧千音在别处极少见到这类的灯怪。正思量之际，柳风涯上前道：“今日昆仑虚里是否出了什么事，何以龙脉气息会出了异常被那群小妖钻了空子？” 沙空海复又重重叹了口气，原本醇厚的嗓音竟染上了一分沙哑与无耐之意，道：“惭愧惭愧，此乃老身之疏忽并非是什么大事。” 萧千音敛着唇角正想问他到底怎么个疏忽法，却不想柳风涯赶在面前将他的话拦下道：“既是上神虚中之事，我二人便不好再过问，如今我二人已将红方石取来，上神可愿兑现先前的承诺将天罡靴借我二人一用？” 沙空海怔了一下，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十二星宫的那个人当真将红方石交予你们，可是用鱼珠所换？” 柳风涯道：“正是。” 沙空海口中“噢”了一声，若有所思后竟像在自说自道：“他果然还是惦记着。” 闻言，柳风涯上前一步道：“上神，紫微仙上让我转告上神，鱼珠既已归得他所，当年之事他不会再记。” 沙空海似喉咙里忽然卡了一下，须臾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那便好。”言罢，朝一旁仙童道：“你去将天罡靴取来。” 仙童颌首离去，萧千音心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只是想起外头的那群灯怪，不由又道：“上神，灯怪难缠，恐需几日方可退敌。” 沙空海道：“无妨，你二人尽可自行离去，待我歇息片刻自有退敌之法。” 也罢，灯怪虽然难缠，但毕竟都是些蝼蚁小妖不足为惧。萧千音二人依言以红方石换得天罡宝靴，出了山神殿。 门外疾云和阿芥二人正合力退妖，疾云见二人出来，手中血灵环来回在四周的灯妖怪中旋转死厮杀收放自如，一边道抽出余力道：“老大，事办完了吗？” 萧千音道：“嗯，办完了。” 阿芥闻言收手快速跑回面前欣喜道：“老大，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第43章 夺宝玉溶洞（1） 萧千音来回扫了他们二人一眼，见疾云亦是一副迫不及待等着他宣布可以离开的表情，暗自嘲笑了两声道：“灯妖还这么多怎么走？” 阿芥顿时丧气道：“不是吧，老大……这么多怎么杀得完？” 萧千音心说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满口信誓旦旦说没问题的，继续严肃道：“我和大师兄先走，你们二人留下，等帮山神退了灯妖后再去魔山找我们。” 阿芥不可思议瞪大双眼，嘟囔道：“老大你又不管我们了啊？” 疾云则一副懂事乖巧作派一手拉住阿芥，欲哭无泪道：“老大你安心去吧，这里有我们。” 萧千音斜睨了他一眼，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目光收回，拳头抵在嘴唇边轻哼了一声，道：“大师兄，我们走吧。” 旋即片刻不停赶回魔山。 一路御剑飞行，到达魔山脚已是凌晨时分。甫一落地，仰头环望四周，眼前所及之处平沙万里铺上了一层皑皑的白霜，连绵到远处的山岭之上，那处明月当空，如弯钩一般。 大概是景色怡人心情也自然怡人，萧千音忍不住发出一句感慨：“今晚的月亮还挺漂亮的，好久没有在这么安静的月下行走了。” 声音落下，似乎柳风涯走在他面前身形顿了一下，须臾他停下脚步，循着四周也扫了一圈，道：“我们暂且找处地方歇息，待天亮再进玉溶洞。” 萧千音倏地一怔，霎时间竟有种错觉：大师兄该不会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便要停下陪他一起休息赏月吧？只是转念便想：应该不是，大师兄先前替沙空海护法定然消耗不少灵力，此番又一路赶回魔山，怕是他真的累了也不一定。 于是便附和道：“也好。” 二人随即找了处歇脚之地。 夜里起了霜，温度有点低，萧千音找来了几根枯树枝支起一道篝火，一只脚翘起搭另一只脚膝盖处，口中叼着一根小树枝，以天为盖地为席，好不悠闲。 纵然奔波一整日，他亦毫无睡意，偏头见柳风涯围在篝火之前盘腿而坐，面容淡淡看不出丝毫涟漪。忍不住打趣道：“大师兄，这世间是不是没有让你觉得有趣之事？” 柳风涯不解，垂眸朝瞥来一眼，道：“何事才叫有趣之事？” 萧千音道：“比如美食美酒还有……美人。” 果真在听到“美人”二字的时候，柳风涯干净的眉宇之间皱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千音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一被调侃便会脸红的那个大师兄。 只是这会儿的月色有点暗了，萧千音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颜色。 柳风涯沉默了半晌，眸光收回平视着前方：“没有。” 萧千音继续打趣道：“我就说吧，认识你这么久了也难得看到你会笑一个。” 这一次，柳风涯依旧放低眼帘朝他睨了一眼，须臾一道被染上几分隐忍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挤了出来：“你我近百年不见，怎知我不会笑？” 萧千音骤然瞳孔缩起，一想到他与柳风涯已有百年未相见，竟隐隐觉得有点心酸。喉咙一哽道：“说的也是。” 第44章 夺宝玉溶洞（2） 二人便是想休息，那魔山里的小妖却作死不想让他们休息。那篝火方才烧不到一半，山谷里忽然传来一道沉闷的炸裂声响，伴随着轻微的地动山摇之后，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从谷中传来。 萧千音不由预感不好道：“那爆炸声可是玉溶洞方向？” 柳风涯直起而立，正色道：“正是。” 萧千音旋即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挑眉道：“看来有人赶在我们前面进洞了。” 没有多余的犹豫，风翎羽展开护住二人迅速迎着风朝溶洞进口处的风眼前行。 迎着风眼轻车熟路进入玉溶洞，果真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不少小妖寻着路钻进了洞里，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来了几路小妖，究竟又为何原因竟然直接在洞里打了起来。洞内四处凌乱不堪，溶岩石柱或石笋或断裂或被震碎，七零八落地散得到处都是。 除此之外，遍地横尸一片，各式各类的妖怪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有的抱团有的扎堆挣扎在洞里呜呼哀嚎着。 见洞口传来声响，洞里小妖一惊，各自愣了片刻之后有小妖忽然开口惊呼道：“神仙，有神仙！” 其余小妖回过神后待仔细看清了洞口的情景，纷纷跟着哭喊道：“上仙，上仙救命啊……” 萧千音一怔，方才想起他们二人从昆仑虚出来之后一直用的是本身面貌，而柳风涯一身胜雪长袍以及面上清冷禁欲之态让人格外眼前一亮，于是当场便被眼尖的妖精认了出他乃神仙之躯。 只是萧千音忍不住替这群小妖在心里捏了一把汗，一群妖精向云游上仙求救，怎么看怎么诡异！好在柳风涯似乎对这群低阶无品的小妖无甚兴趣，直接忽视了地上那片断手断脚的小妖，穿行而过直接抵入洞内。 萧千音正欲跟上，却不想先前见过两次面的马精兄弟也倒在其中，此时他已经折了一只胳膊，一条手臂垂在身体一侧，神情痛苦不堪。 马精认出他便是先前化作蝶妖的那人，见他要离开，另一只手臂撑着大刀艰难地从身后跑上前道：“蝶兄，蝶兄，你就是之前的那位蝶兄对不对？” 萧千音停下脚步，转身挑眉瞅了他一眼道：“马兄，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会落到这般模样？” 马精硕大的鼻孔里叹出一股白气，道：“说来话长，如今我们兄弟算是栽在那矿精手上了。” 萧千音惊讶道：“矿精出来了？” “出来了，和我们大家伙儿打了一架，又进去了。”马精神情有些倦怠的样子，垂头丧气地说完，抬起头一双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蝶兄，如今我兄弟几人皆受了重伤出不了这玉溶洞，可否劳烦蝶兄帮个忙，将我兄弟几人送出去？” 萧千音思量一会儿，心道这群小妖在这里也不知道还会再折腾出什么麻烦事来，须臾便爽快道：“小事一桩，我这就送你们出去。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马精眼睛一亮，当即喜色道：“蝶兄请讲。” 第45章 夺宝玉溶洞（3） 萧千音环四周扫了一圈，道：“我开个口子，你将这些小妖一并带出去，必须确保一个不留。” 马精跟着朝周围看了看，似有些犹豫。这时有小妖站出来道：“凭什么我们也要走？我不走。” “是啊凭什么，我也不走。” 另有小妖附和道：“就是就是，宝物都还没拿到，我也不走。” 一群小妖开始又咋咋呼呼起来。 萧千音忽然哈哈笑了一声，声音消失之际瞳孔猛地一沉，眸光流转闪过一抹危险的气息，与此同时红莲飞身出鞘往那起头反对的小妖面前横扫一剑，只见一道红光划过，小妖身首分离。 萧千音连看都不看那小妖一眼，指尖勾起红莲飞了回来自动落回鞘中。洞中霎时惊声四起，有小妖道：“红，红莲仙泣，魔王，他是面具魔王！” 萧千音是故意要被认出来的，果真意料之中被小妖认了出来，当即度出一股灵力将那洞口的结界重新打开，转身对着洞内厉色道：“还有不走的吗？” 小妖群哄而起：“走走走，面具魔王都来了我们赶紧走，不走就没命了。” 弹指间，原本散落在各个角落的大小妖精抱头鼠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仓惶逃走，模样狼狈至极。 等那小妖们散得差不多了，萧千音方才大步流星朝洞内赶往先前那道上古陨石壁口处。柳风涯见他姗姗来迟，本就无甚表情的脸上染上一抹阴冷之色，道：“怎么这么慢？” 萧千音挽了挽唇角，赔笑道：“花了点时间把那群小妖先打发走了。” 柳风涯面不改色道：“天罡靴拿来。” 萧千音从乾坤袋里取出宝物，递与面前道：“大师兄，这天罡靴当真只能用踹的？” 柳风涯不置可否：“嗯。” 萧千音须臾脑海中浮起一个情景，仙风道骨优雅如斯的云游上仙穿着一只天罡宝靴抬脚往那陨石上用力踹了一脚…… 想起那画风实在诡异，萧千音竟不忍继续想象，手即缩了回来，脱口道：“大师兄，要不还是我来吧？” 柳风涯似犹豫了一下，眨眼间点头颔首道：“嗯。” 随即往后退开给他让出一条道，萧千音将宝靴穿至一脚，一股灵力输至脚底，原本沉重无比的天罡靴竟瞬间轻巧无比，抬脚间已经往那上古陨石壁上踹了上去。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响落下，陨石竟有如薄冰啪啪裂开须臾化作一摊碎石散落一地。 萧千音不由感叹道：“果然对付这上古陨石还需得用这上古的天罡靴好用。” 柳风涯亦认同地点了点头，朝洞中瞥了一眼，道：“进去吧，当心点。” 话音才落，洞中传出来一道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何方妖孽，胆敢来犯！” 紧接着，一阵明晃晃的刺眼光亮在洞内亮起，光线后方，一个身庞体壮，四肢彪悍，面色发黄满脸胡渣的男子步履生风窜了出来。 便是那矿精纪归衡：“何方妖孽，胆敢来犯！” 第46章 夺宝玉溶洞（4） 见对方来势汹汹，萧千音也不多余废话，饶是意味地递了个眼神给柳风涯，二人默契地一左一右朝那矿精包抄了过去。 待退到光线一侧，萧千音方才发现先前那刺眼的光亮原来是那矿精手中的一法宝所致，想必便是那宝物金盏。 矿精虽长得彪壮，身手反应却相当敏捷，一手抓着金盏，风驰电掣间竟绕到萧千音后头，幸好萧千音的反应速度亦不在他之下，旋即回旋转身，红莲出鞘正面迎敌。 二人指如疾风各自控制着灵力，你来我往急起直追，互相之间谁也落不了下风，但谁又占不得上风。 电光石射之时，一道清洌的白光从面前闪过，萧千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那道光芒，那光芒正中纪归衡。他不得不趔趄了一下，收起灵力将金盏负于身后，怒声质问道：“何方妖孽！” 萧千音亦收起红莲，气势丝毫不落下风道：“萧千音是也。” 纪归衡似乎一怔，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打量了他一眼，道：“当真是你？” 萧千音道：“如假包换！” 纪归衡大惊失色，原本的气势顿然消去许多，自认倒霉的叹了叹气，目光移到旁边的白衣男子身上：“那……他呢？” 萧千音哼响一声，似笑非笑道：“天都云游上仙，你可认得？” 纪归衡瞠目结舌瞪了瞪双眼，好似要把人看穿，好长一会儿才又回过神来：“不知二位来我这玉溶洞所为何事，为何方才要破了我那道上古陨石巨门？” 萧千音道：“所为何事？不如问问你手中的东西如何？” 纪归衡神情一滞，身后那只手倏然僵住，之后将宝物用力攥了攥，道：“我纪归衡自诩从不过问六界之事，更加没有做过任何伤天之事，我在此地修炼已久，只差一百年便可飞升位列仙班，为何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来抢我的宝物？” 那矿精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诚恳声情并貌，萧千音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被他感动了，心里也莫名生出了一丝的愧疚。 是了，矿精也只不过是运气好捡了块宝物，然后又占了个得天独厚的修炼之地罢了，也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如今却因为那宝物被人觊觎多方抢夺，连老窝都要被人端了。这么一想，似乎是他们有些不太厚道了。 萧千音思忖间，柳风涯神杖抬起直指纪归衡，道：“你倒是有脸敢说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那你可知只因你在此地修炼邪术，魔山附近便已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纪归衡讪讪闭了闭嘴，须臾反驳道：“魔山自从几千年前仙魔大战之后便已生灵涂炭寸草不生，与我何干？” 柳风涯正色道：“便是与你无关，却与你手中法宝有关，你又如何能脱得了干系？” 纪归衡不得自圆其说，索性破罐子破摔道：“纵然是我之过，你们公然抢我宝物与那强盗土匪又有何区别？我看你们做过的伤天害理之事未必会比我少？” 第47章 夺宝玉溶洞（5） 萧千音没料到矿精竟巧舌如簧，三言两语之下还被他反咬一口，回过神道：“你当真不交出金盏？” 纪归衡笃定道：“金盏乃我所炼，凭什么要交与你二人？” 萧千音不得不感叹道：“纪归衡啊纪归衡啊，我看你真是执迷不悟。” 纪归衡不解，神色狐疑盯着二人。柳风涯打断道：“纪归衡，你可知你手中金盏是何物所化？” 纪归衡寻思道：“自然是用我自己骨血所炼化。” 见他说得理所当然又一本正经，萧千音忍不住脱口而出打断道：“你真身乃是一枚矿石，哪里来的骨血？” 纪归衡被怼了一下，竟有些语塞住，须臾又挑了挑眉宇，字正腔圆道：“可它确确是我这些年修炼所化之物，岂能有假？” 萧千音道：“它确是你修炼所化不假，但却不是用你的骨血所炼。” 纪归衡的好奇心成功被二人挑起，原本他还算镇定，此刻已经显露出稍许的不耐烦神态，迫不及待大喊道：“不是我的骨血，那是何化？” 柳风涯却是一贯的冷硬表情，丝毫不被他的情绪所染，道：“自然是紫星石所化。” 萧千音补充道：“当年仙魔大战，紫微仙人腰带上的一颗紫星石掉落此地，正好与你的真身混合在一起，经历了几千年的溶合之后，这才有了你后来将那紫星石炼化为法宝的机缘，若不然你以为凭你一块小小的破晶石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炼化出此等宝物？” 想来纪归衡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原由，纵然觉得他们二人说法无懈可击，却仍怀抱着一丝的狐疑道：“胡说，一面之辞，我凭什么信你们？” 萧千音笑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如今已无对证，你若要咬死耍赖我们也不能耐你何。” 纪归衡喃喃道：“分明咬死耍赖的是你们才对吧。” 果真对牛弹琴也。 萧千音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目光移到柳风涯脸上，本想听听他的看法，是直接开打把宝物抢回来还是继续游说那只冥顽不灵的矿精。哪知，纪归衡见二人互相递眼色当即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尔后金盏重新带至胸前灵力驱使攻击二人。 萧千音被打得猝不及防，当场被那金盏的光焰射中，冷不丁跳起双脚避让了几步，怒吼道：“你个纪归衡，要打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差点把本王借来的天罡宝靴烧着了！” 纪归衡闻言垂下眼帘朝他脚上看去，须臾面露惊色。 萧千音捕捉到他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方才想起之前他用宝靴踹开那道陨石巨门之后，那只靴子至今仍穿在他的脚上来不及脱下。当即脑中闪过一个激灵，心道纪归衡真身也是晶石五行属土之性，难不成这天罡靴也是他惧怕之物？ 这么想着，他那只脚已经抬了起来，一股灵力逼至脚底，眼看着就要朝对方身上踢去。却在这时被纪归衡手忙脚乱地拦下：“魔王饶命！” 萧千音方才得意地将脚收了回来，道：“如何？” 第48章 夺宝玉溶洞（6） 纪归衡盘算半晌，负隅顽抗道：“要我交出宝物可以，只不过能否再给我一些时日，待我再行修炼百年飞升天道之后再交你二人可好？” 萧千音沉想片刻，不由嘘声取笑道：“一百年？谁借你勇气敢这么跟我们谈条件的？” 柳风涯却直言不讳打断道：“就算再给你一千年也无济于事。” 纪归衡饶是惊讶一下，连忙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萧千音亦不解道：“大师兄，此话何解？” 柳风涯自闺然不动立于原地，眸光浅淡缓缓扫向纪归衡，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语气道：“金盏虽是你所炼，但其真身却乃是紫星石一枚，紫星石早在仙魔大战之前就已被仙界登籍造册纳入那四阶晶石之一，所以纵然你再修炼千年万年就算终有一日飞升仙界，但位列仙班的也是那紫星石真身而非你纪归衡也。” 仙界的确有此条例。 萧千音早在晏城山修道之时便听说过，仙界曾有过一位仙人在人间游历之时，不小心遗失了一支九尾灵毫笔，却不想那灵笔最后落入一名妖道手中，妖道凭借灵笔修炼最终竟真给他飞升上了仙界。 但奈何他所修乃是邪术，位列仙班之后不仅不惜造福人间，反而恃强凌弱遗祸四方。后来天帝不得派出天兵四处围捕将其捉拿回天都，甚至还因此特地修改了天都条例，其中有一条就是凡仙界有灵性之宝需登籍造册，就算哪天落入其余五界之人手中，纵然被修炼炼化得以重新飞升也是那灵性之宝位列仙班，而非修炼之人。 当时那道天条颁布之后六界之中不乏哀声一片叫嚷不公的，毕竟以己之力修炼肯定不如有灵宝加持修炼来得更快飞升，岂有最终得道飞升的却是那灵宝的道理？ 萧千音心绪游离回来，便想：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仙界有这个条例也不过近几百年才颁下的，那紫星石怎会在仙魔大战之间就已登籍造册了呢？ 他刚意会到柳风涯的用意，果真纪归衡当下便紧张得连说话都不那么浑厚有劲了：“此……此话当真？紫星石竟已被仙界登过籍了？” 柳风涯面不改色道：“我何须扯谎骗你？” 纪归衡当场恨得咬牙切齿，方形脸上一双圆鼓鼓的黑色眼珠子直直转了几圈，愤愤而道：“仙界无耻之徒！” 萧千音摇了摇头轻声嘲笑道：“你既觉得仙界无耻，何须卖力修炼？” 纪归衡闻言却忽然冷静了下来，思量片刻后道：“好啊，差点着了你二人的道！” 说罢，金盏再次被他驱使，一股强光霎时间照亮整个溶洞。说时迟那时快，萧千音还惦记着脚下的天罡靴之事，在他奋起直逼上来之前抬脚便往他身上踢了过去。 哪知纪归衡早被逼急了眼，竟直接拿着手中金盏往前一挡，这一挡便全数拦下了天罡靴的攻击之力。 萧千音此时是近身攻击，强光之下他眼睛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完全看不清也猜不透对方接下来会有怎么样还击招式。正心道不妙之时，一道蓝光忽然拂来让眼前看清了局势，这才发现竟是风翎羽挡下了那道强光。 而此时，柳风涯近在咫尺。 第49章 夺宝玉溶洞（7） 一抬眼，心跳骤停。 萧千音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睫下黑色眼珠中映着的他的影子，不免竟然下意识紧张地想往后退避一下。 然而，柳风涯似察觉到他这轻微的举动，风翎羽往前包来，越发靠近地将他护在怀中。一股熟悉至极的清冽气息紧随其后扑面而来，这时强光再次闪起。 萧千音蓦然一怔，见风翎羽将要收起之势，趁着那蓝光闭合之前飞速伸出手奋力将纪归衡手中的金盏抢了过来。 风翎羽护着二人退回原处。 甫一落地，先前那处便传来纪归衡挑衅的声音：“以多打少，你们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了？” 萧千音却是哈哈大声一声落下，不紧不慢将金盏从怀中掏了出来，放在手中饶有兴致地打量道：“噢？那不知是别人会觉得以多打少好笑，还是你丢了法宝更好笑？” 纪归衡一怔，旋即低头看向手中，那里早已空空如也。歇斯底里喊了一句，当场奋起直追过来：“还我宝物！” 此番二人早已有所准备，纪归衡上前便已是主动送死。 九天神仪召出，直指着对方直接命中胸口处，纪归衡惨叫了一声，声音未落，萧千音一脚抬起天罡靴往其身上又补了一脚。方才收脚落地，眼前纪归衡竟瞬间化作一屡黄烟腾空散去。 萧千音饶是意味地勾了勾唇角，轻声笑道：“我还以为他有多厉害，没想到没了这法宝竟如此不堪一击。” 柳风涯附和地点了点头，眸光渐渐沉下。萧千音忽然想起先前他所提之事，不由想拆穿道：“大师兄，你方才可是故意诓那矿精的，我怎么记得仙界为灵宝造册也不过是近几百年的事情？” 柳风涯不予否认地点了点头，声音平稳道：“嗯。” 萧千音眼角微挑笑了笑，得了便宜且卖乖道：“大师兄，这样我们岂不就太不厚道了？”毕竟金盏确是纪归衡所炼，如不出意外，他是极有可能修炼飞升的。 柳风涯面色无异凝神回看了他一眼，语气里的不屑微不可察道：“那你是想要厚道还是想要金盏？” 萧千音忙正色道：“自然是金盏。” 柳风涯轻轻摇了摇头，露出稍许满意之色，视线幽幽落到他手中。 他方才想起将宝物递上面前道：“大师兄，这便是金盏了。”乃是一枚紫色晶石。 柳风涯颔首道：“嗯。” 先前二人并未见过此物，各自正想细细打量一番，却不想待那黄烟消失之后，手中的东西随之幻化成另一个形状。只因它强光褪去，洞内忽然一片阴暗压下。 萧千音旋即从怀里摸了几下，掏出一颗离沙珠往地上一丢，随着哄的一声沉响，洞里重新恢复光明。 心道：阿芥给他的这些个珠子也并非真的一无是处，至少这种有照明功效的就挺有用的。 方才又定神观察手中之物，原先那晶石竟已化作一颗通体发散着黄光的圆形珠子。不由愕然道：“大师兄，它怎么变成一颗珠子了？” 第50章 夺宝玉溶洞（8） 柳风涯盯着他手中的珠子，讳莫如深地皱了皱眉宇，寻思后道：“大概这才是它的本身面目吧？” 萧千音不由讶然，心道大师兄一向上天入地无所不知不所不晓，竟也有让他觉得“大概”之事？只不过如今宝物已然到手，他也懒得再去理会那里的头头道道了，接下来便只剩如何“分赃”的问题了。 思及此，萧千音举手道：“大师兄，珠子只有一个，如何分？” 话音落，他抬了抬眸子，方才发现柳风涯此刻的神情竟有些游离虚无，一丝分辨不明的沉思之物浮其脸上。 萧千音正欲开口打断，他却忽然收敛目光干脆利落道：“金盏既是你所取来便归你所有。” “可是……” 萧千音想说金盏虽是他从矿精手中拿来的，但毕竟他也是出过力帮忙的，如今却只归他所有似乎也不太好？ 然而，柳风涯并不留给他犹豫多虑，当机立断道：“走吧，玉溶洞里少了金盏的灵光照射一会儿会很冷的。” 二人旋即一前一后原道返回。 一路摸着黑循到出口处，此时洞外天光已经亮起，魔山的清晨格外寂静，原本沙石上覆盖的一层白霜也早已化去，一丝暖意伴随着微风拂来。经过一夜的奋战，一切都尘埃落定地回归了平静。 看着眼前天刚蒙亮之时的景象，萧千音忽然有点感慨，此行目的已达，是不是意味着终于到了分道扬镳各回各家的时候了？ 近百年才意外重逢这么一次，短短三日又都为了任务匆匆来去，一想到此次分别之后又不知道要再过几十年才得以相见，他便觉得还有很多话想问他，也有很多事情想同他讲。 然而，眼睁睁看着柳风涯稍显落寞的背影在他面前走着，萧千音几次想唤住他却又欲言又止地咽了回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正鼓气底气伸手想拦住他，这时耳朵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老大，老大……” 萧千音步伐定住，循声望去，见阿芥从另一个方向匆匆跑来。须臾跑到二人面前，气喘吁吁道：“老大。” 萧千音蹙了蹙眉心打量他一眼，道：“昆仑虚的灯妖退了吗？” 阿芥一边喘着重气，一边道：“退了退了，你们才走不久守山神就出来退妖了。上神果然名不虚传，不过眨眼的功夫那灯妖尽数被他退去。” 有沙空海出手退妖自然不在话下，萧千音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灵力恢复如此之快，想来先前柳风涯替他护法的时候渡了不少灵力给他。又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了，疾云呢？” 阿芥道：“疾云从昆仑虚出来就跟我分开了，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问他也不说只叫我先行回来找你。” 萧千音若有所思道：“噢。” 阿芥又道：“老大，你们宝物拿到手了吗？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萧千音想了想，哈哈一笑道：“有些波折，不过在最关键的时候你的离沙珠起了作用，所以也无甚大事。” 第51章 区魔岭庆功宴（1） 萧千音彼时在玉溶洞内因金盏突然幻化变形洞内一片漆黑，如若不是因为有离沙珠二人恐怕就要摸着黑从那暗无天日的洞里爬出来了，因此他说是珠子起了作用也无可厚非。 哪知阿芥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去，闻言大气也不再喘了，两眼顿时欣喜发光道：“当真是我那离沙珠起了作用？” 他只得敷衍道：“嗯嗯，起了大作用了。” 阿芥自我满足地挽起唇角笑了笑，那一刹那间便下了决心道：“我就说我那珠子好用吧，老大，我以后一定再多做些珠子给你备着。” 萧千音扶了扶额，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道：“可以可以，不过那茅房味的臭气珠就不用了。” 话音落后，余光瞥见柳风涯在前方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等他。萧千音不再理会阿芥忙不迭追前上道：“大师兄，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柳风涯眉头微锁，凝神望了过来：“我去趟昆仑虚先把天罡靴还了，然后回天都复命。” 萧千音接话道：“可大师兄把金盏让给我了，你回去如何复命？” 柳风涯眉头又皱了皱，须臾展开目光淡定：“如实上报。” 萧千音一怔，难不成大师兄要跟天帝说他们二人虽一起夺了金盏但最后宝物却叫他一人拿走了不成？如此天帝会不会降罪于他？ 似是察觉到他心里头的担忧，柳风涯补充道：“你无须多虑，天帝不会降罪。” 萧千音隐藏着情绪道：“如此便好，那……”就此各行各路？ 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说几句道别的话，什么“今日一别各自珍重后会有期”之类的，来不及开口柳风涯抢在前头道：“我走了。” 看着他一副迫不及待回去当即御剑离开的样子，萧千音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又咽了回去，扭头朝阿芥看了一眼，涩声道：“我们也回去吧。” - 从魔山里出来，萧千音打发阿芥先行回九十九湾，而他则是带着金盏直接去了区魔岭。 从前他曾经参观过冷夜天的藏宝阁，里头兵器法宝数不胜数，皆是那六界的上上之品，甚至连他日前所用的红莲仙泣也是当年冷夜天所赠之物，反倒是他本人虽然座拥无数上乘兵器宝物却也从未见他哪一次使用过。 不过他冷夜天也根本不需要武器法宝，因为他和天都的那位天帝一样，灵力太强了根本不需要靠这些外在的东西。 只是方才见冷夜天接过金盏之后便在手中翻来覆去打量了许久，萧千音心中甚为不解：“大哥，莫不是这金盏有何异人之处，何以见大哥对它如此这般兴趣？” 冷夜天闻言将金盏放下，另一手狻猊却照旧握在手中饶是兴致地摩挲几下，回道：“也无甚异人之处，只是有助妖魔之人提升修炼罢了。” 萧千音莞尔道：“原来如此。” 只是如果只是这般普通的修炼之物，何以视珍宝如土的冷夜天会特地叫他去夺来？这其中是否还有其它奥义萧千音也不打算再去细探了，只听见冷夜天又道：“二弟，你这几日奔波劳累着实辛苦，大哥我命人准备了点酒菜，不如你今晚便陪我在这寒殿小酌一杯可好？” 萧千音脱口而出：“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52章 区魔岭庆功宴（2） 当晚，冷夜天命人于寒殿之内摆桌设宴，还安排了不少妖魔鬼怪在这殿中奏乐伴舞为二人助兴。 这几十年萧千音在九十九湾早已习惯了虚无度日无所事事的宁静日子，况且疾云阿芥二人皆不胜酒力常常一喝便醉，也不懂得为他寻点其余的乐子，所以他也只是偶尔在这区魔岭的时候，才会跟着冷夜天一起喝喝酒，消磨消磨时光。 今夜之宴算是为他庆功所办，二人分别坐于殿中，冷夜天坐在高处俯视之下，萧千音则坐在台下宾客之位。其间女妖舞姿曼妙，不时挥动着裙摆上前撩他几道。 萧千音虽不是好色之途，却也不会直接拒绝她们的靠近，只是会在那女妖有意无意投来妖媚眼神之时迅速避开罢了。但也有胆大的狐媚之妖直接贴身而来，这时萧千音便会皱住眉心丢以一个嫌弃的眼神，细不可察道一字：“滚！” 那女妖便自觉无趣，讪讪退开。 冷夜天兴致却比他好，一边饮酒一边饶有兴致地口中小曲跟着哼上一两句。大概见他神色清淡毫无兴趣可言，冷夜天道：“二弟，今日你替我夺宝有功，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大哥尽力给你。” 冷夜天这人便是这样，一喝酒高兴了便爽直口快，当年萧千音便在这类似的情形下从他那里要来了红莲以及鬼息。 红莲他尚且愿给，但听闻他要鬼息之时，萧千音回想起当初冷夜天那一副要给舍不得给却又不得不给的纠结表情，至今仍然觉得好笑。 萧千音自诩不是不知自足之人，但向来却也是不要白不要的性子，心中暗笑一番，道：“大哥的心意我便领下，不过如今我无甚特别想要的，不如先且记下，待日后若是想起来或有需要了再向大哥讨要可好？” 冷夜天似乎原本已做好了这回又要大出血的准备，闻言微微一怔道：“也好，那便依二弟之言，日后倘若你有需要，随时来取。” 萧千音还以笑容道：“谢谢大哥。” 冷夜天除了不缺兵器法宝之外，他在这寒殿之下还有一处酒窖，但凡这六界中叫得出名字的酒都能从他那酒窖子里找出来。能被冷夜天拿出来招待的，也绝非是普通的名酒。 正如今晚的美人醉，此酒乃是妖界之花所酿，须用那四季常开不败的九十九种妖花，取其花瓣去其花梗花蕊，收集立冬之后九十九天的露水混合一起在琉璃净瓶中泡上九十九日方可酿成。 此酒味美怡人，虽千杯不醉却能让人似醒非醒，似醉非醉。 萧千音也只有在当年初升魔王之时方才被冷夜天招待过一回，而如今再饮此酒，他觉着想必是冷夜天今日得宝心情很好的缘故。 正细品着美酒观看歌舞表演之时，方才又听到冷夜天道：“二弟，你这几日外出替我寻宝可有遇上什么有趣的事情，不妨说与我听听？” 萧千音放下酒杯，须臾云淡风轻道：“无甚有趣之事，皆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人和事罢了。” “噢？”冷夜天疑声笑了笑，俊美的面容中总挂着那么一丝让人猜透不透的邪魅，他道：“我怎么听说你遇见了一位昔日之友。” 第53章 区魔岭庆功宴（3） 听到“昔日之友”这四个字，萧千音一抹笑容僵在嘴边。 他与柳风涯之前的陈年旧事恩怨纠葛在这六界之中被添油加醋传得上天入地无处不在，冷夜天自然是知道那位的。 萧千音没有否认他的说法道：“是碰上了没错，却是巧合至极，他也奉了天帝之命下界寻宝。” “噢？”冷夜天不可置信地怔了怔，亦放下酒杯道：“可寻的也是金盏？” 萧千音道：“正是。” 冷夜天面上不起一丝涟漪道：“果真巧合之极。” 萧千音只得苦笑。 冷夜天又道：“那他可有为难你？” 萧千音想也不想道：“没有，大……云游上仙自然不会为难我。”许是这几日与柳风涯朝夕相处，叫惯了“大师兄”，如今竟忽然觉得有些难以改口。 冷夜天道：“噢，如此甚好，我还担心你……” 听他话只说了一半，萧千音下意识注意力集中着要继续听下去，却发现冷夜天欲言又止嘴角噙着一抹饶是意味的笑意，便又解释道：“我与他曾经同门修道，就算如今殊途两路，但仙魔二界这千百年来井水不犯河水，纵然遇上了他也不能拿我如何。” 冷夜天神愣了片刻，萧千音担心他会继续扯着这个话题问他东西，抢先端起酒杯打断道：“大哥，如今我就算与仙界之人遇上了，以我一人之力也有全身而退之法，与他碰上更只是偶然之事，大哥不必替我担忧。” 冷夜天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道：“也是，我自然是相信二弟的实力的。” 随即端起酒杯举过来道：“来，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 九十九湾。 从前无所事事的那几十年里，萧千音也未曾觉得虚耗了什么，但从魔山回来之后，方才不过七八日却已百般聊赖。每天日出而醒日落而息，有时在竹寮前能看着那漫天桃花飞舞飘落的情景呆坐一整天。 这日方才从屋里走出来，见阿芥从小溪边匆匆跑来，上前上气不接下气道：“老大，不好了，出事了。” 萧千音懒腰伸了一半，眼角扫了他一眼，道：“出甚大事，惊惊乍乍像个小孩。” 阿芥脸上冒着虚汗，手中摊开掌心里露出一个精美小巧的布袋子，道：“老大，你可认得此物？” 萧千音睨了一眼，言简意赅道：“不知道。” 阿芥惊讶失落道：“老大，这是我用来装离沙珠的布袋啊，你不记得了吗？” 难怪萧千音方才觉得有些眼熟，原来竟是此物。阿芥为防离沙珠带在身上的时候不小心擦枪走火伤了自己，于是特地制作了不少这种特殊材料编织的布袋子用来装盛。 先前阿芥给他的离沙珠也是用这样的袋子装着，便问：“这布袋怎么啦？” 阿芥耷拉着脸，提着布袋解释道：“这只布袋是先前疾云从我这里拿离沙珠的时候顺走的，本来他一直随身带着才对，可方才有一小妖来报，说在秦岭那边看到疾云被人抓走了。” 第54章 祸起秦岭（1） 阿芥不带喘口气，连声娓娓道：“那小妖看见疾云被抓本想跟上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可那对方妖物灵力太强，小妖担心自己行踪暴露，便捡了这只布袋子匆匆来找我禀报了。” 萧千音倏然一怔：“疾云被人抓走了？” 阿芥道：“是的，那小妖亲眼看见的，我担心你要问话便让他候在外边了，要不我现在唤他过来？” 萧千音思索了片刻，道：“不必了，既是有物证证明，那便说明疾云可能真的出事了。” 他仔细想了一下，疾云绝非丢三落四之人，况且他既是故意从阿芥这里顺走这布袋的，纵然里头离珠沙丢完了也绝对不会轻易将布袋扔掉，必然会留着下次再用。 如今布袋子落入他人之手，说明疾去极有可能真的出事了。 只是他先前也没听说过秦岭那边有什么厉害的妖物，竟如此厉害连疾云都不是他的对手吗？ 阿芥似乎和他想到了一块，脸色有些煞白道：“老大，怎么办？疾云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萧千音安慰道：“不用担心，普通的妖魔还奈何不了他，不过既然有小妖亲眼看他被抓走了，想必也是陷入险境了，我这就去寻他回来便是。” 阿芥匆忙脱口而出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萧千音犹豫了一下，此行似有隐患。 其一是疾云惹了人家导致被抓，他便得登门请罪要人，其二是对方故意抓走疾云诱他前去。本来这些年六界之人为了对付他而从他身边的人下手诱他落套的不乏少数，但不管是哪个原因，他都是非去不可。 阿芥虽平日与疾云见面就吵且常常打得不可开交，但在紧要关头明显还是很担心对方：“老大，求你了，让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萧千音本来还不想带他，却耐不得他这般委屈又磨人的样子，只得嫌弃挥手道：“罢了，要跟就跟吧。” 二人说走便走。 封了九十九湾的结界，在那个通报消息的小妖引领下，三人御剑一路往秦岭方向出发。 大约飞行半日，远处一道拱形的绿光在脚下闪烁，便是那秦岭上方的天然结界。 引路小妖灵力尚浅，未达结界面前便已体力不支哀苦连连道：“魔王大人，那边就是秦岭了，小妖灵力不济便不能陪同二位继续前行了。” 萧千音颔首点了点头，目光朝下方结界里扫了一眼，问：“你是在何处看到疾云被抓走的？” 小妖指着一处森林茂密之地道：“那里，我本是去采果子的，却不想看到疾云大人被抓，一路尾随跟了好久见他们往……那，那边的山顶上去了。” 小妖一会儿指这一会儿指那，似乎指方向的时候还有些犹豫没个定数，萧千音见问不出什么了便也放他自行离去。 与阿芥二人继续往前飞行数里，终于到达秦岭地界。此时阿芥灵力已消耗过半，明显萎靡许多：“老大，那小妖说的似乎就是这里了？” 萧千音道：“嗯，下去看看。” 第55章 祸起秦岭（2） 秦岭乃是人界之地，从高处俯视下方，群山茫茫，蜿蜒险峻，山中有雾，若有若无，宛若人间仙境。 倘若只是普通的的山岭这里可以说是风景如画景色怡人，但因此地生长了许多妖族所喜爱的妖花妖果，因此常年会有小妖到此采集果子，凡人不堪其扰，打又打不过，久而久之便也鲜少有人造访此地。 先前那小妖说疾云被山里头的妖物抓走了，却说不清是被何妖物所抓又抓到哪里去，二人在山脚下绕了两圈也没发现四周有什么可疑之处，却看到了不少前来此处采果觅食的小妖精们四处游荡。 阿芥随口吆喝了一声，一只黑蜂妖随即屁颠屁颠冲上前，道：“大人，您有何吩咐？” 阿芥道：“我问你，可有见过秦岭此地有何灵力高强的妖物？” 黑蜂妖身后翅膀扑棱两下，圆圆的眼珠子一转：“没听说过啊，我天天来这里采果子蜜，从未见过五阶以上的妖物。” 阿芥怒喝道：“当真没见过？” 黑蜂妖哆嗦两下，往后退了两步道：“大人，您一看就是不得了的人物，小的怎么敢骗您哪？” 阿芥正要作罢，萧千音忙将黑蜂妖拦住道：“那我问你，这两日是否见过一个身着灰色服饰的年轻男子在此地出现？” 黑蜂妖怔了怔，问：“大人问的是人还是妖？” 萧千音道：“魔族之人。” 黑蜂妖不由咯噔一下，警惕地扫了二人一眼，原本脸上的惧怕之色越加明显，愣怔了片刻方才又道：“有，前几日我在此地采果子曾见到一位魔族的灰衣人，他似乎追着几个人往山坡那边去了。” 萧千音一怔：“他是追赶着人上坡的？”不是被抓走的吗？ “是，我应该没错看。”黑蜂妖笃定点了点头，来回疑惑看了二人一眼，道：“二位大人，你们该不会也想上那坡子吧？” 萧千音不解道：“怎么？那坡子有何问题吗？” 黑蜂妖啧啧两声道：“有，那坡子可邪门了，我们平日里都只敢在这山脚下采果子而已，没有人敢上去的。” 阿芥挑着眉心插话道：“那坡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黑蜂妖左顾右盼打量了几眼，似乎担心被别人听到一样，往二人面前凑了凑，神神秘秘道：“那坡子吃人，不管什么妖魔鬼怪的人都吃，以前都不知道有多少上去最后有去无回的，现在我们本地的妖都不敢上去了，也就只有一些外地的妖胆子大不怕死才敢上去采果子吃。” 阿芥不解道：“外地的妖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到你们此地采果子？” 不等黑蜂妖回答，萧千音打断道：“方圆八百里处，唯独这秦岭高坡上的果子含灵力最多。” 黑蜂妖笑笑附和道：“这位大人说的不错，谁不想吃那灵力高的果子啊，可也得吃了能把命留住才有用啊！” 黑蜂妖说的倒是实在话。 也不知道疾云当日追的是什么妖物，那高坡上究竟又住了什么妖物，何以能将他困住？ 第56章 祸起秦岭（3） 萧千音二人决定上坡往高处走。 大约走了一里路，偶然间看到路边一棵桃树底下坐着一个稚子。其发尾高束，面孔青嫩，脚边支着一根竹杆，神态专注呼吸微屏，两眼直勾勾望钓竿尾部。 竟是在垂钓。 萧千音不由疑惑驻足打量了一下，心道不解之时，阿芥则是直接笑得合不拢嘴上前打断道：“喂，小孩，你拿着钓竿坐在这里做什么？” 稚子闻声皱了皱眉心，抬起头不耐烦朝他白了一眼，道：“自然是垂钓。” 阿芥道：“这里一没小溪二没池塘的你咋垂钓，难不成鱼儿会从地里钻出来不成？” 阿芥说完止不住又呵呵笑了几道，像是比见了什么稀奇古怪之事还觉得有兴致。 稚子叹了声气，复又用眼角丢了道白眼给他，道：“谁说垂钓只能钓鱼了？” 阿芥哭笑不得，饶是兴趣往他面前又凑了凑，道：“行，那你倒是说说，你不钓鱼到底在钓什么？” 稚子方才抬起下巴，一本正经道：“我是在钓兔子。” 阿芥不由控制不住捧腹更加用力嘲笑出声，稚子闻言青涩的小脸上又红又白，一阵之后愤怒道：“无知大人，笑什么笑？” 阿芥则道：“到底谁无知了，我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遭听到兔子也能用鱼竿钓来的。” 阿芥笑罢，扭头朝萧千音看来：“老大，你听过吗？” 萧千音亦有些哭笑不得，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如若那小孩的言论被兔子听到了，也不知道兔子会不会当场气得血崩。他憋了口气摇了摇头朝稚子走过去：“小孩，不怪这位大哥哥笑你，就是我虚长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听说兔子是用钓的。” 稚子不屑，翻起眼白瞪了他一眼，道：“那是你们见识浅薄，我就钓过。” 萧千音不只头一次听说兔子用钓的，更加也是头一遭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嫌弃见识浅薄。闻言便想反驳他几句，这时忽然一道雪白的身影从身后拦上前道：“垂钓垂钓，向来讲究愿者上钩，你又何须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计较？” 萧千音一惊，抬眼却是见到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孔：“大师兄！” 柳风涯神色清淡，眸光浅浅落在他脸上：“嗯。” 只然短短一字，却是一如既往的平稳且底气十足的声音。 豁然间，一股突如其来的欣喜之情登时间将内心的惊讶挤占，有如刚沐春风般的清透。萧千音压下颇为激动的情绪，道：“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芥也是一副惊奇至极的表情，手指头指着柳风涯，话不利索开口道：“你你你……你就是我们前几日在魔山遇到的那个神仙？” 柳风涯余光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阿芥又道：“我怎么感觉你与之前相比好像又变好看了。” 萧千音当场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咽下去之后，咳声提醒道：“阿芥，这是天都的云游上仙。” 话音落，他忍不住重新掀了下眼帘偷偷朝柳风涯瞥了一眼，心道：今日一见，大师兄的气色果然是比上次好了许多，似乎心情也不错的样子，嘴角的幅度竟难得没有往下掉。 第57章 祸起秦岭（4） 寒暄一番，萧千音继续向稚子打听疾云之事，哪知方才开口，稚子便道：“你们想跟我打听消息可以，叫那个白衣的俊哥哥过来问。” 语气里竟然带着命令。 萧千音扶了扶额，余光扫了柳风涯一眼，见他神色如常的淡定，而他自己却忽然耳根子有些热，呼吸似乎也不稳。忙挪开视线又道：“小孩，你觉得我不俊吗？” 稚子打量片刻道：“你也帅，那个紫衣服的哥哥不俊，我讨厌他。” 阿芥的长相虽不是那种让人一见倾心过目难忘之貌，但至少也是少年翩翩，潇洒清逸，放在魔界里也是众男子里的俊俏之辈。从前不知道有多少小妖女小魔女们前扑后拥想臣服于他，只是他偏生对男女之事愚钝懵懂，生生折断了不少桃花桃枝。 虽不会有人当面夸貌美如花，但至少也从未被人如此直白白赤裸裸说道不俊的，如今却“着”了稚子之道，顿时脸色煞白，气得真跳脚：“小孩，你这么小懂什么俊不俊，我哪里得罪你了让你讨厌我？” 稚子毫不客气怼了回去：“哼，就是不俊，就是讨厌你！” 阿芥似要继续反驳，萧千音忙不迭拉住他，他方才不得已自知无趣地扭头走开。 柳风涯大概今日心情极好，稚子点名要他问话，他便真的上前耐着好性子问道：“小孩，那我便问你，你可知秦岭此地有一个桃妖？” 稚子青涩的脸孔上眼珠子转了两圈，轻描淡写道：“桃妖没看到，桃仙倒是有一个。” 柳风涯不解道：“此地妖气弥漫，何来神仙之说？” 大概是他语气突然变硬，稚子愣怔了一下竟有些被气怒了，咬牙道：“哼，我就有就有。” 柳风涯欲再问话，稚子直接偏开头不理人。萧千音无耐，心道稚子人小脾气倒是挺大，只好便耐着性子上前打断道：“小孩，那你倒是说说，那桃仙在哪，可是在高坡之上？” 方才话落，还不等稚子回话，忽然柳风涯却拉住他的一只手臂道：“无需多问了，快走。” 萧千音甚是疑惑，但见他眉宇微皱神色匆匆催促也只得作罢。 三人随即离开继续往高坡行走，这一路萧千音察觉到柳风涯不单赶路还一边回头张望，似乎像在躲着什么人的追踪，不免心疑道：“大师兄方才何以如此慌张催我离开，怎么不让我多问那小孩一些细节？” 柳风涯步履匆匆片刻不停道：“不为什么，童子所说我皆知道。” 便是如此，萧千音也不好再探究什么。只是方才又想起于此地与他偶遇之事，又道：“大师兄，上次一别不过十日，没想到如今在这秦岭得以再见，不知大师兄此番是游历路过还是特意到此的？” 三人正好行至一道岔路口，柳风涯走在前头忽然停住，左右端详片刻，须臾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行。 边走边道：“天帝派我来此地寻宝。” 萧千音道：“噢，此地也有宝物？” 第58章 祸起秦岭（5） 先前拐进岔路之后，三人前行的速度不知不觉慢了许多。 柳风涯也明显不那么频繁往后搜索张望了，不紧不慢道：“此处高坡上有一颗千年桃树，结得桃灵一颗，此番我便是来取那桃灵的。” 萧千音莞尔道：“如此甚巧，我也是要往那高坡去寻找疾云的，不如待我寻得疾云后一起帮大师兄寻宝可好？” 话音落，柳风涯忽然又顿下脚步转身而来，萧千音始料不及当场撞上他的胸膛，只觉得脑袋传来一股疼痛下意识扶了下额头，抬起头却迎上对方一双幽幽沉沉的眸子。 萧千音一怔，心想大师兄难道是不想让他陪着一同寻宝不成？正要收回刚才的话，柳风涯却抢先接话道：“嗯。” 便是同意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千音觉得大师兄似乎心情更好了，他分明看到在他转身之前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是笑了对不对？ 一路上，萧千音又问了不少关于高坡上那桃灵之事，却不想柳风涯又道：“桃灵乃桃树所结，世人皆以为坡上住着一个桃仙，其实却是一个桃妖。” 萧千音道：“噢？”他一直以为是先有桃妖才有桃灵的。便又问道：“大师兄，那桃灵是否和那金盏一般，是仙界的哪个仙人不小心遗落的宝物不成？” 柳风涯道：“非也。桃灵是桃树之灵，和风翎羽一般乃混沌中产生之物，并非仙界遗落宝物。” 风翎羽乃仙界至宝，可遇却不可得。而且风翎羽认主，其出生之时会自己在六界中自己寻得一位主人，一旦认定之后一生不会易主。所以，纵然六界之人皆知柳风涯有此仙界至宝却也不会来夺。 思及此，萧千音又道：“大师兄，既然桃灵也是混沌结成之物，岂不是和你那风翎羽一样珍贵无比？” 柳风涯却道：“风翎羽五千年才结得一支，桃灵五百年便可结一颗，自然不可相较而论。” 萧千音道：“原来如此。” 三人又行数里，一路边走边聊，到达秦岭高坡之地。 远远便看到坡上桃树成排，细长的桃枝迎着风摇曳作姿，耳边隐隐传来一些悉悉索索的声响，竟宛如女子的声音。 前头柳风涯似也听到了声响，忽然脚步停下示意二人道：“小心，有妖气。” 萧千音随即警惕道：“大师兄可有听到女子声音？” 柳风涯道：“嗯。” 方才话落，眼前几丈之外的几棵桃树底下忽然冒出几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身影，定眼一看竟发现那些女子身上衣冠不整清凉裸露，而她们却丝毫不自知宛若无骨一般顶风而行，搔首弄姿。 方才几人听到的声音便是那些女子的谈笑之声。 那几名女子似乎也发现了这边出现的几人，不过眨眼的时间竟已跑到他们面前。 为首的一位身材纤瘦，浓妆艳抹烈焰红唇，扭着细腰挤到三人面前道：“哟，哪来的三位俊俏哥哥，快点过来让我们姐妹几个细细瞧瞧。” 第59章 祸起秦岭（6） 那妖媚的女子方才近身，柳风涯忽然一只手抬起，广袖挡住眼睛，自言自语道：“非礼勿视。” 萧千音见状不由想笑，饶是觉得低趣味地跟着避开了目光，问：“大师兄，她们这是什么妖物，怎会如此……”他竟不知如何形容。 柳风涯连忙道：“皆是那桃树妖，极为狐媚，赶紧闭上眼睛千万不要看她们。” 萧千音有些无语，笑道：“闭着眼睛怎么走路？” 虽然心有抱怨，但萧千音仍是依言乖乖闭上了眼睛，只是方才走了两步便已觉得左右颠倒站也站不稳，下意识想睁开眼睛探路，然而那几个桃妖又近在眼前着实辣眼睛。 正想着解决方法，这时身后忽然传来阿芥的声音：“老大，这些女人是些什么妖物，何以衣冠如此不整？” 萧千音蓦然一惊，心道糟糕。 先前他只顾与大师兄二人结伴前行一路有说有聊，结果竟然忘了还有一个阿芥跟在他们后头。阿芥见闻尚浅，况且向来后知后觉，纵然遇到危险也经常不自知。 此时方才想起要提醒阿芥，却不想他竟已经中了那些桃妖的幻术，浑然不自知地朝那些女子走了过去。 萧千音心急道：“阿芥，回来。” 阿芥似以失去自主意识，两条腿缓缓往前迈着，萧千音透过指缝朝他看了一眼，只见他神情已经恍惚，目光呆滞无神。而原先的那名女子此时已经走到柳风涯身边，娇作之声调戏道：“俊哥哥，怎么啦，我们不好看吗？你怎么不敢看我们啊？” 只听见柳风涯气急败坏道：“低俗妖女，快快走开。” 女子不依不挠道：“哟，这位哥哥好生可爱，这是害臊了吗？” 方才话落，旁边另有一稍胖的女子扭动上前道：“俊哥哥，你要是不喜欢姐姐，那我如何？” 柳风涯自是两眼紧闭，八风不动。 微胖女子又道：“哎呀，哥哥，你倒是睁开眼看看啊。” 萧千音看着阿芥已然走进对方包围圈内，叫也叫不回来，一时之间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眼睛一闭一睁冲上前去。 哪知方才走了几步便被柳风涯一手从后边拉了回来，柳风涯道：“别过去。” 萧千音言简意赅道：“阿芥中了她们的幻术了。” 柳风涯只道：“不要看她们就不会中术。” 那桃妖的舞姿确有致幻之效，如若不是二人灵力高强且定力够好，恐怕早也同阿芥一般失去神志。况且这幻术无破解之法，中术的人须得在一柱香之后方能自行转醒。 但倘若真落入这些桃妖之手，恐怕也活不到一柱香之后了。 萧千音担心阿芥遇险，几次欲睁开眼睛看她们，柳风涯却像是能提前感知他一般，每次皆用那广袖将其视线挡下来：“不许看！” 如此一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二人被一群桃妖女子团团缠住，纵然无需睁开看一眼，萧千音也便觉得如今二人的处境之狼狈。 桃妖女子妖魅的声音持续在耳边回荡：“小哥哥，你们这是怎么啦？我们不好看吗？” 第60章 祸起秦岭（7） “小哥哥，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啊？” “小哥哥，你们看没看过女子的身体啊，睁开眼睛看看啊……” 桃妖女子身体柔软，不时贴身上前，画面委实低俗。 萧千音一手手臂扶着额头，另一手灵力驱至指尖，红莲于乾坤袋内蓄势待发，提议道：“大师兄，不如速占速决？” 柳风涯坚决制止道：“不行，万一我误伤你了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难题，萧千音想了想又道：“不然我来打就好了，你退远一点，我看一会儿没事。” 柳风涯仍是不同意：“不许看！” 萧千音不解，纵然桃妖的幻术厉害，但速战速决看那么一两眼应该不会怎样吧？况且方才二人上山的时候不也早就已经看过一次了吗？他甚至要怀疑大师兄究竟是真的担心他中了幻术，还是其实就单纯不想让他看到那些女子的身体而已？ 萧千音放不下阿芥，索性也不顾柳风涯的劝告了，召出红莲的那一刻偷偷睁开眼，灵力集中一剑朝那几名女子身上劈了过去。哪知那些女子的身体竟有如空气一般，那道红光劈下之时轻飘飘地散去，须臾又轻飘飘挤成一团重新幻化成曼妙女子身姿。 萧千音一惊，心道红莲竟也有失手的时候？ 于是便集中了更多的灵力于指尖输入红莲，未及出剑，眼前忽然被一道白光遮下，再次睁开眼，竟发觉已置身于一片充满迷雾的森林之中。 拨了拨眼前的迷雾，发现先前那些女子不见了，不仅如此，就连柳风涯及阿芥亦不知所踪。 待迷雾散去一些，萧千音方才朝四周巡视了几眼，腾空喊道：“大师兄，阿芥。” “……” “大师兄，阿芥。” 偌大的森林内似乎空无一人，除了他自己的声音之外便是须臾后传来的细微回音。 萧千音摸着道在迷雾中行走，方才行走几步，不远处的白雾中忽然走出来一道女子身影。只见那女子身材曼妙，端正窈窕，让人远远一看便觉心动不已。 她越走越近，萧千音的视线亦被她的所吸引，只觉得内心里有一股很强烈的欲望想去看清楚她的长相，待到她走近之时萧千音忽然发觉对方竟比他高大许多。方才睁大眼睛定住一看，女子……竟长着一张大师兄的脸！ 随即脑后被人重重一捶，萧千音顿时被吓醒。 再次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颜，不是柳风涯还有谁？ 只见他眉心微皱，沉而不悦：“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睁开眼睛的吗？” 萧千音反应片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坐在草地上，阿芥则倒在一边，三人四周已被风翎羽的蓝光护住，后脑传来一股疼痛之感，抬手揉了揉，道：“大师兄，我方才中幻术了？” 柳风涯颔首道：“嗯。” 萧千音想起方才中那幻术将大师兄认成女子的情景，竟还对他动了杂念，倏地耳根子一热，心道幸好大师兄及时将他打醒了，若不然…… 第61章 祸起秦岭（8） 想起那幻境之象，萧千音忍不住扶了扶额头，话锋一转问：“大师兄，那桃树妖女幻术甚是厉害，现在可如何是好？” 柳风涯道：“先下山，待找到解决之法再说。” 二人一拍即合，有风翎羽护着，便不会被外面的那群桃妖的舞姿所干扰，萧千音推了推阿芥，奈何他昏迷不醒，便问：“大师兄，阿芥怎么啦？” 柳风涯面不改色道：“他中幻术太深，我不小心下手重了点。” 萧千音额顶冒了几颗冷汗，心道确实挺重，无耐只得弯下腰准备背起阿芥一同下山。却不想柳风涯却反应及时迅速一手将阿芥重新拖了下来，道：“不许背他。” 萧千音不解道：“阿芥不醒，不背他一起走总不能这么把他丢下吧？” 柳风涯似身形顿了一下，须臾脸色有些复杂道：“反正不许你背。” 萧千音不由怔住，心道大师兄这是何意？何以变得如此小孩子心性说一不二？ 但奈何他偏生没有拒绝他的底气，只得依言将阿芥放下，最后二人一人腾出一只手臂，一左一右拖着阿芥原路下坡。 方才行至半道，面前去路被一人挡住。 此人一身喜庆红颜色装扮，小腹微显，五官长得也倒是清清楚楚，却是一副怒气冲冲上前一拦道：“柳兄，你让我一路好追。” 萧千音一怔，隐隐觉得此人身影似乎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不由便留神刻意打量几眼。 柳风涯则是一脸不耐烦的神色，眉头紧蹙扫了他一眼，道：“寂兄何时追我，我竟不知？” “你你你……” 那位被唤寂兄的顿时气得话说不出来，你了半天后改口道：“前几日我听说你回了天都，我便匆匆忙去寻你了，奈何我一路唤你你却充耳不闻避着我就跑了。” 柳风涯继续面不改色道：“噢？竟有此事。” 那位寂兄又道：“你别跟我装傻，那日你分明见到我了还跑得那么快。” 柳风涯依旧若无其事道：“寂兄当真冤枉我了，那日我与紫微仙人借到宝物便匆匆赶回下界执行任务，委实不是故意躲你。” 红衣男子一脸疑惑道：“此话当真？” 柳风涯道：“我何须骗你？” 红衣男子仍旧一脸狐疑的神色，似信非信的表情，打量了他半晌后又道：“那今日呢，方才我从山脚下追了你一路，你也未曾发觉？” 柳风涯故作惊讶，看了看他，目光移到萧千音脸上道：“你方才听到寂兄喊我了吗？我竟没听到。” 萧千音忽然被拖下水，又不知道里头的详情，只得配合地摇了摇头。 红衣男子叹了口气，这次他是担心喊人被柳风涯知道后又要逃跑，所以方才这一路他是悄悄尾随偷偷跟过来的，自然有些心虚：“方才我没喊你。” 柳风涯嘴角的得意微不可察，却半带无辜道：“难怪我没听到。” 红衣男子一脸无语：“你啊，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怎么老是见了我就跑呢？” 第62章 祸起秦岭（9） 萧千音见二人言语登时脑海闪过一个激灵，心道原来这人便是那日在紫微宫看到的那位红衣仙人。不由细细又打量对方几眼，瞥见他腰间挂一副金光流珠盘，猜测这位应该就是天都的那位喜红衣裳仙人，人称“金算盘”寂子云。 只是他分明记得清楚，那日大师兄便是听见身后有人追来方才拉着匆匆离开天都的，怎会如今扯起谎来眉头也不皱一个的？难不成大师兄与他有仇不成？ 正这么想着，寂子云似乎方才也注意到他的存在，随即露出惊讶表情道：“这位可是前几日和柳兄一道去紫微宫的那位？” 萧千音莞尔道：“不错，你眼神挺好。” 寂子云笑笑道：“过奖了，其实我算盘打得最好。” 萧千音突然有点语塞，心道这位果真半点也不谦虚。 寂子云自顾又打量他一眼，忽然神色一变，又道：“我想起来了，你便是柳兄的师弟，当年同他一起在天道山试炼过的那位！” 萧千音不由心里苦笑了一阵，心道果然他与大师兄的过往六界众人皆知，连忙应声道：“惭愧惭愧，又被你认出来了。” 寂子云哈哈大笑了几声，道：“过奖过奖，实不相瞒，六界之中便没有我不知晓之事。” 见他脸上挂着一抹兴致的表情，生性又比阿芥还来得自来熟，萧千音忽然想起当日柳风涯曾与他说过身边有一喜好八卦之人之事，如此一想那人便是寂子云了。 只是没想到天都金算盘寂子云竟如此热情，也难怪大师兄见了他就要跑。 正腹诽中，忽然听到寂子云饶是意味的声音又道：“怪不得柳兄近几年频频往魔界里跑，敢情是去找你的。” “竟有此事？”萧千音自是扫了他一眼，目光幽幽落到柳风涯脸上，心中又是一阵疑惑：大师兄这几年竟频频在魔界行走吗？ 柳风涯似乎喉间卡了一下，须臾面上染上一抹酸涩，脱口而出道：“寂兄少打趣，我去魔界乃是奉天帝之命寻宝，无关他人。” 萧千音又心道：奉天帝之命寻宝不是前几日才有的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柳风涯竟频频在魔界中行走，心中便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道：“大师兄，那桃妖之事接下来如何是好？” 寂子云闻言当即打断道：“你们方才去那高坡之处可是遇上了一群桃妖？” 萧千音连声接话道：“正是。却不想那桃妖幻术了得，打又打不得，竟像是虚无之体。” 寂子云颔首笑了笑，原本脸上那一副八卦不可言说的表情顿然间变得严肃了许多，他道：“桃妖之事，你问柳兄不如问我。” 萧千音一怔道：“噢？仙上也知道高坡上的桃妖？” 寂子云饶是兴致地点了点头，目光微凝道：“高坡上那桃妖名唤柳璎，柳璎原是天都的一位桃仙，只因前几年犯了错事方才被天帝贬下凡间，后来在此地寻得桃灵一颗从此占山修行试图再次飞升。 第63章 祸起秦岭（10） 萧千音不由心惊，果真桃妖原乃桃仙也。于是道：“不知当年桃仙所犯何事？” 寂子云摇摇头道：“这个我便不知晓了，桃仙被贬当年我尚在人间历劫，也是回到天都之后方才听闻此事。” 萧千音轻叹了声气，如此甚是可惜，正欲再问其它，听到柳风涯道：“竟也有寂兄不知之事。” 寂子云被数落一声，面上有些挂不住道：“柳兄，这也怪不了我，当年我问遍天都奈何众仙家对此事闭口不提，皆说天帝有令不得议论此事。” 柳风涯斜睨一眼，不再追问。萧千音又道：“岂非是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何以连提都不能提。” “想知道吗？”寂子云勾起唇角饶是意味冷笑一声：“你可以亲自去问天帝，兴许他会告诉你。” 萧千音不由收里不屑，似笑非笑回话道：“寂兄莫要取笑我。” 寂子云则又一本正经道：“不是我要取笑你，实在是没人知道那桃妖所犯之事。” 萧千音不再细究，脱口又问：“那桃妖后来可有贻害人间？” 寂子云双手于腹前相叠，叹气一声道：“方才你二人可是见到她的本事的，觉得如何？” 想起高坡之事便觉一言难尽，萧千音见柳风涯亦是沉脸叹气，又道：“上仙，方才我与大师兄在高坡上看到许多女人，不知哪个是柳璎真身？” 寂子云嘴角勾起一抹细不可察的嘲笑之色，道：“都是也都不是。” 萧千音不解道：“这是何意？” 方才话落，柳风涯忽然打断道：“那些都是柳璎的分身而已，真身应该山顶的那棵千年桃树上。” 寂子云道：“此为正解。” 原来如此。 萧千音闻言啧啧叹气，只是分身而已幻术便如此了得，想来那桃妖真身着实厉害。见柳风涯神色微重，萧千音突然来了兴致调侃道：“大师兄，那桃妖也姓柳，你说会不会是你们本家的亲戚？” 柳风涯面容一僵，沉声道：“尽会胡言乱语。” 萧千音笑笑道：“我怎么胡言乱语了，说不定她还是你远亲的妹妹也不一定，只是你们从小不得相见不认识罢了。” 闻言，柳风涯惯常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被激起一丝丝的怒意，道：“绝无可能！” 萧千音忽觉无趣，只好换了个话题朝寂子云道：“寂兄，前几日我一手下追人到此后杳无音讯，想必也是着了坡上那些桃妖的道，那桃妖幻术委实厉害，不知寂兄可知有破解之法？” 经他一问，寂子云方才又找回先前的自信与傲娇，道：“破解之法自然是有的，只不过……” 萧千音道：“但说无妨。” 寂子云道：“桃妖幻术乃狐媚之术，不动凡胎俗念便可得近身。” 言下之意，只要内心波澜不惊，不视那些桃妖为女子，不被她们的身体形貌所诱惑便不会受其幻术影响。 且不说那桃妖衣不蔽体香艳露骨，就算闭着眼睛单只是听着她们的声音便已觉得脚软无力。毕竟都是七尺好男儿，所以萧千音觉得有点难。 第64章 祸起秦岭（11） 不仅萧千音觉得破解之法不实用，寂子云亦认同他的想法道：“这种破解之法等同于无解，试问那桃妖如此妖娆多姿又妩媚诱人，世间哪个男子能真正抵挡得住那般挑逗诱惑呢？” 方才话落，便有一道清峻的声音打断二人道：“既只是如此，何不防一试？” 萧千音骤然一怔，听出他话里有异，俯首上前道：“大师兄何意？” 柳风涯来回扫了二人一眼，神色淡淡道：“寂兄不是说了，只要不当她们是女人便可近身。” 话虽如此，可谁又真正能做到？ 萧千音见他面容笃定，似有十足把握，不免心道：大师兄的眼光似乎又变高了，那桃妖曼妙多姿，他竟能不当她们是女人吗？ 寂子云似也闻到了一股异常的气息，两手掰了掰，挤到二人中间不可思议瞅了他一眼，道：“柳兄，你该不会……” 不等他话说完，柳风涯眼角扫过去，寂子云忽然讪讪闭了嘴：“好好好，我不说了。” 萧千音兴致被勾到高处，忽然被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只觉得甚是心痒难耐，正欲探究一番，这时一只手臂忽然朝他小腿处伸来，紧紧将其抓住。 萧千音一惊，下意识抬脚就想甩开，低头一看却见是阿芥醒了过来，后听见他道：“老大，我这是怎么啦，怎么躺在地上了？” 萧千音道：“方才你中了桃妖的幻术晕倒了。”他忽略了他其实是被柳风涯打晕之事。 阿芥揉了揉脑袋，后又伸了伸手臂，缓缓从草地上爬了起来，方才站起便又觉得不稳要倒下去，随手往旁边的大腿又是一抓，这才稳住了脚跟。又道：“老大，为什么我双腿疼得厉害？” 萧千音想起先前的情景，莫名觉得有些愧对阿芥，只得扶额轻描淡写道：“可能是你晕迷太久的缘故。” 阿芥一脸疑惑，半信半疑下终是挠了挠头不再细问。 三人则是看着阿芥心照不宣互相错开视线，寂子云道：“天快黑了，不如我们先行下山，待明日天亮之时再上山。” 秦岭高坡一年四季如春，天刚蒙亮之时山上雾气也最重，那时视线不佳受桃姚那致幻的舞姿影响也会小一些。几人一拍即合，当即继续往山下行走。 大约又走了两里路，见路边一棵大桃树，便是先前几人上山之时遇见稚子在此垂钓的地方。只是此时稚子已然离开，只剩孤零零一只小树墩留在原地。 寂子云走在前头忽然停下，弯腰从草地上拾起一只兔子，一脸惊奇道：“你们看，这里竟然有一只兔子。” 几人连忙凑上前一看，见那兔子口鼻流血，奄奄一息，竟像是自己往那树干撞上的。 想起先前那稚子在此处垂钓之事，萧千音忍不住哈哈一笑道：“难道那稚子所言不假，这里当真可以钓到兔子不成？” 方才落话，柳风涯偏头看他一眼，似有一言难尽的神情。 阿芥则是兴致勃勃伸手将那兔子夺了过来，道：“太好了，晚上有兔子肉吃了。” 寂子云眉眼弯起，随即也乐呵呵笑起道：“甚好甚好，不如今晚我们四人便在此树下歇息，待明日一早立刻上坡。” 第65章 祸起秦岭（12） 众人无异议，便就地扎营。 大概是闻到了兔子的肉香，阿芥脚也不疼了，当即便去林子里找了许多枯干的火柴，在桃树底下生起一堆火，又是拔毛又是去内脏的，一眨眼的工夫那只兔子便在架上烤了。 天色也渐渐变暗，秦岭入夜后阴气重，湿气也重。四人围坐在篝火旁边，一边烤手取暖一边等着吃兔子肉。 阿芥平日里做惯了烧柴生火做饭之事，手脚甚是利索，几下便将兔子烤熟。一番分解之后，将一只香气扑鼻的腿肉用蕉叶包裹递到萧千音面前，道：“老大，兔子腿最好吃，给你。” 萧千音自然地伸出手，方才接了过来便见阿芥也递了一份给柳风涯，仔细一看竟是兔子屁股那部分。 等不及柳风涯伸手接过去，萧千音连忙将自己手中的那份塞到柳风涯手中，并将那兔子屁股接了过来，道：“阿芥啊，还是把这个给我吧，我喜欢吃这个。” 阿芥不解，当即拆穿道：“老大，可是你以前不是都喜欢吃腿吗？屁股一向是留给疾云吃的。” 萧千音突然有点尴尬，兔子屁股在蕉叶里包了包，故意怒声道：“我忽然喜欢吃了不行吗？” 阿芥顿时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心，想反驳却欲言又止。萧千音方才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有一只手朝他手边伸来将那蕉叶整包夺走。 柳风涯一边将那兔子大腿重新塞到他手中，一边将屁股直接往阿芥手里一丢，随即若无其事不紧不慢且理所当然的声音道：“腿肉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萧千音一怔道：“大师兄，那你……” 柳风涯云淡风轻打断道：“我不饿。” 阿芥拽了拽手里的蕉叶，缓缓打开看了一眼，顿时委屈至极的样子，目光收回发现原先余下的半只兔子竟已全数进了寂子云手里，不由抱怨道：“老大，为什么干苦力的人是我，吃屁股的人也是我？” 阿芥虽是魔尊派来照顾萧千音的，但平日里在九十九湾萧千音也不怎么管他，这多多少少也纵容了他心直口快说话不经过思考的习惯，只是萧千音也懒得与他教训。 闻他埋怨心里暗笑一声，咬了一口兔子肉，只闻不语看了他一眼。 阿芥嘴唇撅得老高，一副心有不甘的神情，目光落到手中的屁股肉上，欲哭无泪的模样。 寂子云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吃得心安理得，吃得一嘴油腻，不忘幸灾乐祸起阿芥道：“他们两个辛辛苦苦把你从山上拖下来当然要吃腿肉了，你自然只能吃屁股。” 阿芥气急败坏看了他一眼，须臾将矛头转移到他身上道：“那你呢，你不是神仙吗？神仙怎么也要吃肉！” 寂子云故意将那腿肉往他面前一晃，尔后饶是兴致地咬了一口，道：“我这叫体验民间疾苦。” 阿芥顿时急红了眼，蕉叶往草地上一丢，当即扑上前道：“最好的都被你吃了还敢说，不要脸之徒。” 寂子云却反应敏捷，身手矫捷往后一退避开他的攻击，道：“你想吃是不是，想吃来追我，追到我就给你吃。” 第66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1） 寂子云二人随即一前一后你追我赶跑向森林的阴暗处。 看着二人小孩子心性又蹦又跳离开的背影，萧千音一手扶了扶额，岔开话题道：“大师兄，明日对付那桃妖可有把握？” 柳风涯道：“无十足把握，不过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萧千音道：“如此甚好。”心里又想着，也不知道疾云如今在那桃妖手中如何了？他一向脾气倔强不善审时度势，如今落入他人之手恐有一番罪受。 似是看出他心里的担忧，柳风涯道：“你大可放心，你那手下应该不会有事。” 明知只是一面安慰之辞，萧千音果真觉得心安了许多。 大概是觉得他仍有疑虑，柳风涯又道：“那桃妖柳璎在此地占山修行是想有朝一日再行飞升列仙，所以断不敢做出那过份之事。” 萧千音本来也没想反驳说什么，闻言不由愣怔了一下，道：“我自然是相信大师兄的。” 话音一落，明显感觉柳风涯坐在他对面倏地面容僵了一下，萧千音又道：“大师兄，世人皆说你几十年间到处斩妖除魔闲来云游四海，但方才见你这几日似乎也并没有世人说的那般闲着，天都的事务一直很繁忙吗？” 二人鲜少有这般心平气和坐下来一起聊天的清静机会，柳风涯似乎也放松了一些，一边往篝火里添置了几根枯树枝，一边言简意赅道：“也不是都这么繁忙的。” 萧千音松气道：“如此甚好。” 柳风涯反问道：“你呢？你……在魔界如何？” 萧千音愣怔了一下，亦轻描淡写道：“我？我基本上每天都无所事事混日子，除了偶尔魔尊会安排点事情给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提到“魔尊”二字，柳风涯刚刚缓和的神情顿然间又变得冰冷严肃。萧千音心道，也对，天都的神仙都不喜欢魔族之人，所以以后他还是少在大师兄面前提起这些才好。 寂子云和阿芥二人在森林里追逐跑了几圈后便回来了，也不知道期间二人发生了什么事，回来之后阿芥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怒气，反而一副讨好的姿态一直缠着寂子云给他讲六界的杂闻趣事。 翌日一早，四人再次出发往前往高坡。 清晨的秦岭被一层厚厚的雾气笼罩着，这让原本郁郁葱葱的的山头云雾缭绕看起来被宛如仙境一般。 果真到了山顶之后，因为隔了一层雾气的原因，昨日山上那些桃妖女子的身姿影貌便看得没有那么清晰，受她们舞姿的幻术影响也少了一些。 在距离那些桃妖女子大约十丈距离的位置，四人停下了脚步，柳风涯道：“寂兄，你既无把握不被幻术所影响，不如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们便好。” 寂子云满口笑笑答应道：“如此甚好，我也正有此意。” 萧千音正想开口唤阿芥留下，不想寂子云抢在他面前道：“小子，你跟我一起留下，让他们两人自己进去就好，省得你跟着碍手碍脚的。” 第67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2） 阿芥有些犹豫，正想反驳之时寂子云将他的话又堵了回去道：“你留下来，我继续给你讲故事如何？” 阿芥顿时两眼放光极为心动的样子，只是须臾又皱了皱眉心扭头朝萧千音看了过来。萧千音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道：“阿芥，你就跟寂兄一些留在此处等我们就好，我不会有事的。” 二人随即出发继续前行。 按昨日的计划，只需心无杂念视那些桃妙女子形同无物便可安然接近不被幻术所影响，只是方才行走几步，萧千音总忍不住想去看看那些桃妖的方位。他总是在想，昨日那个幻境中看到的那位与大师兄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妖究竟是他自己的幻象所致，还是真的有一位桃妖与大师兄长得一般无二？ 如此一来，不免会有所分神，稍有不留意便容易让自己再次陷入那幻境之中。 与他相比，柳风涯却明显淡定从容许多，他步履轻快走在前方，目视着前方神情淡淡丝毫不被外界的一花一木风吹草动所影响。萧千音不由心道：大师兄果然清心寡欲，面对如此妖娆妩媚之女子竟能保持如此矜冷之态。 正这么想着，柳风涯突然在前方停下脚步，随即转身朝他走来。萧千音不解道：“大师兄，怎么啦？” 柳风涯眉宇之间微微一蹙，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段白色布条递到他面前，道：“不如你把眼睛蒙上？” 萧千音怔了片刻，须臾伸手接了过来，道：“也好。”免得他心有杂念不能专心前行。 方才将白布条蒙上眼睛，面前视线被遮挡大片，正要迈开步子忽然有一只手伸来抓住他的一只手臂，紧接着一道沉哑之音传进耳朵里：“走吧。” 萧千音须臾手臂僵了一下，似有一股强劲的灵气随着他的指尖缓缓输入，豁然间神气十足道：“大师兄，你可要把我抓紧了。” 不过数丈的距离，二人却走了很长时间，一路上柳风涯不时会提醒他“前方上坡，两步后有石子注意迈过去”之类，而萧千音也很配合，索性直接闭上眼睛全然依靠他的引导前进。 果真此法甚好，不去看那些桃妖，便不被会她们的幻术所影响，不着片刻功夫，二人已经走到山顶的那棵巨大的桃树底下。 只觉得前边的人脚步突然停下，那只手却继续拉着他道：“树下有个洞，洞口写着‘桃仙洞’三个字。” 萧千音明白柳风涯这是在给他描述他所见到的情景，于是道：“想来便是那桃妖柳璎的老巢了。” 柳风涯亦颔首道：“嗯。” 随即提醒他弯下腰，往下迈了几个台阶之后，到达一片平整之地。 洞里头更暗了，萧千音就算不用闭着眼睛只隔着那条薄薄的白布条也已经看不清楚里头的状况。 正想询问一番，柳风涯似乎已打量完了周围的环境，忽然松手将他眼睛上的布条摘了下来，道：“桃妖应该只在外面设了幻术屏障，这里没什么问题了。” 第68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3） 先前因为一直是蒙着眼睛的，此时忽然进入这幽暗的地洞里，睁开眼睛后反而看更清楚了。萧千音下意识朝四周巡视了两圈，发现此处竟别有洞天，与其说是“桃仙洞”，不如说它是“桃仙居”来得更恰当一些。 二人所站之处乃是一间厅堂，往里左右各有一道门，里头应该是里屋居室之类的，俨然一处绝佳的修行兼顾居家之所。走到后头一看，竟还有一处宽阔的露天草地，里边散养放着几十只兔子。 萧千音不免心中疑惑，问：“大师兄，你看这里养了好多兔子。” 方才话落，四周忽然腾空闪出来十几道粉色的身影，定眼一看皆是女子，只是衣着装扮比较正常，不比外头那些清凉露骨。 为首的一个额间一朵桃花印记极为显眼，道：“何人胆敢闯我桃仙洞？” 萧千音心道她们这防守的警觉性也未免太差了，这都参观到后院来了她们才发现。当即脱口接话道：“你们不知道我们是何人？” 女妖道：“我管你们是什么人，闯我仙洞死路一条。” 连多余的话都不让二人说一句，女妖手中的长剑直直刺来。 萧千音二人各自往旁边退了一步避开长剑，那女妖从二人身旁擦肩飞过。红莲和九天神仪接连被召唤出击，各自分挑几个桃妖，顿时洞里红光与冷光一道接一道飞速闪过，草地上一群兔子被打斗的声响所惊纷纷迈开短小的毛腿四处逃窜。 一群桃妖委实弱不惊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桃妖尽数被斩，身死之后幻化出原形，竟然皆是一些桃枝桃叶落了一地。 二人互相递了道眼神，柳风涯道：“皆是柳璎的分身而已。” 萧千音啧声耸耸肩道：“不堪一击。” 随即穿过草地继续往后院行走，过去之后竟发现是一处四合院，院里不少年轻的桃妖女子于庭院之中打闹嬉戏全然不知危险靠近。 待二人进入院内，方才有一名女子发现人来围上前道：“好俊俏的哥哥，你们哪里来的？” 其余女子闻声纷纷跟着围了过来，几乎所有的人都用那种好奇且打探的眼神盯着二人，道：“俊哥哥，你们莫不是柳姑姑新找来的？” 也有人道：“二位哥哥好俊哪，过来陪我们玩游戏可好？” 柳风涯似乎被盯得有些发毛了，脸上有些不耐烦的神情避开女子的目光微仰起头朝四周张望搜索。 萧千音则饶是苦恼地看着几位小桃妖，心道他好歹堂堂一介魔界之王，怎奈这两日竟都受了这一群小妖的调戏，如此若是传了出去他颜面何存？ 于是便突然来了兴致，朝为首的一名小桃妖女道：“既然妹妹如此有雅兴不如你来说说想怎么玩，说得好哥哥就陪你们玩。” 哪知方才话落，旁边一道清冷的男子嗓音忽然腾空落下：“无聊。” 萧千音倏地嘴角抽了一下，尴尬地僵起脖子扭头朝柳风涯瞥去，解释道：“大师兄，我只是开个玩笑的而已。” 柳风涯面上挂着一抹明显不悦的冷厉气息，闻言眉宇之间皱了皱，嘴里轻蔑地挤出一个音道：“哼。” 第69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4） 柳风涯轻蔑的声音落下，随即九天神仪挥出去，神杖光芒过后，面前十几个女子皆变为桃叶迎着风轻飘飘落地。 这还是萧千音第一次看到柳风涯如此冷情竟连个反应的机会也不留给他人，直接将其斩首的。不免叹气道：“大师兄，都是一些不成气的小妖而已，你何必如此动怒？” 柳风涯则一副幽冷神态，斜眼睨他道：“你也知道是一些不成气的小妖，还有心思跟她们打情骂悄？” 萧千音内心惊叹道：冤哪大师兄，我方才与他们讲了一句话，怎么就变成打情骂悄了？ 不过这些小桃妖本来也只是桃叶所化，纵然全数被斩萧千音也没觉得要替她们惋惜之类的。二人随即四处又搜探了一番，遍寻不得柳璎的真身。 正欲离开经过那片草地之际，发现一名黄口小桃妖蹲在草丛间逗兔子。黄口小桃妖似才听到脚步声，抱起一人兔子便想逃走，萧千音连忙跃步上前将其拦住道：“小妖，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听话不要跑。” 黄口小桃妖闻言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二人一眼，道：“嗯。”兔子趁机从她怀里跳下逃走。 萧千音随即取出乾坤袋，袋口一开将小桃妖收进袋中，随后道：“大师兄，留个活的，等出去后我们也好跟她问一下柳璎的情况。” 柳风涯面容清淡不置可否点了点头。二人随即一前一后往洞口走去。 原路走出“桃仙洞”，正好寂子云及阿芥二人也在这时赶来，见二人从洞内走出来，阿芥道：“老大，你们总算出来了。” 萧千音见他神情紧张眉心微蹙，不免心疑问道：“我们进去很久了吗？” 寂子云接话道：“也不是很久，得有一柱香时间了吧。” 方才他们二人进去里头转了几圈，算下来差不多也就一柱香时间差不了。这时柳风涯道：“外边的那些桃妖呢？” 寂子云道：“被我二人灭了。” 寂子云说罢，掌心摊开露出几颗黑色的珠子，指着又道：“阿芥这小子竟然有这种好东西也不说一下，早点拿来用不就好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萧千音一看竟是离沙珠，想起阿芥似乎之前就研究过一种可以迷幻神志的离沙珠，想必方才二人便是用这种珠子以牙还牙灭了外头的那几个桃妖。如此一想，当真是他先前思虑不周了。 阿芥似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道：“我也是方才想起来的。” 好吧…… 萧千音不由想扶额抹汗，这时袖口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他忙将乾坤袋取出，把里头的小桃妖放了出来。 小桃妖一落地，当即抖抖身子扭扭腰道：“大哥哥，你想憋死我啊？” 萧千音莞尔笑笑道：“胡说，乾坤袋岂会憋人，我那里头倒是藏了不少宝物，你没顺手牵羊带出来吧？” 小桃妖连忙摇头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呢？” 量她也不敢。 萧千音乾坤袋塞回袖中，方才想起问话道：“小妖，我问你，你洞中可有一名桃妖名唤柳璎？” 第70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5） 小桃妖警惕地打量了四周几人一眼，怔怔道：“我不知道。” 萧千音道：“敢不实话实话，看我不把你再塞进乾坤袋里活活憋死你。” 小桃妖连忙又求饶道：“大哥哥，你把我塞乾坤袋里没关系，但千万不要把我带离开这秦岭，这里是我的出生之地，如今我年纪尚小离开桃仙洞会死的。” 萧千音一怔，来不及道出疑惑，阿芥却抢先打断道：“胡说，你这小妖小小年纪扯什么谎，我魔界之处小妖遍地跑，就没见过有哪个离开了出生之地会死的。” 阿芥却是实话，反正萧千音这些年见过的妖族品类有不少，但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哪只妖离开了出生之地便会死去的。 见小桃妖一脸鬼灵精的神色，萧千音猜测她便是扯谎想借机逃走，于是便多分了点精力在她身上。却不想寂子云直接一手食指抵在她颈间的命门上，喝道：“小小桃妖，竟敢诓骗大人，再不从实招来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小桃妖脖子一缩，当即露出惊恐表情继续求饶道：“大人饶命啊，我说的是真的。” 寂子云食指却用力又是一戳，眼见小桃妖便要命丧他手，柳风涯忽然伸出手将其拦下道：“她说的是事实。” 萧千音一惊，连忙问道：“大师兄，这是何意？” 柳风涯缓缓道：“这只小妖只不过是柳璎的一片叶子分身而已，柳璎在此洞中设了结界，结界里有她的灵力护着，若然有小妖不知好歹自行离开的，便会原形暴露。” 寂子云闻言一怔道：“竟真有此事。” 小桃妖旋即也附和道：“我都说了不会欺瞒各位大人的，还请大人饶命放了我走吧。” 寂子云犹豫了一下，讪讪欲将手收回，柳风涯却脱口道：“放了你也可以，只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问你，你须据实回答。” 小桃妖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认命道：“好，大人请说。” 柳风涯言简意赅道：“柳璎现在何处？” 小桃妖似乎早有预料他会问她柳璎的问题，闻言脸上并未泛起涟漪，不紧不慢道：“柳姑姑每隔三日便会下山一次，只不过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去何处，但见她每次出洞都会带走一只兔子。” 想起先前在山坡下遇到的那个稚子钓兔子之事，萧千音忽然觉得那名稚子所说的可能是事实，只不过不是他缘巧能钓到兔子而是柳璎故意让兔子往他那钓钩上撞的。 况且方才他与柳风涯在桃仙洞里确实发现里头养了不少兔子，那兔子毛色也与他们昨日在树下捡到的那只不无一二。想来那柳璎极可能与那稚子颇为投缘。 思及此，萧千音道：“大师兄，不知我们是否想到一块去了？” 柳风涯眸色微深，点了点头，又道：“柳璎可是昨日下山了？” 小桃妖道：“正是，柳姑姑昨日午后下的山，按照以往的惯例，她要明日方回仙洞。” 时间也对得上。 看来昨日树下那只兔子确实是柳璎所放，萧千音又道：“小妖，我再问你，前几日可有看到一着灰色衣服的大哥哥在此附近，或者有没有看到柳璎带过什么人回到洞里？” 这次小桃妖猛地摇了摇头：“未曾见过。” 第71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6） 几人又问了小桃妖一些关于柳璎的事情，也不知道她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不知情，问的问题十有八九一问三不知，最后只得依言放她归回洞内。 萧千音提议下坡去大树下找昨日那名稚子，兴许能从他那处打听得一些细节。只是一路下到山脚下也没见到那稚子身影，下山后问了路边路过一个农夫，方才得知那稚子乃附近村庄一个村民之子。 四人改道进入村庄，问了村口的村民得知稚子居住在村子东边的一座学堂里，其父乃学堂的一名教书先生。 于是便又马不停蹄赶去村子东边，恰巧学堂刚好下课，昨日那名稚子与几个同学一道从学堂里跑了出来。 萧千音忙不迭上前拦住他，稚子先是一怔，随即露出笑脸道：“是你，你是昨日那个哥哥。” 萧千音回了个微笑，道：“小孩，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稚子认真道：“流水。” 萧千音一怔，又道：“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流水？” 稚子愣愣地瞪着眼睛盯着他，似并不明白他话里行间的意思，须臾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萧千音又道：“流水，我且问你，昨日你在大树下钓兔子之事，此前可曾钓过兔子？” 稚子点点头，面上神情如清水一般干净不带一丝杂质道：“嗯嗯，每隔三天便可钓得一只兔子，但昨日被你几人打扰后我便下山了，兔子并未钓到。” 稚子言罢，目光落到他身边的阿芥及柳风涯二人扫了一眼，似乎还有些介意昨日被他们三人搅了兴致。 萧千音却觉得有些心虚，他不好意思告诉他昨日的兔子其实乃已经被他们烤了吃掉了。只得岔开话题改口道：“流水，你父亲可在学堂教书？” 稚子点点道：“嗯。” 方才音落，学堂门口忽然走出来一道男子身影，只见他大约而立之年，身材稍瘦面色发黄却是一副文质彬彬的姿态，远远朝这里唤了一句：“流水，回来吃饭了。” “噢。” 流水转身看了父亲一眼，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萧千音，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马上回去。萧千音当下脑海闪过一个念头道：“流水，可否请我与这几位哥哥一起去你家里坐坐？” 流水随即高兴点了点头，道：“可以。” 四人跟在流水后边，寂子云率先热情迎到流水父亲面前，道：“先生，今日我兄弟四人游历路过此地，想向先生讨口水喝不知是否方便？” 流水父亲微微一怔，随即露出僵硬的笑脸道：“方便，方便，各位请进。” 听流水父亲说，此地学堂原乃一处破庙，只因庙宇迁至别处，于是几个村民便花钱重新整了整，将这里弄成如今一副学堂的模样。 刚进门，便听流水父亲道：“学堂简陋，各位远道而来，请恕卫某怠慢。”言罢他又补了一句：“噢，不才卫阿布，乃此学堂的教书先生。” 寂子云颌首道：“卫先生好，是我几位打扰了才对。” 第72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7） 四人被引至学堂后方一间小屋子里，此屋竟比前边的学堂更为简陋，看样子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居所。 厅中摆着一张方开小桌，桌上摆着两样小菜和两副碗筷，方才卫阿布便是唤流水回来吃饭的。 萧千音见此屋子简陋，屋里本来也没有几样东西，却还是被放置得凌乱不堪，果真如同先前村民所说的那样，这家里没有女主人，唯独只有父子二人独居。 卫阿布先是取来了四个大碗，分别给四人倒了水后正示意四人落座，方才又想起他这屋里也只有饭桌边的那三张小凳子，于是匆忙又跑出屋子，从学堂里又搬来了三张小凳子，示意几人道：“各位请坐，我这屋子小，怠慢了。” 四人一坐，屋内显然局促了起来。萧千音心想他们也只不过是借口过来讨口水喝而已，何以让他如此紧张，不时愧疚道歉。 于是坐下后便马上找了个话题道：“卫先生，流水可是你亲生之子？” 卫阿布先是一怔，旋即敛唇自嘲道：“当然是我亲生之子，怎么？难道流水竟与我如此不像吗？” 萧千音心道尴尬地来回打量了二人一眼，颔首道：“这么一看，还真挺像的。” 阿芥竟然很给面子地附和起道：“对对，鼻子像，眼睛像，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像。” 萧千音忍不住扶了扶额，越发觉得尴尬，偏头发现柳风涯正襟危坐，面上丝毫看不出有一丝好与不好的情绪，只是这小小的一间破屋子有了他的存在，豁然间提升了不少仙气。 只稍偷偷观察了他几刻，萧千音便又收回视线道：“卫先生，流水的母亲呢，怎么未见到他的母亲？” 闻言，流水讪讪垂下眼帘，似有些伤心失落的表情。卫阿布则重重叹了口气，道：“不瞒几位，流水的生母失踪已有多年，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尚在何处。” 萧千音疑惑道：“噢，竟有此事？” 寂子云则道：“卫先生，如若不嫌弃的话，不如你说与我几人听听，我兄弟几人常年在外游历兴许哪天能帮你打听到流水生母之事也未尝不可。” 卫阿布闻言眼睛一亮，却犹豫了一下，道：“不可能的，她不要我们了，不可能再有她的消息了。” 萧千音又道：“卫先生，流水如今尚小，如若能帮他找到生母也是件好事，但凡有一丝希望你就不应该放弃。” 卫阿布还有些拿捏不定要不要说，流水却似乎听懂了大人之话，打断道：“阿爹，你不如就与几位大哥哥说说罢，兴许他们能帮我们找到阿娘。” 卫阿布迟疑了片刻，方才娓娓道来。 大约在八年前，卫阿布一日上山找草药，在山中偶遇一名受伤昏迷不醒的女子，于是便将女子救回家中，悉心照顾了几日后女子转醒。幸得那女子知恩图报，承诺愿在学堂里帮他打理琐事几日后再行离去。 却不想二人几日相处之后互相倾心对方，于是顺理成章结了糟糠夫妻，婚后二人和好美满过了几月妻子便喜得身孕。 哪曾想，好景不长。 第73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8） 忽有一日，卫阿布的妻子突然失踪下落不明。 卫阿布找遍周边村庄却遍寻不得，最后伤心绝望之下回到了学堂里。奈何上天怜悯，过了几日忽然有人送来一子及书信一封，书中所说此子乃阿布之子，即今日的流水。 听完了卫阿布与妻子之事，萧千音尚有一事不明，道：“你妻子既已将孩子送回，说明她还是念着你的，为何你不再去寻她回来？” 卫阿布道：“没用的，我妻子一定是嫌弃我穷方才要离开我的，况且当时我有了孩子便觉足矣，就带着孩子继续过了。” 萧千音觉得那柳璎极有可能便是流水的生母，只因她与凡人相爱且结婚生子，后来才会招至天帝的愤怒被贬下人界，从此回到秦岭此地占山修行并偷偷照顾着孩子。 思及此，他觉得柳风涯兴许想法也会同他一般，下意识抬起眸子朝他又看了一眼，却见他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似乎对卫阿布之言并不感兴趣，目光幽幽地落在屋子外边。 萧千音思绪收了回来，朝卫阿布又道：“卫先生，孩子的生母可能不是嫌弃你穷才离开你的，兴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寂子云自顾自指头在桌下掰了掰，数完之后低声自语道：“没错，时间也对得上。” 卫阿布则道：“怎么会，那你们倒是说说我妻子现在何处？” 萧千音道：“暂且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们已有一些头绪需要再去确认一下，如若确定之后明日我们便会带你们相见。” 卫阿布几乎喜极而泣，说话竟不利索了，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回在屋内走了两圈，口中喃喃自语：“太好了，太好了。” 总算捋清了些思路之后，四人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起身准备离开。卫阿布连忙拦住道：“各位远道而来，不如在我这里吃顿便饭再走？” 柳风涯像是没听到他的挽留一般，直接大步走出屋子，径自离去。 萧千音视线移回到小桌，扫了一眼上面的两盘素菜，婉言谢绝道：“不必了，我四人尚且有事务在身。” 告别一番，方才走出学堂几步，流水忽然从身后追了过来，萧千音问他：“可还有事？” 流水大口喘着气，小脸红红语气激动道：“大哥哥，你们是不是知道我阿娘的下落？” 萧千音愣了一下，反问道：“你希望你阿娘回来吗？” 流水想也不想道：“想，我连做梦都想，就是不知道阿娘会不会嫌弃我，会不会不喜欢我，会不会对我好？” 萧千音余光瞥了柳风涯一眼，见他眉宇轻蹙，眸色比先前更深了，低头道：“我且问你，先前你说的那个桃仙对你可好？” 流水想了想，语气天真道：“好，她每次都会带许多好吃的给我，有时还会给我讲故事。” 孩子的天性本善良纯真，也许觉得别人给他吃的，说些好话给他听便是对他好，但这恰恰也是一个为人母的天性表现。便又询问道：“流水，你与那桃仙见面之事，你阿爹可知？” 流水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桃仙不让我说。” 果真如此。 第74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9） 萧千音越发笃定觉得柳璎便是流水的生母，只因当年被贬如今又人妖殊途方才不与父子二人相认，见流水如此期盼的眼神，他实在不忍看着他希望落空，便又安慰道：“流水，你的阿娘一定会和桃仙一样对你好的，放心吧。” 四人离开学堂。 行至半路，萧千音提议道：“不如我们今晚继续在昨日的那棵树下歇息一夜，待明日再上山寻找柳璎？” 方才话落，寂子云皱起眉头埋怨道：“怎么又要风餐露宿啊，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萧千音突然有点尴尬，只是如今在这秦岭附近都是些小村庄，纵然是想找间客栈住店也是难为无米之炊。不想柳风涯却很给面子递了台阶道：“风餐露宿有何不可？” 寂子云顿时撅了撅嘴，悻悻叹了口气，忽然扭头朝阿芥道：“你呢，你也打算跟他们一起风餐露宿？” 阿芥理所当然点头道：“只要是跟老大在一起我都没问题，他去哪我就跟哪。” 寂子云闻言恨铁不成钢往他脑后扇了一巴掌，振振有词道：“你这个死小子，枉我待你这么好，还给你讲了那么多故事，这个时候你难道不应该丢下他们二人立马跟我走吗？” 阿芥揉了揉脑袋，底气十足道：“我才不跟你走呢。” 寂子云继续威逼利诱道：“当真不跟我走，我可是要去附近的小镇噢，那边有一条街子到了晚上可热闹了……” 萧千音此番本来就是想带阿芥出门见世面的，奈何这两次都是因为任务在身而只能放其自由散养，如今好不容易他认识了寂子云，也交了个真心想对他好的朋友，他没有道理继续圈着他。 况且见寂子云话未说完，阿芥已有心动之意，只好松口道：“阿芥，你就跟寂兄一起去吧，明日回来便可。” 阿芥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瞪了瞪眼，道：“老大……” 萧千音打断道：“好了，早去早回，跟着寂兄不要到处乱跑惹事就行，如今疾云尚无消息，你若再出事我可没有精力去寻你。” 阿芥旋即乖巧道：“嗯，老大请放心。” 余下二人打道秦岭原路返回。 半道上，萧千音察觉到自从下山之后柳风涯的话一直很少，神情若有所思，不免疑惑询问道：“大师兄可是在想卫阿布父子之事？” 柳风涯脚步从容，四平八稳继续前行，一边回首朝他凝望一眼，似有些责备的语气道：“都还没有确定的事情，你为何如此心急对他们父子说与那番话？” 萧千音莞尔道：“不是我心急，只是我直觉觉得这事应该错不了了。” 柳风涯顿时步伐停住，眉峰一蹙盯着他：“直觉？” 萧千音道：“嗯，柳璎定是流水生母。” 柳风涯须臾眯了眯眼，一股细微可察的不屑之色登时间爬上脸颊，他道：“但如你所愿。” 萧千音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认为柳璎是流水的生母吗？ 正这么想着，头顶忽然腾空飞来一道剑气，二人均均反应敏捷往旁边退出一步避开。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传入耳畔：“大胆狂徒，竟敢闯我仙洞伤及我族人，速拿命来！” 第75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10） 那女子声音尚未落下，又是一道剑气迎面劈来。 红莲应召而出，红光一过挡下剑气。哪知对方气势汹汹，来不及分辨出她的方位，她手中的长剑已幻化成一段枝条，桃枝柔嫩轻盈，纤细的枝条婆娑舞动着，一招一式径直攻击而来。 红莲先后挡下招式后迅速扭转局势反守为攻，孰料枝条却能以柔克钢，招招转圜，看似普通回击，实则却又招招致命。 萧千音不由提高警惕小心应对，几招过后占据上风，对方自知落势以防为守退至几步外，枝条重新变回长剑，道：“尔乃何人，胆敢伤我族人。” 萧千音方收起长剑，却见柳风涯已在不被察觉前绕到女子身后，九天神仪直指其背，道：“妖女柳璎，交出桃灵，饶你不死。” 柳璎先是一怔，随即转身一看，当目光落到他手中的那柄神杖之后，原本怒气冲冲的脸上须臾被一股不可置信所代替：“是你，你是云游上仙？” 萧千音怎么也不会料到他们两次上高坡皆寻不到柳璎，此番她竟然自己送到面前。连忙跟到柳风涯身后，此时方才看清了眼前之人。 便是那桃妖柳璎。 只见她身段错落有致，清秀的面容里夹着一股男子的强势之气，手势长剑，剑尖斜指地面，举手投足间却又无不显露女生的妖娆柔美。 见是天都的上仙，柳璎原本的杀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屑与轻蔑，道：“好好的天都你不待，来搅我这桃仙洞是为何？” 柳风涯目不斜视却又视若无睹，重复道：“交出桃灵，饶你不死。” 柳璎眉心微挑，愣怔片刻须臾装傻充楞道：“什么桃灵，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柳风涯正欲反驳，萧千音忙将其拦了拦，走到其并肩位置，面对着柳璎道：“噢？既然你不知桃灵为何物，那你可知流水是何人？” 柳璎闻言面色当即一变，眉心复又皱了皱，道：“你见过流水了？” 萧千音不紧不慢道：“不只见过，还与他们父子二人说了点旧事。” 柳璎微微一怔，似有所思后露出不屑的表情：“我才不管你与他们说了什么，但我警告你们，流水天真童趣，纵然你们灵力在我之上我也决不允许你们伤害他。” 萧千音心道柳璎果然护子心切，如此一来他便更加确定了先前的猜测：柳璎确实是流水生母！ 方才想反驳回去，柳风涯却忽然冷笑一声，打断二人道：“我们自然不会伤害那孩子，但你就不一定了。” 柳璎不解，须臾脸色一阵煞白，道：“上仙这是何意，难道你们觉得我会伤害流水不成？” 听她的语气，萧千音想起先前流水说过桃仙与他之事，自然柳璎是未曾伤害过流水的，哪知他正想着，柳风涯却在下一刻否定柳璎的说法：“不是我觉得，而是你一直在那么做。” 柳璎觉得被人污蔑，顿时气急败坏地咬了咬牙关，怒道：“休要激我，我自诩待那小孩亲如所出，我何时曾经伤害过他？” 第76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11） 本乃亲生，自然是待他亲如所出，柳璎倒也实在。 孰料柳风涯又道：“你如今乃一妖族身份，凡人向来与妖不能亲近，我看那小孩体内气息不稳身上妖气颇重，定然你与他相处时日非一朝两夕，倘若长此以往小孩必命不久矣。” 萧千音一怔，难怪他昨日见到流水之时便觉得此子虽是人族小孩身上却有股妖气，那时他只当是秦岭坡上妖物所致，如今细细一想，今日在那村里学堂见到流水时，他身上的那股妖气并无减少，看来当真是被柳璎所染。 六界之中唯独人族中的普通人因未修行修道无法勘察他族之人气息，且容易爱到他族之人气息所染，特别是像柳璎这种正处于修炼高峰阶段，其身上妖族气息格外强烈，对人族影响也便愈加严重。 柳璎却每隔三日便要与那流水见上一面，纵然不见，她所养之兔子被流水“钓”走，父子二人长久食用兔子，定然也会吸食那兔子身上的妖气。仔细一想，今日见到卫阿布之时，他面黄肌瘦，想来也是因其食用兔肉所致了。 如此说来，不仅流水命不久矣，恐卫阿布也大限将至了。 思及此，萧千音不由感慨一声，上前打断二人道：“柳璎啊柳璎，纵然你无心伤害流水父子二人，但他们二人如今却已因你波及性命，倘若你能尽早回头放过父子二人，也算是你积德一件了。” 柳璎半信半疑，似越听越想不懂二人之言，但因其关心流水心切，便又不得不追究细问：“二人休要胡言，前几日我见流水方才好好的，倘若他身体有恙我怎会不知？” 柳风涯道：“信与不信，看看便知。” 柳璎执剑那手赫然一顿，目光迟疑来回扫了二人一眼，犹豫后道：“好，明日你们尽可带他们父子二人上坡找我，如若你二人说的是真，我便告诉你们桃灵下落，且今后定不会再亲近流水半分。” 萧千音本想再询问疾云行踪之事，孰料柳璎将话留下之后随即化作一缕轻烟腾空飞走。 余下二人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柳风涯忽然上前道：“明日你当真要带阿布父子上坡？” “嗯。” 萧千音微微一怔，心想这不是刚刚他自己提议让他们相见的吗？况且流水如今思母心切，倘若柳璎履行承诺，那么今后他们夫妻母子三人将永无再相见的机会，不如借此机会让他们告别一番也好。 思及此，萧千音又道：“大师兄，方才你说流水恐命不久矣是真的？”他总觉得应该还会有一些解决的办法的。 柳风涯神色颇为复杂，闻言轻点头道：“嗯，如若柳璎执迷不悟继续与他亲近，必死无疑。”随即收杖迈步走开。 这便严重了。 萧千音紧随其后也将红莲收回剑鞘，大步跟上。 二人步行几里回到昨夜的那棵大桃树下，少了阿芥和寂子云二人在身边吵吵闹闹，耳根子清静了不少。 第77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12） 天色虽然未暗，但秦岭此地却比其它地方格外寒冷一些，见昨夜烧火的枯树枝还有几根，萧千音又去树林里寻了几根过来添上，准备留着晚上起篝火用。只是想着今天不会再有兔子撞树下底下给他们捡了，不免叹气觉得有些惋惜。 柳风涯见他寻来了枯树枝便伸手过来要接，萧千音连忙挡下径自支着柴堆，他总觉得大师兄堂堂一介天都上仙仙风道骨看起来十指不粘阳春水的样子，让他做这种粗活委实不太合适。 柳风涯不再强求，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支起柴堆，萧千音一边摆着那柴木，不时会抬起头看他一眼，心里却一直想着他先前与柳璎说的那些话。终是控制不住问出口道：“大师兄，人族会受妖族人气息所伤，不知你们神仙与我魔族之人长久相处是否也会伤及仙体？” 方才话落，他便感觉到柳风涯坐在旁边登时眼神一黯，眉目之间顿时染上几分探究之色。萧千音不由一惊，心道大师兄不会是误会了他害怕自己会被他的仙气所伤吧？可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担心大师兄最近经常与他在一起会不会被他的魔族之气所影响罢了。 毕竟他所待的那个地方与他不同，天都那个地方不乏一群自诩仙风仙气一层不染之人，自然不愿与他们这些魔族妖族有所牵连，如若真的会影响到大师兄的仙气，他今后也定然不好意思再与他过分亲近了。 柳风涯迟迟没有开口回答，萧千音心里便多了一些不踏实，心底残存的侥幸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在一丝丝褪去。萧千音便想着，果真神仙与魔族之人长相处是会伤及仙体的，看来他以后要注意与他保持距离了。 正这么想着，原本已经沉默许久的柳风涯忽然在这时开口道：“自然不会，你不必担心。” 萧千音心道，大师兄果然是误会了，可他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被他的仙气所伤啊…… 方才想开口解释一下，柳风涯却忽然直起而立，大步迈开道：“我去去就来。” 萧千音愣了一下，反应慢了半拍，良久才点头道：“嗯。” 柳风涯大概是有其余什么事务要去处理，他没明说萧千音也没有问他。待他离开，萧千音方才坐到那大桃底下，甫一坐下便觉得乾坤袋里似有东西膈着腹部，掏出一看，袋口竟隐隐露出剑柄一端。 取出发现是阔云剑，想来是先前将那小桃妖装进乾坤袋之时，那小桃妖夹带着想带走却没带走的。看着手中崭新如旧的剑鞘及剑身，萧千音不由伸手摸了摸，一种熟悉却缺失已久的感觉顿时溢满全身。 阔云剑自然不可与红莲仙泣睥睨，但在当年修道之时却是萧千音唯一觉得把趁手的一把好剑。 当年二人初入晏城山，师尊拿出此剑表示要赠予二人其中一人，奈何柳风涯主动说道他所炼术法适合执杖，于是阔云剑便顺理成章归他所有。 毕竟是之前唯一使用过的一把剑，纵然如今他已有更好的，但心中对其多多少少还有些执念。只是时隔几十年，萧千音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再寻得此剑，孰料柳风涯竟一直帮他收着此剑。 第78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13） 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又忆起当年之事，萧千音忙不迭将阔云剑收入乾坤袋，塞进囊中之后，四下张望了片刻不见柳风涯身影，也不知道他此去一行多久才会回来？于是便设了个小小的结界将自己屏障其中，之后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背后靠着大树干，双腿叠起闭目养神。 这一觉竟然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一道明晃晃的篝火已经燃着。柳风涯坐在他斜对面，旁边多了几包东西，见他醒来，指了指那草地上那几包被荷叶包裹的东西道：“醒了，这里有些吃食，饿的话可以先吃一下。” 萧千音忙不迭坐直伸手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顿时一股鸡肉的清香沁入鼻间。连忙笑道：“饿了饿了，我早就饿了。” 随即抓起一根鸡腿往嘴边送来，只是半路忽然顿住，这才想起将鸡腿递给柳风涯道：“大师兄，你也吃一点。” 柳风涯须臾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不饿。” 萧千音道：“我知道神仙都辟谷不饿，但吃一点也没事吧，不然让你看着我吃多不好意思啊？” 柳风涯自是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鸡腿，缓缓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见他神色比之前离开时舒缓了一些，似乎心情也好了不少，萧千音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问：“大师兄，你这烧鸡是哪里来的？” 柳风涯慢条丝理嚼了几下，偏头淡淡道：“村子里买的。” 萧千音倏然一怔，突然意识到他离开原来是去买吃食了，莫名心里有些得意。提了提袖子，道：“是流水住的那个村子吗？可先前我们去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到村子里有什么集市？” 柳风涯身形身微一顿，声音低低沉沉道：“给了钱，自然有人愿意卖。” 萧千音莞尔道：“噢。”随即又咬了一口鸡肉，还未咽下去，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音。 寂子云和阿芥二人先后跑来，到了面前，阿芥气喘吁吁道：“寂算盘，你个臭不要脸的又诓我。” 寂子云飞步上前躲到柳风涯身后，朝阿芥递了副鬼脸，道：“我怎么诓你呢，原赌服输。” 阿芥不服气，气呼呼道：“你要不诓我我怎么会跟你赌？” 言罢继续追了过来，跑到柳风涯面前忽然停了下来，似乎犹豫了一下，思量片刻忽然伸出手探到柳风涯向后想抓人，萧千音忙不迭唤住他：“阿芥，发生什么事了？” 阿芥嘴巴嘟得高高的，气急败坏叹了口气，瞪了寂子云一眼终是没有解释：“没什么。” 寂子云却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神情，复又递了个鬼脸给他之后撩起长袍往草地上一坐。甫一坐下，柳风涯微不耐烦瞥了他一眼，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这一挪，便挪到了萧千音这边，二人之间仅余半臂之隔，柳风涯似方才觉察，倏地眉心皱了一下，左右动弹不得。 萧千音像是没察觉到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一般，抓了块鸡肉递到他手边，道：“大师兄，给。” 第79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14） 柳风涯轻瞥萧千音一眼，这次彻底不接他递来的鸡肉了，甚至还将他原本手里未啃完的鸡腿直接往地上的荷叶里一丢，道：“不吃了，我去走走。” 随即起身离开。 寂子云后知后觉地看着他忽然离开的背影，道：“阿芥你看你，吵吵闹闹的，把柳兄都给气跑了。” 阿芥面上的怒气未消，此时又多添了几分无辜，翻了个白眼给他道：“明明是被你气跑的才对！” 果然有二人在场耳边便不能清静了，萧千音扶了扶额头，道：“你们不是去逛街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寂子云道：“绕了一圈，附近都是些鸟不拉屎之地，没甚好逛的。” 阿芥也道：“你也知道没什么好逛的，还骗我说什么有一条街子很热闹，结果一去整条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寂子云不依不挠解释道：“我也很久没来过这里了，怎么知道现在会变成这样，不过你放心，下次我一定带你去另一个更好玩的地方。” 阿芥显然已经不想相信他了，道：“没有下次了，我再也不会跟你走了。” 这一晚，萧千音也不知道柳风涯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反正他等了很久，最后等到都睡觉了也没见大师兄回来。 这一夜又睡得格外沉，翌日一早是被阿芥摇醒的，柳风涯及寂子云二人已然整装待发。 萧千音忽然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阿芥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阿芥抿了抿嘴角道：“本来想叫你的，柳……上仙不让叫。” 萧千音愣怔了一下，方才抬起眸子看了柳风涯一眼。清早的第一缕光线照下，将他原本白皙俊逸的五官印得更加立体好看。只稍稍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眼，萧千音便移开视线道：“我们去接卫阿布父子吧。” 孰料话刚落下，柳风涯便道：“你们去吧，我先去坡上等你们。” 寂子云似不解正欲挽留几句，萧千音忙抢先打断道：“也可，那大师兄你自己小心一点。”他知道大师兄一向喜欢简单不喜折腾，此番接个人也确实不需要这么多人跟着一起跑来跑去的。 柳风涯微蹙了下眉心，点头回应。 三人随即下山去往村东村的学堂里找到卫阿布父子，一番表明来意之后，卫阿布兴奋不已，当即拐进里屋。半晌之后才出来，两手拉了拉身上湛蓝色的长袍，道：“我这样穿好看吗？” 萧千音一怔，方才注意到卫阿布刚刚进去里屋原来是去换衣裳了，看来他似乎很期待这次的见面。随即莞尔笑笑道：“好看，好看。” 卫阿布笑颜逐开，竟比今日的太阳还要灿烂。流水亦欢腾得厉害，一路上紧紧拉着阿芥的手前边后边地窜着。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高坡上赶，山头上没了那群狐媚人女妖拦路果然省去了不少麻烦，接近午时的时候到达桃仙洞。 柳璎依言在洞中厅堂见了二人，流水本来就被告知此行是要去见他的生母了，却不想生母竟是“桃仙”，当即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奔跑着扑到柳璎怀里，大声唤道：“阿娘……” 第80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15） 柳璎似被惊吓到了，随即拉开流水一脸惊愕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流水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道：“阿娘，原来你就是我阿娘……” 柳璎顿时哭笑不得，原本脸上的惊吓也变成了嘲笑，道：“谁告诉你我是你阿娘了？” 萧千音闻言咯噔了一下，心道柳璎怎会如此，那卫阿布却早已抢先一步在他面前质问道：“你，你……你不是我妻子。” 画风急转而下，萧千音硬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道：“阿布，你这是何意？” 卫阿布气不成声，拉着流水往后退了几步，道：“她根本不是我妻子，也不是流水的阿娘。” 流水当即傻住了，瞪大双眼抬起头看着柳璎，又看了看卫阿布，委屈至极摇了摇他的手道：“阿爹……” 卫阿布则直接指着柳璎，怒不可遏道：“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假装我的妻子。”言罢似乎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对，连忙转身朝萧千音看来，怒问道：“还有你们，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骗我说我妻子回来了？” 萧千音怎么都不会想到一场认亲结果变成现在这副局面，一时之间难以理清楚这里头的状况。听到寂子云道：“卫先生，你看清楚了，柳璎当真不是你的妻子？” 卫阿布连看都不看那柳璎一眼，笃定脱口道：“什么柳璎，我妻子叫王素。” 寂子云似不甘心，难以置信跑到柳璎面前指着她道：“卫先生，你再仔细看一下，她当真不是你的妻子，不是流水的阿娘？” 卫阿布想都不想道：“她当然不是我妻子了，我与她素不相识，她怎么会是流水的阿娘，再说我自己的妻子我怎么可能认错？” 至此，萧千音总算捋清楚一些头绪了，看来先前是他想错了，竟然闹了这么大的一场乌龙。 寂子云却不死心，转而向柳璎问道：“柳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家卫先生说你不是她的妻子啊？” 柳璎哭笑不得，扭着腰轻飘飘转身走到厅中位置坐下，来回扫了几人一眼，方才止住笑声开口道：“我什么时候跟你们说过我是流水的阿娘了？” 寂子云不解，道：“你不是她阿娘，你还叫我们带她来给你看。” 柳璎闻言复又笑了笑，却也不解释。 寂子云皱着眉头一脸狐疑的神色，跃步上前想再探究一番，萧千音反应过来忙拉住他道：“寂兄，不必问了，想来是我们搞错了。” 寂子云急得都快吹出胡子了，道：“你们谁能跟我说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千音只得叹气，一旁从头到尾沉默的柳风涯方才上前打断道：“柳璎当然不是流水的生母了。” 他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柳璎并没有否认他的说法，自始至终一副哭笑不得的神色。卫阿布则义愤填膺：“那你们为什么还要骗我前来？” 柳风涯眉心一蹙，眸底染上鄙夷与不屑，声音冷冷道：“这便要问问你自己了。” 第81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16） 厅堂里所有的人皆屏住了呼吸，几乎大伙的目光都从柳风涯脸上移到了卫阿布身上。 一边是大伙疑惑何以柳风涯承认是欺骗了卫阿布，一边又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何以答案却又出现在卫阿布身上？ 卫阿布看了众人一眼，身形倏然一顿，不解道：“明明是你们说要带我来找妻子的，怎么又怪到我头上了？” 柳风涯轻描淡写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卫先生的妻子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你既知妻子已死，为何还要被我们骗？” 闻言，卫阿布脸色顿时煞白，须臾蹲坐到地上，似方才回忆起旧事，堂堂七尺男儿竟当场嚎啕大哭起来：“素儿……我的素儿啊……” 流水着实被吓得不轻，蹲到卫阿布面前一手帮他抹着眼泪，一边道：“阿爹，你怎么啦？” 寂子云似乎快要被好奇心折磨死了，上前拉着柳风涯道：“柳兄，你此话是何意？” 柳风涯娓娓道：“昨日我在卫先生家里看到一个灵牌被丢在床底，后便留心多观察了一下，果真在学堂后面的山坡上看到了和那灵牌上有着相同名字的墓碑，而立碑之人便是卫阿布。” 如此一说，萧千音方才想起昨日柳风涯进到那卫阿布家后便一直神色沉重的样子，想来他当时就发现端倪了，乃至后来他几次单独离开，想必也都是去查探真相的。 卫阿布妻子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去了，而他却不能接受妻子之死，于是给自己也给流水编造了一个美丽的谎言，哄骗流水妻子还尚在人世。 但他没有想到，有时谎言说多了，久而久之可能连他自己都忘了那是一个谎言了，再加上他太爱自己的妻子，于是便忘了妻子已死之事。 至此，真相已白了一半，只待当事人亲口确认。 柳风涯自始面不改色，朝卫阿布道：“王素当年如何身死？” 卫阿布已哭成泪人，泣不成声：“她……她是生流水之时难产而死。” 柳璎也接话道：“你们看，我就说吧，我不是流水的生母。” 寂子云皱着面容，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道：“那你之前如何要对流水那么好，让人误会你是她的生母？” 柳璎似笑非笑：“对他好就代表我是他的生母吗？我都跟你们说了，我只是觉得这孩子可怜同情他便时常照顾他一下而已，我又没有说过他是我生的。” 柳璎确是大实话。 自始至终她都未曾说过她是流水的生母，这一切都只是萧千音自以为是的猜测罢了，顿时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油然升起。 思及此，萧千音又觉得愧疚难当，道：“大师兄，既然你早知道阿布妻子已死，你又为何不早点跟我说，还……眼睁睁看着我带他们父子二人上山？”然后闹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 比起在场几人，柳风涯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与自若神情，他道：“他们三人早晚是要有个了结的，柳璎虽是无意却已伤及流水，卫先生也应该要清醒了。” 第82章 乌龙一摆桃仙洞（17） 柳璎虽喜欢流水对他也照顾有加，但人妖殊途，她越是对流水亲近实则越是伤害了流水。柳风涯便是想让她明白，纵然她喜欢流水，但那也不是他自己所生的孩子，他不该对他心存念想。 卫阿布则更是执迷不悟，妻子死去已有七年之久，他竟然还无法接受现实，每天活在自己给自己编造的谎言美梦之中，疏于对流水的照顾不说还放任他上山与那桃妖见面，他也是时候清醒清醒了。 在这件事情上，萧千音一直以为自己的猜测不会有误，哪知如今真相大白，竟是闹了如此荒唐的一个大笑话。 他忽然觉得，过往的他实在是太过于自负了，自以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想到什么便是什么，其实狗屁也不是，狗屁也不通。 似是看出他突然低落的情绪，柳风涯一只手朝他肩上伸来，想拍却最终缓缓又收了回去，平心静气道：“这件事情本来也不怪你，你无须想多了。” 萧千音思绪游离回来，偏头抬起眸子瞥了他一眼，他又怎么能不多想一些？ 在许多时候，他一直想尽力去做好每一件事情的，哪知往往老天爷就是喜欢跟他开玩笑，不让事情按他原本所希望所想象的那个方向发展。诸如今日现在，也诸如当年天道试…… 不过现在没有给他太多怨天尤人多愁善感的时间，朝柳风涯颔首微微一笑，视线再次移回到桃妖身上，道：“柳璎，我且问你，前几日是否有一个灰色衣服的年轻男子追你到此，又或者他是否被你抓走了？” 柳璎思量片刻，道：“前几日确实是有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子追我至此，后来中了我外面结界里的幻术，和我打了一架之后便被我关起来了。” 阿芥闻言一惊，迈步上前打断道：“那他现在何处？” 柳璎用眼角睨了他一眼，悠悠开口道：“被我关了两天，等到幻术消除后他便自己逃走了。” 阿芥似乎不信，咬着牙气急败坏质问道：“当真已经走了？” 柳璎冷哼一声道：“我何须骗你？” 阿芥气愤难平，一只手探进怀里仿佛随时便要掏出离沙珠与那桃妖干个你死我活。萧千音连忙将他挡了下来，道：“阿芥，疾云机智了得，如若只是被关他自有遁身之术。” 阿芥方才叹了口气，将手从怀里抽了出来，道：“老大，那你说疾云现在去哪了？” 萧千音摇摇头道：“尚且未知。” 二人交谈之际，柳风涯也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方才与那桃妖道：“柳璎，如你所见，流水如今已受你的妖气所伤，但你能信守承诺今后不与纠缠于他。” 柳璎似犹豫了一下，一手饶有兴致地拂了拂只一只袖子，来回打量了地上之人后道：“今后我不再找他便是。” 此时卫阿布坐在原地怀里抱着流水，对外界好似没了反应一般，神情恍惚目光呆滞地轻轻摇晃着身体，口中喃喃道：“素儿，素儿……” 第83章 绿光鬼火烧神树（1） 柳风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继而又道：“此番我奉天帝之命收回桃灵，柳璎，请你务必将那桃灵交出。” 柳璎一怔，握长剑那手随即缩紧，一口咬牙道：“桃灵乃我意外所拾之物，既被我捡自然归我所有，你们仙界凭什么要我交还？” 寂子云因为流水之事被气得不轻，此时见他满口咬定耍赖，金光流珠盘旋即盘于掌心，珠子流光闪烁杀意已起威胁道：“妖女，桃灵五百年结得一颗，六界所结桃灵皆乃归我仙界所有，纵然被你拾去我仙界自然也是讨回来的。还不速速交出来。” 柳璎寡不敌众往后退避一下，一手藏于身后，凝神二人道：“六界所结桃灵那么多，仙界少收一颗又怎么了，你们不会去别处寻找吗？为何偏偏要抢我这颗？” “自然是……”寂子云下意识想反驳，然而张口一怔，似乎找不到理由只得转身不解地看着柳风涯。 柳风涯幽幽开口道：“这是仙界之事，我无须与你多舌。” 音落，九天神仪随即被召唤出手，神杖一端直指柳璎，道：“主动交出来，绕你一命？” 柳璎恨得咬牙，长剑化作枝条警惕地对峙着，然现在后悔引狼入洞也为时已晚矣。孰料她聪明机警，交手之前忽然一手掏出一颗灵光闪闪的珠子，要挟道：“桃灵在此，你们要抢可以，我便将它化为粉沫。” 萧千音知道柳风涯上次奉天帝之命夺金盏，最后却将金盏拱手让他给已经未能完成任务，如若此番桃灵被毁他回天都定然不好复合。闻言当即一惊，上前打断道：“柳璎且慢，休要毁了桃灵。” 柳璎紧了紧眉心，须臾扫他一眼道：“不让我毁桃灵，不如你劝他们放下武器。” 萧千音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示意地朝柳风涯二人递了个眼神，旋即道：“柳璎，仙界此番是非要拿回桃灵不可的，不如你说个条件，如若你说得出来，我萧千音定与你交换。” 方才话落，柳风涯却是一脸不悦神杖直接往桃妖身上一斩而下道：“不用跟她废话。” 他这一杖挥下大概用了十之八九的灵力，萧千音只感觉到一股强光从面前闪过，倘若那光芒落下柳璎必死，甚至桃灵都有可能随之损毁。电光石射之间，他快速召出红莲挡下那光芒。 只听到铿锵一声巨响，红光落下，柳璎身后的岩壁炸开，巨石轰隆几声掉落一地。柳璎气急败坏道：“好你个柳风涯，竟然真想要老娘的命！” 说罢便要与之拼命，萧千音连忙劝下，道：“柳璎，你自知不能与我大师兄抗衡，又何须挣扎？” 柳璎愤愤不平道：“那我就算毁了桃灵也绝不让他带走。” 大抵是担心她会真的毁了桃灵，萧千音觉得从未有过如此这般好脾气与耐心，继续苦口婆心道：“毁了桃灵你也没命了，不如听我一句劝，说与一个条件，我与你交换桃灵。” 第84章 绿光鬼火烧神树（2） 柳璎都还没说好与不好，柳风涯却俨然无法接受萧千音对她低声下气的样子，旋即神杖举起蓄势待发。 却在这时，柳璎忽然松口道：“要桃灵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萧千音赫然松了口气，道：“但说无妨。” 柳璎道：“桃灵乃我辅助修炼之物，但若你二人能用另一宝物交换，我便将桃灵交与你们。” 萧千音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何物？” 柳璎警惕的眼神渐渐被一抹期待之情所代替，犹豫片刻，言简意赅道：“鬼谷大王珠。” 哪知她方才话落，柳风涯毫不犹豫拒绝了她：“不可能，鬼谷的大王珠何其稀奇，岂是你一颗桃灵所能交换。” 柳璎本来也没有抱太多的希望，闻言也没觉得要失望或者怎样，云淡风轻道：“不换也行，大不了我毁了桃灵便是。” 萧千音岂肯作罢，红莲收回剑鞘，冲二人高声利索道：“好，我答应你。” 一场避免不了的战斗终于被成功扼杀住，萧千音担心柳风涯不会答应交换同条件，拉了他后又示意阿芥和寂子云拉起流水父子二人，一行人匆匆出了桃仙洞。 甫一出洞，柳风涯手臂将其甩开，一脸不悦道：“你为何要答应那妖女的条件，又不是打不过她。” 萧千音自然知道如果真的开打柳璎断然不是大师兄的对手，况且他们还有这么多人，一息间将整个桃仙洞灭了都不是问题。只是桃灵现在柳璎手中，萧千音不敢赌，也不愿看到柳风涯这次回去交不了差。 于是嘴角挤出一个幅度，赔笑道：“大师兄，我与那鬼谷先生尚有几分交情，大不了我找他要个大王珠便是。” 柳风涯神情有些无奈，道：“并非是大王珠之事。” 萧千音故意装傻道：“我知道，以一颗大王珠交换一个桃灵着实是我们亏了，不过如若她愿意换，给她便是了。” 思及此，萧千音忽然想起先前他在洞中提及桃灵之事，好奇又道：“大师兄，有一事其实我也不明白，六界又不只秦岭这处的桃树可结桃灵，何以仙界非要收回此地的这一颗不可？” 闻言，柳风涯眼帘垂了垂，似有些奈何不了他地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缓缓开口道：“桃灵乃桃树之灵息，五百方才结得一颗，秦岭此地所结桃灵尤其与其它地方所结的桃灵不一样，是世间少有的五行木性。” 六界许多宝物生来带着五行属性，所以当听到一颗桃灵也有属性之时，萧千音也没有觉得有多大的稀奇。况且大师兄乃奉天帝之命下界夺宝，纵然天帝要他来拿的是一块普通的破石头，想必大师兄也需依言照办。 萧千音恍然点点头，没有过多去纠结此事，余光落到旁边的卫阿布父子身上，见他们二人皆是有些惊恐的担心表情，想了想，朝阿芥道：“我记得你之前有一种珠子，能消除凡人的记忆。” 阿芥猛地点点头，道：“有，老大要用吗？” 第85章 绿光鬼火烧神树（3） 萧千音一手拉住阿芥的手臂，重重握了一下，低声示意道：“阿布父子着实吓得不轻，你替我消除他们二人今日的记忆，然后送他们回村里。” 阿芥满口应下：“遵命，老大。”转身准备离开，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又问：“老大，那你呢？” 萧千音道：“你送他们二人回村后直接回九十九湾，看看疾云是否已有消息，我和大师兄去一趟鬼谷。” 阿芥犹豫叹了口气，应声道：“老大，不让我跟着一起去吗？” 萧千音道：“不必，鬼谷地形复杂，你灵力尚浅出入不便。” 阿芥没再坚持，拉着卫阿布父子二人随即离开。 余下三人赶往鬼谷。 鬼谷乃六界之中最阴邪之地，也是凡人死后的归魂之所。死魂在转世投胎之前，及生前罪业繁重者或者死前余愿未了者皆会以鬼火的形式存在。 三人御剑飞行到达此地上空，远远便看到鬼谷天然的结界下方团团簇簇的鬼火泛着绿色的灵光，悬浮盘旋遍地。 那灵光越亮的鬼火说明身上带着的怨气也越重，绿里泛着红光的则代表其生前死不瞑目。三人不约而同收剑，甫一落地，那浮动的鬼火旋即悠悠飘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萧千音朝那鬼火中最亮的一团问道：“鬼谷先生可在谷里？” 绿光鬼火上下浮浮沉沉，扭动着虚无飘渺的身体之后将三人围得更紧了，似乎并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柳风涯旋即神杖横挡面前，挑眉道：“这些鬼火神志被抽走了，看来只是单纯留在这里看门的而已。” 萧千音有些无耐地轻叹了口气，灵力驱至指尖，道：“那就省得他们废话了。” 红莲随即出鞘，一道红光落下，鬼火被劈成两半化作一团青烟腾空消失。 孰料长剑还未落下，又有几道鬼火朝身后飘来，萧千音来不及转身驱剑，身边柳风涯却已抢先一步灵力执出，冷光落下，鬼火又变成几团青烟。 这时，四周的鬼火似乎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数不清的鬼火从四面八方循声飘来，一眨眼的功夫便挨到面前，身上的绿光滋滋燃烧着，好似要把几人吞噬。 这些鬼火虽然不足为惧，但要是被他们粘上则缠人无比，赶都赶不走，非得要耗上一些灵力将其斩去方能去除。而且这些鬼火都被抽去了意识，一只只就像游魂一般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见人就粘。 寂子云丝毫也不含糊，似乎还打得挺卖力，金光流珠盘在他手中运筹帷幄流转自如，不时有流光溢彩在四周闪过，他却是边打边埋怨：“早知道你这么喜欢打架，我们在秦岭和那桃妖打一打就好了，何须大老远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和一群鬼火打架？” 萧千音亦是脚步生风步步紧逼地追打着那些鬼火，红莲之光接二连三在谷中落下，边打边回道：“也不是我喜欢打架，实在是这些鬼火太粘人又没个脑子交谈不得。” 萧千音道：“不打也不行，不折腾出点动静鬼谷先生不出来。” 第86章 绿光鬼火烧神树（4） 鬼谷地处偏远且地势偏僻险峻，鬼界向来与其它几界无甚往来，一般人也不会上门挑衅。门口这些鬼火又没有意识不善通传之道，倘若不弄出点动静来怕是他们几人要在这里被这些鬼火缠上个一天两夜也不会有人出来。 但这么打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寂子云虽然嘴上埋怨，收拾起这些鬼火来却是干脆利落，金光流珠盘于掌中飞速转动，青烟于眼前道道升起：“这打也打不痛，痛也不会叫的，多没意思啊？” 萧千音接话道：“至少我们打的只是这些鬼火，鬼谷先生看在魔尊的面子上应该不会怪罪于我，但那柳璎不同，都说最毒妇人心，真叫她急了眼毁了桃灵怎么办？” 总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师兄这次再空手回去交差。 思及此，萧千音忍不住分心朝柳风涯身上瞥了瞥，见他神色微重若有所思，脚底却步态从容一步一抬手，鬼火在他的神杖之下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便瞬间化成青烟而去。 倘若是在以前，以柳风涯的性子断然在秦岭便直接和那桃妖干起来了，哪里还须废这般闲功夫与她做交易舍近求远跑到这鬼谷来？所以，萧千音觉得大师兄心里也一定是很希望拿到那桃灵的吧？ 三人身上都被缠了不少鬼火，近在咫尺又只能一只一只去除不能用远攻之术，都是花了点时间好不容易才将眼前的鬼火消灭。 看着不远处又有几十团绿光飘来，寂子云欲哭无泪叹起了气，道：“怎么还有，这谷里到底有多少只啊？” 萧千音笑道：“人界有多少凡人死去，这里便有多少只鬼火，你说还有多少？” 寂子云无耐摇了摇头：“这么杀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你不是和鬼谷先生交熟吗？怎么他也不出来迎接你一下。” 萧千音一边将身边的两只鬼火斩去，一边道：“也不是很熟，况且鬼谷先生向来不与任何人深交，就算魔尊和天帝来了我看他也未必会出来迎接吧。” 这时，鬼谷上方忽然腾空落下一道空灵之音：“何人远道而来，以强凌弱斩我鬼火，岂是作客之道？” 萧千音怔住，红莲随即收鞘，朝那余音的方向抬去：“鬼谷先生，萧某前来拜会。” 方才话落，一道黑色的身影迎着绿光飞速疾行至前。只见此人一身黑衣，头顶乌纱帽，脚踩黄金靴，身胖体宽大腹便便，一张四方形的脸上苍白毫无半点血色，印得那眉心的一点朱砂痣格外通红艳眼。 便是鬼谷之主鬼无忧，人称鬼谷先生。 鬼无忧上前打量三人一眼，先是一怔，随即目光落到萧千音脸上：“竟是魔王到访，看来是鬼某有失远迎了。” 见他似笑非笑一副诡异至极的神情，萧千音反倒平静了心，道：“是萧某造次了，鬼谷先生不要见怪才是。” 鬼无忧复又睨了他身后二人一眼，手中一条驱鬼绳饶有兴致地在地面上甩两下，之后收紧成圈放入囊中，问：“他们二人是与你一道来的？” 萧千音道：“是。” 第87章 绿光鬼火烧神树（5） 鬼无忧打量了萧千音身后二人一眼，忽然饶是意味地叹了声气，道：“你也不想想你自己的身份就和仙界的人厮混，不怕叫冷夜天知道了伤了他的心吗？” 鬼无忧声音落下，萧千音明显感觉身后二人身形不淡定地顿了一下，似乎立刻便要上前与之拼之一拼。内心轻叹了一口气，故作若无其事状往前迈了一步，挡在鬼无忧面前道：“这是我与魔尊之间的事，便不劳鬼谷先生操心了。” 一句话，直接表明了态度，却是也僵也硬不容别人置喙的。 鬼无忧原本脸色就白，所以纵然听了句不中听的话也让人看不出他此刻脸上有怎样的表情变化，依旧是那一副面无神情毫无颜色的严肃面目。 他口中冷哼一声，饶是不屑睨了三人一眼，道：“行，我也懒得管你们之间那些破事，那便说说你今日突然造访有何要事吧？” 萧千音不假思索，随即表明来意道：“萧某此番前来是想向先生讨得一颗大王珠的，不知先生肯否割爱？” 闻言，鬼无忧惨白的脸上两边的嘴角缓缓勾起，双手负于身后在面前踱步迈了迈，边走边道：“大王珠乃我鬼界至宝，需用七七四十九个生前灵魂至纯至善的鬼火混入我心头之血作为药引，以地狱之火炼化七七四十九天方可成珠。死人食之可回魂，活人用之可灵力大升，如今我倒是还有一个，只是不知萧魔王要我此珠何用？” 并非是大王珠的炼制过程有多艰难，而是纵然鬼无忧肯舍得提取用那心头血作药引，但那七七四十九个生前灵魂至纯至善之鬼火委实难寻，试问人间有多少人从生至死能真正做到不被外界的任何利欲所诱惑保持长久性纯善良的？ 基本上能做到的，皆是那些童真稚子之辈，根本来不及被那世间的纷争所扰便年幼夭折的，方能保有一颗至纯至善之心。即便是如此，也是万里挑一的稀缺。 萧千音在魔界待了九十九年也只有见在区魔岭的藏宝阁里见过一个，听说是当年鬼无忧相赠之物，便是冷夜天也舍不得拿出来用的。可想而之，大王珠何其珍贵稀有。 此可遇不可求之物，听闻鬼无忧说尚余一个，萧千音悬着的一颗心沉了沉。 只是鬼界与仙界虽井水不犯河水，但鬼无忧也绝非是肯助仙界一臂之力的，而萧千音要这大王珠乃是给大师兄换桃灵所用，倘若直接道明原因，鬼无忧定然不肯给他。 想了想，只得轻描淡写道：“自有所用之途，先生且说给与不给便行。” 鬼无忧眉间眯了眯，眼神底多了分探究之意，然而那种细究的眼神转瞬即逝，大方开口笑道：“行，我可以给你。” 随即手掌摊开，掌心里幻化出一颗绿光闪烁之物递到萧千音面前。 萧千音像是早就料到鬼无忧会这般爽快答应的样子，旋即也伸出手准备接过大王珠，然而来不及够到那珠子，身后忽然另有一只手探来将他的手臂拦下。 第88章 绿光鬼火烧神树（6） 萧千音一只手方才伸出去便被人拦了下来。 偏头一看，柳风涯一脸冷漠如常的清淡表情，迈步走到鬼无忧面前，饶是警惕地打量了他手中绿光珠子一眼，道：“大王珠既是如此稀有之物，鬼谷先生怎会如此大方相赠？” 鬼无忧讥笑一声，言简意赅道：“给他又何妨，自有人会替他补偿于我。” 而那个“人”，除了魔尊冷夜天还会有谁？ 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鬼无忧如此大方以珠相赠便是咬定了他之后能从冷夜天那里拿回补偿，至于到底是怎么样的补偿那是后话，他们也无从知晓。只是冷夜天那种无情冷血之人岂会轻易让人欺负了去，倘若鬼无忧狮子大开口，他又如何拉得下颜面？ 思及此，萧千音安慰道：“大师兄，冷夜天不会怪罪于我的，你无须替我担心。” 寂子云打断道：“不怪柳兄担心你，那冷夜天岂是逆来顺受之辈，若是他在鬼谷先生这里受了委屈，日后他定然是要从你身上讨要回来的？” 柳风涯也道：“既是如此，那大王珠不要也罢。”旋即袖口一挥将鬼无忧拦了回云。 鬼无忧也不着急，复又将大王珠放在手中笑容意味转了两圈，问：“就只剩这么一颗了，你们不要我也省得心疼了。” 萧千音心里一惊，如今鬼无忧愿意拿出大王珠相赠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岂有白白不要的道理？ 不过见大师兄表面不屑实则言语替他担心的样子，不由心底澎湃一片，于是挽起唇角道：“鬼谷先生，大王珠我自然是要的。” 柳风涯似乎一怔，须臾眉宇缓缓蹙起，萧千音忙不迭又赔笑打断：“无妨的大师兄，他日我自会向冷夜天解释的。”随即伸手将大王珠接了过来，反手握住塞进乾坤袋。 鬼无忧一手收回重新负于身后，来回看了二人一眼，了然于心笑道：“萧魔王当真少年风流，连我都羡慕了。” 萧千音不知所云，仍是回了个不失礼的笑容道：“先生过奖了。” 三人随即离开鬼谷，御剑原路返回。 傍晚的天空中，原先日头还在天边高高挂着，孰料方才到达秦岭地界，忽然头顶乌云密布，一阵强烈阴风袭来将三人刮得被迫提前落了地。 方才收剑，便见秦岭上方的结界有所异动，萧千音道：“妖风阵阵，看来在我们离开之时有了其它的不速之客。” 寂子云也道：“不会这么巧，也是来夺那桃灵的吧？” 萧千音心里一惊，心道：要真那么巧桃灵被人抢先一步夺走了，那他将如何向大师兄交待？ 思忖间，柳风涯亦神杖收起往二人面前一迈，顶着那阵诡异阴风寻思片刻道：“是风妖族。” 萧千音须臾一怔道：“先前在魔山与他们擦肩而过，却不想在这里碰上了。” 闻言，寂子云一脸疑惑不解的神色来回在二人脸上扫了扫，道：“萧兄之前也去过魔山？” 萧千音颔首点了点头，正想解释魔山之事，柳风涯却率先打断道：“来的人还不少，小心应对。” 第89章 绿光鬼火烧神树（7） 妖族以品类群分，各品类的妖再以强者为王，各自占山圈地划分片区互相之间也不太往来，不像它界会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帝王或者首领统一族群。 风妖族乃妖界名门望族中的第一家族，其族人以风为食，世世代代凭借着大自然无穷无尽的再生风力称霸妖界多年，常常伺强凌弱以多欺少，却又神出鬼没，几次仙魔两界各自派人围剿却不得行踪。 只因目前尚且不知风妖族盘踞于此的目的为何，三人决定不去引起他们的注意，打算速战速决，一路潜进直捣桃仙洞。 只是方才打探一番，发现秦岭地界之中早已遍布风妖族人，纵然他们想低调潜入，实施起来却不容易。 寂子云似乎先前在鬼谷底打架打上瘾了，远远看着几只风妖守在上山的必经要道上，脱口而出道：“怎么样？继续打？” 萧千音思量片刻，回道：“不如我去引开他们，你们二人迅速通过？” 话音刚落，耳畔便传来柳风涯低而沉稳的声音反驳道：“还是我去吧，你二人速速上山。” 山上的风妖太多了，此时调虎离山乃上上之计，不管由谁去都能起到同样的效果，萧千音没有多余的挽留，颔首附和道：“大师兄小心。” 柳风涯微一点头，旋即神杖召出飞身一跃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树林深处。 片刻之后，山上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异动，一群风妖风风火火追着一人身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原本路中守着的几个风妖似乎也只到了召唤，随之追着声音远去。 寂子云探身观察了几眼，忽然嘲笑道：“风妖族人果真蠢到极致。” 萧千音却是丝毫不放松警惕，莞尔笑道：“寂兄，我们也走吧。” 不得不说，由柳风涯去当铒子引走风妖族人委实可靠，这一路上萧千音二人竟连一个漏网之鱼也没碰上。况且原本轻车熟路，一路顺风顺水很快抵达桃仙洞处。 方才施展灵力破开洞口的结界想要进洞，里头忽然一道轻巧的身影闪身从洞中飞似的奔了出来。 来不及看清楚对方是谁，对方却已绕到身后，一股风力猛地扇来将二人直接扇进洞里。 洞中幽暗，待眼前适应过来，萧千音这才看清了洞中的景象。 竟是一片狼藉。 四周环境像是刚经历一场浩劫一般，眼前所及之处，所及之物无不破败不堪。 原先身后将他们扇进洞里的那人也随即跟在二人身后进了洞，此人一身长袍看起来灵动虚无颜色一般，面上五官端正，眉宇如墨，唇红齿白，雌雄难辨。纵然如此，萧千音仍是从它右手所执的那柄天风扇将它认了出来，此人便是风妖族长风长眠。 风长眠一手执扇饶是兴致地晃了两下，一张口，竟也是种虚无袅袅之音：“柳璎，他们可是你口中所说之人？” 柳璎应是先前与他们打了一场，身上落下不少血色痕迹，却丝毫不影响她本性里的妖娆与妩媚，闻言蹙起眉心朝萧千音二人看了一眼，道：“是他们没错，不过好像还漏了一个。” 风长眠笑道：“很好，没错就好。” 第90章 绿光鬼火烧神树（8） 风长眠笑音一落，旋即转身朝萧千音看来。 似乎方才看清楚之前被他打进来之人的面貌，神情里掠过一抹惊艳之色，弯了下唇，似笑非笑道：“交出桃灵，饶你不死。” 闻言，萧千音脑中顿时一片清明，心道柳璎果然阴险狡诈之徒。不过他也不急于去解释什么，反而是一副悠悠的语气开口回道：“我若不交，你又能奈我何？” 寂子云这时也恍惚过来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拍了拍先前被扇进洞之时身上落下的尘灰，挽唇配合道：“就是，我们若不交，你又能奈我们何？” 风长眠冷凝二人一眼，道：“找死。” 寂子云亦道：“你想找死，我绝对不拦着。” 风长眠顿时气得咬牙，右手天风扇一收，一股阴冷之风随即从四面八方吹来。 这便是要直接动粗的意思了。 萧千音愣怔了一下，见寂子云已经眼疾手快地从腰间掏出金光流盘，旋即跃步上前拦下道：“寂兄，宵小之辈，何须劳烦你亲自动手？” 一道红光闪过，红莲应召出鞘，剑尖直指风长眠直直飞去。风长眠却也反应灵敏闪身一避，长剑擦肩而过。 红莲绕行一圈飞回，方才收回鞘中，风长眠却已露出一脸惊愕之色：“红莲仙泣！” 萧千音道：“眼神不错。” 风长眠顿时脸如黑炭，目光之中竟是复杂不解之色，半晌之后才缓过神来：“上次魔山矿精的金盏也是被你拿走的。” 萧千音毫不掩饰：“是又如何？” 风长眠紧了紧眉心，天风扇在手中风力嘶嘶作响蓄势待发。这时，柳璎似乎看出情势不对，提着裙摆悄溜溜想逃走。 萧千音见状，指尖灵力再次驱出，红莲自动飞出落地挡住柳璎去路。柳璎尖叫一声，被红光震得往后一退，道：“别欺人太甚了！” 萧千音勾唇冷笑道：“欺负你又如何，怎么？现在才想到要跑吗？晚了。” 声音未落，嘴角的笑容倏地僵住，霎时间四周一股冷飕飕的气势凌然而降，红莲再次飞起绕着柳璎旋转一圈将她逼至角落里。柳璎亦不甘落人下风，纤手往前一伸，枝条化为一柄长剑与红莲互相周旋起来。 先前萧千音原本担心柳璎会以毁掉桃灵相胁而有所控制，然此时像是打算会破罐子破摔一般，一招一式间不留分毫情面，招招过其要害之处，洞中形势忽然混乱无比。 不过对付区区一个柳璎他还不至于真的要耗费多大的灵力，小几分的精力便轻而易举将其禁锢在视线内，额外又分出几分精力不时注意着风长眠那边的一举一动。 果真，在二人对抗之时风长眠也没闲着，抓准了时机天风扇顷刻间朝二人扇来。 萧千音方才已经吃过一次那扇子的亏，此时见他扇子刚一抬起，当即反应灵敏收剑飞身退开。甫一落地，却发现风长眠竟使的是障眼之策，一阵阴风过后，他人已落荒而逃。 寂子云一怔，当即道：“我去追。” 第91章 绿光鬼火烧神树（9） 寂子云话音落下，随即转身从洞口追了出去。 萧千音下意识想拦住他却不想他已消失在黑幕之中，忍不住扶额叹了口气，心道：早知道风长眠这般胆小如鼠，先前大师兄也不用那么麻烦去引开外面的那些风妖族人了。 洞中另一端，柳璎见风长眠跑得快当场气得小脸通红道：“胆小之辈，坑煞我了。” 萧千音收回思绪将红莲召回手中，信步走至面前略带惋惜嘲笑道：“还不是你自作自受。” 柳璎也收起长剑，一脸自嘲道：“若不是那风妖族的人说有办法抓住你们二人，我又如何落得如此境地？” 萧千音不禁长叹一声，道：“所以，你便告诉他们桃灵在我手中的？” 柳璎不置可否道：“嗯，你们一走他们就来了，找我要桃灵，我就骗他们桃灵被你们取走了。” 果真如此。 柳璎这一招嫁祸当真高明，只是偏生她运气差了点，此番竟然遇上风长眠那个胆小之徒。 萧千音叹了口气，红莲收至鞘中，继续道：“我答应去鬼谷取来大王珠与你换取桃灵，你倒好，背后插我一刀。” 闻言，柳璎原本心如死灰的脸上顿然间又泛起一丝生机，道：“你当真拿到大王珠了。” 萧千音莞尔道：“嗯。”旋即一手伸到袖中从乾坤袋里取出珠子递至面前。 柳璎顿时两眼放光，下意识伸手便要接了过去。然而她指尖来不及触碰到那珠子一下，萧千音反手一握将大王珠包至掌中，似笑非笑道：“想要珠子？” 柳璎弯起眉眼媚笑道：“这不是你之前自己答应过我的要用大王珠与我交换的吗？” 萧千音却道：“先前是先前，现在我反悔了。” 柳璎一惊，须臾面上失去颜色：“你这是何意？” 萧千音道：“单纯就是不想给了而已。” 他向来是说一不二之人，先前答应要以大王珠换取桃灵自然是真话，只是未曾料到柳璎竟食言在先，那就不怪他也不讲情面了。不仅大王珠他不准备给了，便是柳璎的命也留不得了。 柳璎当场咬牙切齿，恼羞成怒道：“你就不怕我毁了桃灵？” 萧千音神色从容波澜不惊，将大王珠重新塞进乾坤袋里，红莲顺势召出由后而起直指柳璎背后刺来：“那要先看看你还有没有那个机会？” 孰料柳璎身形有如树枝一般变幻无常，红莲从她后背刺了进去竟从前胸又穿了出来，刺了她两下，萧千音看出端倪开始集中注意力寻找她的命门。 于是红莲开始往她身上不同的地方一一刺进，然而却是和之前的那几次一样，每每穿膛而过，来去从容，而柳璎分毫未伤。 如此这般刺了几次，柳璎开始有些得意忘形了，索性不闪也不躲一心只顾着还击道：“我还以为你能吓跑风长眠的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话音刚落，萧千音余光朝她身后瞥了一眼，当即脑中激灵闪过，红莲收回手中将一股灵力注入，方才重新出剑。 这次，他不再往柳璎身上直刺，红莲在经过她胸前之时忽然拐了个弯后朝她背后噌噌飞去。 第92章 绿光鬼火烧神树（10） 待柳璎反应过来之时，红莲已往她背后的桃树干上一击命中，柳璎身形一僵顿时从树干里映出影，出来之后倒地不起。一口鲜血从口中吐了出来，这才疑惑开口道：“怎么会？你怎么会知道我达里？” 萧千音嘴巴一挑，眯起眸子居高临下朝地上之人看了一眼，言简意赅道：“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红莲乃是连神仙都奈何不了的神兵利器，不可能被刺几次却能毫发无损的，可方才萧千音与柳璎搏斗几次却未能伤得她分毫，于是他便料到柳璎应该是使用幻术将她自己的真身藏在了别处。 她虽然把真身藏起来了，分身却还能如此灵巧不落下风与之对抗，这又说明她的真身就藏在附近才得以精确无误操控着分身。如今整个桃仙洞已被风妖族打得残败不堪，唯独只有厅堂后方那棵从地底下长出来的桃树干还完好无损，而且又看起来最不显眼。 然而毕竟与之交战的也只是个分身而已，不是真身自然免不了会束手束脚精力分散。也正因如此，萧千音方才会注意到与他打斗的那个柳璎分身时不时会分神目光往后看一眼，现在想来，早在风长眠逃走之时她便已将真身藏在那处，之后的周旋皆是一些障眼之术罢了。 柳璎口吐鲜血，分身也在这时化作一团青烟腾空消失，她左手撑着地面，右手却不甘心地往背后伸去。然而她这细微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萧千音的眼睛，红莲再次出击，一剑将其右臂砍下，顿时一股鲜血有如瀑布一般从她体内飞奔四溅。 柳璎愣怔了一下，右手下意识扶紧右臂歇斯底里哀嚎出声，道：“萧千音，你不得好死。” 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此时的萧千音脸上已然没了先前的耐心与好脾气，复又投了个鄙夷的目光给柳璎，道：“给过你机会的，好好活着不好吗？偏要自寻死路。” 旋即又是一道红光落下，柳璎两眼一睁，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咽回肚子里。 死不瞑目！ 恰在这时，洞门口忽然跑进来一道雪白的身影。 柳风涯匆匆赶来，当看到面前玄衣笔直而立好无损的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来不及开口，身后寂子云喘着大气跟着跑了进来，边跑边道：“风妖着实可恶，竟叫他给逃走了。” 寂子云话刚落下便注意到地上鲜血直流躺着一个人，随即又有些惊讶道：“怎么这么快就死了，还没打过瘾呢。桃灵呢，到手没？” 萧千音摇了摇头，一手伸出，修长的指尖往前用灵力一探，片刻后道：“不在她身上。” 寂子云一惊道：“不会真被她毁了吧？” 萧千音登时间心里咯噔了一下，来不及反应过来，柳风涯率先打断道：“不会，桃灵的灵息尚在，应该就在附近。” 三人随即分头寻找。 萧千音觉得不放心，复又使用灵力在桃璎尸体上探了一圈，然而和先前那一次一样，分毫察觉不到她身上有任何残留的灵力气息。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柳风涯忽然身形一顿抬起头朝上方瞥了一眼，道：“有了，在上面。” 第93章 绿光鬼火烧神树（11） 萧千音下意识跟着仰头抬起朝上方看去，只见洞中头顶树根大小粗细不一盘结交错，昏暗的树根之间却隐隐有一丝的光亮从那黑暗之中透射出来，若隐若现。 萧千音不由啧啧称奇道：“看来柳璎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桃灵本来就是此处的桃树所结，藏身其中则化为一体，柳璎竟然知道要把桃灵藏在那桃树根中，如此隐蔽的手法难怪先前那群风妖都没发现。 只是桃灵被灵力封入树根内，如今要重新取出来却非轻易之事。 寂子云有些不屑，一股灵力驱至指尖道：“我就不信了，如今柳璎都不在了，当真便没人能取出来了不成？” 说完便要吸出桃灵，萧千音忙不迭拉住他道：“寂兄切不可冲动，此桃树乃结灵之树，如今二者合为一体，若是用力不当会毁了桃灵的。” 寂子云闻言连忙收手，讪讪叹气道：“那你们说要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它留在那里却拿不出来吗？” 二人正苦恼之际，眼前忽然一道绿光落下掉在树根旁边，柳风涯道：“自然是要拿出来的。” 方才话落，绿光熊熊燃起，原本枝叶茂密的桃树瞬间被绿光之火包围。半晌，桃树烧成灰烬，黑烟袅袅之中，一颗灵动闪烁的珠子从树根里盘旋飞出。柳风涯旋即长臂一捞将其抓了过来。 看着他手中那颗谓之“桃灵”的珠子，萧千音疑惑道：“大师兄，你方才燃的可是鬼火？” 柳风涯神情自若，点头轻描淡写道：“嗯，在鬼谷之时多留了个心眼抓了一只回来，没想到正好能派上用场。” 萧千音不由一怔，大师兄这哪里只是留了个心眼这么简单，他分明是高瞻远瞩得厉害。 想来，在他们去那鬼谷之时他便已经想到了纵然拿到大王珠，那柳璎也不见得会信守承诺以桃灵相换，所以他在那时便已经想好了后路，倘若柳璎反悔他便用鬼火烧了此地桃树。纵然柳璎再有能耐，没了此地的神树庇护她断然也是无处容身。 思及此，萧千音道：“幸好大师兄有先见之明，否则桃灵被柳璎封在神树上怕是要废一番功夫才能取出。” 寂子云亦满口称赞道：“不错，果然还是柳兄聪明。” 柳风涯自是归然不动，一切自在掌握之中的淡然若定表情，将手中桃灵收至囊中，道：“走吧，这里的洞快塌了。” 三人迅速离开。 此时外头已经入了夜，朗朗星空，月色撩人，秦岭山上竟有如白昼一般。 行至半路，经过先前流水钓兔子的那棵树下之时，萧千音忽然想起此番离开，怕是一辈子与难与卫氏父子相见了，也不知道阿芥是否平安将他们二人送回了家里？脑海里随即闪过一个念头，道：“大师兄，我想去看一下流水，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柳风涯身形一顿，淡声道：“嗯。” 寂子云也道：“你们都去，那我也去，正好刚才从桃仙洞里救了只兔子出来，一会儿顺便送给流水当礼物。” 第94章 一意孤行的代价（1） 寂子云言罢，一手往怀里伸了进去，再次掏出来的时候竟然连带着掏了一只幼小的兔子出来。 萧千音倏地一怔，旋即目光落到他怀里，心道：他这哪里是救了一只兔子，分明是顺手牵羊给人牵出来的吧？ 不过之前在桃仙洞里场面何其混乱，寂子云倒是挺有兴致的，居然还想到要顺一只兔子出来，也不知道天都的神仙平日里是不是都像他这般随意散性？ 寂子云被二人盯了一下，等不及他们责备的话从口中说出来便主动坦诚解释道：“你们放心，这只兔子我给施过法了已经去除了它身上的妖性了，现在它就只是一只普通的兔子而已，给流水养着玩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萧千音松了口气，方才莞尔道：“还是寂兄有心。” 三人一拍即合，从秦岭下来之后直接改道进村。 山村夜路难行，况且这里不比一般的小镇村子，到了夜里几乎整个村子都陷进一片死寂之中，四周只见零星的几盏烛火在草竹屋人晃动摇曳。 孰料进村行走不到半里，耳边忽然传来柳风涯一惯沉稳的声音提醒道：“村中有异。” 萧千音脚下停住，眼角余光警惕地朝四周巡视了一圈，神色当即一凛，道：“大师兄，怎么会这样？” 柳风涯眉心微微一蹙，目光直视前方：“进去看看。” 身后寂子云这一路都在逗着怀里的兔子，见二人匆匆往前方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灵力朝四周探了一圈，收回露出惊讶的神色：“奇怪，这个村子里的人怎么都死光光了？” 寂子云所言非虚。 方圆一里之内，甚至乃至整个村子，此刻，毫无半点生人之气。 几乎片刻也不停留，三人直奔村子东边的学堂，方才到达学堂门口，忽然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学堂上方的屋顶飞身而出并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柳风涯随即追了出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好预感迎头劈来，萧千音忙道：“快去看看阿布父子。” 二人迅速往前一脚踢开大门冲着学堂后方的屋子跑去，远远便看到卫阿布父子住的那间屋子大门敞开，还未走近却已经闻到了里头的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 屋子里头烛光还亮着，卫阿布父子却横躺在地，身上伤口无数，鲜血涓涓不断从二人胸口冒了出来。 萧千音这几十年斩妖杀魔无数，但唯独没有杀过人，更加是没有见过死人。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他顿然间失了方寸，几乎在进门的那一刻他便两腿一僵直直立在了原地。 寂子云率先反应了过来，快速跑到二人面前弯腰探了探他们的气息，半晌后露出失落的神情：“没了。” 萧千音须臾一怔，方才好像又找回了力气缓缓迈步上前，蹲下，眉心紧紧蹙起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二人。手，不自觉张开，几次伸出想去探探二人气息，然而终是惧怕地攥紧收了回来。 早上还好好的两个人，这才一天不到的时间，怎么突然没了？ 第95章 一意孤行的代价（2） 似是察觉到萧千音忽然冷下的神情，寂子云道：“萧兄，这可如何是好？” 萧千音眼帘闭了闭，复又睁开缓缓道：“我也不知道。” 第一次，他当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寂子云亦阖了阖眼：“哎……” 方才音落，身后柳风涯闪身钻进屋内，看了一眼里头的情景，迈步走至二人面前，似叹了口气，哑声道：“我看了一下，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 原本在进村的那一刻便已察觉村子里毫无半点生息，然而此刻从柳风涯口中得到证实的说法之后，萧千音忽然两腿一软，一屁股蹲着坐到了地板上。余光瞥见一只手在这时朝他伸来，萧千音复又抬起眸子看了对方一眼。 是柳风涯。 修长的手指动了动，示意要拉他起来。然而萧千音此时早已没了力气，轻扫一眼便将挪开视线，垂下眼帘，低声道：“大师兄，我好像又办坏了一件事情。” 柳风涯眉间一皱，不容置疑道：“这不怪你。” 萧千音自嘲地笑了一声，想自责却觉得此刻任何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这怎么能不怪他？ 先前他还嘲笑过柳璎说她本有意亲近流水，殊不知却在不经意间害及他的性命。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倘若不是他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觉得柳璎是流水的生母，还试图妄想带着他们父子二人上山认亲也不会给他们招来这般杀身之祸。不，不只他们二人，乃至整个村子都跟着遭了殃。 虽然明知道不可行，但萧千音仍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一句：“大师兄，有没有办法……”救活流水父子二人这句话到了嘴边却是欲言又止问不出来。 然而，柳风涯像是已经听懂了他的话一般，眸子里闪过一道轻浅的涟漪，道：“凡人自有命数，不是你我二人可之左右的。” 萧千音苦笑一声：“我知道，我也就是随口问一问罢了。”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是很不好受的。 世人都说面具魔王杀人不眨眼，嗜血如命，但殊不知他其实最怕的就是看到凡人之死。从前是，现在也是，恐怕这辈子也都会一直这样。 这一刻，他脑袋里忽然有个念头，当年老天没叫他升仙却叫他坠魔说不定也是他的命数。以他这种见不得凡人死去的性子，倘若叫他升了仙指不定会随意救下已死之人，那才叫祸乱了人界。 寂子云重重地叹着气，越看越觉得看不下去，一手用力拉起萧千音从地上站了起来，道：“好了，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说吧，接下来怎么办？那黑衣人呢，追上了没？” 柳风涯摇了摇头，接话道：“没有。” 能在柳风涯眼皮子底下溜走的定然不是宵小之辈，萧千音忽然想起之前在魔山小镇那夜里遇到的那个黑衣人，道：“今夜的黑衣人是不是之前我们见过的那个？” 柳风涯再次摇了下头，道：“应该不是，今日这个灵力在我之上，方才追他至村口便已不见足迹。” 第96章 一意孤行的代价（3） 黑衣人的身份不得而知，但流水乃至整个村子之人惨遭灭口却与柳璎之事有关，这是萧千音在心里自己认下的。 奈何人界之事并非他们可以插手去管去查的，这不合规也不合理。 但，也不能不管。 寂子云道：“不如这样吧，你们二人先行回去，我留下来，我在人界尚有几个朋友在，我可以委托他们帮忙查探查探，待有消息之后我再通知你们二位可好？” 萧千音没有意见。柳风涯道：“也好，我须回天都一趟向天帝交差。” 三人离开学堂。 分别之际，见二人沉默不语，寂子云只当他们是依依不舍，推着二人离开村子，边走边道：“好了，你们也不用摆出这么一副臭脸看着对方了，有情人千里来相会，今日你们分开之后总有一天会再相见的。” 原本萧千音因为流水父子之事内心郁郁寡欢，然而听了寂子云的这番话，竟忽然心中郁结散去一大半。 余光瞥见柳风涯更是憋着一口气语塞得话也说不出来，眸子眯起瞪了寂子云一眼，之后目光朝这边望来。 萧千音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旋即错开目光，嘴角扬起挤出话道：“大师兄，那我们……就此别过。” - 九十九湾一年到头几乎都是大晴天，一眼望去，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萧千音沿着小溪边一路走回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一灰一紫两道身影在竹寮门口格外引人注目。 大概又因为一些什么小事意见不合在门口争吵着，隐约听到阿芥略显不满的声音朝疾云大吼着：“谁叫你到处乱跑的，活该你被人关起来……” 疾云亦脾气不小丝毫不退让反驳了他几句，最后也不知道阿芥又说了什么话惹怒了疾云，疾云竟一脚将石台上的几个瓶瓶罐罐踢翻在地。 二人接着便热火如荼打了起来。 萧千音双手负于身后，悠哉悠哉迈步走到面前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草地上缠作一团。疾云率先注意到他的存在，面容倏地一怔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抬眸注视着他，道：“老，老大……” 阿芥下意识想松开手，然而疾云将他的四肢圈得紧紧的，他只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老大，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千音微微挑了挑眉宇，居高临下扫了二人一眼，道：“继续啊，打完了再说。” 疾云方才讪讪收回双手，一脚将阿芥踢开，迅速爬起道：“不打了，实力悬殊太大，打起来没多大意思。” 阿芥顺势在草地上翻了个身，腿脚伶俐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粘上的几根草枝，愤愤不平反驳道：“都还没打完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输给你，敢不敢再来一次？” 疾云眼角睨了他一眼，嘴里轻哼一声道：“随时奉陪。” 阿芥又道：“信不信我揍到你忘了亲娘是谁？” 疾云打小就知道自己是个被人遗弃的孤儿，从来不知道爹娘为何物，所以这种逞一时嘴快的威胁于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拭目以待。” 第97章 一意孤行的代价（4） 萧千音饶是兴致地站在旁边继续盯着二人看着，既不打断也不偏袒任何一个人。等二人吵够了方才迈开步子缓缓走竹寮里走了进去。 身后阿芥连忙跟了进来，等不及他走到里头坐下，他已率先绕到前头拉出凳子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尘灰示意他坐，接着又勤快主动倒了杯水递来，微微一笑道：“老大，你这一路辛苦了吧？” 萧千音轻抬眼帘看了他一眼，接过杯子往嘴边抿了一口，这时疾云也钻进屋里凑到了面前。 与阿芥一脸拍马屁的笑容不同，他脸上则多了一丝愧疚之意：“老大，听阿芥说你这次是出去找我的？” 萧千音不置可否。疾云又道：“让老大担心了，不过我不是故意的。之前我在后山巡逻的时候看到一名黑衣人在桃林里鬼鬼祟祟的，叫了他一句便跑了，我觉得可疑便追了出去，没想到一路追着追着竟然追到了秦岭。” 疾云一脸疑惑的表情，边说边叹气，阿芥打断道：“那后来呢？你快给老大再说说。” 疾云接着道：“我看那黑衣人进了山里，继续追进去之后就被他甩掉了，于是就在山里找了几圈，本想赶紧回来告诉你一声的却不想竟然在山顶中了那处妖物的幻术。那山上的妖物幻术着实厉害，我与她打了一架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她抓住给关起来了。再后来迷迷糊糊中好像被人关了两天，醒来之后发现幻术自己解开便就逃了出来。” 疾云的说法倒是证实了先前那桃妖柳璎的说辞，看来疾云当真是中了她的幻术被关了两天后自己逃出来的。 果真，疾云接下来又道：“我觉得那个黑衣人极有可能和那些桃妖是一伙的，那日跑了来后就想再寻寻他们的踪迹，可是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个人影，后来就先行回了九十九湾，等到阿芥回来我才知道你们竟然出去找我了。” 阿芥附和道：“我们也是收到了消息才赶过去的。” 萧千音亦颔首点了点头，现在回想起来疾云追那黑衣人之事似乎并非偶然，道：“那你追那个黑衣人的时候可曾发现什么端倪？” 疾云摇头叹了口气：“没有，那个人灵力在我之上，我也是一路紧盯着才勉强追着他到了秦岭，便没有发现端倪之处。” 萧千音不由心里有些疑惑，在流水他们村子那晚柳风涯也曾经追过那个黑衣人，只是后来听他说追到村口就追不上了。柳风涯的灵力是绝对在疾云之上的，他追黑衣人尚且如此，疾云竟能一路追着黑衣人到达秦岭。 九十九湾此去秦岭地界距离几千里路，纵然是萧千音独自御剑也要飞行好几个时辰方能到达，更不用说还要一路追赶一个人了。黑衣人灵力在疾云之上，这一路上定然是有无数次甩掉他的机会的，可他却还是在明知道被人跟踪的情况下让疾云追着他赶到了秦岭。 想来，黑衣人是故意将他引到那里去的。 甚至连后来他去秦岭皆有可能是被人提前预设好的，至于黑衣人的目的是为何，以及他为什么要杀害流水全村之人便不得而知了。 第98章 一意孤行的代价（5） 疾云似乎也察觉到了黑衣人的这点古怪，道：“老大，我觉得那个黑衣人好奇怪，他似乎早就发现了我跟在他后边，也不急着甩开我就那么一路让我跟着。你说他会不会是故意的？” 萧千音蹙了蹙眉心，敛唇确认道：“嗯，应该是故意的。总之你们二人今后小心行事就是了，如若再遇上那黑衣人切记先知会我一声，断不要再自作主张冲动行事了。” 闻言，疾云自知愧疚低下了头，道：“我知道了老大，以后我一定不会再擅自行动了。” 阿芥也道：“这幸好你这次是没事，要是下次被人掳去关个十年一百年的，你叫我们去哪里寻你？” 疾云偏头瞥了他一眼，讪讪道：“不至于吧……” 阿芥又道：“怎么不至于，敢不敢再试试？” 试，自然是不能再试了。 这次算是运气好，被人关了两天就逃出来了，不过恐怕此番经历已经是疾云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了，以后纵然让他再遇上那黑衣人，他估计也不敢再擅自跟踪人家了。 疾云阿芥一言不合又互相怼了起来，萧千音听得头有些大，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又道：“这两天家里可还有其它事情？” 疾云想了想，正色道：“有，魔尊一早就让人来传了话，说让你去一趟。” 萧千音愣怔片刻，淡声道：“知道了。” 随即让阿芥给他准备了两桶热水及几件干净的衣物，在屋子里洗了个热水澡之后，萧千音赶往区魔岭。 最近这几年魔界太平无事，他通常一整年也去不了区魔岭一次，这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竟却已是第二次被冷夜天召到这里来了。 在一名小魔的引领下，萧千音被直接带到一处僻静的温泉池边。池中泉水雾气腾升，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气味扑面而来，冷夜天半身赤裸赫然坐在其间。 许是听到脚步的声响，他微一侧头朝这处轻轻瞥一眼，随即转身一手撑在旁边的巨型卵石上，面无表情道：“你来了。” 萧千音上前打了声招呼：“大哥。” 冷夜天颔首，另一手饶是兴致地拨了拨温泉水，道：“我让他们在泉里加了些药酒，你要不要一起下来泡泡？” 区魔岭一年四季皆如冬天，又是在这最深最阴寒的地方，偏生此处的地下冒热气，后来冷夜天便让人在寒殿附近修了不少温泉池子，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就到处找池子泡水。 萧千音扫了池子一眼，勾唇莞尔笑了笑，回道：“不必了，方才来之前才刚泡过。” 冷夜天没有再说什么，复又用水拍了几下身子便从池子里站了起来。他本来就长得高大挺拨，方才从池水中爬出来身上的水珠还未褪去，此时站在池边岸上一副餍足的表情撑了撑两边的肩膀，竟让人一看有点移不开眼。 不过萧千音的目光也不好意思在他的身上多做停留，几乎在他爬出池子的那一刻他便若无其事地错到了别处。 第99章 一意孤行的代价（6） 冷夜天甫一上岸，旁边候着的一只小妖随即上前双手递上一件外袍，冷夜天接过来顺手往身上一套，那小妖又迅速绕到前方弯腰帮其将腰间的腰带系上。 大概是小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身体，冷夜天面容倏然一沉，旋即一脚抬起用力将小妖踢到池子里，厉声喝道：“笨手笨脚的。” 小妖在温泉池里扑通了几声，迅速爬起后连连哈腰道歉道：“小的该死，魔尊大人饶命。” 冷夜天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道：“滚！” 小妖随即连滚带爬，逃命似的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已消失不见。 冷夜天平日少言寡语孤高傲气，对下属虽不冷不热但也不至于有多严厉，萧千音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身边伺候的小妖如此大发雷霆的，不由心想：看来今日大哥心情不好。 二人缓步沿着温泉池边一路走到一处石亭，坐下后，另有小妖上前为二人分别往杯中斟酒。 冷夜天并不招呼他，自顾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抬起眼帘道：“听说你前几日出去了？” 似乎他的行踪每每都会被冷夜天掌控，萧千音在心里叹了口气，轻描淡写道：“嗯，去找疾云了。” 冷夜天面上不起一丝涟漪，杯盏轻轻放下，道：“要是我没弄错的话，你这番出去还帮仙界的人夺了桃灵？” 萧千音一怔，道：“没错，确实如此。” 果真冷夜天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如此说来他也没必要再对他遮遮掩掩了：“说来也巧，寻疾云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大师兄，听他说下界夺宝之事便顺道跟他一起了。” 冷夜天眼里微不可察闪过一丝怀疑：“就这样？” 萧千音正色道：“嗯。” 冷夜天忽然勾起唇角，冷笑一声道：“你啊，昔日你与他在魔山相遇二人携手之事我只睁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但你万万不该这次又与他遇上，还协助他夺了那秦岭的桃灵至宝。” 萧千音不由心道：我先前并不知道大师兄去了秦岭，与他遇上乃是偶然之事并非是故意寻着他去的，怎么大哥说得好像他故意的一般？ 看着冷夜天明显变得不悦的神情，萧千音道：“大哥，区区一颗桃灵而已，仙界要就要了，何以你要如此动怒？” 冷夜天饶是意味轻摇叹口气，问道：“你可知桃灵是何物？” 萧千音不解道：“只知是桃树所结之灵，五百年方得一颗，是以辅助修炼之物。” 冷夜天淡哂道：“确是如此没错，但秦岭的桃灵与别处的桃灵不一样，秦岭的桃灵五行属木，乃是妖界的五行珠之一，为妖界至宝。” 先前在秦岭的时候，柳风涯确实说过那里的桃灵乃世间少月的木性。昔日萧千音对妖界的五行珠亦是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桃灵竟然也是五行珠之中的一颗。 正疑惑之际听到冷夜天质责的语气又道：“六界之中凡得五行珠者便可重掌妖界大权，此番仙界收集桃灵定然与此事有关，兹事体大，你不阻止便罢了竟还替他们出头。” 第100章 一意孤行的代价（7） 萧千音从来不喜欢过问六界纷争，这种争权夺利之事更是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趣去揣摩，但也不代表他就对六界之事一无所知。 自从五千年前的那次仙魔大战之后，如今各界处于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谁也不去侵犯谁，谁也受不了谁的欺负。倘若此番仙界集齐五行珠夺得妖界执掌大权，届时六界失去平衡定然会引发再一次的战争乃至天下大乱。 不过，萧千音并不后悔自己曾经帮助柳风涯夺取桃灵，毕竟先前他也帮他拿了金盏，一来一去有来有往也算是礼尚往来两不相欠了。 对于冷夜天，他只能表示惭愧：“大哥，你的意思是要阻止仙界集齐五行珠？” 冷夜天不置可否道：“仙界向来自命不凡以尊者自居，倘若将来妖界落入他手，我魔界恐不太平。” 说到底，冷夜天还是不希望看到任何一界壮大而影响到本界的安危。如此说来，萧千音当真是替冷夜天办了一件坏事了。 思及此，他忽然想起先前为拿到桃灵去鬼谷讨要大王珠之事，心里好奇又问：“大哥，鬼谷先生近日可否找过你？” 冷夜天不假思索道：“找过了，拿了件御魔甲打发他走了。” 御魔甲虽不算是什么神兵利器，却是魔界独有的宝物，穿上它便等于身上带了张通行令牌可以魔界各地出入自由而不受结界的拘束。 说是打发，实则冷夜天是大出血被人重重咬了一口了。试想，一个外族之人可以在你家里自由来去穿行不受阻拦，任凭是谁想想都会觉得心里不好受吧？ 萧千音本来只是有些愧疚而已，现在得知鬼谷先生讨走的是御魔甲后，心口忽然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一样，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来，感觉又欠下了冷夜天一笔不小的人情债了。 果真，欠下的终归是要偿还别人的，冷夜天道：“如今魔界危机四起，我必定是要阻止仙界收齐五行珠的。” 萧千音接话道：“大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妖界不能落入仙界之手。” 冷夜天道：“你能这么想就好，既然如此，剩下的珠子你替我去取来吧。” - 九十九湾。 萧千音从竹寮里走出来，目光不由自主被门口的那张竹编摇椅给吸引住，许久没有躺在这里晒太阳了，似乎上面也已经落了一层灰。 有了先前两次跟出门的经历，阿芥似乎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新奇，一听说他要出去，这两日各种端茶递水做茶点，好像恨不得一天能做个十顿的饭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不过此行一去危险重重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萧千音的态度很坚决：“再求也没用，这次两个都不让跟。” 阿芥讪讪道：“老大，你都打算把疾云留下了就不能带着我吗？” 不等萧千音反驳，疾云已经一手将他往后拉开：“不许再烦老大，他是去替魔尊办事的又不是去玩的。” 阿芥撅嘴：“上次不也是去替魔尊办事的……” 第101章 萤城一夜春心动（1） 见疾云阿芥二人不由分说又要争吵起来，萧千音连忙打断道：“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此行凶险万分，你跟着不方便。况且之前那个黑衣人可能还会再来，你二人还是安心留下，若发现黑衣人踪迹立即派人传报于我，切不可再自行追踪以免中了对方的计策。” 闻言，疾云一脸严肃表情认真道：“遵命，老大。” 临行前，萧千音还是觉得不放心，命疾云阿芥二人没事的时候不要到处乱跑，又在竹寮附近加了道结界，方才出发寻找五行珠。 御剑飞行半日在忘川河边落地，再往前受此地结界影响无法再御剑飞行只能徒步行走了。 沿着河边走了一段，远远看到一条小船靠在岸边，方才走近几步却见船夫撑着竹篙离岸而去，萧千音忙不迭唤住船夫。过了片刻，船夫用那竹篙反向在水底一撑，小船摇着晃回了岸边。 船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虽白发银须已过花甲之年，面上却是一副苍劲抖擞之态，他道：“方才是你叫我？” 萧千音言简意赅道：“船家可是要过河，可否渡我一程？” 船夫道：“当然可以。”随即示意他上船。 萧千音腿脚利落跳上船，甫一掀开帘子，却不想迎头对上一双熟悉至极却有如冰雕的眸子，柳风涯赫然于舱内正襟危坐。 虽是依旧一副面无表情不带温度的模样，但他本面如冠玉，灿若星辰，俨然已是自成一派的矜冷与风姿卓然之韵。此时一身胜雪白衣坐在昏暗的船内顿然更是一道耀眼的风景。 萧千音怔愣了一下，弯腰钻进船舱内坐下，挽起唇角微笑道：“大师兄，好巧又见面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上次在秦岭分别之时，寂子云调侃他们二人说过的那句话：“有情人千里来相会”。 莫名心里竟有点小雀跃，一股温热与柔软须臾后在心底澎湃成一片。 柳风涯似乎也有些惊讶会在这里遇到他，眸光灼灼看他一眼，嘴角动了动反应慢半拍道：“嗯。”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声回应，萧千音却捕捉到他眼底瞬间闪过的一丝类似欣喜的东西。压下心口的惊慌，接话道：“大师兄，你怎么会在此地？” 柳风涯调整了个坐姿，一手整了整腿上的长袍下摆，不紧不慢道：“天帝命我来此处寻找冰魄。” 萧千音一怔道：“可是妖界五行珠之一的冰魄？” 柳风涯淡声道：“嗯。” 和先前的两次偶遇情景如出一辙的相似，萧千音道：“如此甚巧，此番我也是奉魔尊之命来收集五行珠的？” 似乎已经意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回答，柳风涯没有再说什么，面上依旧一副清淡不泛一丝涟漪的表情。但为了表明立场，萧千音还是补了几句：“如今六界只余妖界群龙无首，倘若仙界集齐五行珠夺得妖界的掌政大权，六界恐要有一番动荡。” 虽彼此各自立场不同，但柳风涯并没有以仙界身份自居进行一番游说，反倒一副沉着冷静道：“嗯，魔界定然想阻止仙界此举。” 萧千音莞尔道：“那是自然。” 第102章 萤城一夜春心动（2） 竹篙撑水忘川河域，水光月色之下，湖面泛着一股清幽的深重蓝色。 透过小窗往外面望去，远处水天一色，山脉重叠绵延与天际交接朦胧成一片，地面尽是无数看不清也分辨不明的光线，宛如一条条无处归去的魂灵在湖上飘摇游荡着。 这场景委实看起来诡异无比，然而一想起此时身边还坐着另一个人，再看着外头的那些景象之时便平添了另一种情致。 船夫的兴致也是极好的，一边撑着船一边嘴里还哼着小曲，一道道高低起伏婉转的曲音掺着洋流缓缓流动的声响钻入耳畔。倘若不是知道身处何地，萧千音一定会误以为此时是在人间的某处境地。 趁着曲音停顿之际，萧千音冲船尾打岔道：“船家，你哼的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船夫快速扫来一眼，展颜一笑道：“此曲乃名‘孝道’，是几年前一位渡河之女所谱。” 萧千音不由好奇道：“噢？是哪个渡何之女如此雅兴多才，竟还会谱曲子？” 船夫道：“那女子确实多才却非是雅兴之作。” 萧千音又道：“看来这首曲子背后是有一段故事了？” 船这撑着竹篙悠悠摆了几下，方才又缓缓开口道：“说来话长，不知二位可有兴趣听听？” 萧千音回头瞥了柳风涯一眼，见他神色淡淡似无异议，扭头朝船夫又道：“但说无妨，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 船夫敛唇饶是兴致笑了笑，视线落回前方河面方才娓娓道出渡河之女的故事。 渡河之女即“孝道”曲子谱写之人，名唤阿筝。 在阿筝十五岁的时候，母亲忽然身患重病每每夜里全身疼痛难忍，阿筝为替母亲治病寻遍天下名医，但皆因查不出病因而不得医治。 后来恰好有一个修道之人游历经过，他看了阿筝母亲之后便当场断定她母亲的病症乃是妖气侵体所致，若要彻底根治摆脱妖气需得将她母亲的魂魄从体内抽出放在玉净瓶内净养三日，三日后放归体内后便可恢复健康体魄。 阿筝欣喜，一番追问之下得知华山天宫的三清真人处有一只玉净瓶便说要去借。只是那名游历道人又说，三清真人虽是修道之人但向来不过问凡间俗世，过往有不少同道高人向他求取玉净瓶均不得其果，因此也奉劝阿筝不必白跑一趟，三清真人断然是不会借宝物给她救命的。 可是阿筝并不想放弃，过往她不知道生母病症所因便罢了，如今知道了而且还晓得玉净瓶可救母亲，她又怎么可能甘心不去试上一试？于是又向游历道人打听了玉净瓶救命的一些细节，隔天便收拾了行李打的带上老母亲出发前往华山天宫求宝。 阿筝带着母亲二人忍受着山高路远以及病痛的折磨，徒步行走三个月后终于来到华山天宫，也如愿见到了三清真人。 奈何果真如同当初那个游历道人所说一样，三清真人说：“凡人自有凡人的命数，你的母亲会被妖气侵体也是因为她凡岁将尽，我虽修道之人却不能干涉凡人命数。” 第103章 萤城一夜春心动（3） 阿筝为救母亲只得苦苦哀求，无奈之下拖着母亲跪在那天宫道观门口，道：“为人子女，百善孝为先，倘若不能救活我母亲，阿筝也不愿在世间独活了。” 过往来向三清真人求取玉净瓶的不乏救命之人，每个人也都有他们不得已的苦衷之处，但每次三清真人都是咬咬牙心一狠便直接拒绝了。 大概那次是被阿筝的孝心感动了，犹豫之后对阿筝道：“要我救你的母亲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你母亲本已阳岁将尽，我若强行将她救活她定然也不能再活长久。自古世间之万物皆乃相生相克，有得必有失，倘若你愿意为你母亲承担一分代价，我便救你母亲。” 阿筝闻言万分激动欣喜，当场便对三清真人许下诺言道：“倘若真人可救活我母亲免去她那一份疼痛，别说是一分代价了，就算是十分一百分我也断然答应。” 三清真人道：“勿要口出狂言，我就只要你一分代价，倘若你能信守承诺应下这分代价，你母亲此生定然平安到老。” 三清真人随后告诉阿筝，作为救活她母亲的代价，她必须留在华山天宫潜心修道，从此不得与母亲再行见面。 阿筝救母心切，况且要她付出的这个代价听起来并无甚难与不妥，阿筝当场便应下了三清真人的条件，答应待救活她母亲之后，她将留在天宫潜心修道从此不见母亲。 后来，三清真人如约将阿筝之母的魂魄取出，放进玉净瓶内并吩咐门人小心照顾她的躯体，待魂魄在玉净瓶内净养了三日后又将她的魂魄放归躯体内。果真阿筝母亲当天醒过来之后身体便不再受痛症之扰了。 阿筝依依不舍送走母亲，应诺留在华山天宫追随三清真人潜心修道。 何曾想，阿筝本是心向孝道之人，这份永生不与母亲相见的代价于她而言根本就是一份她所不能承受之痛。 起初，阿筝还算安心修道，而且她灵性极好，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已结了灵气。三清真人也对她格外殊待，命了不少门徒教她识字习文。 奈何才刚刚过去一个月，阿筝便发觉思念母亲，每每日有所思夜不能寐，勉强挨到了第二个月她便支撑不住了，总想着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完全好透了，一个人回去老家了没有，如今安好？安在？ 三月后的一日，阿筝终于控制不住思念之情偷偷下山寻找母亲。 哪知她方才走出山门口数里，三清真人后脚追了过来。三清真人道：“阿筝，当初你为救你母亲答应付出一分代价，此番你修道尚且初步成效颇有灵根，但倘若你一意孤行追随与你母亲见面，不仅先前所修之法前功尽弃，甚至也有可能影响到你母亲的凡人命数让她重归天道忍受那妖气侵体的疾苦。” 阿筝闻言一惊，她原本只是想偷偷母亲见上一面便回天宫的，哪知竟然被三清真人知道了，当下便后悔不已大声忏悔：“师尊，阿筝知错了，以后断不会再私自下山了，这就随你回去。” 第104章 萤城一夜春心动（4） 果真，有了一次经验教训之后，阿筝终于不敢再抱着一丝侥幸偷偷下山与母亲见面了，于是留在华山天宫专心修道，这种平静的修道之日持续了三年。 三年后，阿筝一次在山里采药遇上一名中年妇人，那妇人身材相貌与她的母亲极其相似。与妇人见过一面从此又勾起了阿筝对家中母亲的思念之情。 此时的阿筝已经学得御剑之道，从华山天宫一路飞飞停停只用了三天时间便回到了老家，而且也在如愿以偿在家中见到了多年不见的母亲。 母女二人多年不见，相见时各自泪满襟衫。 一番互相寒暄询问之后，母亲得知阿筝此番是偷偷下山回家的，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担心她会受真人责骂当天就劝阿筝回去。哪知阿筝沉沦亲情愉快并不听母亲劝告，执意要留在家中陪母亲三日。母亲亦是爱女心切不忍拒绝阿筝，于是便将她留下，母女二人过了共享了三日的天伦之乐。 第四天是阿筝要离开的日子，奈何一早起来阿筝母亲忽然身体不适，接着鲜血呕吐不止不到当天日落时分已是回天无术。 阿筝送走母亲后痛不欲生回到华山天宫。 大概是刚刚细历了丧母之痛一时没能缓解过来，阿筝竟开始迁怒并质责三清真人：“师尊，世间就没有你这种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 三清真人不解道：“那你倒是说说，为师如何无情，如何无义，又如何冷血了？” 阿筝气急败坏，当着众多师兄师姐的面脱口而出：“你救了我母亲后不让我与母亲相见是为无情，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将我留在天宫里修道是为无义，如今眼睁睁看着我与母亲天人永隔是乃冷血，你也倒来说说，我方才哪里说错了？” 三清真人据理力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救你母亲了？” 只一句便让阿筝当场羞愧难当，五味杂陈。她道：“我此生所求很简单，只要我母亲健康平安能与她一起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就行了，为什么上苍连连这点要求都不能给我，偏生要夺走我的母亲？” 三清真人却道：“世间凡人本就要受生老病死之折磨，你母亲几年前便是阳岁将尽，是你执意要换来的。既然这是你当初自己做的选择，那就应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阿筝当时脑中一顿热血沸腾，根本听不进去旁人的劝阻，当即怒气反驳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既然现在我母亲已经死了，那我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天宫修道了。” 随即不顾挽留毅然弃师门而去。 这个故事确实挺长的，原本还可见忘川岸边的景观，此时小船已至河中，四周浓雾一片。 听到这里萧千音不免有些感慨，见船夫停下叹气，心急打断道：“后来呢？” 船夫继续一手缓缓撑着竹篙，一边摇头道：“后来，阿筝就四处游历寻找逆天抗命之法，但奈何凡人都是难逃一死，在她身死之后去鬼界之前经过此地渡忘川河的时候，在船上说了自己的故事给我听，还教会了我这首曲子。” 第105章 萤城一夜春心动（5） 萧千音原本满怀的期待在船夫的话后顿时一扫而空。 竟然是个虎头蛇尾的故事！ 先前内心的扬起的感慨转而也变成了遗憾，思绪收回之时见柳风涯自顾神情凝重似乎也觉得有些惋惜的样子，便问：“大师兄，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哪知柳风涯抬起眼帘轻轻瞥来：“人各有命，各人有各人的故事，他人之事，无须多议。” 萧千音不由悻悻道：“大师兄，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觉着淡定，独治己身。” 仔细一想，阿筝的故事虽然虎头蛇尾，但过程也是诱人深思的。 如三清真人所说的那般，世间万物本是相生相克，有得必有失。有些东西属于你的别人想拿拿不走，而有些东西如果不属于你，强行要来终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既然选择以代价相换，那么必定默默深受。 就如他一样，终究也为着当年的强求承受着代价。 竹篙起，长浆落，船尾涟漪一阵阵漾开。 思绪游离间，船夫忽然俯首瞥向二人：“二位从何而来，怎么会要渡这忘川之河呢？” 萧千音莞尔反问道：“你看我们像是从何处来的？” 船夫哈哈一笑，快速打量了二人一眼，道：“六界之中除了凡界的活人以外，谁都可以到此忘川来，看二位气质不凡相貌脱俗一看皆是非凡之人，老夫我在此地摆渡已近千年，还是头一次看到像二位拥有这般俊美雅逸之姿的，想必你们二人都是天都的上仙。” 船夫声音一落，萧千音笑得比他更大声：“哈哈哈……” 他不由心想，船夫老人果然人老眼睛也花了，他明明一脸邪魅之气怎能比得上大师兄的一派仙风道骨之姿？ 不过忘川此地的流洋内妖人魂魄四溢群舞，此时船行河面，想必四周的妖魂之气太重了竟掩去了他身上的魔族气息，也难怪船夫老人会看走眼。 船夫见他笑得肆意，疑惑不解，又道：“怎么？难道老夫猜错了？” 萧千音道：“没错没错，我对面这位确是天都的上仙，不过我嘛……”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视线绕了个弯子朝柳风涯瞥去，收声生硬地拐走话题道：“大师兄，船家夸你好看呢。” 柳风涯闻言微微一顿，薄唇抿成一条线瞟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萧千音稳住心神，道：“船家，方才你说我二人相貌脱俗，要不您再给瞧瞧我与对面这位相比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闻言，柳风涯刚刚偏开的头缓缓扭回来蹙了他一眼，道：“无聊。” 萧千音假装没听到他的嫌弃之音，继续追问船夫道：“船家，你说呢？” 船夫大概摆渡千年也是头一回遇到这么厚脸皮的人，自顾乐呵呵又笑了老半天方才松口回话道：“都好看。” 萧千音本来以来他一定会说大师兄好看，没想到船夫竟如此机智给二人都留了面子，又谁都不得罪，悠然一笑道：“船家过奖了。” 船夫再次咧起嘴笑仰首笑开，长浆在手中一摇一摆晃着，不时有嘎吱嘎吱的声响从下面传来。 第106章 萤城一夜春心动（6） 船夫一边摇浆，嘴里不忘继续一边哼起了小曲。过了片刻，他似乎才想起之前问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便又朝二人扫来目光道：“二位上仙可是游历到此？” 萧千音憋着一口气想笑不好意思笑出来，道：“是的是的，偶然游历到此就顺便看看此地的风景。” 船夫闻言又来了兴致：“那二位可到萤城去看看，那处是人间之地风景可比这里好看多了。” 一路听着船夫讲故事，有说有笑中抵达河岸。 下船之时，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忘川乃人鬼二界的交界地，不仅是凡人身死之所，六界的死魂也会化作鬼火在此地四处飘摇。加之上次为了大王珠二人曾大杀鬼谷与鬼无忧闹了些不愉快，倘若这次再与人遇上免不了要再生出些事端。 思及此，萧千音提议道：“大师兄，方才听船夫说附近有个萤城，不如你我二人今夜先去萤城歇息一晚，待明日一早再去寻找冰魄？” 柳风涯思量片刻，微微颔首道：“也好，此地夜里阴森白骨众多，连夜赶路确实诸多不便。” 二人一拍即合，随即改道萤城。 忘川河畔走出来后一路往流沙盆地行走一里路，可见一座沙化之城便是萤城。 萤城乃是人界地域，只因此地与忘川仅几步之遥，偏生许多胆大之人长年在附近买卖营生，久而久之便有了今日城中一派热闹的景象。 进城后，一眼望去，到处酒旗彩招高挂门口迎风摇曳，整条街几乎有半条街是开客栈的。二人在一面写着“逍遥居”的招牌底下停下脚步，里头有一店家小二笑脸热情迎了出来：“二位公子住店吗？” 萧千音莞尔道：“我们要两间上等房。” 店小二道：“好嘞，这就随我来，马上给您安排。” 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跟着进了客栈，一眼可见一楼大堂装修简朴陈设整齐到处被打扫得一干二净的，堂中摆了五六张四方形桌，其中有两张桌子围着几名客人正一边吃饭一边说说笑笑。 店小二一手长抹布往背上一摔，示意二人往二楼道：“二位这边请。” 萧千音又道：“房间一会儿再安排就行，现在先给我们来点吃的，把你们店里最拿手菜色的都上来。” 店小二一下子笑得比这前更灿烂了，道：“得嘞，二位请随便坐，马上就给你们上菜。” 二人挑了张靠墙边的桌子面对面坐下，片刻后先前那个小二从后堂又绕了回来，手中多了一壶茶水往面前的桌子上一摆，道：“二位请先喝茶，菜马上给您安排。”随即又快速速离开。 萤城虽是人间之地，但因此地与忘川相距甚近，纵然是坐在这客栈里头也可闻见妖魔鬼怪之气五味杂陈。 想起二人来此地的目的，萧千音率先挑起话题道：“大师兄，你一向见多识广，不如你给我讲讲妖界五行珠的来历？” 柳风涯上身笔挺神情淡淡坐在对面，闻言微微颔首道：“你可记得先前从魔山拿的金盏？” 第107章 萤城一夜春心动（7） 魔山之行不过才过去数十日，萧千音自然还记得，道：“记得，我隐约听过说金盏也是五行珠之一，是五行珠中的土珠对不对？” 柳风涯轻轻摇了摇头，道：“金盏确是五行之一，但却不是土珠。” 萧千音不由一怔，道：“可我记得那日你我二人确是用土性的天罡靴破了那里的上古陨石方才拿到金盏的？”而且那纪归衡也是矿精，他所炼化的金盏怎么会不属土？ 像是猜到了他心里正在疑惑的地方，柳风涯道：“纪归衡真身乃金矿石而非普通的晶石，紫晶石虽是矿石但经他炼化多年早就发生了变化，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土性晶石了，他们相结合炼化出来的金盏五生所属为金。” 萧千音惊讶道：“原来如此。”竟然是属性发生了变化。 从前修道的时候他便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几十年在魔界里听过的六界奇闻异事更是数不胜数，纵然觉得不可思议，萧千音也只是滋滋摇头感慨一声而已。 和以往一样，他习惯遇到不懂的事情就向大师兄提问。顿了片刻，便又问道：“那其它的呢，上次你带回天都的桃灵是木珠，这总不会错吧？” 柳风涯薄唇微抿，点了点头道：“嗯，桃灵确是五行珠中的木珠，此番你我二人所寻的冰魄乃是水珠，另外还有镜火及玄玉分别是火珠及土珠。” 他讲得很认真，萧千音也听得很投入，一手撑碰上下巴起支在桌面上，目光饶是意味落在他脸上，道：“冰魄又从何而来？” 柳风涯像是也习惯了他各种追根问底的样子，端起茶盏放到嘴边轻抿一口，放下后继续道：“当年仙魔大战之时，水镜的妖王在战斗中丧身殒命，魂魄落入忘川河之时作成了一缕冰魄。却不想冰魄竟还残留了妖王的一丝残留意识，在此地长年累月吸食河中游魂最后修炼成形，也就是当今的你我二人寻找的河妖卓文冀。” 不愧为是妖界的五行珠之一，果然个个都是来头不小。 堂中忽然传来一声尾音长长的吆喝声，随即小二端着一碟花生米往二人面前桌子一放，道：“二位客官，先给您上盘开胃小菜，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马上就来。” 萧千音从竹筒中抽出两根筷子，下意识先递给柳风涯，待他接过去之后方才给自己也抽了一双筷子。动作麻利地夹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道：“大师兄，你方才说冰魄是水镜妖王的魂魄所化，那如今它岂不是还留在河妖体内？” 柳风涯也夹起一颗花生米，不紧不慢放进口中，嚼了几下咽进去，淡声道：“嗯，若想取得冰魄需先打死河妖再将其炼化方可拿回。” 萧千音又道：“忘川河域这么大，大师兄可知道河妖的藏身之处？” 柳风涯将筷子一端架在小菜碟上，垂下眼帘道：“尚不知晓，今日前来便是来查探的。” 萧千音不由心道：如此可真是太好了，幸好他来得及时才能与大师兄巧遇，否则以他一人之力想找冰魄更加是大海捞针。 第108章 萤城一夜春心动（8） 纵然忘川不比大海宽广辽阔，但要在那么大的一片河域中找到河妖的藏身之所委实是要耗上一些功夫的。 一抹浅笑不自觉从嘴边勾起，萧千音道：“大师兄，那明日一早我们便一起去查探。” “嗯。” 方才话落，客栈内忽然有什么东西被人用力摔在地面，紧接着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 二人均均一怔，循声望去，隔着半面木板的大堂后方有一名年轻男子正在那里破口大骂。 “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有钱不给我花是想留着装进棺材吗？” “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才会投胎给你当儿子，我看我给当你爹还差不多！” 几句难听的谩骂之后，接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大堂里坐的客人并不多，但都被堂后边声音吸引，纷纷伸长了脖子往那木板后面看着。店小二尴尬地赔笑一番，嘴里喃喃道道摇着头朝木板后面走去。 萧千音向来喜欢听八卦管闲事，这几十年过去了这性子却是一点也没变，见柳风涯微蹙着眉似乎也有些好奇后边的事，旋即筷子放下朝堂后大步流星走去。 柳风涯在其后也跟了过来。二人方才走到后边，看到一名道年老色衰的老妇人坐在青石地面上，身上衣服被扯掉了一颗扣子，银白头发有些零乱的样子。 那妇人脸上挂着两行泪，苦苦哀求道：“阿松，不是娘赚了钱不给你花，实在是你一天到晚去赌博把钱都输光了，家里已经断米断粮好几天了，这点钱我是留着买米用的。” 老妇人一手刚刚伸出去，那名被她唤作阿松的人便一脚将她又踢倒在地，道：“老子又不在家里吃饭，我管你家里有没有米。” 老妇人“哎约”一声惨叫，一手扶住腰道：“阿松，娘真的没钱了，要不你给娘留一点好不好？” 阿松正眼都不看她一眼，手中拽着一个发黄的小钱布袋，颐指气使道：“你没钱再去多洗几个碗不就有钱了。”说着便要拂袖而去。 萧千音下意识想出手，柳风涯站在身边却率先将其按下道：“凡人之事，莫要多管闲事。” 萧千音无奈，遇上这么一个古板正经只问斩妖除魔不过问凡间俗世的大师兄他也只得作罢。 旁边有一个吃饭的客人看不下去，伸手拦住阿松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连自己母亲的钱也抢。” 阿松呲起黄牙瞪了他一眼，道：“老子的事情不需要你管。”言罢，朝地上的老妇人又补了一脚，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老妇人又是一声惨叫，当场往后摔倒在地，老泪纵横抹着脸哭天喊地了半天才缓缓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萧千音终是按奈不住，迈出两步上前扶起老妇人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老妇人愣怔了一下，抬起头朝他回看一眼道：“没事没事，多谢小公子了。” 这时，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店小二也跟着开口道：“成阿婆，你以后叫你儿子不要再来我们店里闹了，要是被我们掌柜的看到了又要叫你走人了。” 第109章 萤城一夜春心动（9） 成阿婆倏然一惊，脸色大变三步并作两步走窜到店小二面前拉住他的手道：“小哥，阿婆拜托你了，今天的事情就不要告诉掌柜了，刚才摔坏的缸子我用工钱再赔就是了。” 店小二摇头一脸无奈甩开她：“好了好了。你啊，早晚被你儿子害死。” 看热闹的几人慢慢散去，店小二转身正要回到前堂，萧千音忙不迭拦住道：“小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重重叹了口气，看了二人一眼解释道：“成阿婆是我们这里的洗碗工，刚才抢她钱的那个是她的儿子阿松。那个阿松只知道赌钱好吃懒做不思进取，隔三差五还要来找成阿婆讨钱，不给他就拳打脚踢，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他这么三天两头来闹一次，我们掌柜气得有好几次都想叫成阿婆走人了，要不是看她可怜怎么可能留她到现在？” 成阿婆站在一旁抹着泪，泣不成声道：“我家里的田地都被我儿子拿去卖了，如果不在店里打工我就活不下去了，小哥我求求你，今天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掌柜的，我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做工。” 店小二嘴里啧啧几声，叹气道：“成阿婆，我可以不跟掌柜的说，但你能保证你儿子从今往后不再来闹吗？” 成阿婆两眼泪汪汪，道：“能挨一天是一天，我回去会好好跟他再说一下的，叫他以后不要来这里找我了。” 成阿婆话音落下，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几块碎缸瓦，瘦弱嶙峋的背影看起来格外让人心酸，拾起那碎缸瓦后放在手中心疼地又抹了一把眼泪。萧千音看不下去，从怀里掏了几串钱上前往成阿婆面前一递：“阿婆，一个缸而已，我帮你赔。” 成阿婆一怔，随即道：“不用了不用了，小公子，这一个缸而已我还是赔得起的，再说也不用这么多钱。” 萧千音不顾她的推辞，直接将几串钱铜钱往她手心里塞过去，道：“我不差钱，你拿着便是。” 成阿婆垂下眸子目光落到手中，感激涕零却欲言又止道：“谢谢……” 萧千音道：“不客气。”随即转身往回走，迎面撞上柳风涯神色复杂眸光正直勾勾盯着他，莞尔又道：“举手之劳而已，大师兄何必如此看我？” 柳风涯面上不起一丝涟漪，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未必见得就会帮了她？” 萧千音不解，道：“几吊钱而已又没有多少，无非就是帮她赔一个缸子罢了。” 二人随即返回前堂。 这时，饭菜也做好端上来了。 人界的食物果然吃起来比较美味，色香味俱全，柳风涯吃得很少，萧千音却难得饱餐了一顿。 夜里，萧千音在客栈房间里让店小二准备了一大桶热水，泡了个长长久久的热水之后感觉这一天赶路的疲惫一并被洗去了。换上一套干净的中衣，方才躺在床上准备睡下，隔壁却忽然传来一道沉闷的声响，似乎是有人打斗的声音。 第110章 萤城一夜春心动（10）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萧千音倏地心里一惊，下意识便想到了之前的那个黑衣人，几乎在意识到这种可能性之后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直接冲到门口推门跑了出去。 到了隔壁房间门口也不敲门直接一脚抬起踹开大门道：“大师兄！” 一声巨响过后，大门裂开应声倒下，房间中情景印入眼帘。 柳风涯站在桌边正弯腰扶起一张凳子，见大门忽然倒下，倏然惊讶道：“怎么啦？” 萧千音随即地警惕朝房中扫了一眼，见无异常，疑惑道：“我方才听到你屋里有打斗的声音，是不是之前那个黑衣人又来了？” 柳风涯微微一滞，缓缓扶起凳子摆下之后直起腰道：“无人打斗，你听错了。” 萧千音顿时皱了皱眉心，下意识仔细又扫了一眼屋子，却无他人。唯独只见凳子散了一只脚落在地上，想来方才那声声响应该是那凳子发出来的声音。 只怪之前两次遇到过黑衣人之后让他心里有了些阴影，先是针对大师兄，后又去九十九湾逛了一圈明显是针对他的，所以潜意识里他总觉得黑衣人一定会再来，此番便是紧张过头了，这才乱了分寸。 看了一眼躺在地板上的大门，萧千音故作镇定地跨了过去，道：“大师兄，那刚才是怎么回事？” 柳风涯目光缓缓从他光着的一双脚上收回，嗓音沉沉道：“凳子坏了一只脚，方才我坐的时候没注意就倒下了。” 原来只是凳子坏了倒下了而已…… 萧千音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了。恰在这里，身后的大门口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掌柜匆匆跑来道：“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掌柜方才跑到门口便被脚下倒下的一扇大门吸引了注意力，又摸不清眼前的状况不解道：“怎么回事，我的门怎么坏了？” 萧千音瞥了他一眼，总不能告诉他大门是他踢坏的吗？脑海里闪过一个激灵连忙抢先出口道：“掌柜的，你们这凳子是怎么回事，坏了一只脚也不知道修一修就拿来给客人坐，你知不知道方才我大师兄坐了一下摔倒了，现在腿还疼着呢。” 哪知声音刚落就听到柳风涯一本正经的声音穿入耳朵：“我没事，凳子比较严重。” 萧千音不由嘴角抽了一下，额头冒出几颗虚汗：大师兄你是认真的吗？ 掌柜一脸歉意，跨过大门上前道：“二位客官，不好意思啊，我们打扫房间的时候都会检查一遍的，可能是上一个住客弄坏了今天小二没检查清楚，我马上给你们换一张。不过房门坏成这样……”掌柜说着，疑惑抬起头看了二人一眼，似乎到现在仍有些疑惑这大门怎么会坏得这么严重。 柳风涯涯接话道：“无妨，你帮我再换一间就行了。” 掌柜怔愣了一下，道：“可是今夜我们店已经住满了，现在已经没有空余的上等房了。” 柳风涯眉心微微一蹙，道：“其它房间呢？中等的也可以。” 掌柜道：“中等和普通的都没有了，二位幸好今天来的早，要是晚来几个时辰恐怕就住不上店了。” 第111章 萤城一夜春心动（11） 白天上楼的时候萧千音观察过这间客栈的环境，除去一楼的饭堂外，二楼全部是用来给客人住的房间，粗略算一下不下二十间。 此时见掌柜神色笃定的样子，不由打断道：“萤城地处荒郊辟岭的哪有那么多住店的，你是不是打算不给我们换房间才故意找了个借口搪塞的？” 掌柜闻言一怔，连忙解释道：“客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二位一看就是不俗之人是我们这里的贵客，我怎么敢骗你们呢？再说骗你们我也没什么好处，要是有房间我肯定换给你们了。” 萧千音仍是不相信，他觉得掌柜极有可能是想坐地起价，道：“我看你们店也不小房间应该有很多吧，看不出生意有这么好竟然客满了。” 掌柜赔笑道：“二位客官有所不知，明天就是中元节了，现在各地来了许多人打算明天去那忘川河边祭拜，所以现在不只我这间店生意好，就算是其它比我们大的店也肯定早就被人住满了。” 经他提醒，萧千音方才想起果真明天就是中元节了。 人界在中元节有个习俗会在这一天祭拜祖先，一般人都是直接在家族的祠堂里祭拜，但也有不少因罪被赐死或者客死他乡死后没有进入家族祠堂的，他们的家人通常会来忘川河附近直接祭拜这里的游魂，祈祷他们的亲人死有所依早日投胎。 白天进城的时候他便看到街有许多小摊贩卖香烛纸钱和荷花灯的，想必也都是因为明天是中元节的缘故。 想了想，萧千音道：“要是没房间换给我们，要不然你现在马上找人来把门修一下，总不能叫我大师兄敞着大门睡吧？” 掌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道：“客官，实在是不小意思，我们店的小二现在都已经下工了，我又不会修门，这……”他说着，目光来回看了两人一眼，犹犹豫豫后道：“这位公子，我方才听你喊这位大师兄，既然你们二位是同门的师兄弟，不如今晚挤一挤，一起住隔壁这间？” 萧千音顿时怔住，一时之间竟语塞住不知道如何反应。 他是没问题，但叫大师和他一起住……想到这里，他不由自由偏过头，余光落到柳风涯脸上，却见他此时眉宇紧紧皱着，一脸神色凝重的表情。半晌才想起反驳道：“掌柜的，你一开这么大的一间店怎么连个门都不会修？” 掌柜表情苦涩无言以对：“这这……” 柳风涯淡声打断道：“不必了，你去把工具取来，我自己修便是。” 萧千音一怔，须臾看到他神色又沉了一些，深邃的眸子里有股幽幽深深分辨不明的东西一闪而过。心道：大师兄不会是误会了他嫌弃他不想同他一起住吧？可是并没有啊，他才不会嫌弃他。只是大师兄从前便不喜欢别人进去他的房间，方才他是担心大师兄不想和他一起住的才对。 “大师兄。” 忽然心口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萧千音觉得应该解释一番，然而来不及开口，柳风涯忽然转身背对着他：“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第112章 萤城一夜春心动（12）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千音觉得柳风涯这个样子好像迫不及待要赶他走。 也对，他方才“拒绝”了与他同住一间房，他肯定觉得很没面子吧？ 没有太多的言语，萧千音视线从他落寞高挑的背影上收回，转身大步流星走回房间。 躺下之后，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脑海里总不自觉会浮起方才大师兄的那道背影，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彼时他脸上会有怎样的神色也能猜个七八分。 片刻后，门口再次传来砰砰的脚步声，掌柜拧着工具箱的身影从门口一闪而过。又过了一会儿便听到隔壁大门被人扶起的声音。萧千音一刻也躺不住，旋即又爬起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出门见柳风涯站在房门大门口，一手扶着大门，弯腰低头正在工具箱里翻来覆去找东西的情景，一看心里便觉得这种事情委实不太适合他做。于是上前快速从一堆杂物里取出一把榔头递上道：“大师兄，我帮你吧？” 柳风涯身形一顿，动作不紧不慢伸手过了过去，道：“不必了。” 萧千音像是没听到他的拒绝一般，弯腰蹲下，从工具箱里又挑出一只榔头，笑道：“还是我来吧，以前在晏城山这种粗活不一直都是我在做的吗？”旋即又翻出一根钉子快速在门边找了个位置敲了几下。 柳风涯不置可否，默契地放下手中的榔头，双手帮他扶住门对准门框。 二人离得很近，又是刚洗过澡的缘故，萧千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沐浴皂的味道从他的身上飘过来，是种清香的药草之气。这股清香之气沁入鼻间竟让他顿然间神清气爽，一下子将方才心里憋下的闷气全部驱散。 二人全力配合，半晌之后大门便已修好。 尝试着开关一下后，萧千音忍不住对着大门自卖自夸道：“原来我不仅会弄坏门，也会修门。” 柳风涯勾起唇角道：“嗯。” 这是重逢后萧千音第一次看到柳风涯笑。虽然他嘴边的笑意很浅几乎微不可察，但还是一下子被他捕捉到了。 一股莫名的愉悦油然从心底腾升而起，萧千音脸上不争气地僵滞了一下，缓缓将榔头放回工具箱，盖上之后直起身看着他。 与之前相比，柳风涯仍旧一副毫无变化的云淡风轻神态，仿佛刚才他看到他笑只是一种错觉。然而，他分明感觉像是有一股春风迎面吹来，猛地灌入胸腔触及到心底的那处柔软，顿时澎湃成一片。心跳也漏了半拍，随口捏了句台词脱口而出道：“大师兄，我觉得还挺擅长做这种事的，要不我帮你把房中的凳子一起修一下？” 柳风涯这次嘴角勾了个更深的幅度，莞尔道：“不必了，掌柜已经换了一把过来了。” 萧千音一脸不可思议直勾勾盯着他的嘴边道：“噢，那太可惜了。” 柳风涯被他看着似乎方才察觉到刚刚自己的细微反应，旋即恢复如常淡色，道：“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查访河妖的事情。” 萧千音莞尔：“嗯。” 第113章 执念（1） 翌日。 一早醒来洗漱一番后，萧千音下楼吃早饭。 许是昨天夜里修门折腾晚睡的缘故，柳风涯竟破天荒起晚了。趁着等他下楼之际，萧千音绕到客栈后堂转了一圈并没有见到昨日在这里洗碗的那个成阿婆，却看到店小二独自一人蹲在厨房门口刷碗。 见他一边洗嘴里还一边叹着念叨着，似乎在抱怨着什么。萧千音双手负于背后，悠悠迈步走过去道：“小二，今日怎么是你在洗碗，成阿婆呢？” 店小二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是熟客，嘴里啧啧又叹了口气，道：“成阿婆的儿子昨天夜里死了，她请了几天假回去了。” 萧千音一怔道：“阿松死了？怎么死的？” 店小二手中的一个盘子放进木盆里，脸上闪过一阵青白道：“听说是得了疯病，昨天夜里忽然神神叨叨地念着有鬼有鬼，最后自己跑到河边跳进水里淹死了，尸体到早上才被捞出来。” 萧千音惊住，昨日见过阿松一面，虽说他忤逆不孝见钱眼开却看起来也是挺正常的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精神疾病的样子，怎么会傻到自己跳进水里淹死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阿松死去的消息后心里竟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起来，莫名想到昨日大师兄说过的那番话，于是又想：他向来有招厄运的体质，不会是因为他给了成阿婆几串钱便给她儿子招来了杀身之祸吧？ 正疑惑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道：“怎么啦，谁死了？” 萧千音扭头迎面对上柳风涯的视线，涩声道：“成阿婆的儿子死了。” 闻言，柳风涯眉心缓缓蹙起，面上浮出一抹复杂的神色。这时店小二又道：“之前也没听成阿婆说过他儿子有疯病啊？今天是中元节，说不定阿松真见鬼了或者被鬼附身了才去跳河也不一定。” 忘川河里的那些魂魄都有河妖镇着，纵然萤城比邻忘川，但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过有凡人被那里的魂魄骚扰过的，否则萤城也不会聚集这么多人在这里了。 事有蹊跷，萧千音觉得阿松之死绝非偶然。连忙问小二道：“成阿婆可是本地人？” 店小二道：“对，她家就住在城西十里街尾，听说还是她亲戚借给她住的，她家自己的房子早就被她儿子拿去抵赌债了。” 既是本地人，成阿婆的祖先肯定都葬在萤城本地，有了祖先的保佑阿松便更加不可能被别家的孤魂野鬼附身了。 萧千音越想越觉得可疑，心里又放心不下成阿婆，觉得很有必要去她家里看看。只是之前已经答应了大师兄今日要一起去查探河妖之事，便有些犹豫不决。 思量中，柳风涯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突然打断道：“你想去成阿婆家？” 萧千音正色道：“嗯，我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蹊跷，只是河妖那边……要不你先去忘川，我明日就过去找你？”反正他们二人最后也是只有一个能拿到冰魄，谁先拿到算谁的，分头行动也不失为一种最好的办法。 第114章 执念（2） 萧千音话音刚落，柳风涯眸光瞬间沉下，仿佛四周的温度跟着低了许多，夹带着一丝不明的神色打量了他几眼，半晌后启齿道：“中元节忘川河里的魂魄最为躁动，今日去找河妖并不合时宜，我们明日再去也可。” 言下之意，这是打算留下陪他一起去成阿婆家了。 萧千音莫名欣喜一阵，然而想到成阿婆之事立刻又挤走思绪，道：“大师兄，就等我一天，如果查不到阿松的死因我就不查了。”反正人界的事情也不归他管，查得到就查，查不到他就放手一过。 柳风涯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二人又向店小二详细打听了一下成阿婆居住的地址，连早饭也顾不上吃了，当即前往城西十里街。 出了客栈一路往西走，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到达十里街。原本听这个名字的时候萧千音还以为十里街应该会是一条长长的繁华街道，没想到到了这里后他才发现与想象之中相距太大。 眼前所及之处皆为普通简陋的茅草屋，完全没有之前在镇上看到的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听附近的居民说这里是萤城最落后的居民之所，只有穷人才会住在这里。 成阿婆现在住的地方是向亲戚家借来的，进门经过一片丈大的小庭院，中间一间小厅，一左一右是里屋。 阿松的尸体此时就摆在小庭院内，成阿婆及她们家几个亲戚有的站有的跪正在给阿松办后事。穷人的身后事本来就寒酸，再加上来参加丧事的人也不多，偌大的庭院里看起来冷冷清清的。 二人一进大门便吸引来里头众人的目光，大概是见到了陌生的面孔，有人向成阿婆提醒了一下，她方才缓缓迈着步子朝二人走来：“二位是？” 萧千音神色淡淡上前打招呼道：“阿婆，节哀。” 成阿婆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愣了片刻才认出他是昨日给她钱的人，似乎有些激动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贵人公子，是你啊，你们怎么到我家里来了？” 萧千音道：“我听说你儿子昨夜死了，便和我大师兄过来看看。” 成阿婆顺着他的目光朝柳风涯看了一眼，脸上露出自卑之色道：“噢，那谢谢你们了。若不是你们昨日给我钱，今日我连给儿子买口棺材的钱都没有，我真的要谢谢你们。只是我家中残败破落连个像样的落脚地方都没有，恐怕要怠慢二位贵客了。” 闻言，萧千音忽觉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堵堵的，他本只是想帮阿婆减轻一些负担，却没想到最后给的竟变成了买棺材的钱。到底是帮上了忙，还是他那招厄运的体质又应验了？ 没有太多的伤感情绪，萧千音道：“阿婆，你不用顾及我们的，我们只是听说阿松死得蹊跷想过来看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让我二人看看他的尸体？” 成阿婆愣了愣，随即颔首道：“可以，只要二位贵人不怕脏了眼就好。” 第115章 执念（3） 成阿婆片刻不停引着二人走到尸体边，声泪俱下道：“昨天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吃完了饭忽然就像疯了一样一直喊着家里有小鬼，后来便跑出去了，我腿脚没他快一路跟着见他跑到了村边的池塘边，才喊了他一句他就自己跳进池里了。我又不会游水，在池边喊了他几句一直没反应，后来才去找人来救他，结果今天一早就捞上来就这样了……” 成阿婆说着，眼泪像落雨一般哗哗直往下掉，一边抹了抹泪，一边又道：“他们说阿松得了疯病，可他从前都是好好的，就算对我会动手动脚大骂脑子也是很清楚的，怎么可能突然得了疯病？” 人界倘若有人死于非命，尸体是会被官方收敛等待调查结果的，阿松的尸体却放在家中，萧千音不免有些疑惑，又道：“官家的人有没有来看过，他们怎么说？” 成阿婆泣不成声，她的一个亲戚从旁边走来打断道：“一早就来看过了，他们说阿松是自己跳水淹死没什么好查的，叫我们自己把后事办了便是。” “噢。” 萧千音叹了口气，凡人的命果真还是不值钱，特别是穷人的命更不值钱，草菅人命这种事情怕是层出不穷。 正感慨着，余光瞥见柳风涯已经走到阿松的尸体旁边，一手掀来他身上盖着的一片白布往里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眉心皱起，视线收回道：“确实是淹死的。” 这便应证了他们的说法，阿松是自己跳进水里淹死的。 萧千音亦步上前，指尖灵力输出在那已经泡得发白的尸体上方探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其它可疑之地，不免心疑道：“大师兄，他们说阿松死前一直喊着说看到鬼了，会不会是中了什么幻术所以才自己去跳河淹死的？” 柳风涯神色淡淡道：“应该不是，你看这里。” 萧千音顺着他指去的方位看去，阿松的一只手臂上有一条细微的几乎肉眼不可察觉的黑色线眼。那是被鬼火附身后留下的痕迹，看来死前曾被鬼火附身过。 萤城比邻忘川，那处的魂魄虽然被河妖镇着出不来，但鬼谷附近却有很多孤魂野鬼之鬼火可以在方圆几里内自由行动而不受人约束。 思及此，萧千音道：“大师兄，要不我们再去一趟鬼谷找鬼无忧问问情况，如果是他底下的鬼火查起来也方便快捷一些？”反正大不了再欠下一点人情债，将来让冷夜天一并找他再讨了便是。 然而，柳风涯地拒绝了他的提议，道：“不必，我们有一日的时间，调查真相足矣。” 有大师兄帮忙，萧千音自然相信一日之内查出真相必然是没问题的，旋即扭头朝成阿婆道：“阿婆，我们先走了。” 成阿婆方才听二人一番言语此时正一头雾水，愣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便要走了吗？可是发现了我儿子的死有什么蹊跷？” 萧千音道：“还没有，不过我们会去查的，要是有结果了就来告诉你。” 成阿婆闻言感激涕零道：“那我先谢谢二人公子了，你们真是我的贵人。” 第116章 执念（4） 萧千音离开成阿婆家的时候，见门口摆着一张小方桌，成阿婆的一个亲戚坐在那处负责登记白包随礼钱，小本上只有寥寥几个落款名字。于是顺手从怀里又掏出几锭银子伸手递到那人面前。 那人先是一怔，接过后随口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萧千音道：“不必记了。”随即大步跟上前方柳风涯的脚步。 沿着来时的路一路返回镇上，发现此时的街上比早上出来的时候热闹了许多，路边卖香烛纸钱水灯的比昨日又多了许多，来来往往买卖询价的人也多。 萧千音在一处卖荷花灯的小摊前忽然放慢了脚步，心情感慨道：“大师兄，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在晏城山的时候，每年中元节也会下山去集子上买花灯放？” 柳风涯回头张望他一眼，神色凝重道：“嗯。” 萧千音嘴边不由自主扬起回了个笑脸给他。 只可惜如今他与大师兄仙魔各自一方，再也没有机会一起放花灯了。仙界还有上元灯节，有挂花灯的习俗，魔界就没有什么节日可过，这么一算，他已经有九十九年没放过花灯了。 二人先是来到一间赌坊，听说阿松生前经常会来这里赌博。纵然今日是中元节，赌坊的生意却丝毫不受半点影响，里头依然热闹纷呈，人声鼎沸。 萧千音二人在赌坊里绕了一圈，最后揪了个小二直接出了门口，那小二张口便想喊人，萧千音却率先掏出几个碎银子往他面前一递道：“借问点事而已，不必紧张。” 小二垂下眼帘落到他手中，随即两眼放出光芒伸出手抓了过去，前一刻的惊恐被一脸吟吟的假笑所代替，道：“两位公子，有什么事请尽管问，只要我知道必定知无不言。” 萧千音鄙夷地在嘴里哼了一声，道：“你认识阿松吗？” “阿松？”小二脱口而出：“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昨天下午还来我们这里赌钱呢，欠了我们掌柜的几十文钱也不还就跑了。” 萧千音道：“阿松昨夜死了你知道吗？” 小二闻言一惊，往后退缩了几步却被柳风涯用手推了回来。柳风涯道：“回答。” 小二道：“阿松死了吗？我我我……不知道啊。” 萧千音看小二一脸震惊的样子，想来他是真的不知道阿松已死之事。便又问道：“他除了欠你们赌坊钱未还之外，还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小二从刚刚听到消息后脸色就不一样了，有种唯恐避之不及的惨白神色，道：“阿松他……怎么死的？” 萧千音道：“淹死的，还有人说他得了疯病。” 小二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道：“他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才对，他平日除了爱赌钱之外好像也不会干什么坏事了。噢，对了，我听说他对家里的老母亲很不好，经常打骂她还拿她的钱，我看肯定是他造孽太深现世报才会疯的。” 萧千音又道：“那他平日除了来你们这里赌钱之外是否还去其它地方赌钱？或者你知不知道他还会去过哪些地方？” 小二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第117章 执念（5） 见赌坊小二这里已经问不出什么所以然了，萧千音递了个眼神给柳风涯，他才让开一条道。小二连忙揣着银子一溜烟跑掉。 恰在这时，身后一只手朝萧千音肩膀上拍了一下，他都还来不及做反应，柳风涯却已大步绕到后方反手用力将那只手掰了下来，厉声喝道：“何人找死！” 那男子大约而立之年，“啊”的一声惨叫哀声连连道：“大哥饶命啊，我只是有话说。” 萧千音没想到大师兄的反应会这么快而且这么警惕，莫名怔愣了一下，方才上前与那男子道：“有何话说？” 而立男子道：“你你，你们先把我放开。” 柳风涯倏地松手，随即嫌弃瞥开眼，眼角睨他道：“什么事，说吧。” 男子甩了甩被他抓过的那只手道：“我方才听到你们讲的阿松，可是城西的那个阿松？” 萧千音眉心一蹙，道：“正是。” 男子又道：“阿松肯定是中了妖邪之术了，前几日我们家隔壁有一个叫阿丁的也和阿松的死法一样，一直都好好的突然那天晚上一直喊着有鬼有鬼，然而就自己跳到湖边跳进去淹死了。” 萧千音一惊，连忙追问道：“那你可还知道萤城是否还有其它人还有这种死法？” 男子四下张望了几眼，欲附耳上前却被柳风涯一手迅速挡开道：“有话直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男子瞅了他一眼，似乎觉得有些委屈冤枉又不明所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捂口低声神秘道：“有，已经有好几个了，都是这种死法，先是疯了一样然后去跳河死的。” 萧千音惊愕道：“死了好几个了，都是本地人吗？” 男子道：“都是萤城本地的，而且都是跳了河第二天尸体才被人捞上来的，官府来验尸也都说是溺水淹死的，估计他们也觉得查不出什么可疑的东西，就草草打发他们的家人把尸体领回去了。” 萧千音嗤笑道：“同样的死法死了那么多个本身就很可疑了，竟然还能草草了事，萤城的官府都吃屎长大的吗？” 男子闻言一惊，一手放到嘴边嘘声示意道：“小声点，隔墙有耳，你不怕惹事啊？官府的人可都不是好惹的。” 萧千音冷笑：“我会怕他们？”说出去估计能让整个六界的人笑掉大牙了。 不过笑归笑，毕竟这里是人界，向来狗仗人势欺软怕硬之人不乏少数，萧千音也总不会真的去跟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计较这些？ 只是一想到已经有那么多人死得不明不白了官府竟然还如此草菅人命，不由替那些人感到有些不值。又道：“死去的这些人生前可有什么关系，你可知道？” 男子扁了扁嘴，摇了摇道：“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吧，他们有的住城东，有的住城西，有的出生富贵人家，有的却住在那贫民窟里，委实看不出有什么联系。” 萧千音正欲作罢，柳风涯打断二人道：“你再好好想想，那些人家中的情况如何，生前可是同样招惹过事情？” 第118章 执念（6） 男子皱着眉头，认真回想着那些死去之人的共同之处，一边想一边口中喃喃自语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被他自己否定了。 最后见他们二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方才缓缓开口反问道：“败家算不算，不仅败家还会打骂父母不尊老爱幼的那种？” 萧千音了然于心点点头：“算。还有其它的吗？” 男子这回笃定摇了摇头：“没有了。” 细问之下，最近一个月内单单那男子所知道的便已有四五个人有阿松那样的死状了。而且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家中有老父或者老母，在他们死前都是对父母不孝敬或者打骂过父母的。 离开赌坊，萧千音一路冥思苦想不得其解道：“大师兄，你觉得阿松之死会和之前死的那些人有关吗？” 柳风涯步伐沉稳，闻言偏头睨他一眼道：“不好说。” 萧千音抿了抿唇角道：“若要说有什么关联，那就是他们都是不孝子弟罢了，难道说附他们身的那个魂魄很有正义感想替天行道不成？” 这个想法委实离谱，毕竟生前本性善良正义的魂魄死后必然很快被度化重新转世投胎。而久久盘踞在鬼谷或者忘川而阴魂不散的魂魄，必然都是那些生前死不瞑目或作恶多端者，但那样的魂魄又怎么可能去行替天行道之事？ 二人并肩行走在萤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两边的叫卖的声音不断，稍有不留意两人的对话极容易淹没在那些嘈杂的吆喝声里。 正当萧千音正为此事疑惑叹气不解之时，柳风涯忽然脚步顿下悠悠开口道：“你可还记得忘川河边渡河的那个船家？” 萧千音下意识跟着停下脚步，转身勾起唇角道：“记得，怎么啦？” 方才话落，他转念便想起来了，船家跟他们提到过阿筝的故事，又道：“大师兄，你觉得是她？” 柳风涯不置可否道：“嗯。船家说过，阿筝生前修道时间虽短，但道行颇深。” 渡船那会听船家讲阿筝故事的时候，萧千音一直觉得大师兄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对别人的故事丝毫提不起半点兴趣，没想到他却真真听了进去。此时仔细回想一下阿筝之事，顿然茅塞大开：“看来我们有必要去一趟华山了。” - 萤城此去华山近百里，二人各自御剑飞得轻松，不过一两时辰便抵达目的地。 方才落地，宫门口一个身着墨色道袍的扫地道童快步上前朝二人来回打量了一下，双手紧握着扫帚毕恭毕敬道：“二位从何而来，因何事到访？” 萧千音脱口而出道：“三清真人可在天宫，我们找他有点事情。” 道童道：“真人在天宫，不知二位如何尊称，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萧千音不由愣住，从前在晏城山修道之时他与三清真人还能算是同道中人，如今堕入魔族也不知道真人还卖不卖他一个面子见他一面？正犹豫着该如何自报家门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沉着平稳的声音道：“天都，柳风涯。” 第119章 执念（7） 柳风涯回得语调从容，不紧不慢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尊威。道童闻言神色一惊，一副不可置信却又喜出望外的目光快速掠了他一眼道：“上仙请稍等，小童这就去通报真人。” 他随即转身大步匆忙离开，大概是鲜少看到神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太紧张了，忘了手里还拿着一只扫帚一不小心还绊住脚趔趄了一下，扭头尴尬地朝二人赔了个笑脸，方才继续踉跄着跑开。 约摸半盏功夫后，天宫内一高一低两人前后朝门口走来，为首的一位长者剑眉入鬓，道袍广袖随风飘飘，神色淡定里夹带着敬畏。 竟是三清真人亲自出门迎接。 他方才走近刚要开口与柳风涯寒暄之时，目光却忽然被旁边一袭玄衣所吸引。三清真人大惊失色道：“是你？萧千音！” 自天道山试炼之后，萧千音已近百年未见过三清真人了，如今一见，真人复如当年之姿。只是见他如此神色，似乎不太欢迎他来这里，不由苦笑一声，道：“真人，久违了。” 三清真人面上浮起一道不悦的神色，广袖一挥道：“哼，你一个魔界族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萧千音嘴角抽往，来不及开口，柳风涯道：“真人不必紧张，他乃与我一道来的。” 三清真人愣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须臾敛去神色展颜开口笑道：“不知云游上仙仙驾光临，三清有失远迎还望上仙见谅。” 萧千音不由扶了扶额，腹诽道：想当年他与大师兄同门修道之时也曾与三清真人有过几面之缘，纵然那时二人乃属晚辈，但至少看在师尊的面子上三清真人见他们的时候也是客客气气笑脸相迎的，哪像今日这般？ 大师已是上仙理应受他礼遇，他虽入魔族但好歹也是一界魔王，怎么说待遇也不用差这么多吧？ 似是摸不清二人为何今日一道同行上山，三清真人不解道：“上仙，你为何会与他在一起？” 萧千音心里冷笑道：大师兄和我在一起怎么啦？碍着你眼挡着你道了！ 柳风涯似乎察觉到他在一旁受人冷遇气得咬牙的样子，眸光紧蹙挺身直立冷冷道：“我二人远道而来，真人竟如此待客之道？” 三清真人倏地一怔，虽然看起来很不愿意，但碍着柳风涯的面子还是很快咽下心里的不快，颌首赔笑道：“三清失礼了，上仙快快随我入宫。” 随即一手展开示意二人入内。萧千音像是没看到他眼底的复杂不甘神色一般，厚着脸皮跟在柳风涯后边迈了进去。 大殿内，神明高座，殿中蒲团两排并立。 萧千音与柳风涯一左一右居于客宾上位，一番表明来意后，三清真人道：“阿筝确实曾经在我门中修道，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真应了我当年的猜测。” 从前若有询话向来是由萧千音主导，大概是察觉出三清真人有些本能地排斥他的存在，于是话题的主导人便变成了柳风涯。他道：“噢？不知真人当年做何猜测？” 第120章 执念（8） 三清真人于殿中神台下的蒲团上正襟危坐，旧事重提脸上挂着一丝无耐的神色，叹了叹气道：“当年阿筝来我天宫求取玉净瓶之时，我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得这孩子极有修仙之灵性，只是从她的言谈举止之间我又察觉到她虽有灵性却灵根不稳极易受人蛊惑，倘若不加以正道引导恐怕她将来会误入歧途走上歪门邪道乃至残害苍生。” 说到这里的时候，三清真人目光不由自主飘来朝萧千音瞥了瞥。 萧千音这几十年碰到指桑骂槐之人数不胜数，不过却是第一次被人当着面就直接数落的，心道三清真人果真性子直白，纵然他堕魔堕的也是魔王，一言不合直接拿红莲砍他一剑让他当场灰飞烟灭根本不在话下。不过三清若会怕他那他也不是三清了。 心中苦笑一声，勾了勾两边的唇角若无其事道：“后来呢？” 三清真人饶是意味咬紧嘴唇，视线收回落到柳风涯身上，道：“阿筝对生母之病症执念太深，带着母亲二人在我天宫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执意求我救她母亲。百善孝为先，我见她如此孝心就答应了救治她母亲，并以救她母亲为由要求她留在天宫潜心修道。她倒是安心跟我修了几年，却不想最终还是执念太重顽固不化，最后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且不说阿筝是否执念深重，就目前听起来萧千音反倒觉得那个顽固不化的人应该是三清真人才对。 凡人命数虽不可破，他不救人不干涉便罢了，要救也不送佛上到西，救了阿筝的母亲让她们母女二人继续团聚和和美美地过下去，却执意要把阿筝留在山上修道，世间岂有这种强卖强卖之事？ 不过话说回来，当年阿筝也是自己答应三清的条件留在天宫修道的，后来却私自下山甚至反悔不认账，也难怪最后害她母亲落得了那样的下场。 思量间，听到三清真人问道：“上仙，方才听你说萤城之事，你可确定那些人之死与确实是阿筝所为吗？” 柳风涯不置可否点了点头，道：“萤城死去的另外几个人我没见过，不过阿松确是被鬼魂附身后被夺了意识跳水自尽的，这点毋庸置疑。” 三清真人似乎不愿相信阿筝真的变坏了，反驳道：“那也不能断定是阿筝所为对不对？” 这次，不等柳风涯开口，萧千音打断道：“六界的妖魔之物死去之后的魂魄不是被卓文冀镇在忘川河下就是被鬼谷先生收服圈在谷底，杀害阿松的那只魂魄那么有能耐竟然能控制活人的意识让他自己跳水而死，必然与它生前的修行道行有关。若是我没说错的话，真人方才说阿筝短短数年时间便已修为颇高。” 三清真人复又用眼角睨了他一眼，面色比之前沉了许多，道：“倘若真是阿筝所为，我必首先不能饶她。” 萧千音莞尔笑道：“真人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 三清真人顿时脸如黑炭。 第121章 执念（9） 三清真人本是正统修道的名门之世，如今却被一个堕入魔族的小辈指责戏落，脸不黑才怪！ 不过阿筝确曾拜在他的门下，萤城之事倘若真的是阿筝所为便也与他逃脱不了干系。三清真人道：“不知上仙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 柳风涯道：“阿筝生前既然已道行颇高，死后自然不像其它游魂能被河妖所镇，极有可能盘踞鬼谷之内又不愿意转世投胎。只是我二人不识阿筝，不便寻她。” 三清真人这回听懂了：“既然如此，那我倒是可以与上仙一起去一趟鬼谷，倘若证实萤城之事是阿筝所为，我必将她拘回。” 柳风涯颔首道：“如此甚好。” 三人一拍即合，随即出了天宫御剑赶往鬼谷。 临行前，三清真人与那守门的道童一番费劲忧心交待了半天。萧千音用根头发丝想也知道他定然是在吩咐那道童倘若今后再有像他这种不明来路的人敲门，定然不要轻易放行之类的话。不由觉得心中一阵好笑。 正午之时在鬼谷谷口收剑落地。 大概是之前已经来过一次的原因，这次守在鬼谷门口的那些鬼火竟然像是认得二人一样，也不你追我赶来缠着两人了。为首的一团绿光鬼火甚为明亮，它幽幽飘过来，用一种极低极细的滋滋声音道：“贵客到了，欢迎欢迎。” 萧千音觉得是甚至是新奇，接话道：“你认识我们吗？怎么知道是贵客？” 绿光鬼火道：“二位不是上次来过一次了吗？尊主有令，倘若今后在我鬼谷再见二位到访可直接放行。” 萧千音不由嘻笑出声，惊讶道：“如此就太好了，也省得我们还要再打一架。” 闻言，绿光鬼火竟哆嗦了一下，连忙示意旁边另外的只几鬼火一起让开道：“贵客请吧。” 在一只引路鬼火的带领下，几人很快被引入谷底。 这还是萧千音第一次进入这鬼谷，四周一片阴森之气，不时有凄惨悲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钻入耳朵，纵然胆子再大的人也会觉得毛骨悚然。 在谷底的鬼殿内三人见到了鬼无忧，大概是正在小憩的缘故，此时他正斜倚在长榻之上，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响后方才懒懒睁开眼看了一下。 萧千音迈步上前率先挽唇道：“鬼谷先生，又来叨扰了，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鬼无忧唯利是图在六界是混出名气的，上一次萧千音在他这里拿走了一颗大王珠，后来他便去冷夜天那里讨回了一件御魔甲，从此能在魔狱地界来去行走自如，这便宜占得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小。也难怪他会吩咐门口的那些看家鬼火，叫他们今后见到他们二人可以直接放行。 果真，这次再见面他那一双像是又看到了好处的眼睛止不住金光闪闪地弯起，端正姿势坐起笑咪咪道：“好着呢，倒是你……” 鬼无忧话说一半忽然顿住，目光在他身后停留了一下，忽然惊讶道：“只知道萧魔王最近时常和天都的云游上仙四海游历玩耍，却不知什么时候连一个尚在修道凡人也加入你们的行列了？” 第122章 执念（10） 听鬼无忧的语气颇有一股酸意，萧千音解释道：“我和大师兄最近时常在一起乃是各自奉命行事并非游历玩耍，这位是华山天宫的三清真人，此番是来寻人的。倒是鬼谷先生这么关注我二人的行踪才叫人不好琢磨了。” 鬼无忧似有些尴尬地僵了下嘴角，随即恢复淡色如常道：“是吗？我不过也是道听途说罢了。” 萧千音笑道：“道听途说的话怎能相信，鬼谷先生以后还是少道听途说的为好。” 鬼无忧脸上的尴尬表情更加明显，道：“是是是。只是不知三位今日到我这鬼殿有何指教？” 闻言，三清真人拂尘扬起负于手后上前打断道：“鬼谷先生，不知你这谷底是否有一只女鬼名唤阿筝？” “阿筝？”鬼无忧眉心皱起道：“那小丫头给我惹了什么事了吗？” 他这么一答，正正应证了阿筝果然就在鬼谷之中的事实。三清真人惊喜道：“阿筝真的在你这里是吗？那她现在何处？” 鬼无忧轻扫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屑于同三清真人解释。萧千音闻言道：“鬼谷先生，我们都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想说的是阿筝惹事了？” 鬼无忧饶是意味了笑了两声，一手袖摆拉了拉后复又手臂弯起倚在木榻扶手上，缓缓道：“她来我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猜到她早晚要给我惹事。” 萧千音不免诧异，道：“噢？怎么说？先生不防说与我几人听听？” 鬼无忧叹声笑了笑，道：“说说也无妨。”随即娓娓道来。 大约在三年前，一日鬼无忧渡河经过忘川之时，偶然间看到河底有十几只游魂在那处互相残杀着，场面极其血腥惨不忍睹。 忘川河里的那些游魂有河妖卓文冀镇着一般掀不了多大的风浪，只是那日游魂撕斗的场景实在太过于激烈了，鬼无忧忍不住好奇便驻足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原来是只几游魂在围攻撕咬其中一只。 被撕咬的那只瘦瘦小小有气无力的样子，身体几乎被撕碎凑不成形了却仍咬着一口牙硬硬支撑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对面攻击而来的十几只游魂，毫无惧色。 以一对十几，且不说她的实力如何，如此力量悬殊差距本身就是在打一场没有胜算的硬仗。纵然侥幸它打赢了，忘川河里就没有一只魂魄最后能逃得过卓文冀之手的，所以就算它再强撑也是白费力气，终是要沦为那河底的一只垫河的魂。当时鬼无忧只当它是自不量力，看他们打了一会儿在心里嘲笑了几句便自顾离去了。 哪知，过了三天后，鬼无忧在外头办完了事情准备回谷底经过忘川的时候，在河岸一边无意中又看到了一丝魂魄在那处苟延残喘，不想走过去一见竟然是先前在河里与那十几十游魂相斗的那只。 他不知道这三天以来这只魂魄究竟又和哪些游魂争斗过，只知道经此一战，那魂魄浑身上下破败不堪几乎找不到一块骨肉相连的地方。 第123章 执念（11） 鬼无忧见当时那魂魄只剩最后一丁点的气息了，身上的绿光越来越暗淡，但那它竟然还在强撑着，看到路边有人经过便悠悠晃着身子朝他扑哧而来。 不用细想，鬼无忧也知道它这几日一定与人斗得很惨烈，于是问它：“前几日我从此地经过便见你与十几只恶鬼相斗，是赢了还是输了，为何今日这般模样？” 那时阿筝拖着一副越渐透明的身体，游荡上前道：“不管输赢如何，我如今还能在这里存着一口气便就是赢了。” 鬼无忧惊叹笑道：“那你是挺有能耐的，这河里的恶鬼个个如狼似虎，你能侥幸脱口也算硬气。” 哪知阿筝又道：“区区恶鬼不足为惧，我如今有这般模样乃是河妖所为。” 鬼无忧先是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道：“你是说……你与卓文冀打过了？” 阿筝残喘道：“嗯，昨日我又打赢了几只恶鬼，后来河妖就出来了，要我屈服于他，我不答应便与我打了一架，我与他打了几个时辰体力不支倒在这里，他以为我死了便自行离去了。” 卓文冀占着忘川河已有数千年，他虽是一介河妖但六界之人早已默认了将他视为忘川的河主。自他化形后，日日以河中游魂为食，吸取恶魂之怨气，可想而知其灵力有多高有多强。阿筝区区一只刚下地的小鬼竟然能与卓文冀打一架甚至虎口逃生，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阿筝的经历也成功吸引了鬼无忧的注意力，他见她可怜便想想送它一程，于是提议道：“你如此顽强抗命，不如我送你一程让你早日转世投胎，像你这般将来在人界必定也能混出一番名堂。” 哪知他方才出口，阿筝竟像是看到了什么让她惧怕无比的人物一般，一脸惊恐地往后退却了三步，道：“你，你是何人？怎会有让人转世投胎的能力？” 鬼无忧不由一怔，先前见阿筝与河中恶鬼争斗都不曾露出这般惧色，何以他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她竟如此惊慌。道：“我乃鬼界之主，自然有让人转世投胎的能力。” 阿筝微松了口气，道：“可我不想当凡人了。” 鬼无忧见她虽然已是一只死魂罢了，但竟还是从她脸上看到了一种生无可恋的神情，心中甚是不解道：“为什么，早日投胎有什么不好的，你本来就是凡人之死所化，再回去当一个凡人本是六道轮回。” 阿筝冷笑一声，道：“凡人总有一死，既然再回去做一次人早晚还是要有一死的，那不如我就一直当一只鬼罢了。” 鬼无忧掌管鬼魂，见鬼无数，但凡他所见到的没有哪一只鬼不愿早日脱离这鬼谷早日转世投胎回凡界的，却不想阿筝竟然说早晚要有一死，不如一直死着。 鬼无忧竟然无言反驳。 在得知鬼无忧的身份后，阿筝要求道：“先生既然掌管鬼界，我若不愿回去做人，先生也不会强求吧？” 第124章 执念（12） 鬼魂重新转世是有相应的规程的，倘若死魂生前心愿已了，死后在鬼谷中走几道程序便可以回去再投胎了。但大概是见她心无所向，鬼无忧道：“这要看你的意志，倘若你无心回去我也不会逼你。” 阿筝道：“既然这样，那我可否求先生收留我在谷中，忘川恶鬼无数又有河妖在，我断然不愿留在此地。” 鬼无忧见她执念太强，一时心软答应将她留下，将阿筝带回鬼谷后便让她负责处理一些谷中琐事。 提及此，鬼无忧朝几人道：“我见她办事伶俐手脚勤快，便也慢慢放权给她，我不在谷中之时杂事都是交由她在管理的。哪知后来一日我外出办事提前回来，无意间发现她竟背着我偷偷在谷中练功，那时我便知道她早晚肯定要给我惹出事情。” 萧千音不解，打断道：“是否是她练的功法有何不妥？” 鬼无忧道：“并非如此。乃是我见她练功之时浑身泛着一片红光，方才得知她生前肯定死不瞑目，这两年来她功力倒是涨了不少，不过却一直迟迟未向我表明她私自练功之事，我心里对她存了一份芥蒂之心，本想等着她主动来找我坦白的，不想终究还是闹出事了。” 阿筝的鬼火泛红光，不仅与她生前死不瞑目有关，极有可能她还在想着复仇之事。如此说来，萤城那些人的死与她的嫌疑就更大了。 萧千音道：“阿筝既归你所管，她有没有出去闹事先生当真不知吗？” 鬼无忧微微无奈道：“底下的人倒是来报过，说阿筝最近几个月经常出入凡界，我当时没多想也没多问，不想今日你们前来一说我方才知道她竟然是去萤城祸害凡人了。” 三清真人闻言道：“那阿筝现在何处？” 鬼无忧扫了他一眼，朝旁边候着的一团绿光鬼火示意道：“你去唤阿筝过来。” 绿光鬼火点点头，随即飘摇着虚无的身体离开。 半盏茶后，绿光鬼火又悠悠地飘了回来，在鬼无忧耳边嘶嘶说了几句。鬼无忧道：“阿筝昨夜很晚才回来，这会儿还在房中歇息，收拾一下片刻就过来见几位。” 阿筝昨夜很晚回来的原因怕是因为忙着去杀害阿松了。思及此，萧千音忽然有种挺不好的预感，鬼谷先生叫她出来见人她不赶紧出来还收拾什么？ 脱口而出道：“先生不会是想包庇阿筝吧？” 鬼无忧眉心皱了一下，脸色顿时阴了阴，道：“魔王这是何意？” 萧千音道：“你说……阿筝会不会知道我们来了，便脚底抹油溜走呢？” 闻言，鬼无忧身形一顿，道：“她既然做了坏事今后我鬼谷便容她不得了，我又怎么可能会包庇她？你若不信我这就带你们去阿筝住处，倘若她真的要逃跑，从今往后她与我鬼谷也再无半点关系了，要杀要剐任凭你们处置。” 萧千音敛唇笑道：“如此便好，那就劳烦先生引路了。” 鬼无忧言语有些冲动，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样子，但奈何又不敢真的给他们二人甩脸色，闻言也只得咽下一口闷气，从榻上站起道：“随我来。” 第125章 化怨（1） 鬼谷中四处一片沉寂，一路走来皆是阴森白骨之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三人被带到一处偏僻郊野外，鬼无忧指着前方一座小屋处：“那里便是阿筝的住处了。从前让她住在我殿后，她说不喜欢热闹便一个人搬到这里了。” 闻言，三清真人腿脚伶俐率先反应及时地往几人面前跃过去，朝那木屋面前站住，拂尘往前扫过，下一刻面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阿筝并不在此处。” 鬼无忧亦是一惊，大步上前灵力一探，须臾不解道：“怎么会这样？” 原本就是猜测之中的事情，此时被印证后萧千音冷笑道：“知道有人来抓，要是我我也早就跑了。” 鬼无忧重重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拉不下台面，面上神色比起之前更加难看了许多，他道：“底下的人绝对不敢骗我，一定是刚才来唤的时候打草惊蛇了。” 萧千音心道：怎么会是打草惊蛇，怕是鬼无忧有意要叫阿筝逃跑的才对吧？ 三清真人道：“刚跑的应该跑不远，我们马上追。” 萧千音附和道：“此去萤城最近，我们先往那个方向看看。”随即递了个眼神给柳风涯，三人原路返回出谷。 却不想方才走了几步，柳风涯忽然拦下二人道：“不必追了，阿筝还在谷中。” 萧千音愣怔了一下，当即明白过来他的想法，自嘲道：“差点上了她的当了。”二人随即一左一右转身朝后往小木屋包抄了回去。 三清真人在原地愣了片刻，须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快速跟上，拂尘直接朝那小木屋门口扬手喝道：“阿筝，还不速速出来。” 方才话落，一道纤瘦的女子身影从门口破门而出。只见她身体四周燃着绿光，绿光里又泛着红焰，面目憎恨朝门口冲出来后直接将手中的鬼火朝门口几人扔了过来。 萧千音二人早有准备，红莲及九十神仪分别被召唤出来，登时间红光白光于四周电光石射。 阿筝果真功法了得，一招一式皆皆避开，且她有鬼火在手扔也扔不完，过了十几招后，三人对峙而立。阿筝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柳风涯长杖横起，冷语道：“区区调虎离山之计，不足掩人耳目。” 萧千音亦迈一步上前，似笑非笑道：“阿筝，你是挺聪明的知道要跑到屋外躲一躲，你是躲过鬼谷先生和三清真人的灵力查探没错，但却逃不过我大师兄的眼睛。” 阿筝一怔，随即露出惧色朝柳风涯扫了一下，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方才缓缓回过头目光落在三清真人身上。须臾脸上褪去的神色渐渐又变得复杂无比，道：“真人也是来抓我的吗？” 三清真人先是一愣，随即语重心长开口道：“当年你还唤我一句师尊，如今却换我真人，你当真如此恨我。” 阿筝眸底细不可察缩起，面上的恨意收敛了一些，冷笑道：“真人于我生母有救命之恩，我又怎么敢恨你？” 第126章 化怨（2） 阿筝话虽这么说，听起来却酸味得很，三清真人哪里又听不出来她话里的讽刺意味？ 只见他饶是自嘲地笑了笑，切入正题道：“阿筝，此番我亲自前来乃是来劝你放下心中执念的，倘若你愿意随我回华山天宫，我尚可帮你度化助你早日转世投胎。” 阿筝想也不想拒绝道：“当凡人总有一死，活着生不如死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一直死着。” 想来她对当年之事仍旧耿耿于怀，才至于用了“生不如死”这么重的字眼。三清真人连声惋惜道：“若你不想当凡人，待转世之后我仍可以把你寻来同我一起修道，以你的资质跟领悟之力将来飞仙上仙也不是不可能的，总好过你此时自暴自弃。” 三清真人颇有耐性，又句句斟酌。大概又说到了阿筝的心坎上了，见她面上稍稍有了些许的动容。只是很快便又被失望与无耐所替代：“不可能的，我此生作恶多端害了不少人，怎么可能再有飞仙的机会？” 三清真人道：“此生是此生，转世后一切可从头再来，倘若你不信可问问我身边的这位。”说着，他偏头目光朝柳风涯瞥去，脸上浮起一股期待的神色，道：“上仙，你说我方才说的对不对？” 柳风涯回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收回视线。 不确定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做无端猜测，更不会轻易承诺他人。 萧千音见状打断道：“阿筝，听你师尊一番话，他总不会害你的，切勿继续执迷不悟为祸事端。” 阿筝虽在鬼谷待的时间不长，确是认得眼前之人，她道：“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劝我，你自己不也堕了魔界。” 萧千音顿时语塞，怔愣了一下，转移话题道：“昨晚阿松之死与你有关吧？” 阿筝不置可否道：“那是他罪有应得。不只是阿松，还有阿丁，吴英，周齐，他们都该死。” 阿筝虽干预凡人之生死，但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倒也直接坦白不会遮掩或者否认。只是杀了那么多人之后，见她并未觉得要反悔或者解气的样子，倘若不加以及时制止，将来定还会有人命丧她手。 三清真人道：“阿筝，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并没有谁就一定是该死的，凡人有凡人的命数，纵然阿松不孝有先，你也不该以己之想法动用私刑干预凡人的命数。” 闻言，阿筝气急败坏道：“真人当年不也干预了我母亲的命数，阿松他们几个皆为不孝子弟，不是对自己的父母亲打骂就是糟蹋家里，我杀他们几条命又怎么了？我是在替天行道。” 阿筝说得振振有词，三清真人恨铁不成钢，终是沮丧道：“所以，时至今日你觉得我不该救你母亲对吧？” 阿筝黯然道：“我从来就没有这个意思。” 三清真人叹了叹气，道：“罢了，事已至此为师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有件事情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声，如今你母亲已经在人界重新转世投胎，而且她出生在一个好人家里，以后你也可以放心了。” 第127章 化怨（3） 阿筝听闻母亲如今下落后，倏地身形一顿，半晌才回过神来，道：“我母亲她……她现在何处？” 三清真人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就出生在萤城内的一个大户人家家里。” 闻声，阿筝脸上浮起不可思议的神情，原本还强撑着的一丝坚持信念终于被彻底摧毁。颤颤巍巍道：“怎，怎么可能，我经常在萤城走动，怎么不知道母亲的下落。” 三清真人道：“如今她尚在襁褓之中，你又如何认得她？” 阿筝眉心皱了皱，一时失神，手里几只鬼火借机在此时偷偷从她指缝溜走。大概方才意识过来她母亲转世后便不是当初的模样了，而是一个襁褓之婴，竟愣愣地不知道如何反应。 萧千音轻叹一声打断道：“你若不信，大可亲自去看看，真人总不会骗你才对。” 三清真人掐指若有所思，须臾也道：“今日正是她满月之日，那大户人家会在家中给她办满月酒席，只是今日恰好又是中元节，大户人家里里外外安置了不少驱鬼之物，你若想看我倒是可以将你装在玉净瓶中，让你在外头远远观上一眼。” 阿筝岂有拒绝的道理，想也不想道：“好，我要去看。” 三清真人随即从怀里取出一只瓶体通透泛着绿光的白玉净瓶，打开后朝阿筝道：“你进来，我这便带你去。” 却在这时，原本在一旁只看不语的鬼无忧忽然开口制止道：“阿筝，你要仔细想好，那瓶子进去了就不一定出得来了。” 玉净瓶乃仙家法宝，不仅能装活人之魂亦可装死人之魄。倘若三清真人反悔了到时不再放她出来了，阿筝则再无逃脱之日。所以鬼无忧的提醒也不无道理。 阿筝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即敛笑笃定道：“只要能让我与母亲再见上一面，真人想骗我就让他骗吧。”随即化作一股云烟飞身钻入瓶中。 三清真人连忙将瓶口盖上，将玉净瓶紧紧拽在手里，转身朝鬼无忧道：“鬼谷先生这几年对阿筝的照顾贫道心领了，此番我将她带走之后，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鬼无忧一怔道：“你果然是骗她的对不对？” 三清真人淡淡道：“我从不欺骗她，鬼谷先生多虑了。”须臾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落到柳风涯身上：“上仙，可否陪我去萤城走一趟？” 柳风涯微微颔首道：“嗯。” 三人离开鬼谷，在三清真人的带领下一路御剑飞行直接飞到萤城，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上方停下。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乱，三清真人提议道：“上仙，可否替贫道施个法，我们隐身进去看比较妥当。” 柳风涯神情淡淡轻点了下头，指尖灵力正要施法之时，萧千音却率先从怀里掏出一颗离沙珠递到面前道：“用这个吧。” 三清真人怔愣了一下，垂下帘子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黑色珠子犹豫着要不要接过去。萧千音笑着直接将珠子塞进口里道：“普通的隐身珠而已，真人还怕我害你不成？” 三清真人重重叹了口气，掌心朝他伸出，道：“拿来。” 第128章 化怨（4） 三人分别隐去身形后，坐在大户人家正厅对面的房顶。 此时正是午后，大宅中小厮丫鬟无数在院中来来回回忙碌着，正为着晚上的满月宴准备着。果真如同三清真人之前所说的一般，院中里里外外张贴了不少避鬼驱邪的符咒，若不是他有先见之明将阿筝装在玉净瓶内，怕是方才刚落到此地，阿筝就会被院中的符咒所灼伤。 院中一名管家模样的人正指挥着几名小厮张罗酒桌，嘴里一边扬声高呼道：“干活的都给我干仔细了知道不？咱老爷老来得女，今日这满月宴务必是要大肆操办的，晚上萤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喝咱千金大小姐的满月酒，可不能给咱老爷掉面子了知道不？” 管家刚吆喝完，转身看到几名小厮正在搬动几坛酒缸，随即几步上前大吼道：“小心点都给我小心点，这些可都是上等的女儿红，要埋到地里留着咱大小姐出嫁用的，你们可别一会儿给打碎了。” 经管家一说，小厮们个个激灵了不少，脚下的步子果真小心翼翼了一些。 见此场面，萧千音笑道：“才刚满月就想到出嫁之事了。” 三清真人手中捧着玉净瓶，目视前方道：“王公夫妇老来得女，自然对这个女儿甚为宝贝，别说几坛女儿红了，将来整个身家定然也是要给她的。” 说及此，他头朝下看，对着手中的玉净瓶道：“阿筝，你看到了吧，为师没有骗你吧？” 三人在屋顶上坐了一下午，至落日西斜之时，院中陆陆续续开始有客宾被迎了进来，满月的酒席也一桌一桌被坐满。 这时，正厅中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两人大约不惑末年，应该就是王公夫妻二人。王公妻子手中抱着一个襁褓之婴，夫妻二人脸上皆是欣喜愉悦之情。 二人方才将婴儿抱出来，院中便有不少女宾客上前看那婴孩，看完之后展颜欢笑声音不断，想来都是在夸那婴孩之姿之貌了。 萧千音视线收回落到三清真人手中，见玉净瓶在此时猛烈震动着，想必阿筝应该也看到了眼前的情景。不由心中感慨道：阿筝果真孝女也。 看完了转世投胎后的阿筝之母，三人御剑飞离大宅子，在萤城郊外一处亭子下方落脚。三清真人打开玉净瓶将阿筝魂魄放了出来。 甫一落地，阿筝当场激动得泣不成声跪在地上，道：“师尊，对不起，先前是我错了……” 三清真人愣怔了一下，须臾眼中闪过一抹莹亮，道：“你能醒悟，为时不晚。” 阿筝又道：“师尊，我答应你，我愿意跟您一起回去，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还请求师尊答应我。” 三清真人道：“什么条件，说与为师听听。” 阿筝直截了当道：“师尊可否再帮阿筝一个忙，让我转世投胎在萤城。” 三清真人眉宇一皱，半晌道：“我虽能帮你净化助你早日投胎，但凡人投胎之事并不归我管，所以……” 见三清真人一脸无耐的表情，阿筝略微有些失落道：“师尊您向来神通广大，我就只这一个条件，求师尊帮帮我。” 阿筝的这个忙，三清真人当真是有心帮却无力帮。 不仅他帮不了，萧千音帮不了，柳风涯帮不了，就连掌握鬼魂的鬼谷先生也帮不了。 正当他们二人愁眉苦脸之际，忽然听到柳风涯道：“阿筝，你与你母亲上一世有母女的缘分，下一世是有机会再相遇的，至于会以什么样的形式重逢那还要靠你自己的悟性和造化。” 闻言，阿筝转忧为喜道：“上仙说的是真的？” 柳风涯不置可否，萧千音挽唇打断道：“我大师兄从不骗人。” 阿筝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来回看了几人一眼，方才下定了决心道：“好，我相信你们。师尊，我跟你回去。” 三清真人欣慰地笑了笑，复又打开玉净瓶道让阿筝钻了进去。与二人简单道别之后独自御剑离去。 至此，阿筝的事情总算告了一个段落。 余下二人站在亭中，清风徐来，四围山色，一鞭残照。 山间有一轮明月伴着余晖缓缓升起，一日的奔波似乎回归一片静好。 第129章 觅得一心人（1） 回到萤城，天渐暮色。 中元节的城中街道，所经之处所有的桥下都有很多人在河边放水灯，各种颜色的荷花灯随波流去，慢慢整条河道上都被那一盏盏闪光浮动的荷灯所占领。 路边吆喝卖灯的还有不少，二人经过一座小桥，旁边一名及笄女子手中拿着一盏荷灯在经过之时递上前道：“公子，买灯吗？” 萧千音顿了顿步伐，停下看了她中的茶灯一眼，道：“这灯怎么卖？” 女子道：“我就只剩这两盏卖完就回家了，公子看着给便行。” 萧千音不由笑了一声，心说这女子倒是随性，卖东西不标价竟然还叫人自己看着给的。一边思量着该给多少，一边从怀里掏着钱袋，不想他钱袋还没掏出来，旁边忽然一只手臂伸长将一块碎银子递到女子面前，淡声道：“两盏，够不够？” 女子怔愣了一下，接过银子后抬起头看了柳风涯一眼，脸颊两边微微浮起一抹害羞的绯红之色，细细道：“够了够了，谢谢公子。” 随即将勾在旁边的另一盏荷灯也取下来一并递给柳风涯道：“给。” 萧千音莞尔笑了笑，抢先将一盏荷灯接了过来放在手中欣赏着，忽听到那女子又道：“公子，我送你们一只笔吧，一会儿你们可以在荷灯上写字。” 萧千音愉快地将毛笔又接了过来，道：“谢谢了。” 女子眸光在二人脸上来回快速扫了扫，抓起勾子竹竿迅速转身道：“不客气。” 目送那女子跑远，萧千音方才放声大笑道：“大师兄，那个小姑娘好像被你迷住了，看她刚才看你的眼睛都快移不开了，你果然魅力无边。” 柳风涯神情闪过一抹复杂的东西，略微不悦沉声道：“难道不是被你迷住的吗？” 萧千音反驳道：“非也非也，她明明是被大师兄迷上了。我看那小姑娘长得倒挺不错，干净利落，就是胆子太小了，没说个两句话就害羞着跑了……” 话还未说完，见柳风涯已径自大步走开，萧千音连忙跟上，走到并肩处，指着不远外一处相对人少的地方，道：“大师兄，我们去那里放吧？” 柳风涯不置可否，二人各自拿着一盏荷灯朝着河边走去。 上游不少荷灯沿着水流缓缓从眼前飘过去，隐约看那荷灯上都写着一些姓氏或者人名。萧千音一手拿着荷灯，一手拿着毛笔，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写什么内容。偏头见柳风涯眸光浅浅一副淡淡的神色，于是问道：“大师兄，不如我们一起许个愿吧？” 柳风涯回看了他一眼，道：“中元节点荷灯是给亡魂照路，不是用来许愿的。” 萧千音呵呵笑道：“没关系，反正都是花灯，许个愿又何妨？”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后，随即写了“觅得一心人”五个歪歪扭扭的小字于荷灯的五片花瓣上，自顾左看右看又打量了片刻，方才满意地笑了笑，将毛笔递给柳风涯后便蹲到河边把灯放走了。 第130章 觅得一心人（2） 水流缓缓，荷灯跟着水流很快晃动着离开岸边。 待那荷花灯飘开后，萧千音才站了起来，却见柳风涯一手执笔一手拿灯目光直勾勾盯着河面若有所思的样子，旋即打断道：“大师兄，你怎么还不写啊？” 柳风涯挑了挑眉心，余光看了他一眼，哑声道：“我没什么心愿。” 萧千音脱口道：“没心愿就随便想一个呗，要不我替你写一个也行？” 言罢，伸出手想去拿他的荷灯，却不想柳风涯手臂伸出将他拦开道：“不必，我自己写便是。”说完快速在荷灯上写了几个字。 萧千音心里好奇想看看他到底写了什么，却不想头刚一凑过去便被柳风涯用身体挡住了。 他越不让他看，萧千音心里便越觉得好奇痒痒，在背后探了几下没看到，只好绕到他面前想看，却不想柳风涯手臂抬起用广袖再次挡住。萧千音于是动手准备用夺的，不料柳风涯像是提前料到了他的用意，迅速将那荷灯往水中一抛，不等萧千音反应过来，荷灯已被他用一股灵力驱至远处。 萧千音顿时觉得有些惋惜，道：“大师兄，你许了什么愿？” 柳风涯面不改色：“无可奉告。” 萧千音讪讪撅了撅嘴道：“大师兄好小气啊，我方才写的都让你看了，你写的却不让我看，不公平。” 柳风涯嘴角不被察觉地勾了一个浅浅的幅度，随即恢复淡然神色道：“既是许愿，自然是不要讲出来比较容易实现。” 萧千音心道大师兄什么时候起也变得这么古板了，竟然相信老一辈们的那一套说辞，难道许了愿被人知道了就不能实现了吗？不由暗暗在心里笑了两声，勾唇道：“被人看到了也没关系，我还是相信我的心愿可以实现。” 话音落，抬起眸的时候瞥见柳风涯眉心微蹙，眸底一丝不明的暗淡神色一闪而过，竟觉得心中咯噔了一下。方才打算开口询问，柳风涯却率先打断道：“回客栈吧。” 萧千音到了嘴边的话只得悻悻地咽了回去，大步迈开跟在柳风涯的身后，二人朝着逍遥居一路前行。 在经过先前买荷花灯的那座小桥之时，面前忽然有十几个人陆陆续续从身后跑了过去，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个个步履匆忙神色慌张，边跑边“啊啊”大叫。 萧千音伸手拦下一个，道：“这位大哥，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人惊慌道：“快跑吧，河妖出来吃人了。”随即快速跑开。 众所周知，忘川地此的河妖只有卓文冀一人。但从前只知道他吃死人之魂魄却没听说过他还吃生人的，萧千音不由心里疑惑问：“大师兄，此处还有别的河妖吗？” 柳风涯眸色颇重，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 萧千音不解道：“难不成是卓文冀死魂吃腻了想吃生人换换口味？” 方才话落，又有四五个人从身边惊慌失措着跑了过去。柳风涯皱了皱眉宇，道：“去看看。” 第131章 忘川流洋镇河妖（1） 与人群相反前行，不到半柱香后，二人抵达忘川河。 此时的河面不复白天的风平浪静，阴风阵阵吹来，河底波涛暗涌澎湃声响不断。 平日里那些人界的凡人几乎不会来忘川河边，大概是因为今日是中元节的缘故，河边可见不少刚刚被人放出去的荷花灯。见此场景，萧千音道：“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去哪放灯不好非跑到忘川来放。” 放眼望去，巡视了几圈也没看到河妖的身影，不由心疑又道：“大师兄，你说那些人看到的河妖真的是卓文冀吗？” 哪知方才话落，耳边忽然传进来一道刺耳尖叫声音：“啊……” 二人均均一怔，循着声音看去，一只青面獠牙的野猪妖拖着一条断腿坐在河边大声哀嚎着。随即走过去，低头瞥了猪妖一眼，问：“小妖，刚才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猪妖哀声连连道：“河……河妖出来咬人了。” 萧千音睨了他一眼，纠正道：“你又不是人，咬什么咬？” 猪妖怔怔道：“河，河妖疯了，不是人也咬。我方才经过这里想去人界讨点东西吃，没想到一不小心便被他咬了一口，疼死我了。” 猪妖哀叫了几声，抬起头看着二人道：“大仙，你们二位是大仙是不是？求求你们救救我吧，我快疼死了。” 萧千音想着还有些话想问他，也不能让他这样继续哀下去，于是朝柳风涯看去，本想问问也身上是否带了什么止血救命的药丸之类的。却不想柳风涯勾了勾唇角，冷语道：“不如我直接送你一程就不疼了。” 猪妖闻言顿时脸色大变，惊恐道：“大，大仙饶命啊，我是一只好妖，我从不作恶的，大仙饶命啊。” 见猪妖被吓得不轻，萧千音委实有些看不下去了，一手扶了扶额，道：“小妖，方才咬你的可是河妖卓文冀？” 猪妖忍着疼痛，五官扭曲道：“正是。” 萧千音又道：“可看清楚了？卓文冀可是只吃死魂的，怎么可能出来咬人？” 猪妖颤颤道：“大仙，我怎敢骗你？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不要命的往那忘川河里倒入了鸡血，方才我经过的时候就看到河底的妖魂在里头躁动不安乱摇乱舞着，于是好奇驻足看了一下。不想过了一会儿河妖就跑出来了，把那些冲到岸边的几只妖魂咬了回去，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咬了一个凡人这才跳进了河里。我一害怕就想跑，没想到跑了几步就被他咬断了一条腿。” 妖魂嗜血，竟然有人敢往忘川河里倒入鸡血，果真是胆大包天了。 只是卓文冀又不是妖魂，他向来只食魂魄，今日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咬人？ 萧千音越想越觉得猪妖说的极为可疑，不由细细又打量了他一下，猪妖经他一盯，竟像是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硬硬将目光错到别处。萧千音随即脑海里浮起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道：“好你个小妖，你知道我们是谁吗？竟然欺骗我二人？” 第132章 忘川流洋镇河妖（2） 猪妖见事情败露，随即一手扶着一条腿准备仓惶逃命。不想柳风涯早就有所留意，九天神仪应召而出，横起拦住猪妖去路，狭长的眼角处射出一道冷光，咬字道：“现在才想跑，晚了。” 猪妖顿时跪倒在地：“大仙，大仙饶命啊，我真不是有意要吃那个人的，实在是那个人看起来太美味了我才……” 猪妖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须臾还没出口的话僵在了嘴边，惊恐万分地看着二人。 萧千音冷笑道：“好啊，都不打自招了。说，你方才究竟吃了几个人？” 猪妖瞒不下去，只得从实招来道：“一个，不对，我才咬了他一口还没吃下去呢，河里那卓文冀就突然跑了出来，不仅把那个人抢走了还反咬了我一口。” 猪妖话音刚落，迎面忽然又有一股阴风袭来，紧接着河面中央忽然“嘭”的传来破河声响，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腾空飞出河面。 猪妖道：“河，河妖又来了。”随即跪在地上，快速攀爬着从柳风涯的神杖底下钻了出去想逃命。 却不想他才爬出几步远，河面的那道黑影忽然伸出一只几丈长臂将其直接捞了过去，复又迅速缩回河中，仿佛方才那处并没有什么东西出现一般，只剩河面荡漾着的几道涟漪。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二人均均一怔，红莲应召而出，萧千音道：“追。” 风翎羽自动展开护着一玄一白两道身影奋起直追，嘭嘭两声一前一后钻入水中，顷刻间消失在河面上。却不想今日河中的妖魂委实躁动，二人方才入水，四周的魂魄像是闻到了新鲜的血气，随即从四面八方追随二人而来，很快将他们围得密不透气。 萧千音游在前方，红莲飞出手几下斩去前来拦路的几只妖魂，只觉得身后跟着闪过几道寒光，后方追过来的十几只已被柳风涯尽数斩去。 四周又有不少妖魂游过来，萧千音瞪大眼睛努力朝四周搜寻着，然而除了一片漆黑之外几乎看不到半点河妖的身影。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有一股强烈的力气拖着他猛地往上破出水面。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先前那道黑色的身影近在眼前。只见他横眉怒目，张着带血的倾盆大口朝二人直直咬来。萧千音不由激灵了一下，心念动起，灵力催动红莲绕到侧方将其逼退。 双方拉开一段距离各自在河边落地，柳风涯道：“大胆河妖，竟敢吞食活人，还不快快吐出来！” 卓文冀虚无的双腿幽幽飘在河面上，上身的人形双手交叠放在胸口，面色苍白如纸道：“我吃的是凡人又不是神仙，你管那么多干嘛？” 柳风涯似一时语塞，萧千音嘴边勾起，带有几分邪魅接话道：“我们就爱多管闲事不行吗？” 卓文冀脸色猛然一黑，道：“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妖物，管闲事竟然管到我头上来了。” 萧千音继续厚着脸皮道：“爷爷的名气大着呢，岂是你这一方小妖能打听的？” 第133章 忘川流洋镇河妖（3） 卓文冀借由冰魂吸食妖魂修炼成形至今已有千年，纵然只在忘川这一带活动，但好歹也是一方河域之王，萧千音用“小妖”二字形容他委实不太称他的“身份”。 他听完顿时气急败坏，愤愤然咬了咬牙关嘴里嘀咕了两声，双手忽然卷起河中一阵乌烟朝着二人催力扔来。 岸边二人反应灵敏，各自侧身一退皆皆避开。萧千音大骂道：“说你是小妖你还不服气了是吗？看你这小肚鸡肠的样子，一言不合就搞偷袭，看爷爷我不收拾你！” 话音落下，忽然听到耳边传来柳风涯失声轻笑地“哼”了一声。萧千音不由一乍，扭头看他却发现他面上神色淡淡不起一丝涟漪依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的镇定表情。随即拉起嘴角尴尬一笑问：“大师兄，我说的没错吧？” 柳风涯云淡风轻道：“嗯。” 卓文冀不可思议打量了二人一眼，不忍直视重重喘了口气，又道：“是我久居河底孤陋寡闻了吗？仙界的上仙和魔界的小魔头什么时候开始勾搭在一起了？” 萧千音咯噔了一下，余光瞥见柳风涯皱起眉心，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好像变得不高兴了。语气傲慢道：“那是我们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卓文冀一怔，旋即也学着他先前的口气，假笑道：“我也爱多管闲事，不行吗？” 萧千音扶了扶额头，心道他这现学现卖的功力挺强的，脸皮的厚度也快能赶上他了。不过磨嘴皮子没意思，忙不迭言归正传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谈谈冰魄的事，限你主动交出冰魄，我二人饶你不死。” 卓文冀茫然愣了一下，道：“你们想要冰魄？是谁派你们来的？” 柳风涯言简意赅道：“天帝。” 卓文冀又道：“那他脸皮也忒厚了一点，冰魄乃是妖界至宝，什么时候轮到他想要就能要的？” 柳风涯冰冷的神情一如既往，咬字清晰道：“仙界要的东西，也轮不到你不想给就不用给的。” 萧千音听二人争论不由额头冒出冷汗，心道：天帝确实是挺不要脸的，天地之间各有其主，但凡是他看上的东西便要编造出一些莫须有的名头抢了去。可世间人人又不都是傻子，谁会那么傻，自己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东西转手便给他人。倘若他是卓文冀，他也不会交出来。 不过这些话他自然只会在心里想一想而已，当下他还是要与大师兄一起夺取冰魄的。于是道：“卓文冀，难不成你以为你不给我们就拿不到了不成？” 卓文冀悬在河面上上下下晃了几下，似恍惚了片刻方才回过神道：“冰魄就在我体内，能不能拿得走还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果真印证了外界的说法，当年水镜妖王殒身之后化作一缕冰魄，冰魄吸食了忘川河底的妖魂之气炼成了今日的卓文冀。按柳风涯之前的说法，想取得冰魄需得打败河妖，炼化他的体血方能重新将冰魄取出来。 第134章 忘川流洋镇河妖（4） 这种炼化体血夺取冰魄的做法委实听起来有些惨不人道，不过卓文冀占据忘川安心修炼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出来为非作歹吃咬凡人，那便怪不得萧千音动了要替天行道的念头了。 思及此，他道：“卓文冀，你不自己交出来也行，我师兄弟二人也不会介意多费点力气帮你取出来的。” 卓文冀不屑道：“哼，你真以为冰魄是你想取就能取的，它寄居在我体内数千年了，就算是天帝他老子来了也不一定能取出来。” 他话刚落，忽然一道轻微的冷笑声音落下，柳风涯挑起眉道：“噢？那如果是它自己要出来呢？” 卓文冀神色一凛，眼底闪过少许惊愕道：“你什么意思？冰魄又没有脚怎么可能自己要出来？” 柳风涯冰着一张脸，淡淡道：“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应该心知肚明吗？” 萧千音一时没能听懂柳风涯话里的意思，不知道他说这番话究竟是何用意，不是说冰魄只能用他的体血炼化吗？怎么又变成它自己跑出来了？ 正当不解之时，柳风涯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偏过头对上他的眸子道：“河妖向来以妖魂为食，方才那只猪妖说不知道是谁往河里倒了点鸡血便引得河里的妖魂躁动不安，接着卓文冀还跑出来咬了他一口。想来，这片河里所有的妖魂都被鸡血浑浊了，倘若卓文冀不出来喝点新鲜的人血解解，怕是他自己也命不久矣了。” 萧千音震惊道：“竟有此事！”那就更不能容他生路了。 柳风涯道：“嗯，冰魄吸食妖魂惯了嘴刁得很，怕是它已经感应到了他体内的浑浊之气，迫不及待想自己出来了。” 卓文冀莫名心头一阵恐慌，面上浮起不可思议的神情道：“你，你胡说！” 柳风涯一贯僵冷轻声道：“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倘若你不是察觉到冰魄在你体内躁动想出来，你又怎么会吸食新鲜的人血化解？” 因为冰魄只食魂魄，卓文冀的体血也因此变得极为纯粹，如若不是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他又怎么会因一时嘴馋去喝人血破坏那份干净，从而影响的到修炼的结果？但凡修炼的妖魔都很清楚这些，卓文冀更不可能不知道。倘若他说不会，那便是自欺欺人。 思及此，萧千音恍然间明白过来了：“我就说怎么那么奇怪，他好不容易修炼了千年修得一身精纯的灵力，怎么会突然要喝人血了呢！” 卓文冀如临大敌，警惕地瞪了瞪二人，最后目光落在柳风涯身上，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萧千音抢先悠悠道：“云游上仙，听过没有？” 卓文冀强作镇定嗤笑了一声道：“这几年经常听过往的小妖说什么最近仙界出了个云游上仙赫赫有名，今日一见竟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我称霸忘川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条阴沟里玩泥巴呢，竟胆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 第135章 忘川流洋镇河妖（5） 萧千音及柳风涯走名也是在近百年间的事情，卓文冀没听过他们二人的名号也并不足为奇。只是如今这天地之间向来以强者为王，纵然卓文冀早生了二人几年，如今也还只是一只妖罢了。 萧千音惬意道：“信不信我们现在就把你打到阴沟里玩泥巴？” 话音落下，柳风涯意识到他的意思，九天神仪横起直指对面，仿佛等着只要萧千音一动手他便能随时跟着打过去。 却不想，卓文冀反应灵敏地飞身一缩往河里缩了回去，只留下一道尾音渐弱的声音道：“以一对二，我又不傻，你们想要冰魄先找得到我再说。”旋即消失在河里。 萧千音下意识想追出去，余光却见柳风涯站在原地不为所动，不解道：“大师兄，不追吗？” 柳风涯蹙起眉心道：“河底地形复杂，他有心想躲我们根本找不到。” 萧千音不甘心道：“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跑掉吗？” 方才话落，忽然一道轻蔑的笑声传入耳畔：“当然不能让他跑掉，只不过需得从长计议。” 循声望去，鬼无忧信步朝二人走来。 只见他神色从容淡定，每走一步脚下便生出一道绿光燃烧的火焰印子，到了面前饶是兴致看了二人一眼，道：“二位要不要听我一句劝？” 柳风涯眸子微微蹙起。萧千音道：“且说无妨。” 鬼无忧莞尔道：“二位可知这忘川河底有多少只游魂？” 萧千音愣了一下，道：“自然是数不胜数，不过谁会那么闲去算算底下到底有多少只？” 鬼无忧勾唇呵呵笑了两声，道：“既然数不胜数，那二位有没有想过，倘若你们把卓文冀杀了，河里的游魂失去了震慑他们的东西，将来跑出来为祸人间怎么办？” 经他提醒，萧千音方才觉得这的确是个挺大的问题。 从前便是因为卓文冀能镇着这河底的妖魂，所以才能在忘川此地占据这么久。冰魄早已与他溶为一体，倘若他们强行取走冰魄则卓文冀必死无疑，少了他镇着河里的妖魂必然出来作乱，到时人界一乱可真不太好收场了。 果真，听到鬼无忧又道：“妖魂出来作乱，首当其冲的便是萤城的百姓，二位在城中待过，应该不想看到城里的凡人被妖魂夺命吧？” 音落，柳风涯直接挑破道：“鬼谷先生更担心的应该是游魂扰乱了你那谷底的清静吧？” 他说得一针见血，鬼无忧倏然怔了怔，索性也不掩饰了，笑笑承认道：“鬼某自然也是有这方面的担心，不过不管是哪个原因，你作为仙界的一名上仙一定不希望看到人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被妖魂祸害吧？” 这倒是真话。 柳风涯眸光暗下，似有所思。 萧千音打断道：“先生既然来找我二人，莫不是已有了对策？” 鬼无忧莞尔道：“这件事情还得从长计议，二位不如随我先回谷中商讨一坐，杀河妖也不急于这一时。” 萧千音犹豫将目光朝柳风涯瞥去：“大师兄，你觉得呢？” 柳风涯颔首点头道：“嗯。” 第136章 小木屋同居芳心荡（1） 三人启程重返鬼谷。 经此一战，天色已晚，鬼无忧在鬼殿中摆了一桌宴席招待二人。大伙边吃边聊。 这几十年萧千音住在九十九湾一直保持着修道之时的饮食习惯，一日一至二餐。但柳风涯如今已飞升上仙，神仙辟谷大多不食五谷，所以见他基本不怎么动筷子。 萧千音这一整天才吃第一顿，不免无所节制胡吃海喝起来，几只鬼火从人间讨来的几盘食物，很快被他和鬼无忧二人一扫而光。 吃完以后，方才觉得整个人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气，拍了拍饱腹感十足的肚子，侃侃道：“鬼谷先生，方才听你这么说来，卓文冀还杀不了不成？” 鬼无忧饮下最后一口酒，放下杯子道：“也不是杀不了，只是要杀之前需得另外找一个灵力高强者，将来能替代他镇住河底的那些妖魂才行。” 萧千音脱口而出：“先生可有人选？” 鬼无忧叹气摇了摇头：“我要是有人选，我来找你们来商量什么？我老早就看那卓文冀不顺眼了，我要是有人选，我早就直接把他灭了好不好？” 萧千音不由暗暗心里笑道，鬼无忧果真直白。 只是如今卓文冀杀也杀不得，要找人来顶他一时，又找不到适合的人选，总不能就这么干坐着等着吧？就算他们等得了，魔尊和天都上面的那位估计也等不了。 思及此，萧千音不由自主偏头缓缓将目光移到柳风涯脸上，见他神色微重目光讳莫如深，好奇问：“大师兄，你可有想到其它法子？” 柳风涯轻轻摇了下头：“暂时没有，不过我觉得他的方法可行，确实可以找个人来替代卓文冀的位置。” 话虽如此，但灵力高强的人哪里那么容易找到，就算是找到了人家也不一定愿意来忘川守着一湾死水，永无天日孤单寂寞地待下去。 于是问：“大师兄可是想到了谁？” 柳风涯抽回视线，摇头道：“还未想到。” 许是见二人愁眉不展，鬼无忧打断道：“找人的事情急不来的，要是那么容易找那卓文冀也不用活到现在了，二位难得来我谷中做客，不如我让人准备一下，二位暂且就留在我谷中住几日，寻人之事过后再慢慢商讨如何？” 鬼无忧虽然阴险又讨人厌，但鉴于魔尊的关系他对萧千音的出手却是挺大方的，诸如今天晚上的这顿饭菜便准备得很不错，很符合他的口味。下意识里便想应下，然而一想到大师兄似乎不太喜欢鬼谷这种阴森之所，难免不安道：“还是不用了吧，此去萤城很近，我们回客栈住便好。” 鬼无忧热情挽留道：“这个时辰萤城的客栈早就打烊了，况且这几日往来祭鬼的凡人众多，你们现在回去估计也只能睡在大街上了吧？” 萧千音苦笑一声道：“没事，又不是没睡过。” 鬼无忧怔愣了一下，道：“冷夜天对你竟那么抠门吗？连张床也不给你？但我怎么记得先前见到他的时候听他说过，你生来体质怕寒，所以他才分了九十九湾那处似人间的温暖之所给你？” 第137章 小木屋同居芳心荡（2） 萧千音体质偏寒这倒是事实，当年他向冷夜天讨来九十九湾一来是那里风景极好，二来也确实是因为整个魔狱就只有那个地方常年如春，阳光暖照。 只是他不知道冷夜天竟然连这么小的事情也说给鬼无忧听，看来他们二人当真交情不浅。 不过这几十年来，因为有阿芥这么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得力助手在身边伺候外加虚寒问暖的关系，他早就被他调养得身强体健了。纵然一年四季睡在冰窖里估计也不在话下，野外草地也不是没有睡过，不差这一晚的。 萧千音思绪收回，目光在柳风涯脸上停留了一儿，见他神色更加凝重了，似乎是在回想些什么。莫名浅笑道：“那是以前，现在已经不怕了，再说也就将就一个晚上而已，无妨。” 哪知他方才话落，柳风涯眼角的涟漪忽然淡开，声音温软地开口道：“既然鬼谷先生热情挽留，我二人就不客气了。”随即反客为主问：“我们住哪里？” 鬼无忧万万不会想到他竟然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半晌才回过神道：“那个……我大殿后面还有几间偏房，若不嫌弃的话你们可以住在那里。” 萧千音不由腹诽，鬼殿乃是整个鬼谷地界最阴森之所了，鬼无忧一边关心他怕寒一边又推荐最冷的地方给他住，岂非本末倒置了？况且就算他愿意，大师兄也一定不愿意住在鬼无忧的偏殿之中，怎么说他也是一介上仙之躯啊，岂能住在鬼尊的偏房里？ 说出去还不给人笑掉大牙！ 想了想，萧千音推辞道：“我二人住在先生的偏房恐怕不太合适，不过我看郊外阿筝先前住的那所屋子倒是不错，不如我们就住那里吧。大师兄，你觉得如何？” 柳风涯颔首：“嗯。” 闻言，鬼无忧饶是意味地来回看了看二人一眼，久久启唇道：“行，你们要是喜欢那就便住那里吧，反正阿筝也不会回来了。我这就让人去收拾出来。” 夜深露重，鬼谷之中的寒气显得格外冰冷刺骨。 二人在一只鬼火的引路下来到郊外的小木屋门口，阿筝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久，屋子还很新。只是推门进去看到屋子里头的情景后，萧千音当场就石化了。 一边的嘴角抽了抽，扶额道：“大师兄，这屋子怎么只有一间？” 连最起码的里外屋子都不分，直接是一间大通透。他不由在心里感叹道：阿筝好歹也是一个女孩子，这女孩的住所不应该是精致玲珑的吗？怎么会如此不讲究，只有一间屋子，吃喝洗睡都在这里吗？ 忍不住朝柳风涯看去，见他眸光淡淡的，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妥的样子，便不好当着他的面子嫌弃，改口道：“不过鬼无忧倒是挺上心的，我看这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很干净。”连榻上都铺上了崭新的席子。 只是很快他便又发现了另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第138章 小木屋同居芳心荡（3） 萧千音忍不住又扶了扶额头，一股冷汗从背后冒起。只得装作没看到只有一张床的样子，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最后在一张小木桌前停下。 大概是收拾的人没注意到，原本桌上的东西都被收拾走了，唯独漏了一只小小木梳留在上面。 女人看起来比男人用的更精美细致一些，萧千音一见不由觉得心中一阵欣喜，正想拿起来欣赏一番，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道：“没经过别人的同意就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了。” “特别是女人的东西是吗？”萧千音脱口而出补了一句，一阵好笑道：“大师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我乱动别人的东西。” 柳风涯眉宇皱了皱，接话道：“我说错了吗？” 萧千音哄笑道：“没错没错，大师兄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不碰就是了。” 二人视线对视了片刻，屋内气氛莫名一片诡异，忽然又各自瞥开。 萧千音一手在颈后抓了抓，自然地放下叠回胸前，旋即若无其事地绕着屋子又转了一圈，惋惜道：“这屋子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两面通透空气极好，只是可惜阿筝以后也不会回来住了。” 方才话落，柳风涯忽然回过头来眼皮发紧看着他。萧千音不由咯噔了一下，连忙错开目光走到床边坐下，一手拍了拍大床，岔开话题道：“大师兄，这床好大，只是只有一张而已，我二人怎么睡？” 柳风涯眉心又皱了一下，须臾展开缓缓落到窗口下，指着那处的一条长凳道：“我睡那里。” 萧千音哈哈笑了几声，大步流星迈到凳子旁边坐下，眸光闪烁道：“今晚不用睡大街，大师兄又愿意陪我挤在这一间屋子里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好意思叫大师兄再睡凳子呢？我看大床还是留给你，我睡木凳就可以了。” 柳风涯不置可否，迈步走到大床边优雅地坐下。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哧哧声音，一只鬼火道：“两位贵客，尊主命我来给二位送洗澡水。” 萧千音悠然一怔，心道鬼无忧当真招待周道，竟然还有热水澡伺候。只是巡一眼房中情景，还有此刻坐在床边一副他人勿近的那道白色身影，不由唏嘘道：“不必了，我们不洗澡。” 在一间屋子里洗澡，就算大师兄不要脸肯拉下尊面在他面前洗，他也没那个命敢看。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敢在他面前洗，不用等他把衣服脱下来估计就会被大师兄单手拧着丢出窗外了吧？ 毕竟有过先例。 鬼火在门口似乎迟疑了一下，缓缓又传来声音道：“那二位贵客就早些歇息吧，倘若有其它的吩咐可以拉拉门后的那条红线，会有人过来伺候的。” 闻言，萧千音目光落到大门后边，果然那处挂着一条细细红线，想来便是用来召唤鬼火用的。 看来阿筝之前独自一人住在这里虽然偏僻，但随时可以使唤到人丝毫没有什么不方便之处，也难怪她会偏安一隅了。 第139章 小木屋同居芳心荡（4） 许是因为长木凳太窄了，萧千音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前半夜掉下来几次，摔得屁股后面直发疼。每每爬起来的时候，总会尴尬地瞥一眼大床的方向，柳风涯端正笔直地躺在上面，不为所动。 后半夜太困了便也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脑海里还是清晰地记着不能翻身，否则会掉下去。 隐约还做起了梦。 在梦里，他好像回到了晏城山。他被卡在山后边的一座悬崖边，四周空无一人，任凭他拼了命地呼救也没有人来救他。后来梦境又转到了天道山在试炼场的那一次。 天道试炼场内，他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同样四周空无一人，但他心里却很清楚，他是在寻找大师兄。 他好像……和大师兄走散了。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萧千音猛地睁开眼睛直起身子，大口大口喘着气朝四周扫了一眼，片刻后才恍惚过来，他昨晚住在小木屋里了。 原来是一场梦。 只是昨夜他本是睡在长凳上的，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睡在大床上，不由心道：难道是他半夜里又掉到地板上了，不知不觉便自己爬到床上了？ 偏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下意识从床上跳下，几步冲出屋外。 印入眼帘的，是鬼谷郊外清晨一片轻雾朦胧的景象，一袭雪白的身影清润如风地坐在杨柳树下的石墩上，闭目养神状。 似乎是听到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音，柳风涯缓缓睁开眼睛，偏头朝他瞥了过来。二人眸光相互对视了片刻，柳风涯率先开口道：“醒了？” 萧千音大步跑到他面前，近眼打量了一下这张熟悉到骨子里的面孔时，心里松了一口气。脱口而出：“大师兄，我还以为你又把我一人丢下走了。” 柳风涯眉宇蹙起，似乎没听清楚他话里的意思道：“嗯？” 萧千音怔了怔，方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将心里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不由垂了垂眼帘，解释道：“没有，没甚事。大师兄你起得好早，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话方出口他便后悔了。昨夜他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跑到大床上去睡，也不知道大师兄当时看到后会作何感想？不由又扶了扶额头，越想越觉得尴尬至极。只是昨夜他究竟是如何跑到大师兄的床上去睡的，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思忖间，听到柳风涯淡淡道：“我在想卓文冀之事。” 萧千音一怔道：“大师兄可是想到了替代卓文冀的人选？” “嗯。”柳风涯下巴轻点，眸光幽幽道：“我觉得阿筝尚可，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以己之力独自一人镇守忘川，这是一件遥遥无期的事情，且不说阿筝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镇住河底的那些妖魂，单单叫她苦守这一片半无生息的苦寒之地本身就有些强人所难。倘若阿筝不答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更何况昨日三清真人将她带回华山，并且承诺会助她转世投胎重返人界，阿筝对生母执念颇深，应该不会答应代替卓文冀的吧？ 第140章 命运（1） 找阿筝来代替卓文冀的可能性不大，但不去问问，又怎么知道她就一定不来呢？ 思及此，萧千音道：“既然大师兄觉得阿筝可行，那她便应该是有足够的能力代替卓文冀的，不如你我二人再上一次华山找她问问？” 像是早就意料到他会答应得这般爽快，柳风涯道：“嗯，那你我收拾一下，马上启程。” 萧千音满口应下，这时一只鬼火悠悠飘到二人面前，嘶嘶道：“二位贵宾，尊主有请。” 萧千音想了想，心道正好他们走之前也是要去跟鬼无忧道别的，莞尔道：“行，那就请带路吧。” 鬼殿。 远远就看到鬼无忧在殿门口来回徘徊走动，萧千音加速上前打招呼道：“先生，早啊。” 鬼无忧先是一怔，展颜笑道：“早。”随即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扫，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沉的笑意，继续道：“二位昨夜睡得如何？” 萧千音道：“还不错，多谢先生招待。我和大师兄正准备去一趟华山，不知道先生一早便找我二人来有何事相告？” 鬼无忧挑了挑眉心，面带诧色疑惑道：“你们要去华山？可是去寻阿筝的？” 萧千音莞尔道：“正是。” 鬼无忧惊讶捶手，道：“我找你二人前来便是想谈论此事的，昨夜我想了一夜，越想越觉得如今这六界上下能代替卓文冀镇住妖魂的，除了阿筝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不想竟与你想到同一处了。” 萧千音不由得也有些惊愕，须臾解释道：“先生是同我大师兄想到一处了，找阿筝是我大师兄的提议。” 心里又道：英雄所见略同，看来鬼无忧除了贪钱好利之外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至少脑袋瓜子还是有点清醒的。 方才话落，鬼无忧偏头目光移到柳风涯脸上，挽起嘴角得意洋洋道：“竟是柳上仙的提议吗？” 柳风涯淡声道：“阿筝既有灵气又有鬼气，况且她在你这里待了几年对忘川此地的情况要熟悉许多，找她来镇河最为恰当。” 鬼无忧哈哈大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须臾从怀里掏出一支毛笔，递到二人面前道：“此乃我鬼界至宝阴阳笔，可判妖魂之生死，本来前几日我就打算想交给阿筝了，不想她竟私自跑去萤城祸害凡人，现在又被她师门接回了华山。既然你二人有意去寻她来，那这支笔便由你二人代劳一下替我转交给她。倘若她愿意今后镇守忘川，那我鬼谷将是她最可依靠的后盾，让她不必心怀戒备。” 从前萧千音便听说过阴阳笔的威力，妖魂本已是死物，然而阴阳笔却可以再一次断定妖魂的生死。简单点说就是被阴阳笔断为可生者则可重回返原界转世，而若被它断为死者的则魂飞魄散永无再生可能。 此等神器乃是鬼界独门所造，据他所知现存于世的绝对不超过三支。不想鬼无忧竟然如此大方要赠予一支给阿筝，看来他当真是极为看好阿筝的。 第141章 命运（2） 萧千音恍然了片刻，伸手接过阴阳笔放在手中打量了几眼，此笔笔身乃是紫竹所制，笔尖取九尾灵狐第九条尾巴末端的一撮细毛，制成之后供于鬼谷最深处的熔岩洞中吸取谷底鬼魂之阴气九九八十一天而成。 因九尾灵狐存世甚至少，而且灵狐第九条尾巴上的毛发也最为精细美丽，纵然找到灵狐想取得这一撮细毛也是实属不易。 萧千音只是拿着便觉得此笔阴气沉重无比，果真不负鬼界至宝之名，然而鬼无忧却这般轻易地假借他手转给阿筝，不免疑惑道：“先生既有此意，何不自己给阿筝？” 鬼无忧饶是自嘲笑了两声，神色略显失落道：“我交或者你们转交也没什么差别，省去我再跑一趟就是了。” 萧千音讶然道：“行，那我二人转交便是。” 道别后，旋即马不停蹄出谷。 出了鬼谷的结界地，二人方才各自御剑前往华山。此去又是一段山高路远之途，萧千音一边御剑，一边继续打量着手中的那支阴阳笔，不免心疑道：“大师兄，鬼无忧那人向来唯利是图小气得要命，怎么这次突然转性了竟这么大方以阴阳笔相赠阿筝。” 柳风涯飞在他旁边，目光直视着前方，广袖迎着风翩翩起舞，他道：“他这人自然是聪明又狡诈的，他会想到阿筝自然也觉得我们也会想到她，而且以他对阿筝的了解可能觉得她一定会答应你我二人的提议出来镇守忘川。以阴阳笔相赠不过是他的缓和之计罢了。” 经他一说，萧千音思量了片刻忽然恍然大悟：“我还觉得奇怪他怎么突然如此大方了，原来是怕将来阿筝镇守忘川之后会威胁到他的鬼谷，看来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要在现在赶紧先讨好一下阿筝。” 柳风涯不置可否，指尖灵力驱使，神杖在脚下有雄鹰展翅带着他翱翔于天。 萧千音方才分了点神便被他甩出一长段，连忙用了些力气加带追上。心里疑惑道：“大师兄，你觉得阿筝会答应我们的提议吗？” 柳风涯偏头快速扫了他一眼，道：“一会儿便知。”随即再一次甩开他。 萧千音再一次追上。 二人在高空中你追我赶，须臾便飞到忘川上方。忘川此地设有结界，上空不能御剑需徒步通过，二人只好收剑。 甫一落地便见到前几日来时的那个摆渡船夫，老人家像是早就料到二人会再从这里经过，竹篙往里河底一撑，一手朝二人挥了挥道：“二位上仙可是要回去了？” 萧千音莞尔道：“渡河出去一趟，还会再来的。” 船家嘴角扬起回了二人一道微笑，道：“噢，那二位小心上船，老夫这就渡你们过河。” 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迈上船，在船舱里面对面正襟危坐。 船舱狭小，二人不免要目光接触，在对上柳风涯视线的那一刻，萧千音很自然地挽起唇角笑了笑，心道：十年修得同船渡，他上辈子一定做了不少好事情，这辈子方能有机会与大师兄接二连三同渡一条船的机会，而且昨天晚上他们说不定还共枕眠了呢…… 第142章 命运（3） 不知道为什么，萧千音一想起昨夜之事便觉得心情甚是美妙，有种捡到了大便宜的感觉。 思绪游离间，听到船夫道：“二位坐好了，准备开船啦。” 萧千音下意识端正了下姿势，目光悠悠飘到船尾。 上次渡河的时候，船夫给他们讲了阿筝的故事，不想他的无意之举却意外帮他们破了萤城的案子。思及此，萧千音挽起唇角笑笑道：“船家，你那可还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可以讲与我二人听听？” 船夫将竹篙竖着插进河底，一边撑船离开，一边语调不紧不慢道：“老夫在此摆渡近千年，自然听到过不少有趣的故事，你们想听什么，我挑些讲给你们听。” 萧千音思量了片刻，忽然心血来潮道：“可有关于云游上仙的趣事？” 闻言，柳风涯倏然一怔，目光朝他瞥来，眉宇之间蹙了蹙，似有不明分辨的神情从他面上一闪而过。 萧千音假装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一样，继续追问船夫道：“有吗有吗？” 船家的嘴角如同河面的涟漪一般漾开，边笑边道：“可是天都出云月下宫的云游上仙？” 萧千音道：“不是他，难道这六界还有第二个叫云游的上仙不成？” 船夫笑脸盈盈，视线朝船舱内扫了一眼，快速落回到前方的河面上，道：“断然是没有第二个云游了。至于这位……最近几十年关于他的故事特别多，容老夫想想先说哪个好。” 萧千音心里不由一阵欣喜，既好奇又期待地等着船家再开口，却不想在这时小船摇了一下。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地往前边晃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撞到柳风涯身上之时，他的手忽然伸出来扶了他一把。 两人由此距离更近了，一股淡淡的几乎弱不可察的温温热度从他的指尖传了过来，萧千音倏然怔了怔。来不及让自己的手臂离开他的掌心，船底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 这时，听到船夫的声音大喊到：“二位坐稳了，前面遇到鬼漩涡了，我们得先回岸边。” 萧千音不解问：“船家，什么是鬼漩涡？” 话音落下，小船比方才晃动得更加厉害了，船夫根本无暇顾及他的问题，神情专注地撑着竹篙不停往后划行。 萧千音只得用两手抓在船舷上以保持身体的平衡，正当心里疑惑之时，听到柳风涯解释道：“鬼漩涡是因河里的鬼魂自相残杀所引起的，一般发生在每年的中秋月圆之日。” 闻言，萧千音脱口道：“大师兄，如今中元节才刚刚过去，怎么也会发生鬼漩涡呢？” 柳风涯似乎也觉得有些奇怪，转而目光落到船尾，问道：“船家，此地平常也会发生鬼漩涡吗？” 船夫这次倒是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了，一边撑着竹篙，一边道：“以前都是中秋之日才有，现在才七月，也不知道是不是河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船夫说完吸了一口气，用力将竹篙往水里顶了一下，小船这才离开了那处漩涡之地，但他丝毫也不敢放松神情，继续不断推着船前进。 第143章 命运（4） 半晌后，小船撑回到岸边，船夫缓缓放下竹篙抹去额头的汗水，道：“刚才真是太危险了，幸好我们还没划到深水区，否则掉进漩涡眼里可就不好脱身了。” 萧千音二人连忙从船舱内走出来，放眼望去，此时的忘川河面中央涌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眼。四周黑色的游魂不断被吸过去，想来河底的战况颇为惨烈。 想起方才听大师兄与船夫之言，萧千音不解又道：“大师兄，今年中秋未到就发生鬼漩涡，会不会是与昨日有人往河里倒入鸡血有关？” 柳风涯眉间皱了皱，道：“鬼漩涡威力不小，恐怕小小一碗鸡血不足引发这场动荡。” 萧千音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随即脱口而出道：“既然卓文冀这么怕鸡血，不如你我二人也去找些鸡血来，往他河里倒些进去如何？” 哪知柳风涯还未说话，船夫听到二人的对话之后已然脸色大变打断二人道：“二位，万万不可啊，怕鸡血的并非是卓文冀，而是这河底的游魂，倘若你二人往河底倒入鸡血会引发这些游魂躁动的，到时一只只要是跑出来，那附近的人界就不能安宁了。” 萧千音其实也只是随口说一说而已，并非真的想去找鸡血来倒入河里，况且阿筝也还未到位，纵然把卓文冀引出来了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杀了他。 见船夫如此紧张，不免暗暗笑了两声，道：“我开个玩笑而已，船家不必慌张。” 船家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年轻人，切莫要开这种玩笑，这条河里的死魂无数，倘若被他们跑出来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萧千音不免唏嘘地跟着叹了口气，迈步跳回岸边，柳风涯后一脚也跟着跳了上来。 二人转身看着河面那处越来越大的漩涡眼，萧千音道：“大师兄，现在河都过不去了，怎么办？” 柳风涯回看了他一眼，道：“鬼漩涡至少要持续一天一夜，看来我们只能先回萤城了，明日再启程华山。” 萧千音莞尔道：“好。” 二人一拍即合，转身正欲离开，却不想这时身后忽然“嘭”的一声响起，一道黑色的长影破水而出，竟是卓文冀。他眼明手快拦住二人道：“胆大狂徒，休想逃走。” 眼看着一道黑色光线迎面闪来，九天神仪已抢先飞出去挡下。 萧千音一怔，红莲自动出鞘紧随其后追至上方，怒喝道：“卓文冀，你哪只眼看到我们要逃走了？” 卓文冀大吼道：“你们这两个阴险歹毒之徒，打不过我就往我河里倒鸡血，倒了鸡血就要跑，岂有你们这般无耻之辈？” 萧千音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看来方才会发生鬼漩涡的原因是有人往忘川河里又倒了鸡血。旋即反驳道：“且不说河里的鸡血不是我们倒的，就算倒了又如何，你哪来的底气觉得我们会打不过你了？” 卓文冀顿时咬气，气急败坏道：“不是你们倒的又是谁到的，今天就只有你二人来过此地。” 第144章 命运（5） 卓文冀说着，一边目光看向般夫，长手指向他的脑袋道：“老田，你来说说今天是不是只有他们二人来过此地？” 船夫怔愣了一下，缓缓开口道：“这个吗？今日确是他二人第一次渡河，但是不是只有他们来过此地我就不知道了……” 船夫话未说完，卓文冀黑起一张脸打断道：“听到没有，今天就只有你们二人来过此地，无耻小人倒了鸡血把我河府搞得乌烟瘴气的就想跑，还不快快拿命来抵！” 音未落，一只黑长的手臂朝二人面前伸来。 红莲及九天神仪先后飞出，横空斩下，却不想那手臂竟虚无实体一般，断去的一截化作一团黑烟，瞬间又长出一截新的手臂直直朝二人扑来。 本想找到阿筝后再来斩杀河妖的，但偏偏有人故意作梗挑乱引得双方误会，这一战迫在眉睫，怕是不想打都不行了。 果真，卓文冀怒气冲天势不可挡，手臂每每被红莲斩下却马上又能生出一截新来的，像是怎么也砍不完一样。萧千音不由心里叹了声气，一边继续斩手臂，一边分出精力思考卓文冀的弱点。 目前所知道的就只有他害怕河里的妖魂会被鸡血污染了，可手边一时又找不来鸡血，可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正打得热烈之时，忽然一道蓝光升起，竟是风翎羽带着柳风涯直接腾空飞起，须臾他便绕到卓文冀身后。 紧接着，又是一道白光落下，九天神仪直直朝那只虚无的手臂上方捅了进去。大概是命中了卓文冀的真身，只见他脸色骤然一变，黑长的手臂猛地缩了回去。 二人打算乘胜追击，不想卓文冀有如先前那次一般缩头乌龟，不等二人再次出手竟摇身夹起尾巴缩进了河底，只余下一道渐弱的声音在河面上方响起：“以多打少，你们脸皮可真够厚的。” 萧千音收回红莲，憋不住笑出声音道：“每次打不过就缩回河里，到底谁的脸皮更厚！”旋即仰头问道：“大师兄，要不要追？” 柳风涯飞身一跃回到岸边，九天收回身后，思索后道：“罢了，还是先去找阿筝要紧。” 萧千音颔首道：“也好。”想起方才卓文冀之言，又道：“大师兄，方才河妖说有人往河里倒了鸡血，此事你怎么看？” 柳风涯神色凛了凛，道：“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今日河底鬼魂躁动，恐怕也与此事有关。” 昨日便有人往河里倒入鸡血导致游魂逃跑河妖出来咬人，今日又有卓文冀跳出来说他们倒了鸡血，恐怕这两日的鸡血之事并非偶然，极有可能是有心之人故意而为之的。否则萤城的百姓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了，又有谁会傻到以鸡血去招惹游魂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思及此，萧千音不由心里犯起了嘀咕，道：“那依大师兄所见，会是何人所为？” 柳风涯摇了摇头：“暂不知晓，先回萤城，慢慢再查。” 柳风涯道：“嗯。” 他话刚落，二人刚迈出步子准备离开，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急切的脚步声，一道熟悉纤瘦的身影于身后追至二人面前：“上仙，请留步。” 第145章 命运（6） 循着声音朝背后望去，阿筝迈着大步朝二人跑来。 萧千音一怔，道：“阿筝，你怎么在这里了？” 阿筝气喘吁吁几声，一边吸着气一边道：“昨日我就在萤城待着，并未离开。” 萧千音不解道：“噢？可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阿筝摆了摆手，道：“并非发生变故，昨日师尊本想带我回华山的，不过到了半路又把我放回来了。师尊说突然想起之前二位与他们说过要来打河妖之事，料到河妖不好对付，于是便叫我暂且留下来助你二人一臂之力，待打败了河妖之后再自行回华山复命。” 萧千音舒了口气，莞尔道：“正好我二人也打算去找你，没想到你却自己来了，如此也省得我们再跑一次华山了。” 闻言，阿筝面露疑色道：“你们要去找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萧千音微微一笑，道：“嗯，我二人有个不情之请，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见他神色凝重，阿筝缓了缓道：“二位何事，直说无妨。” 萧千音于是将计划找她来代替河妖镇守忘川的事情做了简单说明，末了解释道：“如今六界之中最熟悉忘川此地情况的非你莫属，况且我与大师兄都觉得以你的资历是完全可以镇住河底的那些东西的。” 柳风涯也道：“阿筝，原本依三清真人所言，他是可以助你早日回归人界重新转世投胎的，但是你在鬼谷的这段时间杀了不少无辜之人，所以下一世的你极有可能要忍受一些非常人所能忍受之苦。当然，以你的意志力，我们也完全相信你能忍下来。” 这大概是萧千音和大师兄重逢这么久以来听到他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了，免不了有些惊讶地偏过头将目光移到他脸上，见他眸光淡淡，想来是真心为着阿筝着想的。 阿筝眉心皱了皱，略不认同反驳道：“萤城的那些人是他们罪有应得，纵然我现在答应与师尊回去了，但我不曾后悔过杀死他们。” 柳风涯道：“他们是该死，但你如今已非凡人就不该去管凡人之事，你既然杀了便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大概是因为“代价”这样的字眼勾起了阿筝当年在人界为人时候的往事，她眼帘垂了垂，道：“再大的代价我也付得起。” 萧千音叹了口气，打断二人道：“你是付得起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害死儿子的普通人，他们就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不明不白地死去吗？” 似乎是被说到了痛处，阿筝犹豫了片刻，语气已经不那么确定了：“至少他们不用再被自己的孩子打骂了。” 萧千音见她仍未完全醒悟，无耐又道：“好，那你换个方式想想，假如是你的孩子这般对你，你就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又或者假如当年你对你的母亲不孝，那么她就会叫你去死吗？” 被提及母亲之事，阿筝忽然激动道：“我自然不会那样对我母亲，我母亲更不会那样待我。” “那好，那我们再换个说法……” 第146章 命运（7） 萧千音正欲再苦口婆心几句，然而这次等不及他把话说完，柳风涯拦下道：“罢了，她都已经答应三清回去了，现在再谈那些前尘往事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萧千音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想想觉得也是，现如今他们的目的是要说服阿筝留下代替卓文冀的位置的，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她生前的那些旧事了呢？ 思及此，萧千音委婉道：“阿筝，我大师兄所言非虚，他自然也是为着你好的，只是此事还是要以你的意愿为主，倘若你无心留下，我们大可另行他人。” 阿筝眼皮子抬了抬，饶是疑虑地在他们二人脸上扫了一下，道：“要不……你们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 她原本只是奉三清真人之命留下助二人清扫河妖罢了，却没想到如今他们竟要她永久地留在忘川此地，阿筝自然是要好好思考一番的。 不想，阿筝方才犹豫着想要走开，柳风涯忽然叫住道：“等一下。” 阿筝顿住步伐，转身朝他看去：“上仙，还有何事？” 柳风涯微蹙了蹙眉宇，目光直接朝萧千音移来：“鬼无忧不是拿了东西给你？” 经他一提醒，萧千音恍然大悟道：“对，我竟然忘了。”旋即从怀里取出阴阳笔，递到阿筝面前道：“这是鬼无忧让我转交给你的。” 阿筝见是鬼界至宝，衡量了片刻方才不可思议地开口道：“这是尊主要给我的？” 萧千音不置可否道：“若不是他亲手给我，我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阿筝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又过了半天才缓缓伸出手将阴阳笔接了过去。放在手中打量了半晌，道：“这，这是阴阳笔，尊主怎么会把这个给我，他有没有说什么？” 萧千音道：“有，鬼无忧说倘若你答应了留在忘川镇河，那以后这支笔就归你了，此笔将会助你一臂之力。” 阿筝之前大概便已经很渴望得到这样的一支笔了，闻言竟有些感动地眼角闪过一道泪光，哭笑不得地抹去后，感慨道：“真是天意弄人啊。” 萧千音不解，来不及开口询问，阿筝自顾自又道：“我此生因我母亲的事情执念太重，做了许多错事，伤害了许多人，也误会了许多人。如今回过头来仔细想一想，那些我自以为伤害我的人其实都是真心待我好之人，师尊是，尊主亦是，纵然他们知道我做了错事却仍然选择原谅了我，并尽他们最大的能力成全我。” 毕竟是女子，生来如水做。阿筝一边说着，一边泪水缓缓地往眼角流淌而下，甚至之前在王府重新见到转世后的母亲之时都没见过她留下这样的眼泪。 萧千音见不得别人流泪，特别是女子眼泪，看着一汪汪清泉宛如涛涛江水流下，他便觉得不知所措。 目光亦不由自主朝柳风涯瞥了瞥，期望着他会不会说一些安慰阿筝的话，却不想他自是一副清淡不起涟漪的面容，好像突然又不关心阿筝之事一般的淡然若定。 第147章 命运（8） 眼看着阿筝手中握着那支阴阳笔越哭越凶的样子，萧千音内心中竟跟着沉重了下来。正想着要找几句安慰的说辞，阿筝却忽然止住哭泣道：“你二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纵然知道我作恶多端害了几个凡人，最后却给我指出了这么一条光明大道。” 被她这么一夸，萧千音突然又有些难为情了，道：“其实我们也是找不到其它更合适的人选了，所以才想到了你。” 阿筝道：“那我要谢谢你们能想到我，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我原本也没有指望过可以重新转世投胎，不如接受你们的安排。” 闻言，萧千音惊讶道：“所以，你同意了我们的提议了？” 阿筝言简意赅道：“嗯，你们不是说了吗？除了我之外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萧千音顿时语塞住，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说服阿筝竟比想象中容易了许多。 柳风涯终于也在这时恢复一丝淡淡的舒缓神情，道：“你可想清楚了？” 留守忘川镇河少则几百，多则上千年，柳风涯不得不担心。 阿筝抹了抹脸颊残余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道：“是你们说服我了。而且我也想过了，师尊虽然答应要助我转世投胎，但并无法保证我能出生在萤城。与其下一世我与母亲从此形同陌路，不如我继续留在忘川，此地距离萤城最近，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再见到我转世后的母亲也不一定。” 萧千音不由一怔，心道：阿筝果然孝女，她母亲如今都已经转世成为另一个人了，她竟然还如此挂念于她，当真是执念深重。 思及此，萧千音安慰道：“阿筝，你这般有心，与你母亲一定会有再见的机会的。” 阿筝抿唇点了点头，道：“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们？要是没记错的话，我应该还记得河妖府的大概方位。” 闻言，柳风涯略显惊讶道：“你去过河妖府？” 阿筝摇了摇头，道：“从前追几只逃跑的鬼魂时从他门口经过一次，应该还能记得。” 柳风涯轻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萧千音笑着道：“大师兄，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不防直接说出来。” 柳风涯下巴轻点颌首道：“嗯，既然阿筝知道河府所在之地那便好办许多了。首先我们派一个人下水引出河妖，岸上留一名将其拖住，阿筝可以借此机会潜入河府，在卓文冀设下的结界外面重新设下一道结界，先占了他的河府待日后再想办法破他里面的结界便可。卓文冀没了藏身之所定然不是你我二人的对手。” 萧千音觉得这个办法甚为管用，听起来也丝毫没有半点破绽，忙不迭俯首称好道：“那就由我下水引卓文冀出水吧，大师兄你在岸上接应，阿筝伺机行动。” 柳风涯却反驳道：“还是我去吧，我有风翎羽护着，那些鬼魂奈何不了我。” 其余二人一拍即合道：“好。” 第148章 命运（9） 原本今日出现鬼漩涡渡不了河，本以为找不来阿筝今日是拿不了卓文冀的，不想她竟然自己寻着二人来了，这倒真真省去了再去找她的功夫。 三人按照计划行事，凭着阿筝的记忆，寻到河府大致所在的位置，竟然就在鬼漩涡的中心眼下方，也难怪先前卓文冀会那么气急败坏地跑出来了。 风翎羽自动展开，蓝光圈护着柳风涯很快消失在河面上，余下萧千音二人在岸边等候着。 明知道大师兄灵力高强，有他去引卓文冀出来定然不会发生什么差池，但看着漩涡眼越缩越小越变越黑，萧千音心里头仍是有些小小的忐忑与不安。 大概是看出他的担忧，阿筝笑着安慰道：“我在鬼谷这几年听过不少关于云游上仙的事迹，以他之力，河妖绝是伤不了他半分的。” 萧千音闻言有些尴尬道：“卓文冀自然不是我大师兄的对手，但河底地势复杂，小心应对总是对的。” 阿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的笑意，又道：“你倒是很关心他，不过他当真只是你大师兄而已吗？” 萧千音注意到她问这句话的时候，表情饶是深沉似乎别有意思，面上竟然有些不自在，瞥开目光道：“当然了，纵然如今他与我仙魔两界，但他永远是我大师兄。” 说这话的时候，他底气特别足。 不管柳风涯怎么看他，但在与他重逢的那一刻他便在心中笃定了一个念头：不管今后二人会走向何样的境地，他永远是他的大师兄。 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改变。 阿筝似乎被说服了，有感而发道：“真羡慕你们。” 方才话落，河面忽然传来一阵破水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先后腾空冲起。阿筝道：“这里交给你们，我下去了。” 萧千音回了个肯定的眼神给她，红莲在下一刻追着那道黑影而去。 原本以为把卓文冀引出来后还要好一番争斗，不想他似乎已经在底下和柳风涯打过了，两条细长的手臂已经有一条不见了踪影，身下那虚无的双腿也渐渐显露了痕迹，竟然是一条龙鱼尾。 想来水镜妖王的真身便是一条龙鱼，而卓文冀的修炼还未到火候，龙鱼尾巴还未进化成人形双腿。 一阵铿铿锵锵的打斗声音伴随着红、白、黑三种颜色的光芒落下，卓文冀被打得节节败退。 在一道白光从天降落之后，龙鱼尾巴被斩去一节。卓文冀见势不妙便想故技重施躲回到河底，不想他刚刚往那河面一跳旋即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量弹了回来。 阿筝已设下了新的结界。 卓文冀方才知道上了当，顿时面目狰狞气得直吐鲜血，剩余的一只手忽然猛地一探再次朝二人伸来：“无耻小人，胆敢封我河府。” 只是他的那只手根本来不及触及到二人面前，一道红光闪过，生生将那只手臂劈成两半。卓文冀嘶声呐喊道：“啊……我的手……” 后面的声音未及落下，又有一道白光落下，九天神仪直接从其身体的后方穿梭胸膛而过。卓文冀顿时睁大双眼，甚至来不及闭上嘴巴便已当场摔到岸边。 第149章 命运（10） 红莲自动收入鞘内，萧千音迈步走至跟前低头扫了一眼地上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惋惜道：“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柳风涯紧随其后也跟着走了过来，广袖随着神杖收起的时候扬起一道优美的幅度。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地上的东西，神情自若而淡然，丝毫让人看不出他方才才与河妖经过一场激烈的争斗。云淡风轻吐出三个字道：“解决了。” 萧千音连忙拍马屁道：“大师兄，你好厉害，你是怎么砍掉他的手的？” 之前他们二人均与卓文冀有过两次的正面交锋，他不是没有砍过卓文冀的那只手臂，只是次次都像一剑劈在棉花里一般，不管他怎么劈最后总是会有新的手臂再长出来。 柳风涯眸光轻敛，淡声道：“手臂七分处。” 五千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在这五千前间留下了不少传闻趣事，其中有一个就是水镜妖王长了十八只手臂，但却只有两只是真的，与之对战的人需得打中其两只真实的手臂方能有机会将他打败。倘若未打中，则那些虚无的手臂会永无止境地再生出来，且变幻莫测令敌手闻风丧胆。 后来听说上神想到一个方法，即寻来十八位上神一人攻击他的一只手臂，全打七分处，全力之下方将妖王打败。 毕竟这件事情过去了五千年，六界如今见过水镜妖王的除了天帝及鬼尊之外便只余几位上神了，其余谁也没有亲眼见过水镜妖王究竟是何模样，是否真的长了十八只手臂。所以对于坊间的那些传闻，纵然被传得神乎其神，萧千音一直是报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只是没想到水镜妖王如今化为河妖之后虽然不长十八只手臂，手臂七分处的弱点竟毫无差异地保留了下来。 思及此，萧千音哈哈大笑了几声，道：“大师兄，当年你我二人听师叔讲起水镜妖王的故事之时你不是不信吗？怎么还记得他的弱点在手臂七分处？” 柳风涯面色依旧淡淡不起半丝涟漪，道：“我没说不信，只是也不可全信。” 萧千音忍住笑声，不解道：“噢？那你不信的是什么，是水镜妖王长了十八只手臂吗？” 柳风涯微蹙了下眉心，回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解释了。 这时，身后又是一道破水声，阿筝从河底飞身跃起直接落到二人身边。低头看了一眼，略微惊讶道：“河妖这么快就死了？” 萧千音莞尔道：“不死还留着过年吗？” 阿筝愣了一下，似乎不太习惯他说玩笑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将阴阳笔放入袖口处，道：“下面的结界我也封好了，不过之前卓文冀设下的那个结界还挺厚实的，要破的话恐怕还要费一番力气。” 萧千音道：“辛苦你了，需不需要我和大师兄一起帮忙？” 阿筝摇头道：“不必了，要是连道结界都破不了，我今后还怎么治理忘川河。只不过从今往后我便要长久的住在下面了，在此之前有些事情可能要麻烦一下二位。” 萧千音道：“但说无妨。” 第150章 王府算命（1） 阿筝舒了口气，思量了片刻后缓缓道：“二位在走之前能不能再去一趟萤城替我看看我生母？至于师尊那边日后要是有机会见到他的话也代我向他谢个罪，我又一次食言了。” 萧千音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没问题，一会儿我们就去萤城。至于你师尊他也一定会理解你的。”说到这里，他扭头朝柳风涯瞥去，征求他的认同道：“大师兄，你说是吗？” 柳风涯难得点了点头附和道：“嗯，三清真人向来匡扶正道，他一定会很欣慰阿筝的选择的。” 阿筝双手并起朝二人微微鞠躬，道：“那就谢谢二位了，我们就此别过，倘若日后二位再经过忘川的话，别忘了到我河府中坐一坐。” 萧千音颌首道：“一定一定。” 阿筝交待完后情绪似乎有些激动的样子，大概是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再次在二人面前洒泪，点头致意后飞身跃入河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已消失在幽幽深深的忘川河中。 余下二人站在原地，目光从河面上收回，萧千音道：“大师兄，我们先把卓文冀炼了，然后再去萤城。” 柳风涯道：“嗯。” 旋即掌心托起一股灵力，那灵力集结了片刻后化成一团刺眼的光球，覆手向下后，光球掉在卓文冀的身上，瞬间尸体被一股熊熊燃起的蓝色火焰所覆盖。片刻后便有一颗灵光闪闪的珠子从火焰里飞了出来。 萧千音伸手将珠子捞了过来，打量后道：“大师兄，冰魄只有一颗，你我二人皆需回去复命，这该怎么分？” 柳风涯神情淡淡的，心里似乎早已有了打算，道：“你先保管着，还要找火珠和土珠，不必急于一时分配。” 萧千音心里咯噔了一下，激动道：“大师兄，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找火珠和土珠吗？” 大概是他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了，柳风涯倏然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嗯，不去找，难道你要回去？” 萧千音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了，当然是和大师兄一起直接去找火珠和土珠来得更方便一些。” 寻找五行珠这一路走来到现在，二人已经合力收集了三颗珠子了，如今尚余两颗因为目的相同自然也是顺理成章要一起去寻找的。只是纵然如此，当听到大师兄亲口说还要一起去的时候，萧千音免不了还是心中欣喜了一阵。 将冰魄塞进乾坤袋，勉强压下内心的激动，转移话题道：“大师兄，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萤城看阿筝的生母吧。” 言罢，转身迈步准备离开，身后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道：“阿音。” 萧千音倏地身形一顿，须臾往日晏城山上的种种像是突然挣破了屏障一般，一道接着一道的画面浮上脑海。 “阿音，你早上听学又迟到了，下次不准再迟到了。” “阿音，师尊教你的剑法你又记错了，应该这样才对。” “阿音，你昨晚又跑到那里去浪了，为何一夜不归？” “阿音……” “阿音……” 明明只是一句最简单不过的称呼罢了，然而此刻落进萧千音的耳朵里，竟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一般，在他心里翩翩激起一阵涟漪，久久也不能褪去。 半晌后，萧千音强行将自己从游离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嘴角勾起，背对着那个声音道：“大师兄，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我了。” 第151章 王府算命（2） 萤城。 萧千音心情极好，和柳风涯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绵长的街道上，内心有种小孩子被大人带出来游玩的感觉。不时还会转身看一眼大师兄，好像生怕不小心他跑太快了，大师兄会追不上他一般。 路边经过一个算命的小摊面前，萧千音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心血来潮道家：“大师兄，不如我们也扮成江湖的算命先生吧，然后就以算命为借口去王公家里看看？” 倘若是在以前，萧千音提出这样的建议一定会当场被柳风涯驳回来，然而这次大概是看到他的兴致极高让他不忍心拒绝了，见他思索后道：“可以。” 萧千音心中顿时又是一阵欣喜，拉着柳风涯二人拐进一条小巷。张望了几眼见四处无人之后，方才从怀里掏出两颗珠子，递上面前道：“这个是阿芥做的珠子，吃下后心里想着变什么便会变成什么。” 本来以二人的修为根本不需要靠吃药品来变身的，但萧千音实在是太高兴了，一下子便忽略了这个事实。 幸好柳风涯也很给他面子，竟破天荒地伸手接了过去。放在手中饶是疑虑地打量着，萧千音又道：“变身珠，阿芥特别擅长捣鼓这些有的没的。” 柳风涯也没有说什么，将离沙珠放进嘴里，若有所思嚼了起来。 萧千音随即跟着将珠子含进嘴里，一道白烟瞬间在两人身上腾起后，二人当场化成了身披道袍的江湖算士模样。只是萧千音化的算士比较年轻，大约十五六岁左右，而柳风涯化的算士年纪长了不少，大约不惑之岁，手中多了一柄尘扫，下巴还有一小戳黑色的胡须垂下。 萧千音看了看他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的模样，不由嘟起嘴唇道：“大师兄你为何要化得这般长者的模样？” 哪知柳风涯眸光轻浅自上而下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嗯，长者看起来道行比较高深。” 萧千音连忙反驳道：“道行的高浅又不是以年龄区分的，我这样子的也可以道行很高深。” “噢。”柳风涯并非有要反驳他的意思，眼帘抬了抬，又轻描淡写道：“那就告诉他们，我是你的师长。” 萧千音顿时有种被他占尽的便宜的感觉，只是奈何方才他是使用的是离沙珠变身，在一炷香之内不能再吃第二颗，所以就算被占了便宜也只得咬牙咽下一口气，道：“大师兄好狡猾噢。” 闻言，柳风涯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细不可察的幅度，淡声道：“走吧，去王公家。”旋即扬起尘扫大步流星往大街上走去。 余下萧千音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忽然觉得手里缺了点东西，于是又从怀里掏出一颗离沙珠，指尖灵力一点，黑色的珠子瞬间变出一个罗盘。将罗盘抓在手里，方才大摇大摆跟了上去。 先前有三清真人带路来过一次，这次二人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王公家大门口。敲了敲门，有一个仆人模样的出来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两名算士，怔了一怔毕恭毕敬问：“二位道长，有何事吗？” 第152章 王府算命（3） 鉴于目前二人的模样，萧千音纵然心里再不服气，也只得暂时扮演好一个弟子的模样。他上前朝仆人回了个小礼，道：“我师徒二人游历路过此地，想向贵府讨口水喝。” 仆人闻言眉宇之间皱了皱，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赶在被他关门轰走之前，萧千音又道：“听闻贵府老爷近日刚得了个掌上明珠，我师父道法高深颇得卜卦之术，顺便可为贵府千金卜上一卦。” 大概是被提到了老爷的掌上明珠，仆人顿然眼前一亮，也不敢有所怠慢了，道：“那二位道长请稍等，我去通传一下。” 仆人旋即关上大门转身离开，大约不到半柱香时辰过后，大门重新被打开。 在先前的那个仆人身后跟着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出来，道：“二位道长，可是来给我家千金小姐算命的？” 萧千音莞尔道：“正是，我师父乃是华山天宫的三清真人，路过此听闻贵府近日新得了一位掌上明珠便想来沾沾喜气，顺便讨口水喝。” 果真拍了那位千金小姐的马屁之后，管家展颜笑容逐开道：“道长竟是华山的高人，快快随我进来。” 管家旋即让开一条道让二人进门。 进了大门，穿过一片大院，管家将二人引入一间偏厅，道：“二位道长请在这里稍等，我去跟我家老爷通报一声。” 管家方才离开，便有女仆为二人端来茶水。 萧千音接过一杯水，余光发现柳风涯眉宇轻挑，目光责备地看着他，意识到他应该是在责怪他方才盗用了三清真人的名号，连忙解释道：“大师兄，三清真人对阿筝那么好，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盗用他的名号的。” 柳风涯不屑道：“怎是我盗用，明明是你。” 萧千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是我是我，我错了还不行吗？他日若有机会见到三清真人，我一定当面向他谢罪。” 柳风涯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端起茶盏，一副师长模样语重心长道：“你啊。” 一杯茶喝完，管家一路小跑着从门口进来，笑脸盈盈道：“道长，我家老爷有请。” 二人又被引到了正厅，中央的太师椅上，王公淡然若定坐在上面，见二人进门方才缓缓起身朝二人微微一笑道：“真人远道而来，王某有失远迎了。” 柳风涯颔首道：“王公有礼了。” 王公又道：“听管家说，道长精通算术，此番是特地来为小女卜卦的？” 柳风涯淡淡道：“精通不敢，略知一二。” 三清真人的人界的名气却不是一二般的响亮，王公闻言笑容比先前更灿烂了：“道长谦虚了。” 王公旋即唤管家去叫夫人抱女儿出来。 不久之后，王公夫人及女仆一行四五人浩浩荡荡朝正厅走来。到了门口，她先从旁边一名奶妈模样的妇人手中抱过一名婴孩，这才迈步走进大厅，道：“老爷，听说来了个道行高深的算命先生要给丑丑算命是吗？” 王公回道：“对对，快将丑丑抱来给道长看看。” 第153章 王府算命（4） 王公夫人依言抱着孩子大步上前，揭开一块花帕露出一张婴孩小脸。 柳风涯神色淡然探头朝里看了一眼，竟真如算士一般有模有样的指尖点来点去，神情极其认真。 萧千音借机也看了那婴孩子一眼，脱口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王老爷，贵府千金生得这般貌美可爱，为何你们却唤她丑丑？” 王公哈哈大笑几声道：“道长有所不知，我们萤城此地有个习俗，给新生的小儿取个不好的小名其实是种祝福之意，名字越不好，孩子便越好养活。唤她丑丑便是此意，并非是小女的大名。” 王公夫人也忍俊不禁道：“就是就是，只是我夫妇二人老来得女，纵然知道越不好的名字对孩子越有祝福之意，但实在忍不下心当真给她叫一个猪蛋、狗蛋之类的名字。后来我家老爷说我们女儿生来貌美，不如就叫她丑丑吧，反正一个名字而已，总不会叫了这个名字她以后就真的变丑了。” 萧千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王公笑过之后，转而朝柳风涯道：“道长，可是算出了什么？” 柳风涯神色淡淡，声音也淡淡道：“此女上一辈子曾遇得一个真心之人，如今那真心之人尚在，并且从今往后仍会为了此女继续去做一些常人所不能忍受之事，此女因此可得一生平坦富贵。” 萧千音没想到大师兄竟然也会说这种讨好别人的好听的话，虽然只是说了些丑丑与阿筝的前世缘份，不免心中暗暗自喜道：本来也不过是一段母女情缘而已，被大师兄说得这般含蓄委婉，一听就很了不起的样子。 果真，王公夫妇二人听得一头雾水，愣了半天，王公才似乎听懂了一些道：“道长说小女上一世的真心之人如今还在做一些常人不能忍受之事，不知是什么样的事情？” 见王公一脸担忧的表情，萧千音不由又心道：大师兄可不要说得太委婉了，一会儿把王公吓到了可就不好了。 所幸，柳风涯不再卖关子，轻描淡写解释道：“王公放心，那真心之人如今做的是有利萤城百姓之事。” 王公顿时大喜，道：“竟是有利萤城百姓之事吗？” 柳风涯颔首道：“嗯。” 王公夫人跟着笑容满面道：“这可真是太好了，想不到我们丑丑这么有福气。” 萧千音虽然不会算命，但他觉得大师兄既然说丑丑此生会平坦富贵，那么他便相信她真的会平坦富贵了。 王公夫妇二人激动不已，对着襁褓之中的丑丑又是看又是笑的，不时拉出她的小指头逗上一逗。过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道：“不知道长介不介意今晚在我府中留宿一宿，我让人备点粗茶淡饭聊表谢意？” 柳风涯推辞道：“不必了，我二人尚需赶路。” 王公又道：“道长客气了，既然如此，王某便不再多加挽留了。”旋即朝管家递了个眼神。 管家意会了他的意思，快速从怀里掏出一袋钱袋子递到王公手中。 第154章 王府算命（5） 王公接过钱袋正要出手拿出，柳风涯抢先制止道：“方才已向贵府讨得一口水了，王老爷不必再麻烦。” 王公忽然有些尴尬的样子，抓着钱袋子的一只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地愣在半空中。这时王夫人走上前道：“道长就收下吧，出门在外带点黄白之物比较方便，也免得将来还要给人敲门讨水喝，这遇到好说话的人家给你一口水，遇到不好说话的指不定还要看人的脸色也不一定。” 虽然他们其实根本也没有什么向别人讨水的机会，但王夫人说得太有道理了，柳风涯怔了怔，一时竟无法反驳的样子。萧千音连忙接话道：“既然如此，那二位的美意我们便笑纳了。” 随即将钱袋子塞进怀里，被管家送出门。 出了大门，柳风涯面上露出不悦，指了指他装钱袋子的地方道：“阿音，此番你我二人乃是受阿筝所托来看她母亲的，你又为何要收人钱财？” 萧千音笑笑解释道：“大师兄，这是人间的习俗你不懂，你方才给人算了命又说了那么多好话，不收点钱他们心里反而会不安的。” 柳风涯并不苟同道：“我所言并非虚假，况且我也不缺钱，不收亦可。” 萧千音示好道：“我当然知道大师兄不缺钱了，不过你我方才可是打着三清真人的名号收的钱，就算传出去了也不会败坏了你的名声，不打紧的。” 闻言，柳风涯眉心皱得更紧了，道：“打着别人的名号收人钱财，更加不该。” 见他如此一本正经，萧千音顿时没了继续反驳的底气，连忙改口道：“好好好，那我找个机会把钱给人家送回来，可以了吧？” 柳风涯不置可否，面上神情比起之前松缓了许多。 中元节刚过，街上叫卖荷花灯的小摊小贩仿佛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整条街上冷清了不少。 二人并肩走在街上，两边偶有客栈酒家的小二招揽进店。看着路上匆匆走过的行人百态，萧千音忽然内心有些感慨，道：“大师兄，其实我觉得当凡人也挺好的。” 柳风涯步履从容与他一起迈着，闻言应了一声：“嗯。” 萧千音又道：“凡人只有几十年的岁数，每隔几十年便可以再重头来一次，过一些不一样的人生。”但他们就不一样了，兴许还可以再活上千千万万年。 可以活得很久，这是凡人所乞求却不一定能得来的事情，其实想想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一想到今后那漫长的岁月里，也不知道会过着一些怎样的日子，便隐隐又觉着有一些的忐忑与不安。 柳风涯眸光垂下，道：“你后悔了吗？” 萧千音定下心神，道：“不会，我此生从未有过后悔之事。” 话虽这么说，底气却不是那么足。 纵然他如今也不过活了一百多年，一百多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活了这些个年头，又怎么可能不会做过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只不过他看得比较开，心思也比较淡，没有那么在意罢了。 倘若真要叫他说一件令他后悔的事情，大概便是百年之前天道山的那一次吧，那个时候，他应该好好听大师兄的话的。 第155章 幸存者（1） 似乎是察觉到萧千音忽然低落的情绪，柳风涯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的样子。萧千音的余光能感觉到他不时偏过头来看他一眼，几次似乎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恰在这时，身后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音追至二人面前。 竟是寂子云。 只见他喘了几口粗气，金光流珠盘挂在腰间被晃得叮当作响，他伸手拦下二人道：“柳兄，萧兄，你二人怎么会穿成这般模样，叫我一番好找。” 萧千音这才意识到他们身上还穿着道袍，连忙解释道：“情势所需，寂兄好久不见，有何事寻我二人？” 寂子云道：“我不是去查流水一村的案子了吗？现在有了些进展就马上跑来寻你们了。” 柳风涯一怔道：“有何进展？” 萧千音也接话道：“找到杀人凶手了吗？” 寂子云惋惜地摇了摇头，道：“凶手是没有，不过我找了个人界的朋友一起查了，那日流水一村一共一百五十一口人丧命，后来我们又找遍了整个村子，你们猜怎么样了？竟然给我们找到了一名幸存者。” 闻言，萧千音惊愕道：“居然有幸存者？” 寂子云道：“嗯，那日村子里正好有一个男的犯了错便被村长罚了去看守尸房，不想因此逃过了一劫。” 停尸房阴气极重，往往就算不再停放尸体了，之前的尸气也会残留在里头而久久挥之不去。想来那日便是因为尸房里的阴气太重了才挡下了那男子的阳气，以至于那个黑衣人没有发现里面还藏着一个活人吧？ 思及此，萧千音道：“后来呢，那个男子有没有说什么？” 寂子云道：“有，幸存的那个男的说，那晚他被锁在尸房里过夜，本来心里是很害怕的，于是整夜整夜的都不敢睡觉，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后来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有些声响，以为是村长找人来放他了，就走到窗口偷偷往外看了一下，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却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寂子云不紧不慢地说着，萧千音却听得心惊肉跳的，迫不及待追问道：“怎么啦，他看到什么了？” 寂子云道：“那男的说，他看到外面有几个村民倒在地上，原本以为那些人是在跟他开玩笑的，叫了他们几声也不应这才看出了些不对劲。那些村民手中提着的灯笼也掉了，微光闪动的烛火照着那些人的脸，竟然脖子都被人割断了。” 萧千音道：“竟有此事，看来死法也和流水父子差不多，应该都是那个黑衣人杀的没错。” 寂子云闻言笃定道：“当然都是同一个黑衣人杀的了，那个男子又说了，他当时都快吓坏了，连忙躲回尸房里。后来过了不久又听到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于是又偷偷站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外面有一个黑黑的人影蹲在地板察看那些人的尸体，这个人他没见过，不过他能确定肯定不是他们村的，他觉得应该就是杀人凶手了。” 第156章 幸存者（2） 不仅幸存活了下来，居然还看到了杀人凶手的样子，倘若不是那尸房里的阴气太重了便是那男子运气太好了。不过整个村子一百五十一口人命一夜之间全没了，就只剩他一个人，不得不说那男子不只运气好，命还很硬。 寂子云一边说着，一边叹起了气道：“那男子说那夜听到外面的响声探出去看那些人就死了，死之前连哀都不哀一声的。杀人只在眨眼之间，看来那个黑衣人灵力极强，至少是在我们三个之上。” 萧千音疑惑道：“六界之中灵力在我们三人之上的可不少，单凭那男子的这些说辞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却不想，柳风涯反驳道：“虽说不少，但倘若仔细找一找的话其实也不多。” 确实，如今六界之中，除了天帝，魔尊，以及还活在世上的十几位上神之外，想找出灵力在他们三人之上的其实并不多。 只是纵然是这样要找起来也不好找，毕竟天都里单单上仙就有几百位，谁知道那些平时看起来唯唯诺诺的人骨子里会不会其实也是个狠角色？ 思及此，萧千音又道：“大师兄，你们仙界的上仙倘若下界，是不是所有的行迹都会被登记在册？” 不等柳风涯开口回答，寂子云已经意会到他的意思，抢先道：“就算有登记也没用，我们都是留个分身在天都的仙宫，而且就算随便谎报一个行迹也没人会去查你的，造册宫的那些仙官脑子都是屎糊的。” 这么折损自己的仙友的，恐怕整个仙界也只有寂子云一人了。萧千音先前只知道他说话直白，却没意料到竟然如此直白。 正暗暗嘲笑之余，柳风涯道：“流水村幸存的那个男的还有没有说些其它的，他有没有看清楚那个黑衣人的样子，有没有什么特征之类的？” 寂子云思量了片刻，语气不太确定道：“没有，该问的我都问了，该说的我也都跟你们说了，应该没遗漏掉什么了吧？” 如此说来，黑衣人的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三人缓缓沿着长街一边走一边说着，经过一处贩卖小挂件的小摊面前时，寂子云忽然停下了脚步，惊喜又道：“对了，那个男的还说了，那晚那个黑色身影的人手中抓着一只狻猊。” 闻言，萧千音猛地整颗心提了起来，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抓着寂子云的手追问道：“你说什么，那黑衣人手中抓着一只狻猊？” 大概是他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了，寂子云愣怔了一下，方才缓缓不解道：“或者是一只貔貅也不一定，反正差不多就是长那个样子的，怎么？你那天也见到了吗？” 萧千音压下心底翻滚的情绪，道：“没有，那夜太黑了，我没看清楚。” 察觉到他脸上浮起异样的表情，柳风涯道：“怎么啦？为何这般反应？” 萧千音挣扎了片刻，道：“六界之中会把狻猊当成把玩物件的人应该不多吧？”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心下不安又补了一句道：“可我恰恰知道有一个。” 第157章 幸存者（3） 狻猊乃是龙生的第五子，只因它喜静不喜动，正好与冷夜天的个性很相像，因此冷夜天才会将它拿来当心爱的把玩物件。 他不知道六界之中还会有谁拿狻猊把玩，但至少他看过的只有冷夜天一个，而且他把玩狻猊是一年四季，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不离开手边的那种。 大概他真的很喜欢狻猊吧？ 柳风涯猜到了他口中所说之人，挑眉道：“冷夜天。” 萧千音脱口而出道：“可我觉得应该不是他。所我所知，他从不亲自动手杀人，更不用说是去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了。” 闻言，柳风涯面上覆上一层凉凉的寒霜，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不会是他？” 萧千音敛声屏息道：“我当然知道了。有一件事情你们可能不知道，在五千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之后，冷夜天因为杀伐太多曾经受到上古元灵的诅咒，此生他将不能离开魔狱地界，否则便会元神散尽灰飞烟灭。” 寂子云眉心拧起，眸底划过一丝诡谲，道：“冷夜天那么厉害竟然是不能离开魔狱之地的吗？会不会是他扯谎故意诓你的？” 萧千音心口一揪，道：“至少我在魔狱的这百年间里从未见过他离开过。” 没见过，不代表他就没有离开过。显然他这样的说辞根本无法说服旁人。 寂子云狐疑又道：“他若有心要瞒你，偷偷离开一下你又怎么会知道？况且那夜黑衣人杀害流水全村之时你我三人也在秦岭坡上，你又不在魔狱守着，怎么知道那夜冷夜天就没有离开过？” 萧千音认识冷夜天虽然才短短百年时间，但他觉得这已经足矣让他看透一个人了，不管直觉亦或者是现在回想起来，他都觉得这件事情不会是冷夜天做的。 也许再加上自己那么信任的好朋友被人质疑了，潜意识里便想替他澄清几句，又道：“他若有心想杀人，纵然目标再强大也会有人争先恐后去替他杀，何须他亲自动手？” 寂子云不屑脱口而出道：“比如你吗？” 萧千音倏地顿住，一股窝火须臾涌到喉咙里，憋不住地吐出道：“我从未杀过凡人。”这是他的底限，而冷夜天也知道他的底限，且不说他从未叫他杀过凡人，就算是叫别人去杀，萧千音也一定会极力去制止。 寂子云喘了一声气，转而又道：“你不杀不代表他也不会杀……” 他话未说全，原本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柳风涯忽然沉声开口打断二人道：“不必争了，我相信阿音所说之言。” 闻言，萧千音心底刚刚激起的浪花顿时澎湃成一片，须臾，又涌出一层苦涩。他本以为大师兄此时应该会和寂子云一样的，对他的证词提出质疑的，而且他们仙界的人本来也有理由怀疑冷夜天的，却不想大师兄竟然如此信任他。 我相信阿音所说之言。 简短的一句话，宛如寒孤寂无眠的冬夜里，忽然门口吹进来一股暖风一般，沁透心扉。 第158章 幸存者（4） 寂子云冷不丁被二人之间忽然诡异的气氛重重一击，不可置信地在他们脸上来回扫了扫，半晌才回过神道：“阿音？我没听错吧？柳兄，几日不见你二人关系何时变得这般亲近了？” 柳风涯用眼角睨了他一眼，不作解释。 萧千音心底的苦涩此时已经去了一大片，挽着唇角厚起脸皮笑笑道：“我是他师弟，他不亲近我难道亲近你吗？” 不知道为什么，萧千音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格外美滋滋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纵然不知道柳风涯如今心里对他的看法，但他仍旧以是他的师弟而自豪着，信手便有可拿出来炫耀的资本。 寂子云仿佛再次受到一记重击，顿时讪讪言语道：“算了算了，就当不是冷夜天干的吧，反正幸存的那个男的吓都被吓出半条命了，况且那天夜黑风高，说不定是他看走眼了也不一定。我不过就是觉得线索就这么断了有点可惜罢了。” 本以为流水全村覆灭，好不容易又突然传来一个好消息说找到了一名幸存者，现在线索又被生生掐断，能不可惜吗？ 思及此，萧千音道：“也不是全部断了的，至少现在我们知道了那人和冷夜天一样手中把玩着一只狻猊，杀人还带着小物件把玩，有这嗜好的人在六界应该不多吧？” 寂子云好像很容易被说服，此时他已经对冷夜天不再有所怀疑了，也道：“还有另一种可能，凶手杀人之后跑掉了，那个黑衣人可能不是凶手也不一定。” 这个可能性也是极大的。只是如此一来，真正的凶手是谁便更加大海捞针了。 叹息间，柳风涯沉声道：“罢了，那人的灵力在我几人之上，那日却故意留下尾巴让我们看到，想来也不用查了，他应该很快会自己再现身的，不如静观其变。” 萧千音心里宽慰了不少，接话道：“大师兄，倘若将来查出来杀流水村子的确实是冷夜天所为，我首先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的决心与底限。 正如大师兄方才所怀疑的那样，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冷夜天真的没有他想象的那样了解他也不一定。只是在没有新的证据出现之前，单凭说凶手手中也有一只狻猊，他不想那么轻易去断言冷夜天便是杀手罢了。 闻言，寂子云翻出一个白眼冷笑道：“你是可以不放过他，但你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对吧？” 萧千音忽然尴尬，扶住额头道：“寂兄，这个你就不用拆穿我了，我自然是有自知之明的。况且现在不是有大师兄在吗？有他在，我相信再强的对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同先前的无数次一样，只要一提起大师兄他便底气十足，也心安平定。 柳风涯难得嘴角勾起一丝满足之色，低声道：“休要抬高我。”旋即马上转移话题道：“萤城之事已了，我们直接去天山吧。” 寂子云微微一怔道：“你们要去天山？” 萧千音莞尔道：“对，去寻找宝物，寂兄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 第159章 楼兰做客（1） 话方出口，萧千音心里便后悔了，按照之前的经验，大师兄好像一直避着寂子云，不太喜欢被他跟着的样子。 不过寂子云也并没有想象中对他们这次的天山之行抱有多大的兴致，扁了扁嘴角，道：“找什么宝物，太无聊了，我才不感兴趣。不过天山盛产雪莲花，现在这个时间吧……好像正好是花开之时，我倒是可以陪你们走一趟，顺便去那处采摘几朵回来。” 萧千音松了口气，却又不解道：“采雪莲作甚？” 寂子云挑了挑眉心，一本正经道：“雪莲花有壮阳之功效，萧兄难道不知道吗？” 萧千音扶了扶额头，接话道：“我又不是医者，怎么会知道它究竟有何功效？” 寂子云饶是意味地哈哈大笑几声，又道：“也罢，到了天山你们尽管安心去寻找宝物，采雪莲花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到时我多摘几朵，然后再分点给你。” 想起他方才说的雪莲花之功效，萧千音额头忽然冒出冷汗，尴尬道：“寂兄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大概是从未见过他有过如此羞涩的表情，寂子云两眼直勾勾盯着他，后又在柳风涯脸上盯了盯，片刻后再次控制不住地咧起嘴角哈哈大笑起来。过了许久才稍稍收住声音，继续言语嘲笑道：“萧兄你是男子，早晚有一天会用到的。” 寂子云话音刚落，柳风涯面上浮起一抹冰冷的神情，不容置喙道：“阿音不需要这种东西。” 明明本来他也没说什么，萧千音却越发觉得处境尴尬，目光收回瞪了寂子云一眼，道：“看来只能寂兄留着自己用了。” 寂子云顿时悻悻咬住牙，似乎还想再反驳几句，却被柳风涯打断道：“时日不早了，我们即刻启程吧。” - 萤城此去天山数万里，山高路远，路途漫漫。 三人各自御剑飞行，一路上飞飞停停。这日见下方黄沙包围圈内有一座偌大的城池，寂子云提议道：“柳兄，萧兄，下方应该就是楼兰城了，不如我们下去休息一日再继续赶路？” 飞行的这一路上，基本上每次经过一些较大的城池寂子云便会提议停下歇息，而且他竟像个小孩子一般贪玩，每每停下便要在城中逗留至少半日方才会依依不舍离开。如此一来，三人已经在路上耽搁了近十天的时间。 飞了十几天，好不容易开始接近天山了，因此对于寂子云的提议，柳风涯想也不想拒绝道：“寂兄兴致倒是极好的，从前天帝派你去执行公务的时候也没见得你有这般好兴致边走边玩？” 寂子云习惯了他的冷脸，挽着唇角哈哈大笑道：“有公务在身的时候自然是赶紧把公务先完成了才能安心玩吗？可现在我不是没有公务吗？” 柳风涯又道：“你是没有公务，但我二人却有公务在身。” 寂子云尴尬一笑，道：“公务也分轻重缓急吧，天帝又没有催你，你何不争一只眼闭一只眼，边玩边执行公务不是很好？” 第160章 楼兰做客（2） 萧千音见二人一言不合便要再争吵起来，心想反正魔尊和天帝都没有给他和大师兄限制完成任务的时间，便不要扫了寂子云的兴了。 于是道：“大师兄，从前在晏城山便经常听说楼兰国的风土人情与其它地方不太一样，我们难得这么远跑来一次，不妨歇息一夜晚上大家一起在城里逛逛明日再走也不迟。而且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天山之上，一时之间它也跑不了。” 闻言，柳风涯眸子微挑，思量片刻后道：“嗯，今日就暂且歇息一天，明日继续赶路。” 萧千音莞尔道：“便依大师兄所言。” 寂子云这一路上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处境，不管他提出什么建议基本上都会被柳风涯反驳，然而只要萧千音一开口柳风涯却几乎想都不想直接同意。 如此待遇让他觉得甚是委屈，道：“柳兄，我知道你们二人乃是同门师兄弟，但我好歹也和你做了一百年的仙友了，你我二人的关系应该不比你和萧兄差到哪里去才对吧？为何你待他与待我差别如此之大？” 柳风涯四平八稳飞在他右侧，闻言偏头睨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那是你自己以为的，我并不觉得和你相熟。”旋即加速往下方城外飞去。 寂子云下意识想反驳，嘴巴刚张开一半便被一股突然吹来的大风灌得满嘴。伸手挡了挡后，看着那道远去的白色身影，悻悻道：“柳兄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扪心自问一下，整个天都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与你更相熟？” 这话他自然等不到回应，自顾自瞪着柳风涯的背影，口中喃喃道：“柳兄果真很偏心！” 萧千音从后边追上来，哈哈大笑几声道：“寂兄，我大师兄素来就不喜欢与旁人亲近，你也不必再挣扎了。” 寂子云不甘道：“再硬的石头也会被滴水穿透，我就不信我次次拿热脸去贴，他会次次拿冷屁股对着我？” 想起之前寂子云一路追着大师兄跑的样子，萧千音心里又是一阵好笑。这几十年间大师兄似乎喜欢独来独往，他性子本来也喜欢清静，偏偏寂子云这般活脱跳跃也难怪大师兄看到他便要逃了。 不过难得寂子云没有嫌弃，竟还想感化他，不免感慨道：“那寂兄大概要失望了，我大师兄可能真的只能给你冷屁股了。” 寂子云叹了声气，嘴角下压道：“你和他一样，你们师兄弟尽知道欺负我。” 萧千音顿时哭笑不得，竭力咽下想继续嘲笑的情绪，安慰道：“寂兄也别气了，气坏的是自己的身体，我看我们还是早点进城，找间好点的酒馆我请你们二人吃酒算了。” 寂子云方才勾起唇角恢复淡淡的笑容道：“这还差不多。”旋即加速追上前方那道白色的身影。 楼兰城毕竟是人界之地，且上方有自然的结界护着无法御剑通过。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三人又飞行了一段，在距离楼兰城外约一里的地方落地，之后步行进城。 第161章 楼兰做客（3） 城门口。 三人刚一走近便被一个守城的卫兵拦下。卫兵打量了三人一眼，道：“你们三个，干嘛的？” 萧千音微微一笑，言简意赅道：“游历路过此地，想进城歇个脚。” 卫兵用怀疑的目光复又睨了三人一眼，道：“城里近日颁发了公告，非本城之人不得进入。” 闻言，寂子云咬了咬下唇，灵光一现道：“我们就是楼兰本地的。” 他话刚出口，萧千音倏地额头冒出一片冷汗。心道：他方才才说是游历路过的，寂兄便马上改口说是楼兰本地人，当人家卫兵是聋子吗？ 果真，守城卫兵露出鄙夷，嘴里冷哼一声道：“你是觉得我是眼睛瞎了还是眼睛被屎糊了？你们三个人这长相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还敢说是我们本地人？” 萧千音三人长的绝对都是一顶一的一表人才，而且个个还肤白貌美大长腿，反观看一下附近经过的那些楼兰人，大概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本地人五官相对更立体一些，眼眶深邃，皮肤也较为黑一点。 三人往那一站倒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了许多，也不怪人家卫兵要嫌弃寂子云扯谎了。 萧千音有些尴尬，圆场道：“我们不是本地人，不过我们对你们本地的风土人情还挺感兴趣的，此行便是特意游历至此的。” 守城卫兵闻言脸色好看了一些，只是仍不松口道：“那也不行，我们上面说了，外地人就是不准放行。” 寂子云当场气得直直要跳脚，上前便想理论一番，道：“就算我们不是本地人又怎么啦，你们这门口又没有张贴告示，谁说外地人就不能进城了？” 守城卫兵白了他一眼，复又冷笑了一声，一只手臂伸出去往城门一角指了指，那处用红纸张贴着一张用一种歪歪扭扭的文字写成的告示，道：“字那么大，看不懂啊？” 寂子云顺着他手臂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扭回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还真看不懂。” 守城卫兵面上浮起嫌弃的表情，懒得跟他再啰嗦道：“走走走，赶紧走，反正外地人不准进城就是了。” 萧千音不解，迈步上前和气道：“这位大哥，近日城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何以不让外地人进城？” 守城卫兵不耐烦道：“无可奉告，你们赶紧走就是了，要歇脚去别的地方，别在这里挡了别人的路。”旋即朝三人挥挥手：“快走快走。” 萧千音正想再细细打听几句，柳风涯忽然伸手拦下道：“阿音，不必多言了。” 萧千音只得作罢，三人默契地大步迈开，离开城门一段，在一棵枯朽的大树底下停下，寂子云道：“不让进以为我们就进不了吗？本上仙是怕吓着他而已，不然我分分钟从他面前飞进去。” 萧千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提议道：“不如我们变身化作本地人进城？” 哪知寂子云想也不想反驳道：“不行不行，纵然我们能变身，但也学不来他们本地人的口音啊，一会儿被拆穿了更不好收场。我看不如直接隐身飞进去算了。” 柳风涯道：“城中有结界，不便隐身。” 第162章 楼兰做客（4） 人间之地是极少有结界的，也不知道楼兰城内是否住着什么高人，城外竟然设了一道结实坚固的结界。有此结界在，自然隐身之力会受影响。 三人意见不合，萧千音扶额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变身吧。”大不了一会经过城门口的时候尽量不要说话就是了，反正只要能进得了城门这关就行了，城中那么大，总不会那么巧叫他们再遇上巡逻的守卫吧？ 旋即从怀里掏出三颗离沙珠，正要递给二人之时，不远处忽然两辆马车沿着道路缓缓驶来，萧千音只得暂且收手作罢。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着，到了三人面前突然停下。过了一会儿，车上小窗的帘子被掀起，一个年约半百的男子从窗口探出半个头，略显疑惑朝他们打量了一下，道：“三位公子是外地人吧，可是要进城？” 半百男子衣着及五官相貌一看就是本地人，口音却与本地人大有不同。 萧千音微微一怔，道：“正是，我兄弟三人游历路过此地，方圆几十里实在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了，便想进城歇息一日。” 男子又道：“可是被守卫拦下了？” 萧千音心里咯噔一下，回道：“没错。敢问先生近日城中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何以不让外地人进城？” 男子莞尔放下窗帘直接从马车上爬了下来。大概是路途奔波在车上坐得太久了腰酸背痛，他下车后伸展了一下懒腰，方才缓缓朝三人面前走来，饶是兴致笑了笑，道：“几位有所不知，再过三日城主便要选妻子了。” 萧千音恍然大悟道：“看先生的身着打扮是本地人吧，但听先生的口音又与我们几人无异，敢问先生贵姓？” 男子愣怔了一下，旋即挽起唇角微微一笑道：“我是本地人，你们可以叫我乌亚当就可以了，我是一个商人，长年在外地做生意，因此学会了各地不少的口音。” 萧千音道：“原来如此。” 寂子云也接话道：“乌先生，你们城主是什么人物，选个妻子而已就把城给封了，当真所有的外地人都不让进了？” “这个……”乌亚当支支吾吾了几句，无耐道：“大概是为着安全考虑吧，具体的我们这些普通的老百姓也不太清楚，都是官家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便是了。” 寂子云叹气道：“那你们城主也是太欺负人了，外地人也不一定都是坏人好不好？” 乌亚当尴尬地笑了笑，忽然提议道：“三位若是不介意的话，可随乌某的马车一同进城。” 寂子云倏地顿住。萧千音连忙接话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先生了。” 乌亚当笑笑道：“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像我这样的商人常年四处做生意，本来也喜欢广交一些外地的朋友，听他们讲一些各地的风土人情。” 他说完转身指着身后的另一辆马车，又道：“小女前一段时间跟我赌气跑出去了，此番我刚刚接她回来，几位可挤一挤坐我的马车，我去后面跟我女儿一起。” 萧千音莞尔道：“多谢先生了。” 方才话落，柳风涯忽然开口打断道：“乌先生的女儿坐在那辆马车里？” 第163章 楼兰做客（5） 柳风涯的语气里充满了质疑，乌亚当冷不丁被问了一句面上神情僵愣了一下，道：“正是小女。” 萧千音心里犯了下嘀咕，顺着柳风涯的目光落到后方的马车上，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灵敏的探知力让他很快察觉到那辆马车里的不对劲。 寂子云直接脱口而出道：“有妖气。” 乌亚当一怔道：“有什么？” 寂子云正欲开口，萧千音连忙拦下解释道：“他是说后面那辆马车太小了，不如请是请乌先生的女儿过来前面这辆与你同坐，我们三人坐后面的那台马车就好了。” 许是本来也没有听清楚寂子云说的话，乌亚当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这样也行，那几位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唤小女换车。” 三人也没闲着，旋即跟在乌亚当后面大步朝后方的那辆马车走去，每越走近一步，马车上的妖物气息便越发深重。萧千音甚至看到寂子云的一只手已经放在腰间的金算盘上了。 接近马车的时候，柳风涯拦下二人道：“火鸟精。” 萧千音虽然已经闻出了马车里的妖气，却不想大师兄的灵力竟如此精纯直接探到里头坐着一只火鸟精。 火鸟精是五阶妖精，在妖界中算是属于品性比较温良的妖精了，不食活人而以花草为食。只是纵然如此，火鸟精也不应该会出现在这人间之地才对。 寂子云已经将金光流珠盘放在手上了，随即便要发动攻击道：“大胆妖精竟敢藏在凡人的马车里，看我一会儿不直接灭了他。” 萧千音连忙拦下道：“寂兄不要冲动，乌先生的女儿还在马车里，小心别误伤了她。” 哪知他刚说完，柳风涯却沉声道：“马车里并无她人。” 萧千音蓦然一怔，随即一手指尖输出一股灵力，往马车前方一探，果真马车里除了一只火鸟精以外，别无他物。 他忽然有些尴尬，心道：一定是近日连续赶路过于劳累的原因才让他没有注意到马车里的异样。 寂子云也有些惊讶，道：“没人吗？”他旋即也用灵力探了一下，须臾不解道：“果真没有。” 柳风涯又道：“一只小小的妖精而已，不足为惧，不如先看看再说？” 乌亚当上前掀开帘子与马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过了一会儿，马车上走下来一名身姿窈窕的妙龄少女。少女面上挽着面纱，只露出一半的面孔及一双深邃的淡蓝色眼睛。 下车后，在乌亚当的陪伴下，二人挽手一起朝三人走来。 方才走近，少女便露出惊恐之色。这时乌亚当道：“这位便是小女安昀了。” 萧千音没想到乌亚当的女儿安昀竟然是一只火鸟精所化，但明显他自己对此根本毫不知情，不免越发心里疑惑道：“乌先生，你确定她是你女儿？” 乌亚当接二连三被人质疑，这回面上有些挂不住了，面上浮起一股微微不悦的神情，道：“公子这是何意，安昀是我与妻子所生，又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难道还会有假不成？” 第164章 楼兰做客（6） 妖精修炼后可随意幻化成人形的有不少，而且古往今来有不少妖精喜欢混迹在人界甚至与凡人结婚生子的也不乏少数。就当前而言，极有可能安昀代替了乌亚当的女儿的位置，又或者安昀的母亲便是一只火鸟精也不一定。 想来其中有些波折。 乌亚当说得如此笃定，倒叫萧千音不好直接拆穿了，毕竟只是萍水相逢，难免被他误以为是居心叵测。连忙解释道：“萧某不是这个意思，萧某只是觉得安昀与你眸色不太一样，便好奇多问了一句而已。” 闻言，乌亚当脸上恢复淡淡的笑容道：“原来你是指这个啊，安昀自小与她母亲一样，是蓝色眼睛，自然要比我漂亮许多。” 见他笑得灿烂脸上满是炫耀之情，萧千音猜测乌亚当一定极其心爱这个女儿，如此便更加不能直接拆穿安昀的身份了，想着再观察看看，说不定安昀对乌亚当根本没什么恶意也不一定。 安昀见三人并未挑破，临走时递了个眼神与他们，仿佛在表达一些谢意，然而眼底的戒备却也毫不掩饰。 五人分乘两辆车，在马仆的吆喝声及一阵车轮的咕噜声中缓缓朝城门口前进。 这个乌亚当在楼兰城大概是个挺了不起的人物，两辆马车经过的时候，仆人与守城的卫兵说了几句，卫兵便欣然放行。不久后便听到马车外传来街上人潮熙熙攘攘的声音。 这便顺利进城了。 安昀的马车其实不小，但三个高大的男人同时挤在里头竟显得有些局促。萧千音被大师兄及寂子云两人挤在中间，马车一晃他便要往他们二人身上碰撞一下。 不过他倒也撞得心安理得，心里一边还暗自窃喜着大师兄的手臂真结实，撞上去感觉就像撞在一堵墙壁上。但要是撞在寂子云身上就没有这种感觉了，而且每次还会被他用力推回来，外加一句嫌弃道：“萧兄，你能不能往那边撞？” 萧千音只得装作无辜道：“寂兄得罪了，实在是马车太晃了。” 话音落下，感觉大师兄的屁股往外边挪了一下，给他又让出了不小的位置。萧千音顿时心头一荡，厚着脸皮往大师兄那边又挤了挤。 大概是想起前面马车里的那只火鸟精，寂子云忽然道：“你们说那只火鸟精装成安昀会不会也只是想借乌亚当的马车之力进城而已？” 柳风涯并不发表意见，萧千音道：“我看未必这么简单。” 外面热闹的声音不绝于耳，又摇晃了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下。一名小厮上前掀开帘子询问道：“三位公子，我家老爷想请三位去府上做客，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萧千音正犹豫着，寂子云已经抢先答话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了。” 小厮颔首放下帘子离开。 似是担心会被二人说教，寂子云咧起嘴角解释道：“乌亚当这么热情我们也不好拒绝对不对？再说你们不都很好奇安昀的目的吗？不如我们跟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第165章 楼兰做客（7） 在一阵颠簸及弯弯绕绕中，马车继续向前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停下。马仆掀开帘子朝几人道：“各位公子，乌家到了。” 三人先后下车，眼前一座豪华的大宅子印入眼帘，萧千音问马仆道：“这就是乌府？” 马仆竖起拇指莞尔自豪道：“正是，我们乌家是楼兰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这方圆几百里内就数我们乌家的宅子最为气派。” 眼前的宅子确实气派无比，萧千音不由心道：乌亚当看起来挺低调的，出门只带了三个马仆，穿得也普普通通，言语谈话间还自称是小老百姓，没想到竟然是楼兰城的首富。 进了门，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一群小厮迎了出来，个个口中热情洋溢喊道：“老爷和小姐回来了。” 安昀也不知道在担心些什么，下车后眼神躲躲避避的，方才进门便在乌亚当耳边低语了几声，旋即自顾大步走开。 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寂子云道：“这么怕我们，肯定有阴谋。” 萧千音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心。这时乌亚当道：“三位公子，乌某家中没什么特殊之处，就是房子大了点，房间多了点，三位不介意的话，你们留在城中的这几日就在我这里住下可好？” 寂子云挤出笑容道：“好说好说，不介意不介意。” 萧千音也道：“打扰乌先生了。” “小事一桩，再说你们愿意在我家里住下是我的荣幸才是。”乌亚当露出一排白牙笑了笑，旋即扭头朝管家道：“阿克力，这三位是我路上请回来的朋友，你给他们安排一间住所，晚上再吩咐一下厨房，我要好好招待一下这几位朋友。” 阿克力点头应下，随即引着三人在大宅子里绕了一段咱，最后在一座独栋的小楼面前停下，道：“三位贵客，晚上你们便住这里吧。” 萧千音莞尔道：“有劳管家了。” 阿克力道：“公子客气了，屋子里生活用具一应俱全，倘若三位公子还有其它的需要可再找我，我不住在前面那座小楼里。” 萧千音顺着他手指去的方向瞥了一下，果真那处还有另一座小楼。管家尚且有自己的小楼居住，看来乌亚当果真财大气粗。莞尔道：“多谢了。” 阿克力前脚刚离开，后脚寂子云扑腾着朝小楼里跑了进去，只留下话道：“我先去挑房间。” 萧千音亦兴致勃勃道：“大师兄，请。” 待进了门，寂子云已经在小楼里面绕了一圈，从楼梯口探出半个脑袋朝二人喊道：“东厢房最大，我住东厢房，西边还有两间就留给柳兄和萧兄了，我不跟你们抢。” 萧千音忍俊不禁，脱口而出反驳道：“寂兄挑剩的才给我们，自然不需要再跟我们抢了。” 寂子云被人挑破后面上也没有要觉得尴尬或者不好意思的表情，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和柳兄考虑吗？知道你们二人喜欢亲近就把西边的房留给你们了，我不跟你们凑热闹。” 第166章 楼兰做客（8） 经寂子云一说，萧千音反倒有些尴尬了，偏头瞥了大师兄一眼，道：“大师兄，我终于知道你从前为什么喜欢躲着寂兄了。” 柳风涯面不改色道：“他说的也没什么错。” 萧千音愣住，须臾将疑问道出：“什么没错？” 柳风涯淡淡抬眸扫了他一眼，眼底似夹杂着一丝打量，尔后咬字道：“亲近。”旋即大步流星走开。 他说得云淡风轻，萧千音却没办法听完便若无其事地放下。大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同意寂子云的说法，觉得他们二人比较亲近的意思，还是在他心里原本也觉得喜欢与他亲近的意思？ 倘若不问清楚一些，他觉得这一天他恐怕没办法再思考其它的事情了。只是要怎么问？直接追上去问吗？怎么都觉得这个问题问起来有点暧昧。 但藏在心里也不问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几乎在柳风涯关上房间大门的那一刻，萧千音一手伸进了门缝里，被夹的那一刻脱口叫了出来：“啊……” 柳风涯大吃一惊：“你没事吧？” 萧千音挽唇笑了笑，故作委屈的神情道：“大师兄，我就是想来问问你方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柳风涯眸光从他发红的手掌上收回，道：“哪句话？” 萧千音顿了顿，牙缝里挤出字道：“亲近，是什么意思？” 柳风涯眉宇缓缓蹙起，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愫，久久才才道：“没什么意思。”须臾关上大门。 …… 萧千音所住的屋子与柳风涯隔壁，奔波了十几天难得能安宁片刻，在房中小睡了一觉。醒来后忽然想起那只火鸟精可能就在与他不远的地方便片刻也坐不住了，推开窗户朝四周环顾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之际，飞身跳到了房顶。 乌家的宅子特别大。 萧千音站在房顶打量了一下，被乌家大院包围住的大概有十几座小楼。他们所住的这座比较偏，相对也比较安静一些，其余靠近主楼的那些屋子隐隐约约看到不少人在院子里出出进进的，仆人和丫鬟里外忙碌的有不少。 他用灵力探了一遍，很快便发现在东南角的一处小楼楼顶泛着一丝红光妖气，心里疑惑着正想着飞过去那里瞧一瞧，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道：“不用去了，那就是安昀的住所。” 萧千音大吃一惊，脚底下一个趔趄差点当场从房顶上摔下来。站稳脚跟，扭头看到一袭白色的身影及那张熟悉的面孔后，道：“大师兄什么时候上来的我竟然不知道。” 柳风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刚才就在这里了，只不过我隐身了。” 萧千音不由扶了扶额头，心道大师兄的灵力真是越来越高强了，隐身在他这么近的地方他竟然没发现。连忙又道：“大师兄怎么知道那处是安昀的住所？”难不成是去看过了不成？ 柳风涯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我方才见安昀进去了。” 第167章 楼兰做客（9） 二人说话之际，见脚底下方寂子云大摇大摆从门口走了进来。萧千音忽然心血来潮从怀里掏出一颗离沙珠往他头上丢了过去。只是那珠子根本来不及砸到头上便被他一手敏捷地弹开。 珠子落地后“嘭”的一声腾空升起一道黑雾，寂子云叹了口气，猛地抬起头朝上方二人瞪了一眼，道：“萧兄怎么也学人家背后搞偷袭？” 萧千音哈哈大笑道：“我明明是从你头顶搞偷袭。” 寂子云嘴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仰头朝二人又道：“你们怎么爬到屋顶上了？” 萧千音微微一笑道：“没怎么，看看风景。”随即与柳风涯二人一起不约而同朝屋顶上跳了下来。 落地后，方才想起又问道：“寂兄出门了吗？” 寂子云莞尔笑了笑，道：“嗯，出去外面的街上逛了两圈。乌家实在太大了，竟然比我的仙宫还要宽敞十几倍，我出去后差点找不到回来的路。” 萧千音颔首道：“乌家确实很大。” 寂子云饶是意味地扫了二人一眼，又道：“不过宽敞是宽敞，但乌亚当的眼光还是差了点，我方才一路走回来看了一下，他这边院子的装修也太没口味了，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宅子。” 萧千音不由开口大笑道：“哈哈，寂兄，我们白吃白住人家的就不要嫌弃人家了。”心里又想着，寂兄是没去过他的九十九湾，要是被他看到他那里只有几间破竹寮，也不知道会被他说成什么样？ 但破归破，九十九湾一年四季如春，又有桃花流水的风景却是要胜过许多人间之地的。见寂子云怀里似乎兜着不少东西，好奇又道：“寂兄可是买了什么好东西？” 寂子云呵呵笑了几声，从怀里掏出几盒花花粉粉的盒子，道：“这里的东西好便宜，我买了许多胭脂水粉准备回去送给天都的小仙子们。” 寂子云一边说着，一边手中递了一盒胭脂过来，道：“萧兄要不要也来一盒？” 萧千音倏地愣了一下，连忙拒绝道：“寂兄就不要拿我说笑了，我是男子怎么会需要这种东西？” 寂子云抽了抽嘴角，一脸不可置信道：“我是让你拿去送给小侍女的又不是叫你自己用，萧兄的脑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做的，想法怎会如此奇怪？” 萧千音有点尴尬，下意识偏头瞥了大师兄一眼，见他神色颇有隐忍之意，似乎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出来。不禁叹了口气，扶额道：“我身边只有阿芥和疾云二人，不曾有过什么侍女，寂兄还是留着自己送人吧。” 闻言，寂子云表情惋惜道：“当真不要吗？” 萧千音道：“不要了。” 寂子云不甘又调侃道：“我买了许多噢。” 萧千音果断拒绝道：“真的不要啦。” 寂子云饶是意味地笑了两声，大概是想到了阿芥，莞尔又道：“这次阿芥怎么没跟萧兄你一起出来？那小子，改天有机会我偷偷把他带去天都逛一逛，顺便介绍几个小仙子给他。” 第168章 楼兰做客（10） 萧千音目光从寂子云手中的胭脂水粉盒上收了回来，淡淡道：“魔族向来不与仙界往来，阿芥年纪尚小不懂事，寂兄就不要拿他寻开心了，万一被其它仙官见到了将他扣下就不好了。” 寂子云将胭脂粉盒重新塞进怀里，轻描淡写道：“这就是萧兄你的不对了，正是因为阿芥年纪尚小才要经常带他出来见见世面。况且仙魔二界虽然表面不能往来，但仙官跑去魔界玩乐的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个，把在魔族的朋友偷偷带上天都的更是数不胜数，我若要带阿芥上去自然是要护他周全的，萧兄不必担心。” 萧千音不解道：“噢，竟有此事吗？” 平日里确实有不少仙官在魔域活动，萧千音自己遇到过的都有不少。只要那些仙官不要犯下一些过份的事情，他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他不曾想到，仙官竟然也会把在魔族的朋友带上天都。 思及此，萧千音心里又道：也不知道大师兄的天宫长什么样子的，他有没有邀请过别的朋友去他的仙宫里玩过？如今二人好不容易重逢了，等找寻五行珠的公务结束之后，他定然也要请他到九十九湾去坐一坐的。 三人正聊天之际，门口忽然走来一个仆人，上前毕恭毕敬道：“三位公子，我家老爷请你们去前厅用晚膳。” 寂子云欣喜道：“要吃饭了吗？正好我逛了一圈肚子已经饿了。” 萧千音忍俊不禁道：“寂兄似乎格外留恋凡间的食物。”一点也没有神仙辟谷该有的样子。 寂子云似乎听出了酸味，道：“我这叫入乡随俗。” 三人随即在仆人的带路下前往前厅，乌亚当早已经在那里等候。 他大概回来便去洗澡了，不仅身上换了套衣裳，面容头发也重新打理过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见三人进门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三位，快请上座。” 三人落坐，旁边便有丫鬟端着茶壶上前往精致的茶盏中添水，乌亚当接着道：“此次我去翼城寻找安昀回来路上顺便买了不少当地有名的岩茶，几位不妨先试看看。” 萧千音回了个微笑给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放下。他向来就不擅长品茶这种风雅之事，却对他方才的言语有了其它的好奇之处，问：“乌先生此番是从翼城接回安昀的？” 乌亚当道：“正是。女大不中留了，前一段时间安昀也不知道怎么的，成天到晚地喊着要自己出门游历，我不放心让她自己一个人出去，要叫些人在身边陪着她也不愿意，执意要自己跑出去。这次若不是正好收到翼城一个商人朋友的书信，说在翼城见到安昀了，恐怕又要叫我一番好找了。” 翼城虽属人间之地，但因那里地处偏远，周围有许多小山里面森林茂密，所以会有很多低阶的小妖在那里藏身修炼，火鸟在那地更是常见。安昀本来就是一只火鸟精，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何居心，何以要离开老巢大老远跟着乌亚当回来？ 第169章 楼兰做客（11） 萧千音放下茶杯，朝厅堂四周扫了一眼，道：“怎么不见安昀一起来用晚膳？” 乌亚当笑道：“安昀去唤她母亲了，一会儿便来。” 言下之意，一会儿乌夫人也会与他们一起吃膳。萧千音当即咯噔了一下，心想也不知道安昀的母亲会不会也是一只火鸟精？ 正这么想着，厅堂外边忽然传来几道脚步声响，不着片刻，安昀一手挽着一个妇人，身后还跟着两名丫鬟，二人有说有笑迈步朝厅堂里走来。 进了门，安昀神色复杂朝几人快速扫了一眼，扶着妇人径直朝乌亚当旁边的位置走去。那妇人边走边道：“听说老爷今日在路上又结交了几位新朋友。” 乌亚当笑脸迎出道：“这三位便是。” 妇人在乌亚当旁边坐下后目光朝左右三人身上仔细又扫了扫，最后视线落在柳风涯身上，饶是兴致道：“竟是三位俊俏的公子。” 乌亚当伸手示意，笑笑道：“这是柳公子，萧公子，还有寂公子，他们都是我今日在城门口有缘结识的。” 妇人微微一笑道：“柳公子，萧公子，还有寂公子，你们好啊。” 方才二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便有一股妖气迎面扑来，只是因为安昀也在场，萧千音不好分辨那妖气是来自安昀的，亦或是那妇人身上也有？所以在她们经过之时偷偷将手藏在桌下用灵力探了一下，妇人只是一介凡人。 看来安昀并非乌氏夫妇所出。 萧千音还礼道：“想必这位就是乌夫人了？” 乌夫人莞尔笑了笑，道：“正是。”旋即自上而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不知萧公子今年贵庚？” 萧千音愣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乌夫人的眸光饶是意味，心里暗暗笑了两声，随口道：“及冠之岁。” 寂子云当场从旁边递过来一个白眼，低声嘲笑道：“不要脸。” 萧千音嘴角挤出一个微笑递给寂子云，同样压低声音道：“总不能告诉他们我如今一百多岁了，那样会吓坏他们的。” 方才落音，听到上方乌夫人又道：“寂公子贵庚？” 寂子云憋了口气，勾起唇角一本正经道：“一千五。” 乌夫人面容随即僵住，不可思议道：“多少？” 寂子云不屑皱了皱眉，来不及开口重复，萧千音连忙抢先打断道：“二十五。” 乌夫人“噢”了一声，旋即移开目光落到道：“不知柳公子是何方人士，今年贵庚，到我楼兰是寻亲还是游历路过呢？” 原本她问萧千音和寂子云都只是问一个问题，到了柳风涯这里竟然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而且面上有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表情，不等柳风涯答话便又追问：“至今婚配了吗？家中有什么人？” 萧千音当场意会了乌夫人的意思，几乎笑得不能自持。目光抬起落到对面会着的柳风涯身上，见他瞬间脸色阴下，不由收起嘲笑的心思，挑了重点替他回答道：“我大师兄与我同岁，至今尚未婚配。” 话音落下，迎面一道冰冷的目光扑面而来，责备的言语不言而喻地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时，一道响彻厅堂的笑声穿入耳朵。乌夫人笑得更灿烂了，一手拉着安昀往面前送了送，道：“这是小女安昀，你们今日在路上见过面了吧？” 柳风涯连头也不抬一个，萧千音连忙又接话道：“见过了。” 果真乌夫人是来替她女儿保媒拉纤的，不过安昀若是她亲生女儿便也就罢了，奈何她偏偏是一只修炼尚未到火候的火鸟精，如此一来当真叫人啼笑皆非了。 乌夫人自顾继续打量着柳风涯，肚子里好似有许多问题恨不得能当场一一问个清楚明白，幸好被安昀及时制止了：“母亲，柳公子他们是游历路过此地被我父亲请到家中作客的，母亲就不要一直盘根究底追问了，叫人家怪难为情的。” 萧千音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见大师兄却是有些不高兴了，寂子云更是捧着肚子坐在旁边勉强克制着不让自己笑得太离谱。 然而乌夫人似乎觉得这还不够，朝身旁又道：“老爷，这次打算留三位公子在家中住几日呢？多余他们住些时日可好？” 乌亚当也乐得其所道：“只要三位公子不介意，他们想住几日便住几日。” 谈话间，膳食也被摆上了宴席。接下来便是用膳了。 果真不愧是楼兰的大户人家，吃个晚膳而已，乌亚当还安排了歌舞给几人助兴。葡萄酒也是无限量供应，一坛一坛被呈上宴桌。 柳风涯一如既往不怎么动筷子，萧千音吃得却很尽兴，寂子云更不用说了，到了晚膳结束的时候他直接倒在宴桌之上不省人事。最后还是萧千音二人一左一右将他支回了房。 小楼内，将寂子云往榻上一丢，萧千音道：“大师兄，看不出寂兄酒量竟然这么差，这才喝了几杯就倒了。” 柳风涯用眼角睨了一眼榻上宛如烂泥一般的寂子云，言语嫌弃道：“明日起来转告他，下次再敢喝成这样就不管他了。” 萧千音笑了笑，接话道：“下次也不能让他喝成这样了，简直误事。” 二人不由自主互相递了个微笑的表情给对方，萧千音道：“大师兄，如今看来乌夫人并非火鸟精，那么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现在的安昀贪念富贵杀害了真正的安昀，然后再取代了她的位置？” 柳风涯不置可否，恢复认真表情道：“今日我们突然造访，倘若她心里有鬼，这会儿应该也是坐不住了。” 萧千音旋即意会了他的意思，道：“那我们也别休息了，直接等着看戏吧。” 二人一拍即合，旋即退出房间。出了小楼直接飞上屋顶，找了个角度极佳的屋檐一角坐下。 夜幕已至，此时整个乌家的大宅内除了几处灯火若隐若现外，大多已经沉寂一阵安静的月色中。 微风拂面吹过，看着不远处安昀居住的小楼里了无动静，萧千音心疑道：“大师兄，你说我们这样偷偷盯着人家女孩子的闺房看着会不会有点不妥？” 第170章 安昀与铃铛（1） 从前，爬墙趴屋顶盯稍的事情萧千音没少做过，但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坐着偷偷看人家女子闺房的却是第一次。所以，他难免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正人君子。 不过柳风涯的反应却比他想象之中还要淡定许多，他道：“安昀是火鸟精，不算女子。” 萧千音愣怔了一下，嘴边掠过一丝笑容道：“妖物也是有男女之分的好不好？我看这只火鸟灵息浅淡，定然是只母的。” 柳风涯不以为然道：“公的也有灵息浅淡的。” 话虽如此，不过以萧千音的直觉看来，装成安昀的这只火鸟精举手投足间女子之气十足，完全不太像是由男子装出来的。莞尔又道：“我坚信她是女的。” 思及此，忽然来了兴致道：“大师兄，不如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她房中探一探如何？” 他本意是想去探一探安昀今夜是否会有什么行动，会不会她根本就已经在房间搞些小动作了？哪知方才出口便见柳风涯神色复杂地蹙起眉心紧紧盯着他。 萧千音不由咯噔了一下，在心底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忽然意识到大师兄应该是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大师兄，我不是要去看安昀是不是女的，我的意思是……” 话未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细锐的开门声响。萧千音当即收住声音，目光专注地朝黑暗中扫去。 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还是可以明显看到一袭女子的身影从打开的门缝里钻了出来。 正是安昀。 此时，她已换上了一套夜行黑装，手中抓着一柄长剑，出门后四下环顾了一圈，悄悄关上门便快速离开。 萧千音二人猜到安昀今晚会有所动作，却没想到她比他们想像中更加耐不住，乌宅方才到了熄灯时辰她便迫不及待出门活动了。 二人居高临下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从小楼里走出来后一路往他们这边的方向走来，大概是察觉到头顶上方有些异动，不时会警惕地抬起头朝四周的上空张望一眼。幸好萧千音及柳风涯有了先见之明，提前隐去了身形方才不被发现。 安昀竟像是在玩捉迷藏一样，先是在乌家大宅子里绕了两圈，最后才从宅子后院的一处小门打开快速消失在夜幕中。 城中有结界，大概安昀灵力尚浅的原因，纵然是夜里独自一人出行她也只得小心翼翼地躲着人迹行走。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后，安昀来到郊外一所破庙外。 在庙口停留了片刻，安昀四下又张望了几眼方才缓缓绕到了破庙后边。最后在一处小山包面前停了下来，弯腰蹲下，手中的长剑往土堆里刨了刨，最后从土里刨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盒子背着二人也不知道在捣弄些什么。 萧千音随即用指尖灵力往前探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小山包底下竟然埋藏了一具凡人骸骨，偏头发现柳风涯站在他身边亦是一副凝重不解的表情，道：“大师兄，那具骸骨会不会就是真正的安昀？” 柳风涯道：“嗯。” 方才话落，安昀忽然转身正面对着二人。 第171章 安昀与铃铛（2） 安昀刚刚从土堆里挖出来的是一个珠宝盒，打开之后她往那早已塞满珠宝的盒子里又放进了一串珍珠。 萧千音挑了挑眉道：“看来她从乌家拿的珍宝都藏在这里了。” 柳风涯颔首道：“当面问问不就知道了。”二人随即敛去隐身之法，现出身形大步朝安昀走去。 安昀察觉到对面传来脚步声音，警惕抬起头道：“谁？” 萧千音信步上前，缓缓道：“我。” 安昀似乎怔了一下，旋即匆忙将珠宝盒里往怀里挡了挡，面上浮起一抹恐惧之色，道：“萧公子，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萧千音嘴角扯起一道讽刺的笑意，道：“这话应该我们来问你才对吧？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昀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吞吞吐吐道：“我，我……出来散散步。” 这谎扯得一点水准都没有，萧千音也不急于去挑破，道：“夜深露重的，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还出来散步？” 安昀面上闪过难堪，脱口道：“萧公子说笑了，你明明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何必酸我？” 既然她这么直接，萧千音也省得跟她继续拐弯抹角了，顺势往她面前又走了一步，一手指着小土堆道：“这个里面……恐怕才是真正的安昀吧？” “安昀”一惊，双手倏地拽紧紧张后怕地看着二人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千音勾唇冷笑了一声，目光斜移到柳风涯脸上，饶是意味地递了个表情给他。柳风涯随即气息矜冷接话道：“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没关系，不如现在我们就去乌亚当面前让他亲自来问问你如何？” “安昀”眉心蓦地皱起，脸色变白道：“不要。” 萧千音道：“不要？不要的话，那你现在坦白也可以。” “安昀”垂下眼帘，怀里抱着的珠宝盒子松了松，像是在下着某种决心，须臾重新抬起缓缓朝二人看来，道：“这个里面……埋的是安昀没错，只不过她不是我杀的。” 萧千音哼笑一声，接话道：“我们又没说她是你杀的，你自己倒是心虚主动承认了，如此看来就算不是你杀的，她的死也一定与你脱不了干系。” “安昀”慌忙解释道：“可是她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没有必要欺骗你们，对吧？” 萧千音眸光蹙起横扫她一眼，“安昀”面上还算镇定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只是纵然如此，他也不会轻易相信她的一面之辞。又道：“好，既然你说安昀不是你杀的，那么你来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她的骸骨会被埋在这里，甚至连个牌位都没有，你又为什么会变成她霸占着她千金小姐的位置？” “安昀”此时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道：“我不是故意要霸占着安昀的位置的，确实是她让我怎么做的？” 萧千音不由怔住道：“安昀叫你这么做的？” “安昀”道：“嗯。”随即缓缓将缘由道来。 第172章 安昀与铃铛（3） 现在的“安昀”本名铃铛。 大约在三年前，一群蝠妖觊觎铃铛身上的内丹，因此一路追杀着她想将它夺走。铃铛一路上与蝠妖们周旋逃到了楼兰城外，因为受伤太重失血过多便躲在路边的一簇草丛里。 当时的安昀正好经过就将她救了起来，还将她藏在马车里带回了城里，只是因为她当时实在是伤得太重了，安昀还没来得及把她带回家中，半路上铃铛便晕倒了。 后来马车经过眼前的这座小破庙时，安昀暂将她安置在了此地，并且让仆人去城中找了郎中过来替她看病。 铃铛那时虽然已化作人形，但奈何她的真身乃是一只火鸟精，郎中过来看完之后直摇头，一直说她与普通人看起来不太一样，他医治不了叫安昀再另寻高手来治。 安昀那会只有十五岁，不仅心地善良而且天资聪颖，在听完了郎中的话后便发现了铃铛的异人之处，比如她发现她的血流出来后会慢慢变成蓝色。明明受了很重的伤，但伤口又好像有自己愈合的功能一样，虽然微不可察但却又真真实实地在自己变好。 聪明如安昀自然猜到了铃铛可能非是一个凡人，但她也没有去打探她的真实身份，而是像在救治一个普通的凡人一样，一个郎中看不了她便再找来另一个郎中，找来的郎中还看不了就继续再换另一个。 大概安昀对铃铛的真实身份也是有所顾忌的，因此她也没有急着将她带回家里，而是将她安置在破庙里，每天给她找来新的郎中，带来膳食供给她吃度。 就这样，十几天之后，虽然郎中每次过来都束手无策，只会给她开一些止血止痛的药方，但铃铛由于自身体质的原因竟然自己完全变好了。 二人在那十几天的时间里变成了无话不说无所不谈的好朋友，铃铛也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个能够暂时安身立命的场所，直到先前追杀她的那群蝠妖再次出现。 这时的安昀已经知道了铃铛是一只修炼成人形的妖精，所以在面对一群蝠妖追杀的时候安昀并没有显露出惧怕之色。大概也是因为她没有见过真正坏的妖精，以为以己之力可以对抗他们，当下二话不说护着铃铛便要逃走。 蝠妖哪里肯放过二人？况且铃铛以己之力对付蝠妖尚且艰难，更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安昀？ 蝠妖的真正目标是铃铛，十几只轮番上阵与铃铛打得不可开交，在一次紧要的关头中安昀为护下铃铛以身挡下蝠妖射来的一只暗箭。不想箭上有蝠毒，安昀身中蝠毒当场口吐黑血倒地不起。 大概是眼见自己的好朋友就要死在面前了，铃铛一怒之下将几十只蝠妖杀得片甲不留，最后抱着安昀二人回到破庙里。 临死之际，安昀道：“铃铛，我此生最不后悔的就是认识了你这么一个好朋友，现在我都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真的好好奇啊。” 第173章 安昀与铃铛（4） 面对安昀临死前一副真诚却又期待的眼神，铃铛也没有再对她有所隐瞒，坦诚道：“我真身是一只火鸟，在翼城修炼了五百年方化为如今这样的人形模样，追杀我们的那些是蝙蝠妖，他们想抢走我内丹。” 安昀闻言疑惑又道：“你会变成人形，那你是不是可以随意变幻成别人的模样？” 铃铛目不离视道：“我如今灵力尚浅也不是什么样子都可以变的，一般变成一个模样之后要过了许久才可以再变成其它模样。” 安昀面上一阵惊喜，当即又道：“那……你可以变成我的模样吗？” 铃铛不解，心中隐隐不安道：“虽然没变过，不过应该是可以的。” 安昀口中吐出一口黑血，气息越来越弱，躺在她怀里残喘道：“铃铛，我的好铃铛，我快要死了，我能不能最后请求你帮我一个忙？” 铃铛义不容辞道：“你对我本来就有救命之恩，今日又替我挡下了一箭，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但凡只要我能做到的，哪怕是叫我陪你去死我也绝不推辞。” 安昀嘴角艰难地挤出笑意，道：“你这么好，我又怎么舍得叫你陪我去死？我只不过是放心不下我家中的父母罢了。他们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倘若知道我死了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所以，我想求你，在我走了以后你能不能变做我的样子，替我继续留在我父母的身边？” 铃铛面露惊讶，本以为听到她的请求后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却不想还是犹豫了：“这个……我毕竟不是凡人，不能长久待在人界的。而且……” 安昀道：“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我父母会发现对不会？不会的，他们对我很好，就算发现你变得不一样了也不会觉得奇怪的。况且我也不要求你这一辈子都陪在他们身边，只要替我再陪他们一段时间就好了，一年半年，或者一个月也行，等过段时日你再找个借口离开他们就行了。” 安昀言语诚恳苦苦哀求，铃铛终于拧不过道：“好，我答应你。” 安昀最终毒发身亡。 后来，铃铛便就近将安昀的尸体埋在了此处，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她一下，跟她说一些她在乌家所发生的事情。 一开始，铃铛留在乌家只是为了还安昀的恩情，而且因为她天生擅长模仿，虽然与安昀只短短相处了十几天，但安昀的言语形态她基本都能模仿得七八分像。如此一来，乌亚当夫妻不仅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而且一直把她当成安昀，待她似乎一天比一天更好了。 铃铛在乌家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家人相处的天伦之乐，如果不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她甚至要忘了她的真身其实是一只火鸟精。转眼她在乌家已经住了一年，她也适应了在人界的新生活。 但在后来的一天，她随乌亚当一起去翼城采买之时，在路上看到了几只曾经一起修炼过的火鸟精化成人形在街上闲逛，她突然彻底转醒，方才恍然想起自己不能再这么沉沦下去了。 毕竟，人妖殊途。 第174章 安昀与铃铛（5） 从翼城采买回楼兰之后，铃铛几次向乌亚当夫妇提出要独自出门游历。奈何乌亚当爱女心切根本不舍得她出门受一丁点的苦难，不仅每次在她出门的时候派人在后边跟着，甚至在她离家出走的时候也会通过各方的势力再次将她找回家中。 比如前不久，她好不容易跑回了翼城，不想在那里不过待了三天时间便被乌亚当的朋友撞到了。 说到这里，萧千音疑惑打断道：“既然你有心要离开，为什么早点告诉乌亚当真相？你什么都不说一下就要独自出门游历，做为父母他们自然不会放心。” 大概是这段回忆勾起了她的伤心那个情绪，铃铛看起来有些低落的样子。眼帘垂了垂，眼角闪过一道莹光道：“他们那么疼爱安昀，我实在是不忍心告诉他们真相。”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而最残酷的真相又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况且如今铃铛都与乌亚当他们生活这么久了，叫他们如何敢相信他们真正的女儿其实已经离开他们三年了？ 纵然如此，这些也不能做为隐瞒他们真相的理由。萧千音又道：“他们既是安昀的生身父母，自然有权利知道自己女儿的死活，你这么瞒着他们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铃铛惶恐道：“我自然知道不是长久之计，只是实在又下不了决心告诉他们。” 人心是不会真正觉得满足的，更何况铃铛还是一只修炼未到火候的妖精，灵根尚且不稳，又怎么可能真正做到不贪婪，不被外界的世俗利欲所诱惑？ 也许她在她内心深处是想过要早一日离开乌家的，只是眼前幸福生活的假象又蒙蔽了她的内心，让她放不下在乌家养尊处优的生活。 萧千音思绪游离间，忽然听到铃铛又道：“当年我将安昀埋在这里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看她一下，今日刚回家母亲便送了我一串珍珠项链。”说到这里，她复又打开怀中的珍宝盒子，亮出里头的东西道：“这里面所有的珠宝本来就都应该属于安昀的，我将它们埋在这里就当是还给她了，如此一来我心里也能觉得好受一些。” 闻言，萧千音冷笑了一声，道：“也仅仅是你觉得心里好受一些而已。”于乌亚当夫妻二人而言，他们却是一直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当中，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三年了。 铃铛眸光暗下，咬着下唇似乎想再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这时，听到柳风涯道：“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就你目前所做的事情便是在伤害乌亚当夫妇。” 铃铛一怔，不解问道：“柳公子何以这么说，我自问从未伤害过他们。” 柳风涯解释道：“你自己也知道人妖殊途，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的妖气是会影响到凡人的身体康健的。” 铃铛反驳道：“我在乌家生活了三年了，如今他们夫妇二人不是好好的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他们的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第175章 安昀与铃铛（6）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铃铛身上的妖气竟然不太明显，距离远的时候还需要以灵力方可探出来。只是纵然如此，也不代表凡人长久和她相处不会被她的妖气所伤害。 萧千音想了想道：“那是因为你如今灵力尚浅的原因，倘若你修炼再上一个阶品，你身上的妖气很快会侵蚀他们的阳气的。” 这一次，铃铛似乎听懂了，面上慢慢浮起一阵紧张的表情，道：“那该怎么办？我差不多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升阶品了。” 柳风涯果断道：“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越早离开他们越好。” 铃铛不舍道：“可是我若离开的话，难道要告诉他们安昀已死的真相？” 萧千音想不到都到这个时候了，铃铛竟然还在犹豫不决要不要告诉乌氏夫妇安昀已死的真相，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但看在她有心悔改愿意离开乌家的份上，还是忍住了脾气耐心接着道：“倘若你能下定决心离开，我与大师兄倒是可以想个法子助你离开乌家。比如我可以向乌亚当提议，带你跟我们一起去游历？” 闻言，铃铛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半晌才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你们可以带我一起走？” 萧千音纠正道：“带你离开乌家，日后你要去哪我们也管不了你。” 铃铛思索了片刻，莞尔道：“好，那我愿意。就依公子所言吧，明日你们便可去找我父亲母亲，说我要与你们一起出门游历。” 三人商定之后，铃铛将珠宝盒子重新埋进土堆里，承诺待她离开之后会以书信的形式告诉乌亚当夫妻二人安昀已死的真相，并且让他们到此处将安昀的骸骨移回家族暮地。 夜深露重。 比起白天的情景，夜晚的楼兰城内风声簌簌，不时会有一些野兽的叫唤声音在远处响起。二人漫步走在城中的街道上，除了偶尔会有打更者经过之外，整条街上几乎空无一人。 大概是对铃铛先前的说法仍有怀疑，柳风涯忽然开口打破沉寂道：“阿音，你还是相信铃铛所说的是吗？” 萧千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倏地步伐顿了一下，回道：“铃铛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要欺骗我们吧，就且先相信她这一回，但若日后知道她骗了我们，我首先不会饶过她。” 柳风涯眸光浅浅停留在他一边的侧脸上，须臾缓缓收回，若有所思道：“但如你所愿不会有那么一天。” 萧千音察觉到他心事重重，又道：“大师兄，你何以这么问，难道你觉得铃铛有问题？” 柳风涯微蹙眉心，轻轻摇下头：“也许是我想多了。” - 翌日。 萧千音一早起来就听到寂子云嘟嘟囔囔道：“萧兄，昨夜你进我房间了吗？” 萧千音不解道：“昨夜你喝醉了，是我和大师兄架着你回去的。怎么？有何不妥吗？” 寂子云道：“不是，我是说半夜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再进过我房间？” 萧千音挑眉果断摇头道：“没有。” 第176章 借局破局（1） 寂子云一脸疑惑，挠了挠头扁嘴道：“奇怪，柳兄也说没进去过，可昨夜我明明感觉有人在半夜进了我房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我做了些什么不轨的行为，今日醒来我感觉身上到处都怪怪的。” 寂子云说到这里的时候，右手放到左手手腕上饶是认真地探了探，又道：“灵力好像也少了一点。” 闻言，萧千音笑笑道：“寂兄莫不是半夜做梦了自己跑出去和人打了一架不成？” 寂子云回了个嫌弃的白眼给他，道：“胡说，我又没有夜游症，可灵力分明就是少了一些。罢了，昨晚的酒着实醉人，兴许是我喝多了睡得迷迷糊糊记错了也不一定。” 寂子云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萧千音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余光瞥见柳风涯走在二人身后若有所思的神情，搭话道：“大师兄，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乌亚当，跟他说说要带安昀一起离开的事？” 柳风涯抬了抬眸子，下巴轻点道：“嗯。” 三人随即迈步前往前厅，不想才走到半路便被铃铛拦住了去路，道：“三位公子请留步。” 萧千音道：“何事？” 铃铛道：“萧公子，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下，你们不用去找我父亲了，今日一早起来我便与父亲说过了要与你们二人一起去游历，父亲已经答应我了。” 萧千音大吃一惊道：“噢？乌先生竟然已经答应了吗？” 铃铛莞尔道：“嗯，不过父亲又说了，近日城主要娶妻，乌家做为楼兰城的大户人家是要提供许多财物给城主做贺礼的，父亲这两日需要忙碌准备贺礼的事情，希望几位公子能在家里再住上一些时日，待我父亲那里忙完了再送我们一起出城可好？” 萧千音没想到乌亚当之前那么固执不舍得安昀离开，现如今竟然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不免心里存了些疑惑，道：“乌亚当当真答应让你离开了？” 铃铛眼里有过瞬间的迟滞，须臾挽唇道：“嗯，答应了。不知几位公子可同意在我家中再住上几日？” 此番只是路过楼兰短暂歇息一夜而已，后面还要赶着去天山寻找镜火。萧千音犹豫道：“这个恐怕……” 来不及将话说完，柳风涯突然打断二人道：“阿音，那我们就再多等几天吧。” 萧千音倏地一怔，心道大师兄之前明明急着想去天山的，怎么这会儿又同意留在楼兰多住些时日了。难道他是担心铃铛日后会反悔继续留在乌家不成？ 不过难得乌亚当这次答应得这么爽快，他们再多等几天也是无妨的，等过几天带着铃铛一起离开也省得乌亚当又放不下心。想了想，回道：“那就依大师兄所言。” 寂子云本来这趟就是跟过来玩的，自然乐得其所道：“既然不用赶路了，那我们今日再去城中街上逛逛可好？” 萧千音扶额道：“寂兄昨日不是已经逛过了？” 寂子云撇起唇角摆头道：“昨日匆匆忙才逛了一会儿，反正我们还要在乌家住几天那就大家一起再去逛逛呗？” 第177章 借局破局（2） 萧千音拿捏不定，偏头目光落到柳风涯脸上，见他神色淡淡的似乎也没有要反对的样子，正想询问意见，他却抢先开口道：“你们去逛吧，我有点事情需去办一下。” 萧千音惊讶道：“大师兄要去办什么事？” 柳风涯眸光扫了他一眼，简短道：“无甚重要之事。” 萧千音正欲再询问两句，寂子云迫不及待拉着他往外走去，边走边道：“萧兄就不用管他了，他这人就这样喜欢单独行动，大概又是要去办些什么不便让我们知道的事情吧，我们逛我们的不用理他。” …… 城中街道上果然还是白天比较热闹，两边的小摊小贩挤占了近半条街，贩卖与吆喝的声音不绝于耳。 萧千音一路被寂子云拉着走走停停，一天下来几乎逛遍了楼兰大大小小的街道。寂子云似乎对那些凡间的杂碎物件格外感兴趣，不管有用的没用的，吃的穿的用的都要停下来瞧一瞧，问一问。一路下来买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最后被他一一塞进乾坤袋里说是要回去送给天都的那些小仙子们。 这回寂子云又在一处贩卖戒指手链的小摊前挪不开脚，小摊摊主是个伶牙俐齿的老阿婆，大概是难得能来一位豪客，恨不得将她摊上所有的物件一一热情介绍给二人。 寂子云挑了几对耳环，嘴里一边还嘀咕着哪对送给哪个小仙子比较合适。萧千音听得头都有些大了，道：“寂兄莫不是打算给所有的仙子都送礼物不成？” 寂子云一边继续挑着手链，一边回话道：“也不是所有的都送，我平常几个比较有来往的送送而已。” 萧千音大致估算了一下，方才寂子云零零散散买下来的小物件少说也有上百件了，看来他平常有来往的小仙子还挺不少的。看他总是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看不出还挺有女人缘的。 思绪游离间，寂子云忽然手中捧着一对亮晃晃的银戒递到面前问：“萧兄，你觉得这对戒指如何？” 萧千音打量了一下，银戒一大一小，造型精致，外边还雕着一圈细细小小的花纹，整体简约看起来却又别有一番趣味，道：“很是不错，寂兄打算一起买了吗？” 老阿婆闻言几乎乐得合不拢嘴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看过这对戒指的都说好看。” 戒指是不错，然寂子云却面露惋惜道：“我也觉得不错，可是对戒乃是定情信物的象征，一般是用来送给心上人的，我拿去送给小仙子们不太合适，还是不买了。” 寂子云方才将戒指放下，老阿婆嘴里啧地一声叹了口气，须臾将目光移到萧千音脸上，道：“小公子，他不买要不你买了吧？” 萧千音婉言谢绝道：“我？我买这个也没用啊。” 老阿婆苦口婆心卖力道：“这么好的戒指错过了以后你再想买可就不一定有了啊，这是我家老头子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亲手打造的，全楼兰就我这里有，你要是在其它地方能找到第二对啊，我就白白送给你如何？” 第178章 借局破局（3） 戒指花再长时间打造也不过是一对普通的银戒而已，萧千音本来对这些东西也提不起兴趣，道：“这个没有了以后再买其它的样式也是一样的。” 老阿婆不依不挠，继续道：“哎呀，小公子，这么好的戒指你以后上哪去找，趁现在遇上了就赶紧买回去呗，留着将来还可以送给心上人。” 萧千音莫名心里苦笑，心道魔族的女子他看不上，外族的女子一听说他是魔王躲都来不及了也不太可能看得上他，所以恐怕这辈子他是遇不到心上人了。 正犹豫不决之时，老阿婆直接将戒指塞到他的手中，，利落干脆道：“这样吧，我给你打个折，你就买回去吧。” 老阿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萧千音也不好再拒绝了，叹了声气伸手从怀里掏出钱袋正想取钱递给对方之时，寂子云忽然一手拦下打断道：“阿婆，我看不如这样吧，我再买你三对耳环，这对戒指你就送给我这个朋友了如何？” 萧千音倏地一怔，心道老阿婆做生意的方式已经是相当了得了，没想到寂子云讨价还价的方式比她更是了得。果真是操算盘的仙官，时刻知道精打细算。 好在老阿婆也很给面子，没有半点的软磨硬泡直接松口道：“行，就这么定了，你再买我三对耳环，这对戒指就送给你这位朋友了。” 就这样，萧千音陪寂子云闲了一天的街，最后才白白得了一对不要钱的戒指。 回到乌家已是傍晚，院内灯已掌起。 方才进门，管家便热情迎着二人道：“萧公子，寂公子，你们总算回来了，我们老爷又设了一桌宴席晚上要招待各位，这会儿就在大厅里等着你们呢。” 萧千音不由一惊道：“噢，那我大师兄呢，他回来了吗？” 管家道：“柳公子午后就回来了，下午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下，方才已经派人去请他过来了。” 萧千音莞尔道：“噢，那就请管家带路吧。” 二人由管家引路，一路径直朝大厅走去。进了门，里头的宴桌陈设与昨日无异，柳风涯也果真已经在里头坐着了，几人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乌夫人笑得一副灿烂阳光。 萧千音与乌亚当简单致了声谢意，迈步走到柳风涯身边的位置坐下，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道：“大师兄，你今日去何处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柳风涯偏头回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神情微敛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话。 萧千音闻言愣怔了一下，眉心蹙起往桌前摆动着的几坛酒瓶子扫了扫，须臾便听懂了他的意思，颔首道：“嗯。” 同昨日一般，今日的晚膳也是在一段歌舞助兴中进行的。 寂子云今日似乎比昨日更加不胜酒力，不过半坛子酒下肚他便已醉倒在桌上，不等萧千音二人起身，乌亚当便提议道：“寂公子喝醉了，不如我叫人先送他回房间休息吧，萧公子和柳公子可安心留下继续慢慢吃。” 第179章 借局破局（4） 乌亚当声音落下便有两名仆人上前一左一右架着寂子云离开了，安昀见状也道：“父亲，母亲，女儿也先回房去歇息了。” 厅中余下四人继续吃饭饮酒，乌亚当不时朝二人举杯，言语欢笑道：“萧公子酒力不错。” 萧千音举杯还礼道：“乌先生也一样。” 又喝了几坛酒后，乌亚当面上开始泛起一片潮红，坐姿也开始摇摇晃晃了起来，见状，乌夫人道：“老爷喝多了，我先送他回去，萧公子和柳公子不如继续留在这里，一会儿还有几段歌舞表演给二人助兴？” 萧千音心里冷笑了一声，表面不作声色道：“乌夫人请便。” 乌氏夫妇二人很快互相搀扶着对方离开，厅中的歌舞愈演愈烈，萧千音却是再也坐不住了。扭头道：“大师兄，还等吗？” 柳风涯道：“不用等了，应该差不多了。” 二人随即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萧千音从怀里掏出一颗离沙珠往中间地板上丢下，一股白色的烟雾腾空升起，厅堂内的仆人丫鬟瞬间瘫软倒下。 萧千音睨扫一眼，冷声道：“让他们先睡了一会儿，省得误我们事情。” 别院小楼。 二人刚到门口就听到楼上传来细微的打斗声响，萧千音心里咯噔道：“大师兄，还真的被你给猜到了。” 柳风涯面不改色，广袖迎风拂下，大步流星迈开，边走边道：“先上去看看。” 推开寂子云房间的大门，里头一派狼藉的景象印入眼帘。 乌氏夫妻依偎着对方二人坐在房中一角，身体阵阵颤抖，面上一副惊恐的神情望着面前悠悠翘脚坐着的寂子云，一旁两名仆人早已晕倒不省人事。铃铛似乎方才与人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身上伤口裸露血流不止。 见二人进门，寂子云敛唇开口道：“柳兄，萧兄，你们来晚了，刚刚错过了一场好戏。” 萧千音朝房中扫了一圈，目光掠过铃铛之时，眼里浮起一抹惋惜道：“确实是来晚了。” 乌亚当回过神，怔怔地看着二人道：“不，不可能，你们两个不是喝酒了吗？怎么可能还这么清醒着？” 萧千音嘴角勾起，意味深沉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二人喝酒了？” 先前萧千音刚进前厅的时候，其实早就接到了大师兄的提醒，大师兄对他说酒有问题，他当下便明白了大师兄的意思。之所以没有当场挑破便是想看看乌亚当接下来要演一出怎样的好戏而已。既然知道酒有问题，自然是轻松使个障眼法便唬弄了过去。 乌亚当似乎方才想起来，道：“你，你们，你们没喝酒？” 他话刚落下，寂子云一脚朝他脸上踢了过去，怒喝道：“你问的这不是废话吗？他们要是喝了酒怎么可能这么清醒地站在这里看你们跪着给我舔鞋？” 乌亚当往后倒下，乌夫人反应及时将他扶住，道：“寂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啊？我家老爷好心好意招待你们三人在家里作客，还好吃好喝供着，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吗？” 第180章 借局破局（5） 寂子云横眉立目，恨不得一脚抬起也送乌夫人一只鞋子印，咬牙忍下冷笑道：“要不是本仙不打女人，早就一脚把你踢到天山去了，往我们的酒里撒药也叫好吃好喝供着？” 乌夫人顿时脸色一阵青白，正想再反驳之时被乌亚当一手拦下，道：“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寂子云一边的嘴角勾起，似乎根本不屑去解释。萧千音则信步上前缓缓开口道：“乌先生，你当我们就真的那么好骗吗？昨日被你骗一次是因为念在你心善又热情接待我们，所以寂兄才会对你们不加防备。但倘若今日还能再被你骗一次那就是我们真傻了。” 乌亚当一脸难堪又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事实，追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萧千音道：“昨日，你在寂兄的酒里加了迷药对不对，所以寂兄才会酒量那么差，不过喝了几杯就倒了。” 乌亚当不置可否，眼帘缓慢垂了垂。 其实普通的迷药对寂子云这等修为的上仙是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的，而且只要酒里加入了东西一定会轻易被他察觉到，乌亚当一定是在加入迷药的同时往酒水里又加入了其它的东西，这才导致寂子云喝完直接醉到不省人事。 思及此，萧千音问：“说，除了迷药之外你到底在酒里还加了什么？” 不等乌亚当开口，柳风涯言简意赅道：“火鸟的唾液。” 闻言，萧千音猛然一僵，心道：对了，他怎么没想到！ 火鸟精的唾液无色无味，加入酒内却有迷药之效，只因它本来也是上等的妖灵药引，如果不是刻意去注意的话，一般情况下就算是神仙也不会察觉到那酒中里的异样。 寂子云的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殆尽变得难看无比，道：“什么，火鸟的唾液？”他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他作呕的事情一般，一手朝喉咙里抠了抠，嘴里连声道：“呸呸呸，恶心死了！” 萧千音不由心里暗笑道，幸好昨日乌亚当只在寂子云的酒里加入了火鸟的唾液，否则这会儿觉得恶心的就不只是他一人了。 铃铛嘴角挂着血，艰难地挪步坐到乌氏夫妻二人身边，道：“没错，我们是往寂公子的酒里加入了唾液，可是你们昨日明明没察觉到，今日又是怎么发现的？” 萧千音于是娓娓来：“还记得昨日你半夜出门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最后故意带着我们二人拐到郊外破庙前的事吧？” 铃铛脸色一惊道：“你知道昨日我是故意带你们去那里的？” 萧千音道：“本来是不知道的，不过现在知道了。” 本来还只是猜测，现在铃铛自己承认了。 不等铃铛继续询问，又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昨夜你半夜出门原本是要来寂兄这里吸他的灵力的吧？只是你刚一出门就发现了我和大师兄在后边看着你，于是你就假装没发现一样，故意带着我们二人去城郊的破庙前，还给我和大师兄讲了那么精彩的一段故事。” 第181章 借局破局（6） 如今萧千音细细回想一下，昨日铃铛的那个故事其实漏洞百出。 铃铛反驳道：“昨天我不是给你们讲故事，我说的都是真的。” 萧千音松了一口气道：“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现在也不感兴趣了，不过你很聪明倒是真的，知道可以用一个故事来博取我和大师兄的同情心。” 昨晚铃铛讲了她与安昀的故事，使他们二人放松警惕，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她才又悄悄潜入寂子云的房间里吸他的灵力。所以寂子云一早醒来的时候才会觉得昨天夜里有人进了他的房间，而且还察觉到身上的灵力减少了。 以寂子云的修为，被一只小小的火鸟精吸走一点灵力其实几乎不会有什么影响，但铃铛就不同了，今日一早铃铛来拦下他们去找乌亚当之时，萧千音其实已经察觉到她身上的灵力增了不少。只不过当时他没有太在意罢了。 说及此，寂子云一指灵力弹出，正中铃铛的一只手臂，怒道：“你果真是活腻了，本上仙的灵力也敢抢。” 铃铛“啊”的一声，痛苦地捂住手臂，咬字道：“只要能助我修炼，就算是天帝老爷的灵力我也敢抢。” 寂子云摇头叹气道：“那你倒是还挺有一股硬气的。”旋即抬起头朝萧千音看来：“萧兄，你继续说。” 萧千音嘴角扬起微微一笑，道：“我所能猜的差不多也就这些了，剩下的都是大师兄查到的。” 今日一早寂子云提议一起去逛街，柳风涯说是要去办别的事情，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乌家，而留下来藏在暗住观察府中的情景了。 寂子云随口说的昨夜有人进他房间以及灵力减少之事他听进去了，再加上一早发现铃铛一夜之间灵力大涨，让他敏捷地将这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而且自己留下来调查了。 他发现白天的时候，乌家的所有的下人神情涣散浑浑噩噩，而到了晚上一个个又变得精神抖擞容光泛发，这明显是凡人丢了阳气又受了妖气的侵体才会有的那种症状。 倘若真如铃铛所说的，她在乌家已经住了三年，那么这三年来就算她每天只吸别人一点阳气，恐怕这些下人的阳气也早就被她吸光了。 然而这些下人却只是有些萎靡不振而已，说明铃铛不只吸乌家下人的阳气，她一定还吸了修道之人才有的灵力辅助修炼，这才得以支撑她在乌家住了这么久而丝毫没有影响到乌氏夫妇二人的性命。 柳风涯道：“铃铛，你实话实说，郊外破庙后埋的那具是不是安昀的骸骨？” 铃铛一脸煞白，道：“当然是了，我说过了，昨夜我与你们二人说的是真话并非是编出来的故事，那里的珠宝也确实是我要给安昀留作些念想的。” 柳风涯轻睨一眼，眸光流转间闪过一丝感叹之意，道：“她如今死都死了，还用得着这些身边之物来作什么念想？” 铃铛反驳道：“可那也是我的心意……” 第182章 借局破局（7） 铃铛话未说完，乌夫人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般，原本脸上装模作样的表情瞬间被一抹惊恐和疑惑所取代。她道：“柳公子，你方才说什么，安昀的骸骨埋在哪里？” 闻言，柳风涯眉宇缓缓蹙了蹙。萧千音猜到铃铛应该是没有把安昀的埋身之地告诉乌氏夫妻，干脆利落道：“郊区的一处破庙后。” 乌夫人不可置信：“当真是安昀的？” 萧千音言简意赅道：“应该不假。” 乌夫人顿时当场痛哭流涕，视线移到铃铛脸上，泣不成声道：“铃铛，你不是说安昀被蝙蝠妖吃了吗？怎么现在又说她的尸骨埋在破庙后了。” 乌亚当亦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一手指着铃铛愤怒道：“你，你，你瞒我们瞒得好惨啊……” 萧千音也只是猜测乌亚当夫妇与铃铛三人伙成一气，如今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不免心里有些唏嘘。又道：“乌先生，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铃铛是一只火鸟精？” 乌亚当面上的血色尽失，无力地摇着头低下，一语不发。 乌夫人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哽咽道：“没错，铃铛来到乌家的第一天我们就发现她不是我们的女儿了。” 乌夫人说，她和乌亚当就安昀这么一个女儿，几乎用其所有去爱她，恨不得每天都能把她捧在手心里，藏在心尖里。所以，那段时间安昀经常早出晚归，问她也不细说。直到有一天那天她突然失魂落魄回到家，虽然顶着的是安昀的脸，但他们仍是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夫妻二人几乎当场就断定：回来的这个安昀不是他们的女儿安昀。 不过他们当时更多的还是觉得害怕，毕竟这个人能冒充安昀如此之相像定然是有些过人的手段的。一方面，他们担心会惹到这个大人物，另一方面是他们很快看出铃铛装成安昀回来后似乎对他们没有什么恶意，这才暂且压下来没有马上拆穿她。 后来，乌亚当在背地里一直派人在寻找安昀的下落，然而寻了很久也没有她的消息，很快他们又发现家里这个安昀似乎是非人，夫妻俩人终是不放心。正好那段时间里楼兰城里来了一个得道的高人，乌亚当便将那高人请到了家里说是要看风水。 高人是个修道之人，当时一看便大惊失色，暗里提醒乌亚当说铃铛真身乃是一只火鸟精，让他们赶紧将她赶走，否则妖精会吸食凡人的阳气伤害他们的性命。 乌亚当夫妇二人正无耐之际，孰料铃铛也察觉到自己身份暴露，索性从头到尾将安昀如何救她以及二人后来如何变成好友，而她又如何答应他们的女儿安昀之请求来到他们身边的事情全盘托出。 乌夫人心痛听到安昀死去的消息，然而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看着与自己女儿有着十分相像的铃铛，乌夫人提议让她继续留在家里。这一留便留了三年。 萧千音猜测道：“所以，乌先生之前说铃铛跑出去的事情也是假的对不对，你也不是从翼城将她接回来的？” 第183章 借局破局（8） 乌亚当神情一阵恍惚，闻言缓缓抬起头目光朝几人扫了扫，怯怯点头道：“对，铃铛说她长期待在人界不利于修炼，所以需要吸取凡人的阳气以保持人形。一开始我为了担心被人发现只得一直更换家里的下人，每次新找来的下人就给她吸一点，可是凡人的阳气慢慢不足以支撑她了，铃铛又说要找一些修道之人吸他们的灵力更有效一些。” 就这样，乌氏夫妇为了留下铃铛，听从了铃铛的提议，一家人除了会更换家里的下人之外，还会去外面特色一些身上有灵力的修道之人。 这一年来，表面说是乌亚当出去寻找铃铛，其实是合伙在演戏。 他们利用做生意的便利常年在外行走或者停留，其实一路上是带着铃铛以她之力去寻找修道之人，但凡遇到一些身上有点灵力的，乌亚当便会出场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把人骗到家里，一顿饭酒灌醉，让铃铛趁夜吸走客人的全部灵气。 他们的计划一直天衣无缝地进行着，也从未出现过有任何的差池或者纰漏，直到这次遇到萧千音他们三个人。 在城外的时候，铃铛坐马车经过三人身边一下子就探到了三人身上的灵力非凡，随便找一个吸一点绝对够她撑个三年五载的。也正是因为这样，铃铛觉得他们三人定然是非凡人之躯。 一开始铃铛是想退缩的，她猜到三人身份不简单，万一事情败露极有可能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不想乌亚当却说他们灵力多就让她多吸一点，说不定能一劳永逸最好。这才有了三人在城门口突然被乌亚当搭话并带回家里热情招待的这些事情。 铃铛虽后悔不已，却有一丝不解道：“寂公子，你今晚明明喝酒了的，也见你醉了，怎么我一进来你就知道了呢？” 寂子云道：“萧兄刚才说得对，我被你骗一次是因为没有防备，但倘若第二次还被你骗那就是我傻了。今日一早起来我就察觉到自己丢了些灵力，虽然不多，但少了就是少了。本来我还不想在意的，不过一早见你红光满面的样子，身上竟然还存了一丝我的灵力气息，当时我就觉得不对了。” 铃铛惊愕道：“所以我提议让你们多住几天，你们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其实是故意留下来查明真相的？” 寂子云道：“这不是废话吗？你偷了我的灵力，我还不得找个机会如数拿回来？” 萧千音不由怔了怔，原来寂子云一早看到铃铛的时候就察觉到她身上多了一丝他的灵力，故意拉着他去街上逛了一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是想让铃铛放松警惕，果真等到晚上她就来自投罗网了。 寂子云言罢，一手抬起轻轻放在铃铛头顶，须臾从她身上吸出一团金光闪闪的灵力，顺手一捏，灵力瞬间作成一股云烟腾空消失。 寂子云埋怨道：“柳兄，萧兄，你们二人也太不够意思了，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铃铛对我不怀好意了，也不提醒我一下，害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乱猜乱想。” 闻言，柳风涯淡淡道：“不留着你当诱饵，如何引蛇出洞？” 第184章 借局破局（9） 寂子云生气不已，瘪嘴讪讪道：“柳兄果真没人性。” 萧千音大笑道：“哈哈，寂兄你如此聪明，就算大师兄不提醒你你不也自己逮到他们了吗？” 寂子云面上浮起一股得意，道：“那是，敢偷我灵力简直活得不耐烦了。”旋即目光落到乌亚当三人身上，道：“现在呢，该怎么处置他们？” 乌亚当夫妇二人闻言露出惊恐，下意识抱着对方往后挪了挪。铃铛以身挡在二人面前，讷讷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求求你们放过我父亲母亲吧，他们是无辜的。” 寂子云咬牙愤恨道：“当然都是你的错了，倘若不是为了你，他们又怎么可能与你这妖精勾结祸害其它凡人？” 萧千音叹了口气，原本淡淡的脸上浮起一层冰冷的寒霜，道：“责任自然是要你来主担的，不过乌先生夫妇二人做了帮凶也伤害了不少凡人，你们也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乌亚当一惊，道：“什么代价？” 萧千音愣了愣，须臾目光抬起朝柳风涯看去，本想听听他的意见，不想他似乎对于如何处置这两个凡人提不起太大的兴趣，道：“你决定就好。” 萧千音微微颔首，提议道：“你们不是说城主近日要娶妻，不如这样吧，请乌先生在城主娶妻之前以祝贺为由，散尽所有家财帮助城中的老弱妇孺及一些无家可归之人，可好？” 寂子云当场拍手叫好道：“如此甚好，今日我们在逛街的时候看到城中街上好多穷人，路边乞讨的也有不少，好多人穷得连个馒头都买不起。” 萧千音自然也看到了街上那些许多无家可归的人所以才会有此提议，又道：“大师兄，你觉得如何？” 柳风涯眉眼弯了弯，眸底划过一丝欣慰，道：“就依阿音所言。” 寂子云随即道：“那就让他立个字据吧，不然空口无凭哪天他后悔不干了怎么办？” 乌亚当虽然不舍，但在他们面前断然不敢造次，闻言也只得咬咬牙应下，道：“好，我答应你们。”随即从乌夫人手中拿走一条丝帕，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下几行字，道：“这样可以了吧？” 寂子云一手抬起用灵力将丝帕吸了过来，大致看了一眼，道：“我会派人来监督你散财的结果的。” 寂子云将丝帕塞进袖口内，随即又问：“铃铛如何处置？” 他下意识目光朝萧千音移来。萧千音愣怔了一下，道：“寂兄可有建议？” 寂子云思索了片刻，道：“可惜她是只女妖，不然火鸟精收下来当座骑还是挺不错的。” 寂子云方才话落，铃铛忽然扑身跪到面前，眼神闪了闪，别别扭扭道：“寂公子，我我……我其实是一只公的火鸟。” 闻言，在场的人目瞪口呆看着她，好似想一眼将她看穿。 铃铛嘴里喃喃默念了几句，原本的女相竟然缓缓退去露出他原来的男子相貌，竟是一个身材纤瘦五官精致的俊秀少年模样。 第185章 借局破局（10） 铃铛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太久没用自己的真貌示人，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太自在的样子。 抖了抖肩，双后摊开朝众人解释道：“各位，我真的是一只公的火鸟，只因我从小比别人长得瘦小一些，灵息也比别人浅淡一些，我担心受人欺负所以便一直以女身示人。” 众人瞠目结舌，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震得几乎当场僵化。 过了许久，寂子云方才缓缓收回思绪，匪夷所思道：“你你你，你当真是只公的？” 铃铛一手拍了拍扁平的胸脯，笃定且庆幸道：“如假包换。” 谁也不会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铃铛假扮安昀便算了，竟然还是男扮女装。也不知道当初安昀知不知道他其实是男身？倘若知道了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劝说他留下来替她照顾父母的？ 乌亚当夫妇着实被吓得不轻，乌夫人说话都不太利索了，断断续续道：“铃铛，你，你，你居然是男的？” 铃铛一脸尴尬，挤笑道：“母亲，对不起，我之前一直没告诉你们真相。” 乌夫人当场瘫软，依着乌亚当哽咽抽泣道：“作孽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萧千音默默在心里深吸了几口气，半晌才消化下眼前的状况。心道：大师兄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之前他们二人坐在房顶暗中观察铃铛的情景，他当时就说铃铛是妖不是女人。现在回想起来，他恐怕早就探出铃铛乃是一只公火鸟了吧？ 如此当真叫人啼笑皆非了。 一些灵根较好的火鸟精，加以修炼些时日后是很有机会被天都的仙官挑选为坐骑的。更何况像铃铛这样的，他如今犯下了不少劣迹，其实是根本没有机会再被选为座骑的。倘若寂子云不计前嫌愿意收他，于他而言那将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 大概是担心寂子云会反悔，铃铛面上浮起诚挚的表情，诚恳道：“上仙可愿意收我为坐骑？” 寂子云面对铃铛的新身份似乎有些不忍直视，犹豫了半晌才道：“当坐骑可不比散妖逍遥，你也愿意？” 铃铛想也不想道：“当然，我从小就巴不得能有一个仙官收了我养成坐骑。” 寂子云之前话都说出去了，似乎不好马上改口收回，只得吞下怨气道：“行行，行吧。” 铃铛欣喜道：“多谢上仙，我一定好好修炼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寂子云大概觉得搬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也不等铃铛再多说几句，快速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捕兽瓶，道：“废话少说了，想当坐骑就自己进来吧。” 铃铛毫不犹豫，闻言挽起嘴角乐呵呵笑了一声，化作一团轻烟钻进瓶中。 寂子云将捕兽瓶的瓶口盖上，讪讪道：“别人都是去翼城精挑细选好不容易才能捕到一只座骑，我怎么感觉轻轻松松就白捡了一只呢？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萧千音不由哈哈大笑道：“寂兄，你就满足吧，白捡的有什么不好的？” 三人随即离开乌家。 此时，外头夜黑风高，夜晚的楼兰城再次回归一片死寂，只有耳边偶尔会传来一些呜呜的风声。 漫步走在漆黑的街道上，看着远处望也望不到尽头的街头，萧千音忽然感慨道：“乌亚当看起来人畜无害，没想到却是畜生不如，居然为了一己之私伤害同类。” 寂子云两手相叠自然地垂放在下方，边走边摇头道：“他也是被铃铛迷惑了心智，不过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他们只吸人阳气而没有真正害死过一个人。” 萧千音叹气道：“话虽如此，我却仍然替他觉得有些惋惜。” 大概是察觉到他忽然低落的情绪，柳风涯不知不觉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不存害人之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二人并肩走得很近，每走一步便有一股清冽的气息扑鼻而来，萧千音莫名心头一阵荡漾。偏头朝他侧脸上看去，见他眸色幽幽别有意味，似乎神情也有些复杂的样子，须臾展颜调侃道：“我看我以后还是多跟着大师兄比较好，大师兄比我聪明比较不会被人骗。” 闻言，柳风涯身形一顿，似乎怔了怔，半晌道：“去天山吧。” 第186章 天山神殿入梦境（1） 天山远比萧千音想象中还要冰冷一些。 月光被云层朦朦胧胧遮去了一大半，整座雪山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一般清澈透亮。天光，云影，乃至三人在雪地上蹒跚移动的身影全被映了出来。 一阵阵飒飒的风声在耳畔响起，漫天的飞雪凌空飘落。 萧千音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有几片雪花落下来正好掉在柳风涯的肩膀上，忍不住伸出手帮他拂去。指尖触及到身体的那一刻，柳风涯似乎顿了一下，偏头瞥了他一眼。微弱的月光下，他脸部的线条格外柔和。 有那么一瞬间，萧千音好像游离了一下，须臾掌心摊开放到他面前道：“雪。” 柳风涯跟着晃了下神，一脚轻轻迈开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踩了出去。 萧千音忙不迭追上。 孰料步子迈得太急了未仔细看路竟然被雪下的一块坚硬的石头绊了一下，往前扑去之时，面前忽然有一只手臂伸过来扶了他一把。萧千音下意识抓紧对方的手臂，二人不约而同抬起头，眨眼间，相望对视地勾了勾唇角笑了一下。 萧千音蓦然怔住。大师兄是极少会笑的。 在这凄凉寒冷的夜晚，他的笑宛如带着一丝的温度一般，送来了吹风入骨的暖意。 寂子云走在二人后边，大概是看到了面前的情景有些不忍直视道：“你们俩人这样早晚要出事。” 萧千音收敛笑容，转身不解道：“寂兄此话何意？” 寂子云不耐烦道：“自己想吧，反正我是没心情管你们了。天山到了我要去西边找雪莲了。” 萧千音道：“寂兄不和我们一起吗？” 寂子云嘴角砸吧了两下，神色复杂道：“不了，就此告别吧，等我采好了雪莲再来找你们。” 寂子云随即调转方向朝西边前进。 余下二人继续往前，雪地松软且厚，每走一步背后都会留下两道深深的脚印子，然而随着雪花越落越多，那些脚印子很快被会一层新雪覆盖，重新消失在白茫茫的雪海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太久的缘故，萧千音觉得脚下越来越冷，不时需要输一股灵力驱至脚底方能暂时缓解。想起此行的目的，道：“大师兄，先前只听你说天山的镜火也是妖界的五行珠之一，却不知它是从何而来的？”他心想不会那么巧又是哪个神官不小心掉的吧？ 同以前一样，他不懂的事情便问大师兄，而柳风涯似乎也习惯了对他答疑解惑，道：“一千多年前，天都的药王曾从此地抓捕一只雪狼养在宫中用来取血做药引，不想那雪狼聪明狡猾，一日趁仙童取血的时候反扑咬了仙童一口，逃跑前还从药王的丹炉里偷偷带走一簇炼药之火。雪狼回到天山后将火养在体内修炼，便有了今日的镜火珠。” 萧千音恍然点了点头，将一股灵力再次驱至足底，边走边道：“那当年药王得知雪狼跑了也不下来寻回去吗？”毕竟还咬伤了一名仙童。 第187章 天山神殿入梦境（2） 柳风涯似乎察觉到他在使用灵力，忽然一手伸出抓住他的手臂探了一下。 萧千音莫名有点紧张，生怕被他看出端倪，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手轻轻抽回，自问自答道：“不过就算他来找过肯定也没能将那雪狼再抓回去，否则也不会有今天的镜火珠了吧？” 柳风涯眉宇微微蹙了蹙，须臾松开道：“嗯，听说他重新抓了几只回去。” 说来也是，天都向来最不缺的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像药王这等级别的人物纵然知道雪狼跑了估计也懒得大费周章去抓回来吧，有那个时间他们不如另外再抓它个几只回去。 二人并肩缓步前行，雪依旧纷纷不停飘落。 之时，忽然有一道狼嚎的声音响彻长空。 呜…… 萧千音倏地步伐顿了顿，道：“大师兄，是雪狼的叫声。” 柳风涯颔首道：“嗯。” 萧千音又道：“只是天山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找那只雪狼？” 话音刚落，柳风涯忽然停下脚步，身姿笔挺地朝前方直勾勾看着。 萧千音被他的动作所吸引，下意识挣开眼皮循着他看去的方向方向望去。 眼前，雪山之顶，竟然有一座像是千锤万凿从雪里开采出来神殿巍然屹立其间。明明外面皑皑白雪一片，神殿却宛如有一股烈火在里头焚烧一般，刺眼的光芒从殿中门缝射了出来。 萧千音心里一动道：“大师兄，这里怎么会有一座神殿？” 柳风涯淡淡道：“应该是某个神官留下的。” 二人不约而同加快脚步朝神殿前进。方才走到神殿门口，迎面便有一股热气朝脸上挥洒而来。门后的那股热意竟像是带着魔力一般吸引着他们不自觉往前又凑了凑。 萧千音隐约看到门缝里的情景，抬头望见殿门上方写着“玉津殿”三个字。正疑惑之际，听到柳风涯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借宿一晚，明日再寻雪狼。” 萧千音刚迈出去的一只脚不由往后又退了退，道：“可是雪狼不是只在夜里行动吗？我看我们还是现在就去找吧？” 柳风涯目光从他通红的脸颊上收回，语气命令道：“无妨，飞了这么久你也累了，休息一日明晚再找。” 萧千音其实是体寒的旧疾又犯了，况且雪山到处被冰雪封住，这一路上走来他不得不一直操控着灵力给身体四肢输送一些温度，如今确实是累了。 只是因为大师兄这么一说他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了，他不想让大师兄觉得他身体不好拖了他的后腿，道：“大师兄，我没事的，你看……” 话未来得及说完，柳风涯已经抬起一只手臂往神殿大门敲了下去。 萧千音只得作罢，两只手不由自主收回放在袖口中搓了搓。 神殿大门很快打开，里头走出来一位银白苍发，穿着一身银白衣裳的老人，老人手中提着一盏油灯举高在二人脸上照了照，道：“二位何事？” 柳风涯言简意赅道：“想在神殿借宿一晚。” 老人皱了皱眉心复又打量了二人一眼，利落道：“进来吧。” 第188章 天山神殿入梦境（3） 老人名唤左正中，一番互相介绍之后，左正中自称是玉津殿的守卫者，在这里已经守了一千多年了。 进殿后，左正中便给二人安排了一间屋子，道：“玉津殿简陋，只剩这间屋子还能勉强住人，二位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屋子果然简陋，里头除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处长榻及榻上的一床棉被之外，剩下的就是堆积得满地的枯树枝了。 玉津殿虽然有些破败，外头又被一层冰雪覆盖着有如冰雕一般，不过有了几面墙做为遮挡，站在里面还是暖和了许多。况且大殿正中央也确实放着一盆炭火，给这冰冷的神殿平添了一丝的温暖之意。 萧千音莞尔道：“多谢老先生。” 左正中没有说什么，面无表情来回睨了睨二人，转身走出屋子。 萧千音目光从老人身上收起落回屋内的时候，看到柳风涯已经走到榻子边，似乎在检查被子的情况。萧千音从后边跟过去，道：“大师兄，榻子留给你睡，我一会儿随便地上将就一夜就行了。” 他本以为大师兄会和上次在鬼谷阿筝的屋子那次一样同意他的提议，哪知他却拍了拍榻子道：“还是留给你睡吧，我不累。” 萧千音温和道：“你我都飞了一夜了怎么会不累？” 柳风涯咬字沉稳道：“天快亮了。” 言下之意，他没有在白天睡觉的习惯。萧千音正想再婉言几句，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重的脚步声音。左正中手中拧着一个茶壶走进屋子道：“我用雪煮了点热水，你们要不要？” 萧千音笑笑道：“要的，谢谢。”旋即大步迎上前。 一只手来不及伸出去接，左正中直接将茶壶重重往桌上一摆，道：“今夜多雪，既然进来了就不要再出去到处乱跑了。” 萧千音微微一怔道：“多谢左老提醒。”想起雪狼之事，又打听道：“老先生，可否向您打听一件事？” 左正中不置可否，萧千音莞尔继续道：“您在这里住了一千多年了，不知可否见过一只雪狼？” 左正中一脸狐疑地皱了皱眉，道：“天山此地雪狼很多，不只你说的是哪只？” 萧千音脱口而出道：“自然是最厉害的那只？” 闻言，左正中面上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道：“那你们只能一只一只去找了，我也不知道哪只最厉害。”他旋即转身离开屋子，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朝二人又看了一眼，补充道：“在雪山的东边每天卯时前都会有一只雪狼在那处嚎叫，听它声音雄伟洪亮应该是灵力不浅。不过那处地势险峻，这些年我见过的都是有去无回的。” 萧千音激灵了一下，欣喜道：“多谢老先生提醒。”随即坐到桌前。 鉴于之前才被乌亚当下过药的经历，萧千音提起水壶的时候犹豫地重新放了下去，指尖一股灵力探了探，确定了水中并无其它添加的东西之后方才重新拧起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到柳风涯面前道：“大师兄，给。” 第189章 天山神殿入梦境（4） 柳风涯伸手接过茶杯却一口也没喝就直接放回到桌子上，道：“以后别人的东西最好少吃。” 萧千音笑笑道：“我知道，这个我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不是他不加防备，而是现在的他也确实需要这么一杯热水来暖暖肚子。说起来他已经有几十年不曾犯过这体寒之病了，今日进入雪山竟然生生被冻出旧疾，想来也是惭愧。 一杯热水下肚后，方才觉得浑身上下又充满了灵力。柳风涯说不用睡，萧千音也没有推辞，独自一人霸占着长榻，闭上眼的那一刻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神殿简陋，一股冷风飕飕地从那唯一的一处窗户吹进来，睡着睡着便觉着有些冷，不知不觉裹着棉被往身体上包了包。夜里听到屋子里有些响动，下意识睁开眼看了一下，恍惚间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窗户前用灵力在修补着…… 翌日。 萧千音睁开眼睛醒来后见屋子里空无一人，喊了几句“大师兄”也没听到回应。爬起来走出玉津殿才发现不只大师兄不见了，就连守殿的老人左正中也不知去向。 殿中的盆火燃了一夜此时只剩下一堵灰烬，整座神殿仿佛忽然之间失去了气息一般，透着一股刺骨冰寒。 他在玉津殿里绕了几圈也没看到半个人影，最后只得推开大门去外面寻找。 此时，外头的雪已经停下，天空放晴，天光极亮极刺眼。 萧千音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放开后便看到远处一灰一紫两道熟悉的身影顶着光线朝他走来。心里不由一阵惊讶大步朝二人边走边道：“阿芥，疾云，你们怎么来了？” 阿芥甩开疾云率先冲到面前道：“老大，总算找到你了。” 见他一副欣喜难耐的表情，萧千音不解道：“不是叫你们在九十九湾待着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疾云在这时追上二人道：“老大，我们不放心你就来找你了，九十九湾没事，我找了几只小妖在那里看着。” 二人不听话也不是第一次两次的事情了，萧千音不打算责备他们，道：“你们方才上山可看到我大师兄？” 疾云挑眉道：“柳风涯吗？” 阿芥直接摇了摇头：“我们上来的时候整个雪山就没有看到半个人的足迹，我们还差点以为你根本不在这里呢。” 萧千音心里着急道：“不可能，昨夜大师兄明明和我一起来的，我不过睡了一觉而已他怎么就不见了呢？” 疾云嘴里冷哼了一声，不屑道：“说不定他自己走了。” 萧千音闻言顿时胸口涌出来一口闷气，大声反驳道：“不可能，大师兄绝对不可能单独丢下我走掉的。” 随即朝四周雪山望去，眼前所及之处除了一片白雪皑皑之外根本就看不到半个人的踪影，心想大师兄会不会是自己出发去东边寻找雪狼了？又道：“我去找他。” 阿芥道：“老大，那我陪你一起去。” 二人方才往雪山东边走了几步，疾云忽然绕到面前拦下二人道：“不用找了，他肯定是丢下你自己走了。” 第190章 天山神殿入梦境（5） 从前疾云就算偶尔会使些小性子，但也不至于会对萧千音这般没礼貌。明明知道他在意大师兄，担心大师兄，却还是固执地拦下不让他去找大师兄。 萧千音登时只觉得心里有股怒火憋不住，怒声道：“你胡说，大师兄才不会丢下我。你走开，我要去找他。” 萧千音不顾疾云的阻拦，一手将他推开后召出红莲想御剑飞行。然而大概是受了天山结界的限制，再加上他的体寒旧疾重犯，竟然感觉灵力使不出来，方才跳上红莲便又掉了下来。 另一边，阿芥和疾云二人竟忽然争吵了起来。阿芥道：“老大要找就让他找，你凭什么不让他去找？” 疾云生气反驳道：“柳风涯明明已经丢下他了，还去找他干嘛？” 阿芥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他才不会丢下老大不管。” 疾云不甘示弱道：“事实就摆在面前。”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言不合直接出手打了起来。 萧千音顾不得他们二人，御着红莲便想飞走，本以为二人打一会儿就会好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越吵越凶，越打越烈，最后竟然各自召出法宝真枪实力火拼。 不过几招几式，阿芥被血灵环割中了手臂，疾云的一条腿也被离沙珠炸伤。二人血流不止，各自捂着伤口站在原地继续与对方破口大骂。 萧千音扶了扶额头，心道今日他们二人实在是有些不对劲。连忙回过头来想劝下二人，孰料他才走近一步，阿芥和疾云竟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危险靠近一般，忽然合起力不约而同朝他攻击而来。 三人瞬间打成一团。 萧千音心里乱成了一片，只得一边防守一边劝说二人停下。哪知阿芥和疾云似乎早已失去了神智，一招一式间下手重且招招攻其要害，近眼细看之下发现他们二人果真是失了神智，眼神里也没了先前的灵动。 萧千音在意识里提醒眼前的二人不是阿芥和疾云，而应该是什么妖物所化的。只是纵然如此，他们二人却是顶着阿芥和疾云的身体和脸来跟他打架的，任凭他再理智再清醒却也下不了狠手去伤害他们。 萧千音处处只守不攻，很快被二人追着节节退后。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熟悉入骨的声音：“阿音，阿音……” 竟然是大师兄在唤他。 几乎意识到是大师兄出现的时候，萧千音看到一抹颀长的白色身影踏雪飞来，广袖随着九天神仪的灵力输出之时飘飘扬起，美轮美奂。 一道寒光落下，阿芥和疾云二人倒地，瞬间作为冰雪随之掉落。 萧千音大吃一惊，好似方才灵力又重归控制一般，猛地睁开双眼从榻上坐了起来。迎面对上柳风涯一双眉头紧锁，面色沉冷神情紧张的模样，不解道：“大师兄，刚才是怎么回事？” 柳风涯一手紧紧拽着他的一只手臂，灵力不断往他身上输来，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道：“你什么时候得了寒体之疾的？” 第191章 天山神殿入梦境（6） 萧千音对上柳风涯的眸光后，莫名有一股不争气的心绪湮没了整个心间。他下意识想将手抽回，不想柳风涯却将他抓得更紧了。躲避不掉只得挤挤嘴角的笑容苦涩道：“天道试之后和人又打了几天架，不小心落下的。” 他从小就体质偏阴寒，一到冬日便会怕冷，幸好修道之后有灵力护体方才不显露病症。天道试那一次他在寒冰潭里泡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身体就一直没恢复好，却不想正好那几天魔界有几个宵小之族想要叛界，他又替冷夜天去清理了一下，之后寒疾就这么落下了。 闻言，柳风涯眉宇之间紧了紧，面色越发地冷沉道：“时常犯病吗？” 萧千音轻描淡写道：“也没有，从前也就偶尔犯一下，现在已经几十年不犯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的，柳风涯却听得脸上失了不少颜色，双眸染上一抹明显的隐忍，道：“为什么不早说？” 萧千音言简意赅道：“又不是什么大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等回去后叫阿芥再给我养养就好了。” 担心柳风涯会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连忙又道：“对了，我方才是不是做梦了？” 柳风涯往他手臂里又输进去了不少灵力，见他神色有所好转了方才缓缓松手道：“嗯，你旧疾重发，这里太冷了，你灵力受了些影响所以才会陷进自己的梦境。” 想起之前梦里的情景，萧千音惊讶又道：“大师兄，那你刚才是不是见我迟迟不醒，所以就进去我的梦境了？”而且还替他杀了“阿芥”和“疾云”。 柳风涯神情迷离回看了他一眼，似察觉到他的在意，轻声道：“他们只是冰雪所化的而已。” 萧千音自然知道那二人并非真正的阿芥和疾云，只是面对他们二人的那张脸委实叫他下不了重手。幸好也是柳风涯及时出现，否则他在梦里都快被他们二人打得掉进深渊里了。 思及此，萧千音恢复一惯的没心没肺，咧起嘴角呵呵一笑道：“大师兄，方才谢谢你替我解围了。” 柳风涯眸子弯成一道绝美的幅度，深邃的瞳孔中幽幽泛出光芒，轻声道：“你灵力尚未完全恢复，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萧千音道：“不用了，睡饱了。”随即麻溜地从榻上跳了下来，道：“天亮了吧，我们去外面看看。” 雪山的清晨，四周覆盖着一片浓浓的雾气，日光被云层挡在背后只剩一团朦朦胧胧的白点。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玉津殿，迎面一股冷风吹来，萧千音下意识护住手臂搓了搓。前脚来不及迈出去，柳风涯忽然身体挡在他面前道：“外边风大，我看还是不要出去了？” 萧千音连忙道：“没事的，出来走动走动反而身体恢复得快一些。” 见殿中内外都未看到左正中的影子，又道：“昨晚那个守殿的老人呢，怎么不见他？” 柳风涯道：“不知，今早醒来后就没看到他了。” 第192章 鬼息（1） 左正中自称是玉津殿的守卫，然而一早两人起来却遍寻不得他的半个身影，萧千音不由想嘲笑道：“幸好玉津殿里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否则以他也不怕被人搬走了。” 柳风涯若有所思片刻，眉心微微一蹙道：“我看他的身份未必只是守殿人这么简单，切勿要大意与他亲近。” 萧千音道：“知道了，大师兄。不过我看他独自一人在这里守了一千多年了，性子怪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点昨晚他就注意到了，左正中虽然收留他们，但明显对他们是有些戒备之心的。而且他能耐得住寂寞在天山守了这么久本来就绝非是等闲之辈。 二人出殿后一路往雪山东边一边探路一边寻找雪狼的踪迹。 雪山白天的风光与夜晚有所不同，站在山顶居高临下往山下望去，竟是一片白雪茫茫的雾海，仙气十足。萧千音心里想着若不是他身上有寒疾，在这天山多住上几天偶尔换个环境欣赏一下也是不错的。 二人边走边看风景，几柱香的功夫之后，前方被一处悬崖峭壁挡住了去路。看着脚下幽幽深深，绿光与黑雾交杂成一阵，萧千音道：“大师兄，这底下怨气好重啊。” 柳风涯颔首道：“崖底有许多魂魄沉在下面，看来先前应该是死了不少人。” 萧千音不由疑惑道：“你说那些人会不会是雪狼杀的？”毕竟觊觎雪狼身上镜火珠的人应该有不少。 而且崖底下有些魂魄的气息还很强烈，看样子应该才死去不久。也不知道是哪些胆大不要命的人，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来到这里，最后竟如此悲惨地葬身崖底？ 柳风涯看着崖底，眸光暗了暗道：“天山脚下有不少凡人居住之所，遇到雪崩是极有可能死在下面的。” 萧千音又道：“可那也太多了吧，而且这些人也不是同一个时间死的。” 似看出他心里的疑惑，柳风涯挑眉道：“倘若是雪狼杀的，我们自然要替天行道。” 萧千音莫名想笑，说的也是，倘若崖底的那些人是雪狼杀的，大师兄一定是会替天行道的，毕竟天山此地本来就归天界所管辖，做为一介上仙他则无旁骛也义不容辞。 两人沿着悬崖边又走了一段，头顶的云层比起之前淡去了不少，白雾也被日光慢慢驱散，柳风涯的白袍几乎溶和在四周的环境里，而他身上的玄色在这片白皑皑的冰雪上面行走则显得格外耀眼。 经过一处下坡之时，耳边隐隐传来几道期期艾艾的声音，萧千音一惊道：“大师兄，那里有个洞。”旋即大步朝几丈外走去。 平整的雪地上竟然有一个大约半丈高的雪洞，一只幼小的雪狼蹲在里头冻得瑟瑟发抖，口中不时哀叫几声。大概是察觉到上方传来的动静，小雪狼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喉咙里“呜呜”又叫了两声。 萧千音愕然道：“大师兄，这里这么偏怎么也会有猎人来设洞？” 柳风涯淡淡道：“想必是用来套雪狼的。” 第193章 鬼息（2） 猎洞里的那只雪狼看样子应该出生不久，身上的皮毛都还泛着一抹淡淡的灰黑颜色。也不知道是自己跑出来走丢的还是跟着狼群出来后掉队的，竟然掉进猎人挖的陷井洞里了。 萧千音打量了小雪狼几眼，见它双目泛着珠光，模样楚楚可怜，暗暗叹了口气道：“大师兄，这小雪狼挺可怜的，要不我们把它救出来吧？” 从前在晏城山脚下的树林里也有不少猎人挖洞或者设置陷井套抓小动物，但凡被萧千音遇到的他都会热心地把那些小动物救出来，顺便给那些捕兽夹子做些手脚之类的，经常会因此而耽误了练剑的时辰。每每这个时候柳风涯都会嫌弃他多管闲事，道他不务正业之类的。 所以，当萧千音提议要救小雪狼的时候，原以为会被大师兄再数落几句的。孰料他方才蹲到洞口，背后忽然闪过一道强有力的吸力将小雪狼一下子从洞中吸了出来。 小雪狼落地后，呜呜又叫了两声，睁着两颗圆溜溜的黑色眼睛警惕地盯着二人。 萧千音不由一怔，欣喜打趣道：“大师兄，小雪狼在向你表示感谢呢。” 柳风涯眸光淡淡扫了他一眼，忽略了他的言语道：“看看它有没有受伤？” 萧千音连忙将雪狼抱了起来，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小雪狼除了小腿处有几个地方掉了些皮毛之外，身上并受伤之处。道：“没受伤，是只没修炼过的小雪狼，就让它自己回家吧。” 他随即将雪狼放回到雪地上，小雪狼往前跑了几步后忽然停下脚步眼底流光望着二人，竟然像是有些不舍的样子。 萧千音心血来潮威胁道：“快回去吧，再不走要把你重新丢回坑里了。” 小雪狼身形一顿，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竟然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忽然转身迈着小腿快步跑开。 小雪狼在前边卖力地跑着，不过短短的功夫背影已经快消失在视线之外了。萧千音正觉得欣慰之际，忽然听到柳风涯又道：“走吧，回神殿。” 萧千音看着小雪狼越渐越小的背影，突然来了兴致道：“大师兄，不如我们送小雪狼回家吧？” 柳风涯正欲转身，步伐倏地顿了一下，收回看了他一眼道：“它自己能回去。” 萧千音撒娇道：“它那么小，万一等会儿又掉进猎人的陷井里怎么办？我们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就把它送回家吧？” 闻言，柳风涯眉心比之前皱得更紧了，原本淡淡的脸上此时被一抹不情愿所代替。萧千音知道他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又补道：“大师兄是不是担心我的灵力？放心吧，现在出来外面走走晒晒太阳反而好多了。” 柳风涯没再反对，二人远远跟在小雪狼后边一路走走停停，既不会跟丢也不会跟得太近了引起小雪狼的戒备。不过期间小雪狼还是敏感地停下来回头看了他们几次。 大概是因为知道他们于它有着救命之恩，小雪狼并没有太多的担心，继续迈着小腿快速往前跑着。 第194章 鬼息（3） 几柱香的功夫之后，果然见到小雪狼在雪山东边的一处坑坑洼洼的雪山包面前停了下来。萧千音一手用灵力往山包底下探了探，不由一惊道：“厉害了，它竟然真的记得自己的家了。” 闻言，柳风涯似有些不忍直视地轻叹了一口气。 萧千音连忙哈哈一笑道：“不过要是连自己的家都记不住那就太扯蛋了，哈哈……” 方才话落，隐约听到狼窝里传来一些细细碎碎的声响，接着便有一只母狼模样的雪狼从洞口钻了出来。小雪狼见状忽然加快速度往母狼身上窜了过去，将头直接埋进母狼怀里撒欢地蹭了蹭。 母狼则是一副柔情似水般的眼神仔细地打量了小雪狼几眼，后又用鼻子在它身上闻了闻，似乎有些介意它身上带回去的其它味道。 不多时，母狼身后又走出来一头浑身长满银白毛发的雪狼，看其身形及外貌应该是一头公狼。大概是曾经中过猎人的陷井，公狼的前脚脚上竟然圈着一个透着暗沉的银色脚环。因为银环的存在，它那只脚走起来微微一跛一跛的。 萧千音正当疑惑之际，柳风涯打断思绪道：“送也送到了，可以走了吧？” 萧千音莞尔道：“嗯，走吧，去找我们要的雪狼。” 按之前守殿的老人说法，雪狼应该卯时才会出来活动，现在日头才升起不久，雪山四周被阳光覆盖着，几乎肉眼望过去，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本来这一趟出来也只是先探探路而已，并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可以找到雪狼，所以二人又找了几圈仍一无所获之后便原路返回神殿。 方才到玉津殿门口，柳风涯便道：“阿音，你暂且在此处歇息一下不要到处乱跑，我得回一趟天都。” 萧千音蓦然一怔，须臾脑海闻过一个念头道：“大师兄回天都可是去药王宫？” 柳风涯眸光淡淡，轻点头道：“嗯，只有药王见过真正的雪狼，我想去他那里兴许可以问到一些雪狼的情况。” 此地去往天都药王宫来回大约正好半日时间，但受雪山此地巨大的结界之力影响，萧千音的寒疾复发导致如今灵力不能正常施展，倘若跟着一定会拖慢速度。萧千音没有拒绝柳风涯的提议，道：“大师兄你就放心去吧，我会留在玉津殿里歇息的，保证不会到处乱跑。” 午后。 萧千音独自一人无所事事地躺在“柴房”的长榻上，思东想西。 无意间摸到腰间的一团硬物，掏出来一看发现是在楼兰那会儿，寂子云买的一堆耳环手饰后摊主阿婆送给他的那一对戒指。 戒指是一对银戒，可以看出摊主阿婆家里那口子的手艺还是挺不错的，银戒被打磨得很圆很光亮，但毕竟只是手工打造之物，上面的花纹看起来还是不够尽善尽美。 他忽然心血来潮将其中一只套在自己的手指上，不想大小松紧竟然刚刚好。只是想起那摊主阿婆曾说过这种戒指是情侣对戒，用来送给心上人当做写信物最为合适，不免看着这戒指又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自在。 第195章 鬼息（4） 萧千音掂着两只戒指在掌心里翻来覆去打量了许久，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想着不如将这两只戒指再精细加工一下，一只留着自己戴，另一只送给大师兄也是不错的。 反正他这辈子估计是遇不到什么心上之人了，而且也没有谁规定戒指一定只能送给情人当信物对不对？ 这么想着，萧千音将红莲召唤了出来。红莲乃是上古的陨铁所制，削铁如泥用来加工银戒自然不在话下。将红莲缩小后就变成了一只精致小巧的加工利器，于是闲暇的午后时光便在打磨戒指中慢慢度过。 到了傍晚，守殿的老人左正中终于也在消失了一天之后回到了神殿。 萧千音见他身上粘了不少雪花及细碎的枯树枝，不免疑惑道：“老先生，你今日去哪了怎么一日都没见你？” 左正中面上没什么好的脸色，鼻音浓重道：“去砍柴了。” 萧千音与柳风涯今日在雪山里转了半天也没见到一棵活着的树木，闻言便有些好奇道：“我看附近的山都被雪覆盖了，你这是去哪里砍回来的柴？” 左正中继续面无表情睨了他一眼，背着一捆树枝进门直接往地板上一丢，道：“东边的悬崖边砍的。” 萧千音不由一怔，更加好奇道：“噢？竟有这么巧的事，今日我与大师兄也去了东边，而且也去了你说的悬崖边，只是那处地势险峻，除了看到一道深不见底的深谷之外似乎并未发现那里还长了树木。” 左正中的话让萧千音心底生了怀疑。他今日分明与大师兄在悬崖边看过的，崖底四面八方都是冰层，哪来的树枝给他砍？ 除非左正中下到崖底了。 但那处悬崖底下一堆幽魂怨气极重，他又是怎么做到完好无损地回来的？ 萧千音心里正疑惑之际，见左正中将一捆树枝放下后便拐回殿外，一边走一边用手拍着身上落下的雪花，手臂上戴着的一只银环随着他手部移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几乎在看到他手臂上的那只手环之后，萧千音大步追出去，一手伸起将他拦住道：“等等。” 左正中不解蹙了蹙眉，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下意识拉长袖子遮了遮，道：“何事？” 昨晚向左正中借宿的时候萧千音并未注意到他手上戴着这样的一只银环，但方才这一眼却是看得仔仔细细的。倘若没记错的话，今日早上送小雪狼回去之时，后来从狼窝里走出来的那只公狼前脚也戴着这样的一只银环。 而且不偏不倚，银环都是戴在左手的。 这一刻，他突然恍悟过来，原来那只公狼脚上戴着的并非是猎人的圈套，而根本就是一只头狼象征的图腾银环。萧千音脱口而出道：“左先生，其实你的真身便是一只雪狼，我说的没错吧？” 左正中神情微微一滞，很快展颜冷笑道：“无稽之谈。” 萧千音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抹遮掩之色，紧紧拽住他的手臂道：“噢？是吗？那你如何解释这个？” 第196章 鬼息（5） 萧千音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抬起直接将他手臂上的袖子掀开，似笑非笑道：“狼族图腾银环。” 左正中紧了紧眉心，淡定的脸上浮起讽刺的意味，道：“就算我有这个又怎么啦？我在雪山待了一千多年了，有一件狼族的东西也不足为奇吧？” 萧千音反驳道：“怎么会不足为奇？这可是狼族的图腾银环，整个狼族只此一只，如今却戴在你的身上，你要做何解释？” 左正中面上一阵青白闪过，道：“我不需要解释。”言罢，猛地将手臂抽了回去，转身便离开。 萧千音连忙追上，从身后抓住他的另一条手臂，迅速用灵力握紧探了探，果真在他的体内探查出一股宛如热火炙烤的气息。那气息竟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察觉到被人窥探竟散出一团热气瞬间将他的灵力反弹出来。 萧千音不得不被迫松手，嘴角扬起意味道：“镜火就在你体内，还敢说你不是雪狼？” 左正中身份被人戳破索性也不掩饰了，嘴角扬起一道诡异的笑容道：“就算我就是雪狼，那又如何？” 萧千音道：“没想如何，找我拿个镜火珠而已。” 左正中复又冷笑一声，道：“六界所有觊觎镜火珠的人都被我丢到东边的悬崖底下了，你若执意要来取我不会介意再多丢你一个。” 萧千音亦勾唇蔑笑道：“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旋即召出红莲，一剑挥了过去。 左正中反应灵敏用银环挡了一下，红光闪过，哐当一声响起，他被生生震得往后退了一步。 不想他手臂上的银环被红莲劈了一下竟然丝毫不损。一阵青烟过后，银环自动从他的手上飞出去并且放大变成一个能套进一个人身的圆环，圆环在空中绕了一圈后飞回。 左正中一手抓着圆环，怒目喝道：“宵小之辈，我好心收留你，你竟然恩将仇报觊觎我的宝贝。” 萧千音道：“那你脸皮可真够厚的，镜火什么时候成为你的宝贝了，难不成你忘了一千多年前你从药王宫里逃走的时候顺便从人家那里顺了点东西走的事情吧？” 左正中闻言面上有些难堪，道：“那是我与药王的恩怨，他都没说什么了，又与你何甘？” 萧千音道：“你与药王的恩怨自然与我无关，但你用镜火残害那么多无辜之人这事我却不得不管。” 之前萧千音还不确定雪山东边悬崖之底的那些人是谁杀的，但现在左正中自己都承认了，那些人是被他扔到崖底的，那么这件事他便不能不管了。 更何况镜火珠他本志在必得。 左正中道：“那些人敢来抢我的宝贝，难道我还不能杀他们不成？且不说他们自不量力了，你一个魔族中人又有什么立场替他们打抱不平？” 倘若非得要替自己找一个借口的话，萧千音现在倒是有一个：“你就当我突然心血来潮想替天行道呗。” 左正中勾唇冷笑了一声，道：“可笑之谈！” 第197章 鬼息（6） 萧千音与左正中二人话不投机直接开打，须臾便战成一团。电光石射之间，红莲与银环接二连三相接，一路从玉津殿内打到外面的雪山，又从山顶打到半山腰，整座雪山因为两件神兵利器的交战发出阵阵响动。 雪山似有崩塌的局势，二人奋战了许久，由半山腰又打回到山顶，最后在玉津殿上方各自落脚。左正中道：“省点力气吧，你是打不过我的。” 雪狼在此地修炼已有千年，灵力确实是在萧千音之上，方才这一战他分明能感觉得出来，左正中并未发挥全部的实力。倘若是在平时，萧千音大可以速度及技巧取胜，然而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再加上他寒疾发作灵力受损还未完全恢复，独自一人单挑雪狼确实有些不足余力。 不过雪狼也绝非是他这几十年来遇到的最强的对手，要胜他也不是不无可能的，只是需要点投机取巧之计。 这么想着，萧千音道：“昨日狼窝里的那些小狼是你的后代吧？” 左正中闻言脸色大变道：“无耻小辈，休要打我后代的主意！” 萧千音莞尔道：“这你大可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丧尽天良去伤害几只手无寸铁的雪狼，我只不过是想提醒你一句，你不专心修炼却造了那么多后代出来，我看你这道修得也不怎么样吧？” 左正中似乎有些被激怒了，老脸上竟然浮出一抹羞涩，道：“修炼与传宗接代又不矛盾。” 萧千音又道：“自然是没有什么矛盾的，不过你难道没听说过吗？传宗接代是会影响到你修炼的成果的。”见左正中开始有些怀疑之色，连忙趁热打铁道：“不信你现在自己探探，与方才相比你体内的灵力已经缩减了一半了。” 左正中大声道：“胡说！” 妖类修道过程中倘若做那些传宗接代的事情是会影响到修炼的成果的，表面虽然看不出来，但在与对手大战之手灵力会缩减得特别快。这些萧千音曾经也是在一些野外杂史中看到的，并没有任何的考据。 不过左正中显然将他的话听进去了，果真抓着银环的那只手微微动了动，缓缓朝另一只手上探去。恰在这时，萧千音一手从乾坤袋里召出鬼息，几句咒语之后，鬼息化成一面黑色的面具瞬间自动贴到他一边的脸颊之上。 月光下，萧千音重新睁开双眼的那一刻，鬼息之下的那只红瞳瞬间迸射出一道寒光，宛如带着死亡的气息而来，红瞳一睁一闭一息之间，一股杀意在四周腾起。 左正中方才察觉到上当受骗，一手迅速将银环掷了出来，萧千音轻一挥手，红莲自动迎出去挡开银环。 风驰电掣之间，刺耳的“哐当”一声落下，银环竟生生被劈成了两半。左正中顿然间口吐鲜血从屋顶上摔了下来。只觉得脚下一阵剧烈的晃动，玉津殿竟然跟着轰然倒塌。 萧千音从屋顶跟着跳下，稳稳落地之后看着雪地上早已变回真身且奄奄一息的雪狼，道：“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第198章 鬼息（7） 雪狼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眼皮抬了抬看了他一眼，似有满腔的愤怒想骂出来，然而已经化为真身的他只能嗷嗷地喘几口气，最后大脑耷拉垂下，神色绝望。与它之前趾高气昂之状相比，现在的它竟给人莫名一种苍凉感。 萧千音重重地叹了口气，将红莲收回鞘中，伸手用灵力在雪狼身上游移片刻，须臾一颗通体透着红光的珠子从它体飞腾升而起。 反手将珠子抓过来，低头复又瞥了雪狼一眼，道：“且留你一条性命，日后没了这镜火珠护体谅你也不能再作恶了。” 雪狼自觉大势已去，两眼越发无光地垂了垂，终是不再挣扎地平躺而下。 萧千音将镜火珠塞进乾坤袋里，嘴里低声念了几句咒语，随着鬼息从脸上退去之后，身体里的灵力仿佛在一息之间被人抽空了一般，乏力地往后瘫软了一下。 恰在这里，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伸手从背后牢牢将他扶住。 扭头一看，竟是柳风涯。 萧千音不由心里咯噔了一下，方才使用鬼息对付雪狼的时候他太过于投入了，以至于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竟然都没有发现。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嘴角挤出笑容道：“大师兄，你回来了？” 柳风涯眉宇之间紧紧蹙着，目光死死锁在他的一只手上，那处他正拽着鬼息来不及收起来。盯了那处片刻后，他方才缓缓开口咬字道：“为什么要用这种东西？” 萧千音怔了怔，弯起嘴角轻描淡写道：“鬼息面具。” 几乎在他的声音落下的那一刻，柳风涯抓着他的手臂怒声咆哮道：“我问你为什么要用这种东西？” 萧千音顿时间语塞住。 百年前的天道试结束以后，他浑浑噩噩昏睡了几天，醒来后又花了几天时间才接受了自己已经坠入魔族的身份。天道山的试炼场里他在寒冰潭里泡了三天三夜，所以醒来之后他的身体灵力一直迟迟无法恢复。 在那几天，魔界出了几支小族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知道了冷夜天曾受到上古元灵的诅咒永生永世不得离开魔狱之事，于是就心生出了叛族之意。 冷夜天确是不能离开魔狱之地，于是便提议找人去替他清理门户。正好萧千音刚入魔族也需要一个让他从此能在魔界站稳脚跟的机遇，于是便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 冷夜天当时是知道他的身体情况的，大概心里也是有意想让他能有一块立足之地，于是竟破天晃地打开了他的私人藏宝阁供萧千音挑选。红莲仙泣便是在那个时候经由冷夜天赠予他的，而鬼息面具却是萧千音自己选的。 在那次魔狱的大清缴之中，萧千音利用鬼息之力让自己的灵力提升了一倍，不仅清理了那些准备叛族之人，顺便还收回了几个被妖界占领许久的失地，从此一战成名。也因为那场战役，冷夜天将整个魔界最像人间的风光之地“九十九湾”做为封地送给他。 鬼息虽能让人战无不胜，然而使用它的人却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99章 鬼息（8） 六界关于使用鬼息之后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有着各种各样不同的传说。 有的人说它会反噬主人使其身体机能受损，有的人说它会侵蚀主人的意志最终反客为主，更有甚者说它使人嗜血如命。然而真正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这么多年以来，只有萧千音自己知道。 柳风涯这么问他，一定也是因为他不确定萧千音用了鬼息之力后究竟会遭受到怎样的反噬，所以才担心他的吧？ 大概是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应，柳风涯的耐心几乎要被磨光。双眼睁得猩红，怒不可遏追问道：“回答我，为什么要用这种东西？” 萧千音默默在心里苦笑了一声，继续轻描淡写道：“都怪我自己没用，打不过雪狼只好用点旁门左道了。” 哪知，柳风涯脸色更阴沉了，道：“雪狼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萧千音顿住，倘若在他灵力完全恢复的时候，雪狼确实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但奈何他这次突发的寒疾远比他想象中要严重许多，灵力的施展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能受他自由操控的灵力几乎不到平时的一半。方才使用鬼息提升了自己一倍的灵力，拼尽全力一击之后方才险胜一局。 幸好雪狼也是不堪一击了一些，倘若一次不倒，恐怕第二次倒下的就是他自己了。 自然，这些话他是不愿意告诉大师兄的，只是没想到会被他这般轻易就看透罢了。 不过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好不意思的了，好像他在大师兄面前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秘密。只好莞尔赔笑道：“对不起，大师兄。我答应过你要好好休息的，但没想到还是让你担心了。” 柳风涯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变化道：“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再行动？” 萧千音随意捏来一个借口道：“雪狼太狡猾了，我担心被他发现后就跑了。”这话他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当时确实是他思虑不周了，又过于心急，拆穿左正中的身份之后当场便与人打了起来。 担心大师兄会继续追问下去，萧千音连忙将鬼息收起，复又将镜火珠从乾坤袋里掏出来，递到面前道：“大师兄，这就是镜火珠了，没想到还挺漂亮的。” 大概柳风涯也已经习惯了他这样一副在大事面前没心没肺的样子，收起脸上的凝重神情，缓缓道：“既然东西拿到了，那就走吧，一会儿雪崩了，此地不宜久留。” 萧千音忙不迭挣脱出他的双手，拍了拍屁股从雪地上爬了起来，呵呵道：“那便走吧。” 玉津殿一倒，天山也顿时失去了结界之力。二人各自御剑快速离开。 萧千音几乎与雪狼打了一夜，此时飞行在天山上方，看着脚下雪山里早已残破不堪的玉津殿，心有余却力不太足地吸了吸几口气，努力用灵力撑着红莲往高处飞走。 到了山脚下，彼时朝阳升起，放眼望回身后，整座雪山沐浴在一片阳光之中。 虽然山还是这样的山，然而此时在阳光底下却是焕发着另一种夺目的光彩。 第200章 鬼息（9） 原本与雪狼最后的那一战便几乎用掉了萧千音所有的灵力，此时又连续赶路下山，这一趟萧他得有些吃力，几次站在红莲上面摇摇欲坠直想往下掉。 大概是察觉到他在身后飞得有些吃力的情景，柳风涯忽然提议道：“那处有座山神庙，我们暂且休息一下，我去找点水来喝。” 萧千音有些拉不下面子，却仍厚着脸皮故意打趣道：“大师兄你不是神仙吗？你们神仙不都辟谷怎么也会口渴？” 对于他的调侃，柳风涯似乎并不想解释。指尖往下探，飞身快速朝山神庙飞去。 甫一落地，萧千音暗暗松了口气，将红莲收起道：“大师兄，我好像有一只戒指落在玉津殿了，不如你替我去把戒指取回来，我去找水可好？” 柳风涯瞥了他一眼，面色狐疑道：“什么戒指？” 萧千音道：“一枚银戒，放在神殿的柴房里。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飞不动了，只能麻烦大师兄替我去取了。” 柳风涯半信半疑，然而看到他一副坚持的样子只能隐忍应下：“嗯，那我去去就来。”随即御剑快速离开。 萧千音知道大师兄说想找水喝其实是找一个借口让他休息的，不过他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因为他的身体里已经隐隐开始躁动了，宛如有万千只蚂蚁在体内啃咬着他，神志也渐渐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鬼息，开始反噬了。 朝四周扫了扫，除了近在咫尺的一处破庙外，此地荒无人烟。不过也并非就找不到一只活物的。 抬头望着天空，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在头顶看到一只雪鹰正翱翔着飞过。萧千音于是召动灵力，红莲飞出去在空中绕了一圈，从雪鹰胸前穿膛而过，带着雪鹰径直飞回到面前。 鲜红的血水从雪鹰的胸口缓缓淌了出来，而且尚有余温。 萧千音将红莲从雪鹰胸口抽出来，俯身准备吸血。却在这时，一道白光从面前闪过，雪鹰脱手被带出几丈之外。 萧千音猛地一惊，抬起头迎面对上一双冷厉的眸子。接着柳风涯以极力之速飞到他面前落地，声音从天而降道：“为什么要喝血？难道传说是真的？” 萧千音愣怔了片刻，缓缓弯起唇角道：“什么传说？大师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柳风涯面色沉冷不带一丝温度：“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没错，使用鬼息之力是要付出代价的，而那个代价便是会让使用它的主人身体受到反噬致使体内的灵力乱窜，倘若不喝鲜血压下，那最后将会忍受万蚁啃咬之苦直至反噬结束。 想来柳风涯也是听过这个传言了，使用鬼息之后需饮人血解噬。 思及此，萧千音只得笑笑道：“传说嘛，哪有什么真的假的。” 柳风涯咬字重重道：“回答我，为什么要喝血。” 察觉到他异常紧张且严肃的语气，萧千音眼帘垂了垂，眸光缓缓暗下道：“传说是真的，鬼息反噬只有鲜血才能解噬。” 第201章 解噬（1） 倘若不是担心自己受到鬼息反噬时迷失神智的样子会在大师兄面前丢脸，这次萧千音是绝对不会病急乱投医从天上打下来一只雪鹰，还要冒着被他看到的风险吸食雪鹰之血的。 可往往上苍有时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害怕的事情总会故意让你不期而遇，甚至打得让你措手不及。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体内又有一股万蚁啃咬的痛楚从四肢传来，冷不丁让他皱了皱眉。 大概是察觉到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变化，柳风涯道：“阿音，你没事吧？” 萧千音挤出笑脸道：“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话刚说完便觉得连五腹内脏也开始痛了，眼前看到的东西也开始出现重影，恍惚间他感觉喉咙里又干又喝的，有种强烈的想喝血欲望。 眼睁睁看着方才被大师兄打到一边的那只雪鹰，望着那流了一地鲜红的颜色，顿时瞳孔缩了缩，掌心攥紧，咬牙别开眼：“大师兄，你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儿？”他真的不想让大师兄见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却不想，柳风涯忽然大步往面前迈了一步，弯腰蹲下，以一手灵力在另一只手臂上划了一下，瞬间他洁白的手臂上露出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 萧千音来不及回反应过来，柳风涯已经举起手臂强行塞进他的口中。 肌肤相触之间，宛如有一股电流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进他的身体里，暖暖的，甜甜的。他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大脑恍惚变得一团糟乱，耳边更是嗡嗡响成一片，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大师兄身上那种清冽的气息在鼻腔里回荡着。 半晌后，萧千音方才清醒地找回理智，将柳风涯的手臂推开，看着他手臂上残留的血迹，眸底咽下一股酸涩，低语道：“大师兄，你这是作甚？” 柳风涯面色恢复淡然的神情，温声道：“你不是说要喝血恢复的比较快？” 萧千音背后冒起一股冷汗，抬手扶额道：“那你也没必要割自己的血给我喝。”再说他的血可是上仙的血，那般金贵。 声音落下，见大师兄眉心皱起，连忙笑笑解释道：“其实喝点小鸡小鸟的血也是可以的，只是恢复得比较慢而已。” “那就喝我的血。”柳风涯说完那只手臂再次朝他嘴边伸来。 萧千音忙不迭拦住道：“不用了，已经够了，现在我觉得好多了。” 柳风涯迟疑了片刻，将手臂缓缓放下，低头若有所思道：“以后不要再用那种东西了。” 萧千音只觉得眼眶里再次泛起了酸，道：“嗯，我尽量吧。” 他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是不能使用鬼息的，只不过有些时候总会有一些突发的意外情况，比如今日这次。但倘若他要是提前知道大师兄会割臂用自己的鲜血来替他解噬，就算是让他与雪狼战死他也不会使用鬼息的。 思及此，萧千音忽然心里有些好奇，好像这段时间埋藏在他心里许久的那个东西就快要掩饰不住地呼之欲出，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大师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第202章 解噬（2） 柳风涯垂了垂眼帘，眸光缓缓落到他脸上，似有些洞察之意。 萧千音心里恐慌地跟着乱成了一片，连忙又补了一句道：“我是说你方才为什么要割自己的血给我喝？” 柳风涯眸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有些暧昧不明的东西从他眼底一闪而过，随即恢复沉着的表情道：“雪鹰被我打掉了，好像也没那么容易等到下一只。” “噢，原来如此啊。” 萧千音莫名有些失落，原来他仅仅是因为觉得打掉他的雪鹰有些愧疚而已，想来是他思虑太多想入非非了。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本来也不敢去期待什么，然而听到大师兄如此云淡风轻的两句话后仍是觉得有些难堪的样子。担心会被他看出端倪，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大师兄不是去找药王了吗？问的结果如何？” 柳风涯面上依旧一副淡淡不起涟漪的神情，言简意赅道：“药王说雪狼脚上套着一只银环，日出之时是狼的模样，到了日落后才会变成人形。” 柳风涯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目光移回到他脸上，微微蹙起眉宇道：“我没料到原来你已经猜到左正中的身份了。” 萧千音觉得他这句话里似乎别有意味，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正好今早送小雪狼回去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它脚上的银环了，倘若大师兄也看到左正中手上戴的那只银环的话，也一定会轻易猜出来他们就是同一个人的。” 柳风涯没再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枚银戒摊开掌心道：“你先前说要找的戒指可是这只？” 萧千音低头看了一眼，道：“正是。” 柳风涯伸手递来，萧千音则直接推了回去：“大师兄，这枚戒指是送给你的，你直接留下吧？” 柳风涯似乎身形一顿，面容僵住。 萧千音又道：“之前在楼兰逛街的时候买的，不过做工有点粗糙就是了。我稍稍加工了一下，勉强才看得过去，希望大师兄不要嫌弃才好。” 本来也只是一枚普通的银戒而已，萧千音却忽然没有勇气敢去看大师兄的眼睛。 但愿大师兄不要嫌弃才好。 柳风涯紧紧盯着银戒，若有所思，须臾后问：“给我的？” 萧千音心道大师兄估计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的，连忙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摊到他前面道：“当然是给大师兄的，你看，我自己也有一只，而且这两只是一对的，我这只刻了一个‘萧’字，你那只我刻了个‘柳’字。” 闻言，柳风涯眉心皱得更紧了，神情迷离而专注，原本凉凉的脸上渐渐被一抹复杂的思绪褪去，似乎有惊讶，惊喜，希冀，还有庆幸。 这是萧千音第一次送人东西。 原本下午在柴房加工这两只戒指的时候，他想了无数种怎么将戒指送给大师兄的借口，然而到现在那些借口他一个也没说出来，更加没有意料到如此直接送出去之后，大师兄脸上竟然会是这样的表情。 第203章 解噬（3） 萧千音心里想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柳风涯忽然反手将戒指包在掌心内，道：“已经很不错了。” 萧千音愣怔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大师兄应该是指戒指的造型不错。所以，他这是觉得满意，收下了？ 喝了点鲜血之后，此时他体内的灵力渐渐安稳了下来，感觉身体又能受自己控制了。于是道：“大师兄的血果真好用，现在我好像完全恢复了。” 随即转身，弯腰捡起红莲。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温软的声音：“阿音。” 萧千音顿了一下，转身看他。 柳风涯面上带着几分隐忍，嗓子里挤出话：“最后一次了。” 萧千音不解，来不及细问。柳风涯抬起眼帘，目光幽幽迎过来，咬字清晰道：“以后，我再也不会把你一人独自留下了。” 萧千音握着红莲的那只手蓦然僵了僵，须臾一股热浪涌到眼眶里呼之欲出，好像方才被他压制住的一颗慌乱不安的心，忽然间又自己挣脱了牢笼一般，欢腾不己。 他在心里问，这一次绝对不是错觉了对不对？ 思绪正游离之际，不远处忽然有一道红色的身影朝二人飞来。人未至，声音已经先到：“柳兄，寂兄，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寂子云御剑飞速在二人面前落地，两手拍了拍身上落下的雪花，道：“山顶的那个神殿怎么倒了，我方才上去找了你们一圈也没找到，你们怎么跑到这里了？” 寂子云话音落下，似乎察觉到二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挑眉又道：“怎么啦？你们俩吵架啦？” 萧千音连忙敛起笑容道：“没有，我怎么可能和大师兄吵架？” 寂子云松了口气，道：“我看柳兄也不像是会和你吵架的人。”说着，他往柳风涯面上扫了扫，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朝背后山头方向看了一眼，又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呢，山顶的那座神殿怎么倒成那样啊？” 萧千音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和那儿的人打了一架，然后就塌了。” 寂子云嘴角抽了抽，道：“那宝物呢，可找到了？” 萧千音道：“找到了。” 正伸手想从乾坤袋里掏出来给他看看，寂子云却抢先拦下道：“你用拿了，我对你们的那什么宝物并不感兴趣。” 寂子云嘴上说着，顺手从怀里掏出几朵雪莲花递到二人面前：“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雪莲花开得特别晚，许多都还没开呢，我找了两天才找到这几支，看来还是要找个机会再来一趟才行。” 萧千音不由嘲笑：“寂兄，你不是说没心爱之人吗？为何还急于找这么多雪莲……”他记得之前寂子云说过，雪莲有壮阳之效。 寂子云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嘴角勾起一道意味深沉的笑容道：“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闻言，萧千音憋不住当场捧腹大笑。柳风涯亦是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抬起一只手臂嫌弃地将寂子云的雪莲推回去，道：“这花你还是自己收好吧，阿音不需要这个。” 第204章 北岳平原寻白虎（1） 寂子云拽着雪莲花的一只手倏地僵了一下，复又来回瞥了二人一眼，顶回一句：“柳兄你又不是他，怎知萧兄不需要这个？” 这个话题似乎之前已经讨论过一次了，寂子云怼完便顿时觉得有些没趣，讪讪闭了嘴，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们二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萧千音思量了一会儿，道：“我和大师兄准备去北岳平原继续寻宝，你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寂子云问：“你们最近是找宝物上瘾了是不是，哪来的那么多宝物让你们找啊？再说我也没听说过北岳那种蛮荒之地出过什么宝物啊？” 萧千音轻描淡写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找看看呗。” 柳风涯则道：“寂兄不想来的话可以自行离开。” 寂子云似乎本来也没打算继续跟着二人，然而被人当面驱赶仍是有些拉不下面子的样子，敛了敛情绪，道：“算了算了，你们老把我当透明人我再跟着你们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你们先去，我先回一趟天都，处理点事务之后到时带阿芥一起来找你们可好？” 萧千音心道看来寂子云还挺喜欢阿芥的。不过这样也好，阿芥一直没什么朋友，有寂子云带着他见见世面也不错。道：“我觉得可以。” 寂子云饶是兴致地来回瞟了二人一眼，面上浮起一抹八卦之色，道：“那我走了，你们……就都珍重吧！” - 御剑北行，大概是担心他的灵力还未完全恢复，这一路上柳风涯一直飞得不快，甚至频繁提议下地休息。 飞飞停停，一日后的傍晚，二人在距离北岳几十里外的一处竹林里歇脚。 竹林很大，密密麻麻的竹子直冲天际，二人围坐在一堆篝火面前，干枯的竹筒在火中被烧得噼啪作响。 此行是为寻找五行珠的最后一颗土珠“玄玉”而来，似乎每颗珠子背后都会有一些故事，萧千音也习惯问柳风涯道：“大师兄，你一定知道玄玉的由来吧，不如你给我再讲讲？” 闻言，柳风涯缓缓睁开眼，嗓音沉稳道：“嗯。”随即娓娓道来。 五千多年前，天帝龙渊应上古元灵的召唤历劫来到凡间，并且在他及冠之年的时候与一位凡间的女子相爱。 原本这种两情相悦的事情在最后是极其容易水到渠成的，奈何忽然有一夜，龙渊在睡梦听接到一位自称是仙界上神的托梦。 上神在梦里直接向龙渊挑破，道明他其实乃是仙界的天帝身份，因为历劫方才来到凡间。上神告诉他，天帝在凡间历劫的消息被人走漏了风声，导致魔界联合其它各界正准备进攻仙界。倘若群仙无首，仙界将会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奈何历劫乃是先前定下的，突然终止历劫将会影响天帝归元后的灵息。形势所迫，上神提醒龙渊万万不可沉迷于女子的美色及凡间的短暂欢乐，而叫他尽快去寻找修道之法，以加快历劫进程重新飞升仙界，之后带领仙界抗敌。 第205章 北岳平原寻白虎（2） 龙渊睡醒后方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的前尘及肩上的责任。可毕竟那时他与那凡间女子已经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突然让他离她而去却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然而他可是天帝啊，又怎么可能会为情所困而影响到大局势？ 临走前，龙渊送给凡间女子一块玉佩，那玄玉佩有天帝的龙气，可护他心爱的女子一生周全。 几千年来，玉佩辗转落入妖界之手，听说后来被一只白虎所捡，经过炼化之后就成了今日的五行珠其中的土珠玄玉。 天帝龙渊在六界之中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尊贵，冷傲，睥睨，耀眼且不可抵触的存在。然而，萧千音没想到他竟然还有着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当真叫人膛皇结舌。 听完后，萧千音不由感慨道：“大师兄，天帝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吗？” 柳风涯道：“传说之事，半真半假。不过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寻找玄玉，不管天帝之事是真是假与我们所求终是没什么关联，你听听就算了，也不用思想太多。” 萧千音莞尔笑了笑，道：“自然是这样没错，我也就是无聊当做故事来听听的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天帝的这个故事还真是叫他挺惊讶的。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天帝，但从前也常常听那些在魔界玩耍的神仙们议论过他的为人，怎么想他都无法把在人间历劫会爱上凡间女子的天帝与他们口中的那个天帝对上号。 大概是他游离时的表情太过于暧昧了，柳风涯觉得有些好奇：“阿音何以笑得这般？” 萧千音收起思绪，轻声笑道：“没什么。不过，大师兄你从前不是不喜欢听这些八卦吗？怎么我觉得你其实听的八卦要比我多得多了，连天帝的八卦你也听过。” 柳风涯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等他开口，萧千音自问自答道：“我知道，是因为寂兄对不对，又是他说给你听的？” …… 翌日。 二人御剑飞行数十里后终于进入北岳地境。 于高处放眼望去，眼前所及之处不同于以往见过的其它妖物所住之地的光怪陆离，北岳地境乃是一片原野。芳草蔓延数十里，像是与天际之处相连一般，一眼也望不到边。其间除了几颗大树屹立之外，四周到处还有不少破落的城墙，给人一种这里曾经是一片战场的错觉感。 二人落地后，远远看到一只玄武兽在原野地上垂头丧气地走着。萧千音不由心里有些好奇，心道玄武与青龙，白虎，朱雀，黄龙乃并称天官五兽，说不定面前这只玄武与他们要寻找的那只白虎有些渊源也不一定。 这么想着，萧千音拉着柳风涯二人快速绕到玄武面前，居高临下打量了两眼，哪知还未开口询问，那玄武兽似乎受到了惊吓，忽然摇身变成人形。 竟是一个长着一张圆圆的黑脸，五官带着凶气，膘肥体壮的男子模样。 他直起腰，斜起眉头露出惊讶表情道：“这不是云游上仙吗？” 第206章 北岳平原寻白虎（3） 萧千音心里愣住，下意识扭头看柳风涯，见他神色微怔，动了动嘴唇道：“你认识我？” 玄武道：“你虽然飞仙才不过百年，但整个仙界不认识你的人恐怕不多。” 柳风涯微蹙了蹙眉宇，很快面上便恢复云淡风轻的神情。 萧千音不由惊讶道：“大师兄，看来你的名气果然很响亮，连这蛮荒之地的妖物也认识你。” 话音刚落，玄武横眉怒目瞪了他一眼，纠正道：“什么妖物？我早就飞仙了好不好？” 玄武说着，一边双臂伸长用力抖了一下肩膀。瞬间一股妖气从他身上弹走，这才显露了仙体。玄武解释道：“我是因为经常来这里行走才故意隐去身份的。” 萧千音恍然莞尔道：“原来如此，恕在下失礼了。” 玄武摇了摇头说“没事”，随即目光落回到柳风涯脸上，问：“仙上怎会到这蛮荒之地？” 柳风涯言简意赅道：“找人。” 玄武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干脆利落，皱了皱眉又问：“找什么人？” 萧千音抢先接话道：“玄武先生，方才听你说经常在此地行走，可否向你打听个事？” 玄武抬眸瞥了瞥他道：“何事？” 萧千音道：“你在此地是否见过一只白虎，或者有可能他用的是人形模样，你可知他的去向？” 玄武闻言眉宇之间皱得更紧了，略微有些不耐烦的表情道：“你们问我，我还想问你们呢。我找了他一百多年了也没找到。” 萧千音不由惊讶道：“你也在找白虎？” 玄武抿唇颔首点了点头，道：“对，我与他相识已有几百年，直到一百多年以前我们约定了同一天要一起飞仙的，哪知我飞仙之后在天都一直没见到他的踪影，后来四处打听了许久才知道原来他根本没飞成。” 萧千音只知道白虎借着玄玉之力在此地修炼已久，却不知他竟然有这段飞仙经历，不由好奇问：“噢？竟有这样的事？那你打听到了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没飞成吗？” 玄武叹气道：“我要是知道我也不用找他这一百多年了。自那以后我也不曾再见过他了。” 大概玄武和白虎之前的关系很不错，二人约定一起飞仙，最后却没能在天都等来自己的好朋友，难免是会有些心疑和失落的吧？也难得玄武有这份心了，竟然找了白虎一百多年。 思绪正当游离之际，听到柳风涯问：“玄武，那你这一百年来找白虎可有找到他的踪迹？” 玄武摇头惋惜道：“没有，只知道他经常在北岳此地活动，我这些年来过这里许多次，却未曾见过。” 玄武说完忽然摇身又变回玄武兽的模样，趴在草地上抬起头朝着二人道：“我这次来已经找了好几天了，正打算先去附近的小镇上歇息一下，顺便看看在那里能不能问到一些线索，过几天会再来这里，你们二人倘若找到白虎的踪迹也通知我一声。” 二人居高临下点了点头，玄武旋即迈开爪子大步离开。 第207章 北岳平原寻白虎（4） 也不知道当年在白虎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何以他与玄武约定一起飞升，最后不仅没飞成还消声匿迹这些年。 萧千音看着玄武落寞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眼熟。好像在许许多多的午夜梦回里，他也常常看到这样的一张背影走在一片四周荒无人烟的地界，而那个背影好像就是他自己。 那时候的他绝望地四处游荡着，似乎是在寻找着另一个人，然而又迟迟没找到那个人。 不过，现在看到眼前的场景，他忽然好像梦醒了。原来，在梦里，他在寻找的人就是大师兄。 而现在，他已经找到了。 只是想起这九十多年间的杳无音讯与冥思苦想，以及每每寒疾发作之时的孤独难耐，便觉得倘若他能早一点找到大师兄该有多好啊！ 莫名眼眶里热热的。 许是察觉到他忽然间凝重的神情，柳风涯道：“阿音，你还好吧？” 萧千音将思绪拉回，竭力咽下眼眶里的酸意，莞尔道：“没事，就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柳风涯面色微微沉下，问：“什么事？” 难得他主动询问，萧千音顿然也来了些兴致，道：“大师兄，我在想要是哪天万一我们再次走失了，你会不会也像玄武这样四处寻我？” 闻言，柳风涯神情紧绷了一下，须臾便淡开笃定道：“我们不会走失的。” “我是说万一……” 话未说全，柳风涯恢复一惯沉稳，咬字如珠道：“没有万一。” 萧千音到了嘴边的话忽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愉悦感冲了回去，没有多余的怀疑，释然微微一笑，道：“也对，我们一定不会再走失的。” 大概是玄武的话让柳风涯想起了什么，他接着岔开话题道：“我听说北岳此地有一处飞仙台，不如我们先去那里看看，兴许能找到一些白虎的踪迹？” 萧千音挤出笑容道：“便依大师兄所言。” 二人一拍即合，旋即四处寻找飞仙台。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后，果真在一道破落的城墙之后找到了一处像祭台一般的建筑物。其所处位置不太起眼，却绝对是一处极佳的飞仙之地。 萧千音道：“大师兄，这里应该就是飞仙台了吧？” 柳风涯颔首：“嗯。” 二人迈步继续往前，哪知经过城墙之时，面前忽然被一个女子拦住了去路：“来者何人？” 女子一身牡丹花色衣裳，手执一条花帕，面容姣好，身姿曼妙。她拦下二人手，手中花帕饶是兴致地挥了挥，一副风尘女子之态朝二人走近，打量后道：“你们一个是上仙，一个是魔王，对不对？” 萧千音不解道：“对又如何？” 女子弯起眉眼，眸底黑色的眼珠宛如星光之璀璨，以花帕掩住口鼻，哼哼几声笑了笑，欣喜道：“你们可算来了，我都等了你们快一百年了。” 萧千音蓦然一怔道：“你在等我们？” 女子自我介绍道：“对，我是杜清心，等的就是你们。” 第208章 北岳平原寻白虎（5） 萧千音在脑中努力搜寻了一遍，确定不管是在修道之前或者坠魔之后，他确切没见过这个女子，越发摸不着头绪：“可我们也不认识你啊？” 杜清心用花帕继续在面前晃了晃，道：“不认识我没关系，你们是我要等的人就行了。” 她笑容庆幸，迈着轻快的步子迅速走到二人面前，继续自说自话道：“你们是不知道啊，本来我一百年前就可以飞仙了，哪知来接我飞仙的那位上神掐指一算，说我尚缺一道天劫未过，说什么只有等我历了那天劫方才可以飞仙，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杜清心说话的方式倒是直接爽快，萧千音不由心里暗暗笑了笑，问：“那接你的那位上神可有说是什么天劫？” 杜清心道：“只说让我在这里等着，说是一百年之内会有一仙一魔两人到这里找我，会给我带来劫数。其它的也没细说，那上神见了我好像觉得我会吃了他一样，话也没说清楚就跑了。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大概是被杜清心说话的语气所传染了，萧千音哈哈大声了几声道：“是挺气人的。” 杜清心又道：“不过现在好了，你们来了，你们赶紧告诉我要历的劫难是什么，等历了此劫我也好赶紧去飞仙啊。” 萧千音皱起眉头道：“我与你乃是初次见面，何来给你带来劫难之说？” 况且天劫向来难渡，从来只听说过有人绞尽脑汁想法设法想避开天劫的，却未曾见过像杜清心这般期待的天劫赶紧来的。说来确实挺好笑的。 思及此，萧千音扭头问：“大师兄，你可是给她带来了劫数？” 柳风涯眉心微挑，摇了摇头：“不曾。” 杜清心叹了口气，面上露出失落的神情道：“这就奇怪了，南宫耘明明说你们来的时候我的天劫就会来了。” 萧千音心底一阵好笑，接话道：“兴许你要等的并非是我二人也不一定。” 杜清心脱口反驳道：“不可能，我在这里等了一百年了，时间正正好，而你二人又是一仙一魔，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看就是你二人没错了。” 她如此笃定，萧千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思来想去确实是弄不明白他与大师兄竟然还会给人带来劫难。不免细细又打量了杜清心一眼，撇开她衣着打扮有些风尘之气外，人倒也是明朗爽快，说话也是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看起来倒是人畜无害。 思忖中，杜清心忽然道：“对了，你二人来此做什么的？” 萧千音道：“来找一只白虎，不知道清心姑娘是否听过此地有一只白虎？” 杜清心闻言面上浮起一抹嘲笑之意，翻了个眼白，不屑道：“什么白虎，淫虎倒是有一只。” 萧千音不解问：“清心姑娘这是何意？” 杜清心道：“我知道你们说的那个只白虎，这些年他没少祸害过青牛镇的百姓，要是被他看不爽的人啊，男的暴打一顿丢到山沟勾里，女的就拖回去他的淫窝里占为己有，这些年被他抢走的小姑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九个了吧？” 第209章 北岳平原寻白虎（6） 萧千音不由怔了怔，想不到白虎竟然还有这种嗜好！ 倘若先前玄武说的是真的，白虎百年前便与他约定好了要一起飞仙，不管当时发生了什么意外让他没飞成，单是这些年他犯下的这些苟且之事，纵然他想再飞也飞不成了吧？ 杜清心所谓道听而来的关于白虎的事情还挺多的，不等二人询问便自顾自地细数了起来。 北岳虽属蛮荒之地，但至少风景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此地妖魔生活也闲散一些，如此风光之地，委实不像是会养出一只被利欲熏了心的妖来。 思及此，萧千音道：“大师兄，你说那白虎也是奇怪，明明都要飞升了还在这里犯下那些奸淫掳掠之事，就算当年没飞成也没必要自甘堕落吧？我看这里风景这么好，要是飞仙没飞成干脆就在这里放放羊，喂喂牛之类的，过点悠闲的生活不是更好？” 闻言，柳风涯眸子缩了缩，道：“听说你的九十九湾倒也是桃花流水一片，所以，你很享受在那里的悠闲是不是？” 萧千音面容僵滞了片刻，敛笑道：“那不一样好不好，这里哪能和我那九十九湾相比。”再说，如今天下之大，除了九十九湾，又有哪个地方适合他去？ 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在重新遇到大师兄之前，他曾觉得自己一个人在九十九湾那样住着也挺好的。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每天早起在竹寮门口晒晒太阳，偶尔还可以看看阿芥又捣鼓出哪些新鲜有趣的离沙珠子。就算免不了耳边常常要听到阿芥和疾云二人吵架的声音，但日子总算也能在平平淡淡中安安稳稳地度过去。 这些年他也想过，倘若有一天能和大师兄重新遇上会是怎样的光景？但想归想，却是终究不敢去奢望他们真的能遇上。 然而，现在却是真真切切地遇上了。这几个月的时间，因为寻找五行珠的关系他几乎和大师兄寸步不离。每日与他谈笑风生，一起并肩作战，偶尔还能像从前一样调侃他几句。 这些，都是在此之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 在经历过这段之后，他忽然觉得，要是五行珠的任务结束了，他回到九十九湾后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每天无所事事地躺在竹寮门口晒太阳，忍受着阿芥和疾云继续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吵得不可开交？ 本来这百年间过着的也一直是这样的生活，可现在竟突然间觉得那样好像会缺了点什么一般，未来也不能再那样过了。 都说人心最不容易知足，大概他便是这样的吧？ 意识到这些问题后，萧千音将思绪拉了回来，扭头道：“大师兄，等我们找到玄玉之后，你来我的九十九湾作客吧？我请你喝酒吃鱼？” 柳风涯面上闪过一抹不明的神色，随即想也不想道：“好。” 二人眼神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瞬息间，萧千音豁然觉得过往这几十年的等待与蹉跎都变成值得了。 第210章 北岳平原寻白虎（7） 似乎是不满意自己被他们晾在一旁，杜清心手中拽着花帕在两人中间摇了摇，道：“喂，你们俩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呢？” 萧千音连忙莞尔道：“有，听着呢，不过我们真的不知道带给你的劫难是什么，兴许你要等的人不是我们也不一定。”说完拉着大师兄便想离开。 杜清心面容一滞，步伐矫健绕到二人面前拉住道：“别走啊二位，我问你们，你是上仙，你是魔王没错吧？” 二人不置可否。杜清心又道：“反正这一百年来你们是我等来的第一对，肯定就是你们没错了，我才不管你们是不是我要等的人，就当你们是了。我也不能让你们就这么走了，你们走了谁来告诉我天劫是什么？” 她这说话直来直去的性子外加有些霸道的样子也是少见，萧千音略觉得有些无耐，扶了扶额道：“清心姑娘，我二人尚有要事在身必须得离开了，况且我们也真的没带什么劫难要来给你，劳驾让个路。” 杜清心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重重地叹了声气后提议道：“不如这样吧，你们不是要找白虎吗？我与你们二人一起找，等先办了你们的事后再一起帮我解决天劫的问题可好？” 杜清心似乎对白虎的事情了解颇多，有她一起寻找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萧千音扭头问：“大师兄，你觉得呢？” 柳风涯面上不起一丝涟漪，淡淡道：“你决定就好。” 萧千音于是挽起唇角道：“行，那就麻烦清心姑娘了。” 闻言，杜清心面上勾起兴致勃勃的笑容道：“早这样多好啊，赶紧走吧，我带你们去青牛镇走走，前几天我听说那里又有一户人家的女儿被白虎抓走了。” …… 青牛镇虽然是个边陲小镇，但镇子的街道上也是热闹腾腾。两边吆喝叫卖的小摊小贩卖力又热情。 杜清心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她扭动着屁股走在两人面前，不时会有一些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笑脸嘻嘻与她打招呼。 杜清心也来者不拒，一一回笑容给他们。偶尔也遇到一些对她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的男子言语调戏，她会毫不避讳，毫不犹豫地调戏回去。若是对方说的话太过份让她觉得不中听了，她则会一脚抬起回给对方狠狠一脚。 沿着街道一路与人谈笑风生打情骂俏，终于在一处酒馆面前停下。 杜清心指了指酒旗招牌，道：“这家酒馆是青牛镇上最热闹的酒馆，我们进去里面吃个饭，说不定可以打听到一些关于白虎的消息。” 萧千音莞尔笑笑道：“行，你的地盘你做主。” 杜清心勾唇饶是意味地笑了两声，目光忽然抬起落到柳风涯脸上，道：“这位上仙，你觉得如何？” 柳风涯快速睨了他一眼，视线移开道：“你问他便可。” 言下之意，让她听从萧千音的意见便可。 杜清心大概也是极少看到这般了无生趣不解风情的男子，闻言叹气着摇了摇头，讪讪道：“那就这间了。” 第211章 锦囊献计走四荒（1） 三人进入酒馆，店小二笑脸嘻嘻迎上前道：“哟，这不是清心姑娘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杜清心用眼角扫了那店小二一眼，回道：“有没有空桌，安排一下。” 店小二嘴角挂着笑容道：“有有有，别人可以没有，清心姑娘必需有。” 店小二言罢弯腰伸手朝前做了个迎礼的姿势，这时忽然注意到她身后的二人，又道：“这两位是清心姑娘的朋友吧？” 不等萧千音开口，杜清心抢先接话道：“他们是我的贵人，赶紧给上几道你们店的招牌菜，别怠慢了我的贵人了。” 店小二打量了两眼，乐呵呵道：“好嘞，两位贵宾赶紧这边请。” 找了处空桌，方才坐下，身后就传来一道男子粗矿的声音：“清心妹子。” 转身一看，竟是之前遇到的那个玄武兽。杜清心道：“阿玄，你怎么在这里？” 玄武道：“我刚才就在这了，你们进门我就看到了。” 杜清心嘴角挤出笑容道：“那可真是太巧了。”想起萧千音和柳风涯，又指着二人道：“他们两个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两个贵人。” 玄武闻言疑惑看了二人一眼，道：“他们是你的贵人？” 萧千音道：“玄武大哥，好巧，又见面了。” 杜清心一惊道：“你们认识啊？” 萧千音连忙解释道：“在遇到你之前，我们与玄武大哥有过一面之缘。” 玄武连连笑了两声附和“是”，大概是因为他的长相过于富态了，笑起来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 杜清心指了指四方桌的另一边，示意玄武坐下。尔后道：“那可真是太巧了，阿玄这些年也一直在飞仙台附近找白虎，我与他也是这么认识的。” 所谓无巧不成书，杜清心话很多，嘴巴片刻也闲不下来，叽里呱啦一直说个不停。偶尔旁边走过一两个熟悉还要抽空与人打个招呼唠唠嗑之类的。 玄武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样子，全程认真听着她讲话，看着她与人招呼，也不会觉得哪里会有什么不妥。 萧千音偶尔听到感兴趣的还会插上一两句，而柳风涯则全程正襟危坐，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听到如何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勾不起他面上的一丝情绪变化。 四人点了满满一桌子小菜，杜清心又叫了两壶酒。她虽然人看起来纤纤瘦瘦的，饭量却不小，一顿饭下来几乎一桌子的菜有半桌子是她吃的。若是有空盘被撤下，她立即会招呼小二吩咐道：“这个再来一盘。” 倒是长得身胖体宽的玄武吃得优雅又节制，筷子夹的也都是面前的两样小菜。萧千音见他一副小媳妇的样子不免心中觉得甚为好笑，止不住好奇问：“玄武大哥，可是饭菜不合你胃口？” 不等玄武开口，杜清心微微一笑抢先道：“他辟谷了，这些尘俗之物他不吃。” 萧千音“噢”了一声，这点倒是与大师兄有点像。不过玄武吃的仍是要比大师兄要多一些，至少他还动了几次筷子，而从刚才起他却注意到大师兄的筷子从头到尾都没动过。 第212章 锦囊献计走四荒（2） 萧千音扫了一眼桌上的膳食，方才注意杜清心点的这些都是大师兄不太喜欢的菜色，不免心里有些唏嘘，唤来小二道：“小二，给我们上一道素菜丸子吧。” 杜清心将一只鸡腿从抓了出来，道：“不用点，我不吃素。” 萧千音尴尬扶额道：“素菜丸子是给我大师兄的。”说着朝柳风涯道：“也不知道这酒馆的丸子做得味道好不好？” 柳风涯淡淡瞥着他，道：“试试便知。” 杜清心似是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地“噢”了一声，继续咬鸡腿。 当年在晏城山修道之时，这素菜丸子便是柳风涯的最爱。 从前萧千音一直觉得那一团团用菜叶包成的丸子过于苦涩，咬在嘴里宛如吃着一口青草，因此对素菜丸子实在提不起兴趣，但每次看到大师兄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总会忍不住也去他碗里抢几个来吃，自然最后每次都是自讨“苦”吃。 原本过了这么多年了，萧千音还不确定大师兄的口味变了没有，点那一道素菜丸子的时候其实心里挺没底。哪知小二将丸子端上桌后，柳风涯竟然一下子吃了三个。 杜清心啃着鸡腿都不淡定了：“我还以为他辟谷不吃东西呢，原来他这么能吃啊？” 要说能吃也没有多能吃，毕竟丸子太小，一个都塞不满一口。 见柳风涯面上浮起隐忍之色，萧千音转移话题道：“大师兄，味道如何？” 柳风涯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真丝白帕，轻擦了擦嘴角道：“尚可。” 萧千音过往那种见大师兄吃什么好像都很好吃的心情又被撩了起来，忍不住伸出筷子夹了一个丸子塞进嘴里，细嚼慢慢咽下后，口中那股苦涩之味竟与当年无异，不由暗暗吸了口气，道：“果真素菜丸子都是这种味道？” 心里又道：大师兄的口味果然没变，而他果然也还是无法认同大师兄的口味。 玄武闻言也来了兴趣，夹起一颗丸子递进嘴里，嚼了嚼道：“这个……怎么说呢？” 大概是见他们吃得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杜清心忍不住好奇心跟着也夹了一颗道：“好吃是吗？那我也试试。” 孰料，她方才放进嘴里咬了一下便吐出来了：“这是什么啊，这么苦你们还说好吃？” 萧千音扑哧笑了笑，这么对比下来，他忽然又觉得其实他还是挺能体会大师兄的口味的。笑道：“苦尽甘来。” 杜清心似乎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伸手从盘子里又抓起一只，饶是豪放地又咬了起来。等到盘子里的四五根鸡腿全数进了肚子后，方才心满意足地用花帕擦了擦嘴角，将店小二唤来面前道：“我问你，最近镇上可有哪家的男子或者女子走丢了的？” 店小二意会了她的意思，脱口而出道：“被白虎叼走的吗？有，当然有了。” 杜清心道：“哪家的？” 店小二道：“城头黄麻姑家的儿子啊，他本来都要娶亲了，哪知在结婚的前一天晚上竟然失踪了，后来官府一查，有人说看到他被白虎叼走了。” 第213章 锦囊献计走四荒（3） 就算是谁家养的一只大公鸡被狼叼走了，被人说起来也一定是诡异且八卦至极的。然而明明丢失的是一个大活人，店小二却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在他们这里的人被白虎叼走只不过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一般。 想来，先前杜清心说的不假，青牛镇应该有不少男子或者女子被那白虎祸害了。 于是道：“小二，你说有人亲眼看到白虎把人叼走了吗？那可看清楚了，他长得是何模样？” 店小二不解蹙了蹙眉，语气满是不屑道：“白虎白虎，当然是一只白色的老虎了，还能是什么模样？” 杜清心接话道：“他说的不错，之前已经有很多人见过了，叼走人的就是一只白色的老虎。” 萧千音狐疑道：“那白虎修炼已久，按理说他应该早就已经化成人形才对。”而且就算他想为祝民间，以人形出来活动不是更方便，何以会是用白虎的真身？ 正疑惑之隙地，柳风涯打断几人道：“小二，你方才说的黄麻姑家在何处？” 店小二扭头看了看他，言简意赅道：“城头，一户门口挂了许多红布条那家就是了，本来都要办喜事了，儿子忽然丢了红布条都来不及拆呢。” 闻言，萧千音又道：“小二，你可知镇子上被白虎叼走的有几个人？” 店小二一手捏着下巴，眼珠子转了转，道：“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吧，反正被叼走的至今没一个回来的。” 既然被叼走了没回来，恐怕那些人也早就命丧虎口了。 与店小二又打听了一些细节，四人结了帐，出了酒馆直接赶往黄麻姑家。 果真在城头远远就看到一家人门口张灯结采，红色的面条将房子装饰得一片喜庆。只可惜黄麻姑家的儿子至今未归，恐怕再过不久这些红布条就要换成白布条了吧？ 敲开主人家的门，一番表明来意之后，黄麻姑一脸麻子印，脸颊涂得像猴子屁股一般红，哭丧着拉着杜清心的手道：“清心姑娘，我看你这三位朋友都是修道之人吧？他们是不是会捉妖，能不能求他们帮忙救救我儿子？” 杜清心果然名声在外，好像青牛镇就没有一个人不认识她的。她道：“黄麻姑，我这三个朋友这次就是专门来找那只淫虎的，你放心吧，找你儿子的事情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黄麻姑的儿子失踪已有三日，如今就算能找到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见杜清心满口应下，萧千音暗暗在心里吸了口气，问：“黄麻姑，你儿子当真是白虎叼走的吗？可有人亲眼见到白虎？” 提起这个，黄麻姑面露恐慌，心有余悸道：“当然了，是我亲眼看到的，一只白色的大老虎，‘嗷’地一声就把人叼走了。” 萧千音好奇又道：“白虎只叼你儿子吗？可有伤害其它人？” 黄麻姑伸手抹了抹眼泪，脸颊的胭脂糊成一团，模样叫人惨不忍睹：“这倒没有，它进了我家院子直接扑到我儿子身上，咬了就跑了。” 第214章 锦囊献计走四荒（4） 黄麻姑一边啼哭，一边擦着泪，几乎泣不成声。 大概是觉得终于有人要关心他儿子的事了，像是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紧紧拉着萧千音的一只手臂不肯放开，恳求道：“大仙，大仙，你们都是大仙对不对，我求求你们了，一定把我儿子救回来好不好？” 萧千音来不及回答，杜清心一手揪着花帕拍了拍胸脯抢先道：“没问题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了。” 这一次，玄武忍不住开口数落道：“清心妹子，你别把话说得太满啊，那白虎我找了一百多年也没找到，哪有那么容易现在想找就能找到了？” 想来玄武这些年找白虎找得都已经快失去信心了，当听到杜清心答应黄麻姑的请求之后，潜意识里替她捏了把汗。 杜清心拧着花帕往他面前扬了扬，语气轻飘飘：“那是因为你没认真找，要是让我来找就不一样了，这世上就没有我想找却找不到的人。” 萧千音不由扶额叹了口气，余光瞥见柳风涯站在院中一角，若有所思。连忙大步迎上前问：“大师兄可是有什么发现？” 柳风涯手掌摊开，露出一团白色的老虎皮毛道：“你看这个。” 萧千音打量了一眼，挑眉道：“这是白虎的皮毛，看来白虎当真来过这里。”说来也是奇怪，既然白虎非年前都准备飞仙了，为何还要自甘堕落犯下这些恶事？ 似是察觉到他此刻心里的疑惑，柳风涯淡淡道：“兴许还有隐情。” 根据黄麻姑的描述，白虎出现的那晚叼着她儿子出门后直接往南边逃跑了，那里正是之前他们在飞仙台遇到杜清心的方向。萧千音提议再去一趟飞仙台，兴许能在那里再找到一些白虎的踪迹。 不料他刚说完便遭到了杜清心的否决：“不可能，我在那里待了一百多年了，要是白虎在那里活动过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玄武沉思片刻道：“我觉得萧公子说的有道理，清心妹子你之前没见过不代表白虎没去过飞仙台，况且飞仙台本就是仙灵之地，白虎倘若还要修行，他肯定会去那里的。” 杜清心拒唇叹着气，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不可能，你又不是没去那里找过，你见过了吗？再说我一天到晚在那里守着，根本没见过什么白虎。” 玄武又道：“你也不是一天到晚守在那里啊，你现在不就跑出来了。” 杜清心顿时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一手拧了一下玄武的耳朵，道：“阿玄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故意跟我过意不去是不是？” 玄武吃痛地将她的手拿开，语气不满道：“我只是实事求是，你方才还信誓旦旦对黄麻姑说要帮她找儿子呢，现在也就只有飞仙台那里有些线索，总是要去看看的吧。” 玄武说着，一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道：“还是说你有其它的线索？” 杜清心闻言嘴唇瘪了瘪，放开手道：“没有。你们想去那就去吧，到时白跑一趟别怪我没提醒你就行了。” 第215章 锦囊献计走四荒（5） 四人前往飞仙台。 杜清心一路上像个话唠一般唠唠叨叨个不停，一直坚持己见觉得就算去了飞仙台也不会找到白虎的线索。 路过一处土地庙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匆忙拦下几人道：“对了，一百年前南宫耘曾经给过我一个锦囊，说等我遇到一仙一魔二人来寻我的时候可以将锦囊打开，你们说南宫耘会不会也已经提前预料到你们二人会来找白虎，然后在锦囊里放了白虎的信息？” 萧千音不由一怔，道：“如此重要的事情，清心姑娘怎么不早说啊？” 杜清心花帕在面前饶是兴致地晃了晃，尴尬笑道：“我这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而且南宫耘之前告诉我在遇到你二人之前千万不能将锦囊打开，否则会影响到我自己的命数。他是上神有先知的能力，我自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将锦囊随意打开，如今过了这么久了还能想起来有锦囊这么一回事已经很不错了。” 萧千音轻重声叹了口气，面上露出丝许无奈。罢了，杜清心一直记挂着要飞仙，听从了上神的话在飞仙台附近死守着一仙一魔已经有一百年了，像这种关乎她命数的事情她自然看得极重。锦囊放了那么久了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心里仍是觉得她这人有些不太靠谱，性格如此粗狂完全没有女子该有的细腻，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到现在才想起来？ 思忖间，柳风涯接话道：“清心姑娘，那锦囊现在何处？” 玄武也道：“对啊，清心妹子，既然有锦囊那你赶紧打开看看啊，说不定与你要历的劫难有关。” 玄武一脸稀松平常的言语姿态让萧千音心里有些好奇，难道他也知道杜清心在等一道天劫之事？正惊讶之时，杜清心主动解释道：“萧公子，阿玄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在等历劫的事情他也知道。” 萧千音莞尔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杜清心继续道：“锦囊被我埋在飞仙台附近的一座土地庙里了，方才就是看到这里的土地庙我才想起来的。” 闻言，玄武神色狐疑地瞥了她一眼，道：“飞仙台那里有土地庙吗？我怎么不知道。” 杜清心勾唇笑笑道：“有有有，估计太小了你没注意到而已。” 四人重新启程赶往飞仙台。 飞仙台附近皆是断亘残壁，杜清心带着几人在四周找了许久，绕了几个圈最后才在一处大榕树底下找到一座小小的，破烂不堪，几乎被包进树根里的土地庙。若不是头顶还剩下几片露出来的红瓦片，根本看不出那里头竟然还住着一位土地公。 萧千音再次在心里认定杜清心此人不太靠谱，却又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扶额问：“清心姑娘，你怎么会把锦囊藏在这么……不显眼的土地庙里呢？” 毕竟锦囊里装着的可能是关乎她历劫的大事，这么重要的东西难道不应该贴身收藏才对吗？ 第216章 锦囊献计走四荒（6） 杜清心弯腰蹲到土地庙前，很快将盘根错杂的树枝挖开，从里头掏出来一个腐烂残破的小木盒，背对着几人道：“我一百年前埋的时候这棵树还没这么大，土地庙也没这么破。” 她随即拍了拍木盒上落下的泥土，转身笑脸嘻嘻道：“幸好盒子还在。” 玄武绕到面前道：“快打开看看。” 杜清心“嗯”地一声，嘎吱一声打开木盒。让人惊讶的是盒子虽破，但里头的锦囊竟然崭新如故。取出锦囊里的锦帛，她便仔细地看了起来。 片刻后，眉心缓缓皱了起来：“南宫耘说等你们来之后，要你们分别去东西南北四荒寻找四张劝世灵符，然后带着灵符再去南岳找解符先生孟离，他会帮忙解开灵符上的信息，到时一切便有结果。” 萧千音怔愣了一下，道：“就这样？” 杜清心道：“就这样。”随即将锦帛递来。 萧千音伸手接过锦帛，仔细扫了几眼，果真如她所说的那般，南宫耘只在锦囊里留下这些信息。看完后将锦帛递柳风涯手中，问：“大师兄，你如何看？” 柳风涯接过锦帛亦认真扫了扫，后道：“只能依上神之言，先去四荒寻找灵符。” 孰料，杜清心脸上浮起不耐烦道：“四荒那么大，南宫耘也不说清楚一点，这要我们去哪里找灵符？” 她大概是觉得不放心，从柳风涯手里将锦帛又拿了回去，翻来覆去仔细地又看了好几遍，好像生怕会错过一些重要的信息没看到。然后看完后仍是一副不满意的神情，挑眉道：“什么上神啊，做事情这么不靠谱，留锦囊给我也不写清楚一点。” 萧千音扶了扶额头，心道上神可要比她靠谱多了，至少还会留下一只锦囊给他们。说起来他先前隐约也听过“劝世灵符”这种东西，似乎是用来给一些灵力强大的妖物上符咒用的，想必南宫上神要他们去找的四张也是这类的灵符。 只是四荒如此之大，又天南地北各自一地，也不知道上神会将灵符放在哪些地方？ 见大伙皱着眉头，玄武疑心道：“那灵符我们还找吗？” 萧千音淡淡道：“找，自然是要去找的。”毕竟这是目前上神留下的唯一一条线索了。 杜清心叹着重气埋怨：“四荒那么大怎么找？” 唯独柳风涯神色如常，面上全然看不出有一丝的迟疑：“四荒之地各有一处镇妖塔，兴许我们要找的灵符便在塔内。” 镇妖塔镇的都是妖界犯下错事的妖王头领之类的，往往为了不让那些妖物逃出来，那些将妖物镇于塔中之前都会在妖物身上先行封锁一道灵符，所以那里面不乏六界灵和最强的符咒。 闻言，杜清心眼睛恍然一亮，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四荒有镇妖塔啊。萧公子，你的这位大师兄果真见多识广！” 萧千音看得出来她这句话是由衷的赞赏，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有人夸起大师兄之时，心里莫名勾起一股洋洋的满足与自豪，道：“当然了，他可是我大师兄啊。” 第217章 锦囊献计走四荒（7） 萧千音话音落下，忍不住偏头瞅了柳风涯一眼，见他面上神情淡然自若，嘴角微微勾着一抹不太容易察觉的幅度，心道他不小心拍了大师兄马屁，他心里应当是很满意的吧？ 不过他本来就见多识广，不管是谁拥有他这样的大师兄都会觉得自豪的吧？ 杜清心也很认同他的说法，道：“他是很厉害没错，就是待人冷淡了一点，他难道不会笑吗？” 萧千音嘴里憋着一口气差点当场笑出来，她竟然也看出大师兄不太笑了。道：“我大师兄为人比较稳重。” “嗯，是挺稳重的，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会笑的。”杜清心饶是意味地打量了柳风涯一眼，不再拍他马屁了，道：“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找灵符吧。” 玄武被人晾在一旁许久，闻言眼皮子掀了掀，提议道：“既然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灵符的所在之地了，不如我们四人分头出发，一人去一荒寻找灵符，最后再去南岳汇合，这样也能节省一些时日？” 杜清心想也不想答道：“如此甚好，省得我们一处一处跑要浪费好些时日。” 哪知她方才落话，柳风涯沉声打断道：“不可。” 杜清心不解道：“有何不可？” 柳风涯立于原地四平八稳，面不改色道：“我不与阿音分开。” 杜清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道：“方才夸你一下，怎么马上就耍起小孩子脾气了呢？你都多大的人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粘你师弟？” 柳风涯眉心微微蹙了一下，似乎想解释却欲言又止。萧千音意会到他的意思，知道他是担心倘若与他分开后，他会再遇到一些变故，莫名心里荡起一阵甜蜜。接话道：“清心姑娘，你误会我大师兄了，应该是我要粘着大师兄才对，我不能与大师兄分开。” 杜清心复又翻起一道白眼，一脸不忍直视的神情来回打量了二人一眼，道：“你们当真一定要一起行动才行？” 萧千音颔首笑了笑，声音从未如此笃定过：“对，我不想和大师兄分开。” 话音落下，他察觉到柳风涯站在他身旁似乎身体顿了顿。他不去看他的眸子，但基本也能猜到大师兄听到他这番任性且暧昧的言语之时面上会有一些怎样的表情？ 不只他不想让大师兄担心他，在他的心底深处，他本来也不想与大师兄分头行动。 分别一百年已经够久的了，好不容易重新聚到一起，也不知道将来的某一天两人会要再次分开。所以，在这些短暂的，伸手可触的日子里，他希望能每日守在大师兄身边。 杜清心似懂非懂盯了二人片刻，最后松口道：“行吧行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们的事情我也管不着。” 萧千音心满意足挽起唇角笑笑道：“此去东荒最近，我与大师兄先去东荒，拿了灵符后再去南荒，最后直接在南岳与你们二人汇合。” 杜清心挥着花帕道：“行，那我就去西荒吧。” 玄武犹豫了一下道：“还是我去西荒吧，那处最为偏僻，又是妖界圣地，你去我怕你应付不来。” 杜清心不再纠结，将锦帛折好塞进腰带间，道：“行，即刻分头行动吧。” 第218章 镇妖塔上斗麒麟（1） 北岳此去东荒数千里，二人御剑飞行，一路飞飞停停，三日后终于抵达东荒地境。 落地后，放眼所及之处皆是杂草丛林，树木密集的森林里不时会从四面八方传来一些微弱的声响，偶有分辩不清的小动物身影从眼前窜过去。 两人在树林里走了一段，身后一道声音越来越明显，黑影也越来越近，萧千音道：“大师兄，你说后边这个是不是之前我们在魔山遇上的那个？” 柳风涯神色淡定，沉稳道：“揪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二人随即不约而同往相反方向的高处跳开，站至树端的制高点居高临下看着背后的那道黑影。 红莲蓄势而发。 一道红光落下，草丛里飞出一个黑色的人影。然而不等二人看清楚那人的脸，黑影迅速钻进另一道草丛里。 萧千音勾唇邪魅一笑：“都已经跟了我们一路了，何不现身打个招呼？” 须臾，一道诡谲的笑声从森林深处传了回来：“不方便。” 萧千音收住笑声道：“是不是要打一架就方便了。” 那声音道：“你既知道背后有人跟着，为何之前不拆穿我？” 萧千音复又挽起唇角冷笑了一声，红莲在森林里绕了一圈，搜寻无果后飞回到手中，道：“给你个机会自己走出来。” 声音的尽头，那人停顿了片刻，随即再次缓缓传声过来道：“那便成全你！” 孰料对方话音落下后，竟然同时有两道黑色的身影一左一右从草丛里飞身绕过二人。萧千音倏地一惊，红莲应召而去与其中一个黑衣人激斗起来。黑衣人手中并无兵器，然而灵力却甚是了得，招式一收一放之息尽数挡开红莲的攻击。 另一头，柳风涯站在他对面的一颗树枝上方似乎也有些惊讶的样子，九天神仪须臾从他身后腾空飞起。落下后，黑影的另一端传来一声惨叫。 与萧千音对战的黑衣人见势不妙，迅速避开最后一剑之后，口中吹响一声哨子，二人不约而同兵分两路往相反的方向逃开。 见状，萧千音脱口而出道：“分头追。” 孰料来不及飞出去，柳风涯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别追了！” 萧千音不解问：“为什么？他们都追了我们一路了，现在好不容易逼他们出现，难道大师兄不好奇他们究竟是谁吗？” 柳风涯收起九天神仪，缓缓飞回地面道：“自然是好奇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收拾他们的时候。” 萧千音连忙收回灵力，一手执着红莲跟着从树端飞身跳下。蹙眉看着两个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微微叹了声气，道：“大师兄这是何意？” 柳风涯轻轻抬了下眼皮，狭长的眸子里头有些暧昧不明的东西一闪而过。他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不想和我分开。” 萧千音倏然僵住。 所以，大师兄是因为他先前说的那句“不想和大师兄分开”的话才决定现在不去追黑衣人的吗？ 莫名心头一荡啊！ 第219章 镇妖塔上斗麒麟（2） 萧千音陷入一阵恍惚中。 好像原本心里头有一处角落空空的，然后在遇上大师兄之后慢慢被他一点一点填上。而到现在，那处忽然间就被填满了，再也容不下其它。 他虽然不想跟大师兄分开没错，但现在不是为了要追两个黑衣人吗？原本以为只有一个黑衣人，今日才忽然发现竟然有两个，而且他们还是一伙的，这一路从北岳的飞仙台跟到这里了，倘若不揪出来看看他们是谁委实心里别扭得紧。哪知大师兄竟然只是因为他先前说的一句话就放弃追踪黑衣人的行踪了！ 他不由想开口调侃他：“大师兄，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种公私不分的人。” 柳风涯面色淡然，眼底似乎藏着少许的得意之色：“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总是会变的。” 好吧，萧千音竟然哑口无言，一时之间语塞地找不到更好的言语反驳他。 也罢，黑衣人既然有心跟着他们，打是打不跑的，不怕他们不会再次找来。 只是想起方才两名黑衣人的身手似乎实力悬殊还挺大的，不由好奇又道：“大师兄，方才与你交战的那人似乎身手不怎么样？”只一招便被他打跑了。 柳风涯喉里“嗯”了一声，隐去神杖，颌了颌首：“与你对战的那人却身手了得，你一人之力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方才柳风涯不想分头追黑衣人的原因，萧千音正庆幸之余，听到他接着说：“但只要你我二人联手，他未必打得过我们。” 萧千音敛了敛唇角，欣慰道：“所以我才说不能与大师兄分开。” 赶了三天路，又与黑衣人周旋了一番，此时天边鱼肚翻起。 二人在树林里找了处杂草柔软之地坐下，闭目养神短暂歇息了一段，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日头已经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照进林子。 这些天因为寻找五行珠而一直在各地的路上奔波劳累，纵然是神仙之躯的身体也是吃不消的。大概是真的累了，萧千间睁开眼睛的时候，柳风涯坐在他对面仍然一副眸子紧闭的样子。 他原本就生得丰神俊郎，一身胜雪白衣更是清润如风让人之为眼前一亮。面如冠玉，眉如远山，虽清冷如昔却又千古如斯的灼灼其华。 萧千音盯得有些移不开眼。 忍不住往他面前又凑了凑，方才近身一点，他身上一种熟悉的清洌的气息扑鼻而来。那气息伴随着清晨的一道阳光以及森林里一丝细微的青草气味沁入心脾。 眷恋，沉沦。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倘若余生的每个清晨醒来都能看到这副光景，那该有多好啊！ 萧千音沉浸在自我的思绪中，久久无法自拔。直到看到柳风涯的眼皮子微微开始动了，他方才猛地从游离中清醒过来。伸手，将手中一盏芭蕉叶递到面前，看也不敢看他：“大师兄难得睡得比我晚起，这是我方才收集的露珠，给大师兄解解渴。” 第220章 镇妖塔上斗麒麟（3） 柳风涯的目光在萧千音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觉得有些意外的样子，须臾后蹙了一下眉心，缓缓接过蕉叶将露珠一饮而尽。 他这一觉虽然睡得短暂，却似乎睡得还不错，醒来后整个人容光焕发了许多，就连面上五官也清晰立体了不少。他道：“你醒很久了？” 萧千音蹲到面前莞尔笑笑道：“也没有，我也是刚醒的。” 闻言，柳风涯的眸光垂下落回到手中的芭蕉叶子上。方才他喝的露珠可不少。 萧千音察觉到他这细微的动作后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将芭蕉叶子抢了回来，顺手捏在手中当扇子晃了晃，迅速岔开话题道：“大师兄，林子东边妖气最重，镇妖塔是不是在那边？” 柳风涯颔首点了点头，起身直立，捋了捋身上的长袍，瞬间变回广袖飘飘仙风道骨的姿态。道：“走吧，去寻灵符。” 东荒镇妖塔，塔高十丈，于森林深处赫然而立。 二人方到门口便被一名自称许岩的镇塔使者挡住了去路：“何人闯塔？” 萧千音道：“萧千音是也。” 柳风涯也道：“柳风涯是也。” 许岩皱了下眉心，道：“哪来的宵小之徒，可知这里是北荒镇妖塔？” 萧千音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来闯塔。” 一番表明来意后，许岩打量了来回打量了二人几眼，最后眸光落在柳风涯身上道：“这位上仙何以与他相伴而行？” 萧千音就知道但凡知道他与大师兄上仙身份的，大多会好奇柳风涯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不过本来也是如此，他们二人如今一仙一魔，所修之道本就背道而驰，自然受人诟病。 正想开口解释，柳风涯云淡风轻抢先道：“仙界与各界来往的并不在少数，先生莫要少见多怪了。” 许岩怔了怔，语气酸酸道：“是我少见多怪了吗？竟不知仙界的上仙如今与魔界族人关系变得这般密切了？” 柳风涯正色道：“实属常见。” 许岩莫名被嫌弃了一道，面上浮起少许尴尬的神情，连忙转移话题道：“镇妖塔内灵符无数，不知上仙要寻的是哪张？” 柳风涯顿了顿，言简意赅道：“不知百年以前是否有一位南宫耘的上神在塔内留下一张劝世灵符？” 许岩思量了片刻，道：“有是有，不过你上仙要那张灵符有何用处？” 柳风涯又道：“南宫上神曾留下一道锦囊书信，让我二人到此地寻回灵符。” “噢。”许岩怔愣了一会儿，若有所思。似乎在回忆着某些事情，半晌后道：“南宫上神确实曾经在镇妖塔内留下一张劝世灵符，不过那张灵符如今镇着的是妖塔内灵力最强的一只火麒麟，倘若你二人将灵符取走，少了符咒的震慑，火麒麟恐怕会出来为祸事端。” 以柳风涯的立场，他一定不愿意为了一张灵符而看到这样的后果，只是灵符事关杜清心的天劫，来都来了总没有白跑一趟的道理。 第221章 镇妖塔上斗麒麟（4） 许岩作为镇塔使者看护住塔里的那些妖物本是职责所在，二人的来意似乎让他觉得有些难办的样子。萧千音思量了片刻，脱口而出问：“方才你说塔内镇的都是一些犯过错事的东西？” 许岩道：“皆是滔天大罪。” 萧千音笑道：“这就好办了，既然犯的都是些滔天的罪过，那我二人帮你把麒麟妖斩了不就永无后顾之忧了？” 许岩闻言勾起嘴唇嘲笑出声，道：“年轻人可不要口出狂言，火麒麟本是上古神兽，只因当年仙魔大战之时被人蛊惑，以业火烧伤几位上神，后来大战结束后才被囚禁于此。此等上古神兽岂是你想杀就能杀得了的？” 萧千音挑眉道：“你只管说那火麒麟能杀不能杀就行？” 许岩皱起眉头，转身朝身后的镇妖塔瞅了瞅，似乎有些犹豫不定。 镇妖塔里的东西纵然都被各式各样灵力极强的灵符镇压着，然而仍是偶尔会一些不堪忍受的妖物发泄出的愤怒之火从塔中的缝隙里喷发出来。许岩转身的时候，正好有一股红色的燃烧火焰从塔顶喷出。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将眼皮子压得更低了。 待那股红光火焰消失之后，他方才转身朝二人看来，轻叹了气声，道：“杀，自然是可以杀的。里面的那只火麒麟本身犯的就是弥天之罪，如今虽然被困塔中，但指不定哪天被它逃出来恐怕又要有一番腥风血雨。” 萧千音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把他杀了就是。”随即扭头朝身边的人瞥去，问：“大师兄，你我二人合力的话可有把握？” 柳风涯神色淡淡，薄唇轻启：“可以试试。” 倘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柳风涯绝对不会轻易说出“试试”这样的话。毕竟对手可是上古神兽火麒麟，一旦与它交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结果，而且绝对又是不能有失手的情况出现，否则到时整个北荒万物将与他们一起陪葬。 大概是觉得二人的言语极其笃定，许岩面上原本的疑虑之色消淡了许多，他道：“当年上神南宫耘以一人之力尚且只能用灵符将火麒麟困在塔中，你二人不过百年灵力，有何能力斩杀它？” 萧千音虽只有七八成的把握，但一想到有大师兄陪他一起作战便有十足的底气，道：“有没有能力只能用实际行动证明。” 红莲随即应召而出。 当看到那一柄通体发红的剑身划过的光芒之时，许岩面上露出惊愕道：“那，那是红莲仙泣？” 萧千音已经习惯了别人认出红莲仙泣时的情景，道：“眼神不错。” 许岩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心，手中一把银枪撑着勉强往前走了两步，仔细端详着他手中的红莲。久久才恢复平静的语气：“竟真的是红莲仙泣。” 萧千音莞尔笑了一声：“还能有假不成？” 许岩又道：“倘若我没记错的话，五千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之后，此剑便落入魔界之主的手中了，你怎么会有这把剑，难道你就是……” 第222章 镇妖塔上斗麒麟（5） 魔尊冷夜天在六界中乃是让人谈及色变之人物，萧千音见许岩神色狐疑又带着丝许惶恐，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了道：“萧某并非你所猜测的那人，你想多了。” 许岩“噢”了一声，捋了捋思绪地松了口气，面上的神情缓和了许多：“难怪你方才说要斩杀火麒麟，原来你是有仙器在手。” 虽说红莲仙泣可斩六界万物，不过萧千音却是第一次准备拿它来斩杀上古神兽。也不知道在上古神兽面前，红莲是否威力依旧？ 许岩打量了红莲片刻，虽惊讶于见到实物，却带着一份敬畏之心而不敢冒然靠得太近。似乎还往后退了小半步以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回过神又道：“红莲仙泣果真是名不虚传的魔界圣器，不过仍是有些可惜。” 萧千音不解问：“哪里可惜了？” 许岩道：“红莲仙泣虽可近身斩杀火麒麟，但纵然如此又如何，火麒麟一旦离塔现身，十丈之内业火燃烧，寸草不生，就算你二人再有能力恐怕也不难以靠近。” 火麒麟的业火乃是上上境界之火，但凡活物与它接近瞬间就会被烧得只剩下灰烬，也不怪他会有此担心。 孰料，许岩话刚落下，面前忽然一道光芒闪过，烈日底下，风翎羽的蓝色圈略微浅淡了一些，然而依然清晰可见。 许岩顿时大惊失色，微仰着头，眼珠子在眼眶里直直打转：“这……竟是风翎羽。” 柳风涯面不改然，立于原地自闺然不动。萧千音回道：“许先生，如今有我大师兄的风翎羽在此，你说可近得了火麒麟？” 许岩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说不出话。愣了半晌才找回神智：“想不到在我有生这年竟有幸见到风翎羽！” 他随即收回目光，缓缓落到二人身上来回打量着，几乎要将人盯出水来：“你们究竟是何人，怎会有如此宝贝之物？” 柳风涯眸光微潋，淡声道：“许先生又要少见多怪了，六界之中神兵利器多的是，风翎羽并不算什么。” 萧千音忍不住替大师兄捏了一把冷汗。风翎羽在浑沌中产生，五千年才结得一支，有多少人梦寐以求却连见都不能见上一眼，而他竟然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说“风翎羽并不算什么”。这话任凭是谁听了都会觉得要被气死吧？ 果真，许岩双唇抿得极紧，面上一阵青白交加之色浮起，似笑非笑道：“上仙真会开玩笑。” 萧千音心里一阵好笑，红莲横在胸口，展颜正色道：“许先生，现在可以打开镇妖塔放出火麒麟了吧？你想知道我二人是谁也可以，等拿到灵符之后再慢慢说给你听。” 许岩收回思绪，银枪往草地上重重一杵：“二位，请小心应对。” 话音落下，他随即两只并住口中喃喃念起了咒语，紧随其后有一张灵符从塔内飞出落到手中。咒语方停，脚下忽然一阵地动山摇，镇妖塔上方火光冲天，一只全身通红的火麒麟伴随着一团火焰突破塔顶从天而降。 第223章 镇妖塔上斗麒麟（6） 等不及火麒麟四脚落地，红莲已经应召飞了出去，一股滋滋的打斗声音骤然响起。 似乎是禁不住麒麟业火的炙烤，一阵电光石射过后，红莲自动飞了回来。 萧千音神色顿然僵了僵，指尖灵力飞弛环绕，红莲再次被驱赶出去。这一次的厮杀远比前一次更为猛烈，光芒耀眼让人目不暇接。十几招后，红莲通体的颜色更为红艳，似乎已有招架不住之势。 恰在这时，一道蓝光环抱而来，风翎羽的光圈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广。萧千音顿时觉得四周的温度降下了许多，提着红莲飞速前进，绕到火麒麟面前与其近身打斗。 既是上古神兽，纵然被困妖塔数千年方得解脱，然而火麒麟绝非是可小觑之物。察觉到对手变强手，业火的火光更加凶猛地朝二人扑来，熊熊的火焰几乎冲破天际。 果真镇塔使者所言非虚，纵然有风翎羽护着，萧千音亦觉得寸步难行。几十招下来，竟然未伤火麒麟半分，反倒有几次被它口中呼出的热气逼得连连后退。 不过火麒麟似乎脾气与耐心不太好，渐渐失去原本的镇定，隐约开始变得躁动不安，吼吼直叫。 战况进入一种尴尬的局面。 业火强大，柳风涯不得不专注于施展风翎羽以护住二人，如此便只能由萧千音主攻前头。他虽并未被火麒麟伤及分毫，然而也未能占得半点上风，他开始担心倘若继续下去二人灵力耗损后恐怕对他们极为不利。 有那么一瞬间，萧千音蠢蠢欲动地将手置于腰间，不过最后还是被他忍耐了下来。然而，尽管只是一次细微的动作，却未能逃过柳风涯的眼睛。 似乎是察觉到他想再次使用鬼息之力，风翎羽缩小了一圈，随后柳风涯近身上前，召动着九天神仪与其一起发动新一轮的攻击。 纵然是缩小一圈的蓝光圈仍是比以往所需的灵力要更甚许多，萧千音一边驱动着红莲攻击，一边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声：他不该动了使用鬼息的念头让大师兄担心的。 本来蓝光圈就已经变小了，孰料在他分神的这一刻，火麒麟竟然攻击近前。眼看着一团刺眼的火焰之光就要落下来，忽然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飞身挺出。竟是柳风涯以自己的身躯挡下了火麒麟的攻击。 萧千音大吃一惊：“大师兄！” 随即一股灵力膨胀，红莲脱手飞出，直奔火麒麟。 穿膛而过！ 红光暗下，火麒麟哀吼一声，倒地不起。 萧千音皱住眉头慌忙飞到柳风涯身边，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背后：“大师兄，你没事吧？” 柳风涯轻咳了一声，喉里似有东西咽了一下，随即抬起眸子轻描淡写道：“无碍。” 萧千音道：“你方才替我挡下火麒麟的一掌，怎会无碍？”旋即绕到他背后打算察看他的伤势。 哪知指尖来不及触及他的衣物，柳风涯反手将他拦了下来：“阿音，不必担心我，只是灵力有所耗损而已，休息片刻便可恢复。” 第224章 镇妖塔上斗麒麟（7） 萧千音看着柳风涯表面虽然神色淡淡，可分明正在强忍着一股疼痛的样子。 他从前便听说大师兄是几千年来唯一一个天道山试炼出来的满级灵力上仙，重逢以后，更是亲眼见识到他的灵力确非常人所能睥睨。然而终是心里没有太多底力，也不知道他的灵力究竟修炼到何等的程度？ 火麒麟的业火是何等威力之物，且不说他有没有被业火所伤，就算只是被它一掌击中便是神仙也难逃伤害。而他，竟然还能这般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反过来安慰他。 他将红莲随手扔下，双手紧紧扶住他的一只手臂，迎上他的眸光，几次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地咽了回去。 须臾间，眼睛里似乎有些热意滚滚的东西控制不住要溢出来，喉咙里也感觉涩涩的，好像还有一股闷闷的东西堵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大师兄……” “嗯。”嗓音极沉。 似乎是察觉到眼睛里的情景，柳风涯再次将嘴里的一口气咽了回去，轻声道：“我没事，不必担心。” 萧千音本来还能忍着，然而听到他反过来的安慰后，眼底的热意霎时间更甚了。那里的东西虽然没有流出来，但他知道，这会儿他的眼眶一定红得吓人。 从前的他常常会把“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也没少用这句话来安慰其它的同门弟子们。虽然他现在仍是这样觉得的，可忽然就有些懊恼为什么男子就不能轻易落泪了？ 这个时候，他真的被心痛得不行了，内心更加因为大师兄觉得焦躁无比，所以这种时候就算流几滴眼泪应该也是无碍的吧？ 这段时日曾在他脑海里盘旋了无数次的话题终于问了出来：“大师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柳风涯微微一怔，似乎想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借口：“我只有你。” 我只有你。 萧千音曾幻想过无数种答案，却不曾意料到会只是这样简单的四个字。 这段时日纠结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之后，莫名又马上陷进了另一个烦恼：“可是你对我这么好，我真的无以为报。” 许是他的眼泪真的快要挤出眼眶了，柳风涯眉宇之间皱了皱，须臾抬起手在他脸颊旁边划了一下，勾唇道：“不需要你的报答，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答应我，以后不管走到何样的境地都不可再动那种念头，可好？” 萧千音知道他指的是使用鬼息之力，顿然间更加懊恼无比：“好，我答应你，此生不再动那念头。” 他觉得这样还不够，伸手从乾坤袋里取出面具放在手中看了看，脑海里瞬间浮出过往那几次他使用这张面具抗敌，以及之后受到鬼息反噬而不堪痛苦的情景。 忽然觉得有些可笑，饶是意味地挑了挑唇，随即口中念起一道咒语。 咒语过后，鬼息面具原本上面的笑脸竟然像是忽然间失去了颜色一般，两边的嘴角沉沉地垂了下去，通体变得暗淡无光。 第225章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1） 萧千音将鬼息封印后顺手便想扔掉，在丢出去之前却被柳风涯伸手拦住：“封印便可，此等邪物还是不要随意丢弃，免得被人拾去恐有后患。” 萧千音想了想也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收回手复又将面具塞回乾坤袋，笑笑道：“那我就继续保管着，不过我答应大师兄，此生绝不再使用这个东西。” 方才想起从地面上捡起红莲。这时，许岩颤颤巍巍从身后不远处绕到二人面前。 他用手中的银枪戳了两下火麒麟，确定它躺在地上已经不动了后，抬起头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道：“二位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斩杀火麒麟？” 萧千音正好将红莲收回鞘中，闻言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兴致勃勃脱口而出道：“我们是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人。” 许岩怔愣了一下，不明所以道：“公子……这是何意？” 柳风涯似乎同样惊讶，额间浮起一道褶皱。 萧千音忽然有些尴尬，又不知如何解释，连忙一手伸出掌心翻到许岩面前，转移话题道：“你问那么多作甚，现在火麒麟已被我二人斩杀了，灵符是不是可以给我们了？” 许岩“噢”了一声，方才想起将灵符掏出，递上前道：“此乃劝世灵符。” 萧千音接过灵符放在手中打量了几眼，左看右看委实看不出有何异样之处：“这也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啊？” 许岩挽起唇角挤出笑容道：“此符乃是南宫上神所画，其中的奥秘自然不是我这等小仙可以参透的，公子不妨去南岳寻找一位叫孟离的解符先生，兴许他可以为二人解惑。” 本来南宫耘留下的锦囊里也是这么说的，萧千音不再继续纠结，将灵符塞里怀里后朝柳风涯微微一笑，道：“大师兄，你灵力恢复得如何，要不我们在此处歇息一日再去南荒？” 在他们聊天之际，柳风涯似乎已经调养好了灵力，道：“不必了，直接启程吧。” 此去南荒又是数千里路，御剑飞行仍需几日。 萧千音担心柳风涯帮他挡了火麒麟的那掌后身体未能完全恢复，在出发的第一日便不时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要求停下来休息，譬如：口渴了，肚子饿了，内急之类的。 只是如此反复频繁多次终于引起了他的怀疑。他道：“阿音，为兄身体已经无恙，你不必为了我刻意如此的。” 萧千音只得装傻充愣以掩饰自己的初衷，道：“大师兄，可人家是真的渴了，饿了，累了啊。你也不想想，我们出来已经这么久了几乎都没能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次饱觉的，这些年我已经过惯了逍遥闲散的生活了，此番又是打架又是吃不饱的，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柳风涯闻言面上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带着少许无耐道：“也罢，你想歇息那便歇息吧。” 萧千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见下方此时正经过一处百花齐放之地，指尖灵力收了收，御剑往他身旁靠了靠，厚起脸皮继续道：“大师兄，那处有片花田开得好像挺不错的，不如我们下去再歇息一会儿？” 第226章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2） 萧千音说完后，不等柳风涯开口答应便自顾自兴致勃勃地御剑加速往下飞了出去。 方才在上方看到花田中一片鲜花齐放五颜六色，落地后才发现竟然是一片菊花田地。凡界此时正处于秋天的九月，田里各种颜色的雏菊开得正旺，放眼所及之处，几乎每枝半腿高的枝头上都有两三朵或者开放或者含苞待放的菊花。 萧千音心血来潮地采了一枝雪白颜色的雏菊，觉着这花朵甚是香气美丽，忍不住凑到面前饶是享受地闻了闻，不想那雏菊开得正甚，瞬间被一股花粉的香气呛地打了个喷嚏。 他连忙将雏菊拿开，转身见柳风涯正好在他面前落地，将雏菊递到面前道：“大师兄，从前你应该没收到过花吧，我摘几枝送你可好？” 柳风涯眉宇微挑，眸光淡淡反驳道：“有的。” “有什么？” “从前有人送过我花，只是我没收而已。” 萧千音捧腹大笑几声，手中菊梗被他晃得摇摇作摆：“没收的就不算。不行，今天我一定要多摘一些，你定要收下才行。”心里欣喜着随即开始采摘着脚下的花朵。 正采得兴致浓烈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阿音。” 萧千音转身快速瞥了他一眼，继续采花：“怎么啦？” “这些年你去过晏城山吗？” 他放在花梗上的一只手倏地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花梗折断，云淡风轻道：“没有，怎么啦？” 背后不再传来声音。 他继续弯腰采花，然而动作却已经没了先前的灵活与收放自如，好似根本不受他控制一般，脑中瞬间沸腾起来，有无数个画面，无数张人脸冲了出来。 师尊，师叔，白鹭飞，白青螺…… 晏城山，熟悉却又陌生的三个字。 他不知道大师兄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是因为他曾经回去过，还是希望能和他一起回去？还是觉得他应该回去？其实不管是哪个原因，他觉得此生应该不会有机会再回去那个地方了吧？ 随手摘了几下，手中便抓了满满一把的雏菊。转身的时候，见柳风涯站在一丈之外的地方，手中捏着一只尚未开放的菊苞，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他走过去，将手中的一大束雏菊直接塞进他怀里，之前的心绪一扫而空道：“大师兄，该不会是因为这辈子还没收到过别人送的花，所以欣喜得忘形了吧，怎么愣愣地在想什么？” 柳风涯被迫将雏菊接了过去，低头往怀里看了一眼，面上的愁云渐渐淡开：“你摘这么多作甚？” 萧千音莞尔道：“送你啊。” 柳风涯疑惑道：“这里的花没有主人吗？” 他大概担心摘了人家这么多花，万一被主人发现后会不会有点丢人。萧千音下意识朝四周巡了一圈，道：“应该没有吧，这里这么偏，肯定是野生的呗。” 哪知，他话音方才落下，原本茂密的雏菊丛中忽然直起而立站出来一个女子的身影。 第227章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3） 那女子站在花丛中，看起来不大，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五官清秀稚气，一身土布制的浅青色长裙，虽然裙子的款式有些老土，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装饰，但看起来也是干净利落。 只见她怀里抱着一大束雏菊，双颊微透着红晕，战战兢兢朝二人开口道：“那个……公子，你……还要花吗？” 萧千音冷不丁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吓了一跳，愣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女孩是在对他说话。 从前他和大师兄一起出门的时候没少被女孩主动搭讪过，然而大多情况下那些女孩都更加喜欢大师兄一些，她们搭讪的对象也基本是大师兄。他从未想过若是那些女孩不跟大师兄搭讪了，而是跟他搭讪时会是怎样的情景？ 好像有点滑稽。 他忽然有点能体会以前大师兄被女孩们搭讪时的心情了。 努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朝女孩挤起嘴角笑笑道：“不用了，已经摘了很多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片花田是你的吗？” 女孩红着脸道：“是阿爹种的，制菊花茶用的。” 萧千音嘴角抽了一下，心道花田竟然真的有主人。又道：“不好意思，方才我摘的时候不知道这花田是有主人的。” 女孩微微扬起嘴角，笑容甜甜的：“没事的，花田这么大，摘也摘不完。”说完便低低地把头垂下，似乎脸颊两边的红晕更加明显了。 萧千音觉着有些尴尬，手边还抓着一只雏菊拿也不是，丢也不是，最后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雏菊放到鼻前闻了闻。哪知忘了这花香气太重，冷不丁又被呛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女孩见状想笑却又不敢笑得太张扬，一手手背遮了遮小嘴，笑道：“公子，这里的花都是我阿爹精挑细选出来的品种，很香对不对？” 萧千音连忙将那朵雏菊拿得远远的，道：“是挺香的，这么香的花做出来的花茶一定很好喝。” 女孩闻言两眼发光，欣喜道：“公子要是喜欢的话，要不我去家里取些来送你，我家就在前边。” 萧千音莫名觉着女孩甚是可爱，正想着要不要答应她的提议，孰料还未开口便被打断道：“阿音，我们该走了。” 抬起头，见柳风涯神色淡淡，嘴角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不悦神情，心道：大师兄该不会是吃醋了吧？因为女孩没有找他搭讪？ 不过他又有什么好吃醋的，从前几乎都是他被人搭讪，他吃醋了吗？ 思量间，柳风涯已经大步走到他面前，将怀里的雏菊重重塞回到他手中，道：“时候不早了，继续赶路吧。” 萧千音只得将雏菊接过来，双手捧着叹了口气，忽然心血来潮将花朵塞到女孩手中，笑道：“小妹妹，我大师兄不好意思收这些花，不如就送给你吧。方才没经过同意就摘了你这么多，现在就当是物归原主吧。” 这话说得差强人意，不过女孩倒也没反驳什么，怀里抱着满满的两大束雏菊，脸颊涨得通红：“谢谢，那花茶你要吗？” 身后传来字正腔圆的催促声音：“还不快走！” 第228章 南荒泥洞助地龙（1） 七日后，南荒镇妖塔。 此地的镇塔使者名唤裴济，是一位身条消瘦，面容俊逸，身披银色盔甲，手执长柄大刀的年轻男子。 他听了二人来意后面上浮起一股惋惜的神情，道：“你们来晚了，劝世灵符早就被毁了。” 萧千音大吃一惊，长途飞行积累下的疲惫顿时间一扫而空，道：“什么叫毁了，谁毁的，如何毁的？” 裴济道：“前几日仙界新送来一只犯了事的孔雀王，不想才在塔里关了一日便被它挣脱着跑了，临跑前它大杀了一番，不仅将我这镇妖塔的塔顶挣破了，连带着还放跑了许多妖物。” 萧千音预感不好，吃惊道：“劝世灵符也跑了？” 裴济挑眉一脸嫌弃外加难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道：“萧公子真是说笑了，劝世灵符又没有脚如何会跑？不过是被孔雀王的灵力震碎了罢。” 萧千音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但不知是如何震碎的？” 裴济道：“你们要的那张南宫上神留下的劝世灵符原本当年是用来镇压地龙的，孔雀王原本灵力了得，那日大开杀戒之时误伤了许多趁机逃窜的妖物，那地龙身上的灵符被震碎之后便也借机跑了。现如今已经碎成好几片，碎片附着在地龙身上随它跑了。” 裴济边说边仰头望天叹气：“可怜我在此地当镇塔使者已有九百多年了，原本还望着再过百来年兴许就有机会被调到上面，现在妖物逃了这么多只，恐怕上面很快也要治我的罪了。” 如此，可真是流年不利。 似乎觉得有愧于肩上的责任，他忽然朝柳负涯走近，脸上浮起认真的表情道：“上仙，可否向你打听件事？” 柳风涯神情淡淡：“但说无妨。” 裴济轻叹了声气，道：“前几日那孔雀王逃走后，我听说后来被上面的一位红衣上仙抓去了，不知上仙可听过此事？那位红衣上仙又是何人？不瞒二位，我想向他讨个人情，将那孔雀王重新送到我这里看守。” 天都的红衣上仙有几个萧千音并不知道，不过他认识的倒有一位寂子云正好也喜欢穿红衣裳。他心里有点好奇，也不知道那位抓走孔雀王的红衣上仙是否就是寂子云？ 正疑惑之时，听见柳风涯道：“我近日常在凡界行走，并未听过此事。” 果真，没有眼见为实的事情他不会轻易去做猜测。 裴济脸上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讪讪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镇塔使者的一生的使命就是看守镇妖塔，倘若没有仙界的命令他是不可能随意离开的。裴济如今犯了看护不力之责，也难怪他要如此萧条失落。 不过萧千音此番未能寻到灵符，自己已是一个头两个大，断然无心关心他人之事。扭头见柳风涯眉心紧蹙，吸了口气道：“大师兄，这可如何是好？” 柳风涯偏头瞥了他一眼，缓缓松开眉宇道：“所我所知，有些灵符是可以修复的，不知使者可知道那张灵符碎成几片了？” 第229章 南荒泥洞助地龙（2） 裴济思量了片刻，摇摇头道：“记不清了，那日孔雀王忽然冲破塔顶逃出来，其余的小妖也跟着纷纷四处逃窜，场面太混乱了，我只顾着围堵孔雀王哪里还顾得了那些灵符啊？不过原本塔里也只关着一只地龙，兴许你们去找下那只地龙，说不定碎片都在它身上也不一定。” 也就是只有天都的那些上神上仙平日才会将灵符放在身上，以替天行道之由封印一些妖魔鬼怪。萧千音不会，也不屑于使用那类的灵符，他总觉得直接用真刀实枪去拼来得更实在一些。所以，自然他也不知道灵符毁坏之后竟然还有修复的机会。 闻言有些惊讶道：“大师兄，倘若我们寻回灵符碎片的话，修复的可能性大不大？” 柳风涯淡淡道：“可以试试。” 他的“试试”就是没问题的意思。萧千音庆幸地松了口气，道：“那我们去寻回来便是。” 二人又向裴济打听了那只地龙在附近可能的藏身之所后，随即马不停蹄出发寻找。 南荒不比北荒的天干物燥，此地常年雨水丰富，有许多沼泽之地。 从镇妖塔出来后，二人一路御剑低空飞行，沿路一边使用灵力查探着下方的沼泽地，最后在一处河滩旁边发现一只地龙的踪迹。 那地龙早已化为人形，大概是因为前几日从镇妖塔里逃出的时候受了不少折腾，此时他身上的灵力非常浅淡，两人在他身后落下，他竟然还未能察觉。 萧千音看着他蹲在泥沟里东挖西找的样子，嘴角勾起啧啧干笑了一声，道：“小蚯蚓，你这么认真挖什么呢？” 地龙闻言猛地一惊，转身往后朝二人看了一眼，警惕道：“没，没挖什么。” 萧千音见他脚边放着几枝类似于树根之类的，似乎是在挖草药，又道：“那你可知我二人找你做什么？” 地龙皱了皱眉，手中泥土甩了甩，道：“我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地龙精，敢问二位大仙找我有何要事？” 地龙表面看起来弱势之姿楚楚可怜之态，不想他竟然是装出来的。瞪着双眼直勾勾看着二人，一边伸出手抓起脚边的草药，不等答话竟然施展起了一道遁地之术，瞬间便要逃跑。 幸好萧千音反应及时，与柳风涯二人一左一右拉住他的两只手臂，不让他有半点逃跑的机会，地龙一惊道：“大，大仙，饶命啊大仙。” 萧千音挑眉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几分斜肆：“又不是要吃了你，这么着急跑什么？” 地龙手臂吃痛，吓得草药掉了一地，这回似乎真的怕了，怯怯道：“大，大仙，你们饶了我吧，不是我有意要逃跑的，实在是那孔雀王太厉害了，我要是不跑没准就被他吃了。” 萧千音一顿，心道原来地龙是在怕这个，大概他是以为他们二人是来抓他回去吧？ 嘴里哼叽笑了两声，道：“我管你是不是有意逃跑的，我二人又不是来抓你的，你怕什么？” 第230章 南荒泥洞助地龙（3） 地龙神色一凛，皱起眉心狐疑道：“两位大仙，你们当真不是来抓我的？” 见二人不置可否，地龙又道：“那……那你们找我什么事，我只是一只小小的地龙精，都是孔雀王干的，不关我什么事。” 他果真被吓得不轻，竟然还卡在孔雀王的那件事情上过不去。 萧千音暗暗嘲笑了一番，言简意赅道：“我且问你，当日你从镇妖塔逃跑的时候可有见到一张灵符？”想了想，又补充道：“兴许灵符碎了，是两张，或者三张也不一定。” 地龙愣了愣，一头雾水道：“什么灵符？我没见过，我只是一只小小的地龙精，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地龙一边重复着他的口头禅，一边挣扎着想要从二人手里挣脱。柳风涯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将他的手臂抓得更紧了，掌心用灵力用力按了一下，威胁道：“认真回答他的话，别想逃，否则让你灰飞烟灭。” 那地龙灵力委实低微，被他轻轻捏了一下顿时脸色大白啊啊大叫。左看右看他都只不过是一只修为尚浅的地龙而已，也不知道之前是犯了什么错事，何以会被关进镇妖塔里？ 萧千音心里疑惑着，一边松开手道：“把灵符交出来我且饶你一条性命，否则我大师兄的灵力你可是见识到了？” 地龙顿时面色苍白如纸，血色尽失，合起双手哀声求饶道：“大仙大仙，大仙饶命啊，我只是一只小小的地龙精而已，真的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什么符的。如今我妻子正在生产之中，倘若我死了她和我的孩子也一定必死无疑。” 他话刚落下，柳风涯便厉声打断道：“休要胡说，地龙乃是雌雄同体之物，你哪来的妻子？” 萧千音也附和道：“对，你要撒谎也不编个好一点的理由，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是女的？” 地龙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似乎觉得难为情，半晌才缓缓解释道：“大仙有所不知，我本是雌雄同体没错，但那日孔雀王大杀镇妖塔之时，我为了逃命被他所伤断成了两截。”说到这里，地龙叹了口气，目光饱含一股恳切：“大仙可知我们地龙就算断成两截也是可以继续续命的？” 萧千音心里猜测着，并接了他的话道：“所以，你想告诉我们，那日你断成两截后就一截变成公的，一截变成母的了？” 地龙点头笃定道：“正是。” 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地龙说得跟真的似的，他一时之间竟无话反驳。 正想嘲笑之际，地龙又道：“本来我在镇妖塔里被关了几年灵力不涨反减，那日又被孔雀王所伤，如今妻子临产在即却一直生不出来，我正是出来给她找草药的。” 他说着，目光里透着一股绝望垂下落到泥土里，那处还有他方才挖出来的几枝草根。 萧千音忽然有点相信他的所说之言了，道：“你说你妻子生不出来？” 地龙抬起头面不改色道：“是的，二位大仙若是不信，我现在便可带你们去我洞里看看。” 第231章 南荒泥洞助地龙（4） 萧千音本来在地龙身上并未探到灵符的气息，心里也正怀疑着他妻子难产极有可能是被灵符的符咒所压的原因。闻言朝柳风涯看了一眼。他当即意会了他的意思，轻轻颔首道：“嗯，那便去看看。” 公地龙松了口气，随即让开一条道：“二位，请随我来。” 泥洞就在一里外，三人徒步一刻钟后，隐隐听见面前一道泥墙内隐隐传来女子低泣的声响。地龙闻声连忙解开洞口一层薄弱的结界，快速朝洞里钻了进去。 萧千音二人从身后跟上。 泥洞曲折绵长，越往里边走，洞里的光线越暗。然而女子哭泣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亮，而且隐约还能堪察到一股仙气十足的灵符之力。 果真劝世灵符就在洞里！ 公地龙在泥洞里穿梭自如，很快便领着二人到达一道空旷的洞穴深处。面前一个长形的泥坑里，一条地龙躺在里头，身上被泥浆紧紧包裹着。大概是因为难产的缘故，它不断地扭动着身躯，嘴里吟吟哭泣着。 公地龙大步冲到面前，双手捧起泥浆往那母地龙身边的裸露之处盖了盖，道：“娘子，我回来了，我请了两位大仙回来看你。” 母地龙此时是地龙的身形，虽然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但可以察觉出她此时极为痛苦的样子。她扭动着身躯，朝公地龙身边靠了靠，嘴里“嗯嗯”几声，似乎在回应公地龙的话。 公地龙凑到她旁边听了听，片刻之后扭头朝二人道：“两位大仙，我娘子说谢谢你们。” 萧千音闻言突然有些尴尬，他与大师兄本来是因为对他的话产生了些怀疑，又急于想找回灵符才跟着他来洞里的，不曾想竟然被他妻子误以为是来看她的。 幸好她如今是一只地龙的形状，否则两个大男人站在旁边看着人家女子生产，怎么想怎么别扭。 思及此，萧千音嘴角挤出笑容道：“蚯蚓先生见外了。” 话刚出口便觉得柳风涯站在他旁边似乎身形一顿，偏头见他果真皱着眉心，只得僵僵地又弯起嘴角道：“大师兄，灵符就在母地龙体内，只是她现在好像真的要生产，我们当如何取？” 柳风涯不置可否，公地龙闻言却大吃一惊，转身猛地扑到二人面前道：“大仙，二位大仙，我们只是两只小小的地龙精而已，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我娘子是很好的人，我真的不能失去她。” 萧千音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明明就是一只巨型蚯蚓而已…… “哼……”他清了清嗓子，道：“小蚯蚓，你娘子如今体内的灵力被灵符压制着，所以才会难产。” 公地龙似懂非懂，眼底的惊慌失措不加掩饰：“这要如何是好啊，大仙？” 萧千音扶了扶额，余光快速瞥了泥坑里的母地龙一眼，心道地龙虽然是妖，而且从前一直是雌雄同体，但如今他分裂成一公一母，母地龙因难产又变回了真身。 纵然他有心想施救，但毕竟男女有别，不方便在此刻近身。 第232章 南荒泥洞助地龙（5） 思量了片刻，萧千音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小蚯蚓，不是我不救你娘子，实在是那符咒太强了，你娘子如今灵力尽失，倘若强行救她，她会被符咒反噬而死的。” 本来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哪知公地公竟道：“那你们帮她把灵符取出来可好？” 灵符自然是要取的，只不过取符便又回到不得不与母地龙近身的问题上了。 正觉得难办之际，柳风涯忽然上前一步打断思绪道：“地龙，你去多找些泥浆过来。” 公地龙虽然不解，但立即很配合道：“泥浆吗？我家里多的是。”随即用灵力往旁边的墙壁一捅，瞬间泥墙竟然像化了一般，渗出许多泥浆。之后道：“大仙，泥浆。” 柳风涯眸子沉了沉，似乎有些嫌弃之意，道：“你用泥浆将她全身包住。” 公地龙二话不说立即推着泥浆往母地龙身上拱了拱，不过眨眼的功夫，母地龙已经全身被泥浆覆盖，连头都看不到了。又道：“好了。” 柳风涯缓缓走到泥坑面前，伸手往前探了探，最后停留在半空的一处。当即有一股淡淡的蓝光在泥洞里亮起。 萧千音不由一怔，心道大师兄果然比他聪明，隔着一层泥浆取符，如此也不必去担心“非礼勿视”的问题了。 片刻后，泥浆里一前一后飞出两张灵符碎片，果真灵符是被震碎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它只碎成了两片，而且都在母地龙的体内。 灵符飞出后，紧接着，泥浆里头的母地龙似乎疼痛难忍地大幅扭曲了起来，伴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音落下，母地龙竟然生了。 果然没了灵符的压制，地龙便能顺利生产。 萧千音不由又扶了扶额，有些难以直视眼前的境况。余光见柳风涯脸上亦是覆着一层凉凉的寒霜，原本的泥洞里瞬间变成冰天雪地。 所以，大师兄这是当了一回助产婆吗？ 似是察觉到他投去的目光，柳风涯忽然偏头将视线移来。狭长的眸子中迸射出明显的愤怒之意，道：“我只是取出灵符而已。” 萧千音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大师兄是在跟他解释，忙不迭搬了个台阶给他下：“大师兄当然只是取了灵符而已，不过这蚯蚓也太不识相了，竟然当着大师兄的面就生了。呵呵……” 这一句“呵呵”实在是僵硬无比。 他方收住嘴便感觉到大师兄脸上的愤怒之色更为极致了，连忙又扬起嘴角转移话题道：“估计是小地龙急着想出来见见你这个大恩人吧。” 公地龙听到生产的声音，一溜烟跑到母地龙身边，此时母地龙已经恢复人形，浑身上下仍被泥浆包裹着。他道：“生了生了，娘子，你生了。” 母地龙产后无力，虚脱地躺在泥浆里，看着下身处两颗长长的小地龙卵，展颜笑了笑。 公地龙又道：“娘子，大仙救了你和孩子，我就说吧，你人这么好一定可以顺利生产的。” 母地龙闻言嘴角的幅度勾得再大了，抬了抬眸朝二人看来，眸光里浮起一股不言而喻的谢意。 第233章 南荒泥洞助地龙（6） 萧千音二人尴尬至极。 公地龙连忙跪到面前道：“多谢大仙了，你们救了我的娘子。” 二人互相递了个眼神给对方，转身便要离开。这时，泥浆里忽然传来母地龙低弱的声音：“大，大仙……” 柳风涯停步不前。萧千音步伐一滞，转身目光游离在四处：“夫人何事？” 母地龙道：“大仙，请留步。” 公地龙忙不迭一只手递上去，让她扶住。母地龙深深吸了口气，道：“两位大仙，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可否再恳求一个事情，请两位大仙给我的孩儿取个名？” 地龙方才生的是两个蛋，一想到要给两个蛋取名字，萧千音用脚趾头想想都觉得全身的毛孔直立。 偏头朝大师兄望去，见他亦是一副不忍直视，自砸招牌，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表情。敛了敛声屏息犹豫不决道：“这个吧……” 话未说完，母地龙似乎察觉到他的难堪，又道：“两位大仙，我与夫君被关在镇妖塔内几百年，但我敢保证，我二人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被关进镇妖塔实属意外，如今侥幸得已逃脱又生下两个孩儿，实在是上天垂怜……” 萧千音有种感觉倘若今日不帮她的两个蛋取个名字，就会犯了不可饶恕之罪一般，匆匆忙忙打断道：“好好好，我们取便是了。” 母地龙裂开嘴唇满意地笑了笑：“有劳二位大仙了，有二位大仙给我的孩子取名，他们将来一定可以大富大贵，平平安安的。” 萧千音怎么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与大师兄不仅当了一回助产婆，如今还要扮演一个算命先生的角色，给两颗地龙蛋取名。这事情要是被传出去，恐怕六界上下皆要笑掉大牙吧？ 不管怎样，这事他是揽下了，总没有又推出去的道理。既然都下水了，索性就让它湿个透吧！ 道：“大师兄，要不我们就一人给地龙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哪知话音才落，泥洞中瞬间温度再次骤降了许多，直接从冰天雪地掉进地下天坑了。 萧千音暗暗在心里抹了把冷汗，又道：“大师兄，好歹那两个蛋也是你给人接生的，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帮他们再取个名字呗？” 柳风涯全身散发着一股寒气，直逼面前道：“我只是帮她取出灵符而已。” 言下之意，那两个蛋不是他接生的，不是他接生的，不是他接生的…… 正面强攻不行，萧千音只好迂回婉转：“大师兄，这正好地龙只生两个蛋，万一他生一个或者生三个，那你我二人想给他取名都分不平呢。” 地龙夫妇各自仰着头，巴巴望着二人。 柳风涯只闻不语。 萧千音见他面上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又道：“不如我们就叫它忘忧吧，愿它将来能忘记世间的烦恼，不要像我一样，多好啊？”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说到了柳风涯的心里，终于触碰到了他柔软的内心。半晌后，他忽然微微张了下唇角，道：“那另一个，就叫解忧吧。” 解忧解忧，有忧即解，从此世间再无忧愁与烦恼。 萧千音道：“哇，大师兄好厉害啊！” 地龙夫妇不约而同：“甚好。” 第234章 封印之下的秘密（1） 按照先前的约定，大伙儿找到劝世灵符后需前往南岳，去那里寻一位解符先生孟离。萧千音二人寻得灵符后便马不停蹄赶往南岳。 不比北岳的荒山僻岭，南岳山间随处可见一些茅草木屋，隐约也可以看到一些村民在田里耕田种地的身影。 一路上，按着玄武留下的玄武兽印记标记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一处道观。到达的时候，杜清心和玄武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杜清心依旧是分别时的那般风情万种的姿态，悠闲地坐在道观门口的石台阶上，手中抓着花帕饶是兴致地甩来甩去的，她身上的牡丹花长裙在日光之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见二人赶来，杜清心似乎一怔，随即从台阶上跳下扭着屁股大步迎上前：“二位公子，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玄武也有些惊讶的样子，跟在杜清心身后走到二人面前，道：“对啊，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本以为你们二人去了两个地方应该还要多些时日才能来的，没想到这么快。” 萧千音微微一笑，道：“已经拖了好多天了，你们呢，等我们很久了吗？” 杜清心拽着花帕回了个欣喜的表情道：“也没有，我们也是昨日才到的。对了，你们可找到灵符了？” 萧千音道：“找到了，只不过南岳的灵符出了点问题，碎成两半了。” “碎成两半了？”杜清心脸上渐渐露出惊讶的表情，叹声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哪知她方才话落，柳风涯面色淡淡，不紧不慢地从怀里取出灵符递上前道：“不碍事，已经修好了。” 萧千音心里一惊，连忙接过灵符打量了起来，果真从地龙身上取出来的那两张碎片如今已经合二为一了。 他虽然不懂修符之术，但像劝世这种高阶灵符一定需要耗费不少灵力方能完成修复。从南荒出来后二人便一直在赶路，他竟不知道大师兄顶着那样的身体状况还能一边御剑一边使用灵力修复这张灵符。 不免心里有些感慨与惊讶，道：“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学会修符之术了，竟然偷偷将灵符修好了？” 柳风涯面上不起一丝的涟漪，轻描淡写道：“一个人闲得太久了就什么都学一点，略知皮毛罢了。” 玄武似乎对修符之术略有耳闻，闻言也道：“上仙真是好本领，能修这种劝世之符的可不只皮毛那么简单。” 萧千音复又一怔，他仿佛可以想象在这一百年间大师兄独自一人四处云游的样子。纵然他是上仙，但因为身份以及职责所在，需得到处斩妖除魔替天行道，日子大概不如他过的悠闲舒服。他表面看起来虽然清心寡欲，平日里也无甚业务之好，但一个人总归是会觉得孤单，百无聊赖的吧？ 只是转念一想到他如今与大师兄重逢了，心里便又觉着有那么一些些的庆幸。庆幸的是这些时日他能常常陪在大师兄身旁，他多多少少应该也会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会比之前热闹一些了吧？ 第235章 封印之下的秘密（2） 杜清心拿着四张灵符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打量了许久，眉心缓皱住：“南宫上神也真是的，这四张灵符也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啊，他该不会是诓我的吧？” 玄武安慰道：“清心妹子，如今灵符都寻来了你也无需乱加猜测了，一会儿找孟离看看不就知道了。” 提及此，萧千音道：“对了，你二人先到此处的，可曾见过孟离了？” 杜清心将灵符收起，一边用花帕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包住，一边道：“没呢，昨日我们到的时候听里面的人说孟离在闭关，不过巧的是他今日就会出关了，正好现在灵符也齐了，我们进去看他出关了没有。” 四人随即进入道观。 杜清心走在前头，进门后她径直朝一位扫地的道童走过去，揪了一下对方的肩膀道：“小道长，孟离出关了没有？” 道童转身看了她一眼，怔愣地往后退避了两步，一手抓着扫帚一手朝几人恭恭敬敬地还了个礼，道：“已经出关了，几位可在这里稍等片刻，待我进去通传一声。” 杜清心笑道：“行，那你快去吧。” 道童迅速离开，余下几个留在院子里等候。 这里的道观并不大，除了方才见到的那位扫地道童之外，已经看不到其它的人影。六界之中总会有许多像孟离这样的道行高人，明明可居天都仙位却甘于在这种穷乡僻岭之地偏安一隅。 萧千音环四周打量了几眼，觉得道观甚是简陋，又年久失修，有几处屋檐上的瓦片已经破碎或者掉落了，观顶上长了几株野草，在这初冬的阳光与寒风里显得格外孤苦伶仃。 然而眼前的情景让他身处此地又觉得心情极好，心绪也不会那么浮躁，仿佛立身于世外桃源之地。 再有一会儿见到孟离便可以解开南宫耘留下的那几张符咒了，也不知道解开之后杜清心要面对的，又或是他们几人要面对的将会是怎样的境况？在当下这看似平静而短暂的等待之中，似乎又沉寂着无法预知的未来，一想到这些，他便莫名地觉得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道童很快从里头跑出来，又一次恭恭敬敬的姿态朝几个颌首一下，道：“几位请随我来吧。” 进入观里，观内中央坐着一名老者，只见他头戴黑翎冠，身披白道袍，额间两鬓白发苍苍，盘腿而坐，双眸紧闭。 此人便是孟离。 听到门口传来轻盈的脚步声音，孟离眼皮慢慢张开，一双莹亮的浅色眸子缓缓扫了几人，一手抬起朝旁边示意道：“几位远道而来，请坐。” 四人颔首还了个礼，后分别坐于两边的蒲团之上。 杜清心盘脚坐下后，似乎坐不太惯这种规规矩矩的姿势，歪歪扭扭调整了几下最后干脆两条腿歪在一边，拉了拉散落在地上的裙摆，之后便迫不及待切入正题道：“那个，孟离啊，听说你会解符对不对？” 孟离眸光朝她淡淡扫了一下，唇间轻启道：“略知一二。” 杜清心似乎有些不屑，嘴角敛了敛又道：“那我这里有四道灵符，可否请你帮我解一下？” 第236章 封印之下的秘密（3） 杜清心一边说着，一边翻开花帕将四张灵符取了出来。 她正欲爬起来的时候，之前在外面扫地的那位道童反应利落地抢在她站起来之前走到面前，伸手接过灵符。随之转身拿到孟离前面双手奉上。 杜清心满意地笑了笑，重新端坐于蒲团之上，道：“这四张灵符是上神南宫耘留下的，他将这些灵符分别放于四荒的镇妖塔内，又留下了一道锦囊帛书叫我去取，说取来之后可以来你这里解符。你赶紧帮我看看，这些灵符上面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孟离看了灵符片刻，须臾脸上浮起一丝涟漪，复又朝杜清心投来目光，道：“这四张灵符是南宫耘留给你的？” 杜清心肯定道：“是，上神说这四张灵符关乎到我所要历的一道劫难。” 玄武坐在她旁边似乎有些紧张，接话道：“孟道长，不知这灵符中可有提到我清心妹子要历的是何劫难？” 孟离面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复杂，想来是那四张灵符带给他的。 萧千音见状也忍不住问道：“孟道长，可是这灵符有什么问题吗？”他担心会不会是因为其中一道劝世灵符曾经毁坏过，修复了却影响了上面的符咒信息。 果真，孟离拿着其中一道灵符格外仔细地打量着许久，道：“这道灵符可曾毁坏过？” 萧千音一惊道：“孟道长真是料事如神，确实曾被孔雀王震碎成两张了，后来被我大师兄修复好了。” 孟离微有些惊讶，道：“哪位是你大师兄？”他随即顺着几个看去的方向朝柳风涯看了一眼，嘴角挽起露出赞叹的笑容道：“上仙真是年少有为，竟能修复此等劝世之符。” 柳风涯神色淡淡的：“道长过奖了。” 孟离收回目光，继续打量手中的四张灵符，过了片刻缓缓开口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四张灵符其实仍只是碎片而已。” 原来，南宫耘在四荒分别留下的四张劝世灵符皆只是灵符的一张碎片而已，四张灵符可合而为一，其实他真正所留下的只有一道劝世灵符而已。 四人脸上皆有不少惊讶，杜清心率先找回思绪道：“那你赶紧帮我合而为一啊，看看到底南宫上神在这张劝世之符上面留下了什么信息？” 孟离饶是意味地打量了她一眼，一手撩了撩下巴的白须，道：“清心姑娘，我且问你，你可知你身上曾被人下了一道封印？” 杜清心摇了摇头，不明所以道：“不知道，不是说劫难吗？怎么又变成封印了？再说我身上哪有什么封印？若真被人下了封印我岂会不知？” 孟离似乎早有预料，闻言嘴角轻浅地笑了笑。 他这般说话不紧不慢且有头无尾的样子着实叫人捉急，以萧千音的性子纵然事不关己但也听得牙根痒痒的，偏头瞥见柳风涯坐在他旁边一副处事不惊淡定自若的神情，心道他难道早就看出杜清心身上被人下了封印了？ 他忍不住朝杜清心方向瞥去，左看右看却看不出一点端倪。心里想着必定是那封印下得极其隐蔽，否则他怎会看不出来？ 第237章 封印之下的秘密（4） 杜清心半信半疑，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用手在自己身上四处探着摸索着，看她的样子也并没有从身摸出是否有哪里不对劲。 很快她便耐不住性子了，两眼直勾勾望着孟离，扁了扁嘴角道：“孟离，你也别绕弯子了，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封印你就说吧。” 孟离继续捋了几下胡须，言简意赅道：“清心姑娘身上确实被人下了一道封印，而南宫上神留下的这道劝世之符便是用来解开你身上的封印的，只是……你确定要解开你身上的封印吗？” 杜清心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不过仍是想也不想便答道：“当然了，谁没事愿意身上带着一道封印满大街跑，再说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给我下的封印？让我知道后非弄死他不可。” 大概是忽然又意味到自己的话有些流氓之气，杜清心说完迅速收起花帕抓在面前挡了挡，压下音量改口道：“那个，孟道长，事关我历劫及飞升之事，所以这封印我定然是要解的，还请道长明示，这灵符到底要如何解我身上的封印？” 孟离道：“要解封印可以，需先将你的四肢用捆妖索系上，你可答应？” 杜清心骤然脸色大变：“我又不是妖精，你用捆妖索绑我作甚？” 玄武也觉得有些疑惑，道：“为何要绑我清心妹子？她又不是妖精。” 捆妖索是用来抓捕妖精的一种仙器，通常也有人用她来绑一些神智不清之人。杜清心并非妖精，萧千音不知道孟离何以会提议用捆妖索绑她，不过见他神色认真而笃定的样子，隐隐猜到了一些让他感到不安的事情。 孟离道：“你只说你愿意不愿意？” 杜清心有些气急败坏，花帕不断在面前扇着：“绑什么绑，我又不是妖。” 孟离只笑不语。 选择权在杜清心手中，她若不答应封印便也不能解开。见她思来想去犹豫了半晌，终于舒了几口气咽下怒气松口道：“行行行，要绑就绑吧！” 萧千音倏地怔了怔，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明显，下意识想开口打断，然而未及开口，旁边忽然有一只手朝他伸来将他按下。柳风涯一手轻按了一下他的手臂，又递了个眼神给他。 他旋即意会了他的意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将之前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思绪收回扭头道：“清心妹子，你确定要让人把你绑上？”他仿佛能预料到杜清心被捆妖索绑上后，再想取下来估计就没那么容易了。 杜清心索性从蒲团上直起立了起来，走到观中与孟离相对而视，像是忽然间想开了一样，将花帕塞到腰间信誓旦旦道：“没关系，绑就绑吧，反正我又不是妖精绑了也不会现出原形，而且只是要替我解开封印而已又不是叫我去死，被他绑一下又有何妨？” 她如此爽快的样子倒叫萧千音有些另眼相看了，只是一想到一会儿解开封印之后，倘若证实了他心中所猜之事，便又觉得对她有些于心不忍。 也不知道她是否能接受被封印住的那些事实？ 第238章 封印之下的秘密（5） 孟离取出一条捆妖索，口中念了几句咒语，捆妖索随即像一条水蛇一般自动从他手中飞出去，几下将杜清心缠得紧紧的。 杜清心一开始有些不适应，手臂背在身后挣扎了几下：“孟离，你绑个意思就行了，把我绑得这么紧作甚，想勒死我啊？” 孟离并不理会，嘴里喃喃继续念着咒语。片刻后，他手中的四张灵符脱手而出飞到杜清心头顶上方，灵符随即缓缓自动靠近，最后合而为一。 四张灵符变成一张之后，上面渐渐开始显露一些歪歪扭扭的符文，随着咒语越念越快，灵符中有一道光忽然落下照在杜清心身上。 大概那灵符的光芒有摄人心魄之效，一阵光炫过后，杜清心忽然面色大变，疼痛难忍地啊啊直叫：“我受不了了，孟离你快放开我，这封印老娘不解了。” 奈何如今她已是骑虎难下，孟离继续念咒语。 杜清心显然痛苦不堪，原本还能勉强撑着，最后连站也站不住了，直接瘫倒在地板上大叫：“孟离，你别念了，我好难受，封印不解了，不解了，不解了。” 解封印的过程可大可小，像杜清心身上这种连萧千音这等灵力之人都难以察觉到的封印，想必封印之人灵力深厚且封印之力极重。倘若突然中断解印恐怕他们二人都会走火入魔。 萧千音不好冒然要求中止。只是看着她痛苦哀嚎而又挣扎无果的情景，心里又有些替她难受，心道也不知道她究竟惹了什么样的大人物，何以会被人下了如此重的封印。 玄武有些看不下去，心软着上前便想帮忙。不料，他还未靠近杜清心便被柳风涯制止道：“不可妄动，倘若现在中断解印，杜清心元神俱灭。” 玄武闻言刚迈出去的一只脚迅速收了回去，果真退回原地后便不敢有所动作了。道：“上仙，清心妹子究竟被人下了什么封印，何以解个封印她会如此痛苦？” 柳风涯眉宇微微一蹙，道：“尘世记忆。” 玄武似乎听不太明白：“此话何意？” 柳风涯不再解释，萧千音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果真被他猜对了。杜清心被封印的是她的尘世记忆，甚至可能还有其它更多的东西。 从前他对这种封印也只是略有耳闻，有些人不想记着那些尘世间的痛苦和过往会特地将那些记忆封印住。也不知道杜清心在被封下这道封印之前，她是否是自愿的？ 然而，不管她是不是自愿的，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重新记起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并未必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玄武问不出所以然来，又不敢妄加猜测，只好退在一旁紧紧盯着杜清心。他大概是真的很担心她的吧，眉宇之间皱得紧紧的，几次几乎要控制不住上前打断孟离的解印。不过最后都被他克制下来了，急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问道：“萧公子，清心妹子如此痛苦，这可如何是好？” 萧千音只能安慰他：“静观其变吧，孟离道长灵力高强，他一定可以顺利解开清心姑娘身上的封印的。” 如今，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祈祷。 第239章 封印之下的秘密（6） 杜清心身上的封印果真难解。 孟离念了半天的咒语，灵力耗了一大半方才解开她身上的封印。 此时，杜清心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她原本长得也算美丽妩媚，封印解开之后竟发现原来她被封住的不只是尘世的记忆，还有她原本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容貌。 只是有点可惜，她的脸上只剩下半张容颜尚存，另外的半张脸已经毁容。 记忆找回后，杜清心木木讷讷地呆坐在地上，神情呆滞，目光游离涣散。 大概地板上很冷的缘故，她的两只手从捆妖索虽然从后边挣扎到前边了，却是紧紧地圈在自己的身上，嘴唇冻得发紫，瑟瑟发抖。 玄武从头到尾不忍直视，却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到封印解开之后，他迫不及待蹲到她面前，一手伸出去似乎想碰她，却又怯怯地收了回去。他道：“萧公子，清心妹子究竟被人下了什么封印，何以她现在会如此？” 萧千音叹了口气，事到如今终是缓缓将猜测已久的真相说了出来：“杜清心其实就是我们一直寻找的白虎。” 玄武先是一惊，随即不可置信地摇头晃脑道：“不可能，清心妹子怎么可能是白虎，白虎明明是男的。” 萧千音嘴角噙起一丝苦笑，解释道：“她完全可以化成男身，就如在封印解开之前一样，她也是用了别的面貌示人。” 玄武闻言目光缓缓移到杜清心脸上。看着她此刻这张本来的面貌，似乎还有是些无法接受的样子，道：“怎么会这样？清心妹子怎么会是白虎呢？” 从前他与白虎便是好友，二人曾在百年前约定要一起飞仙，哪知后来只有他飞了。玄武也是讲义气，这些年没少去北岳飞仙台寻找白虎，只是他万万不会想到，他遍寻不得的白虎竟然就是他如今的好友杜清心。 如此反差，他大概难以接受的吧？ 见玄武脸上血色尽失，偌大的男子汉竟有瞬间蔫掉的感觉。萧千音暗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又道：“清心姑娘当年在飞升之前应该是遇到了些意外，所以南宫耘上神才会给她留下锦囊帛书，让她有朝一日能解开身上的封印。” 玄武双手紧握成拳，纵然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杜清心就是白虎的事实，却仍为了她咬牙切齿道：“到底是谁？到底是谁那么狠心封印了清心妹子的记忆和容貌？” 萧千音也不知道封印她的究竟是何人，这大概也只有杜清心本人知道内情了。只是可以确定的是，封印她的人一定是想让她忘记前尘往事的，不想百年之后她还是解开了身上的封印。 说来这事也是叫人啼笑皆非，杜清心记忆被封印后，忘了自己便是白虎的事实，竟然还帮着他们一起四处寻找白虎。也不知道当她想起自己是白虎，而且这些年没少在凡间为祸作乱，心里会是怎样的感觉？ 思及此，他目光缓缓移到杜清心身上，停留了片刻道：“杜清心，你体内的封印已经解开了，你可恢复记忆了？” 第240章 封印之下的秘密（7） 虽然明知道封印解开之后，杜清心脑中的尘世记忆便会自行恢复，但萧千音仍是问了一句。 杜清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角流下两行清泪，泪目朦胧。 萧千音恍然间才意识到原来她之前说过的，会有一仙一魔给她带来劫难竟然就是这个意思。让她变回原来的样子，想起从前的事，大概对她而言便是一种莫大的劫难了。 他忽然不知道要如何联想下去了。 杜清心一副失魂落魄的情景，过了好久才似乎找回了一丝的神智。口中开始喃喃自语道：“南宫耘是个大骗子。骗子，骗子……” 玄武一脸愁容蹲在她面前，颤颤开口：“清心妹子，当年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现在可否还记得？” 杜清心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缓缓又闭上眼皮。大概是身心俱疲的缘故，她眼睛闭上之后直接瘫软着晕了过去。 幸好玄武在一旁及时伸手护住了她：“清心妹子。” 孟离解开杜清心的封印之后便坐在原地的蒲团之上自行运功，此时方才恢复灵力，见眼前情景，重重叹了口气。萧千音连忙上前道：“道长，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劝世灵符上面的秘密了吧？” 孟离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南宫耘只是在上面留下了警告之语，他说清心姑娘被封印的不只记忆和容颜，还有她一身浑厚的修为。他提醒我在解开她身上的封印之前，一定要用捆妖索先行困住她的四肢，否则倘若她中途记起从前之事一怒之下跑了出去，日后极有可能危害他人。” 原来灵符里的秘密竟然如此简单，竟只是一些提醒之语。 萧千音不由在心里又叹起了气，心道南宫耘果真腹黑，知道杜清心身上被人下了封印也不直接帮她解开，还故意绕这么大的弯子让她过了百年才得以解开，着实害人不浅。 玄武怀里护着杜清心，唤了她几次也不见醒来，一脸紧张道：“道长，清心妹子怎么不醒了，她该不会永远醒不过来了吧？” 孟离道：“她如今刚刚恢复记忆，难以接受现实昏迷而已。” 玄武又道：“那她还要多久才能转醒，道长可有让她早点醒来的法子？” 孟离捋了捋胡须，叹气道：“我只负责解开封印，其余的，恕在下无能力为。” 玄武只得将目光转移朝萧千音二人投来，眼里写满了期待，似乎想求二人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萧千音看了杜清心一眼，见她并非昏迷，只是意识不愿醒来面对，纵然有能力帮忙也是力不从心。 此时忽然想起她之前是被封印了，难怪他们与她同行许久也未曾发现她身上有玄玉的气息。方才迈步上前伸手用指尖灵力探了一下，果真在下方探到了一股强弓之气。道：“大师兄，想不到清心姑娘竟然就是白虎，那玄玉……” 柳风涯眸光淡淡的，轻轻摇了摇头，道：“杜清心身上的封印刚刚解开，倘若现在强行再取出她体内的玄玉，她性命堪忧。不过玄玉你我二人是非拿不可，要不要现在取，你来决定。” 第241章 封印之下的秘密（8） 萧千音原本也是有这些担心的，杜清心刚刚解开身上的封印，倘若强行取出玄玉恐怕会让她雪上加霜。 况且他所认识的杜清心豪迈爽快还乐于助人，他不相信如此没有心机的一个人在成为白虎之后真的会犯下那些令人痛心的事情，在一切彻底查清楚之前，他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杜清心陷入险境的。 更何况，他还想知道杜清心当年飞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何以会被人加了封印？ 玄武一直知道他们二人寻找白虎的目的，此时听闻他们言语后，面上浮起一股复杂的神情，怀里护着杜清心恳求道：“上仙，我知道白虎做了很多错事，但请你们看在她也是被人封印了记忆，曾经失去神智的情况下犯下的，请你们饶了她的命吧？” 萧千音垂下视线瞥了他两眼，心里忽然有些好奇道：“玄武，再怎么说杜清心也是曾经假装男装欺骗了你，难道你一点都不怪她吗？” 玄武闻言眼帘缓缓垂下，扶着杜清心的一只手臂掌心不被察觉地攥了攥，若有所思后道：“不管是之前的白虎还是现在的清心妹子，他们都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知己朋友，我不怪她。” 玄武如此说法也算是至情至性。 在这一百年间他，没少找过白虎的踪迹。就算整个青牛镇的人都知道白虎为祸民间，他似乎也没有去在意那些人的说法，而是执意继续寻找着昔日旧友，想亲口问他当年为何爽约之事。大概最好的朋友之间的信任也不过如此吧？ 更何况他其实也算是被上天玩弄的人之一了，心心念念想要找的人竟然一直近在眼前。 玄武有点茫然又有点恍惚的样子，眸子里有忽明忽暗的东西一闪而过，片刻之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又道：“别人怎么看她我不管，就算她真的杀害了那些凡人也一定是有她逼不得已的苦衷的，我相信她。” 萧千音原本还有些犹豫，此时听了玄武的一番话后顿时间内心彻彻底底软了下来。也罢，取玄玉并不急于一时，待杜清心醒来之后再做决定便是。 杜清心一直昏迷不醒着，只能由玄武背着她，四人离开道观之后便打道回去飞仙台。 据玄武的说法，杜清心这一百看来一直守在飞仙台附近，她大概是对飞升的执念很深。因此玄武觉得带她回飞仙台，兴许她能早日醒来。 一路御剑飞行回到北岳飞仙台已是两日后。 夜里，四人在飞仙台杜清心的小屋里暂宿。杜清心仍旧昏迷着，却似乎一直在做梦，口中一直喃喃骂着南宫耘是个大骗子。 南宫耘究竟如何欺骗她的大伙不得而知，不过看着玄武这些天寸步不离在她身边痴情守护的样子，大伙却是心知肚明。 杜清心的屋子里里外外也就两间，玄武守着她在里屋，萧千音二人在外头的小厅里将就了一夜。 北岳平原的夜里格外凉意，再加上心里想着事情，这一觉大伙似乎都睡得并不踏实。 第242章 封印之下的秘密（9） 翌日。 萧千音醒来睁开眼的时候，下意识在屋里搜寻着柳风涯的身影，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隐约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连忙穿上靴子跑出屋子。 大门口，玄武背着杜清心似乎想要离开，但被柳风涯挡住了去路。 也不知道在此之前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玄武背着杜清心一脸气急败坏的表情，道：“只要有我在，我绝对不允许你们伤害清心妹子的，快让开，我要带她走了。” 柳风涯手中神杖横挡在面前，神色淡淡，语气也淡淡：“杜清心体内有我们要的东西，要走可以，先把东西留下。” 玄武黑着一张脸，有种在强敌面前的怯懦之感，道：“我又不傻，把东西给你们，清心妹子就死了。”说完后也不顾阻拦，推开神杖便要强行离开。 柳风涯将神杖收回，目光斜斜看着他离开的侧影，道：“你现在带她离开才是置她于死地。” 玄武步伐一顿，转身蹙起眉心问：“上仙这是何意？” 柳风涯嘴角微微勾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 萧千音连忙大步冲到几人面前，伸手拦下二人道：“玄武，你听我大师兄的话就对了，清心姑娘如今解开身上的封印，她体内的宝物已经显露出灵气了，倘若你现在将她带走，到时六界的妖魔鬼怪争先来抢夺她的宝物，你觉得以她现在的情况有办法应对吗？” 玄武敛了敛情绪，面上一阵青白，咬牙坚持道：“有我在，我不会让别人伤害她的。” 萧千音不由冷笑了一声，挑起眉心饶是意味地打量了他一眼：“就凭你？你自己有几斤几两重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不给她拖后腿就不错了。” 玄武当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他也知道只要有他在，他是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杜清心的。只是恐怕他心有余却力不足而已。 见他面上有些犹豫，萧千音继续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心疼她，但着实不该冲动在这个时候带着她离开出去涉险。” 玄武似乎听进去了，只是仍对他们二人怀抱着敌意之心：“我不带她走，你们不也一样要置她于死地？” 萧千音勾起唇角复又冷笑了一声，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上，下巴微抬嘲笑道：“谁说我们要置她于死地了，我们只不过是想从她身上拿点东西罢了，再说我们若要让她死，你以为你就能从我们眼皮底下救走她吗？” 玄武蹙了蹙眉，缓缓又松开道：“当真？你们不会伤害清心妹子？” 萧千音笑笑：“骗你又没什么好处。” 玄武道：“那好，我且相信你们一回，我不带她走了，不过在她醒来之前我也绝不允许你们靠近她半步。” 玄武一副护友心切，背着杜清心愣怔了片刻，转身朝小屋返回。 却在这时，杜清心忽然抬起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阿玄，你放我下来吧，我有话跟你们说。” 玄武一惊，连忙放下她道：“清心妹子，你醒了。” 第243章 封印之下的秘密（10） 杜清心落地后，一手仍撑在他的手臂上，捋了捋身上的牡丹花裙子。经过一夜的调息之后，她脸上的气色比起昨日好了许多。她道：“不醒也要被你们吵醒。” 玄武有些尴尬，抬手挠了挠后脑，敛笑道：“我，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不过现在你醒了就好，感觉怎么样？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再运点灵力给你？”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杜清心只挑了个重点回答：“没事了，扶我进去屋子里。” 玄武乐呵呵道了声“好”，旋即扶着杜清心进屋。身后萧千音二人缓步跟了进去。 进门后，四人坐在一张方形桌前，杜清心给自己倒了杯水，朝几个扫了两眼，最后目光落在萧千音脸上：“让两位公子见笑了。” 萧千音客套回了一句：“清心姑娘多虑了。” 杜清心很快收回视线，喝了一口茶水，将杯盏放下后又道：“你们是不是都很好奇我的事情？” 玄武道：“好奇是好奇，不过现在你的身体比较重要，其它的等你好了再说。” 杜清心饶是意味地笑了两声，下意识将手放到腰间摸了摸，方才发现她原先的那条花帕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只好以掌心缓缓放到右边被毁容的脸上。眸光缩起，神情变得复杂，似在自说自话：“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她其实五官很精致，放在六界的任何一处绝对都是倾国倾城之姿，只是那一半的脸也不知道是怎么毁容的，原本白皙的脸上像是被烧过一般坑坑洼洼的，颜色也像是被煮熟的猪肝之色，两边相比之下确实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玄武似乎看出她内心的焦虑，目光落在她脸上，饱含认真且诚恳笃定道：“清心妹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的，在我看来你都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从玄武的神情里可以看出他说的这话绝对不是子虚乌有的奉承。他是发自内心地赞美她的美貌。 杜清心闻言却笑了，笑里带着自嘲与讽刺。她手掌放在脸颊轻轻摩梭了两下，像在回忆往事，片刻之后将手放下，端起方桌上的茶盏，两眼一闭尽数将里边的茶水一饮而尽。 尔后慢慢睁开眼睛，放下茶盏，道：“阿玄，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模样，这才是本来的我啊。” 她这一句“这才是本来的我啊”语气沉而深重。萧千音心里想着，她必定是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否则她脸上怎么如此这般面如死灰？ 玄武似乎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然而话到嘴边终是被他咽了下去。他帮她往茶盏里添了些茶水，然后又从盘子里取出一只杯子，给他自己也倒了杯水，端起来一口喝下。之后抓着杯盏重重地按回到方桌上，明明怒不可遏却生生将它压下。 萧千音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终是按捺不下心底的好奇，嘴唇轻启道：“清心姑娘，一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否介意跟我们讲讲？” 第244章 封印之下的秘密（11） 又喝了几杯水，杜清心涣散的神情缓缓变得清醒，眼帘子抬起朝其余三人又扫了扫，面露讥笑反问道：“一百年前？怎么会是一百年前这么简单，要说我的事情应该也要从五千年前说起吧。” 玄武惊愕不解：“五千年前？清心妹子，你不是因为一百年前没能飞升才变成这样的吗？” 杜清心睨了他一眼，随即缓缓道来。 她的故事，要从五千一百多年前开始说起。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凡人，只因她长了一张比别人好看的脸蛋，世人皆说她有倾世之貌然而却无富贵之命，将来必会祸国殃民。 杜清心的父亲原本只是一位普通的生意人，家里做点小买卖，一家三口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随着她越长大越开后，她的倾世美貌渐渐也远近闻名地传了出去。 在一次土匪下山抢劫中，一名土匪头一眼看中了她，打算将她抢到山里当夫人。杜清心抵死不从，父母更是担心她被土匪抢走，以自身之躯挡下了土匪的大刀，二人双双命丧土匪之手。幸好官府及时赶到，才将杜清心解救了下来。 然而，经此一役后，迂腐的村民又开始传播关于她红颜祸水的谣言了，说她现在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将来必定也会克死自己的夫君，子女之类的。 亲戚朋友不敢收留她，村民嫌弃她，后来杜清心只好只身一人躲到荒山里住下。也就在她搬到山里的那几天里，她认识了一个男子，从此那个人成了她一生的挚爱。 她原本以为自己和那个心爱的男子可以相依为命过下去，奈何幸福总是很短暂，不过三年的时光，男子有一天突然说要丢下她离开。 再后来，杜清心大彻大悟，发誓从此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人，并且独自一人在深山老林里修道几千年。直到一百年前，她终于有了飞仙的机会，然而她没想到她左等右等，等来的竟然是南宫耘轻描淡写留下的几句话，让她在飞仙台继续苦守等待一百年，直到完成一道天劫之后才可以飞升。 杜清心并没有提到在凡间与她相爱的那名男子是谁，不过听完之后，萧千音觉得这个故事似曾听过，极为耳熟，想着想着心里便已有了基本的猜测。他道：“清心姑娘，你说的那个负心人可是当今的天帝龙渊？” 玄武闻言脸上露出惊讶表情，道：“谁？” 杜清心冷笑道：“是。” 玄武一副匪夷所思且不敢相信的神色，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杜清心竟然与当今的天帝在过去还有这么一段吧？ 萧千音原本也只是猜测，没想到竟然真的被他猜中了。他偏头朝柳风涯偷看了一眼，见他神色淡淡，眸光轻浅地落在前方，似乎对于杜清心方才的那个故事好奇却不感到惊讶的样子，心道：估计大师兄早就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了吧？ 果真，柳风涯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亦移来视线与之相对，后轻轻头示意一下。萧千音顿时激灵了下：他果然真的猜对了！ 第245章 封印之下的秘密（12） 萧千音本来之前也听大师兄提起过玄玉的由来之事，知道天帝在历劫之时，突然接到仙界告急的消息而不得不匆匆结束历劫离开。临走前听说还给那个心爱的女子留下一块玄玉，历经几千年的辗转及机缘巧合，那玄玉变成五行珠之一落入白虎之手。 孰料，那位女子竟然就是杜清心！ 面对众人的疑惑，杜清心继续道：“有些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年，龙渊在凡间历劫之时与我相爱，听说魔界趁机要攻打仙界，因此他不得不提前结束历劫返回仙界，可纵然如此他也不该如此狠心对我。” 闻言，萧千音不解道：“龙渊如何对你的？” 大概是因为他直呼龙渊的名讳，方才话落便感觉柳风涯坐在他旁边目光朝他这里移来。他快速抬了下眼帘与其对视了一眼，若无其事收回后，落到杜清心脸上：“他又是如何负你的？” 许是往事不堪回首，杜清心眉心皱紧，牙关咬了咬，许久才从嘴里继续吐出字道：“龙渊没人性，竟毁我容貌。” 众人皆是一惊。 玄武道：“你脸上的伤是天帝弄的？” 杜清心缓缓点了点头，一手复又抬起覆到毁容的那张脸上。须臾，有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流淌而下。她道：“我这张脸，是龙渊毁的。他简直不是人。” 杜清心说，龙渊对她的是一种霸道，占为己有，自私自利的爱。 在他历劫为凡人之时，对她爱护也呵护有加，然而等到他恢复灵力得知自己乃是仙界之尊时突然又变了一个人。杜清心只记得当时短短的一夜之间，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似乎觉得那个会爱上一个凡人女子的他让他自己备受耻辱。 可是爱一个人有什么错？杜清心本以为爱一个人应该是奋不顾身的，不会在乎对方的身份及地位的，然而后来发生的一切让她彻彻底底改变了这个想法。 在返回仙界的前一晚，龙渊用地心岩浆之火毁去了她一半的容颜，杜清心永远也忘不了那晚发生的一切。容颜之美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何等弥足珍贵，然而龙渊竟然说她的美只能有他一人欣赏，纵然他不能继续爱她了，但也不允许别的男子因为她的那张脸而爱上她，觊觎她…… 屋子里，因为杜清心的一番话，气氛沉重了不少。 玄武从头到尾替她愤愤不平也打抱不平，咬着牙根气不成声。萧千音心里的愤怒并不比玄武少，他没想到堂堂仙界之尊表面高高在上风光无限，背地里竟是这等无耻背信弃义之徒，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下了如此重手。 更何况，杜清心还是他心爱的女人。 众人沉默之余，柳风涯忽然打破沉寂道：“杜清心，你百年前未得飞升，是否也与此事有关？” 倘若他不提起，萧千音差点就要忘了还有一百年前飞升的那件事了，连忙也追问道：“清心姑娘，一百年前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何以你一直说南宫耘欺骗了你？” 杜清心脱口而出：“他就是个骗子。” 第246章 封印之下的秘密（13） 一百年前，南宫耘负责接收一批已达资质的修道凡人飞升上仙，就在他前往飞仙台的时候，一眼便认出了杜清心是天帝在凡界历劫之时爱上的女子。 南宫耘是何等的神机妙算且未卜先知，更何况他还擅长置身事外。 在看到杜清心的第一眼后，他便担心倘若接她飞升天都，日后她若不识相，将当年她与天帝之事到处传播，不仅会影响天帝的尊严，甚至极有可能连他也被受牵连。于是便封印了她的记忆，容颜以及灵力，并留下锦囊帛书一道，给她一个在百年之后解开封印的机会。至于她有没有机缘解开封印，一切听天由命。 杜清心道：“倘若我要将天帝的事情说出去，早在五千年前就说出去了，何以要等到现在？” 柳风涯质疑道：“纵然你未曾说过，可当今六界关于你与天帝之事却被人传得沸沸扬扬。” 杜清心抬眸瞥了她一眼，神情无比笃定：“那些可不是我传出去的，也有可能是南宫耘说的也不一定，反正我没说。” 杜清心并非是那种会撒谎骗人的人，她说没传过，大概也是真的没传过。况且若真是她传的，恐怕天帝也不会留她活到现在了吧？ 柳风涯眉间微微一蹙，复又轻启唇角道：“好，就当你没说吧，那近百年间你为何要频频杀人？” 青牛镇那些年轻的男子女子失踪之事，皆是与白虎有关。而今，杜清心便是白虎。 杜清心面上浮起一抹自嘲之意，眼神清冷道：“那些人都该死，他们皆是负心汉，背叛自己的女人本来该死。” 所谓恨乌及乌，她憎恨天帝负心，所以见到天下所有负心之人才会痛下狠手吧？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她私自动武杀人便是不对。萧千音重重叹了口气，接话道：“那些失踪的女子呢，难道她们也该死吗？” 大概是那些女子与她同病相连，在被提及到那些女子之时，杜清心脸上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道：“我没有杀过女人，只不过都把她放放到别处去生活了，那些女孩都知道她们的未婚夫背叛她们的事。” 萧千音不解又问：“那些女子就都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杜清心道：“不信又如何，我人杀都杀了，她们就算心里不甘也只能认了命。”她说天帝霸道，其实她自己也挺霸道的，只顾自己义气用事，不顾他人的想法。 纵然是这样，杜清心原本都修道得以飞升了，如今她为白虎之时犯下了桩桩案子，再想飞升恐怕遥遥无期。 玄武一脸心疼，一个大男人眼角竟隐隐泛着一丝的泪光，道：“清心妹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这样最后害苦的是你自己。” 杜清心并不以为然，兴许是将心里埋藏多年的事情说出来之后，终于也能稍稍放空一些压力了。她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只要龙渊还在上面坐着，我就永无飞升之日。既然如此，那我做些替天行道的事情又有何妨，本来飞仙也是想做这些事情的不是吗？” 她倒是看得开，心里也拧得清楚。 第247章 封印之下的秘密（14） 半天聊下来，杜清心仿佛是在讲着别人的事情一般，虽然沉重却一直畅所欲言。渐渐的，她脸上也没了先前那种恨意十足，恨不得马上飞到天都与天帝大打一场的架势了。 萧千音也终于能问她玄玉之事了，道：“你当年就是用龙渊给你的玄玉修炼的，对吧？” 杜清心颔首点了点头，道：“对，我之前也没料到他给我的那破玉佩竟然这么好用，竟然助我修炼出一身精纯的灵力。”说及此，她抬起一只手臂放到另一只手上，替自己探了探后道：“不过这些年被封印压了这么久，现在我灵力丢了不少。” 萧千音并不关心她身上还剩多少灵力，继续追问：“玄玉如今何在？” 杜清心一怔道：“你问那破珠子何用？”玄玉如今已是珠子形状。 想了想，似乎又回忆起之前听他们提起过到北岳寻找白虎便是为了她身上的玄玉珠之事，又道：“噢，我忘了，你们本来就是要来找玄玉的。” 萧千音莞尔道：“正是。” 杜清心冷笑着睨了二人一眼，道：“你们要那珠子何用，可是龙渊那个负心的东西让你们来拿回去的？如果是他要的，那我宁愿毁了珠子也不会给他的。” 萧千音闻言一惊，连忙解释道：“清心姑娘切莫冲动，玄玉是我要的，并非是天帝让我来取的。况且你觉得以他现在的情况，他还会记得当年与你之事吗？” 反正他也没说错，他确实是要取玄玉珠，况且也是冷夜天命他来取的，与天帝无关。 大概是说到了她的痛处，杜清心原本脸上挂着的最后的一丝期待彻底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自嘲，冷漠，与啼笑皆非的表情。她道：“也对，他那种人怎么可能还记得我。” 似乎对他的说法仍心存怀疑，她面上泛着疑虑：“你要珠子何用？” 萧千音脱口而出道：“救人用的。” 杜清心不解：“我只知玄玉可辅助修炼，竟不知它还能救人。” 萧千音方才也只是随口一说，不想杜清心竟追问得这么细，一时之间便有些拿捏不定要如何继续编下去。心里正犯愁之时，柳风涯忽然打断二人道：“玄玉珠虽小，却可避免六界于一场浩劫，说是救人，其实是拯救苍生。” 萧千音不由浮起一阵欣喜，连忙又附和道：“对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杜清心半信半疑，不过似乎也想不出来到底他们说的还有哪里不对劲，犹豫了片刻道：“行吧，反正那珠子现在对我来说也没甚用处，你们要就拿去吧。” 话音落，她随即运起一道灵力，嘴巴微微张开，之后便有一颗珠子缓缓从她口中吐了出来。 竟是一颗通体流光宛转的七彩灵珠。 杜清心将珠子推到二人面前，道：“趁我还没有后悔之前赶紧拿走，以后我也不想再看到这个东西了。” 萧千音随即将珠子抓过来，含在掌心里，厚着脸皮微微一笑道：“那萧某就笑纳了。” 第248章 五行珠交差（1） 玄玉之事已了，萧千音二人提议离开。临走前，他问杜清心接下来有何打算。 杜清心已然生无可恋，眸光暗淡，仿佛已经看透一切：“死不了就走一步算一步吧，还能有什么打算？” 她话刚落，玄武黝黑的脸上忽然泛起一抹不太明显的红晕，接话道：“清心妹子，如今我在大秦山已有自己的仙府，那处偏僻幽静不会被人打扰，你若不嫌弃的话，不如随我一同回去？” 杜清心目光移到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道：“阿玄，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这些年我在北岳待惯了，不喜欢去别的地方。” 玄武微不可察叹了口气，很快恢复若无其事的神情道：“那我也留在北岳陪你可好？反正我在仙府平日也无甚重要之事，还不如留在这里与你作伴还更有趣一些。” 杜清心微微一怔：“你我毕竟道不相同，偶尔来陪陪我可以，我怎么敢留你与我作伴？” 玄武却道：“道不同又有何妨，你看他们二人不也一起……” 他话说一半忽然顿住，饶是意味地勾了勾唇角，改口道：“总之你也不必劝我了，我想留下与你作伴，你就算是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萧千音却觉得有些尬尴，心里暗骂道：玄武兄弟，你喜欢杜清心要留下与她作伴你留就是了，你拉我和大师兄下水作甚？再说我与大师兄如何又与你何干？ 杜清心不置可否，视线从他脸上缓缓挪开，来回在萧千音二人身上扫了扫，道：“上仙，我知道你职责所在，像我这样害过人的都会被你们抓回仙界处置的，但你们不抓我，我还是要跟你们道一声谢的。” 柳风涯神色淡淡，眉心微微一蹙。萧千音接话道：“往后没了玄玉，你的灵力会日渐衰减的，只要你不再化身白虎为祸凡间，我大师兄是不会对你怎样的。” 杜清心冷笑道：“那你们大可放心，我往后也没那心情去管别人的闲事了。” 四人拜别。 萧千音揣着玄玉与柳风涯一道离开，一路沿着北岳那条破败的城墙往前离开。大概是因为所有的五行珠皆被二人寻到了，公务总算告了一段落，走在路上，看着眼前年代久远的古老风貌，莫名心情舒畅不少。 忍不住转身朝身后的人看去，见柳风涯走在他后头神情微敛，似乎心里有事。好奇道：“大师兄，你眉头皱那么紧作甚，可是在想什么？” “嗯。”柳风涯加速走到面前，并肩齐步，薄唇轻启道：“阿音，你可记得之前我与你说过的那个关于天帝的传闻？” 萧千音笑笑道：“当然记得了，就是他与杜清心的事呗。” 柳风涯喉里“嗯”了一声，边走边道：“那个故事我其实只说了一半，当年天帝送给他在凡间心爱的女人玉佩之时，他曾担心那女子过于貌美将来可能负她，因此故意毁去她一半的容貌。现在看来，那个传闻说的都是真的。” 第249章 五行珠交差（2） 杜清心所言非虚，她那一半的容貌确实是被天帝毁去的。 思及此，萧千音不由大骂道：“那龙渊也太没人性了，对心爱的女人也下得了如此重手，倘若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他岂不是要赶尽杀绝了？” 大概是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他所认识的天帝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柳风涯神情有些复杂，反驳道：“对付敌人本来就不需要心慈手软，赶尽杀绝又有何错？” 萧千音脱口而出道：“可杜清心是他心爱的女人又不是他的敌人，就算她的存在可能威胁到他的声誉，可谁没个犯傻作错的时候，他总不能因为别是对他存在潜在威胁就直接将人扼杀了吧？” 闻言，柳风涯步伐忽然顿住，眉头微微蹙起盯着他。 萧千音蓦然一怔，心道：他是不是说得太重了？毕竟天帝乃是仙界之尊，他在大师兄心里应该是一个挺特别的存在。 不过他向来这样，想什么就说什么，大师兄应该早就习惯了他的个性才对。转念之间，脑中忽然浮起一个念头，随即又问出口道：“大师兄，你以前可曾被人负过？” 柳风涯微微一顿，淡声道：“未曾。” 萧千音悠悠笑了笑，满意地挽起唇角继续道：“倘若以后被人负了呢，你又当如何自处？” 柳风涯抬眸扫了他一眼，面不改色轻描淡写道：“倘若未曾交出真心，谈何被负？倘若与人交出真心，被负又如何？” 萧千音不由暗暗在心里拍手叫绝，大师兄果然真理也！ 大概当年杜清心也是这么想的吧，她已经交出真心了，龙渊要负她她又能如何？总不能死缠烂打去逼着一个已经不打算爱你的人继续爱你吧？所以她才选择看破一切潜心修道。 只是她运气不太好而已，在升仙之时竟然遇到腹黑狡猾的南宫耘，暗里被人摆了一道，结果白白丢了尘世记忆不说，还害她不知不觉中做下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升仙之路遥遥无期。 不过各人有各命，他纵然心里替她惋惜也只能叹几口气一吐为快罢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公务而来，收集五行珠。 他将冰魄，镜火，玄玉三颗五行珠从怀里掏出来，问：“大师兄，如今玄玉也已经到手了，这五行珠你我当如何分配？” 柳风涯眼帘垂下落到他手中，看着三颗灵光跃动的珠子若有所思。 萧千音猜到他心里的担心，又道：“大师兄，我们这次出来这么久，天帝和魔尊一定都知道我们已经拿到五行珠之事了，就算他们各自心怀鬼胎，但这珠子我们就算不想交也得交吧？” 闻言，柳风涯正了正色，道：“也并非一定要交的。” 萧千音不解：“大师兄这是何意？” 柳风涯直接从他手中取走镜火珠，塞进怀里，尔后言简意赅道：“镜火我拿回去交差，冰魄和玄玉你留下，不过玄玉你也不要交出去，兹事体大，我看五行珠还是暂且留一个在我们身上比较稳妥。” 第250章 五行珠交差（3） 萧千音理解柳风涯的意思，不过龙渊和冷夜天二人都不是那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以他们个性一定早就暗中派了人打探他们寻宝的结果了，如今玄玉到手，不交出去恐怕他们二人回去都交不了差。 正百思不解之时，柳风涯忽然询问道：“阿音，你觉得冷夜天此人如何？” 萧千音猜他大概是在担心倘若未能交上全部的五行珠，冷夜天会责怪他。笑着道：“他待我如亲兄弟。” 言下之意，就算他没能交齐五行珠，冷夜天也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孰料，话刚落下，便看到柳风涯原本淡淡的脸上浮起一片阴云，仿佛顷刻间便能刮起一阵暴风骤雨。 他暗暗吸了口气，连忙又补了两句：“不过自然是不能与大师兄相比的，大师兄才是我最亲近的人。” 闻言，柳风涯面上恢复清冷，似乎还有一丝丝的窃喜。片刻后，若无其事地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头，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咒语，指尖灵力一点，两块石头竟不约而同幻化成玄玉珠的模样。 他随即又塞了一颗假的玄玉珠到他手中，道：“拿这个回去交差。” 萧千音愣怔了一下，当即意会了他的意思，勾起唇笑哈哈大笑两声道：“大师兄果然聪明，反正也没人知道真正的玄玉珠长什么样的，你我二人都拿一个假的回去，应该也不会被人发现。” 柳风涯不置可否，嘴角微微扬起道：“莫要太过得意，小心被人发现端倪。” 萧千音道：“不会不会，我会低调的。”随即珠子塞进乾坤袋内，只余下一颗真的玄玉珠，道：“大师兄，那真的玄玉该怎么办？放你那还是放我这？” 柳风涯道：“暂且由你先保管着，兴许将来会有用处。” 萧千音欣然点了点头，将珠子塞进怀里。抬眸瞥见柳风涯神色淡然，心道大师兄真是越来越狡猾了，竟然也会骗人了。而且经此一役，他看到了天帝的另一面之后，似乎对他也不再完全信任与服从了。 这是好事。 况且他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冷夜天和龙渊如此看重妖界五行珠，分别派了他们二人前往寻宝，说明这五行珠一定大有用处，指不定真的像大师兄所说的那样，集齐五行珠的人想一统妖界，抢夺妖界管理权。 虽然他与柳风涯如今仙魔各自一方，但谁都不愿意看到好不容易安稳的六界因为有一方夺得妖界管理权而使各界再次失去平衡，届时恐怕又要有一场动荡与纷争。 如今各自拿一颗假的玄玉珠去交差，也不算违背杜清心的意愿了，她不愿意让玄玉落回天帝之手。 完成“分赃”，临别之际，萧千音不忘提醒他道：“大师兄，你之前答应过我等找到玄玉之后会去我那九十九湾坐坐的，你可别忘了。” 柳风涯神色淡定，眸光里流转过一道莹亮的喜悦之色，道：“没忘。” 萧千音莞尔道：“没忘就好，那我们就此拜别了，都先回去交个差，然后我就回去等你。许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阿芥和疾云二人有没有把我那九十九湾折腾成什么样子。” 第251章 百年奇景（1） 九十九湾。 都说这里是整个魔狱最像人间的地方，桃花流水鳜鱼肥，这话一点不假。 萧千音回来的这几日里，这里依旧是阳光明媚，景色怡人，适宜的养生之地。 在外执行公务的时候整日天上地下到处飞，又是打架又是寻宝的片刻不能消停，然而回来之后终日无所事事地躺在竹寮门口晒太阳，忽又觉得太闲了，坐也坐不住。 阿芥照例每日一边伺候他饮食起居，一边在闲暇的时候坐在门外研究各种各类的离沙珠。虽然偶尔也有捣鼓失败的时候，把自己炸得头顶青烟缭绕的，但他依旧玩得不亦乐乎。 疾云每日到处巡逻，通常还要处理一些繁杂琐事，譬如今日有小魔吵架打架了，要过去劝一劝，明日又有小妖来犯了，要过去退一退。不过大多时候他还是会独自一人坐在小溪边的桃花树下钓鱼，因此萧千音最近每天都有鳜鱼可以吃。 先前他将冰魄与那颗假的玄玉珠交给冷夜天之后，他也没说什么，想必算是瞒天过海了。留下玄玉珠每日揣在身上，总觉得这珠子圆溜溜又明晃晃的，七彩流光夺目照人，终日塞在乾坤袋里又有些可惜了。 忽有一日，他见阿芥捣鼓离沙珠之时剩了一些材料，于是突发奇想将那些材料溶成一条链子，将玄玉珠做成吊坠于胸口当项链挂着。 阿芥突然出现，见他将项链往脖子里面塞，好奇道：“老大，那是什么东西？” 萧千音不紧不慢地将玄玉藏进里衣，言简意赅道：“好东西。” 孰料，阿芥眉头皱了皱，指着他的手指道：“我是问你手上的那是什么东西，你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枚戒指了，我之前怎么没发现？” 萧千音怔了怔，目光下移在指间的戒指上停留了片刻，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打趣地脱口而出道：“这个吧，是定情之物。” 阿芥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两步窜到面前，弯腰蹲下，经细打量了一会儿又道：“老大，难不成你这趟出门找到了一位心爱的女子不成，若不然你哪来的定情之物？” 萧千音突然有点尴尬，后悔不该一时嘴快说戒指是定情之物，以阿芥的性子，倘若不追根究底问个清楚明白，恐怕这几日都不会消停了。 不由地叹了口气，掌心攥了攥，将手臂挡到身后，语气凌厉道：“谁说定情之物一定是要别人送的了，我自己送自己的不行吗？” 阿芥一脸狐疑，道：“自己送的？”那还叫什么定情之物？ 萧千音那戒指本来也是自己送的，然而被阿芥问了一下，便变得好像真的是哪个女子送的了。况且阿芥的怀疑不无道理，自然是相爱之人相送的信物才叫定情之物。这戒指算是他便宜赚来的，自己加工了一下，一只送给柳风涯了，原本只是讨个欢喜，如今回想起来，他当初送大师兄戒指的时候，心里似乎是存了些小小的私心和念想的。 第252章 百年奇景（2） 萧千音越想心里越觉得不自在，难道说，他当真对大师兄动了情？ 而且还是有别于师兄弟之间该有的亲情，友情，同门之情？可从前他不是只喜欢女子的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对大师兄动了男女之情，莫名心里一阵五味杂陈，激动，不安，雀跃，欣喜，希冀，仿佛还有庆幸。 他感觉做了什么亏心的事情一般，心虚地将视线错开悠悠落到别处，随手指着屋中一角道：“你问那么多作甚？今日地板扫了吗？我怎么看那里还有一只死虫子。” 阿芥成功被绕开话题，扭头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看去，须臾又疑惑道：“有吗？虫子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萧千音抬手朝他头顶猛地扇了一下，大声道：“你眼睛瞎了还是被屎糊了，那么大的虫子看不到？自己找去。” 阿芥摸了摸头顶，脸上浮起一阵无辜的表情：“遵命，老大。” - 柳风涯如约来到九十九湾的这一日，天空飘起了绵绵的细雨。 九十九湾顿时变成一处仙境之地，地上的花草叶子上凝结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原本干枯的枝条上也朦朦胧胧覆盖着一层淡绿的色彩。地面温润了许多，嫩嫩的小草从土里一株株钻出来，散发着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芳香。 仿佛整个九十九湾的大地都被唤醒了，万物皆生机勃勃。 阿芥从未像今日这般激动，拉着疾云二人在溪边又是跑又是跳的，全然不怕身上被雨打湿，好像九十九湾会下雨比他研制出几种离沙珠还让他感到高兴万分。 疾云亦是欣喜难耐，雨一下，溪里的水涨了，鳜鱼纷纷从溪底钻出水面透气，轻易便能钓上几大条。 竹寮外的凉亭里，萧千音欣赏着眼前九十九湾的霏霏细雨，阡陌小道，不时会收回目光偷偷看一眼坐在他对面的柳风涯。重逢这么久了，他从未像今日这般认真仔细地观察过他。 清润如风，灼灼其华。 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他发现世间最美的词语在此刻都不足以用来形容他俊美，所谓“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仙家风骨大概也都不及他的一半风姿。 许是察觉到这边投去的灼热目光，柳风涯偏头移来，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似有话想话，须臾欲言又止。 萧千音嘴角的笑意早已蔓延整个脸庞，道：“我在九十九湾住了近百年了，从来也没有下过雨，如今大师兄一来便下雨了，可真是一道百年奇景。” 柳风涯收起笑容，视线收回，语气轻淡：“可是不欢迎我的意思？” 萧千音连忙解释道：“怎么可能？我看分明是因为你来了，整个九十九湾的花鸟魔兽们都想欢迎你，连天空都欣喜得跟着下雨了。” 闻言，柳风涯嘴角弯起一道轻浅的幅度，故作嫌弃道：“油嘴滑舌。” 纵然他的笑容不太明显，萧千音却是捕捉得恰到好处，仿佛能看到他与开心嘻笑的样子便是他内心最大的满足。忍不住哈哈大声笑笑道：“我向来如此，大师兄又不是不知道。” 第253章 百年奇景（3） 阿芥给二人送来了膳食，几道疾云钓来的鳜鱼，清蒸，油煎，糖醋，他总能将一条鱼做出许多花样来。再配上一盘他亲手熬制的桃花酱，味道绝美，香气十足。 看着道道美味，再看看与他一同品尝美味的人，萧千音忽然觉得倘若余生每日能够如此，此生便已足矣。 九十九湾难得会有客人造访，阿芥将几道膳食一一摆下便开始自卖自夸地吹捧着他今日做的这几道菜，还让柳风涯赶紧尝看看，顺便给他提出一些改善的建议。 柳风涯并不急于动筷，却也不吝啬自己的评论，指着其中那道油煎鳜鱼道：“油，似乎放太多了。” 阿芥连忙点头笑笑道：“记下了，下次我少放点。” 话音落下，他忽然瞥见柳风涯手上戴着一枚戒指，面露惊讶又道：“上仙，你怎么也有和我们老大一样的定情信物，难道你也找到了心爱的女子？” 柳风涯不明所以，一手轻轻抬起看了看：“什么定情信物？” 阿芥言简意赅道：“那枚戒指啊，我们老大也有一只，他说那是定情之物。” 萧千音不由咯噔了一下，经他提醒，方才注意到柳风涯今日手上果然戴着那枚他送给他的，刻着“柳”字的银戒。他原本以为大师兄收下戒指后只会塞在乾坤袋里，哪知他竟然还戴上了。 抬头，见柳风涯坐在他对面，眸光幽幽盯着手中的银戒，若有所思。他心底莫名冒出一丝雀跃，须臾马上泛滥成一片，翻江倒海。 阿芥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怔怔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扫了扫，随即联想到了什么事情，脸颊微微泛红，浮起一阵难言的害羞之色。弱弱道：“戒指……老大……” 萧千音连忙打断道：“阿芥，我大师兄难得来一次，怎么能只有菜没有酒呢？快，你去将井里的屠苏捞上来，今日我与大师兄不醉不归。” 阿芥不敢怠慢，提着篮子急忙起身道：“遵命，老大，我马上去。” 余下二人坐在原地，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凉亭外，细雨纷纷。 偶尔会有一阵微风轻轻吹来，夹着绵绵的水气拂面而过，凉凉中带着湿润之意。旁边有一株桃花开得正旺，粉嫩的花瓣落了几片，撒在泥土里，别有一番韵味。 捋了捋思绪，萧千音又找了个话题道：“大师兄，你觉得我这九十九湾的风景如何？” 柳风涯双手平放在两腿上，广袖长长地拂在两边，神色淡然若定：“极好。” “那你以后可以常来玩，住下也可以，我这里竹寮多，匀一处给你住也很宽敞。” 柳风涯嘴角微微向上，细不可察地勾起一个轻浅的幅度，沉声道：“嗯。” 萧千音欣喜又道：“不知大师兄在仙界的仙宫是什么样的，与我这九十九湾相比又是如何？什么时候也请我去你仙宫里坐坐可好？” 柳风涯淡淡道：“自然不能与你这里相比。” 萧千音有点失落，大师兄这是愿意他去，还是不愿意他去？ 下雨的九十九湾别有一番景色，细雨纷纷下了半天，总算是停下了。这会儿又是阳光满满，兴意盎然。桃林之处，天边一道彩虹悬挂在上，划破天际，美不胜收。 二人坐在凉亭下，吃鳜鱼，喝着往年只有在岁末才喝的屠苏佳酿，看着远处的雨后彩虹，近处的繁花似锦，年少时期在晏城山的种种情景仿佛在顷刻之间清晰地涌上脑海。 醉意微醺里，萧千音忽然觉得眼眶微酸，面前视线被一丝热意与朦胧打湿。 他缓缓抬起头，朝对面看去：“大师兄，你还记得我们从前一起练剑的情景吗？” 第254章 前尘：晏城山（1） 晏城山。 十几个青衣长袍的少年身影在后山的竹林里来回穿梭着，不时会有木剑击打时发出的闷沉的嗒嗒声响。 其间，有一位少年的木剑总是与其它人的不太协调，不是出得快了便是出收得慢了，在整齐划一的队伍里显得格外碍眼。 “萧千音，你又出快了。” 埋怨的声音来至他身后的白鹭飞，他是萧千音的师叔归去来门下的大弟子。 萧千音缓缓将剑收了回来，余光偷偷扫了一眼竹林深处正朝这里走来的一道颀长身影，转身敛笑道：“白鹭飞，你给个面子好不好，我好歹也是你师兄，你别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嘛，你要是不想叫我二师兄也行，你可以学学青螺啊，叫我阿音师兄也不错。” 白鹭飞翻起眼皮丢了个白眼给他，道：“哼，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哪有做人师兄的样子，练个剑阵法都被你打乱了，还想要我叫你师兄，不要脸！” 师尊寒山子教他们的这套剑法其实萧千音早就学会了，他天生擅长用剑，基本上只要让他看一眼剑谱，再自己练一遍便能熟练掌握了。只是师尊规定他们每日必须要练剑至少两个时辰，他觉得无聊太没趣，才会常常故意出错捉弄捉弄白鹭飞他们。 况且他故意出错剑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喜欢看柳风涯那个强迫症患者每次看到他出错剑时，一副气得想跺脚却又奈何不了他的样子。 果真，柳风涯一出现，白鹭飞便迫不及待跑到他面前去告状了。他一直觉得只有柳风涯才能治得了萧千音，虽然他好像也根本治不了。 “大师兄你总算来了，你快管管萧千音吧，剑也不好好练，每次都故意出错。” 萧千音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暗暗在心里笑了笑，心道：不错嘛，白鹭飞还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出错剑法的。 柳风涯款步走到面前，眼帘轻抬扫了他一眼，语气沉稳道：“阿音，你又调皮了。” 萧千音一手抓着木剑，一手抬起挠了挠后脑，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呵呵笑道：“大师兄，这可不怪我，这套剑法师尊都教了我们七天了，他们还学不会我有什么办法。” 柳风涯神色淡淡，一手执着一柄木剑，轻轻放在身后，道：“这套剑法难学，你向来学得快，不陪他们一起练就算了还捣乱。” 萧千音嘟起嘴唇，脱口而出道：“可是我都倒打如流了，每日还要与他们一起打上几百遍，着实无趣！” 闻言，柳风涯叹了口气，他好像总也拿他不了办法。 白鹭飞早有预料，就算是找柳风涯告状，他也只会轻描淡写数落他几句，根本不痛不痒。然而，他还是不吐不快，每每都会觉得看不下去，气急败坏道：“大师兄，你又偏心他。” 萧千音自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脸皮厚厚道：“当然了，他是我大师兄，不偏心我偏心谁啊？” 白鹭飞不服气，咬牙反驳道：“可他也是我们大师兄，不能每次只偏心你吧？” 第255章 前尘：晏城山（2） 白鹭飞纵然不服气也没用，柳风涯偏心萧千音，纵容萧千音，这在整个晏城山所有的人都是知道的，就算是师尊寒山子也常常会被二人弄得哭笑不得，最后指着他的鼻子道：“风涯啊风涯，也就只有你愿意这般袒护你师弟了。” 每每那个时候，萧千音心里都会美得像春天来了，百花齐放一般。然后再更加肆无忌惮抱着师尊的一只手臂，拍起马屁道：“师尊，大师兄哪有您疼我啊，他老是欺负我，我觉得您才是天底下最袒护我的人了……” 竹林中，秋风萧瑟。 阳光和煦，青衣舞动。 微风徐徐吹过，尖细的叶子迎着风发出沙沙的声响。 萧千音哈哈大笑了几声，手中的木剑往白鹭飞的下巴处挑了挑，饶是意味深沉的语气道：“白鹭飞，你总说我不要脸，我看是你不要脸才对吧，你别老和我们套近乎了，你是师叔的徒弟与我们又不是亲的，顶多也就给你算个远房亲戚吧，我和大师兄那才叫亲呢。” 话刚落下，余光瞥见柳风涯站在二人身边嘴唇轻抿，似笑非笑。不由心道：大师兄果然还是和他比较亲，你看，他都没有反驳。 白鹭飞抬手用木剑拍开他的木剑，怒不可遏，甩头走开：“随你怎么说，我懒得跟你这三岁小孩一般见识。” 萧千音顿时被激起一股怒气，木剑指着他的背后，大声纠正道：“喂，白鹭飞，再过一个月我就十六岁了好不好，不是三岁小孩！” 视线收回之时，见柳风涯扶着额头，摇头叹气似乎一脸无耐的样子，又道：“大师兄，前日你不是被师尊叫走了吗？他是不是又教了你什么新的剑法？” 柳风涯道：“未曾。”随即提着木剑准备加入阵形。 萧千音从后方大步追上，绕到他面前鼓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撒娇又道：“哎呀，大师兄，你不要这么小气吗？快说说你又学了什么新的剑法？要不你直接教我也行？” 柳风涯四平八稳往前站定，提剑作姿，咬字清晰：“不教。” 萧千音顿时讪讪地叹了口气，将木剑往肩上一挑，下定结论道：“大师兄果然小气！” 这时，竹林里匆匆跑来一道瘦小的身影，是归去来的小弟子白青螺。他虽然人长得小，步伐迈得却并不小，睁眼的功夫已经冲到面前。气喘嘘嘘扶着肚子朝队伍里喊：“大师兄，阿音师兄，师兄，快点回去，师父有事找你们。” 萧千音不由一惊道：“师叔回来了？” 白青螺重重又吸了几口气，言简意赅道：“午时便回来了，这会儿正在祭师阁里呢，命我过来找你们三个回去。” 归去来于一月前下山游历，原本萧千音以为他出去游历估计至少也要三五个月才能回来，哪知如今不过一月不到，竟然就回来了。 他这个师叔的为人向来刚正不阿，虽秉公办事却又一板一眼的，甚至有些死板毫无半点人情可言。他在晏城山又是负责掌规的，从前萧千音偶尔会犯一些小错小误，没少挨过他的板子。 第256章 前尘：晏城山（3） 归去来本来就喜欢管束他们，再加上萧千音在他眼皮子底下犯了几次事，从此他对他更是格外关注。此时听闻他回山了，脱口将心里的想法叨了出来：“哎，师叔回来了，日子不好过啰。” 白青螺气息平顺了不少，莞尔笑了笑，几步凑到他面前，拉起他的一只手臂道：“阿音师兄，只要你不要再偷偷跑下山去套小妖，师叔是不会责罚你的。” 萧千音眼角睨了他一眼，道：“算了吧，师叔看我不顺眼，就算我不出去套小妖他也一样会找到借口责罚我的。” 闻言，白鹭飞收起木剑走到二人面前，幸灾乐祸道：“那还不是你自作自受，怪得了师父吗？” 萧千音本来方才被他嫌弃过，心里的怒气还没咽下去，抬起木剑直接朝他身上捅了过去，道：“就你多事。” 白鹭飞猝不及防，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眼看着木剑就要落下。说时迟，那时快，忽然另有一只木剑横挡在二人中间，柳风涯沉下脸，严肃道：“好了，阿音，不要闹了，师叔找我们，赶紧回去。” 祭师阁。 萧千音一行四人先后走进阁内，眼前率先被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吸引了视线。 大刀名唤屠魔，一直是师叔归去来寸不离身的武器，此时它却被人摆放在阁中一角，孤零零地被横在武器架上。萧千音看到屠魔的那一刻，脑海里恍然想起师叔一个月前准备出门游历的前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那日，他听白鹭飞与白青螺谈起他们的师父将要在隔天下山游历，他仿佛像是一只关在笼子里许久的鸟儿，忽然有一天被人放出了笼子一般，兴奋得连晚膳也顾不上吃，拉着师弟几人跑去山下庆祝。 归去来要出门游历了，所以前一晚他定然会同往常一样，整夜与师尊二人坐在祭师阁里彻夜长谈。 虽然萧千音一直不知道他们师兄弟二人究竟有什么话好说的，怎么每次好像都能聊一整夜，还聊得那么投入。不过他却知道，不到天亮，师叔一定不会从师尊阁里走出来。所以，他完全可以安安心心带着师弟们彻夜不归。 下山的一路上，白鹭飞苦口婆心的警告声音不绝于耳：“萧千音，你又背着师尊带着师弟们下山，万一被发现了师父一定饶不了你。” 他总是这样，明明不过与他同龄，甚至还要比他小上几个月，可每次都要以一副长者师兄的语气和姿态和他说话。萧千音早已习惯了他的婆婆妈妈，而且他也擅长应对他的这种婆婆妈妈，两三句话就能将他怼回去：“你不想跟着就回去，别一天到晚唠唠叨叨的像个婆娘。” 白鹭飞又气又愤：“那不行，又不是你自己一人出来浪，你还带着这么多师弟跟你一起，我不放心。” 萧千音一听就乐了，道：“哟哟哟，看不出来你还这么关心我，白鹭飞，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的，下山逛逛而已又不是去杀人放火，多大点事啊，我能应付。” 第257章 前尘：晏城山（4） 身后几个师弟们跟着，白鹭飞不好当面跟萧千音吵得太凶，总是要以身作则作点榜样的。 他总嫌弃萧千音像三岁小孩一般沉不住气，然而，他其实比他更不能沉住气。每次怼不过他，就会翻了个招牌式的白眼送给他，道：“不要脸，我是担心师弟们被你带坏了。” 萧千音偏头回了个忍俊不禁的白眼给他，继续仰着头，挺胸大步往前走，边走边道：“怎么能说是被我带坏的呢，再说不是有你在吗？你会看好他们的，对吧？” 闻言，白鹭飞脸上终于稍稍露出一点欣慰的神情，紧绷的眼角也松开了许多。萧千音越发兴致上头，笑着继续打趣道：“其实你心里也是想跟我一起出来的对吧，说什么担心师弟，你不用这样的，以后想偷跑出来玩可以跟我说一声，师哥带你出来就是。” 白鹭飞刚刚压下去的白眼瞬间又翻了起来，将头朝旁边瞥开，勾唇不屑道：“不要脸，谁想跟了。” 萧千音不再理他，随手折了路边一根细小的竹枝，叼在嘴里，双手负在身后，头微仰，边走边哼着小调调。 这片竹林是上山下山的必经之路，师尊虽然规定大家未经允许的时候不许私自下山，不过萧千音从来都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偷偷下山的次数不计其数，这条路就算是闭着眼睛走他也能一路走到底。 山中有结界，除了偶尔会有几个山下的村民上山挖竹笋采青梅外，几乎看不到多余的人影。不过他更担心的是柳风涯会不会忽然从半路上冒出来把他们再抓回去。 一行人步履从容，悠悠往山下走。白青螺快步追到身边，手里捧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喜鹊，兴致勃勃道：“阿音师兄，你看，我捡了一只喜鹊。” 萧千音吐掉嘴里的竹枝，扫了那喜鹊一眼，见它似乎一边的翅膀受伤了，有几根羽毛已经折断，少量的血丝从伤口处渗了出来，却仍扑棱扑棱地挥着翅膀想要从他手里飞走。 他不由挑起眉心道：“那喜鹊都快死了，你捡来作甚？” 白青螺呵呵笑道：“我见它可怜，兴许捡回来还能救救，不救它，万一被野狗叼走了就没命了。” 萧千音心里暗笑他是妇人之仁，大步甩开他道：“野狗不叼它，它也得死。” 白青螺每次下山都会神奇且机缘巧合地捡回一些受伤的小动物，什么野鸡，野兔，小鸟，小青蛙之类的比比皆是。他在居住的屋子外头，专门还搭了一间小小的动物居所，里头住着各种各样被他救回去的小动物。 萧千音时常觉得他玩心太重，倘若他花在小动物身上的心思再花一半在练功练剑上，估计也不用一天到晚被白鹭飞压得个子都长不高了。 一群人穿过竹林一路溜下山，在山底下的一条街子上逛了一下午，又找了个面摊每人各吃两大碗面，最后腹饱餍足了方才依依不舍离开小镇。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 第258章 前尘：晏城山（5） 一群人时隔近三个月才有机会下一次山，难得溜出来还不怕被人抓到，萧千音提议道：“天色尚早，我看我们也不要这么早回去了，师兄带你们去夜猎套小妖可好？” 但凡是他提议的事情，白鹭飞总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次也不例外。他道：“天色哪里早了，都快巳时了，再不回去被师父发现你就惨了。” 萧千音蹙了蹙眉反驳道：“为什么是我惨了？” 白鹭飞道：“因为是你带头的，师父不责罚你责罚谁？” 萧千音勾唇叹了口气，一手抬起搭在白鹭飞肩上，道：“既然如此你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都出来了，不玩个尽兴痛快就回去多没意思啊。走吧，随我去套小妖。” 其余几人跃跃欲试，然而见白鹭飞挡在前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于张扬与兴奋。 白青螺战战兢兢从身后突然冒了出来，他手里还捧着先前在竹林里捡到的那只喜鹊，甚至还找了块破布将它包裹着。他道：“那个……我觉得阿音师兄说得对，大家难得出来一趟，不如就去套小妖吧，我很久没套过小妖了。” 闻言，白鹭飞一把从背后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拉了回来：“不行，我们手上又没有法宝，万一遇到高阶的妖物大家会有危险的。我不赞同。” 白青螺只好讪讪地闭上嘴，往后退了两步。 萧千音顿时觉得有些没趣，眼皮子抬了抬，朝面前几人扫了扫。今日带出来的几人除了白鹭飞和白青螺外，其余的有四五个都是功夫不太好的，平常学一套剑法别人用一个月他们要用三个月才学得会的好种。 倘若遇上高阶的妖物，白鹭飞和白青螺自保没问题，他能顺便捞个三四个，今日出来的菜鸟师弟虽然有点多，捞拖三个和捞五个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况且也不会回回运气都那么差，真给他们遇上高阶的妖物吧？ 思量后，他道：“这样吧，想回去的就跟鹭飞回去，不想回去的就随我去套小妖，如何？” 话音刚落，原本站在白鹭飞身后的四五个少年瞬间跑到萧千音后边，纷纷举手道：“师兄，我想去套小妖。” “师兄，我也想去套小妖。” “还有我。” 只余白鹭飞一人站在几人的对立面，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萧千音只好敛唇笑笑道：“你看，大家都想去套小妖，要不你自己回去吧？” 哪知白鹭飞又不答应，又气又愤道：“不行，大师兄也没跟我们出来，只有你一人带着他们我不放心。” 萧千音听到“大师兄”三个字顿然觉得牙根疼了一下，不由自主嘶地一声，心道：幸好大师兄不知道他们要出来，倘若被他知道了，别说什么夜猎套小妖了，估计连晏城山的大门都出不来！ 白鹭飞虽然意见一大堆，但最后还是会跟着大伙的脚步。萧千音一直觉得他心里其实住着一个比白青螺还幼稚的心。 这人真是太好骗了！ 第259章 前尘：晏城山（6） 一行七八个少年，步履轻盈，小心翼翼地跟在萧千音身后往深山林子里，边走边观察动静，捕捉林子里的小妖气息。 晏城山附近的这座林子叫吟松谷，只因里面长了不少松树而得名。往常师尊或者其它师叔们偶尔也会带他们到此处套小妖，萧千音到过这里十几次，基本已是轻车熟路。 夜晚的吟松谷内伸手不见五指，月亮被厚厚的云层挡住，四周一片静寂。一群人紧紧跟在萧千音后头，他往前走他们便跟着往前走，他停下，大伙也会立马跟着停下。似乎因为有他的存在，菜鸟们壮胆了不少。 萧千音方才走进林中便察觉到今日的林子与以往有些不同，似乎妖气格外重了一些。他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往四面八方来回盯着，压低声音朝身后几人道：“一会儿要是真遇上了高阶的妖物，你们能躲的就躲好，别出来给我捣乱，今日我非得逮只大的回去不可。” 一群菜鸟师弟连连点头，他们此行本来也只是来看热闹的，倘若真遇上了高阶的妖物，打不过自然知道要赶紧跑的。 唯独白鹭飞面上有些不屑，道：“我们又没带法宝出来，你还想逮多大的？别一会儿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那妖物抓回去当下酒菜了。” 萧千音转身睨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白鹭飞，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没劲，没法宝又怎么啦，我赤手空拳也能逮一只回去。” 白鹭飞脱口而出道：“万一要遇到两只呢？”他便是这么没趣的一个人，也擅长和萧千音抬杠唱反调。 萧千音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摇头道：“要是真遇上了，那就你一只，我一只呗。” 白鹭飞嘴里“哼”了一声，目光移到别处继续搜索。这时，白青螺忽然从队伍的最后方跑到二人身边，语气认真道：“师兄，要是真遇上了，阿音师兄打一只，你也打一只，我还能帮你，如此可好？” 白鹭飞伸手将他推开，不耐烦道：“你就算了吧，先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话音落下，面前黑暗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大，一群飞鸟忽然黑压压地从头顶上飞过。 众人下意识伸手往头顶挡了一下，白青螺道：“师兄，那是什么？” 白鹭飞道：“乌鸦。” 萧千音冷笑了一声，转身啧啧摇头又叹了几口气，纠正道：“吟松谷哪来的乌鸦，那明明是蝙蝠好不好？” 蝙蝠虽是夜行动物，但极少像方才那样群体飞出觅食，想必它们是被什么东西惊扰了才会忽然一哄而出。 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转身朝身后几个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虎狼恶的菜鸟师弟们扫了两眼，道：“一会儿都跟紧点，别走散了。要是走散了也要留在原地找处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千万不要到处乱跑知道了吗？” 几名菜鸟闻言纷纷警惕起来，气氛变得紧张。白鹭飞道：“是不是有高阶妖物？你小心点。” 萧千音道：“放心吧，都跟我来。” 第260章 前尘：晏城山（7） 一队人微弯着身躯紧紧跟在身后，边走边往两边细细打量着，果真往前又寻了不到半里路，面前被几团黑色的影子挡住了去路，强烈的妖气扑面袭来。 “就是这里了。” 萧千音停下步子，示意几个往两边分开，分别藏在几株高大的松树后边。而他则是快速绕到距离那几团黑影的一侧，仔细观察那些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看还好，一看居然把他吓了一大跳，竟是一只九头龙！ 九头龙乃是八阶妖王，只因九头龙尚存稀少，而且通常它们会独来独往，所以各自占山为王。他从前只听说过妖界有这种东西，根本连见都没见过，不想今日竟然叫他碰上了。不由好奇，吟松谷虽然妖物的品种杂而繁多，但一般最高也只会出现一些五阶的妖物，这只九头龙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他从前最多也就单挑一只五阶的妖，如今对付这只九头龙难免力不从心，况且还带着一堆菜鸟师弟。可真是出师不捷，流年不利。 大概是察觉到对面那团黑影传来的格外重的妖气，白鹭飞在身后轻声喊道：“萧千音，看清了吗？是什么东西？” 萧千音暗暗叹了口气，连忙绕回到几个面前，伸手挥了两下，示意大伙围到面前，道：“是一只九头龙。” “九头……”白鹭飞话刚说了一半，旋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声音又压低了许多，道：“看清了吗？吟松谷怎么会有九头龙？” 白鹭飞经常跟归去来一起外出套猎，他大概也是听过九头龙这种东西，知道其中的利害与轻重。 萧千音抿唇，略微无耐地点了点头：“看清了，确是九头龙没错，也不知道是被谁引来的，总之此地不宜久留。” 他没打过八阶的妖物，不知道单挑的结果会如何，但大概也知道他应该会死得很惨吧？所以，当下他不能带着一堆人跟着他一起冒险。唯今之计：走为上！ 几个菜鸟师弟们虽不知道九头龙是什么东西，但见他们忽然严肃的表情也不敢妄动，纷纷跟在二人身后准备离开。 这时，白青螺手中的小喜鹊忽然扑棱了下翅膀，尖叫着喊了一声。他下意识用手捂住喜鹊，然而声音还是从人群里传了出去。 林子那边，九头龙似乎察觉到了这边传来的动静，低沉地吼了一声，瞬间九条长长的脖子上端，九颗锥形的脑袋四处乱探。其中有一只率先闻见异常的气息，鼓着圆圆的眼睛，伸着修长的脖子朝几人背后扑来。 萧千音连忙将几人往前推了一把，道：“鹭飞，赶紧带他们离开。” 白青螺一惊，伸手拉了他一把：“阿音师兄，我的喜鹊。” 萧千音顺着他手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发现他刚刚推开他的时候，不小心把他手中的喜鹊打掉了。 白青螺想捡回喜鹊，手未伸出去便被白鹭飞一手拉了回来：“赶紧跑，还管什么喜鹊。” 第261章 前尘：晏城山（8） 众人不约而同迈开腿大步往林子外跑出去。 萧千音吸了口冷气，快速冲到前边将小喜鹊捞了回来，顺手塞进怀里。然而，就在他捡回喜鹊的这一瞬间，九头龙绕到身后挡住了他的退路。幸好白鹭飞已经带着几人跑了出去。 他往相反的方向猛地一跃跳到树干上，伸手折下一节树枝朝前晃了几下，以此吸引九头龙的注意，争取给他们多一些逃跑的时间。 此刻，他方才觉得出门没带件法宝，只带了几条捆妖索就想来套小妖果真是大大的失策，运气不好遇上这只九头龙，别说套了，能捡条命回去就不错了。 还不知道白鹭飞他们能不能跑得掉？ 九头龙，因其有九个头而得此名。不过那九个头里唯有一个是真的头，可用来控制其它八个头的行动，指挥作战。倘若想打败这样的九头龙，非得找到那个真的头砍下来为止。但通常许多人还没找到哪个头是真的就已经被假的头吃进肚子里了。 萧千音可不想给九头龙当宵夜。 他快速在树端上往相反的方向跳来跳去，以避免被九头龙的头追上。九头龙脑袋虽然灵敏，但身体却笨重，有如扎在地里一般。如此来回几下，九头龙似乎察觉到他的用意，九个头排成上下各三的阵形，张开嘴巴不齐齐向他扑来。 九张血盆大口在暗无天光的林子里有如一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巨网，从天而降朝萧千音压来。他如今身上未带法宝，摸了摸怀里，只掏出十几条捆妖索，暗暗又吸了一口气之后，当场扔了一条捆妖索出去。 捆妖索在空中绕了一圈，落下手朝九头龙的其中一个头套去。然而，九头龙的头反应极为敏捷，在绳索落下的那一刻灵敏地避开了。 九个头再次组成一张“巨网”再次朝他扑来，萧千音脚下一蹬，迅速又跳到另一棵枝头上。哪知那枝头上的树枝太细了，承受不了他一个人的重量，只听到“咔嚓”一声响起，树枝断裂，他整个人当场从高处坠落。 九头龙寻到机会，三张大口齐齐朝他伸来。萧千音在半空中翻旋转了个身，一脚踩在它的头顶上迅速腾空再次跳到另一棵树顶端。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另一道尖锐的声响：“嘶……” 萧千音愣怔了一下，扭头一看，在距离他三丈之外的地方，竟然有一条银环巨蛇盘旋缠绕在一颗苍天高的松树上，其身上一黑一白相间的颜色在此时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吟松谷此地原本就有许多银环蛇，这条巨型的银环蛇大概就是那些小银环的鼻祖了。九头龙与银环蛇虽出同祖，但二者却是天生的死敌。想必，这只九头龙便是被银环蛇吸引至此的。 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顿时间蔓延全身，萧千音皱了皱眉头，快速朝四周扫视了几圈，寻找下一个藏身之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九头龙和巨型银环蛇忽然一前一后不约而同朝他扑来。 第262章 前尘：晏城山（9） 萧千音心底冒出一道冷汗，心想这次恐怕一条命要葬送此地了，随手将手中的捆妖索陆续丢了几条出去，其中有一条套住九头龙的一个头，那头瞬间僵在半空中，须臾挣扎了几下便被他挣脱继续朝面前扑来。 而在相反的方向，银环蛇直接避开所有的捆妖索，嘶嘶吐着信子已然到达眼前。 前有龙，后有蛇，想跑跑不掉。进退两难之际，萧千音将手中最后的几条捆妖索全部丢出去，皱头一皱，蹬飞冲起准备赤手做最后的拼搏。却在这时，一条腿竟被银环蛇缠上，而九头龙张着大嘴低头而来。 萧千音心道：完了，这回真的完了。 忽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紧随其后，一声熟悉入骨的清亮嗓音于头顶落下：“阿音，接着。” 几乎在意识到来人是柳风涯的那一刻，萧千间伸手接住了他递来的一柄赤炼剑，顺手朝下一刺。银环蛇被刺中一剑，吃痛地缩回了蛇尾。九头龙方才已经被柳风涯拧掉砍掉一个头颅，这会儿另外八个头正慌乱暴躁地乱摇乱舞着。 萧千音方才有了一丝喘气的机会，赤炼剑收回负于身后，道：“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柳风涯眉头紧蹙，面上表情严肃道：“我再不来，等着给你收尸吗？” 萧千音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方才当真是惊险，他差点就当了九头龙的口中餐了，不过幸好有惊无险。随即挽起唇角若无其事道：“我可舍不得让你给我收尸。”估计他会哭死。 话音刚落，柳风涯忽然腾空飞起，再次出击精准地用雨珠尘割下九头龙的一个头颅。在上空绕了半圈后落到他身旁的一枝树干上，道：“我也不想替你收尸，所以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 完全是命令的语气。 萧千音“呵呵”笑了两声，突然屏住呼吸转身朝后又刺了一剑，正中银环的腹部。道：“大师兄也是。” 银环蛇“嘶”地一声，被惹怒后，张起血盆大口中猛地扑来。二人继续连手，一人对付一只，瞬间打成一片混乱。 赤炼剑乃是师尊所制，是专门用来对付蛇妖的利器，但凡被它刺中的蛇类无一可以幸存。只是如今他对付的是巨型蛇王，难免要耗费的功力要多一些。 而九头龙那边他不必去顾及，也根本顾及不上，不过有柳风涯在，以他一人之力及他手中的雨珠尘对付九头龙绰绰有余。 大约半柱香后，二人分别斩杀九头龙和巨型银环蛇。 此时，头顶的月亮已经冲出云层，二人皆是精疲力尽，望着林中满目疮痍，以及对方身上丝许狼藉的模样，萧千音缓缓挽起唇角，笑了笑。 目光落到他手中的拂尘上，道：“大师兄，师尊的雨珠尘怎么会在你手上？” 雨珠尘乃是师尊寒山子的独门法器，从不离身。其属法系武器，因其尘柄镶嵌一棵形如雨珠的夜明珠，且万年不破才因此得名“雨珠尘”。 第263章 前尘：晏城山（10） 比起用剑，柳风涯原本就更擅长使用法系武器。只是纵然如此，当看到他拿着师傅的雨珠尘出现在这里之时，萧千音的心里仍是有着说不出的惊讶。 柳风涯挤着嘴角，微微挑起眉道：“是师尊给我的。” 萧千音一怔道：“师尊不是在和师叔话别吗？怎知我在此处？” 柳风涯道：“今日傍晚有村民上山求助，说在此地见到一只九头龙，师尊便料到九头龙是追随银环蛇妖而来的，命我带着赤炼剑及雨珠尘到此地降妖。” 原来他是来降妖的，不是知道他在这里特意赶过来救他的。 萧千音竟莫名觉得有些失落，叹息间，柳风涯又道：“出门前，我去找你，见你不在房中，前日给你的几条捆妖索也不见了踪迹，我便猜到你定然又来吟松谷套小妖了。” 萧千音倏然一怔，心道：看来大师兄也并非不是不知道他在吟松谷，而是早有意料才匆匆赶来的吧？ 幸好他及时赶来了，否则他当真要命丧妖口了。 思及此，萧千音心里平衡了许多，恍然又敛起唇角笑了笑，道：“大师兄，幸好你及时赶来又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早说了，不能离了大师兄。” 柳风涯眉眼微微弯起，得意之色细不可察：“既知如此，为何又瞒着我偷偷下山？” 萧千音叹了口气，故作委屈地嘟起唇角道：“我不是怕大师兄知道了不让我下山吗？不过我保证，一定下不为例。” 言罢，方才想起其余几人也不知道跑出林子了没有，又道：“大师兄，你方才过来的路上可有见到鹭飞他们？我让他们先跑了。” 柳风涯恢复清冷的神色，道：“方才我一路赶来，未曾见到他人。” 二人随即原路返回，准备离开林子。哪知方才走了几步就听到林子外边传来一阵惊恐的求救声音，萧千音心道不妙，随即与柳风涯快速朝声音处冲了过去。 片刻后，只见原先的几个菜鸟师弟们蜷缩在林子一角，面上表情惊恐万分。萧千音道：“发生何事了？” 其中一个菜鸟师弟指着不远处道：“那，那有一条蛇，好大的蛇。” 萧千音心底一惊，大步朝前冲出去，只见白鹭飞与白青螺二人各自手中提着一只树枝，在他们面前，一条银环蛇正缓缓靠近二人，口中嘶嘶吐着信子。 先前斩杀那只九头龙与银环蛇几乎已经用光了二人所有的力气，然而此时见到的这条比起之前那条更加大了一倍。萧千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吟松谷里居然有银环蛇王，而且一次还能遇上两条。 感觉身体顿时被人抽空了一般，一时之间愣住不知道如何出手相救。柳风涯亦是受到不小的惊讶，他先前斩杀九头龙所花的力气绝对不比萧千音少，倘若再次出手，恐怕死伤再所难免。 然而，他的反应明显要比萧千音淡定许多，几乎在看到银环蛇王的那一刻，他伸手夺过萧千音手中的赤炼剑，疾步飞了出去。 眨眼间，他已经以自己的身体挡在白鹭飞二人之前。 第264章 前尘：晏城山（11） 萧千音回过神后，急忙跟着冲了过去，一手拖住一个，强硬地将他们两人拉出一段安全距离。来不及跑回去支援柳风涯，只见到一道强烈的光芒从天而降，四周忽然亮成一片。 转身一看，银环蛇王竟直接被人腰斩成两截！ 萧千音顿时大吃一惊，心里想着大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竟然一剑能将蛇王劈成两截？哪知定眼一眼，光芒之下竟然多了一道高大魁梧的人影。 归去来！ 方才那道光芒正是他用屠魔大刀斩断银环蛇王所发出来的。这便难怪了，也就只有他的大刀，以及他的浑厚功力才能有此能耐，一刀将蛇王斩成两段。 从前虽然听过无数数关于屠魔大刀的各种传言，然而这却是萧千音第一次见到屠魔大刀真正的威力。 他用赤炼剑都要与其周旋半天的银环蛇，竟然被师叔一刀砍断了…… 祭师阁。 归去来喉咙里冷哼了一下，清嗓子的声音将萧千音拉回了眼前。 白青螺一手背在身后，拉了拉他的袖子，道：“阿音师兄，师父问你话呢？” 萧千音思绪游离回来，抬起头朝对面那个身材依旧魁梧，表情依旧刻板的人回看了一眼，嘴角挤出笑容道：“师叔，您找我们何事？” 归去来鼻腔里重重叹出气，浑厚的嗓音略显低沉道：“你今日又忘带脑子了吗？怎么每次一开会你就游魂。” 萧千音挠了挠后脑，连忙赔笑道：“对不起师叔，下次我一定注意。” “下次下次，你回回都说下次，结果呢？” 归去来似有些无耐地摇了摇头，目光从他脸上收回，落到其余几个身上，切入正题道：“今日找你们几人来，是有件事情需要宣布一下。我晏城派三年一度的法宝大赛即将在三日后举行，这次符合参赛条件的就你们几个了，这几日你们好好准备一下，届时认真对待大赛。” 晏城山的法宝大赛每三年举办一次，大赛的目的一来是考核一下各师门弟子修炼的成果，二来也是借此机会，通过他们在比赛中的努力结果替他们自己争取到最合适的法宝。 大赛的规则是从各师门中挑选出十名最符合资质的弟子，进入飘渺林寻找竹妖并且打败他们，获取竹妖身上的魔灵。 魔灵一直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炼器材料，但六界之中唯独晏城山的飘渺林里的竹妖才长魔灵，因此为了避免其它门派争抢，飘渺林一直被结界封住，禁止外人进入，只有等到法宝大赛的这一日才会有参赛选手进入林中杀妖夺灵。 按照竹妖的等级划分，魔灵亦有低阶和高阶之分，一般只要获得几颗低阶的魔灵便可从师门手中换到稀世的法宝。 纵然如此，萧千音对于此次比赛的奖励项目仍是有些好奇，道：“师叔，能否问一下，这次法宝大赛夺魁者奖励的是何法宝？” 归去来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法宝大赛的奖励法宝向来由掌门师兄定夺，你尽管尽心尽力参加比赛收集魔灵便是，至于奖励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第265章 前尘：阔云剑（1） 十名弟子从祭师阁里走出来，脸上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唯独萧千音一脸惋惜，一边走一边还不断地叹着气。 白鹭飞几乎高兴得合不拢嘴。对他而言，他觉得终于有机会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去得到法宝了。所以，他对他的反应不免有些不解，道：“萧千音，三日后我们就要参加法宝大赛了，为何你却一直叹气？” 萧千音复又重重地舒了口气，道：“法宝大赛的确令人期待，只是师叔竟然不告诉我们奖励是什么，真是太没有意思了。师叔真是的，也不透露一点给我们，这样我们怎么会有奋斗的目标呢？” 闻言，原本走在他旁边静静思考的柳风涯忽然偏头朝他淡淡扫了一眼，道：“法宝大赛的规则向来如此，师叔也只不过是照章办事，我们尽管收集魔灵便是，你何须管它奖励是什么？” 白鹭飞也道：“大师兄说的对，萧千音，你若是觉得没意思，你可以不参加。” 萧千音饶是意味地挽起唇角笑了笑，快步绕到他身边，一只手搭在他一边的肩膀上，道：“这怎么行？我要是不参加，那你们的比赛会更加没意思的。” 白鹭飞一脸嫌弃地将他的手挪开，刻意与他分开两步的距离，道：“你不来，少一个人跟我们争抢魔灵，我们求之不得呢。” “去去去，没良心的家伙。” 萧千音回了两句，讪讪地抿了抿嘴角，旋即快速又走到面前搭上他的肩膀，故作调侃道：“不过既然你要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今日我把话放这里了，不管届时师尊拿出来奖励的法宝是什么，总之最好的那个我先预定了，你们都不要跟我抢。”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法宝大赛的奖励法宝是什么，不过大赛还有一个规则，即是在比赛中夺得魔灵最多的那人可以优先选择法宝。他有信心夺得魁首，自然也是要拿到最好的那个法宝了。 白青螺见二人聊得欢快，大步追上二人，挤到中间道：“阿音师兄，那你觉得最好的法宝是哪个？” 萧千音偏头睨了他一眼，思量了片刻，忽然一只手臂伸出将他捞了过来，勾住他的脖子道：“之前我曾偷偷去师尊的法宝阁里参观过，里面有一把阔云剑，乃是上古陨铁所制，通体发亮，剑刃锐利无比，我看着甚是喜欢。” 白青螺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道：“阿音师兄，你竟然去过师尊的法宝阁，你真是太厉害了。” 晏城山的法宝阁禁止弟子私自入内，萧千音之前也是偷偷溜进去的，原本不是件太光明的事情，然而他没想到落到白青螺眼中，竟然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他忍不住也跟着自豪地勾起唇角笑了两声，心道：也不知道师尊会不会把那把阔云剑拿出来当成法宝大赛的奖品？ 方才话落，白鹭飞泼了他一盆冷水道：“庸俗，明明知道阔云剑乃是我晏城至宝，你还老是盯着那把剑，想也知道，师尊怎么可能拿它来当奖励给我们？” 第266章 前尘：阔云剑（2） 白青螺被二人挤在中间，进退有些不太方便的样子，只能依着他们的步子迈着大步继续往前。一边走着，一边目光来回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的。之后恍然大悟地转了转眼珠子，道：“师兄，倘若是你，你想要什么法宝？” 白鹭飞想也不想道：“自然是金魂了。” 金魂乃是一只半月形的勾子，也是晏城派难得可贵的兵器之一。 白鹭飞虽不擅长用剑，但他身体四肢反应灵敏，脑子也转得快，攻击的速度往往能比对手快上一招，他使用这种兵器法宝确实合适。萧千音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夸赞了他一声，算他有自知之明。 白青螺想了想，接话道：“那我想要银魂，这样以后就可以和师兄的金魂合并使用了。” 金魂与银魂构造原理相同，只不过是一阴一阳，金魂属阳，银魂属阴。原本银魂更适合女子使用，不过白青螺的功法本就相对阴柔一些，他使用银魂也未必不可。而且银魂还可与金魂合并使用，使二者威力翻倍。 平日里，白青螺本就喜欢跟在白鹭飞的屁股后面，萧千音对于他会中意银魂勾子心里也是见怪不怪了。 三人边走边聊，萧千音余光注意到柳风涯走在他们身后若有所思的情景，忍不住放慢了脚步，移到他旁边道：“大师兄，不知你可有意中的法宝？” 柳风涯云淡风轻道：“并没有。” 萧千音一直觉得他似乎不太喜欢用剑，不过在所有的师兄弟中，他的灵力远比他们要高上许多，想必他更适合用一些法术系的兵器。只是那个法宝阁他从前去过了，里面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的法宝适合大师兄使用。 思及此，他不由心里替他感到有些惋惜，道：“大师兄，要不你和师尊商量一下，问问他的雨珠尘要不要拿出来作为法宝大赛的奖品？”雨珠尘便是法系接兵器。 闻言，柳风涯身形一顿，扭头睨了他一眼：“你尽胡扯。” 萧千音连忙赔笑道：“哈哈，我开个玩笑而已吗？师尊怎么可能舍得？” …… 夜里。 萧千音偷偷潜入柳风涯房内的时候，他正坐在房中翻阅书籍，书桌正好对着窗户一侧，所以他方才推开窗户翻进去便被柳风涯当场逮住。 二人视线迎面相对，萧千音有些尴尬：“大师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柳风涯不紧不慢地将书放回长桌上，道：“这么晚了，你又来我房中作甚？” 柳风涯似乎已经习惯了他隔三差五就会来翻一次他的窗户，所以当他被撞个正着的时候，并没有被当成梁上君子当场哄出去。 尽管如此，萧千音仍是有些不太自在地笑了笑，随意找了个借口道：“我想来大师兄这里借宿一晚。大师兄肯定不会介意的吧？” 柳风涯面不改色，眸光平视，咬字清晰：“介意。” 萧千音不由嘴角抽了抽，很快又厚着脸皮继续道：“哎呀，大师兄，你不要这么小气嘛。” 第267章 前尘：阔云剑（3） 对于蹭房间睡觉这件事情，萧千音向来是厚颜无耻到一种境界，但凡被柳风涯拒绝后，他也总会马上找到新的借口搪塞。诸如：“我房中漏水了。” 柳风涯眉心微蹙，目光收回直勾勾锁在他脸上：“今日不曾下雨，何来漏水之说？” 萧千音方才话落便觉得后悔了：大意了，应该找个更好的理由的。 怔了怔，脑中灵活地闪过一个念头，解释道：“前几日下的雨，雨水一直积在我房中的屋顶上，不想今日突然漏下来了，大师兄若是不信可去我房中看看。” 他知道柳风涯自然不会无聊到真的要去他的房中看看，不过到底是扯谎骗人，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没有多少底气。于是视线便不控制不住地到处游移。 幸好柳风涯好像没有太多的怀疑，只是轻描淡写道：“既然屋顶漏雨，为何不补？” 萧千音连忙翻过窗台，跳到地板上，拍了拍双手，几步走到桌前，弯腰坐到他对面，呵呵笑道：“明日我就去补，今晚大师兄就让我再借宿一晚，可好？” 柳风涯不置可否，似有些无耐地轻叹了声气，尔后重新拿起书册继续看书。 萧千音这便是蹭房成功了。 目光继续游移，朝他房中扫了一圈，最后轻车熟路地走到床边的一处长榻上，坐上去后，迅速脱下鞋子：“大师兄既然没意见，我就当你同意了。”随即自顾自地躺下。 好像生怕他会反对或者后悔留下他一般，连忙又拉起榻上的被子往身上盖住，道：“大师兄，时辰不早了，你也该歇息了。” 话虽这么说，他却从来不是那种会早睡的人。躺下后，身体侧着一边，一手撑着下巴，两眼根本就离不开柳风涯的脸庞。 幽黄的烛光下，他原本立体的五官看起来柔和了许多，鼻梁高挺，剑眉斜对，眼眶深邃，虽然总是一副清汤挂面的神情，但萧千音知道，其实在这一副皮囊底下装着的却是一个极具热情且富有生命力的灵魂。 他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一样，忍不住想瞪大了双眼将视线凑近细细打量。 大概是察觉到这边的情况，柳风涯忽然缓缓抬起头朝他看来，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萧千音不自觉挽起唇角微微一笑：“大师兄，三日后的法宝大赛你可愿意与我联手？” 柳风涯似有些不明所以，轻轻移开目光道：“何谓联手？” 萧千音道：“根据比赛的规则，赢的人可以优先选择法宝，大师兄难道不想选一个自己心仪的法宝吗？” 柳风涯眸光盯着手中的书籍，眼皮抬都不抬：“不想。” 他这人向来无欲无求，对于兵器更是没有太多的执念，好像每次下山套小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手里有什么就用什么。萧千音常常嫌弃他这人太过于无趣。 然而转念又想，大师兄灵力一直是他们师兄弟几人之中最强的，这次法宝大赛他极有可能夺得第一，届时他还不是想挑什么就挑什么？ 只是这样一来，他心里的计划便没有办法实施了。 第268章 前尘：阔云剑（4） 萧千音看着烛光下的那张俊脸，心道：大师兄这么固执，也不知道会不会接受他的提议？ 忍不住继续苦口婆心道：“大师兄，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不联手合作一下岂不是太可惜了，况且飘渺林里竹妖众多，打也打不完，我二人联手的话说不定还能打些高阶的魔灵。” 柳风涯道：“根据大赛的规则，你我需以各自的能力收集魔灵，大赛并未有合作的先例。” 萧千音顿时咯噔了一下，噌地从榻上爬起来，几步跑回他面前，趴在桌上道：“规则是死的，人是死的，想赢得比赛我们必需合作。” 闻言，柳风涯放下书籍，缓缓垂下眸光落到他脸上，悠悠开口道：“不与你合作，我也能赢得比赛。” 全然是自信与笃定的语气。 萧千音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吧，大师兄说的确是事实，不过我还是想玩个更大的。” 柳风涯蹙眉着，似是不解，萧千音继续道：“只打小竹妖收集魔灵多没意思，小竹妖的魔灵最多也都是三阶四阶的，我听之前参加过法宝大赛的师叔们说，飘渺林里有一只竹妖之王，要打咱就去打妖王，取了他的魔晶才爽。” 他原本以为自己提议会得到他的支持，孰料，声音方落，柳风涯眉心皱得更紧了：“竹妖乃是十阶妖王，你我二人纵然合力也并非是他的对手，你又何必要冒此大险？” 萧千音道：“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打不过，再说以前我们不也曾经联手打败过银环蛇王和九头龙，竹妖之王再厉害能有他们两只妖王厉害？” 柳风涯淡淡道：“银环蛇王和九头龙只是八阶妖王，自然不能与竹妖之王相比。” 往日一起全力打败银环蛇王及九头龙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日虽然艰难，但最终有惊无险。思及此，萧千音笑道：“八阶和十阶，好像差的也不是很多，大师兄和我合力再争取一下，说不定就啃下来了。” 柳风涯似乎有些犹豫，思量了片刻，仍是觉得不妥：“当初你我靠的是师尊的雨珠尘和赤炼剑方得险胜，此次没有法宝，谈何容易？” 萧千音言简意赅道：“所以我才来找大师兄一起联手啊。” 闻言，柳风涯眉间继续挑了挑，眼神里多了一分探究之色，片刻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淡开眉宇道：“只是一次法宝大赛而已，纵然不打竹妖之王你我二人也能在比赛中夺得胜利，你甘愿冒此大险，可是为了阔云剑？” 阔云剑是世间难得的宝剑，萧千音自从在法宝阁里见过一次后便一直念念不忘。他有种预感，倘若他能得到阔云剑，一定用起来非常顺手。 他也从来不去掩饰对阔云剑的喜欢，道：“被大师兄看出来了。没错，我确实想得到阔云剑来着，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师尊开口，如今机会难得，我想打败竹妖之王，拿魔晶和师尊换阔云剑，就是不知道师尊愿不愿意换给我。” 不管师尊愿不愿意把阔云剑给他，但打败竹妖之王他是志在必得。只不过以他一人之力绝无可能，所以便想着找大师兄一起，二人一起合力，胜算也能多一些。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的回应，萧千音索性又厚起脸皮，自顾自道：“大师兄，你不反对，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第269章 前尘：阔云剑（5） 三日后，晏城山三年一度的法宝大赛正式开始。 归去来重新宣布了一遍法宝大赛的规则，随即打开飘渺林的结界，将参加比赛的十名弟子放进林内。 与外头相比，飘渺林里妖气横行，到处可见小竹妖于林中四处乱窜。大概是察觉到危险的靠近，纷纷寻找着藏身之所躲起来。不过它们的这些举动在一群训练有素的晏城派弟子们面前根本就是徒劳。 白青螺进林子里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已经打败了十几只小竹妖，收集了三颗魔灵。见萧千音一路走来不为所动，忍不住好奇问：“阿音师兄，你为何都不打竹妖，难道你不想要赢得比赛和师尊要阔云剑了吗？” 萧千音“哈哈”笑了几声，来不及开口，白鹭飞抢先接话道：“阔云剑乃是我晏城的至宝，师尊怎么可能轻易将剑给他？我看他应该是想到了这点，有了自知之明，所以自暴自弃了吧？哈哈……” 萧千音并不急于反驳他，闻言往前迈出一个箭步，伸手用铁剑一剑斩下面前刚好跳过去的一只竹妖，尔后拾起竹妖身上掉落的一枚魔灵，顺手丢给白青螺，转身朝白鹭飞道：“师尊不将阔云剑给我，难道还给你不成？” 白鹭飞回了个招牌式的白眼给他，讪讪道：“我可不敢指望，不过我劝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我听师父说阔云剑认主，也不一定谁得到它就能召得动它的。” “噢？”萧千音竟不知道还有此事，不免心里又是疑惑又是期待，道：“如此，那我更要得到它不可了。”他倒要看看，阔云剑到底认不认他这个主？ 白青螺接过魔灵，兴致勃勃地拽在手里，大步追上二人道：“阿音师兄，我看好你噢。不过你这样子都不打竹妖，打的魔灵又丢给我，如此你拿什么跟师尊换阔云剑？” 萧千音用眼角睨了他一眼，神秘兮兮道：“我自有打算。” 白青螺想了想，有些犹豫地将魔灵重新塞回到他手中，道：“既然如此，这魔灵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大赛有规定，我们各凭实力。” 萧千音莞尔又欣慰：“行，那我也看好你。” 进入飘渺林深处，竹妖越来越多，品阶高的竹妖更是不计其数，只不过打败它们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参加比赛的弟子们在进入林子后便散开各自去打竹妖了，白鹭飞在先前的一个岔道口处也拉着白青螺二人一起离开。余下萧千音二人继续往林子深处前进。 飘渺林内，越往里面边，浓雾也越来越大，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萧千音闻到一股日渐变浓的竹妖气息，道：“大师兄，你觉得竹妖之王会藏在何处？” 困为视线不清的缘故，柳风涯的步伐也慢慢放缓了一些。他指着林子的一处道：“东面地势最为险峻，乃是最佳的藏身之地。” 萧千音朝着他指去的方向盯了片刻，虽然只能看到一团白雾，但他仿佛已经能感觉到那处的情况。嘴角不自觉挽起，笑笑道：“那处应该就是林边的悬崖峭壁了。大师兄说的没错，倘若是我，我也会躲在那处，易守难攻。” 第270章 前尘：阔云剑（6） 二人一拍即合，随即不约而同朝林子东面出发。 一路经过的都是茂密的竹林，二人在路上顺手打了不少小竹妖，也收集了许多品阶还算不错的魔灵。 眼前的雾气慢慢变淡了许多，视线也重新变好，二人不由又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前，很快便走到悬崖旁边。 这里虽然路面不太好走，但小竹妖却比外围多了许多，而且这里的小竹妖掉落魔灵的概率也比外围的那些竹妖高一些。思及此，萧千音又道：“青螺这几日他一直心心念念着要多收集一些魔灵跟师尊换银魂，早知道这里的竹妖这么多，就应该拉上他一起来的，让他一次打个够。” 话音刚落，面前的不远处的竹林里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二人不由提高了警惕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片刻之后，声音停止，紧接着，竟有数不清的竹叶似飞箭一般朝二人直直飞来。 二人连忙各自往旁边避开，竹叶从中间穿梭而过，瞬间消失在林子深处。 柳风涯道：“是竹妖之王，小心。” 萧千音道：“大师兄也是。” 二人随即一左一右往先前竹叶飞来的方向包抄过去，须臾后，面前出现一只竹妖，身条消瘦，通体发紫。萧千音莫名一怔，脱口而出道：“这竹妖王怎么长得如此奇怪。” 哪知话刚落下，竹妖之王竟然像是听懂他的嫌弃之意一般，大嘴张开，瞬间又有无数的竹尖朝二人身上飞来。 柳风涯道：“小心。”旋即反应灵敏地绕到竹妖王身后，铁剑顺手掷出。 竹妖之王快速避开，径直朝萧千音面前疾速跑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经近在咫尺。 萧千音心道不妙，灵力催至剑尖，奋力往前一刺。竹妖再次躲开，并且这次离得他更近了一步。萧千音不由骂道：“大师兄，这妖王是怎么回事，怎么尽追着我跑都不去追你？” 柳风涯在竹妖王的后方，催着铁剑收回后，迅速重新凝聚一股灵力往前刺，边刺边道：“兴许是因为你方才说他难看。” “不是吧？这也怪我？”他心道，竹妖你长得丑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何干？ 不过，柳风涯的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几乎在意识到另一种可能性之后，萧千音忽然停下脚步，就在竹妖追上前，眼看着尖叶就要穿膛而过之时，他莞尔笑出声音，道：“算我错了，其实你长得很好看。” 尖叶瞬间停住，竹妖王竟像是又听懂了他的话一样，怔怔地站在原地，瞪着一双细长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他。 萧千音心里闪过一阵欣喜，继续笑脸盈盈拍起马屁道：“你真的很好看，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妖了。” 果真，竹妖收住攻击之势，薄薄的唇角竟微微朝两边扬了扬。萧千音不由心道：果然竹妖爱听马屁话，喜欢别人夸它长得好看。 早说不就好了，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它想听的话，他说他个三天三夜给它听都没问题。 第271章 前尘：阔云剑（7） 只不过现在萧千音可没心情在这里跟竹妖耗费三天三夜，几乎在它停住攻击的那一刻，他递了道眼神给柳风涯，示意他继续。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柳风涯迅速收到讯息，一手指尖灵力催满，铁剑直直从竹妖背后穿膛而过。 竹妖似方才反应过来，顿咬紧牙关气急败坏地转身，调转矛头攻击柳风涯。萧千音终于也有了机会，双手灵力灌入铁剑，奋起冲天往上飞起，片刻后，铁剑“噌”地一声落下。 只见一道光芒闪过，竹妖从中间裂开变成两半，掉落地面后，瞬间化成一道紫烟腾空升起。紧接着，紫烟的顶端冒出一颗通体发紫的晶石，便是竹妖之王的魔晶了。 萧千音舒了口气，伸手将魔晶抓了过来，翻开掌心打量了片刻，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大师兄，我们成功了。” 柳风涯亦难得一副满意欣喜的神情，轻声道：“想不到竹妖之王竟如此不堪一击。” 也正是因为萧千音恰巧发现了竹妖之王的弱点，并投其所好地拍了几句马屁，分散了它的注意力之后二人方才有了可趁之机。若不然竹妖闪躲灵活，也不知道还要打多久才能打败它。 思及此，萧千音道：“多亏大师兄提醒了我，否则我都不知道原来这只竹妖王这么喜欢听马屁话。” 柳风涯莞尔笑了笑，眸光落到他手中的魔晶上，道：“巧合，巧合而已。” 祭师阁。 归去来手中掂着紫色的魔晶，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萧千音，竹妖之王当真是你斩杀的？” 萧千音笑笑道：“不瞒师叔，是我与大师兄合力斩杀的。” 归去来从前对他总是格外挑剔，竟难得地夸了他一句：“也好，总算没让你师尊失望。” 闻言，阁内一白发苍苍，精神却看起来抖擞硬朗的长者莞尔笑了笑，接话道：“师弟，阿音与风涯自然不曾让我失望过。” 此人正是晏城师尊寒山子，他本高人得道，仙界已经多次邀请他飞升位列仙班，哪知他却一心只愿留在晏城山，守山镇派，传道授业。 寒山子面容看起来要比归去来慈眉善目许多，面中带笑，不怒自威。正姿笔挺地立于祭师阁中央，一身雪白的道袍脱俗飘逸。他朝阁中十名此次参加法宝大赛的弟子扫了扫，眼底满是喜悦，最后目光落到其中二人身上，道：“风涯，阿音，你二人此次在法宝大赛中拔得头筹，按照规则可优先选择法宝，过来选吧。” 他说着，指着身后的一处堆放着各种兵器法宝的木架子，示意二人上前选宝。 柳风涯微微颔首，迈步上前。他站在木架上前方稍稍打量了片刻，最后伸手取下上方一只法杖，道：“师尊，我选好了。”随即退开。 寒山子一手援了援下巴处一戳短短的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复又问：“阿音，你呢，可有中意的法宝？” 萧千音踱步上前绕着木架子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寒山子面前，脱口而出道：“师尊，怎么没有阔云剑？” 第272章 前尘：阔云剑（8） 萧千音话音落下，整个祭师阁里包括十几名弟子，几位师叔皆为之怔了怔地瞪大双眼，归去来道：“萧千音，阔云剑乃是我晏城山的镇山之宝，怎会摆在此处供你挑选？” 萧千音“呵呵”笑了两声，信步走到归去来面前，道：“师叔，倘若我没记错的话，法宝大赛的规则是赢得大赛后，可以从法宝阁里挑选一件自己满意的法宝兵器，对吧？” 话虽这么说，但法宝比赛过后也从来没有哪一次直接打开法宝阁借弟子们挑选的，都是由寒子子从法宝阁里挑出几件法宝兵器，供大家从中选择。 如此直白敢当场提出质疑的，萧千音绝对是历来的第一个，应该也是最后一个。在场的弟子们无一不替他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归去来脸上一副不耐烦的神情，道：“是有这个规定没错，法宝阁能拿出来给你们选的法宝兵器如今全部在这里了，你尽管挑便是。” 萧千音扁了扁嘴角，脸上的不耐烦神色比他更加明显，他道：“师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您可别哄我。法宝阁里的法宝兵器有没有全在此处我不知道，不过至少我知道阔云剑就不在其中。” 归去来被当面质疑，重重呼出一口气：“阔云剑乃是我晏城的至宝，自然……” 他话刚说一半便被寒山子打断：“罢了，师弟。我早就猜到这里的这些法宝兵器入不了阿音的眼，他最心心念念的还是阔云剑。” 萧千音厚着脸皮笑笑道：“没错，师尊一向懂我。” 寒山子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继续道：“也罢，那我便将阔云剑赏于你用。”他随即从念起了道咒语，咒语落下，手中幻中一柄通体泛着白光雪亮的宝剑。 来不及递上前，归去来上前打断地拦了一下：“师兄……” 寒山子浅浅一笑，径直将宝剑送到萧千音面前：“好马配好鞍，宝剑赠知音。阔云剑虽是我晏城至宝，但倘若放在法宝阁内跟一块破铜烂铁又有何区别？不如就给阿音吧，他天生擅长用剑，阔云剑给他也算是替它找到了好归宿。” 话虽如此，归去来仍是觉得有些惋惜：“师兄，可毕竟阔云剑……”不只是晏城的至宝，更是寒山子这些年精心难得锻造出来的法宝兵器。 寒山子看出他的用意，道：“师弟，你不必劝我了，我们晏城山又不是只有阔云一把好剑，以后再炼就是了。” 萧千音欣喜接过阔云剑，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东西终于到手之后，竟一时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双手捧着宝剑，忍不住想欢呼雀跃。 白鹭飞和白青螺二人也如愿得到了他们最想要的金魂与银魂，一伙人凑在一起各自打量着属于自己的新法宝。 这时，寒山子忽然打断道：“阿音，我将阔云剑给你，其实对你还有另一层要求。” 萧千音连忙将阔云剑收起鞘中，负于身后，大步上前正色道：“师尊请吩咐，就算叫我去赴汤蹈火，徒弟也在所不辞。” 寒山子笑笑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他将柳风涯一起唤到面前，饶是欣慰地在二人中间扫了扫，郑重其事道：“天道山百年一度的天道试再有三个月就开始了，此次我晏城就由你二人一起参加吧。” 天道试乃是上凡界百年一试的盛事，由仙界主办，旨在召集各大修真门派的得意弟子进入天道山试炼场，进行一场升仙考核的试炼。试练通过者可飞升位列仙班，是诸多修真门徒期待且梦寐以求的一场大考。 那个时候，萧千音怎么也不会想到，许多修真门派，世家望族的子弟高徒们遥不可及的天道飞升试炼，对于他和柳风涯而言，竟然会是一场生离与死别的考验…… 第273章 玉壶夺魄（1） 九十九湾。 萧千音无所事事地躺在竹寮门口的竹条椅子上，摇摇晃晃地欣赏着眼前一层不变的景色，阳光明媚，桃花落叶，溪水潺潺。那日细雨纷纷，柳风涯造访此地的情景明明历历在目，却又好像未曾发生过一样，已然过往云烟。 虽然日子也是过得一层不变，但与从前相比仿佛又感觉少了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忽然一下子就闲不下来了。 疾云照例每日巡逻和钓鱼，偶尔也见他出门一次，然后不知道是跟什么人打了架，回来之后总是浑身凌乱不堪的样子。 阿芥受寂子云的邀请出去玩了好几天，这日听说他回来了，萧千音便迫不及待叫着他到跟前伺候，见他高高兴兴地出门，回来却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心里有些疑惑：“说看看，寂子云都带你去哪玩了，是他欺负你了吗？怎么如此丧气？” 阿芥嘴唇嘟得高高的，几乎能勾住一条鱼，往他旁边的竹凳子上一坐，叹气道：“也没去哪玩，就是去了趟人界的江南之地转了转。” 提起江南之地，萧千音忽然想起白鹭飞便是江南人。有一年，白鹭飞收到母亲飞鸽传书，说他家中的兄长要娶亲，白鹭飞便向归去来告假，说是想回去看看他家人。 修道之人原本应该心无杂念的，归去来那个一板一眼的老古董自然不可能同意白鹭飞的请求，当场便回驳了他。白鹭飞伤心之余一人躲在后山偷偷练剑出气，正好被萧千音撞见。询问之下便知道了他家中的事情。 那伙儿他们不过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都有些心高气傲，又放纵不羁。萧千音于是揣上柳风涯，白青螺一起，四人以打算外出套小妖为由，向师尊要了三日的假期，之后四人打下山套小妖为民除害的幌子，实则陪着白鹭飞回了一次江南老家，参加了他兄长的婚宴，喝了次喜酒才匆匆赶回。 自然回去之后免不了一顿挨骂，但年少时期的他们年轻气盛，谁还不是会犯点小错？ 正好，那段时间晏城山的青梅长得正好，于是归去来便罚他们四人摘了三天三夜的青梅，并将摘回来的青梅洗净送至膳房给师叔们做药酒用。 印象中，江南小镇风光秀丽，雨水繁多，有水塘之处必种莲花。不过他已经久没去过江南了，也不知道那里如今变成什么样了？ 思绪游移回来，又问阿芥：“何以眉头紧锁，觉得江南不好玩吗？” 阿芥道：“好玩是好玩，就是那处人间之地也并非像我想象中的那般太平，多少有些扫兴罢了。” 萧千音不解，又道：“怎么说？”他记得江南之处可是人界最太平的地方了，那里的人多数热情善良，又是鱼米之乡，衣食无忧，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绝佳的养生之地了。 阿芥叹了叹气，解释道：“寂子云带我去了一处叫孔雀镇的地方，可是我们才玩了两日便听说那里最近有许多人命丧妖怪之口，寂子云后来就被天都紧急召回去了，没人陪我继续玩，他就让我先回来了。” 第274章 玉壶夺魄（2） 先前寂子云带走阿芥的时候，明明说过不到十天半个月的不会放他回来，如今方才过去几日，他便提前回来了，原来他是被仙界紧急召回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仙界突发了什么变故？ 难得听说江南之地也有妖怪作乱，萧千音又道：“可有听说那里的人丧命的是何妖怪之口？” 阿芥摇了摇头，神色不太确定：“好像说是一只会吃人魂魄的玉壶，说来也是奇怪，玉壶难不成自己修炼成精了不成，要不怎么会吃人？” 提起玉壶，萧千音忽然想起之前冷夜天也曾送过一只玉壶给他，只因那玉壶如月光般寒光透亮，因此得名“月光壶”。 思及此，萧千音道：“阿芥，我房中的那只月光壶如今何在？” 他忽然转移话题，阿芥愣怔了片刻，缓缓找回思绪道：“可是上次从区魔岭拿回来的那只？” “嗯。” 阿芥皱起眉心一手挠了挠后脑，思量后道：“没在房中吗？我记得之前还拿来插桃花来着。” 月光壶甚有妙处，用来插花，则花可长开不败。可萧千音明明记起已经很久没在房中见过桃花了，若不是此时忽然提起，他甚至都快忘了有那只月光壶的存在了。隐约心里有种挺不好的预感，道：“去把疾云找来。” 他随即爬起来，快速步入竹屋。在竹屋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果然没找到月光壶。 这时，疾云匆匆跑来：“老大，你找我？” 萧千音道：“疾云，你可见过我屋子的那只月光壶？” 阿芥闻言连忙绕着屋子找了起来，疾云愣了愣，眸光里闪过一丝犹豫，须臾叹了口气道：“阿芥，不必找了，月光壶已经丢失许久了。” 疾云说，先前黑衣人造访九十九湾的那一次过后，他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原本以为并未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可后来有一次见阿芥摘桃花找不到花瓶之时，他才想起似乎那只月光壶在黑衣人离开之后便随着他一起消失了。 萧千音闻言有些气急败坏：“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当初不报？” 疾云道：“当时发现月光壶丢失的时候我是想报的，可那会儿听说你又去了天山，我想着也只不过是丢了一只壶而已并非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没有马上告诉你，再后来……”他就忘了这事了。 阿芥气得当场跳起捶了疾云一拳：“你这个傻大个，月光壶是魔尊送给咱们老大的，怎会不是重要的东西？” 疾云难得被阿芥打了却没有还手，并且面上还有些无辜的神情：“我，我不是给忘了吗？” 萧千音重重叹了口气，一想到月光壶也并非是寻常之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明显。 疾云似乎看出他的忐忑，询问道：“老大，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阿芥后知后觉地联想到江南之地的玉壶之事，跃步挤到二人面前，惊讶道：“老大，是不是孔雀镇那只夺人魂魄的玉壶与我们的月光壶有关？” 第275章 玉壶夺魄（3） 萧千音现在也不能确定在孔雀镇夺人魂魄的玉壶是否与月光壶有关。 先前冷夜天将月光壶赠送给他的时候曾经说过，月光壶是仙界太白仙翁所制，原本他是送给天帝作为寿辰之礼的，天帝曾经用他来作为盛酒的容器，据说美酒倒入壶中后可取之不尽。后来，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听说天帝将此壶作为交换的物件换给了冷夜天。 他虽然不知道这只月光壶除了盛酒和插花之外还有何特殊之用，不过冷夜天把这月光壶赠给他的时候曾经千叮咛万嘱咐，月光壶有灵性，切不可随意丢弃。 疾云见他神色阴沉，以为自己闯了大祸，面上浮起愧疚的神情：“老大，要不……我去把月光壶寻回来？” 萧千音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大声道：“丢都丢了，你去哪里寻？” 疾云莫名被大吼一句，脸上的委屈表情更加明显了。舒了口气，缓了片刻方才战战开口道：“阿芥不是说孔雀镇有一只玉壶……” 不等他把话说完，萧千音打断道：“罢了，丢就丢了吧。” 疾云不敢再说什么，讪讪闭了嘴。这时，竹屋外面忽然传来一道轻盈的脚步声。 萧千音钻出竹屋，迎面看到对面走来一道雪白的身影。柳风涯迈着大步，目视前方，迎着日光四平八稳朝他走来。恍惚间，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待定眼仔细一看，方才确定面前情景并非梦境。 于是，大步迎上前道：“大师兄，你怎么要来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你这样突然出现真真把我吓了一跳？” 柳风涯神色淡淡，眸光浅浅落在前方，语气不紧不慢：“我以为你会欢迎我。” 萧千音不由一惊，连忙挽起唇角微微一笑：“大师兄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来我当然欢迎你了。上回我不是说了吗？我这九十九湾随时都欢迎你。” 闻言，柳风涯脸上稍稍恢复一丝轻松的表情，道：“我来是有事要问你。”不等萧千音开口询问，他继续道：“我听闻你此处有一只月光壶。” “月光壶？” 萧千音倏然一怔，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他方才还在寻找月光壶的下落呢，没想到大师兄这么快也过来追问了。叹了口气，道：“大师兄你来晚了一步，月光壶已经丢了。” 柳风涯眉心挑起：“丢了？” 萧千音道：“确切地说，是被人偷走了。” 柳风涯刚刚舒展开的神情缓缓又蹙紧，似有怀疑：“这可真是稀奇，谁人能从你底下将偷走东西？” 分别不过数日，萧千音没想到再见面时他会以这样的口气对他提出质疑，不免心里有些失落，脸上浮起自嘲的神情，置气道：“魔狱人多眼杂，我这九十九湾更不是什么隐蔽之处，谁都有可能来我这里偷走东西。” 大概是察觉到他忽然低落的神态，柳风涯眉宇之间微微皱了皱，似有话说却欲言又止。 这时，阿芥迎上二人面前道：“上仙，老大说的是真的，月光壶当真是被人偷走了。” 第276章 玉壶夺魄（4） 柳风涯轻瞥了阿芥一眼，视线移至萧千音脸上，似乎想解释：“最近江南一带出现了一只夺魄玉壶，所以……” 萧千音猜到他的猜测应该和他一样的，怀疑夺人魂魄的那只玉壶就是月光壶。于是不等他把话说完便直接打断道：“大师兄所说的事情我方才也听阿芥说了，只不过在我们去天山的那个时候，九十九湾来过一名黑衣人，之后月光壶便丢失了。所以你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然而柳风涯并非只是怀疑，他语气略带肯定：“基本可以断定是月光壶了。” 如此说来，在江南作乱的玉壶便是月光壶，那它最后是从萧千音这里丢失的，于情于理他都有责任将壶找回来，而且则无旁骛。 思及此，萧千音问道：“大师兄，是不是天帝叫你来查此事的？” “嗯。”柳风涯颔首轻轻点头，萧千音接着道：“既然如此，那我陪你一起去把月光壶找回来便是，东西是从我这里丢的，惹出来的事情也算有我的一半。” 二人一拍即合，当日便出发人界之地。 - 江南水乡，孔雀镇。 大街上，人潮涌动，叫卖吆喝，店家门口酒旗迎风招展。 果真是依水之乡，城中到处小溪流淌，桥下四处可见女子浣衣，洗菜，刷马桶的身影，不时还会有打闹嘻笑的声音传入耳畔。眼前一派祥和安宁的气象，仿佛在经历过玉壶夺人魂魄的事件之后，对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二人迈步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边走边观察四周的环境，看看能否打听到一些关于月光壶的线索。 然而，来来回回走了几柱香后，也没有发现此地与别处有何其它的异样，更加没有嗅到一丝妖怪的气息。萧千音不免心里有些疑惑：“大师兄，出现玉壶夺魄的地方当真是孔雀镇吗？” 柳风涯神色泰然走在他旁边，闻言淡淡道：“嗯。” 萧千音叹了口气：“这就奇怪了，怎么这里的人都这么平静，果然凡人的烦恼就是比较少，就算天塌下来他们估计也觉得会有人帮他们撑着吧？”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急切的脚步声。 寂子云急匆匆追到二人面前，气喘吁吁地拦下二人道：“柳兄，可算找到你了。我听说天帝下了旨意让你下界寻找玉壶，就马上叫人去给你留话了，不是让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来查的吗？你怎么又自己跑下来了？” 柳风涯见到他之后，面上浮起一种只有在见到他之时的那种略有些无耐的神色，道：“寂兄公务繁忙，怎好意思麻烦你陪我一起？” 寂子云好像完全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闻言挽起唇角哈哈大笑道：“柳兄客气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我又不是真的要陪你来找玉壶的，我不过是听你说要来孔雀镇，便想着跟过来这里玩几天罢了。” 果然这才是寂子云的性子。 倘若说凡人觉得天塌下来时会有人帮他们撑着，那么寂子云估计就是那个会在塌下来的地方继续踩一脚的人吧？ 第277章 玉壶夺魄（5） 萧千音看着二人谈话的样子，之前那种熟悉的感觉瞬间又找了回来，暗暗在心里嘲笑了一番，道：“寂兄，好久不见。” 寂子云目光移到他脸上，饶是兴致地呵呵又笑了两声：“也没有多久吧，不过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无妨的。” 萧千音不由愣怔了一下，心道：毕竟天各一方，平日也无甚可以交集的公务或私事，寂兄何以会觉得他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 不过，他也没有过多地纠结于此，回到正题道：“寂兄，你不是前几日才带阿芥一起来孔雀镇玩过吗？难道玩得还不够尽兴，还想再来玩几日？” 寂子云摆了摆手，敛唇惋惜道：“别说了，本来玩得好好的，忽然被天帝召回去处理了点公务，不过现在好了，都解决了。” 原本听阿芥提起的时候，萧千音还以为寂子云紧急回到天都应该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如今看到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大概事情已经解决了。这样也好，有他这个八卦通陪着，说不还也能帮他们尽快查到玉壶的线索。 一番寒暄之后，萧千音提议道：“大师兄，我们许久未在一起喝酒了，要不我们找间酒肆进去喝一杯？” 柳风涯眸光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亦淡淡道：“倘若我没记错的话，上次在你那九十九湾的竹屋外我们才一起喝过。” 萧千音是因为走了半天的路，脚有些酸了，人也有些乏了，才故意找个借口想停下来歇息一下的。闻言觉得有些扫兴，道：“那不一样啊，那会儿是在魔狱，倘若是在江南的话，仔细算一算，我们应该有一百多年未曾一起喝过了。” 虽然他们从前也只不过一起来过江南一次，一起在白鹭飞兄长的喜宴上喝过一次喜酒。所以他这话委实有点小孩子耍脾气，不过柳风涯也没说什么，重逢之后，他渐渐又开始适应了他经常会无理取闹的情况了，也习以不常地接受了他的无理取闹。 寂子云一听说要喝酒，当场两眼放出光芒，兴致勃勃道：“喝酒吗？喝酒好啊，自从上次天山一别，我们三人也已经许久未曾一起饮酒了。” 萧千音连忙附和道：“对对对，反正我看你二人从来也不辟谷，江南天冷又潮湿，喝点酒正好也能去去湿气。” 说完他便“哈哈哈”一直笑着，寂子云被他的笑声感染，控制不住也乐呵呵地傻笑着。 唯独柳风涯一脸拿他不了办法的神情，轻叹了声气，转身大步流星钻进一间酒肆。 三人围坐在桌前，点了一桌菜，又点了两壶酒，边吃边聊。 萧千音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亲眼见过孔雀镇此地那只夺人魂魄的玉壶？”他心里仍抱着最后的一丝幻想，觉得它不是月光壶。 毕竟是个祸害的东西，他当然不希望那些祸害真的是他的月光壶惹出来的，若不然他真的就得承担保管不力的罪责了。 哪知方才话落，寂子云便道：“我查过了，那玉壶便是月光壶，应该就是你们魔界的那只没错。” 第278章 玉壶夺魄（6） 这世间应该也没有第二只月光壶了。 萧千音最后的一丝侥幸落空，并且从头到脚被一盆冷水泼下，彻底凉了个透。却依然不肯罢休：“月光壶放在我那里也有好长一阵子了，从前也并未听说过它竟然还会吃人的魂魄。” “这你就得问问你大师兄了，月光壶为什么会吃人？”寂子云示意地朝旁边看了一眼，之后便一副事不关自己高高挂起的神态，拿起筷子自顾自地挑菜吃。 萧千音只好道：“大师兄，你可知这月光壶的底细？” 果然这世间仿佛就没有柳风涯不知道的事情，他道：“此壶乃是太白仙翁所造，仙翁天性多癖，造物之时喜欢玩弄另类。听说当年他在锻造此壶之时，故意抓了一只孔雀的怨灵混杂进去，那怨灵在壶中修生养性多年，原本已和月光壶溶为一体，不想后来此壶落入魔族之手，想必孔雀怨灵因此在魔界吸食了不少魔灵怨气，才得已重新从壶体中逃脱，但在凡间作乱。” 月光壶放在萧千音这里也有好些年了，他一直拿它当花瓶插花来着，不曾想里头竟然住着一只孔雀怨灵。如此说来，他还得感谢那只怨灵不成？毕竟它应该在九十九湾帮忙吸走了不少魔灵怨气。 只是心里仍有些疑惑，道：“孔雀怨灵既然如此有能耐，自己能脱离玉壶了，那它为何还要住在壶里到处作乱，自己找个绝佳的修炼之地修炼飞升不是更好？” 柳风涯却道：“应该是那只怨灵如今修炼尚未达到火候，藏在月光壶内不仅有助修炼，还可避免被他人干扰。”也不会被人抓住。 说来也是，月光壶乃是仙界法宝，此壶灵性极好，除了盛酒而取之不尽，插花而常开不败之外，应该也是一个极佳的藏身之所。大概那只孔雀怨灵也是因为一直藏在壶里的缘故，所以他们才会在城里转半天却连一丁点妖气都察觉不出来。 不但如此，孔雀怨灵藏身于壶里修炼，极有可能也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到修炼到达一定的境界之后它便可以彻底摆脱月光壶，从此不必再靠着吸食凡人的魂魄而生。 还有一个值得怀疑的问题：月光壶到底是不是黑衣人偷走的？若真的是他，会不会他原本已经知道壶里住着一只怨灵，因此是故意放它从壶里逃脱的？ 两人正聊着，旁边小二正在上菜，似乎是听到二人的对话，放下菜碟子后忽然转身走到桌旁，一脸探究的神情道：“几位公子，方才你们说的可是那只会吃人魂魄的玉壶之事？” 萧千音没想到在大街上绕了半圈也没打听到一点线索，这会儿喝着酒，吃着菜，线索竟然自己送上门了。连忙道：“正是。” 小二随即嘴里啧啧摇起头，道：“我跟你们说，这事可邪乎了，之前听到我们这里吃饭的几位客官说过，那只玉壶就藏在我们城中的湖底呢。” 萧千音眉心一皱：“竟有此事？不知你可还知道些其它的？” 第279章 玉壶夺魄（7） 小二嘴角勾了勾，面上浮起一抹饶是意味的笑容，那样子看来他是知道些情况的。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马上回答萧千音的问题。 正不解之时，寂子云忽然伸手从怀里掏出几串铜钱往他掌心里重重地塞了过去。萧千音这才发现小二方才对着他们笑的时候，一只手藏在桌子底下，示意要“开口费”。 小二顿时笑脸嘻嘻，掂了掂手中的铜银，之后气定神闲地将钱塞进怀里，继续道：“那玉壶说来也是邪乎，听说每当入夜后，玉壶便会从湖里冒出来，然后从里面飞出来一只妖精，专门吸食童子的魂魄。现在孔雀镇单我听说过的就已经有十几个人被它吸走魂魄了。” 他说的神乎其神的，萧千音不免心里有些怀疑：“可是有人亲眼见过玉壶从湖中冒出来？” 小二道：“当然了，之前来这吃饭的几位客官亲眼看到的，我总不会编故意骗你们吧？” 萧千音又道：“从哪个湖冒出来的？” 这个问题小二就回答不出来了。 他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铜钱，一脸满足的表情，手中的抹桌布条往肩膀上一披，道：“城中大大小小一共有湖泊十几处，你们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挨着一个一个去找看看，兴许能找到也不成。” 寂子云闻言道：“小二可真是说笑了，我们又不是自讨没趣，去找那妖精作甚？” 小二呵呵笑了两声：“说的也是，谁会闲着自己去找那妖精，又不是活腻了想自己去送死。是吧？” 小二说完便要离开，寂子云拦住他道：“你们店里还有什么特色的小菜，再给我们送几道过来。” 小二急忙点头微微一笑：“行，马上就来。”随即伸出手朝他示意要菜钱。 寂子云眼皮子垂下，视线移到他怀处，下巴轻抬道：“方才不是给你了，不够吗？” 小二愣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脸上浮起一阵难堪又气愤的神色，寂子云似在兴头上，从怀里又掏出几枚铜钱塞到他手中：“应该够了吧，喏，另外这个给你当小费，快去吧。” 小二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自讨没趣地离开。 萧千音憋着的一口气也终于能笑了出来：“寂兄，你如此捉弄小二，他一定恨死你了。” 寂子云不以为然，一副洞察一切，比方才的小二还气定神闲，道：“恨我又有何妨，爱上我才可怕吧？” 大概也就只有他会这么小孩子心性捉弄店小二了。 话说这家酒肆的规模不小，大厅里来来往往的顾客数不胜数。店小二从这些流水一般的顾客口中应该可以听到不少闲言碎语小道八卦，然后再转手卖出，一个月下来应当也能赚到不少小费了。 幸好小二被捉弄后也没放在心上，新点的几样小菜很快上到桌上。三人继续吃酒聊天。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间酒肆里竟然有歌舞表演。 一名身姿曼妙，面容姣好的女子忽然从后堂迈步走了出来，一路扭着优柔的舞步在客人之间来回跳着。 第280章 童子之身（1） 女子舞姿婀娜多姿，面上神采亦亦，长袖挥舞之间，一股清淡的花香之气四处散溢，竟熏得人如痴如醉。 三人正惊愕之余，女子忽然绕着舞步走到面前，之后停下在原地扭动，不时朝他们抛来一些魅惑的眼神。 寂子云似乎对这种酒肆里的歌舞表演甚解其意，慷慨地从怀里掏出几碇银子，笑脸嘻嘻塞给舞女。舞女也不客气，一脸妩媚的神色伸手将银子接了过去，迅速塞进腰间，尔后端起酒壶替他添酒。 等到那女子往他杯中添酒的时候，萧千音忽然回过神来，恐怕舞女是受了小二的鼓动，故意到他们面前跳舞并且讨要小费的，以此替他报之前被寂子云戏弄之仇。亏他方才还以为店小二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竟如此记仇。 思绪游移回来，余光瞥见舞女此时绕到另一边，双手端着酒壶正要往柳风涯的杯中添酒。然而此刻，柳风涯脸上已经被一阵阴霾所覆盖，他连正眼也不看一下，朝旁边偏着头，好像对于舞女忽然的接近唯恐避之而不及一般。 在舞女往他杯中倒出酒之前，萧千音连忙伸手拦下，道：“姑娘，钱也拿到了，你可以走了，这酒我们自己倒。” 舞女也不客气，捂面嘻嘻笑了两声，放下酒壶快速离开。萧千音更加确定了她果然就是为了来讨小费的，现如今小费到手了，她也懒得继续与他们虚与委蛇了。 果然姜还是小二的辣！ 舞女离开，柳风涯面色好看了一些，寂子云则是一副依依不舍的神情巴巴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萧千音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端起酒壶帮柳风涯倒了半杯酒，道：“想不到酒肆里还有这等舞女。” 话音落，柳风涯勾着嘴角冷笑了一声：“淫靡之风。” 萧千音倒酒的动作不由一滞。寂子云接话道：“柳兄升上仙不过百年，这么快就忘了人间的这些纵情声色了吗？更何况这酒肆不过多了几个舞女给宾客陪酒作乐而已，何来淫靡之说？” 寂子云说的也是事实，这间酒肆有舞女表演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看样子应当是为了多吸引一些宾客而弄出的一些噱头罢了，而且她们其实也没做什么，与“淫靡”二字相提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哪知，他话音刚落，柳风涯横扫了他一眼，迅速又接话道：“酒肆乃是饮酒吃食之地，舞女衣冠不整，舞姿不堪入目，岂止作乐而已？” 寂子云不屑，反驳道：“那是因为你鲜少在凡界走动，以后我带你出来多走走看看也就见多不怪了。” 柳风涯目光收回：“不必了。” 寂子云讨得没趣，只好讪讪地闭住嘴，自顾端起酒杯往嘴中倒酒。 柳风涯向来如此，不管是当年在晏城山之时，亦或是相隔百年重逢之后，印象中，萧千音觉得他一直是这派不解风情的作风。别说他以前有没有见过，纵然再让他见上百次，想必他也照样这般觉得人家奇怪。 第281章 童子之身（2） 因为突然出现的舞女，柳风涯的兴致似乎低落了不少，那只并未被舞女碰过的杯子他却是连碰也不再碰一下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三人之前原本有说有笑的气氛顿时僵硬许多。 萧千音不由心里默默又叹起了气，视线移到窗外，此时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果真是一方水土一方景象，白日里的孔雀镇楼台高筑，歌舞升平，谁又能想到天黑之时，水乡的童子们就要开始陷进被那玉壶夺魄的恐惧之中？ 思及此，他忽然笑道：“大师兄，我看今晚我们要不要去别处重新找一个歇息之地，若是住在此处，到了晚上那只玉壶里的孔雀怨灵万一过来找你怎么办，不是说它专挑童子下手吗？” 柳风涯面不改色目光瞥来，神情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丝许的不屑：“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万一它过来找的是你怎么办？” 萧千音原本也只是调侃之意，料到一定会被大师兄反驳，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端起酒杯缓缓往嘴边送酒。 倒是寂子云忽然大吃一惊，面上有种不可置信的神情，道：“不会吧？你二人在一起这么久了，至今仍是童子之身？” 萧千音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白酒顿时吐了出来，尴尬至极。视线游移到柳风涯脸上，见他皱着眉心，眸底幽幽暗暗的，有分辨不明的东西在里头腾升而起。不由心道：寂兄果真是有什么说什么，如此严肃的话题岂能拿出来当成玩笑之话？ 寂子云来回在二人之间扫了扫，脸上的嘲笑表情意犹未尽，片刻后恍然道：“二位这是怎么啦，我没说错什么吧，二位的脸怎么都这么红？” 萧千音下意识抬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实有些余热。道：“寂兄，你就不要调侃我二人了，大师兄是不是童子之身与我有何关系？”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难堪无比，好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一般，脸颊也觉得越来越热了，甚至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躲进去。 余光不由自由朝柳风涯偷偷又看了一眼，心想也不知道大师兄今后该怎么想他了？ 然后又暗地里骂着寂子云：他的想法怎会如此奇怪，何以会觉得他和大师兄在一起了？何以又觉得他和大师兄在一起后，他们就不是童子之身了？ 腹诽之际，柳风涯忽然直起而立，略微不悦道：“酒肆太吵，我去外面走走。” 萧千音心里咯噔了一下，丢了个嫌弃的白眼给寂子云，连忙站起道：“那我陪大师兄一起去吧？” 柳风涯道：“不必了，我去去便来。”随即大步迈开，转身朝酒肆门口走去。 萧千音只得悻悻地坐回位置，心道：大师兄果然生气了。 眼帘抬起，朝寂子云瞪去：“都怪寂兄胡言乱语，我大师兄都被你气走了。你这人也是，说话总是这般口无遮拦的，难怪从前大师兄每次见到你就要躲。这回你可害苦我了。” 第282章 童子之身（3） 寂子云不以为然地憋着一口气，脸颊微微泛红，抿着双唇似乎想笑却又不敢笑得太过肆无忌惮：“这哪能怪我，我这人爽直向来有话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纵然如此，你也不该当着大师兄的面说得这般……”他竟无法形容。 说到底，他心里对寂子云还是有些埋怨的。柳风涯在这种事情上向来脸皮薄，也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躲在哪里偷偷骂着二人出气了？ 寂子云不屑，笑得几乎要当场撒手人寰，好不容易才止住，却马上继续挖苦嘲笑道：“话说回来，你实话告诉我，你和柳兄如今当真还是童子之身？” 萧千音无语，抬手扶了扶额，一言难尽道：“有何不可？” 寂子云忍俊不禁：“那你们这进展也太慢了吧，媳妇都要熬成婆了居然还是童子之身，真替你们捉急。” 萧千音不忍直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什么好捉急的？” 寂子云脱口而出：“萧兄，你可别告诉我你不喜欢你大师兄？” 这个问题，在柳风涯初次到访九十九湾离开后的几个日日夜夜里，萧千音曾经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他对大师兄是怎样的感情？ 虽然他也一直没能琢磨仔细明白，但如今忽然被人挑破，心里仍是有些尴尬：“寂兄何有此言？” 寂子云瞟了他一眼：“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萧千音只得苦笑：“我哪里装了，寂兄有话不妨直说？” 寂子云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我本以为你为人简单直白一些，没想到你和柳兄也是一样的，一样的冥顽不灵，闷骚傲娇且不开窍。倘若你一辈子不告诉柳兄你喜欢他的事情，我看柳兄也是一辈子不会对你开口的，你们就继续这样下去吧，活该你们一起守着一辈子的童子之身。” 不知道为什么，萧千音明明方才还不赞同寂子云的观点的，觉得他胡言乱语，胡搅蛮缠。可现在他却忽然脑中一阵空白，捋了捋后，开始认真思考起他的这一番话。 为何寂兄觉得他喜欢柳风涯，他的表现如此之明显吗？ 为何寂兄觉得柳风涯和他一样，也是一辈子不会对他开口提“喜欢”二字？ 他对大师兄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师兄同门之情，好友知己之情？亦或是其它更多？ 他越想心里越觉得一片混乱，然而心底深处却有个声音在这时也越来越清晰响亮。那个声音仿佛是另一个他自己的声音在对他说：你似乎喜欢上你大师兄了。 在此过程中，萧千音不断喝酒以清醒神智，寂子云也不断给他斟酒，可越喝心里越乱。虽然不敢承认，但答案在他心里变得清楚明了。 没错，他爱上柳风涯了。 只是一想到他爱上的是怎样的一个人，一个让他珍惜倍至，小心翼翼对待的人，他心里就觉得既惶恐又不安，似乎还有雀跃，希冀，挣扎，忐忑，沮丧，幻想…… 最后，与其表白之后遭到对方的拒绝，不如就守着如今这种相敬如宾，似近却远，似远又近的关系，继续当一辈子的好兄弟，好朋友，好知己。这样似乎也不错。 没错，确实很不错。 至少不必去担心被拒绝后会有遗憾。 他这样安慰自己。 第283章 童子之身（4） 柳风涯在外面绕了一个时辰才回来。 萧千音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压下心里方才对他的那些意想，心虚地举着空空的酒杯饶是模样地往嘴边递，边喝边问：“大师兄，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柳风涯并不知道二人之前在这里聊了些什么，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他此刻脸上有些不自在的神情，撩开下衿，优雅坐下直接道：“孔雀镇外有一处碧湖，湖底灵光跃动看起来有些异常，兴许月光壶就沉在那里。” 萧千音不由一怔，原来大师兄方才不是找地方独自生气了，而是去查月光壶的线索了。果真这是他的风格，看来之前是他担心太多了。 脑中在这时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道：“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吧，既然那只孔雀怨灵专挑童子之身下手，我们就以自身作为诱饵，将它引出来，说不定也能寻回月光壶。” 孰料话刚落下，寂子云避之唯恐不及地摇了摇头：“那你们可别把我算进去，我早就不是童子之身了。” 闻言，萧千音脸上再次浮起一阵尴尬颜色，目光幽幽盯着他，似有万般话说却一时无从开口。 寂子云察觉到他的眼色，悠悠补道：“我如今都活了几千年了，不是童子之身很奇怪吗？” 柳风涯也难得加入话题道：“未曾听过你与哪位仙子交好。” 寂子云继续优哉游哉道：“谁说只能找仙子了，我在凡界也有不少老相好的好不好？” 萧千音越来越无法直视面前的寂子云了，本以为了解了他一些，然而这次再遇到他之后，却又觉得从前他所看到的似乎只不过是他其中的一面，冰山一角而已。 估计寂子云也有些承受不了他们二人盯着他时，一副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神奇事情一般的表情，将酒倒入口中，放下酒杯讪讪道：“罢了，你们去找你们的玉壶吧，我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我在孔雀镇新结交了几个朋友，我去找他们玩去。” 余下二人互相递了个眼神给对方，在寂子云走出去后，跟着也离开酒肆前往碧湖。 到达后，果然远远就见到一股幽幽暗暗的灵光隐隐从湖底泛发出来。萧千音在看到这股熟悉的冷光的时候，基本可以确定那应该就是月光壶所发出来的光芒了。 此时距离傍晚还有些时辰，湖边停靠着不少小船，萧千音提议道：“大师兄，那灵光太远了看不清楚，不如我们租一条小船过去看看？” 柳风涯点头颔首，萧千音随即朝湖边一位披蓑戴笠的船夫道：“船家，我们要租船。” 船夫大约不惑之年，中等身材，皮肤较为黝黑，长着一张浓眉大眼，看起来倒也是慈眉善目。他转身朝二人微微一笑，手中的竹篙随即撑着湖水朝两人划来：“哎，来嘞。” 片刻后，小船划到两人面前，船夫复又挽起唇角朝他们热情开口：“两位公子，小心上船。” 第284章 孔雀仙子（1） 二人一前一后往船上迈步。 萧千音走在前头，不想刚跨出去一步之时，湖面还泛着一道涟漪带着小船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往回退了一步，背后却忽然撞到一堵肉墙。柳风涯从后面双手抬起迅速地护住他。霎时间，萧千音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彼此均均愣住。 萧千音原本因为寂子云之前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到现在还一直无法正视柳风涯，此时猝不及防倒在他怀里，靠他那么近，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气息喷在他脸上的情景。 绵绵的，麻麻的，还有一丝熟悉的清冽香气。 柳风涯竟也没有马上放开他，一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手托在他的腰间，眸光微蹙。须臾间，有一丝暧昧之意在二人之间腾升而起。 这时，船夫打断二人道：“公子，岸边路滑，可要小心啰。” 萧千音猛地回过神来，思绪拉回到面前，连忙从他怀里站直，再次跨出一步跳上小船。身后柳风涯跟着迈步上船。二人坐在船的中央，一左一右对面而坐。 竹篙撑水，小船缓缓前行。 碧湖之上，莲叶亭亭如盖，有几枝浮出水面迎风招展着。茂密的荷叶下面隐约可见一群红鲤鱼欢快地嬉戏玩耍着，一派自由自在无所拘束的景象。 很快，小船驶离岸边，慢慢汇入中湖。这时，湖上从旁边驶来经过的小船也越来越多，来来往往的客船，货船在湖上顺风而行，顺水而下。 不得不说，江南之地果真景色怡人。 船夫一边划着小船，一边不时朝旁边经过的船只吆喝或者打招呼，他兴致极高，脸上始终洋溢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笑容。也难怪，在这么美的地方撑船渡客，纵然只是赚点苦力钱，但看到四周的风景大概心情还是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吧？ 萧千音看着船夫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免心里也跟着无比舒爽，不知不觉中，嘴角也渐渐跟着微微上扬。 船夫划着船，忽然目光朝二人瞥来，笑脸盈盈道：“二位公子是来孔雀镇游玩的吧？” 萧千音连忙莞尔道：“正是正是。” 船夫又道：“那公子可是来对了，江南风光最好的地方当属孔雀镇，此地四季如春，景色优美，许多客商经过此地都忍不住要留下来玩上几日。” 船夫兴致极高，竟主动向他们介绍起了孔雀镇的景色之地，不仅提了几个有名的景点，还提议二人一定要去其中的哪几处看看。 萧千音好奇问：“船家，此地为何叫孔雀镇？”原本他们也是为了寻找月光壶里而来的，意外得知月光壶里竟然住着一只孔雀怨灵，因此他总觉得此事过于巧合。 船夫摇着船，解释道：“二位有所不知，孔雀镇原本并非叫这个名字的，说来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呢。” “噢？什么故事？”萧千音不由也来了兴致，微笑道：“船家，不如说与我二人听听可好？” “好嘞。” 船夫应声话下，随即娓娓道来。 第285章 孔雀仙子（2） 据说在几百年前，孔雀镇里来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 女子名唤云若。 云若天生丽质，美如天仙，她刚到孔雀镇的第一天便因为倾国倾城之色而传遍了方圆的十里八乡，许多人甚至刻意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一睹她的芬芳。 她平日里喜欢穿着一知孔雀花纹的衣裳，因此被大家称为孔雀仙子。只可惜孔雀仙子出身风尘，是华乐坊的头牌。但好在她生性高傲，只卖艺不卖身。 和许多风尘女子的经历相似，云若也遇到了一个她自以为命中注定的男子。听说那男子喜欢一身红衣，肤白貌美，青年才俊，而且还是一个旷世难遇的奇才。 二人一见钟情，并且很快相爱。 在遇到心爱的男子之前，云若原本以为她这一辈子只会在华乐坊孤独终老了，但遇上之后，她为了他，拼命卖艺准备替自己赎身。她毕竟是华乐坊的头牌，身份自然不菲。不过她卖艺的几年也攒了不少私房钱，很快她便凑够了替自己赎身的钱。 她是在凑齐了赎身的钱后才告诉男子的，男子激动万分。他原本也不介意她的出身和身份，当得知她愿意为了她脱离华乐坊之后，更是喜上眉梢，二人约定在云若赎身后的第三天，男子会到华乐坊亲自接她离开。 然而，等到约定的日子那天，心爱的男子竟然未能如约出现，云若因此成为整个孔雀镇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 有人说，云若被人骗了，人财两空。 也有人说，男子一定是出了意外了，所以才会失约云若。 因为，从那日之后，男子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从此杳无音讯。 不管是哪个原因，对于云若而言只有一个结果：她心爱的男子丢下她了。 云若伤心欲绝，失去爱人的痛苦之时还要忍受众人的万般讥讽，嘲笑。终于有一天，她穿着一身她最爱的孔雀绫罗衣裳，打扮成心爱男子最喜欢的模样，投入碧湖自尽。 没有人知道她最后到底有没有死去，但所有的人都知道，她一定孤独地死在湖中了。因为，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且不说这个故事的真假，纵然是真的，如今也已经过去几百年了。可当听到云若投湖自尽的地方是脚下的这片碧湖之时，萧千音仍是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怔怔地盯着湖面发起了呆。 大概是察觉到他忽然失落的神情，柳风涯淡淡开口道：“阿音，你没事吧？” “没事。”萧千音思绪从湖面上游移回来，抬起头朝他回了个笑脸，道：“大师兄，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云若好傻啊，为了一个抛下自己的男人自杀，多亏啊？连死都不怕了，真不知道她还在怕些什么？” “兴许……”柳风涯眸光微沉，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兴许，她是不愿苟活吧。” 有些人就是这样，心爱的人便是她生命的一切，是她活着的动力，倘若不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活着和一具行尸走肉又有何不同？还不如死了干脆。 一了百了。 第286章 孔雀仙子（3） 话虽如此，萧千音仍然替云若感到惋惜：“那也没必要轻生，你看这孔雀镇的风景多好啊，人也热情，我就不信除了那个男人之外，她就遇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话音落，柳风涯神色比之前更凝重了，眉间慢慢皱起，目光缓缓移到面前：“兴许真的找不到了。” 萧千音倏地一怔：大师兄可是很难得愿意讨论别人的风月之事的。可见他最近心情应该是不错，竟然还愿意跟他聊这些。 正暗自庆幸之时，船夫悠悠开口打断二人道：“爱而不能得，活在世间也是痛苦。” 萧千音在意外船夫看得透彻的同时，也忽然在这一瞬间联想到他与柳风涯之事，不由自主地朝他瞥去，见他神色已经恢复淡漠如常的样子了，而他自己却忽然感觉到心口被一块大石抵住一般，压迫感至极。 他不知道大师兄对他是怎样的感情，在心底是怎么想他的？但他对大师兄，连“爱”字都不敢说出口，是不是也挺可悲的？ 云若虽然犯傻，轻生的行为不可取，不过她至少敢爱敢恨。为了心爱的人可以义无反顾。而他呢？ 胆小鬼一个。 江南多雨，泛舟湖上，不久后天空飘起了绵绵的细雨。 船夫让二人躲进船舱里，而他原本就早有准备地披着一件蓑衣，并不怕这风吹雨淋。 湖边岸上原本还可见一些行人，柳树，白墙黑瓦的老屋，此时被这蒙蒙的烟雨挡住视线，四周的湖面上也已看不到其它过往的船只，就只剩他们这只孤零零地飘在上面，这种情景倒也些许耐人寻味。 江南的天气比婴孩变脸还快。忽然，墨汁般的浓云黑压压汹涌而来，豆大雨点开始敲打着湖面，水花四处飞溅，无数晶莹的浪珠乱纷纷跳进船舱。 船夫望着头顶的乌云密布，雨水滴答，疑惑道：“今日这天气当真奇怪，孔雀镇鲜少下这种大雨。”他一边摇着浆，一边朝二人大声喊道：“二位公子坐稳啰，大风要来了。” 果真，船夫话音刚落下，湖中忽然腾起一卷水漩涡，船身迎着风浪开始翻腾，左右摇摆，忽上忽下。 萧千音心里也有些疑惑，碧湖虽然宽广，但毕竟属于内湖，何以会有如此大的风浪。正不解之时，只觉得船底又是一阵摇晃，他连忙一手扶住船舷，这时听到柳风涯道：“小心，湖底有异。” 方才话落，船底的晃动更加明显了，只觉得一阵瓢泼大雨涌入船舱，接着，小船腾空而起，随即翻落。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三人落入湖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灌入五官七孔，浑身刺骨冰寒。萧千音下意识往四周寻找柳风涯的身影，隐约看见船夫水性极好的样子，迅速地摘掉身上的蓑衣一跃往水面游去。他暗里松了口气，正欲继续搜寻，这时，忽然有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拉着他迅速往水底沉下。 待双脚落地后，萧千音方才看清楚对方的脸：竟是柳风涯。 第287章 孔雀仙子（4） 风翎羽护着二人往水底缓缓沉下，不久后，二人在一方洞口停下。 柳风涯道：“到了，应该就是这里了。” 萧千音意识他是指方才引起湖面那股大风浪的“东西”就在里面，接话道：“大师兄，该不会那只孔雀的怨灵就住在这洞府里面吧？” 柳风涯颔首道：“恐怕是。此处甚为隐蔽，难怪先前仙界派了许多仙使下来寻找都未能寻到孔雀怨灵的线索。” 想必也是因为先前派出来的人都未能寻到，所以天帝才会派柳风涯过来。他心道：果真天帝也是个剥削劳动力的主，仙界难道是没人可用了吗？这才多长时间，他都派了多少公务给大师兄了。 思及此，他暗暗在心里指责了天帝几声，思绪回到面前道：“一只会游水的孔雀，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找不到也是正常的，谁会料到一只天上飞的鸟竟然会躲在这水底下？” 柳风涯轻笑一声，语气略是嘲讽：“如今恐怕要见到了。” 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迈入洞中。 碧湖湖底的这处洞府，四周墙壁上镶嵌着不少珍珠宝石，在昏暗的洞中显得格外耀眼，地面坑坑洼洼的礁石上散落了不少孔雀的翎眼羽毛。见状，二人更加确定了这里便是孔雀怨灵的居所。 洞府主人察觉到外头的动静，忽然从洞里快速飞出来几道白光，声音随即从里面传来：“何人如此大胆，竟然闯我孔雀洞。” 二人迅速一左一右避开，白光落下后，立即化成几支孔雀翎毛。紧接着，一名身着孔雀翎衣裳，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的女子大步从洞里走出来，见面前一玄一白两人，面上浮起一阵惊讶道：“二位何人，闯我孔雀洞又是何意？” 萧千音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魔族萧千音是也，他是我大师兄，天都上仙柳风涯。” 女子来回睨了二人一眼，大概许久未与人接触的样子，她的反应似乎有些迟钝。顿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我并不记得与二位相识，不知二位来我洞府何事？” 萧千音也不跟她客气，脱口而出问：“姑娘何必明知故问，想必你就是云若吧？孔雀镇上最近有几个童子丢了魂魄，想必也是姑娘所为？” 女子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他们的目的后，忽然嘴角挽起，冷笑了一声：“我确实是云若，但你们所说之事却与我无关。” 萧千音方才在见到云若的第一眼后，见她身上穿着一身的孔雀翎衣裳便一下子认定了她应该就是几百年前投湖自尽的“孔雀仙子”云若了，所以才会当场挑明她的身份。 如今云若否认之后，他才猛然想起孔雀镇上夺人魂魄的是玉壶里的那只孔雀怨灵，而眼前的人并非怨灵，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正不解之际，柳风涯道：“纵然不是你所为，也定与你有关，姑娘何必否认？” 云若轻叹了声气，脸上浮起一抹自嘲的神色，道：“柳公子说的不错，虽然不是我做的，但却与我有关。” 第288章 孔雀仙子（5） 云若似乎并不介意承认自己的身份，反而此刻淡然自若了许多：“说来话长，二位不介意的话，可随我进来我慢慢说与你们听。” 她示意二人进入洞内，到了一处礁石桌前，优雅坐下后又指着两边道：“坐吧，我的话有点长。” 萧千音二人一左一右分别坐下，云若提起茶壶给二人倒了茶水，不等他们开口询问便自顾开口缓缓道来：“夺走孔雀镇那些童子性命的其实是一只孔雀怨灵。” 这点萧千音已经知道了。他原本误以为云若便是那个怨灵，可如今看来，怨灵另有其人，而且还与她脱不了关系。 云若说，当年她投进碧湖之时，心里带着满腔的怨恨，因此在投湖的那一刻，身体里的怨恨被激发到顶点，所有的怨恨堆积并且在她投湖的瞬间冲出身体凝聚为一只孔雀怨灵。后来，她听说怨灵被太白仙翁所捕捉，并且将她溶入壶中锻炼成一只月光壶。 所以，她才会说在孔雀镇杀人的是那只怨灵虽不是她本身，却又与她脱不了干系。 云若所说的不假，凡人在怨恨被激发出来的时候，确实会在死去的时候产生出怨灵。但倘若只是这样，云若现在应该是个死人才对，何以几百年过去了，她却完好无损地留在这湖底？ 思及此，萧千音不免心疑道：“云若姑娘，冒昧问一句，你究竟是人是妖？” 云若抬眸看了他一眼，笑容饶是意味：“我？我当然是人了。只不过也不完全是人。” 她面上浮起一种心如死灰的沉寂，缓缓道：“方才公子一眼便认出我是云若，想必也是听过我的事了吧？当年我遭心爱的人抛弃，投湖自尽却没死，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前世的记忆也全部找回来了。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原本是仙界的一只仙灵孔雀，只因在天都犯了点错事，后来被天帝贬下凡界历劫一世。” 而她所历的便是凡间的情劫，只是不巧的是她并未能通过历劫，所以才保留了人的身份长久地躲在这片水域之下。 孔雀怨灵虽是云若的怨恨所化，但她却又并非是那只怨灵。因此孔雀镇童子丧魂的责任也不能完全算到她头上。 大概云若心里在也是这么想的，她道：“两位公子，我在湖底已经有几百年没出去过了，外面的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你们要找的怨灵并不在此处。” 既然不是她做的，萧千音自然也不能对她怎样，只是先前他们分明在湖面上看到湖底隐约有一丝月光壶所发出来的光芒，月光壶在湖底定是不跑不了。又道：“云若姑娘，那你可知怨灵现在何处？” 云若若有所思地摇了摇道：“并不知道，不过前几日她倒是来过一次，后来留下一只月光壶便走了。” 萧千音一惊道：“你们见面了？” 云若继续摇头道：“并没有，我这洞府设了结界，她根本进不来，只是我看到她在湖底绕了一圈，当时我也没有在意。后来她离开之后，我才见到洞府门口多了一只玉壶，此壶极有灵性，我猜应该就是当年太白所锻的月光壶了。” 第289章 孔雀仙子（6） 月光壶极好辨认，而且六界只此一只。 柳风涯从方才进入孔雀的洞府后便一直四处打量着，闻言忽然指着一处道：“所以，你就把月光壶收到你这里了？” 萧千音怔愣了一下，连忙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看去，果真在一片厚重的礁石后方，隐隐可见一道灵光从墙后透出来。 云若也道：“我看那玉壶还算精致，就拿来养鱼了。”她说完，随即起身走到礁石后方，片刻之后再次走出来的时候手中便多了一只玉壶。 将玉壶递到二人面前道：“公子请看，这应该就是月光壶了吧？” 萧千音连忙接过玉壶仔细一看，确定是月光壶没错。只是他不曾想到，原来月光壶除了盛酒，插花之外，还能拿来养小鱼。 说来这月光壶也是奇妙，原本白色的壶身泛着一股淡淡的绿光，此时装上水养鱼后，里头的鱼儿竟活灵活现地从壶身印了出来。真不愧是仙界至宝！ 柳风涯虽然并未见过月光壶，不过见他神色惊喜而笃定，也证实了心里的想法道：“阿音，这便是月光壶了吧？” 萧千音点点头，回了个笑脸给他：“没错，未曾想这么容易就找回来了。” 柳风涯微松了口气，目光移到云若脸上：“云若姑娘，既然那只孔雀怨灵是因你而生的，想必你应该有找到她的方法吧？” 云若眉心蹙了蹙，不置可否道：“也不是没有半点办法的，只不过……” 萧千音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神色，连忙道：“云若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难题，不妨直说？” 云若道：“怨灵修炼尚未达到火候，必需依靠外在的东西护住她的气息，譬如月光壶，但如今她却将月光壶丢在这里，想必此壶也已经不能满足她的需求了。” “除了月光壶之外呢？”萧千音猜云若一定还知道怨灵所必需依靠的其它护气息途径。 果真，云若微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像我的身体也可以。” 孔雀怨灵本来就是从云若的身体里面冲出去的，自然最佳的用来盛她气息的容器便是她原来的身体了。倘若用云若的身体做为诱饵来引诱怨灵出来，无疑是最妥当的办法。 只是云若有些顾虑：“如今我在湖中已经休养生息几百年了，外面的事情我实在是不想关心，也无心参与。所以，二位，恕我无能为力。” 哪知，她方才话落，柳风涯便反驳道：“云若姑娘怎么会不关心湖外的事情呢？” 萧千音蓦地一怔，没错，倘若云若无心过问世事，她就不会在他们到这里的时候一语猜到他们要来寻找的是怨灵，也不会一下子就否认童子之事与她无关。她虽然隐居湖底几百年，但外头发生的事情她分明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思及此，他道：“云若姑娘，我们不会强求你帮我们找出怨灵，但你在此地生活了几百年，孔雀镇里如何如何你心里应当是清楚的，如今发生了这些不太平的事情，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那只怨灵继续夺人魂魄，罔顾人命吗？” 第290章 孔雀仙子（7） 云若似乎很坚持，笃定自己不想理会世事，她道：“上天不垂怜他们，我又有什么办法？况且那怨灵也并非只有我这么一个容器，兴许她也会去找其它的法宝也不一定？” 话虽这么说，但连月光壶此等仙界至宝都已经不能再容下孔雀怨灵了，六界之中又能找到什么比它更好的容器？ 萧千音正欲再苦口婆心几句，却被柳风涯率先打断道：“云若姑娘，你可认识寂子云？” 闻言，云若身形顿时一怔，须臾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遮遮掩掩道：“谁是寂子云，我不认识。” 柳风涯勾唇轻笑一声，不再追问。 经他提醒，萧千音突然恍然大悟，他怎么没想到！ 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仔细一想也不是不可能的。据船夫说的那个故事所言，云若心爱的那个男子喜欢一身红衣，而且青年才俊，英气潇洒。虽然寂子云比起大师兄要差远了，但以他的身姿容貌，放到孔雀镇里绝对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啊。 况且他本来就花心，又喜欢四处游历，说不定是当年在孔雀镇游历的时候，留情云若也是情有可缘的。他越想越觉得啼笑皆非，想不到寂子云当年还有这么一段，他竟然曾经抛弃过云若是吗？ 从柳风涯提起寂子云之后，云若脸色全然换了副模样，不仅态度很坚决，坚持不肯出面帮助他们寻找怨灵，并且似乎担心二人会继续追问寂子云之事，匆匆忙催着二人赶紧离开。 回到碧湖边。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转好，夕阳西下，道路上因为方才下过一场大雨的缘故变得有些泥泞。只是湖面上的船只都已停回了岸边，船上也没了船夫的身影。 萧千音看着柳风涯一脸波澜不惊的神情，迈步走到面前道：“大师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寂子云和云若的关系了？” 柳风涯道：“也没有，只不过先前听船夫提起后心里有些猜测罢了。” 萧千音原本以为他是知道的，没想到他竟然也是猜测的。单凭船夫说云若心爱的男子喜欢着一身的红衣便猜测那个男子是寂子云，如此猜测未免大胆了些？ 不过，柳风涯的判断力向来极准，萧千音相信他这次肯定又猜得八九不离十。道：“那我们要不要去找寂兄问问？” 柳风涯颔首点头道：“嗯，他此刻应该还在镇上。” 二人旋即迅速往镇里出发。 大约两柱香之后，回到先前三人饮酒的那间酒肆，果真看到寂子云此时正独自一人坐在一张桌前饮酒吃食，眸光饶是兴致地盯着大堂里的一处方向。 顺着他看去的方位瞥去，一张桌前坐着四名年轻的男子，先前那位舞女正坐在其中一名男子身旁，手中扶着一壶酒瓶，笑脸盈盈地替他斟酒。 萧千音二人径直朝寂子云处走去。 到了面前，寂子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放下酒杯朝二人道：“柳兄，萧兄，你们不是去找月光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291章 孔雀仙子（8） 萧千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拉开椅子坐下，回了个意味深沉的笑脸给他，道：“寂兄不是去找你老相好的吗？怎么也这么快就回来了？” 寂子云顿时讪讪地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回道：“哎，别说了，老相好的不在，害我白跑了一趟。” 看他一副吊儿郎当花心大萝卜的样子，萧千音在心里暗笑了一声，又道：“噢，竟如此不巧吗？” 寂子云道：“确实不巧。” 萧千音又道：“我看分明巧得很，方才我与大师兄遇到了一位叫云若的姑娘，似乎她也曾经有过一位老相好的，她的老相好的也和寂兄一样，喜欢身穿一身的红衣。” 他原本只是探究之意，哪知寂子云闻言之后顿然面色一惊，一脸不可思议地追问道：“谁？什么若？” 萧千音咬字道：“云若。” “人称孔雀仙子的那个云若？” “正是。” 寂子云须臾眉心皱起，盯了他一会儿，目光缓缓移到柳风涯脸上，像是在寻求他的证实。柳风涯面上不起一丝涟漪，轻轻颌首。 证实了二人的说法，寂子云抬起一只手重重地往脑门上一拍，无力道：“你们不说，我本来都忘了她了。” 萧千音不由心里咯噔一下：果真寂子云便是云若心爱的男子！ 所以，当年背信弃义抛下云若的人就是他了？ 他莫名在心底浮起一阵鄙夷，心情复杂地看着寂子云，指责道：“寂兄，你闯大祸了。” 寂子云不解，手臂从额头上移开，神色狐疑道：“萧兄这是何意？” 柳风涯于是将他们二人之前在碧湖湖底遇到云若的事情与寂子云解释了一番，末了，他问：“我原以为寂兄只是贪玩心性不定罢了，不曾想你竟然处处留情，间接惹出今日这样的大事。” 寂子云一听就不乐意了，刚端起的酒杯重重地拍回桌面上，杯中的酒水瞬间溅花了桌子，还引来了隔壁几桌客人的目光。他道：“柳风涯，什么叫我处处留情了，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说这话之前经过证实了没有？” 柳风涯虽然在男女之事上向来不苟言笑也不善言谈，但对于朝三暮四处处留情的人他似乎极其鄙夷，闻言也难得露出明显的愤怒之色，道：“难道你敢说这些年你不曾负过任何一个人？” 话音落下，寂子云顿时脸色黑下。萧千音连忙在中间缓和道：“大师兄，寂兄，有话好好说，如此大声作甚？怪丢人的。” 柳风涯嘴上不饶人道：“他若不做出苟且之事，又何须担心丢人？” 寂子云亦不依不挠道：“柳兄认识我才多久？当年我飞升的时候你祖先都还不知道在哪个疙瘩里放牛呢，你又怎知我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 萧千音怎么都不会想到好好的一场询话竟然演变成二人争吵的阵地，连忙又道：“好好好，算我错了，我不该觉得你们丢人行了吧？现在开始有话能不能好好话？” 第292章 孔雀仙子（9） 柳风涯二人只听不语，各自不屑地瞪了对方一眼，偏头将视线移开。 萧千音默默叹了口气，端起酒壶分别给二人添了些酒，自顾自道：“寂兄，你也别生气了，方才我与大师兄也是巧合遇到了云若姑娘，又听说了她的事情，原本也只是怀疑你就是云若姑娘那位心爱的男子，所以才想着回来与你对质一番的。” “对质？我做错什么了你们要与我对质？”寂子云仍在气头上，反驳了两句，随即抓到了他话里的重点：“等等，你方才说什么？云若说我是她心爱的人？得了吧？这种话你们也信。” 寂子云语气极其不屑，这样倒是引起了萧千音的困惑：“寂兄，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云若喜欢你？” 寂子云面上浮起一抹嘲讽之意，道：“她若当真喜欢我，当年就不该骗我要与我一起离开，害我白白等了她一天一夜。” 萧千音一怔：“竟有此事？” 据寂子云说，几百年前，他在孔雀镇游历的时候确实与云若姑娘一见钟情，并且很快相爱。只是当时他深知自己是仙，而云若是人，二人最后并不会有好的结果，但他仍是在凡间陪了她许久，并且承诺愿意陪她一生一世。 当时云若是华乐坊的头牌，是许多男子心中梦寐以求的女子，但他并未要求云若也对他承诺什么，他给她极大的自由空间，甚至想过倘若有一天云若不爱他了，想离开他了，他也会义无反顾地放她离去。 他觉得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模样，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放开对方，哪怕他笃定他会喜欢云若一辈子，但也不愿意用自己所谓的爱去束缚她。 拿得起，放得下，是他对爱情的准则与底限。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忽然有一天，云若告诉他，她筹够了赎身的银子，准备替自己赎身，问他愿不愿意带她离开？ 寂子云当然愿意带她离开了，而且倘若他能提前知道云若愿意跟他一起离开的话，他早就拿出银子替她赎身了，又何苦让她自己辛辛苦苦卖艺攒钱？ 二人约定在某一日，寂子云去华乐坊接她离开。 然而，等到约定的前一天，寂子云忽然收到云若的书信，说让他在城外的凉亭里等她，她会自己到凉亭寻他。 哪知，寂子云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一早，又有人来给寂子云送信，书信仍是云若寄来的，她说她后悔了，不想跟他走了之类的云云。寂子云当时心生疑惑，觉得云若绝对不是这种出尔反尔之人，于是准备回华乐坊找云若对质。孰料，他正要出发之时，忽然接到天帝的召令，让他立即赶回天都。 寂子云这一去就是十几天，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等到寂子云处理完事情后，再次回到人间孔雀镇，当年的华乐坊已经被拆，一番打听之后得知云若早在几年前便为了心爱的男人已经投湖自尽。 当时寂子云方才恍然大悟：云若不想跟他离开的原因，原来是她爱上了别人，她有了其它心爱的男人。 第293章 孔雀仙子（10） 往事重提，寂子云脸上有种不谙世事的沧桑感。他道：“不是我负了云若，而是她负了我，我问心无愧。” 他话虽这么说，萧千音在他脸止看不到任何一点问心无愧的表情。倘若当年他没有接到天帝的召回，而是能及时去华乐坊找云若当问对质的话，他们二人如今应该就不会是这种局面了吧？ 他一直觉得云若和寂子云所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一定其中发生了什么意外，才导致二人阴错阳差地误会了对方。 思及此，他道：“寂兄，据云若所说，她却说是在华乐坊等了你许久，后来你一直没能出现，绝望之余才去投湖自尽的。既然你二人说法不同且各执一词，我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寂子云闻言露出惊讶道：“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不信你问我大师兄。” 寂子云顿了顿，目光移到柳风涯脸上，只是马上又快速离开道：“罢了，我信你就是了。” 萧千音松了口气，又道：“云若本是孔雀仙，只因当年犯了错，后来被天帝贬下人间历劫，与你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便是她的情劫。现如今她就在城外碧湖水底，你要不要去见她一下，当面将误会解开？” 寂子云蠢蠢欲动，却又生生压下自己的兴致道：“就算有误会也误会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就算过去了，解不解开也无所谓了。” “有误会，自然是解开好一些。” 寂子云仍有些犹豫，眼皮抬起朝柳风涯扫了扫，之后端起酒杯边喝边思考着。 萧千音独自叹气，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大概说的就是他这时的心情。想想又觉得不对，他又不是太监！ 一只手连忙抓了抓柳风涯的衣袖，示意他也说几句。却见他略为无奈地轻摇了摇头，缓缓开口打断道：“当年云若恨你，投湖之时体内冲出一只孔雀怨灵，如今怨灵为祸事端，只有云若可以引出怨灵，你若不去与她解开误会，她根本不愿离开碧湖助我们寻到怨灵。” 大概是难得看到柳风涯会主动示弱，寂子云得了便宜还摆架子道：“哟，柳兄这是在求我吗？不过你这语气可完全不是求人该有的态度啊？” 萧千音不由背后冒出一股冷汗，他认识了大师兄这么久了，从来就没有见过哪一次他会开口求人的。以他那种傲娇又自大的性子，就算他心里想求，估计也不会亲口承认的吧？ 果真，柳风涯原本松缓的神情再次冰冷成一片，道：“不去就算了，不过以后你可别再打着我的幌子去天帝那里……” 他话未说完，寂子云连忙双手举白旗道：“好好好，我去，我去，行了吧？” 夜里，三人再赴碧湖。 趁着夜黑风高，风翎羽护着三人直接遁入水底。 时隔四百多年再次重逢，云若与寂子云皆有些意外，也有些讽刺，感慨，庆幸。 云若原本看到寂子云的时候当场就要把她轰出去的，幸好萧千音及时拦住了她，并且当面解释了来由。云若半信半疑：“就算是误会有如何，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解不开又有何不同？” 第294章 孔雀仙子（11） 萧千音没想到云若的反应竟和寂子云如出一辙，不免心里有些唏嘘，道：“云若姑娘，来都来了，你听他说说又有何妨？再说当年之事毕竟在你们彼此心中都留下了一个结，难道你们都不想知道一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才导致你二人今日走到这个地步吗？” 话音落下，他忍不住在心里佩服了自己一番，原本只是来找月光壶的，想不到还要身兼数职用心良苦地兼一回和事佬。 见云若似有所动，连忙又递了个眼神给寂子云，示意他主动一些。寂子云轻叹了口气，迈步走到云若身边：“阿若，要不……” 他话未说完，云若忽然下定了决心转身往里头走去，边走边道：“你跟我来吧。” 寂子云一怔，随即大步跟上。 二人想必是去找一处僻静之所互诉衷肠，解释当年误会形成的原因。余下萧千音和柳风涯留在洞府里，坐在礁石旁边等待。 想起寂子云的这些风花雪月与陈年旧事，萧千音忽然好奇道：“大师兄，这些年你可有交好的女子？” 柳风涯偏头朝他瞥来，眸光淡淡：“何谓交好？” “就是……”他忽然不知道怎么说，想了想，补充道：“像寂子云和云若姑娘那样的。” 柳风涯想也不想道：“未曾。” 原本也是意料之中，但当听到他亲口否认的时候，心里不由有些欣喜。于是又来了兴致，故意假装不屑道：“我不信，大师兄如此才俊，应该会有许多女子喜欢你吧？” 闻言，柳风涯放在石桌上的一只手拳头紧了紧，片刻后，眉宇缓缓张开，反问道：“那你呢？这些年你可否也有交好的女子？” 萧千音视线落到他手指间的那枚银戒，特别自豪道：“没有，倘若有的话，我就不会因为找不到人送出银戒，而最后送给大师兄你了。” 他原本说的也是实话，当初就是因为想不到要将银戒送给谁，最后才突发其想送给他的。哪知柳风涯听完忽然眉心再次皱紧，紧紧盯着自己的一只手，类似隐忍的情绪在他脸上浮起。 看着他这个样子，萧千音忽然很想将心里的一些话说出来。 他想告诉他，大师兄，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他也想问问他，大师兄，你对我这般好，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而且此刻说这些也确实是一个好时机，有天时有地利，他连定情戒指都送出去了，多问两个问题又怎么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大师兄拒绝了，或者被他当成他魔怔了而已。大不了到时他再装疯卖傻一下，厚脸皮笑笑地跟他说只不过是在跟他开玩笑而已。反正从前再过分的玩笑话他也说过，大师兄应该不会介意才对。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嘴巴却怎么也无法开口说出来。 他不敢说。 万一大师兄听进去了，心里介意了，以后不再理会他了怎么办？ 他和他分开近百年，是好不容易才有机会重逢并且回到今日这种关系与局面的，倘若他生气不再理他了，往后这千千万万漫长岁月他该如何熬下去？ 第295章 孔雀仙子（12） 大概是察觉到他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柳风涯忽然打断他的思绪道：“阿音，在我之前，你当真没送过其它人信物？” 萧千音注意到他用的是“信物”这两个字眼，言简意赅道：“没有，我敢发誓，大师兄绝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此生除了大师兄，我不会再送别人任何信物了。” 柳风涯双手已经收回到桌下，平放在两腿之上，不由自主地又攥了一下，脸上浮起一股不太明显的欣喜之色：“那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往后不得食言。” 萧千音跟着也露出笑容道：“倘若食言，天打雷劈。” 寂子云和云若二人离开了近一个时辰，回来的时候，云若眼眶里红红的，看样子方才是哭过了。寂子云也难得一脸凝重的神色，不时摇头叹气。也不知道他们聊的结果如何，误会全部解开了没有？ 不等二人开口询问，寂子云主动开始解释道：“我和阿若当年都误会对方了。” 云若也道：“倘若不是你们今日带他来，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误会他了。” 寂子云自嘲地笑了一声，原本的淡然已从他脸上褪去：“阿若，我又何尝不是，当年我也误会你了。” 四百年前，云若与寂子云约定要一起离开，她原本是让寂子云到华乐坊去找她的，哪知当时华乐坊的老板表面高高兴兴说要放她离开，暗地里却不想让她走，毕竟她是华乐坊的招牌，是摇钱树。 华乐坊的老板得知他们二人之事后，在他们约定的前一日晚找人模仿了云若的笔迹，欺骗寂子云更改了隔天见面的地点。所以，第二日他们才会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等了对方整整一日。后来寂子云收到的那封，关于云若后悔不想跟他走的书信也是华乐坊的老板找人代笔写的。 云若略有些愤怒：“当年，我们老板还骗我说书信去通知他赶紧过来接我，我没想到他竟然连我也骗。” 谈及此，寂子云一脸愧疚：“都怪我，倘若当年我能早一刻进城找你，后来也不就不会有这些误会了。” 云若道：“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你，你也是接到了天帝的召令才急着回去的。真要怪的话我也有错，我不该明明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却还是受到了别人的影响，失去了对你的信心。” 误会真相大白以后，他二人脸上皆有些惋惜与无奈的神色，但奈何误会却真真实实地存在，哪怕今日误会解开了，但他们错过彼此的那四百多年却是无法回头的。纵然他们都是神仙，四百年于他们而言也许不长，但也绝对不是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可以撇过去的岁月。 寂子云缓了缓情绪，道：“阿若已经答应离开碧湖了，他会帮助你们寻找孔雀怨灵。” 云若也道：“怨灵是因我而生，它本不该存在这个世上，如今真相已经大白，我确实有责任帮你们抓到它。” 萧千音松了口气：“如此甚好，只是不知道云若姑娘打算用什么法子找怨灵？” 第296章 孔雀仙子（13） 云若思量了片刻，道：“我与怨灵互相之间是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气息的，当日它到我这里来却不敢进去，想必也是因为知道我在这里的缘故。不过既然它来过这里，想必这处洞府是有吸引它的地方的，倘若我离开了，说不定它就会进来了，到时你们可在这里等它。” 毕竟只是猜测，萧千音不确定她的方法是否可行：“倘若它不来呢？” 云若面上不起一丝涟漪，不紧不慢道：“倘若它不来，我也有另外的办法可引它过来，二位且信我便是，不必担心。” 她既如此笃定，萧千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扭头问柳风涯：“大师兄，你意下如何？” 柳风涯微微点头：“云若姑娘是最了解那只怨灵的人，我看就依她所言便是。” 四人一拍即合，依计划行事。 离开碧湖之时已是深夜，云若在这暗无天光的地方待了四百余年，出来后有些不太适应外边的环境。幸好寂子云想得周到，一直陪在她身边嘘寒问暖。 “想不到孔雀镇变化如此之大，我记得当年我投湖的时候，湖边并没有这些房子。” 寂子云走在她旁边，微微一笑：“当年我不过隔了十几年回来找你，华乐坊就已经拆了，变化是正常的。” 萧千音难得见寂子云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跟别人散步聊天，和柳风涯并肩走在他们后边，不打断也不去接话，只是静静地跟着他们便觉得岁月静好。 雨后的天空格外干净，少数几朵云层悠闲地飘着，月光清冷而明亮。 街上渐渐人烟稀少，四人却是越发提高警惕，因为那只怨灵也该出来活动了。 毕竟多年不见，寂子云和云若生疏了不少，他们的话题越聊越少，最后直接没有半句的交谈，四人静静地走在街上。 一阵微风划过，云若忽然停下脚步，示意几人道：“它来了。” 寂子云闻言走到她旁边，侧耳细听道：“有吗？我怎么没察觉出来。” 云若道：“它的气息比之前弱了不少，你没感觉出来也是正常的，不过我能闻到它的气息。” 孔雀怨灵的气息变弱，应该是它最近没了月光壶的庇护的缘故。思及此，萧千道：“想必它会急着寻找你当它的庇护之所。” 柳风涯却道：“也有可能它在寻找下一个夺魂的目标。” 如此，他们更加要赶在怨灵夺人魂魄之前将它找出来了，否则又要多一个童子无辜丧命了。 果真，云若止步不前，眸光微蹙，似乎在感受着周围的气息。片刻后，她道：“它往碧湖方向去了，估计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童子，打算去月光壶里将就一下。” 寂子云闻言欣喜道：“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回去碧湖。” 哪知云若却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省得它看到我又不敢进去了。” 寂子云犹豫了一下，往前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那我留下来陪你，让他们自己去就行了。” 第297章 孔雀仙子（14） 云若并未拒绝寂子云的提议，继续道：“你们现在带着月光壶直接去我洞府，一会儿我会施法吸引怨灵去湖底，到时你们只需将这个放进壶里，然后想个法子让它回到壶里，怨灵自然会消散。” 她说完，手里递了个锦囊过来。萧千音连忙接过来：“这是什么？” “是怨灵最怕的东西。”云若并未细说，偏头目光落到寂子云脸上：“另外还有件事。” 寂子云一怔道：“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义不容辞。” 云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当年我本历劫至此，不想天意弄人，害我白白在人间蹉跎了几百年，我想如今也该是我清醒的时候了。” 寂子云闻言脸上划过一抹欣喜，意会道：“你的意思是……” “嗯。”云若点了点头：“我想重新历劫，所以，我需要赶紧去找一处好人家，免得历劫之时再遭人破坏。” 倘若能重新历劫，顺利通过劫难之后，云若是有机会重返仙界的。 难得她如今想得开，也愿意重新历一次劫，萧千音由衷祝福道：“云若姑娘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不知你这次历劫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不是仙界的人，纵然帮忙做点什么也不会影响你历劫的结果吧？” 云若一脸感激：“萧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不必了，历个劫而已，倘若还需要别人帮助，以后我回仙界也没脸混了。” 云若有此境界，萧千音也不好再说什么，耸了耸肩，微微一笑。 寂子云接着道：“阿若，你如果要回去重新历劫的话，那就由我陪着你吧，反正我最近也无甚重要之事，留在人界陪你几日也是可以的。” 云若回了个浅笑给她，点头道：“随你吧。” 寂子云随即转身朝二人道：“柳兄，萧兄，抓怨灵的事情就麻烦你们自己去了，阿若都帮你们到这个份上了，可别到时空手而回啊。” 萧千音勾唇道：“寂兄放心好了，有我大师兄在，怎么可能空手而回？” 二人随即前往碧湖。 想不到怨灵的速度要比他们快多了，他们到达的时候，怨灵似乎已经在洞里绕了一圈了。 怨灵与云若相貌相差无二，只是身轻如一缕云烟，看起来有些虚无之态。果真如同云若所猜测的一样，它是过来找月光壶的，大概是寻获无果，一脸丧气地从洞里走出来。 迎面忽然与二人碰上，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道：“你们是何人？” 萧千音道：“你不必管我们是何人，你是孔雀怨灵吧？” 怨灵愣怔了一下，随即来回打量了二人片刻，又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萧千音直截了当：“当然是来抓你的。” 孔雀怨灵闻言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它原本身形虚透，烈焰红唇笑起的时候看起来有些诡异，它道：“笑话，这世间除了云若，根本没有人能耐得我何，你们想抓我也不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 萧千音亦露出鄙夷的神色，嘲笑道：“几斤几两重不要紧，够抓你就行了。” 第298章 孔雀仙子（15） 怨灵睨了二人一眼，转身往洞外便要离开。走到洞口的时候，柳风涯忽然抬起神杖横在它面前，道：“怨灵，你害人无数，休想逃走。” 怨灵往后退了两步，眸光抬起，怔怔地盯了他片刻，道：“这位上仙的口气倒是挺大的，不过有没有真本事拦下我就是另一回事了，让开。” 柳风涯面不改色，立于原地归然不动。趁他们二人说话之际，萧千音从怀里取出月光壶，将云若给他的那只锦囊迅速塞入壶里，尔后道：“怨灵，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怨灵转身一见，眉心倏地醋起：“月，月光壶怎么会在你这？” 萧千音随口道：“自然是云若给我的。她说要去重新历劫了，带着这壶也无甚大用，她猜到你会回来这里找她，所以就拜托我二人将此壶带过来给你，说兴许你会用到。” 它大概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找到童子吸魂了，而且又找不到新的容器隐藏，因此身体已经变得很透明了。倘若不及时回到月光壶里休养生息，想必灵力很快会被消耗殆尽。 所以，月光壶对于此时的怨灵用处可大了。 果真它见到月光壶之后，顿时两眼发出光芒，却须臾掩下道：“你又何必骗我，云若的心早在四百多年前就死了，她如今是想死死不了才独自躲在暗无天光的洞府里，她又怎么可能想到要去重新历劫？” 萧千音笑笑道：“亏你还是云若体内冲出来的怨灵呢，原来你一点也不了解她。” 怨灵被人嫌弃，脸上划过少许的难堪，只是很快转瞬即逝：“你也不必激我了，我不了解她，难道你们了解她？”它说着，目光重新抬起，往二人身上扫了扫，之后饶是兴致地笑了一声。 萧千音亦冷笑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了，云若和她当年心爱的男子已经把误会解开了，而且这会儿他们二人正在孔雀镇里寻找新的历劫之所呢，我何须骗你？” 怨灵闻言一怔，大概想起方才在洞府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云若的存在，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月光壶，道：“她当真要去重新历劫？” “当真！” “可她历的可是情劫啊。”怨灵叹了口气，原本淡淡的脸上浮起一抹嘲讽之色，道：“她竟如此无知，冥顽不灵，都已经被人伤过一次了，居然还愿意相信世间那些所谓的情情爱爱之事。” 怨灵当年亲眼看到云若所经历的一切，并且在她投湖之时生化的，它心里自然对她所经历之事恨之入骨。因此，当它听到云若要回人间重新历劫，自然觉得不屑，甚至是鄙夷她。 怨灵笑完，接过月光壶便要离开。萧千音连忙拦下道：“你不担心我给我的壶是假的吗？” 怨灵抱着月光壶，连看都不看一眼：“我在这只壶里住了几百年了，真的假的难道我会分不出来？” 萧千音勾唇一笑，继续道：“噢？那你难道没有发现它如今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吗？” 第299章 孔雀仙子（16） 怨灵怔了怔，随即捧着月光壶仔细打量了起来，当它将头往壶里探进去的时候，月光壶的壶口瞬间放大数倍，眼看着就要将它吸进壶里，怨灵反应灵敏地将头缩了回来，怒骂道：“无耻小人，差点上了你的当。快说，你们究竟在壶里放了什么东西？” 萧千音笑笑道：“也没什么，听说是你害怕的一点东西而已。” 怨灵脸色沉下，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朝二人挑了挑眉宇，翻手将月光壶朝他面前砸来。这月光壶世间只此一只，砸坏了委实惋惜，萧千音下意识伸手想接住玉壶，却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一跃挤到面前。 柳风涯一手抓着九天神仪，在月光壶落地的那一刻用杖尾轻轻挑起，顺势往怨灵方向丢了回去。怨灵猝不及防，只见一道白光忽然亮起，月光壶的壶口再次放大将怨灵当场吸进壶里。之后稳稳落地。 怨灵自觉无路可退，缩在壶里惊恐喊道：“这是什么，啊……快放我出去……” 尾音还未落下，壶口自动收缩变小，声音也跟着消失。想来是云若放在里面的东西起作用了。 思及此，萧千音道：“大师兄，你说云若给我们的那只锦囊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厉害？”竟然一下子就收服了一只怨灵。 毕竟怨灵与其它妖物不一样，它是生人的怨恨所化，抓也抓不住，打也打不死。 柳风涯思量了片刻道：“应该是符咒之类的吧，据我所知，怨灵最怕原主之血，想必是一张云若之血画的符咒。” 不管是什么，总之怨灵收回月光壶里了，而且如今也被那锦囊里的东西化面灰烬了。 原本以为收服怨灵找回玉壶会费上一番功夫，没想到过程却如此顺利。一想到一会二人离开湖底之后便又要各奔东西，萧千音心里隐隐有些失落，道：“大师兄，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讲过。” 柳风涯神色淡淡，并未露出惊奇道：“何事？” 萧千音叹了口气，想了想终是说了出来：“其实这只月光壶是冷夜天赠我的，我曾听他说过，他也是拿了件宝物与天帝换来的，只是我不知道他是拿什么宝物去换的。” 柳风涯的顾虑和他一样：“不管是用什么换的，他们二人之间都不应该有这样的交集。” 萧千音点头道：“没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自从五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之后，仙魔两界虽然井水不犯河水，但也基本是水火不容的状态，而且天帝不是一向最恨我们这些魔族中人吗？他自己却与魔尊私下有所联系，想想我都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先是他们二人不约而同争夺妖界五行珠，再则月光壶与宝物交易之事，也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再生出什么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来，想想他便觉得匪夷所思。 他从前并不想去猜测冷夜天为什么会和天帝有所交集，但自从最近发生的一连锁的事情之后，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了。 柳风涯似乎看出他的思虑，安慰道：“你也不必猜了，静观其变便是。” 萧千音颔首点头，紧接着，风翎羽护着二人回到湖边。 第300章 出云月下（1） 凌晨的碧湖四周空无一人，湖面风平浪静，明朗的月光下，湖水映着天空的颜色，远处水天连在一起，几朵云层悠悠飘移。 分别在即，依依不舍，走在湖岸边的步伐不自觉放慢了许多。整个孔雀镇仿佛一夜之间沉寂了一般，兴许有人还在睡梦中担心受怕着，但没有人知道那只会夺人魂魄的怨灵此时已经化为灰烬。 不过别人的事情他也不关心了，此刻萧千音只关心再过一会儿他就要与大师兄分别了。 重逢后的这段时间，虽然他们之间早已又经历过无数次的分别，可每一次他都觉得比上一次更舍不得他。他幻想着，倘若面前的这条路永无止尽，走不到头，那他和大师兄是不是就可以一起这样漫无终止地走下去了？ 可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事实是，两人很快从碧湖岸边走出来，柳风涯道：“阿音，我们就此别过吧。” 看着他一副神色如常，半点没有不舍的样子，萧千音心底涌出一阵失落，脱口而出道：“大师兄，上次我请你去九十九湾作客，不如这次也换你请我去你的仙宫作一趟客可好？” 柳风涯似乎没有料到他会主动开口提出要去作客，怔怔地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想去便去。” 萧千音欣喜道：“当真？那里可是仙界啊，万一被人看到的话，会不会对你影响不好？” 他心里有些担心。这次反倒柳风涯反应比他平静许多，“纵然是仙界又如何，出云月下乃是我的仙宫，就是天帝也不好干涉我带谁回去。” 萧千音抑制不住想欢呼雀跃道：“那好，这可是大师兄自己说的，我赶紧回去准备一下，三日后即到天都拜访大师兄。”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一只手却被柳风涯拉住道：“你若想去，现在便可跟我回去，还需做什么准备？” 萧千音莞尔道：“总之就是需要准备一下。” - 九十九湾。 萧千音一早回来就看到阿芥蹲在溪边看疾云钓鱼。二人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难得竟然没有吵架，而且阿芥还一脸高兴愉悦的神情。 萧千音远远朝他喊了一句：“阿芥。” 阿芥听到声音扭头看了一下，随即迅速朝他奔跑而来：“老大，你回来了。” 疾云跟在他后面，也放下钓竿快速走来道：“老大。” 萧千音来回扫了二人一眼，嘴角挽起道：“三日后我要去仙界拜访大师兄，你们说我带什么伴手礼好？” 阿芥一惊道：“啊，老大你又要出门啊？” 疾云则是听出了更深层面的事情：“老大，你要去仙界？” 见疾云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萧千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师兄都来看过我了，我也去看看他有何不可？” 话虽这么说，可疾云听着却有些别扭：“老大，那里可是仙界啊，我担心你……”被天帝扣下怎么办？ 阿芥依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稚嫩的脸上露出新奇的神态：“对啊，老大，仙界里的人都是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你去了万一他们把你扣下来怎么办？” 第301章 出云月下（2） 阿芥声音落下，疾云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萧千音则是瞪了阿芥一眼，似笑非笑悠悠开口道：“你胆肥了是不是，敢说我大师兄是王八蛋。” 阿芥知道自己心急说错了，一手挠了挠后脑，尴尬着笑道：“口误，口误，应该说除了柳上仙之外其它人都是王八蛋。” 萧千音忍不住想扶额，立场如此不坚定除了他也没谁了，心里暗笑一声，故意挑刺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下次等我遇到寂兄的时候我可得好好说给他听听，说有人骂他是王八蛋。” 阿芥这才回想起来仙界还有一个寂子云，一副说错话做了错事的模样，两眼鼓得大大的，嘴唇嘟得高高的，求饶道：“老大，我说错了，寂子云也不是王八蛋，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其余的人都是王八蛋。” 确实仙界的王八蛋应该有挺多的，反正这些年萧千音在魔狱里没少听过他们以仙人自居，借着斩妖除魔替天行道为由做出不少苟且之事。不过他也懒得去细数了，别人之事与他无关，如今他一心只想着三日后去拜访大师兄该带什么伴手礼。毕竟他这是第一次去拜访大师兄，空着手去总觉得不太合情理。 见二人互相打趣的情景，疾云无耐地叹着气：“老大，要不我陪你一起去，万一……” 他话未说完，萧千音冷笑着打断了他：“万一仙界的人要扣我，你还能救我对吧？” 疾云不置可否，萧千音伸手用力朝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傻啊，你灵力高还是我灵力高，到时别救不了我还给我拖后腿就行了。况且我何时出手还需要你来救了？再说有我大师兄在，谁敢动我？” “是啊是啊，疾云就是爱杞人忧天。”阿芥笑笑打断二人，又道：“对了，老大，你方才说要什么伴手礼？” “我初次拜访我大师兄，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阿芥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道：“有了，不如不送几条鳜鱼给柳上仙吧，方才疾云钓了好多。”话说九十九湾最多且还能拿得出手的，鳜鱼当属第一。 萧千音忍不住扶了扶额头，不忍直视道：“你以为我大师兄和你一样贪吃啊？” “说的也是。”阿芥莞尔笑了笑，思量片刻又道：“那不如送几样法宝给他吧，先前尊上不是送了好多宝物给你？” 仙界宝物多的是，更何况柳风涯何时看得上这些身外之物了？他正想否定他，疾云抢先开口道：“老大去看他，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恩宠了，还需带什么伴手礼？” 萧千音蓦地怔住，心道疾云何以会有这种想法？那可是大师兄啊，他就算将整个九十九湾搬去送给他都觉得不够，明明是他受了大师兄的恩宠才对吧？ 不过他自然不会将心里的话说出来的。来回盯了二人几眼，忽然间有了主意：“罢了，你们去玩吧，我去后山的桃林一趟，这几日没我的命令你们别来烦我。” 第302章 出云月下（3） 三日后。 萧千音带着精心准备好的伴手礼从桃林里走出来，阿芥早已经在外面等他许久了，见他蓬头垢面却一副欣喜的姿态出来，连忙迎上前道：“老大，你终于出关了。” 用“闭关”来形容他这几日在桃林里的所作所为也算不过，他撩了撩一边垂下的发丝，道：“嗯，出关了。” 阿芥目光落到他手中，好奇又道：“老大，你给柳上仙的礼物准备好了？” “嗯。” “是何物？” 萧千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提着竹篮子满意地笑了笑，“快去给我打水梳洗，我马上要去见大师兄。” 竹屋。 一番洗漱之后，萧千音拧着竹篮子准备出发拜访柳风涯。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意外看到一抹墨色的身影，不由一惊，迎上前道：“大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冷夜天一袭丝制长袍，尊贵而张扬，手中握着狻猊，步履从容迈步朝他走来。到了面前微微一笑道：“怎么，不欢迎我？” 萧千音敛唇道：“不是，只是觉得你许久没来过我这里了，忽然见你来有些意外。况且这里本来也是大哥赏给我的地方，你何时想来都可以。” 言罢，他视线移到他后方疾云脸上，责备道：“我大哥要来，你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是我让他不用跟你通报的，我就是闲着无事过来看看。”冷夜天莞尔继续笑了笑，目光下移落到他手中：“你要出门？” 萧千音道：“嗯，去看一个朋友。” 竹篮子不自觉地往身侧移了移。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不敢告诉冷夜天，他其实是去天都看望大师兄的。 大概是察觉到他有些异常的神色，冷夜天露出惋惜的表情：“二弟，你最近和仙界的几个人走得很近是不是？” 萧千音忽然有些尴尬，他到底是猜出他这次是要去仙界的吧？ “也没有几个，我大师兄你是知道的，另一个是仙界金算盘，他是我大师兄的好友，之前因为收集妖珠之事与他有些联系罢了。” 冷夜天神色里看不出半点怀疑：“也罢，你难得有几个交好的朋友，与你大师兄亲近亲近也是正常的。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仙界狡猾势利之人无数，有些人可以交易却不可交心，你切勿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难得冷夜天也会有苦口婆心规劝人的时候，萧千音一时之间竟有些匪夷所思。只是心里仍是有些不解，他些许意有所指，是针对柳风涯吗？可大师兄又怎么可能骗他？不错，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欺骗了他，大师兄也不可能对他有分毫的隐瞒。 又或者，他指的是寂子云？那更不可能。寂子云表面虽看起来油嘴滑舌，实际上他却没心没肺，一条肠子直直通到屁股的人怎么会骗人？ 冷夜天话里有话，萧千音也不想过度猜测：“多谢大哥提醒，我会注意分寸的。” 二人站在门口聊了一会儿，冷夜天面上浮起饶是兴致的笑容：“我都来这么久了，你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萧千音反应过后，拧着竹篮连忙让开一条道：“你看我都忘了，大哥，快请里面入座。” 第303章 出云月下（4） 去天都拜访柳风涯的行程因冷夜天的忽然造访而耽搁到了夜晚。 他难得来一回九十九湾，萧千音一直觉得他好像是有事才故意过来找他的。只是一晚上下来却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语，甚至几次欲言又止。他不说，萧千音也不去主动开口问他。 不过他似乎兴致很高，与他一起坐在竹屋里吃鱼喝酒，中途说了不少他以前的事情给他听。等他离开后，一弯明月在夜空里高高悬着，四周一派宁静之象。 萧千音今日陪冷夜天喝了不少醒，送他离开后，微有些醉意地返回竹屋内，看到桌上他原本准备送给柳风涯的竹篮子，视如珍宝地拧起转身直接朝外面走去。 出了门，御剑一路往天都飞行。 柳风涯在天都的仙宫坐落于仙界最边远的角落上，于银河之畔，天之边际。只因宫门口之外与一轮巨大的明月遥遥相对，因此得名“出云月下”，这是当年他飞仙的时候天帝送给他的独立仙宫。 萧千音虽然没来过这里，却对这里的地理位置十分娴熟，基本上可以说闭着眼都能找到仙宫的位置。 宫门月下，见他姗姗来迟，柳风涯面上半分欣喜半分责备：“怎么大半夜过来？” 萧千音言简意赅道：“原本早些时候就要过来的，出了点状况，拖了些时辰。”说完便将手中的竹篮递到他面前：“大师兄，这些是我这几日从桃林里掏的鸟蛋，送给你。” 从前在晏城山修道之时，山里的饮食都很清淡，馋久了他便会想着法子给自己和师兄弟们添些荤腥。 只是山里的野鸡野兽大多都被山脚下的村民套去了，他只好带着白青螺两人一起去竹林里掏鸟蛋，虽然回去后免不了要挨师叔一顿臭骂，但看着每次大师兄抑制着欣喜将鸟蛋吃光光的情景，就算屁股疼也觉得值得了，而且下次去掏鸟蛋之时又会有满满的动力。 这是柳风涯从小最喜欢的食物，纵然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飞升上仙了，他却一直记着。只是九十九湾的桃林不如晏城山的竹林鸟窝多，这一篮子近百个鸟蛋他可是足足找了三天三夜才掏出来的。 柳风涯微微一怔，接过竹篮，掀开上面的叶子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鸟蛋铺在一层干草上。 “有些是今日一早才掏的，若不是出门被耽搁了，兴许这会儿还热乎的呢。” 萧千音话音落下，柳风涯放手小心翼翼地将叶子重新盖上，顺手放到门槛边，须臾一股浓浓的酒气迎面而来。他道：“阿音，你喝酒了？” 萧千音这会儿酒气正在上头，抬脚往那门槛迈的时候迈了两次才迈进去，摇摇晃晃着边走边道：“喝了，冷夜天今日去九十九湾找我了，于是就陪他喝了一点。” 闻言，柳风涯眉宇缓缓蹙起，来不及开口说话，萧千音比着手指又道：“放心吧，大师兄，我只喝一点点而已。而且今日高兴，喝一点也没事。” 第304章 出云月下（5） 柳风涯眉心挑了挑，面上浮起一丝不屑：“有何高兴之事？”难道因为冷夜天去找他？ 萧千音笑道：“高兴，当然高兴了。” 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要来与大师兄约会更让人觉得高兴且兴奋的事了，也是因为这样，他与冷夜天一起喝酒的时候才会一不小心喝多了。 说完之后，身体便往旁边晃了一下。柳风涯反应灵敏，大步上前一手将他扶住，面上浮起一抹阴沉道：“你都醉了还说只喝一点点？” 萧千音笑笑摆手道：“没有，我没醉，我哪里醉了，我清醒着呢。我还记着今日与大师兄有约，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吗？这里就是大师兄的仙宫对吧？”随即摇摇晃晃着往里走去。 柳风涯连忙跟在后边，一手紧紧抓着他。大概是极少看他喝得这般醉醺醺的样子，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不悦的气息：“以后你若想喝酒可以随时找我，切勿再与他人喝这么多了。” 萧千音醉眼惺松，闻言眯了眯眸子，转身朝他看来。 方才的话他听的不是很清楚，眼前的人影看起来也有些模糊，愣怔了片刻才缓缓回过神来，内心微微一动：“大师兄，是不是无论我什么时候叫你，你都会马上出现来陪我喝酒？” 柳风涯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嗯。” 萧千音悠然喜上眉梢，醉意也越加涌上头：“大，大师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倘若往后我要喝酒一定叫上你。”说完，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被一层厚重的眼皮盖下，然后脚底跟着软了下去。 柳风涯连忙双手扶住他：“阿音，你没事吧？” 萧千时顺势将手抱住他的腰间，整个人贴到他的身上，须臾，只觉得对方胸口忽然一紧，接着有扑通扑通的巨大声响从他的胸腔壁里传出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师兄的心跳声音这般强烈，好像心都快从里面跳出来了。迷迷糊糊道：“大师兄，我没事，有你在我怎么可能会有事？” 柳风涯四平八稳地扶着他，面容却很僵白：“阿音，你醉了。” “我酒量那么好怎么可能醉？”喝醉的人大概都会这么说，虽然是真的醉了，但仍然残留着一丝清醒的意识，“再说了，我现在有大师兄身边，怎么可能舍得醉？” 柳风涯原本僵着的面容须臾泛出一片涟漪：“阿音，你醉了，我扶你进去歇息吧？” 话音落下，萧千音直接跳起，像小姑娘见到许久未见的心上男子一般，高兴着蹦到他的怀里：“好，那我要大师兄抱着我进去。” 倘若萧千音现在的眼睛是睁开的，他一定会看到柳风涯脸上雕刻一般的僵硬表情。不只面部表情，就连他的身体，四肢，浑身上下无一不是僵硬的。 他环手放到他的腰后，紧紧托着他，好像生怕他会掉下去一般。虽然他明明也是勾得紧紧的，就算甩都甩不掉，但他还是紧紧地抱着他。 许久，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字：“好。” 萧千音原本已经醉着睡过去了，听到他的回应之后忽然又清醒起来，双手用力勾住他的脖子，偏头靠在他一边的肩膀，并且厚颜无耻道：“那我还要大师兄陪我一起睡。” 柳风涯：“好。” 第305章 出云月下（6） 仙宫内，萧千音被柳风涯横抱在怀里，根本无暇观察宫里的环境，只觉得在被他抱着往里走了一段之后，似乎到达一处木榻边缘。他顺势翻身一跃，整个人直接掉到床榻上。 紧接着，背下一片松软。四周都是熟悉的清冽气息，以及他身上酒香的气味，二者混合拌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特有的芳香，四处飘溢。 “大师兄，你的床好舒服啊，比我的竹榻可要舒服多了。” 柳风涯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从他的怀里挣脱，倏地惊了一下，下意识身子往前朝他探去想再次接住他。双手落后空，微微一怔。道：“阿音，你到底喝了多少？” 萧千音两边的嘴角弯起的幅度从未有此刻这么大，闭着眼往前胡乱地抓着，“也没喝多少，就……就……一壶？还是两壶？不对，应该是三壶……” 须臾后，被他抓到一只结实的手臂，旋即用力往前拉了回来，二人距离近在咫尺，那股熟悉的清冽气息瞬间盖过他身上的酒气。 “大师兄，我困了，早点歇息吧。” 柳风涯面色青白交加，两眼睁得大大的，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眼前一张放大五官的脸庞。试图往回将手抽回来，然而他越抽，他抓得越紧。无耐道：“你先放开我，不然怎么睡？” 萧千音一听将他的手紧紧地拽住道：“我不放，你自己答应过的，今夜陪我一起睡。” 虽然意识模模糊糊的，但心里却知道，他不想放开这只手，也不能放开这只手。 脸颊因为喝酒的缘故变得越来越烫。最后，他直接将脸贴在他的手臂上，然而，这样并没有让他觉得好受一些。隔着一层厚厚的长袍，他却仿佛感觉对方的温度比他更高，比他更为炙热。 “大师兄，我好热……”嘴里嘀咕了几句，渐渐便沉睡了过去。 手却依然没有放开。 越抓越紧。 余下柳风涯清醒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叹气摇了摇头，面上慢慢浮起一丝狐疑。他大概是在想，他这是真醉还是假醉？若说醉了，他酒力明明那么好。倘若是假醉，他断然不敢对他如此。 这一晚，注定无眠。 …… 翌日。 萧千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清奇的姿势躺在一处陌生的地方，身体笔直，双手平放在腹部，两腿并直。 竟是这种柳风涯式的睡姿，难怪醒来浑身四肢无力。 脑瓜子依然有些晕沉，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昨日连夜跑到柳风涯的仙宫来了。 只是他人呢？ 翻身坐起，一双长靴被规规矩矩地摆在下方，好像被人禁锢住一般。屋内宽敞，陈设颇为简单，却又不失素雅，四周空无一人。 套上靴子，正疑惑不解之明，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道轻盈的脚步声，紧接着，一袭雪白的身影从门口迈步走进门。 柳风涯手中端着一个小碗，进门见也坐在床边微微怔了怔，随后大步走到桌子旁边，将手中的小碗放下，言简意赅道：“玉露汤，解酒的。” 第306章 出云月下（7） 柳风涯一脸复杂的神色，将装着玉露汤的碗放下后，示意他上前。 萧千音怔愣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来，快速走到他面前，扫了一眼小碗里的黄汤，忽然想起昨日他在九十九湾陪冷夜天喝了不少酒，后来似乎醉得迷迷糊糊的，连怎么来仙界的都记不清了。莫名脸上浮起有些尴尬，道：“大师兄，昨夜我好像醉了，如何会睡在你房里都记不清了，不过我应该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这话说得他心底有些虚虚的，但愿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才好。 其实他的酒量其实很好，基本上可以说是千杯不醉的那种。只是昨日太高兴了便与冷夜天多喝了一些，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醉得不醒人事了。 话音落下，柳风涯眉心微微一蹙，眼底闪过一丝狐疑道：“你不记得了？”明显有责备之意。 萧千音不明所以道：“不记得了，只记着醉劲上头后有些晕，连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说完顺手端起桌上的玉露汤，猛地往口中倒了进去。 哪知玉露汤是刚熬出来的，热气滚滚，他顿时被烫得将汤药又吐回到碗里，连连哈气道：“好烫好烫。” 柳风涯神色幽幽盯着他，若有所思。 孰料，萧千音被玉露汤这么烫了一下，昨夜的情景像是潮水回流一般，一下子全部涌出脑海。他恍然想起昨夜他喝得醉气醺醺的样子，提着一篮子鸟蛋直接飞到大师兄这里来。将鸟蛋丢给他后，似乎就对他耍起了无赖。 先是赖着跳到他身上，后来又缠着他陪他一起睡。虽然记不得大师兄后来有没有陪他一起睡，但隐约记得他在睡梦里身边一直有一个人守在他身边，那个人应该就是大师兄了吧？ 想着想着，忽然一个头两个大了。 眸光不由自主抬起，轻轻扫了对面的柳风涯一眼，只见他脸上神色前所未有的复杂，不用猜他也知道，大师兄一定在怪他昨夜死皮赖脸的赖着他的样子。 真是……没脸见人了。 萧千音扶了扶额头，目光快速从柳风涯脸上收回落到手中的玉露汤上，也不顾是否还会不会烫嘴，直接又喝了一大口，然后片刻不停地咽下。 他需要立刻清醒！ 这样的后果可想而知，他被汤药又烫了一次嘴。不过，这次他没有表现出来，忍着嘴里与胸腔呼之欲出的燥热，抬起头道：“大师兄，这玉露汤不会是你亲手熬的吧，果然解酒之效很好。” 确实好，好得他喝一口就直接清醒了。 柳风涯眉宇一蹙，不置可否。 一想到这碗玉露汤竟然是他亲手熬的之后，萧千音顿时觉得这汤药也不烫口了，抓起来大口大口往嘴里又倒了进去。将空汤放下，之后继续假装并没有想起昨日发生之事，起身朝外边走去，边走边道：“大师兄，你这仙宫的风景还挺不错的诶，不如你带我参观参观？” 这回，柳风涯终于有了反应，大步从他身后跟了过来。 第307章 出云月下（8） 天都原本就没有四季，而且常年如春。然而在出云月下这个地方却偏偏生出了另外一种气节。明明看起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却让人感觉你是身处于一座寒宫里头，四周皆是一片寒冷之气，全然没有九十九湾的气候宜人。 虽说是寒宫，但一想到这里面住着一个柳风涯，他在潜意识中又想给这里找到一些因为有他的存在有别于“寒宫”的一丝温暖之地。 譬如，走到仙宫门口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这里种着一株枫树。树上挂满胜血的枫红之叶，确实能给这座“寒宫”增添一份温度与人气。 于是，他欣喜地指着那株枫树道：“大师兄，这株枫叶甚美，不过就是只有一株太少，看起来孤零零的，我看你可以在寒宫里多种上几株。” 柳风涯灵敏地捕捉到他的用语，眉宇挑起：“寒宫？” 萧千音愣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笑笑道：“出云月下宫。不过我看着这里缺了点人……仙气，所以叫寒宫其实也差不多。” 柳风涯站在他身边，头抬起浅浅地落在枫树上方，面不改色：“我本来就不喜欢热闹。” 萧千音思索了片刻，叹气道：“也对，大师兄向来只喜欢一人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吃饭，一个睡觉，就算是修炼你也喜欢一个人。”他觉得有点太没意思了，找个人作伴多好？ 他自然只能把这些话藏在心里，哪知柳风涯竟然像是能听到他心里的话一般，忽然接话道：“也不是都是一个人的，偶尔……” 萧千音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他继续说下去，扭头疑惑看着他：“偶尔怎样？” “偶尔……”柳风涯神色微敛，似在深思熟虑，之后道：“两个人也是可以的。” 萧千音蓦地一惊，偶尔两个人也是可以的？ 曾经在他心里冒起过一团火焰，后来被他硬生生熄灭，现如今听到他说可以“两个人”的时候，他感觉心底的那土灰烬好像又开始冒出金星了。而且金星子越来越大，底下的火渐渐有复燃的势头。 他忽然想开口问他：大师兄，倘若两个人也可以，那个人可不可以是我？ 因为倘若可以两个人的话，他只愿那个人是大师兄。 如此暧昧旖旎的话，第一次冲出心口，而且与说出来如此近距离，他知道他已经抑制不住了，再不问出来，他一定会被自己活活憋出心病的。 “大师兄。”萧千音唤了他一声，转身抬起眼皮看着他的侧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柳风涯闻言也偏着头朝他看来。 二人四目相对，一阵微风吹过后，枫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有几片枫叶从树上落了下来，从中间缓缓飘过。 话到嘴边，冲之欲出。然而萧千音却忽然有些犹豫了。他不是担心被拒绝之后会拉下不面子，而是害怕万一被拒绝了，以后他与大师兄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二人若无其事，悠闲地看着这满天落叶的情景了吧？ 问，还是不问？ 第308章 出云月下（9） 萧千音正拿捏不定之际，一道轻快的脚步声音从外边传来。紧接着，寂子云人未到，他的声音已经先到：“柳兄，我听说你昨夜留了客人在仙宫里，是谁啊？” 寂子云声音落下，他一脚迈进仙宫，迎面看到二人站在枫树下对视的情景，怔怔地闭了闭嘴，之后大步朝二人走来：“萧兄，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昨夜在柳兄仙宫里留宿的人便是你？” 萧千音双手负于身后，挺胸阔步，微微一笑道：“是我。” 寂子云虽然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早就有了过分的猜想，然而此刻看到他出现在这里，面上仍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神情，来回不可思议地扫了扫二人，道：“柳兄，你怎么把他也带回来了？”他心说这里可是仙界啊仙界，将一个魔族的人带回来真的好吗？ 柳风涯神色一如既往的淡定：“是我邀请阿音过来作客的，有何不妥？” 寂子云脱口而出道：“当然不妥了，哪有上仙邀请魔王到天都来作客的，别说没听过了，想都不敢想。” 萧千音知道寂子云心里的担心，复又挽起唇角回了个笑容给他，走到旁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何不敢想的，寂兄如今不是亲眼见到了吗？我大师兄邀请我来仙界作客，我过来赴约。” 虽然仙界有不少上仙或者仙子仙女经常会下去魔狱走动，但还是极少有人敢把魔族的朋友带上仙界的，就算敢也是背人耳目偷偷地带上天都。像柳风涯这样，不带则已，一带直接带回一个魔王，而且不过一夜的时间，整个仙界的仙子仙女们都在疯传昨夜云游上仙留了个客人在仙宫里过夜。 寂子云今日一早收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不是在下界新结交了什么新朋友带回来的，哪知竟然是萧千音。一时忽然语塞住：“柳兄，萧兄，你们……” 萧千音叹了口气：“我们怎么啦？寂兄，难得我来天都一趟，你怎么也得请我到处去转转看看风景吧？” 寂子云无语，肩膀抬起将他的手臂甩开，嫌弃道：“你好歹也是声名赫赫的魔王，跑到天都来就来吧，还想到处去转转，你是在九十九湾呆腻了想来我们仙界住住天牢是不是？” 萧千音讪讪收回手，莞尔从容笑笑道：“就算是仙界也不能是这种待客之道吧，我是魔王又如何，来者是客，况且我是来看大师兄的又不是来打架的，他们总不能无缘无故地把我抓去关起来吧？” 再说能不能关得住，还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寂子云摇头又叹气，面上的嫌弃之意不言于表：“萧兄，你啊，你怎么好意思自称自己是客？我看也不用说关不关了，兴许一会儿天帝就会派人来请你去喝茶了。” 寂子云果真是当之无愧的“料事如神”，他话刚落下，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仙童急匆匆跑来。进了门，目光快速瞥了三人一眼，之后俯首作揖道：“云游仙上，寂仙上，天帝命我来请贵客前往偏宫一叙。” 第309章 出云月下（10） 萧千音早有意料，他此次天都一行必然会惊动到天帝那里，只是没想到竟然来得比他预料的要快了许多。他都来不及好好参观一下出云月下宫呢，天帝这就派人来了。 柳风涯闻言眉心一蹙，来不及开口回应，寂子云抢先道：“我看说什么了吧，你这屁股还没坐热吧，天帝就派人来传了。” 萧千音只得冷笑一声，既然他敢来天都见柳风涯，必然也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会被天帝发现。只是有些意外天帝竟然会要见他罢了。 余光落到柳风涯脸上，见他神情略为不悦，薄唇微微一动道：“劳烦仙童去回禀天帝，萧千音是我请来的，此行乃是私交，就不劳天帝多此一举了。” 仙童闻言脸上露出惊愕而难堪的表情，他大概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说“天帝多此一举”，左右为难道：“云游仙上，这……” 寂子云轻吸了口气，扭头道：“柳兄，你这样不好吧，毕竟是天帝。” 柳风涯面不改色道：“阿音是我请来的，此行只是为了来看我罢了，有何不妥？” 寂子云知道说不过他，不再劝说。倒是仙童一脸苍白之色，弱弱道：“云游仙上，这，这是天帝的旨意。” “天帝的旨意也不去。”柳风涯的态度很坚决，“阿音，我断不会让你去见天帝的。” 其实他有这番心意，萧千音已经觉得很欣慰了。但毕竟这里是在仙界，他一个魔界之王不告而来就罢了，还逗留了一夜，任凭谁是天帝估计心里都会觉得不好受吧？ 况且他是来看大师兄的，他留他过夜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天帝是大师兄的顶头上司，他岂能再给他制造事端，让他难做？ 思及此，萧千音道：“大师兄，罢了，既然他想见我，我去见见便是了。” 柳风涯微微一怔道：“阿音，你不必为了我如此的。” 萧千音道：“大师兄，来者是客，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况且方才这仙童不是说了吗？天帝来请的是‘贵宾’，既然他视我为贵宾，我岂有不去应邀的道理？” 寂子云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罢了，不去就不去了，大不了你现在马上走，到时我去跟天帝说你回去了就行了，那样他也不能奈何你。” 得此好友，萧千音心里竟然有些感动：“寂兄这么说我就更不能不去了，这是他的地盘，你二人又都在他的地盘上任命，我不去不好。” 随即朝仙童示意道：“劳烦童子带路。” 二人刚要离开，柳风涯拦住道：“阿音，等等。既然要去，那我陪你一起去。” 萧千音倏地一怔，步伐停下。晨曦之光照在他脸上，五官立体而生动。一阵微风在这时吹过，几片枫叶从而掉落，他忽然觉得柳风涯真的长得极为好看，前所未有的好看，哪怕用尽一生也看不腻的好看。 发愣中，寂子云打断他的思绪道：“那我也陪你们去吧，人多力量大。”他说的好像是要去上战场一样，并且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 萧千音挽起唇角朝二人回了道微笑表情，道：“太好了，有你们陪着我，就算是去打架我也不怕了。” 第310章 浑沌之境生异象（1） 大抵是对他的身份还是存在着一些芥蒂的，天帝见他的地方选择在一处离正殿较远的偏宫。 但纵然只是偏宫，这里的景致也是极好的，宛如山水之境。四周小山环抱，云雾升腾，美轮美奂。 这一路走来，萧千音几乎看花眼，不由想打趣道：“想不到天帝竟然如此雅兴，给自己建了一座这样的偏宫。” 寂子云虽说陪二人过来，这一路上他却是一副凝重的神色，闻言道：“见你当然只能用偏宫了，难不成你还指望着他能八抬大轿请你去凌霄宝殿？” 萧千音本来也没有这个意思，不过被寂子云怼了一句，原本轻松的心情跟着沉重了许多，道：“八抬大轿又如何，怎么说我也是声名赫赫的魔界之王好不好？” 寂子云又道：“正因为你是魔界之王，你私自跑上仙界，他没让天兵直接将你抓住关起来，还请你来偏宫见面，所以你应该感恩戴德了。” 萧千音不屑反驳道：“寂兄何以有此想法？” 寂子云脾气有些克制不住：“我的想法有错吗？你是魔王听清楚了没有，不是天帝要娶的媳妇，八抬大轿你就别想了。还有我可告诉你，一会儿见了天帝能不说的话尽量不要说，他这人挺腹黑，不是好惹的人物。” 敢这说自己的顶头上司的，恐怕也只有寂子云了。萧千音忽然没了兴致继续和他反驳，埋头认真跟着仙童身后，片刻后，进入一座名为“陋室”的偏宫。 偏宫虽然取名“陋室”，里头的布置却一点也不简陋。眼前所及之处，金光灿灿，法宝的光芒耀人眼目。这哪里是一处偏宫了，分明是座藏宝阁才对吧？ 他甚至在心里想着，一座偏宫尚且如此布置，也不知道正宫该有多豪华？到底是天帝，财大气粗，有足够的家底铺陈。 陋室中，天帝似乎并不意外，他原本只请萧千音一人，最终来的竟然有三人。 寂子云虽然在背后骂天帝腹黑，然而到了他面前还是有得有体地作揖鞠躬一番：“天帝。” 柳风涯也作礼道：“天帝。” 萧千音则一副淡然如常的神色，抬起头看了一眼陋室高高坐在上方的天帝。身正不斜，不偏不倚。 天帝一副慈悲善目，神清气爽，朝三人扫了一眼，微微一笑道：“你们来了。赐座。” 随即有仙童搬来三张凳子。萧千音也不客气，两腿一蹲，屁股往凳子上坐下，道：“不知天帝找我何事？”他身边柳风涯和寂子云跟着也坐下。 天帝莞尔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少许的意味。须臾马上切入正题道：“近日仙界天有异象，不知魔狱如何？” 萧千音眼皮微抬，反问道：“魔狱的天象向来变幻莫测，不知对天帝来说，怎样才叫异象？” 天帝勾起唇角，复又一笑。 这次，他笑容里的意味比起之前更加深沉，道：“萧公子不是魔界之王吗？怎么还需要我解释何为异象？” 第311章 浑沌之境生异象（2） 虽然萧千音在心里已经做足了准备天帝会刁难他，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问他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而且仙界天有异象关他何事？又不是让他让仙界的天产生异象的。 萧千音虽然没有观察旁边两人，但不用想也知道此时他们二人心里一定也很好奇天帝问他的这个问题。 果真寂子云最先耐不住性子，打断道：“帝尊，最近天象有异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天帝道：“子云说笑了，近日天边一到傍晚就出现红霞，我看你不是没看出来，而是只顾着在人间玩乐而忽略了天象吧？” 寂子云最近确实都在人间游荡，他答应过云若，在她历劫期间要守在她身边的，以免她历劫会再遭变故。 他闻言有些底气不足地闭了闭嘴，之后重新敛唇道：“噢，那可能是我没注意到吧？”随即又麻烦抛给柳风涯：“不知云游仙上注意到了吗？” 这还是寂子云第一次听他喊柳风涯“云游仙上”，他虽然喊得轻巧，萧千音却听得极是别扭，总觉得有一股酸臭的意味。 柳风涯道：“昨日傍晚，西边确实出现过红霞。” 萧千音不由一惊，昨日？所以，天帝的意有所指，因为他昨日上了天都，就将西边天空出现的红霞怪到他头上了？可他昨日明明是到半夜才上来的，天帝若强行要将责任安到他头上，未免差强人意了一些？ 再说天空出现红霞也很正常不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正腹诽之际，听到天帝又道：“萧公子，听闻冷夜天近日在魔狱走动频繁，不知是否魔界发生了何变故？” 萧千音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整个魔狱都是冷夜天的地盘，他想去哪就去哪，怎么人家在自己家里走动走动，天帝也要过问？那样他可真挺无聊的。轻描淡写道：“魔尊向来喜欢四处走动，并非发生变故。” 天帝一连问的看似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然而每个问题却都意有所指。萧千音一时半会儿还未能猜到他心里的意图。而且也有些好奇，以他的身份及地位，想知道这些随便找个人去魔界查查不就知道了吗？何苦故意找他来问？ 而且他自始自终又是一副笑脸相迎的姿态，萧千音就算心里觉得不耐烦又不能当场发脾气，只能他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不问重要的事，也不放他们走。之后见他似乎开口想继续问话，柳风涯当场打断道：“天帝，我师弟此番前来是应我之邀到出云月下看我的，倘若天帝已无其它重要之事，不如放我们先行回去，余点时间让我与师弟叙叙旧。” 他话刚落下，萧千音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天帝怎么说都是仙界之尊，大师兄这么跟他说话不要紧吧？ 所幸天帝似乎并没有在意，脸上挂着一始既往的慈善笑容，道：“罢了罢了，本来也无甚重要之事，既然你们不想陪我说说话，那就都走吧。” 三人皆松了口气，柳风涯道：“谢天帝。” 第312章 浑沌之境生异象（3） 离开天帝的偏宫，寂子云舒了口气，提议道：“萧兄，你没来过仙界，不如让和柳兄带你到处逛逛吧？” 他话刚出口，似乎回想起了什么，随即改口道：“不对，你好像来过一次了，不过上次来柳兄应该没带你去逛过吧？我跟你说，仙界好玩的地方还是挺多的，你难得来一次不到处看看太可惜了。” 他话未说完，萧千音打断道：“仙界之人视我魔族为眼中钉，如此张扬带着我到处逛恐怕不妥吧？”其实他自己倒不怕什么，就会担心会给他们二人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毕竟昨夜他留宿出云月下之事好像已经在天都传遍了，倘若还出去闲逛，未免落人口舌。 寂子云敛唇道：“那有什么，反正天帝都见过你了，他虽然好像也不太欢迎你，但至少也没刁难你对吧？他尚且如此，其它神仙官更不敢对你如何？” 天都这个地方，不知道是多少修道之人所企望而不能触及的，从前萧千音参加天道试炼的时候也曾想过，倘若有一天他也飞升列仙班了，会是怎样的光景？ 只是造化弄人，他最终还是未能得偿所愿。 现在来了，也不是说这里对他有多大的吸引力，但好奇心总是有的。然而一想到可能会给大师兄带来不好的影响，便顿时淡了许多兴致：“也不用刻意去逛了，我们这一路走回去，路上看点风景就行了。” “也行，随你吧。”寂子云笑容有些意味，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就算仙界万般好也是不及你大师兄的一分好吧？也对，若是无心欣赏，到哪都一样，我看我们就直接回出云月下的，柳兄的冷宫虽然凄寒，但至少是我们自己的地方，要坐要躺也都自在。” 萧千音不同心里暗笑，原来不只他觉得大师兄的出云月下宫像寒冷，连寂兄也觉得那里是“冷宫”，果然大家对他那里的评价很一致。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纵然仙界景色万般好，都不及能看一眼大师兄实在。 况且，比起欣赏这天都的美景，他心里其实更好奇的是天帝方才对他的态度，以及他问的那些话。就算他此行是私人看望柳风涯，但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若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族人便罢了，他偏偏却还是魔界之王，天帝知道他上了天都叫天兵天将来围堵抓他，竟然还请他到偏宫说话，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思及此，萧千音道：“大师兄，你猜天帝方才找我说话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此时，三人正从偏宫里出来，沿着来路一路返回。仙界四季如春，两边的道路草丛鲜花开得正盛，远处大大小小仙宫金光闪烁，腾驾在云里雾里，仙气缭绕。 他忽然发现一个挺有趣的地方，好像整个天都只有大师兄的仙宫外面看起来像一座冷宫，别人的仙宫还是装修很豪华，金碧辉煌的。果真还是大师兄的眼界比较高，不会在意这些外在的浮华之物。 第313章 浑沌之境生异象（4） “你觉得他是何用意？” 萧千音思绪收回来的时候，柳风涯正好反问了他一句，他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我就是不知道才问大师兄的，天帝说仙界有异象，你们看出来了吗？” 寂子云也道：“仙界不比人界，天边出现红霞是极少见的。所以天帝才会说是异象。” 三人不约而同放慢脚步，柳风涯面容淡淡道：“昨日确实出现红霞了，只不过并非如天帝所说的在天边出现的，而是在混沌之境。” 闻言，寂子云脸上露出惊愕道：“混沌之境出现红霞了？柳兄如何知道的？” 柳风涯忽然停下脚步，朝远处一个方向看去，须臾后眉宇之间微微一蹙。萧千音猜测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肯定很重要，连忙跟着停下脚步，认真地打量着他。 果真，片刻后，柳风涯缓缓开口道：“昨日阿音来找我之前，我曾去过一次混沌之境，那处红霞漫天，确实罕见。” 寂子云闻言一惊道：“那天帝方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是混沌之境出了红霞，非得拐弯抹角说什么是在天边。” 萧千音上一次听到“混沌之境”这个地方还是在晏城山的时候，隐约记得有一次师尊授课的时候提起过，六界万物皆始于混沌之境，但具体那是个什么地方，他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虽然不知道混沌之境是什么样子的，但见他们二人神色有些凝重的样子，心里猜测那里出现红霞的异象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大概是观察到他表情里的疑惑，柳风涯解释道：“混沌之境出现异象，代表着六界可能会发生变故。” 便是有大事要发生的意思。 寂子云眉宇微蹙，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五千多年前仙魔大战发生之前，混沌之境也曾经发生过一次红霞的异象。” 五千多年前混沌之境出现红霞的异象之后，仙魔二界就发生了战争，也不知道这次异象过后，六界又要生出怎样的事端？不管是什么事端，倘若此事传出去，恐怕各界要人心惶惶了，也难怪天帝方才故意不直说，还拐抹弯角地询问，原来是想透过他的嘴打听一些魔界的动向吧？ 萧千音忽然恍然大悟，心想原来天帝竟然是这个用意。如此他未免也太肤浅了一些，倘若魔界暗里要搞什么动作，他怎会在这时跑到仙界来看大师兄，不是自寻死路吗？ 正腹诽着，柳风涯又道：“寂兄，你记错了。” 寂子云不解问：“什么记错了？没有啊，五千多年前的仙魔大战之前浑沌之境确实发生过一次红霞异象。” 柳风涯道：“不对，最近的一次，应该是在一百年前。” “一百年前你不是还没发仙吗？你如何得知浑沌之境出现一次红霞异象？” 寂子云话音落下，萧千音下意识回想了一下，一百年前的这个时候，大师兄确实尚未飞仙，因为那会儿他们正在天道山参加试炼。于是道：“对啊，大师兄，一百年前你我正在参加天道试，你如何得知浑沌之境出现过异象的？” 第314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1） 提起天道试，寂子云顿时来了兴致道：“你们不说我都忘了，一百年前的那次天道试之后六界众说纷纭，对于你们师兄弟二人之间在试炼场发生的事情有着各种各样的传闻，我听过的都不下十种说法。话说那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何以你二人一起进入试炼场，最后却只有柳兄飞升了？” 寂子云大概是好奇，以萧千音的资质，他完全也是具备飞升的条件的，何以最后竟然坠入魔族？ 天道山那几日发生的事情，如今也只有他们两人心里清楚了，萧千音没跟人说过，想必柳风涯也未曾对第三个人提起过半个字。可不说不代表那些事情他们就会忘了，反而是因为太过于难忘，太过于刻骨铭心了，才不敢轻易提起。 因为，每提起一次，那几日发生的事情就要在他们的脑海里重新演练一遍，那些早在心里封锁了一百年的陈年旧事。 寂子云见二人不为所动，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说着，一边抬起目光朝柳风涯看去。 柳风涯神色比之前复杂了许多，显然“天道试”这几个字也勾起了他对当年的回忆。 寂子云迟迟未等到他的回应，扭头又道：“萧兄，你来说吧，不管发生什么，反正都过去那么久了，说出来给我听听也无妨吧？倘若不能从你们这里亲口证实，那我这辈子恐怕听不到真正的版本了，那样岂不可惜？” 本来当年之事萧千音早就做好了准备要将它彻彻底底地封印在心底一辈子不再提起的，然而被寂子云追问了几下，内心隐约有所动摇，加快步子边走边道：“天道试之事说来话长，倘若当年没有大师兄陪着我，恐怕我就不会只是坠魔这么简单了，兴许现在世间已经没有我萧千音这个人了。” 他这么说，寂子云听得更加心里痒痒了，几步追到身边，着急道：“说来话长就慢慢说啊，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听，只要你肯说，我听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萧千音偏头看着他：“寂兄既然想听，那我就说说。” - 连续几日，天道山的天空上方上连一只飞鸟的影子都看不到，并非这里不生长鸟类，而是那些聪明的鸟儿早就察觉到山林里比往常浓烈的妖物气息而早早逃离了这个危险的地方。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的，未能及时飞走的则无一不例外地被试炼场内最近投放的邪魔之物当成了盘中之餐。 平日里，天道山地境原本苍野荒凉，但在天道试开始的这些天因为仙家道人，世家望贵的师父弟子们云集这里，整座山除了魔妖之气外还增添了不少仙气缭绕于此。 天道试即将开始，一切看似于往常无异。可谁又能想到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究竟蕴藏着怎样的风起云涌？ 晏城山这次难得一次派出两名弟子参加本届的试炼大会，而且他们还是本届弟子中最有望进入三甲的二人，试炼大会还未开始，两人的名气已经传播在外。 第315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2） 试炼场外，看着云里雾里的满山苍松，寒山子神色微有些凝重地叹了口气：“今年天象有异，风涯，阿音，你二人切记，一会儿进入试炼场之后，万事小心为上。” 萧千音难得见师尊如此严肃的表情，不由提高了警觉，道：“知道了，师尊，我们一定会小心的。” 柳风涯也道：“请师尊放心。” 虽然够资格参赛的只有他们二人，但师门这次却来了不少师弟们替他们打气助兴。 白青螺似乎比他们二人还紧张，紧紧抓着萧千音的手道：“阿音师兄，我方才去那边绕了一圈，有好多门派的人都在讨论你和大师兄，他们都说你人两个是今年最有希望杀入三甲的弟子，看来大家都很看好你们。” 白鹭飞虽然平日里总与萧千音抬杠，但到了这种关键的时刻还是知道站在自己人这一边的，道：“青螺说的对，不只外界看好你们，我也看好你们，加油，你们一定行的。” 萧千音拍了拍他的肩膀，莞尔笑笑道：“我和大师兄当然行了，就算我不行他也肯定行。” 闻言，柳风涯眸光微蹙，扫了他一眼，快速落到前方。 白青螺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放开萧千音的手，几步走到柳风涯面前，道：“大师兄，阿音师兄的灵力没你好，我听说试炼场内妖魔鬼怪无数，而且都是六界少见的厉害角色，一会儿试炼开始了，你可要多照顾他一下，看着他点，别让他到处乱跑了。” 整个晏城山的弟子们都知道白青螺除了是白鹭飞的头号跟班之外，他还是萧千音的第一号粉丝。果然在这种要紧的时刻也不忘替他着想。 大概见柳风涯面上的神色有些严肃，又道：“大师兄，我知道整个晏城山就你最疼阿音了，你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对吧？” 反正他说的也是实话，柳风涯并未否则，面不改色微微颔首点了个头：“嗯。” 萧千音蓦地想笑，上前揪起白青螺的一只耳朵：“你这小子，婆婆妈妈的跟大都唠叨个不停作甚，我看你要真的关心我就应该不要老想着去玩那些小动物，有时间多练点功，兴许你也能和我一起参加试炼大会了。” 白青螺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揉了揉耳朵，道：“那还是算了吧，我对飞仙没兴趣，留在咱晏城山多好啊。” 白青螺的话倒是给萧千音提了个醒，此次试炼大会结束后，倘若侥幸他与大师兄能进入三甲，届时飞升上仙去仙界复命，恐怕以后要回晏城山看他们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何日了，说到底他心里其实也是有些不舍的。 仙界如何他尚且不知道，但晏城山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人总是会习惯且留恋自己所熟悉的地方的，赢了试炼大会也就意味着他从此要离开晏城山去新的地方生活，果真是有得必有失。 然而，转念又想，倘若他和大师兄都能一起通过试炼考核飞仙的话，以后至少也还有大师兄能与他一起作伴，到时去仙界他也不至于觉得孤苦伶仃了。 第316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3） 除了寒山子之外，归去来今日的神色也格外严肃，不过却又比平时多了一份紧张之气。 他平日待人极其严厉，特别是对萧千音，好像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都能从他身上挑出不只一样的“毛病”。 久而久之，当他走到二人面前的时候，萧千音原本以为自己估计又哪里让师叔看不顺眼了，要被他抓去数落一番，竟未曾想，归去来只是与他们二人详细再解释了一遍试炼大赛的规则以及一些注意事项。 听说他在几百看前也是参加过一届天道试，而且以遥遥领先与其余两人的成绩位居三甲第一，只是后来仙界来接他飞升的时候他却拒绝了。据说他留下的原因是因为寒山子，他想与寒山子一起留在晏城山传道授业。 末了，他道：“萧千音，你行事向来鲁莽不知分寸，天道试不比我们晏城山自己举办的比赛，切记一切要小心谨慎，不可擅自作主，凡事多听听你大师兄的意见，此次你二人一同参赛，一定要配合行事方能取胜。” 萧千音连连点头道：“多谢师叔提醒，放心吧，进去后，我一定听我大师兄的话。” 话音刚落，试炼小仙响彻山谷的声音从主席台上传来：“各位参赛的弟子，天道山试炼场即将开启，请所有人现在马上到入口集合，试炼场结界开启后，比赛正式开始。” 在试炼场结界开启之前，试炼小仙又宣布了一些试炼大赛的参赛规则，本届符合条件参加试炼的一共有一百名弟子，这一百名弟子进入试炼场后将通过三境考验，最终角逐出前三甲晋升飞仙。 世间的修道之人，有的等了近百年好不容易才等到这百年一次的盛会，来自各门各派的弟子们早已急不可耐，纷纷跑向入口处，好像生怕会在起跑线上输人一等般，目光死死盯着结界后面那片未知的丛林。 二人出发之前与寒山子最后拜别。 大概是见他脸上的神色比起之前更为沉重了，柳风涯若有所思道：“此行我与阿音必互相协助，师尊不必替我二人担心了。” 萧千音也道：“师尊，你们就放心吧，我也有分寸的，进去之后决不捣蛋。” 寒山子盯着远处的丛林，眸光深深，片刻后视线收回落到二人面前：“天道试固然重要，但尽力就好，不可强求。” 寒山子平时虽然不比归去来严苛，但在大是大非面前绝对不是会叫他们退缩的人。天道试一百年才举办一次，多少人梦寐以求等来的，为了帮他们二人准备这次的试炼大赛，寒山子特别传授了他们几套独门剑法，可想而知他有多希望他们二人能通过这次的试炼。 然而，到了此刻，他竟然只让他们“尽力就好，不可强求”，萧千音心里不由升起疑惑，天道山试炼场究竟有什么东西，竟如此可怕吗？ 不过，不管里面有什么，他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唯有全力应对。 既来之，则安之。 第317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4） 天道试一共分为三境，第一境“丛林之境”。 一百名弟子进入丛林结界与各路妖魔进行厮杀，在七日内打足七千七百七十七只妖魔而不败者可以进入下一境。期间弟子们可合力拼杀，各自完成相应的厮杀数量，但一定不能被妖魔打败，哪怕当你打到第七千七百七十六只，而最后一只输给了妖魔，试炼就算失败并且会被自动传送回试炼场外。 试炼小仙一声令下，试炼场结界打开，霎时间眼前出现一片阴森恐怖的丛林景象，雾气弥漫，各种诡异古怪的呐喊，嘶叫，带着惊心动魄与歇斯底里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然而些这并未影响在场的参赛弟子，几乎在结界打开的那一刻，一百个人有如万箭齐发冲进丛林。 丛林之境里的妖魔只在天道山所有，皆是一些厉害难缠的角色，丛林一望无际，这里面的妖魔更加数不胜数。 二人寸步不离，一路沿着丛林深处前进，纵然他们灵力及功法都很不错，这一路上也一直联手几乎片刻不停地厮杀所遇到的每一只妖魔，然而不过杀了半日便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萧千音掐指一算，这半日才打了一百来只，忍不住开始头大：“大师兄，怎么办，我们只有七日的时间要打足七千七百七十七只妖魔，平均一日要打一千多只，算算根本不太可能。且不说这里到底有没有这么多只妖魔了，就算有，恐怕还没等我们凑足试炼要求的数量你我二人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累死了吧？” 柳风涯其实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提着长剑，顺手砍下旁边突然窜出来的一只猪妖，道：“多少只了？” “一百五十九。” 闻言，柳风涯眉宇之间缓缓皱紧：“看来我们得想个办法才行。” 萧千音看着他满头的汗水，抬手用袖口抹了抹自己的额头，道：“早该想个办法了，我们这样一边找一边打太慢了，何时才能凑足七千只？”想了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脱口而出道：“大师兄，不如一会儿我走在前头，负责把妖魔引出来，大师兄就跟在我后面打它们就行了。” 柳风涯颔首点头：“嗯，此法尚可。” 果真，二人分工之后，由萧千音负责在前面将妖魔引出来，柳风涯负责打妖并扫尾，此法快了许多，二人打了一日，到了天黑之时皆已经筋疲力尽。 按试炼大会的规则，入夜后丛林里的妖物会有一半进入睡眠状态，危险系数也会降低一半，如此也给参加试炼的弟子们一些歇息缓冲的时间。 天黑后的丛林里气温下降了许多，原先白天还是太阳高照，热气腾腾，而此时已经寒风萧瑟，刺骨冰寒。 妖物变得难找，二人只得找了处相对安全的隐蔽之地，架起一道柴火暂时取暖。趁着他生火的时候，柳风涯也不知道从哪里舀来了两壶水，将其中一壶递给他：“只有这个了，此处野果并不多。” 第318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5） 萧千音接过水壶的时候方才发现在他掌心里一并塞来了两颗野果，果子长得青涩小巧，似乎是苹果。他将水壶及其中一个青苹果接过来，道：“一个就够了，留一个给大师兄。” 柳风涯道：“都给你吧，我不饿。” “都打了一天的妖了怎么可能不饿。”萧千音喝了一口水，然后拿着青苹果在袖子上擦了擦，咬了一口后瞬间眉头皱了起来。他忽然知道为什么大师兄要把两个青苹果都给他了。 这青苹果也太酸了吧！ “大师兄。”萧千音唤了他一句，忽然脸上勾起一抹兴致的笑容，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吃过青苹果了，知道这么酸所以才要留给我吃的？” 柳风涯眼皮抬了抬，缓缓看了他一眼：“未曾。” 未曾吃过苹果，只是因为找不到更多的苹果，所以单纯地想把仅有的两个苹果给他而已。 萧千音意识到他的想法之后，忽然灵机一动，忍着酸味，将嘴里的苹果嚼了几下咽进去，然后坐到他旁边道：“大师兄，我发现你越来越可爱了，可惜我不是女孩子，不然我肯定会爱上你的。” 他的话音落下，柳风涯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绯红之色，须臾扭头朝向别处：“你说话总是这般没正形，难怪师叔每次都要罚你。” 萧千音笑笑道：“师叔罚我是因为他看我不顺眼，就算我是不能说话的哑巴他也会找到理由罚我的。” 柳风涯偏头轻扫了他一眼，随后拿起苹果放在嘴边咬了一口。萧千音下意识想观察他脸上泛酸的情景，然而等了许久，直到他将嘴里的青苹果咽下去之后也没见到他脸上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心里不由地好奇，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苹果，又看了看他手里苹果，道：“大师兄，你不怕酸吗？”他分明记得他怕酸吃不了青梅，而且吃了还会浑身起疹子。 柳风涯继续轻咬了一口苹果，语速不紧不慢：“尚可。” 萧千音皱了皱眉头，心想难道是他手里的那个苹果不酸？ “大师兄，不如我们来换一下吧？”他话说出口，也不等柳风涯做出反应，随即迅速地将自己手里的苹果与他手里的苹果对换了过来。之后，像是生怕会被他抢回去一般，快速地放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只不过咬下去的那一刻他便后悔了，眉头皱得更紧道：“大师兄，怎么你的这颗比我那颗还酸啊？” 柳风涯轻抿着嘴唇，似乎想笑又没有笑出来，拿起手中的苹果放到嘴边动作优雅地咬了下去。 萧千音嘟嘴道：“大师兄，你太坏了，方才我还夸你可爱呢，没想到你的表情竟然会骗人，这苹果这么酸你怎么还能吃得这么若无其事啊？” 柳风涯继续轻嚼了几下，将口中的苹果咽下去，终于忍不住露出笑脸轻声笑道：“我并未说过我的苹果不酸，是你自己要换的。” 萧千音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抓着苹果讪讪地转身背对着他，咬牙继续啃青苹果。 第319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6） 短暂的休息之后，体力有所恢复，二人也开始谈回正事。萧千音道：“大师兄，今日我二人片刻不停打了一日不过也才打了几百只，现在入夜后妖怪不增反减，这样我们要打到什么才时候才能完成第一境的试炼？” 说到这里，一向淡然自若如的柳风涯竟然也叹了口气。 其实他们两人今日的配合已经很好了，一个负责在前面把妖魔引出来，一个在后面迅速杀敌。只是两人之力毕竟有限。 “我看试炼小仙分明就是在耍无赖，他估计根本就不想让任何一个人通过试炼之境吧？”萧千音心里赌气猜测着。 柳风涯道：“并非如此，天道试每隔百年一次，每届都有三甲晋级。”言下之意，还是有人可以通过试炼之境的。 “当真吗？” “当真。” 萧千音勾唇叹了口气，“这话要不是大师兄你亲口说的我肯定不信，你看我们都绕了一整天了，这林子里到底有没有那么多妖魔都不好说。” 说完，他顺手往火堆里扔了两根枯木枝，然后又抓了一把干树叶丢进去，瞬间一股旺火烧了起来。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昏暗的丛林里有三个黑色的身影快速朝二人走来。其中一个身材较瘦的冲在前面，边跑边朝他们喊话：“你们不要命了吗？这里可是试炼场，你们起火会把妖魔引来的，简直是自寻死路。” 那人到了面前，不由分说拿着树枝就要将火堆推灭。萧千音连忙起身拦住他，方才也看清了他的脸，是一位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 “笑话，我们本来就是来试炼打妖的，一直都是我们追着妖魔跑，这火若是能把它们引出来岂不是正好，也省得我们到处去找他们了。”说完，他看向柳风涯，嘴角勾起道：“大师兄，你说是不是？” 柳风涯颔首：“嗯。” 对方少年顿时气不成声：“你，你们，真是自负。” 少年话音落下，他身后二人也在这时跟了过来。年纪稍长的一个道：“微风，不可无理。” 被唤“微风”的少年扭头看着他：“大师兄，师父明明跟我们说过的，丛林入夜后不可生火，否则引来强大的妖魔我们会难以对付的。” “师父确实这么说过，不过如今你我师兄弟三人既然来参加天道试就应该做好要面对这些变故的准备，妖魔强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要被我们杀掉。” 萧千音不由心里暗叹了一声，谁说他们自负了，分明这人比他们还自负好不好？ “在下郭旗风，这两位是是我师弟烟雨，微风。”自称郭旗风的男子做了自我介绍之后，朝二人微微一笑：“想必二位便是晏城山的一萧一柳吧？” 萧千音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合并提他和柳风涯的，竟然感觉还不错，道：“正是。” 郭旗风又道：“早就听说二位是本届最有望进入三甲的两名参赛弟子，冒昧向二位问一句，可否有兴趣与我们三人联手？” 第320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7） 萧千音挑了挑眉心，看着面前莫名出现的三个人，原来是来拉合作的。他没有与陌生人合作的习惯，而且知道柳风涯也是如此，闻言想也不想道：“你们很厉害吗？为什么要与我们合作？” 他话音落下，也不等几人回答，便蹲下往柴火堆里又丢了几根树枝，手里抓着一只树枝在火堆里搅来搅去，继续悠悠然道：“不过你们是谁我们也管不着，反正名字是没听过，厉不厉害也不知道。” 他心道再厉害肯定也没有他大师兄厉害，自负倒是比他大师兄更胜一筹。 止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扭头道：“你们不是怕妖魔来找吗？怕的话赶紧离我们远一点是了，也省得挡着我们烤火了。” 微风顿时咬牙外加气急败坏，指着手“你你你”了个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叉着腰上前瞪着他，大声道：“我们是青城派空山道长的弟子，你们没听过我与烟雨的名字没事，怎么可能没听过我大师兄的名字？他可是被评为本届天道试最有望进入三甲的弟子之一。” 萧千音莫名想笑。真巧，他和大师兄也是被评为本届天道试中最有望挤进三甲的弟子。扭头回了微风一个白眼，脸上浮起无辜的笑容：“那我还真是没听过。”说着又朝柳风涯递了个眼神：“大师兄，你听过吗？” 柳风涯神色淡淡，不置可否。萧千音就当他也没听过了：“你看，我大师兄也没听过。” 微风苦不堪言，又急又恨，大概他也是和人理论的时候遇到了脸皮比他还厚的对手，很识相地退到了郭旗风身边，撒娇道：“大师兄，你看，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山沟子里出来的，竟然连你的名字都没听过。” 萧千音一时哭笑不得，故意又丢了个白眼给他，道：“要说山沟子，你们青城山可比我们晏城山更山沟子吧？” 微风面色一阵青白，郭旗风似乎也有些尴尬，拉住微风，往二人面前走了两步，微笑道：“两位，我知道你们很有实力，但现在大家一起参加天道试，在进入最后一境之前，我们也能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合作只会让我们共赢，而不会对你们有什么不利。” 郭旗风还算拧得清，性子也要比微风沉稳许多，这样的人一开口，萧千音就没了兴致继续和他们互怼开玩笑了，道：“那你说说，要怎么合作？” 郭旗风见谈判有进展，嘴角微微扬起，继续道：“白天我观察过了，这丛林之境里虽然妖魔众多，但大多躲在洞底或者散落在各处，纵然我们实力都还不错，但要一只一只把他们引出来再加以杀死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所以我们唯有互相协作，人多力量大，才能赶在其他人面前通过第一境试炼。” 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的，萧千音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理由。而且关键他还说到了重点，倘若只有他与大师兄二人单打独斗的话，确实不知道要杀到什么时候才能杀够试炼要求的数量。犹豫了片刻，道：“大师兄，你觉得呢？” 第321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8） 柳风涯自始至终神色淡淡，若有所思。 郭旗风看出在他们二人之间，能最终做出决定的人是柳风涯，连忙绕到他面前，继续苦口婆心言说道：“柳兄，我知道你与你师弟灵力都很高，而且你们擅长剑法，杀敌快而精准，但纵然如此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是在短时间内找到大量的妖魔，你们一样无法完成丛林之境的试炼任务。” 闻言，柳风涯眸光暗下，唇瓣动了动，道：“郭兄也不差，青城派的诱引之术可是举世闻名。” 郭旗风微微一怔，旋即露出笑脸道：“如柳兄所言，我师兄弟三人擅长诱引之术，届时我们合作后，我师兄弟三人设阵法将丛林里的妖魔诱引过来，你师兄弟二人负责杀妖，我们速战速决，如何？” 萧千音隐约也听过青城派的诱引之术，只是心里仍然有些疑惑，道：“既然郭兄你三人擅长诱引的术法，你们何不自己设阵杀妖就行了，何需再来找我们合作？” 大概是提到了自己的强项，微风复又露出自信的表情，插嘴道：“那是我大师兄心胸坦荡有远见，与你们合作是给你们面子。” 萧千音冷笑了一声，心道那这面子还真不用他们给。来不及做出反应，郭旗风已经将微风拉回了身后，笑笑朝他们道：“萧兄有所不知，我们青城派的诱引之术虽然厉害，但作法之时会消耗许多灵力，因此……” 萧千音这回是听明白了：“所以你们虽然能将妖魔诱引出来，却没有无法分身出来杀敌对不对？” 郭旗风也毫不掩饰自方的弱点，道：“萧兄所言极是，我青城派的诱引之术最少需要三人设阵，倘若我们开启阵法后，引来了妖魔却不能将他们斩杀，如此设了阵也是徒劳。所以，方才我才与你们提议协作之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以当下两方的情况，这种合作模式其实还挺靠谱的，各取所需。 萧千音道：“我没意见，问我大师兄。” 郭旗风随即目光落回到柳风涯脸上：“柳兄。” 柳风涯思索片刻：“可以。” 郭旗风原本紧绷的神色松开，舒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今晚我们暂且歇息一夜，明日一早立刻按我说的方案行动。” 他话音落下，萧千音拍拍屁股从草地上站了起来，来回扫了他们几个一眼道：“协作的方案都已经定好了，那也不用等明日了吧，现在直接开干吧。” 郭旗风怔住，似乎有些意外他的提议，来不及做出反应，微风从他后边绕到前面，不可置信问：“你们都打了一天了不累吗？” 萧千音言简意赅道：“累，不过方才与你们聊天的时候已经恢复了。” 微风嘴巴顿时张得大大的，怔怔地不知如何反应。郭旗风亦有些吃惊的样子，二人不约而同扭头看柳风涯。 柳风涯这时缓缓站了起来，视线朝四周扫了一圈，淡淡道：“天黑之时，妖魔的危险度降低一半，此时正是我们诱敌杀敌的最好时机。” 第322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9） 柳风涯的言下之意，他是同意萧千音的提议，趁着夜黑妖魔攻击力下降之时马上实施方案的。 这也是他们二人惯用的作战风格，敌人休息的时候趁弱进攻，反而在敌人最强的时候，适时避开正面面对，修养生息。 微风显然不太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不可思议地瞪了瞪双眼，又道：“你们傻啊，危险度降低一半是因为试炼小仙知道我们杀了一天累了，正好也给我们歇息一晚调整调整。”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微风原本也是有所顾虑说了几句无心之言，在萧千音听来却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骂他大师兄傻的，嘴里哼叽冷笑一声，补充道：“我看你才傻吧，你不懂我大师兄的意思吗？这会儿的妖魔好打，而且其它人都在休息也没人跟我们抢妖魔，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微风被顶得无话反驳。郭旗风打断他们道：“行，那就现在吧。烟雨，微风，准备布阵。” 郭旗风话落，微风当场收起情绪变得严肃且认真。他旁边的烟雨似乎本来就很听话，三人随即走到一处空旷之地，娴熟地摆阵。 青城派的诱引之术果然了得。果真郭旗风师兄弟三人布阵施法之后，漆黑的丛林深处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紧接着，大大小小各种各类的妖魔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赶来。 看着他们跑出来的位置，萧千音忽然发现原来在他们附近就藏着不少的妖魔，甚至是他们之前杀过来的那些地方也还留着不少活口。只是由于他们藏身的位置过于隐蔽才没有被二人发现而已。 丛林上空，一弯明月高悬，乌云飞速驰走。从林之内，妖魔横冲直窜朝几人身边冲来。郭旗风带着烟雨及微风二人专注地施法，三人口中喃喃自语咒语声不断。而另一边，两道青色高挑的身影快速在那些妖魔之间穿梭，格杀。 手起刀落，血花四溅。 果真如同试炼小仙所说的那般，天黑之后，妖魔的攻击力会下降一半。如此一来，萧千音二人杀得比白天要轻松许多。两边合力协作，妖魔的尸体很快堆积成山，然后在顷刻间又会化为青烟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丛林里。 直到天白泛起鱼肚白，郭旗风三人才停止阵法。此时，丛林四周一片血腥之气混杂在清晨朦胧的雾气里。一夜奋战过后，大伙累得筋疲力竭。 郭旗风松着气，朝二人扫了一眼：“多少只了？” 萧千音伸出一只手指头，比了比道：“至少一万。”平均下来一人有两千只的数量，竟然比他们白天杀的还要多一倍。 微风一脸不可思议从草地上爬了起来：“多少只？一万吗？我没听错吧？” 萧千音勾起唇角身微一笑，眼角看向他：“没听错，就是一万。” “那还等什么？”微风顿时兴致大发地跑回去阵法中，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师兄，那我们继续起阵吧，打了一夜就打了这么多了，赶紧趁热打铁继续吧？” 第323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10） 萧千音真不知道这个叫微风的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都打了一天一夜了，大伙滴水未进，他竟然还能如此兴致勃勃地说“趁热打铁”。无奈叹了口气道：“行啊，你们要有力气你们继续，反正我和大师兄要休息了。”说完直接倒在柳风涯身边，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大师兄，你也坐下来休息一下。” 柳风涯低头看了他一眼，收起长剑缓缓坐到他身边。萧千音见他坐下，得意地笑了一声，然后厚起脸皮挪了挪身子往他旁边又凑近了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战斗结束后他就喜欢这样靠在柳风涯的身边，仿佛只有在靠在与他最近的距离里他才能安心地全身心放松下来休息。 微风察觉到他那细微的举动，顿时有些尴尬，一脸嫌弃地瞥开眼，来不及再说什么，郭旗风接话道：“白天妖魔攻击性强没那么好对付，大家打了一天一夜都累了，我看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烟雨也在这时开口道：“附近有一处洞穴，我们可以去洞里休息一下。” 萧千音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微微一惊道：“原来烟雨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他是哑巴呢。” 烟雨闻言扭头轻扫了他一眼，似乎懒得做出反驳或解释，起身大步走开。四人随即在他身后跟上。 果真徒步走了一刻钟后，烟雨拨开面前的一片藤蔓，紧接着，一个黑呼呼的洞口露了出来。烟雨道：“就是这里了。” 微风似乎一惊，大步朝洞口跑了进去，边跑边道：“烟雨，你好厉害啊，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有一处洞穴的。” “昨日上午发现的。”烟雨说完转身朝洞口看进去，微风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黑暗的洞中。 洞穴里无光，但也不算完全黑暗，几人找了处相对平整的地方，席地而坐，各自闭目养神。唯有烟雨带大家进洞后很快又离开了，过了不久后，他重新从洞口走进来，手上多了几个水壶。 他将水壶分别递给郭旗风及微风，最后走到萧千音二人面前，伸手将最后一个水壶给他们。 萧千音抬起看了他一眼，将水壶接过来，打开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须臾一股清甜之气从喉咙里涌了出来，整个人仿佛也因为这一口水而重新焕发了力量。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叫“烟雨”的格外让他另眼相看。 他原本只顾摆阵施法，一个晚上连一句话也不说，想不到心思居然还挺细腻的。丛林之境里妖魔横行，危机重重，他竟然能注意到这么隐蔽且安全的休息之所，而且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么香甜的泉水供大家饮用。 萧千音忍不住想夸他：“烟雨，有你这要的合作伙伴还真不错噢。” 烟雨没说什么，目光从他眼前收回，转身迅速朝洞外走去。倒是微风兴冲冲地接了话：“当然了，烟雨可是我二师兄，有他在，我和大师兄从来就没有饿过肚子的一天。”烟雨原来很会照顾别人。 第324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11） 见微风喝完了水，此时恢复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萧千音心里笑了笑，补充道：“微风，你也不错，有这么好的师兄。” 他忽然发现其实微风和白青螺还挺相像的，年轻气盛，对师兄的崇拜几乎到了脑残的地步。虽然有时看起来愣头傻脑的，说话也是一根筋，但其实心眼一点也不坏，他只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两个疼他的师兄，所以才会在外人面前肆无忌惮放纵罢了。 莫名脑中浮出白青螺的影子，想起他也像微风一样，常常会跟在他或者白鹭飞身后跑的样子。然后，一会儿之后，脑中的画面又变成了他自己跟在另一个人的后面缠着人家的情景，只不过面前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柳风涯。 思及此，萧千音将手中的水壶递给柳风涯：“大师兄，给。” 柳风涯很自然地接过水壶，生性洁癖的他，从前吃饭喝水都是要使用一套独立的碗具的，然而这次竟然没有拒绝他递过去的水壶，接过去之后直接对着嘴巴灌水进去。喝了几口，大概觉得解渴了，又将水壶重新递到他面前。 萧千音怔了片刻方才将水壶接过来，看着壶口他喝过的地方，忽然脑中有些凌乱。 烟雨离开大约一个时辰，回来时竟然带了几只野鸡回来。萧千音顿时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打野鸡这种事情我都许久没做了，没想到你竟然一下子能打这么多只回来。” 烟雨被夸了一下，脸颊微微泛起一抹潮红，道：“萧兄过奖了，丛林之境其实有许多野鸡。” 他回了句话，拧着几只野鸡随即开始准备烤起来。微风赶紧上去帮忙，接过野鸡手乱脚乱地开始给野鸡拨毛，去皮。一边忙着手里的事情，一边不忘乐呵呵地夸一夸自己的师兄：“萧兄，你看到了吧，我烟雨师兄就是这么厉害。” 萧千音敷衍道：“嗯，厉害厉害。”心里却想着，任你再厉害也没有我大师兄厉害！ 五人虽然奋战了一夜，不过歇下来的时候不仅有泉水喝，还有香喷喷的烤鸡吃，委实美妙。饭饱餍足后，精神头稍稍都有了一些恢复，不过大伙还是决定睡个饱觉，待晚上再迎接第二场战斗。 因为白天妖魔都醒了，而且攻击力强，郭旗风提议五人轮流守着洞口，这样其余的人也能安心在里面休息。他刚出口，微风便道：“那我来吧，我来守第一个。” 烟雨拦住他道：“还是让我来守第一个吧。” 微风道：“二师兄，你都累了一天了，还替我们打水打野鸡最后还烤野鸡给我们吃，我看还是你先去休息，让我来守着吧，放心不会有事的。” 微风说着便推着烟雨往地上坐，哪知烟雨根本不依他，反手将微风拉住，径自大步朝洞外走去：“还是我去吧。” 大家累了一天，还要值守第一班其实是很辛苦的，没想到微风烟雨竟如此体贴对方。看着他们二人兄弟情深的样子，萧千音竟然觉得有些感动，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想说点什么，旁边柳风涯却率先站了起来：“烟雨，你留下来休息吧，我去守门。” 第325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12） 接下来的六天，五人按照之前的约定，晚上布阵诱妖杀妖，白天修养生息，在第七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五人打足了试炼大会要求的除妖数量，自动被传进天道山第二境：火寒之境。 火寒之境是一处光怪陆离之地，火光冲天将天空烧成红通通的一大片。地下却是另一种阴寒之象，冰冻三尺，寸草不生。身处其间有如行走于寒冰层上。 在他们五人之后，陆续有另外的五个人从第一境被传送到火寒之境。大伙毕竟都在丛林里待了七日，此时皆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明显体力都达到了极限。 十人坐在第二境等了一天也没等到其它人进来。最后，在夕阳落下的那一刻，郭旗风站起来说：“不用等了，七日已到，应该只有我们十个人通过第一境的试炼了。” 虽然早有意料，能通过第一境试炼的弟子应该不会太多，但萧千音怎么也没想到最终通过丛林之境的弟子竟然只有十名，可想而知，天道试的艰难程度非同一般。 他不由朝在他们后面进来的那五个人打量了几眼，五人身着不同门派的服饰，有拿刀的，有提剑的，也有用枪的。而且他们都是隔着一段时间被传进来的，应该都是单打独斗通过第一境试炼的，看来实力不容小觑。 空中传来试炼小仙的声音：“恭喜十位顺利进入火寒之境接受试炼。” 之后是宣布火寒之境的试炼通过规则，十名弟子之中只有五名可以通过本境试炼进入第三境。而另外未能通过火寒之境试炼的人，下场将会有些惨烈，因火寒之境此地特殊的地理原因，被淘汰的五名弟子在被传送出试炼场的时候会功力尽失。也就是说倘若他们未能通过本境试炼，纵然能活着出去也将变成一个废人。 每个人只有五天的时间，也就是说在第五天结束之时，倘若他们未能打败对手成为另一半的胜利者，那么将会落得失败后悲惨的下场。 在场的十人没有一个意料天道试竟然会有这样的一个规则，脸上皆是有些惊愕与不可置信的表情，怔怔地盯着对方看着。好像担心稍微一不留神，自己就会被在场的某一个对手从背后偷袭。 试炼小仙宣布第二境试炼正式开始，对方五人竟然一下子全部跑开，一溜烟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概都是觉得在没有良好的应敌方式之前，先去找个安全的藏身之所躲起来了吧？ 纵然如此，大家也只有五天的时间，迟早是要出来面对其余的弟子的，毕竟最终能通过第二境试炼的只有五个人。 微风道：“这规则谁定的啊，真是惨无人道。” 萧千音笑笑道：“岂止是惨无人道，简直惨绝人寰，惨不忍睹。” 微风露出失落的神情，咬着牙似有所思，片刻后，转身绕到烟雨身边，叹起气道：“二师兄，你说我们会不会被淘汰？” 烟雨神色颇重，一手重重地按到他的肩膀上，“放心吧，有大师兄在，不会有事的。” 第326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13） 烟雨的话明显带有安慰的成份，不过除了安慰的话，他大概也不能再说些其它了。幸好微风也没有继续纠结太多。 试炼小仙宣布完第二境的通关规则之后，萧千音忍不住也想破口大骂：“这还有没有人性啊，失败的人被淘汰已经够倒霉的了，竟然还要被散尽灵力。” 明明能进入第二境的人都是些寥寥可数的优秀之辈，倘若在第二境中要有人落到那样的下场，那大家还不如在第一境就被直接淘汰呢，至少还能保住这一身的功法。 纵然在场的十人年纪都不算大，但毕竟是十几二十几年来辛辛苦苦修炼而来的，一朝失败，前功尽弃，任凭是谁都会觉得难以接受的吧？ “阿音。”柳风涯见他一脸埋怨的神态，偏头目光落在他脸上：“那你打算退出吗？” 萧千音勾唇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道：“当然不是了，好不容易才进到这里怎么可能轻易说退出。再说大师兄在哪我就在哪，大师兄能进入第三境我也能进入第三境，我只是替另外五个不能进入第三境的人感到可惜罢了，他们出去之后就要变成废人了。” 这话说起来有些自负，不过他有信心，也觉得自己能通过第二境的试炼。 只是觉得试炼大会的规则太不近人情，倘若有幸能顺利通过天道试，届时飞升上仙的时候，他一定去找天帝好好说教说教，天道试怎么可以定下如此毫无人性的规则呢！ “不错。”郭旗风闻言点了点头，道：“试炼规则再没人性也是仙界定的，这本来就是个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的世界，除非不想飞升，否则我们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而且我有种预感，第三境的通过规则只会比这里更艰难。” 微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大师兄，你可别吓我，火寒之境就已经要淘汰掉五个人了，第三境再淘汰掉两个，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这里的十个人出去之后将会有七个人功法尽失？” 他说完下目光缓缓从郭旗风的身上移到了烟雨身上，面上神情复杂无比，大概是在疑惑着最终能通过试炼的会不会正好是他们师兄弟三人吧？ 郭旗风的神色也有些复杂，拍了拍微风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该来的躲不掉，尽全力应对就是了。” 微风点了点头，脸上的不安情绪被压下了不少，又道：“不如我们五个人再合作吧，像在第一境一样，反正这轮不是只有五个人能通过吗？那我们就继续合作，甩开另外五个人，这样我们就都能平安进去了，呵呵。” 郭旗风难得露出满意的神色，朝微风颔首点了点头。微风顿时有些得意：“太好了，萧兄，柳兄，你们意下如何？” 这委实不是一个好办法。萧千音道：“大师兄，你觉得呢？” 他原本以为柳风涯会像在第一境那样同意他们的提议，然而这次他神情淡淡的，闻言只是偏过头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第327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14） 萧千音心里有点好奇，难道大师兄不同意与他们合作吗？ 倘若不合作的话，意味着他们二人将要面对八个竞争对手，在敌方实力不明的情况下，这其实是一种很冒险的行为。总之，多三个对手下场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过，柳风涯向来有他的考虑，在这种重要的决策之前，萧千音习惯了听从他的安排，亦是完全相信他的选择。 思绪刚游离回来的时候，听到郭旗风道：“既然萧兄和柳兄都没有意见，那这次我们就继续合作吧，同之前一样，我师兄弟三人想办法将他们引过来，逐个击败他们。” 微风听出了他的用意，疑惑道：“大师兄，倘若他们五人也同我们想的一样，也联手一起来对付我们，那该如何是好？” 这种概率也是有的，萧千音接话道：“他们要联手就联手好了，也省得我们一个个去找出来了，大家各凭本事，用实力定胜负。” 郭旗风道：“萧兄说的不错，早晚都是要碰上的，就算他们五个联手一起来我们也只能应战了，况且这架都还没开始打，谁说我们一定会输了？” 微风顿时充满信心：“嗯，大师兄说的对，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五个人分成两组，随即按照计划行动。 由郭旗风带着烟雨及微风二人布置诱引之术，通过此术将另外的五人引过来，虽然他们现在也没有把握，究竟被他们引过来的会是一个或者两个，甚至可能更多？ 但如今那五人已经离开分散在不知道哪个角落了，他们也唯有设法将他们引过来了，而且此事必须速战速决，倘若给那五人留了足够的时间，届时他们真的联起手来，再制定出详细的应对之策，那他们要面临的问题就更加棘手了。 另一边，由萧千音及柳风涯二人也在等待恰当的时机，迎战对手。 河道曲折绵长，河面上被一层厚厚的冰层覆盖着，远远望去，有如一块巨大的玉石镶嵌于此。 岸边，萧千音用竹竿捅破上面的冰层，取出河底下的水用来洗脸，冰凉的河水扑面而来，顿时整个人清醒了许多。这时，背后传来柳风涯的声音：“阿音，通过丛林之境试炼的那五人实力不容小觑，接下来的试炼不可大意轻敌。” 萧千音理解他的意思。他二人是和郭旗风师兄弟三人协作才通过第一境的试炼的，而那五人则是单枪匹马单打独斗打进来，若要比实力，萧千音还真不知道两方倘若一对一真刀实枪火拼的话，究竟哪一方能更胜一筹？因此，他是断然是不敢大意轻敌的。 更何况，第二境还摆着那么一条惨无人道的规则在那里，他们根本没有半点退路可言。 “大师兄，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萧千音回了个浅笑给他，随即用手心又舀了一掌的水往脸上扑了扑。想起那五个对手，好奇又道：“大师兄，你觉得那五人哪个更厉害一些？” 第328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15） 如今在火寒之境里的这些人，郭旗风师兄弟三人以郭旗风的实力最强，烟雨次之，微风就不用说了，他似乎是靠着他两个师兄的帮衬才能走到这里的，而且他们三人擅长阵法协作，倘若单打独斗，萧千音觉得他们应该都是不他的对手。 现在五人延续在丛林之境里的合作模式，剩下来要对付的就只有另外进来的那五人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伙都是第一次见面，从前也未曾交过手，单凭从他们的着装判断出他们的门派功法，也属无耐之举。 柳风涯走到他旁边，在他凿开的冰层洞口处也舀了些水出来，洗了洗手，若有所思后道：“依我之见，五人之中年纪最小的那个最难对付。” 那五人之中，其中有一个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面上带着还未脱去的稚色，也正因为如此，他能走到这里才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想必修为不简单。只是让萧千音不解的是他所修的究竟是何功法？ 看他的着装，只不过是一套轻简的白布长衫，完全看不出他的门派系别，到底师从何门，何以能在丛林之境中，由众多门派的高徒弟子中脱颖而出？ 思量中，听到柳风涯又道：“今日我见他手臂上套着一个金钢圈，猜测他修的应该是火系之术。” 萧千音顿时恍然大悟，这就难怪了。在这火寒之境，火系术法可以说是占了得天独厚的优势，既不担心被此地的寒气所伤，又可以就地取火，利用这里四处可见的，触手可及的那漫天火寒境火去攻击对手。 所以，其实他未必是五人之中最厉害的那一个，只是因为占据了这里的天时地利，因此才会被柳风涯评为最难对付的那一个。 思及此，萧千音道：“大师兄，其实我觉得你比他要更厉害多了，这才见了一面你居然就能看出他所修的术法。”如此一来，他反倒不担心那年火系少年了，既然知道了他的底细了，那便可以想到破解及应对之策。 果真柳风涯神色淡定，并未泛起一丝担忧道：“依阿音所见，可有不同的见解？” 萧千音仔细回想了一下，除了那个火系少年外，他还注意到了另一个人，随即脱口道：“除了你说的那人外，我觉得那个胖子可能也不太好对付。之前在丛林之境的时候我见过他一次，他的修为灵力极为精纯，一只手能拍死一只虎妖，力量惊人。” “嗯。那人确实如此。”柳风涯附和地点了点头，直立站起，视线缓缓落到前方，“总之，你我二人切记都要小心应对才是，必要之时适当进退，保存实力。” 毕竟是淘汰赛，拼的不仅是功法能力，适时进退及善于智取很重要。 如此重要的关头，萧千音自然心里拧得很清，道：“我知道了，大师兄也是，倘若真到关键的时刻，我一定不会鲁莽行事的，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第329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16） 抛下分析出来的这一小一胖的两个人，另外的三个对手应该不难对付，总之若是能解决掉这最麻烦的两个人后，剩下的也不足为惧。 只是柳风涯似乎还有些担忧，面上神色带着些许复杂，低头目光落到他脸上：“另外，郭旗风三人也不可完全信任。” 他忽然来这么一句，萧千音一时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旋即开口问：“大师兄，你觉得他们有问题？” “嗯。” 柳风涯轻点下巴，弯腰再次探到河面上，拿出水壶准备从冰洞里取水。可冰洞已在不知不觉间重新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层。萧千音见状，连忙用竹竿再次朝河面捅了几下，冰层破碎后，柳风涯装了一壶水，喝了一口后，将水壶提在手上。须臾缓缓开口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多些警惕心总不会错的。” 其实萧千音也一直觉得郭旗风看起来怪怪的，之前在丛林之境的时候，他带着微风烟雨二人摆阵诱妖，明明摆阵的人应该专心致志才对，但他却有好几次看到郭旗风分心在观察着他们二人。 他不知道郭旗风用意何为，但他总觉得他看大师兄时的神色怪怪的。虽然与他相识不过短短数日，但那人心思缜密，城府颇深。大概也是因为看出了这点，柳风涯才会担心地提醒要小心他们的吧？ “郭旗风确实要防一点。”萧千音笑笑道，只是话出口后心里觉得有些失落，但愿只是他们想多了而已。 从河边一路往回走，远远就听到郭旗风师兄弟三人设阵法的地方传来几句说话的声音。二人连忙大步往回赶，到的时候，看到在他们三人的阵法之外，一道手提长刀的黑色身影在那处想方设法破阵。 竟是力大如牛的那名胖子。 看到只有一名胖子的时候，两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如希望的一样，阵法只引来一人，所以对方五人到目前为止并未联手，如此以二对一，胜算也能大一些。 二人互相递了个眼神，随即各自提着剑大步朝胖子旁边冲了过去，胖子的警觉性很高，在两人上前之时迅速往后退出几步避开，大刀直指二人，横眉怒目道：“一个一个来还是两个一起上？” 萧千音和柳风涯两人原本是习惯联手作战的，而且这些年下来，二人的配合一直很默契，几乎每次在看到敌人的那一刻便能自动分出应对之势，并且能迅速在攻击中各自找到对方的弱点，逐个击破。 原本二人赶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做好准备要一起上了，被胖子冷不丁这么问了一句，忽然感觉一起上好像有点欺负人了。 萧千音于是道：“对付你，我一个就够了。”旋即一手握着阔云剑的剑柄准备迎战，来不及拨剑出鞘，忽然有一只手压着他的掌背将他按了回去。 柳风涯神色幽幽道：“阿音，还是我来吧。” 大敌当前，萧千音也不跟他客气什么，笑笑道：“行，那我观战。” 第330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17） 柳风涯话音落下，提着长剑飞身一跃而出，瞬间与胖子打成一团，刀与剑相拼之中，有电光石射的火花喷撒出来。 郭旗风三人坐在原地继续摆阵诱敌，果真如同他们先前所说的那样，青城派的诱引之术虽然厉害，但布阵之时需要耗费许多灵力，三人专心施法根本无暇顾及这边的情况，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给他们。甚至应该说幸好他们及时从河边赶回来了，倘若晚来一步，万一他们的阵法被胖子破了，后果估计不堪设想。 不过萧千音现在也顾不上他们，他虽然相信柳风涯的实力，但立在一旁观战心情不免紧张。就目前而言，还看不出胖子与柳风涯的功法谁更好一些，他虽然身胖体宽，提着大刀各种蛮劲出力，但身手敏捷矫健，反应的速度完全不输给柳风涯。 与胖子相比，柳风涯出剑的动作凌厉干脆，一招一势攻其要害却又点到为止，但他耐力一向很好，爆发力也极其惊人，十几招下来，胖子略显吃力。 此时萧千音也基本摸清了胖子的路数，且不说他先前是否高估了胖子的实力，至少他的实力并未让他能再一次“大开眼界”，十几招下来，除了蛮劲巧力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过人的路数了。 倘若他们二人合力，想必在三十招之内制服胖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先前他们答应过胖子要一个一个上，现在若是冒然出手总有以多欺少之嫌疑。 胖子迎战落了下风，迟迟又找不到攻击的突破口，渐渐以防为守，甚至故意说话挑衅试图分散柳风涯的注意力：“我还以为晏城寒山子的首徒有多厉害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吗？” 柳风涯面不改色：“对付你绰绰有余。” 胖子道冷笑道：“是吗？我怎么觉得这句话应该对你自己说才对。” 柳风涯轻哼一句，长剑刺出，一道光芒落下，胖子的袖子被人刺破一条口子。 胖子睨了袖口一眼，脸上的颜色顿时有些难看。重喘一口气后，提着大刀再次朝柳风涯劈来：“拿命来。” 火寒之境的试炼规则是前五名晋级，虽然并未严令禁止弟子对决之时不能见血光，但前面的十几招下来，柳风涯一直是点到为止并未有过分的举动。反倒是胖子近身不得，气得直咬牙，招招下手狠重，大有一种想要胡搅蛮缠之意。 此时竟然还出口狂言要拿人命，萧千音连忙喝住道：“喂，死胖子，打架归打架，我大师兄一直以礼相待你却想要他的命，那你也太不要脸了。” 胖子原本是想激怒他们的，没想到这时反而被人激怒了，在意图被人戳破之后，脸上浮起少许尴尬的神色，出刀之势也收敛了一些。 就在这时，他忽然找到了个机会点，几个大步缠绕上前，迅速朝前近身。然而他根本没注意到，二人距离拉近后，他的大刀反而没了优势。反倒几次让柳风涯的长剑逼得连连后退。 第331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18） 柳风涯原本就一直在等着胖子主动送上前的机会，此时见状，长腿一迈，迅速绕到他身后，胖子忽然觉得颈间一股冷意，低头一看，雪白发亮的长剑正硬硬地抵在他的肩膀上。 胖子大吃一惊，下意识提着大刀想转身反击，柳风涯厉声制止道：“想活命就别动。” 胖子又是一惊，仔细又看了一眼长剑，方才注意到剑尖竟然是抵在他颈部的命门之上，他不由冒出一股冷汗，幸好柳风涯提醒了他一句，否则若他转身一动，等于将自己的命门送到他的剑上。 “哐当”一声，大刀落地。胖子道：“罢了，秦某甘拜下风。” 柳风涯优雅收剑：“承让。” 话音落下，结界上方忽然裂开，紧接着，一道光束从天而降，顶头传来试炼小仙清冷的声音：“秦修，淘汰。”瞬间胖子便被那光束吸出结界。 “太好了，解决一个了。”微风大声欢呼一句，若非不是他此时坐在阵法里，需要全心全意施法，他估计会当场跳起来拍手叫绝吧？ 郭旗风却道：“秦修是大罗山秦仁怀的弟子，大罗山擅长刀法，力量可是很惊人的，想不到柳兄如此能耐，竟能躲过他的罗山刀。” 罗山刀？大罗山的罗山刀？ 萧千音曾听师尊提起过，大罗山有一把罗山刀乃六界最重的兵器，世间除了大罗山掌门及及首徒外，无人可以提起那把刀。下意识往地上看了一眼，原本被胖子丢在那里的那把长刀早已随着他本人一起被光束吸出结界了，可地上竟然生生被砸出一个刀锋的印子，而且极其清晰明显，他不由叹口气，肥子竟然就是大罗山掌门的首徒，果然力量惊人。 微风没注意到这个细节，面上带着不解：“大师兄，方才秦修与柳兄对战之时，也看不出他的力气有多大啊？最后还不是打了二十几招就被柳兄打败了。” 郭旗风睨了他一眼，笑笑道：“那是因为师弟你不知道他方才使的那把罗山刀有多重。” 微风疑惑：“有多重？难不成还有上千斤不成？” 郭旗风忽然收住笑容，颔首点头道：“不错，罗山刀重一千八百斤，世间除了秦修及他的师兄秦仁怀之外，恐怕没人能提起他的那把刀了。” 萧千音闻言背后冒出冷汗，想不到胖子方才使的那把罗山刀竟然有一千八百斤，别说被那刀砍中了，就是扫一下估计也是手断脚残的，而他提起来竟然还能像个没事的人一样，轻巧灵活，看来胖子的力量要比他想象中的强多了。 转念又想，胖子虽然厉害，不过还是没有他大师兄柳风涯厉害对吧，再怎么厉害，他也不过在大师兄的手底下走了二十几招而已不是吗？ 微风听得下巴几乎要掉下来：“不是吧，罗山刀竟然有一千八百斤吗？那么小的一块铁，我还以为……” “那是上古玄铁所制，自然不是普通的大刀可以睥睨的。”烟雨打断他，目光随即眯起落到远处，“注意，又有人被引过来了。” 第332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19） 烟雨话音落下，在他所看去的地方果然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并肩朝几人走了过来。 高的年纪较长，大约而立之岁，身着一身灰色的道袍，手中握着一把拂尘，面容严肃，步伐轻快。萧千音看他身上道袍领口处的记号，隐约记得他应该是雪谷的弟子。 雪谷修的是法系术法，其弟子擅长使用咒语驱动所有的活物为之效力，是一种极其诡异且厉害的术法。只不过如今大家身处火寒之境，除了在场参加试炼的弟子之外，根本看不到多余的一只活物，没有活物可以驱使术法，他的术法在这里便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而旁边和他一起走来的那个矮个子，便是之前他们所提到的那个火系少年。他所修的火系术法在此地占得天利地利之得天独厚的优势，大概也是因为如此，他走在高个子旁边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的惧怕之色，甚至是占了绝对的优势，领着他朝几人走来。 最不想碰到的局面终于还是出现了。萧千音道：“他们两个联手了。” 郭旗风坐在阵法内，微微一怔道：“联手又如何，大不了还是二对二，我们的胜算比他们大。” 此“二对二”自然是指萧千音和柳风涯二人对战火系少年二人，纵然是二对二，对手也是不可小觑的存在。萧千音心里有些没底，毕竟原先他们是以为以二人对战火系少年一个，那样胜算还大一些。可如今二对二，他之前和大师兄所制定的应对之术便不能实施了。 并非是他胆小怕输，实在是天道试的规则太过霸道，他不想以后变成一个废人，所以除了赢之外，根本没有多余的路供他们选择。 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之时，忽然听到柳风涯道：“郭兄，你们的阵法可以停下了。” 青城派的诱引之术起阵过程繁杂，而且一旦起阵，因为灵力消耗过度的原因，短时间内是不能再马上重新布阵的，这也是为什么在他们布阵之后，就算引来了对手而他们也不能退出阵法协助二人迎战的原因。 如今才打败一个秦修，就算一并收拾了面前走来的这两个，那他们也还有不知道已经跑去哪里的两个对手，所以郭旗风才没有停止施法，继续留守阵法之中。 他闻言一脸疑惑，愣愣道：“柳兄这是何意？” 萧千音亦跟着怔了怔，随即目光落到不远处走来的两人身上，仔细一看方才发现矮个子的火系少年剑上粘着少许的血渍，不由恍然大悟道：“没有其它对手了，所以也不需要再引人过来了。” 郭旗风顺着他的眸光朝远处看去，须臾露出惊讶的表情：“果然如此。” 微风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一边继续施展术法，一边扭头问：“果然什么，大师兄？” 烟雨正色道：“另外两个已经被他们这两个解决了。” “啊？” 郭旗风示下，三人旋即一起收力，撤出阵法。 如此一来，敌二我五，胜算几乎翻了一倍。 第333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20） 一高一矮二人在距离他们几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火系少年忽然对雪谷弟子说了几句话，雪谷弟子微笑致意地点了点头，之后忽然扬起拂尘，嘴里喃喃念起了咒语。 郭旗风三人撤出诱引之术的阵法后，重新摆出了迎战的架势，看到眼前的一幕莫名有些摸不着头绪。微风道：“大师兄，他们这是作甚呢，要打架也不赶紧过来，叽里咕噜在那里念什么呢？” 郭旗风似乎一时也未能看清对方的用意，只身挡在自己的两名师弟面前，警惕地瞪着远处。 萧千音一开始也是看得一头雾水的，他们二人明显有备而来，而且应该早有意料他们五人早就联手在这里等他们了，只是何以出现后忽然又止步不前了？就如微风所说的那样，要打架也不赶紧过来，叽里咕噜在那里念什么呢？ 但很快他便发现了对方二人的意图，雪谷弟子擅长的是法系控制之术，只要周围有活物，不管是飞禽还是走兽，都能可以为他所用，为他所控之后的活物将有如傀儡一般，不仅攻击力增强，而且丝毫不怕会被它物所伤。几乎可以说是所向披靡。 他原本以为火寒之境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余的活物，也就不会有活物为雪谷弟子所控制。然而他们都想错了，除了飞禽走兽之外，人也是可以作为那个活物被雪谷弟子所控制的，只要那个“人”愿意为他所控。 就目前而言，雪谷弟子念着的咒语应该就是控制之术，也就是说他要控制火系少年，而火系少年也愿意让他控制成为他的傀儡，如此一来，他们二人联手后不仅有雪谷的傀儡术，还有火系少年独有的火系术法，他可以说是实力翻倍，无所畏惧。 倘若先前只有火系少年，萧千音与柳风涯二人合力还有制胜的把握，但现在……问题变得棘手了。 几乎在意识到这些可能性后，萧千音大吃一惊道：“不好，雪谷弟子要把那个矮子变成他的傀儡了。” 郭旗风顿时一惊，原本他就已经将微风和烟雨二人护在身后了，闻言更加是护弟心切地推着他们二人闪开：“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躲，这里危险。” 微风一时愣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道：“大师兄，那个人怎么那么傻，竟然甘愿当别人的傀儡。”他大概是觉得大家都是来参加天道试的，明明是平等的关系，为什么他却甘愿牺牲自己给人当傀儡吧？ 烟雨明显要比他拧得清，道：“他可不是傻，当傀儡可以让他的功力翻倍，这样就没人打得过他了。” “不错。”郭旗风吸了口气，“烟雨，看好小师弟。” 烟雨先是点了点头，随即马上恢复理智道：“大师兄，我不走，我和你一起对付他。” 微风也道：“那我也不走，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不远处的火系少年忽然定住不动，紧接着，手臂里的金钢圈飞速地从他身上脱离，瞬间化成一团火圈快速朝几人飞来。 第334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21） 萧千音心里一惊，下意识提着阔云剑朝火系少年便要迎上去，然而，柳风涯却在他之前率先将长剑掷了出去。 长剑与金钢圈迅速厮打成一片，一进一退，发出刺耳的钉钉声响。不久后，长剑被炙烤成红通通的一片，像是随时就要融化的样子。 柳风涯只得将长剑召回。萧千音方才想起他的那把长剑只不过是一柄普通的铁剑，对付金钢圈本就勉强，更何况还有此地的火寒境火。连忙提起阔云剑迎上前去。 那火系少年也并非完全成为雪谷弟子的傀儡，他一边御着金钢圈火拼，一边朝几个面前跑来。大概是见柳风涯手中的长剑已废，首当其冲冲到他面前，一股强劲的掌力带着熊熊的火焰之气迅速扑下。 柳风涯反应灵敏，绕身避开并迅速跃到他身后，从背后出手反击。火系少年亦灵敏避开。这时，郭旗风三人从侧面强攻。五人形成一个夹击之势，各自提着剑朝火系少年刺去。 然而，少年成为傀儡之后，功力似乎翻的不只一倍，他左右出手，一手夹住其中一只剑，尖锐的“咔”声落下，微风和烟雨的长剑竟然直接被他折断。 郭旗风大叫一声“不好”，拉住微风往后迅速退开。烟雨提着断了剑尖的长剑，旋即也一脸不可思议地退开。少年将剑尖折下后，顺势朝柳风涯丢了过去，柳风涯侧身避开。 匆忙间，萧千音发现那少年似乎只针对柳风涯攻击，难道说看出了他们五人之中唯柳风涯的灵力最强，所以打算先制住他？ 如此来回招架了几招，少年毫发无伤，他们倒是折扣了三只利剑，如此下去恐怕不是办法。思忖间，阔云剑朝少年脚下刺去，大概是没有料到他的攻击方向会突然改变，少年怔了一瞬间，抬脚跳起。却在这时，柳风涯在相反的方向接住阔云剑从另一边往他的另一只脚上再次一刺。 少年脚踝中剑，不过柳风涯下手并不重，那一剑只是割破了他的长裤。少年顿时气红了眼，召着金钢圈再次朝柳风涯飞去。 萧千音根本无暇顾及旁人，余光扫过去的时候似乎看到郭旗风将手中的长剑朝他丢了过来，正要接住的时候，柳风涯抢先一步接了过去。之后，他将阔云剑重新丢回他手中：“接着！” 二人稳稳接住长剑，一前一后飞速攻击，如此一来，少年开始有些目不暇接，几招之后明显势头变弱。 不过他很快重新占据上风局面。萧千音这才注意到原来是那个雪谷弟子改变了攻略，大概是因为他换了咒语的缘故，少年的攻击力度比起之前大了许多，且招招要致人命。 正无耐之际，忽然听到柳风涯朝他喊道：“阿音，这里交给你了。” “好。” 他断然不是那处会弃他而去之人，一定是想到了其它的应对之策。果真他应出声后，柳风涯一手提着剑迅速往前冲了出去，竟是径直朝那雪谷弟子而去的。 第335章 百年一度天道试（22） 原来，柳风涯也已经看清了局势，当下火系少年虽然是个劲敌，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他受了雪谷弟子的控制，倘若没了雪谷术法的控制，单凭他的金钢火圈因为有阔云剑的抵挡也不足为惧。 少年意识到柳风涯的意图，不再恋战，急忙甩开萧千音从后追了上去。不过萧千音也根本不会有给他阻止的机会，阔云剑直指其背，飞身追上。 另一边，柳风涯在抵达雪谷弟子面前的那一刻，已经顺手用那把被烧黑的长剑斩断他的拂尘，没了拂尘，他无法再施展咒语。而没了咒语的控制，少年从半傀儡的状态恢复清醒神智。 看清了当下的形势后，少年破口大叫道：“以多欺少，你们这叫什么本事？” 虽说是以多欺少，但这场战斗其实从一开始郭旗风三人一局就退出了，所以严格来说只有萧千音及柳风涯二人应战，以二对二也不算以多欺少了。 但奈何他们人多势众是真，萧千音只能反驳道：“我都还没说你们使用禁术呢，你倒先做贼喊贼了。” 雪谷弟子微微一怔道：“傀儡控制术是我雪谷的独门法系术法，并非是禁术。” 柳风涯长剑收回，剑尖斜指地面，冷声道：“控制术是雪谷的术法不错，不过控制活人便是禁术。” 几百年前，雪谷的控制术曾因为控制活人当成傀儡而臭名昭彰，后来雪谷弃邪改正之时便规定此术只能控制活物，不得再控制活人，并且将傀儡术列为门派禁术，禁止弟子修炼。而试炼大会规定参加试炼的弟子只能使用本门派的正规术法，不得使用禁术。 控制术既然已被雪谷禁用，此时拿出来使用便可视为使用禁术，按照试炼大会的规则，违规者是可以直接被踢出试炼场的。 果真听了二人之言后，雪谷弟子脸上浮起不可思议的神情，怔怔道：“你，你们到底是何人，怎么会对我雪谷的术法如此了解？” 柳风涯立于原地，四平八稳，面不改色。萧千音笑笑道：“这只能说你们雪谷的祖先太过于高调招摇了，当年你们祖先下令将傀儡人术定为禁术的事情可是轰动了各大门派，几百年了仍有人口口相传当年之事，我们不想知道都难。” 雪谷弟子脸色变得有些难堪。火系术法少年立在他旁边，闻言也有些拉不下面子：“你竟然对我使用禁术，老子被你害惨了。” 雪谷弟子叹气道：“要不是我使用傀儡，你以为你能打赢之前那两人？” 少年顿时气急败坏，“不使用禁术我也能打赢他们。”只是如今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事实是他们已经违反了试炼大会的规则，在火寒之境里使用了禁术。 用了禁术，他二人也没脸继续留在这里与他们争辩了，各自缴械投降。 试炼小仙也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人在境地里使用了禁术，结界上方传来略显不满的声音：“雪谷千秋，唐门落无叶，二人违规使用禁术，取消试炼资格。” 随后，一道光束从结界外面伸进来将二人吸走。余下五人顺利获得进入第三境的资格。 第336章 情陷寒冰潭（1） 天道试炼第三境是“不死之境”。 这次试炼小仙并未再次出现宣布第三境的试炼规则。五人只得沿着火寒之境的结界一路往不死之境前进。但据郭旗风说，他师父之前提醒过他，不死之境里有三颗灵果，能找到灵果服下的三人最终便是通过试炼的三人，得以飞升上仙。 因服食灵果之人飞仙获得不死之身，因此灵果又被称为“不死之果”。按照郭旗风师父的说法，灵果有灵性会自己选择主人，所以最终他们五人进入不死之境后并非靠谁的能力强就能得到灵果，而是要看灵果最终选择让谁服用。 闻言，萧千音一脸惊奇的神色：“灵果？是不是吃了会灵力大涨的那种？” 郭旗风莞尔：“我师父是这么说的，我们现在虽然都有些修为，但若要飞仙是远远不够的，吃了灵果之后会瞬间灵力大涨。” 微风似乎有些担心：“大师兄，那万一灵果都不选择我们怎么办，那我们岂不是都飞不了仙了？” 烟雨打断他道：“你想多了，天道试每百年一次，就没有听过有哪一年没人飞仙的，每届都有三个人通过试炼飞仙，也就意味着灵果都是挑选了主人的。” 如此听来，微风心安了不少，口中喃喃道：“好希望灵果会选我啊。” 自然其它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经过一处冰面，郭旗风又道：“听师父说，进入不死之境前会经过一处寒冰潭，我们方才一路走来并未见到什么潭水，想必此处结冰的地方应该就是寒冰潭了。” 微风兴致勃勃冲到最前面，两脚踩在冰面上，一边观察着脚底下的动静：“什么寒冰潭，这里好像也不过是一处普通的河道而已，不过天太冷了都结冰了。” 郭旗风见状，连忙大步上前拦下他道：“你可不要小看了这面寒冰潭，听师父说，寒冰潭一年四季变幻莫测，夏日如温泉水，冬日则结成冰面，而且寒冰潭深不见底，掉下去的人将永无再出来的机会。” “啊，这么严重啊？”微风闻言不由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踮着步子缓缓走着，边走边继续打量着四周的动静，“幸好现在是冬日，潭水都结冰了，这冰层这么厚就算想掉也掉不下去，哈哈……” 寒冰潭不只深不可测，而且广袤无边，五人走了一日后终于到达一处结界的分界处。郭旗风道：“想必结界后面就是不死之境了。” 萧千音莫名心里有些激动，十几天了，终于要进入最后一境了吗？也不知道灵果会不会选择让他吃，万一不让他吃该怎么办？他可不想因为未能通过试炼而变成一个废人从这里走出去，没了这一身功法，难不成以后让他在晏城山扫地看门，或者挑水种地？ 还有大师兄呢？大师兄那么厉害，他觉得灵果一定会选择让他吃的。倘若只有大师兄飞仙了而他变成一个废人的话，往后他也没脸见大师兄了。 第337章 情陷寒冰潭（2） 郭旗风似乎经验十足，很快他便找到了不死之境的入口，朝微风及烟雨道：“结界入口在这里，进去吧，小心点。” 微风和烟雨各自露出欣喜，按着郭旗风指去的方向，二人迅速钻进结界里。郭旗风又道：“萧兄，请吧？” 萧千音思绪游离回来，看着那道七彩光芒的结界入口处，忽然间有些恍惚。心道，拜托了灵果，倘若要选人一定要把我和大师兄一起选上才好。心里这么念着，两脚却仿佛被一股力气拖住了一般，怎么也迈不开腿走进去。最后朝柳风涯微微一笑：“大师兄，你先进吧。” 柳风涯神色淡淡，“嗯”了一声，大步走进结界。 萧千音舒了口气，迈步准备跟过去，就在这时，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忽然从背后将他往后拽了一下。他猝不及防脚底趔趄了一下，跌进另一处结界里，瞬间冰冷的湖水朝他身上涌来。 萧千音在水里挣扎了几下，浮出水面甩掉脸上的冰水，睁开眼后，发现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难道他变瞎子了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隐约记得他正要走进结界之前后面有人拽了他一把，是郭旗风吗？ 内心莫名紧张，惊恐。在黑暗中适应了片刻，眼前隐隐约约可以看清四周的环境，他似乎是掉进一个湖里了，视线像被一层浓雾所遮挡一般，根本看不清更多的东西。虽然很暗，但至少是看到了。不由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瞎了。 来不及思考更多，顶头上空传来两人对话的声音：“阿音呢？”是柳风涯。 接下来听到郭旗风道：“他掉进结界里了。” “是你，是你推他进去的，我看到了。”柳风涯当场爆喝，萧千音从未听过他如此生气时的声音。 郭旗风道：“不错，就是我推他进去的，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对不对，他是你师弟，我早就听说你很关心你这个师弟。” 他倒是敢做敢担。只是萧千音不明白，他何以要忽然将他推下水，因为这样能少一个人跟他抢灵果吗？ “嘭”的一声，柳风涯一拳打在郭旗风脸上：“入口在哪里，说！” 郭旗风吐了口血水，冷笑道：“找不到了，那是寒冰潭的结界，入口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移动，改变位置，根本没有人知道入口在哪里。” “嘭”又是一声落下，柳风涯几乎失去理智：“说，入口在哪里？” 郭旗风这次笑得更大声了：“我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有这个时间在这里跟我耗，还不如赶紧去找找，兴许结界的入口还没走远。” 柳风涯神色异常难看，虽然看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萧千音能感觉到大师兄此时的愤怒，他甚至能听到他掌心握成拳头之时，指间关节发出来的“哒哒”声响。 他尝试着朝头顶喊了一句：“大师兄。” 三个字，传进柳风涯的耳朵里，他像是听到了这辈子最动听的声音一样，忽然发狂地朝四周搜索：“阿音，你在哪，你在哪？” 第338章 情陷寒冰潭（3）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柳风涯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萧千音心头蓦然一酸，一股难言的情绪朝喉咙汹涌而来。他努力抑制下，随后循着声音四处张望：“大师兄，你能看到我吗？我……我这里很黑，我看不到你。” “阿音，阿音。” 四面八方传来柳风涯奔跑的声音，他似乎一直转着圈子在奔跑，但萧千音根本分辨不出他奔跑的位置，有时像是从头上传来的，有时像从脚下传来的，有时却又像是从背后传来的，总之，他觉得自己好像处于一个空灵之境，而他，飘浮其中。 没找到柳风涯的位置，却又听到了郭旗风此时有些欠扁的声音：“我劝你也不用浪费心思了，掉进寒冰潭的人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来。不，应该说寒冰潭根本没有出口，他就算能活着也只能永远被困在里面了。” “啊……”低沉的怒吼之后，又有一拳打在郭旗风脸上。 他却是不闪也不避，任凭柳风涯打了几下，脸颊肿得像个猪头一样，嘴角，鼻子还涓涓冒着血，他却笑了：“记得我方才跟你们说过的灵果吧？” 柳风涯不置可否，郭旗风继续道：“既然只有三颗灵果，那不如就只进去三个人就好了，这样也免去了让灵果为难了。” 他的用意很明显，最终进入不死之境的只有三个人，这样灵果就不得不选他们了。 郭旗风说完朝柳风涯最后勾起一道诡异的笑容，道：“不陪你们浪费时间了，你慢慢找你师弟吧，我要去找我的灵果了。”旋即钻进结界里。 果然是因为灵果的原因，这个无耻之徒！ 萧千音顿时一惊，大喊道：“大师兄，你别管我了，快去不死之境找灵果。”他没想到郭旗风竟然是这种阴险无耻的小人，到了最后关头阴了他一把，将他推进寒冰潭里。这样的人怎么配有飞升上仙的资格，他一定要让大师兄阻止他才行。 再说，他也不能拖了大师兄的后腿。 柳风涯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此时他在外面疯狂地寻找着寒冰潭的入口，长剑不停在地冰面上捅来捅去，刺来刺去的。眼底猩红面一片，他已经快要疯了。 “阿音，阿音，你在哪？” “阿音，等着我，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阿音，阿音……” 他从未如此担惊受怕过，害怕看不到一个人，害怕听不到他的声音，害怕失去他。 萧千音原本想劝柳风涯赶紧离开去不死之境的，毕竟现在看来他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出口从寒冰潭里走出去的，但他不想拖大师兄的后腿。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来，最后却要被挡在不死之境面前，他不甘心。 只是转念又想，倘若现在掉进寒冰潭里的人是大师兄，那他也一定不会在此刻丢下他而自己去找灵果的吧？ 打死他也做不到。 游离中，柳风涯忽然在一处冰层上方蹲下，声嘶力竭大喊道：“阿音，你到底在哪？” 第339章 情陷寒冰潭（4） 萧千音此时泡在寒冰潭里，冰冷的湖水将他全身打湿，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觉得刺骨冻人。 他尝试着往四处又游了游，然而不管他往哪个方向游，所看到的情景都和之前一样，还是泡在深不见底的冷水里，仿佛置身于大海之中，四周一片漆黑与浓雾，头顶空洞洞的，看不到天也看不到任何其它的东西。 他猜测着自己的方位，道：“大师兄，你不必找了，我可能在你脚底下。” 闻言，柳风涯再一次像发了疯似的，长剑不停地往冰面刺来刺去的，然而不管他刺几下，冰面却像是金钢石一般，丝毫没有半点破损的迹象。 “阿音，你等着，我一定救你出来。” 铿铿铿的声响不断从头顶传来，仿佛每一声都在传达着柳风涯的愤怒与不满。 虽然觉得希望渺茫，但萧千音仍是想劝说他离开：“大师兄，你不用管我了，我看你还是赶紧去不死之境吧，灵果只有三个，你得赶在郭旗风之前找到才行。”否则，他们的努力就白废了。 而且，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师兄因为完不成试炼而被踢出结界，最后变成一个废人。 他是如此的优秀与矜贵，天生就应该被放在最尊贵的地方，享受他该有的身份与尊容。 柳风涯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也不屑去找什么灵果：“阿音，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除非找到你，你陪我一起去，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 萧千音莫名觉得眼眶有些热，一股热浪汹涌而出。他想问他，大师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只是不用问也知道，他一定会告诉他，“因为你是我师弟，因为我答应过师尊要照顾你”之类的答案。 他只能放狠话：“大师兄，你若赶紧去不死之境，以后出去后我就不认你这个大师兄了。” “就算你不认，我也不会丢下你的。”这是柳风涯的回答。 坚定而不可动摇。 他是笃定了，坚持一定要留下救他出来的。又道：“就算你不想认我，也等先把你弄出来再说。” 二人尝试着各种各样的办法，在彼此所以看到的地方搜索着对方的身影，然而不管怎么找，怎么努力都是一无所获。 想起郭旗风之前对他的所作所为，萧千音只能在心里骂自己没有多听听大师兄的话，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终于还是因为对人没有设防而害惨了自己。不自觉感慨道：“没想到郭旗风竟然是这样的人，之前真是看错他了。” 柳风涯道：“你看错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的话里带着些许的责备。 印象中，萧千音以前好像也被人骗过一次。不过他这人从来就不太记仇，或者说该报的仇他当场就报了，所以也就不存在要不要记仇这回事了。上一次被人骗后，他也是当场就报了仇了，所以现在回想起来，对于之前他是怎么被人骗的，他已经记得不太清了。 不过，这次他估计没有机会报仇了。 第340章 情陷寒冰潭（5） 郭旗风说寒冰潭入口漂浮不定找也找不到，一旦进去便永生不能出去。他大概说的是真的吧？ 那人果然不简单，萧千音之前就一直觉得他颇有心计，没想到竟是阴险狡猾之人。而且他又是怎么那么笃定把他推进寒冰潭之后，柳风涯一定会留下来找他的？ 难道他猜了，他是柳风涯的弱点？可明明应该说柳风涯是他的弱点才对吧？ 想到这里，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忽然觉得眼泪又要掉出来了。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不就遇到了点事，有什么好哭的？ 大概是太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柳风涯在外边有些不放心，“阿音，你没事吧？” “没，没事。”他将思绪拉回，找话题道：“我是在想，烟雨和微风跟着郭旗风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两个年轻人，跟错了师兄，也不知道今后会变成怎么样的人？ 柳风涯似笑非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谈论别人，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出来吧。”至于郭旗风他们三个人，他只是觉得有些后悔，应该早点看清他们的面目的。不过现在也没关系，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 一个都不会放过！ 萧千音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愤怒，安慰道：“倘若有机会出去定然是要找郭旗风好好算这一笔帐的，不过烟雨和微风就算了，这件事情与他们无关，兴许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其实他也是在安慰自己，但愿烟雨和微风对此事不知情。 不过想归想，现在他也管不了别人如何了。寒冰潭水实在是太冰了。 胸口以下全部泡在水里，头发被打湿后因为寒冷的缘故，几乎结成冰丝。倘若面前有一面镜子，他一定会看到镜中的人浑身冻得发紫，瑟瑟发抖的样子。 甚至说话都开始打结了：“大，大师兄，你说我会不会被冻死。”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话音落下，柳风涯忽然意识到他现在的处境，急切道：“阿音，你那里很冷？” “嗯。”萧千音牙齿在打架，强忍着不要咬到自己的舌头，解释道：“我现在泡在冰水里。这里，这里很冷。” 柳风涯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心急如焚地拿着长剑继续到处搜找可能的入口：“阿音，坚持一下，一定会有办法的。” 办法一定会有的，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到而已。 萧千音从未有一次像这次这般失落与害怕，他可能就要死了。他不怕死，但怕死了以后就见不到大师兄了，也担心大师兄在他死后会伤心失落的样子。他想忍住寒意，提醒自己清醒，他一定要活下去，可寒冰潭水太冷，四周茫茫一片，他尝试了许久根本找不到哪怕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大师兄，我好像快睡着了。”应该说快被冻死了。 “不要睡。” 柳风涯想着办法继续在冰层上面寻找破开冰层的方法，听到他的声音后再次情绪爆发，“听着，我不许你睡。” 第341章 情陷寒冰潭（6） 萧千音努力提醒自己一定不能睡着，一旦睡着了，那他这辈子就真的走不出去了，也见不到大师兄了。 意识迷迷糊糊的，好像隐约之中能看到他的身影从浓雾外面传了进来，“大师兄，不如你说些你的事情给我听吧，这样我就不会睡着了。”关于柳风涯的事情，他都喜欢听。 “好，你想听什么？”柳风涯问。他的语气有些焦虑，四周的冰面上被他刺出不少碎冰块，然而冰层太厚了，他根本看不清底下的情景，也无法判断出他在底下具体的位置。只是通过声音能感觉到他，知道他们离得很近。 “听……” 萧千音仔细想了想，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因为关于柳风涯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就算他也知道他所有的事情一样。似在自嘲地笑了笑，道：“大师兄，你会不会觉得其实像我们这样当了这么久的师兄弟也挺无趣的，你我都知道对方所有的事情，想聊天都找不到新鲜的话题。” “不会。”言简意赅的回答。 柳风涯说：“我只有你。” 言下之意，他只有他这么一个亲师弟，就算无趣也改变不了现状，他只有他。 我只有你。 四个字，在这一刻，仿佛一股暖流忽然从头顶灌了下来，让萧千音觉得心里一时暖洋洋的。好像变得没有那么冷了，尝试着动了动几乎僵掉的四肢，继续往旁边游了游，试图找一些突破口。 他突然有点庆幸，幸好从小他就学会了游泳，否则之前被推进寒冰潭的那一刻他估计就直接冻死了吧？ 耳朵传来柳风涯的声音：“阿音，你再看看，你旁边还能看到什么东西？” 虽然已经看过几百次了，但萧千音还是努力游着往旁边找了找，然而四周除了一片冰水与雾气之外，根本看不到任何的东西。他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大海中央了，所以怎么游也游不到岸边。 寒冰潭果然诡异。 “没有，没看到。”他尽量以平稳的情绪回答他，“我这里很暗，水很深，四周都是雾。”除此之外，一无所察。 也不知道试炼小仙及外边的那些人会不会发现他掉进寒冰潭里的事情？大概是没人发现吧，否则有师尊及师叔们在，他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大师兄。”现在说这些后悔的话，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但还是忍不住想做些猜测，道：“若是我们没有来参加天道试就好了。” 那样，他们就可以继续留在晏城山，说不定这会儿正在后山的竹林里练剑呢。练那种他早就倒打如流的剑法，不过就算是那样也好过在这里被泡在一潭冰水里强。 对了，这会儿晏城山的青梅应该已经成熟了，漫山遍野的青梅树上挂了不少果子，算了算时间，现在果子应该成熟了，可以采摘了。 想起前两年有一次，他明明知道大师兄吃不了青梅，却还是故意往他的汤里加了些青梅汁，后来一晚他浑身长满了一点一点红红的疹子，又痒又不能抓的感觉，想想觉得真挺好笑的。 第342章 情陷寒冰潭（7） 萧千音思绪游移中，柳风涯低沉的嗓音再次传来：“就算参加了天道试，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萧千音一时愣神没仔细听懂他的意思，却听到他又道：“你一定可以出来的，以后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他知道柳风涯这是在安慰他。其实他心里知道，他出不去了。郭旗风没有理由骗他们，寒冰潭只能进，不能出。但凡掉进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去。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出口。 像是在自我安慰一样，他也安慰他说：“对，等我出去了，我们还要一起飞仙呢，以后我们还是要在一起的。”而且再也不会分开了。 只可惜他现在被困寒冰潭，恐怕已经不能活着出去了。 意识越渐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慢，缓来越缓。但是耳边传来的声音却很清晰，而且很愤怒：“萧千音，你要是敢睡，这辈子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萧千音想，大师兄一定真的生气了吧？他极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他的。 莫名觉得眼眶里又一股热浪袭来。 其实，他哭，真的不是因为怕死，而怕死了以后，就没有人像他这样陪着大师兄，牵挂着大师兄了。 “大师兄。”他忽然想问他，“若是我真的死了，你会怀念我吗？” “你不会死。”柳风涯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给他继续胡思乱想的机会，转移话题问：“阿音，你说你四周都是水对不对？” “嗯。” “那你现在往湖里游一段，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萧千音不由咯噔了一下，对噢，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应了声“好”，随即吸了一大口气，鼓足气往水底钻了进去。 寒冰潭的水真的很冰，瞬间冰冷刺骨的冷水从四面八方朝他包裹而来，钻进五官七孔。 他原本是带着一丝希望的，以为在上面找不到出口，兴许在下面可以找到，然而反反复复地浮出水面，又钻进水底，如此十几趟下来仍然一无所获。 柳风涯似乎也已经意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在上面也吵他，也不催他，只是会在每次他钻出水面的时候，跟他说一句：“没事，休息一下，一会再找看看。” 虽然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但其实他的脸上早已焦灼不堪。倘若可以，他宁愿掉进寒冰潭里的那个人是他。 萧千音用尽力气最后一次钻出水面的时候，嘴角带着一抹僵硬的笑容，他道：“大师兄，你猜对了，底下真的有一个通道通往外面。” 柳风涯闻言一怔，不可置信，大吃惊道：“当真，你可看清了？” 萧千音吸了一口气，对着声音的方向点了点头道：“嗯，看清了，离我有点远，我需要休息一会儿才能游过去。不过我觉得那里肯定是出口。” 柳风涯内心极其激动，然而还是压下情绪道：“好，那你休息一下，一会儿再游下去看看。” “不行，大师兄，我觉得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柳风涯一惊，“为什么？” 第343章 情陷寒冰潭（8） 萧千音察觉到柳风涯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声音正在发抖。 其实他自己也是全身上下都在发抖。他能感觉到身上的灵力正在消散，好像水底下有个东西正在吸走身上的灵力。 他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但会吸人灵力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其实也根本没看到什么通道或者出口，他只是想骗大师兄离开这里。 倘若说他本来还能再坚持几个时辰，那么从现在起，他恐怕坚持不了那么久了。等他身上的灵力全部消失后，他的残弱之躯将无法继续承受泡在水里。 寒冰潭的水其实比他想象的还要冰凉。 但是为了说服柳风涯，他还是忍着体力灵力正在消散的灵力，假装底气十足的样子，解释道：“大师兄，我方才游到那个通道附近的时候，我听到郭旗风的声音了，还有微风的，对了，还有烟雨。” 柳风涯半信半疑，“你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嗯。”萧千音语气很坚定，信口拈来道：“他们好像在说什么灵果，他们该不会是找到灵果了吧？那可就太不妙了。” 柳风涯依旧有些怀疑，道：“你确定？真的看到不死之境的入口了？” “我能确定，从那个通道游过去一定就是出口，也是通往不死之境的入口。大师兄，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赶紧去不死之境，找到郭旗风他们的所在，这样说不定就能从那里接我出去了。” 似乎是察觉到他声音里的一丝不稳定，柳风涯道：“阿音，你可不要骗我，你当真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当然了。”萧千音还在假装坚强，“都这个时候了，我骗你作甚。大师兄，你赶紧去找他们吧，我现在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也要游下去了，这条路有点远，我也需要你在那边接我。” 或许是他的催促让柳风涯一时之间失去了判断与思考的时间，他开始变得有些激动，“阿音，你说的是真的吧，你可不要骗我，你若骗我，我……” 其实就算他骗他了，他也不能对他怎么样。和往常的每一次一样，他只能选择相信他。 萧千音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已经消失了一大半，人也越来越虚弱了，冰冷开始刺进他的五脏六腑，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神志：“大师兄，我哪敢骗你，除了你，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任何的念想了，你是我这辈子都想亲近的人，我哪敢骗你？若是骗了你，以后大师兄不理我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说：“大师兄，你是我活着的意义。所以，你一定不能有事。” 柳风涯说：“你也是。我不允许你有事。” 萧千音不再给他任何思考与犹豫的机会，钻进水面之前最后喊道：“大师兄，你若是真担心我就马上去不死之境找郭旗风他们，我现在要游过去了。记住了，你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灵果，否则等我出去了，没有灵果便没有转圜的余地，出去后我们一样是废人一个，我可不想变成一个废人。” 他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松自在一起，一来不希望柳风涯过于担心他，二来也希望他能找到灵果，完成试炼。 说完，他便钻进河里，屏住呼吸，静气宁神听着四周的动静。 “阿音，阿音……你还在那里吗？阿音……” 隔着水面，他的声音比原来更低更醇厚了一些。 “阿音……” 片刻后，萧千音听到一阵由缓变得急切的脚步声音渐行渐远后，他缓缓浮出水面，猛地呼出一口气。也许往后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水中游荡了，也许，他很快就会死了。 但是，他已经不怕了。 大师兄，你可不要怪我，这样做，大家都好。 第344章 浴火重生（1） 出云月下。 仙宫内，寂子云坐在二人对面，一边感慨一边叹气，眼角隐约好像有莹亮的东西闪闪跃动。他道：“柳兄，没想到你与萧兄当年参加天道试的时候竟然经历过这些事，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没听你露过半点风声。” 柳风涯没有告诉别人，大概是因为他对当年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吧？就如萧千音，他也一直将当年之事埋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就算是在二人重逢后，他也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会把它说出来。 不过，如今柳风涯没有阻止他说出来，也许意味着他已经释怀了吧？ 往事重提，柳风涯脸上有种恍若隔世的无力与沧桑。他道：“阿音，之前一直没问过你，当年你说寒冰潭底可通往不死之境，让我离开，后来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后来发生的事情，连萧千音自己的记忆也是模模糊糊的：“我在寒冰潭里泡了三天三夜。” 虽然后来灵力一直在消散，但毕竟还算有灵力护体，勉强在寒冰潭里泡了三天三夜，直到全身被冰完全封住，他才完全失去知觉。 寒冰潭里的那几日，他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出口。一边还要忍受着寒气一点一点侵入他的体力，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好像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在一点一点吸食着他的灵力。那个东西很奇怪，他灵力多的时候，它就吸得很快，后来他灵力变弱的时候，它就吸得很慢，好像是有意识的，故意在玩弄他，折磨他一般。 后来，在最后一丝残留的意识被完全吸走之时，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心想反正早已经走投无路了，还不如早点把灵力散尽，那样也能死得干脆一些。 之后，他便利用那最后的一点灵力之气，将体内所有的灵力散尽。却不想在他灵力散尽之时，寒冰潭底那个吸食他灵力的东西忽然从水里浮了出来，他当时只剩下最后一丝的意识了，根本没精力也看不清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觉得好像有一张血盆大口忽然张开，紧接着，眼前一束光芒射进来，他被那光刺得瞬间闭上双眼。 再次睁开眼醒来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身处于魔狱之地。冷夜天给了他魔族的身份，并且告诉他，寒冰潭的入口在天道山，唯一的出口却通往魔界，只有灵力尽失的半死之人才有可能浴火重生，获得新生。 虽然他根本没有做出选择，但魔族身份却已经永远地烙上他的名字了，并且伴随到永生永世。 再后来，外界就传来了一些消息，百年一度的天道试举办了五千年，第一次走出来一仙一魔。 那时，许多人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天道试不仅试炼出仙，也能试炼出魔。 “阿音。”在他一长串的话语之后，柳风涯挑出了重点的几个字眼，“你说只有半死之人才可能离开寒冰潭。” 萧千音抬眼望着他，笑容夹杂着苦涩，“对，半死之人。” 第345章 浴火重生（2） 半死之人。 言下之意，倘若没有散尽灵力成为一个半死之人，他没有机会走出寒冰潭。而倘若没能离开寒冰潭，他现在便是个“已死之人”。 这些字眼太可怕了，柳风涯闻言浑身的毛孔直立而起，从未有过的担心与害怕的神色在他脸上浮起。掌心攥得紧紧的，掌背上青筋毕露。 他是在后怕。 萧千音也后怕过，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去想了，都已经过去了。 比起回忆，他觉得更应该好好珍惜眼前，珍惜当下。所以，这些年就算活得碌碌无为，无所事事，他也是很认真地活着，珍惜着每一个太阳升起的日子。 不过还有件事情他也一直没能找到机会问他，“大师兄，当年你走进不死之境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郭旗风他们三个不是在你之前进去了吗？怎么最后只有你一人飞升了？” 柳风涯似乎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思绪从他的事情里走出来后，缓缓开口道：“阿音，你可知道，不死之境其实是个梦境。” 也就是说，进入不死之境的人，其实也进入了自己的梦境。 在那里，你能看到另一个自己，然后你所有的欲望，贪念，你想见的人，希望发生的事情都会在梦境里呈现。而只有那些突破自己的欲望的人才能真正走出梦境。 郭旗风内心原本就是人自私自利的人，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阴暗面，却不愿相信那个人就是他自己，于是就和他自己的阴暗面打了起来。 虽然是他的阴暗面，但其实也是他自己，和自己打架，熟悉对方的招式，套路，二人打了许久，既打不过对方，也不会被对方占得半点的便宜。不能杀死对方，又不能被对方杀死，却要永不修止地打着，其实也和一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柳风涯道：“大概郭旗风到现在还被困在不死之境里，和他自己的阴暗面永无止境地打着吧？” “那是他活该，罪有应得。”寂子云比他们两人还激动，“那种人，就算能出来也不配飞仙了，不用说飞仙，他连当人的资格都没有。” 萧千音只能笑笑，对于当年郭旗风对他的所作所为，他既没有选择的余地，也不能去后悔。 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提醒自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比起郭旗风，他更关心另外两个人的结局：“微风和烟雨呢，后来他们怎么样了？”他其实想知道微风和烟雨究竟知不知道他们一直视为兄长，崇尚至高的大师兄对他的所作所为？ 他们是不知情，又或者其实那本来就是他们三人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柳风涯脸上浮起一抹类似惋惜的神色，他似乎不太想提起他们，不过萧千音问了，他便只能说了：“微风当时知道郭旗风的所作所为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直对着他问为什么要把你推进寒冰潭里。” 萧千音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微风也不知道郭旗风推他下水的事情，所以他也被郭旗风的表象骗了对不对？ 第346章 浴火重生（3） 不死之境里，微风得知郭旗风的所为所为之后，伤心欲绝。 他觉得郭旗风与他所认识的那个大师兄变得不一样了，很难接受他阴暗的一面。说起来也是，一个从前一直对他爱护有加的人，忽然有一天你竟然发现他原来是个阴险狡诈，会在背后使诈的人，自然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微风一面责备郭旗风，一面在心里自责着没能早一点看清他的真面目，没能阻止他对萧千音的伤害。柳风涯说：“后来他一直困在自己的梦境里，倘若他不能原谅郭旗风，估计也是一辈子走不出梦境了。” 微风会原谅郭旗风吗？ 不知道。 反正萧千音不会原谅他就对了。 他只是微风觉得有些惋惜，他原本可以无忧无虑活在郭旗风正直，受人敬重的表象下的，可终究只是一片幻影，宛如泡沫，一点就破。 “至于烟雨……”柳风涯面上的惋惜神色更加明显了，甚至还多出了感慨，叹息。 在他们三个人之中，烟雨可以说是最无欲无求的那一个，不管是功法，人品，资历等，他其实是很有机会未完成天道试飞仙的。只是他对其它两人有些执念。 他得知郭旗风的所作所为之后，虽然觉得不可置信，但最终也是接受了自己的大师兄是一个人面兽心之人的真面目。只是当他看到微风因为郭旗风而变得疯疯颠颠，神智不清的样子后，便再也无法继续淡定了。 烟雨最终以自毁的方式结束试炼，在柳风涯走出自己的梦境之时，正好看到他被试炼小仙传送出结界。听说出了结界之后他全身的功力尽失，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废人。 再后来，烟雨也没回青城山，离开天道山之后，从此消身匿迹。 当年离开寒冰潭醒来之后，萧千音曾打听过郭旗风师兄弟三人的下落，只是多方打听也没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后来魔族的事务繁杂，又因为知道他们三人没能飞仙的结局，渐渐的他也将那件事放下不再去追究了。 只是如今听来，不免觉得有些唏嘘。 大概是看到他脸上有些惋惜的神色，寂子云道：“你有什么好叹气的，他们那么害你。” 萧千音苦笑道：“害我的是郭旗风，与微风和烟雨并无关系，这么看来，其实他们二人也是受害者。”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郭旗风会是这样的人。不过人面兽心的人多的是，估计是他运气不好正好就碰上了吧？ 柳风涯神色凝重，继续道：“天道试之后，师尊听说你掉进寒冰潭了，后来我们又回去找过你一次，只是……”还没找到他的人，就听说魔界出了一位新魔王。 得知魔王的身份之后，寒山子几乎气绝。 萧千音见柳风涯此时脸上的神色也能猜到师尊当年得知他堕魔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他大概对他很失望吧？ 想起师尊，他心里便会涌出无数的苦楚，师尊曾经那么看好他，对他寄予太多的厚望，可他终究是让他失望了。 第347章 天生的一对（1） 虽然事隔百年，但提起当年的事情此时大家的心情还是感染了一份沉重。 寂子云打断思绪道：“罢了，过了就让他过了吧，说那么多也改变不了什么。萧兄，你今日有什么安排，继续留在天都吗？要在出云月下还是去我仙宫里坐坐？” 萧千音愣怔了一下，抬起头眸光落到柳风涯脸上，此时他神情微敛，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话题里，闻言也没有说要留他下来或者有其它的安排。他不由心里浮起一丝失落，道：“还是回去了，天帝知道我来了，我若继续留下总归有些不好，而且玩起来也不尽兴。”总感觉好像有些眼睛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着他。 事实上也是如此，天帝那个人，怎么可能安心放他在天都四处游荡？恐怕就算是此时，四周看不到的地方估计就埋着不少他的眼线吧？ 虽然他本来也只是来看看大师兄而已，也没有要实施什么明里暗里的计划，可一想到一直被人这么盯着，心里总归不舒服。 寂子云觉得惋惜地舒了口气，道：“要不我们都是去人界吧，去孔雀镇怎么样？云若在那里历劫，我答应要陪她的，正好我们去那里看看他，顺便也能找个地方喝喝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提当年天道试的缘故，萧千音觉得心情有些低落，完全没有外出的兴致，随口道：“你若想去便去吧，我就算了，我想回去了。” “只有我一人去多没意思啊，也没人陪我喝酒。”寂子云叹气道，“你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九十九湾吗？要不我们都去你那喝酒吧，我宫里还有不少好酒，我一会儿去取些来，正好也去看看阿芥。那小子，我好多天洞见了到他了，都有点想他了。” 他都这么说了，萧千音总没有拒客的道理：“也行，那就去我那喝酒。”扭头朝柳风涯问：“大师兄，你意下如何？” 柳风涯颔首点头：“嗯。”三人即刻出发。 出了天都，一路御剑直奔九十九湾。 …… 凉亭内，花前月下，对酒当歌。 寂子云从他仙宫里带来了不少美酒佳酿，方才打开，一股清香的酒气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之气扑面而来。 柳风涯虽然饮酒，不过他的酒品一向很好，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喝酒从来是不紧不慢，优雅淡然，细细品尝的姿态。然而今日大概是因为回想起了往事的缘故，寂子云才刚帮他倒了一杯酒，他便迫不及待端起来倒进口中。 寂子云先是一怔，随即挽起唇角微微一笑道：“柳兄，我看你是想酒了吧？怎么样，我这酒如何？” 柳风涯将倒咽下，停留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味那酒的滋味，过了片刻，忽然眉心挑了一下，道：“这酒味道似乎怪怪的。” 寂子云一惊道：“不可能，这可是我珍藏了许多年的葡萄酿，我之前去花仙子那里顺回来的，怎么可能怪？” 他说完随即帮萧千音倒了一杯，之后往他自己的酒杯里也斟满酒。 第348章 天生的一对（2） 萧千音疑惑着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是葡萄酿不错，可酒里似乎还添了少许其它分辨不出来的香气，不过并不影响他的口味。 寂子云这时道：“萧兄，如何？” 萧千音言简意赅道：“还不错。” “我就说吧。”寂子云挑了挑眉宇，随即端起面前的酒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他喝得太快了还是太急了，酒刚送进嘴里的那一刻他当场又吐了出来，面上浮起一片狐疑之色。 萧千音不解道：“寂兄，你不是说这是少有的葡萄佳酿吗？怎么？有这么难喝吗？寂兄竟然吐出来了，哈哈……” 寂子云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拿起酒壶，打开盖子往壶里探了探，嘴里小声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过了片刻，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扶住额头既尴尬又无奈地叹气道：“难怪，原来是这个？” 萧千音更加不解道：“这酒怎么啦？寂兄何以这副表情？” 寂子云面上闪过一阵狡黠的神色，旋即勾起嘴角笑笑道：“没，没什么，这酒没问题，可能是我拿错了，这瓶年份比较短味道没那么好而已，不过并不影响饮用，来吧，我们继续。” 三人继续饮酒。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寂子云今日的兴致极高，期间不停地给二人斟酒。他从仙宫带过来的不过五坛，喝掉的两坛几乎都倒在萧千音及柳风涯的酒杯里了。 葡萄酿味道虽然一般，但后劲却很大，配菜还未上桌，萧千音已经觉得有些醉眼朦胧了。身上也热得不行，口干舌燥的，只能继续喝酒解渴。可越喝只会觉得越渴。 不免心疑道：“寂兄，你这葡萄酿味道确实怪，怎么不解渴呢？” 寂子云笑容有些些意味：“萧兄真是说笑了，葡萄酿本来就不是用来解渴的。” 萧千音想想也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多了，他竟将酒当成解渴之物了。 这酒虽然不是解渴之物，可越喝越渴却是真的。很快又一坛酒见底。寂子云道：“早知道带的是这个，应该多带些来的。” 萧千音以为他在担心葡萄酿不够，连忙道：“不怕不够，我那门外的井底还泡着几坛子屠苏呢，倘若不够一会儿我叫阿芥去捞些上来。” 闻言，寂子云眼里一阵尴尬，连忙道：“不用不用，这会儿我们喝的是葡萄酿，再混屠苏喝像什么样？够了够了。”旋即继续给二人倒酒。 柳风涯今日也喝不少，不过他的神智明显要比萧千音清醒许多。每每见寂子云给他倒酒都会拦上一句：“寂兄，阿音喝很多了，别让他再喝了。” 寂子云好像难得捡了个可以灌醉二人的机会，哪里肯放过他们，越劝他越加来了兴致，道：“没事没事，今日高兴多喝一点又何妨，柳兄你怎么不喝呢，你也多喝一点。” 寂子云似乎有备而来，明明他只带了五坛酒而已，可好像怎么喝也喝不完一样，那酒越倒越多，越倒越频繁。 最后，大概是见两人喝得差不多了，寂子云一脸满意的神色，道：“柳兄，萧兄好像喝多了，要不我们送他回屋子里歇息吧，外头凉。” 柳风涯其实今晚也喝了不少，闻言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嗯。” 二人随即一左一右，扶着萧千音进屋。 第349章 天生的一对（3） 在他们三人之中，萧千音一直以为他是酒量最好的那一个，哪知竟然是他醉得最快。 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被他们二人扶着，摇摇摆摆进了屋子，坐在四方桌前，柳风涯倒了杯水给他，语气里似乎有些责备：“阿音，你不该喝这么多的。” 萧千音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顿时觉得透心凉意，摇手道：“没事，今日高兴，多喝一点没事，再说大师兄不也喝了不少？” 寂子云笑容满面看着二人，闻言也附和道：“对啊对啊，都说了，今日高兴，多喝一点没事的，你们等着，我再去给你们拿点酒进来，一会儿你们继续喝。” 寂子云说完一溜烟跑出竹屋，不过一会儿功夫果然怀里就抱着两大坛酒及两个酒碗进门。 将酒坛子和酒碗放到四方桌上，一脸贼笑道：“柳兄，萧兄今日高兴，你一会再陪他多喝一些，我突然想起来仙宫里还有事得回去一趟就不陪你们了。” 柳风涯眉心蹙了蹙，并未挑破他的说法。倒是萧千音一听说他要走，拉住他的一只袖口挽留道：“寂兄要走了吗？” 寂子云道：“不得不走了，再留下来就……哈哈，没事没事，你们二人继续喝也一样。我先回去处理点事务，明日一早回来找你们。柳兄今晚就拜托给你了。” 柳风涯面色一阵僵硬，似乎想再说点什么，寂子云却抢先打断道：“柳兄，你们师兄弟难得有机会在一起喝酒，今夜好好照顾他，我看好你噢。” 萧千音虽然有些醉意，可还是明显从他的话里听到了些歧义。只是来不及询问清楚，寂子云竟像逃命一般，迅速朝门口跑了出去，顺手还帮二人将门关上。 寂子云笑得意味深沉，几乎合不拢嘴，转身刚出大门，迎面差点撞到阿芥。 阿芥手里提着菜篮子，朝他晃了晃道：“我们老大呢，不是说要吃鳜鱼吗？我做好了。” 寂子云连忙拦下他，一手按下菜篮子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吃什么鳜鱼，不吃了不吃了，你赶紧走，不要来吵他们。” 阿芥见他神色有些慌张的样子，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踮起脚探头朝里望了一下。不过还没看到里头的情景便被寂子云再次拦下：“阿芥，你们老大和柳兄一会儿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听哥的话，我们不要去吵他们。” 说完拉起阿芥便要离开。阿芥一头雾水：“寂子云，我们老大怎么啦？他该不会喝醉了吧？那我得去照顾他。” 寂子云哭笑不得，也不顾他愿不愿意，继续扯着他往前走：“醉了也没事，有柳兄在那里照顾他呢，不用担心。” “不行，老大醉了会说胡话的，我得赶紧去。”阿芥根本不知道寂子云的用意，越发心里觉得担心，“万一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柳上仙会不会生气啊，我怕他会借酒欺负上仙？” 寂子云这回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拉着阿芥强硬地往前走：“阿芥你听我的就对了，你们老大不会有事的，再说就算是欺负也是柳兄欺负你家老大，不用担心哈……” 阿芥一听急了：“这就更不行了，柳上仙怎么能欺负我们老大呢……” 第350章 天生的一对（4） 竹屋内。 大门被关上后，仿佛整个世界变得安静了，屋子里只余下两个人，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不过，酒后的萧千音神智渐渐有些不清醒，他并未能发现四周有何异常之处，只知道寂子云走了，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大师兄在场。 身上燥热无比，抬头见柳风涯，见他也是一脸通红的样子，忍不住想调侃他：“大师兄，我还以为你是千杯不醉呢，没想到你也会喝到脸红？” 柳风涯有点尴尬，下意识将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须臾放下道：“你不也是，你一向自诩酒量比我好，今日怎么醉成这样？” 萧千音道：“那是因为我喝的比你多，要不你也试试，喝两坛酒，我看你是还能不能站稳？” 柳风涯没再说什么，往杯盏里又添了少许的茶水，推到面前。萧千音几乎在下一瞬间就将杯盏推走：“这个太凉了我不喝，要喝就喝酒。” 说着，直接端起酒坛子往两只酒碗里又倒了满满的两碗酒，因为头晕眼有些花的缘故，期间洒了不少酒出去。 倒完之后，端起酒碗朝他道：“大师兄，现在只有你陪我了，喝！” 柳风涯一脸无奈的神色，叹了口气，将酒碗推到旁边：“阿音，你喝多了，不能再喝了。” “不，我高兴，我要喝。” 有酒喝，有大师兄在。没什么比此刻更让他觉得高兴了。 而且在他心里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呢，都还没问出来，他怎么舍得醉？ 这些问题，他原本以为以为一辈子都不会问出来的，但上天既然让他们重逢，又让他们之间经历了这段时间以来的许多事情，他觉得如果不问出来，他这辈子就算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听说酒能壮人胆，想到这里时，他复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端起来准备喝下却被柳风涯拦住：“阿音，少喝一点。” 萧千音将他的手拿开，嘴角扬起欣然一笑：“不，让我喝。喝完我还有话要问你呢。”随即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在外面喝酒用的不是小杯子吗？什么时候变成用这种吃饭的大碗了？不过用大碗也好，喝起来更尽兴一些，也省得一直要倒酒。 他将酒碗放下，郑重其事地抬起头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他从来没见过世界上有谁的脸长得比这张脸好看的，大师兄的脸怎么越看越好看了呢？不，应该说他一直以来都这么好看，只是今日一见更让他觉得心动了不少。 对，是心动。 意识到是因为这个原因之后，他转身正对着柳风涯，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看着他。没有多余的铺陈杂设，他问：“大师兄，你是不是喜欢我？” 柳风涯倏然一怔，眉心在时紧紧蹙起，他道：“阿音，你醉了。” 萧千音甩手直接将四方桌上的酒碗扫到地板上，大声吼道：“我没醉，我清醒得很。大师兄，你喜欢我，对不对？” 第351章 天生的一对（5） 屋里，因为他的怒吼而变得更加诡异了。 酒碗摔碎的刺耳声音之后，四周忽然回归一派寂静。 不过萧千音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失落了，本来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觉得大师兄不太可能会理他。 更何况，他的“表白”如此拙略。 一阵冷笑过后，他扶着桌角往他面前更贴近了一些。他们原本就离得很近，可他觉得这仍不够，他想更近一点，以免会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大师兄，你不说，那我就来说了。大师兄，我很喜欢你。怎么办？喜欢你，喜欢到没你不行，非你不可的地步了。你让我这么喜欢你，你是不是要对我负责一下了？” 萧千音确实有些醉意了。虽然离得很近，可他觉得看柳风涯的时候，仍然觉得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模糊，只觉得他的脸颊红通通的，似乎有些别扭，有些尴尬，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 可是怎么办呢？他说的是实话。 “大师兄，你要是不负责也没关系，我可以对自己负责，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行了，你别以为我说的是醉话，我没醉。” 柳风涯目光怔怔，紧紧盯着他，说是不可思议，却又仿佛意料之中。虽然有惊讶，但更多是惊喜。只是迎面而来的浓浓的酒气让他无法分清他说的是玩笑话还是事实，他只得压下情绪：“你醉了。” 萧千音大喊道：“我没醉，我说的是事实。大师兄你不相信对不对？那好，我证明给你看。” 他所谓的“证明”，就是拿起酒坛子继续喝酒，然而酒坛子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方才那个酒碗被他摔碎了，于是只好抱着整个坛子往嘴角送。 他觉得这样喝可以证明他还没喝醉，他还能再喝。 有不少酒水沿着酒坛的边缘口子流了出来，层里顿时酒气挥酒。 此时，柳风涯坐在他对面早已没了以往的冷静与沉着，取而代之的是五味杂陈变幻莫测的神色，似乎在回想着他刚才的那一番话。 许久之后，他忽然夺过他手里的酒坛子，重重地放到四方桌上，义正言辞道：“没醉？” “没，没醉，我清醒着呢。”他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柳风涯眸色渐亮：“方才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什么时候骗过大师兄？”萧千音笑得像个孩子，一手指着上边：“如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 话音落下，只觉得脚下忽然一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被人重重地丢到床榻之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丢上去的，身上一道沉重的压迫感紧接而至。来不及开口说话，双唇被人堵住。 “唔……” 两眼瞪大，惊愕之际，口中被人迅速占领。他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更没有反抗的机会，修长的手指探入里衣，恣意蹂躏。 温热而陌生的触感，熟悉而清洌的气息，急切而霸道的占有。 窗外，月光从薄薄的云层里悄悄钻了出来。 屋内，酒香四溢，意乱情迷，一夜旖旎。 第352章 天生的一对（6） 翌日。 阳光正好射到脸上的时候，萧千音下意识伸手挡了挡。皱住眉头的那一刻，脑海里无数个画面闪过，他恍然记起昨晚之事。之后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身边空无一人。 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裸露之处到处留下不少暧昧的痕迹，触目惊心，都在昭示着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又紧了紧眉头，大师兄的力气真大。 一夜放纵的结果大概就是他到现在还觉得双腿发软，浑身乏力，愣愣地发呆了许久才从床上缓缓地爬了起来。弯腰穿鞋的那一刻，门口忽然一道身影出现。 也不知道当时是在怕什么，萧千音当时心里一惊，下意识丢下靴子捡起床头叠放整齐的一件长袍往身上遮了一下。大概是他这动作过于匆忙而谨慎了，引得从门口进来的那人步伐一顿。 柳风涯站在门口停了一下，须臾缓缓步入屋子，径直走到四方桌前，将一碗醒酒汤放在桌上。全程举止优雅淡定，丝毫没有被他这边慌乱的景象所影响。 萧千音心跳快得不行。 回想起昨日夜里二人一夜奋战，恨不能当场挖个地洞将自己掩埋了。 他昨晚确实喝多了，醉得一塌糊涂。醉就醉吧，明明以前他宿醉醒来会记不起事，可昨晚之事竟像是烙在脑海里一般，在这一刻一幕幕地重演着。 他恨不得现在立马得个失忆症，这样，他大概就能假装没有发生昨日的那些事情了。 可是，身上的痛，四肢的麻，眼底的神色，以及那颗无处安放的忐忑的心，无一不在提醒着他，昨日夜里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种种。 不过有一点他想不懂。大师兄明明是那么的钢铁直男，何以昨日夜里会经不住他的撩拨，控制不住对他做下那样的事？ 做就做吧，也不知道要温柔一点，竟几次三番粗鲁残暴地，狠狠地要着他？ 此时见他一脸严肃的表情，萧千音越发觉得心里有些没底：大师兄一定生气了吧？ “那个……” “醒了就过来把这个喝了。”柳风涯打断了他，语气从容不迫，“解酒的。” 萧千音吸了口气，快速将身上的袍子套好，复又拿起靴子重新套到脚上，忍着四肢传来的疼痛，走到四方桌前坐下。 眸光抬起的时候，柳风涯正好将那碗醒酒汤递到他面前：“这个，喝了。” 萧千音接过醒酒汤，并没有马上喝。他此生从未有比现在还清醒的时刻，哪里还需要喝什么醒酒汤？ “大师兄。”他唤了他一句。 不知道是出于想缓解眼前这个尴尬的氛围，还是想替昨天夜里他酒后勾引他的那件事情做些解释，亦或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他道：“昨日我们都喝醉了，所以……那件事情可以不作数的，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柳风涯抬眼看他，轻描淡写反问：“哪件事情？” 萧千音莫名心慌，“就是，昨天夜里……” 总不能把“被他按在床上强行占有”这种话直接说出来吧？ 第353章 天生的一对（7） 昨夜那种事情，到底是你情我愿，倘若萧千音不愿意，柳风涯应该也不能轻松地占有他。不过他承认，昨日夜里他确实有些醉酒的成份，所以才没有反对大师兄对他做下的那些事情。 他心想，大概大师兄也是酒后不清醒，所以才没控制住发生那些“意外”的吧？ 犹犹豫豫才将话说出来：“就是昨晚那件事，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的，不作数的。” 柳风涯方才并非听不懂，只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罢了。原本淡淡的脸上终于浮起明显的愤怒之钯：“不作数？” “对，对啊，我们都喝醉了，那件事……是意外，很正常。” 柳风涯面无颜色：“正常？” “嗯，所以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的。”萧千音几乎是咬着牙将这句话说出口的。 然而，柳风涯似乎并不满意他的说辞：“所以，昨日你说喜欢我，没我不行，非我不可……” “都是酒后的胡话。”萧千音迅速打断了他。 天哪！他竟然还说过这种话吗？他怎么不记得了？ 柳风涯双眸暗下：“胡话？” 萧千音蓦地咯噔了一下，心道：大师兄果然是生气了！他是在气他昨日勾引他？果真还是不能太放纵自己的。不是说好的，对大师兄的情意藏在心底的吗？昨日夜里又是怎么回事？ 他真的很在意大师兄对他的看法的，原本这么说是想给双方一个台阶下的，只是没想到大师兄听完好像更生气了。他有种预感，大师兄一定觉得他是个变态。怎么办？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从未见过大师兄脸上出现过此刻这般愤怒的表情，他竟然觉得有些害怕。下意识间又想解释：“大师兄，酒后的话怎么能信呢，大师兄，你别介意，我跟你道歉……” 来不及把话说完，柳风涯似是自言自语，打断他道：“是啊，酒后的话怎么能信？”随即起身大步离开。 余下萧千音一人独自坐在四方桌前，看着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顿时陷入恍惚。 怎么办？他今后该如何面对大师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一道阴影进来，他原本以为是大师兄回来了，当即欣喜地望去，却看到寂子云一脸疑惑的神色迈步走进门：“萧兄，柳兄这是怎么啦？你们吵架了吗？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走了？” 萧千音一怔道：“我大师兄走了？” “嗯，往溪边过去了。”寂子云不解地走到他面前坐下，须臾脸上浮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神色，道：“萧兄，昨晚你们战况如何了？是不是你把柳兄欺负得太惨了，他一生气就离开了？” 萧千音倏地一惊，低头目光落到寂子云脸上，脑子里稍稍转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道：“寂兄，昨日你给我们喝的酒……” 寂子云不遮也不避，脱口而出道：“不错，昨日给你们喝的酒确实有问题？怎么样，你们战况如何？” 他说完嘴角勾起，露出意味深沉的笑容，朝床榻的方向扫了扫，随即快速移回目光道：“柳兄那么强势，他的床上功夫一定很厉害吧？” 第354章 天生的一对（8） 纵然寂子云说的是真的，但公然将床笫之事搬到台面上直接说出来，萧千音脸上仍是觉得有些挂不住。心中到底是有些怨气：“寂兄，你害惨我了，你怎么能给我们下药呢？” 寂子云摇了摇头，笑着道：“非也非也，我才没有给你们下药。不过你们真的做了吗？快点说来听听，是什么感觉？” 给人下了药，将他们凑在一起，完了还问他们做完后是什么感觉的，这大概也只有寂子云问得出口了。萧千音恨不得掏出乾坤袋直接交自己塞进去算了。 转念又想，他不是常常“游戏花丛”吗？怎么会不知道做完是什么感觉？还能是什么感觉？痛并快乐着呗！ 大师兄技术那么好，体力也好，又懂得勾起他的兴致。 思绪游离回来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他竟然往那方面想了，顿时脸颊一阵灼热，身体里有一股害臊呼之欲出，只得掩饰道：“寂兄真是说笑了，我与大师兄酒后乱性是个意外，只能怪你那酒太烈了而已。” 寂子云闻言忍俊不禁：“萧兄真是糊涂，你们都那样了怎么能叫意外？我看你与柳兄分明是情投意合，干柴烈火，水到渠成。” 萧千音不解，只觉得方才压下的一团灰烬瞬间被点燃，“寂兄何有此意？” 寂子云叹了口气，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神色，解释道：“萧兄不知，昨日你二人喝的酒叫‘情花酒’，这酒虽然有催情的作用，不过必须是在两人心意想通，情投意合的情况下，喝完才会甘愿发生鱼水之欢，否则就算再勉强也是没用的。” 言下之意，他与柳风涯心意想通，情投意合，因此喝了情花酒才会发生昨日的欢好之事。 萧千音顿时一惊，不可置信问：“情花酒？” “对，倘若柳兄心里没有你，他断然不会和你发生昨晚的事。” 寂子云的话有如晴空里的一道霹雳，顿时将萧千音劈得外焦里嫩的。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昨晚他和大师兄喝的竟然是情花酒。所以，他们不是酒后乱性，也不是意外，而是大师兄心里也有他的，他也喜欢他，所以才会心甘情愿与他做了那些事情。 陷进思绪里，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竟自言自语地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大师兄喜欢我？” 寂子云怔了怔，随即笃定笑笑道：“喜欢。” “他心里有我？” “有。” 萧千音：“大师兄和我情投意合？” 寂子云：“不能再合了，你们简直就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缺一不可。” 从前萧千音并未这么觉得，甚至可以连想都不敢想，大师兄真的竟然喜欢他。怎么办？他好想公告六界，让天下人皆知。 思绪游离中，寂子云打断道：“萧兄，所以，昨夜你和柳兄二人当真……”他想再确认一下。 萧千音想也不想道：“当然，我们睡了。”毫无悬念，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是大师兄心甘情愿把我睡了的！” 第355章 天生的一对（9） 萧千音话音落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原来大师兄心里是有他的，难怪方才他听了他说的那番话后会那么生气。若是他也听了那样的话，何止是生气，估计当场暴打一顿都有可能。 几乎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萧千音猛地从四方桌前站了起来，迅速朝屋外跑去。 身后寂子云一脸莫名其妙：“萧兄你去哪，你们发生什么事了，不会真的吵架了吧？” 萧千音边跑边答：“我好像误会大师兄了，我要去找大师兄问清楚。”他一定要找大师兄问清楚，当面问问他，他心里是有他的，喜欢他的，对不对？ 寂子云在后边一路小跑跟着：“这还有什么好问他，都这样了，再清楚不过了。”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跑到溪边，找了一圈没看到柳风涯的身影，倒是看到疾云匆匆朝二人跑来：“老大。” 疾云几步跑到面前，面上带着慌张的神色，上气不接下气道：“老大，柳上仙……” 萧千音心里一喜：“你见到我大师兄了？” 疾云喘了几口气，点头道：“嗯，柳上仙说擎天塔倒了，他刚刚赶过去了，让我来通知你和寂上仙也赶紧过去看看。” 寂子云神色顿时大变：“你说什么？擎天塔倒了？” 擎天塔是妖界圣塔，里面镇着一颗妖王之心，妖王之心为上古妖王所有，纵然如今被困在擎天塔内，但对妖界所有族人仍有震慑之用。倘若擎天塔倒了，妖王之心封印解除，恐怕不只妖界，就连其余各界也会遭受牵连。 擎天塔倒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千音脑中顿时闪过一个画面，妖界该大乱了吧？ 疾云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老大，擎天塔一倒，魔狱的小妖们也趁机作乱怎么办？” 萧千音扫了他一眼，此时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这些，道：“你自己看着办，看好九十九湾，我和寂兄去找大师兄。” …… 妖界擎天塔前。 二人一路赶来，路上所闻所见，妖魔四处乱逃，大妖吃小妖，强妖欺弱妖，死伤无数。 果真如同预料的一样，擎天塔一倒，妖界必然大乱。 “擎天塔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倒了呢？”寂子云一路百思不得其解，说完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对，“到底是谁那么大胆，竟然敢打擎天塔的主意。” 如今六界好不容易太平了几千年，倘若擎天塔倒后引发妖界内乱，届时牵连他界，恐怕又要有一番动荡了。 路上见到不少小妖夺命逃窜，萧千音随后抓了一个到面前，是一只贼眉鼠眼的狐妖。 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狐妖俯首求救道：“大王，大王救命啊，擎天塔倒了。” 萧千音松开手道：“我知道擎天塔倒了，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擎天塔怎么会忽然倒了？” 狐妖似乎正在躲避别人的追踪，一边朝四周张望，目光警惕地注意着身后的动向，一边道：“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方才我逃出来的时候，听一只牛精说是有人把五行珠放进擎天塔了，后来塔就倒了。” 第356章 帝尊之心昭然若揭（1） “五行珠？”萧千音心里一惊，“可是你们妖界的五行珠？” 狐妖猛点头：“正是，也是奇了怪了，五行珠不是早在几千年前就遗失了吗？也不知道是被谁重新拾得集齐了，竟然将它们放到擎天塔里，这不是害人吗？” 寂子云一听当场就急了：“妖界五行珠？解封印的那个？” 狐妖继续点点头：“正是，擎天塔的封印是上古妖王所设的，用来镇住他自己的那颗心，听说六界之中唯有五行珠能解开此封印。” 连一只小小的狐妖都知道五行珠是用来解开擎天塔封印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故意将五行珠放进塔内破坏封印。 萧千音不仅怀疑那人是谁，更让他疑惑不解的是五行珠不是分别存放在冷夜天及天帝那里吗？那被放进擎天塔里的又是什么东西？ 狐妖大概担心后面的强敌会追上来，说完朝二人哈腰露出尴尬的笑脸：“那个，大王，没事了吧，没事我就先走了。”随即大步跑开。 余下萧千音两人继续四处搜索柳风涯的影子。 寂子云面上仍有疑惑：“说来也是奇怪，五行珠是用来解开擎天塔的封印不错，但就算放进擎天塔顶多也就是封印被解开，释放出里面的上古妖王之心罢了，擎天塔也不至于会倒了啊？” 萧千音的反应明显要比他淡定许多：“若说五行珠是假的呢？” 寂子云一怔，不解问：“五行珠怎么会是假的，人家又不是傻子？” 寂子云话音落下，当即意识到萧千音话里的意思，道：“你是说五行珠是假的？”他隐约记得他之前和柳风涯一直在收集宝物，似乎就是五行珠。 萧千音抿抿唇，叹了声气：“不管是谁放进去的，他根本不可能有齐全的五行珠。” 寂子云越听越糊涂，焦急道：“萧兄这是何意，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 萧千音下意识抬手放在胸口，隔着两层布裳之下，那处挂着一颗五光七彩，晶莹剔透的玄玉珠。这事情其实再清楚不过了。 就算被放进擎天塔里的五行珠是真的，顶多也只有四颗真的，而最后一颗从一开始就一直存在他这里。 他忽然觉得，当初拿到五行珠的时候，大师兄并没有要把所有的珠子都交给天帝或者冷夜天其中一人，大概就是有些他自己的用意吧？他似乎早就意料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人拿着五行珠来解开擎天塔的封印。 思及此，萧千音将衣领下的玄玉掏了出来，回答道：“寂兄请看，这是五行土珠玄玉，被放进擎天塔里的那个玄玉是假的。” 寂子云大吃一惊：“啊？假的？你怎么知道？” 萧千音当然知道了，当初这个玄玉还是他亲手做面吊坠戴在身上的呢，而被放进擎天塔里的那个玄玉，大概就是柳风涯随手变出来的那个。 一想到有人将五行珠放进擎天塔试图解开封印，他心里便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不过他只能祈祷，但愿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第357章 帝尊之心昭然若揭（2） 寂子云看着萧千音手中的玄玉，一脸不可置信地凑上前仔细打量了起来，可真的就是真的，想假也假不了。他无奈叹起了气：“萧兄，这回你们可闯大祸了。” 虽然不知道寂子云是什么意思，不过萧千音心里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因为被放进擎天塔的五行珠是假的，导致塔倒了，但至少妖王之心的封印没有被解除，因此对于六界而言，何尝不是种幸事？ 擎天塔倒了，妖界自相残杀者不少。 二人一路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不少小妖。寂子云似乎对这种行为相当无奈且不理解：“我堂堂一介上仙，平常都是斩妖除魔，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要干这种拯救妖魔于水火的事情。” 萧千音只能笑着安慰道：“这些小妖也是无辜的，寂兄大人有大量，能救一只是一只。” 寂子云自然也只是嘴上抱怨一下而已，一旦看到有小妖遭受杀虐的，还是会及时站出来替他们打抱不平。 一边救妖，一边嘴上继续埋怨：“到底是谁啊，他要上古妖王之心到底有何用？该会是想抢夺妖界的掌控权吧？” 他大概只是随口一说，但萧千音却听进去了。 原本心里的猜测也在这时更加明朗了，五行珠的其中四个分别存了两个在冷夜天及天帝那里，按当前的情况来看，他们二人是断然不会手中的五行珠交托给另一方的，可分明又有人把五行珠放进擎天塔了，到底还是有人拿到了对方的五行珠。 所以，这第三个人是谁？又或者会不会就是冷天夜或者天帝其一？ 他忽然想起之一直跟踪他们，后来却又消失的那个黑衣人，他曾偷走月光壶引发孔雀镇的骚乱，如今擎天塔倒的事情会不会也与他有关？ 正当疑惑不解之时，身后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音。循声一看，发现是柳风涯。 寂子云几乎与此同时看到他的身影，示意他道：“柳兄在那。” 此时，在二人身后不远处，柳风涯正在与一只风妖搏斗。风妖族的人一般群体行动，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与柳风涯打斗的那只风妖竟然只身一人。 一只风妖自然不是柳风涯的对手，很快在一道刺眼的光芒落下后，风妖呜呼一声，化为灰烬。 萧千音冲上前道：“大师，擎天塔倒了。”说完才忽然想起来，他便是因为这件事情赶过来的。 寂子云从身后追到面前：“柳兄，擎天塔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五行珠放进塔里的？” 柳风涯眉心轻蹙，面上神色有些复杂，闻言朝二人瞥了一眼，淡淡道：“是天帝。” “谁？” 寂子云估计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恐万分道：“天帝？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天帝？” 纵然寂子云之前也曾说过天帝是个腹黑狡猾的角色，但听到将五行珠放进擎天塔的人是天帝之后，仍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道：“天帝乃是仙界之首，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柳风涯言简意赅道：“事实就是如此。” 第358章 帝尊之心昭然若揭（3） 五行珠分别存放在冷夜天和天帝手中，自从五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之后，冷夜天因为受到上古元灵诅咒，一生不得离开魔界。所以萧千音之前猜测将五行珠放进擎天塔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天帝，没想到如今从柳风涯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虽然并未亲眼所见，但他对大师兄的话向来深信不疑。既然他说是天帝做的，那他一定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便是天帝做的。 纵然如此，他心里仍然觉得有些不太好受。就算不是冷夜天做的，但他也一定与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毕竟，倘若他不愿意给，没有人能从他手中拿走任何东西。 寂子云大概也是忽然意识到这话是从柳风涯的嘴里说出来的，所以根本不需要怀疑。叹气道：“看来，之前我听到的那些传闻是真的。” 萧千音不由一怔：“寂兄听到过什么传闻？” 寂子云扭头朝他看来，面上神色复杂无比，渐渐被无耐取代。尔后，缓缓道来。 浑沌之灵每五千年会发生一次异象，上一次是仙魔大战之前，然后就是最近这一次了。 但寂子云说，按时间计算，原本一百年前就是浑沌之灵发生异象的时间了，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当年的异象竟然没太明显，反而拖到了最近才听说浑沌之灵又出了异象。 寂子云恍然道：“现在回想起来，之前你们说百年前在天道试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我觉得浑沌之灵出现异象延迟应该就是这个缘故。由于萧兄被吸进寒冰潭，最后又歪打误撞获得新生坠入魔族，魔界因此争取了百年的平静。” 因为他坠入魔族的缘故，填补了早已失衡的六界，换回了短暂的百年的平静。只是浑沌之灵的异象毕竟是天命轮回之所归，短时的安逸过后，终于还是重新开始发生异象了。 而这一次，恐怕天地间又要有一场浩劫了。 “那依寂兄之见，这和天帝把五行珠放入擎天塔有什么关系？”柳风涯大概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只是不想去面对罢了。 寂子云目光缓缓移到他脸上，其实他自己也一直不愿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传言：“我听说，天帝想解开擎天塔的封印，拿到上古妖王之心，以此掌控妖界。” 浑沌之灵发生异象，预示着天地间将会发生一场浩劫，天帝在这时想要拿到妖王之心掌控妖界其心明显，大概他想利用妖界的力量来稳固他自己的权力和地位的吧？ 可萧千音心里仍然有一点想不通：妖界虽然一直以来群龙无首，但大多妖族其实一直为魔界所掌控，以冷夜天的性子，他怎么可能将妖界拱手让人？ 除非让出妖界之后，他拿到了与之相对等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交易。”柳风涯忽然开口打断思绪道。 寂子云不解，“交易，什么交易？” 柳风涯神情微敛，目光缓缓抬起在二人脸上扫了扫，之后道：“冷夜天交出五行珠，放弃妖界的掌控权，他一定从天帝那里拿到了另外的东西。” 第359章 帝尊之心昭然若揭（4） 柳风涯的说法和萧千音所想的一模一样。 而且这听起来也是冷夜天的行为作风，若非是换回了别的等值甚至是更好的东西，他是不可能放弃妖界的掌控权的。 似乎是察觉到他心里的疑惑，柳风涯眉心蹙起道：“冷夜天最想要的是什么？而龙渊正好也愿意割舍出去的。” 萧千音注意到他对天帝的称呼已经从“天帝”变成了直呼其名的“龙渊”。 至于冷夜天最想要的…… “人界。” 萧千音和寂子云几乎异口同声。 寂子云大惊失色道：“没错，是人界。魔族嗜血之徒无数，冷夜天一直以来最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是人界。不，应该说不止他一人，整个魔族最想得到的东西一定是人界的掌控权。” 寂子云说的是事实。 虽然萧千音并无饮食人血之好，但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在现在，魔界仍然有许多族人嗜血如命，纵然是冷夜天也拿他们没有办法。而他唯一能做的，大概便是拿到人界的掌控权，“方便”魔族以后在人界的往来，以此也能稳定他的魔尊之位。 所以，这次极有可能是天帝与冷夜天之间的交易，他们各让一步，各取所需，却各自获得了最大的利益。 虽然只是他们几人的猜测，但分析起来竟然毫无破绽。萧千音不可置信道：“没想到天帝表面人模人样的，背地里竟然如此没有人性。人界由古至今一直归仙界所管辖，一直以来都是仙界最强有力的支撑，没想到他竟然拿人界来当筹码换他稳定的帝位。” 寂子云也悻悻道：“不错，简直不是人！”想了想又道，“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人。”他是神。 萧千音只能祈祷这些真的只是他们的猜测，但愿不是真的。 就算他现在不苟同天帝的为人，可当年在修道升仙之前，天帝于他也是一种神祗的存在。就算他身为仙界之尊，不为人间万民之福祉所想，但至少也不应该是这种会拿整个人界做为赌注换取他私人利欲的无耻小人才对。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竟干这些肮脏龌蹉之事。算他看走眼了！ 他原本以为柳风涯一定会反驳他们的说法，但自始至终，他脸上一直是一副平静不起波澜的神色，想必他也早有这样的猜测，只是不愿相信这是事实罢了。 三人说话之际，不断有一些大妖追着小妖从旁边经过，四面八方不时有歇斯底里的叫喊声音传入耳畔。渐渐地从身边逃命跑过去的小妖越来越多，擎天塔附近的整片区域妖气横生。 寂子云不由皱眉，一脸狐疑道：“擎天塔不是倒了吗？怎么地又开始摇了？” 经他提醒，萧千音恍然间才意识到脚下竟然有些晃。心道，擎天塔竟有如此威力，都倒了那么久了居然还会引起地动山摇。 三人之中，柳风涯反应比较快地意识到了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不好，恐怕龙渊现在还在擎天塔里。” 第360章 帝尊之心昭然若揭（5） 几乎在意识到存在的可能性后，三个人不约而同朝擎天塔的方向冲了过去。 擎天塔已经倒塌，不过底下还仙雾缭绕冒着一股龙气，看到龙气的那一刻，寂子云确定了柳风涯之前的猜测：“果然天帝还在底下，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寂子云大概有他的考虑，此时天帝就在塔底，倘若三人冒然冲进去，必然要与天帝碰上，到时他的所作为所昭然若揭，一场正面交锋在所难免。 但若真打了起来，以他们三人的力量根本不是天帝的对手，甚至可以说是以卵击石，不打还好，一打起来估计他们三个今日也没那个命活着从塔底走出来了。 而且天帝完全可以这么做，杀了他们三人，到时他大可风风光光地从这里走出去，然后昭告全天下，是他们三个放倒了擎天塔导致妖界大乱，而他做的只不过是平安定乱罢了。轻轻松松找了三个替死鬼，而他，以后继续坐稳他的帝尊之位。 然而，柳风涯似乎并未想考虑这些事情与后果，几乎在察觉到擎天塔底有龙气的那一刻，他已经召出九天神仪迅速朝塔底钻了进去。 萧千音二人只得快速跟上。 擎天塔底蜿蜒曲折，再加上上面已经坍塌了的缘故，一路走下来的时候遇到不少积尘落下。到了塔底，三人身上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土灰。 不过，塔底竟然别有洞天。 一座缩小型的擎天塔赫然立在厅堂中央，塔前端坐一人，慈眉善目，临危不惧，从容淡定，一身金色长袍在昏暗的塔底格外引人注目，耀眼且熠熠生辉。此人正是天帝龙渊。 看到面前突然出现的三人，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挽起嘴角朝三人微微一笑：“来了。” 萧千音倏地一怔，天帝知道他们要来？ 来不及细细想更多，寂子云已经抢先走到前面，大概因为对他怀有一些戒备之意，他在距离天帝大约一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天帝察觉到他的这个举动，原本脸上挂着的笑容忽然敛下，略显不满道：“怎么？见到我在这里很意外？” 寂子云顿时有些尴尬，明明心中已经了然，却还是转身朝另外二人扫了一眼，随后犹豫道：“天帝何以在此地？” 天帝嘴角微勾，轻笑道：“我何以在此地，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他倒是挺自觉承认的，也不掩饰自己在这里的目的。看来他们猜的不错，天帝果然是为了妖王之心而来的。 许是因为面对的人是天帝，寂子云一时有些扭扭捏捏的不能放轻松与之对话，萧千音心里暗叹了口气，迈步走上前，并当场挑破道：“天帝，擎天塔可是因你而倒。” 天帝微微一怔，大概没有意料到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指责他的人竟然是他。道：“不错，是我又如何？” 是他又如何？ 萧千音有点无语，他可是天帝啊天帝，堂堂的仙界之尊，跑到妖界把人家的妖界圣塔弄倒了，居然还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是我又如何？” 问题可大了去了！ 第361章 帝尊之心昭然若揭（6） 天帝厚颜如此，萧千音一时竟无言反驳。勾唇冷笑了一声，叹气道：“天帝毕竟是仙界之尊，难道不担心擎天塔倒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比起他们三人此时脸上青白交加，有些复杂的神色，天帝明显要淡定许多，他似笑非笑：“还能有什么后果？”说着，一边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转身走到小擎天塔面前，饶是兴致地饶塔走了一圈，边走边道：“擎天塔里封印的可是上古妖王之心，六界争先觊觎的妖王之心。” 他眼里泛着一抹欲望之火，仿佛恨不得当场就要推倒面前的小擎天塔，解开封印，取出妖王之心。 事实上，他也正要这么做。 只见他翻手覆起，掌心里忽然呈现出一团耀眼的光芒，紧接着，光芒落下，五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跃然于上。 竟是五行珠。 萧千音原本以为天帝将五行珠放入擎天塔后，塔才会倒塌的，如今看来，五行珠还在他手里，也就是说之前擎天塔倒与五行珠并无关系。所以，他应该还不知道那颗玄玉是假的吧？ 天帝手中捧着珠子，视如珍宝，眼底放光，脸上掩饰不住欣喜地打量了片刻，将五行珠缓缓放进小擎天塔内。 萧千音下意识上前想阻止他，天帝察觉到他的举动，另一手指着他，语气警告道：“别过来，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对你怎样？” 萧千音自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自然也不敢再往前了，闻言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手中的五行珠，道：“天帝，你可知道将五行珠放进擎天塔内会有什么后果？” “我当然知道。”天帝表情云淡风轻，语气不紧不慢，另一手继续缓缓将珠子放进小擎天塔，道：“在六界之中，唯有五行珠能解开擎天塔的封印，你们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听到他这番话的时候，在场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眉心皱了皱，天帝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了，也就意味着他计划筹谋已久。他是有多看重他的帝尊之位，都坐了几千年了还不够？竟然将整个人界拿出云交换。 在这些人之中，柳风涯的脸色最为难看，几乎血色尽失。虽然表面看起来还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但大伙心知肚明，他应该是最失望的那一个。 纵然他已经意料到天帝就在这里，但当亲眼看到他的时候，他似乎花了好长一会儿才接受了眼前所见到的事实。 他打断了众人的思绪，道：“天帝，你确定要将五行珠放进擎天塔，解开封印？” “为什么不？”天帝反问了他一句，他脸上带少丝许匪夷所思的神情，缓缓道：“现在五行珠就在我手上，妖王之心我唾手可得。” 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不仅觉得妖王之心唾手可得，想必他对整个妖界也觉得触手可及。萧千音不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他果然还不知道那颗玄玉珠是假的。 不过这样也好，他不是想解开封印吗？他倒是想看看一会儿封印解不了的时候，他该如何面对那样的结果？ 第362章 帝尊之心昭然若揭（7） 柳风涯神色凝重无比，除了对天帝的意图觉得失望之外，似乎还觉得有些无奈，惋惜，叹气。他道：“当初我找到三颗五行珠，何以你现在有五颗？” 这也是萧千音心里的疑问，明明应该还有两个真的放在冷夜天那里才对，何以现在五个全部在天帝手中？ 天帝并未急于回答他的问题，逐一将五行珠放进擎天塔内，一边仔细观察着塔里的反应，一边朝三个睨了一眼，道：“你们觉得呢？” 萧千音心底略微一颤，脱口而出道：“是冷夜天换给你的。”反正天帝似乎也没打算掩饰什么，他索性就直接找他证实了。 况且，他本来也想知道之前他们的猜测是否是真的，冷夜天是不是也同意了拿妖界与天帝换人界？ 天帝抿唇，微微一笑：“不错，看来冷夜天很信任你，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这会该笑的人应该是萧千音才对，但是他发现根本笑不出来。他们竟然猜对了，冷夜天交出妖界，换来了人界的掌控权。只是天帝高估了他在冷夜天心中的地位了，他是猜到了他们之间的交易，而并非是冷夜天告诉他的。 寂子云似乎再也忍不住了，脸色骤然大变，打断二人道：“天帝，你，你为何要这么做，如今天下太平，擎天塔一倒，势必引起妖界大乱。” 天帝扫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道：“妖界就算会乱也只是暂时的，等我拿到妖王之心，看谁敢造次？” 纵然是一些妖民，但天帝如此罔顾别人性命，实在让人唏嘘。萧千音心里一股恶气顿时涌了出来，道：“那人界呢？你有没有想过，你将人界交到魔族手中后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天帝偏头视线移到他脸上，面上浮起不屑的神色：“不管有什么后果都与我无关了，倒是你。”他抬了抬眼皮，饶是意味地打量了他一眼，“你自己都是一个魔族人，你不为你的族人所考虑，却来担心我人界落到你魔族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难道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萧千音心里咯噔了一下。 是啊，现如今他乃是魔族人，做为一个合格的魔族人，当听到人界就要落到魔族人手中的时候，他应该替所有的族人感到高兴才对吧？ 可是，他非但不觉得高兴，甚至觉得有些心酸。罢了，他不该对这个天帝怀有期待的。 五行珠被逐一放进擎天塔内相应的位置之后，小擎天塔内须臾传来阵阵声响，在场四人目光紧紧盯着前方，既惊讶又期待地看着眼前即将发生的变化。然而，如同预料的一样，小擎天塔的封印并未能被解开。 天帝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迈步上前想一探究竟。不过，他根本来不及靠近小擎天塔，塔身忽然大幅度摇摆，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五行珠被一一弹了出来。落地后炸成碎片散了一地。 看着周处洒落的碎片，天帝眉心紧紧皱起，自言自语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第363章 帝尊之心昭然若揭（8） 天帝只愣怔了片刻，马上便意识到可能存在的缘由，转身径直朝柳风涯走去，原本柔和的脸部覆上一层冰凉的寒霜：“云游，你给我的玄玉是假的！” 他倒是聪明且机智过人，只不过发现得有点晚。柳风涯道：“不错，玄玉确实是假的，所以，解不开封印。” 天帝顿时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但只须臾他便压下脸上的愤怒情绪，自嘲道：“亏我这般信任你。” 也得亏他一直这么信任柳风涯，否则以他的才识，当初拿到玄玉的时候不可能不知道那珠子是假的。看来不只有他们失望了，天帝似乎也对柳风涯觉得有些失望。 “你们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天帝朝三人一扫而过，最后走到小擎天塔前，一手重生地往塔顶拍了下去，顿时塔身凹进去一道深深的掌印。 天帝果真灵力惊人。 萧千音不禁背后冒出一股冷汗，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顿时侵袭全身，看来接下来会有一场硬仗是免不了了。只是不知道一会儿打起来后，他们三个联手起来会不会是天帝的对手？ 应该会输得很惨吧？ 果真，天帝的脸变了个颜色，阴阴沉沉道：“你们敢看我的笑话，信不信我让你们的下场和那几个珠子一样？” 萧千音下意识看了一眼落了一地的五行珠碎片，背后的汗也冒得更严重了。天帝此话不假，他绝对有这个本事让他们的下场变得和那些珠子一样。 可是能怎么办呢？他从来就不是胆小怕事之人。 他相信柳风涯也是。 更何况还有寂子云这么一个得力的伙伴在场，在他们一起冲进来了的那刻，他早就做好了会有不好的下场的心理准备了。 跑不了，打就是了。 红莲察觉到危险靠近，自动出鞘飞到手中。另一边，柳风涯已经挑着九天神仪横在面前，他好像早就做好了准备要打接下来的这一仗。 “各位，别这么冲动嘛，有话好好说。”寂子云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萧千音已经看到他的一只手已经放在腰间的金算盘上了，盘上金光流珠表面异彩夺目，其实灵力盈满，蓄势待发。 而天帝根本不需要使用任何兵器，六界之中唯有他一人修得一身精纯的灵力，甚至已经能预想到，只要他一手灵力拍过来，他们三个人绝对会从这里飞出去。 打，难逃一死。不打，也是死路一条。 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不只是萧千音及柳风涯二人，甚至是寂子云活了几千年了，他也未曾见到天帝想杀哪个人而亲自出手的。他一手按在金光流珠盘上，大步踱到二人身边，低声道：“怎么办？我们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要不要跑？” “跑？”天帝原来不及灵力高强，耳力也很好，“来不及了。”随即大掌朝前一挥，擎天塔的入口被一面巨石堵住。 瞬间，塔里光线暗了下来，周遭多了一分阴森与恐惧之感。 萧千音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关门打狗。大概说的就是他们现在的情况吧？ 不过他们不是狗，也不会甘心被天帝的棒子挥打，心里暗骂的声音落下，红莲脱手从掌心飞了出去。 第364章 终结（1） 一道红光沿着天帝环绕了一圈，根本来不及近距离靠近龙渊，忽然“铿”的一声落下，红莲竟然掉落在地上。 三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那可是红莲仙泣啊！ 都说它削铁如泥，上至神仙，下至妖魔，无一可挡，可谁曾想到就是这样一把让六界闻名悚然的红莲仙泣在天帝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萧千音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不过也没有给他多余的尴尬时间，红莲被天帝的灵力震回来的那一刻，柳风涯及寂子云先后冲了出去。三人瞬间打成一片。 他只得将红莲召回，重新注入一股灵力之后带着红莲迅速加入战斗中。 明知毫无胜算，三人却只得背水一战。 大概因为面前面对的是昔日的领导的缘故，寂子云还有些放不开手脚，流珠丢的也不太利索，甚至有些束手束脚的。他边打边朝二人递眼神，萧千音不去看他的眼神也知道，他一定是在示意他们赶紧想个脱身的办法。 然而，出口已经被天帝堵住了，他似乎并没有要放他们走的打算，与其想着脱身，不如全力应战。 游离之际，忽然听到柳风涯道：“小心！” 萧千音下意识皱住眉心朝天帝方向看去，然而根本来不及避让，一道白光落下，他的左臂被划开一道口子，瞬间鲜血涓涓往外冒了出来。只是疼痛却没有在意料之中到达。 定眼一看，四周被一圈蓝光护住。原来是风翎羽护住了他。他不敢想象，倘若方才柳风涯没用用风翎羽护他，那现在他的这条手臂应该不在了吧？ 没有多余的犹豫与矫情，萧千音右手握住红莲，伴随着一股灵力输入，红莲再次迅速地飞出去。大概是没有意料到他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受伤了还能一边想着反击他，天帝这回犹豫了一下才挥手挡开长剑。 红莲绕行一圈飞回。天帝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笑意：“红莲仙泣，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在我在这里它和一把普通的铁剑没什么区别。” 他绝对不是信口雌黄，他也绝对有这样的资格说出这样的话。只是萧千音不得不强装镇定反驳他：“现在下定论，未免太早了。” “早和晚结果还不都是一样。”天帝嘲笑的声音落下，忽然一跃飞到三人面前，伸手用力往前扫了一下，竟生生劈开风翎羽的蓝光结界。 风翎羽乃浑沌所生，其设下的结界几乎坚不可摧，就算是许多远古上神也是对它叹而观止，只是没想到天帝竟然如此轻轻松松就能破了它的结界。 天帝破开风翎羽的结界后，趁势追击，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继续随意拿捏，灵力催生着宛如一朵朵的莲花陆续朝几人飞来。眼看着寒光如锋利的刀刃就要落下，寂子云脸上露出惊愕表情，迅速掷出几颗流珠挡开寒光的攻击，道：“快想办法找出口。” 天帝如今只不过用了一只手，五成的功力就将三人打得节节败退，倘若他再多使用一成或者两成，后果不堪设想。 第365章 终结（2） 如今的局面，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况且如同天帝所言，现在想跑为时已晚。萧千音并不分心去寻找可能存在的出口，而是继续召着红莲，伺机而发。 柳风涯似乎察觉到他的举动，一手按在他受伤的手臂上，瞬间有一股强大的暖流沿着他的手臂流入体内，不过眨眼的功夫，伤口自行愈合。 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他没想到柳风涯竟然还在分心出来替他疗伤，而且一下子还输了这么多的灵力给他。他不由在心里埋怨了自己几句，脑海里瞬间浮起一个念头：鬼息。 鬼息除了能提升他一倍的灵力之外，它遇强则强。对手越强大的时候，它越发能爆发出惊人的威力。倘若能借助鬼息之力，他就不会被天帝所伤，也就不会给大师兄拖后腿。只是他曾经答应过大师兄此生不再使用鬼息的，因此这个念头只浮现了那么一下便一闪而过。 他不能对大师兄食言。 纵然被打死又如何，他一定不能食言。 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寂子云多长了他们几千岁，所幸这些年他的功法并未荒废，而且他也是在场唯一能在天帝手下过招且能灵敏避开不被天帝所伤的人。金光流珠不断地从他的算盘里飞出，一颗接着一颗朝天帝方向飞去。 不过也只是勉强能近他身一些而已。天帝道：“子云，你可还记得金光流珠盘从何而来？” 寂子云手里的流珠像是永远也打不完一样，他不停地用其攻击，一边道：“当然记得了，便是天帝你所赠予的。” 天帝神色从容，莞尔笑了两声：“既然你记得是我所赠，那你应该知道，流珠盘根本伤不得我。” 其实不仅是金光流珠盘，如今六界之间，天地万物，大概能伤到天帝的仙器法宝也是屈指可数，寥寥无几。但就算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三人还是不停地利用手中所能使用的一切力量与其对抗着。 在不知不觉间，柳风涯提着九天神仪已经冲到最前面与天帝当面抗衡，二人你来我往，你攻我挡，争斗激烈。 大概是因为天帝的主动提醒，寂子云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天帝是真身是龙，我们想打赢他根本没那么容易，除非断了他与天地间的联系，没了龙气他必无疑，可是现在我们被困在擎天塔底，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太难了。” 萧千音只能道：“再难也得打。”因为根本没有第二个办法。 九天神仪虽然可斩世间所有恶念之人，但在天帝面前也只能勉强过他两三招，很快柳风涯被龙之灵气逼得退了回来。朝二人道：“若不能断了他与天地间的联系，他的龙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们根本毫无胜算。” 闻言，萧千音脑中方才压下去的那个念头顿时又冒了出来。这次，他没有再犹豫太多，绕到柳风涯旁边，直接表明意思道：“大师兄，也许用鬼息可以克制他的部分龙气。” 第366章 终结（3） 鬼息乃是魔族至宝，受天帝的龙气灵力影响会低一些，他觉得兴许使用鬼息之后还能抵挡他一阵子。 上一次使用鬼息之后，柳风涯曾经看到他遭受反噬后的样子，这次他其实没有太多的把握他会同意他的提议，只是真的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想起上次他曾信誓旦旦对着他拍胸脯表示今生再也不会使用鬼息的样子，不免心里有些酸涩，只是大敌当前，他不得不食言了。道：“大师兄，就让我再用一次鬼息吧，我跟我保证，这次绝对是最后一次了，用完这次之后，我会将鬼息毁掉。” 言下之意，他也只会食言这么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今后将鬼息毁去，从此世间再无面具鬼息。 果真如同他所料想的一样，柳风涯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手中灵力继续专注地往神杖里输送，一道道寒光径直朝对面飞去。 他不说好与不好，萧千音便只当他是默许了。从乾坤袋里取出鬼息，口中念了几道咒语，拿着面具便要往脸上戴上去。却在这时，柳风涯忽然退到他面前，赶在他之前将面具夺了过去。萧千音倏地一怔：“大师兄。”他果然是不同意的吗？ 柳风涯面容严峻，道：“阿音，就算要用这个，也应该是我来用。” 萧千音知道他的意思，他是上下五千年以来唯一一个飞仙之时便有满级灵力的上仙，有这样的灵力基础再加上鬼息之力，灵力翻倍后实力不容小觑，兴许他们也能因此获得一线生机。 只可惜鬼息并非是所有的人都能驱使的。 萧千音神色变得比他还复杂，道：“大师兄，鬼息认主的。”所以，就算他戴也没用，鬼息不认他，他不仅驱使不了鬼息，甚至可能遭遇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孰料，柳风涯根本没有太多的犹豫，道：“你我二人已有过天地之合，现在我也可以当它的主人。” 萧千音心里一惊，露出疑惑道：“可我从来没听过鬼息还能这样认主。” 他确实与大师兄行过肌肤之实，天地之合，可这和鬼息认主会有关系吗？他不太确定。反正当初他也是在阴差阳错之下，莫名其妙地被鬼息认成了主人。 “试看看不就知道了。”柳风涯似乎同样不确定，只不过比起犹豫不决，他脸上多了一份笃定与坦然。至于结果如何，先试再说。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伸手将鬼息戴在脸上。瞬间，一股血色的阴森之气“噗”地从面具的边缘散发出来。 萧千音不由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怔怔地盯着他，果然鬼息根本不认他，而且变得躁动不安了。 接下来的事情也几乎在他的料想当中，柳风涯很快遭到了鬼息的反噬，有无数的怨灵之气黑腾腾地从面具里冒出来，面具竟然像是有了自主的意识，察觉戴着它的并非是它原本的主人，而正在勃然大怒着，仿佛要将这个意外而来的入侵者当场撕毁。 第367章 终结（4） 柳风涯双手按在鬼息面具上，手背上青筋毕露，遭遇鬼息反噬一定很疼，只是他在强忍着，他正在与鬼息抗衡着，最终谁能挨过去，谁便是最后的赢家。 另一头，寂子云正操控着手中的算盘不停地抵挡着天帝的攻击，大概是他灵力消耗过度的缘故，金光流珠上面的流光异彩颜色比起之前暗了许多。但可以看得出来，他仍在努力抵挡着。 不过萧千音根本分不出精力去顾及他那里的情况了。两步上前试图阻止柳风涯继续戴鬼息，道：“大师兄，鬼息不认你，已经开始反噬了，我看你还是把面具还给我吧？” 柳风涯根本不听他的劝告，闻言往后退了两步，双手也更加用力地抵着鬼息，迫使面具贴合在他脸上。虽然强忍着痛苦，但遭遇到的反噬实在是太厉害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低声压抑地怒吼着。 “大师兄。”萧千音再也看不下去了，“快把面具取下来，再这么下去你会受不了的。” “不。”柳风涯几乎是咬着牙从嘴里吐出这个字的。 隔着两片微张的嘴唇，萧千音可以看到他此时牙关紧咬，眼底猩红一片。 反噬越来越严重了。 “大师兄。”萧千音不由分说上前便想将面具夺回来，然而柳风涯根本不给他靠近他的机会，一手按着面具，一手召动着九天神仪，试图开始对天帝进行反攻。 然而，鬼息的反噬下，他开始变得有些神智不清，端着神杖步伐开始有些不稳，摇摇晃晃地朝前走着。隐约有一抹暗黑之气从他的眼底冒了出来。 萧千音莫名觉得心口一疼，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占领心间，也顾不上其它了，冲到面前大声嘶喊道：“大师兄，再这么下去你会走火入魔的。” 柳风涯几乎已经完全丧失神智，见他上前，猛地用手推开他，怒吼的声音比他更大：“离我远点，我没事！” 他似乎能意识到自身的情况，担心会错手伤及他，根本不让他靠近。 二人互不相让，那端寂子云发现了这里的情况，一边拦着天帝，一边朝二人快速扫过去，不解道：“怎么啦？都什么时候了还吵。” 他这么一喊也引来了天帝的注意力，他很快发现柳风涯脸上戴着鬼息，似笑非笑道：“柳风涯，想不到你竟堕落至此。” 萧千音听出了他话里的嘲笑，顿时心里一揪，有如刀绞。 是啊，大师兄的身份何其矜贵，可如今为了他，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使用魔界的兵器作战。他到底是牺牲太多。 然而，柳风涯并未在意天帝的看法，道：“天帝不惜用整个人界换取帝尊之位，你又何其堕落？” 天帝似乎被激怒，一时之间变得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怒喝道：“我本就是天地之主，整个天下都是我的。” 柳风涯趁胜追击道：“既然整个天下都是天帝的，天帝又何惧浑沌是否生变，又何须费尽心机夺取妖界？” 第368章 终结（5） 天帝怒吼一声，翻手覆下，一团白光冲天而起，落下后，在他们三人四周的地面上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顷刻间，地动山摇，仿佛整个地底即将塌陷。 果然，这才是天帝真正的实力，之前他并未全力应战，似乎故意在与他们周旋，将他们玩弄于股掌。而现在，他终于被彻底激怒。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这场对决于他们三人而言更加艰难了。 如同所料的那样，天帝开始发威之后，几乎不留给三人应变的时间，奋起直追，双手灵力不断化成一团团的冲天白光。紧接着，一团接着一团朝三人落下，塔内被炸得一片狼藉，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只能一步一退，最终被逼至角落的碎石堆前。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从碎石与粉尘堆里冲了出去，神杖左右横扫，快速扫开那些飞来的白光。 萧千音方才惊讶地发现，因为有鬼息之力的加持，柳风涯的灵力几乎翻了一倍，攻击及躲避的速度比直之前快了不少，鬼息认主了。但纵然如此，他仍然不是天帝的对手，毕竟天帝现在已经开始全力与他们对决，情况仍然很糟糕。 他们二人的对决之势过于迅猛，以至于萧千音及寂子云两人根本找不到机会打断他们。正当愁眉不展之际，寂子云忽然道：“萧兄，把我交给柳兄，否则我们三个都得死。” 萧千音倏然一怔，只见寂子云忽然将金光流珠盘朝他丢了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来不及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已经双手握拳，瞬间将全身的灵力注入金光流珠盘内，而他本人也在这一瞬间化渐渐虚化变透明，最后直接消失不见。 萧千音不由大惊，寂子云这是牺牲了自己，以毕生的灵力化成流珠了。 而此时，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太多，几乎在看到寂子云化成流珠的那一刻，他伸手将流珠盘丢给柳风涯：“大师兄，接着。” 电光石射之间，隐约看到柳风涯将金光流珠盘接了过去，之后便有许多耀眼夺目的流珠被他弹出去。那流珠毕竟是寂子云毕生的灵力所化，一颗颗宛如璀璨的宝石，晶莹剔透且金钢不破，连绵不绝朝天帝飞去。 在如此强大的流珠阵的攻击下，天帝终于露出少许的惧色，收起了他的攻击之势，开始反攻为守，最后二人勉强打了个平手，天帝没落下风，而柳风涯也占不了上风。 柳风涯在接住金光流珠盘的那一刻已经注意到了他已化身为流珠，每的出一个流珠，他的眉心便会皱一下。萧千音看着那金光流珠一颗颗被打出去，其实心里无比难受，宛若在割肉一般，涓涓流血的疼痛。 那可是寂子云的元灵啊。 他竟一点也不替自己考虑了下，将自己的元灵化为流珠供他们对抗天帝。 不过现在不是伤心失落的时候，在天帝转攻为守之时，他也终于找到了机会介入他们，加入战斗中。 第369章 终结（6） 天帝面对突如其来的形势转变，显得开始有些急躁，一边气急败坏地发力攻击，一边目光不时在二人身上来回扫射。 萧千音一直觉得他似乎在他们身上找些什么东西，直到天帝的视线落在他的胸口处时，他才恍然意识到他似乎发现他身上戴着的那块玄玉了。然而，要退避已经来不及了，天帝一只手朝他伸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用灵力吸走他身上的玄玉。 柳风涯也察觉到天帝的这个动作，二人顿时大吃一惊，天帝夺走玄玉后，迅速退出战斗，三人形成对峙的姿态。天帝道：“真的玄玉果然在你身上，看来我所猜的不假。” 萧千音心沉了一下，与柳风涯互相对视了一眼，目光落到天帝面前，道：“五行珠已经毁了，你还想要玄玉作甚？” 天帝勾唇笑起道：“你们真当我傻吗？当初云游将玄玉珠交给我之时我早就知道那个是假的了。” 柳风涯似乎有些意外，面上神色有些难看：“你既然知道，为何当初不当面拆穿？” “拆穿？”天帝笑了笑，他的笑容显得有些邪气，道：“有什么好拆穿的？反正本来也没有什么真正的五行珠，最关键的其实一直只有这个玄玉罢了。” 他说着，低头打量着手里的那颗玄玉珠，嘴角的笑意越发让人觉得诡异，接着又道：“这是当年我送给杜清心的，我自己的东西，我怎么会看不出真假？” 萧千音不解问：“没有什么真正的五行珠，你刚才这话何意？” 天帝覆手将玄玉包在掌心里，来回往旁边走了几步，表情饶是意味：“能解开擎天塔封印的其实一直只有一个玄玉，当年我故意送给杜清心，原本也是不想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找到它。所谓的五行珠才能解开擎天塔封印是我当年故意放出去的假消息，掩人耳目罢了。” 没想到当前龙渊竟是故意将玄玉送给杜清心的，原意只是让玄玉流落在外，不被有心之人找到。所以，他对杜清心的情意也是假的对吗？ 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这一番话若是被杜清心听到，她内心会做何感想？ 察觉到几个脸上不可置信且匪夷所思的神情，天帝又道：“倘若不是混沌之灵时隔几千年又发生异象，我断然不会想到要用玄玉来解开擎天塔的封印释放妖王之心。不过既然异象已经发生了，我也唯有拿到妖王之心，掌握整个妖界，才能保证我仙界的安定太平。” 他倒是说的振振有词，明明是舍不得他的帝尊之位，却还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稳定仙界的太平，这样的说辞未免让人听起来有些唏嘘？ 柳风涯似乎一时无法消化听到的事实，质疑道：“所以，天帝当初让我去寻五行珠，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天帝莞尔笑了笑，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道：“掩人耳目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我也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把真的玄玉交给我。” 第370章 终结（7） 其实天帝一直知道玄玉就在杜清心的手中，他若想取回根本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他却还是故意让柳风涯去替他找回玄玉，以此来验证他的忠心程度。 事实证明，柳风涯果然如同他所料想的那样，“辜负”了他的期望。 “后来，我就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天帝脸上的温柔褪去，继续娓娓道：“等着你们自己到我面前，宣扬真的玄玉在你们手中，而你们自以为聪明之时的得意样子。然后，我会像现在这样，当头给你们一盆冷水，顺便再看看你们得知真相之时惊慌失措的落魄模样。” 萧千音不禁冷笑了一声，除了觉得幼稚，他还能怎么想他？ 天帝想要让他最得力的下属对他失望，他的愿望实现了。柳风涯现在应该对他失望至极了吧？ 柳风涯似乎并不想解释什么，事实便是如此，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萧千音道：“龙渊，帝尊之位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让大师兄失望的样子。 天帝道：“高处不胜寒，但高处这个位置，像你们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一旦你们在我这个位置坐过，你们就会知道，这个位置是很诱惑人的，它就像是有一股魔力一般，吸引着你不断想去到达更高的地方。” 天帝那个位置，萧千音根本就不屑去坐，他觉得大师兄心里的想法也一定和他一样。所以，不管是否诱人，他们这一生都没有办法体会了。 只是天帝都已经是天帝了，他还想到哪个更高的地方？六界之首吗？ 想到他如今的所作所为，细思极恐。 腹诽间，天帝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绕天小擎天塔前，准备将手中的玄玉放进塔内。 萧千音二人不由大惊，迅速拦到面前，三人迅速又缠斗成一团。打了这么久，萧千音的灵力已经去了一大半，原本他就很难得近了天帝之身，如今更是勉强只能保护自己不受龙气的波及。 另一头，柳风涯虽然有鬼息的加持，但在使用鬼息之力的同时，他与正在遭受着鬼息的反噬。比起之前，他似乎看起来更不乐观了，整个神智变得模糊，九天神仪几次击出去的时候直接打偏了。 如此下去，别说打赢天帝了，就算是自保都难。 天帝似乎不想继续恋战，攻击比之前更加迅猛了，几招便将二人逼至角落。他们甚至能感觉到他眼底的杀意。 是的，天帝想杀他们。而且他想杀他们其实也是易如反掌。危急关头，风翎羽护着二人迅速飞起才避免了一次龙气的伤害。 天帝看着二人被打得节节败退的情景，嘴角缓缓勾起笑了一声，道：“不用再挣扎了，你们这样已经算不错了，竟然在我手里过了这么多招。” 二人相对无语。 天帝转身快速走到小擎天塔前，重新取出玄玉放进擎天塔。却在这时，忽然头顶传来一道巨响，原本堵在出口的那面巨石竟生生裂成两半。有一道黑色的光影迅速从裂缝里钻了进来。 三人均是一怔，定眼一看，竟是冷夜天。 第371章 终结（8） 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落地，萧千音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一抹欣喜之情漫上脸上，只是他很快便想起另一个问题：冷夜天不是不能离开魔狱的吗？ 几乎在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同时，天帝露出惊讶道：“冷夜天，怎么是你？” 冷夜天面上不带半点情绪，薄唇微动，淡淡道：“是我，又如何？” 天帝道：“倘若我没记错的话，自从五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之后，你被上古元灵诅咒，此生永远不得离开魔界。” 这也正是萧千音现在所疑惑的地方，他不由竖起耳朵，目光怔怔朝那抹黑色的身影方向瞥去。 冷夜天神情淡定，步履从容朝几人迈步走来，边走边道：“确有这么一个说法不错，不过那是我故意放出去的一个假消息罢了。”他说着，朝天帝轻勾了下唇角，意味深且沉：“和你一样，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天帝顿时脸上血色尽失，甚至变得有点难看。 不只是他，萧千音也是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怎么会这样？冷放天不能离开魔界的传闻竟然也是假的，用来掩人耳目的？ 可他的用意真的只是这样吗？以他的实力，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无人能敌了，他何须掩人耳目？ “大哥。”萧千音喊了他一句，原本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好像有许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竟然语塞地咽了回去，忽然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了。 他是用五行珠和天帝换人界的人，想到他的野心，如今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了。 二人隔着一段距离，互相对视了一眼，冷夜天道：“二弟，你我这事，一会再说，先解决他的事情。” 说着，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铃铛。 冷夜天的藏宝阁里收藏着六界之中无数的奇珍异宝，只不过萧千音从未见他使用过。不过他也不需要使用，因为他根本不会离开魔狱，也不需要拿什么兵器去对付哪个敌人。 他看这只铃铛有些眼熟，似乎从前在冷夜天的藏宝阁里曾经见过，隐约记得它叫“魔铃”。 天帝看到魔铃的那刻脸色又沉了许多，他甚至来不及开口说点什么，只见冷夜天挥手摇了魔铃两下。瞬间，“咔”的一声响起，天帝手中的玄玉竟然被震裂开了。 看着天帝勃然大变的脸色，冷夜天云淡风轻道：“说来也是巧，出门的时候忽然想起我那藏宝阁里有这只魔铃，不偏不倚的，我这魔铃可以摇碎世间所有的土性法宝。” 五行珠虽然是天帝编造出来的，但玄玉五行属土确是事实。 天帝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手中被震碎的玄玉，当场便将碎片摔了出去。尔后气急败坏道：“冷夜天，你太过份了。” 冷夜天似笑非笑：“怎么办？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那玄玉是属土的。” 他这话说的委实勉强，萧千音站在他旁边忍不住都想笑出声音了。不过他也替冷夜天捏了一把汗，他这么捉弄天帝真的好吗？会不会一会儿他们也打起来了？ 第372章 终结（9） 若是天帝和冷夜天两人打起来，究竟谁赢谁输？ 萧千音心里其实还挺好奇的。 然而，天帝只稍稍气了一会儿之后便平复了情绪。二人之战并没有在意料之中发生。天帝道：“冷夜天，今日之耻我且记着，来日方长，总有一日跟你讨回。”言罢，他忽然化成一条白龙朝着巨石的缝隙里飞了出去。 竟然，就这么飞走了？ 萧千音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块巨石的缝隙，久久才回过神来，怎么也不打一打直接就走了呢？ 不过转念又想，天帝现在没了玄玉，已经无法解开擎天塔的封印，更不能释放出妖王之心，他留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 况且就算他心里不满，但与冷夜天二人实力相当，这种高手之间的对决是极其内耗的，在不能确定胜负的情况下，像他们那样的高手大概也是不会轻易出手的。反正互相也打不过对方，也都占不了上风，估计就不打了，也省得浪费精力。 至此，萧千音也终于有了机会与冷夜天寒暄：“大哥，幸好你及时赶到，否则龙渊若解开封印，释放出妖王之心，天下必然大乱。” 闻言，冷夜天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笑笑道：“他想得到妖界，想得美。” 萧千音于是好奇又问：“大哥，你既不想让妖界落入他人手中，那你当初为何还要将五行珠拿出去与天帝交换？” 五行珠是天帝编出来的掩人耳目之法，所以冷夜天并不知道五行珠事假之事，所以萧千音心里对他之前的做法还是存了些想法的。他既然不想交出妖界，又为何要将五行珠送出去？ 冷夜天嘴角的笑意敛下，恢复一贯的半带清冷又半带诡笑的神色，道：“当初，我拿到五行珠之后曾经研究了许久，但左右就是看不出那珠子究竟有何不同，怎么看都觉得不过是个普通的宝物罢了。后来我便猜到应该是天帝的障眼法，正好他又来找我提出要交换，我就同意了他的提议，顺便也想看看他究竟用意何为。” 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萧千音莫名叹了一口气，正想再询问他又是如何得知他们在擎天塔底的事实，却在这时，冷夜天忽然咳了一声，须臾口中吐出一抹鲜血。 萧千音大吃一惊，忙不迭双手扶住他：“大哥，你没事吧？” 冷夜天忽然变得有些虚弱的样子，沉声道：“方才有件事情我没说实话，五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之后，我确实受到上古元灵的诅咒，此生不得离开魔狱，否则元灵会遭受反噬。” 看到他此刻的模样，萧千音忽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冷夜天不能离开魔狱，而他强行离开的结果便是现在元灵开始反噬了。 “方才，我只不过是骗骗天帝罢了，否则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冷夜天说完抬手擦去嘴角的血丝，复又吃力道：“幸好天帝没察觉到离开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373章 尘埃落定（1） 听到这个石破天惊的“真相”，萧千音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直视冷夜天了，仿佛心口被一块巨石堵住，让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冷夜天竟然是真的被上古元灵诅咒过的，所谓的掩人耳目其实是他随口一编，方才之言才是真正的“掩人耳目”。 怎么会这样？ 倘若不是看到他此刻体虚吐血的样子，他甚至都要怀疑他到底哪次说的才是真的了。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被诅咒不能离开魔狱的，这五千年来他也确实未曾离开过那里半步，可现在却突然出来救他，欠下这么大份的人情，他以后该怎么偿还？ 萧千音心绪有些沉重，正觉得苦涩无力之时，忽然有一双手伸过来，帮他在另一边扶住冷夜天：“阿音，我们先送他回去吧。” 他这才猛然想起来：“对，赶紧先带他回去，不能让他在外边待太久。” - 区魔岭。 冷夜天回到魔狱后，果然身体恢复了许多，不过出于安全考虑，萧千音还是将他身体不适的消息暂时压了下来。 将一切安顿好之后，走出寒殿，一眼看到柳风涯坐在殿前廊下，背影落寞，若有所思。 萧千音迈步上前，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偏头扫了他一眼，见他眉心微蹙，神色凝重，最后目光移到他手中的金光流珠盘上，道：“大师兄可是在想寂兄的事情？” “嗯。”柳风涯思绪被打断，抬起头，一手饶是意味地在金光流珠盘上抚了几下，道：“他还有一丝元神留在这算盘里，我在想救他的办法。” 萧千音倏地一惊，目光死死盯住金光流珠盘，不可思议道：“寂兄的元神还在？” “嗯。”柳风涯点了点头，将算盘递到他面前。萧千音连忙用灵力探了一下，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可以感受到上面还残留着一丝丝的元神之气。 大师兄在仙界似乎没什么深交的朋友，寂子云可以说是唯一和他比较熟的一个了，虽然他总会觉得寂子云有时太粘人，而且大师兄也似乎不太喜欢被他粘着的样子，但他可以看出来，寂子云离开后，大师兄心里其实是很难过的。 与天帝大战之时，若不是寂子云牺牲自己将全部灵力化入金光流珠盘里，替他二人争取了一些胜算，现在他们二人估计早就被天帝打得魂飞魄散了吧？ 所以，不只柳风涯难过，萧千音现在回想起来心里也是极其不好受，他何得其幸，竟然要寂子云牺牲自己来挽救他们。 上仙殒身之事非同小可，但凡灵力耗尽的，哪怕他是一个比别人多活了几千岁的神仙，也纵然难逃一死。不过如今听到他说寂子云还留有一些的元神在算盘里，不由欣喜道：“大师兄，我们去找冷夜天帮忙吧，他是魔界之尊，兴许会有些办法。” 他知道冷夜天于大师兄而言，原本应该是不共戴天的存在，不过经此一役之后，他似乎有所改观。果真，柳风涯并未拒绝他的提议，脸色骤然一僵道：“冷……他会有办法？” 萧千音言简意赅道：“冷夜天活得比我们久，他又是魔界之主，论旁门左道他肯定比我们在行。” 第374章 尘埃落定（2） 寒殿。 冷夜天短暂地歇息了一下之后，身体看起来恢复了不少，整个人又变得精气神有活力了。见二人去而复返，面上有些疑惑的表情：“二弟，你们这是？” 萧千音拉着柳风涯径直走到他面前，没有半点拐弯抹角，直接道：“大哥，我们想请你帮忙救一个人。” 冷夜天不解：“救人？” 萧千音几乎是咬着牙从嘴里说出来的：“更确切地说，是救一个神仙……” 一番表明之后，冷夜天面色有些难看，淡淡道：“二弟，这人你一定要救？” 果真，求他救寂子云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委实勉强。他毕竟堂堂一介魔尊，若被人知道他救了一个神仙，说出去估计全六界都会笑掉大牙的吧？ 不过为了救寂子云，萧千音只能厚着脸皮继续恳求他了：“大哥，寂子云是为了救我和大师兄才将灵力散尽的，他的命我是一定要救的。” 庆幸的是，冷夜天并未直接拒绝救人：“也不是不能救，只要他还有一丝元神留在这算盘里便可救回。只是……” 萧千音一怔道：“只是怎么啦？大哥可是有何担心？” 冷夜天摇头叹了口气，言简意赅道：“魔界有一至宝‘醒梦铃’，凡人使用可招魂，神仙使用可召元神，需得将它挂在要召回元神之人常住的屋檐下，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可将元神召回。只是三百年前醒梦铃便被鬼无忧拿去了。” 寂子云在仙界有常住的仙宫，倘若能拿到醒梦铃，有柳风涯在，加以一些掩人耳目，去他的仙宫屋檐底下挂上七七四十九日应该是没问题的。只不过醒梦铃如今在鬼无忧手中，他那人向来一毛不拔，况且又是如此至宝之物，想从他那里拿来估计难比登天。 果真，冷夜天也是一副愁容，道：“鬼无忧那人小气的很，若我跟他要回醒梦铃的话，他怕是又要趁机狮子大开口了。” 本来也是有过先例的，之前萧千音跟鬼无忧拿了颗大王珠，他便跟从冷夜天这里讨走了一件能自由出入魔狱的御魔甲，也不知道这次跟他拿个醒梦铃，冷夜天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些年以来，萧千音觉得自己欠冷夜天的已经挺多了，如今他为了救他又不惜放下诅咒去擎天塔救他，这么多人情他怕是一辈子也还不完了。只是一想到寂子云如今生死未卜，又道：“大哥，只要能救活寂子云，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鬼无忧那里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自己出面去找他也行。” 闻言，冷夜天饶是兴致地勾起唇角笑了两声道：“罢了，就算要出面也是由我出面，再说你是我兄弟，我又怎么可能让你付出什么大代价。不过……”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移开视线落到柳风涯脸上，眸光微蹙看着他。柳风涯察觉到他的眼神，正色道：“魔尊有话不防直说，只要能救回寂子云，不管你提什么条件，我都义不容辞。” 第375章 尘埃落定（3） 冷夜天看着柳风涯，神色微敛，复又恢复平静，片刻后收回目光，淡淡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倒真有件事情需要麻烦你。” 萧千音一听便急了：“大哥，有什么事情不如直接跟我说，我大师兄能做的我也一定能做到。”他心里其实是担心冷夜天会为难柳风涯，毕竟道不同，立场不场，就算他们现在当着他的面打起来，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孰料，冷夜天竟还将他支开道：“二弟，醒梦铃我自会差人去鬼无忧那里拿回来，剩下的你无须担心。现在你可以出去了，我还有话同你大师兄讲。” 萧千音不由一怔，莫名心里浮起一阵担忧，道：“大哥……” “怎么？你还怕我吃了他不成？”冷夜天打断他，原本就有些意味的神情越发让人看起来觉得诡谲，道：“你去外面等吧，我不会占用他太久的。” 萧千音无奈，讪讪地来回在二人身上扫了扫，心里祈祷着但愿他二人不要真的打起来才好。 …… 寒殿外。 萧千音大概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后终于看到一袭雪白的身影从大门口走来，见到他完好如初的模样后，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能放下。大步迎上前道：“大师兄，你们谈完了？” “嗯。” 柳风涯神色平淡，步履从容，看得出来，他心情似乎还挺不错的样子。萧千音越发觉得好奇方才他和冷夜天的谈话内容，迫不及待开口询问：“大师兄，你们方才聊什么了？” 柳风涯身形一顿，偏头瞥了他一眼，却不急于回答他的问题：“先回去再说。” 一想到他们二人故意将他支开，而且还破天晃地在一起待了半柱香，萧千音便一刻也不能再等下去了，边走边催着他道：“大师兄，你们究竟聊了什么，和我讲讲呗？是不是和你有关的？” 他有预感，冷夜天一定借此机会跟大师兄要求了什么事情，而且是可能对他不利的事情，否则又怎么会担心被他听到而故意将他支开？ 柳风涯步伐放慢了一些，嘴角微勾，笑容却有些意味：“嗯，与我有关。” 果然如此！ 萧千音心里咯噔了一下，一丝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又道：“大师兄，是什么事，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我答应了冷夜天一个要求，而且一定说到做到。” 他急着想知道答案，柳风涯却似乎一无所谓，云淡风轻的态度，也不等他再追问，直接御剑腾空飞起。 萧千音只得召出红莲在后边追上：“大师兄，你答应冷夜天什么要求了，他没为难你吧？” 想到大师兄竟然答应了冷夜天的要求，他便觉得心痒难耐。鬼无忧小气抠门，冷夜天也不是愿意吃亏被人占便宜之人。他既然答应拿回醒梦铃救寂子云，这一来一回的代价他必然是要从大师兄那里讨回去的。 而且他有预感，那代价一定不便宜。 哪知柳风涯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也不理会他的追问，自顾气定神闲在前边飞着。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此刻柳风涯御剑飞在他前边，心情却是前所未有轻松与坦然。 他亲口答应了冷夜天的一个要求：此生守护萧千音，护他周全，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然而，柳风涯并不知道冷夜天之所以会跟他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五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之后他曾经受到上古元灵的诅咒，此生不得离开魔狱地界，倘若违背此举，他将受到诅咒的反噬，十年之内，元神俱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第376章 尘埃落定（4） 九十九湾。 萧千音追了一路也没能从柳风涯的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他觉得大师兄既然不想告诉他，兴许他再追问也是不会有结果的，索性也不问了。二人刚回来，他便打发阿芥给二人烧水做饭，奔波了这么多天，他恨不得赶紧躺到竹榻上睡个三天三夜不用起来。 洗漱干净后，走出竹寮，一眼看到柳风涯坐在小溪边的一颗桃花树下。 九十九湾的桃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这些天正好又是开得最好的那几天。有几朵桃花的花瓣飘落的时候正好掉在柳风涯身上，浅红的花瓣宛如刻在雪白的长袍上一般，平添了一份风雅之气，格外引人注目。 他远远朝他走过去，到了面前，顺手帮他将肩膀上的花瓣拿了下来。迎面正好撞上对方的视线，二人对视了一会儿，萧千音道：“大师兄，累了这么多天了，你不去歇息一会儿？” 柳风涯微微一笑，伸手将另一边袖子上的花瓣拂去，道：“时辰尚早。” 萧千音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天边，夕阳斜下，天边的云彩被染成红彤彤的一片，想来近日又要下雨了。 他记得大师兄第一次来九十九湾作客的时候，九十九湾下了百年以来的第一场雨。那日，放眼所及之处，天地万物皆在雨中庆贺，仿佛在迎接着期盼许久的客人，无一不为在他的到来焕发着兴意盎然的气息。仿佛他原本就属于这里一样，在他离开之后，萧千音曾有过许多日深陷缺失与恍惚中，久久才又回归现实。而如今，他近在咫尺之外，让他不禁又一次陷入迷离。 “大师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想过了，大师兄如今和天帝彻底翻脸了，天都那个地方他估计是彻底回不去了。也不知道接下来他将何去何从，说起来他还挺替他感到糟心的。 果真，柳风涯道：“仙界是回不去了，不过也没事，反正那个地方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回不回去结果都一样。” 话虽如此，萧千音还是从他的言语里听出了少许的失落。毕竟是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总觉得有些惋惜。 不过转念又想，仙界有天帝那样的人在，也没什么好回去的。于是又道：“不回去也好，只是出云月下那么美的地方，以后就这么荒废了有些可惜了。” 柳风涯冷不丁接话道：“再好，也不及你这里好。” 萧千音怔愣了怔了片刻，须臾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大师兄觉得他这里比出云月下好，他没听错吧？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仍是抱着一丝丝的希望，挽唇开口道：“大师兄，既然你觉得我这里好，不如以后你就留下吧，九十九湾随时欢迎大师兄长住。” 说完他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了。 那晚之事，历历在目。 原本那日被寂子云点醒后，他是要马上去找他当面问清楚的，问问他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深深地喜欢着他，爱着他？只是根本来不及见到他便听说了擎天塔倒塌的事情。 现在，一切已尘埃落定，那晚之事不得不再摆到台上面对了。他都逃避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面对了。 然而，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对面传来柳风涯低沉平稳的嗓音：“好。” 好？ 大师兄答应留下了？ 这些天沉寂在心底的那个问题，仿佛被一阵风吹过之时忽然掀了起来，不再有半点的犹豫，萧千音脱口而出问：“大师兄，有件事情一直不敢开口问你，不过我觉得现在……”是时候印证了。 第377章 尘埃落定（5） 萧千音来不及把话说完整，柳风涯打断道：“放心吧，我会对你负责了。” 他咯噔了一下，话到嘴边只好咽回了肚子里，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须臾心底澎湃成一片：“大师兄，你方才说……” “阿音，你自己说过的，喜欢我，非我不可对不对？”柳风涯再次打断他，迈步走到近前，神情迷离地盯了他片刻，也不等他回过神来，便又继续道：“我和你一样，喜欢你，非你不可，而且已经无药可救，所以，那晚之事，我会对你负责的。” 萧千音一脸错愕。 在此之前，他幻想过无数种画面，从他这里证实他的心意之后的结果，他觉得一定会当场跳起来，欢呼雀跃，然后迫不及待去告诉全世界：大师兄喜欢我！ 然而，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忽然发现欢呼雀跃太庸俗了，他是如此高调的人，仅用欢呼雀跃怎么能表达他此时内心的激动与庆幸呢？ 应该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跳到他身上，抱住他，这辈子，不管是山崩地裂天塌地陷亦或者海枯石烂都不会放开他才对。 事实上，他也正这么做着。 在听到“喜欢你”三个字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全身心的准备，然后在“我会对你负责”这几个字落下的时候，他片刻也不停留，丝毫也不犹豫，当场便跳着扑了上去。 “大师兄，你说的是真的对不对，你喜欢我，非我不可，已经无药可救。” 柳风涯似乎早就意料到他会高兴着扑过来，顺势伸长手臂将他抱住，托着他，不让他往下掉。 二人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对方，一股熟悉入骨的清冽气息在鼻音环绕着。萧千音能感觉到此刻对面的那具身体里和他的一样，一颗心嘭嘭跳得极快。 然而，柳风涯的表现却明显要比他淡定许多，仿佛他天生就不擅长将自己的情绪外露一般，若不是他嘴角勾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他甚至要怀疑他方才之言是否只是随口一说。 “大师兄，你从来没骗过我，所以我就当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了，你会对我负责对吧？” 像是在自我肯定一般，不等他回应又道：“对，没错，大师兄应该要对我负责的，你让我这么喜欢你，喜欢到非你不可，没你不行的地步，你便是我的救赎，你便是我的解药。所以，大师兄是一定要对我负责的。” 萧千音已经语无伦次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心底有个强烈的声音在提醒着他，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了，他一定要跟大师兄明确一个事实：他是喜欢他，爱着他的，非他不可，无药可救了。 只不过他觉得这样还不够，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他比任何人都贪心，他想要的更多。 虽然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他想要的是什么，不过心里其实很清楚，只要跟大师兄有关的一切，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他身上的每寸肌肤，哪怕只是一道眸光，他都想要，全部属于他。 而他，迫不及待想告诉他这些在他心里的想法。 柳风涯一手托着他，一手捧起他的下巴，眸光炯炯，语气笃定：“阿音，如你所见，你不必说，我都懂。” “不，我想说。”萧千音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滔滔不绝地想把这些年以来心里所埋藏，压抑的爱意一吐为快。 却在这时，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柳风涯抱着他在原地转了半圈，放下后将他的背后抵在桃树上，俊颜逼近，压迫而至。 温热的吻落下的那一刻，萧千音听到他说：“来日方长，想说以后慢慢说，现在，先办重要的事情。” 有风拂过，漫天的花瓣翩翩起舞。 第378章 一生一世一萧柳 阿芥最近忙得不可开交，终日拉着疾云二人流连在九十九湾的各处，东走走，西瞧瞧，看看是否还有哪个地方可以修整修整，添个房，建座桥，或者种上几颗树，栽上几株花。 只因萧千音之前跟他说过一句话，今年九十九湾的上元佳节要同人间一样的过法。所以，最近前边的小溪，后山的桃林，所见之处皆是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挂，一派新年的喜庆之象。 其实，不只是即将而来的上元佳节，自从柳风涯搬到九十九湾与他一同居住之后，这里便被二人治理得宛如人间之地，四处繁花似锦，小桥流水，袅袅炊烟。 清晨。 萧千音醒来睁开眼之时，柳风涯正好掀开竹帘从屋外走进来。看到他爬起来坐在床角发呆，轻轻挽起唇角微微一笑：“起来了。” “嗯。”萧千音回了道眸光给他，揉了揉酸痛的腰，撑着床榻捡起靴子往脚上套：“大师兄，你今日为何起得这般早？” “不早了，是你起晚了。”柳风涯淡淡应了一句，迈步走到四方桌旁边坐下，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端起放到一边示意给他喝。 萧千音套上靴子后，顺手抓起床头的外袍披在身上，一边走，一边用手系上长袍上面的带子，之后坐到他对面：“我会起晚还不是大师兄害的。”说着，他端起茶水喝了大半杯，尔后放下，敛了敛双唇，饶是意味地抬起眸光看了他一眼。 这些天，二人几乎每晚夜里都要行鱼水之欢，天地之合。 他都不知道柳风涯究竟哪里来的体力，何以每晚要他要得那么晚，每次不到尽兴不停歇，但次日卯时不到便会自主醒来，仿佛天打不动，雷劈不断，日日如此。 而他就不行了，除了每晚要被折腾到最后，歇斯底里地哀哭求饶之外，基本在柳风涯抽身离去的那一刻，他便能当场呼呼大睡，不到巳时是绝对醒不来的，也是天打不动，雷劈不断，日日如此。 只不过白日里的柳风涯不比他脸皮厚，纵然夜夜与他缠绵缱绻，得寸进尺，但衣裳一穿，长发挽起，他便又恢复往日在人前丰神俊朗，清冷如昔，千古如斯的仙风道骨之姿。 萧千音不由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衣冠禽兽。 大概是察觉到他此刻有些暧昧不明的神色，柳风涯复又帮他添了少许的茶水，淡声道：“怎么？不高兴了？” “当然不高兴了。”萧千音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下次换你在下面试看看。” 说到这个他便来气，明明他也是铮铮男子一个，凭什么在大师兄面前他就只能委曲求全，屈居他下？不过，谁让他打不过他呢？ 柳风涯姿态优雅坐在对面，闻言眉宇之间轻轻挑了挑，笑着道：“罢了，既然你不高兴，那今晚便放过你一次。” 萧千音不可置信道：“当真？” 柳风涯没有直接回应他的问题，拿起一个杯盏给自己倒了杯水，端起送到嘴边，嘴角扬起：“收拾一下，今日和我一起去孔雀镇。” “孔雀镇？”萧千音顿时一怔，“去那里做什么？” “寂子云的酒馆今日开业，难道你不想去凑凑热闹？”柳风涯言简意赅道。 萧千音大吃一惊：“寂兄要在孔雀镇开酒馆吗？之前怎么没听他说提起过？” 一个月前，寂子云元神归位，听说他苏醒之后，萧千音一直想找个机会去看望他一下的，只不过柳风涯说他如今刚醒来身体还有些虚，只能在天都的仙宫里继续再休养几日。鉴于之前他们和天帝之间闹的那些不愉快，就算他敢去，柳风涯也不会同意他冒险前去天都，因此探望寂子云的计划便被搁置下了。 如今却忽然听说他要在孔雀镇开酒馆，他莫名有些好奇：“寂兄的身体都恢复了吗？已经没事了吗？天帝愿意放他下界？” 柳风涯道：“嗯，都好了，这几日他一直在筹备酒馆开业之事，说是要给我们一个惊喜。” 这才不过几日的时间，没想到寂子云口风这么严，也不透露一声，忽然间就把酒馆给开了，看来不去凑个热闹还真对不起他的这份惊喜。 思及此，萧千音道：“如此甚好，看来寂兄也想通了，留在人界也好过在仙界舒坦吧。大师兄你且等我片刻，我让阿芥去后山摘几颗桃子，一会儿顺道给寂兄送去当贺礼。” …… 孔雀镇。 萧千音对着酒馆门前“不醉不归”四个字一阵好笑。这也引来了寂子云一脸的不满：“萧兄，有这么好笑吗？你要笑成这样？” 他说完扭头朝柳风涯看去，一脸埋怨的表情投诉道：“柳兄，你看看他，笑得这么没有风度，怎么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他半点也没学到你的风雅？” 萧千音一听就不乐意了，他向来听不得别人数落柳风涯，旋即收敛笑容故作不悦道：“寂兄这你就不懂了，我向来如此，况且就算我没有风度又与大师兄何关，你别把我的不是怪到他头上好不好？” 柳风涯也护短道：“阿音向来如此，寂兄就别介意了。” 寂子云也不能再说什么，一副虽然委屈却又心甘情愿的神情领着二人进入酒馆。 酒馆不大，但装修却是很有格调，明明是个吃酒的地方而已，却被布置得品味十足，雅俗共享。 大概是因为今日刚刚开业的缘故，酒馆一楼的大厅里挤着不少来这里吃酒聊天的顾客。寂子云直接将二人带至二楼的包间，打开门，一间简约格调的客房印入眼帘。 寂子云道：“柳兄，萧兄，这间客房是特意给你们二人留的，以后谁来都不给住，就只留给你们专用，这样你们就可以经常来孔雀镇找我玩了。如何？” 萧千音下意识朝里头先张望了一眼，随即大步迈进客房，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觉得客房里的床榻格外宽大，上面一床大红颜色的床单被褥在这清冷色调的客房内很是引人注目。而床帐挂的却是淡淡的桃花瓣色，有一边自然垂下，一副欲遮还羞的样子，看起来极其暧昧。 既然寂子云都说这是特意为他和柳风涯准备的，他便没有拒绝的道理。环四周巡视了一圈，正想挑点刺反驳他几句，却在这时，柳风涯率先开口道：“寂兄有心了，知道要给我和阿音留间客房。” 寂子云面上原本就有些意味的神色，闻言直接笑出声音，拍了拍萧千音的肩膀道：“客气了客气了，你二人救了我一命，这个就当是给你们的新婚之礼了。”他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来回在两人身上扫了扫，又道：“对了，柳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和萧兄行拜堂之礼。” 萧千音咯噔了一下：寂兄，你如此直白，真的好吗？ 不过话说回来，在柳风涯搬到九十九湾住的那一晚，他们二人便已经行过拜堂之礼了，虽然未有高堂在前证婚，但他们的确也认认真真对着九十九湾的天地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想到这里，他朝寂子云道：“寂兄要失望了，我和大师兄早就拜过了。” 寂子云一顿道：“啊？拜过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萧千音轻描淡写道：“从擎天塔回来之后的事，那会儿寂兄还死着呢。” 这话说起来别扭，寂子云也听得极不悦耳，他当场将心里的不满表现了出来：“萧兄，柳兄，想不到你二人竟如此心急，要拜堂也不等我活过来再拜，好歹我也是你们这一路走过来的见证人，况且没我在，肯定也没人给你们闹洞房，对吧？” 他想了想，又道：“阿芥那小子被萧兄管得死死的，肯定也不敢去闹你们洞房。” 他这回倒说了一个大实话，拜天地那日，萧千音很有先见之明地把阿芥和疾云支得远远的。不为什么，就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日他被大师兄盖了一条大红布帕在头上，看起来有些滑稽又诡异的样子。 他当时心里一直有件事情很好奇，大师兄为什么那么急着要与他行拜天地之礼，诸如寂子云所说的，等他活着回来有人一起热闹热闹不好吗？不过现在听到寂子云这么一说后，他忽然想明白了，大师兄心急是有道理了，倘若有寂子云在，那晚他们的洞房之夜应该会太“热闹”吧？ 寂子云的酒馆开业，他有许多的琐事需要忙活，不过他处理这些事情向来得心应手，底下几个小二仆人也极其手脚伶俐，一天下来，生意红红火火的。 三人许久未能在一起叫饭聊天，免不了要多喝点酒。寂子云现在也不喜欢回天都里住，但他的八卦消息，小道新闻却是依然新鲜。期间说了不少与二人听。 夜里，果真柳风涯一夜很安分，本来寂子云给他们准备的床就很大，他竟然还能规规矩矩地躺在另一边，中间与他之间的距离几乎可以再容纳两个人。 萧千音如梦以偿，一夜睡了个好觉。翌日难得早起醒来，睁开眼发现旁边躺着的人眸光幽幽，神色迷离地看着他。 他被盯得有些发毛，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泛起全身，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道：“大师兄，早。” “不早了。”柳风涯勾唇浅笑，“今日是上元节。” “噢。”所以呢？ “先办正事，然后便回九十九湾过节吧？”柳风涯道。 “嗯。”萧千音颔首点了个头，他原本以为大师兄这次来看寂子云，兴许会在他这里多住些时日，顺便过完上元节再回去的，哪知这才住了一夜他便提出要回去。 从前在九十九湾，他习惯了对阿芥和疾云呼风唤雨，但现在，自从柳风涯搬过来与他同住之后，他几乎没有反驳过他的半点意见，习惯了听从他的一切安排，将自己完全地交出去，任由他支配。 只是话音落下便又觉得不对：“大师兄还有什么正事要办的？”他之前没听说过来孔雀镇还要办什么正事。 柳风涯嘴角扬了扬，弯起的幅度更深了一些，下一刻覆身而上，低声道：“自然是我们的正事。” 直到双唇被人堵住，萧千音才恍然明白过来，他口中所谓的正事竟然是那种事情。连忙双手抬起抵在他的胸口，皱起眉心嘟起嘴道：“大师兄不是说好要放过我一日的吗？” “嗯。”身上的男子眸色暗下，笑容轻浅，“不是已经放过你一日了。” 萧千音倏地愣住，须臾回过神。他所谓的放过一日是昨日，今日是中元节，已经是第二日了，大师兄果然狡猾。然而也没有给他太多腹诽的余力，身上男子将他的脸掰正，上下齐攻，强势进入。 再次醒来的时候，萧千音惊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九十九湾竹屋的床榻上。他猛地爬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房中的情景，以为自己做梦了，于是便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发现居然很疼。 “啊……”揉了揉双眼，视线落到门口的时候，竹帘正好被人掀开，柳风涯气定神闲，一副吃饱餍足的姿态迈步从外面走进来。他道：“醒了？” 萧千音不解道：“大师兄，我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柳风涯道：“今日你在寂兄的酒馆睡着了，怎么唤你都不醒，我只好将你抱回来了。” “抱？抱回来的？” “嗯。” 萧千音内心顿时一片澎湃，一定又是被大师兄折腾到昏睡过去了，否则怎会连被抱走都不知道。几步窜到他面前，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道：“当真是大师兄抱我回来的？阿芥和疾云看到了吗？” “看到了。”柳风涯面上不起一丝涟漪，“那又何妨？” 话说他本来也不是低调的人，原本和大师兄在一起之后，他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能知道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大师兄抱着他回来时的情景竟然被疾云和阿芥看到了，他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好歹也是他们的老大，从前在他们面前都是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可现在不仅被柳风涯压得没有半点男子气慨，竟然还当着他们的面抱他回来，这让他以后如何直视他们二人？在他们面前又有何威信可言？ 他算是看明白了，大师兄表面一本正经，正人君子，其实根本就是个虎狼之兽，腹黑又土匪。幸好阿芥和疾云这么长时间以来已经习惯了他们二人整日粘在一起的情景，否则他们估计会被吓坏吧？ 此时，他看着柳风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全然没有他做为上仙该有的委婉与得体之态，竟一时不知道如何接下他的话。想了想，转移话题道：“大师兄，今日是中元节，我先前让阿芥准备了些元宵，估计已经煮好了，我们赶紧去吃吧，我肚子都饿了。” 吃元宵是中元节的习俗之一，四人围在凉亭内，赏月吃元宵。 九十九湾一百年来第一次过上元节吃元宵，阿芥的兴致很高，一连吃了几大碗。疾云以往在柳风涯面前一直不敢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变化，难得今日也是满脸愉悦的笑容。 在阿芥盛第四碗的时候，他拦住他道：“阿芥你不要再吃了，再吃要消化不良了。” 阿芥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难得吃一次元宵，我一定要吃到尽兴才行。” 见他如此模样，萧千音道：“阿芥，听疾云的话没错，你已经吃很多了，留点给我和大师兄。喜欢吃的话，以后每年中元节我们都吃元宵吃。” 阿芥闻言欣喜道：“当真吗？” 不等萧千音开口回答，疾云抢先道：“当然是真的了，老大什么时候骗过我们？”他随即放下碗，又夺下阿芥手中的碗筷，道：“别吃了，我们去放天灯吧。” 阿芥顿时两眼放光：“对了，还有天灯呢，我竟给忘了。老大，你和上仙也一起来吧，我准备了许多天灯。” …… 小溪边，桃树下。 一玄一白两个身影并肩而坐，看着小溪对面阿芥和疾云在那处点天灯的情景。颜色各异的天灯被一盏一盏地放飞升起，给清冷的夜幕平添了不少人间的烟火之气。 春日时节，九十九湾的夜里凉气十足，吹了一会儿风，不知不觉身上被一股凉意侵袭，萧千音下意识伸手搓了搓手臂。大概是察觉到他的这一举动，柳风涯环手将他圈住，抱着他往身旁靠近。 萧千音顺势往他怀里躺下，头枕着他的大腿，仰头看着满天宛如星辰的天灯，忽然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熟悉，道：“大师兄，你可还记得去年中元节，我们在忘川河边放荷花灯的情景？” 柳风涯一手端着他的后背，另一手放在他胸口上，修长的指尖饶是兴致地来回摩梭着，闻言道：“记得。” 萧千音又道：“大师兄可知我那日许的是什么愿？” “嗯。”柳风涯莞尔点头，“自然知道。” 萧千音回想了一下，那日他写心愿的时候大师兄就站在他旁边，他记性这么好，自然是记得他所许的愿望的。 那日，他在荷花灯上写下了“觅得一心人”这五个字，如今也算是实现愿望了。想了想，又道：“大师兄呢？那日你许的到底是什么愿，如今可实现了？” “嗯。”柳风涯低头看着他，眸光潋滟，灿若星辰，“已经实现了。” 萧千音不由大惊：“噢？那大师兄许的是什么愿？” “愿你得偿所愿，一生一世。” - 愿你得偿所愿，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