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亲 作者:尘夜 文案: 姻缘这种事么,三生石上老早定下了的呀。 什么?不是三生石上定的?是被烤串卖掉的? 傲娇别扭毒“蛇”攻X二货逗比胆肥受,蛇攻人受。 本文有悬疑、有推理、有卖萌、也有惊悚,有一群二货吵吵闹闹着一会排成“S”,一会排成“B”,也有打斗竞法妖神人鬼酷炫狂霸拽,非纯萌文,做好准备,放胆来看!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佘七幺,廖天骄 编辑评价: 相亲常年失败的小白领廖天骄家突然来了一条黑蛇,拉风、智能还懂英语,某天摇身一变成了“黑素贞”。不过和贤惠善良的前辈白素贞不同,黑素贞贪吃毒舌又傲娇,成天顶着个蛇头欺负他。 自那以后,廖天骄不知不觉陷入了连串诡奇事件中,山鬼、僵尸王、凤凰一一出现,他也因此走上了打打怪、吃吃饭、谈谈恋爱变变态的奇妙旅程。 本文围绕因果宿命展开,入口小,格局却庞大。从第一个看似简单的故事,逐步推进情节,环环相扣,步步递进,最终揭开一个大阴谋。文中各人物形象塑造丰满,主角攻佘小七傲娇不失可靠,主角受甜椒心善不失机智,通篇行文流畅,语言诙谐幽默,既有萌点又有爆点,使人读来常在惊吓与惊喜之中徘徊,是一部兼具剧情与趣味的作品。 第1章 引·黑素贞现身(修订) 廖天骄家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蛇。 也不是深山老林也不是荒郊野外,虽然地段少许差了点,好歹这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房子周围配套设施齐全,人丁也兴旺,廖天骄搬过来住了都快一年了,连只老鼠都没见过,结果上周末下班回家,就在厨房里看到了那条蛇。 别告诉他这是因为今年是蛇年的缘故。 廖天骄胆战心惊地打开门,迅速扫视了一圈,客厅,没有;厨房,没有;厕所,没有…… 干净!漂亮!很好! 廖天骄一颗小心脏蹦跶得抽风一样欢,他想这回是走了吧,艾玛总算是走了啊!他推开卧室的门,呆了两秒,然后沮丧地垂下头颅,叹了口气。原来今天蛇大爷是盘在他叠得整整齐齐的新羽绒被上头的安睡宝枕头中央,吐着信子候着他呢。 你说说怎么会有这种事!蛇到了冬天不都该冬眠吗,为什么这条还那样精神呢? 廖天骄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蹲在卧室门口,从口袋里摸出烟,哆嗦着点上。青烟袅袅浮起,弥散在空气中,不太习惯的刺鼻烟草味让廖天骄的神经稍许放松了点,脑子勉强开始转动。这样下去总归是不行的,廖天骄在青烟袅袅中再一次苦哈哈地思考对策。 廖天骄今年二十七岁,是个普通公司职员,大学毕业后后,东奔西走胼手胝足花了数年好容易才在S市站稳了脚跟。今年年头,他厚着脸皮跟家里要了点钱,加上自己多年积蓄勉强凑了个首付,贷了好几十万款,才搞了这么个二手房,要是让条莫名其妙的蛇给赶出去了,也未免太苦逼了!可是廖天骄已经把能做的大致都做过了。 比如打110,比如找物业,比如给动物园打电话,廖天骄把能搬的救星都搬了一遍,可是只要有外人在,那条蛇就一定不会出现,任凭廖天骄说得唾沫横飞,把家里翻个底朝天,蛇大爷说不现身就不现身,等外人一走,马上施施然、大咧咧地扭着身子出现,一边婀娜多姿地游啊游一边嘴里还吐出猩红的信子,跟嘲笑廖天骄似的。 廖天骄打了N回110,都是“狼来了”状,最终被公安同志狠狠批评教育了一通,说再浪费警力就要抓他去警局了,廖天骄冤得不行,从此以后再没敢拨过110。他也试过上网络悬赏提问,网友们你一句我一句,热情很高,回答的却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蛇是镇宅的,不能打啊”、比如“用蟑螂药啊”、比如“养头猪吧,听说猪吃蛇就跟吃面条似的”、比如“哎哟恭喜兄弟,白素贞来找你了”……全没一个能采纳的。 “唉……”廖天骄叹了口气,把烟摁熄在烟缸里,起身打开房门。蛇大爷果然还在他的枕头上盘着,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声音,昂起头来看向门口。 不论多少次,跟那玩意对上,对廖天骄来说都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一般人都怕蛇,何况这条蛇还长得挺威风。一米多长的蛇身柔韧有劲,上头布满乌黑发亮的细小鳞片,还间隔点缀着白色的花纹,盘在一起就跟满天星似的,三角形的蛇头上,蛇眼赤红如两颗红宝石,正中还加一个拉风的小肉冠,绝对是蛇中极品! “哎……”廖天骄有些畏怯地喊了一声,黑蛇把头一昂,“咝”地吐出一条长长的信子来,吓得廖天骄差点没坐地上去。 三角形的蛇头,那可是剧毒蛇啊! “那啥,”廖天骄扶着门框的手直哆嗦,汗水“哧溜溜”地从脑门往下滑,“能和你谈谈吗?”廖天骄自己也觉得自己现在挺蠢,可他这会儿已经死马当活马医了,就想着你不黑素贞吗,没准能听懂人话。没想到黑素贞的头扭了一下,似乎真的听懂了,红色的眼睛牢牢盯着廖天骄,盯得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廖天骄又缓缓地坐了回去。 “那啥,你不反对,那我就说了啊。”廖天骄弱了吧唧地叨叨,“你看我这屋好不容易买的,把我和我爸妈积蓄都用了大半,我不可能搬个别的地方住,我这屋子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老公房了,东西朝向,冬凉夏暖,您老在这儿住着是不是有点委屈啊?” 黑素贞:“咝~~”蛇颈往后缩,看起来不大高兴。 廖天骄嘴巴发干,扒拉着头发说:“您老这是真看上我这屋了?” 黑素贞眼睛忽闪忽闪的,暗夜之中光泽璀璨:“咝~~” “……”廖天骄不懂蛇语。 “要不这样吧,我说,你答,YES往左,NO往右。” 黑素贞瞥了廖天骄一眼,那眼神挺鄙视的。廖天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懂的,反正他就是觉得那条拉风蛇在鄙视他,不过鄙视归鄙视,蛇头还真慢慢悠悠地往左晃了一下。 廖天骄傻眼了,艾玛这这……真是黑素贞啊?他手心出汗,在裤子上擦了好几把,把条西装裤子都揉皱了。 廖天骄决定再试试。 “你……你真听得懂我的话?” 黑素贞鄙视的眼神,黑素贞蛇头往左一晃。 “砰”的一声,廖天骄把门一关,冲到水龙头跟前“哗啦啦”给自己泼了几大捧冷水。大冬天的,冷水浇上脸,冻得廖天骄“嗷嗷”直叫,他也顾不上明天会不会长一脸冻疮了,反正这证实了他不是在做梦! 廖天骄火箭升天一样“噌”地又窜回去,要跟黑素贞好好谈谈,结果怀揣满腔热情推开门一看,哪里还有黑素贞的影子!不知何时,那条拉风蛇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只剩廖天骄慢回弹枕头中央还整整齐齐地凹着一圈。 廖天骄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抬脚走进去,走一步,停三停,生怕那条智能拉风蛇会冷不丁突然冒出来给他一下,结果黑素贞一直没出现。廖天骄安全地走到床边,伸手碰了碰刚刚黑素贞躺过的地方。 凉的,比其他地方都凉! 他眼尖看到那上头还留了一小块闪闪发亮的东西,拿起来看了看,然后“艾玛”惨叫一声,把那玩意不知甩哪去了,那是一小块黑玉一般的蛇鳞。 【第一片蛇鳞·三合一情人】 第2章 人比人气死人(修订) “天骄,怎么了,无精打采的!”销售部的Peter用公文包敲了廖天骄的肩膀一下,“失恋了?” “没。”廖天骄低声回答,他连个恋都没有,失个P恋啊? 说起来也真是邪行,廖天骄虽然不是个大帅哥,但好歹也算是眉清目秀斯文端正性格温和为人老实的好青年一枚,二十有七的大男人了,至今就楞是没谈成过一个女朋友。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还能说服自己说是因为忙于学业,没有开窍啦等等,走上社会以后,廖天骄自己试着、旁人帮着认识了好几个女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头回见面的时候聊得好好的,彼此还留了联系方式约了下次见面干什么干什么的,转过天去,对方就失踪了。辞职的、搬家的、出国的、前任回来的、无声无息就消失的……想想就一把辛酸泪。 “那你是怎么了,我看你今天处理错好几个单子,挨灭绝师太骂了吧。” 廖天骄是做行政工作的,职位是主管,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打杂,平时就订订饭馆酒店、安排个车、买买文具、发发后勤保障品什么的,不算很有前途,胜在轻松稳当,大学毕业蹲在这个公司到现在,廖天骄也算个小头目了,手下还有个小兵。 “唉,别提了!”廖天骄一想到家里那位黑素贞就头疼。其实要较真的说,黑素贞本身还真没做过什么,可是家里横行霸道这么一条蛇,每天悠游自在神出鬼没地从你眼前滑过,一会儿盘在你床上,一会儿挂你柜子里衣架上,一会儿窝在水果箱子里、沙发垫子底,冷不丁地冒出个三角脑袋吐一信子,谁能不神经衰弱啊!廖天骄真不明白那些拿蛇当宠物养的人脑子都是什么构造,哎哟不能想,一想就头疼。 “怎么了,说来听听嘛!”Peter跟廖天骄一样,也是这家私人小公司元老级的员工,不过他比廖天骄能混多了,这会已经升了副理,灭绝师太疼他,放他权限,小小一个不足50人的公司,就他用了四个美女助理,出门开会,李副理Peter风度翩翩走前头,后头跟四名美女,清一色黑西装黑西裤,跟保镖似的。 “我家里啊……”廖天骄开了个头,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谁能信他家里有条智能拉风蛇,听得懂人话神出鬼没啊? 廖天骄叹了口气,被公安教育的话言犹在耳,再虚报,就抓你了啊。 “我家里……家里催我结婚。”廖天骄胡乱扯了个借口。 这借口就真是借口。说来也怪,廖天骄是乡下出身,虽然还算不上凤凰男,但也是小地方出来的人,他们那村里,只要不是念书出来或是打工出来的,结婚都特别早,内部解决。像他这年纪,孩子五、六岁的一抓一大把,按理他爹妈也该着急他的婚事才是,可他爹妈不!廖天骄爹妈至今一句话也没提过他结婚的事,更不像其他爹妈天天唠叨着要儿子女儿赶紧找一个或是到处托人给介绍男女朋友,廖天骄至今还真没被逼过婚,他自己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难道他不是亲生的? “哦,我懂我懂。”Peter马上一脸同病相怜的样子,用力拍拍廖天骄的肩膀。Peter自己也快三十的人了,也还没成家,不过跟廖天骄不同,他就是还想玩儿几年,结婚生娃,那太麻烦了,等爷玩腻了再说。 “回头我再让Amy她们几个帮你找找,咱们天骄模样这么周正的好青年伟汉子,哪能找不着女朋友,说出去谁信啊!”Amy是Peter的“四美保镖”之一,也是和Peter走得最近的一个,传言还曾和Peter有过那么一段。 “谢谢你啊,Peter哥。”廖天骄倒是真感谢,一个人单久了,他实在是很想成家! 廖天骄属于那种传统居家型的男人,特别向往有个小小温馨的家庭,老婆不用太漂亮,但要实在、贤惠,爱他,肯顾家。廖天骄最期待的婚后生活就是每天可以带着老婆做的便当去上班,晚上回家,有人做了饭菜点着灯等他,那样他就特感动,在外头怎么吃苦都无所谓!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两人一面聊一面往外走。待在玻璃幕墙的灯火世界里看不到外面的世界,走到写字楼大厅才发现外头下雨了。 冬季的雨水笼罩着这座灰蒙蒙的城市,街灯打开,霓虹招牌闪烁光彩,湿润的马路反射着五彩缤纷的灯火,也倒映出许许多多双脚。人们高谈阔论或是低着头匆匆离去,繁华之中有种空洞的寂寥感,金色的梧桐叶顺着雨水慢慢滑向排水口,堆积起来…… 廖天骄两人都不开车,毕竟在市中心上班,开车远不如搭乘地铁方便。 “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今晚刚好也没约人。”Peter建议。 廖天骄也不想回家,他想到黑素贞就头疼,话说回来,他还从来没看到过黑素贞吃东西,也不知道那条蛇靠什么过活。 “那么去对街那家新开的粤菜馆吧,我听说那里的粥做得不错,Peter哥?” Peter眯着眼睛看向远处,好像没听到廖天骄的话。廖天骄顺着Peter的眼神看过去,赫然发现对面百货商场门口有个女人正撑了柄油纸伞等在雨中,风吹起她雪纺罩纱的及踝连身白裙子,也荡起她的长发,跟小龙女似的。那女的留一头乌黑及腰的秀发,头发在脑顶挽了个花式髻,斜斜插一支玉簪子,容貌古典又精致,看不出化没化妆,不过眉心倒是点了朵装饰的梅花,朱红色的花瓣,略带几分妖艳之色,气质与周围人群格格不入。 “哟,这裙子怎么像电视里穿的呀?”廖天骄那是不识货,要是他懂点行情就会知道这年轻女子穿的是一身改良汉服,这两年许多小年轻都喜欢穿汉服,还结成了社团大力推广,倒也算是城市里一道鲜亮的风景线。 “哎哟兄弟,你Peter哥临时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做,先走一步了啊。”Peter把刚才还提议吃饭的事全忘了,很没诚意地冲廖天骄道了个歉,急吼吼地就冲对面去了。廖天骄隔着雨幕看到Peter赶到那女子身边,状似不经意地蹭了人家一下,害得对方踩了一脚泥水,然后又赶紧扶住人家,又是道歉又是怎么的。一开始那女子还很戒备,后来就慢慢松懈下来,过了一阵子点点头,露出个羞涩的笑容,跟着Peter走了。 廖天骄悲愤地用长柄伞戳了一下地面,仰天长叹,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第3章 可能幻听了(修订) 廖天骄到楼下兰州拉面馆里吃了碗刀削面解决了温饱问题,又用超市贵宾卡买了两个小面包、一盒牛奶当第二天的早餐,晃晃悠悠地往楼上爬。 廖天骄买的这套二手房虽然房龄比较长,离市中心也略远,不过因为周围地铁、公交、学校、医院、超市俱全,所以也算物有所值,只不过到底是老房子,没有装电梯,公灯也经常歇菜,所以住在顶楼的廖天骄每回回家都得在昏黑的走道里玩障碍物跨越赛,什么自行车、纸箱、垃圾袋等等……这次他才爬到两楼,就听到电话铃声,那声音太熟悉了,就是自己家那台。 人总是对于熟悉的声音特别敏感,就像在一个大办公室里好几十号人、好几十台电话,但是时间久了,电话铃一响,你就能分辨出是不是你桌子上那台。廖天骄家的固定电话一般很少人打,只有家里二老和几个亲戚长辈有号码,他们不像年轻人喜欢用手机或是网络,所以通常会打固定电话。廖天骄一听到铃声就拼命往楼上赶,一路跨栏跳高穿越夹缝,好容易赶到四楼,铃声又停了,廖天骄只好又慢悠悠地往上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天又冷的缘故,今天楼里的人似乎都睡得比较早,夜还未深,四周已十分安静。廖天骄走到五楼,听到点若有若无的人声,不知道是从哪户人家传来的,再往上半楼,声音就更清晰了。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嗓音,性感、华丽还带点风流轻佻的意味,就像电视剧里专门给贵胄王爷、风流公子那种人物配音的专业配音演员的嗓子,但是又比那个多一点浑然天成的贵气。廖天骄不知不觉就被那声音吸引住了,站在那听了会才发觉不对劲,这、这声音难道不是从他家里传出来的吗? 廖天骄左右看了看,没错,到顶层了,他这会站的就是自己家门口。声音隐隐约约从门后传来,廖天骄侧耳细听,只能捕捉到断断续续的词语。知道了,会注意的,还不是时候,傻死了,不行!那个声音一直维持着一个平稳的语调说话,直到最后一句“不行”才稍稍提高了一下,跟着马上又压低下去。 廖天骄浑身冒冷汗,一手攥着手机拨在110的档上,一手将钥匙塞进锁孔,尽可能轻轻地旋转。防盗门打开,慢慢滑到后面,跟着是木门……廖天骄猛然拉开门:“谁!”他大吼一声,拿个手机对着里面一圈乱照,黑洞洞的门里一个人影也不见,只有两点赤红色的光点宛如两个闪闪发光的烟头在昏黑之中正对着他。 廖天骄“啪”地按亮墙上的壁灯,一室光明,四下无恙,除了黑素贞昂头盘在沙发上看着他以外。 廖天骄这会也顾不上黑素贞了,把门开得大敞,小心翼翼地左右环顾,警惕地接近沙发旁茶几上放着的那部电话机。电话听筒好好地搁在机座上,根本没有移动过的迹象。廖天骄想了想,去门背后拿了把扫帚,左手手机右手扫帚地到卧室、厨房、卫生间、阳台到处看了看,甚至连浴帘后头、衣柜里面、床底下都挨个捅了一遍,依然不见任何人影,家里门窗紧闭也根本没有进过人的迹象……廖天骄心里直犯嘀咕,难道他刚刚听错了? 回到客厅关了门,廖天骄才发现,方才他在检查屋子的时候,黑素贞一直盘在沙发上盯着他看,对上他的眼神还“咝”地一吐信子,那眼神里的讥讽意味好像比昨天还浓。 廖天骄没好气地把早饭扔进冰箱,顶着黑素贞的眼神,壮着胆子走到电话机前,拿起话筒听了听,正常。廖天骄心想,或许他应该调出拨出/接入电话显示看看?结果手还没按到键上,电话突然“铃”的一声响了起来,吓得他差点没摔个跟头。 抚着胸口,廖天骄接起了电话。 “喂?” “喂,是小廖吗,我是你洪阿姨啊。” “洪阿姨?”洪阿姨是谁啊,廖天骄纳闷。 “哦哟,就是克里斯蒂娜啦!”话筒里传来带有浓重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廖天骄这才想起来,克里斯蒂娜就是他们公司里雇佣的清洁阿姨。 “哦哦哦,阿姨你好,”廖天骄赶紧恭恭敬敬地回答,心里纳闷这位阿姨是怎么拿到他家电话号码的。 “是这个样子的啊,阿姨听说你在找女朋友,阿姨手里呢,刚好有个小姑娘蛮好的,你要不要听听看啊?” 廖天骄一听是要介绍女朋友,马上来精神了,连连道:“好好,阿姨你说。” 克里斯蒂娜阿姨给他把女孩子的基本情况介绍了一遍,然后询问有没有意向,要不要什么时候见个面?廖天骄边听边拿个小本本,把女方的一些基本信息记下来,记完一扫,觉得女方条件跟自己挺般配,就告诉阿姨自己很乐意认识对方,于是那边表示要再去问问女方的意思,回头再联系他,就这么挂了电话。 廖天骄放下话筒,看着小本本上的女方信息:师范本科毕业,二十九岁,本地人,初中老师,身高一米六三,父母也都是老师,自己还有套房子。廖天骄觉得挺好,姑娘出身书香门第,应该家教不错,虽然比自己大两岁,但是廖天骄还真不怎么在乎年纪,他觉得只要合得来就好,再说了,现在大龄单身女青年优秀的多了去了。廖天骄心想,还好自己趁早买了套房,也算有点底气,不至于被人当成是吃白饭的,这么一想,心里顿觉充满希望。 廖天骄这边喜滋滋了一会,忽然觉得身上哪儿有点不对劲,扭头一看,这才发现黑素贞正盯着他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廖天骄觉得黑素贞红彤彤的眼睛里好似射出了十分冷冽严厉的光芒,而且是针对他而来。廖天骄打了个哆嗦,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冒犯了黑素贞的地盘……不对,这是他辛辛苦苦买的房子,怎么变成黑素贞的地盘了! 廖天骄看着黑素贞,黑素贞居然也不动,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看,一人一蛇就这么互相对峙着,把廖天骄看得心里直发毛。黑素贞来了快半个月了,还从未露出过那种眼神,刚刚也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脸了?就这么过了也不知多久,电话铃声又“铃”的响了起来,廖天骄家的电话通常都不太响,一晚上响两回算是稀奇透了! 电话一响,廖天骄和黑素贞同时把脑袋转向液晶屏,上头显示的是廖天骄老家的号码。 第4章 NO ZUO NO DIE(修订) 电话铃声在响,廖天骄不敢接,深恐他一动,黑素贞也要动。 电话铃声“铃铃铃铃”响个不停,在安静的室内听来格外的吵,叫人心烦意乱。廖天骄看着黑素贞,努力想象着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们如何以眼杀人,过了会,黑素贞真的把头一摆,慢慢悠悠地滑下沙发,钻到卧室里不知干啥去了。 廖天骄松了口气,很阿Q地觉得是自己吓退了黑素贞,心里居然还有些小得意,然后才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天骄啊。”话筒那头传来了廖天骄母亲慈爱的声音。 “妈,家里怎么了吗?”廖天骄赶紧应了声,他妈一般不会随便打电话来,廖天骄担心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家里都挺好的,妈就是想你了。”廖母那头的声音很平静,廖天骄放了心。 “很快就要过年了,到时候我回家去看你们呗。”廖天骄抱着电话,把腿缩起搁在椅子上,他喜欢这种蹲坐的姿势,让他很有安全感,“你和爸最近身体还好吗?爷爷身体好吗?” 廖天骄的母亲不是他们村里人,是省城嫁过来的,所以姥姥姥爷都不在村里住,他奶奶去世得早,只有个七十六岁的爷爷健在着,和他们住在一起。老爷子名叫廖邑仁,是村里出了名的赤脚医生,尤其擅长配制蛇药——这也是廖天骄比一般人对蛇的耐受性要高点的原因,但是,耐受性归耐受性,廖天骄却始终没心思从他爷爷那里学个一式半招回来,这直接导致他现在看到黑素贞都拿不出个像样的法子来,当然以后也没有。 “哎,好,都挺好的。”廖母连声说着。廖天骄觉得他娘声音里好像略有些不自然,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的好?” “真的真的,好着呐!”廖母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天骄啊,妈跟你说个事儿。” 廖天骄心里猛然荡了一下,他娘这么严肃的口吻,这么郑重其事的态度,莫非是要……廖天骄不由得精神一振:“妈,你说,我听着呢!” “天骄啊,算算你今年也二十七了……” 廖天骄心里激动了,艾玛,他差点都以为自己不是亲生的了,果然他爹妈还是关心他的终身大事的啊!廖天骄摩拳擦掌,真想马上告诉他娘,他乐意相亲,很乐意! “嗯,是啊,老大不小了!”廖天骄很配合地主动把自己凑上去说,“妈,你是担心我的终身大事吧?我也急着呢,你那群省城的小姊妹里头有没有谁家闺女合适的啊……” “啊?”廖天骄的娘在那头愣了一下,好像没料到儿子是这么个态度,讲话顿时有些结巴起来说,“是……是这样啊,妈觉得男人吗,应当先立业后成家,你看虽然现在很多人结婚挺早,但我和你爸都觉得你还是不要那么急啊……” 廖天骄愣住了。 廖天骄他娘这话说出口,自己在那头也略微迟疑了一下,斟酌了一下又解释道:“妈的意思是,虽然你今年虚岁二十八了,身边可能有很多人急着给你介绍对象,但是你可千万不要急啊,姻缘这个事呢,都是前世修来,三生石上早就注定了的,随随便便可不行啊。” “哦,我晓得的。”廖天骄松了口气,原来他娘是怕他心急乱投医,找个不合适的媳妇回去呢。当婆婆的总是这样,多年媳妇熬成婆嘛,挑儿媳妇可挑剔着呢! 廖天骄说:“妈你放心,这个我心里有数,随便结婚也没什么意思,我要找啊,一定找个合适的,能孝顺你们也能跟我好好处一辈子的!”廖天骄说着,眼神忍不住瞥向纸上刚刚记下来的姑娘芳名,叫方晴晚,嘿,一听就是个温柔大方的女孩子,廖天骄忍不住露出了得瑟的笑容。 廖天骄的危机意识实在太差,根本没注意到从房间阴影里探出来阴森森盯着他看的三角脑袋和四周越发紧绷的气氛。 “对、对,就是这个理,要慢慢挑,千万别急啊!”他娘在那头继续扯后腿,可是廖天骄愣是没听出来。 “对了天骄啊,最近家里有什么……呃,特别的事吗?”廖天骄的娘在那头小心翼翼地问,终于绕到了正题上。 廖天骄还当他娘是转弯抹角问他女朋友的事呢,眼睛一亮,实在忍不住了,跟倒豆子似地交代道:“妈你可问得巧了,刚好公司里同事才给我介绍个女孩子……”跟着把方晴晚姑娘的基本信息都复述了一通,口气美得不行,“过两天我就去见见那姑娘,希望这次能顺利发展……” “不行!”廖天骄的娘在那头吼了一嗓子,吓得廖天骄一哆嗦。 “妈?” “呃……妈是想说,人都还没见呢,不要这么早就下决定嘛。”廖天骄看不到,他娘在那头擦一头的汗水呢,他爹就坐在小椅子上心急火燎地盯着电话机看,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摇着儿子肩膀吼他一通。他爹还好几次想抢电话听筒,都被他娘一巴掌糊脸上拍回去了。 “我没有啊,我是说见了姑娘的面再做决定,再说人家也不一定就能看上我不是?”一想到自己那些黑暗的恋爱失败史,廖天骄刚刚积累起来的好心情又有点低落了。 “哎,对对,城里的姑娘们眼光可高着呢,没准看不上咱们家,要是人家态度不好,你可千万别上赶着倒贴啊。” “这我不会,过日子还是要地位平等才行。”廖天骄还是挺有自己的主意的,我尊重你,你尊重我,志趣相投或是互补,彼此专一、忠诚、互相关心、互相扶持,那才是他理想的婚姻模式! “那你跟那方姑娘见完面,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啊。” “知道了。”廖天骄挺不好意思的,跟家里汇报相亲对象这事,想起来心里就甜丝丝的。 “还有啊,虽然这都冬天了,门窗还是记得要关关好的。” 廖天骄觉得他娘语法好像有点问题,什么叫虽然是冬天了,门窗还是要关好? “上回给你寄得蛇药你还有留吗?” 廖天骄这才想起来,对啊,家里还有一包蛇药呢,还真是赶了巧了,万一黑素贞有什么异动,没准还能救自己一命!就是黑素贞的品种他至今没能查出来,网络百科上都没找到同类的蛇,更别提懂英文、中文的智能蛇了。廖天骄后知后觉地这才发觉,这不太对啊,这蛇不正常啊! “呃,娘啊,你说什么蛇头上会长……”廖天骄话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黑,听筒里跟着传来了“嘟嘟嘟”的盲音。 廖天骄吓了一跳,凑到阳台上去看,发现对面整栋楼也都黑了,过了会,一盏盏手电亮了起来,有人开了阳台门,顶着寒风互相打招呼:“你家有电吗?对面有电吗?”看来是整片小区都停电了。 廖天骄回来,拿起固话话筒,里头变得一片静悄悄的,拿了手机想再拨回家去,一看,手机信号也没有了。真是奇了个怪了,小区停电跟电话和手机有什么关系?难道基站也受电力影响? 廖天骄低低骂了一声。大冬天的回来,连个热水澡都还没来得及洗就没电了,难受死了!廖天骄这人有点轻微的洁癖,家里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每天也一定会洗澡,所以停电对他影响比较大。他去敲了敲隔壁邻居的门,想问问能不能借个电话打,但是那边好像已经睡了,没人出来开门,廖天骄也就不好意思打扰人家,又回了自己家。他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电依然没来,实在没法子,就用热水瓶里的水勉强把自己收拾了一通,钻被窝里睡了。 就在廖天骄睡着后没多久,有道黑色的影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正是黑素贞。它慢慢悠悠地沿着木地板游到廖天骄的床脚,再爬到廖天骄的床上,然后杵在廖天骄的脑袋边上。 黑素贞昂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会,它张开大嘴吐着信子左摇右晃地“咝”了一阵,好像在测算廖天骄的脑袋能不能被自己一口吞了,红色的信子几乎快粘到廖天骄的脑门上了,不过晃了好一阵之后,它还是闭了嘴,最终只是钻进廖天骄的被窝,舒舒服服地盘到廖天骄身边,“咝~”了一下,也跟着睡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晨星小区13幢的居民是在廖天骄无比凄厉的惨叫声中醒来的。 第5章 要相亲啦(修订) “早啊,天骄。”Peter打着哈欠,从身后拍了拍廖天骄的肩膀。 廖天骄早上受了惊吓,这会小心肝还在脆弱地震荡中,被Peter吓了一下,嘴里叼着的蛋饼就这么“啪”地掉到了地上,寿终正寝。 廖天骄看着洒了一地的葱花和薄脆,都快哭出来了。 有他这么倒霉的吗?昨晚停电没洗上澡也就算了,今天一大早起来竟然……竟然……廖天骄脑子里一倒带,几乎快要吐出来!黑色的、凉凉的、柔韧的身体盘在他的被窝里,就靠在他的肩膀附近,他一睁眼,“咝~~~” 难怪许仙特么会被白素贞吓死啊! 廖天骄浑身起鸡皮疙瘩,拼命拍打自己身上,跟抽了风一样。 “天骄!天骄,你怎么了?” 廖天骄好容易止住那股恶心劲,面色苍白地道歉:“不好意思啊,刚刚好像有只虫钻我衣服里了。” “你怎么跟个女孩子一样,虫弄出去了没有?”Peter伸手想帮廖天骄弄,冰冷的手才触碰到廖天骄的头颈,就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Peter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啊?”廖天骄这才发现,Peter的脸色竟然比他还苍白,他打着哈欠,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简直像通宵了好几天似的,跟昨天判若两人。 “是么?”Peter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可能来的路上冻着了,哥昨晚没回家,所以没多穿衣服,嘿嘿……”Peter冲廖天骄挤了挤眼睛,一副“你懂的”的暧昧神情。廖天骄想,他果然知道自己昨晚看到了那个古典美女,这个混蛋花花公子,姑娘们怎么就不长眼呢! “天骄哥,财务的Alisa找你!”廖天骄的小兵伍小勇在外头喊他,廖天骄应了一声,就着塑料袋将地上的蛋饼葱花拢了扔到垃圾桶里,洗手出茶水间。临出去前,不知怎么回事,廖天骄回头又看了Peter一眼,这一眼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廖天骄看到正靠着茶水间的玻璃窗吃东西的Peter,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满手、满嘴都是血…… 廖天骄把尖叫憋在嗓子里,赶紧又定了定神去看,这才发现Peter嘴上手上沾的只是麦当劳早餐汉堡的番茄酱而已。 真是被吓傻了! 廖天骄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往《黑素贞罪名录》里再添了一笔。 ※ 下午廖天骄公司老总灭绝师太出差,全公司顿时一片“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销售部、市场部集体溜号,不得已留守公司的也都在上网聊天或是开茶话会、打游戏。 廖天骄把手里几笔文具申请单处理完,丢给伍小勇跟进,然后坐在桌边看银行理财。廖天骄其实不是个理财的料,可是行政工资太死,廖天骄又没胆子哦不,应该说是因为比较正直,所以拒绝了收受供应商的贿赂,只在逢年过节拿些超市贵宾卡什么的,最多也就五百的额度,所以日子过得紧巴巴得不行。对了,昨晚他买的面包牛奶就是用这卡换来的,结果今早被黑素贞吓了一下忘在冰箱里了,临时买了个蛋饼又被Peter吓了一下掉地上了…… 混蛋黑素贞! 廖天骄又低低骂了一声,耳边不知怎么好像幻听到“咝”的一声,吓得打了个哆嗦。 “嗯?”伍小勇从大富翁里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头儿。 “没什么。”廖天骄挥挥手。难怪人家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呢,他今天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 廖天骄站起身来,难得也决定溜个号,他要再去野生动物园问问,这事到底能不能处理了!结果廖天骄才起来,那头花枝招展的克里斯蒂娜阿姨就迎面而来。 “小廖啊!”克里斯蒂娜阿姨是他们公司的潮人,虽然年过五十,穿着那是常年比小姑娘还花哨。今天上身一件荧光粉红的低V领羊毛衫,脖子上围个巴宝莉格子款的围巾,下面配条BLING-BLING黑色闪钻马裤,搭一双马丁靴,别提多FASHION了。这位阿姨在公司里受年轻人欢迎,不过廖天骄平时就有点怕她,倒也不是说对方人不好,就是有点吃不消那个嗲劲,不过今天这位阿姨对廖天骄的意义可不同一般! 廖天骄听言赶紧绷直身体,用迎接上级领导一般的热情迎接克里斯蒂娜阿姨的到来,果然阿姨就是来告诉他相亲那件事的。她已经把廖天骄的基本情况跟女方介绍了一下,当然其中不乏加油添醋地捧了一下廖天骄,说他英俊潇洒啊能力出众啊为人老实啊等等等等,女方就说今晚有空的话见一面,还用彩信发了张照片过来。 廖天骄接过手机一看,竟然真是位端庄漂亮的姑娘,当场兴奋得不行,满口说好。一下午就在那里哼着小曲埋头挑合适的见面场所,挑适合的衣服,然后颤颤巍巍发了短信给人家,跟姑娘敲定了见面时间和地点。 伍小勇在那头看廖天骄美滋滋地发短信,戳他:“天骄哥,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廖天骄抹了把嘴角,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不过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姑娘措辞文雅大方,长得也端庄舒服,廖天骄觉得这回自己真是撞大运了,他高兴得简直想要抱着克里斯蒂娜阿姨亲上两口再转几个圈圈! 所以说了,廖天骄危机意识是真差,同房的时候都没觉得,更不用说现在了。他这会兴奋得紧,哪里知道有双眼睛隔了十万八千里穿街过巷穿墙破瓦一路直射正盯着他看呢? “咝~~”黑素贞吐了吐信子,鄙视地瞪了廖天骄一眼,后来想起来廖天骄看不见,于是黑色的蛇身慢慢游上廖天骄的慢回弹枕头,在那上头很努力、很用力地盘出两个图案来,一个S,一个B。 第6章 相亲又黄了(修订) 约了对方姑娘七点见面,廖天骄不到六点半就到了。 站在二十区咖啡馆门口,廖天骄对着咖啡馆外的玻璃幕墙仔细端详自己的样子。下午一咬牙买的烟灰色高级西服将他衬托得人模人样,灰色呢子大衣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整齐中又透露出某种程度随意的感觉搭在手上,再搭配右手的真皮公文包,让他看起来很有几分“白骨精”的风采。 廖天骄对着幕墙里自己的倒影笑了笑,好像有点傻。他努力回想电视剧里那些偶像明星的笑容,太灿烂,不行;太矜持,也不行;太职业,也不行……廖天骄一连试了十几分钟,才终于找到一个最适合的角度,既能表现干练又带有一种温柔,既不显得猴急又可表现出对女方的重视,不过……不过,廖天骄很快沮丧地想起来自己是要先进去等人家的,这样就不能让女方看到他风度翩翩笑着进入咖啡馆时的样子了。 要搞闪亮登场就势必要等到迟到,要是迟到就铁定会被PASS,要是和女方一起进去又显得小家子气,视觉效果也不甚好,廖天骄绞尽脑汁又想了十多分钟,最后只能放弃,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穿着漂亮制服的女侍应生看到廖天骄愣了愣,面色有点不太自然,咳嗽了一下才客套地笑着向他迎来。廖天骄觉得对方的表情有点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孔,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报了人数后满腹狐疑地跟着人去雅座。结果经过一侧通道时,廖天骄忽然听到背后有人窃窃私语,还有“嘻嘻哈哈”的偷笑声,莫名所以地回头一看,脑子顿时“嗡”的一声,原来咖啡馆的幕墙是单面镜,能看到外头…… 坐窗边两个小女生看到廖天骄回头,笑得可欢乐了,就差拿手指指点点了。廖天骄尴尬至极,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开,想想还不够,又把公文包举起来,挡在脸的一侧。廖天骄就这么跟着侍应生走到了看起来像是一个个小花房一样的玻璃雅座旁,还没落座,那头先有人喊了一声。 “廖天骄?” 廖天骄吃惊地回过头去,看到另一侧的雅座门口站了个棉麻裙子白衬衫,肩头搭个披肩,梳麻花辫的女孩子,小脸上薄施胭脂,态度落落大方,依稀正是方晴晚。 “请问你是廖天骄吗?”姑娘声音温柔无比,“我是方晴晚,今晚跟你约的那个。” “哦,你好!”廖天骄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单手举着公文包回答。 “太好了,我刚到,还没来得及给你发消息,看你的样子有点像,就试着叫叫看。”姑娘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啊?哦,我过来,我马上过来!”廖天骄被这碰面搞了个措手不及,赶忙应声坐过去,坐下来了才想起来,自己刚开始的计划倒是误打误撞成功了,只不过不是“风度翩翩”地进屋,而是举着个公文包狗熊一样地进屋……廖天骄都想哭了。 好在方晴晚姑娘似乎不太在意廖天骄不怎么好看的登场,两人点了单,开始试探着攀谈起来。方姑娘看着文文静静的,但既不造作也不怕生,廖天骄跟她聊了自己的工作、兴趣爱好,恰好两人在音乐、旅游方面有共同爱好,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很快越聊越是带劲,连廖天骄自己都觉得这次是遇上真命天女了!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算命这回事了,方晴晚有些羞涩地一笑说:“小廖,你信不信我会看?” “看什么?” “手相。”方晴晚笑眯眯的,灯光下,小小的瓜子脸显得很是娇俏动人。 “真的?”廖天骄是不太信算命什么的,不过既然女方都这么表示了,他当然是要支持一下的,“你学过?” “就自己看书学了一点点啦。”方晴晚很自然地吐了吐舌头,看起来可爱极了,“你可别小看手相,那也是有很多学问的,就是我比较笨,只学了点皮毛而已。” “那你给我看看吧。”廖天骄把手伸出去,“呃,男左女右?” “两只一起,左手是先天命,右手是后天命,要比对着看的。”方姑娘这么说的时候,表情看起来就略有些严肃,跟之前有点区别。 于是廖天骄懵懵懂懂把两只手都摊平了伸出去,感觉到小方姑娘柔嫩的小手握住自己手掌的那一刻,廖天骄心头不由得一阵荡漾,觉得自己就跟棵沐浴在春雨之中的小柳树一样,就差摇啊摇了。 方姑娘定了定神,开始利索地研判:“三线标准,一生不会有大问题。手线纹路比较粗,说明你这人平时心思不太重,脾气直爽……”方晴晚一路把廖天骄的生命线、事业线、智慧线什么的统统讲了一遍,然后到重头了,感情线和婚姻线。 方姑娘刚刚都是笑眯眯地在看廖天骄的手相,这会才看了一下,眉头就蹙起来了,而且越看,眉头就蹙得越紧,一路上端起自己的花果茶喝了好几次,仿佛十分口渴似的。 廖天骄莫名所以,又不好意思打断她,结果方晴晚脸色越来越差,脸越拉越长,完全没有了刚才娇俏可人的样子。廖天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想难道自己的感情运真这么差? 方晴晚又看了一阵子,这次干脆拿起一旁小蜡烛上温着的茶壶,揭开盖子,一口气把里面的花果茶像喝酒一样“咕嘟咕嘟”一下子喝了个精光,然后把壶重重往桌上一放,拿起自己的坤包,从里面“啪”地拍了张五十元钱在桌上,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 “小方?”廖天骄被方晴晚弄得措手不及,也跟着站起来。 方晴晚不发一言,抬腿就往外走。廖天骄一看情况不对,情急之下就想去拉人家胳膊,手还没碰到,就听到一声断喝。 “别碰我!”周围的人把目光全投射过来了。 “对、对不起。”廖天骄赶紧高举双手道歉,羞窘极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明白我们聊得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要走?”越说声音就越低。 方晴晚见廖天骄这样,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没事,是我反应过度了。不过廖天骄,咱俩真不合适,不,应该说你跟任何人都不合适,你以后可别出来相亲了。” 廖天骄茫然:“啊?” 方晴晚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你出来之前跟你家里那位交代过吗?” 廖天骄讷讷地:“家、家里?我跟我爸妈打电话说过的。” “不是问你爸妈!”方晴晚好像有点气不打一处来的味道,“我问你家里那个!” “我家里哪个?”廖天骄的脑子里蓦然闪过一道黑色的影子,来不及捕捉,只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哎哟,我说你怎么傻不愣登的,你出来相亲就是害人你知不知道?” “我?害人?”廖天骄糊涂了,一面糊涂一面也有点生气了,想这姑娘怎么这么说话,看不上就看不上,何必这样埋汰他啊! “你怎么这样说话啊?” 方晴晚愤愤地:“你还有脸说,你早就有婚约在身了还出来相亲,不是害人是什么?” 廖天骄的嘴巴张大了,还很没形象地掏了掏耳朵:“啥?” 小方姑娘看他这傻样,也看出点名堂来了:“你不知道?” “知道啥?” “原来你真不知道啊!”方晴晚用非常怜悯的眼神看了廖天骄一眼,“你自己回去问问你爸妈吧,你那位一般人可惹不起,所以拜托你以后千万、千万别再出来相亲了!” 廖天骄:“……” 方晴晚叹了一声,一副拿廖天骄没办法的样子。她左右看了一眼,一反刚才那副乖乖女的模样,从包里熟练地掏出支烟叼在嘴里,点了火。她一把揽过目瞪口呆的廖天骄的肩膀,压低他的头,语重心长道:“朋友一场,我就多提点你一句。”呼,一口带薄荷味的烟喷出来,呛得廖天骄跟着咳了两声,心想,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方晴晚的表情却是一本正经的,她说:“一般来说,我们凡人的姻缘呢,都是三生石上定下的,轻易没法改。这玩意就是几生几世因因果果加加减减得来,这辈子你欠我五毛,下辈子我就还你五毛这样,债主么,根据欠债多少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不过这只是大多数的情况。听说,偶尔也会有些外加的强大力量,会把原先系统定下来的顺序推翻,把自己的位置提前或是替换覆盖上去,对于这种力量,我们凡人往往是无能为力的……” 廖天骄傻兮兮地看着方晴晚姑娘说话,心想这人脑子没问题吧? “而你,”方晴晚眯起眼睛,用夹着烟的手指帅毙了地一指廖天骄,“你恐怕就属于这个类型。” “你是说……我的系统出了错?”廖天骄勉强反应过来。 方晴晚点点头:“对,不过不能跟你多说,这是泄露天机的,而且跟你走太近会倒大霉。”她松开手,最后拍拍廖天骄的肩膀,“兄弟你保重啊,记得以后千万、千万别再出来相亲了!还有,就当咱俩没认识过啊,把我号码删了,以后也千万别来找我,咱们后会无期!”说完,一甩坤包健步如飞地往外走去,走到一半好像被那款小清新长裙绊了一下,还低低骂了一声。现在,廖天骄终于明白小方姑娘为啥会到得比他早了。 等人走后,廖天骄把自己的手掌挪到跟前看了又看,当然怎么也看不出个名堂来。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唉,又黄了,可这也黄得太莫名其妙了吧! 第7章 一块蛇鳞(修订) 廖天骄垂头丧气地坐回雅间里,小方姑娘虽然走了,他的咖啡还没喝完呢,就这么扔了多浪费……不过,一个人穿着新衣服孤孤单单地喝着冷咖啡,再看看对面桌上摆着的五十块钱,廖天骄真的很悲伤、很悲伤。他就这么一个人呆呆坐了会,突然耳朵里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我们就坐那儿吧,那个位置能看到下面的景观湖。” 廖天骄循声望去,正看到Peter走过去。 “Peter……哥……”廖天骄刚想打招呼,马上又住了嘴,他看到Peter身后还跟着个身材火辣,穿着性感的女孩子。对方刚好微微转头,露出大半个侧脸,廖天骄一看,不就是昨天才见过的那个百货商店前的小龙女么,怎么今天打扮风格差这么多? 联想到小方姑娘前后的反差,廖天骄正在感叹女人的多面性时,那头Peter也看到他了,隔得老远地大喊了一声:“天骄!” 既然人家都招呼了,廖天骄也就只好站起身来,不太情愿地堆笑应了声:“Peter哥。” Peter带着那姑娘潇潇洒洒地就过来了,眼睛往廖天骄桌上扫了一圈道:“哟,你不是定了今晚相亲吗,这么早就结束了?”一面说一面给身旁的女子介绍,“菲菲,这是我同事小廖,小廖,这是你嫂子,菲菲。” 廖天骄心里腹诽Peter又在把妹这档子事上嘲人炫己,面上却不得不客套道:“嫂子好,你也叫我小廖就好了。” 菲菲今天穿得Sexy,妆容也十分妖艳,黑眼线烟熏妆,烈焰红唇,除了眉心依然有的那朵精致小梅花,简直看不出来与昨天那个“小龙女”是同一个人。 菲菲咧嘴一笑:“你好,小廖。” 廖天骄被她笑得突然打了个哆嗦,不知为什么只觉得后背冷风一阵阵的。 “你那相亲的姑娘呢,姓什么来着,哦对了,姓方,方姑娘呢?不是真的走了吧,快喊出来给哥介绍下啊。”Peter还要招惹廖天骄。 “她真的有事先走了。”廖天骄没好气地在心里骂了一句,表面却客气道,“也没啥可看的,跟嫂子比不了。” Peter哈哈大笑:“这你可真说对了,你嫂子这条件,还真没什么人能跟她比的。”一面说,一面竟然就大喇喇地在廖天骄对面坐下了,“既然这么巧遇到了,咱们就一起坐吧,服务员,我们换这桌!” 廖天骄郁闷极了,又不好反对,讷讷着坐下来,抬头看到菲菲,不知怎么觉得那双猫一样的大眼睛里有些阴森森的光彩,有点瘆人。 Peter跟菲菲落座以后,又叫了好多东西,然后开始闲聊,全程基本都是Peter在显摆,自己在公司里怎么厉害啊,跟哪个哪个老总是兄弟,跟哪个哪个名人是朋友,去过什么名流Party,上过什么电视节目之类,基本就是胡吹。廖天骄装成撑着脑袋在听,其实堵住了一边耳朵,不停地在桌下看表。那边菲菲倒像是听得很入神的样子,时不时还捧两句,捧得Peter心花怒放。 聊了半小时不到,Peter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听了听,面色一变,挂了电话道:“宝贝对不起啊,我手头一个大单子临时出了点问题,手下顾不过来,我得亲自去跑一趟。” 菲菲轻启朱唇,吐气如兰道:“没关系,工作重要,你先忙吧。” Peter凑过去在菲菲唇上响亮地“啵”了一口:“就知道你乖,你再坐会吧,我把帐结了。”一面起身又对廖天骄说,“小廖,难得出来一趟,陪你嫂子多坐会,她住得远,回头你帮我送回家啊,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廖天骄还没来得及拒绝,Peter就硬往他手里塞了两百块钱,冲他眨眨眼睛说:“兄弟,哥全靠你了啊。”那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了,他哪里是有活要忙,他是要赶另一摊约会呢! 廖天骄心不甘情不愿,不过看在人情和钱的份上,只得接过来说:“哦,我会的。”然后目送着Peter风流倜傥地退场,心里腹诽,方姑娘你快回来看啊,这个才是真害人的呀! Peter一走,现场即刻冷场。廖天骄不知道该说什么,菲菲也不开口,两人对坐着喝了会茶,菲菲说:“小廖,我们回去吧。” 廖天骄求之不得,赶紧站起身来说:“好的,嫂子,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菲菲住在城市边缘挺荒僻地方的一个新楼盘,廖天骄算了一下来回车费得花掉一百五、六十,果然Peter是个好销售,人精着呢。不过,自然也不能让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自己回家,廖天骄尽心尽责地拦了辆出租,送菲菲回去。 车子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那个楼盘附近,司机不知道是嫌里头路太烂还是怎么,死活不肯开进去,廖天骄就让他在门口等一会,亲自送菲菲进小区。 小区不大,但是很荒凉,可能是因为还没有很多人搬来的缘故,路没修好,路灯也没装,黑咕隆咚的荒地里杵着几幢高层,也看不到什么灯光,跟座空城似的。菲菲家在最里面的14幢,廖天骄一面走一面说话,总觉得不说点话就瘆得慌似的。 “嫂子,你们小区居民还不多吧。” “嗯,入住率还不高,很多屋子都空着。”菲菲低着头,轻声回答。 “这黑乎乎的,你晚上回家不害怕啊?” “习惯了就好。” “这可不行啊,得跟物业反映反映。” “说过了,说过阵子就来安路灯。” 沉默…… “嫂子,你穿这衣服挺好看的,真有品位。” “谢谢。”菲菲的声音很飘忽,听起来简直像被风快吹散了一样,而且走在廖天骄身后,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廖天骄不得不屡次回头确认她是不是跟上来了。 “我们公司好像也有个同事住在这儿。”廖天骄继续努力东拉西扯,“对了,是Amy,Peter哥的助理,好像也就是没多久前才搬进来的。” 菲菲停顿了一下,轻声说:“是吗?” “是啊。” 继续沉默 “嫂子,其实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昨晚我见过你的。” 菲菲猛然抬起头来。 “嗯,就昨晚嘛,你穿了个白裙子在大西洋百货公司门口等人,我和Peter哥一起下楼看到的。”廖天骄比划着。 一阵冷风吹过,夜色里忽然传来了菲菲“咯咯”的笑声,那声音就像是融入了风里一般,就这么拂过了廖天骄的脸和脖子。廖天骄不由得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总觉得,刚刚好像被只冰冷的手摸过了一样。 “原来你看到了呀?”菲菲的声音突然就变得娇嗲甜腻起来,像是往雪碧里加了十五块方糖那样,冒着气泡,甜到齁人。 廖天骄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有种莫名的警觉。他没敢回答,走了几步,抬头一看,如释重负。 “哟,嫂子,14幢到了,我就不陪你上去了啊。”廖天骄转身就想跑,却冷不丁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搭住了胳膊。 “天这么冷,不上去喝杯咖啡吗?”菲菲的大眼睛里荡漾出媚人的神采。 “不用了,我刚刚已经喝了好多了,谢谢嫂子。”廖天骄想把手抽出来,却发觉菲菲的手劲十分大,自己那只胳膊怎样也挪动不了分毫。廖天骄脑子里警钟乱鸣,下意识地觉得这下坏了。 “嫂、嫂子,外头出租车司机还等着我呢。” “让他去呗,他等不到人自然就会走了。” “嫂子,这真不行,时间不早了,明天还上班呢,等Peter哥下次有空,我们三个再一起吃个饭,下次换我请、我请啊。” 好像冰冷的蛇一样的手指缠了上来,带着渗入骨髓的冷气。不,不像蛇!廖天骄还记得今早盘在他被窝里的黑素贞身体的感觉,虽然冷,但跟菲菲的相比,却冷得实在和安稳,其实,也不是那么恶心,反而还有点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廖天骄觉得今晚自己脑子果然是烧坏了吧! 菲菲却突然“啊”地惊叫了一声,松开了手。 “蛇!”她低低喊了一声,廖天骄回头一看,小区旁边未开发的荒地中野草摇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条蛇钻过去了。话说,这年头不冬眠的蛇怎么越来越多了呢? 廖天骄回过头,月光下,只见菲菲正盯着他看,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嫂子?” 菲菲一言不发,好像有些害怕又有些恨脑地瞪了廖天骄一眼,连再见都不说一声,转身飞快地跑进楼去了。 廖天骄没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也没听到爬楼梯的脚步声,菲菲就好像会隐身一样,没入楼道的总门之后就消失了。 “真奇怪。”廖天骄心想,裹紧大衣,往小区外走去。他走后,楼道总门后冒出了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半是害怕半是凶恶地瞪着外头看。 野地上,一条黑底白花的蛇跟着摇曳生姿地自黑暗之中扭了出来,也不知道它是凭空出现的,又或是原本就在那里,只是没人看到而已,它就那样大大方方、婀娜多姿地扭摆着身躯出现,盘在那扇门前的空地上,昂起骄傲的头颅,盯着门里“咝”地吐了一信子。门后一阵震颤,那双眼睛立刻消失不见了。 黑蛇闭上嘴,冷冷看了眼廖天骄消失的方向,黑色的身形在月光下渐渐变作透明,最后化作一道流光,在空中一闪而逝。 廖天骄走出小区,看到门口的出租车还等着。司机很敬业,熄了火,靠着车门正在抽烟,只是看样子似乎在纠结什么。看到廖天骄走出来,司机好像吓了一大跳,烟都掉地上了。 “师傅,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啊。”廖天骄说着,打开车门坐上去。 司机赶紧坐回前座上,扭动了车钥匙,车子引擎立时发出声音,震颤的感觉传来,廖天骄这才觉得刚刚那个小区超不对劲的,那种安静程度不说,一点都感觉不到人气什么的也实在太…… 车子开得很快,像逃一样,一路开出了老远,直到看到城市的灯火,前座的司机才松了口气道:“小伙子,你行啊,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呢!” 廖天骄莫名其妙:“出不来?” 司机干笑了一声:“刚刚那个小区名字叫银涧嘉园,不过我们行里都管那叫阴间墓园,那块地,不干净。” “不……不干净?” “是啊,那块地以前就是坟场,凶得很,也不知道哪个傻大帽地产商被人忽悠买了开发楼盘,房子造好快一年了,也没卖出去多少套,今年年头还发生一起火灾,烧死了好几个人,那之后出了很多怪事,许多人都搬走了,所以一般晚上我们都不会接往这个方向的活。” 廖天骄想起来,一开始替菲菲打的的时候,的确拦了好几辆车一听是要去这个小区,都摆摆手就走。 “你也算是赶巧遇上我,我老家里有人是做这行的,我也跟着学了点皮毛,所以胆儿比较大,敢开这一程,不过,我刚刚听你在车上跟后头那个女的说话,也是吓出了一身汗啊……”司机师傅从前头微微侧了个脸,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那个小区里……现在压根没有14幢!” 廖天骄也不知是反应慢,还是被吓过头了,过了好一会才喘了口气道:“不、不是吧,我朋友他女朋友说自己就住14幢啊,我刚刚也送她到了14幢,我亲眼看到的啊!” 司机一脚刹车停在红灯前,转回头来,黑黢黢的车里,两个眼睛雪亮雪亮的:“所以我说你命大,那个14幢就是今年年头烧毁的那栋房啊!” 廖天骄心里“咯噔”一声,虽然平时不怎么信怪力乱神,这会也不由得感到阴森起来,他想起了菲菲那冰冷的手指、诡异的笑容、飘忽的身形,不由得抱拢双臂搓起来。 “我刚还琢磨着该不该进去救你呢,还好你自己出来了。”绿灯亮了,司机换挡踩油门,这是到家前最后一段路了,“你身上大概是带着什么开光的护身符吧,那可是好东西,千万要好好收着。” 护身符? 廖天骄疑惑地摸了摸自己身上,他从来就没有带护身符的习惯,更何况他这一身都是下午新买的衣服,哪里来的护身符啊!但是当他伸手到大衣口袋里的时候,手指尖却忽然触碰到了什么凉凉的东西。 廖天骄掏出来就着路灯光看了一下,不由吃了一惊,那竟然是曾经被他甩手扔了的黑素贞的一块鳞片。 第8章 记忆有点少(修订) 廖天骄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因为他好像又幻听了。那个上次听见过的华丽性感的男人的嗓音又似有若无地漂浮在了他耳朵周围,他迷迷糊糊地听得那个人用讥诮的口气在讲话。 “蠢死了!” “再蠢也没有了!” “我为什么要守着他?帮他一次不过是看他可怜罢了。” “他嫌弃我?开玩笑,像佘爷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丰神俊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天下无敌举世无双(以下省略148字)的妖神,他这辈子还能遇得着第二个吗?” “不要,就不变给他看,万一他看了爱上爷了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你们老一辈的随便定的事情凭什么一定要我照着做,都什么年代了,我有我自己的蛇生好不好?” “什么?我会怕他?” “够了,我都已经勉为其难地住过去了,你们能消停点吗?” “说好了,一年为期,到时候可别赖账。” “不聊了,挂了。” “啪!” 廖天骄在黑暗中猛地一睁眼睛,四周一片黑黢黢的,过了一会,才隐约看到个自家天花板的轮廓,上头有吊灯,还有老旧的石膏花纹。 天还没亮啊,嗯,还能再睡一会。廖天骄完全忘了自己醒来之前在想什么,又是为了什么醒,那个声音和他说的那些话就像很多人夜半醒来迷迷糊糊间迅速消散的一个影子,很快沉入了廖天骄记忆的深壑之中。 “哈……”廖天骄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的眼角边还噙着两滴泪。 “天骄哥,你昨晚没睡好吗,我给你泡杯咖啡吧。”伍小勇很乖巧地立起身来,给自己的头儿张罗饮料。 廖天骄回头看了一眼灭绝师太的办公室,确认她还在和人谈事,于是悄悄地把下巴搁到桌沿上,顺便眯起了眼睛。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廖天骄觉得自己今天就是特别困,早上差点睡过头迟到不说,现在困得简直就像是随时能睡过去一样。 “天骄哥,咖啡。”伍小勇将杯子放到廖天骄桌上,温暖的热气夹杂着咖啡香味传来,闻着让人头脑清醒了一点。廖天骄艰难地睁开眼睛,伸手去勾咖啡杯,就像只偷油的老鼠那样,将咖啡杯一点点拖到自己面前,再一点点小口小口地喝。 “说起来Peter哥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到现在都还没来呢!Lady Wong都生气了,原定十点的会议开不成,打电话也联系不上他。”伍小勇背着茶水间里听来的八卦,“听说搞不好要黄一个大单子呢。”也只有伍小勇这种奉行绅士教育家庭出来的孩子,还管灭绝师太叫Lady。 “他大概是……”廖天骄突然愣了一愣。像是忽然被接通了电源的电视机,电光火石间,很多的记忆猛地涌了出来,廖天骄吃惊地、慢慢地直起身子,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差点……就把昨晚的事情给忘了! 明明当时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还十分震惊,下了车又想着要打电话给Peter,又想着要问黑素贞事情(虽然不知道蛇大爷会不会鸟他啦),又想着打电话回家问爹妈什么婚约的事,所以脑子混乱成了一团,那么后来发生了什么? 嗯? 发生了什么呢? 什么呢? 么呢? 呢? 廖天骄想不起来了,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缺了一块,从下了出租车回家以后到今天早上醒来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他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好奇怪! “天骄哥,你昨晚相亲还顺利吗?”伍小勇问。廖天骄平日没什么架子,所以伍小勇也不怕他,两人说是上下属,跟兄弟朋友也差不多。 “咳,别提了。”廖天骄被他这么一提醒,就想起了方晴晚,一想起方晴晚,他的头又开始疼了。伍小勇很识相地闭了嘴。 “天骄哥,你那么出色,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下回我也帮你留意一下,我女朋友她们姊妹里好几个都单身呢。” “哦,那就多……”廖天骄刚想说那就多谢你了,马上又想到了昨晚方晴晚的话,你可千万、千万别再出来相亲了,你都有婚约在身了,出来不是害人吗? 廖天骄把手放到了手机上,找到老家的号码,犹豫着是不是真要拨一个回去问问。不过在按下拨号键前,他又犹豫了。这么做,他爹妈不会把他当精神病吧?会吗?不会吗?一定会的吧!再说,如果他真的早就说定了一门亲事,他爹妈怎么可能不告诉他呢? “你那位啊,一般人可惹不起!” 方晴晚的话继续回放,能有多惹不起?白富美?官二代?廖天骄摸摸下巴,把手机又放下了。像他们家这种普通人家,就算早就说好了亲事,也不可能高攀得起大户人家,否则他爹妈还不眉开眼笑地告诉他啊?话说回来,他也还没来得及跟家里汇报昨晚跟小方姑娘相亲的结果呢……想到这,廖天骄又郁闷了。 灭绝师太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他们的BOSS王素芬把客人送走后,对着廖天骄一勾手指:“小廖,你进来一下。” 廖天骄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灭绝师太心情不好,要找人开涮了。果然进去后迎接他的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当然不可能骂廖天骄把销售单子搞没了,而是找了一堆有的没的东西开骂,顺便又给廖天骄布置了一大堆本来可做可不做的新任务。廖天骄垂头丧气地出来,灭绝师太则在里头喊:“Ada,你进来一下。”跟银行喊号似的。 市场部主管Ada和廖天骄擦肩而过,彼此递了个“倒霉”的眼神。灭绝师太心情不好,骂不到Peter,他们就跟着遭池鱼之殃,这混蛋Peter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正想着,通道口的门开了,冷不丁探进来个脑袋。 廖天骄和Ada同时吓了一跳,Ada还惊叫了一下,幸好及时捂住嘴。两人定了定神才明白过来进来的只是Peter,而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灭绝师太也看到了,在里头喊:“Ada你暂时不用来了,Peter你给我过来。” Peter摇摇晃晃地进灭绝师太的办公室去了,廖天骄觉得他好像走路都在飘。 “Peter这是怎么了,脸白得简直跟个鬼似的。”Ada在旁边轻声说,廖天骄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又想到了阴间墓园的菲菲小姐。 “不、不知道啊。” 伍小勇在那头喊他:“天骄哥,有你电话,挺急的。” 廖天骄赶紧小跑过去,接起坐席上的电话:“我是廖天骄,请问您是?” “晨星小区13幢602的户主是吗?” “啊?哦……是的,我是户主廖天骄。” “我们这里是晨星小区居委会,请问你现在能回来一趟吗,有居民反应你家里好像有奇怪的动静。” “奇怪的动静?” “好像是进了贼吧,现在……哎呀,说不清啊,反正已经有人打了110,你最好回来确认一下情况。” 廖天骄莫名其妙地挂断电话,不得不又硬着头皮冲回去跟灭绝师太请假,Peter正在挨训呢,廖天骄一进去立刻分了一半炮火,灭绝师太又逮着他骂了一顿,才放了廖天骄的行。廖天骄想着今天怎么那么倒霉,无比哀怨地冲下楼,拦了辆出租车回去。 回到小区一看,竟然有很多人围在他家楼下,大家伙都仰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廖天骄也跟着仰头一看,好家伙,自己家阳台的铝合金窗这时竟然开着,有个人正蹲在他家窗台上,一只脚在阳台里面,一只脚在外面,抱着窗柱子,吓得哇哇大叫。 “不要过来,怪物!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底下围观群众可热闹了。 “怪物?” “什么东西啊?” “这毛贼脑子有病吧。” “是不是垃圾电视剧看多了啊,业务不熟也敢出来混。” “你倒是跳啊,嘿,别光嚷嚷!” “这位先生,请您不要刺激犯人好吗?” “有人要烤地瓜吗,刚出炉的红心大地瓜……” 廖天骄楼里一个老大爷看到了他,兴致勃勃地抓着他问:“小廖,那个人说什么呢?什么怪物?你家里养了个好东西啊?” 廖天骄无语,大爷,您家里养个怪物能算好东西吗?不是,谁家会养怪物啊? 他随便敷衍了大爷两句,三步并两步爬上楼去,刚好赶上门口俩警察正准备破门而入。廖天骄顿时急了,他心想那毛贼说的怪物多半就是黑素贞了,可是黑素贞只不过是条蛇而已,虽然是条拉风的蛇,而且还智能,也不至于到怪物的地步吧,但是贼在里面,他又不能阻止警察行动。 廖天骄一面飞速思考一面跟警察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掏出钥匙开门,边开还边喊:“不要怕,我们进来啦!”跟着他以超慢的速度旋开门锁,又以以超慢的速度缓缓地打开了门。 门背后简直像经过了一场小型台风一样,东西摔得满地都是,那个毛贼跨坐在窗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廖天骄环视屋内一圈,根本就没有看到黑素贞的影子,大概是收到讯号藏起来了。他这才松了口气。松了口气后,自己也愣了愣,奇怪,他不是一直都希望黑素贞被人带走,还生怕别人看不见它么,什么时候变成担心它还想着替它打掩护来着? 那毛贼看到人民警察简直像盼到了救世主一样,哭得稀里哗啦地就扑过去了:“可把你们盼来了呜呜呜!这个家里有怪物啊,呜呜,还好我打了110,谢谢你们呜呜……” 原来110还是他自己打的。 两个警察茫然地互看了一眼,然后问廖天骄:“要替你检查一下屋子吗?” 廖天骄赶紧摇手:“不用不用,没事的。” 最后清点了一下财物,贵重的东西都没少,就是摔坏了一些器皿,两个警察又叮嘱了廖天骄几句,押了那毛贼回去了。廖天骄关上门,长长出了口气。 “黑素贞、黑素贞!”廖天骄喊,“黑素贞你在哪呢?” 他正喊着,眼底突然闪过一抹人影。廖天骄心里顿时一惊。怎么回事,难道他家里还有第二个毛贼?情急之下根本没想那么多,廖天骄又一手扫帚一手菜刀地冲了进去,对方一闪身进了他的卧室,廖天骄也赶紧跟上去。 廖天骄卧室的窗不知被谁打开了,此刻风微微吹起窗帘,露出了窗帘后一双人的脚。 “谁……谁啊,快滚出来!”廖天骄紧张得都快晕过去了,两手抖个不停,浑身的汗水都下来了,他现在后悔死了,后悔为什么刚才不让那两个警察再替他查查屋子。 随着廖天骄的话音,从墨绿色丝绒窗帘后面慢慢地探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皮肤白皙、手指修长的美丽的手,光是看着那只手,你就能想象出手的主人会有多么美丽! 廖天骄盯着那只手,眼睛发直了。 总觉得,这一幕,好像有一点点眼熟。 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呢? 应该不是很久以前的事。 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呵。”窗帘后的人突然笑了一声,廖天骄的脑子顿时“嗡”的一声。啊啊啊啊,记得了记得了,就是这个声音,这个仿佛充满了荷尔蒙的一听就是花花公子的混账声音! 竟然真的有这么个人在他家里?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廖天骄紧张地直咽唾沫:“你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可喊警察了啊!” 也不知是不是威吓起了作用,窗帘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撩起来,从一只手一双脚到小腿、到膝盖、到大腿……那个人穿着古老的好像只有电视剧里的王侯贵族才会穿的黑色厚缎大氅,衣服上用银线绣着日月星辰、流云烟霭的花纹,佩着墨玉佩,上头…… 廖天骄无声地张大了嘴巴,然后两眼一翻,笔直地倒下。 廖天骄,又晕了过去。 第9章 真人不露相(修订) 廖天骄的耳边好像传来了歌声。 “西湖美景三月天哎,春雨如酒柳如烟哎~” 天上雷轰隆隆打,瓢泼大雨浇得人们四处逃散,他莫名其妙成了上帝视角,看见自己穿着昨天买的高级西服傻兮兮地淋在雨里,也来不及弄明白为什么冬天会下大雷雨,他在心里骂:“卧槽,还不快找个地方避雨啊,衣服!衣服好几千呢!” 湖面泛起美妙的宿命涟漪,一艘乌篷船在艄公手下飞快滑来,停在岸边。 “这位相公,船上的客人想邀您同乘。” “谁?” “船上的客人。” “船上的客人是谁?” “呵。”有人轻笑一声,那带着荷尔蒙一般美妙的声音之后,一只骨节分明、皮肤白皙、手指修长的美丽的手,从船帘后头伸了出来。光是看着那只手,你就能想象出手的主人会有多么美丽,而那只手就这么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撩开了船篷,然后…… 廖天骄“啊”的一声,吓醒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嘴里先被胡乱塞了把什么东西,一股冲得要命的味道就传了过来。廖天骄“哈……哈……”哈了一会,“哈啾”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嘴里喷出一道绿浪,“啪”地糊对面墙上了。 “这什么玩意!”廖天骄嘴巴里又苦又涩,还有股形容不上来的恶心腥味,黏在舌头上不肯下去。他猛地跳起来冲进厨房里又是漱口又是刷牙又是喝水又是吃东西的折腾了好一会才勉强把那股味道冲淡。 “切,真难伺候咝。”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好听声音响起来,正在漱口的廖天骄顿时浑身一僵。 “要不是佘爷救了你,现在你家里就该准备丧事了咝。”声音虽然好听,但是说的话可刻薄得很,而且说完了还带“咝”的一下。 廖天骄脑子里乱哄哄的,他总算是把昨晚的事都想起来了,因此现在的事也理清楚了。虽然是都清楚了,但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又想到了刚刚在楼下遇到的大爷问的话:“小廖啊,你家里养了个怪物啊?” 养你妹啊,乌鸦嘴! 廖天骄握紧拳头,撑着水斗浑身哆嗦,脑子里“噼里啪啦”地斗争了许久,终于做足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过身去。 “我说你……” “咝~” 廖天骄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廖天骄的耳边又听到音乐了,这回是:“啊哎呀矮子哟哦哦哦~哎呀矮子哟哦哦哦~哎呀矮子哟哦哦哦~哎呀矮子哟哦哦哦~哎呀矮子哟~哟!” 一个廖天骄端了一碗酒,笑得很恶心、很暧昧地迈进房内,殷勤地说:“娘子,刚刚你雄黄酒很多了,我给你端了碗醒酒汤来,娘子,你快起来尝尝。” 千万不要撩帘子啊!上帝视角的廖天骄在心里嘶吼,不过另一个廖天骄完全不识好歹,他扭扭捏捏地走过去,伸手就把帘子撩开了,然后…… 廖天骄“啊”的一声,又吓醒了。这次没东西吃,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那玩意。三角形的黑色头颅,红宝石一样冷冷的眼睛,还有一个像选美小姐戴的那种皇冠一样的天然肉冠…… “咝~~~~~” 廖天骄和那玩意大眼瞪小眼地对盯着看了超过五分钟,然后他绝望地闭起了眼睛。 “不错嘛,终于不晕了咝。” “请你不要这么讲话。”廖天骄觉得头很疼,他往旁边滚了滚,滚到可以不用对着那张脸,然后爬起身来。 “你管我怎么讲话咝!” 廖天骄哆嗦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然后蹲下来开始点火。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终于顺利地把烟点上了,不太熟悉的烟草的味道总是有助他头脑清醒,咳咳咳咳,如果不把咳嗽算在里面。 那玩意看廖天骄忙着抽烟,竟然大大咧咧地穿着那件看起来就超贵的华丽古装,屁股一扭一扭地往冰箱那里走过去了。他打开冰箱下层,很熟门熟路地从里面拿了罐啤酒,一袋廖天骄的储备粮——香辣鸭脖子,自己坐到桌边,“嘎嘣嘎嘣”地吃起来。 廖天骄两眼泛红,仇视地盯着这位自来熟的大爷。没错,他昨儿晚上回家,一开灯,就看到了这么一幕!一条黑影猫在他家冰箱门口掏东西吃,鸭脖子咬得“嘎嘣”响,他愣了愣,那黑影就“咻”地窜进卧室了,他吓得一身冷汗追进去,然后……廖天骄扶住额头,难怪他刚刚会觉得犹抱窗帘半遮面这一幕如此眼熟啊,他特么已经晕了三次了啊,昨晚那一次人家压根没高兴救他啊! 廖天骄恶狠狠地把烟屁股按熄在烟缸里,站起身来,走到桌边。 三角形的头颅抬了一下,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又低下去埋到食物里:“这个香辣的没有上次那个麻辣的好吃,记得下次买麻辣的咝。”吃完了肉,骨头“嘎嘣嘎嘣”一起吞了下去。 廖天骄咽了口口水,自己拉开椅子坐下来,定了定神,试探着问:“黑素贞?” “佘七幺,你才素贞,你全家都素贞,你全小区都素贞咝咝!” “……”廖天骄傻愣愣地看着这只妖怪大摇大摆地边吃他的东西喝他的酒还要埋汰他,不,埋汰他全家和全小区,他愤怒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不过,握一握又松开了,那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廖天骄斯斯文文弱弱一白领小青年,能斗得过一只蛇妖吗? “佘七幺,你就是那条黑蛇吗?” “废话,你脑壳里边没脑子吗咝?” 廖天骄猛地站起身来,把两手往桌板上一拍:“你……” 佘七幺抬头看了看他:“有湿纸巾吗咝?” “……” 廖天骄去储物间抱了餐巾纸回来:“只有干的。” “算了,干的就干的。”佘七幺擦了擦手,“要问什么,问吧咝。” “那个,你说话能不带咝吗?” “不能咝。” 廖天骄捂住脑袋,好想弄死这混蛋,好想吃椒盐大王蛇! “你脑子里想什么都是不可能实现的,恕我提醒你。”佘七幺说,“你不过是区区一个愚蠢的人类,跟本大爷的实力相差犹如云泥天壤之别,劝你少动歪脑子坏心思,不然后果自负。” 廖天骄:“……” “怎么?” “其实你可以说话不带咝的对吗?”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 “我高兴咝就咝,不高兴咝你管我!咝~~~~~~~~~~~” 廖天骄痛苦地扭过脸去,为什么他家里会来一个妖怪不说,还是一个那么扭曲的妖怪! “那……佘……先生,请问你是个妖怪吗?” “你连脑壳都是巧克力威化做的吗咝?” “所以你是承认了?”廖天骄告诫自己不要把这家伙说的话当回事! “本大爷不是妖怪,是妖神咝。” 妖神算什么东西啦,自己想封神就能封神的啊!廖天骄在心里吐槽。 “那这位妖神佘先生,我想请问一下,你为什么要住在我家里?” “佘爷想住哪儿就住哪儿,你管得着咝!” 这是最坏的状况,廖天骄心想,甭管这位妖还是神什么的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之好像暂时打发不掉了的样子。 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妖啊神什么本来就是很难搞的东西,他们因为有实力寿命长又超级无聊还不会开发娱乐项目的原因,老是喜欢找人类的麻烦,像是挑唆两国的人打架,故意变成美女跳到河里洗澡,在夜深的路上慢吞吞地走路,还有叫人猜金斧头银斧头之类。不过佘七幺看起来倒好像没有害他的意思,这么说起来的话…… “昨晚你是不是帮过我?”廖天骄灵光一闪,他想起了昨晚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话,还有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自己新衣服口袋里的那一枚小小的黑玉般的鳞片,“就是在银涧嘉园。” “帮你什么,帮你换脑壳吗咝?” 就算帮了也不谢你了!!! 廖天骄跟佘七幺聊得简直无力了:“直接说吧,你住在我家到底想干嘛?” “你管得着咝,佘爷干嘛要告诉一个巧克力威化脑壳没脑子的愚蠢的弱鸡人类本大爷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巧克力威化巧克力威化,烦死了,明天给你买巧克力威化行了吧!” 佘七幺那对红色的蛇眼里突然流露出了一点犹豫的神色,然后又划过一道犀利的光芒:“那佘爷要光明牌的咝。” “……” 廖天骄明白了,跟这家伙对话竟然要这么来。 “其实你一直都能变成人形对吗?” “当然咝。”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变,要以蛇的样子吓人啊?” “佘爷高兴,你管得着咝!” “你的脑袋……” “佘爷高兴,你管得着咝!” “小偷是不是你吓跑的。” “愚蠢的人类不懂得欣赏佘爷的美貌咝。” “……” “我冰箱里最近老是少零食,是你吃掉的?” “虽然东西不好吃,不过本大爷还是勉强接受你的供奉了!明天记得买巧克力威化以外,再买点麻辣鸭脖子咝。” 廖天骄默默泪流,难怪最近家里的零食总是莫名其妙少得飞快,他还以为自己是记错了,毕竟谁会想到一条蛇能开冰箱吃东西啊! “你打算,那个,一直住在我家吗?”廖天骄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到了正题。他原本以为佘七幺又会变着法儿骂他,不过这回他居然没有。 “最多一年。”蛇头转过来,很认真地说,“如果一切顺利,一年后,你我就都解脱了。” “解脱什么?” “莫名其妙身不由己的命运,还你和我的人生以本来面目。总之,这件事你不用多管,我会负责处理。” 廖天骄傻兮兮地看着佘七幺,虽然好像没太听得懂这句话,不过莫名其妙的,他就是觉得说这话的佘七幺哪怕顶着个蛇头,样子也很帅。 可是佘七幺又补了一句:“反正你这种巧克力威化脑壳里装着猪脑子的愚蠢的弱鸡人类是不会有能力处理这种需要高智商、情商、法力的复杂的事情的!” 帅、你、妹!!! 第10章 三个人或一个人(修订) “哈……”廖天骄又打了个哈欠,伍小勇站起来。 “天骄哥,你昨天又没睡好吗?我给你泡杯咖啡吧。” 廖天骄噙着眼角的泪花哀戚地点了点头,回头看一眼,灭绝师太办公室的门还关着,Peter正在里面挨训并且预计还将挨好一阵子训,于是他放心地将下巴搁到桌面上,眯起了眼睛。 又没睡好! 廖天骄快抓狂了,他是很注重睡眠质量的人,连着两天睡不好,简直让他快崩溃了。前天睡不好是因为他根本不是睡而是被佘七幺吓晕了一晚,昨天睡不好是因为变成了人形的佘七幺大喇喇地将他从床上赶了下去,自己占据了整张大床。最讨人厌的是他居然还在睡前很自然地张开双手,对廖天骄说:“过来,为爷更衣咝。” 廖天骄在心里飞刀乱射,恨不得将佘七幺切丝烧成蛇羹,可惜实力差距摆在那里,他只能像个小媳妇一样乖乖地替佘七幺将外衣脱下来,看他穿着雪白的亵衣躺在自己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并且摆了个“大”字形。 “虽然是个小破床,还是勉强可以睡睡的咝。”佘七幺感叹。 “那你以前都睡哪里?” “也睡这啊,”佘七幺奇怪地看了廖天骄一眼,“不过还是人形更舒服咝。” 廖天骄懵了,想到前天醒来看到的被窝里的黑蛇,原来那根本不是特例啊,只不过那天自己醒得比佘七幺早而已!最后,廖天骄委委屈屈地抱着被子睡了客厅的沙发…… 混账佘七幺!该死的佘七幺! 廖天骄用头撞键盘,这日子没法过了!他抬起头,看到伍小勇目瞪口呆地站在他跟前,手里的咖啡都倾斜洒在地上,显然被廖天骄的狂暴状态吓到了。 “呃,Sorry,我自己来吧。”廖天骄尴尬得要命,赶紧擦了地板,接过杯子,起身去茶水间。 这时候是下午,刚好是公司里人人精神不济的一段时间,销售们大多都已经出门拜访客户去了,剩下在公司里工作的人眼睛虽然看着屏幕,但是各个都在头一点一点的,快要睡着,只有茶水间里最热闹。 廖天骄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几个姑娘在叽叽喳喳,听声音应该是Peter的几位美女保镖和财务部、物流部两个女孩子小胡、小林在聊天。 “Peter哥最近的状态很不对啊,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觉得是身体问题吧,你看他脸色白的,我有轻度贫血都比他气色好呢!” “唉,他手头晨光和礼泉两个大单偏偏到最后一刻都丢了,今年的销售业绩很难看不说,还跑了两个大客户,对公司的打击可大了!” “没看灭绝师太最近老骂他吗,我听说,这次年终调整,Peter哥可能会被降职。” “酒色财气,谁让他平时老在花丛里飞来飞去,我看李庆这次是遭报应得了那种病吧。” “呸呸,同事一场,你用得着这么毒吗?” “我有说错吗,他手里玩的女人可不止七、八个,这个你最知道了,对不对啊,Amy姐?” 话音才落,廖天骄就听到“砰”的重重一声,好像有人把什么东西摔碎了。很快,Amy从茶水间里走了出来,脸色很是难看。廖天骄赶紧避到一旁的饮料机那里,装作弯腰买饮料。Amy看到廖天骄,似乎微微惊了一下,随后瞪了他一眼,快步从他跟前走了过去,很讨厌廖天骄似的。 廖天骄茫然极了,心想自己也就是无意中听到女孩子们聊天而已,门又没关,谁经过不得听到啊,怎么Amy一副自己得罪了她的样子。 茶水间里传来了骂声:“哼,有什么了不起啊,谁不知道她以前跟李庆有过一腿,听说还堕过胎呢,装什么贞洁烈妇!” “小胡,说话积点口德,就像你说的,人在做,天在看,会有报应的。” “有报应的应该是李庆!”叫小胡的女孩子冷哼了一声,快步走出茶水间,回位置去了。 “哎。”剩下几个人叹息着,也跟着各自散了。 廖天骄心想,都是因为佘七幺在那里捣乱,害他把菲菲和银涧嘉园都暂时搁到了一边,看来应该要想办法提醒Peter一下了。事情就是那么巧,廖天骄才拎了罐咖啡回去,就看到Peter被BOSS释放,垂头丧气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Peter哥。”廖天骄赶紧喊他,“Peter哥!” 一连喊了好几声,Peter才抬起头来看了廖天骄一眼,这一眼让廖天骄不由得又吓了一跳。不过又过了一晚上而已,Peter的气色比昨天更差了!昨天看到他时还只是脸色苍白罢了,今天却是满脸透着一股灰色的死气,两个黑眼圈又深又大,活像个痨病鬼似的。 “Peter哥,你身体没事吧?” Peter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抬腿要走。 “那个,晚上、晚上要是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廖天骄赶紧喊住Peter,“前天我们不是说好了去吃对面的粤菜馆吗,后来你跟嫂子去了,没吃成。” Peter扯动嘴角,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挤出了个笑容:“不好意思啊,”他连说话声音都是轻轻的,没有了以前那种张扬得瑟的味道,“今晚约了你嫂子吃饭了。” “又是菲菲?!”廖天骄大惊,正待要找个合理点的理由劝下来,Peter却摇了摇头。 “不是菲菲,我跟她分手了。”Peter说,“今晚约了小秋。”说完,他就慢慢吞吞地回自己座位上去了,那样子看起来真的跟一只在飘的幽灵似的。 分手了?廖天骄目瞪口呆,那Peter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那个不知是鬼是妖还是人的菲菲竟然肯跟Peter分手? 廖天骄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下班时分,公司里的人都走光了,廖天骄却还在座位上磨磨蹭蹭处理几笔不急的申请单。他不走,伍小勇也不敢走,傻孩子可怜兮兮地不停给女朋友发消息,大概是约了吃饭却要迟到的缘故,脸色急得不行。廖天骄本来是因为不想看见佘七幺,所以才故意加班,现在这样也没法加下去了。 “妈的!”廖天骄在心里骂了一声,竟然被条蛇搞得有家不能回。他关机,站起身来:“下班了,小勇。”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他就不信自己一定会输给那条蛇! 外头天已经黑了,整座写字楼灯火通明,隔着玻璃幕墙看出去,总觉得外头的世界有种微妙的隔阂和扭曲。廖天骄从电梯里走出来,本来要去坐公车,想了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绕到对面商场的地下一层超市去。 佘七幺要吃巧克力威化,佘七幺还要吃麻辣鸭脖! 廖天骄在心里已经把佘七幺切成肉丝做成蛇羹了,现实中还是不得不乖乖去超市买他要的零食。没办法,谁让自己昨天答应人家了呢?男子汉大丈夫,一诺重千金嘛!廖天骄这么安慰自己。 廖天骄在超市里晃了一圈,眼角突然闪过个人影,他“咦”了一声,定睛一看,竟然是Peter和一个女人正站在乳制品柜台前选购。廖天骄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Peter的侧面,却看不到被挡住的女人的样子,只是看她的穿着,好像是那种活泼外向的女大学生。 这个就是小秋? “Peter哥。”廖天骄喊了一声。 Peter慢慢地转过头来:“小廖……”说话的声音依然有气无力,“这么巧。” “是啊,我来买点东……”廖天骄走上前,那个女人正好转过头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廖天骄手里的购物篮“哐”地就掉到了地上。 清秀的鹅蛋脸,大大的眼睛,微翘的丰满嘴唇,梳着马尾,看起来很青春活泼,气质和小龙女也好,菲菲也好完全不同,但偏偏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眉间也依旧有朵精致的小梅花…… “哎呀,你是怎么回事啊?”Peter慢吞吞地弯下腰去,帮廖天骄把篮子和里面的东西捡起来,递回给廖天骄。 “介绍一下,这是你嫂子小秋。” “小秋?”廖天骄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你好啊,我是小秋,秋天的秋!”那个有着小龙女和菲菲长相的女人微微一笑,轻快地挥了挥手。 廖天骄还傻愣在那里,被Peter用胳膊肘捅了一下。 “小秋,这是我同事小廖。” “抱歉,借他用一下。”廖天骄一把抓住Peter的胳膊,硬是把人拖到一边。隔着外套都能感觉到Peter的胳膊无比冰冷,肉都瘦得几乎快没了,廖天骄觉得自己简直像攥了一根骨头在手里。 “小廖……小廖……你干什么……”Peter气喘吁吁地问,就这么一点点的活动,他的心脏就仿佛受不了了。 “Peter哥,你刚刚说那个是小秋?”廖天骄远远看了那女孩子一眼,对方正在看冰柜里的冰激凌,看起来还真是一副普通女大学生的样子。 “是啊,哥刚认识没多久。” “那不是菲菲吗?” “菲菲是另一个,很Sexy的,烟熏妆,你记错了。”Peter诧异,“你们前天晚上不是才见过吗?” “怎么可能记错啊,我都见了这女的三回了,之前我们在这里的门口不是也看到过吗,那时候她穿个白色的武打片衣服一样的裙子。” Peter茫然地看着廖天骄:“小廖,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眼神有点不太好啊!喜欢穿古装那个是思涵啊。好了,不跟你瞎聊了,小秋还等着呢,我们要去看电影了,拜。”说完,转身就走。 怎么可能啊? 廖天骄彻底糊涂了,Peter说得一本正经,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可是,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一个人,Peter怎么会说她们有三个名字是三个人呢? 廖天骄看过去,Peter在翻检冰激凌,小秋却转过头来,对上了廖天骄的眼神,女人微微启开朱唇,用唇语说了四个字:“少管闲事。” 第11章 家的温暖?(修订) 廖天骄心里揣着疑问,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今天因为去了超市,所以顺便买了点菜,廖天骄决定自己回家做饭吃,总是吃外食对身体也不好。 他走到楼下,不知怎么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愣了一下。往常总是黑洞洞的602的窗口此刻亮着灯,佘七幺大概是抱着反正你也已经知道本大爷驾临了的心思,不再以蛇的形状躲躲藏藏,现在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不过可能也是因为一个人独居久了,作为在冬天夜晚经历一个小时车程艰难跋涉回来的“旅人”,冷不丁看到自己家有盏灯、有个人在等着自己,廖天骄一瞬间竟然觉得心里很温暖,他三步并做两步爬到六楼,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敲了敲门。 一开始没有反应,廖天骄又敲了敲,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廖天骄走进去,门背后并没有佘七幺,看来他是使了法术来开门。 “我回来了。” “嗯咝。” 廖天骄转头一看,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什么该死的温暖都木有了! 佘七幺此刻正侧卧在他的沙发上眯着眼睛、吐着信子享受。也不知道他是使用了什么法术,竟然能把个十来平米的客厅变得跟个小型影院一样大,此刻四个穿着宫装的美丽少女正在客厅中轻歌曼舞,一侧有六名女子在弹奏乐器,在佘七幺身边还有两名长相特别出众的妖艳女子,一个在为佘七幺剥水果,另一个则在给他捶腿。 廖天骄退出门去看了一下,确认门牌号是602,揉了揉眼睛,还是602。廖天骄郁闷地进门关门,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他还以为这尊吵着嚷着要吃麻辣鸭脖、巧克力威化的大神其实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甚至在脑子里已经模模糊糊脑补了一个佘七幺遭人追杀、法力尽失,连个脑袋也变不出来,所以躲在他家避祸的凄惨故事。 廖天骄还以为自己是佘七幺唯一的依靠,现在想想,真是可笑透了! 佘七幺早就看到廖天骄回来,却根本理也不理,光顾着摇头晃脑地欣赏他那些软语轻哝、享受那些软玉温香,还张嘴吃了个美女喂到嘴边的甜荔枝。 廖天骄愤愤地把东西都扔进了冰箱,手放在麻辣鸭脖和巧克力威化上面时,差点就想把那两袋零食扔了,想想好歹也是钱,佘七幺虽然是不会吃这些粗糙东西了,但是他可以吃啊!于是,廖天骄一边用《挫冰进行曲》的调子在心里碎碎唱着“骗子!大骗子!”,一边从购物袋里拿出了一捆青菜,一盒豆腐,一块猪肉。做不了蛇羹,那就做肉丝豆腐羹、炒青菜什么的好了。 他刚要进厨房,却被喊住了。 “人类咝!” 廖天骄眼皮跳了跳,转过身来:“我有名字!” 佘七幺咧开嘴“咝”了一下,那些宫女就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默默地站成了一排,低垂下头颅,不知道要干什么。 佘七幺站起身来,动作优雅地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衣服:“你今天回来晚了咝。” 廖天骄一下子又愣住了,这算是……关心他? “我的麻辣鸭脖和巧克力威化呢,说话不算话我可不会放过你咝。”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廖天骄去冰箱里把零食翻出来,递给佘七幺。 “这还差不多咝!”佘七幺接过东西,随手就扯开鸭脖包装,扔了三个到空中,仰脖子一接,因为嘴大,根本不用动就全接住了。 “够辣咝咝,就是这个味咝咝!”佘七幺竟然很快吃得一脸满足。 廖天骄突然间觉得,佘七幺这个样子看起来也还蛮……蛮可爱的…… “嗯?不是让你买光明牌的威化巧克力吗,你怎么买了美心牌?这个牌子的东西难吃得要命,只配拿来给你这种愚蠢的弱鸡人类做脑壳而已咝!” 美好的幻象刹那破灭,廖天骄劈手就去夺:“爱吃不吃!” 佘七幺却攥得很牢。 “干嘛咝?” “你不吃还给我!” “佘爷就算不吃也不给你咝!” “他妈的这是我买的!” “他妈的这是你买来孝敬本大爷的,现在你没权利支配它了咝咝咝咝咝咝咝~~”佘七幺竟然还吐着信子威胁。 两人僵持了一会,廖天骄蓦然觉得跟佘七幺吵架的自己好愚蠢,于是他默默地松开手,拿了桌上的东西进厨房。 “你干嘛咝?” “做饭,我晚饭还没吃呢!”廖天骄可委屈了,就为了帮佘七幺买到那个光明牌的巧克力威化,他跑了好几家超市,结果都没买到,最后还是听一位老大妈介绍说美心这个牌子也挺好吃才买下来的,结果还被嫌弃……他现在饿得肚子都咕咕叫了! “你做的饭能吃咝?”佘七幺又放嘲讽大招。 “反正不是给你吃!”廖天骄愤怒地撂下话,打开厨房门,结果却愣了一愣。厨房的餐桌上摆着一桌热气腾腾的菜,他近前一看,冷盘、热菜、汤和米饭都有,鸡鸭鱼肉俱全,而且看样子、闻香味就知道很好吃。 廖天骄机械地又退出来,把门带上,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闭了闭眼睛,一把推开门,那桌菜竟然还在那里! “这是哪里来的喂!”廖天骄冲回来指着厨房问佘七幺,既然不是他做的,一定就是佘七幺搞得了。 “佘爷弄得咯咝。”佘七幺不咸不淡地回答,嘴巴里鸭脖子嚼得“嘎嘣”响。 “你用法术变出来的?”廖天骄不敢相信,他指指那些宫女,“还是她们做的?”廖天骄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就……如果是那些美女做的,他死也不要吃! 佘七幺把蛇脑袋歪了一下:“她们咝?她们只会跳舞唱歌咝,你不知道咝?” “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她们都是你家的啊咝。” “我家哪里来这些女人啊!”廖天骄说归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往那群美女那里看了一眼。这么一看,竟然真的觉得有几分眼熟,那些衣服、乐器,还有美女们梳的发髻,“她们是……” 佘七幺把手一挥,客厅刹那恢复了原样,而那些美女们竟然集体变小变小,很快变成了一组摆放在地上的唐彩绘乐舞女陶俑。 廖天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因为这组女陶俑还是他某次去洛阳游玩,在仿古商店买的纪念品。廖天骄在心里默默泪流,会法术真是大杀器啊! “吃饭吗咝?”佘七幺问,走到厨房里,大大咧咧地往座位上一坐,“佘爷等你很久了咝。” 廖天骄的眼珠子又差点掉出来:“你是……特地等我回来的?” 佘七幺没什么所谓地吐了吐信子:“吃饭咝。” 廖天骄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坐了下来。他拿起筷子,将信将疑地搛了块红烧鱼块吃,下一刻,觉得自己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太好吃了!这还烧什么肉丝豆腐羹炒什么青菜啊,这会就算佘七幺让他在地上打滚,他也愿意啊! 廖天骄现在觉得刚刚自己对佘七幺的态度实在太没风度了,甚至他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人家佘七幺不过是用法术自娱自乐一番,虽然对他辛辛苦苦买来的巧克力威化施放了嘲讽技能,但是对于鸭脖子可是进行了褒奖的,而且还做了这么一桌菜等着自己回来吃…… 廖天骄的眼角都有点湿润了,除了爹妈,还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过! “佘七幺,谢谢你。” “谢什么咝咝。”佘七幺一边吃菜一边依然没忘了吃他的麻辣鸭脖子,一边吃一边多咝了声,不过现在廖天骄听出来了,第一个咝是辣出来的,第二个咝才是佘七幺的口头禅。 “这些菜都很好吃。” “哦,是吗咝?反正肯定比你做得好吃咝。” 廖天骄这次没有生佘七幺的气,他现在脑补的佘七幺是一个表面冷漠毒舌,内心温柔可爱的小清新,老可爱的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好了,廖天骄主动去拿了两罐啤酒,和佘七幺一人一罐喝了起来。 “你平时需要吃东西吗,以前都没怎么看你吃。”廖天骄给自己盛了一碗泛着金黄油花的竹荪炖鸡汤,慢慢地喝。好鲜,却又不是味精的味道,是真正慢火熬煮出来的食材的鲜香。 “吃不吃都没所谓,不过人类的食物,本大爷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吃吃的咝。” 廖天骄想,佘七幺的意思大概是,他喜欢吃人类的东西。 实际接触不过两天,廖天骄的心里已经迅速建立起了一个佘七幺语言翻译器,他现在多少能够读懂点这个家伙的思路了。用吃的骂你,估计就是想吃那东西了,说勉为其难的,大体应该还是比较喜欢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傲娇? 自从在某个总是看些奇奇怪怪小说的学妹那里听说了这个词语后,廖天骄还是头一遭觉得这个词语竟然真的能够如此贴切地用在一个男人……哦不,男蛇……公蛇……雄……雄蛇身上。 “你平时都在家里干什么啊?” “你管得着咝!” “那你上次说的什么命运是怎么回事?” 佘七幺红色的眼睛瞅了瞅廖天骄:“不要问你不该知道的事,否则咝~~~”廖天骄手上拿着的鸡腿眨眼就只剩一根骨头了。 “明白了吗咝?” “哦。”廖天骄又觉得有点委屈了,他那么努力地想要跟佘七幺套近乎,结果人家根本不鸟他。 “对了,我今天下班又碰到Peter哥了,他气色差得要命,我还看到他跟那天那个阴森森的菲菲在一起,但是他非说那不是菲菲,是小秋。还有之前我还见过菲菲一次,就是Peter哥跟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但是Peter哥又非说第一次那个是思涵,我是真的糊涂了,你说到底是我看错了还是Peter哥在耍我啊?” 佘七幺倒是难得地放下筷子想了想。其实不论那个蛇头和吃零食时候的夸张,廖天骄发现佘七幺平时行为举止都十分礼貌优雅,真的像是那种大户人家士绅贵族培育出来的子弟。 如果他能够有张人脸就好了,廖天骄在心里暗暗地想,估计一定很好看。想完,廖天骄自己回味了一下,觉得怎么好像有点不大对啊,佘七幺长什么样子关他什么事啊! “你那个同事平时私生活不太检点吧。”难得这次佘七幺讲话没有带上那个口头禅,廖天骄知道这表明他这会是在认真地说话。 “是有点,Peter哥人长得帅,口才好也很会哄女孩子,所以女朋友一直在换。”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Peter总是要换交配对象?” 廖天骄听到“交配对象”四个字时,差点一口汤没喷出来,捂住嘴咳嗽了好几下,好容易才把那口汤咽了下去。 为什么?问他,他怎么知道?Peter是阅女无数,他廖天骄到现在可一直是光棍一个!从小到大,廖天骄根本没谈过恋爱,男性意识觉醒以来,与他相伴的永远只有“五姑娘”。如果让他找到个女朋友,他一定疼都来不及,哪里会去考虑蹬了人家,所以怎么可能明白Peter那种人的心思呢? 一想到这,廖天骄又郁卒了。 “回答咝!”佘七幺又不满了,这尊大神控制欲还蛮强的。 “大概是享受那种虚荣感吧,就是没有什么女人追不到之类的?”廖天骄猜测着,男人嘛,花心大概无外乎是喜新厌旧和一种天生的征服欲,只不过有人把征服欲放在了事业上,有人就成天流连花丛,想想其实是蛮无聊的。 “你不也是男人吗,应该能理解吧。” 佘七幺的蛇头昂得高高的:“我们佘家的人一生只找一个交配对象,绝不会做那种没品的事!”他停了停又补了句,“何况这世上能配得起佘爷的交配对象,哪可能有那么多!” 果然是这样…… 佘七幺又问:“你说你见过那个Peter三个交配对象,都长一样,但是他认不出来?” “是啊,明明是一样的脸,你那天也见过的,就在银涧嘉园。”廖天骄试探着又问了一次,他就是觉得那天阻止了菲菲进一步动作的是佘七幺,不过这家伙好像就是不肯承认,这次果然也没有接口。 “对了,那个女的这里有朵梅花,不知道是贴上去的还是画的。”廖天骄指指眉心。 “哦。” “你说她会不会是什么梅花精之类的?”廖天骄脑洞大开。 佘七幺看了他一眼:“那朵梅花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 “哦。” 廖天骄等了半天,佘七幺都没说下去,忍不住问:“怎样啊?” “什么怎样咝?” “是不是梅花精?” “不知道。” 佘七幺简单地下了结论,吃完最后一块鸭脖子,放下筷子站起身来:“你慢慢吃,吃完不用洗碗,放着就好咝。” “啊?” 佘七幺回头吐了吐信子:“我去做个面膜咝。” 做面膜…… 廖天骄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他在心里想:“你那个蛇头,到底有哪块面膜能盖得住啦!” 半个小时后,有人敲响了廖天骄家的房门,廖天骄出去开门,外头站着两个看起来应该是餐厅服务员的白衣服的小伙子。 “先生,您好,我们是帝豪大酒店的服务生,是来收盘子碗碟的。先生这是您的外卖账单,一共是四个冷盘八个热菜一份汤一份甜品,菜单总计八百三十七元五毛四,加上外送费和人工服务费,不开票收您八百六十七圆整,谢谢惠顾!” 廖天骄双手颤抖地拿着那张外卖单,对着里屋大吼:“佘七幺你给我滚出来!!!” 第12章 被困(修订) Peter干脆不来上班了。 廖天骄坐的位置可以看到Peter原先的办公桌,虽然以前Peter也有很多时间是在外面跑客户或者溜号干点私事,但是像这样一个多星期都不见人影还是令他十分担忧。听人事的Chris说Peter给灭绝师太打了电话请病假,说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但是廖天骄知道Peter恐怕不是真的病了! 虽然知道,但是廖天骄也无能为力。廖天骄真的是很普通的那种普通人,同情心、正义感都在普普标准,他能察觉到Peter也许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但是他也记得一周前那个被喊作小秋的菲菲还是思涵说过的四个字——少管闲事。 廖天骄根本没有能力去管这档闲事,他当日能从银涧嘉园回来,大概也是托了佘七幺的福,虽然那个好吃懒做傲娇别扭又花钱如流水的大神从来没承认过。 一想到佘七幺,廖天骄就感到一阵熟悉的头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位佘大爷不是个人,所以才对人类货币没有概念,进而演化出了大手大脚的结果。廖天骄在那顿昂贵的晚餐后逼不得已,非常严肃地找佘七幺谈了谈,好容易才让这位爷弄明白了他目前身负大额贷款,苦哈哈过日子的情况,结果佘七幺最后只哼了一声说:“知道啦,原来你赚这么少啊咝!” 廖天骄当时简直有了种……自己正被家里的老婆埋怨没出息的错觉!不过后来佘七幺就真的没再做过那种事,当然也不用指望这位爷会在家里乖乖打扫煮饭,虽然廖天骄每天回去都能看到佘七幺顶着个蛇头在享受歌舞或是玩电脑做面膜等等,但是曾经也有过一次,廖天骄有事提前回家却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廖天骄觉得,佘七幺很可能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在做些什么事,至于到底在做什么,就不是他能问更不是能管的了。廖天骄很感谢佘七幺曾经救过他一次,也感谢他后来用法术给他变了另一张床以免他总是睡沙发(习惯成自然,这个时候廖天骄完全已经忘了他之所以会睡沙发是被谁害的了),不过,除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偶尔两个人会一起吃个饭,廖天骄觉得他和佘七幺的关系也不过尔尔,绝对达不到可以拜托这尊神出马救人的地步。 人的天性就是趋利避害,尤其是在十分清楚自己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廖天骄只能放着Peter不管,但是眼看着曾经坐着人的位置变得空空荡荡或许还将继续空下去,廖天骄也是会心神不宁的。他已经听Chris私下透露,Peter很可能会在明年三、四月被清算掉,这还是灭绝师太念在他是多年老臣子,又是骨干的情况下,才放他过完年领个年终奖再走。总之,如果Peter再不回来,他就算不丢小命也要丢工作了。 廖天骄有点烦躁,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下去了? “小廖,你来一下。”灭绝师太拨了个内线过来,廖天骄惴惴不安地进了门,过了一阵,更加忐忑不安地出了灭绝师太的办公室。 灭绝师太吩咐廖天骄去做件事,这件事合情合理,摆在一般人那儿除了麻烦点绝对不难,不过对廖天骄来说,这事就有点微妙,因为灭绝师太要廖天骄代表公司去探望一下Peter。 灭绝师太当然不知道Peter的病还有门道,她只是在走一个公司人性化管理的流程,支点钱派行政负责人和跟生病员工关系好的人去探望一下,刚巧,廖天骄身兼这两种性质,自然成了不二人选。 本来灭绝师太让人事部也去一个,还让伍小勇也跟着一起去,结果人事的Chris家里有事下午提前走了,至于伍小勇,这衰孩子下午在茶水间被姐姐们喂糕点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进了医院,只剩下了廖天骄一个。 廖天骄拿着公司支的一千元现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法面对Peter,同时还有些怕碰到那小秋·菲菲·思涵。最后,廖天骄还是硬着头皮提前下班去买了个水果篮子,然后把剩下的钱包了个红包,写了卡片坐上了去Peter家的公车。 说起来,跟Peter认识了多年,廖天骄还从来没有去过Peter家里。他只知道Peter也不是本地人,家庭背景搞不好还比他差点,不过早早就已经在本市买了套不错的三室一厅房子,算是混出了名堂。人比人总是气死人的,好在廖天骄很少纠结这些。 下了车后,廖天骄正沿着门牌号找Peter小区的大门,途中路过一所学校时,突然听到个中气十足的熟悉声音。 “跑慢点!死小子,回去记得认真做作业,否则明天给我统统走廊罚站去!” “知道了啦,小晴晴再见!哈哈哈哈!” “晴晴你妹,叫老师喂!” 人生就是这么巧,廖天骄停下脚步,刚好撞上方晴晚从学校里大步走出来。 方姑娘压根没看到廖天骄,还在那儿吼她几个学生,虽然看起来挺没个老师样,但是一看就知道她的学生都很服她。半大不小的初中男生,骑着单车嘻嘻哈哈地跟她挥手说再见。 廖天骄脑子里的灯泡登时亮了一下:“小方!” 匆忙奔出来的方晴晚一个急刹车,板鞋在地上拖出两道印子。转过脸,方姑娘看到廖天骄呆了呆,跟着立马低头绕开他走,一面走一面嘴里还咕哝:“啊哈哈那啥,您认错人了、认错人了啊!” “小方!方晴晚!”廖天骄赶紧绕到方晴晚跟前拦住她。小方姑娘几个学生和同事路过,都投来了无比暧昧和好奇的目光,以为他们演琼瑶呢。 方晴晚没办法了,胡乱抓了抓今天梳成马尾的头发,完全不管把发型抓得有多乱,压低声音说:“不是说了从此以后大路通天,各走一边嘛,你还来干什么!” 廖天骄也觉得自己脸皮有点厚,不过他也不是故意来堵人家的,只是碰巧遇上了,也算天意了。 “我不是故意来找你,只是刚好遇上了。”廖天骄解释。 方晴晚大概也终于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告诉过廖天骄在哪所学校工作,于是说:“哦,真巧啊,你好,再见!” 廖天骄急了:“就耽误你一会,我想问你点事。” 方晴晚把眼睛一翻:“哎哟祖宗啊,你家那位我真的得罪不起啊,你别害我行不行,姑奶奶我还想多活几年找个高富帅做少奶奶呢!” 廖天骄被方姑娘逗乐了说:“不是为了那事,我想请教你另外一件事。” 学校门口刚好有个紫藤架,这会人走完了,清静得很。廖天骄看了眼表,觉得时间还来得及,就跟方晴晚在那里把Peter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还能求助谁,想到方晴晚会看手相,搞不好懂点什么,所以就趁机咨询看看,也没抱什么希望,但至少,方晴晚不会把他当成精神病。 “就是这么回事。”廖天骄说,“我怀疑Peter哥可能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缠上了,但是他恐怕听不进我说的话,所以我想请教你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方晴晚这会的表情就严肃多了,她说:“按照你说的这种情况,是鬼是妖都有可能,不见到本尊是无法确认的,不过你同事肯定是危险了,他很可能是被那妖鬼迷惑心智吸了阳气,所谓油尽灯枯,长此以往,肯定是会嗝屁的。” 虽然早有猜测,方姑娘这么一说,廖天骄还是急了,问:“那有什么办法帮他吗,这市里有没有那种降妖除魔的道士高人之类,我去请一个?” 廖天骄想着让方晴晚给介绍一个靠谱点的,方晴晚却看了看表,把包包往背上一甩说:“这不现成有一个?我陪你去!” 说走就走。由于方晴晚很熟悉这一带,带着廖天骄,两人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小区和那栋楼。廖天骄在楼下犹豫着按了门铃,过了很久,通话器里才传来接起来的声音。 “哪位?”是个女人的声音,娇娇弱弱的,听着令人怜惜。 廖天骄差点“哎呀”一声叫出口,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是因为几次都是晚上才见到那个古怪的女人,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女人现在就在Peter家里。 方晴晚看他反应,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廖天骄比划了一下,告诉她:“可能是那个女的。” 方晴晚眼睛一亮,抓住有点想转身就跑的廖天骄的胳膊,对着通话器说:“我们是李庆的同事,听说他病了,代表公司来看看他。” “哦。”上头挂断了电话,门发出“咔哒”一声,自动打开了。 “跟着我,一会没事不要离开我身边。”方晴晚说着,就要往里走。 “等等!”廖天骄喊住她,“你就这么进去?” 方晴晚挑眉:“那你想怎样?” 廖天骄说:“你、你就不用画个符准备个圣水加个BUFF什么的?” 方晴晚翻了个白眼:“你游戏玩多了吧!” 廖天骄委屈死了,他这不是担心他们两个人的安危嘛,谁知道那个三合一美女是个什么东西呢,不过看方晴晚的表情,似乎是略有些底,廖天骄此时临阵脱逃当然也来不及了,他总不能放着方晴晚一个人上去吧。 怕归怕,扔下姑娘一个人走这种事,廖天骄还是做不出来的,所以他也只能一面在心里念着“阿弥陀佛”,一面戒备着和方晴晚一起上楼。 Peter家在十六楼,两人出了电梯,顺着走廊走了几步就找到了门牌号,还没来得及按门铃,那头门已经开了,三合一美女果然站在门口。今天她是一身居家贤惠女子的打扮,长发在身后绑了个蝴蝶结,穿个羊毛长裙套罩衫,要多文静有多文静。 廖天骄没敢开口,也不知道这会这女的又叫什么了,还是方晴晚走上一步说:“你好,我们来看李庆,我是小红,他是小明。” 廖天骄汗极了,压低声音抓狂道:“小红小明是个什么啊喂!” 方晴晚很老道地说:“人的名字与八字都是类似雷达定位坐标的东西,如果对方是妖鬼就绝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很容易出事的。” 廖天骄心想,那你说我是小廖就可以了啊,不过说起来,这女的其实早知道他姓廖了。 “进来吧。”三合一美女轻声说,让开身去。廖天骄注意到方晴晚进门换鞋的时候,似乎不小心趔趄了下,撞到了那女的身上,抓了她一把才站稳了脚跟,然后又道着歉直起身来,他猜方晴晚是故意的。 果然那女的一转身,方晴晚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皱了皱眉。 “怎么了?” “好像没问题啊。”方晴晚疑惑,“你确定是她?” “是啊,这张脸,还有眉心那朵小梅花,再确定不过了!” 方晴晚说:“嗯,那进去看看。” 廖天骄抓住她:“要不算了,你别进去了,危险。”廖天骄有一种直觉,他现在觉得自己不该把方晴晚拖下水了,结果方晴晚白了他一眼。 “不要小看我,我可是方氏第十一代传人!” “十、十一代?那是什么?” “除魔世家啦,笨!” “Peter在里屋睡觉,你们进来坐啊。”三合一美女回头催促两人,然后往厨房走去。廖天骄和方晴晚互相使了个眼色,终于还是进到客厅里,不过两个人都蹑手蹑脚地活像在趟雷区一样,方晴晚还取出一个罗盘放在手掌上,左右试了试,最后点了点某扇门,廖天骄也跟着点点头,两个人算是确定了目标Peter在那间屋子里。 “喝点水。”做完这一切,那个女人刚好端着两杯水走出来,放到两人面前。 廖天骄不敢妄动,方晴晚则似模似样地拿起那杯水看了看又闻了闻,然后浅浅喝了一口,对廖天骄点点头,表示没问题。廖天骄却还是不敢喝,只是把杯子拿在手上。几个人都不开口,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方晴晚咳嗽了一声,廖天骄这才反应过来开口道:“哦,那个,Peter哥很久没来上班了,公司里的同仁们都很担心他,我们老总灭……王女士也很关心他的身体情况,所以特别委托我和……小红一起来看看。”廖天骄念个小红差点连舌头都咬掉了,他说着,摸出口袋里的红包,“这是一点心意。” 三合一女人接过红包,然后看着廖天骄,廖天骄就茫然地回望着她,三合一继续看着廖天骄,廖天骄继续回望,一旁的方晴晚实在看不下去了,用胳膊肘捅了廖天骄一下,轻声说:“水果!”廖天骄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说:“哦哦,对,还有这个水果篮也是心意,差点忘了呵呵。”说着,依依不舍地将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水果篮子端出来。 方晴晚突然站起身来说:“哎呀,喝了点水就想上厕所了,厕所在哪儿啊!”一面这么说着,装作往厕所的方向走,一面朝廖天骄使眼色。 廖天骄心领神会,也跟着站起来说:“糟糕,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想上厕所了。”他提防着三合一女人会有什么动静,连起个身都小心翼翼的,结果那个女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屋子本就不大,方晴晚走了几步突然大喝一声:“快跟上!”猛然往前冲刺,撞开之前看中的门后闪身进去,廖天骄马上跟着冲进去,方晴晚眼疾手快,把门一关,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堆符,手腕利落地一甩,所有的符都如飞镖一般射出,在门上贴了个品字形。方晴晚嘴里念念有词一番,最后喝声:“敕令!”一道金光闪过,那扇门仿佛在瞬间震了一震,随后回归了平静。做完这一切,方晴晚才松了口气说:“好了,这下她就进不来了,我们先把李庆保护起来。” 廖天骄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说:“小方,你好厉害!” 方晴晚得意地笑了笑说:“这下你可知道方家的厉……咦,你怎么还抱着水果篮啊?” 廖天骄被方晴晚提醒了低头一看,果然那个昂贵的水果篮子此刻竟然还在他怀里抱着。廖天骄忍不住脸一红说:“呃,我好像忘记了。” 方晴晚感叹:“老天,我真没见过大敌当前还把个水果篮子看得那么重的人!”简直比她的师父也是方家上一代掌门她二叔还要不靠谱。 廖天骄的脸更红了,喃喃着解释说:“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吗,这种进口水果篮子可贵了,要五百多块呢,所以一不留神就……”一副贫苦劳动人民的样子。 方晴晚泪流满面,说:“行了行了,先把李庆的事解决了,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 廖天骄说:“那怎么好……”话说到一半,突然中断了说,“门呢?” 方晴晚说:“嗯?” 廖天骄说:“刚刚那扇门呢?” 方晴晚回头一看,原先他们进来的那扇木门居然消失了,连同她贴上去的符咒都不见了踪影,方晴晚的心里登时浮起了不祥的预感。 廖天骄说:“小方,这是你弄得吗?” 方晴晚摇头,她只是做了结界,封住了对方进来的入口,却并没有把他们自己的出口给搞没的意思,再看看周围…… 方晴晚脸上的神情终于慢慢起了变化,从迷惑到严肃,她说:“廖天骄,我们着了道了。” “嗯?”廖天骄迟钝地转过身来,然后又一次张大了嘴巴。他们此时身处在门后的世界,而这门后却并不是一间卧室,而是一片开阔的室外环境。时间是黄昏时分,周围一片安静,只有天上将坠不坠的硕大夕阳悬挂在高耸的楼房旁边露出半边脸,冷冷地看着人间。 “这是哪里?”方晴晚自言自语,其实并不指望能够得到答案。 廖天骄的嘴巴却动了几动,过了片刻,轻轻地吐出四个字:“银涧嘉园。” 第13章 迷失空间(修订) “银涧嘉园?” “就是三合一的老巢。”廖天骄心情复杂地看着这曾见过一次的场景。虽然时间段不同,银涧嘉园却还是那个银涧嘉园,只是黄昏看来,比起夜里少了几分惊悚,更多添了几分荒凉与诡异。坏掉的路灯,坑坑洼洼的路面,无声伫立着的楼房,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孤寂与寥落。 “麻烦了,”方晴晚“啧”了一声说,“我们八成是入梦了。” “入梦?” “就是进到她创造的幻境里来了,在这里,她有比实际更强大的力量,可以呼风唤雨。”方晴晚边说边警惕地左右观望。 “那我们现在是睡着还是醒着?进到这里来的又是实体还是魂魄。”廖天骄问。 方晴晚说:“睡着,进来的八成是魂魄。” 廖天骄叹了口气说:“那完了,只要外头捅一刀,咱俩就算从这里闯出去了也没命了吧。” 方晴晚噎了一下说:“对不起,是我大意了,那杯水大概有问题。” 廖天骄却拍拍方晴晚说:“别随便自责啊,我只是感叹一下,再说我又没喝那杯水。”他想了想说,“嗯,或许从我们踏入Peter哥家开始,我们就已经入梦了。” 方晴晚有些讶异地看了廖天骄一眼,然后想了想说:“有这个可能,也许那句‘进来吧’就是个催眠的指令。”她说,“原来你也懂这些?” 廖天骄说:“不懂,小说看得多而已。” 方晴晚无语了,说:“那里面很多错误的。” “偶尔也有说中的不是吗,就像刚才那样。”廖天骄说着,往路边的花坛边上一坐,自顾自地开始撕水果篮子外头的薄膜。 方晴晚说:“你干嘛呢?” 廖天骄理所当然地说:“吃水果啊。”说着,从篮子里头掏了一个苹果、一个橙子出来问,“你要哪个?” 方晴晚茫然地:“苹果?” 廖天骄将苹果扔过去,方晴晚伸手接了,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廖天骄说:“吃呀!” 方晴晚这才也坐下来,将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犹豫着啃了一口。苹果很脆,甜甜酸酸的汁水溢出来,爽口到让人心情都好起来。 “好吃。”方晴晚忍不住说。 “是吧,那个水果店老板也说这个品种好吃,本来要卖一百多块钱一斤呢,我还了好久价才给了一个。”廖天骄边说边剥自己的橙子,清香的汁水溅射开来,弄得空气里一片橙香,这两人现在的气氛简直跟春游一样。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吃水果啊?”方晴晚边啃苹果边问。 “因为这个水果篮子很贵。”廖天骄说,“不吃掉就去打怪的话,万一有个什么,岂不是很可惜,下本前也得加个BUFF不是?” 方晴晚说:“你知道那个女人躲在哪里?” 廖天骄点头:“14幢1001室,这是她自己报过的地址,曾经有一次我送她回家来过这里,差点就回不去了。” 方晴晚诧异:“还有这么回事?” 廖天骄一面仔细品尝着自己好容易剥干净了的橙子一面口齿不清地说:“是啊,当时她让我上楼去坐,我拒绝了,她就伸手来拽我,后来……”廖天骄顿了顿,猛然想起佘七幺是个妖,而方晴晚是个天师什么的,恐怕不太适合在这时候把佘七幺牵扯出来,遂改口道,“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又松手急匆匆地走了,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吧。” 方晴晚感叹说:“这都能行?你这家伙运气可真不错啊!” 廖天骄说:“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说着,忍不住伸手到衣服的口袋里摸了一把。 廖天骄的衣兜里装着他的钱包,钱包里面夹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而小小布包里包着的正是那一枚小小的蛇鳞。自从上一次银涧嘉园惊魂一夜以后,廖天骄就一直把佘七幺的蛇鳞当做护身符带在身边,他想,之所以自己在如今这样诡异的场景下还能那么淡定地吃着水果,一部分可能是因为方晴晚这位除魔世家第十一代传人在他身边,而更多的恐怕还是因为这枚蛇鳞。 ——蛇鳞在,佘七幺应该就在,那样就没事了!廖天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种想法,好像自然而然地就对佘七幺有了很多的信赖,信他强大,也信他会保护自己! 方晴晚啃完了苹果,又自己拿了颗猕猴桃问:“这个小区在现实里也是这个样子吗?” 廖天骄说:“差不多,我听说这个小区本来是个凶地,改了楼盘后也卖得不好,今年年初的时候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火灾,烧死了不少人,当时14幢就被烧没了。” “厉鬼?”方晴晚疑惑地皱了皱眉眉头,“不像啊,我刚才用探字诀试了她一下,感觉上她并不是个妖鬼,不过……” “怎么?” “现在想来,似乎也不太像是个纯粹的人类。” “不太像?” “嗯,”方晴晚想了片刻,最后说:“我也说不好,反正就是感觉有点奇怪,和普通人不是很一样。”她看向远处,火红的夕阳已经完全沉落了,只余下天边还有一小片橘红的光彩,深蓝的夜色迅速覆盖了头顶,夜已经来到。 廖天骄把橙子吃完了,恋恋不舍地揣了些香蕉到兜里,然后把水果篮推到花坛里,拿草聊胜于无地盖上说:“我们接下去是不是就要去闯龙潭虎穴了?” 方晴晚“嗯”了一声,拿下身上的包。她今天背了个双肩包,方晴晚从里面掏出一个手铃,一条细绳子,一个香筒,然后捻了三支香出来。她的包里好像还有个什么东西,但是方晴晚只稍微提出来一点,想了想,还是放回去了。抬头一看,廖天骄怀里捧着一堆香蕉认真地看着她。 方晴晚说:“干嘛?” 廖天骄说:“呃,我兜里放不下了,这些香蕉能不能放你包里?” 方晴晚崩溃了说:“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就记着吃吃吃!” 廖天骄很无辜地说道:“不是啊,我是想咱们不知道要在这里困多久,打持久战怎么能没粮食呢?要不是带个水果篮子不方便行动,其他的我也想带上呢。”说着,还颇可惜地望了花坛里的水果篮一眼。 方晴晚可无力了,骂道:“你个乌鸦嘴!” 廖天骄说:“真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自古以来的真理,你要是嫌重的话,我给你拎包呗。” 方晴晚站起来说:“别,我这里面可都是宝贝,怎么能跟一堆香蕉放在一起!”说着,利索地掐了个诀,两手一指,一支香上头陡然跳起了一点火星,跟着一股细细的烟便升了起来,然而那股烟却左摇右晃,仿佛在被风撕扯一样,明明这个时候四周并没有一丝风。 方晴晚“咦”了一声,用同样的手法跟着又点了第二支香,又一股细细的烟升了起来,和前一股烟交织在一起,使得两股烟比之前稳定了许多,这次只是往一个方向偏倒。方晴晚的面色更凝重了些,她又点起了第三支香,第三股烟一升起来,前两股烟顿时像是被什么巨力吸引过来了一样,随着“嘭”的一声,一大团火花跳了起来,三股烟同时交织到一起,如同漩涡一般急速旋转起来。 “怎么了,咳咳!”廖天骄被烟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捂着嘴喊,“小方,你没事吧!”烟在瞬间扩大,弥散到这整个区域,使得近在咫尺的廖天骄都看不到方晴晚的脸了。 “没事!”烟火中传来方晴晚的声音,声音有些飘忽,语气里严肃的成分则更重了,显然事态比想象中还要棘手,浓烟中,一根线浮空伸了过来,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着一般,“抓紧线头,跟着我的铃声走,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 “嗯,我知道了。”廖天骄乖乖地抓过那根线,那头的方晴晚似乎拉扯了一下,原本悬垂的线因此绷直了。廖天骄从力度上感觉方晴晚应该就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可是他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摸不到。 “真奇怪!”廖天骄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多少也知道目前不是随便问问题的时候,只是提高嗓门喊道,“我准备好了。” “好。”方晴晚应道,下一秒钟,一声清脆的铃声便响了起来。 “叮铃!” 方晴晚的声音跟着传来:“步起,走!” “叮铃!叮铃!叮铃!”铃声有节奏地响起在前方,忽左忽右,忽远忽近,而廖天骄手上的线也时偏左,时偏右,时紧时松。周围已经起了一片大雾,那些雾气并不湿润,反而干燥得如同带着火星,它们翻涌着将四面遮得密不透风,廖天骄甚至连自己脚尖前五公分的距离都看不到。 好热,廖天骄心想,这附近发生什么了?他努力睁大眼睛去看,然而无论多努力,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在五感之中,人对于视力的依赖度是最大的,当一个人失去了可视范围后,就会下意识的心慌,廖天骄现在就有这种感觉,所以他很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能去想周围有什么,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头就等着被自己的想象力逼疯吧! 廖天骄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看过的志怪小说里就提到过这样的情形,当主角堕入幻境后,由于想象力爆发,他所想到的一切危险物都在幻境里变成了追击主角的真实的东西,最后主角等于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廖天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想自己还是想点有营养的东西好了,过了会他开始念念有词:“小笼包、春卷、卤猪蹄、酱肘子、北京烤鸭、南京盐水鸭……”这么念着念着,还真的就不怎么害怕了廖天骄边念边走,走了好一阵子后,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是铃声!他似乎已经很久没听到过小方的铃声了。 “小方?”廖天骄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传出去,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廖天骄慌了,拔高嗓门又喊了一声:“小方!”这次似乎有什么含混不清的声音传来。 “小方是你吗?”廖天骄顺着手里的线往前摸去,那根线不知何时已经从绷直的状态变成了松松地悬荡着。 “小……”廖天骄愣住了,一阵清风吹过,云开雾散,在他眼前赫然出现了三栋大楼,而他手腕上的线居然由一股分成了三股,每一股都通向其中一栋楼房黑洞洞的楼道。 14、14、14。 三幢14号楼。 第14章 骗姻缘(修订) 方晴晚一掌拍出,符咒正中身后的黑影,那个露出森森利齿的影子在瞬间被拍了个粉碎,化作一片灰烬被吹了个一干二净。方晴晚“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死里逃生的念头令她花了一阵子才平复了心跳,然而看着手里断得干净利落的线头,方晴晚的心又重重沉了下去,她把廖天骄弄丢了。 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因为觉得他们碍到了她的事,所以才要对他们动手?那把他们特意分隔开来就没有这个必要,廖天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啊! 方晴晚想着,着急地冲着四周大喊道:“你出来!我知道你在看着我们,想跟你作对的人是我,他只是个普通人,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野兽般粗哑的笑声,一阵风吹过,烟雾滚滚地退散开,露出了四周的景象,方晴晚的瞳孔蓦然收缩:“廖天骄!” 在方晴晚的眼前赫然出现了廖天骄的身影,他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迷茫地看着前方,而在他的视线所向有三团巨大的黑色雾气,每一团雾气的背后都露出了一双凶恶的眼睛。 “廖天骄,不要过去!”方晴晚再也顾不上名字的禁忌,大喊出声,然而明明就在不远处的廖天骄却没有半分的回应。方晴晚朝他冲过去,跑到一半却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往后弹开,重重摔倒在地上。 有结界! 方晴晚爬起身,甩手就是一列符咒,明黄色的符纸瞬间排成一排,静止在空中。 “炎爆,炽!”方晴晚喊出敕令,所有符纸顿时炸裂开来,然而等那声息静止后,方晴晚眼前依然好好地伫立着那堵穿不过去的墙。方晴晚皱一皱眉,又甩出一列褐色的符纸:“地裂,开!”一阵钝响隆隆过后,空气墙依然健在。方晴晚急了,一连甩出了数种符纸,手上结印变化:“百法,破!”一股气流爆破,然而依然毫无进展。 方晴晚额头上的汗水都流了下来,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鬼结界,怎么就是弄不破!方晴晚只短暂犹豫了一下,便下了决定,看来只能用拔骨试试了。 方晴晚飞快地从她的背包里掏出了自己压轴的宝贝来,那是一柄剑身古朴的短刀,刀身锈蚀不说,刀刃上还有缺口,但是当那把刀出鞘的时候,谁都能看出这柄刀带出来的那一股不可侵犯的凛然之气……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刀,比方晴晚更不普通!拔骨,乃是凝聚方家近千年心血代代相传的宝物,也是只有历代方家家主才能持有的法器,可惜的是凭方晴晚现在的能力,根本没法发挥出拔骨的真正效用,运气好的时候,或许还能稍微激发出一点拔骨的力量,运气不好的话,比一把普通的宝刀都不如。 “拜托拜托,事态紧急,千万给我点面子啊!”方晴晚恳求道,单手持刀,手指尖拂过刀刃,随着一股微微的刺痛,一滴鲜血渗出她的指尖落到了锈蚀的刀身上,在那瞬间,拔骨黯淡的刀身上仿佛闪过了一丝华光。 “有了!”方晴晚欣喜若狂,她手起刀落,拔骨的刀锋与那堵看不见的空气墙两相碰撞,顿时,整个空间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廖天骄疑惑地回过头去,他刚刚似乎觉得整个大地震颤了一下,有股看不见的涟漪从他身后荡来,然而他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眼前的三栋14幢大楼正处于不同的情景之中,一幢在剧烈燃烧,从底下看来,着火点应该在10层,然后向着两处蔓延,楼上的窗玻璃不断爆碎,似乎还能听到人们惊恐的求救声;一栋却没有一点声音,火苗很盛大但却安静地舔舐着整栋楼房,如同一只沉默进食的野兽;另外一栋则一点声息都无,也未着火,只是黑洞洞地敞着门口。 廖天骄看着自己手上的线头,三股线各自都在慢慢地绷紧,似乎都想拖他过去。 “该怎么办啊?”廖天骄嘀咕着,心想这三合一也太看不起他了吧,面前摆着三条路,一条路看起来凶险,一条路看起来诡异,还有一条相对看起来安全点,所以这是要逼他三选一而且还是逼他走第三条路的节奏了吧,问题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往前走呢? 廖天骄慢慢地往后退了半步,下一秒他手上的三股线居然同时绷紧,拽得他硬是向前跨了一大步,好容易才稳住了脚跟,而本来拽在他手中的线头居然自动自发地绕到了他的手腕上来,紧紧抓住了他。 靠,果然是不许人跑啊!廖天骄无奈地想着,伸手到口袋里摸出手机。 如同先前已经看过多次的那样,他的手机上依然没有信号,时间显示则是晚间七点十七分,平时他六点钟下班,顺利的话到家在六点四十分左右,如果超过时间还不回去的话,大概……大概佘七幺也不会注意到吧。廖天骄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沮丧起来了,佘七幺真的会来救他吗?会不会他是真的会错意了呢? “哎呀我去!”廖天骄猛然扇了自己一耳刮子。好歹他也是个大男人吧,巴巴地等着另一个男人来救是几个意思啊! 廖天骄深呼吸,想着行了,那就自己来吧,小方现在多半也困在这幻境的某个地方,他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拖人家后腿吧,所以他决定——站着不走了!他不选,他也不退,他就在原地等小方来不行吗? 廖天骄左右看着,张嘴喊:“小方,我在这里!” 方晴晚在空气墙后头眼睛都红了,拔骨砍结界有用是有用,可是把她心疼坏了。这把宝刀她平时根本舍不得用,都是当护身符一样带在身边,生怕磕着碰着了,这次被她拿出来硬碰硬地砍墙,能不心疼吗?怪只怪她能力有限,拔骨至今也只是稍微散发出了一点点的灵气而已,根本就没有发挥出本来该有的力量。 “祖宗啊老大啊,我求你了啊,等着你救命呢!”方晴晚哀求,刚刚廖天骄的举动她在这边也都看到了,所不同的是她看到的是那黑雾中伸出了三只阴森森的爪子,各自一点点地拽着那三股线,想要拖廖天骄过去。所幸廖天骄IQ过关,这会干脆站在原地不动了,方晴晚赶紧拼命砍墙,要抢出时间去救他。 话说回来,那个三合一除了之前用黑影伪装廖天骄攻击过她一次,似乎把所有的攻击力都放在廖天骄那了,这是为什么?方晴晚边砍边想,难道廖天骄跟她还有别的仇吗?突然,方晴晚感到周围的气氛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她迅速环视了四周一圈,发现自己这里并没有变化,糟了,那起变化的就是廖天骄那里! 果然,或许是因为廖天骄的打死不动政策激怒了对方,三团黑色的雾气在同时发力,拽着廖天骄往前。廖天骄摔在地上,死命想要拽住点什么,好止住自己被拖往前面的身体,可惜身边什么也没有。 “救、救命!”廖天骄喊,爬起来努力往后坐。那三团力量看来也一直在暗中较劲,一开始由于它们彼此之间的拉扯而造成了一种相对的平衡,现在这种平衡已经被打破,最靠右的那股也就是黑漆漆的那栋14幢那边的力量显然更强,廖天骄已经止不住往那边偏了过去,而他手腕上的线头也已经爬到了他的肘部。 “给我开!”方晴晚大喝,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到了拔骨上,原本黯淡无光的古刀顿时光华暴涨,随之方晴晚只觉得有只看不见的冰凉的手抓住她的手腕。拔骨被举起,冰凉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耳后,而后,拔骨重重挥下。随着清脆的玻璃破裂声,方晴晚眼前的结界壁四分五裂。 “廖天骄!”方晴晚才喊了一声,只觉得一股腥风扑面,一团黑雾猛然冲她扑了过来,而另一边廖天骄正被飞速拖往第三团黑雾里的同时,第二团黑雾也朝着他扑了过去。 “小心,小方!”廖天骄喊。就在刚才,他所在的世界突然发生了扭曲,三栋楼房猛然化成了三只张着嘴的巨大野兽,其中两只攻击了他,另一只则袭向突然出现的方晴晚。 “灵剑!火神!”方晴晚一面掐出剑诀,遥遥指向廖天骄,另一面扬起一把火符射向冲自己而来的黑雾,然而她的剑诀落了个空,她的火符穿过了黑雾的身体,都没有发挥出一点作用。 这是怎么回事?方晴晚惊呆了,森冷的利爪冲着她的脑袋狠狠抓来,方晴晚拔刀抵抗,却被那大力一压,刀背狠狠拍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张丑陋的脸孔连同一副尖锐的利齿已经近在眼前了。 “完了!”方晴晚想着,闭上了眼睛。 “还、还没完!”廖天骄手脚并用,抵死不让自己被拽到那张充满腥臭味的大张的兽嘴里,一面还抽空把兜里的香蕉往外扔。第二团黑影似乎以为那些是暗器,所以在一旁跳来跳去,一时没敢冲过来,但是香蕉马上就要扔完了,接下去该怎么办呢? “我不想死啊!”廖天骄心想,斗争到这份上,他皮夹子里的蛇鳞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佘七幺不是没发现就是不打算来救他了。廖天骄心想,自己果然不是做主角的命啊,要不等变成厉鬼再来找这些东西算账好了…… 可是,他真的不想死啊!廖天骄看着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只要稍稍想一下自己被咬碎的样子就慌了。 “佘七幺,你真的不来救我吗?”廖天骄都快哭出来了,可是心里却好像有个声音在反驳他,佘七幺凭什么要来救你啊。 是啊,凭什么呢? “凭房租、鸭脖和巧克力威化行不行?”廖天骄大喊。 话音刚落,突然横刺里不知怎地蹿出又一道黑影来,与之前不同,那是一道曲线形的影子,体积比起之前三团都要大上许多,它张开巨大如同黑洞的大嘴,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三团黑雾一起吞没了,与此同时,周围的环境迅速变化,廖天骄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Peter家中,他和小方还坐在沙发上,只不过面前的桌子上积着薄薄的一层灰。 方晴晚和廖天骄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方姑娘抓狂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揪着自己的头发在Peter家的客厅里转圈圈,再也没有什么比死到临头、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间莫名其妙地化险为夷更令人崩溃的事了,好容易提起来的这口气怎么放得下去啊! 廖天骄小心翼翼地走到之前进入的那扇门前看了看,门虚掩着,一推就开。 “小方你快来!”廖天骄大喊,任谁也不会想到,那间房里竟然有那么多的灰,不仅有灰,还有许多的蜘蛛网,层层盘结在房中,Peter睡在床上,被包围在那些蛛丝之中,就像是睡在盘丝洞里一样。 方晴晚用她的拔骨砍掉了那些蛛丝,伸手一探:“还活着!” 救护车很快来了,把Peter拉进了医院。 从Peter的卧室离开前,廖天骄弯了两次腰,一次看了看地上,另一次,捡起了个什么东西放在了口袋里。 ※ “我回来了。”廖天骄主动打招呼。 “哦咝。”佘七幺正蒙着面膜坐在沙发上看书,两个穿着晚礼服的侍女在旁边给他捶腿捏肩。因为一张面膜不够盖他那张蛇脸的,所以佘七幺每次要用两张面膜。 廖天骄说:“谢谢你啊。”他把手里拎的一大袋麻辣鸭脖子讨好地放到了桌上。 佘七幺的眼皮弹动了一下,不过还是装作很不在乎的样子。廖天骄又把好不容易买到的光明牌巧克力威化放在桌上,这次佘七幺一挥手,美女不见了,成了张电影杂志海报。 “总算买对了咝。”佘七幺站起身来。 “当然了,谢人要诚心嘛。”廖天骄自己都觉得口气太讨好这位大爷了,不过还是值得的,“谢谢你救了我和小方啊。”之前廖天骄看到Peter卧室地板上的灰尘被抹开了一道S形的痕迹,宛如有条蛇曾经在此游过。 佘七幺拆开巧克力威化,吃得挺来劲,却不肯接廖天骄的话。还是那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廖天骄忽然觉得有些失落,不知道为什么佘七幺帮了他却不肯认,还是说是他自作多情了,救他的根本就不是佘七幺?呃?自作多情? 廖天骄的脸色有点异样,他在想什么啊。廖天骄给了自己一巴掌。 佘七幺有些莫名地看着廖天骄,然后嫌弃地一皱眉说:“脏死了,还不快去洗洗咝。” 廖天骄看了自己身上一眼,满身都是灰尘,裤子上、手肘上都磨破了洞,的确很不像样。廖天骄说:“哦。” “等等咝。”佘七幺突然又喊住他,把手一伸说,“拿来咝。” “什么?” “你知道的咝。” “啊?”廖天骄想了一下,马上从口袋里掏出那朵像是从雕刻品上掉下来的石头小梅花,“这个?” “嗯咝。”佘七幺说,从廖天骄手里拿过来,往自己宽大的袖子里一揣。 “这是什么?” “石头咝。” “我知道是石头,但这是干什么用的?” 佘七幺抬眼看了廖天骄一眼:“不干什么用的咝。” “那个三合一是石头精?” “不是咝。”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佘七幺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呀!”廖天骄知道佘七幺这是不想告诉他,急忙拦住他问,“你至少告诉我Peter哥现在算是没事了吗?” 佘七幺一开始没说话,就在廖天骄猜测他是不是又要装不知道的时候,佘七幺却开了口:“有事的不是他,是拿这块破石头骗姻缘的那个。” “啊?” 佘七幺转过身来,吐了吐信子:“不过他要是再过那种乱七八糟的生活下去,下一次就谁也救不了他了。” 廖天骄依然糊涂着:“什么?什么骗姻缘?谁骗姻缘了?” “听不懂就算了,愚蠢的人类咝。”佘大爷扔下这么一句,大摇大摆地走了,才不管廖天骄在后头大呼小叫。 佘七幺回到自己的房里,将房门一关,把那块梅花形的小石头拿了出来。他仔细看了那块石头一阵,最后不屑地撇了撇嘴:“就这么个赝品,用得着让佘爷亲自出马?”他说着,右手的小手指轻轻勾了一下,从他的袖管里便立刻钻出了一条黑色、细细的小蛇。 “把这东西给那些老妖怪们送过去。”佘七幺嘱咐,“就说假三生石的事情佘爷已经处理完了,佘爷最近很忙,没空搭理他们,让他们少来烦佘爷。” 那条小黑蛇摇头摆尾,像是在表示听懂了,然后便张开嘴一口叼住那朵梅花,“刺溜”一下蹿了出去,消失在了空中。 佘七幺看着那条小黑蛇消失,跟着一挥手,广袖遮住了脸孔。室内突地一阵风起,围绕着佘七幺打转,他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如同活物。佘七幺就这么闭着眼睛,任由那些长发在风中飞扬了一阵,随后,微薄的唇角扬起来冷冷一笑。 “找到你们了!”窗扇随着他的话音自动打开,佘七幺向着那扇窗走了几步,似乎想要从窗子里跃出去。 “佘七幺,吃饭了!”外头传来了廖天骄的声音。 佘七幺撑着窗台的手停了一下,很快,他利索地把窗给关上了。 “今天的汤还没喝呢,先不管那些破事了咝!”佘七幺嘟哝着,把面膜扔到垃圾桶里,广袖又是一扬,放下来后,张开蛇嘴,咝地吐了一信子。 廖天骄隔天再去上班,收到了奇怪的消息。Peter倒是没大碍,医生说他只是因许久没有进食,身体虚弱,精神状况也有点不大对而已。他之前好像一直沉浸在一个梦中,到现在还有些迷迷瞪瞪的,老是念叨着什么“说好了缘定三生,是我负了你”、“什么我对不起你,以后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出来”之类,让人哭笑不得。 真正有事的人是Amy,Peter的首席助理,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不见了。她没有辞职,也没有请假,但是就这么消失了,再也没来上班,人事想要联系她,却突然发现她留下的手机成了空号,再追查下去,她当时就职档案中填写的资料竟然都成了假的,紧急联系人也一个都联系不上,而且她填写的家庭住址竟然是银涧嘉园14幢1001室,那里明明年初早就已经烧没了啊,真是奇怪! Amy的离奇失踪成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话内容,尤其是身为Peter的前女友之一,难免会和Peter那件奇怪的事也一起拿来讲,但也只是一阵子而已。世间新鲜的事太多太多了! Peter出院以后着实消停了一阵子,但是很快又故态复萌,开始四处泡妞,继续过着拈花惹草的日子。 这天又下起了雨,廖天骄和Peter又是一起下楼。 “怎么样,一起吃个饭吧。”Peter说。 “不行,我要回家做饭。”廖天骄义正言辞地拒绝,佘七幺最近不知怎么心血来潮,非要他煲鸡汤来喝,搞得廖天骄很忙碌。 “切,交了女朋友了吧。”Peter用肩膀撞了廖天骄一下。 “没有的事。” “不够义气……啊……”Peter突然看向对面的公交车站,廖天骄跟着看过去,他看到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立在对面等车,一身波西米亚风情的长裙衬得她气质出众,因为低着头,所以暂时还看不清长相,但是从路人的反应来看,大概是个美女没跑了。 “哎哟,兄弟,哥也不是不识相的人,咱们下回再约啊,拜拜。”Peter拍拍廖天骄的肩膀,昂首阔步地就要朝那里走去。 “Peter哥!”廖天骄忍不住喊住他,“你不是还在跟……那谁谈么,这样真的好吗?”廖天骄想到了佘七幺的话,再这么下去,谁也救不了他。 Peter却摆摆手:“分手啦,男人嘛,总是图新鲜的,每天对着一样的脸孔有什么意思啊。” 廖天骄失语,他看向那边,那个长发的女人竟然也刚好抬起头来看向这边,精致的脸孔,美丽的梅花点缀,廖天骄忍不住一惊,那张脸初看像菲菲,但是细看以后,就会发现其实也很像另一个人。廖天骄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他开始诧异自己原先怎么没有发现! 那个女人也看到了廖天骄,她对着他微微一笑,然后轻启朱唇:“少管闲事。”她说,那张脸赫然正是Amy的。 【第二片蛇鳞·同学会】 第15章 一张邀请函(修订) 廖天骄洗完澡进房,就看到佘七幺姿态优雅地躺在床上,脸上蒙着两张面膜。据说今天是美白面膜,反正廖天骄怎样也无法从那个乌漆墨黑的蛇头上看出有什么需要做美白面膜的必要,不过顶着蛇头的佘七幺似乎对容貌、皮肤和衣着都十分在乎。 跟个女人似的,廖天骄心里这么想,不过可不敢说出来。 听到廖天骄的脚步声,佘七幺好像微微侧了下头,不过因为他还搞了两个黄瓜片贴在眼睛上,所以廖天骄也看不到他的眼神。廖天骄有点犹豫,不知道自己进来这么一趟到底对不对。话说回来,这原本就是他的房间啊,虽然现在被鸠占鹊巢,哦不,是蛇占鹊……人巢,还搞得豪华得不得了,他也完全有资格随便进来晃才是。 想到这里,廖天骄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佘大爷的床前。 佘七幺从面膜缝里发出声音:“干什么咝?”声音里倒没有明显的不高兴。 廖天骄又有些犹豫了:“有件事想问问你。” “你的事关我什么事咝。”佘七幺回答得可是毫不留情面,廖天骄就算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也不由得被小小打击了一下。 “你住我的吃我的用我的,好歹给个面子吧。”廖天骄低声嘟哝。 “佘爷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就是看得起你了咝!” 气死人!真是气死人!廖天骄最近开始真心研究蛇羹的做法了,还有拿蛇胆泡酒的方法、用蛇皮涮火锅的方法,他盯着佘七幺裹在亵衣下的身体,默默YY料理这条大爷蛇的各种手段。 “看什么看咝!”佘七幺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把两片黄瓜拿起来,盯住廖天骄,“别以为佘爷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咝!” 廖天骄悻悻地收回眼神,没办法,实力差太多了。 “你想找我说什么咝?”佘七幺倒又问起来了。 “你不是说了和你没关系吗?”廖天骄没好气地说。 “那算了,你出去吧咝。”佘七幺又要把黄瓜片放上去。 “哎别!”廖天骄很没出息地又喊住佘七幺,他哪敢真地得罪这位爷,赶紧把事情原原本本道来。 这事还是Peter那件事引起的,当时廖天骄和方晴晚一同被困在个虚幻空间里出不去,还差点被三头狰狞的猛兽袭击,结果那三头猛兽莫名其妙就被个连脸都没看到的谁击杀了,事后廖天骄看到蛇爬的痕迹,认为那是佘七幺做的,佘七幺似乎也算是间接承认了,但是方晴晚方姑娘不知道。 方姑娘那是什么人,除魔世家方家第十一代传人?那不过是身份!主要是方姑娘的性格十分固执,向来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而且还十分好强,这次莫名给人救了还抢了对手,甭管她自己打不打得过,方姑娘心里那一关过不去!她后来不知道找了廖天骄多少次,又回了Peter家无数次,试图找到当时的蛛丝马迹,以解心中困惑却都没有成功。廖天骄实在不忍心看小方姑娘再那么没头苍蝇地撞下去,口风松了下,给方晴晚知道了是自己一个朋友出手帮了忙…… “不是朋友咝!”佘七幺及时纠正道。 廖天骄挺失落的,不过还要嘴硬:“说朋友最简单了,否则说什么,你以为我稀罕?” 佘七幺“咝”了一下,似乎对廖天骄的反应觉得很有趣。 总之,方姑娘在知道廖天骄认识一个能人后——当然,廖天骄可没有告诉她佘七幺是一条蛇妖……那个,蛇妖神,就天天打电话或是跑到廖天骄公司来堵他,要求见高人一面切磋切磋。廖天骄简直被这姑娘缠得没办法了,公司里的人甚至还以为他马上要结婚了。 这不是断他的路嘛!廖天骄想来想去,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来找佘七幺商量,希望他可以摆平这件事。 “你要我去见那个母人类咝?”佘七幺把刚刚还贴在眼皮上的黄瓜丢进了嘴里。 “那叫女性人类。”廖天骄纠正他,不过他自己讲的好像也哪里不对,“只要见个一面就行,她就想跟你交流交流而已。”廖天骄哪敢说方晴晚想跟佘七幺打架啊,不过没准这俩见面真会打起来……廖天骄一想到方姑娘一个除魔师和这条毒舌蛇妖神的世纪大会面,自己都觉得这是作死的节奏啊! “不见。”佘七幺回答得干脆利落,这次连“咝”都不带,伸手扯下两张面膜,扔到一边。 “哎,你怎么乱扔垃圾啊!”廖天骄话还没讲完,就见地上一道光一闪,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叼住了那个面膜滑到一边,扔进了垃圾桶里。这位爷还真是个爷! 佘七幺用手指弹钢琴一般轻轻拍打着他的蛇脸,好像在帮助精华吸收。廖天骄则痛苦地扭过头去,虽然好容易习惯了蛇头,但是看条公……雄蛇在那里美容,还是太有视觉冲击力了! “真的不见吗?” “不见咝。” “哦,那算了。”廖天骄说,“我回房了。” “你那个母人类……”佘七幺突然喊住廖天骄。 “女性人类。” “总之以后少见咝!” “为什么?”廖天骄惊讶,难道是佘七幺感觉到方晴晚对他有威胁? “因为佘爷讨、厌、她,咝~~~~~” 廖天骄嘴角抽搐了一下,转身出了佘大爷的房,总觉得最近不管是自己的人生还是精神状态都有种在慢慢扭曲的感觉呢! 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来,廖天骄赶紧奔回房将手机拿起来,那边果然又是小方姑娘打来的。 “小廖小廖,上次拜托你的事怎么样啦?”方姑娘一开口就是飞快的语速,好像永远在赶时间。 “呃……我那个……朋友,他有点事离开本市了。” “啊?!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廖天骄都听到方姑娘在那头捶桌子的声音了,他咽了口口水:“不知道,他好像有……重要的事要办,可能短期内都不会回本市了。” “我擦!”方晴晚大叹一声,“看来是缘悭一面了,不过我最近也要出门一趟,估摸着一时半会回不来。” “旅游吗?” “公事。” “哦,学校考察吧,一路顺风啊!” “不是那个,接了个CASE。”方晴晚说。 廖天骄这才弄明白方晴晚可能是指除魔抓鬼之类的事情:“那你多加小心啊。” “小CASE啦,很容易处理的,回来给你带手信……” 廖天骄还没来得及高兴呢,方姑娘又接下去说了:“到时候你朋友要是回来了,记得给我引见引见啊。”她爽快地说完,马上挂了电话。 握着听筒,廖天骄又失落了,他觉得这姑娘现在颇有点当自己哥们的意思了。廖天骄其实还是不死心,很想跟小方姑娘发展一下那个关系的,虽然小方姑娘不是很有女人味,但是接触久了,就觉得她性格开朗直爽也很够义气。 “唉……”廖天骄又叹了口气,最近都没有相亲,好忧桑啦,要是有建校纪念、同学聚会之类的就好了,没准能碰到个把看上眼的学弟学妹老同学什么的。 廖天骄可看不到,那头有双红彤彤的眼睛还是盯着他在看呢。 “相什么亲咝!”佘大爷冷冷哼了一声,吐了吐信子,抱着被子睡觉了。 还真是说什么什么到,第二天,廖天骄在他积了灰的邮箱里发现了一封邮寄来的邀请函,打开一看,正是邀请他去参加同学聚会的。 第16章 巧遇同学(修订) 邀请函上面没有落款,寥寥几笔只写着邀请廖天骄同学参加C大04级行管三班同学聚会,下面是地点和时间。 廖天骄今年二十七岁,二十七,刚好是一个比较敏感的年纪。廖天骄这一批八十年代中期出生的人,毕业时就业压力还没现在这么大,念研究生博士生的比率也远没有如今那么高,不少人大学本科毕业后直接选择了就业的道路。那么刚刚好,二十七岁就是工作之后第一个拉开差距的阶段,在这个年龄段,有些人可能遇到职业瓶颈忙着跳槽或是暂时家里蹲着;有些人可能厌倦了以前的工作开始寻找自己想过的生活;有些人庸庸碌碌地活着,工资跟刚毕业差不了多少;有些人却已经取得了小成。像廖天骄这样在小公司混了个行政主管,勉强也算是小成了,廖天骄想,自己这背景介绍给姑娘们应该也还算拿得出手。 所以说廖天骄这个人不仅危机意识缺乏,并且还有些傻乐观的趋势,虽然连大学同学的脸和名字都已经记不全了,他就楞是觉得自己此去没准就能撞见个真命天女,人家还会对他满意!同学会定在下周六,他从本周二开始就心神不定了,不过家里就不是很太平。廖天骄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惹到了佘七幺,也是从这周二开始,那位大爷就变着法儿地开始找廖天骄的麻烦,一会要吃这个一会要吃那个,除了家里常常有些稀奇古怪的“人”出现,还有一回干脆把廖天骄家搞成了原始森林,蛇头人身蛇尾地趴在树上吓唬人,廖天骄一开门,差点没吓得泪奔——他以为自己从此得睡树上了。 时间过得飞快,第二个周末很快到了,廖天骄一大早就爬起来捯饬自己,换上上次跟小方姑娘相亲的大衣,这次里面不穿西装,改搭配衬衫毛衣和长裤,搭完了照照镜子,自己还挺满意的。廖天骄长得其实不算帅,但是耐看,特别是笑容不错——这是以前廖天骄心仪的某位小清新女神说的,当然廖天骄和小清新女神肯定没有将来,不过从那以后,廖天骄有事没事就会多笑笑。 女神说的,爱笑的女孩子运气差不到哪里去,廖天骄觉得,运气这个东西跟性别关系应该不大,所以爱笑的男生运气大概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廖天骄理了理头发,从镜子里看到佘七幺慢慢吞吞地走出来,不知怎么就出声喊住了他:“黑素……”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佘七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蛇信子吐得老长。 “你喊佘爷什么咝?” 廖天骄:“呃,佘七幺,你帮我看看这样穿合适吗?” 佘七幺看都不看一眼:“难看死了咝。” 廖天骄有点犹豫了:“真的不好看吗?”他对自己的审美品位不是很有信心。 “超难看咝~~~~~~~”佘七幺似乎心情十分恶劣,不满地吐了好一阵信子。 “那换什么衣服合适啊?”廖天骄真心诚意地讨教,佘七幺老是做面膜看时尚杂志什么的,他想这位爷也许会对打扮比较精通? “不用换,”佘七幺干脆地回答,“因为人难看咝!”一句话就击沉了廖天骄。 廖天骄心里其实有点不服气,谁被人说难看都会不怎么高兴,不过是佘七幺说的,廖天骄也没办法。老实说,虽然佘七幺天天裹着个不显身材的古人衣服,但光看他穿衣服的架子,确实十分有型,所以廖天骄估计佘七幺的身材不错,至于他那个蛇头,廖天骄想,那些志怪传说中的蛇精大多是美人,不然怎么有美女蛇的说法呢?所以佘七幺变成人的样子大概也是个美男子。自己长得美,身边又都是美女蛇,觉得他难看大概也就是正常的了。 廖天骄这么一想,情绪忍不住低落了一下,再细细一回味,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大对,他干嘛要把自己跟美女蛇比啊! “哎哟,时间来不及了!”七想八想猛然发现已经过了原定的出发时间了,廖天骄吼了一声,赶紧就往门外冲,一边跳跳跳地穿鞋一边还不忘交代佘七幺,“今天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估计回家也会很晚,你不用等我。” 他们两人现在每晚一起吃饭,廖天骄管做饭,佘七幺管……怎么可能管洗碗呢?佘大爷当然是只管吃。廖天骄的厨艺其实只是半吊子,他自己也知道,不过佘七幺虽然每次都会抱怨难吃,却真的都有吃,廖天骄因此买了很多烹饪书,很努力地想要提高厨艺水平,这当然不是因为被佘七幺感动,而是因为廖天骄害怕如果水平再不上去,哪天佘七幺又会叫一桌子大菜来等着他付款…… 廖天骄话还没说完,门已经“砰”的一声合上了,也不知道佘七幺听清楚了没有。 “怎么今天脾气这么大啊!”廖天骄嘟哝了一句,略微在意了佘七幺那么一下之后,马上又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了同学聚会上。 “奥仑路77号灰夜公馆。”廖天骄一边对比着昨晚在网上搜到的地图,一边下到地铁站里。 以前同学聚会多数放在茶馆咖啡厅,后来兴起了专门办聚会主题活动的场子后,大家就比较倾向于租用个场地玩个半天一天的。这家灰夜公馆大概也是这么个性质,只不过比较奇怪的是,网上基本搜索不到关于这家的信息,地图定位也很模糊,说是找不到这个门牌号。好在奥仑路还是找得到的,也不是一条很长的路,所以廖天骄打算到了那附近步行寻找。 地铁门打开,廖天骄一头扎进了拥挤的车厢之中。位置当然是没有,大都市里何时都不缺人,不用金鸡独立已经不错了。不过到底是周末的上午,不少人还在家中睡懒觉,所以廖天骄还能挑个内侧靠门的位置,拉住拉环站好。 过了七、八站以后,地铁上的人越来越多,廖天骄被挤得脸都快贴在玻璃上了,坐在他身前椅子上的人频频抬头看他,似乎很不满廖天骄快靠到他身上来了的样子。 “对不起,后头太挤了。”廖天骄轻声道歉,没想到这一开口,那个与他年纪相仿、穿得土里土气还夹着个公文包的男子突然就喊了一声:“哎哟,是你啊甜椒!” 甜椒是廖天骄在大学里的绰号,也只有本班里的同学才会这么喊他。 廖天骄:“哎哟,是你啊那么巧……”这么答应着,其实压根没想起来对方是谁。这小胖圆脸眯眯眼的是谁来着? “不认得我啦?”那个男的倒是看出了廖天骄的心思,“你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我是张哲,就以前你隔壁寝室那个小胖子,你还记得吗,你给我抄过考试卷!” “哦哦哦,是你啊。”廖天骄也只是模模糊糊有那么点印象,好像隔壁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再要说多的,就真的想不起来了。 “是啊,这么巧就碰上了,咱们有好几年没见了吧。”张哲热络地说着,刚好旁边有个人下车,他眼疾手快地把公文包往旁边一丢,胖手按了上去说,“甜椒快来坐!” 没能及时抢到位置的一位中年大妈忿忿地跺了跺脚,低低骂了声没素质,转战其他位置去了。廖天骄坐下来后,两人便聊开了。张哲十分健谈,尤其现在他急于炫耀。这小子在大学里似乎因为胖并不受人待见,不过现在倒是混得不错,在一家500强企业镀了一层金后,出来自己开了家小公关公司,当起老板来了。 “今天本来是要开我那辆宝马Z4的,不过车子刚好送去保养了,所以难得也坐回地铁,谁想到就遇着你了,你说咱俩是不是有缘?” “哦哦,那还真是巧了。”廖天骄在旁边陪着一起笑,心里多少有点酸,毕业五年,人家开好几十万的车了,他还在11路呢。 “你呢,现在在做什么?” “咳,瞎混混,做个行政主管。” “哟,也是个头儿了啊。” “哪里哪里,小公司而已。”廖天骄还没谦虚完呢,那头又说上了。 “不过做行政工作没出息啊,销售、市场、人事才是升职的好交椅嘛。”张哲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甜椒,你今年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考虑一下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了,你不可能永远为私企服务,你看看到了三十多岁,有多少人是留在那种地方的?到那个时候,你有家室负累,又永远有更多比你年轻、比你精力旺盛、比你要价低的大学生出来找工作,而你呢,做的是一份毫无技术含量可言的工种……” 廖天骄越听心里越火,又不好意思当场翻脸。张哲教育完他,又开始歌颂自己的丰功伟绩,歌颂完自己又来说廖天骄,没完没了的,廖天骄最后不得不打断他说:“不管做什么,总之还是要自己健康开心就是,否则赚再多的钱,位置爬得再高,没命消受也不是回事啊。” “这倒是没错。”张哲突然把声音放低了,叹了一声,很是感慨的样子。 廖天骄憋着不想问,虽然其实很好奇张哲为什么要叹气。 “你还记得王鹏飞吗?哦,你肯定不会记得。”张哲倒是憋不住,自己起了话头,不过问完了,又自己给堵上了。 廖天骄尴尬地笑笑,因为他确实记不起来了。 “他已经死了。“张哲说。 廖天骄吃了一惊:“死了?”印象里模模糊糊好像有个什么人的影子,个子不高,十分瘦弱,好像常年没吃饱。 “嗯,死了,听说死得还很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 张哲张了张嘴,最后却说:“道听途说的消息,不提了,晦气。” 廖天骄没敢再问下去,张哲好像也被这个问题触中了停止按钮,两人一下子陷入了冷场,好在没过多久奥仑路站就到了,两人提前立起身来,排开人墙,好容易挤了出去。 廖天骄没注意到,有一个人跟着他们一起下了地铁,并且间或就把眼光瞟向他们两人。那是个男人,穿着普普通通,但是身材却相当不错,个子高,身板挺,宽肩窄臀大长腿,走路还扭小屁股,像模特走T台一样,从背影看超有范儿。好几个女孩子看到他的样子,“踢踢踏踏”地故意疾走到前面去回头看他的脸,看完却都“艾玛”惊呼了一声,匆匆离去。 廖天骄是听到好几声“艾玛”以后才回头看了一眼,他想后头这是发生什么事了?结果廖天骄看了一眼,也不由得呆了一呆,回过头来,张哲问他:“怎么了?” 廖天骄说:“不……不太好看。” 那个跟个衣服架子似的年轻男子真是白白浪费了一副好身材,一张脸生得鼻歪嘴斜眼细牙突,简直像被女娲做人的时候故意捣了一拳头似的,丑到不行!跟他比起来,大概卡西莫多也能算顺眼了。 张哲也好奇着回头看了一眼,跟着大喊:“哎哟,真丑。” 然后两人就自顾自走了。 那个丑男人身边依然有许多女孩子急匆匆地经过后回头看他,然后“艾玛”一声吓跑,不过那个男的自己倒是很淡定,淡定到那张歪斜的嘴边甚至渐渐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咝~~~~~~~~~” 有个轻微的声音回荡在地铁站中。 第17章 与女神重逢(修订) 廖天骄和张哲找不到灰夜公馆,确切地说,是找不到奥仑路77号。 一条路从头走到尾,最小门牌号是1号,最大门牌号是76号,偏偏到77号之前一位断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有啊,没有这么个地方。”街边卖烟的大爷回答。 “好像没听说过。”便利店的店员也是这么说。 “奥仑路77号?没有这个门牌号吧,这条路最高也就到76号,会不会在隔壁吉祥路上?奥仑路路以前改过一次门牌号,可能有的建筑被划到那边去了,你们去那里看看吧。”当地的协管员这么说。 廖天骄和张哲不得不又从头到尾走了一遍。隔壁的吉祥路是条比奥仑路更冷清的道路,街道很狭窄,两边都是居民区,也没有看到灰夜公馆的招牌。 这是怎么回事?廖天骄想不明白。 “甜椒,你……哈……哈……有没有觉得这事……不太……对劲啊?”张哲因为人胖,反反复复走了一大段路就喘得不行了,他示意廖天骄停下来,自己撑着大腿,弯着腰气喘吁吁地说着。 “不对劲?” “这次同学聚……聚会是谁组织的,你知道吗?” 像是被人在耳边打了个响指,廖天骄顿时愣了一下。 一般来说,同学聚会总会有个组织者或是组织团体,组织聚会的流程也多数是先打电话挨个询问被邀请者情况,然后敲定时间地点费用,再一一用电话或是短信通知,而这次这个聚会,非但一点前兆都没有,不声不响就寄了封邀请函过来,事后更没有人来确认出席情况,好像是一副你爱来就来,不来拉倒的态度,甚至连个联系电话都没留。 “我没注意,不过邀请函上也许有?”廖天骄还有点不死心,说着伸手去兜里摸邀请函。 “上面要是有,我哪还用问你啊!”张哲抱怨道,“我早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不过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啊,难道是非法传销?” “非法传销为什么只盯上我们班的人?”廖天骄问,这可说不通。如果是一栋楼里挨个塞个XX讲座来了就有礼品送的邀请函也就算了,这可是指名道姓寄给他们04级行管三班的邀请函啊。 “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们班有经济实力的成功人士多吧。” 廖天骄没搭理张哲这句话,都这时候了,他还不忘变着法夸自己。两人正愁着,突然张哲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匆匆忙忙地到那个硕大的名牌公文包里摸手机,摸到第三个才是,看了看屏幕,马上精神抖擞地接起来:“喂,是我呀,我到奥仑路了,哎哟,找不到呀,我和甜椒在一起呢!这样吗,我明白了,我们在吉祥路3号门口的梧桐树下,旁边有家全家便利店。”跟那边聊了一会才挂了电话。 “好了好了,有救了。”张哲说,“赵嘉悦打来的电话。” 赵嘉悦的名字廖天骄可是记得清楚,那是他们班以前的班长也是班花。念行管的女生向来多,环肥燕瘦,美女不会少,可赵嘉悦仍然是其中特别出挑的一位,她不仅是个高个的大美女,头脑也好,还是廖天骄曾经心心念念的小清新女神。 没错,说爱笑的女孩子运气不会差的那位就是她了。 听张哲和赵嘉悦通电话,廖天骄心里很有点不是个味,问:“她怎么……” “我们时常联系来着,”张哲挑了挑眉毛,样子很贱,“实话说吧,她是我前、前、前女友,因为我后来找到个更好的,就把她甩了。” 远处传来“隆隆隆”水泥搅拌机的声音,可能是哪里在造房铺路,廖天骄寻思,如果他现在速度跑去捡块板砖回来拍张哲后脑勺上会有什么后果。报警、拘留、罚款、可能坐牢、失业、找不到老婆……想想还是承担不起啊,廖天骄最后“哦”了一声。 “她说什么了?” “她已经到灰夜公馆了,听说我们找不到地方,所以决定来接我们。”才说着,那头就听到一声喊。 “张哲,天骄!” 廖天骄一回头,差点心脏都跳崩了!事隔四年再见赵嘉悦,大美人还是大美人,年纪虽长了些,气质还是那么清纯舒服,好像这个复杂的社会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她依然是那个在校园里捧着书安安静静的女孩。 “赵嘉悦这种女神,怎么可能找张哲做男朋友呢!”廖天骄暗暗好笑,觉得自己刚刚恐怕是被张哲忽悠了,这才算是放下心来。这心情一好,就想起来现在可是他和女神宿命重逢的时刻啊!赶紧调试自己的面部表情准备了一下,要对赵嘉悦露出一个最好看的笑容,一抬头…… “艾玛!”廖天骄惨叫一声,倒退三步,绊到路旁的消防栓上,一头往后栽了下去,危急时刻,幸亏有人拉了他一把,廖天骄撞到对方怀里,这才勉强立住了脚跟。 “噗。”美女笑出声来,“天骄,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冒冒失失的!” “我哪有冒冒失失,是这个人他突然冒出来啊!”廖天骄丢脸丢得哭都哭不出来,却只能在心里哭泣着反驳,一抬头又看见那张丑脸,鼻歪嘴斜眼细牙突,拉了廖天骄一把的竟然就是刚刚地铁里看见过的那个“背影美男”。 对方见他站稳了才松开手。 廖天骄努力想要圆场:“我其实是看到美女太激动了,哈哈。”他干笑了两声,又不太情愿地对那人说,“谢谢你啊。”虽然是你害我差点摔死也害我在美女面前丢脸。 那个丑男不知道是不是从廖天骄的神情里看出什么来了,听了道谢却不发一言,反而很是鄙视地瞥了他一眼。廖天骄有些纳闷,这眼神怎么那么熟悉呢? “这位是灰夜公馆的服务人员,怕我迷路,所以陪我一起过来的。”赵嘉悦说,“这次真是弄巧成拙了,因为想给大家一个惊喜所以没有事先通知,结果竟然忘了在邀请函上留联系电话,还好我还有你的电话。”最后那句话显然是对张哲说的。 廖天骄心里愈发不是个味了,讪讪地说:“班长,我都没你的联系方式……” 赵嘉悦抱歉地笑了笑:“哎呀,这还真是,我是跟张哲在工作上有过合作,所以才留了彼此的号码,你现在手机号多少,我打给你吧。”说着,摸出手机来。 廖天骄本来只是小孩子一样抱怨两声,没想到美女这么大方,赶紧把自己那个其实从大学至今都没变过的号码报了一遍,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I dream of rain,I dream of gardens in the desert sand……” 赵嘉悦眼睛一亮:“你还是用这首歌做手机铃声啊!”这首歌正是以前赵嘉悦最喜欢的Sting的《Desert Rose》,廖天骄自从某次听赵嘉悦说喜欢这歌以后,就特意去网上搜索下载了下来,还设成了自己的铃声,然后因为他懒,还因为那一点小小的情怀,一直用到今天从未变过。 “因为我很喜欢这首歌,”廖天骄还是懂得把握机会的,“我觉得吧,还是以前的老歌比较经典,可能年纪大了,现在很多年轻人喜欢的歌实在不合口味。” 赵嘉悦惊喜地附议:“是啊,我也常常这么觉得,怎么说来着?岁月不饶人啊!”说着,两个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好像都想起了过去在大学里无忧无虑的日子。 “哎哟!”廖天骄笑到一半却戛然而止,还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因为有人突然在他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一下,回头一看,那个丑八怪服务员正在拍手,“你……” “有只蚊子。” “冬天哪里来的蚊子!” “哦,那就是长得像蚊子的臭虫。”那个服务员不咸不淡地回答着,难看的脸上还扭曲出了一个笑容。廖天骄不知道那是不是笑容,看起来有点像,但是因为那张脸实在太扭曲了,真是不大好分辨。说起来,这个人的声音也有点奇怪,像是特意拔高的,听起来有点尖锐。 “赵小姐,请问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哦,马上马上。”赵嘉悦忙说,“瞧我,老同学相见一兴奋就把正事忘了,咱们到了公馆再慢慢聊吧。” 原来,灰夜公馆的确不在奥仑路上,它在奥仑路和吉祥路的交界处,而且不是在街面上,是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小巷子口并没有招牌,只是在墙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贴了张A4纸,上面印着“灰夜公馆由此入内500米”,不注意看,百分之八、九十会被人漏过去。 廖天骄边走边想,这家店的老板也太不会做生意了吧,这不是把客人往门外推吗?再看看前头走路扭着小屁股的“背影美男”,廖天骄就更郁闷了,请这种服务员,那更是不想混了,长得难看不说,性格还古里古怪的,也就个背影能看看了。等到发现进了小巷根本不是直走500米,而是要拐好几个弯才能看到“灰夜公馆”的招牌时,廖天骄已经对这位老板彻底无语了,这人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啊?不过,好在灰夜公馆本身看来还是挺不错的。 那是一栋上世纪三十年代风格的小洋楼,被掩映在常绿树中,因为周围都是老公房,反而更有了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进了雕花铁门,先是个小小庭院,然后才是栋二层的洋房,文化石外墙,红色坡形屋顶,西班牙风格的建筑,处处看来都挺精致,想必以前是什么人的私人宅邸。 “你们倒是挑了个好地方啊。”廖天骄感叹,不过心里就在想,今天聚会的费用该不会很贵吧。 赵嘉悦倒像是看出了廖天骄在想什么一样说道:“是啊,我们也是无意中发现这里的,环境清静不说,价格还很实惠呢,吃用全包一共才收六百元。” “这么便宜?”廖天骄心想,他们班一共35人,这平均下来这可比去茶馆咖啡厅都便宜多了啊,而且这是主题场子,应该有不少设备可以使用。 “是啊,包了基本的饮料、水果和小吃,可以玩桌游看电影,还可以打游戏,可划算了!一开始价格还要更高点,多亏了亮亮跟老板讨价还价,我们都说亮亮现在当了妈妈果然会持家多了。” “咦?周亮亮结婚了?”自从廖天骄发声后,就一直呈现透明人状态的张哲终于逮到机会说话了,“她还是嫁给那个……那个什么工人了?那个人很穷的,难怪她现在这么会省钱,所以说女人嫁人,一定要睁大眼睛啊,长得帅有什么用,没有经济实力,以后苦的还不是自己?” “钱再多对人不好才是无用,卓风对亮亮很好,人也很上进。”赵嘉悦面上看不出太多的不悦,但是显然并不赞同张哲的说法。 廖天骄点点头:“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才知道。再说了,光奔着钱去的人,也不是什么适合结婚的对象吧。”他微微一笑,特意拿出职场面具慢吞吞地说道,“老张啊,你才应该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呢!” 张哲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廖天骄在心里:“噢耶,终于被我反击到了!” “哼。”忽然有人冷笑一声,廖天骄转过头,果然看到那个丑男扭曲了一下脸孔。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啦,好像跟自己有仇似的…… 丑男一把推开门:“进来吧。”口气干巴巴的,很不客气。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廖天骄有点不高兴了。 “怎么了?”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插入进来,比起那个丑男可是要温柔热情多了。 “欢迎几位来灰夜公馆,我是这里的老板。”说着,一个穿着套头毛衣亚麻裤子,围了个围裙的帅哥就迎了上来。 第18章 冲突(修订) 第一眼看到灰夜公馆的老板,廖天骄就觉得佘七幺要是变成人脸就该是长这样的。 帅!帅得没法形容!可是第二眼再看,他又觉得佘七幺可能不完全是这样的,佘七幺可能还要再艳一点、冷一点,不会帅得这么有亲和力,再看了第三眼、第四眼……廖天骄越来越觉得,佘七幺应该会比这个帅哥老板更出挑、更吸引人注意!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老板的的确确是个大帅哥,而且是属于富含氧气型的。这么帅一个老板却用了这么丑一个服务生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廖天骄脑子兜个圈子又想回来了,老板既然都这么帅了,再帅的服务生也一样会被他比下去,况且帅一点的难管,服务态度也未必好。 “蠢材,你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好吧,丑的也未必服务态度好,所以还是用帅的比较好吧……不对,应该是用美女才比较好啊。廖天骄有些苦恼地想,自己果然是哪里不对了吧。 那个灰夜公馆的帅哥老板被这么盯着看了很久也不生气,似乎已经很习惯接受来自男男女女的各种注视,他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是这家店的老板,你们叫我阿旭就好了,今天我会和小七、小菊一起为大家服务。” “小七?”廖天骄重复了一遍。 “嗯,他叫小七。”帅哥老板阿旭指了指一旁脸臭臭的丑男,又指指那边被几个人围在当中的女孩子,“那个是小菊。” 后者好像听到了这边的声音,马上转过头来,冲着这里招了招手。 好可爱!廖天骄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有点乱了,真是好像路边的小雏菊那样可爱的女孩子呢! “啪!” “喂你……怎么回事啊!” “有臭虫。”小七说,摊开手掌,上面还真的有只被拍死的虫子。 “臭死了!”张哲捂住鼻子,让到旁边,“老板你们这服务生怎么回事啊,不大正……”他大概本来是想说不大正常的,结果话才说了一半就吞了回去,因为被小七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还真是没见过这么有气场的服务生,丑归丑,这王霸之气却挡也挡不住,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阿旭赶紧赔礼道歉:“对不起,他今天状态不太好,我会教育的,等下我做东,免费送大家一份纪念品当补偿。” 赵嘉悦连忙打圆场道:“不用了老板,小七也没怎么样。” “没事,我这正准备要搞圣诞活动呢,就当是提前送出的圣诞礼物吧。”阿旭说着,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还有两个小酒窝,就连赵嘉悦都有点被煞到了。 “那我就代替大家先谢谢老板了。” “不客气,先进去坐吧。” 廖天骄跟着赵嘉悦他们进去,回头一看,叫阿旭的老板果然是在跟那个叫小七的服务生说话,但小七斜靠着吧台,两条腿交叠着,态度似乎不是很好。 “请了这么个服务生也真是够呛啊!”廖天骄心想。 到最后来参加聚会的一共是十四个人,男女各七个,还算是出席率不错,不过赵嘉悦她们几个组织者还是有点失落。本来是打算给大家一个惊喜,所以才没有事先核对情况,现在发现到的人还没有到班级总人数的一半,就有点自责。 “可能大家都有事,这个年纪成家立业的也不少,上有老下有小的,被绊住也是常事。”廖天骄试着宽慰赵嘉悦。 “就是啊,也就我们这种光棍跑得积极哈哈哈!”大嗓门的陆海涛说道。 “喂喂,说自己就说自己,别把别人也放进去,我可是名草有主了。”长得斯斯文文的陶毅纠正陆海涛,他刚刚才说过,明年十月打算结婚,也提前邀请了大家到时候都去参加。 “唉,真是时光荏苒啊。”不知道是谁感慨了一声,“进大学校门好像就在昨天,一晃都已经毕业这么多年了。” “何止,不少人都做爸爸妈妈了呢!” 闻言,孩子刚满周岁的周亮亮羞涩地朝大家笑了笑,她比以前胖了些,但是样子看起来却比以前漂亮了,那是一种属于做了母亲的女人才特有的温婉,看得出虽然生活条件不太好,她的日子还是过得很幸福的。 大家喝着饮料吃着零食聊天,说的多数都是些过去的趣事,至于现在的生活,涉及得就不是特别多,只是稍微带过一下。在城市里打拼,谁都会有很多无奈也会有挫折,这个聚会就是个让自己放松的机会,没必要把那些东西也带进来。只有张哲,或许是听了一圈,觉得自己混得最有出息,所以开口闭口就是:“我们做CEO的人……” “CEO你妹啊,你公司又没有董事会!”廖天骄在心里腹诽,并且知道其他人肯定也对张哲很不耐烦,因为好几个人一听张哲说话就开始打岔,或是跟身边的人交谈,都不去接这家伙的话。只有赵嘉悦,可能是因为教养的关系,勉强还算在听着,但也只会给出“嗯啊哦”的回应。 说着说着,不知道是谁先提到了大学里暗恋的事情,虽然很多已是时过境迁,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没事搞搞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虽然很多当事人不在现场或是只来了一个,聊起那时候的糗事也多是津津有味,那些和青春联系在一起的宝贵而单纯的记忆,没有掺杂功利,显得如此美好和闪耀,当然,它们统统属于过去。 “那时候追求咱们班长的人可多啊,她偶然说一句想吃学校桃李园食堂的豆腐花,排队买豆腐花的人就从食堂一路排到三教楼,那可得有百来号人呢!”陈斌摇头晃脑,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这不在座也有几位?”顿时就有几个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廖天骄那时候倒是没有干过这事,不是他不想干,而是他太喜欢睡懒觉,每次打定主意开了闹钟要给赵嘉悦买早饭,结果最后还是会睡过去,也亏得赵嘉悦不仅和他在一个班还在一个社团,否则两人要有交集也很困难。 “唉,真好啊,我也想有这么多男人追呢!”谢璐瑶感叹道。 “被很多人追也未必都是好事,也会有困扰的。”周亮亮说。 “这倒是,被恶心的家伙追是挺麻烦的,那个时候我记得追嘉悦的人里就有王鹏飞吧。”谢璐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么一说,本来还挺火热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本来还在笑着的人里也有不少人收敛起了笑容。 周亮亮推了推谢璐瑶,意思是让她不要说了,谢璐瑶却还是那副嘴巴大也臭的德行,完全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还以为她说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反而更加亢奋了。 “王鹏飞那个人,长得不怎么样不说还是个变态呢,我听说那时候学校后面那窝小猫就是被他虐残的,被这种人喜欢真是倒霉死了!” “瑶瑶!”旁边的陆梅音拔高了声音,“死者为大。”她本来大概是想让谢璐瑶不要再胡说了,但是却不知道谢璐瑶并不知道王鹏飞死了的事情。 谢璐瑶闻言,把眼睛一瞪:“咦,那个变态已经死啦?” 周围的空气仿佛刹那间一窒,顿时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低头看表的看表,看外头的看外头。 “是啊,死了!”不被人搭理的张哲这时候可算是找到存在感了,“听说是今年上半年死的,死得还很蹊跷呢!” “怎么个蹊跷法?” 关于王鹏飞的死,张哲之前在地铁上也跟廖天骄提过一次,但是那个时候他最后还是闭上了嘴,似乎觉得提王鹏飞的死会给自己带来晦气,但是这时候他就憋不住了。在大学里因为长相身材和性格不讨人喜欢,好不容易在社会上勉强找回点自尊,现在同学聚会开始没多久又被打回原形,张老板的自尊心严重受挫,急于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他呀……” “闭嘴!”突然有人冷冷说了一声,大家愣了愣才发现开口的人竟然是那个很丑的服务生小七。 “妈的,你怎么回事!”张哲一拍桌子跳起来,指着那个服务生的鼻子骂,“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敢管老子的事!” 小七似乎根本懒得搭理张哲,他把盘子里的爆米花、蜜饯之类的东西一一摆到桌子上后,第一次开口说了一句对得起职业的话。他说:“慢用。”说完,转身就走。 “混蛋,你给我站住!”张哲气得跳脚,他平生最恨被人看不起,比被人看不起更恨是被人无视,小七两条都犯了,还敢对他不客气。一旁的小菊见状赶紧上来劝阻。 “这位先生,小七他刚来没多久,不懂规矩,我替他给您赔不是,有什么您多多担待!”被漂亮姑娘拉着连声安抚,张哲的怒气才消了一点点。 “妈的,看在小姑娘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以后给我招子放亮点,嘴巴放干净点!”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小七听到了张哲的话,竟然又转过身来闲闲说了句:“你才应该把招子放亮点,嘴巴放干净点,你这是嫌自己死得还不够快呀!” 张哲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吼道:“你说什么?!”说着就要冲上去。 小菊赶紧拉住张哲,店长阿旭也快步过来拦在两人中间。 “你先进去。”阿旭对小七说。 “赶着送死真是拦不住。”小七摇摇头,“大限到了。” “你说什么?”张哲面色难看,但是却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因为这个小七的话听起来实在有点玄乎。 “小七!”阿旭面色一沉。 小七咧开嘴笑了笑,指指张哲:“你身边有个人,一米六不,一米五出头点的一个男人吧,一直跟着你呢!” 他这话一出,张哲脸色遽变,周围的人也都呆住了。 第19章 众人的慌乱(修订) 因为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好像中了邪恶冰巫女的冰冻魔法一般,所以那个丑男服务生小七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毫发未伤地离去了,那样子不像是去反省倒像是去做大爷的,因为在他彻底退场之前,这个人竟然还从一旁的货架上悠然自得地拿了一盒果汁、一包蜜饯还有一包…… 廖天骄眼尖,看到那家伙拿了一包麻辣鸭脖。这个丑男的毒舌程度和零食品味竟然跟家里那条蛇很像啊,廖天骄意外。 另一边也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是赵嘉悦,她说:“张哲,算了,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美女都这么说了,但凡是有点眼力见的这时候也就只能算数了。张哲是这么做了,但是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甚至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一层汗,整个人都没了刚才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有些神经质地频频微微转动着脑袋,似乎很想左右拼命看几眼,但又生怕这样做会丢脸。廖天骄想,这肯定是小七那句话造成的影响了。 小七说:“你身边有个人,一米六不,一米五出头点的一个男人吧,一直跟着你呢!” 一米五出头的男人并不多见,再看周围人的反应,廖天骄也不笨,猜到他们可能都想到了已经过世的王鹏飞。 念大学的时候,廖天骄和王鹏飞的接触并不多,或者该说,王鹏飞这个人在他们班里几乎就是被孤立起来的。他因为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所以一条腿有些不方便,人也长不高,将将也就一米五十二、三的身高,加上家庭条件不是很好,性格又比较阴郁,所以在班里几乎没人理他,就连跟他同住一个宿舍的人都基本当他是空气。虽然大家对这个人的态度不是很亲热,不过廖天骄也没有听说过有人欺负王鹏飞,因为大家不敢! 王鹏飞这个人虽然长得瘦小还有条腿不大好,但是脾气一点不小,还有些神经质,这是别人不愿意接触他的一个很大的原因。据和他曾经同寝室的陆海涛说,王鹏飞的家里是山区的,那里好像还流行着神婆啊诅咒啊那一套,所以在他随身行李里面也经常带有一些可怕的东西,像是面目狰狞的偶人,不知道哪里来的散发着血腥气的破布条,还有疑似风干了的动物内脏的东西等等。总而言之,王鹏飞是一个大家讨厌的,但又不敢欺负的人。可偏偏是这么一个人,竟然也喜欢上了当时班里甚至是学校里公认的女神赵嘉悦,这件事恐怕不会令任何一个同样喜欢赵嘉悦的人心里舒服。不过,当时也有不少男生觉得这正是展现他们的骑士风格,保护赵嘉悦的最好时机——他们这是把王鹏飞当成怪物了。但是,举凡想要挑战王鹏飞的人后来好像都没有提起过这事,也不知道是失败了还是压根没敢去挑战,至少在大学毕业之前,王鹏飞人还在,并且依然喜欢着赵嘉悦。廖天骄那时候也很担心女神的安全,又觉得不好随随便便怀疑自己的同学,所以旁敲侧击地两边打听过几次,赵嘉悦那边是说王鹏飞没有对她怎么样,至于王鹏飞,根本理都不理廖天骄。 想到这里,廖天骄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咦,这不对呀? 廖天骄想着,左右看去。这次聚会现场到的人一共是十四名,男女对半开,男的分别是大嗓门的陆海涛、快结婚的陶毅、自称CEO的张哲、当老师的王方林、和廖天骄一样的普通公司职员陈斌、赵风华,还有就是廖天骄自己,至于女的那面则是女神赵嘉悦、刚当了妈妈的周亮亮、没说自己现在在干什么的陈梅音(这三人应该是本次聚会的组织者)、大嘴巴谢璐瑶、还有王薇、高悦然、方芳,其中陆海涛、陶毅、张哲三个人是和王鹏飞一个寝室的室友,剩下的王方林、廖天骄连同赵嘉悦、周亮亮、陈梅音都是和王鹏飞一个社团的人。 没错,一个社团。即便是大学里老师们不太有功夫来管理班级同学之间的关系,但是太明显的排挤一个人也终归是不好的。当时的辅导老师……姓什么来着廖天骄已经忘了,总之是找了班里几个平时性格比较温和的同学劝说过一阵子,要他们团结王鹏飞,廖天骄当时作为这里面的一员,曾被当成说客去说服王鹏飞参加到他们的社团活动中来,因为这样或许可以让王鹏飞体会到集体的乐趣,也让大家对他加深点了解。一开始王鹏飞根本不理睬廖天骄,可是后来他却不声不响地参加了那个社团,廖天骄还以为那是他的功劳呢,结果最后发现那只是因为赵嘉悦也入了社的缘故,脆弱的小心脏很是受了一番打击。至于那个社团的类型,现在廖天骄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是诗歌社。 怎么会那么巧呢,邀请了一个班的同学,到最后来的大部分刚好是与王鹏飞有过较为密切关系的人……廖天骄有些怀疑,不过随后又想起至少现场还有陈斌、赵风华、谢璐瑶等六个人和王鹏飞没有什么亲近关系。想到这里,廖天骄就放了点心,Peter事件之后,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神经过敏,总觉得有扇什么不该打开的门随着佘七幺的到来而被打开了。 廖天骄有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赶紧摆了摆手,好像那些念头是蚊子,要把它们统统驱赶走一样。 “你们都怎么了,那种话也能信?”王方林问,他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现在跨行业跳到一所小学当体育老师去了,倒是比其他人都安稳多。 “就是啊,再说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啊。”小个子的王薇声音清脆,是以前校广播社的主力成员,此时说话声音虽然比较响亮,但好像有些底气不足,而且在说话的时候似乎老想去看谁一样,眼神一直在飘来飘去。 “喂喂你们这是怎么了!”大嗓门陆海涛拍手,跟球场上给队员打气的教练一样,“这种怪力乱神的话也能信?如果王鹏飞现在真的出现在这里,抓住他,我们倒是可以上头条新闻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风华冷冷地打断:“闭嘴。” 赵风华原先是廖天骄他们班里的学霸,平时寡言少语,但是挺有威信,人长得也不错,曾经有不少人以为他和赵嘉悦会是非常般配的一对,没想到这两人实在不来电,现在赵风华在一家大公司当普通职员,这件事倒是有点让人感慨了,当年的学霸怎么到最后混得跟自己没什么差别啊——好吧,感慨的人目前只有廖天骄一个。 陶毅推了推眼镜:“那个服务生根本不认识我们,也不可能认识他……” “所以才可怕啊……”高悦然怯生生地道,她的性格很内向,要不是赵嘉悦当时罩着,很可能就是个女版的王鹏飞,“明明是个陌生人,他怎么会知道王……知道那个人的外貌特征?” 一时间所有人又都沉默了。 “是胡乱蒙的吧!”单细胞的陆海涛又很快做出了结论。 “可能是看了新闻报道,”陶毅毕竟要理智一点,“王……的死曾经上过新闻,当时我们中也有人被采访过,从我们的脸和名字里猜出这一点或许有点巧合,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陈斌赶紧附和:“没错,当时新闻报道了好一阵子,被人记住了脸孔和名字很正常嘛。” 谢璐瑶则很好地继续发挥了她臭嘴巴的功力:“反正那个丑男说王鹏飞跟着的是张哲嘛,就算真有这么个鬼,也跟我们没关系啊哈哈!”一边说一边还大力地拍打着张哲的背,后者被她说的脸色都由青变黑了,好像下一刻就要瘫软下去。 廖天骄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在状态,其他哪怕是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周亮亮、陈梅音、方芳都看起来不太自然,要知道这其中的陈梅音向来是个御姐型的角色,她是复读生,所以本来年纪就比在座的众人都大点,性格也很稳重,如果连她都有些失态,就足以证明王鹏飞之死对这些人的影响有多大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廖天骄疑惑,为什么王鹏飞的死会让这些人那么失态呢?难道他们和王鹏飞的死有什么关联吗?不会吧! 可惜廖天骄又不是佘七幺,既没有神通本领,旁人又不愿意告诉他细节,所以听了那么久依然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地傻坐着。 眼看气氛越来越僵,张哲都快要昏倒了,赵嘉悦又开口了:“光天化日不论怪力乱神,这么多人都在呢,能有什么事?张哲你要是真不放心,回头我介绍个师傅给你,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台湾客户,他们那儿的人都信这个,很有些名望的。” 张哲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稍稍缓过来点:“那就麻烦你了。” “老同学嘛,客气了。”赵嘉悦说,“你们也真是的,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鹏飞虽然已经过世了,那也是我们的同学,我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害我们的。” 她这话说出来,大家就有了些反应,只是反应依然很奇怪,像是虚张声势。 “是啊,我们又没做过什么。”陈斌说。 “那家伙总不见得是在记大学里你们抢了他自习室座位的仇吧哈哈哈。”陆海涛以为自己说了个好笑的笑话,但是现场的反应并不太给力。 “听说这儿的游戏室里有新出的对战游戏《王者之战》,有人有兴趣跟我杀一盘吗?”陶毅问。 “我有。”赵风华说。两人很快相携离开了这间客厅。 “那我去健身房玩玩。”王方林说。 张哲突然喊了一声:“我跟你一起去!我、我也想健身,最近生意应酬忙,身体老是不舒服,你给我指点指点啊。”虽然扯了个借口,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哲其实是觉得王方林体格魁梧阳气足,比较能保护他。 剩下几个人也各自有了各自的安排,很快原本聚满人的客厅里就没剩什么人了。 “天骄,这里有很多主题活动室,你可以看看想玩什么。”赵嘉悦递过来一张宣传页,然后道,“我和亮亮她们去楼上看会书。” “那我……”廖天骄本来想说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后来看那几个女孩子的样子,大概也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所以只好咽了下去。 很快大厅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廖天骄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灰夜公馆的客厅既大,层高也极高,上头悬挂着的水晶吊灯似乎很有些年月了,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着璀璨的光芒,廖天骄觉得那光线好像有些太晃眼了,看着不太舒服。 “客人,你有什么想玩的游戏吗,如果是需要两人对弈的棋牌之类,小菊可以陪你哦!”乖巧可爱的小菊凑过来轻声说道。 “哦哦,那怎么好意思!”廖天骄有些不好意思,最后拿了副飞行棋和小菊一起玩,过一会,连老板阿旭都加入进来,几个人又改玩大富翁。廖天骄心想,这家店的服务员除了那个丑男服务生,倒还真是蛮周到的。 玩了一阵,廖天骄有些腻了,看册子上介绍说楼上有电脑可以上网,就决定上去看看。 灰夜公馆有两层,但因为层高特别高,所以二楼和一般公寓的三层楼差不多高。从底楼通往二楼要通过一架螺旋形转梯,转梯的台阶上铺着厚实的红毯。廖天骄打量着这公馆里的一切,那些精心打造的家具、地毯、墙上的画像、陈列的装饰品等等,都让踏足其上的他有一种自己好像穿越进了中世纪贵族宅邸的错觉。二楼跟一楼不同,左右是两道走廊,但走廊并非直的,而是曲曲弯弯,折进折出,跟底楼大气典雅的设计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也不知道原屋主是怎么想的,又或者是阿旭盘下了这里以后自己装修的? 或许是为了保持私密性吧。廖天骄想,对着那张介绍单子,往左手边的走廊进去。走廊上也铺着厚厚的地毯,所以踩在上面根本一点声音都没有,廖天骄看着单子:“左手第七间、第七间……”边走边念叨。 二楼的光线很黯淡,虽然现在是白天,这里却昏暗得像傍晚一样,一旁的墙壁上间隔亮着壁灯,但是光线十分微弱,廖天骄抬头看那个灯,材质好像是青铜的,而且做成了女子手托灯盏的形状,女子的面容栩栩如生,仿佛活的一样,但也因此令人觉得十分古怪。 这走廊的感觉,好像有一点熟悉啊。廖天骄琢磨着,结果发现忘了自己数到哪一间了。介绍单说走廊每侧面对面各有十间房,也就是说总共二十间,那么第七间应该是倒数第三间才对。廖天骄干脆又往前走了一阵,但是…… 这是怎么回事啊? 廖天骄往前看,因为折叠突出的墙壁挡住了视线,他看不到前路还有多少,回头看,同样也看不到自己走过了多少间房,但是刚才他又走过了有五、六间房吧,按理早该到头了,怎么还是会有一种卡在半途的感觉? 廖天骄有点头皮发麻了,又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阵,依然如此。这下廖天骄慌了,不是吧,难道在这种室内也能遇到鬼打墙?这个时候他忍不住想起了刚才小七说张哲的话,在你身边一直有个人跟着…… 廖天骄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站起来了,他颤抖着声音喊道:“有人吗?” 墙壁仿佛是吸音的,他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显得十分的微弱。 “赵嘉悦?周亮亮?”廖天骄这时候也顾不得面子了,他记得阅览室也在左侧这一边,便想着喊他的同学们,也许她们会听到,但是这个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走廊里依然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音。 等等!廖天骄竖起耳朵,他好像隐约听到了有人在讲话。他跟着那似有若无的细微声响,慢慢地找着、走着,在折过几道弯后,那声音终于变得大了起来,而在廖天骄的跟前也出现了一扇微开的房门。廖天骄精神一振,艾玛总算是走出来了! 他正想上前敲门寻路,冷不丁耳朵里被灌进一声高亢的呻吟:“啊……” 廖天骄抬起来的脚停在了半空中,这这这这…… 廖天骄呆在原地,里面的声音却开始不断地传出来,怎么听,那里面都是在做很不和谐的事情。廖天骄整个人都斯巴达了,结果因为太过震惊,竟然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继续听了下去。听着听着,他竟然如同鬼使神差一般往前迈出了步子。一步、再一步,他靠近了那扇开了条门缝的房间,伸出手,似乎想要推开房门,窥探内中一二。 “你在干什么?” 冷冷的声音从耳旁传来,连冰冷的气息一起打到了耳朵上,廖天骄吓得差点没蹦起来,却被人眼疾手快地圈住腰,捂住了嘴巴。 “嘘。”廖天骄艰难地转过头,瞥到了那个服务生小七的一个侧脸。 房间里的人停了下来,其中一个还在低低地呻吟,但是另一个男人终于出声问道:“是谁?”充满威严的声音,简直像是压在人身上的千斤巨石一般,廖天骄听到这声音几乎都要跪下去了,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快跑,但是他浑身发软,根本没法动弹分毫。 “我,小七。”那个丑男服务生回答道,这次说话的口气里听不出任何刻薄的意思,十分严肃,令人感到他对里面的人很戒备,但是,不卑不亢。 “哦?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七少啊。”先头廖天骄听过的那个声音轻笑着说了句,“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进来坐坐呢?”那声音就算不呻吟了,说话时也总是透着股叫人难以形容的媚,好像一盏跳动着妖艳火焰的灯盏吸引着世间万千飞蛾焚身以火。 “不劳烦了,阿旭让我问问,您要不要用午餐。” “呵,不用了,替我谢谢他。” “好。”小七说,“我替您把房门带上。”他伸手将那扇掀开了一条缝的房门关上,在最后一瞬间,因为被小七带着往前走了一步,廖天骄不由得跟着匆匆瞥到了那房内景象一眼。就这一眼,廖天骄整个人都呆住了,因为他好像看到那房间里的大床上有个……有个巨大的黑影…… 那那那……那根本不是人可能有的形状啊,那是什么、什么啊!!! 廖天骄的脸完全脱色,浑身发软就差翻白眼口吐白沫了,他软绵绵地靠在小七怀里,任凭后者继续捂着他的嘴,几乎是用抱的将他带离了那里。 第20章 服务生佘七幺(修订) “你怎么看?”陶毅关上房门,四处看了看才问,赵风华已经打开了PS3和液晶电视。 “什么怎么看?”赵风华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下,拿起手柄,似乎完全不懂陶毅在说什么。 “拜托,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而已!”陶毅却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因为赵风华聪明,陶毅也不笨,一路念书上来,两人搭档干了不少事。小的比如倒卖考题答案,大的比如…… “你想我说什么?”赵风华问。 “总会有点想法吧,那个丑男可是说王鹏飞跟着我们啊!” “是跟着张哲。”赵风华斩钉截铁,然后又补了一句,“还是在如果真有鬼魂的情况下。你信?” 赵风华的嘲讽让陶毅很尴尬,但是惜命又让他能够忍受这种尴尬:“但是那个服务生能够准确形容王鹏飞的长相。” “你刚才不是才说过,可能是看了新闻报道的缘故。” “那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而且当时为了保护证人,我们几个的相貌都处理过,他怎么能看出来我们和那起事件有关!”陶毅已经急了。 赵风华这才微微正了色道:“陶毅,王鹏飞不是我们杀死的。” 这句话说得很慢,但是十分有说服力。陶毅愣了愣,随后恍悟。是啊,王鹏飞又不是他们俩杀死的,充其量,他们只不过是在其中担当了一个看客的角色而已,还是一个王鹏飞自始至终或许都没有察觉到的看客,就算是从法律上,也根本没法追究他们俩的责任,所以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你说得对。”陶毅轻声说,“可能真的是我多虑了。” “不过这次的聚会的确有点蹊跷,”赵风华却又补充了一句,“你没发现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和王鹏飞生前有一定的关系吗?” 陶毅又开始忧心了,他点点头:“是的,我发现了。” 比起廖天骄停留在大学阶段的认知,陶毅和赵风华对于这次参加聚会的人选显然有着更深的理解。七男七女,除了大学时期王鹏飞的室友和同社团的同学以外,陈斌是王鹏飞意外死亡事故中保险公司派出的调查员,王薇是播报这则讯息的网络女主持,高悦然和方芳分别是当时刚好经过的路人和火葬场的职工,至于陶毅和赵风华其实还与王鹏飞之死有别的联系,只有谢璐瑶,没人知道她在这起事件中是否存在,存在的话又是什么身份。 “但是,我们中有些人的确是在王鹏飞的死亡事件中直接存在,有些人却只是大学时的同学而已,这样也行?” 赵风华懂陶毅的意思,他的意思是没有牵涉进王鹏飞死亡事件的人就算大学时跟王鹏飞有过交集,此刻来到这个聚会也显得有些奇怪,当然这是在聚会乃是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并且和王鹏飞的死有直接关系的情况下。 在不少推理小说中常常有这样莫名其妙的聚会,目的是替某个死者报仇,可是套到他们身上就有太多不符合了。比如这次聚会的组织者是赵嘉悦、周亮亮、陈梅音而不是神秘人X,虽然在请贴上没有写,这会也已经十分清楚了,完全不符合推理小说的设定,再说了,不论这些人是不是和王鹏飞的死有关,光是光天化日,想要对这么多人动手,也不太现实吧,这里又不是孤岛,也不是密室…… 想到这里,赵风华也忍不住有些觉得好笑起来。可能是他这阵子神经绷得太紧的缘故,所以才会有些疑神疑鬼吧。他按下START键,对陶毅说:“看来是我们多虑了。”他说,“来一盘?” “来呗!”陶毅也放松下来,拿起了手柄。两人很快打得热火朝天,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封闭的游戏室内由地面慢慢升起的宛如干冰气化一般的薄灰色烟雾正在慢慢包围这间屋子…… 张哲跟着王方林躲进了健身房,别说,这灰夜公馆的设施真是一应俱全,健身房里有单车房、瑜伽室、跳操室等等,摆放着各种器材,而且看起来还很新。 “我靠,这样能不能回本啊!”王方林吹了声口哨,伸手摸了摸那些健身器材,挑选了一个,开始热身。 张哲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跟着王方林而已,虽然他也知道王方林跟自己根本不能算有多好的关系。果然,王方林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开始自己运动起来,张哲左看看右看看,想要上跑步机,想起这样就无法看到身后,他就担忧,想要练仰卧起坐,又怕一躺下,就看到王鹏飞那张脸…… “关我什么事啊,为什么要跟着我啊!”张哲轻声念着。王鹏飞虽然死得很惨,但是跟他真的没有……好吧,是没有多大的关系,他甚至没有出现在王鹏飞的死亡现场,那天他在外地出差呢,明明王薇、高悦然她们俩当时就在事故现场,明明赵嘉悦是王鹏飞拼命追求的女人,王鹏飞为什么谁也不跟,偏偏跟上他呢! 张哲越想越害怕,冷汗一点点地往外渗,而王方林却在那边开始打沙包了,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为什么王方林不怕呢?据张哲所知,王方林跟王鹏飞的死可是有点直接关系的,在王鹏飞的葬礼上,他老迈的父母、亲戚还差点跟王方林打起来呢! 不妙!张哲突然发现自己做了个最糟糕的选择,他谁不好跟,要跟着王方林啊,没准王鹏飞真正的目标就是王方林,只不过因为对方阳气太足、煞气太重,所以一时不敢靠过去而已! 妈的,肯定是这样!张哲想,什么跟着他呀,他只是个媒介罢了,得赶紧离这人远点。张哲想到了马上行动,他刚要拔腿开溜,忽然听到身后“哐”的一声重响,整个地板都似乎震了几震,同时,似乎有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到了他的身上。 “你干什……”张哲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王方林站立的位置,很快,他的腿开始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颤抖起来。满目的红和白,红的是鲜血,白的则是脑浆,张哲看到王方林被一架巨大的杠铃压在底下,已然脑袋开花。 “救……救命……”张哲拔腿就跑,然而刚刚轻松就能打开的健身房的门,此刻却怎么也打不开,“来人啊!出人命了!快来人啊,放我出去!”张哲拼命拍打、蹬踹着健身房的大门,但是那扇门就是纹丝不动。 不知什么时候,屋子里漂浮起一股浅红色的薄雾,像是人血高速喷溅开来时形成的血雾一般,张哲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拍门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他惶恐地蹲下身子,像是个最无助的孩子一样抱住自己的膝盖,不停地絮絮念:“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我什么都给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嗯?”赵嘉悦放下手里的书,侧耳听了一下。 “怎么了?”陈梅音问,她手上捧着的是一本古文物鉴赏方面的书籍,刚刚没有向同学介绍,她现在开了一家小小的古董店,生意做得还不错。 “我好像听到张哲的声音。”赵嘉悦说。 “张哲?”周亮亮放下育儿科普读物,“他不是跟王方林去健身房了?” “嗯,也许是我听错了。”赵嘉悦说,“他刚刚好像吓得不轻。” “活该!”周亮亮冷冷说道,“他当初可没少在暗地里阴王鹏飞,这次王鹏飞会死,多少也是他害得。” 赵嘉悦竖起耳朵:“亮亮,你说什么?” 陈梅音拍了拍赵嘉悦的手背:“亮亮的意思是王鹏飞会落到要卖祖传宝物,结果在半路出车祸死亡,都是因为张哲动了他那间书店的手脚。” 赵嘉悦面色沉了下来:“怎么王鹏飞的生意出问题是张哲做的吗?” 周亮亮自知失言,只好闭嘴不言,还是陈梅音回答了赵嘉悦:“没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虽然龌蹉,但是我们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办法。商场上你来我往,尔虞我诈是常事,每年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不能因为王鹏飞和张哲虽然是同学就说张哲更十恶不赦,当然他也的确不是个好人。” 赵嘉悦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说道:“你说得对。” 陈梅音点点头:“你能理解就好。” 赵嘉悦又道:“那么,王鹏飞到底是怎么死的?” ※ 廖天骄一路被那个丑男服务生半拖半抱地弄到了某个房间里,到门“砰”地一声关上后,那个人才松了口气放开了廖天骄。廖天骄直到这时候才刚刚反应过来,左右环顾,发现他们现在正身处在一个窗明几净的电脑房里,一旁摆着几台电脑,飘窗上则堆着零食和抱垫,显然正是自己之前想找的活动室。 廖天骄直觉自己刚刚可能差点就惹到不该惹的东西,虽然不能说完全清楚,这点危机意识还是有的,所以他赶紧开口道:“谢……”然而两个字都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人打断。 “你是蠢猪还是白痴啊咝,你上赶着送死是不是啊咝咝!如果不是爷刚巧路过,你他妈现在就已经是一坨屎了好不好咝咝咝咝!” “为什么是屎?”廖天骄傻愣愣地问。 “被吃了消化了再拉出来当然就是屎咝咝咝咝咝!”那个丑男狠狠道。 廖天骄怒了,这么骂人特么是人干事?咦,等等!廖天骄掏掏耳朵说:“你再说一句听听。” “说个屁咝!” 廖天骄的眼睛和嘴巴同时张大了:“佘七幺?” 佘七幺也愣了一下,似乎很想否认,但是因为暴露得实在太过明显,最后只能骂了一句:“就是本大爷怎样咝!” 廖天骄一下子就不紧张了,他好奇地盯着佘七幺看了又看,正面看了不够,还绕到背后去看。 “干嘛啦咝!” “原来你可以变成人脸也会穿现代人的装束啊?” “废话咝。”佘七幺一把拽住围着他转圈圈的廖天骄道,“佘爷特么是硕士毕业咝!” “咦咦咦?”廖天骄更吃惊了,“你是说你在人类的学校里念书?” “混日子而已,你们人类的知识贫乏得很咝。”佘七幺又给了廖天骄一个“愚蠢的人类”的表情。 “你念什么专业?” “民俗学咝。” “挺适合你的呀。”廖天骄说,“啊,对了,你这脸,是故意的吗?” 佘七幺一下子僵住了,过了一会跳起来道:“佘爷就是长这样怎么着,你管得着管得着管得着啊咝咝咝咝咝!!!”简直就是恼羞成怒、暴跳如雷的完美诠释。 廖天骄一下子明白过来,怪不得佘七幺一直不肯把人脸变出来,原来是因为他长得丑啊。不过话说回来,虽然第一眼的确是感觉丑,现在看惯了倒也习惯了,何况知道了对方是佘七幺,廖天骄觉得这张脸好像也还蛮顺眼的。 “呃,我没有恶意。”廖天骄说,“其实你长得还蛮有特色的……” 他妈的这是人说的话嘛!佘七幺掐死廖天骄的心都有了,这家伙刚刚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这会居然还有心思挤兑他的长相。 廖天骄看到佘七幺的表情知道他是误会了,赶紧讨好地笑笑说:“可能我刚刚形容得不太好,我是想说,你长得挺顺眼的,就是……呃,挺符合我审美观的。” 佘七幺一下子愣住了,半晌道:“艾玛你……口味还蛮重的……”说完了泪流满面,卧槽,有这么形容自己的吗? 第21章 诡异的视频(修订) 廖天骄倒没发现佘七幺把自己坑了,只是好奇道:“刚刚那是什么,就那个房间里的?”知道有佘七幺撑腰以后,胆子简直比刚才肥了三圈不止。 “你少管。”佘七幺难得一本正经地回答不带“咝”,廖天骄也就知道了那房间里的东西大概是很难惹的了,不过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连佘七幺都不敢惹呢? 虽然其实一次也没看到过佘七幺发威的过程,但是在廖天骄心里已经成功地树立起了佘七幺强啊佘七幺厉害,佘七幺他无所不能啊的招牌,让这么厉害的佘七幺都要谨慎对待的家伙,该是有多么、多么、多么厉害啊! 于是廖天骄又回想起刚才他在那间神秘房间里匆匆一瞥间看到的东西。那间房里几乎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摆在空荡荡的屋子正中,而那床上就这么大喇喇地交叠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应该就是之前发出情色呻吟声被做的那个,廖天骄没能看到他的脸,因为那一眼中他背着身子还有大半个身体被遮挡在阴影里,所以只能知道对方后背皮肤白皙,摆个姿势都妖娆得要命,至于另一个…… 那一团黑影到底是什么啊?廖天骄想,看着跟个……嗯……汉堡似的…… “汉堡也能成精吗?”他想着,不自觉地问出了声。 佘七幺瞪着眼睛看廖天骄,变成人脸以后的细长小眼睛越发显得难看了。 “呃,当我没说。”廖天骄总算还识相。 “总之这件事你不要管咝。”佘七幺语重心长。 “我没有想管,只是找电脑房的时候迷路了而已。”廖天骄解释,“你刚刚有没有看到,那些走廊和房间都是歪七扭八的,我怎么走都走不完,然后就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我就想去问个路,结果就……对了,我还没谢谢你呢,多谢你救了我啊,佘七幺。”廖天骄双手合十。 佘七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不用谢,反正也是我欠你的咝。” “咦?” “没什么咝!”佘七幺飞快地结束话题,样子看起来十分可疑,“总之我要去干活了,你乖乖待着咝。” “干活?”廖天骄这会才反应过来,对啊,佘七幺竟然在这家灰夜公馆里做服务生,而且看来干了不止一天了,这么说来自己之前某次中途回家发现佘七幺不在家里果然是因为他在外头做事啊,可是为什么妖神也要干活呢?而且…… “你会干活?”廖天骄简直无法想象这么一尊神也会干活,好吧,自己其实也已经亲身体验过了,佘七幺那副样子的确没有胜任服务行业的天赋。 “怎样咝!”佘七幺又不高兴了,他是不爱、不屑干活,绝对不是不会干活! “呃,我只是觉得有点意外而已,哎嘿嘿。”廖天骄打着哈哈糊弄过去,才不敢告诉佘七幺他觉得阿旭请他做服务生是脑子被门夹过了,而且不止夹了一下呢。 “对了,阿旭!”廖天骄后知后觉地想到,“我靠,这公馆里有妖怪,阿旭和小菊他们不会有事吧?” 佘七幺大概站累了,忍不住扭了扭屁股轻描淡写道:“会有什么事,反正都不是人咝。” 廖天骄点点头:“这样啊,原来都不是人哦,那就不用怕了哈哈。”停了片刻,终于惨叫起来,“我擦,不是吧,全部都不是人?!” “吵死了咝!”佘七幺皱起眉头,“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愚蠢的人类咝!” “可可可是,妖怪怎么会在人间啊?不对,你也在。那我们怎么会到妖怪住的地方来啊,这太危险了,我要去告诉他们!”廖天骄转身就想跑,被佘七幺一把揪住后领。 “叫你少管闲事了,你怎么就说不听啊咝!你脑袋里装的是豆腐花还是杏仁豆腐西米露啊咝!”佘七幺不屑道,“这公馆可不是想来就能来的,既然你们来得了,就说明你们当中至少有一个人想要来,恐怕委托等级还不低,否则阿旭也不会开业,那个老家伙也不会出来咝!” 廖天骄似懂非懂。 佘七幺懒得跟他解释:“总之你不要随便乱跑就是了,其他事情佘爷会搞定的咝!”说着就往门外走去,背影看起来超威武的。 “佘、佘七幺!”廖天骄看着他忍不住就结巴了,还莫名红了脸,他说,“那什么……” “什么什么咝?”佘七幺半侧过身,老酷地看着廖天骄。 “我想问一下,你……你是为了……为了保护我才来这里干活的吗?”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眼神专注而认真,看得廖天骄一颗小心脏莫名其妙地“怦怦”乱跳,而且还越跳越快、越跳越快,然后在廖天骄快要胡思乱想的时候,佘七幺翻了个白眼说:“看不出哦,原来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啊咝!” 廖天骄痛苦地扭过脸去:“我就知道……” 佘七幺走了以后,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一些。廖天骄左看右看,横竖不敢再出门,生怕还要碰到刚才那些怪事,好在这间电脑房里有零食、躺椅也有卫生间,在这里消磨大段时间应该没什么问题。到时候等佘七幺说可以走了再出门就好了。 “他应该会叫自己一起回家的吧。”廖天骄这么想着,放下心来打开了一台电脑。 灰夜公馆的设备配置都非常不错,电脑开机迅速,屏幕清晰,键盘摸起来也很舒服。廖天骄打开的电脑桌面上是一张实景图,看起来很眼熟,廖天骄一想,这不就是灰夜公馆底楼大厅的照片么,不过不是拍的整个大厅,而是特别对着大厅正中那盏吊灯给了个特写。 廖天骄之前上楼时也曾觉得这大厅的灯有些特别,但是又说不上是特别在哪里,这会对着屏幕放大了细节看才发现问题所在,那盏水晶吊灯的每一片水晶上都有纹路,单看只会以为是装饰花纹,但是一旦整体来看就会觉得那一圈圈环绕起来的纹路是互相关联的,更确切点说,像是符文! 吊灯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廖天骄不明白,也拒绝去想,总觉得想明白了会更给自己添堵的样子。他无聊地滑动着鼠标点看桌面上那些图标。有聊天工具、单机游戏、网络游戏、音视频播放器、浏览器等等,这点倒跟普通网吧没什么区别。干什么好呢?廖天骄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打开网络浏览器,键入搜索引擎地址,然后在打开的页面输入框里输入了“王鹏飞”、“意外死亡”两个词组,按下搜索键后,廖天骄还有些心虚地往左右看了几眼,生恐刚刚佘七幺所说的“王鹏飞”会出现在他身边。 如果说之前还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那么在证实丑男就是佘七幺后,连带他说的话,廖天骄也一起上了心。佘七幺虽然平时挺傲娇难搞的,但却从来没撒过谎,比如那顿天价晚餐,事后回想起来,那位爷的确从没有说过菜是他做的,也从没说过让廖天骄不要洗碗是因为他会洗……呃,对了,他刚刚怎么骂自己来着?廖天骄很没出息地努力回想,豆腐花、杏仁豆腐西米露,廖天骄习惯成自然地默默记下来,想着回头要去买才行。 搜索引擎很快跳出了搜索结果,廖天骄记完采购清单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关于王鹏飞之死的搜索结果竟然有好几万条,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怎么搞的这是?”廖天骄首先打开了最上面一条新闻搜索结果,里面是标准的新闻通讯写法,廖天骄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不出意料的中规中矩,大意就是说今年大年三十傍晚五点左右,某王姓男青年在XX路XX路段遭遇意外身亡。事发现场是条僻静的老马路,因为当天下雪,路况不佳,交警判断王某是因意外滑倒被撞以后倒卧马路中央,后续来车因没能及时看见,所以导致多车连续碾压,致使王某最终死亡。随新闻还刊发了当时的现场照片图,虽然照片已经经过处理,但是依然不难想象事故的惨烈程度。 廖天骄看得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来这里之前,他只是从张哲那里听说王鹏飞已经死了,却不知道他竟然死得如此惨烈。事故现场轮胎印杂乱无章,地上大滩大滩的血迹斑驳绵延老长一段,简直叫人毛骨悚然。 王鹏飞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合家团圆的节日的傍晚独自跑到这么一条偏僻的马路上去呢?他因为小儿麻痹症,一条腿是十分不好的,下雪天还出门,该有多么危险! 但是这还不算完,廖天骄再看其他搜索结果更是大吃一惊,因为那些标题都写得十分惊悚和耸动,什么“XX路死亡真相,胆小勿点”、“祖传天师执业为你分析XX路死亡事件背后的黑暗世界”等等。在误点了N个以王鹏飞事件做噱头的网页游戏、色情网站的链接后,廖天骄打开了本市非常有名的一个灵异论坛,名字叫八位零点,有个精华热帖正等着他。 在正式看之前,廖天骄又犹豫了一下。死者已矣,八卦其生前可不是美德,可是对于他的那些同学们对于王鹏飞之死统一表现出来的奇异过激的反应,以及佘七幺所说王鹏飞跟着张哲的事情,廖天骄多少也有些好奇——难道王鹏飞的死真的有问题?所以最后他还是看起了那张帖子。帖子刚上来就是一段视频,据说是某个路人无意中录下的王鹏飞死亡时的录像。廖天骄胆战心惊地准备了很久才敢点了播放键,结果一阵阴森森很有气氛的笑声后弹出来个窗口:“请购买VIP充值观看。” “不是吧!”廖天骄嘟囔着,本来打算不看了,结果看下面的回帖好像讨论得十分热烈,最后还是只好划了钱过去,虽然收得不多,但还是让人感到很不舒服。不过交了钱后,视频果然快速缓冲并开始播放。 可能是用手机拍摄的视频吧,镜头一开始是对着天空的,似乎是机主在拍雪景,可以看得到纷纷扬扬的雪花和暗色的天空,随后镜头下移,一个瘦小的人影一瘸一拐地出现了。 王鹏飞比廖天骄印象中记得的更瘦了,他穿着单薄,看起来简直像在飘一样。他从屏幕右下角出现,往屏幕正中走,似乎想要横穿这条马路,突然之间,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站住了脚跟,接着,他居然转了个身,然后站在路中间不动了。一开始廖天骄还以为他是掉了什么东西在找,后来就发现不对。虽然视频不太清晰,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王鹏飞在做手势,头则一直对着某个方向,嘴巴一张一合,他是…… 在跟某个人说话? 王鹏飞在和谁说话? 廖天骄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来王鹏飞说话的对象,因为屏幕上根本只有王鹏飞一个人而已!难道是某个在马路对面摄像头死角中的人。廖天骄正在猜测的时候,王鹏飞又做了个匪夷所思的举动,他居然挥舞着拳头,对着某个方向做出要打的样子,但看起来只是虚张声势。瘦小的王鹏飞在雪地上走了几步,然后猛然挥拳,接着滑倒。廖天骄看到王鹏飞挣扎着似乎想要爬起来,结果视频一黑一亮,跟着……廖天骄是慢了几秒才想起来那就是第一辆撞到王鹏飞的车,后来的就没法看了……廖天骄手指颤抖地按了停止键,好一阵子都没缓过劲来。 太惨了!也太……蹊跷了! 帖主在下面还写到,死者王某随身还曾留下一首内容诡异的诗歌,类同遗书,内容如下:“我深深地爱着你,爱着你的眼睛、嘴唇和秀发, 爱着你的头颅、身躯和四肢, 爱着你的骨骼、血肉和肌肤, 我爱着你的一切的一切, 所以我愿意, 我愿意将我一切的一切都给你, 我的眼睛、嘴唇和头发, 我的头颅、身躯和四肢, 我的骨骼、血肉和肌肤, 连同我所拥有的外在的一切。 我将我的一切给你, 心爱的你, 千万不要害怕呀, 虽然丑陋, 那黑色使者, 他带来的是我最真挚的馈赠, 请笑一笑,收下吧, 拿起你的刀来吧, 用力地挥下, 划开、割裂、撕裂吧, 我会在盒中看着你, 永远……” 廖天骄倒没有像其他看帖人那么大惊小怪,他这会觉得,这果然是王鹏飞才能写出来的诗,就像大学时一样。 ※ “王鹏飞到底是怎么死的?”赵嘉悦问。 陈梅音愣了愣:“怎么死的?你问这个做什么,不就是报上报的那样吗,那样晦气的新闻,我可不敢仔细看。” “那么那首诗呢?” “谁知道啊,那个人从以前开始就是神神怪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陈梅音说,“我们搞社团活动那会,他写的东西有多瘆人你也是看到过的。” 是的,虽然参加了诗歌协会,王鹏飞依然不是个让人想要与之亲近的人,哪怕一开始因为辅导员的嘱托,几个大学生不情不愿地和王鹏飞打了招呼拉了家常,但是在看了王鹏飞写的诗歌以后,大多数人都落荒而逃,因为他的作品里充斥着阴郁、诡奇、令人毛骨悚然的意象。 “我倒觉得这没什么,”赵嘉悦说,“他的诗歌里有种张力,可能你们是不太习惯那个风格,其实我老是怀疑王鹏飞是看得到另一个世界的,他笔下所描绘的很可能正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周亮亮和陈梅音对看了一眼,前者颤抖着开口道:“悦悦,我们能不聊这些了吗,我好害怕。” 陈梅音也跟着附和:“是啊悦悦,人都已经走了,死者为大,还是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赵嘉悦倒也痛快,点点头:“那好吧,我们聊别的。” 陈梅音和周亮亮如释重负,两人都悄悄松了口气。陈梅音不由得摩挲了下自己的双手,而周亮亮则是扭头看向了窗外。 这个时候赵嘉悦却突然又开口了:“梅音,你是怎么知道王鹏飞当天出门是去卖祖传宝物的?” 第22章 九君山的少爷(修订) “你回来啦。”正在摆弄调酒器具的阿旭说着,往吧台上放了一杯颜色诡异的鸡尾酒,“新品种,尝尝看。” “不会喝,谢谢。”佘七幺把刚刚端上去的盘子放回原位。 “没多少酒精含量。” “家规。” “好吧。”阿旭把酒杯放到一边,很八卦地问,“你刚刚惊动了那位吧?”他唇角上扬,看起来十分亲切且没有威胁性,只有跟他打过交道的人才知道这个表面温柔可亲的家伙有多难缠。 “不是故意的,我也已经解释过了。”佘七幺显然是了解阿旭的那一群。 “他没说什么?” “当然没,我佘家罩的人,有谁敢碰?” “哦?原来那小伙子就是你媳妇啊,长得还挺……”阿旭回想着,咂咂嘴下了结论,“挺好吃的。” 佘七幺愣了一愣,随即立马咆哮:“媳妇你妹啊!”人脸刹那变成了蛇脸,一张血盆大口,老长一根猩红的信子弹出来,几乎要粘到阿旭的脸上。后者却一点也不紧张,伸出手挥了挥,跟赶苍蝇似的。 “哎,我说你这是干嘛,开个玩笑而已,我又不会真吃了他!” 佘七幺的信子吐得更激动了:“谁管你这个,谁承认他是我媳妇了,你听不听得懂人话啊!” “哦,那我吃了他也没事咯?” 佘七幺马上更更激动了,说:“佘爷罩的人谁敢碰咝~~~~” 阿旭笑着摆手:“你瞧你,哎哟,形象,注意一下形象好吧,我听懂了还不行?不说也不吃了,行了不?” 佘七幺这才忿忿地收回信子说:“佘爷形象好得很咝!” 阿旭笑得眼睛弯弯的,伸手摸摸下巴说:“其实你现在这样是也还行,但是跟你本来的样貌比可是差得远了。” “所以本大爷迟早是要退婚的,哼!”佘七幺干脆也不变回去了,顶着个蛇头说道。 “你不觉得可惜?那个姓廖的不是挺好……”阿旭把后面那个疑似是“玩”还是“吃”的汉字及时吞了回去,“挺好一小青年吗,干嘛不要人家?” “不要就是不要咝!又不是本大爷自己挑的,凭什么要本大爷接收咝咝!” “可是我看你对他还挺上心的啊,换个人你会出面去得罪那位?”阿旭说到一半,利索地往旁边一让,抹把脸,“把舌头收回去,喷人一脸口水。” 佘七幺气鼓鼓地:“你再胡说,佘爷真的翻脸了咝!” “好好好,不说不说,七少,七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了啊。”要真打起来的确是讨不了什么好,所以阿旭干脆利落地举双手投降。 “请问一下,桌游室在哪里?”突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佘七幺和阿旭同时转头,看到的是脸色苍白的高悦然。这姑娘虽然之前就已经看出胆子很小,此时却是明显状态不对,因为她除了脸色苍白,还双目茫然,声音飘渺,看着简直就像游魂一样,虽然在问人,却根本没有看阿旭和佘七幺,只是一个劲对着空气说话。 “我们想玩桌游了。”高悦然一字一顿慢慢吞吞地说。 “哦,在那里左手边第一间。”阿旭指了指一侧走廊。 “谢、谢。”高悦然声音木然地道谢,回过头对着后面缓缓招手,“来,快来,在那边,我们去,做游戏。” 然后王薇、方芳、陈斌、陆海涛就一个跟着一个动作迟缓地走了过来,几人排成一列,秩序严谨却神态同样木然地向着高悦然行走的方向前进。但是高悦然走得其实不对,因为阿旭斜对着那间游戏室,所以他手指的方向其实是游戏室的墙,一般人自然不可能会弄错,可高悦然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笔直地朝着那堵墙走了过去,眼看着她就要撞墙了,结果只见其身形一闪,就如同会消融的泡沫一般,忽然融入了那堵墙消失不见,而后面跟着的方芳等人也居然一一如法炮制,用这种诡异的方式消失在了同一堵墙后。 “已经生魂化了。”阿旭转过头来说。 “有点快啊。”佘七幺说。 “供养人订的是高级套餐,你说快不快?”阿旭执着地继续推销他那杯酒,“你真的不试试吗?” “我还不想死谢谢。”佘七幺这回总算是说了句真话。两人丝毫不受这怪异局面的影响,很正常地对着话,不过在这种诡异的状况下,反应太正常显然是最不正常的事。 阿旭默默地蹲到一旁去为了自己推销不出去的新作品哭了,佘七幺才没空理他,他只顾着赶紧抬头看不知何时已然弥散进整座灰夜公馆中的不明烟雾。 这些烟雾大多是灰色的,也有黑色、棕色、红色,它们在空中翻滚涌动,自发构成了一张张狰狞无比的脸孔,刚刚进入游戏室的那几个人的生魂身上其实都有这样一张脸孔,就是这些挤眉弄眼的家伙将那些木然的生魂带进了审判室。 是的,审判室! 脸孔四处乱窜,兴奋无比,把整座公馆当成了自己的餐桌,而他们之所以那么兴奋,是因为它们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过那么多上供的食粮了。 “居然有这么多筹鬼,”看了一阵,佘七幺也有些不放心了,“光靠你和小菊还有那盏灯能行?” “这不还有你吗?”阿旭轻描淡写地说道,伸手点了支烟叼在嘴上,“反正每过几年都要闹腾下,这次还算是运气好了。不过协会这两年是有些懈怠,按照以往的规矩早两个月就该派人回来重新加固禁制,今年竟然到现在还没来,你是不是也给你二叔说说啊?” “我听说那边也出了点事。”佘七幺小心辨别着那些烟雾走向,看到暂时还是在一楼流窜,便放下心来。一楼有谁来着,刚刚走过去的那谁那谁谁那谁谁谁,哦对,还有那个指着自己鼻子骂的死胖子……跟他有什么关系? “出事?” “嗯,你猜我前一阵子遇到什么了?” “什么?” “有人拿了假三生石在外头搞小动作,刚好撞我手里了。” “哦?是哪个小妖怪还是小鬼的骗人伎俩?” “能入命、能唤起三生梦,你说哪个小妖怪、小鬼有这能耐?”佘七幺慢悠悠地说着:“还能召唤出三生石镇石兽的幻影,差一点就困死一个人,虽然最后没死,但是这个人的命数也被间接影响了。” 阿旭愣了愣:“不是吧?你怀疑……” “是啊,我怀疑。” 阿旭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那还真是大事了。”他说,“如果是……那个……的话,看来我们这也要做好准备才是。” “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有些老妖怪偶尔也会误打误撞做出点东西来。”佘七幺说,“对了,你想过退休吗?一直被困在这里不好受吧?” “也没什么不好受,习惯了,而且,”阿旭吐了个烟圈,“你可别搞错了,留在这里是我自己的决定,不是被任何人逼的。只要你亲戚他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会离开,我发过誓。”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 佘七幺郁闷了:“先声明一下,那不是爷的亲戚。” “好歹算个远亲吧,你们不是长得挺像?” “靠!”佘七幺怒了,“品种都不同怎么能算远亲啦咝~~~”屁股一扭,赫然伸出来一截巨大的蛇尾,一甩,差点就把桌子给掀了。 “我艹,祖宗,你给我留点神啊!”阿旭伸指一弹烟蒂,佘七幺的尾巴拍下去,就撞到了一堵看不见的透明墙上,虽然没有直接把桌子给翻了,却在落下去的时候抽得下面的地板裂了一条大裂痕,破口处碎末飞溅,弹得到处都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地震了呢!不过到底这儿是灰夜公馆,地也是特殊的地,被打坏了的大理石地板就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自己“咯吱咯吱”地吞着那些碎片石灰又拼合到了一起,很快又变得基本平整了,只是在面上留了一条疤,跟人脸似的。 没错,就是跟人脸似的,直观的。因为那地上的马赛克格子突然就飞快地移动走位,组成了一张大大的哭丧着的人脸:“好疼……”不知道哪里发出来的声音,粗糙地敲打着阿旭和佘七幺的耳膜。 “你这孩子,怎么脾气就那么暴躁啊!”阿旭心疼极了,这坏了的东西可都要算他头上,他工资也就这么点,哪经得起佘七幺这么折腾。他这会都觉得自己守了N年后花园的那个杀人不眨眼……不对,杀妖杀神都不眨眼的魔头都要比佘七幺可爱多了! “你把佘爷跟那种败类比,佘爷不抽打你几下还真当佘爷是病蛇了咝!”佘七幺说道,话音里有着天生的傲气,不过措辞已经勉强算是客气了。 阿旭也知道自己刚才那玩笑是开过了,这位九君山佘家的小少爷的确是有资格对刚才自己的比喻表示抗议的,毕竟,他看着的那可是个重犯! “对不住,是我失言了。”阿旭爽快地道歉。 “知道就好咝。”佘七幺又变回了之前的丑男服务生的样子,对阿旭,他还是可以网开一面的。 “不过现在的局面多少还是有点危险,你不担心楼上那个?” “那小子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一般不会有事。”佘七幺说,“除非他自己找上门去。” “哦。”阿旭应着,随意看了一眼楼上,愣了一愣后无奈地道,“那我看你是要处理一下这个问题了。”说着,抬手一指。 佘七幺疑惑不解地看向阿旭手指的方向,也是一愣,跟着低低骂了声:“靠!” 因为那旋转梯子上此刻也走下来了一堆人,特征跟高悦然刚刚那队一模一样,只不过人换成了赵嘉悦、陈梅音、周亮亮三个,而后头,还跟着个混混噩噩的廖天骄! 第23章 变故(修订) 老实说,这事倒也不能完全怪廖天骄,事情是这样的。把时间倒回十五分钟前,当时佘七幺刚刚下到大厅和阿旭聊天的时候,那一头,廖天骄也差不多是草草看完了视频和帖子,吓出了一身冷汗,瘫在椅子上。 廖天骄觉得,看了这帖子以后,他的脑子好像都坏了,因为王鹏飞的死实在是太诡异、太诡异了! 大雪天,大年三十,离王鹏飞家那么远的一条马路,他竟然会莫名其妙地跑去并且白白丢了条命,而这其中最恐怖的当然就是他在马路上与空气争吵这回事了。下面的很多回帖分析中都提到,那个角度根本不可能是在与远处的人吵,换言之,王鹏飞当时是与身边的人在吵,那么问题来了,从视频来看,当时王鹏飞的身边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一个人也没有,王鹏飞跟谁说话?跟谁吵架?他又想揍谁? 也有人提出异议,说这段视频拍得那么完整,哪里有这么巧啊?会不会是某些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比如网上流传的那些什么地铁自杀啊、实验室上吊之类的恐怖视频,但是这个推断马上就被人掀翻了。大家纷纷回复,拜托,大哥,这人可是已经死了,正规媒体都已经报道过,而且死得惨得要命,连具全尸都保不住,这怎么作假,又有谁会拿自己的命来演戏啊! 而令廖天骄更觉得难以相信的是,顺着王鹏飞死亡视频这根藤摸下去,他居然还发现了其他令他感到震惊的事,比如王薇,作为某个论坛的网络女主播,竟然在王鹏飞意外死亡事发后赶到现场播报了这则新闻。当然网络上她没有用真名,她用的网名叫蔷薇之月,不过只要认得她本人的人,一看视频就知道。还有高悦然,居然也出现在新闻台的采访名单里,原来当时她正巧路过附近,目击了王鹏飞死亡的后半程,然后吓晕给送进了医院。新闻里当然也没有给出她的真名,甚至隐去了她的真容,但是廖天骄一听那个声音和结结巴巴说话的方式,打结的手指,十有八九就是高悦然了。此外还有陈斌,他是在后续报道中出现的,因为他是负责这起案件的保险调查员。王鹏飞在死前一年曾经在陈斌所在的保险公司投了一笔数目不小的人身伤害综合险,如果这次被证实是交通意外,保险公司将支付一大笔赔偿金…… 廖天骄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王鹏飞死得离奇不算,今天出现在这个聚会上的许多人竟然也以着这样那样的方式出现在了王鹏飞的死亡事件之中,虽然目前看还不到半数,但廖天骄越看越觉得,该不会……到最后所有人都曾被卷进这起事件之中吧?想到这里,他又觉得不对,因为至少还有他自己可是跟王鹏飞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虽然大学里两人在同一个社团,所以还有点接触,但是大学毕业后两人可是各奔东西,连王鹏飞的死讯他都是直到今天才知道,显然不会跟他的死有任何关系。这么想着,廖天骄总算是略略松了口气,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敲门声。 “笃笃笃”,有人在敲廖天骄所在的电脑室的门。 “谁啊?”廖天骄问了一声,冷不丁听到敲门声多少还是吓了一跳,不过门外很快传来了“是我”的应答。 那是一个足以令廖天骄放松警惕的声音。想着佘七幺嘱咐他不要出门乱跑可没嘱咐他不能开门,所以廖天骄起身去开了门,后来的事情,廖天骄自己就不知道了,知道的人是现在正两眼冒火的佘七幺。 “这个愚蠢没用不听劝自作主张满脑子都是灯影牛肉丝的白痴人类咝!”佘七幺骂着就想要冲过去把廖天骄的生魂从那支队伍里揪出来,然后痛打一顿。 “不能动。”阿旭却拉住他,“小廖现在也落在审判局之中,如果将他的魂魄强行撕裂出队伍,很有可能导致魂魄受创,到时候他就算不死搞不好也会弄成残疾智障之类!” “他还能比现在更蠢吗咝,他已经够蠢了咝咝!”佘七幺气呼呼地说。 说是这么说,他却真的没有再动作,只是瞪着眼睛看廖天骄亦步亦趋地跟在赵嘉悦身后下了楼、转了弯,然后也钻进了那堵墙当中不见。那张脸看起来茫然懵懂,居然还翘着唇角,有点傻笑的意思,真是把佘七幺给气坏了!这家伙是故意的吗?啊?是故意的吧! “所以现在必须把局破了才行是吗?”佘七幺勉强平息了自己的怒气问,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 “是,但不能随便破,至少要走完一局。”阿旭也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你要插手的话,务必小心点。” “区区一个审判局,我还不放在眼里!”佘七幺倨傲无比。 “我知道你不担心审判局,但你至少担心下楼上那个。”阿旭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惊动过了,这次会突然醒来,我总觉得可能有什么原因。” 佘七幺愣了一下,这回没有跟阿旭犟。是他疏忽了,其实他也是知道的,那个人被拘禁在这里数百年,其中有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哪怕这家灰夜公馆每过一阵子就会发生禁制的松动,筹鬼的狂欢,他却极少醒来。这次的确是有些问题了。 “我明白,外头就靠你和小菊了,如果撑不住的话,给我个信号。” “行,你也多加小心。” 佘七幺点点头,抬步也朝那间所谓的审判室走去,他不用钻墙,是直接打开了门进去。那些隔绝内外的透明壁垒对佘七幺来说,不值一提。 佘七幺走了以后,阿旭自己也陷入了沉思。灰夜公馆作为关押重犯的大牢交到他手里已经有七百多年,他很努力地回想在这七百多年里还有哪几次是惊动了“他”的,又都是因为什么原因惊动的,想以此来判断这次“他”的醒来究竟是个意外还是有别的原因。 “阿旭。” 阿旭转过头,看到小菊站在他的面前,怀里拖抱着似乎晕过去了的谢璐瑶:“怎么了?” “她好像有点不对,身体死了,魂魄也找不到了。” 阿旭的脸色变了,他想起来刚刚走过的人里面确实没有这个大嘴巴女人的灵魂。难道她突然间死了?可是在灰夜公馆里的人,就算死了,魂魄也根本不会被拘走,此刻筹鬼们也应该还不敢直接动手吃掉那些魂灵。 “让我看看。”阿旭弯下腰,想要看清楚谢璐瑶的状况。他伸手摸上对方的颈动脉,那里的确是一点起伏也没有,冰凉的肌肤甚至也不像是一个刚死之人该有的温度。 怎么回事?阿旭想,难道她已经死了很久了?难道…… 阿旭在得出结论的一刹猛地想要往后跳出,然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原本应该是具尸体的谢璐瑶突然睁大了眼睛,两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抓住了阿旭的手腕。阿旭反应迅速,手被制住的同时,心念一转,改变了跳跃方向,伸腿便是一蹬狠狠踏向谢璐遥的胸口。谢璐瑶的身体里顿时发出“夸嚓”一声,显然是被阿旭踢断了肋骨,阿旭借着这一下,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猛然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跟着手腕一抖,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来。 “小菊,快过来!”阿旭喊道。花属的小妖怪慌慌张张地扔下谢璐瑶赶紧逃了过来。 谢璐瑶此时已完全可以看出是具活尸的样子了,她的眼睛泛白,嘴巴斜咧,口水顺着嘴角“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嗓子里还发出“咴咴”的声音。 “一定有个操控者在附近!“阿旭将小菊护到身后,”你先站到一边,但不要离我太远,保护好自己。“小菊虽然也是个妖,但是战斗方面却不怎么行,她的能力在于维护构成这座牢笼的那些禁制。 谢璐瑶张开大嘴猛然扑了过来,她的牙齿已经完全变成了活尸才有的尖锐长粗,被她这么咬上一口,恐怕一块肉都要被撕下来,阿旭抬手格挡,剑锋与之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谢璐瑶牙齿被卡住,突然一伸脖子,“扑”地吐了一口腥气出来。知道这口腥气肯定有古怪,阿旭赶紧往旁边一让,侧身踩前半步,抬肘狠击谢璐瑶的下颌,但听得“咔哒”一声,谢璐瑶的下颌骨被击碎,连脸都跟着变了形状。 活尸并不知道疼痛,但还是会因为这股冲击力道而暂缓了动作,趁着谢璐瑶还没站稳,阿旭又是一剑递出,直插谢璐瑶的印堂。谢璐瑶的操控者显然也知道不能硬吃这一击,赶紧操纵着她挥舞尖锐的指爪去阻挡阿旭的攻击。那副指甲已经长到了好几寸长,如果去美甲店做保养,一定会被店员恨死浪费材料,当然阿旭可没空想这个,他一面与这活尸周旋,一面试图寻找操控者在何处。不是不能直接打垮这具活尸,但这样就会丧失了找到幕后主使的线索。 到底是谁?潜伏在灰夜公馆的什么地方? 阿旭边打边想,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座公馆里所有的人,除了那十三个生魂,眼前这一具活尸,也就只有佘七幺、他和小菊而已,如果还有别的人偷偷潜伏进来,有他和佘七幺两人在,不可能注意不到,如果说对方的段数高到连他们两人都无法感知的话,那么也就大可不必栖身幕后,靠操纵一具活尸来与他打斗。如果……如果操控的人就在这些人里面的话…… 阿旭蓦然一惊,也就是在这时候,他突然感到腰上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个踉跄,差点双膝跪地。阿旭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在阴影中,看到的正是手里拿着一柄匕首捅进他身体里的小菊,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冷酷而残忍。 “终于找到机会了。”她说,拔出匕首,阿旭身上的血便跟着喷了出来。 阿旭不知道小菊是用什么匕首捅了他,但他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兵器,因为一般的兵器根本伤不了他。阿旭只觉得自己的力量随着血液的飙飞迅速流失,意识也跟着很快模糊起来。他摇摇晃晃,被人从后头踢了一脚,双膝一软顿时跪在了地上,跟着毫无悬念地倒在了地上的血泊里。这一刻,阿旭的脑子还是清醒的,他很想通知别人这里出了事,至少也要通知佘七幺快点走,但是很可惜,这个时候他已经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了。 躺在大理石地板上,阿旭忽然想通了一件事,也许协会不是不想派人来处理这里禁制的加固,因为当时按照约定派出去迎接维护人员的就是小菊,说没有接到人的也是小菊……怎么没有想到呢?也许,也许那一队人马都死在了小菊的手上。 “你到底是谁……”阿旭很想问,但他用尽全力也只来得及轻微蠕动了一下嘴唇,他的世界就已然被黑暗和静寂所笼罩。 兔起鹘落,看起来变故很多,但只不过是短短几十秒里发生的事而已。“小菊”将阿旭踢到一边,另一头谢璐瑶因为失去了操控,木然地立在原地,呈现出了一具尸体该有的状态。 这时,红色的地毯上响起了轻微的摩擦声,有个人慢慢地从那旋转梯子上走了下来。小菊眼神一变,立刻转过身,恭敬地低下头去,她说:“大人,让您久等了,我们来接您了。” 第24章 审判局开端(修订) 如果廖天骄现在也在现场,并且能保持清醒状态的话,这会他该震惊了,因为他想要看到的那个之前只看到过背影的人现在正沿着灰夜公馆很拉风的旋转楼梯,一步步踩着红毯下到底楼。 不过可惜的是,这位用一个背影就让廖天骄觉得大概长得十分祸国殃民的妖怪在露出真容以后,恐怕是要令他失望的。也许这人的确曾有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哪怕从身形上来看,这显然是一个男人,更确切点说,是名少年,但是现在一般人看到他大概只会觉得恐怖而已,因为,他被毁容了。足足有一半的脸孔那么多! 这人的脸上从左眉到右腮帮子划了一道不知如何生成的分界线,分界线以下的部分依然秀美精致,特别是那个线条优美的下巴,看着就让人心生遐想,但是另一半却好像是一件生锈的铜器一般,板结着让人无法直视的铜绿色伤疤,大片大片的硬斑盖着他的那半边脸,简直像是从皮肤里头长出来的一样,让人疑心他的这一半脸真会如同一件锈蚀已久的铜器一般一敲即碎。单独看一半脸是极美的,单独看另一半脸又是极丑的,也因此两相一组合就使得这个人显得阴气森森和格外诡异起来。 小菊低着头,十分恭敬的样子,候着那个人一步步从二楼走下来。对方走得并不快,甚至有点像是故意为难人似的悠闲,但是小菊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不满。 至少,那位还是下来了。 当那双脚迈到跟前的时候,小菊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抬起头来。”那个人说话了,用的是一把格外妩媚妖娆的声线,但是小菊却从里面听出了冷冰冰的威严,她一面听命抬起头来,一面却也陷入了戒备状态。 哪怕没有上面人提醒,小菊自然也是知道的,面前这位昔日赫赫有名的妖神可不是个好唬弄的对象,当年因为某件事而发狂,妖协光是抓他就死了不少人,关在这妖牢重地夜牢七百多年,如今还不知积攒了多少的戾气…… 那是北之玄武,旧妖神之中的大神,灵蛇与玄龟的合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阿旭说他是佘七幺的亲戚和廖天骄以为自己看到了个汉堡包精倒不能完全说是胡闹。 “是你做的?”那位被囚禁的旧妖神依旧冷冰冰地问道,显然是在问谢璐瑶与阿旭的事。 “是的,我家主人特地吩咐我前来接玄武大人。”小菊回答道。 玄武那只完好的眼睛突然微微眯了眯,显然是被这句话所触动了。小菊觉得按照逻辑,下面就该是玄武问她,你家主人是谁,要接我去哪里之类的话,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回答了,所以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当然也就来不及去应对。 没有任何预兆,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那个如今身形只是个少年的强大妖神,蓦然出手又蓦然缩回了手,而被攻击的小菊是直到看到自己的妖魄落在了对方手上时方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攻击了。 不仅是被攻击而已……疼痛尚来不及传导到大脑,玄武伸指轻轻一捏,小菊修行了很久才有的那颗金黄色中掺杂着黑色纹路的妖魄石便无声无息地爆裂,而小菊的身形也就跟着一晃,就像电视屏幕坏了一样,她的实体被两股看不见的力量反向斜拉变形后迅速消失不见,只有她刚刚捏在手里攻击阿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证明着这里曾有人存在过。 小菊在消失前的表情是无比惊愕的,她显然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做错了会遭致被杀,但她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吐出,就已经烟消云散。与此同时,刚刚被她操控的谢璐瑶的身体也“砰”的一声砸落在地,没有了动静,但是下一刻,突然有一道灰色的疾光,在小菊完全消失的同时激窜而出,直冲室外,很快消失不见。 玄武看了眼外头,没有动作,不知道是阻拦不住还是不愿意阻拦。他放过了那道光,弯下腰,将那柄匕首捡起来看了一下,然后就没什么兴趣地扔到了一边。 看了眼地上,他动了动嘴唇:“起来吧。”这回发出的声音却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换第三者的眼光来看,这场景可真够诡异了。一个刚刚还在用妩媚声音说话的人突然就用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开口,声线相差之大如同两个人,而眼下还站在这大厅里活着的人可只有他一个了,他又是在对谁说话? “刑天匕而已,以你的能耐,伤得重但暂时也死不了。”玄武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不过他这么说了以后没多久,便用脚尖毫不留情地踢了一旁倒在血泊中的阿旭一下,这一下是踢在阿旭刚刚受伤的位置的,所以目标可算是很清楚了。 接着就看到连小菊都以为自己干掉了的男人,轻轻呻吟了一声,并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你的濒死保护是不是做得早了点,我看你还没到最危险的时候吧。” 熬过了刚刚被踢的疼痛之后,阿旭才皱着眉头慢吞吞地坐起身来。他是暂时没死,但不代表他现在身体状况好。事实上,他会陷入假死状态就是因为他的身体自动判断出他快要不行了,所以才会采用这种方式来保护他的安全,这是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种族特性。 “你能轻点吗?”阿旭咳嗽着说。被刑天匕伤到还活下来已经是命大了,哪里还经得起折腾。不过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假死状态被干掉的事居然没发生,这让他十分意外。在阿旭看来,今天夜牢必破,佘七幺等人都会有危险,哪里想到眼前这个人居然没有动手。一时间他忍不住疑惑起来。 “你以为我会走?”玄武又换回了妩媚的声线。 “你不会?”阿旭很意外,如果对方不会走,他守夜牢七百多年是为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走?”玄武冷冷一笑。 “为了自由、安全、尊严、野心等等……”一个被囚禁的妖神,换成普通的都受不了,何况是这位赫赫有名的大神,更何况之所以他会被囚禁,只是因为目前妖协的人还没能找到能够杀了他而不留后患的方法而已,继续关下去,没准哪天就会行刑。 玄武淡淡扫了阿旭一眼说:“你再想想。” 阿旭心头一动,待要再问时,玄武却已经自顾自地往前走去,那个方向显然是刚刚佘七幺、廖天骄等人去的审判室。 “等等,你要去哪里!” 玄武根本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仿佛没有听到阿旭的声音一样。 “站住!”阿旭这一声喊得是色厉内荏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就就不是玄武的对手。以前他没受伤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力量上加上了小菊的力量和加诸在夜牢的禁制来将玄武制住,这个最明显的标志就是,玄武醒来后一直呆在二楼的牢狱空间之中,从来没有下来过一楼,就在今天之前,他也以为对方是被牢牢控制住了,现在看着这尊大神大摇大摆地走下来,而且还一击解决掉了小菊就可以知道,过去他们自以为牢不可破的牢笼其实对玄武根本没有效果,而现在小菊叛变,他自己还受了重伤…… 玄武这次总算是微微侧头,给了阿旭一个不屑的眼神,接着却带着怜悯一般地说了一句话:“你终究比不上他。” 阿旭猛地一震,就这么看着对方悠闲地走进了那间审判室,而他的眼里在出现了震惊、痛苦、愤怒的情绪之后,最终完全被浓浓的哀伤所充斥。 审判室里的人却不知道外面已经发生过两次变故,当然,这只是针对少部分人而已,不,应该说,只是针对佘七幺而已,那剩下的大部分,并不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变数,而是根本连自己现在在做什么都不清楚。 十三个生魂,一屋子的筹鬼还有一个妖神。 佘七幺扫视着这屋内的状况,此刻所有人都围坐在一张圆桌旁,只有上首的位置还空着,佘七幺当然也占据了围桌的位置之一,他坐在廖天骄的右手边,以便随时顾到这个白痴,而在佘七幺的右手边坐的是赵嘉悦。那些狰狞的脸孔如今各自找了个生魂,附着在他们身上,所以看起来就好像每个人的脸上都多套了一张脸孔一样。半透不透的面孔龇牙咧嘴,做着各种恶心人的表情,仿佛在嘲笑谁,而佘七幺无动于衷,他端坐位置,只在某个不自量力的筹鬼妄图附到廖天骄身上时,动了一下。这一下的结果是,再没有一只筹鬼敢来打廖天骄的主意。 整间屋子里到处都是灰色、红色、棕色、黄色的烟雾在飘散,就像是许多老烟枪在这屋里玩儿命地抽烟似的,能见度低到了一定程度,而除了附身的那些个筹鬼,更有许许多多残缺不全的面孔在四处乱飞,并且发出“嘻嘻哈哈”的声音。 这家灰夜公馆是一处关押昔日妖神的重牢,同时也是镇守一处阴穴的门户,这么多筹鬼除了一部分是被玄武身上强大的妖力由外界吸引而来,绝大部分还是阴穴自产,而妖协选择这里囚禁玄武也是为了将这些筹鬼的力量利用起来。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为了驯好这些筹鬼当狱卒,必然需要投喂它们相应的东西,这些玩意喜欢的食粮就是人,不过不是活生生的血肉,而是人的精气,最好的是魂魄,所以灰夜公馆偶尔也会对外营业,接待的对象都是由自动筛选引导而来的上供者。有人有所求,因而供奉,有人有所供奉,灰夜公馆就开业接纳,大致就是这么个过程。不过供奉之后虽然一样是吃,却也分不同的流程,具体如何是根据供奉人自己来选择。这次这个供奉人虽然还不知道是谁,却像模像样地选择了一个审判局,这大概代表着TA是来报复的。 佘七幺记着阿旭的话,打算等一局过后想办法带出廖天骄的生魂,而在这一局里就要保住廖天骄的安全,——也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审判局。 佘七幺等着,在房间的一角有个垂悬黑色门帘的小门,过了会,那门后走出了一个人。那其实不能说是个人,一块黑色的布完全遮盖住了这人的全身,就像是阿拉伯妇女一样,不过这个“人”连眼睛都没有或者该说没有办法露出来,因为他脸的部分是一团黑色的气,跟那些筹鬼的组成类似。 他就是这一次的审判长了。审判长没有实体,它不是妖不是鬼也不是人,具体不好定义,要严格说的话,就是灰夜公馆里各种力量融汇生成的一种强制性力量的具现化吧。 看到佘七幺,对方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往上首的位置一坐。跟着,他也不知如何开的口,声音瓮瓮道:“规则说明。” 就在这时,本来应该密闭的审判室的门却突然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佘七幺大吃一惊,因为审判局一旦开始就绝难有人再进入,除非是强攻这个空间,可是这个来者居然轻轻松松地就横插进了审判局。 “玄武?!”佘七幺大惊。 跟着,佘七幺看到玄武飞快地出了手。那只奇长无比的手突然跨过整个桌面出击,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这次的审判长已经烟消云散。 整个屋子里静了一静,跟着就炸开锅了!烟气四处乱窜着想要逃跑,而玄武却稳稳当当地关上门,将所有的异动都冰冻。几张脸孔从审判长消失的地方飞出,可能是被打散以后的审判长的精神遗留,他们想要绕过玄武逃出去,却见他突然张嘴一吸,想要逃跑的毫不含糊,统统都被他吸进嘴里,吞了下去。 “很难吃。”玄武用妩媚的声音批评道。看到佘七幺戒备地站起来,他竟然随意地点了点头说,“坐吧,这局审判长,我来做。” 第25章 审判规则(修订) 玄武这话说得何其轻慢,要是不知道眼前这位的身份背景,佘七幺都能跳起来指着玄武的鼻子骂了,但是正因为知道,佘七幺绷直了身体,强迫自己坐了回去。 正如阿旭所说,玄武本来是关在这夜牢重地的,七百多年来睡得多,醒得少,每次他醒过来都会折腾得妖协一干人等一阵紧张,以为这位爷又要做什么了,结果玄武自己没干什么,外头已经乱得人仰马翻,乱完回头一看,这位爷又自己回去睡了,如是反复,说是调戏也无不可。七百多年,这还是头一次——玄武现身! 是的,虽然之前廖天骄误闯入了真正的夜牢之中——这确实是有点原因的,佘七幺当时虽然骂了廖天骄一顿,但也知道这不是廖天骄本人有意为之,而是与他自己有点关系,但误闯夜牢遇见玄武和玄武从夜牢重地出来,然后出现在这个表层的灰夜公馆完全是两个概念,这代表着,阿旭和小菊可能已经完了,这个灰夜公馆的禁制也完了。 佘七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可是当他再细想了一下,又觉得这好像也不太对!如果阿旭和小菊两人都已经被解决了,那么玄武便没有理由出现在此处了。一个审判局,十几个普通人类的生灵,对这位旧妖神来说有什么值得现身关照的必要?这个时候他难道不该趁机逃走,重整旗鼓,从头再来吗?此时还磨磨蹭蹭地留在此处,除非是有别有目的。 佘七幺表面克制着自己下意识看向廖天骄的动作,人却不由自主地又往廖天骄那里侧过去一点,并且在桌下飞快地拉起廖天骄的手,在他的手掌上写了什么后,牢牢地握住了那只手。必须得防备,玄武知道的情况! 玄武坐到审判长的席位上,表情十分的平静。他没开口,佘七幺也不敢轻举妄动,玄武坐下后左右环视了一圈,还清了清嗓子,佘七幺的一颗心都吊到喉咙口了,然后就听他说了句:“这椅子不够软啊,坐久了会累。” 佘七幺差点一头栽桌子上了!他这么紧张地戒备着、计算着如何动手、何时动手才能够将廖天骄完好地送出局,结果人家就来了这么一句……或许,这就是一种实力差的直观反映吧。 玄武清了清嗓子,然后继续用那个妩媚的声线说道:“预定主题:审判局;规则:局启门闭,局不成,不得结,中途擅离者,死;待审判者:14人;审判长:玄武。” “14人?”佘七幺皱起眉头,现场只有13人,还差1个人没来,他记得那是一个大嘴巴的女人。 “不用找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14人里包括了你。”玄武慢悠悠地说。 佘七幺吃了一惊,不由抬起头来问:“什么?你什么意思?” 玄武说:“字面上的意思。” 佘七幺问:“那个大嘴巴是你杀的?” “不,她在来之前就已经死了。”玄武说,居然带着点教训小孩子的口吻,“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被控制的傀儡看不出来,居然连具魂魄都丢了的活尸也看不出来。” 佘七幺听得出玄武后半句话对应的应该是那个大嘴巴女人,那前面呢? “被控制的傀儡又是……” “小菊。”玄武依然很平静,“她刚刚伤了阿旭,看来最近妖协麻烦很多吧。”用带着妩媚,特别腻歪的语调说这句话真是刺耳。 佘七幺没有回答,他在反复咀嚼玄武的话,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他想玄武到底是要干什么? “待审判者:14人,佘七幺入局。”玄武一锤定音,将佘七幺早先的算盘完全打散。 一局审判局,对局中人来说,必须要完成整局才能算完,但对一个有能力又在现场的局外人来说则不然,这个局外人便是偷渡局中人的关键。比如,佘七幺虽然在这个空间里,但他却可以做到人在局而不入局,蒙骗过审判长,这样他就成了这个局的一个后门,一个BUG,在开局后,他可以想办法用自己将廖天骄替出来。至于审判局可能对局中人产生的强杀效果,以佘七幺目前的实力,还是可以对付过去的。佘七幺原本打着这样的算盘,要在开局后换下廖天骄,谁能想到,玄武突然出现,干掉了审判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也扔进了局里。 这人果然是来寻仇的吧。佘七幺心想。在再次掂量过自己和玄武之间的差距后,他不得不放弃了强攻的打算,现在唯一他能做的似乎就是待在局里,在保护好廖天骄安危的同时,根据玄武的举动,伺机行事。 看了左手边一脸茫然的廖天骄一眼,佘七幺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麻烦死了咝,这个愚蠢的人类到底是怎么搞的啊,明明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蹚浑水,结果还是混进了局里咝……佘七幺心头一顿,是啊,廖天骄是怎么混进来的,是谁诱使得他放松警惕着了道? 佘七幺放眼整桌的生魂,每个人都顶着一张空洞茫然的脸,其中王方林、张哲更是因为困在幻觉之中,直观反映到了生魂的样子上。王方林的额头挂着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张哲则蹲坐在椅子上,把自己蜷缩起来,他的一条小腿若隐若现,显然在幻境里,那条腿已经快要不存在了。还有陶毅和赵风华,这两人现在的样子也不太好看,都是鼻青脸肿,恐怕也在幻境之中遇到了意外。这个供养者看来绝不是个善茬,还没开局已经先把人折腾上了,廖天骄入局,肯定也是这个人做的,问题是,TA是谁? 佘七幺默默想着,有供养者,才会有审判局,他原先怀疑过大嘴巴的谢璐瑶是供养人,所以才会不出现在审判局里规避风险,然而玄武说这个人已经死了,那么在现有的这13个人当中,不,排除廖天骄,在这12个人当中,必然有一个就是供养人,只要他能找出这个人,就能破局! 玄武开始宣布审判规则:“审判方法:杀人游戏。” 佘七幺的脑子飞快转动:“有两种可能,供养人要么与这里的所有人都有仇,希望杀光所有人,要么就是供养人自己也不清楚要向哪个报仇,只能圈定一个范围,宁可错杀,不愿放过,殊途同归。” 玄武继续:“审判准备:人员到位。” 随着话音落下,刚刚浑浑噩噩坐在位置上的所有生魂统统一震,逐渐恢复了鲜活的表情,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十分惊讶。刚刚还陷落在可怕幻境之中的王方林、张哲几个人,更是在看到彼此后,露出了仿佛见到了鬼的表情。 “怎么回事?”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审判局。”玄武回答。 坐得离玄武最近的高悦然听声看了他一眼,然后惊叫一声,差点晕过去,显然是被玄武的长相吓到了。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陆海涛抓着桌边戒备地喊道。 “啊!!!”又是高分贝的尖叫,不过这次是好几声汇聚到一起。其他人这时候也终于注意到了周围的状况。他们现在莫名其妙地聚集在一间屋子里,整间屋子四面都被灰色、棕色、黄色、红色的烟雾团团围绕,密不透风,仿佛大火现场,只有屋子正中有这么一张圆桌,上方亮着盏黯淡的灯,他们就围绕着那张圆桌坐着,而此时在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个静默不动的“人”。那些“人”浑身被一件罩衣从头罩到脚,看不清相貌,如同幽魂一般地肃立,而原本附身在这些生魂身上的筹鬼也慑于这些“人”的威势退到了外圈,混搅进了那些烟雾之中。 “救命啊,这些、这些是什么啊!!!”惨叫声此起彼伏,人们的情感在瞬间剧烈喷发,惊慌、害怕、茫然、不知所措……这其中陆海涛是第一个动的人,他猛然站起身就向着某个方向冲去。说是某个方向,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冲,这个密闭的空间,让人找不到逃跑的方向,他只能硬着头皮,试图闯出一条道路来,然而……当陆海涛冲到与那烟雾相碰的边界,在所有人面前,一道红光闪过,跟着陆海涛的身上便着了火。一团熊熊的大火在瞬间整个包裹住了陆海涛的身体,他在火中挣扎着转过身来,似乎想要呼救,可是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堵住了嘴巴一样,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屋子的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陆海涛的身体在火中无声地佝偻、挣扎,他的皮肤被烧焦、血管爆裂、关节变形,最终,他的颅骨因内外压强不同,发出“砰”的一声炸开!陆海涛倒下了,无名大火在将他的一切都舔尽之后,骤然化作一名穿着红色罩衣的身影。 “被审判者:陆海涛,享年:27岁,罪名:2007年11月23日夜23:15分,虐杀野猫并嫁祸同学王鹏飞。”玄武清晰的声音回荡在室内,随之那红色的身影似是完成了任务一般,竟然鞠了一躬,蓦然消失。 整个室内一片死寂。片刻后,赵嘉悦先开了口:“当年的虐猫事件是陆海涛做的?”她颤抖着声音问。 其他人都没有抬头,陶毅和张哲的眼神在避退,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赵嘉悦不敢相信地看向他们俩:“当初你们出来作证说王鹏飞那天晚上曾经溜出寝室不知道去做什么,还说他手上的伤是被猫抓的,又说从他床铺下面搜出了汽油,原来这全是你们故意冤枉他的?”赵嘉悦越说越激动,赵风华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 “嘉悦,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赵嘉悦严厉地看向赵风华:“当年因为这件事,王鹏飞记了大过没能保研,而你却顺利获得了唯一的名额,诬陷他,你有没有份?” 赵风华的表情为之一变,却努力装作镇定道:“熟归熟,你可不能诽谤啊,老同学。” “我诽谤?那你们呢?你们是诬陷!嫁祸!” 陈梅音在旁边拉了拉赵嘉悦:“悦悦,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赵风华又看向玄武,用一种失败的轻松伪装问道:“你刚才说这里是审判局,请问这里到底是审判什么的?” “审判你们每个人的罪行,如同刚刚已死的陆海涛一样。”玄武扫了桌边围坐的所有人一圈,只有在廖天骄那里稍稍做了下停留。 廖天骄此时正在偷看桌下佘七幺攥着他的那只手。他刚刚一直处在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说是做梦,又有点意识,说有意识,又看不清世界。他只记得自己的魂魄不知怎么脱出了身体,来到门外,然后跟着同样茫然的赵嘉悦、周亮亮、陈梅音等人下楼,再进到这间屋里。一直到佘七幺在他手上写了什么,紧紧握住他的手,他才恍如梦中惊醒。 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佘七幺又在保护他了!如同以前一样,如同往常一样,而且眼前的人的强大,哪怕是刚刚廖天骄思维冻结,没法听懂佘七幺与之的对话,他也能感觉到!这个认知当然让廖天骄很担心,但同时又让他有点……心花怒放,廖天骄想着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结果就是控制不住,抽搐着扬起了唇角。 玄武调开眼神,似是没奈何地轻轻摇了摇头。 “罪行?开玩笑!”赵风华好似冷冷地道,但是声音却在颤抖,“你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们,你以为自己是上帝?” 玄武笑了笑:“你要这么想也无不可,有人支付了报酬,所以我陪你们玩一局杀人游戏。” 陈梅音谨慎地问:“杀人游戏?” “一个真实的杀人游戏,在游戏中被杀的人将在现实生活中以同样的方式立即死去。” 现场顿时一片抽气声,胆小的高悦然似乎很想昏过去,但是作为一个生魂,她根本没法做出昏过去这种自我保护的反应,只能瘫在椅子上,方芳和王薇抱成了一团,周亮亮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个男人也普遍面色难看,只有赵嘉悦紧紧抿着唇,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刚刚说要像对陆海涛那样审判我们的罪行,”赵嘉悦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并不是人是吗?” “你很聪明。” “所以我们毫无逃出去的可能?” “没错。” 除了赵嘉悦,所有女生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是我们?”赵嘉悦继续问。 “因为有人委托。” “谁?” 玄武咧开嘴,给了她一个暧昧的微笑。 赵嘉悦下意识地看向赵风华,似乎认为他是一个可以商量的人,但是在接触到对方的目光后又怔了怔,马上嫌恶地移开了目光,大约是想起了刚刚那件嫁祸的事情。 王鹏飞。 委托人、局眼一定是一个和王鹏飞有关的人,一个与他交好的人。佘七幺坐在一旁,耐心观察着整桌人的互动。陆海涛的死很显著地提醒了这一局的边界,会被审判的全是曾经损害过王鹏飞利益的人,而王鹏飞是什么人呢?佘七幺回忆着最早几人的谈话,脑海中浮出了一个已死的人,一个人缘不好的人,一个被形容为死得很蹊跷的人,并且,很可能是他之前曾经见过的那个残影。 是不是有人,要为王鹏飞复仇? 这时,廖天骄在桌子底下轻轻拉了拉佘七幺的手,佘七幺转过头去,看他使了个眼色,便微微侧耳低头。 “佘七幺,这个是不是刚刚我在房里看到过的那个妖、妖怪?”廖天骄小声问。 佘七幺纠正廖天骄道:“蠢死了,他才不是妖怪,是妖神玄武。”其实心里在想,这家伙这次总算反应挺快,能勉强跟上佘爷的步伐了。 “玄武?”廖天骄吃了一惊,那可是大神啊,怪不得佘七幺说话都不带“咝”了。 “是啊,你认识?”佘七幺被廖天骄的反应弄疑惑了。 廖天骄连连点头,很认真地问:“那白虎、朱雀和青龙也在这里吗?” “哈?” “他们四个不是一伙的吗?” 佘七幺差点没被廖天骄气乐了,好家伙,虽说这四位妖神昔日的确齐名,不过这可是夜牢重地,只有犯了十恶不赦罪名的重刑犯才会被送进来,其余几位大神要是知道自己被一个凡人莫名其妙打包丢进了灰夜公馆,以现在的他,弄十个来恐怕也扛不住众妖神之怒吧! “不在,他们不跟玄武一伙。” “奇怪,漫画小说里不都写四神兽是一伙的吗?” “是四妖神,愚蠢的人类咝!”佘七幺总算弄明白廖天骄那个认识是怎么回事了。 “咦,他们不是神吗,怎么会是妖啊?” “不是妖,是妖神咝!” “妖神不是神吗?” “当然是啊咝!” “那他们不还是四神兽?” “不是神兽是妖神咝咝!” “那么,还是妖?” “混蛋,都跟你说了不是妖了咝,你有没有脑子啊咝咝咝!” “那妖神到底是什么东西啦咝?”廖天骄传染到了佘七幺的口头禅,一急脱口而出。 “混蛋,妖神才不是东西,你这个没脑子的愚蠢人类咝!” “不是东西,是什么啦?” “不是东西就是……混蛋,你才不是东西咝咝咝咝咝!” 两个人不知怎么就说开去了,在那里“blabla”地窃窃私语。 玄武咳嗽了一声。 那头廖天骄已经进展到:“玄武不是乌龟和蛇的组合吗,那他算不算你的远亲啊?我们能套近乎吗?” 佘七幺:“你有没有脑子啊,品种根本不同好不好咝!” 廖天骄:“……” 廖天骄:“佘七幺,你形容自己为什么要用品种啊?” 佘七幺:“……” 玄武忍无可忍地敲了敲桌子:“严肃点!” 佘七幺和廖天骄一同看向这位刚刚才被他们讨论的中心,乖乖住了嘴。下一秒,廖天骄突然:“嗷!” 玄武“砰”地拍了桌子站起身来,像是要揍人,不过最后还是坐了回去,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廖天骄一眼。 廖天骄委屈极了,说:“他……他踩我的脚……” 玄武深深吸了口气说:“游戏规则……” “规则刚刚不是宣布过了吗?”佘七幺低声嘟哝,“怎么又来一次?” 廖天骄凑过去说:“我觉得他讲话好像我们BOSS,员工们,我再说两句,结果一说说一堆。” 佘七幺连连点头:“对对,也很像我们以前的老师咝!” 一道寒光闪过,一柄硕大的镰刀深深嵌入了佘七幺和廖天骄中间的桌面,如同切豆腐一般,在那桌子上划出一道整齐的缝隙,佘七幺和廖天骄顿时齐齐噤声。 过了片刻:“都是你不好咝!没有眼力见的满脑子蜜烤鳕鱼片的愚蠢人类咝!” “烦死了,你到底是想吃鳕鱼片还是牛肉丝啦?” “如果出去了,两样都可以买,不然一样都吃不到行了吗?”插话进来的竟然是玄武的声音。 廖天骄这才咽了口口水,轻声道:“行、行。”这回再紧张也不敢话痨了。 佘七幺看了廖天骄一眼,然后在桌子下面又拉了拉他的手,意思好像是:“莫怕,有佘爷在呢!” 玄武说:“七少,既然入了局,请你注意听游戏规则。” 佘七幺说:“规则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按照杀人游戏的规矩呗,死者不再复活。” 玄武眼神一凛,佘七幺马上改口:“你请说。” 玄武深深喘了口气说:“局内人死局外也死是大规则,但细则还是有些微不同。” “是吗?”佘七幺闻言看了一圈周围的脸孔,那些人此时大多是如丧考妣的神情,只有赵嘉悦似乎显得分外冷静,正在专注听着玄武的话。 “这真是个奇妙的母人类。”佘七幺心想。 “比如说?” “比如一般的杀人游戏,警察是隐蔽的,但是在我们这局里会玩刺激点,现在我宣布本局中设警察1名,警察是佘七幺。”玄武抬手飞过来一张牌,牌面朝上落在了佘七幺跟前的桌子上,画上居然是个倒吊男。 “我靠,那杀手不是直接就能干掉我?”佘七幺惊诧。 玄武笑笑:“是啊,所以你能不能将想救的人救下来,还要看你自己能不能过这些刽子手的关。只要你能够解决掉动手的刽子手,不管是救人或是自救,我都认可为该轮杀手失败,相信堂堂九君山少主的实力应该不至于让我失望吧!” “滚你的!”佘七幺在心里暗骂,玄武的话就代表着他参加这个游戏将随时承受双份的打击,廖天骄一份,他自己一份。等等,就如此看来,莫非玄武是知道了他现在的状况所以才特地留了下来?佘七幺顿觉事态不妙。 “反正只要我找到了凶手,这局就算破了吧?”心里虽这么想,佘七幺嘴上还是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 “当然。”玄武点头。 佘七幺心想,行,那就一个个试过去。 玄武却笑笑说:“你只有三次机会。” “靠!”佘七幺愤怒了,“杀手可以无限杀我,我指认杀手就只有三次机会?这公平吗?” “没人说过这是公平的,你以为这真的是游戏?这是审判!”玄武反将一军,一抬手腕,跟着第二张牌飞了过来,这一次却落在了廖天骄的身前,同样牌面朝上。 刚刚佘七幺的警察牌飞出,一桌的人都曾看过,此时廖天骄的牌飞出,一桌的人更起了骚动,因为那是一张不亚于佘七幺的牌,甚至是显得更特殊的牌,牌面上是一个穿白袍的天使——医生! 第26章 甜椒的特殊身份(修订) “为什么廖天骄是医生?” “是啊,为什么他会是医生?” “大家都是同学,为什么只有他和我们不同?”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声音如同浪潮,虽然并不大,但却一波一波地推到廖天骄跟前,几乎要将他溺毙。 玄武看向佘七幺:“如何,这是曝露你身份的补偿。” 佘七幺咬牙切齿,恨恨地看着玄武:“你这算什么补偿,你分明是嫌他死得不够快!” 杀手游戏之中,杀手杀人,良民被杀,警察缉凶,医生呢?当然是救人!所以医生向来也是杀手特别乐意早早干掉的一个角色。佘七幺的身份是曝露了,但是他有能力解决那些站在身后的刽子手,可廖天骄呢,廖天骄根本没办法跟那些并非人类的强大力量战斗!佘七幺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他身形一晃,直接就想冲上前揍玄武,结果他这一动竟然没动成。佘七幺低头一看,原来在他施展法力之前,就被廖天骄拖住了。 “硬拼无胜算。”廖天骄飞快地说了一句,然后问玄武:“我是不是也有三次机会?” 玄武笑了笑,这次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次,被杀手杀害了的人,廖天骄只能够救活一次,救过了以后,廖天骄就自动恢复平民的身份,泯然于众人之间了。 廖天骄倒吸一口凉气。靠你妹的玄武!在心里骂完了,嘴上不得不说:“谢谢你啊。” 佘七幺怒道:“你谢个屁啊,他这是变着法儿要弄死你!杀手一旦知道了你是医生,第一个动手杀的就是你!” 廖天骄说:“就算我不是医生,我也一样有可能被杀手杀害。” 佘七幺说:“你蠢啊,一样是死,也有先后区别!” 廖天骄轻声说:“佘七幺,我是医生!” 佘七幺一愣,跟着马上明白过来:“你能救一个人,你能……救你自己。” “嗡嗡”的声音在这一刻随着佘七幺的声音拔高,瞬间推了过来。每个人似乎都想说些什么,却碍于玄武不敢开口,最后陈斌忍不住开口质问:“凭什么廖天骄可以当医生,这不公平!” 这话说出口,其余人纷纷摇头。佘七幺刚刚也提到过“公平”这个词,已经被眼前这个怪物驳回,他说这原本就不是一件公平的事,跟他提公平,那能有什么用呢?那么在无用的情况下,面对这种不公,他们又能做什么?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把目光投向了廖天骄。 焦点人物廖天骄此时心里郁闷透了,他自认为自己平时并不能算一个聪明人,但是这种时候,生死存亡却让他的脑子转得飞快,所以玄武的心思,廖天骄已经看穿。玄武是在整他,但并不是佘七幺说的那个先杀后杀的思路,而是用一种更令人无奈的黑暗的处罚。 仅有一次的自保机会,杀手却不止能杀他一次,廖天骄猜不出杀手什么时候会杀他,所以要保住自己,只有一个办法——每一轮都把医生的权利用在自己的身上! 佘七幺低声说:“不管哪一轮,一旦玄武让你使用权利,你只管救自己,不要管其他人!” 看,果然大家都是这样想!因为只能回天一次,权力使用又要靠猜,那么握有权力的人谁又会想要去救别人呢?于是无法拯救别人的医生对于杀手而言等同失去了威胁性,于是他这个医生剩下的唯一作用只有,当靶子!当良民的靶子! 廖天骄看向桌边的其他人,他的那些同学中的许多人,现在都已经开始用一种掺杂着羡慕、嫉妒和怨恨的目光盯着他看,因为他与他们不同了。他,廖天骄,比别人多了一条命! 廖天骄想,这样一来,甚至不用杀手动手,这份权力也许就会害死他!因为他比别人多了一条命,所以他就那样被动地从这些人里被摘了出来,他那些饱受死亡煎熬的同学们根本无暇去想他只能多活一会,最终还是要死这件事,他们只会想到,廖天骄这小子比他们多了一条命!这样一来,人们对他的态度只会剩下两种,好的话,忽视他,坏的话,仇视他,但哪怕一开始只是忽视,当一个个人死去,余下人的忽视恐怕也将变为仇恨,这是对溺水者百试不爽的浮木原理。 杀手不杀他,良民却可以冤死他。被杀,他可以救活自己一次,而被冤死的人,是救不活的。 不愧是游戏漫画中常见的BOSS玄武啊!廖天骄心想,虽然他一直觉得佘七幺很厉害、很厉害,可是跟玄武相比,佘七幺显然不是一个当量级的,无论是从实力,还是心机上!一想到这样一尊大神居然纡尊降贵跑来陪他们玩游戏,这可实在是…… 廖天骄忍不住感叹:“我说大哥你跟佘七幺是有多大仇啊!” 一旁的佘七幺闻言噎了一下,凑到廖天骄耳边低声说了句:“是有仇。” 廖天骄说:“啊?” 佘七幺一本正经地:“佘家和玄武,祖上真有仇。” 廖天骄登时噎住了,最后朝天翻了个白眼,算是认命了。 佘七幺这时候却在桌下用力捏了廖天骄的手一把,廖天骄惊讶地回过头去问:“怎么?” 佘七幺的小细眼睛看着廖天骄,眼神里却是难得一见的严肃,他沉声道:“你放心,今日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拿的是什么牌,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你太平,我以我九君山佘家少主之名于此立誓!” 廖天骄彻底愣住了! 至今为之,廖天骄已被佘七幺救过三次,但佘七幺从来不愿意承认,甚至不愿在事件中露真容,这还是他第一次亲口听佘七幺这么坦白、直接、肯定地告诉他,他会保他,不惜代价!廖天骄一时间思绪翻滚,竟是不知道该答佘七幺什么好,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决定,这次如果能脱身,回去蜜烤鳕鱼片也好,灯影牛肉丝也好,豆腐花杏仁豆腐西米露都要各买十斤给佘七幺,让他吃个够本! 这么一想,廖天骄便决定先下手为强,他站起身来大声道:“诸位同学,玄武的话大家已经听到了,今天我们逃不了,只能战!既然凶手就在我们这些人中间,大家更应该想想办法,用尽可能少的轮数齐心协力地抓出他!” 满桌哗然!原本只是因为要玩一局真实的杀人游戏而紧张的人们,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被廖天骄所提醒,杀人游戏的杀手,就在他们这些人中间! 会是谁呢?谁呢?一时间,人人惊恐万状地看向自己身边那一张张熟悉却又好像陌生的脸孔,很多人挪着椅子,似乎想要离身边的人远一点,可是左右都是人,身后又有刽子手,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挪,一时间只听到满屋子椅子脚碰撞地面的声响。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心里反复盘算、推理,猜疑着是谁设了这样的一局想要杀人,没有人愿意相信别人,没有人愿意跟任何一个旁人合作,哪怕是以前关系再好! 廖天骄喊了几次都没能让这些人安静下来,不由得感到有些沮丧,这个时候,另一个人站了起来。“都闭嘴!”那人的声音很大,所有人都在刹那安静了,是赵嘉悦。 短暂的寂静后,又有骚动起来,陶毅鄙视地开口道:“赵嘉悦你什么意思?” “想让活的人多一点的意思。”赵嘉悦清晰严厉地道:“猜疑有用吗?逃避有用吗?凶手只有1个,我们却有13个人。”她左右环视了一圈,“合则胜,分则死。” 简短有力的话语,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每个人眼前,一下子所有人都安静了。 陶毅道:“道理人人都懂……” 赵嘉悦道:“所以现在的情况大家应该都很清楚。有人设了局,想要我们的命,这个房间很古怪,我们出不去也没法联系外界,我们只有想尽办法找出凶手破局才能逃生,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个人都应当共享信息。” “什么信息?”陶毅还在装模作样,结果接受了所有人的侧目。 赵风华叹了口气还摇了摇头,都这种时候了,装蠢并没有任何意义,其实在这里的每个人,谁又可以说是不清楚目前这件事的由来呢?不过跟着,他的目光又通过人群落到了坐在一边的廖天骄身上,对,只有他似乎是跟那件事没有关系,那么为什么他也会在这里?拿着医生身份的他到底在这局里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关于王鹏飞的信息。”陈梅音也终于语调低沉地回答,“看刚才陆海涛的审判结果就应该知道了,这事和王鹏飞有关。” 依然没有完全摆脱方才幻境的影响,所以捂着额头,生怕那里被砸了个窟窿的王方林骂了一声:“妈的,又是他,阴魂不散!” 张哲立时打了个哆嗦,忍不住看了看身后,那里是一件近乎黑色的袍子——刽子手!与之一比,好像王鹏飞也不是最可怕的了。 方芳冷笑:“其实死也没那么可怕不是?死了我们就跟王鹏飞一样了,我如果因此而死的话,绝对不会放过他!”不知道是不是在火葬场这种机构待得久了,还是因为精神快要崩溃了,原本挺文静的方芳讲话充满了戾气。 廖天骄被排除在这些人的外头,没有人跟他说话,也没有人要听他意见,只是因为他也坐在这桌上,而且现在没人有工夫来赶他走才能听到那些讨论。王鹏飞的死……真的和他们每个人都有关吗?廖天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又想到了王鹏飞的死亡视频,太诡异了! 廖天骄忍不住问佘七幺:“王鹏飞现在还在这里吗?” 佘七幺看了一圈:“似乎不在。”那个残影当时只在他眼前晃过了那么一下,现在也不知道去了何方。本来就只是个残影而已,也许连这个房间都无法进入吧,不过王鹏飞的残影竟然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审判局开始前的灰夜公馆,这其实才是件最奇怪的事。佘七幺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思,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赵嘉悦用柔和的声音吐字清晰地说道:“现在我有两个请求,第一,我希望大家在推论凶手时,无论出于什么身份都有一说一,不要冤枉人也不要遮遮掩掩,这种时候必须要互相帮助,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才对……”说着,淡淡扫了廖天骄一眼。 廖天骄很惊讶,因为赵嘉悦那句“不要冤枉人”的话显然是在帮他,她竟然在这个时候还考虑到了他的处境,廖天骄顿时觉得心里暖呼呼的,一旁的佘七幺却不高兴地轻轻“咝”了一声。 陶毅冷笑一声:“互相帮助?哪怕这个人自己已经死了,在说着遗言吗?” “对。” “你可真是高风亮节啊!” “并不是高风亮节,我只是希望哪怕我死,也能死得有价值,能够抓到那个凶手,让我死后可以瞑目。”赵嘉悦铿锵有力地回答,“我一个女人能做到的事,难道你一个大男人做不到吗?” 所有人都看着陶毅,胆小的高悦然因为一直被赵嘉悦罩着,这时候也壮着胆子帮腔:“我也能做到,陶毅你人品太差了,也对,你也是冤枉王鹏飞虐猫的人里的一个嘛!” “闭嘴,臭女人!”陶毅发怒,“什么人品差,你问问其他人,谁死了还有心保别人?” “我想我可以。”一向跟陶毅关系好的赵风华却第一个回答,跟着陆陆续续其他人也都跟了“我也可以”、“我有”,陶毅顿感窘迫无比。 陈梅音幽幽开口:“游戏还没开始,就想着离间大家,我说陶毅,你是不是杀手啊?”十几道犀利的眼光顿时齐齐扫射过来,就连坐在陶毅身边的赵风华也不由得上下多打量了他几眼,似乎陷入了思考。 陶毅急了,生怕被冤死的他马上回答:“我当然不是,我也能做到有一说一,绝不冤枉人!” “那么第一点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第二个希望,”赵嘉悦说,“我希望最后活下来出去的那个人,能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通过一切方式公之于众,换言之,用尽一切手段,不能让这家害人的公馆再存在下去!” 赵嘉悦这么说着,坚定地看向玄武,而玄武只是冲着她笑了笑,显得很好脾气。 “最后,我也想对那位杀手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杀我们这些人,我确定你将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应付的代价!” 赵嘉悦说完最后一句话,玄武刚好开口说:“时间到了。” 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望向玄武。 玄武开口道:“那么……” “等等!”廖天骄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佘七幺马上戒备地看向周围,生怕他这一举动会惹怒玄武。玄武却问:“怎么?” 廖天骄说:“我有个疑问。”他一瞬不瞬地与玄武对视,“本局中有杀手几人?” 所有人都惊了一下,包括赵嘉悦在内,似乎从没有一个人想到过身边的杀手或许不止一人。片刻后,玄武笑了笑,说:“抱歉。” 赵风华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本局中可能有复数个杀手?” 玄武还是微笑:“抱歉。”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现场的气氛顿时又低迷了下去,人们心中惴惴,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何命运。 佘七幺说:“开始吧,早点抓到凶手早点结束。” 其他人都不由得看向佘七幺,这个人他们过去不认识,刚才觉得傲慢又讨厌,现在听玄武喊他七少,又得知他是本局唯一的警察,因此都对他抱有了很高的期待,几乎把他当成了一段浮木,因此对与佘七幺交好的廖天骄更是羡慕嫉妒恨。 玄武说:“好,现在宣布游戏细则。 现实版杀人游戏,死于游戏者当场死亡。游戏设法官1人,警察1人,医生1人,以上三人身份均已明确,余人为杀手与平民,除法官不能杀,警察、医生皆可杀。游戏流程如下:一、法官宣布口令后,所有人闭上眼睛。法官宣布杀手请睁眼,杀手睁眼示意要杀之人。法官宣布杀手闭眼警察睁眼,警察指认杀手。法官宣布警察闭眼医生睁眼,医生使用救人权力救活在座任一人或放弃本轮使用医生权力。 二、法官宣布天亮请睁眼,所有人睁眼,法官宣布杀伤情况。若警察指认对凶手,当场局破,若未指认对,杀手继续潜伏,进入亡者留言阶段。留言结束,余人以法官为起点,逆时针顺序依次指认凶手,提出分析,最后投票决定杀手人选,若投票决定人选即为杀手,杀手死,局破,若非杀手,则被指认者被冤死,刽子手行动。 三、警察权力三次,医生权力一次,杀手死,局破,平民全死,局成。 四、游戏中擅自睁眼者,私下交流者,死。 现在……” 玄武刻意地停顿了一下,这一个中止使得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仿佛被冻僵了一般,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再放轻,仿佛这屋里根本空无一人,只有那些或执斧或执剑、杖、刀、戟等等武器的刽子手阴森森地立在一旁,给人施加压力。玄武挨个看了在座所有人一圈,将那些惊慌的、麻木的、坚定的、阴险的、恶毒的各种表情一一收在眼里,然后,不慌不忙地宣布:“Ready Go!” 第27章 一个一个来(修订) 廖天骄哆嗦着闭上眼睛,心里一个劲地吐槽:“不是天黑请闭眼吗?Go、Go……Go你妹啊,又不是玩泡泡龙!”他借着这样的缓冲,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然后便深呼吸着,竖起耳朵听起周围的动静。 坐在廖天骄身旁的佘七幺也在同时闭上了眼睛,他的心里正飞快地作着分析。廖天骄一行本有14人,如今谢璐瑶、陆海涛两人已死,再排除廖天骄这个医生,只剩下11人是他推测凶手的范围。佘七幺要比其它人更多了解玄武一点,虽然这个一点也没多出多少,但就这一点使他无法断定杀手为复数的结论,玄武太过狡猾,也许他正是利用了这含糊不清的一句试图误导人们的推测也不一定。 那么先假设杀手只有1人的情形好了,佘七幺想着。 第一轮,杀手杀死1人,剩10人。佘七幺在这轮只能毫无方向地胡指凶手,因为并不知道那个叫王鹏飞的人和其他人有什么具体纠葛,所以多半会指错,那么他就等于找到了1个平民,凶手的范围也相应缩小到了9人,接着其他人讨论、指认凶手并表决,如果猜对了,局破,如果猜错即冤死1人,就剩下了8人。也就是说一局工夫就可以排除3个人选,包括死者1人,被冤死者1人,佘七幺因指错而辨认出的平民1人。这样一来,一共11人的情况下,最多四局,就可以找到那个杀手了。 从这种意义上讲,玄武给他的三次机会倒也不能算太苛刻。只要佘七幺的警察权力用得越晚,准确度也就会越高,但相对的,这却是要牺牲一些人才能得来的准确度,而且是要在杀手没有对他和廖天骄动手,廖天骄也没有心软滥用权力救别人的情况下得出的理想化结局,否则与刽子手对阵又是另一关。虽然刚刚已经明确表态,但以自己现在的能力,佘七幺真是不好说自己能连破几个刽子手,何况他还想留着点力量对付最后的玄武呢,以他目前的能力要,实在是捉襟见肘! 另一方面,假设杀手不止1人呢?这要分析起来,就更有点复杂了。假设杀手有2人,如果中途猜出了一个,那么局面将演化为第一种情形,如果到最后剩下的两个存活者竟然都是杀手,那么当佘七幺指认出其中1个杀手后,局并不会破,反而造成了局成,因为他的权力用完,他也就成了一个普通人,局成之后,杀手可以杀他之外,他当然又将面对审判长玄武……听起来,似乎与廖天骄的情形相同,自保,让其他人去死吧,这才是最好的的应对方式,但如果真这么做的话,不说是否有违道义,却实在太丢九君山佘家的脸了,真是两难! “警察请睁眼。” 只想了一下,原来已经有人死了。佘七幺听到玄武的声音,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所有人此时都闭着眼,有人身体微微地颤抖,有人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还有人显得麻木,当睁眼的那一刻,他们之中将有人死去,没人能够轻易承受这样的压力,哪怕是刚刚表现很冷静的赵嘉悦此时也微微皱着眉头。 赵嘉悦?佘七幺脑子里灵光一现,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得比大多数人都镇定,而在如此危急的环境下,她竟然还曾为了王鹏飞被冤枉虐猫的事指责过她的同学们,她会是那个杀手吗?要不要提前使用警察的权力呢?佘七幺思索了片刻,答案是要!如果最有嫌疑的赵嘉悦是杀手的话,就可以提前中止游戏,如果不是的话,至少确认了一个具有很大嫌疑的平民不是吗?佘七幺用眼神示意玄武,指认身旁的赵嘉悦。 “警察请闭眼,医生请睁眼。” 佘七幺闭起眼睛,他感觉到廖天骄抓着他的手微微紧了紧。 “医生是否需要使用权力?” 佘七幺听到玄武问,心里希望那家伙不要随便心软,以免错过了自保的机会。不过第一轮往往是最难判断的,面对着那么多人,他想廖天骄也应该不至于巧合到随便一指就认对被害者。正因为不确定的几率太高,所以他认为廖天骄此时也应该是会选择自保才对。如果他不是被害人,权力就不算用过了,如果他是,那他至少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天亮请睁眼。” 佘七幺睁开了眼睛,廖天骄也睁开了眼睛,然而其他人居然都没有睁开眼睛。他们俩对望了一眼,不能随意交谈,两人用眼神交换着担忧的情绪。 死亡前的最后一点点时间,每个人都想着尽力拖延。 “刽子手。”玄武这时候就不再展露审判正式开始前的耐心了,他喊了一声,立时,所有刽子手都往前走了一步,所有人都清楚地感受到了自自己背后涌过来的阴冷气息。有人低声呜咽,有人额头青筋乱跳,有人像是快要瘫在椅子上……又是赵嘉悦,第一个睁开了眼睛,然后是陈梅音、赵风华、高悦然……每个人都睁开了眼睛,但是谁也没有闲工夫去看其他人,有人低下了头,有人则用怨毒的眼神看向玄武,似乎在心里诅咒着这个主持行刑的大法官! “结果宣布,杀手得手,死者……”玄武看了在座每个人一圈,“赵嘉悦!” 随着玄武的话音落下,赵嘉悦突然惨叫一声,猛然从椅子上翻了下去,原本站在她身后的灰衣刽子手消失不见了,大团浓重的灰烟将她拖曳在地,包围着她,吞没了她大半个身体,只有她的小腿以下部位还露在外面。赵嘉悦拼命踢蹬着桌子,高跟鞋的鞋跟断了,脚趾也出了血,她浑然不觉,只是翻滚着、挣扎着,一下下狠命踢着桌子,“乓乓……”、“乓乓乓……”似乎有人在那灰烟之中掐住了她的脖子,使得她逐渐窒息,终于,赵嘉悦的腿不再动弹,灰烟消散,现场再也没有了赵嘉悦的踪迹。 赵嘉悦,被杀死了! “啊!”一声尖锐的惊叫声猛然从坐在玄武左手边的高悦然嘴里发出,晶莹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哭得不能自抑,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赵嘉悦的死,还是因为担心自己未来的命运。满桌的人都陷入了恐惧之中,一个又一个,压抑不住的倒气声如海潮一般传来。 刚刚陆海涛的死发生得太过突然,大家没能完全进入状态,而现在,经过审判官玄武一而再的渲染,当所有人都明确知道了自己将面临的是怎样一个局面的时候,当他们在绝望中面前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精神领袖的时候,这个领袖却死在了他们的眼前。 那个刚刚还冷静地说着要齐心协力找出凶手的赵嘉悦竟然第一个被拿来开刀!这是杀手的示威吗?这一波的冲击远远大于之前陆海涛莫名其妙的死亡,恐惧、威胁、绝望,这次是再真实不过并且是被放大了数倍地摆到了每一个人的眼前! 寂静的屋子里忽然传出了“滴滴答答”的水声,一股尿骚气随之扩散在了空气中,不知是谁被吓到失禁了! “被审判者:赵嘉悦,享年:26岁,罪名:间接致死王鹏飞。” 满屋子的人再度倒吸一口凉气。 间接致死?这算什么意思?佘七幺还没来得及思考,却感到一旁的廖天骄紧紧抓了抓他的手,他回过头去,看到廖天骄惊诧至极的眼神:“怎么……怎么会……”他结结巴巴地似乎很想说什么,却苦于脑子短路,组织不起言语。 刀光蓦然一闪,佘七幺眼皮一跳,抬起手腕一翻一拂,一道闪光划过,挡住了砍向廖天骄的刽子手之剑。 “请勿随意交谈。”玄武微笑道,但无论是声音还是那个笑却都是冷冰冰的。 佘七幺在心里“啐”了一声,收回手。 “死者留遗言。” 片刻后,赵嘉悦的声音响起在室内,有些空洞的感觉,就像是在水中说话,但她的人早就不见了,不知那声音来自何方。 “原来王鹏飞真的因我而死,他何苦……”她说,停了停,“我想……杀手……我不知道……” 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赵嘉悦的声音竟然再也没有响起。 这就完了?众人面面相觑,赵嘉悦的遗言本来可以指出一个凶手,那将成为众人指认凶手的重要依据,但是赵嘉悦最后却说,她不知道…… “依序发言。”玄武说。 从玄武右手方向开始,逆时针的顺序依次是王方林、陈斌、陶毅、赵风华、空着的位置(陆海涛)、张哲、廖天骄、佘七幺、空着的位置(赵嘉悦)、陈梅音、周亮亮、方芳、王薇、高悦然。 王方林:“我认为杀手……杀手应该是……”他茫然地看了周围一圈,“是……张哲。” “去你妈的!”张哲顿时从位置上跳了起来,如果不是他身后的刽子手冷冷挥了挥刀,他说不定还会扑上去咬王方林几口!刚刚在幻境之中,正是被砸破了脑袋的王方林的鬼魂纠缠着他,啃咬他的腿,而这会这个人竟然还有脸来冤枉自己。 “对,一定是张哲!”原本只是胡乱猜测,因为在幻境之中,用哑铃砸了自己脑袋的人就是张哲,但细想了想,王方林觉得自己的灵光一现搞不好还是有根据的,“张哲是王鹏飞的室友,他还曾经为王鹏飞的书店做过宣传,他们的关系也许不错。” 张哲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苦于还没轮到他说话,只能忍着。 陈斌:“王鹏飞在死前留有一份遗嘱,这使得他保单中的巨额赔偿有了主人……”作为王鹏飞意外死亡事故的保险调查员,陈斌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那是谁?”所有人都看向陈斌,他们觉得曙光似乎就在陈斌的下一句话中。一个接受了王鹏飞巨额遗产的人,难道不就是那个复仇的人吗? “那个人是……”陈斌的眼光投向了那个空着的位置,“赵嘉悦。” 众人哗然。赵嘉悦?怎么会是赵嘉悦,她已经死了啊! “你的发言到此为止?”玄武问。 陈斌为难地点点头:“我想不到。” 陶毅:“可能是陈梅音,大学时,她就比较照顾王鹏飞,大学毕业以后,我听说她开了家古董店,王鹏飞书店经营陷入困境的时候,她曾经接济过王鹏飞。” 赵风华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原本打算一上来就指认赵嘉悦的,在他看来,毫无疑问,维护王鹏飞的赵嘉悦就是那个杀手,可是赵嘉悦却第一个死了,这使得原本信心满满可以脱出困局的他比任何人都受到了更严重的冲击,以至于神思恍惚,无法言语。 张哲:“当然是王方林!”他指着王方林,“你们不知道吧,王鹏飞和王方林其实是远房亲戚!”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王方林。 “不,我、我虽然是他的远亲,可我不会为他报什么仇的!你们听我说啊,我们一点都不熟。他、他那间店所在的地皮被骏捷地产看中了,明明出了挺不错的价格,但是他就是不肯搬,还是我找了人砸了他几次店面才肯转手,我还亲自揍过他啊,真的!”这个时候,王方林也顾不得其他了,他将自己过去的恶行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人们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更厌恶了。 张哲着急道:“王方林还曾经追求过赵嘉悦,但是没追到,所以搞不好对赵嘉悦怀恨在心,加上赵嘉悦又跟我处过对象,所以他杀了赵嘉悦又冤枉我!” 没有什么比亲情加爱情的影响更大,张哲这番话引起强烈反响,之后,大家都把杀手的帽子扣到了王方林身上。看起来没什么可怀疑的了,为亲戚报仇也为自己报复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只有周亮亮轻声说了句:“可是我们没有证据,我……我不知道杀手是谁……” 最后投票,在场11人,去除不能参与投票的佘七幺和廖天骄,去除周亮亮的弃权、陶毅倾向的陈梅音、王方林自己投的张哲,全票通过王方林是杀手。结果出来的一瞬,王方林眼里涌上的是满满的、恶毒的、露骨的仇恨! “结果宣布,王方林,死。” 玄武话音刚落,王方林身后的刽子手突然化成了一片棕色的烟雾,将他高大魁梧的身体卷起,然后重重摔在地上,烟雾中,人们只听到了王方林的一句咒骂:“你们都会不得好死!”然后就是“砰砰砰”的响亮捶打声,中间只穿插了两声王方林凄厉的惨叫。王方林身后站着的刽子手手里拿的是锤子…… 廖天骄紧紧抓住佘七幺的手,佘七幺紧紧闭着嘴,打量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期待、喜悦、得意、不知所措…… 烟雾散去,王方林也不见踪影,所有人都看向玄武,每个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口。 玄武发言:“天黑请闭眼。” 希望在瞬间破灭,所有人都面如土色,他们刚刚冤死了自己的同学。 高悦然发出干呕的声音,精神濒临崩溃的临界点,张哲不停念叨着:“我没错、我没有错,是他自己不好,他先冤枉我的,没错,是他自己不好……”周亮亮悲伤地摇了摇头,赵风华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警察请睁眼。”玄武喊道,佘七幺摇了摇头,哪怕被认为是违背道义,他现在必须要珍惜手中仅剩的两次指认机会了。 “警察请闭眼,医生请睁眼。” 佘七幺从握着的廖天骄的那只手上感觉到了他这一刻的震动,不知道廖天骄这时候在想什么。 玄武的声音传来:“天亮请睁眼。” 人们木然地睁开眼睛,绝望地看着玄武。 “结果宣布,杀手得手,死者……”玄武又看了在座每个人一圈,“王薇。” 一瞬间,除了王薇以外,竟然有许多人都长长出了口气,放松下来。 “哐当”一声,王薇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仿佛便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玄武一字一字冰冷地宣布:“被审判者:王薇,享年:27岁,罪名:2013年2月9日晚17:35分,于北阴山路路口,对濒死的王鹏飞见死不救,并拍摄其死亡前的最后场景于网络新闻台播放,博取网络点击率与名声。” 王薇死了。玄武最大的慈悲也许是不让人看到那些被杀者是如何死的,但是光听声音依然能令人联想到许多。王薇死的时候连一句叫喊都发不出来,只有“吭哧吭哧”野兽一般的声响,好像有人拔掉了她的舌头。她声线清亮,普通话标准,她曾在校广播台出尽风头,也曾用欢快的言语播报同学的死亡,现在她再也说不清话了。王薇的遗言也因此含混不清,好在只有两个字,她说:“张哲。” 张哲,又是张哲! 王方林指认张哲,他死了。王薇死了,所以指认张哲!无论如何,张哲被指认了两次。 张哲面色惨白,但他最后的辩解是那么无力:“我早年为王鹏飞的书店做宣传是因为他给了我费用,妈的,我是开公关公司的,给了钱怎么可能不干活!骏捷让王方林去砸王鹏飞的书店,也雇过我们公司啊,之前在网上做公关说王鹏飞过去在大学里虐猫,人品有问题,还懂巫术会害人的就是我啊,如果不是我,他的生意怎么会出问题。王薇会指认我是因为她跟我谈过恋爱,我甩了她,她恨我……” 投票,全票通过,这一次,就连周亮亮都举起了手。张哲死了,是被凌迟,一刀一刀处死的。他以言语为攻击手段,一点点毁损他人的名声、他人的事业,于是,他也一点点地被杀死,感受着那种求生不得、求死无能的无力感,最终在痛苦中死去。 张哲没有留下遗言,赵嘉悦死了似乎已经很久了,她留下的有一说一、同心协力的话语也已失去了效力,张哲的不留遗言,似乎是想让那些人,那些冤死了他的人一个、一个在黑暗中死去,步上他的后尘! 第28章 杀手的数目(修订) 天黑请闭眼、天黑请闭眼、天黑请闭眼…… 人一个又一个的死去。方芳死了,她身为火葬场的职工,在王鹏飞死后,从他遗体上取走了他的随身财物,她留下遗言,指认陈梅音,因为她也听说陈梅音曾经接济过王鹏飞,而王鹏飞死后的葬礼上,陈梅音还曾找到他们火葬场的领导,声称王鹏飞身上少了东西。虽然后半句话听起来像是私怨,但在陶毅指认在先,方芳指认在后的情况下,陈梅音也被冤死了。陈梅音留下了遗言,王鹏飞除夕夜会出现在北阴山路,是因为要上她的古董店里典当一件祖传宝物,很可能就在方芳后来取走的财物之中,王鹏飞当时很缺钱,也许是欠了别人的债,所以请大家注意他的财务关系,同时她也忏悔,说之前曾经以很低的价格,骗了王鹏飞几件真古董,真的很对不起。 只剩下陈斌、陶毅、赵风华、周亮亮、高悦然五人了,廖天骄和佘七幺就像被遗忘了一样,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人对他们动过手。 佘七幺一路跟下来,看着一个个人死去,拼凑着那个已死了很久却似乎比现在任何一个活着的人都更鲜明的王鹏飞的形象。 那是一个身体残疾、出身贫寒、性格古怪且不讨人喜欢、受人排挤的男人,他生命中唯一的亮光,似乎就是爱上了赵嘉悦而已。在大学里,他被室友陶毅等人联合陷害虐猫,记了大过,还丢了保研机会,明明是他远房亲戚的王方林从不肯站出来帮他一把。大学毕业后,他可能因为就业困难,最终决定自己创业,开了家本小利薄的书店。 他虽然性格古怪,也知道经营需要口碑,于是花钱请开公关公司的张哲帮着宣传一下,后来,那家店的生意稳定了,但是书店的所在地却被地产公司看中了,他们出了价要盘下他的店,他的亲戚王方林在得知他不肯卖店的情况下砸了他的店,还揍了他的人,而张哲呢,拿了地产公司的宣传费,在网络上倒过来又开始抹黑他和他的店,导致他的生意一落千丈。他终于陷入了困境,不仅因为店的事,很可能还有别的一些原因,他很缺钱,于是他变卖了书店以后,又开始变卖他家乡带出来的那些祖传的古董,在那之前,他可能也是通过变卖古董的方式得到了第一桶金来开店。 那些远在深山里云遮雾绕的神秘小村子一般都会有些古早的渊源,甚至本身就是守墓人之类,所以手头会有些真东西,于是他找了他的同学,开古董店的陈梅音典当宝贝。那个女人或许是见他不怎么懂,便以远低于实际价值的价格收购了他的古董,这就是人们觉得陈梅音接济他的由来。后来呢?后来他莫名其妙地死了,临死前,他的同学王薇舍不得打个120,而是忙着拍下他死前的最后一刻,当成一条劲爆新闻在网上播放,他死后,他的同学方芳拿走了他的遗物,而他的保险理赔金全部都给了赵嘉悦…… 真是……操蛋的一生啊! 佘七幺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一个人活到这样的地步,被人排挤、被人欺负、被人陷害、被人欺骗……不是说他懂巫术吗?为什么不用呢?为什么任由自己的一生活得那么憋屈窝囊呢? “警察请睁眼。” 佘七幺睁开眼睛。 “警察需要行使权力吗?” 佘七幺看向那五人。陶毅、赵风华应该是一伙的,跟王鹏飞的死看不出直接联系,但目前看来曾经害过王鹏飞,有比较大的可能不是杀手。陈斌作为王鹏飞的保险调查员,也许会知道些案子背后的事情,倒是有杀手嫌疑,但是是否有杀手动机呢?周亮亮作为和陈梅音、赵嘉悦一样的聚会组织者,也有嫌疑,可是那两个人都已经死了,而她又刚刚生完孩子,她会选在这个时候杀人?同样是有嫌疑,但暂时找不到动机。至于高悦然,赵嘉悦的拥趸,一直表现得情绪波动很大,大到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做作。之前也有人提到过她可能是杀手,说她和王鹏飞的性格有点类似,也许会和王鹏飞同病相怜,可惜支持者寥寥,未能通过表决……佘七幺想了一圈,心目中还是比较倾向于周亮亮和高悦然。佘七幺还有的机会也是两次,一人一次? 佘七幺突然感觉到廖天骄拽了他一下,闭着眼睛的廖天骄在他的手心里急急地写了两个字:“不对。” 不对?是什么地方不对? 似乎是明白佘七幺在想什么,廖天骄又在佘七幺的手心里写了字:“赵。” 赵?赵嘉悦?十二个人里面最早死的那个? 佘七幺往回倒想,那是他怀疑最重的一个杀手人选,却也是最早死了的那一个。自从赵嘉悦一死,他就有些摸不着头绪了,付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得到的依然是东一团、西一团的信息乱麻,他只知道每个死了的人,或者是被杀手杀死的,或者是被冤枉死的,都曾经利用王鹏飞谋取过自己的利益……对啊,只有赵嘉悦是个例外,赵嘉悦的死亡理由非常含糊,间接致死王鹏飞,那是什么意思? 佘七幺想到赵嘉悦的遗言:“原来王鹏飞真的因我而死,他何苦……我想……杀手……我不知道……” 如果要说赵嘉悦从王鹏飞处谋得了利益,那大概就是说那笔巨额保险金,但那明明是王鹏飞自己留给赵嘉悦的,而不像是其他人那样用卑劣的手段从王鹏飞处取得,如果就因为这杀害赵嘉悦也实在是太牵强了点,就连赵嘉悦也是到死才明白王鹏飞是间接因她而死…… 等等!如果这么一想的话,王鹏飞的死就有了问题。保险调查员、巨额保单、一个意想不到的受益人,这听起来像是说王鹏飞的死并非是为人所害,反而更像是他个人的一个计划,例如用死亡来骗取巨额保费之类,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根本就没有一个真正害死了王鹏飞的凶手?从之前王薇的举证,佘七幺也已经知道,王鹏飞是死于车祸,所以真正直接致死他的人也应该是那些驾驶员才是,但是在座十二个人中却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太奇怪了!那个杀手到底是要报复什么?是报复杀死王鹏飞的人,还是报复曾经从王鹏飞身上获取利益、伤害过他的人?没有道理放过直接致死的人,却大动干戈甚至不惜杀害那么多人,只为了报复曾经从王鹏飞身上取得利益,欺负过他的人吧,这岂不是本末倒置?而且王鹏飞的残影又是怎么回事,就算死得离奇,他也不应该连个孤魂都没留下,反而只剩下一个残影而已,如此重大的交通事故,是最有可能造成孤魂怨鬼的……佘七幺不由得在心里骂自己笨,他终于想到了自己忽略的东西,连一个完全的魂魄都没留下而只是留下了残影的王鹏飞,这只能证明在他死后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警察是否使用权力?”玄武又问了一遍。 廖天骄在佘七幺手心里写下了新的三个字:“I 9赵。” 廖天骄也很着急,因为没有开口和指证的权力,他所获得的那部分信息就没办法传递给佘七幺。佘七幺一定不知道王鹏飞死得很离奇,还有就是,他早就救过赵嘉悦了!因为赵嘉悦在和众人商量对策的时候特意保了廖天骄,所以曾经仰慕过女神的廖天骄当时脑门一热,第一轮上来就给赵嘉悦套了个“免死”BUFF,他也没想过第一轮赵嘉悦会被杀,只是当时心潮澎湃,情难自已,不由得就……他更没想到的是,明明被自己套了“免死”BUFF的赵嘉悦竟然还是死了。那时候廖天骄真的惊呆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就是懊悔,想一定是自己没有示意好,所以才让玄武误解了自己,把“免死”给错了人,自然也就没有生效。但是这会当一个个人死去,廖天骄反复回味,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 毫无疑问,“免死”BUFF已经给了赵嘉悦,而赵嘉悦死亡的理由也未免太含糊,死后的遗言更是有些太过平静,平静到,仿佛死亡成了一件她证明某个猜测的事,而那其中还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王鹏飞果然因我而死……” 后面那半句呢? “我想……凶手……我不知道……” 听起来就像是,赵嘉悦本来知道凶手是谁的,但是突然间又改了主意不肯说了。 对,就是这种感觉! 廖天骄接着又想到了自己读到的那首诗,那据说是王鹏飞死时,随身携带的一篇诡异的死亡留言。 “我深深地爱着你, 爱着你的眼睛、嘴唇和秀发, 爱着你的头颅、身躯和四肢, 爱着你的骨骼、血肉和肌肤, 我爱着你的一切的一切, 所以我愿意, 我愿意将我一切的一切都给你, 我的眼睛、嘴唇和头发, 我的头颅、身躯和四肢, 我的骨骼、血肉和肌肤, 连同我所拥有的外在的一切, 我将我的一切给你, 心爱的你, 千万不要害怕呀, 虽然丑陋, 那黑色使者, 他带来的是我最真挚的馈赠, 请笑一笑,收下吧, 拿起你的刀来吧, 用力地挥下, 划开、割裂、撕裂吧, 我会在盒中看着你, 永远……” 王鹏飞爱着的人,是赵嘉悦,这毫无疑问。廖天骄记得,当时大学里传得沸沸扬扬,说王鹏飞那种全民公敌竟然也敢对赵嘉悦女神存有非分之想?很多人拿此奚落王鹏飞,找他麻烦,但是他其实从未做过出格的举动。他只是默默地为赵嘉悦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泡水、占位置、送伞,他似乎怕赵嘉悦看到自己会不快,很多时候都是在悄悄做这些事。廖天骄还曾看到过,王鹏飞偷偷喂养那几只野猫,那其实只是因为赵嘉悦喜欢它们,最后人们却冤枉他害死了那一窝猫。王鹏飞比许多人更喜欢赵嘉悦,那是一种不求回报的、单纯的爱,当这么多年过去后,惨死的王鹏飞又将自己的巨额遗产留给了赵嘉悦。 陈梅音说,王鹏飞似乎很缺钱。虽然他后来生意受到影响,可要是没有大的变故,何至于缺钱到卖了店,还要变卖祖传宝物的地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钱是要给另一个人的,那另一个人,显然就是得了巨额保费的赵嘉悦,这恐怕也就是所谓“我把我的一切,内在的外在的,统统给你”的意思,王鹏飞舍去了身外之物,甚至舍去了自己的生命,将他仅有的一切都交托给了赵嘉悦,“黑色的使者”是带来死亡讯息的人,而那句“我在盒中看着你”,还有比这更清晰的描述吗?王鹏飞死了,他躺在骨灰盒中。他怕赵嘉悦不肯接受他的馈赠,他甚至留下了这么一首诗,在他看来,只有赵嘉悦会看得懂他的诗,他将此当做仅付与赵嘉悦的遗言。 赵嘉悦看懂了王鹏飞的遗言,但是她不敢相信,她对王鹏飞的死存有疑心,因为她肯定也在网上看到了关于王鹏飞之死的那些诡异帖子,发现了其中有不少她的老同学们出没,她开始怀疑,王鹏飞的死并不单纯,于是她策划了这一切,她想要找到那个害死王鹏飞的人,想要知道她的同学们都在这起事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所以她提出了杀手游戏,提出了希望大家共享关于王鹏飞信息的话语…… 但是,出了个意外,赵嘉悦死了…… 在杀人游戏中,只有一种人能使得医生的权力使用过却等同于落空,那就是,医生没有救这个人的权力,那就是,这个人是杀手…… 杀手,有两个! 第29章 还有幕后(修订) 杀手,果然有两个! 辗转得到了廖天骄的讯息后,佘七幺也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他的指认没有错,但是他没有想到,赵嘉悦被她的同伴杀了。当那个同盟者举起杀人的“武器”时,赵嘉悦突然明白了一点——她为什么会被杀。因为她对于王鹏飞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以为自己和人结成联盟一同找寻凶手,为王鹏飞复仇,最后却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就是凶手之一。 最后,她感慨、她惆怅、她平静、她认命,但是她终究没有给出凶手的名字,她要那个人将这个仇报完! 这次聚会的组织者一共有三个人,赵嘉悦、陈梅音、周亮亮,刚刚廖天骄跟着出现的队伍里也有三个人,赵嘉悦、陈梅音、周亮亮,赵嘉悦和陈梅音都死了,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佘七幺毫不犹豫地指向了周亮亮! 从一开始就应该想到的,明着说是寄出了邀请全班的邀请函,但最后到的几乎都是和王鹏飞有多多少少关系的人,这是一场目的何其明确的谋划,只是因为赵嘉悦的死扰乱了一切,而周亮亮又显得太没有杀手气质了,才使人们忽略了这一点。 “医生请睁眼。” “天亮请睁眼。” 所有人睁开眼睛,看向玄武。 玄武微微一笑:“局破。” 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在第一时刻对此做出反应,直到佘七幺身后的刽子手突然挥舞着利斧猛然朝他劈了下来。 “我靠!什么情况!”佘七幺一个翻身后跳,险险让过了劈来的斧子。穿着猩红衣服的刽子手即刻挥舞着寒光凛凛的巨斧,追上去冲着佘七幺一顿猛劈猛砍。佘七幺一路扭动着小腰肢,踩着如同舞蹈一般的步伐灵活地闪避着,一面也不忘急忙看向廖天骄那边,确定他那里没遭到袭击才放了心。 “喂,惹恼了佘爷,可别怪爷不客气!”佘七幺放心了,脾气就上来了,正说着,手腕一翻,竟然凭空抽出了一根通体乌黑,中间织有一条螺旋银丝脉络的长鞭来。 这是佘七幺的武器,乌银。 每一个妖神都有专属自己的武器,那是与自己一体同命,从娘胎里带出的苗,在修行中长成的树,灵性非凡。佘七幺的乌银便是他成年那年蜕出的蛇皮所化,他挥舞着鞭子,以“敢惹佘爷要你好看”的大无畏精神迅速与那刽子手战成了一团。 一旁的廖天骄在刚刚看到那柄斧子落下来的时候差点连心脏都吓停了,因为那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如果佘七幺躲不开的话,那斧子一定会将他劈成两半,幸好佘七幺躲过了,现在再看佘七幺与刽子手的对仗,似乎是占据上风的,他这才稍稍放了心,决定回头找那个人算账。 廖天骄想算账的那个人——玄武,此时正在看佘七幺的动作,而且看得很认真,并且眉头紧锁。廖天骄憋了一肚子火,站起来隔着桌子指着玄武质问:“为什么对佘七幺动手!” “因为杀手点名杀他。” “不是已经局破了吗?” “杀手杀他在前。” “可是我把医生的免死权力用在他身上了啊!” “哦,不好意思,你的权力早在赵嘉悦那时候就已经用掉了。” 廖天骄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可是赵嘉悦也死了啊,她不是杀手之一吗,所以我的权力应该还有用啊!” 赵风华等人闻言都惊讶地“咦”了一声。 玄武却看也不看廖天骄道:“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怎么可以因为对方是杀人犯就不施以人道主义救助呢?赵嘉悦依然死了只是因为被另一个杀手所杀的她本人一心求死而已,否则一样能被救活,所以你的权力早就用掉了。” “那、那你为什么后来每一局都让我睁眼?”廖天骄都结巴了。 玄武想了想,过了会说:“哦,我忘了,骚瑞。” 太无耻了!这么厉害的妖神也可以赖皮的吗? 赵风华和陶毅等人站了起来,他们终于反应过来刚刚玄武所说的话:局破。局破了,他们活下来了,但是还有一个杀手存在在他们几人之中,玄武没来得及告诉他们。 “另一个杀手是谁?”赵风华着急地问。 玄武根本看都不看几人,只是盯着佘七幺看个不停,他的眉头越蹙越紧,连连摇着头,似乎很不满意。 “不够!还不够!”他说着,轻轻打了个响指,剩下的六个刽子手突然齐齐掉转头,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冲上,和先前那个刽子手一起将佘七幺围在当中,屋子里顿时一片刀光剑影。 “你、你不要脸!”廖天骄眼看着佘七幺陷入重围,心里急得要命,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外围急得团团乱转。 赵风华一看伺候自己的刽子手去追佘七幺了,立刻下了决定:“先跑再说。”他向着一个方向猛然冲出去,陶毅也跟了上去。 “别跟着我!”赵风华说,“分散跑比较安全。”但是从赵风华的眼神中,陶毅看出了他的本意,他害怕自己是另一个杀手。 “我不是……”陶毅很想替自己辩驳,却又自己住了嘴。因为在杀手游戏开始前的幻境中,他为了自保曾和赵风华互相敌对,他相信不是自己一个人遇到了幻境。 合作了那么多年,看起来像是好朋友,但他与赵风华之间其实有很深的嫌隙,他们两个彼此握着对方的把柄,所以绝无可能同心同德,赵风华现在的态度也证明了这一点,更不用说之前他还帮着赵嘉悦挤兑自己了。 赵嘉悦是杀手,难道赵风华就不会是杀手? 陶毅心里一惊,跟着赵风华跑出的步子便停了下来。 周亮亮突然从另一边赶了过来:“我、我和你们一起。” “别跟着我!”陶毅厌烦地看了周亮亮一眼,什么也没说,朝另一边跑了出去。周亮亮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追着陶毅而去。 “速度呢?力度呢?精准度呢?”玄武一边看佘七幺和七个刽子手打斗,一边在旁边狠命挑刺,“你是没吃饱饭,还是至今未成年?” “佘爷怎么样管你什么事啊!”佘七幺侧身躲开由上至下劈过来的一斧子,反手格挡,随后一个下腰又闪过了左右交叉刺来的一柄画戟和一柄剑,跟着似要摔落地上,却忽然单手一撑,借手掌为支点,就势伸腿横扫一圈,击退数个包围他的刽子手。跟着才要起身,又突然躬身反手一抽,鞭子如同活的一般,甩向身后,荡开一个安全空间,紧接着转身一掌,将一个灰袍刽子手利落地轰飞了出去。 “不够!不够!完全不够看!”玄武这么说着,忽而伸出单手朝天一指,下一刻,风起云涌,自他身后突然涌起一股压迫人至极的气浪。如潮水一般的阴气滚滚涌来,刹时将近处的筹鬼统统卷入其中,一直龟缩一旁的筹鬼们发出嘶哑的惨叫声拼命挣扎,却统统被属于玄武的阴冷之潮吞噬干净。一时间,整个屋子就像是被放入了冰箱冷冻室一般,寒风呼啸,霜花蔓延! 廖天骄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劲地摩擦着双臂。 北帝玄武,代表阴瞑,属水,执掌冥间诸事,帅哥,和朱雀是基友,可攻略。靠,都这时候了,脑子里冒出来的都是什么东西啊!廖天骄一边跳脚一边骂。陶毅、赵风华等人分成两路已经跑得很远了,这个本来只是个小小屋子的空间在玄武的法力之下竟然成了一片前后茫茫的白雪原,一旦踏出这个原点,或许便要失去踪迹,不知所踪。 “太差劲了!”玄武说,再度抬起单手,手掌一握,突然雪地里发出连串爆破声,漫天雪泥溅射之中,地底猛然钻出了一排十二个身影,它们可不像笨拙的刽子手,它们甚至没有人的形状,但每一个的身形都轻灵无比,如同优雅的雪豹。它们以不可捉摸的移动轨迹,或走或奔或飞或射向佘七幺。 “我操!”佘七幺周身闪过一圈黑色的光芒,他的动作更快了,但是廖天骄看得出他应付得已经有些乱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你这个样子有多久了?”玄武问。 战阵中心的佘七幺心里“咯噔”一声,最坏的情形发生了,原来这混账王八蛋不走果然是要试自己的水深,绝对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否则就露馅了! “神力呢?你的神力为什么不用出来?难怪你的家人将你保护得那么好,你这样也能算一个妖神,也能算九君山佘家的继承人?” “对付这种下级使仆,佘爷根本不用费力气!”佘七幺硬着头皮回答,下一刻有人惨叫了一声。佘七幺担心廖天骄出了事,忙乱之中还是勉强找到个机会翻身跃出包围圈看去,结果看到那头陶毅正在“噼里啪啦”地往回跑。 “救命!救命!”他拼命叫着,跟在他身后的是周亮亮。 是周亮亮? 廖天骄傻眼了,因为跟在陶毅身后追杀他的人虽然有着周亮亮的外表,但是此刻却满眼血红,嘴巴裂到耳根,又长又尖锐的牙齿闪烁着寒光,而她的双手也赫然变成了如同猛兽一般的厉爪。那个“周亮亮”就这样挥舞着双手,以猛虎一般的姿态在雪地中奔跑,撵得陶毅到处乱窜。 陶毅虽然处在危急关头,脑子却转得飞快,一看到廖天骄杵在那,顿时目的明确地朝他跑了过来。佘七幺看到了,立刻大叫:“廖天骄你过来!”说着突然加快速度,“虎虎”鞭风之下,不消一会,便将三个敌人用长鞭牢牢裹住,跟着行云流水地一掌将之轰成夹着雪沫的烟雾。下一刻,佘七幺一甩鞭子,将廖天骄拦腰卷起,使力拉到自己身边。 又是一声尖叫!这次是高悦然,因为陶毅又领着周亮亮朝着高悦然奔去了。周亮亮根本看都不看高悦然一眼,经过她身旁的时候,一个弯腰将她抄起,像投掷重物一般重重扔了出去。魂魄所受的创伤要远比肉体更痛,高悦然这下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却还是没法像个正常人一样昏过去。 陶毅又要跑到刚刚躲到玄武身侧的陈斌那里去,没想到中途又有人喊着“救命!救命!”从另一个方向冲过来,那是被一堆狰狞鬼脸撵在后头的赵风华。两个合作多年的小伙伴撞了个正着,齐齐跌倒在地。 周亮亮一步步走过去,喉咙里发出粗嘎声音:“你们害死了王鹏飞,今天就要你们偿命!” “不、不是我啊,不要杀我,拍摄马路灵异视频敛财的点子是赵风华出的啊!”陶毅惨叫着,一个劲地往后缩,两条腿在雪地上拖出深深的两道沟渠——他已经吓得腿软了。 “去你妈的!那个灵异论坛是陶毅开的,见王鹏飞缺钱,找人跟王鹏飞谈条件的也是他!”赵风华也失去了冷静的面目。 “操,我原先只是想做一期他家乡的巫术视频而已!” 两人互相对喷,推卸责任,高悦然吓傻了,陈斌好像也吓傻了,两个人都没有了反应。 玄武不知发现了什么,本来对这场闹剧丝毫不感兴趣的他,突然冷冷地看向了面前的几个人。 周亮亮的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吼叫:“一个都不会放过!”她在唇齿间恶狠狠地念叨着在场几个人的名字,简直就像是冤魂索命一般。 “妖化了。”佘七幺那头突然轻松下来,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抓紧时间端详了廖天骄一番问:“有没有受伤?”他刚刚应付得狼狈至极,知道再多一刻自己或许就要吃亏,结果那些玄武的下人全都停了下来,似乎感觉到了更大的威胁一般,都掉头看向了周亮亮那一边。 “没有。”廖天骄自己绕着佘七幺看了三圈,确认他除了狼狈点也未受重伤后才放下心来,他问,“周亮亮妖化了?” “对,而且不是普通的沾染了妖气的表面妖化,她的魂魄已经被种进去的妖魄吃掉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廖天骄吃惊。 “是啊,怎么会?”佘七幺左右瞻顾。 妖化的周亮亮既然说了一个都不会放过,当然就不会心慈手软。她第一个动手的是陶毅,一脚将之踩在脚下,周亮亮在陶毅“嗷嗷”的惨叫声中,低下头,张开血盆大口,冲着他的咽喉一口咬了下去。“咔嚓咔嚓”,周亮亮如同在品味美食一般,啃食吸吮着陶毅的生魂,那缕颜色脏污的魂魄很快就化作了一缕烟雾,被周亮亮硬是吞了下去。赵风华瘫在地上抖得像筛糠一样,到这时候他也知道自己大概再也跑不了了,他要交代在这里了。 佘七幺突然朝着玄武走上前去。 “让周亮亮停下来吧。” “嗯?”玄武转过脸,佘七幺突然出手,黑中带银的长鞭笔直向他甩去。 廖天骄差点叫出声来,凌厉的鞭风一路破开冰霜,扬起漫天飞雪直冲向玄武,却好像差了几分火候,越过玄武的脸颊后冲向他后方,而后又中途变道,走向——一旁的陈斌! 这一鞭,倘若被抽中的话,陈斌的魂魄一定会被狠狠地撕裂,但是他竟然在这时候好像脚底滑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摔倒在地的时候,堪堪避开了那一鞭子。 “你很行嘛!”佘七幺说,顺手指了指玄武,“你别插手,咱俩的帐回头算。” 陈斌满脸吃惊至极的表情:“你……你想干什么……”他似乎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演技真不错啊!”佘七幺说,“在背后操控着周亮亮和赵嘉悦两个人,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在这个局里装无辜,这身本领都可以拿个影帝了吧。” 廖天骄也愣住了:“陈斌是幕后指使者?” 佘七幺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斌:“保险调查员这个身份真是接触所有人最好的背景不是吗?赵嘉悦和周亮亮要知道什么事件细节,那也都是从你这里开始的,也只有你,能够清楚地了解在王鹏飞之死中到底都牵扯了一些什么人,然后将这些人尽数拉入这个杀人游戏之中。” “我不懂你的意思。”陈斌扶着眼镜,满脸的惶恐不安。 赵风华又“复活”了,并且非常识趣地跑到廖天骄身旁站好,他现在确信佘七幺是一个有力的帮手,而佘七幺不会不管廖天骄,所以廖天骄周围是个彻头彻尾的安全区。果然那边的周亮亮见赵风华动,马上跟着动了一下,但是看到他的方向后又停了下来,似乎犹豫不决起来。 “为什么我要替王鹏飞报仇?我跟他没有这么好的私交啊!”陈斌着急地说。 “我说过你是为了替他报仇吗?”佘七幺问。 廖天骄糊涂了,杀人游戏不是从头至尾都是因为想为王鹏飞报仇而起的吗?除非…… “供养人和杀手的目的不同吗?”廖天骄在一旁轻声道。 他们一直都在猜,审判局为什么要采用杀人游戏的形式,一直都在想,为什么有些人对王鹏飞的死负有直接责任,有些人只是打了个擦边球,甚至像陆海涛那种明明只是在大学里欺负过王鹏飞而已,却一样会被拉进这个杀人游戏里来?现在看来,原因很简单,杀手要为王鹏飞复仇,供养人则不。 佘七幺点头:“没错,供养人的目的和杀手明显不同,就算是两个杀手之间,目的也各不相同。以赵嘉悦来说,恐怕是想要找出王鹏飞的死亡真相多过复仇,而周亮亮,就是想要替王鹏飞报仇,她的复仇心更重,所以才会上来连赵嘉悦也一起杀了,至于供养人,要的不过就是玩这个游戏而已。” “我要玩这个游戏做什么啊!”陈斌急了,“你谁啊你,凭什么冤枉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在找一个生魂被筹鬼吞吃,也就是三魂七魄全灭之后,依然可以留下残影的人。”佘七幺说,“就像王鹏飞那样。” 第30章 非暴力不合作(修订) “留下残影的人?” “常人死后,三魂七魄逐渐离体,为鬼差指引入阴曹地府就位,或有遭遇重大变故死者,化为孤魂野鬼,若不及时指引,将逐渐忘却过去所有,最终落得个消散于天地之间的下场。王鹏飞的死亡并不正常,根据他事先买保险、与陶毅、赵风华缔结合作关系以及现场留下的遗言来看,年三十的交通意外很可能是一个设计、一场交易,所以他原本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怎样掌控好那个尺度……” “但是他死了,而且还死得很惨啊!”廖天骄说,回忆起那个视频仍然令他觉得浑身发凉。那白雪之中的独角戏透着抹不去的诡异,而独角戏之后的连环撞击更是残忍至极! “是的,惨到三魂七魄统统灰飞烟灭。” 廖天骄傻眼了:“什么?” “孤魂野鬼的自然消亡绝不会那么快,尤其是死得这么惨的,不变成厉鬼贻害百年已经不错了,可是王鹏飞呢?他只留下了一个残影,而且从他唯一留下的这个残影上我感觉不到任何的戾气,这使得那个残影在灰夜公馆之中存在时不仅没有引起筹鬼的骚动甚至也没有触发公馆的威胁禁制。如果我不知道他死得那么惨,这事还能解释,因为那可能就是个思念体,一团迟早要消散的幻影,但当我知道他是怎么死了以后,这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有一种可能,那不是一个单纯的残影。”佘七幺看向陈斌,“王鹏飞原本是并不想死的,可是最后他死了,并且死后三魂七魄都被拆散了,不存于天地之间甚至连一丝戾气都没有留下,这证明他在死后还被人抓住了魂魄,动过手脚。” “你不要问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陈斌说。 “原本王鹏飞应该已不存在这世间任何一隅了,但他却硬生生地留了这么个残影下来,还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残影……”佘七幺停顿片刻,似乎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绪,“真是想不到,原本我也不敢确信,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地见过那种性质的残影,我只是看过有这么一种说法而已,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一缕……” “旧精魂。”玄武平静地道。 “旧精魂?”廖天骄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于是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那是什么玩意?”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廖天骄张了张嘴巴:“呃,好吧,我就听懂了一个三生石,那不是定姻缘的东西吗?” 玄武再度笑了笑,但是这个笑却极冷,他说:“那是骗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的。” “大哥,你不要佘七幺上身好吗?”廖天骄泪流满面。 “你可以把旧精魂当成昨天的你。”佘七幺在旁边插话,巧妙地把话题就此打住。 廖天骄想了一想也就明白过来:“你是说平行时空,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在今天这个时空相遇?” “可以这么想,但这只是个比较简单粗暴的比喻,并不精准,否则我们就该在这里讨论时间悖论的问题了。” “好吧……”廖天骄觉得这个世界好不真实啊!不久前他还过着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结果现在竟然在一个妖怪窝里跟一条蛇讨论时间悖论!这么说起来,妖神倒也真是蛮与时俱进的,连玄武都懂得说Ready Go和Sorry哦,呵呵。 “言而总之,这缕旧精魂的出现是不寻常的,是因为接触过某件东西才会出现。” “什么东西?” “三生石。”佘七幺补充了一句,“真正的三生石,不是你们愚蠢的人类摆在旅游景点的那几块。”也不是那些赝品三生石,后半句话,佘七幺在心里转了一圈。 “够了啊!”廖天骄当然不会傻到觉得具有特殊能力的宝贝会被随便搁在旅游景点供游客合影,他只是觉得三生石这个词语这阵子好像听得有点多啊,不说刚刚玄武提起,往回倒过去想的话,原来在Peter那件事当中也曾经出现过这个名词。当时佘七幺就提起,说那个三合一的菲菲还是什么的就是用了个赝品的三生石碎片想要骗Peter的姻缘,再后来Peter的助理Amy莫名其妙失踪,连档案都变得不正常了,再再然后,Amy居然顶着一张有点像菲菲又似乎就是她自己的脸出现在了Peter面前,而Peter竟然没能认出她,再再再后来,Peter辞职了,廖天骄也不知道最后他们的结果是如何的…… 有点不太妙的感觉,廖天骄想,怎么会这么巧,最近发生的两件事都和三生石有关呢? 佘七幺板着指头:“先不说被冤死的那几个,被杀手游戏杀死的1号死者赵嘉悦,是收受了王鹏飞遗产的人;2号死者王薇,是接触过濒死王鹏飞的人;3号死者方芳,是曾经取走了王鹏飞尸身上遗物的人;至于其他被冤死的人,王方林是王鹏飞的亲戚,张哲和王鹏飞有过生意往来,陈梅音接受过王鹏飞的典当,高悦然也曾出现在王鹏飞死亡现场,虽然只是个路人而已,不过我想说到这里,特征已经很明显了吧……” 廖天骄试探着:“你是说,他们都有可能从王鹏飞身上拿到或者继承某样东西,所以才会……我去,你为了一件东西杀人?!”廖天骄吃惊地看向陈斌,这个人竟然就为了找寻一样东西,设计杀了这么多人?陈斌他,有这个能耐? “胡扯!”陈斌脸色难看,沉声问道:“先别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你刚才那个推论的证据,你是把陆海涛廖天骄陶毅赵风华放在哪里?” “后两者是复仇的那两位杀手赵嘉悦和周亮亮需要找的人,不过因为他们也和王鹏飞有过直接联系,虽然事发时候可能不在现场,我想你当然也不会放过。至于陆海涛和……”佘七幺看了廖天骄一眼,总算收敛了点,“和这家伙只是个诱饵罢了,否则就会显得你找这些人来的目的性太明确了,你是怕自己到时候被人看出什么来,无法全身而退。事实上,我猜,如果我不出现的话,你应该会自己来抽警察这张牌吧,你也没有想到,这局的审判长会换这位来做,更不会想到我会因为廖天骄入这个局。” 佘七幺说完这话以后,廖天骄很不合时宜地小心脏乱跳了一下,不过乱跳完他自己也挺纳闷的,这种雀跃的、自豪的、幸福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该说你胆子大还是怎样呢?我想你应该是个修行中人,对灰夜公馆也有一定的认识,所以才打起了靠灰夜公馆的筹鬼一次性解决十几个人三魂七魄的点子吧,因为你害怕贸然制造一起十多个人同时死亡或是连续死亡事件会引起你急需瞒过的那些人的关注。” “那些人是?” “隐藏在每座城市影的一面中的人,比如修道人、驭鬼使、法师、妖怪之类。陈斌很怕重大案件引发社会关注,从而使得这些人发现这座城里出了怪事,毕竟很多人的三魂七魄都没了可不是件小事,所以他不得不冒这个险。” “最危险的地方也即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廖天骄感叹,“筹鬼的存在竟然也成了保护伞啊。” “对。其实你应该很恨王鹏飞吧,”佘七幺又转而对陈斌说,“你们这个同学啊,是真的有点意思!他一开始根本没打算死,我想他故意搞那个灵异视频也不仅是为了钱,他很可能发现自己被盯上了,所以有那么个死遁的意思,但后来他还是落入了你的圈套,以至于不得不死……” 廖天骄想起了那诡异视频中,王鹏飞和空气的吵架,难道那时候他的面前真的是有什么东西的? “就算他不得不死了,原本也应该不用死这么惨,但是他当时肯定已经清晰地判断出自己逃不掉了,哪怕是死,因为有人在打他死后魂魄的主意,所以他是自己选择了一种十分惨烈的死法,被多少车连着碾过来着?”佘七幺感叹着,“他肯定也是法门中人,估计还是比较狠毒邪门的那一类……” “比如?” “降头师。” 廖天骄吓出了一身白毛汗,这……这也太……回想大学时候那些同学排挤王鹏飞的种种,回想他跟王鹏飞搭话却被无视也曾生过气,这时候他真的想要五体投地跪谢王鹏飞不杀之恩了。人家其实轻易可以捏死你的,但是人家没做,人家不恃强凌弱! “所以他的死,搞不好是死降,对,他在对自己下降!”佘七幺盖棺定论,“他只有用这种惨烈的方式来保全自己死后的安全,并且寄希望于可以引起这个城里生活于影子中的人们的注意,结果他还是输了,他的魂魄没能保住,留下的只有佐证他曾经接触过三生石的证据,一缕飘渺的旧精魂。” 有人鼓起掌来,是陈斌。 “很精彩!”他说,“这位……佘七幺先生是吧,你怎么委曲求全在这里做服务生呢?你应该去当小说家啊,你这些天方夜谭,真的是精彩到令我词穷的地步,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了,感谢你让我做里面的主角啊!” “你不是吗?” “你有证据吗?” “证据?”佘七幺想了想,摇摇头,“我只有推测。” “所以你就凭推测来举证定罪?你是不是杀人游戏玩多了?虽然我只是个普通人,没什么能耐,有人污蔑到我头上,我也是会反抗的啊。” “可以分析那个灵异视频!”廖天骄说,“也许里面有陈斌的影子,还有高悦然,陈斌一定也接触过高悦然,侧面询问她有没有拿过王鹏飞的什么遗物,不行的话,还有周亮亮!” 周亮亮咆哮了一声,廖天骄很没出息地往佘七幺那边缩了缩,但还是努力劝说道:“亮亮你要不要做污点证人啊,你看陈斌不是个好人,王鹏飞还可能是他害死的。” 周亮亮真的陷入了疑惑之中,半妖化以后,她的脑子确实没有为人的时候灵光,这会也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但还是直觉哪里有点不对,所以愣在那里歪着脑袋想。 “他敢让那个视频放出来,就肯定已经处理过了。”佘七幺说,“否则这起交通事故早就引起人注意了。” 赵风华终于能插上嘴,他怕被周亮亮咬死,所以躲在廖天骄身后小小声说:“他、他是看过我们那个视频的,他说调查王鹏飞的死因,所以来调过原始文件。” “看,保险调查员是个好身份。”佘七幺说。 “那怎么办啊!”廖天骄犯难了,“我们没证据,不能抓他啊。” 很久没说话,一直若有所思状的玄武突然开口道:“杀人游戏已经结束了。” “咦?”廖天骄迷惑地看向这个旧妖神,突然“嗷”地叫了一声,因为佘七幺突然狠狠在他后背拍了一把,那力气大到廖天骄整个人飞了出去,“嘭”的一声狗吃屎一样栽进了远处的雪堆里。 “我擦,你杀人啊!”廖天骄“呸呸呸”地吐着嘴里的雪,奇怪地发现自己好像并不疼。 佘七幺在那头非常骚包地用食指遥遥一指:“愚蠢咝!” “你又来!” “这么明显的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你是够蠢了咝!” “什么言外之意啊!”廖天骄抹着嘴问,嘴巴冻死了,呸呸。 赵风华声音颤抖地又插了一次嘴:“因为不是警察,所以不用遵守警察的法律法规……吗?” 佘七幺笑笑:“Yes,讲什么证据,佘爷揍到你认!” 一声爆喝,如同平地炸开一记响雷,佘七幺周身顿时冲起一股纯白的气浪,那气浪挟裹着碎雪霜泥冲天而起,席卷成风,浩荡散开,瞬间刮出一圈直径十米的绝对空间,待狂风停止后,服务生佘七幺已经不见了,众人面前的雪地中央赫然盘着一尾巨大的黑底白花大蛇!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本诗出自苏东坡《僧圆泽传》。讲述了僧人圆泽(又作圆观)与洛京守李源隔世之约的故事。这个故事最早见于唐人袁郊《甘泽谣?圆观》,僧人的名字叫圆观,而非园泽。亦见于《西湖梦寻?三生石》和清初古吴墨浪子《西湖佳话?三生石迹》。宋朝文学家苏东坡的《僧圆泽传》流传最广,也题刻于西湖三生石上。林清玄亦作《三生石上旧精魂》,根据的就是苏东坡的版本。(百度百科) 第31章 五雷咒(修订) 高悦然和赵风华彻底吓懵了,巨大的黑底白花蛇支楞起头颅时差不多有两层楼那么高,三角形的蛇头显示着它的剧毒属性,如同红宝石一般的瞳仁里则闪烁着冰冷又璀璨的光彩,被这么双眼睛盯上简直让人有一种从背心一路寒到脚底心的感觉,而蛇头上如同选美小姐皇冠一般的肉冠似乎更显示了佘七幺与众不同的身份。 “天、天呐,这是什么啊……”赵风华喃喃自语,高悦然则死死盯着地面,想着如果现在用头狠狠撞地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晕过去。 只有廖天骄满眼星星在惊叹:“哗,好大个!”原来他之前在家里看到的黑素贞只是迷你版而已,这么巨无霸的身材才是佘七幺的真面目,这看起来还真是……威风啊!廖天骄显然得出了十分之不同于赵风华和高悦然两人的评价。 “怎样,知道怕了吗?”蛇头吐着赤红的信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面上微不足道的两个人,陈斌和周亮亮不由自主地同时往后退开了两步。 陈斌面色阴沉,表情变化不定,似乎在琢磨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遇到佘爷也算你们倒霉,就凭你们这点本事,被佘爷干掉是分分钟的事,怎样,认不认罪?” 陈斌突然冷冷一笑,他足尖一点,身体猛然往后跃去,与此同时,他的双手却开始在胸前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快速弹动,手法精妙,像是魔术师,但是又比魔术师的轻盈多一份古老的韵味。 “结印师?”佘七幺歪着蛇头看了一眼得出结论,他的蛇尾轻轻一摆,尾巴尖就如同一道凌厉的鞭子狠狠抽向陈斌的所在,还在中途结印的陈斌不得不赶紧停下手,用力侧身跳过避让,狼狈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爬起来。 “你和苍印山冯家有关系?不像啊……”佘七幺好整以暇地问着,巨大的身躯使得他根本不用移动就能轻易捕捉到陈斌的所在,后者拼命跑半天,他只要摆摆脑袋就好了。 陈斌不答话,换单手掐了个手印,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黄色符纸来,口中念念有声,也不知怎么弄的,念完张嘴用力一喷,一团火焰就冲口而出,霎时燃着了那些符纸,他抬手一扬,就将那些符纸统统都撒向了空中。 “哟,符箓派,你这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师门啊!”佘七幺继续点评着,蛇尾巴一动一动地拍打着地面,像在玩儿一样,把雪沫沫拍得到处都是,廖天骄一不留神被他在脸上糊了一团雪,赶紧“呸呸呸”地吐出来。 “喂,别玩了,速战速决!”廖天骄在下边喊了一声。 在廖天骄看来,佘七幺和陈斌对打,甭管陈斌到底是什么来历,必然是轻易获胜的结局,那就不要拖延了,拖久了,万一有什么变化呢?再说,他还担心着周亮亮那一摊事呢! 廖天骄想着,回头一看,周亮亮还卡在那里,脑袋来回左右地摆动,陷入了不知道该干什么事好的状态。 这样也好!廖天骄心想,虽然不知道周亮亮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又为什么会不惜一切地帮王鹏飞报仇,他还是希望周亮亮能尽可能地全身而退,毕竟她有家庭,还是个母亲。 参加个同学聚会却发生那么多事,廖天骄不是没有情绪波动的,只是这会似乎还没到可以放下心来悲伤嗟叹、感慨惆怅的时候而已,但是想到周亮亮和赵嘉悦,廖天骄还是能马上感到难受,对前者又难受得更多些。 不知道周亮亮这妖化的状态还能不能解除,廖天骄心想,幸运的话,也许她以后会变成半妖?廖天骄拼命摇了摇脑袋,自己都觉得这回脑洞是开得有点大了。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惊得廖天骄猛然从地上蹿了起来。 “什么玩意?”他抬头看去,只见他这一分神的工夫,这虚幻空间的空中骤然乌云密布,电光闪闪,隐隐有雷声在云层之后隆隆作响。 玄武抬头看了一眼:“雷咒,你运气真好。” “你以为我会怕这个?”佘七幺轻蔑道。妖物怕雷是天理,因为天雷属至阳至刚之物,代表着天上地下威严无比的刑罚象征,不少妖怪修行之时都要渡天劫,就是要借这天地至阳至刚之物洗去妖气,荡尽前尘,干干净净地踏上成仙之路,但是佘七幺是妖神,妖神跟普通的小妖怪那可是两码事——后面那个神字,可不是白多的! “就凭现在的你?难说。”玄武闲闲说着,手搭凉棚,看向空中。看起来如果边上有袋瓜子,他也会十分乐意地边嗑边看戏。 “现在的我现在的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佘七幺说道,突然仰脸望向空中。 “糟糕!”廖天骄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但见一道粗壮的白色闪电猛然自天空笔直划向地面,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在佘七幺待着的地方炸开了一团火光。 “佘……七幺……”廖天骄一下子连声音都卡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火光熊熊燃烧,将佘七幺完完全全包裹在里面。这一刻,廖天骄想起了以前网上看到过的那些奇闻异事,什么中缅边境发现了一条被雷击死的巨大白蛇,什么渡天劫失败…… “还不错啊!”火光中,有人悠闲地点评了一句,廖天骄的眼睛睁大了。在那团火光退去后的空地上留着一圈辐射状的焦黑痕迹,而佘七幺却盘在圆心纹丝不动,看样子根本是一点伤害都没受到。 “怎么,你就只有这点本事而已?”佘七幺嘲讽道。 廖天骄长长地出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怕到连呼吸都忘了,差点憋死。真是的,佘七幺是很厉害的呀,怎么被玄武说了几句,就连他都对佘七幺的实力失去信心了呢? 陈斌面色阴沉,这次倒是不变换方法了,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厚厚一沓符纸,掐了诀,直接抬手一扬,抛散向空中。这一次所有的符纸在离手前都是没有点着的,但是说也奇怪,当轻飘飘的符纸飞扬到空中一定位置后,竟然统统停了下来。就像是被空气黏住了一般,每张符纸都站得笔挺,跟着符纸上的花纹一一亮了起来,这许许多多闪亮漂浮在空中的符纸看起来就如同是一大片的孔明灯!在昏暗的天色下,它们闪烁着光芒,开始规律地、快速地运动起来,很快就如同一条由低至高的螺旋状光链,旋转着笼罩了佘七幺的上空。 佘七幺状似冷静地看向空中,心里却很没风度地在骂娘。佘七幺这个人,因为身份背景和性格的关系,平时是自视甚高的,一般不太爱用问候别人家长的方式来表达郁闷的情绪,但是现在他是真的很郁闷了——陈斌居然会五雷咒! 召唤天雷、地雷、水雷、神雷、妖雷的雷法统称五雷大法咒,是一个十分高级的咒语,一般一道下来就够轰平普通妖怪好几次了。佘七幺现在觉得自己是有点托大了,其实他原本不用变出真身来对付陈斌,更加不用实打实承受刚刚那个掉下来的落雷,他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真的对陈斌有多轻视也不是他有多爱表现自己吓唬人,恰恰是因为,他心里没底!让佘七幺没底的那个人当然不会是陈斌,而是一直立在一旁,被那些冰雪怪物护卫着的玄武。 佘七幺很害怕,怕玄武知晓了他的底细! 被关在夜牢七百多年的玄武常理上应当是不知道他身上的特殊状况的,但是从玄武之前说的话和行为来分析,他又确乎是知道点什么的,这就让佘七幺十分的忐忑。佘七幺告诉廖天骄佘家祖上和玄武有仇,那是实话,确切地说,玄武今天会被关在夜牢就是托了佘七幺祖父佘玄麟的福,因为佘玄麟就是妖协在损兵折将无可奈何之时,请出山将玄武抓获,并将之扔进夜牢的那个人。 这个流传甚广的故事是许多小妖怪诞生英雄理想的源泉,但那其中其实有一段很模糊的内容。玄武是旧妖神中十分老资历与战功赫赫的一位,虽然九君山佘家也很厉害,但从没有人认为佘玄麟能够轻易抓获玄武,比较好的情况预估也是两败俱伤。中途,佘玄麟那一方也的确曾险些全军覆没,但是最终,孤身与玄武相斗的佘玄麟却活了下来,并且抓到了玄武。奇怪的是,佘玄麟本人对自己立下的这件大功并不感到高兴,事后甚至谢绝了妖协送来的谢礼闭门不出,此后五十年常常沉醉于烈酒之中,之后又五十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佘玄麟忽然出门,就此失踪,再也无人见过,就连佘家人也失去了这位当家人的消息。 佘七幺很担心玄武出现在这里,就是要来找他九君山佘家的麻烦,报当年的一剑之仇。他并不知道对方通过什么方式,获悉了他的状况或许还有九君山的状况,也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但显然就是因为还无法确认,玄武才会屡次试探却不敢轻易动手。那么一旦被玄武看破,必然就是自己的死期和九君山的末日到的时候了,佘七幺就是为此故意变真身,刚刚又硬扛了那一下雷试图糊弄过去,结果陈斌这家伙还真有两把刷子…… 五雷大法咒,一般人可使不出来这高级咒语! 佘七幺在心里叹了口气,赌一把吧! 佘七幺刚刚下了决定,但见天上飞旋的那条光链也突然整个解体,从每个环节也就是每张符咒中同时迸射出一道无比耀眼的光柱,那些光柱互相连接、汇聚、融合、吞噬、扩大,迅速构成了一张复杂的光网,跟着无声无息地罩了下来。 大音希声! 廖天骄几乎眼花缭乱,他只看到一道又一道的光束挟带着杀气,飞快地、密集地落向了佘七幺,将他整条蛇都笼罩在其中。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场景呢?说是刀光剑影,却夹带着不断迸裂炸起的土沫,有种粗野的暴力感;说是枪林弹雨,那光束掉落的节奏和姿态却又是如此的轻盈动人,有时候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场……流星雨! 佘七幺就这么被完全笼罩在那一大片白光之中,透过光芒看过去,他整条蛇的形态都在扭曲,就像是遇到了高温,快要融化了一般。 “不……不可能……”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廖天骄忍不住喃喃自语。佘七幺不可能抵挡不住这什么攻击?佘七幺是妖神啊,怎么会被陈斌得手? 廖天骄看向不远处的陈斌,此刻后者正紧抿着嘴角,看向被五雷咒包围起来的佘七幺。绚丽的光影在他的脸上映出了一道又一道影子,衬得他脸上的表情格外阴郁无情! 廖天骄决定做些什么了。他左右看了看,然后跑向某处。刚刚玄武召唤出来又被佘七幺干掉的某个雪怪掉了把冰刀在地上,廖天骄就将那把刀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偷偷摸摸地绕到了陈斌的背后! “去死吧!”廖天骄在心里骂道,然后猛然跃起,挥刀砍向陈斌的肩头。饶是他自己也没想到,活了二十六年,他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人,人生中第一次对人动武,竟然是对自己的大学同学,而且一出手就是想要杀人!但是陈斌该杀,因为他害了佘七幺! 然而陈斌反应极快,廖天骄刀还没砍到,他就已经察觉了杀气并迅速转身,手指弹动,只听“唰”的一声,陈斌不知道甩了什么东西出来。 廖天骄哪里懂得结印师是个什么玩意,只知道陈斌动了一下手指,跟着他就双腿一沉,像是坠了个千斤顶在俩脚踝上,“咚”地狠狠栽到了地上,刀也脱手飞了出去。 陈斌走过来,伸脚尖一勾,踢起了那柄刀抓在自己手里,指向廖天骄。 “有种你砍死我!”知道大势已去,廖天骄恨恨骂道,他想不到自己这个同学潜如此之深,一身好功夫从来未在人前露过真相。 陈斌勾起嘴角笑了笑,一扬手一刀干脆利落地砍入廖天骄的肩膀上。廖天骄闷哼一声,痛得差点连舌头都咬破了!妈的,不是魂魄吗?魂魄怎么也会痛!啊啊,好痛! 陈斌拔出卡在廖天骄身体里的刀,接着准备挥出第二下。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股冲力从陈斌的侧后方猛然撞向了他,陈斌被这股力道带着登时摔了出去,狼狈地在地上翻了几个滚。 “亮亮?”廖天骄吃惊地看向救他的人,周亮亮的眼睛里多了一点清明,却也因此多了一份浓重的哀愁和愤怒。 “骗子!”周亮亮说,“他是骗子!他告诉我王鹏飞是被那些人联合起来害死的,他会帮我一起报仇。”周亮亮这时候的嗓音粗嘎又难听,如同野兽一般,双眼中燃烧着仇恨的怒火,几乎快要把人烧着,“原来他才是真正的凶手!”““亮亮……” “一年前,小武出轨抛弃我的时候,是鹏飞拉了我一把,我才能死里逃生,和肚子里的宝宝一起活下来,今天我却帮着害死鹏飞的人在害别人,我绝对不能原谅!” “别!千万别!亮亮你别冲动!”廖天骄赶紧阻止,他没想到,看似幸福的周亮亮背后其实隐藏着这样的不幸,他也隐隐预感到周亮亮要破釜沉舟,“真的,你别冲动,我们再……再想办法……”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连佘七幺都…… “我肚子里这颗妖魄是他让我吃下的,我已经回不去了。”周亮亮镇定地说,“廖天骄,拜托你,如果我今天不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我的孩子小宝,请你帮我送回我老家,虽然我结婚时,父母跟我断绝了关系,小宝毕竟是他们的孙子,我想他们应该肯收留他。” “亮亮你不要胡说!,我们……”廖天骄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周亮亮已然咆哮一声,眼中血色再起,十指指甲疯长,她压低身子,就如同一枝脱弦利箭冲向陈斌,然而她只冲到一半便身子一晃,似乎被什么阻住了,跟着她又走了几步,终于控制不住,猛然栽倒在地,抱着肚子痉挛着打起滚来。 “亮亮你怎么了!”廖天骄顾不得自己的伤口,爬起来想要去看周亮亮。 周亮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蜷缩起来不停在地上翻滚,翻滚中,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她自己的身体,流出绿色如同脓液的汁水来。 陈斌弹了弹裤子上的雪沫站起身,一边轻轻动着手指:“你不过是个傀儡,真以为自己能反上天去?”陈斌狠狠一弯左手大拇指,周亮亮“啊”地惨叫了一声,左手胳膊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被一只无形的手折向反向,骨头发出了叫人牙酸的断裂声。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廖天骄又急又恨,满地乱转,想要再找出什么武器,可惜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他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玄武会帮他,最后无奈之下,干脆挥舞着拳头冲上前。 “放开她!”廖天骄喊,还没冲到近前,又被陈斌单手隔空一指,只觉一团看不见的胶状物猛然贴了上来,盖住了自己的鼻子和嘴巴。 窒息的感觉猛冲上来,廖天骄倒在地上拼命挣扎,但是无论他怎么扒拉自己的脸,却都抓不到那团东西,只有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廖天骄憋得满脸血红,虽然没有指甲,不一会也在自己的脖子上抓出了道道血痕,与此同时,另一边,周亮亮的骨骼还在发出清脆的声音。 “右手、左腿、右腿……”陈斌轻声细语吐出叫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廖天骄痛苦得眼泪糊了一脸。不能这样下去!他告诉自己,给自己鼓劲,但是在完全超出自己的力量面前,他渺小得什么也不是。突然,在廖天骄朦胧的上下颠倒的视野里出现了奇怪的东西,那是……闪烁繁星的夜空? 五雷咒终于散去的空地中央,巨大的旋转着的蛇身慢慢放缓了速度,那无数黑色的鳞片因为角度不停地变化,折射出了如同黑曜石一般璀璨的光华,当中点缀的白色花纹则如同黑夜之中的星辰般散发着朦胧的光晕。每一寸柔韧结实的肌肉都在运动,每一寸柔韧结实的肌肉都充满了美感,以至于那整个身体盘在一起时就像是一尊充满了张力的雕塑,而那些精致的蛇鳞在互相摩擦之时还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同一曲无韵之律。 廖天骄看到了佘七幺高高昂起的头颅,那冷红色的眼睛中比以前任何一刻都更充满光彩,看起来就像是两汪深深的湖泊! 廖天骄迷迷糊糊地想:“好……美……” “我操你妈,老子的媳妇你也敢动!”突然从蛇嘴里发出了隆隆的声响,廖天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窒息引起的耳鸣,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话?媳妇?谁? 佘七幺吐出一口血水,淅淅沥沥的血雨落在地上,迅速腐蚀了那一带的土地。 “我要你魂飞魄散!”这是廖天骄在昏过去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原来魂魄还是可以昏过去的嘛,高悦然一定嫉妒死我了!”这是廖天骄昏过去前最后一刻浮现的念头…… 第32章 廖天骄的梦(修订) 廖天骄困惑地摸了摸脑袋,他记得自己刚刚好像在做一件很要紧、很要紧的事,要紧到甚至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结果突然之间,他就把这事给忘了,就像是原本蓄足了力气,打算挥一拳头出去,结果突然间,挥拳和挥拳所向的对象都没了,搞得他迷惘得不得了。 廖天骄悻悻然松开手,抬眼望出去,看到的是一片风和日丽,花团锦簇,他此时正身处在一个十分富贵气派的大院里面,而刚刚那个什么要紧的事好像就是做了个梦那样,在明媚的日光下烟消云散了……也许,就是在做梦? 廖天骄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大概是在这阳光和煦的下午一不留神打了个盹,所以一时间产生了迷糊的错觉,不过……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廖天骄疑惑地左右张望。他现在身处的似乎是某个古典大宅的花园,宅子想必十分大,因为光是他所在的这个花园就一眼望不到边。那边厢垂柳依依,传来水流波动的声响,这边厢则点缀着东一丛西一簇的鲜花,牡丹、芍药开得正艳,蝴蝶穿花飞过,隐隐还听得有鸟声清脆悦耳,擦耳而过,反而更显静谧。 空气中满是清香,让人心情平静,所以虽然有些搞不清发生了什么,廖天骄倒也不感到害怕。他拍拍裤子,站起身来,忽而有些奇怪,觉得自己怎么好像变矮了,随后却又觉得自己是在犯傻了。这是怎么了?他现在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孩而已,当然不可能有多高的身量,看到多高远的风景,他可是连一米二都还没到呢!好吧,所以这里到底是哪里啦! 廖天骄摸着脑袋边走边想,走了好一阵子,见识了不少的美景,才终于走到了这座庭院的大门边,而这一路走来竟是一个人也未曾遇见。真是好奇怪啊,难道这栋宅子里都没有人的吗?廖天骄伸手轻轻拉开庭院的大门,门看起来很重,他甚至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到门栓,不过大门的门轴却很灵活,以孩童的臂力拉起来也是不费吹灰之力。门开了,廖天骄探出头去,那外头是一条曲曲弯弯的长巷。 这宅子也实在是大得太不像话了,廖天骄咋舌!他小心翼翼地跨出门槛,左右仔细望了望,可惜实在找不到方向,最后只好闭着眼睛,随便捡了个方向走了起来。巷子里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安安静静的,惊扰不到任何人。两侧高高的围墙静静伫立着,以廖天骄的身高看上去,几乎连脖子都折了却还是看不到什么,只偶有一两株青藤红花悄悄探出墙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廖天骄。 廖天骄很快就走得闷了,好在巷子的地上铺着许多雕刻精致的石砖,廖天骄很快就被脚下吸引了注意力。原来那些石砖上面雕得都是故事,从盘古开天到女娲造人、伏羲创先天八卦等等,十分丰富!廖天骄的祖父廖邑仁是村里远近有名的赤脚医生,也是个醉心于民间神话传说的乡野学者,从小,廖天骄就从祖父的嘴里听说了许许多多古老的神话故事,此时才能认出脚下五步一格都是雕刻的什么内容。哎呀!廖天骄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他是跟祖父出门做客来了呀。 祖父廖邑仁最近新结识了个友人,彼此很是谈得来,所以今天便带着他一同登门造访。初时,廖天骄也在前厅听祖父和那个眉眼温和,长得挺好看的叔叔说话,后来听着渐渐闷了,就有个漂亮的大姐姐带他出来玩儿,再后来……再后来他好像就睡着了…… 廖天骄皱了皱鼻子,那个大姐姐到哪里去了嘛! 廖天骄顺着道路一路走下去,脚下的故事还在继续,他刚刚看完了不周山倒,女娲抟土造人,结果后面的故事突然就跳到了《白蛇传》里的白素贞下凡报恩。廖天骄一路看了白素贞和许仙断桥相识,两人私定终生,正要拜堂成亲,后面的内容却突然没了,廖天骄抬头一看,原来面前出现了一进院子,一扇门将后续的内容隔绝在门内。 是这里吗? 廖天骄有些糊涂,不过是七岁的孩子,能将陌生的地方记得多么清楚,不过廖天骄想着,就算不是,好歹也可以进去问问人不是吗,于是他推开了院门。 这院子倒是没刚刚那个花园那么大,小小的庭院中栽着些芭蕉,一旁还有一架葡萄藤,摆放着石桌石椅。廖天骄一进来就知道这不是自己刚刚去过的前厅,不过至少看起来应该有人住吧。他这么想着,就听到有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这念的是什么呀?廖天骄稀里糊涂地朝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走去,很快看到了一扇开着的窗,窗里有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屋中边踱步边摇头晃脑地念书,样子有点好笑。廖天骄干脆趴到窗台上看。那好像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穿一身很好看但是挺繁琐的奇怪衣服,像是……电视剧里才有的那种,因为背对着廖天骄,所以廖天骄看不到他的长相,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光看背影,廖天骄就觉得对方应该长得很好看! 廖天骄可喜欢好看的人了!于是他咽了口口水,有点紧张地往前凑了凑,试探着、轻轻地唤了声:“喂!” 背对着他的少年蓦然停下了脚步。 “你、你好啊,请问到前厅怎么走?我迷路了呢!”廖天骄小声说着,心里拼命祈祷,希望那个少年快快转过身来,让他瞧瞧。 那少年却像是听到了廖天骄心里的想法那样,就是不肯转过身来,竟然背对着他说话:“你是谁啊咝?” 廖天骄觉得这少年讲话的口气好奇怪,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叫廖天骄,是廖医生的孙子,我是跟我爷爷一起过来做客哒!” “廖天骄?”那少年却突然拔高了声音,吓了廖天骄一大跳。 “是……是啊……我是廖天骄……”廖天骄越说,声音越小,总觉得那个少年好像很不喜欢他的样子,他是不是不应该随便进人家的屋子啊? “咻”的一阵风过,那个少年突然就转过身来了,并且露出了一张极其丑陋的脸孔,鼻歪嘴斜眼细牙突,吓人得很。 “哎哟,好丑!”廖天骄吓了一大跳。 少年咬牙切齿道:“你、你就是他们非要给我说的那房媳妇?” “媳媳……媳妇?” “我杀了你!”少年突然就地一滚,化作一条黑底白花蛇,张着血盆大口就冲了过来。 “佘七幺?!哎哟!”廖天骄猛然睁开眼睛,初时的迷茫过后,疼痛马上苏醒,他摸了摸脑袋,发现自己竟然摔倒在冰冷的地上。这是哪儿啊? “你在干什么啊!”熟悉的声音响起,恢复了宽袍大袖打扮的佘七幺快步走来,将廖天骄从地上扶起。动作看似很鲁莽,但是力度却很轻,廖天骄一点都没感觉到被拖曳的疼痛感。他小心地将廖天骄扶到床上,然后伸出手在他天灵盖上摸了摸。 “嗯,魂魄总算是稳了。”佘七幺放下手,松了口气,“还好没出事。” “这里是……”廖天骄左右看了看,咦,是家里嘛,他刚刚是怎么了?睡糊涂了?廖天骄只迷糊了一会,很快想起了之前的事。 “啊,玄武!陈斌!周亮亮!”廖天骄倒抽了口冷气,想起之前在灰夜公馆发生的事不由得一身冷汗。他记得陈斌想要杀死他,周亮亮被陈斌折磨,然后佘七幺好像被那个什么雷…… 廖天骄猛然跳起来,抓着佘七幺的胳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个不停。 “喂你干嘛干嘛啊?”佘七幺被廖天骄拽得差点栽倒在床上,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你没事?你不是被那个什么五雷咒K.O了……哎哟!”廖天骄捂住脑门。 “你才被K.O了,你全小区都被K.O了咝!”佘七幺没好气地说,“佘爷那是迷惑敌人,故意布的局咝!” “这、这样啊!”廖天骄揉着脑门,虽然又被佘七幺欺负了,不过知道他没事,总算是放心了。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没事了?”廖天骄的记忆只到佘七幺威风凛凛地出现为止。 “你晕过去了,佘爷解决了一切问题,然后带你回家。”佘七幺一句话总结陈词,顺便把廖天骄按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又递给他一碗汤。 “这什么?” “喝就是了。” 廖天骄小小啜了一口,觉得没什么怪味道,反而还有一股清香,加上似乎是有些渴,便一口气喝完了,把汤碗一放,急着问:“那陈斌呢?亮亮呢?玄武呢?其他人呢?” “陈斌和玄武当然都被抓了,”佘七幺接过汤碗放到旁边,“有佘爷在,搞定他们是分分钟的事咝!” 廖天骄有些狐疑地看着佘七幺。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咝!”佘七幺抱怨道,但神色却并不是很生气的样子,“虽然后来阿旭带着妖协的人来帮忙了,但是最开始搞定他们的人就是佘爷我一个人!玄武还说爷虎……虎祖父无犬孙子,心甘情愿重回大牢呢咝!” 玄武?甘愿重回大牢?廖天骄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好像是缺漏了什么环节,是不方便告诉他吗? “那陈斌呢?” “他倚仗法术害人,已经被妖协捕获,正准备移交给愚蠢人类同盟会咝。” “啊?” “切,就是你们人类修行界的行业联合协会咝。” 就知道不可能叫上面那个名字! “那其他人呢?” “赵风华、高悦然都没事,前面那个公人类活蹦乱跳,后面那个母人类受了惊吓,现在入院治疗,不过……”佘七幺顿了顿才说,“周亮亮身体里的妖魄已经无法拔除,将人类强行妖魔化的结果就是她的身体机能在短时间内被拔苗助长,然后寿命急遽缩短,最后彻底毁灭,而她那时候还因为陈斌受了很重的伤……”佘七幺没有把周亮亮最后的结局说出来,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 房间里一片沉默,廖天骄觉得嘴巴发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至于其他人,当然已经不存在了。” “不存在?”廖天骄干巴巴地问。 “三魂七魄全灭,肉体也跟着烟消云散了,为了不引起普通人类关注,现在妖协和你们愚蠢人类同盟会都做了布置打点,估计会以集体事故将事情掩盖过去,比如火灾什么的。”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佘七幺正式宣告之前,廖天骄还曾抱有一线希望,希望这就是一场游戏、一个玩笑、一场梦,当他醒来的时候,那些人都还在。不管他们曾经做过些什么,但他们都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无声无息地死去,予以法律上的制裁、道德上的谴责才是他们应该接受的惩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得那么轻易,就像是吹灭了一把蜡烛……二十六、七年的生命、十几个家庭,难道就这么轻吗? “周亮亮的孩子呢?” 佘七幺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廖天骄愣住了:“怎么回事?那个孩子怎么了吗?他出事了?”他激动地跪坐起来,紧紧抓着佘七幺的手臂问。其他人已经没法可想,可周亮亮临终前曾嘱托他要将孩子送去她父母那里,廖天骄不敢想象如果那个孩子也出了事,他要如何面对死去的周亮亮! 佘七幺的脸色难得也有些不忍,他说:“这件事我说给你听,但你可别激动。” 廖天骄紧紧抓着佘七幺,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只要佘七幺口下留情,周亮亮的孩子就会没事一样。 “周亮亮她,根本就没有孩子。” “怎么会!”廖天骄如闻晴天霹雳,“她的孩子不是已经周岁了吗?赵嘉悦她们也这么说……” “你还记得周亮亮在走之前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廖天骄回想着,周亮亮爱上了一个穷小子,不顾家里的反对甚至断绝血亲关系也要嫁给那个人,然后他们结婚了,似乎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后来,那个人却在周亮亮怀孕的时候出轨并打算抛弃她。周亮亮当时说,如果没有王鹏飞在关键时刻拉了一把,她就和宝宝一起死了…… “难道……”廖天骄跌坐回床上。 佘七幺点点头:“我查过本地新闻,一年前有个孕妇因为被丈夫抛弃,跳河自杀,然后被路人救起,送到医院,母亲是救回来了,孩子却没保住,那两个当事人就是周亮亮和王鹏飞。” 廖天骄如遭雷击:“那、那宝宝……” “夭折的胎儿由于心智发育不全,常常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没有出世的机会,很容易形成婴灵跟在母体周围,长此以往就会危急到母亲的生命,而周亮亮因为被丈夫抛弃加上流产,大受打击,虽然被王鹏飞救起,却失去了求生的欲望,所以更容易被婴灵缠住。我想她当时的情况应该很严重,王鹏飞可能不忍心看到她这么消沉,所以用降头术将婴灵的威胁性束缚住了,强行让它以正常婴儿的样貌陪伴在周亮亮身边。这个法子很折寿,而且不是长久之计,必须靠降头师的法术来维持,所以在王鹏飞死后,那个婴灵也就渐渐地烟消云散了。” “怎么会这样……”廖天骄喃喃自语,感到心里空荡荡的风大。 佘七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因果恒定,今世不幸或许是因前世而起,在下世又或有别的转机也不一定。” “是要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今生这么惨啊!”廖天骄忍不住责问佘七幺,明知道不是他的错,却还是很受不了佘七幺用那种极其冷静理智的口吻说出这件事。他是冷血动物吗?对,他是条蛇,那的确是冷血动物! 佘七幺依然很冷静:“不知道,这要去地府查了才能了解。” 廖天骄更愤怒了:“那凭什么上天要人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难道就不能改变命运吗?凭什么我们做人的就能随便被老天什么的玩意儿搓圆拍扁,如同蝼蚁,而你们却可以拥有翻云覆雨的力量,这不公平!”廖天骄忍不住拔高了音量,想到周亮亮、赵嘉悦、王鹏飞……想到那死去的许多人,他只觉得无比的愤懑和无力!凭什么!!! “别搞错了。”佘七幺冷静得近乎无情,“因果之理并不针对人类而已,那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系统,而且不容反抗,就算是我,是神是佛都不能脱离其中,稍有不慎,便会再堕尘世,折损一身功德修为……”佘七幺停了停,突然又道,“不过传闻中的确是有个法子,可以篡改这个系统,甚至,如果有足够的本事,还可以逆天而行,推翻前定……” 廖天骄眼睛一亮:“是什么办法,你能做到吗?佘七幺,你能不能帮帮亮亮他们?” 佘七幺摇头:“做不到。严格来说,这只是一个理论上的猜测,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人曾经试图这么做过,但是他失败了,还败得很惨……” “是谁?他为什么会失败?”廖天骄说到一半,突然摇晃了一下脑袋,“好困……怎么回事?” 佘七幺看着他道:“你魂魄离体时受了伤害,此时三魂七魄初稳,极易出岔子,所以我让你服了药多睡一会。” “我不想……睡……”廖天骄努力说着,眼皮却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 他不想睡,他不能睡,很多事情都还没解决,如果他睡了也许周亮亮他们就回不来了!廖天骄伸手想要抓住佘七幺,却抓了个空,一头栽到了佘七幺的怀里。那个人的怀抱很踏实,但却有点冷…… “事情已经结束了,睡吧。” “我不……”廖天骄已经连张嘴都困难,他记得自己还有个十分想要问佘七幺的问题必须要问出来,可是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要问什么了。他就这么兀自又抗拒了一阵子,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昏睡了过去。 佘七幺将廖天骄慢慢放回床上,替他掖了被角,又坐在床沿看了他一会,确定没事后才起身离开。 佘七幺此时脸上表情严肃,整件事并不像他对廖天骄说的那样,已经结束,相反这次灰夜公馆的事件令佘七幺初次感到了平静水面之下的暗流。如果没有这次这件事,佘七幺或许还不会往深里去想之前的假三生石事件,但是这次事件的发生却令他不由得不戒备起来。 “祖父,您到底是为什么非要我来走灰夜公馆这一趟呢?”佘七幺自语道,忽然他猛地抬起头来,“谁!” 在廖天骄家阳台窗外,有一只小鸟正围绕着窗子扑扇翅膀。奇怪的是,这时候窗并没有关闭,可那只小鸟却似乎飞不进来,只在外头打转。那是阿旭的使鸟。 佘七幺皱起眉来,在玄武被捕,他回到家里之后才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妖符,那里头是玄武留给他的口信,嘱咐他当日子夜零点再往灰夜公馆走一趟,说有要事与他说。佘七幺对白天的事、以及对这邀约都是满腹疑云,所以至今尚未作出决定,而这个时候,看守玄武的阿旭却突然派了使令来,又是所为何来? 佘七幺一挥广袖,那只小鸟才终于能够突破结界飞了进来,见到佘七幺叽叽喳喳地喊:“佘七幺、佘七幺!” 佘七幺急忙回身看廖天骄,见他没受到打扰,赶紧带上房门。 “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陈斌跑了!” “什么?”佘七幺吃了一惊,他初始就觉得陈斌强得有点古怪,在如今的修行者中,能够将雷法使用得如此娴熟又有威力甚至可以媲美真正天雷的,大多已经是祖师级的长者了,如陈斌这般年纪能有这等修为却看不出师门还没有名气,着实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没想到,他居然能强到脱离妖协的看守。 “还有,陈斌不是陈斌!” 佘七幺心中“咯噔”一声。 “真正的陈斌可能早就死了,他临走前还打伤了玄武!”消息一个比一个更惊悚! “玄武?怎么可能……” “总之快来灰夜公馆,玄武有话对你说,晚了就来不及了!”小鸟说着,蓦然化作一道光,飞出窗外。 佘七幺面色凝重,回身飞快地又在廖天骄房门上加了一重保护他安全的结界,跟着化作一道黑色的光芒,如同利箭一般,直射向窗外的夜空之中! 第33章 暗夜惊魂(修订) “啊啊啊啊啊!!!”廖天骄惨叫着从睡梦中醒来。 想起来了!他真的想起来了!杵在黑暗中的廖天骄猛抓自己的头发,原来佘七幺……佘七幺是他的……他的……咦,他的什么来着?怎么又想不起来了? 廖天骄茫然地坐在床上,明明刚才好像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还是关于佘七幺和他的……嗯?是和佘七幺有关的吗? 廖天骄再次迷惑了,如同很多人那样,在做了一个很重要的梦时,你不断告诫自己醒来以后一定要记住,一定要记下来,结果当完全清醒的时候,你只记住了那种一定要记下来的心情,却把真正要记下来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了。 好吧,反正就是个梦……而已? 廖天骄拧亮床头灯,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躺在佘七幺那间屋子里,还睡着他的床。满目所及的奢华让廖天骄很有点肉疼,还有点对比之下的淡淡忧桑感。富二代妖神什么的真是太犯规了!他浑然未觉自己下意识的判断之中所透露出来的讯息。 家里此时静悄悄的,佘七幺似乎并不在家中。 廖天骄静静坐了会,突然有些孤单。 他的家本来不大,现在却显得空荡荡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佘七幺用法术把房间弄大了的缘故。 “那家伙跑哪去了?”廖天骄嘀咕着,心想佘七幺该不会是因为他刚才对他吼的事情生气了吧,他也知道自己之前有些失态了,有些事情,即便是佘七幺也未必能办到,何况周亮亮他们的事中,佘七幺其实一点错也没有。 “如果看到那家伙,一定要记得跟他道歉才是。”廖天骄想着,披了衣服下床,打算开门出去看看。 佘七幺卧室的门也是古朴的中国古式对开门设计,廖天骄拉了几回门,不知怎么就是开不开,他又换了方向去推那个门,结果还是一样的结果。 怎么搞的? 廖天骄疑惑地观察着门的四周,是被什么卡住了吗,还是有什么机关?他这边敲敲,那边看看,本来也没想要做什么,但是这么活动了一阵以后,廖天骄突然悲催地发现……他想上厕所了。 我去!随着尿意的上涌,廖天骄开始急了,他开始对着那扇门又推又拉又抬,甚至到后来开始踹门,可是无论怎么弄,那扇门就是纹丝不动!廖天骄抓狂了,因为他快憋死了!他在房间里狂喊:“佘七幺你个混蛋,你在外头搞什么!快把门给我打开,我……我快憋不住了!” 外头依然还是静悄悄的,只有汹涌澎湃的尿意陪伴着廖天骄。他夹着两条腿,在屋里急得团团转。这屋子现在变得很大,可是再大也没用,它不配备厕所!廖天骄“病急乱投医”,连那两扇纸糊的窗子都去看过了,可是就连窗都被封得严严实实的。 廖天骄这回真的是要疯了,难道要逼他就地解决?廖天骄看一眼那显然很贵的红木地板,摇一下头,再看一眼那装饰着大师级优美壁画的墙面,再摇一下头,再再看一眼那些好像是古董的青花粉彩,拼命摇头…… “啊啊啊啊,不行了!要不行了!”廖天骄急得要死,佘七幺那家伙到底搞什么,为什么他随身不带个手机啊,以后一定要给他买个手机啊!!!也难为廖天骄这时候居然还有余力想给佘大爷配装备的事情。 正当廖天骄在佘七幺的领地里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从屋子的门外头忽然传来了模糊不清的人声,急得团团转的廖天骄一开始并没注意,直到那人声逐渐变得响亮起来。 “出来……出……来……” 廖天骄停止了走动,竖起耳朵。 “廖天骄……廖……天骄……” “谁?佘七幺?”廖天骄疑惑地应了一声。 “你出……来啊。”声音含混不清,像是隔着水传来,但是却奇怪地足够廖天骄分辨出关键的意思。 “佘七幺?”廖天骄喊了一声,“是你在外头吗?你大爷的,快给我把门打开!”廖天骄也是被逼得不行了,往常哪有那个胆量这么吼佘七幺。 “你想……出来……”外头的声音依旧含糊不清,用一种奇异的断句慢条斯理地说着话。 “废话,老子都快憋死了!” “你想……出来……”那声音不知道怎么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廖天骄这会脑子要是足够清醒多半也会察觉不对劲,可惜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解放!他要尿尿! “废话!你快开门!” “你想……出来……” 你你你、你大爷的,搞这种恶作剧有意思吗有意思吗!廖天骄彻底怒了:“你别再玩了,快放我出去!” “不……对……” “不对你个头啊!”廖天骄一激动,更加憋得慌了,脱口而出道,“我想出去!” “对了……”突然那模糊的声音仿佛就近在耳边响起,与此同时,廖天骄脑子“嗡”的一声,好像一下子出了个神,再回神看时眼前那两扇刚刚还闭得牢牢的门居然打开了一条缝,漏出了外头的一点样子。 光明在这边,黑暗在那边,一线之隔。 廖天骄压根没多想,一看门开了,拎着裤子就往厕所冲。也顾不上开灯什么的,摸着黑“稀里哗啦”地解放了一通后,才算是渐渐镇定下来。 “呼,憋死我了!”廖天骄拉好裤子,按了抽水键。在“哗啦啦”的水声中,他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咦,刚才是谁和他对话来着? “佘七幺?你在哪呢?”廖天骄喊,屋子那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听声音方位,大概是刚刚佘七幺房间的那两扇门又关上了。 现在光明在那边,黑暗在这边,鸿沟横亘。 廖天骄站在了黑暗中。厕所里没开灯,但往常这时候也该有路灯的光芒穿透窗户散进来,这会却什么也没有。 完全的黑。 廖天骄疑惑地嘀咕了一声,洗了手在毛巾上随便抹了两下,然后抬起头来。洗手间的镜子中此时竟还能依稀映出个人影来,廖天骄皱起眉头,不知怎么想到了一些关于半夜十二点照镜子梳头之类的恐怖故事,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时候,瘆人的感觉才终于慢慢地在他的身体里苏醒。 “得快点回去。”廖天骄的脑海里下意识地冒出了这个想法,然而他才掉过身迈开一步,不知怎么地又直觉回了头,这一回头,恰恰就与镜中的一张脸孔对上了。 那是一张,不属于廖天骄的脸。 第34章 佘七幺的绝望(修订) 这个时候,好不容易绕开了灰夜公馆各种妖怪守卫的佘七幺正沉着脸色看面前的人。 “不是说不抓紧点就来不及吗?”他伸手一指前方趴在电脑桌边聚精会神玩泡泡龙的身影,“哪里像要来不及了的样子?” 也难怪玄武会脱口而出“Ready Go”的台词,感情这尊大神被关了几百年一直在各种娱乐活动啊,也不知道这游戏他都玩多少年了。 “真老土!”佘七幺在心里想,“都什么年代了还玩泡泡龙啊咝。” 阿旭却严肃道:“你们抓紧时间谈,我去外面守着。” “喂!”佘七幺还没喊完,阿旭就退了出去,留下他和玄武两个人。 老实说,这一瞬间,佘七幺是有点怵的,毕竟玄武的实力他先有耳闻,后有所见,刚刚才凶险万分地跟这尊大神分别没多久,结果现在又被喊了回来。 在之前与廖天骄的对话中,佘七幺说得是实话,却不是真相。说是实话是因为佘七幺的确拿下了陈斌和玄武,说并非真相是因为佘七幺费了不少心机才能拿下陈斌,至于玄武,那尊令人摸不清底细的大神是自己投降的。 佘七幺哪怕是在与陈斌相斗的时候,都始终分了不少精力在戒备玄武会出手,然而那尊大神却始终一动不动,仿佛在整起事件中,他只是个旁观的局外人一样,而当佘七幺终于控制住了陈斌以后,玄武动了。非常出人意料,玄武的动并非对佘七幺动手,而是用一种终于可以放松些许的态度说:“勉强还算不错,现在带我回去吧。” 佘七幺傻了。几个意思啊?这就结束了?勉强还算不错又是什么意思啊咝!他就这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仿佛被牵着鼻子走一样,被动地将这两人移交给了妖协的人,其后因为九君山少主的身份,被那群老妖怪们逮着、围着“唧唧歪歪”了大半天繁文缛节,才终于脱了身,带着廖天骄回了家。 佘七幺还记得自己临走前,玄武曾经看了他一眼,那是比妖符邀约更令他觉得古怪的一件事。佘七幺至今没法清楚表述那种眼神的意思,只是觉得看着那样的玄武,他完全感觉不到这是一个在几百年前为了一己私念,血腥屠戮了成千上万生灵,甚至杀死了几十个实力颇为强悍的大妖怪甚至是妖神的大魔头。那是一种带着几分淡淡忧伤却又似乎颇有些欣慰,可同时又矛盾地有着有浓浓担忧的神情,被那种眼神看着,佘七幺几乎有一种被慈祥长辈担心了的错觉。 是的,玄武的眼神让佘七幺想到了一个人,那是迄今为止九君山佘家最大的骄傲,也是迄今为止九君山佘家最大的遗憾,他让佘七幺想起了自己的祖父佘玄麟!佘七幺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一直被他当成败类的旧妖神玄武竟然会让他联想到自己十分尊敬的祖父? 尽管佘玄麟早在佘七幺真正出生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九君山,从此失去消息,但这个人人口中称颂的,连在所有妖神之中都能担得起“分外杰出”评价的人物、佘七幺继任之前佘家最优秀的当家,一直都是佘七幺心中的神祗,尊敬的长辈和模仿的对象。佘七幺的母亲蔺锦屛曾经告诉过他,在他还只是一颗小小蛇蛋的时候,他的祖父就对他寄予了厚望,并亲自为他取了这个名字,然而,他终究是没能见到自己的祖父一面。 妖神大多情欲淡薄,繁衍不易,很多妖神子女都不多,由于种族的缘故,有些妖神例如凤凰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一个子女诞生,但是如同佘家这样的种族,在生产上比起其他种族却还有一些优势。在佘七幺出生之前,他已经有了三个姐姐,他本是第四个出生的,该当排行老四,问题就在于,佘七幺一直没有孵化出来,一直到他的前头已经排满了六个兄弟姊妹,佘玄麟离开九君山也已经有六百多年,佘七幺才终于破壳而出,堪堪捞了个排行第七,老幺的位次——正如佘玄麟早就预料过的那样。以佘玄麟的能耐,能在七百年前就预测到后来的事情,或许并不是太难的事。 佘七幺就是这样,带着这个已经使用了七百多年的名字,在七百多年后的这个时代诞生了,并且一生下来就直接被众人捧上了九君山未来少当家的位子,全然罔顾他之前还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这同样也是佘玄麟在六百年前离家时留下的吩咐。而在佘七幺的成长历程中,他也不止一次地发现佘玄麟早早给他做下的各种安排,大到一些修习的法门选择和人生安排,例如掌握法术的窍门、适合的大学,小到一些生活细节,比如分给他的住所和佣人,或是藏书中偶然留给佘七幺的一句家常对话。 可以说,佘玄麟离开九君山六百多年,但他的影子一直陪伴在佘七幺的身边,从未离开过。以佘七幺的性格,这样类似控制的安排其实应当是他所厌恶的,但奇异的是,祖父佘玄麟的安排并不让他反感,那更像是一种引导,因为佘玄麟从不明确指示他该怎么做,他就像是一个建议者,在佘七幺感到困惑的时候适时地为他分析一些事情,留下一些选择的空间。 这样的佘玄麟是佘七幺所尊敬的,而被佘玄麟抓捕归案的玄武当然是被佘七幺视作敌人戒备的,所以他根本没想到,有一天他的祖父会留下让他前往S市灰夜公馆见玄武一面的指示。佘七幺到S市来,一半是为了廖天骄,另一半,却是为了玄武。他不知道祖父为什么会让他来见这么一个杀人犯,而现在的他竟然会莫名地觉得玄武很像他的祖父佘玄麟,这令佘七幺不由得感到有些恼火。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虽然不爽玄武,但是佘七幺还真是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 玄武却一声不吭,一点都没有停下手里游戏的意思。佘七幺等了会见他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不爽,喊:“喂!” 玄武突然转过脸来,把佘七幺吓了一跳。刚刚玄武是背对着他,所以他没能看到玄武的样子,此时真是被吓到了。玄武如今的人形化身是一个少年,纤细、瘦削,面容的一半铜锈斑斑另一半则娇美如花,这是佘七幺之前的印象,但现在他却发现玄武那另一半完好脸孔的二分之一也已经被铜锈所侵蚀,甚至他露出的手腕上也已经看到了连成片的铜锈。 玄武整个人就如同感染了一种不知名的病毒一般,从身体的内部正在被一种名为“锈”的东西所吞噬。 “抱歉。”玄武这时候才轻轻叹了一声道,“在等你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我得找点东西保持自己的清醒。” 黯淡的灯光下,玄武浑身散发着一种行将就土的气息,只有那一双眼睛,既黑且深,散发着逼人的光彩。 “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只能长话短说。”他以此作为开场白,然后却补了一句,“这么多年了,还能够见你一面,我感到很高兴。” 佘七幺愣了一下,这尊声名在外的旧妖神似乎愈发难以捉摸了。 因为深深崇拜祖父,佘七幺从不会错漏祖父的每一件丰功伟绩和人生转折,当然也不止一次好奇过七百多年前祖父与玄武的对决背后究竟发生过什么。通过细心的线索搜集,佘七幺吃惊地发现了一点,玄武和祖父佘玄麟竟然曾是非常亲密的朋友,之后更察觉了七百年前玄武意图篡改因果报应系统的陈年往事,这很可能就是后来玄武狂性大发的原因,可惜的是,再往下查下去,所有的线索却都被掐断了,这不能不说是件令人疑惑的事情! “你大概不知道你的名字也是我帮着取的吧。”玄武像是回忆起了一些很美好的事情,用还能掌控的小半边唇角勾起了一个笑,“已经那么多年了,那时候大家都还在……” 他说到这里却猛然顿住道:“佘七幺,事情一如七百年前我与玄麟的预料一般发生了,所以,是时候让你承担起责任来了。”之后,玄武用非常简洁的语言,飞快地将许多事情一一砸向佘七幺,直听得佘七幺目瞪口呆,头晕目眩。 “这……这怎么会……”佘七幺简直无法言语。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已经再次现身了,如果你不相信我,大可以再等等,看看我所推测的一切是否准确,还有,我想假三生石现在也已经出现在人间了吧。” 佘七幺没吭声,但是玄武说得确实没错。如果他真的是一直关在夜牢之中,陷入沉睡,他就没有渠道获悉外界这么多的讯息,而如果他知道了这么多讯息却并非是听人所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的推断和预测是准确的。如果……佘七幺不敢想下去,因为这太操蛋了! “还有……”玄武突然轻轻一笑道,“玄麟似乎对我也留了一手啊,那东西现在想必已经不在九君山了吧。” 佘七幺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松开:“什么咝?” “你会变成现在这样也和那东西有关吧。” “要封印住那东西,需要很强大的力量,我早就推算过,你原本应当是九君山佘家诞生以来最强的一尾灵蛇,但是看看你现在这样子,你的力量到哪里去了?” “我仔细看过你和陈斌的打斗,也用属妖试过你,都到这个程度了,还需要隐瞒吗?” “我……” “让我猜猜,今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年轻,你叫他媳妇吧?”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就算看不出来,你以为我不会试?” 佘七幺猛然一惊:“你说什么?!” 玄武狡黠地笑了笑:“你猜你在这里的时候,廖天骄在做什么?” 佘七幺的脸色瞬间一沉,转身化作一道黑光离去,连句狠话都没空摞下。 “真是性急啊。”目送着佘七幺消失的地方,玄武微笑着感叹,“还挺像当年的你。” “玄武大人。”阿旭走了进来,看了看左右,“七少走了?” 玄武脸色惨绿,眼睛已经快要闭上:“嗯。”说完已经闭上了眼睛,似是沉沉睡去。 阿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凑上前去,伸出手。 “现在想杀我的话,是最好的时候。”玄武却又突然睁开眼睛,说了这么一句。 阿旭眉头一跳,然后微垂下了眼睛:“大人误会了,我只是想送你回房。” “呵。”玄武无所谓地笑笑,“那很抱歉。”说着,就又闭上了眼睛。 阿旭伸手将那具少年的身躯轻轻地抱了起来,玄武很轻,轻到仿佛那一具肉体并不存在,事实也是,在七百年前,他的肉身就已经被消灭,留下的只是属于大妖神顽强不息的一缕魂魄。 “你和你哥哥的区别很大,”玄武闭着眼睛却又轻轻呢喃了一句,这使得阿旭不由得脚步一挫,“但你是你,他是他。” 阿旭被这一句重重击中了心怀,然而再要说些什么,玄武却已经彻底地睡了过去。他这一睡,却又不知要到何时才会醒来。 阿旭轻叹一声,将他送回了“房间”。 ※ “廖天骄,你在哪里!”佘七幺风风火火地冲回自己家,只见自己下的封印还完好着,但是屋子里的廖天骄已经不见人影,客厅里一片狼藉,玻璃器皿镜子什么的碎了一地。 “妈的!”佘七幺捏紧拳头,居然连他罩的人都敢动! “佘佘佘七幺!”突然洗手间里传来了急叫声,正是廖天骄的声音。廖天骄喊:“你快点来,我要撑不住啦!” 佘七幺不知怎么,听到这话竟然心头一痛,他猛然一脚踹开洗手间的大门,着急道:“廖天……骄?”佘七幺的小细眼睛在这一刻瞪得不能再大,他疑惑地看着室内的场景,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这是在干……干嘛咝?”连声音都变调了。 只见不大的洗手间里,廖天骄正一左一右踩着马步,满头大汗地抱着一台29寸老式CRT电视机对着镜子站着,镜子和电视机之间则有一团乌黑的东西正在迅速蠕动,一会从这头钻过去,一会又从那头钻出来。 “这是什么咝?”佘七幺瞪着眼睛。 廖天骄汗水都糊了眼了,大冬天的,热得跟三伏似的。 “贞贞贞……贞子……”他说一句话就漏一口气,电视机跟着往下滑一寸,吓得廖天骄赶紧又挺起胸膛,用腰力拼命将电视机往上送,力争与镜子持平。 “贞子咝?”佘七幺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廖天骄的思路了,他看了半天,觉得那好像是一个妖气凝聚而成的傀儡,威胁性随主人的妖力和意图而定,眼下这个能力其实还挺有些,却不知怎么一直没捞到施展的余地,跟只没头苍蝇一般地乱撞。 这就是玄武派出来试探廖天骄能力的傀儡使者? “《午夜凶铃》你看看看过没?”廖天骄边结巴边哆嗦,“贞子都是从镜子里爬、爬出来的,所以我就把那些能照得见人的都砸了……” 廖天骄就这样边哆嗦边结巴地把自己这段时间干的事情解释了一下。 时间倒回两小时前,廖天骄猛一回头,在厕所镜子里发现了一张不属于自己的阴森森的七窍流血的女人脸,了不起的廖天骄,实践出真知、举一反三的好青年,迅速判断出那是个贞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套在了镜子上,然后闪电奇侠一般冲回屋里,把能照出人影的镜子状东西全砸了,最后抱着一台电视机赌在了厕所镜子前。于是在这两个小时的时间里,贞子姑娘一直在重复着从镜子爬出来,钻进了电视机屏幕,钻出电视机屏幕又被堵到了镜子里的过程,压根就没出来过。 “你真是……天才咝……”佘七幺都震惊了。 “你你你不上网啊,那上头有教……艾玛,快帮帮我啊啊啊!!!”在廖天骄的惨叫声中,电视机轰然落地,砸到了廖天骄的小脚板,痛得他再也顾不上贞子,抱着脚乱跳。而被电视机带着拽到了地上的贞子同学,脑袋还卡在电视机里,只有半截身体露在外面,她在被廖天骄踩了不知道多少脚后,终于愤怒地扭动着身体挣脱出来想要动手,结果又被廖天骄一脚踹在脸上,撞到了佘七幺腿上,就这么“吱”地叫了唯一一声台词,烟消云散了。 “干、干得好!”廖天骄一边抽冷气一边在一旁的浴缸边缘哆嗦着坐下来,“妈呀吓死我了!”一边说一边还拼命拍着自己的小胸脯。 佘七幺看看那一地破烂,再看看廖天骄,看看廖天骄,再看看那一地破烂,突然觉得,玄武说的那些破事算什么,自己未来的蛇生本来就是一片漆黑啊…… 【第三片蛇鳞·山鬼】 第35章 帅哥和美女(修订) 深夜之中,万籁俱寂,突然有人发出了连串惨叫,惊扰了夜色却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啊啊……啊啊啊啊……”杀猪般的叫声从高亢到微弱然后消失,随着最后一个光圈也黯淡下来,一旁站着的两个人脸上再一次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下一个。” “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妈的!” 胖胖的张哲的魂魄消失了,在消失之前他曾经无比怨恨地望了那两人一眼,他心里想着,等到轮回转世,爷爷一定要找你们报仇!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转世的机会了。 和其他人一样,张哲曾经被宣判过一次死刑,几乎魂飞魄散,那个时候有人暗度陈仓,悄悄地救了他们,然而现在,救了他们的人,却杀了他们第二次,而这一次,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唉,彻底失去线索了!” “还是到王鹏飞的住处再搜一次吧。” “已经搜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否则用得着等到现在,还把玄武也惊动了?” “那个旧妖神早已经没什么力量了,你还怕他不成?” “谁说我是怕了,只不过……”其中一个说道,“九君山佘家的人突然也插手进来了,你觉不觉得他们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很微妙?” “你是说佘玄麟那个孙子?” “除了他还能有谁?” “得了,就算外头不说,谁不知道佘玄麟这家伙当年和玄武是一伙的,如果不是他跑得快,现在九君山也就不会有佘家了,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这你就托大了,以佘家的实力和名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打压下去的。” “再强也不过就是一家子而已。” “总之还是小心为上,阿旭那边也要多留心,他还没放弃找他哥哥的事。” “真烦啊,也不见那些老头出来忙活一下,成天尽是指使我们干这干那。” “没办法,谁让我们地位低呢?” “走了。” “哎。”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某间屋子里,有人正出神地盯视着一口鱼缸。那是一个男人,穿着灵巧便于行动的夜行衣,留一头半长不短的金色头发,从背影来看,应当是一个帅哥。这位夜探他人住所的帅哥已经蹲在那看了那口鱼缸差不多一个时辰了,鱼缸中的鱼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不再贴到缸壁上索要食物。 “差不多了吧。”帅哥想着,果断出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利索简洁的图案,然后周围的空气突然就开始波动起来,不停地有灵力聚合到他的指尖,如同麦芽糖一般拖着丝缠绕住他的手指。灵力在他的指尖凝聚成光团后,便开始往他的掌中心汇拢,很快形成了一个宛如实体的巴掌大的光球。 “开!”光球被他轻轻巧巧地丢入鱼缸之中,下一刻,整个鱼缸中突然爆出几乎闪瞎人眼的光芒!光芒中,原先安稳游弋的发财鱼猛然间变形,狰狞的嘴脸如同恶鬼的五官,它们张大嘴巴,缺氧一般地张合,又好似在咒骂人一般,鱼身迅速膨胀、变形,一大片一大片地漂浮起来,阻碍他的光球的突入。 “裂!”他飞快地变换手势,光球随即化作无数飞针,下雨一般扎向那群片皮鱼,紧跟着一声巨大的破裂声响起,鱼缸炸开,水和鱼残缺不全的尸体四处飞溅,不知哪里响起了警报声,深夜里听来,格外尖锐刺耳,很快就引起了外头的骚动。 那个男人刚刚在鱼缸破裂前躲到了一边,脑袋上还顶了一口不知哪找来的高压锅,此时看血雨停歇,便又摸了回去。鱼缸已经炸得粉碎,现场一片狼藉,他看了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手套不悠不急地戴上,全然不在乎外头已经可以听到的警卫的急促脚步声。 男人伸手摸了一圈,很快确定了方位,他从残存于鱼缸中的某座假山之中,用两根手指搛出了一条毫不起眼的黑色垃圾鱼。鱼显然应该已死了,因为它的下半身鲜血淋漓,还露出了骨架子,但是那条鱼却仍兀自在这个人手上挣扎,白骨尾巴一拍一拍地看起来很有些黑色幽默的荒诞感。 外头传来了略带惊慌的说话声:“张先生家里怎么会有声音,他不是被烧死了吗?” “怕什么,开门!”另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门。 男人不为所动,他伸指在鱼身上细细摸了一把,随后眼睛一亮:“果然在这里。”下一秒钟,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那条鱼就在他的手掌中完成了解体,骨、肉、内脏分离,这个男人从垃圾鱼的身体中翻找出了一样东西。 “那帮家伙还真是愚蠢,白痴也知道不会把东西藏在常人想得到的地方吧。”他讥笑着摇了摇头,一面却手脚不停地将战利品小心翼翼地处理好,装到一个禁绝一切术法探寻的容器中后,揣入怀里。时间刚刚好,门被打开,一群保安冲了进来。 “谁?” “是我啊。”他向那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打了个招呼,由于他这悠然自得的态度,居然唬得一群人都愣住了,于是他有了充分的余裕慢条斯理地戴上夜视镜、慢条斯理地调整,然后,猛然一转身,从窗户漂亮地蹿了出去。 “走了!” 从几十层楼头下脚上地掉落,肯定是要死的,那些保安们都这么想,所以同时发出了惊呼,有人冲到窗前,似乎想要揪住男人,但是男人身上的衣服材质使得他就如同一条泥鳅,滑溜溜地就走脱了。看着楼上保安失望加惊恐的表情,他居然还有心情边坠落边比了个敬礼的姿势。当掉到差不多十楼的时候,他突地一扭腰身,整个人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停住了下坠的趋势,紧跟着他的身后蓦然伸出了一对一大一小的羽翼,带着他高高飞翔。 “佘七幺,我来啦!”他心情愉悦,在空中哼起了歌。 ※ “嗯……买哪个好呢?”廖天骄比对着手里两种不同的卷筒纸,“这个牌子单价便宜四毛钱,这个是新品种加厚的,还搞买十送一促销,买十包这个的话就能多拿一包,相当于省了一块四,可是我又不需要十包那么多,也可以买着屯着,不过这个月的预算就只有那么多了……” 廖天骄一想到自己的钱包就心疼得泪汪汪。都是因为贞子,害他挂了一台电视两面镜子一盏玻璃壁灯,当时生死存亡关头是啥都想不到,现在危机过去了一想……廖天骄挥舞着两包卫生纸捶胸顿足:“都是钱啊钱啊钱啊……” “那……那个……”旁边突然有人怯怯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嗯?”廖天骄提着卫生纸转过头去,瞬时眼睛都睁大了。 “美……美女!我去,真的是美女哎!” 要说现在这世道,大街上美丽的姑娘可是一打一打的,只要会化妆再会打扮一点,大多数姑娘都是挺秀色可餐的,只不过眼前这位是一看就是美女的类型。齐耳短发,也没搞什么日式发型安个假睫毛美瞳什么的,就这么清清淡淡,素面朝天,穿的也很朴素,毛衣牛仔裤,但是五官就是美,美到叫人眼前一亮的地步! 廖天骄看得简直连口水都要流出来,赶紧自觉地擦了擦嘴角。 “你你你……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廖天骄个没出息的,还结巴上了。 “嗯……”美女有些怕怕的样子,“请问你要买这个卫生纸吗?” “啊?” “如果你不买的话,我想买。”姑娘有些渴望地看向廖天骄右手那袋卷筒纸,“只剩你手里这一袋了。” 廖天骄转回去一看,好家伙,就他刚才在那磨叽的时候,货架上那种买十送一的卷筒纸已经全部被人搬空了,难怪他觉得刚才老有什么东西在眼角余光中一晃一晃的。 “哦,不买了,这个给你好了。”廖天骄赶紧献殷勤,看姑娘伸手要来接,又停了手,“咦,你没有用小推车啊,这一袋还挺重的。” 那姑娘手里已经拿着些东西了,都是牙膏毛巾之类的日常用品,满满攒了一捧,也没提篮子,就这么用两手抱在怀里。 “没、没关系的,我自己能拿。”姑娘似乎有些腼腆,头微微一低,露出雪白的一截脖子,廖天骄顿时就想到了那句名言“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什么的。 “不行不行,你都拿这么多东西了,怎么拿啊,要不我替你送到收银台吧。” 姑娘像是吃了一惊,轻声道:“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哎,干脆你把你这些东西也放上来吧,这么捧着挺累的,反正我也要去结账了,帮你一起推过去。”廖天骄说,“呃,你还要买其他东西吗?” 姑娘摇摇头:“都已经买好了。” “那就行了,呃,”廖天骄才迈开步伐又停了下来,“我还有个朋友跟我一起来的,你等等啊。”廖天骄左右张望,佘七幺那家伙刚刚还在旁边,这会怎么不见了? “佘七幺?佘七幺!”廖天骄喊,压根没发现那姑娘在听到“佘七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睛猛的一亮。 “佘七幺!”廖天骄喊了几声都没见人影,不好意思地对姑娘说,“你稍微等我一下啊,我去找找看我朋友,佘七……” “吵死了咝!” 远远地就听到一个声音传来,跟着廖天骄就看到从超市那头,有一座摇摇晃晃的小山,先是慢慢吞吞地从货架后移动出来,然后朝他这里慢慢移动了过来。 这一刻,超市里这一整片区域都变得一片安静,套用一句小学生作文里经常写的话就是“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座由无数零食堆成的小山晃晃悠悠、好似岌岌可危却又四平八稳地从零食货架那儿移动到日用品货架这儿。 “啪嗒……”廖天骄手里拿着的卫生纸掉到了地上,好在这时候也没人去抢了,大家都在看那座零食山。 最下面三层是巧克力,然后是两层鸭脖子、两层鸭翅膀、两层鸭舌,上面则是牛肉干、猪肉脯、鱼片干、鱿鱼丝,最上头还有一层午餐肉,这整座零食山堆得比超市最高的货架还要高,甚至给人一种几乎要顶到超市天花板了的感觉。 “吵什么咝!”某个虽然好听但是挺欠扁的声音就从那座零食山后头传了出来。 “佘七幺?”廖天骄傻兮兮地问。 “废话咝。”零食山微微侧了一侧,露出后头那个人影。 穿着黑色的修身羊毛大衣和紧身牛仔裤,从身材看简直让人想要“犯罪”,但是往上看到脸,大概就想要让人把自己的眼珠子抠掉。身材型帅哥佘七幺今天也震惊了一超市的人,他就在那些震惊的眼神中给了廖天骄一个白眼:“你这个满脑子鸭脖子鸭翅膀鸭舌头牛肉干猪肉脯鱿鱼丝午餐肉巧克力的愚蠢的人类,你见过哪个愚蠢的人类能够有佘爷这样好的本事和技术把这么多不同种类不同包装不同厂商生产的食品集中起来堆砌出这么富有美感的造型并且能够不偏不倚地从那头搬到这头连一点晃动都没有咝?” 廖天骄自动忽略了一切佘七幺话中装饰性的成分问:“你这是……搬来玩?” “你是猪头啊咝!”佘七幺接着骂,“佘爷虽然有这样好的本事和技术能把这么多不同种类不同包装不同厂商生产的食品集中起来堆砌出这么富有美感的造型并且能够不偏不倚地从那头搬到这头连一点晃动都没有,但是佘爷没有空搬来玩咝!” 廖天骄绝望地撸了把脸,颤抖着问:“所以,你是想买下来吗?” “废话咝。” “……所以,谁买单?” “愚蠢的人类咝。”佘七幺把脸侧过来,“钱包给我咝。” 廖天骄:“……” 廖天骄:“你还有手拿吗?” 佘七幺张开嘴,露出一排白牙:“佘爷可以叼着咝。” “买、你、妹!”廖天骄终于怒了,想想自己刚还在忙着算怎么买卫生纸合算呢,佘七幺简直过分!“你这个……你这个败家精!” “你说什么咝!”佘七幺一跳三丈高,结果那座零食小山也跟着晃了三晃,吓得周围的人四散奔逃,就怕被“流弹”砸中。 “我说你个败家精,天天就知道乱花钱,小爷我没钱了!” 廖天骄怒啊,难怪这懒人,不,懒蛇这次竟然自告奋勇地跟他来超市,他还以为他是良心发现了,没想到是打得这个主意! “骗谁啊你个愚蠢的人类咝,你钱包里明明还有五百三十二块五毛三,佘爷出门前数过,就算没现金,你不是还有信用卡嘛咝!” “五百块是这个月的生活费,这个月还有一半时间呢,而且他妈的信用卡也不是给你这么用的!” 佘七幺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更加狭长,连眼仁都红了:“你竟然敢这么对佘爷说话,信不信佘爷吃了你咝!” “吃就吃,大不了同归于尽,你这个败家的……败家的……”廖天骄似乎觉得败家精不太有杀伤力,眼珠子一转,“你这个败家的蛇精病!” “那个……”有人弱弱地喊了一声。 “你说什么咝?你有种再说一次咝!”佘七幺闻言狂怒了,零食也不要了,把那座小山往地上一放,震得整个商场都似乎动了一动。 廖天骄誓死捍卫自己的钱包和尊严:“我、我就说!蛇精病!蛇精病!蛇精病!” 佘七幺撩袖子:“愚蠢的人类!愚蠢的人类!愚蠢的人类!” 旁边两个还有胆子留着的路人痛苦地扭过脸去,这算什么?小学生吵架吗? “那个……” “蛇精病!” “愚蠢的人类!” “蛇……” “那个!”声音终于大了起来,廖天骄和佘七幺同时停了下来,看向旁边。刚刚的美女还在那杵着,不过这会脸上已经没有了腼腆羞涩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欣喜,欣喜之中甚至有一丝狂热。 佘七幺看到那女人,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蹙。 “佘七幺……”那女的看佘七幺注视她,忍不住喊道。 “你是……”佘七幺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过了片刻方道,“你是……戚佳妍?” “对,是我!”女孩子说着,大步走上来,星星眼地望着佘七幺,“想不到你也在这个城市,能够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第36章 夫夫吵架(修订) 廖天骄郁闷地站在一边,另一边,佘七幺正在和那个叫戚佳妍的美女说话。 廖天骄觉得自己不应该偷听别人的私密对话,可是又忍不住,他只好安慰自己说,反正他们俩是在公众场合聊天,旁边超市人来人往地多着呢,而且他们又没让自己回避,自己也没有靠得很近,那个……怎么算,都至少有五步以上的距离吧,所以他应该还不算不道德。 不过也正是因此,廖天骄听得并不清楚。他努力竖起耳朵,但耳中只是断断续续传来一些零碎的单词,什么“挺好”、“那时候”、“很想念”、“如果当初……”什么的,尽是些意犹未尽的辞藻,再配上这断断续续好似电波中断般的效果,把廖天骄听得脸都绿了,一个劲地捏着手里的东西。 混蛋啊!廖天骄偷偷看了佘七幺一眼,就忍不住在心里骂。那条懒蛇,在他面前从来没有个好脸色,总是一副欠他多还他少了的大爷脸,对着人家美女怎么就那么一本正经风度翩翩还挺绅士?这是看他好欺负是不是!啊啊,还笑了!佘七幺居然还笑了! 廖天骄越想越气,只觉得这会看佘七幺怎么都不顺眼,就连那本来令他十分惊艳的美女这会看起来也不怎么可爱了。 “混蛋!”廖天骄忍不住小声嘟哝,狠狠捏手里的东西。 “见色忘友!”再捏。 “色狼……啊不,色蛇!”廖天骄拼命捏。 “啊!”一声女孩子的惊叫从身侧传了出来,廖天骄一转头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拎着购物篮惊慌失措地从他身旁跑走,临走之前还红着脸跺一跺脚,骂一句,“死变态!” 死变态? 廖天骄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发现好像只有自己在那女孩的骂人范围内。他干了什么要被人骂死变态? “咳咳。” 廖天骄又把头转回去,结果看到一个大妈工作人员正无语地望着他:“那啥……小伙子,你这个是要还是不要的?” “啊?” “要的话,就放到手推车里,不要的话就别再捏了,捏坏了是要赔的。” 廖天骄顺着大妈的眼神往自己手里看了一眼,差点没把脸埋地里去。他就光顾着想要偷听佘七幺他们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买卫生纸的货架移动到了买卫生巾的货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他就拿了一包卫生巾捏在手里…… 正在和戚佳妍勉强维持着不太对等对话的佘七幺抽空往廖天骄那里看了一眼。以他的感知能力当然不会没发现廖天骄从刚才开始就频频对他们这边施以注目礼,那眼光似乎还颇有些哀怨的味道…… “那家伙在搞什么呢?”佘七幺忍不住暗自思忖。廖天骄这会正点头哈腰地跟人赔礼道歉,佘七幺眼看着他把一包皱巴巴的东西扔进了购物车里,然后那个年长的母人类才走开。那家伙买了什么?嗯,看到了,花花绿绿的……咦,那好像是一种叫做卫生……卫生什么来着的东西? 佘七幺想了会,才认出那是一种母人类每个月使用的生理必需品,并不是吃的。等等!佘七幺眉心一跳,廖天骄那家伙为什么要买那种东西?听说只有拥有母人类的公人类才会给自己的母人类买那个东西,他这是要买给谁?!佘七幺这么一想,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 “佘七幺。”戚佳妍喊他,好不容易才能再次重逢,她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当口。 “干嘛?”佘七幺心情不佳,口气也忍不住变冲了,把戚佳妍吓得一愣。 “我刚刚问你的事……”戚佳妍颤巍巍地低了一下头,就跟刚才廖天骄看到过的一模一样,那雪白的一小截脖子又露了出来,衬着俏丽的短发,十分招人。这大概是戚佳妍的一个招牌动作,但是佘七幺显然并没有闲工夫去关注。 “你刚刚说什么了?”佘七幺努力按捺着自己不耐烦的情绪。 佘七幺并不是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的,事实上,在他混迹人类社会的日子里,佘七幺的表现可谓十分出色。彬彬有礼,家教良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之类的赞誉常常被加诸在他身上,甚至因为这,连他那糟糕的相貌也变得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否则,这会也不会出现戚佳妍这么个人了。 戚佳妍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她还是不放弃道:“我刚刚说,我们是不是找个时间……” “喂,你干什么咝!”佘七幺突然大喝一声,拔腿就冲,把戚佳妍整个甩在了身后。 “啊?”廖天骄回过头,就看到佘七幺横眉怒目,跟个火车头一样地冲过来,一副特别嫌弃他的样子,于是心情也更加不爽了,反问道,“什么干什么?” “谁准你动佘爷的零食了咝!” 廖天骄回头看了一眼:“哦,你挑的东西太多了,我可没钱全买下来,既然这样,要不你就自己付钱,要不就每样只准拿一包,多余的我自然让他们放回去。” 佘七幺气死了,廖天骄有钱买母人类的东西居然没钱给他买零食!他拦在零食堆前,像捍卫自己的领地一样骂道:“佘爷才不管你有钱没钱,反正你这个愚蠢的人类不准乱动佘爷的东西咝!” “我就动就动就动怎么样!”廖天骄本来就气着呢,干脆冲着超市理货员大吼,“麻烦你们,这些我们全都不、要、了!” “要咝!” “不要!” “要咝!” “不要!” “要不我来买吧。”戚佳妍从后面赶上来说,“这些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她随便看了一眼堆得跟小山一样高的零食,也不问价钱就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麻烦你们送下去结账,钱我来付。”说着,打开身上背着的一只小巧坤包,取出钱包来。 廖天骄刚刚是没注意,也是因为戚佳妍穿得好似很朴素,这会一看人家包里放着的白金卡甚至是黑卡,马上就知道这姑娘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了。好家伙,人家那不是穿得朴素,而是衣服太大牌,反而让他这种穷人看不出门道来了。 廖天骄眼睁睁地看着戚姑娘从钱包里随便拿出一张白金卡说:“麻烦刷这张卡,没有密码。”他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瘪瘪的钱包,一时竟有种十分不甘心的感觉,但要具体说是哪里不甘,他又说不上来,大概就是,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挺没用的? “干什么,收回去。”佘七幺却在半空中拦住了戚佳妍的手,“我跟那个白痴开玩笑的。”他说着,飞快地从零食堆里挑出两袋鸭脖子一罐午餐肉扔进购物车,“这些就够了。” “佘七幺,你不用跟我客气的,我们俩什么……” “我们俩只是普通同学关系。”佘七幺说,“想不到毕业那么多年后还能遇见你,我也觉得挺高兴的,不过再见面就不用了,有缘自会相见。”他说着,从廖天骄手里一把抢过购物车就往前走,走两步回头一看廖天骄还杵在那呢,又走回来往廖天骄后脖子上狠狠拍了一下说,“回魂,你这个白痴!” 廖天骄被这一下拍得差点栽地上去了,怒道:“你干嘛啊!” 佘七幺说:“走了咝!”倨傲地一抬下巴,雄赳赳气昂昂地推车走了,临走前还顺便把戚佳妍刚拿走的那袋买十送一的卷筒纸又顺了回来,扔进自家购物车里。廖天骄只好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望着那两人消失的背影,戚佳妍美丽的脸孔上渐渐露出了一个阴沉的神色。 第37章 故乡(修订) 走出去被冷风一吹,廖天骄就慢慢清醒过来了。 “怎么搞的,怎么会跟佘七幺吵这么幼稚的架!”这个时候,27岁成年男子的理智才算是完全复苏,顺带还捎上了点某小公司行政主管的尊严。廖天骄慢慢咀嚼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越想越是懊恼,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烧坏了才会跟一条蛇在超市里为了一堆零食吵架。 “靠啊,脸都丢光了!”廖天骄懊恼地扶住额头,幸亏刚刚没在超市遇到熟人,要知道这个超市可就在他们公司附近。 这么一想,廖天骄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今天的佘七幺很反常! 以前,佘七幺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等着他回家投喂——之前发生过的酒店订餐事件在廖天骄的强烈谴责下总算是只发生了一次,后来佘七幺也会提晚餐要求,什么满汉全席珍馐佳肴都报过,不过廖天骄说做不到,他也就是嘲讽一通而已,照吃廖天骄投喂的食物。也就是说,佘七幺一般是不肯出门觅食的,更不用说特地来找廖天骄一起吃饭了,但是这事就在今天发生了。 今天廖天骄下班的时候,发现写字楼大厅里的人比平时多了不少,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居然是佘七幺来了!那尊神就那么大喇喇地站在人群之中,跟尊大师亲手打造的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大厅里人来人往,不少白领丽人看到佘七幺的身形都十分惊艳,于是纷纷对他的脸投以目光,接着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反应,整个步骤可以概括为三个拟声词:“哇!啊!唉……”美女们纷纷离去,最后还要遗憾地望一望那个背影。 不论是褒奖或是遗憾,那么多目光投注在一个人的身上绝对会让人困扰,可佘七幺就能做到视若无睹,不仅如此,那时的佘七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调调,以至于廖天骄看到佘七幺的那一瞬间,只有一个感想,那真的是一尊神! 妖神或是别的什么,总之是尊神,是让人仰视的神!那一瞬间,贪吃、懒惰、个性别扭什么的形容词都不再跟随佘七幺,廖天骄甚至觉得那些对佘七幺长相失望的女人十分的肤浅,她们并没有发现佘七幺的出色。 “这不是长得挺有型的嘛!”廖天骄嘀咕着,跟着就看到佘七幺朝他投来了目光,只一眼,那张难看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那个笑容让那张脸更难看了。 “愚蠢的人类,过来!”佘七幺喊。 廖天骄脚后跟绊脚尖地踉跄了一下,转过身打算装作看不见地溜走,不过后来还是被佘七幺毫无悬念地赶了上来,揪住了领子,再后来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一起就近吃饭和去超市买生活用品。 难道佘七幺就为了想去超市所以才特意来找自己?廖天骄总觉得这个理由有点蠢,可他实在也想不出来佘七幺突然出现的其他原因,这事也就暂时被他搁下了。 “喂!” 廖天骄正想着,突然被人一把扯住了胳膊,往旁边一拉,一辆机车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带起一阵冷风。 “操,找死啊!”机车骑士还骂了一句。 廖天骄吓了一大跳,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大马路上。 “你这个愚蠢的人类,脑壳里装的净是些不能吃的东西,连路都不会走咝。”果不其然,又被佘七幺开了嘲讽,廖天骄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把想要还击的话咽了回去,乖乖说了声“谢谢”。 “算你识相咝。”佘七幺斜睨了廖天骄一眼。 廖天骄他们正要坐公车回家,因为路程颇有一些,所以抄了开放式公园的捷径。此刻两人正走到被俗称为“情人步道”的那一段。周围五光十色的灯火下,一对对恋人毫不避讳地在树影下亲亲抱抱,发出暧昧的声音,丝毫不受冷空气的影响。 廖天骄往常不太在这个时间走这段路,这时候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得抱着卷筒纸一个劲低着头走路,倒是佘七幺飞快地看了一圈总结道:“这里居然有这么多愚蠢的人类在交配啊咝。” 于是,廖天骄又被自己绊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脚步,他在内心不断告诫自己:“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也什么也没听见,千万别接佘七幺的话,否则一定又会跟他吵很幼稚、很幼稚的架,绝对不能再丢脸了咝!”啊呸呸呸,咝什么咝啊! “咦,那是两个公人类吧咝。”佘七幺突然又说。 虽然都如此告诫自己了,正在骂自己莫名其妙学到了某人口头禅的廖天骄还是下意识地朝着某人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那头的栏杆边果然有一对男性情侣,由于这里已经冷清偏僻了不少,两人也就放开了手脚。其中一个坐在栏杆上,另一个则站着,正搂着脖子抱着腰在那热吻,唇舌交换的声音里透露着专属情人间的甘美。 像是脑子被雷劈了一下,廖天骄登时傻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就集中到了那两人正在热烈交汇的唇舌上。 似乎注意到了廖天骄他们的目光,那对情侣吻了一阵后停下动作看向两人。其中坐着的那个长相清秀可爱的男子打量了廖天骄一番,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佘七幺好几番后露出了一个“我懂你的”的表情,然后,他朝着廖天骄暧昧地笑了笑,跳下栏杆说:“我们正要走,这里就让给你们吧。”说着拍拍另一个男人,“去上次那家?” 另一个男人看也不看廖天骄他们,点了一下头,兀自搂着自己的情人走了。 风过,落叶飞舞…… “他们怎么走了咝?”佘七幺问, “我去!被误会了!!”廖天骄秒懂刚刚那句话,此时正在心里暗骂,“怎么搞的!!!怎么会被误会!!要不要冲回去跟那两人解释啊啊啊啊!!!” 佘七幺还在问廖天骄:“你跟刚刚那个公人类认识咝?” “不认识!”廖天骄终于回过神来,勉强镇定道。 “那他为什么朝你笑咝?” “我怎么知道!” “他说让给我们什么咝?” “不、知、道!”廖天骄紧绷的神经断了,他愤怒地握紧了拳头,挥舞着卷筒纸。 佘七幺费解地看着廖天骄说:“佘爷知道愚蠢的人类脑子不好,你不用喊那么大声咝。” “不好你妹啊!”廖天骄无力,“你才脑子不好,你全家都不好,你全小区都不好!” “佘爷跟你住一个小区咝。” “……” 廖天骄迅速察觉自己又掉到跟佘七幺吵幼稚园架的水平了,好在这次他及时制止了自己。“走吧。”他低下脑袋,迈开大步就走,走了一阵却没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佘七幺还真跑那栏杆边站着去了。 “喂!” “干嘛咝?” “回家了!” “这儿景色还不错咝。”佘七幺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真是神来一笔。 廖天骄等了一会,那位爷就是不肯动,他只好又拖着卷筒纸啊洁厕灵啊什么的不情不愿地折回来:“我说你……”然后廖天骄也愣住了。 佘七幺现在站的位置确实是个绝佳的观景场所,这架设在高处的步道下方乃是一片观景植物区,夜色中,只见星星点点的彩灯散落四处,晕出小小的光芒,前方不远是人工湖泊,湖水在霓虹与月光的映照之下静静波动,发出轻微的水声,加上四处传来的植物气息,有一种安静又私密的感觉。 “有一点像九君山咝。”佘七幺说,不过又很快补充,“只有一点点,很少一点点像咝。” 廖天骄想起来,这是他第二次听佘七幺提起“九君山”这三个字,第一次还是在审判局中,佘七幺明白无误地起誓,要以九君山少主之名保他到底!一瞬间,廖天骄觉得自己的脸滚烫无比。 “佘、佘七幺……”廖天骄不由自主地轻声开口,在这样的环境下,好像谁都吵不起来了。 “嗯?” “那个,九君山是你的家乡吗?” “是啊。” “那里很美吗?” “当然咝!”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家乡到S市来?” 佘七幺略略偏头看了廖天骄一眼,然后把脸一扭:“不告诉你咝!” 廖天骄朝天翻了个白眼,把东西放到一边,他站上栏杆底部,抓了横栏弯腰往下看去。小时候的廖天骄最喜欢做这个动作,但是等长大一点,尤其是意识到自己是男性后,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就再也没做过了,此时不知为什么,却又放松地做了出来。 栏杆微微一震,廖天骄疑惑地侧过脸去,就发现佘七幺不知怎么也挂了上来。 “你……” “这么看好像不错嘛咝,”佘七幺说,不知怎么做到的,双手不抓栏杆,也能稳稳地挂在那里,“那些灯倒映在水里就像星星一样。” 廖天骄微微一震:“你也这么觉得?” “对啊咝。” 倒望着灯火,如同置身银河一般,廖天骄从小就这么觉得,只不过认同的人很少而已,想不到那个老是嘲讽他的佘七幺竟然会有跟他一样的观感。两个人一时间都不说话了,就这么静静地“挂”着,听风声水声虫鸣声,看云月树灯影,分享着同样的感觉,或许还有心情。 过了会,廖天骄忍不住开口道:“佘七幺,那个戚佳妍是你的朋友吧。”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很在意那个女人。 “朋友?不是咝。”佘七幺却说,“要说的话,按你们人类的说法是……前女友咝。” 廖天骄“啊——”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往外翻出去,他手忙脚乱地在空中乱挥舞了一通,最后被佘七幺抱着腰拖下来。 “你在搞什么啊,你又不像佘爷会飞咝!”佘七幺不满地指责他。 廖天骄满脸通红,眼神里充满了慌张,他紧紧抓着佘七幺问:“前女友?佘七幺你有前女友?” “佘爷为什么不能有前女友咝!”佘七幺不满道。 廖天骄一下子噎住了。以前佘七幺提过自己在人类社会念大学,廖天骄没有太当回事,这么一想,读大学就意味着混迹人类社会,混迹人类社会尤其是那种充满青春荷尔蒙的校园,交个个把女朋友再正常不过,又不是人人都像他,这么大岁数了,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廖天骄又胸闷了。 “干嘛咝?”佘七幺费解地看着廖天骄。 “没事!” “没事干嘛捂着胸口咝?” 廖天骄赶紧把手放下来。 “什么事啊咝?” “都说了没事了!”廖天骄吼,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没事就没事,这么大声干嘛,佘爷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咝。” “对不起。”廖天骄说,把地上的卫生纸一拿,“回家了!”然后飞快地跑开。 “莫名其妙咝。”佘七幺跟上去,没走几步,却突然眉头一皱,戒备地看向前方。 有个与此地格格不入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正在东张西望,而廖天骄正在与他说话。 “迷路了啊,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咦,想不起来了?” 佘七幺慢慢踱过去:“你要去哪里?” 那个男人听到佘七幺的声音抬起头来,灯光下露出一张惶恐的面孔:“我要去……去……我要回家!对,我想回家。” “你不记得回家的路了?”廖天骄疑惑,随后又释然,也许这人是个跟他一样的打工者,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租了屋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是正常的,“你把你家的地址说一下吧,这里的公车路线我还挺熟的。” “家的……地址……”那男人的脸上却继续露着疑惑的神情,“家的……地址……”他反复喃念着。 “不是吧,你连租的房子的地址都不记得了?”廖天骄感叹,这也太粗心了吧。 佘七幺却回手一指:“回家是吗,往那里走。” 廖天骄跟着那手指的方向一看,却只见到自己刚刚走下来的步道而已。 “佘七幺?”廖天骄迷惑,心想随便逗人可不好。 而那男人却像是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一般,原本迷茫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对对,是那里!”他连声称是,“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快点去吧,迟了就来不及了。”佘七幺说。 “我走了,谢谢你们,再见。”男人挥着手飞一般地跑走了,身形很快隐没在了一片夜色之中。 “我去,飞毛腿啊。”廖天骄感叹,把刚才的那点不如意一下子就给忘了。 “别看了,我们回家。”佘七幺说。 “啊?哦。”廖天骄转回头,往前走去,并没有看到佘七幺皱着的眉头。 “果然开始变化了吗?”佘七幺望着廖天骄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严肃的思索表情。 第38章 电梯坏了(修订) “天骄哥,那啥……我先走了哦……” 伍小勇不好意思地冲廖天骄说,“我那个,晚上约了女朋友,所以……” “哦哦,没关系啦,你先回去吧,又没什么要你做的,玩得开心点!”廖天骄很像样地挥挥手,“对了,出门的时候帮我跟保安说一下,我还要加会班,让他别太早过来开报警器。” “嗯,我会的,天骄哥你也别弄到太晚了,拜拜。” “拜拜。” 眼睁睁看着伍小勇那孩子把斜挎包甩到身后,蹦蹦跳跳地离开很远、很远,廖天骄才终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讨厌!加班最讨厌了!不用加班的人更讨厌!不用加班还有女朋友约会的人更更讨厌!最最讨厌就是连佘七幺居然也有前女友……啊呸呸呸呸呸! 廖天骄拼命抓头发,到底搞什么啊,为什么他会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纠结这个问题啊!佘七幺有前女友怎么了,为什么他会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就在想这个啊?为什么会越想越苦闷,越想越纠结,想到今天浑浑噩噩做错好多事结果被灭绝师太揪去狠狠批评了一顿,现在还要加班写检讨书啊! 廖天骄泪流满面,看着面前的纸张,上头到现在依旧只有三个大字“检讨书”,下面什么都没有……果然,这种小学生式管理的公司最讨厌了!都什么年头了,还要人手写检讨书! 廖天骄捏着水笔,绞尽脑汁地想着接下来到底要怎样打开思路,好写出一封令灭绝师太足够满意、声情并茂,痛悔过错的罪己书来。 公司里除了他此时已空无一人,原本并不显得很大的办公空间由于人去楼空的缘故,变得格外空旷。这家公司的所有员工都在灭绝师太勤俭节约,开源节流的管理之下,人人一到下班都早早回家,有活也拿回去干,反正也没加班费。廖天骄本来也是要回去的,但是他这会实在不想见佘七幺,所以硬是留了下来。 廖天骄打开搜索引擎,搜了起来,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凡是搜索到的检讨书范本都是给学生用的,怎么也找不到一封可以“借鉴”的在职主管检讨书来,他终于死了心决定自己写,结果才写了没几个字,头顶上突然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有个人在恶作剧地故意狠踩地板一般,每一下步子都极重。 廖天骄一开始也没注意,但是被反复来了那么几次,就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不是错觉,真的是很重的步子,因为连廖天骄公司日光灯上的灰尘都因为那震动滑落了下来。 “搞什么啊!”廖天骄皱眉。在这家公司呆了那么久,廖天骄却没有跟顶上那家公司接触过,只记得上面好像是家高级女子美容会所,印象里也不记得上头曾经这么闹腾过,难道是因为他很少会在晚上留在公司的缘故? 似乎是发现了自己的行为不妥,顶上那个恶作剧的人在走到差不多到了廖天骄头顶的位置后,停了下来。 廖天骄看那声音停了,也就没当回事,又趴下去琢磨他的检讨书。结果他才开始干活,顶上那人就又开始动弹了,这次不是一步步地走近,而是绕着廖天骄头顶五步的范围开始兜圈子。这次的步伐没刚刚重,但是频率快、声音大、吵得厉害,过不多会,甚至还跑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廖天骄被那脚步声震得耳膜发疼,头晕眼花,忍了又忍,实在是被折腾得不行了,便拿起电话想要打给大楼物业,结果他这边才把电话拿起,头顶上的日光灯随之发出“兹兹”的声音跳了几下,就这么灭了。 黑暗,瞬时包围了廖天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顶上的脚步声也停了。 廖天骄一开始还真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可能是跳闸了。 “靠,用不用这么倒霉啊!”嘴里嘟哝着,廖天骄也没心思再做下去了,按亮了手机,借着那微弱的光芒随随便便把自己的桌子收拾了一下,背了包就往外走。 需要穿越的是一片无人的座位区,平常市场部和销售部都在此处办公,此时四处一片漆黑,有同事的电脑显示屏忘了关闭电源,一闪一闪地发着绿光,像是荒山野岭中某些猛兽一闪而过的眼神。脚底下铺着地毯,所以走路引起的脚步声很轻,但是那种“擦擦”的摩擦声在夜色中听起来似乎会有某种程度的扭曲,因此颇有些瘆人。 廖天骄加快步子,走到最后一排的时候,突的一愣,因为他拿来照明的手机灯光在刚刚似乎照到了一张脸。 不是吧……廖天骄忐忑着立定脚跟,又把手机往后移了半分,果不其然,在手机光芒的边缘处映出了一张女人苍白的脸孔,那女人坐在一台电脑前,正神色木然地望着已然黑了的电脑屏幕。 这是谁啊?廖天骄努力回忆,他知道自己有点脸盲,不过好歹也在这公司里混了多年,在人员流动不大的情况下,公司同事的脸还是记得住的。哦,对了,他想起来上周末人事部有发通知说本周公司会新进一个专接客服电话的售后,那么,或许,大概就是这个姑娘了。 本着凡是姑娘,甭管啥样都应当善加关爱的宗旨,廖天骄打了声招呼:“那啥,我先回去了啊。” 脸色苍白的女子听言,慢慢地将脸孔转向了廖天骄,那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生得很是清秀。 “这个……”廖天骄指指灯,“可能是跳闸了,我下去的时候会跟物业说的。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怕不怕啊?” 女子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那你在这等一会,我让他们快点来修一下。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早点回家的好,工作么,总是做不完的。”廖天骄说着,冲女子挥挥手,“明天见。” 那女子看了看廖天骄,然后才慢吞吞地举起手,又慢吞吞地挥了挥:“明……天……见……” 廖天骄用员工卡刷开大门,大步走了出去,全然没看到那女子在他走后起身,慢慢地也跟了上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外头迎接廖天骄的是一片灿烂的灯光。 “我倒,感情就坏了我们一家啊。”廖天骄嘟哝着,走到电梯口,按下开关,没多会,电梯就停在了他的面前,门一开,廖天骄又愣了一愣,还真是巧了,居然碰到个才见过的人。 “咦,你是……昨天那个吧。”倒是电梯里的戚佳妍先打了招呼。 “是我,这么巧啊。”廖天骄只觉得这一瞬间,才刚刚忘到脑后的佘七幺有前女友那档子破事直接变成根又粗又长的针扎他来了,扎扎扎,扎扎扎……浑身都是透心凉的窟窿眼! 廖天骄在心里埋怨自己没出息,人家有女朋友是人家的事,你纠结个什么,羡慕嫉妒恨的,也太丢脸、太没男子气概了! “昨天没能来得及请教你的名字,怎么称呼你比较好?”戚佳妍却看不出廖天骄的纠结,亲切地问道。 “我姓廖,叫廖天骄。”廖天骄干巴巴地回答道。 “哦,是不是那个‘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的天骄?” 姑娘你会不会说话!!! “嗯,就是那两个字。”廖天骄现在觉得戚姑娘一点都不可爱了,难怪佘七幺要跟她分手。这么一想,廖天骄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身上的针眼好像小点了。 “我叫戚佳妍,是佘七幺的大学同学,也是……嗯,我们曾经在一起过。”戚佳妍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说道。 “哦。”廖天骄兴趣缺缺,只盼着电梯快点到楼下。 “你跟佘七幺是?”戚佳妍还在那穷问不舍,不过这个问题倒是一下子问住了廖天骄。 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挺久了,但是他跟佘七幺到底算个什么关系,廖天骄还真是不好定义。说是朋友,廖天骄自己都觉得会被佘七幺开嘲讽;说是饲主,这个一定更会被佘七幺用“你这个愚蠢的XXXX的人类”加上“咝咝咝咝”轮上几十个回合,可是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关系是能套用到他们身上的吗?佘七幺到底是为了什么出现在他家里,又是为了什么几次三番地救他呢? “我们是……室友。”廖天骄最后找了个最安全的定义说,戚佳妍却一惊一乍起来。 “室友?他在这儿买了房子?” 廖天骄疑惑:“没有,他住我的房子。” “怎么可能!”戚佳妍笃定道,“佘家很有钱,他还有洁癖,怎么会住外人的房子?” 廖天骄一下子觉得自己又被捅了一下,哦不对,两下。外人什么的……洁癖什么的……好吧,至少他也知道佘七幺家里很有钱,九君山少主,一听就很威风不是吗? “呵呵。”廖天骄笑笑,已经不打算再跟这女人扯下去了,戚佳妍却揪着他不放。 “你在这里工作吗?” “嗯。” “这么巧啊,我家在上面有间美容会所的商铺,刚刚我才去看了一下。” 廖天骄“咦”了一声:“那家叫御之宫的美容会所是你家开的?” 戚佳妍笑笑:“你也知道啊,不过那只是我家的产业之一,我爸丢给我随便玩的。” “呵呵。”廖天骄又笑,十几万一年会员费的产业是随便玩玩的,还真是够《流星花园》。 “对了,你吃过饭没有,要不把佘七幺叫出来,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戚佳妍说着,就从坤包里掏出了手机,“对面有家老字号的粤式餐厅,菜做得很正宗,我打过去让他们给我们开个雅座。” “喂!”廖天骄终于忍无可忍,他这一声喊出来,戚佳妍还没反应,电梯先“咯噔”一声停了,紧跟着,黑暗再度笼罩了下来,接着“咔哒”一声,是应急灯跳起来的声响。 “不是吧,”廖天骄心想,“今天这是走的什么运啊!” 惨绿色的应急灯虽然给予了电梯内的人们光明,却似乎让电梯里的气氛变得比一片漆黑更瘆人了。廖天骄望着自己倒映在电梯面板上绿油油的脸孔,简直有了种吓唬戚佳妍一把的冲动……不过终究是想想而已,这点绅士风度廖天骄还是有的。 “没事的,可能是线路故障,刚刚我们那儿电闸就跳了。”廖天骄说,“你等我呼叫一下物业。”说着,他按下了应急按钮,一阵“嘁嘁擦擦”的电流杂波声后,那头接通了,传来了一个男人慢吞吞的声音。 “喂……” “喂,物业吗,我们是C栋的用户,乘坐的中间那部电梯发生了故障,现在卡在了……”廖天骄看了一眼电梯面板,“卡在了14楼,麻烦你们快些处理一下。” “C——栋——14——楼——知——道——了——”男人又慢吞吞地回答,最后三个字的音在发出来的同时就被一片乱七八糟的电流声盖过去了。 “喂?喂喂?师傅?”廖天骄又喊了几声,那头电波声嘈吵了一阵子,就静了下来,一点声音都没了。 “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廖天骄心里直犯嘀咕,但是对戚佳妍当然不能说。收拾了一下表情,他转过身道:“放心,物业很快……”廖天骄吓了一大跳,因为戚佳妍这时候居然蹲到地上去了,她两手抱着头,似乎很害怕一样,整个人都缩在电梯的一角,瑟瑟发抖。 “戚小姐,你没事吧?”廖天骄很吃惊,他没想到戚佳妍会这么怕黑,“那个,你别怕,还有我在呢,电梯修理起来很快的。”廖天骄往前跨了一步,没想到戚佳妍竟然尖叫了一声。 “别过来!” 廖天骄的腿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虽说姑娘怕黑算是挺正常的一件事,不过戚佳妍这反映也太大了,都让他有了种自己被人怀疑要趁黑做些什么的感觉了。 “搞什么啊,谁稀罕你。”廖天骄嘀咕着,只好又退回去,背靠着侧面墙站着说,“戚小姐,你别怕,我不过来就是。” 电梯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谁也不说话,只有一种好似拉风箱的声音在“呼呼”地响着,其中还夹杂着“得得得得”好像菜刀敲击砧板的声音。廖天骄花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呼呼”的声音是他和戚佳妍两个人的呼吸声,而“得得”的则恐怕是戚佳妍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 廖天骄一琢磨,坏了,戚佳妍这反映莫不是……幽闭恐惧症?想到这,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廖天骄可没有应对这种病症的经验。 “那个,他们很快就会来的。”廖天骄不得已又重复了一遍,“要不我给你唱个歌吧。” 戚佳妍也不给回复,廖天骄只好自顾自地唱起来:“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 廖天骄的嗓子还算不错,不过唱歌技巧就有点问题,唱个这么简单的儿歌都会走调,当然他原本就不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唱歌实力,就是要故意让戚佳妍放松一下才挑了这么个歌唱,没想到才唱了几句,戚佳妍又大吼了一声:“别唱了!” 廖天骄都到了嘴边的歌词只好又默默地咽了回去,电梯里又恢复了寂静。 惨绿色的灯光下,廖天骄站着,戚佳妍蹲着,就这么大眼瞪着头顶,僵持了一会,廖天骄开始觉得不自在起来。 “怎么那么慢啊!”廖天骄看了一眼手机,苍白的屏幕上显示着时间19:45分,距离电梯停下过去了15分钟,严格来说,也不能算过了很久,不过廖天骄还是再度按下了呼叫键,这一次按下去以后,那头在电波音之后居然传来了一阵歌声。 “搞什么啊!”廖天骄抱怨。 含含糊糊,遥远飘渺的歌声传来,甚至分不清歌者是男是女,但是那歌声却像是能够自己跑到你的耳朵里、心里一样,直往身体里灌。廖天骄很快就有了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做什么的感觉,那奇怪的歌声令他浑身懒洋洋的,甚至连动弹一下手指都觉得累,他就这么越来越懒也越来越累,眼皮慢慢地垂下来、垂下来,眼看就要盖住,却突然浑身一个机灵,醒了过来——有一股冷气吹在他的后颈处! 第39章 信赖(修订) 鸡皮疙瘩一瞬间冒了出来,廖天骄伸出手,颤巍巍地摸向自己的后颈,他的手指撩到了几撮既滑且冷的发丝,那发丝上似乎还带着一股冷冰冰的水汽。 廖天骄的手顿时僵住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从电梯面板的镜面中猛然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的个头不高,大概只到廖天骄的肩部,她低着头,长发垂在面孔两侧,几乎看不清五官。 “戚……戚小姐?”廖天骄哆哆嗦嗦地问,就算再迟钝到这时候也感觉出不对了。廖天骄斜眼从电梯面板里看向斜下方,那头依然有一团身影,显然戚佳妍还蹲在电梯角落不敢动,那么,自己身后这个又是谁呢? 一瞬间,脑子里涌过了万千思绪又好像是一片空白,要打比方来说的话,就像是一颗年老的星星在最后时刻的超新星爆发,一片的璀璨过后,在虚无般的空白里,廖天骄的脑子里浮起了那个字…… 鬼。 与此同时,像是有什么重物突然坠落到了电梯上一般,随着“咚”的一声震响,整个电梯都剧烈地摇晃起来。廖天骄被震得站不住,赶紧背贴墙壁蹲下身,在那之前还大爆手速“啪啪啪”地把所有电梯楼层都按亮了。廖天骄看过网络上教授的电梯故障指南,说这样比较不容易直接坠落。 顶上的灰尘被震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廖天骄被呛得咳嗽不止,好容易止住咳嗽时才想起来尼玛现在这姿势,是正对着那个女鬼了吧…… 廖天骄看向地上,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两条漂浮在半空中的腿,离地至少有30公分,腿也只到脚踝为止,看不到脚背。廖天骄一咬牙,抬头看上去,就看到一张有点眼熟的脸孔也在低头看着他。 “你……你是……”廖天骄猛然想起来,这好像是他刚刚在公司里见过的那个他以为是新同事的女人。卧槽!廖天骄整个人都斯巴达了,搞半天他刚才是在跟个鬼打招呼吗? “不能……听……”那个女鬼慢吞吞地说道,这时候再听,廖天骄就发现了她声音里僵硬机械的部分,根本不是活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不能听?”廖天骄傻兮兮地重复。 女鬼眼神飘忽,看向廖天骄的身后,廖天骄跟着看过去,看到了两排电梯按钮还有那一枚紧急呼叫的按钮。 “你是说,刚刚那个歌声?”廖天骄突然想起来,在这女鬼现身之前,自己似乎正在听一个什么歌。 女鬼点了点头。 “为什么?” 女鬼没有说话。 又是“咚”的一声,电梯再度剧烈震动起来,这一下比刚刚那一下更猛,廖天骄惊惧地看向顶部,电梯顶上竟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面,好像那上头有只金刚,正在拼命拳击脚踩这部电梯的顶部,想要将那合金板材撕裂,廖天骄甚至看到坚硬的钢板上已经有地方变形到了极致,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那是什么东西啊!”廖天骄惨叫。 女鬼看了一眼上面,僵硬的脸上难得也露出了一个惶恐的表情,不过因为做表情对她似乎很艰难,所以这个表情特别扭曲。 “快……走……”她说,“我……拦住……它……” 她说着,飘到电梯门口。廖天骄还没问她你要干什么,就见那女鬼突然“啊呜”一口,张开血盆大口就咬住了电梯门,她左右移动着很快将门撕拉出了一个大洞,鲜血“滴滴答答”地从她的嘴角涌出来,廖天骄都看傻了,这该多疼啊…… “你……你没事吧?”廖天骄问。 “快……走……”女鬼说着,豁着血盆大口,似乎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廖天骄这时候也别无选择了,短暂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过去拉起戚佳妍说:“我们走!” 戚佳妍大约是吓傻了,一点动静都无,木然地任由廖天骄又拖又抱地把她架起来,只是嘴唇不断蠕动着,不知在念叨什么。廖天骄把她抱出电梯门,转身又问女鬼:“你怎么办?” 女鬼却咧着血淋淋的大嘴巴,对廖天骄机械地摆摆手:“明……天……见……” 话才说完,电梯突然又是一次剧烈震动,廖天骄惊叫一声:“快……”然而那电梯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猛然向下坠去,只留下了一个虚开着的黑洞洞的电梯门。 “躲开……”廖天骄吐出后两个字,下意识地跨前一步,似乎想要探头看向那个黑色的洞口,跟着又猛然刹车。 “不行,得快点走!”他奋力抱起戚佳妍,没头没脑地往前逃跑,就在刚才,廖天骄看到那电梯门里有一只又黑又大,布满了长毛的手从电梯顶部伸进来,一把扯住了女鬼的头发,将她硬生生拽了上去。 那是个什么鬼玩意! 戚佳妍已经完全瘫软如泥了,廖天骄这会只能彻底放弃让她自己走的奢望,将人背在背上逃跑。 走道又黑又长,不知通往何处。 得先把方位定下来才是,然后从楼梯间下去。廖天骄边跑边想,他记得自己刚刚看过电梯面板数据,他们是被卡在14楼,所以这里就应该是……廖天骄的脚下突然迟疑起来,步子也跟着慢了下来。这不对啊……廖天骄记得清楚,为了吉利,这栋写字楼是没有13、14两层的,取而代之的是J楼和L楼。 所以,他们现在是在哪里? 心“砰砰”乱跳,廖天骄背靠墙壁站着,将戚佳妍放到地上,后者一落地又抱起头颅喃喃自语起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必须要冷静才行。”廖天骄努力镇定下来,不让自己的思绪到处乱跑。 一切事情的发生,总得有个原因才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有鬼怪针对他,何况他在这里都上了好几年班了,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他遇到了这些事?今天的自己和昨天的自己又有什么不同吗?廖天骄快速地回忆了一通,最后,他把目光投向了戚佳妍。 要说不同的话,大概只有昨晚他遇到了戚佳妍,今晚他又遇到了戚佳妍而已。 “戚小姐。”廖天骄蹲下身,“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戚佳妍抱着脑袋兀自嘀咕着,廖天骄侧耳仔细听她说了什么,听了好半天才听出一些断续的词藻来:“放过我……不要……我不要……” 戚佳妍在极度混乱中的话,似乎证实了廖天骄的猜测。 “戚小姐,那个东西是冲着你来的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找我的!”戚佳妍第一次有了反应,她抱着脑袋惊恐地对廖天骄喊,“不是找我的,一定不是找我的,我什么也没做过,为什么要盯着我,为什么!!!” “戚小姐……戚小姐?”廖天骄再要问,戚佳妍却像是惊吓过度一样,不再开口说话了,只反覆地念叨着不要。 走廊那头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向这边跑来。 “谁!”廖天骄高声喊道,左右看了看,只看到一旁竖着的不锈钢圆柱垃圾桶。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也来不及犹豫了,廖天骄抱起那个垃圾桶,当武器一样举着,戒备地对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廖天骄正在全神贯注之际,突然在他身后的戚佳妍发出了一声尖叫,随之廖天骄耳边传来一声巨响,一只巨大的长满毛的黑色拳头就从他身侧击穿墙壁,猛然伸了进来,险些就将廖天骄击个正着。 廖天骄吓出一身冷汗,这一击如果中了,他现在哪还会有小命在。 那只怪手伸进来后到处摸索着,似乎想要找到他和戚佳妍的下落,眼看着就要摸到戚佳妍了,可那小妞也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怎样,就是傻愣着不动。廖天骄骂了一声,最终还是把打算逃跑的那条腿收了回来,就算他倒霉吧,难道他一个大男人还能眼看着个女孩子死在这里不成!廖天骄想着,用尽吃奶的力气,抡起不锈钢金属柱子狠狠地砸向那只手的手腕。 “我在这里!”廖天骄大喊。 金属器件发出“哐”的震响,瞬间被砸瘪,但是对那只手来说,显然不够造成伤害,却因此更激怒了它。手的速度一下子变得极快,它猛然朝着廖天骄扫过来,把廖天骄吓得顿时摔翻在地。虽然避过了直接的一击,但由于被掌风扫到,他在地上一路滚了出去直到“拍”到墙上才停下来。廖天骄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回头一看,戚佳妍竟然还在那傻蹲着呢。 “快跑啊你!”廖天骄喊。 那只手似乎认准了廖天骄这个敌人,这次不再盲目,对着他拍苍蝇一样地挥了过来。廖天骄这时候也是潜能爆发了,上蹿下跳,前滚翻后滚翻接转体侧前翻,居然躲过了好几次巨手的追击。可总这么躲避也不是回事啊! 廖天骄急得一头汗,就在这个时候,从走廊另一头又传了脚步声。 “操!”廖天骄在心里骂了一声,“两面夹击了!” 脚步声缓慢而从容地一步步靠近。 “妈的,大不了也变成鬼,再找那家伙算账!”廖天骄给自己鼓着劲,其实心里怕得要命,连腿都在抖。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廖天骄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里,以至于都没发现刚刚还在追击他的手掌突然就停下了攻击的节奏,慢慢地变得透明起来。 在无比紧张的心态下,廖天骄下意识地分出一只手去摸了摸口袋里揣着的皮夹,那里头有他的护身符,来自佘七幺的蛇鳞,今天似乎并没有发挥效用。 黑暗的甬道里不久亮起了微微的一点光芒,有个人手执灯笼,在暖黄的光芒中闲庭信步般地走了过来。走到廖天骄面前时,倨傲地看了他一眼。 “愚蠢的人类咝。” 那一瞬间,廖天骄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佘七幺来了,他终于放心了。 第40章 有异性没人性(修订) 廖天骄还没进入客厅,就已经听到戚佳妍“嘤嘤”的哭泣声。 “吓死我了……呜呜……多亏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佘七幺……” 廖天骄探头一看,戚佳妍正揪着佘七幺的衣服袖子,紧紧挨着他不放呢,这情势眼看着是要钻到佘七幺怀里去了。廖天骄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尼玛就算佘七幺最后一锤定音,之前救了你的人是我、是我好嘛!最后,他只是朝天翻了个白眼,尽量目不斜视地走到那对“狗男女”面前,把手里的纱布红药水消毒水药油什么的往茶几上重重一放。 “喏!” 茶几发出了“咚”的一声,戚佳妍猛地一个瑟缩,好像廖天骄这么一下子就把她给吓着了似的,夸张到干脆缩到佘七幺身后去了,只探出半个梨花带雨的脸庞,怯生生地看着他。 “你、你要干什么?” 廖天骄深深吸气,告诫自己不能生气。 “你干嘛动作那么重?”佘七幺抬起眼皮看了廖天骄一眼,取了瓶伤药对戚佳妍说,“伤哪儿了,我帮你看看。” 廖天骄倒抽口冷气,眼睁睁看着戚佳妍好似十分羞涩又好似极之乐意地把一条小腿伸出来,“腼腆”地说:“我……我好像扭到了脚……” 廖天骄头毛都竖起来了! “靠,你就吹吧你,明明一路上都是我背着你的,你伤个屁的脚啊!”想归想,廖天骄还是不敢骂出来,最后只好眼不见为净,转身就走,进到自己房里,把门“砰”地一声重重甩上。 “秀恩爱死得早,哼!”他骂着,重重一屁股坐到床上,跟着马上“嗷”的一声叫着弹起来,由于冲劲太大,直接撞到衣柜,发出第二声惨叫,顿时痛得在原地跳来跳去。 靠靠靠靠靠! “你干什么咝?”佘七幺开了门,探头进来,疑惑地看廖天骄玩儿一样地四处蹦跶。 “没、没事!”廖天骄明明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嘴上却还是硬得很,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的。 没想到佘七幺淡淡扫了他一眼后说:“你小点声,戚佳妍现在经不起吓。”说完,马上又把门关上了。 廖天骄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以至于人都猛然往前栽倒下去了才想起来自己刚刚一直是一只脚站着。 佘七幺刚刚说什么来着?让他不要吓到戚佳妍?靠…… 廖天骄没精打采地瘫在床上,刚才为了躲避那只怪手,他在走廊里左翻右翻前后翻的,又不是经过训练的体育运动员,他就只是个普通职员而已,当然摔得浑身乌青,身上还有不少地方破皮流血。也就是之前神经一直绷着,所以没察觉,结果刚刚松懈下来,磕到了伤处,就疼到蹦起来的地步。结果,佘七幺一句话都没有过问。 廖天骄躺在那儿小口小口地抽着冷气,不知怎么竟然觉得心酸起来。 同样是受伤,人家戚佳妍就有人嘘寒问暖,他呢?受个伤,就连句口头性的慰问都捞不着,还被嫌吵……好吧,谁让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呢? “有女朋友了不起啊!”廖天骄恨恨地骂道,“将来小爷我找个比你这个更温柔体贴的好女朋友,对小爷嘘寒问暖,羡慕死你,哼!” 电话铃声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打断了廖天骄继续遐想他的光明未来。廖天骄慢吞吞地挪过去把话筒拿起来,那头立刻传来了一个欢快且中气十足的声音。 “喂喂,小甜椒吗?”居然是方晴晚。 廖天骄顿时精神一振,赶紧回答:“是我是我。”完全没注意到方姑娘的称呼已经不大对头。 “哈哈,好久没联系你了,最近还好吗?” 廖天骄想了想自己这处境,先是同学会发生了诸多波折,差点连小命都丢了,紧跟着又在家里见了贞子,再接着又在公司撞了鬼,这怎么说,都不能算好吧。 “呃,还行吧,稍微有点事。”廖天骄斟酌着回答道,“你呢?”小方姑娘两周前说接了个除魔抓鬼的CASE出公差去了,这会打电话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我也还行,就稍微遇到点麻烦。” “怎么了?要不要紧?”廖天骄立刻翻身坐起来。他还记得小方姑娘临行前跟他通过电话,那时候说只是个小CASE很容易处理的,现在却好像与之前预估的不同。 “啊,没事啦,也不是太大的麻烦,只是比我最初想象的复杂了一些而已,所以还要多耽搁几天时间,不过也不会太久的。”方晴晚说,“对了,你那个高人朋友回来了没啊,我大概这周末就能回家了,到时候千万记得给我引见一下啊!” 就知道!廖天骄在心里叹气,他还当小方姑娘打电话给他是真想他了呢,闹了半天还是为了佘七幺。这条该死的,花花蛇! “没,他不知道死哪去了。”廖天骄没好气地回道。 “唉,这样啊……”方晴晚的声音里听得出明显的失望,“那你再帮我留意着哦,一旦他回来了,马上联系我,我真的很想跟他切磋切磋。” “人家现在不知多忙呢,哪有空陪你打架。”廖天骄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咦,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干什么?”小方姑娘听觉敏锐。 “不不,不知道!”廖天骄赶紧圆谎,“我是说他临走前跟我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忙,其他我都不知道。” “哦……”小方姑娘沉吟了一阵又道,“小甜椒,你刚刚说最近遇到事了吧,是遇到什么事了?” 廖天骄刚刚还在情绪低落呢,听小方姑娘这么一说,又高兴了,原来小方姑娘还是关心他的呀! “我……”虽然有心想像倒豆子一样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出来,反正小方姑娘也是法门中人,不会觉得他在胡诌,但廖天骄又突然开始担心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孬种,毕竟他每次都靠是佘七幺来救什么的…… 小方姑娘听廖天骄不说话,倒也不为难他,只是自顾自说下去道:“老实说吧,这两天我闲着无聊起了一卦,发现你可能遇上点麻烦事,有点担心你,才打电话来问问,知道你没事就好。” 廖天骄感动得都快哭出来了,听听,这才是新时代的好女孩,要找女朋友也该找这种,而不是戚佳妍那种装模作样的假仙!廖天骄在心里还趁机鄙视了一下佘七幺的品味。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不知怎么连续遇到了些灵异事件。”廖天骄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灵异?嗯,那种事有时候也是无可避免的,尤其我看过你手相,你命里是有些……那什么,”方姑娘含糊了一下子,“如果一辈子都没沾上就没大碍,沾上以后可能就会停不下来,我现在觉得我跟你之前相亲,大概也有点影响到你,毕竟我不是普通人。” 什么意思?廖天骄想,是说他见了一次鬼,就会不停见鬼?这世上还有这种命? 随即,方晴晚的声音又变得明朗起来:“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就是了,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在守护你,所以不管你遇到什么,一定都可以逢凶化吉的。” “强大的力量?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啊?” 小方姑娘难得在那头噎了一下:“呃,就是你那……那什么嘛……” “我那什么?”廖天骄疑惑。 “就那……呃……什么……守护神嘛,哈哈。”小方姑娘在那头打哈哈,心想你怎么到现在都还稀里糊涂的啊,你自己不知道,我可不敢随便开口说。 “我去,我还有守护神啊!”廖天骄激动了,守护神什么的听起来多拉风。 “嗯嗯,所以你不用太担心的,对了,今天我给你寄了个包裹,里面有我做的护身符和一把淬了法力的匕首,你没事就放在包里防身吧,匕首是桃木做的,平常带着也不碍事。” “这怎么好意思啊,太谢谢你了。”廖天骄由衷道,小方姑娘对他这么不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有机会发展一下? “谢什么,你这小孩看着就挺可爱的,我当你弟弟一样,当然要护着你点啦。” “啊?” “哎哟,我这儿有动静了,不跟你多说了,拜。”说着,那头电话就挂断了。 “等……”廖天骄石化一样愣在原地,连话筒都忘了挂回去。 弟弟?这回不是好人卡、误会卡、失踪卡,而是弟弟卡吗……廖天骄心都碎了!!! “喂!” 身后传来声音,廖天骄转过头去,就看到佘七幺阴沉着个脸,抱着臂靠墙站着,也不知道在那儿杵了多久了。 “干嘛?”廖天骄把话筒挂回去,没好气地问。 “你刚才跟谁打电话咝?” “你管得着!” 佘七幺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出个恶狠狠的神色,把廖天骄吓了一跳,没出息地脱口而出:“跟……跟小方……” “就你那个上次相亲的母人类?”佘七幺马上得出了结论。 “那叫女性……” “原来你那东西是帮她买的。”佘七幺似是自言自语道。 “什么东西?”廖天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佘七幺又抬起头来,这次脸上写满了冷冰冰的高傲:“没什么,佘爷就是来通知你一声,戚佳妍今晚住我们这儿。” “什么!”廖天骄跳起来,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佘七幺了,着急道,“这是我家!” “异议驳回。”佘七幺说,“你把房间让出来,她今晚就睡你这屋。” “靠,你凭什么要我睡沙发啊!”廖天骄怒了,不关心他有没有受伤也就算了,再有异性没人性也不能这么鸠占鹊巢吧! 谁想到佘七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谁让你睡沙发了,你搬过来跟佘爷睡咝。” 廖天骄一下子愣住了,张口就结巴:“什什什……什么,你要我跟……跟你……你……”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佘七幺诧异地看他:“你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摔了几下就变成愚蠢的愚蠢的人类了吗?”最后那句话倒不是鄙视,仿佛是在认真思考,不过思考完了,还是扔了一个鄙视的眼神过去。 廖天骄还在那里发呆,他在努力地想,愚蠢的愚蠢的人类是说比愚蠢的人类更愚蠢的意思吗,明显受惊过度,重点已经错了。 “说话咝!”佘七幺不耐烦了。 “说、说什么?” “跟不跟佘爷睡咝!” “啊?” “睡不睡咝!”佘七幺这会简直一副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的气质。 “啊……” “睡咝?不睡咝?” “……” 见廖天骄不肯回答,佘七幺的脸色立马又阴沉下来了,两个眼睛都隐隐变红,射出犀利的光芒:“你这个不识好歹的愚蠢的愚蠢的人类,难得佘爷大发善心赏赐你这个薯片脑壳满脑子酒心巧克力香辣鸡丝麻辣烫……” “睡睡睡,我睡还不行!”廖天骄赶紧打断佘七幺,生怕他又趁机提更多零食要求,只不过……这聊着聊着感觉重点就不太对了啊,不是,气氛也不太对,用词也不太对,好像,哪里都不太对! 廖天骄轻轻挠头,其实他自己也有点疑惑,按理说,跟同性睡一张床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前在大学里,他跟关系比较好的哥们为了看球打游戏之类也常有挤一张床凑活的经验,再往近点说,在佘七幺变成人形之前,他们也是曾经同床共枕过的,怎么这次自己反应那么大?等等! “靠!”廖天骄喊道,“你不是要变成一条蛇跟我睡吧,先说好,那个我接受不了!” 佘七幺闻言顿时龇出了尖牙:“你竟然敢嫌弃佘爷的本尊,佘爷吃了你咝!”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扑上来的样子。 廖天骄吓得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哪敢嫌弃你咝!”啊呸,清了清嗓子说,“我是怕冷、怕冷!” “怕什么冷!” “你是冷血动物啊,这大冬天的你要是变成蛇睡在我旁边,可不得把我冻死啊!” 佘七幺愣了一下,跟着马上扔出了一个鄙视的眼神:“第一、佘爷是妖神,你不要随便拿凡蛇跟佘爷比咝!” 廖天骄想了想,也对,至少普通蛇类绝不可能这大冬天的还到处乱窜不冬眠,更不可能变出个人样子。 “第二、佘爷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你管得着咝!” 好吧,他是管不了这位爷。 “第三……”佘七幺突地逼近,低下头看向廖天骄。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佘七幺又好像使用了法术,所以几乎是廖天骄还没来得及眨眼,他就已经被佘七幺的身影所笼罩了。 廖天骄个头不能算矮,有175公分,佘七幺虽然高,但估摸着也就185左右,并且不是个彪形大汉甚至可说瘦削,但不知道为什么,廖天骄就是觉得,被佘七幺这样俯瞰着,令他压力很大、很大,甚至对上那双红宝石一般的竖瞳,他都有了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但是促成这股冲动的感觉却又不能单单被解析为害怕,或者该说,这是害怕,却不是恐惧,也就是说他不是怕佘七幺,而是怕……怕什么呢?廖天骄的脑子又卡住了。 “第三,”这时,佘七幺的嘴巴咧开,露出了一个很难说好看但至少很明白无误表示了戏谑的笑容,“愚蠢二次方的人类,佘爷有说过跟你睡一、个、被、窝、吗?” 第41章 灵与肉的大和谐(修订) 廖天骄的脸“轰”地一声烧着了,窘迫得简直想找个地洞钻! 佘七幺得意地笑了笑,似乎不明原因的心情变好了。 “好了,快走咝。”他说,看廖天骄不动,干脆伸手揪着他的领子,倒拖着他走。 “喂,你别这样,我自己会走!”廖天骄忙着想要挣脱佘七幺的钳制,无奈佘七幺力气大,任凭他怎么使劲也挣不脱,廖天骄越是挣动,就越是容易磕磕绊绊地往佘七幺身上摔。两人就这么扭来打去地挪到了门口,佘七幺的步子突然停了停。 “我去!”看不到情况的廖天骄撞到了佘七幺的后背,立刻仰面倒了下去,还没摔到地,便感到腰上被人轻轻一托,很快就站稳了身子,居然是佘七幺大发慈悲地扶了他一把。 领子被松开,廖天骄转过身看到了面色不怎么好的戚佳妍。 “这屋子今晚借你住。”佘七幺说,“等明天白天我送你回去。” 戚佳妍似乎很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勉强露出个笑容道:“谢谢你,佘七幺。”转头又看向廖天骄,“廖先生,刚刚我因为受了惊吓对你失礼了,很抱歉。”她优雅地鞠了一躬,“也谢谢你之前保护我。” “啊……没、没什么的,你是女孩子嘛,换成谁都会这样的,不必放在心上。”刚才还在骂戚佳妍假仙的廖天骄到底还是个普通男人,这美女态度一好,他就硬不起心肠来讨厌人家了,反而还觉得刚才在心里吐槽戚佳妍的自己太没风度。 “时间不早,那我先睡了。”戚佳妍对佘七幺微微一笑,“晚安。” 佘七幺点点头,目送着戚佳妍进到本属于廖天骄的卧室中。 房门关上,廖天骄回过头发现佘七幺居然还在看戚佳妍,目光很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时间,廖天骄的心里又有些不舒服起来。 “那我先去洗澡了。”无法解释自己奇怪的心情,廖天骄决定选择无视。没想到他才迈出去一步,就又被佘七幺揪住了领子。 “喂你干嘛啊!”廖天骄怒了,佘七幺这什么新癖好,老是揪他的领子,他这件羊毛衫可是很贵的,再来这么几下,领子都要被扯坏了。 “先别洗,”佘七幺说,“过来上药咝。” “咦?”廖天骄第三次卡住,愣怔着就被佘七幺力大无穷地拖进了他那间寝室,随随便便丢到了床上。 “把衣服脱了。”佘七幺这会说话倒是不带“咝”了,廖天骄跟他处久了,也知道佘七幺只有在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会不带那个口头禅,但是……一本正经地让他脱衣服是怎么回事啦! “把衣服脱了。”佘七幺又重复了一遍,看廖天骄不动,干脆抬了抬手指。 “哇!”廖天骄惨叫,“我的衣服!”随着佘七幺那一个小动作,廖天骄好好穿在身上的毛衣、保暖内衣居然都像是自己有了生命一般,“稀里哗啦”不到三秒钟就脱……哦不,跑了个精光,可怜廖天骄身上顿时只剩下了一条花花绿绿的平角裤衩,聊以遮羞。 “你你你你……”廖天骄下意识地捂住胸,完了又觉得这姿势好像不大对,又赶紧放开,努力做出不在乎的样子,“你……你想冻死我啊!” “你冷?”佘七幺问。 “当然……”廖天骄说完却是一愣,他这时才看到佘七幺这幻术变出来的房间里插着一瓶明媚璀璨的桃花,再感受一下,打开的花格窗外仲春的微风轻轻吹拂进来,明月洒下光芒,甚至还有隐约的清泉流动声传来,感情佘七幺这是搞了个春季出来享受,怎么也不可能冷了。 “我那什么比较怕冷。”廖天骄死撑。 佘七幺指尖一指,廖天骄顿时只觉一股暖风扑面而来,马上就有汗水洇出额头。 “还冷?” “……不冷了。” “好。” 佘七幺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廖天骄,狭长的眼眸投射出的光芒犀利无比,令廖天骄不由得就想蜷缩起来,他只能努力忍住,低下头,接受着佘七幺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审视。 “你看什么啊?”见佘七幺只是看却不说话,廖天骄越发不自在了。不是上药吗?有什么好看的,你有的我都有,你没有的我也没有啊。还看?都看了多久了?五分钟?十分钟? 佘七幺终于是说了句话:“转身。” 廖天骄不敢反抗,弱弱地转过身去,露出一个背影。 廖天骄背上伤得比前面厉害,毕竟向前摔还有手做辅助,向后则不然。此时他的后背上满满都是大片大片的淤青,佘七幺顺着廖天骄的脖子慢慢往下看去,一寸一寸,如同在检视自己的领地一般,直到看到某处,他的眼睛猛然一眯,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一掌狠狠击在廖天骄背上。 廖天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拍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当场就把眼泪疼出来了。 “靠,咝……咝……”这回不是不慎学到了佘七幺的口头禅,而是在真抽气,“你……妹……咝……”廖天骄倒在佘七幺那张豪华大床上,简直疼得快背过气去,过了好长一阵子才终于慢慢缓过来。 “你干什么啊!”廖天骄这次真的火了,他到底哪里招佘七幺了,他要这么对他! “不干什么,”佘七幺却说,“手痒了咝。” 廖天骄恨恨地抬起头,一副想要跟佘七幺拼命又不敢的样子。 “现在我可以去洗澡了吧!”他没好气地说。 “不行,还没上药。”佘七幺说。 “不用了!”廖天骄都怕了,刚才那一下真是疼得他心都凉了,“洗完澡我自己会上。”说完,也不顾佘七幺怎么想,目不斜视地离去,算是做出了自己最大程度的反抗。 佘七幺等到廖天骄离开后,才摊开自己的手掌。在他的掌心里,有一团黑色的雾气打着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佘七幺目光一冷,单手紧握,那团黑气在他的掌心中挣扎了一番,便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那头廖天骄憋了一肚子气,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佘七幺那么生气。他也说不好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今晚也受了惊吓却没得到缓解,所以心情本来就不太好,也可能是因为对被迫放弃自己寝室的主权感到不甘,还有可能是因为佘七幺刚才莫名其妙地欺负他,反正他的心情很糟糕。 “混蛋,早晚把你做成蛇羹!”不敢当着本人的面骂,廖天骄只好偷偷摸摸地窝在浴室里吐槽。澡盆里温暖的水流,将他的疲惫解去,也让廖天骄很快陷入了似梦非梦的状态之中。廖天骄的耳中不知何时传来了呢喃的人声,分不清是男还是女,但应该是在唱一首十分古老的歌谣。那歌谣的调子有点单调,有点古怪,却透着一种原始的美,它唱道:“……东坡头,西坡头,为把郎寻泪花流……南山顶,北山顶,为等郎归到天明……” 廖天骄在迷糊中微微侧头,似乎想要听得更清楚些,这时浴室的毛玻璃窗外忽然映出了一团莫名的阴影,渐渐地,那团阴影扩散开来,阴影的前端伸出了五根长短不一的分叉,如同一只人类的手…… “廖天骄!” 廖天骄“哇”的一声猛然醒过来,一张口就呛到满嘴的水,顿时咳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你干……”廖天骄差点又说一遍本晚上镜次数最多的话,不过在接触到佘七幺严肃的神情后,马上自觉地闭了嘴。 佘七幺收回目光,大步走向廖天骄。廖天骄不由自主地又把胸给抱上了…… “喂你……” “起来吧。”佘七幺说,伸手抓住廖天骄的胳膊,还没等廖天骄反应过来,也不知怎么就被他一把扯出了浴缸,“水冷了,再躺下去会感冒。” “怎么可能,我才刚洗没多久。”廖天骄一看那水面,自己也愣了一下。本来热乎乎的满缸热水,这会已经一点热气都不见,非但如此,水中还依稀漂浮起了什么小东西,廖天骄伸手一摸,赶紧缩回手来。 是冰? 怎么回事?他的热水澡怎么变成了冰水浴?他刚刚竟然躺在一缸冰水中? “阿嚏——”廖天骄猛然打了个喷嚏,跟着就像打开了开关一样,开始不断地“阿嚏阿嚏阿嚏”,直打到声音都哑了。一块柔软的大浴巾在这时兜头盖到了他身上,廖天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佘七幺你……”廖天骄一下子噎住了,因为他能明确地感觉到佘七幺隔着浴巾从后方将他抱在了怀里。 “你……你想干嘛?”廖天骄用变了调的声音颤抖着询问,但其实他连自己说了这句话都没意识到。 明明隔着布料,佘七幺手掌的触感却十分鲜明,那双线条优美骨节修长的手先是交叠在他的腹部丹田处,然后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往上移动。先用手指做丈量,然后熨帖上手掌,再然后轻轻揉动,温热的感觉就这么一点点地从佘七幺的掌下散发出来,原本浑身冰凉的廖天骄不知不觉地便温暖起来。就如同浸泡在温泉水中,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吸收着一缕缕的阳光和温度,就连之前的瘀伤也不再疼痛了。 当那手指和手掌似是不经意划过他胸前的凸起时,廖天骄整个人都懵了,耳朵“嗡嗡”直响,脑子里更是乱得一塌糊涂,全然忘了此时身在何处。 “啊……”他甚至跟随身体深处那最直接的反应,不知不觉地呢喃出声。 停留在他身上的那双手在这个时候微微地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移动了上去。拂过脖子、拂过脸颊、微微触碰嘴唇、鼻梁、额头,最后停留在头发上,轻轻揉着发丝……本来已经完全乱了套的廖天骄的脑子里这时候终于灵光一闪,他现在……莫不是在……做SPA?是吧是吧! 勤俭节约好标兵廖天骄虽然从没做过SPA,但还是听说过这回事的,据公司里的姐姐妹妹们说,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她们这样形容:赤裸的身躯与柔软的布料亲密接触,好闻的香薰施放出温润的芬芳在你鼻端萦绕,在这一刻,你放松身体,远离尘嚣,而你的精神也会由此得到释放,你整个人都将随着技师高超的手艺陷入一种自由、宽广、毫无负担的深层次的心灵境界中去,体会灵与肉的无上和谐……? “啊……”廖天骄哼哼,太美好了!现在他决定在自己的人生梦想中,也就是有朝一日娶个好老婆,然后结婚,去马尔代夫度蜜月的基础上再加一条,那就是,做、S、P、A!? “师傅,你的手艺真好啊!”廖天骄由衷地感叹。? 然后,停留在他脑门上的手停了,他的耳边传来了某个动听但是听起来不大高兴的声音:“你刚刚说什么咝?”? “我说你……你的手艺好……”停留在脑袋上的手掌彻底离开了,廖天骄有点不高兴了,赶紧伸手抓住说,“师傅,你再做会SPA呗,大不了我多给你小费。”? 下一刻,廖天骄脑袋上的浴巾就被猛然抽掉了。 “做你妹啊咝!”佘七幺悲愤地,“你才SPA师傅,你全家都SPA师傅咝咝咝!” 第42章 同床共枕(修订) 佘七幺有多悲愤,廖天骄就有多尴尬。根据自己身上大部分退了的淤青来看,佘七幺刚才显然是在用特殊的方式帮他疗伤,搞不好还花了很多灵力什么的,结果他倒好,直接把人家当成SPA师傅了,还要给小费!——当然,对廖天骄来说,肯给小费其实是一种十分认可对方手艺的表现,只不过,显然、确定、肯定以及一定,佘七幺才不要廖天骄这样的肯定呢!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佘爷生、气、了,佘爷生气的后果就是,他不理廖天骄了! 廖天骄也不傻,发现这一点后不仅赶紧道了好几次歉,甚至还在这大冬天的夜里,特地换了衣服跑出去给佘七幺买鸭脖子吃,结果他这边怀揣一腔热血,冷得边蹦边跳地回来,佘七幺那边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全然无视地就从献宝一样高举一袋真空鸭脖子的廖天骄身旁走过,自顾自洗漱干净,躺床上去了。 廖天骄被这么晾在那儿,左右不是,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跟进佘七幺房里。 佘七幺的地盘依然是春景荣盛的样子,廖天骄一进去立时就身上一暖,心头一松。廖天骄自己也已经发现了,只要有佘七幺在身旁,他总是特别容易放松。或许是因为佘七幺一直很强大,所以哪怕刚刚经历过那种生死逃亡,甚至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只要一看到佘七幺,一想到佘七幺就在身边,他就一点也不担忧,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有胆子自己出去买鸭脖子。 躺在床上的佘七幺穿着华贵的丝绸亵衣,这会正单手靠枕闭目养神,仿佛沉浸在袅袅的熏香之中。廖天骄走进来的声音惊动了他“老人家”,他也只是微微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接着就又闭目养神去了。 廖天骄见佘七幺没轰自己出去,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但也不敢说话,于是抱着枕头轻手轻脚地挨到床边。佘七幺此时是侧睡,所以身边空出了一块地,不过可惜的是,床上只有一个被窝。 廖天骄犹豫再犹豫,实在不敢冒进,可这会儿再要他从这温暖的春意之中退出,去睡冷冰冰的客厅沙发也实在是太难为他了,而且他还没多余的被子……廖天骄苦恼极了,有心要问佘七幺的意思吧,又怕彻底惹恼了这位大爷。就在这么犹豫的时候,房间里突的一暗,点着的宫灯熄了,就连窗外明静如水的月华也变得朦胧起来,佘七幺躺下去,看来是要睡了。 廖天骄在昏暗中又站了会,终于是咬咬牙,一狠心,出手了!说是出手,其实也就是像个童养媳一样万分谨慎地先掀开被子的一角,等一等,然后又试探着伸进去一只脚,再等一等,跟着是半躺上床,再再等一等,一直到见佘七幺始终没反对,廖天骄才敢一气呵成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把自己完全塞进了那个被窝。 终于是完成了!躺在柔软床铺上的廖天骄长出了口气,拉了拉被子。 佘七幺的床宽,被子也挺大,他侧睡,廖天骄平躺着,两人中间还有几公分的距离,彼此不沾。尽管如此,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还是夹带在微风中轻易传了过来。 佘七幺的身上并不如廖天骄预想的冷,只是体温略比普通人低一些而已,身上的气息更是如同草木森林方才有的爽朗清新。被笼罩在那样的气息中,廖天骄刚刚被佘七幺的生气弄忘记了的尴尬和忐忑在这时候又浮了上来,脑子里也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至于胡思乱想些什么,廖天骄自己都不知道,只是满脑子的浮光掠影,一时是戚佳妍,一时是那只鬼手,一时是救了自己的女鬼,一时又是佘七幺生气的样子…… 就在这样乱七八糟的纷乱中,不知不觉廖天骄竟然睡着了。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叮自己的脸和脖子。廖天骄模糊地想着怎么这会还有蚊子啊,于是“啪啪”挥了两掌,好了,“蚊子”消停了,但是,紧跟着他的脖子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廖天骄在梦里疼得“哎哟”叫了一声,却是睡得沉了,怎么也醒不过来。再后来,廖天骄又觉得胸口很沉,好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不仅压住了,还有个又湿又热的东西在他胸口滑动,廖天骄”哼哼“着,些微挣扎了几下,再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地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廖天骄早晨醒来的时候,佘七幺和戚佳妍已经都不在了,一想到佘七幺可能是专程送戚佳妍回家了,廖天骄又不高兴起来。 洗漱的时候,廖天骄对着镜子愣了一愣。 “这什么玩意啊?”望着自己脖子上红红的几块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廖天骄疑惑起来,用手摸摸有一点点刺痛,并不碍事,但就是太显眼了。廖天骄朦朦胧胧记起了昨晚睡梦中的一些感受。 “我去,什么蚊子这么毒啊。”他感叹着,从抽屉里翻出一盒清凉油,抹在脖子上,顿时被刺激得龇牙咧嘴,抽着气换了衣服上班去了,走前还没忘在家里点了四挂蚊香。 “天骄哥,早啊。” 一到公司,廖天骄就看到伍小勇那孩子冲着他挥手摇胳膊:“我给你买了胡记的锅贴和豆浆!”知道廖天骄一个单身汉早饭常年有一顿没一顿的,伍小勇有时候自己吃了早点会给廖天骄也带点。 “谢啦!”廖天骄也不客气,说,“下午请你喝咖啡。” “好啊。”伍小勇乐呵呵的,显然昨晚的约会不错。 “看你这样子是有喜事啊。”廖天骄打开快餐盒,被食物的香气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咦,有这么明显吗?”伍小勇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其实是我女朋友说家里催得紧,让我们先把事定下来,所以昨晚我们决定了,明年先订婚,后年结婚!” 廖天骄差点一口豆浆喷出来,赶紧咳了声嗽,咽下了“苦涩”的液体道:“行啊小勇,那真是恭喜你了!” “谢谢你啊,天骄哥,到时候记得赏脸来喝杯喜酒啊。”伍小勇说,同时很识趣地补充,“对了,我女朋友说她表姐的高中同学里有个不错的单身女孩,我再让她仔细了解一下,回头给你介绍。” 廖天骄点头:“哦,那麻烦你了。”口气平淡得很,跟过去显然不同。 伍小勇疑惑地看着廖天骄:“天骄哥,你怎么看起来好像有点没精神,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啦,就是昨晚没睡好。”廖天骄打着哈哈,他还在惦记佘七幺生气和佘七幺送戚佳妍两件事,但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件事更让他心情不佳一点,反正横竖是不高兴就是了。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伍小勇拿起听筒听了几句,立刻恭敬地说:“好的,马上。” “天骄哥,”他放下话筒说,“Lady Wong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好。”廖天骄放下早点,刚立起身来突然猛地一顿。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刻,廖天骄突然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一件早已被他遗忘的顶顶重要的事,他……他忘了写灭绝师太要他交的检讨书! “我靠,我真是个巧克力脑壳的愚蠢人类!”廖天骄低声骂道,他说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呢?完了完了,这次彻底完了!廖天骄灰头土脸地“爬”向灭绝师太的办公室,屏息敛神,努力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心理准备后才敲了敲门。 “come in.”门里头传来灭绝师太似乎心情不错的声音,令廖天骄升起了一点希望。 廖天骄推门的同时立刻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王小姐,您找……咦,你怎么会在这里!”廖天骄吃惊地指着对面的戚佳妍。 戚姑娘冲着他优雅地笑了笑:“早啊,小廖。” “小廖过来坐。”灭绝师太笑容满面,甚至还亲手给廖天骄倒了杯茶水,简直让廖天骄受宠若惊,捧着个一次性塑料杯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小廖啊,我这可就要批评你了,”灭绝师太故作嗔怪道,“既然你和Samantha早就认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看我们这可还是亲上加亲呢!” 廖天骄在那里歪着个头:“萨那个什么?” “Samantha,是我的英文名。”戚佳妍说,“哪里,我这不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嘛!” “不麻烦、不麻烦!”灭绝师太赶紧道,“能够帮上Samantha你的忙,是我,不,是鄙公司上上下下全体员工的荣光!”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廖天骄在心里直犯嘀咕,然后在灭绝师太恭维十句,戚佳妍回应个一句的交谈中听出了个大概来。大体意思就是,戚佳妍现在是廖天骄他们的甲方了,要扔一笔钱给他们这个小影视器材公司,让他们提供一批需要的灯光和音响设备。 “等等,你不是开美容会所的吗,怎么会需要影视设备?”廖天骄问。 戚佳妍笑道:“不是昨天就跟你说了吗,美容会所是家里给我做着玩的,我找了人代管,自己其实不怎么过问,我真正的职业是这个……”她从坤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廖天骄。 廖天骄接过来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戚佳妍竟然是连他都耳闻过的一个挺有名的话剧团负责人,那个剧团经常编排一些自创剧目,很受年轻人的追捧,廖天骄也是因为过去的某个相亲对象喜欢,才特地花功课钻研了一下,至于后来?后来当然是,廖天骄再也没能见到那位文艺女青年相亲对象。 “事情就是这样,”灭绝师太慈眉善目地说道,“Samantha那边还需要我们配合设计几套舞台灯光方案,我想你……” “可我是负责行政的啊。”廖天骄低声嘟哝,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不太适合,赶紧补充道,“我是说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恐怕有负所托,如果让戚小姐蒙受损失,那就不好了。” 灭绝师太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既然是帮Samantha做事,当然是尽我们所能提供超一流的团队!你只要做好中间人这一块就行了,其他事情我会让Ada、Tony、Susan他们一起配合你,其实这次也是戚小姐觉得跟你比较熟,所以才指名要你全权负责这个案子。” 廖天骄吃惊地看向戚佳妍,戚佳妍则又是微微一笑,眼神里颇有些廖天骄读不懂的深意。 “再说了,我也觉得小廖你在我们公司那么多年一直做行政是有点委屈了,以你的工作能力,其实可以更上前一步的,既然刚好有这么个机会,你就放手去做吧,我会做你的坚实后盾的!”灭绝师太一席话说得简直背后升起了圣母光环,廖天骄知道这次自己是想推也推不了了。 “那好吧,我试试看。”廖天骄硬着头皮说,“不过最近我们部门正在筹备公司年会的事情,我再接了戚小姐那边的项目的话……” “这个你放心,不是还有小勇么,我让他多用点心,到时你再指导一下,应该没问题的。” 伍小勇一个人能做得了多少,说穿了,还是要廖天骄身兼二职却领一份工资。廖天骄心里叫苦不迭,又不能当面下灭绝师太的面子,只好等事后再从长计议了。 “好吧,那我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灭绝师太笑道。 “……是。”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具体的工作我们明天找时间正式商议一下,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了。”戚佳妍说着立起身来。 灭绝师太赶紧殷勤地站起来来跟戚佳妍握了握手,从她嘴角弯曲的弧度就可以看出这单CASE是多么有“傻多速”的特质。 “小廖。” 廖天骄心领神会,赶紧开了门点头哈腰道:“戚小姐,我送送你。” 戚佳妍满意地点点头,蹬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出去了,跟昨晚那个抱着头缩在电梯一角的女人判若两人。廖天骄心里直嘀咕,女人啊女人,我真是弄不懂你们! 送到电梯那,到底还是能看出昨晚事情的影响的。戚佳妍的面色微变,对廖天骄说:“小廖,昨晚的事情还请麻烦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廖天骄心想昨晚那事怪异成那样,他要说也没人信啊,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好的好的,我不会随便说出去。不过……”他顿了顿道,“依我看来,昨晚那只怪手,似乎是冲你来的。” 戚佳妍脸色微微一变,却道:“没有的事!” 廖天骄的好奇心更被惹起,不过也知道人家不想说的事情逼问也没用,何况他也不想和戚佳妍有过多的接触,遂转了个话题问:“你是要上楼吗?” “不,我下楼。” 廖天骄按下按钮:“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要不要我陪你下去?”廖天骄终究是做不到彻底不管戚佳妍,就算他一个大男人,在经历过昨晚那事后,今天面对电梯都有点怵,更不用说戚佳妍似乎还有幽闭恐惧症了。 “不用,有人来接我。”没想到戚佳妍的语气里满是得意,说着还颇有深意地看了廖天骄一眼。 廖天骄“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过不久,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停住了,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廖天骄惊叫出声:“佘七幺!” 第43章 女鬼小翠(修订) 戚佳妍对廖天骄挥了挥手,笑容满面道:“七幺到了,那我就先走了,明天见,小廖。” 廖天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梯门就开始闭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半个人卡进了门里。好在这栋写字楼的电梯还算灵敏,稍稍夹了廖天骄一下,就自动又打开了。 戚佳妍惊异地看着被夹得龇牙咧嘴的廖天骄问:“小廖,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廖天骄一下子被问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就是……廖天骄看向背靠电梯镜子站着的佘七幺,这人从刚刚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一副冷淡疏离的样子,似乎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佘七幺,昨晚对不起啊。”廖天骄也顾不上面子了,低声下气地再次道歉。 佘七幺还是没搭话,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廖天骄,眼神冷冷的,只有在看到廖天骄的脖子时,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才猛地跳跃了一下,但是廖天骄没注意到。 “那个我……” “小廖,我们还赶着做事呢,有什么事你不能回头再说吗?”戚佳妍说着迅速地按下电梯关门键,“再见。” “你等等……”廖天骄火大了,他和佘七幺讲话什么时候轮到戚佳妍插嘴了,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啊! 但是戚佳妍却边说边状似无意地推了廖天骄一把,廖天骄没留神,冷不丁往后踉跄了几步,电梯门就在他的面前关上了,最后,他只看到佘七幺一双冷淡的细长眼睛扫了他一眼,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我靠,你个混蛋佘七幺!”廖天骄踢了一脚电梯门,心里又懊丧又难受,“有异性没人性,王八蛋佘七幺!”廖天骄又补了一脚,这次角度不好,把自己硌着了,痛得在地上抱着脚乱跳。 “靠!”廖天骄再骂,眼角余光却突然瞟到一个人影,那是…… 廖天骄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过去。打开楼梯间的门,便是黑洞洞的楼道。如同大多数写字楼一样,由于没有窗户,这里即使是白天也是黑黢黢的,只有声控灯为人照明。 “喂,你!”廖天骄一瘸一拐地边跑边喊,一边还抽冷气,下了几层楼,才看到前面那个飘忽的白影子停了下来,转过身。 廖天骄吓了一跳!是昨天那个女鬼没错,不过她这会看起来比昨天更糟了,昨天还只是脸色苍白,今天头发被扯掉了一大半,还满脸都是血。 “你……你没事吧……”廖天骄哆哆嗦嗦地说。即便知道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要毫无障碍地面对一个女鬼对廖天骄还是比较困难的事,总算还好的是,这女鬼除了满脸血以外,并没有缺胳膊少…… “啪”,女鬼的一只胳膊就这么掉下来了,她好像还木愣愣地没有察觉。 “你……你的胳膊掉了……”廖天骄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说道。 “胳……膊……”女鬼机械地应了一声,似乎不太明白廖天骄的意思。 “胳膊!胳膊!”廖天骄指指自己的胳膊,又指指地上,女鬼这才慢吞吞地低下头去看。 “掉……了……”她说,然后似乎试图去捡起来,但是不知为什么怎么努力都弯不下腰的样子。 廖天骄看她一个人,哦不一只鬼,在那里扭了半天跟个虾子似的,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喊了一声:“你放着,我来。” 女鬼停下来,廖天骄小心翼翼地挨过去,看看女鬼,见她没什么动静,然后才弯下腰。那只胳膊完整地躺在地上,就像一只百货商店里模特的假肢一样,苍白得十分不真实。廖天骄伸出手了才想起来,他能摸到鬼的手吗?答案是肯定的,廖天骄的手指马上感觉到了一股寒冷的气息,他大着胆子握上去,女鬼的手就像是一截冻得冷冰冰的木头,廖天骄握着那东西,头毛都快竖起来了,好容易才克制住扔掉就跑的冲动,飞快地拾起来递过去。 “你的手。” “谢……谢……”女鬼扯出一个机械的笑容,用另一只手接过自己的胳膊,轻轻往身上一安,那只胳膊就又装了回去。 廖天骄还在那里看自己的手,他居然真的能抓住鬼的身体?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廖天骄看向那只女鬼问:“我能摸摸你吗?” 女鬼歪着头,似乎不是很能理解廖天骄的意思,过了会才说:“摸……” 廖天骄吸了口气,伸手摸向女鬼的肩膀,冰冷如同木头的触感又再次传了过来。 他居然真的能摸到鬼了!廖天骄心想,难道这就是前晚方晚晴跟他说过的他命里注定的那什么?过去二十七年从没有过的经历,似乎现在正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也不知道会对他的人生起到什么影响。难道他从此以后会走上阴阳师天师啥的不归路? 廖天骄挠挠头,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反正横竖都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 “你还好吗?”廖天骄问,“昨晚谢谢你救了我,我那个……不是故意扔下你不管的。”廖天骄自己也很不好意思,昨晚上佘七幺救了他和戚佳妍以后就带着两人直接回了家,都没顾上再回去看看这女鬼如何了,再后来他又跟佘七幺吵架,更是什么都忘了。唉,佘七幺……一想到那尊神,廖天骄又郁闷起来。 “没……事……”女鬼说,“我……逃跑……了……” “那就好。”廖天骄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你脸上流了好多血,要紧吗?”廖天骄也不懂为什么鬼还会流血,不过看这女鬼的样子,好像伤也不是太重。 女鬼伸手抹了一把脸:“没……关系……” “要不弄点水擦擦?”廖天骄试探着问,换成是人他还能有点处理伤口的概念,但是眼前的这是鬼,他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帮。 女鬼点点头:“擦……擦……” 没过五分钟,廖天骄就看着女鬼用他的手帕成功擦干净了脸孔,露出了那张白皙清秀的脸来。廖天骄发现,如果定下神来看的话,这个女鬼确实长得很漂亮,与小方姑娘的英气不同,这个女鬼的美是一种柔弱的秀美,像是一株山野里含苞待放的花朵。这么美的女孩子,不知为什么会这么年纪轻轻就死了,着实可惜。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的?”廖天骄问,他不记得他们楼最近有死过人,而他在这里已经工作多年了,过去也从未见过这女鬼。 “名……字……”女鬼想了半天,“叫……小……翠……” 得,聊斋里的人物吗? “怎么……在这……里……”这个问题女鬼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廖天骄见她飘来飘去急得不行的样子,也不为难她了。身为一个新时代的年轻人,廖天骄平时也看过不少灵异小说,知道人死而为鬼,但鬼的记忆往往是不全的,能够记得的多半是一些生前最执着、最在意的事情。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小翠继续飘来飘去,依然想不起来任何事情。 “那你有什么是记得的吗?” 小翠还在飘…… “这样啊,那我帮你留意一下,查查看最近的新闻好了。”廖天骄上下打量着小翠说。他记得小说里都说鬼是不能长久做的,如果不能及时投胎,最后就会烟消云散,小翠救了他一命,这点忙,他总是要尽力帮一把的。 看看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廖天骄从楼梯上起身说:“我先回去上班了,回头再来找你,你一直都在这吗?” 小翠懵懂地点点头。 “那等我有了消息再来看你吧。” 小翠又点点头,不过廖天骄走出去两步,她就飘上来,廖天骄再走,她又飘。廖天骄无奈地停下脚步:“你不是想跟着我吧?” 这次小翠很快地回答:“喜欢……你……” 廖天骄差点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他真是对没想到自己活到这把岁数,第一次被表白竟然是被个女鬼,一时间都说不上是喜是忧了,谁想到小翠又接下去说:“的……气味……” “啊?” “喜欢你……的气味,跟着你……安心……”说着,还像只小狗一样欢快地围着廖天骄飘了一圈。 廖天骄无语的:“这什么理由啊!” “安……心……”小翠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看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廖天骄无奈道:“但是我现在要去上班,我上班的地方呢,有很多人,有阳光,还有些风水摆设什么的……”廖天骄回忆着灭绝师太摆在自己办公室里的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这个,你应该不方便跟过去吧。” 小翠歪着头,想了会说:“那这……等……你……” 廖天骄点点头:“嗯,就这样,我一有消息就会来找你的,你可别出去吓人啊。” 小翠摇摇头:“吓人……不会……”还挥挥手,“下次……见……” 廖天骄也挥挥手,心里感叹,这姑娘这么乖巧,要不是个鬼该多好啊,没准自己真有艳福什么的。不过一提到艳福,他就又想到了佘七幺,然后又立马不开心起来。 “佘七幺你这条混账王八花花蛇!”廖天骄又骂了一句,才推开楼梯间的门出去了。 “七幺,你怎么了?”戚佳妍问突然间好似出神的佘七幺。 佘七幺收回目光,低头看了她一眼:“把姓加上,这么叫不合适。” 戚佳妍的脸色变了一下,她也是知道佘七幺的脾气的,怪只怪她当初思虑再三还是嫌弃佘七幺的长相性格,没能跟他继续发展下去,等知道佘家其实是富贾一方的士绅豪族已经为时晚矣。这些年来,追求她的异性虽然从没断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拿那些男人去和佘七幺比,然后比着比着,就开始觉得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佘七幺。其实哪怕没有这次的事件,她也一直很想再和佘七幺复合。 一想到那件事,戚佳妍的脸上马上露出了一个憎恶又毒辣的表情!很快就会解决了,她想,佘七幺迟早会是属于她的! 戚佳妍调整了一下表情笑道:“佘七幺,时间还早,不如你陪我先去喝个咖啡吧。” 佘七幺奇怪地看了戚佳妍一眼,问:“你刚刚不是说急着办事吗?” 戚佳妍微微一愕,刚刚那只是应付廖天骄的胡扯罢了,但是她显然不能这么跟佘七幺说,只好道:“没关系的,我又算了一下,一杯咖啡的时间还是有的。” “那你自己去喝吧,我在外面等你。” 都被这么明显的拒绝了,也难为戚佳妍还能笑得出来:“那有什么意思,算了,我买两杯我们带着走好了,还能暖暖手。” 佘七幺不置可否的,气得戚佳妍又暗地里跺了跺脚。 就在这个时候,佘七幺突然猛地抬起头来,目光森冷地看向空中。戚佳妍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因为这一刻佘七幺浑身上下都盈满了逼迫人的气势,那表情看起来似乎即将发生极大的事情一样,但过了一会,他却低低出了口气,表情又恢复了正常。 “呵,白痴。”佘七幺不屑地轻声嘟哝了一句。 “啊?”戚佳妍茫然地看向佘七幺。 “走吧。”佘七幺说。 在天空中,有个穿着夜行衣,脊背上生着长翅膀的男人打了个喷嚏,并擤了擤鼻子。 “唉……”他叹着气,“佘七幺到底在什么地方啊,他一定是知道我要来了,所以故意躲起来了吧,哼!”然后仔细端详了一番手里一个好似指南针的东西,又从怀里的高压锅里摸出一把爆米花塞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继续朝着远离佘七幺的方位寻去了。 第44章 认真的吵架(修订) 既然接了戚佳妍的CASE,廖天骄便趁着今天有空把年会的事情跟伍小勇交代了一番。虽然只是五十人不到的小公司,但由于灭绝师太的小资情结,廖天骄他们公司每年的年会要求还真不低,要有档次、格调,要新颖、受欢迎,但是花钱要少。 伍小勇资历还浅,本来只是跟在廖天骄后头跑跑腿,这下突然变成要独当一面,简直吓到哭出来。廖天骄鼓励他:“没关系的,具体的方案框架我已经做好了,你只要再填充一些细节就行,等下我把总体计划发给你,你仔细看看,有什么不懂的还是可以来问我。” 伍小勇“哭哭啼啼”的,死死巴住廖天骄的大腿不放,结果被市场部几个姐姐拎着后领子扔出去买零食才一步三回头地嘟着嘴走了,弄得廖天骄好半天哭笑不得。好像也只有在伍小勇的面前,廖天骄觉得自己还算是个挺能干的成熟男人,不像站在佘七幺跟前,总是觉得自己矮了一截不算,还老是吵些莫名其妙没营养的架。 佘七幺,又是佘七幺! 廖天骄重重咳嗽一声,提醒自己要将心思集中到工作上来。他刚刚已经约了Ada几个下午开会,现在得趁着上午先搜集点资料,免得到时候讲话没底气。 用搜索引擎搜了下戚佳妍那个话剧社团后,相关讯息立马如潮水一般涌来,似乎这个英文名叫Soul-ing,中文名则是搜灵的剧团比几年前又热火了许多。廖天骄个人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甚至有些让他联想到怪力乱神方面,不过时下一些工作室和小型文艺团队就是很热衷取这样别人不能理解,甚至怪异的名字,似乎也不足为奇。 廖天骄打开搜灵社团的官网,纯黑底色的页面上,用银灰色的装饰框架和字色刊载着关于这个社团的各种信息,包括成员简介、剧团大事记、特点、获得荣誉、历史影音等等,廖天骄逐一翻看过去,最后停留在社团演出信息上。他点开那一栏,下方是搜灵社团成立以来全部的演出信息。看得出这个社团一开始也并不热门,是慢慢才火起来的,而在这其中却似乎存在着一个比较明显的断代。就在一年前,搜灵社团整个下半年的演出信息都被打上了取消,而当他们重新回来的时候,社团马上一炮而红,红透了半边天。 “当时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吗?”廖天骄纯属好奇地点开了最新讯息那一栏,但令他遗憾的是,这里也存在着同样的断代,一直很有规律发布的新闻列表中刚巧也是在去年有着一段空白跳跃。廖天骄更加好奇了,干脆在搜索引擎里直接键入了“搜灵、20XX年”的关键词,很快搜索结果就跳了出来。 “搜灵剧团失踪负责人已被寻到。”廖天骄惊讶地“咦”了一声,赶紧看下去。 新闻报道中说到一年前的七月,搜灵话剧社负责人及若干主创在休演期出门采风,寻找新剧灵感,结果在C省不慎出了车祸,负责人戚佳妍更是失踪了将近两月才被找到。新闻很短,总过百来个字,也就是交代了个事情经过,连戚佳妍失踪两个月去干了什么都没有提及,廖天骄琢磨了半天,只能得出可能是戚佳妍的家人不想媒体打扰到自己女儿,所以刻意封锁了消息的结论,但这也使得这短讯一样的新闻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廖天骄翻来覆去地把那条新闻读了几遍,总是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不得已放下再回过来看搜灵的官网,果然看到第二年也就是今年开春搜灵推出新剧目,一举囊括数个大奖的消息,那出剧的名字叫做《山鬼》。 “山鬼?”廖天骄疑惑地念了一遍,难道是从屈原的《山鬼》改编而来的剧目?再看下去,下面的剧目简介倒也写了屈原《山鬼》的字样,但却是拿来做对比的,意思是要大家都来看看搜灵的山鬼与屈原的山鬼相比,有何不同。 廖天骄再翻了翻后面的讯息,发现似乎这一年来,搜灵社团主要就是在演这出戏,而社会各界的评价都是褒奖之词,什么巧夺天工,视觉眩人,心灵震撼等等,有意思的是,与如此多的溢美之词相对比,没有一篇评论是提到实质内容的,而官网上更是没有一张《山鬼》演出的剧照,更不用说视频。廖天骄狐疑地在搜索引擎又搜了一下,倒是跳出了不少“山鬼实录”、“山鬼独家视频”、“山鬼剧照禁二次转”为标题的结果,但是无论哪个链接点进去,图片都失效了,视频也都被删除了。 廖天骄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运气背,等到发现翻了几页搜索结果都是如此的时候,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拉下帖子看了看,果然那帖子里也有不少人在嚎叫LZ(楼主)你怎么把资源给删了啊,然后是LZ很冤枉地表示自己从没删过,再接着就是论坛管理员更冤枉地表示自己没理由随便删网友的帖子。不过这个帖子是早期的,再多翻了几个近期的帖子,廖天骄就发现了,在那些搜灵粉之间已经形成了一则颇具气候的传言——山鬼本不属于人间,除却现身搜灵现场,无人可以展示!那底下倒是贴了一张照片,据说这是唯一被山鬼“本人”允许保存下来,可以证明《山鬼》存在的证据。 廖天骄读到这里,背脊已经有些发凉,他有一种发自直觉的预感,似乎自己将看到什么令人不太舒服的东西。 廖天骄看到了一张黑色相片。 乍一看毫不起眼,甚至让人联想到那张知名经典照《夜里黑人抓乌鸦》,但是当廖天骄看了那张照片第二眼、第三眼、第四眼的时候,他便发现那照片里还有内容。下方阴暗的黑色中其实还有一些灰色调,看久了就可以慢慢分辨出那底下似乎是个舞台,舞台上应该有演员,但是实在是看不出到底有几个演员,是男的还是女的,只不过勉强可以辨别出演员的轮廓线很低,恐怕是坐或躺着,而在这张照片的左上角,还能隐约看到点别的什么。廖天骄盯着那里仔细辨认了半天,当看出那是什么的时候,额头上的冷汗“唰”地渗了出来! 那似乎是一个漂浮着的人,带着狰狞的面具,手里还抓着一柄锋利的斧子! ※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能掉份儿,廖天骄下班还是管不住地特意绕远路去买了佘七幺最喜欢吃的光明牌威化巧克力、香辣鸭脖子、香辣鸡丝和鱼片干,然后数了数钱包里的钱,打算今天就请佘七幺到楼下的小烧烤店吃顿好的,也当是赔礼道歉了。结果他这边热火火地想着要给佘七幺一个惊喜,等到回家开门一看就傻眼了。 家还是那个家,客厅很小,但是这会客厅里竟然站满了穿着华丽的侍应生。烛光晚餐的烛火燃啊燃,小提琴的旋律飘啊飘,佘七幺和戚佳妍两人相对而坐,正吃牛排吃得起劲。听到开门声,戚佳妍转过头来,脸上犹自带着笑容喊:“小廖,你回来啦。” 廖天骄看过去,佘七幺也正好看过来,细长的眼睛对上廖天骄的,马上翻个白眼看别的地方去了。廖天骄紧紧抓着手里新买的零食,很有种立刻坐在门口把鸭脖子啃完了,威化巧克力坐碎了,和着香辣鸡丝鱼片干扔佘七幺一脸的冲动。 “小廖你吃过饭没?”戚佳妍单手支腮,娇俏俏地问,“没吃过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吃吧,反正还有多的。” “不必了。”廖天骄说,换了鞋子进门,把包扔在沙发上。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西餐?”戚佳妍似是歉意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我打电话让家里的中餐厨子赶过来吧,不用花很多时间的。” “不用麻烦你了,戚小姐。”廖天骄加重了语气说,“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吃、过、了。” “哦,那就不勉强你了。”戚佳妍的语气证明显然这会才是她的本意,甚至话还没说完就已经飞快地转过头去,“佘七幺,我们刚刚说到哪儿来着,哦,对了,你还记得我大二过生日那次吗,我跟你说啊,那次我们不是去霞浦森林公园玩吗……” 廖天骄把沙发上的包又拿起来,穿着拖鞋重重踩踏着地板从两人桌旁经过。说是从桌旁经过,其实当中还隔了一排侍应生,搞得廖天骄连看都看不清楚,只在缝隙间偶尔瞥到佘七幺的侧脸,那张小扁脸孔上似乎还挂着一个微笑。 “靠!”廖天骄在心里骂,“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找了个土豪女朋友嘛!”他打开自己卧室的门,刚刚踏进去半步,又马上退出来,看了看外头,跟着又踏进去,紧接着风急火燎地冲出来,把两个侍应生不管不顾地往旁边一拨。 “佘七幺!”廖天骄气急败坏地喊,“你什么意思啊!” 佘七幺这才停下手里的刀叉,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怎么了?” “我的房间啊,怎么变成那样了!”廖天骄怒吼,不过才一天而已,他的房间里已经摆满了各种他不认识的高档家具,就连墙壁和地板都似乎被重新装饰过了,而且那色调和风格显然不是男人能用的。 戚佳妍举手:“不好意思啊小廖,没来得及事先跟你打招呼,因为佘七幺说没关系,所以我就……嗯,我就自作主张先搬过来了。” 廖天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搬过来?!” “是啊,佘七幺说我最近可能还会有危险,所以让我最好留在他身边,也方便保护。”戚佳妍说着,又低一低头,拿她那个招牌的羞涩动作出来。 廖天骄简直都气乐了,问佘七幺:“你拿的主意?” “是啊。”佘七幺点点头,“我拿的主意。” “你有什么资格拿这个主意?”廖天骄是真生气了,“这是我家,如果我不愿意,你们两个其实都应该给我滚出去!”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小夜曲都不飘扬了。 戚佳妍的脸色变了变,随即马上做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来:“对不起,廖先生,我没想到……”连称谓都改了。 佘七幺伸手制止她,自己看向廖天骄:“你想我滚出去?”目光如炬,似乎饱含深意。 廖天骄与佘七幺对看了一阵,最后移开了目光。他将手里拎着的一大袋零食恨恨地扔到佘七幺怀里:“随你便吧。”说完就气呼呼地换了鞋子,又冲出门去了。 第45章 离家出走(修订) 房门发出“砰”的一声,隔断了视线。戚佳妍看看佘七幺,从他脸上竟然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对这个人,虽然她有心,但是有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她看不穿。 还是稳妥为上吧。 戚佳妍做出着急的样子:“这……廖先生是生气了吗?要不我去把他找回来吧,是我无意冒犯了他,我不应该这样做的!”她说着站起身来,一副要追出去的样子。 “不用。”佘七幺却慢条斯理地说,“这么大个人跑出去还能丢了不成,你也没什么错。” 戚佳妍心里高兴,脸上却不好表露出来,继续小心翼翼又焦急地道:“可是廖先生什么都没带啊!” “所以他跑不了多远,过一阵子就会回来了。”佘七幺放下餐具,“你刚刚想说什么,继续说吧。” 戚佳妍愣了愣,佘七幺平淡稳定的口气一时间竟然让她有些发憷。 对廖天骄,戚佳妍其实并不熟悉,虽然她让私家侦探查到了廖天骄的所有资料,但她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平面的廖天骄,她能看到的也只是廖天骄和佘七幺之间平面的关系。平面的关系,就如廖天骄所说,他们是室友,廖天骄还是房东。这件事虽然有点出人意外,但要说很奇怪倒也不至于,但是女人的直觉却在提醒戚佳妍,佘七幺和廖天骄两人之间似乎并不简单。佘七幺跟廖天骄相处的方式与戚佳妍以前所认知的佘七幺和任何人包括她自己相处的方式都不同,他在这个人面前从不彬彬有礼、进退有度,自然也从不保持永远拉近不了的距离,她觉得……他们俩之间很可能有些暧昧。是的,暧昧!虽然这让戚佳妍很吃惊,但她多少还有些把握,但是佘七幺现在却对廖天骄的生气不管不顾,一副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是自己猜错了,还是? “怎么了?”佘七幺抬起头问,一瞬间,戚佳妍觉得自己看到佘七幺的双瞳里闪过了一道诡异的红光,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人、那件事,于是一屁股跌坐回了椅子上,竟然失魂落魄起来。 “累了?那算了。”佘七幺起身,对一旁的服务生下命令,“东西收拾掉,你们回去。” 几个服务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乖乖地动作起来,很快带着东西离开了廖天骄的家。 佘七幺给自己泡了壶茶,又拿了本古旧的线装书放在桌上,然后才对戚佳妍说:“累了的话就去洗个澡早点睡。戚佳妍?” 戚佳妍猛然醒转过来:“嗯?” “我说让你洗个澡早点睡。” “可是廖先生还没回来……” “不用管他。”佘七幺说着,突然凑近身来,两人的脸孔相距只有一公分左右的距离。戚佳妍吓了一跳,身体都僵在那里,她看到佘七幺伸出手,手伸到了她脸侧,却是帮她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去了。 “快去,乖。”佘七幺用动听的嗓音说着好听的话,和缓轻柔如同情人耳语,连戚佳妍这样情史丰富的女人也不由得脸红了。 “唔唔,我……我去了。”这次是货真价实的羞涩,虽然最终做出的还是那个被练习了无数次的招牌动作,但是意义显然不同。 戚佳妍把那些烦心事和费心事都甩到了脑后,转身去取衣物洗澡了。佘七幺却在她走后,微眯着眼睛看向了斜前方,视线穿过了墙、墙后的浴室,浴室里的窗户,投向了外间…… 与此同时,廖天骄正搓着胳膊气呼呼地走在附近的马路上。时间还不算太晚,所以就算这地段并不好的小区附近也还有不少人往来,一个做小本五金买卖的店家正端着饭盒一边看新闻一边扒拉着米饭,门口的样品灯兀自放射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其实廖天骄走出来没多久就后悔了,那是他的家,凭什么是他走而不是那对狗……蛇男那个人女走?要不再杀回去勒令那两个人滚蛋吧!廖天骄的脚步顿了顿,还是算……算了吧。廖天骄气呼呼地想,他不想回去才不是因为怕佘七幺呢,他只是不想跟佘七幺真的撕破脸皮罢了!对,就是那样的!可是为什么不想跟佘七幺撕破脸皮呢?因为撕破脸皮他大概就真的要走了吧,可是走了又怎么样呢?走了又怎么样呢?走了又……如果跟戚佳妍结婚的话,迟早也是要走的吧,就算没有戚佳妍,也是迟早…… “啊啊啊!”廖天骄突然抱着头狂吼,五金店的店主被吓得一口饭噎住,一面咳嗽一面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廖天骄,很像有马上关店的趋势。 “凭什么啊!凭什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别人的生活里啊,凭什么擅自出现了,又要走啊!凭什么!”廖天骄一脚踢飞了一颗石子,小石子弹起,猛地撞在一扇玻璃门上,发出了“当”的一声,把廖天骄吓了一大跳。 “什么地方?”廖天骄疑惑地看着前方转角处矗立着的一栋美轮美奂的建筑,建筑物的上方挂着醒目的霓虹标牌——金玉兰大酒店,一朵金灿灿的玉兰花盛开在招牌上,看起来颇有些富丽堂皇的味道。 什么时候家附近开了这么大个酒店?廖天骄寻思,好像昨天还没看到有啊。 酒店的玻璃门擦得干干净净,以至于从外头也能看到里面灯火辉煌的气派景象。华丽的大厅内,打扮端庄的美貌女子正在服务台后忙碌,不时有客人匆匆经过,办理事务。廖天骄扫到一旁的LED大看板,上面用金灿灿的文字写着:“开张志喜,所有客房一律一折酬宾。” 廖天骄猛的眼睛一亮,他刚刚一赌气就跑了出来,都没来得及想这样跟佘七幺吵翻了再回到家后,要睡哪里的问题。如今戚佳妍睡了他的卧室,剩下的就只有客厅和佘七幺的床两种选择。廖天骄皱皱眉,才不要又跟那个混蛋睡,才不要在有蚊子的房间睡! 思及此,捏了捏兜里的钱包,廖天骄义无反顾地推开了酒店的大门。 ※ “怎么了?”佘七幺收回目光,看向戚佳妍,出浴佳人容颜昳丽,含羞带怯地立在他的身前。 “那个……我……”戚佳妍欲言又止,“我……” 佘七幺看着她:“你怎么?” “我一个人睡有点怕,昨晚就做了好多噩梦,让我在这里多待会好不好?”戚佳妍大胆试探着佘七幺的反应。 “怕?”佘七幺似是想了想,然后合拢了书本,立起身来。戚佳妍瞥了一眼,佘七幺在看的书是一本妇孺皆知的老书《聊斋志异》。 “那我陪你一会。” 这么顺利?戚佳妍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但是佘七幺已经当先往她的卧室去了。按捺下激动的心情,顺便将肩头的衣服再扯松一点,戚佳妍才慢吞吞地跟进去。佘七幺已经开好了床头灯,搬了张椅子坐到床边,交叠起修长的双腿。 “等你睡着了我再离开。”佘七幺说。 原来是这样。戚佳妍有点失望,却又微微松了口气,大概这样的佘七幺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佘七幺。 “谢谢。”戚佳妍说,边钻进被窝边想,还是循序渐进地好。 ※ “666大床房,这是您的钥匙。”大堂服务员笑容满面地说道,递给廖天骄一把花朵形状的钥匙,那钥匙居然是水晶之类的的东西镶嵌拼凑成的,看着就贵得不行。 “乖乖。”廖天骄在心里咋舌,这么好的旅馆、这么低的价格,大概他一辈子也只能碰上一次了吧。至少五星级标准的单人大床房,却只收100块一晚上,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还说他是贵宾,又给打折到了50,早知道他就大点胆子要个总统套房算了。 “先生您这边请。”有个男服务生过来引路,廖天骄乍一看,差点以为自己眼花见到佘七幺了,不过再细看,却发现根本天差地远。为什么刚刚那一瞬间他会以为是佘七幺呢?廖天骄有些委屈,怎么都这会儿了还在想佘七幺,没出息! 服务生将他一路引到房间门口,廖天骄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要给小费,对方却已经一鞠躬,礼貌地道了声晚安就离开了。 走廊上剩下了廖天骄一个人,周围静悄悄的。同样镶着金玉兰标志的房间门看起来也透着十分奢华的调调。廖天骄插入钥匙,打开门,然后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 “我们那时候……那时……时……”戚佳妍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终于是睡了过去。佘七幺没有离开,他依然在看手里的书。 “孙太白尝言,其曾祖肄业于南山柳沟寺。麦秋旋里,经旬始返。启斋门,则案上尘生,窗间丝满,命仆粪除,至晚始觉清爽可坐。乃拂榻陈卧具,扁扉就枕,月色已满窗矣。辗转移时,万簌俱寂。忽闻风声隆隆,山门豁然作响……” 房间内紧闭着的窗户忽然“砰”地一声向外弹开,一阵冷风打着旋吹了进来,将室内的小件吹得发出“哐哐”的撞击声,佘七幺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看向那扇窗。 窗帘随风飘动,遮蔽了视野的很大一部分,所以外头的一切理当看得并不清楚,何况外头其实空空如也,但佘七幺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般,犀利的眼神一直注视着窗外。冷风仍然在倒灌,将他的发丝吹起,飘扬在空气中,跳动着诡异的舞蹈。风声呜咽,如同谁人夜啼,响彻夜空,然而戚佳妍却一点未感觉到似的,睡得死死的。 佘七幺又静静注视了一会,然后才将书签慢条斯理地夹到书里,走到窗边。怪风似乎能察觉到他的到来,一瞬间向后退却了几分,佘七幺就着寒风从两边窗帘中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窗把手,将窗拉回来,稳稳地关上,冷风顿时被隔绝,室内又开始渐渐温暖起来。 佘七幺立在窗前,看向远处,忽地目光一凛。不远处的空中不知何时升腾起了一团奇异的金色雾霭,似有若无。他在那处迅速搜寻了一番,随后定格在了一点,一朵金色的玉兰花标志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佘七幺的双眼已完全变作血红,拉近距离,聚焦,再拉近,再聚焦,红色的双眸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傻子在豪华浴缸里一边唱歌一边泡泡泡浴,兴奋得满面通红的样子。直到这时,佘七幺的眉头才慢慢松了开来。 “真是少看一刻都不行咝。”他在心里默默吐槽,却不知道背后本来安稳睡着的戚佳妍突然悄无声息地将脸转了过来,露出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 第46章 储备粮什么的(修订) 廖天骄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出来,只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就连刚才那些烦心事似乎都不怎么困扰自己了。 难道这泡泡浴使用的产品还有提神醒脑的作用?他这么猜测,不过也就是稍稍想了一下而已。时间还早,廖天骄决定找点事情消磨一下大好时光。 最先看到的就是硕大的书桌上摆放着的一台电脑还有一堆书籍。廖天骄走过去翻了翻,书籍的名字都很有意思,什么《人界生活指南》、《最危险的人类》、《我当人类的第五个年头》等等,一看就是些奇幻、轻小说类型的网络文学作品,随手翻了几页,语言活泼,内容翔实,口吻惟妙惟肖,还真像回事。 “人类是十分自私和残酷的生物,虽则弱小,却十分难缠。他们善于伪装,但凡妖稍有不慎,就会被人类所骗,或剖去内丹,或剥去皮毛,或失去犄角,乃至失心而亡……”廖天骄皱起眉头,这什么中二的作者啊,赶紧放下又换另一本。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天是在草长莺飞的三月里,那日下着濛濛细雨,我因家族血缘关系,前往西湖寻访前辈足迹。行至断桥时,手里的青罗雨伞无意被风吹动,在那一片水气氤氲的模糊光景里,我看到他悠闲地向我走来,那一瞬间,我忽然就明白了前辈初次遇见许相公时的心情……” 这是仿《白蛇传》写的新小说? 廖天骄又翻了几本,内容不是光怪陆离就是酸涩肉麻,没找到特别想看的,于是又放下书,打开了电脑。 开机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一朵金色的玉兰,不过与酒店盛放的标志不同,那是一朵花骨朵。在廖天骄开机的过程中,那朵玉兰花边旋转边打开花瓣,渐渐形成了盛放的样子,最后在花朵的中央出现了一个跪坐着的穿着古装的小小女孩。 “这是什么系统啊?”廖天骄疑惑地看着屏幕,没有看到熟悉的WINDOWS登陆界面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那小小的女孩动了,她对着廖天骄微微一揖道:“晚上好,先生,我是您的专属客房服务员一花,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廖天骄惊讶极了,是不是他住五星级宾馆的情况太少还是怎么,至今为止他的住宿记录中还从没遇到过如此先进的客房管理方式,这到底是实时交互的通讯设备还是个系统应用软件? 廖天骄疑惑地看着屏幕,先试探着问了句:“你能听到我说话?” “是的,先生。”小女孩的声音既柔软又清脆,听着就像是一只可爱的小黄莺。 “你……你是人吗?”廖天骄问。 “当然不是,先生。” 廖天骄恍然大悟,果然是一个系统软件,想不到这里的系统AI这么高级! 廖天骄说:“我想上网。” “好的,先生,马上为您开启网络浏览服务。” 一花这么说着,电脑屏幕就改变了,不再是黑色底色中一朵盛开的玉兰花,这次载入了廖天骄熟悉的WIN7操作界面。 “已经为您开启了网络浏览服务,请问还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一花依旧礼貌地问。 “呃……你就管电脑吗?” “我是您的专属客房服务员一花,有关在此住宿的一切问题都可以找我。” 廖天骄又疑惑了,难道一个系统AI还能管客房里的其他服务?仔细想想又自己给了一个解释,嗯,估计是个ERP类型的集成系统,由电脑作为端口,连接上客房服务的总服务器,然后再分派专人任务。可是如果他没有开电脑呢?嗯,可能就还是通过打总机的手段了,廖天骄飞快地完成了自问自答。 “那……如果我想要……”廖天骄看了一眼房内,“我想要多一床被褥呢?” “好的,先生。”一花说,“被褥已经为您添加完毕。” “啊?” “您要的被褥已经添加完毕。” “在哪儿?” “在您床边的椅子上。” 廖天骄疑惑地转过头去,然后震惊地揉了揉眼睛,接着又揉了揉眼睛。到底是他刚才看漏了还是这旅馆真的高科技到这地步,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松软被褥眨眼就出现在一边的沙发椅上。 太惊人了!廖天骄立起身来,走到那边小心翼翼地将那床被褥拿起来。被褥没有任何问题,不仅手感舒服,而且上头还散发着好闻的阳光的味道,就像是刚刚晒过一样。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他忍不住问。 一花在电脑里回答:“让客人感到满意是我们金玉兰集团上下员工竭诚努力的目标!” 得,估计是商业机密不能说吧。 廖天骄坐回书桌前说:“那如果我说我想要一双厚实点的拖鞋呢?” “好的,先生,拖鞋已经放在您的书桌底下了。” 廖天骄再低头一看,一双毛茸茸的冬季拖鞋真的出现在了他脚边不远处。 神奇,太神奇! “我可以要饮料吗?” “可以先生。” “那我要……”廖天骄猛然刹车,“呃,饮料收费吗?” “本分店正在开业酬宾中,到本周结束之前,一切食料都是免费的。” 廖天骄感动得简直快哭了!这特么是撞了什么样的狗屎运啊!!!他赶紧在脑子里把想喝的饮料过了一遍,末了却发现自己有点挫。由于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廖天骄平时喝得最多的也就是矿泉水、袋泡茶、速溶咖啡、速溶奶茶,而他的酒量也不是很好,加上明天要上班,如果喝醉也不太妙。 但是,不能多喝,少喝一点总行吧。 廖天骄想着,问:“有红酒吗?” “有的,请问先生您要哪一种?” “就……”本来想说要最好、最贵的,不过廖天骄最后还是多少留了点分寸,这酒店已经厚道得不像话了,他也不能太得寸进尺。 “就你们这里点得人多一点的那种吧。” “好的,先生。”一花说完,廖天骄就开始拼命转悠脑袋,四处乱看,想找出这家酒店科技化的机关到底是怎样动作的。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看完,耳边就又想起了一花的声音。 “先生,您要的红酒已经送到了。” “在哪在哪?” “就在您的右手边。” 廖天骄再次震惊了,这家店也太神了吧!在他右手边的桌面上果然已经无声无息地放置了一瓶酒和一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子,不过这酒却不属于廖天骄见过的任何一个品牌。细长的瓶身是全黑色的,看起来有些古朴的感觉,捏在手里更发觉那不是玻璃瓶,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竟然有些玉的温润感。瓶身上简简单单贴了一张标签,上头是像孩童涂鸦一般可爱的画面,一只乌鸦正往一口罐子里扔石头,上面写着品牌名——鸦黑楼·特供,此外还有一句广告语:“传承千年不变的执着与口味。” 廖天骄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念小学时看到过的寓言故事,一只机智的乌鸦通过执着地往浅水罐子里扔石头的方式最终使水位升高,喝到了水。这酒厂的企业精神还挺有点意思哈。 “先生是要现在喝吗?”一花问。 “是啊。” “好的先生,已经为您开瓶。”廖天骄还在抽屉里找启瓶器呢,抬头一看,刚刚还封着的瓶子已经启开,一股好闻的酒香马上飘散开来。 好香!廖天骄这样不精于酒道的人都能马上察觉这确实是瓶好酒。 “需要为您现在倒酒吗?” “哦哦,不用,这个我自己来就好。”廖天骄想,为了倒个酒还专门叫客房服务员过来就有点太麻烦人家了,何况他现在又不是在吃饭,穿着睡袍旁边站个人多尴尬。 “好的先生。”微微漂浮起来一点的酒瓶又悄无声息地落了回去,没有引起廖天骄的注意。 “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没事了,其他我自己来就好了。” “好的先生,如果有事随时可以找我。”一花说完,那朵屏幕正中的金玉兰花瓣飞快地收拢又变成了一朵花骨朵,随后那朵花就在屏幕上消失了。廖天骄直愣愣地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最后只能长叹一声:“高级,太高级了!” 廖天骄有滋有味地倒了酒,打开浏览器,开始刷自己惯常泡的论坛和微博,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刷得并不带劲,刚刚才积攒起来的兴奋劲很快就下去了,廖天骄又开始觉得情绪低落起来。 时间是八点三十七分,往常这个时候,他不过刚刚伺候佘七幺那位大爷用完饭吃完水果洗完碗筷两人斗嘴斗完第一阶段而已,这个时候,他们可能会各做各的事,比如他追追最新的美剧,佘七幺敷敷面膜,也可能是佘七幺挨在边上折腾他,比如抱着个臂跟尊门神似的坐在他后头看他刷论坛看书打游戏,一边看一边还要冷不丁吐槽两句他手笨游戏蠢灵异小说写得太假等等……现在他在这陌生的旅馆里,佘七幺又在干什么呢,陪戚佳妍聊天看电视吗? 廖天骄想着,忍不住猛灌了一大口红酒,这种暴殄天物的饮酒方法却依然让他感到了酒液入口后丝滑般的触感,微甜的调调,不酸不涩。这酒上口如此容易令廖天骄又跟着喝了几大口,很快干完了一杯。 “算了,不想了。”廖天骄摇了摇脑袋,一股微热慢慢顺着丹田一路爬上来,廖天骄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想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帮小翠查一下身世。 白天的时候,廖天骄忙着准备明天和戚佳妍的会议资料,没能来得及,这会便赶紧理了理查找的思路。 首先,毫无疑问,小翠已经死了,而且多半是非正常死亡,否则她就不会成为一个孤魂野鬼独自飘荡在外头,而应当在家人的哭声中被鬼差接往地府——后面这个是廖天骄看小说得出的结论,虽然可能有虚构的成分,但廖天骄认为自古代代相传的传说总是有一定的依据才会历经岁月变迁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偏差。 其次,根据小翠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相信不会死了很久。 再次,因为小翠出现在廖天骄工作的写字楼里,所以他猜测小翠很可能是在本市死去,或许就死在写字楼附近。他曾听说枉死的鬼魂没有强大的外力是不能离开自己枉死地太远的,小翠有很大的可能符合这一条件。 根据以上三条线索,廖天骄确定自己要找的是一个在最近几年意外死于本市,年纪二十出头,名叫小翠的女孩子,当然小翠显然是个小名,她的大名也许只是名字里带个翠字而已。于是廖天骄很快确定了搜索关键词,键入搜索框后点下了搜索键。 搜索结果飞快出炉,令廖天骄不满的是,这三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出来的结果根本与他想要找的内容风马牛不相及,显然没有任何一条消息同时符合这三个要求,于是他又开始尝试着模糊关键词,扩大搜索范围。 廖天骄一连试了多次,从本市搜到全国,从搜小翠搜索到年轻女子,虽然也得到了一些相关报道,但廖天骄很快发现自己其实没法确认这些报道和小翠之间的关联性,因为搜索范围扩大了,准确度就下降了不少,而报道里多半都不会有受害者照片,也就无从筛选,所以他只能先把这些消息标题抄下来,打算回头再找小翠一起研究一下。 其中也发生了件令廖天骄感到很郁闷的事,当他使用“本市”、“意外事故”当搜索字眼时,赫然看到了一条搜索结果,其中写的是本市某男性外来务工人员在回家路上突发心肌梗塞倒毙路边的消息,那条消息里倒是放了一张当事人的照片,而廖天骄破天荒地一眼就认了出来,照片上的人正是他在前天晚上于情人步道附近遇见的迷路男,根据这则新闻显示,这位先生意外身亡已经是上上周的事。 廖天骄痛苦地扶住额头,他妈的果然如小方姑娘所说,他最近是一直都在见鬼啊!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干了一大口酒下去,廖天骄都没有注意到,这瓶鸦黑楼的酒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快被他喝空了。 “混蛋啊,怎么这么倒霉!”廖天骄抓着头发,忍不住打了个酒嗝。 屏幕下角忽然浮出了一个玉兰花图标,图标跳动,有个小脑袋从花瓣中探出来:“先生,您喝醉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廖天骄“嘿嘿”傻笑了一下:“我……没醉……”他说,却又接着打了个酒嗝。 一花叹了口气,下一刻只有廖天骄一人的客房里,顶灯自动暗了下来,被褥自动掀开,而廖天骄就像是被两个看不见的人架起来了一般,稀里糊涂飘飘悠悠地从桌边离开,被轻轻放到了床上。被褥重新盖好,一花在电脑中说道:“请好好休息,先生。” 然后,周围便暗了下来。 酒醉的廖天骄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耳朵里突然传来了“嗡嗡”的声音,好像是两个人在小声对话。 “闻到了吗闻到了吗?附近有愚蠢的人类的气味哎!” “有吗?嗷嗷,真的有,新鲜的、好像很好吃的人的气味,好像就在隔壁,可是这里怎么会有人的气味呢?” “谁知道啊,咦,这人的气味里好像还有点妖的气味?” “嗷嗷,我也闻到了,会不会是哪个妖随身带着的储备粮啊?” “储备粮怎么会没有血腥味,这个一闻就是活的呢!不行,馋死我了,我得去看看。” “使不得使不得,老八,这里可是金老板的酒店,要是闹出事来,咱哥俩就别想在妖界混了!” “怕什么,不就看看而已嘛,如果这个愚蠢的人类没有主人,我们当然可以捡来吃啦!再说了,金老板手里那么多家分店,不一定会在这家店里啊。” “可是……” “我说你胆儿怎么那么小,你不去我去,到时候可别怪哥哥我吃独食!” “嗷,我去我去,我也要吃愚蠢的人类!” 话音低了下去,廖天骄的耳朵里接着传来了极其难听的声音,那是爪子抓挠墙壁发出的摩擦声。 “刺啦——刺啦——刺啦——” 即便睡得迷迷糊糊,廖天骄也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在无意识地翻滚加捂住耳朵一阵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在半清醒半模糊的状态下抓起手边的什么东西就猛地朝发出声音的那面墙砸了过去。 一只金色的台灯飞快地飞向墙壁,在即将撞到墙的时候却又突兀地停了下来,有条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廖天骄的房内,轻松地伸手截住了那只台灯,放到一旁。与此同时,廖天骄房间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那个黑影蹲下身,颇富恶趣味地看着出现在距离地面一百二十多公分处的这只爪子。毛茸茸,圆滚滚,爪子左右转了一圈,确认没有障碍物,于是又缩了回去。 “等一下哈,待哥先看看对面的情况。”那个老八说道,随后洞的那头便传来了“窸窣”的声音,有个什么东西趴在墙上冲着这边看了过来。黑影正好整以暇地守在那个洞口,于是两边理所当然地就这么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还有一双是如同红宝石一般清澈冷冽的细长眼睛。 “妈呀!”沉默片刻后,那头猛然发出一声惨叫,跟着是什么圆鼓隆冬的重物翻滚着一路逃窜的声音。 “稀里哗啦,乒铃乓啷——” “糟了,快跑快跑,那个愚蠢的人类是九君山小少爷的储备粮!” “嗷嗷——嗷呜——,对不起,我们错了!我们认错!老八你等等我,不要扔下我啊呜呜,我会被吃掉的啦呜呜呜!” 黑影翘起唇角,正要再吓那俩妖怪一吓,后脑勺上却冷不丁狠狠挨了一下,“啪叽”,直接把脸拍墙上了。 “吵死了!”床上的廖天骄嘟哝了句,“还让不让人睡了啊!”随即翻了个身,自顾自地又陷入睡梦中去了,完全不知道刚才自己完成了什么壮举。那个不幸把脸拍在墙上的九君山小少爷佘七幺,看了眼地上躺着的红木纸巾盒,红着眼睛直起身来,一步步走到了他的“储备粮”床边。 第47章 吃掉不吃掉(修订) 廖天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直到一双温暖的手覆上他的额头。 “廖小少爷?廖小少爷,你没事吧?” “天骄,你醒了!” “爷、爷爷?”廖天骄惊讶地唤了一声,然后才发现自己现在正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雕花床上,身边围着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爷爷廖邑仁,另一个则是刚刚在前厅与爷爷谈天的好看叔叔,廖天骄记得他好像姓佘。 “爷爷、佘叔叔,我怎么了吗?”廖天骄的记忆有些模糊,他记得自己在花园中睡了一觉,醒过来后在佘家迷了路,然后跟着脚下石板路上雕的故事找到了一间小院子,再后来,他看到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在房里边踱步边念书,再再后来…… “啊!”廖天骄发出一声惊叫,因为他从自己爷爷和佘叔叔两人的缝隙中再次看到了那个少年。穿着繁琐华丽的好像电视剧里才有的衣服,那个鼻歪嘴斜眼细牙突,简直像被女娲做人的时候故意捣了一拳头似的少年,那个刚刚扬言要吃了他,跟着就地一滚,变成了一条黑底白花大蛇的少年他他他……他就站在那里…… “妖妖……妖怪……”廖天骄颤颤巍巍地说着,以为是发出了尖叫却轻微得像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他……他刚刚说要吃……吃了我……” 两个大人尴尬地互看了一眼。 廖邑仁先开了口:“对不起啊,佘兄,是我不好,我还没把你们的事跟天骄说清楚。” “不是你们的问题。”姓佘的男子摆了摆手,脸色一沉,“佘七幺,你给我滚过来!” 一直阴沉着脸色的少年瞥了他爹一眼,没有动。 “听见没有?别让我说第二遍!” “哎,佘兄……”廖邑仁不好意思了,“这件事也不尽是令郎的错,何况我们家天骄最后也没怎么,还是……” “廖先生,我佘清岩既然蒙你喊我一声兄弟,你的孙子我自然也就当自己的小辈来看,如今我这不孝子居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今日我要是不好好教训他,将来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我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了!”少年佘七幺暴跳起来,“你们怎么不说说自己凭什么决定我的未来啊!我凭什么要娶他做媳妇啊!啊?我就是要吃了他!今天吃不成还有明天,明天吃不成还有后天,后天吃不成还有大后天,大大后天……红烧清蒸油炸水煮烧烤凉拌,片了皮吃,斩了块吃,切了丁吃,剁碎了吃,七分熟也行,五分熟也行,一面生一面熟也行,我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廖天骄诧异地看着那丑丑的少年,听着他像连珠炮一般当着自己的面说着炮制自己的各种吃法,吓得赶紧伸手去抓自己爷爷的袖子,这一抓却是抓了个空。 “爷……”廖天骄吃惊地张大嘴巴,不知何时,他身边的廖邑仁已经消失了,“佘叔……”回过头来,另一边的佘清岩居然也消失了,不仅如此,原本好好放在周围的家具之类也全像是被罩上了隐身布一样突然就看不见了,只剩下自己还躺着的这张床。 廖天骄侧过头,再次惊讶地发现自己以成年男子的身躯正悬空漂浮在一片虚无之上,雕花床也不见了!然而,他并没有落到地上,廖天骄试探着伸手摸去,指尖感到了柔软的弹性,证明有东西正托着他,那触感是舒适的褥子,只是他看不到。 这是怎么回事? 廖天骄疑惑,明明刚刚还在九君山佘家…… 等等!廖天骄猛然一愣,九君山佘家?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看到自己在九君山佘家,而且还是幼年的自己,他刚刚还看到了自己的爷爷,看到了佘七幺的父亲,还有……少年佘七幺? 这到底是幻觉、梦境还是……记忆? 廖天骄有些懵,难道他小时候曾经见过佘七幺? “真想吃了你咝!” 熟悉的嗓音,但这次不是少年的稚嫩,而是成熟男人充满了磁性魅惑的声音,像是某个巧克力广告里形容的那样,奶香浓浓,丝般感受。廖天骄抬起头,眼里看到的却还是少年佘七幺。 “你……”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咝!”少年佘七幺用成年佘七幺的嗓音说着话,一步步地朝他走过来,而在这行来的过程当中,他的身形变得挺拔颀长,脸也渐渐变得成熟和熟悉起来。仿佛在几步路的时间里就完成了二十年的成长,等走到廖天骄面前的时候,廖天骄看到的已经是那个他所非常熟悉的佘七幺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只要佘爷少看着你一会,你就会惹到麻烦咝!你到底会不会用你那个朱古力脑壳里面装满了杏仁豆腐的豆腐脑多想一想啊咝,你的神经到底是用什么做的,意大利通心粉都没有你的神经粗啊咝!” “干嘛又说我啊!”廖天骄不高兴了,“我爱怎么样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你不是跟那个戚佳妍很要好吗,你管她去啊!” 佘七幺没理睬廖天骄的挑衅,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廖天骄一眼说:“我看你再这样下去,迟早是要被其他妖鬼吃掉的,还不如佘爷先把你吃掉算了,还省事咝!” “什么?”廖天骄大惊,“你、你要吃了我?” 话音方落,周围猛然就起了变化,廖天骄诧异地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就变成躺在了一张深绿色的东西上面,旁边还有些红色的、绿色的长方形条条。用手一摸,红色的硬硬的,绿色的就软一点。 “啊!”廖天骄忽然惊叫一声,因为他刚发现不仅自己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就连他的身上也发生了变化,原本好好穿在自己身上的衣物居然不见了,他变成了赤身裸那个体仰躺着的状态。 “这、这怎么回事!”廖天骄着急地一把捂住自己的胸,想想不对,又改去捂自己的下体,想想又不对,再改成一只手捂胸,一只手捂下体,简直手忙脚乱,而在这过程中,佘七幺居然一直这么居高临下地站在他旁边看着,细长的红眼睛里光芒闪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你是变态啊!”廖天骄急死了,干脆翻了个面,心里想着,好,这样你总看不到了吧,结果下一刻就感到有个什么东西在他的屁股上轻轻戳了一下。 戳,凹,弹。 廖天骄浑身的血都像是堆积到脸上了,尤其是分辨出刚刚戳自己屁股的是佘七幺的手指之后,脑子都快炸了,赶紧在百忙中又伸出手反捂住自己的光屁股蛋。 “你想干嘛啦!”廖天骄急得脸孔变色,“快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佘七幺的手里还真的捏着几件衣服,不过他轻轻动了动手指,那几块布料就像是被看不见的粉碎机绞了几下一样,随随便便就碎成屑屑了。 “我要干嘛?”佘七幺像是在问自己一样重复了一遍,“嗯,我要吃了你啊咝。”说着,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光溜溜的廖天骄身上扫来扫去。 “你这个死变态、王八蛋、混蛋!”廖天骄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都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要怎么办,只是本能地想要逃,他一把抓起身边那些红色、绿色的条条就往外扔。 咦?廖天骄把那些东西扔出去后才发现不对,因为那些红色绿色的条条在他手里看起来特别大,每一条都跟他的手臂那么长短,但是扔出去后,到了佘七幺跟前却变得只有他的手指那么长,所以佘七幺轻轻松松一挡,就把那些条条都抓在了手里。 这是怎么回事?廖天骄连自己浑身光溜溜这事都给忘了,诧异地坐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看了看身下深绿色的“垫子”,还有周围红红绿绿的条子,然后想到了什么。廖天骄抓起身边一根红条子,犹豫了一下,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脆的。 再拿起绿色的条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也是脆的,但是比红色的条条多汁、也要软许多。廖天骄脑子“嗡”的一声,趴到那深绿色的“垫子”上张嘴咬了一大口,薄薄的、脆脆的、咸咸的…… “呜……”廖天骄快哭出来了。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自己身子底下的床垫会变成海苔,旁边还有胡萝卜条和黄瓜条啊,而且为什么他和佘七幺的身形会变得差了那么远啊,在佘七幺的面前,他现在简直就像是……像是一只奶猫那么小啊! 巨大的佘七幺勾起唇角,脸上露出一个恶质的笑容:“早就说过,佘爷会吃了你的咝,本来想把你养肥一点再说,不过看你一点都没有当储备粮的自觉性,还是提早吃掉吧咝~~~” 廖天骄当场飙泪了:“不要啊,不要吃我,我我我,我最近有瘦了两斤啊,我一点都不好吃的呜呜!” 但是那头佘七幺已经哼着小曲,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乳白色的塑料尖口瓶拿在手上,他轻轻一挤,廖天骄的脑袋上立时便淋下了一堆乳白色黏黏糊糊的东西,盖了他一身。 “咳咳,这什么!”廖天骄呛到了一口,甜得差点没齁死,“这……这是……” “当然是美乃滋咝。”佘七幺得意地说道,“吃手卷当然是加美乃滋好,千岛酱是邪物咝!”说着,“噼里啪啦”又浇了一堆美乃滋在廖天骄身上,直到把他整个人都埋在了美乃滋堆里。 廖天骄简直快难受死了,他的身体完全被覆盖在了厚厚的美乃滋层下面,就连难以启齿的那里都被浇上了一圈花儿,浓郁的甜香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 佘七幺美滋滋地浇了好一阵才放下美乃滋瓶,把廖天骄躺着的那片海苔拿了起来。廖天骄又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他现在哪里像是一只奶猫啊,他简直就像是一只仓鼠那么小啊! “佘、佘七幺,你真的要吃了我吗?”廖天骄绝望地问。 “对啊,当然要吃了你咝。”佘七幺果断地说,“谁让他们非要我娶你,只有吃了你,我才能娶戚佳妍啊咝。” “娶……娶我?” “你不记得了吗,我们订了娃娃亲啊咝!” 娃娃……亲…… “啊啊啊啊啊啊!”廖天骄发出一连串的惨叫,猛然坐起身来。晨光熹微,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进来,照亮了空荡荡的客房,还有客房墙壁上一个小小的圆形窟窿。 咦?那窟窿哪里来的?昨晚还没有吧…… 廖天骄疑惑地想着,跟着却猛然摇起头来,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啊! 廖天骄警惕地打起精神,先飞快地扫视了房间一圈,然后又偷偷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然后,绷着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 是梦,果然是梦!廖天骄苦着张脸,可是为什么他会做那种梦呢? 多余的梦境廖天骄已经不记得了,他似乎发了一整晚的梦,所以整个人都感觉累。他现在能记得的就只有自己在梦里变得好小好小,然后赤身裸体地躺在一张巨大的海苔上面,跟一堆胡萝卜条、黄瓜条在一起,再然后他被佘七幺浇上了美乃滋,再再然后…… 廖天骄实在想不下去了,因为那太……太羞耻了!廖天骄做贼心虚一般地坐起身来,抓着脑袋,然后,他突然发觉自己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不是吧!感受着那里传上来的感觉,凉凉的、黏黏的…… 廖天骄迟疑着低下头,看向自己的那里,这一看,脸色已经是变了,他不死心地把手伸进裤子里又摸了摸,跟着,一张脸顿时红得不能再红。 操! 廖天骄不敢相信,昨晚他居然梦到了佘七幺,梦到了佘七幺不算,他竟然还梦着佘七幺……梦遗了…… “感谢惠顾。”大堂服务员笑容满面地接过廖天骄手上的房卡。 “666号大床房,总共住宿一夜,房费在一折基础上再打了五折,一共是50元人民币。” “那个……”廖天骄难以启齿地,“我不小心把你们的睡衣和被子弄、弄脏了……” “这您不用担心,我们的服务员会免费清理和换洗。” 廖天骄总算松了口气:“真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是您太客气了,让客人满意就是我们最大的目标。”突然,有个慵懒好听的女声插了进来,廖天骄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有点熟悉的脸孔。 “你是……” 这一大早就穿着金色改良旗袍,挽着髻的女子看起来实在美艳无俦,光是站在面前,就能让人觉得好像看到了一轮和暖的太阳一般,光彩虽然夺目但并不灼人。 “一花?”廖天骄忽然想起来,这女子的相貌好像跟他那个房间的智能AI有点像,不过跟着他又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一花和面前这女子的气质姿色相比,简直是天差地远……呃,或许应该这么说,这酒店搭载的人工AI形象很可能是以这女子为范本做出来的,但却因为是数据化的产物,完全没有本尊的气场。 “我是这家酒店的老板金如玉,你叫我金姨好了。”年约二十七、八的女子却说着老气横秋的话语,仿佛比廖天骄大了很多岁那样。 “金姨?”廖天骄有些迟疑。 “乖。”金如玉笑得春风满面,“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廖天骄有点不喜欢金如玉刚刚那个“乖”字,不过对着这么个美人也生不起气来。 “嗯,挺好的。啊,对了,”廖天骄又想起来件挺重要的事,“我那个房间的墙上不知道怎么有个窟窿,那个不是我弄的,真的。” “哦,那个呀。”金如玉像是随意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放心,与你无关,我们也已经处理过了。” “……哦。”廖天骄有些茫然,不知道金如玉这个处理过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那个洞是早就存在的?可是墙上整这么大一个窟窿不去填补那是五星级酒店的做法吗?这个时候,廖天骄才开始真的觉得,这间酒店好像有点奇怪。 “先生,您的找零。” “哦,谢谢。”廖天骄回过神来,赶紧接过一旁服务员递过来的找钱,“这是?”他看着被金如玉塞入手里的一个小小的金玉兰形状的小工艺品。 “这是给贵宾的谢礼,金姨和你投缘,送给你了。”金如玉巧笑道。 “送给我?”廖天骄呆呆的,“这怎么好意思!”这工艺品看起来似乎挺贵的。 “收下吧,你以后一定用得着的。” “我其实不太住旅馆的。”廖天骄着急道,以为这是酒店的贵宾卡,“昨晚是……呃,昨晚我是有点事,才难得出来住一晚,平时也不用出差,这么大的礼我实在……” “这可不是只有住我们旅馆打折才有用的打折卡哦。”金如玉莫测高深地说道。 “不是打折卡?那……” “你以后就知道了。”金如玉拍拍廖天骄的手掌,脸上的笑容似乎含有什么深意。 “好、好吧,谢谢。”廖天骄稀里糊涂地收下了金如玉的礼物,挥了挥手离开了。 清晨的街道上此时还看不到人,廖天骄一想到自己还要赶回家换衣服拿电脑包,匆匆忙忙地就离开了。他并未注意到,就在他走出来后,那豪华酒店的大门连同整栋建筑都消失了,在原地伫立着的只剩下一株枝干挺拔的玉兰树,玉兰树的树身上挂着一枚小小的金玉兰装饰,也不知道是谁镶嵌上去的,在冬日之中,仿佛闪耀着流动的光彩。 有人从另一条街道匆匆拐入,直冲那颗玉兰树而去,不过在撞到树干之前,却停了下来,往后望了望。 “咦?那是……”那人望着廖天骄远去的背影,一只手在怀里掏着什么,掏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掏出来,“什么啊,吃光了,我的爆米花怎么又吃光了!”他不满地嘟哝着,跟着却突然精神一震。 “佘七幺的气味,好啊,佘七幺,我可算把你找到了!”他说着,像看不到似地猛然往那棵玉兰树撞过去,下一刻,身影便骤然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第48章 廖天骄的纠结(修订) 廖天骄鬼鬼祟祟地把耳朵贴在自己家门上,听了好一会确定没有动静后才敢把钥匙插进门锁里,然后又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似地颤颤巍巍顺时针扭转了几圈,再歇一歇,又听一阵,确定还是没有动静后才敢继续把门往内推开。 阳光洒在小小的客厅里,通往阳台的窗帘已经被拉开了,说明屋里的人已经起床,而此时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似乎起床的人们已经离开了。廖天骄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惆怅起来,放松是因为佘七幺好像出门了,惆怅大概也是因为佘七幺好像出门了。 “什么嘛,又去送戚佳妍了啊!”廖天骄换了鞋子关上门,有那么点茫然地看着自己家。 家还是那个家,但是心境却和昨晚离开时有些不同了。廖天骄现在很怕看到佘七幺,因为他昨晚做的那个梦。 一想到那个梦,廖天骄的脸就又红了,大冬天的早晨,就连额头都冒出汗来。 廖天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会做那种梦!在梦里,他变得很小很小,就如同一只仓鼠一样,小小的、仓鼠一样的他莫名其妙地被佘七幺扒光了衣服浑身都浇上了美乃滋,然后……然后他竟然被佘七幺舔哦哦遍了全身!无论是多么私密的、多么难为情的、甚至连自己都羞于碰触的地方,一个都没有被放过,就像是给属于自己的所有物烙下标记那样,从脸颊到脖子再到身体,就连指缝和脚趾都被唇舌一一濡湿舔净,那时候梦里的廖天骄只庆幸一点,幸好自己没有香港脚……而等到醒来,廖天骄惊吓地发现自己梦遗了。 廖天骄扶住额头,手底下发烧一样滚烫,到底为什么会做那种梦?廖天骄长这么大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看过A片,这种事情,在梦里他还能稀里糊涂地觉得是要被吃掉了什么的,但是醒过来想一想就能明白其实质。 是春梦。 是春梦不算,春梦里的另一个主角竟然是佘七幺,还能有比这个更令人羞耻的事情嘛! “你这个朱古力脑壳的白痴,到底在想什么啊!”廖天骄一不留意,又把佘七幺骂自己的口头禅给用上了。他低声骂着,走到相邻的两间卧室旁,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轻轻推开了佘七幺那间的门,往里看了一眼。 屋子里空荡荡的,窗户开着,东风送进来几片早春的桃英,空气中满是一派三月里湿润的清新。 廖天骄长出了口气,直起身来,打算进自己屋子去拿衣服洗个澡,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把手放到门把上,那扇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廖天骄就这么冷不丁地与屋里走出来的佘七幺打了个照面。 “佘……”廖天骄只说了一个字就哽住了,看着昨晚还被自己在春梦里YY的对象,简直不知道该把脸往哪里放才是。奇怪的是,往常见了他总爱冷嘲热讽的佘七幺今天竟然也没有开口就上来讽刺,而是目光奇异地上下打量着廖天骄。那是一种不太好形容的眼神,是胶着的也是犀利的,廖天骄低着头都能感受到佘七幺的那种眼神,不知怎么就觉得像是有把又薄又利又烫的刀子正在一片片削他的衣服,削得他浑身上下凉飕飕的,又烫得他浑身上下热辣辣的。 廖天骄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外套,似乎只有通过这样的举动,他才能确信自己身上还穿着衣物。 “回来了?”佘七幺终于还是开了口,也许是因为刚起来没多久的缘故,声音居然有些沙哑,而且还没带上他那个“咝”的口头禅。 “嗯。” 随后,两人就又陷入了沉默。沉默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酝酿,慢慢积聚,如同岩浆,仿佛下一刻就要突破地表喷薄而出。 “你……”佘七幺二度开了口,但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从他身后突地传出了个女声。 “佘七幺!”戚佳妍从佘七幺的身后出现,看到廖天骄后愣了愣,跟着马上做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小廖,你终于回来了,昨晚可把我们担心死了!” 如果说,刚刚廖天骄还有了点儿想要跟佘七幺说些什么的勇气和意思,这下子就像是一点小火苗才冒出头就被当头浇了一盆雪水那样,刹时就熄灭了,剩下的只有说不出的郁闷和厌恶。他刚刚怎么没发现呢,佘七幺是在大清早从原本属于他廖天骄的卧室里出来的,而这间卧室现在是给戚佳妍住的。再联想一下佘七幺房间里整洁干净的样子…… 廖天骄吃惊地瞪大眼睛,一瞬间竟然有了种反胃的感觉,他现在连看都不想看那两人一眼了! “让开。”廖天骄克制住自己抓狂的冲动,冷冷地说道,他这冷冰冰的口气不仅是戚佳妍,似乎就连佘七幺都吃了一惊。 “愚……”佘七幺及时改了口,“你干嘛?” “让开!”廖天骄又重复了一遍,并不是很大声,但就是透着一股狠劲,仿佛如果佘七幺他们不让开,他连命都可以跟他们拼了。佘七幺犹豫了一下,让开了身子,戚佳妍仿佛吓坏了,紧紧抓着佘七幺的胳膊,缩在他身后。廖天骄目不斜视地错过两人身边,进到自己的屋里,只不过在与戚佳妍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还是冷不丁地瞥到了戚佳妍脖子上一圈淡红色的淤痕。 廖天骄的眼皮跳了跳。 真恶心!他在心里骂了一声,迅速找到柜子,拉开抽屉。好在戚佳妍虽然把这屋子布置了一下,廖天骄的东西她还没敢乱动,廖天骄取了换洗的衣物后便飞快地从那间屋里跑出来,仿佛后面有猛兽在追一样,他跑步冲进浴室,把门猛地一关,门“哐啷”作响,把灰尘都震了下来。 “他没事吧?”戚佳妍犹疑着问。 佘七幺看着那扇门,在他的眼中,那些凡俗的物质其实根本起不到遮挡的作用,他能够轻易看到廖天骄在里面的样子。此刻廖天骄的脸上满是愤怒和委屈,甚至紧紧握着拳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生气了?他在气什么?佘七幺不明白。 戚佳妍拉了拉他:“佘七幺,我们该走了,车子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佘七幺根本不看戚佳妍:“你先走,我回头自己过去。” “那、那我也等等好了,我一个人……害怕。”戚佳妍只要一想到昨晚做的噩梦就怕得不行,她没想到,那东西现在变得如此胆大了,如果不抓紧点时间,或许她真的就要被拖进去了……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虽然醒来看的时候是什么都没有,但在梦里被那东西紧紧掐住喉咙的那种窒息感依然还残留在她的脑子里,如果不是自己随身带的护身符起了作用,恐怕她已经出事了。 必须牢牢抓住佘七幺才行! 佘七幺看向戚佳妍,目光落在了戚佳妍放在脖子上的手上,最后,佘七幺点了点头:“好吧,我先跟你过去。”反正目的地也是廖天骄的公司,一会就能见到了。 佘七幺敲了敲浴室的门:“廖天骄。” 里面的人紧紧抿着嘴,一副死也不肯开口的样子。 佘七幺无奈地:“我和戚佳妍先走了。” 廖天骄还是没吭声,他听着外头的声音,佘七幺和戚佳妍开了门,换了鞋,门“砰”的一声合拢,两人走远了。 真恶心!太恶心了! 廖天骄狠狠一拳捶在洗面台上,在他的家里,在他的床上做那种事……与之相比,他昨晚那个梦简直可笑至极,他在梦里YY着佘七幺,可人家呢?人家在现实里…… 廖天骄忽然愣了一下,一直到现在,在他由于春梦而生的各种尴尬、难为情、羞耻感之中,他第一次想到自己忘了问一件事——为什么是佘七幺? 对啊,为什么会是佘七幺呢? 他做了一个春梦,而梦里的对象竟然是佘七幺,他甚至因为佘七幺和戚佳妍的事情而生气。问题是,人家谈人家的恋爱,他有什么资格生气?他又有什么理由来生气呢? 不是吧…… 廖天骄抬起头,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一脸的惊恐,他该不是……该不是对佘七幺…… 不可能不可能!呼之欲出的答案硬是被廖天骄自己压了回去。 开什么玩笑!他和佘七幺认识才多久啊,而且佘七幺那个人脾气又差又懒惰还经常嘲笑他,有什么好值得他上心的?对嘛,他不就是救过自己好几次性命嘛,不就是说过为了救他可以连自己的名誉都赌进去的话,为了他曾经以一敌众嘛,不就是把他的魂魄抢回来后照顾他还给他熬过汤药嘛,不就是每天晚上都会在家等他回来嘛,不就是会陪他一起吃饭看电视看他打游戏嘛,不就是和他有一样的习惯喜欢趴在高处看这城市的灯火嘛,不就是…… 廖天骄想不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越想越觉得难过起来。时间那么短,但是佘七幺却不知不觉已经渗透进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遵循一样的作息,吃一样的零食,看一样的电视节目,甚至传染上了彼此的说话习惯…… “啊啊啊啊,不想了!”廖天骄脱掉衣服,在花洒下随便把自己冲了一顿,跳出来擦干换衣服。 “咦?”在套衣服的时候,廖天骄愣了一下,之前思想分散没注意到,他的身上经过一夜后竟然又多出了不少红色的痕迹,星星点点的,好像被蚊子咬了一大片那样。 “靠,连五星级酒店都有蚊子?”廖天骄有些迟疑地对着镜子伸手摸了摸左胸的那个痕迹,手指不经意摩擦过自己的乳啊尖,竟然整个人都颤了一颤。一种难以形容的酥麻感仿佛在瞬间被唤醒,从身体的最深处升腾起来,廖天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胸前的小肉啊粒竟然因为这么一下随意的摩擦快速地饱满、硬挺起来,同时,更多梦里破碎的、模糊的片段也被想起。廖天骄记得梦里的佘七幺不仅舔遍了他的全身,更似乎对他的这里爱不释口…… “嗯——”廖天骄惶恐地四处张望,刚刚那是……那是谁发出来的声音?然而这间浴室甚至整间屋子里现在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再次确认了好几遍后,廖天骄终于一屁股滑坐到了地上。 完了,他真的完了! 廖天骄绝望地用自己的脑袋撞着浴缸,人家都说不在寂寞中恋爱,就在寂寞中变态,他好像,寂寞了太久,终于,变态了…… ※ 廖天骄到达公司的时候别说是上班时间,就算距离和戚佳妍约的开会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在灭绝师太杀人般的眼光中,他像游魂一样飘飘荡荡地放了外套,飘飘荡荡地放了公文包,又飘飘荡荡地拎着电脑包飘进了会议室。由于他的这种表现,灭绝师太倒是没能骂出口,反而看起来有点担心了的样子。 “不好意思,来晚了。”廖天骄有气无力地道着歉坐到会议桌的首席位置上,所有人都到齐了,管市场的Ada、管技术的Tony、管设备的Susan、管物流的Joyce,还有接替了Peter管销售的Lee,说起来,其实廖天骄扮演的这个客户经理也即项目负责人的位置本来也应该是Lee的,不过既然是戚佳妍指定的人选,可以说这单子就是廖天骄拉来的,所以对于廖天骄目前担任这个项目负责人,Lee也没有什么意见。那一头,戚佳妍和佘七幺坐在一起,身旁还跟着一男一女,看起来酷酷的,也不知道是保镖还是什么。 廖天骄看到佘七幺差点没摔地上去,他没想到佘七幺也会来这个会议,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连刚刚想好的发言都忘了。 “喂,”Ada跟廖天骄平时关系比较好,轻轻咳嗽一声,在桌下推了推自从坐下来就不发一言、魂不守舍的廖天骄,“回魂了。” 廖天骄“啊?”了一下,本来就安静的会议室里一下子就响彻了他的声音,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到了他身上,佘七幺甚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颇富深意地望着他。被这么一笑,廖天骄才终于是回魂了。 “对不起,戚小姐。”廖天骄再次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刚刚被一些事耽搁了。” 戚佳妍勉强笑了笑道:“没关系,我们也没等多久,正好和在座的几位认识了一下。” 廖天骄说:“那回头我私下里再给您赔罪,咱们先抓紧时间把整个项目过一下。”廖天骄飞快地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了投影机,定了定神,然后才对戚佳妍道,“我先给您介绍一下鄙公司过去做过的几个案例。” 戚佳妍却摇摇头道:“不用了,我自然是知道你们的实力才找上门来的,何况我们俩那么熟了,这些繁文缛节就省了吧。” 廖天骄心想我们俩也才认识几天吧,不过既然大客户都这么说了,他当然乐得省力。 “行,那么要先麻烦戚小姐把你们的需求大致介绍一下了。” 戚佳妍冲着自己右手边点点头,那边坐着的一个女的就打开了笔记本,廖天骄把视频线递给她,不一会,投影幕上便出现了一片漆黑。在漆黑中,有几道水纹一样的流光浮现出来,那些流光交织在一起,缠绕融合,与此同时,一个类似于远古哼唱的声音也从那女的电脑中传了出来,廖天骄等人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屏幕上的流光在闪动,音箱里的哼唱在起伏,当哼唱结束的时候,屏幕中的流光也形成了几个大字《新·山鬼企划方案》。 居然,又是《山鬼》! 第49章 烙印(修订) 会议中场休息的时候,廖天骄走到吸烟室,为自己点了根烟抽上。 虽然早有预感戚佳妍那个CASE会是个“傻多速”的项目,却没想到几乎到了无脑洒钱的地步。《山鬼》已经公演了将近一年那么久,舞台灯光设计其实已经完全成熟,更何况戚佳妍过去合作的灯光器材公司帝影是他们业内数一数二的供应商,像廖天骄这样的小公司,根本连人家半根指头都比不上,而戚佳妍似乎也并不指望他们能比上。听戚佳妍的意思,廖天骄这个TEAM要做的事情主要就是在现场帮着打打下手而已,对了,作为《新·山鬼企划》,戚佳妍似乎还是象征性地画了一小块副舞台让他们设计,不过据她自己所说,那块舞台还不一定用得上,具体要看后期彩排效果而定。 就是这样一个项目,戚佳妍居然不看报价直接开出了三百五十万的酬劳,还真是钱多烧得慌啊! 廖天骄笑笑,想到戚佳妍刚刚在现场和佘七幺有说有笑的样子,他再笨多少也有点明白人家的意思了。醉翁之意不在酒,戚佳妍恐怕从一开始就是打得靠这个CASE重新接近佘七幺的目的,搞不好之前说什么来视察一下名下的美容会所就是第一步了吧,否则他在这里工作这么久了,怎么只在最近碰到戚佳妍呢?佘七幺现在不工作,在工作的只有和佘七幺同住的他而已,以戚佳妍的权势,要查到自己在哪里工作不过是小菜一碟,而自己也真是很好地担当起了桥梁这个工作啊! “呵。”廖天骄重重咳嗽了几声,不知怎么觉得眼睛有点酸,大概是被吸烟室弥漫的烟雾呛到了的缘故,他伸手揉了揉眼睛。 “天骄哥,咳咳……”推了门才探进个头来的伍小勇才说了三个字,立刻就被呛得不行,赶紧退了出去。 廖天骄掐灭只抽了小半截的烟蒂,推门出来:“找我有事?” 伍小勇笑得一脸暧昧:“对啊,就上次跟你说那事呗。” “上次?”廖天骄疑惑,“什么事啊?” “就那事呗!”伍小勇招招手,廖天骄疑惑地凑过头去,听他说道,“就是相亲呗。” 廖天骄一愣,伍小勇的确曾提过要帮他去问问他女朋友那边的表姐还是什么的,当时说有个女孩单身,想要介绍给他认识。 果然,伍小勇得意地说道:“前几天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女朋友表姐的高中同学里有个不错的单身女孩,现在都打听清楚了。”他说着,鬼鬼祟祟地从口袋里摸出张纸片塞到廖天骄手中,“喏,这是相片,背面有联系方式。” 廖天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相片,上头是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女孩,打扮朴素,五官普通,勉强可算端正,她局促不安地对着镜头,看起来是那种内向而安静的人。 “这个女孩跟天骄哥你同年,身高一米五十八,本科毕业,现在在一家外企做行政,家里条件还行,就是普通职员家庭,小康那种,听说人很老实,所以到这个年纪还没谈过恋爱呢。对了,我女朋友表姐说这姑娘可会做菜了,脾气也好,是标准的贤妻良母型。”伍小勇说道,“天骄哥你千万考虑一下哦,要是愿意的话就这两个星期里联系对方一下吧,要是不行,也记得跟我说一声,我好回了人家。” 廖天骄张开嘴说:“我……”他原本是想说“我当然愿意”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说了个“我”字就卡壳了,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传来,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佘七幺正站在不远处和戚佳妍说话,红色的眼睛似乎有意无意地冷冷扫过自己。 “我……”廖天骄咽了口口水,最后说,“好的,我尽快考虑一下,谢谢你。” 伍小勇“嘿嘿”一笑:“天骄哥,加油!” “嗯好!” 伍小勇走后,廖天骄又仔细看了看那张相片,相片里的女孩安安静静地看着镜头,圆圆的脸蛋上连笑容都有些不太自信的样子。贤妻良母,安静内向,工作稳定,家庭单纯,应该是很符合他择偶标准的类型,廖天骄疑惑,为什么自己没有马上答应?他翻过那张相片,看了一眼背后的联系方式,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 好,就是这个了,为了不变态,为了早日得到一个美满家庭,廖天骄决定过一会就联系这个女孩子。 “喂!”那边的佘七幺却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竟然隐隐有些怒意。 廖天骄疑惑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佘七幺满脸怒容地盯着自己。廖天骄挺莫名其妙的,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这位爷了,不过一对上佘七幺,昨晚自己发的那个梦连同今早佘七幺从戚佳妍房间出来的事立刻又浮了上来,他低下头,把相片揣进兜里,刻意回避着与佘七幺对视。 “干嘛?”廖天骄问。 “你又要去相亲?”佘七幺的声音冷冷的,而且从今早开始,廖天骄就没听佘七幺用过一次他的口头禅,过去他只有在情势紧急或是说正经事的时候才会不带上“咝”这个口头禅。 廖天骄先习惯性地缩了一下,定神想想好像没必要,赶紧又挺起胸膛说:“是啊,要去相亲。”不知怎么想地又补了一句,“这次这个条件挺般配,也许能成功。” 佘七幺似乎被廖天骄这光明磊落的态度给噎到了,一时间竟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脸上的表情变了数变,从一开始的恶狠狠突然变得有些惆怅然后又变得冷冰冰起来。恶狠狠和冷冰冰廖天骄都已经习惯了,只有那一瞬而过的惆怅令廖天骄有些吃惊,他猜大概是自己看错了? “就凭你?”佘七幺最后冷哼了一声,看起来颇有几分不屑的样子。 周围有同事经过,都忍不住看廖天骄他们两眼,看廖天骄是顺便,看佘七幺的显然更多些。廖天骄刚刚坐在会议室就发现了,Ada她们几个女的一直都在打量佘七幺,开始的时候眼神里有惊艳也有遗憾,慢慢的好像遗憾就少一点了,到最后只剩下了欣赏。 或许以人类的眼光来看,佘七幺是长得很丑,但是有的时候,极丑和极美都隶属一种奇怪的审美范畴,比如说长得特别标致、周正的美往往不如有缺憾、特点的美令人印象深刻,而极丑的人当你适应了最初的一刹之后,慢慢地就会对这种震撼感到麻木,开始更容易地被这个人身上其他的特质吸引过去,在佘七幺,大约就是身材、气质、谈吐、仪态等等。即使同样身为男性,一直被人评价为长得眉清目秀,斯文端正的廖天骄也不得不承认,和丑丑的佘七幺相比,或许他的存在感反而没有他强烈,魅力也远不及他,更不用说身份地位了——说穿了,这尊神确实是有资本傲慢的! 廖天骄笑笑:“嗯,我想只要我认真对人家好,应该还是有机会打动对方的吧。”虽然这个女孩的条件肯定是不能与戚佳妍相比,但是廖天骄也从来没想过要找戚佳妍那种类型的“白富美”当妻子,他向来有自知之明,何况戚佳妍那种大小姐他可消受不起,这种女人还是留给佘七幺这样的纨绔子弟就好。 “你!”佘七幺却像是气得不行了,“你……”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最后只闷闷地蹦出一句儿戏一样的话来,“你想得美!” 廖天骄疑惑地看了佘七幺一眼,不明白他对自己相亲的事干嘛意见这么大,他看了眼表,装模作样道:“呀,该开会了,我先走了哦。”说完就转身走了,根本不在意离说好开下半场会议的时间明明还有十分钟。 佘七幺目送廖天骄从他身旁经过,只在两人错身的时候,手指微微地勾了一下,一张白色纸片就这么爬出廖天骄的口袋飘飘悠悠地落到了他的掌心里,佘七幺伸手重重一捏,在经过垃圾桶的时候,他松开手指,几片零散的灰烬便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落入垃圾桶之中。 “哼。”佘七幺冷笑一声,这才满意地大踏步跟上,进了会议室。 下半场的会议中,两边把大致的合作方式、时间节点和合同条款差不多都对完了,接着就是廖天骄他们这边要开始运作了。戚佳妍的《新·山鬼》计划要在年底公演,现在是12月18日,也就是说只剩下十来天而已,本来肯定是赶不及的,好在廖天骄他们要负责的只是十分微小的一部分而已,所以就连向来很会杞人忧天的技术组老大Tony也没什么意见。 “谢谢,那就预祝合作愉快了。”廖天骄说着伸出手来,戚佳妍那边也欠身伸手,轻轻和他握了握。 “合作愉快。” 大体的事情都谈定后,会议室里的气氛就轻松了不少,担当销售的Lee率先拉起家常道:“Samantha,我过去就听说过你们剧团和《山鬼》这出剧哦,外界的评价真是超高的啦!上次你们在本市演出,我还特地买了票去看呢,结果临时要出差没去成,害我一直觉得超遗憾的,想不到这次竟然能有机会为你们服务,真是个意外惊喜咧!”还夹一口不标准的港台腔。 “谢谢,那都是承蒙各界朋友们的厚爱。”戚佳妍微笑道。 “我也听说过这出剧。”Tony一开口就是技术人员的典型特点,“听说灯光舞美做得相当不错,可惜网上一直没看到视频。你们为什么不把演出视频放出来呢,该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技术需要保密吧?” 他这无心一言,却让之前备课过《山鬼》和搜灵话剧团八卦的廖天骄不由得一愣,正想着要打圆场,Susan也接口打趣道:“我看了网上的传言,听说是Samantha他们的剧演得太好了,结果山鬼显灵不让人在剧场以外的地方看这出戏。” “这么神奇?”Joyce也跟着惊叹道,“老天,那我这次一定要跟去看一看了,天骄你到时可别把我给忘了啊!” 廖天骄咳嗽了一声:“其实这件事……” “只是网络传言罢了,”戚佳妍笑道,“哪里会有这么传奇。” “莫非是饥饿营销?”Ada以市场资深人士的角度出发,“用这种方式来保证演出视频不外流,既保持了神秘感也维护了版权,还能引起更多人的好奇心。Samantha,你们团队的公关做得不错哟。” 戚佳妍笑了笑,不肯定也不否定,只说:“多谢夸奖。” 闲话聊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戚佳妍立起身来:“那我们先告辞了。” 廖天骄赶紧也站起来:“我送送你们。” 把戚佳妍她们送进电梯,廖天骄挥手说了再见,戚佳妍几个倒是笑眯眯的,只有佘七幺依然一脸欠多还少的样子,不给廖天骄好脸色看,他也懒得去理。 电梯下去后,廖天骄想了一下,又折进楼梯间。 “小翠。”下到昨天见到小翠的地方,廖天骄喊道,声音在楼道里形成了回声,声控灯亮起来,洒下光芒。 “小翠?小……哇!”廖天骄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翠从天花板上倒着慢慢悠悠地飘下来,掉了个头,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吓……到……你了……”居然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廖天骄无语:“叫你不要吓别人,你就来吓我啊?” 小翠拍了拍手:“吓你,好玩。” “一点都不好玩!”廖天骄拍着胸口,“我差点被你吓死了知道吗?以后别这么玩了。” “……哦。”小翠乖乖地回答,绕着廖天骄飘了一圈,突然艰难地皱了皱眉道,“身上……有东西……” “啊?” “东西……厉害……”小翠说着,飘离了廖天骄一米多,似乎挺害怕的样子。 “什么东西啊?”廖天骄疑惑地想,伸手往口袋里一摸,突然一愣。他这一摸同时发现了两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一是刚刚伍小勇给他的相片竟然不见了,二是他摸到了一样不明硬物。廖天骄将那东西取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今早金玉兰酒店老板娘金如玉给他的那个用途不明的金玉兰小工艺品,问题在于,廖天骄今早可是洗了澡换了衣服来的公司,这玩意怎么会出现在他口袋里呢? 小翠探头探脑地看了看那朵金玉兰说:“这个……好东西……” “好东西?” “嗯。”小翠点头,结果下一刻脑袋就滚下来了,吓得廖天骄伸手就想去接,手伸了一半又僵住了,接脑袋这种事……还是惊悚了点啊。好在小翠自己及时伸手拎住了自己的脑袋,往肩膀上一放,360度转了一圈,似乎是安好了。 不对,360度能转圈算什么安好了啊!廖天骄泪流满面。 “这是什么好东西?” 小翠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好……东西……就是……好……东西……”似乎脑袋掉了一下,脑子也更加打折扣了。 “算了,”廖天骄放弃了,又问,“你是怕这个吗?”他猜想着这莫不是个辟邪的物件?很多人说黄金可以辟邪,可如果这真的是一朵金玉兰,他又怎么好意思收下金如玉如此大礼,势必是要趁早归还的。 小翠却摇了摇头。 “那你怕什么?” 小翠又把脑袋歪到了另一边,那个歪的幅度之大,廖天骄都不忍心看了。 “怕……你……”小翠结结巴巴地边说边对着手指,挺委屈的样子。 “怕我?”廖天骄疑惑,“不对啊,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小翠想了又想,难得吐出了一句相对完整的句子,“你身上有……烙印……” “烙印?什么烙印?”廖天骄更糊涂了。 “厉害的……烙印……”小翠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最后只有这么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廖天骄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想到自己的来意赶紧说:“对了,我找你有事。”跟着,把自己昨晚网络搜索的情况和接下去的打算跟小翠大致说了一下。 “所以你最好再仔细想想,能提供的线索越多越好,比如叫什么名字,哪里人,现在印象最深刻的东西、特别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等等,如果能想起来是怎么死的,死在哪里或者你刚刚变成鬼魂的时候在什么地方就更好了,对了,还有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也要想一下,我记得以前好像从没看到过你吧。” “唔,才来的。”小翠这次倒是回答得很肯定。 “那你来了多久了?” 小翠努力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廖天骄再次叹气,也知道对一个鬼魂,有些事情是无能为力的,或许只有靠一点点的挖掘、拼凑,才能让那些记忆的断片一小点、一小点地组合起来,最终拼凑出一幅完整的图画。这个过程很可能是场长期战,但是小翠还有多少时间,廖天骄并不清楚。 “小翠,你现在呆在这里,会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不舒服?”小翠摇头,“没有。” 看来小翠的魂魄状况目前还算稳定,廖天骄想着,要不找个机会问问佘七幺,他可比自己有能耐多了。只是一想到佘七幺现在和戚佳妍的状态,还有他刚刚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廖天骄又有点不想去找他说话了。 算了,还是自己先努力一下看看好了,没有佘七幺,他也不是一定办不成事。 “这样,以后我每天中午和晚上下班前各来看你一次,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努力回想一下自己的过去,想到任何东西都要告诉我,绝对不要漏,哪怕只有一个感觉也好。” “知道……了。” “还有,如果你觉得身体不舒服的话,不管我在哪里,一定要马上通知我!” “知道……了。” 廖天骄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那我先去忙了,哦对了,今天下午我要出门去客户公演的场地踩个点,下午大概就没时间来看你了,你可不要傻等哦。” 小翠懵懂地点点头:“再见。” 第50章 挑逗(修订) “时间还早,大卫,你先送我们回美伦路的别墅一趟吧。”戚佳妍说着,看向佘七幺,“佘七幺,你不介意吧?” 佘七幺坐在靠窗的位置,正靠着椅背眯着眼看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答。 “佘七幺?”戚佳妍又喊了一声。 佘七幺这才懒懒看了她一眼:“随你。”随后又掉过头去,不再理睬戚佳妍。 车子开动起来,车内陷入了一片寂静。高级加长轿车的前后座之间添了隔音玻璃,甚至还有天鹅绒的窗帘,所以这后车厢可以算是一片隐私绝佳的私人领地,只可惜坐在后座的另一个人根本不搭理身旁的软玉温香。 戚佳妍暗暗咬了咬下唇,心里其实也很窝火。她是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主,长得漂亮人也聪明,从小到大都在艳羡的目光和人们的簇拥中成长,对她来说,从来只有她扔掉的、不要的东西,极少有她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而佘七幺曾经就是她扔掉的东西之一,可惜的是,扔的过程并不痛快,扔掉后不久又后悔了。 当年因为对民俗学和各种稀奇古怪的传说有兴趣,也有这方面的才华,所以戚佳妍在考取金融专业以后又选修了民俗学方面的课程并且加入了大学里的民俗研究社。那个社团在戚佳妍进去之前几乎处于快要关闭的状态,结果因为这位公主的出现,带来了资金也带来了人气,当时因为想接近戚佳妍而递交入社申请书的男学生一天之内就达到五百人,差点连本就是民俗学专业的学生都被挤了出去。 有人差点被挤出去,而有人却根本没加入。 佘七幺一开始并没有参加这个社团,不过戚佳妍倒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人。关于佘七幺的传言很两极化,一半说民俗学专业有个丑到极点又爱装B的SB,另一半却说民俗学专业有一个超级NICE的大帅哥,戚佳妍因为好奇,还特地趁着上公共课的时间去转悠了一圈,当然,她不会在面上表现出刻意性。结果第一眼看到佘七幺,戚佳妍差点没吓死,甚至当场落荒而逃,佘七幺太丑了!这件事原本就这么揭过了,谁想到不久之后,社团里有个学生不知从哪里淘来一件不干净的古物,这件古物捅出了篓子,搞出了灵异事件,在社团里所有人都吓得抱头鼠窜的时候,是佘七幺轻轻松松地解决了这件事。 他只是路过而已,甚至只不过说了一个字:“滚!”那纠缠了社团众人好几日的老鬼就这么消失了,自此再也没出现过。 戚佳妍很清楚地记得当时是个夏天的傍晚,民俗研究社所在的老旧校舍周围野草疯了一样地长,橙红色的夕阳洒下璀璨的光芒,就是在那样一个如同小说或是动画里才有的背景下,佘七幺登场了,戚佳妍也是直到那时候才知道另一半说佘七幺是个NICE大帅哥的言论是从哪里来的。原来极美和极丑是可以这样轻易转化的! 后来,佘七幺似乎因为学分还是别的什么理由不得不加入民俗研究社,成为了一个十分特别的存在。他保持着仅满足考核合格的出席率,与同社社员的交流不多,对谁都礼貌客气也疏远,但知识丰富,特别懂得许多乱七八糟“跨界”的事情——不少社里的学生都曾无意撞见过佘七幺在跟看不到的东西沟通。 一个神秘的男人,还是一个救过自己而且已经令戚佳妍刷新过审美观的男人,有意无意地与其走近大概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加上做民俗研究常常会碰到一些古老的事物、风俗、习惯,所以也常常遇到一些意外,但有佘七幺在,多半就不动声色地解决了,因此不仅是戚佳妍,就连社里的其他人也开始不自觉地依赖他。 戚佳妍很快开始崇拜佘七幺。在多次有意无意地与佘七幺同出共进后,校园里传开了女神名花有主的消息,戚佳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佘七幺的神态,确认他对此并不反感,甚至对其他社员开的他们之间的玩笑也并不反驳,于是,便认定佘七幺是默认了他们的恋爱关系,因此更加与他走得近了。 遗憾的是,佘七幺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因为对戚佳妍,他的态度和对其他人差得并不多。是可以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去社团活动的距离,但是绝没有亲密的接触、没有贴心的言语,更没有对恋人才有的宠溺。戚佳妍在几个月后忍无可忍地向佘七幺挑明这一点,当时佘七幺的反应是:“原来你们人类找个母的交那个配对象这么麻烦?”后来好像又说了一句,“这岂不是比听那些老头老太的话还糟糕……” 当然,戚佳妍这些年来一直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听错了,母的……交那个配什么的……不过不管有没有听错,自那以后,佘七幺就越发不像个男朋友的样子了。再后来出了个家世、长相、智商都还不错的男人对她狂追不舍,戚佳妍自然干脆利落地就把佘七幺甩了。 戚佳妍还记得自己当时准备了很久,特地酝酿了一天的情绪眼泪汪汪地说:“对不起,佘七幺,我们分手吧,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而佘七幺呢?他正吃着辣蓬蓬的牛肉粉丝汤和油汪汪的生煎包,好不容易才抽了个空说:“哦,那这餐的钱需要我付一半吗?”因为过去两人一起吃饭约会包括零食开销,都是戚佳妍出的钱。 穷鬼!没风度!SB! 戚佳妍在心里为自己甩掉佘七幺而叫好,可惜没过多久,那个追着自己不放的纨绔子弟就被证实是个花花公子而且只不过是个市井暴发户的小儿子,又再过不久,民俗社拿了个专项研究方面的荣誉,在学校特别举行的颁奖典礼上,戚佳妍头一次看到了佘家的排场。俊男美女一群不算,而且各个都打扮得低调却奢华,戚佳妍虽然没看到佘家的车子,但从那些人的气质谈吐就知道,自己当初是看走眼了。 她还记得那个气质雍容华贵的老太太由佘七幺搀扶着过来说:“你就是戚小姐吧?” 戚佳妍当时受宠若惊地说:“是、是的,您好,老夫人。” 然后那个老太太就干脆地对佘七幺说:“看,还是我们挑的更好吧!”佘七幺则扭过脸去,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再后来,佘七幺不声不响地打了一笔颇为可观的钱给戚佳妍,然后就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明明同在一个学校却再没有碰过面,显然是有意为之,一直到现在。 车子停了下来,打断了戚佳妍的回想,她赶紧整理了一下心情,温柔道:“佘七幺,这两天你守着我也累了,我现在得进去拿换洗衣物和公演需要的道具,需要点时间,你要不要进来喝一杯坐坐?” 佘七幺这回倒没有爱理不理,他开了车门,迈入了戚佳妍的私人别墅。 这栋别墅不算太大,也就三百多个平米,但是戚佳妍一个人住也足够奢侈。佘七幺跟着戚佳妍穿过门厅,里头是个大客厅,打开的落地玻璃门内摆着一张田园风装饰的餐桌,外头则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花园。 “我记得厨房里应该还有咖啡豆。”戚佳妍说,很快找到原料,十分贤惠地磨了豆子打了奶泡,给佘七幺做了一杯拿铁,“我记得你以前就不太喜欢喝太苦的。”她这么积极想要唤起两人过往的记忆,佘七幺却无动于衷。 佘七幺接过“公主”的赠予,却连一丝一毫的惊喜也无,只平淡地道了声“谢谢”。戚佳妍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那我上楼去整理一下,你在这里坐会,别客气。” 佘七幺点头,目送戚佳妍上楼,倒真是坐下来一边喝咖啡一边看起景色来,悠闲得很,然而,一声尖叫很快打破了佘七幺的平静。 叫声从楼上传来,显然出自戚佳妍,佘七幺听到叫声后却并不着急,他又喝了几口咖啡,然后才慢慢放下咖啡杯,稳步走上楼去。二楼一间房间的门虚掩着,戚佳妍的声息从里面传来。 佘七幺推开门,就见戚佳妍抱着脑袋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怎么了?”他快速打量了一圈房内,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刚刚……刚刚有……”戚佳妍啜泣着,似乎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有什么?” “那个……那个东西……”戚佳妍“哇”的一声从床这头扑到了床那头的佘七幺怀里,“那个……那个怪手又出现了……”说着慌里慌张地抱紧了佘七幺的腰。安静的屋子里窗帘下着,气氛一下子显得十分暧昧。 “佘七幺,我好怕!”戚佳妍轻声啜泣着,“我真的好怕!” 佘七幺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伸手揽住了怀里的女人。 戚佳妍暗道一声“着了”,嘴角微微上勾,正要再加引导,结果佘七幺出乎她意料地自己就坐到了床上。 “别怕,有我在呢。”温柔的声音,还有温柔的动作,佘七幺极其自然地揉了揉戚佳妍的头发。 “可是我还是好怕,呜呜……”戚佳妍再接再厉。 “呵,真拿你没办法。”佘七幺用戚佳妍从未听过的宠溺语气说着话,单手轻轻托起她的脸孔,低下头来。 这么快? “男人这种东西啊……”她想着。 戚佳妍看着佘七幺的脸慢慢凑近,心中狂喜之下也不忘要羞涩地闭起眼睛,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而房间里的温度也在这时莫名变得越来越低。 戚佳妍似乎有点不安起来,温度的下降即使闭着眼也还是能多少感觉到的。 “别乱动,否则我就亲不到你咯。”佘七幺却轻佻地说着,伸手盖住了戚佳妍的眼睛。房内在佘七幺的手覆盖上去的一瞬间刮起了阴冷的旋风,旋风中一截东西若隐若现,那是一根巨大的手指。 只差0.1公分就要吻到戚佳妍嘴唇的佘七幺停下了动作。 “哼,”佘七幺冷笑,“等了你四天,终于是舍得出来了!” 第51章 奇怪的道具室(修订) 廖天骄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拎着电脑包,颇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古旧的大门。 时下标榜时尚的文艺团体常会找一些稀奇古怪的地点来表演,比如码头仓库、废弃的工厂、烂尾楼等等,戚佳妍的搜灵《新·山鬼》找到的就是一个因为资金断裂而无限期停工的主题乐园。 管技术的Tony和廖天骄一起过来踩点,不过这会还在找停车场停车,所以廖天骄就自己先走一步。 从用铁链拴着的大门中间的缝隙艰难地挤进去后,视野内马上一片开阔。两侧是大片大片的荒地,只造了部分的砖石建筑带着没有及时撤去的脚手架这一处、那一处地停留在褐色的砂土上,看上去十分荒凉,脚下的水泥路铺得却很是平坦,一路向前、向前、向前,不知道要将人带到什么地方去。 廖天骄拿出手机,给戚佳妍那边的联系人打电话,对方姓毛,统管一切对外联系宣传事务。手机响了好一阵子才被接起来,伴随着轻微的电流杂音的还有含糊不清的音乐声,看起来对方正忙着工作。 “您好,毛先生,我是明君世纪灯光音响器材公司的廖天骄,跟戚小姐这边约了下午一点半过来看舞台现场,喂,毛先生?喂喂?”廖天骄的耳朵里听到了一阵阵的电流音,连喊了几声才听到那头一个不甚清晰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现在在现场,剧团出了点事,抽不出空来接你们,麻烦你们自己过来好吗?” “哦,好的,那我们要怎么走?” “你们从哪个门进来的?” “哪个门……”廖天骄看了看左右,周围没有任何可供明确辨别的标志物,“呃,我们是从皖南路下的立交桥,然后沿昌黎路口右拐开到底,这里看不到什么标志物,大门是用铁链拴起来的。” 又是一阵奇怪的音乐声传来,廖天骄微微皱了皱眉,这种模糊不清却又能引起人注意的声音十分讨厌,让人心里上下不着的难受。 “皖南路……那你们走错了,那里是个偏门。” 怪不得一路都看不到明显标志了,廖天骄还在想再过十几天就要公演了,怎么路上连个路牌都没有,停车场更是找不着,说起来Tony去得也真够久啊…… “那请问我们现在要怎么走才好?” “进了门先沿着水泥路一直往前,”那边说道,“水泥路到头后有一片树林,往里面走大约十五分钟,可以看到一栋二层楼的古式建筑,我在那里等你们。” “好的,那麻烦您先等我们一下了,给您添……”廖天骄话还没说完,那头已经“咔哒”挂了电话,看来十分急着处理什么事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廖天骄一面疑惑一面站在原地吹着冷风等Tony,又过了快一刻钟才收到一条短信:“附近找不到停车场,我开出去找找,你先进去吧。” 廖天骄赶紧给Tony回了条消息,告诉他最好去找另一个门,然后才迈步往里走。 之前在市中心根本没有感觉到风大,但是到了这里之后,风的存在感就变得十分强。廖天骄一路走去,时不时就会吃到被风扬起的荒沙,简直有种正在沙漠里跋涉求生的感觉。 “呸呸,这什么鬼地方!”廖天骄吐掉一口沙子,将拉链拉起,尽可能地把脸埋到领子里。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声,一路上的景色也都是断壁残垣,萧条得很。廖天骄边走边看,见着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知道这主题乐园当初的投资方是怎么规划的,从那些造了一半的建筑来看,根本是什么风格都有。希腊的神庙、埃及的金字塔、英国式的古堡、日本的鸟居,风马牛不相及还都掺和在一起,独独却是没有中国风的建筑。廖天骄走了快半小时,才终于看到了那片树林,在树林之中若隐若现藏着飞檐斗拱的一角,看来那就是刚才对方在电话里说到的目的地了。 廖天骄迈出脚步,但是下一刻,却突兀地停在了那里。 水泥路在他的面前断了,再往下是黑色的泥土,正如对方电话里所说,但是这时候的廖天骄有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仿佛在自己前面拦着一根看不见的线。他的身前是绿树葱茏,风吹过,不知从哪里传来古韵沉混的铃声;他的身后则是一片荒芜,风吹过,只有轻飘飘的沙子,然而,反而是荒芜的那一边令人更觉得安心些。廖天骄说不清楚那种差别,所以一下子竟然立在那水泥路的尽头、树林的入口处犹豫了起来。 老实说,廖天骄从小到大一直不算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跟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他对神鬼之类始终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会看看恐怖片灵异小说,但也不至于到捕风捉影的地步,但是这两个月来,廖天骄的世界观算是完全刷新过一次了,尤其上次保护戚佳妍的事情过后,廖天骄对周围的警惕心开始有所增强。 直觉。要说的话,只能是直觉! 廖天骄犹豫了一下,将放在皮夹里的佘七幺的黑鳞取出来,紧紧握在手心里,这才向着那片林子进发。 树林里倒并不安静,虽然是冬天,还是有鸟雀啁啾的声音,这让廖天骄放松了不少。 还是多心了呀,他想。 走了一阵子后,廖天骄看到了刚刚在树林外见到的那栋建筑的真面目,那是一座大约七、八米高的二层古式楼宇,朱漆白墙,十分华丽也十分新,看起来像是刚造好没多久,楼下的大门上还贴了一对大大的“囍”字,好像有什么人要在这里办喜事。廖天骄有些疑惑地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毛先生!”廖天骄才敲了两下,木板门就发出“吱呀”一声,轻轻向后滑开,原来门并未关上。他顺着门缝望进去,屋子里头堆着不少现代东西,什么电饭煲电热汀器材箱桌子凳子等等,看来这里是搜灵剧团放置道具和私人物品的地方。在正对门口的墙角处,廖天骄还看到了一架朱漆梯子,笔直通向上方。 “毛先生?”廖天骄又喊了一声,拔高了嗓门,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只鸟雀似乎受了惊,扑棱棱地飞向天空。 廖天骄疑惑了,他掏出手机,给对方又拨了个电话,听筒里很快传来“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电子音。 怪了!廖天骄挂断电话,四处张望。满目皆是绿色与褐色,听不到任何人声,这栋小楼就这样孤零零地伫立在此处,四处也看不到任何一条成了形的道路,它就如同被绿树的藩篱隔离了一般。廖天骄在门口又站了十多分钟,不得不再度拿起电话,这次他方才按了拨出键,那头就已经通了,看来是双方赶了个巧。 “我还……耽搁着……”那头的背景依旧嘈杂,而毛先生的声音甚至比之前更微弱,因而显得断断续续的,“你先进去……没锁……坐……二楼……” “您那儿是不是脱不开身啊,要不您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找过来吧,喂?喂喂!”廖天骄是不想再等了,但是那边压根没等他说完,就又一次挂断了电话。廖天骄赶紧又拨了一个电话过去,这次回答他的是盲音。 “搞什么啊!”廖天骄无语了,给Tony发了条短消息告知了他现在的位置,然后迈进了那幢小楼内。 一楼的水泥地上堆着各种东西,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廖天骄见缝插针地走了半天,好容易才走到了那架梯子旁。 “这管理可够差的!”廖天骄想着,顺着楼梯登了上去。楼梯并不长,走不多久就到了头,廖天骄看到了正对着楼梯口的一条狭长的走廊,或许是因为没有窗口也可能是窗板放下来了,所以周围光线很差。他伸手在一旁的墙上摸索了一阵,碰到了一个开关。 “啪。”按钮按下去,周围就亮堂多了。灯光下映出了同样是红色的木头地板,在廖天骄的右手边是墙,左手边则是一间间关着的屋子,统共有三个门口。 廖天骄也不知道哪间是会客室,只好挨个试过去。他先推了第一间屋子的门,门没锁,廖天骄探了个头进去,只见里头空荡荡的,只扔着些扫帚簸箕之类的杂物,显然不是会客室。第二间屋子门锁着,进不去。第三间屋子引起了廖天骄的好奇,因为他进去后发现这居然是一间古式洞房。屋子进门处放着屏风,屏风后头是一张华丽的雕花木床,上面摆着一床龙凤喜被、一杆喜秤,床的旁边则是张八仙桌,上头是一对红烛、两只合卺酒杯和一只酒壶。整间房里四处贴满喜字,完全是一副就要迎接新人的样子,只不过…… “这喜字是不是贴得有点多啊?”廖天骄心想。与他以前在电视剧里看过的古式洞房样子不同,这间屋子几乎完全被“囍”字所包围,梁上、墙上、家具上、被褥上、甚至是地上也贴上了大大的、满满的“囍”字,满眼红灿灿的吓得廖天骄根本不敢踏进去。 怎么回事,那个姓毛的到底是要他在哪里等啊?这个时候,廖天骄已经有点生气了,虽说对方是甲方,在工作态度上傲慢点可以理解,但是人都还没见着就开始睁眼说瞎话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廖天骄用力踩着木地板走出去,“咚咚”的脚步声顿时响起来,声音大到夸张。廖天骄吓得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然而“咚咚”的脚步声依然传入耳中,原来刚才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步声。是那位毛先生? 廖天骄走出门去,外头依旧是那道狭长的走廊,空无一人。 “毛先生!”廖天骄喊了一声,刚刚还在“咚咚”响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毛……”脚步声又响起,这次轻了一些,廖天骄顺着声音回过头去,赫然发现一旁的走廊尽头墙壁上有一根黑色的粗线条。 那是什么? 廖天骄戒备地退后半步,再定睛一看不由得恍然大悟,原来这走廊的尽头还另有一间屋子!最后一间屋子的方位正对着楼梯口而非像其他三间屋子一样在侧面,加上门做得与墙颜色相同,所以他刚才没能发现,而那条所谓的黑色线条其实是门打开的一条缝。 “毛先生,我是廖……”廖天骄顿了顿,“我是小廖。”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隐去了自己的名字。 屋子里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还有变轻微了的脚步声,但却没有人回答廖天骄。 “毛先生?我进来了哦。” 模模糊糊地,仿佛听到有人“嗯”了一声。廖天骄推开门,顿时一股阴冷的气味飘了出来。 “咳咳,什么东西!”廖天骄用手拼命驱赶着由于推门带起来的灰尘,等灰尘散去一看,不由得眼睛一亮。走廊尽头的这间屋子面积不小,深处似乎有个隔断,大概会客室在最里面,而站在门口看去,一眼就能见到许多形形色色的道具。这不,门口就是一停大红花轿,一侧还堆放着许多仿真冷兵器,什么刀枪剑戟应有尽有。 “乖乖,做得像真的一样!”廖天骄感叹,将蛇鳞放回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摸这里又瞧瞧那里。 放下剑,拿起枪,还甩刀挥舞几下,廖天骄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仿真道具,觉得很是新鲜有趣。再往前走,有架子挂着一堆衣服,也看不出是哪个年代的,总之跟现代人的普通服饰不同。廖天骄也说不好那种感觉,像是……不知哪里的少数民族的风格,总之有点怪怪的。 衣服普遍被挂得很高,也许是因为设计都是长款的关系,怕弄脏,以廖天骄175的个头,平伸手能摸到差不多大腿的位置,所以他是抬了头在看。廖天骄一面看一面往里走,渐渐越走越里,不知什么时候,在他的身后,屋子的门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摸着了一样,慢慢悠悠地推啊推啊推啊,终于,轻轻地碰拢。 “咔哒。” 廖天骄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他已经习惯了从上方通气口洒进来的那一点点昏暗光线。 “做得真精致!”廖天骄再一次感叹,想着要留工作档案的事,便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打开镜头盖,对着那些衣服和道具按了几下快门。 小小的方格视角里,桃红柳绿在闪光灯下定影,精致的刺绣、逼真的石磨、一卷发黄的大师国画……廖天骄慢慢转动着身体,直到转到某个方向! 廖天骄下意识地放下了相机。 刚刚好像……看到什么…… 他的心里突然有了某种不安的感觉,不由得左右看了看。不看不知道,这已经是整间屋子的最深处了,而这里显然也没有会客室,只是一间被隔成了两半的彻头彻尾的储藏室,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最关键的问题是,毛先生人呢? 廖天骄身上的汗毛在这一刻,一根不剩地全竖了起来。 他刚刚明明听到了脚步声,甚至听到了一声含混不清的“嗯”,如果不是那一声“嗯”他也不会贸贸然地闯进这间屋子来,但是现在那个发出脚步声的人呢?那个允准他进来的人呢?再倒回去想,毛先生那几个奇奇怪怪的电话是不是也有问题呢? 廖天骄的手再次不自觉地伸进口袋里,紧紧握住了佘七幺的黑鳞。 冷静、不用害怕,廖天骄自己给自己打气,掉头掉胳膊的小翠他不怕,老说要吃了他的佘七幺他也不怕,连杀了那么多妖神的玄武他都不怕,那他还怕什么,只要能走出这个门口、这栋楼就好了。 所以,不要看,走吧。 廖天骄开始由最里层向外移动。 储藏室的深处被塞得满满当当,比一楼还要难走,廖天骄都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挤进来的,但是现在要出去就变得十分困难。他极其艰难地在一堆堆东西中跋涉,并且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东张西望的冲动。 在未知的环境中,人常常下意识地依赖于视觉,大约是觉得遇到天敌的时候,只要能看到对手就还有还手的余地,所以在未知的危险之中,总是会特别着急找到对方,但是“见鬼”的情形恰恰需要反其道而行之。 不要看,不能看! 廖天骄有好几次明显感觉到有视线“扎”在他的身上,刺得他一身冷汗,他的头颅不自觉地晃动,几乎就要转过去了,但是他硬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这种冲动,继续在这昏暗的室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哪怕鬼怪就在身边也必须视若无睹地行走。不,不仅是不要看、不能看,甚至应当不去想、不去猜! 明明是踩在坚实的木板地上,廖天骄却硬是走出了过沼泽的心情。或许是由于太过紧张,他在跨过一堆杂物时终于一脚踩偏,失去了重心后,整个人向着某个方向摔了过去。 “糟糕相机!”廖天骄忙不迭地护住公司财产,自己却因此撞到了硬家伙上,磕得直抽冷气。 “靠!”廖天骄抽着冷气爬起身来,第一反应却是检查相机有没有事。这时候他的全副精神都放到了公共财产安全上,倒也不觉得害怕了。廖天骄打开电源键,一面按着各种按钮,一面移动着方位和焦距,看着镜头里或远或近的东西,检查相机的状况,然后相机镜头移到了某个点。 廖天骄停住了手,跟着他就像是手被突然烫着了一般,猛然丢掉了手里的机器,要不是相机绳还挂在他脖子上,这会肯定摔坏了。 “操!”廖天骄的心脏“砰砰”乱跳,额头也冒出冷汗来,“怎么会……会有那个……” 就在廖天骄身前三步路远的地方,有一组折叠式屏风。屏风贴墙而放,按理说后面没有任何空间,既不能放东西,当然更不可能站人,那么,他刚刚看到的屏风后面的是什么?对了,谁说了那是个人呢? 廖天骄一头冷汗,却像是着了魔一样,有种搞不清楚就无法死心的冲动,他就这样流着冷汗,循着那屏风一点、一点、一点地看上去。 屏风有一人多高,上头绘着组黑白的水墨画,从廖天骄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其中两扇,一扇上面画着群面容狰狞、奇形怪状的鬼怪,它们正在山野之中挑着灯笼行走,脸上似乎还挂着笑容,另一扇上则是八个鬼怪在赶路,它们的手里抬着一乘成亲用的八抬花轿。 廖天骄看到这里,不由得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想到了门口的那顶花轿,可惜从他这个角度,已经根本看不到门口。廖天骄又转回头。屏风上的花轿画得极其见功力,风吹帘幔,那柔软的弧度就如同真的一样,而那轿子的窗口微微掀开一寸,露出了里面的…… 廖天骄看不清帘子后面的东西,他身不由己地往前挪了一下,却是这分毫之差正好让他卡到了位置,看到了刚刚在寻找的东西。就在屏风靠墙一侧的上方,一张狰狞的脸孔正直直地对着廖天骄,无机质的眼眶之中一片黑暗。 似曾相识的感觉。 廖天骄的脑子里“噼里啪啦”一阵短路,在火花迸发前还是为他调出了存档的记忆,那是他昨天才在网路上看到过的,据说唯一一张被允许公示世人的搜灵话剧《山鬼》的现场照片,而那张脸,正是被公认的山鬼本尊。 廖天骄倒退半步,他大大倒吸了几口气,然后气沉丹田,扯开嗓子全力喊:“救命啊!!!” 第52章 单宁(修订) 阴风阵阵,黑雾弥漫,遁迹于障眼屏障之中的巨大黑手猛然挥出,只听沉重的“啪”的一声,与佘七幺的右手对了个正着。论大小,两者差距极大,但佘七幺却丝毫未落下风。 不知自何而起的银白色光束环绕着佘七幺的右臂流动着,他的手掌沿着顺时针缓缓拂动,而那些光束便跟着手掌手臂一起顺时针旋转,光芒产生了气流,将那只远超过佘七幺身形的巨大黑手牢牢包裹着带动,就如同一个璀璨的小银河一般。阴气与妖神之气碰撞着、交锋着,在这狭小的房间内四处切割破坏,墙壁如同豆腐般瞬间就被割出了无数道裂痕,工整、利落,千疮百孔。 戚佳妍被佘七幺护在身后,一声不吭,似乎吓晕了。佘七幺没空去确认,他只是冷眼看向四周,找寻敌手踪迹。有手就有手腕、手臂、肩膀,就有手的主人,他守了四天,陪着戚佳妍辛辛苦苦演了这么一出琼瑶剧,不是为了见一只手而已。 佘七幺想了想,调动神力,手掌一缩复一推,那只黑手就这么被推得向后猛然缩了一截。佘七幺向前一步迈上,与此同时,只听“咻”的一声,一尾黑色灵蛇自他的手臂之上激射而出,狡猾而准确地缠上了黑手,循着手指向上方爬去。 佘七幺倒要看看这只手的后头到底跟着个什么东西! 刚刚瘫倒在床上的戚佳妍却在这个时候无声无息地坐了起来,她眼睛上翻,眼黑不知去了何处,只留下了一对纯然的眼白。这是第二次戚佳妍在佘七幺看不到的地方产生变化,佘七幺似乎又没注意到。戚佳妍的嘴角边慢慢勾勒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佘七幺还在往前,他迈出一步、两步、三步,黑色的旋风在他身周呜咽,飞速地转动,但却根本奈何不了他。银白色的光芒已然将佘七幺包围,他身处其中仿若闲庭信步般步步紧逼,阴气攻击不到他,那只手想要逃跑又被银光死死缠住,无能为力,同时,黑蛇正在追本朔源,要将幕后的东西揪出来。看起来佘七幺是稳操胜券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戚佳妍动了! 只有一对眼白的戚佳妍嘴巴咧开,露出了一嘴雪白的獠牙,马上就要扑向佘七幺,而佘七幺的注意力却仍然在前方那只巨大的手上。他已经将对方逼至墙角,黑色灵蛇攀上了巨手的手弯处,随着它的游动,手背后越来越多的东西露了出来,对方已经想要逃了,但是很可惜,佘七幺不会给它这个机会。 “还不肯出来?”佘七幺冷哼一声,“敢在佘爷面前卖弄就要做好砸了锅的准备!” 突地一道疾光闪过,佘七幺下意识地错开了眼神,下一刻,从他身后,一股杀气猛然袭来,如同出膛炮弹一般,一团重物往佘七幺的后背重重撞来,而那只手也趁此机会猛然向前一探,想要将佘七幺攥在手心。佘七幺腹背受敌,不得已之下往侧方闪让,而那团包围着黑手的黑色阴风就在这时炸了锅,从里面一股脑涌出了许许多多如同蝗虫一般的黑色飞虫,它们密密匝匝地向佘七幺冲来,瞬间覆盖了他周围的上左右三路。 所有的力量在瞬息间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啪啪”、“嘭嘭”、“嗡嗡”的声音,佘七幺的身形在黑雾之中扭曲,仿佛被扯坏了一样,瞬间碎裂。戚佳妍落地,空洞的眼眶望着佘七幺本该在的位置,一时似乎有些茫然。下一刻,她的喉间猛然被一只手牢牢卡住! “同样的招式还敢在佘爷面前显摆两次!”佘七幺出现在戚佳妍身后,顶着她的后腰抓着她的左胳膊背折在后,另一只手则死死卡住了她的咽喉致命处。 黑色的虫子本来还要继续向着佘七幺涌来,却在被当成挡箭牌的戚佳妍面前生生停了下来,失去了方向般乱成一团,发出吵死人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急速流动的黑色烟雾也缓和了下来并开始慢慢撤退,而那只黑色的大手则飞快地变淡、变透明,直至最后消失。佘七幺的黑蛇落了下来。 “啧!”佘七幺发出不满的声音,看向手中最后的猎物。 只有眼白的戚佳妍似乎发现了自己挣脱不掉佘七幺的钳制而且已经被那只大手丢下,这个时候,她僵硬的脸孔上终于有了惊惶。 “放……” 佘七幺不松反紧,牢牢掐住戚佳妍脆弱的咽喉问:“你是谁?怎么会在戚佳妍的身上?” 下一秒,戚佳妍便两眼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 “啊啊啊啊啊——”廖天骄一面惨叫,一面向门口奔去,他不敢回头看也不想浪费回头看的时间,他得先逃! 这一刻,恐惧化为兴奋剂,让廖天骄的身手变得无比灵活,他在一堆堆杂物间东闪西挪,很快就冲出去了一大截,但他还是觉得背后阴冷的感觉越来越近、越来越重,他甚至有了种背上已经背负了一具尸体的错觉。 大门就在眼前了,但门是关着的!廖天骄记得很清楚,自己进来的时候,曾经把门开得很大,外头的走廊上根本没有窗也就没有风,那么门是怎么关上的?廖天骄的脑子里,各种思绪飞快窜过,但此时哪里有空多想,对着近在眼前几步的大门,廖天骄一咬牙、一蹬腿、一伸手,飞身扑上,用力去拉那个门把手。 按照小说里的定律,这个时候门多半会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关得很紧,难以打开,所以廖天骄一出手就用上了吃奶的力气,结果那么巧,他这边用力往后,外头却在同时也有一股大力在用力往里冲,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廖天骄被门板拍到,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摔进了那顶大花桥里,冲力大得整顶轿子都跟着跳了一跳,差点没翻倒。 “艾玛我操!”廖天骄摔得眼冒金星,连害怕都忘了,幸运的是,那轿子里的座椅后头还安了个沙发靠背,好歹帮廖天骄缓冲了一下,这才没摔得逗比进去,脑残出来。 下一刻,轿帘被“唰”地掀开,一张脸出现在外头,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他用有些迷惑又有些戒备的眼神看着廖天骄问:“你是谁,怎么会在我们道具室里?” 廖天骄还晕着,他用力甩了甩脑袋,好容易才等到耳鸣停止,脑子却还没转过弯来。 年轻男人似乎很好心,上下打量了廖天骄一番后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给你叫个急救车?” 廖天骄无力地挥了挥手,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这一缓和过来,立马就蹿了起来:“鬼!这里有鬼哎哟!” “鬼?” 廖天骄捂着撞到轿顶的脑袋往外冲说:“快走,这个屋子里有山鬼!” “等等!”年轻男人拉住已经半个身体冲出门去的廖天骄,“什么山鬼?” “就是搜灵剧团演出时候的那个东西!”廖天骄着急,“山鬼就在里面,刚刚我就是被他困在这间屋子里的,行了现在没空说那么多,咱俩赶紧出去!”说着又去拉年轻男人。 “等一下!”对方却努力抓住门框稳住身形说,“你……你可能弄错了!”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廖天骄都快急死了,“都跟你说了里头有东西,你还不跑!” 年轻男人用力挣脱了廖天骄的手问:“先等等,你说说你看到的山鬼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就是很丑的脸,头上有角,跟照片上一模一样啊!”廖天骄心急火燎地说。 年轻男人指向某个方位说:“你该不会是说那个吧?” “ 哪个?”廖天骄有点不敢回头看。 年轻男人问:“是不是那边,就是最深的里面有组屏风的后头?” 廖天骄这时总算听出来点不对了,他看了看对方的表情,那样子实在是镇定得很,而且面前这男人气质干净,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骗子。难道是自己搞错了? 廖天骄迟疑道:“嗯,是……是啊,就是那里。” 年轻男人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样子,他说:“你等等啊。”说着朝屋子里走去。 “哎,危险!”廖天骄急了,生怕年轻男人跑进去会被那只山鬼吃掉,结果那人朝他摆摆手,飞快地就进到屋子深处去了。廖天骄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唉”了一声,也跟着走了进去,进去之前还不忘用一堆道具把那扇开着的大门给堵好了,防止它再自动关闭。 刚刚逃跑的时候明明是那么惊心动魄,觉得从屋子深处到门口很远、很远,这次走进去又不觉得怎样了,廖天骄沿着刚刚走过的路线很快就看到了那组屏风,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是不是那个?”年轻男人问,手指着斜上方。 廖天骄没怎么敢抬头看,只飞快地瞥了一眼说:“嗯。” 谁想到对方左右看了两眼,搬个小方凳垫在脚下,爬上去伸手就做了个“摘”的动作。 “喂……”廖天骄的话卡在喉咙里,就那么一下,他看到那个年轻男人将山鬼的脸整个扯了下来,露出了后面一只灰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喵——”沙哑的叫声,竟然是一只老猫。 年轻男人把这只老猫脑袋上的东西揭掉了,它也就是懒洋洋地看两人一眼,便又躺回去继续睡它的大觉了。廖天骄踮起脚来看才发现,原来在屏风后头还有个高高的窗台,那只老猫就是趴在那上头的。 “看。”年轻男子跳下凳子给廖天骄看他手里的玩意,那只是一张极其逼真的面具罢了。 廖天骄顿时觉得无比尴尬,他竟然把一张面具当成了鬼?可是不对啊,之前的脚步声又怎么解释,难道是他幻听了? 年轻男子笑道:“这只是我们剧团演出用的道具,虽然是个老物,看起来也是有点吓人,不过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廖天骄闻言猛然抬起头来问:“咦,你是搜灵剧团毛先生派来的吗?” 年轻男子愣了一下,面色微不可见地变了:“请问你是?” “我是明君世纪的,姓廖,这次来帮你们做一个辅助舞台的灯光设计。我跟毛先生约了下午一点半来看场地,结果他说剧团临时出了点事,让我在这里等他。” 年轻男子似乎显得愈发迟疑起来,他道:“哦,你好,我叫作单宁,在团里管道具,你叫我小单就好了。” 廖天骄终于放下一颗心,忍不住抱怨道:“我等了你们好久,毛先生的电话又打不通,还以为走错地方了呢!” “对不起啊,让你久等了。”单宁说着,把刚才那枚山鬼面具随手挂到了一旁桌子的一角上,廖天骄再次看了那面具一眼,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时候看那面具就完全只是一个假物了,全无先前那种逼真冰冷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老猫没有套在那后头的缘故。 “我们到外面说吧。”单宁道,“对了,你怎么没在会客室等啊。” 廖天骄生怕人家当他私闯禁地,赶紧道:“我没找到啊,那三间屋子我全去看过了,第一间是空的,第二间屋子锁着进不去,我是一间间找过来才找到这里的。” “啊……”单宁抱歉道,“会客室应该是第二间屋子才对,可能谁不小心出去的时候把门给带上了,抱歉。” 廖天骄赶紧道:“没事,是我自己胡思乱想把自己吓到了哈哈。” 单宁掏钥匙打开了第二间屋子的门,露出里头一间干净的房间,一边摆着沙发茶几饮水机,另一边是几口柜子,墙上还挂着液晶屏,条件很不错。单宁说:“你等我一下,我要拿些东西。”他打开柜子,然后从里面取出个医疗保健箱。 廖天骄问:“有人受伤了?”他忽然想到之前那个毛先生在电话里说的话,“你们剧团刚刚是不是出了点小意外?” 单宁正在挑拣药品,闻言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停下手问:“廖先生……” 廖天骄赶紧道:“别那么客气,你看起来比我小,不嫌弃的话就叫我小廖哥好了!” 单宁点了点头说:“小廖哥,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廖天骄有点疑惑,不过还是道:“什么问题?” “你刚刚说毛副团约你在这里见面?” “是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廖天骄愣了一下,一时有点弄不清单宁这个问题的意图。难道单宁怀疑他的身份? “见面时间是上午和你们戚佳妍戚团长开会的时候约好的,不过地点就是临时改的,因为我和我同事走错路,从皖南路那个偏门进来了,然后毛副团就说要来接我们,大概是怕我们迷路吧。” 单宁皱起眉头:“那就是刚刚的事儿了?” “是啊。”廖天骄更茫然了。 单宁说:“你们通过电话对吗,通话时间是什么时候?” 廖天骄干脆地把手机拿出来,调出通话记录:“喏,你自己看吧。” 单宁还真的接过去看了一阵,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再跟着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对、对不起,小廖哥,是我多心了。”单宁郑重地道歉。 廖天骄见他这样什么气也生不出来了,本来也是,他这么突然间出现在人家屋子里,是个人都会起疑心的。他赶紧道:“没关系没关系,不过是一点小误会而已。对了,你们毛副团这会还在忙吗?” 单宁微微抿了一下唇道:“嗯,毛副团暂时来不了了。” “这样啊……”廖天骄心想,这搜灵剧团到底是出了多大事。 “嗯。”单宁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其实不是在忙,是毛副团他进医院了。” 廖天骄大吃一惊:“这……怎么搞的?” 单宁说:“就在刚才,舞台上有组背景板连同龙门架一起倒了,剧组里有些人受了伤,毛副团是伤得最严重的一个,已经送进医院去了。” 廖天骄刚才积起的火气一下子消了下去,原来人家不是忽悠他,而是来不了。他说:“那可真是……希望他吉人天相。” 单宁说:“嗯,我们也这么希望,不过小廖哥……”他说,“有个事挺奇怪的,刚刚你那个电话的通话时间,好像是在毛副团受伤以后啊!” 第53章 无结局的剧目(修订) 佘七幺看着脚下躺着的女人,戚佳妍似乎失去了意识,过了好一阵才重重喘了口气,像是死了的人还魂一般醒过来。 “佘七幺?”戚佳妍茫然地坐起身来,看着周围一片狼藉。她这栋小别墅此刻像是从内部刮过了一阵龙卷风一般,东西飞得到处都是,连墙都岌岌可危,成了一幢标准的废屋。 “怎么回事?”她好似很惊讶地问着,但是眼神里却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别装了,”佘七幺说,“你不可能不知道,那东西可是冲着你来的。” 戚佳妍微微一愣,随后却睁着大眼睛很“无辜”地问:“什么?” 佘七幺蹲下身,闪着冷冷光彩的红色双眸正对上戚佳妍的:“戚佳妍,好歹同学一场,你要是老实点把所有事都说出来,我还能勉为其难地帮帮你,如果不,那我也懒得管你。” 戚佳妍微咬下唇,片刻后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该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 佘七幺直起身来,干脆转身就走,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戚佳妍怎么料到他如此干脆,慌张地爬起来喊:“佘七幺,你要去哪里?” 佘七幺头也不回,摆摆手说:“回家,拜拜。”步伐轻快,毫无负担。 戚佳妍一下子懵了,她曾想过佘七幺现在对她不会有很特殊的感情,但她没有想到佘七幺居然把她当成个路人看待!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佘七幺不是答应了当她的保镖吗?那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个背影,戚佳妍脸上的表情从慌张、不安,慢慢地变作了怨毒!是……廖天骄吧,都是因为那个廖天骄吧!她狠狠地吸了口气,努力收敛起情绪,摆出惶恐的表情来。 “佘七幺,求求你别走!”她冲过去拉住佘七幺的胳膊,大眼睛里泪花滚动,“我真的没撒谎!”说着还想伸手抱住佘七幺,谁知佘七幺只是轻轻一闪,便避了过去。 “戚小姐,我们的关系没那么好,请你自重!” 戚佳妍闭了闭眼睛,抬起头来飞快道:“我、我真的不是不想告诉你,可是我害怕!” “害怕什么?你有胆子杀人放火却没胆子面对鬼魂讨债?” “我没有!”似乎是被踩到了痛脚,戚佳妍一下子跳了起来,随后又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般闭了嘴。她剧烈地喘息着,再度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而在这过程中,佘七幺一直以一种理智到近乎冷漠的态度观察着她。 戚佳妍大概是知道自己装柔弱没用了,深深吸了口气道:“佘七幺,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怕你……怕你不相信我。之前我说过,那个东西的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其实……他的死,和我有很小的一点点关系。” 佘七幺微微翘起唇角:“你似乎还是没弄明白啊,其实你说不说真相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那只跟你能不能活下去有关而已。” 戚佳妍猛然抬起头来,迟疑着问:“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佘七幺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下一秒贴上了戚佳妍锁骨处的肌肤,令她不由得微微一颤。戚佳妍在这一刻甚至又有了幻想,她想也许佘七幺的内心深处对她还是有点感情的。 “佘……”戚佳妍正要开口,佘七幺却伸手勾住了她脖子上的红线,然后轻轻一挑,便带出了她挂着的那个东西。红线的下方是一个青色的布包,里头不知塞着什么。 “这是什么?”佘七幺问。 戚佳妍愣了一下,随后猛然一巴掌拍在佘七幺手上:“别碰!”她大喊着后退一步,将那个布包用力塞回衣服里,完了还双手紧紧抓着衣领,戒备地看着佘七幺,似乎十分害怕他会强抢的样子。 佘七幺看着戚佳妍。 “那……那是我庙里求来的护身符,”戚佳妍也知道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勉力解释着,“你也知道的,护身符啊玉啊之类的东西只能让持有人自己触碰,其他人碰了都会不好。” “护身符?”佘七幺笑了笑,“是谁给你的护身符。” “没人给我,是我自己从庙里求来的。” “哦,是哪座庙?” 这次戚佳妍犹豫了一下后说:“这和你没有关系!”难得的,竟然对佘七幺有些动怒了。 佘七幺将手插回裤兜里说:“好吧,说不说由你,信不信也由你,我只告诉你,你最怕的那个东西……”佘七幺指了指戚佳妍,“现在就附在你的身上,多半,和这个护身符有关。” ※ 廖天骄跟着单宁走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才到了搜灵剧团正式公演的场所,一路上他都失魂落魄地在想单宁刚刚那句话。 单宁说廖天骄和毛轩名通话的时候,毛轩名应该已经因为被背景道具砸到昏迷不醒了,这就有了个问题,如果毛轩名已经昏迷了,那么当时和廖天骄通话的人会是谁呢?单宁看了廖天骄的手机记录,确认廖天骄拨出的号码是毛轩名的手机号码,所以这事就更显得离奇了。 “也许是我弄错了时间。”单宁想了很久后说道,“当时现场一片混乱,我的脑子可能没有那么清醒。” 廖天骄“哦”了一声,其实心里并不能接受这个解释,因为来自毛轩名手机的电话并不是只有一个,而是有两个,而且越回想,廖天骄便越觉得毛轩名当时的说话方式,还有电话里的背景音都十分的奇怪,对了,那时候他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 廖天骄心里“咯噔”一声。是音乐!当时他曾在电话背景音中听到了那边传来的音乐,之前他以为那是现场彩排用的,现在回想起来,那和他曾经被困电梯里时听到的似乎一模一样! 不是吧!廖天骄到吸了口冷气。他反问自己,你确定吗?你没记错吗?是不是因为多心了,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发散式的记忆错觉,把两段明明不相干的记忆联系在了一起?可是此时再追溯已经没法得到答案,所有疑惑,不论是多心也好、真实发生过也好,都成了一个谜。 “小廖哥!” “哈?”廖天骄吓了一跳,抬起头就看到单宁正看着他,似乎已经叫了他很久了。 “对不起,我有点走神。” “小廖哥你别多想了,可能就是我记错了呢。”单宁宽慰道。 廖天骄点头,觉得的确应该先把这事放一放再说,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何况这个吓人的人还是他自己,有什么鬼怪能敌得过人的想象力?廖天骄想到这里,决定打起精神,先把思绪集中到工作上来。 搜灵剧团的表演现场比廖天骄想象中还要热火朝天。此刻四处都是正在忙碌工作的人员,每个人都在用跑的赶路,仿佛不快一点就要来不及。高高耸立的大型吊装器械发出“隆隆”声响,不知疲倦地运作着,电子设备的“嘀嘀”声则穿插其中,如同与之对话一般。光从这个场面来看,丝毫不会令人想到刚才这里还曾经发生过意外。 搜灵剧团真是个奇怪的剧团,廖天骄想,一般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停工吗?他往远处看去,表演舞台被搭建在一汪宽广的湖水之上,形成了一个如同水榭般的建筑,巨大的三叶草形舞台中央耸立着高高的钢结构,两面挂着背景板,另一面则空出了一大块,一个龙门架横倒在地,像是一个人缺了的门牙一般引人注意,看起来这就是刚才发生事故的所在。 “小单,你可回来了!”一个头发短短,看着就很能干利落的女子小跑步过来,边跑边时不时地对身旁的工作人员做出些指示。 “芝芝姐,不好意思,我找医药箱花了点时间。”单宁说着赶紧将手里的药箱递过去,“你看看缺什么没,缺了我再去拿。” “药水、纱布、创可贴、消炎药片、暖宝宝,小金要的薯片,薇薇的PAD,小马的电纸书,莎莎的围巾……哟,你居然还记得要把蓝竺的塔罗牌带过来啊,真是细心。” 单宁笑着摸摸后脑勺:“哪儿的话,这是我分内的事嘛!芝芝姐,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就蹭破点皮,还好冬天穿得厚。”女子说到这里,看向廖天骄问,“这位是?” “哦,我来介绍,这是小廖哥,是明君世纪的客户经理,来看场地的,这是我们剧团负责剧务的林芝,我们都叫她芝芝姐。” 林芝飞快地打量了廖天骄一番,然后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幸会幸会,我是林芝,看你年纪跟单宁差不了多少,应该比我小,不介意我占点便宜的话,你也叫我芝芝姐就好。”她连珠炮般地说完,主动伸出手来。 廖天骄这还是头一次被人上来就喊经理,一下子都有些受宠若惊了,赶紧伸手与林芝握了一握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芝芝姐你叫我小廖就好。” “小廖,你小子总算来了!”那头传来喊声。 廖天骄一转头就看到Tony正在湖边跟他招手:“快过来!”看来倒是比他要倒得早。 廖天骄不好意思地跟林芝打招呼:“不好意思,我们技术总监喊我,我先过去一下。” 林芝说:“去忙吧,我也得去医院一趟,暂时不能陪你们了。” 单宁急着问:“小林姐,毛副团没事吧?” 林芝笑笑:“小王来了消息,人路上就醒了,估计主要还是给吓到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再拍个片,其他一些皮外伤的苦也是免不了的。” 单宁松了口气:“总算还好。” “是啊,我今天下午估计都得泡在那,小单你就代我多陪陪小廖他们吧。” 单宁点头,看林芝走了,笑嘻嘻地对廖天骄说:“小廖哥,那我可跟着你们了啊!” 廖天骄道:“行啊,那你可千万别嫌我烦啊!” “怎么会呢!” 两人说笑着朝Tony那儿走去,一路上有意无意地闲扯。 廖天骄问:“你们剧团现在有多少人啊?”越往舞台走,他就越是惊叹搜灵剧团的大手笔,看这场面,工作人员说说也有百来号人吧。 “正式成员其实不多,”单宁指了指周围说,“你看到的这些大多是帝影演出器材公司来帮忙布景的工作人员,我们自己人其实就十个。” “才十个?”廖天骄惊讶地喊出声来,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歉,呃,我的意思是,你们剧团招人看来很严格啊。” “哈哈,还好吧。”单宁爽朗地笑道,“以前团里就做些室内小型话剧,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人,这么大的舞台,我们自己也是第一次啊。”单宁说着望向湖面,那巨大的舞台中轴上,钢结构的骨架正在缓缓转动,面对着两人的舞台就这样被缓缓地转了过去,换成了另一方舞台,背景也从都市夜景转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公路,这是非常典型的旋转舞台的设计。 廖天骄不是搞技术的,但是看看这水上旋转舞台的设计也知道这个项目的灯光舞美恐怕极费心力,然而现在整体框架都已经搭建到位,根本就是已经进入后期阶段,加上帝影公司又是他们业内数一数二的供应商,恐怕自己公司能做的事情比来之前预料到的还要少。 这样的项目三百多万,可真是亏了佘七幺啊!廖天骄酸溜溜地想着,倒也没忘了自己的本分,边走边拿着相机到处拍摄现场情况。 Tony正抱着臂站在湖边看场地搭建,一副好似不大高兴又好似很羡慕的样子。廖天骄才走过去,就听到他低低骂了一句:“他娘的,这么大手笔,我们哪里做得下来!” 廖天骄心知Tony也跟他一样,有一种被人压了一头的挫败感,或许因为Tony是搞技术的,这种感觉又会更加强烈点。他伸手拍拍Tony:“想开点,不用做什么都有三百多万赚,这可不是常有的好事。” Tony叹了一声:“也是。”他伸手一指,“看到那边没有,帝影那帮子人在弄呢,我看到‘查理猪’了,是那龟孙子带的团队。” 廖天骄顺着Tony的眼光看过去,果然见到几张有五、六分熟的面孔。都是业内人,行业会议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混个脸熟很正常,不过Tony所说的“查理猪”却有点特殊。Charlie Zhu,,朱海晏,这个人是近几年才蹿红起来的,他是个归国精英,除了做项目之外,由于皮相不错,常常还上个杂志电视什么的,所以年纪不算大,名气却升得特别快,而这也刚好触了Tony这种技术宅讨厌花架子的底线。 似乎意识到这边的目光,“查理猪”抬起头,投来了两道眼神。廖天骄冲对方微微点了个头,“查理猪”却爱理不理的样子,略一点头,就又低下头看图纸去了。 “德行!”Tony骂了声,叼了根烟在嘴上道,“反正没咱们什么事了,哥请你出去喝茶!”话虽这么说,但廖天骄知道Tony其实挺不甘心的。 “不是啊,”廖天骄说,“不还有个舞台需要我们的器材和设计吗?” “别装了啊,再装就不像了!”Tony说着就捶了廖天骄一拳,“不就你女朋友假公济私整来的项目吗,灯光设计这种东西哪有一大块给这家做了再留一小小小块给另一家做的道理,何况人家到现在都没给我们台本需求,估计到最后就是让我们象征性出几台机器而已。” 廖天骄的思绪打从一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就卡住了。女朋友什么的……是谁啊?他花了好大功夫才把脑子转过弯来,等等,不是说戚佳妍吧! “我去大哥,那不是我……” “得了!” “真不是!” “装!” “真的、真的、真的不是!”廖天骄急得跳起来发誓,“我要是骗人我天打雷劈!” “哎哟我说你……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发什么毒誓啊!”Tony无奈地拍拍廖天骄的肩膀。 “小廖哥,舞台是有的。” “咦,这谁?”Tony刚刚发现单宁,指着他问。 “陈先生你好,我是搜灵剧团负责管道具的,叫单宁,你叫我小单就好了。”单宁天生就是一张笑脸,很讨人喜欢。Tony“哦哦”地应承了一声,也拍拍他的肩膀,搞得好像跟单宁很熟了一样。 “那要给我们设计的舞台在哪里?”廖天骄问。 “怎么,朱先生刚刚没说吗?”这次换单宁一脸惊讶。 “查理猪?靠,他一个字也没说过,我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Tony平时挺斯文,遇到专业相关的事却是一点就着,也丝毫不避讳还有外人在。 单宁有些尴尬说:“不是不是,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意外,朱先生一时没来得及说。陈先生你等我一下。”他说着拉住一旁经过的一个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过了一会,后者就匆匆跑来,递过来一本厚厚的册子。廖天骄看着单宁打开,那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图纸和表格,包括这个主题乐园的地形图,表演的舞台设计图,还有各种相关灯光设计方案等等。 单宁很快翻到一张纸递给Tony说:“就是这个。” Tony半信半疑地接过去看了看,脸色变了几变,接着跟疯了一样撒腿就跑,绕着那个大湖一圈圈转,把廖天骄都看糊涂了。 “你刚给他看了什么?”廖天骄问。这会儿都能听到Tony那标志性的糙汉嗓走调歌声了,那代表着他已经成功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就是需要小廖哥你们公司帮忙做的设计,”单宁说,“那个其实很重要的!” 廖天骄说:“到底是什么啊?” Tony已经转完三圈,“踢踢踏踏”跑回来,大冬天的跑得一脸红彤彤,伸手就把廖天骄脖子上的相机摘了说:“小廖,今晚看来我是回不去了,你待会帮我买点必需品,我要在这通宵干活。” “啊?” “唉,真没办法,我这劳碌命啊,记得多买点烟啊。”说完又奔走了,显然很开心。 单宁笑了笑说:“陈大哥真是敬业。我们最近也住这儿,他要的东西我那儿都有,待会我就给他送一份过去。” 廖天骄都糊涂了说:“等等,你给我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我们到底要设计什么?” “观众席啊。” “观众席?不是副舞台吗?” 单宁笑道:“观众席就是副舞台。这样吧,我跟小廖哥你从头说明一下。这次我们剧团要演的剧是《新·山鬼》,这个你知道吧。” “知道,但是不知道具体内容,这个和过去的《山鬼》有什么不同吗?” “这个新企划跟过去最大的不同是,这是第一次,我们要演完整场。” “第一次?”廖天骄奇怪,“你们以前难道没演完过全场?” 单宁笑道:“还真没有。因为全场的剧本是直到刚刚,也就是小廖哥你来之前才定下来的,而需要麻烦小廖哥你们设计的东西也包含在这一部分里面。” 廖天骄不由得更疑惑了,说:“这不科学啊,你们不是都演了快一年了吗?” 单宁说:“确实,这出剧是我们团去年就定了本子,到今年初首次公演的,但至今演过的十二场《山鬼》其实都是个未完成的剧目,因为它,没有结局。” 第54章 肖家村(修订) “没有结局……”廖天骄似乎有点懂了。 “是的,因为编剧一直没有想好要给《山鬼》怎样的一个结局,所以之前一直都是给出了一个开放性的停顿。” 廖天骄终于听明白了:“所以你们这次是打算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单宁点头,眼神似乎若有所指,但是廖天骄没发现。 廖天骄说:“那么这次我们的任务就是要配合这个结局来设计一套相应的方案?” “是啊,所以我说这个很重要的。”单宁笑道。 得到单宁的确认,廖天骄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他想戚佳妍到底在想什么呢,就算是为了跟佘七幺拉上关系,这么重要的设计不给帝影做给他们做,那至少多给他们点时间啊,眼下时间排那么紧,不是坑人嘛! 也许是看出了廖天骄的犹疑,单宁宽慰他道:“放心啦小廖哥,虽说最后一幕山鬼嫁夫是重头戏,但是技术上的要求并不复杂,嗯,应该说,可能是会有一点点繁琐而已。” “山鬼嫁夫又是什么?”目前廖天骄别说是《新·山鬼》新增的结尾,就连《旧·山鬼》的故事情节都不怎么清楚。 单宁说:“我们刚刚不是才从喜楼出来吗,那里就是为了最后一幕山鬼嫁夫的内容才特地搭建装修出来的。这次剧本的最后一幕是男主角决定回到山野,和山鬼结合,于是他乘上了山灵们送来的花轿,舍弃人世种种,翻山越岭前去与山鬼拜堂。” 廖天骄想到了刚刚那栋小楼储藏室里的屏风,容貌丑陋的鬼怪们抬着一顶大花轿,在夜间的山路上行走,喜庆的红绸子飘啊飘,周围却鬼影幢幢,想着想着,头皮渐渐有些发麻,刚刚才压下去的后怕又冒出头来。 单宁继续说:“所以我们需要把送亲的这一路和最后的成亲部分展示出来给观众看,这就是要麻烦你们的地方了。” 廖天骄勉强收回心神说:“但是……” 单宁笑道:“我知道小廖哥你想说什么,我们当然不可能让观众离开座位跟着送亲队伍走,所以我们打算通过虚拟成像技术,将送亲、成亲的场面和观众席上的人连接到一起,达到一种虚实结合的效果。小廖哥,你想象一下那种感觉,流水、绿树、树林中送亲的队伍都仿佛就在自己身边,伸手就能摸到,这样会不会很激动人心?” 廖天骄支吾道:“嗯,是不错。” 单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这个是我想出来的点子,我也觉得挺不安的,希望能够有好的反响。” 廖天骄说:“会的会的。不过,那个小单,你能不能先把山鬼这出剧的内容给我具体说一下啊?” 单宁说:“啊,当然可以。瞧我,居然都忘了把脚本给小廖哥你!” 随后,单宁向廖天骄简述了《山鬼》这出剧的内容。 一个醉心于神鬼传说和民俗民风,从事编剧工作的青年男子由于陷入了创作低谷,决定出门散心采风。在C省某处乡下的一间小旅店里,他听说了附近有一座神秘消失的村庄。村庄虽然位于山中偏僻之所,却曾经繁荣兴旺,谁料想由于得罪了山里的鬼怪,在几十年前的某个夜里消失得干干净净,一个人也没留下。 编剧对这山野怪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决定前往失踪的山村一探究竟。他租借了一辆车,并雇佣了两名当地人,一名担当司机,另一名担当向导,准备动身出发。在这过程中有一名年轻的女驴友和一个自称出门修行的年轻僧侣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于是,他们一行五人一同前往一个名叫肖家村的地方。结果途中,由于大雾发生了车祸,导致几人车毁人伤…… 廖天骄听到这里时不由得愣了一愣,说:“这……这好像……”犹豫着没有把话说完,因为这故事的情节似乎与搜灵剧团曾经发生过的那起车祸十分相像。 单宁却了然道:“这就是从我们剧团那件事当中引发的灵感,艺术源于生活并高于生活嘛。” 廖天骄却远觉得这解释不够。虽然没人规定不能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作为题材来发挥,但搜灵剧团的事中显然还掺杂着许多隐秘成分,例如戚佳妍无端失踪的两个月,以及在那之后《山鬼》这出剧中所发生的神秘事件,廖天骄很想知道单宁到底会怎么讲。 单宁接着说了下去。 车祸发生后,剧中的主人公编剧被压在了车下,受伤的他在恍惚中发现有人朝自己走来,拉扯他的胳膊,朦胧中他看到对方长着一张十分狰狞如同恶鬼的脸孔。单宁讲到这里的时候,廖天骄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寒战,因为他想起了那张山鬼面具。 编剧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遇到了前来接引的牛头马面,所以并没有挣扎,不久,他就失去了知觉。不知多久之后,编剧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茫然不解之时,有人出现了,那是之前与他一起上路的那名年轻女驴友。女驴友告诉他,他们出了车祸,车子翻下公路,其余三人不知去向,而他们两人则被肖家村出门办事的人偶然发现,救了回来。 没错,救了两人的正是那个他们听闻村民神秘失踪的肖家村的人。女驴友告诉编剧,一切都只是误会罢了。原来,关于肖家村的传言并不切实,所谓肖家村的神秘失踪只不过是村子里的人集体搬迁入了更深的山林之中罢了。肖家村原本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山中村庄,由于地理位置偏僻,除非村人自己出山或是遇到其他一些原因,比如户口调查、公共基建,很少有人进到山里,所以平时肖家村如何,肖家村的人如何,其实并不受人关注,这就使得肖家村明明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搬迁才撤出老村,结果到了山外人的嘴里就成了突然之间集体消失。 “如果只是搬迁的话,为什么会被认为是消失呢?”廖天骄问,“搬迁和消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搬迁会带走过去的日用品,而消失通常的情况是,东西都在,人却不见了,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应该很大。” “因为他们的确没有带走日用品。”单宁说。 “为什么?这不合逻辑!”廖天骄感叹完了才觉得自己有点捞过界了,赶紧又补了一句,“呃,抱歉,又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并高于生活吗?” 单宁却摇摇头:“不,关于这点倒并不是创作,而是现实。” 廖天骄又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那个所谓消失了的肖家村也是真实存在的?” “对,真实存在。如果小廖哥你有兴趣,回头我还可以把肖家村的具体地址告诉你,有空的话,你可以去看看。” 廖天骄说:“那你们都曾经去过那个肖家村?” 单宁暧昧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说了下去。 “肖家村的人留下所有生活用品的原因和他们搬迁的原因其实是同一个,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造一个新村子出来都是为了腾出村子给新的住客。” “新的住客?”廖天骄越听越糊涂。 “对啊,留给……山鬼。”单宁意味深长地说道。 第55章 各种危机(修订) 戚佳妍一时间如同一个傻子一般地看着佘七幺,而佘七幺只是微微一咧嘴,露出了一个不知是嘲讽还是同情的笑容,完全是一副信不信由你的调调。 戚佳妍想,他在说什么?说那东西附在自己身上?因为这个护身符?不,这不可能,毕竟戴上护身符后,她被“骚扰”的次数少了很多是现实,那个人不可能骗她!那么,佘七幺是在诓她?!可是佘七幺为什么要诓她呢?他到底看出什么来了?第一次,戚佳妍对佘七幺有了浓重的戒心。 佘七幺见戚佳妍不回话,也就不再起话头,靠着墙壁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个时候,一阵激情澎湃的旋律突然响了起来。 “等等等噔——等等等哒——等等等噔噔、噔等——”中间还夹杂着“嘿哈”的声音,佘七幺的脸上难得也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色,他扭头问戚佳妍:“这什么?” 戚佳妍还在那里神游天外呢,根本连佘七幺在说什么都没听到,然后就听那声音兀自唱了起来:“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啊啊~~” 佘七幺差点没摔地上去,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了一圈才从自己外套大衣的内侧口袋里捞出了一支显然是第一次看到的小小的手机。佘七幺眯着小细眼睛歪着头看了大半天,在确认了屏幕上反复跳动着的是廖天骄的名字后,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 “佘七幺。”电话那头传来廖天骄四平八稳的声音,有一种努力跟人拉开距离的刻意的生疏感,佘七幺听了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 “佘七幺?” “是我。”佘七幺看了戚佳妍一眼,拐出那间已经变得乱七八糟的房间,中间还跳过了几件倒下来的大家具,然后才找到一处比较清静的地方问,“你什么时候给我弄了个手机?” “昨晚啊。我想每次找你都很不方便,而且你也许也用得着,所以就顺手给你买了个,也不知道你……”廖天骄的声音才恢复点平时的调调,说到这,却不由得在那头顿了一顿,然后马上恢复了之前的冷淡道,“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今晚我要通宵加班,不回来了。” 佘七幺愣了一下,随即拔高声音道:“为什么不回来咝?你昨晚也没回来咝!” 那头的廖天骄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后马上也拔高声音道:“为什么?不是说了加班吗?” “加什么班,统统给佘爷推掉咝!”佘七幺龇牙咧嘴,斩钉截铁。 廖天骄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问:“怎么,家里出事了?” “没事也给佘爷推掉咝!”佘七幺心想,家里不出事你就可以不回来嘛,什么态度啊! 那头廖天骄却似乎生气了说:“我这忙工作呢,是正事,你凭什么叫我推啊!” 这倒不是廖天骄故意摆架子,打电话前,廖天骄才和Tony复核过,戚佳妍交给他们的工作量是必须要靠赶工才能勉强赶上的。现在Tony决定留下来通宵,廖天骄这个项目经理当然也不能自己溜号,哪怕他什么忙都帮不上,也必须留在现场才行。 佘七幺却心想,不得了了,这小子居然敢跟佘爷呛声了!他说:“就凭我是你……”说到这却停了一下,临时改口道,“不管,反正你给我推掉咝,佘爷晚上要吃小鸡炖蘑菇、古法烧鲥鱼、蜜汁叉烧、铁板肥肠和蟹粉豆腐,你给我买回来……” 电话里传来了陌生男人的声音:“小廖哥,小廖哥,你快过来一下!” 佘七幺听得廖天骄在那头匆匆应了一声,然后便毫无转圜余地地说道:“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这儿忙着呢,你自己打电话叫外卖吧,戚佳妍那么有钱,别总是赖着我,再、见!”最后两个字说得格外铿锵有力,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佘七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嘟嘟嘟”的电话铃声响了好一阵子他还把话筒贴在耳边,后来才用一种不可思议的、不敢置信的、震惊的表情拿下手机看了看屏幕。屏幕上自然早就已经跳到了电话挂断的画面,就这样佘七幺还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他用一种极其迷惑的表情走回房间推推戚佳妍说:“喂,戚佳妍,你帮我看看,这电话是不通了吗?” 戚佳妍被佘七幺推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了眼那支小小的手机。手机都已经恢复待机的黑色屏幕了,戚佳妍按了以后才看清说:“电话挂断了呀。” “你确信?” 戚佳妍也糊涂了,还真是又仔细看了一遍说:“是挂断了呀。” 佘七幺“哦”了一声,随后像猛然醒过来了一样,“噌”地一下就蹦了起来,口里骂着:“我靠咝!我靠靠靠咝!!!那个满脑子巧克力威化榛果脆饼脑壳小鸡仔一样的愚蠢的人类居然敢挂佘爷的电话,真是反了咝!还什么小廖哥咝咝!!不教训他,他是不知道这家里是谁做主了咝咝咝!”说着就撸起袖管一副要冲过去咬廖天骄几口的样子。 戚佳妍赶紧拉住佘七幺,却被佘七幺一把就甩开了,力气大得差点把人掀到地上去。 “佘七幺!”戚佳妍大声喊,“佘七幺,我告诉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别走好吗?” 然而佘七幺已经冲出了房门,戚佳妍绝望地看着门口。她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难道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一向强势如她这时候也不由得产生了彷徨和恐慌的心理,紧紧攥着自己脖子上的护身符,戚佳妍捏紧了拳头,眼泪渐渐润湿了眼眶。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模糊的视线里却忽然出现了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戚佳妍抬起头来,看到佘七幺严肃的脸。 “说吧。”佘七幺说。 戚佳妍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 她在黑夜之中奔逃,周围一片浊气翻滚,前不见去路,后不见来程。 “天罡地火,起!”一道明亮的火光自她指尖发出,急速蹿向前方。黑色的浊气被冲开了一条路,然而,更多的浊气却又再度围拢过来。在这一片茫然全黑的环境之中,太极镜飞快地在她手中旋转着,虽然不时掠过一道华光却显然根本起不了更大的作用,腰上挂着的震魂铃则始终在发出叫人心头不安的铃声,昭示着那追逐她的东西有多么厉害。 “真是阴沟里翻船!”她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忍不住“啐”了一口。怪只怪她太过大意,没有发现那件委托之中尚有许多存疑之处,如今看来,这么大一笔交易会以这么一种看似十分简单的面貌出现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而她居然就这么跟着傻乎乎地被越绕越深,越缠越紧,直至今天,她或许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啊呸!”她啐了一口,依然不肯放弃希望。 一股强悍至极的凶气突然从背后猛扑了过来,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单手撑地横着翻过,却仍然被那气流撩到了一边胳膊,带着在空中翻了几翻,撞到树干才停了下来。 “妈的!”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五脏六腑也像是都移位了一般,黑暗的林间响起了似是轻声叹息又似是哭泣的声音。 毫无疑问,那东西正在玩“猫捉耗子”的游戏。 “妈的!”她又骂了一声,将背上的拔骨刀重又取了下来。虽然刚才已经试过许多次,一次都没能发挥出拔骨刀的效力,但都到了这种时候,她必须得再试一次,如果这一次再不行的话,她想她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挺住,老娘还没来得及嫁人呢!”她忍着疼痛将拔骨刀外头缠着的洁净白布再次解开,然后咬一咬牙,在自己的伤口处又补了一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而与此同时,一团仿佛蚕丝一般的黑气也从伤口处被赶了出来。她咬着牙在那处淋上了一瓶符水,然后在几乎叫人晕厥的疼痛中努力扶着树身站稳身子,将拔骨刀横在胸前。 “最后一次了。”她告诉自己,左手食、中二指缓缓拂过看似生锈的拔骨刀,方家传人的鲜血泉涌而出却并没有掉落到地上,因为原本黯淡无光的拔骨刀在这时候如同一块海绵一般,它一边飞速吸收着主人的血液,一边开始产生变化。锈迹变成了华丽的血色图纹,刀锋则闪烁出灿烂的光芒。 方家传人——方晴晚口念真言,脚踏禹步,随着动作,她的身周很快被笼上了一层红色的光芒,光芒如火焰冲天,与那黑色的浊气缠绕在一起开始相斗。 “天君地灵,南天神明,借我通衢,助我换形!”方晴晚咒诀方落,就听地下响起隆隆声音,宛有巨兽即将破土而出,下一刻,土壤猛地从她两侧隆起,筑城一般飞快形成了高高的两堵城墙,将她围在当中也将那些浊气隔绝在外,而她手中的拔骨刀也在这时散发出了逼人的灵气。一只手,一只苍白的手突然自前方虚空之中伸来,一把抓住了方晴晚的拔骨刀,拖着她大力往前跑去。 方晴晚不由大喜,心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居然让她真的发挥出拔骨刀效用之万一,请得地灵解救自己,而那刚刚还在安稳戏耍自己的东西似乎也在这时察觉了不对,黑色的浊气犹如黑云压城一般向保护她的结界压了下来,山石滚滚砸落,如同震雷,其中还夹杂着野兽一般的嚎叫声。前方那只手拖拽的力度更大了,而方晴晚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向前跑去。 这一路说不出有几多凶险,方晴晚只知道这次如能有命回去,她甚至都有种不再做这一行的冲动。也不知这样走了多久,跑到后来方晴晚根本已经浑身没力,伤痛加上灵气消耗过度,最后她甚至怀疑自己是被那只手拖拽着弄出去的。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昨晚如此阴森恐怖如同地狱一般的山林在晨光中显得安详而静谧,就如同她第一眼所见时那样。 方晴晚呻吟了一声,爬起身来,她发现自己正倒在一座残破的建筑门口,分辨了很久,她才依稀看清了那上头的三个字:“山、鬼、庙……” 方晴晚的瞳孔猛然收缩。 第56章 骗人的妖神(修订) “怎么了?” “哦,没事。”廖天骄又疑惑地看了眼手机,然后塞回裤袋里。大概是听错了吧,手机屏幕上根本没有来电未接的显示。 真的不打电话来啊,廖天骄在心里嘀咕着。不久前他才挂了佘七幺的电话,虽然当时好似很有气魄,其实他心里始终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结果这没过一会居然升起了莫名其妙的期待来,期待着佘七幺会打电话来再追问个一二什么的,但是电话却始终沉默着。 “哪怕打过来骂两句愚蠢的人类也好啊!”廖天骄很自然地想着,等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的时候,立刻像被雷劈到了一样愣在了原地。 “我靠!我靠靠靠靠靠!”反应过来后,廖天骄当场就边跳脚边骂出来了,他这是挨骂挨习惯变成抖M了吗,谁要专门等那尊大神打电话来骂啊! “呸呸呸,小爷才不是抖M呢!”廖天骄心想,一定是自己最近受了太多惊吓,所以脑子有些混乱了,对,一定是这样!再说他和佘七幺好歹也算室友嘛,在一起生活了快俩月,其中一个有事不回家的话,自然出门的人要交代,在家的人也要追问一下才像话嘛,嗯嗯,这才是正常的室友关系。廖天骄顺带给自己打电话的行为也找好了解释,这么遂心满意地说服了自己,一回头却看到单宁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抖……抖……” “呃?啊……”廖天骄忍不住脸上一红,没想到自己刚刚把心里所想的都说出来了,赶紧转移话题道,“那那那啥,抖……都……搞好了对吧,你刚说我们上哪儿吃饭来着?”转得是生硬无比。 单宁倒也识趣,勉强跟着转过弯来说:“就……就在乐园大门外的火锅城,小廖哥,咱们快走吧,就等咱俩开饭了。” 暮色四合,工作人员大部分都去吃饭了,这挺大的场地便显得寂寥起来,只有湖畔舞台周围的灯光仍然热闹地变换着。为了测试程序和线路负荷能力,此时大部分灯光都在运作,各种射灯激光冷热色调地变换不停,扫来扫去,一会是霓虹旖旎一会是黄沙扑面一会又是林深草密,搭配着舞台背景板和各种装饰道具,真让人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廖天骄看花了眼,只觉得那舞台上好似真有个另外的天地似的,单宁已经拔腿走了,他却还痴痴傻傻地愣在原地。 许多的场景在那些灯光变幻中飘渺地切入又切走,廖天骄明明人在湖边,这时却觉得自己好像正在渐渐接近那个似真亦幻的世界似的,步步靠近、渐渐走入,他甚至恍惚看到那光怪陆离的舞台一侧有人整了衣装,就要粉墨登场。 “咦,是真人?”廖天骄愣了一下,原来那空旷的舞台上此时真的有个人从容登台。那应当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着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裳,披一头乌黑如云的发丝,手中执一根绿萝缠绕的木杖。他举止从容,步态优雅,一派空山野鹤的云淡风轻感,可惜因为是侧身上台,所以廖天骄看不到他的面容。 “这是谁啊?”廖天骄心想,今天下午他也认识了现场不少工作人员,尤其是搜灵剧团几个主要工作人员和演员都打过了招呼,却并不记得见过这么个男人,但看这装束,怎么也得是个男二以上的角色吧,是谁呢? 廖天骄正想着,却见那男子走到舞台中央后,竟是站着不动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廖天骄正打算提醒对方一声该吃晚饭了,谁想到,瞥到湖中倒影却是猛然一惊。就在湖中心一片五光十色的倒影里,廖天骄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男子的侧影,五官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他额头上一枚又弯又硬的长角却是分外清晰,清晰到廖天骄刹那间腿就软了。 山鬼……是那个山鬼…… 不是单宁故事里淳朴善良帮助男主角的山鬼,也不是储物室里戴着面具的灰猫,那是自己在那间储物室里最早看到的那只鬼,再往前,那或许也是自己在电话里听到过的,在加班回家的电梯里与戚佳妍曾经遇到过的那个! 廖天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晓得的,但是在那个瞬间,答案就是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一面抽着冷气,一面在惊吓之中勉力想着,为什么山鬼会出现在此地,难道他莫名其妙又倒霉被好兄弟盯上了?可……到底为什么要盯着他不放啊! 廖天骄正想着,却见舞台上的白衣服山鬼缓缓地转过身来,那一刻,廖天骄简直有种自己被数千吨的隐形重物压着了的感觉,他的牙齿不自觉地开始打战,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更别说是做其他动作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鬼缓缓地、缓缓地转动身躯,直到终于直面他。 “咦,那是?”出乎意料的,廖天骄对上的并不是一张狰狞无比的脸孔,虽然上半部分确实是鬼怪的犄角狰狞,但那只是因为对方戴着储藏室里类似的那张鬼面具而已,男人脸的下半部分不仅是普通人类的样子,如果再仔细看的话,甚至还能得出山鬼的长相或许十分不错的结论。 这么狰狞的上半脸,还有那么白皙端正的下半脸。 廖天骄忘了害怕,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那张自相矛盾的脸,直到对方举起右手的木杖指着他。廖天骄只感到一股奇怪的力量随着那一指缠绕上了他的胳膊,他因此跟着莫名其妙地也举起了左手,左拳做出了握的姿势,与那山鬼一对照,就犹如镜子内外一般。接着山鬼又做了个将手杖高高举起的姿势,廖天骄也被迫跟着做了,然后是收回手杖,廖天骄也做了,转圈,也做了……廖天骄越来越糊涂了,他心想这鬼没病吧,没事做跑这儿逼着他一起做广播体操?而那山鬼看他没有反应,似乎也有点急了,连动作都有些大了起来,如此又反复做了几次,廖天骄突然灵光一现。 “镜子!”他喊道。 那边的山鬼竟然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悠悠放下了手杖,而廖天骄发现刚刚逼迫他的无形力量也因此不见了。所以这是……猜谜游戏? 不知何时周围的灯光都暗了,只有山鬼所在的舞台那一块有一个圆形的追光灯圈,使得他的形象鲜明无比。 廖天骄明知道自己与他是隔湖相望却又觉得两人此时只是一步之遥。山鬼这时又将他的长杖往前一放,那缠绕着藤萝的木杖居然就这么稳稳地立在了舞台正中,这次廖天骄没有被逼着做一样的动作。接着,山鬼伸出两手凌空围着那根木杖,木杖上的藤萝就自动活了起来,如同蛇一样绕着木杖开始飞速地游动、交错,很快编织成了一张绿色的网。 “网?” “蜘蛛?” “Internet!”廖天骄一拍巴掌,对面的山鬼好像微微趔趄了一下,显然答案不对。 “那是什么啊?”廖天骄苦思冥想,又猜了几个相关的辞藻却都不对,不由得苦恼地问山鬼说,“大哥,你想说什么能直接说吗?”这次,山鬼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个有些痛苦的神色,廖天骄疑惑地看去,这才发现山鬼的嘴唇牢牢抿紧,牢得甚至有些不自然,再仔细一看,不由吓了一跳!不知是谁用一根红色的丝线将山鬼的嘴唇缝了起来,以至于他根本没法开口说一个字。 “靠,这谁干的!”廖天骄看着都觉得疼,一下子都想不到山鬼的身份了,只觉得那个害他的人真是很过分! 从山鬼面具上看不到眼神变化,但是从他的姿态上,廖天骄还是感觉到了哀伤。这家伙,该不会其实不是个坏人吧?廖天骄忍不住想,跟着发散联想到了一个词。 “锁?” 山鬼愣了一下,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又接着想要做什么动作,可就在这时,廖天骄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往后拖去,他根本来不及反抗,周围的一切,山鬼、灯光、舞台便迅速地远去了,就如同在疾驰的火车上看光电一般,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上的已经是单宁的脸孔。 “单宁?我……这……” 单宁一脸苍白,着急道:“小廖哥,你……你怎么了?”说话还气喘吁吁的。 廖天骄四下一打量,脑子顿时“嗡”的一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体从胸部以下竟然都湿透了。 “我刚刚怎么了?” 单宁“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道:“我们刚刚说好了去吃饭,我走了一段才发现你没跟上来,回来一看,你居然直愣愣地看着湖中心,就像着了魔一样地往湖里走进去了。” “鬼迷心窍。” 廖天骄转过头去,这才发现现场还有另一个人,竟然是查理朱。 “查理?” 查理朱倨傲道:“我刚好落了手机在这里,赶回来拿才看到你的样子。” “要不是朱先生,小廖哥你刚刚就出意外了!”单宁又急又怕的样子,“都怪我光顾着赶路没发现,小廖哥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办啊!”单宁脸色苍白,显然刚刚吓得不轻。 廖天骄茫然地望向湖中心,灯光依然璀璨闪烁,舞台依然缓缓旋转,但是那个舞台中心的山鬼却已经不见了。难道他是被骗了? “鬼怪都是会骗人的东西。” 廖天骄转过头,刚好看到查理朱暧昧地笑了笑,他从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摸了支口香糖,剥了包装塞到嘴里。 “要吗?” “不了,谢谢。”廖天骄立起身来,天色全黑,湖边风也大,湿透的衣服冷得他直发抖。 “小廖哥,我先陪你去换个衣服吧,否则会吹病的。”单宁说,然后对着查理朱道,“朱先生,能不能麻烦你跟大伙说一声,我们晚一些过来,请大家先开席?” “OK。”查理朱没什么所谓地竖起大衣衣领,转身道,“那我先过去了。”临走前,却像是有意无意地错过廖天骄身边补了一句,“妖神也是。” 第57章 遇上宿敌(修订) 廖天骄一直在注意坐在另一桌的查理朱,看他在烟雾腾腾中慢慢悠悠地涮着蔬菜,再慢慢悠悠地沾了料,慢慢悠悠地撩起来吃,吃相十分斯文和讲究。 “矫情!”发现廖天骄在看那边,一旁坐着的Tony伸头看了一眼后发出了这样的批判。 今天一下午,为了方案实际执行的事,Tony跟查理朱不大不小地吵了好几架,没有真的大吵大概是因为这整个CASE到底还是查理朱的公司占大头,Tony的权限有限。话又说回来,有限归有限,任务却比戚佳妍之前说得重得多也难得多! 与剧本最开始的真实与创作互相掺杂的噱头不同,《山鬼》在进入肖家村后的发展概括起来就是个《聊斋》流的故事。编剧男主角被救后在肖家村养伤,期间遇到了许多离奇事件和一个神秘女子。在追查真相的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与女子陷入了爱河,但是当他在女子的帮助下最终解开谜题,并逃出生天的时候却也迎来了与恋人的诀别之时。女子是山鬼,无法留在人间,所以老版本的结尾只到男主角在山鬼的帮助下,超度了肖家村所有亡魂,并准备离开肖家村为止。当时的最后一幕结束在半明媚半阴暗、半废墟半繁华的村落中,在真实人间生存着的男主角编辑和属于山野阴间的女主角山鬼对面而立,男主角郑重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吗?”而身处在纷纷离去的亡魂群中的女主角这次没能给出回答。 这本是一个令人无限唏嘘的开放式结局,而在《新·山鬼》中这一幕却被取消了,增补了一个看似圆满的后续结局。很难说这是不是一次画蛇添足的改变,但是既然戚佳妍要做,其他人就必须全力配合,于是这一部分的内容便显得格外重要和难讨好观众,因此也需要格外小心地去处理。要在十天之内搞定这一切,还要搞好,容不得分毫闪失,就连Tony都为此感到了焦虑,所以脾气也不由得变大了。廖天骄原本以为戚佳妍色迷心窍乱洒钱,现在只觉得白富美就是白富美,她的钱真特么不好赚! 此外,令廖天骄感到失望的是单宁对于山鬼灵异事件的答复。在听完廖天骄小楼遇鬼、湖边又遇鬼的事后,单宁表示他也没办法解答。他告诉廖天骄,网上流传的那些神秘消失的帖子不过是他们花钱找人删除的,甚至下面的猜测很多也是他们的水军自己提出的,越变越离奇的传闻是以讹传讹,至于那张神奇的“山鬼现身”照,只不过是剧团最开始在做情节设计时候的一张概念设计照不知怎么流传到了网上而已,他们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山鬼。就连最大的疑点,戚佳妍失踪的那两个月都有着看似合理的解释。单宁说,当时发生车祸后,戚佳妍的确是与剧中的男主角一样被肖家村的人救了,但由于头部受到撞击,导致她有段较长时间的失忆期,不得不一直在村中静养,直到伤势好转,记忆也恢复了些许,才出山辗转联系到了家人和朋友。 廖天骄听完以后,不由得默默地想:“所以你们是在做《走近科学》栏目吗?” 不过,单宁也提到了山鬼面具是戚佳妍采风后亲自带回来的,很可能是个真品这件事,这就使得廖天骄的思维又发散了出去。也算是经历过几次动真格的世面的廖天骄,现在自诩是个“见鬼小能手”,他认为自己之前的直觉和判断都没有出错,“山鬼”一定存在,而且恐怕就在那个面具上!问题在于,这个山鬼和搜灵剧团,和戚佳妍到底有何关系?搜灵剧团的人真的不知道在他们的剧组里存在这样一个鬼吗?山鬼之前为什么要狙击戚佳妍,现在又为什么找上自己?戚佳妍看起来不是第一次遇鬼了,为什么没能想到那张面具的问题将之丢弃呢?还有,又是谁缝上了山鬼的嘴,他刚刚到底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廖天骄被这一系列事情搞得稀里糊涂,脑子都乱了,结果现在又跑出来个好像很有背景的查理朱。单宁告诉廖天骄,他是被查理朱从湖里拉回来的,再联想到查理朱之前说的话,廖天骄认为这个人搞不好也是一个如同方晴晚一般脚踏两个世界的特殊者,但是廖天骄在以前却从未听闻业界名声赫赫的知名舞美灯光设计师朱海晏还有这一手。看着那张架着金丝边平光眼镜,穿着笔挺西装的精英脸,廖天骄实在很难想象出这个人穿着道袍挥舞着桃木剑,一边摇铃一边口里喷着火降魔除妖的样子。 唉,智商不够用啊!廖天骄感叹,看来自己果然如佘七幺所说,是个愚蠢的人类。 这么一想到佘七幺,廖天骄又不高兴了,想象着那个人现在可能在他家里和戚佳妍烛光晚餐的样子,廖天骄就忍不住愤愤地将面前一大坨牛肉全都搛到了自己嘴里,像啖吃敌人一般死命咬嚼,全然没发现举着自己瞬间空了的勺子呆呆望着他的Tony。 “大家都在这儿呀。” 廖天骄正边嚼肉边在脑子里YY自己拳打佘七幺的梦幻小剧场呢,结果耳朵里就听到了戚佳妍的声音,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是身边的Tony推了推他说:“小廖,戚小姐来了。” 廖天骄猛地转过头去,就看到戚佳妍花枝招展地一边朝众人打着招呼一边摇曳生姿地走来,佘七幺则寸步不离跟在她的身后,好像保护公主的骑士一样。 “哇,那个就是团长以前大学时期的男友吗?”单宁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在旁边感叹,廖天骄只觉得这话刺耳极了。 “哼!”他反射性地掉回头来,装作看不见、听不见,一门心思地扒拉自己碗里的肉丸,可廖天骄越是不想搭理戚佳妍,戚佳妍就越是要来招惹他。 “小廖、陈先生,晚上好。”戚佳妍打着招呼笑吟吟地走过来,单宁赶紧起身给戚佳妍和佘七幺搬凳子加位置。 Tony也跟着站起身来:“晚上好,戚小姐。”一边说一边拍拍廖天骄,示意他打个招呼,见廖天骄一动不动,感到很纳闷。 戚佳妍也看到廖天骄的举动了,倒也不生气,等单宁摆好位置,很自然地往廖天骄身旁一坐道:“小廖,招呼不周,还请多多见谅啊。” 人都在旁边了,廖天骄也只好招呼。他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来的同时已经堆出了一个无比灿烂且职业化的笑容:“哪里哪里,是戚小姐你太客气了。” 他这儿客套着呢,旁边却响起来个声音:“假死了咝。” 廖天骄脸上一僵,回头就看到身边莫名其妙多出来个佘七幺,他那一边本来应该是Tony才对,可是现在Tony已经被挤出去了。 廖天骄低声问:“谁让你坐这儿的?” 佘七幺也学他压低声音,用只有廖天骄才听得到的音量答:“呵呵,佘爷想坐哪儿就坐哪儿咝。”一面说着还一伸手,以飞快的速度把廖天骄筷子上夹着的撒尿牛丸抢了过来,利索地扔进了自己嘴里。 “靠!”廖天骄怒了,“君子不夺人口中之食!” 佘七幺嚼都不嚼就将那丸子吞了下去,还要懒洋洋地回廖天骄:“你又没放在嘴里咝。” 廖天骄捏筷子:“混蛋,那是比喻,比喻你懂不懂!” 佘七幺闲闲地说:“比喻是用跟甲事物有相似之点的乙事物来描写或说明甲事物,是一种修辞手法,不是你这个意思,而且那个成语叫虎口夺食咝,你这个愚蠢的人类居然连愚蠢的人类语言都没佘爷学得好,还不如改跟佘爷学蛇语咝咝咝~~” 廖天骄忍无可忍,握紧拳头说:“你他妈就是故意来找我茬的是不是?”早上也是,现在也是。 佘七幺抬着个下巴,轻蔑地看了廖天骄一眼道:“你又弄错词义了。人贵有自知之明,陈述事实和找茬完全是两码事。”顿一顿又补充道,“对了,你听得懂人类的俗语吗咝?” 廖天骄猛然站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廖天骄个没出息的居然怯了,最后只说了句:“我去上厕所。”就跑开了。 戚佳妍把漏勺递过来说:“佘七幺,你喜欢吃撒尿牛丸吗,我这有刚煮熟的,都给你。” “不用。”佘七幺说,“我自己来就可以。” 戚佳妍闻言忍不住脸色一暗,佘七幺却压根没往她脸上看,只是慢悠悠地转动着眼珠,扫视着饭桌上的人们。当眼光触及到坐在另一桌的朱海晏时,他眉毛一挑,端着杯子,立起身来。 佘七幺走到朱海晏跟前:“这位是?” 戚佳妍忙跟过来道:“这是帝影的Charley,这次过来帮我们忙的。” 佘七幺说:“查理?久仰久仰。”一副要敬酒的样子。 本来一直在自顾自吃着素菜的查理朱直到这个时候才放下筷子,抬头看向佘七幺:“抱歉,我不喝酒。” “那就以茶代酒吧,当我谢谢你照顾戚佳妍。”佘七幺说。 查理朱眉头一皱,过了会才不情不愿地拿起桌上的茶杯,连站都不站起来说:“谢谢。” 佘七幺伸出手与之碰杯,跟着却好像手滑了一下,随着戚佳妍的一声惊叫,一杯酒就这么全数泼到了查理朱的身上。 “哎呀,瞧我,真对不起。”佘七幺放下杯子,“我帮你擦一下吧。” “你……”查理朱恼怒地看了佘七幺一眼,随后站起身来往外走,“我去洗手间。” 谁都没料到查理朱会因为这样就发脾气,发脾气的对象还是戚佳妍的男朋友,旁边的人都尴尬极了,查理朱的同事赶忙打招呼说:“对不起啊戚小姐,朱经理他不是故意的,可能是喝多了。”完全忘了朱海晏刚刚才说过自己不喝酒。 戚佳妍沉下脸色说:“他这样……” 佘七幺却打断她说:“没事,我过去看看。”说着站起身来,大步往外走去。 廖天骄本来不是真想去上厕所,不过到了洗手间里却突然有了上大号的意思,这会解了手正提了裤子打算出去,就听到外头有声音传来。 “朱先生!” 廖天骄一惊,佘七幺怎么来了?下一秒,大门被猛地推开,廖天骄吓了一跳,出于不想跟佘七幺说话的心理,飞快地把厕格门又关了起来,打算等佘七幺走了再出去。当廖天骄关上门的刹那,刚好看到朱海晏走了进来。 “朱先生,麻烦你等等。”外头传来佘七幺的声音。 朱海晏问:“什么事?”语气里似乎充满嫌恶。 廖天骄纳闷了,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佘七幺和朱海晏以前认识吗?跟着,外面的门居然“砰”的一声被关上了,再接下去竟然是锁门的声音,廖天骄不由得更糊涂了。锁厕所?锁厕所干嘛?难道佘七幺和朱海晏他们是…… 好在在廖天骄彻底想歪之前,佘七幺自己揭开了答案。 “朱先生,你不必看到我就这么害怕吧。”佘七幺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 “怕什么,怕你一只蛇妖?”朱海晏冷笑,“九君山虽有名,但也不过只是个妖窟而已。” 佘七幺冷冷道:“是妖神,不是妖。” 朱海晏说道:“妖是妖,神是神,妖为恶,神为善,我朱海晏从来就不信有妖神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 佘七幺冷哼了一声道:“真不愧是承继了法海那个老和尚衣钵的人。” 查理朱却道:“不好意思,你搞错了一件事,我和上师之间区别很大。” 佘七幺道:“哦,哪里不同?” 查理朱说:“区别就是,我没法海上师那么心软,也没他那么高尚。” 外头两人对话得一本正经、剑拔弩张,里头的廖天骄却简直幻听到雷声,被雷了个外焦里嫩。廖天骄想,怎么连法海都出来了喂?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更糟糕的是,外头这两人似乎还要对话很久,现在他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 廖天骄将厕格门推开了一条缝隙,往外看去。正好看到佘七幺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个看起来像护身符的东西。 “这个,”佘七幺提到朱海晏眼前晃了晃问,“是不是你给戚佳妍的?” 第58章 颠覆的传说(修订)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查理朱傲慢地回答。 “这个护身符里面装的东西只会害了她而已。”佘七幺说着,他将护身符里面的东西取出来,露出里头一片青色的薄片,有点像是什么东西的鳞片又或者是某种打磨过的玉石片,“这东西把原本跟着她的玩意镇到了她的身体里,使得怨气越积越大,不用多久,戚佳妍本人的魂魄就会被那玩意从里头吞吃掉了。” 查理朱没有吭声,廖天骄看到他似乎在打量那枚护身符。 “她这么跟你说的?”半晌,他才回了那么一句。 佘七幺说:“你想说这不是你做的?” 查理朱笑起来:“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依然还是那句老话。 佘七幺沉声道:“哦,是的话,请你回答我,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不是的话,就请你回答我,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查理朱说:“奇怪,我说什么你难道就信什么?” 佘七幺说:“信不信是我的事,你只管说就是。” 查理朱干脆利落地说:“好,不是。” 佘七幺也干脆利落地说:“好,我信你。” 佘七幺如此干脆,连查理朱都意外极了,他犹豫了一下,问:“你信我?” 佘七幺说:“法海的后辈,不至于那么不济。”他把东西收起来,“现在说说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斩妖除魔卫道?” 查理朱却还在纠结刚刚那个问题说:“我说过了,我和法海上师不同,我没他那么心软和高尚!” 佘七幺说:“你觉得法海心软?” 查理朱说:“对,如果我是法海上师,今天就不会有《白蛇传》这样的故事流传下来。” 佘七幺问:“那会是什么?” 查理朱又从兜里摸出一支口香糖,剥了外衣,酷酷地塞到嘴里说:“没有故事。白素贞只会是被我杀了的诸多妖怪中不起眼的一只罢了。” 廖天骄心想,如果你不是在厕所里嚼口香糖,看起来大概会更酷点。 佘七幺闻言似乎怔了一怔,随后失笑道:“是吗?”那笑声却冷了,不仅冷,还隐隐带上了杀意,廖天骄听得出来。 “当然。”查理朱丝毫不觉似地轻慢道,“法海上师就是因为太过心软,才会明明做下了功德却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在身后编派故事,毁坏名声,如果换作我,早早把白素贞杀了,根本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麻烦事。” 佘七幺说:“白素贞当时并没有犯下什么大奸大邪之事,你拿什么理由杀她?” 查理朱说:“她是妖,有这一个理由就足够。妖即是恶,何况她还魅惑了许仙,更当死,上师根本就不该一而再地手下留情。” 佘七幺沉下声音说:“法海手下留情是因为她当时身上有孕。” “哦,那就更应当杀,人和妖的孩子根本就不该降生!”查理朱道,“生下来做什么,不过是两边不着落的怪物罢了。”声音四平八稳,口气却格外尖锐,令人觉得耳膜震疼。 廖天骄忍不住皱了皱眉,查理朱的三观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佘七幺似乎也没想到,顿了一下方说:“你太偏执了。” 查理朱却道:“莫若说是上师太天真了,妖这种东西本就不应该在世上存在。” 这次,佘七幺似乎是真的有些动怒了,他说道:“三界六道众生,并非只有人类一族,天地何其广阔,人有活下去的权利,妖怎么就没有?” “因为妖为恶。” “人难道就都是善的?” “人若被妖鬼所惑,蒙蔽心智而为恶,自然会有人类律法与因果报应等着处罚他,但至少,人类是合理的存在,妖却不是。” 佘七幺微微咬牙道:“你说白素贞为恶,苏州城瘟疫大起之时,她可是费尽心血,甚至不惜自损修为熬制汤药,方才救了诸多百姓之命,这你怎么说?” “呵,救人?你怎么不说她水漫金山又害死了多少百姓?” “如果不是法海将许仙掳走,她又岂会被迫水漫金山?” 查理朱傲慢一笑道:“这便说到点子上了,倘若许仙有心要回家,法海上师还真能困住他不成?” 什么?廖天骄愣了一下。《白蛇传》的故事普通老百姓都是耳熟能详,虽然历经朝代变迁,有了各种细节不同的版本,但至少大体的剧情走向还是固定下来的,不过其中的确有一个环节是廖天骄一直没弄清楚的,那就是许仙身在金山寺到底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迫。 在廖天骄听过、看过的诸多版本里,对这一环节不乏含混不清、互相矛盾的处理,照顾许仙脸面的说是法海将他关起来,比较不避讳这段情节的,则大多走的是一个改过自新的路子,即端午节白素贞饮雄黄酒现出真身,将许仙吓死,昆仑盗仙草又救活许仙后,许仙对白素贞起了疑心,后巧遇法海,被其言语迷惑才进入了金山寺。再之后,酿成了水漫金山的悲剧后,许仙方才幡然醒悟,走出寺外与白素贞破镜重圆。但是……廖天骄不管如何努力想,始终觉得这两种处理都有些怪,大概是因为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中间的自然过渡的缘故。 大部分的小说或是电影、电视剧在水漫金山一段过去后,就直接跳到了许仙走出金山寺,在杭州断桥与白素贞重逢的情景,对于其中许仙心理的描述却鲜少看到。为什么许仙会在水漫金山后才走出金山寺呢?为什么当白素贞带孕找他,和小青水漫金山的时候,这个躲在金山寺里的男人没有出面阻止,却在大错铸成,死伤无数后,反而回到杭州与白素贞团聚呢?如果非要说是法海当时困住了他,使得他动弹不得,可法海这样一个修功德的禅师,难道竟看不出一个许仙和万千百姓孰重孰轻吗?诸如法海爱上了许仙之类的段子显然不可能是真的,那么,当白素贞水漫金山时,这个男人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又在打算什么呢? 廖天骄想了这许多,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佘七幺居然也一句话都没说,不知是和他一样在思考还是如何。 查理朱“嘿嘿”一笑说:“你其实也知道不是吗?许仙并不是真心想要再和白素贞团聚,因为白素贞从一开始就骗了他,而水漫金山一事其实也远没有那么简单。” 佘七幺终于还是开了口:“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查理朱玩味道,转了转头还似乎往廖天骄那里瞥了一眼,吓得廖天骄赶紧把开大了的门缝又推回去一点。 查理朱说:“你们九君山也算是延续了数千年的大户人家,这次又是特地派了你来处理这件事,我相信你不会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佘七幺斟酌着道:“你是……那个愚蠢人类同盟会派来的?” 廖天骄努力想了一下,方才回忆起这个有些耳熟的名词是在灰夜公馆事件结束后,佘七幺曾经提到过的一个人类修行者的行业联合协会。查理朱竟然是那个组织的人? “派?不不,我只是拿了戚佳妍的钱帮她做灯光项目顺便保护她而已。”查理朱说,“不过灰夜公馆劫狱那件事我也听说了,如果修盟出得起高价,我并不在乎连你一起管。” 查理朱停了停又道:“但是听你刚才这么一说,戚佳妍的事情似乎比我想象中麻烦多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刚你拿出来的那东西,应该是一块三生石赝品的碎片,不是吗?” 门里的廖天骄忍不住一愣,又是……三生石的赝品? 跟着查理朱叹了声说:“世事因果相系,看来这次我是注定会被卷入其中了。你应该很清楚,当年白素贞水漫金山的真相,也与三生石有关。” 佘七幺说:“那件事已经过去许久,如今法海涅槃,白素贞和许仙又不知所踪,谁能有资格来替他们下这个结论。” “蛛丝马迹足够推测。”查理朱说,“白素贞根本就不是许仙命中注定的婚配,不仅不是,许仙的人生中应该都没有她立足的余地。人妖殊途,这世上哪里会有把人和妖牵在一起的红线,是她妄图用三生石那样的宝物篡改天命,改变许仙的人生轨迹,才造成了后续的那些百姓死亡。 她是曾经成功过,西湖借伞、清波门拜堂、开药堂、怀孕,但她只是成功了一小段时间而已,许仙在被吓死又被救活后,从她制造的假因果链中醒了过来,所以才会主动去金山寺寻求法海上师庇护,甚至躲入寺中避难,然而白素贞却用水漫金山,用万千黎庶之命来做要挟,逼迫许仙出寺。她不仅逼迫得上师最终放出了许仙,甚至巧妙地利用这次事件,用这万千人的性命不动声色地做了另一件事——她填补了篡改天命需要的报酬,也杀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人。” 查理朱笑了一声道:“白素贞真是一个聪明的妖女,她的一石三鸟之计堪称绝妙。在当时被水漫金山淹死的那许多百姓之中,其实有一个十分特殊的女人存在,那个女人……”查理朱笑道,“才是姻缘簿上真正与许仙的名字写在一起的那个人!” 查理朱的话如同雷霆霹雳,震得廖天骄瞠目结舌。他从没想过在《白蛇传》这样一个单纯美好、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中竟然还有那么多复杂曲折的背后因素,可如果按照查理朱的说法来解释这个故事,似乎一切就都通顺了。 千年蛇妖白素贞爱上了许仙,却由于人妖殊途无法与之结合,于是利用三生石赝品篡改了天命,强行与其结为夫妇,她这么做自然打乱了原有的因果,带来的后果是原有的因果链崩溃,使得许仙命数改变,端午节被吓身亡。然而,白素贞却不肯死心,她从黑白无常手里劫下了自己的丈夫,又盗仙草救活了许仙,但这次许仙醒来后,人生轨迹却又踏上了正途。这就如同病毒导致系统死机后,经过重新开机,系统检测出了问题一样。 许仙发现自己的人生出了问题,也发现了白素贞并非是人而是妖,于是他主动上金山寺求救,并因为想“躲”白素贞,甘愿被法海“藏”在寺中。之后,白素贞与小青寻至金山寺要求法海交人,法海为保护许仙,与白素贞斗法,白素贞小青水漫金山,许仙本就想躲,自然不会主动站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法海无法逼迫他“牺牲”自己,只能硬扛,于是无数百姓身亡,这其中就有许仙命定的姻缘,这时候,命运发生了“第二次”拐弯。法海妥协了,许仙走出了金山寺。再之后呢?以无数性命为代价,白素贞、小青、许仙再次回到杭州,如同循环链的箭头由终点指向了起点一般,他们开始了新的人生,并仿佛都不记得昨天的一切,毫无芥蒂地,恩爱生活在了一起。然而,白素贞的篡改天命毕竟还是造成了恶劣的后果,在生下孩子后,终于被镇于雷锋塔底,不得脱身。 廖天骄不敢相信地扶住额头,这个他自己推导出来的事情走向令他十分之不好受,本来单纯美好的爱情突然间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怨恨和许多的算计,白娘子,难道真的是“恶”? 查理朱说:“白素贞当年篡改天命不过是用了一片沾染了三生石灵气的灵石片,就造成了千百冤魂。七百多年前妖魔玄武的大手笔,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想想还真是令人头皮发麻啊。对了,我听说最近已经有不少三生石赝品流通在市场上?” 佘七幺没有接口。 查理朱说:“佘七幺,当年所有人都相信你祖父佘玄麟大义灭友,亲手抓获玄武归案,但我可不信。妖就是妖,当年佘玄麟与玄武孤身相斗的三天三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佘玄麟为什么会失踪,他在这其中究竟扮演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乃至于你们佘家到底有什么打算,我想迟早会有人追查出来。” 佘七幺终于开口,他冷淡道:“你爱怎么想是你的事,但你要是想妨碍我做事,就算你们修盟的五位长老出面,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你多虑了。”查理朱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并不是修盟的人,只要没人付钱雇我对付你,我是不会来找你麻烦的。”说着,他竟然伸出手来,“,现在,至少在戚佳妍这件事上,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第59章 原来是喜欢(修订) 廖天骄眼睁睁看着查理朱志得意满地走出去,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不管查理朱说的是真是假,先从姿态上,廖天骄已经对这个人产生了不佳印象。他想,也无怪乎Tony这样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技术宅都会看不惯查理朱,这个人怎么那么招人烦呢,简直是“神烦”! 外头传来了不缓不急的脚步声,廖天骄马上想起佘七幺还没有离开,赶紧往后退了退。然而脚步声却忽然停了下来,就在他所在的厕格门外,迟迟不肯离去。 廖天骄关在厕格里一头冷汗,内心则在咆哮,是被发现了吗?啊啊,一定是被发现了吧。发现了为什么不吭气啊,难道是等着他主动认错?!廖天骄这会终于想起来自己办了件多不地道的事了,人家聊天,他在偷听,还躲在厕所里,真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看起来只能主动道歉了。 天人交战了一番后,廖天骄终于决定硬着头皮站出来,他打开门,人没出来就先低声下气地认错:“对不起啊佘七幺,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刚刚都想出去了,结果你刚好进来,我又不想看到你……哦不不,我我,我就是又想尿了,所以又退了回去,这是巧合,真的!”廖天骄真想给自己的智商点蜡,他觉得自己这次一定会被佘七幺骂死了,然而等了许久却都没有人回答他,抬起头来一看,厕所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佘七幺的影子? 没有挨骂,廖天骄的心却荡了下去。以佘七幺刚才的举动来看,他一定是发现自己了,可是他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就离开了,这是觉得他太下作了,所以不屑和他说话了,还是因为查理朱刚才的话?廖天骄回想着刚才佘七幺与查理朱的交谈,以佘七幺一贯的脾气,连他都觉得神烦的查理朱,佘七幺根本不可能平心静气地面对,但是佘七幺偏偏一声都没吭,整个过程中几乎是一直忍耐着查理朱挑着妖类的各种刺,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佘七幺怎么了? 廖天骄努力分析着之前查理朱的那番言论,林林总总拉拉杂杂,但说到底不过四个字——“人妖殊途”。对了,是人妖殊途!廖天骄很快想到了佘七幺和戚佳妍,如果佘七幺真的喜欢戚佳妍,那么查理朱的话一定会令他十分不好受。不过人妖殊途,那岂不是代表着佘七幺和戚佳妍最终也是不可能的?廖天骄一想到此,马上就兴奋起来,可是紧跟着,又愣在了原地。 他到底在做什么啊,佘七幺和戚佳妍在不在一起与他有什么关系呢!廖天骄很想跟自己说,对嘛,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接着他却不期然地想起了自己昨晚在金玉兰大酒店做得那个似乎很无厘头的梦,在梦里,佘七幺对他做了那种事,在梦里,佘七幺还说了:“因为我们俩订了娃娃亲……” 很多时候,梦,是一个人真实欲望的反应。 廖天骄一个人在厕所里站着,慢慢地脸上变得红红白白。作为一个从来没有恋爱经验的二十七岁的大男人,廖天骄在早上曾用“变态”来说服自己,回避了对昨晚那个梦的解答,但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有点自欺欺人不下去了。 廖天骄扶住额头,那两个字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令他十分窘迫。 是喜欢。 他喜欢佘七幺! ※ “小廖,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廖天骄回到坐席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大半,只有Tony和单宁还在等他。 “抱歉,有点拉肚子。”廖天骄迫不得已撒谎,好在他此刻的脸色实在是有点怪异,所以倒也没人怀疑他。 单宁赶紧道:“是不是吃坏了?我那有药。小廖哥你干脆别吃火锅了,我给你买份粥吧。” “没关系的。”廖天骄脸皮薄,单宁这么关心他,让他怪不好意思的,“我没事了,可能一下子上来就吃辣的,肠胃有点受不了。” “今天这个火锅汤底是挺辣的,我都有点吃不惯。”Tony说,“这样吧,反正晚上也没你太多事,小廖你不如回家休息吧。” “这怎么行!”提到工作,廖天骄还是一下子振作起了精神,“再怎么说,我名头上也挂着项目负责人,大家都在忙,我怎么可以临阵脱逃,何况我虽然不懂技术,做做后勤,帮大家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Tony是个不大会说话的人,刚刚那番话虽然出于好意,但其实说得是有点鲁莽了,这会也意识到了便改口道:“那小廖你看身体情况吧,觉得不舒服了就去他们的休息室歇会,有我在呢,呃不是,我是说有什么事抉择不了,我会来找你商量的。” 廖天骄挺感谢Tony这么关照他,忙道:“谢谢你啊,陈哥。”他左右环顾了一圈问,“人都已经走了?” “是啊,调试时间快结束了,所以帝影那边都回去继续开工了,哦,你别担心,我们这边没那么急。”Tony宽慰廖天骄,不过看他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廖天骄就知道其实他也急得很。 “行,那我们也过去吧,我吃饱了。” “那怎么行,你都还没吃多少。” 廖天骄向服务员要了个打包盒,把半盆吃剩的印度飞饼装了说:“有这个就行了,我刚刚已经吃了不少了。”他停下来,眼光正好扫过刚才佘七幺和戚佳妍坐着的空位置,装作随口问道,“哎,戚小姐他们呢?” “也去舞台了,团长说要验收一下情况。”单宁回答。 “哦。”廖天骄挺平静地应了说,“那我们走吧。”几人拉起衣领,迈出火锅城的大门。 搜灵开工的地方离这个火锅城大概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当中还有几家便利店。廖天骄路过一家鸭脖子店的时候,停了一下,自以为很自然地说道:“哎呀,这里有家鸭脖子店呢,我给大家买点当夜宵吧。” 单宁赶紧说:“不用了小廖哥,我那儿还有不少零食呢,怎么好劳你破费。” 廖天骄道:“没事没事,我自己也要吃的。”硬是买了几大包的鸭脖子鸭翅,经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又进去拎了一大口袋的巧克力威化什么的。 “晚上冷,吃点甜食补充热量。”廖天骄说。 单宁感动极了,说:“小廖哥,你真是个好人!” Tony却已经急得不行了,不停地问:“这回能走了吧?啊,能走了吧?” 廖天骄不好意思地说:“嗯嗯,这就走。” 几人一赶回布置现场,Tony就甩了外套,精神抖擞地冲锋陷阵去了。下午他已经勘查完场地,并且神速做好了方案又往公司发了调货单,这会几车东西都到了,足够他忙的。 廖天骄在一旁转了会,干掉了几件小事后有意无意地问单宁:“佘七幺呢?”他已经看了周围一圈却都没见着那人,不知道他又跑哪去了。 “佘七幺?”单宁转了转眼珠说,“哦,你说团长的男朋友啊,刚刚还有人看到他来着,好像在那边。” 廖天骄往远处看了一眼,也看不清什么便应了一声道:“哦,我过去看看。”说着将单宁手里拿着刚准备拆了吃的一袋鸭脖子抢回来扔进塑料袋里,拎着一大袋的零食冲出去了。 到了地没瞄到佘七幺的身影,廖天骄一抬头,在上方的高台上好像瞥到了佘七幺的影子,赶紧拎了东西又往上爬。 佘七幺和他有一样的爱好,也许他现在正是站在高处,俯瞰着下方迷离的灯火吧。廖天骄想到他和佘七幺之前在免费公园里一起“挂”着的那幕,心里头不由暖洋洋的,三步一阶两步一跨地就冲了上去,果然看到了佘七幺的身影。 “佘……”然而,廖天骄只喊了一个字,剩下的就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佘七幺并非一个人在那,他的身边还站着戚佳妍。在这个黑暗的、隐秘的角落里,戚佳妍紧紧靠着佘七幺,两个人静静地站在一起。 廖天骄只顾着发觉了自己真实感情的兴奋,却把戚佳妍给忘了。 那头戚佳妍柔声说:“佘七幺,能够再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戚佳妍又说:“佘七幺,你相信命运吗,我总觉得我们俩兜兜转转这些年后再次重逢,还是以和初见时一样的方式,一定是命中注定了我们俩会在一起。” 佘七幺终于开口了,他说:“命中注定?”似乎是在深思的样子。 “是啊,命中注定。”戚佳妍说,口气里很有点兴奋,“所以,这次事件结束后,我想……我想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廖天骄看不清楚黑暗中两人的表情,但是他能看到,佘七幺听言后转头看向了戚佳妍。他长时间地注视着戚佳妍,似乎是在和戚佳妍真情对视。 “重新开始……”佘七幺说。 廖天骄只听了这四个字就听不下去了,甩开腿就跑。 现场发出了“啪”的一声,戚佳妍回过头去疑惑道:“什么声音?佘七幺你听到什么了吗?”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 佘七幺走过去,月光洒落在廖天骄刚刚离开的地方,那里扔着一个很大的塑料袋。佘七幺将口袋捡起来,翻看着里面,慢慢地,脸上露出了个笑容。他满面春风地转过脸去,正好看到戚佳妍期待地看着他。 “这是……” “是给我的东西。”佘七幺说,“那家伙还挺识相的咝。” “什么?” “没什么。”佘七幺不动声色地将口袋扎好了,背了手拎在身后,一副不肯与人分享的样子。 戚佳妍微微皱了眉头说:“哦。”又道,“我刚刚说的……” 佘七幺干脆利落地说:“免了吧。” 戚佳妍愣在原地,还想说些什么,佘七幺却已经转身走开了,手腕上挂着的大袋零食随着他的动作甩啊甩的,看起来得意极了。 “现在你都看到了?” 一个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吓得戚佳妍整个人都蹿了起来,她害怕地转过身去,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有个“人”站在那里,它穿着白色衣服,拄着藤萝的手杖,脸上则带着一张狰狞的鬼面具。 恐惧在刹那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戚佳妍顿时双腿发软,瘫坐到了地上。 “现在你都相信了?”“山鬼”用一种惋惜而又阴毒的口气说着话:“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东西,尤其是感情这种脆弱的东西。何况是对你这种丑女人呢?” 戚佳妍的眉头猛地一跳,似乎十分想发作,最后还是吞了下去。 “是,你……你说得对。”她轻声地、不甘愿地说道,颤抖着手悄悄摸向自己的脖子,直到手摸了个空才想起来,戴在脖子上的护身符已经被佘七幺拿走了,佘七幺还说,自己会被这东西缠上,跟护身符也有关系……果然,佘七幺是骗了她吧! “山鬼”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冷冷道:“你在找什么?护身符吗?你以为区区一个护身符就能挡得住我?我可是一直跟着你呢。”他发出古怪的笑声,似乎十分得意,戚佳妍的脸色越来越白。 “佘七幺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就在你身上。”“山鬼”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这不可能!”戚佳妍急得大叫,“我是我,你是你,你不要想欺骗我!” “山鬼”又嘿嘿地笑了起来:“你啊,当时做那件事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害怕啊,现在怎么又怕起来了呢?你是那样胆小的女人吗?你不是。如果你是,你又怎么会忍心看着我被那些人用那么残酷的手段杀死呢?你是那样一个冷血的女人啊!” “我不是!”戚佳妍大喊大叫,“是你逼我的,不是我的错,是你想要害死我。” “我逼你?我想要害死你?”对方仰天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冷酷的嘲讽,“你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女人啊!” 戚佳妍哆嗦着,伸手在怀里摸到了一串佛珠,那是查理朱说找了得道高僧给她开过光的,据说拥有很大的能量。仇恨在这个时候盈满了她的心,如果不是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她就不会改变了人生轨迹,就不会遭这些罪,更不会一而再地陷落黑暗,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他怎么不去死! 戚佳妍猛地跳起来,冲着那个人影所在的地方扔出了佛珠,同时大喊道:“去死吧!”佛珠“啪”地穿过人影,砸到影子身后的树上,然后掉落在地,线散了,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嘿嘿,嘿嘿嘿嘿……”“山鬼”笑着,身影扭曲四散,只有声音还在风中飘荡,“我等着你,真正陷入黑暗的那一天。” 戚佳妍无力地坐到了地上。 第60章 谁水性杨花(修订) 廖天骄一路神不守舍地跑回工作现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谈过恋爱,对感情的理解只限于电视、电影和小说,但他一直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人,虽然他也期望可以得到一份像艺术品那样美丽动人的恋情,却也很识时务地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中奖机会,所以,他很积极地参加相亲,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安安稳稳携手一路的女孩子。也许他们的感情说不上惊心动魄,但是却一定会温馨长久,他会尽他所能地对那个人好,勤奋地工作,专一地爱她,用心营造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家庭。但是二十七年了,世界没有给廖天骄这么个机会,却为他莫名其妙地送来了一个佘七幺,结果他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喜欢上了这尊大神,然后在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的人妖恋加同性恋有多么的惊世骇俗时就已经失恋…… 以后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这样子,他要如何面对佘七幺啊?廖天骄苦恼地想着,啊对了,反正不管怎样,一定不能让佘七幺看出来他喜欢他才是!嗯,绝对不能,否则一定会被那个混蛋嘲笑到死的!到时候他肯定会说什么你这个威化巧克力脑壳满脑子午餐肉的愚蠢的人类居然敢觊觎如此貌美如花聪明睿智英明神武的佘爷什么的,最后还要“咝咝咝”地喷他……廖天骄一想到这情景,连气都吓岔了,撸着胸口就开始仔细回想自己过去跟佘七幺的相处中有哪些表现是不自然的、会令人想歪的,要给他赶紧改正过来。 廖天骄也知道要他马上就不喜欢佘七幺是很难的,他现在一想到戚佳妍就咬后槽牙呢,不过既然是男子汉大丈夫,那就应当提得起、放得下。对,既然没有希望,他就应当快刀斩乱麻,他就……就不让佘七幺知道他喜欢他! “反正知道了你也不会喜欢我,干嘛要告诉你!”廖天骄很没出息地想,但是即便这么想了,他也还是感到很沮丧,情绪低落得不得了。Tony都看出他的不对了,问:“小廖,身体还是不舒服吗,你去休息一下吧。” 廖天骄说:“不,我要留在现场帮你们!”说着,刻意装作很精神地挥了挥拳头,结果一肘子砸在了一个搬运东西的工人侧脸上,当场打破了三个灯泡,摔了一地东西,他赶着弯腰去捡,又跟工人脑袋顶脑袋地撞了一下,“嗷嗷”叫着往后退,接着绊断了一根电线,一路火花跳跃,半边灯光跳闸…… Tony脸颊抽搐,死死盯着廖天骄,那眼神很有点《北斗神拳》主角健次郎的风范,廖天骄甚至怀疑下一秒他就会听到“你已经死了”的台词了,他甚至还脑补了Tony爆了羽绒衫以后羽绒满天飞的样子,结果等他脑补完了一轮,抬起头看的时候,Tony早已经裹着他完好的羽绒服一声不吭地修线路去了,只有单宁茫然地看着廖天骄问:“小廖哥,你刚刚在想什么啊,什么你已经死了?” 廖天骄哪知道自己说出来了,闹了个大红脸,只得咳嗽了一下说:“是……是说我肚子疼死了,想先稍微休息一下。” 单宁着急道:“小廖哥你怎么不早说啊。”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递过去,“这是休息室的钥匙,小廖哥你拿去用,屋里有个行军床,橱里有被子,只有我睡过,不介意的话你随便用,还有需要止泻药的话就在书桌第一个抽屉里。” 廖天骄一想到下午的事,哪里还敢一个人去那栋楼,连声说不用不用,脑子一转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对了,休息室隔壁那间新房不用我们布置灯光吗?” 单宁摇摇头说:“哦,不用,那个不是表演舞台,最后一幕只到拜堂就结束了。” 廖天骄奇道:“那你们还那么大费周章地布置新房?” 单宁左右看了看,随后压低嗓音说,“那个是团长要求布置的。”见廖天骄茫然的样子,他又补充道,“其实那个……听说是辟邪用的。” “辟邪?”廖天骄吃惊。 “是啊,小廖哥你应该多少听说过吧,那些拍电视剧拍电影的剧组都是有规矩的,演死人的演员要拿红包压魂,如果拍鬼片什么的,更是要慎选开机时间,还要做好祭祀工作什么的,否则很容易招邪的。” “可是山鬼不是虚构的故事吗,而且山鬼在你们剧里的角色也是正面的啊,他会害人?” “说是这么说啦……”单宁更加压低了声音,嘴巴都快贴上廖天骄耳朵了,“小廖哥,我先前是才和你认识所以没敢讲,绝对不是故意瞒你的,现在我觉得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才敢告诉你,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哦!” 廖天骄听单宁绕了一大堆圈子,头都晕了,只说:“好好,你说。” 单宁阴森森地说:“先前我不是告诉过你,那张山鬼面具是真货吗?” 廖天骄回想了一下,确实记得单宁曾经这么提过:“可是你不是说那面具没有古怪吗?” “我们是没有遇到过古怪啊,不过我听说啊,团长带着面具刚从肖家村回来的那段时间里,好像闹出过不少奇怪的事情,像是晚上莫名其妙地失踪,或是对着空气大喊大叫什么的,还有,那期间团长突然十分地讨厌镜子,打碎了家里很多面镜子呢!” 廖天骄一愣:“镜子?”他想到了舞台上的山鬼曾经给予他的两个关键词之一。 “对,不知道为什么,听说有一次她徒手打破镜子,差点把手筋都割了。” 居然还有这种事?廖天骄问:“是因为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吗?”他很自然地就联想到了自己大战贞子的英勇事迹。 “不知道,不过老一辈人都说镜子是邪物,里外是两个世界,总之当时闹腾得挺厉害,后来团长就把这个剧本写下来了。我听他们说,团长有可能是在山里撞到了那个,然后一不留神带回来了。” “你是说……山鬼?” 单宁点点头:“是吧。反正那段时间团长可疯魔了,没日没夜地弄完了剧本又没日没夜地彩排,后来剧公演了,取得了成功,团长才平静下来。有的时候我就自己瞎想,可能团长写的这个山鬼的故事其实是过去发生过的事,那东西就是想要借团长的口,让人知道它的存在才跟着团长过来,不是有句话么,叫‘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本来我们剧团有好几出保留剧目,自从《山鬼》完成后,就只演这个了。” 廖天骄额头冒出了一层汗,越听越觉得这件事实在邪行得厉害。 单宁说:“所以团长既然这么说了,我们就跟着照做,做了总比不做好,就算山鬼不恶,但是这荒郊野外的演鬼戏如果招来其他东西呢?其实像今天那个龙门架倒塌的事情,我听说就是因为毛副团之前反对过做新房的事所以才……不过这都是我们胡乱想的,小廖哥你可别说给别人听哦!” 廖天骄“嗯”了一声,脑子里则在飞快地思考着,看来搜灵剧团隐藏的秘密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得多。像戚佳妍这么一个聪明的、颇有心机的女人,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讨个吉利就专门设置个洞房呢?她这么做一定别有目的。是不是她曾经得罪过山鬼,而排演《山鬼》、补完《新·山鬼》、设下洞房都是她抚平山鬼怨气的一部分?只是,这么一来,三生石赝品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想到这,廖天骄不由得又想到了佘七幺,然后心情就又不好了。戚佳妍现在有佘七幺保护着呢,甭提多安全了,他操个屁的心啊! “你们在干什么!” 声音突然炸响在耳边,吓得廖天骄和单宁同时蹿了起来,两人一回头就看到佘七幺面色不善地站在旁边,来回看着他们。 单宁都吓结巴了,说:“没没没,我……我们随便聊聊,小廖哥,我先去工作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廖天骄也没想到佘七幺“说曹操,曹操就到”,心里嘀咕着你不是在陪戚佳妍花前月下么,怎么有空跑这儿来。心里不开心,口气也就不中听,反正他现在破罐子破摔,早已经不害怕佘七幺了,于是也瞪回去说:“什么干什么!” 佘七幺伸手一指远处的单宁说:“那谁?” “搜灵剧团的单宁啊,管道具的。”廖天骄心想,这位爷还真是眼高于顶,明明刚刚吃饭时还坐一起来着,这么快就不认识人了。 “他找你干嘛?” “什么?” “我问你他找你干嘛?”佘七幺恶狠狠地瞪着廖天骄,口气凶极了。 “没干嘛,就随便聊聊天。”廖天骄觉得单宁刚刚跟他说的话可不能告诉佘七幺,否则他要是讲给戚佳妍听,戚佳妍肯定会去找单宁麻烦。 佘七幺说:“就聊天?” “对啊,还能干吗?”廖天骄莫名其妙,“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工作了。”廖天骄现在有点怕见佘七幺,也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自己感情的缘故,光是和佘七幺聊个几句,他胸口一颗心就已经在“砰砰”乱跳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廖天骄飞快地转身,边走边朝单宁挥手:“单宁等等,我来帮你。” “水性杨花!”背后却传来了这么一句。 廖天骄吃惊地回过头去,还掏了掏耳朵:“啥?” 灯光下,佘七幺的表情微妙地变了,虽然还是那副傲得要命的样子,但是不知怎么廖天骄觉得他这会看起来好像有些委屈,不对,是很委屈! “水性杨花!”佘七幺又说了一次,这次说得很清楚,字正腔圆,赛过汉语教学视频。廖天骄的眼睛顿时瞪大了,这……这是哪儿跟那儿啊?佘七幺的人话是不是学得不够到位啊,水性杨花这四个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谁水性杨花?”保险起见,廖天骄又问了一遍。 “你!”佘七幺说着,还把一个袋子狠狠地扔了过来,廖天骄反射性地接过来一看,竟然是自己刚才拿去想给佘七幺献宝的零食袋,后来好像落在那高台上了。一想到自己刚刚偷听佘七幺戚佳妍谈情说爱已经被发现了,廖天骄就窘得恨不得往地里钻。哎不行,廖天骄想,他还是得先把刚刚那个问题弄明白了再钻! “我怎么水性杨花了?”廖天骄问。 佘七幺说:“你就水性杨花,你这个愚蠢的人类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啊?” “等这件事解决了,你给我等着!”佘七幺狠狠地掼下话,扔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廖天骄就跑了。 第61章 刑警姜世翀(修订) 风在吹,廖天骄茫然得不得了。 水性杨花?一个男人到底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去评价另一个男人水性杨花?廖天骄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佘七幺大神的人类语言课程中汉语言文学分课程的成语支课程没有学好! 算了,气就气吧,反正佘七幺也不是第一次生他的气了!廖天骄看了看口袋,那里头有一包两斤装的麻辣鸭脖子已经被吃掉了三分之一,看来佘七幺是边啃鸭脖子边过来找他算账的,那他为什么中途又跑了呢,为什么连鸭脖子都不要了呢?是嫌弃他吗? 廖天骄有点小伤心,虽然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被彻底嫌弃了还是让他很难受。不过,如果佘七幺对他温柔点,他或许反而更难抽身吧,这样也好。廖天骄伸手到裤袋里,摸出了口袋里收着的黑色蛇鳞,黑玉般的鳞片在灯光下反射着灵性的光彩,像一个梦。 既然是梦,总有一天要醒的! 廖天骄叹了口气,将蛇鳞小心地收了回去,然后摸出了手机。下午险些被溺死的事情,他原本想过找佘七幺商量,现在显然不合适了,廖天骄终于决定找另一个人求救,方晴晚。 如果还有别的选择,廖天骄其实并不愿意麻烦小方姑娘,一来,小方姑娘自己也很忙,廖天骄不好意思打扰人家;二来,廖天骄虽然长得斯文清秀,脾气也挺好,但他性格里还挺有些大男子主义。在廖天骄看来,男人应当保护女人,他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一个女孩子反过来为自己涉险卖命呢?但是到了生死攸关的份上,廖天骄也就顾不上了。 调出方晴晚的手机号码,廖天骄马上拨了过去,听筒中传出“嘟嘟”的电话铃声,但是响了很久都没人接起,廖天骄想方晴晚可能是在忙别的事情所以没听到,于是补了一条简讯过去,告诉小方姑娘自己遇到了麻烦,希望她有空的时候回个电话过来。发完消息,廖天骄将手机揣进口袋,打算去Tony那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结果耳朵里却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音乐。?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啊啊~”? 廖天骄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佘七幺在远处接起了电话,说了几句话后,那头也拿着手机的戚佳妍就出现了。戚佳妍走到佘七幺跟前关了手机,两人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戚佳妍还回过头来有意无意地看了廖天骄一眼。 廖天骄简直毛都气炸了,挺起脊梁瞪了回去,结果戚佳妍又说了什么,佘七幺便回头皱眉看了他一眼,然后两人就一起并肩离开了。望着两人的背影,廖天骄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狠锤了一拳似的,闷得要命!虽然不值钱,但那是他用年终奖买的手机,那是他挑选的号码,是他挑选的铃声,是他送出去的礼物,是他喜欢的人…… 廖天骄深深吸了口气,妈的,他想,他一定要把佘七幺吃喝玩乐住用的钱都收回来了再放佘七幺出去,反正戚佳妍有的是钱,哼!? 廖天骄一身杀意太盛,吓得周围经过的工作人员统统绕开他五米以上,尤其是刚才被他砸了一肘子的那位。正在这时,廖天骄兜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一个粗犷的男声在夜幕中吼着“西湖美景三月天哎,春雨如酒柳如烟哎~”廖天骄以为是方晴晚回电了,连屏幕都没看,接起来就喊:“小方!”? 那头却传来了一个充满磁性但凉薄过甚的男声:“你弄错了,我是姜世翀。”? 廖天骄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赶紧道:“哦哦,是你啊,我在等一个电话,弄错了,不好意思啊。”? 姜世翀是廖天骄的一个网友,两年前,廖天骄开始玩一款西方魔幻背景的MMORPG,在那款游戏里,廖天骄是个人族牧师,姜世翀则是个死亡骑士。因为两人都是上班族,时间有限,所以都没加公会,一次混野队认识后,两人加了好友,就经常一起行动了。不过一开始两人的交情并没有延伸到三次元,直到今年年初,姜世翀突然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廖天骄有点担心他现实生活是不是出了问题,就给他留了言,问需不需要帮助,结果似乎是把姜世翀给打动了。后来,姜世翀回来后就告诉了廖天骄自己的现实身份。姜世翀是个刑警,前一阵子去出了个重要任务,所以没能上游戏,然后两人就顺理成章地互相交换了三次元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不过自那以后,廖天骄一直没有使用过这个现实联络手段,直到今天。 廖天骄拜托姜世翀查查小翠的事情,他不想看到救了自己一命的小翠,因为变成孤魂野鬼而魂飞魄散,想为小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姜世翀说:“我看到你消息了,具体说一下。”姜世翀说话向来简洁到甚至有些机器人般的冰冷,但廖天骄知道这个人其实很靠谱,所以才斗胆试一把。? “好的。我想了解一下近一年,不,两、三年内失踪的年轻女性资料,不知道可不可以。”廖天骄已经准备好了如果姜世翀问他为什么需要查这些的时候自己回答的借口,结果姜世翀上来就问:“两年还是三年?年轻是指哪个年龄范畴?未婚已婚?”? “嗯……可能两年以内的概率大点……”廖天骄也不知道一个孤魂野鬼魂飞魄散需要多久,看小说总之是不能太久的,“年纪的话,18-25岁之间可以吗,婚姻状况……”这个是更不知道了啊!廖天骄直抓脑袋,他现在觉得自己太冲动了,这种语焉不详含糊其辞的表述该不会让姜世翀以为他干了什么坏事吧。? “JSking,我、我就是帮朋友问问的,我没做什么哦。”廖天骄喊的是姜世翀的游戏ID,“那个……如果违反纪律的话就算了。”? “有照片吗?”姜世翀问。? “啊?”廖天骄愣了一下,意识到姜世翀肯帮忙,马上兴奋起来,可是在理解了姜世翀话里的意思后就又为难了,他要上哪里去搞一个女鬼的照片啊,不知道用相机拍小翠能不能拍下来。? “现在暂时没有,我去问问好吗?”廖天骄试探着问道。? “如果没有照片,画像也可以。”姜世翀说,声音四平八稳的简直让廖天骄以为这个人什么都知道了。? “好的好的,那我要到了再和你联系?” “最近我有点别的事情要忙。” “哦哦,我懂,年末嘛,你们的任务比较重。” “元旦我有空,上午8点联系你,再见。”姜世翀干脆地说完就挂了电话。 廖天骄松了口气,最近生活中发生那么多事,好歹有件事还有点希望,他随即又看了看手机,方晴晚依然没有回电。再等等吧,廖天骄想。 然而,时间就这么“哗哗”地过去了,廖天骄一直没有收到方晴晚的电话,也再也没有被山鬼狙击,廖天骄简直要怀疑自己之前遇到的一切都是个梦了!佘七幺还是和戚佳妍在表演场地同进共出,不过戚佳妍至少是没有再来过廖天骄家了。佘七幺似乎用法术把廖天骄的房间还原了,要不是这样,廖天骄都不想回家。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把家里狠狠打扫了一遍,还进行了消毒,他要把被人入侵过的痕迹统统清除掉,而佘七幺除了干了这么件好事,在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廖天骄说过话。 冷战?? 大概可以用这个词吧。以前这位爷生气,廖天骄会上去哄,这次他是坚持到底,坚决不向恶势力低头!不过最近也有些奇怪的事,比如廖天骄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无论干什么,背后好像总有一双眼睛在恶狠狠地盯着他,别的时候也就算了,但是明明一个人在浴室里洗澡也觉得被全程盯着算怎么回事啦!还有一回,廖天骄加班到半夜回来,结果发现佘七幺不知怎么变出原形在客厅睡着了——他最近显得气色不太好,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然后廖天骄就发现睡着的佘七幺竟然微微张着嘴巴,一根猩红的信子一吐一吐的,还在说梦话。? 佘七幺说:“呼呼……粗掉你咝……早晚粗掉你咝咝咝……”把廖天骄吓死了。 让廖天骄烦心的事还不止这些,给小翠拍照的计划失败了。也不知道是谁说相机常常能够拍到一些人眼看不到的好兄弟,他特地从工地溜出来鬼鬼祟祟地拿着公司的单反一个人在楼道里对着小翠拍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拍到不算还被灭绝师太看到,拎到办公室骂了半天公器私用好逸恶劳无组织无纪律又罚他写了一次检讨书。廖天骄只好买了本素描书来学习,想试着把小翠的样子画下来,但这只是让廖天骄进一步认识到了自己的缺点而已,他就是个手残!更让廖天骄心烦的是,他始终联系不上方晴晚。 在小方姑娘最后一次和他的电话联络中,曾经简略提起过自己接的CASE出了些问题。廖天骄不知道造成小方姑娘如今失去音讯的原因是否是这个CASE,到了最后,他不得不厚着脸皮去向介绍人克里斯蒂娜阿姨要了小方姑娘的家庭电话拨了过去。接电话的可能是方晴晚的母亲,倒是没有对廖天骄的贸然来电感到不快,先感谢了他的关心,然后说小方姑娘没出什么事,只是在外头旅游,可能没信号,改天回来会让她联系廖天骄。 廖天骄挂断电话后琢磨了半天,觉得方妈妈要不是不知道她女儿在做什么那就是在装傻,鉴于方晴晚说过她们家是除魔世家,那大概就是方妈妈不想让廖天骄这个外人知道内幕的可能性更大点。既然方妈妈能这么镇定,大概小方姑娘是没有大碍吧。廖天骄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时间来到了12月30日,明天就要公演了,今晚将是最后一次彩排。 廖天骄和Tony没日没夜忙了这十多天,总算是快到松口气的时候了,这晚他们穿着厚厚的外套来到表演现场进行最后一次彩排。搜灵的演员们都已经画完了妆,裹着羽绒服哆哆嗦嗦地在露天候场。廖天骄和Tony站在场边,十分感慨。看着自己亲手打造的流光溢彩,虽然只是一部分也足够令他们自豪。特别是廖天骄,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充斥他的胸间,虽然他这个项目负责人并没有发挥关键作用,但也做了不少细致琐碎的事,廖天骄第一次觉得,做行政与做这样的CASE相比,确实是枯燥了些,也许他以后应该尝试着多学点东西,往这方面发展看看。 正想着,单宁小跑步过来喊:“小廖哥,陈大哥!”手里抱着一堆东西。? “怎么,有什么地方出差错了吗?”廖天骄一下子紧张起来。? “不是不是。”单宁说,“我们团长说想请你们帮个忙。”? “帮忙?” “是、是啊。”单宁喘着气说,“最后一幕戏不是山鬼成亲嘛,会有抬轿子送亲的场景,可是我们请的一个临时演员来不了了,不知道能不能请你们谁帮着顶一下?” “要我们顶?”廖天骄和Tony对望一眼,“这不太合适吧,我们俩又不懂演戏。”? “那个角色不用演什么也不用抬轿子,就是跟在后面一起走一下台就行的。”单宁恳求道,“小廖哥,不用很久的,最多就十来分钟罢了。”? Tony说:“我得盯场控,还是你去吧。”? 廖天骄赶紧摇手:“不行不行,我也要在场边盯着,还要拍照留底呢。既然不重要,你们找谁都行啊。”? “不是这样啦。”单宁说,“这里面还是有点讲究的,小廖哥你看这个衣服。”单宁抖落手里的那团东西,原来是伪装山鬼手下的演出服,那是一套类似紧身衣类型的戏服,面料是肉色的,只在腰间围了一圈绿叶,跟孙悟空当年占山为王的时候差不多。? “这个SIZE是做死的,只有小廖哥你能穿啦!”单宁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廖天骄心想,搞了半天就是冲着他来的啊,可他真是不想穿这种羞耻的衣服上台去,所以任凭单宁好说歹说,就是不松口。结果单宁悻悻地跑回去没一会,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廖天骄在看到屏幕上灭绝师太的名字就有了不祥预感,果然才接通电话就听到了一串高分贝的骂声:“廖、天、骄!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客户就是上帝,上帝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你怎么能拒绝客户的要求,何况是这种小小小到没边的要求,你是不是又想写检讨书了?”? 廖天骄好容易把电话挂断,就看到Tony在一旁同情地看着他。? “只好去了。”他说,回过头,却在灯火之中看到远处站着的戚佳妍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美却也恶毒的笑容。 第62章 群魔乱舞(修订) 戚佳妍为什么非要他参加《新?山鬼》的演出,廖天骄不知道,反正他觉得这女人没安好心。不是所有男人见了美色就会色令智昏,更何况戚佳妍对廖天骄的态度不善已经表现得再明显不过,早期似乎还有些客套的遮掩,最近真是越来越露骨了。但是廖天骄在彩排中却一点异常也没发现,就如同单宁所说的,他只要跟着一群演员一起在台上走走就行了,总不见得戚佳妍就是为了看他穿那身紧身衣出丑所以大动干戈吧。 廖天骄后来又去查过戚佳妍当年出事的报道,还查过肖家村,但是光凭网络,得到的讯息实在是十分少和零散。关于肖家村,廖天骄只查到那里生活着的居民似乎是个神秘的少数民族,这还是在人口普查的相关新闻中查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单宁说的那个村庄,而关于戚佳妍的车祸,廖天骄几乎没有任何进展,除了一则引起他注意的消息。 那是发在某知名论坛八卦版的一个帖子,主题是“八一八那些整过容的明星”,廖天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点击进这个帖子里的。贴里头大多是些明星过去与近照的对比,发帖的LZ似乎是个整容业相关人士,在贴子里头头是道地分析明星们都做了哪些手术,哪里哪里医院的什么医生最擅长做什么手术,哪个案例简直是鬼斧神工之类。下面有一楼里,却有个人回帖砸场子说,这些都不算什么,我在某医院当护士的时候见过一个案例,那才是真神。那人在贴子里说该案例主是“近期蹿红的某知名话剧团团长兼千金大小姐”,说她曾经在去年某月前来医院求助,当时“整个脸都烂了,骨头也垮了”、“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吓死人了”,我们院做不了就给推了,后来也不知道她是去哪里做了修复,现在恢复得很好。 廖天骄拉下去看,果然有人提名戚佳妍,但是很快就被人反驳了,原因很简单,戚佳妍在那段时间里刚好是失踪期。 “会不会所谓的失踪,就是因为她去做整容了呢?”也有人这么问。 “整容的话总是会有痕迹留下的,如果这位网友说得是戚佳妍的话,我以我的执业资质担保,她没有整过容。”那个权威的LZ回答道。 后来大多数人似乎都觉得这一楼回帖是胡吹,要不然就是他们猜错了方向,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廖天骄看到这个帖子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了单宁提到过的小道消息,戚佳妍有段时间很讨厌镜子。如果是因为毁容了,那就完全可以理解这种憎恨镜子的行为,但是单宁却从来没提过戚佳妍毁容,更没提过她整容,而且单宁提到戚佳妍讨厌镜子的时期已经是她失踪两个月回来后了,时间线上也碰不拢。不过,就算是时间线对上了,这事里也看不出戚佳妍与山鬼的纠葛,所以廖天骄可说是毫无收获。 查不到线索,猜不到意图,也没有人依靠,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 想穿这点,廖天骄开始往自己随身带的背包里装方姑娘给的桃木匕首与护身符,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道观请的符咒、庙里求的佛珠、水果刀、急救包、野外生存必需用品等等,以不变应万变。 12月31日晚七点,观众开始陆续入场,黑压压的人群一路排出去,人人手拿着一盏主办方分发的小彩灯,红橙黄绿青蓝紫,光芒灿烂就如同彩色星河一般。 廖天骄以前还怀疑过这种冬天的室外水景演出不会有很多人捧场,后来才发现自己想错了,搜灵《新?山鬼》要在12月31日公演的确切消息一放出,当天1444张票就卖了个干干净净,黄牛票甚至翻了十个跟斗,挂在网上高价出售。廖天骄特地去论坛上看了一下,发现买票的有几种人,一种是搜灵的铁杆粉丝;第二种是听说了搜灵过去的灵异传闻,来试胆的;第三种最要命,都是些号称得道高僧、茅山传人、转世活佛的,说要来降妖除魔!廖天骄本来以为也许真能遇到个厉害的,结果看到个自称活佛的胖子一进场就追着年轻姑娘合影,简直无语。? 哪里来那么多真正的修行者! 晚7点38分,公演正式开始,巨大的烟火首先蹿向天空,炸开五光十色的绚丽,仿佛昭示着一个梦幻国度的开启,跟着绕场一圈的冷光灯如火线一路蹿动,LED大屏幕同时画出倒计时的信号,10、9、8、7……观众纷纷戴上分发的耳机,当光数到达1的时候,音乐声顿时大作,所有灯光都亮了起来,在舞台上勾勒出一片胜景。霓虹斑斓的都市,绿荫浓重的山野,一望无际的高速公路,许多的场景在人们眼前急剧变化,如同片花集锦一般提前告知今晚这一场旅程的重要站点。《新?山鬼》一共是六幕,其中五、六两幕是这一次才补充进去的新内容。? 廖天骄昨天虽然参加过彩排,也一直在工地搭建现场参与调试,但这两者和现场正式演出还是很不一样,他的确讨厌戚佳妍,但也不得不承认,搜灵剧团相当不错,光是这种对声光技术与传统话剧的融合创意,以及对观众情绪的把控就足以证明这是一支出色的团队。廖天骄忍不住侧眼看去,不远处的第一排,戚佳妍和佘七幺坐在一起,正盯着台上的演出看。? 廖天骄直到昨天才知道戚佳妍并不是这次《新?山鬼》的女主角,她的突然让贤被解释为退居二线的信号,引来了一片惋惜之声,廖天骄也听说过戚佳妍在出车祸失踪又复出后开始减少上台几率,但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不上台,这还是第一次。 为什么呢?? 廖天骄正看着那边,佘七幺却忽然转过头来,两人的眼神就这么撞上了。按照这阵子的经验,廖天骄想佘七幺接下去就该无视他了,没想到佘七幺这次却朝他勾了勾手指,似乎在示意他过去。廖天骄微微皱了皱眉,想到挨灭绝师太骂那一次,不得不走了过去。? “有什么事吗?”廖天骄弯腰问,生怕挡了后面观众看剧。? 佘七幺说:“佘爷的手机放家里了,你现在回去拿一下。”? 廖天骄震惊地看着佘七幺:“现在?”? 佘七幺说:“现在。”? 戚佳妍探头过来说:“怎么了?手机不在吗,我让司机去取好了。”? 佘七幺却不依不饶地:“让他去拿。”? 廖天骄忍着怒气道:“我还要控场,不能离开,你要是急着用手机的话拿我的先用着。”? “谁要你的破手机,佘爷就要自己那支!”佘七幺说话的口吻简直像在耍赖。? 廖天骄看向戚佳妍:“可是第六幕我还要上场,不信你问戚小姐。”? 佘七幺马上看向戚佳妍,口气冰冷问:“还有这么个事?” 戚佳妍把头低了低,咳嗽了一声道:“那小廖还是麻烦你去一下吧,我让司机送你,赶不上也没关系,我再想办法。”? “我老板那……” “如果王女士问起来,我会替你打招呼的,就说是我派你去的。”戚佳妍不怎么情愿地说道。? 廖天骄狐疑地来回看着两人,脑子里思想斗争剧烈。他觉得这事哪里有点不对劲,佘七幺平时虽然爱使唤人,但是这种明显无理取闹的使唤过去真没有。 “我觉得我还是不能……”廖天骄下了决定,话还没说完却突然感到胳膊上一股力量传来,佘七幺硬是拽着他的胳膊拉得他低了头。此刻佘七幺的嘴唇距离廖天骄的耳朵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他说话时嘴里喷出的热气甚至都打在了廖天骄的耳廓上,廖天骄的耳朵顿时红了起来,直觉想退后却挣脱不开佘七幺的钳制。? “回去,别再来了。”佘七幺轻启唇瓣,声音如同魔咒,直直灌入廖天骄的耳朵中,似一道不可违逆的命令,管制着廖天骄直起身来。? “是。”廖天骄说完,转身向场外走去。 戚佳妍看着廖天骄的背影,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神情,转回头来却看到佘七幺用十分严厉的眼神盯着她看。? “那个,是因为有个临时演员来不了了,刚好只有小廖他的身材合适演出服,所以想请他帮个忙而已,我没有别的意思。”? 佘七幺冷冷道:“戚佳妍,别惹他,你惹不起。”然后再也不发一言,似乎专注看剧去了。? 戚佳妍愕了一愕,随后在暗处狠狠攥紧了拳头。? 廖天骄浑浑噩噩地走到外面,黑夜之中,被搜灵剧团特地妆点过的小路两旁火树银花,像是一条光明之路引导着人向前走去。此时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引导他的去向:“回去,别再来了。”? “回去,别再来了。是。”廖天骄重复着,一路往主题公园外走去。? 一抹白色飘荡在黑夜的上空,像是谁家洗过的纱巾没有晾好,被风吹走了一般,那条纱巾在风中轻飘飘地下降,落到廖天骄脑后的时候,竟然从里面伸出了一只胳膊来,直直抓向木然前行的廖天骄…… “廖先生!” 廖天骄浑身一震,转过头去,看到查理朱站在他身后,手指间夹着一根烟,一副闲散得很的样子。? “是你啊。”廖天骄嘀咕了一声,心想没事别随便站人后头吓人行吗?? 查理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咧嘴笑了笑说:“剧都开始了,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上哪去?”廖天骄愣了愣,一瞬间脑子里似乎有段不小的空白,过了好一会,他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思维终于流畅起来,他想起了佘七幺刚才吩咐他的话。 “哦,佘七幺手机落家里了,他让我给他取来。”廖天骄说到这里,不自然地顿了顿。除了这个,佘七幺还吩咐过什么吗?他想不起来了。? “哦?”查理朱道,“原来佘七幺跟你一起住吗,改天我来拜访一下。”? 廖天骄顿时露出说漏嘴了的那种戒备表情,退了半步不怎么高兴地看着查理朱:“不是的,我是上他家里去拿。” 查理朱笑了笑说:“哦?这样么?”? 廖天骄说:“是啊,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查理朱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说:“行,那你去忙吧,等你回来我们再谈。”? 廖天骄看着查理朱转身离开,只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得可以。? “怎么会有种许仙遇着了法海的感觉啊。”廖天骄在心里嘀咕。? “小廖哥,小廖哥!” 廖天骄转头一看,不远处单宁正坐在车里,下了车窗朝他挥手。? “你怎么来了?”? “团长打电话给我说你落了东西在家,让我送你回去拿呢!”单宁说,“咱们抓紧点时间,快去快回!” 快去快回?廖天骄一下子有些恍惚,脑袋里仿佛有个什么声音在说话。 回去……别再……别再什么?? “小廖哥?”? “嗯?”? “你怎么看着迷迷糊糊的啊,累着了吗?” “哦,没事。”廖天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觉得好像浑身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开了车门迅速钻进去,报了地址说,“走,咱们快去快回。”? 查理朱站在灯光控制台后,看着一幕幕海市蜃景在人们的眼前闪现,精致的布景、优美的音乐、出色的演员、精彩的剧情,人们已经完全被《新?山鬼》的内容所掳获,完全沉浸到了另一个世界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狂热的表情,不自觉地跟随着剧情颤抖、愤怒、追寻、忧伤、迷惑……而在查理朱的眼中,所看到的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场景,他看到那些人双肩和额头代表阳气的生灯正在渐渐暗淡,看到水汽一般的烟霭从地底丝丝缕缕地升腾起来,在空中交融、扭曲,汇集成各种各样狰狞的脸孔,看到一个一个身形矮小的黑影不知何时摸进了场地,各自找到一个人类,攀上了他们的背脊,坐进了他们的怀抱,眼对着眼,嘴对着嘴,隔空吸收着他们身上的阳气。? “群魔乱舞。”查理朱吸了口烟,突然反手一戳,烟头直直插入了一个额头上有个大洞的黑影眼眶里,黑影发出“吱”的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容易长个眼睛,却是有眼无珠!? 查理朱又看了看表,火候,差不多了,现在就等主角上场了。? 第63章 新·山鬼(修订) 舞台上,另一个世界逐渐展露着它的面貌。 第一幕之一?画外音:生活在都市却醉心于神鬼传说的男人由于灵感枯竭,工作搁浅,踏上了寻找缪斯女神的旅途,伴随着舒缓轻柔的音乐声响起,一个充满了梦幻与诡奇的国度正式开启。 第一幕之二?舞台一:C省乡下的小旅店中,一群人正在低声交谈,前来躲雨的男人因此听说了附近有一座神秘消失的村庄,村庄里的人们由于得罪了山里的鬼怪,在几十年前的某个夜里消失得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没留下。对于男人想要深度追问的请求,那些交谈者讳莫如深,只有一个醉汉在收了男人的钱后,告诉了他如何前往村庄遗址。与此同时,一个年轻的僧侣在一旁默默地念经,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只在男人起身的时候,看了男人一眼,当然,男人没有发现。一个女驴友推门进来,与男人擦肩而过,大声要了间房,灯光暗淡下来,夜虫鸣叫声中,舞台缓缓转动。 第一幕之三?舞台一:男人雇佣了两名当地人,一名担当司机,另一名担当向导,动身前往消失的肖家村 。出发的时候,女驴友来了,她也听说了肖家村的事情,想要和男人一同探个究竟,年轻僧侣也来了,他声称自己正在修行,既然听说当地有鬼怪,当与他们一同前往。抱着人多力量大的想法,男人同意了,一行五人启程前往名叫肖家村的地方。? 第一幕之四?舞台二:绵延无际的高速路上,司机一声不吭地开着车,只有青筋暴起的双手可以显示出他有多么紧张,导游则装得很轻松,车子平稳地开在公路上,女驴友提议大家一起唱个歌,于是公路上传出了年轻女性张扬的歌声:“我在不断寻找,寻找梦里的故乡,我的故乡是什么样啊,为何我已记不起来……”干冰制成的雾气弥漫开来,慢慢地将几人包围,突然,浓雾前方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司机大吼一声,猛踩煞车打方向盘,车轮打滑侧翻,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和金属翻覆撞击声中,整个场子黑了下来……第一幕,终。 第二幕之一?舞台二:鸟鸣声、溪流声,灯光忽明忽暗,露出背景改换为森林的LED屏,男人被压在翻覆的车子底下,满脸鲜血,动弹不得。突然,一阵清脆的铃声从远处传来,男人努力睁开眼睛,他看到一个白衣服的“人”漂浮在空中向他走来。TA浑身包裹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手执一根绿色藤萝缠绕的木杖,举止从容,步态优雅,踏空而下时,背后的青丝被风扬起,无比美丽,但TA的脸上却戴着一张极其狰狞的半截面具,额头上的一枚长角又弯又硬,只有露出的小半个下巴秀气白皙。TA向男人走来,随后将手杖立在地上,口中喃喃有声,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然后TA开始伸手拉扯男人的胳膊,男人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遇到了前来接引的牛头马面,所以没有挣扎。TA把男人拉出来后,只说了一句话:“走。”声音经过变声处理,含混不清,如同瓮中传声,男人跌跌撞撞地迈出了脚步,场中突然又黑了下来。 第二幕之二?舞台三:男人醒来,明媚的夏日阳光洒在他的床头,他看到一间整洁的屋子,正在茫然之中,门被推开,女驴友出现在男人面前。? “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两天了,真是急死我了!”女驴友说着将男人扶起来,递给他一碗东西,“这是药汤,你喝一点吧。”? 药汤的味道带着奇怪的浓香,令男人皱眉,他勉强喝下了问:“这是哪里。”? 女驴友说:“肖家村。”? “肖家村?”男人大吃一惊,因为肖家村正是传闻中被山中鬼怪毁灭的村庄。? 女驴友按住他:“别激动。”她把事情一一道来。男人坐的车遇上了山雾,由于司机驾驶不慎,车辆翻覆从高处坠落到林中,车上另外三人不知所踪,只有他们俩被肖家村进山打猎的村民无意中发现,救了回去。 “肖家村的人都……活着?”? “当然都活着。”女驴友说,“我已经问过了,那是个误会。”? 女驴友告诉男人,所谓肖家村的神秘失踪只不过是村子里的人集体搬迁入了更深的山林中罢了。由于村子位置偏僻,村里人又不爱出山,所以并不受人关注,这就使得村人明明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搬迁才撤出老村,到了山外人的嘴里却成了突然之间集体消失。? 男人大失所望:“居然是这样啊。”? “是啊,有点可惜对吗?”女驴友说,“你的身体受伤不轻,最近还是在村里养着吧。” “其他人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女驴友说,“这里的生活条件很落后,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等我找到肯带我出山的人,我再想办法报警。幸好还有你在,否则一个人呆在这深山野岭还真是感觉有点害怕呢。”女驴友似乎是娇嗔着道,“你还是再歇会吧,晚些我再来看你。” 男人躺下了,身体和精神都极度疲累的情况下,他很快陷入了睡眠。 第二幕之三?舞台三:(同一场景,夜)黑暗中传来低音男声合唱,伴随着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一道白光划破了黑暗,男人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做了个噩梦吗?”男人自言自语,他抹去了额头的汗水。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古老的村庄里连狗叫声都没有,宛如一座荒村。男人掀被下床,车祸使得他崴到了腿脚还有一些外伤,庆幸的是,他并没有骨折。男人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男人只喝了一口便吐了出来,他咳嗽着看了一眼茶壶,跟着干脆拿起来,掀开了壶盖看。 “怎么馊了?”男人疑惑地翻来覆去看那个壶。虽然是夏天,但是茶水要放多久才会馊啊? 风声从耳机中传来,灯光渲染出树影婆娑摇曳的场景。忽而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来,来我这儿。”? 男人一开始没有听见。? “来,来我这儿。”树影摇晃得越加厉害,落叶从窗棂外吹了进来,在舞台上洒了一地,男人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 “来,来我这儿。”? 声音愈发清晰。?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发觉,这个声音他竟然有些熟悉,那似乎是……是那个十分聒噪的导游?他还活着?他也在这个村子里吗?? “小杜,是你吗?”男人转过身去。? 一记重锤。全场的人都跳了一下。? 窗外,什么也没有,只有不知何时被风吹开的窗扇发出战栗的声音。 男人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向窗外望了几眼,外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就连风都好像骤然间停了。? “听错了?”男人嘟哝了一句,伸手拉上了窗扇。 男人重新钻回被窝中,蓝色的夜光灯暗了下来,场子里黑下来了。突然,一个人影凭空浮现在舞台背景中,银白色的光晕中,是一个戴着狰狞鬼面具的人。第二幕,终。 第三幕之一?舞台一:(重新布置过的外景舞台)男人拄着拐杖在村子里和人聊天,一个妇人在喂鸡,一个老者在抽旱烟,一个壮年汉子正在给一只不知什么猎物扒皮放血。男人看着这村子和平安宁的场景,颇有些感慨,想不到自己采风的目的地竟然如此不神秘。? 女驴友背着行囊走来:“宋大哥,你这几日身体好些没?”? “好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女驴友说,“阿吉今日要出山去换盐和油,我请他带我一起出去,顺利的话,大概后天中午能够到附近的一座小镇,到时候我就联系外头,找人来接你。”? 男人说:“一路小心。”? 女驴友答应了:“你也是,记得每天按时吃药。”? 女驴友蹦蹦跳跳地走远了,阿吉——那个肖家村的人临走前回头看了男人一眼,面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场景快速变黑、鸡鸣、快速亮、快速黑、鸡鸣,如此反复了七次,终于又回到了亮起来的场景中。依然是那个外景舞台) 男人拄着拐杖在村子里和人聊天,一个妇人在喂鸡,一个老者在抽旱烟,一个壮年汉子在给一只不知什么猎物扒皮放血,和七天前没有任何不同,除了,女驴友没有带回任何音讯,也没有任何外人来接男人。 “跑到哪里去了?该不会出意外了吧。”男人开始担忧起来。 “阿吉也还没回来呢,许是有事在外头耽搁了。”老者咧开缺了门牙的黑洞洞的嘴,笑得阴森森的。 第三幕之二?舞台三:(室内舞台?夜)男人独自坐在房中,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但是才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怎么又坏了?”男人疑惑,他发现这个房间,只有这个房间里的茶壶,无论他是几个小时前还是几分钟前倒入了茶水,等他再喝的时候,那茶水都已经变馊。 “怎么搞的啊?”男人有些不安起来。 女驴友始终没有回来已经超过半个月了,阿吉也没有,可村里的人似乎一点都不紧张,不管男人怎么表达自己对二人的担忧,都只得到他们再耐心等等的回复,同时令男人焦躁的事是,明明他的伤并不严重,明明每天他都准时吃那个香味浓重的药汤,可他的脚一直都没好,至今还是如同刚来时一样的一瘸一拐。 “再不去医院的话,该不会残废了吧。”男人郁闷。 外头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男人回过头去,一道白光闪过窗棂,那是…… “小杜?”男人认出了导游,匆匆忙忙开门追了出去。 第三幕之三?舞台二:男人一瘸一拐地在林中努力追赶,他不明白小朱为什么会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于窗外窥伺他,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看到他就跑。 “小杜!”男人喊。 前面的人影突然间停了下来,背对男人站着,一动不动。 男人气喘嘘嘘地说话:“小杜,你跑什么啊?把我追得!”? 背景音乐停了,只有人说话的声音加上回声,显得场景格外空旷和诡异。 “小杜?”? 男人走上前去,拍了拍前者的肩膀:“小……”? 男人猛然愣在了原地,前方的导游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极其可怖狰狞的脸孔。他的脑壳碎掉了一大块,脑浆和着鲜血流淌在他的脸孔上,一只眼球因此被挤出眼眶,悬悬吊垂在外头,脖子上还有一大块被划开的伤口,显然他已经,死了。 死了! 每个人都在心里嚎叫:“他已经死了!”? 男人当然也明白过来了,骂了一句“操”,转身就想跑。 小杜猛然动起来了,朝着男人追来。 紧张的背景音乐中,男人在林间拼了命地与之周旋,很快,男人发现他的处境更加不妙了,因为他发现追他的“人”不知不觉又多了个一个——司机。 浑身血污的两只“鬼”和一个又瘸又惊的人在黑夜森林的背景中奔跑、追逐、跳跃、翻滚,上演了一支出色的现代舞。 男人终于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他绝望地看着向他逼近的两鬼。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金光划过,虚拟成像技术首次登场,一尊金色的佛像缓缓在流光中由虚到实,高高悬垂在舞台上方,引起观众的一片惊呼。 年轻的修行僧侣出现了,赶跑了那两只鬼。 “跟我走。”僧侣带着男人离开了此地。 第三幕之三?舞台三:(室内舞台,山洞)男人在洞中和年轻僧侣守着一堆篝火,明明是夏季,却冷得发抖。 “那不是普通的雾气,而是鬼雾。”僧侣说,“贫僧修为不足,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来得及自己逃生,那以后一直在附近寻找几位施主。”? 男人惊魂未定,哆嗦着问:“小杜和老刘已经死了吗?” 年轻僧侣莫测高深:“生亦可以死,死亦可以生,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他们被鬼雾中的妖鬼杀死吞吃,如今成了伥鬼。” “怎么会……”男人抱住头,“太可怜了。”? 年轻僧侣捏着佛珠,念着心经:“施主莫要太过伤悲,万物皆有因果,昨日因,今日果,今日因,他日果,天意不可违。” 男人说:“幸好大师、我和小吕都没事。”? 年轻僧侣抬眼看了男人一眼:“小吕?”? 男人说:“是的,就是那个驴友。”? 年轻僧侣道:“你曾见过她?”? 男人说:“她这几日一直与我一同住在肖家村中。”? 年轻僧侣道:“那不可能,小吕是贫僧亲手埋葬的。” 第64章 真幻虚实(修订) 剧情不断推动。 僧侣告诉男人,当时车上五人中,驴友小吕是直接摔断了颈骨而死,由他亲手落的葬,不会有错。又说此地鬼气森森,必有妖邪作祟,他曾沿蛛丝马迹寻去,见着肖家村旧址,竟是满村无人,家家有棺,棺棺皆空,怕是村里人早已成了不祥之物。 男人想着近些日子收留自己的肖家村人,想着自己怎样也不见好的腿脚、总是馊了的茶水,还有日复一日同样的生活,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遂决定跟着年轻僧侣深夜逃亡。林深且密,两人走了许久,始终不见出路。不知何时,四面起了一片白雾茫茫。年轻僧侣满头大汗,戾气大盛,一双眼血红骇人,仿佛也成了个鬼怪。不知多久后,两人见到前方不远处有一星灯火,走得近前,但见一座安静小庙,庙门口点着盏风灯,上头写得“山鬼庙”三字。 年轻僧侣大惊失色,男人却已经再也走不动了。 “横竖也就是一死,爱咋样咋样吧。”男人干脆步入庙中。 庙已不知失修多久,四处蛛网密布,灰尘厚积。神主位上却不见供奉得什么山鬼的塑像,只有一口陶土的大缸,用手叩击,回声并不清脆,不知里头装的什么。男人想要爬上去看,那缸沿甚高,他扒在上头,拼命探出头去,却也看不到什么东西。男人只得放弃,捡了柴火,升起篝火来。火光熊熊中,映照着两人皆不好看的脸色。这一夜仿佛无穷无尽,不管走多久、多远,依旧是夜色沉沉,星月无光。 男人说:“大师,你若是能独自脱身,便不用再管我,也许那些东西就是冲我而来。” 年轻僧侣不发一言,也不知有无听进去。 山鬼庙里寂静无比,只有柴火“哔啵”作响,男人不知不觉就困了,很快倚着身后的供桌昏昏欲睡。沉眠之中,乱梦纷纷找上门来,那破了脑壳的导游小杜,开肠破肚的司机老刘,还有歪斜着脑袋口口声声高唱着寻找故乡歌曲的驴友小吕,甚至还有那年轻的僧侣…… 明明是睡着,男人却依稀看到僧侣在篝火前打坐的样子,墙上映出僧侣的影子,开始时的确是一个人的模样,渐渐却开始不对起来。那影子就如同活了一般,竟然开始随意地扭曲变形,这里突起一块,那里瘪下一块,像是有个什么东西要顶破一个茧子冲撞出来那样。忽地,真有横生的枝节从影子里突了起来,男人大骇,那竟是一只带着绒毛的节肢,跟着又是一只、再一只、再再一只…… 男人被唬得“咚”的一声,猛然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倒在了地上。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却也松了口气,想来大概是自己太过紧张,所以做了那样的梦。他爬起身来,看向那边的年轻僧侣,僧侣正在篝火前闭目打坐,与梦中一样,但墙上映出的他的影子,却是端稳如山。男人不由得松了口气。篝火已经微弱,他添了些树枝,望向外头,大雾滚滚,根本看不到远处,也不知外头如今是白昼或是黑夜。 “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事呢?”男人的嗓音通过耳机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为什么只有我会遇上这样的事呢?” “难道这一切都是命?” “可命又是谁定的呢?” “说什么因果报应,可最初的因又存在何处呢?” 一阵萧索的箫声响起,乳白色的雾气中忽而静静地浮现出一张狰狞的面具,斑驳锈蚀的底子,眉中心一弯又长又硬的粗角。记忆快速地闪回,男人猛然想起了当自己生死存亡之际曾经看到的,也是那同一个“人”,将他从车下拉出,然后用手杖指向远方。 “走。” 不是想象和回忆,是那人又说了一遍。 “去哪里?”男人疑惑地问。 迷雾中,男人看到了一只手,修长纤细的手指握着一枝手杖,划破重重迷雾,指向远方,依稀可见那尽头有融融的日光。 “马上,我把大师叫起来!”男人说道,却忽然听得身后轻微的布料撕裂之声。 什么声音?男人转过身去,接着,整个人都震惊了。只见年轻僧侣的身上此起彼伏,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钻出他的身体。僧侣的眼睛已经睁开,却像是得了白内障一样,被蒙上了一层青灰色的雾气,他低落头颅,突然“嘣”的一声,许多节肢从他的身体里钻了出来,他的脑袋翻了下去,露出后头一张带着口器的血盆大口。 “啊啊!”男人惨叫,在场的众人也跟着一起尖叫。 一段原始节奏的紧密鼓点之中,僧侣变成了一只蜘蛛怪,猛然扑向男人。千钧一发之际,一枝缠绕着藤蔓的手杖凭空出现,点住了那只怪物的上颚。 “走。” 这次男人听清了那人的声音,竟然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声,男人愣了一下,冲出了山鬼庙,向着那象征出路的通道冲去。 黑夜、密林、电闪雷鸣、雾气翻滚,各种野兽或是怪物的嘶鸣,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不远处终于出现了一座村庄。此时天色已亮,但天候却不佳,阴沉沉的天幕下,男人欣喜若狂、一瘸一拐地奔到了那座村庄跟前。 “救命……救……”男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村口高高竖着石牌坊,上面写着“肖家村”三个字。 ※ 佘七幺看向周围,整个场地里烟霭一般的东西丝丝缕缕地升腾交织,在空中组成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狰狞恐怖的脸孔,有的尚能看出人样子,有的则已经完全脱离了可以描述的范畴。观众的眼中一片迷茫,脸上的神情却极度亢奋,许多的黑影攀附在他们背上,蜷缩在他们怀里,贪婪地吸食着他们口中的阳气。 必须要抓紧时间才行,以他现在的能力,同时要保住这么多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准备好了吗?” 佘七幺问一旁的戚佳妍,从这台戏进入到车辆翻覆那一幕开始,她就一直处在脸色铁青,浑身发颤,牙齿打架的状态之中,此时更是抱着双臂,蜷缩在椅子上。她人虽是如此委顿,一双大眼睛里却射出仇恨至极的光芒。 “嗯。” 佘七幺说:“现在我们把它引出来。” 第65章 复杂的局势(修订) “就是这里了。”廖天骄指挥着单宁将车子开进小区狭窄的道路,然后停了下来。 “麻烦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我拿个东西就下来。” “好,没事。” 廖天骄一路爬上六楼,打开门。屋里冷清清的,让他不由自主皱了皱眉。走进佘七幺卧室的时候,廖天骄有些意外,也不知道佘七幺什么时候解除了这房间的幻术,此刻呈现在廖天骄眼前的又是自己以前住过的那间主卧的样子了。除了被褥换成了纯中式的丝绸被,床上放着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深衣,还有墙角茶几上搁着的一只博山炉,整间屋子看起来都很正常。廖天骄原先还挺担心要在那个大屋子里找一支手机会很困难,结果一眼就看到佘七幺将手机放在桌子上。 “这家伙,送给他的东西就这么随便扔啊。”廖天骄不满地将手机揣到兜里。 “小廖哥。”门外传来声音,是单宁的,同时还有“蹬蹬蹬”走楼梯的声响。果然,没多会,单宁就出现在了楼梯口。 “小廖哥,我、我尿急!”单宁好像憋了很久了,着急道,“能借你家厕所用一下吗?” 廖天骄随口应道:“当然可以,用吧。” 单宁却站在门口不进来,只是夹着腿,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廖天骄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用呗。” “那我进来了。” “嗯。” 然而单宁还是站在门口不动弹,廖天骄茫然地:“干嘛呢,快进来啊!” 单宁的眼睛随着这句话似乎猛地一亮,他说:“好!”伸腿往前迈了一步,紧跟着却滑稽地猛往后退了几大步,踉跄着好容易才站住,样子十分奇怪。 “怎么了?”廖天骄问,突然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单宁稳住了身形,惊慌失措道:“我、我刚刚好像看到有条蛇蹿过去了。小廖哥,你家养了蛇吗?” 廖天骄吓了一跳,心想家里除了佘七幺难道又来了新的蛇,这可伺候不起啊,赶忙问:“在哪儿呢?” “就刚刚从门口蹿过去的,好像游到沙发下面去了。”单宁说,“小廖哥,我、我不进去了,我怕那玩意。” “你等等。”廖天骄将沙发搬开,下头除了灰尘就是垃圾,哪里有蛇的影子,倒是让他找着了自己去年丢失的一支钢笔,那还是他大学毕业的时候,班里特地找厂子订制的一支纪念笔,外形做得花哨得要命,十个人里面九个人根本看不出那是个什么玩意。 “居然丢这儿了。”他捡起笔嘀咕着,“没有蛇啊,小单,你别怕。” 单宁说:“算、算了,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急,小廖哥,我们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廖天骄才想答应,突然间脑子转了个弯。对了,戚佳妍刚刚好像说过来不及就算了对吧?那他干嘛还要赶过去呢,谁知道戚佳妍打得什么鬼主意。 廖天骄说:“小单,不如你替我把手机送过去吧。”他说着,将佘七幺的手机递过去,“我身体好像有点……” “啪嗒”一声,廖天骄捏在手里的笔因为这个“递”的动作掉到了地上,“咕噜噜”滚了出去,落到门外。 单宁弯腰捡起,乖巧微笑道:“小廖哥,你的钢笔。” 廖天骄的脸色在这个瞬间微微变了。 “小廖哥,你刚刚说什么?”单宁问。 廖天骄看着那支笔,花里胡哨的笔杆子上镶着大朵大红大绿的梅花和竹叶,俗艳得简直像在向全世界大喊大叫自己的美丽一样。 “小廖哥?” 廖天骄收回目光,看了眼单宁手里佘七幺的手机,伸出手说:“哦,没事了。我们走吧。”他将递出去的手机收了回来,重新揣回自己兜里,又将身上背着的背包紧了紧,捏紧口袋里的蛇鳞,然后吸了口气,走出门去。 ※ 佘七幺说:“开始吧。”戚佳妍便哆哆嗦嗦地立起身来。 一旁的查理朱颇有兴致地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叼着烟看两人动作。戚佳妍快要哭出来似地被套上了一身新娘的凤冠霞帔,盖喜帕之前还紧张地拉住了佘七幺的手。 “佘七幺,真的……”她艰难地说着,“真的照你说的做就会没事吗?” 佘七幺挑了一边眉毛说:“我不能给你打百分百的包票,但大体上应该没问题。”他用手一指台上,“照你所说,你是在山里遇上了那个人,他以救你为要挟要你做他的妻子,可见他所执着的始终就是与你结亲一事。一年多前你逃出来的时候,他意外坠崖而死,但是临死之际附在了你身上,所以你出来了,他也跟着一起出来了,你到了外头才会屡屡遇上怪事,我们之前也已经证明过,那只阴爪就是从你身上伸出来的。” 戚佳妍听着又打了个哆嗦。 佘七幺说:“你虽然写了《山鬼》这出剧,想要告慰那个东西,但是他要的不只是这个,他要的就是你,所以你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写下《新·山鬼》的最后两幕,为他圆这个执念。然而这是远远不够的,你必须替他完成他真正的愿望,他才肯从你身上出来,我也才能在那时候帮你将他彻底赶走。” “可是,如果我和……和那个缔结了姻缘,那他会不会就更加缠着我不放了?”戚佳妍满脸愁容。 “会。”佘七幺说,紧接着又慢悠悠补了一句,“但是有我在,就没问题。” 戚佳妍差点吓死,这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她说,“佘七幺,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每次我遇到什么事的时候,都是你帮我解决,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报答就算了,”佘七幺说,“你只要记得实话实说,因为如果你有任何欺骗我的地方,这个计划就一定会出岔子,到时候就无法挽回,不仅你自己的命保不住,甚至还会危及到我和朱海晏。” 佘七幺说到这里顿了顿:“所以,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之前告诉我的事情都是真的吗?” 戚佳妍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道:“是……是的。” “还有隐瞒吗?” “没、没有了。” 佘七幺看了戚佳妍一会,那眼神威压极深,压得戚佳妍几乎要抬不起头来,然后他自己先笑了说:“那好,时间差不多了,你该上台了。” 此时场中央灯火辉煌,迷离璀璨,舞台剧正演到山鬼与男主角终于冲破藩篱,情投意合,决定要缔结秦晋之好的时候。千多个人围着看一人一鬼谈恋爱,灯光背景不停切换,台上两人浓情蜜意打得火热,却因为所有声音都是直接送入耳机里,场中反而静寂无声,显得诡异非常,更何况此刻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疯狂”二字。 “下一幕就是送亲了,按照计划,你要代替男主角坐上花轿,然后到山鬼楼拜堂成亲入洞房,我和查理朱会暗中守在你左右,等到那东西出来了再采取行动。”佘七幺说,“也亏得你为了不让人察觉是自己的真实经历,把山鬼和主角的性别倒了个个,这样到时候,他从你身上出来,想必是不太肯进到女主角身体里的,正好方便了我们处理。好了,现在上吧。” “佘七幺!”戚佳妍喊住佘七幺,佘七幺转过头来,看着她。 “怎么?” “你……为什么肯帮我?” 佘七幺微微勾起唇角:“因为我想帮。” “为什么呢?”戚佳妍忍不住追问, “当然是有不得不帮的理由,别多问了。”佘七幺伸手一挥,“上台。” ※ 廖天骄坐在车上,面上看着平静如常,心里却翻江倒海,平静不下来。 必须尽快找到佘七幺,必须尽快告诉他,单宁有问题! 廖天骄回想着刚才的一切,单宁竟然一眼就认出了那支不像钢笔的钢笔,那是只有他们班才做过的纪念品,外人根本认不出来,就算是巧合认出来了,如果再加上单宁似乎进不了他家门的事,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廖天骄很清楚地记得自己遇见贞子的那个夜晚,曾经有个声音诱惑他出去,因为它,进不来。佘七幺似乎在他的屋子里设了结界来阻挡不好的东西,而现在,这个结界应该又扩大化了,这大概就是佘七幺住的屋子恢复了原貌和他最近看起来总是很累的缘故,因为这个结界强力到,哪怕廖天骄已经说出了“进来吧”的口令,单宁仍然进不来甚至还被反弹了回去的程度。 不是那种东西就不会进不来,就不会怕结界的化形——蛇。单宁,到底是个什么? “小廖哥,我那什么……尿急,要加速了,你记得系好安全带哦!”单宁在一旁说道,还是那副乖巧斯文的样子,但是此刻看在廖天骄眼里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觉。那双大大的眼睛,真像是属于兽类的杀戮的眼,为什么以前没发现呢? 廖天骄说:“好。”尽量动作自然地拉好了安全带。 车子飞驰在夜间的道路上,廖天骄的思绪则在思维的莽原上更快地飞驰。 如果单宁有问题,那么他以前说的话就都不可信了,整件事需要从头梳理。廖天骄用指节轻轻敲击着副驾驶窗边,发出有节奏的“得得”声。电梯里狙击戚佳妍的手、突如其来的大项目、闹鬼的话剧、出车祸的戚佳妍、失踪的戚佳妍、打破镜子的戚佳妍、失踪期间传闻整容的戚佳妍、真实存在的肖家村、让给山鬼居住的肖家村、带有灵性的面具、用动作比划镜子的山鬼、被人用红线缝了嘴的山鬼、辟邪的洞房、必须让自己加入的最后一幕…… 等等,似乎遗漏了点什么!廖天骄倒回去又想了一遍,对了,是最开始! 所有一切的开端在何处?电梯里狙击的手?并不是。 是的,在黑手狙击戚佳妍之前,廖天骄已经见过戚佳妍,那是在他们公司附近的超市里,当时他正在犹豫要买“买十送一促销”的卫生纸呢还是新品种加厚的卫生纸,结果碰巧和戚佳妍拿了同一件商品。 戚佳妍这种大小姐会自己去超市买生活用品而且还买促销装厕纸?开玩笑!她甚至连吃饭都要配备不同的厨子,要服务生在旁边拉着小提琴站着伺候!然而,戚佳妍就是这样不合常理地出现了,不合常理地和自己拿了同一款促销装,和佘七幺重逢了,接着的第二天晚上,又在公司的电梯里“巧遇”了他并遭遇了怪手袭击事件,两人一起被佘七幺所救,再再接着,她便登堂入室,而《新·山鬼》的橄榄枝也就这么似乎顺理成章地递过来了。 一环扣一环,一步跟一步,宛若一张事先编织好的、巧妙的网,刨除所有事情的深层次含义,最明显的指向难道不是只剩下一个? ——将他和佘七幺都拖入这起事件中来! 戚佳妍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廖天骄心急如焚,虽然不知道佘七幺掌握了多少信息,但是他知道,佘七幺所有的信息都围绕着戚佳妍展开,佘七幺并不知道单宁也有问题,而单宁的问题恐怕比戚佳妍更大!廖天骄在车窗反光中看单宁,那个人正一本正经地开着车,不笑的脸孔看起来有一点凶,他让廖天骄想到了一个现在理应被抓起来了的人,他的大学同学陈斌! 廖天骄至今仍然不相信那个在灰夜公馆满不在乎地杀人、害人的会是自己认识的大学同学,那东西与其说是陈斌,不如说更像是一个顶着陈斌躯壳的怪物,只有怪物才会冷血无情、才会那样毫不在乎地对以前的同学痛下收手,只为了找一件东西,那么那个怪物现在会不会就躲在单宁这个躯壳里,所以他才会知道纪念钢笔的事,所以才会又有三生石赝品出没。 廖天骄忍不住想,从Peter到灰夜公馆再到现在,三生石这个东西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第66章 恭贺新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没有正式更新,蛇亲的剧情进展目前又不适合上甜短番外,所以把以前作品里的人物一起请出来给大家贺新年啦,祝大家新年快乐,吉利一整年! 1、梁杉柏、祝映台 梁杉柏和祝映台解决了罗刹女一案,此刻正在一艘豪华的、大船上,迎接宿命的一刻。 他们现在就住在港口边的船上,推窗就能看到大海,环境着实不错。这个年代也还没有焰火之类的东西,守岁的晚上,家家户户就是聚在一起,点燃柴薪,吃顿好的,高唱歌曲。祝映台推窗望去,只见一片渔火闪亮,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配合着潮起潮落之声,静谧之中有令人舒适的喧闹,喧闹之中亦有令人平和的宁静。他想着,如果是在现代,此时必定是有着盛大的庆祝盛典吧,人们用歌舞和焰火,来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外头忽然有人轻轻扣了扣门。 祝映台有点疑惑,关上窗,低低问了声:“是谁?” 片刻后,一个有些恭敬的低沉的男声说道:“我。” 祝映台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打开了那扇房门,梁杉柏就站在门外。 ——出自第七部《罗刹女》 2、马文才、施久 正在兰苑里嘿咻。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69君在晃动中拼命伸出一只爪子来挠作者。 “你、你妹的!去年这个时候就……就在嘿咻,今……今年还嘿……咻……” 作者:“哎呀抱歉啊,因为你们的时间线是要跟小梁小祝统一的,尽管第七部2014年才出,谁让2013年初的特典里就写到这个时间点了呢,所以只好麻烦你们多辛苦一点啦。” 马文才:“不辛苦,挺好的,来,阿久,把腰再抬起来点。” 施久:“……抬……抬你妹抬啊……啊靠,我、我的腰!”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3、唐青、郑枚 郑枚:“不用说,我懂的,我们的时间线也是统一的。” 作者:“嗯,到底还是郑队智商高。” 郑枚:“所以我还要把那个罪犯再抓一遍?” “轰”的一声,一个犯罪分子被扔到了郑枚的旁边,唐老板手里提着个破纸包说:“小枚,哥刚买的生煎包又被子弹打烂了,咱们还去吃烧烤不?” 郑枚拍拍唐老板的肩膀:“等一下啊。”跑过来朝作者伸出手。 “干嘛?” “要钱。” “……” “没钱吃烧烤了。” “开玩笑,你们一个公务员一个老板会没钱!” “唐妖怪现在不做老板了,就是个吃白饭的,哥做警察工资哪有那么高,再说了,这一年你都没让我们俩出来,我就一直在这里抓这个贼,抓了放,放了抓,他就在那儿甩生煎包,甩了捡,捡了甩……” “……” “好、好吧,给你十块……” 唐老板挥了挥手里的镰刀。 “三……五十块,再多没了。” “行了,新年快乐啊。”郑枚勾住唐老板的肩膀,“走,咱俩喝酒吃串串去。” 3、柳恒澈、周远志等人 正在电视台参加跨年晚会,两人各自在晚会开始前十分钟、五分钟才匆匆赶到现场,进了不同的化妆室,然后在不同的时间段上台,表演结束后又要赶往不同的地方,拍摄不同的电影。 周远志下台的时候,柳恒澈的保姆车已经开走了。 周远志有点失落。 周远志边走边拿出手机想打给柳恒澈,经过休息室的时候,被某人一把拽了进去。 然后…… 周远志的经纪人杜若和柳恒澈的经纪人章曼萍互相对看了一眼。 “难得的。”杜若说,“他们也有大半个月没见着面了。” 章曼萍推了推眼镜。 杜若:“姐,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要不我请你附近吃个饭?” 章曼萍看了看表,说:“走,姐做主,咱俩今儿放假!” 与此同时,打扮得跟流浪汉一样的穆显正在纽约街头一边大骂“Damn it”,一边无力地蹬着长腿被一群黑西服保镖男拖进加长林肯,而某人在车里微微翘起了唇角。 另一个与此同时,殷莫离正背着相机在雪山线附近守候一只雪豹的足迹,杀手先生搭完了帐篷,正坐在不远处烧水煮咖啡,等着他归来。 4、古泰来、姬小彩、周召吉、姬岚野 几千年的老夫老夫啦,在凤鸣山和乐融融地吃着团圆饭呢! 什么?周召吉和姬岚野又吵起来了? 古泰来:“别吵了!都闭嘴,吮指原味鸡和黄金脆皮鸡有什么好争的,我都吃过了,味道差不了多少!” 姬小彩看着古泰来。 古泰来:“……” 姬小彩泪奔:“道长你果然又偷偷瞒着我出去吃鸡大哥鸡大婶呜呜呜呜呜!!!” 姬小彩奔走。 古泰来被丈母娘扔了个眼刀。 古泰来哄媳妇去了。 姬岚野把周召吉拖回房揍去了。 5、衣掌飞、萧扬 正在天下庄大扫除,准备迎接新一年……的开张。 白先生:“来来来,各位游客这边请,请看,这位就是辽国前世子萧扬萧小王爷。” 萧扬难看地笑了笑。 “这位就是武林前盟主啊不,现在也还是个盟主,名誉盟主衣掌飞。” 衣掌飞也学萧扬笑了笑。 游客:“白管家,他们在干什么啊?” “哦,他们正在用独特的方式庆祝新一年的到来。” 萧壮壮翻跟斗出现。 白先生:“快看!这位就是辽国战神二弟的三姑妈的隔壁邻居的闺女的远房侄子,也是萧小王爷的侍卫萧壮壮,他正在为大家表演契丹人独有的武术。” 萧壮壮不停翻跟斗,一边翻一边喊:“新年快乐、万事如意、马到成功、马上发财!” 众人鼓掌叫好。 辛媚娘使唤着杨光和酆七端出了一大锅热腾腾的轿子和一大盆的肉包子:“来咯,天下庄特制新年套餐,营养丰富,精致可口,物美价廉,共有辽世子套餐与武林盟主套餐两种选择,现在一份只需八两八钱银子,数量有限,头二十名预定的还有机会获得盟主亲笔手书《三字经》或萧世子画像一份,数量有限,先买先得咧!” 众人:“嗷嗷嗷!” 天下庄2014年第一天就赚了好多钱。 6、莫莉、毕胜客教授、肯得基上校、德庄大哥、贾德尔众:“喂,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场啊?” 作者:“怎……怎么说呢……先、先吃个饭吧哎嘿嘿……” 莫莉:“好吧,那我就代表大家祝各位新年事事顺!” 肯得基:“新年变身当红炸子鸡!” 毕赢:“生活比芝心披萨更圆满!” 德庄大哥:“事业比德庄火锅更红火!” 贾德尔:“……以上。” 7、佘七幺、廖天骄 廖天骄:“作者姐姐,今天我们还有机会出场吗?” 作者:“今天大概来不及了。反正你们最近也挺累的,不如放你们假吃点东西咝?” 佘七幺:“愚蠢的作者,明明是自己脑子不好使卡文了咝,别装作格外开恩咝,还有谁准你学佘爷口头禅的咝,媳妇我们走咝!” 廖天骄:“哦……咦咦咦咦咦!你刚刚叫我什么咝!” 佘七幺:“……” 佘七幺:“佘爷什么也没说咝!” 廖天骄:“可是……” 佘七幺:“没说就是没说咝,愚蠢的人类再烦,佘爷就把你吃掉咝咝咝咝咝~~~” 佘七幺别扭地快步走了。 廖天骄跟了两步,想到什么又走回来一拱手:“祝大家新年行大运,日子甜过巧克力威化咝~”然后也跑走了。 第67章 上花轿(修订) 佘七幺警惕地穿行在光影掩映之中,戚佳妍坐的轿子正在两队“山灵”的接送下,缓慢地穿行在茂密的林中。明明是人工培育的树林,此时看来却宛如真的深山老林,夜风吹拂,林间薄雾浮浮沉沉,将一切都遮得灰暗朦胧,只有那顶迎亲的大红花轿在一片暗灰中艳丽得几乎扎瞎人眼! 佘七幺看向另一旁的暗处,朱海晏也隐去了身形,但在佘七幺的眼中,还是能看到一团特殊的修行者的灵气正在移动,与他遥相呼应。朱海晏的名声在妖族中其实很差,佘七幺过去就知道。身为一个出家人,他不仅不慈悲为怀,反而信奉杀戮,对于妖族,不论是良善还是邪恶,只要撞到他手上,统统都当做污渍一般抹去,很多妖都怕他,但是在佘七幺看来,妖怕朱海晏,朱海晏又何尝不怕妖?! 正是因为害怕,所以才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抹消,这是朱海晏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也是他一直极力隐藏的秘密,朱海晏,是个半妖。佘七幺对此了如指掌。 唢呐的声音“哔哩吧啦”地响起来,铙钹“锵锵”作响,送亲的队伍突然开始以一种奇怪的节奏走动,演们员统一弯下腰,弓起背,踮起脚尖,如同一个个奇怪的小老头,他们迈着高步行走,花轿因此被颠得一晃一晃的。佘七幺看到戚佳妍惊恐地从花轿窗口望出来,似乎想要确认自己还在周围,于是他在黑暗中略现了下身,比了个不用惊慌的手势,戚佳妍这才稍微镇定一些,但是她显然也已经发现周围产生了异变,因此表情格外慌张不安。 戚佳妍在观察周围,佘七幺同时也在暗中观察着戚佳妍,这个女人出现的时机太巧合,理由太不合逻辑,目的也耐人寻味,佘七幺不信她,尤其是在她那么明显地想要接近廖天骄后。因为不信,才想要接近,更何况在她身上发现了三生石的赝品! 从Peter到灰夜公馆再到现在,围绕着他和廖天骄身边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令佘七幺不得不从头考虑玄武在最后那一晚将他叫过去所说的话。 佘七幺从来没对廖天骄提过这事,包括陈斌的死亡与冒牌陈斌的逃逸,一来他不想让廖天骄牵涉到那些事情中,反正有他在就够了;二来,感情上,佘七幺是不愿意相信玄武的。因为如果要承认玄武的那番话,那么过去他对玄武和对那件事所有的认知都将被推翻,但是事实又似乎正在逐一印证玄武的话,而玄武的话一旦被印证,七百年来板上钉钉的许多事情就都成了浮云,浮云里头则是一个、一个、又一个的谜! 他有没有这个实力和能力去负荷揭开这一个、一个、又一个谜的代价? 佘七幺难得想到心头沉重,他想不到自己居然也会有一天沦落到怀疑自我的地步,怀疑自己会扛不起这副担子,但是他很快就又自己振作了起来,九君山的当家有什么扛不起来的,何况就算扛不起也得扛,因为九君山也好、那个愚蠢的人类也好,现在都是归他罩的,做雄……不,做男妖神怎么能怕挑战! 佘七幺想到这里忍不住舔了舔尖牙,哼,那个愚蠢的家伙,都被他罩了居然还敢跑去相亲一次两次三次,还敢跟别人哥长弟短的,等事情处理完了,佘爷就粗了你咝~~~送亲的队伍穿过灯影小路,终于停了下来,面前伫立的是一栋二层的古式小楼,小楼上扎着红绸,贴着喜字,大红灯笼高高挂在檐下摇曳,昏黄的光芒从二楼窗口之中映出,看起来很正常,却莫名让人觉得诡异。花轿被抬到楼前的空地上后便停了下来,所有演员全都肃立着,谁也没有动。 按理说,这时候“新娘”应该出来迎接“新郎”了,佘七幺站在树影下,戒备着四周,等待着那个东西从戚佳妍的身上出来。夜风“呼呼”地吹着,树叶互相摩擦发出如同海浪一般的声音,间或还能听到夜鸟飞上天空的振翅声,但他等了一阵子,却什么也没发生。 怎么回事? 佘七幺看了一眼对面,朱海晏似乎也很疑惑,远远地可以看到他捏着的佛珠闪过一道金光。戚佳妍有些坐不住了,不安地撩起轿帘,四处寻找着佘七幺的身影,过了会儿,干脆从轿子里走了下来。 用于制造虚拟实景融合的投影机打过来明亮的光芒,戚佳妍站在光晕中不知所措得厉害。就算她走出了轿子,掀起了盖头,前来迎亲的人依然维持着不动的姿势,仿佛中了定身咒一样。 “有点不对劲!”朱海晏那头传来细语,是通过法术直接传递到耳中的。 佘七幺“嗯”了一声,用差不多的方式将声音送到戚佳妍的耳中:“你进去。” 戚佳妍吓了一大跳:“什么?” 安静的场地上立刻响起了她大到不正常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了,赶紧捂住嘴。 “你进楼,别怕,我们就在你身边。”佘七幺说。 戚佳妍又犹豫了片刻,终于动了。属于新嫁娘的龙凤红裙摩擦着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穿过那些肃立不动如同木偶一般的演员,迈上三级台阶,走到朱漆大门前。戚佳妍刚抬起手想推门,就在这时,大门居然发出“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吓得她往后退了一大步,跟着踩到裙摆一屁股坐到地上。 “呜呜……”戚佳妍吓哭了。 “爬起来,进去。”佘七幺却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可是……” “没有可是。” 戚佳妍抹着眼角,似乎是赌气地爬起身来,进入门内。 “跟上。”佘七幺说完,便化作一道黑影闪身入内,也就是在他进去的同时,身后的大门突然“砰”的一声闪电般合上了。 “朱海晏!”佘七幺回头,后者被隔绝在了门外。佘七幺走到门前,伸手拉门,然而门扇却纹丝不动,而门外的朱海晏,已经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佘七幺迅速回头看向屋内,摆着喜堂的大厅里,一对红烛静静地燃烧,瓜果喜饼堆积在桌上,戚佳妍则一脸茫然地站着,没有丝毫变化。 “怎么了吗?”她问。 佘七幺看了她一眼,戚佳妍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值得人怀疑的表情,不过,她是个演员。 “咚”的一声骤然响起,戚佳妍吓得尖叫了一声,一头扑向佘七幺怀里。佘七幺只草草伸手将那副软玉温香的躯体拦住,他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刚刚发出声音的地方。 二楼有一间布置好的洞房,佘七幺在公演之前也曾经进去探过。那间屋子看起来装饰得有点过火,但实质上是摆了个阵。佘七幺一直认为那是朱海晏设置的,阵用来困住亡魂,不让其逃走,大概是打的公演日引君入瓮的意思,但是现在那东西并没有从戚佳妍身上出来,那么刚刚的声音,怎么会从那里发出来? 神力慢慢地在佘七幺的指尖凝聚了起来。 ※ 廖天骄没等车停稳,就推开副驾驶的门跳了下去。单宁在后面喊:“小廖哥,你别急,还有时间!” 廖天骄头也不回:“我赶时间!”心里想着,我可急死了,你千万别缠着我! 主题乐园里此时一片安静,只有远处舞台那的灯光照亮了半边天,显示着那里还在被使用。廖天骄使出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达到过的短跑速度往那头狂奔。 千万要平安!千万不要出事了!他在心里祈祷。 就算佘七幺很厉害,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戚佳妍设下了什么圈套,何况还有单宁这么个瘟神在! 不是不知道危险,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来了就很难全身而退,甚至也许佘七幺就是发觉了什么,才故意将他支回去,可是要他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等着佘七幺回来,他做不到!他已经麻烦佘七幺许多次,他又不是柔弱小女人,虽然在妖怪面前,他没什么大能耐,但他想帮佘七幺,他还有他自己的执着——10条,如果加上陈斌,或许是11条生命都葬送在那个怪物手上,那都是他的同学,曾经一起度过四年光阴的同伴!他就算可以“嘻嘻哈哈”地继续过日子,但这件事从来没有忘记过,也不该被忘记! 廖天骄就这么一路狂奔到了演出场地,跟着改奔跑为疾走,表面上还装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生怕引人怀疑。他顺利走过了一排排的人群,半圆弧形的场地中,此刻所有人都戴着耳机、伸着脖子在看前方,仿佛完全被台上的表演吸引住了。有这么精彩吗?廖天骄忍不住奇怪,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迎面一团什么东西朝着自己飞快地飘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低头,那东西便擦着他的头顶飘走了。 “什么玩意?”可惜廖天骄没空回头看,他快步奔到前排,压低声音,“佘……”然而,本来还坐着佘七幺和戚佳妍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人到哪儿去了!”廖天骄焦急地四处张望,这一看,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整个会场中,类似刚才擦过他头顶的东西居然还有很多很多,那些东西在空中飞来飞去,汇聚成一片又一片,遮蔽了整个上空。那是什么呢?说是烟但没有味道,说是雾却又干巴巴的,它们带着灰蒙蒙的色彩,在场子里嚣张地移动,仿佛在故意昭示自己的存在。再往下看,廖天骄的脑子里不由得警铃大作,那、那些东西居然都是从人身上冒出来的? 似烟雾非烟雾的东西从呆座不动的观众的七窍,也从他们身上的其他各个地方不停地冒出来,这使得每个人看起来都宛如烧着了一般,没有火光,但有浓烟。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 此时所有人的神情都是凝固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们的脸部肌肉刻意胶住了那样,不、不仅如此!廖天骄惊慌地后退一步,这么多人,1444人,居然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他们都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捏紧了拳头,狂热地看着舞台中央,那里有什么? 廖天骄僵硬地回过头去,舞台上此时居然空无一人,只有一顶装饰着白花的花轿停在那里。等等,花轿怎么动起来了?!眼看着那东西飞了起来,离自己越来越近,犹如长了腿一般,廖天骄顿时“哇”地惨叫一声,转身就跑。然而他这一跑,刚刚所有静止不动的观众却都像是得了指令一样,所有头颅齐齐朝着廖天骄转动过来,下一瞬,廖天骄面前的路就被人墙堵了个严严实实。廖天骄紧急刹车,赶紧又换了个方向,结果那些人也跟着换了过去,廖天骄再换,他们再换,廖天骄……古怪的人群并不对廖天骄出手,但是廖天骄但凡转个方向,他们都会跟着转个方向,总是不偏不倚地堵住廖天骄的去路。 操! 廖天骄心想,这下怎么办,他是从没奢望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但他拼着自己栽了的风险是为了先通知到佘七幺单宁的事,可是现在佘七幺还没找到,他却已经落入了困境……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廖天骄扯下背包,迅速地从里头掏出一堆堆的东西来,先往脖子上挂了一堆护身符,跟着就开始犹豫要用哪种法物好,是符咒、香灰还是圣水,佛珠、十字架还是桃木剑?不管了,全都用! 廖天骄“噼里啪啦”地将一大堆东西朝着眼前的人群招呼了过去,这大概可算是世界宗教驱魔史上一次值得纪念的并肩作战。在疾风骤雨般倾泻的佛珠中,香灰飘上了半空,圣水泼了一地,十字架打到人身上又反弹到地上,桃木剑拍了出去,被砸的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突然,“啪”的一声,就像是电路短路发出的声音,呆滞的观众中有一个人额头爆出一团火花,一下把前额灼黑了,廖天骄看着都疼,而那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管用! 是什么管用了?廖天骄仔细回想了一下,是符咒,但不是他求来的符咒,是小方姑娘给他的符咒。廖天骄赶紧掏出那沓仔细包好的符咒数了一下,小方姑娘很大方,一出手就给了他50张,去掉刚刚用掉的1张,还有49张,可以对付49个人,很好,他面前有1444个傀儡。 廖天骄的手心里全是汗,得想办法冲出一个缺口才是。 一阵低沉的歌声忽而穿过林梢,越过湖面传了过来,那声音清晰地唱着:“红花儿艳么白花儿香,金锣儿敲来铜鼓儿闹,谁家的媳妇上花轿哎,三世情缘要走一遭。一世哩个断头把情伤,二世哩个血溅毒穿肠,三世哩个白绫悬梁上,不能同夫君恩爱长,牛头马面要阻我道,阎王老爷要点我名,冥界黄泉我不去哎,要做郎的新嫁娘……” 廖天骄惊恐地四处张望:“谁、谁在唱歌?” 歌声飘荡在风中,如同游魂一样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廖天骄一时觉得那歌声好似一只冰凉的手拂过他的脸颊,一时又觉得那歌声好像一双眼睛,绕着他身周上下飞舞,把他各处看个精光。 “咕嘟咕嘟”的声音响起,并且逐渐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廖天骄吃惊地转过身去。在他身后,人工湖泊的水面如沸翻腾,随着水泡破开,无数的亮点从湖底升了起来。那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廖天骄不得不伸手挡住了眼睛,等他适应了光线的时候才发现满湖居然铺满了艳红色的莲花,每一朵莲花都散发着光芒,而在湖的正中,原本应该是舞台的上方,却凌空出现了一座二层的古式楼阁,那是…… 虚实融合技术?! 原本应该位在林中的洞房与楼阁,在此时居然被搬到了湖面之上,白绸飘动,白灯笼摇曳,下一刻,无数朵莲花自动漂浮过去,组成了一道通往空中楼阁的道路,而那顶自己行走的花轿也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廖天骄的身后,在轿子四周由灰色的烟雾组成的“山灵”露出了真容,抓耳挠腮,喜不自胜…… 有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居然是搜灵的剧务林芝,她用机械的表情、机械的声音对廖天骄说着话:“新、郎、换、衣、服、起、轿、了。” “新郎?” 一些灰色的雾气在空中飞快地凝固,形成了几双巨大的手,一双手上提着一件衣服,一双手上提着一双鞋,一双手上提着其他东西,朝着廖天骄飞来。 “我不……”廖天骄话还没说完,就“哇”地叫了一声,因为另一双手居然冷不丁伸过来试图抢他手上的背包。廖天骄这时候可顾不上节约了,挥手就将一把符咒洒了出去,打散了那双手。符咒虽然有效,可是灰雾却源源不绝,很快廖天骄手里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张符,十七、八双手围着他,抢走他的背包,摘下他脖子上的护身符,剥了他的衣服……廖天骄在被按住之前,只来得及将裤兜里佘七幺给的黑鳞含在了嘴里,他庆幸自己还算有先见之明,在发现单宁有问题之后,他就将方姑娘给的桃木匕首事先插在了内裤里,这一路奔过来硌得慌也算是值了…… 换新衣、着新鞋,廖天骄被摆弄得团团转,穿完一看,简直要哭出来。不是说是新郎吗,为什么给他穿那身山灵的衣服?有穿肉色紧身衣结婚的新郎嘛! 然而那些灰手才不管这些,它们把廖天骄跟抽陀螺一样转了一圈,似乎很满意他身上没有“违禁品”了,然后就把他七手八脚地推进了花轿里。廖天骄发出“嗷”的一声,撞在椅背上停下来,想起自己好像已经摔进这顶花轿两回了,难道这就是宿命? “起轿!”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来。廖天骄只觉得身下一颤,便有一种人往上升了的感觉,他从轿子窗口望出去,居然看到单宁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冲他微笑。对上廖天骄的目光,单宁似乎微微抬了一下手,廖天骄的耳朵“嗡”的一声,便觉神智模糊起来。 “新人上路咯!”那个声音又喊道,轿子被抬了起来,小鬼们上路了。 ※ 朱海晏伏在高台上,观察着廖天骄这边的动静。另一边的林中小楼处,不时可以看到有光芒闪过,显然佘七幺不是在与什么东西战斗就是在试图突破那栋屋子的结界。 朱海晏早就知道戚佳妍有问题,他比佘七幺更早接触戚佳妍,事实上,朱海晏之所以会接下戚佳妍的CASE,是因为之前他接到的另一个CASE。CASE来自C省一位差不多算是同行的青年手中,对方拍出重金,请他查寻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的下落。那位女子拘不到魂,找不着人,也没有尸体。 朱海晏顺藤摸瓜,查到了戚佳妍,他发现戚佳妍似乎在寻找法师来替她解决被冤魂缠身的事情,而他的公司和戚佳妍的公司刚好一直有合作,所以他便顺理成章地加入进来,得到了戚佳妍的信任。再接着,他发现戚佳妍身上居然有三生石的赝品,而佘七幺也跟着出现在了这起事件之中。 佘七幺! 朱海晏恨所有的妖,尤其是妖神,更尤其是九君山佘家,因为佘玄麟,因为玄武,因为朱海晏的人生是从那一刻起被扭转和摧毁的!所以佘七幺被困,他乐见其成! 朱海晏将身形引入夜色,悄悄跟随廖天骄乘坐的花轿,接下来,该是他的时间了! 第68章 姻缘线(修订) 轿子晃晃悠悠地在灯火通明的建筑前停下,不阴不阳的声音再次高喊:“接新人咯!” 朱漆大门应声轰然打开,内里猛然吹出一股风来,一根白绸从门里射出,掀起轿帘,缠到廖天骄腰上,将昏昏沉沉的廖天骄一把拉了出来,他就如同一只被捕捉的飞鸟被拽入门内,跟着门“轰然”一声又关上了。 门里就是喜堂,但却白烛高烧,白花满缀。廖天骄木讷地立着不动,身旁是牵着白绸另一头的新嫁娘。新娘一身香气,身形婀娜,一顶白盖头掩去了她的真实面容,只露着一双攥了白绸的手。那是一双看似十分美丽的手,肤若凝脂,柔若无骨,手腕上还“叮呤当啷”戴着好些个细镯子,可惜所有镯子的颜色都是黑的,像墓里氧化了的老首饰。 “一拜天地!”廖天骄被人敲了一下膝弯,不由自主地直直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明明这间屋子里除了廖天骄和那个诡异的新娘并没有其他人,却传来了“啧啧”的赞叹声。 “夫妻对拜!”一阵香气传来。 “送入洞房!” 美丽的手扒到了廖天骄脖子上,紧紧的!阴寒弥漫开来,廖天骄慢慢吞吞地将新娘背起,朝着二楼走去。 ※ “轰”的一声,佘七幺与那东西对了一掌,人往后退开三步。 二楼洞房里已经一片狼藉,龙凤锦被撕得粉碎,龙凤红烛拦腰截断,就连整条走廊都被波及,木头地板统统碎裂,掉得满地渣渣,更令人诧异的是,此刻这栋小楼里居然完全被各种植物所覆盖!藤、草、矮木,它们就像是活的一样,如那白影的指掌,趁便攻击着佘七幺。 佘七幺一掌向下,一团黑气喷出,脚边顿时萎了一片,他趁势调动全副神力,乌银如蛟龙出海,直击向本该是走廊墙壁的地方,白影飘动,覆盖了墙壁的藤萝立刻抬起身子,灵活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要将乌银挡在外头。 “破!”佘七幺剑指一点,神力顺着手势沿乌银直逼出去,但听“嘣”的一声,如同炸山碎石,无数建筑残屑四散开来,墙上终于开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窟窿周围,无数细密裂纹扩散向四面八方,佘七幺转身又是一挥,广袖中腾出一股气流,顿时将窟窿冲开,大片月光洒了进来。 “出去!”佘七幺冲戚佳妍喊。 戚佳妍似乎畏惧到不能动弹,佘七幺怒道:“叫你出去!” 戚佳妍反而向佘七幺跑来。 白影趁这机会偷袭,那是一个身穿白袍,脸带狰狞面具,手拿斧子的男人,他操控着小楼里的植物们,挥舞着利斧,砍向戚佳妍。佘七幺低低咒骂一声,手腕一带,乌银擦在墙边弹回,打了个弯,又捅向白影。 “佘七幺!”戚佳妍喊,“啊!” 利斧只差0.1公分,杀气在戚佳妍的额头甚至吹出了一条血线,佘七幺用力一拽鞭子,只听“咻”的一声,白影从中被分为两半,升腾起如同沼气一般的白色烟霭,烟霭中,一张被撕为两半的面具重重落到了地上。与此同时,覆盖着整栋楼房的厚厚植物迅速枯萎,而戚佳妍戴着的三生石赝品也发出“砰”的一声,碎了一地。 佘七幺气喘吁吁,歇了会才慢慢走过来,弯腰将那张面具捡起,狐疑地打量着。 “佘七幺!”戚佳妍哭着跑过来,“佘七幺,你没事吧?” 佘七幺似乎很疲累,任由戚佳妍抱住他的身体却没有推开,这使得他怀里的人眼睛里闪过了一抹不一样的光彩。 “佘七幺,我真的快吓死了,呜呜呜,都结束了吗?”戚佳妍问,搂住佘七幺的手在他的背后伸了起来,五指之中则夹着一枚尖细的青色钉子。 “还没。”佘七幺说。 “嗯?” “我说,还没。”佘七幺的身形突然在戚佳妍的怀抱中化为虚无,他猛然出现在戚佳妍的身侧,牢牢抓住了戚佳妍扣着钉子的那只手,“还没把你和你身后的那只黑手揪出来,事情怎么可能结束了!”他稍一用力,戚佳妍便发出一声惨叫,跪在了地上。 “手,我的手!”戚佳妍痛苦地捂住自己被捏红肿了的手腕… 佘七幺伸手一抓,那枚青色钉子便落在了他的手上,薄如鳞片的质地,显然和戚佳妍之前挂在脖子上的那块三生石赝品一模一样。 “说,你的帮凶是谁,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突然间,佘七幺浑身颤了一颤。 这感觉!佘七幺迅速回头,是廖天骄! 佘七幺面色巨变,一甩长鞭,乌银捆起戚佳妍送到他的手边。他纵身向外跃去,带着戚佳妍,几个起落便来到了之前的表演场地那里。 所有观众还呆然肃立在那里,活像是现代版的兵马俑,但他们表情又是那么生动,每个人的脸上现在挂着的都是称之为“狂喜”的神情。 佘七幺停在枝头,看向前方。原本开阔的湖面上如今居然开满了满满当当红色的硕大莲花,花朵密密麻麻挨挤在一起,叫人看了头皮发麻,但在湖中心却又露出了一大块的空当,佘七幺清楚地看到在那里的湖水底下,有一座若隐若现的水下楼阁,样子正与自己刚刚鏖战白影的地方一模一样。 糟了!中计了! 佘七幺心头一惊,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湖水冰凉,楼阁好似就在前方,然而一旦佘七幺接近,便如镜月水花,碎作一片又一片。佘七幺试了几回,始终无法接近,他甚至无法像刚才那样确认廖天骄在何处,状况如何。 廖天骄那边出了什么事,他的命鳞与廖天骄分开了? 佘七幺咬牙切齿,猛然拔高身形,如鹤冲天,蹿出水面,落回岸上。他一手撩起湿透的黑发,露出冷酷的脸来,本来就丑陋的脸孔这时候显得犹如恶鬼。戚佳妍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忍不住想往后退,却忘了自己被捆得跟粽子一样,结果一屁股摔在地上。 “啊……”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佘七幺伸手一指,戚佳妍的身体便飘了起来。 “说,你是不是把廖天骄弄到那地方去了,要怎么进去!”佘七幺问。 戚佳妍吓得浑身哆嗦,却还要装,说:“你……你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廖天骄不是帮你回家拿手机了吗?啊!!!” 戚佳妍尖叫,佘七幺只是抬了一下手指,她的脚腕上便突然缠上了一条狰狞的黑蛇,那条蛇张着大嘴,吐着猩红的舌头,正慢慢地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 “蛇、蛇!”戚佳妍不停惨叫,与焦虑的心情不同,她的身体根本一动都不能动,整个人像是被装进了化石壳子里。 佘七幺冷酷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丝毫同情。他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某个位置正在隐隐作痛,不详感笼罩了他的全身。廖天骄出事了,他可以确定! 先前佘七幺曾施法迷了廖天骄的心智,令他服从命令回家后不再出来。家里有佘七幺布下的妥善结界,只要廖天骄进了家门,除非他自己出去,否则一般鬼怪妖魔不可能靠近廖天骄,假使对方强行突破,佘七幺也一定会发现,来得及做出处理,但是现在看来,廖天骄回来了,非但回来了,还是无声无息地回来并且在一个十分特殊的地方出事了。这说明,有人破了他的法术,想法设法地把廖天骄引了回来。 对方果然是冲着廖天骄来的! 佘七幺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至少廖天骄此刻身上带着他的命鳞,这也是他刚才能够感觉到廖天骄那一方发生了变故的原因。命鳞是佘氏一门格外重要的信物,也是佘氏一门的要害之一,佘七幺将自己的命鳞留在廖天骄身上,那么任何对廖天骄可能造成致命伤害的攻击最后都将由佘七幺来承担,这也是在灰夜公馆事件中,廖天骄最后可以以魂魄状态晕过去的原因——佘七幺用自己将他从那致命的攻击中替了下来。但是,命鳞也有使用限制,也不是不会坏,命鳞一旦毁坏,佘七幺会受到打击,廖天骄也会出事。 想至此,佘七幺又是一抬手,这次是“嗖嗖嗖”三条蛇同时缠上了戚佳妍的双手和另一条腿:“体会过活活被蛇咬死的感觉吗?”佘七幺轻慢地恫吓,红色水晶一般的瞳仁里闪烁着森寒的光芒。 戚佳妍惊恐地看着这个她直到前一秒还爱慕着的男人,她认识的佘七幺是神秘的、骄傲的、绅士的、彬彬有礼的,但同时也是会帮助人的、一定程度可以亲近的,但眼下的佘七幺却简直是个恶鬼! 又是廖天骄,又是为了那个廖天骄!戚佳妍把一口银牙咬得“嘎吱”作响。 佘七幺居然为了一个蠢货对她一再动手?那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佘七幺,那个总是显得凡事尽在掌握的佘七幺,那个就连对女朋友都丝毫不关心的佘七幺,居然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平凡无奇的穷男人大动肝火,想要虐杀她? 恐惧不见了,戚佳妍那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脾气在这一瞬间居然悉数爆发了出来,她感到了被羞辱,她扭曲着脸孔大喊大叫:“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去你妈的廖天骄,他是死是活关老娘屁事,他最好是死了,否则我诅咒他……”戚佳妍话还没说完,突然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撞到一旁的座椅上又重重砸回地上,疼得好半天都爬不起来。她努力抬起头,面色苍白地看向佘七幺,嘴唇颤抖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似乎又忘记我对你说过什么。”佘七幺看着底下的戚佳妍,扬起手,“我再重复一遍,不要惹廖天骄,你,惹、不、起!” “等等!”一道金光闪过,佘七幺广袖一甩,迅速挡住了向他疾射而来的三粒佛珠。 朱海晏落到地上,跑过来:“不要对戚佳妍动手,我知道怎么找到廖天骄!” “怎么找?” 朱海晏说:“靠线!” “线?” “亲子线、友情线、姻缘线,人和人之间都有线维系,关系越亲近,线越牢固明显,如果能找到廖天骄的父母亲属……” 佘七幺看了朱海晏一眼,这一眼十分平,却看得朱海晏莫名心头一颤,额头上的汗珠一颗、一颗地冒了出来。 “我懂了。”佘七幺说,他运起神力,一缕银色的光芒顺着他的胸口一路爬向左肩,又顺着左胳膊下行,最后集中到他的左手小指上。银光在那里绕了几圈,慢慢地显出一根线来,很细、透明色、泛着奇异的光彩,看起来好像比蜘蛛丝更脆弱,却颇为韧性地悬垂在空中,一路伸向水中。此刻那根线正在震荡,仿佛线的另一头正在发生什么事。 佘七幺说:“戚佳妍交给你。”他说完,看也不看朱海晏一眼,擦过他的身边,顺着那根线再次跃入了湖水之中。涟漪泛起又很快平静,被佘七幺推开的红莲经过震荡也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密密地凑在一起,唯独朱海晏停在原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甚至连嘴巴都没有合拢,微微张着。 “干得不错。”单宁从阴影中走出,他的手中操控着五根线,五根线的另一头系在朱海晏的四肢与后颈,他就仿佛一具活的傀儡,此刻被控制在他人手上。 单宁走到湖边,看向水中。 “廖天骄和佘七幺的关系果然不一般,不过真没想到牵着他们的竟然会是姻缘线。” 跌坐在一旁的戚佳妍闻言身体一僵。 单宁回过头来,笑道:“真是可惜了,你似乎是没有机会了啊。” 朱海晏微微垂下了眼睫,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第69章 洞房花烛夜(修订) “啊啊啊啊啊!”廖天骄正惨叫着,在华丽的洞房里与自己的“新娘”搏斗。 时间倒回二十分钟前,廖天骄背着新娘进入洞房,放上喜床,然后拿起喜秤,正要挑下盖头。在这个过程中,廖天骄的耳边始终萦绕着絮絮叨叨的歌谣,但是这一次已经能够听清楚歌者是个年轻女子,她声音凄婉地不断唱着:“东坡头,西坡头,为把郎寻泪花流,日日思郎不见郎,哭瞎双目郎不闻;南山顶,北山顶,为等郎归到天明,夜夜盼郎不见郎,剜心寄郎郎不应。三世姻缘凭谁定,聚散离合听谁令,念郎盼郎亦恨郎,欲随郎去无处寻,一缕幽魂何所寄,碧落黄泉两不进。待得红花艳来白花香,金锣儿敲来铜鼓儿闹,凤冠霞帔上花轿,要与郎将三世姻缘再说定。牛头马面难阻我道,阎王老爷点不着我名,今日阴间黄泉我不去哎,要做郎的新嫁娘……” 廖天骄听到这,忽而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清醒过来。 “艾玛疼死了!”廖天骄抽着冷气。 上轿前,廖天骄特地将佘七幺的黑鳞竖着含在嘴中,一旦觉得神智模糊了,便用舌尖舔一舔那锋利的边缘,以保证头脑清醒,但刚刚可能还是失去了一阵子意识,结果嘴巴闭了起来,蛇鳞因此在他的上颚狠狠割了一道,一嘴血味。 廖天骄吸着气回过神来,顿时身体一僵,对了,他现在是跟个女鬼关在一起!女鬼此时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低垂着脑袋,看起来仿佛就是个普通的新嫁娘,除了一身鬼气。 现在廖天骄终于知道,算计他和佘七幺的人有两个,戚佳妍和单宁,而山鬼,居然也有两个,一个男,一个女。《山鬼》剧照中的那个是男的,袭击戚佳妍的则可能一直是这个女的,而湖边溺水跟自己做广播操的又是那个男的。 廖天骄糊涂了,两个山鬼,到底都和戚佳妍有什么关系,戚佳妍又为什么一定要安排他和这个女山鬼成亲呢?如果说,刚才那首歌谣里唱的内容是这个女山鬼的平生,那么她好像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和一个男人结成亲,因此幽魂飘荡世间,怨气无法平息,难道是戚佳妍抢了这个女鬼的男朋友又害死了她,所以要自己替班?那个男人会是谁呢,是男山鬼,还是单宁? 廖天骄飞快想了一通,最后以“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现在要去找佘七幺了”做结。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那身山鬼紧身衣的后腰叶子底下,确认方姑娘给的桃木匕首还在,便小心地拔了出来,握在手中,然后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女山鬼始终低垂着头颅坐着不动,看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娇羞。廖天骄小心翼翼地一路退到屏风那,转身跑到门边就想开门出去,结果无论他踹也好、撞也好、推也好、拉也好,那扇门就是纹丝不动。廖天骄“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努力了好一阵,最后只能放弃,重新绕回屏风后面。 女山鬼依然静静坐在床沿,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廖天骄刚才的动静一般,但是她的姿势换了,她伸出手,将喜秤对着廖天骄递了过来。 廖天骄眉头一皱,让了个方向,喜秤却也转了个方向。廖天骄心头烦躁,看着那杆喜秤,已经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扯开嗓子嚷嚷道:“喂,我告诉你啊,我不喜欢你,也不会跟你结婚的,有种你杀了我!”说着,将喜秤用力挥开,喜秤飞了出去,带起了风,也将新嫁娘的白盖头掀了下来,露出了底下人的真容。 廖天骄顿时傻眼了:“戚……戚佳妍?” 任廖天骄绞尽脑汁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答案,白盖头底下的人居然会是戚佳妍!戚佳妍是女山鬼?可女山鬼曾经袭击了戚佳妍,戚佳妍为什么要袭击她自己?戚佳妍还逼他娶女山鬼,难道戚佳妍喜欢他? 廖天骄的嘴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 该说什么好呢? 如果你喜欢我的话就早点说嘛! 原来你跟我作对都是因为喜欢我吗?讨厌啦,又不是中学生! 好吧,虽然我对你没有感觉啦,但是你要是早点说出来,我也就不会误会你和佘七幺了哈哈哈…… 打住!廖天骄用力锤了自己脑袋一下,这脑补得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戚佳妍会喜欢他,还喜欢到不惜设一个圈套来逼他成亲?怎么可能!突然,廖天骄的脑中灵光一闪,有什么思绪飞快地从他脑海中滑了过去,他可以肯定那与眼前这事有着十分重要的联系,但是他没能来得及把握。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廖天骄着急地看着白衣服的戚佳妍,白衣服的戚佳妍则微微低垂了脑袋,似乎依然在害羞的样子,如果脑子不清醒点,恐怕真要被她迷惑过去了吧!廖天骄正这么想着,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怎么突然这么冷? 廖天骄疑惑地撸了把自己的胳膊,这才想起来自己此刻穿的乃是一身山鬼紧身衣,其实根本不能御寒,但是刚才他却确实有种被一股温暖的力量保护着的感觉。保护着?廖天骄迟疑着动了动舌头,再动了动…… 靠,他的蛇鳞呢!廖天骄像弹簧一样跳起来,低头扫了一圈,果然看到自己刚才还含在嘴里的黑鳞如今正躺在几步远的地上,而且那么巧的,就落在山鬼戚佳妍的脚边。廖天骄额头上的汗立马就滋出来了…… 你真是头猪啊!廖天骄泪流满面,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山鬼戚佳妍,希望她没发现。可这一看,却让廖天骄吓了一跳,原来刚刚还低着头的山鬼戚佳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了头,两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她想干什么? 廖天骄看着戚佳妍,戚佳妍也看着她。 “嘿,我不怕你的!”廖天骄虚张声势地挥了挥手里的桃木匕首,戚佳妍只是看着他,一动不动。 廖天骄咽了口唾沫,心一横,右手紧紧捏着桃木匕首,向前走了一步、停一停、再一步。山鬼戚佳妍跟偶人一般坐着,唯独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射出叫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的光芒。廖天骄甚至觉得如果戚佳妍此刻挥舞着爪子冲过来跟他打架或许都会让他更好过一点,但偏偏戚佳妍就是不动,所以廖天骄只能一步步地靠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很近,没一会就到了,廖天骄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缓缓地直蹲下去,在这过程中,他始终不敢放松盯着山鬼戚佳妍的目光,他生怕在自己动作的过程中会发生什么。然而,山鬼戚佳妍仍然没有动,只是视线随着廖天骄的动作也缓缓下移。 她为什么不动呢? 廖天骄想着,继续看着戚佳妍的脸孔往下、再往下。忽然廖天骄发现戚佳妍的脸哪里有些不对劲,是眼睛?鼻子?嘴巴?当廖天骄完全蹲到地上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了戚佳妍不对劲的地方在哪,是整张脸,她的脸居然一直在变! 廖天骄震惊地看着戚佳妍,那张脸此刻虽然仍然还能辨别出是戚佳妍的,但是与自己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已经有了许多改变,鼻子变扁了,眼睛变肿了,颊骨似乎微微塌了下去,嘴巴变瘪,下巴的形状也开始走样……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廖天骄身上的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出溜,山鬼戚佳妍似乎正在渐渐地……毁容? 对了,戚佳妍曾经毁过容! 廖天骄已经蹲到了底,但是他看着脑袋上的戚佳妍摸了几回却都没能摸到佘七幺的那片黑鳞。他着急得不行,想把目光移到地上去,又担心这几秒钟的对视真空。廖天骄现在真的有一种直觉,他觉得自己不该移开看着毁容戚佳妍的目光,不仅仅是因为要第一时间关注戚佳妍的举动,更因为一种无法说清道明的威慑,就像是你在路上与一条恶犬狭路相逢了,你不能露怯,必须直面,因为一旦你移开了目光,威慑被打破,恶犬就会扑上来了,但是…… 混蛋,摸不着啊!!! 廖天骄的手在鳞片理应在的方位大幅度摸了一遍,居然怎么也摸不到那片小小的东西!戚佳妍还是光看着他不动,但是廖天骄知道她马上就要动了,如果他不能够及时拿回那片鳞片的话!廖天骄心一横,牙一咬,飞快地移开目光看向地上,结果发现那片黑鳞不知是因为自己刚才胡乱摸的时候碰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被推进了床底下,只在床沿露出了小小的一截。 廖天骄赶紧用力想将之拨出来,可是鳞片却像是被床底下的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无论他怎么弄就是不出来。身上的寒意越发重了,廖天骄现在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被身边的一块大冰块包围了,甚至他嘴里呵出的气一出口就都变成了白色,那显然是毁容戚佳妍干的。 操,不知道山鬼戚佳妍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廖天骄想着,就在这时,刚刚一闪而逝的灵感被他捕捉到了。 变! 第70章 桃花劫(修订) 对,就是变。 虽然变了,却又相像,虽然相像,却似是而非。 廖天骄终于想起了那种熟悉的感觉,那就是三合一的Peter嫂!在Peter事件中,廖天骄曾经亲眼见到Peter身边出现过三个一模一样的女人,但是在Peter的眼中,她们却似乎有着不同的样子、不同的身份,及至最后失踪的Amy,廖天骄曾偶然在某个雨天遇见过她一次,她当时的样子就变得更明显,像是她自己,又像是那些个三合一。 是三生石赝品…… 廖天骄的手指哆嗦起来,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了那寒意的尽在咫尺,甚至他略略侧头,就能看到一撮黑色的发丝悬垂在他的脸旁,山鬼戚佳妍终于动了,她弯下了腰。于此同时,本来还在床下露出了一小截的蛇鳞像是被床底下的某股神秘力量终于抢过去了一般,“刺溜”一下就滑入了那道窄缝之中,廖天骄根本连一根指头也碰不到了。 事情大条了! 廖天骄缓慢地转过头来,戚佳妍果然就在他的旁边凑着脸看,廖天骄的视线从她的白嫁服移动到脖子,然后再渐渐上移,当完全看清戚佳妍现在的样子的时候,廖天骄忍不住浑身一震,他的喉咙里发出好像沼泽冒泡一样的“咕嘟咕嘟”声,过了好一会,才像是便秘了三天才通畅了一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却毫无营养的惨叫:“鬼啊!!!” 佘七幺猛然回身,他觉得自己听到了廖天骄的声音,他知道,这是一种属于他们之间冥冥之中的联结。佘七幺伸手用力一拽那根透明细线,顿觉一股拉力从彼方传来,廖天骄需要他!佘七幺身形一晃,顿时化作一道黑光顺着那股拉力往前撞去。 “嘭”的一声,廖天骄转头看向门口,洞房的门似乎被打开了,一股暖风吹了进来,可惜的是屏风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什么也看不见。 说起来真是羞耻,廖天骄此刻正被毁容戚佳妍压在洞房的八仙桌上,那些水果瓜子之类的东西早在两人的争斗中被摔了一地,装合卺酒的酒壶酒杯也都已经躺在了地上,毁容戚佳妍这会正趴在他身上,“呼哧呼哧”地喷着寒气,赤黑色的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她脸颊往下掉,流在自己白色的嫁服上也流到廖天骄的身上,那样子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不过,廖天骄这会已经不叫了。能叫的刚才都已经叫过了不是吗?横竖就是两个词“鬼啊”、“救命啊”,全都是废话。眼前这个不是鬼还能是什么,救命喊了半天也没人来救,所以全都是无用功。 廖天骄喘着粗气斜眼看地上,自己用来自卫的桃木匕首刚才是砍着了毁容戚佳妍几下,问题是还没来得及起关键作用,就被撞飞了,所以和毁容戚佳妍搏斗至今廖天骄所取得的唯一成就是——令毁容戚佳妍毁容得更加厉害而已!听起来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啊! 毁容戚佳妍“呼哧呼哧”地跟只野兽一样在廖天骄身上嗅来嗅去,看起来好像要干些什么。哎?等等,廖天骄的脑子一顿,他眯起眼睛努力减小“瞎狗眼范围”地看了好一阵,跟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干!这毁容戚佳妍该不是要……干、他、吧?一想明白,本来已经挣扎到没力气的廖天骄登时玩了命地开始扭动起来,开玩笑,谁要跟毁容戚佳妍达到“宇宙的大和谐”啊!!!不是,没毁容的他也不要啊!!! 廖天骄这边一挣扎,毁容戚佳妍那边就更加发狂了,两个手力气大得要命,把廖天骄压得“嗷嗷”直叫。 “混蛋!色狼!臭流氓!”被逼得没办法,廖天骄聊胜于无地在那大吼,也顾不得被单宁还是陈斌发现自己现在有多清醒了,“你你你……你一个女人家讲点羞耻心好不好,你……你的手在摸哪里啊啊啊!”廖天骄只穿了件紧身衣,毁容戚佳妍这会手伸不进去,就在外头摸啊摸,那手还凉得要命!廖天骄急得在那儿一个劲蹬腿,真是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反抗一个女鬼的强暴这样的心酸境地。 廖天骄这么一喊,毁容戚佳妍便抬头看向廖天骄,不知怎么的,廖天骄竟然从那张像是用许多皮缝合起来的脸上看出了一股幽怨的神色。这东西能听得懂他的话? 廖天骄试探道:“你懂我说什么?” 毁容戚佳妍嘴里持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过了一会,“嗷”地喷了一口血出来。廖天骄被淋了个鬼血临头,简直不想活了。 忽然,廖天骄觉得自己的左手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他一面忙着按住毁容戚佳妍的头不让她凑过来亲自己,一面看向自己的另一只手。异样感来自他的左手小指,不知何时,那上头竟然缠绕上了一根黑色的线,黑线在手指根部松松绕了一圈,往外延伸,而延伸的方向却是……廖天骄一惊,因为他赫然发现毁容戚佳妍的左手小手指上此时居然也延伸出了那么一根黑线,两根黑线就像是活的一样,明明应该是绵软无力的东西,此刻却各自在空中晃晃悠悠但目标明确地朝着彼此延伸,眼看着就要交汇到一起。 这是什么?虫?不是?这是线?!会动的线……我操,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姻缘红线? “妈呀……”廖天骄真的哭了。 难道说他这些年来一直都谈不成一个女朋友就是因为他的手上一直没有姻缘线吗?难道上天注定了他的姻缘线是要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吗?难道他从此就和这个毁容戚佳妍配成了一对了吗?单宁还是陈斌,你他妈这是玩我啊还是玩我啊还是玩我啊! 廖天骄顿感天昏地暗,生无可恋,不由心如死灰地任毁容戚佳妍揪着自己紧身衣的领子往下扯,而他只是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看那根黑线荡啊荡啊荡啊,变成了双股…… 咦?廖天骄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真的是双股! 在廖天骄的小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另一根线,不,也许那根线从一开始就存在,只是因为极细,细到甚至就如同一根蛛丝一般,让人怀疑它下一刻就要断了,又因为颜色是透明的,所以在室内光线不佳的情况下,廖天骄刚刚没能发现。但,这根线确实是存在的。它与另一根连着毁容戚佳妍的黑线一样,自廖天骄的小指垂下,却延伸向了不知什么地方,廖天骄只能看到那根线直直穿过了屏风,通往远方…… 难道他手上另一根才是他的姻缘线?但是姻缘线不是红色的吗,和毁容戚佳妍那根是黑色的也就算了,自己本身这根为什么又细又透明呢,廖天骄真是担心那根线在路上随便被人踩一脚就断了啊,不,或许被风吹一下都有可能断吧。 廖天骄正这么想着,忽然觉得从那根线上传来了一股波动感,似乎有股力从别的地方沿着这根细细的透明线传播过来,作用在他的小指上。毁容戚佳妍扯不下来紧身衣就把廖天骄的衣领撕了,廖天骄也顾不上看她了,只是低头看自己的手指,那根半透明的线竟然真的在波动!廖天骄紧张得不行,那么细的一根线,却波动得那么厉害,这是要断了吗?是因为和毁容戚佳妍牵了黑线,所以原来那根就要断了吗? 廖天骄眼睁睁看着那根线从轻微波动很快变成剧烈震动起来,跟着原本悬垂着的弧度被迅速拉直,就仿佛另一头有个人在用力拉这根线那样。 不、不要啊,不要弄断我的姻缘线!廖天骄急得抓耳挠腮,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传来,廖天骄整个人都被那股大力带得“嗖”地飞了出去,他“啊”地叫了出来,眼瞅着自己的脸就要拍到屏风上,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结果下一秒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撞击感,反而是脸挨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两个手臂也被一双温暖的手托住了,可与此同时,他的脚踝处也传来了一股冷冰冰的拉力,结果……廖天骄就这么以“人间大炮”的姿势被定在了空中。 熟悉的气息充斥在廖天骄的鼻端,这是…… “你……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公人类啊咝!”耳朵里传来了熟悉的嗓音,脸上的皮肤更是感受到了某人胸腔中因为发声引起的振动传播,这一刻廖天骄的眼泪居然不受控制地“唰”地流了下来。佘七幺,是佘七幺! “呜哇——”廖天骄超没形象地伸手抱住佘七幺嚎啕大哭,“佘七幺你终于来了!我……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呜呜,但是我好像还是不、不能没有你啊呜呜!后面那个女鬼她想强暴我啊,她长得吓死人了,被她强暴还不如被你强暴啊呜呜呜!!!” 第71章 告白了???(修订) 佘七幺的身体一僵,他说:“你再说一遍。” 廖天骄抱救命浮木一般紧紧抱住佘七幺说:“她想强暴我啊呜呜呜。” 佘七幺说:“不是这一句。” 廖天骄说:“她长得吓死人了!” 佘七幺说:“也不是这一句。” 廖天骄试探:“呜呜?” 佘七幺深深吸了口气:“最后一句。” 廖天骄想了想说:“哦,那句啊,你不早说。我说被她强暴还不如……”最后几个字“咻”地上到嘴边,在喉咙口一梗,又在口中转悠了一圈硬是被他又吞了回去。 完了! 廖天骄在心里想,他妈地他刚刚一不注意都说了什么玩意儿啊!!! 佘七幺的胸膛慢慢地一起一伏,一起一伏,也不知道是真的很镇定还是被气过了头。 佘七幺说:“抬起头来。”讲到现在,连一个“咝”字都没有带,可见他有多一本正经。 廖天骄没办法了,只好像做错了事的童养媳一样,慢慢吞吞地、努力地在“人间大炮”姿势的基础上把脑袋昂起来,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哟,佘七幺,那么巧啊!” 佘七幺眯着眼睛,嘴角居然还是微微上翘的,他没有说“巧你妹咝”,反而很客气地说:“来,刚刚的最后一句,请你再说一遍。”居然还用了祈使句。 廖天骄愣了片刻,然后飞快地把头低下去,用力抱住佘七幺说:“大哥,不,大神,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佘七幺说:“错了?你错什么了?” 廖天骄:“我……我不该说那句话!” 佘七幺说:“你说哪句话了?” 廖天骄一听就知道佘七幺肯定是生气了,而且这次生气生出新境界了,既不骂他愚蠢的人类也不甩袖就走,这种“我很镇定你慢慢说”的状态实在比以前他任何一次生气的时候都更可怕! 廖天骄只好咽了口唾沫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佘七幺说:“哦?那你是什么意思?” 廖天骄想了半天说:“我就是打个比方,我……我的意思是她长得比你还丑好多,所以如果是在同样被强暴的情况下,我当然选你不选她。”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廖天骄在脑子里把自己的话过了一遍,于是一脑门汗。 两人持续沉默着,女鬼莫名其妙地抱着廖天骄的脚踝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廖天骄只好又鼓足勇气开口说:“我、我不是想说你丑啦,你在我心目中可是长得很有型的,我以前在灰夜公馆的时候还夸过你,你忘了吗?我刚刚只是想说那什么两害相权取其……” 取、你、妹! 廖天骄真想扇自己耳光了,语无伦次到这种地步,连他自己都快分不清他到底是太过紧张说错了话还是重压之下吐真言了。 “两害相权……”佘七幺微微挑眉,玩味道,“其实你可以不用权的。” “哦……啊?” 佘七幺伸手把廖天骄一只扣住自己胳膊的手掌“刺溜”撸下来,然后又“刺溜”把另外一只也撸下来。廖天骄发现佘七幺在做什么后,登时急了,他像只树袋熊一样拼命伸长了胳膊要去够佘七幺。 “不不不要啊,佘七幺,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你……不要扔下我啊!” 佘七幺把廖天骄两只凌空乱挥舞的手一把抓住,牢牢握在一只手掌中。 “两害相权取其轻哦?”他慢慢地后退一步、再一步、再再一步,直到退出了半臂的距离,然后忽然把托着廖天骄两只手的手掌用力向上一送,松了手转身就走。 廖天骄被来了这么一下,就跟个物理课上的小球摆锤一样先短暂升空了几公分,跟着马上“刷”地就往下摆荡下来,眼瞅着就要用脸拍地板了,但这还不是最让他着急的,他急佘七幺不理他了、不要他了! 看着佘七幺已经转完了全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了,廖天骄终于忍不住大吼出声:“佘七幺,我喜欢你!”然后是爽快明朗的“啪”的一声……女鬼在后头攥着廖天骄的脚踝,重新换了个姿势茫然地看廖天骄现在这个特殊的“体位”。 “我喜欢你啊……混蛋……”也不知道是脸疼还是心疼,廖天骄这次是真的慢慢流出了会痛的眼泪,咸涩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歪歪斜斜地滑过鼻梁,流到嘴里,着实苦涩无比。 “我喜欢你才这么说啊,可是你他妈的又不喜欢我,你老是骂我蠢,还跟戚佳妍一起气我,我还是个公的,啊呸呸,我还是个男的,总之你又不可能喜欢我,所以我干嘛要告诉你我喜欢你啊……”廖天骄揉着眼睛,只觉得眼睛又酸又涨,视野很快就模糊了,然后他就在一片模糊不清的视野中看到了一双精致的布鞋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有个得意洋洋的声音响起来:“切,佘爷就知道你这满脑子麻辣兔头巧克力威化脑壳的愚蠢的人类必然会被佘爷的美貌与魅力所征服,拜倒在佘爷的亵裤底下咝,你居然先前还敢给佘爷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敢到处拈花惹草咝!” 廖天骄恹恹的,忧伤让他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只是顺口就接道:“是拜倒在石榴裤下,拜倒在亵裤底下是什么东西啦……咦?”廖天骄猛地双手撑地,抬腰昂头,这次屋子里响起了“咔”的一声。 廖天骄静默地看了佘七幺几眼,然后……眼睛下面流出两行宽面条泪。 “腰……我的腰……”廖天骄嚎叫。 毁容戚佳妍这时好像也终于从眼前的局势中搞明白了一些东西,至少她知道了这个新出现的家伙是要来抢她相公的。这还得了!女鬼张开嘴,顿时发出一声尖锐无比的鬼叫,那声音刺耳极了,听在人耳中就如同一根钢针直直插入耳蜗,结果佘七幺还没怎么样,廖天骄夹在两人中间,先被这一声震得痛苦不堪,伸手用力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找死!”佘七幺伸手一点廖天骄的眉心,先用神力封了他的听觉,然后动作潇洒地一扬手,顿时袖中射出数道黑光。那些黑光箭一般射到女鬼身上后露出了原形,是许多只有人的手指粗细,长约三、四寸的黑色小蛇。小蛇们一落到女鬼身上,便开始集体行动起来,有的向着女鬼的衣服里钻去,有的张开嘴一口咬上了女鬼的身体,还有的顺着女鬼的身体爬上她的脸孔,似乎试图从她的嘴、鼻、耳钻入她的肚子里去。女鬼顿时癫狂起来,她一面继续尖叫,一面拼命地挥舞着双手,试图将那些黑蛇统统驱赶下来。她的手指甲在这一瞬间迅速暴涨到了七八公分长,嘴中也露出了獠牙,使得她本就可怕的样貌更可怕了许多! “切,居然把如此英明神武帅气潇洒高贵优雅的佘爷跟这种女鬼比,”佘七幺不满地咂嘴,“你这愚蠢的人类果然连基础的审美都很成问题咝。”浑然忘了刚才廖天骄还曾夸过他有型。 女鬼在小黑蛇群的包围下开始疯狂,佘七幺小退半步,用手指飞快地在他和廖天骄的周围画了个结界,以防被女鬼误伤,然后抱着臂,稳稳当当地站着看外头那只女鬼挣扎。 廖天骄也看着外头那只女鬼,但他觉得很沮丧。不是没想到,只是想想自己拿着小方姑娘给的家传桃木匕首忙活了半天,却怎么也对付不了的女鬼,到了佘七幺手里就这么轻而易举被耍得团团转,那种挫败感还真不是一点两点。廖天骄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想帮佘七幺,结果最后还是他被佘七幺所救,所以他所知道的东西大概佘七幺也早就知道了吧……廖天骄的大男子自尊心在这里终于受到了沉重打击。 “那个……”廖天骄纠结了一阵还是说道,“佘七幺,谢谢你救我。” 佘七幺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知道就好咝。” 廖天骄又想到刚才那根疑似姻缘线,试探着问:“刚刚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就这么找到的呗,咝~~~”佘七幺一看就是不肯回答。 廖天骄抹了把脸,将脸上沾着的那些血沫抹去。血沫是之前女鬼喷在他脸上的,本来都已经干了,结果他刚刚流了一脸泪,又弄花了。啊,这么一想,廖天骄猛然记起来自己刚才还死命搂着佘七幺不放来着,他赶紧抬眼偷偷看去,果然佘七幺那件黑色的深衣上从胸部到腰有一滩印迹,底色上是不太明显,但是衣服上绣花的银线都被染成了赤黑色,看起来可脏了。佘七幺向来是尊要干净的神,没想到他这次居然没有在意这件事。 “看什么咝?” “啊?没什么。”廖天骄低下头喏喏地。 佘七幺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说:“啧,都弄脏了,回去你要帮佘爷洗三遍衣服咝。” “哦。”廖天骄看看佘七幺,“佘七幺?” “嗯?” “戚佳妍为什么要盯上我?”廖天骄终于问出了心底最深的疑问,而且故意省去了“是否”的问题,直接用上了“为什么”,因为他怕佘七幺不肯说真话,结果佘七幺沉吟了一下后,开口道:“是因为……” 佘七幺这话才说了个开头,那边的女鬼突然“嗷呜——”狼叫一般惨叫了长而又长的一声,然后突然整个鬼冲着两人,准确来说是冲着廖天骄扑了上来! 廖天骄被她骇得差点没晕过去,反射性地往后倒爬开了几寸,然而那女鬼却被佘七幺的结界阻挡,不能更进一步,只是整个鬼贴在了结界壁上,张开双臂,张着血盆大口,以一副要突破一切冲上来咬廖天骄的姿势定格在那里,下一秒,她的身体就突然虚化,变成了一朵光团,光团中的身体一点点崩塌,好似一群萤火虫一只只飞走了。 “佘、佘七幺!”廖天骄吃惊地指着女山鬼,“她的脸变了!” 不是毁容戚佳妍,也不是戚佳妍,光团散去前的最后一刻,出现在廖天骄和佘七幺眼前的竟然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年轻女子的脸孔,她面带忧郁地望着两人,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救……救……单……宁……”她说。 救单宁? 廖天骄吃惊地看向佘七幺:“这、这是怎么回事?女山鬼的脸怎么变了,她为什么会叫我们救单宁,她真正喜欢的人是单宁?可是单宁不是陈斌吗?” 佘七幺猛然抬起头,瞳仁急剧收缩问:“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 “你说单宁是陈斌?” 廖天骄一愣:“你、你不知道?单宁和戚佳妍是一伙的,他很可能是陈斌变得!” 佘七幺脸色大变,他迅速跑到窗边往外看去,只见外头的天上高挂着一轮深红色的明月,不知哪里吹进来一阵风,带得屋内一双白色喜烛“呼”地一声灭了,于是整个室内都被迅速笼罩在了一片血色之中。佘七幺在那片血色昏暗中轻声道:“妈的,被骗了!” 第72章 来龙去脉(修订) “怎么了?”廖天骄问,也迅速爬起身,跑到窗边往外看去。这一看却是大吃一惊! 不知何时,小楼周围出现了一片猩红色的沼泽,远远望出去根本看不到边际。粘稠无比的猩红色液体在楼的四周以一种十分令人恶心的方式黏腻地波动着,就像是什么活物被剥去了皮肤后的血肉在神经性颤动。廖天骄还看到在沼泽的某些地方有类似“眼”一样的漩涡,少许盯视片刻,就会发现下面突然会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露出一点狰狞的影子。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廖天骄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往窗上贴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些,结果手才刚刚碰触到窗框,马上“啊”地叫了一声,又缩了回来。 什么玩意?为什么他的手指碰触到那木头的窗框后竟然会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廖天骄抬头看那窗,只见朱红色的窗框上此时竟然出现了一串隐隐流动的字符,字符将整扇窗都环绕了起来,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光芒,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不、不对,不仅是窗,这整间屋子的墙壁上此时都可以看到有一排排密集的字符花纹在流动闪烁着! “佘七幺,那是……”廖天骄喊。 “别碰那玩意。”佘七幺伸手摸了一下,“是咒。” “咒?”廖天骄莫名所以,“什么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毁容戚……陌生女鬼消失了以后,这里会变成这样?被骗了又是怎么回事?” 佘七幺看了廖天骄一眼,难得一本正经地说:“坐,我告诉你。”他一指座位,然后自己先坐了下去,廖天骄看了看他,半信半疑地也跟着坐下来。 佘七幺说:“既然刚才你问到戚佳妍为什么要盯着你,相信你自己也已经看出些门道来了,那么我告诉你,是的,没错,这次事件中,他们真正的目标就是你。” 虽然之前廖天骄自己也有过判断,不过从佘七幺嘴里开门见山地听到这样肯定的回答,还是让他有种十分不可思议的感觉,就像是整个世界观都被刷新了!由于太过紧张,廖天骄甚至下意识地抓了颗小核桃放在桌上用手掌压着滚啊滚,似乎这样就能将那硬壳去除一样。 佘七幺看了一眼廖天骄,伸手将那颗核桃接过来,轻轻一捏便破除了外壳,他将里面的果仁取出后放回到廖天骄手里说:“不仅是这件事,如果往回倒过去看,你至今所碰到的几件事,无一不具有针对性,应该说哪怕当时你不是事件主角,对方的目标却一直是你,也就是说,所有事情都是计划的一部分。”佘七幺得出结论。 廖天骄咽了口唾沫,声音干巴巴地问:“是从Peter哥那件事开始的吗?” 佘七幺点头。 廖天骄将核桃仁扔在嘴里,食不知味地嚼了会咽下去说:“我记得你当时曾说过Peter哥那件事中有人在使用赝品三生石碎片作怪,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三生石这三个字。后来灰夜公馆事件中,你又说陈斌在找一个死后哪怕魂飞魄散也能留有旧精魂的人,也就是一个像王鹏飞一样接触过三生石的人,这是我第二次听到三生石这三个字。在这次的事件中,我听到查理朱和你对峙的时候提到过白素贞利用三生石碎片的事情,还有戚佳妍脖子上挂着块三生石赝品……”廖天骄眉头皱得死紧,“是不是,所有的事件都和三生石有关系?” “是。”佘七幺看着廖天骄,眼神里带着欣赏,“第一件事是个诱饵,第二件事是个试探,第三件事,他们大概是想要确认。” “诱饵?试探?确认?”廖天骄显得更茫然了。 “对,拿眼前这件事来说,戚佳妍在这起事件中动用的根本不是小儿科的三生石赝品,而是真正的三生石,这外头的恐怕就是三生石因果力带来的血池、血咒!” 廖天骄诧异:“这……”他迅速转过弯来,“我懂了,正是因为有了Peter哥那件事做铺垫,让我们产生了有人用三生石赝品作怪的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当看到戚佳妍的护身符后,我们就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又有人拿赝品来搞事的思维定势,从而麻痹大意。可是试探和确认是什么?” 佘七幺说:“你身上有一件与三生石相关的东西,那是那个叫陈斌或是单宁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急于想从你这里得到的,之前他们一直不确定那件东西是不是在你身上,所以要试探、要确认。” “我?”廖天骄惊讶,“不会吧!”他边说还边摸了摸自己身上,“我不记得我有这么个东西……佘七幺?” 廖天骄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他疑惑地顺着佘七幺发直的目光看下去,跟着不由得脑袋“轰”的一声,羞得满脸通红。他……他居然把刚才那女鬼扯碎了他衣服的事给忘了! “对对对不起!”廖天骄慌张地道歉,他都没发现刚刚那女鬼居然把他的衣领扯坏到连乳首都露出来的地步。靠啊!一想到自己此刻的丑态,廖天骄赶忙慌张地双手环胸,以一个十分不自然的姿势挡住了那个操蛋的大破洞。 佘七幺被这他这么一挡却也是一惊,如梦初醒一般,不太自然地把目光移开了道:“那啥,你、你这身衣服还蛮、蛮特别的……” “哈?”廖天骄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佘七幺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愣了好一阵才讷讷着接了一句,“谢谢啊,其实你、你的衣服也挺漂亮的。”说完了这句,廖天骄自己都在心里哀嚎,他妈的你在说什么啊,现在是两个女学生互相应酬的时间吗? 佘七幺的脸孔此刻竟然也微微有些酡红,他虽然长得难看,但皮肤白皙,这么一红,实在是太过明显,而廖天骄看着佘七幺的红脸只当他是想到了自己刚才那劲爆的表白,如今又大大咧咧地以这么副样子坐在面前,恐怕是对他的人品产生了一些误会了。廖天骄都想哭了,他想说自己真的不是色狼,可是有心想要这么解释吧,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两人一瞬间又都沉默了。 “那个……”过了会,还是佘七幺打破了沉默说,“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有时间了我再同你细说,你现在只要记得,陈斌他们要对你不利,而我则要阻止他们就行了,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主要矛盾。” 廖天骄心里一颤,至此他终于知道佘七幺会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原因了。原来佘七幺真的是为了保护他而来,而相对的,原来佘七幺会保护他也真的不是因为对他有感情,只是责任使然。 虽然早就料到了这点,廖天骄的情绪还是忍不住有些低落,他干笑了两声问:“你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人吗,怎么我觉得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当然没有,”佘七幺说,“佘爷怎么可能搞错自己的……” “嗯?” “没什么!”佘七幺一扭头。 廖天骄狐疑地看着佘七幺,总觉得他刚刚那句话后面还有什么没说来着,不过好吧,正事要紧。 廖天骄问:“那么,三生石和三生石赝品的差别是?” “因果力。”佘七幺果断地说,“因果力是一种十分强大的力量,一个人小时候遇到的一件事可能对他的终生性格造成影响,祖辈结的怨可能会到重孙辈还在血斗,同样的,你过去做过的一件好事也许会在很多年后给困境中的你带来一线生机,这就是因果。三生石赝品只是个假东西,但也可以达到伪造姻缘的地步,你那个叫Peter的同事就是被这样一个东西扭曲了本来该走的人生,但是赝品终归是赝品,和真正的三生石因果力相比,差距太大了。可以说,三生石因果力到底有多强大,至今还没法知道,因为从没有人成功地使用过三生石。” “不对啊,”廖天骄说,“戚佳妍不是成功了吗?” 佘七幺说:“对,不过她使用的应该只是三生石中的一小片而已,当然这依然很奇怪。”他想了想说,“有可能是陈斌给了她指点。” “又是陈斌?它到底是何方神圣?”廖天骄问。 佘七幺没回答,他有点猜测,但是还无法确认。 廖天骄说:“哎等等,如果说戚佳妍动用了三生石,为什么现在被困住的是我们,我们俩都没有动过三生石啊。” 佘七幺说:“没猜错的话,是戚佳妍动了三生石才有了刚才那个女鬼,而你和刚才那个女鬼因为成亲牵扯上了关系,我又和你牵扯上了关系,所以你我都因此进入了这个因果力的因果链之中,成为了其中的一环。我现在还没法知道那个女鬼到底是谁,但毫无疑问,她是由于戚佳妍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所以她成了戚佳妍的债,而戚佳妍为了还债,又把你卷了进来,她的债因此转嫁到了你的身上,成为了你的债。”佘七幺说到这里,不由得一身杀气外露,“我是知道戚佳妍有问题的,本想着欲擒故纵……是我太大意了!” 廖天骄赶紧道:“没啊,这和你没关系,戚佳妍早就等着我呢!”说到这却不由得微微一顿,廖天骄忽而想起戚佳妍初次出现那天,也正是佘七幺破天荒跑来接他下班的那天,所以,佘七幺那时是为了保护他才特地赶来的吗?第二天也是,现在也是,就连跟戚佳妍在一起原来也是为了自己吗?廖天骄好感动,天呐,佘七幺救了自己那么多次,还为了他,一个死宅愣是迈出了家门,这是不是说……除了任务,佘七幺对他也有那么一点点感情呢? 廖天骄忍不住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佘七幺说:“佘、佘七幺……” “干嘛?” 廖天骄哽咽着说:“你、你对我真好!” 佘七幺愣了一下,然后说:“你是抖M啊?” 廖天骄:“……” 佘七幺说:“抖M,快说你怎么知道单宁是陈斌的?” 廖天骄差点就想掀桌了,最后还是忍耐着将自己从细枝末节中做出的推测都说了一遍。 “不过我也没有完全确认,毕竟陈斌那时被你抓住后就移交给了人类修行者同盟。” 佘七幺说:“嗯,之前我没有告诉你,其实灰夜公馆事件后,陈斌逃走了。” 廖天骄一惊:“他竟然……这么说,果真是他?” 佘七幺点头:“很有可能。”他又问,“你还推测出了别的什么?” “咦?”廖天骄愣了一下,“你、你想知道我的想法?你不嫌我愚蠢吗?” 佘七幺勾起唇角:“你是很愚蠢,不过那是跟佘爷相比,和其他愚蠢的二三四次方人类比,你这个愚蠢的人类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咝!” 廖天骄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还有什么比被他喜欢的佘七幺肯定了更让他高兴的呢? “有有有,我有的!”廖天骄说,“你知道吗,这起事件中有两个山鬼。” “知道,一男一女。” 廖天骄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了:“原来你知道啊。” 佘七幺说:“这栋小楼其实有一实一虚两座,戚佳妍把你引到这座镜月水花的虚楼里,却把我引到了现实中的那栋小楼里,在那座小楼的洞房里,我和男山鬼打了一架,将他消灭了,然后发现你这个愚蠢的家伙又闯祸了才赶过来。一开始我还进不来,是朱海晏把我引来这里,嗯,他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和戚佳妍是一伙的。” 廖天骄咋舌,身边尽是敌人啊。 佘七幺说:“对了,刚刚那个女鬼说什么来着?” 廖天骄说:“说救救单宁。真奇怪,单宁不是陈斌吗,干嘛要救……” 等等,廖天骄忽而想到了自己湖中溺水一事,当时单宁也在他身边,既然单宁是有问题的,那么他溺水的罪魁祸首会不会并不是男山鬼?还有,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小楼储物间遇“鬼”,当时本该出了事的毛轩名来了电话含糊不清地约他见面,然后他被困住,但是紧跟着单宁出现了,一切异常就就没了。如果控制毛轩名打电话的是男山鬼……廖天骄想到了男山鬼被缝着红线的嘴,没有人会这么对自己,是有人不想让他开口说话,不想让他传达出一些讯息——单宁不等于陈斌! 廖天骄看向佘七幺:“是镜子!” “什么?” 廖天骄说:“佘七幺,我曾经见过那个男山鬼一次。”他急匆匆地把自己被男山鬼所迷差点溺水,醒过来发现单宁和查理朱在自己身边的事说了一通。 佘七幺听完当即一拍桌子怒吼:“你是猪啊咝!” 廖天骄:“啊?” 佘七幺说:“你这家伙差一点就被查理朱那群混蛋害死了,怎么不告诉佘爷啊咝咝!” 廖天骄心想你当时不是忙着和戚佳妍打得火热么,还给我脸色看,谁要跟你说啊!就算现在知道是伪装的了,不过想起来我还是生气啊。 不过廖天骄还是决定不惹佘七幺发火了,他说:“算了,这事过去了,咱先接着往下说。” 佘七幺说:“不行,不能这么过去,佘爷罩的人他居然也敢动,佘爷嫩死他咝咝咝!” 廖天骄又狗腿地眼含热泪了,不过他马上又想到了“抖M”那个词。 廖天骄:“现在能往下说了吗?” 佘七幺:“说!” 廖天骄说:“当时男山鬼曾经让我做了个看动作猜字谜的游戏,我猜的谜底分别是镜子和锁。” “说下去。” “我那时其实没弄明白答案的真正意思,现在结合那个女鬼的话想一想的话,会不会是说,真正的单宁本来就是男山鬼,只是他被锁起来了,才有了假冒的单宁。”廖天骄比划着,“你看,镜子是个很特殊的东西,不是很多小说里都说镜子里的东西和镜子外的东西虽然长相一样,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吗?男山鬼当时也许并不是想害我,反而是想要提醒我,外面还有一个他,而那个他是个怪物,也就是说山鬼单宁被陈斌占了身体,而他的魂魄则被单宁缝了嘴控制起来了。他当时消失前似乎还有个动作来不及做,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可能是想摘面具,只可惜还没做就被假单宁打断了。” 佘七幺想了想说:“说得通。” 廖天骄说:“还有,你记得戚佳妍那个《山鬼》剧本吗?主人公遭遇车祸,被山鬼所救,跟着被困进了一个幽灵村庄,村庄里有一个‘女驴友’小吕,说要帮他出山救人,但是却一去不复返,这个角色出现得很莫名其妙,消失得也很莫名其妙,只有后来借年轻僧侣的口一句话带过了她的命运,说她在出车祸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但年轻僧侣自己都有问题,所以说的话未必是真的。即便确实是因车祸而死,但同样车祸而死的导游和司机都曾回来试图杀死主角,只有小吕没有,这很奇怪不是吗?只有她一个人从出场到退场一直都是个正面形象。”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廖天骄说:“戚佳妍虽然人品不好,但并不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所以她会有一般人都有的那种……对于被害人的心虚,所以她遮遮掩掩地想要给单宁一个好结局,对小吕也是一样。” 佘七幺说:“如此看来,小吕就是那个女山鬼。” 廖天骄说:“嗯。而且小吕和单宁多半以前就认识,你看小吕出村以后,主角被追杀,跟着山鬼就出现救了他,考虑《山鬼》这个故事本来就是虚实结合的,我猜测这一段是戚佳妍的真实经历。蜘蛛怪映射陈斌,外貌是人,身体里却藏着一只怪物。小吕是女山鬼,她可能死在陈斌手里,所以她的死讯是由陈斌嘴里说出来的,但是小吕死前替戚佳妍通知到了男山鬼,男山鬼赶来救了戚佳妍,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戚佳妍却恩将仇报,和陈斌一起把山鬼杀了,还控制了他的身体和魂魄。” 廖天骄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说:“我还查到过一条线索,但一直缺乏证据。” 佘七幺说:“是什么?” “毁容。”廖天骄说,“我一开始查到的官方新闻是一则豆腐干,说戚佳妍去年七月出门采风,跟着车祸,失踪两个月后才回来,但是我查论坛,上面有个回帖说戚佳妍曾经在这两个月里出现在某个整容医院,当时她的脸整个都毁了,那个医院实在做不了这样的修复手术就给推了,后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好的。” 佘七幺思索了片刻:“麻烦了。”他说,“戚佳妍不是单纯地用了三生石给自己改命,她很可能是,借了那个小吕的命。” 廖天骄马上想到了小吕那张可怕的脸孔,如果戚佳妍是把自己毁容的命运移花接木给了小吕……他忍不住后背发凉。 “她们俩的因果链混在一起了。”佘七幺说,“怪不得这出剧处处含有玄机,这个话剧的编剧并不是戚佳妍一个人,而是小吕和她一起写下来的,戚佳妍的债欠大发了!”佘七幺说着,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廖天骄说:“那、那我们会怎样?” 佘七幺再次走到窗边,片刻后道:“看窗外。” 廖天骄看了一眼窗外,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看了一会却突然发现窗外的景色有点不对,马上跳起来奔到窗边向外看去。 “靠,血水涨上来了!” “不,是我们沉下去了。”佘七幺说,“按照这个速度,差不多再过四十分钟,我们就会没顶了。”这还不是最糟的,就在这时,两人耳中突然同时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声音里整栋楼都摇晃起来,碎木屑“扑簌簌”地落下来。 “咳咳,怎么回事?”廖天骄咳嗽着问。 佘七幺看了外头一眼:“鱼咬的吧,还有,你看那儿……” 廖天骄顺着佘七幺的手指看去,刚好看到一副好像白骨的东西在血浪里露了一下头。 佘七幺说:“这血池里的血水还有腐蚀性。” 廖天骄倒吸一口冷气,跟着却愣了一下跳起来说:“我靠,那你还慢悠悠地在这里跟我聊天!” 佘七幺却伸手拿起桌上的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了说:“我这不是在理思路,想出去的办法吗?” “那你想出来了没有?” “暂时还没有。”佘七幺伸出手,白皙的手掌上托着半个剥好的橘子说,“吃不吃咝?” 廖天骄看了他一会,忽然摇头道:“不,你不是想不到出去的方法,而是想不到让我出去的方法对吗?”廖天骄回想着佘七幺刚才的话,“被拖下水的人其实只有我一个对不对,我不能触碰那些咒而你能,我跟女鬼成亲你又没有,女鬼是因我而死,所以说血池血咒都是冲着我来的,戚佳妍动用三生石力量欠下的债也是转移到了我身上,而你,你如果要单独走,一定可以走得了!” 佘七幺抬头看向廖天骄:“你想说什么?” “很简单,你现在就走。”廖天骄斩钉截铁,“我知道你们神也是会死的,你犯不着在这里陪我,没有什么任务会比命更重要。赶紧,趁现在还能走!” 佘七幺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眯起眼盯着廖天骄说:“你把我当什么?” 廖天骄心里一阵急躁,大骂道:“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逞英雄,任务失败了就是挨个骂吃点苦,命丢了就一点办法都没了,横竖都是要死,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他看着窗外一点点漫上来的血沼泽开玩笑说,“你放心,等会我沉下去的时候,一定会记得跟你比个大拇指说I’ll be back的,哦,也许你没看过施瓦辛格的《终结者》,那部片子不错……” 廖天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佘七幺居然已经到了自己面前。 “你干……” 佘七幺伸出手,轻佻地捏住廖天骄的下巴说:“笑话,佘爷还没满足你这个愚蠢的人类的愿望呢,怎么能让你就这么容易就死了呢?” 第73章 齐心协力(修订) 廖天骄吃惊地看着佘七幺,那张丑陋的脸上根本找不到一丁点动摇。为了个任务,真的值得吗?廖天骄的眼睛不知不觉地湿了,他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微微向左转了转脑袋,又微微向右转了转脑袋。 “好,我们一起出去!”廖天骄说,“佘七幺。” “嗯?”看着那张一张一合的嘴,佘七幺一下子有些移不开目光,他很想…… “那么现在就请你帮我。” “帮你?” 廖天骄再次转了下脑袋说:“对,请你,从后面来。” 佘七幺一开始还没听清楚廖天骄说什么,等到反应过来以后,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后后后面来咝?!”佘七幺都结巴了。 “对!”廖天骄示意佘七幺放开抓着他下巴的手,然后自己主动转过来身说,“来,手……”他伸手将佘七幺的一只手拉过来垫在了自己的下巴上,佘七幺愣了一下,脸上不由自主地飞起了两片红晕。 “想不到你……那么主动啊咝。”佘七幺小小声地说。 “是啊,这种事必须要自己主动才行,虽然会有点疼,但是现在不鼓起勇气的话以后就会很麻烦,更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廖天骄条理清晰地说着,“哎,你还有一个手呢?”他很自然地又伸手把佘七幺的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 佘七幺感受着自己手心里传来的暖暖的温度,简直太不好意思了,结结巴巴道:“可是只、只有四十分钟而已咝,我可能来不及解决咝……” 廖天骄说:“来得及,这个不用花很长时间,而且这个不解决,我干什么都心神不宁,你不知道我从刚刚见到你开始就忍到现在呢!” 佘七幺的脸“唰”地一下更红了,虽然他是很想说自己才不会那么快呢,但是在胸膛贴着廖天骄的脊背,一只手托着廖天骄的下巴,还有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被廖天骄放到了他脑袋上的情况下,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和气息,佘七幺觉得这点小认知错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嘛! “好了,动作快一点。”廖天骄说。 “哦咝。”佘七幺看着廖天骄那件紧身衣,还有紧身衣下面那个大破洞里露出的两点粉红色——廖天骄这会又忘了捂住自己的胸了,佘七幺的手心在这一刻居然有点湿了。 “快一点啊。”廖天骄催促道,“我们没时间了,你不用告诉我,突然来一下子就好。” 佘七幺简直要对廖天骄的大胆瞠目结舌了,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才好,犹豫了一阵子才伸手朝着那两点小蓓蕾试探着伸过去。 “停!”廖天骄说,“你干嘛松手啊?” “啊?” “下巴!”廖天骄说,“你得托住我下巴当支点才行!” 佘七幺愣愣地看着廖天骄,他半转了身子过来跟自己说话,样子看起来有点别扭。这么说来,佘七幺想起刚才廖天骄好像一直是扭着身子跟他说话的,他好像……想通了点什么。 廖天骄看佘七幺不动了,问:“怎么了?” 佘七幺问:“那个,你到底想佘爷帮你什么忙咝?” “脖子咯。我脸刚刚拍地上的时候,为了避免撞到鼻梁,所以歪了下脑袋,结果把脖子给扭了……”廖天骄不好意思地说,“真是难受死我了,麻烦你帮我掰……啊!!!” 廖天骄发出一声惨叫,过了会捂着脖子动了动:“终于好了,谢谢。”他走到窗前很自然地看了眼说,“靠,就耽搁这么一会,那血水又上来了很多。”说着伸手碰了碰窗框,被电击的感觉又传了过来,这次甚至迸出了一点火花,把他疼得倒吸口冷气。 “妈的,越来越厉害了。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廖天骄回头,“佘七幺?” 佘七幺虎着个脸看廖天骄,那凉飕飕的超哀怨的眼光看得廖天骄都有些后心发凉了。他刚刚做错什么了吗? 佘七幺一言不发地往外头走去,伸腿一脚踢翻了屏风,走几步,又一脚踹开了门。廖天骄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佘七幺一下子发那么大脾气。外头很快传来“轰”的一声,跟着一股非常不好闻的气息被狂风卷着倒灌了进来,那一下子风力之大直把廖天骄整个人都吹得摔到了地上。 “哎哟,你干什么啊?”廖天骄扶着桌子站起来,狂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屋子里的东西“噼里啪啦”乱飞,喜床上的帐子张起,好像一张鼓满的船帆。 不远处的佘七幺身姿挺拔,耀眼的银白色光芒在他手上如花盛开。他气定神闲,似乎刚刚只是随意地摆了一下手而已,而在他身前,原本是走廊的地方却已经被破开了一个硕大的窟窿,而赤红色的月光、浓重的血腥气和狂风就这么一同倒灌了进来。狂风中,佘七幺的乌黑长发与广袖长袍猎猎飞扬,他站在那狰狞的赤色月光之中,竟然显得十分洁净与凛然。 佘七幺回头看向廖天骄说:“跟我走。”声音低沉,充满了力量。 廖天骄几乎是着魔一般,马上往前迈开了步伐。然而,他才走了两步,突然惊叫:“佘七幺后面!” 一只面目狰狞的巨大的怪物突然从那血色沼泽中一跃而出,向着佘七幺猛然扑来,血盆大口中尖利的牙齿如同铡刀,挂满了腐肉血迹,铡向佘七幺的头颅。廖天骄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然而佘七幺却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他只是单手画了个结,指尖勾出一串银辉,下一瞬,那怪物就撞到了佘七幺神力所化成的光刃之上,只听“嘭”的一声,就像是冲满气的气球遇到了针尖,怪物瞬间炸了开来,一堆血肉向着四方飞溅,如同血沼泽上下起了一场暴雨。然而,那些暴雨还没落到水面就已终结,血色沼泽如同沸水翻滚,无数狰狞的、恐怖的、廖天骄根本想都想不到的东西一串串地从池沼里跃至半空,抢食之前那只怪物的残骸。一时间,廖天骄满耳朵里都是尖锐牙齿咀嚼的声音,简直惊呆了。 这就是,血池血咒? 这就是,他要闯的世界? 这一瞬,廖天骄忍不住瑟缩了,然而佘七幺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唯一的光源之处,整个人都仿佛镀上了一层光芒。 “来。”佘七幺说,“佘爷带你出去咝。” “嘎嘣嘎嘣”偷吃着麻辣鸭脖连骨头都不吐的佘七幺,在超市摇摇晃晃搬了一堆零食山的佘七幺,敷着美白面膜还要用弹钢琴指法帮助精华吸收的佘七幺,总是说着“你这个愚蠢的人类”的佘七幺,这些日子来,廖天骄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佘七幺,对他生气或者无奈,爱慕或者崇拜,但此刻,那许许多多或好笑,或可爱,或叫人又爱又恨的形象居然统统和谐地与面前这尊强势、庄严、清净的神祇融合到了一起,在这充满了诅咒的空间中竖起了一座坚实、安稳、让人放心的伟岸堤坝,廖天骄在这一刻只有一个感觉,值了!遇到这么条蛇,喜欢这么尊神,他没有任何可值得后悔抱怨的,哪怕他这次未必能出去,哪怕佘七幺对他的感情并不是喜欢,相遇、相处、单恋都值了! 廖天骄再次向前迈出步伐,然而又一次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 “等我一下!”廖天骄喊了一声,然后奔回洞房床边,往下看去。 他记得佘七幺给他的黑鳞刚刚落在了床底下,可是床下实在太黑,什么也看不清。廖天骄着急地伸手进去摸,结果手掌碰触到的却是发热的地板。 地板怎么热了? “你还在干嘛?”佘七幺在外头喊,在廖天骄摸东西的过程中,“嘭嘭”的声音一直不绝于耳,显然那些血沼里的怪物都活起来了,开始纷纷向着佘七幺这个强敌发起进攻。 “蛇鳞!妈的,掉什么地方了!”廖天骄快急疯了,他站起来用力搬床,“我把你给我的黑鳞掉床底下了,找到了我马上出来。” 佘七幺那头却沉默了一下,突然道:“别找了,出来。” “啊?”廖天骄用力挪着床说,“马上就好的……” “出来!”佘七幺说,“不要了,你想要多少鳞片,出去后我都给你。” 廖天骄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妥。他说:“没事,再给我10秒。”他憋足了力气,用力推开那张巨大的的雕花床,床脚摩擦地面发出难听的声音,一寸寸露出底下的地面。 可是……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掉在这个地方的啊,怎么会不见了。有种直觉在提醒廖天骄,那东西……那东西很重要,远比佘七幺自己说得更重要! “再一下……” “廖天骄你出来!”佘七幺大喊道,“听见没有,你还要不要命了!” 佘七幺话音方落,廖天骄脚下就腾地蹿起了一团火焰,吓得他往旁边一跳,结果才落地马上又腾地蹿起了第二团火焰,廖天骄“哇”地叫了一声,慌不择路地朝着外面跑出去,一路上地面蹿起了一簇又一簇火苗,廖天骄穿着拜堂那个布鞋,脚底心顿时烫出俩大泡,就这么跟跳芭蕾舞似地踮着脚蹿出来,疼得龇牙咧嘴,连话都说不清。 “这、这什么啊?”还好,佘七幺的身边并没有那种怪火。 “业火。” 廖天骄倒吸了口凉气问:“劳驾帮我看看,我那脚现在还在么?” 佘七幺伸手给他摸了一把说:“在,就是受了点伤,不过现在时间紧急,暂时没空给你治。我要强行破坏咒缚带你出去,你能忍一下吗?” 廖天骄点头:“能!”这点疼,跟佘七幺要面对的那些妖魔鬼怪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就是你的黑鳞……” 佘七幺说:“都说了别管了。” 廖天骄还是很不放心地说:“真的不要紧吗?我不是故意弄丢的,对不起。” 佘七幺说:“我知道,其实那东西你想丢也丢不了,除非……” “除非?” “借我用一下。” “啊?哇!”廖天骄惊叫,因为佘七幺居然一伸手抽走了他围在腰间紧身衣上那一圈皮筋装饰绿叶。 “靠,走光了!”廖天骄刚反应过来,想要去捂下身却已经兜头被沾染着佘七幺气息的布料覆盖了。 “穿上。”外头传来佘七幺的声音。 廖天骄赶紧扯下脑袋上挂着的东西一看,居然是佘七幺那件华丽的黑色绣银线深衣,既然衣服到了他身上,那佘七幺此时…… “你……你脱衣服做什么?”廖天骄又羞又窘。 佘七幺已经完全脱光,他用那根皮筋将一头长发利落地挽了起来,顿时露出一副线条绝佳的成年男子躯体。廖天骄素来是知道佘七幺衣架子身材好的,但是裸体佘七幺,他是绝对、绝对第一次看到的。瞧瞧那白嫩的皮肤、柔韧的腰段、那宽阔的肩膀、瘦削的臀部还有引人遐思的蝴蝶骨…… 廖天骄捂住鼻子,鼻、鼻血,你千万不能留下来啊! 佘七幺回头看到廖天骄的举动,唇角不由得微微一翘,他明明长得不好看,明明身材很MAN,偏偏这一笑竟然会让人有种风情万种的感觉,然后廖天骄的鼻血就这么,流、下、来了…… “好了,走了。”佘七幺笑着说,忽而纵身一跃,就从那个窟窿里跳了出去。 “什……”廖天骄傻眼了,佘七幺竟然跳下去了???不是说血海有腐蚀性吗?他着急地跑到那窟窿前,眼前尽是一片鲜红,一下子就失去了佘七幺的身影。 “佘七幺?”廖天骄试探着叫了一声,风声呼呼直响,几乎瞬间就吞没了他的声音。廖天骄开始慌张起来,佘七幺不见了?佘七幺遇到危险了?佘七幺是不是被那血海…… “佘七幺!”廖天骄扯着嗓子狂吼,伸手想要去捞,那明明是被佘七幺打破了的窟窿,但廖天骄的手要伸出去的时候,立刻就有如被电击一般疼痛。 “唔……”廖天骄忍耐着,他想要出去找佘七幺。 “佘七幺!”廖天骄大声喊,“佘七……” “吵什么咝!” 伴随着话音,整个血池中乍然发出巨响,就在廖天骄的眼前,一个巨大的漩涡隆隆成形。漩涡中,血水飞快旋转,带得许多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身不由己,廖天骄看到一条白骨鱼拼命游动,一只水猴子尖声利嚎,一个半截身子的女鬼拼命挥舞利爪……所有东西都试图抢出漩涡,然而它们都无能为力,那漩涡远比他们强大,所以它们的挣扎统统化为徒劳的哀嚎,跟着漩涡突然低垂,发出“哗”的一声,从那漩涡的中心猛然探出了一只巨兽的头颅。 黑色的三角形脑袋,如同王冠一样的肉冠,清澈明净的红色瞳仁以及高高昂起的头颅,这不是佘七幺的蛇形态又是什么?而这一次,是比廖天骄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哪怕是在灰夜公馆那一次都更大、更充满压迫感的巨蛇之姿。 巨蛇张开嘴,声如洪钟,他说:“愚蠢的人类,给佘爷向后退开一步,再向左退开五步。” 耳朵“嗡嗡”作响,廖天骄身不由己地就照做了,等他做完这一切,才发现自己居然正好站到了那间储物室中。廖天骄喊:“佘七幺,你要干嘛?你的身体有没有事?” 巨大的灵蛇声音传来:“少废话。佘爷在那儿留了个结界,所以你暂时不会被业火灼伤,你就地找个掩蔽体,然后呆着别动,佘爷没让你出来就别出来。” 廖天骄着急地应了一声,赶紧挑了一个墙角蹲下,蹲下后才发现眼前的东西很眼熟。 “山鬼娶妻屏风?”蹲下来的廖天骄还来不及吃惊,突然一种比刚刚更剧烈十倍的震动传来,整座小楼像是被一个巨锤击中了那样,大幅度地一颤。廖天骄吓得赶紧蜷缩起身体,头顶的石灰“扑啦啦”往下直掉,有个什么硬物“邦”地砸在他头上,廖天骄混乱中伸手一摸,是个不硬不软的东西,等到石灰不掉了一看,也真是巧了,居然是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山鬼面具。这虚空中的小楼里也有这么个玩意? 佘七幺在外头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廖天骄大声回答。 “好,再忍耐一下。”佘七幺说,“我要正式开始了!” 廖天骄将面具揣到怀里,抱紧身子说:“来!” ※ 朱海晏看向前方,血红色的雾气笼罩了湖泊那一带的天空,形成了一个类似半圆状倒扣的结界,而在雾气中,此刻有一道高高扬起的流畅弧线正如同世间最结实也是最所向披靡的鞭子,在空中用力甩动、抽打、撞击、咬啮、撕扯……那强大的神力竟然穿透了结界迎面逼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甚至就连广场上那些被控制的人傀儡在这一刻都受到了影响,他们一致而徒劳地看着那里,嘴里发出了“呜呜”类似害怕的呻吟声。 “太强大了!”朱海晏感到了惊恐。是谁说九君山旧妖神佘家这一族一代不如一代?是谁说佘七幺是九君山历代家主中最弱的一个?是的,他似乎连化形都化不好,在这个哪怕是个最底层的狐妖都能把自己收拾得娇艳动人,妩媚风情的世界上,像他这么一个堂堂妖神居然只能把自己化成个鼻歪嘴斜眼细牙突的丑男,甚至在和他的交锋中,都流露出一副弱弱的辩不过你的样子,实在是处处透着个“弱”字。可是谁又能相信,这样一个“弱神”居然可以以一己之力对抗三生石的血咒? 朱海晏看向一旁的单宁,发现他也正出神地凝视着那里,脸色十分之不好看。显然,他也没有料到佘七幺的力量居然那么强大。 九君山佘家该不是骗了所有人吧!当然,现在的朱海晏没空考虑这些。他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到目前为止,五根傀儡线只来得及弄断两根,但是有这两根也足够他施咒了。朱海晏掐了佛珠在手中,结了个金刚伏魔印,然而,单宁忽然转过头来,看向他。 “你觉得佘七幺有这么厉害吗?”单宁开口问道。 朱海晏吓出了一身冷汗,单宁却一挥手,朱海晏马上感觉到自己脸部肌肉的禁制被解除了,单宁居然是想听他的意见?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确很历害。”朱海晏斟酌着词句道,暂时不敢再动傀儡线了。 “你没听说过九君山少当家能力不足,化形都很烂的传言吗?” “听说过。” “那这是怎么回事?”单宁露出了思索的表情,“这不合逻辑,他不应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父亲说过,他不可能有。” 父亲……是谁…… 那头突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那声音大到宛如万丈高山崩塌,就连这边的地面都被震得剧烈波动,犹如地震一般,一股清净之气辐射而来,所有傀儡人只来得及发出垂死前的惨叫,便被那清净之气扫中,倒在了地上。一切悬浮在他们上空的灰色雾气都被扯碎了,这使得此处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单宁脸色大变,飞快地扔下朱海晏往空中跃去。是机会!朱海晏抬手一扬,108颗佛珠组成巨大的金光佛掌,狠狠拍向半空中的单宁,几乎是瞬息之间,单宁的身体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拍了下来,重重落到了地上,一动不动。 朱海晏犯了个恶心,用力地咽下了一口涌上喉头的鲜血。在能力被封住的情况下,他强行突破禁制使用了如此霸道的杀招导致他自己也身受重伤,不出所料的话,他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已经损毁,这种伤对人是即死致命的,对妖却是还能够慢慢修复的,朱海晏再一次拜自己半妖的身份捡回了一条命,他觉得这是一件十分讽刺的事。 五根傀儡丝终于尽断,朱海晏跪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旁的戚佳妍一直傻傻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朱海晏知道这个女人正在拼命思考对策。这是一个如此有城府的女人,她不仅算计了李青鱼、算计了山鬼、算计了廖天骄、算计了佘七幺,居然连他和单宁都算计进去了。她换了吕青鱼的命、夺了山鬼的石头、让廖天骄背了吕青鱼的债,又用三生石的事说服自己与单宁为敌,好逃过被单宁掌控的命运,这个女人…… 朱海晏看向那张好似无害的美丽的脸孔,戚佳妍似乎被他看得吓了一跳,人往后缩了缩,露出短发底下一双含着泪水的眸子。这种女人,简直比妖还可怕!朱海晏第一次如是想,可惜,他不杀人。 算了,这女人如何与他又有什么关系,至少三生石,他找了许多年的东西,也许就在眼前了。忽然,面前的戚佳妍竟然变了表情,她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整张脸上全是惊恐,那是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惊恐,惊恐到根本丧失了一切的求生本能! 朱海晏僵住了,他那此时因伤变迟钝了的身体终于也感到了自己身后咫尺间散发出的杀气,下一刻,一团手形状的黑色雾气便伸进了他的胸膛里! 第74章 不得不(修订) “坐稳了。”巨大的蛇嘴中发出声音,隆隆有如雷声。 一刻前,佘七幺撕裂小楼的咒缚,接出廖天骄,一刻后,廖天骄已经站在佘七幺巨大的蛇头之上。黑底白花巨蛇蛇颈高昂,廖天骄足足像是站在几十层摩天大楼的顶上,他向下看去,但见周围一片绵延无边的赤红色推挤涌动,粘稠的表面下暗流交织,不时还有奇形怪状的妖物跃出水面袭击他们,虽然都被佘七幺轻易让过或咬死,可那些东西却依然前赴后继,不肯停歇,四处如此一片片涟漪,简直就像是夏天暴雨前的池塘。廖天骄虽没有恐高症,但这么往下看去也觉得头晕腿软,要犯密集恐惧症,他赶紧往这宽阔“平台”里头走去,靠到一个看好的隆起旁坐下来。 佘七幺蛇形的脑袋顶上有座肉冠,廖天骄猜测眼前这如同小山丘一样的东西应该就是。山丘是黑色的角质基底,但上头却覆盖了一圈粗壮的树藤,廖天骄为了坐得稳些,便伸手抓住了眼前刚好够得到的一根藤条,结果这一抓却一不小心往后栽了一下,想不到树藤居然还富有弹性。 “咦?”廖天骄试着拉扯了一下那根树藤,又摸了摸手感,忽而觉得这玩意很有些眼熟,虽然变大了,而且看起来似乎像是真实的藤条绿叶了,但这好像就是他刚刚被佘七幺抽走的那截裤腰带……哦不,装饰物吧?廖天骄忍不住把头往后仰了仰,想看看清楚,他记得佘七幺人形的时候是把那根皮筋拿来扎头发了,那么,佘七幺的头发呢?难道肉冠就是他的头发?这不科学啊……廖天骄想着,忍不住伸手沿着那根长长的树藤一路摸了过去。 “喂!”巨大的大蛇突然整个扭了一下,廖天骄要不是眼疾手快,差点就被甩了出去。 “你干什么啊,坐好咝!”佘七幺大吼,把廖天骄吓了一大跳,他赶紧放弃了那不合时宜的好奇心,小心坐下,还将树藤上垂下来的一截在自己腰上绕了几圈,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下一刻,佘七幺就开始动起来了! 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当运动起来的时候竟然会是那样的轻盈灵活。人类对于爬虫类动物天生的恶感与这些动物的体型、危险性,使得根本不会有人拿爬虫类当做坐骑,也就体会不到这份风驰电掣。廖天骄惊叹佘七幺蛇形运动起来的速度与美感!巨大的黑玉般的鳞片干燥滑手,有如黑色玉石地面,中间镶嵌的星星点点的银色鳞片则颇有点机场跑道上夜灯的意思,那鳞片下的身躯自然不是跑道那样的坚硬,反而柔韧又充满力度,每当佘七幺在血沼泽中蜿蜒前行的时候,廖天骄都能够轻易感觉到那种力与美的弧度。在佘七幺的气势之下,凶险万分的血色巨沼根本无法留住两人,不论它带着那些怪物如何阻拦叫嚣,还是硬生生被佘七幺破开重重防线。廖天骄忍不住从高处往回看去,只见血色的胶质被一抹乌银刃光犀利地划开,那道无坚不摧的曲线就如同盘古开天辟地一斧子劈开的天地昼夜清浊的分野,分明,且更为轻灵! “杂碎咝。”佘七幺边游走边说道。那些跃出血沼的怪物在见识到佘七幺的能耐后,从单个袭击慢慢发展到了复数个共同袭击的情况,但无论是单个还是复数,到了佘七幺面前都只有一样的结局,被咬死或是甩飞。 天空中传来一声喑哑的鸣叫,一只巨型的鸟不像鸟,龟不像龟的东西突然出现,笔直冲着佘七幺和廖天骄撞来,速度快得就像一架自杀式轰炸机! 廖天骄大喊:“小心天上!”下一刻,他只感到胸中猛然一荡,失重感骤然袭来。佘七幺破水而出,犹如身负鲲鹏巨翅,巨大的黑底白花蛇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遒劲的弧,巧妙地从那只怪鸟头上跨过,再朝下降落时,尾部却趁机一甩,将其重重抽开。 “嘎呜——”怪鸟发出难听的惨叫,在空中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又想追上来自杀式攻击,结果佘七幺又是一甩尾巴,连着“噼里啪啦”左右开弓地抽了那只怪鸟几十下,把那怪物抽得毛凋骨断,就这么倒栽葱打着旋栽落了下去,也成为了其他怪物的盘中餐。 血沼更加震动了,越来越多奇形怪状、攻击性超强的怪物出现在两人周围围追堵截,如同杀之不尽,斩之不绝,它们一团团、一群群、黑压压地围上来抓咬佘七幺的身体,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这种群体自杀式的攻势很明显地影响到了佘七幺,他的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好麻烦咝,佘爷现在觉得愚蠢的人类有手这一点还真算是个优点,你说佘爷把手变出来狠揍它们好不好咝?”面对如此重围,佘七幺居然还有闲情跟廖天骄闲聊,但很明显只是为了缓解他的心头压力。 廖天骄听出来了佘七幺的意思,忧心忡忡。他站起身,探出头去看佘七幺的身体。大蛇黑玉一般光滑的身上已经出现了这里那里的红色,那都是在搏斗中被揭落、毁坏了鳞片后露出来的血肉,光是露出血池的部分已经有多处,更不用说水下的部分。 怪物的撕咬,腐蚀性的血水,尽管佘七幺什么都不说,廖天骄却知道他一直在忍耐疼痛,他游动的速度正变得越来越慢,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中气十足,但是他没有想到佘七幺的情况已经那么糟糕。廖天骄依稀记得玄武曾经说过,佘七幺的能力不知怎么丢失了一大半,真实的、现在的他,或许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 佘七幺又是一个大甩尾,抽飞了一堆怪物,蹿出去几十米后问:“为什么不回答咝!” 廖天骄回过神来说:“哦,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把手变出来了。” “为什么咝?”佘七幺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辨明方向。他们已经离开那座洞房小楼很远,此时东西南北看去皆是一片辽阔,这片天地仿佛无穷无尽,永无变化,赤月的光芒与赤色的血沼,还有血沼之中无数的怪物,或许这就是这个天地的所有组成。看着这样的环境,恐怕谁都不可能不生出一点绝望来。 廖天骄说:“因为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把手变出来的话,会像条娃娃鱼啊哈哈!” 现场一下子冷了下来,巨大的黑蛇微微打了个寒战说:“请你以后不要轻易讲笑话咝。” 廖天骄笑了笑说:“好吧,抱歉。”他终于拿定主意,解掉自己腰上缠着的藤萝,往一旁走了几步。 “别乱动!”佘七幺感觉到了说,“掉下去的话怎么办?” 廖天骄说:“可是我想坐得离你近一点。” 佘七幺骂道:“你是猪头啊,你本来就坐在佘爷身上,有什么近不近的啊咝!” 廖天骄不听佘七幺的,他顺着那根树藤的方向走了一阵,果然看到了肉冠的边缘,再绕到前方,眼前顿时更加开阔,而佘七幺的红色眼睛现在就在他的侧下方不远处,看起来炯炯有神。 廖天骄跪在蛇头上,俯下身,努力朝那对眼睛凑过去了点说:“佘七幺……” 大蛇两边的眼睛同时往上翻了翻,好像一个白眼,他说:“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咝!” 廖天骄看着那双眼,认真地说:“佘七幺,你受伤了。” 佘七幺说:“你少瞧不起佘爷了,这点小伤,佘爷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好不好咝,就跟被蚊子咬了一口一样咝。” 但即便是蚊子,一大群不停地咬,也是能咬死人的。 廖天骄看着佘七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那里的手感十分奇特,有点软软的,又很有弹性。佘七幺却顿时浑身一僵,想扭又怕廖天骄掉下去,“吭哧吭哧”地说:“不许摸,男人,不,男妖神的脑袋怎么可以随便乱摸啊咝咝咝!” 廖天骄悻悻地收回手说:“哦。”然后又说,“佘七幺……” “又干嘛啊咝!”佘七幺正在和又一群怪物搏斗,身体扭得厉害,鳞片被揭开的声音十分可怕,廖天骄几乎想捂住耳朵。 “我喜欢你。”他大着胆子说。 大蛇停了一下下,然后又动起来,边打边说:“废……废话,像佘爷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英明神武的神中翘楚,世上只有一个,有哪个看到了不喜欢的咝!” 廖天骄说:“那你呢?你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吗?” 这次大蛇愣了很久,直到被咬痛了才“嗷”的一声把一条巨大的鲨鱼一样的白骨鱼甩了出去,蛇嘴里跟着发出了慌张的声音:“什什什什么,你你你脑子是坏、坏、坏掉了吗?” 廖天骄轻声说:“哦,我知道了。” 佘七幺:“啊?” 廖天骄说:“我今年都二十七岁了,从来没谈过真正的恋爱,以前虽然也有跟女孩子短暂交往,现在想想,除了赵嘉悦,其他人大概连有好感都算不上吧,我喜欢的或许并不是她们,只是结婚而已,还好都没成,没害了人家。” 佘七幺说:“我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东西咝!” 廖天骄鼓起勇气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我唯一一个真正喜欢的人,不是为了跟大家一样结婚或者恋爱才逼着自己喜欢,也不是只到好感而已,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佘七幺的蛇嘴里嘟哝了句什么,谁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廖天骄说:“好了,我就是想告诉你而已。” 佘七幺说:“……你、你够了啊!” 廖天骄说:“其实有很多事就像谈恋爱一样,不是努力就能够有好结果的,你已经很努力了,我也不想放弃,但是没办法。” 佘七幺还沉浸在刚刚廖天骄的话里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到了,这个时候又游快了不少。 廖天骄大着胆子趴到蛇头上,做了他生平最大胆的一件事,他低下头,主动凑上去,亲了那巨大的蛇头一口。然后廖天骄又站起身来。 “佘七幺,你说我身上有三生石相关的东西是吗?”廖天骄边说边退。 “啊……嗯……”佘七幺轻声道,似乎是有点害羞。 “那个东西是在我的身体里面吗?” “……是的。” “能取出来吗?” “喂,那个不是结石咝!” “我明白了。”那只好这样了。 廖天骄在心里默默地说:“再见了,佘七幺!”然后他转过身,拿出比之前寻找佘七幺时候更快的速度,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出蛇头,往那血池里凌空跃了下去。 世界顷刻颠倒,血色刺眼得可怕。廖天骄不自觉地胡思乱想,他想自由落体的重力加速度是9.8M/s,按照自己57.5Kg的体重来算的话,落到水面的时间大概会是……然而他还没想完,就听到了轻微的“咚”的一声,比他想象中更快,也比他想象中更轻,他到达了目的地,当他一入水,那大批原本盯着佘七幺的白骨妖魔鬼怪便即刻掉头,朝着他涌了过来,显然他们的目标一直都只是他一个。 “很好,都过来吧!”廖天骄心想,“小爷来投喂你们了!”他努力想游出去一些,好让那些怪物离佘七幺远远的,可惜很快就被围住了。 疼痛几乎是瞬间就传了过来,各种各样的,大概是因为有被啃咬和腐蚀两种成因,怪物的品种也丰富多彩的缘故,但只是一会,因为神经麻木得非常快,总体不能算很痛苦。廖天骄在彻底丧失意识之前,依稀听到了隔着水面传来的佘七幺愤怒的咆哮声。 “骂吧骂吧,”他想,“让我再多听听你的声音,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了……抖M要跟你886了……咝……” 皮肤腐蚀,血肉被啮,白骨露出,廖天骄像一块香饵,拖着许许多多的蚁群,向着池底沉去,忽然,他的身上腾出了一点金色的光芒,吓得几条怪鱼一跳,紧跟着,那光芒迅速扩大,所有接触到光芒的怪物都感到了恐惧,它们惊慌地松口,本能地想要逃离光芒的范围,却又不肯放弃廖天骄,于是徘徊在暗处不肯离去,然而那光芒不断扩大,很快将廖天骄整个包围了起来,怪物们终于不得不放弃。不久后,血海中出现了一朵金色的玉兰花,它带着廖天骄的身体,一起向着池底缓缓沉去…… 第75章 因果空间(修订) 现在他是在哪里?去何方?做什么?为什么? 廖天骄茫然地想着,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又花了更长时间,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然后又又花了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让自己翻过了身体,差不多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周围很昏暗,但倒是不至于到什么也看不清的地步,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在这片黑暗之中,有许多一点一点分散的光芒在闪烁,如同萤火一般。 “喂!”廖天骄试着喊了一声。听不到任何回声,他的声音才出口就如同被风吹散了一般,连他自己都只听到了一个残破的片段,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刚才到底有没有喊过那一声了。 再试一次。 廖天骄憋足了劲,这次张开嘴大喊:“佘七幺!!!”声音有些奇怪,虽然比刚刚持续得略久些,但也绝不是正常状态下的声波传递。廖天骄忽然想起了不久前他在电影院看过的一部片子《地心引力》,现在的他好像就如同那部影片的女主角,哦不,应该是如同那个迷失在太空深处的男主角一样,漂浮在一片安静、孤独的“太空”之中,倒霉的是他身上既没有太空服,也没有陪伴男主角孤身上路的电台。 绝对的安静,和绝对的孤独。 也许,会永久如此。 这难道就是死后的世界? 意识到这一点,廖天骄不由得有些胸口发闷,喉头干涩,他张开嘴,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那气流经过口腔、气管,一路到了肺里,少许舒缓了焦躁。咦,不对,如果死了,为什么他还会呼吸? 廖天骄迅速回忆起了之前的一幕,他不想连累佘七幺,他跳入血池,他被许多怪物撕咬,身体也被血池水所腐蚀,然后……廖天骄不由得一震,他想到了那片金光!他看向自己的双腿,一条没缺;身体,完好;脑袋,显然也还在;至于双手……廖天骄伸手摸向自己的右手手腕,不知什么时候,那里竟然留下了一个玉兰花形状的印迹,像是纹身一样,流动着淡淡的金色。 金如玉的……金玉兰花? 廖天骄想起了小翠的话,她说那是一个好东西! 怎么,金如玉也不是普通人吗,她是不是算出了什么才给了自己那朵金玉兰,她为什么要帮自己呢?脑子里隐隐约约好像记起了一些前尘往事,还是童年时分的事情,廖天骄经过老家附近的树林时,发现有棵树的树干上长出了白花花的一层壳,上头还有一只好大好大的虫子,回去告诉祖父后,祖父也来看了,然后告诉他,那是会吸食玉兰树树汁的甲壳虫,如果不管的话,这颗玉兰树就要死了。他哭着求祖父,后来祖父和他一起抓了虫,又买了农药,喷到了那颗树上,再后来,那棵树大概是恢复了吧,廖天骄的脑子里依稀有开出了一片金色勾边花朵的画面。 佘七幺的话犹在耳边:“因果力是一种十分强大的力量,一个人过去做过的一件好事也许会在很多年后给困境中的你带来一线生机,这就是因果。”想不到,一语中的! 廖天骄的情绪终于慢慢地由低谷升腾起来,他没死!他得救了,他还能见到佘七幺!对,他要去找佘七幺! 可是,他现在在哪儿?这里并不像是那个血池里的水底世界,难道是在金玉兰的里面?可这空间未免大得有点离谱了。好吧,先不考虑在哪里,考虑他要去何方?当然是去有佘七幺在的地方,但是佘七幺在哪里呢? 廖天骄环顾四周,纯粹暗的环境之中,他的可视距离意外的并不近,也许是因为暗只是背景,而那一团一团、一点一点的光亮却照亮了周围的缘故,只是这附近似乎什么也没有。试着前进看看吧! 廖天骄发现自己是以类似游泳的姿势漂浮在这片领域之中,于是他试着抡了几下胳膊,又踢了几下腿,比划了几个游泳的姿势,很快,他发现这些努力对自己调整方向会有一点用处,但是却似乎连一点加速度都没给他,也就是说,他只能这么漂浮着转圈却无法前进。廖天骄的心凉了一下,不过很快又纠正自己,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按照物理定律,世界上从来没有永恒不变的静止,或许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前进而已——因为缺乏参照物。 廖天骄深吸了一口气,这次选择了不远处某个大一些的光点作为参照物,努力向着那个方向游动,过了好一阵子,他停下来一看,不由激动起来,他真的前进了,因为刚刚那个大一些的光点现在看来是一团更大的光晕了。太好了!廖天骄心想,只要能动就行,继续! 失去了重力掌控的身体轻飘飘的,除非是在前进,静止的时候并不负累,反而感觉懒洋洋的,这种不像溺水或是被猛兽怪物追击的危险其实十分可怕,就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十分轻易就可剥夺去人的斗志和求生欲望,廖天骄知道自己一点都不能松懈,否则他就再也无法出去,就如同在茫茫雪地之中说着歇一下就好的人一样。 “加油啊廖天骄,等你出去了就能见到佘七幺了!”给自己打足了气,廖天骄拼命游动。 不知过了多久,廖天骄的眼前猛然一亮,他抬起头,正看到前方有一团绿色的光团向他飞速罩来。糟糕!廖天骄根本来不及弄清那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但是他那些手滑脚蹬的动作显然没法胜过光团罩来的速度,廖天骄只来得及挡住脸孔,然后便一头栽进了那一片如雾如云的绿色之中。 “佘七幺!” 廖天骄猛然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一片绿草之上,时间是白天,天气晴,有个披肩发的窈窕女孩喊着跑过他的面前。 “什么事?” 廖天骄不由一震,这声音是……佘七幺?等等,刚才那个好像是戚佳妍啊?这是怎么回事?廖天骄看向戚佳妍手上拿着的东西,那居然是一本大学英语课本,而这个戚佳妍看起来也比他所见过的那个要年轻很多。或许长相没怎么变化,但是眼神却完全不同,这个戚佳妍看起来远没有他认识的那个狠毒复杂。 是……大学时候的戚佳妍?廖天骄灵光一闪,这么说这是戚佳妍和佘七幺还在念大学时候的往事,他穿越了? “佘七幺,谢谢你上次救了我。”大学时期的戚佳妍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穿着白衬衫和亚麻长裤的佘七幺看起来也彬彬有礼。 “不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他说。 廖天骄听着这话觉得不舒服极了,忍不住在心里哼了一声。下一瞬却眼前一黑,绿草、白云、佘七幺和戚佳妍都消失了,他又回到了刚才那个“太空”之中。廖天骄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又适应了周围的光线,原来是刚刚罩住自己的那团绿色的光芒过去了。莫非……廖天骄伸出手指,刚好有一个孤独的光点经过他的手边,当指尖撞到光团的一瞬,廖天骄的眼前飞速地掠过了一幅画面,是在一个餐馆,戚佳妍正在和谁吃饭。 廖天骄再度张开眼睛,果然!廖天骄明白了,原来面前那一点一点的光都是时间节点,代表着戚佳妍人生中某一个瞬间的场景,而那些破碎的光团则很可能是戚佳妍人生时间线中一个相对较长的时间区间,难道他是来到了戚佳妍人生的时间轴之中吗?为什么呢?戚佳妍的时间区间又为什么都是破碎的、断裂的?他又要怎么走出去呢?找到最近的时间节点吗? 廖天骄看向自己前方,不远处是更多的,类似刚才那团绿色光晕一样东一团西一团的光团,但这些光团此时还有了颜色的区分,有的是绿色的,有的是黄色的,有的则是桃红色的,还有的是紫黑色乃至灰色、黑色! 颜色的区分或许是代表感情……廖天骄想了想,调整了姿态,努力向着最近的一团暖黄色光团靠过去,那团光让他直觉上感到一种较为平静的情绪。然而廖天骄还没能往那团暖黄色的光团靠过去多少,突然从他的侧面猛然传来一股吸力,廖天骄才一转头就被一团深褐色的光团罩上了。 “乓——” 巨大的玻璃破碎声传来,跟着是更为巨大的金属用具掉在地上的声音。廖天骄稳住了身形后看向四周,他发现自己这次是来到了一间粉红色的房间内。根据周围摆放的医疗设备来看,这多半是一间豪华病房,而病床上此时坐着一个人,正在大口大口愤怒地喘息,那是……廖天骄低低惊叫了一声,那不是刚刚才被佘七幺解决掉的毁容戚佳妍吗? 无论何时看到那张脸都不会令人觉得愉快,更何况眼下这张脸还肿着。廖天骄看着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纱布胡乱堆积在她的颈部,显然刚刚才从脸上扯下,破碎肿胀的脸上则满是丝丝缕缕的血迹。戚佳妍的脸就像是被人恶意切碎过,整张脸上都是新鲜的、纵横交错的刀痕盘结。 “啊啊啊啊啊啊!”戚佳妍抱头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这不是我!这不是我!这不是我!”下一秒钟,门猛地被推开,许多人从外头冲了进来。 “妍妍!妍妍你冷静点!”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妇女喊道。 “放开我!让我去死!”戚佳妍拼命挣扎,连床都被她撼得摇动起来。 医生在大叫:“给病人注射镇定剂!快!”护士忙碌地准备,撕开注射器包装,注入药水,然后抓起戚佳妍的手臂,猛然扎入针头,药水被推了进去…… 廖天骄就这么看着戚佳妍被许多人按着注射了镇静剂,她挣扎的动作很快变小,声音越来越轻,眼神也越来越涣散,最后慢慢地睡了过去。人们退出去了,只有中年妇女坐在床边哀哀哭泣:“妍妍,我的乖女儿,为什么你会遇到这种事啊!” 廖天骄看向一旁的电子钟,那上头显示着日期2013年7月29日,这足以证明他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戚佳妍其实并没有失踪,她只是因为毁容而躲了起来,这么说,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拿到三生石和小吕换命吗?廖天骄正这么想着,突然觉得浑身一震,一种有人正在旁边的感觉强烈刺激到了他,他猛然转过头去,只见戚佳妍所在的病房窗外竟然站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男人一手拿着藤萝攀附的手杖,面具上的眼睛后是一片无机质的空洞,却正定定地看着戚佳妍。 山鬼单宁?!他怎么会出现在戚佳妍的病房外。 第76章 又一个残影(修订) 廖天骄正想着,却见单宁缓缓地转过头来,似乎是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廖天骄呆住了,他本是这时间线中一个外来客,原时间线中的人物不应该看到他,就像他明明站在戚佳妍的床前,而她和那个中年妇女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一样,可单宁的样子却似乎是看到他了。这是怎么回事?而且单宁不是被杀了吗,他的魂魄不是也在陈斌的操控下沦为佘七幺的敌人而被消灭了吗?廖天骄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单宁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阵,就在廖天骄打算出口试探一下的时候,单宁的身影却又极其突兀地消失了。 “喂……”廖天骄喊了一声,结果周围又是一暗,灰色的光团飘远了。 廖天骄现在知道了,那东西八成是要靠运气去碰的,不是他想要看哪根时间线、哪个时间节点就能看到,可这样一来,要抓住最近的时间节点简直成了跟摸彩票一样几率的东西。 “靠,这怎么玩啊!”廖天骄才骂了一声,兜头就又被一团浅绿色的光团罩住了。 “咦,这是?”廖天骄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片绿色的森林之中,时间可能是清晨,阳光从枝叶缝隙间筛落下来,鼻子里甚至可以闻到植物的清香。 不久,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急匆匆走来的年轻女子,那不是戚佳妍。女孩子身段修长,杏核眼、瓜子脸,浑身上下散发着健康的美,最令人惊讶的是,她的手里拿着一根短而细长的金属棍子,一到了廖天骄跟前,就藏了起来,只从树干后探出头去看向某个地方。 她在看什么?戚佳妍? 廖天骄顺着她的视线转过身去,慢慢地,他看到有人穿越林间走来。那是……单宁!依然穿着白色衣服,拄着藤萝拐杖,但是这一次,面具被他挂在脖子上,并没有戴起来,廖天骄因此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孔!与陈斌冒充的单宁一模一样,斯文、端正,但眼前这个却带着神祇才有的灵气与和善。原本看到单宁已经亮出了金属棍的年轻女子,不由得停下了手。 单宁背着箩筐,身后跟着一只幼鹿,边走边从一旁采摘些植物,可能是草药之类。廖天骄看着他越走越近,然后走过了他和那名年轻女子的身边,女子终于站不住了,跳出来道:“站住!” 单宁停下身,投来疑惑的目光,清澈而毫无遮掩,廖天骄看着他的眼睛,觉得那几乎犹如一泓泉水。 “有什么事?”他问。 “你就是山鬼?”女子问。 “是的。” 女子甩了一下手里的棍子,在廖天骄的眼前立刻出现了一根闪着紫色光芒的软钢鞭,原来那是一根甩鞭。 “我是李青鱼,茅山传人,听说你在此为非作歹,专程来拿你!” 单宁伸手拍拍身边的幼鹿,小鹿发出“呦呦”的低鸣,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单宁说:“我没有为非作歹。” 李青鱼说:“吃我一鞭再说!” 廖天骄还想看个仔细,猛地眼前一暗,绿色的光团又过去了。 这次的光团让廖天骄明白了不少东西,李青鱼大概就是那个被戚佳妍换了命的小吕,而这里居然出现了李青鱼的时间线让廖天骄彻底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结论,这里并非戚佳妍的人生时间线空间,而是一个因果空间。佘七幺曾经说过,由于戚佳妍擅动三生石换命的缘故,她的因果链和李青鱼的因果链混在了一起,这也就难怪这里到处都是东一块、西一块、东一点、西一点的时间节点和片区了。难道他要出去就必须将所有因果链整理起来、区分出来?廖天骄简直不敢想象,这怎么可能办得到? 廖天骄正在着急,一回头,一团赤红色的小光团又堵住了他的去路。 黑夜、赤月、不断颠倒翻覆的视角,廖天骄花了一段时间才明白过来自己此刻看到的又是戚佳妍的时间线了,而且还是她出车祸时的场景。车子从公路上一路向下栽落,车里的人都被甩了出去,戚佳妍是最后一个,她被压在车下,卡在座位和窗口的间隙里动弹不得,就如同《新·山鬼》剧目中所演的那样——那果然是戚佳妍的亲身经历!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下一刻…… 廖天骄看向远处,果然看到穿着白色长袍,拄着藤萝手杖的单宁快步走了过来,但是与剧本里不同的是,此时他的身后还跟着李青鱼。 “就在那里!”李青鱼显然也受了伤,一瘸一拐的。 “救……命……救……”戚佳妍微弱地呻吟着。 单宁迅速靠近,他将手杖一挥,翻覆的车子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慢慢抬起,然后他弯下腰,亲自将戚佳妍拖了出来。 看到戚佳妍脸的那一刻,廖天骄只觉得心惊肉跳。可能是由于挡风玻璃碎裂炸开加上岩石磨砺,戚佳妍的脸上到处都是一道一道的划痕,数不清的玻璃渣子和泥沙嵌进她的脸孔,鲜血糊满了那张本来美丽精致的脸孔。 “救……命……”戚佳妍低声重复着,但显然已陷入无意识的状态之中。 “还有救吗?”李青鱼忍着疼痛问,脸上满是脏污的血水。 单宁摇了摇头。 李青鱼脸上露出了哀伤而失望的神色:“是吗……”她说,“是我不好,我怕他们打扰到你,所以指了另外一条路,没想到……” 单宁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也不是没有办法。” 李青鱼看向他,单宁弯腰抱起戚佳妍:“跟我来。” 廖天骄赶忙想要跟上去,然而只跟出去几步,眼前却又是一暗,他知道那个时间节点又已经过去了。廖天骄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么一段一段的可愁死人了啊!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又一团灰色的光芒笼罩了过来。 廖天骄眨了眨眼睛,这一回,他站在一个小院里,眼前是一排小平房,门口挂着“大众旅店”的标志。他左右环视了一圈,很快发现了戚佳妍,她的身旁还站着两个人,正围着一辆车说话。看穿着打扮,那两个似乎是当地人,戚佳妍正在和他们讨价还价。 “两千,跑一趟每人两千。”戚佳妍说,“这是最后价格了,去就去,不去我找别人了。” 那两个人互相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手臂和脸孔晒得很黑,与其他皮肤有明显色差的人甩着脏兮兮的手套,似乎还在犹豫,另一个则推了他一下说:“接,我们接!” “可是……” “不就是送到山鬼村附近吗,怕什么!” 山鬼村?不是肖家村吗?廖天骄疑惑。 另一个男人说:“那先说好了,我和老刘只管送到收费口出去五百米,接下去到山鬼村还有差不多三公里的路,你们要自己走。车上我会给你们讲一些山鬼村过去发生的事情,你们就当是注意事项听听,另外我再给你们弄两个护身符,那东西很珍贵,但我们不保证进了那儿还有效。” 看来戚佳妍还有个同伴。 另一个男人闻言也松了口气,他说:“对对,就送到那儿!” 李青鱼忽而出现了,她走过来主动攀谈道:“你要去山鬼林?”那两个当地人一见到她,登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戚佳妍戒备地回答:“对,去采风,我们俩打头站,没问题了,明天大家伙一起去,我的同伴都在店里。” 李青鱼皱起眉头:“不能去太多人,会惊扰到山鬼。” 戚佳妍倨傲地:“你怎么知道?” 李青鱼说:“我就在找他,不介意的话,我陪你们一起去比较保险。” 戚佳妍狐疑地看着她,李青鱼看向那两个当地人:“小杜、老刘你们说呢?” 那两个当地人立刻点头哈腰说:“对对,让青鱼小姐陪着你们一起去是最稳妥了,她是专业的!” 戚佳妍来回扫了三人一阵说:“好吧,一言为定,不过你的钱我可不负担。” 李青鱼说:“自然。” 司机、导游、男主角、女驴友、年轻僧侣。 司机、导游、戚佳妍、李青鱼…… 陈斌在哪里? 廖天骄焦急地四处张望,戚佳妍和两人谈妥了,对着旅店里喊了声:“我去了,等我回来吃饭。” 陆陆续续又走出来几个人,廖天骄认出那都是搜灵剧团的人,林芝冲着戚佳妍道:“抱歉啊佳妍,都怪我身体不争气,不能陪你去。你也别走太深,看个大概就好,明天大家再一起去。”她说着,转头朝向另一边道,“陈先生,就麻烦你照顾我们佳妍了。” “知道了啦。”戚佳妍说,“陈大师,我们走吧。” 廖天骄眼睁睁看着戚佳妍挽起了一团空气,迈出步子,不、那不是一团空气!廖天骄忽然发现,就在戚佳妍的身旁,其实有一团人形的影子若隐若现。难道那是陈斌?在这个因果空间中的陈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拜拜!” “拜!” 一群人散去,廖天骄看着那辆车发动,五个人一个个坐了上去,其中空出了一个位子,那团人形的影子就飘在那个位子上。 “嗯?”戚佳妍转头,然后那团影子好像对她说了什么。 “好像有人在看我。”戚佳妍说。 影子似乎又说了什么,李青鱼坐在后座,廖天骄看不清她当时在干什么。 “呵呵,是你过奖了。”戚佳妍矜持地笑了笑,但显然还是很得意的。 车子绝尘而去,廖天骄正等待着这个时间区间过去,忽然发现对面墙角钻出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矮小的,大概只有一米五十出头的男人,他直勾勾地盯着戚佳妍那部车子看着,浑身散发出寒气。 廖天骄在这一刻几乎有一种喉咙被人掐住了的感觉,他的身体里仿佛有股自然的力量,逼迫着他一个字一个字仿佛无意识般地往外蹦字,他说:“王……鹏……飞……”廖天骄没想到,他那个在大年三十自己将自己杀死了的深藏不露的同学,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王鹏飞在阴影中伸出一只手,两只褐色的软体虫子便从他的衬衫袖子里爬出,掉到地上后,如同箭一般急速朝着戚佳妍所坐的那辆车子蹿去,廖天骄眼睁睁看着那两条虫子爬上车子,一条钻入了排气管,另一条则钻入了某个轮毂中。 “抱歉。”王鹏飞说,“既然被污染了,你们也活不长了,就让我送你们一段吧。”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廖天骄忍不住喊着追了上去,忽而,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影,廖天骄堪堪刹住了车。抬起头来,他看到的是单宁。 不是陈斌假冒的单宁,也不是因果链中过去某个时期的单宁,廖天骄很清楚地判断出,站在自己跟前的就是曾在戚佳妍病房外出现的那个单宁,他能察觉自己,甚至还能拦阻自己。 王鹏飞走了,廖天骄的周围也恢复了“太空”模式,但是单宁还在,他的嘴上依旧缝着红线,面具下的眼睛依旧无机质一般一片空洞。 单宁死了,单宁的魂魄也已经消失了,却在这个空间里,还留存着另一个单宁。 廖天骄想到了两个字,残影! 眼前的正是与三生石关系密切的人才能留下的残影! “我去,这可怎么办啊佘七幺,”廖天骄默默想,“我觉得这事可闹大发了!” 第77章 重逢(修订) 佘七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视角逐渐变矮、变小,他知道自己正在恢复人的形状。地上一片狼藉,不远处躺着刚刚被他结果的敌人,那是一尊顶天立地的石像,拥有近似于神的力量。佘七幺咳嗽一声,血从嘴角溢了出来,他抬手用袖子将之抹去。 第三个了,不知道还有几个,他想,自己的力量实在太弱了。佘七幺自出生以来痛恨过无数次自己的无力,但这次是最严重的一次! 佘七幺至今仍然无法消化当他发现廖天骄落入血池那一刻自己身体里瞬间涌上来的情绪,那股感情强烈到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那个小小的水花溅起、扩散、消失却什么也反应不过来。他感到自己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那个刹那同时张开,血腥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同时还有恐惧、慌乱、手足无措!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头扎进了血池里面。 那个愚蠢的人类居然跳进血池自尽了! 佘七幺真想骂死廖天骄,他忍着被腐蚀、被围攻的疼痛,不是为了要看他自杀的,可是那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却怎么也上不来,胸口的心脏剧烈而沉重地跳动着,简直像要在下一秒炸开!其实廖天骄死了有什么不好呢?他死了,他们佘家就能拿回那件东西;他死了,他就不用再被家里人逼着和个愚蠢的公人类培养感情;他死了,他也不用再为他水性杨花的操行感到烦心,他大可以找一个和自己一样身份高贵有实力的母妖神成亲,然后繁衍后代,而不是成天看着那个又没用又狗腿还胆儿忒肥的家伙天真无知地到处闯荡,对了,那个愚蠢的家伙还是个诺言的背叛者! 佘七幺还记得童年时的廖天骄曾经对他信誓旦旦说过的话,他说:“佘七幺,不管将来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一定会认出你,哪怕你变成条蛇扔在蛇堆里,我也能认出你!”可是结果呢?他变成蛇的样子在他家里晃了一个多礼拜,那家伙压根什么也没记起来。而就在刚才,那个愚蠢的家伙还曾信誓旦旦地跟他说:“好,我们一起出去!” 人呢?说好一起出去的人呢!! 佘七幺看着不远处那许许多多怪物簇拥在一起的一团,血腥气钻入他的鼻孔,新鲜的、属于廖天骄的血腥气。真狡猾啊,说什么喜欢他,这就是你的喜欢? 干脆把一切都毁灭算了! 佘七幺的眼睛整个变成了红色,这一刻神力在他的丹田之中疯狂凝结,他恢复了人形。神力突破他肉体的限制辐射向四面八方,就如同一轮耀眼的小太阳,那些怪物们不知怎么刚好向外散开了一些,结果触到佘七幺的神力,顿时烟消云散,没碰到的则尖叫着四处闪避!佘七幺这才发现,在那个地方,有一团金色的光芒映了过来,那是属于修复的、生的力量。 是金如玉的妖果!佘七幺敏锐地判断出来。 木属性的妖神,并没有强大的攻击力,却拥有比任何妖神都更强大的生存能力与自愈能力,为什么廖天骄身上会有金如玉的妖果?那天在金玉兰酒店里还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吗?佘七幺精神一振,如果是这样,廖天骄就还有救!他飞快地游向那团金色,越是接近,越是感到希望,金色的玉兰花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杜绝了一切外界的干扰,在水中缓缓降落着。佘七幺甩出乌银,眼看着就要触碰到金玉兰,突然之间,他的身体往下一沉,像是有几百个千斤坠悬垂在他的脚踝上,佘七幺还来不及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重重摔在了干燥的泥土上。 血池消失不见了,他来到了一片碑林之中。 佘七幺望向四周,天边挂着一轮夕阳,大而荒凉,四周依然是一片寂静,一块块的石碑就如同一个个围观的哑巴路人,立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又会是从哪里钻出那种高大的石像,挥舞着武器攻击他。 佘七幺小心地走到刚刚未来得及看完的那块石碑旁驻足细看。石碑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说得乃是一段故事。唐时有某生行山路时救了只受伤的狐狸,后生进京赶考,一举夺魁,赴任途中却遭遇山匪,万分危急之时被一个红衣女子所救。女子称自己为报恩而来,随后幻狐而去,生因之感叹因果相系云云。再看旁边的石碑,上写得是佛教缘起论“三法印”之一者,即“诸行无常”,再过去一块的碑上则只写了一个大字,报,也不知道说得是报答、报恩、福报、还是果报…… 看起来这整片碑林像是一个因果论述的所在。 佘七幺再度抬头看了周围一圈,仍是一片寂静,于是他一面低下头继续小心看去,一面戒备着可能出现的又一尊石像。果然一路看去,石碑上都是些讲述因果的故事和理论,有传奇、传说、佛教典籍,也有道家理论,就在佘七幺几乎腻味的时候,突然,自他的视角中闪过了一道人影。身随心动,佘七幺马上抬腿追了过去,这次遇上的却不是什么石像,从背影看似乎只是个比他高一点儿的黑衣人,那人速度很快,尽管佘七幺紧追不舍却始终不能拉近与之的距离,而且那人一直都没有回身攻击佘七幺。 这是要引他去什么地方? 佘七幺一面跑一面在脑子里飞快地思索,虽然明白很可能是个陷阱,但此时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前面哪怕是龙潭虎穴,也少不得是要闯一下了。 佘七幺打定主意,紧紧缀在那个人影后头在碑林中穿行,不知不觉,他竟然绕出了碑林,来到了一栋巨大的建筑物前。佘七幺仰起头来,眼前的建筑物简直大到可怕,光是门的高度就令人形的佘七幺感觉自己像只蝼蚁,而黑衣人就站在那门的前方,一动不动。 佘七幺静静观察了片刻,然后紧握着乌银一步步地靠过去。对方背对着他,似乎压根不在意他的举动。这人到底是敌是友?佘七幺打算出手的时候,没来由地就犹豫了一下,这一犹豫,鞭子便没能甩出去。 怎么回事?佘七幺仔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个黑衣人的背影,一种难以用言语逻辑说清楚的熟悉感使得他根本无法对这人出手攻击。这人到底是谁? 佘七幺犹豫了片刻,开口道:“请问……” 黑衣人却在这时候突然动了,他伸出手,剑指向那扇大门。沉重的、厚实的、紧闭的门随着这一指宛如被看不见的手推开了一样,发出轻微的声响,慢慢吞吞地向内打开,从那门里顿时吹出了一股“暖风”。说是“暖风”其实并不确凿,因为那风的温度其实是冷的,但那是一股生气,来自人界的气,因而佘七幺对其的直接感触就是“暖”。这是……出口?就在佘七幺这么一愣怔的时间里,那黑衣人已经无声无息地飘进了建筑物内。 “等等!”佘七幺大喊一声,几步跟上,也冲进了那扇门内。 ※ 廖天骄“啪”地摔倒在地,额头上满是冷汗。他看向四周,“太空”竟然消失了,而他此时正置身在一间巨大的屋子之内。屋子除了四面墙和高高隆起的房顶,里头什么也没有,就像是一个紧紧封闭的盒子。一阵脚步声突然传来,廖天骄警觉地跳起身想要找个地方躲藏,但是这空空荡荡的屋内根本没有一个可供躲藏的地方,他只能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握起拳头,警惕地盯视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并没有门或者通道,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站住!”随着声音,一个人突然凭空出现在廖天骄视野的半空中,跟着从半空稳稳落到了地上。 廖天骄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佘七幺!”廖天骄不敢置信地喊。 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显然也愣了愣,他飞快地转过脸来:“廖天骄?!” 佘七幺箭步冲了上来,廖天骄也赶紧冲过去,两个人都不自觉地张开了双臂,就在两人马上就要接头,好像要来个大拥抱的时候,廖天骄却猛然一个急刹车:“STOP!STOP!等等!” 佘七幺茫然地停下来:“干嘛咝!”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佘七幺啊?”廖天骄伸长了手臂,改成个别过来的姿势。 佘七幺一愣说:“靠,照你这么说,佘爷还不知道你是不是那个愚蠢的人类呢咝。” “那就互相验证一下呗。”廖天骄警惕地看了一眼佘七幺问:“名字。” “佘七幺咝,愚蠢的人类问出的问题就是愚蠢咝。”佘七幺说,“换我,愚蠢的人类在哪里工作咝?” “明君世纪。换我,佘七幺最喜欢吃什么牌子的巧克力威化?” “光明牌,下次再买美心的佘爷就怒了咝。再换我,家里的沐浴乳是什么香味的咝?” “牛奶椰子味。再再换我,佘七幺还喜欢吃什么?” “麻辣鸭脖牛肉干猪肉脯小鱼干午餐肉咝咝咝咝咝。”佘七幺似乎很生气,连着咝了好几声,“你烦不烦啊,要问到什么时候啊咝!” “生气了啊,这样你好像真的是佘七幺哎。”廖天骄犹豫了一下说。 “怎么不是啊咝!”佘七幺愤愤地,“佘爷连你这愚蠢的人类把AV藏在哪个硬盘里都知道好不好,亏得佘爷上次还给你删剩了一部咝。” 廖天骄惨叫一声:“你你你……居然是你删我AV!”他可算是找到罪魁祸首了! 佘七幺皱起眉头:“不是佘爷说你,那种母人类和公人类交配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咝,你应该多培养一点更高尚的兴趣才对咝!” “高尚你妹啊,小爷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嫖四不滥交,生理健康发育完全的一个大男人,还不许躲在家里自己解决点生理需要啊!”廖天骄简直悲愤了! 佘七幺说:“反正佘爷以后绝对、绝对不许你那样做,你这个水性杨花的愚蠢的公人类已经够会拈花惹草了,居然还想看那种东西咝!”佘七幺吐出信子,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 “你你你!”廖天骄在原地转了一圈说,“你够了啊你,你是我什么人啊,连这都要管!” 佘七幺说:“怎么管不着,佘爷是你……” “是我什么!” 佘七幺一下子住了口,廖天骄则瞪着佘七幺,刚刚那句话他是脱口而出,但现在却微妙地感觉气氛好像随着那句话有点不对了。佘七幺是他的……什么来着? 佘七幺深深吸了几口气,看起来似乎更生气了的样子,他说:“你这个愚蠢的N次方的白痴人类就一辈子记不起来算了咝!”说完就走到旁边不吭声了。 廖天骄说:“什么记不起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喂!” 佘七幺:“哼咝~~” 廖天骄:“……”他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却想起来两人的处境道,“哎等等,现在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吗?” 佘七幺没好气地说:“还不都是你这个满脑子猪头肉冻的愚蠢的人类不好,害得佘爷也跟着跑偏了咝。” “说得好像你没主动跑偏似的哼。”廖天骄说着,偷偷看了佘七幺一眼,然后马上满脸通红起来,“咦,你、你怎么不穿衣服耍流氓啊!” 佘七幺一脸嫌弃:“你是不是痴呆了咝,佘爷的衣服不是给你穿了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不是会法术吗,怎么可以就这样……”廖天骄简直说不下去了,这人怎么可以这么自然地裸着身体遛着个大鸟跑来跑去呢,而且那个尺寸也太犯规了吧!对了,不是听说蛇有两根JJ吗?还有一根在哪里啊?廖天骄偷偷摸摸地探头看佘七幺的那里。 “看什么看咝!”佘七幺张大嘴巴,嘴角咧到了耳朵根,廖天骄好险被佘七幺的信子贴脸上了。 “就……天那么冷,你就不会变一身新的出来啊!”廖天骄抹了把脸,掩饰地说道,一面赶紧脱下自己身上原本就属于佘七幺的外衣做贼心虚地披到佘七幺光溜溜的身上,结果佘七幺抽了口冷气。 “你的伤!”廖天骄马上反应过来,他把刚给佘七幺盖上的衣服又拿开,露出底下伤痕累累的身体。 “我操!”廖天骄看着那些伤口都疼。 “看什么,又不严重。”佘七幺明明可以自己拉拢衣服,却张开手臂示意廖天骄给他穿衣服,“这点小伤,佘爷只要一会就好了。” “对不起佘七幺。”廖天骄顿时感到难过起来,明明都能看到骨头了,佘七幺还说不严重,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佘七幺想要保护他才引起的。 佘七幺看了廖天骄一眼:“你呢?你自己的伤呢?”他说着,语气便又沉了下去,隐隐地,怒意又升了上来。 廖天骄却根本没听出来说:“我很好啊,我跟你说,我刚刚掉下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哎呦喂,果然多做好事有好报,我现在连老虎都打得死……呢……” 廖天骄吃惊地发现自己被搂入了一个怀抱之中,是佘七幺的怀抱,他紧紧地抱着他,身体微微颤抖。 “佘七幺……”廖天骄忍不住轻声道,内心一片柔软。 下一秒钟,佘七幺就松开了他,狠狠一巴掌拍在廖天骄的脑门上:“我操,你是个猪头啊,你满脑子都他妈的是什么卤坏了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啊,跳跳跳、跳你妹啊,你以为自己奥运跳水冠军啊,他妈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学人当什么英雄啊!”蛇信子一弹、一弹又一弹,有蚊子经过的话大概死定了。廖天骄被骂得简直要跪下,心里默默地想,我就算是个抖M也受不了这么挨骂啊。 “佘七幺!”眼看佘七幺没有自己停下来的意思,廖天骄赶紧自救,“那个我刚刚跟你分开后,发现了一些事情。”他赶紧把自己刚刚落入因果世界后看到的一切简明扼要地跟佘七幺复述了一遍,包括他对于这件事的猜想。 “是王鹏飞导致了戚佳妍的车祸,戚佳妍车祸毁容后被李青鱼带来的单宁所救,单宁一开始说她不行了,后来又治好了她,但要求她留在山内。戚佳妍不肯,所以偷偷跑走了,结果回城后很快恢复了毁容的样子,所以她重新回到那座山里,和肖家村的人还有陈斌勾结在一起,谋害了李青鱼和单宁,夺走了三生石碎片,又在陈斌的指导下,跟李青鱼换了命。” 佘七幺皱起眉头:“这么说,单宁也曾动过三生石,他救戚佳妍多半是用了三生石的力量。” “咦,那么单宁也欠下了三生石的债?他为什么要帮戚佳妍?” 佘七幺摇了摇头:“不过他用的应该很节制,否则戚佳妍不会离开那座山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这应该才是他不许戚佳妍出山的原因。”一切都清楚了! “那王鹏飞呢?王鹏飞又是怎么回事?”廖天骄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件事里,他说的被污染了又是怎么回事?” 佘七幺说:“嗯……” 廖天骄说:“嗯是什么意思?” 佘七幺看向他:“说来话长的意思。” 廖天骄抓狂:“你又不肯跟我说!” 佘七幺说:“现在没空啊,等出去了再说咝!” 廖天骄说:“说话算话啊你!对了,我在那个因果空间中还看到了单宁,不是过去的单宁也不是单宁的魂魄,我猜测那是一个残影,但是跟王鹏飞的不同,它能够和我互动,我就是被他引到这里来的!” 佘七幺大惊:“什么?那他现在人呢?” “人?刚刚还在这……”廖天骄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 “光!”廖天骄从佘七幺那件衣服大袖子里飞快地捞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他们两人都已经很熟悉的山鬼面具,只是这一次,面具上闪烁着一波波的光彩。 “这是我从小楼储物间里带出来的,怎么……”廖天骄话还没说完,从那面具上猛然间爆出了一道强光。 “小心!”佘七幺眼疾手快地把廖天骄捞回身边,面具从廖天骄手上掉落了一段距离,马上又闪烁着强烈的光芒迅速升到空中,站立起来。从那张面具往下,光华倾泻如同瀑布,很快勾勒出了一个形象,先是脸部,然后是脖子、身体、四肢,一个穿着白色长袍,戴着面具拄着手杖的男人就这么出现在了空中。 第78章 结局不算差(修订) “是单宁!”廖天骄喊道。 完全显形后的单宁摘下了面具,静静地“看”着两人,还是单宁的脸,只是那双眼睛却是毫无生气的瞎,嘴上也缝着红线。 廖天骄愤怒地说:“他们为了控制单宁,杀死他后缝了他的嘴不算,还割了他的舌头、剜了他的眼!” 佘七幺说:“我明白了,他一定是通过三生石因果链的空间看到了一些东西,所以一早将自己的残影封印在了这里,以便将来不会陷于被动,厉害!” 廖天骄说:“预见未来?那不是你们当神仙的都会的本领吗?” 佘七幺说:“别不懂装懂,未来是由无数因果溪流汇聚而成的大河,哪怕是神也只能推测航道,不能看见河面。何况算人不算己,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说的就是这层意思,单宁不仅能看到关于自己的将来,还能提前将自己的残影封印在这个空间里,他的实力很强!”说到最后,佘七幺的语气低沉了下去。这样的单宁都死得那么惨,以现在的他的能耐,和廖天骄的未来又会怎样? 单宁对两人的对话充耳不闻,他挥舞着手里的手杖,一道道璀璨的绿色光芒从他的手杖顶上射出,分别是五个方向,勾勒出五星的五个点。随着那道光芒,藤萝以单宁的手杖为顶点疯长而出,它们迅速落到地上蔓延开来,围绕着佘七幺和廖天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织出了一个牢笼,继而又向着远处延伸,铺满地面,覆盖墙壁,攀上房顶…… “他想干什么?”廖天骄紧紧抓着佘七幺的胳膊问。 佘七幺也颇为疑惑的样子:“不知道。” 廖天骄急了:“那我们接下去怎么办,他现在到底是敌是友?” 佘七幺说:“等我先破开这个笼子。” 山鬼单宁这次却像是听见了,他看了“牢中”的两人一眼,忽而高高举起手杖,与此同时,他用力地张开了嘴。封住嘴的红线刹那被扯断,单宁破损不全的嘴唇就此张开,从那片残破之中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吟啸。没有人,佘七幺和廖天骄都不能听到那种声音,但是此时所有的藤萝都震动了,就连大地都开始撼动,整座建筑物剧烈摇晃,砖石纷纷落下。 “护住脑袋!”佘七幺说,结果低头一看,廖天骄早就缩起身子,抱好了脑袋。 “放心,爷早就一回生二回熟了。”廖天骄说着,还给佘七幺比了个V的手势。 佘七幺:“……”连结界都忘了张开。 碎石屑纷纷落下,但好在在砸中两人之前就已经被那座藤萝牢笼所阻挡。柔韧的绿叶枝条充分诠释了以柔克刚的真谛,所有的碎石尘沙都被弹开,顺势滑落到了地上。 “是友。”佘七幺和廖天骄同时下了判断。 此时山鬼单宁的手杖从他手中飞出,高高漂浮于空中。佘七幺和廖天骄抬头看去,只见那手杖上的光华愈发璀璨,藤条在光照之下,不断扩张,不断粗壮,对着四面八方拱动顶撞,就如同冻土下的芽苗,顽固地想要突破禁锢住自己的牢笼,冲向新的天地!在那些藤条的顶撞下,原本看似密不透风的坚固建筑物四周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裂痕,裂痕慢慢地扩大,渐渐地有一丝、两线、三股……越来越多的光芒从四面八方射进来,生气再度传入,还有…… “水?”廖天骄侧耳细听,下一秒是惊叫,“哇!” 一股股水柱从那些裂缝中猛然溅射进来,廖天骄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就和佘七幺一起被附近一道水柱冲得狠狠撞在藤萝保护笼上,这笼子能防砂石却不能防水? “那是人间的、现世的水!”佘七幺说,抱着廖天骄,替他抵挡冲击,藤萝就在这时候不可思议地瓦解开来,在水中犹如水草一般摇曳,放出了两人。水柱隆隆倾入,很快将整个建筑淹没,佘七幺拉着廖天骄用力向外游去,才游了没几步,廖天骄拉了拉他。 “嗯?” 廖天骄指指身后。 帮助过他们的山鬼单宁的残影还停留在原先的地方,他的身体似乎变得透明了,在水中扭曲变形,使得这一幕竟然有些梦幻——残影完成了使命,即将消失了。 单宁看着两人,他重新戴上面具并再一次高高举起他的手杖,这一次却是做了一个“抛”的姿势,手杖被抛了出来。廖天骄根本没想到在水里还能这么抛东西,这么一想一愣,等到发现那根手杖居然是朝着他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嗷”的一声就被砸了个正着。 佘七幺也傻住了,他没想到廖天骄会看着那手杖砸过来而不躲开。 廖天骄挨了这一下后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结果很显然。 “我靠……咕嘟嘟……”廖天骄呛了一大口水,本来憋着的气也一下子漏了个干净,他顿时慌了神,拼命挣扎起来。 不严格来说的话,廖天骄的游泳水平也还是很烂,就是那种成人游泳班突击速成的水准,本就水平就不高,平时又游得少,加上现在突发状况,四处又都是猛烈的激流,顿时被冲得不断呛水,头昏脑涨就往下沉了下去,更糟糕的是,似乎有水草缠到了他腿上。 廖天骄挣了半天,水草却越缠越紧,情急中低头一看,在水里也出了一脑门冷汗。 他看到戚佳妍七窍流血地在水底抓着他的脚踝,在她身旁还有许多看不清楚面孔的黑影,它们如同生长在水底的水草一般扭动着胳膊要把廖天骄也拖下去,从他的小腿爬到大腿和腰部,还想去捂他的嘴巴。 廖天骄急得想叫却苦于无法开口,整个人飚起速度下沉。 水底的世界模糊不清,廖天骄很快感到胸口爆炸一般的胀痛,脑袋“嗡嗡”直响。突然,一道银白色的月牙状光芒从他上方降落,擦身而过后在水底炸开,廖天骄耳听得一声短促的剧烈惨叫:“啊!”跟着腿上腰上都是一松,下一秒,有人勾住他的腰身,一个温热的东西就这么凑了上来。 “唔……”氧气被传递过来,廖天骄感到身上一轻,追逐本能地更紧贴上那个氧气源,要把那个东西牢牢含住。他这么主动,结果那个东西倒好像僵了一下。 廖天骄察觉到了,努力地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了佘七幺放大的脸孔。 廖天骄心想,又是佘七幺救了他啊。 果然是佘七幺呢哈哈。 佘七幺真是万能的,还给他蛇工呼吸好赞! 什么!!!!! 廖天骄的眼珠子努力往下转,然后就看到了两人紧贴着的嘴唇。 “我……操……”廖天骄一激动,下意识地又张开嘴说话,结果舌头和佘七幺的牙齿狠狠地碰了一下,顿时破了皮后又呛了水。 佘七幺没好气地瞪了廖天骄一眼,用力按住他,又渡了几口气过去,然后毫不留情地拎着廖天骄的衣领(就是那件紧身衣),踩着水,飞快地向上蹿去。 “噗——”当两人终于浮出水面的时候,彼此都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廖天骄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呼吸氧气,过了好一会才有功夫去看四周。 “咦,我们又回到舞台剧所在的那个湖了?”廖天骄吃惊,再看天色,现在似乎已经是第二天的上……中午了? “哇!”廖天骄惊叫,“佘七幺,别拉领子喂,勒、勒死我了!” 佘七幺不依不饶地拎着廖天骄的领子往岸边游去,把两人弄上了岸。 廖天骄瘫在地上,跟瘫痪了一样,一面咳嗽一面说:“我们这是,咳咳,逃出来了吗?” 佘七幺抿着嘴没说话,不知道是不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廖天骄刚想说什么,佘七幺突然又箭一般地跳起来,一把把他拉过来罩在身后。 “怎、怎么了?”廖天骄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问。 “闭嘴。”佘七幺说。 廖天骄茫然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虽然他们似乎在山鬼单宁的帮助下从三生石的血咒之中逃脱,但是却还有陈斌没有对付。 “是陈斌?” “不是。”佘七幺双眼血红,经过了一夜的搏斗,他满身伤痕,就连声音也哑了,“陈斌的气息似乎已经消失了……”说到后来,像是很疑惑。 “那现在……”廖天骄一下子闭了嘴,他听到了脚步声。 那是一种沉着、规律、强势的脚步声,廖天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从一个脚步声上听出那么多的内容,但那脚步声确实赋予了他这些联想,他几乎可以根据这脚步声在自己的脑子里具体地勾勒出一个人的形象。 一个男人,一个十分阳刚气的男人,强势、强大、沉着、镇定、威严,或许还有些古板和不知变通,但却是一个值得信赖、依靠的人,这么一想,廖天骄的脑子里“咻”地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个形象,那是一个青皮绿眼长相很MAN却常年不苟言笑的男人,总是骑一匹骷髅马,穿黑色盔甲,披猩红披风,后背上一柄巨大的骨矛紫武。 很快,一个与廖天骄想象中差不多的男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虽然皮肤不是青色的,眼睛也不是绿色的,身上穿的是普通的皮夹克与牛仔裤,但长相和气质都与那个死亡骑士如出一辙。那人看到了廖天骄和佘七幺,停下脚步,在佘七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然后看了看廖天骄,又开始往前走。 “站住!”佘七幺突然朗声道,“吾乃九君山家主妖神佘七幺,尔等地族见吾还不速速退下!” 廖天骄愣了一下说:“啊?” 佘七幺低声道:“躲到我身后,不要出来。” 廖天骄刚想说什么,那头那个男人倒是先开了口,声音平静,语气笃定:“圣光天骄。” 廖天骄“Biu”地从佘七幺身后探出头来:“JSking?” 男人点点头,伸手一甩,一样东西飞了过来,有了前车之鉴,佘七幺在廖天骄被砸……哦不,在廖天骄伸脑袋接住东西之前在空中将之拦截下来,摊开手掌一看,那竟然是……廖天骄的手机。 “你说好八点给我电话却没打来,根据你以往的信用情况,我判断你出事的可能性有85.73%,所以一路追到了这里。”男人一板一眼地说道。 这下换佘七幺不明白了:“你们认识?”难得佘大爷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古怪。 “是啊。”廖天骄说,“我朋友姜世翀,当警察的。” “警察?”佘七幺更吃惊了。 “姜世翀,殷北区银杉街道的刑警。”姜世翀从怀里掏出警官证亮了一下,“我到的时候,有一位女士和一位男士似乎想要谋杀另一位市民,我忙着处理那件事,所以耽搁了时间。” 廖天骄吃惊地说:“你……你该不是把戚佳妍和单宁抓住了?” “很遗憾,两个都死了。”姜世翀说,“不过我救下了那位姓朱的先生。” 廖天骄整个人都斯巴达了:“我操,他怎么那么厉害?” 佘七幺回头说:“什么,你不知道咝?” 廖天骄说:“知道什么?” 佘七幺说:“你们认识多久了咝?” 廖天骄说:“两年吧。” 佘七幺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咝?” 廖天骄说:“玩网游啊,我是牧师,他是死亡骑士。” 佘七幺长长吐出一口气说:“看来他倒是没隐瞒咝。” 廖天骄说:“啥?” 佘七幺说:“你朋友是僵尸。” 廖天骄:“……” 佘七幺又推翻自己说:“不不,你看他的眼睛,瞳仁中间是不是有条银灰色的竖线?” 廖天骄说:“嗷嗷我看到了。” 佘七幺说:“那是几千个僵尸里才会出一个的僵尸王,名字叫JSking,职业是死亡骑士,他表述得够清楚了,也就你这种愚蠢的巧克力威化脑壳里装满了蟹黄豆腐的人类会看不出来,廖天骄,你真心熊咝!!!” 廖天骄傻傻地看看姜世翀,然后又看看佘七幺,再看看自己,忽然觉得自己生活的世界很不真实。于是他用力咬了自己的嘴唇一口,然后倒抽了口冷气。 “艾玛疼死了!”廖天骄喊,他这才想起来刚刚在水里佘七幺给他人(划掉)……蛇工呼吸时,把他嘴唇咬破了,这次再被咬一下,简直雪上加霜。 佘七幺却用一种“你二你活该”的眼神看着他。 廖天骄兀自吸了会凉气,好容易消化了自己有个僵尸朋友的信息后突然又想起来什么,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我靠啊佘七幺!” 佘七幺没好气地:“又干嘛咝,你自己蠢干嘛靠佘爷咝!” “不是啊,佘佘佘七幺……”廖天骄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有话快说咝!”佘七幺没好气地说。 “你你你刚刚是不是咬我了啊,就你给我蛇工呼吸的时候!” 佘七幺脸一红,似乎没想到廖天骄会在这个时候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个,他咳嗽了一声,努力装作满不在乎地说:“你……你这个愚蠢的人类连游泳都不会,差点就沉下去了,佘爷是没办法才给你蛇工呼吸咝,你弄清楚哦,佘爷是被迫的,佘爷才不要亲你呢咝!” 廖天骄抓着佘七幺的领子大吼:“这他妈的不重要!” 佘七幺愣了一下,不由得也拔高了嗓门说:“什么,你敢说这不重要咝!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公人类,你是不是常常跟人亲嘴你说咝!” 廖天骄说:“不是这个问题!”他痛心疾首,“佘七幺,你……你的脑袋是三角形的,头上还有肉冠啊!” 佘七幺说:“那又怎么样啊咝,你还嫌弃佘爷啊咝!” 廖天骄大喊一声:“你他妈是条毒蛇你知不知道啊!”说完,“嗷”地一声就晕了过去。 【第四片蛇鳞·地穴】 第79章 很大、很高、很宽敞、很豪华,却也很冷清。 或许还有些阴暗。 在这样的一间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黑色的沉甸甸的木桌,小小的廖天骄就坐在桌边,拿着勺子,有些怯生生地吃着饭。在他身旁空出两个位置,坐着一个丑丑的小少年,身穿着繁复的古式衣服,腰杆笔直,目不斜视,一板一眼地用筷子吃饭。 那么大的一张桌子,明明只坐了两个人,却没人说话,中间还要隔开两个空当。 是被讨厌了吧! 小小的廖天骄沮丧地想,到人家家里做客却莫名其妙地乱闯到别人房间里去还说人家丑,对方会生气也是很正常的呢! 廖天骄这么想着,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那个叫做佘七幺的少年。 桌上点着的绉纱宫灯放出暖黄色的光晕,静静地打在少年的发上、脸上和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镀了一层金边一样,虽然五官没有变,这么看上去,线条却柔和了很多。廖天骄觉得如果看久了,佘七幺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看了。 唔……不管怎么样,做错了事,总是要先道歉才行。 小小的廖天骄放下勺子,转过脸,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哎……” 一旁坐着的丑少年继续一筷子一筷子用力地、认真地吃着饭,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廖天骄轻轻咳嗽了一声,又提高了点音量:“哎!”见对方仍然没有反应,干脆把身子凑过去点,歪歪斜斜地靠在桌上喊,“佘……佘七幺……” “啪”的一声,少年将筷子拍在桌上,转过头来,瞪着廖天骄,眼神十分的犀利:“干嘛咝!” 小小的廖天骄有一点点被吓到了。 他果然是很生气啊!小小的廖天骄有点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说:“佘……佘七幺,刚刚,对不起哦。”他低声下气地说着,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勺子柄。明明是一样的岁数,人家佘七幺就会那么好地使用筷子,他就还是只能用勺子,真是好羞愧。 佘七幺翻了个白眼:“谁要听你这个愚蠢的人类道歉咝!” 廖天骄锲而不舍:“佘七幺,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不是有意乱闯进你房间的,也不是有意说你……那个……” 佘七幺又拿起了筷子,不过这次看起来就没刚刚那么镇定了,他用筷子狠狠地戳着晶莹的米饭,像在泄愤似得:“反正我就是丑嘛,你不用说第二遍的咝!” “不不不不是的,”小小的廖天骄慌得拼命摇手,“我不是想说那个的!我我我,我虽然一开始是觉得你很丑,但是现在就不这么觉得了,我觉得你长得很……很……很特别,真的!” 佘七幺侧过脸来,阴森森地看着廖天骄:“你是变着法儿骂我吗咝?” 变着法儿什么的…… “不不不不是啊!”廖天骄急坏了,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我现在是真的觉得你不丑,你皮肤好白,穿衣服也好好看,头发又黑又长,比我们村村长家的小蝶还漂亮呢!” 佘七幺看了廖天骄一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撒谎精咝!” “我没……我没撒谎!”小小的廖天骄委屈极了,鼻子一酸,眼泪都要流出来,“我真的觉得你很……很特别的,我没撒谎……”说着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只好拿身上穿的漂亮衣服的袖子擦——那个漂亮衣服还是佘家的阿姨给他换上的。 大大的屋子里回荡着廖天骄低低的哭泣声,像是有一群廖天骄在哭一样。 “好了别哭了咝!”佘七幺猛然凑过来,一把揪住了廖天骄的衣领,“再哭,我就把你吃掉咝!”一根鲜红的信子猛然弹了出来,在廖天骄眼前晃了一下,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啊呸呸,吃到愚蠢的人类的眼泪了,呸呸呸!” 廖天骄张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佘七幺又吐舌头又擦嘴。 “佘……佘七幺,原来爷爷没骗我,你真的是蛇变的啊!” “呸呸,什么叫是蛇变的,我本来就是佘家妖神呸呸!” “真……真的吗?”廖天骄的小脸蛋上顿时露出了兴奋的神采,他伸出一根指头,犹豫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戳了佘七幺的脸一下。 “你干什么咝!”佘七幺双眉倒竖。 廖天骄疑惑地说:“你……你好像没那么冷耶,我爷爷是村里很有名的蛇医,所以我见过很多蛇哦,你跟他们不太一样。” 佘七幺气得直喘:“废话,我又不是普通的蛇,佘爷是妖神!妖神你懂不懂啊咝~~~”信子又吐了出来,分叉的,在空中颤动。 这次,廖天骄居然伸了手去捞。 “喂!” “啊,缩回去了。”廖天骄遗憾地看着佘七幺,“我、我不能摸摸看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半晌后,佘七幺重新坐回了自己那边的位置。 “试图跟你这种愚蠢的人类对话的我真是蠢死了咝!”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又拿起了筷子。 廖天骄看了看佘七幺,又看了看自己的饭碗,然后下了决定。他端起碗,捏着自己的勺子,飞快地凑到佘七幺旁边,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干嘛啦你咝!”嫌弃极了的语气。 “我、我要坐你旁边!”廖天骄努力给自己打气,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我爷爷跟我说了,我们要在你家里住好一阵子呢,所以我们要好好相处啊!” “谁要跟你好好相处啊咝!” 廖天骄再次看了看自己的饭碗,终于毅然决然地用勺子舀起了一个麻辣鸭脖子说:“我、我的鸭脖子给你吃!” 佘七幺吃惊地看着那高高举起的勺子,勺子里的鸭脖子沾着花椒和红艳艳的干椒末,在灯光下显得特别诱人。 佘七幺轻轻地咽了口口水:“才不要……” 廖天骄把饭碗重重一放:“全部!都给你!” 佘七幺愣住了,脸上浮现出纠结的神色。 “我……” “我、我还给你买烤串吃!”廖天骄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藏得好好的小小红纸包,“这是我爷爷平时给我的零用钱攒下来的,我都舍不得用,有二十块了呢,全给你买烤串!我们村口那个大叔卖得烤串可好吃、可好吃了!” 佘七幺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真的……很好吃吗?” “绝对好吃!”廖天骄拍胸脯保证:“所以,我们做朋友吧!” “可我们不是朋友哎,我娘说我们长大了要做夫妻的咝……”佘七幺轻声嘀咕着。 “夫妻是什么啊?”廖天骄歪着脑袋问,他是真的不懂。 佘七幺露出了嫌弃的眼神:“你笨死了咝,夫妻就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就像我爹和我娘,你爹和你娘那样。” “哦哦,就是我爸妈那样啊。”廖天骄迅速地回想着家里父母相处的样子,“那很好啊,我爸爸和妈妈关系可好啦,嗯,我们做夫妻吧!” 佘七幺猛地往下滑了一下,下巴磕在了桌子上,痛得“嗷”地叫了一声。 “佘七幺,你怎么了!”廖天骄赶紧伸手拉他。 “你是白痴啊咝!”佘七幺一面狼狈地爬起来一面骂道,“做夫妻是要交配生孩子的好吗咝,才不是那么简单的咝!” “那我们就交配好了啊!” 廖天骄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高高的天花,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将整个屋子都装扮得温暖和温馨。 这是佘七幺的房间。 廖天骄张着嘴巴,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刚刚梦里的一切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九君山、佘家大宅、少年佘七幺、夫妻之约…… 这是真的吗?难道他和佘七幺在童年时候就见过了?难道这也是佘七幺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原因?艾玛,这、这不是骗他的吧,这也太幸福了吧! 廖天骄拼命压抑着心里的激动,激动中还伴随着止不住的羞耻感。怎么办怎么办,好难为情啊!廖天骄心想,他们都睡过一张床还做过蛇工呼吸了……啊呸呸,是接过吻了呢!!!咦,廖天骄流畅的思绪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坐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暖的,心在跳,再伸舌头舔一下,嘴唇也不疼了。太好了,自己没有被毒死啊! 廖天骄兴奋地爬起身来,屋子里摆放的座钟显示现在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看来他也没有睡多久,他想快点见到佘七幺。 “佘七幺!”廖天骄边走边喊,就在这时,他的耳朵里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咚”的一声,烟尘腾起,过了好久才消了下去。 廖天骄被呛得咳了好半天才终于停下来,然后眼睁睁地发现自己面前多出了一堆建筑垃圾,头顶上原本好好的房顶则开了个洞。一个长翅膀黑衣服的男人从那一堆碎砖烂瓦上头矫健地蹦起来,带着一身灰尘顶着一口高压锅大叫:“Surprise!佘七幺,我来啦!” 廖天骄:“……” 翅膀男:“……” 廖天骄:“那个……” 翅膀男猛转脑袋,左右来回看了几圈又皱着鼻子在空中闻了好几下才道:“咦,佘七幺那家伙怎么又不在了?可恶,难道我又迟了一步!” “那个,请问你是?”廖天骄心想自己已经见过了妖神鬼怪法海,这次该不是轮到天使了吧。 男人一回头,露出了一张充满朝气的帅哥脸说:“你好啊,我是……”然后他就这么突然地顿住了,下一秒跟变脸一样,从满面笑容变成了满面怒容叫道:“我靠,你不是那个愚蠢的人类廖天骄吗?” “啊?”廖天骄傻傻地看着他,“我们认识?” 男人利索地将头上的高压锅摘下来,小心放到一旁桌子上,然后走回来,“哈”的一声摆了个黄飞鸿的姿势,整个人摆前后脚侧蹲马步,一手上伸,一手平举,对着廖天骄招了招手:“情敌,你我今日就分个胜负吧!” ※ 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佘七幺跟着姜世翀走到陈放尸体的冰柜旁。 “这就是单宁和戚佳妍的尸体。”姜世翀说着,拉开了一个冰柜。柜子里摆放着黑色的尸袋,尸袋上有标牌。 佘七幺拉开拉链,里头露出一具惨不忍睹的尸身。虽然不过是经过了一晚上而已,但这具尸体居然已经跨入高度腐败状态,十分难看。佘七幺只低头看了一眼便道:“魂魄没了。” “嗯。”姜世翀说,又拉开另一个冰柜,“这是单宁。” 单宁的尸体又是另一种样子,他仍然保持着人形,但是浑身上下都缠满了干枯的藤萝,藤萝上满是又丑又臭的难看的虫子在蠕动。他的双眼只剩下了两个孔洞,嘴唇部分可以看到撕裂的痕迹,而在他的额头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只角被锯断后留下的印子。 单宁是山鬼,是山之灵,并不是普通的妖物,可以说,他是妖神之中处于中游的一群,虽然远不能跟佘家这种级别的大妖神相比,却也是清净不容亵渎的族群!而就是这样的单宁却死于非命。 一想到单宁的残影灵体在最后一刻发出的摧枯拉朽般的山鸣呼啸,佘七幺也忍不住感到了一丝物伤其类的悲伤。他伸出手掌,一道光芒自他的掌心流淌而下,落入那些干枯的藤萝后,所有丑恶的虫子都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滚落,如同下雨一般。虫子掉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它们试图逃跑,但来不及爬出去多远就突然干瘪失水,蜷缩起来干枯死掉了。 “愿你安息。”佘七幺说,凌空拂过单宁的尸体。第二道光芒降落,枯藤复苏,落叶重生,健康的绿色藤萝生长交织,形成了一具天然的棺椁,将单宁整个包裹了起来,最后只剩下了那张清秀的脸孔露在外头,要不是额头、眼睛和嘴唇上的伤疤,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处理好这一切,佘七幺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姜世翀说:“这样会对你们有影响吗?” “我会处理。”姜世翀说,“这起案子也不适合让民众知道。” 佘七幺点点头:“有劳了。” 哪怕是面对僵尸王,哪怕并非同族,妖神依然还是神,僵尸仍然还是见不得光的魔物,佘七幺对姜世翀其实完全可以拿出上位对下位的态度来,但是佘七幺对姜世翀是拿出了对待廖天骄朋友的态度,算是比较客气。 “如果不麻烦的话,我还想听听你对付他们两个时的具体情况。”佘七幺说。 姜世翀将两具尸体推回冰柜。 “过程很简单,我到的时候,他正要对付朱先生,女的试图逃跑。朱先生情急之下用了禁咒,想要引爆自己的妖丹,我加入后,男的落败,身体里的东西迅速跑掉了,女的则死在不远处的树丛里,死因不明,全程经历十三分钟四十三秒。” 佘七幺低头:“果然还是跑掉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顶着陈斌名字的那个东西真的死了,他既然能从人类修行者联盟的眼皮底下跑走,就绝不会那么轻易死掉,如今他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实力和廖天骄身体里的秘密,将来如何,就真是不好说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次,他们是完败! 姜世翀说:“佘先生,我想请你将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这个罪犯很可能会危害公共安全,我必须将它捉拿归案。” 佘七幺听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由很吃惊,他还从没见过一个僵尸而且还是僵尸王,居然会那么入戏地演绎着一个人类警官的身份。他想,这僵尸……该不是傻的吧?呃,如果是廖天骄的朋友的话,倒确实有可能啊。 佘七幺说:“你打算捉陈斌?” 姜世翀说:“那个东西叫陈斌?有别的讯息吗,我去户籍资料里查一下。” 佘七幺说:“等等,你不是……嗯,僵尸吗,为什么会对愚蠢的人类的安全这么关心?” 姜世翀似乎微微皱了皱眉,只不过那张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细微,不仔细看会觉得他在继续面瘫。 “跟种族无关。”他说,“这是职业道德的范畴。” 佘七幺“啊”了一声,心想果然是个傻的啊咝。 “好吧,我们去外面细说,我还想看看这两人身上的物品……”佘七幺说到这里,忽而面色一变道,“抱歉,我家里有点事,我得先回去一趟,回头再找你!”说着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了。 姜世翀只思考了0.3秒,然后做出决定,先去查查那个叫陈斌的人的资料。 第80章 才接近自己家范围,佘七幺远远地就在空中看到了一团红光,当然也看到了让红光透出来的那个房顶的大洞。 “靠!”佘七幺“咻”地落入自己家中,只见原本古色古香的卧室里满地狼藉,砖瓦碎石掉了一地,橱倒了,床掀了,连自己做的结界都挂了。佘七幺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但他很快就感觉到了廖天骄的气息还停留在屋子里。 咦?佘七幺疑惑地皱起眉头,因为廖天骄和那混蛋的气息目前竟然是共处在这个家中,令他更意外的是,两缕气息不仅共处,而且方向一致,并且他还没感觉到廖天骄的气息有变弱或是不稳的迹象,这就代表着廖天骄没有受一丁点伤。 那个混蛋见到了廖天骄,但是两人却没有发生冲突? 佘七幺赶紧顺着找过去,其实也就几步路而已,因为两人的气息此时都是从廖天骄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佘七幺吸了口气,伸手轻轻一推,门开了,露出里头两个人的背影,同时,佘七幺的耳朵里也听到了“噼噼啪啪”敲击键盘的声音和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音效。 “铛铛铛!” “叮——咻!” “呃!呃!呃!啊——” 男人的惨叫声和星星洒落的音效结束后,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下来,廖天骄威风凛凛地一推键盘道:“别以为爷是个奶就可以任你虐,跟你说,凭爷这技术,就你那圣骑士是不可能杀得了爷的,最后只会被爷磨死罢了。” “靠!”旁边椅子上蹲着的男人愤愤不平地也一把推开了键盘,懊恼地挠着自己的头发。这个男人的头发颜色居然是金色的,而且是那种天然而非后天染成的感觉,很像个外国人,但是偏偏他的外貌又十分的古典,修眉凤眼瓜子脸,看起来很是有些雌雄莫辩的味道。总之,这是个毫无疑议的美男子——虽然气质举动都有点古怪。 “伸手。”廖天骄说。 年轻男人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左右手来回看了看,最后认命地将左手伸了出去,手掌摊开,向上。在佘七幺吃惊的目光中,廖天骄拿起桌边一根短棍,伴随着“啪”的一声,棍子准确无误地狠狠抽打在对方的手掌上。佘七幺光听声音都觉得那一下挺疼的,而且廖天骄拿出来打人那根棍子还挺眼熟。 靠,佘七幺心想,这好像是单宁特地留下的那根吧,他明明收起来打算仔细研究一下的…… 好痛!”年轻男人拼命甩着手掌说,“廖天骄你下手要不要这么狠要不要啊!哼,我还真不信邪了,咱们再来一盘!” “来几盘都没用!”廖天骄说,“为你着想,我劝你还是别玩了。” “不行,你说不玩就不玩,我怎么翻本,你该不是怕我吧!” “切,爷还会怕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想找死就来呗!”廖天骄一面说着,一面又伸了个手说,“东西呢?” 年轻男人无比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小心放在旁边的高压锅,然后飞快地掀开锅盖,从里头捞了一把爆米花出来放在廖天骄手上。 “就、就这么多了,其他的先欠着。” 廖天骄看了一眼掌心的爆米花,放到自己那一边的桌上说:“好吧,3分利。”他那边桌上已经堆了满满一堆白花花的爆米花,旁边则放着属于廖家的特产——麻辣鸭脖和巧克力威化,看来这些吃的都是当筹码用的。 年轻男人看着那堆东西,咽了口口水说:“那咱们快点开始下一盘。” 廖天骄说:“急什么,你等等,我去倒杯水。”他立起身来,然后当然看到了佘七幺。廖天骄惊喜地喊了一声:“佘七幺,你回来了?” 下一秒,只见那个年轻男人猛然就从椅子上跟弹簧一样弹了起来,一米八的修长身躯不可思议地在空中团成一团,矫捷地完成了转身、舒张躯体、张开双臂等一连串动作,最后跟个火箭炮一样射向了佘七幺。廖天骄只觉得脸颊旁一阵疾风“咻”地刮过,等再定睛看时,一切已经结束。 “唔唔……佘……” “别动!”佘七幺说,“再动我杀了你。”只见佘七幺前后脚稳站马步,单手前伸,用力按住了那个年轻男人的脸,将他堵在了距离自己一臂距离处。 年轻男人只微微挣扎了一下,果然缓下了动作,乖乖地站好不动了。 “很好,保持住。”佘七幺说,然后一寸寸小心翼翼地把手收回来,直起身子,站好。 “佘……” “不许说话。”佘七幺说,用眼神示意廖天骄过去。廖天骄茫然地走过去后,佘七幺迅速扫视了他全身一圈,末了还不放心地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啊。” “那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别急着回答,仔细感受一下。” 廖天骄愈加茫然了,也不知道佘七幺说的仔细感受是怎么个感受法,只好自己揣摩着闭上眼睛,胡乱深呼吸了几口。也是怪了,之前并不觉得什么,这会吸了这几口气后,廖天骄骤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传来一阵奇痒。很难去定义这种痒的种类或是引起的原因,因为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根本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那就像是有个人在他的身体里拿着好多羽毛从胃部一路挠痒痒挠到喉咙口的感觉! 廖天骄反射性地张开嘴,用力咳嗽起来。紧跟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廖天骄居然从嘴里咳出了,两根草。 “怎么会有草?”廖天骄正疑惑着,突然浑身一颤,在他身体深处刹那攀爬过了一阵比之前更强大更严重也更难以形容的奇痒,廖天骄开始觉得胸口发闷,他难受地伸手想要抓挠喉咙却发现自己的手只举了一半,就无法动弹了。 “佘……”廖天骄痒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喉头发出奇怪的声音,向佘七幺投去求救的目光。 “忍一下,你现在抓喉咙会把气管抓破的。”佘七幺说,然后看向那边低着头,双手插在裤袋里的男人说,“交出来。” 男人装作不听见的样子,左右张望着说:“哟,这个房间布置得还挺温馨的呀。” “我再说一遍,凤皮皮,快把解药交出来,”佘七幺严厉地说,声音里饱含杀气,“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在说什么呀,我什么也不……” 佘七幺一扬手,一道光芒闪过,凤皮皮的脸颊上顿时出现了一条深痕,佘七幺居然拿出了乌银。 廖天骄吓了一跳,他现在是比较难受没错,但也不是致命吧,佘七幺居然这么动怒?!这么一想,廖天骄可耻地兴奋了,因为佘七幺现在是在帮他出头哎! 廖天骄:“佘……”结果一开口就从嘴里喷出了一大蓬的绿草,耳朵里也跟着钻出了草尖尖,唬得廖天骄抓耳挠腮,活像只大猴子。 佘七幺看了廖天骄一眼,一挥乌银,指着凤皮皮:“你真要找死?” 叫做凤皮皮的男子眼珠子转了几转,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哝了一声说:“不过是些苴草,长得快而已,又没毒。” 佘七幺却顿时面色一沉,猛然伸手卡住了对方的喉咙:“你把他当肥料?” “恶作剧啊,只是恶作剧而已啊!”凤皮皮举高双手喊。 佘七幺沉声道:“这也能叫恶作剧?我要来得再晚点,那些苴草种子就会全部在他的胃里发芽成长,一路顺着血液伸向内脏,吸完养料后再沿着食道从七窍顶出来,不用多久,他就会被吸光变成具干尸了。” 什么!廖天骄听得头皮发麻。虽然那个叫凤皮皮的男子出现得很突然,出场方式也不太友善,但是廖天骄完全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歹毒,事实上,廖天骄刚刚还觉得凤皮皮这人挺讲道理的,因为他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地试探着说了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类,要决胜负就应当设置一个相同条件来比试的话,对方就答应了,还依照他的要求,和他在游戏里认真地切磋了好几把。这种比赛中不动手脚,输了也不赖账和恼羞成怒的人,谁能想到会做这种事啊! 佘七幺冷冷地注视着凤皮皮,后者的脸上最终露出了一个有些不甘的神色,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给了廖天骄。佘七幺动了下手指,那东西就落在了廖天骄的手里,是一颗糖衣包裹的小药片。 “把药吃下去就行了。” 这次廖天骄学乖了,将信将疑地拿着药不敢动。佘七幺看了一眼说:“吃吧,药是真的,就是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你要忍一下。你现在可以动了。” 廖天骄见佘七幺都首肯了,便不再犹豫地将那颗药片吞了进去。 原本以为这粒药可能很难吞服,毕竟一般情况下吃药都得过个水,更何况廖天骄现在已经能够感觉到那个什么苴草正在迅速填满他的口腔和身体内部,那股属于植物的气息已经十分浓重。但是,那粒药片入喉后却轻松地犹如装了引擎一般,一路破开植物的障碍,自己滑了下去,很快,廖天骄感到了药片通过的地方犹如着了火一般变得滚烫。 “呜……”廖天骄发出呻吟。 佘七幺不敢轻易放开凤皮皮,回头对廖天骄说:“忍一下,很快就好。”说着,另一只手单手在空中画了个什么符号,向着廖天骄一推,一股凉风迎面扑来,倒灌入廖天骄的喉咙,缓解掉了部分燥热,却也让他拼命咳嗽起来。伴随着廖天骄的咳嗽声,许许多多的绿色草叶从他的嘴里被呛了出来,一开始还是一片一片,到后来全都变成了一团一团,从一小团一小团到一大团一大大团,廖天骄简直快咳疯了,偏偏这个时候肚子还开始疼了起来,廖天骄边咳边说:“佘七幺,我、我……” “去厕所,这里我来处理。”佘七幺显然很了解廖天骄的状况。廖天骄这时也顾不得是不是失态了,提着裤子就冲进了厕所。 到了厕所就是上吐下泻,廖天骄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惨痛的拉肚子事件,而且拉出来的还都是草!人家说吃下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廖天骄心想,我他妈的什么也没吃,吐出来、拉出来的全是草、全是草! 好在这种惨烈的情况只维持了十分钟不到,伴随着最后一口草被廖天骄咳出,那种身体深处的奇痒和疯狂的咳嗽拉肚子同时止住了。廖天骄松了口气,虚弱地在浴缸旁边靠了好一会才没精打采地爬了出去。 佘七幺一个人站在房里,刚刚那个叫凤皮皮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佘七幺?” “没事了?”佘七幺迅速抬起头,走到廖天骄跟前。 气氛一下子就变尴尬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廖天骄现在精神松懈下来后,面对佘七幺竟然开始扭捏起来。 “……嗯。”廖天骄清了清嗓子,“那个……” 佘七幺似乎也察觉了廖天骄的不对劲,说:“你怎么了,还是有哪里不舒服吗?”竟然还伸出手试了一下廖天骄额头的温度。廖天骄想起来,佘七幺对自己这样温柔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他在灰夜公馆事件中受了伤,这一次则是自己吃了那个凤皮皮的亏,再想想之前发生在那个血池空间里的事,廖天骄的脸都有点红了。他已经表白过了,他们还亲过嘴了,现在他又想起往事了…… 廖天骄说:“佘……” 话还没说完,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有人在家吗?602的户主?”门被敲得震天响。 廖天骄没奈何地应了声,出去开门,过了一会,他兴奋也不解地跑回来说:“佘七幺,我们好像走大运了!” 佘七幺微微眯了眯眼睛说:“哦?” 廖天骄说:“嗯!刚刚来的是物业的人,他们说看到我们房顶上破了个洞,怀疑是房屋质量问题,等下要派人给我们免费修好,还说让我们受惊了,要给我们现金赔偿,另外他们还免了我们一年的物业管理费,你说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佘七幺轻声说:“这很正常。” 廖天骄疑惑地看着佘七幺,说:“啊?” 佘七幺说:“凤皮皮也是妖神,他是只凤。” 廖天骄惊讶地:“凤?凤凰?” “是凤不是凰,他是公的。”佘七幺说,“他是个……祥瑞,所以有他在的地方都会发生好事,以他今时……今日的神力,我想你的好运大概还会持续一……到两天。” 廖天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呃,那个凤皮皮是你什么人来着?” 佘七幺靠着墙,好像微微顿了一下说:“他啊……是一个……仇家。” 廖天骄却皱起眉头看向佘七幺:“不是吧。” 佘七幺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说:“佘爷怎么会撒……” “他是你仇家为什么对我下手,为什么看到你这么兴奋?” 佘七幺噎了一下,说:“烦、烦死了,反正这事跟你没……没关系咝,佘爷会摆……摆平的咝!”佘七幺也不知道是不是理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还结巴重复。 廖天骄说:“可是他说我是他情敌哎!” 廖天骄说:“还有,佘七幺,我把过去的事都想起来了。” 廖天骄说:“过去的事,小时候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们小时候见过面吧,我还在你家里住过呢,那个时候你说我们……” 黑色的发丝在眼前划过,这一刻时间仿佛都被放慢,廖天骄眼睁睁地看着佘七幺闭上眼睛,整个人忽然向前倒了下去,黑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了一个美丽的动态弧度,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然后,佘七幺就重重倒在了他的怀里。 第81章 佘七幺睁开眼睛,四周静悄悄的,宽敞的屋子里除了他以外,一个人都没有。外头传来了莲花的香味,还有雨水的湿气,耳朵里也听到了“啪嗒啪嗒”的敲打声。 落雨了。 佘七幺立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又换回了在家里才有的一身装束,而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也正是九君山佘家大宅的一处水轩之中,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上一刻明明是在廖天骄的家中,然后突地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便到了这里。 佘七幺抬手,乌银从他的袖中激射而出,顿时将一只雕花木凳一劈为二,木材残件散落一地,然而过了没多久,又一只新的与之前那只一模一样的木凳出现在了原地,而原先那只木凳就慢慢模糊,直到失去了踪迹。 “搞得跟游戏刷新似的。”佘七幺低声骂了一句,推开门出去。 外头果然是一片水雾蒙蒙,打理得精致无比的园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红的、黄的、白的、青的各色睡莲盛开在池水之中,舒展着娇嫩的花瓣,安静祥和。 这是一个幻境,还是一个以九君山佘家为背景的幻境,如果不是谁侵入了他的记忆,就是他进到了另一个曾到过九君山佘家的人的记忆中,会是谁呢?会是哪一种呢?目的又是什么? 佘七幺沿着九曲长桥走去,一面小心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一面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景一物。琼树仙花,汉白玉的石桌条凳,一切看起来都与他记忆中并无不同,所以实在无从判断这到底是自己抑或他人的记忆。佘七幺思索着,也许他该出去看看,如果这是他的记忆,那么一定可以找到他的房间,他就可以根据房里的摆设物事判断出些什么来,然而佘七幺还未来得及推开园门出去,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不用劝我,我主意已定。” 佘七幺微微皱眉,这是个男人的声音,浑厚悦耳,令人一听而生信赖之感。不仅如此,佘七幺还觉得这声音有种莫名的熟悉与亲切感,可是他又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而且听这口气,这人身边应当还有另一个人在。 “你我都很清楚,这件事迟早要有个了结,如今敌在暗,我在明,放任不管,迟早酿成大祸。”还是那第一个男人说道,“玄武留下这么个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而且我总觉得这其中还有许多隐情是我们都不知道的。” 另一个人似乎说了什么,但是佘七幺听不清。 “的确,他有可能骗我,但是这时候骗我他又能得到什么呢?所以我认为,他也不知道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好了,真的别再劝了。我此去吉凶未卜,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有些事,我也只能托付于你这样的老朋友了,你也知道我家……只可惜……” 佘七幺竖起耳朵,但是那男人的声音却忽然低了下去,那些字词话语就像是天上落下的雨滴一般,顺着房檐一下子就溜了过去,结果佘七幺什么也没听到。佘七幺瞥了一眼围墙,一个纵身跃起,落到墙上,放眼往外看去。 铺天盖地的一片雨雾。 与身后的花园水轩不同,围墙外只有一片雨雾,灰蒙蒙、雾腾腾,什么也看不清楚,就像是来到了《寂静岭》里的世界一般,所不同的是,虽然景物如此模糊却丝毫不给人以诡异的感觉,甚至佘七幺觉得这个空间让他觉得安心。 雨雾的远处可以看到两个黑影,那两个黑影身前有雨幕遮拦,因此如同隔了一层毛玻璃般看不清楚,只能辨别出那是两个在对话的人,从高度上看,两人可能都是男人。 佘七幺想要跃过围墙,再靠近那两个黑影一些,结果他发现前方似乎有东西挡着自己。结界吗?佘七幺伸出手,发现自己面前有一堵看不见的围墙,光是看甚至是伸手抚摸上去的话,那里都似乎虚无一物,但是只要起了想要前进的心,便可以清晰感觉到出现了坚固又透明的墙体。 可以看到却无法接近? 佘七幺指尖凝聚神力,正要摧毁结界,但是他想了想,又放下了。幻境大半十分脆弱,尤其是这种看起来似乎是某人记忆的幻境,既然他在这里感觉不到杀机,那么一定是有什么人想要告诉他什么才会使得他进入到这里。是谁呢?为什么不让他前进? 佘七幺正想着,耳朵里终于听到了第二个人的声音。 “是,我明白了。” 毕恭毕敬的口气,只有五个字,但佘七幺一下子认出了那个声音。 “单宁?”佘七幺忍不住喊了出来。随着他这一句,佘七幺的脚下忽地一空,像是从万丈高空坠下,他整个人就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地摔到了软绵绵的地上。 怎么回事?佘七幺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四肢身躯都像是不再受自己支配一样,他此时连动一根手指头都难,甚至就连刚刚还好好的视野也缩小成了小小的、近近的一块。脚步声在他耳中响起,很快,他看到了一袭白色的衣服出现在了自己的上空。 “单宁,是你吗?这是你的记忆?你想给我看什么?”佘七幺问,知道来者可能是山鬼单宁后,倒也并不惊慌于目前的处境了。 随着窸窣的布料声,有人蹲了下来,将他扶起。佘七幺脑袋不能转动,于是拼命转动眼珠想去看,正当他的目光顺着对方的脚移动到膝盖,又向上进一步移动,眼看就要看到单宁的脸的时候,忽然凭空伸出一双手狠狠地掰过了他的头颅。 “等……”佘七幺的视野里赫然闯入了一张脸,一张他很熟悉的年轻男子的脸,那张脸现在正飞快地朝着他越凑越近、越凑越近,而且嘴巴还是张着的,然后…… “咝?”佘七幺张大眼睛,五感统统回来了,他惊讶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孔,那张熟悉的脸孔上微微闭着的眼睛还有眼睛上颤抖着的一排睫毛,同时感受到了嘴巴上软软热热的东西。 “呼——” 脸抬起,然后又一次:“呼——” 再抬起,再一次…… “停!”佘七幺说,然后就像施展了定身术一样,那个人就着嘴巴张成“O”型的动作定在了半空中。 “你在干嘛咝?”佘七幺问,说着转动眼珠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果然回到了现实中。 “人……人工呼吸……”廖天骄张着嘴,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人工呼吸?” “你、你刚刚呼吸停了。”廖天骄说,“我以为你……”他说到这里才猛然醒悟过来,马上直起身来,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我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你听我说,我我不知道你没事,我看你呼吸停了,所以我……我想我又不会盗仙草,对街的宠物店今天元旦也休息……”说到后来,声音就轻了下去。廖天骄疑惑地看着佘七幺,他自己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结果对面这家伙这会既不吐槽也不骂人,竟然只是静静地听他说话? 佘七幺问:“所以我刚刚呼吸停了?” 廖天骄赶紧点头:“嗯,你突然就倒下去了,然后我一摸,你呼吸没了,心脏也不跳了,我都快吓……嗯……我稍微吓了一跳。” 假死状态?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进入到假死状态?是因为单宁的那个回忆?佘七幺抬眼望去,刚刚被廖天骄拿出来打凤皮皮掌心的手杖就扔在一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这根手杖引起的? 佘七幺站起身,将那根手杖拿到手里仔细端详了一番,又试着感受了一下手杖上的灵力,然后他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手杖上已经再无灵力,似乎随着主人的烟消云散,这根手杖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按常理来说,这是个正常现象,但是放到眼下的情形来看,这实在有点怪异,一根不再具有灵力的手杖,单宁为什么非要将它留给他们呢?是因为它能提供一个记忆的幻境?单宁到底想告诉他什么,他又曾经和九君山佘家的什么人认识呢? 难道是…… “佘七幺?” “嗯?”佘七幺回过神来。 “你真的没事了吗?”廖天骄小心翼翼地问,生怕佘七幺再倒一次,刚刚那一下真的把他吓得够呛,除了120、宠物店,他甚至都想打给动物园了。 “嗯,应该没事了。”佘七幺说,伸手一寸寸抚摸着那根手杖。难道是你吗?祖父。 “哦,那就好,那就好。”廖天骄说,语气里多少有些失望,“你那个……是不是因为那时候在血咒空间里受的伤引起的啊,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吗?”廖天骄想起了佘七幺那一身伤痕,不由得又担心起来。 “那些伤只是外伤,我已经处理过了,不碍事,过一阵子就会好。”佘七幺说着话,看向廖天骄,“怎么了咝?”佘七幺觉得廖天骄现在看他的样子好像有些怪怪的。 “没、没什么。” “对了,佘爷饿了,你去弄晚饭吧,晚饭要吃辣子鸡、椒盐九肚鱼、油焖笋、酸辣汤,再加道甜点就……炸鲜奶吧咝。” “哦,那我去买菜。”廖天骄说,转过身,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转回身来,“佘七幺!” “干嘛咝?” 廖天骄咽了口口水,最后憋出一句:“我、我不会做椒盐九肚鱼。” 佘七幺微微一挑眉说:“都去楼下小饭馆买吧咝,今天你也累了咝。” “哦。” “佘七幺!”廖天骄又喊了一声。 佘七幺看向廖天骄:“你到底想说什么咝?”他放下手杖,看向廖天骄。 “我想问你,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廖天骄下定决心问道。 “刚刚的话咝?” “对,就是你晕倒前我说的那些!” 晕倒前? 等等!佘七幺看向廖天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犀利,把廖天骄吓了一大跳。这这这是什么意思?他就想问问那婚约什么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佘七幺现在这表情是…… “怎么可能?”佘七幺低声道,他怎么糊涂了呢?手杖有没有灵力其实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一个属于因果的残影怎么竟然能够将一件实物交给了现实中的他们呢? 廖天骄的魂魄里有那件东西,虽然目前被他的神力封印住了,廖天骄因此能够进入某个人的因果空间,甚至与因果空间中的一个残影产生交流和互动,这是说得通的,但是那件东西并不能让廖天骄从一个残影手上得到一件实物,除非……佘七幺看着那根手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廖天骄看了佘七幺一眼,后者显然已经沉浸到别的事情中去了,完全不再搭理他。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心想果然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吧,佘七幺怎么可能和他有婚约呢? “那我出去买菜了。”他说,转身带上了门。 “那啥,你回来再给佘爷买点零食……咝?”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的佘七幺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不由得嘀咕,“跑这么快啊咝。” 既然廖天骄走了,也就不用再顾虑什么,佘七幺在屋子周围设了个结界,以单宁的手杖为中心,一点点地释放出自己的神力,他倒要看看这根手杖里究竟有什么名堂! ※ “先生,麻烦您稍等一下,今天元旦客人多,厨房有点来不及,要不您留个地址,我们一会给您送过去?” “没事,你们忙,我等着就行。”订了菜,廖天骄也不想回去,看看满员的小小饭店,干脆走到外面等着。 惊险了一上午,刺激了一下午,现在天色已黑,华灯初上,将这附近点缀得温馨而充满烟火气。廖天骄立在行道树下,不由得又细细回味起刚刚佘七幺的回答。 “怎么可能?”好像不是感叹的语气,而是带着点疑问,也许佘七幺刚刚想说的是怎么可能听到了他刚才的话? “别傻了喂,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啊!”廖天骄拼命挠头发!想想也是,两个男人还是一个人一个妖神怎么可能会有婚约,谁家的父母亲会希望自己儿子打小就跟另一个男人订婚啊,果然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但是他妈的,真不甘心啊! 头顶上落下了一个白色的轻飘飘的东西,廖天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管它,然后又一颗白色的东西掉了下来,廖天骄让了一下,紧接着居然“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了一堆白花花的东西,全冲着廖天骄的脑门来。 “靠,什么玩意!”廖天骄不得不中断自己的伤春悲秋,伸手捋了把头发,他的手掌里顿时多了几颗白花花的爆米花。 ……凤皮皮?! 廖天骄猛然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上头树枝的阴影中蹲着凤皮皮,他一手抱着高压锅,另一手正捞着爆米花吃,时不时还丢把下来砸廖天骄,廖天骄这一抬头刚巧被砸了个正着,一脸的爆米花渣渣。 “你干嘛啊!”廖天骄怒了。虽然刚刚才吃过凤皮皮的亏,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是一只凤凰的对手,但是廖天骄这会可火着呢。 “干嘛?吃东西呗。”凤皮皮痞痞地回答。 “你吃你的东西,扔我干什么?” “扔你?”凤皮皮斜挑起眉来,“哦,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下面是个垃圾桶呢。”说完,又是一把爆米花冲着廖天骄的脑门直接砸了过来。 廖天骄想让开,结果身体不知怎么被定在原地,就这么被砸了一脸。这把爆米花的力度比刚才可大得多了,砸得廖天骄疼得倒抽了口冷气。 “你有病是不是啊凤皮皮!”廖天骄愤怒地吼,“幼不幼稚!” 凤皮皮说:“谁准你叫我凤皮皮了,那是昵称,是只有佘七幺那样的人才能喊的!” “谁还稀罕喊你不成!”廖天骄虽然身体不能动,嘴巴却利索得很。或许是彼处失恋,此处迁怒的缘故,对凤皮皮一点都不客气,“我跟你有什么仇啊,啊?你刚才要害我性命,现在又来找我麻烦,你不是只凤凰吗,凤凰不是祥瑞吗?你特么有做凤凰的职业道德吗?” “谁说我没有了!”一听到自己的专业,凤皮皮立刻收起嬉皮笑脸,一脸严肃道,“我自问成年以来敬忠职守,兢兢业业,我的风评好着呢!” “我怎么没觉得,你除了会给我带来麻烦还能带来什么?” “谁说我只会给你带来麻烦了!”凤皮皮猛然直起身来说,“你看着。” 他话才说完,那头饭店里有人喊了声:“54号廖先生,你的菜好了。” “哎。”廖天骄应了声,回头看了凤皮皮一眼,“放开我,我要去拿菜。” “好像谁有功夫困着你似的!”凤皮皮说。 廖天骄试着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果然能动了,于是瞪了凤皮皮一眼,往饭店里走去。谁想到他才走了两步,突然听得“轰”的一声,一块巨大的阴影猛然砸了下来,就落在廖天骄跟前三步路的地方,小石子弹起来打在廖天骄的裤腿上,带来些微的疼痛。廖天骄吓了一大跳,定睛看去才发现那是饭店的招牌,不知怎么掉了下来。 廖天骄气急败坏地喊:“凤皮皮!” “对不起对不起,客人!”饭馆老板听到吼声,赶忙跑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围着廖天骄转,似乎想动手检查下他有没有事又不敢冒犯的样子。 “老板,是固定招牌的两根铁条断掉了。”一个伙计查了下地上的招牌说道。 老板应了声,抹了把汗对廖天骄说:“对不起啊这位先生,您有没有受伤?您看这,我们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陪您去医院看看?” 廖天骄看了自己一眼,除了裤子上弄脏了点和受了点惊吓,倒是没其他损伤。 “哦,没事,就吓了一跳而已。”廖天骄说,“不用去医院。” 老板这才松了口气说:“那要不我给您去对面药房买点消毒水和纱布什么的?” “也不用了,没受伤就用不着。” “哦哦,那就好。”老板回身吩咐,“小王,把这位先生订的菜打个包。”然后说,“这位先生,让您受到惊吓了是我们的不对,这顿饭我就不收您钱了,您给我个地址,我让伙计给您送去,还有,”他掏出口袋里的一叠钞票,迅速数了几张出来说,“这五百块就当是小店给您的精神赔偿,您拿着。” “啊?”廖天骄愣了一下,忙道,“真的没关系的老板,我没事,您不用这么客气。” “不行不行,差点就伤到您了,还害得您裤子弄脏了,这是应该的、应该的。”老板说着,硬是把钱塞到了廖天骄的手里,然后要了他的地址又赔礼道歉了一番才进店去了。 “看到没有?”有人在背后说话,廖天骄转过头去就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下树来的凤皮皮,他斜斜地靠着树干说,“你还敢说我没有职业道德?” 廖天骄皱眉道:“可是我差点就被招牌砸到。” 凤皮皮笑了笑:“你不是以为天下真有白吃的午餐吧,一切都是一种平衡。” “平衡?” “中彩票的人也许是过去失去太多,青年运辛劳的人到中年以后也许会顺利许多,命不硬的人中了彩票也可能会横生枝节遭遇不幸,好事做多的人则可能在别处获得回报……” “因果报应?”廖天骄问。 “差不多吧,世事大多如此,此消彼长,因果相连。”凤皮皮说,“因为你险些有了生命之虞还受了惊吓,所以才有了免单和五百块的补偿。” “那个招牌不是你故意弄下来的吗?” “不是。”凤皮皮说,“或者应该说,不是我亲手有意识地去弄下招牌,只是因为有饭店这个基础环境量,再有了我这个变量的加入,你这个变量的加入,还有你想要见识我的职业道德这个变量,促使条件发生了一定变化,经过因果力的运算,得出了这样的结果。” 廖天骄皱了皱眉问:“因果力到底是什么?” “是一种存在于天地之间看不见的力量,非常强大,你可以认为这是世间一切规则的缔造者。” “照你这么说,那过去所谓帝皇将相受命于天,见凤则天下大昌是怎么回事,那不是你们一族带给他们的特殊命运?” “是同样的道理。有人能量大,有人能量小,有人愿力高,有人愿力低,不同的变量叠加组合就会有不同的计算结果,从而生出不同的效果,比如你和我叠加组合就不会有天下大昌的结果,因为你没有这个能量,我也没兴趣帮助你去得到这个能量。” 廖天骄想了想,转头往某处走去。 “喂,你干什么去?”凤皮皮问,好奇地跟在廖天骄身后。 “做实验。”廖天骄说着,迅速跑到街边的小亭子买了两张彩票,然后又往KFC门口站着的几个乞丐碗里一人扔了几块钱,并在其中年纪最老的一个乞丐手里多塞了张彩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差点被另一堆乞丐围起来,花了点力气才逃出来。 “然后?” “看有什么结果。” “你以为那个乞丐会中奖?”凤皮皮“切”了一声,“就算我可以带给你好运,也并不代表着你的好运可以再原样复制传播给对方,何况其中还有他本人这个变量的影响。” “这样啊……”廖天骄有点失望。 “不过,我给你的好运其实也间接影响到了他们。”凤皮皮说。 “你是指我给他们的钱。” “对。” “这么复杂啊。”廖天骄思索着。 凤皮皮问:“你为什么想做这种实验?” “为了了解因果链作用的方式,然后我可以据此推断三生……”廖天骄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因为他想起来他和凤皮皮根本是敌非友,就算是友,这件事也不适合让凤皮皮知道。 “三生石对吧,”凤皮皮却说,“我来这里找佘七幺不仅是因为我们的私人关系,也是妖协的长老们派我出三生石任务的原因,所以我们日后可有得是见面的时间。” 廖天骄戒备地看着凤皮皮,似乎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凤皮皮说:“信不信随你,反正你跟我从来都不是朋友。” 廖天骄听到这话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之前说我们俩是情敌的事是真的假的?” “当然……”凤皮皮说到这里,眼珠子突然转了一下说,“对了,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凤皮皮忽然笑了起来,然后轻声道,“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廖天骄茫然,不知道凤皮皮又想到了什么,坏笑得厉害。 “哦,没什么。”凤皮皮改口道,“其实不应该说我们是情敌,应该这么说,我和佘七幺是天生一对,你是第三者。” “我?第三者?” “对,我跟佘七幺从小感情就很好,我们俩的关系是牢固的、不容破坏的,他现在跟你混在一起只是工作需要罢了,你可别自作多情!” 廖天骄说:“蛇和鸟也能算天生一对?” 凤皮皮噎了一下,吃爆米花的手都停顿了几秒,他说:“佘七幺又不是普通的蛇,我也不是普通的鸟,我们当然可以在一起,哪像你,你见过蛇会和人在一起?” 廖天骄耸了耸肩:“白素贞和许仙啊。” 凤皮皮又噎了一下说:“那你们俩都是公的。” 廖天骄说:“难道你是母的?” 凤皮皮嘴巴张合了几下,最后说:“我不跟你这个愚蠢的人类说话!”说着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爆米花,别过头去,咬得“嘎嘣”响。 廖天骄笑了笑说:“好了,你跟着我到底是要干嘛,佘七幺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吧,不许你惹我。” 凤皮皮说:“谁说我是跟着你了,我就到处闲晃一下,刚好看到你罢了。” 廖天骄说:“哦,那你继续晃,我回去了。”跟凤皮皮说了会话,廖天骄反而心情开朗了,因为从凤皮皮的话里,他听出来了一些意思,这是他之前忽略了的——凤皮皮认识他,而且恐怕认识了很久了,所以凤皮皮第一眼就认出他并叫出了他的名字,所以凤皮皮会一上来就说他俩是情敌。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他和佘七幺过去也许真的是认识的! 一想到之前的那个梦和婚约的事很可能并不是自己YY和痴人做梦,廖天骄就下定了决心,回去,再问佘七幺一次! “喂,你……” 不顾凤皮皮在后面叫喊的声音,廖天骄往家的方向飞奔。长这么大好容易喜欢一个人,廖天骄可不想放弃! “喂,你以为你能跑得比我快嘛!”结果才跑出去没多远,凤皮皮就扑扇着翅膀追了上来,为了表现自己的厉害,他还特地一把把吃着爆米花,悠闲地绕着廖天骄飞了一圈。 廖天骄懒得理他,继续往前跑,眼看就要到家了,却忽然被凤皮皮一把拉住。 “等等。”凤皮皮说。 “干嘛?”廖天骄问。 “有危险。”凤皮皮戒备地看向远处,廖天骄一惊,跟着看过去,模糊看到个人影。 “是僵尸。”凤皮皮说。 “僵尸?”廖天骄愣了一下,喊,“姜世翀?” 果然,那头很快走过来个人:“廖天骄。”说着话,姜警官也看了廖天骄身旁的凤皮皮一眼,不过没有理会。 “喂,你什么态度!”凤皮皮不高兴了,把高压锅往怀里一放,那锅子就神奇地不见了,他摆出一副要打架的阵势。 “这是我朋友姜警官,不是坏人。”廖天骄赶紧说。 凤皮皮说:“啥?僵尸也能当警察?你还找了个僵尸当朋友?” 姜世翀皱了皱眉,以他的一贯淡定,这已经属于很不淡定的表现了。他对廖天骄说:“我查陈斌的事查到些东西,想找你谈谈。” 廖天骄说:“那我们上去。” 正说着,不远处又走过来几个人,廖天骄一开始没注意,带着姜世翀等人往家走,结果对方竟然直直地冲着他们走来。 廖天骄疑惑地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三男一女,都上了岁数,看起来有四五十岁,其中那个女的,廖天骄觉得有些眼熟。 姜世翀拉住廖天骄,自己走上前亮了一下警官证道:“殷北区银杉街道的民警姜世翀,几位有什么事?” 带头的一个中年男人看了姜世翀一眼,又看了凤皮皮一眼,似乎露出了惊讶,然后他便上上下下打量了廖天骄几番后问:“请问你是廖天骄吗?”口气算比较客气。 廖天骄疑惑地应了声:“我是,请问您是?” 那中年男人上前一步道:“我是方晴晚的父亲方国栋,小晚出事了,能不能请你帮帮我们?” 第82章 廖天骄听了这话再仔细看了那中年女子才明白过来,难怪眼熟了,那应该是方晴晚的母亲,母女俩长得挺像的。 凤皮皮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修行协会四世家的方家?” 方国栋马上恭恭敬敬行了个古礼回道:“是的,方国栋见过这位神君,不知神君尊讳?” 凤皮皮似乎并不惊讶方国栋能够看出他的身份,淡定地点了下头说:“凤凌云。” 方国栋脸色一变,更恭敬道:“原来是凤君,小晚先前曾提起小廖先生身边有位高人,她一直想见见,没想到竟是凤君您。”他在那头客套,廖天骄却在旁边想,咦,原来凤皮皮真的不是本名啊,凤凌云什么的还蛮威风的嘛! 凤皮皮像是看出了廖天骄在想什么,冷冷扫了他一眼,然后才一本正经地说:“如此说来,你是方家这一代的家主了?”口气还真有几分神祇俯瞰凡人的味道。 方国栋却否认了说:“这一代家主是我二弟,目前正在外头办事,我只是暂时代管一下。” 廖天骄说:“呃,方……叔叔,小方是出了什么事吗?”之前廖天骄担心小方姑娘情况还曾致电方家,但是方母却推说方晴晚是出去旅游了,手机不通也是因为当地讯号不好的关系,显然是不想廖天骄这个外人了解实情,如今找上门来,廖天骄不由得就有了些不祥预感。 方国栋转向廖天骄,这次就是用客气中带着点恭敬的口气说话了,他说:“小廖先生,这件事说来话长,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细谈?” 廖天骄这才想起来几人都站在楼下吹风呢,忙道:“哦哦看我,几位请吧,我家就在上面六楼。”他当先领路,凤皮皮跟在后头,然后是方家四人,只有姜世翀没动。 廖天骄走了两步看姜世翀没跟上来,回头问:“怎么了,你不跟我们一起上去吗?” 方国栋几人闻言回头看了姜世翀一眼,除了方国栋本人以外,其余人眼神里都流露出了半是畏惧半是厌恶的情绪,其中一个矮个子挺敦实的男人脱口而出:“这种魔物就不必……” 廖天骄猛地一皱眉:“你说什么?” 方国栋道:“国正!”那个人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方国栋说:“不好意思,我堂弟这人不太会说话,还请小廖先生多多担待。”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是只字不提请姜世翀多担待,显然也是看不起姜世翀的出身了。 廖天骄听了不由得生气起来,说:“你们……” 姜世翀却打断他说:“没关系,你带他们先上去吧,等他们走了我再上来。” 廖天骄不干了,说:“干嘛,这是我家,我让谁上来就让谁上来!”说完还瞪了方国正一眼。 方国正的脸色当场就难看起来,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是被方国栋再次制止了。 姜世翀说:“你真的想我上去?” 廖天骄说:“对,本来就是你先来的,何况咱俩做朋友这些年,你还没来我家做过客,今天正好好好玩玩,我也想问你几个游戏里的问题。” 姜世翀这才点点头说:“好。”干脆利落地就跟了上来。他人高马大,身材壮实,一进入楼道马上带来了很重的压迫感,方家四个人都不由得往旁边让了一让,好让姜世翀通过。 “行了,走吧。”廖天骄说。 楼道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在不过两三分钟就到了楼顶。廖天骄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就在他的手指捏着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突然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从那个钥匙孔或者该说从门上传递过来。 廖天骄皱起眉头,怎么回事?这种……不好形容的感觉。 “怎么了?”姜世翀敏锐地问。 廖天骄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再看向凤皮皮,凤皮皮一歪脑袋:“干啥?” 廖天骄又看方家那四个人,也都是一脸没察觉出异样的样子。廖天骄也弄不懂了,难道只有他一个人突然感觉到异样?不过那实在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异样,并非是危险的直觉之类,就是有种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感觉,一种,扭曲了的感觉。 廖天骄吸了口气,转动钥匙,门发出轻轻一声打开了,不知怎么的,廖天骄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往里探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廖天骄愣了愣,随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到底怎么了?”姜世翀又问。 廖天骄慢慢转过头去,堆笑道:“那啥不好意思啊,家里有些乱,你们在门口稍微等等,我先进去收拾一下。” “乱?”凤皮皮发出疑问,“乱什么啊,我不是才去过?”说着就要往里走。 “别!是下水道塞了,污水流了一地,我们这老房子经常有这种问题的。”廖天骄这么一说,凤皮皮立刻不动了,甚至还对着空中吸了吸鼻子说:“好像是有点臭。” “臭你妹啊!”廖天骄低低骂了声。 方国栋说:“没关系,那我们就先等一下好了。” 只有姜世翀问:“需要帮忙吗?” 廖天骄看了姜世翀一眼,想了想后点头说:“你跟我进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条缝,让姜世翀先进去,然后自己也迅速闪了进去,跟着把门用力一关,还上了锁。 “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隔着门,廖天骄听到了凤皮皮的埋怨声,不过总算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身后传来姜世翀惊讶的声音,一向沉稳、古井不波的男人这时候也终于有了口气和表情上的变化。 “我也想知道啊大哥。”廖天骄转过身来。家里灯火通明,但是却并不让人觉得光亮,原因无他,一条巨大的黑底白花蛇塞满了整个室内空间,蛇的脑袋此时正对着房门,瞪着两个铜铃大的无辜眼睛。 廖天骄简直无语,说:“我就出去买个菜,你玩什么呐佘七幺?” “谁玩了咝!”变成了大蛇的佘七幺难受地挪了挪脑袋,无奈他的身躯太大,而廖天骄的家又太小,所以巨大的头颅只能抬起来几公分而已,那样子活像一条大鲨鱼被塞进了沙丁鱼罐头。 “这是什么?”姜世翀谨慎地指着佘七幺身上问。 廖天骄看了一眼,吃惊地发现佘七幺身上此刻居然缠满了绿色的藤蔓,那些东西枝繁叶茂,如同寄生于他的身躯之上一般,几乎将他的鳞片都盖得看不出来了,其中有些藤蔓从样子来看,甚至已经死死卡进佘七幺柔韧的身躯之中,搞不好都勒出了伤痕。廖天骄一下子觉得好疼! “佘七幺,你没事……” “别碰!”佘七幺突然吼了一声。 廖天骄吓了一跳,赶忙把想要扯掉那些藤蔓的手指缩了回来,就在他手指前方,一根蜷曲的藤茎如同昆虫的触手一般,遗憾地在空中绕了一圈,又缩了回去。 “怎么了佘七幺?”门外传来了凤皮皮的声音,显然是听到了佘七幺刚刚那声低吼。 “没什么,我们在清理脏东西。”廖天骄回了一句,对佘七幺解释,“门外有四个方家的人,还有凤皮皮。” “嗯嗯,我们在清理脏东西。”佘七幺也喊了一声。 凤皮皮不甚真心地问了句:“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那头果然就没声音了。 姜世翀小心打量着那些藤蔓说:“活的?” 佘七幺的眼珠子转了转:“对。” “哪儿来的?” “单宁的手杖。我刚才想检查一下那根手杖,可是当我将自己的神力与之对接时,它突然失控了,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根手杖?”姜世翀说,“我记得上面已经不剩什么灵力了。” “表面看来而已,你以为我怎么吃得这个闷亏!”佘七幺没好气地说,显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十分丢脸,边说着还边扭过头去哼哼,“刚刚那个送菜的来敲门,佘爷都没法开门咝,佘爷的辣子鸡,佘爷的椒盐九肚鱼,佘爷的油焖笋、酸辣汤、炸鲜奶咝咝咝咝……” 廖天骄无语地看向一旁的姜世翀:“现在怎么办?” “先把那根手杖找到再说。”姜世翀问,“手杖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我房里,但是我把这儿塞满了,你们大概过不去。”佘七幺尴尬地回答着,为表示境况艰难,他还稍稍动一下,结果廖天骄和姜世翀跟着就听到了藤蔓勒肉发出的声音。 廖天骄问:“你就不能变小点?” “不能,我的力量被莫名其妙地束缚住了,现在连人形都维持不了。” “这藤蔓居然还有这功能?”姜世翀皱起眉头。 廖天骄说:“那我去房里看看,我瘦一点,没准能挤进去。” “这些藤蔓都是活的,你要是碰到了也会被捆起来。”姜世翀将手伸过去一些,那些藤蔓就“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似乎想捕捉他。 “能剪开不?” “当然不行了咝。”佘七幺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廖天骄一眼,还吐了吐信子。 “喂,”廖天骄抹了把脸,“你碰到我脸了!” “哼咝。”佘七幺别扭地错开眼珠,“快点弄好啦,佘爷快饿死了咝,再不让佘爷吃饭佘爷就吃了你咝!” 廖天骄说:“你以为这谁闯的祸啊,再说饿了,你也不能吃我啊!” “就吃你就吃你咝!”佘七幺不开心地发着脾气。 “用火呢?”姜世翀淡定地没理那两个吵得很没营养的人问,“植物都怕火吧。” “我没试过,不过估计作用不大,如果用凡火就能解决,这根手杖也太无用了。” 姜世翀没等佘七幺说完,二话不说地就从裤袋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打亮了火焰。他试着将火苗对准了一根还带着绒毛的嫩嫩的茎,果然火焰无论怎么燃烧,那根曲曲的细茎就是不动分毫。 “果然不行啊。”廖天骄叹了口气。 “不如试试阴火。”佘七幺想了想说。 姜世翀吃了一惊:“可以?” “嗯。” 姜世翀闻言闭起双目,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瞳的颜色赫然变成了绿色,他微微一眯眼睛,房间里骤然就暗了下来,本来亮得好好的灯泡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就跟恐怖片里的经典闹鬼场景一样。 “哇塞,”廖天骄惊讶,“这什么技能?” “只是借点地狱劫火而已,你感到的是十八层地狱的阴气。” “哦,啊?!”廖天骄惊叫起来,他可是曾在那个三生石血咒空间里吃过劫火苦头的,姜世翀这么一说,他马上就感到自己的脚底又疼了起来,“这不行,万一伤到佘七幺怎么办!” “笨,这点小东西怎么可能伤到佘爷咝!”佘七幺又吐了吐信子,又软又筋道的东西拍到廖天骄身上,将他推到一边去,“愚蠢的人类让开点咝,当心烧成烤串咝!” 也许是真饿了,被这么一说,廖天骄的脑子居然不受控制地奔到那个梦里关于烤串的记忆上了,说起来村里的烤串是好吃啊,他都好久没吃过了,这次过年回去一定要吃!廖天骄就开了这么一下子小差,等到回过神来,立刻发出一声惨叫:“我靠!” 姜世翀引来的地狱劫火是非常顺利地将佘七幺身上的藤蔓点着了,但是那玩意似乎太威猛了,本来只是想先稍微烧一点试试,结果劫火一沾藤蔓“哗”地一下就跟导火索一样一路带着火花这么蹿了上去,瞬间就在佘七幺身上形成了一排火圈,现在佘七幺看起来就像是条……烤全蛇了……廖天骄张大嘴巴,声音全卡在了喉咙里! “廖天骄你们搞什么名堂啊,弄好没有!”凤皮皮在外头等不及了,又喊了一声。 “马上就好,再给我十五分钟!”廖天骄好容易憋出话来,抓住姜世翀拼命摇,“把……把火灭了,快灭尼玛,房子!烤蛇!我靠!”都不知道哪个更重要了! 姜世翀也是傻眼了,居然愣了一下才说:“好!”他张开嘴,一股阴冷的气息便吹了出来,拂过佘七幺的身上,在瞬间就结了坚固而厚实的一层冰,将那些火焰统统冻在了里面。晶莹剔透的冰块里包裹着暗红色的火焰,看起来像是冰灯一样,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喂你们!”佘七幺愤怒地摇晃着巨大的脑袋,“刚刚是烧烤,现在是刺身嘛咝!” 廖天骄听他现在还有心情抗议,心知佘七幺是没伤到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跟着就笑得趴到地上去了。 “哈哈哈哈,蛇肉刺身,哈哈哈哈哈哈!” “笑屁啊咝!”佘七幺恼羞成怒,“廖天骄你给佘爷等着,等佘爷出来了,有你受的咝咝咝咝咝!” 廖天骄憋住笑说:“那你也得先出来才行,艾玛笑死我了!” 姜世翀说:“别笑了,快去找手杖!” “哦,你们等等啊,马上。”廖天骄爬起来,丧心病狂地边笑边奔到房间里去了,一路上走得歪七扭八,简直要把佘七幺气死。难得看到佘七幺吃回瘪,廖天骄简直神清气爽! 佘七幺的尾部塞在他自己的屋子里,那间屋子本来被施加了法术,现在大概由于佘七幺被困,也恢复了原样,所以佘七幺一根尾巴尖就把里面塞得满满的,加上现在被姜世翀冻上了,满地都是冰渣渣,环境极其恶劣。 廖天骄扫视一圈,满屋子都是佘七幺被冻着的身体,也不知道手杖在什么地方。 “在哪里啊!”廖天骄嘟哝着,心想如果那玩意被佘七幺压在身体下面可完了,他怎么抬得起来哦!这么一想,廖天骄又想到了点更现实的问题,佘七幺现在这么重,再加上这大坨冰,该不会把他家楼板也压坏了吧! 一想到自己贷款都还没还清的小家可能马上就要报废,廖天骄终于不笑,开始拼命了,他一会用力地抬起佘七幺的尾巴尖,一会在各种狭窄的空间里伸手摸来摸去却始终一无所获,就在这时,廖天骄忽然听到外头姜世翀喊了一声:“廖天骄,你出来!” “啊?” “事情不太对,你先出来!” “哦!”廖天骄才应了一声,马上听到不绝于耳的清脆玻璃碎裂声连绵而至,满屋子刹那扬起一片冰屑,那些冰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可谓璀璨至极,但五彩的冰屑瞬间就被染红了,廖天骄骇然张大嘴巴,眼睁睁看着一团大火忽而劈头盖脑地朝他烧了过来。 “廖天骄!”佘七幺大喊,一着急,蛇头一抬,将屋子的天花板再次撞出一个窟窿。泥沙俱下中,佘七幺突然发现自己的力量回来了,他在瞬间移形换影,变成人身,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如一道光直飞入屋中。 “怎么回事?”凤皮皮终于觉得不对了,自己推门进来,然后看到了一地的狼藉。 “什么情况啊?被偷了?”他抬头看了看顶上的窟窿,“这好像不是我弄出来那个吧。” 方家四人也是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廖天骄说收拾个屋子就收拾成这样了。 里屋传来一阵响动,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佘七幺的闷哼与惊呼。 凤皮皮喊:“佘七幺,你在抓小偷吗,要不要我来帮你!”说着就往前走,却被姜世翀伸手一把抓住。 凤皮皮一挑眉:“干嘛?” “暂时别过去。” 凤皮皮上下打量了姜世翀一番说:“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一个属阴的僵尸也敢跟我堂堂属火的凤君这么讲话?”说着一把甩掉姜世翀。结果他人才到屋子门口,就被一股大力弹了出来,撞到沙发上后翻了个跟斗,摔在地上。 “什么玩意!”凤皮皮捂着屁股爬起来,“好霸道的力量!” 姜世翀走到门口,伸手试探了一下,马上也缩了回来。 “结界。”他说,“佘七幺,你们怎么了?” 回答姜世翀的是突然爆发的一股无比强烈的灵力波动,那股力量强大到在场所有人都在瞬间被压趴在了地上,方晴晚的母亲甚至因为灵力较弱,硬生生被这蛮横的力量撞得昏了过去。然而这股灵力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下子就又悄无声息了,对于那些楼下的普通人来说,或许根本还不如刚才凤皮皮摔得那一下动静大。 “六楼的SB吵什么吵!”楼下还真有人开窗户骂了一声。 姜世翀伸出手,结界已经不在了。 “佘七幺,你们怎么样,我现在能进来吗?”姜世翀问,“佘七幺?” “没事了,别进来。”佘七幺披了件衣服出来,他看了几人一眼说,“姜警官,麻烦你帮我先送他们几个回去,今晚没空接待他们,有事回头再说。” 方氏三人对望了一眼,显然也知道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但是不敢开口,最后还是方国梁说了句:“好,那我们改日再来。” “那我呢我呢?”凤皮皮上蹿下跳。 “你也给我回去。”佘七幺说。 “我才不回去,佘七幺你瞒我什么了?刚刚那股灵力是你的?” “回去,别惹我发火!” 凤皮皮闭了嘴,最后还努力蹦起来越过佘七幺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可惜什么也没看到。 “好吧,”他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再联系我。” 佘七幺对姜世翀说:“不好意思姜警官,我明天再联系你。” 姜世翀点点头,看了凤皮皮一眼。 “好好好,我走就是,就知道赶人!”凤皮皮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摔门出去了。 “那我也走了。”姜世翀说。 “谢谢。”佘七幺说,目送几人离开,上门落锁又用法术修了洞,然后才回到屋子里。 “他们都走了没?”一个细细嫩嫩的声音从一堆被褥里传出来。 “都走了咝。”佘七幺说,“你可以出来了咝!” “我才不要出来!”廖天骄的口气郁闷得很,“这样怎么出来啊!” 佘七幺走过去,一把将廖天骄盖在身上的被褥抢了过来。 “喂你干嘛你!”两只小手慌乱地挥舞在空中。 佘七幺唇角翘起,笑得邪恶:“所以说这个就叫现世报,愚蠢的人类刚刚说佘爷是刺身很开心是不是咝?”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提起了地上那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年纪,身上衣服松松垮垮的小男孩廖天骄。 第83章 “你干嘛啦,快放、放开我!”变小了的廖天骄拼命挣扎着,双手挥舞,两脚乱蹬,然后只听到轻飘飘的“啪”的一声,无论是提人的那个还是被提的那个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廖天骄和佘七幺同时看向地上,然后又同时互看了彼此一眼。在一地狼藉中躺着一条成年男子的牛仔裤,还有一条,成年男子的内裤。佘七幺沉默良久,然后看向了……廖天骄的下半身,廖天骄也在同一时刻低头看向那儿,未几,两人脸上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廖天骄的是“好险,幸亏身上的衣服长”,佘七幺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紧跟着是丧心病狂的仰天大笑,他笑得连把廖天骄扔回了地上都没发现。 “笑死佘爷了哇哈哈哈咝咝咝……”边笑还边摇动信子。 “混蛋,有什么可笑的!”另一个当事人廖天骄很愤怒。他愤怒地将地上的内裤长裤捡起来,又愤怒地想套回身上,结果长裤根本没法穿,就连内裤,由于他现在人变小了,所以腰围也变小了,裤子套上去就往下掉,套上去就往下掉……最后,廖天骄只好将裤腰折了几折,找了个别针别上,又将身上变大了的毛衣用力拽了几下,勉强遮到了膝盖上头。 佘七幺一直在旁边抱着肚子看廖天骄捯饬新造型,好不容易止住笑的脸又崩了,抱着肚子猛蹬腿,毫无形象到就差满地打滚了。 “你穿超……超短裙啊哈哈哈哈咝……” “笑笑笑、笑你妹啊,有种你把我变回来啊!”廖天骄彻底愤怒了,冲上去就想踹佘七幺一脚,佘七幺轻松伸手一捞,就把那只脚抓在了手里。 “唔,连脚都变得这么小了啊咝。”佘七幺边说边似乎觉得很好玩似地捏了捏那只胖嘟嘟的小脚。变大了的袜子已经被廖天骄踢掉了,所以现在佘七幺手里抓着的是一只又小又肉的脚板,整只脚丫子都还没他的手掌大。 “真好玩啊咝。”佘七幺摸摸捏捏那只小脚丫子,颇有些爱不释手的味道。 廖天骄整个人都像过了电一样,脸都憋红了,他这么金鸡独立地站着已经很累了好吗,佘七幺这是要做啥啊!混蛋,佘七幺再这样下去,他简直要……要…… “唔……放、放开我!”廖天骄在自己做出更羞耻的行为前,拼命把脚抽了回来,他这么一用力,佘七幺没抓住,结果自己踉跄了好几步,一屁股重重摔在了地上,没穿外裤的屁股蛋登时结结实实地坐到了一地冰屑上,又凉又疼。 靠啊! 廖天骄简直委屈死了,边龇牙咧嘴地揉屁股边用清脆细嫩的童音骂:“佘七幺你这个王八蛋,我都变成这样了,你还要欺负我!” 佘七幺一板脸孔说:“你现在不得了了,连佘爷都敢骂了咝!” 廖天骄干脆豁出去了:“就骂你就骂你我就骂你!” 佘七幺笑道:“愚蠢的人类还真是喜欢佘爷,居然连佘爷说话的方式都学会了咝。” 廖天骄跳起来,踩到冰屑,边跳边骂:“混蛋,谁学你啊,谁……谁喜欢你!” 佘七幺勾勾手指,廖天骄就被看不见的力量拉了过来,扔在床上。 “愚蠢的人类就是愚蠢,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就想装忘了咝?”佘七幺顺手捏了廖天骄嫩嫩的脸蛋儿一把,然后挺吃惊地看了看手指,马上又左右开弓猛捏了好几把,似乎对那种滑嫩的触感上瘾了。 廖天骄两边嘴角都被扯开,含糊不清地骂:“晃、晃手!里别……耶……耶我!我……我要生……气啦!” 佘七幺总算是笑嘻嘻地松手,上下打量着廖天骄说:“果然你还是这个样子更讨人喜欢点咝。”说着还揉了揉廖天骄的头发。 廖天骄揉着自己的脸孔说:“谁喜欢这个样子啊,我又不是个没生命的玩具!” 佘七幺看着他,忽而长臂一舒,将廖天骄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 “喂你、你干嘛!”佘七幺抱得很用力,廖天骄又变小了,所以根本是整个人都埋进了佘七幺的胸膛里。或许是因为变小了,那副胸膛比以前廖天骄所看到的都更为宽阔和令人可依赖,以至于让廖天骄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鼻子里闻着佘七幺身上那带着点山野青草的熟悉气味,廖天骄一时竟然迷糊起来,乖乖放弃了挣扎,还紧紧抓住了佘七幺的衣服。 过了好一会,佘七幺才松开手,看着脸蛋红彤彤的廖天骄说:“是啊,你不是个玩具,身体变小了不是问题,只要人没事就好。” “咦?” 佘七幺站起身来,伸手在空中画了一道,以廖天骄肉眼所能见的速度,整个被捣腾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快速变化,又成了佘七幺以前住的屋子的样子,只不过这间屋子比廖天骄上次所见到的小了许多,这似乎证明着佘七幺的神力到底还是受到了点影响。 廖天骄忍不住问:“佘七幺,你真的没事吧?” 佘七幺一挑眉毛:“佘爷怎么会有事咝。” 廖天骄说:“可是你之前就受了伤,刚刚又被封了力量,还保护我……” 刚刚姜世翀的劫火突然冲破了他自己制造的冰层,铺天盖地地向廖天骄席卷而来,就在同一个时刻,单宁的手杖出现了,无数的藤萝铺天盖地地蔓延而来,将廖天骄包围了起来,然而廖天骄还没来得及庆幸,下一刻,他的身体中就传来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波涛澎湃的感觉,那感觉令他心跳过速,呼吸困难,最后如同一只野兽悍然冲出了他的身体、冲破藤萝,向外面的火墙撞击而去。廖天骄感觉自己简直如同高速公路上一架超速行驶的汽车,即将狠狠撞上金属墙壁,也就是在这一刻,佘七幺突破熊熊火光从闯了进来……廖天骄的所有记忆到此为止,漫天的火光,绿色的藤萝森林,外部压迫而来的危险,内部澎湃而出的波涛,冲撞、碰击,佘七幺脸上写满的恐惧和慌乱,还有他向自己伸出的双手……当廖天骄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消失了,冰晶雪还在空中下着,他被佘七幺紧紧护在怀里,身体变成了现在这样。 廖天骄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如果说他之前一直在患得患失,不知道佘七幺怎么看他,怎么看待他的感情,不停猜测他们小时候是不是认识,是否曾经有过婚约之类,那么现在他已经根本不在乎是否能听到佘七幺亲口说出的答案,因为相处的点点滴滴早就告诉了他一切。不管有没有过婚约,是不是早就认识,那尊骄傲又别扭的神,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为了他几次三番地豁出自己的性命,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总是抬眼就能看到他的存在,他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阻挡一切危险,为他担心也因他害怕……这世界上或许会有值得尊敬的人因为工作,为别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却绝对不会有人,因为工作,付出这样丰富的感情。 当局者迷,如果跳出来客观地看待,很多事情或许再简单不过。 廖天骄想到此,站起身来,猛地扑向佘七幺。佘七幺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接住:“你干嘛?” “谢谢你,佘七幺。”廖天骄说,在佘七幺开口前又道,“我喜欢你!” 佘七幺整个人都石化了,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说:“什什什么……你你你……你当然喜欢佘爷了,你这个愚蠢的巧克力威化脑壳的人类不不……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连咝都忘了咝。 廖天骄说:“嗯,我就是想说嘛,我喜欢你。” 佘七幺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的声音小了下去,局促不安地甚至不敢看廖天骄的脸,“你本来就只能跟佘爷在一起,还跟那些相亲的母人类搞个什么……” 廖天骄说:“啊?” 佘七幺说:“看什么,佘爷说错了嘛,真没见过谁家的媳妇这么拈花惹草还健忘的咝!” 廖天骄的眼睛慢慢睁大了,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说……我们小时候认识?”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说:“废话咝!” 廖天骄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咽了口口水,他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是不是有过婚约?” 佘七幺看了廖天骄一眼说:“哦,你终于记起来了啊。” 廖天骄手一松,差点摔下去,佘七幺赶紧伸手又把他捞起来放回床上。 廖天骄坐在床上,痴痴傻傻地想了半天说:“你捏我一下呗!” 佘七幺就伸手狠狠捏了一把,廖天骄“嗷”地叫出声来:“原来不是做梦啊!” “你脑子好像更坏了啊咝,”佘七幺遗憾地看着廖天骄,“算了,反正佘爷也习惯了,佘爷不嫌弃你咝。” 廖天骄无比哀怨地看着佘七幺说:“那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啊!” 佘七幺说:“佘爷干嘛要告诉你啊咝!” “你告诉我我就不会胡思乱想也不会去找那些母……啊呸呸,找那些相亲对象了啊。” “你见到佘爷吓晕过去三次还指望佘爷告诉你咝?” “可是谁见到你那样不都会……”廖天骄忽然愣了一下,在他的脑海中冷不丁响起了一把童音。 “佘七幺,我下次还来找你!” “我们要做夫妻啊,我才不会忘了你呢!” “你别笑我,就算你变成一条蛇来见我,我也能认出你!” 廖天骄吃惊地看向佘七幺:“你……你是不是……” 明明能够变成人形,却执着地用一条蛇的形状出现,到后来被自己逮到了人形的状态,却还是别扭地保持着以蛇头人身的形象出现,廖天骄曾经以为那是因为佘七幺怕别人觉得自己丑,但现在却发现或许并不是这样。 “你是想我……认出你吗?”廖天骄惊呆了。 他在八岁那年的九月离开老家,和父母一起搬去了镇上,虽然离爷爷家不算很远,但也不是可以再随时跑回去的距离,加上父母亲给他报了住宿的学校,以后几乎很少再回那个小村子去。 认识的人多了,视野开阔了,曾经的童年玩伴不知不觉也就忘却了,或许七岁的廖天骄还不懂婚约到底是什么,但是和佘七幺之间短短一年的友情却是真的,然而当二十年后重逢,佘七幺还记得从前的一切,他自己却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哪怕佘七幺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他也一丝一毫想不起来过去的记忆、过去的诺言。 廖天骄顿时愧疚无比,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佘七幺。” 佘七幺“哼”了一声说:“愚蠢的人类脑子不好,佘爷早就料到了咝。”他说着,拍拍手说,“好了,别再说这些了,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再说。” 说到目前的情况,佘七幺的表情就严肃了起来,显然事情十分棘手。 廖天骄惊叫:“啊!” 佘七幺说:“啊什么啊!” 廖天骄:“说到现实的话,我明天还要上班!”小廖天骄蹦起来,着急地抓着头发打圈,“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肯定不能去公司,但是不去公司就没钱,请假多的话还会被开除,我还要还房贷呢,怎么办啊啊!” 佘七幺说:“哦,我忘了告诉你,你们公司暂时停业整顿了咝。” 廖天骄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什么!” 佘七幺说:“你不会以为戚佳妍那个团队出了这么大事,你们公司一点都不受影响吧。” 的确,戚佳妍搞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无数观众被控制成傀儡,吸取了精气,而戚佳妍和单宁的躯壳又都死在了原地,查理朱似乎也受了伤,总之,怎么说,这件事都不可能云淡风轻地了结,是廖天骄之前只顾着佘七幺,忘了问其他的事情。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放心,还是妖协联络修行者协会接手了,警方里也有他们的人,对外新闻只说是由于舞台电力设施出了问题引发了火灾,所以造成了一些伤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明君世纪和朱海晏那家什么公司都被勒令停业整顿了。” “啊……”廖天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佘七幺说:“你睡着的时候,我替你接了电话,保守估计到过完年之前,你都不用再工作。” 廖天骄“哦”了一声,虽然不是个好消息,但多少也让他松了口气,除了……小翠。对,小翠一个人还孤零零地留在公司的办公大楼里,廖天骄开始担心起那个孤单也单纯善良的女鬼来。 佘七幺说:“你又在想什么咝?” 廖天骄回过神来,忙说:“没有没有,我在想工作的事。”他可不敢告诉佘七幺自己这会在想一个女鬼,否则一定会被佘七幺骂死,“我担心生活费和房贷。”廖天骄说到这里真心忧伤起来,“你不是说凤皮皮是祥瑞吗,我怎么觉得见了他以后我尽遇到倒霉事了。” 佘七幺说:“凤皮皮没跟你说平衡的事?” 廖天骄说:“我觉得这事一点都不平衡!” 佘七幺说:“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你坐好。” 廖天骄见佘七幺态度严肃,只好乖乖坐下,佘七幺平时虽然没心没肺地别扭,但是大事上倒是从来不含糊的。 佘七幺说:“你之前不是老说我不告诉你实情吗,我现在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这件事,我本来是不想让你知道的,因为以你这样愚蠢的头脑要处理的话实在太难了!” 廖天骄:“……” 佘七幺说:“佘爷是想着既然愚蠢的人类处理不了,那佘爷如果能暗中处理掉就处理掉算了,不过现在看来事情比我想象中要严重得多,而且你现在又变成这样,不告诉你的话真不知道你将来还能闯什么祸。” 廖天骄小声嘀咕:“我没有闯祸……” 佘七幺说:“说什么呢咝!” 廖天骄忙道:“没没,你说。” 佘七幺冷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咝。”然后一正颜色,“廖天骄,我跟你说一下三生石的事。” 第84章 佘七幺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想从什么地方说起,然后他问:“廖天骄,在你看来,三生石是什么?” “在我看来?你是指我知道的三生石是什么样的吗?”小小的廖天骄坐在床上,用与外貌不相符合的成人的口吻说着话,那样子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 “对。” “我们好像在灰夜公馆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了,我所知道的就是被你们否认过的那个定义,旅游景点供游人拍照的石头而已。至于传说的话,唔,我听说三生石上头刻着天下男女三生三世的情缘,是一块奠定姻缘的灵石。”廖天骄疑惑地问,“你怎么想到问我这个,当时你和玄武不都说这块石头可不如我们人类所知道的那么简单。” 佘七幺说:“没错,你记性还不错,不愧是要做佘爷媳妇的人咝!”说着又伸手摸了摸廖天骄的小脸蛋,他现在似乎很热衷于摸廖天骄滑嫩白皙的小脸蛋。 廖天骄的脸红了一下,不自然地低下头。廖天骄长这么大从没谈过恋爱,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和佘七幺的发展好像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别人似乎都是经过这样那样的进展然后一步步到位,怎么他和佘七幺的进展就这么怪异?昨天他才告完白,今天就已经是,呃……媳妇了?而且佘七幺这种看到童年版的自己更欣喜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啦!正这么想着,佘七幺的手指又伸了过来,在廖天骄的下巴上挠了几下,廖天骄的脸都绿了,好吧,佘七幺其实是把他当宠物了吧! 佘七幺边挠边说:“廖天骄,我会出现在这里不只是为了你我二人的婚约,还有其他几个原因,第一是因为……别动!” 廖天骄郁闷地把想逃离的脑袋摆回了原位,任佘七幺继续跟逗猫狗似地挠他的下巴。 佘七幺心满意足地继续边挠边说:“我来这里第一是因为我的祖父佘玄麟,他曾给我留了一句话,希望我在二十七岁这一年来S市的夜牢见一下玄武。” “所以你才去了灰夜公馆做服务生?” “当然。”佘七幺改捏了捏廖天骄的耳朵说,“否则以佘爷的身份怎么会需要打工咝?” 廖天骄心想:“是啊,你不打工就等着我养呗。” 佘七幺像是知道廖天骄在想什么一样,看了他一眼,吓得廖天骄赶忙把被子拉过来,盖到了脖子的部位,好像这样就能安全一点似的。 佘七幺说:“虽然我一点都不知道祖父为什么想我去见一个他亲手抓住的死囚一面,但我还是去了,然而,一开始的时候,玄武一直在沉睡,事实上在你们搞那个同学聚会之前,他根本没有醒来过,这几乎让我开始怀疑祖父的留言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你是说,玄武是在我们来了以后才醒的?”廖天骄惊讶。 “他是在你们来之前两天醒的。”佘七幺说。 廖天骄思索着:“你说过我保管着一件和三生石有关的东西,而玄武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佘七幺说:“没错,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起过过去曾有人试图违逆因果宿命,篡改天命却失败的事吗?” 廖天骄之前已有过猜测,这时候便觉得这个结论再明显不过:“那个人是不是玄武?” 佘七幺点头。 廖天骄说:“这么看来你祖父让你去见玄武就是为了三生石和他曾经做过的那件事,而玄武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很可能与我和你的出现都有关系。” 佘七幺欣赏地看着廖天骄,“愚蠢的人类”这个称谓发展到现在更像是他对廖天骄的一种昵称了,在他眼里,廖天骄其实一点都不愚蠢。 “那么后来呢?”廖天骄问,“你祖父让你见玄武的原因是什么,玄武又对你说了什么?” 佘七幺却没忙着解答,反而说道:“先把这事放一下,你再听我说下去。” 廖天骄只好按捺下好奇心道:“哦,你说。” 佘七幺说:“我来S市的第二个原因是去年下半年的十一月,妖牢的死牢之中逃走了一名重犯。” “灰夜公馆逃走了一名死囚?”廖天骄吃惊地叫起来。 “并不是灰夜公馆。妖族在各处共设有十一处重牢,其中有七处是死牢,除了灰夜公馆所在的夜牢,还有渊牢、尽牢、叵牢、病牢、尸牢和空牢。这七座死牢各有不同,位处各地,就连我也不知道所有位置,而触犯了妖族重纪的妖乃至妖神,在接受审判后,就会依照不同罪责和刑罚,关押入不同的牢狱之中。”佘七幺说,“这一次逃出去的重犯是个次妖神……” “次妖神是?” “次于妖神的存在。首先,妖神和妖是完全不同的种族。”佘七幺解释道,在这一刻,他神态庄重,仪态从容,又一次散发出清净不可亵渎的神采来,“你之前或许听过查理朱的话,但是他搞错了最基本的一件事,妖并不是动物修炼后的异形,而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甚至比人类出现得更早的高贵的种族,那些通过修炼成为妖的,我们一般称之为新妖族,而原先就有的古老的妖族,则称之为旧妖族。” 廖天骄若有所悟:“那所谓旧妖神……” 佘七幺看向廖天骄:“关于妖神,你们人类写的《西游记》这部小说里面有孙悟空护送唐僧到西天取经,最后被册封为斗战胜佛这么个情节,看起来好像他是从一个猴妖被你们人类尊奉的佛与神赐予了一个身份然后成了佛或者神,但那种认识是不正确的。就如同你们人类有人神一样,妖神,并不是修炼成神的妖或是被你们人类的人神册封为神的妖,妖神,是妖族供奉的神!” 廖天骄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这么说妖神其实是守护天下众妖的神?老天,佘七幺居然这么拉风! 拉风的佘七幺似乎很满意廖天骄给出的反应,于是他伸出手再次兴味盎然地挠了挠廖天骄的小下巴。廖天骄无语地抽搐了脸孔,好吧,妖神什么的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廖天骄尽量忽视那只挠着他下巴的手问:“那么妖神也分旧妖神和新妖神吗?” 佘七幺点头:“不过新妖神十分少,而次妖神相对略多些,他们大多数是妖族中的佼佼者,是没能达到妖神高度的较为接近于妖神的存在,但是说略多,只是相对而言,在数万妖族之中他们也仅仅只有千分之一不到的比例。” “你是说,除了玄武,还有个次妖神也被关在了死牢里?”廖天骄尽量装作不经意地抓住佘七幺那只不安分的手问,“你们的死牢里尽关着这么厉害的人物?” “不厉害就不用关进死牢了,但我妖族十一处重牢七处死牢并非处处都有在押囚犯,也不是个个都有次妖神乃至妖神的实力。” 廖天骄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那个次妖神和玄武有关系?” 佘七幺点头:“那个被抓进去的次妖神听说曾是玄武的下属。” 廖天骄道:“他是当年和玄武一起犯事被抓进去的吗?” “不,是在玄武被抓进去后一百多年才被抓进去的,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当时我算是还没出生。”七百多年前,九君山佘玄麟只身涉险,抓获玄武,不久,佘七幺出生,却始终无法化形,而以一枚卵的形式直到七百年后才降临人世。 “那他现在逃了?”廖天骄思索着,“他想做什么,救玄武?还是跟三生石有关?” “有很大的可能性。”佘七幺说,“因为就在那个次妖神逃出来没多久后,你们人类的市面上就开始出现了赝品三生石……” 廖天骄想起了Peter和Amy的事情:“你怀疑那是他做的?” “对。” 廖天骄想了想问:“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陈斌背后的黑手?” “暂时还不能确定,但是可能性很大。”佘七幺说,“还有,当我们在进行杀人游戏的时候,灰夜公馆里曾有人试图劫狱,带走玄武,但却被玄武拒绝了,阿旭在那次事件中也受了不轻的伤,到现在还没完全复原。” “也就是说,一方面那个黑手派了陈斌来寻找王鹏飞将三生石碎片留给的人,另一方面又派人在外头捣乱打算劫走玄武……” 佘七幺道:“还有试图试探我。” “试探你?” “对,他们并不知道那件和三生石有关的东西已经不在我们佘家手上,而是到了你那里。” 廖天骄说:“那到底是什么,怎么会到了我那里?” 佘七幺说:“这要跟七百年前玄武叛离,私自动用三生石篡改天命的事情连起来说。” 佘七幺说到这里不由微微一皱眉,他如今要说的东西已经和他自己所了解到的有了不少区别,尤其是在玄武那夜找他私谈了一通以后。一边是从小听到大的公认版本内容,一边则是玄武所说的东西,本来应该信任谁毫无疑问,偏偏玄武所说的内容听起来更符合逻辑,而且这也就能够解释祖父佘玄麟特地让他去见玄武一面的原因,更不用说玄武曾经明明有逃脱的机会却不仅没走,反而帮着他们对付了陈斌这件事了。 廖天骄立刻摆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认认真真地坐好了听佘七幺说。 佘七幺叹了口气,下了决定:“好吧,我下面要说的东西虽然是公论,但老实说,由于事情都发生在我出生之前,我也无法确认那是不是当年的实情,所以你可以先把这当成是一种传言,自己来判断内容的真假。” 廖天骄说:“没问题,我懂。” 佘七幺这才点点头,开始述说那段七百年前的过往。 “七百多年前,在玄武还没叛逃,我祖父佘玄麟也还没失踪前……” “等等,你祖父失踪了?”廖天骄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问题,他还以为那位长者已经不在了,佘七幺才不能直接向本人问清楚事情的原委,原来竟是失踪了? “祖父他在六百多年前突然离家而去,至今再没出现过,没人知道他去了何方,也没人知道他为何而去。”佘七幺说到这里,不由露出了忧伤的神情。他的手背却在这时候忽然一暖,佘七幺低下头去,看到的是廖天骄的小手搭在他的手背上。 “你祖父那么厉害,一定没事的!”廖天骄紧紧抓着佘七幺的手,仰着脸说,“他肯定有自己的安排才会离开家,你看他不是还给你留了言让你去找玄武吗,我想老人家或许一早就知道了许多事所以才做了妥善安排,你应该相信他!” “一早就知道了许多事?”佘七幺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啊,你们不是神吗,神可以看到未来吧。” 是的,看到未来!佘七幺心神微微一荡,廖天骄的话令他有了某个触动。 “嗯,没错,也许祖父有他自己的安排。”佘七幺说,收敛了心神道,“我们继续说吧。七百多年前,我祖父、玄武还有另外一位妖神,我们暂且叫他X先生吧……” 廖天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你这画风不太对啊,把那么充满神秘色彩的中国古神祇名字和XYZ什么的放在一起真的好吗,又不是演《名侦探柯南》!这么一想,再看看自己变小了的身体,廖天骄的嘴角又忍不住抽了抽,还真是有点名侦探柯南的味道啊。 佘七幺自顾自说了下去道:“他们三个人曾经是非常好的朋友,后来玄武和X先生有了超越友谊的感情,简单来说,他们俩搞上了,而按照因果宿命的既定轨道,他们两个人是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因为X先生马上就要死了。” 廖天骄没来得及吐槽那个“搞上了”,赶紧问:“死?” “对,真正的死亡。”佘七幺说,“不是你们人类那样的转世轮回,妖神的寿命远比人类要长上许许多多,一世或许可以抵你们千百世,但是妖神也会死,妖神死后会去到哪里至今无人知晓,但是所有死了的妖神都不会再回来。玄武从三生石上看到了X先生的未来,因此十分忧心。” 佘七幺说:“三生石这东西,在你们人类的记载中有两种来历,一说是女娲补天计数堆沙而成,专管姻缘,一说为佛家因果轮回象征,其实这两种说法都不大确切,三生石虽然在我们可知的范围内影响着世人的姻缘,但它究竟是什么,从何而来,如何起作用,哪怕是我们这些旧妖神也不知道。” “连你们都不知道?”廖天骄吃惊无比。 “不要以为我们是神就全知全能,哪怕是神也是会一代代新旧更替的。这一点,你玩游戏应该很清楚,以北欧神话中诸神黄昏这样的传说作为主题的游戏并不少。” “哦对,”廖天骄说,“我听闻世间经过七次毁灭七次重建,这也是许多目前无法解释的远古文明可能的出处。” 佘七幺点头:“这世界的确经历过多次毁灭和重建,神、人、妖同样如此。就这些东西来说,我也太年轻,很多事情并不了解,总之你只需要知道三生石一早就存在,甚至比很多神的出生更早,绝不简单就行了。” “好。” “所以你看,三生石是十分厉害的存在,至今为止,还从没有出过差错,而三生石又明确地告诉了玄武,X先生将从此灰飞烟灭,因为属于他的后世是一片空白,于是,七百多年前,确切点说是七百三十七年前,为了打破自己和X先生一成不变的宿命……”佘七幺说到这里顿了顿,“再次声明一下,我们比你们更有能力,但并不代表我们是万能的,尤其是类似这样的改变,如果要打比方的话……” 廖天骄说:“我懂,你说过因果体系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佘七幺满意地点点头:“对,牵一发而动全身。玄武因为想要改变自己和X先生的前路,贸然打了三生石的主意。从一件古物上,他发现通过某种方法,或许可以借用三生石的力量来篡改因果链,于是他决定去找真正的三生石。” “真正的三生石?” “对。我们所知道的三生石是黄泉路边,奈何桥畔的三生石镜碑,那其实只是三生石反映出来的影,真正的三生石则矗立在地府黄泉底层,为九万仞忘川水所包围,具体位置在哪,当时谁也不知道,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三生石绝不可能是一块浪漫的石头那么简单。” “原来如此。”廖天骄说,“那么玄武找到了吗?” “找到了。”佘七幺说,“玄武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去了忘川水底,花了九九八十一天,终于找到了三生石的所在并用某种方法使用了三生石,而且当时他并没有如外界所传言的那样失败了,相反,他成功了。” “成功了?” “是的。”佘七幺说,“但是这种成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玄武付不出这么大的代价,于是他的举动造成了一系列因果链的崩毁,总之,当玄武从地府回来后,世上就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奇怪到其余的神、佛、妖神都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而玄武自己也察觉了,因为X先生最后还是死了……” 廖天骄吃惊地:“居然还是……” 佘七幺一面说着,一面轻轻地动了动手:“X先生死了,玄武要付出的代价却远没有平息,我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他选择了屠戮来填平这个坑,妖协拿他没奈何,因为他实在太强了,而X先生的死也深深刺激了他,使得他狂性大发!后来,我祖父佘玄麟接下了捉拿玄武的差事。他亲自出山,带领八部妖兵追了玄武七天七夜,最后在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孤身将玄武抓获归案,而玄武导致的因果链崩溃的情况,被我祖父用某种方式暂时封印了下来。在这过程中,他使用的某件神物流落人间,最终辗转流传到了你们家族之中。” 佘七幺一收手,廖天骄认出他这是画了个结界。 “你这是?” 佘七幺急急道:“好了,刚才告诉你的是对外宣传版本,接下去我要说的是绝对的秘密。” 廖天骄听着佘七幺的语调,不由得连呼吸都屏了起来。 “灰夜公馆事件后,玄武曾私下里找过我,据他所说,当时事情的真相并没有那么简单。”佘七幺深深吸了口气道,“玄武并没来得及擅动三生石,他是被栽赃的!” “什么?!” “玄武说他确实曾经动过利用三生石的念头,但是当他千辛万苦找到三生石所在的时候,却被人捷足先登。对方因为隐藏了长相与身份,所以不知道是谁,唯一知道的是,那个人很强!玄武与那个人交过手,却只能打成平手,而他们的交手引起了忘川倒灌,十殿大乱。在两人争抢之中,三生石不知如何竟然裂为了两半,一半被玄武带走,另一半被摧毁。之后,玄武尚未来得及回到妖界,就被收到消息的妖协派人追杀,不得不流亡天涯。” “妖界、人界、仙界均认定玄武擅动三生石造成了因果紊乱,生灵涂炭,发出海捕文书缉拿玄武,玄武却发现在捉拿他的妖里面有许多妖都不对劲,他说从他拿着的那一半三生石上已经看不到那些妖的前尘后世,唯一能看到的只有……死!” “死?” “对,他说如果那些妖继续活下去,妖族整个三界都可能毁灭,他们就像是异变的因子,最终将导致整个身体的崩溃,他认为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其实已经有很多妖出了问题,所以他开始斩杀那些出了问题的,被他称为被污染了的妖。” 廖天骄一愣,“污染”这个词令他觉得很耳熟,下一秒他便想起来,那正是他在属于戚佳妍的回忆之中曾听王鹏飞说过的话。 “既然被污染了,你们也活不长了,就让我送你们一段吧。”当时王鹏飞就是这么对戚佳妍和小林远去的车子说着,之后两人遭遇车祸都死了。这两者之间莫非有着什么联系? “玄武实力很强,哪怕是在所有旧妖神中,他都是无比强悍的一个!他那时斩杀了许多妖怪,有些是追杀他的妖,有些则根本与追杀他无关,在无人知道他斩妖的标准下,妖族人心惶惶,都认为玄武疯了。最后妖协派人请我祖父出山捉拿玄武。这之后……”佘七幺说,“玄武告诉我说,他杀死了八部妖众,只留下了我祖父一个,然后他告诉了我祖父他的怀疑,他怀疑有人想要利用三生石毁灭妖族乃至三界,因此他将手里那半块三生石分为了五块,分别交给了他信得过的五个人,而留在他手中最后的东西,也是他交付我祖父保管的东西是……” “是什么?”廖天骄整颗心都吊了起来,被佘七幺的话所吸引。 “一枚钥匙,也是三生石最核心的石魄。”佘七幺说,看了廖天骄一眼,“那东西现在就在你的身体里。” 廖天骄“嚯”地一下站起来,被被子绊了一跤,又摔了回去,把两条小细腿都杵了起来,他大大的内裤里顿时露出了白白嫩嫩的小屁股,佘七幺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红着脸咳嗽了两声。 廖天骄狼狈地爬起来说:“什什什么?我不是个普通人吗?”他还以为所谓他保管着某件跟三生石有关的东西是说他的家传宝物之中有什么特殊的存在,毕竟他们这种小地方出来的人,虽然并不富有,但是拉拉杂杂的祖传东西还是有一些的,谁能想到这个保管是指保管在他的身体里面?他还以为先前是佘七幺不太精通人话,所以说错了呢! “你……嗯,的确不能算是普通的愚蠢的人类咝。”佘七幺说,不太自然地给他把被子盖上。廖天骄虽然有点疑惑,但是盖上暖和被子这件事他还是很欢迎的。 他钻进被子里说:“我的天!你再捏我一下吧……”然后在佘七幺动手之前,马上又喊道,“啊,还是算了,你捏得太疼了!”说着自己赶紧给自己捏了一下,抽了口冷气道,“居然不是做梦!” 佘七幺无奈地:“本来就是不是咝。” 廖天骄说:“我怎么会身体里装着这么个东西啊?我活到这把岁数一点都没感觉到过啊喂!” 佘七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嗯,这事说起来其实跟我有那么点关系。还有廖天骄,你能以普通人的身份生长到现在,没有被任何人注意过,还是要感谢佘爷才对,就是因为佘爷牺牲自己,把身上十成九的神力都拿来封印你身体里的东西了你才能安稳地活到现在咝!” 第85章 冬季的雨将整座小城笼罩进一片灰蒙蒙的烟雾之中,可视距离缩短,使得每个人的出现都仿佛是突然现形一般,带着些冰冷的诡异味道。 在一间昏暗的小屋内,一个老人正就着工作台细心修理一只老式怀表。在他狭小的店铺内摆满了各式各样计量时间的工具,大到座钟小到手表,所有这些器具都在依照一个统一的步调行走,一圈一圈,没有任何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出现。 “滴答—滴答—滴答——” 分针指到十二,时针指到四,所有具有报时功能的钟表在这一时刻齐齐鸣响:“当!当!当!当!” 老人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他关闭了单目镜上带着的辅助照明灯,将刚刚调校过的怀表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番后郑重地合上盖子,装入了一个深红的绒布袋之中。跟着他又打开抽屉,取出了一只旧式的铁皮糖果盒子,将那只怀表小心放了进去。在盖上盖子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老人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取过桌边的信纸写了几笔,他将信纸折好,一并放入绒布袋中,然后才盖上盖。做完这一切后,老人松了口气,摘下了单目镜。 “老何钟表修理店!”外头有人喊,一个穿着雨衣,满身水气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门口,男人的身后背着个大包,看起来是个送快递的。 “你有快递要发?”果然,男人问着,放下摩托车头盔,从雨衣里抽出一叠塑料纸包好的单子来,“填一下发货地址,东西在哪里?”他边说边动作利索地在快递单上勾了几勾,然后将纸笔一同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来,将刚刚盖上盖子的那个铁皮盒子递了过去:“就是这个。寄到S市,S市长影路177弄晨星小区13幢602室。”老人说着,戴上老花眼镜在纸张上写下寄件地址,收件人,廖天骄。 “你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快递员摆弄了一阵,发现无法打开那个小小的铁皮盒子,问道。 “是客人送修的一块表。怕路上震坏了,所以我给封起来了,还是不要打开了吧。”老人说着,将快递单递还回去。 快递员又摸索了一阵,最后不得不放弃道:“好吧,你给我在这里写一笔,说是你不肯答应我们开封检查的,要是出了问题,还得找你。现在客人乱寄东西的不少,出了事又是我们倒霉!” 老人点点头:“好好,我这绝对不是危险品,你放心。” 快递员看了下单子:“怎么没写收件人的联系电话?” “一定要写电话才行吗?” “如果不写,找不到人怎么办?” “可是我不知道他们的电话。”老人说,“要不就先这么寄了?如果找不到人再麻烦你们退回来行吗,我可以现在就给你回程快递费用。” “算了。”那名快递员嘟囔了一句,最后还是手脚麻利地将糖果盒子装进了随身携带的某个塑料袋里:“行了,回去我替你装箱。” “谢谢。”老人目送着快递员的摩托远去,水汽包围过来,像是将之无声无息吞噬了一般,渐渐的,老人的脸上露出了点忧虑的神色。 “何大叔,我有块表想清洗一下,你帮我看看!”一个胖子从不远处的巷口钻了出来。 老人摆了摆手:“回去吧,今天打烊了。” “啊?何大叔,我也不是急着今天要啊,您先收了,改天我再来拿呗,不急。” “拿走,说了今天打烊了!”老人低斥了一声,走回屋子,开始着手装老式的木板门。 “这是怎么了!”胖子嘟哝了一声,最后还是放弃了,他不太明白这个一向慈眉善眼好说话的老人今天怎么会反常,也许是心情不好吧。 光线随着木板一点点地立起、凑拢而逐渐消失,最后,只在中间的部位留下了一个窥看外界的窗口。时间还只是下午而已,阳光却已经很赢弱了,但是这羸弱的阳光从外面射进来,落到这充满了机油味、金属味和陈年木材味的屋中,仍然还是在地上留下了一方明晃晃的光斑,像是一个代表希望的出口。老人有些出神地看了那块光芒一眼,最后果断地关上了窗户。 “砰——” 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 “滴答—滴答—滴答——” 钟表在行走,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那些合奏慢慢地变得愈发嘹亮,如同一个人挣扎着高歌。不知什么时候,音调开始走乱,不和谐的音符掺入了旋律,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老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警惕地环视着四周。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慢慢成形了。 ※ 廖天骄很早就醒了,他一直在想昨晚佘七幺和他的对话,除了那些严肃的七百年前的故事,想得更多的其实是和佘七幺后半段较为私人的、深入的、意义重大的对话。 “吃、吃下去?” “怎么说呢,就是你那个时候一天到晚跟着我缠着我,很烦人啊咝。然后有一天凤皮皮跟着凤君叔叔来做客,你非要和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咝。” 好,终于明白凤皮皮为什么会认识他了。 “捉迷藏嘛,你懂的,就是一个人扮鬼,其他人藏起来,然后当时是凤皮皮扮鬼,我们两个藏起来不给他看到咝。” “然后?” “然后佘爷想你这么蠢一定很快会被发现,所以为了帮你一把,就把你带到放着三生石的禁地里藏了起来咝。” 廖天骄有了不好的预感:“再然后?” “再然后佘爷就躲到其他地方去了,你也知道的,两个人藏在一个地方多不明智啊咝。” 廖天骄觉得那种不好的预感更浓了:“再再然后?” “再再然后凤皮皮一直没找到你,佘爷也一不留神把你给忘了,注意,是一不留神咝!” 廖天骄捏了捏小拳头,他敢把全身家当都押上,赌佘七幺当时是故意的! “你们都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禁地里,那么我又是遇到什么奇遇,误打误撞把石魄给吃下去的?” “说奇遇大概也不算咝,就是你那个时候就挺愚蠢的了,一般人不是等不到人来就自己出来吗,谁想到你就是不出来,后来大概天晚了,你也饿了吧,然后么就吃了咝。” 廖天骄:“……” 廖天骄掀桌:“你特么逗我玩啊!谁没事干饿得发慌啃石头啊!” 佘七幺说:“吵什么!三生石石魄看起来就是很好吃的样子啊,它长得像那种……蓝色的水果软糖,软软的、亮晶晶的、上面还有一层看起来像糖霜一样的光,你不知道佘爷小时候也很想试试看味道呢咝。” 廖天骄:“……” 佘七幺:“嗯,就是这样,你这个愚蠢的巧克力威化脑壳的人类就这么把非常宝贵的石魄当糖吃掉了咝。” 廖天骄:“……” 佘七幺:“别这么看我,佘爷后来偷偷给你吃过泻药,可是你拉了三天三夜,就是没把石魄拉出来咝。” 廖天骄:“-_-#”总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 佘七幺:“后来这事被我爹知道了,他帮你看了一下说石魄不知道怎么已经进入到你的魂魄中拿不出来了,结果为了你贪吃这事还狠狠揍了佘爷一顿呢咝!” 廖天骄:“谁贪吃了!” 佘七幺:“你啊咝。” 廖天骄咆哮:“贪吃你妹!” 一只手突然压了过来,廖天骄吓了一跳,转过头就看到了一张丑男子的脸。细细的眼睛睁了开来,从迷迷糊糊到略微吃惊再到完全清醒,佘七幺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支起脑袋来说:“是你啊咝。” 廖天骄被窝里的小手再次捏紧拳头,什么叫“是你啊咝”,不是你不允许我睡别的地方去的嘛! 佘七幺笑了笑,伸手过来就捏了廖天骄的脸蛋一把:“唔,果然还是小的好玩咝。” 好玩你妹!廖天骄现在真心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了,佘七幺这混蛋长得丑也就算了,性格还那么恶劣,还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给自己吃能拉上三天三夜泻药,可以一顿饭败掉好几百,现在看起来搞不好还有点正太控,他真的要嫁给这么个家伙吗?啊呸呸,不是嫁,绝对不是嫁! 佘七幺又揉了揉小廖天骄的头发,然后才一本正经地说:“好了起床了,今天还有很多正事等着我们办呢!” “正事?” “姜世翀昨天找你是有事吧,你目前这个状况也需要再仔细确认一下,还有昨天那四个谁来着……” “小方的家人,听凤皮皮说他们是四大修行世家之一。”廖天骄也终于想到自己有多少正事要办,一骨碌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哦,他们啊。”佘七幺若有所思,看了廖天骄一眼说,“对了,你打算穿什么出门咝?” “我?当然是……”廖天骄突然噎了一下,虽然从理智上,他已经接受了自己变小了的事实,但是从生活习惯和思考方式上,显然并没有转变过来。昨天晚上他是穿着别了别针的大内裤和长长的睡衣上衣睡得觉,今天要出门的话,根本就没合适衣服啊! “要不你帮我出去买一下行吗?”廖天骄小心翼翼地问,他总觉得佘七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果然佘七幺一脸高兴地说:“不用这么麻烦。”手一招,一片薄如蝉翼的东西就贴到了廖天骄身上。 “咦,这是?”廖天骄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套合身的黑底唐草纹汉服,看起来还有些眼熟。 “你还是穿这件最合适,”佘七幺满意地端详着,“你小时候来我们家就是穿的这件咝。” 廖天骄想起童年在九君山做客时,佘七幺那位美丽的母亲的确曾送过他华丽的新衣服,没想到佘七幺居然保留至今。廖天骄感到很感动,不过感动只持续了一会,因为这么穿好冷啊! 廖天骄试探着问:“我能换个牛仔裤什么的吗?” 佘七幺说:“换什么换,就是这样最好了咝。” 廖天骄说:“我冷……” 佘七幺皱了一下眉说:“没出息!”不过还是给廖天骄在里头变了条牛仔裤出来,反正外面也看不太出。 廖天骄没办法,只好认命地提着“裙子”一路踮着脚尖跑到洗手间去洗漱。但是麻烦还不止这么一点,矮小的他现在连刷牙都够不到洗手台,最后是被佘七幺抱起来搞定的卫生工作,别提有多别扭了!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两人到出门也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刚走到外头,“唰”的从一旁的树上就飞下来一个鸟人,完全不怕人看见的凤皮皮说:“你们可出来了,咦,这是谁?”一边说一边绕着廖天骄飞了一圈,“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廖天骄没好气地瞪了凤皮皮一眼,懒得理他。 凤皮皮不依不饶地问:“是谁是谁是谁?” 佘七幺说:“闭嘴,和你没关系。” 凤皮皮说:“怎么没关系,你身边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人类幼崽的?他和你什么关系?天呐,难道你瞒着我……” 佘七幺说:“我们走。”抱起廖天骄就走。 凤皮皮一路小跑着追上来说:“切,你不跟我说我还不会算吗?”说着伸手掐算了一番,末了却“咦”了一声道,“奇怪,怎么会算不出来。”看廖天骄的眼神便有了几分深意。 佘七幺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廖天骄先塞进去,然后自己坐进去,凤皮皮一点都不觉得佘七幺的冷脸难看,也跟着挤进来,把门一关说:“师傅开车。” 出租车司机看了佘七幺一眼,见他没反对才发动了车子说:“帮小孩系一下安全带,你们去哪里?” 佘七幺麻利地报出了一串地址。 正在给自己系安全带的廖天骄疑惑地看向佘七幺,心想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凤皮皮却道:“果然是要去方家啊,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我也正好要去方家走一趟。” 这次换佘七幺诧异地瞥了凤皮皮一眼:“你去那里干什么?” 凤皮皮笑嘻嘻地说:“秘密。” 车子行驶了一阵后停在方晴晚家门口。知道方家是修行者四大世家之一后,廖天骄就做好了方家家大业大的准备,不过当车子停靠在郊区一溜中式大宅门口的时候,他还是吃了一惊。方家这势力,看起来比他想象得还要大些! 佘七幺和凤皮皮都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所以对此毫无感觉,大摇大摆地就往里走。或许是昨晚方国栋回去后特地交代过,方家门房的人一看几人的样子,立刻迎接的迎接、通报的通报,没多会方国栋也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方国栋见过凤君和这位……” “九君山家主佘七幺。” 方国栋脸色微微一变道:“方国栋见过凤君与蛇君。”说着行了个大礼,看得跟着一起受了礼的廖天骄怪不好意思的。 凤皮皮问:“昨天你说你们家那谁出了事来着?” “出事的是小女方晴晚。” “小方她到底怎么了?”廖天骄忍不住问。 方国栋问:“这位是?”生怕也是什么了不起来头的大人物却不敢妄自揣测。 佘七幺伸手摸了摸廖天骄的头顶道:“是我一个侄子。” 方国栋“哦”了一声道:“原来也是佘家的尊神。”难为他对一个小孩子也能做出毕恭毕敬的姿态。 “方晴晚出了什么事?”佘七幺问。 方国栋提到自己女儿才愁云满面,说:“几位请跟我来。”带着三人往一侧去,经过几处转弯,停在一间屋子门口。 “世芳,我带几位大人进来了。”方国栋喊了一声,推开门,“几位请进。” 门后头是一间卧室,家居摆设都充满了中性的调调甚至颇有几分侠客之气,比如墙上挂着的那张弓和角落的一副兵器架,只有零星几个毛绒玩具还能看出屋子的主人是个女孩。昨天廖天骄见过的方晴晚的母亲满面憔悴地立起身来,对几人行了个礼。廖天骄看到她很是内疚,听说她昨日曾经被由自己和佘七幺造成的一股灵力冲击波撞晕,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那就是方晴晚?” 听到佘七幺的声音,廖天骄才发现在方母身后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消瘦的面颊,失色的肌肤,毫无声息,如同死人,那正是将近一个月前还生龙活虎的方晴晚。看到她变成这个样子,廖天骄呆住了。 方国栋面带愁容地说:“小晚她上个月去外地出了个任务,结果中途失去了联系,后来她二叔特地派了人去寻找,人是找到了,可是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怎么样也喊不醒。” 佘七幺走过去,看着躺在床上的方晴晚。方晴晚的母亲似乎有些担心地想说些什么,但是被丈夫拉着站到了后面。 “是不是魂魄不全的情况?”廖天骄见佘七幺一直不说话,不由得有点急,便以自己熟读玄幻小说的经验试探着问道。 “嗯。”佘七幺轻轻应了一声,伸出手来,下一秒自他的掌心中间,一条闪耀的银色光线出现了。他将手掌心对着方晴晚的额头,那条银色的光线便不断下垂,直到触及并没入方晴晚的额头之中,过了会,佘七幺又往方晴晚的心口、丹田两个部位逐一试探了一下,最后彻底收回了手。 “三魂七魄都不在。”佘七幺说。 方国栋夫妇的脸色同时变了一下。他们也是修行世家,自然见过不少魂魄走丢的情况,对于自己的女儿一开始也是这么判断的,但是就他们的认知来说,虽然走丢魂魄的人不少,能把三魂七魄全丢了还活着的人却闻所未闻,因为人的三魂七魄一旦丢失,他的肉体就会逐渐崩溃,这就如同一栋房子一般。屋靠人撑,失了人气的房子总是特别容易毁坏,除非房子里搬入新的住户,否则这栋房子垮塌也就是迟早的事——对于人来说,这个过程又更快点,慢则一两周,快则两三天,而如果房子里住进了新住户的话,这个人表面上是没“死”,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他却还是“死”了,因为那叫做“夺舍”。 “不可能!小晚她明明就还活着啊!”方晴晚的母亲管世芳闻言一下子哭了出来,两个眼睛通红通红的,根本顾不上是不是冒犯了佘七幺,就连方国栋,因为关系到自己女儿的安危,也一时顾不得礼数了。 “蛇君,您会不会是看错了?”方国栋不相信地问。 佘七幺说:“她的身体还活着只是因为有人对她使用了法术,使得她的身体误以为还有一丝魂魄在其中。”他说着看向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未发一言的凤皮皮问,“是不是啊?” 凤皮皮愣了一下说:“啥?” 佘七幺挽了下袖口说:“这才是你非要跟我们来方家一趟的原因吧。” 凤皮皮摸了摸下巴说:“呃,这个,哈哈,我也不能完全确定啦,我先看看再说好了。”说着,他走上前来,伸手在方晴晚的额头上探了一下,很快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因为随着凤皮皮的动作,人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在方晴晚变枯瘦了的躯壳里头,有一团淡淡的金色人形的东西浮现出来。 佘七幺说:“现在请你解释一下,方晴晚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你的神力存在?” 方家二老顿时紧张地盯着凤皮皮直看,方国栋拳头捏紧又松开,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凤皮皮和佘七幺都是妖神,而方氏则是人类。身为修行者协会的四大世家之一,方国栋等人现在对两人固然表现出了足够的礼貌,但这仅仅是因为两人的实力,还有人类修行者协会与妖协签订的和平共处条约的缘故,但从本质上来说,修行者们多数仍然认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准则,所以方氏夫妇这时候就免不了思考自己女儿变成这样会不会是凤皮皮干的。 凤皮皮飞快地瞥了那两人一眼说:“哎,别激动啊,我可不是你们的仇人,我是恩人。”他说着摸了摸下巴,痞痞道,“事情是这样的,上个月大概二十多号吧,我经过某个地方时,发现有人类修行者的求救信号,正好我闲着没事干,而且我当时也想呃……咨询点事情,所以就飞下去看了看,那么巧就看到这个女人的身体躺在地上,旁边站着她的魂魄还有个守护灵……” “你见过小晚?”管世芳激动地冲上来抓住凤皮皮的手,“你既然见过她,为什么不带她回来!” 凤皮皮奇怪地看了管世芳一眼说:“我又不认识她,再说她也没让我带她回来。” 到底还是方国栋镇定点,他思索了一会,不太确定地问:“神君说的守护灵,该不是一位穿黑衣,脸上有道伤疤的长发男子?” “嗯,就是那个,那是什么兵器之灵吧,身上煞气很重。”凤皮皮说。 方国栋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那、那是我方家的家传宝刀拔骨之灵!老天,没想到在我方国栋有生之年居然能够看到拔骨化形!谢天谢地,如果有他守着,小晚应当还有救!” 佘七幺说:“凤皮皮接着说,你看到他们以后怎么了?” 凤皮皮笑嘻嘻地说:“就那个女的说她的魂魄被人逼了出来,现在要去追施法术的人,让我帮她看一会尸,哦不,身体,还说她是方家的人,只要我肯帮她忙,以后方家会举全家之力也帮我一个忙什么的,结果我话还没说完呢,她就匆匆忙忙走了。” 佘七幺问:“她走到哪去了?” 凤皮皮一摊手:“我怎么知道。反正我就等了一会儿,你也知道我很忙的,哪来的空一直守下去啊,而且我猜她那个对手不弱,她几时能回来,能不能回来都说不好,所以我后来顺手处理了一把就走了。” 管世芳愤怒极了,大声说:“你为什么不帮小晚,你明明那么厉害,那是我唯一的女儿啊!”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要不是被方国栋硬拖着,搞不好已经扑上去跟凤皮皮拼命了。 廖天骄说:“你是在哪里看到小方的?” 凤皮皮看了廖天骄一眼说:“你谁啊,凭什么问我话。” 佘七幺瞥了吃瘪的廖天骄一眼,说:“别问他,问他没有用。” 廖天骄:“啊?” 佘七幺说:“因为他是个超级、超级、超级大路痴!” 凤皮皮顿时炸毛,跳起来说:“我才不是!” 佘七幺说:“你不是路痴怎么会说路过‘某地’,怎么还会下去‘咨询’?而且我不记得你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妖神,更不用说路过顺手帮人一把了,你只是被别人告知了去路,所以付了点报酬吧。” 凤皮皮被说得哑口无言,不开心地嘀咕道:“我也不想的啊,谁让你这么难找!明明我已经到这个市里了,结果一路追着你的气息找过去,竟然又跑偏了!哼,搞不好都是廖天骄那个白痴捣的鬼!” 躺着也中枪的廖天骄无语地别过头去,迷路也要赖他的妖神算什么啦!不过…… “小方的身体是叔叔你们找回来的吧,当时发现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呢?”廖天骄问。 “这个……”方国栋居然微微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不瞒你们说,小晚的身体是在C省方家分家附近找到的,但是那里我们已经派人去查过多次了,根本没有小晚魂魄存在甚至出现过的痕迹,现在我们怀疑她的身体很有可能是被别人从他处送回来的。” 谁会故意送小方的身体回来?廖天骄思索着,是顺路、碰巧还是故意示威,又或者还有别的意图? 廖天骄问:“那么小方当时出任务的地点是哪里呢?” 方国栋摇了摇头:“这次出任务之前,小晚并没有跟我们打招呼,我们也是等她到了那边才知道她出差去了,她只说这个任务内容简单,报酬也高,大概两三天就能回来,加上走得匆忙,所以就没来得及和我们详细报备。” 廖天骄记起方姑娘当时打电话给他的时候说的话,她说自己在处理的事情本来很简单,但是因为中途起了些波折,所以要多耽搁一下。她还说为他起了一卦,担心他出事才特意打电话来,甚至她还给他邮寄了自己做的护身符和护身的匕首。一想到这么好的一个朋友就这样出了事,生死未卜地躺在床上,廖天骄的心里沉甸甸的。 方国栋说:“后来小晚又说事件有些波折,所以要多耽搁些日子,差不多12月20日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和家里联系过了。” 而方晴晚电话廖天骄的日子是12月18日,也就是说在方晴晚说了事情很快就能解决,自己这周末就回家的话后没多久,她就出事了。她当时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来解决事情,那件事是什么,其中又遇到了什么波折呢? “所以,你们到现在也不知道方晴晚接的那个任务是什么咯?” 方国栋沉重地点了点头:“在我这一辈人中,杰出的方家子弟很多,我其实是非常不入流的一个,所以家里很多事情我都不知情,小晚过去的任务有她自己接的,也有一些是我二弟,也就是如今的家主大人亲自指派给她的。家主指派的任务多数都关系重大,所以无关人等一般都没法知道。” 管世芳恨恨道:“都是那个扫把星不好,是他害得小晚变成现在这样,他一定是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才故意躲起来不敢回家也不肯接我们电话!” 佘七幺问:“贵家主现在在哪?” 方国栋说:“二弟出任务去了,人还在外头,最近一阵子一直联系不上。” 廖天骄问:“他去了哪里,难道也没人知情?” 方国栋说:“这倒是知道的,二弟去了首都。” 知道去向却联系不到人,难道这个也出了事? 廖天骄忍不住拉了拉佘七幺的手。 佘七幺低头看他:“干嘛?” 廖天骄刚想开口,发现距离过远,只好又招了招手说:“你、你下来一点呀!” 佘七幺看了屋内另外两人一眼,尤其是凤皮皮,然后咳嗽一声说:“抱歉啊,我家人比较爱撒娇。” 廖天骄:“……” 然后佘七幺才弯下腰来问:“干嘛咝?” 廖天骄顶着撒娇的名声硬着头皮凑上去说:“佘七幺,小方她这样还能撑多久啊?” 佘七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这么关心那个母人类啊咝。” 廖天骄无奈地:“她是我朋友,还救过我的命,我不能见死不救。” 佘七幺说:“哦,你想我帮她吗?” 廖天骄犹豫了一下说:“如果我想的话,你愿意吗?” 佘七幺说:“你想啊,那如果佘爷不想呢?” 廖天骄看了床上躺着的死气沉沉的人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那我也没办法,你跟小方本来就不是朋友,我再自己想想办法吧。”他还真地立刻飞快地思考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也许JSking能帮我,哎哟!”廖天骄捂住脸孔,泪汪汪地看佘七幺,“你你你怎么这样啊,不救就不救,干嘛捏我啊!” 佘七幺直起腰来,恼怒地说:“佘爷不帮你你就转投那个僵尸的怀抱啊咝,你真行啊咝!” 廖天骄疼得直抽气:“什么……转投怀抱,我只是找他帮忙啊!” 佘七幺把小细眼睛一瞪说:“不许!” “你……” 佘七幺说:“你这个愚蠢的人类,你以为佘爷为什么特地走这一趟咝!”他说着伸手在廖天骄头顶上重重按了一把,重新走回到床边,再次端详了方晴晚一番说,“我可以尝试找到她的魂魄现在困在什么地方,但是我有个条件。” 方国栋说:“神君请说,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我都会去做。” 佘七幺正色道:“我要拔骨。” 方国栋先是愣了一下,跟着大吃一惊:“什么?”就连廖天骄和凤皮皮都吃了一惊。 佘七幺说:“我要你们方家那柄祖传宝刀,拔骨,如果你给我,我就帮你们找到方晴晚。” 方国栋的脸色变了数变,末了灰败着脸色,垂头丧气说:“对不起,虽然我很想,但那不是我能决定的。” 廖天骄说:“佘七幺你干嘛……”敲诈人家。 佘七幺冲廖天骄做了个手势:“你不懂。” “可是……” “如果你能救回小晚,拔骨我可以做主给你。”有个洪亮的男声突然响起。方国栋和廖天骄同时看向门口,前者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后者就有些迷惑。 廖天骄盯着门口的中年男子直看,他想这是谁啊,为什么身上会缠着一圈圈金属灰色、若隐若现的细链呢? 第86章 “二弟!”方国栋喊了一声,急忙迎上前去。 廖天骄一愣,心想原来这就是小方的二叔吗,然后再定睛看过去的时候却诧异地发现方二叔身上的灰色铁链又不见了。奇怪,难道是他眼花了?廖天骄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那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快步走进来,步伐十分稳健。他生得不高,平头,皮肤有点黑,可谓貌不惊人,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人,身上却有一股难以让人忽视的气质,对于廖天骄这样的文弱职员来说,甚至觉得这个人有点可怕,尤其是当被他那双犀利的眼睛扫到的时候。 方国梁的眼神一一扫过房内众人,管世芳刚刚才气势满满说过他的坏话,这会却吓得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方国梁对方国栋说:“你先把嫂子带出去休息一下,我看她有点累了。”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是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方国栋一声没吭说:“好。”过去拉自己的妻子。 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方国梁又补了一句:“你暂时也别进来了,多陪陪她。” 这次方国栋脸上有些犹豫,方国梁说:“小晚是我的嫡传弟子也是下一任方家的家主,我不会让她出任何意外!” 有了这个保证,方国栋才搀扶着妻子,两人一同出去了,并且带上了门。没了管世芳的吵吵闹闹,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方国梁长长出了口气,精神似乎一下子松了下来,整个人因此看起来“软”了不少。 “让几位见笑了,”他说着主动行了个礼,“在下方家第十代家主方国梁,见过二位神君和这位……” 廖天骄正想着怎么介绍自己,佘七幺一伸手拦住他说:“这是我家人,你就叫他……嗯,萌萌好了。” 廖天骄泪流满面,尼玛谁是萌萌啊!你才是萌萌,你全家都是萌萌! 方国梁似乎也有些诧异,不由多看了廖天骄几眼,然后笑了笑说:“你好,萌萌。” 廖天骄:“……”不要用这种一本正经的表情喊这个名字啊喂!!! 凤皮皮还要在旁边不满地嘟哝:“他哪里萌了,明明一点都不萌,还没我萌呢!” 佘七幺不理他,说:“方家主刚刚说得话当不当真?” 方国梁正色道:“当然当真,只要能救回小晚,拔骨我可以亲自送到神君府上。” 佘七幺说:“你倒是大方,拔骨是你方家祖传宝物,你就不怕送于我后被他人口诛笔伐?” 方国梁道:“拔骨虽是神兵,但神兵没了还能再铸再寻,小晚却只有一个,她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不是父女胜似父女,两者孰轻孰重,根本不用比较!” 佘七幺说:“好,那么我们一言为定。” 方国梁道:“一言为定!” 佘七幺说:“那我先问你,方晴晚接的这个任务你知不知情?” 方国梁说:“只知道个大概。”他把自己所知道的部分三言两语讲述了一下。 人类修行者协会虽然是个暗中存在的组织,但是组织里的人数其实一点也不少,这些现代修行者们隐没在城市、乡村的各个角落,表面上都有正当职业,却同时在暗中承担着另一份工作,而那才是他们的主业!报纸上常能看到的那些社会奇案、奇事中多半都少不了他们的参与,而修行者们参与案件的方式由来有二,一是朋友拜托,二是上修行者协会的赏金委托论坛接任务。 由修行者协会的长老组织管理的这个网络论坛里既有资料库、在线教学课堂、修行者交流论坛,也有一个以榜单形式呈现的委托程式。一些有解决离奇事件需要的人通过某种机缘可以在榜上登记悬赏,指定某个世家、ID或是开放式等待某个修行者发现自己的请求后完成自己的委托,当然前者要求的报酬和权限都要高上许多,后者则完全靠运气,小方这次得到的这个CASE就是从这样一张悬赏榜单上来的。 任务等级是D级,报酬则是25万。 25万,这是一个相当微妙的数字,对于D级任务来说显得太高,大略等同于C级上等,但是这个数字又显得不是那么危险。 常常泡赏金榜的修行者们多数都是懂行的人,他们知道有一些居心不良的委托者自己本身就是行家,常常会以一个报酬丰厚且等级低的任务来诱惑修行者,从而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许多老手接榜人不仅在接高等级任务时会特别小心,接低等级任务时同样会慎重选择。出25万为一个被夺舍的小男孩驱邪,报酬乍一看是有点虚高,但是如果小男孩是家里的独苗,这家人又比较富裕的话,那完全就是一个合理的数字,甚至翻一倍也在合理范围内,所以这个任务看起来是自然的、正常的,按行话来说,是个“白任务”。 方晴晚就是在12月2日的委托榜上看到这个白任务的。 “这是一个开放性的任务,委托人看起来是拿到邀请链接进来的新注册ID,名叫blackhole,发出任务是在12月2日当天中午11:37分,小晚接下任务则是在7分钟后。那个邀请链接是哪里发出的,目前还没查到。” “开放性任务是指不限制专人接的意思?”凤皮皮又把锅抱出来了,他盘腿坐在地板上,一边吃爆米花一边问。 “是的,谁接都可以。” “那看起来就不像是专门针对你们方家的,这个方晴晚还蛮倒霉的。”凤皮皮说。 方国梁皱了皱眉,但是没有跟凤皮皮计较。 佘七幺问:“方晴晚为什么那么着急接这个任务?” 方国梁说:“大概是因为她最近想要攒笔钱买个大件的缘故,我听她提过一句,其实这阵子她还接了其他不少任务。小晚从小天资很高,我又把她当接班人培养,所以她从十三岁开始就在赏金榜上做任务。一开始是跟着我,后来是我接了任务后让成年弟子陪着她去做,十八岁以后她基本上都是自己单独接任务,所以她也算是个老手,分辨任务状况很在行。关于这个任务,她的判断是没有复杂成分,所以才会急着接下来,相信就算她不接,许多老手看到这个性质的任务都会毫不犹豫接下来的。” 廖天骄突然说:“帖子是12月2日发的,”他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日历,“当天是周一,工作日。” 凤皮皮说:“工作日又怎么样?” 廖天骄说:“十一点半是大多数上班族午休吃中饭的时间,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网络上人流相对比较轻的时段,但小晚是一名教师,我记得她跟我说起过,周一是她课排得最满的一天,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在周一上午上完最后一节课,也就是11:30下课后,回办公室把教具放掉了再去食堂吃饭,而在这过程中,她就能够在网络上看到这则委托。” 凤皮皮说:“你想说这则消息是专门给方晴晚看得?这也想得太理所当然了吧小朋友,为什么一定要是老师才能够在这时候上网,其他人也有可能啊。” 廖天骄说:“我没说一定,但是的确适用老师之类职业的可能性比较大。一般来说,上班族都是到点准时甚至提前出去吃饭,因为大家的午休时间都不长,谁都不想浪费,而没能准点吃饭的多半是手头有工作在忙,所以自然没空去逛论坛。” “也许那个人之前就在逛论坛,正好看到了呢?” “在上班地方看这个还是有点不自在吧。”廖天骄想到自己上班的时候上论坛总是偷偷摸摸的,尤其是在他当了行政主管以后,就生怕一个不留神给小兵伍小勇同志造成不良影响,也使得自己高大上的主管形象灰飞烟灭,更别说方晴晚看得论坛是那么特殊的类型了。 方国梁说:“是的,我们在一般情况下都会隐藏自己的身份,所以很少在公众场合浏览修行者相关论坛。隐藏身份对我们来说是一种保护,毕竟做这行很容易与人结仇,而且在这个科学和玄幻小说占主流的社会,我们也不想暴露身份惹麻烦。”说到后半句,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廖天骄说:“所以小方很可能在下课后到办公室放教具,趁着办公室没人,顺便刷了一下论坛,结果就看到了这则委托并接了下来。” 佘七幺思索着说:“11:30下课,走到办公室大约11:40,然后放掉东西,偷偷上网,11:44分接下委托,时间对得上。” 凤皮皮还是不满意说:“也许有人休假在家上网呢,比如学生什么的。” 廖天骄说:“刚刚方二叔的话里有个讯息,那个赏金榜是年满十八岁以后才能上的。” 方国梁闻言不由多看了廖天骄两眼,他刚才只是提及方晴晚接任务的一个成长过程,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被这个小孩分析出来一些东西,看来这个小孩真是不容小觑。九君山佘家少当家说他是自己的家人,但是方国梁可以确认这只是个人类小孩而已,虽然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有些奇怪…… 方国梁又仔仔细细看了廖天骄一会。奇怪,是真的很奇怪,而且是说不出来的奇怪!饶是他这样走南闯北经验丰富的人一时半会也有点讲不出这个小孩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 凤皮皮被廖天骄连着噎了好几下,在看到佘七幺眼中含着的笑意时更加不开心了,他恼怒地说:“也可能人家有自己的办公室,可以随时上网啊,就算是条件被卡死了,与方晴晚具备同等条件的人我就不信一个没有!” 廖天骄说:“好吧,我承认我是先有了这种猜测所以才会往这方面去搜集信息,但是目前看来这个推论存在很大可能性不是吗?” “那萌萌,你有证据吗?”方国梁思索了一下问。 廖天骄哆嗦了一下,一头黑线地瞪了佘七幺一眼,然后伸出小手,指了指床上躺着的方晴晚:“证据就是,小方在这里。刚刚方叔叔说过,小方的身体是被人送回来的,那个人是谁至今无人知道,而小方出事到现在至少也该有十天了吧,她却一直活着。” 凤皮皮笑起来:“还当你要说什么,她会活着只是因为遇到了我而已,如果我不出手的话……” “她大概也会活着。”佘七幺开口道,他走到方晴晚身边,伸出手。这次是黑色的比较粗的丝线从佘七幺的手掌上垂了下来,那丝线如同活的一样,摇头摆脑地在方晴晚身体上空转了一阵,最后笔直冲向了方晴晚的右手,在她的肘部绕了几圈。 佘七幺抬起方晴晚的右手,在廖天骄的惊叫声中撩开了她睡衣的衣袖。 “叫什么咝。”佘七幺瞪了廖天骄一眼,又看了看方晴晚的手,然后说,“你们看这里。” 凤皮皮、廖天骄和方国梁都赶紧走过去,方晴晚的右胳膊软软地悬在空中,在她右手肘弯的内侧赫然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圆点,有点像内出血留下的痕迹,直径不超过4mm。 “过去方晴晚的身上有这个痕迹吗?” 方国梁仔细回想了一阵:“应该没有。” 佘七幺微微一笑,指甲在方晴晚胳膊上一划,立时有一粒血珠渗了出来。凤皮皮大皱眉头:“靠,好臭,是不好吃的虫子的味道!” 方国梁脸色大变,凑过去仔细看了一阵说:“是蛊。” “对,保命的蛊。”佘七幺说,“方晴晚就算没有遇到凤皮皮,她暂时应该也还不会死,因为有人想以她为诱饵,引诱什么人过去。” 方国梁喃喃自语:“难道他们的目标是我?这么说首都出的事难道不是个意外,可是如果目标是我,为什么不直接找上我?” 佘七幺说:“萌萌你过来!” 廖天骄龇牙咧嘴,走过去压低声音说:“你够了啊,不许乱给人起绰号!” 佘七幺说:“你本来就蠢萌蠢萌的啊咝。”说着又捏了捏廖天骄的脸蛋。 廖天骄说:“妈的我咬死你!” 佘七幺眉开眼笑地伸手拍了拍廖天骄的脑袋:“乖点咝。”然后转头又飞快地变脸,一本正经地对方国梁和凤皮皮说,“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件事具有针对性,现在请你们到外头等一下,我要对方晴晚再进行一次仔细检查。” 方国梁不放心地问:“蛇君,请问您要怎么检查?” 佘七幺说:“我要进入到她的记忆中,亲眼看看过去的事情。” 方国梁大吃了一惊,凤皮皮也很惊讶说:“你还会这个?” 佘七幺说:“知道怕了?” 凤皮皮说:“我怕啥啊。” 佘七幺说:“出去等着。” 凤皮皮想了想说:“好,那我去外面守着,免得有人打扰你。”然后眼神扫到廖天骄身上说,“他……” “他留下当助手。”佘七幺光明正大地说。 凤皮皮诧异地反复扫了廖天骄几眼,最后不太情愿地点点头说:“好吧。”然后对方国梁说,“方家主请。” 方国梁心事重重地跟着凤皮皮离开了,门合上,屋子里只剩下了佘七幺和廖天骄。 佘七幺说:“好了,你坐上来,准备一下。” 廖天骄说:“准备什么?” 佘七幺说:“准备进入方晴晚的记忆。” 廖天骄说:“什什什么?我也要去?” 佘七幺说:“不是你也要去,是你要带我去。” 廖天骄吃惊地看着佘七幺问:“你没说错吧?” 佘七幺说:“没有。” 廖天骄说:“这个玩笑不好笑。” 佘七幺说:“这不是玩笑。”他看着廖天骄,“我可以读取方晴晚的记忆,但这只能是在她魂魄存在于身体中的情况下,现在她的三魂七魄都不在,而且,就算她现在魂在这里,我能读到的也只是片面的、模糊的甚至可能是伪造的东西,因为我能读到的只是单线陈述,如同一张纸上的字,可以记录不全、记录错误甚至伪造,但是你不同。” “我?” “对,如果我没推测错的话,从单宁那件事开始,你已经有了进入到他人过往因果链中的能力。”佘七幺说,“廖天骄,你身体里的石魄正在苏醒。” 第87章 廖天骄第一个想法是,天呐,这算是给他开了个金手指吗,他是要当救世主了还是要颠覆世界了?然后再仔细想想,光是能看别人过去的因果链好像除了可以帮助警察叔叔缉拿罪犯以外,平时啥用处也没有啊!廖天骄叹了口气,遗憾地得出了结论:他的技能是个鸡肋!他想着,乖乖脱掉鞋子就要爬上方晴晚躺着的床,结果被佘七幺大吼一声。 “你想干嘛!” “啊?”廖天骄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就对上了佘七幺一双充满怨念的眼睛。 “怎、怎么了?”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粉嘟嘟的脸蛋,廖天骄哆嗦着问。 佘七幺说:“你怎么可以当着佘爷的面还这么水性杨花!” 廖天骄说:“啊?” 佘七幺吸了口气,愤愤地:“谁准你爬到这个母人类床上去的咝,你当佘爷是死的吗咝咝咝!” 廖天骄说:“不是你刚刚……” 佘七幺说:“佘爷什么时候说过咝!” 廖天骄说:“就刚才啊,你不是说让我坐上来准备一下什么的吗?我还不好意思呢!别看我身体变小了,头脑却依然灵活,我是无所不知的名侦……”啊呸呸,这都说到哪儿去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身体虽然变小了,但是心智仍然是个成年男子,你让我坐到小方的床上,我其实也感到很不合适,但是因为那是你说的……” 佘七幺听到这里,眼睛“刷”地亮了一下,然后竟然咧开嘴笑了笑道:“愚蠢的人类倒是蛮听佘爷话的,不错,想当佘爷的媳妇,这一点是必须的咝。” 廖天骄把后半句话好容易咽了回去,他只是想说为了救回小方,我才只能听你这个专家的话而已啊。 佘七幺说:“不过愚蠢的人类弄错了,佘爷不是让你坐到那里准备咝。” 廖天骄问:“那坐到哪里?” 佘七幺打了个响指,凭空出现了一张舒适的沙发椅。沙发椅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恭谨的手推动着,小心地搁到了佘七幺身后,佘七幺坐了下来,然后说:“这里咝。” 廖天骄看了半天:“哪里?” 佘七幺:“这里咝。”说着还指了指自己身前。 廖天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佘七幺坐着的那张沙发椅虽然以单人来说很宽敞,但是要挤进去两个人,哪怕其中一个是小孩子还是有点够呛,而且为什么非要两个人挤啊,方家又不缺椅子。 佘七幺说:“我必须依靠接触你,将我的五感六识与你的交融,才能借助你的能力,看你所看到的,听你所听到的,所以你必须过来。” 廖天骄一听既然是为了正事,也不多问了,爽快地走过来跟佘七幺说:“那你坐过去点。” 佘七幺说:“为什么佘爷要坐过去咝?” 廖天骄说:“你不是让我跟你坐在一起?” 佘七幺拍拍自己身前,两腿的中间:“坐、这、里。” 廖天骄:“……” 由于生恐惊扰了或许会回来的方晴晚的魂魄,方姑娘的房间里原本就拉着一层窗帘,不是特别明亮,此时更是不知怎么完全黑了下来,两盏金蛇造型的落地油灯不知何时出现,一左一右地亮了起来。暧昧的灯光下,佘七幺恢复了一身玄衣,长发飘飘的模样,他说完,单手支颐,挑眉看着廖天骄,直把廖天骄看了个面红耳赤。 “这……这个……”廖天骄觉得光天化日一个男人要另一个男人坐到这么个地方是很尴尬的啊,就算他喜欢佘七幺,就算他们有婚约,但是在方晴晚面前这样……而且混蛋啊,他现在可是萌萌呢,为什么他是廖天骄的时候佘七幺不对他这么亲密,偏要在他变成萌萌的时候来诱惑他,佘七幺该不是那方面有点问题吧?廖天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又跑偏了,忍不住用可疑的眼光上下打量起佘七幺来。 佘七幺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说:“你到底过不过来,弄清楚,是你想救这个母人类,她跟佘爷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廖天骄想到小方,终于说服了自己说:“好吧。”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跟腰椎间盘突出的病人一样迟疑着坐下去。 “慢死了咝!”从身后伸出的双手一把将廖天骄还在慢吞吞执行坐下动作的身体往后抱了过去,廖天骄的后背马上贴上了一副温热的胸膛。 被、被抱住了! 二十七年的孤家寡人廖天骄着急了:“你这样会不会太、太深了啊,这样会不舒服的。”一面说一面扭捏地往前移动自己小小的身体,还伸出小手往后摸,想看看跟佘七幺拉开了多少距离,然后廖天骄的手摸到了一团鼓鼓囊囊的东西。 “咦,你带了什么玩意?”廖天骄说着还伸手捏了捏,跟着听到身后佘七幺的呼吸节奏一下子变了。廖天骄眼皮跳了跳,好像有哪里不对。 大脑运转起来,一道雷也跟着劈了过来。我操,那是……小……丁……丁……吗?廖天骄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却管不住自己地又摸了一把,真的好像只有一根啊,好奇怪,这和生物书上说的不符合啊,蛇到底有几根JJ啊?等等,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佘七幺用力咳嗽了一声。 廖天骄跟触电一样把手缩了回来,边挠着脑袋边打哈哈说:“哈哈,看来你又偷我零食了吧,放心,下下……下次我会再多买一份自己吃哈哈哈哈!”说完自己也觉得自己蠢极了。 一直没发一言的佘七幺在这时却突然“呵呵”了一声,吓得廖天骄浑身抖了三抖。在心里迅速骂了一声自己逗比后,廖天骄转过头去飞快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身后的妖神正微微眯着眼睛看他,血红色的双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看来叫人心惊肉跳。廖天骄勉强和佘七幺对视了一会,只觉得自己此刻像是在公众面前裸奔一样,羞耻得低下头去,两只小手也忍不住不停搓着那件华贵的古服,像要在膝盖上弄出两个洞来。 过了好一阵,比平日更低沉了几分的声音才终于传来:“集中精神,我们开始吧。” “啊?这就完了?不,这样挺好!”廖天骄赶紧纠正自己,话说到一半眼前一暗,等到再次亮起来以后才勉强明白过来自己刚刚是被亲了一下。 不是蛇工呼吸,也不是人工呼吸,啥危险都没发生的情况下,两个人意识清醒的,嘴对嘴,轻轻的,接吻。 廖天骄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全冲脑门上来了,先是兴奋,然后却是气愤。兴奋的是,他和佘七幺亲嘴了,这可是他二十七年来真正的初吻啊!气愤则是……你妹!佘七幺果然是个正太控吧,他是廖天骄不是萌萌的时候,这家伙怎么总是一副半身不遂的样子,昨天他都给他做人工呼吸了,居然被他用一句给佘爷买晚饭就把他打发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小脑袋被温热的手掌拨向了正面,佘七幺说:“好了,闭上眼睛,我们先把正事办了。”说着将小小的廖天骄稳稳圈在怀中,大手包着小手结了定印。 “放空思绪。” 话语吐露在耳边,佘七幺的气息几乎将廖天骄淹没,以至于他很难进入到空澈的境界,甚至他的耳边满是自己放大了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那声音追随着身后佘七幺胸膛的起伏节奏,像个可耻的叛徒! 冷静下来啊!快!但是廖天骄的自我说服显然一点作用都没有。 佘七幺等了一阵,见廖天骄始终无法静下来,终于没奈何地说:“这样,我将神力输入你的体内,代替你封闭思觉,也许你会有点不适应,但是没有危险,你只要将一切交给我就好,相信我。” 廖天骄简直要嚎叫了,大哥,你这样每个字都仿佛在误导人一样是怎样啊!更叫人纠结的是,佘七幺说着松开了本来包住廖天骄手掌的一只手,改为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则抓着他的小手,牢牢箍住了他的腰。廖天骄顿时感到一股焦灼感从身体深处某个看不到的地方迅速升腾了起来,身体发烫,双耳通红,他简直快要坐不住了,甚至发出了不自觉的呢喃:“唔……” 随着这一声,佘七幺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本就深沉的眼神更添了几抹看似凶恶的神采,他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的后脑勺,定了定心,闭起眼睛,合上了怀中人的呼吸。一股丰沛而轻盈的力量顺着佘七幺的双手流动出来,如同抽丝剥茧,绵绵不绝地从上下两路流入廖天骄的身体,并在他的体内沿大小周天开始循环往复。 廖天骄只觉得自己好像被轻轻推入了一堆轻盈温暖的棉花堆里,明明人还存在着,但是他与这个世界、这个凡间的联系却在这个瞬间被割裂了开来。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受,并不痛苦,却让人觉得十分烦躁,就如同一个隐形人,无论如何嘶吼呐喊都不会被任何一个人发觉。 “放心,有我在。”好听而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以后,廖天骄心头的烦躁马上消了下去。 “嗯,我相信你。”连廖天骄自己都听不到声音的承诺,佘七幺却好像听到了,因为他又笑了一声。 “现在闭上眼,我数一二三,你再睁开。” “棉花堆”里的廖天骄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一。” “二。” “三。” 廖天骄再次睁开眼,光团扑面而来,他赫然发现自己又再次来到了曾经看到过的太空之中,但这一次,他不再孤独! ※ 与此同时,凤皮皮正蹲在门口的阳光里,一边吃爆米花一边想事情。 长长的走廊上,阳光透过一格一格的玻璃照射进来,弄得四处都亮堂堂的,但其中最耀眼的还属凤皮皮的金发。金发帅哥凤皮皮嘴巴边上粘着爆米花屑拼命想,刚刚那个小屁孩到底是谁啊,长得那么眼熟,还有那种叫人讨厌的感觉怎么也好熟悉啊。忽然,他听到“笃笃”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敲击玻璃,但是凤皮皮没抬头。 “笃笃。”那声音又响了下,而且距离近了一些。 “凤凌云。”伴随着敲击声,一个略嫌凉薄的声音四平八稳地喊了一声。 凤皮皮抬起头,明亮的光线一时晃花了他的眼,他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楚外头的日光里站着个人,肩膀很宽,面孔硬朗,穿着制服,整个人看起来又酷又MAN。凤皮皮在心里骂了一声,把高压锅一放,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包小刘瓜子低头改嗑瓜子。 “凤凌云先生。”那人不依不饶地又叫了一声,声音略大了些,伴随着的还有第三次敲击玻璃窗的声音,“笃笃。” “烦不烦啊你!”凤皮皮抬起眼皮,往嘴里丢了一把瓜子仁说:“干嘛?” “请问廖天骄他们是不是在里面?”来人客气地请教。 凤皮皮脑子里顿时“喀拉拉”劈过一道雷,靠!!!他说怎么那么眼熟,原来那个傻不拉几的萌萌就是廖天骄?但这是怎么回事,廖天骄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变成个正太,还不是用法术变的?等等,昨晚?凤皮皮皱起眉头,想到了那一波吓死人的灵力波动。 “凤……” “闭嘴!”凤皮皮站起身来,随手把瓜子往怀里一揣,回身盯着那扇门。看了一阵后,他伸出一只手,轻放到了门板上,未几,一股股雄浑也复杂的灵力波动便不受控制地从门板内渗透出来,缠绕上了凤皮皮的手掌,显见房内的气场之强。 凤皮皮感受了一会,收回了手。虽然很想冲进去把廖天骄揪出来暴打一顿再扔进垃圾桶里,让他这辈子都萌不起来也站不起来,不过凤皮皮到底还自诩是个识大体的人,眼下时机不对,所以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于是他转回身,抱着双臂,站没站相地靠到门框上问:“说,你一个僵尸跑到这里来干啥?是想被太阳晒干呢,还是想被驱魔人抓去做实验?” 姜世翀一本正经地:“凤先生,日光影响不到我。我遵纪守法,所以没有任何人和组织有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到这里来找廖天骄和佘七幺。”竟然把三个问题都回答了一遍。 凤皮皮真不知道这僵尸是真傻还是装傻,嘲讽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姜世翀却说:“不,我是僵尸,和阴魂不太一样,区别主要是以下几点……” 凤皮皮趔趄了一下,赶紧扶好门框站直说:“靠,谁要听你讲僵尸和阴魂的区别!你以为老子不知道?” 姜世翀微微笑了笑,不过嘴角扯动的幅度很小,平时从没有人能够准确从他的表情判断他的心情,他单位里的人都以为他是个万年扑克脸。 凤皮皮却说:“你笑什么!” 姜世翀愣了一下,这次终于露出个波动较大的表情说:“你看得出我在笑?” 凤皮皮朝天翻了个白眼:“拜托,你以为我是傻的?” 姜世翀很认真地想了想道:“昨天看你的样子是有一点,不过不是傻得很厉害。” 凤皮皮脸色一变说:“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姜世翀略带些疑惑地看了凤皮皮一眼,重复道:“昨天看你的样子是有一点傻,不过不是傻得很厉害。”跟着,他还很诚恳地又补充了一句,“比廖天骄傻得好一点点。” 凤皮皮简直快气得晕过去了,这算是在挑衅他吗?是吧!是吧! 于是凤皮皮当场撸起袖管,扑上去掐姜世翀的脖子了。玻璃窗被他撞了个粉碎,脱窗而出的凤皮皮活像一只愤怒的小鸟!姜世翀被凤皮皮吓了一跳,赶紧分出手来挡他。凤皮皮哪会放过他,两人眨眼之间就在方家廊外中庭里打了起来。 凤皮皮虽然老在佘七幺那吃瘪,但其实是个高手,姜世翀更是,这会两人一个动作轻盈,一个动作刚猛,打在一起真是颇有些武侠美感。几个方家人听到动静跑出来看,看明白了后不知道该不该插手,于是只好在旁边继续看,再看一阵大概是觉得挺好看的,于是在一个小青年带头喊了声“好”后,旁边跟着开始“哗哗”的鼓掌,简直弄得像在看卖艺一样。 中庭这样喧哗,结果连方晴晚房间里传出的低低一声爆破声都没人听到。那爆破声就犹如开启了一个开关,下一秒,方家长廊上一长牌方格子玻璃拉门都毫无预兆地碎裂,玻璃如冰雹溅射出去,刚刚围观的一群人顿时被射屁股的射屁股,射胳膊的射胳膊,惨叫着到处逃窜,只有凤皮皮和姜世翀还在“枪林弹雨”中乱斗。 见久攻不下,凤皮皮眼中一道血色光芒闪过,他手腕一翻,露出金色利爪,冲着姜世翀的喉间狠狠抓了过去。凤鸟是祥瑞,凤鸟的性子也大多温和慈悲,只有凤皮皮是个异数,他这一爪子带上了可以令魔物灰飞烟灭的熊熊烈火,十分可怕,姜世翀没想到凤皮皮真的下狠手,虽然尽力闪避了一下,却没能来得及完全避开,眼看着就要被这一爪子撩到咽喉,一道黑色的光芒突然闪过,凤皮皮的手险险停在了空中,距离姜世翀只有1公分。 “凤凌云!”佘七幺森冷的声音响起,凤皮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爪子上的火瞬间熄灭了,身上的劲也歇了。 佘七幺气喘嘘嘘地,仿佛刚刚跑完马拉松回来,但是一身气势还能压人:“你想死?” 凤皮皮低下头去,像个犯错的孩子,过了半晌才说了句:“对不起。” 佘七幺说:“一边呆着去!”乌银在空中划了一道曲线,重新回到他手里。佘七幺的身体却微微晃了一下,差点跪下。 “佘七幺?” 佘七幺对姜世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蛇君……”方国栋、方国梁两兄弟终于逮到机会,紧张地一起喊。 佘七幺面色铁青地说:“你们给佘爷弄间干净的屋子,再按佘爷的要求准备点东西,哦,姜警官,你先陪我去那边房间里把那谁抱过来。” 不一会,佘七幺几个人就坐在了一间宽敞的屋子正中,面前摆满了一桌子的——菜。什么八宝鸭、酱牛舌、卤肘子、脆皮虾、桂花肉、小羊排、宫保鸡丁油焖笋、咖喱青蟹烧茄子、醋溜鱼片酸辣汤、铁板牛蛙银耳羹……而佘七幺就和廖天骄两个人一起抬着饭碗,以风卷残云般的速度扫荡着一桌子的菜。 “几位,还……还合胃口吧?”方国梁小心翼翼地问。 “唔唔,好吃!”廖天骄的脸都埋在饭盆里了,丝毫看不出几分钟前他还跟死狗一样摊平着不能动。 “还行咝。”佘七幺抽空回答了一句。 凤皮皮拿了双筷子似乎也想搛点啥吃,但是手在空中就是下不去,佘七幺和廖天骄的速度实在太快,每次他好不容易下筷了,碰到的总是一个空盘子。 姜世翀在一旁给两人添饭问:“你们没事吧。” “没事,就是一下子透支了力量,要补一下。”佘七幺说,超没形象地用宽大的袖子抹了抹嘴,然后看了一眼桌上精光的菜盘,对方国栋理直气壮地说,“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再来一份。” 方国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起身吩咐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佘七幺和廖天骄两个人才像是终于缓过来似地停下了进食。佘七幺还能勉强优雅地坐着,廖天骄干脆摊在椅子上,露着个圆鼓鼓的小肚皮。 “艾玛终于感觉活过来了,八辈子都没这么饿过。”廖天骄说,伸手抚摸自己的肚皮。 佘七幺嫌弃地看了廖天骄一眼,然后偷偷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用力吸了口气。 方国梁让人送了几杯热茶上来,一一递了过去说:“二位,不知刚刚查探得怎么样了?”他比他哥哥显然要聪明许多,虽然明知道姜世翀是个僵尸,但是看佘七幺两人对他的态度,所以也把姜世翀当做了客人,茶,姜世翀也有一份,而且还是他能喝的。 佘七幺和廖天骄对望了一眼,廖天骄说:“我来说吧。我们刚才进到了小方的记忆里,找到了她接任务的主顾身份和地址。” 方国栋大喜道:“主顾是谁,在何处?” 廖天骄说:“那人姓桑,家在C省L县的一个小镇上,家里开旅社,所以有点钱。他儿子被夺了舍,才在论坛上发了大额悬赏。” 方国梁若有所思道:“桑家有什么古怪没有,能看出他们跟我们方家有什么关系吗?” 廖天骄摇摇头:“桑家看起来是没什么古怪,只不过他们儿子身上的东西不太简单。” “不简单?夺舍的东西莫非是只道行深的老鬼?” 廖天骄含糊道:“唔唔。” 方国梁问:“难道小晚出事和桑家关系不大,主要是因为那只鬼,我方家抓过的鬼数不胜数……” 廖天骄说:“也不是,桑家儿子身上的东西是有人操纵的。” “那就是寻仇了,是什么人这么有本事,居然连小晚都能被他困住三魂七魄连个讯都送不出来?”方国梁问,“你们看到那个人没有,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用什么法术,有什么特征?操纵鬼怪的,莫非是驭鬼的莫家?” 方国栋“嘭”地拍了下桌子:“妈的,我就知道莫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廖天骄说:“不是不是,我们没看到那个幕后操纵者,那个人一直躲在暗处,小方被他困住的时候根本什么都没……嗯,没看到。” 方家兄弟对看了一眼。 佘七幺说:“都别忙着猜测了,今天暂且到这里,萌萌累了,我也打算休息一下,明天我们会亲自去C省走一趟。” 方国栋一听忙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方国梁直接否决了:“你在家坐镇,小晚的事情我会出面。”方国栋还想说什么,方国梁道,“小晚对付不了的人,你一定对付不了。”他看向佘七幺道:“蛇君,明日我与你们同行。”根本不是问询的语气,显然心意已决。 佘七幺不置可否,倒是廖天骄有些紧张说:“方叔叔,这事交给我们就行了,一定给你把小方带回来!” 方国梁摇摇头:“我已经说过,我把小晚当作亲生女儿,如今她出了事,我没道理不去,何况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冲着方家来的,作为方家家主,于情于理我都是要走一趟的。” “可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正中了对方的奸计?” “鹿死谁手尚且不知,我如果不去,岂不是辜负了对方特意送小晚身体回来的苦心?”方国梁沉下脸色。 廖天骄看向佘七幺,不敢拿主意。 “行吧,明早八点出发,一起去。”佘七幺大手一挥,“回家。”说完带着廖天骄直接就出了门,还不忘把桌上打包的菜带上。凤皮皮赶紧跟上,倒是姜世翀客气地道了声再见,然后才在方家人复杂的目光中离去。 才走出方家门没多远,凤皮皮就憋不住了说:“你们刚刚没说实话。” 佘七幺说:“是又怎么样?” 凤皮皮说:“你们到底瞒了什么,我看你们手头一定有别的线索,否则照你这么宅的性子才不会高兴出远门呢!” 廖天骄若有所思道:“原来佘七幺宅是出了名的啊。” 佘七幺怒道:“胡说,佘爷有出去打工好不好咝!”跟着转头骂凤皮皮,“你还有兴致说这个,刚刚你是不要命了吧,明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还要动灭魔真焰,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到时候真出了事,我也救不了你。” 凤皮皮“切”了一声说:“你别扯开话题!” 佘七幺说:“佘爷干嘛要告诉你咝!” 凤皮皮站住脚跟:“佘七幺,坦白说,方晴晚这件事是不是跟三生石也有关系?” 佘七幺愣了一下,飞快丢了个结界出去说:“你说什么?” 凤皮皮说:“别瞒我了,我来这里本来就是出三生石任务的。”说到一半,恍然大悟一般,恨恨地看向廖天骄说,“好啊,你没跟他说!” 廖天骄特别无辜地看着凤皮皮:“我忘了。”就算记得也不想帮情敌说话好不好! 佘七幺戒备道:“三生石任务是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凤皮皮说:“得了,你别蒙我了,妖协不是也委托过你查赝品三生石的事?” 佘七幺轻轻出了口气说:“哦,如果是那件事的话已经结了,佘爷早就通知过妖协不会再管这事。” “我看你可不像是不管的样子。” 佘七幺眼色一沉,似乎已经有点想要动手了,凤皮皮察言观色,大叫道:“别,我不是敌人!”他在身上飞快地摸了一阵,先罗里吧嗦翻出来一大堆口袋,最后在高压锅内胆底下拿出了一个扁平的容器说,“你看这是什么?” 佘七幺看了眼那东西,皱眉道:“绝界皿?里面装了什么?” 凤皮皮不放心地在佘七幺结界的基础上又扯了一个结界,然后侧转了身子,用手挡着那个容器说:“里头放的是从张哲家里搜出来的东西。” “张哲?哪个张哲?”佘七幺和廖天骄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凤皮皮看向廖天骄,神情挺严肃:“你同学啊,就是那个在灰夜公馆里死掉的胖子。” “他?!”廖天骄惊叫一声,“他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王鹏飞生前曾经将他身上的某样东西偷放到了张哲家里,这里头的就是。” “三生石碎片?”佘七幺眼睛一亮,想不到陈斌苦苦寻找的东西居然在凤皮皮手中!他迫不及待地抢过那个容器,似乎想要旋开盖子,总算还有点理智,最后没有打开,他怕两层结界还阻止不了三生石的灵动。 “请问,”一直不发一言的姜世翀终于吭了一声,“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呆在这里?” 佘七幺说:“不,你呆着,你是个有用的战斗力,组织批准你的加入。” 廖天骄说:“组织是什么玩意?” 佘七幺特别认真地:“组织就是三生石特别行动小组,我是组长,你们都是组员咝。” 廖天骄赌一万根黄瓜,佘七幺是随便乱说的。 凤皮皮却说:“你猜错了,里面不是三生石碎片。” 佘七幺吃惊地抬起头问:“什么?” 凤皮皮说:“因为王鹏飞是有巫族的人。” 廖天骄已经听佘七幺提起过有巫族,他说那是侍奉玄武的一支部族,那么按照玄武自己所说,他将三生石的一半一分为五,交给五个属下,其中就有有巫族应该不会出错吧。 佘七幺给廖天骄丢了个眼神,然后道:”王鹏飞是有巫族的人?那他就是玄武留在人间的嫡系,你的话不是更证明了里面是三生石吗?” 凤皮皮严肃道:“你们可能不知道,玄武当年的事情背后还有别的秘密。” 佘七幺和廖天骄对看一眼,而姜世翀则尽职尽责地掏出了一个小本本,履行着他组织内一员的职责。 凤皮皮说:“据说当年,玄武不仅用了三生石,还偷出了其中的一部分。妖协的海捕文书发下尤其是你祖父出马后,他深感大势已去,为了将来能够东山再起,所以将偷出来的三生石分成了几份,让自己的部下带出去,至于具体分成了几份,这些属下有几个人,都是谁,目前妖协并不知道。东西虽然送出去了,但是玄武担心几个属下背叛自己,将三生石占为己有,所以他又让自己的嫡系有巫族担当起了监督这几个属下的职责,换言之,最亲近的那支部队并不是持有三生石的人,有巫族持有的,恰恰是克制三生石的东西!” 这次真是连佘七幺都听得大吃一惊,他问:“克制三生石的东西是什么?” 凤皮皮说:“这个我也说不清,反正据说这东西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三生石的力量。天下万物皆是如此,毒蛇出没的地方必有解毒药草,这也算是一种平衡吧。” 佘七幺想了想说:“那都别猜了,干脆试着问问本人吧。”说着一挥袖子,几个人面前出现了一条石板小路,“走,去灰夜公馆。” 几人顺着那条无中生有的小路走去,廖天骄在佘七幺的授意下,在这一路上把之前他们所知道的、发生过的关于三生石的事情,除却他自己身体里有石魄等私密消息以外,都简略地跟姜世翀和凤皮皮说了一番。姜世翀听完后迅速做出了决断说:“好,我加入你们,绝不能让这种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危害到广大人民群众的人身与财产安全!” 凤皮皮诧异地看了姜世翀一眼,廖天骄第一次对这个情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习惯就好”,难得凤皮皮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一路也就走了大概一刻钟,从方家到灰夜公馆原本至少该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佘七幺开出的路大概是有些缩地成寸的功用,所以很快几人就看到了灰夜公馆的外墙。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再一次看到那栋小洋楼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廖天骄的心里还是有些不适,上一次就是在这里他的十名同学失去性命,一名同学入院,另外还有一名不知道现在是怪物还是鬼,但也是在这里,佘七幺第一次当众说出会保护他到底的誓言。 灰夜公馆,对廖天骄而言实在是一个充满记忆和复杂感受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这一点,佘七幺用胳膊捅了捅廖天骄。 “啊?”廖天骄抬头看向佘七幺,阳光从上面照下来,佘七幺看起来那么耀眼。 佘七幺说:“咳,手。” 廖天骄又:“啊?” 佘七幺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左右,装作不经意地牵上那只小手,才往里面走。凤皮皮在旁边看到了,愤怒地瞪了廖天骄一眼,也跟着往里头走,姜世翀则是眼神迷惑地看了廖天骄一眼。廖天骄觉得,眼神要是能实体化,他现在大概已经埋在长城底下了! 几人才走进庭院,远远就看到有个人已经站在了里屋正门口。 “七少!”阿旭冲着佘七幺挥了挥手,廖天骄觉得他看起来跟上次所见有些区别,但又说不清楚具体区别在哪里。 “你知道了?”佘七幺问。 阿旭笑笑:“妖协有人看到你们往这儿来。” 凤皮皮在旁边“嗤”了一声道:“老头们眼线可够多的。” 姜世翀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把话咽了回去。他已经知道,轻易不要招惹凤皮皮,否则很可能会没完没了。不能误了正事!姜世翀暗自点了点头。 阿旭说:“是想见玄武吗?”他转身往里走,“跟我来。” 几人走到灰夜公馆的大厅里,阿旭用脚尖点了点大理石地面说:“把门开了。” 然后在几人的注视下,黑白格的大理石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张脸,脸有鼻子没嘴巴,“嗡嗡”地说道:“遵命。”接着就看到地面纹理扭曲了一阵,一张“口”出现了,口内是通往不知多深地下的黑色通道。阿旭拿起一旁的油灯,第一个走下去,廖天骄等人马上跟上,所有人下去后,口又封闭了起来,四周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阿旭手里的油灯发出橘色的光芒,堪堪照亮几人身周一圈。 “怎么在地下?”廖天骄贴着佘七幺走,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玄武的时候明明是在公馆的二楼。 “看了就知道了。”走在第一个的阿旭却听到了最后一个的廖天骄小声的说话。 阶梯狭窄,照明又有限,凤皮皮被迫和姜世翀并排走在中间,嘴里不由得嘀咕:“这什么破地方,条件也太差了!” 阿旭冷冷笑了声道:“凤少爷,这里是死牢可不是你们栖梧山。” 凤皮皮被呛了一声,不由看了阿旭一眼说:“咱俩有仇吗?” 阿旭“哼”了一声,没理凤皮皮,这让廖天骄很惊讶。因为阿旭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斯文有礼那种类型,廖天骄还曾经幻想过当时还是蛇形的佘七幺如果变成人,就该是这个type,想不到时移世易,他现在居然觉得佘七幺这副样子看着还挺顺眼的。廖天骄心想,怪不得人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可真是要命! 佘七幺转过脸来说:“你看我干吗咝?” 廖天骄尴尬极了,赶忙转移话题说:“呃,他们俩有过节吗?” 佘七幺看了前面一眼说:“哦,他们啊,本人没有,家族有。” 廖天骄恍然大悟:“世仇。” 姜世翀说:“多大的仇?你们那里没有居委会负责调解纠纷吗?” 佘七幺和廖天骄都愣了一下,居然都被姜世翀问住了。 佘七幺终于弯下腰轻声问:“你朋友没事吧?” 廖天骄说:“这……我……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在游戏里还蛮高冷的呢。” 高冷的民警姜世翀在那里喃喃自语说:“看来有空我得去走访一下。” 想象了一下一只僵尸给凤凰和妖怪阿旭家族调解纠纷的样子,廖天骄和佘七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前面传来阿旭的声音:“到了。” “咦?”各有心思的几人同时看向前方,却只看到一圈铁栏杆。 “哪儿?”凤皮皮问。 阿旭将油灯挂到一旁的钩子上,靠在栏杆上指了指下面,所有人都走过去,看向下方。 铁栏杆底下似乎是一个空洞,不知多深亦不知多广,仿佛宇宙中的黑洞一样,能吞没一切东西。哪怕是佘七幺凤皮皮等人,靠在栏杆上往下看时,一想到稍不留神掉下去的后果,都会觉得背脊一寒。 “玄武就在这下面?”佘七幺问。 “是啊。”阿旭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感情的波动,“那里。”他伸出手指,指向某处。 几人定睛看去,开始依然是一片黑暗,但是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渐渐地,他们仿佛看到有绿色的微小光点在那黑洞之中活动,一点、一点,光点慢慢移动、靠拢、凝聚,光点变成了光团,光团又变作了光晕,最后形成了一团小小的不甚明亮的星云…… 廖天骄“啊”了一声,震惊道:“那是玄武?” 仔细分辨可以看到绿色的光晕中此时静静漂浮着一个蜷缩起来的人,他以婴儿躺在母亲腹中的姿势抱着膝盖静静躺在光海之中,双目紧闭,纹丝不动。他的身上覆盖着满满一层厚厚的铜锈,从脸到手指到脚,从廖天骄这个角度看下去,似乎除了露出的半边脸上嘴巴以上的部位外,玄武整个人都已经被铜锈所包住了,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琥珀里生死不明的小飞虫。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佘七幺也感到很不可思议。 “其实这七百年来,他一直都在变,从一根指头到一截手臂,慢慢地就变成这样了。只不过上次那件事后,他变得更快了而已。”阿旭看着佘七幺,“他是为了你动用了不该动用的力量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声音里竟然有几分隐隐的怒意。佘七幺费解地看了阿旭一眼。 “他还会醒过来吗?”廖天骄问。 “很难了。”阿旭看着下方,“那种铜锈叫做蠹虻,是种专门寄生在妖神身上吸食生命力与神力的东西,没人知道它们从哪里来,平日三界之内不见踪迹,但在快死的妖神身上往往能见到,听说是从……”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是从这里面生出来的,驱之不尽,杀之不绝。” 廖天骄傻眼了,他们本来是想找玄武问问事情,没想到玄武变成了现在这样。 “如果动用那个力量,呃,我是说你试着读读玄武的记忆呢?”廖天骄问佘七幺,想要将在方晴晚身上用过的窥看因果链的能力再用一次。 “不行。”佘七幺想也不想回答,“他现在本就是一团妖魄元神,如今还被蠹虻侵蚀了,你……我们已经进不去了。” 佘七幺看向阿旭说:“行了,带我们上去吧。” 阿旭用手指摩挲着铁栏杆,定定地看着玄武,似乎根本没听到佘七幺的话。就在廖天骄他们以为他要干什么的时候,阿旭却又平静地转过身来说:“走吧。”然后拿起油灯独自走了上去。 “他怎么了?”廖天骄终于忍不住问,“我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佘七幺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灰夜公馆里如今只剩下阿旭一个人在照料,出了上次的事情以后,妖协也不敢再开放这个地方,靠人的精气去养那些筹鬼了,而失去了小菊,阿旭身边也再没有派来任何一个人。或许是看出玄武不行了,这处昔日的重牢如今竟然成了一个孤零零的不为人所关注的角落。 “手头有些事要忙,等过一阵子我再来看你。”佘七幺说。 阿旭微微笑了笑说:“总有机会的。”然后朝几人挥了挥手。 四人于是又踏上了佘七幺开辟的道路,廖天骄走了几步后心念电转,蓦然停了下来,他往后看去,灰夜公馆的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灰暗的雾气,那些雾气蒸腾着、翻滚着,渐渐将灰夜公馆包围起来,以至于明明他们才走出去了一百米,要再看清站在正门口的阿旭已经很困难了。 “怎么了?”佘七幺问。 廖天骄说:“阿旭……” “嗯?” “没什么。”廖天骄回过头来,专心走路,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88章 回到家里,佘七幺让几人都坐下来,又前后布了几层大结界道:“刚刚不方便说的,现在在这里一并都说了吧。”他看向凤皮皮,凤皮皮便不自觉地把头往旁边让了一下。佘七幺说:“凤皮皮你别躲,就从你开始,你似乎知道不少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 凤皮皮只好把头别回来,嘟哝了一声说:“其实也……也不是很多啦,都说了我就是为三生石任务来的嘛,我接到任务是在灰夜公馆那件事后,那件事闹得很大,妖协会彻查也很正常对不对?” 佘七幺说:“说重点。” 凤皮皮只好说:“那件事里不是出现了一个死后留有残影的人吗,长老们调查后发现那是廖天骄的同学王鹏飞,再往上查了一下,就发现王鹏飞是有巫一族的人。那个什么,你看,廖天骄和你那什么,廖天骄又和王鹏飞那什么……” 廖天骄强烈抗议说:“喂那不是一码事好不好!”同学和那什么能是一回事嘛,干嘛要相提并论! 凤皮皮哼了一声说:“反正这么一来,王鹏飞和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就十分微妙了。” 佘七幺说:“妖协怀疑佘家是吧。” 凤皮皮微微哆嗦了一下说:“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佘七幺冷冷一笑说:“接着说,你怎么找到王鹏飞藏起来的东西的?” 凤皮皮说:“七百年前玄武带着三生石出逃,人虽然被你祖父抓了回来,但是三生石却不见踪影,那么是个妖都知道三生石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对不对?如果不在玄武身上,那么不是被他藏起来了就是被他托付给了某个可信赖的人,所以妖协这几百年来其实从来没停止过找寻三生石这件事,尤其是……”凤皮皮偷偷看了眼佘七幺说,“尤其是在你祖父失踪后。” 佘七幺说:“所以这些年来,妖协那些老妖物一直都怀疑三生石在佘家是不是?你们觉得我祖父被你们一请二请三请地请出山,拼了命地把自己的同党抓回来很有趣是不是?” 凤皮皮忍不住又瑟缩了一下,他被佘七幺的气势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人都不自觉地往同坐在沙发上的姜世翀那里躲闪了。他说:“佘七幺,你可别生气啊,你祖父跟玄武关系好在当时是众所周知的,会有这种猜测也……也不算太过分吧……” 佘七幺说:“是啊,一点都不过分,呵呵。” 廖天骄看看凤皮皮那副可怜样都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佘七幺有够腹黑了,因为三生石的石魄的的确确是在佘家,不、不对,是……是在廖家。廖天骄把脑袋耷拉下去了,难怪佘七幺这么有底气。 佘七幺瞥了廖天骄一眼,说:“接着说。” 凤皮皮说:“啊,后面就没什么了……呃,好,我说。去年关押在叵牢的冯衢越狱逃脱这事你知道了,长老们怀疑先前在灰夜公馆试图劫走玄武的就是冯衢的人。” 廖天骄举手说:“冯衢是你说过当年玄武的属下?” 佘七幺点头。 凤皮皮看了廖天骄一眼,不满地说:“你怎么什么都跟他说啊?” 佘七幺若无其事地说:“他是我媳妇,有什么不能说的?” 正在喝水的廖天骄猛地一口水喷了出来,赶忙抽出面巾纸边咳嗽边手忙脚乱地擦拭。 佘七幺说:“我媳妇太高兴了,不好意思咝。” 廖天骄都忘了吐槽佘七幺了,他这心情真是又羞又窘又开心!被佘七幺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凤皮皮跟前亲口承认有婚约简直……太带感了好嘛! 姜世翀说:“这样啊。”看廖天骄的眼神就有了几分疑惑和好奇的味道。 廖天骄通红着脸解释说:“呃……我……他……那个……娃娃亲,嗯。” 姜世翀若有所思说:“哦。” 佘七幺伸手在廖天骄脸上又捏了一下说:“哆哆嗦嗦地干什么,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咝!佘爷都不嫌弃你愚蠢了,你还给我闪闪躲躲咝!” 廖天骄说:“我才没咝,你捏死人了咝咝!”被捏得在那一个劲地抽冷气。 凤皮皮在旁边嫉妒地看着廖天骄,似乎也很想被佘七幺捏两下。 姜世翀又自己得出了结论说:“包办婚姻是一种陋习,现代社会应当提倡自由恋爱。” 三个人,不,两只妖神一个人齐齐看了片儿警一眼,很有默契地决定谁都不要接口。 佘七幺说:“后面还有什么,全说完了吧。” 凤皮皮说:“就是这些了,长老们怀疑先前出现的假三生石事件是冯衢的手下在外头刻意制造,目的是引出真正拥有三生石的人。” 这个结论与之前廖天骄的推测一模一样,不过廖天骄还是装模作样道:“既然冯衢是玄武的人,他只要问玄武就能知道三生石在哪了嘛,干嘛还要引出?” “他想单干。”佘七幺也装模作样地说,“当初我们在灰夜公馆的时候,曾经有人想要劫狱,但是玄武没走,大概就是因为不相信他,还有这个……”他拿出怀里那个容器,然后又判断了一下结界的完整性,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扁平的容器里头只有一片好似滑石一般的青灰色薄片,看起来不太起眼,但是廖天骄看着那片东西,下意识地就想将那玩意扔得远远的,佘七幺拦住了他。 “别随便乱碰咝。” “我、我不是有意的。”廖天骄说,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想。 佘七幺说:“你坐过去一点。”廖天骄赶紧往旁边挪了几寸,果然感觉那股冲动弱了一些,他看了佘七幺一眼,后者点了点头,看来是身体里的石魄和佘七幺手里的东西起了某种反应。 凤皮皮说:“这石头具体叫什么名字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反正长老们说,这玩意能一定程度克制三生石的力量。” 佘七幺问:“怎么克制?” 凤皮皮摇头:“我又没见过三生石,我哪知道。” 佘七幺说:“看来玄武有多心的毛病,他不仅不信冯衢,连托付三生石的那个妖也不信。” 姜世翀问:“这东西藏在张哲家什么地方?” “藏在他家的鱼缸里,王鹏飞曾经为了书店官司的事情去拜访过张哲,大概就是那时候趁机放在里面的,鱼缸里被加持了法术,东西藏在一条死鱼的鱼腹之中,还加了结界,设计得十分巧妙。” “死鱼?” “是啊,虽然已经死了很久了,一小半身体都化成了白骨,但是那条鱼还能动。” 佘七幺想了想说:“不生不死,又不是人又不是器物,确实难追查,他是个聪明人。” 廖天骄却在想,王鹏飞居然不仅掌控着能克制三生石的宝贝,肩负着在暗中解决被污染了的人,避免“灭亡”的任务,居然还监督着持有三生石的妖?他到底是同时承担着两重任务,还是这两者之间存在联系呢?“污染”到底是因何而起,又有什么感染方式?当年与玄武争夺三生石的人如今又在哪里做什么? 廖天骄胸闷,问题这么多,玄武却两手一摊,陷入沉睡,问题是他还没法把人叫起来,真是心塞! 佘七幺说:“好了,现在我说说我们看到的事情。刚刚我带着廖天骄进入到方晴晚的记忆之中,发现了一些重要讯息。”佘七幺刻意把因果链这三个字用记忆替换了,并再次强调了一下廖天骄的助手地位。当然在凤皮皮眼里,廖天骄本来就是一拖后腿的,所以听了这话以后,他又瞪了廖天骄几眼,廖天骄反正躺枪躺习惯了,翻个白眼装作没看到。 “你们发现了什么?”姜世翀奋笔疾书,片儿警功力十分扎实。 “发现委托方晴晚的是一家名叫大众旅社的旅社老板。” 姜世翀看了看本子:“这你们在方家已经说过了,当时廖天骄在吃八宝鸭。” 廖天骄:“= =|||” 佘七幺说:“当时我没说那家旅社就是前年戚佳妍几人采风时曾经住过的那家。” 凤皮皮和姜世翀都吃了一惊。 姜世翀说:“就是刚刚廖天骄说戚佳妍出事前曾经住过的那家?” “对,也是王鹏飞曾经出现过的那家,不仅如此……”佘七幺还说道,“方晴晚在彻底失去联系前,曾经被困在一片森林之中,她在那里见到过一座山鬼庙。” “山鬼?”凤皮皮和姜世翀对看了一眼。 佘七幺说:“是啊,结合以上两点,我们怀疑方晴晚见到的山鬼庙就是人们曾经供奉单宁的地方。” 姜世翀说:“其实我昨天和今天急着找你们,也是因为查到了一些事情。” 廖天骄和佘七幺这才想起来昨晚姜世翀就急着来找他们却被打发了,今天他干脆找到了方家,结果也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一直到现在都没能轮上说话。 “你查到了什么?” 姜世翀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文件袋说:“都在这里。”他从里面抽出了一刀纸张,还有几张照片。 佘七幺翻了翻那些文件,发现那竟然是一叠医疗证明和保单文件,上头的姓名标注为戚佳妍,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此外是些理赔清单,金额高达百万。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又去看廖天骄拿着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他们两人都认得,就是陈斌,这不奇怪,令人惊讶的是,那上头还有戚佳妍,背景则是本市一家有名的餐厅。 “戚佳妍和陈斌原来早就见过!”廖天骄惊道。 “对。上次单宁和戚佳妍死亡后,佘七幺让我去查陈斌,我就去查了,结果发现他们认识。” 廖天骄思索着:“因为保险吗?”他记得灰夜公馆事件中,佘七幺在揭穿陈斌时曾说过保险调查员这个身份真是接触所有人最好的背景。 “是的。陈斌是在去年上半年接替戚家原先的经纪人服务戚佳妍的,之前的那个,在一天夜里喝醉酒掉到河里淹死了。” “王鹏飞曾说戚佳妍被污染了。”廖天骄看向佘七幺,虽然这句话嘴里没说,但是佘七幺显然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看来无论是戚佳妍去C省采风,还是被污染,都可能是陈斌动的手脚。 “目标指向性太明显了。”佘七幺思索着,脸色凝重。 姜世翀说:“然后是前年下半年,戚佳妍如你们所说,并没有在两个月后才被人接回家,而是在车祸发生后的半个月也就是七月下旬就回家了,当时陈斌也曾经登门造访。” 佘七幺和廖天骄对望了一眼,廖天骄说:“调查理赔。” 佘七幺说:“很好的理由。” 姜世翀点点头:“陈斌走后第三天的深夜,戚佳妍便被紧急送进了本市一所非常昂贵的私人诊所,半个月后她又紧急出院,跟着推了原本定下的许多工作。” 佘七幺得出结论:“毁容。” 廖天骄猜测道:“难道她二次毁容也是陈斌动了手脚?” “陈斌想通过戚佳妍接触到单宁。”佘七幺说,“单宁恐怕就是当年掌握了……掌握了三生石的人。”佘七幺好险才把五块三生石的其中一块这几个字咽下去。 “陈斌是冯衢的人吧。” “应该是吧。” 姜世翀说:“出院后第二天,戚佳妍偷偷离开本市,去了C省,一个半月后再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她的身边也多了一个单宁,然后,戚佳妍才开始潜心创作《山鬼》,并在今年十二月在城市超市与你们发生接触。” “要调查出戚佳妍和佘七幺有关不是难事。”廖天骄说,“但是这件事发生得早了一些,我和佘七幺认识是去年十一月的事,也就是说,在我和佘七幺相遇之前,陈斌那一方的人已经开始布局了。”廖天骄低声道,“这太可怕了。” 姜世翀敏锐地问道:“天骄,为什么那个陈斌要对付你们?” 廖天骄“啊”了一声,支吾道:“多……多半是因为佘七幺吧,他祖父当年虽然抓了玄武进大牢,但以前两人可是好朋友,妖协能怀疑佘家,冯衢多半也会。” 姜世翀又问:“冯衢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抓进去的?” 凤皮皮说:“听说是杀了个谁,具体不详,冯衢进去的时候已经是玄武坐牢后一百多年了,跟之前的事情似乎关系不大吧。” 佘七幺说:“大不大还要查下去才能知道,在看到小方的记忆之前,我们也不知道小方的事情居然可能和单宁有关。”他说着好似一个好丈夫那样愧疚道,“萌萌是被我连累了咝。” “廖天骄。”廖天骄毫不领情地打断佘七幺。 “……萌萌咝。”佘七幺看了廖天骄一眼。 “廖天骄!” “萌萌咝!!” “我才不叫萌萌!” “你刚刚不是还答应得好好的咝。” “那是因为在外面,我要给你面子,你见过哪个大男人叫萌萌的啊!” “不管,反正你就是萌萌,佘爷说你是萌萌,你就是萌萌咝。” “你才萌萌,你全家都叫萌萌,你全小区都叫萌萌!” “佘爷现在跟你住一个小区咝咝咝!” “狗屁,我才不是萌萌,要叫也是骄骄!” 佘七幺转回头来,一本正经说:“就是这样,骄骄是被我连累了咝,不过这是他作为一名合格的佘家媳妇必须经历的历练。” 廖天骄:“……” 凤皮皮在旁边抠沙发皮:“佘七幺你干嘛不叫我萌萌,我可以答应的……” 姜世翀:“……” 姜世翀定了定神说:“还有一件事,我查过陈斌的户籍档案后发现,陈斌在九岁以前都住在C省。” “咦?”其余三个都盯着他看。 “你的意思是?” “陈斌的父母从小离婚,他是跟着母亲到本市定居的,他的母亲姓陈,但是他的父亲姓肖,陈斌是肖家村出生。” 廖天骄骂道:“我操,这下所有线索都连起来了,小方姑娘居然也是被陈斌他们害的,我要砍死他们!”他撸起袖管,咬牙切齿。小方姑娘对他那么好,却被他连累了,廖天骄真的想杀人! 姜世翀说:“那个大众旅社多半是有问题的,也许是陈斌等人的一个窝点,必须端掉它。” 佘七幺说:“好了,今天就先谈到这里,目的也明确了,明天一早八点到这儿集合,我们一起去大众旅社。” 凤皮皮还不肯走,被佘七幺看了眼,姜世翀在旁边拉了一下,才不太情愿地离开了。佘七幺关了门回来,见廖天骄还在那里走来走去问:“还想什么呢咝?” 廖天骄没听到佘七幺的话,仍在兀自愤怒之中,跟着却“啊”地惊叫了一声,因为他被佘七幺抄着腋下抱了起来,高高举在空中。 “你干什么啊!”廖天骄脚不着地,用力抓住佘七幺的手,“放我下来,快。” 佘七幺说:“不许再想那个女人了,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蠢媳妇咝!” 廖天骄的脸一下子又红了,刚刚的愤怒烟消云散,心“扑通扑通”的直跳。佘七幺给他改了亲昵得不得了的称谓,佘七幺看着他的那双眼睛还亮亮的,好像充满了柔情,廖天骄羞得都快抬不起头来了。同样都是男人,这谈起恋爱来,自己怎么就那么落下风啊。话说回来,他和佘七幺现在这样算是在谈恋爱吗?他没谈过,别骗他啊!哎,等等,这不对啊,廖天骄的困扰重新浮上来了,佘七幺为什么那么喜欢他正太的样子啊,这家伙真的、真的是变态吗? 廖天骄心情沉重的:“佘、佘七幺,你先放我下来!” 佘七幺说:“不放咝!”然后“呼”地把廖天骄往上头一抛,廖天骄惨叫一声,脑袋差点磕到天花板,掉下来又被佘七幺接住往上抛。 佘七幺说:“嘿,佘爷早就想这么玩了,真好玩咝。” 廖天骄气得都结巴了说:“你你你你干什么!” 佘七幺说:“小孩子不是都喜欢这么玩儿嘛咝。” 廖天骄说:“靠,爷已经二十七岁了,小孩子你个屁啊啊啊!” 当天晚上,廖天骄气得不想理佘七幺,但是迫于佘七幺的淫威,还是只能委委屈屈地蜷缩在佘七幺的豪华大床上睡觉。佘七幺洗完澡出来,廖天骄已经睡着了,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廖天骄的头发。 真是太麻烦了,佘七幺心想。事情远比白天分析下来的更复杂,不仅是三生石、冯衢、当年那个与玄武争斗的神秘人士等等的问题,还包括人。是的,至今为止的分析中还未出现过人,但佘七幺相信,人是不可能不出现的,只是他们目前还在暗处。 佘七幺之前就曾得出过结论,王鹏飞死得那么惨烈其实是一种传递讯息的方式,只是他曾经以为王鹏飞要传递讯息的对象是这座城里的修行者,现在看来,则肯定是另一个有巫族的或是与有巫族有密切关系的人。这很显然是王鹏飞在没办法之下的办法。有巫族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从王鹏飞之前隐姓埋名,为赵嘉悦辛苦筹钱都能看出,而这个讯息传递成功了吗?佘七幺相信,那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成功,那么如果连另一个有巫族人都得到了这条讯息,人类修行者协会的人怎么会不发现呢?查理朱虽然自称自由人,但谁知道他有没有扯谎,也许人类修行者联盟的长老们早就已经在暗中行动了……好不容易平衡了那么多年的人与妖和平相处的格局,搞不好不久就会被打破了。 佘七幺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戳了戳廖天骄的小脸蛋,看那上头凹下去一个小酒窝。这家伙看起来似乎没心没肺地胆子肥,其实想得东西并不少,脑子也不笨。聪明的人往往容易多烦恼,如果有点责任心就更容易把自己玩死。佘七幺想,将来廖天骄要承担的东西绝不会比自己少,由于三生石魄在他体内的缘故,或许还会比他更多一点,不,应该是多许多!从王鹏飞和方情晚的事情看来,在尚未确认三生石魄在哪里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围着廖天骄开始织网,如今确认了,更不知道会怎样,这也是佘七幺急于得到拔骨的原因。听说能够斩断一切法术束缚的拔骨不知道能不能将三生石魄从廖天骄的身体里剥离出来,如果可以的话,至少他不用再承受那么多的压力。这样,哪怕是面对拿走了他命鳞的那个神秘人,或许他都可以放开手脚一搏。 佘七幺低下头去看那张小脸蛋。现在唯一令他觉得因祸得福的是,廖天骄变小了,这让他感觉轻松了不少。这家伙总是一副没心没肺,毫无警觉心的样子,还特别爱招惹他,真是让他烦透了!而现在这副令人怀念的童年玩伴的模样,既不会为敌人轻易发觉,也能够在相处的时候不让他往那个方向去想,可以大大方方地接近。佘七幺觉得,自己是一个好男人、好丈夫,而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当然不可以在没有拜见过岳父岳母的情况把媳妇吃光光。 不过……偶尔捞过界一下还是可行的吧。佘七幺想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廖天骄的小嘴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才安心地躺上床,把人抱在怀里睡了。 第89章 廖天骄一晚上都没睡好觉,做了一堆乱梦。 先是梦到自己被不停地抛起、落下、抛起、落下,他还以为自己又被佘七幺那个蛇精病当成小屁孩玩举高高了,结果他趁着飞起来的当儿努力翻身往下一看,顿时傻眼了。是,佘七幺是在下头没错,但是这情景是不是不太对啊。为啥佘七幺会穿着一身白色丝绸料子的厨师服,手里还拿着个平底锅呢? 廖天骄眼看着厨师佘七幺在一蓬熊熊烈火上一送一送地掂锅,口里还嚷嚷着:“七分熟,才能吃,七分熟,才能吃光光!”然后他就“啊”地惨叫着,“啪”地掉下去,“滋”地烫到屁股,“啊”地再次尖叫着又被掂到空中,如此往复。 廖天骄捂着屁股在空中泪流满面。上次做梦梦到佘七幺把他当手卷浇了美乃滋舔也就算了,这次竟然直接上牛排,不,猪排……不不,人排了吗?而且佘七幺那无比灿烂的笑容是怎么回事啊! “混蛋啊,有你这么对自己媳妇的嘛!” 然后就像是听到了廖天骄的抱怨一样,梦境又一下子变了。廖天骄发现自己这次被放入了一个圆锥状的东西里,一点都动弹不得。他抬起头,然后看到了佘七幺放大的脸。佘七幺先是挤了一大坨白乎乎软绵绵的东西到廖天骄身上,廖天骄抽空尝了一口,发现那是奶油,跟着又一抖手从空中洒下来一堆亮晶晶有弹性的东西,廖天骄再尝了一口,辨别出那是蒟蒻,最后,佘七幺递给廖天骄一把伞说:“你拿好咝。” 廖天骄就稀里糊涂地把那柄只有佘七幺一根指头长短,在他看来却是正常尺寸的红色画梅花小纸伞接过来拿好了,然后就看佘七幺左右端详了一番,露出了一个笑脸。佘七幺说:“甜筒还是要放蒟蒻和奶油才好吃咝,这样最好吃咝咝~”说着吐出信子就在他的脸上狠狠舔了一长条。 “我靠,我不是甜筒,我不是人排,我不能吃,我真不能吃啊啊!!!”廖天骄惨叫着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天刚刚亮。有微热的鼻息打在他的脖颈上,他回头一看,正对上一张实在不能算好看但是睡得很满足的脸。廖天骄吸了口气,他还是不习惯啊,不过甜筒什么的还好只是做梦而已。 廖天骄想要起身,结果动了一下便发现手脚似乎都被什么制住了。利用“腹肌”勉抢抬起身体来看了一下后,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一条长长的黑色蛇尾巴盘在床上,将他连人带被子当甜筒一样捆了好几圈,难怪他动都不能动。 廖天骄躺回去的时候居然在想佘七幺这回总算是有点蛇妖的自觉性了,人家哪个蛇妖不是变个人首蛇身的样子,既妩媚又性感,就他倒好,留个人的身体,变个蛇头出来,简直非主流,而且谁会把小时候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啦。廖天骄想着,忍不住侧头去看佘七幺,看一阵子说:“傻瓜。”话音才落,就被一双红色清澈的眼眸对上了。 “愚蠢的人类说什么咝?”佘七幺看着廖天骄,大概是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廖天骄愣是从那双小细眼睛里读出了媚眼如丝和风情万种两个形容词。佘七幺无限慵懒地拨了一下自己从耳后滑过来的长长黑发,廖天骄才发现佘七幺居然没有……没有穿衣服。 “你……你……你怎么……”廖天骄面红耳赤,眼神游移,不敢去看佘七幺那副白皙却柔韧结实的好身材。 佘七幺把脸凑过来仔细看了一阵说:“你脸红个毛啊咝,佘爷的衣服还不是被你给扯掉的咝!” 廖天骄说:“啊?”他压根没有这个记忆啊。 佘七幺却已经十分自然而然地在廖天骄的嘴巴上“吧唧”亲了一口说:“算了,佘爷早就知道你这个满脑子酒心巧克力的愚蠢的人类肖想佘爷的身体很久了咝,不过我们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做,即使愚蠢的人类求佘爷,佘爷暂时也不会碰你咝。” 廖天骄说:“我、我、我、没、没、没有……” 佘七幺说:“好了好了,快点起来洗漱,懒死你算了咝。”然后把他的蛇尾巴收了回来,遛着大鸟,光着两条大长腿在那里穿衣服。 廖天骄直到把早饭吃完都还没想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扯掉了佘七幺的衣服。难道是梦里?天呐,一想到自己做的那些梦,廖天骄真是羞耻得不行了!虽然他和佘七幺不知怎么有了婚约没错,虽然他是喜欢佘七幺没错,可是……可是……纯纯的喜欢和发生肉体关系是两回事好嘛!还是说他真的已经对佘七幺不知不觉有了邪念了,而且他喵的还是希望佘七幺上他?廖天骄捂住脑袋,拿头撞佘七幺给他准备的小背包小水壶,他怎么不死了算了! 佘七幺走出来说:“愚蠢的人类干嘛呢,已经够蠢了,还想怎么样咝!” 廖天骄抬起头来,不由得眼睛一亮。 大概是因为要出远门的关系,佘七幺今天换了一身精干的外出装备。T恤夹克加一条军绿色的冲锋裤,小细腰束根有点朋克范儿的皮带,蹬一双黑色军靴,架一副茶色墨镜,头发又恢复成了短发,看起来型得不得了,要多酷有多酷。 廖天骄脱口而出:“操,帅翻了!” 佘七幺嘴角上翘,颇有点得意洋洋的样子说:“废话。走了咝。” 廖天骄光顾着目不转睛地盯住佘七幺看,被他拉着小手拎了小背包小水壶拖到门口才想起来说:“等等。”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挣脱他的手跑回去,绕着房子又转了一圈,到处按按拧拧了一番才跑出来说:“好了,现在可以走了。” 佘七幺关了门问:“你刚刚干嘛呢咝?” 廖天骄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佘七幺说:“拉总电源关水管阀门啊,我们不知道要去多久,家里又没人照看着,万一漏电漏水怎么办。” 两人说着走到楼下,就看到方国梁背了个包已经在下面等着了,他身后不远处一左一右分别是姜世翀和凤皮皮。廖天骄他们下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姜世翀在看凤皮皮,似乎想跟他说话,但是凤皮皮却压根不理他,兀自脸黑黑地蹲在地上拿块石头拍小核桃。 “他俩怎么了?”廖天骄很敏锐地嗅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问方国梁。 方国梁摇摇头:“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好像闹了矛盾。” 佘七幺说:“管他们,他们俩没矛盾才奇怪呢咝!” 凤皮皮听到佘七幺的声音抬了一下头,居然没有马上扑上来,好像真是心情不好了,连拍个小核桃都拍得有气无力的。 姜世翀终于走过去说:“我给你拍吧。”说着去旁边捡了块板砖。 凤皮皮瞪了他一眼,然后抱着自己的小核桃躲过来,似乎对姜世翀有些畏惧的样子。姜世翀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看他的眼神,好像挺失望的。 廖天骄心想,看来待会得找机会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过了一晚上而已,两人就闹翻了。好吧,他们俩压根也不是朋友,只是大家一起出去打怪兽,敌人没出现,自己人先闹内讧了总不是件好事吧。 方国梁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担忧地看了佘七幺一眼。佘七幺却好像啥也没看到一样,把手一挥说:“出发。” 他说完了,在场几个人却都没动。方国梁先开口了:“请问蛇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怎么去?”昨天佘七幺只告诉方国梁今早八点集合去救方晴晚,除此之外什么也没透漏,方国梁要不是当了多年家主还沉得住气,大概早就揪着佘七幺的衣领让他说说清楚了。 佘七幺说:“叫你走就走,问那么多干嘛咝!” 廖天骄赶紧说:“方叔叔,我们是要去……”被佘七幺在小手上捏了一下,马上噤口不语。廖天骄脑子转得快,联想到昨晚灰夜公馆的事情,便明白佘七幺大概是不想让妖协那些人再得到什么消息了。 廖天骄说:“方叔叔,跟佘七幺走就行。” 方国梁看了廖天骄一眼,从表情上看,似乎更加确信廖天骄是九君山什么厉害人物了,廖天骄也不想就此事解释,省得麻烦。 姜世翀很干脆说:“我跟你走。” 佘七幺说:“嗯,跟我来。”说着拉着廖天骄往外走去。几人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刚好和个骑着摩托车的快递员擦肩而过,廖天骄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心里想还好最近没有网购什么东西,否则出个门还挺麻烦的。 佘七幺问:“看什么咝?” 廖天骄说:“没什么。” 佘七幺往后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那个快递员好像有什么地方令他很在意,但是无论怎么看,对方也都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佘七幺转回头来说:“好了,现在我们搭地铁去动物园。” ※ 李辉皱眉看了眼面前老旧的楼道,老六楼,麻烦了。他心里想着,停了车,将装满了快递件的背包背到身上,往楼上爬去。 逼仄的楼道内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从锅碗瓢盆到簸箕扫帚无一不全。由于背包的缘故,李辉爬得好辛苦才爬到了六楼。 居然连个电话号码都没留,真不知道那边分公司的收件员在搞什么,这不是给他添麻烦嘛!李辉叹了一声,看了眼门牌,然后敲响了602的房门。 “咚咚咚——” “有人在吗?”李辉拔长嗓门问,“廖天骄在不在,送快递的。” “咚咚咚——” 李辉把门敲得震天响。他特意一大早就先送这家就是怕人出门了还要再跑一次,现在看来搞不好要白跑了。就在这时候,602的房门突然静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 李辉精神一振,马上道:“你好,送快递的。” 房门虽然开了,但是却看不到主人的脸,而且始终只保持着只能伸出一条胳膊那么小的缝隙。 “你好?”李辉疑惑地又问了声好,然后他看到从那道门缝中真的伸出了一条胳膊。纤细的、瘦瘦的,好像是女人的胳膊,手掌纤长,没有留长指甲,手指还挺好看。 李辉赶紧将手里的快递件和笔一起递过去:“东西拿好,麻烦您签个字。” 那只手抓住小小的快递盒子往后缩,缩到门缝那里却因为门缝的宽度,没法就这么缩进去,硬是这么卡住了。 李辉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只手徒劳地变换着拿盒子的角度,似乎在试图就这么把盒子硬拿进去。神经病,他又不是犯罪分子,用得着这么戒备吗? “小姐,我只是个送快递的,青天白日,你不用这么紧张。” “对、对不起。”终于从门里传出了一个女人柔柔的声音,门缝开大了些,露出了一张,苍白美丽的脸孔。 “哦,没事啦。”看到漂亮年轻的姑娘,李辉的火气下去了不少,“麻烦你帮我签个名吧,我还赶着送下一家呢。” “好,好的。”年轻姑娘说着,单手翻来覆去地看那个盒子。似乎不太明白该怎么做。 “签这里。”虽然觉得如今还有人不会收快递有点奇怪,李辉还是伸手点了点签名栏的位置。 年轻姑娘犹豫了一下说:“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吗?” 李辉愣了一下,那个盒子就被塞到了他手里。年轻姑娘迅速拿笔,在那个签名栏的地方点了下去,跟着却问:“那个,请问签什么呢?” “签……签你的名字啊……”李辉越发觉得奇怪了,这个叫廖天骄的姑娘该不是脑子有问题吧,怎么才说过的事情又来问一遍,而且这不是常识吗? “名字?”女孩子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单子,然后才道,“哦,是、是这个吗?”伸手指着收件人一栏的廖天骄三个字。 李辉简直快崩溃了说:“是啊是啊,签廖天骄,这不是你的名字吗,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女孩子似乎很愧疚,说:“对不起,我不太懂这个。”她拿起笔,在签收一栏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廖一个字,然后又停了笔,一副为难的样子。 “又怎么了!”李辉抓狂。 “名字……是有魔力的。”她说,“我不能再签下去了。” 李辉完全崩溃了说:“好了好了就这样,签了姓就行。”说着一把扯了自己要的单据,从女孩子手里把笔抢了回来。 “再见。” “嗯,再见。” 李辉心里嘟哝着这什么人啊,下了半层楼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关门声,跟着是一声惊叫:“我的手!” 李辉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紧跟着他看到有个长长的、棒状的东西滚落到楼梯上头,602室的门飞快地打开,一道白影蹿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东西捡了回去。门,再次关上了。 李辉看得背心都凉了。 我靠,那是一只手吧!是一只手吧!只手吧!吧! 想明白的李辉顿时撒开四蹄,猛冲向楼下。太可怕了!晨星小区13幢602室廖天骄,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来给这家送快递了!!! 第90章 “今天,我和我爸爸一起去了动物园。动物园里人山人海,到处欢声笑语,好热闹啊。 我爸爸带我看了猴子、大象、老虎、狮子还有鹦鹉。我特别喜欢那些猴子,它们有毛茸茸的身体,还有一个红彤彤的屁股蛋。它们蹲在山上,互相抓虱子,抓到就放进嘴里吃掉。如果有人扔香蕉到笼子里,它们就飞快地扑上去抢。它们吃东西的样子可真好玩啊! 啊,这真是有意义的一天!” 廖天骄咽了口口水,问一旁的佘七幺:“我们这是要干吗?” “嗯?”佘七幺看完一旁小正太的周记本,转回头来,“什么干吗咝?” “就、就这样呗,这样!”廖天骄比了比自己周围。此刻他们一行四人个个都变得只有猴子大小,正蹲坐在猴山上,一动不动。虽然因为有结界在,所以游客不会看到他们,但是为什么他们好好地要来蹲猴山啊!!!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肯蹲猴山。方国梁就实在拉不下老脸,所以他就蹲在……猴山下面。听到廖天骄的话,他也终于撑不住了,抬头说:“蛇君,我知道您这么安排一定有什么深意,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行动?” 蹲在猴王旁边的凤皮皮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地看了方国梁一眼说:“急什么。”说着顺手就截了只扔给猴子的香蕉,剥了皮吃。外头投喂的游客发出了一声惊呼,疑惑地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搞不懂自己的香蕉是怎么消失的。 姜世翀一本正经地蹲着,双脚着地,双手放在膝盖上,两只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说:“截至九时四十三分,我们面前一共经过了两百七十七名游客,其中成人男游客七十八名,成人女游客九十三名,孩童男女总计一百零六名,其中四十七名逗留时间在三分钟以下,五十二名……” 廖天骄听姜世翀又在那里报统计数据,不由得觉得嘴更干了,于是掏出佘七幺给他准备的嫩黄色小水壶,打开盖子喝了一口。 “唔?是橘子汁?”廖天骄回味了一下,里头的果汁没有超市卖的那种甜,清冽爽口,十分好喝。 “不告诉你咝。”佘七幺伸过手来,很自然地接过廖天骄的小水壶,挨到自己嘴边连灌了几口,然后又塞回给廖天骄,“拿好咝。”见廖天骄傻愣着不动,又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蠢骄骄咝。” 廖天骄都不觉得痛了,只是呆呆看着自己手里的水壶,他们刚刚这算是……嗯,间接接吻吗?廖天骄想着,脸马上红了起来,跟着脑袋拨浪鼓一样地猛摇。什么啊,明明Kiss都有过好几次了,间接接吻算个屁啊。不过话说回来,那些Kiss都只是嘴对嘴亲亲碰一下而已,根本就不算什么接吻。 “啊!”廖天骄突然叫了一声,在剩下几人愤怒的目光中赶紧捂住嘴巴说,“对不起。”他、他刚才在想什么啊!廖天骄揉着自己的脸皮,是不是真正的接吻又怎么了?他怎么老想那些事啊,难道他是欲求不满?廖天骄的脸完全红了,他把脑袋埋在臂弯里,拼命蹭袖管。要命了,要了亲命了,原来他不仅自己把自己掰弯了,还弯得这么豪迈啊! 佘七幺白了廖天骄一眼,转头问旁边:“现在几点了?” 姜世翀马上回答:“九点五十五分。” 佘七幺这才道:“差不多了,启程。” “咦?”廖天骄猛然抬起头来。 “还有五分钟。” 五分钟后,廖天骄发出了惨叫:“我靠~~~~~~~~~~~” 动物园里一片喧闹,两只猴子在猴王的带领下趁着饲养员进入笼子的时候逃了出去,在人群中乱窜。 廖天骄紧紧抓着猴毛喊:“我们这是要干嘛?” 佘七幺坐在他身后,倒是很气定神闲,说:“甩掉一些尾巴咝。” 廖天骄心头一动:“人?” “还有妖。”姜世翀坐在另一只猴子身上,姿势帅气,看起来真有点古时候大将军冲锋杀敌的意思。他一边扬鞭策“猴”,一边道,“猴子虽然属于畜牲,但是比起一般的畜牲又有点特殊,它很接近人,但又不是人,所以它散发出的气场介乎两者之间,是最好的隐蔽物。” 廖天骄说:“所以刚才一直有人跟着我们?” 佘七幺没回答,反而看向方国梁:“方家主,麻烦你过来一点。”方国梁单独坐着一只猴子,听言稍微挨近了一些,没料想佘七幺突然一抬手,一束黑光就射进了方国梁的耳洞,不知爬到什么地方去了。 “蛇君?”方国梁反应过来的时候,佘七幺已经收了手。 方国梁惊疑不定,单手捂着额头问:“你这是做什么?” “在你身体里放了点东西,放心,只要你没有不安分的举动,等救回方晴晚,我就会取出来。” 方国梁脸色一沉:“蛇君这是怀疑我?” “明人不说暗话,人和妖本来就不是一路的。这次我们是帮你们,但是你们方家对我们几个好像也不是毫无芥蒂啊,刚才甩掉的人里面至少有一个是我在方家见过的。” 方国梁沉默了片刻说:“既是如此,蛇君要怎么便怎么吧,我只要能救出小晚就好。” 廖天骄突然叫道:“啊,摔了摔了,要摔了!” 三只猴子不知道是被饲养员和人群惊吓到了还是怎样,竟然一路蹿上了房梁,蹿过了数栋建筑物后,如今已是穷途末路。 凤皮皮说:“吵什么!”他本来就不满意被分到跟姜世翀一只猴子,积了一肚子怨气,这会更是火大,骂了一声后,他朝空中响亮地吹了声口哨,跟着甩手扔出了一排大香蕉,也不知道他刚才到底抢了多少。 清脆的鸣叫响彻青空,黄色的香蕉也飞满天空,佘七幺一把抓住廖天骄说:“跳!” 廖天骄只来得及短促地叫了一声,就被佘七幺带着飞了出去。他没敢闭上眼睛,因为什么都看不到反而令他更没安全感,然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似乎是在用一种电影慢镜头般的感觉看东西,他看到三只猴子在蹿出房檐后各自攀岩附壁,凭着敏锐的身手捞取了一堆香蕉后逃散开,而他们几人则向着同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嘭”的一声,几人几乎同时落到了一蓬松软暖和的东西上头。 远处传来了音乐声和人们的鼓掌声,近处阳光灿烂到刺眼,廖天骄眯了眯眼睛,才发现他们此刻掉在了一只正在空中做表演的大鸟身上。 “起!”凤皮皮口中轻叱一声,那只鸟便扑扇着翅膀从盘旋状改为直升而起,如同一枚疾射而出的令箭很快脱离了训鸟员的控制,扑向了外头的大好青空。底下传来了吵吵声,但很快就远了,他们飞出了动物园。 “成了。”凤皮皮说,“也照你说的定好方向了。唉,这次回去,我一定会被长老们骂死。”他说着,往松软的毛毛堆里一倒,翘起了二郎腿。 廖天骄看向佘七幺说:“呃,我们去动物园一趟就是为了甩掉别人吗?” “否则呢咝?”佘七幺坐下身,把廖天骄也拉过来。 “我以为你想约会呢。”这句话廖天骄没敢说出口。 “如果坐人类的交通工具,修行者联盟很容易能查到我们的去向,如果用妖力,又容易被妖协追踪到,蛇君倒真是思虑周全。”方国梁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显然不怎么高兴。 佘七幺说:“好说。”然后去伸手拉扯廖天骄的背包。 “干嘛?” “佘爷饿了咝。”佘七幺说,把廖天骄的小背包打开来,很快捧出了一堆零食,什么牛肉干巧克力麻辣鸭脖子等等,拆开包装就吃了起来。 廖天骄拿他没办法,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便问姜世翀几人说:”你们要不要,我们带了很多的。” 姜世翀说:“谢谢,我不吃零食。” 凤皮皮在旁边凉嗖嗖地扔过来句:“你能吃吗?你一个僵尸能吃人的东西倒是好笑了!” 姜世翀看了凤皮皮一眼,倒是没生气,反而说:“你要吃什么,我帮你拿。” 凤皮皮好像一下子愤怒了说:“不用!谁要吃你这个僵尸碰过的东西,爷自己有吃的。”说着从怀里又摸出一包松子吃了起来。 姜世翀只好悻悻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去。 廖天骄捅了捅姜世翀问:“你们俩怎么回事啊,昨晚还没杠得这么厉害啊!” 姜世翀说:“哦,昨晚上我们回去的路上……” “闭嘴!”凤皮皮一个翻身跳起来,指着姜世翀,“你再敢说一句,信不信我咬死你!” 姜世翀遗憾地看了廖天骄一眼说:“不好意思。” 廖天骄被弄得更加好奇了,还想再问问,结果被佘七幺拎着领子拽回来说:“你怎么这么八卦咝。”当着方国梁的面,倒是没说愚蠢的人类之类的话。 廖天骄只好乖乖坐到佘七幺旁边,看他吃东西。他们坐着的是蓑羽鹤,能飞越喜马拉雅的一种鸟类,体型不大但毅力上佳,但是不管怎样,到C省之前,估计至少要有几天的路要赶了。 廖天骄坐在鸟背上一开始还觉得很新鲜,下面的城市啊公路啊车辆啊都变得很小,这又跟坐飞机不一样,是完全开放式的,阳光照在身上,风也吹拂在身上,让人觉得心情舒畅极了,不过一直这么飞了几个小时后,就有点坐不住了。 廖天骄左看看右看看,佘七幺在闭目养神,凤皮皮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扔松子,方国梁似乎在盘腿修行,只有姜世翀端坐在一边,拿着个本子写写画画。廖天骄挨过去,到他旁边坐下说:“JSking。” 姜世翀看了他一眼:“对不起,昨天的事既然凤先生不想说,我就不能说给你听。” 廖天骄不满极了:“我在你心目中有那么八卦吗?” 姜世翀认真想了一下说:“根据过去的情况来看,你八卦的概率有42.37%。” 廖天骄无语了:“你是不是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做概率统计啊大哥。” 姜世翀说:“工作需要。” 廖天骄被噎了一下,决定不纠缠这个问题了,他说:“我不是想问你和凤皮皮的事啦,我是想问你上次拜托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姜世翀想了想说:“关于年轻女性失踪的那件事是吗?” “对。”廖天骄惦记着小翠,他这阵子一直在忙戚佳妍的事情,基本不进公司,后来又出了那种事,等到好不容易戚佳妍那边有了个暂时的了结吧,紧跟着小方又出事了,害得他都顾不上去看望小翠,也不知道那个傻姑娘一个鬼孤零零地呆在楼道里过得怎么样。 姜世翀说:“资料我都带来了。”然后往怀里一掏,不知怎么摸出了不薄的一叠资料。 廖天骄盯着姜世翀的胸口直看,越来越觉得姜世翀大概是只机器猫。 姜世翀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了?” 廖天骄赶紧道:“哦,没什么。”然后接过那些资料翻看起来。 当初,廖天骄曾经找了一个学画画的朋友,让他根据自己的口述画了一张小翠的肖像画,然后发给了姜世翀,让他结合那些线索去找。 廖天骄边看边问:“有定论吗?” “没有完全符合的,但是有几个信息不全,或许还有匹配的可能性。”姜世翀给廖天骄看他的笔记,“近三年本市失踪的年轻女子一共27名,只有5名找到了尸体,但都和你提供的画像不符合,另外22人至今下落不明,自杀了、被拐卖了或是离家出走都有可能,其中又有18名的家人报过案,提供了照片,也和你给的画像不符合。” “23个人都不符合,剩下4个呢?” “剩下四个的资料都在你手上,其中2个是外地过来打工的,人失踪了,老乡也跑了,是招待所的人报的警,也说不清样子,最后两个……”姜世翀顿了顿说,“我怀疑不是人。” “不是人?”廖天骄吃了一惊,刚好那只鸟往下一个俯冲,他手里一堆纸“呼啦啦”全飞了出去,廖天骄忙着去抢,结果脚一滑,整个人便横着摔了出去。 “啊啊啊啊!”廖天骄下意识地惨叫,叫完了才发现自己好好地被人搂在怀里。 “吵死了咝。”佘七幺一只手搂着廖天骄,另一只手里牢牢抓着那一叠纸张。 廖天骄说:“你、你醒了啊?” 佘七幺看了不远处的姜世翀一眼说:“是啊,再不醒你个水性杨花的蠢媳妇都要爬墙了咝!你真当佘爷是死的啊咝!” 廖天骄嘴巴动了动,最后决定不解释了,反正解释也没用。 佘七幺说:“你还敢不说话咝!” 廖天骄:“……吃鸭脖子吗?” 佘七幺:“不要岔开话题咝。” 廖天骄:“对了,我团购了很好吃的鸭爪子,偷偷带着了。” 佘七幺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半天,然后说:“吃。” 廖天骄松了口气,从小背包的夹层里掏出鸭爪子,分给佘七幺。 佘七幺吃东西的样子其实还是挺斯文的(之前故意吓廖天骄的时候不算),但就是让人觉得看起来吃得很香,廖天骄本来只是打算转移话题的,结果到最后自己把正事给忘了,也跟着佘七幺一起吃起来。凤皮皮本来在旁边吃松子,后来看他们俩吃得香,也挨了过来偷偷地拿来吃。廖天骄没敢说你明明是只鸟,怎么还吃鸟。方国梁没想到要坐鸟飞行,没带干粮,后来也坐了过来,只有姜世翀岿然不动,在那里继续做笔记。 蓑羽鹤飞得比几人预估得要快,两天后,五人就结束了长途旅行,到达了C省。 到达的时间是清晨,这一天天气不好,一大早就下起了阴雨,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加上周围大片的林区山峰,所以气氛更显得压抑。 “就到这里吧。”佘七幺说。 凤皮皮下了令,蓑羽鹤便将他们放到了地上,跟着凤皮皮在它耳边又说了几句话,它就飞上天空,不知到何处去了。 “我让它到附近找个地方等着,也许我们回去还用得着。”凤皮皮说。 佘七幺落地后便皱着眉头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时不时地还左右看来看去。 “干脆直接去大众旅社看看好了,反正我们也需要住宿。”廖天骄看着网上打印下来的手绘地图说,“在那个方向,咦,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看到有什么人朝着这里走过来。 “那是……”姜世翀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后面的光看就能明了。 那是一支送葬的队伍,不下十人,在这淅淅沥沥飘着冬雨的早晨,他们披麻戴孝,抬棺举幡,默默地行进着,纸钱一把一把地扬起,又飘飘荡荡地落回到湿漉漉的地面上,摊了一地湿漉漉的惨白。 第91章 C省杂居着不少少数民族,光是世居的少数民族就多达14个,因此丧葬习俗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有土葬、水葬、树葬、岩葬等等。为了尊重民族风俗,对此政府有时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毕竟已经是二十一世纪,火葬得到了大力推广,加上如今土地越来越少,实在是没那么多地给死人用,一些显然不符合时代背景的丧葬习俗也不得不更改。但是眼前这送葬的队伍似乎还生活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 方国梁看着那支队伍,低声说了句:“晦气。”然后别开了脸。 廖天骄有些疑惑地看向方国梁,在刚刚那一瞬间,他似乎又看到方国梁身上隐隐约约浮现出许多灰色纵横交错的道道,但是当他再仔细看去,那些道道却又消失了。奇怪,如果他两次都没有看花眼,那么方国梁身上这种一会出现,一会又消失的灰色锁链是个什么玩意? 送葬的队伍悄无声息地走来,前后一共是十三个人,不像普通人家家属的痛哭流涕或是强忍悲痛,这支队伍里的人都显得无精打采,神情麻木。站在最前排的青年看起来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走着走着竟然打了个哈欠,打完了冷不丁仰天嚎一嗓子:“天啊,你们死得好惨啊!”后面那些人便跟着一起喊:“天啊,你们死得好惨啊!”锣鼓唢呐“锵锵”、“哔哔”地响一阵,跟大合唱似的。 年轻人又嚎:“地啊,你们死得好惨啊。” 那些人又嚎:“地啊,你们死得好惨啊。” 年轻人道:“诸方鬼神,让让路啊!” 后面嚎:“让让路、让让路!” 年轻人道:“让了路,你们好上路啊!” “好上路、好上路!” 又是锣鼓唢呐一通乱响,跟着就又没了声息。 “是代人哭丧的班子。”姜世翀仔细观察后说,“前头那个年轻人应该是班主。” 廖天骄说:“这哭得可够不敬业的。” 佘七幺说:“仔细看,这事有点蹊跷。” “嗯。”廖天骄也已经察觉到了。十几个人异口同声喊“你们死得好惨啊”,但是中间抬着的棺材,只有一口。 一口棺材,应该只有一名死者,多出来的“们”在哪里? 廖天骄正在想着,佘七幺忽然推了他一把,害得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栽个狗啃泥。 廖天骄站稳脚跟后说:“干嘛?” 佘七幺说:“你去问问咝。” 姜世翀说:“他现在这样,我来吧。” 佘七幺把眉头一皱说:“你身上让人警惕的气息太浓,老实呆着,凤皮皮,你保护他。” 凤皮皮难得反抗佘七幺说:“我不我不……好吧,我去。” 廖天骄却说:“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他可不想和凤皮皮走太近,俗话说得好,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凤皮皮当着佘七幺的面也许不敢动,要是有机会的话,不挠他两下都不可能。所以为了防止佘七幺反对,廖天骄说完就背着小书包小水壶“听令哐啷”地跑了过去。 “哎,不好意思!”廖天骄边跑边喊,扬起小手冲那支迎面而来的队伍招手,“叔叔伯伯,不好意思,我们可不可以问个路?”经过这两天面对方国梁苦练本领的旅程,廖天骄已然卖萌卖到很自然。 为首的年轻人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廖天骄一眼,然后一挥手,整支队伍就停了下来。廖天骄暗想姜世翀不愧是搞警务工作的,看人很准,如果换成是他,才不会认为这个头发乱糟糟、瘦得要命的年轻人是班主呢,他身边站着的那个老大爷才比较像。 “小朋友,你要问路?”年轻人懒洋洋地问。 “嗯!”廖天骄略带点焦急地说道,“我和哥哥、叔叔他们一起出来玩,结果路上走迷了,哥哥说让我问问大哥哥你们路怎么走。” 年轻人看向远处,佘七幺放空,凤皮皮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姜世翀装作在抹脸上的雨,把脸藏了起来,只有方国梁微微颔首。 “这么多大人怎么找你个小娃儿来问路?”年轻人问。 “呃,是我哥哥说要我多锻炼锻炼和人那个什么……什么沟?” “和人沟通?” “对,沟通!”廖天骄连连点头,同时适时地堆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感慨着自己真是堕落了,竟然连装天真都学会了。 “问路可以。”年轻人说着伸了个手出来,廖天骄傻傻地看着,然后就看到那只手居高临下地伸到他面前后往上一翻,变成了个意义明确的姿势。 “啊?”虽然意义明确,廖天骄还是忍不住啊了一声。 “给钱。” 靠!廖天骄在心里骂了一声,回头看去,佘七幺那边抽动嘴角朝他笑了笑,他只能取下背包,摸出了里面的皮夹子。想了想,掏出张二十面值的人民币。这都还没递过去呢,年轻人已经冷笑了一声说:“小朋友,你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啊。” 廖天骄:“……”又回头看了一眼,佘七幺点点头,他只好改掏出张五十的人民币。这次递到手掌上了,年轻人才又冷笑了一声:“小朋友,你们这是打发高级叫花子啊。” 廖天骄:“你!”简直想要撩袖子揍人了,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这身高体型,再看看年轻人身后站着的那一群,最后还是咽下了这口气,肉疼地掏出了一张一百的人民币。 “这总行了吧,只是问路而已,你再不肯,这一百我都不会给你。”气得他连小孩口吻都懒得装了。 “成了。”年轻人将那张一百一把抽过来,往自己宽大的袖子里一塞,然后马上笑容可掬道,“这位小爷,您想问点什么,你们是要去超市?警局?医院?还是……那种地方?”变脸比翻书还快。 廖天骄无力道:“我们就想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听说这附近好像有个大众旅社?” 年轻人脸色一变,问:“你们在那里订了房?什么时候的事?谁接的订单?” 廖天骄愣了一下,直觉里面有异常,于是谨慎道:“没有,我们没有预订房间,这个是叔叔刚刚在网路上查到的,我们不认识路,结果就走到这了。” 年轻人这才表情和缓了点,他想了想说:“我看你们是要去广登镇吧。” 广登镇是什么啊?不过廖天骄还是赶忙点头:“是的是的。” 年轻人道:“我就知道,这阵子老有去广登镇的人误走到这儿来。”他说,“大众旅社你们就别去了。” “为什么?”姜世翀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上来问。 年轻人一看到他,就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一种动物遇到危机时的本能反应。姜世翀倒是也有准备,因此走到廖天骄身后就不再前进了,刻意与年轻人保持着距离。 年轻人说:“这位朋友是……是当警察的?” 知道姜世翀不擅长撒谎,廖天骄赶紧抢先开口说:“没有啦,我叔叔以前是在海军陆战队里当兵的,好威风的呢,不过现在不当了。” 姜世翀的僵尸脑袋总算也转过弯来,含糊道:“唔,我现在在国家单位工作。” 年轻人还是狐疑地打量了姜世翀几眼才不怎么热络地说:“我叫你们别去是因为去了也没用,那家旅社已经倒闭了。” “倒闭了?”廖天骄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倒闭?原来的主人呢?” “就三天前倒的,原来的主人可不就在这儿吗?”后头有个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来,那少年人藏在人堆和棺材的阴影里,身材矮小,面目模糊,探着个脑袋说话,只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贼亮亮的。 “阿猴!”年轻人生气地喊了一声,刚刚那个说话的少年便“咻”地把头缩了回去。廖天骄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人呢? 旁边站着的老人这时候开口说道:“算了,也不是就这么说不得。”他指了指棺材的方向,“那家人都在这里了。” “死了?”姜世翀自语。 廖天骄则问:“什么叫都在这里?” 老人说:“一家三口都化成灰了,也不知道谁是谁,所以就收到一口棺材里了,里面的衣服用品也都是三人份的。” 廖天骄和姜世翀对看一眼,他问老人:“怎么会都化成灰了?大众旅社着火了吗?”但就算是在火灾中,也绝少有人被烧成灰的情况,毕竟要将一个人烧成灰,需要的条件太复杂了,多数情况下总会有尸骸残留。 年轻人说:“问这么多干嘛,我们要办正事去了,要是耽误了仪式,小心棺材里这三个找你们麻烦!喂,你干什么!” 姜世翀突然拨开那个年轻人,朝着棺材大步走去。 “你给我站住!”年轻人大吼,他身后那群人除了抬棺材的,其他人都围上前去要拦姜世翀。廖天骄扫了一眼,居然没发现刚刚那个叫阿猴的少年,也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 “我只是想看看。” “看个屁!”年轻人骂道,“兄弟们,上!” 随着他的喊声,七、八个人冲了上来,将姜世翀团团围在中间。可惜,以姜世翀的身手,怎么可能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所有人,走到棺材旁边。四个抬棺材的汉子见识了刚刚姜世翀的战斗力,看到他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似乎很有扔下棺材跑路的冲动。 这时候,刚刚那个老头猛然断喝一声:“谁都别动,哪个敢放下天冤盒断子绝孙试试 !” 那四个汉子愣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老头又看向姜世翀道:“这位先生……” 姜世翀说:“别怕,我不是想开棺。”他伸出手,略微停了片刻,仿佛在集中注意力,跟着,就见他将手掌用力按到了棺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凑了巧了,在姜世翀的手按到棺材上的那一刻,一股突来的怪风冲入了人群之中。那风不知来自何处,阴冷诡异,走向十分奇特,仿佛在场中绕着每个人打旋,两个举着招魂幡的人被刮得险些连幡也拿不住了。 “妈了个逼的!”随着一声粗鲁的骂声,姜世翀被人狠狠一拳殴在了脸上,出手的正是刚刚那个年轻人,“滚,你们都给我滚!这钱我们也不要了,真他妈的晦气!”年轻人掏出廖天骄刚刚给的一百块,往地上狠狠一扔,然后一挥手,带着他的人怒气冲冲地走了。经过佘七幺和凤皮皮身边时,还没忘吐了口口水在他们脚边。 “JSking,你没事吧?”廖天骄欣慰地捡起钱后问姜世翀,挺疑惑他居然没躲过刚刚那一下。 凤皮皮没好气地道:“他能有什么事,刚刚那个小东西别说只是个带着护法的小道士,就算是他祖师爷爷张道陵来了,能不能拿下这玩意也还要打个问号。” 廖天骄惊讶地问:“张道陵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张天师吗?JSking,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佘七幺在旁边耳朵动了动。 原来你这么厉害啊,这么厉害啊,厉害啊,害啊,啊…… 靠,廖天骄原先也这么夸过他! 佘七幺怒了,一把将廖天骄揪过来,用力捏他的脸。 “喂你……干……干哈吗啦!放……放叟啊!”佘七幺重重“哼”了一声,又用力捏了好几把才松手问道:“你感觉出什么来了?” 姜世翀面带思索:“棺材里的确有人骨灰,但是这三个人肯定不是因为普通火灾死的,棺材里头怨气很弱,而且被封住了。” “我听刚刚那个老头喊什么……天冤盒?”廖天骄郁闷地揉着脸说,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佘七幺。 一直没吭气的方国梁开口道:“那应该是他们那个流派的术语,大概是专门封住怨气用的法器,所以你才会感到里头的怨气弱。” 姜世翀摇头说:“不,不是这样,不是因为被封住了所以里头的怨气很弱,而是里头的怨气本来就很弱,然后又被那个天冤盒子在外头封了一层,要不是刚刚我用自己的尸气激了一下,根本就感觉不出里头有东西。” “这就怪了,如果本来就很弱,何必还需要多此一举封住呢,这群人闲得慌吗?”凤皮皮剥着糖炒栗子问,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新出炉的栗子,还热烘烘地冒着白气。 “不,这不是关键。”姜世翀反驳凤皮皮,“关键是,唔……” 凤皮皮拍了拍手:“噎死你算了,连我讲话你都敢反驳!” 姜世翀用力一咳嗽,把卡在喉口的那粒糖炒栗子咳了出来,然后拿在手里说:“你最好还是不要乱丢垃圾,这是不道德的。” 凤皮皮白了姜世翀一眼说:“你管得着!” “在市里我就管得着,我还可以给你开罚单。” 现场短暂沉默了片刻,凤皮皮炸了。 “你来啊!”凤皮皮撩袖管,“有种你来罚我啊,啊?” 姜世翀说:“回市里你扔了,我再开。” 凤皮皮:“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啊,来战来战来战!” “闭嘴。”眼看世界大战即将爆发,佘七幺不得不开口制止。于是凤皮皮委屈地蹲到旁边画圈去了,那样子连廖天骄看着都有点同情。说起来,虽然佘七幺对凤皮皮的态度一直让廖天骄挺放心,但有时候他又会有种佘七幺似乎有点过了的感觉。佘七幺跟凤皮皮的关系真不像是竹马竹马,有点太强硬了,但奇怪的是双方又都这么习惯。 这两人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啊,廖天骄努力想要想起来他们曾经相处过的岁月,但是对于凤皮皮的回忆却寥寥可数,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印象。 姜世翀看了凤皮皮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转回了正题道:“关键是被意外火灾烧死的人不可能没有怨气,除非……” “除非他们并不是被普通的火烧死的吗?”廖天骄疑惑地问,“比如能够净化怨念的火什么的,呃,三昧真火行不行?” 方国梁看着廖天骄说:“三昧真火不是人人能用,但应该是这个路子。” 佘七幺说:“那就去看看。”他打了个响指,廖天骄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院落里,他看向左右,只觉场景十分熟悉,略一想便明白过来,这是已经到了他在戚佳妍的因果链中曾见过的大众旅社的前院了。 ※ 第一眼看到实际的大众旅社时,廖天骄的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舒服感。 阴雨之下,二层的建筑物静默地伫立着,外墙上有一些被火焰熏黑的痕迹,几扇对外的窗户玻璃不知是被打碎了,还是被火舌燎炸了,落了一地的玻璃渣子。应该说,整栋建筑物保留得要比廖天骄想象中完好得多,但却反而更让他感到了一种阴森的气息,那洞开的大门就像是一张怪兽的大嘴,仿佛随时就要伸出舌头,将他们几人吞吃入腹。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现在人变小了的缘故。 “小心点。”佘七幺叮嘱,牵起廖天骄的小手,率先往里走去。 刚进到屋内,几人便不约而同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臭味。廖天骄和佘七幺曾在方晴晚的因果空间中见过大众旅社的一些内部场景,如今那小却整洁的迎客厅已经被一个乱七八糟的空房间所取代,大部分的家具都被搬走,剩下的也多是些碎了、坏了的残骸,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一口玻璃柜台就横在门边,玻璃碎完了,里面的货物也不见了,不知道是被人偷走了还是被烧毁了。 “有什么感觉?”佘七幺转头问。 凤皮皮左右打量了一阵,眉头微微皱起:“没感觉。”凤鸟既是祥瑞又属炎阳,按理应该是对属阴之气最敏感的,如果大众旅社里的三人死得蹊跷且有冤情,这里应该会有很浓重的怨气。不过随后凤皮皮又指着蹲在地上翻看垃圾的姜世翀说:“都是因为这个僵尸啦,有他在,什么鬼气、阴气、怨气都不如他大了。” 蹲着也中枪的姜世翀抬起头来,看了眼凤皮皮,然后对佘七幺说:“我也没感觉到。”他说着,鼻子用力嗅了嗅空中,“似乎也没有术火留下的气息。” 佘七幺又看向方国梁问:“你呢?” 方国梁正看着某个地方发呆,听到佘七幺的声音像是刚回过神来的样子说:“嗯,我的招魂铃也没有动静。”随后他弯下腰,从那口柜台压着的地下捡起了什么。 “你捡了什么?”佘七幺眼尖地问。 方国梁的手停了一下,将那东西捡起来后,走过来,主动摊开手掌给其余几人看。那是一张被踩脏了的皱巴巴的纸片,大概是浸过水又干了的缘故,保存状态很差。纸张呈淡黄色,上头写着些文字和数字,大部分都糊了,几人看了半天好容易才认出来一些,有一条写的是XX牌矿泉水,2箱,25元/箱,下面还有个签名。 “什么……单……”廖天骄说,“是送货单吗?” 佘七幺点点头,问方国梁:“这张纸有问题?” 方国梁摇摇头。 佘七幺说:“不介意的话,交给我保管怎么样?” 方国梁微微皱了下眉,不过还是将那张纸片递了过来,佘七幺很注意地看了他一阵,然后说了声:“谢谢配合。”他将那张纸片接过来后,随后朝廖天骄一递,“萌萌,收好。” 廖天骄:“#%!%^$^……”不过还是乖乖将纸片接过来,塞到了自己的小书包里。 佘七幺看了圈周围说:“都散开来看看吧,有什么发现喊其他人。” 于是几人分头在大众旅社里查看。佘七幺和廖天骄留在了大厅,姜世翀拐了个弯去了里面的走廊和房间,走廊尽头有通往二楼的楼梯。方国梁去了后院,凤皮皮是想跟着佘七幺的,但是被佘七幺瞪了几眼兼使了个眼色后,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跟方国梁去了。 廖天骄看着方国梁离去的背影,轻声道:“方叔叔,有点奇怪。” 佘七幺低下头看他:“你感觉到了?” 廖天骄“咦”了一声,看向佘七幺:“你也觉得?” 佘七幺说:“说说你觉得他哪里奇怪?” 廖天骄说:“上次Peter哥那件事里,我和小方一起被困住了,当时她曾经跟我提起过她二叔,从她的口气听来,她二叔是一个平时看起来不太靠谱、没个正经的人,但是这个方叔叔看起来很严肃。”他说着,又自己解释道,“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小方出了事,所以他也不得不严肃起来了吧。” 佘七幺说:“还有呢?” “还有?”廖天骄想了想,以不确定的口气说道,“他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灰色锁链。”他比划着,“大概有我这么一根手指粗细,缠在他身上,我见到过两次,但是再定睛细看的时候又不见了,我现在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佘七幺?” 佘七幺咳嗽一声,回过神来说:“啊?” 廖天骄说:“你看什么呢?听到我刚才说的话没?” 佘七幺说:“哦,你的手变小了好好玩,像一排小香蕉咝。” 廖天骄终于忍无可忍,咆哮道:“你是恋童癖啊你!” 佘七幺愣了一下,也马上咆哮回去道:“靠,佘爷像是那种变态嘛!” 廖天骄怒吼:“不是变态你干嘛老是捏我玩我啊,以前我是廖天骄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这样啊,我变成萌萌了你还亲我唔唔……” 佘七幺捂住廖天骄的嘴,不一会,方国梁从门外经过,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小声点,你想被他发现啊!”佘七幺说,放开抓住廖天骄的手。凤皮皮经过门口,十分委屈地看了两人一眼,跟了上去。 廖天骄也压低了声音说:“怪我咯,你怎么不反省自己啊!” 佘七幺伸手就敲了廖天骄额头一下说:“行啊你,胆肥了啊咝!有你这样做人家媳妇的嘛,居然说丈夫是恋童癖咝!” 廖天骄说:“你自己做出来的事,怎么有胆做没胆认啊,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我说的是不是事实、是不是!” 佘七幺伸出两个手,一边一个往两边扯廖天骄的脸。廖天骄拼命挣扎说:“混、混蛋,里又来……晃、晃叟啊……” 姜世翀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廖天骄、佘七幺,快过来。” 两人同时看向不远处的走廊,心想坏菜,光顾着打情……啊不,掐架,结果把这位僵尸王给忘了。佘七幺松开手,廖天骄揉了揉脸蛋,两人厚脸皮地装作啥事也没发生过地找过去。 大众旅社进门后是一个迎客厅,放着登记前台和柜台,然后左手转弯就是一条走廊,走廊两侧,分别是许多相向的房间。由于走廊被夹在中间的关系,光线十分黯淡,整个区域都黑黢黢的,很有些瘆人。 廖天骄忍不住伸手拉住佘七幺的袖子,佘七幺看了他一眼,拉住他的手。姜世翀就站在走廊的尽头,背光而立的缘故,简直像一个巨大的剪影,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侧面的墙。 “发现什么了?”佘七幺问。 姜世翀指着眼前的墙说:“这里。”然后又指指佘七幺他们走过来的路说,“还有那里、那里、那里都有东西。” 佘七幺和廖天骄两个人对着姜世翀指着的地方看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现,两个人面面相觑。廖天骄问:“JSking,你看到什么了?” 姜世翀说:“哦,我忘了你们看不到。”他说,“等等啊。”跟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瓶喷剂,沿着佘七幺两人走过来的路,走几步喷一下地一路喷了过去。 佘七幺和廖天骄对看一眼,都有了些谱。 廖天骄说:“难道是……血迹?” 姜世翀在走廊那头说:“对,很多。” 廖天骄和佘七幺两人的脸色都不由得一变,这样一来就揭示了两件事,一是大众旅社一家三口在被烧成灰前很可能已经死了,二是有人在他们死后处理过现场。 姜世翀等了会说:“准备好了没有?” 佘七幺说:“好了。” 姜世翀从他的小叮当次元兜里又捣鼓出一台奇怪的机器,打开了开关,当紫色的光线充斥了整个空间的同时,廖天骄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整整一面墙上,从他们走过来的那头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们站立的这头,满是标志着血迹的荧光在闪烁,而血迹的形状则是一个、一个、又一个的手印!大手印、小手印、宽厚的手印、纤细的手印、稚嫩的手印……那些手印重重叠叠,一个摞着一个,就像是有人在玩涂鸦游戏一般,拍满了一整面墙,而地上则有许多带血的足迹拖拉的痕迹。 虽然在电视里这种场面看起来很酷,但是身临现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廖天骄直看得头皮发麻,一股反胃的感觉忍不住升了上来,不由打了个恶心。 姜世翀说:“初步判断手印一共有三种,男人的、女人的,还有小孩的,小孩年纪不大,十岁以下,”他说,“很可能是旅社主人一家三口被凶手追击的时候留下的。” “但是……”廖天骄忍耐住恶心的感觉说,“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假使旅社主人一家三口中有人被入室的对头追杀,受了重伤,TA凭着求生的本能,一路扶着墙逃走,留下了这些手印是有可能的,但是三种手印交叠在一起,还都集中在一面墙上,又那么多,就显得格外奇怪了,更不用说孩童稚嫩的手印也跟大人的一样印满了一路。小孩子是十分脆弱的,受了那样的重伤,流了那么多血,绝不可能和成年人一样忍耐那么久,而更奇怪的是,这墙上留下的手印,除了成年人的是左手以外,孩童的居然是两手都有。 姜世翀说:“是的,我还没想到解释。” “有一种可能。”佘七幺说,他看向这条黑黢黢的走廊,整条走廊相对两面有多间屋子,有手印的这一边设有盥洗室、小型厨房、储藏间,还有两套房间,他走到附近的一间屋子门口看了看,又到下一间,再到下一间,看了一圈后说,“你们看,这里所有的手印都印在墙上,而没有一个印在房门上。” 廖天骄仔细一看,果真如此。木质的房门上只有一点溅射上去的血液痕迹,看不到手印。 “这是怎么回事?” 佘七幺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鬼打墙。” 廖天骄吓了一跳,但很快想起自己在灰夜公馆里遇到过的事情。他也曾经被无限的走廊所困住,险些走不出去,要不是误打误撞走到了玄武的房间又被佘七幺所发现,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姜世翀关了紫光灯,走过来说:“有道理。”他说,“现在我没法做血迹鉴定,所以无法确认这里的血迹到底是几个人的,也许受伤的只有一个,就是旅社的男主人,这样一来,他的妻子为了带着他逃生,就可能在旁边这样扶着他。”姜世翀拉着廖天骄比划了一下。 佘七幺一皱眉,将廖天骄拉回来说:“妻子的身高通常会比丈夫矮,当然关于这点之后还需要确认一下。先假设我们是正确的,那么一个矮一些的女人要扶住自己高一些的丈夫,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佘七幺搭住廖天骄的肩膀,硬是以一个十分不自然的姿势将自己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斜靠到廖天骄身上,把小廖天骄压得差点没栽地上去,赶紧伸出小手扶住了墙。 “看,就是这样。”佘七幺得意洋洋地说,“妻子走内侧,靠住墙,让丈夫走外面。这样妻子能借到墙的力,而同时丈夫的手可以一路扶住墙,当妻子被压得步伐不稳的时候,她也会无意识地去撑墙,这样两人的掌印会有一定的几率重叠。接着,由于鬼打墙的缘故,他们始终在这条走廊上走,于是反反复复,使得掌印叠了好几层,而敌人显然不希望他们看到屋子,找到突破口,所以屋门一扇都未在两人眼前出现过,也自然不会有手印印在上面。” “但是这无法解释孩童手印的事。”廖天骄说,“而且,小孩的手印两手都有。” 佘七幺说:“也许他们怕孩子丢了,所以让孩子双手扶墙,跟着走。” “那么手印应该是向上的,而不是这样,横向的。” 佘七幺沉默了一会说:“是的,这个我解释不了。” 廖天骄说:“还有,这些手印的方向都是朝着大厅去的。”他说,“这有点奇怪。” 佘七幺和姜世翀都看着他,廖天骄说:“你们想,这栋旅社是二层建筑,经营者只有这一家三口,那么为了看前台,他们自己应该是住在底楼的,这样,如果有人从底楼门口撬锁进来的话,他们不应该是反往门口逃。” “如果他们雇佣了其他人来看前台,自己住在二楼呢?” “二楼吗?”廖天骄说,“一般来说,旅店主人都不会住在高层,不方便服务不算,占了客人的观景房是很大的损失,你看底楼这里才两套房间就应该明白了。”廖天骄推开那两扇房门,果然其中一间的布置更简陋,但是生活设施更齐全,显然是有人长期居住的。 佘七幺看了两眼说:“嗯,这里是主卧。”他们走进去四处看了看,屋子里也是乱七八糟的,不过和外面不同,这里的乱是一种人为劫掠后的乱,恐怕是屋主人死后,有人趁火打劫造成的。 “也许罪犯是从二楼进入的。”姜世翀说。 “那就上二楼看看。”三人说着,登上了走廊尽头那架老式水磨石木扶栏楼梯。到了二楼,几人都不由得眼前一亮,开放式的走廊对着一片山峦起伏的绿色树海,虽然天气仍然不佳,但是从刚刚逼仄黑暗的走廊到了如今可以闻到空气清香,听到树海波涛的地方,感觉还是十分不同的,廖天骄甚至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二楼果然都是客房,所有的门都挂着门牌,从201到206,一共是六套房间。和底楼使用公共盥洗室的单间不同,二楼的每个套间都有自带的卫生间,房间很大,装饰得也还不错,木头地板,老式家具,有四人间、二人间以及通铺,看来没出事之前入住率是可以的。 “这附近有什么知名景点吗?”姜世翀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在这里设置一个旅社,还颇费心思地装修,至少说明这附近有吸引游客去的地方。 廖天骄事先查过了资料说:“有一个国家森林公园,里头有些古迹和湖泊,此外就是肖家村。” 姜世翀说:“陈斌的老家?” 廖天骄点头:“好像是因为那个山鬼的传说,肖家村在探险者嘴里还有点小名气。”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顿,想到了当初单宁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单宁说:“小廖哥,那个村子是真实存在的,如果你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当时说这句话的人到底是附身在单宁身上的那个叫做“陈斌”的东西、是陈斌本人还是山鬼单宁,廖天骄至今都没搞清楚,他这一句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自然也不知道,不过这个传说中的村子,他们这次势必是要去走一遭的。 三人把几个房间挨个兜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不妥。房间里的家具、被褥上都蒙了一层灰,但是并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火势似乎没有蔓延到这里。”姜世翀说,“但是一楼的痕迹也不太重,这火到底是在哪里着的?” 佘七幺说:“也许有地下室。” 姜世翀道:“那下去看看。” 廖天骄跟在佘七幺和姜世翀的后面下楼,快要走出走廊的时候,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看他们。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远处的树海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闪烁出光芒,一下子就不见了。廖天骄皱起眉头,又看了一阵,但是再也没看到那种亮光。 佘七幺在下面喊:“萌萌!” 廖天骄赶紧“哎”了一声说:“我马上下来!”说完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他真要觉得自己叫廖萌萌了! 廖天骄下到楼下,就看到佘七幺等在楼梯口。 廖天骄问:“姜世翀呢?” 佘七幺说:“先去找地下室了。” 廖天骄说:“哦。”等到佘七幺牵起他的手,才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佘七幺该不是以为他很怕这条走廊吧。廖天骄的心里微微地暖了一下,算了,原谅那家伙叫他萌萌了。 方国梁和凤皮皮已经回来了,也聚集到大厅里。 “发现什么没有?”佘七幺问。 方国梁和凤皮皮都摇了摇头。 方国梁说:“屋后头是个院子,晒衣服用的,另外还有一个车棚、一小片菜地和养鸡鸭的棚子,其他没看到什么特殊东西。” “有没有看到外人翻墙进来的痕迹?” 方国梁说:“后院的墙太高,我没爬上去看。” 廖天骄想了一下,从走廊上看的确也是如此。 姜世翀说:“我们怀疑这间屋子里还有地下室。” 方国梁愣了一下说:“是吗?” “你没有看到地下室的入口?” 方国梁摇摇头,面色显得有些沉重。 佘七幺和廖天骄对看了一眼,廖天骄说:“那多半入口就在这个大厅里了,我们散开来找找。” 过了会,姜世翀喊了声:“这儿!”他仗着人高马大,将前厅一口靠墙放着的储物柜推开,原来那后头有一扇门,门没锁,一推就开。进去之前,廖天骄仔细看了一下门周围的痕迹,发现那口柜子放在这里似乎很久了,但是着火的那天却像是挪开的,因为柜子后头并没有被火舌燎过的痕迹,但是柜子后头的门和旁边的墙上都有。 佘七幺说:“血液显形,快!” 姜世翀飞快地掏出药剂又操作了一遍,果然在柜子后的墙上,留着几个血手印。 “找到事发现场了!”廖天骄想。 佘七幺说:“下去。” 几人迅速下到底层。楼梯并不长,整个地下室大概只在建筑下方五、六米深,走进去后,一股更为浓重的焦臭味传来,其中还夹杂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像是什么熏香的味道。 方国梁皱了皱眉说:“这是我方家的驱魔香。” 方晴晚来过这里? 廖天骄掏出手电,往下照去,只见楼梯底下积满脏水,可能是旅社主人当时为了扑火留下的,而下面的空间则被分割为两个区块,一边摆着些桌椅等简陋的家具,另一边则似乎是一间卧室,两者之间隔着一道粗粗的铁栅栏。 “牢房?”佘七幺奇道。 “卧室。”廖天骄说,站在最下面一层楼梯指着铁栅栏后头说,“里面有桌椅电视床还有玩具,不像是囚犯住的,条件太好了。” “是不是软禁?”姜世翀问。 软禁谁?几人都陷入了沉思,至今为止,他们只还原了一点点大众旅社一家三口遇害的情形,却并没有半点他们因何而死的线索。鬼打墙、无怨气,这说明三人的死不可能是入室抢劫之类的刑事案件,假使这与三生石、方晴晚的事件有关,整件事就更显得扑朔迷离起来,这一家三口到底是何身份,又为什么被害? 廖天骄蹲下身,拿手电照着水面说:“这是什么?”脏水上漂着一些可疑的黑点点,他伸出手想去捞,被佘七幺一把拉住。 “别动,那是人烧剩下的灰。”佘七幺平静地说。 廖天骄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来:“我靠!” 姜世翀说:“旅社主人可能最终突破了鬼打墙,然后把自己关在这里,想要等待逃出去的机会,却被对方一把火烧死了。” “那样就不可能没有怨气啊!”廖天骄说。 “用术火。” “但是没有术火的气息吧。” “嗯,矛盾。”姜世翀说,他们又绕回了老路上。大众旅社一家人死得实在是太蹊跷了。 凤皮皮突然道:“有虫子!” 果然,顺着脏水的水面,飘过来一条奇怪的虫子的死尸,看着像青虫但却五彩斑斓,如今已经一命呜呼,圆鼓鼓的身体也瘪了下去,像是一只漏了气的皮球。 凤皮皮不太高兴地嘟哝:“尽是不好吃的虫子。” 姜世翀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不知道凤皮皮这句话触动了他哪根神经。 “又是蛊吗?”廖天骄问。 “看着像。”方国梁抽出一把匕首,挑起虫尸,仔细看了看回答。 廖天骄说:“既然这户人家的孩子撞了邪,会不会这个屋子就是给他住的?我看小说上说一些撞邪的人会变得力气特别大,不关起来的话会伤害别人或者自己,也许那小男孩不是撞邪,而是被人下了蛊呢?” 姜世翀想了会说:“难道追击屋主人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儿子?”几人脑子里不由都浮现出了那可怕的一幕,受伤的夫妻俩在无尽的黑暗走廊里踉跄奔逃,而他们的儿子却像恶鬼一样如影随形。 佘七幺说:“撞邪是最近的事,但是这个房间存在很久了。”他用飘的,踏水过去看了看说,“这个铁栅栏存在已久。” “也许屋子很早就存在,但是以前并不是当卧室用的。”廖天骄说。 “有这个可能。”姜世翀说,“但是为什么父母亲突破鬼打墙后要躲到这间地下室而不是逃出门去呢?” “会不会门外有更可怕的东西?” 谁也不知道。 第92章 一个小时后,佘七幺等人来到临近的广登镇上,租了个旅馆住下,四个成人一个小孩一共要到三间房,方国梁一间,佘七幺和廖天骄一间,剩下凤皮皮和姜世翀一间。凤皮皮为此和佘七幺吵了一架,坚决要求单独开一间房或者和佘七幺住,在被佘七幺直接无视了以后,嘤嘤嘤地跑了出去。 姜世翀为难地对佘七幺说:“要不然就我和方先生一间房,让凤先生自己住吧。” 方国梁却不肯答应说:“不好意思,我习惯一个人住,如果不合适的话,我自己出去再找旅馆也行。” 佘七幺说:“不用。”然后对姜世翀说,“就你跟凤皮皮住吧。” “可是凤先生似乎对我很反感。” 佘七幺说:“他对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很反感。”他看着姜世翀,难得竟然有点语重心长的意思,“麻烦你,多费点心,我想他也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廖天骄听得稀里糊涂,被佘七幺牵着手往房间走的时候忍不住说:“凤皮皮没事吧,他要是真不喜欢的话,我……我和他换一下也行的,我去和jsking说……”话还没说完就被佘七幺在脑门上又敲了一下,痛得嗷嗷叫。 佘七幺说:“廖天骄,做人诚实点咝。” 廖天骄说:“小爷很诚实!” 佘七幺上下打量他说:“一身醋味,还敢说咝。” 廖天骄说:“我才没吃醋!”一蹦三丈高。 佘七幺唇角上扬,喜滋滋地道:“得了吧,每次佘爷跟凤皮皮说话,你那个小眼神哟,说不吃醋才是怪了咝!”他说着,打开房间的门走进去,“当然了,像佘爷这样英俊潇洒睿智沉稳才华横溢实力超绝总之就是出类拔萃的妖神,跟你这么愚蠢的人类配,你当然是要紧张一点……不,是紧张很多的。” 廖天骄决定不和这个自恋的神纠缠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了。 这间旅社虽然不豪华,不过还挺干净,佘七幺进门把背包往桌上一放说:“凤皮皮小时候出过事。” “啊?”正在忙着四处看房间有没有问题的廖天骄愣了一下。 “他小时候出过很大的事,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从那以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除了我以外,谁都不信,谁都看不顺眼,哪怕是我,如果对他和颜悦色地说话,他就会不信。”佘七幺说,“他这里有病。”他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 廖天骄傻傻地看着佘七幺,半天才憋出一句总结陈词:“凤皮皮是个抖m?” 佘七幺难得地困惑了,问:“抖m是什么?” 廖天骄说:“哦,当我没说过。” 佘七幺说:“什么什么,你不说我打你屁股咝!”说着把廖天骄一把拎起来,轻松地按在自己膝盖上,作势就要打,把廖天骄吓得双脚乱蹬。 “我靠,佘七幺你放我下来,爷是个大男人,你别老是把我当成个小孩子!” 两人正闹着,外头传来了两个人的说话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哎,听说今天那户人家就落葬了吧。” “是啊,是那个外乡人阿厉的班子接的活,咱们这儿现在也只有他们敢接这种生意了。” “夭寿哟,他们做那种事情的命都不好,他那个姐姐不是一直没找着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唉,我现在一想起来都觉得可怕,听说最近老有人想到咱们广登镇来却迷路走到那儿去,我都听好几个客人说起了。” “我也听说了,你说,会不会是那一家三口作祟啊!” “死得那么惨,不作祟才怪啊,吓死人咧!” “请问!”佘七幺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喊住外头两个正在交流的中年妇女。两人都是旅馆的服务人员,正在外头修剪装饰植物,被佘七幺这么冷不丁喊了一嗓子后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大妈看到佘七幺的脸,脱口而出句本地话道:“囊个长的这么丑,吓死个仙人板板!” 廖天骄没完全听懂,但听到个“丑”字,登时就不乐意了,手脚并用地爬到沙发上抓着铁栅栏对外头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还凶人家。 那大妈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道:“对、对不起先生。”转身就要走。 佘七幺说:“大姐留步,跟您打听点事。” 两个大妈只好又站定,先头那个示意另一个开口问:“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佘七幺说:“刚刚听你们说的,是大众旅社的事吗?” 大妈甲吓了一跳说:“您也知道这事?” 佘七幺说:“听说了一点。我们刚刚来的路上就是走迷了,跑到那个大众旅社去了,正怀疑旅馆怎么没人呢,结果里面出来些抬棺材出殡的人,有个年轻人给我们指了路,还说那里……有点邪门?” 大妈甲说:“咳,哪里是有点邪门啊,是邪门透了!您一定是遇上阿厉了,他怕吓着您,所以没跟您仔细说。” 佘七幺笑了笑说:“有那么可怕吗,那儿是出了什么事了?” 大妈甲刚要开口,却被大妈乙捅了捅,中途改口说:“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是前一阵子那里发生了火灾,烧死人了。” 佘七幺说:“那就是今天那个阿厉他们送去落葬的那个?是谁这么倒霉?” “咳,死得可不止一个!”大妈甲心直口快,“那里头是大众旅社的店主桑梅堂一家三口,三个人全死了,而且那事可蹊跷了!” 大妈乙一看大妈甲兴致上来了,着急道:“哎呀先生您别听她的,咱们乡下人就是这样,喜欢说道些有的没的,您是城里人,读过书的,不兴信这个。” 佘七幺却说:“不瞒您说大姐,我大学念的是民俗学,对这些事情很有兴趣,现在我在剧团里做编剧,这次就是带着我家里人一起出来旅行顺便采风的。”佘七幺说着,看了廖天骄一眼。 廖天骄说:“什么?” 佘七幺瞪了他一眼说:“装!”廖天骄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刚刚送给阿厉又从他手里捡回来的一百元拿出来。佘七幺接了递出去说:“这个给两位,权当小费了,方便进来跟我们仔细说说吗?” 两个大妈彼此对望了一眼,最后还是大妈甲一把接过了钞票说:“哎哎,您要问什么就问吧,屋我们就不进了,老板要扣我们钱的。” 佘七幺说:“那就把你们知道的都跟我说说呗,桑家旅社开了多少年了,生意怎么样,这次大火又是怎么个事情?蹊跷在什么地方都说一下吧。” 在两个大妈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述中,桑家命案的细节得以还原。 桑梅堂今年四十三岁,二十年前,他带着妻子由别处来到广登镇,不久后便在通往印山国家森林公园的必经道路附近拿到许可证,开了一间大众旅社。他的儿子于十四年前出生,那个孩子听说由于先天体质虚弱的关系,一直没有去学校接受教育,而是由桑梅堂的妻子邱彤在家教育。由于桑梅堂脑子活络,邱彤又贤惠,夫妻俩将个小小旅社操持得相当不错,特别是在网上做了宣传后,已经积累了一定的口碑。 不过小镇上的居民却对桑梅堂一家并不亲近,一来这种小地方人口流动低,当地人或多或少都沾亲带故,普遍比较排外;二来是桑家似乎有点底细不清,据说没人知道这一家子从哪里来,以前又是做什么营生的,这么多年下来,也从没人见桑家有亲戚来过;第三点最犯广登镇人忌讳的是,桑家人拿肖家村做文章招揽生意。 佘七幺和廖天骄本来以为当地人会十分排斥谈肖家村,结果两个大妈倒是毫不避讳地就讲到了这一点。在这个地方到底有没有一个肖家村呢?有,两个大妈还能把具体怎么去老肖家村跟你说明白了,但是她们都不建议佘七幺和廖天骄去肖家村。 “那个村的人心肠不好,所以才会惹怒了神明。”大妈乙拿了钱,话终于也多了起来。 “怎么不好?” “祖上传下来的老话,七步蛇毒蝎子,鹤顶红穿肠草,最毒毒不过肖家人。那里的人都走邪门歪道,看你不顺眼就把你往死里整。老村荒废下来之前,谁也不敢去惹肖家的人。” 佘七幺眼神一闪问:“那村子是怎么荒废的?我听网上说得玄乎,说是一夜之间,整个村子里的人就不见了,只留了个空村子在那?” 大妈甲翻了个白眼说:“哪有那么玄乎,老辈人说就是一夜之间搬空了,不是不见了。” 佘七幺和廖天骄对望了一眼,看起来“单宁”之前所说的倒是部分属实,他曾提到村子里的人是一点点迁移走的,只是因为不被外人关注,所以当人们发现的时候,才误以为村子里的人是一夜之间消失。不过,他还说了,肖家村的人搬家是被山鬼抢去了地盘。 “阿姨,肖家村的人为什么突然要搬家啊?”廖天骄细声细气地问,看他长得唇红齿白的,俩大妈不由都露出了成年女性见到漂亮正太都会有的欢喜神情。 大妈乙说:“先生,可真看不出来,您这么年轻,儿子已经这么大了。” 廖天骄脚滑了一下,勉强抓住窗栅栏稳住了身形说:“阿姨我不是……” 大妈甲接着又补了一刀说:“先生,你这娃长得够俊俏啊,跟你一点都不像,看你长这样,娃长那样,孩他妈一定是个大美人吧!” 廖天骄“噗噜噜”地就滑下去了,摔到地板上连膝盖都磕疼了。他心想,完了完了,这下佘七幺一定生气了,抬头看看,佘七幺倒是没有当场发作,只是阴不阴阳不阳地扯了个笑容出来看着他。 廖天骄不由得嘟哝:“关我什么事啊。” 佘七幺笑笑说:“儿子,你说什么呢?”吓得廖天骄膝盖一软,又跪了。 大妈甲说:“哎,娃儿别坐地上,地上冷,待会拉肚子。” 佘七幺一伸手就把廖天骄提了起来,抱在手上说:“让您见笑了,这熊孩子生下来就很愚蠢,一点都不像我,我也头疼着呢咝。” 大妈甲乙一起掏了掏耳朵,怎么刚刚好像听到了蛇吐信子的声音,而且生下来就很愚蠢的意思是……弱智? 廖天骄没发现佘七幺话里有话,他只是觉得尴尬极了,二十七岁,不,过完年该二十八了的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当小孩子一样抱在手里,这滋味实在是太太太……让人抓狂了! 廖天骄凑到佘七幺耳边,压低声音说:“快放我下去。” 佘七幺也学他,压低声音说了俩字:“叫爹。” 廖天骄崩溃了:“爹你……” “妹”字还没出口,佘七幺已然说了声:“乖。”伸手摸摸廖天骄的脑袋,把他放了下来。 廖天骄被占了个口头便宜,只能在心里忿忿地想,佘七幺果然是变态吧,一定是变态吧,可是他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变态啊,会喜欢变态的难道不是更变态吗哇呀呀! 大妈乙咳嗽了一声说:“娃儿,刚刚问嬢嬢的话还要听吗?” 廖天骄勉强恢复过来说:“要听!” 大妈乙说:“肖家村的人搬家一开始是没人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才陆续有消息传出来,说是那个村子的人遭了天谴,如果不搬走的话,一村人的命都要没了。” 佘七幺眉头一皱:“天谴?没命?怎么个没命法?” 大妈乙说:“这事我们可说不清,反正那村里的人都不是好人,听说迁村之前没少干坏事,后来老天派了山鬼神来收他们,他们才搬了出去,乖乖地没敢再闹事。” 佘七幺和廖天骄同时一愣,这说的是单宁?如此说来,肖家村的人和单宁有仇倒是有了前因,可是当年单宁为什么会和肖家村的人结下过节呢?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么,单宁并不是老天派下的使者,他是玄武的手下,肩负着保管三生石碎片之一的任务,可是这样一来肯定是越谨慎低调越好吧,怎么反而惹出了麻烦来呢? 大妈甲又说:“哎哟扯远了,你们不是要听桑梅堂家里的事吗,他们拿肖家村的事情做噱头,放在网上宣传,然后吸引了很多那些个城里的什么骡……骡……” 大妈乙说:“是驴友。” 大妈甲忙道:“对对,驴友,吸引了很多驴友来探险,这样他的旅店生意就火了起来,听说桑梅堂靠这赚了不少钱,银行存款好几百万!” 廖天骄心想,他们家存款多少你们都能知道啊,真是人言可畏。 佘七幺说:“那肖家村的人不找他们麻烦?” “怎么不找?”大妈甲说,“这次桑家一家三口都死得蹊跷,人人都说是肖家村的人找上门来了呢。” “哦?” “桑家的儿子去年11月吧,听说出了大问题,撞了邪了。” “撞邪?” “是啊,你们不知道,那孩子有个怪病,天生不能见光,所以桑梅堂夫妇就在自家旅馆地下室造了个房间给他住。” 佘七幺和廖天骄同时想到了那个漂浮着污水的牢笼一样的房间,原来在中邪之前,那孩子就已经见不得光了? “那孩子撞了邪是什么表现?” “嘿哟,可吓人了。听说是见人就咬,跟疯狗似的,桑梅堂自己都让他儿子在大腿上撕了块肉下来,送到医院里缝了好几针呢。” “这事你们亲眼见过?” 两个大妈对看一眼,摇了摇头。 “先生,大家都这么说。”大妈甲说,“桑家那个娃儿有怪病,没什么人见过,这次这件事也是听桑梅堂自己说出来的。” “哦,我听说桑家曾经雇了个道士来解决这事?”佘七幺又换了话题问。 “你说那个长得挺和气的女娃儿吧!”大妈甲马上道,“这女娃儿去年来的时候在我们这儿也住过一宿,当时她说要来买点做法事的东西什么的,对了,她也跟我们打听过肖家村的事,这么说,是肖家村人动的手吧。”大妈甲说到这里,上下打量了佘七幺一番说,“先生,你们该不是城里来的公安吧,就是那种特警什么的?” 佘七幺笑了笑:“大姐,特警出差哪能带儿子啊,对吧,儿子。” 廖天骄真想也把佘七幺的肉咬下来。 大妈乙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去打扫卫生了,不好意思啊先生。”说着,匆匆推了大妈甲要走。 廖天骄赶紧说:“等等,桑家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大妈甲乙的脸上都现出了惶恐,过了片刻,还是比较热情活泼的大妈甲硬着头皮开口说:“自从去年桑家娃被东西冲了身以后,桑梅堂夫妇就没心思做生意了,去年十二月中吧,夫妇俩忽然把店关了,大家伙都猜测可能是娃的病情更重了,也有人好心劝他们带娃去城里的大医院看看,他们却不听,就这么一家子窝在旅馆里,不知道干什么。今年元旦的时候,阿三看到桑梅堂到镇里买了些酒水,说要招待客人,脸色怕死个人。接着,就是三天前的晚上,这儿突然刮风暴雨的,晚上桑家旅社的方向似乎有吵闹声,还有人看到那里的天空亮亮的,第二天一早去桑家收废品的老王头发现旅社好像被人入室抢劫还放了火。叫人想不通的是,房子没怎么烧坏,也没丢东西,只是地下室里有三件衣服和三堆混在一起的灰烬。” 两个大妈走后,佘七幺看看廖天骄说:“这事不对劲啊。” 廖天骄说:“嗯。”他们都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桑梅堂的儿子今年应该已经十五岁了,但是出现在大众旅社底楼墙上的手印却显然是幼儿的,而且整个镇上几乎人没见过那个怕光的孩子,更不用说那间如同牢笼的房间。 “桑家并没有儿子。”佘七幺沉下脸色说,“有的是一个小鬼。” 桑梅堂夫妇的死,恐怕是小鬼反噬。 第93章 姜世翀回来的时候,佘七幺两人正在旅社的餐厅里喝咖啡。哦不,是佘七幺在喝咖啡,廖天骄着急地左看右看,看到姜世翀来了就挥一挥手,让他过来。 “怎么样?”廖天骄着急地问,他的面前摆着一杯牛奶,还是儿童装的。 姜世翀说:“查到了。”“哗啦啦”掏出一叠纸放在桌上。 “方晴晚来过广登镇两次,第一次是去桑家之前,上镇子里打听了些关于桑家的事情,那次没有住宿,时间大概是12月5日,第二次她在这个镇子里住了一晚上,就住在这,当时是12月18日。” “那就是给我打最后一通电话的时间。”廖天骄还记得小方姑娘当时在话筒里爽朗的笑声,她说怕你出事,给你寄了点东西,结果他没事,方晴晚却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对,第二天也就是12月19日,方晴晚去镇上的元宝香烛店、菜市场和杂货铺采购了些东西,当天坐小车回了大众旅社,之后就失去行踪了。桑梅堂夫妇对方晴晚的行踪一个字也没透露过,还有,他们从12月10日起就把店关了,再没有对外营业过。” “关于肖家村,”姜世翀说,“本地警署问到的跟你们听说的差不多,不过说得没那么玄。那个村子里的人是古时一支巫族的后裔,所以懂巫术和草药,还有些偏门的东西,就是……蛊。” 佘七幺和廖天骄都微微变了一下脸色。 姜世翀说:“当地人都怕他们,后来他们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从老村迁移了出去,搬到了国家公园边上。”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 “比我们想象得久,大概有将近两百年了,从那以后,那个村子里的人就深居简出,不太出门也不去招惹人,加上他们是少数民族,政策有倾斜,当地政府也管得比较松,听说他们现在还是实行内部通婚。” “那不是很容易近亲结婚吗?”廖天骄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等等,陈斌母亲不是姓陈么? “山鬼庙呢?”佘七幺问。 “查到了,就在印山国家森林公园里。”姜世翀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看,这里是新肖家村,这里是老肖家村,这里是山鬼庙。”他在地图上一一用红笔圈出标志,三者之间天差地远,是一个不等边的三角形。 “吃过饭先去山鬼庙走一圈。”佘七幺下了决定,“桑家的儿子怎么说?” 姜世翀说:“有出生证明,但是这东西是能花钱伪造的,从那以后几乎没人看到过桑小槐,偶尔有几个,也都是匆匆一瞥,是小鬼的可能性很大。” 这样就能理解为什么桑氏夫妇离奇死亡却没有怨气的原因了,小鬼是他们养的,他们的肉体连同怨气都已经被小鬼所吞吃。只是,在命案发生之前,他们究竟为何要在网上发帖将方晴晚招来呢,而那两个大妈所提到的桑梅堂主动告诉别人自己被儿子咬了,三天前备了酒水招待人又是怎么回事? 廖天骄暂且放下疑问,问:“凤皮皮呢?” 姜世翀微微愣了一下说:“他刚刚跑出去以后,一直没回来?” 佘七幺想了想说:“等会我给他带个口讯,如果到晚上还没回来,我再去找他。方国梁你见着没?” 姜世翀说:“我出门的时候看到他在自己房里。” 佘七幺说:“我们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算了不碍事,我给他下了咒,谅他不敢做什么蠢事。” 三人收拾过后出了门,让旅社给叫了辆出租车,开往印山国家森林公园。廖天骄一路上看到那个表“啪啪啪”地往上跳,简直心痛得无法自已,他现在要还房贷要养蛇大爷还暂时没了工作,已经到了看到人民币就想抢的地步了,这一路车子把他坐得几乎去了半条命! 下车的时候,廖天骄哆嗦着掏出皮夹,姜世翀看了他一眼说:“我来吧。”从他的小叮当兜里利索地掏出了个最老式的鼓鼓囊囊的牛皮信封,然后从里面倒出一沓毛爷爷,数了两张给司机。 司机看着那沓钱,手都颤了,廖天骄也目瞪口呆说:“JSking,看不出你那么有钱啊,公务员工资有那么高吗?” 姜世翀淡淡地说:“是吗,我对钱没什么概念,攒着攒着就这么多了,你要的话,分给你点。”说着就去掏兜。 廖天骄在地上绊了一下,赶紧抓住佘七幺的胳膊说:“大哥这是人民币好嘛,不是游戏币,不能随便给人的!” 姜世翀说:“没关系,我家里还有很多。”说着,从他的次元兜里掏出了一包、一包、一包、又一包的纸钞。 廖天骄看得眼睛都直了问:“你哪来那么多钱啊,我说你这该不是灰色收入吧。” 姜世翀把眉头一皱说:“做警察的怎么能干违法的事,这都是我赚的,几百年下来七七八八就攒了一大堆了。” 几百年…… “我说,你平时是不是都不用钱的啊。”廖天骄颤抖着问。 姜世翀想了想说:“用,我每个月都充值玩游戏,偶尔也买衣服。” 廖天骄明白了,感情这位僵尸王一直在人间埋头工作,平时又不吃、不喝、少打扮,除了打游戏那点小钱,开销极少,因此钱滚钱,利滚利,给他轻易积累起一笔财富来。 姜世翀问:“要吗?”把钱包包豪爽地往廖天骄的小手里塞,把廖天骄急得,红着眼睛都不知道是收好还是不收好。 这时候,佘七幺在旁边重重咳嗽了一声说:“拿回去。” 姜世翀和廖天骄都看向他。 佘七幺说:“佘爷的媳妇怎么能让野男人养咝!” 野男人…… 廖天骄彻底败给佘七幺了,小声嘟哝道:“说得好像你真能养一样。” 佘七幺耳朵好,登时炸了说:“佘爷堂堂九君山少主,坐拥无数金银财宝珍珠玉器,还能缺他这点小钱咝咝咝!”显然觉得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廖天骄赶紧说:“是是是,你能养,你最有钱。”跟哄小孩似的,趁机把钱退回去了。 几人买了门票,进到印山国家森林公园里。今天是工作日,所以公园里的人并不多,加上公园占地面积很广,所以一路走去都没见到什么人。刚刚姜世翀的地图上明确标了,山鬼庙是在森林公园中心偏西一点,新、老肖家村则在外头,分别是山鬼庙的东北、西北两个角。 廖天骄背了个租来的导游器听,里头一个浑厚的男声正娓娓道来,说这山鬼庙始建于清朝乾隆年间,距今已有两百四十多年历史,是当地居民为了供奉印山山鬼神,自发捐资建造。然后就是山鬼庙当时用了多少金子贴金身啊,用得什么梁柱啊,以及庙建成时候发生了什么神迹之类的传说。说是“落成之时,有山鬼神拄杖自月下来,丰神俊朗,眉目含笑”云云,总之就是往一个庇佑全体村民的好神明方向描述,还说至今山鬼神仍然镇守一方太平,能保平安、送姻缘、送钱、送子,总之什么都干,堪称十项全能。 廖天骄听到这里不由有些难受,他想到了单宁临死前那一刻无声的咆哮,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仿佛催动天地之间山野树木花草最最纯正之气,摧枯拉朽一般滚滚而来,而他当时却是已经被人杀害了,还被残忍地缝住了嘴巴。 全是陈斌那群人干的好事! 廖天骄为人向来大而化之,还常被人说二,所以很难得与人结仇,但是对陈斌还有陈斌背后的肖家村和其他幕后黑手,他真的已经深恶痛绝! 从Peter到赵嘉悦、周亮亮、他那些同学还有单宁都是折在这批人手里,往前数还有王鹏飞,往后数则有现在小方的事情,都与他们有关,哪怕不是为了自己身体里藏着的三生石魄,不是为了佘家,廖天骄也觉得这颗钉子再难拔也必须得拔出来!只可惜,他终究只是个凡人,能做得太有限了。 感觉到脑袋上的温度,廖天骄抬头看去,佘七幺正低着头看他说:“干嘛这个表情咝?” 廖天骄疑惑:“什么表情?” 佘七幺说:“超级嫌弃自己的表情咝。” 廖天骄愣了一下说:“有吗?” 佘七幺说:“有咝。” 姜世翀已经拿着地图走到前面去了,廖天骄人变小了,步幅也小,所以速度就慢,此时只剩下他和佘七幺两个人在这密密匝匝的林子里,周围铺天盖地都是水洗的碧,安静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已。 廖天骄叹了口气说:“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佘七幺“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说:“虽然你一向很愚蠢,不过你这个愚蠢的人类不是一向活得很没心没肺么,怎么今天一下子开窍了咝?” 廖天骄哭笑不得说:“你别老说我蠢,本来就够蠢了,越说越蠢怎么办?” 佘七幺还真地认真想了想说:“其实太蠢的话,佘爷是会想退婚的咝,不过看你蠢得还挺可爱,就勉为其难地娶回家好了。” 廖天骄想了想,终于问道:“佘七幺,咱们俩到底是因为什么定的亲啊?”他是怎么想都不明白为什么堂堂妖神一族会找上他这样的普通人家结亲家,更不用说他还是个公……不,男人类了。 佘七幺闻言也露出个思索的表情说:“不知道啊,我家里人说是我祖父还在的时候就定下来的亲事。” “什么?”廖天骄吃惊,“可是你祖父不是六百多年前就失踪了吗?” “是啊。”佘七幺说,“严格来说,佘爷七百多年前就出生了,只不过一直没有破灵壳化形而已。” 廖天骄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转说:“就是说你当了七百多年的蛋?” 佘七幺没好气地捏了他一把说:“怎么说话啊,都说了是灵壳了!” 廖天骄委屈地揉着脸,心想佘七幺连这种面子都要是有多自恋啊,谁不知道蛇是从蛋里孵出来的啊! 佘七幺说:“你想什么咝?” 廖天骄赶紧说:“没有没有,我……我想你祖父很厉害嘛,居然能够预测到七百年后的事情,把婚事给指了……”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轻,口气也越迟疑。廖天骄想了又想说:“佘七幺,这事好像不大对啊。” 佘七幺似乎也是第一次思考这件事,面色严肃地“嗯”了一声。 廖天骄说:“六百年前,你祖父失踪,六百年后,你出世,我也出世,你父亲遇到了我祖父,一见如故,我到了你家作客,结果把你们家的那啥……”他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把三生石魄吃到了肚子里,后来,我念大学,我的大学同学里有玄武留在人间的嫡系部族有巫族的王鹏飞、有肖家村的陈斌,而你的同学戚佳妍后来跟陈斌认识了,又被王鹏飞消除了,濒死之际遇到了握有三生石碎片的单宁……” 廖天骄抬头看向佘七幺:“这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 佘七幺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嗯,显得很巧合,但也许不是巧合。” “是三生石。”廖天骄说,“以我的能力,目前只能看到过去的因果空间,但既然三生石镜像记载着三世姻缘,也许真的三生石本体能够让人进入到未来的因果空间,获悉一些未发生的事情呢?”不是卜算的河道,而是十分清晰的细节,甚至…… 佘七幺和廖天骄对看了一眼:“难道掌握了三生石真正力量的人可以……”设定未来? “请问……”突然一个陌生人的声音插了进来,佘七幺和廖天骄吓了一跳,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背着旅行包的青年男子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我能问一下去山鬼神庙怎么走吗?” 第94章 看到这个男人脸孔的时候,廖天骄顿觉眼前一亮。 眼前的青年男子长得很好看,但是比起好看,更难得的是他的气质。斯文亲切一如春风化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想要与之亲近的气场。 廖天骄走近几步问:“你是想去山鬼神庙吗?我们也正要过去,那庙在……”他这才发现姜世翀已经走远了,地图也被他带走了。廖天骄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导游器看了一下说,“嗯,在这个方向。” 青年看了一眼廖天骄手指的地方,又看了看周围,笑了笑说:“原来在那,我没带地图,还好遇到了你们。谢谢你啊小朋友。”他说着,伸手在口袋里掏了一下,摸出几颗花花绿绿的进口糖果,“这个给你,就当作谢礼吧。” 廖天骄心想这还真是把他当小朋友看了,不过莫名地还是觉得很开心说:“谢谢叔叔!”伸手就想去拿,结果手才伸出去就被佘七幺拎着领子拖了回来。 “喂!”廖天骄被佘七幺提着,脚沾不到地,在空中兀自挣扎说,“你干嘛?” 佘七幺沉声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 廖天骄说:“你什么时候说过啊,而且那只是几颗糖果而已!” 佘七幺说:“不行就是不行!”说着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名身材修长的青年。 廖天骄在空中扭着脖子来回看两人,终于发现佘七幺的神情似乎不怎么对劲,不由得问道:“怎么了?”佘七幺似乎是在戒备,难道眼前这个人有问题?廖天骄想着,这就要用新的眼光来打量眼前的人了,然而他看来看去却还是觉得这人实在一点威胁性也没有。 带着眼镜的青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这真的只是巧克力糖果而已。”他说着,自己剥了一枚放到嘴里,一股巧克力的浓香很快便随着他的咀嚼传了出来。青年将余下的糖果放到一边的石头上。 “谢礼放在这里,拿不拿随便你们吧,我先告辞了。”说完冲着廖天骄一笑,径自走了。 那人走了好久,佘七幺还没把廖天骄放下来,廖天骄只好靠自己踢蹬着小短腿,扭啊扭地努力落回了地上。落地后抬头一看,佘七幺居然还愣在那里,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廖天骄疑惑了,问:“怎么了,佘七幺?佘七幺!” 佘七幺回过神来说:“什么?” 廖天骄问:“你在想什么呢?刚刚那个人是不是有问题?” 佘七幺说:“……不是。” 廖天骄不知怎么松了口气说:“既然没问题,你刚刚凶人家干嘛?” 佘七幺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说,迷惑道:“他是个人类。” 廖天骄疑惑:“是人类怎么了?” 佘七幺看向廖天骄说:“他是个人类,这不对。” 廖天骄被佘七幺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是人类怎么不对了?不是个人类才不对吧!” 佘七幺怅然若失地说:“我问你,你刚刚为什么突然就走到他面前去了?” 廖天骄愣了一下,他想到自己刚刚特别想亲近那个青年,当时只觉得想要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似乎有些奇怪了。如果是个女孩子也就罢了,居然会有个男人让他一眼看到就想与之结识、与之亲近,这还是迄今为止从没有发生过的事。廖天骄想到这里,心里骤然霹雳一声,靠,他他他……他该不是还没过门就有劈腿的倾向了吧,这可怎么办啊,佘七幺知道的话一定又要骂他水性杨花了! 廖天骄小心翼翼地看向佘七幺,心想着如果事态不对,一定要马上认错,结果看了一阵,发现佘七幺就只是带着点疑惑地看着他,并没有预料中的醋意。廖天骄松了一口气,然后下一秒,廖天骄又不开心了。自己没过门的媳妇想亲近别的男人,佘七幺居然没生气!他怎么可以不生气!廖天骄真的不开心了!!! 佘七幺莫名其妙地看着一个劲踢小石子的廖天骄,问:“干嘛不说话咝!” 廖天骄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佘七幺说:“你这个愚蠢的人类居然不回答佘爷的问题还敢跟佘爷发火咝?” 廖天骄心想你让我怎么说啊,说我一看到那个男人,就特别想亲近他还是我一看到那个男人就特别想亲近他你怎么不生气?横竖怎么想都是自己呕得慌,于是干脆不开口了。 佘七幺拿胳膊捅捅廖天骄说:“说话啊咝,你是不是觉得那个男的很面善,特别想亲近他啊咝!” 廖天骄目瞪口呆地看着佘七幺,心想这算怎么个节奏啊,这种、这种轻慢的口气是想逼自己媳妇出轨吗?廖天骄快气死了,怎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啊! 佘七幺还接着说:“你觉得他面善是对的,你没发现他长得很像某个人吗?” 廖天骄不高兴地问:“像谁啊?”也许是经佘七幺这么一提点的原因,当他再倒回去回味了那么一下,骤然间发现刚刚那青年男子的眉目、轮廓、神情、气质似乎真的有些似曾相识,那是…… “阿旭?”廖天骄猛然惊叫出来,“他长得像灰夜公馆的阿旭!” 廖天骄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以为佘七幺变成人形该有的样子,那充满了亲和力、富含氧气的帅哥阿旭的面孔和刚才的男人正是颇有几分神似,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对那个男人心生亲近之心。但奇怪的是,就算是阿旭本人,也不会让他那么想亲近。 “他很像阿旭的哥哥。”佘七幺心神不定地说。 “阿旭的哥哥,那应该也是妖怪吧。”廖天骄想,怪不得佘七幺说这个人是个人类不对劲。不对啊,天下多得是人像人,就算一个人类跟一个妖怪长得像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佘七幺说:“是的,阿翳是个十分厉害的妖怪,虽然不是妖神一族,但是实力根本不亚于一个次妖神。” “那他现在……” “很多年前,他在为妖协出任务的时候就出了意外……” “死……死了?” 佘七幺不答反问:“你知道阿翳当年出的是什么任务吗?” 廖天骄看着佘七幺凝重的脸色,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有了些猜测:“难道是?” 佘七幺说:“是寻找三生石碎片的任务,那个时候,我祖父刚刚失踪没多久。阿旭这些年来甘愿守在灰夜公馆,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从玄武口中得到自己兄长的下落。”他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希望只是我想多了。” 廖天骄明白佘七幺话里的意思,有了陈斌、单宁的先例,当他看到一个酷似自己朋友至亲的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总免不了要去怀疑,怀疑那副躯壳里究竟装的是个什么东西…… “没问题的。”廖天骄拍拍佘七幺说,“你不是说那是个愚蠢的人类吗,那就不可能是阿旭的哥哥,品种完全不同好嘛!” 佘七幺还是有点心思沉重,说:“嗯。” 两人沉默着走接下去的路,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姜世翀匆匆朝他们走来。姜世翀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才松了口气道:“还以为你们出事了呢。” 廖天骄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啊,JSking,路上碰到个人耽搁了。” 佘七幺突然说:“你到了山鬼神庙没?” 姜世翀点点头:“到过了。” 佘七幺说:“那你有没有碰到个背包客,二十五、六岁,男性,戴眼镜,看起来很亲切斯文。” 姜世翀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有一个,就几分钟前跟我擦肩而过了,怎么,那人有问题?” 佘七幺说:“没有,随口问问。” 姜世翀显然知道佘七幺这句话只是敷衍,但是很知趣地并没有继续追根究底下去。 廖天骄问:“山鬼神庙怎么样?” 姜世翀说:“香火还挺旺盛的,就是觉得不太对路。庙就在前面不远,你们看了就明白。” 几人往前走了差不多十多分钟,远远就看到一座飞檐斗拱的建筑,样板就是全国各大景区的那种翻新古建样式,红墙明瓦,不伦不类,也不好说是个什么朝代什么风格,门口放个大香炉,一旁一颗许愿树,几个工作人员坐在路边棚子里卖香烛工艺品顺便解签,远远地就闻到一股香烟缭绕的味道。 廖天骄和佘七幺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山鬼神庙和他们想象中差了不是一点、两点。等到走近了再仔细看看,更加确认了这个认知,这座庙,根本就不是他们在方晴晚的因果空间中看到的样子。 难道当地还有第二座山鬼神庙? 佘七幺拉拉廖天骄,两人跑到一边的摊位前,请香顺便打听事情,过了会儿,转回来,都有些失望,工作人员都说,这里只有这一座山鬼神庙。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廖天骄看向山鬼神庙中的主神坛,那上头坐着一尊金身熠熠,慈眉善目的“菩萨”,和单宁一点儿也不像。 ※ 凤皮皮蹲在树枝上,看着下面的人。 方国梁正围着一处方方正正的坟丘兜圈子,他的手中绷着一团流动的墨色长线,在他手中不停变换样子,最后墨线在某处组成了一个流纹的形状,他也停了下来。他弯腰在那里捻起一点泥土,放到嘴里尝了尝,然后吐掉了。 风吹来泥土的味道,有点甜,还带着点芳香,并不是一般泥土该有的味道。凤皮皮咂了咂嘴,心想,被他找到了。 方国梁左右看了看,从身上背着的一个小布包里拿出了几枚小小的黑色铁椎,然后在他脚尖所点的方向,狠狠地插入了第一把锥子。锥子入土,刹那之间,静默的空气中仿佛响起了“吱”的一声惨叫,整片地都跟着猛然一颤,那坟丘的一角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了下去。 第一个角,凤皮皮往嘴里扔了一颗松子。 方国梁显然对此感到满意,跟着他踩起奇怪的步子,左三右四又倒退,摇摇晃晃地在那块坟丘上走,一边走一边在沿途逐一插入一柄又一柄的铁椎,等到全部七枚铁椎插完,刚刚还完好无损的四方土丘赫然已经崩塌了四角,本是死物的黄土底下像是有什么活物在运动一般,猛然间向上重重一拱,泥土一下子隆起足有半米多高! 凤皮皮捂上耳朵,他听到从那坟丘之中传来的凄厉惨叫声,惨叫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因为过于凄惨,给了凤皮皮一种没完没了的感觉,因此他偷偷地往下扔了把松子。小小的松子打入土中,那叫声戛然而止,然后是“刺”的一声,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刚刚高高隆起的黄土又猛然塌陷了下去,终于露出了底下一口新埋入不久的棺材。 方国梁似乎略有些疑惑,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动静,然后才跳下坑去。 当他用手拂去那口棺材上的薄土时,本来钉得严严实实的棺材盖板居然发出了清脆的一声破裂声,从中间断为两截,落了下去。深深的棺木中顿时露出三身大小不同的衣服,以及正当中的一捧灰。那灰本来是被盛在一口不太起眼的黑色土盒子中,但现在那口盒子已经碎了。凤皮皮其实有点可惜这天冤盒,虽然算不得什么至尊神物,好歹也是当年钟馗刮了地府怨魂炉中的尸泥和着黄泉水亲自抟土烧灼做成,这世上也不剩多少个了,就这么被自己和方国梁一起毁了,还真是有点暴殄天物。 方国梁翻身上来,再次往左右看了一阵,随后取出一柄短剑,扎了符纸开始口中念念有词,不多会,凤皮皮就看到以方国梁为中心,周围出现了一个半圆形的透明罩子,那是一个防止人偷看的结界,但是这点把戏对凤皮皮来说不算什么。他干脆还往离那近一点的树梢上挪了挪,晃晃悠悠地坐在那里边吃边看。 方国梁在自己的结界中显然放下心来,他飞快地从包里取出一个瓷瓶,打开后,往那堆灰中倒了些什么药液,跟着他用之前的墨线在那堆灰周围圈了一个圈,烧了三张符,然后又开始念念有词起来。随着他的法术施展,原本静止不动没有生命的灰堆居然开始左右活动起来,像是游戏里常见的那种最低级小怪——果冻史莱姆,灰色颗粒的骨灰凝聚在一起,像半凝固状的胶质物一样试探着往四周挪动,然而一旦碰到墨线,它便像烫到了一般马上又缩了回来,那线条圈死了他的活动范围。 方国梁嘴唇的蠕动速度更快了,额头上的汗水很快渗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凤皮皮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方国梁召唤那早已魂飞魄散的亡魂。过了一阵子,那堆黑灰渐渐抬高起来,本来并不是很多的骨灰分量这时候却像吸了水膨胀的胖大海一样,在方国梁的面前变换起各种形状,一会是矮矮的,一会是高高的,一会是有点瘦的女子形态,一会又是健壮的男子形态,方国梁的眼睛牢牢盯着那些变换的形状,手中又燃过了三张符纸,跟着又三张,但是那堆灰始终凝聚不成个人形,眼看着符纸烧完,那堆灰烬似乎就要跌下去,预示着这次聚魂的失败,方国梁伸手在自己左手脉搏处狠狠割了一刀,鲜血立时泉涌而出,滴落到灰烬上,霎时间那灰烬便拔高了数尺,最后终于稳定地形成了一个怪形状。 大部分身体像是个男人,但是又有女性的特征凤皮皮听得方国梁喊:“方双、方单听令。” 那灰烬变的人便缓缓地抬起头来,露出灰洞洞的眼睛。 方国梁说:“尔等在此地驻守廿年,任务未完却遭杀害,死得何其冤枉,现在予尔等机会,快将冤情速速禀来!”他说着,席地而坐,一抖手扔出一卷白麻,手指间幻化出一枝阴笔,稳稳悬垂于白麻之上。 听得方国梁的命令,那灰烬变作的东西便极其缓慢地、极其缓慢地凑了过来,黑灰在空中组成手的形状,慢慢爬到方国梁的袖口,然后是手腕、手指,覆盖了手面,就如同握住了方国梁手中的笔,方国梁的手腕微微一抬,跟着那支阴笔便快速地在白麻上滑动起来。 一行行的血书诡异地大片大片出现在白麻上,晕染开一滩又一滩的痕迹。方国梁面色很快变差,而他的一只胳膊飞快地写着、写着、写着,仿佛机器一般,他所有的属于术者的法力连同属于人的生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尽数被引到了这只鬼手之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鬼手终于停下。方国梁喘了口气,又问:“告诉我,小晚的魂魄现在在何处?” 这次,鬼手迟迟没有动弹。 方国梁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到笔上:“方双、方单速速回答,小晚魂魄而今在何处!” 阴笔终于再次运动起来,但是却不似刚才那般是写字,而是在白布上画着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圈,方国梁吼:“方双、方单!”蓦然但听“嘣”的一声,阴笔断裂,一股阴风“扑啦啦”卷过,那堆灰烬瞬间便飞散到空中,随风化了。 方国梁被这一下震得好半天站不起来,过了许久,靠支着自己的短剑才终于爬起,他脸色铁青,汗湿重衣,显然消耗极大。起身后的方国梁阴沉着脸看了手里的白麻好一阵子,随后将之卷起,收拾了东西,将那坟冢草草恢复了原样后离开了。 凤皮皮望着方国梁离去的方向,吃下了最后一颗松子。他所蹲着的树枝在这时候轻轻摇了一下。 凤皮皮没有回头,他知道是那个人来了。 “怎么样?”身后传来悦耳温和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阳光。 “方家起疑心了,你们先是被单宁摆了一道,丢了三生石碎片,跟着又被方家两个晚辈摆了一道,你们到底行不行啊。” 被凤皮皮这样嘲讽,那人却不以为忤地“呵呵”笑了一下道:“百密一疏嘛,何况方家有门追踪幽魂痕迹的禁术,即便是打散了三魂七魄的亡魂,有了契约书,在七日内还是能够追索到的,本来以为这门术已经失传了,没想到这个方国梁竟然会,这我也没办法啊。” 凤皮皮没搭理他,因为他知道这人大概不是没办法,他只是想要有意思。 “我已经帮你把佘七幺他们引过来了。”过了片刻,他说。 “我知道,我刚刚已经见过他们了。” 凤皮皮吃惊地回头看去,戴着眼镜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斯文亲切的笑容:“他们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 “是吗?”凤皮皮重新掉回头说,“你答应过我的事可别忘了!” 男人伸手按上凤皮皮的肩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只手落在了凤皮皮一辈子都无法揭过的那道疤痕上。 “放心,只要事情顺利,我自然会给你你想要的。保持联系。”手轻轻地拍了拍,落下的地方似火辣辣的疼。一阵和风吹来,凤皮皮忽而感到肩上一松,再回头的时候,身旁已然没有人。 “抱歉了,佘七幺。”凤皮皮想着,从枝头一跃而下。 人生在世,又有谁能没有一点私心呢,方国梁如是,他凤凌云亦如是。 第95章 “接下来去哪儿?”廖天骄看着手里的地图问,“老肖家村和新肖家村都在森林公园的外面,两边的距离都差不多。” 佘七幺看了下地图,对姜世翀说:“肖家村的人懂巫蛊之术又十分排外,不好对付,我带着廖天骄去恐怕会有意外,你有警察职务在身大概能行得方便,所以我们俩去老肖家村,小姜你去新肖家村怎么样?” 姜世翀说:“可以,我和当地的兄弟再联系一下,顺便也打听一下另一座山鬼神庙的事。” 佘七幺说:“那就有劳你了。” 三人于是分道扬镳。姜世翀走后,佘七幺和廖天骄往老肖家村去。走了一会,廖天骄就憋不住地嘀咕道:“佘七幺,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叫JSking小姜的啊。” 佘七幺翘起唇角说:“怎么,这你都吃醋咝?” 廖天骄活像被人踩了尾巴,当场蹦起来说:“胡胡胡说,我我我……我只是觉得这样没礼貌,人家都好几百岁了呢!” 佘七幺说:“佘爷也七百多岁了,不会比他小的咝。” 廖天骄嘴巴张了张,又闭了起来。这么一说确实也是,哪怕是颗蛋,佘七幺其实也是一颗七百多年的老蛋,自己嫁给他还真是老夫少妻呢……啊呸呸呸!廖天骄打了个哆嗦,总觉得自己变小以后,思路越来越离奇,都快上升到脑残儿童欢乐多的阶段了。 佘七幺颇有兴味地看着小廖天骄在那一会跺脚一会皱眉一会呸呸呸,觉得他这样真是太好玩了。虽然从小就知道这家伙是个二货,不过成年以后刚见面的时候,他看起来倒是挺像模像样的。佘七幺一直没告诉廖天骄,他们童年分开以后的第一次重逢并不是去年也不是在廖天骄现在的家里,而是在廖天骄还就读大学的时候,那是一次非常不愉快的重逢,不愉快到佘七幺现在想起来都有气,气到他回去以后就默认了戚佳妍在外头故意捅出来的两人有暧昧关系的消息,也因此戚佳妍才会成了他的前任女友。 “佘七幺?” “嗯?” “你老实跟我说,为什么要小方家的祖传宝刀?”廖天骄终于逮到机会问这个敏感问题。 佘七幺顿了顿说:“拔骨乃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神兵,是这个圈子里的人都会想要的咝。” 廖天骄不信,说:“你不是这种人,你要拔骨一定有理由,是不是和三生石有关?” 佘七幺看了仰起脸蛋的廖天骄一眼,笑了笑:“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咝。” 廖天骄终于放下心来。方晴晚是他朋友,佘七幺则是他的未婚夫,结果他未婚夫开口就管他朋友要祖传宝物,简直尴尬死个人好嘛!其实廖天骄都仔细想过了,如果佘七幺确实想借拔骨来用,他完全可以用朋友的身份去找方晴晚商量,不管怎么说,他和佘七幺才是一家人,站肯定站他那边,可是站队归站队,总也要讲究方法嘛。艾玛,说到未婚夫什么的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啊,廖天骄捧脸,跟着就绊了一下,差点把脑袋磕地上去。 佘七幺无奈地一把揪住廖天骄的后衣领说:“想什么呢,蠢萌萌咝!” 廖天骄说:“对不起啊,我走神了,咦?”他低头看刚刚绊到自己的东西,本来以为是凸起的树根之类,结果竟然是一截高3、4公分的断石块。廖天骄仔细看了下,发现这很可能是块石碑的残骸,上头还有字。 “碑?” “这里是碑林。”佘七幺看了眼廖天骄脖子上挂着的导游器说,上头的小红点正跳在印山地震碑林这个景点处,旁边还有配套的一个景点叫升龙湖。 廖天骄的耳机里适时传出了事先录好的导游解说词,浑厚的男声悠悠说道:“印山地震碑林位于印山国家森林公园升龙湖景区升龙湖西畔,现存石碑六十三通。石碑上记载了印山地区历史上多次发生大地震的情形。其中历史最久远的一块石碑记录着公元1216年X月X日(南宋宁宗嘉定九年某某月某某日)印山地区(XX.X°N,XXX.X°E)震级M7的一场地震,碑上称“是年,印山东西地大震三日。”、“次年,又震。山崩四十里,江水堰塞成湖”,民间传闻是时见地龙破土而出,升天化形,故取名升龙湖……” 廖天骄听了会问佘七幺:“真的有这种地龙升天的事吗?”以前廖天骄听到传说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现在认识了佘七幺就免不了对妖、妖神的世界产生了好奇,就想着多了解点,也可以更接近佘七幺一点。 佘七幺说:“只是民间不靠谱的传说罢了,真能修成妖神、次妖神的妖族,是绝不会在脱胎换骨的最后关头做这种屠害生灵的事情的,而且历来有机遇修行的生灵虽然不少,但是能够从一个种族转换为另一个种族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能成功的只在少数。” 廖天骄想了想,深以为然。类人猿变成人都要花那么久,要从一只动物变成一个妖,再变成一尊神,简直想想就觉得道阻且长。 佘七幺看了廖天骄一眼说:“所以修行,其实并不是为了让你变成另一种生灵,”他沉下声音说,“如果一个妖抱持着这种目的去强化自己,那他根本不可能成为妖神,因为他从一开始的出发点就错了,修行就是修行,是修心、是锻炼、是提升自己的方式,至于通过这种锻炼到底能收获到什么,就因人而异了。” 就在廖天骄深觉得佘七幺一番话颇有哲理,让他很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的时候,佘七幺却又哈哈一笑,拔高嗓门说:“不过像佘爷这样一出生就是妖神,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地位崇高万妖景仰的,这个就只能说是命好了,旁人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咝咝咝咝咝!” 廖天骄踉跄了一下,心想大哥你能把伟岸的形象再保持得长久一点吗?命好也值得那么得意?然后他仔细想了一下,沮丧地发现,是的,命好确实是件挺值得得意的事,至少佘七幺就不用还房贷。 佘七幺见廖天骄陷入沉思,伸手又捏了他的脸一下。 “干嘛啦?”廖天骄不高兴地说,一想到房贷,连声音都有些没精神了。 佘七幺说:“佘爷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呢咝。” 廖天骄心想你到底要自恋到哪个程度才肯停下来啊喂…… 佘七幺接着说:“佘爷的命好呢,旁人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但是,佘爷身上背负的责任,也是旁人想承担也未必承担得来的。” 廖天骄吃惊地看着佘七幺,他们已经走到了升龙湖的旁边,一汪碧绿的湖水静静呈现在两人眼前,周围林深草密,幽静安宁,颇有几分仙境的味道。一阵风过,湖面掀起涟漪,也吹起佘七幺的短发,显得他的侧面那样年轻而富有生气,而那其中,似乎,又有几分稚嫩。廖天骄忽而想起来,不算蛋时期,佘七幺其实也不过就是个27岁的青年而已,和他一样。 27岁,以现代人而言,其实并不是个成熟的年纪,很多人包括廖天骄自己在这个年纪都还过着不算压力太大的生活,他们大多数父母健康,家庭小康,不少人还未成家,除了工作,还有大把的时间挥霍青春,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佘七幺不是。这个从生下来就肩负着守护万千妖族的使命,同时也是要扛起九君山家门的少主,是要找到自己祖父的托付者,还是三生石事件逃不开的解决者,佘七幺身上的责任真是光想想就让人觉得肩膀沉重。 佘七幺回过头来,有些好笑地看着廖天骄问:“怎么,被吓到了咝?” 廖天骄摇摇头,伸手拉住佘七幺,很认真地说:“你的压力听起来是有点大,不过我们不是要结婚吗,那你的责任也就是我的责任,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扛好点,所以我会努力做好我那一份的!” 佘七幺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廖天骄,好半晌才不好意思地嘟哝了句:“你、你还挺有志气的嘛咝。” “当然了。”廖天骄说,“男子汉大丈夫,可以没背景,怎么能没志气!我决定了,就把这件事当成我的修行,我修行的目的可不是成神成佛,我把目标订得近一点,先做到尽量不拖你的后腿,再努力变成能帮到你一点的人,再然后……”等将来我变得比较厉害了,说不定还能让你反过来喊我声廖爷嘿嘿。当然最后一句话,廖天骄现在没敢说。 他咳嗽一声:“再然后的事,等前两个阶段的目标达成了再决定好了。好了好了,别浪费时间,我们去老肖家村,小方的事可拖不得。”说完,便背着小书包,拎着小水壶,挺起小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廖天骄都走出去一段了,佘七幺还捂着自己的鼻子和嘴没挪地方,那张白皙的丑脸蛋不知什么时候就变得通通红了。 “艾玛太可爱了!怎么能这么可爱!”佘七幺想,“下次一定要给他把帽子也准备好,还要让他把发型也改改,再给他弄根小扁担,换身小衣裳……” 走在前面的廖天骄“阿嚏”打了个喷嚏,疑惑地吸了下鼻子,回头喊:“佘七幺,快点!” 佘七幺说:“哦!”喜孜孜地跑了过去。 第96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半章是姜警官的个人秀,咝咝和骄骄米有出来哟,不过查理朱又出来了。 这里牵涉到我修文的一个改动,在过去的版本中“戚佳妍用三生石借了自己后世的命,查理朱是人类修行者协会派来的但也有自己的私心,并且因为一些未挑明的个人原因而恨妖和佘七幺”。 在修改完的版本中,“戚佳妍用三生石借了李青鱼的命,李青鱼是个茅山道士后裔,也是本章哭丧班子班主李厉枭的姐姐,她因为帮助单宁而被杀,查理朱不是人类协会的人,但接了李厉枭寻找姐姐的委托,所以才找到了戚佳妍,他的私心依然在,这和他的身世有关,也和三生石有关,并且修改版本已经挑明了他的半妖身份。” 姜世翀挂断电话,站在一家小店门口等人,过了会,从对面派出所的门里匆匆走出来个人,来人是个中年男子,黧黑的脸庞,不高不矮的个头,脚步稳健,走到他面前问:“是姜兄弟吗?” 姜世翀点头,主动伸出手说:“你好,我是姜世翀,这次要麻烦你了。” 对方爽朗地跟他握了一下手:“我叫刘昆,他们都叫我老刘,张局让我听你差遣,所以不用客气,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就行。” 一般人听到这种话都会客套一下,可惜姜世翀向来不会那些虚头虚脑的东西,所以就点了点头说:“我现在要去新肖家村,想请你带路。” 刘昆愣了一下,很快也干脆地说:“行,车就在附近,我们这就过去。”不久,姜世翀便坐上了刘昆写着“警察”字样的车子,往新肖家村去。 说来这事也是个巧合,姜世翀在人世间流浪几百年,作为一个非人的生物,不记得前尘过往,也很难与人交上朋友,但是他偏偏非常喜欢人,所以在碰壁无数次后,居然也让他交到了几个真朋友。这些朋友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化,有的已经离开人世,有的蹦跶得正欢比如廖天骄,在C省这儿则有他一个老朋友,那个人现在在C省公安厅里工作。许多年前,姜世翀救过还是孩童时候的他的命,许多年后,那人成了一名警察,却发现姜世翀成了他的队友,如今,那人不再在一线奋战,姜世翀却还在,所以这次姜世翀来查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拜托对方。 刘昆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说:“去新肖家村的路有点不好,你要坐稳了。” 姜世翀点头:“好。” 刘昆似乎对这个不苟言笑的他市同行有些好奇,过了会忍不住问:“姜兄弟这次是要去肖家村办什么案子?” 姜世翀说:“找人。” 刘昆眉头一皱说:“是找外人还是肖家人?” 姜世翀说:“外人。” 这次刘昆沉默了会才开口道:“姜兄弟,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听不听随你。” 姜世翀看向刘昆,被那双眼眸盯着,这个也算是“老油条”的四十多的老警察竟然心里有些怯,遂咳嗽了一声才道:“不是老哥我故意吓唬你,肖家村的情况比较复杂,你大概也听说了,那个村里住的人都懂些……呃……邪门歪道……”老刘看向姜世翀,发现他并没有质疑这种唯心论,才放心地继续说下去,“这事是有真凭实据的,几百年来,本地人没少吃他们的亏。你别看现在是21世纪了,那个村到现在还像活在百年前,宗族意识强烈,极其排外,本地人对他们都能避就避,就连我们也不喜欢管他们村的事,好在他们也不喜欢找我们警察。这些年吧,他们村的风气似乎活泛了些,看着没以前那么排外了,有人出山念书,还有些驴友什么的去过村子里,一开始上头还挺担心会出事,嘱咐我们多注意,后来发现没事,就以为这个问题解决了,其实我们本地人一点都不觉得,肖家村的人还是肖家村的人,只不过没以前那么外露罢了,所以你如果是要去那查拐卖人口案的话,难度不小。” 姜世翀说:“不是拐卖人口,是故意杀人。”他从口袋里摸出方晴晚的照片给刘昆看,“这女孩你见过吗?” 刘昆看了一眼说:“有点眼熟。”过了会一拍方向盘说,“想起来了,这不是去年年底来镇上探险的女驴友么,住在大众旅社里那个,我还跟她打过照面呢!” 姜世翀有点意外,问:“你在哪儿见到她的?” “所里啊,她来报案,说丢了东西,那天刚好我带着徒弟值班。” 姜世翀掏出小本子,在颠簸的车上运笔如飞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说自己丢了什么?” 刘昆说:“12月……12月19日吧。” 方家夫妇说12月20日后方晴晚就没了音讯,而廖天骄说12月18日方晴晚给他打过电话,说找到了解决撞邪问题的方法。 刘昆在一旁接着说:“那个女孩说自己丢了块贵重的手表,怀疑是肖家村的人拿的,吵着要去指认人,我只好陪着她去村里转了半天,结果后来她自己又发现表是落在旅社里了。你说说这事,要我说吧,这些驴友就没一个省心的,不好好呆在家里,成天闹腾些有的没的。” 姜世翀把刘昆抱怨以外的话记完,然后在后头打了个问号。 方晴晚的举动在他看来目的很明显,她是想要找个借口潜入肖家村查找些什么,是什么呢?姜世翀在笔记本上写下“1、桑家夫妇伪装儿子撞邪将方晴晚骗来本地;2、方晴晚发现不明线索潜入肖家村;3、方晴晚魂魄丢失(凤皮皮曾见过)”……写到凤皮皮三个字的时候,姜世翀的笔停了停,跟着又写了下去“4、桑家夫妇被小鬼反噬”。姜世翀看着本子上的事件链,信息,不算少,但是关联,仍缺乏,也许要补上廖天骄他们那一边的调查结果才能合成一个圆。 车子猛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姜世翀的本子飞了出去,他伸手一抓,稳稳捞回手里,然后不动声色地放入怀中。一旁的刘昆开了车窗骂道:“找死啊!” 车头前站着个年轻人,正面红耳赤地看着前方一群人,怒吼道:“肖家村的王八犊子都他妈给我滚出来,我李厉枭今天不报我姐的血海深仇我就不姓李!” 姜世翀的耳朵动了动,探身去看,车头前杵着的背影十分眼熟,更眼熟的是在这个人身周所散发的一股鬼气,所不同的是,今天早上那股鬼气还是克制住的,现在则显然处于爆发边缘。往前不远处已经是肖家村村口,十来个青壮年汉子守着刻有“肖家村”三字的牌楼分毫不动,神情阴鸷地盯着叫阵的青年人,而那青年人正是姜世翀今早才见过的那支代人哭丧班子的班主。 刘昆见李厉枭不肯让开,解了安全带跳下车去,说:“吵什么吵什么,没看见警察在嘛!”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厉枭回头瞪了一眼,那一眼直看得刘昆心头一寒,不由得就缓下了脚步。 不对!刘昆低下头去,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脚跟边就多了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少年,少年生得面目模糊,像是隔着一层纱一样,唯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贼亮贼亮。刘昆揉了好几次眼睛去看,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样子,而少年此时伸出双手死死地搂住了刘昆的脚脖子。 “刘叔叔,陪阿猴玩嘛!”少年人撒骄道。 原本就阴郁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更阴沉了,灰色的天空沉甸甸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压下来。一股夹带着森冷寒意的冷风刮过,吹得刘昆前心贴后背的凉。他牙齿“咯咯”打战,脑子一团浆糊,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可是就是转不过弯来。 那一头肖家村的几个青壮年此时更加站直了身板,摆出了戒备的姿态,似乎随时等待着李厉枭的袭击。暗沉的天幕下,双方形成了一种一触即发的氛围,直到姜世翀解开安全带,跳下车去。 “起来!”姜世翀先走到刘昆身边,弯腰伸手一抓,就牢牢扣住了那名少年的手臂。阿猴只来得及发出了“不”的一声,就被姜世翀整个从地里拔了出来,刘昆耳朵里只听到“嗡”的一声,跟着就清醒了。他茫然地看了看左右,看到姜世翀问:“咦?你什么时候下来的?这是……” 姜世翀抓着那个瘦弱的少年,走到李厉枭跟前:“管好你的小鬼,别让他胡乱害人。” 阿猴在姜世翀手里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话语,姜世翀眉头一皱,一把按住阿猴的天灵盖说:“你再这么缺德,我只能抓你去见阎王。”阿猴静默了片刻,发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姜世翀伸手就把阿猴推到了李厉枭的怀里,阿猴马上就躲到了李厉枭脚边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了。刘昆在一旁看了一脑门的汗。 李厉枭说:“怎么又是你!我和肖家村的事,和你有什么干系……”说到这里,却忽然一愣,继而咬牙切齿起来,“我知道了,你是肖家村的人,早上也是故意找我们李家班的麻烦!” 姜世翀说:“不,我是外省来查案的。” 李厉枭哪里肯听他的,右手食、中二指凌空一划夹住了两道明黄道符,口中念道:“天罡天雷,爆!”但听“卡啦”一声巨响,好似一道晴天霹雳劈过,姜世翀原先立着的位置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深坑。 刘昆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却觉耳边一阵风过,脑门一凉就不省人事了。姜世翀身影飞快掠过刘昆身边,将他放到地上,然后伸手去扣李厉枭的肩膀,使的正是警校教的那些擒拿格斗术。李厉枭也十分机警,知道刚刚那一下模拟天雷的雷火符不可能秒杀姜世翀,早就戒备着了,此时五指翻飞,顿时在手中变幻出许多符纸,如同不要钱一样全往姜世翀招呼去,他的小鬼阿猴也仗着身形灵活,在地里钻进钻出地使绊子。谁想到姜世翀虽然身形魁梧,行动却一点都不迟缓,无论阿猴如何神出鬼没,他总能在前一刻避开,有时还会踩阿猴一脚,而无论李厉枭的符纸如何封锁,他也总能冲出包围,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私斗违法,有什么事,报警,好好说!”他还有空说教。 “我没什么话跟你说,你去死吧!”李厉枭眼中杀气毕露,这一刻肖家村的人反而被他忘到了脑后,只有姜世翀,在他心目中是唯一敌人,他在一次逼退姜世翀后,忽然停下了攻击的动作。 姜世翀见他不动了,于是也停下手,继续规劝:“我再说一次,我是警察,跟肖家村没有关系,我阻止你是因为私斗私刑违法,你有什么冤屈,完全可以报警。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陪你去。”他见李厉枭面色阴沉却不动弹,遂走上前一步、又一步,“先把符收起来。” “做梦!”李厉枭突然大吼,他的手凌空画出一道复杂无比的符,随后双手五指相对合拢道,“鬼杀,祭命!”与此同时,本来看起来还有些人气的阿猴蓦然脸部狰狞变形,双眼通红,露出尖锐獠牙,窜入地底。 “杀——无——”最后一个咒诀吐露出来前,姜世翀和另一个人同时闪到了李厉枭的身边。姜世翀一掌打在李厉枭颈侧,另一个人则伸手甩出一串佛珠,绕在李厉枭手上,硬是将他合拢的两手拔开。 “小鬼回笼!”那个人喊道,跟着单掌一推,一个卍字印打在地上,阿猴顿时发出极其难听的一声惨叫被逼了出来,他软软地倒在李厉枭脚边,慢慢地恢复原样,消失不见了。 姜世翀看向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朱先生?” 查理朱收回佛珠,缠绕回自己手腕上,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姜警官。”他看向姜世翀手上揪着的李厉枭说,“这个人是我客户,他来这里闹事,是我处理不当,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先交给我带回去。” 姜世翀想了一下说:“那你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回头还想给他做个辅导。” 查理朱诧异地看了姜世翀一眼,不过还是匆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写下号码递给姜世翀:“那我们先走了。” 姜世翀目送着查理朱带着李厉枭离开,脑子里飞快地储存着刚才的信息。李厉枭,血海深仇,姐姐,查理朱,客户…… “警察先生。”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姜世翀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身着奇特的藏青色民族服饰的老人站在他跟前,身旁围着刚刚那些站在村口的青壮年。 “你好。”姜世翀说。 “我是这个村子的村长,感谢你为我们村子解围,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你到村里,让我们用招待贵客的礼节来招待你和感谢你如何?” 姜世翀想了想,伸手一指还躺在地上的刘昆说:“他也能当贵客吗?” 村长回头看了一眼说:“可以。” 姜世翀说:“好,那我把车停好了跟你们去。” 第97章 “发现什么没有?” 廖天骄放下手中的碗碟,将橱门关好,朝佘七幺摇了摇头。 怪了,什么也没有。 他跟着佘七幺走出这栋屋子,再往下一栋去。二百多年的时光流经此处,这冬日阴翳阳光下的老肖家村,却依旧保持着昔日的模样,仿佛一座冻结在时光中的废墟,死气沉沉,旧颜不改,就连一道褶皱、一个伤疤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鞋底摩擦石板路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佘七幺和廖天骄沿着村里的小巷慢慢走着,每走一步都十分注意地观察四周,试图发现任何一点异常。 就如同传言里所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未被带走,那些如今可以算作古董的东西不仅没有跟随原主人离去,不知为何也没有被探险的驴友和考古的政府工作人员带走,全部都躺在原来的地方,蒙着厚厚的灰尘,如同陷入沉睡。或许是因为人们害怕诅咒? 廖天骄一面走一面记录着两人行经的路线,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过了会,他突然“咦”了一声喊:“佘七幺。” “嗯?” “你看我画的图。”廖天骄递给佘七幺看他的小本本,老肖家村并不算太大,两人按照顺时针的方向一个区块一个区块搜索,花了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已经走了差不多3/4的地方了,如今只剩下东北块还没有动。 佘七幺接过廖天骄的笔记。 廖天骄踮着脚指着本子说:“我把我们走过的地方都做了记号,你看,如果把我们刚刚走过的这些道路全连起来的话,是不是有点像一个字?这么看,左边是一个倒过来的‘圭’字,右边则是个倒过来的‘丄’,不过右边我们还缺东北角没看过,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看起来这整个村子的结构好像是一个字。” 佘七幺想了想:“封?” 廖天骄用力点头:“对,我也这么想。这整个村子好像是按照一个做了垂直翻转的‘封’字来建造的。听说古代人开工动土都是要请风水先生的,这个村子规划成这样,肯定是故意的。你说是不是这村里封印着什么大家伙啊,像是上古神龙天界神兽魔界大魔王之类的?”越说越是兴奋。 佘七幺看了廖天骄一眼,合拢本子说:“你想多了咝。” 廖天骄说:“啊,我怎么想多了?” 佘七幺说:“你说得那些老家伙都是个顶个的精明,哪个都不会把自己玩儿到被困在一个穷村子里数千年那么惨,就算有,我也不会不知道。” 廖天骄不死心地说:“这也不一定啊,也许有些野生大神连你也没见过呢,武侠小说里不是常有这种避世而居的世外高人吗?” 佘七幺说:“你今年三岁吗?” 廖天骄:“……” 佘七幺说:“妖协和人类修行者协会从很早以前就存在了,只是你们普通人不知道而已,人类防备我们,我们也防备着人类,如此成千上万年,彼此有些什么人手,两边早就门清,你们抓住我们的人是要移交给我们处理的,而我们这里抓到你们的罪犯也会交接给你们……” 佘七幺这么一说,廖天骄马上想起来了灰夜公馆那时候,陈斌一开始是在妖族的夜牢中作恶,最后倒确实是被移交给了人类修行者协会。 “所以退一万步来说,如果真有这么个厉害的家伙在,还被你们人类封印住了,不可能不交给我们,两边也不可能没有记录留下。” 廖天骄有些失望地说:“这样啊。” 佘七幺说:“而且单宁在这里生活了两百多年,他看守着那五分之一的三生石碎片,真有这么个危险的东西在的话,他不会住下来,也不会在最后的讯息里不告诉我们。” 廖天骄说:“好吧,我知道了。”他不高兴地想,现实可真不浪漫啊。 “到了。”佘七幺忽然说。 “这么快?”廖天骄抬起头,不由得大吃一惊。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栋十分巨大的建筑,高大的门头和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的围墙使得这栋建筑就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十分的出挑。看起来,搞不好就这一栋建筑就占据了两人最后一整块未探索的区域。 “这里是不是祠堂啊?”廖天骄猜想着。 佘七幺说:“有可能,进去看看吧。”他说着,刚要往前走,又想起来什么,对廖天骄说,“手。” 廖天骄以为佘七幺又要牵他,心里嘀咕着我真的不是小孩子啦,不过还是乖乖伸出手去,结果这次佘七幺是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什么玩意?”廖天骄摊开手掌一看,发现自己的掌心中央又多了一片鳞片,但这次是银色的。 佘七幺说:“上次那块丢了,再给你一块。” 廖天骄攥着那块亮晶晶的鳞片,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以前跟佘七幺不熟,所以没有感觉,现在想想,从自己身上揭一块鳞片下来该有多疼啊,那又不是头发,说拔一根就拔一根了。廖天骄仰起脸,诚恳地说:“谢谢你,这次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真的。”他说着,小心翼翼地将那片鳞片收进了自己放全部身家的银行卡包里。 佘七幺伸手摸了摸廖天骄的头发:“好了,进去吧。” 佘七幺伸手推门,那巨大的门扉或许是因为常年没人使用过了,所以活动起来十分不灵便,随着“嘎吱嘎吱”的摩擦声,过了许久,终于向后打开了一定距离,露出了可容一人通过的空间。在那一瞬间,一股冷风从门里吹了出来,有种奇特的感觉同时侵袭了佘七幺和廖天骄,使得两人不约而同地都皱了皱眉。”好像……有点怪。”廖天骄说。 “嗯,小心。”佘七幺说,他现在开始怀疑也许带廖天骄去新肖家村反而危险会小一点。 “你也一样。”廖天骄说,拿出了方晴晚曾经送给他的桃木匕首。 两人依次迈入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 “两位贵客,这边请。”矮小的村长在前头带路,将姜世翀与刘昆引入村中。 “这村子我还是第一次真真正正进来。”刚刚被弄醒的刘昆轻声道,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已经自己消化掉了,大概是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本来神神怪怪的事情就多的缘故,只不过他当然不知道姜世翀是具僵尸还是僵尸王,他只是以为姜世翀懂道术什么的。 “这不是你的辖区吗,怎么你没来过?”姜世翀诧异地问。 “来是来过,但是不给进啊。”刘昆说,“刚刚村口不是可以看到个独立的小房子么,那是他们专门接待外部来客的会客室,每次我们过来,都让我们在那儿呆着,不给进里头。” 姜世翀皱起眉头:“这样工作会做不好。” 刘昆说:“没办法啊,肖家村的人,上边也是知道的,不让管。” 姜世翀对此显然很不满,刘昆就没敢再说下去,才认识那么一会,他也已经摸到了这位同行的脾气了,顶真!两人跟着那个村长七兜八弯地绕了很长一段路,沿途两边都是各种各样的民宅。果然这村里至今还保持着过去的古老建筑风格,看不到钢筋水泥的痕迹,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同时也拉起了电线、网线之类,看起来又不算太封闭,真是奇怪的矛盾。 一路上两人见到了不少肖家村村人,那些男男女女都穿着和村长一样造型古怪的衣服,见到村长过来,人们便纷纷起立,先向村长行礼,随后又笑眯眯地向姜世翀与刘昆行礼,两件事都做过后才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情。姜世翀留神看了一下,有人在洗衣服,有人在喂鸡,有人在扫地,有人在抽旱烟,还有人在给一只不知什么猎物扒皮放血……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刘昆说:“嘿,原来这村里的人看起来不难相处啊。”他冲着给他行礼的两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挥了挥手,小女孩们便腼腆地笑了笑,又低下头做功课了。 姜世翀没有回答刘昆的话,与刘昆不同,有一种难以用言语解释清楚的直觉使得他不仅没有与刘昆一样的感觉,反而更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他感到了威胁。 “到了。”前头引路的村长说,在他的身后是台阶和一扇十分巨大的大门,一栋与之前民宅完全不同的大型建筑出现在姜世翀和刘昆眼前。 村长说:“长生、长寿,你们俩引贵客进去,我去安排筵席。” 一旁的两名健壮后生立刻道:“是。” 姜世翀说:“等等!” 村长笑眯眯道:“贵客还有什么吩咐?” 姜世翀说:“我们人民警察是不能随便拿老百姓东西的,你不用吩咐什么筵席,我们就坐一下,了解点情况就走。” 刘昆马上也道:“对对对,不用麻烦了。” 村长说:“这怎么行,说好了用招待贵客的礼节来招待二位,哪有食言的道理!” 刘昆说:“村长,这真不行,这是违反纪律的,要不你给我们俩泡两杯茶,就当是谢过了吧。” 现场静默了一会,随后村长说:“那长生、长寿,你们先带贵客进去坐着,我去准备茶水。”说着就走了。 刘昆松了口气,在旁边轻声说:“多亏你想到了,这里的人都会蛊,天知道会给咱们吃什么!” 两个后生似乎听到了,瞥了刘昆一眼,吓得他一缩脖子。随后这两个人便一声不吭地跨上台阶,走到门前,同时把手贴到了两扇门扇上。 “他们这是要干嘛啊?”刘昆纳闷地问。 接着就见两名后生同时一使劲,嘴里发出“喝”的一声,肌肉绷紧,脚尖点地。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过了片刻将两扇大门推开了个仅容一人过的缝,然后比了个“请”的手势。 刘昆刚拿出根烟叼在嘴里,打算点着,这会连烟都掉了,目瞪口呆说:“这他么是什么招待贵客的礼节?就……开这么一道门缝?” 姜世翀走过去,对长生和长寿两人说:“你们先请吧。” 两人却摇了摇头,又对姜世翀比了个“请”的手势。 姜世翀从门缝里看进去,由于视野有限,只能看到里面一大片空旷的空地,最远的地方则似乎另有一栋内屋。 刘昆上来说:“要不我们别进去了吧,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肖长生和肖长寿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脸上扯出了个难看的笑容,蠕动了半天嘴唇,说了一个字:“经……”好像三岁小孩子学讲话一样,口音十分奇怪。 姜世翀想了想说:“还是进去吧。”不进去,就查不到案。说着,率先迈过了那道门槛。 第98章 眼前的空间实在是很空旷,廖天骄觉得自从自己大学毕业以后,就没看到过类似这样的地方了。一整片空地,被围墙圈了起来,而且上头还没有草皮,好像那些本来打算造楼盘结果投资者半路跑了的荒地一样,整个空间里只有一样引人注意的东西,一口井。 廖天骄跟着佘七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里。 大块石料围成的六角形井边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已经有很长一段历史了,上头没有井盖,有一根粗麻绳垂在那里,佘七幺仔细看了会说:“磨痕不对。” 廖天骄“咦”了一声,刚想弯下腰仔细地看看,结果就在他靠近井栏的那一刻,他的身体里蓦然涌起了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气血剧烈翻腾,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想要突破限制,他不由难受地蹲下身去。 佘七幺脸色一变,问:“怎么了?” 廖天骄说:“不……不知道……有点难受……” 佘七幺看看廖天骄,又看了看那口井:“你感到这口井有问题?是什么样的感觉?” 廖天骄喘息着说:“我、我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不对劲。”他说着,茫然地摸着自己的胸口,“我的心跳得很快,胸也很……闷。” 佘七幺蹲下身,将手贴上廖天骄的胸口,感受着手掌下的跳动。 “心率是很快。”他说着站起身来,将廖天骄抱开一段距离,很快,廖天骄奇异地感觉到自己好受多了,心率放缓,呼吸也不再急促。 “这是怎么回事?”他疑惑极了。 “大概是你身体里的三生石魄和什么东西起了反应。”佘七幺说,“这口井里有东西。” 廖天骄看向不远处那口安静的古井,好像在看一只怪兽:“那现在怎么办?” 佘七幺犹豫了一下说:“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不要!”廖天骄伸手一把抓住佘七幺的袖子,“我不干!” 佘七幺当他是害怕,说:“佘爷给你画个结界,你在里面很安全的,我也不会走很远,要是发生了什么,能够及时赶回来。” 廖天骄说:“别想,我又不是唐僧!” 佘七幺没奈何地问:“那你想怎样?” 廖天骄说:“当然是跟你一起下去。” 佘七幺说:“就你这样?”他把廖天骄抱起来,冲着井走了几步,廖天骄马上感到自己又开始气喘吁吁了。 “操!”廖天骄气喘吁吁地操着孩童的嗓音骂,“这他妈什么破井!” 佘七幺说:“其实,我觉得可能是单宁的三生石。” 廖天骄大吃一惊:“三生石?单宁的那片不是被陈斌抢走了吗?” “你并没有看到这一幕不是吗?”佘七幺说,“如果石头已经到了陈斌手里,单宁的魂魄就没有用处了,陈斌何必要留这么个隐患,但是他却并没有消灭单宁的魂魄,反而操控了他,这说明单宁对他还有用。” “那戚佳妍使用三生石碎片借命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和肖家村、陈斌联手杀了单宁后,才用三生石改了自己和李青鱼的命吗,如果三生石还在单宁手里,她要怎么改?” 佘七幺说:“没有人说过分成五份的三生石不能再分,也没人说过单宁只有一块三生石。” 廖天骄一愣:“你的意思是,单宁手里的三生石可能不止一块?” 佘七幺不置可否,他想到了自己由于单宁的手杖陷入假死状态后曾经看到的回忆。不知多久以前,单宁曾经造访九君山佘家,和某个人起了分歧,那个人说他要去收拾玄武留下的烂摊子,还将一些事情托付给了单宁。如果说当时佘七幺并没能一下子确认,那么在经过事后无数次的思考后,佘七幺大致已经可以锁定另一个人的身份——他的祖父佘玄麟! 六百多年前失踪的佘家当家人若说认识单宁并不算太稀奇的事,单宁是玄武的手下,佘玄麟又是玄武曾经的挚友,光有这层关系就足够了。或许佘玄麟就是从玄武托付的三生石魄中看出了什么才急于要去确认,甚至他还有可能和单宁有过什么约定,只可惜,佘玄麟这一去就没再回来!想到此,佘七幺的心里不由沉了沉,几百年来,无数人觉得佘玄麟出了意外,再也回不来了,甚至佘家人里也有不少人是这么想,只有佘七幺一直觉得他的祖父一定会回来。佘玄麟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身边人,一直伴随着佘七幺的成长,然而现在,佘七幺也开始不确定了。 出了那么多、那么大的事,玄武不行了,甚至单宁都死了,佘玄麟都不出现的话,那大概确实是凶多吉少了。 佘七幺强迫自己收回心神说:“行了,你看你也去不了,所以你就在上面等着吧,佘爷去去就来。” 廖天骄眼珠子转了转说:“用那个行不行?” 佘七幺疑惑地看着他,廖天骄从佘七幺手里挣扎着落到地上,从包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扁平的容器。 佘七幺眼睛一亮:“王鹏飞那个克制三生石的石片?” 廖天骄点头:“这玩意不是能一定程度遏制三生石的力量吗,如果用这个的话,或许能让我好受点。” “未必。”佘七幺说,他还记得廖天骄第一次看到这块碎片时的样子,当时他说自己有一种被排斥的感觉,直觉地想要离这玩意远一点。 廖天骄说:“负负得正,试试看就知道。” 佘七幺说:“太冒险了,你干嘛一定要去啊,留在这儿不是挺好的咝!” 廖天骄心想绝不能告诉你我想跟着你,否则这家伙一定会得意死,于是说:“人多力量大呗,而且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个陷阱,陈斌就是想要各个击破我们呢?”说到这,廖天骄不由得顿了顿,他想到了姜世翀。廖天骄皱起眉头看向佘七幺。 佘七幺心领神会说:“小姜能应付得来,你没见过僵尸王的真正能耐,那种不在三界内的东西就算佘爷也不敢随便碰,而且对方的主要目标还是咱们俩,小姜只是捎带罢了。” 廖天骄觉得佘七幺说得还挺有道理,这才稍微放了点心。方晴晚已经因为他出了事了,如果再来个姜世翀,他会愧疚死! 佘七幺说:“对了,金老板给你的玉兰花还在不在?” 廖天骄愣了一下,马上道:“在在在!”那个小小的宝贝在戚佳妍的血池空间里曾经救过廖天骄一命,后来他脱离那个空间后,金玉兰就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浸泡过血池水的缘故,颜色好像黯淡了很多。 廖天骄从自己挂在脖子上的小布包里倒出那朵金玉兰来,发现玉兰花的颜色比之前略微亮了一点,当然还比不了金如玉初次给他时的样子。 佘七幺接过来看了下,长长舒了口气说:“真不知道你这家伙哪里来那么好的运气,佘爷我也就算了,怎么金老板也肯把自己的真身分枝送给你。” 廖天骄一愣,说:“什么?” 佘七幺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了,忙说:“没什么!” 廖天骄说:“你别骗我,我都听到了,什么叫你也就算了?”他急了,跳起来就往佘七幺身上扑,佘七幺“喂”地喊了一声,赶紧伸手捞住廖天骄。 廖天骄急得脸都白了,抓着佘七幺的领子说:“佘七幺你他妈又骗我是不是,真身分枝什么的,你上次给我的鳞片是不是也是一样的东西,那玩意是不是对你很重要,是不是关系到你的性命!” 佘七幺说:“胡……胡扯咝……喂,别抓佘爷的领子。” 廖天骄说:“放屁,你才胡扯,你再不说真话,我真的生气了!” 佘七幺看着急得不行的小廖天骄,没办法地叹了口气说:“是跟佘爷的命有点关系……”见廖天骄脸色大变,赶紧又解释道,“好了没那么严重,那鳞片能替你消灾挡难,只不过那些灾和难都会由佘爷来替你承担而已,佘爷这么厉害,处理点小灾小难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命鳞毁了,也不过受点伤而已,你就放心吧!……廖天骄?” 廖天骄紧紧抿着嘴唇,手都在抖:“为什么要这样啊……”他结结巴巴地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一定不会弄丢啊!” 佘七幺觉得廖天骄看起来可怜极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说:“这事不怪你,命鳞本来是和你绑在一起的,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不会丢,现在丢了,只能说明有人破了佘爷的契印,故意夺走了命鳞,所以你就算想留也是留不住的。” 廖天骄一点也没觉得好受,沙哑着嗓音说:“那你干嘛给我那么重要的东西啊,你不给我就好了。” 这次佘七幺有点生气了,他说:“你是猪脑子啊咝,你是佘爷的媳妇,佘爷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佘爷不给你给谁啊咝咝!” “可是你可能会死啊!”廖天骄急得喊出来,“你要是出了意外的话,到时候你让我怎么想啊,害了你的人可是我啊!” 佘七幺沉默了会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当初自作主张跳到血池里的时候,佘爷又是怎么想的?” 廖天骄一愣,他没想到佘七幺还记着那回事,毕竟当时他们俩重逢后,佘七幺并没有什么表示。廖天骄说:“那是个意外,因为我没想到那根绳子会断,我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自杀的人对吧。” 佘七幺说:“就算是意外,你要是当时能少许考虑一下我会怎么想,就不会冒那种险。” 廖天骄急了,说:“那能算一码事么!再说我怎么没考虑你了。当时是没别的办法了,你那时被围困受了伤,那些怪物又源源不绝,必须打破僵局才有生机,你又是被我连累的,我当然要……” 佘七幺深深吸了口气说:“行了,廖天骄,我觉得你根本没理解我的意思。” 廖天骄说:“啊?” 佘七幺说:“我不是赵嘉悦、不是方晴晚,也不是姜世翀。” 廖天骄更茫然了。 佘七幺说:“你再仔细想想吧,在你想明白之前,别找我说话了。”说着双手一合,一道银光闪过后,金如玉的金玉兰骤然变成了一个金色的玉兰花形状的盒子,佘七幺小心地将王鹏飞持有的那枚碎片纳入其中,盖好盖子,然后又伸指在上头画了个符文,递还给廖天骄。 廖天骄还在茫然,说:“佘七幺,你是什么意思啊?” 佘七幺居然还真地不理他了,东西一给,抬腿就往井那头走。廖天骄边将金玉兰塞到自己的布包里又塞回衣服里,一边急匆匆地跟上去,走了几步才发现那种不适感果然缓和了许多。真灵啊! “佘七幺!”廖天骄喊,“你的办法很管用啊,佘七幺,你等等我啊!” 佘七幺根本不听他的,走到井边停下来,双手一甩,无数的小蛇“嗖嗖嗖”地就蹿了出去,没入井边周围的地表消失不见了,似乎是结了一个什么阵。然后佘七幺才回过身来,看向刚刚赶上来的廖天骄。 廖天骄还是有些气喘,说:“佘七幺,你别生气啊,我这人很迟钝的,你不跟我说明白,我真的不懂,我……” 佘七幺二话不说,抱起廖天骄,就往井里跳了进去,于是廖天骄后半句话全部都变成了“啊啊啊啊啊啊”…… 第99章 与此同时,姜世翀和刘昆正身处在新肖家村同样开阔的庭院里。与廖天骄和佘七幺所见不同的是,大门关闭后,他们并没有看到一口井,而是看到了一排屋子,远远地伫立在整个墙中世界的尽头。 刘昆疑惑道:“这什么设计啊,这么浪费地方。” 姜世翀却从左到右看了一圈,本来只是显得颜色较浅的瞳仁在一瞬间变成了原本的绿色,其中银灰色的细线分明无比,随后,他眨了一下眼睛,那颜色又恢复了平淡无奇的褐色。 “老刘。”姜世翀说。 刘昆“啊”了一声,还是第一次听到姜世翀这么喊他,有点意外。 姜世翀说:“你别进去了,一会我自己回去。” 刘昆说:“这怎么行,张局吩咐我……” 姜世翀说:“我会跟张志忠说清楚的。” 刘昆拼命摇头:“不行不行,帮你就是我的活,我怎么能随便撂挑子。” 姜世翀说:“你帮不了我。” 刘昆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说:“不管帮不帮得了,我反正是不能走的。” 话才说到这里,但听身后传来“砰”的重重一声,两人同时回过头去,不远处本来打开了一条缝的大门重重合上了。 姜世翀微微叹了口气:“迟了。” 刘昆说:“什么迟了?这门怎么关了?”他走回去去,想要试着打开那两扇门,然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整扇门上竟然没有一个拉手的地方,那两扇门就如同铁板一样光滑平整,严丝合缝。 “喂!”刘昆拍了拍门,“长生、长寿,把门开一下,听到没有!有人吗?”刘昆把手都拍红了,但是外头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搞什么啊?”刘昆嘟哝着回来,脸色已经有些变了,甚至伸手在后腰上按了按。 姜世翀看了他一眼说:“算了,你跟着我吧。”他率先迈开步子,往那栋屋子走去,刘昆倒也没怎么犹豫,戒备着跟了上去。 “姜兄弟,”刘昆说,“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啊?”他搓了搓胳膊,觉得周围好像越来越冷了。 姜世翀“嗯”了一声,他看到了许多的死气,地面像是被煮开了一般,一缕缕的灰色死气从他们的脚底升腾起来,漂浮在空中。有死气,很多死气,但却没有看到一个鬼魂,这显然很不对劲。 刘昆说:“姜兄弟,我怎么觉得周围这么冷啊,你……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有……有那个……” 姜世翀看了刘昆一眼:“暂时还没有。” 刘昆:“……”暂时还没有,就是不排除接着会有吧。 两人这么说着,已经走到了那栋屋子的门口。这屋子是一整排的平房,都是木头建造的,样式古朴,已经很陈旧,正中一扇门正对着大门口,牢牢关着,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姜世翀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就要推门,刘昆吓得手都有点哆嗦了,从后腰拔出枪来,打开了保险栓,指着那门口。 “你、你小心点。”刘昆说,“万一有什么出来就往旁边躲,我怕开枪伤到你。” 姜世翀说:“没关系,枪打不死我。” 刘昆说:“别逞强……” 姜世翀又补了一句:“我本来就是死的。” 刘昆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就在这时候,姜世翀猛然拉开了那扇屋子最中间的门。 “喀拉拉”,一道惊雷劈过,吓了刘昆一跳。 “怎么、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将枪口指向了天空,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干出了蠢事——只是变天了。 只是变天了……吗? 姜世翀飞快地看向屋内,然后他快步走了进去。 “怎么了?”刘昆平举着枪,小心地扫着四周,亦步亦趋地跟进去,确定身后没人后,才转过身来。 一道霹雳划过。 “别看!”姜世翀没来得及阻止刘昆。刘昆的脸僵在了那里,在发出几声反胃的声音后,刘昆勉强咽下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这、这是……”刘昆的音调都变了。 姜世翀已经走过去了。这整排屋子就是一个大通间,除了大门口以外,没有一个窗口,因此到处都显得黑黢黢的,但是在姜世翀眼里却看得很分明。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摆着一个像是关押野兽用的笼子,笼子里血迹斑斑,一个“人”就着靠在栏杆上的姿势,“坐”在那里。但,这个人已经死了,不仅死了,他的血肉都已经没有了,那只是一张被不知什么东西撑开来的人皮。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这张人皮,姜世翀认识。 是陈斌。 ※ “我去,这是下过流星雨了吗?”廖天骄望着眼前的一切惊叹。 没想到,这口井的井底没有多少水,却有一个地底通道,他和佘七幺沿着通道走了一阵后,居然来到了一个开阔的空间之中。仿佛穹洞一般的空间顶上,悬垂着不知名的植物茎秆,像是萤火虫一样的幽绿光点在这里穿梭往来,而在他们的面前,则是许许多多的石头,东一块,西一块,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佘七幺看了一会说:“这可能是个阵。” 廖天骄说:“嗯嗯,毫无疑问是个阵。” 佘七幺看了他一眼说:“别跟佘爷说话。” 廖天骄:“……” 廖天骄说:“好了,别生气了好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是我错了。”把电视上看的哄女朋友的方法拿出来了。 佘七幺说:“你错在哪里?” 廖天骄心想,我哪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啊,我们之前不是还聊得好好的吗? 佘七幺说:“想不出来就闭嘴。” 廖天骄抱住佘七幺大腿说:“别,我想跟你说话啊!你就原谅我吧!” 佘七幺:“→_→” 廖天骄又仔细想了一下,记得佘七幺最后气冲冲扔下的那句话,遂试探着说:“你跟赵嘉悦、小方和JSking都是不一样的?” 佘七幺怒道:“还问号?” 廖天骄马上道:“完全、完全不一样,他们是朋友,你是我未婚夫!” 佘七幺这才舒坦点了的样子说:“还有呢咝?” 廖天骄抓狂说:“怎么还有啊!” 佘七幺说:“行了闭嘴。” 廖天骄说:“我刚刚回答出了一半!” 佘七幺说:“那我只跟你交流工作上的事,其他免谈。”佘七幺说,“你刚刚说你懂阵?” 廖天骄心想,好吧至少有点进步了,佘七幺这人就是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他锲而不舍地狗腿……哦不,锲而不舍地献殷勤,大概过一阵子他就会不生气了。想到这里,他马上回答道:“懂懂懂,天罡北斗阵、真武七截阵、十八罗汉阵什么的我都看过,武侠小说里就有,游戏里也常有。” 佘七幺自己嘀咕了一声:“佘爷就特么不该高估你这个愚蠢的人类的智商咝!”说着,恶狠狠地掐了廖天骄的脸一把。 廖天骄“嗷”了一声,委屈地揉着腮帮子嘀咕:“我说你能不能改改这个毛病啊,老是捏我脸,以后我睡觉会不自觉流口水的!” 佘七幺说:“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啊咝。”噎得廖天骄半天说不出话来。 佘七幺说:“行了,你在这等着,佘爷进去探探。” 廖天骄只来得及说了句“小心”,就看佘七幺跟只大鹏鸟一样飞了起来,掠进阵中。果然,佘七幺都还没有踏足,只是进入了那个范围,整个空地上的石头就晃了一晃。廖天骄揉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花眼,那些石头的位置动过了,跟着,所有的石头就都飞了起来,漂浮在半空中,变成了一个悬浮的阵。 佘七幺冷笑一声说:“雕虫小技!”手腕一转,乌银横空出世,一鞭子就将眼前的石头击了个粉碎,但他这一下却似乎是捅了马蜂窝了,紧跟着所有的石头都飞快地移动起来,空中顿时满是“嗖嗖嗖嗖”的声音。廖天骄在下边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想喊佘七幺小心这里、那里、前面、后面,每次还来不及喊出口,佘七幺已经飞速地移位到其他地方去了。 空中光影交织,交锋的声音四处乱响。很快廖天骄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他只能看到乌银上那道银线的闪光在空中交织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网,一会出现在这里,一会又出现在那里。无数的石块飞快地被粉碎,一片片地掉下来,但是到了地上后,又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捏到了一起一样,重新聚合成一个新的整体,再度浮起来,接着进攻佘七幺。因此,虽然佘七幺好像始终占据主动,但是对手却从来没少过,也从来没有前进过。 廖天骄看了一会心道这样不行,这个阵不是这样破的,于是在下面喊:“佘七幺,回来!” 佘七幺的声音在空中掠过,似乎有些微恼,他说:“闭嘴,这种阵法,佘爷分分钟破给你看!” 廖天骄无语,心想这家伙傲娇的脾气什么时候不发,偏偏这个时候发。他知道佘七幺要面子,如果不拦他,估计还得跟那些石头僵持下去,于是只好自己想办法。 要破阵,就得知道是个什么阵吧,虽然他没见识过真的阵,但多看看没准就能注意到什么呢。于是廖天骄很努力想看清整个阵法的样子,可惜他现在人太矮,那些石头又到处乱飞,所以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就努力地蹦啊蹦啊蹦,跳了也不知道多少下后,忽然听到“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他包里掉了出来。廖天骄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有一截褐色的枯木头,他正在纳闷这东西是哪来的,就见那截枯木忽地光芒一闪,瞬间就变成了一根缠绕着藤蔓的手杖。 单宁的手杖?廖天骄脑中灵光一现。 刚好佘七幺飞过廖天骄身旁,足尖在地上点了一下,廖天骄想也不想,猛然扑上去,一把就抱住了佘七幺的小腿,跟着就听“咚”的一声,地上腾起了一大团烟雾,石头们静止了一会,然后纷纷落回了地上,声音就如同落雨一样。 廖天骄看了看自己造成的结果,很自觉地松开手,蹲到旁边抱住了脑袋。下一秒钟,佘七幺就跳了起来,破口大骂:“你这个巧克力威化脑壳里满脑子麻辣小龙虾的愚蠢的人类,没事干抱佘爷的腿干嘛啊咝咝咝咝咝!” 廖天骄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在看到佘七幺那个塌鼻梁好像被地面拍得更塌了以后,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泪流,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把自己的未婚夫弄得更丑了,这太特么不人道了!佘七幺看廖天骄抱着头的样子,还以为他真的在反省,最后没奈何地深深吸了口气,走过来说:“起来,说到底干嘛把佘爷拖下来!” 廖天骄紧紧抱着脑袋说:“你、你别掐我哦!” 佘七幺说:“我不掐你。” 廖天骄才松开手,佘七幺就一边一只用力扯廖天骄的腮帮子,直扯得廖天骄都要哭出来才松了手。廖天骄眼泪汪汪地说:“你怎么这样,说好了不掐的,神怎么可以骗人!” 佘七幺说:“你没听完全句,佘爷是说我不掐你我就不姓佘咝!” 廖天骄说:“我也是为你好啊,这阵法显然不是靠硬闯就能过去的嘛!” 佘七幺说:“你以为佘爷是白痴啊咝咝咝,佘爷不是说了去探探嘛,刚刚佘爷就是在试图摸清阵法的规律,否则怎么找到破解的门路啊咝咝咝咝!” 廖天骄小声说:“我怎么知道啊,我看你一副开山怪的样子……” 佘七幺说:“你说什么!”把廖天骄吓得一哆嗦。 廖天骄说:“我我我说,我发现这个可能有用处!”赶紧把单宁的手杖递了上去。 佘七幺“咦”了一声说:“我下的封印怎么破了。” 廖天骄心想,果然这根手杖是大爷你放进来的啊,我说我的包怎么那么重,感情你放了那么多东西在里头。 廖天骄说:“咳咳,刚刚它自己掉出来后恢复了原样。” 佘七幺将那根手杖接过来看,忽然眼神一凛:“怎么又有灵力了?” 廖天骄抬起头来看,只见那根手杖在佘七幺的手中居然散发出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而上头缠绕的藤蔓也似乎微微地动了动。他记得佘七幺和姜世翀曾经说过,单宁的手杖在他死后已经失去了灵力,那现在是…… 佘七幺像是自言自语道:“难道单宁特地将这根手杖留给你就是希望你带着它回来?”他举起那根手杖,手杖上的藤蔓就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缓慢地顺着手杖向下攀爬起来,长长的绿色藤萝落到地上,如同一条蛇一般微微地蠕动着,似乎在辨明方向。 廖天骄说:“这个要怎么用啊?” 佘七幺说:“愚蠢,连这个都不知道咝!” 廖天骄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憋不住说:“上次被捆成串烧的好像不是我吧?” 佘七幺恼羞成怒地将手杖重重往地上一拄说:“你说什……” 话还没说完,突然两人站立的地方往上重重拱了一下。 廖天骄说:“地、地震?” 下一瞬,一根粗壮的藤蔓猛然从地下破土而出,如同地龙潜行,一把拱起廖天骄和佘七幺颠簸着就飞快地闯入了阵中。廖天骄喊:“啊啊啊啊啊!” 佘七幺说:“喊什么,闭嘴!”一回头,就见所有石头都飞了起来,密密麻麻地向他们两人打来,这次石头上还带着火,一个一个像火球一样。佘七幺赶紧将手杖扔给廖天骄,再次幻出乌银,挥舞着长鞭在空中织成一张保护网。藤蔓盘旋屈曲,上下颠簸,佘七幺站在上头却稳若磐石,廖天骄则被颠得坐不住,扑过去就抱佘七幺的大腿,本来还想腾挪移位的佘七幺恼怒地看了廖天骄一眼,最后只好站在原地“噼里啪啦”地抽石头。 这一场流星雨下得密集和声势浩大,但是藤蔓很快就穿过了那个阵,将佘七幺和廖天骄带到了一个新地方。 “咦,那是什么?”廖天骄从藤蔓上跳下来,指着不远处。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奔向那里,捡起了地上的一个包,拍打拍打了看。 “佘七幺!”廖天骄喊,“快过来,这是小方的包,她来过这里!” “方晴晚?”佘七幺面色一变,快步走上去接过那个包看。包里只剩下了一些生活用品和不值钱的符咒,有用的东西似乎都没了。 廖天骄说:“拔骨不见了。” 佘七幺忽然愣了一下说:“你说什么?” 廖天骄说:“拔骨,拔骨不见了啊。小方一直带着的那把宝刀,你不是也想要那个吗?” 佘七幺的脑子里突然有什么窜了过去,他觉得自己可能疏忽了一些事。陈斌、戚佳妍、单宁、方晴晚、拔骨、井里类似三生石碎片的东西、廖天骄、他……是什么呢?那条线是什么呢? 廖天骄见佘七幺陷入了沉思中,不敢去打扰他,便自己在附近小范围的活动。 经过了刚才的大穹洞,现在他们来到了一个比较小型的洞内,不知从哪里传来水流流动的声响,“哗啦哗啦”的,好像是一条默默流动的幽深的地下河。 忽然,“滴答”一声,有一滴水落在了廖天骄的头上。廖天骄抬头看了一眼,黑幽幽的洞顶,以他的目力什么也看不清楚。于是他往旁边挪了挪,结果“滴答”,很快又一滴水滴了下来,落在他脖子里。廖天骄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一把,冷冰冰的,他谨慎地将手指凑到鼻子边闻了闻,一股水腥气。 还好,不是血。 看过太多超现实小说,刚刚那一刻,廖天骄还真担心上头滴下来的是什么挂着的尸体的血或是什么怪物的口水之类。还好,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地下水罢了。 廖天骄又往旁边挪了挪,“滴答”,第三滴水落了下来。 廖天骄怒了,这特么是个什么破地方,怎么到处渗水。他抬腿就想靠到佘七幺身边去,然而,本来离他只有三步远的佘七幺忽然离开他很远很远了。 廖天骄揉了揉眼睛,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知道这里有玄机,所以很注意地不要离开佘七幺太远,可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只是挪动了两步而已。 廖天骄低头看去,却见自己的脚底下不知何时已经积起了一滩长长的水渍。那道长长的水渍就如同一个人拖着的步伐,一路从佘七幺所在的方向延伸到了他的脚下。 他在走,水也在走;他只走了两步,水,却载着他走了许多步。 廖天骄慌了,他知道出事了。 “佘七幺!”他高喊。依照目前的距离,他喊的话,佘七幺应该能听到,但是廖天骄的声音明明在洞穴里造成了“嗡嗡”的回响,佘七幺却一点没听到。 不仅如此!廖天骄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在佘七幺的身边还有一个幼小的身影在晃动,那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廖天骄拼命想要跑到佘七幺身边去,然而他只迈出去一步,忽然整个人往下一沉,就像是掉入了池塘一样,不知从哪里涌来的水瞬间就将他吞没了! “廖天骄?”佘七幺抬头。 “嗯?”面前的小人转过头来,“什么事啊?” 佘七幺松了口气:“没什么。”刚刚,他好像听到了廖天骄呼救的声音。 第100章 天空中蓦然一声炸雷,瓢泼大雨突然就降临了这天地。方国梁抬头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伸手画了个避水符,那些躁狂的雨滴便半滴也没法打到他身上了。借着黑暗与雨幕的掩护,他开始动作灵活地在这一整片建筑物中穿行,忽然,他几步蹿上围墙,又跃到一旁的树冠上,将身形隐藏了起来。过了会,他刚刚还站立着的地方便出现了两个穿着一样的服饰,手提风灯的巡逻者。 “怎么好端端地突然下起雨来了!”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开口抱怨道,声音还很年轻。 另一个抬起头来,从雨帽下抬头看了看天,半晌方道:“这雨怕是不寻常。”这个人的声音苍老,听起来应该有六十来岁了。 “怎么个不寻常法?”年轻人问。 “夏雷冬雪方是自然,冬雷雨,则多半为天地之气有所郁结引起,恐怕是附近出了什么事,而且……”年长的那个说到这里不由顿了一顿,随后才谨慎道,“方家本家那边听说前阵子也出了事。” 年轻人说:“哦,这事我也听说了,说是下任家主被人算计,倒在分家门口,目前生死不明。” 年长的那个叹了口气道:“何止是下任家主,据说现任的家主也已经出了事。” 年轻人大惊道:“什么!” 一道霹雳划过,将两人的脸孔映得光怪陆离,好端端的两张脸竟然都有了种不真实的扭曲感。过了会,年轻的那个抹了把脸道:“嗨,我们急个什么呢,横竖方家本家怎样跟分家都没多大关系,更何况是和我们这些被发配的!” “连吉!”年长的那个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年轻人道:“本来就是嘛,咱们祖祖辈辈在这荒山野岭守着这么块破地,一守就是一辈子,不是发配又是什么?方家再怎么家大业大,咱们也沾不到光,真不知道咱们老祖宗当初是怎么得罪的家主!” “住嘴!”年长的那个怒道,紧跟着又是一道炸雷响起,吓得年轻人肩膀微微一跳。 “对、对不起。”年轻人低头认错。 “唉……”年长者叹了口气说,“咱们守关人的真正使命如今居然都没多少人知道了……倒也不能怪你,这事本来就是个秘密,知道的没几个,如今大多又已经入了土,你们年轻人会误会也是情有可原。” “误会?误会什么?”年轻人好奇地问,“咱们守关人真正的使命又是什么?” 年长的那个却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咱们走吧。” “可是……哎,等等我啊。”年轻人勉强压下了好奇心,追着年长者离开了。 两人离去后,方国梁方才从树荫中一跃而下。回头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他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难道方琳琅当真信守承诺了?”随后,他方才若有所思地贴着墙根往内走去。 不久后,方国梁来到了一座小院的门口。这是这整片建筑中最不起眼的一个院子,也是所有院落中唯一一个没有亮着灯的院落,院子里有一颗巨大的槐树,雨点打在那上头,不止息地发出扑簌簌的声音。 方国梁吸了口气,直接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他人方才进去,那门就在背后猛然关上了,跟着但见原本黑漆漆的院子里突然光照如昼,不知从哪里来的灯笼亮了一圈,映出这院子里的景象来。一个妇人正坐在一旁洗衣服,一个男人在一旁拿着斧子劈柴火,一只小狗在院子里窜来窜去,不知在追逐什么,天上下着那么大的雨,他们却似乎毫无所觉,就连方国梁进了他们的院子,都不抬眼看一眼。 突然,方国梁感到有人拉了他一下,他低下头,正对上一张绿油油阴森森的小脸,一个小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他的脚边,咧着嘴笑开了花,圆圆的脸上却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深不见底的窟窿。 “嘻嘻嘻嘻嘻嘻,叔叔,一起来玩啊!”清脆的童声响起,小孩子就近在方国梁的脚边,但是他的声音却是从其他方向传来的,而且不止一个。 方国梁看向周围,那个女人、那个男人甚至是那条狗在这时候竟然都转过脸来,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类似孩童般的笑容,他们的嘴以着同样的方式在同一个时间张合——刚刚那句话竟然是同时从这几个人嘴里传出来的! “嘻嘻嘻嘻,叔叔怎么不陪我玩啊!” 一阵冷风吹过,那个小孩猛然探出鬼爪抓向方国梁,而方国梁在这一刻恰到好处地一退一抓一送,口中同时念道:“去!”那小孩便发出“啊”的一声,整个被掀翻出去,狠狠地撞到墙上碎成了无数块。惨叫声响彻天宇,方国梁却似乎一点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残忍,他紧跟着上前一脚踹翻了那个洗衣服的女人,又一掌拍在砍柴火的男人的脸上,那两个人吃不住他的攻击,都往后倒栽葱摔了出去,一个没入了地里,另一个则撞到槐树上消失了。 “呜呜——呜——”那只狗尖叫着,像一个哭泣的女人,冲着方国梁攻击而来。 方国梁右手食、中两指一并,道声:“魂裂!”那只狗正撞在他的手指上,但听“刺啦”一声,仿佛一匹布被撕裂了开来,狗的身体随着前进的惯性,被方国梁的手指一划为二,“啪”地掉到了地上,黑绿色的液体顿时泼了一地。 突然,两只手从地里伸了出来,牢牢抓住了方国梁的两只脚。方国梁低头看去,正见着之前那个女人的脸孔以一个仰视的姿态浮在地面上,他不惊不慌,弯下腰,一把抓住这个女人的脸部,将她硬生生从地里拔了出来。被拔出来的女人只有一个头,留着长长的头发,她尖叫着在空中挣扎,想要挣脱方国梁,而另一边本来碎成了块的小孩子又慢慢地拼合起来,与此同时,那个男人也悄无声息地从槐树底下冒了出来。 方国梁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他闭起眼睛,当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双瞳居然变成了玻璃珠一般的透明,他的脸上出现了扭曲的符文,嘴边亮出了尖牙,他吸了口气,跟着发出一声无比宏亮的啸声,女人头被喷了个正着,瞬间就被震了个粉碎。啸声之中,槐树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男人、小孩都吓得瑟瑟发抖,想要逃却已经来不及,只不过是短短2秒钟后,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了方国梁还有四张被撕裂的剪纸。 亮如白昼的院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小小的院子里是一间小屋,还有四座坟,其中三座已经树了碑,另有一座,如今还是光秃秃的,旁边搁着一张狗皮。 “吱呀”一声,小屋的门被人从内推开,一盏昏黄的风灯出现在方国梁的面前,提着风灯的乃是一个腰弯发白的独眼老太太。她颤危危地走出来,抬起头,慢悠悠地看了方国梁一眼,哑着嗓子道:“你来了。” “嗯。”方国梁说着,朝着那老太太一步步走近。 “多少年了?”老太太眯着仅剩的一只眼睛思考着,“该有……九百……” “九百七十七年。”方国梁走到老太太的跟前,“我来,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老太太低低笑了笑:“九百七十七年,我们方家也太平够久了,是该历一历劫了。” “不。”方国梁突然弯腰凑近老太太的耳边,与此同时,他的手似乎微微动了动,老太太便栽到了他的身上,“这一次,方家的劫并不是我给的。” “不是……你……”老太太茫然地说道,身体慢慢地软了下去,方国梁的手在刚才穿透了她瘦小的身体。 “对,不是我。”方国梁收回手,看着独眼老太栽倒在地上。她的白发迅速变黑,佝偻的身体变成了少女般的窈窕,而那张布满褶皱的脸孔也居然在转瞬间就恢复成了一张年轻、美丽、富有朝气的年轻女子的脸。如果廖天骄现在在此地,一定会感到惊讶,因为那张脸赫然与方晴晚的一模一样! “喀拉”一声,如同震雷一般,但这一次那声音并非从天上传来,而是从这小院里发出,这一声终于穿破雨幕,惊动了方家的守关人,他们纷纷从各处迅速赶往这里。方国梁看着地上碎裂了的偶人,微微皱眉。 这又是何必呢,连个看守的傀儡都要做成自己的样子,是嫌方家死得不够快吗,还是……方国梁有种被看透了的微恼,外头已经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同时还能听到各种诵念咒语的声音,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一脚踹开那座小屋的门,闪身而入,不刻又闪身而出,这次手里拿着三样东西,一件衣服、一个铃,另有一个匣子,不知里头装着什么。 经过那个碎裂的人偶时,方国梁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人偶的身上贴着张纸条,上书生辰八字,另有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名字:方琳琅。 一团烈火夹着寒冰和风刀冲开了院门,紧跟着,方家的传人们齐齐戒备地闯了进来,然而整座院子里已经人去楼空,只余下了一个光秃秃、碎裂了的人偶,躺在那口没有立碑的坟茔之上。 ※ 廖天骄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阳光与陌生的屋顶。 这是哪儿? 他猛地撑起身子,然而才一动就不由痛得喊出声来:“哎呀!”他的喊声似乎惊动了屋外的什么人,跟着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妇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你醒了?”妇人看到他惊喜地道,说着赶紧上来扶他。 廖天骄茫然地看着妇人将他扶起,给他弄了枕头垫在身后,又张罗着给他倒水。 水碗被递了过来。“你先喝点水润润肺,我给你煮了稀粥,但要再过一会才能喝。村里的医生已经来看过了,说你的伤不碍事,休息个把月就能好。”妇人笑着一口气说完,她长得不算很美,但却令人感到很亲切。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廖天骄试图回忆起之前的一切,结果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记不起来,他只记得自己和什么人一起到C省来……旅游?出差?还是……什么……是和谁?廖天骄捂住脑袋,他只是稍稍想了一下,头居然就开始痛起来,他这是怎么了? “啊!”廖天骄甚至疼得喊出声来。 “哎呀快别想了!”妇人在一旁着急道,“大兄弟,你先别急着想东西,你刚从山上摔下来撞到了头,现在不能用脑子!” 从山上摔下来?他?廖天骄疑惑地看向妇人。 妇人急急道:“是真的!村里的医生刚刚说过,你可能短期内会忘记一些事,不过你不用着急,他也说了只要你按时吃药,等淤血清了伤好了,慢慢就会都记起来的。” 失忆?是这样吗?廖天骄没有开口说话,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提醒着他什么,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却都捕捉不到那个暗藏的讯息。又试了一会后,廖天骄不得不放弃,他抬起满是汗水的脸再次问道:“劳驾,请问这里是哪儿?” 妇人见他终于平静下来了,才松了口气道:“这儿是肖家村,我姓陈,大家都喊我……”话才说到一半,突然外间传来了喧闹声,孩童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打他!打死他!打死这个外姓人!” “对,看他还敢不敢跟大法师告状,一个外姓人还敢嚣张!” “我没有告状!”另一个稚嫩的孩童嗓音传来,“是你们自己做坏事的时候被大法师看到了,跟我没关系!” “他还不承认,打他,打断他的腿!” “不如我们放蛊咬死他!” “对,放蛊放蛊!” 妇人顿时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地冲出屋去。廖天骄凑到窗前去看,但见不远处有四、五个八、九岁的孩童正在围着一个更小一些的孩子踢打,可怜那个瘦小的孩子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倒在地上翻滚,但却一声都没哭出来。 “放开他!”很快,陈嫂出现在廖天骄的视野里,她冲进人堆里,伸手不管不顾地将那个瘦小的孩子护到了自己的身下,混乱中,好些拳头和脚踹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不由疼得闷哼出声,却丝毫不肯松手。 “对、对不起,长生、长寿,请你们原谅他吧!”陈嫂紧紧抱着那个瘦小的孩子,喘着气道,脸上已然带着破皮后的血痕,“他以后不敢了!” 那个小孩子气愤道:“妈,我没有!” “别说了。”陈嫂捂住儿子的嘴,可怜兮兮地看向那几个孩童,“他已经知道错了,真的,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敢了。斌斌,快、快给大家磕头道歉。” 陈嫂的儿子只是倔犟地看着那几个孩童。 “快道歉啊你!”陈嫂哭着一巴掌扇在了儿子的脸上,那个幼小的孩子浑身一颤,随后僵硬着弯下腰,迅速地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对不起。”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那几个孩童互相对看了一眼,随后领头的那个才道:“再有下次,你们就别想再住在这村里了!”说着,他往陈嫂身上吐了口口水道,“晦气!”然后一挥手,带着人离开了。 等那些人走后,陈嫂才敢松开自己的儿子,边抹着泪边看他哪里受了伤。与母亲的哭哭啼啼不同,被打得断了牙,脸上、身上都开了好几道血口子的小孩却一直都没哭,在他的母亲为他检查伤势的时候,他只是盯着那些孩童离去的方向,似乎想要将那些人都牢牢地刻在脑海里。突然,似乎察觉到了廖天骄的目光,那个孩子猛然回过头来,对上了他。 廖天骄不由得心头一惊,因为他看到了一双黑漆漆的、充满了憎恨的眼睛。廖天骄觉得自己好像认得那双眼睛,甚至认得那虽有不同却十分肖似的脸孔,他想到了刚刚陈嫂喊他儿子“斌斌块给大家磕头道歉”,他想到了那些孩童喊着这个孩子“外姓人”。 这孩子的名字是……陈斌? 第101章 前面没有路了? 佘七幺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树立着的山壁。一汪浅水汇聚在山壁前,大概只有二、三十公分深,一眼看下去就能见底,不像有什么玄机。 佘七幺松开牵着廖天骄的手,身形拔起,如同蜻蜓点水飘然而过。到了山壁前,他将双手贴在上头,闭起眼睛,运起了神力,将思觉转化为视力,穿透山壁,往内探索。过了一阵子,他睁开眼睛,失望地发现前方仍然是山壁。厚厚的山壁,找不到任何空隙,没有机关,没有通路,更没有洞穴。 佘七幺几个起落回到了岸上。廖天骄在一旁拉了拉他的手说:“佘七幺,你发现什么了吗?” 佘七幺摇头:“没有路。” 廖天骄似乎很失望,嘟着嘴说:“怎么会没有路呢,不应该啊,这整个肖家村里唯一引人注意的只有这口井,如果连这里都没有线索的话,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佘七幺看了廖天骄一眼,伸手摸摸他的头:“你累了吗?” 廖天骄轻轻“嗯”了一声说:“大概是因为变成了这个身体的缘故吧,很容易累。” 佘七幺说:“那你歇会,我在这附近再转转。” 廖天骄把背包往地上一放,拍了拍后坐上去乖巧地说:“嗯,那你小心点,别走远了。” 佘七幺又看了他一眼,说:“我不走远。” 看到佘七幺转过身去再次打量四周,“廖天骄”的眼中霎时闪过了阴鸷的神色,他悄悄伸手拿出了什么,一弹指将那东西打落到了某个地方,但听“噗咚”一声。 佘七幺马上转过头来,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什么声音?”他快步走了过去。 “廖天骄”也从地上站起身来,却被佘七幺制止了。 “你呆着别动。”佘七幺说,走到那汪水边后稍微顿了顿,跟着一脚踩了进去,趟水走了过去。很快,他弯腰从水中捡起了什么,那是一个金色的铃舌。佘七幺专注地看着那个铃舌,仿佛对周围毫无警戒心。 “廖天骄”悄悄走到水边问:“佘七幺,你发现了什么?” 佘七幺说:“一个铃舌,还有点灵气附着在上头,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方晴晚的。” “廖天骄”惊讶道:“难道小方来过这里?” 佘七幺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个小东西说:“这个铃舌是被法力震断的,方晴晚在出事之前一定跟人有过一场恶战。” “在这里吗?”“廖天骄”问,同时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手势。随着他的动作,原本静止不动的水面开始缓缓地波动起来,涟漪一圈圈传递开来,渐渐地围绕着佘七幺交织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图案,黑色的线条组成了这副图案的脉络。 佘七幺突然抬起头来,“廖天骄”脸色一变,本来正在偷偷动作的手立时停了下来,而刚刚有序波动着的水脉也因此停顿了下来,改为轻微地原地颤动。 “怎、怎么了?”“廖天骄”问。 佘七幺说:“有点怪。” “怪?”“廖天骄”愣了一下,随后道,“嗯嗯,是很怪啊,所以我们才会来这里查看嘛!” 佘七幺说:“不,我是说……这汪水。”他忽而低头看向脚底,那一瞬间“廖天骄”的脸色剧变,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没、没觉得啊。”“廖天骄”结结巴巴地说,“哪里……哪里怪了?” “这是一汪死水,也不知道在这里困了多少年了,水质却很好。”佘七幺伸手掬起一捧水来看了看,“而且它既不是从上头的土壤、岩石缝隙里渗下来的降水,也不是地下水脉露出地表的部分,那么这汪水是从哪里来的?” “廖天骄”有些紧张地说:“是、是哦,是有点奇怪。” 佘七幺说:“你觉得呢?” “廖天骄”说:“什么?” 佘七幺“哗啦哗啦”地趟着水走过来说:“你觉得这水是从哪里来的?” “廖天骄”一直忍不住地在看佘七幺的脚底,黑色的细线一样的东西正从四面八方朝着佘七幺围拢过来,有几根已经逼近了他的军靴,正试图缠绕上去,可是佘七幺一直在动,所以那些黑线也没敢贸然行动。眼看着佘七幺就要走到岸上了,“廖天骄”突然大叫了一声:“我知道了!” 佘七幺似乎是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问:“什么?你知道什么了?” “廖天骄”说:“水的来源!” 佘七幺就站在距离岸边三步路的距离问:“说来听听?” “廖天骄”看了一眼水中,看到那些黑色的细线又开始接近佘七幺,甚至有两条已经大胆地缠了上去才慢吞吞地说道:“呃,就、就是那个……也许我们搞错了,这个不是死水而是活水呢?” “活水?” “对,就……”“廖天骄”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继续说道,“这附近不是有个升龙湖吗,也许这口井本来就是通那里的,可能后来不知怎么水路被封了,就基本上干涸了,但是还有些缝隙剩下,所以又剩了这么一汪水。这并不是什么离奇的事,只不过是我们没有找到那条缝隙罢了。” 佘七幺若有所思地看了“廖天骄”一眼说:“不错嘛,其他可能性都被推翻的情况下,哪怕最不可思议的那个答案也肯定是正确答案,你还挺聪明的。” “廖天骄”笑了笑:“你过奖了。”他偷眼瞄向水里,大部分的黑线都已经缠上了佘七幺的军靴,并且开始向着他的大腿攀爬,那些黑线只有头发丝粗细,却柔韧而有弹性,它们有的汇成了一股,有的各自为政,寻找着机会,没入佘七幺的裤腿鞋里。 佘七幺说:“不过,我还想到了一件事。” “廖天骄”又吓了一跳说:“什么?” 佘七幺说:“大众旅社。” “廖天骄”眨了眨眼问:“大众旅社又怎么了?” 佘七幺说:“看到这汪水,我想通了大众旅社一家三口的死亡真相。” “廖天骄”说:“他们不是被火烧死的吗?” 佘七幺说:“我曾经以为是,但现在不了,他们是……”说到这里,佘七幺忽然脸色一变,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上。那些黑色的丝线已经缠卷着爬到了他的大腿处,将他的双腿牢牢裹住,同时又分出了两股延伸上去缠住了他的手腕,并开始向着他的上半身进发。佘七幺试着动了一下,黑色的线拧成了坚固的皮筋,将他牢牢困在水中,似乎根本不能动弹分毫。 佘七幺抬头看向“廖天骄”:“你干的?” “廖天骄”见佘七幺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神色,不由得有些不舒坦,但是看他又确实动弹不得的样子,这才放了心,遂笑着说:“是啊,我干的,意外吗?” 佘七幺收回目光,点点头:“嗯,是有点。” “廖天骄”哈哈大笑说:“得了,都这时候了,你还要面子啊。” 佘七幺说:“是啊,佘爷很要面子的。” “廖天骄”说:“那你别停啊,我给你发挥机会,接着说,大众旅社的人是什么?” 佘七幺扬起唇角,道:“他们不是被火烧死的,恰恰相反,那些火是灵火,是他们一家在死前拿来自卫和反击敌人的,只不过他们输了。” 佘七幺说:“这整件事其实该从方晴晚被一个悬赏弄到这里说起,我和我家那个蠢媳妇由于碰到了够多关于三生石的事情,尤其是那家伙刚刚经历了陈斌相关的山鬼事件,陈斌又和肖家村有关系,所以我们俩都产生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认为这次这件事也是陈斌为了拿到三生石设下的圈套,方晴晚则是被我们所连累的,这其实是我们犯的一个错误,因为这两件事情存在着时间重叠。” 佘七幺说:“在去年12月方晴晚接到任务的时候,廖天骄也刚好接到了《山鬼》的任务,当时陈斌本人就在我们身边,他不可能有时间分身相隔甚远的两地来同时操持两件事,更何况当时廖天骄已经踏入了他的圈套,他不需要为了牵制廖天骄再平白多招惹一个人,尤其那个人还是一个大家族的重要人物,所以要对付方晴晚的并不是陈斌,对付方晴晚的原因也并不是为了挟持人质来要挟我和廖天骄……” “那是为了什么?”“廖天骄”眨巴着眼睛,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嘴角却挂着恶质的笑。 佘七幺想了一下说:“多半是为了拔骨。” “廖天骄”似乎微微一惊,但很快恢复了镇定说:“哦?你怎么知道?” “猜的。”佘七幺说,“方家令人垂涎的东西里,拔骨排第一位,而拔骨历来只有方家的家主才能继承,所以现在往回看,当时那个悬赏告示针对的人其实并不是方晴晚,贴告示的人也并不知道拔骨已经在她手里,那个告示本来是给另一个人看的。” “给谁?” “方国梁。”佘七幺慢条斯理地说着。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些黑线已经一圈圈地缠绕上了他的手臂,也缠到了他的胸膛处。黑线里伸出了如同触手一般的小小的吸盘,吸盘的正中央则是黄蜂尾针一般的刺,当吸盘吸住佘七幺的皮肤,那些刺就往他的身体里钻了进去。 佘七幺微微一皱眉,可能是有些吃痛。他这一副任人鱼肉的样子,显然让“廖天骄”感到了极大的兴奋,他拍着巴掌说:“不错不错,你继续说下去!” 佘七幺冷冷笑了笑说:“方晴晚自幼跟随方国梁学习本领,而方国梁本人也提过方晴晚从十三岁开始就在他的帮助下接赏金榜的任务,后来才开始自己接任务,所以很显然,方国梁和方晴晚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共用一个账号,这种情况多半直到方晴晚十八岁后才有了变化,因为十八岁前,方晴晚没法注册可以接赏金榜任务的账号。” “那么方晴晚后来换账号了吗,方国梁又知不知道方晴晚的账号呢?”佘七幺说,“这个问题就我的分析判断来说是没有,方晴晚使用的一直都是方国梁给她使用的那个账号。因为远在方晴晚还小的时候,方国梁就已经继承了方家家主之位,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根本不可能跑去悬赏榜接任务,所以要假设方国梁的那个账号一早就是为方晴晚准备的也无不可,再加上从方晴晚十三岁到十八岁,信誉都积累在同一个账号上,所以她更是不太可能轻易变更账号,因为信誉就以为着更高的权限、更好的名望还有更多的机会。” “不对。”“廖天骄”说,“你的话里有矛盾。如果方国梁根本不会去看悬赏榜,那又怎么解释你说的悬赏任务本来是给他看的这个推测?”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方国梁不可能去悬赏榜接任务,但没说他不会去看。就像廖天骄分析的那样,发任务的人选择了一个人流非常轻的时候来张贴告示,而且还使用的是一个新账号,指向性十分明确。虽然当时我们都认为方晴晚被当做目标的可能性很大,但是谁也没有否认另有其他同样适配这个可能性的人,比如方国梁,他不是一个普通上班族,他很有可能也在那个时间段上网浏览悬赏榜。” “他不接任务,干嘛要浏览悬赏榜?” “因为那条告示本来就是发给他看的!”佘七幺斩钉截铁地说,“那不仅是一条指向性明确的告示,那本来还是一条指向性唯一的告示,那是与方国梁之间的暗号。” “廖天骄”的脸色慢慢地变得不好看了:“暗号?”他勉强笑了笑,“什么暗号?” 佘七幺说:“什么暗号不知道,但是大众旅社那一家子很有可能是方家的人。” “你怎么知道?”“廖天骄”这次是真惊讶了。 佘七幺说:“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大众旅社地下室的驱魔香味,方国梁曾经说过,那是他方家的驱魔香,当时他可能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们那时也没发现,都误以为是方晴晚在地下室和人发生过恶斗,但其实时间上根本对不齐,因为方晴晚在去年12月20日后就出事了,大众旅社一家三口出事却是三天前也就是1月3日或者说1月4日凌晨发生的事……” “香味也可能……” “着火的时候,柜门是开着的,底下并不是封闭式空间,所以香味不可能经久不散。” “廖天骄”不得不点点头。 “第二件事是刚到这里的时候,我们遇到阿厉的丧葬班子,当时方国梁曾经开口说了两个字。” “什么?” “晦气。”佘七幺说,“一个修习道术的人怎么可能看到一口棺材、一支丧葬队伍就说晦气?不过当时,佘爷觉得这也确实可以用方国梁担心方晴晚的安危,所以不想看到类似的场面来解释,可以说方国梁用一个小小的说得过去的借口,回避掉了一件事。” “什么事?” “和阿厉的小鬼直接接触。”佘七幺说,“小鬼对于人身上的气味是十分敏感的,尤其是修行者,如果让那个阿猴直接面对方国梁和棺木中的大众旅社三人,或许一早就发现了他们两者之间有关联,这就提早暴露了大众旅社三人的身份,而这是方国梁极力避免让我知道的。” “第三件事就是我们曾在大众旅社的大厅里发现了一张纸,”佘七幺说,“那张纸现在还在廖天骄的背包里。” “廖天骄”听了,马上走过去拿起地上的背包掏了一下,不久,他掏出了一张黄色的皱巴巴的纸片,上面写的字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廖天骄”看了半天说:“是个送货单?我看不清楚。” 佘七幺说:“不用看清楚。” “什么?” “不用看清楚具体写了什么,你只要知道这张纸上写了东西就可以了。” “廖天骄”疑惑地道:“什么意思?” 佘七幺说:“这是一张符纸,写在上面的其他东西都是没有用的,只有那个签名管用。我和廖天骄住的旅社里的大妈说最近总有人想要到广登镇来,却莫名其妙地走到大众旅社去,她们怀疑是大众旅社一家三口作祟,其实那一家三口都死干净了,死在你的这些……” “噬魂蛊。” “嗯,死在你的噬魂蛊手里。真正让人迷路走到大众旅社去的是这张符,这也是大众旅社主人桑梅堂一家拼命留下的最后的死亡信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提醒方家人,大众旅社里有方家人,而方家人出了事!” “大众旅社发生命案的事都上了新闻了,方家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因为知道桑梅堂一家是方家人的人或许很少、很少,我猜测他们一直在执行一个秘密任务,所以就连本省的方家分家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唯一能够让他们与方家联系的渠道就是悬赏任务,而这一次,他们在传递出讯息后,还没等到方国梁的到来甚至是方晴晚的到来,就出了事,被控制住了,就像你现在控制了廖天骄的身体那样。” “廖天骄”看了自己的身体一眼,笑道:“桑梅堂一家还不够格让我们用这种方式控制,对他们我们只是使用了普通的傀儡术而已。” 佘七幺默不作声地记下了“我们”这两个字,他说:“之后,方晴晚到达大众旅社,你们很惊讶来的人并不是你们以为的持有拔骨的方国梁,但是你们还是操控桑梅堂一家接待了她,你们故意绊住了她,因为你们觉得当方晴晚觉得事情棘手无法解决的时候,她会向方国梁求救,这也就是方晴晚在电话中告诉廖天骄说事情变得有点复杂,但还不至于无法解决的缘故,你们巧妙地把事情的复杂程度控制在方晴晚无法马上解决,但是看起来又不会太危险的程度。” “你们没想到的是,方晴晚不仅没有向方国梁求救,而且她似乎查到了什么,她甚至摸去了你们的老窝肖家村寻找线索。” “廖天骄”震惊地盯着佘七幺,似乎已经有些后悔让他说那么多了。 佘七幺飞快地说道:“我相信我的判断没有错,桑梅堂一家的任务必定和你们肖家村有关。广登镇旅社的大妈说过桑梅堂一家一直在拿你们肖家村做噱头招徕顾客,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因为大家已经默认了他们和你们有仇,所以当他们家出事的时候,就连旅社大妈第一个想到的凶手也是你们,如果方家的人发现广登镇迷路事情不对劲而查到大众旅社,进而发现了那张引路符,哪怕当年指派桑梅堂任务的人已经不在了,方家其他人也会查到你们身上去。”佘七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 “廖天骄”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趾高气昂,如果不是因为佘七幺现在被他牢牢地困住,那些黑线都已经缠绕到了他的肩膀,他甚至都会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佘七幺干掉,不,就算是现在这样自己牢牢掌握了主动权,他也感到不安心。“廖天骄”打算动手解决佘七幺了,他是不知道这个人有多厉害,但横竖不过是个妖而已,现在既然被他的噬魂蛊控制住了,就不可能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廖天骄”动起了手,随着他的动作,那些黑线统统开始亢奋起来,如同泥鳅一样,飞快地往佘七幺的身体里钻进去。 佘七幺还在说,不过语速快了许多:“所以,桑梅堂一家的死其实和王鹏飞是一个道理,他们被迫用这种方式通知位于C省的方家人来处理这件事,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死的时候没有怨气的原因。他们先找到机会,诱使自己养的小鬼主动攻击他们自己,被控制的法术因此在短时间内失效,因为当时桑梅堂夫妇都身受重伤,这从本该是十四五岁的小鬼变成了最原始的婴儿状态就可以知道,但是当他们试图逃出大众旅社时,却失败了。” “当时的大众旅社已经被你们彻底封闭住,这也是为什么大众旅社在去年停止营业的缘故,你们生怕有方国梁以外的不速之客造访,甚至不惜对外捏造了桑梅堂被自己儿子咬掉了一块肉的剧情,以让大众对大众旅社产生畏惧心理。没法逃出大众旅社的桑梅堂夫妇失去了最后的生机,于是他们最终决定一把灵火烧掉一切,至于那些地下室里的水其实是你这个操控者一向用蛊的媒介,而那只死掉的蛊虫则是傀儡术的源头。” “廖天骄”的手还在飞快地动作,他说:“是啊,你说得都对,那你有没有想过,照你这么说来,方国梁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些事?” 佘七幺额头渗出了薄薄一层汗说:“当然。别说到实地勘察了,那个悬赏论坛本来就是修行者协会的人搞的,以方家的势力,不可能拿不到内部的消息通道,随便一个论坛网管查个IP地址,注册链接来源都是很容易的事,何况是方家这样的世家?所以我一开始就知道方国梁说查不到方晴晚出任务的地方是个谎言,他肯定隐瞒了不少东西。”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他?” “因为我想知道人类修行者协会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方国梁也很聪明,他故意卖了这么个破绽给我看,也无非就是想要试探一下我佘家在三生石事件中是怎么个意思,你说是吗?”佘七幺突然喊道。 “廖天骄”吓了一跳,本能地回过头去,结果,一张墨线织成的网当头就冲着他罩了下来,“廖天骄”“啊呀”叫了一声试图逃开,却在这个时候猛然发现自己没法动弹,一条黑色夹银线的尾巴不知何时从水里伸了上来,将他的脚踝牢牢缠住了。 佘七幺微微一使力,“廖天骄”就“噗通”一声摔倒在地,跟着被那张网捆了个结结实实。“廖天骄”气急败坏,他双手飞快地变幻手势,口中念念有词,而那些缠着佘七幺的黑线顿时变得癫狂起来,它们开始拼命往佘七幺的身体里钻,而佘七幺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消失不见了。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他的一身衣服轻飘飘地落在水面上,那些黑线就这么捆着一套衣服,一团团地在水里翻滚着,似乎很茫然的样子。 “哗啦”一声,一道细细的黑影划开水面,悠闲地蹿上了岸,游到了“廖天骄”的旁边。变出了原形的黑底白花小蛇盘踞在一侧,昂着头颅说:“下次弄清楚对象再行动行不行,佘爷就不是个人,你那些捆个手脚放个蛊什么的小儿科对佘爷是无效的咝!”他边说着还故意在地上打了个滚,游了一圈说,“看,佘爷是圆的、圆的,能变大还能变小!”把“廖天骄”气得几乎吐血。 方国梁落到地上,走过来,无奈地看了佘七幺一眼说:“你怎么知道我在?” 佘七幺笑得咧开嘴角:“我给你下了咒你忘了?” 方国梁面色微微一变说:“我以为那只是防止我对你不利的。” 佘七幺说:“佘爷向来追求效益最大化,那个咒里包含了多重功效,防止你对我不利、监控你的行动、防止你逃跑等等等等咝。” 方国梁不想再听佘七幺拽下去了说:“现在怎么办,廖天骄本人呢?” 佘七幺这才收敛了得色,面色严肃地道:“这怪东西占了他的身体,廖天骄的魂魄可能被挤到某个地方去了,至于是哪里,就要问他了!” 第102章 而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的廖天骄现在正坐在一个屋子门口发呆。 阳光很好,照耀着这个宁静的村子,他看向自己面前的几人,一个妇人在喂鸡,一个老者在抽旱烟,一个壮年汉子正在给一只不知什么猎物扒皮放血。廖天骄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村子里的人们每天都过着一样的生活,准时、准点,而且他觉得眼前所见的所有场面他都似乎曾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大兄弟,吃饭了。”陈嫂在屋里喊,廖天骄应了一声,拄着拐杖进去。 陈嫂正在盛饭,她的儿子陈斌坐在桌边,默默地扒着饭一声不吭。廖天骄看了那个小孩一眼,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被陈嫂救下已经三天了,廖天骄现在已经能够稍稍下地行走,除了腿脚不便以外,其他还算恢复得不错,唯一糟糕的是,他想不起来自己以前的事了。 他记得他叫廖天骄,也记得自己到这附近来要办件很重要的事,还记得自己似乎有几个同伴,其中有一个特别、特别、特别的重要,可是他也就是记得这些而已,其他的全忘了。村里巫医说的,这是因为他摔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头。 “来,多吃点。” “谢谢。”廖天骄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陈嫂递过来的饭。三天的时间足够他了解陈嫂的家庭情况,他已经知道陈嫂是个寡妇,多年前,她的丈夫无缘无故地失踪,此后她便带着独子在这个肖家村里艰难地生活。在这个封闭的,近乎严苛地实施着不与外族人通婚规定的村子里,陈嫂和她的儿子几乎如同异类,所以饱受欺凌,尤其在她将廖天骄救回来以后,本来就很穷的母子俩日子显然过得更艰难了。 廖天骄很想早点康复了出去,再将陈嫂一家也接出去,只恨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 “我吃完了。”陈斌飞快地放下饭碗,只说了一句,便默默地立起身来,将碗筷端到水池边去洗。过了会,他将碗筷收好,便往外走。 陈嫂赶忙喊住自己的儿子说:“斌斌,你干嘛去啊,下午还有课呢。” 陈斌只说了句:“有事。”便走了出去,样子像个沉默的小老头。 “唉……”陈嫂望着儿子的背影,面带愁容,回过头来却努力挤出个笑容给廖天骄,说,“大兄弟,对不住,让你见笑了。” 廖天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陈嫂,只能默默地扒完饭,将东西端出去收拾掉。下午,陈嫂出门干活去了,肖家村的人看不起她,所以她除了种田养鸡,只能再到外面的广登镇去讨生活,她找的是帮旅馆洗衣服的工作。外面的人大多忌惮肖家村的人,所以对陈嫂也并不算友善,可以说这一家子一直就是在夹缝之中求生存。 廖天骄吃过饭,坐在房里第N次检查自己的行李,陈嫂告诉他,当她发现他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只有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一根缠绕着藤枝的手杖,其余的行李或许都丢了。 廖天骄翻看着那身已经被浆洗干净的“衣服”。说是“衣服”,其实早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令廖天骄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从剩下的一些布片来看,他摔下的时候穿的很可能是一身很小的衣服,小到几乎是给孩童穿的那种。这未必也太奇怪了吧!就算他再怎么失忆,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穿一身孩童的衣服出门呢? 然后,廖天骄又拿起那根手杖看了看,一人高的手杖上缠绕着绿色的藤萝茎蔓,也不知道原先是从什么植物上削下来的,廖天骄猜测这是自己爬山时候用的。最后,他伸手摸进一个口袋的残骸里,掏出了他最宝贝的那样东西。 廖天骄不知是第几次迎着日光看它,那是一片大概鸽子蛋大小的银色椭圆形硬片,当迎着日光看的时候,它是半透明的,如同云母片一般,但更纯净柔和;当在暗处看的时候,它又是坚实的,如同明月一般,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廖天骄猜测过许多次,他觉得这很可能是什么东西身上的鳞片,可是他又想象不出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身上能有这样美丽的鳞片。 是鱼?是蛇?难道会是龙? 廖天骄不知道自己从何处得来这么宝贵的东西,只不过当他将手掌覆盖在那片鳞片上时,原本因为没有记忆而显得空落落的心里便慢慢变得充实起来,他感到了安心。 “嘭!”外头突然传来大门被撞开的声音,紧跟着是“乒乒乓乓”的东西撞落声,有人在高喊:“叫他拽,打他、打死他!” 廖天骄心里一惊,赶紧拄着拐杖快步走出去。外头的堂屋里已经弄得一塌糊涂,几个孩子正围着陈斌追打,廖天骄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陈斌被人用力踹在地上,刚刚才被收拾干净的几个破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陈斌这一摔下去,手一撑,刚好压在了碎片上,鲜血顿时顺着他的两个手掌流了下来。 “叫你拽,叫你不听我们的,哈哈哈!”那几个孩子非但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更兴奋地哈哈大笑,拍着手掌嘲笑陈斌。 “你们在做什么!”廖天骄呵斥道,一拐一拐地拦到陈斌跟前。 那几个孩子看了廖天骄一眼说:“外乡人,滚一边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说着,其中一个孩子还捡起了地上的垃圾朝廖天骄砸了过来。 “你们!”廖天骄怒上心头,正犹豫着要不要揍小孩,突然被人一把推开,跟着他只听到一声尖叫。 “啊!” “你干什么!” “你疯了!” 许多惊慌的声音传来,廖天骄好容易站稳脚跟,回头一看简直惊呆了。陈斌不知什么时候去橱里摸了把菜刀出来,此刻正像疯了一样,对着那群小孩子挥舞。 “陈斌快住手!”廖天骄喊,“杀人是犯法的!” 陈斌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他紧抿着嘴唇,还是孩子的轮廓绷成一柄锋锐的刀,他用力地挥舞着手里的菜刀,追杀着跟他年龄相差无几的一群孩子,仿佛他们是一群蝼蚁。廖天骄想要追上去拦阻他,结果被个没命逃跑的小孩子一撞,脚踝一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鲜血顺着陈斌手里的菜刀流了出来,而廖天骄的手上也出了血,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一时竟然有些恍惚。似乎在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曾经看到过陈斌追杀着谁,但是那个陈斌更强大、更厉害也更冷酷无情……是在哪里,是在什么时候? 廖天骄抱住脑袋,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想起什么了,只要再努力一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想起来,突然,他的眼前整个一暗,跟着又是一亮。火把,许多的火把燃烧起来,廖天骄吃惊地看着周围,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不还是白天,他在屋内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晚上,地点也变成了肖家村的广场中心? “陈家的畜生砍伤了我们肖家村的人,我们就要他用命来赔!”一个男人大声喊道。 “对,用命来赔用命来赔!” “杀了他!” “杀了他们母子!” 廖天骄吃惊地看着被全村群情激愤的人包围起来的陈嫂母子,陈嫂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却还是努力护着自己的儿子,而陈斌,这个时候他似乎终于知道害怕了,紧紧拽着母亲的袖子,不发一言。 “我看不如用万蚁蛊,让他们母子尝尝被蚂蚁从里到外啃掉全身骨肉的感觉,让他们一点点看着自己死掉怎么样!”长生的父亲龇牙咧嘴地说道。 “那还不如用傀儡蛊,让那个做儿子的把自己的娘杀了,再扒了她的皮给老娘当使役更有趣!”长寿的母亲恨恨道,在她身边是包着一条胳膊的长寿,他正冷笑着盯着陈嫂母子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全是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杀人、折磨人的方法,廖天骄直听得浑身寒毛竖起,觉得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恶鬼也比不过这个村里的人凶残。 陈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满是惊恐。 “对不起……对不起……”她拼命道着歉,“是这孩子错了,我们认错,求求你们放斌斌一条生路,他好歹也姓肖,身体里有一半肖家村人的血脉!” “他算个屁的肖家村人!”一个老头狠狠一口唾沫吐在陈嫂的脸上,“就是你那个死鬼男人也早就不是我们肖家村的人了!” “不、不会的。”陈嫂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肖锦意肯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不会不要我们母子,他也不会背叛村子的!” 人们对望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有个老太尖声尖气地道:“陈嫂啊,你真以为肖锦意还活着吗?” “他活着!”陈嫂坚定地道,“他只是被绊住了,他一定还活着!没有人看到他死,他一定还活着!”这个向来连声气大一点都不敢的女人只有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大得几乎振聋发聩。 “啪”,一样东西被扔到了她的面前。 “你看看这是什么?”陈嫂的眼神瞬间变了,她神经质一般地扑上去,颤抖着手从泥地上捡起那个东西,那是一枚金色的戒指。 “这、这是……”陈嫂的声音都在颤抖。 “本来还不想跟你说的,你看我们多体贴你啊。”那个扔出戒指的中年男子笑道,“肖锦意四年前就死了,谁让他总是跟我们唱反调呢,不过你也别伤心,他活着的时候虽然没用,死了却还有点用处,他的尸体早被我们用来养蛊了,你要是想他,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让你跟我的宝贝蛊见上一面哈哈哈哈!” 廖天骄根本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他撒开脚丫跑回陈嫂的屋子,取了自己的东西,又点了个火把,然后点燃了附近的一座屋子。 火苗猛烈地蹿了起来,廖天骄高喊着:“着火了,着火了!”一面喊一面继续点燃一路上见到的所有房屋。 浓烟升上天空,人群终于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喊了起来:“有人放火,快救火!”人群刹时分散开来,有人去取水,有人去抢救东西,还有人试图找出放火的人。 廖天骄忍着脚踝的疼痛,一瘸一拐地东躲西藏,绕过了人群。到了刚刚的地方一看,陈嫂母子身边居然还有七个人围着,且个个都是彪形大汉,廖天骄怎么算都不可能打得过他们,但此时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你可得保佑我啊!”他将那片银色的鳞片揣到怀里,拿着手杖偷偷摸爬到高处,跟着大喝一声,猛然跳出对着一个人狠狠一杖敲了下去。 廖天骄还以为这一杖自己使劲了吃奶的力气,对方怎么也该晕了,结果那个彪形大汉居然只是晃了一下,便捂着流血的后脑勺转过头来。 “糟!”廖天骄想要逃跑,可对方蒲扇大的手已经挥了过来,如果被这一下扇到,廖天骄恐怕自己不昏也要晕半天,就在这时,他的眼前骤然一道绿光迸发,无数条藤蔓从他的手杖上蹿了出来,将那个大汉捆绑、拖倒在地。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其余几个人本来只是悠悠看着战局,这时候也发现不对了,有三个人冲了过来,对廖天骄形成了包围之势,另有两个人在旁边念着奇怪的咒语,廖天骄很快听到了“嗡嗡”的声音,好像是什么虫子从空中成群飞来,同时地上的土隆起,又有什么虫子似乎从地下钻了过来。 廖天骄紧张得不行,他刚发现自己的手杖不简单,但他却不知道这根手杖怎么用!看着自己被来自天上、地上、地下的对手同时包围攻击,廖天骄拼命拿着手杖捅来捅去,可这次连一点用都没有,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他的胸口忽然一烫,跟着有无数道光芒从他的怀中射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包围他的几名大汉猛然掀飞,也将来自蛊虫的攻击狠狠撕碎。 “哇!”廖天骄吃惊地摸出自己怀里的银色鳞片,璀璨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场子。 “妈的!”刚刚留守看着陈嫂母子的大汉见同伴失利,扔下他们就冲着廖天骄攻来。 “跑!”廖天骄赶紧喊。陈斌很聪明,他一把拉起自己失魂落魄的母亲,就要往外跑。 “小畜生要跑了!”不远处有人喊道,救完火回来的第一批村民已经赶到。 “小兔崽子往哪跑!”一名大汉举着柴刀,抢步过来就冲着陈斌狠狠砍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原本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切感觉的陈嫂猛然抱着儿子两人掉了个身,这一刀便扎扎实实地砍到了陈嫂的身上。 刀刃划破衣料、皮肤、血肉,直达骨骼,断裂的声音简直让人头皮发麻,陈嫂连一声都没吭,就倒了下去。 “妈!”陈斌惊叫,伸手扶住自己的母亲。 廖天骄想要去帮忙,却被其他几个村民围了起来,眼看着陈斌面前那人再度抡起了柴刀,正急得不行,忽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含糊的声音,那声音如同隔着千万里传来,十分模糊,却又仿佛近在耳边,能令人轻易明白其中意思。 “召唤我,召唤我帮你的忙。” “别!”廖天骄直觉地喊。 下一秒,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以吾血肉,换汝之力量,杀尽该杀之人!” 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廖天骄和肖家村的村民同时停下了手,看向天空。惊雷炸裂,邪气阵阵,刚刚还无比凶悍的人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是什么?” “那是什么?” “神明动怒了!” “是我们的神动怒了!” 人们困缩在一起,战战兢兢地望向天空。廖天骄趁机脱困,一巴掌狠狠扇在着了魔般的陈斌脸上。 “啪”的一声,陈斌茫然回过神来。 “快走!”廖天骄此时已是潜能被激发,丝毫顾不得脚伤,背起陈嫂,率先就往村外跑去。陈斌犹豫了一下,也赶紧跟了上去。 “去哪里?”廖天骄边跑边问,虽然他跑在前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出山的路,只是想着趁着肖家村的人还在震惊之中,快些突围再说。 陈斌人小,步子没廖天骄大,却也努力地跟在他身旁,气喘吁吁地说:“去……去肖家村。” “什么?”廖天骄惊诧。 “去老肖家村。”陈斌说,“有山鬼的那个老肖家村!” 第103章 “怎么了?”方国梁问突然间就停止不动的佘七幺。 “廖……天骄……出事……了……”佘七幺说完这句话,人便不再动弹。他本来似乎是打算去逼问那个占了廖天骄身体的东西的,现在就这么僵在了路当中,就连眼睛里的光都好像黯淡了下来。 方国梁愣了一下,赶紧走上去,正要看个分明,却见佘七幺突然又一下子跳了起来。他就跟个兔子似地蹦跶了一下,双脚抬起离地几十公分,落回地上后还顺带舒展了下筋骨,就好像一个机器人刚刚开动以后的预热那样。 “咦,干嘛离佘爷这么近?”看到方国梁,佘七幺问,脸上挂着戏谑的表情,一派轻松自在。 方国梁盯着佘七幺看了会,然后收回目光说:“没什么。” 佘七幺“哼”了一声,“咔哒咔哒”地捏着指骨说:“现在就来问问这家伙,他把廖天骄弄到哪去了好了!” 另一边,姜世翀正站在房门口看着外面暗沉沉的天色。 “怎、怎么办!”刘昆问,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不怪他,这场面一般人看了谁都受不了。屋子里是一张人皮,完整的,让人疑心是不是像那些小说里说的那样是从头顶敲个洞灌了水银进去剥下来的;头顶上则风云变色,天空中雷鸣霹雳,不正常的天光和狂风将这一带笼罩在一片阴森森的气氛之中,而这两样都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本来空荡荡的那个广场。 当姜世翀和刘昆检查完整间屋子,确认那似乎是一间牢房、一个祭坛、一个刑场并打算出去的时候,一开门就看到了满满当当一场子的人。 人,不可怕,很多人,就不好说了,如果这些人还带有敌意,那就更麻烦了,最后,这些人看起来还都是死的! 刘昆拿着手枪的手都在颤抖,这个老警察似乎已经被眼前的一切吓呆。雨“唰唰”地下着,密集而猛烈,时不时地就有电光闪过,映亮那一场子人狰狞恐怖的样貌。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穿着和刚刚外头那些人差不多的奇特服装,也有一些人是普通衣服,但那几个人看起来都不像是肖家村本村的人。他们的脸上都没有血色、胸膛没有起伏,这么冷的天气,又是大雨瓢泼,这一场子的人没有一个口中能够呼出白气,显然他们并不需要呼吸,更不用提那些暴突的眼球、僵直的身体还有长长的拖到地上的指甲。 所有人都看着姜世翀和刘昆,暂时还没有人动弹,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夹杂在雷暴声中,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响了起来。 “咯吱”……“咯吱咯吱”……声音响成了一片。 刘昆惊慌地问:“什么?这是什么声音?” 姜世翀淡淡地回答:“磨牙声。” 刘昆说:“为……为什么磨牙?” 姜世翀说:“因为他们以为我们是食物。” 刘昆:“食……食物?” 姜世翀说:“嗯,类似这种后天性的不完全的人造僵尸都会有吃人饮血的欲望。” 刘昆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说:“你是说这……这些是僵尸?” 姜世翀耐心地纠正他:“不是僵尸,是后天性的不完全的人造僵尸。” 刘昆结结巴巴地说:“僵尸还……还分先天后天?” 姜世翀说:“是的,先天性的僵尸很少,后天性制造的比较多,两者不是一个概念。” 刘昆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如此。”完了发现不对说,“等等,我们不是要讨论僵尸品种啊,我们是要想办法出去,还有肖家村的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姜世翀说:“他们想干什么出去问问就知道。”说着,人就往外走去。 刘昆着急了说:“小姜你回来,外面危险!” 姜世翀摆摆手:“没事,你在这等着,我去跟他们谈谈。” 刘昆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姜世翀朝最近的一个僵尸走去。僵尸们看起来毫无知觉,但这时所有的目光都朝姜世翀投射了过去,可见他们还是活物。 姜世翀走到那个中年男僵尸面前,亮了一下警官证说:“警察查案,问一下,你们这是想干嘛?” 那个男僵尸嘴里发出“嘟噜噜噜”的声音,好像在说话。姜世翀边听边点头说:“哦,他们让你们把我们俩杀了吃了,还有用血来祭祀?” 旁边一个女僵尸也凑过来:“噜噜噜——嘟噜——” 姜世翀说:“这样啊,那他们自己到什么地方去了?” 男僵尸又说话,有个老僵尸也一跳一跳地凑过来说:“嘘嘘——呼噜噜——” 姜世翀说:“哦,他们去老肖家村了,他们去老肖家村做什么么?” 几个僵尸七嘴八舌,“嘟噜噗噜呼噜”地说了起来。刘昆看他们说得起劲,好像对姜世翀没有敌意,于是往前迈了一步,就这一步,他迈出了那间屋子,一下子全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僵尸包括刚刚围着姜世翀说话的三个都一致抬头朝着他看了过去。 刘昆僵在原地,再怎么看,那些彤红的眼珠和龇出来的牙都不像是表示友好的意思吧。下一秒,几只僵尸就同时飞快地朝着刘昆扑了过去。以他们那僵硬的身板很难想象这些僵尸怎么会有那么快的速度,刘昆吓了一跳,举着枪就要开火。 姜世翀大喊:“别动手!”刘昆的手一僵,跟着就看姜世翀以远超那几只僵尸的速度瞬间闪到了他们的面前,单手一指对方眉心,那几个僵尸就都停了下来。 姜世翀拦到刘昆面前,微微喘气说:“别刺激到他们,后天性的僵尸都怕火,对人也很忌讳。” 刘昆说:“你让他们都停下来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姜世翀回过头,露出一双银灰色的眼睛,瞳仁里头银灰色的竖线闪耀着妖异的光彩,刘昆见了,不由得浑身一僵。 “小姜你……” 姜世翀说:“虽然这些是后天性的僵尸,不过也是我管辖范围,你不用怕。”他说,然后好像做了个笑的表情,露出了一口尖牙,“我也是僵尸,我能跟他们沟通。” “啪”的一声,刘昆的枪走火了。枪口喷出火花,在空中闪烁出明亮的光芒,短暂的寂静过后,整个场子都沸腾了起来,所有的僵尸都动了,它们同时向着刘昆扑来,尖锐的爪子和獠牙充分展露了他们的意图。 姜世翀说了句:“糟糕!”冲到几个僵尸面前尝试跟他们继续沟通,但是这次所有的僵尸都不再好说话,他们甚至对着姜世翀都发出了尖锐的吼叫。姜世翀一看情况不对,跟阵龙卷风似地迅猛出击,一拳一个,一下子轰出去好几个僵尸。 僵尸们沸腾了,开始绕着姜世翀走,试图避开他抓到刘昆。然而,姜世翀却立定在刘昆跟前,他微微弓背,跟着浑身一颤,一身的肌肉在刹那鼓了起来,耳朵变尖,尖锐的指爪钻出他的皮肤,闪闪发亮,他对着天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一下子把那些僵尸都震住了。然而,下一刻,一道古怪的笛音响起在空气之中,那些僵尸又是猛然一震,跟着脸上都露出了疯狂的表情,他们发出喑哑的叫声,挥舞着爪子,开始继续朝着姜世翀逼过来。 “他们被操纵了。”姜世翀说,“操纵者就在附近,我把你送出去,然后你自己跑。” 刘昆说:“啊?” 姜世翀回过头来,脸上突起的条条青筋把刘昆吓了一大跳。姜世翀说:“谢谢你刚才执意留下来陪我,不过这已经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了。”他说着,弯腰一把将刘昆提了起来,扛到自己的肩上,“出去以后就回警局,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忘掉。” 刘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说:“啊……这……什么……我不……” 又一阵古怪的笛音响起,这次传来的是“嗡嗡”、“吱吱”的声音。 “那是什么!”刘昆指向天空,一团浓重的黑云飞快地冲着两人所在飞了过来,与此同时,整个广场的围墙上都开始蔓延开黑色的“霉斑”,而僵尸们也跟着那些东西一起,飞快地朝着两人扑了过来。 “是蛊。”姜世翀说,“坐稳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跟着猛地跃起,如同一只野兽咆哮着冲向密密麻麻的僵尸群和虫群。 廖天骄说:“这里是怎么回事?”他背着陈嫂,走在这死寂无声的小村子里,这里的一景一物都让他那么熟悉,因为所有屋子的样子和排布几乎都和他们才逃出来的那个肖家村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村子里看不到一星半点灯火,反而还有一层淡淡的薄雾弥漫在村庄之中,让人看了有些害怕。 陈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这里是老肖家村,已经荒废了两百多年了。” “两百年?”廖天骄问,“我们逃到这里来就能避开那些人吗?” 陈斌冷冷一笑说:“他们进不来这里。”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山鬼。” 廖天骄吃了一惊说:“山鬼?”正在这时,被他背负在肩上的陈嫂发出一声呻吟,微微地动了动。廖天骄赶紧道:“陈嫂,你没事吧。”他能感觉到陈嫂的情况很不好,她的呼吸微弱,体温下降,血一直没止住,淌得廖天骄的手上、身上都是,他原本以为陈斌会带他母亲去附近的广登镇治疗,没想到他却把他们带来了这里。 “陈嫂,你怎么样?”廖天骄问,陈嫂没有回答他,刚刚那一声似乎只是呓语。廖天骄急了说:“陈斌,你妈妈她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们还是快点去广登镇的医院吧。” 陈斌年纪虽小,说话的口气却很沉稳,他说:“来不及。”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母亲逐渐变冷的身体说,“医生也救不了她。” “没经过检查怎么知道,也许还有希望!”廖天骄说,“听着,我们现在……” “我们现在去找单宁。” 一听到单宁两个字,廖天骄的脑子里像是炸了个雷,震得他晕晕乎乎的,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单宁?单宁是谁,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名字这么熟悉? 陈斌说:“单宁就住在前面,他有神力,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如果我们去求他,我妈妈应该还有救。”说着,当先往前走去。廖天骄背着陈嫂跟在后头,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单宁?单宁还活着吗? 陈斌带着他穿过小巷,最后停在两扇大门前面。廖天骄认得这里,在另一个肖家村里,这里面是集会、祭祀,也是行刑的场所,他刚刚才从这个地方将陈斌母子好不容易带了出去。这两个村子居然真的是一模一样的,为什么呢? “肖家人原先世代居住在这个村子里,是单宁来了以后,才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赶?” 陈斌走上台阶,看着那扇门:“对。单宁说,这个村子里有东西,人住久了会出事,所以他把所有人都赶走了。”他伸手轻轻一推,那两扇铁板一样的大门顿时发出“吱呀”一声,向后滑了开去,在暗夜之中分外吵杂。 廖天骄觉得有点奇怪,他以为这两扇门不轻,陈斌这么小个孩子是怎么把那两扇门推开的?但是他就是推开了。 陈斌说:“进去吧。” 廖天骄说:“哦。”背着陈嫂往里走,要跨过门槛的时候,他忽然顿了一下,揣在怀里的东西发出热烫的温度,好像要说什么。他想起了那片救了自己的鳞片,可是他现在背着陈嫂,腾不出手去看那东西怎么了。 “怎么?”陈斌问,矮小的身形隐没在阴影中,几乎看不清脸。 廖天骄说:“你不进去?” 陈斌说:“我跟着你,我要看着我妈。” 廖天骄想了想,觉得这似乎也说得通。他把滑下来的陈嫂又往上送了送,陈嫂好像已经不流血了,但是她也已经没声息了,廖天骄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也不敢放下来看。 廖天骄说:“那个单宁是什么?” “是个神。” “他肯救人?” “如果求他,他应该肯。”陈斌说,“快进去吧。” 廖天骄的步子还是停在门口,他忽然觉得他不应该进到这个房子里,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提醒着他,他不该进去。 陈斌说:“怎么了?再不进去我妈妈就救不回来了!” 廖天骄回过神来说:“哦。”他想到陈嫂这几天对他的关照,最后还是抬起脚往里迈去,然而他这一步却没能踩进去,他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拦住了一样,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廖天骄说:“怎么回事?” 陈斌说:“你进不去?” 廖天骄说:“好像有什么东西挡着了。” 陈斌说:“你再试试,这里没有挡着的东西啊。” 廖天骄说:“我真的……进不去……” 陈斌一皱眉说:“你的手杖呢?” “手杖?”廖天骄脑子里飞快地蹿过了什么,手杖,单宁的手杖,单宁给他的手杖。 陈斌走过来,手里拿着那根缠绕着绿色藤蔓的手杖,此刻,杖上流窜着灵力,使得整根手杖都发出了淡绿色的光晕。 “用手杖试试看,”陈斌说话的声音不知何时变作了成熟男人的声音,他诱惑着、引导着廖天骄,“你行的,你能使用这根手杖!” 廖天骄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松开了背着陈嫂的手,伸手拿住了那根手杖,一股灵力从手杖上传递而来,似乎与他身体内部的什么东西相互呼应。廖天骄吃惊地看向自己的身体里面,丹田的部位有一点光闪烁着,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的螺旋。 那是什么? 陈斌看了那点光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说:“对,就是这样,你能进去的。” 廖天骄感觉到那门里头有个什么力量正拉着他的手杖,又通过手杖将他慢慢地拖进去。他迈出步子,这次他前进了,就像是穿过了一罐半凝固的胶水那样,有点难受,但最终是通过了那道门。 “这是……”出现在廖天骄眼前的却不是一个广场,而是一片树林,密密麻麻的树木沐浴在一片月光之下,发出浅淡的光泽。 陈斌也跟着他走了进来,只不过他看起来走得并不轻松,小脸一片苍白。陈斌说:“往前走,单宁就住在前边。” 廖天骄茫然地背着陈嫂,跟着陈斌一步步往前。他好像已经忘了自己到底要来干什么了,只是往前、往前、往前。不久,在几人的眼前出现了一栋屋子,屋子的上头还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山鬼庙”三个字,这三个字让廖天骄觉得好眼熟。 陈斌说:“这是几百年前,肖家村的人为他们的神所建的庙,只不过后来,单宁来了。”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随后道,“现在,进去吧。” 廖天骄正要迈步进入,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大喊了一声:“廖天骄!”他吃惊地回过头去,不由得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他身上背着的陈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坨黑色的如同泥浆一样的东西,泥浆里则嵌着两颗眼珠。 廖天骄“哇”的惊叫一声,想要将那东西扔掉,但是那团东西却牢牢巴住了他的脖子,死死贴着他的背部,甩也甩不掉。 “大……兄……弟……”那东西发出阴森森的声音,“救……我……” “天罡地火,伏魔!”清脆的声音响起,一团火光照着廖天骄背上的东西打了过来,但是那团火却被什么东西挡在了半空中。陈斌只是抬起小手,那团火便像是撞到了看不见的空气墙一样掉了下去,熄灭不见了。 “肖家村那群废物!”陈斌说着,走过去,看向那边气喘吁吁,浑身是伤的人。他的手指尖上燃起了火花,照亮了自己的也照亮了刚刚那名阻拦者的脸孔。 那是……方晴晚? 廖天骄倏然一惊,对啊,那是方晴晚。等等,方晴晚是……廖天骄忽而觉得手腕上传来一股拉力,一只手从那看不见的门之内伸出,一把拽住他,将他拖了进去! 第104章 廖天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那扇大门前。大门开着,露出里面的广场,这次倒是与之前老肖家村的一模一样了。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是一片茫茫大雾,再走过去摸了一下,触手是冰凉的实体,那些雾气竟然形成了一堵墙,阻挡住了他的去路。 只能往前走了吗? 廖天骄想了想,他还有很多事情没记起来,还有很多事情没搞明白,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所以他一手紧紧握着单宁给他的手杖,另一手伸到怀里摸了摸那片小小的鳞片。这是一片蛇鳞,一片妖神的蛇鳞,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给他的,虽然他现在还想不起来更多的,但是那个人一定就在他的身边保护着他。于是廖天骄深吸口气,往里走去。 门在他进去后的瞬间就关上了,廖天骄看向前方。原来他弄错了,这次光秃秃的广场上并没有一排屋子而是有一口井,而井的旁边似乎还有一个人?廖天骄往那走了几步,才发现那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袍,戴着面具,手里拿着一根手杖的人。 廖天骄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跟他手里这根一模一样的手杖,那个人是单宁? 廖天骄走过去,发现那个“单宁”正微弯着腰,探头看那口井,也不知道井里有什么。 廖天骄说:“你……” “单宁”转过头来,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井中。廖天骄看着他觉得很别扭,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在这里看到单宁。单宁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他似乎已经不在天,不在地,不在黄泉亦不在人世,单宁好像已经,走远了。 “过来。”但是面前的“单宁”却真实存在并开口说道。月光洒下来,他白色的袍子看起来泛着幽蓝的光,使得他整个人都有了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廖天骄犹豫了一下,然后谨慎地向前走了一小步问:“什么事?” “单宁”说:“你看这里头。” 廖天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井很深,所以他站在远处根本看不到什么。 “什么?” “单宁”说:“你站这么远看不到,再过来点。” 廖天骄狐疑地看向“单宁”问:“你到底要我看什么?” 单宁说:“看重要的东西,你过来就能看到了。” 廖天骄却反而往后退了半步说:“对你重要的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谁要看你的东西,再说万一你趁我看得时候把我推下去了我怎么办?” “单宁”好像被噎到了,过了一会才道:“你不信我?” 廖天骄干脆把手杖举到胸前说:“奇怪了,刚刚我才被个神秘人一把拖进来,这里又只有你一个,你显然就是那个神秘人,那么我凭什么信你啊?” “单宁”这才直起身来,露出忧伤的眼神看向廖天骄说:“廖天骄,你是怎么了?我们不是朋友吗,难道你忘了?” 朋友?他和单宁? 廖天骄努力地想了想,除了单宁这个名字,除了那根手杖,关于单宁的记忆,他还真是寥寥无几。于是廖天骄摇了摇头说:“嗯,不记得了,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单宁”说:“一定是因为你从山上摔下来的缘故,当时是我救得你。” 廖天骄说:“你?”他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单宁”半晌,最后将眼神停留在了他的嘴唇上,那里,好像特别不对。突然,背后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廖天骄和“单宁”同时回头看向了门口。 “砰砰砰”、“砰砰砰”的敲门声响个不停,“单宁”终于往门那边走了几步问:“谁?” 门外顿时传来一个慌乱而嘶哑的孩童声音:“山鬼、山鬼大人,我是陈斌!” 廖天骄不由一愣,怎么会是陈斌?陈斌刚刚不是在门外和方晴晚打起来了么,对了还有陈嫂!想到这,廖天骄顿觉背上一寒,赶紧回头去看,这才发现那原本紧紧扒着他的泥浆陈嫂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去了何方呢,难道没能通过那扇混沌之门吗? “山鬼大人!”陈斌还在门口焦急地呼喊,听声音似乎就要哭出来了。“单宁”犹豫了一下,跟着一挥袖子,门便开了。 一阵风吹了进来,刮起满场的尘沙,廖天骄及时用手捂住了口鼻,眯起眼睛看向门外。一个小小的人影,是陈斌没错,他架着自己的母亲,满头大汗、摇摇晃晃地闯了进来。 “山鬼大人,求求您救救我母亲!她受了很重的伤!”陈斌说着,咬紧牙关将自己的母亲一点点地扛进来。以一个孩童的身材和力量,他背负着远比自己高和重的母亲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向“单宁”和廖天骄挪过来,直到错过“单宁”,停在廖天骄的面前。 “山鬼大人,求求您!”陈斌哭着,“噗通”一声跪在了廖天骄的跟前。 廖天骄吃惊地看向陈斌:“什么?我?”而一旁的“单宁”似乎在这时变了脸色。 廖天骄赶紧说:“不不不是,我不是单宁,他才……” 陈斌却哭着给廖天骄磕头:“山鬼大人,求求您,求求您看在平日里我侍奉您的份上,求您帮帮我母亲,只有您能治好我母亲!”压根没看一旁“单宁”的一眼。 廖天骄敏锐地捕捉到了小陈斌话中的要点,原来陈斌曾侍奉过单宁,怪不得先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叫他将陈嫂带到老肖家村来,可是这个陈斌和刚刚那个陈斌却又好像不是同一个,廖天骄困惑地想着,两边的感觉差别不小。 “单宁”终于看不下去了,道:“胡扯什么!” 他想伸手来拉陈斌,就在这时,廖天骄忽然觉得自己手上一颤,跟着就看到他拿着的手杖上弹出了一根粗粗的藤萝,一下子捆住了单宁的手。与此同时,廖天骄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个声音说:“陈斌,起来。”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发现那声音居然是从他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廖天骄晕了,心想这是什么情况啊?他是什么时候被附身了吗? 陈斌拼命在地上磕头说:“山鬼大人,求求您,只要您肯救我母亲,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您做牛做马!不不,我发誓我一定生生世世都侍奉您!” 廖天骄听到自己又叹了口气说:“陈斌,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母亲这一世寿数已尽,就算我想帮也帮不了。” “不,你能的!”陈斌猛然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偏执的光芒,“你有那块石头,我看到过你拿那块石头救活了一只死掉的小鹿!” 廖天骄马上感到了一种惊讶和后悔的情绪,这种感受十分新奇,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主导着他的情绪进展,又或者说,他正在体验某个人的情绪一样。廖天骄一愣,难道说,他被另一个单宁附身了?不,他马上又推翻自己,应该不是附身,因为在陈斌眼里,自己现在并不是廖天骄而是单宁,所以如果是附身的话,也应该是他附了单宁的身才对。 等等,他附了……单宁的身?可是单宁明明已经不在了,难道说……他偷眼看向另一个“单宁”,难道说在这个空间里同时存在着两根时间线? ※ “有人往这里来了。”方国梁说,他敏捷地跃起,攀附到山壁上侧耳听了听,“人还不少。” 被佘七幺缠住的家伙顿时露出了一个终于得救了的表情说:“我劝你们还是快点投降,一会等我们的人到了,你们俩可别吃不了啊啊……”那人发出惨叫,因为佘七幺突然间张开血盆大口凑了过去,那视觉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再烦就把你吃掉咝!”佘七幺把牙架在“廖天骄”脑门上,边说边还吐了一信子,“佘爷早就想吃了你这家伙了咝!” 方国梁不得不提醒说:“蛇君,这不是萌萌!” 佘七幺说:“废话,佘爷怎么可能连这都不知道咝!”说着还拿那双红色的眼睛不屑地瞪了方国梁一眼。 方国梁闭嘴了,心想,那你还吃。 佘七幺说:“再烦佘爷就把你从这个身体里弄出来吃掉咝!” “廖天骄”吓了一跳,虚张声势地说:“你、你有本事把我弄出来啊,我告诉你,除了……” 佘七幺二话不说就把廖天骄身体脖子上的金玉兰一口叼住,扯了下来。下一秒,坐在地上的“廖天骄”就开始面红耳赤,他的嘴唇迅速发紫,喘息越发急促,他抓着胸口,拼命地挣扎,看起来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紧紧攥着他的心脏,不让他呼吸供氧。 方国梁看了一眼说:“蛇君,这样萌萌的身体会不会受不了。” 佘七幺却摇摇头:“我有分寸。” “廖天骄”痛苦地在地上翻来翻去,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说:“你……你竟然……” 佘七幺变回人形,蹲下身,手指上晃着包裹了王鹏飞那片石片的金玉兰问:“出不出来?” “你……” “出不出来?”佘七幺喊,“最后一遍!” “廖天骄”痛苦地说道:“我、我出来的话,这个……身……身体就会很快……死亡!” 佘七幺说:“真好笑,还没见过哪个附身的这么有自信的,佘爷有的是法子保住这个身体,只要廖……萌萌魂魄归体,就没人能让这个身体死!” “廖天骄”却突然笑了起来,虽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呵……呵呵……” 佘七幺说:“呵什么呵!” “廖天骄”说:“你以为我是……附身?” 佘七幺微微一愣说:“不是附身是什么?” “廖天骄”说:“我……我说不出话……咳咳咳……” 佘七幺把那朵金玉兰搭在“廖天骄”脑门上,“廖天骄”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说:“我……”才说了一个字,佘七幺突然又把金玉兰拿开了。 “廖天骄”翻着白眼说:“我……操……” 佘七幺又把金玉兰放上去说:“感觉怎样呵呵?”说着,又拿开了,跟着又放上去了,跟着又拿开了…… “廖天骄”终于觉得自己是碰到个蛇精病了,其实任何人对于痛苦都有一种耐性,长期接受的话就会有一定程度的习惯,但是像这样让人舒缓一下再痛一下再舒缓一下再痛一下的节奏毫无疑问就是在折磨人。 方国梁在一旁催促道:“蛇君,人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佘七幺却不动声色地继续玩着,“廖天骄”终于忍不住了说:“够……够了!” 佘七幺把金玉兰挂在“廖天骄”鼻子上说:“从萌萌身上出来,再把他的魂魄弄回来!” “廖天骄”气喘吁吁,脸上已经满是汗,他说:“我能从他身上出来,但是出来后他的身体就废了,因为他的魂魄已经没了。” 佘七幺眼神一沉,手已经放在了金玉兰上。 “廖天骄”说:“我没骗你,我的能力并不是附身,而是噬魂。” 佘七幺说:“你干掉大众旅社桑梅堂一家又拿来对付佘爷的那种噬魂蛊?” “廖天骄”说:“不,噬魂蛊只是我操控的蛊,那些蛊都吃过我的血,所以有了我的一点能力,我真正的能力是噬魂。不是附身,而是用我的魂魄吃掉原来这副身体里的魂魄。” 佘七幺一把揪住“廖天骄”的领子说:“想骗佘爷?” 这次“廖天骄”很镇定或者该说死心了,他说:“我说的是实话,爱信不信!” 佘七幺看向方国梁问:“你们人类还有这种术?” 方国梁思索着说:“术的话我也没听说过,听起来比较像是寄生。” “廖天骄”呵呵呵地笑着说:“寄生是与宿主共存亡,对我们来说,当我们占据了这副身体的那一刻,原主就已经死了,所以我们管这叫夺生。” 佘七幺沉下脸色说:“你是想说廖天骄的魂魄现在已经被你吃掉了?” “廖天骄”说:“当然,现在他魂魄里的力量已经归属于我,所以我就算离开了这副身体,你也别想……”他说到一半,吃惊地看向佘七幺,因为佘七幺突然站了起来。 方国梁说:“蛇君,你别冲动!” 话才说完,这整个洞穴内突然起了一阵狂风,跟着是地面开始波动起伏起来,山壁摇晃,碎石“哗啦啦”地往下掉。 方国梁一开始以为是佘七幺生气引起的异变,很快发现不是,那异变来自外头。他闭上眼睛,跟着又马上睁开道:“肖家村人正试图用拔骨切开这座宅子的结界!” 佘七幺说:“这宅子里还有结界?” 方国梁一愣,说:“你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个结界虽然十分隐秘却也十分强大,包围着整个广场,很有可能是单宁过去留下的。” 佘七幺问:“如果这儿周围有结界,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又怎么知道有人在使用拔骨?” 方国梁说:“蛇君是如何进来的,我便是如何进来的,而拔骨是我方家祖传宝物,我当然熟悉它使用起来的灵力波动。” 佘七幺说:“是吗,我怎么听方国栋说,方家已经有好几代人没有见过拔骨之灵了?” 方国梁纹丝不动道:“拔骨之灵当然不是随随便便给人看的。” 佘七幺说:“还有如果肖家村人已经得到了拔骨,为什么还要设计让你亲自来一趟?” 方国梁说:“蛇君你这是怎么了,肖家村人算计我自然是因为他们没法发挥拔骨真正的效用,需要有个能使用拔骨的人。” 佘七幺好不莫名其妙地问了方国梁一番,最后却轻描淡写地说了声:“哦。”跟着“啪唧”一脚踩住了趁乱想要逃跑的“廖天骄”的衣服下摆,结果才爬出去几步的“廖天骄”就这么被佘七幺倒拎着一条腿拖了回来。 这回这个“廖天骄”真心不想干了,他往地上一躺说:“妈的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你这个蛇精病,谁碰到你谁倒霉!” 佘七幺笑了笑说:“这么快就玩不起了?那就快点给我出来!”说着一掌狠狠拍在了“廖天骄”的胸口,一股灵力激窜,“廖天骄”就跟触了电一样,浑身抖动不已,过了好一阵子,一张嘴,居然从他嘴里居然吐出了一团黑色的光球。 佘七幺喘着气伸手想去将那团光球抓住,结果一不留神手中的金玉兰就砸在了那团光球上头,而那团光球便“咻”地一声消失了。佘七幺吃了一惊说:“跑了?” 方国梁也愣了一下说:“似乎是消失了。” “不是跑了?” “好像不是。” 两人正面面相觑间,第二阵更猛烈的波动传来,这次山壁甚至发生了开裂,外面已经传来人们的惊呼声。 “地震了?” “地震了!” 方国梁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说:“震源在东南方向。” 佘七幺猛然想到了之前在森林公园看到的地震碑林,难道是升龙湖附近又震了? 与此同时,已经快跑到新肖家村村口的姜世翀猛然停下了手。刘昆问:“怎、怎么了!” 姜世翀看着眼前那个张牙舞爪的女僵尸说:“她衣服上绣了李字,是个外乡人,手上有特殊茧子,推测生前使用钢鞭,她很有可能是李青鱼,李厉枭的姐姐。” 刘昆说:“什么,这么说李青鱼真的死在肖家村人手里?” 姜世翀一掌打闷了李青鱼,将她扛在右肩说:“我们出去再说。” 猛烈的波动突然传了过来,姜世翀及时高高跃起到一旁的房檐:“地震了。” 刘昆说:“奇怪,怎么这时候震?” 姜世翀看向远处,忽而道:“不对,这不是地震!”他足尖一点,便猛然往前蹿出去好几十米,冲出了肖家村后,将刘昆和李青鱼一起扔在地上说,“我去看看,你自己回去吧!” 刘昆急道:“你别扔下我和一具僵尸在一起啊!” 姜世翀的声音已经远了说:“我在的话是两具僵尸。” 刘昆叹了口气,等姜世翀走远了以后,他为难地看了李青鱼一眼,最后站起身来,将一直举着却从没开过的手枪对准了李青鱼的额头。他念道:“尘归尘,土归土,魂归日月身入土。”扳机扣下,发出了轻轻的“噗”的一声,一团光晕飘起,原本狰狞恐怖的李青鱼的脸孔慢慢回复了正常,光晕从她身上飘过,最后留下了一具已然死亡多日的女性化骨。 忽然,刘昆直起身来,喝道:“谁!” 朱海晏和李厉枭从暗处走了出来,朱海晏脸上充满戒备,李厉枭则盯着地上的女尸看着,面带悲痛。 “姐……”他轻声呢喃,慢慢地走过去,跪在那具骨骸旁边,未几将那具骨骸抱起,搂在怀中哭了起来。 朱海晏一甩佛珠,行单掌礼道:“阿弥陀佛,在下朱海晏,请问尊驾是何方神圣?” 刘昆则拿着枪回了个奇怪的礼道:“修行者联盟灵吾山莫家十四代家主莫刘昆。” 第105章 当时不过是六点刚过,肖家村人用拔骨破除单宁宅的结界,这头森林公园升龙湖景区的工作人员则刚刚下班,也因此只有留下值班的两个门房看到了那令人震惊的一幕。 六点十三分,原本就下着雨的天空中开始阴云翻滚,狂风大作;六点十七分,雷电层层叠叠密集交错在升龙湖上空,犹如高压电线集中放电一般形成了数圈不间断闪烁的光弧;六点三十一分,一道崩雷响过,从雷电圈中忽而垂下一根龙卷风柱,直达湖面;六点三十三分,原本清澈的湖水被剧烈搅动,飞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整个升龙湖的湖水没有一滴外溢,统统围绕着这唯一的中心旋转起来。这时候,大地震动,四野却一片寂静,不见动物慌张迁徙之声,唯有风声、雷暴咆哮不止。六点四十八分,湖水越升越高,逐渐扩张开来,最终铺成了一个透明而坚固的漏斗。失去了水,河床裸露,露出底下一片荒芜,没有鱼、没有虾、没有螃蟹各种活物,但却有无数藤条,织成一张密不透风、不见空隙犹如钢板的网,遮盖了湖底的真实面貌,抵御着龙卷风柱的入侵。 旋动着的龙卷风柱有如一个钻头,不停地对着藤网的一点进攻,四围的狂风也来帮忙,呼啸着撕扯藤枝,试图将之折断,天空中时不时一道雷电劈下,烫出一列火花,就连水漏斗也开始喷射水柱砸向藤网。在风柱、风、雷、水的围攻之下,藤网终于露出弱相,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声音,一些细瘦的藤条断裂开来,露出了里头柔软的“藤肉”,绿色的汁液从里面流淌而出,如同活物受伤后流出来的血。 两个工人都震惊了,手里的电筒摔在了地上,雨衣被刮开,浑身都淋了个透湿,但他们俩谁都没想到逃走,就这么站在湖边,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越来越多的藤条被扯断发出“哔哔啵啵”不绝于耳的声音,火苗一簇簇燃起,小火变成了大火,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光的舞蹈。七点零七分,终于,一个小小的洞出现在了藤条网的中间,所有的力量都向着那个洞集中过去,水穿风钻火烧雷劈,一开始只有孩童拳头大小的洞变得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了一个直径达七、八米的大窟窿,窟窿的下方不知有什么东西,竟然反射出灿金色的光芒来。 两个工人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咽了口口水。是宝物吗?这个时候,山鬼传说、化龙传说等等各种传奇滚过两人脑海,其中自然免不了财宝的讯息。自古人为财死,可能有的宝藏使壮了他们的胆。工人A和工人B交换了一下意见,一起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升龙湖边。 湖水全部浮起组成了屏障,所以下到河床底已经不是难事了。两人试探着冲着底下的藤网丢了一颗石子,石头平静地弹了开去,没有惊动任何一方力量,再试了几次确认没问题后,他们互相帮助着爬下了河床,站到了藤网上。 什么事都没有嘛!站在网上的两人同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而其中一个的笑容很快就被惊恐所代替,彼此相距不过十几公分的另一个忽然在同伴的眼中看到了惊恐、慌乱和绝望,意识到了不对,然而,下一瞬,便听“噗噗噗噗噗”的数声响起,这个人的身体被无数藤条细枝所贯穿,枝条扬起,如同海怪的触手一般一下子将他举到了空中。 “救命……” 这个人大声呼救,但是他已经等不到救赎,因为就在他发出这两个重要音节的同时,贯穿他身体的枝条骤然间鼓胀开来,如同进了水的水管一般,鼓起的小包迅速移动起来。从工人到藤网,血液、肌肉、内脏、脑浆等等被马上吸干,他就如同一只飞快漏气的气球那样,短短十几秒间就变成了扁扁的一片人皮。 另一个人已经完全吓呆了,人皮被丢到他脚边的时候,他终于发出“哇”的一声,转身就跑,然而藤条的速度又岂是他能够相比的,转眼间,他就被两根藤条贯穿了两边肩膀牢牢固定住,接下去又是三根藤条呈品字形穿透了他的胸膛。 看过刚才同事的下场,这个人知道自己也完了,于是他难以控制地大小便失禁,淌了一身的尿。 忽然一道灰色的光芒闪过,如同利刃出鞘,将那许多藤条斩断。藤条疯狂地抽动,由于吸饱了鲜血变成了奇怪的黄色的汁液“滴滴答答”地淌落下来,显然受伤不轻。更多的藤条围拢过来想要困住这突然出现的程咬金,然而这个人显然不是先前那两个工人那样的小角色,在经过一番打斗后终于还是将那个工人救了出去。 落到岸边的一块高石上,她将那个人丢在了石头上,嫌弃地避开了,好像在说好臭! 温和笑着的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递给她:“辛苦了。”后者便飞快地接过那颗糖果嚼也不嚼,贪婪地吞了下去,吃完后,还眼巴巴地看着青年,似乎想要得到更多。 “这次就这么多。”温文尔雅的青年虽然看起来毫无威胁性,却浑身散发着威压。他伸手拍拍她丑陋的头颅,让她站到旁边去,而她虽然不甘愿,但也真的乖乖听话地蹲到一边,双手双脚放在一起,如同一只狗那样,只是应该是眼睛的两个窟窿里散发出了哀求的光芒。 青年笑道:“再忍忍,谁让你把我好不容易给你找的身体弄没了?” 她发出了好像呜咽的声音。 青年说:“玄武早就是强弩之末了,是你自己不争气。”他说完便不再理睬她,蹲下身看那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工人。 半死不活的工人睁开眼睛,艰难地对他说:“谢……谢……” “不用谢。”青年和蔼地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伸手似乎摸向了工人的胸口。 “不……不知道……”工人虚弱地说道,“我感觉不到疼痛。” “感觉不到?那就对了。”青年说着,收回手覆盖到工人的头顶,跟着慢慢移到他的脑后,将他的脑袋扶了起来,“你看,你都这样了,当然感觉不到疼痛。” 工人的眼睛猛然睁大,脸上的表情就如同翻书一般快速变化,先是震惊、接着是恶心,跟着是不敢置信,然后是恐惧,最后是绝望!青年抓着他的脖子,就这样将工人慢慢地从地上提了起来。要提起一个成年男子本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工人如今已经只剩下半截身体,从他的胸部往下,什么都没剩下,只有一些粘糊糊的皮肉组织一条条地垂着,像布幔。 “不……不……”工人虚弱地呢喃着,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一切。他死了?他死了吗? “没什么不可能的,你的身体大部分被那些藤条吃了,人也早就死了,现在只不过是我让手下将你的魂魄留了下来而已。” “怎、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工人歇斯底里地吼叫,但他崩溃了的声音冲出口就像一只孱弱的奶猫叫唤。 “因为还有用。”青年说着,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果,单手剥开了糖纸。 “你、你要干什么!”工人的脑袋拼命摇动,凭着本能逃避危机,但显然毫无作用。 “请你吃糖。”血红色的糖果被整个塞进工人的嘴里,工人发出“唔唔”的声音,却被青年强硬地堵住嘴,抬起下颚。糖果滑了下去,简直是瞬间,工人的脸色就变成了奇怪的紫色,半截身体如同气球一样这里那里不规则地鼓胀了起来。 “小菊。”青年喊道,一直蹲坐在一旁的她马上站起身来。灰色的影子一样的雾气中,两点幽光对住了青年。 “把他送进去。” 小菊听令,立刻扑了上来,雾气缠裹住工人,跟着化作一团光,扑向了藤网。那些藤条很快发现了入侵者,追了上去,但奇怪的是,它们似乎始终没有发现小菊,所以一直只试图攻击那个工人。灰雾却如同一只灵巧的鸟,在空中左右闪避,好几次遭遇危险,最终却还是躲开那些藤条,来到了之前被风、雷和水撕开的窟窿面前。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了。藤网上本来被扯大的窟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修补得只剩下十多公分宽,而正在修补窟窿的赫然正是刚才那些吸干了一个工人的藤条。窟窿处藤肉蠕动,宛如生长一般一点点缩小空洞。 灰色雾气中的两点幽光看了看已经绝望的工人,随后又看向岸边,发出奇怪的鸣叫声,未几,那头传来了声音:“可以!” 灰雾得令,立刻变成一只大手,“噗”的一声,就捏扁了工人的头颅。缩小了的头颅连同干瘪的半截身体顺利被扔进了那变小了的窟窿中,随后灰雾飞快地逃回岸上,重新变回了雾狗的样子。 “做得很好。”又一颗糖果丢了过去,她立刻一仰脖子接住,吞到肚子里,雾气波动,渐渐勾勒出一个粗糙的人形。 “谢……谢……”粗哑的声音含混不清地传来,“谢……冯……衢……衢……大……人……” “嘭!”一声轻微的爆裂声传来,顿时万籁俱寂,风停雨住水落雷哑,下一刻大地猛然一阵颤动,从藤网窟窿的底下爆出了一团紫色的浆汁。浆汁如同喷泉,猛然溅射向四面八方,随之大片大片的藤萝迅速枯萎。如同传染病一样,那些紫色浆汁污染了的藤萝先死亡,跟着这疾病又从死亡的藤萝传播向隔壁、四面八方,直至整片藤网都枯萎碎裂,“扑簌簌”地掉落到地上,化为一层厚灰。在灰烬之中,却见一条深而狭窄的古老河道,河道的一头不知通往何方,而另一头则赫然被一棵直径差不多有5米的老藤根所阻断,细看之下便会发现,之前所见到的所有织成藤网的藤萝居然都出自这一颗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藤身上。 冯衢道:“带我过去。”小菊便再次化为一团雾气,将他托起,飞向藤根之处。 冯衢停在老藤的正上方,他轻声笑了笑,随后对着自己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尖齿撕开了皮肉,鲜血马上顺着手腕流淌出来。 “虽然你下了足够多的本钱,不过这次是你们输了。”他笑着说道,“永别了,单宁。” 鲜血滴落,正落在那颗藤根之上,“嘶”的一声,如同海水滴入海绵,血滴迅速渗透而入。毒药已经注射,藤根迅速石化,化作片片飞沙。 然后,地动了!山摇了! 藤根消失了的地下露出了一个比藤根直径小半圈,不知多深的孔洞,不久伴随着汩汩的水声,有黑色的水从那个孔洞里涌了出来,顺着古老的河道,不知流往何处。 失血过多似乎让冯衢身体变弱,他微微摇晃了一下,跌坐在小菊化为的雾气身上。 “行了,两边的结界都破了,接下来就让我看看你这位九君山现任当家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吧。”他说道,“小七。” 第106章 廖天骄觉得陈斌很可怜。他看着他和自己的母亲孤独地生活在一个处处排挤他们的村落里,苦苦等候他的父亲回来,看着他被村里的孩子殴打、欺负,看着那些同姓的村人说着怎么杀了他的父亲,又怎么想用各种恶毒的法子杀掉他们母子,看着他以弱小的身躯拼了命地救出了自己的母亲一路逃亡到老肖家村寻求单宁的帮助,看着他被单宁拒绝,看着他无声地注视着自己母亲死去,感觉她的身体变冷,脸上总是和蔼的神情凝固在恐惧黑暗的最后一刻,看着他跪在地上,无声地哭泣,拳头捏得死紧…… “他帮不了你,只有我能帮你。”有个声音响起来。 廖天骄和小陈斌同时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声音来自另一个“单宁”的身后,就在那口井里。与此同时,廖天骄听到了“咕咚咕咚”仿佛泉水喷涌的声音。 奇怪,那口井里不是没有水吗? 廖天骄很吃惊自己怎么会有这个印象,老肖家村的井里是没有水的,因为他曾经和另一个人一起下去过,那个最重要、最重要的人,是谁?一定要快点想起来!廖天骄用力拍打着自己的额头,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就能想起来了! 陈斌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那口井走去。 他说:“你真的能帮我吗?” 那口井里传来飘渺的声音:“对,我能帮你。你想要复活你的母亲、复活你的父亲、杀死那些讨厌的村人,甚至是改变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命运,我都能帮你,来,过来,快过来……”如同海妖的歌声,在那个声音的召唤下,陈斌向着那口井一步步走近。 “不、不能过去!”廖天骄直觉地反应,他想要拦住小陈斌,但是当他忍着头疼抢到小陈斌跟前伸出手时,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抓不住陈斌。 “怎么回事?”廖天骄眼睁睁地看着小陈斌的身体忽然如同投影机打出来的虚像一般穿过他的身体,摇摇摆摆地向那口井继续走去。 “站住!”廖天骄拼命大喊,但是小陈斌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他已经来到了井边。 “对,我就在井里。”那个声音继续说着,带着一丝黏腻的甜美,“来,到我这里来,你只要帮我一个小忙,我就会帮你更大的忙。” 小陈斌弯下腰,探头向着井里看去,突然,他的身体猛然一震,发出“啊”的短促一声,随后便僵在了那里。 廖天骄急道:“陈斌,你怎么了!” 小陈斌艰难地抬起头来,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廖天骄赫然发现他的半个脸到脖子都被一种好像石油一样的东西所覆盖了。那东西从井里冒出来,像活的一样缠住了小陈斌,并且直往他的七窍里钻。 廖天骄急了,正想试试看用自己手里的手杖驱赶那股黑水,却听到身边的人大喊了一声:“够了!” 廖天骄吃惊地回过头,因为声音正是从另一个“单宁”嘴里发出来的。 “够了!”“单宁”大叫,似乎怒不可遏,但是他的声音却发生了变化。 廖天骄飞快地判断出来,这不是单宁的声音,这是……陈斌的声音?成年陈斌的声音?廖天骄手杖上伸出的藤萝缠住了“单宁”,所以对方离他本来就很近,于是他猛地伸手一把揭掉了“单宁”脸上的面具,下一刻,一张狰狞的脸孔暴露在了廖天骄的眼前。 “你是……陈斌?!”廖天骄震惊,眼前出现的正是成年陈斌的脸孔,然而人的脸孔只有一半,另一半则是一片黑乎乎蠕动着的黑水。廖天骄赶紧又回过头去,那头的小陈斌的身影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但大致还能看出黑水从他的七窍钻入后,腐化了他的半边脸孔。如同照镜一般,在廖天骄眼前现在同时存在着两个陈斌,一个幼年的,一个成年的,但是两个都只有一般人脸,另一半则是蠕动着的黑水。 “够了!”陈斌阴冷地说道,没被困住的那只手狠狠一扬,廖天骄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上了他的下颌,将他狠狠掀了出去。 “咳咳……”廖天骄重重摔在地上,石屑飞溅,疼得他咳嗽不止,本来拿在他手上的手杖也被陈斌夺去,落在了地上。 “谁准你窥探我的记忆!”陈斌怒不可遏。 “咳咳……什么……什么记忆……”廖天骄喘着气爬起身来,刚刚那一下子摔得他够呛,但或许是禁制被彻底解除了的缘故,下一刻,廖天骄的回忆全都回来了。他记起了自己和佘七幺、姜世翀等人一起来到肖家村查探方晴晚的消息,记起他和佘七幺进入了老肖家村的井里,记起自己被人莫名其妙逼出了躯壳,然后来到了那个过去的新肖家村…… 廖天骄终于明白了一切原委,从方晴晚被一个有问题的委托困住到他被这个老肖家村困住,这整件事里恐怕包含着两方力量,新肖家村那边也许对他并没有兴趣,但是这个老肖家村的幻境却正是为他特地准备的陷阱。他的魂魄在被人逼出躯壳后,又被陈斌引到了这里,陈斌恐怕是想利用他来完成一件事,而没有想到的是,他不知怎么有能力在这里再现了陈斌真正的过去,也导致了两根时间线的重合! 看着那个站在井边的幻影小陈斌,再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单宁衣服的成年陈斌,廖天骄在刹那间多少有了一点感慨,但那只是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下一刻,他大喊一声:“佘七幺!”趁着陈斌转头的功夫,猛地爬起身来就往外跑。 “想跑?”陈斌很快发现上当,在廖天骄身后不知吟诵了一串什么咒语。 廖天骄脚下的道路立刻变得扭曲起来,路面如同地龙一般起伏不定,颠得廖天骄踉踉跄跄,根本没法前进。 “靠!”廖天骄骂道,干脆趴在地上往外爬。难不难看没所谓,他一定要逃出去,天知道陈斌想拿他干什么,塞井? 陈斌如同飘的一样飞到了廖天骄跟前,廖天骄吃惊地看着自己眼前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白袍离地足足有十几公分,而廖天骄看不到陈斌的脚。下一刻,冰冷的手伸了出来,猛地掐住廖天骄的脖子,将他一把举了起来。 “咳咳,放、放手……”廖天骄拼命挣扎,陈斌的手冰凉湿润,还有些腥味,仿佛在水里泡久了的一具尸体。廖天骄有种直觉,眼前的陈斌已经不是他曾在灰夜公馆里见过的那个陈斌了,当时的那个陈斌虽然是个坏人,但应该还是他曾经一起生活过四年的大学同学,而现在这个陈斌很可能已经——死了。 陈斌冷冷道:“你老实点,否则我就在这里把你撕了。”他说着,掐住廖天骄的脖子,再次用飘的将他提到了井边。 井里不间断地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廖天骄往下看去,但见深不见底的一个黑窟窿,寒气夹杂着腥气一阵阵地往上冒,看不清底下到底是什么。 “这里面是什么?”廖天骄问,“是不是刚刚那种寄生在你身上的怪物?” 陈斌眉头一皱:“死到临头,话还这么多。” 廖天骄说:“那你就当我话痨好了,你也说我死到临头了,为什么不让我死个明白?”一面说一面眼睛却偷偷地瞟来瞟去,试图找到解救自己的办法。 陈斌冷笑一声:“那你怎么不问我接下去要干什么?” 廖天骄说:“你要扔我下去啊,从刚才把我拉进来开始,你就是想把我扔下去,我干嘛要问我已经知道的东西!” 陈斌深深吸了口气(虽然他似乎已经不用吸气了)说:“廖天骄,从念大学认识你那天起,我就觉得你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讨厌!” 廖天骄说:“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从来没抢过你女朋友!” 陈斌说:“跟女朋友无关,有没有抢过,我都觉得你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廖天骄想了想说:“其实你是想转移话题不告诉我井里是什么吗?” 陈斌噎了一下,再度吸了口气说:“你以为自己真那么聪明?就你那点小聪明,你以为真能拖延时间,我告诉你,佘七幺、姜世翀他们都没空来救你,因为肖家村的人在外头等着他们呢!” 廖天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说:“所以,你和肖家村的人果然不是一伙的,你们只有在戚佳妍那件事的时候短暂结盟对吗?因为你们都想除掉单宁,而单宁用两重结界把自己和三生石封闭起来了,所以你们必须把他引出来。 我们在外头看到的老肖家村只是一个幻境,想到达真正的老肖家村必须经过幻境中的阵眼,也就是那口井下到地底,再通过单宁设置的那些石头阵术,最后再通过结界壁,才能进入到这个真正的老肖家村。你在幼年时分曾经进入过老肖家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契机,但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后来却被单宁取消了进入资格,但你知道单宁的弱点,所以你故意找上了戚佳妍,利用她采风的机会,把她送到单宁面前。我猜你当年进入老肖家村的契机很可能就是受伤,你知道单宁不会见死不救,所以当年才会背着母亲进到这里,也才会在前年对戚佳妍动了手脚,安排了一场车祸,把她当成一个间谍安插到了单宁身边是吗?” 廖天骄不等陈斌回答,又飞快地接下去说道:“对,肯定是这样。戚佳妍本来就不该死,是你改变了她的命运,害得她中途夭折,所以以单宁的性格肯定会救她。而且她出车祸的时候,李青鱼也在那辆车上,她也起到了一个说客的作用。李青鱼本来是听了关于单宁的不实传闻,想来收服他的,结果却被单宁所打动,成了他的朋友,如果我没猜错,散播关于单宁的不利传言,招来李青鱼姐弟的肯定也是你和肖家村的人。” 陈斌阴沉着脸色,却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似乎真的在听廖天骄说话,只是他另一半黑石油脸上那点猩红色的光芒,总是透着满满的杀气。 廖天骄努力忽略那只邪恶的眼睛说:“你可能故意透漏了一点关于老肖家村的真实信息给戚佳妍,而李青鱼听到戚佳妍说想去老肖家村采风又知道老肖家村的秘密后,开始担心她有来头,会对单宁不利,所以故意搭她的车,想要就近监视,结果王鹏飞出现了……”说到这里,廖天骄顿了顿说,“他也是你们引来的吗?” 陈斌说:“不,我是从那件事开始才发现王鹏飞是有巫族的人,在那之前,他一直隐藏得很好。在大学里面,我曾经有过一点怀疑,也故事煽动过赵风华他们对付他,但是他无论怎么被欺负都没有暴露过一点自己是这一脉后裔的讯息,他隐藏得很深。” 廖天骄不得不感叹,原来世事真是互为因果。戚佳妍的“死”由王鹏飞动手,王鹏飞的死又由戚佳妍的车祸所引发,而戚佳妍在的山鬼事件,又恰是在王鹏飞的三生石碎片事件后出现在他的眼前。 廖天骄说:“我想如果王鹏飞没有干掉戚佳妍的话,你也会动手,这就是你故意也坐上那辆车的原因。”廖天骄说到这里也顺便确认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山鬼》剧本恐怕是由李青鱼和戚佳妍共同合作写出来的,两人的意识同时在剧本中占有一席之地,因此剧本中的陈斌才会是那个妖怪僧侣的形象,因为他虽然看起来救了主人公,其实反而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披着人皮的妖怪! 第107章 陈斌说:“没错,你说的都对。后来戚佳妍被单宁救了,单宁便使用三生石碎片的能量和他本人的力量修复了戚佳妍的人生轨迹。但他是个胆小鬼,他没敢动用三生石真正的力量来改变六道轮回、天命运转,他所谓的修复只是表面上的复原而已,只有在有他和三生石在的范围里才能够起到作用,所以他才不准戚佳妍离开老肖家村。但是你看看这里……” 陈斌指向周围,一座荒芜的宅子,外头则是密密麻麻的森林,偌大的空间看不到除了宅子主人以外的活物,何况这里还有一口诡异的井。 “你觉得戚佳妍那种从大城市出来的有钱女人,能够忍受一辈子孤零零地生活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成天对着个戴面具的妖不妖鬼不鬼的东西?” “不可能。”廖天骄不用犹豫任何一秒就能得出这个结论,戚佳妍不是那种性格的人,假使她是,陈斌也会想方设法让她变得不是。 陈斌冷笑一声:“不过一开始,她还真的听了单宁的话,成天缩在这宅子里不出去,所以我只好趁着单宁不注意,将那两个死了的幽魂送进来,将她引了出来。” 廖天骄想到了《山鬼》剧本中男主角半夜看到窗外有人,发现是跟自己同乘的导游后,被引入林中的事情。后来导游和司机变成的两鬼追杀男主角,年轻僧侣及时出现,救了他。 “然后我救了戚佳妍。”果然,陈斌这么说道。 “等等。”廖天骄喊道,“你那个时候应该已经不能进入到这个空间了吧,莫非是你身上那个东西帮你进来的?” 陈斌微微眯了眯眼说:“它的力量也只能帮助我到达外头的那片林子里而已,所以才需要将戚佳妍引出来,没想到第一次没成功。或许是因为接触过三生石碎片的关系,戚佳妍变得能够看到一些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廖天骄想起男主角在山鬼庙中看到的年轻僧侣的影子,人的外形,影子里却是一只蜘蛛。 “所以她逃离了我,后来单宁将她带了回去。”陈斌说,“不过没过多久,她自己憋不住了,于是趁着单宁不在逃回了城市。” “然后戚佳妍迅速毁容,哪怕是跑遍最好的整容医院也无济于事。”廖天骄说,“这时候,你再次出现,找上戚佳妍说要帮她的忙,但是需要她回到老肖家村,将单宁骗出来,而她答应了。” 陈斌看着廖天骄:“对。” 廖天骄说:“你打算杀了单宁,而要对付单宁光靠你一个人是不够的,所以你找了盟友。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连杀了自己双亲的仇人都能同意与他们结盟!” 陈斌轻描淡写地说:“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用得到肖家村那群杂碎的时候,我是不会为一些不必要的执着绑住手脚的。” 廖天骄心想,说是这么说,但你并不像是这么不执着的人。他说:“你们双方都想除掉单宁,目的应该是为了三生石碎片,还有你那迁怒于单宁不肯救治你母亲的复仇。” 这句话说得陈斌皱起了眉头,但是廖天骄却没发觉到。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佘七幺跟我说,当初你们杀了单宁却没有毁掉他的魂魄是因为他手里还有别的碎片你们没找到,其实你们根本就没有从单宁手里得到过任何一片碎片对吗?” 陈斌的眼神微微闪烁,显然廖天骄说中了。 廖天骄似是自言自语道:“这就对了。单宁虽然死了,但是他留下的结界还在,你们根本进不来这个村子,这也是你们故意折磨单宁的原因,你们要他解除老肖家村外的禁制,但是他不答应!”廖天骄想到单宁那时被折断山鬼角、割了舌头缝了嘴的惨状,一股掺杂着悲凉的怒意慢慢从身体里升了起来。廖天骄跟单宁其实还不能算朋友,但是单宁却救了他的命不止一次,不仅如此,单宁还救过陈斌、戚佳妍或许还有其他许多人…… 对了,是肖家村的人!廖天骄想起了刚刚小陈斌才说过的话,小陈斌说单宁来了以后,就将老肖家村的人赶出了他们世代居住的村子,当时他给出的理由是,这个村子里有东西,人住久了会出事。 如果要说到这个村子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的话,廖天骄看向就在自己脚底下的那口井。是的,就是这口井,还有这口井里的石油怪! 廖天骄记得当陈嫂被砍成重伤的时候,小陈斌曾经被一个声音所呼唤,狂性大发,导致天象异变;当陈嫂死亡的时候,小陈斌再次被那个声音所呼唤,靠近井边因而被寄生。这些都是廖天骄靠自己莫名其妙来的能力呼唤出来的过去,所以一定是事实。这样一来,就可以推测,这口井里的怪物是个很不好的大东西,不好到,肖家村的人久居此处后……也变成了怪物! 廖天骄的眼睛一亮。对,这就说得通了!肖家村一村的人都那样的残忍和没人性,不论男女老少都可以无比轻松地讨论怎样折磨一对孤儿寡母至死,那根本不是人能说出的话,人能干出的事,他们或许早就不是人了!假设他们是受到了井里石油怪的影响,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井是水源,水是人活着必不可少的东西,每天饮用这种水,慢慢地累加,终于导致了变异。 单宁真的救了肖家村的人,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呢? 廖天骄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世间真的有平衡这种东西吗?如果有,单宁的前生或是过去到底是要做了多大的错事才会换来如此凄惨的下场?! 陈斌见廖天骄沉默不语,于是稍稍松了松手。廖天骄“啊”地惨叫一声,往下坠了坠,结果陈斌又把他给抓住了。 廖天骄愤怒道:“你他妈有毛病吧,这么玩我很有意思吗?”嘴快说完了再琢磨一下后便觉得,嗯,大概是挺有意思的,如果他也是反派BOSS,肯定也这么干…… 陈斌说:“怎么,你的分析就到此为止了,你不是自诩很聪明吗?” 廖天骄说:“我可没这么说过,我智商也就一百四十多,中等偏上一点点。” 陈斌说:“谁管你智商有多少,你不是忙着做名侦探柯南么,我给你机会,后面呢?” 在心里嘀咕着这什么人啊,再想想还在外面不知道是有没有解决掉那个假熊孩子的佘七幺,廖天骄才收回心神说:“单宁死了,他的结界却难以摧毁,你们想要突破进来,就必须想个办法……” 廖天骄恍然大悟:“哦哦,所以你们打起了拔骨的主意。”佘七幺曾说过,传说中,拔骨能斩断世间一切法术,自然也包括结界。 陈斌点头:“不错,事情大致跟你分析的一样。肖家村的人想要得到拔骨,于是便要将方国梁引过来。他们很早就发现大众旅社的桑梅堂是方家的人,所以决定借用他们来请出方国梁,当然在这其中我也出了一点力。” 廖天骄惊讶地张大嘴巴,他虽然分析出了这个老肖家村发生过的事,但是却不知道桑梅堂一家是方家的人,这一块信息是他所缺失的。 “肖家村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费尽心机地控制了桑家人后,登网引来的却是方晴晚。于是肖家村的人只好继续操控桑梅堂一家,想办法拖住方晴晚,等待方晴晚向方家本家求救,请方国梁来。但他们没能发现,桑梅堂的儿子并不是人。” “他是小鬼吧。” 陈斌摇头:“也不是小鬼,那是一个……半人半尸的怪物,我以前也从未见过,恐怕是方家的什么秘术炼出来的。那孩子表面看就是一个柔弱少年,肖家村人自然用对付人的方法来控制它,结果就被它钻了空子,险些脱离了控制,方晴晚就是因此发现了肖家村可能与桑家儿子撞邪一事有关,所以找了个借口去村子里跑了一趟。” “因为这件事,村里人决定不能留她了,加上还要引方国梁过来,所以他们动了手。令所有人吃惊的是,拔骨居然不在现任家主方国梁手里,而在方晴晚手中。在紧急情况下,被追杀的方晴晚勉强调动了拔骨的一点灵力,离魂后误打误撞地进到了单宁的结界里,但也因此被困在此处,再也出不去。” 廖天骄听到这里微微一皱眉,他觉得陈斌说的这番话里有什么与他所认知的是不同的。对了,方晴晚只调动了拔骨的一点灵力? 廖天骄道:“等等,小方难道没有召唤出拔骨之灵?” 陈斌说:“拔骨之灵,她连怎么用那把神兵都不知道,凭什么来召唤兵主之灵?” 廖天骄心想,这不对啊,凤皮皮明明说他是在追踪佘七幺的时候,跑错了方向,误打误撞遇见的方晴晚,当时方晴晚为了追踪目标不得不离魂,她的身边还有拔骨之灵陪伴! 是凤皮皮撒谎,还是陈斌撒谎?廖天骄不觉得是后者,因为陈斌现在占据绝对优势,正犯着跟所有占了优势的坏蛋一样的毛病——秀优越感,而且拔骨这件事并不是他所操办的,他似乎对拔骨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他没道理撒谎。 那如果是凤皮皮撒谎…… 廖天骄的心不由得一沉,凤皮皮想干什么呢?他想到这里,不由得越发焦急起来。廖天骄早就趁着刚刚摔倒的时候,将佘七幺给他的银鳞紧紧捏在了手心里。他记得以前那片命鳞只要他发生危险,佘七幺就能感受到并找到他,现在这片银鳞到底要怎么用呢,为什么他拼了命地捏着鳞片想着佘七幺,他还是没有感受到呢?还是说,佘七幺那边也遇到了危险? 这下,廖天骄心慌了,甚至连呼吸都乱了,引起了陈斌的注意。 “你怎么了,该不是现在才害怕起死来了吧。” 廖天骄尽量装作平静地“呵呵”笑道:“换成是你,马上要死了,你不害怕?” 陈斌却摇摇头:“不害怕。” 廖天骄一愣,随即才想起来,陈斌现在已经…… 他试探着说:“你真的……死了?” 陈斌说:“死?我只是脱掉了一件没用的衣服而已。” 廖天骄说:“这样啊,那你是自己死的还是……”说到一半,看陈斌表情不对,自觉改口说,“那你那衣服是自己脱的,还是别人给你脱的呀?”说完了再回味一下,觉得好像更不对了。 陈斌本来也老酷的一副反派BOSS样,被廖天骄这么一说,自己琢磨着也挺不是个味,不得不摒弃了刚刚那个很中二的比喻说:“是肖家村的人动的手。” 廖天骄说:“啊?”他想过陈斌是被井里的怪物干掉的,或者是被其他什么大BOSS,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肖家村的人。对了,陈斌不是那个什么次妖神冯衢的人吗,冯衢呢? 陈斌说:“啊什么啊,他们早就想杀我了,虽然他们现在已经不再住在这个有生命之井的村子里,但是几代人下来,肖家村的人早已经没法回归正常人的生活。我们家是因为我母亲是外乡人,我父亲从小身体不好,所以受到的影响小,跟他们不同,否则也不过是那种怪物之一。单宁可不知道,他一厢情愿的帮忙非但没有肖家村人领情,反而使他们更恨他。” 廖天骄小心翼翼地把一只脚尖放到井沿上,看看陈斌没有发现,又慢慢往后伸了伸另一条腿说:“那你是什么时候死的,我看你好像挺……淡定的,你是早就计划好了要死?”原本这是廖天骄随便扯了分散陈斌注意力的,因为他已经没什么要分析和想问的了,但是这句话问出口后,他忽然觉得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陈斌为什么要死呢?事实上,在山鬼事件里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吧,因为他当时使用的是单宁的身体! 陈斌这次却一反常态地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廖天骄说:“怎么无关啊,你为什么死就决定了我为什么死啊。”廖天骄继续慢慢地调整姿态说,“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故意要让肖家村人杀的,而且你刚刚还说了死亡对你来说就是去掉一个无用的躯壳对吧。你这个躯壳……”廖天骄看了一阵子后说,“唯一的问题在于,那一半。” 陈斌猛然一震。 廖天骄看着那半张石油的脸说:“你被寄生后获得了一些力量,但是对方寄生在你身上一定是有目的的,他希望靠你去达成一些目的,而你大概不甘心被对方奴役,所以必然是想要有朝一日既得到他的力量又摆脱它,而那东西的本体还在这口井里……” 廖天骄说到这里顿了顿说:“我去,这口井里东西够多,有那个石油怪还有三生石。”他想,难道这井里既有石油怪还有三生石?单宁用三生石封住了石油怪,又用结界封住了三生石,而陈斌想把他扔进去大概是因为他的魂魄中有三生石魄,他想要他将三生石碎片找到后取出来? 突然,整座宅子都震动起来,砖瓦“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从大门口到廖天骄两人所在的地上裂开了一道不算细的深深的裂缝。 陈斌一愣:“怎么回事?” 廖天骄说:“你问我我问谁啊大哥!” 陈斌说:“结界开了。” 廖天骄说:“肖家村人有拔骨,打开结界不是迟早的事吗?”他说得轻松,心里却在想,难道方家二叔已经落到了肖家村人的手里? 陈斌说:“不止是肖家村的结界,还有……”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本来夜凉如水的空间里忽然升起了燥热的风,一股腥臭味慢慢传播开来,而与此同时,从廖天骄脚下的井底发出了极为响亮的“咕咚咕咚”的声音。 和刚刚听到的那种好像泉水冒泡的声音不同,这“咕咚咕咚”之声简直好似海眼里海水倒灌,不刻海水就将奔腾而至。 陈斌的脸色彻底变了,他说:“单宁……单宁的本体被毁了!” 廖天骄说:“什么?” 陈斌说:“单宁曾经说过升龙湖底有地穴,井里这个怪物就是从那个地穴里来的,单宁用自己的本体和三生石合为一体,把地穴封住了,才绝了这个怪物的生路,把他留在了这口井里,现在……现在结界开了,他妈的,到底是谁干的!” 廖天骄说:“不是你和你们老大吗?” 这次换陈斌惊讶说:“什么老大?” “冯衢啊!”廖天骄说,“你不是次妖神冯衢的人吗?” 又一阵剧烈的波动传来,这一次仿佛连空间都扭曲了,哪怕陈斌现在是个亡魂都被扯得往后倒了一下,廖天骄趁机赶紧一只脚狠力往井边上一踏,另一只一直在偷偷往后撩的腿猛地就往前踢去,“嘭”的一声,踹飞了陈斌。 看着那团白色被踹飞出去,廖天骄都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往后倒了下去。 “艾玛……”话没说完,廖天骄就觉得浑身一凉,他那原本后仰摔倒的姿势就这么定在了空中。不知什么时候从那口井里冒出了许多黑色的石油触手,当初袭击陈斌的只是一小股,但是现在它们已经有了许多同伴,那些触手们纷纷对着廖天骄的四肢身躯脖子头颅缠了过去,试图入侵他的身体。 “唔唔……”廖天骄拼命挣扎,在被限制住了的极小的范围内躲闪着黑色的石油往自己的嘴巴眼睛鼻子上盖。 “靠!”廖天骄在心里暗骂,虽然他现在是个魂魄不需要呼吸,但他知道被那种石油钻入七窍那就完了,对方显然是想寄生! 这次是彻底的! 于是廖天骄拼命拉扯着自己身上的东西,又抓又蹬又扭,他不时看向不远处落在地上的单宁的手杖,期望着能再次有奇迹发生,但这一次单宁的手杖一动不动,非但如此,来到这个空间后被单宁留下的灵场充满了灵力的手杖上,那些新发出的绿色藤叶正在枯萎。 单宁的手杖正在死去,大概是因为,单宁的本体已经死去。 眼看着自己就要落入石油之中,廖天骄终于挣扎着大吼出声:“佘七……”才吼了两个字,就被人捂住了嘴。 “吼什么咝!”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廖天骄稍微抬起点下巴就看到了佘七幺那张无比熟悉的鼻歪嘴斜眼细牙突的丑脸倒着出现在他眼前,廖天骄激动哭了。 “呜呜佘七幺!” 佘七幺二话不说,双手优美划过,顿时自他指尖迸出两道银色光芒,如同圆月弯刀之刃切割过那些石油触手,砍断了它们。佘七幺将廖天骄抢了下来,一把抱起后远远跳开。 井里石油涌动,那东西似乎发现猎物跑了,但智商还跟不上,所以有些茫然失措。 陈斌爬起身,死死地盯着佘七幺说:“你、你怎么会在这,就算肖五没骗过你,肖家村的人也应该拖着你才对,你的身体明明也还在外头,你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 佘七幺撩开一头银色的长发,笑道:“笑话,你以为佘爷是什么人?” 廖天骄在那儿托着佘七幺的银色长发说:“咦咦,佘七幺你的头发怎么变白了?我去,难道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几千年了?” 佘七幺伸手就狠狠捏了廖天骄一把说:“千年你个头啊咝,你这个巧克力威化脑壳柠檬爱玉冰脑仁的愚蠢的人类不会动动脑子啊咝咝,过了几千年,肖家村人还打个屁啊咝咝咝!” 廖天骄都不知道魂魄也能被捏,龇牙咧嘴地说:“我……我现在是成年人的样子,你别捏我啊,丢脸啊喂!” 佘七幺瞪了他一眼说:“佘爷都没嫌弃你这个蠢媳妇丢脸,你嫌弃个毛啊咝!” 陈斌阴沉着脸色看了佘七幺一阵说:“你不是实体,也不是普通的魂魄!” 佘七幺说:“废话,这个结界在没破之前,不是魂体是进不来的,所以佘爷自然不是实体。至于其他的……你知道佘爷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吗?”佘七幺抓起廖天骄的手,掰开给陈斌看,银色的鳞片静静地躺在廖天骄的掌心。 陈斌依然没明白,他迷惑地看着佘七幺。廖天骄也没明白,也迷惑地看着佘七幺。 佘七幺得意地一笑说:“佘爷一直都在,从一开始!”他伸手一指,廖天骄掌心里那枚鳞片便消失不见了。 佘七幺说:“这你没料到吧,佘爷早就发现你也搀和在里面了,所以特地分了自己魂魄中最重要的神魂跟着蠢媳妇一起进来的,外面的那个是不完全的我!” 第108章 陈斌的脸色顿时变了,转身拔腿就跑。 “想跑?”佘七幺冷哼一声,单手一挥一指,一股劲风顺着他的手掌猛然拍向陈斌的脊背,陈斌吃了这一下,向前踉跄了几步,单手撑地稳住身形后,马上爬起来又继续跑。眼看着那扇大门就在他眼前,他仍然不回头。 廖天骄说:“门……”话还没说完,就看陈斌身形一闪,像影子一样穿过那道门不见了。 廖天骄说:“他怎么跑出去了?” 佘七幺一皱眉:“难道他也分了魂,对了,外面还有个他。” 廖天骄马上想起来:“小方!”他急道,“我们快出去,小方还在外面!” 佘七幺说:“跟我来。”很自然地把手一伸。 廖天骄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佘七幺伸过来的手,拉完了才想起来这动作不太对。大概是做小孩子的时候太习惯了,可现在他是魂魄状态所以又回复了大人的样子,两个成年男子光天化日之下手拉着手,就有点羞耻play的意思了,所以廖天骄又想偷偷地把手收回来,结果被佘七幺察觉了。 佘七幺问:“你干嘛咝?” 廖天骄说:“没、没什么。”眼睛看向两人交握的手,佘七幺抓得还挺紧的。廖天骄咽了口口水,决定装作没看见。 佘七幺说:“走吧。”话音刚落,整座宅子又更加剧烈地震动起来,这一次根本没有震动的间歇可言,而是不停地、不停地震颤,地面就像是变成了一条塑胶的龙,起起伏伏不停晃动,跟着是“噗”的一声水流喷溅声。 廖天骄回头去看那口井,惊叫道:“佘七幺!” 佘七幺也回过头去看,只见从那口井中向上喷射出了一大股浓稠的黑色液体,黑色的液体在空中如同挣扎的手臂一样向着四方伸展,似乎想要突破一张无形的网。 廖天骄说:“糟了,那井里有个怪物本来是被单宁用自己的力量和三生石封住的,现在要出来了!”跟着他忽然“啊”的一声,看向自己的身体里面。之前发生过的情形又出现了,廖天骄的丹田处又出现了那个打着旋的光螺旋,但这一次那个螺旋转得愈加迅速,并且发出了更加璀璨的光芒。似乎受了这光芒的吸引,黑色的石油触手开始向着同一个方向——廖天骄的所在冲击起来。 “你魂魄里的三生石魄和关住它的碎片起反应了,”佘七幺道,“再这样下去,封住那东西的三生石碎片就要被你收回来了,我先带你出去!”他说着,一把抄起廖天骄就往外跑。 廖天骄一边在佘七幺的手上颠簸着,一边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动,他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廖天骄本来以为陈斌是冯衢一伙的,帮着冯衢用同学的身份来接近自己和王鹏飞,以取得三生石碎片,但是从刚才的对话来看,陈斌显然不认识冯衢,这样一来就等于当时灰夜公馆的内部审判室里和外部阿旭那发生的劫狱是两起事件。假设外部指使小菊的是冯衢,目的是带走玄武,那么陈斌那部分的目的会是什么? 廖天骄将自己代入到陈斌的位置换位思考。他清楚地记得当时陈斌想要找到的是一个接收了王鹏飞遗物的人,而因为戚佳妍,陈斌那时已经知道王鹏飞是有巫族的人了,那么他自然也已经知道了王鹏飞持有的并非什么三生石的碎片,反而是克制三生石碎片的宝贝。如果说,陈斌需要的是能够克制三生石碎片的宝贝,那他的目的就要掉个个,他显然不是想摆脱石油怪,而是想要……放出石油怪! 廖天骄猛然一惊,对了,这才是陈斌的真正目的! 虽然正是因为石油怪,肖家村的人才变成了冷酷无情的怪物,害死了他的父母;但是另一方面,陈斌又是因为石油怪才活了下来,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才能杀死单宁。这样的陈斌会想要摆脱石油怪吗? 等等!廖天骄又想到一个新的疑点,陈斌曾经说过,哪怕是借助了石油怪的力量,他原本也只能在外面那片林子里活动,那么当廖天骄被一股神秘力量拖进这个宅子的时候,为什么陈斌的魂魄已经在这个宅子里了。这不合逻辑,除非……廖天骄不由得拼命扭过脖子去看地上的某件东西。 单宁的手杖! 姜世翀曾说过,山鬼事件中当他赶来的时候,陈斌附身的“单宁”和戚佳妍正想要杀掉朱海晏,于是他上前阻止,那时候陈斌很快溜掉了,留下了“单宁”的尸体,而廖天骄那时候刚好取得了单宁的手杖,浮上岸去,如果两者的时间是一致的话…… 陈斌将魂魄附到了单宁的手杖上! 廖天骄哑口无言,所以,陈斌搞出戚佳妍的事情,一方面是为了确认三生石魄是否在他身体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潜伏到他和佘七幺的身边。这样一想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陈斌要舍弃自己的肉体了,为了行动方便。是廖天骄将他带进了这座宅子里,因为他身体中的三生石魄和封印了那个怪物的三生石碎片起了反应,才有了突破单宁结界的力量。想不到自己在无意中竟然被人狠狠摆了一道! 那么陈斌为什么要放出那个怪物?陈斌一直都想报仇雪恨,但他报仇雪恨的目标是谁,单宁?肖家村的人?如果是单宁,他现在已经死了,死得还十分凄惨;如果是肖家村的人的话,以陈斌之前在灰夜公馆里展示出来的实力,要对付这一村子的人并不算太难的事情,根本不需要石油怪出手。他却一面装死,一面借助肖家村人打拔骨主意的这座桥梁,把廖天骄和佘七幺引来了这里…… 佘七幺! 廖天骄倒吸一口冷气,所有的选择项都排除了,只剩下两个选择项,不是他就是佘七幺,但是他能跟陈斌有什么深仇大恨,陈斌刚刚抓住他也都只是说非常非常讨厌他而已,那么就只可能是佘七幺! “靠!”佘七幺突然低低骂了一声。 廖天骄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佘七幺再度往前撞去,“嘭”的一声,紧闭的大门上如同蓄着一团看不见的厚实的屏障,阻碍了两人的去路。佘七幺退后两步,放下廖天骄,双手飞快地划动,一团光芒自他指尖燃起,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光芒,他道:“破!”光芒如同箭矢“嗖嗖嗖”地射向前方,然而那里却像是有个无底的黑洞一般吞噬了佘七幺的神力。他又试着到围墙那想要翻出去,同样的结界阻拦了两人。 “嚓嚓!”身后传来如同布料被撕扯开的声音,黑色的石油从一个看不见的口子里慢慢地钻了出来,试探着向地面坠落。 廖天骄忽然觉得腹部一疼,“嗷”地叫了一声。 佘七幺紧张地看向他:“你怎么了。” 廖天骄说:“我……我肚子疼……”他松开手,看向自己的身体,清楚地看到丹田处的光螺旋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怎么回事? “三生石碎片的结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和你魂魄里的三生石魄产生了呼应,”佘七幺说,“妈的,三生石魄跟你魂魄结合的程度比我想象中还要紧密!”他伸手抚上廖天骄的肚子,很快从手上传递过去一股温暖的力量。 廖天骄惊讶地发现当那股力量被导入身体后,在自己丹田处的光螺旋四周荡漾开了一圈圈的涟漪,有一些光芒渐渐升腾起来,在光螺旋周围织成了一张网,他感觉好些了。 “这是?” “是我过去存放在你身体里的灵力。”佘七幺说,“可以帮你暂时隔绝一下和三生石碎片的呼应,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你离碎片太近了,必须得尽快让你回到身体里。”他说着,立起身来看向四周,“但是我们现在被困住了,也许要跟这个石油怪一战。” 廖天骄觉得这是最坏的结果,他们被引君入瓮了。廖天骄说:“佘七幺,你认识这个石油怪吗?” 佘七幺疑惑地看着他:“不认识,怎么了?” 廖天骄说:“那家伙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我?”佘七幺转头看向那摊蠕动着的石油,慢慢地皱起眉头,他说,“我应该是不认识它的,但是这东西身上似乎又有点我熟悉的气息。” 廖天骄也觉得那石油怪不知怎么有种让他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石油怪本身,而是它周围,对,是困住石油怪的那种力量,廖天骄原本以为那是因为单宁的关系,但现在又似乎觉得不是,单宁的灵力并不是这样的,他的灵力清净有若山野草木,而这一股力量却有一种醇厚深远的感觉。 佘七幺说:“你刚刚说它是被单宁用三生石碎片和自己的能力关起来的?” 廖天骄说:“是。”他忧心忡忡地看向那些不断往外涌的石油。 佘七幺挥动双手,神力不断化作攻击武器射向那头,石油怪却像是水流一样,斩不断、捣不毁,佘七幺的神力幻化成箭矢扎穿它,它又很快聚拢起来,佘七幺的神力化成炮弹冲击它,它会瘫软一阵子,跟着又以更快的速度组合起来! 佘七幺又试了一阵子后说:“我觉得原本困住它的术法里有我佘家的气息。” 廖天骄惊讶地看向佘七幺,佘七幺也看向廖天骄,有个名字呼之欲出。 廖天骄试探着问:“你祖父?” 佘七幺严肃地一点头:“很有可能。”单宁在两百多年前来到此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老肖家村的人都赶走,并将这口井和井里的怪物都封锁了起来,而六百多年前,佘玄麟失踪之前似乎曾经和单宁见过面,并交代他办一些事。 难道佘玄麟真的曾经来过此处?那么将这石油怪封印起来的人就不是单宁,或者不仅是单宁,而是佘玄麟和单宁两个人。这井里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佘玄麟当年离家又到底发现了什么? 廖天骄问:“能赢吗?” 佘七幺看了廖天骄一眼说:“能!”但是这次他没有说分分钟赢给你看这种话。 廖天骄觉得佘七幺应该不是很有信心,那可是佘家大妖神佘玄麟封印住的怪物,而佘七幺九成的能力用在自己的身体里关着三生石魄,剩下的那一成能力,又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外面的肉体中,另一部分才在这里,这根本是裁军又分兵,何况佘七幺手上还没有三生石碎片。 不,有! 廖天骄问:“能不能使用我身体里的三生石魄将它再次封住?” 佘七幺眉头一皱:“你是想找死吗?” 廖天骄一愣,随后想起来佘七幺的话,三生石魄和他的魂魄紧密相连,如果现在使用他体内的三生石魄来封印那怪物的话,搞不好他就要搭命进去,可是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 廖天骄看向那口井,大地震动,石油“噗噗”地往外冒,已经在井边集聚了好大一滩,那些石油蠕动着、组合着,似乎要构筑一个什么东西出来,先是脚,然后是身体,一点点地往上……佘七幺当然不会坐视那家伙成形,当发现两人现在没法出去以后,他一直在攻击那些石油,廖天骄甚至看到佘七幺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水,但始终没有奏效。 廖天骄急得攥紧了拳头,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佘七幺!他想着,三生石魄在他的身体里,难道他就不能操纵那东西而只能被它倒过来牵着走? 廖天骄不相信,他闭起眼睛,打算试一下。 第109章 廖天骄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丹田处那个打着旋的光螺旋上。所有武打和玄幻小说里都有类似的桥段,天赋异禀的主角当面临危机的时候,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能爆发出潜能,于是廖天骄默默地照着那些记忆里的描述,一样一样地尝试。 气运丹田,然后轮转大小周天……大小周天是什么哦! 放空思绪,然后试着打开天眼……开、开不了…… 集中念力,不断重复自己想要得到的结果。 “我要变身我要变身,我要帮佘七幺!” “你脑子没事吧?” “啊?”廖天骄睁开眼睛,就看到佘七幺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你脑子没事吧,从刚才开始就不大正常哦。”难得没有带上口头禅和零食的话似乎证明佘七幺真的有点担心廖天骄脑子坏了。 廖天骄挫败地撇了撇嘴,为什么不行啦! 佘七幺说:“行了,我阻止不了他成形,你到旁边去躲着,别给我添麻烦!” 廖天骄只好乖乖地跑到旁边的墙根下蹲下,反正周围都是一片空地,也没其他更好的地方了。廖天骄不开心,要不要这么废柴,之前他不是还重现了陈斌的陈年历史吗,哦,是啊,他的能力是进化了,只不过进化的依旧是个鸡肋——从进入因果空间看过去,进化到了在现实空间具现过去。 “爷又不是个投影机!”廖天骄烦躁地盯着佘七幺那边看,想帮忙却帮不上忙还每每需要佘七幺来保护他真的让他大受打击,难道他真的不行吗,只要能帮上佘七幺,现在就算让他穿个水手服喊“月棱镜威力变身”他也干啊! 佘七幺飞快地看了旁边一脸郁卒的廖天骄一眼,又把注意力拉了回来。石油怪正在成形,许许多多的石油从那口井里漫了出来,一点点地包裹到那具躯体上头,但是很奇怪,那具躯体至今还不能看出个大概来,就像是一堆半凝固状态的石油堆。 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呢?他祖父和单宁为什么要将之用三生石封印起来,而这口井里的石油又是从哪里来的? “廖天骄!”佘七幺突然喊道。 “到!”廖天骄下意识地回答。 佘七幺说:“交给你个任务。” 刚刚还郁闷得不得了的廖天骄立刻精神一振说:“你说!” 佘七幺说:“找出封印这东西的三生石碎片的位置,然后告诉我!” 廖天骄马上道:“好!”想了想说,“我离它远,现在感觉不到,一会你T住他,我靠近点感觉一下。” 佘七幺说:“什么?什么T?” 廖天骄说:“TankTank,你近战扛Boss,拉住他的仇恨值!” 话才说完,脚下的大地又是一阵猛然颤动,从那口井里一下子像喷泉一样,喷出了一堆石油,飙射向四面八方。那些石油落到地上以后,石砖地立刻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好像遇到了强酸一样,一下融化了。 廖天骄说:“艾玛……” “嘶嘶”声中,那只石油怪就着牛奶红豆冰的造型,在尖锥顶端突然张开了嘴,它对着天空好像咆哮了一声,发出“咕嘟嘟”的声音,跟着整滩东西上下晃动了一下,从里面突地蹦出了个什么来。 廖天骄说:“它吐东西出来了,是不是三生石……”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因为石油怪又化出了两只手,把它吐出来的东西捡起来,“啪”地安在了面上。 那是一张面具。 不,应该说是一张脸。 一张现在是蜡黄的、死气沉沉的,但是如果还活着想必是英俊的、令人倾慕的年轻男人的脸。当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佘七幺也一下子愣住了。 “操!”他忍不住骂了一声,声音里有些颤抖。 廖天骄敏锐地发现了问:“怎么了?” 佘七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玩意继续的变化,整个人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那张脸……那张脸是阴黎的!” 廖天骄茫然地问:“阴黎是谁?很厉害?” 佘七幺看向廖天骄:“就是X,玄武曾经的恋人!” 廖天骄卡了一下,明白过来的时候顿时也呆住了:“什、什么?你不是说他早就死了吗?” 佘七幺说:“我……我也不知道。”心里一片稀里糊涂。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姜世翀到达升龙湖边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与敌人恶战的准备。今天下午他没来升龙湖景区,但是他肯定今天下午这附近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一片黑雾笼罩了整个景区,方圆几公里的树木花草都已经枯死,更不用提有任何动物存在,“咕嘟咕嘟”的水声却十分响亮,好像是这片地区唯一的巨型活物。死气,还有血腥气弥漫在四周,虽然血腥气已经很淡了,除此之外,是邪气。 难以形容、从未接触过的邪气。 姜世翀看了一眼周围,由于那种奇怪雾气加上天晚了的原因,肉眼的可视距离大幅度缩短,就算是他使用了僵尸王的“视魂之眼”仍然不能够收获超过十五米的可见度,不过这样也足够了。 姜世翀小心翼翼地向着发出“咕嘟咕嘟”水声的地方靠近。此地的磁场已经发生了奇怪的扭曲,在姜世翀的感知中,前方两百米左右有一个扭曲点,周围的磁场都是围绕着那个点来发生畸变,所以那里肯定有什么东西。 忽然,姜世翀脚底踩到了什么,他敏锐地缩回脚,先观察了一圈四周,然后才低头去看,他发现了许多类似干枯断裂的藤条的东西。姜世翀想要将之捡起来细看,但是手指才碰到便发现,那只是看起来像干枯断裂藤条的沙。姜世翀捻起一点沙,放到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有妖的气息,很淡。 这里似乎刚刚死了一个很有年岁的妖。 姜世翀起身,继续往前走,突然,他的眼角捕捉到了一道飞快闪过的身影。 “什么人!”姜世翀喊道,下一刻便有数道火光冲着他飞来。姜世翀一个骨碌躲开了那批密集的火箭,舞动肌肉贲张的手臂,狠狠一拳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姜世翀感到自己砸到了一团温暖的东西上,有个声音骂了一声:“靠!” 姜世翀顿时一僵,手都来不及收回来说:“凤凌云?” 凤皮皮的身形在浓雾中慢慢显出来,他还是人的形态,但是这个时候却露出了后背的一对翅膀。姜世翀忽然愣住了,他发现自己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凤皮皮身后的翅膀,然后他发现凤皮皮的那对翅膀有点问题。 凤皮皮右边的翅膀美丽而巨大,火色的羽毛即便是收拢着都看起来充满了气势,但是左边的那只翅膀却小得有点奇怪,甚至仔细看,骨架还是畸形的。这是先天缺陷? 凤皮皮似乎注意到姜世翀在看他的翅膀,不由得眉毛一竖:“看什么看!” 姜世翀愣了一下,开口道:“对不起。”顿了顿又说,“刚刚也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凤皮皮打量着姜世翀的僵尸造型,报复般地说:“真恶心。” 姜世翀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的样子以后,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很好脾气地道:“你怎么在这?” 凤皮皮说:“你呢,你怎么在这?” 姜世翀说:“我刚从新肖家村出来,发现这里不对劲,所以过来看看是什么原因。” 凤皮皮说:“哦,你不用看了,这条湖里的地穴开了,里面的东西出来了,所以就变成了这样。” 姜世翀说:“地穴?是什么,里面的东西又是什么?” 凤皮皮说:“是啊,是什么呢?” 姜世翀有点疑惑,一方面觉得凤皮皮好像知道得有点多,一方面又觉得凤皮皮好像知道得有点少,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过了会,他找到了自己最该问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凤皮皮笑了笑,走近姜世翀说:“来,你凑过来点,我告诉你。” 姜世翀略弯了腰凑过去,凤皮皮也凑了上来,两只凤目里闪着冷冷的光:“因为冯衢告诉过我。” “冯衢?”姜世翀一愣,跟着只觉得胸口猛地一烫,尖锐的痛楚乍然掠过,他低头看去,只见凤皮皮变出了凤鸟的爪子,狠狠地插入了他的胸膛,“你……” 火苗一个一个在凤皮皮的手臂上跳跃着,跟着从那个创口挤入姜世翀的胸中,仿佛一群淘气的孩子,但是对于姜世翀来说,这是致命的。 “你……为什么……”姜世翀的理智冷静在这一刻似乎瓦解了,他的脸上出现了强烈的表情变化,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那种表情还不能算“激烈”,但对于姜世翀来说,却是。 “你是……冯衢……那边的……”他的脑子还在运作。 凤皮皮猛地收回手,看着姜世翀捂着胸口晃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算是吧。”凤皮皮冷冷地说,低头看了自己的爪子一阵,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世翀说:“你为什么要……帮……帮他?” 凤皮皮说:“因为他手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姜世翀说:“是什么东……西……”火焰在他的身体内部燃烧起来,仿佛要将他从里往外烧成灰烬,他冰冷的躯体第一次感觉到那种高热,纯粹属于阳的那种高热! 凤皮皮的脸孔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吐露实情,但是最后却还是变作了一声:“不干你的事。” 有人从浓雾中走了出来,是一团灰雾支撑着姜世翀下午曾经见过的那个看似温和的青年。他先是来回看了姜世翀和凤皮皮一眼,后者注意到他的目光,似乎略有嫌恶地避开了,然后便微微翘起了唇角:“又见面了,姜警官。” 姜世翀盯着他:“你……认……识我?你是……冯……衢?” 对方笑了笑:“是吧。” 什么叫“是吧”? 那人低声道:“小菊,带我上前一点。”那团灰色的雾气便带着他往前挪了挪,挪到姜世翀身前。 “姜警官,我能救你的命,还能给你其他想要的,你要不要到我这儿来?”男人言语诚恳客气,仿佛一个竞争对手在挖角。 姜世翀忍受着浑身灼烧的痛苦说:“你是犯罪分子,除非我逮捕你的时候。” 冯衢摇摇头,似乎很遗憾:“快有一千多年没见过僵尸王了,挺可惜的。”他说着伸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丢在姜世翀边上说,“喏,奠仪。”然后似乎是对凤皮皮说了句,“走了。” 凤皮皮看了姜世翀一眼,跟上去。 姜世翀说:“凤凌云,不要做傻事!” 凤皮皮脚下一顿,回头道:“死到临头,你管太多了。” 姜世翀说:“别跟他走,佘七幺也不会喜欢你跟他走!” 凤皮皮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跟着却苦笑了一下道:“佘七幺已经不是过去的佘七幺了,所以我也不会是过去的我了。”他抬起头,冷冷地踹了姜世翀一脚说,“拜拜。”火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姜世翀倒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凤皮皮的神火正在摧毁他的身体,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可能真的要完蛋了。不行,就算完蛋也必须得给佘七幺他们留下点讯息。 姜世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忽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冷,刚刚那种疼痛的感觉也好像随之好了一些,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慢慢的他的身体真的开始降温,疼痛也慢慢远去。姜世翀抬起上半身,看向自己的身体,胸口里面的火苗竟然慢慢地变小了,而且从金红色转变成了幽蓝色,过了一会,熄灭了。 凤皮皮是失手?还是故意留了他一命? 姜世翀不知道。 第110章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山顶上的石头纷纷落下,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坑。经过屡次的波动,这整个封闭式的山洞如今已然有了一种将要垮塌的感觉,山洞的上方甚至可以看得到隐隐的天光。 一块大石砸下。 “危险!”方国梁喊了一声,见佘七幺竟然没有多的反应,只是迟钝地抬头看向上头,不由得更坐实了几分他心中的想法。该说是后生可畏吗,佘家的后人胆子可真不小。 本来坐在地上被牢牢压制的“廖天骄”见机忽然抬起手来,冲着佘七幺的方向甩出了什么东西,方国梁眼疾手快,猛然跃起,伸手一把抄起佘七幺将他甩到后头,跟着重重一脚踢在“廖天骄”肩上,自己也跟着斜栽出去,摔到地上。电光火石之间,在几人刚刚的所在,一块巨大的山石猛然砸下,激起了一阵尘烟。 尘埃落定后,方国梁爬起身来,小心翼翼走到廖天骄身边。“廖天骄”如今本就是个小孩的身体,刚刚结结实实挨了方国梁这一脚后,干脆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此刻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方国梁站了一会,见他没有动静,正要弯腰查看,却见“廖天骄”的身体忽然一动,跟着从他的胸口猛然间撞出了一团灰色的东西,飞快地向外逃逸。方国梁下意识地伸手一拦,那团灰色的东西却狡猾地打了个旋,避开方国梁的手,在空中一停、一折,跟着撞上了他的胸口。 两者相撞的一刹那,方国梁只觉得浑身一震,一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逼进了他的身体里,他的眼前一下子滚过了许多东西,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分辨,却听那东西自己先发出“啊”的短促的一声尖叫,从方国梁的身体中又逃了出来,原本灰色的光团瞬间变作了墨黑。黑色的光团跌跌冲冲地在空中又上下晃动了几下,跟着便落在地上,化作了一滩淋漓的黑汁。 方国梁只冷冷看了一眼地上,随后便转过身来。他伸手探了一下廖天骄的鼻息,微弱的生命迹象没有出方国梁所料。廖天骄此刻虽然还活着,但情况却很糟糕。他的魂魄被逼出去后,被刚刚那东西占据了身体,破坏了内里,还挨了方国梁的一下,如今整个就犹如一个外表完好,内里却千疮百孔的壳子,老实说,方国梁觉得廖天骄的魂魄就算回来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方国梁正要起身,却忽觉身后一阵杀意逼来。刚刚还反应迟钝的佘七幺不知何时亮出了乌亮的鞭子,抵在他的颈动脉上说:“你干什么!”哪怕并不完整,果然只要有人对廖天骄有所异动,就能引得佘七幺动弹。 方国梁双手上举,表示自己没有敌意,然后缓缓地直起身来。 “看一下他的情况如何而已。”他说,想要转过身来,却觉得脖子上那鞭子又往里抵了抵,“怎么,你怕我有所图谋?别忘了,你还给我下过咒。” “你不是方国梁。”佘七幺却说,“刚刚那东西钻到你的身体里想要将你的魂魄逼出去,但是他反而被你给逼出来了。” “那是因为我方家皆是修行之人,自然不会平白无故被人生夺舍。” “不。”佘七幺说,“修行之人或许是能将之逼出来,但是那东西进到你的身体里以后却好似受了感染,最后一命呜呼,据我所知,方家的法术中并没有如此一项,还有,廖天骄曾跟我提过,说在你身上看到过灰色的细锁链。” 方国梁微微一怔,随即面色恢复如常道:“那又如何?” “那便是不对。”佘七幺说,“如果我没猜错,廖天骄所看到的是你身上的因果链,根据我祖父留下来的笔记,不论仙凡,身上皆有因果,不同的种族,因果链的颜色不同,其中以人来说,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因果链又有不同,但是没有一个普通人身上的因果链会是灰色的。如果有个人身上的因果链变成了这种颜色,那必然证明他身上有问题。” 方国梁定了定神说:“哦,什么问题?” 佘七幺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方国梁居然会如此镇定。 方国梁说:“佘君,我或许不懂你说的灰色因果链是什么,但是我刚刚才救了你一命,你这么对我岂不是有些失了大家风范?”他说着,缓缓转过身来。 佘七幺往后略退开半步,戒备地打量着方国梁,而方国梁却面色沉稳。 “而且,你不觉得现在不该是纠结我的事情的时候吗?”方国梁话音刚落,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佘七幺迅速往侧边一闪,同时戒备地看向两方。方国梁并没有什么动静,倒是在两人眼前很快出现了一堆带着家伙的人。 “你们是……”佘七幺思索片刻,“肖家村的人?”姜世翀去了哪里? 肖家村的村长走上前来,手里还拿着一柄古朴的短刀,他的目光只在佘七幺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便马上转移到了方国梁的身上。 “您就是现任方家家主方国梁吧。”村长态度傲慢,一副大局在握的样子,看着叫人心生厌恶。 佘七幺看着那群人,只觉得这批人都不太对,不论是精神状态还是气场,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就像是……被什么附了身似的!可是佘七幺是妖神,按理说,这种下三滥的夺舍附身,他光用眼睛就能看得出来,但是此刻这些肖家村人在他眼里却并没有表现出这些特征,不光是他们,就连刚刚的廖天骄,要不是佘七幺对他实在太熟悉,刚刚恐怕也不会察觉有所不对。那种灰色的光团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方国梁说:“是我,怎么?” 肖家村的村长将手里的短刀在空中一扬说:“那就麻烦你告诉我们如何使用拔骨!” 方国梁说:“如果我不说呢?” 跟在肖家村村张身后的那群村民顿时都露出了阴狠的眼神,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刹那间响了起来,佘七幺看了一眼四周,从山洞顶上,黑压压地压下来了一片虫。 “是蛊虫。”佘七幺说。 方国梁却道:“是尸蛊。” “尸蛊?” “不怪你不知道,这个法子已经失传很久了。”方国梁看了佘七幺一眼说,“虽然蛊虫很厉害,但是什么也比不上用人制蛊。” 佘七幺说:“我听说过蛊人。” 方国梁说:“和这些人的手段相比,蛊人恐怕已经算是温和的手段了。” 佘七幺吃了一惊:“什么?” 方国梁说:“尸蛊不是说拿尸体来养蛊,而是说这种蛊就是尸人!他们将特殊的蛊虫放入人的身体使之生受折磨,变成活死人之后,再使用特殊的法子,将其魂魄制成尸虫,这样不仅是这个人的身体,就连他的魂魄都成了这些人的役使,不论活着或死了,这些人都会忘记一切生前的事,失去理性,变成只会听从指令嗜血杀人,直至灰飞烟灭,永不超生。看这些虫子的数量,你们杀的人可不少。” 佘七幺一惊:“居然还有如此恶毒的法子!” 肖家村村长显然也吃了一惊道:“方家主还真是博闻广记。” 方国梁说:“这在我那个年代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用这法子。” 佘七幺愣了一下,方国梁说他那个年代是什么意思。 肖家村村长被识穿了手段,却并不太惊慌,反而慢条斯理地取下腰间别着的一杆烟枪,拿到手上。他身旁的一个年轻后生见状立刻走上前去,替他点上了烟丝。村长“吧嗒吧嗒”抽了几口后,往空中吐出一团青烟来:“方家主既然认得尸蛊,这事情就好说了。”他说,“只要你肯将拔骨使用之法告知,我可以做主不为难你和令侄女。” 佘七幺听肖家村村长没把自己等人算在里面,知道自己免不了一场恶战,遂扬鞭一挥,将廖天骄的身体卷了,抱到自己手上。那具慢慢变冷的身体令他吓了一跳,同时也不由得怒从心起,他道:“你们到底把廖天骄怎么了?” 肖家村村长看了佘七幺一眼说:“廖天骄是谁,你又是谁?” 佘七幺一愣,说:“你不认识我?” 肖家村村长乜斜着眼看了佘七幺一阵后说:“我自然知道你和那个警察一起陪方家主来此地,还想要查大众旅社桑梅堂一家的死因,但是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佘七幺脑子里顿时乱了一下,继发现大众旅社和方晴晚的事并非冲着廖天骄和他来以后,这是他第二次发现自己的推断似乎出了问题。 “你不认识我?”佘七幺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是佘七幺,九君山佘家少主。” 肖家村村长怔了一下,随后似是有些疑惑道:“九君山?” 佘七幺说:“你刚刚不是还派了人夺了我媳妇的舍吗?”他很快反应过来说,“你认识陈斌吗?” 肖家村村长的脸色变了变,冷笑道:“你说那个狗杂种?他早已经死了。” “死了?”佘七幺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十一月底的事了。” 佘七幺一愣,十一月底那正是陈斌参加完同学会,从人类修行者联盟手上逃脱不久后,但是十二月的时候,他还曾经出现在戚佳妍的“山鬼”事件中,所以他是因为死了,所以才把魂魄附在单宁的尸身上吗? 佘七幺说:“你们为什么杀他?他也被做成尸蛊了吗?” 一旁一个肖家村的后生忍不住了,说:“村长,别跟他废话了,咱们直接上,把方国梁那老小子抓了,再这九什么山的家伙干掉,做成尸蛊得了!” 方国梁说:“你们究竟想要用我方家祖传宝物做什么?” 肖家村村长比了个手势,示意手下人稍安勿躁道:“要拔骨,当然是要破了某个结界。” “单宁的结界?”佘七幺问。 肖家村村长看了他一眼,随后道:“你也知道单宁的结界?” 佘七幺说:“你们也想抢单宁的三生石碎片?” “抢!”肖家村村长踏前半步,怒目道:“是单宁抢了我们村的东西!” “你们村的?” 村长怒道:“当然,那是我们村的祖传宝物!” 佘七幺愣住了:“你们村的,那不是玄武留下的吗?” 肖家村村长的脸色一变,冷冷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不过单宁抢走的可不止三生石碎片,他还抢走了我们村世代看守的灵骨井。” “灵骨井?”佘七幺想到了自己下来的那口井,“那口井里有什么?” 肖家村村长眼神一变道:“你的问题太多了。”随后伸手一挥,“上!”所有人都向着佘七幺和方国梁冲了过去。 忽然只听得“轰隆”一声好像爆炸一般的声息,所有人都愣住了。下一刻,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波动起来,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四周仿佛被什么力场所扭曲了的感觉,从身体到魂魄,每个人都感到自己无法呼吸,几个肖家村的村民顿时跪在地上,痛苦地抓挠起自己的喉咙,很快便见了血和白骨,死了,而山壁上的蛊虫也失去了控制,一片片地往下直掉。 刚刚“廖天骄”施放噬魂蛊的浅水洼蒸发不见了,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哗哗”的剧烈的水声,水声迅速汇集过来,跟着又是“嘣”的一声,好似开山般的石破天惊,从两方所站的中央地表猛然蹿出了一股黑色的石油一般的喷泉,几个挨得近的肖家村村民被淋了个正着,当时就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方国梁道:“我们先出去……”回头一看,只见佘七幺又愣愣地立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像喝断了片似的。 “唉。”他叹了一声,一把抓住佘七幺,足下点着山壁,犹如鹤飞冲天,往上窜去。然而方国梁只上窜了没几步,就感到一个晃神,回过神来便发现山洞不见了,所有人此刻都置身在老肖家村那个巨大的广场上,广场四周黑气沉沉,中央不知如何形成了一个黑色的石油漩涡,一只巨大的怪物戴着人脸的面具,站在正中,佘七幺摔倒在一旁,身边是廖天骄的魂体。 “廖天骄,你有没有事?”方国梁提着的佘七幺先是愣了一下,冲着趴在地上的廖天骄的魂体喊,跟着却又是一愣,“怎么回事,那是……另一个我?” 此时,倒在地上的佘七幺虚弱地抬起手来,冲着方国梁的方向指了指:“魂元合一,融!” 方国梁只觉得手上一轻,跟着就看到自己手上的佘七幺轻飘飘地朝着地上那个扑了过去,与之合二为一。另一个佘七幺在消失前,特地看了廖天骄一眼,随后仿佛放心了一般,缓缓地消失了。 “佘七幺,你怎么样?”廖天骄却只来得及关注地上的那个。刚刚佘七幺和石油怪打了一阵,力不能支,倒在地上,跟着他们的四周就发生了扭曲,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回到了老肖家村的广场上,方国梁等人出现了,而他身边还有另一个佘七幺,廖天骄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佘七幺便合二为一了。 “咳咳,”佘七幺吐出血来,虚弱地爬起身来,“谁让你过来的,躲到旁边去。” 廖天骄说:“你打不过他,我们逃吧!” 佘七幺怒道:“你少瞧不起佘爷!” 廖天骄说:“你都受了伤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佘七幺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你以为我们逃得了?打不过,佘爷也得打,否则谁来保护你这个没用的蠢媳妇!”说着,他看向一旁的方国梁说,“劳驾你把他的魂魄归位后带他走!” 廖天骄急叫:“我不!” 方国梁看了看佘七幺,又看向那个石油怪,忽然他的眉头一动:“方晴晚!”他喊。 廖天骄一惊,顺着他的声音找过去只见方晴晚的魂体忽明忽灭地倒在另一侧的地上,似乎快要不行了,而那些地上蔓延的许多股石油正飞快地朝她卷过去,要把她也拖到石油堆里。 方国梁眉头一皱,猛然跃起身来,中途经过肖家村人身边时,伸手成爪一抓,拔骨便从肖家村村长的手里脱了出去,稳稳落到了他手中。他在空中起开刀鞘,一股清越之气散发出来,就连那些石油都不由得停了一停,一下子没敢动弹。 方国梁落在方晴晚魂体旁边,伸手二指抵在方晴晚眉心,但见一道光芒闪过,方晴晚悠悠醒转过来:“这是哪……”她问,看到方国梁不由得面上一喜,“二叔!” 方国梁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伸手从不知何处摸出一只铃铛来,塞到方晴晚手上,顿时方晴晚的魂体便稳了许多。 “神主铃?”方晴晚大喜,她飞快地站起身来,“二叔,你特地去取了神主铃?” 方国梁说:“你到廖天骄那边去,这里由我和佘七幺对付。” “佘七幺?”方晴晚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回头看到廖天骄不由得大喜,“小甜椒!” 廖天骄这时候却没空叙旧,只勉强冲方晴晚点了点头说:“刚刚谢谢你!”他是应该好好向方晴晚道谢的,无奈此时他急得要命,佘七幺已经身受重伤,眼前的石油怪又不好对付,他一点忙都帮不上,简直快急疯了! 佘七幺推开廖天骄:“到一边去,你再在这呆着,小心佘爷休了你!” 廖天骄说:“我只差一点就能找到三生石碎片在哪里了,你别赶我走,我走了,你更打不过他!” 佘七幺怒道:“你就这么瞧不起我?!” 廖天骄说:“这不是瞧不瞧得起的问题!” 石油怪伸爪在地上刨了一下,此时它已经是一只凶手的模样了,硕大的体型,尖锐的齿爪,只有脸上还挂着那张微微阖目的人的面具,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 方国梁说:“留着廖天骄,他现在也回不到身体里去。” 佘七幺眼神复杂地看了地上那具小小的身躯一眼,面有忧色。由于他这边才是主魂,所以他能知道另一边发生的事,但是另一边却没法接收到他这边的讯息。佘七幺说:“好吧,那你跟紧我!”廖天骄闻言,立刻紧紧地飘到佘七幺背上,抱住他的脖子。 方国梁说:“小晚,你先回去。” 方晴晚也道:“我不回去,我要留下来帮你,二叔。虽然我现在只是个魂体,但是我的功力还有几分在。”她说着,反而朝方国梁那边走了一步。 方国梁却忽然猛地一挥手,将方晴晚狠狠甩了出去:“回去!” 方晴晚的魂体重重摔在地上,手里的铃铛顿时发出了“当啷”一声,跟着却像是被激到了什么一般,发出了一串奇怪的铃声。 “七长七短,丧主鸣!”方晴晚脸色大变,死死盯着方国梁看了半晌,问,“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二叔,我二叔他……他怎么了?” 方国梁微微叹了口气,看向佘七幺说:“你刚刚不是问我灰色的因果链代表什么吗?”方国梁说,“代表着,链主已死。” 第111章 “死了……”方晴晚似乎一下子有些迷茫,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谁死了?你……你刚刚说谁死了?” “方国梁”看向方晴晚,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开口又说了一遍,声音冰冷而清晰:“方国梁,方家第十代家主,你的二叔,他已经死了。” 方晴晚的眼睛慢慢睁大,本来已经稳定下来的魂体再度开始变得混沌扭曲起来,廖天骄吓得连忙喊她:“小方,冷静点!” 廖天骄也知道自己这句话显得无情和无用,但是这时候他也实在找不出别的话来安慰方晴晚,但是廖天骄这冷不丁的一喊却似乎是真的震醒了方晴晚,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慢慢地,眼睛里恢复了清明,她开口,条理清晰地问:“我二叔是什么时候、因什么而死?” “方国梁”没有先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横手一刀向前方劈去,只见一道清冽的光芒如同奔溅的水瀑呈扇面射出,顿时将刚刚试图蔓延过来的石油又重新逼了回去。那个顶着阴黎面具的石油怪吃了拔骨两次亏,似乎也感到了威胁,开始慢慢地、狡猾地左右移动起来,试图寻找别的进攻机会,而刚刚从地面漩涡中心汩汩涌出的石油也从一开始发出“咕嘟咕嘟”的泉涌声变为了只发出黏糊糊的轻微冒泡声。忽然,廖天骄在那一串泡沫破碎的声音里听到了什么。 “怎么了?”佘七幺敏锐地问。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廖天骄竖起耳朵,在“噗”、“噗”的泡沫破碎声里,似乎有人在说话,而且不止一个。 “你听到了什么?”佘七幺竖耳听了半天,“我怎么没听到?” 廖天骄说:“嘘。”他确定那是一些人声。 不止一个的人声夹杂在泡沫破碎声里,细碎而微弱,像是夜间隔邻的耳语,又或是禁锢在幽深下水管道里的虫蚁攀爬声,那声音仔细听去虽不明内容,却不知怎么充满了怨恨和恶毒!廖天骄听着听着,突然“啊”地叫了一声,从佘七幺的背上一骨碌摔了下去。 佘七幺吓了一跳,赶紧回身看他:“廖天骄你怎么了?” 廖天骄牙关紧咬,面色透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佘七幺面色大变,急忙将他抱起查看,慌乱中自己都绊了一下,失手将乌银落在地上。他却顾不得这些,只急着伸手去探视廖天骄的魂体情况,然而下一刻,廖天骄却又像是缓过劲来了一般,大大出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这一闭一睁发生得十分突然,两人谁也没料到,于是很自然地便四目交汇了,佘七幺眼里的焦虑、慌乱、不安也就这么毫无遮掩的、坦荡荡、赤裸裸地呈现在了廖天骄的眼前。哪怕是魂体状态,廖天骄也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轰”地烧了起来。 “咳。”有人咳嗽了一声,廖天骄和佘七幺同时回过头去,就看到“方国梁”微微拧着眉头,看着他们俩。 廖天骄赶紧低下头去,要不是因为魂体状态,估计此刻已经脸红到胸肌了。 佘七幺显然也是个面皮薄的,糟糕就糟糕在他还要努力装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结果一开口就结巴,他说:“你你你……看、看什么看啊……没没……没见过别人家夫妻啊……” 廖天骄捂住脸孔,简直要羞愧得昏过去了。 “方国梁”似乎有些好气又好笑,最后摇了摇头道:“想不到九君山佘家后人中居然还有你这样的类型。” 佘七幺顿时感到受了冒犯,一蹦三尺高说:“什么类型,佘爷是什么类型咝咝咝咝咝!” “方国梁”说:“纯情类型。” 佘七幺听了一下子像个被戳破了的皮球,瘪了下去,那副样子连廖天骄看了都觉得好笑。他没谈过恋爱也就算了,佘七幺明明有过女朋友,还是个大妖神,结果也这么菜……不过他也很快想起来,此时并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 廖天骄担忧地看了方晴晚一眼,见她似乎略微恢复了镇定,便稍稍放了点心,赶紧又集中精力,趁着石油怪被“方国梁”镇住的的时候感受起封住它的三生石碎片的所在来。虽然拿出三生石碎片就意味着彻底解放石油怪,但是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封印住石油怪的碎片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廖天骄有种直觉,要彻底击败石油怪,必须要依靠他身体里的三生石魄。 “拜托,给点力啊!”廖天骄想着,重又闭上了眼睛。 方晴晚的魂体已经飘到了“方国梁”的跟前,她不惧不让地看着“方国梁”问:“请你回答我,我二叔是什么时候、因什么而死!” “方国梁”看了一眼石油怪,身子跟着又微微移了一个位置,单手一扬,手上的拔骨顿时散发出了逼人的灵气,逼得石油怪只好又移动起来,一旁的佘七幺却因此微微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方国梁”。 “方国梁”做完这件事,方才回过头来说:“你出事之后的第二天,你二叔就得到了消息赶来找你,中途被人暗算,于亥正三刻死在B市郊外。” “方晴晚”的眼睛里顿时盈满了悲伤与愤怒,她死死咬着牙问:“是谁暗算了我二叔,你吗?” “不是他。”佘七幺突然插嘴道,“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方晴晚猛然拔高嗓门,痛失至亲令她处于崩溃的边缘,她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无节制、无益处宣泄情绪的冲动,她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她要找对了人,然后拼尽自己所有为她二叔报仇雪恨! “因为他是……” “方国梁”笑了笑:“你该不是到现在都没认出我是谁吧。” 方晴晚愣了一下,说:“你?我认识你?” “方国梁”的眼神中一瞬间划过了一丝愤怒,随后是忧伤,再然后是无奈。沉默了片刻后,他才用一种戏谑的口气缓缓说道:“我陪了你十一年,不,快十二年了,听过你的心事,睡过你的床,还饮过你的血,需不需要我说更多?” 方晴晚吓了一大跳说:“什么?你……”她后退半步,上下打量了“方国梁”半晌,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方晴晚的眼神很快落在了紧握在“方国梁”手上的拔骨刀身之上。冷月下,那柄神兵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根本不像在她手中时那样平平无奇。饶是换一个圈外人来看,也能轻易明白,这才是“拔骨”真正该有的样子。 “拔……骨?”方晴晚不敢置信地问,“你是拔骨之灵?” “拔骨?”“方国梁”冷冷地念了那两个字一遍,声音就像是在这大冬天里打碎了寒冰发出来的冰冷清脆的声音,他看着自己手上的刀,面无表情地道,“你知道方琳琅为什么管它叫拔骨吗?” 方晴晚刚刚受了“拔骨”之灵现身的冲击,这会还没来得及消化对方如此轻慢地提及自己祖上最负盛名的一代家主也是她从小到大的偶像的名字这件事,结果佘七幺又给了她新的打击。 佘七幺沉声说:“因为那是从大妖神体内拔出的命骨。” “大妖神?命骨?”方晴晚已经彻底懵了。 其实佘七幺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但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个结论,所以他敛敛衣衫,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向“方国梁”行了个大礼道:“敢问前辈可是传说中在千年前失去踪影的大妖神戚古?” “戚古?”方晴晚失声道,“传说中盘古大神劈开天地混沌所使用的盘古斧的化身?” “方国梁”说:“我并不是第一代的戚古,你可以叫我戚十千。” 所谓妖神,与人类一样同属天地造化之物,寿数虽长,却也遵循生发凋落的轨迹。所以为了延续种族,有些妖神采用类似人类结合的方式繁衍子嗣,有些借由宝地宝物生造传人,还有一些特殊的妖神,例如那些远古大妖神种族,则会以一种沉睡、复苏、再沉睡的方式,如蛇蜕一般代代传承下去,戚古一族大概便如是。这种种族一代便只有一人,眼前的戚古管自己叫十千,十千是一万,这说明眼前的戚古已经是远古戚古的第一万个后人了。 佘七幺谨慎地问道:“这么说,戚前辈这些年一直都……一直都……”他说到这里却有点说不下去,想到堂堂一个远古大妖神后裔,居然落到如此这般田地,佘七幺有些不忍心提。 戚十千却毫不避讳这点,清楚回答道:“对,我一直都在方家。九百七十七年前,我被方家时任家主方琳琅击败,她抽了我的命骨制成了这柄刀后毁了我的肉身,又封了我的神魂在此地方家一处隐秘的外宅之中,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呆在这柄刀中。方琳琅死后,无人再有驾驭我的能力,我便陷入了沉睡,直到去年12月21日,方国梁用自己生前最后的灵力解开封印,将我召唤了出来。” “我二叔他……”方晴晚的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她努力忍耐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吸着鼻子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方国梁说,他要与我做笔交易。” “交易?” “他说他可以还我自由,再将自己的身体让给我,但我要负责把你救出来。”戚十千依旧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慢悠悠地道,“原本我还答应了他不告诉你他已死的事,不过现在是来不及了。” “二叔……”方晴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泪珠顺着她的脸颊大颗大颗地划过,使得她看起来前所未有的脆弱,然而方晴晚只默默哭了一会,便擦掉了眼泪。她是一个理智要强的女人,很知道此时并不是尽情忧伤之时。所以再抬起头时,方晴晚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愤怒的火花和斗志,她说道:“戚前辈,谢谢你将实情告诉我,但晚辈还有一个问题。” 戚十千看向她,眼睛里有一丝惊异。 “请问是谁害死了我二叔?” 这次戚十千却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被方国梁召唤出来的时候,凶手跑了,他也已经快不行了。他自己都没看清是谁动的手,只说对方对方家的法术十分熟悉,不仅如此,那个凶手还懂多个术数世家及门派不外传的绝学。方国梁说那个人段数高、手段狠,是个极其危险和强大的对手。” 原本闭着眼的廖天骄,还有佘七幺,在闻言后同时一愣。 “陈斌?”两人异口同声。 佘七幺却马上摇头:“不,陈斌那个时候正附身在单宁身上对付我们,不太可能分身去对付方国梁,就算他能分身,以他的能力,要对付方国梁这种程度的人,也许不会输,但绝不可能毫发无损地回来,接着对付我们。” 廖天骄也赞同佘七幺的话。是的。这次的整个事件当拨云见日后再回头看,其实并不复杂,说穿了也就是肖家村想要得到方家……不,得到戚十千的命骨,攻破单宁的结界,夺回灵骨井和三生石碎片而设下的针对方国梁的圈套,其中无论是大众旅社的桑梅堂一家还是方晴晚,都只是诱饵和人质,至于陈斌,则是隐身暗处,引导和借了肖家村的势头而已。 “陈斌是谁?”方晴晚问。 廖天骄回过神来说:“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被这个石油怪附身的人,他是肖家村出身,九岁就从村里逃了出去。他的目标主要是我和佘七幺,因为他想利用我取出封印石油怪的三生石碎片,彻底解放它,至于针对佘七幺,则是为了让被他祖父封印的石油怪有机会报仇雪恨。佘七幺的祖父已经失踪几百年了,想不到会在两百多年前出现在此地,所以不管怎么说,你二叔的事都不像是跟陈斌他们有关系。” 方晴晚在这之前并不知道佘七幺、三生石碎片等等的事情,此时只能听个大概,她问:“陈斌是不是就是刚才那个引你进宅子的人?” “对。”廖天骄说,“陈斌当时分了魂,一部分附在我拿着的单宁的藤杖上,跟着我进了单宁的宅子,另一部分则在外边阻拦和打伤了你。” 方晴晚却蹙起秀气的眉头说:“那应该不是分魂,因为在你进去之后,外面的这个就变成了虫。” “虫?” “对,很多、很多的虫。”方晴晚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是对虫子还是会有一般女性都有的先天性的厌恶感,何况她刚刚才被那些虫子攻击过。 “那是不是一些黑色硬壳,但是头部透明,中间还有一点红的虫子?”自从来到此地后,一直在旁边看着没有吭气的肖家村村长忽然张口问道。 方晴晚嫌恶地看向这个害了自己的仇人之一,说:“没错。” 肖家村村长不由得面色一变,而紧跟在他身边幸存下来的肖家村村民中有一小部分人干脆倒吸了一口冷气,剩下的则神情木讷,仿佛傀儡一般。 “是咒蛊。” “他居然对自己都这么狠,要把自己炼成蛊来诅咒我们?”顿时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肖家村村长却咽了口口水,郑重地又问了句:“那么那些虫子……”他似乎有些难以开口,那异样的表现令包括戚十千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那些虫子死后流出的血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不,应该是是紫色。”方晴晚想了想道。 肖家村的村人一下子全部停止了讨论,傻傻地看着方晴晚,这让方晴晚很是疑惑。 肖家村村长又问:“那么,虫血有没有气味?” 方晴晚脱口而出:“有,很香。” 肖家村村长绝望地闭上眼睛:“不是咒蛊,是绝蛊。”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们杀了那个畜生,扒了他的皮,却顺了他的意,现在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沾上了他下的绝蛊!他居然用自己的命和肉身,用自己受尽折磨的死亡,来换我们所有人断子绝孙、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他是个疯子,他真的是个疯子,哈哈哈哈哈!” 佘七幺等人正疑惑也嫌恶地看着肖家村村长癫狂一样的状态,忽然廖天骄眉头一动说:“感觉到了!” “什么?” “三生石!”廖天骄说,“就在你东北方向十二米范围,不,八米、五米、三米……它在动!”廖天骄猛然睁开眼睛。 忽然有人惨叫了一声,所有人都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刚刚还站立着一个肖家村村民的位置如今突然出现了一个只剩下筋肉的血淋淋的“人”。失去了皮肤和眼眶,那两个硕大的眼球如今正传递着一层又一层的恐慌,而它的脚踝处则堆着厚厚的一层又一层的皮。 是人皮。 新鲜的、刚刚生剥下来的人皮。 人皮下头是一汪黑色的石油,浅浅的,却如同活物一样撕扯着那层皮,随后漫上那个“人”的身体。所有的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个筋肉人一点点、一层层地变矮,就像是沉入了沼泽一样,而其实它只是被生着吃了个干净。 “啊!”又一个惨叫声响起,现场马上又出现了另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 下一刻,各种各样的惨叫声、尖叫声此起彼伏,现场整个都乱了,肖家村的人仓皇逃窜,彼此相撞,也有试图用蛊虫攻击脚边的石油的,或是想要爬上高处的,但是他们全部都在几秒钟之间就被生扒了人皮,吃光了筋肉。不知何时,这整座庭院内都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石油薄膜,只有佘七幺等人身边由于有灵力、神力守护,构成了一块小小的不容侵犯的地界。当最后一声惨叫被石油吞没后,在这片死地上只剩下了三座孤岛。 佘七幺和廖天骄的,方晴晚和戚十千的,最后是肖家村村长与长生长寿的。 肖家村村长满头大汗,正“吧嗒吧嗒”拼命吸着旱烟,但他显然不是因为有余裕才这么做,廖天骄看出来,肖家村村长控制蛊的方式就是烟,此刻无数的死虫尸体堆积在他们三人脚边,正以微弱的力量阻挡着石油怪的蚕食鲸吞。 肖家村村长忽然抬起蜡黄的脸,看向佘七幺他们,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佘七幺身上。 “救救我。”如同傀儡一般的长生突然开口说道。 “那两个人只是两具空壳子,说话的是他。”戚十千示意大家看肖家村的村长。 “我们为什么要救你?”佘七幺问。 “三生石碎片。”肖家村村长又用长寿说话,“你们救我,我就把三生石的碎片还有这口灵骨井都让给你们,喝了灵古井里的水能活很久,可以百病不侵,还能拥有强大的法力!” 戚古说:“我从未听闻人间有这么好的神水,就算是神界秘药,也不可能随便给凡人使用,否则会打乱世间秩序。” 肖家村村长用长生长寿两人的声音同时道:“真的真的,我已经活了一百三十多岁了,我们村里人也大多活了八、九十岁,长生长寿别看他们这样,也已经有六十多岁了,要不是被单宁抢走了灵骨井和三生石碎片,使得我们一天比一天虚弱,我们一定能活更久!” 佘七幺不屑道:“三生石碎片佘爷媳妇会给佘爷拿,至于长寿什么的,你以为佘爷一个妖神会在乎这些?何况你说得根本不是神水,是毒。” “毒?” “让你们变成恶鬼的毒。”廖天骄想到了自己在陈斌制造的幻境里所见到的一切,那些村民那样的心狠手辣却毫不自知。 肖家村村长在说了这几句话的期间,脚下的虫围已经往里缩了一大圈,站在外头一点点的长生因为来不及把脚缩回来,吭都不吭一声的在肖家村村长眼前被吃光了。 “救救我!救救我!”肖家村村长慌乱地喊道,“我、我……”他突然灵光一现,“我知道那个人的下落,那个和单宁一起封印了这个怪物的人。我没骗你,真的,我知道他穿黑色的衣服,用一支笔一样的武器,我祖父说那个人看起来很和善,那是你的祖父对不对!我知道你祖父的下落!啊!” 佘七幺猛然瞳孔一缩,翻身跃起想要抢下肖家村村长,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只是毫厘之差,肖家村村长在瞬间变成了一滩碎肉,而他的人皮似乎被特意留了下来,好像是战败方被砍断的旗帜一样,颇为怪异地铺陈在石油薄膜之上,挤眉弄眼。 佘七幺愤怒地一伸手,乌银立刻飞起,回到了他的手上,狠狠一鞭子下去后,村长的人皮就被抽了个粉碎。 佘玄麟失踪六百余年,佘家人追寻佘玄麟踪迹五百年,到如今只剩佘七幺一个还挂念着自己祖父的踪迹,不论他如何不愿意,当年那个妖族一提起便敬佩不已的大妖神佘玄麟如今已在时光的浪涛中被毫不留情地抹去,就如同一座沙做的英雄碑,令佘七幺感到空虚和绝望。 几百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知道佘玄麟的下落,不管真假,都点燃了佘七幺寻找祖父的希望,但是这个可怜的希望仅仅只维持了3秒钟。 “佘七幺……”廖天骄不忍心看佘七幺伤心的样子,佘七幺回过头来,勉强冲他笑了笑。 “没事,接着找就好。” “恐怕你们没机会了。” “陈斌!”廖天骄机警地回过身去。 果然,刚刚逃跑的陈斌又出现在了几人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仇得报的原因,他现在看起来志得意满,红润的脸色根本不像是个亡魂。 “他吃了那些人的血肉。”戚十千说。 “什么?”廖天骄大惊。 “他和那个怪物已经是一体的了。” 陈斌哈哈大笑道:“到底还是老家伙的眼睛毒!”他说着,对着廖天骄等人,慢慢悠悠地将身子转了过去。一开始廖天骄还纳闷陈斌想干什么,当看到陈斌的背部时,廖天骄不由得一阵恶心。 在陈斌的背后,从腰部以上居然多出了一具身体,那身体上的脸赫然正是阴黎的! 第112章 廖天骄说:“艾玛……这什么玩意啊!” 佘七幺说:“恐怕他是故意舍弃了自己的皮囊,借此与那个石油怪的元魂融为一体,随后又用那些村人的血肉造了个新的身体出来。肖家村的这些人常年饮用那口什么灵骨井里的水,身体已经与普通人差异很大,所以造出来的身体自然也不同。我看他现在就是个不人不鬼不妖不魔的怪物,至于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好。” 廖天骄说:“那现在掌控这具身体的到底是陈斌还是石油怪?” 戚十千说:“不管是什么,都必须要除掉。” 陈斌哈哈笑着又转过身来:“就凭你们几个,想要对付我们?”他说着,得意洋洋地伸出一只手来点着佘七幺等人,“一个能力还不如老妖怪的才二十多岁的妖神,一个被人抽了命骨封了几百年的老妖神,一个连肉身都丢了的除魔师,还有一个……”陈斌显然是最不喜欢廖天骄,特地把他留到最后说。 “还有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本事也没有,还成天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杀了你都嫌浪费的垃圾蠢材!” 佘七幺马上转头看廖天骄问:“你到底有没有抢过他女朋友啊咝!” 廖天骄赶紧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佘七幺说:“那男朋友呢咝?” 廖天骄抓狂,伸腿就去踹佘七幺,结果佘七幺轻轻一让就闪了开去,他只好悻悻然收回了脚,委屈道:“没有,真的没有啊,我跟他大学里压根就不熟的!” 戚十千也说:“那他为什么这么恨你?” 廖天骄心想,哎哟喂大爷,怎么连你也来落井下石啊,嘴上不得不说:“我真的不知道啊!天晓得他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总之我又不是毛爷爷,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吧!” 陈斌听了冷笑道:“呵,毕业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真以为自己有多么讨人喜欢,不可能人人都喜欢这种话都有脸说!” 廖天骄说:“我去,你语文有没有学好啊!” 佘七幺狐疑地看向廖天骄说:“蠢媳妇,你说实话,陈斌是不是追求过你?” 廖天骄:“……” 陈斌也:“……” 戚十千也好,就连刚才还陷入悲伤中的方晴晚都忍不住来回打量起三个人来,整个庭院一下子都陷入了一种极其古怪的沉默中,不过下一刻,一声诡异的鸣声便响彻了整个庭院。 “什么声音?” “阴黎?”佘七幺脸色大变,和戚十千同时摆出了戒备的姿势,同时十分自然地把廖天骄捞起来,甩到了自己身后。 陈斌的身子转了过来,露出了另一半身体。原本紧紧阖着的阴黎的双目正在缓缓打开,此时已经打开了一条缝,而它的嘴中则发出了刚刚那种听了便令人心惊肉跳的诡异叫声。 “别听!”佘七幺说,双指并拢划诀,两道锋锐的气浪便向着阴黎的方向射去,而戚十千亦跟着抽手一刀,拔骨划出璀璨光芒,配合佘七幺的神力分左、中、右三路一同攻去。 本以为这一下必定着了,出人意料的是,两人的攻击只到阴黎跟前十多公分处便停了下来,接着但见阴黎张开了嘴,两人的神力便像是被磁铁吸住了一般,不但没有穿透他的嘴,反而缓慢地进入到那张嘴里。银、橙三道光芒渐渐黯淡,终至完全不见。阴黎闭上嘴,仿佛在咀嚼什么美味一般,嘴一动一动的,而那双眼睛又张开了更宽的一道缝,如今看来已经是半阖半闭的样子了。 “不错不错,还挺好吃的。”看不见的陈斌在另一头说话,从廖天骄等人的角度还能看到他高高举起的双手,似乎正高兴得手舞足蹈。 廖天骄想了想,从佘七幺身后探出头来说:“你是有多缺存在感啊,这会是阴黎主事吧,跟你有什么关系,别装得一副自己多了不起的样子。”一面说着,用手指了指阴黎的左胸,又轻轻捏了捏佘七幺的手。 佘七幺心领神会地盯着那处,手中的乌银动了动。 廖天骄继续说:“怎么,没话说了吧,别人都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区区性命,你倒是好,自己先把命给舍了,就落个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魔不魔丑得要命的连体婴样……” 陈斌猛然转过身来:“你说什么!”话还没说完,又被阴黎转了回去。 廖天骄眉头一皱,再接再厉说:“你看你看,就算变成个连体婴你都没有主导权,你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就算打赢我们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一辈子躲在人家大神背后见不得人罢了!” 陈斌一下子跳了起来,这一下显然是激得他极痛了,因为就连阴黎都被带得跳了起来。陈斌转过身来,双目通红地死死盯住廖天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廖天骄,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下场!”陈斌说着,猛然高高跃起,如同一只猛兽一般亮出獠牙,向廖天骄扑来。 “抓好我!”佘七幺说,挥舞着乌银,揉身而上。 “你到一边去呆着。”戚十千却将方晴晚推到一边,他伸指划过拔骨,方国梁的血浸入刀中,原本看起来只是一柄短刀的拔骨接受了方家正统传人鲜血的洗礼,顿时刀形巨变,瞬间变成了一柄刀身弯曲,刀刃寒芒如星的长刀。虽然已经变化了样子,但是戚十千似乎仍对拔骨的样子不太满意,但这时也顾不得了,他跃入战阵,与佘七幺一同包抄陈斌与阴黎。 三人都有共识,真正难对付的是阴黎而非陈斌,而对付阴黎就是要取出它身体里的三生石碎片,然后再靠廖天骄魂魄中三生石魄的能量,想办法重新将之封印或干脆消灭,至于为什么七百年前就该死了的阴黎会以这样一种形态出现在此处,又是为什么被佘玄麟及单宁封印住,这已经不是现在有空去想的问题了。 佘七幺的乌银较戚十千的拔骨要长而灵活,因此他在中程攻击阴黎。看到佘七幺挥舞着长鞭身形灵活,牢牢缠住阴黎的样子,廖天骄不由得有些吃惊。他以为自己和佘七幺同生共死过多次,已经十分了解他的实力,但是从今天看来,过去的佘七幺都没有过这么威猛。这不可能是因为佘七幺隐藏了什么力量,因为至少在山鬼事件中,他们都险些丧命,佘七幺没有那个余地来保存实力,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佘七幺的神力在长进! 廖天骄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头一动,佘七幺的神力被用来封印他身体里的三生石魄,如今佘七幺的神力有了长进,是不是代表着他身体里的三生石魄封印有了松动? “东西在左胸的什么地方?” “那儿……”廖天骄用手指,但是佘七幺不停在跟着阴黎的动向移动位置,害得他根本指不清楚。虽然是两边夹攻,但显然他们俩这边的仇恨度要高得多! 佘七幺一鞭子甩出去有十几道虚影,速度快得廖天骄眼睛都跟不上。他揉了揉酸疼的眼睛说:“就、就那,哎哟不是,那儿,你别动……” 佘七幺手腕一转,乌银如同一根长棍重重击向阴黎左胸某点,阴黎原本要向后跃出,但是这时候恰巧陈斌也要躲闪戚十千的拔骨,因此也似乎往后退了退,结果导致两人僵持在了原地,但听“啪”、“咻”两声,佘七幺的鞭子戳中了阴黎的胸口,而戚十千的拔骨也砍中了陈斌的左臂。 陈斌发出“哇”的一声怪叫,一道黑色的石油猛然飙了出去,戚十千虽然有了防备,仍然被溅了几滴在身上,顿时皮肤上就烫出了一个洞。 戚十千皱了眉头,跳到后方。这具身体原本就只是凡人之躯,何况原先的主人寿数已尽,他是个鸠占鹊巢的,并不与这身体完全匹配,所以这具身体目前只能算是勉强维持着活力,如今受了这一下,不由得就加速了躯体崩溃的速度。 “魂来归兮,急急如律令!”忽然传来方晴晚清脆的声音,她将刚刚戚十千交付她的神主铃执在手中,双腕翻动,甩了一个铃花。神主铃顿时金光一闪,飞到空中,径自“叮铃铃”地响了起来,而方晴晚也跟着双腿一顿,盘膝坐地,对着神主铃,口中念念有词。 “小方在干吗?”廖天骄问。 “束魂。”佘七幺说,“陈斌就算有了新身体,他仍然是个亡魂,方晴晚想要控制他!” 从刚才的对阵中,几人都已经看出,陈斌和阴黎的组合并不是完全协调的,两人似乎都在争夺这具连体婴躯体的主动权,或者该说,正是因为他们目前还双生共存着,所以这具新身体才会是一个连体婴的形式,倘若其中一方被另一方消灭了,那么这具躯体或许就会是另一个样子了。 “干得漂亮!”廖天骄突然喊道。 随着方晴晚的铃声和咒声,陈斌和阴黎连体婴组合显然动作迟缓和不协调起来,阴黎想要往前,陈斌则要往后,阴黎想要蹲下,陈斌却要跳起,两人因此一个不留神,踉跄了几步,空门大开。 廖天骄喊:“就是现在。”他捏了佘七幺的手一把,“左一公分!” 佘七幺的乌银如一道光芒射向阴黎的胸口,乌银发出“嘭”的一声,如同撞上了什么坚硬的金石之物却不减去势,穿破阴黎的肌肉骨骼,直取三生石碎片所在之处。乌银在其中打了个旋,待要抽出,佘七幺的手里却忽的一紧,但见阴黎伸出指爪,紧紧抓住了乌银。 佘七幺另一手凌空一挥,数道光芒如同流星划过空中,随着“嗖嗖嗖”数声,每道都插入了阴黎的另一边胸口之中,跟着他手腕一翻,五指一收,但见一团夹着血肉的东西发出“啵”的一声,便从阴黎的胸口飞了出来。 阴黎想要伸手去抢回那东西,却被佘七幺扯动乌银,不让他动弹,廖天骄趁机忙不迭地飘过去,在空中将那团东西接在手中。阴黎发出一声咆哮,还想伸手抓住廖天骄,吓得他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虎口逃生,又飘了回去。 “拿到了拿到了!”廖天骄喊。所谓的左一公分根本就是个谎言,廖天骄真正想说的是右面、右一公分,所以两次他都捏了佘七幺的右手。 乌银猛然收回,佘七幺赶紧带着廖天骄往后退开了一大步,在廖天骄的手里是一团直径2公分左右的肉疙瘩。廖天骄刚刚是没觉得,这会只觉得恶心极了,手里拿着那东西,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好在佘七幺很快接了过去。 戚十千几个起落也跳了回来,此时陈斌和阴黎都已经倒在了地上,似乎失去了三生石碎片的支撑后,他们就失去了力量。 廖天骄说:“这就是三生石碎片?”他和佘七幺为了三生石的事头疼了很久,而那些修行者和妖神什么的更是为之烦了几百年,他其实也很好奇所谓的三生石碎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虽然叫三生石,谁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石头呢? 佘七幺伸手说:“刀借借。” 戚十千手起刀落,自己将肉疙瘩破了开来,露出了里面一块硬质的东西。佘七幺随手就撕了块袖子布将那东西擦了擦,里面露出来的是一片好像什么陶瓷器皿碎片的东西,上面依稀还有花纹。 佘七幺喃喃道:“这就是三生石碎片?看不出什么名堂啊。” 廖天骄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了种十分不详的预感,他忽而觉得自己等人是不是在哪里犯了错误。 “小心!”方晴晚突然大叫一声,戚十千与佘七幺都是反应极快,特别是刚才看三生石碎片的时候也未放松过警惕,但是尽管两人都最快程度地做出了反应,两人却是同时觉得被一股大力冲撞了上来。 不论是戚十千还是佘七幺都猛然向后摔了出去,戚十千重重砸在地上,佘七幺则砸在了墙上,石油变成了枪、变成了刀,扎穿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掼了出去,而佘七幺本来拿在手里的三生石碎片也就此摔了出去,落到了一边。 廖天骄想要飘过去抢回来,却被紧跟着的一股劲风掀得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他原以为自己是魂体,不会感觉到疼痛,结果下一秒便是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他忍不住张开嘴巴,“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等到意识到自己发出来的是童声时,廖天骄才发现他似乎因为刚才这一摔,魂魄归位,回到了自己那具躯体之中,但他的身体显然受创严重,这时候他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仿佛火烧火燎般的疼痛。 “哈哈哈哈哈哈哈!”夜色中传来陈斌的笑声,廖天骄看到一双腿走到了自己的跟前,“怎么样,是不是以为自己赢了?”陈斌飞起一脚踢在廖天骄的腹部,那具小小的身体就这么飞了出去,磕在地上,廖天骄的额头破了,流出血来,糊了他的眼睛。 “妈的!”佘七幺拔出将自己扎在墙上的石油的枪,想要来救廖天骄,但是他才一动弹,立刻又是“嗖嗖嗖”许多箭矢破空声响起,佘七幺来不及闪躲过全部,被双肩双腿双掌各穿破了一支,如同标本一样被钉了起来。 “它的灵场变了!”戚十千虽然没有被钉住,此时却也没法靠近。敌人变得太强大了,他微弯了身子,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廖天骄已经爬不起来了,只能躺着看陈斌他们。连体婴还是连体婴,但是这会只有脑袋有两颗,而连他都能感受到陈斌和阴黎的灵场完全变了,变得更强大、凶暴、狠毒,阴黎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纯黑色的眼瞳,没有眼白,看上去如同深不见底的渊薮。 廖天骄明白他们错在哪里了,石油怪的确是被三生石碎片封印了起来,它身体里的三生石碎片也的确是出了问题,但是他身体里不止有一块三生石碎片。 他们取出来的那片是封印它的那一片,而它身体里留着的另一片则是被污染的一片,换言之,石油怪或许被封印了两次,第一次可能是在七百年前,未知是谁的手笔,第二次则是两百年前,由于第一片失效,单宁和佘玄麟一起封印了它第二次。 是他们破坏了两片三生石碎片之间的制衡,使得石油怪从未能完全复苏,只能借助于陈斌行走世间,到如今完全脱离了控制。 廖天骄清楚地看到,在连体婴的咽喉处,有一团紫黑色的光晕向上扩展,完全包裹住了两人的头部,是那被污染的三生石碎片构成了他们的头颅、他们的脑子,也或许告诉了他们许多不传之秘。 陈斌弯下腰来,挤眉弄眼地看着廖天骄说:“多谢你们帮忙,我们才能完全自由啊。好了,为了报答你,接下来就让我毁掉你身体里的那个碍眼的玩意吧!” 阴黎垂下眼睛,尖锐的爪子向着廖天骄的腹部猛地掏去! 第113章 廖天骄这一刻的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来不及! 他来不及躲开那只爪子,佘七幺他们也没人能来得及救他!虽然廖天骄透过阴黎的手臂缝隙已经能看到佘七幺为了脱离石油箭矢的控制化出了蛇形,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廖天骄也相信戚十千和方晴晚肯定都在努力为救自己而奔波,但是这些都不可能比阴黎的速度更快。因为,他和阴黎之间的直线距离只有三十公分! 三十公分,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伸出手臂甚至手臂都未能伸直的距离,不过是一个人挥一下手短短几秒钟就能到达的距离,而佘七幺他们距离他至少有十五米。所以,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廖天骄拼尽全力喊出来的话并不是无用的“救命”或者是求救的“佘七幺”,而是:“爆他们的头!” 戚十千丝毫没有犹豫,在听到廖天骄的话后便迅若流星地撵上,只见他的双腿如同安了弹簧一般,在地上轻轻一蹬便高跃上了半空。戚十千由空中往下飞快地舞动手臂,拔骨在一瞬间便迸出三纵四横七道光芒,七刀落下,将陈斌那一颗脑袋封得死死,而佘七幺仅短短犹豫了一瞬,长长的蛇尾便也挟带着凌厉的杀气狠狠抽向了阴黎的脑袋。 最危险的时候,往往也是最考验人判断力的时候,一方占了优势还在进攻,另一方如果采取守势,得到的只能是另一个被动局面,甚至还会使局势更为糟糕,所以廖天骄的第一判断,是猛攻! 猛攻!这样最好的情况是阴黎和陈斌为了保住自己闪躲攻击,他和佘七幺等人都能有生机,最差的情况是他死,但是佘七幺等人也能趁机攻击到阴黎和陈斌,这里面打的是一个时间差,也是一条命和四条命的差距! 这一刻在廖天骄的眼里看来,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进入了慢镜头的世界。他睁大眼看着阴黎那只锋锐的爪子带着血腥气向自己掏过来,一点点、一寸寸地接近,行动轨迹上的每一步都如同雪地里的脚印一般清晰可辨! 一定能活下去! 廖天骄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个确信,他看着那只爪子贴上了自己的腹部,看着陈斌的脑袋在瞬间被戚十千所砍中,也看到佘七幺的蛇尾如同破开有形的空气一般就从自己鼻子跟前划过,然后狠狠抽上阴黎的脑袋…… 大局已定! 然而,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廖天骄只觉得自己眼前的空气仿佛在刹那间间扭曲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拔骨和佘七幺的尾巴已经都停在了空中。戚十千和佘七幺两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继而是后悔,佘七幺的脸上,还有痛苦! 拔骨是一柄能斩断世间一切术法的神兵,这种传说在知道了拔骨其实是戚十千的命骨后,廖天骄和佘七幺便不再迷信,因为这种说法多半来源于戚古一族出现的契机——盘古斧。虽然戚古一族是盘古斧化身而成的妖神,却已经不是盘古斧本身,失去了盘古斧最初的威力(据说那种开天辟地的威力已经在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几乎耗尽),但是,作为一根远古大妖神的命骨,拔骨的威力却也不可能弱小,只是,这世上再锋利的刀、再锐利的剑、再有威力的斧子却也有斩不断的东西。 液体! 最危险的时候,往往也是最考验人判断力的时候,廖天骄他们在思考,陈斌他又何尝不在思考,而差别在于,由于陈斌的屡次示威,特别夸显了他的存在感,使得廖天骄等人似乎全部都忘了,这两人的本体其实是石油怪,是一种流动的、抽刀断水水更流的东西! 就像是《终结者》中的液态金属人,不论是陈斌还是阴黎,他们的脑袋都在被击中的那一瞬间完成了从固态到液态的转变,又化为了那种黑乎乎的石油,从而轻易地化解了这一危机,更抓住了佘七幺和戚十千两个人。 不知何时,单宁庭院的地面已经完全被一层层更深、更厚的石油所覆盖,那些石油发出粘稠的声音组成了无数的手,死死粘住了佘七幺和戚十千,不让他们俩有更多的举动。 但是还有一个,方晴晚! 廖天骄的眼神看向方晴晚的方向,却只看到方晴晚的魂魄被石油池沼所隔开,在外头焦急地飘来飘去,始终无法进入。 好了,廖天骄想,或许故意暴露出另一片三生石碎片的存在,并故意将它停留在头部这样重要的、致命的部位,本来就是陈斌的一个阴谋,一个故意卖的空门!因为在那之前,陈斌只是暂时控制住了佘七幺,戚十千和方晴晚还在外部游离,而现在,所有人都落入了圈套。 果然,陈斌“嘿嘿”笑了一声后得意地说道:“廖天骄,你这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吧!”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动作却并不停住,本来停留在廖天骄肚腹上的爪尖慢慢地嵌入了廖天骄幼童稚嫩的身体。 “放开他!谁准你碰他!”佘七幺狂吼,被钉在墙上的大蛇奋力挣扎,试图撞塌墙体,然而那种黑色的类似石油一样的东西已经爬上了单宁院子的围墙,佘七幺大蛇的身体就这么陷落进去,他越是努力,反而越陷越深。 陈斌轻蔑地回头看了佘七幺一眼,用一种胜利者的眼神,突然将手猛地往前一送,廖天骄顿时发出一声闷哼,血慢慢地从他的身体里流了出来。 “啊啊啊我杀了你!”佘七幺彻底发狂,他不顾一切地扭动身躯,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如同被用竹签剖开柔软腹部的黄鳝,大蛇柔韧的身体因为他这不要命一般的举动被撕裂,佘七幺的身体上围绕着四颗钉子迅速出现了四个叫人触目惊心的创口,鲜血像桶泼一样“稀里哗啦”地掉下来,但是收效甚微! 无论佘七幺怎么挣扎,都会有更多、更源源不绝的石油手冒出来,将他死死抓住,而由于被阴黎抓住了尾部,佘七幺也没法化为人形,否则以此距离,他的身体将从中被一分两段。 “你别动了!”廖天骄大吼。疼痛反而使他的童声显得中气十足,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身体,他从未感觉过如此诡异的感受。他还活着,他神志清醒,但是现在他的肚子里有只爪子正在摸索、搅动,他甚至因为那种被触碰内脏的感觉而恶心得想要吐出来。 这血腥的一幕却令陈斌十分的兴奋,他不断发出仿佛惊叹一般的声音,眼睛里闪烁着属于疯子的欢乐神采:“怎么样怎么样?现在你的感觉好不好,舒不舒服,爽不爽?你知道吗,那些肖家村的渣滓杀我的时候也考虑过用这样的方法,不过后来他们还是决定把我的皮活剥下来,我还真担心他们不剥我的皮呢,如果不那样的话,我又怎么能在全村散播绝蛊呢,那我的计划可就不能实现了啊。” 廖天骄艰难地喘着气,却还要嘲笑道:“你这个……变态……” “变态?”陈斌抬起爪子只轻轻戳了廖天骄的某个内脏一下,廖天骄便疼得发出了一声惨叫,佘七幺咆哮一声,双眼血红,毒牙森森,恨不得将陈斌的脑袋咬下来。 “对啊,我就是变态!”陈斌回过头来说,“我就出生在、成长在这种变态的村子里,变态可是对我的最高褒奖了,要知道我不变态就活不下去,我如果不最变态,就不可能杀死所有其他的变态,替我母亲报仇!当然,现在回过头看,如果不是她的死,我恐怕还真不可能得到认识阴黎,获得力量,离开那个变态村子的机会呢,所以我或许应该谢谢那些人渣?”他阴森森地笑了笑,“也无妨,我已经给了他们解脱,那是最好的谢礼!” 廖天骄说:“你最终的目的……到底……是……是什么?”他努力抬起手来指着陈斌,但似乎因为失去了力量,手只抬起来半截,又软软地落了下去。 陈斌抓住他的手,仿佛嘘寒问暖一般:“我的目的就不劳你多问了。”他说,“你只要知道你们都会死在这里就是了。”说着,将廖天骄的手放到他的胸口,还轻轻拍了拍。 廖天骄看向另一个一声不吭的阴黎的脑袋,他依然维持着眼睛半合半闭的模样,跟陈斌完全是两个样子。 “阴黎,你……你们拿了……三生石……魄以后……要做……做……什么?”廖天骄艰难地问,“玄武他快……死了,你知道吗?你……哈……还记得……他……吗?” 陈斌的手停了下来,说:“你以为我不对你说的事,阴黎会对你说?” 廖天骄不理他,继续吃力地同阴黎对话:“阴黎……玄武他……他是为你死的,他为了你去盗……三……生石……才……你不能……” “别费心了,已经没有阴黎了。”陈斌冷冷地说,看到廖天骄吃惊的样子,这次却并不显得很得意,“他在我小的时候还比较强大,关于三生石的很多事情也是他告诉我的,我的本事也有很多是他教我的,但是他后来却慢慢不再回应我,在灰夜公馆那件事后,他已经彻底不存在了。”陈斌顿了顿说,“你真以为我只为了杀那一群渣滓就甘愿让他们割我的肉扒我的皮?我只是在想办法进来这里找他罢了,我怀疑他因为封印陷入了沉睡!” “那刚才的……” 陈斌说:“我想靠你解开他身上的三生石封印,但我没想到这里终究已经没有他了,刚刚那些只是他的残影罢了,你们所看到的,从头至尾都只是我。”陈斌看向廖天骄,不知怎么的,眼神里居然有一丝孤独和伤感,“好了,我找到三生石魄了,也是你该上路的时候了。老同学,下一世投胎前,你最好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成为你的依靠,你能相信的,永远只有自己!”陈斌的手包裹住了廖天骄体内那团散发着驳杂灵气的东西。 “永别了!” 陈斌的话音落下,廖天骄的眼神却忽然一亮,好似流星划过天宇,他将积攒了许久的力气统统用在了放在胸口的手上,快速伸手将手里的东西狠狠塞进了陈斌的嘴里。 “你……”陈斌吃了一惊,刚要动作,身形却忽然一滞,跟着猛然抽出手,用力在空中乱抓起来,似乎想要抓住一个什么隐形的敌人。他感觉什么东西从他的嘴里自动滑进了咽喉,他感觉随着那东西的滑落,便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咽喉,使得他呼吸困难,肺叶像要爆炸,他很快便倒在了地上,浑身失去力气。 而廖天骄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身体在魂魄归体之前就受伤严重,跟着又接二连三被打、被开膛破肚,刚刚他所做的事情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借助陈斌的力量,他才能将自己无力的手放到了胸口,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用来切断克制三生石碎片与三生石联系的金玉兰扯掉,然后将本属于王鹏飞的那片碎片塞入了陈斌的嘴里。 失去了金玉兰的保护,这一刻,同样拥有三生石魄的廖天骄曾在单宁结界外所感受到的那股压迫感再度汹涌袭来,而对比刚刚被陈斌掏肚子的感受,他觉得这也不是不能忍受。所以在这一刻,廖天骄的精神反而前所未有的好,他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对仍然没有反应过来的其他几人喊:“快,快……动手!” 戚十千和佘七幺同时一震,醒悟过来后随后便奋力挣扎起来。由于失去了主人的控制,那些石油的触手虽然仍然存在,却不如刚才灵活和有组织性,戚十千和佘七幺同时发力,没过多久,便一前一后在付出了遍体凌伤的代价后,挣脱了出来。 “廖天骄!”佘七幺第一个风一样地蹿了过来,化出人形,似乎想要将廖天骄扶起来,但是在看清楚他此刻的惨样后,又一点都不敢动了。 “我要杀了他!”佘七幺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咯直想,但却并没有如他所言马上回头对陈斌动手。他很知道现在该做什么,所以佘七幺伸出手,掌心现出光芒,按在了廖天骄腹部拳头大小的创口处。廖天骄现在的身体太小,而陈斌那只爪子又比成人的大,使得他腹部的创口看起来可怖至极,几乎如同拦腰折断,佘七幺眼睛红红地拼命忍耐,光芒如同落雨一般倾泻而下,不断注入廖天骄的身体里。 “可恶!为什么不能愈合!”他骂着,咬紧牙关,一遍遍、毫不吝啬地倾泻自己本就所剩不多的所有神力到廖天骄的身体上。 廖天骄这时候的神智却有些迷糊了,他努力睁着眼睛看着佘七幺,看着被包围在光芒中的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他很想说没关系的,我还能坚持住,不要急,慢慢来,但是这时候他的力气也只够他努力维持着眼睛睁开,多看佘七幺一阵。 “要活下去,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廖天骄不断地对自己这么说,就像是在雪山中迷路的旅人,用这种方法防止自己睡过去。 方晴晚终于挣扎过来:“我帮你。”她说着手执神主铃轻轻地在廖天骄耳边摇了一摇,廖天骄顿感心头一震,已经沉沦下去的神智又拉回来几分。 “小甜椒,你要撑住啊,你没事的,我们一定会治好你的!”方晴晚已经失去了一个亲人,这时候看到廖天骄这副性命垂危的惨样,眼眶不由得再度红了起来。 近处的戚十千则一声大喝,拔骨刀一刀狠狠挥下,便将阴黎的脑袋砍了下来。那个脑袋掉到地上后立刻便化作了一滩石油,但这滩石油却没有之前如同活物一般的感觉,而是死气沉沉地停留在地上。地上的石油池沼在退去,上面漂浮着阴黎半睁半合双目的人皮面具,却并没有三生石碎片,想来是在陈斌那边的脑袋里。也许该说,正是三生石的碎片,组成了他的脑袋,皮囊易重塑,独有大脑为人神思寄居之处,无有灵物,难以成活。 戚十千压根没有考虑拔骨能否毁掉三生石碎片,确认碎片在陈斌脑袋中后,他高高举起了长刀。 “等等……”陈斌却喊出声来,“你们现在要对付的人不是我!” 第114章 “不是你是谁?”戚十千冷冷地问。 “是……”陈斌脑子飞快地转动,调出了一段记忆,“是冯衢!你们不是在追那个什么……冯衢?”他努力地说着,“廖天骄还以为我是冯衢那边的人可我不是。”与在肖家村被杀死的时候留有后路不同,陈斌在这一刻真正感到了死亡的迫近,所以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就连被王鹏飞的碎片所克制,整个人快要喘不过气来也无法阻止他飞快地说出能拯救自己的每一个字词。 “刚刚……刚刚我和阴黎还在结界里的时候,有人在外面破坏了单宁的本体,你们都看……看到了,那不可能是我们做的,所以这只能是那个冯衢干的!” “冯衢?”戚十千看向佘七幺,他对这个名字很陌生,毕竟七百年前三生石事件发生的时候,戚十千已经被方琳琅所禁锢,而戚古一族作为远古妖神,本来就与其他妖神族类来往不多。 廖天骄终于在佘七幺和方晴晚共同的治疗下感觉好一些了,便用眼神示意佘七幺先关心那边。佘七幺见他的伤口好不容易被自己的神力所修补,不再流血,方才长长松了口气。他将廖天骄扯下的金玉兰重新给他戴上,然后才脸色苍白地转过头去解释,手却依然紧紧抓着廖天骄的,仿佛不这样就不安心。 “冯衢是玄武手下的一个次妖神。”佘七幺说,“七百年前,玄武因抢夺三生石和滥杀妖神被关入夜牢,三生石一半被毁,一半被他的嫡系下属带走。这件事发生一百年后,玄武曾经的手下冯衢不知何故被抓入叵牢,然后是去年,不,现在应该说是前年,冯衢越狱,他出去后似乎暗中纠集了一群人在搜集当年失踪的三生石碎片,根本目的不明,但三生石拥有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落到他手里恐怕不会有好事。” 陈斌的脸色变了变,说:“难道那个冯衢真的想放出灵骨井里的怪物?” 廖天骄这时候人还虚弱得很,但在金玉兰的作用下,感觉脑子清醒了不少。佘七幺后来跟他说过,木属的妖神虽然攻击性不强,但却是世间生命力最顽强的种族,金如玉肯将自己的命枝之一给他,真的是他的福气。 廖天骄一只手被佘七幺紧紧抓着,另一只手便紧握着金玉兰,从那里汲取力量,脑子则在飞快地转动。陈斌这句话他记得已经说了第二次,当时第一次说完没多久,他就和阴黎合体出现在几人面前,所以廖天骄觉得陈斌那会就是在骗人,可是眼下这个状态再骗人,对陈斌显然没有什么好处。 佘七幺看了廖天骄一眼,心领神会道:“灵骨井里关着的不就是阴黎吗,你还想骗谁?” 陈斌拼命摇头道:“不不,在阴黎被封在灵骨井里之前,井里已经……已经封印了……东西了……” 这下几个人都是大吃一惊,佘七幺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陈斌说:“肖家村和灵骨井都已经存在……很久了,你们去……去过升龙湖吗,去过……就应该知道那里有……地震碑林。” 廖天骄想起来自己和佘七幺的所见,碑林石碑说升龙湖是因为一场地震造成,那场地震发生在南宋宁宗嘉定九年,也就是1216年,距今已经有将近八百年的历史,所以那场地震显然是发生在711年前的三生石事件之前的。 陈斌说:“阴黎说他是……七百……将近七百年前出现在本地的,但是他说……八百年前……那场地震以后,这里就有个……有个怪物……”陈斌急促地喘着气,他用哀求的眼光看向廖天骄,似乎在请求他帮忙缓解他的痛苦,但廖天骄只是别开了脸。 陈斌一愣,随即阴惨惨地笑了笑:“呵呵……你……果然厉害……” 廖天骄被陈斌这么说,心里很有些不痛快,他是有同情心,但是他的同情心只给需要帮助、值得帮助的人,以陈斌来说,他刚刚那么对佘七幺,他干嘛要给他同情心! 佘七幺问:“什么怪物?” 陈斌大大喘了几口气,憋红了脸说:“不……不知道,阴黎说……他受了伤找到……灵骨井……在里面修养,因为……里面有,灵血髓……” 灵血髓应该是说刚才那些石油,佘七幺看向那些奇怪的液体,肖家村的村长也说喝了灵骨井里的水能活很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陈斌道:“阴黎说……那说明,在他之前……有个……有个跟他一样……但是比他更厉害的怪……怪物不知怎么死在这里,所以才养出了那些……东西。两百、两百年前,单宁和那个黑衣人……佘玄麟找到这里发现了阴黎,然后他们又发现了……那个怪物的来源……” “那个怪物是从升龙湖来的?”佘七幺还记得那个关于升龙湖底升龙的传说,按理说如果真有龙神出现,他身为大妖神一族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升龙湖龙神根本不在他的认知内,他本以为是人间记载有误,现在看来或许是其中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对……那湖底……地震后,那里出现了一个地穴,这口灵骨井和……地穴相通……单宁和……佘玄麟发现了那个地穴,于是用……三生石碎片和单宁的……本体,将那里和阴黎一起……封印了起来。肖家村的人……想夺回灵骨井,所以……一直给……给……单宁找麻烦,给了阴黎复苏的……机会……” “你错了。” “谁!”一瞬间,佘七幺和戚十千同时行动,一人神力化出防御结界,另一人手中拔骨已是一刀挥出,而方晴晚亦挡到了廖天骄的身前。 单宁宅子的墙上突然出现了三个人影,其中一个人在看到拔骨的杀气逼来时,蓦然化作一团灰色的光芒迎了上去。只听拔骨发出“噗”的一声,立时切入了那团灰色的光球之中,然而那团灰色光球却没有被轻易切开,它就如同一只飞快旋转的毛球一般,围绕着拔骨的杀气缠了一层又一层,当光芒撤开的时候,拔骨的杀气已然偏移,本来瞄准三人的杀气最后只撞到一旁的墙上破开了一个大口,从缺口处,一股浓浓的腥气夹带着狂风滚滚涌了进来。 难道老肖家村外头也出事了? 意识到这点,佘七幺和廖天骄同时心头一惊,这么一来姜世翀他们出事的可能性就很大了,而当他们看清面前几个人的真面目时,不由得惊呆了。 佘七幺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凤皮皮你站在那干什么,快给我滚回来!” 凤皮皮被这一骂似乎缩了缩脖子,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伸着脖子说:“我本来就是这边的,一开始就是。” 佘七幺愣了一下,随后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瞪了凤皮皮一眼:“你还真有出息,不当妖协的奸细,当个外人的奸细!” 凤皮皮捏着手指,往旁边那人的地方靠了靠说:“你、你管我!” 佘七幺又狠狠瞪了凤皮皮一眼,随后才看向凤皮皮身旁那个不久前才见过还曾被他鉴定为普通人类的男人。 果然是这个人!初见便觉得对方不同寻常,但无论佘七幺再怎么看,无论再看几次,那还是个普通人类,但这一刻,佘七幺也有了种直觉,站在他眼前的这个普通人类,虽然有着阿旭哥哥阿翳的外貌,但他恐怕是——冯衢! “冯衢?”佘七幺试探着喊了一声。 男人点点头,态度倒是直白。他说:“你好,佘七幺,咱们又见面了,这儿都是你的老朋友,我就不多介绍了。哦对了,这是小菊,你可能一时半会认不出她。”冯衢态度轻松随意地指了指一旁刚由灰色光团化成的一道灰色模糊的人影,仿佛在参加一个最普通的应酬。 “小菊?那个小菊?”佘七幺愕然。 “对,就灰夜公馆那个。” 佘七幺沉默了,此刻他的脑子里一团混乱,各种未解开的信息在到处乱窜。一个次妖神怎么会变成了人类?怎么还改换成了另一个妖的样貌?阿旭哥哥阿翳的失踪和冯衢有没有关系?凤皮皮为什么背叛他们?小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最关键的是,冯衢真的破坏了单宁的本体和封印吗?他是为了复活升龙湖地穴来的怪物而来?为什么,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冯衢的目光这会已经投向地上躺着难以动弹的廖天骄,他笑眯眯道:“廖小朋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叔叔给你的糖果吃了吗?” 廖天骄有气无力地吐出三个字:“吃……你……妹!” 冯衢倒不生气,好脾气地笑了笑说:“真可惜啊,你伤得那么重,以后想吃大概也是吃不到了吧。” 陈斌突然道:“你、我见过你!你前年和戚佳妍一样,都曾经在……曾经在大众旅社住宿过是不是咳咳咳……”一激动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憋得脸红脖子粗。 冯衢微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说:“是啊,你记性还不错。” 陈斌拼命喘着气道:“难道你……你从那时候开始就……盯上我了?” 冯衢失笑道:“你?你说我盯着你?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让你觉得这世间一切事情都是围着你转的?我当时盯的人是王鹏飞,但我的目标是三生石、灵血髓、单宁,还有……佘玄麟,你只不过是一颗路边的小石子而已。” 陈斌闻言脸孔顿时失色,而佘七幺的眼神也跟着猛然一变。 “你知道我祖父去了哪里?”他身形一动,想要抢上前去,却被戚十千及时拦住。 “别冲动!”戚十千低声道,“凤皮皮和那个小菊都不好对付,以你我现在的状况很难赢过他们。”的确,他们俩现在都受了伤,又有方晴晚和廖天骄两个几乎失去战斗力的需要照顾,要对付凤皮皮和那个小菊已经很麻烦,加上冯衢现在虽然看着是个“人类”,却谁也不知道他有几斤几两,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佘七幺虽不甘心,却也不得不管住了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地退回原位摆出戒备的姿势。 冯衢还是那副温和可亲的样子,仿佛没看到佘七幺和戚十千刚刚的举动一般,他笑着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啊,所以才要来找。” 佘七幺努力压抑着怒气问:“你找我祖父想做什么?” 冯衢说:“想向他请教一些事情。当然,具体请教的内容是什么,就与你无关了。” 佘七幺又问:“单宁的本体是不是你破坏的,你们想放出阴黎还是想复活另一个怪物?” 冯衢忽而跳下围墙,他的动作似乎不怎么灵便,落下的时候还微微踉跄了一下,但是由于有凤皮皮和小菊的保护,还是没有留给佘七幺和戚十千机会。 冯衢站稳脚跟说:“我刚刚就说过,你错了,你们都错了。” 佘七幺道:“我们错了?错了什么?” 冯衢说:“无论是那个所谓的怪物还是阴黎,在这世间根本就不存在,从来不存在,所以也谈不上复苏。” 狂风呼啸而过,将每个人的脸都刮得生疼,所有人都愣住了。陈斌第一个喊出声来:“不可能!那个怪物我不知道,但是阴黎过去一直都在,他被封在灵骨井里,是我放出了他,我长到这么大,一直是他陪着我!” 佘七幺也说:“你开玩笑?七百年前,还是你主人的玄武和阴黎的事人尽皆知,你居然说没有阴黎这么个人?” 冯衢点头:“是啊,没有。”他忽而转身,一步步向着灵骨井走去。由于刚才的喷发,那整口井都已经被粘稠的石油或者该说灵血髓所覆盖,那种东西对于人类应该是有腐蚀性的,但是冯衢却无所谓地将手放到了灵骨井沿上轻轻摩挲起来。佘七幺他们惊讶地发现灵血髓对冯衢并没有伤害的作用,那些深具危险性的东西在他的掌下就如同果冻一般柔软。 冯衢若有所思道:“也不怪你们,其实我也是花了很久,费了很多功夫才弄明白,阴黎,只是一个傀儡。” “傀儡?”佘七幺一下子愣住了,不由得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阴黎是傀儡?你说一个被妖族承认的妖神是傀儡,是受人操控的死物?”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冯衢再次点头:“没错,傀儡。可笑玄武聪明了一世却糊涂一时,为一个从不存在的傀儡落至如今这般田地。” 佘七幺越发觉得两人的对话荒诞起来,问:“如果阴黎真是傀儡,应该早就有人发现,傀儡是没有宿命轮回……的……”他说到这里却是忽而一愣。 “如何,你也发现了吧。”冯衢说,“玄武当初不就是因为发现黄泉边的三生石镜碑上没有阴黎的未来,才起了动用三生石改变他宿命的念头吗?” “但是……但是那是未来……” “是啊,过去尚能伪造,未来却不能。” 佘七幺觉得自己的额头一瞬间冒出了冷汗,他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难道……难道玄武是被人利用了?” 冯衢笑了笑,不置可否。 如果真的是这样,实在是无法原谅。玄武是主掌幽冥的妖神,或许只有他才有那个能耐找到真正的三生石所在,所以,如果说从一开始阴黎接近玄武就是为了利用他的感情,靠他的能力来找到三生石,然后夺取三生石…… “妈的!”佘七幺忍不住骂了一声,“操控阴黎的人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佘七幺愣了愣,皱着眉头道,“那么你就是胡说八道,险些叫你骗了!” 冯衢说:“我说的究竟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若是遇到你祖父一问便知。”他顿了顿道,“还有,我所说的不知道仅仅是指我不知道操纵者的确切身份而已,他是什么来自何处我大体还是知道的。” 佘七幺问:“他是什么?” 冯衢伸手抓起一把石油:“灵血髓。” 第115章 佘七幺等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冯衢,然而冯衢却笑了笑,他的手摆弄了几下,那堆本来看着已经死了的石油突然又活动起来,把佘七幺等人都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动手攻击,但那动起来的只是一小块而已。也不知道冯衢做了什么,那些东西便在冯衢的手下从下往上,慢慢升高、成型、塑形、细调,很快形成了一尊泥塑人像。人像从发丝到肌肉,不论颜色,无一不如同活的一般,令佘七幺等人目瞪口呆。 冯衢说:“小菊,把那个拿过来。” 小菊心领神会,再次化作灰色的光芒飞了出去,又迅速飞了回来,递给冯衢的正是刚刚陈斌失落的阴黎的面具,冯衢将那张面具套在了自己作出的偶人脸上,又摆弄了一下,皮肤包裹身躯,很快,出现在佘七幺等人眼前的就是又一个阴黎了。 佘七幺脸色铁青道:“你以为做这么尊塑像就能证明你的话?” 冯衢说:“当然可以活过来,只不过我可没工夫给你们上课。”他把眼神投向了佘七幺身后的廖天骄,“你不会以为我是无聊才来这里的吧,我是来取三生石的。”话音刚落,凤皮皮和小菊便同时化作两道光芒欺身而上。 下一刻,佘七幺和戚十千也同时出击。“啪”的一声,是佘七幺的乌银破开空气发出的爽飒之声,而迎接他的是凤皮皮凤鸟状态喷出的灵火,另一头小菊化作一大团雾气,缠住了戚十千,拔骨的刀光在灰色的浓雾中不时划过。 “凤皮皮,你找死!”佘七幺手中乌银挥舞如同疾风,织成一张密密的保护网,将廖天骄护在自己身后。 凤皮皮咬牙道:“佘七幺,就算你是天蛇之身也挡不了我的焚灵火,念在你我过去的交情,你还不快些让开!” 佘七幺的红色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却还有一丝忧伤:“凤皮皮,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要做这些事,有什么事你不能跟我说吗?我一定会帮你的!” 凤皮皮却猛地一摇头:“你帮不了我,我以为你能帮我,但事实是你不行,十多年前不行,现在也一样不行!” 佘七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问:“你说什么,难道你找到那个人了?” 凤皮皮抢上一步:“我说是,你是不是就让开?” 佘七幺把心一横,就地一滚,再度化作一条黑底白花大蛇,干脆也逼了上去,正面顶上了那团大火。 “凤皮皮,”他说,“如果你们真想要对付廖天骄,那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你……”凤皮皮的焚灵火一时间软了下来,那一头小菊和戚十千似乎也刚好处在一个调整的阶段,于是所有人都听到冯衢在一旁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这一声才令所有人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冯衢已经突破了佘七幺和戚十千的防线,直接站到了廖天骄的身前,而方晴晚正戒备地手执神主铃对着对方。方晴晚固然是没有退缩,但从她的身体反应来看,显然精神被压迫得十分厉害。 方晴晚怕这个人! 冯衢似乎也看出了这点,他对着方晴晚笑了笑说:“方小姐,请你退开吧,我的目标里并没有你。” 方晴晚说:“你休……”话未说完,却觉腰上吃了一股邪力将她远远推了出去,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廖天骄很远、很远,石油组成的栅栏从地面升起,瞬间又将她拦在了外面。 “甜椒小心!”方晴晚喊。 “廖天骄?”佘七幺一惊,待要回身驰援,凤皮皮却扑扇着翅膀,迅捷地拦到了他身前。 “今天我不能放你过去,否则我就没法找到那个渣滓也了断不了那件事!”凤皮皮双眼通红,本该属祥瑞的凤鸟此时一身戾气。 佘七幺也知道此时已没法跟凤皮皮商量,二话不说直接了当地迎了上前去,一鸟一蛇再度扭打在一起,但这次和刚才显然不同,彼此都不再有所保留,皆是下手狠毒,处处杀招!戚十千那头战况也不容乐观,拔骨能破除至强至坚之物,能斩断世间法术神力,但是小菊的化身却十分奇特,和灵血髓有点像又不一样,始终发挥着以柔克刚的特性。打到现在,小菊虽然没办法对戚十千造成严重的伤害,却始终缠得他无法脱身,本来这样下去胜负不过五五之分,可廖天骄的安危却等不得! 冯衢看着地上躺着的廖天骄,笑吟吟道:“不用怕,小朋友,很快就会结束的,你忍一下就好。” 廖天骄此时已是砧板上的肉,刚刚对付陈斌的时候他还有一点力气和一样宝贝,此时面对冯衢根本是毫无还手之力,他想难道他今天真的只能死在这里了? 死,廖天骄现在并不觉得有多可怕。他见识过妖神鬼怪,已经开始觉得或许死只是让人从一个形态变为另一个形态而已,但是觉得归觉得,这世上还是没有人会喜欢死,不仅因为从生到死的过程很痛苦,还因为死代表着一种终结,包括生命的终结、与亲人朋友的分别和许多关系的结束,廖天骄不想也不愿意! “廖天骄!”佘七幺好容易脱开身,想要来接应他,但是才稍稍接近一些就又被凤皮皮拦了回去。 “凤凌云!”佘七幺愤怒至极!凤皮皮却一声不吭,只是顽强地阻拦佘七幺的前进,从一开始有章法的攻击,到如今不要命一般地阻拦,他残破的一只羽翼在金红色的火海中看起来扎眼无比。 在这一刻,或许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目标拼命。 廖天骄收回目光,看向冯衢,语气平稳地问:“请问,你拿到三生石魄以后想干什么?改天换地?控制世界?称霸天下?” 冯衢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一个和缓的笑容:“就当是吧,虽然本质上来说我并非一个野心家。” 廖天骄说:“不是野心家是什么,无聊的反派?” 冯衢只是笑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他说完便蹲下身,与陈斌不同,冯衢并没有露出什么尖锐的爪子,他只是将一只属于人类的右手平放于廖天骄的丹田上方,下一秒,一股滚烫的热度便重重击中了廖天骄,逼得他发出了一串惨叫。 刚刚被陈斌直接刺中内脏的时候,廖天骄只是发出了一声压抑过的惨叫,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表现会直接影响到佘七幺的情绪,但是这一次,他真的忍不住!!! “啊啊啊啊!”廖天骄痛苦地大喊大叫,冯衢所施与的痛苦实在无法形容,哪怕穷尽世间一切言辞也无法表述,似乎唯有靠这样歇斯底里的宣泄才能令他感觉好那么一点点。 “廖天骄!”佘七幺疯了一样地往这头冲过来,凤皮皮一个拦他不住,便被远远地甩了出去,小菊想要抽身来帮忙,这次却换成戚十千缠住了他。 “想过去,没那么容易!”戚十千虽然看起来沉稳,却也不是没有脾气,从刚刚陈斌到现在冯衢一行人,他也已经受够了处处被压制,拔骨在他手中再次擦亮,如同春水乍起微澜,灵光四射。 眼看着佘七幺杀到跟前,冯衢却并不着急,只见他从容地伸出左手,竖直手杖,做了个奇怪的姿势,下一刻,只听“噗噗噗噗噗”数声,从半凝固的灵骨井里猛然喷出不少灵血髓,它们一涌而至,瞬间化身为许许多多个阴黎,挡在佘七幺面前。 “滚!”佘七幺暴躁地狂吼,蛇尾“噼啪”猛抽,砸裂了地面,甚至蛇嘴张大,喷出毒气,就连天色也似被他的妖神之气所动,一时又是电闪雷鸣不断,恍若天庭震怒,然而那些“阴黎”却战之不尽杀之不竭,杀死一个又来一双,杀死十个,复又从井中不断爬出新的。佘七幺就算再威猛此时也是被团团围住,犹如逆水行舟,很难再前行一步。 佘七幺脱身不得,口中发出咆哮,声音隆隆,好似天崩地裂:“冯衢,你今日敢动廖天骄一根汗毛,我佘七幺以我九君山妖神之命发誓,生生世世,上天入地,绝不放过你!” 冯衢却只是看小孩子似的看了佘七幺一眼,摇摇头:“无能!”他的右掌持续缓缓上移,就如同有吸力一般,在廖天骄的丹田处又再次出现了一个光的小漩涡。漩涡变得越来越大,而从那中间,开始浮现出了什么东西,透明却七彩缤纷,柔软又头角峥嵘…… 冯衢的额头上滴下汗珠,以一个人类的身体来做这件事毕竟还是太勉强了,但是他却实在是等不及了。廖天骄这时候似乎已经因为极度的痛楚陷入了昏死状态,他定定地望着空中,总是灵活的一对眼里如今只剩下空洞,他的视野焦点就像是投注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对周围的一切浑然未觉。 “还差一点!”冯衢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已经初初碰上了一块犀利充满灵气的事物,那就是他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的至宝,他将五指弯曲下垂,合拢掌心,做出了一个抓的动作,下一刻,变故陡生。 “死吧!”一只尖锐的爪子猛然掏向了冯衢的后脑勺,冯衢眉头一皱,手腕一翻,数支石油剑从地上“嗖嗖嗖”飞起直接扎入了对手的身体各处,顿时将之扎成了一个马蜂窝。 陈斌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他的身躯、手臂、腿,还有他的脑袋,如今都已经被洞穿,他就像是被一只大刺猬碾过的水囊,此时千疮百孔。 “这……这不可能……”陈斌想不通,灵血髓本是组成他身体的一部分,就算外表裹上了血肉皮肤,灵血髓也应该伤不了他,但是事实却摆在眼前。 “咔嚓”一声,陈斌的脑壳从顶心裂开,一样东西浮了出来,带着紫黑色的气飘到了冯衢身边。冯衢伸出手,那东西便乖乖落在了他的手掌上,这是一片只有拇指盖大小的碎瓷片,看起来和廖天骄曾经从陈斌身体里取出来的很像。 “这片已经没用了。”冯衢叹息了一声,伸手轻轻一捏,那片瓷片便碎为了齑粉,与此同时,陈斌轻飘飘地摔倒在地,没了声息。 忽然,冯衢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猛地转回头来,却发现原本双眼空洞的廖天骄不知何时将目光定在了他的脸上。那是一种十分奇特的目光,以一双孩童清澈的双眼,从中折射出的却仿似是看透了千万年积淀的睿智,这是廖天骄?冯衢一惊,跟着他便觉得自己手上一紧,是廖天骄的双手搭上了他的。 “返元归初,”廖天骄虚弱地笑了笑,“逆!”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冯衢但觉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吸力从廖天骄的手上传递过来,直向他的躯壳中逼来。 “糟糕!”冯衢直觉就想抽回手,,他的神识魂元在那股吸力之下竟然宛若孱弱的风中野草,仿佛顷刻便要摧折,他甚至感到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游离,他明白这是廖天骄不知怎么学会了操控三生石魄,借助其力量在倒逼自己元神出体。 就在刚刚那顷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情急之中,冯衢另一只手在空中猛然一抓,一样小小的东西便“嗖”地飞起落入了他的掌中。东西才入手,从廖天骄那传来的力量便被缓解了一些。冯衢一咬牙,猛然用力,只听“嘣”的一声炸响,他整个人向后一路倒飞了出去,重重砸到墙上才停了下来,而原本被他抓在手里的那片属于王鹏飞的碎片早已经被炸了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小菊变成的光团里发出了含糊的声音,似乎想要过来支援。 廖天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此时的他看起来和平时全不一样,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里仿若星辰大海,盛装着数之不尽深不可测的内容,三生石魄的光芒将他整个人团团围住,他就仿佛一颗燃烧着的星,充满了静默却真实的压迫力。 “廖天骄你怎么了!”佘七幺看到他这样,忍不住焦虑地喊了一声,这一分神被凤皮皮一爪连鳞片带肉剜走了一大块,露出了血淋淋的底下也顾不上。 冯衢显然很不甘心,却在分秒间做出了决断:“撤!”随着一声令下,凤皮皮和小菊各自找了个机会虚晃一招,重新聚拢到他身边,带着他远遁而逃,临走前,冯衢尚不忘带走了最初被廖天骄取出又失落的另一片三生石碎片。 冯衢几人一走,廖天骄的眼眸便迅速暗了下来,他看向佘七幺,很想跟他说“没事了,这次也我总算是派上用场了吧”,可是他却连一个字都来不及吐出来,整个人虚晃了几下,便往前重重倒了下去。 “廖……” 廖天骄以为自己会摔得很疼,结果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他的身体感到一种轻飘飘、似曾相识的状态,他抬头便对上了佘七幺震惊的眼神。巨大的黑底白花蛇蹬着两个铜铃般的眼睛傻不愣登地看着他。 “怎么了?”廖天骄问,猛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高度不太对,赶紧低头一看,果然地上躺着小廖天骄的身体,一动不动,而成年的他却漂浮在空中。 又魂魄出窍了?还是,干脆他已经死了? 佘七幺反应过来马上道:“你先别急,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情况。”赶紧游了过来。然而下一瞬,从廖天骄那具蜕下的小小身躯中猛然迸发出了无数道璀璨光芒,那些霸道的光芒迅速大、变盛,将他的身躯一整个包裹了起来,这使得他看起来就仿若一只琥珀里的小虫子。佘七幺急坏了,张嘴就去叼那颗琥珀,结果根本无法靠近,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了他。 “我试试!”戚十千说。他将灵力逼至拔骨刀刃上,挥刀斩去,可这一刀却像是无法砍实似的,刀刃顺着包裹住廖天骄的琥珀就滑了出去,“怎么回事?”戚十千自语。 佘七幺一连试了诸多方法都不管用,急得用脑袋去撞那东西,却一整条滑了开去。 “妈的!”佘七幺骂道,变出人形,用力拍打着那奇怪的琥珀颗粒喊,“廖天骄!廖天骄!” 廖天骄在里面却什么也听不到,他只看到佘七幺的嘴巴在外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神情焦虑。他是很想往佘七幺那边飘,但是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紧紧抓着他,不让他远离自己的身体。 “佘七幺,我没事,你别急!”虽然此刻场面很诡异,廖天骄却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他的直觉告诉他此刻并没有危险。然后,廖天骄见证了奇迹! 好似宇宙新星的诞生,在一团刺眼的光芒之后,他亲眼看到自己原先的身体一寸寸地变脆、裂开,就像是原矿包裹着的水晶,从那陈旧的小小的躯壳里露出的是新的属于成年男子的身躯。先是四肢、然后是身体、从末端到中央,从脚底到头顶,还是他熟悉的脸、熟悉的身体、熟悉的样子,但是他一眼就能看出那具身体的内里已经完全不同。 “这是……”外头的佘七幺等人也愣住了。金黄色的光芒充斥了整团琥珀,廖天骄的魂元与他的身体漂浮在其中,如同婴儿诞生于子宫,他们面对面,手相触,下一刻,廖天骄只感到自己的身体又是一重,一种难以形容的懒洋洋的轻松感刹时充斥了他的胸臆,并从他的身体中心扩散向四面八方,涤尽了所有的陈旧之物。 “比想象中晚了一点。”廖天骄在恍惚中好像听到有人这么说了一句,这个声音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正是这个声音在刚才最危险的时刻指点了他使用三生石魄的方式,才使得他们能击败冯衢,反败为胜。这个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呢? 廖天骄正恍然出神,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痛,回过神来就看到佘七幺一巴掌又要挥过来,赶紧伸手去挡。 “啪”的一声,佘七幺的手被挥开,人也被带得往后坐倒在地上。廖天骄傻眼了,他看向自己的手,这……他好像没用什么力气啊。 佘七幺也傻傻地看着他,仿佛从来没见过他似的。 “廖天骄?”过了好一会,他才轻声问道,“你是廖天骄吗?”声音里不知怎么竟然有一丝胆怯。 廖天骄看向佘七幺,才发现他浑身是伤,好几处伤已及骨,而他的眼睛也红通通的,哪里像条蛇,倒像只兔子! 廖天骄赶紧“嗯”了一声:“是的是的,我是廖天骄!” 佘七幺飞快地爬起来,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胸口,还摸了摸他的手脚,然后猛地一把就将他抱在了怀里。 “咳……疼……”廖天骄被抱得喘不过气来,抗议地想要推开佘七幺,可是又怕自己刚才的怪力再次出现,只好忍了。廖天骄看向自己的手,成年男子的手掌,外表和以前一模一样,但似乎并不一模一样了。 三生石魄,重铸了他的身体吗? “咳咳。”戚十千用力咳嗽了一声,佘七幺却兀自不觉地更加紧紧抱住廖天骄。 “咳咳!”戚十千再次咳嗽了一声,这次开口说,“既然事情解决了,我先送方晴晚回去。” 方晴晚的魂魄杵在一边怯生生地望着戚十千,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失去亲人的痛苦再次盈满了她的心头,她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如何面对一个顶着她二叔面貌的拔骨。 廖天骄推了推佘七幺,见佘七幺没动,不得不在佘七幺耳边喊道:“你快点起来啊喂,咱们还在外面呢,人家都看着!” 佘七幺不满地又抱了一阵才松开手,松开手的时候发现廖天骄现在居然是赤身裸体,当下脸就红了,跟着却是一怒,道:“你怎么不穿衣服啊!你、你们不许看!”前后两句说话对象显然不同。 廖天骄虽然也觉得很尴尬,不过还是忍不住多嘴说:“你自己好像也没穿吧。” 佘七幺马上瞪了他一眼说:“佘爷跟你能一样咝,佘爷回去收拾你咝咝!”说着飞快地跑过去捡了自己的衣服回来,给廖天骄从头罩到了脚,还用腰带给他捆了数圈。 廖天骄无奈地任佘七幺摆布,也伸手给他把衣服拉拉好,然后跟着佘七幺等人离开,经过陈斌身边的时候,廖天骄感到脚上有什么东西抓了他一下,他低下头去,看到了陈斌的手。 陈斌就像是一下子变老了几十岁一样,伸着一双皱皮的手试图拉住廖天骄的脚踝,残缺不全的脑壳和浑身窟窿的身体都应该宣告他的毫无生机,不知道他是怎样在这种情况下还保留着一息尚存,或许这就是灵血髓的力量——陈斌毕竟也是肖家村的人。 佘七幺发现廖天骄被拖住,出手就是杀招,想要击毙陈斌,却被廖天骄拦了下来。 “他已经没有威胁了。”廖天骄说,他感觉得到。三生石魄重塑的身体令廖天骄感到自己从内到外焕然一新,无论是这个世界的颜色、声音、自然力量还有生命,每一样他似乎都比以前看得更清楚,听得更分明,他的整个世界就像是被洗过了一样,清清楚楚,分毫毕现。 陈斌蠕动着嘴唇,似乎在说什么。廖天骄看了佘七幺一眼,示意他没关系,然后弯下腰去。佘七幺看起来很想拦他,最后还是尊重了廖天骄的选择。 陈斌的确没有力气作恶了,甚至廖天骄离这么近听他说话,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而陈斌似乎执着地想要表达清楚他最后的想法,一连几次之后,廖天骄才终于听了个大概,陈斌说的只是一句话:“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 廖天骄疑惑地看向自己的老同学,他的确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得罪了陈斌,使得他如此恨他和针对他,所以他回答:“我不知道。” 这个答案仿佛取悦了陈斌,他用残破的身体漏着风地“嘿嘿”笑了笑,然后轻轻说:“那就……” “什么?”廖天骄问,又凑近了一些。 “那……就……好……”陈斌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说道,“我……绝……不……告诉……你……”吐完最后一个字,陈斌的手便从廖天骄的脚背上滑落了,他的肉体发出“噗”的一声,骤然化为了原初的灵血髓和一大滩肖家村人的血肉碎块,而他的魂魄则四分五裂,永不超生。 廖天骄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到想明白陈斌说的话的时候,又觉得他很可恶,竟然到死还不让他好过,还要留给他一个谜题,随后,又不由得生了些唏嘘之意。陈斌这一生作恶多端、冷酷无情,但他自己又是个可怜之人。如果这世间的因果代代相承,真不知是怎样的前尘因铸成了他的今日果,但,他终归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廖天骄弯腰抚上陈斌的眼睛:“老同学,瞑目吧。” “佘七幺!”廖天骄回过神,看到姜世翀和几个人赶了过来,其中有他们曾经见过的李青鱼的弟弟李厉枭,有一些不认识的但一看就是修行者的陌生人,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特别扎眼,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是,里头居然还有查理朱。 佘七幺戒备地看了眼查理朱和那个出挑的中年男人,问:“这位是?” 那个男人拱了拱手,礼节周到:“在下修行者联盟灵吾山莫家十四代家主莫刘昆。” 佘七幺心内小小一惊,却也认真回礼:“九君山佘家少主佘七幺。” 姜世翀显然受伤不轻,才走过来便急着道:“凤凌云……” 佘七幺摆摆手:“我们已经知道了。”语气沉重,“这件事回去再说。”显然不想过多在人类面前摊牌。 忽然有人一路惊叫着跑了过来:“家主!报告家主!” 莫刘昆面色一沉说:“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那个年轻人着急道:“升龙湖地穴刚刚发生了地陷,那种奇怪的黑血全都漫了出来,周围的植物牲畜都受了影响发狂了,一些周边地区来不及撤出的人也已经受到了影响!” 莫刘昆脸色登时一变。 廖天骄说:“被灵血髓沾上的话不是被腐蚀死亡,就是会像肖家村人那样变成恶魔,必须把那个地穴堵上。” 佘七幺略有些吃惊地看着廖天骄,但马上接受了他的变化问:“有什么办法?” 廖天骄说:“像你祖父和单宁之前做过的那样,用封界术。” “封界术?”佘七幺一愣,“我从来没试过,我……我的能力恐怕不够。” 廖天骄却抓着他的手:“你行的,有我帮你!” 戚十千说:“封界术?那一定需要封界的媒介。” 廖天骄一愣:“对,是需要。”过去帮助佘玄麟封住地穴的是单宁的本体,而现在……忽然一股灵场波动传递到了廖天骄的心中,廖天骄猛地转过头去。 佘七幺问:“怎么?” 廖天骄顺着灵场的方向走过去,在离他几步路的地方,就在灵骨井边的干枯石油堆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廖天骄扒开石油堆,很快从里面取出了一支缠绕着青青藤蔓的手杖。 单宁的手杖,单宁最后宁死也要传递过来的东西! 佘七幺曾经说过的木属性妖神最强韧、不可摧毁的生命力,而在这一刻,单宁的手杖再次复苏在了廖天骄的手上。或许正是早就料到了有这一天,单宁才没有使用命枝保留下自己的命,他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又一次封印地穴的可能性! 一瞬间,廖天骄的眼前又再次浮现了单宁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孔,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然后大步走回佘七幺身边:“用这个!” 第116章 几人很快赶到了升龙湖边,虽然他们已经尽可能做好了短时间内所能做的最充足的准备,但却仍然为升龙湖边的景象所震惊。 原本波光粼粼的清澈湖泊已经消失不见,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滚动着黑色“石油”的巨大“泥潭”,“泥潭”四周黑雾弥漫,而在其正中央,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地穴正如同暴风眼一般向外喷吐着“石油”。四处皆是静悄悄的,看不到任何实质的威胁,但是人只要身处其中便会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毛骨悚然感,这里已然是一片死区。 是的,除了“死区”这两个字无法找到更贴切的形容。几人一路行来只见得到处都是被撕裂的动物和禽类的血淋淋的肢体,它们并非被什么强大的外敌所杀,而是互相残杀而亡。似乎只要是黑雾所覆盖的地区,里面的所有生物便都仿佛被倾注了满满的恶意,它们互相残杀、至死不休,而这一切显然就是“石油”也就是灵血髓所造成。所有人不由得再次疑惑,灵血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离“泥潭”差不多还有十米远,众人已经很难再往前。这个地方令他们有一种无法抑制地想要逃跑的冲动,几人虽然都是很有实力的妖神和修行者,这时彼此对望了一眼,也就都默认了这种程度的“怂”。 戚十千开口道:“这个距离应该也可以了,行动前再对一下最后的行动计划,佘七幺和廖天骄负责使用封界术配合单宁的本体将地穴封住,莫刘昆、朱海晏和我负责制造一个短暂空间将已经出来的灵血髓与地穴隔离开,并设法封印,姜世翀负责保护我们几个人的安全,防止意外发生,其余人撑起灵场,隔绝此处与外界的交汇!” 一声令下,所有人马上各就各位。 方晴晚喊道:“等等,那我……呢?”看到戚十千的脸,她有些难过地别开头去,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看着用着她亡故二叔身体的戚十千,方晴晚心里有种很难形容的抗拒感,虽然方国梁并非因戚十千而死,却也是因戚十千而加速了死亡。 戚十千轻慢地瞧了方晴晚一眼说:“你就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你的魂魄离体太久,到时候要回归肉身都有些麻烦,若是再在这里受损,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方晴晚觉得这话有些刺耳,忍不住反驳道:“我还有三成灵力,可以和其他人一起撑起灵场,你别瞧不起我!” 戚十千却忽而冷冷一笑说:“瞧不起你?我可没工夫瞧不起你,要不是你二叔和我做了交易,让我安全带你出去我根本不会帮你。你可别忘了,我并非你的朋友或是长辈,相反,你们方家抽了我命骨,困了我几百年,我们不如说是敌人!” 方晴晚显然被这番话惊到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就连佘七幺都觉得戚十千对着这么个状态的人类小姑娘说这些话未免太重了,重到他都觉得有些奇怪——戚古一族在传说中似乎并不是这样冒进和小心眼的妖神。 戚十千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略有失态,收回目光,轻咳了一声道:“都准备好了吗?” 几个修行者似乎有些不满意被一个不认识的妖神指示,但是莫刘昆却朝他们摇摇头,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于是那几人也都按捺了下去。 戚十千道:“那么,行动。” 随着这一声令下,戚十千等人即刻发难!莫刘昆使用特殊枪械,一枚枚灵力弹变换着角度击向“泥潭”之中,爆发引起的冲击波使得灵血髓大片大片溅射向空中,如同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朱海晏的佛珠跟着发出璀璨光芒,巨大的金色卍字横空出世,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巨大袈裟,将所有溅射而起的灵血髓包裹起来,隔断了其与外界的接触;而戚十千,他以一种难以形容的优美姿势,挥舞起了拔骨,拔骨的刀锋闪耀寒光,如同流星四射,所及之处,树倒山石摧,掉落下来的大树、石块转眼间就垒砌起了一圈高高的隔离带,将升龙湖地区圈了起来。莫刘昆带来的许许多多修行者也在这时出击,他们各自为阵,使用着各种各样的灵媒法器,全力施放出自己的灵力。这些人的能量或许不如戚十千他们任何一个,相形之下甚至让人有种渺小的错觉,但是这许许多多的“渺小”汇合到一起,在一波释放之下,顿时形成了个强大灵场,很快就沿着戚十千筑成的封锁线将此处暂时与外界隔离了开来。 灵血髓似乎感受到了被限制,地穴中一瞬间喷涌出了更多“援军”,整个“泥潭”之中顿时掀起狂涛骇浪,如同海啸一般。 佘七幺和廖天骄并肩站在“泥潭”边,望向其中。在那些漩涡之中,隐约还可见几根枯萎的藤萝浮上表面,跟着便被卷得不知所踪,那想必是单宁曾在此留下的最后足迹。 佘七幺看向廖天骄,后者则正凝望着远处的地穴若有所思。正如方晴晚不习惯戚十千占据了方国梁的身体,佘七幺也不是很习惯廖天骄现在这样,那个总是弱弱的、二二的、除了脑子灵活、胆儿肥以外,总是需要他保护的媳妇儿好像一下子就超出了他一大截,不仅拥有了更多的智慧,甚至还有了能将他轻轻一推就一个跟斗的怪力。 佘七幺郁闷地想:“这还了得,这是要造反啊咝!” 廖天骄回过头来,看到佘七幺奇怪的目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了?” 佘七幺收回心神道:“没什么,接下去我该怎么做?” 这并不是说句用封界术就能解决的事。封界术,那本是一种封闭异界的秘术,佘七幺算上蛋龄活了七百来年,从来没见或是听说有人使用过这种秘术,说佘玄麟曾用过此术,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佘七幺的确曾在家中的藏书上粗略看到过这个法术,但那个记载相当含糊,而他自然也就从未实施过,而且,异界这个东西他至今还没见过。 就现世而言,人们普遍认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三界,即天、地、人。天界包括仙、佛、妖神,地界包括灵、鬼、妖魔,人界自然是人类的地盘。从字面而言,三界互为异界,但是这三界存在已久,自伏羲女娲现世以来,几经波折,已然形成了固定格局,因此并不存在一界要把另一界封存起来的事,而这偌大世界,现在几乎已无谁有那么大能耐能将一整个他界。 佘七幺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廖天骄,你老实说,这地穴和灵血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廖天骄摇摇头:“我知道的也并不多,咱俩走着说。”说着,便主动伸手搂了佘七幺脖子,跳到他背上。 佘七幺脸微微一红,随后竟有些高兴说:“你不是变厉害了吗,怎么还要佘爷背咝?” 廖天骄说:“我没有变厉害啊,我只是听到了一些声音,多知道了一些事罢了。” 佘七幺说:“胡说,你刚刚明明还差点推佘爷一个跟头!” 廖天骄尴尬地咳嗽了声说:“没有没有,那是因为你太关心我了,没留神才这样的。” 佘七幺狐疑地说:“真的?” 廖天骄赶紧说:“真的真的!” 佘七幺说:“你以为佘爷傻的啊,佘爷才不信你咝!” 廖天骄:“……” 佘七幺说:“你这人真是,现在是正事要紧,净知道扯些有的没的,你现在要我干什么来着?” 廖天骄:“……” 廖天骄无奈地说:“先避开查理朱他们的灵力,飞到那个地穴的上空。” 佘七幺微微一皱眉道:“既然是用封界术,那个地穴所通的地方就不是我们所知道的三界是吗?” 廖天骄愣了一下,随后道:“是。” 佘七幺说:“那你先下来吧。” 廖天骄说:“嗯?” 佘七幺说:“愚蠢的媳妇,你懂时间空洞吗,知道虫洞、白洞、黑洞吗,那个暴风眼一看吸力就很强,我们现在这样万一被吸进去怎么办?” 廖天骄终于忍不住轻声嘟哝:“如果是黑洞,变成什么都没用啊……” 佘七幺说:“你说什么?” 廖天骄说:“没没,求求你快点变!” 佘七幺愤愤地看了廖天骄一眼,总觉得这个媳妇儿变得越来越不听话了,以前还知道怕他,现在简直都骑到他头上来了……一想到这,佘七幺就有点郁闷,可不是么,廖天骄真的骑到他头上有好几次了,还都是他自愿的,这不又要来一次? 廖天骄说:“佘七幺你想什么呢,你自己说的我们得抓紧时间!” 佘七幺只好就地一滚,又变成了一条超大的黑底白花蛇,低垂下头颅说:“上来!” 莫刘昆等人似乎是第一次看到佘七幺的这种形态,都不由得对这尾传说中佘家弱到赫赫有名的天蛇多看了几眼,柔韧的身躯、璀璨的鳞片还有充满压迫感的气场,佘七幺的本尊确实让人容易联想到“强大”两字,在场修行者中的几名都不由自主交换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佘七幺可懒得管那些眼光,说:“抓好,佘爷起飞了。”说完便摇头摆尾,腾云驾雾而起。 廖天骄在三生石血池中也曾乘过佘七幺,那次佘七幺有一回从血池中一跃而起,蹿上半空曾把他吓了一大跳,后来他又坐了凤皮皮叫来的蓑羽鹤,不过这都不能和佘七幺现在给他的感觉相比,虽然下方灵血髓澎湃,天空中莫刘昆等人的术力涌动,但是坐在佘七幺身上飞空竟然让他有一种很安稳、可靠还拉风的感觉,廖天骄已经开始想,等事情解决了,下次要坐佘七幺出去度假…… “小心!”回过神来,廖天骄突然看到了一道阴影,发出惊叫。佘七幺以那庞大的身躯在刻不容缓之际微微一滚,便让开了一道灵血髓组成的巨大箭矢。 “这东西真的是活的?”佘七幺吐了吐信子。 更多的灵血髓向上迸射起来,就像是组成了一张打击战斗机的地面高炮火力网,佘七幺一面在那张网中东翻西滚,一面不忘问廖天骄,“灵血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廖天骄千辛万苦地用腰带把自己捆在佘七幺的小肉冠上说:“我也不知道,我在垂死之际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教会我啊啊……怎么击败冯衢,又告诉我要封印这个地穴,我操……和怎么封印……右转快……其他也……没说。” 佘七幺听懂了惊叫声中的内容问:“是什么样的声音?” 廖天骄说:“一个男声,挺年轻的,还蛮好听。” 佘七幺沉默不语了,廖天骄以为他在想那是谁的声音,结果过了会佘七幺很认真地问:“有佘爷的声音好听吗?” 说这话的时候,佘七幺正倒过来竖着飞,廖天骄差点一口血堵在喉咙口闷死自己,等佘七幺翻过来才拼命咳嗽道:“你、你能不能正经点!” 佘七幺说:“佘爷很正经啊咝。”这话是真的,一方面是戚十千他们及时发现了佘七幺这边的情况,送来支援,另一方面佘七幺说话也没耽搁行程,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了暴风眼边上。 如果说外围让人的感觉是不详,那么在这里,人所能感觉到的是,无。 廖天骄摸到佘七幺脑袋边上,低头看向下方,放肆嚣张的暴风眼正中的地穴就好像一口井,一口深深的、静静的、散发着凉意的井,你在这里反而感觉不到压抑、恐怖或是别的负面情绪,当你低头看去,你只会产生一种想要跃入其中的冲动。 “廖天骄!” 佘七幺的声音如同惊雷,一下子震醒了廖天骄。 “靠!”廖天骄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差点被那地穴摄去了心魂。 “这东西很有问题。”佘七幺斟酌着道,“快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廖天骄说:“用封界术。” 佘七幺晕了,说:“你怎么也变复读机了,佘爷当然知道要用封界术,但是佘爷不知道怎么用封界术!”这时候,佘七幺也顾不上什么大丈夫男子汉九君山少主的尊严了,要是无法封住这口地穴,可不是死一、二十个人能结束的事,就两人说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口地穴居然又往旁边扩大了几分,单宁留下的本体虽然大部分已经死亡,但仍然剩下些许试图阻拦其扩张的脚步,而廖天骄手中的手杖也在这个时候与之产生了共鸣。 廖天骄说:“就是用封界术,没有咒语、没有仪式,你要想封印它,很想封印它,你就能做到!” 佘七幺说:“啊?” 廖天骄说:“那个人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说你天生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使命而出生的。” 佘七幺说:“说人话!” 廖天骄也急了,说:“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还说古代有一种大蛇,首尾相衔便是一个世界,你知它自己在世界之内还是世界之外?又说世界是螺旋状进化,与蛇盘起来的样子一样一样,还有他从未收走你的神力,你的神力并非在你身体之内才是你的,就如同……” “蛇的世界一样!”佘七幺的眼睛猛然一亮,他说,“廖天骄,我似乎知道该怎么做了!” 廖天骄说:“怎么做?” 佘七幺却闭上眼睛,不再开口说话。他也不再飞快地游动逃离那些灵血髓箭束,反而放松了身体,慢慢地游动向地穴的上空。灵血髓一下子捕捉到了目标,纷纷射向佘七幺这个庞然大物,佘七幺的身体一下子被打中了好几十下,他抽搐了一下,似乎感到了疼痛,但是他并没有闪避,反而更慢更慢地前行。 廖天骄知道佘七幺是想通了什么,但还是有些担心,只不过他现在也没空去管佘七幺那边,他也有他的任务。 “靠你了!”廖天骄看向单宁留给他的手杖,“你要保佑我们啊!” 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单宁清俊的脸庞,廖天骄端坐在佘七幺的脑袋上,静静感受着三生石魄的存在,不久他的身周都出现了金色的光芒,在那光芒之中,单宁的手杖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举起来一般,竖着飞了起来。枯萎的藤萝缠绕着新生,手杖散发出了光芒,而底下的泥潭中亦开始涌现出星星点点的绿色光团,一开始就如同孱弱的萤火虫,渐渐地聚拢变成了绿色的光团,光团逐渐蔓延开去,在泥潭上空织成了密集的光网。 廖天骄睁开眼,轻声道:“以天为规,以地为矩,以日月星辰为准绳,以山河草木为刻度,春夏秋冬、生老病去,万——灵——固!” 随着他的声音,单宁的手杖直直落入了那地穴之中,顿时一阵叫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声传了出来,那刺耳的声音使得好些修行者经受不住,当场受伤昏倒在地,姜世翀变幻出了僵尸王的外形,一个人扛了几个人的位置,外形和强力一起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而佘七幺此时亦已到了新的境界,灵血髓射中他的身体奇怪地不再能伤到他分毫,甚至不再留下痕迹,他穿行在这世界之中,却又好似不在这世界之中,他所看到的、听到的已经是另外一种样子的世界。他感到了源源不绝的神力环绕在他的四周,它们并不从他体内而来,却皆为他所用,在这一刻,他感到了所谓“神”的含义。 不是具体化的“神”这种种族,而是“神”这个符号的本源,强大的、无处不在的、无人可以阻挡的,比“神”出现在世界之前更早的、真正的“神”…… 佘七幺轻轻吐出神力,那股庞大的力量仿若摧枯拉朽一般,驱逐了一切不详的黑雾,而廖天骄所催动的单宁的手杖也在这时候变作一株巨大的藤萝从地穴之中生长而出,绿色的茎蔓如同铺天盖地般,迅速绵延向四周,缠裹住黑雾,塞入那个口子牢牢封锁,而佘七幺的神力在绕了那株藤萝几圈后,化作了一道金色的细索,最后变成一个精巧的金锁,落下了最后一环。 现场静默了片刻后,人们欢呼起来:“成功了!太棒了!” 突然,方晴晚发出了惊叫,不知什么时候,一只残缺不全的石油怪从暗处现身,一把掐住了她的咽喉。 “阴黎!” 所有人都惊诧,顶着阴黎面孔的人形石油怪紧紧抓着方晴晚,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古怪声音。 “你们想杀我……”他愤怒地咆哮,“我牺牲了这么多,才为你们铺平了道路,你们居然不承认我的存在还想杀我!”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忽然又看向廖天骄,说:“你刚刚说,玄武快死了?”狰狞的脸孔上,一对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居然在这一刻有了几分疯狂和哀伤。 廖天骄试探道:“也……不是不可挽救,你先放开小方,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没救了。”阴黎说,“他没救了!是我的错……我做错了……”怪物咆哮起来,显然已处于癫狂状态,这个时候姜世翀已经悄悄绕到了两人身后,佘七幺和廖天骄看到了。 佘七幺说:“这女人跟这事没关系,她压根不认识玄武,你放开她,我带你去见玄武。” “见玄武?”那怪物突然抬起头来,“见玄武?我为什么要见他,我不要见他!我已经死了,他也快死了,正好,正好!”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忽而又一敛道,“所以你们也一起死吧!” 姜世翀就在这时无声无息地扑了过来,然而阴黎的速度却更快,他抓着方晴晚脖子的爪子用力一捏,但听“当啷”一声,方晴晚的魂魄在瞬时四分五裂。 “不要!”廖天骄大喊,而戚十千的脸孔也在一瞬间变了颜色。 姜世翀将致命的灵火一掌狠狠拍入了阴黎的身体,而事实上,在那之前,阴黎或许已经自绝而亡,他那灵血髓组成的身体也是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坍塌成泥。 “小方……”廖天骄不敢置信地看着方晴晚消失的地方,突然,戚十千发现了什么不对,他迅速地冲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了什么,那是一枚已经裂为两半的神主铃,铃上还残留着一股陈年亡魂的气息。 “从今往后,你自由了。”有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一个令他咬牙切齿却也难以忘怀的声音。直到这一刻,戚十千才终于明白方国梁临死前还特地嘱托他去方氏老宅取回供奉在那的神主铃的原因,曾经属于方家家主方琳琅的神主铃,还有方家曾经最出色的家主,或许早已窥破了一些世事玄机,而如今她已随着这只铃的毁去彻底作古,不在轮回之中,亦不在天涯海角任何一处。 “方琳琅……”戚十千忍不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郑重却也茫然地唤了一声。 另一边,管世芳拼命推着自己因为守在女儿床边多夜不睡的老公热泪盈眶:“醒了醒了,小晚终于醒了!” 方晴晚虚弱地睁开眼睛,在心里轻轻喊了一声:“妈、爸!” 同一时刻,s市夜牢被破,玄武被人带走,阿旭下落不明。 这是一月的一个普通又不普通的清晨,一些事情有了结局,一些事情有了了断,有人离去,亦有人来到,还有不少人的人生从这一天开始有了重大转折,而对于廖天骄来说,这简直是爆炸性的一天,在他死来死去变小又变大好不容易打完怪兽可以歇一下的时候,他的娃娃亲、未来另一半佘七幺一边塞了满嘴鸭脖子一边郑重地对他说:“廖天骄,今年过年,你跟我回老家!” 廖天骄:“啊?” 佘七幺:“咱们回老家成亲。” 【第五片蛇鳞·时序】 第117章 天气晴朗,阳光之下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佘七幺下车跟送他们回来的几个人类修行者联盟的人寒暄了几句送走了人,回过头一看,廖天骄还傻傻地站在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佘七幺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家伙该不是在肖家村变身变傻了吧,怎么最近老是这个样子? 试着在脑子里想了想自己马上就要拥有一个傻媳妇的感觉,佘七幺得出了结论,嗯,还行吧,反正廖天骄本来就二二的。 “喂,上楼了!”佘七幺喊道,见廖天骄还是一动不动,干脆走过去捏了他脸蛋一把,“醒醒,蠢媳妇!” “啊?”廖天骄这才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转头看向佘七幺,就看了一眼,马上又把眼神移开了,扭着头说,“干、干嘛啊你?” “什么干嘛啊?到家了,叫你上楼啊咝。”佘七幺莫名其妙地说着,一边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最近他的脸是有什么变化吗,傻媳妇刚刚怎么不敢看他呢? 虽然在升龙湖边,佘七幺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拥有了充沛的神力,但那就好像昙花一现,“嗖”地一下就过去了,后来他再尝试着想回到当时那个状态,就一直没成功过。当然,佘七幺也没敢多试,人类修行者联盟的长老们为了这事飞快地杀过来几拨,而莫刘昆带来的那群人里也有不少人形迹可疑,佘七幺猜测单宁和肖家村搞不好一直都受着人类的暗中监视。只是方家设置暗哨的事,修行者联盟却似乎并不知情,如今随着方国梁的作古也仿佛无法追根究底了。 总之一句话,正如他所预料过的,人类根本没有也当然不愿意置身三生石事件之外。其实也对,七百年前的事闹得三界不安,阴黎来历不明,玄武掀起腥风血雨,虽然杀得都是妖神,但人界也受到波及,人类必然也想要追查到其中真相,更甚至,恐怕也想要拿到三生石。 佘七幺一想到正事就有点头疼,眼下似是有了点眉目,至少冯衢一干人已经浮上台面,但是再想想复杂的局势、失踪的祖父、出走的凤皮皮等等,便觉得前路漫漫……不过佘七幺眼下更头疼的还是自己找不回那个“神”的状态这件事,找不回状态,就拿不回神力,拿不回神力,就做什么都被动,比如跟冯衢打架,比如保护蠢媳妇,比如洞房花烛夜被蠢媳妇推个跟斗什么的…… 一想到那画面,一向都没什么心事的佘七幺愁了。 廖天骄倒是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说:“哦哦,好,上楼、上楼。”一手拎着他的小学生书包和水壶,就往楼道里走。 一向超自信的佘七幺愁,向来没心没肺的廖天骄其实也在愁。 出去的时候是廖萌萌,回来的时候变成了大力水手这事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件坏事,但是出去的时候是单身,回来的时候变成了准新……娘这事,廖天骄就发现自己好像……不是很能接受啊!!! 自从三天前佘七幺跟他说了那句疑似“求婚”的话后,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是,他是喜欢佘七幺;是,是他先告白;是,他是曾经YY过自己和佘七幺有点那什么;他也是真心觉得如果佘七幺也喜欢他,两人两情相悦谈恋爱可美了,可是从恋爱一下子跳到结婚,这就把他砸晕了。 廖天骄现在一想到这事就头疼,看到佘七幺更是有点不知所措。 结婚是什么?是两个人全心全意地结合到一起,共同生活、共度人生啊,他们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睡在同一张床上,呃,虽然眼下也差不多,但是结婚是要做爱……啊呸呸,是要做爱,生孩子、抚养孩子的,然后还要一起度过一辈子。 廖天骄愁死了,他和佘七幺结婚,这真的现实吗?不说他的父母会不会答应这事,就他和佘七幺两雄的……不不,两公……两男的也生不出孩子,加上佘七幺是妖神,他是人(他应该还是人吧……),这份感情真的能够长久吗?廖天骄有些不确定了,有些畏怯了,所以他最近连直视佘七幺的勇气都有点缺缺。还有,跟佘七幺做那种事,他……他真的能够HOLD住吗? 廖天骄想着,自己也没发现地伸手摸了摸屁股,然后还打了个哆嗦,佘七幺在后头看到了,脸不由得微微一红,眼睛却变得亮晶晶的,两个人就在这种沉默而诡异的气氛里爬到了六楼。 说起来,佘七幺和廖天骄两人离开家一共也就一个星期,这点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尤其是对廖天骄这种宅了二十多年的宅男来说,这种时候看到自己家熟悉的门口,竟然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廖天骄感叹着,掏出房门钥匙开门,结果才开了个铁门,里面的门忽然就发出“吱”的一声向后打开了,廖天骄一愣,眼睁睁地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迅速从里面扑了出来:“你回来啦!” “何方妖孽!”佘七幺飞快地出手,想要一把将廖天骄捞到身后,结果捞了一下……没捞动。佘七幺郁闷地看向廖天骄,他那个蠢媳妇为了不被扑倒,下意识地就用了力在脚掌上好保持住自己的身形,结果现在,水泥楼板上出现了两个浅浅的脚印。 “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咝!”佘七幺蹲地画圈圈。 佘七幺在郁闷的时候,廖天骄在惊诧:“你……”廖天骄看着眼前那张清秀可爱的脸蛋,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叫道,“小翠?” “对对,是我!”小翠拼了命地点头,挂在廖天骄的脖子上不肯下来。 “靠!调戏到佘爷媳妇头上来了咝咝咝!”九君山少主大妖神佘七爷怒了,圈圈不画了,手上跳起一团火花就往抱着廖天骄脖子不放的小翠身上拍了过去,这一下要是拍实了,就算眼前是个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廖天骄吓得赶紧大喊道:“停!”人也飞快地转了半圈,将自己的背挡到了前面,佘七幺没防着他这一手,险些拍到廖天骄身上去,赶紧将手腕一拧,一团火顿时全拍到了房门上,但听“轰”的一声,廖天骄家的门塌了,烧光了。 廖天骄吓出了一头冷汗,小翠揪着他的袖子,探头看了看佘七幺,轻轻嘟哝了声:“大蛇好凶!” 她这一声说得不轻,以至于廖天骄和佘七幺同时一愣,跟着同时看向小翠。廖天骄还不敢确定,试探着问道:“小翠,你刚刚说什么?” 小翠躲在他身后,不太高兴地说:“说大蛇好凶。” 廖天骄咽了口唾沫问:“你认识佘七幺?” 小翠歪着头问:“佘七幺是谁?” 廖天骄松开她,伸手拉过佘七幺说:“就是他。” 佘七幺本来是不乐意离小翠那么近的,不过现在却站在小翠面前上下打量她。 小翠说:“不认识。” 廖天骄说:“那你怎么知道他是大蛇?” 小翠嘟着嘴说:“他就是大蛇嘛,他长得就是大蛇的样子嘛!” 佘七幺问廖天骄:“她是谁?” 廖天骄正愁没机会解释,赶紧道:“是我公司楼梯间里的女鬼,戚佳妍那件事的时候遇见的,你记得吗,那天戚佳妍设计我困在公司里被个怪手追,后来还是你救了我,在那之前,是她救了我一命。” 佘七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嘴里哼了一声。 廖天骄见佘七幺表情松动,赶紧趁热打铁道:“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看她可怜,所以暂时把她留在公司楼梯间里,想帮她查出身世,不知道她怎么会跑到家里来。” 小翠有些不开心地道:“你一直……不来看小翠,小翠来找你。” 佘七幺的脸色又不好看了,把廖天骄急得额头的汗水都冒出来了。总算佘七幺没发作,他只是看了眼楼道里的天窗问:“你觉得她哪点像个女鬼了?” 廖天骄说:“啊?哪点像?她晚上出来,穿白衣服,用飘的,脑袋和胳膊都能摘下来。” 佘七幺说:“你看看清楚,现在是大白天,今天天气很好,这儿还能晒到日光,她虽然穿白衣服,但是有实体。” 廖天骄这才反应过来小翠的手感好像有点不对,他伸手摸了下小翠的胳膊,跟戚佳妍事件的时候相比,小翠的体温虽然还是偏低,但是摸起来却不知怎么有了几分生气。廖天骄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于是想多摸几把,结果被佘七幺一把拖住手凶狠地拉了回来。 “怎么了?”廖天骄茫然地问。 “你还问怎么了咝!”佘七幺简直气死了,真没见过这么没自觉的人,“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蠢媳妇,居然敢当着佘爷的面摸这个女人咝咝咝!” 廖天骄恍然大悟说:“不是不是,我就想试试她的手感……”说到一半赶紧闭嘴,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更加不对了。 佘七幺愤愤地说:“你还敢说,你瞒着佘爷把她养在楼梯间里,真以为自己是金屋藏娇啊咝咝咝咝咝!” 廖天骄噎住了,金屋藏娇什么的……廖天骄决定不说话了。 佘七幺说:“那她现在找你是要干嘛?” 廖天骄说:“我、我不知道,我问问。”回头一看,简直快晕过去了,“小翠,你……你在干嘛?” 小翠站在原地,手里提着自己的脑袋说:“摘脑袋。”被提在手里的脑袋上是不开心的表情,嘴唇一动一动的,“小翠还是小翠,小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怕光了,但是小翠的脑袋和胳膊还是可以摘下来的,你不要不喜欢小翠。” 一片沉默。 这时候,廖天骄的隔壁邻居正好开门倒垃圾,看到廖天骄打招呼说:“小廖你回来啦。” 廖天骄和佘七幺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两人中间顿时让出了一条硕大的缝隙,小翠在缝隙那头正喊:“你们看,小翠的胳膊也能摘下来。”说着,就把自己提着脑袋的那只胳膊摘了下来,于是她的脑袋就这么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地滚过佘七幺和廖天骄的脚跟边,滚到了隔壁邻居的家门前。 廖天骄:“=口=” 佘七幺:“……” 隔壁邻居:“……” “对对对不起!我们正在变魔术,你什么都没看到!”反应过来的廖天骄飞快地一手捡起小翠的脑袋,一手拎起佘七幺,又张嘴叼住没脑袋的小翠的后领子,在三秒钟内,跑入自己家中,后脚跟一踹门,结果踹了个空,才想起来房门已经没了,赶紧又把小翠一放,单手抬起家里的沙发,竖着堵在了门口。 隔壁邻居看着廖天骄这一气呵成的一串动作,擦了擦眼睛,慢吞吞地说:“我昨天好像没睡好哦,呵呵。”机械地关上了门,决定去补个觉。 廖天骄躲在沙发后头气喘吁吁,心想着这都叫什么事啊,还让不让他在这一带混了啊。 “快放佘爷下来,你这个愚蠢的人类咝咝咝咝咝!”耳朵边传来极其愤怒的吼声,廖天骄才发现自己居然还高高提着佘七幺呢。他的手一松,佘七幺就落到了地上,气冲冲地瞪了廖天骄一眼,跟着跑回自己的房里去了,还重重地甩上了门。 完了!廖天骄心想,谁会喜欢个能把自己提起来的媳妇啊,他俩的婚事该不会因为这一提直接就黄了吧!这么一想,刚刚还在担心结婚这件事的廖天骄马上又陷入到了担心结不了婚的情绪中了。 “我去,我怎么变得这么纠结了啊?”廖天骄苦恼地想。 “你怎么了?”小翠已经装好了自己的脑袋,一边360度转着一边问。 廖天骄一看她这样,简直心塞,只得说:“没事。对了,小翠,你来多久了?” 小翠说:“来了一星期。” 一星期?那岂不是就是他和佘七幺前脚才走,小翠后脚就来了? 廖天骄回过神来说:“小翠啊……”话说到一半又噎住了,“这、这怎么回事?”廖天骄哆哆嗦嗦地指着自己客厅问。除了被他搬走的沙发底下一团灰以外,他家的客厅里现在也是一片狼藉,桌子翻了椅子倒了新买的电视机仰面朝天摔在地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整个屋子就像是被人闯了空门似的。 小翠说:“小翠弄的,小翠厉不厉害?” 廖天骄:“……”他疲累地抹了两把脸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翠说:“有坏蛋要进来。” 廖天骄一愣:“坏蛋?什么坏蛋?” 小翠扳着指头说:“有一、二、三、四、五群坏蛋,他们闯进来,大蛇的房间他们进不去,就在外头乱翻,小翠把他们吓走了。” 廖天骄更吃惊了问:“什么?家里进了小偷?” 小翠说:“小……偷是什么?” 廖天骄跟她解释不清,只好说:“你看清楚他们的长相没有?” 小翠说:“看清楚了,有人还有妖怪。” 还有妖怪?这简直超出廖天骄的想象了,为什么妖怪也会上他家来闯空门? 廖天骄问:“你确信?” 小翠说:“嗯嗯,小翠保证。” 廖天骄心里惊疑不定,他家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会惹得短短一星期里就有五批人闯空门进来偷东西? 佘七幺却在这时候打开房门出来了,手里抓着个小盒子问:“这是谁放我房里的?” 小翠马上举手说:“是小翠放的。” 佘七幺一愣:“你能进我的屋子?” 小翠一点头,脑袋差点又掉下来了,赶紧又扶回去说:“大蛇的屋子,小翠能进去,大蛇的结界不是挡小翠的。” 佘七幺又打量了小翠半晌,看向廖天骄,这次郑重地问了一遍:“她到底是个什么?” 廖天骄茫然地摇摇头,他对小翠知道的并不比佘七幺多多少,他看向佘七幺手里的东西,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快递盒,不大不小,四四方方,毫不起眼。 “这是什么?” 佘七幺说:“寄给你的快递,我们走的那天到的。”说着,伸手递了过去。 廖天骄猛然想起了他和佘七幺出门那天早上和他擦肩而过的快递员,可是他最近并没网购东西,这快递是谁发来的呢? 小翠又在旁边举手说:“小翠收的快递!”好似在邀功。 廖天骄说了声谢谢,她就特别开心的样子。 廖天骄接过快递,看了眼上面的快递单,快递员似乎是忘了揭去上面的单据,所以留下了清晰的发件人地址“Z市时隐区钟表镇7号”,发件人的名字是“老何钟表”。 第118章 与此同时,姜世翀正在自己家里发呆。 姜世翀的家并不大,但是与廖天骄的家相比简直可以算得上是豪宅!三百多平的联排小别墅里种满了花花草草,也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还养着些小鱼小鸟什么的。或许因为姜世翀自己是个死的,所以他特别喜欢那些活蹦乱跳的小东西。眼下姜世翀就在喂他的宠物……鸟,虽然那只八哥一看到自己主人靠近,就忍不住习惯性地翻白眼竖翎羽倒嗓子,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以往看到这只鸟这个样子,姜世翀还会有那么点难受,不过今天他却是心不在焉,心不在焉到连那只一副快要晕过去样子的八哥都发现了自己主人的不对劲之处,所以只翻了一会白眼就又把眼黑翻了回来。 奇怪,它的主人出门了整整一个星期,回来以后,注意力好像就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如果这只八哥会说话,这时候肯定开口问:“嘿,兄弟,你怎么了?”可惜,这只八哥不会说话,所以这时候也就只能用它那双疑惑的小豆丁眼盯着姜世翀看个不停。 姜世翀一把把地捞着鸟食,不要钱一样地往八哥的食盆里放。在过去数百年的岁月里,姜世翀由于不会花钱,积攒了十分可观的财富,这足以支撑他在现代社会过上舒适的富豪生活,当然如果他真这么过了,身为一个人民警察没准就会惹出一堆麻烦来,好在姜世翀对于花钱实在是不怎么精通,除了房子,至今唯一的支出大头也就是玩游戏而已。 “哎……”姜世翀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太对劲,自从凤皮皮走后,他就有点说不出的难受,或许是因为凤皮皮的本体是他喜欢的鸟类还是只凤凰的缘故。他这么一个从死亡与黑暗中诞生的魔物,对于光明、火、生这些词藻总是有种特别的向往,更何况凤皮皮还曾经是他们的同伴。 好好的一个有为青年为什么要走上歪路呢?姜世翀想不明白。 八哥已经吃得快噎死了,东倒西歪地靠在架子上,一副你打死我我也不吃了的样子,好在姜世翀也终于停下手来。他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手,凤皮皮与他的最后一架给他留下了不少伤痕,至今姜世翀的身体和战斗力都还没有完全恢复。 “哎……”姜世翀再次叹了口气,正在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起来,刚刚还面带愁容的姜世翀顿时精神一振,快速走到堆满了东西的沙发边,从一只战国青铜鼎里准确地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小姜。” 听筒里传来领导的声音,姜世翀马上端正了态度,好像对方能看见自己一样,脚跟一靠,站得笔直说:“所长,是我……啊,哦,好,我明白了,我马上去。”挂断电话,姜世翀看了屋子里一眼,拎了件衣服就出门去了。 半个小时后,姜世翀抵达了本市新建的高铁站。人来人往的出站口附近,姜世翀眼神犀利地扫视着人群,他这副人高马大加冷面无情的样子再配上脸上还未愈合的伤口,看起来就跟尊杀神一样,唬得周围的旅客统统绕开三丈走,就连保安都眼皮乱跳地过来了几趟。好在不多会,姜世翀便发现了自己的目标,一名年轻人背着个双肩包看似漫不经心地走了出来,但却边走边向四周张望,当看到姜世翀的时候,年轻人微微一愣,随即眼睛里便闪过一道光芒,他急匆匆地走过来。 “请问是姜世翀姜先生吗?” “是的,你是宋一杰?” 年轻人松了口气,这时候脸上才真正露出放松的神情来,他压低声音说:“东西在这,你们来了几个人?”说着,不自觉地把身上的背包抱到了身前,一副宝贝至极的样子。 姜世翀看了一眼那口背包,那里头装着的东西似乎有点古怪,因为姜世翀感到了一股很难形容的气息盘踞在那口背包的周围,这就是王所特意派他过来的原因?察觉到姜世翀的眼神,宋一杰好像有点紧张,人也微微后退了半步。 姜世翀收回目光说:“只有我一个。” 宋一杰一愣:“啊?” 姜世翀说:“放心,我会把你安全送到警局。” ※ 廖天骄已经打开了快递盒,那里头竟然是一个铁皮糖果盒子。盒子应该很有些年纪了,因为铁壳子上画着的图案是一个充满复古风味的小女孩照片,跟现在的审美有很大区别。 这是什么情况?一个外地钟表店的不认识的人为什么要寄糖果给他呢?廖天骄想着,拿起那个糖果盒子摇了摇,盒子里似乎塞了些泡沫之类的东西,所以听不到物体撞击的声音。 佘七幺说:“别摇了,直接打开看咝。” 廖天骄“哦”了一声,动手掰开铁盒盖子。盒子打开后,里头果然露出了不少废旧报纸之类的东西,报纸的中间则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红色绒布袋。 “这是什么?”廖天骄将那个绒布袋拿到手上掂了掂又摸了摸,圆形的硬质物,还有些分量。廖天骄再次看向快递盒上标注的寄件人信息,难道是表?廖天骄小心翼翼地拉开绒布袋上的绳子,将里头的东西倒出来,果然,一只老旧的怀表出现在了廖天骄眼前。 “这……” “咚”的一声,廖天骄吓了一跳,转过头去一看,发现小翠居然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小翠你怎么了?”廖天骄下意识地想去扶她,结果被佘七幺瞪了一眼,只好悻悻地缩回了手,乖乖站到一旁,伸着脖子张望。 佘七幺却走了过去,看向地上的小翠。她好像是突然陷入了沉睡之中,这时面容安详,呼吸均匀,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等等,呼吸? 佘七幺一愣,迅速弯下腰去,冲着小翠的鼻端伸出手。手指触碰到的是微温的肌肤,气体打在佘七幺手上,湿漉漉的,这显然是再正常不过的——呼吸。 佘七幺有些茫然地直起腰来,饶是他一个妖神,见过了许多怪事,这时候也不由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疑似女鬼的东西,怎么会突然之间拥有了人类的体征?佘七幺想不明白,他决定再试试小翠的心跳,然而佘七幺的手刚刚冲着小翠的左胸伸出去,耳边就响起了一声炸雷般的喝声。 “住手!”廖天骄像踩着风火轮一样冲过来,一把拽住佘七幺的手往旁边猛力一挥,然后佘七幺……飞出去了。 五分钟后,佘七幺阴沉着脸色,从楼下爬了回来。看了看刚刚被自己砸穿的承重墙、阳台门和玻璃窗,又看了看蹲在地上装认错的廖天骄,佘七幺忍不住,磨了磨牙。 廖天骄也知道自己闯祸了,所以早就乖乖蹲在地上,这时见佘七幺回来,赶紧高喊道:“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佘七幺!”打定主意要摆低姿态,博得谅解。不过佘七幺这次居然没发火,他只是恶狠狠地打量了廖天骄一眼,然后一挥手,便用神力修补好了这间千疮百孔的屋子。 “哇,佘七幺你好厉害啊!”廖天骄赶紧拍马屁,两眼直冒星星。 “你还能再假点吗?”佘七幺冷冷问。 廖天骄马上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说:“没没没,我说真话,你真的好厉害啊!从六楼摔下去都不会……死呢!” 佘七幺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看也不看廖天骄,直接又朝小翠走了过去并再次伸出手。廖天骄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佘七幺怎么……怎么又……廖天骄紧紧攥着拳头,犹豫着要不要再给佘七幺来那么一下,好在佘七幺似乎终于也发现了自己这个动作的不妥,在即将触碰到小翠胸部之前转而按上了小翠的颈畔,过了会,他收回手来,若有所思。 廖天骄看了看小翠,又看了看佘七幺,终于明白自己刚才是想歪了,于是走过去问:“小翠到底怎么了?” 佘七幺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说,“但是她突然有了心跳和呼吸。” “咦?”廖天骄一愣,马上看向小翠,后者安静地躺着,腹部正有规律地一起一伏,正如一个普通的人类一样。小翠真的有了呼吸,这是怎么回事? “小翠到底是个什么啊?”廖天骄问。 佘七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啊咝,人又不是我带回来的咝咝咝?”不说还好,一说刚刚的气又上来了,这个水性杨花的愚蠢的媳妇! 廖天骄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扯回来说:“她突然变成这样一定有原……”说到这里,不由得一顿,转头把眼神落在了刚刚被自己随手扔在沙发上的那只怀表上,而佘七幺此时似乎也醒悟过来,也将眼神落在了那只怀表上。 老旧的、毫不起眼的怀表。 佘七幺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怀表,伸手轻轻一按。“啪”的一声,怀表盖弹开,露出了里面的表盘。 “好像有什么不对。”廖天骄说。 “嗯。”佘七幺轻轻应了一声,将那只表递到廖天骄跟前。 “咦?”廖天骄一愣,“这只表……” 这是一只坏了的、静止的老怀表。 第119章 姜世翀驾驶着一辆小普桑奔驰在空旷的公路上。 高铁站建立在这座城市的郊区地带,离城中心的警署颇有一段距离,从车站到警署需要一个多小时。此时正是下午两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时段,不过现在好像只有明晃晃的日头还佐证着这一点。宋一杰坐在副驾驶席上,开着窗,任冷风吹拂在脸上,手里始终紧紧抱着那口背包,有一种微微的神经质。 “一路上还顺利吗?”姜世翀随口问道,对那个背包有种说不出的在意。 宋一杰是Z市的一名警官,本次来S市是为了一起案子,案件的内容姜世翀并不知情,他只知道宋一杰是特地送物证过来鉴定的,那边的同行似乎在办案时遇到了一些麻烦。 这件事其实是有点奇怪的,Z市虽然不是一线城市,但是据姜世翀所知,在物证鉴定方面的实力并不差,尤其去年政府采购特地给几个大省市都配备了一批先进的器材,可以说S市有的,现在Z市都有。如果不是鉴定技术出了问题,那恐怕就是这个物证牵扯到了什么人…… 宋一杰抬头看了姜世翀一眼,随后马上又低下头颅:“还行。”声音轻微,显然不肯多说。 姜世翀本来也不是什么很擅长说话的人,此时见宋一杰不愿开口,便也识趣地不再多话,车厢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 高速公路一望无际,今天是周二,这会路上除了他们却一辆车都没有。姜世翀开了一阵子,便觉得有些奇怪,他记得自己来的一路上还曾见过不少车子,难道那些车都不用回去?不一会儿,两人开到了休息站附近,姜世翀瞥了宋一杰一眼,觉得他应该不会想要休息,便继续踩油门,谁想到宋一杰却突然大喝一声:“停车!” 饶是姜世翀这样处变不惊的人也因为耳边这突然的一声炸喝而分了神,手微微一抖,小普桑便一个大转斜斜从出口飘了下去。姜世翀险险把车子给停了下来,身上已经一身冷汗,好在是此时公路上没别的车子,要是出了车祸,他是没事,宋一杰可就不好说了。 “对、对不起……”宋一杰嗫嚅道,神情十分紧张。 姜世翀也不知道他在怕什么,只能无奈地安慰道:“没事,不过这样太危险,你记得下次要下车的话提早告诉我。”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不过真的请你放心,我们王所派我来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也一定会不惜代价保护你和物证的安全。” 宋一杰慌慌张张地抬头看了姜世翀一眼,或许是因为姜世翀的样子十分诚恳可靠,过了会,他终于放松了一点。 “不好意思,是我太紧张了。”宋一杰说,“你不知道这个东西它……”话说到这里却戛然而止,宋一杰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算了,我去上个厕所。” 姜世翀说:“我陪你去。” 宋一杰想了想,随后道:“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高速公路休息站里走。 然而一进入休息站,姜世翀便察觉了不对。这条高速路连接着S市和Z省,平时车辆不少,今天高速路上鲜见车辆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休息站里都见不到人? 姜世翀警觉地打量起周围来,卖土特产的摊位、卖饮料的摊位、卖小吃的摊位,往常这些地方总是挤满了人,今天别说是没有顾客,就连摊主也不在。休息站里的空调倒是开着,暖风“呼啦啦”地送出来,让人心头没来由地生出点上下不着的烦热。 “请问有人在吗?”姜世翀立定在卖关东煮和香肠的摊位前大声喊,关东煮在汤料里“咕噜噜”地滚着,但是并没有人回答他。 有古怪!姜世翀看向宋一杰,刚刚还显得十分紧张的后者,这时候却似乎并没注意到周围的异状,宋一杰的脸上重又流露出那种刚出火车站时的漫不经心来。不对,那好像不应该称之为漫不经心,姜世翀的脑子里卡了一下,一时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宋一杰的那种状态,而宋一杰在姜世翀思考的时候已经径直往男厕所走去。 “你等等,我先进去看看。”姜世翀说道,几个大步赶上宋一杰。 宋一杰抱着背包,抬头看了姜世翀一眼,不置可否地说了句:“哦。” 姜世翀仔细打量了四周一番,确认没有什么人隐藏在暗处,才试探着往男厕所里走了几步,并且保持着眼角余光始终能够瞥到宋一杰的距离。 男厕所里同样空无一人,有个隔间的马桶似乎坏了,一直发出“淅沥沥”的漏水声。 “你先进来。”姜世翀说,等宋一杰走到自己附近,才伸手挨个把隔间的门推开看了看,确认了里面没有人。 “我只是上小号。”宋一杰说,对姜世翀的分外谨慎似乎有些尴尬。 姜世翀点点头:“你上吧。” 宋一杰走到一个小便池边,把手放在前门襟上。 姜世翀说:“需要我给你拿包吗?” 宋一杰猛烈地摇头:“不用不用,那个……你能转过去吗?” 姜世翀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转过身去。 耳中传来了裤子拉链被拉下的声音,然后是尿液洒出来的声音,淅淅沥沥……突然,“嘭”的一声。姜世翀猛然一惊,回过神来,却见身边人来人往,有个男人站在他跟前,不太高兴地看着他。 “兄弟你没事吧?” “啊?” “你到底尿不尿啊,大家都等着呢!”男人不太高兴地指责道。 姜世翀茫然地看向四周,许多男人在厕所里进进出出,不时有抽水声传来,外头人声鼎沸,有人在喊:“卖香肠咧,3元钱一根的台湾大香肠。” 姜世翀心中一惊,猛然扭头看去,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小便池,泛黄的便具跟前此时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地上躺着一口双肩包。姜世翀心里一凉,宋一杰,不见了! ※ “小甜椒,这里这里!” 廖天骄刚走进茶餐厅就听到了方晴晚的声音,不远处,小方姑娘站起身,冲他连连挥手。 “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廖天骄快步走过去落座。 “没啦,是我早到了。”方晴晚爽快地递过来一本菜单,“想吃什么,今天我请。” “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你还救了我的命呢,请你吃一顿饭又怎么了?”方晴晚说着,利落地翻起菜谱对服务员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来一份,小甜椒你没什么忌口的吧?” “忌口是没有……”廖天骄看方晴晚已经点了不少,便只补了份主食。 方晴晚说:“哎呀你怎么那么客气呀,就这点你能吃得饱?” 廖天骄说:“能,真的能,你已经点了很多了。” 方晴晚却不答应说:“我说你何必替我省,这点钱我还是付得起的。”方晴晚说着,又追加了好几个菜和两道甜品方才罢手。 廖天骄坐在一旁打量着方晴晚,从肖家村回来已经有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来,方晴晚一直都没有和他们联系,昨晚她突然打电话来约廖天骄见面,廖天骄一高兴,还惹得佘七幺有点吃味,结果今天一见,廖天骄却有些担心起来——方晴晚虽然是个爽快人,但今天这种爽快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刻意。 廖天骄看了又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 方晴晚给两人各倒了杯水,一抬头见廖天骄正打量她,不由微微一笑说:“哦,先说正事吧。”她从包里翻出一张红色的请帖来,郑重地递给廖天骄。 “这是……” “下个月八号的家主继任典礼,我想邀请你和佘先生一起参加。” “继任典礼?” “对。”方晴晚拨了拨额发道,“我不当老师了,从下个月开始,我将正式执掌方家。” 廖天骄猛地一愣:“那你二叔……不,戚前辈……” 方晴晚笑了笑:“他啊,我放他自由了。” “啊?” “以前是不知道,既然现在知道我们方家亏欠了他几百年,当然不能再困着人家。”方晴晚说,“更何况,我也见不得我二叔死了还不能入土为安。” 廖天骄一愕,这才发现方晴晚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的衣服,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手臂上还别着一个黑色的袖章。 方晴晚似乎是注意到了廖天骄的眼神,解释道:“追悼会是上周末开完的,加上要准备我接掌方家的事,所以一直拖到昨天才找到机会联系你们,就是今天我也是溜出来的,你不知道,族里那些老头老太可麻烦了。”她笑着道,“总之,这次你和佘先生帮了我们方家这么大忙,这份恩情我们方家记下了,以后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你们尽管开口!” 廖天骄听方晴晚“噼里啪啦”地说了一串,一时有些答不上来,过了好一会才轻声问道:“小方,那个,你……你没事吧?” 方晴晚一愣,脸上露出欣然的笑容:“我?我当然没事,我二叔已经走了,现在方家都在我肩上,所有人都看着我呢,我可不能丢他的脸!” 廖天骄担心地看着方晴晚,其实他怕的就是方晴晚这种硬撑的状态,再怎么说,她其实也只是一个三十岁还不到的女孩子,把那么大一个家丢给她撑,实在是太难了。廖天骄到现在还记得以前在方晴晚工作的学校里看到她时的样子,她和学生处得那么好,或许比起除魔当家主,教师才是她真正喜欢的职业,可是廖天骄什么也做不到。 “对不起。”廖天骄嗫嚅道。 “啊?”方晴晚一愣,随即轻快地笑起来,“你对不起什么啊!” “我……”廖天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不是肖家村的人想要拿到拔骨破开单宁的结界,方国梁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因为单宁用三生石的碎片封住灵骨井,肖家村的人就不会打拔骨的主意,如果不是因为七百年前佘玄麟动问三生石的事情,就不会有单宁用碎片封印灵血髓……这一环扣一环,连廖天骄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向方晴晚说明这件事。 方晴晚却笑了笑,伸手拍拍廖天骄的手:“你啊,别想太多了,这件事除了跟肖家村的人、跟冯衢有直接关系,还能和谁有关呢?一码事归一码事,如果凡事都往深了想,你得多累啊!”方晴晚说着,低头吸了口气,“真要说起来,我二叔还是被我连累的呢!” 廖天骄猛然一惊:“小方,你千万别这么想!” 方晴晚说:“想不想我二叔都已经去了,魂魄无踪,尸骨成灰……”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说,“不想这些了。”她冲服务员扬了扬手,“服务员,麻烦催下菜。小甜椒,咱们不说这些了,难得见个面,聊点开心的。” 廖天骄看着方晴晚,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第120章 其实肖家村事件结束以后,廖天骄的心情并不算太好,正是经过这件事,单宁彻底死了,敌人露面了,他自己也换了个身体,未来和佘七幺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但是佘七幺突如其来的“求婚”或者说“告知结婚”和小翠的突然出现都令他转移了注意力,结果跟方晴晚见过面,知道了她的近况后,廖天骄的心情一下子就DOWN到了谷底。 这当然不是方晴晚的错,确切地说,廖天骄与方晴晚的这一次见面只不过是将他又拉回到了现实之中而已。想到这,廖天骄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说穿了,变得大力无穷也好,找了个厉害的未婚夫也好,他还是一个凡人,在显而易见将要发生的艰险事情面前很容易就产生了逃避心理,所以才会在这几天里放空了一切,就好像自己什么都不需要面对一样,但是…… “这样可不行啊!”廖天骄感叹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孔,给自己打气,毕竟他和佘七幺未来的战斗还长着呢! 打开自己家的门,廖天骄一眼就看到了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小翠。自从那天小翠突然晕倒又醒来以后,她就完全恢复了人类的体征,有心跳、有呼吸、有体温、有实体,虽然她的体温比常人略低,肤色比常人略白,但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至极的年轻女孩,走在大街上绝不会有人觉得奇怪,但佘七幺却敏锐地发觉了小翠与普通人类或者说是普通生物的一个区别——她的身体里没有血液! 如果用刀划开小翠的手指,所能看到的将只是一道伤痕而不会有任何血液流出,而且那道伤口会以比常人快得多的速度迅速愈合,很快便什么痕迹都找不到。佘七幺为这件事思考了几天,始终说不上来小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而廖天骄也因此明白了姜世翀那里恐怕是查不到关于小翠的有价值的线索了,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个人! 除了身世成谜,小翠身上还有另外一个谜,那就是她有一种特别的能力。小翠曾经说过,廖天骄他们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她吓跑过好几拨人,这件事一开始廖天骄和佘七幺都不相信,因为按照小翠的说法,那些人里除了会用法术的就是妖怪,这两种人都不可能被区区一个女鬼吓到,但是她偏偏就做到了,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小翠还特地给佘七幺演示了一下,当她撤去那种能力的时候,佘七幺面色发白,连嘴唇都在颤抖,把廖天骄吓了大一跳。 一开始廖天骄不知道佘七幺遇到了什么,还跟佘七幺打听,结果反而被他骂了一通,所以后来也没敢再问,但廖天骄自己还是有一些猜测。从当时的情景来看,廖天骄猜测小翠的能力是一种类似幻术的东西,因为她并没有与佘七幺打斗,只是闭上眼睛站着不动而已。只有高明的幻术,才能令一个有修为的人甚至神都深陷其中,伤及自身,只是廖天骄不知道佘七幺在那个幻境之中到底看到了什么会令他如此害怕。 这世界上会有让佘七幺害怕的事吗?答案其实是,有的,廖天骄自己都曾经见过。 猛然又想起在肖家村时佘七幺以为自己死了,紧紧抱住他时的样子,廖天骄忍不住偷偷地在楼道里乐。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只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没羞没臊了,怎么脑子老是往那个方向转。 “你回来啦。”见到廖天骄,小翠打了声招呼,马上又把目光挪回了电视机屏幕上。廖天骄伸头看了一眼,小翠果然又在看那部叫《无尽回廊》的动画片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佘七幺呢?”没见到佘七幺的踪影,廖天骄问小翠。 这次小翠干脆都不回答了,伸手往后一指,示意佘七幺在房间里。廖天骄可郁闷了,以前的小翠多乖巧啊,看到他就会热情地迎上来,自从迷上了动画片……唉,玩物丧志啊,青少年的教育果然一刻也放松不得! 廖天骄就没意识到自己这思维跟个古板老爸差不多,摇摇头,走到他和佘七幺的房间门口。既然小翠跟过来还变成了人,廖天骄便只能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她住,和佘七幺重新又过起了同居同房同床的生活。不过他们俩如今关系变了,这同房也就和以前意义不同了。 刚恢复同床的第一晚简直把廖天骄紧张坏了!他想着佘七幺婚都求了,该不会对他做点什么吧,于是一个人在浴室里纠结了半天,一会是纠结该接受还是暂时拒绝比较好,一会又纠结怎么样表现才会显得自己技术高超,比较拉风,可他一个别说是男男H连男女H都没做过的人,能折腾出来什么来。结果纠结了半天回房一看,佘七幺竟然早就睡着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廖天骄才真正感觉到,在整个肖家村事件中,佘七幺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他身上的压力大到,只有回到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家的床上,才能好好地睡一觉。 看着月光下佘七幺的睡脸,廖天骄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同时又有些酸酸的。他想起佘七幺在肖家村那样豁出命地救他,也想起在他们回家的路上,他根本不用去应付那些人类修行者联盟的人,因为,有佘七幺在。想想莫刘昆吧,还有他刚到大众旅社时曾经在二楼看到过树林中的一线亮光,修行者联盟恐怕早在暗中监视他们,而他身上藏有三生石魄的事情想必也已经暴露了,所以他能够身处漩涡中心还有宁静,只可能是因为佘七幺替他扛了所有的担子!! 是的,明面上的战斗虽然暂时结束,但私底下的暗流涌动已经更为激烈!包括那些趁他们两个不在家就来闯空门的人和妖,他们想偷的无外乎也就是三生石碎片及其相关线索。佘家虽然是旧妖神一族,但由于佘玄麟和玄武的关系以及佘玄麟本人的失踪,如今在妖族之中的地位似乎也岌岌可危。那种大家族的压力,廖天骄身为一个平凡人光想都觉得可怕。 “佘七幺的神经或许一直就没有放松过。”廖天骄想着,光有力气还不够,他真心希望自己更强大一些,这样才能够帮到佘七幺更多! 收回思绪,廖天骄打起精神,满面笑容地打开门,1分钟后,他终于能够放松脸部僵硬的肌肉,直视房间内那个穿着睡袍,糊了满蛇脸青糊糊东西的人。 “我回来了,你在……做美白面膜?”廖天骄试探着问。 “愚蠢,是蛇毒面膜咝。”佘七幺慵懒地说,那些个唐侍女又被他喊了出来,正在给他翻电脑网页和捶腿。 “蛇……蛇毒?” “嗯,自己DIY了一下。”佘七幺说,“你们人类还挺有创意的咝,既然懂得用蛇毒来防皱咝。” 廖天骄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硕大的几个字“小Q老师教你DIY面膜”。好吧,廖天骄心想,管他什么面膜嘛,只要是佘七幺做的,他是可以接受的。 “对了,为什么你做面膜要特意变成蛇脸呢?”廖天骄好奇地问。 “愚蠢二次方,”佘七幺瞥了廖天骄一眼,可嫌弃地说,“当然是因为这样可以不留死角地全方位覆盖到每一寸肌肤,使面膜的功用发挥到最大限度咝!” “……” 好吧,廖天骄决定换个话题:“吃过饭了没,我给你带了吃的。”廖天骄晃晃手里的塑料袋。 “这还差不多咝。”本来还为了廖天骄撇下他去见方晴晚生闷气的佘七幺伸手一抹,脸上的蛇毒面膜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蛇头在廖天骄眼前晃啊晃地,还吐着信子。两个月前如果看到这一幕,廖天骄早就昏过去了,现在可是镇定得很。 “把脸变回来再吃吧。”廖天骄说,又补了一句,“我买了汤,你这个样子不方便喝。” 佘七幺“哼”了一声,拿袖子一遮,再放下来的时候已经又回复了那张丑丑的人脸,不过在廖天骄眼里看来,这脸可是越来越顺眼。 “方晴晚找你干嘛?”佘七幺掰开筷子,一边优雅地夹起一块脆皮乳鸽啃一边问,神情警惕得很。 廖天骄看他这样吃醋的样子颇有些得意和好笑,但是一想到方晴晚又不由得有些淡淡的忧伤:“她邀请我们参加下个月她的继任典礼。”说着,抽出那张请柬递给佘七幺。 佘七幺啃着鸽子翅膀说:“没看见佘爷忙着吗,蠢媳妇打开来给佘爷看咝!” 廖天骄只好跟保姆一样将那张请柬从信封里抽出、摊开给佘七幺看。 “下个月八号?”佘七幺扫了一眼,想了想说,“嗯,时间上倒是刚好有空。” 今年的农历春节刚好在2月14日,到时候廖天骄要跟着佘七幺一起回他老家,一想到这个,廖天骄腿肚子就有点哆嗦。 佘七幺随口问道:“方晴晚最近怎么样?” 这一问廖天骄的脸色就暗了下来,他叹了口气:“不太好。” “哦?”佘七幺已经啃完了乳鸽,转而进攻盐焗猪手。 廖天骄说:“上周末她刚刚开完了她二叔的追悼会,而且她让戚十千戚前辈走了。” “咦?”佘七幺吃惊地抬起头来,“那个母人类让戚古走了?” “是啊,我挺担心的,没有了戚前辈的话……” “等等,”佘七幺说,“难道不是戚十千自己走的?” “啊?”廖天骄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道,“没错啊,我听小方说,是她让戚前辈走得,因为她觉得方家亏欠戚前辈太多了,而且她也希望她二叔能够入土为安。” 佘七幺摸了摸下巴说:“奇怪。” “奇怪什么?” “奇怪居然是方晴晚让戚十千走的。” 廖天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本来不该是小方让戚前辈走?” “嗯,戚十千答应方国梁的也就是把方晴晚带出来而已,完成这个任务其实他就自由了,但是他居然没走。”佘七幺脸上露出个兴味的表情来,“这个戚古和方家的渊源果然不一般。” “怎么说?” “以戚十千的能力,就算他不像第一代戚古那么厉害,也不应该会受制于方家这么一个除魔家族,所以他会被方琳琅抓住,抽了命骨,锁了魂魄这件事本来就很奇怪。”佘七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后却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反正这事跟我们也没关系。”说着,把碗一递说,“给佘爷盛汤咝。” 廖天骄说:“你就不能自己盛啊,汤碗在你那边呢!” 佘七幺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就是要你盛,媳妇给丈夫盛汤,天经地义咝!” 廖天骄心想,妈的这混蛋居然还有点大公蛇主义啊,正要再说两句,电话铃声居然响了起来。 “西湖美景,三月天哎,春雨如烟,柳如酒哎~” “我电话。”廖天骄趁机让开那只递过来的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姜世翀的号码。 “喂,JSking吗?”廖天骄按下听筒键,一开始传过来了一阵微弱的电流杂音,过了一会才有人声传来。 “廖天骄,是我。” “嗯,你找我有事吗?” “你现在在不在家?”姜世翀说话时候一般是波澜不惊的,现在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虽然还是低沉有力,但是廖天骄却能感觉到姜世翀的状态有点不对。 “在,发生了什么?”廖天骄问,随即又道,“算了,电话说不方便,你过来吧,我和佘七幺都在。” 姜世翀说:“好。” 廖天骄挂断电话,发现佘七幺正盯着他看,而且又露出了那种警惕的小眼神,廖天骄好笑地交代道:“是姜世翀,他说要来找我们。” “找我们?” “嗯,他好像……”廖天骄回想着,姜世翀好像是有一点……慌张?廖天骄吃了一惊,姜世翀会慌张?发生了什么事? “咚咚咚”,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廖天骄愣了一下,谁来了?他说:“我出去开门。” 佘七幺却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等等。”他说。 “怎么了?” “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走到客厅,小翠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翠现在的外表虽然是个人,但她对于人类社会似乎比较陌生,这从她从来没看过动画片也不认识电视机就可以知道,廖天骄他们生怕小翠的表现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怕两人目前的处境连累她,所以平时尽量不让她抛头露面,连门都不让她开。 “是谁?”廖天骄看了佘七幺一眼,然后扬声问道。 “我。”门外传来了姜世翀的声音。 廖天骄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姜世翀,他怎么来得这么快呢?难道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楼下了?这么看来,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了。 廖天骄又看了眼佘七幺,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走上去打开了门。这时候也不过是下午三点左右,青天白日,不像是会发生诡异事情的时候,然而廖天骄打开门却是一愣,外头空无一人。 “JSking?”廖天骄伸出头去喊,“J……” “廖天骄?”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了廖天骄一大跳,他转头一看,姜世翀就站在他旁边的门角,形容疲惫。 “你……” “怎么了?”佘七幺在屋里问。 “哦,没什么。”廖天骄心想,自己是怎么搞的,这么大个人站在自己跟前,他居然没发现,“进来吧。”他说。 然后就看到姜世翀抱着口背包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第121章 姜世翀一进来,专注看电视的小翠就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不过廖天骄他们谁都没发现。 “你怎么了,JSking?”看到姜世翀的样子,廖天骄有点着急。姜世翀现在神情紧张,脸容疲倦,显然一直处于一种高压状态。 佘七幺制止了姜世翀开口说:“到屋里说。”然后率先走进他下了结界的卧室之中。 姜世翀跟着佘七幺走进去,廖天骄是最后一个,进屋以后他才突然想起来现在佘七幺的床上可是放着两套枕头呢,这么一想顿时尴尬起来,不过姜世翀显然根本没有余暇去观察这种细节。一进屋子,他就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一般,一屁股坐在了或者该说倒在了地上。 “J……”廖天骄傻眼了,姜世翀就这么靠着一旁的红木花架,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他看了佘七幺一眼,佘七幺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先说话。这样一直过了差不多有二十来分钟,姜世翀才像是缓过气来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抱歉。”他说,就连嗓子都是沙哑的,“我是逼于无奈才来找你们,从我踏进这个家门开始,我恐怕已经给你们带来了麻烦。” 廖天骄和佘七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很难想象姜世翀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会有像今天这般落魄的时候,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 “你遇到冯衢了?”佘七幺着急地问,自从肖家村事件结束以来,佘七幺一直过着看似平静的生活,但他心里根本没放下过这件事,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思考和排布,而且他相信经历那场大战,冯衢等人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休整,难道他们这么快就恢复了? “不,不是冯衢。”姜世翀却摇头。 “不是冯衢?”这下廖天骄和佘七幺就更吃惊了,如果不是次妖神冯衢在追击姜世翀,那么他到底又是遇到了什么厉害的人物才弄得如此狼狈? 姜世翀简单地说:“我在追查一个案子,但我现在被卷入了一种十分奇怪的状况之中。” 姜世翀将他所遇到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一下。 一个星期前,也就是几人刚刚从肖家村回来的当天下午,确切地说是1月14日下午12点43分,姜世翀接到派出所领导的电话,奉命前往本市高铁站接一名前来求助的Z市民警宋一杰。宋一杰孤身一人携带某件案子的重要证物来到本地,姜世翀在车站顺利地接到了宋一杰,并开车送他回警局,本以为这事万无一失,谁知途中,在高速路休息站里,姜世翀弄丢了宋一杰。 “宋一杰在的时候,整个休息站里空无一人,宋一杰消失了以后,休息站里就恢复了正常。”姜世翀说,显然看出佘七幺和廖天骄想要说的下文,“不是鬼打墙,也很难说是……结界。”他挣扎了一下,纠正道,“又或者是对方高明到我没法察觉他布下结界的痕迹和线索,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宋一杰当时和其他人处在不同的空间中,或许现在也还在。” 佘七幺说:“接着说下去。” 姜世翀说:“我在休息站找了宋一杰三个小时,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查到有关他的任何行踪,于是不得不打电话向领导说明情况。”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道,“奇怪的是,不久前才给我打电话让我亲自去接宋一杰回来的王所竟然不记得自己曾经下达过这样的命令。” “咦?”廖天骄和佘七幺均是一愣。 “不记得?” “对,完全不记得。我确认过来电记录,王所拨过来的号码清清楚楚地列在上面,但他说没有。” 廖天骄问:“会不会是有什么人用技术手段篡改了号码,冒充你们领导打过来?” 佘七幺说:“这从理论上来说是可操作的,但是从逻辑上来讲却说不通,对方为什么要冒充小姜所长的电话打电话给他?如果对方的目标是宋一杰,直接找上门去就可以了,根本不用再兜小姜这一个圈。” 廖天骄点点头:“嗯,你说得对。” 姜世翀说:“事情没有到此为止。”他将一直抓在手里的那只背包放到地上,往前推了推,“这个背包就是宋一杰带过来的那个,他人虽然消失了,背包却还在,这一个星期来都是我在管这个包。” “包里有什么?” 姜世翀“唰”地打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全拿了出来。说全拿了出来,其实里面的东西本就不多,一个手机、一个皮甲、一张警官证、一串钥匙,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抽绳小包,廖天骄觉得那个小包似乎有些眼熟。 “前几样应该都是宋一杰的私人物品,只有最后这个才是他千辛万苦送过来的物证。” 应该?廖天骄觉得姜世翀这个词用得有点微妙。 姜世翀已经熟练地打开那个抽绳绒布包,显然这一星期来他已经无数次地做过这件事,但也正是这个动作说明了他到现在都对这个小包里的东西毫无头绪。 “看吧。”姜世翀将小包包口撑开,让佘七幺他们看里面的东西。 “这是……” “骨头!”廖天骄惊呼。黑色的绒布包里面装着一些不规则的碎裂骨片,仿佛是击碎了什么人的尸骨后掉下来的。 “是的,骨头。” 佘七幺说:“等等,你拿近点我看看。” 姜世翀将那个小包递了上去,佘七幺仔仔细细看了一阵后,不太肯定道:“这似乎是妖类的骨头。” 姜世翀面色一变道:“当真?” 佘七幺的手向空中一伸,忽而就多了一副手套在手上。他小心翼翼地取了一片较大的骨片凑到眼前看了看,随后又放到鼻端闻了闻,闭上眼睛似乎是感觉了一下,最后下结论道:“八九不离十,是妖骨。” 姜世翀皱起眉头:“那这事情就更复杂了。” 廖天骄问:“宋一杰办的那件案子是什么情况?” 姜世翀说:“不知道。” “不知道?” “对,完全不知道。”姜世翀说,“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宋一杰失踪以后,先是王所否认曾经下达过这个命令,接着是……”他顿了顿,就像是吸了一口气那样(虽然他并不需要),鼻翼微微一动,然后才道,“接着是宋一杰工作过的地方否认有他这么一个人,有派他求助这么一件事。” “什么?”廖天骄皱着眉头思考说,“这听起来真像警匪片里干掉卧底时才有的情况。”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连这个人活着时候的痕迹都被人为抹去。 “你看,你们王所否认下过那个命令或许也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威胁了呢?” 佘七幺说:“你想多了。” 姜世翀打断他:“我还真的希望是人为的,因为那至少还有头绪可循,可是情况比这更糟糕。”他说着,忽然拿起宋一杰的那本警官证打开。 “咦?”当看清证件内容的时候,廖天骄和佘七幺都愣住了,因为打开的那本警官证虽然看起来已使用一段时间,但是其中并没有使用人的名字、相片,甚至连警号都消失了,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本“全新”的警员证,那种新与旧的融合简直古怪异常。 “正如你们所看到的那样,警官证里的内容全消失了。至此,我终于发觉了不对劲,于是我回到所里,运用权限上内网,调了全国人口户籍档案,结果是,零,而这些银行卡也全部都成了废卡,至于钥匙,更是无处可寻。”姜世翀说,“宋一杰消失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无论从哪种意义上。” 难怪姜世翀刚刚用了“应该”两个字,因为他无法确认。 廖天骄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他说:“这不现实啊,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几十年,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他的父母呢,亲戚呢,朋友和女朋友呢?办了会员卡的餐馆、俱乐部、健身房呢?” 姜世翀说:“这就是我这一星期来在做的事情,我努力追溯宋一杰在这个人界留下的任何可能有的痕迹,但我没有得到任何线索,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宋一杰的存在。” 佘七幺说:“你肯定?” “我肯定。” 屋里一片沉默。 过了半晌,廖天骄转而问佘七幺说:“你们妖神里有没有什么人是擅长消除记忆的?宋一杰的人为消失可能只是因为接触过他的人都被抹去了记忆而已。” “不是抹除记忆那么简单。”姜世翀说,“因为不只是宋一杰而已,发生了状况的还有我。” “你?”得到姜世翀的确认,廖天骄真心吃惊了。 姜世翀说:“这一个星期来,我有两次忽然进入了宋一杰消失前的那种状态之中,一次是在警局,还有一次是在家附近的菜场……” 廖天骄突然有点想问姜世翀你平时都吃什么,怎么还买菜,不过还是按捺下了好奇问:“你是指周围空无一人的那种状态?” “对。第一次只持续了1分钟,第二次则持续了15分钟,而且我感到我身边明显产生了异动,比如前天,派出所里与我关系还不错的一个同事突然间忘了我的名字,另一个同事则以为我是误闯进来的外部人员,要赶我出警局。” 佘七幺和廖天骄面面相觑,这是身份被抹除了?廖天骄回忆起自己刚刚开门的一瞬间,姜世翀明明就站在门外,但是有那么短短的一会,他竟然觉得门外空无一人。廖天骄心里一顿,如果刚刚他的感觉不是错误的,那就代表着姜世翀其实已经第三次进入了那个无人空间,只是这一次出来得比较快,但这也代表着或许下一次马上就会来到。谁也说不好,下一次是15分钟、30分钟、一小时还是更久。 “现在你身边的状况是?” “所里很多人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我的户籍档案和资料暂时还在。”姜世翀说,“我本来想自己处理这件事情的,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所以只能麻烦你们。” 佘七幺说:“你是我们的朋友,遇到事情,我们谁也不会袖手旁观,你不用内疚。” 廖天骄对佘七幺的爽快干脆有点吃惊,本以为他还会傲娇一下,不过想想肖家村出生入死是几人一起捱过来的,加上佘七幺的竹马凤皮皮又重伤了姜世翀,想必他是觉得自己对姜世翀有所亏欠吧。 “小翠认识那个包包。” 清脆的声音响起,几人同时抬头,发现小翠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门口,不过还没进来。姜世翀这才注意到小翠的存在,这对以前的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这也足以证明他这次是真的乱了阵脚了。 “这位是……”姜世翀迅速回忆了一下,突然看向廖天骄,“是你让我找的那个失踪女子?” 小翠歪着头问:“失踪是什么?”自从她的脑袋不会掉下来以后,她就特别偏爱这个动作。 姜世翀上下打量着小翠,廖天骄正想跟他说小翠不是个人,姜世翀已经压低声音问道:“这、这是你前女友?” 廖天骄一愣,马上去看佘七幺,佘七幺倒没生气,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不是,佘爷知道咝。” 廖天骄松了一口气,跟着却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啊。他记得佘七幺好像认识赵嘉悦,然后他又知道小翠不是他前女友……廖天骄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啊。 佘七幺咳嗽一声说:“说正事,你进来。”他朝小翠招招手,小翠就飘了进来。尽管已经具备了人类的体征,但小翠走路还是喜欢用飘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那样子看起来反正吓死三、四个路人不是很难。 佘七幺问:“你刚刚说你认识这个包?” 小翠忙点头:“认识,跟快递送来的包包一样。” “啊!”廖天骄终于在这一刻反应过来,难怪他会觉得那个包眼熟。一星期前,他收到了一份寄自Z市的快递,快递中有一个红色绒布包,里头装着一只坏了的老怀表。虽然疑心小翠有了人类体征和这只突然出现的老怀表有关,但由于整件事他和佘七幺都毫无头绪,而肖家村事件的后续又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他们做,所以谁也没再顾上去穷究那只怀表的来源,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红色绒布包和眼前这个黑色的绒布包何其相似! 廖天骄飞快地冲到隔壁房间(因为觉得老怀表可能对小翠好,所以那个表被放在了小翠房里),打开一个抽屉,取出了那个糖果盒子,并拿出了里头的红布包。 “就这个。” 姜世翀接过来,将两只绒布包对比着看了一阵子,点点头:“是同源。”如果这两个布包都是工厂生产的,那就很难追究,幸运的是,这两个包都是手工制作的。 姜世翀问:“这是从哪里由谁寄给你的?” 佘七幺代替廖天骄回答道:“Z市时隐区钟表镇7号,发件人的名字是‘老何钟表’,但是这个人也好,这个表也好,我和廖天骄都不认识。” “老何钟表?”姜世翀突然跳起来,“快开电脑上网!” 廖天骄一愣才反应过来,好在佘七幺刚刚为了DIY面膜本来就开着电脑,所以解除了屏保后,直接就可以使用。 姜世翀说:“搜索Z市、时隐区、空屋。” 廖天骄依言键入,搜索结果有58个,但都是些不相关的内容。姜世翀想了想说:“把空屋换成鬼屋。” 这次,第一条跳出来的搜索结果就是他们想要的。 “快打开这个!”姜世翀着急道。 廖天骄迅速点开了链接,那是一个地区综合论坛的子论坛,帖子的标题是“818本区出现的神秘鬼屋”,下面放着的是一张照片,烟雨蒙蒙之中,一栋不太起眼的屋子静静地伫立着,严实的门板阻隔了所有外人探究的目光。 “原来是这起案子。”姜世翀感慨道。 廖天骄和佘七幺都看向他:“是什么案子?” “杀人案。”姜世翀说,“我也是在查宋一杰的时候偶然看到的,这栋屋子据说空置已久,但是本月初有人发现屋里有古怪响动,报警后,警方发现屋里有人在此遇害,但是被害人尸体、犯案工具都没找到。” “空置许久的屋子?”佘七幺蹙起眉头,“一栋空置许久的屋子里怎么会有人在月初发快递给傻媳妇,除非……” “除非不是空置,那屋子的主人可能是另一个失踪的宋一杰。”廖天骄说。 第122章 “小姜怎么样?”廖天骄刚走进屋子,就看到坐在床边的佘七幺放下手里的书,问他。 “看起来还行。”他说。 由于姜世翀的特殊状态,廖天骄和佘七幺都不放心让姜世翀这么一个人回去,所以暂且留他住在家里。本就不大的家,如今一下子塞进了四个大活人……哦不,是一个活人,三个非人类,廖天骄还真是有点担心会被居委会阿姨约谈群租的事啊。现在姜世翀就睡在廖天骄家客厅地上,虽然客厅有沙发,但以姜世翀的身高,沙发显然太小,好在他不是人类,哪怕寒冬腊月打地铺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佘七幺将宫灯又拨亮了点,说:“你过来,我们谈谈。” 廖天骄有点疑惑,不过还是走了过去,坐到佘七幺同侧床边上。 灯光下的佘七幺依然穿着那种华贵的古式睡衣,或许是因为靠坐着的缘故,薄绸衣服被扯开了领口,露出了一片胸脯,肌肉匀称,皮肤白皙,加上一头披散着的滑顺长发,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 廖天骄简直看呆了,心想:“艾玛真想把佘七幺的衣服扒开来啊,不对……”他想什么呢! 佘七幺疑惑地看着廖天骄问:“想什么呢咝?” 廖天骄回过神来,赶紧摇头:“没没没,没想什么,什么也没想!” 佘七幺郁闷了,心想他说话是多没吸引力,怎么廖天骄老是走神!看着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媳妇,本来想谈谈正事的,结果一时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或许是因为灯光的缘故,此刻廖天骄整个人都显得特别柔和,散发出一种令佘七幺十分安心的感觉,明明还是那张二二的脸,佘七幺看着却觉得这家伙简直太顺眼了! 说起来,廖天骄小时候的样子佘七幺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小小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一口白牙,总是一副特别开心的样子,一个劲地缠着他要做他的“妻子”,而他以前对廖天骄虽然还不错,但并没有那么上心,他总觉得自己要娶的应该是个特别有能力、特别出色、门当户对的妖神,对于家里莫名其妙安排的这门亲事很有些排斥。 本来就是嘛,雌雄也就不论了,居然还是个没什么能耐的普通人类,虽然看到廖天骄在学校里追求母人类让佘七幺很生气,但他觉得这只是因为廖天骄居然违背婚约,下了他的面子的缘故,就连到这市里来,也是他被家里逼得,还定了一年的约,谁能想到这么他快就栽在了这家伙手里呢? 佘七幺郁闷地想,廖天骄到底干了什么有什么魔力啊,他怎么莫名其妙就栽进去了呢? 这下换廖天骄茫然了,问:“佘七幺你想什么呢?咦?” 廖天骄最后那一声是因为佘七幺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靠了过来,趴到了他的腿上。佘七幺似乎觉得这样很舒服,又换了几个姿势,最后找到个最舒服的,才惬意地躺好。 “嗯,真舒服咝~”佘七幺感叹着,喉咙里发出舒适的喉音,把廖天骄吓得动都不敢动。 “你你……你干嘛……” “休息休息呗。”佘七幺说,鼻子里呼出的热气简直要把廖天骄撩晕了。 廖天骄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随着那炙热的呼吸,正在朝着下半身迅速集中,他简直怀疑自己很快就要那个了。艾玛,这这这要怎么办啊? 佘七幺忽然说:“最近……有点累……” “啊?”廖天骄愣了一下。 佘七幺又重复了一遍:“最近佘爷觉得有点累。”他说话的声音里也的确带着一份浓浓的疲惫,让廖天骄本来变热了的身体也跟着渐渐地降下温度来。 确实,佘七幺要承担的事情太多了,找三生石、找佘玄麟、对抗冯衢、保护九君山、防范妖协、防范人类修行者联盟,这每一件都不是可以轻松完成的事,甚至都会影响到许多人的性命,佘七幺会觉得累是理所应当的,而佘七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完全扛下了保护他的一切职责,这才有了他惬意轻松的生活。虽说他们俩的关系定下来以后有了所谓的夫妻之分,但他们两都是男人,本来就不应该让一个人完全扛下一切的。 廖天骄有些自责,忍不住说:“对不起啊,是因为我能力太有限了。” 佘七幺奇怪地“咝”了一声说:“保护你本来就是佘爷该做的事,你为什么要对不起啊?” 廖天骄说:“因为……如果我更有能力些,你的担子大概就会轻一些。” 佘七幺却像是失笑一般,轻笑了一声。他伸手抓过廖天骄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 “干干干嘛?”廖天骄都结巴了。 “累,给佘爷揉揉呗!”佘七幺说得理所当然。 廖天骄犹豫了一下,伸手小心翼翼地按了按佘七幺的太阳穴,然后又顺起佘七幺披散开来的长长的发,佘七幺似乎觉得很舒服,嘴里哼哼了两声。 “你啊,现在变成大力骄已经够让我头疼了好不好。” 廖天骄想到自己刚变得力大无穷时候的表现也不由得脸红了一下,好在现在的他已经慢慢开始习惯自己的力气,至少不会喝个水都捏碎杯子了。 佘七幺懒懒地说:“当然,如果你变得厉害点,佘爷也会更放心点咝。” 廖天骄愣了一下,兴奋地问:“你是说,你愿意教我怎么变得厉害点?” 佘七幺抬起头,正好看到低下头的廖天骄闪闪发亮的眼神,心里面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撞了一下似的,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教你是可以,不过这只是为了让你自保的能力更强一点而已,不管你变得厉害或者不厉害,你都是我的媳妇儿,该保护你的地方我都不会少的咝!” “真的!”廖天骄激动极了,“太好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学变厉害的方法,我先学什……” 廖天骄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佘七幺突然就仰起头来,轻轻在他的下巴上舔了一下。这一下十分轻巧,轻轻拂过,有如羽毛一般。 廖天骄疑惑地看向佘七幺,他刚才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结果显然不是,感觉口感不错,佘七幺忍不住又在廖天骄的嘴唇上轻轻舔了一下,跟着又舔了一下,后来索性把那张嘴整个都舔了一遍,而在做这些的过程中,佘七幺也已经自然而然地反客为主,将廖天骄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佘……唔……” 刚刚张开嘴,廖天骄的口腔里就被佘七幺湿濡的舌侵入了。或许是因为本体是蛇的关系,佘七幺的舌比人类的略窄略长,并且温度略低一些。那条灵活的舌在廖天骄的嘴里翻江倒海,纠缠着廖天骄的舌头,把他亲得整个人都呆住了,脑子里却满满的都是各种念头。 “艾玛他们这是在干嘛?” “什么,他和佘七幺接吻了?还特么是法式深吻?” “哦哦哦,老天啊,他终于把初吻给出去了!!!” “咦,原来法式深吻就是这样的啊。” “呼吸,忘了呼吸了!” “唔唔,终于缓过气来了。” “不对,口水、口水要漏出来了。” “不是吧……佘七幺竟然把他的口水舔掉了?!” “是不是要把口水吃掉才能显得经验老道啊?” “绝不能让佘七幺发现他还没接过吻啊,都这把年纪了,输人不能输阵啊唔唔!” 于是佘七幺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他怀里的媳妇儿睁着两个眼睛满脸通红,但是显然已经神游天外去了。佘七幺觉得真憋屈!真的!他亲得那么投入,不知不觉还把眼睛闭上了,他媳妇却在那里瞪着俩大眼看着天花板开小差,他的技术有那么差吗?好吧,虽然他是第一次…… 靠,一想到这,佘七幺顿时觉得不爽了,难道廖天骄以前碰到的人比他的技术好?混蛋,他以前居然还有别人? “艾玛!”廖天骄惨叫一声回过神来,“你、你干嘛咬我啊!” 龇着牙的佘七幺愤愤地看着他说:“佘爷就咬你咝咝咝!” 廖天骄疑惑地说:“可是你不是狗,是蛇啊。” 佘七幺火了说:“蛇不能咬人啊咝!”猛地就变出个蛇头,张开大嘴,凶狠地吐着蛇信子。 廖天骄简直看呆了,心想,还好佘七幺刚刚没拿这个蛇头来跟他接吻,否则他这大嘴能咧到腮帮子,该流多少口水出来啊! 佘七幺眼见得廖天骄又在那发呆了,简直连脾气都没了,好吧,他想起来了,廖天骄以前也没谈过恋爱,这个他其实最清楚了,再怎么说,廖天骄也是他佘家的人,他怎么可能放他在外头浪呢,他刚刚也真是气糊涂了。 这么一想,佘七幺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重新又变回人的样子,结果一回神,就看到廖天骄正星星眼地看着他。 “干、干什么?”佘七幺问,莫名觉得他蠢媳妇儿这样子有点瘆人。 廖天骄的脸一红,扭捏了一下,然后问道:“那什么,你觉得我还行吗?” 佘七幺:“咝?” 廖天骄干脆豁出去了说:“那个,你觉得我技术还行吗?” 佘七幺:“……” 廖天骄说:“不好意思啊,我亲人的次数不是很多,大概就一、二百回吧,技术可能比较一般,不过我以前的女朋友们还挺陶醉的呢!” 佘七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廖天骄当他是傻的啊,接吻连呼吸都会忘记的人给他装经验丰富? 廖天骄看佘七幺愣愣地看着他,找到了一种男人征战四方情史丰富的优越感说:“其实你技术也还算可以的,如果舌头可以更灵活点就更好了,你懂深喉吗?” 还深喉……佘七幺心想,这家伙是不想活了。 廖天骄说完了,贼兮兮地看看佘七幺说:“那什么,要不我们再来一次吧,我可以教你啊!”还装出一副特别大方的样子。 佘七幺捏了捏拳头,在马上把这个混蛋往死里操和谨遵礼法加大事为重之间摇摆了很久,终于放弃了前者。 佘七幺说:“这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们谈正事!”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 第123章 廖天骄说:“啊?” 佘七幺说:“啊什么啊咝?” 廖天骄失望地说:“不亲啦?” 佘七幺:“……”佘七幺现在开始怀疑廖天骄以前到底是不是个直男了,这种浑然天成满含诱惑的话他到底是怎么能够那么镇定自如地说出来的?虽然对妖神一族来说,性别是不是相同其实问题并不大,但是这种习以为常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啊?! 佘七幺忍不住恶狠狠地盯着廖天骄,心里盘算着这家伙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背着他的耳目干了点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廖天骄哪里知道佘七幺在想什么呢,他就是下意识地说了那句话而已。他喜欢佘七幺,跟佘七幺亲吻又觉得挺舒服的,他还想表现一下自己情史丰富,找点男人的优越感,结果佘七幺就这么想歪了。 廖天骄不知道佘七幺想歪了,但是想了想后觉得自己在姜世翀凤皮皮那样的时候光想着这些好像是不太妥,于是说:“哦,那算了。” 佘七幺眉毛一挑说:“什么!” 廖天骄说:“说正事,不亲了。” 结果佘七幺不开心了说:“你说亲就亲,说不亲就不亲啊咝咝咝!” 廖天骄糊涂了,恋爱经验缺乏导致他搞不懂佘七幺话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遂试探着问:“那……要不还是亲一个?” 佘七幺气愤地说:“不亲了!”连咝都不咝了。 廖天骄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心里想着哎哟喂这佘大爷怎么那么难搞啊,一会儿这样,一会又那样,说不亲谈正事的也是他,现在又一副好像要亲的样子,那他到底是亲还是不亲呢,亲又要怎么亲才合适呢,好苦恼。 佘七幺见廖天骄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显然又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真的是没脾气了,最后只好叹了口气,收敛起心神来说:“谈正事。” 廖天骄赶紧端正坐好说:“哦哦,谈谈谈。那个……谈什么?” 佘七幺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怀疑小姜的事情和三生石有关。” 廖天骄一愣,随即面色马上严肃起来:“怎么说?” 佘七幺看了眼廖天骄被拉松开的领子里露出的一小截脖子,忍不住又有点走神,赶紧深深吸气集中了心神道:“目前我们掌握了几条线索。” “嗯。” “首先那个老何钟表在本月初应该还是有人在的,因为有人曾经从那里寄出了一份快递给你,寄件人应该是老何钟表店的主人。” 廖天骄也慢慢收回了思绪道:“是的,但我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佘七幺说:“这个疑点先放一放。其次,老何钟表所在的屋子现在在论坛上被称之为空关已久的鬼屋。” 廖天骄神情一动,感觉到自己抓到了什么,但是那道思绪消失得太快,他来不及捕捉。 佘七幺说:“再次,宋一杰这个人本来存在,而现在却消失了,所有关于他的一切痕迹也都被抹去了。” 廖天骄说:“而JSking目前也正处在被抹去的半路上,所以我们才怀疑老何钟表的店主本来是存在的,但是因为和宋一杰同样的原因,被某股力量用某种手段抹去了。”廖天骄说到最后,越发觉得这件事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佘七幺说:“是不是觉得有那么点熟悉?” 廖天骄沉吟着,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突然他灵光一现:“是玄武!” 佘七幺赞赏地点头:“没错,就是玄武。” 当初,廖天骄的同学会事件结束后,佘七幺曾经被玄武单独喊去,告诉了他一些令世人震惊的消息,其中有个细节,当时廖天骄听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但是因为找不到答案,所以一直没有想下去。那就是玄武曾经说过,他杀了许多来追杀他的妖神和一些并不是追兵的妖神,因此他引起了三界统治者的震怒,而他之所以杀这些妖神,其实并不是因为他嗜杀,一开始或许是因为反抗他们的追捕,而后来则是因为他发现那些妖神都有问题。 一想起玄武当时说过的话,廖天骄脸色顿时变了,他说:“玄武说过,那些他杀了的妖神无一例外都在三生石上被抹去了轨迹,他们就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不存在于这世间的东西。” 佘七幺点头:“对,就是那样,是不是很相似?” 廖天骄又想了想说:“但是这两者间还有区别,老何钟表的店主、宋一杰还有小姜都是被某种力量抹去存在这世上的痕迹,就连他们本人都失踪或是有失踪的危险,而当时那些妖神却是被抹去了在三生石上的轨迹,但是人还存在着。” 佘七幺再次点头说:“对,这也是我没想明白的地方,但是不管怎么看,这两者之间都不会毫无联系,更何况老何钟表店的店主还特意寄了一份快递给你。”佘七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现在怀疑,他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 廖天骄似是自语道:“那个店主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存在?” 佘七幺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店主,可能是个妖神。” 廖天骄想到那个与装着怀表一样的绒布口袋里的骨片,佘七幺的这个推测应该有很大的准确率,然而佘七幺还没说完:“那么,老何钟表店的店主是个妖神,他现在死了,他在死之前特意发了一份快递给你,如果把这些线索串起来,你会想到什么?” 廖天骄说:“什么?” 佘七幺的表情变了,变得庄严而沉重,但那其中又仿佛有一丝丝的兴奋:“廖天骄,他知道你的存在,但是从来没有对你不利,他在人间潜伏了这么多年,甘心地开一家钟表店,直到他被某股力量用某种方式抹去,但他传递出了最后的消息,只有一种人会这么做!” 廖天骄脑子里的某个身影突然变得无比清晰,那人戴着一张看似诡异的面具,手里拄着一根青藤木杖,他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帮助他们度过难关,并且封印了肖家村附近的地穴。 “单宁!”廖天骄脱口而出。 “对!”佘七幺的表情随着这两个字无比兴奋和鲜活起来,“廖天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老何钟表店的店主和单宁是一个类型的,也就是说,他是……”佘七幺简直激动得不行,就连廖天骄都没见过他这样情不自禁的模样。 佘七幺说:“廖天骄,他很可能跟单宁一样,是我祖父安排在这人间,守护三生石安全的暗哨!” 廖天骄吃惊地张大嘴巴,他没想到这么远,但是当佘七幺说出来后,他觉得佘七幺所推论的一切却是那么合情合理。只是,假使老何钟表店的店主是佘玄麟安插在人间的暗哨,他是如何提前预知了自己的死期,发出了这么一份快递的呢?而且当时廖天骄和佘七幺他们已经出门,如果不是因为有小翠在,这份快递恐怕就会被退回去,而如果快递被退回去,已经死了的店主也将无法收到这份快递。这样拼死也要送出来的重要的快递,那个妖神会以这样轻慢的态度来处置? 如果放在平时,放在其他人身上,廖天骄都会认为这不是不可能,但是经历了肖家村一战后,廖天骄却越来越有一种感觉,这也许并不是店主态度轻慢,或许是因为他——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廖天骄为这四个字而震惊,他以前就曾问过佘七幺,神能不能未卜先知,操控未来,而佘七幺的回答是,不能。他说每个人的命运就如同一条奔流的小溪,有人宽,有人窄,但是在奔流的过程中,会因为这样那样的选择,而产生许许多多的变数,一个人尚且如此,一个人加一个人加一个人加无数人,又该形成多么宏大的漩涡?正是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神或者说妖神可以做一个观察者,一个经验主义推测者,这种推测由于他们的寿命很长而存在一定的准确性,但是他们任何人都当不得未卜先知这四个字,这也正是三生石无比重要也无比奇特的原因。 三生石这个东西不仅能够描绘未来,或许还能够操控未来,如果有任何一股力量掌控了它,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那么,老何钟表店的店主又是如何做到的?对了,其实还有单宁,他提早留下了自己的命枝,并曾在三生石因果链中却打破了时空的禁忌,与廖天骄发生了交流,虽然只是眼神的。 廖天骄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感觉没有错,而且无论怎么想,都回避不了一个影子,佘玄麟。 廖天骄在肖家村的时候险些丧命,当时他体内的三生石魄突然被激活,他的肉体重组,而在那个过程中,一直有个声音在指导着他、带领着他。对方并没有告诉他他是谁,但是廖天骄觉得,那就是佘玄麟!然而,佘玄麟却又并不是亲身出现,而是只用一种类似于言灵的东西告诉他一些事情,廖天骄甚至猜测,那股言灵或许已经留下许久了……廖天骄忽然觉得有些害怕,比起冯衢的凶残,佘玄麟的神秘和其力量的强大反而更令他无所适从。 我是怎么搞的?廖天骄摇了摇头。看着佘七幺兴奋的样子,廖天骄有些自责。他是最知道佘七幺是多么想要找回祖父的,看着他那样欢乐的样子,廖天骄可不敢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廖天骄清了清嗓子说:“你说得我也赞同,但是这事可不乐观,毕竟老何钟表店的店主已经死了。” 佘七幺一愣,随后才慢慢地恢复了情绪道:“对,他死了。” 是谁杀了他呢?冯衢吗?那个时间,他们刚刚出发去肖家村,冯衢还没现身,应该有这个可能性。 佘七幺说:“玄武说当年的三生石被毁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分成了五块,由不同的人分别持有,现在的情况是冯衢拿走了一块、毁掉了一块,剩下的应该还有三块。” 廖天骄说:“嗯,我们本来以为自己手里有一块,没想到拿到的竟然是王鹏飞持有的克制三生石的东西。”而那东西也因为廖天骄算计陈斌而毁坏了。说完这句话后,廖天骄忽然一愣说:“那、那块怀表?” 佘七幺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可是,我没有感到之前那种被吸引或者是排斥的感觉啊。”廖天骄疑惑道。 佘七幺说:“你现在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廖天骄一愣,随后想到了自己现在都不知道是个人还是什么,尴尬地笑了笑说:“那我去把怀表拿过来,我们再仔细看看!”之前由于对怀表的来历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们俩都没有仔细研究过那块表。 就在这时,外头猛然传来了沉重的“咚”的一声,仿佛有什么重物从高处砸了下来。 “客厅?” “JSking!” 两人同时飞快地冲了出去,打开电灯后,只见客厅的沙发翻倒在地,恐怕刚刚那声重响就是这么来的,然而客厅里却空无一人。 “姜世翀?”佘七幺喊。 “JSking?”廖天骄也狐疑地喊,然而整个屋子里都没有回音。廖天骄猛然跳起来,分别打开了阳台、厨房和洗手间的门,然而那里面都没有姜世翀。 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小翠的房间,但是怎么想姜世翀都不可能去小翠的房间里。 廖天骄心中不安的预感浓重无比,他伸手正要敲门,小翠房间的门却猛然打开了。小翠站在门口,两个眼睛如同宝石一般闪闪发亮。 “小僵尸去了那里。”她说,指着窗口外面。 “哪里?”廖天骄和佘七幺都疑惑无比。 小翠说:“小僵尸去了那里,那里你们进不去,小僵尸不早点回来的话,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佘七幺和廖天骄心中一沉,不由得都牢牢盯住了小翠,神秘的小翠,她到底是个什么? 第124章 姜世翀一个人行走在一片浓雾之中,他知道自己现在必然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已经走了五小时四十二分钟三十八秒,却连一个鬼影子都没瞧见。周围满是一片接一片、泛着浅灰色的浓雾,而他脚下的路也从一开始的都市柏油马路变成了高低不平的土路。 一开始姜世翀只是安静地躺在廖天骄家的地上闭目养神,突然间,他觉得周围有些异样,所以他睁开眼睛,随后他诧异地发现廖天骄家的客厅变样了! 不是东西移动了或是失踪了,而是所有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姜世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也逐渐失去颜色,就像是有人用灰色的橡皮擦一点点地往上擦那样,他大喊,但似乎没人听得到他的声音,他摔东西,却发现自己居然拿不起任何一样,最后,他用自己唯一还没有失去颜色的右手弄翻了那张还有一角颜色的沙发试图发出警示,而那之后,除了他这只右手掌,周围包括他自己身上的所有一切都不再有颜色。等姜世翀搜遍了廖天骄的家的每一个角落,却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出事了。 廖天骄他们有没有收到警示?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忘记他?他也不知道。 姜世翀在廖天骄家里想了一会,最后决定出门。城市似乎还是那个城市,因为所有标志物都还在,但城市确实已经不是那个城市,因为它成了一座空城! 姜世翀置身于一个路灯点亮的空荡荡的灰色世界,往常熟悉的街道、商店、车站里都见不到一个人,烧烤摊上,灰白色的炭火烧得明亮,架子上用铁钎子穿着的羊肉串似乎洒着孜然和香辣粉,冒着油散发出想必很好闻的香气,但是没有一个人去拿起它来尝一尝。地铁、公交都不再动弹,如同巨大的坟冢,姜世翀一路提速奔到了派出所,所里值班处灯火通明,值班记录本摊开着,电脑开着,茶杯口冒着白烟,但还是没有一个人。 所有人都不见了! 姜世翀试图折回自己的家,他的家在郊区,然而他走了一阵子后却发现周围的景物也逐渐消失了,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这个灰色的世界里画了一道圈,圈内,是空城,圈外,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雾气。 从那一刻开始,姜世翀感到了紧张,甚至是有一点……害怕! 姜世翀是天生天养的僵尸王,拥有强大的力量,除了上次遇见的冯衢和阴黎,很少有人能够奈何得了他,就连凤皮皮,要不是因为事出突然,他也不见得会输,所以,即便遇到任何意外,按理来说,他都不该紧张害怕,但当他来到这个没有颜色的死气沉沉的世界,他偏偏害怕了! 姜世翀害怕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他出身的地方! 姜世翀记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几岁了,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出生的。僵尸是不属于六道轮回的死物,僵尸王更是悖逆了世间规则的魔物,魔物的出生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天地造化偶然的产物,另一种则会有层层叠叠浸透血渍的前因,但是即便有前因,当魔物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与前因割裂了一切关系,他是一个新的他,和之前的那个他再无联系。姜世翀便是出生在一片洞穴之中,那个洞穴深埋地底,曲曲广大,却没有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活物”,姜世翀在那样的环境里一个“人”呆了很久、很久、很久,他就如同幽灵一般在这宽广的地下洞穴之中来来去去,找不到活着的目的,直到有一天地动山摇,洞穴的一角坍塌出现了裂缝,姜世翀从那里爬了出去,然后第一次有阳光照到了他的脸上。 姜世翀到现在还记得他第一眼看到外面世界的时候那种难以名状的悸动,有颜色、光明的、温暖的世界,还有跟他一样会动的“活物”在外面走来走去,根本不用花多余的时间思考,姜世翀便再也不愿回到那个死一般寂静的世界中去了,于是,他走了出来。 从什么都不懂被人当贼人追打,到偷偷躲起来观察那种叫做“人”的生物的生活方式,再到效仿他们的生活,大着胆子踏入小镇讨生活,再到找到了第一份工作,慢慢地融入人类社会……一直到现在,姜世翀一路上经历了太多不容易,他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现在的自己,喜欢这个世界,哪怕他的工作是和罪犯打交道,他也始终喜欢人类,保持着一颗充满光明和温暖的心,而现在,他却重新被扔回了那类似的孤寂而没有生机的世界…… 姜世翀捏紧了拳头,要冷静,必须要冷静,一定有办法走出去的! 姜世翀闭上眼睛慢慢地调整自己,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瞳仁中的银灰色细线闪闪发亮,他想到了,第一件事,他应该去找一下宋一杰! ※ “怎么样?”廖天骄问,刚刚进门的佘七幺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把手一伸,廖天骄赶紧将茶水递了过去,佘七幺一口气喝了个精光,随后才摇了摇头。 “他们……” “忘记了。”佘七幺说。 姜世翀昨晚失踪,根据小翠的话,他们很快意识到他可能是遇到了和宋一杰一样的事情,被不知什么力量拖入了另一个世界之中,但是小翠却无法提供更多的帮助,她所给出的唯一有价值的线索是,姜世翀还有回来的可能! 小翠说:“小僵尸去了那里,那里你们进不去,小僵尸要是不早点回来的话,就永远回不来了!” 那么,问题的核心就是,怎样才能让姜世翀从那个世界回来? 还有,他们到底还剩多少的时间? 从小翠那问不出更多的名堂——倒不是她故意拿乔,而是真的说不出来,廖天骄和佘七幺也拿这个颠三倒四的小翠没辙,只好自己想办法。 很显然,一切事情的起因是Z市时隐区的那件案子,无论是宋一杰的失踪还是姜世翀的失踪,或许更早追溯过去应该是老何钟表店店主的失踪,所以佘七幺和廖天骄第一件想到的事是去姜世翀的工作单位多了解一些关于老何钟表店案子的讯息。对于普通人来说,找警察打听事情,那很难,尤其姜世翀那个接人的任务本来就来得有些蹊跷,但是对于佘七幺来说,这事就有很多手段可以用,只是没想到的是,他们全忘了。 “全忘了?” “全忘了。”佘七幺说,“不仅是那个下命令的王所,还有他身边的同事也都忘了。小姜的办公桌空着,东西已经不见了,他们所的人说,那张桌子空了已经很久,不知道为什么会多摆了一张在那里。” “人不记得了,那电脑呢?系统呢?”廖天骄着急地问。 佘七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我让一个户籍警帮我查了全国人口户籍系统。”他说,“小姜的信息暂时还在。” 廖天骄松了口气,但是…… “等等!”廖天骄猛然抬起头来,“暂时?”他想起了刚刚佘七幺的用词。 “对,暂时。”佘七幺的神情严肃,显然也觉得眼前的事情十分棘手,“因为就在我查阅那份资料的时间里,曾有短暂的几秒钟,电脑上显示出来的资料突然消失了,后来又慢慢地恢复了。” 廖天骄吃了一惊:“那、会不会……以后就消失了?” 佘七幺点点头:“应该会。” 廖天骄脸上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容:“那……会不会有一天连我们都不记得他了?” 这次佘七幺却摇摇头:“不会。” 廖天骄吃惊地抬起头看着佘七幺:“如果连我们俩都会忘记,老何钟表店的店主何必寄那块怀表寄给我们?” “对了,那块怀表!”廖天骄猛然跳起来,到一边桌上取来绒布袋说,“你出门以后,我想再研究一下那块表,所以又打开来看了,结果发现了这个。”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纸?”佘七幺的眼睛眯了起来,伸手接过那张叠起来的纸片,展开来看,蓦地,他的眼神一变,“这是……” “白纸。”廖天骄说,“我是无意中把手伸进去才摸到这东西的,奇怪之前倒怀表的时候,它居然没有掉出来,更奇怪的是这上头居然是空白的。” 佘七幺想了想说:“未必以前也是空白的。” 廖天骄说:“其实我也怀疑。” 怀疑那些字都消失了,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但是也有不对的地方。”廖天骄说,“我一直想不明白老何钟表店的店主为什么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通过快递寄给我们,如果这个怀表跟三生石有关,他就不怕途中被人截了吗?他要是留下了线索在纸上,他就不怕被人看去了吗?就算是不会有人中途截停和偷看,他既然可以未卜先知知道自己会被抹去,他怎么就没想过纸上的信息也会被某种力量抹去呢?” 佘七幺低头思索,过了片刻摇了摇头,他也想不通。 廖天骄叹了口气,手里把玩着那只怀表说:“这个表,刚刚我又尝试着感觉了几次,仍然没有在上头感到任何和三生石有关的波动,我是实在不明白这只表有什么作用。” 佘七幺忽然起身说:“准备一下,我们出发吧。” 廖天骄惊讶道:“去哪儿?” “Z市。” 廖天骄眼睛一亮,对,既然坐着想不明白,不如就到现场去看一看。 去一切开始的地方。 ※ 有个人影一般的东西突然出现在前方不远处,就连姜世翀都吓了一跳。 已经一天一夜了,他走了不知道多远路,却没有碰到过一个会动的东西,这一下子出现得太突然,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呜呜,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混蛋,为什么出不去!” 那个佝偻着的影子不仅看起来像个人,现在还说起了人话。 姜世翀心头一跳,飞奔过去,果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蹲着的男人,姜世翀走过去,轻轻拍了他一下:“宋一杰?” “哇!”那人吓得一声惨叫,跌坐在地上。那是一个年轻的男性,因为惊吓,嘴唇都几乎没了血色,但是他不是宋一杰。 “你、你是谁?”经过最初的惊吓,这个刚刚还在哭的男人眼睛里面很快升起了戒备。 姜世翀愣了一下,方道:“我是殷北区银杉街道的警察,叫姜世翀。” “银杉街道的警察?”男子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猛然眼睛亮了起来,“你跟我是一个区的!那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你能带我出去吗?我已经在这里困了五天……不,六、六天了?”男子好像已经对于时间概念有些模糊。 姜世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和刚才不一样,男子这次马上回答道:“我叫李辉,是快达快递公司的快递员。” 快递员?为什么一个快递员也会来到这里? 李辉嘟嘟哝哝道:“最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先是送个快递见到鬼,现在又莫名其妙被困在这连个鬼影子都没的破地方!”或许是因为好容易找到了一个能说话的对象,李辉一下子话就多了起来,而他的嘴唇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姜世翀一愣,血色……他看向自己的右手,这只手目前还保留着色彩,他的皮肤虽然比普通人要白一些、冷一些,但和那种失去了色彩的灰白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姜世翀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感觉,是不是说,只要他的身上还有色彩存在,他就还没被这个世界完全吞噬?他就还有回去的可能? 李辉还在那里继续抱怨:“那个晨星小区13号602室的户主一定有问题,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去找我老家的人,让她尝尝厉害!” 姜世翀的眼皮猛地一跳:“你说什么?” 他本来就不是和善的面相,口气一严肃,顿时又把李辉吓到了,他结结巴巴道:“我、我说那个闹鬼的人家……” “你说你去给晨星小区13号602室送过快递?” “是……是的……” “什么时候的事?” “就1月3号早上。” 1月3号?那就是他们出发前往肖家村的那一天。 “你送的快递是哪里寄来的还记得吗?” 李辉虽然不明白姜世翀现在的问题,但也知道这大概很重要,迅速回答道:“记得,一辈子都忘不了,Z市时隐区钟表镇7号!” 随着他的这句话,眼前的迷雾忽然涌动起来,就如同云海一般,一些迷雾向这一个点集中过去,如同漩涡一般旋转起来。 “这、这怎么回事!”李辉吓得一下子蹦起来,躲到姜世翀身后,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握着脖子上的什么东西。 “你手里的是什么?”姜世翀敏锐地发觉到李辉身上带着什么。 “我老家的护身符!”李辉说。 “你老家?” 李辉点点头:“我老家那一脉都是那一行的,我曾曾曾祖父还是个有点名气的天师呢,这是我们家的祖传宝贝……啊,那是!” 姜世翀猛然看向前方,只见原本疯狂聚集到一起的迷雾忽然又纷纷散去,而在两人眼前出现的乃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镇,小镇口竖着一块界碑,写着“钟表镇界”四个大字。 第125章 把小翠留在家中看门,佘七幺和廖天骄迅速收拾起简单的行囊。 没有人知道距离姜世翀彻底回不来还有多久,但是这段时间肯定不会很长。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佘七幺和廖天骄两个人谁都没有心急火燎地直奔Z市钟表镇,而是边收拾边仔细商量了很久,因为他们必须确保这不长的一段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用在刀刃上。 时间紧迫固然可怕,更可怕的却是在这段紧迫的时间中他们所做出每一个决定时必须承受的压力!在这过程中两人所走的任何一步都毫无疑问地直接关系着姜世翀的生死,其中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幸运的是,无论佘七幺还是廖天骄虽然平时看着有些不着调,却都是那种受压越大,头脑越清醒的人。 一个半小时的反复讨论,两人将手中所有知道的线索反复梳理,最后得出了三个结论。 结论一:姜世翀的失踪与冯衢无关。这个结论得出的原因很充分,是时间。 宋一杰是一周前失踪的,姜世翀则是昨晚,恰巧在这段时间里,冯衢根本不可能去操作这件事,因为那正是他败于佘七幺和廖天骄之手,受伤逃遁的时间,佘七幺和廖天骄本人就可以算作冯衢的不在场证明。退一万步讲,就算冯衢没有受伤,要无声无息地“抹去”姜世翀,还是在佘七幺和廖天骄的眼皮底下,那也是不现实的,如果冯衢有这个能力,在肖家村时就不用与佘七幺他们一战,如果他有这个能力,他第一个要抹去的人也不会是姜世翀。那么问题来了,排除掉冯衢,会是谁、用什么方式、为什么要让宋一杰和姜世翀失踪?佘七幺因此提出了第二个结论。 结论二:让宋一杰和姜世翀失踪的力量很可能与三生石碎片有关。 711年前,三生石在玄武与神秘人的争抢中被毁去一半,另一半则被他分为“五加一”形态,其中“加一”部分的石魄先托付给佘家,后落入廖天骄魂魄之中,五份碎片则被未知的玄武部下持有,流落各处。世事变迁,七百年后,五分之一份碎片因为被阴黎用来养伤而受到污染,最终毁于冯衢之手,另一份原本被单宁用来封印灵血髓地穴的则被冯衢从肖家村带走,如此还剩下三份。倘使佘七幺对老何钟表店店主老何的身份推测无误,即老何是佘玄麟留在人间的暗哨,那么他手中掌管着一块碎片的可能性极大。三生石玄妙无比,如果找对方法,动用碎片力量,抹去一个人的存在或许并不是难事。 推论至此,似乎一切通顺合理,但是廖天骄却提出了新的疑问,假使老何手中的三生石碎片已经被冯衢以外的某人夺走,那么对方为何还要追着宋一杰和姜世翀不放呢?第三个结论或者确切点说,第三个疑问就此提出。 结论/疑问三:宋一杰与姜世翀的失踪与宋一杰前来本市求助的目的有关。(?) 这其实是摆在两人眼前最早也是最重要的一条线索,但由于两人牵扯到三生石事件中太深,所以一开始都忽略了这一点。妖神老何的失踪或许是因为有人抢夺他手中碎片后故意毁尸灭迹,那么宋一杰呢?姜世翀呢? 两人都记得姜世翀曾经提过,宋一杰来本市很可能是来求助的,这个讯号很不寻常。按照Z市当地网络上的信息来看,老何钟表店店主死亡这件事已经被碎片力量彻底抹去,当地人甚至不记得那里曾经有家店,有那么一个店主,他们的普遍印象是,那是一幢空关已久的废屋,突然有一天有人观察到屋中有响动,报了警,结果警方在屋子里发现了被烧毁的尸骨,从而推断这座屋中曾发生过杀人案。案情虽暂时扑朔迷离,对于Z市这样一座二线城市来说,似乎还不到需要特地上S市来求助的地步,那么是什么使得宋一杰特意带上老何的骨殖踏上了来S市的火车?又是为什么,派出所的所长特地下令让姜世翀去接宋一杰呢。 廖天骄看向佘七幺,佘七幺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最后也会看向他。 “我想到了一个原因。” “我也想到了一个。”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是的。” 两人同时说出了那两个字:“失踪。” 失踪。老何可能是第一个失踪的,宋一杰却未必是第二个。 根据姜世翀的描述,宋一杰前来求助时的精神状态显而易见的不好,如果考虑姜世翀遭遇的情况,或许在宋一杰到达S市之前,也已经有过几次如同姜世翀一般进入异界的遭遇,而姜世翀僵尸王的身份则在经历过肖家村事件以后,因为他们两人而暴露了,虽然那个暴露是在小范围内的,暴露在妖协、人类修行者联盟还有冯衢等人的视野之中。 “佘七幺……”廖天骄想了又想,始终觉得自己的论证虽然缺乏直接证据却不无可能,“你说Z市的某些人会不会已经发现了老何的骨殖不是人类的,所以特地送来本地想要找另一些特定的人确认一下?” 佘七幺阴沉着脸色,鼻子里哼了一声。 廖天骄说:“抹去一个普通人比抹去一个僵尸王肯定要容易很多,碎片抹去JSking花了一星期,”停了停,他补充道,“虽然暂时还是准·抹去状态。但碎片抹去宋一杰的时间也并不短,新闻说钟表店命案是在本月初发生的。” 所以,宋一杰恐怕也不是个普通人! 廖天骄进一步分析道:“假设宋一杰也不是个普通人,那么宋一杰会不会是人类修行者联盟的人呢?” 既然有了莫刘昆这个前例,再来个宋一杰似乎也并不出奇。廖天骄已经隐隐察觉,人类修行者联盟在人界的力量比他想象中只大不小,而他们对于三生石碎片也绝不像无动于衷。 佘七幺和廖天骄两人对看了一眼,彼此心中都是一沉,如果宋一杰真的是修行者联盟的人,姜世翀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拖下水这可就不好说了。 “看来JSking还是被我们连累了。”廖天骄自责道。 “自责毫无用处,目下只有尽快把他找回来将功补过。”佘七幺说着,伸手在廖天骄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经历过肖家村事件后,他越来越习惯于那些亲昵的小动作。 佘七幺问:“你有什么计划吗?” 廖天骄说:“有,把去老何钟表店勘察现场放一放,我想先去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地方。” 廖天骄要去的第一个地方是银杉街道派出所所长王云的办公室,他要用三生石魄赋予他的窥探人因果链的能力看一下王云指派姜世翀接宋一杰的真实原因。 自从肖家村归来后,廖天骄还没有使用过这个能力,力大无穷成了他的新标志,以至于就连佘七幺都忘了他还有这么个金手指。听廖天骄一说,佘七幺赶紧把他送到了王云那,可怜的王所长正在办公,冷不丁地就被天降佘七幺一手刀砍闷了。 “我帮你,动手吧。”佘七幺毫无负罪感地说,却被廖天骄阻止了。 “那个,你休息会,我自己来就行。”廖天骄有种清晰的感觉,在肖家村血肉重组后,他的能力比以前提高了许多,力大无穷只是一种表面现象,他相信自己的内里也发生了变化。 “能行?”佘七幺狐疑地问。 “行。” “好吧。”佘七幺谨慎地答应了,在一旁给廖天骄护法,五分多钟后,廖天骄就退出了那种入定的状态。 “怎么样?” “断了。” “什么?” “关于这件事的因果链断了。”廖天骄也很吃惊,虽然他目前只看过李青鱼、单宁、方晴晚、方国梁(戚十千)几个人的因果链而已,但是因果链的种类算是见得不少了,他们有的是灰色的死因果链,有的是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星云,但是王云关于宋一杰、Z市案件、老何钟表店这几个关键词的因果链却是一团不成形的稀疏的雾气。 “那就是追查不到了?” “是的。”廖天骄说,“不过我找到了王云和人类修行者联盟有关系的因果链。” “他也是修行者?不像啊。”佘七幺说。 “不是,他不是修行者联盟的人,只是有关。警局有一个特殊部门都是由莫刘昆这种人组成的,他们通过分布在警察机构中的一些联络员来办事,王云就是底下听令的这么一个联络员,普通人,只知道无条件服从、执行任务,并不知道任务具体内容。” “他们怎么给他下令。” “E-mail。” 佘七幺打开王云的电脑,“噼噼啪啪”敲打了一阵键盘,将破解了的邮箱ID及密码记在了心里。做完这些,王云这条线暂时没有任何用处了,他问:“接着去哪儿?” 廖天骄报了个地址,佘七幺抓着人“嗖”地飞过去一看,竟然是一条小弄堂。 佘七幺说:“这干什么?” 廖天骄也一副不认识的样子,根据门牌号来回走了一圈才找到一间破破烂烂的老屋子,屋子门口挂着块招牌,说是招牌也就是块木板,上头用油漆刷着大大的“修理”两个字,这是一间钟表修理铺。佘七幺明白了廖天骄的意思,他要了解这块怀表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带着袖套的老师傅接过怀表看了一眼,似乎颇有点兴味,推了推眼镜,仔细摸索起来,过了一会抬起头说:“押金50块,一星期后来拿。” 廖天骄赔着笑脸问:“师傅,您看这表能现在就修吗,我们可以多出点钱的。”这时候也懒得计较他最缺的钱的问题了。 修表师傅不太高兴地从眼镜上头瞪了瞪眼睛说:“没看我这儿还有那么多活没做嘛,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再说了,修表能是那么简单的事?你以为是那些没技术含量没文化底蕴的电子表啊,换个纽扣电池就行?” 廖天骄被他一番话弹得老远,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其实他这么急着看结果,也是因为担心这只表留在修表师傅这会连累他的性命。 佘七幺说:“老师傅您别生气,我媳妇这人就是脾气急点,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修表师傅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怪异的词汇,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佘七幺说:“老师傅,我们是赶着坐飞机回老家过春节,时间紧,实在没办法。您看这表吧,原先是家里长辈送的,不知道怎么坏了,要是回去让长辈知道了,可不是惹得老人家大过年的不开心吗?来找您之前我们也找过好几个修理店了,可是他们那点儿能耐也就能修个电子表什么的,要不是有朋友推荐,我们也找不到您这样的大师跟前来啊,您看您能不能帮帮忙,其他都好说!” 这番话把自己的难处说了,又把那老师傅给拍了一通,老头听完果然脸色舒缓了一些,想了想,他叹口气,把正在做的活计推到一边说:“算了算了,难得年轻人有这个孝心,我就破格给你们看看吧。”说着伸出手,掌心向上。 “啥?”廖天骄问,怎么觉得这姿势那么眼熟呢? 老师傅说:“修理费按正常算以外,再收200加急费。” 廖天骄深深吸了口气,刚想说抢钱啊,没想到佘七幺在他之前就放了两张毛爷爷在老师傅手里。廖天骄愣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佘七幺付钱,他居然有钱? 佘七幺说:“看什么,佘爷有的是钱!” 廖天骄说:“你过去不是都赖在我身上吗?” 佘七幺说:“你现在连工作都没了,穷成那样,佘爷只好勉为其难包养你了咝。” 廖天骄嘟哝着:“我才不要被包养!” 佘七幺说:“那200块还来咝。” 廖天骄紧紧捂住钱包:“谢佘爷包养!”二话不说就把尊严卖了。 修表师傅又是戴眼镜,又是开仪器,拿出各种工具倒腾了有快四十分钟,然后“咦”了一声。 “怎么了?”廖天骄和佘七幺虽然一直在旁边唧唧咕咕,其实两个人一直没放松警惕,恰恰相反,他们唧唧咕咕的时候始终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为了一块妖骨碎片,宋一杰和姜世翀都失踪了,如果某个神秘力量知道老何还寄了块表给他们,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块表以前能走?”老师傅问。 “能啊。”佘七幺扯谎不带眨眼睛的,“这块表还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他老人家可喜欢这块表了,所以一直保存得很好。” “不可能!”老师傅一拍桌子,显然是不开心了,看着两人的眼神也有点不太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块表有什么问题吗?”廖天骄问,“老师傅,我们俩都不懂这种高档老表,但这块表以前确实是走的。” 修表师傅眼尖说:“哎,你手上那个口袋是什么?” 廖天骄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自己手里攥着老何钟表修理店装表的绒布袋,赶紧递了过去。 “这是你之前修表的店里的袋子?” “是啊。” “那你们最好去找他们理论理论,”老师傅说,“表芯都没了,怎么走?” “啊?廖天骄愣住了。 “而且这表里的结构,恕老头子无能,看不懂。”老头说着装回去几个零件又盖上后盖说,“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第126章 佘七幺和廖天骄瞠目结舌,他们原以为怀表外表看不出名堂,内里或许会有些机巧,谁能想到老何寄过来的还真就是块坏表,而且还坏的那么彻底呢。 没有表芯的表,到底有什么用? 两人对视了一眼,无奈只能对那名修表匠说了声谢谢,然后离开。走的路上,两人经过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旁的排水沟里不知道被谁家倒了红烧菜的残渣,酱汁和着油水一路漫过去,染了半条沟的棕褐色,廖天骄看了一眼,突然立定不动了。 佘七幺问他:“怎么了?” 廖天骄却不回答,佘七幺又推了推他,问:“怎么了,这里很脏啊。” 廖天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说:“没、没什么,我们快去下一个地方。” 廖天骄要去的第三个地方, 佘七幺其实已经猜到了,正是宋一杰失踪的高速路加油休息站。在去的一路上,廖天骄就端着那块表翻来覆去地看,嘴里还碎碎念个不停,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佘七幺差点以为他走火入魔了,好在两人到了现场后,廖天骄似乎恢复了正常。 “分头行事。”廖天骄说着,一马当先就奔了出去,看那着急的样,佘七幺还真是有点吃味。 两人很快把周围都兜了个遍却一无所获。休息站里没有人记得宋一杰和姜世翀这样的两个人来过,这里最近也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的事,男厕所更是没有留下任何使用术法的痕迹。 佘七幺疑惑道:“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把他们俩带走的?” 廖天骄却嘟哝道:“难道我的猜测是对的?” 佘七幺猛地一抬头问:“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廖天骄却推着他的肩膀说:“走走,先去高铁站坐火车。”然后两个人又去了高铁站,到了那廖天骄立马买了两张车票,到上了车佘七幺才搞清楚原来这班车次正是当日宋一杰从Z市坐过来的那一班,只不过会有30分钟的立折时间。 到了车上,廖天骄先是变着法儿跟列车上的服务员攀谈了一会,在确认眼下这列车上的乘务员和1月14日下午从Z市来的是同一组人马后,廖天骄又干了回坏事,他让佘七幺弄晕了对方,自己果断切入了对方的因果链。不久,廖天骄退出,佘七幺问他:“怎么样?” “他们都和宋一杰的事情无关,最近也没有受到这件事的的影响。”廖天骄想了想说,“佘七幺,其实你去派出所的时候,我把整件事情又理了一下,然后刚刚有了一个不靠谱的猜测。” 佘七幺对廖天骄的分析还是有信心的,在过去的事件中,廖天骄的武力表现不咋的,但是头脑表现确实还不错,哪怕过去佘七幺有意隐瞒了他一些事情,他也能通过蛛丝马迹推测出个大概来。 佘七幺说:“你说出来我听听。” 廖天骄犹豫着:“我这个猜测真的很不靠谱的。” 佘七幺说:“靠不靠谱也要说出来佘爷分析了才知道。” 廖天骄说:“好吧,你还记得王鹏飞吧。” 佘七幺点头,他当然记得这个神秘的有巫族人,这个人即便死了,也有着很强的存在感。 廖天骄说:“那你应该也记得王鹏飞说过戚佳妍被污染了,所以他要除去她吧。我以前曾经疑惑过王鹏飞身为有巫族的职责,你看他一面拿着可以克制三生石的碎片肩负着监督三生石碎片有无被滥用的职责,另一面又肩负着在暗中解决被污染的“人”的职责,你不觉得他就一个人,管的事有点多吗?” “还有,”廖天骄说:“你曾经说过,玄武曾告诉你七百年前那些追杀他的妖神也被污染了,如果放任不管,就会导致一切的灭亡,而你觉得宋一杰和JSking失踪的事和七百年前的事有相似之处。” 佘七幺若有所思,片刻后不太敢置信地抬起头来问:“难道……是污染?” 七百年前,追杀玄武的妖神们形体还存在于世间却被抹去了在三生石上的轨迹;七百年后,戚佳妍、宋一杰等人被扭曲或抹去了在人世的轨迹,在三生石上的痕迹有没有被抹去,目前尚无人知道,但是,或许他们都有一个同样的特征,被污染。 因为接触过“病原体”,所以“被污染”。 因为被污染,所以无声无息地传染、散播,从一个人失踪,到几个人失踪,到一群人失踪,最终,灭亡,而没有接触过“病原体”的人,仍旧过着自己的生活。 佘七幺飞快地伸手摸向自己揣在怀中的绒布口袋,那里头装着的是被他曾经判定为老何妖骨的碎片。不用看,他也记得那碎片的样子,白色的、指甲盖大小、半透光,并不因为是妖骨有着太突出的特点,也根本不像他们曾经见过又被夺走的那件东西。 “七百年后污染戚佳妍的是赝品三生石碎片。”佘七幺说。 那么七百年前污染妖神们的又是什么呢? 七百年前,三生石被毁去了一半,黄泉水倒灌,毁坏的那一半残屑碎渣随着黄泉水不知流往何方。 “老何常年接触三生石,单宁也是。”廖天骄说道,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或许失踪的佘玄麟也是。 七百年前的玄武佘玄麟、七百年后的王鹏飞单宁戚佳妍、还有老何宋一杰姜世翀,或许,这并非毫不相干的两件事或是三件事,或许,自始至终,那就是一件事。 廖天骄看着那块怀表,身体有一些发冷,三生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 凤皮皮猛然从梦中惊醒,发了一身的冷汗。 木柴在壁炉中燃烧,发出“哔啵”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热乎乎的木燥香,他花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是在哪里,然后才慢慢地找回了时间感。 幸好,已经不是六百年前了。 幸好,他已经长大了。 幸好,他现在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不仅能自保,还能复仇! 窗玻璃上突然发出轻轻的叩击声,吓了他一跳,他猛然转过头去,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那个棱角分明的男人站在阳光下一面轻轻叩击窗玻璃一面喊:“凤凌云。”明明是显得有些凉薄的声音,但是配着他的脸孔看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暖意。 凤皮皮忍不住“嗤”了一声,一个僵尸,能有什么温度呢,但是他却记得自己的手深入对方胸腔中时的感觉,他曾错觉自己摸到了一颗滚烫的心。 “凤凌云,主人找你。”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机械模糊的声音,凤皮皮吓了一跳,回过身才发现灰雾状的小菊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在了屋内。 凤皮皮厌恶地皱了皱眉,但还是按捺下了情绪说:“好的,我马上过去。” 肖家村事件中,冯衢似乎被廖天骄伤得不轻,凤皮皮虽然跟了他,但与小菊这样的嫡系还是不同,对于冯衢来说,他应该仍然是个外人,并不足完全采信。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凤皮皮都没能见到冯衢,每天也没有事情可做,不过好在他也不在意这些,他认为自己和冯衢只是合作关系,他帮冯衢办事,冯衢告诉他仇人的下落。不过对于冯衢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人类,而且还使用了某个妖的样子,凤皮皮多少也有点好奇。 跟着小菊,凤皮皮第一次来到了冯衢的驻地中心。在来之前,凤皮皮也没想过冯衢身边已经聚集了那么多的妖,有几个甚至是凤皮皮过去都认识的,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凤皮皮知道他们目前还在妖协走动,换言之,他们要么背叛了妖协,要么从一开始就是冯衢安插的眼线。这些人看到凤皮皮倒也不回避,反而还冲着他笑了笑,这让凤皮皮觉得很意外,难道他们不怕自己将来向妖协检举揭发? 凤皮皮来到大厅的深处,看到冯衢正坐在一张靠椅里看什么东西,身上堆着厚厚的被褥,只露出个脑袋,面色还是苍白,看起来并不是很精神,他的身旁不远处居然立着个次妖神,实力之雄厚令凤皮皮也吃了一惊。如今世上的妖神不多,次妖神也不是很多,凤皮皮大多都知道,所以不由仔细打量了几眼,却发现此人自己并不认识。 对方看到凤皮皮投注过来的眼神,一双赤眼一凛,仿佛下一步就要扑上来,冯衢轻轻扣了扣椅边说:“没事,他是自己人。”那个次妖神这才收回目光,不再管凤皮皮。 冯衢开门见山说:“凤凌云,我有件事要请你去做。” 凤皮皮说:“行,不过你什么时候告诉我那个混蛋的下落?” 冯衢说:“等你帮我办完答应的三件事,我自然会告诉你。” 凤皮皮说:“你好歹给个信儿吧,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诓我的?我已经为了你背叛了佘七幺他们,我的诚意给了,你们的诚意呢?” 那个赤眼次妖神又要发作,被冯衢伸手拦住了:“赤当,别激动。” 凤皮皮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一愣,赤当?那不是一个不怎么厉害的小妖怪的名字吗?他不由得又看向那个次妖神,从那张阴沉的脸孔上依稀似乎可以窥见一点过去的轮廓痕迹,但是他怎么会成了个次妖神? 凤皮皮越想越不明白,曾经的次妖神变成了人类,而曾经的小妖怪却变成了次妖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衢“呵呵”一笑,似乎看穿了凤皮皮在想什么,他说:“等你办完这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 凤皮皮不信任地看向他,果然冯衢接着说:“不过这样一来,你想知道的那个人的下落就需要再为我办三件事我才能告诉你。” 凤皮皮说:“我说了,我凭什么信你?” 冯衢抬手,冲着凤皮皮扔过来什么,凤皮皮伸手一接,触感是凉凉的硬物,摊开手掌一看,不由脸色大变,几乎是顷刻之间,他身上的杀气层层弥漫开来,赤当接触到了这层杀气,立刻反应以同样的战意,并将冯衢护在了身后。 那是一枚有着金色花纹的小小的坚果,和他六百年前曾经见过的一模一样。 冯衢虽然被他的杀气压得脸色更苍白了几分,却仍岿然不动地看着他。过了片刻,凤皮皮收敛了杀气道:“行,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冯衢点了点桌上:“我要你到Z省Z市的时隐区钟表镇7号去一趟,那里藏有一块三生石碎片,请你,替我取回来。” 第127章 姜世翀从雾气里直起身来,对李辉说:“走吧。” 李辉就有种想要抱根柱子什么拒绝的冲动,可惜他身边除了姜世翀的大腿啥也没有,就算想赖在地上不走也缺个能扒住的东西,所以最后只能纠结着表情,在嘴里抗议道:“一、一定要过去吗?” 姜世翀说:“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李辉只好悻悻地站起身来,猫着腰跟做贼一样缀在姜世翀身后,两人一起往那块界碑的方向走去。 钟表镇界。 两人很快来到了界碑前,姜世翀头也不回地迈过了界碑的位置,回头再看李辉,显然又有些犹豫了。姜世翀想了想说:“算了,如果你确实不愿意过去也可以在这里等我,如果有事的话,你喊我名字,我会赶回来。” 李辉一听却马上慌张起来,说:“那、那可不行,万一你来不及赶回来怎么办?” 姜世翀说:“依照这座镇子的大小来看,如果没有人绊住我,不管在什么位置,我应该都能赶得过来。” 李辉却忍不住哀叫道:“大哥,你这不是明摆着说一定赶不及吗!” 李辉这么说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而且那原因显而易见,白色的月光或者也可能是日光下,钟表镇静静地躺卧在一座小山的怀抱之中,镇中此时,“人”来“人”往。 ※ 廖天骄看着佘七幺,佘七幺看着窗外。自从得出姜世翀等人失踪可能是因为接触三生石碎片引起的传染病后,佘七幺后半程就一直没说过一句话,廖天骄试着逗了他几次,他都没有回应并且表情严肃。廖天骄现在有点后悔告诉佘七幺他的推论了,佘七幺一直对找回他的祖父抱持希望,但是就他的推论来看,佘玄麟恐怕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这对佘七幺显然是个不小的打击。 廖天骄清了清嗓子说:“佘七幺,放心啦,我们一定能把JSking他们都找回来的。” 佘七幺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廖天骄又说:“那个王鹏飞不是有个克制三生石的碎片吗,如果我们问问玄武大概就能知道那东西哪里来的,只要我们有了那个,事情不就都解决了?” 佘七幺没吭声,他还没告诉廖天骄玄武已经不见了。 廖天骄没辙了,抓耳挠腮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高铁却在这时候减速并很快地停了下来。广播中传来动听的女声,提示到站的乘客带好行李下车。廖天骄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我们先下车吧,老话怎么说来着,车到山前必有路,小爷我就不信咱们解决不了这件事。” 他说这话时声音有点大,惹得几个下车的旅客纷纷侧目,有个年轻女孩子“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把廖天骄窘得满脸通红。廖天骄原本年纪就不算大,加上这样羞涩的样子更显得很有亲和力,那个女孩也是个性格外向的人,便顺口问道:“同学,你也是去Z市旅游吗,一个人?” 廖天骄还没来得及回答,背后忽地伸过来一双手一把就将他箍到怀里。佘七幺凶巴巴地瞪着那个姑娘,一脸的不高兴说:“他跟我一起的!” 女孩子愣了一下,随即用手掩着嘴笑出声来,说:“哦哦,没事了,那拜拜。”说着快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喊自己的同伴,廖天骄依稀听得她在说,“哎,你猜对了耶,后面那两个果然是一对,小攻虽然丑了点,不过那个小受好可爱哦!” 廖天骄泪流满面,心想说你回来啊我才不是什么小受呢,仔细再想想,他现在可不就是个受么,虽然还从来没受过……看来要努力习惯新身份了啊! 车厢里的人走出去大半了,佘七幺却好像还没有要动弹的意思,廖天骄看乘务员已经在那头开始打扫了,便扯扯佘七幺说:“佘七幺,走了,佘……” 佘七幺忽然埋下头,把脑袋枕在廖天骄的肩膀上,狠狠吸了口气说:“我绝不会让你失踪的,更不会忘了你!”说完紧紧抓着廖天骄的手,拖着他大步地走了出去。 廖天骄愣了好久才想明白佘七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在肖家村接触过三生石碎片,甚至他的体内还有一块三生石魄,如果三生石碎片真有什么问题,他也一定会受到影响,可是他这阵子、这些年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吗,难道说,是他推论错了?还是佘七幺又想到了什么呢?廖天骄就这么疑惑地跟着佘七幺下了车。 高铁站人潮汹涌,两个人顺着人潮找到了公车站,一听说他们俩是想去钟表镇,旁边立刻就有黑车司机高声喊:“拼车钟表镇一个十块,上车马上就可以开了。” 廖天骄和佘七幺莫名其妙地被拉上车,里面已经坐了四个年轻人,都是背包客的打扮。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打量了他们一番,冲他们点点头说:“你们好,我们是F大侦探推理社的。” 廖天骄忙道:“你们好,我们是S市来的。”心里却琢磨着这个推理社是怎么个情况? 戴眼镜的男生说:“你们也去钟表镇……玩啊?” 廖天骄说:“不是,我们去找个人。” 眼镜男旁边一个吃着薯片的小姑娘插嘴道:“找老何嘛,大家都知道的!” 廖天骄和佘七幺都是一惊,互相对看了一眼,还是廖天骄开口问道:“老何?你们说的是……老何钟表修理店的老何?” 小姑娘将薯片咬得“嘎嘣”脆说:“当然了,除了他还有谁!” 廖天骄和佘七幺都糊涂了,廖天骄问:“你们也是去找老何?你们为什么要找老何?” 那几个学生一下子都被问愣了,过了会还是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开口道:“你们难道不是专程赶去钟表镇解决老何留下的谜题的吗,大家的目的都一样。” 廖天骄更茫然了,说:“什么?什么谜题?” 戴眼镜的男生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最后还是将自己手里的平板递过去说:“你们自己看吧。” 廖天骄道了声谢,将那部平板电脑接过来,只见上头是个论坛页面,论坛模板是一片大雾之中一座若隐若现的小城,城门口一块阴森森的界碑,上头写着“钟表镇界”四个字,版头图则是一个木板拼了一半的临街门面,拆去了门板的另一半隐在一片黑暗之中,看起来阴森森的。廖天骄看得直皱眉头,这个论坛的设计十分让人不适,甚至比之前搜灵剧团的那个主页还要怪。 戴眼镜的男生说:“这个论坛叫时序论坛,是这一阵子才冒出来的,它是个专门为钟表镇事件所设的主题论坛,所以上面所有内容都跟钟表镇事件有关,现在老何谜题的资料和跟进Repo也都在上面。” 佘七幺突然开口说:“你们说的钟表镇事件是指老何钟表修理店闹鬼的事?” 戴眼镜男生不满道:“你们这不是知道吗,虽说咱们现在勉强算是竞争对手,但是也不必这么防着人吧。” 另一个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道:“不,他们不知道。” 戴眼镜的男生回过头闻言立刻回过投去,嘴里抱怨道:“周理,你怎么这么迟才过来,就等你一个了!” 一个穿着轻便的高个男生说着话爬上车来说:“抱歉抱歉,刚刚路上见人丢了东西,顺手帮了一把。”这男生生得阳光俊朗,颇有点偶像明星的潜质,不过却并非那种病怏怏的小白脸,就算穿着冬装,也能看出应该是个运动健将。 黑车司机点了一下人数,确认没有遗漏后,便将小面包的门一关,坐上驾驶座,不多会,车子就驶上了马路。 “你们好,我叫周理,是F大的学生,这些都是我的同学。”那个男生边解下自己身上的包边对廖天骄和佘七幺打招呼道。 佘七幺不知在想什么,盯着周理深深看着,但是一句话也没说,廖天骄见佘七幺没答话,只得代为出面道:“我叫廖天骄,他……他姓佘,我们俩都是上班族。” 一个刚才一直没说话的文静女孩子放下手里的书,柔声说道:“工作了还特地请假出来跟老何谜题,看来你们也是推理迷啊。” 周理说:“不,他们俩应该还不知道老何谜题的事。” 女孩子一愣说:“咦?” 周理说:“他们刚才不是说了老何修理店闹鬼吗,想来他们得到的消息还是第一版的。” 佘七幺谨慎地问:“老何钟表修理店的案子有后续发展?” 周理说:“当然,否则你们就不会在这里看到我们了。” 廖天骄看向自己手中的平板,答案想必就在这里面。 周理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直接给你们说说吧。” ※ 凤皮皮在空中兜了一个圈,好容易才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落下身去。几乎是下一刻,他的身边就多出了一群人。年轻人们手里拿着地图,背着背包,有的面容严肃地走走看看,有的嘻嘻哈哈,还有的正在高谈阔论。 “以我之见,老何肯定还将那东西藏在屋子里,有句话怎么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凤皮皮猛地转过头去,却见说话人已经和他的同伴走远了,而那人怎么看也不过只是个普通游客而已。凤皮皮正想着要不要追过去,却听又有人在他脚边喊道:“借过借过!” 凤皮皮一低头,就见一个男人拿着个放大镜正在地上爬来爬去,快碰到凤皮皮时说,“劳驾抬一下腿。” 凤皮皮把脚抬起点,那人便趴在地上,透过放大镜看他脚底下的砖,看了一阵子,摇摇头说:“不对啊,怎么跟我的推测不符,难道老何留下的信息不是这个意思?”然后又自顾自地转往别的地方去了。 又有一个三人组一边走一边聊道:“我看老何很有可能是把东西藏到山里去了,你看,这镇子乃是依山而建,村中有溪,这里头必然是有个风水局,只要懂得寻龙点穴之法,一定能够找到准确位置。” 另一个则说:“就是,把树叶藏在一片树林里,没有比这更好的隐匿办法了!” 凤皮皮越听越是心惊,也顾不上让人瞧见了,纵身跃上了一旁的屋顶放眼望去,这一看却是把他吓了一大跳,只见整座钟表镇中人头攒动,仿佛十一长假期间的最热门景点,就连远处的山里都能见到稀稀落落的人流。各种各样的游人就在这古色古香的小镇中来回穿梭,行迹颇为可疑,镇中某栋屋子门口更是人山人海,几名保安面色疲惫地站岗放哨,旁边还停着一辆警车,看来要不是有这些人在,人们早就已经踏平了那栋屋子。 凤皮皮再抬眼看向那栋屋子,果不其然,屋子的门口挂着一块招牌,上书“老何钟表修理店”七个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皮皮彻底茫然了,冯衢让他来这里取一块三生石碎片,他告诉他那块碎片在一个名叫老何的妖族手里,这个妖族十分狡猾,多年来在人间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他也是费了一番周折到最近才找到他现在的地址,知道他在Z省Z市的钟表镇开了一间修理店,所以凤皮皮以为自己要做的就是想办法从那个老妖怪手里把东西抢过来就行,可是现在呢?现在这人人都知道老何,人人都在找老何藏的东西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了? 第128章 佘七幺和廖天骄从小面包上下来,大学生们已经先下车了,先头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现在他们已经知道这个人叫做王非凡,再次推了推眼镜问他俩道:“你们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现在这镇上到处都是人,你们很难订到旅社的。” 廖天骄看了佘七幺一眼,他还在兀自看着周理,这让廖天骄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不过总算脸上没表现出来,他只是对王非凡客气道:“不了,我们在市里借了酒店,待会就回去的。” 刚刚那个文静的女生周柔不无关心地叮嘱道:“那你们要记得早点走,论坛上说这座小镇晚上八点就关城门了,公车六点停,黑车七点半左右也不会过来拉客了,要是耽搁了,你们可就回不去了。” 廖天骄向她道了谢,回过头对佘七幺说:“走了吧?” 周理刚刚在跟司机结算车款,这时候才收拾好东西大包小包地正往他同伴那里走,经过佘七幺身边的时候,佘七幺忽然开口说了句:“周忠信身体还好吧。” 周理的脚步微微顿了一顿,随后竟回过头来潇洒一笑:“挺好的。” 佘七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松开道:“别让我发现你们搞什么小动作。” 周理却扯了扯嘴角说:“你想多了,来这里是我的私人行为。” 佘七幺冷冷道:“那最好。” 周理点头说:“嗯,我也这么觉得。拜拜啦。”经过廖天骄身边的时候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加油啊。”然后才大步离开。 廖天骄看看周理又看看佘七幺,问:“他谁?” 佘七幺刚说了个“没谁……”看廖天骄脸色一变,才想起自己答应过以后有什么事都会跟他媳妇明说,这才老实交代道,“唔,其实他是四大世家周家的人。” 廖天骄恍然大悟:“这样啊。”怪不得佘七幺刚刚会一直盯着周理看个不停,也怪不得他总觉得周理身上有什么地方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或许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个普通人,对于这些修行术数的人也就莫名有了极为敏锐的洞察力。 廖天骄说:“方家、莫家、周家,修行者四大世家已经出现三家了吧。” 佘七幺说:“对,还差袁家。” 廖天骄不由苦笑:“老何这事现在闹腾得这么大,恐怕见到袁家也不会太迟了。”他说着环顾四周,小镇内摩肩接踵,不时有人从他们俩身边蹭过来撞过去的,丝毫没有一点体谅他人空间的意思,“或许他们也在这镇里的什么地方。” 佘七幺也跟着他看向四周,然后点了点头说:“多半。”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照周理所说,钟表镇现在就是个标准的“兵家必争之地”。他说十天前,突然有人在网络上热炒老何钟表店离奇闹鬼事件,声称空屋闹鬼只是伪装,其幕后是有几方势力在争夺一件无价之宝,就连警方都被卷入其中,顿时引起诸多人对这起案子的关注。一周前,网络上又突然出现了一个以钟表镇事件为主题的论坛,一个自称“老何代理人”的神秘人物公开抛出了老何遗留的三大谜题,宣布只要有人能够解开老何谜题,那件稀世珍宝就属于发现者,同时他本人还将附赠一笔酬金。一开始还有人对此将信将疑,但伴随着第一个谜题的解开,一笔不菲的酬金也被打到了当事网友的手中,这一下顿时引爆了所有人的热情。推理爱好者、冒险家、私家侦探、闲着没事干的驴友、大学生、度假的白领,各种各样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搞得Z市警方头大不已,也一下子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炒出了名气,造成了今日这样的盛况。 廖、佘两人根本不用费力寻找,跟着人群很快就来到了老何钟表店的位置,望着那小屋子门前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流和无奈的警察保安,他们俩都颇有点拿捏不定这事该如何处理。 廖天骄踮着脚尖边观察边问佘七幺说:“你觉得这三大谜题真的是老何留下来的吗?” 佘七幺思考了片刻说:“我不知道。谜题既有可能是老何留下来的,如果他想向王鹏飞一样引起某个或某些人的注意,并增加想要夺取三生石的人的障碍;也有可能是其他人留下来的,如果那个人也想要引起某个或某些人的注意,虽然他的目的应该是要让那个或那些人为他带路,找到三生石。” “你说的某个或某些人是指妖协、人类协会,还是……”廖天骄思索了片刻,然后看向佘七幺,目光灼灼,“你祖父?” 佘七幺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复杂,随后才重重点了点头:“嗯,我祖父。” 佘玄麟,七百年前失踪的大妖神,两百多年前他曾经出现在肖家村封印了阴黎并给两百年后遭遇危机的佘七幺和廖天骄留下了神秘的言灵指引。他拥有强大的神力并怀揣诸多秘密,他为追寻三生石当年的真相而去,并想必已经弄清了不少事情,可他现在又在何方呢?他真的会因为老何的死与老何谜题的出现,现身在这个小镇里吗?廖天骄没敢说出来的是,不管真相是佘七幺说的哪一种可能,至少都证明了一件事,就连老何这个佘玄麟留在人间的暗哨如今都不知道佘玄麟去了哪里。 难道他,出事了? 佘七幺忽而眼神一凛,浑身的气场都发生了变化,廖天骄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自己也马上察觉到了从这小镇某处传来的一股比较熟悉的波动。是的,用波动来形容很确切,因为那就像是海浪打到了你的腿上,或者是微风拂过了你脸庞,是捕捉不到却实质性的,跟着廖天骄就听到佘七幺暴喝一声:“凤凌云!”随之,前方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一条身影“嗖”地穿过人群就往前窜去。 “你在这等我!”佘七幺说完,拔腿就追,廖天骄都没来得及吭声,那个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周围的人不由得都转过脸来打量他,也有望着佘七幺和凤皮皮消失的方向目瞪口呆的,因为那两个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廖天骄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飞快地把领子翻起来,拎了两人的行礼先钻到一旁的角落去了。因为也不知道佘七幺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便决定趁机研究一下老何代理人出的谜题。 被称为“老何谜题”的题目一共有三道,其中第一道已经被山东的一名网友解开,那也是三道谜题中最为简单的一道,是一道文字题,题干为一首诗,内容如下:“《劝惜诗》劝君惜取金缕衣,劝君当惜少年时。爆竹声中一岁除,年年岁岁花不同。” 这是一首简直如同儿戏的“古诗”,从内容看,在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找不到这样的一首诗,但是这首诗里的每一句又似乎都可以从历史上某个朝代中找到相对应的古诗,换言之,这是一首擅自使用前人的作品拼凑、改造的再生物,平仄不顺、对仗离谱、十分滑稽,但是你又确实能从这拼凑中读出一层非常浅显的意思。 先看前两句,来自唐时杜秋娘的《金缕衣》,本是用于劝谏少年人珍惜青春时光的诗歌,所以原诗开首两句即是“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意思是金缕衣虽然重要,但是比起少年时就差得远了啊,而在谜题里却被改成了“劝君惜取金缕衣,劝君当惜少年时”,这就显得很矛盾,如何能够既惜取荣华富贵,又惜取美好时光呢?第三句“爆竹声中一岁除”来自北宋王安石的《元日》,讲的是过年时候的情景,而最后一句“年年岁岁花不同”则改编自唐朝诗人刘希夷《代悲白头翁》中的一句脍炙人口的诗词“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说的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所以虽然这是一首七拼八凑的怪诗,但从它的标题到它的内容倒确实很明确地指出了一个方向,它在劝说人们珍惜,那么作者劝说大家珍惜的对象是什么呢? “时间。”廖天骄毫不犹豫地得出了结论。不论是“少年时”还是“一岁除”,说得都是时间及时间的更替。古往今来,时间也确实是人们最急于去挽留却永远也挽留不了的东西,而在这首诗中甚至还指出了一个明确的时间节点——“一岁除”。所谓“一岁除”当然就是指新年,廖天骄想着马上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日历,今年的农历春节在2月14日,而今天是1月22日,两者之间还隔着二十多天。那么这个时间和老何留下的“宝藏”又有什么关系? 廖天骄又将这短短四行诗读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再次落在了第一、二句上。“劝君惜取金缕衣,劝君当惜少年时”,廖天骄细细一品,读出了其中的递进含义:“我劝说你要珍惜荣华富贵,(所以)我劝说你应当珍惜少年时光。”廖天骄停了停,又由这层含义再去看后面两句,便很快得出了下一层意思:“如果你不珍惜,那么当爆竹声中“一岁除”的时候,便“年年岁岁花不同”了。” 很显然,若将金缕衣指代所谓的老何宝藏,而少年时指代人的青春时光或美好时光,也就是现时,那么这整首怪诗所要表达的意思就是,我劝你珍惜这笔难得的宝藏,因此你需要好好珍惜现在这段时间,等到爆竹声响,新岁旧岁交替的那一刻,“花”就会变得和以前不同了。廖天骄想通了这一层,又去看网上的解答,果然与他推测的毫无二致,网友们也都认为这是老何给大家提出的一条忠告,宝藏一旦过了年就会发生变化,或者是不再停留在原地,或者是有别的什么事端发生。但是相比起单纯寻宝的网友,廖天骄又更多了一份深思,因为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老何留下的所谓宝藏并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一枚或者说一大块三生石碎片,而三生石碎片的力量之一便是操控未来。换言之,这是一种跨越时间的可怕力量。或许正是因此,本应年年岁岁花相似的花,在当爆竹声中一岁除后就变得年年岁岁花不同了。如此一来,这个花指的就不该是三生石碎片本身了,那么这到底是一种修辞手法,还是真正另有所指呢? 廖天骄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他的耳朵里听到了轻轻的“扣扣”声。 第129章 廖天骄疑惑地转过头去,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堵墙,墙的前面是一片杂草,“叩叩”的声音似乎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不太好形容那是什么声音,有一点像有人在用指节叩击墙壁,又有点像高跟鞋踏在路面上形成的声音。“叩叩”、“叩叩”,那声音有规律地、间歇性地响着,仿佛在传递什么密码一样。廖天骄左右环顾了一圈,周围依然还是人来人往,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那个声音。 有点古怪啊。 廖天骄想着,并没有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近,反而是退后了两步端详起那边来。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廖天骄的关注,那声音更为快速地响了起来,“叩叩”、“叩叩”、“叩叩”,好像一个十七、八的愣头青头一次跟女朋友亲热时候的心跳声。不仅如此,那声音还开始产生了横向的位移,从左到右,停一停,又从右到左,如此反复。 “见鬼了!”廖天骄心想,这光天化日的,难不成是只大耗子在墙里头蹿来蹿去?可是大耗子显然不可能钻到一堵墙的当中去,那么那到底会是个什么玩意? “嘿!” 正在全神贯注的时候,廖天骄冷不丁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再怎么胆儿肥都被吓了一跳,差点没蹿起来。回过头去一看,对上的却是周理那张阳光英俊的脸孔。 “你在这干嘛呢?” 廖天骄长长吐出口气,心里多少有点不乐意,没好气地道:“没干嘛!” 周理挠了挠一头短发,帅气的脸上露出个有点孩子气的歉意表情来,说:“我刚刚吓到你了吗,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这人这么直率坦诚地道歉,倒叫廖天骄觉得自己刚刚有点小题大做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周家子弟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比廖天骄小了好几岁,廖天骄觉得自己跟他一般见识的话,确实是有些掉分子,于是这一次便真心道:“没什么,是我自己出神了而已。” 周理紧了紧背包说:“我们已经安顿好了,正打算去山里看看,晚点再找机会接近老何的屋子,你们呢?” 廖天骄心想这是刺探军情来了呀,便打哈哈道:“我们?我们还没决定呢,那什么谜题也刚拿到手,一点头绪都没有。” 周理说:“哦,那你们要加油啊!” 廖天骄反问他:“怎么,你不怕我们先解开老何谜题啊?” 周理扬起唇角,他笑起来的时候十分地人畜无害,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不怕,解谜这种事就是要有比拼、有竞争,彼此都用上全力才比较有意思不是吗?”他说着,忽然凑近廖天骄耳边道,“对了,偷偷地告诉你,其实我还知道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廖天骄一愣,下意识地问:“什么事情?” 周理说:“当然不能随便告诉你,想知道可是有条件的。” “条件?”廖天骄挑起一边眉毛,心想这家伙果然是没安好心。 周理看了看廖天骄,嘿嘿乐道:“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不过,我相信你总会有需要我帮助的一天,因为我知道的事情,和你那位未婚夫有关。” 廖天骄一惊,刚要询问,又自己先停了下来。廖天骄觉得自己是太轻敌了,周理虽然只有二十来岁,确实四大世家的嫡系子弟,这种精英分子从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周理的城府很可能比他都要深。 廖天骄打定主意不把周理说的话放在心上,周理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附耳过去说:“念在你我同类的份上,我就先免费提醒你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轻声吐完这八个字,冲廖天骄挥一挥手,就跟一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那样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怎么了?”佘七幺的声音传来。 廖天骄抬起头,发现佘七幺是独自一人回来,看来抓捕凤皮皮的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注意到廖天骄的眼光,佘七幺不甘心地“啧”了一声说:“给那家伙跑了!” 廖天骄勉强收回思绪说:“嗯,跑了就跑了吧,总有逮回来的机会。”在这一息之间,他已决定将周理的话当成放屁,因此转了个话题道,“不过,既然凤皮皮也出现在这里,那足以证明我们对老何的推测没有错,他的手里的确握有三生石碎片。” “嗯,而且老何的事情看来也确实与冯衢没有关系了。”佘七幺不甘心地说着,心情显然不太好。 既然不是冯衢,那他们就又多了个敌手,这个至今都未露过面的敌手又会是谁呢? “对了,我刚刚在那儿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廖天骄说着指了指身后那堵墙,有了佘七幺在身边,他就比较敢接近那个危险的地方了。 佘七幺说:“什么声音?” 廖天骄说:“像是有谁在墙里面叩击,而且那声音是移动的,从这里到那里,来回打转。”他来回比划着,给佘七幺比出一段距离。 “移动?”佘七幺疑惑地看了看那堵墙,然后走过去,试探着将掌心贴在了墙面上。突然之间,有两道黑色柔韧的曲线从佘七幺的手腕之上浮现出来,它们如同藤蔓螺旋缠绕着,顺着佘七幺的手腕、手掌逐渐渗透入墙体之中,过了片刻,佘七幺松开手,那两道曲线也消失不见了。 “没有感到异常。”佘七幺说,退开半步又打量了一番那堵墙,然后蹲下身,用手细细拨开那些杂草来看。 “是么?”廖天骄也走过来,学佘七幺那样伸手贴在墙面上,但是以他的能力,目前所能感觉到的只有粗糙的墙面而已。廖天骄松开手,歉意地说:“那大概是我听错了,不好意思啊。” 佘七幺却摇摇头:“不会。” “咦?”廖天骄有点意外。 佘七幺说:“你这个人虽然愚蠢,直觉却一直很敏锐,如果你说听到了,就一定是听到了。”他说着,干脆用掌心贴着地表一寸寸地顺着撸过去。 廖天骄的情绪有点复杂,佘七幺这话说得他又无语、又兴奋,还有点害羞。尽管佘七幺刚刚把话说得很自然,但廖天骄知道说出这种认可对佘七幺来说是极不容易的,这代表着他在佘七幺的眼中已经不仅仅只是个受保护者,佘七幺也开始逐渐接纳他作为并肩战斗的战友的身份,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再高也没有的褒奖。 廖天骄忍不住激动地说:“佘七幺,我、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佘七幺却头也不回说:“哦,那今儿晚上佘爷要吃涮羊肉火锅在加五斤烤鱼咝咝。” 廖天骄:“……”心想难道这家伙刚才的褒奖难道只是为了骗顿吃的? 佘七幺忽然手一顿,在墙根处仔细地摸索起来,或许是因为杂草太茂盛,他干脆拔掉了一些草,然后拨开泥土,在里面翻了一阵,最后捡起了什么。 廖天骄忍不住走上前去问:“你发现了什么?” 佘七幺却并没有马上回答。 廖天骄有点急了,问:“是什么啊?” 佘七幺转过身来,掌心里托着一样东西。那是一小片好像云母碎片一样的东西,小而薄,半透明地打着卷,在阳光下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来。 “这是什么啊?”廖天骄刚想伸手去摸,佘七幺就马上收回了手。 “会碎。”佘七幺对廖天骄解释说。 廖天骄悻悻地收回手问:“这是……云母?贝壳?” 佘七幺摇摇头说:“是蛇蜕。” “蛇蜕?!”廖天骄惊异道,“还有这样的蛇蜕,看起来像宝石似的,这是什么蛇的蛇蜕啊?” 佘七幺脸上的神情并不轻松,他的表情里有几分不解、几分激动还有几分不知所措。廖天骄很快发现了这一点,谨慎地问:“怎么了?这个蛇蜕有什么问题吗?” 佘七幺思索了一会才点点头说:“有。”他说,“问题很大,这个蛇蜕,只有我们九君山佘家的嫡系子弟才会是这个颜色,而目前所有的嫡系子弟,只有我在外头。” ※ 姜世翀和李辉已经将整个镇子里里外外都跑了一遍,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时间,总之不会少于半天,但是这里的一切就像是被固体胶固定住了那样,什么变化也没有。 “这该死的鬼地方!”李辉忍不住低声骂道,在这个灰影憧憧的镇子里,一切都仿佛是镜花水月,触不到、听不到也抓不牢。如果说过去他们是厌恶空城,那么现在他们就是憎恶这座“人”来“人”往的镇子,干脆看不到也就算了,现在这样,反而更显得他们被整个世界所排斥。在这里面呆久了,就会让人产生一种迷失感——迷失于自己究竟是否存在。 “我不走了。”李辉说着,一屁股坐到了某座屋子的门槛上。靠着木板,他抬头望向天空,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姜世翀没有催李辉,他也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空。洁白的银月悬挂在天穹之上,满满一轮,不知为何显得特别近也特别大,仿佛伸手就可摘到。 姜世翀抬起手来,他的右手目前还保持着色彩,但是那道黑白分界线已经悄无声息地往下移动了一点,他知道如果他在这里继续呆下去,那道标志消亡的线就会不断、不断地往下移动,直到彻底将他与原先生活的世界隔开,直到他完全属于这个静寂的、虚影憧憧的世界。 姜世翀有一些暴躁,他眼睛里如今变作黑白的血色已经生起了几回又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这是十分危险的!理智上,他很清楚这种时候急躁根本于事无补,但是他向来古井不波的情绪在这个时候又确实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这个可怕的世界! 姜世翀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的异变,他正在逐渐失去理性,就仿佛回到他刚刚从地底诞生时那样,不会讲话、不会思考、不懂得任何伦理道德更遑论法律规条,他就如同野生的嗜血兽类一般生存着,浑身长满可以杀人的尖刺。姜世翀不希望自己回到当年的样子,那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自己的样子! “姜大哥。”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李辉已经改口叫姜世翀大哥,这时候小伙子抬起头来,用一种殷切盼望的语气问道,“你说,我们真的还能走出去吗?”他看着姜世翀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显然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所以急需一个支撑和安慰。 其实李辉的韧性并不差,或者该说他其实比姜世翀更坚韧,因为在姜世翀进到这个世界以前,他已经在空城里呆了五、六天这么久了。然而,明知道李辉是怎么想的,姜世翀斟酌再三却还是回答道:“不知道。”现在的他给不了李辉任何的承诺。 “这样啊。”李辉凄惨地笑了笑,“总算我们俩还能做个伴,否则我大概真的要疯了。”他低下头说,“早知道我当初想尽办法也得让我爷爷教我学点法术啊,说不定现在还有出去的机会呢。” 姜世翀看向李辉,似乎是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后者的脸上带出了一抹平静的笑容。 “你爷爷?” “嗯,我刚刚不是说我们老家那一脉都是做天师这一行的么,不知道为什么我爷爷就是不答应我学这个,明明我曾曾曾祖父曾经是老家最厉害的天师,当时还办过一件大事呢!” “哦?”既然暂时想不到办法,姜世翀也决定沉淀一下自己的思绪,于是他在李辉的身边坐了下来,“办了什么事?” “好像是说在云游四方的时候抓住了个很厉害的妖怪还是别的什么。” “妖怪?” “对啊。”李辉说,“是条蛇妖,还有名字呢,呃,好像叫佘……佘……对了,是叫佘玄麟!” 第130章 既然九君山佘家只有佘七幺一个嫡系子弟在人界,那钟表镇就不该有佘家嫡系子弟才有的蛇蜕,但是钟表镇又确实出现了这种不一样的蛇蜕,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佘七幺判断错了,要么就是在佘七幺不知道的佘家秘辛里,真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嫡系子弟。 廖天骄看向佘七幺,后者的脸上带着沉思的表情,一言不发。 廖天骄试探着建议道:“佘七幺,你再仔细看看,会不会这并不是佘家人才有的蛇蜕?” 佘七幺真的依言又仔细将那小小的薄片看了一番,随后摇摇头:“没有弄错,确实是佘家嫡系子弟才有的蛇蜕。” 廖天骄咽了口口水问:“那,会不会你们家真有什么……呃,子弟流落在外头啊?”廖天骄本来想说私生子之类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查案要是查到佘七幺多一个兄弟姊妹什么的,那也是挺惊悚的。不过如果真有这么个流落在外的佘家人,他跟钟表镇事件又有没有关系呢? 佘七幺犹豫了片刻说道:“其实佘家的确是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嫡系……” “哦,是谁?” 佘七幺看向廖天骄:“这个人,你也知道。” “我也知道?”廖天骄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道:“不是吧,你是指佘……你祖父?” 佘七幺点点头:“就我所知的范围,目前在人界活动的佘家子弟只有我,还有他。”佘七幺说到这,面色变得格外严肃起来,他看着掌心中的蛇蜕说,“但是,这片蛇蜕还是不太对劲。” “不对劲?” “对,从这片蛇蜕的颜色和质地来看,这个人应该刚刚才成年。” 廖天骄松了口气说:“哦,那就不可能是你祖父啊!” 佘七幺低低“嗯”了一声,但是表情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廖天骄觉得佘七幺似乎已经无比确信这片小小的、不对劲的蛇蜕属于他的祖父,尽管无论从哪条线索来看,这都是不合逻辑的。廖天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佘七幺他太想找到他的祖父,所以才会这么想,与佘七幺不同的是,他反而是有点怕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妖神的。佘玄麟神秘、强大、从未现身却似乎无所不在,廖天骄总觉得自己并不太想与那尊大神打交道。 佘七幺将那片蛇蜕小心收好,随后像是不经意地问廖天骄道:“刚刚你们说什么了?” “什么?”廖天骄还兀自沉浸在思索里,被佘七幺这冷不丁的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说什么了?” 佘七幺的小细眼睛顿时就眯了起来,看起来不甚愉快的样子说:“就刚刚,周家那个小子同你说什么了?” 廖天骄简直无语了,他还以为佘七幺刚才不提这档子事是因为没看到呢,怎么原来是要秋后算账啊?当然周理说的话,他可不能如实跟佘七幺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佘七幺听了还不得生气? 廖天骄想了一下说:“他无聊吧,所以跑来刺激我们。” “哦?” “他说让我们加油解开老何谜题,这样才够资格做他的对手。” 佘七幺冷冷笑了笑说:“就凭他也配?”不过他还是正了正面色对廖天骄说,“蠢媳妇,你以后看到他们周家的人要记得躲远点。” 廖天骄想说我不叫蠢媳妇,我有名字,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跟佘七幺这种小孩子争这种小事的好,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比佘七幺成熟多了,对此他还颇有点自豪。廖天骄说:“为什么?” 佘七幺说:“方、莫、周、袁四大世家本来以方家为首,自从方家那位老太太升天以后,方家的势力慢慢颓败,莫家位处西南,有自己一套行事规则,袁家是四大家中实力最弱的一家,存在感比较薄弱,只有周家,这些年来一直想要取代方家的地位,野心很大,动作很多,对于妖、鬼,也是最为手段毒辣的一派。过去妖协没跟他们少起冲突,这一家的人,能不沾边尽量远着点。” 廖天骄心想这就对了,周理给他的感觉就是年纪轻轻已经颇有城府,一个人的家教是他性格、气质养成的最直接的熔炉,从他身上也能看出周家确实是不太寻常。所以廖天骄很认真地回答佘七幺说:“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小心的!” 廖天骄答得这么爽快,佘七幺反而倒是愣了一下,嘀咕着说:“你这次怎么这么听话啊咝?” 廖天骄说:“什么啊,我一向不都是这样,只要有理,我就都听。” 佘七幺还在那嘀咕说:“我怎么没觉得啊,就你那小孩子脾气,难搞得很。” 廖天骄没听清楚说:“什么?” 佘七幺赶紧收了口说:“没什么,我说周家那小子虽然年纪轻,但是估计难搞得很。” 廖天骄半信半疑地看了佘七幺几眼,才说:“其实他难不难搞目前跟我们关系不大啊,我们本来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老何谜题,而是为了救出JSking啊!” 虽然现在知道老何手里很可能有一块三生石碎片,这属于突发事件,但是就紧急度来看,救出姜世翀显然还是佘、廖两人目前最迫在眉睫的任务。毕竟三生石碎片在何处现在他们还毫无头绪,敌手也尚且隐在暗处,但是姜世翀那边却谁也不知道还能等多久。 于是佘七幺看了一眼依然被人山人海被包围着的老何钟表修理铺后说:“我们先去市公安局跑一趟,晚上再过来。” 而被两人牵挂着的姜世翀呆了老半天,这时候才回过神来。 “你、你说什么?”姜世翀虽然不善言辞,但是犯结巴病却是好几百年都没有过的了,“你说你曾曾曾祖父……抓抓……抓过一只蛇妖叫佘、佘、佘……” “叫佘玄麟!”李辉被姜世翀结巴得难受死了,赶紧接嘴道,“我们老家祠堂里树着的碑上有写。你别看我们家乡很偏僻又穷,我们李家在我们那儿可算是大户,我老家祠堂里供着列祖列宗的神主位还有祖上的光荣事迹,我曾曾曾祖父那块碑是最大的一块。” 姜世翀好容易定下神来说:“那是多久前的事,具体是怎样的,你知道多少,快说给我听!” 李辉被他的态度搞得莫名其妙,不过这时候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做,难得可以炫耀一下自己祖上的光辉历史便一五一十地说起来。 这事发生在一百八十年前,那时候李辉的曾曾曾祖父李岄是远近闻名的天师,因为一次抓鬼的因缘际遇,认识了一个同行的朋友。这个人颇有能耐,并且品行高洁,谈吐出众,李岄与之一见如故,很快结为莫逆之交。 那时候正是清朝道光年间,神州大地虽还未至水深火热,时局却也已经有了群魔乱舞之像。一般人不知道,每当天地大变,国运交替之时常会有邪灵妖魅纷纷出巢作祟,李岄感伤时事,凭着一腔热血,遂与那位友人一同行走四海,誓要澄清宇内,降妖除魔。 两人当时一路联手,办了不少好事,不仅降妖除魔,遇见凶徒也从不手软,因此走了一路,得了不少侠名,这一日到了Z省地界,听说此地有个叫更漏镇的地方,镇里有妖邪作祟。民间传言说,不知从何处来了一条蛇妖,盘踞在镇中,不肯离去。更漏镇的镇民都被他摄了心智,成了他的走狗,远近但凡有经过更漏镇附近的人,也都会被那蛇妖骗去吃了。官府曾经请了附近的道士和尚来捉拿蛇妖,却都败下阵来,反而平白送了蛇妖几个好用的手下。 李岄一听顿时怒从中来,当下就决定要和朋友一起将那条蛇妖斩于宝剑之下。他的朋友也赞成李岄的想法,但是那位朋友说,这条蛇妖恐怕不是易与之辈,他们需要多做准备,再行擒拿,而他决定亲自出面去请几位以前结交的同行,大家一起出谋划策,合力降服那条蛇妖。在交代了李岄不要轻举妄动之后,那个朋友就上路了。 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个朋友一去就是一个月没有只言片语传回。李岄独自在附近镇上等待,每天听闻更漏镇的事情,越听就越是心焦。 修行之人多半不拘尘世礼节习俗,云游四方三年五载不见回也是常事,李岄猜测他的朋友是没能找到那几位同道,所以耽搁在了路上,而他又实在等不下去了,于是在某天终于决定自己只身前往更漏镇捉拿蛇妖。 “你祖父是一个人去的?”姜世翀惊讶地问道。他既已知道佘玄麟是佘七幺的祖父,九君山佘家曾经的当家,妖界当时最负盛名的大妖神之一,便确信普通的人类天师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即便是四大世家的掌门出面,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更何况李岄看来并不是什么家学深厚的道门中人。 李辉兴冲冲地说:“你听我说下去啊。”刚刚紧张的情绪反倒是跑了。 李岄因为等不及,就修书一封,差了使令给他的朋友送去,信里说他实在不忍附近百姓受苦,是以打算只身入虎穴,当然也写了如果君见信还望速速赶来,以及如若李某遭遇不测,请代为照料一家老小之类的言辞。李岄做完准备后,就独自前往更漏镇。 “碑上说,那更漏镇附近人烟荒芜,十室九空,越是靠近便越是荒凉,我曾曾曾祖父到得那小镇附近,但见一块界碑,上书‘更漏镇界’四字,镇子周围却是一片白茫茫迷雾,根本看不清镇里面貌。”李辉正说在兴头上,所以并未留意到自己说了什么,而姜世翀听到这里却不由得愣住了。 白茫茫一片迷雾包围的小镇,难道不正是他们目前身处的钟表镇?而钟表与更漏,又岂不正是古今计时的两种方式? 第131章 见廖天骄脱身出来却不说话,佘七幺便上前一步问道:“怎样?” 廖天骄摇了摇头说:“找不到关于宋一杰的任何信息。” 佘七幺说:“那就是跟小姜的顶头上司一样,这部分信息被三生石的力量洗掉了吧。” 廖天骄低头想了会,抬起头来说:“我觉得不是。” 佘七幺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廖天骄说:“和王所不同,这里公安局中相关人员的因果链并没有不正常断裂、缺失的现象,只是个别区域有点不对劲。” 佘七幺问:“什么事有点不对劲?” 廖天骄说:“我说不上来。那些区域的内容都是一些非常普通的日常工作内容,我能够进去,也能够看得清楚,我找不到那里存在的实际问题,但是我就是觉得那里好像不太对。” 佘七幺想了想说:“我问你,你觉得不对劲的那几块区域有没有提示时间的东西。” “有。”廖天骄很果断地回答道,“我特意留意了一下,有一个人的因果链片段里刚好显示出他桌子上的壁纸主题是庆贺元旦,所以估计片段时间就是老何钟表案发生期间,也就是在十二月底一月初那阵子。” 佘七幺点点头说:“那么你有没有对比验证过,这个人的因果链片段里出现的其他人物在相同的时间段中,他们自己的因果链中又发生了什么?” 廖天骄一愣,马上说:“我再进去看看。”说完赶紧又闭上了眼睛,很快进入了那种超脱的状态。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一动不动的身形,还有他额头渗出的因为劳累形成的细密汗珠,忍不住有点心疼他。廖天骄一直在努力让自己成长,因为想要帮助他,但佘七幺觉得让廖天骄这么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自己的能力不足。因为他的能力不足,所以他们事事落于人后,还几次三番遇上危险,在肖家村,廖天骄甚至差一点就被冯衢害死了。佘七幺如今每次想到那一段,心里就会翻江倒海地难受。正是因为能力不足,他曾经以为不让廖天骄知道内情,不暴露廖天骄的存在,他就不会被卷入其中,但事实是那也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罢了,树欲静而风不止,何况廖天骄的存在和他与三生石的联系似乎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泄露出去。 佘七幺忽地一愣,是啊,廖天骄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时候,由谁、经由什么渠道走漏出去的呢?继而他又想到了在钟表镇发现的那块年轻的蛇蜕,出于一种说不上来的直觉,或许是血亲关系吧,佘七幺坚定地相信那是来自他祖父佘玄麟的遗蜕,然而从蛇蜕的年纪上来看,这显然又是不正确的。佘七幺忍不住想,祖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真的能够将这一切事情都圆满处理好吗? 廖天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他显然是疲劳过度了,所以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已经收拾好心情的佘七幺赶紧伸手扶住他说:“你先休息会吧。”他们两人为了姜世翀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加上廖天骄这阵子身体发生了变化,还在适应的过程中,所以他的负担要比佘七幺更大。 “没关系,我没什么,JSking等不了。”廖天骄急切地说,“我们边走边说,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调查价值了。” 佘七幺问:“那我们现在?” “去市人民医院。” 尽管莫名其妙,佘七幺还是迅速找到了市人民医院的地址,和廖天骄一起赶过去。 路上,廖天骄整理了一下思路终于开口说:“按照你所说的,我刚刚再次确认过了,那些片段彼此之间的内容是相容的,但是所有的片段都有一种不协调的、有问题的感觉。”他想了下,调整措辞道,“我觉得是这样的,在那些片段里应该还有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在所有人的记忆里都不存在了,这便导致那些有他在的场景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佘七幺说:“会不会是宋一杰?那他的信息还是被三生石抹去了吧,可是因果链怎么没有显示?” 廖天骄说:“我一开始也以为宋一杰还是被三生石碎片抹去了存在,只是由于某种原因,因果链出了岔子,没有显示出来,但是又多对比了一阵子以后,我觉得事情可能不是这样的。你还记得当时JSking怎么说宋一杰来本市的原因吗?” 佘七幺说:“记得,他说宋一杰带着重要证物来本市寻求帮助,但是他很疑惑,有什么物证鉴定是Z市无法处理而要到本市来寻求帮助的,所以后来我们根据王所的邮件推测宋一杰是人类修行者联盟的人,是为了三生石碎片的事情来向这边协会里的重要人物求救的。” 廖天骄说:“对,据此我们还怀疑JSking被卷入其中是因为修行者联盟的人希望借由我们的手找到三生石碎片,并且对付冯衢那群人。” “是啊。” “但是这样一来,周理的出现就不对了不是吗?” 佘七幺一愣,的确,如果人类修行者联盟想要借刀杀人,以联盟四大家嫡系子弟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两人眼前的周理便有些奇怪了,他们更应该躲在暗处,伺机坐收渔翁之利才对,而不应当贸然跳到台前暴露自己。 佘七幺说:“难道我们想错了,宋一杰并不是修行者联盟的人?”那他会是谁呢? 廖天骄说:“关于他的身份,我有另一种猜测,所以我特地又查了查后续的因果链,结果发现Z市公安局根本就没有派出人去向我们那的公安局求救。” 佘七幺皱起眉头:“那么王所收到的那封邮件或许也不是发自修行者联盟的了。” 廖天骄说:“对,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推测错了,宋一杰不仅不是人类修行者联盟的人,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正因为宋一杰不是一个人,所以他虽然存在因果链中,却无法被看到,但是无论是妖还是鬼,他们都置身于轮回因果之中,因果链中看不到的宋一杰会是个什么呢? 廖天骄忽而停下脚步,两人眼前出现的正是Z市人民医院宏伟的住院部大楼,他指着大楼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们也被骗了。老何钟表店的案子在这儿是结案状态,因为老何根本没死,他现在就住在这家医院里。” 李辉的故事还在继续,他说:“我曾曾曾祖父看到那白茫茫雾气包围的小镇当时心里多少也有些发怵,但到底是年少气盛,又想着要除魔卫道,便怀揣一腔正气迈入了那界碑之后。当是时,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仿佛从高处重重坠落。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念起清心咒诀,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镇中。” 李岄大吃一惊,原来那镇中与镇外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场景。外界传言镇内被蛇妖所踞,镇民或有被吸食精气而死的,或有被摄了心神成为行尸走肉的,想必是一派地狱景象,而当时呈现在李岄眼前的却是座再平常不过的山居小镇。镇中有民户三十余,镇内房屋井然有序,百姓来往自如,一派祥和惬意。 这情景若是叫别人看见了怕是会着了道儿,可李岄毕竟是一代天师,他料想自己可能是着了那蛇妖的道,迷了心智,看到了幻境,遂闭上凡眼,试图打开天眼再来观察四周动静。奇怪的是,由他那天眼看来,这镇中似乎也并无古怪,只有镇内某间宅子里好像有不明灵气流动。李岄心知此时他孤身闯阵,切不可冒进,遂打算先找一处地方落脚。他来到镇中一家客栈,要了间房落了脚头。 李岄这一路上行来,有不少镇里人都见到了他却并不惊慌,反而友善地向他打起招呼。客栈的店小二听李岄说了外界传闻,也是哈哈大笑,告诉他那只是对外故意散播出去的假消息。原来这几年时局不太平,盗匪横行,又多有贪官污吏肆虐乡邻,普通百姓生活十分不易,更漏镇民亦是挣扎求生。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怎么回事,前年镇中忽然起了怪病,家家户户皆有人染病。这病十分奇怪,染上之人先是身体虚弱,跟着渐渐失了血色,再往后就是化作一滩死灰,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时镇中人心惶惶,不少人想要背井离乡,更漏镇几乎就要垮了。谁知镇中突然来了个神人,他得知镇里的情况后,果断开坛做法,在镇子周围布下结界,又制药施与那些得病之人,很快,所有人都好了起来,镇子也回复了生机。镇民们感谢神人,纷纷求他留下,神人见大家执意挽留,便也在镇里住了下来。这些年来,他除了偶尔云游四方,平日里就帮助镇民开田垦荒,修桥铺路,治病救人,为更漏镇镇民做了不少好事,大家都十分尊敬他,是以称呼他为佘先生,而那个佘先生如今正住在李岄适才用天眼观望之时觉得有异的屋子中。 李岄听了小二的话,心道那佘先生多半就是之前传言的蛇妖,但这蛇妖究竟是善是恶,恐怕还要他亲自出面确认了。于是当晚二更,李岄便整了行装,偷偷潜入了蛇妖的宅子。当夜正是月黑风高,李岄见宅中某间屋内亮着灯火,便偷偷潜去,舔了窗户纸往内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屋内堆满金银珠宝珍珠玛瑙,一名长发黑衣男子正在那些珠宝之间游弋来去。说他是游弋来去,是因为那男子并不像人一般是一步一个脚印,而是宛如浑身没有骨头一般,在地上蜿蜒游走。李岄看得分明,那男子下半身的衣摆中赫然伸出一条蛇尾,墨黑的鳞片宛如乌金打造,在夜明珠光下片片光滑发亮。更叫李岄吃惊的是,那男子偶尔转过头来,那眉眼、相貌,不是李岄那失踪一月有余的朋友又是谁? 李岄大惊之下不由得惊呼出声,结果引起了那男子的注意。他只得匆匆逃出宅邸,想要从长计议,然而整个镇子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对劲了。李岄只见得一扇扇门在他眼前无声无息打开,然后是一道道灰白的影子飘了出来。所有人,包括李岄见过的和没见过的,都变成了苍白的游魂,他们面无表情地站满了街道,僵直地动作着寻找李岄的所在。 李岄在镇内四处奔逃,虽然还未曾被抓住,却也渐渐觉得力有不逮,他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一念至此,李岄反而不怕了,他想着自己一世人一腔热血,为的就是降妖除魔,不由得豪情顿起,抓了宝剑,不仅不逃,反而杀回了蛇妖的巢穴。 说来大概也是凑巧,李岄惊动了蛇妖,蛇妖大概是出门追捕他,所以这时候反而不在家中,李岄便大着胆子在蛇妖的宅子里兜转起来,结果误动了一个机关,一脚踩空,栽进了个地窖之中。李岄在浑浑噩噩之中,见到他那朋友坐在一个阴暗角落里看着他。和镇里的其他人一样,他的朋友也变成了苍白的一缕幽魂,只有那双眼睛里还有些过往的神采。 他朋友张开嘴,蠕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给李岄听,但是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李岄只能勉强根据他的唇形看出他的意思,朋友说他出门找的朋友被蛇妖控制了,他被朋友骗来了此处被蛇妖所杀,魂魄也被蛇妖控制,说整个更漏镇里都没有活人就连前年的传染病也是蛇妖的所为,目的就是盘踞这座镇子,因为镇子里有神穴,于修行有益,还说不是不能除掉蛇妖,在神穴之中有不世神兵,可以斩妖灭魔,捍卫正气。 之后李辉的故事便走了个常规的民间小说路子,李岄在朋友亡灵的指引下,孤身潜入神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起出了神兵,他用这神兵破了蛇妖的法术,斩下了蛇妖的头颅。蛇妖死得不甘,于是头颅化作了镇后的不平山,永远瞪视着更漏镇,蛇身则盘做了镇底下的地下暗河流道,永远将镇子缠绕其中。李岄知道蛇妖死得忿忿,恐其死后作乱,杀了蛇妖后又做法用神兵将其封印,所以那神兵至今还在更漏镇某处,而他自己则将寻找神兵的钥匙带回了老家,从此以后,无人知道那钥匙存在了何处。 李辉的故事讲完了,姜世翀却一直没回过神来。或许是渐渐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内容和两人现在的处境有着丝丝缕缕的交叉,李辉自己说到后来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声音都越来越小。 “姜大哥,你说我们会不会……” 姜世翀忽而站起身来说:“走,我们去老何钟表店看看。” 如果这两个故事是一致的,那么老何钟表店也就可能是当年的蛇妖宅邸,既然李岄能够从蛇妖宅邸中找到出路,他们或许也可以。 第132章 老何钟表店究竟是不是当年佘玄麟的宅邸,姜世翀一开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在镇子里再度兜了一圈后,姜世翀却可以断言这两处宅邸是重合的,原因很简单,与其他灰白的、空洞的宅邸相比,只有老何宅邸的门口挂着一盏风灯,而那盏风灯中的灰白色灯火中可以看到一小点暖黄的焰心。之前由于太过焦急,无论是姜世翀还是李辉都没有发现这个异常,直到现在才被他们找了出来。 姜世翀略犹豫了一下,还是摘下了那盏灯。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灯被摘下而发生什么剧变,但是姜世翀还是感觉到周围肯定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回身看向这“空荡荡”的小镇,那些灰白色的人影依然在来来去去,好像与之前并无区别,但姜世翀还是觉得这些人影已经起了些变化,如果要说是什么变化的话……似乎他们从完全视两人于无物的状态转变为了偷偷在打量他们? 姜世翀问李辉:“你有什么感觉吗?” 李辉却缩了缩脖子说:“冷。” 冷?姜世翀经李辉的提醒终于也有了这种感觉,是的,冷。周围的空气想必十分寒冷,因为连姜世翀都感到了冷。这是很不正常的,因为僵尸原本就是没有温度的东西。姜世翀看向李辉,发现他嘴唇的血色在这段时间里似乎褪去了一些,嘴角已经变成了那种死气沉沉的灰白。姜世翀没有提醒他,因为知道这样于事无补,反而会让李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又起波澜。他装作不经意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果然发现自己手掌的四分之一已经失去了颜色,明明在进镇子之前,他的手掌颜色褪去得十分缓慢,只变白了小小的几个毫米,看来这个镇子会加速他们消亡的速度。 姜世翀忽而抬头看向远处,竟然发现有个白影似乎扭过头来看了他一下,水波一样的平板脸上好像扯起了一个笑,姜世翀一下子觉得浑身冷透了的血液都要爆发,他用力回过头,按捺下自己想要撕裂些什么的冲动,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无论那个笑是错觉还是事实,他都不该介意,因为他不想加入到白影的行列之中! “进去吧。”姜世翀说着,拆下了老何钟表修理铺门口的木板。 “哦。”李辉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声,然后跟在姜世翀后面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 ※ “这个老何不是我们要找的老何。”佘七幺激动地说,“我们要找的是一个妖,而他是一个人!” 廖天骄拉住佘七幺的手臂,知道他由于找到祖父的希望再度落空而有些不愿接受现实。 “是的,这是个人类,但我觉得他就是老何。”廖天骄想了想,补充道,“不,应该说,他曾经是老何。” “曾经是老何?”佘七幺停下了步子。 廖天骄说:“是的,真正的老何恐怕已经不存在了,现在这个老何么,我觉得他的身体状况、因果链的情况都很像另一个人。” “谁?” “冯衢。” 佘七幺的脸上顿时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后却又变为疑惑,然后是思索、惊讶和不敢置信:“你是说,老何和冯衢一样,都因为某种力量失去了妖的资格,不不,冯衢不仅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他甚至还改变了相貌。”曾经的次妖神冯衢,现在使用的是人类的躯壳,而容貌却是灰夜公馆管理员阿旭的哥哥妖怪阿翳的容貌,这是佘七幺至今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 “还有,冯衢虽然变成了人类,但是他还是冯衢,而老何却不是。”佘七幺想到刚才在病房里见到的老何就只能摇头叹息,那是一个完全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如同阿兹海默症重度病人的老人。面对这样一个当事人,哪怕在他的屋子里发现了骨殖,警方又能有什么作为呢?对了,那是妖的骨殖,如果老何还活着,那么那份骨殖又是谁的呢?而让老何和冯衢改变的会不会也是三生石碎片? 佘七幺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不确定,三生石到底是件宝物,还是件凶物。 廖天骄说:“不管怎样,宋一杰那条线已经断了,我们要找到JSking还是要着落到钟表镇。”他没有告诉佘七幺的是,此时他的心中还有另一种不祥的预感,按照这个隐藏着的对手的细密筹划、手眼通天,会不会连JSking被卷入这件事中也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和他们相识呢,在他们所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里,会不会还有什么人、什么事情是他们所不知道的呢? 佘七幺也赞同廖天骄的意见,两人便又往钟表镇赶,横竖人类修行者联盟的代表都已经来了,佘七幺也不再顾忌使用法术,所以这两次来去都是靠飞的。从佘七幺的背上跳下来,廖天骄看了眼手中的笔记本后说:“这边走。” 佘七幺问:“去哪儿?” 廖天骄头也不回地说:“老何钟表店。” 佘七幺猜测廖天骄大概是想要去看一下案发现场有没有什么线索留下。 两人很快走到了老何钟表修理店的门口,那门外依然围着不少人,但是比起他们俩之前来的时候却是要少了许多了,毕竟天色将晚,想必很多人都赶着去吃晚饭休闲了。虽说这老何谜题招来了不少爱好解谜的人士,但其中绝大多数人也不过就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来的游客,金银财宝固然吸引人,但是肯为此废寝忘食的人却并不多。不过,在老何钟表修理店的门口,此时却还是有个人正猫着腰在地上寻找着什么。那是个小老头,穿一身侦探电视剧里才有的滑稽的花呢格子西服,头上戴个鸭舌帽,手里还拿着个放大镜,正在地上找蚂蚁一样地一寸寸看。老何钟表店门口留守的两个保安也莫名所以地看着他,脸上都挂着无可奈何的神情。 佘七幺正要想办法弄晕那几个看守,把廖天骄带进去,谁知道廖天骄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说:“这里走。” 佘七幺疑惑地被廖天骄从眼看就要到达的老何钟表修理店门口拖开,先是“蹭蹭蹭”走到一旁的小镇景点图旁看了一番,随后又一路“蹭蹭蹭”地穿街过巷,绕了个圈子,到了一处死胡同里。这里刚好是两户人家的中间过道,除了窗户并没有进出口,巷子底部则堆着些废旧罐头盆子之类的杂物,不见人迹。 佘七幺莫名其妙地看着廖天骄,不知道自个的聪明媳妇儿又要干什么。他其实挺不想示弱的,但绞尽脑汁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廖天骄的意思,只好拉下脸问:“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说去老何修理店么?” 廖天骄说:“是啊,老何钟表修理店,就在隔壁。”廖天骄伸手指了指墙的那一头,“这后头才是真正的老何钟表修理店。”说完,撸着袖管就要翻墙。 佘七幺在廖天骄一脚踹坏墙壁之前一把扯住他裤腰说:“等等,把话说清楚,什么真正的老何钟表修理店,怎么回事啊咝?” 廖天骄被他扯得一趔趄,好险把自己的裤子提住了,不满地道:“你怎么扯我裤腰啊,又不是在家里,叫人看到了怎么办。” 他这就是随口一说,佘七幺却听者有心了,顿时丑脸一红说:“什什什么,你别胡说,佘爷在家里从来没扯过你裤腰咝咝,那那那是在酒酒酒……酒店里咝咝咝!” 廖天骄疑惑地看了佘七幺一眼,不懂他怎么一下子脸涨得通红说:“什么酒店啊?” 佘七幺顿时噎住了,过了半晌才说:“你听错了。”咝都不咝了。 廖天骄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不过念着姜世翀安危,便懒得跟佘七幺计较,把思绪扯了回来说:“我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老何的那三个谜题。” 廖天骄把他刚才趁佘七幺追凤皮皮那会儿解开的第一个谜题先解释了一遍,然后说道:“综合来看,这第一个谜题比较像是一个条件限定项,而第二个谜题则是一个内容项,第三个谜题我还没来得及研究,但我估计那多半是个必要因子,这样有了时间限定、题目主干和必要因子,这才是一个完整的题目,也就是说我推测这三道题目不仅各自为题,三题组合还是一道完整的题目。“佘七幺看着廖天骄的笔记说:“根据你所说,第一道题目提示的是时间,必须在农历春节,应该说是除夕前找到宝藏,否则宝藏就会发生变化,那么第二道题目又说了什么?” “第一道题目是一首七拼八凑的古诗,第二道题目则是一则故事。”廖天骄说到这里却顿了一下,他忽然想到这道题目可能会令佘七幺感到不快,然而话说到这份上要再转开就更不自然了,更何况佘七幺已经接过了廖天骄手里的笔记本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第二个故事,是一个民间传说。 第133章 第二个故事,是一则民间传说,也是钟表镇过往一段似假还真的历史。 传言一百八十年前,钟表镇当时还叫做更漏镇,镇里居住的居民世代在种田之外,还以制作漏壶为生,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但也可安稳度日。然而,世道逐渐崩坏,神州大地四处天灾人祸渐露端倪,更漏镇的营生也受到了影响。不知从何时起,更漏镇附近出现了横行的盗匪,镇里还起了瘟疫,令这本就不怎么富裕的小镇镇民苦不堪言。有些镇民便打算背井离乡,去别处再寻营生,然而,这一背井离乡却背出事情来了。 某日,一户姓吴的人家拖家带口要去南边投奔亲戚,刚出更漏镇地界没三、五里突然就遭遇了一群穷凶极恶的盗匪,吴家人不敢得罪那些个绿林好汉,便只得将全副家当都拿了出来,想要买个太平,谁知道东西被留下了,人,却好像还是走不掉。那些盗匪看来也并非是惯于打家劫舍的,反倒是有些流民的样子,然而却个个一身杀气,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见吴家有稚子二名,盗匪们顿时红了眼睛,言谈间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将这两个娃娃生剖掏心吃了。吴家人哪里听说过这样的事,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恰在这个时候,有个云游经过的神人出现,了解缘由后,一顿切瓜砍菜般地交锋,解救了这一家子,而那些个盗匪倒在地上后很是诡异地化作了一滩腐水。 原来世道每有变迁之时,便是妖邪蠢蠢欲动之时,那些盗匪本来大概也就是附近村镇流亡的难民,死在途中后或许是被妖邪附体,又或被秽物惊了尸产生异变的,结果组成了这么一支不当不正的野邪军,不知为何盘桓在了附近。吴家人对神人感激涕零,再三拜谢后,将神人请回了更漏镇,倾尽全力好生款待。席间,那神人说道自己姓佘,是从极远的神山一路而来,为了修行故此在红尘游历。 吴家来了个神人的事很快在镇中传开,更漏镇的镇长也是个机灵人,赶紧带着全镇人凑出的那点菲薄财产,扶老携幼地前来恳求佘真人留在镇中,保护镇民的安全。佘真人初始也曾拒绝,后来不知是否被镇民苦苦哀求打动,答应了暂且留在镇中。更漏镇镇民听说镇里有了大神坐镇,俱是欢欣雀跃,却谁也不知道这竟是个不详的开端。 佘真人既然肯留在镇上,总不好让他继续住在吴家那寒酸的小屋里,镇长原先是想请佘真人住到自己家去的,但是佘真人却拒绝了。他在吴家住了七日,每一日皆是早出晚归,说是去查探那些行尸由来,七日后,他从镇外界碑开始以足为尺,以眼为规,步罡斗,行四方,最终在镇里定了个点,伸指一指,平地竟然拔起一座宅子来。那宅子青瓦白墙,柴门一扇,外表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股隐逸之士的仙气,将镇民们都看呆了。 佘真人从那日起便搬入了这佘宅之中居住,而自佘真人住进佘宅后,镇里的情况顿时好了许多。原先荒了的田地经佘真人指点,重新爆出了绿芽;原本干涸的溪流,经佘真人仙法,重又冒出了泉水;但有染了瘟疫的镇民,服用了佘真人配的药,很快就好了起来,就连镇子周围横行的盗匪也都被佘真人赶走,除了不能随意离开镇上,更漏镇简直成了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 “不能随意离开镇上?”佘七幺低声重复了一遍,“我祖父在这镇中加了禁制,为什么?为了防那群行尸?” 廖天骄看了他一眼,轻声地将那传说故事继续讲了下去。 那时候的交通远不如现在发达,镇与镇之间往往靠人的脚力来回,驴马拉的车那都不是穷人的上选,所以不是到了赶集过节的日子,各个小镇小村俱是自成一个体系,自给自足。有了吴家人的前例加上佘真人的谆谆嘱咐,以及初始镇外的盗匪未清,更漏镇的镇民们便都安安心心待在镇子里,耕田织布做漏壶,过起了神仙也羡慕的小日子。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过许久,谁知有一日,佘真人一大早又去镇外查探,及至深夜却还未回来。那个时候,佘真人已然成了更漏镇镇民精神上的主心骨,如果佘真人不在了,人们的天便像是要塌了一样,是以每个镇民皆是忧心忡忡。到了子时,镇长终于坐不住了,便召集了镇里的青壮年打算去外头一探。 镇民们怀着对佘真人的感激之心,点起火把,抄了农具菜刀之类的家什,壮着胆子踏出了更漏镇。那夜正是十五月明之夜,原本在镇中看得明晃晃的月光,不知为何一出镇外便不见了踪影,镇民们走出门不过十来步,但见四下里“呼啦啦”涌起层层白雾,直将天地遮了个日月无光,便是所有人一个挨着一个地往前走,也看不清前方人的后脊。更可怕的是,越是挨近更漏镇界碑,白雾便越发浓厚与躁动不安,有些镇民发现那些白色的雾气中似有许多人影在晃动,更有甚者,觉得自己听到了许多人声在窃窃私语,仿佛正有无数的鬼魂在暗处窥视着他们这群人。 更漏镇的镇民们本来就只是普通人,连个练家子都没有,全凭着对佘真人的一腔敬重之情,冲动之下才敢出镇找人,此时遇到这般情景,早已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镇长不得不下令要求所有人回镇,等天明再说。谁知道,蹊跷事在此时发生。明明这些人也不过是刚刚走出更漏镇地界没多远,这回头走了半个多时辰,那更漏镇界碑却连个影子都见不着。饶是这些镇民们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壮年,此时也不由得惊慌起来,只是在镇长的勉力约束下,继续硬着头皮赶路。然而无论往东西南北哪个方向走,无论走多远,这些人却始终身处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前不着村后不见人,而那种被人窥伺的感觉也越来越浓。终于,有个镇民受不了这样的精神压力,一个人大叫着跑进了浓雾里,很快,其余人听到了他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再之后,便是浓雾里传来的扒皮抽筋吸血吮骨的声音,仿佛有只野兽正在饕餮大餐,此后便没有了声息。 佘七幺皱起眉头说:“我祖父定是发现那些行尸来历蹊跷,所以才将这更漏镇封了起来,结果那些镇民却贸然闯了出去,所以落入了对方的圈套。”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顿说,“不过这也好像不大对,既然我祖父已经下了禁制在更漏镇周围,这些镇民肉眼凡胎,怎么能够闯得出去,除非……除非那镇子旁的东西十分厉害,无声无息破了我祖父的禁制,才将那些人引到了他的陷阱之中。” 佘七幺说到这里,立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显然是结合佘真人深夜未归的事情,想到了不好的方向。廖天骄说:“你先听我说下去,这事此时还远未完。” 那野兽吃了一个人的场面虽然被白雾所遮挡,没有一个人看见,但是那短促凄厉、中道崩殂的惨叫,还有那恶心的啖食之声却将所有镇民都吓坏了。“轰”的一声,人群顿时如同炸开了个马蜂窝,一些人尖叫着就往外跑。镇长拼了命地喊,但却仍然没能止住这逃跑的颓势,一下子一队人就去了一大半,只留下了镇长、镇长儿子和其余三个村民还留在原地,其中也包括那个姓吴的村民。几个人面面相觑,虽然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却俱是知道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不多久便陆续有惨叫声从浓雾中传来,而此时那种野兽似乎更多了,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叫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嘎吱”碎骨吸髓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游动的声音。这五个人吓得腿脚哆嗦,险些就要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那浓雾中亮起了金光一道,掀开了白雾一角,五人只见不远处有一条黑影张着血盆大口正在吞食一个镇民的五脏六腑,这巨大的视觉冲击力顿时令这五个人都晕了过去。 廖天骄说到这里,偷偷抬眼看了看佘七幺,见他只是皱着眉头却没说话,便又再说了下去。 吴某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而是躺在家里的床上,他回想起昨晚的一切,不由得心惊肉跳,赶紧爬了起来,大喊着有妖怪!这时候佘真人推门而入,他的妻子手里则端着一碗药汤,跟在后面。吴某恍惚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妻子告诉他,昨天晚上,镇子外有妖邪想要进入镇中,因被佘真人的禁制所阻拦所以无法进入,便卑鄙地施用了迷幻术,想使得镇民们陷入幻境,自相残杀,幸亏佘真人赶回得及时,才救了他们的命。 吴某惊魂未定,喝了药汤后急急忙忙出门挨个走访那些昨夜跟他一起出镇寻找佘真人的镇民,结果发现所有人果然都好好活着,吴某正要以为自己果真是幻梦一场,却发现那个他们最后看到被吃了的镇民并不在家中,而他的妻子坚称他是年前便出门走亲戚去了。吴某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便去找了镇长他们,但是那几个人谁都不记得昨晚见到的那些惨事了,个个只说是昨晚似乎中了道,跟人好生打了一架。 吴某越想越觉得此事古怪,青天白日之下,小镇中一片安详和乐,佘真人又在镇中免费诊病,他却越想越怕,通体发冷,而且他总觉得,佘真人自从回来后,一直在若有似无地盯着他。 佘七幺眉头皱得死紧,面色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来,廖天骄顿了顿,想着是不是先安抚一下佘七幺的情绪,佘七幺却摆了摆手,轻嗤了一声说:“没事,你继续说下去吧。”廖天骄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将那似乎是编派佘玄麟不是的故事说了下去。 后一日,镇里突然出现了个外人。要知道,自从更漏镇中来了佘真人以后,已经许久没有外人来到了,而吴某很巧地第一个见到了这个人。那是一个年轻男子,作修行人打扮,他自称姓李,单名一个岄字,乃是一个天师,也是游历至此,还向吴某打听这镇里或是附近最近有无蹊跷之事。吴某灵机一动便留了个心,说是镇里另有一位佘真人,十分有能耐,就在那双心桥边义诊。李岄听了他的指点,果然前去看了一番,回来时候便显得忧心忡忡,随后借住在了吴某家中,又向他打听那佘真人的前尘过往和近日异常。 佘七幺终于忍耐不住,将那笔记本一合,烦躁道:“够了!”他本就不是个城府深的人,何况这故事里被当做反派BOSS的主角有极大可能是他从小便最为崇拜的祖父佘玄麟,能够耐着性子听到现在已经十分不易,多半还是为了找三生石的线索才勉强忍着。 廖天骄自己也说不太下去了,后面的内容也就是个英雄斩妖除魔的故事,天师李岄夜探佘宅,发现佘真人原来是个蛇妖,早已将许多更漏镇镇民生吞活剥,只留了魂魄控制在手心,只因吴某祖上有些荫庇,所以还能留得条小命,而佘真人原来竟是为了这附近一处绝世宝藏而来。李岄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斩妖除魔,将佘真人残骸连同那绝世宝藏封于更漏镇某处,因取天理昭彰,报应轮回之说,要断那蛇妖再世复苏之机,故此以镇为盘,再修更漏镇,摆下阵法,要困那蛇妖亡魂生生世世。镇阵之钥最后被李真人带走,以示再无开释之意。而吴家人因惧怕蛇妖亡魂,原先想移居他处,却不知为何在他乡总是命途多舛,最后不得已改吴姓为何姓,才勉强安定了下来。 第134章 暮色之中,佘七幺站得笔直,背脊挺起,犹如一杆标枪,胸膛却急剧起伏,显示他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廖天骄试探着说:“佘七幺,那个,传说里的佘真人未必就是你祖父……” 佘七幺却一伸手打断了他:“是我祖父,不会错。” 廖天骄摸不透佘七幺的意思,只好说:“呃,那、那个传说,搞不好有虚构的成分,你别太当真啊。” 佘七幺却马上自昏暗中投过来一道犀利的眼神,愤怒地说道:“不是有虚构的成分,那根本就是则谎言!” 廖天骄赶紧住了嘴,他能理解佘七幺对他祖父的崇拜之情,如果换成他的长辈被人这么编派,他也不会高兴。 佘七幺却轻轻“嗤”了一声,道:“怎么,你当我是意气用事?” 廖天骄赶紧摇头:“没没没,我没那么想。”心想这下好了,炸毛还能顺着撸,炸鳞怎么办,他能不能顺利安抚下来啊? 佘七幺却突地伸手过来,狠狠地、重重地捏了廖天骄的脸一下。廖天骄“嗷”的一声叫出来,捂着脸说:“你你你干嘛又捏我脸!”他都不是廖萌萌了,这家伙怎么还保留着这个习惯啊! 佘七幺说:“你一定以为我从小崇拜我祖父,又因为血缘关系,所以一听到有人说他坏话就失去了理智,无法保持冷静,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倒向他那一方对不对?” 廖天骄不敢承认,但心里确实是那么想的,最后只好傻笑:“呵呵。” 佘七幺看了他一眼说:“嘴上说呵呵就是心里在说傻逼。” 廖天骄简直心累,赶紧解释道:“我没、我真没!” 佘七幺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把眼神投射向远处,但那眼神并不是茫然、痛苦或是充满愤怒的,廖天骄这时候才发现,佘七幺的眼神是一种冷静的、沉稳的眼神,他明亮、清澈又美丽的红色眼眸在光影下闪烁着瑰丽的光彩,这代表着佘七幺或许真的没有气昏了头。 佘七幺说:“这则故事是个谎言,我敢这么断言,不是因为我是佘玄麟的孙子,而是因为这则故事里不合逻辑的地方太多了。” “不合逻辑?”廖天骄刚刚自己先看了一遍,给佘七幺又说了一遍,还没有觉出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佘七幺说:“你把这个故事再复一遍,看它讲了什么。” 廖天骄觉得这时候对佘七幺百依百顺比较好,所以赶紧又仔细往回思考。过了会,他总结道:“这个故事里统共讲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是说更漏镇附近有宝藏,佘真人就是冲着这宝藏才来了更漏镇;第二件事是说佘真人控制了整个更漏镇,只有吴某不知何故未被控制,就是吴某引来了杀佘真人的人,所以尘埃落定后,吴家人不得不背井离乡;第三件事是说天师李岄重修了更漏镇,封印了佘真人和宝藏,带走了开阵的钥匙。” 佘七幺问:“宝藏是什么?吴家人是谁?” 廖天骄说:“如果结合我们现在知道的事情,宝藏应该就是三生石碎片,吴家人……”廖天骄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很可能是老何的祖先。”这样一来就能够解释很多事情,包括在医院里的老何为什么会是个人类而非妖,老何寄出的妖骨来自何处(佘玄麟),钟表镇里为什么会有蛇蜕(佘玄麟的?),而这也是廖天骄带着佘七幺现在来到此处的原因——因为李岄当年为了封印佘玄麟曾经对整个镇子重新做过规划和改变,如果他没猜错,老何修理店现在在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老何家的祖屋在哪,而这可能与老何(吴)一家未被控制有关。 廖天骄想完这一串后抬起头才发现刚刚佘七幺竟然一直在盯着他看,然后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脑子里完成了一连串佐证佘玄麟不是个好人的推理,顿时有种光天化日被抓包的感觉,尴尬极了。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的眼神却有点复杂,过了会才叹了口气,难得的并未发火,只是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廖天骄赶紧道:“我我我……我没……” 佘七幺说:“不用解释了,我会读心术。” 廖天骄顿时睁大眼睛:“你怎么可以这样!”随后马上意识到佘七幺似乎是在……诓他。 佘七幺伸手用力撸了把脸,看起来莫名地有点疲惫,随后他才说道:“你对我祖父已经产生一些既定印象了,和那些人一样。” 廖天骄本来想说没有,但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确实已经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妖神产生了一些不好的怀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因为七百年前的事件中,佘玄麟亲手抓获了最好的朋友玄武后莫名失踪?是因为单宁事件中,佘玄麟所展现出的那种跨越时间的智慧和力量?还是因为这几百年来,佘玄麟明明杳无音讯,却对包括佘七幺在内的人、事、物那可怕的影响力?原因似乎非常复杂又其实十分简单,有的时候,人们害怕另一个“人”,并不一定是因为他邪恶,或许正是因为他太强大,妖协那些人或许也是这样。 佘七幺说:“不管怎样,我信任我的祖父,哪怕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所有人都不再找他、忘了他,但我绝对不会!” 廖天骄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佘七幺自己又把话题兜了回来说:“我现在告诉你这则故事的错误,或许该说刻意的误导在哪里。第一,如果更漏镇附近的宝藏是三生石,那么我祖父出现在更漏镇就不可能是为了自己。你还记得单宁事件中那口灵骨井吗,记得那些灵血髓吗,我祖父能够用三生石碎片封印那种地穴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根本不贪三生石那玩意!” 廖天骄被佘七幺语气里的森然冷意吓了一跳,但马上明白过来,佘七幺说得是对的,因为佘七幺说的事他都亲身经历过,只要更漏镇附近的宝藏的确是三生石碎片,那么至少在理论上,以此来推断佘玄麟来到更漏镇的动机是封印它并没有错。 “对不起。”廖天骄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认真地低声道歉。 佘七幺却摇摇头:“第二,故事里提到了我祖父住在镇上后曾经在镇上下过一个禁制,故事里说他是杀了更漏镇的人控制了他们,但是故事里又同时提到,在我祖父来了以后,镇上产生的变化,你还记得里面是怎么说的吗?” 佘真人住下来以后,更漏镇发生了什么变化呢?廖天骄迅速回想了一下,荒了的农田长出了植物,干涸的溪流有了水源,就连本来遍地四散的瘟疫也被他所治好,只要不走出镇子,更漏镇里的人其实过着的是桃花源一般的生活。 廖天骄说:“镇民的日子比以前好过。” 佘七幺点点头说:“你再回想一下故事里最初提到的吴某遇劫的事情,一群流民,莫名其妙诈了尸,在更漏镇附近杀人,还要生吃吴某孩子的心,你觉得这正常吗?” 廖天骄说:“他们不是魔物吗?” 佘七幺说:“你不知道,魔物的出生也是要看天时地利机缘的,没那么容易变,更何况在那之前,他们不过是普通人类的死尸。” 廖天骄抓到了佘七幺话里的意思,他想了一下,惊讶道:“难道和三生石,不,和那种地穴有关?”曾经在肖家村的回忆令廖天骄一下子做出了判断,肖家村的人由于灵骨井中灵血髓的影响,虽然能够长命百岁,但是却失去了人性中善的那部分,变得如同恶魔一样。想到这,廖天骄不由愣了一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难道这里也有一口灵骨井,一个地穴? 佘七幺猜到了廖天骄的想法,点点头说:“有一定的可能,而且我猜测,这才是更漏镇中起的所谓瘟疫的真正原因。”也就是说,佘玄麟其实是救了更漏镇的镇民。 廖天骄不由松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好了,他也不想怀疑佘七幺的祖父,但是随即他又想到不管佘玄麟出于好意还是恶意,最后他在故事里是被李岄封印了的,这个李岄会是何方神圣,有什么能力来封印佘玄麟这样的大妖神呢? 佘七幺说:“这个故事还有一个悖逆逻辑的地方,你应该也想到了,那就是李岄。我们佘家虽然是妖神一门,但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关系,和你们人类修行者联盟其实一直保持着联系,妖神界的动向你们人类修行者知道,你们人类中如果出了厉害的天师,我们也不会不知道,就是这样,我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叫做李岄的天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能力单枪匹马打赢我祖父?” 廖天骄也觉得这是整个故事里最不可思议的地方,但是故事里就是这么写的。 “还有,”佘七幺说,“有个细节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故事里说吴某遇到了李岄,然后告诉他镇子里来了一个佘真人,当时他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说出对我祖父的怀疑,而那个李岄去看了一眼后,回来便显得忧心忡忡,开始向吴某打听我祖父的前尘过往和近日异常,你觉得这合乎逻辑吗?” 的确,这里有违和感。当时光天化日,佘玄麟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人的举动,相反,他正在义诊,那么是什么导致李岄只是去看了一眼,回来后便动了过问的心思呢?那一眼,他又到底看出了什么,以至于他走上了与佘玄麟斗的道路?然而,这一切现在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们。 佘七幺说:“另外一个疑点是老何,假设老何真的是个人类,是吴家的后人,在吴家举家改名换姓搬迁那么多年后,他为什么又回到了钟表镇上,又为什么特地寄了一封信给你?” “这……”也许老何是发现被封印的佘玄麟有脱身的迹象,所以想要引自己过来帮忙?是的,三生石碎片可以封印灵血髓地穴,而他的身体里有三生石魄,在肖家村,就是他在佘玄麟留下的言灵指引下,帮助佘七幺一起封印了那一口灵血髓地穴……等等,这不对!是佘玄麟指导他们使用三生石魄封印不好的东西,而现在被封印的人是他自己,难道老何要他们用佘玄麟教他们的方法,佘玄麟留给他们的三生石魄,封印他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35章 “劳烦,借过。”在廖天骄沉默不语,佘七幺眼望远方的时候,这死胡同里居然出现了第三个人。那是一个晃晃悠悠的老者,迈着得得瑟瑟的步伐,大摇大摆地就过来了。廖天骄定睛一看,嘿,这不就是刚才那个在老何钟表修理铺门口的“福尔摩斯”么! “福尔摩斯”丝毫没有打破了别人密谈气氛的自觉性,都不带正眼看佘七幺和廖天骄一眼,哼着四六不着的小曲儿就径自穿过了两人,走到了胡同底的那面墙前面。 廖天骄和佘七幺对看了一眼,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佘七幺似乎是想了一下,开口道:“请问……” 那老头却不给他机会说完,兀自伸手在背后摇了摇,制止了佘七幺的话,跟着抬头看向那堵墙。那是堵院墙,所以绝对不矮,廖天骄估摸着总该有个两米多,所以他刚才是打算借着脚蹬墙面的反作用力往上爬的,至于他那一身怪力会不会一脚下去就把墙给踹穿了,他就真的没想过了。 眼下这老头身高不过一米六出头,驮着个背,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翻过去的样子。廖天骄看了又看,说:“大爷,您这是想要翻墙?” 老头这才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哎,你过来。” 廖天骄茫然地看了佘七幺一眼,见他也一副茫然的样子,便小心地蹭过去一点说:“有事吗大爷?” 老头嘴里说了句什么,廖天骄没听清,于是略微低了头去听,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那老头猛地一搂廖天骄的脖子,狠狠一把将他拽了下来,跟着伸手利索地一骨碌翻到他背上,再单脚往他背上一踩,“Biaji”就挂墙上面了。等到廖天骄“啊呸呸”地把嘴里的泥巴吐出来,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那老头早已经左脚蹬右脚,右脚蹬左脚,扭啊扭地扭上墙头了,回过头还要鄙夷地看廖天骄一眼说:“运动太少,忒不经踩。” 廖天骄简直傻眼了,看看佘七幺,佘七幺也正皱着眉头,一脸“这特么什么事儿”的表情,结果在他们俩都能有所行动前,那老头已经“嘿呀”地喊了一声,跳下墙,消失不见了。廖天骄愣了几秒才恍然醒过来说:“愣、愣着干嘛,快追啊!” 佘七幺这时候却又不急了,一把拉住他说:“先别慌。” 廖天骄急得抓耳挠腮说:“什么别慌呀,那那那里面搞不好有线索,要是被那猴大爷捷足先登了该怎么办啊!” 佘七幺在心里赞叹,好嘛,他这媳妇还真不是个吃素的,被人踩了一脚这么短时间里已经给人大爷把外号都想好了。佘七幺说:“放心,他知道的信息未必有我们多,就算进去看了也不一定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廖天骄还是急说:“哎,就怕他看不出什么名堂把那些重要的痕迹都给破坏了。” 佘七幺却忽地把小眼一眯说:“这倒不会。” 廖天骄说:“你又知道了。” 佘七幺说:“我还真是知道的。”他指指那堵墙说,“你看这墙上。”此时已经是晚间七点多了,天色已黑,好在这巷子里倒是安着路灯,廖天骄往那墙面上一看,不由得愣了一愣。白花花的墙上,如今醒目地印着半个脚印,但是他仔细一打量,发现那竟是他本人的脚印。 “咦,刚才那猴大爷不是也踩墙了么,怎么就我的脚印留在上头啊?”廖天骄左右打量了一番,挺心虚地拿手掌在墙面上抹抹,试图把那个“罪恶”的印迹消除,可惜的是,那小半块墙面还被他踩得内凹了,横竖是消不掉的。 佘七幺说:“没猜错的话,咱们刚说的曹操就是他了。” 廖天骄愣了一下,猛然醒悟过来:“袁?四大修行世家袁家的人?” 佘七幺点点头:“这老大爷多半辈分还不低。”虽然他也挺奇怪,自己为什么没见过这人。 廖天骄跳起来说:“喂,那更等不得了啊,咱们快点进去,谁知道那猴大爷会搞什么鬼?!” 佘七幺说:“你等……”话还没说完,就被廖天骄一把拦腰抱起,“Piaji”甩墙那边了。佘七幺简直气疯了,从地上爬起来就喊:“廖天骄你有完没……” 话还没说完,只听沉闷的“咚”的一声,廖天骄就跟出膛的炮弹那样,一跃飞过墙头,嘴里喊着“闪开”地蹿了过来。佘七幺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他,结果廖天骄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扎进了佘七幺的怀里,把他一头顶了出去。佘七幺被顶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两个人就这么抱着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乒乓哐啷”地一路惊天动地撞翻了一堆东西,最后才在一堆碎片堆里停了下来。 这人才停稳,廖天骄已经“噌”地跳起来说:“完了完了,动静大了,要被人发现了,咱们得赶紧跑。” 佘七幺深深地吸了口气,从一堆金属零件里慢慢爬起来,冷冷地看着廖天骄。廖天骄打了个寒战,回头一看:“艾玛……”自觉地蹲下来说,“要、要打打轻点,最好……别打脸。” 佘七幺还真想揍他了,有这么“潜入”的吗?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一旁有人高冷道:“两个小娃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是那个袁家的猴老头又是谁! 袁老头说完这句话,便自顾自背着手到处溜达起来,就像没看到廖天骄和佘七幺两人似的,而刚刚他俩闹出这么大动静,本该引来这钟表镇镇民的关注,此时周围却也是一片平静,仿佛谁也没有听到声音。 结界。 佘七幺得出了结论,袁家的老头果然是已经出手了。 廖天骄扶着腰,龇牙咧嘴地说道:“呵呵,他还真是想得周到。” 佘七幺看了他一眼说:“你要钓那老头出来,犯得着把佘爷也拖下水吗咝?” 廖天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是真没想撞你的,只是怕他捷足先登,想着干脆就打草惊蛇,谁都别想抢到先机。” 佘七幺说:“你脑子里装得是烧糊了的猪肉饺子吧,那道谜题又未必只有我们能解出来。” 廖天骄说:“但是除了袁家人,谁有我们相关情报多?” 佘七幺说:“周家人。” 廖天骄:“呃……” 佘七幺说:“还有人类修行者联盟的其他人,妖协的人搞不好也来了不少,你真以为现在这镇子里风平浪静?” 廖天骄挠了挠脑袋说:“好吧,我错了。” 佘七幺摇摇头,伸手给廖天骄把脸上几道血痕消了,又深呼吸着给自己身上那名牌大衣做了修复,然后才说:“走吧。” 廖天骄说:“咦,你知道?” 佘七幺气道:“你以为佘爷是什么啊,佘爷刚刚也看了你的笔记本,你想得到的事,佘爷未必想不到!” 廖天骄眼珠转了一圈,赶紧拍马屁道:“是是是,佘七幺你最威武最聪明最厉害了!” 佘七幺睨了廖天骄一眼,总觉得自己的蠢媳妇虽然此时面上笑容可掬,其实心里大概在暗暗吐槽他。不过廖天骄这会儿还真没吐槽佘七幺,他只是自从看到佘七幺在钟表摊拍出二百块钱又买了车票以后,就自觉地把他摆到了金主的位子上而已。 佘七幺低低嘟哝了句什么,然后带着廖天骄往某处走去。 如同老何谜题中第二道题目的故事所述,更漏镇曾经在李岄的主持下,重修过整体格局,如果结合钟表镇镇口景点介绍牌的内容来看,这其中主要包括三重变化:第一、疏通与拓宽河道,以河泥在镇北垒起了一座山丘,这也是传说中佘真人被斩后,蛇头被压的所在;第二、将镇中所有房屋推倒重新修建,其中巷道及房屋排布据说都依据五行八卦,换言之,整个镇就是一座阵,与北山互为呼应;第三、人为垫高了整座镇的地基高度,落差据说有将近两米。正是因为第一、三个原因,使得传说中吴某人的祖屋移动位置到了现在这个地方,也正是因此,原先处于低洼处的吴某人的祖屋如今成了这块地的地下室。 是的,如今这里不再是谁居住的宅基地,不知道是不是镇里人忌惮传说的缘故,这块被圈起来的地后来被改作了一座小型的钟表加工厂,改革开放引入竞争机制后,厂子因为经营不力倒闭,如今成了堆放各种回收垃圾的场所,而其中最多的垃圾显然还是各种钟表零件。 佘七幺和廖天骄很快找到了厂子的主体建筑。这个厂本来就不大,统共也就两座建筑物,一列长条形的简陋平房应该是厂房和仓库,另一侧还有一栋小型的二层建筑,可能是办公室和厕所所在,此时两边都是黑漆漆的,厂房的门甚至都没关。佘七幺走上前,从破碎的玻璃窟窿往里看了两眼说:“不是这里。” 那就是另一边了。 廖天骄率先往那栋小楼走过去,佘七幺紧走几步,微微超过他,身体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势。 另一栋楼显然也已经空置许久了,墙灰剥落了不少,奇怪的是墙壁上并没有攀附任何植物也看不到霉斑,至于老鼠昆虫之类也是一只也无,这看起来便是很不正常了。 佘七幺不由戒备起来,口中说道:“小心。”便越过廖天骄,当先开路而去,廖天骄则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 猴老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如今这小小的楼房内似乎只有他们两人一般。他们俩先试着推了几间门,有些门似乎被人撬开过(不知道是遭过贼还是被之前来探险的人弄开),有些则锁着,不过从走廊上的窗户里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景象,都是空空如也。厕所的沟渠早就干了不知道多久,但似乎还能闻到一股臭味——也可能是下意识的错觉。通往二楼的楼梯平台上有扇铁门隔绝了通路,像是在阻止来客,佘七幺说:“我去看看。”一晃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就穿了过去,没多久又晃回了廖天骄身边。 “上面没什么东西。”佘七幺说。这也正如两人之前所猜测的那样,要有什么,大概也就是在下面了。 下面,地下室。 第136章 护士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老人,那个人还维持着一贯的姿势——歪着头、缩着脖子、眼睛看着远方,嘴里发出“嗬嗬”的奇怪的声音,在白天看这个姿势就已经够可怕的了,晚上看的话就更是如此,难怪谁也不愿意跟他住一个病房。 护士打了个哆嗦,在查房记录表上填了大大的“正常”两个字后,关上灯,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个房间,独留下那个老人孤寂地坐在黑暗之中。窗外有“呜呜”的救护车警笛声响起,声音逐渐远去,不知又要去哪家接谁,亦不知道那个人的人生是否到此为止。 “嗬……嗬……”老人坐在黑暗中,嘴里含糊不清地吐着音节。 一团小小的光忽然在这病房的角落里亮了起来,那光团呈现淡淡的红色,漂浮在离地三十公分的高度,像是一只大型的萤火虫悬浮在那里。随后,又是一团光亮了起来,这次在另一个角落,还是三十公分的位置,老人依旧坐在原位,浑然不觉的样子。紧跟着一团、一团、一团又一团,越来越多的光团平白无故地浮现在空中,那些光团渐渐汇拢起来,由小变大,而颜色也从最开始淡淡的红色变成了越来越浓重的赤红色,直至最后在空中悬浮着的已经是一团浓艳到近乎黑色的“小太阳”。那东西慢慢升高,飘近老人,就像是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自空中窥视着他,整间病房里似乎都浮起了一种叫做“不详”的气氛,而老人依旧只是安静地坐着,他瘦弱的身躯几乎已经看不到多余的肉,就像是一具裹着皮肤的骨头架子。 “嗬……嗬……”老人嘴里继续发着无意义的声音,眼神空洞,表情茫然,对于身旁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小太阳”在这时候动了起来,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或是光芒,只是静静地膨胀,然后“柔和”地炸开,于是这一团聚拢起来的“太阳”又变作了许许多多细小的火苗朝着四面八方辐射开去。桌椅烧起来了、被褥烧起来了、老人……烧起来了…… 静静的火舌舔舐着这瘦骨嶙峋的老人,从头发到眉毛到脸颊,从四肢到身体,老人静静的身躯诡异地扭曲了一下,火光中,他的表情却依旧空洞至极,空洞到甚至安详……皮肉烧焦的味道散溢了出来,烟雾逐渐升起,火警监控设备终于发出了刺耳却迟来的吵吵:“着火啦、着火啦,快来人啊!”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呼喊了起来。 很快,纷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有人大呼小叫:“快,是416病房!”二氧化碳灭火器玩了命地喷出泡沫,但似乎一切都已经迟了。警笛声很快又响了起来,但这一次是消防车的。 屋外的黑暗之中,凤皮皮扑扇着翅膀掉头远去,在他的怀里抱着一具刚刚抢出来的奄奄一息的躯体。一个小时后,凤皮皮倒在了血泊之中。 ※ 钟表厂的地下室就在办公楼下方,门开在楼梯底下。佘七幺和廖天骄站在那扇小小的门外,门已经被打开了,从里头扑上来一股阴冷的风,吹得门扇一动一动的。 “那猴大爷是下去了吧。”廖天骄探头看了看道。 佘七幺拉开门说:“你跟紧我,小心……”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因为廖天骄很自觉地紧紧拖住了佘七幺的手。 “这样可以吧?”廖天骄问。 佘七幺在黑暗里小声道:“可、可以的咝。” 廖天骄说:“那就走吧。” 两人沿着洞开的门走了下去。 这个地下室在他们到来之前未必就没有人来过,毕竟老何谜题在网路上流传已有一段时间,但是晚上会来这里的人恐怕就是少数了。跟着佘七幺走在这狭窄的通道之中,廖天骄不由得感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总觉得那黑洞洞的阶梯会通往什么深不见底的地狱之类,然而,很快他们就到达了底部。 也对,横竖也就是抬高了两米的地基,就算往下再挖,也不会太深。 佘七幺站定身子,左右打量了一下。廖天骄知道佘七幺在黑暗之中也是能看清东西的,不由得十分羡慕。三生石魄重塑了他的身体使得他变得力大无穷,但是其他方面的能力却似乎还没来得及开发出来,最近他是有跟着佘七幺学习,但大部分的精力还是放在了如何适应自己那一身蛮力上头。小儿玩大刀只会害死自己,廖天骄非常清楚这一点,好在他现在也算是有了点收获。 见佘七幺不吭声,廖天骄轻声问道:“怎么样?” 佘七幺说:“是个杂物间,没人在。”他说着,忽然道,“等我一下。”然后松开抓住廖天骄的手,大步走到一旁,过了一会,廖天骄看到黑暗中亮起了一点小小的光,佘七幺的手里多了一根白色的、粗壮的蜡烛。 廖天骄顺着那光线看过去,发现佘七幺取物的地方还堆着几根类似的蜡烛,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会有人把易燃物存放在地下室这种阴湿的地方,而且这蜡烛也未免太粗了点,看起来简直像……灵堂里守夜用的丧烛。 佘七幺问:“怎么了?” 廖天骄摇摇头说:“没事。”收回那种不佳的联想,他开始打量四周。 正如佘七幺所说,这里整个就是一个堆满杂物的空间,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有堆叠在一起可能装着钟表零件的箱子,有直接扔在地上因为年深日久已经成了一堆垃圾的工作服,有簸箕扫帚等杂物,还有许多零零散散都看不出是什么用途的东西。整间地下室比他们想象中要大上许多,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堆之中勉强还能看到一条曲曲折折、仅能容一人侧身经过的小路,一直通向蜡烛光照不清的角落,那里又有一团方形的黑色区域,似乎是另一扇门。 佘七幺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片刻后说:“似乎是安全的,我们往前走。” 廖天骄点点头,顺手从一旁的箱子上拿了一把看起来是修理工具的锐器,以备不时之需。 佘七幺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廖天骄“嗯?”了一声,佘七幺就像是很不好意思似地从前面伸了个手过来。 廖天骄:“啊?” 佘七幺愤愤道:“手!” 廖天骄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赶紧把手伸过去,佘七幺牢牢抓住了,才带着他往前走。走得近了看,那果然是一扇门,门原本用铁链锁着,现在锁头已经被人撬开,和铁链一起扔在地上,门也微微打开了一条缝。佘七幺叮嘱道:“小心。”随后谨慎地拉开了门扇。当看清门后的场景时,两人却不由得都愣住了。 “这是……”佘七幺惊讶地发出声音。 谁也没有想到此时出现在两人眼前的竟会是一座小小的院落,院落的后头则是一栋屋子,屋子里此时居然还隐隐约约亮着灯火,仿佛有人在其中。 “这……难道就是当初吴某人的屋子?”虽然想过吴某人的祖屋原址可能在钟表厂,但是廖天骄和佘七幺谁也没有想到,这栋屋子不仅原址在此,就连屋子本身都还在,只是沉睡在时间的黑暗河床之中,静默无声。 “里面的会是猴大爷吗?”受到这诡异气氛的影响,廖天骄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 “不像。”过了许久,佘七幺嘴里才蹦出了这两个字。他的背脊绷直,仿佛炸了毛的猫一样,就连握住廖天骄的手都不自然地加大了力气,廖天骄顿时噤声,他想佘七幺是在忌惮什么,因为就连他也感到了似此地乎有什么不对劲。 “有……邪气?” “嗯。”佘七幺低声答应,但没有仔细说明,因为这邪气连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来头。那不像是新鲜的邪气,而是一股类似封闭墓道之中长久淤积不散的穿越时空的古怪气息。当年吴某人的家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佘七幺有点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带廖天骄进去,但是如果把廖天骄留在外头,那也是不安全的。把他送回去? 廖天骄却在此时拉了佘七幺一下,佘七幺回过头去,便看到他脸上坚定的表情:“带我一起进去。”廖天骄说,“我努力不拖你后腿,我保证。” 佘七幺还在犹豫,廖天骄说:“如果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出了事,我也不会好过的。” 廖天骄坦然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过了好久却一直没等到佘七幺的回应,他抬起头看过去,然后才发现佘七幺的脸居然已经烧、红、了。 “噗……”廖天骄突然有了种不合时宜的想要捧腹大笑的冲动,不过顾及到佘七幺的面字,总算是忍住了。虽然是条蛇,但佘七幺显然不太典型。 佘七幺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说:“那随便你咝,不过有什么问题的话,佘爷一定会把你送出去的。”说完才拉着廖天骄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栋屋子。 这沉埋地下的院落里处处是人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地上由于人经常出入形成的凹痕,院落里堆放杂物的板车、干农活用的农具,还有空置着的晾衣架,门上依然贴着桃符,但上头的字已经完全看不清了。佘七幺深吸了口气,随后将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按,门发出“吱呀”一声打开了。 第137章 门,发出“吱呀”一声打开了。 在这一刻,无论是佘七幺还是廖天骄都将神经绷到了顶点,佘七幺的身体甚至弯成了一道弧,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满月弓,然而随着门从活动到静止,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两人又等了片刻,还是没有任何异常,不由得彼此对望了一眼,都有些讶异。 “进去?”廖天骄轻声问。 “进去再说。”佘七幺说,然后当先踏了进去。 进门乃是一间小小的客堂,里头摆着成对的木头桌椅,正对门口的墙壁上贴着幅画,佘七幺定睛看去,那上头并不是一般的福禄寿三仙或者财神赵公明,而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神,服饰打扮都有些古怪,非佛非道,说不出来的审美风格。廖天骄目力不如佘七幺好,又担心有人偷袭,所以没有细看,他草草扫了一眼,只觉得那画上的神仙像一团海带便又转头去看其他的了。这屋子的两侧都有门,应该是各自通往一间厢房。 廖天骄见这堂屋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便拉了佘七幺一下说:“去两边看看?” 佘七幺的回应得却来的有些慢,他像是盯着那张奇怪的画看出了神,过了会才说:“哦,好的。”然后随便择了一处屋子一撩帘子便走了进去。 廖天骄被佘七幺这不设防备的样子惊到了,在这样陌生怪异的环境里,佘七幺刚刚的举动显然是很危险的,所幸的是,他走的左边那间厢房倒是并没有什么问题。那里头就是间小小的卧室,木板床上还摆着一副被褥,但是外形看起来已经是快烂完的一堆垃圾。廖天骄伸手摸了摸床架子,有些意外地发现木头软而湿,鼻尖也能感到空气中的水分。 ——这附近有地下水吗? 佘七幺将蜡烛立在桌子上后便开始急匆匆地在屋子里转悠,一面动手翻看着这个那个,整个人感觉都有些毛糙。廖天骄一开始还当佘七幺是在随意查看线索,但是看了会又觉得不像,他似乎是在有目的地找什么东西。廖天骄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佘七幺却没有回答他,只是依旧忙碌地在整间屋子里搜索着,甚至不怕脏地趴到地上往柜子底下、桌底下、床底下看。廖天骄有些着急了,上前拉住佘七幺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你到底在找什么啊!” 佘七幺猛地抬起脸来,就着蜡烛的光芒,他的脸色显得苍白和古怪,吓了廖天骄一大跳。 “你到底……” “那个是我祖父!”佘七幺咬着牙齿说。 廖天骄先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什么?你祖父?” “对,外头那张画,”佘七幺说,“画上的人很可能是我祖父!” 廖天骄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法将刚刚那团海带和佘玄麟联系到一起,问:“你确定?” 佘七幺重重点头:“我确定。” 廖天骄顿时有些混乱。佘七幺祖父的画像怎么会出现在传说中害了他的吴某人家中,并被供奉起来?难道那是当年吴某人还认为佘七幺的祖父佘玄麟是佘真人的时候留下的,及至佘玄麟被封印也没来得及撕下?又或者说,这是为了安抚佘玄麟的亡灵所以才故意张贴的?但是这样一来的话…… “应该会有灵堂。”廖天骄的脑子里迸出了一句话,而他嘴里也同时说了出来。 佘七幺就像是被猛然点醒了一样,说:“你说得对,一定有灵堂!”他仿佛已经失去理智,猛地一掀门帘又往另一间厢房蹿去。 这回廖天骄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说:“等等!” 佘七幺猛地一回头,由于受到限制,脸上冒出的狰狞神色让廖天骄心里一咯噔。这是个很不好的迹象,佘七幺已经乱了方寸了。 廖天骄着急地说:“这屋里有灯、有邪气,你不能冒进!” 总算佘七幺还是肯听廖天骄说的,他脸上的表情变了数变,随后才像是醒过来一般说:“对,你说得对,我好像……”他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整个人才仿佛微微松懈下来一点说,“我好像,好像有点……” 有点中了邪了。 佘七幺心中一惊,飞快地看向四周。他的眼睛霎时变作清澈的红色,这才发现这整间屋子里都飘荡着一股稀薄的雾气,灰白颜色,若有似无。那些雾气本来缠绕在他的四周,但发现被他看到后,就仿佛有意识一般地躲远了。 灰白色的雾气,灰白色……佘七幺猛然想到了第二个老何谜题中曾经提到过的更漏镇周围的禁制。那些灰白色的雾气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可以左右他的情绪,而廖天骄……佘七幺转头看向廖天骄,就发现他的身边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雾气敢接触他。是因为三生石魄吗? 佘七幺慢慢地吸了口气,完全镇定下来后才对廖天骄说:“我们去对面看看,如果……如果我有异常,你记得拉住我,拉不住你就跑。” 廖天骄“嗯”了一声说:“交给我。”跟在佘七幺的身后往对面走去。 另一侧的厢房门却是锁着的,只是当撩起了厚重的帘子以后便发现那底下依稀有一丝光线漏了出来。之前在外面看到的灯光难道是从这间屋子里漏出来的? 佘七幺对廖天骄做了个手势,廖天骄便躲到他身后,侧身贴着墙壁,手里紧紧攥着刚刚顺手抓的利器。佘七幺见他躲好了,还是不放心,又在廖天骄身周加了一层结界,随后才靠近那扇门。 三步、两步、一步,佘七幺猛然一脚踹开门,在门打开的同时矮身伸单手,手腕一翻、一弹,便见一团银色的光芒撕裂了浓重的黑色,在那屋里猛地炸开。耀眼的光芒就连廖天骄隔着墙,闭着眼睛都能感到刺眼,佘七幺却趁着光芒炸开的同时闪身而入,他大喝一声:“去!”长鞭乌银舞出一团劲风,如蛟龙出海,索敌而去。在此等攻势下,屋里的敌人就算再厉害,一时半刻怕也占不到先机。 廖天骄紧张地等了片刻,随后便感到那光芒暗了下来,而佘七幺的长鞭扬起的疾风也停了下来。解决了?廖天骄睁开眼,试探着喊了一声:“佘七幺?”佘七幺没有答应他,但是廖天骄能听到佘七幺的呼吸声,重而急。 “佘七幺?!”廖天骄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句,见佘七幺仍然没回复他,急了,直接跑进了屋子,“这是……” 那屋里竟然被一堵墙隔成了两半,墙上原本设置了一道暗门,此时却因为佘七幺先声夺人的攻击,墙毁了,直接露出了后半部分的暗室。那真的是一间灵堂!佘七幺此时就站在供桌前,呆呆地看着桌上头的灵位,一动不动。 廖天骄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外头的半间屋子里根本没有人也没有光,唯一的光源乃是来自灵堂供桌上那一对白蜡烛,而白蜡烛的样子和他们刚刚在钟表厂办公楼地下室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廖天骄不由得疑惑,点在密室灵堂里的蜡烛光刚刚怎么会透出屋外,让他们看到,又是谁在为这里点着长明烛? 抱着疑问,廖天骄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随着他慢慢接近,供桌上摆放的牌位也渐渐清晰起来,黑底色的木质灵位,上面是金色的字迹,写着八个字,“挚友佘玄麟之神位”。廖天骄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看向佘七幺,后者正茫然地盯着那块木牌出神,神情让人十分之不忍。 廖天骄走上去,轻轻拉住佘七幺的手,只觉得对方的手掌冰凉无比,虽然佘七幺的体温一向要比常人略低一点,但是这么冷……廖天骄忍不住更紧地握住佘七幺的手,把另一只手也添了上去,他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佘七幺。或许是这一招真的起到了效果,过了好一会,佘七幺低低叹了口气,终于出声道:“我没事。” 廖天骄说:“你不用勉强。” 佘七幺摇摇头:“我早知道我祖父失踪那么多年,必然是凶多吉少,只是我……我没想到……”没想到那个曾经赫赫有名的大妖神,在旧妖神中也是出类拔萃的男人真的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这样的穷乡僻壤,就连神主位都深埋地底,无人知晓。 佘七幺慢慢伸出手,犹豫着摸了摸那块牌位,又摸了摸桌上摆放的东西。灵位前面有几个盘子,里面本来摆放着一些水果糕点之类的贡品,眼下水果已经烂了,糕点也发了霉,显然摆了好一阵子了,但是,也只是好一阵子而已,这些东西并非是历史遗留物。佘七幺皱起眉头:“到底是谁在这里为我祖父设了灵位,还带了祭奠的东西来?挚友,这个挚友会是谁?” 正蹲下身检查地面的廖天骄忽然“啊”了一声,佘七幺猛地跳起来,在转身的同时手里的鞭子迅若急电地出手,一下子卷住廖天骄拉回到自己身边,随后警惕地左右张望。 “怎么?”看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佘七幺问廖天骄。 “那里好像有人!”廖天骄指着供桌后头一个阴暗的角落道。 佘七幺眼神一凛,喝道:“九君山少主佘七幺在此,还不速速现身!”但是他这一声喝骂过后,却并没有任何动静。 “滚出来!”佘七幺又喊了一声,然而那个角落还是动静全无,甚至,佘七幺都没有发现那个角落有人存在过的痕迹。 廖天骄从佘七幺身后探头看了一眼说:“咦,人怎么不见了,难道跑了?”他想了一下,在佘七幺反应过来之前,忽然自己跑出来,又跑回原来的位置看了看,跟着蹲下身又看了看,“原来只有这个位置看得到。”廖天骄说。 佘七幺跑到他身边,同样蹲下身去,看了一眼后又站起来,跑到供桌后面。 “是面镜子。”佘七幺说。原来在供桌斜后方靠墙立着一面不大不小的铜镜,镜面由于时间原因,长期氧化,已经看不太清楚,只有在廖天骄刚刚蹲着的位置也就是跪拜灵位的位置才能看到光亮的一片,廖天骄刚刚可能看到的 正是自己在镜子里的倒影。 “镜子?”廖天骄迟疑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说,“这样啊……”但是他刚刚看到的似乎是两个人影,而且佘七幺当时离他有点距离,又是站着的,那个位置应该只能照到佘七幺的下半身而已,为什么他看到的却是两个站着的人。难道是他眼花了? 佘七幺又将附近检查了一遍,但是这次再也没能查到什么线索,就连那个比他们应该先进来的猴大爷也不见踪影。真是奇了怪了,那个人到底跑去了哪里? 佘七幺怎么也想不出个名堂来,又慑于此地古怪的邪气,最后咬了咬牙对廖天骄说:“我们先上去,等理清楚了再来。” 廖天骄说:“你祖父的灵位……” 佘七幺坚定道:“这灵位很有可能是老何立的,足见当年的事情一定有内情,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好,其他的,我会想办法查出来,这灵位,等水落石出的时候,我会来取。” 廖天骄点点头,在心里下决心道,我会帮你!随后跟着佘七幺离开了这地下的院落。 走出地下室的时候,两人都不由得有了种身上一轻的感觉,呆在里面或许没有感觉那么明显,但是有了对比才发现那个地下院落里的气场着实诡异和压抑。 看着天上星星点点的灯光,佘七幺和廖天骄不由得同时长出了一口气。佘七幺说:“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廖天骄刚抬脚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佘七幺转身问:“怎么……”他诧异地看着廖天骄突变的脸色,“发生了什么事。” 廖天骄突然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佘七幺马上噤声,一开始他还不明所以,但是很快,佘七幺听到了什么声音,那声音十分微弱,但是却很有节奏。 “滴答”、“滴答”、“滴答”…… 廖天骄走过来,伸手一下解开佘七幺的外套,到他内兜里掏了一下,很快摸出了一个绒布包。“滴答滴答”的声音变响了,廖天骄利落地解开绒布袋口,倒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老何临“死”前快递给他们的一只坏掉的怀表,就在今天中午还曾被老修表匠判断为缺失表芯,无法修理,但是现在,这只怀表竟然自个儿,走了起来。 第138章 “哇!”李辉小心翼翼地倒退着打量四周,结果踩到了姜世翀的脚,自己先喊了起来。一回头看到是姜世翀,他拍着胸脯苦叫道,“姜哥,你吓死我了,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他们在不久前进入老何钟表修理铺,出人意料的是,这外表看来小小的一间门面,里面却大有文章。先是姜世翀在一间偏房里发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隧道,随后他们便沿着隧道进入了一个如同迷宫一般的地下世界,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在他们眼前又出现了一栋宅子,当然也是灰白色的。姜世翀执意要进去查探,李辉只好也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结果才进门就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姜世翀指了指前面,言简意赅地说:“镜子。” “镜子?”李辉看向前方,先是注意到这居然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屋子,随后便发现在这空荡荡的屋子正中央居然竖着一块脏兮兮的长条状的东西,似乎是一面氧化过度的铜镜。 “镜子怎么了?”李辉疑惑地举了举蜡烛,试图看清楚点,话说到一半却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这、这面镜子有……有……”这面镜子居然是有颜色的! 姜世翀点点头:“对,有颜色。”他说着,向前走了一步,微微转了转视角,左右打量起那面镜子来。 李辉说:“姜哥,这面镜子有什么玄妙吗?” 姜世翀说:“镜子里,刚刚出现过人。” 李辉说:“哦……”话音还没收完,猛然就跳了起来,“啊,人?!” 姜世翀说:“是。”他想了想,走到那面铜镜面前,近距离地端详起来。 李辉在后头结结巴巴地问:“人……是什么人?我们俩吗?”惊慌的语气显然表明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果然姜世翀头也不摇地驳回道:“不是,你刚才背对着我,镜子里的两个人都是正面,而且身高也和你我不同。”他想了想说,“那两个人可能是廖天骄和佘七幺。” “谁?”李辉问。 姜世翀说:“我两个朋友。” 李辉“哦”了一声,跟着又猛然抬起头来:“姜、姜哥,你朋友叫廖天骄?” 姜世翀说:“是啊。”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左手够向镜面。然而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姜世翀发现自己的左手丝毫没有遇到阻碍,就像是穿过了一片虚空那样,穿透了镜子,在镜子的后方很快出现了他灰白色的左手指尖。 李辉抖着声音说:“姜、姜哥,你这朋友名字好……好耳熟哦……呵呵。” 姜世翀握了握自己还有半个手掌是有颜色的右手,这次换右手伸向镜面,然而这一次他却发觉自己的手指遇到了阻碍,有一种好似凝固胶水一般的东西阻住了他的去路。姜世翀皱了皱眉头,浑然不顾李辉在后面“嗷嗷”乱叫地说着廖天骄好像就是他送快递遇到的那个鬼女的名字,而是用了点力气试图穿越那层阻碍。凝固的胶水向四周缓慢地挤开了,姜世翀的手渐渐地没入了镜面之中。李辉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终于不乱喊乱叫了,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姜世翀的动作。 姜世翀的半个手掌已经完全伸进了镜面之中,然而奇怪的是无论他之后再怎么努力,就是没办法将手伸进去更多。姜世翀看去,赫然发现那根禁锢的分界线正正好好卡在他手掌颜色的分界线处。 “就像是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区分。”姜世翀想,被压抑下去的焦虑再次浮上心头。姜世翀又有了想要破坏的冲动,而且比起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更为激烈!他不要被困在这个世界,他要…… 忽然,姜世翀感到自己的手上仿佛被烫了一下,他吃惊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就从那面仿佛无可逾越的镜子里,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忽然凭空伸了出来,牢牢抓住了他。李辉在旁边惊叫:“姜哥!” 他话还没说完,姜世翀只感到一股冲击力袭来,一团影子抓着他的手腕从镜中钻出,然后重重跌入了他的怀里。李辉在旁边着急地乱叫:“姜哥,有敌人!”然后满地乱转着找可以攻击的武器,而姜世翀只感觉到自己闻到了一鼻子的血腥味。 在这个世界是没有颜色的,所以即便是闻到了血腥味,姜世翀眼中所能看到的也只是白色的淋漓的液体而已。这个人伤得很重!姜世翀正想着,却忽然身体一僵。在血腥味的当中,他竟然还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难道……姜世翀猛然看向怀中的人,乱发遮住了对方的相貌,而李辉也在这个时候找到了一根棍子,挥舞着砸了下来。 “啪”的一声,姜世翀抬手挡住了李辉的一击,那根棍子当场就飞了出去,把李辉看得目瞪口呆。姜世翀着急地伸手撩开怀中人的乱发,露出了底下一张虚弱而熟悉的脸孔。 “凤凌云!”姜世翀失声喊道,“凤凌云你怎么会来这儿,你怎么了?” 被他喊了几声后,凤皮皮在姜世翀的怀里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呻吟,他还没死,但是他伤得很重,重到无法保持自己的神智。凤皮皮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姜世翀,但那双金色的眼瞳却是没有焦距的,随后他便又虚弱地闭上眼睛,昏死了过去。 ※ 佘七幺一进入自己神力结界变换出的屋子, 便下了结论道:“整件事情都很清楚了。” 廖天骄有点措手不及说:“什么?” 佘七幺说:“整件事,从开始到现在。”他的语气虽然比之前看到佘玄麟神主位的时候沉稳点,但廖天骄觉得他还处在十分激动的情绪状态中。廖天骄担心着佘七幺,但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便默默地听他说话。 佘七幺说:“首先是老何,如同我先前所猜测的,老何不是人,而是与我祖父一样的妖,他在这个镇子里看守着一块至关重要的三生石,不久前他遇害了。害他的人从时间上看不太可能是冯衢,但我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所以暂且叫他A。这个A使用某种方式,让老何变成了一个失智的普通人,就像冯衢也变成了普通人那样,我想冯衢或许也是被A害了,但是冯衢至少还保留了元神,可能是逃过了一劫,而老何,彻底被抹去了。” 廖天骄迟疑着点了点头。佘七幺说道:“我会这么说不是没有根据的,那间屋子里摆放着我祖父的神主位,神主位前供奉的水果糕点都已经发霉了,显然放了一段时间,但是看品种的话都是现代食品,所以绝不可能是放了许多年的,更不可能从一百八十年前放到现在,所以这说明,这些年来一直有个人在暗中守护我祖父的神主位,并且祭奠他,而这个人在不久前出了事,所以没能来得及继续供奉祭品。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老何。” 廖天骄忍不住说:“但是那间屋子是属于吴某人的,在传说中吴某人等于和李岄联手害了你祖父,老何怎么会把祭奠你祖父的神主位特意供奉在吴某人的屋子里?何况传说里也说道吴某人一家后来背井离乡,改姓何,所以老何也有可能不是妖,而是吴某人的后裔。” 佘七幺说:“那么背井离乡的吴氏后裔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诅咒。廖天骄动了动嘴,不敢说。 佘七幺看了他一眼:“没关系,你想说的我知道。因为诅咒是吗?背井离乡后又遇到了各种怪事,不得不回到祖居地,用供奉我祖父的方式来平息他……神魂的怒气?” 廖天骄犹豫着点了点头:“佘七幺你别生气。” 佘七幺说:“我不生气,但是廖天骄,那块神主位上写的可是挚友佘玄麟之神位。吴某人怎么可能称呼我祖父为挚友?” 廖天骄确实没法解释这一点。 佘七幺说:“你看你也发现这一点不符合传说中的说法对不对?”他又接着说道,“你可别忘了,老何被害前还特地寄了东西给我们,一只坏了的怀表,一张可能写过字的白纸,现在怀表经过那间屋子一行后又重新动了起来,这证明这只怀表从一开始或许就没坏。” “只有我们进过那间屋子,触动了某种禁制,怀表才会动起来?”廖天骄思索着,禁制是什么呢?是进入那间屋子,还是看到那面镜中的两个人?当时光线太昏暗,他看得不太清楚,而且镜中只有两团人形的白影,对了,这么细想起来,那两团人影似乎在两处有着颜色,是哪里呢?对,是一只手掌和一副嘴唇。他果然没有眼花,但那到底会是什么呢? 佘七幺说:“老何寄给我们的东西不会是没有意义的,包括那张白纸,虽然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廖天骄说:“你觉得那只怀表的作用是?” 佘七幺说:“我问你,怀表是做什么用的?” “计时。”廖天骄不假思索,随后却顿了一顿,“计时?”他的声音里出现了疑惑,随后是某种猜度,“计什么时?” 佘七幺轻声道:“劝君惜取金缕衣,劝君当惜少年时。爆竹声中一岁除,年年岁岁花不同。” “老何谜题!”廖天骄惊呼。 “对,老何谜题。” “等等,那么就是说,我们剩下的时间或许并不是二十多天,三生石发生变化的时间也未必是指今年除夕夜?”廖天骄心道糟糕,但是从那只怀表上又能看出什么来呢?怀表总是一圈一圈地轮回走着,不会像老黄历翻过一页便是一天,除非…… 廖天骄说:“怀表呢,再给我看看。”佘七幺从怀里掏出绒布包重新递了过去,廖天骄打开来看了一阵,恍然大悟,“佘七幺,这个表在倒着走。” “什么?”佘七幺之前也没发现这一点,赶紧凑过去看。小小的表盘上,秒针果然正在往后慢慢地移动,但是移动的幅度很小,看起来就像在震颤一般,可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却大得吵人,现在怀表上指示的时间是11点51分多。 佘七幺问:“你还记得刚刚我们看的时候怀表指的是几点?” 当时事发突然,无论是廖天骄和佘七幺都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都将更多地关注点放在了怀表动了起来,为什么动了上,没有人发现怀表在倒走,也没有人记得当时确切的指示时间。廖天骄想了会说:“记不清了,好像也差不多?” 佘七幺闭上嘴,开始兀自看那只怀表,廖天骄不敢打扰他,过了大概有十分钟,佘七幺突然问道:“现在几点?” 廖天骄愣了一下,马上看了手机说:“晚上九点十分。” 佘七幺说:“我们现在无法判断这只怀表真正开始动起来的时间,因为我们先前在那间屋子里注意力太过集中,但是我记得我们到达那间工厂是晚上七点一刻左右,后来我们在地面上耽搁了大概有二十来分钟,那么就是七点三十五分左右下的地下室。” 廖天骄有点明白佘七幺的意图了,也回想着说:“地下室里面因为比较黑暗,所以我们对时间的感觉可能不太准,但是我们从那里出来到现在应该有二十……不,加上你刚才看怀表的时间,应该有三十分钟了,所以我们在地下待的时间段就是晚间七点三十五到八点四十,总计65分钟,我觉得我们在那间有神主位的屋子里怎么的也得呆了至少该有三十分钟吧。” 佘七幺说:“我刚刚看了这只怀表的倒走速度,我们这边十分钟,这只表只走了两分三十秒多一点。” 廖天骄惊讶道:“这比例?” “一个小时有60分钟,怀表一个轮回12个小时就有720分钟,所以如果这只怀表是从整12点开始倒走完12小时重新回到零点,那就需要我们这里的时间……” “2880分钟。”廖天骄按着手机计算器,得出答案。 “也就是2天。” 佘七幺看向廖天骄,叹了口气说:“媳妇,属于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距离宝藏发生变化或者姜世翀永远消失,他们的时间只剩下两天不到。 第139章 廖天骄霍地站了起来,佘七幺说:“你干嘛?” 廖天骄把刚刚脱下来的外套又穿上说:“出去,再找线索!” 佘七幺拉住他:“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好好歇着了,饭也没吃地跟着我东奔西走,你不是我,就算身体变了,你还是个人,所以现在你在这里休息,我出去找。” 廖天骄摇摇头:“不,我跟你一起去,JSking是我的朋友,这不是因为我把你牵扯进来之类的理由,而是如果这两天我不能尽力,事后我一定会后悔!”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廖天骄也回看着他,眼神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过了会,佘七幺叹了口气说:“好吧,不过至少休息个半小时,你今天还没好好吃过东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廖天骄赶紧喊:“别买太贵的!”虽然目前的情势不太对,但是佘七幺当年那张酒店八百三十七元五毛四的外卖单实在给了廖天骄太大震撼了,以至于他现在一听佘七幺要去弄吃的,不论什么状况第一反应就是头皮发麻,哪怕花的未必是他的钱。 佘七幺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我去给你做吃的。” 廖天骄眨了眨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佘七幺却已经消失在他的眼前。过了会,廖天骄听到从一块帘子后面传出的炒菜的声音。 他们俩现在住的并不是钟表镇的旅店,因为老何谜题的网络反响太大的缘故,正如同周理等人所说,整间钟表镇的旅店甚至是民居都已经住满了人,不过这时候就能看出有法术的好处了,佘七幺只是随便找了张纸折了折,又拿手指点了几下,等廖天骄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栋独门独户的小屋子已经出现在了两人眼前。不过,这间屋子好像是不带厨房的吧,廖天骄记得。 不一会,佘七幺一掀门帘走了进来,把四个碗依次放在了桌上,其中一个碗里是炒得金灿灿的蛋炒饭,另一个碗里是一份颜色鲜艳的炒时蔬,再有一个碗里是一份炖得深红熟烂的羊肉,外加一碗热腾腾的萝卜排骨汤。几个菜在桌上散发着香气热气,把廖天骄看得一愣一愣的。 佘七幺说:“看什么,还不快吃?” 廖天骄还是傻了半晌才问:“这……什么?” 佘七幺道:“什么什么,饭啊菜啊汤啊咝!” 廖天骄看了佘七幺一眼,犹豫着靠过去,先像个小动物一样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又看了看,最后伸出手指,似乎是想要戳一戳。 佘七幺简直无语了,他坐下来,变出两副碗筷,分了一半蛋炒饭出来,自己先吃了起来。廖天骄看佘七幺吃了几筷子才小心翼翼地问:“好、好吃吗?” 佘七幺:“……你说呢?” 廖天骄又问:“这个,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佘七幺:“做的啊。” 廖天骄:“谁做的?” 佘七幺在脑子里不停说服了自己二十遍媳妇是要用来疼的,这才勉强把自己想要劈开廖天骄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什么构造的冲动压了下去,他深深吸了口气说:“蛋炒饭、炒什锦、红烧羊肉、白萝卜小排汤,全是佘爷做的。” 廖天骄问:“不是外卖?” “不是。” 廖天骄想了想又问:“那……也不是什么癞蛤蟆烂树叶水沟里的淤泥羊粪蛋变的?” 佘七幺终于明白廖天骄在想什么了,他说:“不是!是做的,佘爷做的,佘爷用新鲜的食材用手做的,不是法术变的!” 廖天骄小声问:“那你哪来的食材啊?” 佘七幺又念了二十遍,耐心地解释:“佘爷直接用法术去镇上菜场里扔了钱买回来手工做的。” 廖天骄半信半疑地坐下来,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佘七幺把碗筷递给他,他接过了,拿起筷子,在桌面上犹豫了半晌,最后夹了一个炒什锦里头的草菇,慢慢地放到嘴里又慢慢地咬了几口,跟着,猛地眼睛一亮:“好好吃哦!”他飞快地又夹了一大块羊肉吃,然后扒拉了一大口蛋炒饭,喝了一口汤,脸上幸福的表情简直要溢出来。 “佘七幺,你、你居然有这么好的手艺!”廖天骄简直快感动哭了。 佘七幺这才得意道:“当然了,你也不看看这菜是谁做的,佘爷认真起来,手艺可不比你们那些大酒店的大厨差。” 廖天骄一边扒拉饭菜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那你怎么以前从来不做啊!” 佘七幺往廖天骄碗里又夹了一块羊肉道:“佘爷这么尊贵的身份,能随便出手嘛!” 廖天骄说:“艾玛,好吃,太好吃了,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菜啊,我还以为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都不会做家务的呢!” 佘七幺高贵冷艳道:“本来是这样的,要不是因为……”他说到这却忽然顿了一顿,见廖天骄没发现才改口说道,“总之,佘爷是不一样的,佘爷那么厉害,这世上就没什么事是难得倒佘爷的咝!” 廖天骄吃得忙不过来,一片“兵荒马乱”中勉强伸出一个手指比了一下,意思是“点赞”。他不知道佘七幺此时在心里却是默默地在想,好险好险,差点就把真相给说出来了。大户人家的子弟从来都是“君子远庖厨”的,莫说是男的就连佘七幺家里那几个姐姐都不会亲自下厨,佘七幺之所以会厨艺,还是因为他娘的一句话。 当年佘七幺才刚从蛋里出来没多久,人话都还没能说得顺溜的时候,他娘就把他领进厨房了,她说:“小七啊,你呢,长这么丑,就算你祖父给你订了亲,将来搞不好还是要黄的。唉,所以你一定要把厨艺练练好啊,这样,你媳妇才可能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乖。” 廖天骄吃了顿好的,整个人都觉得精神抖擞起来。佘七幺挑的食材大多是补气的,吃完饭又给他泡了壶茶,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茶叶,饮来但觉口齿生香,倦意疲惫一扫而空,总之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倍儿棒!廖天骄真心觉得能够捡到佘七幺这么个未婚夫,太走运了! 佘七幺见他恢复了精神,便站起身来道:“那么出去了?” 廖天骄先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了一点,距离佘七幺说休息过去了四十五分钟,有点超标,本着节约时间的原理说:“嗯,要出去,不过接着去哪里,咱把目标地点弄清楚了再走。” 佘七幺说:“这要看第三个谜题怎么说。” 前两个谜题两人已经解开了,第一个谜题暗示了到某个时间节点,三生石和姜世翀都会发生变化;第二个谜题将他们带到了传说中吴某人的屋子里,发现了佘玄麟的牌位还有一面奇怪的铜镜,证明了传说可能另有内情,同时倒计时正式开始。所以总的来说,第一个谜题是时间限制项,第二个谜题是内容提示项,第三个谜题大概就是解谜的关键项了。 廖天骄这时候却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恼的神情来,说:“第三个谜题,我不知道是什么。” 佘七幺说:“嗯?”对廖天骄的脑子,佘七幺还是有点信心的,如果廖天骄露出这种为难的神情,这第三个谜题恐怕是不太好解开。 廖天骄说:“嗯,我想不出来。”他说着,掏出笔记本给佘七幺看,“第一个谜题是一首诗,第二个谜题是一则故事,第三个谜题却是……一串数字。” ※ 姜世翀俯下身去看蜡烛光下凤皮皮的情况。 从他出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但是凤皮皮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此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从镜中出现,更不知道到底是谁伤他那么重,姜世翀只知道当他看到凤皮皮那样虚弱地倒在自己面前,他那颗应该死了的心的某个地方忽然抽痛了一下。 没有什么比一个充满活力的生命变为一个虚弱得似乎马上就要归于寂静的生命更令人心痛的事了,但是姜世翀对此却无能为力。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凤皮皮,在这个古怪的灰白色的空间里,他也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李辉拿着棍子站在一边,一会警惕地打量四周,一会又回头看看姜世翀和凤皮皮两个人,这个寂静的、虚无的空间曾经给了他压力又被姜世翀打破,现在,那种压力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见姜世翀始终缄默不语,李辉终于有些顶不住那种压抑感了,忍不住开口问道:“姜哥,这是谁啊?” “是我一个……”姜世翀原本想说朋友,随后又意识到凤皮皮和廖天骄、佘七幺都是不同的,凤皮皮可能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做朋友。在肖家村,是凤皮皮暗算了他,可从另一方面来讲,又是凤皮皮亲自放过他一马,他才能活到现在。姜世翀有些犹豫,他和凤皮皮之间到底算是个什么关系呢。 “他是我一个……恩人。”混乱中,姜世翀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哦。”李辉说,“那恩人先生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啊?” 姜世翀摇摇头,如果他能够知道就好了,现在只有等凤皮皮醒来,亲口问了他或许才能知道谜底。两个醒着的和一个昏迷的再度陷入了沉默。 李辉清了清嗓子说:“姜哥,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是啊,下一步该怎么做?他们被从正常的世界剥离出来,丢入了这个死一般的灰白的世界,随后被引导进入了钟表镇,现在又来到了这个地下空间之中,他们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走的,但却走得并不由心,姜世翀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或许他们至今为止走过的每一步都有一只黑手在暗中引导,那么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还有,姜世翀抬眼看向不远处那面铜镜。带着幽暗色泽的镜子矗立在空旷的空间之中,不声不响,谁也不知道那是面什么镜子,而刚刚镜子里出现的两个人影如果真的是佘七幺和廖天骄,那又说明了什么呢?是不是在他们所在的那个正常的世界里,也有着一面镜子,而当时他们也刚巧来到了镜子前,所以才会被他看到? 姜世翀浑身一震,不由目光犀利地投向那面铜镜。李辉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小心翼翼地问:“姜大哥,怎么了?” 姜世翀说:“你过来看着他。”他将凤皮皮小心翼翼地托付给李辉,然后自己直起身来。 铜镜在他身前十米开外,这个地下宅邸太大了,但是与它的大所相反的是,这栋宅邸又实在太空了,空到这么大一间屋子里,居然就只有一面镜子放在那里。到底是谁,为了什么,在这里放置了这样一面镜子?那镜子是照妖镜?是镇尸镜?还是…… 姜世翀捏了捏拳头,再次向那面铜镜走过去。 黑暗仿佛吞噬了一切,这十来米的路,姜世翀却不得不耗费极大地心力去应对,走得如履薄冰。就在他即将靠近那面镜子的时候,突然李辉在背后惊叫了一声,姜世翀马上转过头去:“怎么了!” 李辉已经吓坏了,他哆嗦着指着某个方向,整个人筛糠一样地抖。姜世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在这屋子的黑暗的一个角落,不知什么出现了一个人形的黑影,一动不动地看着两人。 第140章 人形的黑影究竟是什么出现的,姜世翀根本不知道。光从这一点来讲,这东西的实力恐怕就远超他之上。 姜世翀紧张地盯着角落里的那玩意。那东西离李辉和凤皮皮的距离更近,一旦出击,他们俩一定是第一目标,如果凤皮皮现在没有受重伤昏迷,或许还能与对方一搏,但是凤皮皮现在就如同案板上待宰的鱼肉,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姜世翀暗暗握紧了拳头,双脚前后交错,整个人重心微微下沉,寻找着先发制人的机会。 然而,那黑影并没有任何动静。 其实与其说是黑影,不如说那是一团颜色暗沉的灰色图案,或许是因为周围光线昏暗,连姜世翀这样的目力都看不太清那东西的样貌,只依稀觉得那可能是个男人,但是……当姜世翀的视线移动到对方下半身的时候,却又觉得哪里有些异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辨别出来,这人的下半身似乎并非两条腿,而是一条,长长的尾巴。 “蛇……”李辉口中吐出了虚弱的言语。 对,那是一条蛇,一条人身蛇尾的蛇!姜世翀乍然一愣,蛇?难道他们现在面对的是……佘玄麟?怎么会…… 就在姜世翀沉浸在震惊中的时候,那团黑影猛然间动了起来,姜世翀吓了一跳,他飞快地纵身跃到李辉和凤皮皮身前,摆出反击的架势,然而“佘玄麟”却并没有袭击两人,他见姜世翀向前,飞渡过空中的身形就忽地向下一挫,在地上一点后居然猛地往后退去,随后便飞快地折向某个方向游去。姜世翀脚一落地,也赶紧跟着他往那处去。 这空旷的大宅子里原本只得一间大而无当的屋子,姜世翀和李辉进来的时候并未发现宅子里还有别的屋子,然而此时只见“佘玄麟”随意地往某处一撞,便有一扇门被打开。姜世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心内焦急,不由紧赶几步,正要迈出门去,忽然间脑袋却像是被人狠砸了一棍子那样,“嗡”的一声。 姜世翀的脚步随着那一声而停了下来。 此时那扇不知从哪儿来的门正微微掀开了一条缝呈现在他眼前,门后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佘玄麟”身上的衣服因为快速摩擦地面引起,一股冷风从里头吹出,仿佛在招呼人进去。姜世翀微微摇了摇脑袋,很快下了决定,他转身,坚定地向后跑去。 调虎离山之计! 姜世翀很快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之前的地方,空旷的屋子中央依然只有李辉和凤皮皮在,李辉依旧站着,凤皮皮也依旧躺着。姜世翀打量了四周一圈,发现没有什么异样,正要松一口气,却见李辉忽然左右看了一圈,蹲下身去。 姜世翀看着李辉伸出手似乎是探了探凤皮皮的心口,随后他做了个动作,李辉伸手到胸口的衣服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姜世翀的瞳仁不由得一缩,因为李辉拿在手中的东西竟而摇身一变,化作了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那匕首闪着寒光,上面还微微显出忽明忽灭的符文来,显然是一柄法器。 李辉会法术?李辉藏着法器?李辉要对凤皮皮不利?李辉出现在这个空间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姜世翀的脑子里被无数的疑问塞满,但是此刻他已经无暇细想,他断喝一声,脚底发力,向着李辉猛然撞了过去,同时一拳挥出。只听得“当”的一声,李辉手中的匕首碰到姜世翀的拳头,发出了与钝器撞击才有的金石之声,随后又是“噗”的一声,是姜世翀的拳头被利器割伤,刃尖没入血肉,带出了暗红色的血泼洒开来,与此同时的则是“哇”的一声惨叫,李辉被姜世翀一脚横踢了出去,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斗,软扑扑地倒在地上,佝偻成了一团。 姜世翀回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凤皮皮,确定他并没有再次受到伤害后才又转回头来。 “说,你的目的是什么!”姜世翀的语调森冷严厉,不自觉地带出了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时才有的态度,而与审问犯人不同的是,此刻他内心的情绪激荡得十分厉害,那深藏在他胸中、刚刚被压制下去的猛兽似乎再次被唤醒,咆哮着发出喉音,杀了他,杀了他!姜世翀不得不伸手捏住自己的创口,借着那疼痛来勉强缓解这种情绪。 地上的李辉咳嗽了几声,气喘嘘嘘地张开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姜世翀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李辉说了几句后猛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张大嘴,似乎是“啊”、“啊”地喊了几声,当发现无论怎么努力却都无法发出声音的时候,李辉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慌张地在地面上摸索着什么,随后又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 姜世翀以为李辉是要对凤皮皮再度不利,立即挡在凤皮皮身前,但是李辉却看也不看他们两人一眼,他把身体转向某个方向,那里的地面上躺着一样东西,是一个小小的挂件。姜世翀想了一下,明白过来那可能就是李辉之前提到过祖上流传下来的护身符,也就是李辉之前用来袭击凤皮皮的匕首的伪装状态。 李辉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哆嗦着将那个挂件捡了起来,托在掌心。他似乎很努力地想要让那挂件再变回匕首的样子,但是努力了几次却都没能成功。他的脸色有些凄惶又有些茫然,很快,他又紧紧握着那挂件,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个方向正是这屋子里唯一一面铜镜的所在。姜世翀戒备又疑惑地看着李辉的行动,他敏锐地发现此时的李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是……对,是颜色!姜世翀的心猛然一沉,李辉嘴唇上的血色已经完全退去,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纯然灰白的幽魂,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吗? 姜世翀看着李辉蹒跚走到那面镜子前,对着照了一照,镜中很快露出了李辉的表情,那是一个充满了绝望的神情。他自己也发现了。他已经失去了全身的颜色,这代表着他或许再也回不到正常人的世界了。李辉定定地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下一秒就要熄灭,然而过了一会,那个似乎马上就要倒下的身影却转过身来。 姜世翀戒备地看着李辉,然后看到他伸出手来,掌心里托着那个挂件,往前递了递。 “你想……我收下这个护身符?”姜世翀谨慎地问。 李辉点点头。 “为什么?” 李辉的脸上再次浮现哀伤的神色,他想说什么,但是已经说不出口,而姜世翀也渐渐有了种奇怪的感觉,李辉的存在感在他的眼睛里也好,脑子里也好都越来越弱了,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他的眼前和脑海里慢慢、慢慢地抹除痕迹。 李辉是谁呢?是他面前的这个人。 那么李辉是谁呢?是他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第一个人。 那么、那么李辉是谁呢?是…… 姜世翀的思维在这一刻卡住了,他努力晃了晃脑袋,但是关于李辉的那些记忆就好像变成了活动的蝌蚪一样,轻轻四散开去了。李辉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走过来,将那个护身符轻轻放到姜世翀的手掌心,然后用冰凉的手死死地按住。 姜世翀被动地看向自己掌心中的东西。这是什么啊?姜世翀想,哦,对,是一个护身符,这个护身符属于……当他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件护身符属于谁的时候,一股冷风骤然吹了过来。姜世翀茫然地抬起头,空旷的屋子里只余下了他和凤皮皮两个人,还有一扇,打开的门。 好冷。姜世翀想着,回过身去。他要保护好凤皮皮,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他和凤皮皮两个人相依为命! ※ 第三个谜题,是一组数字:2622621619131528。 佘七幺反复看着那组数字,拧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之中。 廖天骄说:“我看了之前的论坛解答,大致上已经形成了几个流派,不过所有流派都认定这组数字是指向了当年埋藏神兵宝藏也就是封印佘……真人的所在地。” 佘七幺轻轻摸着下巴,说了声:“哦?” 廖天骄看了看佘七幺,见他没有过激的反应才接着说:“目前来看一共有三种流派,第一个流派认为这组数字是指代了一组字符。”他取了一张纸,在纸上将这组数字分隔了一下,“目前是这样,26,2,26,2,16,19,13,15,2,8。”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将数字分隔开,道:“汉语拼音?” “对。”廖天骄说:“他们先按照英文字符的顺序来对应,这组数字所代表的就是z,b,z,b,p,s,m,o,b,h。这个流派的人认为前六个字母都是某个中文字发音的首字符,所以zbzbps即是钟表镇不平山,也就是所谓佘真人头颅所化的山。” 佘七幺问:“那后面呢?” 廖天骄说:“后面的他们还没完全解答出来,一部分人认为m=埋,o=目标=ive,后面的bh则有几种解法,一种是认为bh=白桦,指的是不平山上某棵白桦树,宝藏就在树下买这,至于2,8两个数字就是纯粹迷惑人用的。另有一种则认为最后两个数字2,8根本不指代字符,而是代表x,y轴的数字,但是……” “没有z轴。”佘七幺说,“不平山有无数个横切平面,光知道x,y轴坐标怎么可能找得着东西,更何况他们知道那个坐标系的原点在哪里?” “所以,这一拨人认为那颗白桦树是那个原点。” 佘七幺笑笑:“怪不得白天有那么多人扛了锄头铁锹进不平山,愚蠢。”他道,“任何密码遵循的体系一定是单一的,就算一组密码里存在两种密码体系,制作密码者一定会提供相应的提示,又或者这两种体系本身就是具备相关性的,否则他的密码有谁能解得出来。这个流派里既用到了英文字符,又用到了汉语拼音,这也就算了,怎么可能整组密码都在表征汉语拼音的同时又有o这一个字符是象征着英文单词ive的。” 廖天骄看佘七幺摇了摇头,便又道:“所以有了第二个流派,他们认为这是一组摩斯密码的变种。” 佘七幺斩钉截铁道:“说不通。” 廖天骄平时不太接触摩斯密码,但为了老何谜题,也上网查了些知识。他知道摩斯密码是用点和横杠来表示的密码体系,传统的摩斯密码通常包含五种符号,即点和横杠、点和横杠之间的间隔、每个字符之间的短间隔、每个词之间的中等间隔和每个句子间的长间隔。这代表着如果这组数据是使用摩斯密码编制而成,那么其中应该有两个数字是会反复出现的,因此第二流派的人分析了这组数字后发现,在这组数字中2出现了5次,1出现了4次,6出现了3次,3、5、8、9各一次,由此得出结论,2和1分别代表点和横杠,6可能代表最短单位的停顿,而3589被认为具有别的指代意义,但都与停顿长短有关,只是具体的量化标准目前尚未解出。不管怎么说,相比起第一种推测,这个流派的推测算是遵循了佘七幺所说的一个密码体系,但是佘七幺却想也不想就否决了。 廖天骄想到这里不由得问:“哪里说不通?” 佘七幺说:“你觉得老何或是我们那些其他的像冯衢之类的对手,会使用摩斯密码这种西洋东西来为难我们俩吗?” 廖天骄一下子噎住了,片刻后才缓缓吐了一口气说:“你说得对。”他想着,把第二流派那些摩斯密码推演给划掉了。 佘七幺问:“还有个流派是什么?” 廖天骄看了一下笔记本说:“第三个流派是记录最少的,他们没有公布自己太多的推演,嗯,应该说,他们只是说了一个大致的推测,他们认为这是一组数据。” 佘七幺说:“什么?” 廖天骄因为自己也经历过佘七幺同样的疑惑,马上补充道:“我懂你的意思,这当然本就是一组数据,不过这个流派的人认为这不是一组普通的阿拉伯数字,而是对应特定的某样东西。” 佘七幺说:“数字?对应东西?”他想了想,“难道是地图?” 廖天骄点点头:“对,他们认为这组数据对应的是一张图,一张钟表镇当年改建布阵的布局图,而这组数据最终所指向的应当是佘真人当年凭空建造起来的屋子。” 佘七幺愣了一下,忽然道:“等等,你有没有这个小镇过去和现在的地图?” 廖天骄说:“进村的看板上有,我刚刚才看过的啊。”话音刚落,只觉一阵风起,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佘七幺痛快地放在了地上。原来刚才佘七幺一把抄起他就往外奔了,意识到这一点,廖天骄还有点不好意思。 月光下,镇口的开阔空地上依旧树立着那木板做成的宣传栏,上头则分别用铁板还是什么硬材料固定着两幅图,一幅内容清楚点,一幅内容含糊点,清楚的那幅自然是如今的钟表镇平面示意图,而含糊的那幅则是根据镇子里老人口耳相传所描绘下来的改建前更漏镇大致的布局图,一旁还放上了当年李岄重修钟表镇传说的简介,只不过以洪水代替了佘真人的兴妖作怪,以防洪修堤代替了所谓的布局镇妖,佘七幺紧锁着眉头飞快地看着那两幅图,过了许久,他才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廖天骄说:“没了。” “没了?” 佘七幺说:“我祖父当年建造的屋子不见了,不在这两幅图的任意一幅图中!” 第141章 在老何谜题的第二个谜题中曾经提到佘真人当年的住宅。故事说,佘真人感念更漏镇镇民的盛情,答应留在镇上,但却拒绝了镇长想要接他去自己家里住的意见。他在吴家住了七日,每一日皆是早出晚归,说是去查探那些行尸由来,七日后,却从镇外界碑开始,以足为尺,以眼为规,步罡斗,行四方,最终在镇里定了个点,伸手一指,平地化出了一座宅子来。由此可见,一百八十年前佘真人建造宅邸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有一定的目的。那么如果解开他选址的标准,是否就能知道他的目的呢? 佘七幺思索了片刻道:“阵眼。” 廖天骄“咦”了一声:“你是指……灵骨井?” 他们俩在到达钟表镇之前早已经有过猜测,认为钟表镇附近应该另有一口类似肖家村中的灵骨井甚至是地穴,而佘玄麟会来到更漏镇就是为了用三生石碎片来封印那一个地穴,他们还推断更漏镇当年发生的瘟疫和地穴中的灵血髓有关。假使姜世翀的被抹去和此地的三生石碎片有关,那么,恐怕只有找到这里的三生石才能寻到答案和解决的办法。 然而,只要一想到当时在肖家村那一役,无论是佘七幺还是廖天骄都忍不住在心里微微打了个突。当时要不是有佘玄麟留下的言灵指引,又有人类修行者联盟诸多世家子弟的合力支援,还有单宁留下的山神本体,或许凭他们俩要封印那口地穴根本不可能成功,可即便当时他们成功了,两人的身体也是缓了一阵才恢复过来,而到了钟表镇这儿呢?现在他们既没有佘玄麟留下的指引、没有单宁的帮忙,更糟糕的是,就连佘玄麟本人,搞不好也是折在这里的。 廖天骄不禁进一步有了种事态严重性的实感,如果连佘玄麟这样一个光是其存在本身就能给人形成无形压力的大妖神都折在这里,那么就他和佘七幺两个人岂不是飞蛾扑火?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拼命摇头,不不不,不能这么想,车到山前必有路,万事总有办法应付过去,何况就算为了姜世翀这个兄弟,他们俩也是顶在杠头,不得不上。 佘七幺说:“这里与肖家村的情形显然不同,在肖家村我祖父只逗留了很短的时间,就连封印这件事,恐怕也多半是单宁为主在做,我猜测我祖父当时之所以会出现在那,更准确地来说,目标应该是阴黎。” 说到这里,佘七幺忽而顿了顿,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忆骤然浮现在他的脑海。这段记忆的模糊并非因为时间久远,而是因为佘七幺当时看到的景象就是模糊不清的。 廖天骄问:“佘七幺,你在想什么?” 佘七幺拉回思绪道:“你还记得我在元旦那天昏倒的事情吗?” 廖天骄马上道:“记得!当然记得!你把我吓得差点把动物园的电话给打爆了……呃……” 想到廖天骄当时傻乎乎地给自己做人工呼吸时的样子,佘七幺的唇边忍不住浮出了一抹笑意,于是决定把动物园什么的事情先放一边好了,不过他的表情很快又严肃下来说:“我一直没跟你说,我那时候并非无缘无故地晕倒,我想我是被拖入了单宁留在山神杖里的某段记忆之中。” “记忆?什么记忆?”廖天骄吃惊地问。 佘七幺沉吟了片刻道:“那段记忆非常模糊,记忆中出现了两个人,他们都在我家里,其中一个听声音是单宁,还有一个,我怀疑是我的祖父。” 佘七幺说:“根据我的判断,他们俩当时正在讨论的就是被玄武一分为‘五加一’的三生石碎片的事,当时单宁还曾表示过对玄武的怀疑,但是我祖父选择了相信玄武,并决定去办一件重要的事。这件事想必十分凶险,因此他在临走前特地托付给了单宁‘某些事’,他还提到了敌在暗,我在明。” 敌在暗,我在明。 廖天骄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似乎历史总是不断重演,六百多年过去了,佘玄麟云鹤不知归处,而现在他们居然困于和当年的佘玄麟一样的境地之中。那个暗处的敌人,究竟会是谁呢? “此外,我祖父还提到……”佘七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提到什么?” “哦,没什么。”佘七幺想到佘玄麟当时那欲言又止的半句话,他对单宁说“你也知道我家……”后半句虽然没说完,但这句话恰恰是接在佘玄麟的嘱托之后的,其后还有个“只可惜”,究竟是什么令佘玄麟都感到棘手,佘家当年难道曾发生过什么变故吗?为什么他身边的佘家人从来没有提起过? 廖天骄狐疑地望着佘七幺,佘七幺赶紧道:“真的没什么,只是他提到玄武可能被瞒在鼓里,挺可怜的什么的,应该是说阴黎的事情吧。” “哦。”既然佘七幺这么说了,廖天骄便也不再追问。佘七幺已经慢慢把他当作可以并肩战斗的队友看待,该告诉他的都会告诉他,那么他不想说的应该就是他自己都不确定或者和他没有直接关系的事吧。 佘七幺说:“我现在回想起来,这段记忆会不会就发生在我祖父来到更漏镇之前呢?” 廖天骄也觉得有这个可能,他说:“二百多年前单宁和你祖父一起封印了阴黎,一百八十年前,你祖父来到这里,时间上是说得通的……等等!”廖天骄突然一愣说,“这不对啊,佘七幺,你说他们俩当时都在你家中?” 佘七幺也猛然愣住了,如果佘玄麟曾在一百八十年前回到九君山,那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告诉他佘玄麟消失了六百多年?佘玄麟和佘家,究竟曾发生过什么? ※ 姜世翀静静地守在凤皮皮身边,一旁的地上摆着那盏老何修理铺门口的风灯,再过去一点则是那面铜镜。刚刚佘玄麟消失的门还开着,不时有冷风吹出来,间或还有“嗒嗒嗒”好像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传出,而他只是坐在地上,看着手里的那件小小的挂饰。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护身符。 姜世翀想,尽管这个护身符此刻的样子只是一枚小小的不知什么动物的獠牙,尽管他还不知道怎么让这枚护身符变回本该有的样子,甚至他都不记得这枚护身符是因为什么、因为谁到了他的手里,但是他就是记得这是一枚护身符,一枚恐怕很重要的护身符。 这枚护身符到底是谁的,又有何作用呢? 凤皮皮忽而发出低低的一声呻吟,微微动弹了一下。姜世翀赶紧俯身去看,在仅有一点橘色焰芯的黯淡灯光下,凤皮皮的脸孔显得格外苍白,姜世翀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那热度几乎让一直冷冰冰的他都感到自己快要化了。姜世翀不知道凤凰会不会跟人一样发烧,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凤凰治病,所以刚才只是病急乱投医地给凤皮皮包扎了一下,止住了他的血而已,此时,凤皮皮却似乎是在昏沉中感觉到了姜世翀的体温很舒服一般,自动自发地靠了过来。 “凤凌云?”姜世翀对忽而贴近自己的凤皮皮有些手足无措,后者就像个恐惧噩梦的孩童一般,紧皱着眉头,蜷起身体,以一种十分不自然的姿势牢牢贴住姜世翀的双腿,这是姜世翀过去想也没想过的事。 姜世翀犹豫了半晌,伸出手去摸了摸凤皮皮的脸颊,凤皮皮立刻自嘴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嘟哝,更紧地靠过来些。 “凤……皮皮……”姜世翀试探地喊了一声,见凤皮皮没有反应,咬了咬牙,终于伸手将凤皮皮抱了起来,搂进自己的怀里。高温不退的凤皮皮虽然一开始不满意有人将他从冰冷的地面上抱走,但当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清凉源头后,立刻自动自发地选择了个舒服的姿势,乖乖窝进了姜世翀的怀里。 姜世翀怀抱着凤皮皮,只觉得自己那颗从来不跳的心莫名地乱得厉害,因此他不得不在心里默默把《警察手册》上的警察守则正过来倒过去地背了又背,当发现这样无效后,他又开始背口号,但当他背到“人民警察为人民,人民警察爱人民”的时候,却慢慢地停了下来。 爱…… 姜世翀疑惑地歪了歪头,爱是什么呢?作为一个没有心也没有生命的僵尸,他理应是没有爱的,但他确实在过去的岁月里通过自己的努力学会了爱,那是一份很大、很大的爱!他爱所有的生命,爱一切活在阳光下的生物,所以他选择了警察这份职业,兢兢业业守护着那些脆弱的也是强大的、狡猾的也是笨拙的人类,他以为他已经懂得了爱,但或许,对凤皮皮的爱与那份很大、很大的爱并不相同。 姜世翀困惑地低头看向凤皮皮,这一看却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凤皮皮已经醒了过来,正睁着那双金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砰咚——”在这一刻,沉寂的僵尸王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鲜活的东西醒了过来。 ※ 冯衢坐在既深且大的座椅之中,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他的身旁燃着篝火,火焰明亮,带来热度,却不会灼伤他,次妖神赤当正在一旁忠心耿耿地看守着那团火。 “报,凤凌云被人打伤,目前下落不明,老何失踪,我们派去监视的妖也死了。”一个小妖怪急匆匆跑进来,送上一连串的坏消息。他才初到冯衢麾下不久,对这个明明是个人类却拥有驾驭次妖神实力的头儿的脾气还无法摸准,因而神情颇有不安,生怕会因此受到责罚。 冯衢却似乎并不惊讶,只微微抬了抬手指:“知道了,下去吧。” 小妖怪还愣在那儿,赤当在一旁大喝一声:“冯衢大人叫你下去,还不快滚下去!” 小妖怪吓坏了,赶紧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跑走了。与人类不同,妖族之中实力相差一个等级,造成的威压都是十分可怕的,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妖类,却被一个接近于妖神的次妖神呵斥,怎能不吓得心惊胆战?不过,小妖怪在仓皇奔逃的时候却也不由得想到了那些传闻,听说赤当原来也只是个小妖怪,是受了老大冯衢的赐予才能成为次妖神……那个冯衢,真的有这么厉害吗?会不会有一天,他也能得到成为次妖神的机会呢?然而,一想到刚刚见到的人类冯衢病怏怏的样子,小妖怪又不由得瘪了瘪嘴。别说是赐予普通妖怪成为次妖神的神通了,那个冯衢到底能活多久还是个未知数呢!小妖怪不由得感到自己的莽撞,也许不该听大哥的话,投到这个人麾下的…… 另一边的大殿里,赤当走上前,忠心耿耿地替冯衢拉好了毛毯,又将火焰烧得更旺了些。明亮的火光映照着冯衢的侧脸,使得他的神情显得变幻莫测,捉摸不透。小菊默默地出现在暗处,她已经恢复了人形的样貌,但还不是十分稳定,动不动就会像黑烟一般波动,而她的嗓音也依旧维持着那种无机质的粗哑。 没有人说话,大殿里静寂无声,就连火苗都没有给这里添加一点声音。 赤当终究没能沉住气,低声试探道:“主人,您觉得这次的事是妖协做的,还是人类修行者联盟做的,我们要不要……” 过了片刻,冯衢方才慢悠悠地说道:“当年仅存的半块三生石被一分为五,如今一份被我毁去,剩下三份除了我们,修盟、妖协各执一份,打开三生石秘密的钥匙则在九君山的人手里,但他们似乎并不知道它的真正功用,所以除了他们,谁都有可能是这次事情的主事者。” 赤当愣了一下,道:“主人的意思是?” 冯衢忽而道:“宋,你在吗?” 从大殿深黑的某个角落,一个人影浮现了出来,如果廖天骄他们此刻也在现场想必会大吃一惊,因为那人正是他们苦寻不着的宋一杰。 “冯衢大人。”宋一杰的打扮并未改变,气质却与姜世翀当日见到的完全不同,整个人都透出一种飘忽不定的邪气。 “我让你办的事办得怎样了?” “回大人,都调查清楚了,钟表镇目前已经到了修盟三大家嫡系弟子五十七人,五大长老到了四个,周边还有埋伏的一百八十人,更远处就不清楚了;妖协的人大多埋伏在暗处,初步判断有三百多人,妖神来了几个目前还不清楚,但看守卫森严程度,绝不会少。修盟已经发现他们了,虽然目前双方还未发生冲突,但这只是迟早的事。还有……”宋一杰顿了顿道,“依属下之间,袭击我们的人应当是修盟的人。” “哦,说说看。”冯衢轻声道。 “凤凌云本来就是妖协的棋子,只不过被大人您棋高一着控制了而已,老何又是修盟之前控制在手里的,与三生石的秘密息息相关,修盟肯定不允许别人抢走老何,又想知道妖协的暗中作为,所以才不顾一切出手袭击两人。” “说得好。”冯衢似是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这样精明能干的人,怎么会叛出修盟投到我这儿来呢?” 宋一杰目光一闪,立刻低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啊。”冯衢忽然道,“小菊。”话音刚落,小菊瞬间化作一团黑雾兜头罩向了宋一杰。 “大……”宋一杰大吃一惊,想要避开已是晚了,黑雾瞬间就将他吞没。他在黑雾之中挣扎,却苦于那些雾气既无形又有形,无形使得宋一杰无法抓住它,有形却如同坚固的锁链,将宋一杰整个牢牢捆缚并不断收紧,很快,骨骼被无情折断的声音响起在大殿之中。 “大人,你……为……” “宋一杰,我问你,你一个修盟的弟子如何知道凤凌云原先是妖协的棋子,那可是连佘七幺和他本人都不清楚的事。” “大人,我曾经是修盟的人,我们也在调查这件事啊!如今谁不知道佘家少主和他情人的重要性!” “那么你又是怎么得知老何与三生石的秘密息息相关?” 宋一杰被黑雾勒得满脸通红,咳着嗽道:“老何……咳咳……老何是佘玄麟留在人间的……最后的手下,修盟早已……早已知道……老何谜题就是……就是修盟的手笔,目的是要引……引出佘玄麟……” 宋一杰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冯衢却仿佛没有看到他求救的眼神一般,只是兀自沉默着不说话。过了没多久,宋一杰便无声无息地软了下来。 赤当看了那具尸体一眼,道:“小菊,拿出去丢了。” 小菊重又变回了人形,默然无语地倒拖着那具尸体走了出去。 “修盟、妖协、九君山、我们……”冯衢低低叹了一声,“这局已经乱了。” 第142章 时间在不停地流逝,伴随着那只没有表芯的怀表的动作,“嘀嗒嘀嗒”的声音简直如同催命的符咒一般,令人烦躁。 毫无头绪! 一天一夜的奔波,回报佘七幺和廖天骄两人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谜题,老何第三个谜题的答案、佘玄麟死亡的真相、救出姜世翀的办法、三生石的秘密、看不见的敌人,每一个谜题都仿佛一堆压在两人心上的重物,沉得人喘不过气来,而九君山过去或许曾发生过的事又成为了新的重负。 “不行不行!”廖天骄“啊”地叫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脸说,“我们得静下来、静下心来才行!”他回头看向佘七幺,却发现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九君山对于佘七幺的意义终归是不同的。 “佘七幺……”廖天骄轻轻喊了一声,“一定没事的,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我想你家里人一定都很厉害吧,他们肯定都能够逢凶化吉的!” 佘七幺回过头来,风吹起了他现在化出的半长不短的发,月光下,他的脸孔有着不同以往的郑重其事,还有那么一丝并不多见的温柔。佘七幺伸出手,在廖天骄反应过来之前忽而将他一把按进了自己的怀里:“嗯,没事的,九君山将来会是我们共同的家,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动到九君山!”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伴随着吉他的歌声,或许是哪个游客雅兴大发,歌声袅袅,唱道:“春光烂漫好呀,山谷里的花儿草儿长出来啦,我的歌声动听呀,心坎里有个姑娘走进来啦,是雨在下吧下吧下啊,水里的鱼儿吐着泡泡,泡泡泡泡泡,里面是一个一个的梦……”伴随着那样无忧无虑的歌声,廖天骄的思绪渐渐从一团乱麻中抽了出来,他的鼻尖满是佘七幺身上淡淡的气息,那是属于山野草木的气息,叫人安心和沉静。 当佘七幺松开廖天骄的时候,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佘七幺见他这样,不由笑道:“怎么,佘爷魅力这么大,把你都迷晕了?” 廖天骄猛然醒过来,本想要反驳两句却觉得这样未免矫情,最后只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岔开了话题说:“那……接下来我们该往哪个方向去查?我的意见是去县立图书馆查查钟表镇的地方志,那里可能会留下点地图和轶事的痕迹,可以帮助我们推测当年你祖父修建房屋的地方,或许还有他当年还做了些什么。” 佘七幺却摇摇头:“当年的更漏镇几乎是全封闭状态,留下记录的希望太渺茫了,就算有,多半也是事后听镇上人说的,那时候的话的可信度就不会太高,助益也不大。” 廖天骄问:“那你的意思是?” 佘七幺说:“我们还有一条线索至今没有追查过。” 廖天骄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对啊,天师李岄!作为当年更漏镇事件的当事人,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天师手中必然握有十分重要的线索,此时虽然事隔一百八十年,却也并不是千年那样久远,要查起来应当还是很有成功率发现点什么的。 佘七幺却像是看出了廖天骄在想什么似的,摇了摇头说:“其实也不简单。” 廖天骄说:“你是指李岄过去名不见经传,留下的记录少?” “如果真的是他……”佘七幺顿了顿说,“如果真的是李岄杀了我祖父,他的名声应该早就传遍妖协和修盟,但是他在那件事后却依然还是名不见经传。” “嗯,这的确很可疑。”廖天骄说,“依你看来,会不会妖协和修盟确实知道李岄这个人,但是由于某些原因故意把他的信息压下来了呢?” “有这个可能。”佘七幺说,“但是这还无法解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天师怎么有能力打败我祖父。” 廖天骄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但却没敢说。如果佘玄麟当年为了封印三生石与类似阴黎那样的石油怪斗过,封印过灵血髓地穴,那他当时或许已经元气大伤,所以才会折在李岄手上。不过反过来说,李岄假使本事不高,他又怎么敢孤身一人到更漏镇擒妖呢?廖天骄想到这里,心头突然顿了一下,他依稀觉得李岄当时进入更漏镇的背后可能另有深意。 “阿弥陀佛。” 月光下忽然响起了一声佛号,廖天骄转过头去,不由得惊叫道:“查理朱!” 踏月而来的正是之前在戚佳妍事件中险些害死了廖天骄的朱海晏,但他与以前却似乎已经截然不同。过去他身上有的那种冷傲、偏激现在仿佛全被洗去了一般,剩下的是一种僧人才有的岿然不动的平和。 “两位好久不见了。”朱海晏走上前来,主动打了个招呼。 佘七幺对朱海晏的印象可不好,因此戒备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又来干嘛?” 朱海晏却微微一笑道:“怎么只许二位趁兴夜游赏月,小僧却是不能?” 他这话说得冲,但神态却并不是这么回事,佘七幺和廖天骄不由对看了一眼。摸不清朱海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廖天骄斟酌了一下道:“当然,能与查……能与大师一同赏月也算是缘分,未知大师有何见教?” 朱海晏微微比了个“请”的手势,在佘、廖两人反应过来前便兀自走了起来,佘七幺和廖天骄因此不得不跟了上去。朱海晏边走边慢慢道:“上次肖家村一事中,那位姜警官令小僧参透了一些事,那时小僧方才惊觉自己陷入我执已有多深,如今的小僧已不是过去的朱海晏,一朝开悟,方惊觉这天大地大,懂得了世物之美。” “譬如这月色……”朱海晏抬头看向天空,“世俗红尘滚滚,难有不变之物,万事万物之中却独有清月皎皎,千百年来不为尘染,静眼旁观世间变迁,那是何等的不易和自在,是以小僧于万物之中又最爱月色之美,而论到月色,又要数那深山之中,人迹罕至之处为最佳。” “哦?”佘七幺眯了眯眼睛,“还请大师指点。” 朱海晏不动声色地单手一甩佛珠,菩提珠子在空中发出轻轻一声鸣响,他道:“世人赏月,多爱圆月之完满,好似银盘高挂,光彩熠熠,吉利如意;又或爱新月渐起之时,犹如二八少女,纤巧灵秀,娴静清雅。我却偏爱那山风起时,沉疴落定之处的月,赏其色必得秉烛、祭酒、焚香,静心、静思、静意,听之、观之、省之,方可于万般寂灭后觉察那月色之中所包纳的万千景物,顿悟其中所蕴含的许多道理,二位施主如若有这般机缘,不妨也试上一试。”朱海晏说完这句,便微微一礼,径自离开了。 廖天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正想开口说什么,忽听背后有人喊了句:“廖天骄……哎哟!”话到一半就变成了一句痛呼。廖天骄转过头去,只见佘七幺脸色不善地抓着周理的手将他狠狠甩到一边,然后很嫌弃似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素净的手绢夸张地擦了擦手。 “别随便碰我老婆。”他说。 廖天骄无语,转而问周理:“你怎么又出现了?” 周理在旁边甩着手说:“你老公怎么那么凶啊,我擦,疼死我了。” 廖天骄看了看他的手,压根就只有一点红痕而已,知道他是在装模作样,便也装模作样道:“对不起啊,是我们的错,要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哈。” 周理说:“哎,廖天骄你这可不对啊,我虽然是周家的人,但我们周家和我好像没对你们做过什么吧,你怎么看到我就这个态度,亏得人家还想来跟你分享一下我们的小发现呢!” 佘七幺在旁边已经开始龇牙了,廖天骄怕他跟人家打起来,赶紧拽住他胳膊说:“行了行了,我都道过歉了,你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们查到了什么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当秘密好了,你不怕出事,我还怕你家里人找我算账呢。” “周理,你怎么跑那么快!”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廖天骄看向不远处,之前见过的周理的同伴王非凡、周柔等人陆续出现,他们背着包,打着电筒,虽然此时夜色已深,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兴奋”两个字。 发生什么了? “哟,廖先生、佘先生也在,你们好。”发现廖、佘两人,王非凡打了个招呼说,“你们也要去山里看热闹吗? 佘七幺和廖天骄对视了一眼,廖天骄问:“山里发现什么了?我们刚刚从老何祖屋旧址回来。” “哦,那个钟表厂是吧!”王非凡说,“我们下午就去过了,那里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没线索? 廖天骄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于是试探着说:“你们去钟表厂办公楼的地下室看过没?” “怎么没去过!”之前车上吃薯片的那个女孩杨晓宇抢道,“那里又脏又乱又臭,我们翻了大半个下午却什么都没找到,还害得我一条裙子都勾坏了呢!” “两位是不是在地下室发现了什么?”王非凡走上一步问,顺手就抽出本本子打开来,似乎是要做记录。 佘七幺赶紧道:“哦,我们去得太晚,已经查不到什么了。” 周理看了他一眼,笑笑说:“要不你们跟我们一起去山里看看吧,刚刚我是跟你们闹着玩的,发现了线索的不是我们,是另外一支探险队。” “到底发现了什么?”廖天骄问。 “去了不就知道了?”周理意味深长地说。 廖天骄还在考虑,佘七幺却说:“行啊,你们带路。” 于是,这两支临时组合到一起的队伍便并肩向着镇北的不平山进发,有意思的是,这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廖天骄很快惊讶地发现整个镇子的人似乎都动起来了,可见得到消息的并不止周理他们,更可见,这次的发现恐怕不小!当他们终于赶到不平山的时候,居然已经有警方驻扎在山脚下阻拦群众,廖天骄眼尖地发现还有一些小面包停在附近,上面下来的人手里都提着仪器和工具箱,而且这些人看起来并不像是警方人员。 “十二点半。”佘七幺看了一眼手表,当着周理等人的面,他没有把老何那块怀表拿出来。四周都是人,各种灯光将这一带的天空几乎照亮,“嗡嗡”的人声和电子仪器的工作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分外嘈杂的气氛。有些驴友想要趁乱摸进去,结果不多会就被警方毫不留情地推出来。不顾驴友们的叫骂声,随着“警方办案,闲人免入!”的广播,黄底黑条纹的封锁线也被拉了起来。 佘七幺伸手拉住廖天骄的手说:“我带你进去。” 周理却说:“别忙,我们认识条小路,你们跟我来。” 佘七幺早就看周理很不顺眼,既然到了地方也就不打算搭理他了,廖天骄却捅了捅他说:“你看那边。”佘七幺顺着廖天骄指的地方看过去,不由得眉头一紧。远处,正有两批人从两个方向赶往这里,一批是人,还有一批是妖,果然,都动起来了。 周理看廖天骄看他,赶紧摆手道:“别紧张,我说过了,我不是跟修盟的人过来的,我来这我家里人也不知道的。我们之所以认识路,是因为下午我们才遇到过那几个发现者。” 正说着,王非凡走过来说:“快走吧,那边都打点好了。” 周理便耸耸肩说:“反正来不来随你们。”说着,就和王非凡离开了。 “怎么办?”廖天骄问。 “跟上去。”佘七幺下了决定,于是两人也分开人群,默默跟上了前者。 这一路上到处只见四面八方赶来的人群,而王非凡和周理确实十分有能耐,只见他们在这里一钻,那里一绕,一会抄小路,一会被买通的守卫放过个把关卡,没过多久,人群就被他们甩到身后去了。廖天骄留意着走过的路,怀疑他们是绕到了不平山的侧面。过了不多久,周围已经只剩下他们一行人。这时候周理也不再说话,由于时值深夜,四周静得可以,刚刚廖天骄还觉得人群太吵,此时又觉得太安静了,而且这种静令他浑身不适。 “没有声音。”一直注意打量着四周的佘七幺轻声说了句。 对,就是没有声音。不仅是没有人声,这不平山里好像连虫鸣鸟叫都没有,黑压压的一片笼罩在头顶,活像是一只怪物张大的嘴。廖天骄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这个比喻令他想到了一件事,那是钟表镇传说中村民们出门寻找佘真人的一节,在灰白色的雾气里迷失的村民,被看不见的猛兽吞吃到了肚腹之中…… 廖天骄忍不住仰起头来看向不平山。这压根算不得是高山的大丘标高不超过千米,却比任何一座廖天骄见过的山都更让他感到压抑。难道这山里藏着什么猛兽? “到了。”周理忽然说,几人转过一道弯,便看到了一处围栏,栏杆的另一侧是茂密的树林,林中隐约可见一条类似小路的浅色条状区域。 “跟我来吧。”周理将手电插到背包的固定环中,带头翻过了栏杆。廖天骄刚想翻越,只觉得身体一轻,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栏杆的那一头。 佘七幺一挑眉毛,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力气的。” 廖天骄无语,他也不是自己想变成大力骄的,不过佘七幺好像因为自己曾经被“未婚妻”扔下过六楼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始终想着怎么来证明自己更厉害更man一点。 简直跟个小孩子似的!廖天骄再度下了结论。 进了不平山后,那种压抑的气氛更为浓重,这一次就连佘七幺都不再开口说话,好在行进了四十分钟后,几人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灯光,也听到了轻微的声响。 周理回过身来,他做了个“小心”的手势,然后关闭了灯光,其余人等也各自按熄了自己的手电。廖天骄跟着佘七幺轻手轻脚地摸了过去,很快,他们在前方看到了一群人,看衣服正是他们刚才所见过的那些从小面包上下来的人。此时他们分成不同的小组,正在一片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忙忙碌碌,而一群装备精良的警察则在旁边戒备地看守。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佘七幺忽而皱起眉头,用疑惑的口气道:“骨头。” “骨头?” 佘七幺说:“他们发现了很多骨头,有人骨,也有妖骨。” 第143章 姜世翀一下子愣住了,凤皮皮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一种不知该说是尴尬还是紧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形地弥漫开来,直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忽然又响起了“嗒、嗒、嗒”的声音。凤皮皮终于将目光移开,转向传来声音的方向,冷风从黑漆漆的门后吹了过来,像是一只冰冷的看不见的手在玩弄人心。 “那是什么声音?”凤皮皮问,因为嗓音沙哑的程度,似乎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姜世翀也看向门开的方向,自从疑似佘玄麟的妖消失后,他就没有再挪动过半分,一直在这里看着凤皮皮,期间那种“嗒嗒”的声音也响起过数次,他却从来没有去理睬,而那声音也十分奇怪地并未进来,只是兀自响了一阵子后就渐渐远去,过一阵子又重新来过,期间并无规律可寻。 “怎么?” 察觉到凤皮皮不悦的目光,姜世翀赶紧摇摇头:“我不知道,那声音出现过几次,但我没有出去看过。” 凤皮皮在姜世翀的怀里动了一下,这一下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说:“你扶我坐起来。” 姜世翀说:“你伤得很重,最好不要乱动。” “这与你无关。”凤皮皮冷冷地说完,发现姜世翀脸上出现了沮丧的神色,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啧”了一声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我就是想要坐起来给自己疗伤。”见姜世翀脸上露出了释然的表情,凤皮皮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松了口气,随后又对这样的自己生气起来。搞什么,又不是朋友又不是家人,干嘛要在意这只僵尸的想法! 姜世翀没有察觉到凤皮皮的心思,只是轻手轻脚地抱着凤皮皮将他慢慢扶坐起来,等凤皮皮坐稳了却还不放心似地不肯松手,直到被凤皮皮瞪了一眼,才悻悻地收回手,蹲到一边去了,嘴里却还说着:“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记得喊我。” 凤皮皮看了姜世翀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而后便将双掌合拢置于身前,闭上了眼睛,开始引导自己体内的神力疗伤。一开始他的脑子里一团纷乱,许多画面在眼前闪过,医院里的诡异火光,老何痴呆的样子,他被一群从没见过的似妖非妖、似人非人的东西袭击的场景,一片血光,再然后……记忆忽而如同纷飞的雪片在他眼前骤然爆发,不仅是最近的记忆,去年的、前年的、几年前的、十几年前的,原本只是慢慢移动的画面也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像是电影中使用的加速手法一样,凤皮皮很快陷入了一片过速引起的记忆混乱之中。他甚至错觉自己正站在一片狂风暴雨的大海之中,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不停地敲打着他,就算他用尽全力也难以立稳脚跟。 “这样不对……”凤皮皮想,然而这时候他已经无法控制情势,他就像是一页破旧的舢板在大风暴中身不由己地一下被推高,一下又被甩到谷底,直到仿佛新星爆发般的一阵猛烈战栗,仿佛有滔天的海浪对着他的面门直直拍了过来,凤皮皮想要喊叫,但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伴随着“哗”的一声,他整个人沉入了一片彻底的空茫之中。 姜世翀疑惑地盯着凤皮皮,他已经维持坐姿不动有几个小时了,一开始还能看到他有些微的神态变化,但是没多久之后,他便进入了仿佛老僧入定的状态。姜世翀不知道凤皮皮是怎么给自己疗伤,因此也判断不出他现在这个状态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只是……姜世翀的目光投向了一旁地上放着的老何风灯,原本稳定的火苗自从凤皮皮醒来后便似乎开始趋于变化起来,火苗一跳一跳的,让人担心着会不会下一刻就要熄灭。 姜世翀走过去,轻轻拿起那盏风灯抱到怀中,做了这个动作后,风灯的火苗好像略微安定了点,姜世翀这才放了点心,他总觉得这盏灯是不能灭的,否则就要发生极不好的事情。他就这样抱着灯,在距离凤皮皮极近的距离蹲下身子,面对面地看着他。 凤皮皮长得是很好的,这一点就算姜世翀这样不是很懂审美的人也知道,但凤皮皮引起他的注意却大概是跟美这种东西无关的。姜世翀还记得在方家看到凤皮皮时候的那一幕,阳光透过玻璃格子门打在走廊上,他一个人蹲在那,抱着口高压锅懒洋洋地吃爆米花,爆米花金灿灿的、甜甜的,凤皮皮看起来也是金灿灿的……甜甜的……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这整个世界都是那样闪亮和香甜。姜世翀那时就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充满“生”这种感觉的一个人呢,凤皮皮简直比他过去养过的任何一只小鸟儿小猫儿小狗儿都要可爱和无忧无虑,那简直就是姜世翀一直在追求的所谓“活着”的真正意义!然而,当跟随着佘七幺与凤皮皮接触得越来越多,当事态不断深化,他才知道凤皮皮一点都不无忧无虑,相反,在他光的一面背后有着十分沉重和黑暗的影子,但这却更激发了姜世翀想要帮助凤皮皮的欲望。 姜世翀细细打量着一动不动的凤皮皮,自从在肖家村跟着冯衢走后,他似乎瘦了一些,加上受了伤的缘故,看起来十分憔悴。姜世翀忽然就有了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在自己左胸的部位有那么一些不对,他愣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意识到这种不对的、奇怪的感觉好像是叫做“心疼”,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种类似活人才有的感情。姜世翀疑惑地伸出手去,按到了自己的左胸口上,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然而渐渐地,他便发现从自己的身体里传来了一种规律的震动感。 “扑通——扑通——扑通——”姜世翀茫然地松开手,那种震颤感便没了,他再按上去,“扑通扑通”的震颤感便又传了过来。姜世翀猛然站起身来,这不可能!他想,他……他怎么会有心跳?他是死的啊! 忽然,一道璀璨的光华亮起在这昏暗的室内。姜世翀猛然转过身去,发现刚刚被他放在地上的护身符忽然变成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匕首上闪耀着明亮的符文,似乎感到了什么威胁而释放出了锋锐的杀气。姜世翀立刻警惕地环视了四周一圈,却并没有任何发现,他疑惑地走过去,弯腰捡起那柄匕首,当他忙于仔细查看那柄匕首时,却没有发现自己身后已经多了个人。 一团黑影出现在姜世翀的身后,如同一个不详的影子,他静静地看着姜世翀,尔后忽而张开大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 “没错,是骨头。”周理拿下望远镜道,“而且很多,非常、非常、非常多。” “我过去看看。”佘七幺扔下这句话,就如同疾风一般冲了出去。 “等!”廖天骄连话都来不及说完,就见他已经瞬间放倒了好几个外围的警员。 场内的人觉察到了不对,警备人员迅速拔出了手枪,然而在佘七幺的面前,这些普通人比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还脆弱,佘七幺的步伐根本就没有停顿,他的身影如入无人之境,眼看着就要闯到核心区域,然而也就是在这时,场中的形势发生了变化,第一次有人拦下了佘七幺。 佘七幺往后退了一步,站定身子,跟着除了刚刚拦住他的人以外,陆陆续续又有七个人站了过来。廖天骄发现这些人虽然也穿着类似警察制服的衣服,但是他们在他的眼里看起来是不一样的,这些人的身周仿佛都有一层看不清的气场笼罩着,显然,他们不是普通人。 “完了,我叔也来了。”周理在一旁叹了口气说:“修盟的特别部队都出动了,看来我得溜……”那个溜字都还没说完,却又不知怎地改了口,他拍拍廖天骄说,“呃,我们也出去好了。” “啊?”廖天骄本想说王非凡他们怎么办,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几个一起来的大学生都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仿佛是睡着了,只有周柔还站着。她冲着廖天骄笑了笑,然后比了个“请”的手势。好吧,特征很明显了,既然也是姓周,那么是周家人的概率当然要大得多。 廖天骄跟在周理的后面,迈出了阴影。佘七幺站在场中心,周围满是倒地的横七竖八的警卫,面前是一排人墙,再过去才是那些清理骨头的人。 “佘七幺。”廖天骄走过去。 佘七幺将廖天骄拉到自己身边,随后严厉地瞥了周理一眼。 周理却举起手来,苦笑着说:“不是我安排的,我没必要搞这个。” 周柔则笑道:“是的,跟少爷没有关系。” 周理无奈道:“你倒是藏得好,我都没发现你是周家人。” 周柔不置可否,她走到修盟特别部队那边,竟然是归队了。 廖天骄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佘七幺的声音,那似乎是用了法术传递出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如果修盟有不善的举动,我会挡着,我挡不住的时候会送你出去,你到九君山去找我家里人,他们会保护你。” 廖天骄想说什么,却看到佘七幺微微地摇了摇头。 佘七幺说:“我要进去,你们主事的呢?” 那个最先拦住佘七幺的人上前一步,抱拳道:“见过九君山少主,在下周乾,受修盟长老会之命暂时在此主持保卫工作,此次发现事关重大,在勘察工作未完成前,谁也不得进入。” 佘七幺竖起眉头道:“修盟是修盟,与我九君山何关!”一声呵斥后,他的身周刹那腾起一股强劲的气流,气流中代表神力的一头黑色长发轰然落下,全身衣服也已化作了本尊的原来模样。 周乾身边的八个人立时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阵型,个个戒备地对着佘七幺,是准备动手了。 廖天骄捏起拳头,背靠佘七幺,也摆出了要打架的姿势。他跟着佘七幺学习控制自己的浑身蛮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算是小有所成,正愁没地方试验,这次就权当是他的试炼好了。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声音远远传来:“修盟真是好大的面子,怎么发现了我妖族子弟的遗骸连知会都不知会一声不说,还有拦住吾族的神族不给入内的道理吗?”伴随着这清脆悦耳的声音,一道赤红色的身影仿佛是刹那之间便出现在了几人的眼前。 佘七幺微微眯了眯眼睛,并不是很情愿地行了一礼道:“朱雀君,许久不见了。” 第144章 啊,这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朱雀?! 廖天骄吃惊地望着眼前一身性感红色皮衣的长波浪卷发女子,她看起来约莫人类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着打扮都没法让人与传说中的神祇联系到一起,怎么看都像是下一瞬会掏出手枪,气势逼人地胁迫人的美国谍战大片女明星。 似乎是注意到了廖天骄的目光,朱雀转过脸来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这一笑就像是千万朵春花一齐开放,千万座冰山在刹那融化,廖天骄简直看得眼睛都直了。艾玛,漂亮,太漂亮了!然后廖天骄后脑勺就挨了一下。 “你干嘛啊!” “擦擦你的口水咝咝咝咝咝!”佘七幺一上来就是咝咝五连发,显然已经气愤至极了。 廖天骄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失态了,赶紧咳了一声,拿袖子抹抹嘴巴。 “根本没口水嘛,混蛋,还真以为流出来了呢!”廖天骄气愤地回瞪了佘七幺一眼,随后发现佘七幺脸上的神情并不轻松。看来朱雀,不是自己人。 意识到这一点,廖天骄的心也慢慢沉了下来。 如今他们眼前有许多的敌人,还有一个不是自己人的妖神,如果说刚刚廖天骄还对他们取胜抱有一丝希望,那么现在他已经放弃做这种无谓的想象,很显然,不论是妖协还是修盟的头面人物此刻都已经要出现了,不过对他们来说,比较好的结果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三足鼎立之势也就代表着暂时不会有大规模的纷争——好吧,他们九君山这条腿目前确实是细了点啦。——这会廖天骄已经十分自觉地把自己划进九君山派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一群群的人赶了过来,什么修盟的四大长老三大世家(莫刘昆看到两人的时候还打了个招呼,猴老头瞪了他们一眼,方家则是没到),妖协的妖神双尊次妖神双卫和八大阁老,还有什么修盟特别部队、妖怪精英组、世家嫡系子弟之类的,名头怎么大怎么来,“哗哗哗”地把块地迅速围了个水泄不通,顿时各种皮笑肉不笑,听似礼貌实则暗藏机锋的见礼回礼寒暄吹捧之声便你来我往地响了起来。 廖天骄站在这场地中心,只觉得周围的气温都一下子拔高了十度,热得都快出汗了,结果回头一看,周理不知什么时候找了堆树枝,居然生了火自顾自地烤起肉来了。 “我去,你这哪来的?” “包里带的。”周理说着,手一扬,扔了个罐子到廖天骄手里,廖天骄定睛一看,居然是个调味罐。 “多洒点孜然。” “佘爷要辣椒粉咝。”佘七幺不知什么时候也蹲了过来。 周理还真翻了一罐辣椒粉出来,伸手递给佘七幺,佘七幺却嫌弃地对周理说:“给他。意思是给廖天骄,接着又道,“给佘爷来五十串羊肉串咝。” 周理翻了个白眼说:“大爷,我只带了一点夜宵而已,没那么多。” “你怎么那么没用,那就……二十串好了咝。”佘七幺肉痛地说。 廖天骄边洒着孜然辣椒粉,边观察另一边的动静,眼下两大势力忙着打哈哈,所以没人有工夫来管他们,不过要说那两边没有分注意力到他们这儿来,那就是自欺欺人了,怎么看,眼下都是两大黑帮谈判分肉,他们前途叵测的样子。 “焦了!”佘七幺重重拍了廖天骄的肩膀一下,伸手就把他手里那一大堆羊肉串顺势接了过来,熟练地剔除焦肉翻烤起来,边烤还边埋怨,“要不要这么蠢萌,连个肉串都不会烤,将来怎么做佘爷媳妇哦。喏,尝尝看。” 廖天骄接过佘七幺递给他的肉串尝了一口,立刻眼睛一亮,大拇指大拇指再加32个大拇指! 周理在旁边看得抓耳挠腮说:“真有那么好吃吗,我也要吃!”伸手过来就抢了一串,刚要往嘴里塞,却被一个威严的声音喊住:“小理,过来。”他只好悻悻地放下肉串,不情不愿地起身,挪了过去。 廖天骄叹了口气说:“哎,没成功。” 佘七幺看了他一眼说:“你真以为我在肉串里下了毒念了咒啊?” “不是吗?” 佘七幺说:“这儿这么多头面人物,周理就算在周家是块宝,在其他人面前也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晚辈,靠挟持他来脱出重围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那也比毫无倚仗的好啊。”廖天骄心不甘情不愿地嚼着肉串,“咱们九君山眼下就咱俩,他们都是一大伙一大伙的,怎么打?” 佘七幺却自顾自地伸手到背后一掏,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了一把牛板筋来说:“咱们的优势不在人多,在手里有货。” “货?”廖天骄歪着脑袋想了想,“你不是说我吧?咱俩不是订了娃娃亲么,你要拿我当筹码?” 佘七幺停下手:“你觉得呢?” 廖天骄说:“觉得挺好……”话没说完,又挨了佘七幺一下子,急叫道,“喂你怎么老打我啊,会变笨的!” 佘七幺没好气地说:“佘爷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啊咝咝!” 廖天骄笑笑,他当然不是真的这么想佘七幺,只是逗逗他而已。他说:“我是说真的,我要有这个价值就不会有生命危险,还能在那里头捣捣糨糊,你要有了这段时间就可以用来想办法,这是最好的分工。” 佘七幺却刷了一把浆汁说:“别想了,要说筹码的话,你和我都是。” “咦?” “你不是知道你身体里的石魄是被我的先天神力封印起来的吗?”佘七幺说,“最近我想明白了,你的身体会被石魄重组并不是因为三生石魄突破了我的神力的禁制,严格来说,那是因为石魄的力量和我的力量融合到一起了。” “啊?!!”廖天骄惊叫出声,看到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了,赶紧咬了一大口牛板筋说,“这他妈也太太太好吃了吧!佘七幺,你将来考虑一下开个烤肉店怎么样!” 周理在那头咽了口口水,一副很想冲过来抢几串吃的样子。 那头似乎终于完成了商谈,几堆人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说了会话,然后便有几人冲着廖天骄和佘七幺走了过来。 佘七幺说:“你别说话,我来应付。” “九君山主,多时不见了。”一个白胡子的年纪看起来有佘七幺好几倍大的老头走到两人跟前,冲着佘七幺行了一礼,这让廖天骄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身份,什么叫地位。 妖协那边就要稍微放松点,毕竟同为妖,在另外两名妖神在场的情况下,他们对佘七幺的态度就有一种刻意拉拢的亲近。 “未知蛇君现在有没有空,不如咱们把事情合计一下怎样?” 佘七幺慢条斯理地烤完了手里一把鸡翅和馒头,递给廖天骄后,才拍拍衣服站起身来说:“想要合计什么?” “下一步怎么做,毕竟这事与贵山前山主有关。” “哦?”佘七幺说,“我到这儿来以后,就见到你们左一堆人右一堆妖地拦在我跟前,不让我进去不让我多看不让我了解更不让我参与,我还真以为这山头是你们的呢,所以打算吃完宵夜就跟我媳妇回去了。” 廖天骄被冷不丁提到,赶紧一伸脖子,把嘴里的肉全咽下去,对着几位耆老挥了挥油腻腻的手说:“hi。” 几名头面人物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显然对廖天骄的态度十分不满。廖天骄心想,谁管你们,赶紧多吃点,吃完了才有力气打架,再说要是被抓了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不过,廖天骄也发觉,也许是石魄的力量进一步影响到了他,自己最近的食欲似乎变得越来越大了。哎,不对啊,明明在家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的,是不是这变化是发生在来到这里以后啊?廖天骄陷入了沉思。 白胡子老头,也就是修盟长老之一的白印真人看了一眼妖协的阁老东仓之后道:“蛇君,兹事体大,刚才我的下属如有办事不周之处,小老儿在这替他们向您道歉,还望您以天下苍生为大,莫要与他们计较。”说着深深一揖到底。 朱雀也吸了口烟道:“小七啊,这次的事情还真不是小事,修盟也好,妖协也罢,还有我们这些旧妖神恐怕都不能置身事外。我知道你们佘家对妖协和我们这些人都有意见,但是眼下不是分山头占地块算旧日恩怨的时候,大家都把事情说说开,只有共享情报,才能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佘七幺皱着眉头看了众人一圈道:“事态,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朱雀看了眼东仓,见他首肯后才对佘七幺道:“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们……”她指了指白印,“他们在这里发现了大量的骨骸,有人骨,也有妖骨。” 佘七幺说:“那又如何?” 朱雀说:“这些骨头都是在这山的地底下发现的,所有骨头都碎得很厉害,仿佛是被外力碾压过一样……” 廖天骄已经不再吃肉串,左手鸡翅右手馒头地想着自己和佘七幺手里那一块,那是老何特地寄给他们的骨片,小小的一块,似乎是被什么外力击碎了,完全看不出是从哪里掉下来的。难道说这块骨头既不是佘玄麟的,也不是老何自己的,而是来自……来自这座山中? 见佘七幺不开口说话,朱雀又说了下去道:“这些骨头被混杂堆积在一起,掩埋在这座山中十分深的一条沟状地坑中,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条沟十分宽、深,不仅如此,还十分长,也就是说,谁也说不好,这里面到底有多少骨头,又有多少亡灵!” 佘七幺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烁烁,盯着朱雀问:“沟有多长?” “不知道。”朱雀将烟蒂掐灭在手中,明火丝毫对她没有影响,“依照目前的发掘进度来看,至少是贯穿了整座山的腹部。” 佘七幺问:“这么多骨头,这么多死者,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居然会不知道?” 朱雀摇摇头:“我们可以说不知道,但也可以说知道,在来之前我们不知道,但是来了之后,我们就知道了,甚至是你,其实原本也是知道的。” “什么知道不知道,我又知道什么?”佘七幺被朱雀这句绕口令一样的话弄糊涂了,忍不住问道。 朱雀说:“知道这些骨头属于谁,是哪里来的。” 佘七幺彻底糊涂了,说:“你到底说什么,我不明白。”他在这人世出生其实不过短短二十七年,在他的认知里根本没有这样大的一桩战事或是惨案的记录……等一下,或许并不是没有的。 佘七幺看向廖天骄,廖天骄也在看他。 七百年前。他看到廖天骄的嘴型。 七百年前,妖神玄武背叛妖族,私盗三生石出逃,导致黄泉水倒灌,生灵涂炭,而他还接着杀了许多的妖神和妖族,因为他说他们被“污染”了。之后佘玄麟受妖协所托,亲自出山,带领八部妖众与玄武一族战至最后只剩自己一个才终于将其捉拿归案。 这里,难道是当年那两位好友之间大战的最后一站? 第145章 青年将外头晾晒的被褥收回屋子里,接受了一天日光的照射,松软的被褥发出好闻的香味,既松又软,十分暖和。 “他一定会喜欢的吧。”他这么想着,推开房间门,却冷不丁对上了一双深绿色的眼睛。 有好几分钟的时间,他发不出一个音节,就连思维都陷入了空白之中,而后,脑子里那些零件才像是艰难地咬合到了一起似的,慢慢地归位,重又转动起来。 “你……你醒了……”他慌乱地将被褥抱到一旁自己的床上,像是想要叠被子,却又怎么都叠不好,因此一会折拢,一会又摊开。 “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了?”那个人问道,并且缓缓地坐起身来。 在听到玄武声音的那一刻,阿旭便跌坐在了床沿,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然后才能吐出带有颤音的话语:“是人界北方的一个小镇,这是我租的屋子,你已经睡了快一个月了。” 玄武长长出了口气,伸手覆上自己的脸孔,只是刹那之间,他脸上原本狰狞可怕的铜锈全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白皙洁净的脸孔,他立起身来,原本覆盖了全身的铜锈如同潮水般退去,而少年的身形也在刹那蜕去,当他穿好衣服的时候,现出的已经完全是成年男子的体格,高挑、颀长,但还是有一点羸弱。 “是你把我救出来的?”他问。 阿旭犹豫着,点了点头。 玄武走过来,弯下腰看着他:“你不该这么做的。” 阿旭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玄武叹了口气:“你这个傻孩子……”属于他的气息忽而涌了过来,男人低头轻轻在阿旭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但是,谢谢你。” 或许是上天的意思,要让一切都归位到那一刻,让出错的人有机会去挽回错误。让他哪怕牺牲神体也要保留精魄之中最后几分神力的好友,是不是早在六百多年前就算到了什么呢?他站起身,猛然推开门,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让久不见天日的他不由得闭了闭眼睛。 冬日,晴天,世间太平。 隔壁的人家正在拍打晾晒的被褥,远处的街道上人声鼎沸,或许这正是他们这些妖神、人神之所以存在这世上的原因,他们和人类分属不同的种族,生活在不同的界域,他们的生命有长有短,能力有高有低,但他们谁不是这个世界的一分子? “你要去哪里!”阿旭站起身来,像是想要冲过来拉住他,但却又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住了脚步,是以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立在床边,没有迈出任何一步。 玄武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阿旭,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你哥哥阿翳的下落。” 阿旭的身体猛然震了一震,不敢置信地盯着玄武。在他已经做出抉择,在他违背良心遵从了自己的感情的时候,他没有想到玄武还会提到这个名字。 “我知道你一直认为阿翳的失踪与我有关,甚至,你认为阿翳……死在我手里。”玄武顿了顿说,“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他的下落。” 阿旭吃惊地张大了眼睛。 玄武说:“当年阿翳明面是妖协的人,接受了妖协的指令来抓捕我,其实他是我的亲信。我很信赖他,所以我当初曾经派给他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携带三生石五分之一的碎片逃避妖协和修盟的追查,躲起来。没多久后,我被玄麟抓获移交妖协处刑,与阿翳也失去了联系,关于他下落的最终消息,我是从玄麟嘴里听来。阿翳,你哥哥他,在六百年前就被妖协所抓获,至今仍在他们手里。” “什么……”阿旭无措地说道,“我哥哥他在妖协?” 玄武点点头:“人是被妖协带走的,但后来如何,我并不知道。至于冯衢,他曾经是我的副手,但他野心太大,所以我并不信任他,当年我带走三生石时就特地避开了他,听说他后来投诚了妖协,也或许他原本就是妖协的人。”玄武说到这里顿了顿说,“你知道,妖协的人对我们这些旧妖神一直都颇为忌惮,安插几个眼线也不是稀奇的事,甚至,我听说阿翳被捕的背后也有冯衢活动的影子。” “这不可能!”阿旭失声叫道,“次妖神冯衢早在六百年前就被妖协抓了,如果他是妖协的人,妖协又为什么要抓他?” “是啊,为什么呢?”玄武看着眼前的空气,“或许是为了……灭口吧。” 仿佛一道霹雳划过脑海,阿旭愣愣地看着玄武,只觉得自己几百年来形成的思维定势在这寥寥几句话间就被粉碎了个彻底,“但是……但是……冯衢去年已经逃出来了……” “我知道,灰夜公馆那件事中,买通小菊打伤你并来助我逃狱的恐怕就是他。” “所以他为你服务!” “他要是为我服务,我何必打伤他的使役,留在夜牢不走?” 阿旭看着玄武,脑子里已经彻底混乱了,他以为是凶手的,其实不是,他以为于自己有恩的,其实却抓了他的兄长……如果玄武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这几百年来在夜牢的苦苦看守,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三生石……到底是什么东西?”阿旭颤抖着声音问。 玄武的眼神投向远处,似乎是在回忆往事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是啊,是什么呢?我这次去,就是要弄清楚这件事!”他说完,广袖一甩,整个人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远远地,从空中似乎传来了他的声音,“别再管这些事了,忘了阿翳,忘了妖协,忘了我,找个地方,好好地活下去。” 风吹来,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床单在院子里发出“扑啦啦”的声音,阿旭僵硬地收回了目光,胸中一团气血翻腾不止。怎么可能不管?怎么可能忘记!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浑身的妖力如同一柄锋利的剑,由内而外地释放出来,搞不清楚的,就去搞清楚,然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如同狂风过境,不过是片刻之后,原本温馨的小屋里已然空空荡荡。原本总是来讨要东西吃的流浪小三花,探头往屋里张了张,发出“喵”的一声,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回声,失望地离开了…… ※ 这是哪里? 姜世翀疑惑地望向四周,他刚刚明明还在老何钟表修理铺地下那个神秘空间的荒芜大宅里守着凤皮皮,怎么现在……对了,凤皮皮!凤皮皮呢?!姜世翀慌张地到处搜寻,然而扑入他眼帘的只有绿。 满眼的绿。 绿树、绿草、绿色藤萝,阳光从头顶的枝叶缝隙间筛落下来,在地上投下一个又一个光斑,就连那些光斑都是绿色的,这个绿色的世界到底是哪里? 姜世翀忽而浑身一震,绿色?他看向自己的右手,原本只有手掌2/3才有颜色的手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难道他已经脱离了那个奇诡的灰白色世界?怎么会?当他发现那个护身符变成了匕首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远处传来了踩踏落叶的脚步声,姜世翀赶紧闪身到一棵树后,警惕地探出头去,不多会,从茂密的树林深处走来了两个人。 凤皮皮?! 姜世翀吃惊地看向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小小的人儿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光景,穿着华丽的金红色长袍,脖子上挂着金项圈,身上佩着许多羽毛装饰,一头金色的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乖巧、可爱的贵族少年。尽管无论年纪和打扮都不对,就连相貌也和现在有所区别,但是姜世翀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凤皮皮。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看到幼年版的凤皮皮,在他身边的人又是谁?姜世翀立刻又把目光投向了牵着小凤皮皮的手的人身上,这一看却又是大吃一惊。银灰色的大氅,黑色的深衣,黑色的长发,冷峻的容颜,如果不是因为那张脸太过英俊,姜世翀一定会以为自己看到了佘七幺,然而,那显然并不是佘七幺。姜世翀思索着那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一大一小却已经冲着他走了过来。 在姜世翀犹豫着躲或是不躲的时候,那两人就像是看不到他似的,径直从姜世翀眼前走了过去。姜世翀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然后又伸手去抚摸一旁的树木,奇怪的是,所有的东西都像是不存在一般,从他掌中穿了过去。这是一个幻境,姜世翀得出了结论,而这个幻境的主人并不是他,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凤皮皮! 姜世翀掉转身子,跟在那两人后头,要看看凤皮皮的幻境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小小的凤皮皮就那样跟着黑衣的男子静静走在林间,既不喊苦,也不喊累,乖巧得招人怜爱。走了一阵后,黑衣男子在一汪湖水边停下了脚步,摸了摸凤皮皮的头顶问:“小云累不累,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小凤皮皮却摇摇头说:“叔叔,我没关系的。”他说着,不好意思地仰起脸来问道,“叔叔,你真的能带我找到我的爹爹和娘亲吗?” 黑衣男子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小凤皮皮的脸蛋:“当然了,叔叔跟你爹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你走丢了以后,他们一直在到处找你,这次要是知道我找到了你,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小凤皮皮稚嫩的脸蛋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仿佛有光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他高兴地问道:“真的吗?山里的小妖怪们都说我是没爹没娘的怪物,还有人说我是被爹娘扔掉的,原来不是这样的吗?” “当然了。”黑衣男子轻轻抱了凤皮皮一下,“你是凤族,是我旧妖神一族中都极为罕见的珍贵后裔,你父母能够孕育出你想必花了不知多少心血,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把你扔掉呢?” 小凤皮皮高兴得泪汪汪的,他抽了两下鼻子说:“太好了,我终于也可以有爹爹娘亲了,我再也不用被那些坏妖怪们欺负了!” 黑衣男子笑了笑:“那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你已经走了很久了,肚子一定饿了吧。” 小凤皮皮赶紧说道:“叔叔我不饿……”话还没说完,肚子却“咕噜噜”连叫了几声,小风皮皮的小脸顿时变得通红。他可怜兮兮地低着头说,“叔叔,我不是故意撒谎的,我、我在来的路上偷偷抓过小虫虫吃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饿得这么快,我……我不是坏孩子。” 黑衣男子笑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会饿很正常,何况那些小虫子哪里够你填饱肚子呢?来,叔叔给你点吃的。”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堆奇异的坚果,个头饱满,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外壳上还有金色的花纹。 姜世翀在一旁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那坚果的香气充满了诱惑,这不仅是种食物,恐怕还有对修为的加持作用,所以就连他这种不需要进食的身体都忍不住被其所诱惑,更不用说凤皮皮了。果然,小凤皮皮一看到那堆金灿灿的果实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大大的眼睛一个劲眨巴眨巴,眼神都移不开了。黑衣男子笑笑,捻起一颗坚果,捏破了外壳道:“来,尝尝看。” 小凤皮皮张开嘴,试着咬了一小口,嚼了嚼,马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好、好好吃哦!” “那就多吃点,都给你了。”黑衣男子将坚果交到了凤皮皮手上。 “可是叔叔,我都吃了,你怎么办呢?” “我不爱吃坚果,也还没饿,你不用担心我。”黑衣男子说着,站到一边,似乎在打量那汪湖水,“等你吃完了,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办。” “哦!”凤皮皮乖巧地答应了,飞快地吃了起来。他年纪虽小,却很懂事,即便黑衣男子说自己不用吃,他还是没有把那些坚果全部吃完,反而留了一半下来。 “叔叔,我吃饱了。”小凤皮皮说着,乖巧地将布包重新叠好,交还给男子。 黑衣男子看了他一眼,说:“好,你现在闭上眼睛感受一下,是不是在你身体里有一团热腾腾的光团?” 小凤皮皮虽然不太理解,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过了会他睁开眼睛,惊喜地道:“我看到了,就在我的肚脐那里,是金色的一团,叔叔,那是什么?” “那是你力量的源头。”黑衣男子说,“我刚刚给你吃的东西叫作金果,可以治愈你的内伤,并且激发你的力量。你出生的时候先天不足,根基有损,在此流浪期间受了不轻的伤,与人打架又不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因此伤患重叠,极大阻碍了你的成长。” 小凤皮皮似懂非懂地听着,只知道这个叔叔是为了他好,所以赶紧道:“谢谢叔叔。” “不要说谢。”黑衣男子摸摸他的头,“既然我要带你去见你的父母,自然应当让他们看到你最好的样子,无论内外,免得他们担心不是?好了,小云,现在你能帮叔叔一个忙吗?” “叔叔你说!” “现在我要你到这湖中,慢慢引导那团光的力量到你的背部,并试着张开你的天羽。” “天……羽?” “凤族自古以来有三对翅膀,对应天、地、人三界,凡羽先生,后生幽羽,天羽最晚生出。这对羽翼标志着凤族的嫡系血统,唯有能张开天羽的凤族才是被认可的真正凤族,不然就是一些冒充的鸟族妖怪,如果你想认祖归宗,至少要有个证明。” 小凤皮皮听懂了,握着小拳头说:“我、我试试看!”说着,走到了水里。他闭上眼睛,渐渐地,一团金色的光芒从他的丹田之处隐隐现出,并逐渐扩大开来。金色的神力如同被引导着一般,从他的丹田之处向着四肢等身体各处传输开去,原本平静的湖面因此荡开了一波波的涟漪。 姜世翀一直在旁边焦急地盯着小凤皮皮看,因为太过担心,此时他甚至已经站到了黑衣男子的身边,因此格外清晰地看到了黑衣男子唇边渐渐浮现出的一抹冷冷的笑容。这个人有问题!姜世翀的心中警铃大作,却苦于无法将自己的声音传递过去,忽而,他想到了曾经看见过的成年凤皮皮的双翅,别说是三对翅膀,他根本只有一对畸形的,一边大、一边小的翅膀…… 难道,这是凤皮皮曾经的记忆,难道,这里是凤皮皮的记忆世界? 金光扩散,那属于幼年凤族的清净的神力很快惊动了这片林子里妖妖怪怪们,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东西开始出没在这个湖的周围,浓重的妖气、鬼气惊扰了这一带,在空中堆叠成了浓厚的黑云。尽管知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姜世翀却还是急得不行,眼看着有一只像是野猪的妖怪靠近了湖边,却见那黑衣男子一挥手,猛然一道黑光闪过,一条黑蛇遽然射出,缠住了那只野猪怪,三两下就把它绞死,吞吃到了肚子里。 黑衣男子跟着大手一挥,一股强劲的神力顿时以湖面为中心扩展开去,将这一带尽数笼罩。这是一个结界,这又不仅是一个结界,男子的神力将凤皮皮护在了中心,而来不及逃出去的妖怪一触碰到这结界,不是灰飞烟灭,就是被许许多多的小蛇缠上,咬啮至死。 姜世翀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一幕,当再看向那黑衣男子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升了起来。黑衣、蛇使、妖神之力,佘玄麟…… 第146章 佘七幺抱着胳膊看着那些修盟和妖协的工作人员进行挖掘工作,随着时间的过去,骨坑越挖越深、越挖越长,挖出来的骨头也越来越多。三只眼的颅骨、带骨刃的股骨、带翅的蝴蝶骨、长角的额骨……各种各样的碎骨头被挖出,又在那些人的手里被仔细筛选、分类,而后进行重新拼凑,没过多久,在他们眼前的地上就摆出了越来越多、各式各样的种族骨骸,数量之巨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太惨烈了!廖天骄看着这一场面,脑海里不由浮现出711年前那最后一战的场面,怕是尸横遍野,流血漂橹也不足以形容。 “不对。”佘七幺忽而轻声道。 “嗯?”廖天骄看向他。 佘七幺说:“为什么会有人骨?” 廖天骄想了一下,711年前,佘玄麟带八部妖兵追拿叛变的玄武,两方的人马确实应该以妖、次妖神居多。“但是玄武在人间不是还有嫡系部队吗?”他说。 “有。”佘七幺说,“但没有那么多。” “那这些人骨是哪里来的?” 佘七幺慢慢看向廖天骄,声音送入他的耳中:“一百八十年前。” “一百八十年前?更漏镇瘟疫?这和你祖父与玄武的最后一战有什么关系?” 佘七幺说:“我还没想明白。” 现场每个人都在忙碌,当达成了合作协议之后,不论是妖协还是修盟,虽然彼此心底依然互相戒备着,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一个阵营的了,但是九君山还是不一样的。廖天骄手上握有三生石石魄的事已经差不多暴露,佘玄麟当年的失踪似乎也佐证了他与玄武是一伙的,只不过因为有冯衢的事,所以眼下九君山还能站在这个阵营当中。那些人很客气地说着“九君山主,如今我们应当同仇敌忾”,其实握有佘七幺和廖天骄,还是为了有所倚仗,他们或许不知道佘玄麟已经死了,或许知道却假装不知,总之他们想要找到佘玄麟留下的线索、找到剩下的三生石,再将冯衢消灭,然后,才会是这个阵营覆灭的时候。现在还不。 廖天骄说:“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佘七幺说:“别站在这了,我们休息一下。”说着走到一边。他这一动,妖协和修盟的人都跟着动了一动,廖天骄不满地看着那几个明着保卫,暗着跟梢的人一眼,有点想上去跟人家打一架,却反而被佘七幺拉住了。 “让他们跟。”佘七幺说,伸手轻轻在空中从上到下一抹,两人眼前便出现了一扇门,“进来。”佘七幺打开门,拉着廖天骄往里一闪,后面那几个人还想跟进去,结果那门“砰”的一关,就把他们拦在了门外。 修盟和妖协的主事者同时往那扇门那里看了一眼,朱雀冲东仓摇了摇头:“不碍事,只是个神力空间罢了,我在这附近布了结界,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也出不去。”修盟那边的人想必也是做了同样的事情,因此以韩乾为首,那一队保镖很快就地分散开来,站岗的站岗,放哨的放哨。周理看着场中情景,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个暧昧的笑意,不知道在暗搓搓地打什么算盘。 进到门内,廖天骄便发现他们又回到了佘七幺之前变出的屋子中,光是站在那个小院子里,他就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他知道他们并没有离开妖协和修盟的监视范围,至少不用看着那些人烦心。 佘七幺进入房内,他们离开前放在桌上的两杯茶和一个茶壶还在,佘七幺手一挥,茶壶自动给他们续上了新茶。廖天骄坐下来喝了一口,感受着暖流从喉口进入身体深处的惬意感,紧绷的神经慢慢地放松下来一点。 佘七幺却没喝茶,反而忙碌着从不知什么地方找出了一截木头两块布,还有一副文房四宝,然后就着灯光开始雕刻起来。廖天骄疑惑地看着佘七幺在那儿忙活,不多会就见他雕出了两个面目模糊的粗糙小人。这算……搞创作平复心情? 廖天骄正想着要不要违心地夸两句他雕得好,却见佘七幺一边将布缠到那两个小人的身上,一边却对廖天骄说:“伸手。” 廖天骄:“啊?”傻傻地伸出手去问,“哪只?”下一秒却“啊”地叫了一声,结果被佘七幺瞪了一眼,赶紧压低声音嘟嘟哝哝道,“你干嘛?” 佘七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了廖天骄的手指,挤出了七滴血,分别点在了小木人缠着布的额头、心口、四肢和丹田。血水飞快地渗入白布,渐渐地在小人上化出了五官、掌纹、流通全身的红色经脉,伴随着佘七幺的念念有声,一道白光过后,廖天骄吃惊地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出现在了屋子里。 “这是……” 另一个廖天骄大大咧咧地坐下来,一把抄起茶壶,就往廖天骄跟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茶,然后拿起来就想喝。又一道白光闪过,另一个佘七幺出现在屋内,一脸拽拽的神情,一把抢过那个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说:“喝个毛啊咝,你不能沾水,否则法术就破了懂不懂啊咝咝咝!” 另一个廖天骄好像吓了一跳,不怎么情愿地“哦”了一声,乖乖地放下杯子坐好了。 廖天骄看得目瞪口呆,转头问佘七幺:“这是什么?替身术?” 佘七幺说:“对。” 廖天骄纠结了半天,忍不住说:“你……你那个……怎么把我做得那么二?” 他这一问,两个佘七幺居然同时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脸来回答说:“十指连心懂不懂,这是靠你的心头血化出来的分身,你是什么样,分身就是什么样,你这个朱古力脑壳的愚蠢的人类咝~~~~” 廖天骄刹那间就被击沉,一个佘七幺的毒舌攻击就够他受了,两个佘七幺同时吐槽他简直不是人干事!于是两个廖天骄同时痛苦地把脑袋低了下去。 “好了,别耽搁了。”佘七幺说着,把廖天骄为了逃避佘氏吐槽二连发堵住耳朵的手拿下来。 “我们要去哪?”廖天骄问。 “去朱海晏通知我们的地方。” “咦,”廖天骄想了想,“山风起,尘埃落定之处?” “聪明。” 佘七幺正面对住廖天骄,边说着边抓住他的两手,低下头来。廖天骄吓了一跳说:“你干嘛?”人都跟着往后退了半步。 佘七幺顿时尴尬了一脸,羞恼道:“咱们俩都订了亲了,你干嘛这么防着我?” “哦,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廖天骄赶紧辩解,“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佘七幺?”见佘七幺生气了,廖天骄只好自己凑上前,把他脑袋按下来说,“说吧说吧,接下来要干嘛,你你……你是要亲我吗?那我闭上眼睛哦……” 佘七幺低头“砰”地撞了廖天骄一下说:“美死你算了咝,谁要亲你咝。”这么说着却将他的额头与廖天骄的额头抵在一起,双手的掌心也相合到一起,佘七幺说,“跟着我呼吸的节奏,我们要保持同步,然后我才能带你出去。” “哦。”虽然有点遗憾,廖天骄还是赶紧收敛了那些心猿意马,闭上眼,静下心来。很快,伴随着呼吸的统一,两人额头与手掌相合的地方,两种心跳节奏也渐渐趋于同步。 “呼吸放慢,放空思维。对,现在把眼睛睁开。”佘七幺说,那声音并不是从他口中传出,而像是就在廖天骄的身体里回响。廖天骄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所小屋里,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黑白线条的世界,就像是动画片里常常见到的那种二维画面,而就连他们自身都已经变成了一个好像虚拟的平面线条人。 “这是妖协修盟在不平山一带布置的结界空间,现在我要带着你从结界的缝隙里钻出去。这个结界很密并且包罗了各家所长,机关重重,所以为了尽量降低我们的存在感,减少被发现的风险,我对我们的生气进行了处理,并且改变了我们的体型,等会你必须跟紧我的步伐,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否则一旦触动禁制,你我就都完了。”佘七幺没有张嘴巴,却将声音传递了过来。 廖天骄听懂了,他想做个点头的动作,结果一点头整个脑袋就折了下来,碰到了他自己的胸。 “艾玛。”他惊叫一声,赶紧抬头,结果因为身体太过柔软,始终不能成功。咦,原来他没张嘴,也能说话? 佘七幺“啧”了一声,伸手将廖天骄扶起来说:“蠢死了咝,你现在不是正常人的体型,你要把自己当成海带懂不懂?给你5分钟习惯一下自己的身体。” 廖天骄“哦”了一声,心想我哪知道海带是什么样的啊,又不是人人都是条蛇?随后一想,哎,比起海带,当成蛇的感觉不是更容易把握么?他抱着这个想法,赶紧重复试验了几次,很快把握住了操控那柔软却又韧性的身体的窍门,等做了几个劈叉、360度大回旋的动作后,更加觉得兴味盎然,不由得在原地乱扭起来。 廖天骄想:“原来蛇跟海带差不多啊……” 佘七幺说:“你干嘛?” 廖天骄:“……” 廖天骄:“没干什么,练习练习呵呵。”心道刚刚他心里想的东西该不会直接具现成语言了吧。还好这事并没有发生。 佘七幺说:“没事就走了。”只见他对着前方伸手一指,一条黑色的海带……哦不,线条蛇便灵活地游了出来,当先而去。 佘七幺说:“跟上。”轻飘飘地飘了出去,廖天骄赶紧也一跳一跳地跟住佘七幺而去。 第147章 如同迷宫一般的线条世界里,黑蛇探路,佘七幺则负责清除障碍,廖天骄一路看着他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处理掉,有时候是个巨大的旋转着的“卍”字,有时候是一只镇守的线条兽,有时候又是一些古怪的符咒,佘七幺不能与它们硬碰硬,所以处理的时候多少花了点时间,但危险还不止这点,他们还时不时地需要从类似电网一样的东西当中哆嗦着挤过去,或是从类似术墙的缝隙底下滑过去,这个时候平板的纸片身材就显得格外有用了。两人活像是杂耍演员,一路做着高难度的动作,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重重危机,直到最后一步。最后一步,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火焰沟壑,沟壑的另一边,隐约似乎是个海市蜃楼般的窗型出口。 “朱雀的真火结界。”佘七幺道,黑蛇也停下了移动,昂起脑袋,不敢逾越这道防线。 “是不是很难过去?”廖天骄问佘七幺,虽然他们现在都做不出太复杂的表情,但是听佘七幺的口气就知道这最后一道防线十分棘手。 “朱雀是南明之神,掌管火、光、生,所以但凡是有生气的东西通过它的结界,都会引发警报,哪怕我们只是一片纸,而真火结界又是她的结界中灵敏度最高的一种结界。”佘七幺说着再次伸手一指,黑蛇慢慢地往前游了游。廖天骄看着它试探着探出头去,没动静,再游一点,探一探头,“轰”的一道火苗突然就从沟底升起,吓得黑蛇赶紧缩了回来。 廖天骄惊道:“这么灵敏?你的蛇离崖边明明还有半米吧。” 佘七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显然没想到这真火结界比他预料的更难对付。 廖天骄转动身体,看向四周问:“这个结界能绕过去吗?” “恐怕不能。” 那该怎么办才好呢?廖天骄问:“有没有一种结界,或者类似的东西,能够把我们包裹在其中,彻底屏蔽我们的气息来避过真火结界的探测?” “除非小姜在这里,或许还能一试,否则任何术法的结界都是由生者的法力或神力构成,必然带有生的讯息,这样,真火结界就一定会被触动。” 廖天骄心想,那不是无路可走了?他问佘七幺:“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佘七幺想了会也没想到解决办法,最后放弃说:“硬闯算了,大不了趁他们来不及行动前,我们赶紧跑,跑完了再考虑其他的!” 廖天骄觉得这个主意的可行性并不高,眼下这不平山附近到处都是人,妖协修盟还有一大堆的大牛在,怎么跑,可是他们又似乎的确没有别的路可走了。等一等!廖天骄问:“你所说的结界触动,是以火苗发动还是以火苗触及作为警铃成功触发的信号?” 佘七幺说:“火苗触及,否则我们刚才就已经惊动朱雀了。” 廖天骄说:“那我们有没有办法靠快速闪避来躲过那些火苗,我记得你挺灵活的。”言下之意是要跟血咒空间那样,让佘七幺带他过去。 佘七幺无奈道:“如果我变出原形,在这个空间里,就会是一根线,没法驮你。”地上的黑蛇很配合地适时摆了摆扁平的身体。 沉默升起,过了5秒,廖天骄说:“那你变成线,我带你过去。” 佘七幺:“啊?” 廖天骄说:“我带你过去。” “你怎么过去?” 廖天骄探出身体看了看,一道火苗“轰”地窜上来,他赶紧缩回来说:“我跳过去。” 佘七幺用一种“你还好吧”的眼神看了看廖天骄,又看了看那至少有五十米宽的火焰沟,问他:“你开玩笑?” “当真的。”廖天骄开始活动起筋骨,虽然他活动的样子多少有点怪,那扑腾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海底摇曳得十分多娇的海带。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就感到更不好了,问他:“你大学体育考试助跑跳远跳了多少?” “呃……3米3吧……” “那不就是不及格嘛咝!”佘七幺怒吼道。 “现在的我又不是以前的我。”廖天骄回答得信心满满,“你忘了刚刚在钟表厂我的表现了吗?” 还真是忘不了……佘七幺被这句话瞬间勾起了痛苦的回忆,一想到自己几小时前才被炮弹廖天骄顶了肺的感觉,那真是不堪回首! 廖天骄说:“所以你放心吧,我行的,大不了我们碰到火苗的话,再执行你的第一个计划,咱们跑就是了!” 佘七幺说:“好吧,那我变了哦。” 廖天骄说:“嗯,变吧,变得柔软点。” 佘七幺看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化身成了一条线蛇,抬起头,刚好搭到廖天骄的手上。廖天骄仔细看了看线蛇佘七幺,似乎不放心,又用小纸片手撸了撸,佘七幺顿时一个哆嗦,蛇头一摆说:“你干什么咝!” 廖天骄说:“我试试柔韧度哈。” 佘七幺:“……” 佘七幺:“你妹,佘爷是上面那个!上面那个!你试佘爷的柔韧度干什么,你反了你咝咝咝咝咝!”不知道从哪里把蛇信子吐了出来。 廖天骄把脑袋轻飘飘地往后一倒,避开了那根蛇信子说:“我现在就是个纸片人,哪来的口袋揣着你,所以只能把你挂在脖子上,你懂吗?” 佘七幺:“……” 廖天骄把线蛇往自己脖子上甩了两圈,佘七幺不知道是生着闷气还是大局为重,所以倒是任凭他摆布。 “好了,我要准备跳了,你千万盘紧了别掉下去。” 佘七幺虽然不怎么高兴,闻言还是郁闷地盘紧了身体。廖天骄往后退开了将近百来米的距离,然后蹲下身子:“预备,冲!”说着飞快地加速,因为他现在只能两个腿一起用,所以跑步的样子其实十分滑稽,然而,滑稽并不代表无用。 廖天骄的力量已经达到了十分惊人的程度,百米的距离几乎是在转瞬间就被他跑完,最后三步,当他重重踩踏在地上的时候,几乎是一步两坑,这让教导他的佘七幺都颇感惊讶。反作用力已足够,距离也已卡好,廖天骄瞅准时机猛然起跳,这次他不是炮弹而是宛如一只轻灵的小鸟,高高升到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轰轰轰轰”!声音从下方密集地传来,真火结界捕捉到了生人的气息即刻发动,许多的火苗从沟壑之中蹿起,意图击中廖天骄,但是廖天骄的身形却十分灵活,他不仅有弹跳力,更有制空力,在空中居然还能变换身形。矮身、偏转、平挪,眼看这五十多米的距离就要被他们跳过,突然整个沟壑底部都沸腾了,同一时间,无数的火苗同时蹿了上来,织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罗网。廖天骄的身形不由为之一滞,他想要弯腰钻过面前的网眼,却发觉这整张火力网几乎密得连苍蝇都过不去。 这下完了……廖天骄也顾不上现在说话会不会让憋着的那口气散了,大喊道:“佘七幺,准备第一手计划。” 佘七幺也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那张网落下来的瞬间,却突然有一道光芒一闪,廖天骄只觉得有道锋利的金戈之气从他的身体之中猛然激射而出,刹那就撕开了一个网格,他趁势猫腰一钻,从那里逃了出去。此时距离对岸已经只有七米了,对平常的廖天骄来说可能不在话下,但是现在他跑跳的那点惯性已经用完,余势已尽,廖天骄感到自己正在往下掉。难道要功亏一篑?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脖子上一松,跟着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手臂迅速爬了上去,那东西紧紧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形成了一股向上的力量,于是他整个人在往下掉了一掉后,忽然就停住了,跟着反而慢慢地往上升去。 “怎么回事?”廖天骄想,等他上了岸才发现原来刚刚缠住自己的正是佘七幺,他见两人马上要掉下去,立刻发挥身材优势,把自己变成了个螺旋桨,在空中拼了老命地转动才把两人都带上了岸。 虽然廖天骄很想就此事感谢佘七幺几句再夸奖几句,但是佘七幺本人看来对这件事并不高兴,所以他很识相地改口问:“刚刚那道光是什么?” “大概是你身体里……身体里的石魄和佘爷的力量……”佘七幺边说边在原地莫名其妙地转了五个圈,然后摇晃着说:“先……先出去再说。”说着,拉着廖天骄,往那个窗口一般的光矩内一跳。“咚”,佘七幺拍墙上了。 廖天骄看明白了,佘七幺这是转晕了,但是他不敢说,只好拼命憋住笑。 佘七幺后退两步,自己咳嗽了一声恼怒地说:“刚刚只是实验、实验咝咝。”说完,拉着廖天骄再次一跳,这回廖天骄只觉得耳朵“嗡”的响了一下,整个人的感觉瞬间就不一样了。像是干瘪的植物吸饱了水,每一个部位都饱满起来,他们从平面的线条人又变回了正常人。 “咦,这儿是哪?”廖天骄问,此时他们正位处在一片树林之中,要不是因为这里的山林更密,树木更壮实,他差点以为他们忙活了半天,结果又回到了不平山呢。 佘七幺掏出怀里的怀表看了一眼,说:“岚州葬月山。” 第148章 “这次的事情事关重大,多亏二位妖神大人肯拔刀相助……” 朱雀突然一挥手,打断了妖协阁老之一西陵的絮叨,她似是竖起耳朵听了听,随后猛然间化作一道赤光闪了出去。看守佘七幺的修盟护卫正在戒备,突然触及到一股无比强悍的妖气,不由得纷纷亮出了家伙。 “谁!” 一道红光落在地上,朱雀从中现出身形。几名修盟护卫彼此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恭敬地拱了拱手道:“朱雀大人。”同样是妖神,九君山的佘七幺是蛇君,朱雀却被称呼为朱雀大人,这是因为她多年来与人类的神族多有接触,也常代为照拂人类,属于妖神一族中比较亲人的一位。 “佘七幺和廖天骄在里面吗?”朱雀问。 修盟的几个护卫不由得面面相觑。 “在。”还是那个守卫的头领回答,随后他机敏地问道,“朱雀君可是发现了什么异状?” 朱雀闭上眼睛,先感受了一下那术屋内的气场,随后才上前敲门:“佘小七,你在吗?”敲了几声后,屋内传出了佘七幺傲慢又不耐烦的声音。 “吵什么,佘爷已经休息了!” 朱雀微微顿了一顿道:“佘小七,我是朱雀,找你有点事,你先把门打开吧。” 里面传来了“嘀嘀咕咕”的声音,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过了会,又传来佘七幺的声音说:“夜色已深,佘爷现在没空陪你们搞那些有的没的,我媳妇困了,明早再来议事。”架子摆得毫不含糊。 朱雀眉头一皱,道:“小廖先生是否因连日奔波身体疲惫,若是如此,我可以用法术助他减轻疲劳,不如……” 她说着,纤纤玉手已经按到了门扇上,神力在她掌下凝聚,眼看着就要破门而入。就在这时,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忽然由内传来,不久,门被打开了,廖天骄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门口,对朱雀说:“拜托,你们都不是人,我可是个人,让我好好睡一觉行不行?” 朱雀上上下下将廖天骄打量了一遍,又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屋内,佘七幺披着睡袍正一脸不善地靠着门框,仿佛随时会打将过来的样子。两个人都在,看起来也很正常。 难道她刚才感到的是错觉?不可能! 朱雀妩媚一笑,忽而伸手捏住廖天骄的下巴,调笑道:“哟,瞧瞧你这小俊模样,还真是怪憔悴的,要不要朱雀姐姐帮你个小忙啊……哎呀。”锋利的指甲突然划过廖天骄的脸颊,在上面平添了一丝血痕。 “你有病吧!”佘七幺立刻冲过来,一把打掉朱雀的手,将廖天骄拉回自己身旁问他,“疼不疼?” 廖天骄伸手摸了自己的脸一把,新鲜的血迹沾染到了他的手上,不过因为伤口很细,所以很快就止血了,只是他白皙的脸上因此多了一道血痕,分外明显。 佘七幺怒道:“别以为你们人多势众,佘爷就真的怕了你们了!”说着就要撩袖子打上来,还好被廖天骄及时拖住。 “算了算了。”廖天骄用力拉住佘七幺,转脸对朱雀说,“那个……朱雀姐姐,很不好意思,虽然你长得很漂亮,但是我已经有佘七幺了,我对你没有兴趣。” 朱雀本来是想要试探一下眼前的廖天骄是不是真人,结果被他这么直白清楚地噎了回来,不由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抱歉,打扰了。”说完转身拂袖而去。门口那几个修盟的守卫见状,脸上都露出了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只有那个领头的睨了手下一眼,说了声“抱歉”,然后吩咐几人各归其位。 大门再度“砰”的一声合拢,朱雀抬手看了眼自己的指甲。廖天骄的血迹还留在那里,她凑到鼻端闻了一下,确实是新鲜的人血气味,而且那气味中还掺杂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气,想必就是三生石魄引起的了。 大概,真的是错觉。朱雀想着,离开了那栋宅邸。 ※ “岚州,葬月山?”廖天骄抬眼望着这月色之下的山野。他们正站在一处高坡之上,漫山遍野的林木在月色之中随风摇动,如同看不见的神明在舞蹈。 “对。”佘七幺取出手机按了几下,不过很快就放弃了,“gps不能用,这里没信号。” 这是完完全全的深山,看不到高架线,看不到平整的柏油路,更看不到发射基站。廖天骄问:“这里就是李岄的故乡?” “多半。”佘七幺说,“走,我们先找起来。”两人踏着月色,没入深山之中。 朱海晏会帮他们这是佘、廖两人都想不到的事,更想不到的是,朱海晏帮了一个很大的忙。他突然现身说偏爱赏月色,而且更爱山中之月,山月二字合二为一恰恰是一个李岄的岄字,所以朱海晏那段矫情的胡扯压根就不是莫名奇妙的显摆,而是颇有深意。 在朱海晏的提示中如此说道,他偏爱山风起时,沉疴落定之处的月,这是一句病句。初始,廖天骄曾以为他是将“尘埃落定”误说为“沉疴落定”,随后一想却不对。风起则尘动,没有哪个地方是风起却尘埃落定的,因此这句矛盾的话不能用逻辑来推理,它其实是一个地名提示,山风合二为一是一个岚字,沉疴是久治不愈的病,沉疴落定当然就是指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加上后面那些秉烛、祭酒、焚香听着像是赏月的风雅把戏,其实描述得正是祭奠的仪式,所以从廖天骄的推理来看,朱海晏整段话提示的其实是三个字:岚、祭月。 “为什么不是祭月?” “葬月更贴切。”佘七幺道,“祭祀在落葬之后,那家伙后半句话里特地提到于万般寂灭后方能觉察那月色之中所包纳的万千景物,顿悟其中所蕴含的许多道理,所谓万般寂灭,不就是一个葬的过程?所以葬月优先于祭月。当然,我也是查了网络,刚好知道有个岚州,岚州又有一座葬月山。” 廖天骄思索着道:“所以葬月,葬的是李岄吗?” “或许。” 廖天骄说:“这么看来修盟果然是知道李岄这个人的,他们也肯定掩盖了什么。” 佘七幺轻轻地“嗯”了一声,但是口气里却听得出那种强压的兴奋。廖天骄知道,佘七幺从不相信自己的祖父会是个危害人间的妖邪,所以李岄这条线索对他格外重要,如果说有证据证明当年李岄斩杀他祖父的事情是修盟的一个阴谋,那么许多疑难就迎刃而解了。 比如,可以这么推测:711年前,玄武被捕留下了五块三生石碎片和一个烂摊子,佘玄麟则因为亲手抓捕好友和被玄武道出的真相所震惊在一百年间消极避世,随后他在600年前终于振作起来,为了帮助朋友和调查三生石事件接手了这个烂摊子,更找来了单宁、老何等同伴,然而在这过程中,他却被藏有私心的修盟的人所害,最终封印不平山,销声匿迹百年。 想到这,廖天骄不由得一惊。 “佘七幺,”他说,“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佘七幺说:“三生石碎片的事是吗?” 廖天骄知道自己想到了,佘七幺恐怕也想到了,但这着实不是个好消息,所以他真心希望佘七幺可以反驳他。 佘七幺伸手一挥,面前遮挡住路径的树木杂草便自动向两边分拂开来,毒虫蛇蚁们匆匆忙忙地钻出地面,闪到两边躲了起来,山蛇则乖乖地盘起来低下脑袋,仿佛在迎接佘七幺的到来。 “的确是个糟糕的消息。”佘七幺说,“如果李岄是修盟的人,或者是被修盟利用过的人,那么就证明我祖父的被害是一个阴谋,他在几百年里的所作所为也一直受人监视,跟着我们或许就可以推测,他在一路上寻到的玄武手下还有他们所持的三生石碎片,都有可能落入了修盟手中。” “但是,”廖天骄接口道,“我们已经知道,除了我身体里的石魄以外,当年的五份三生石碎片的其中两份是被用来分别镇压了肖家村的地穴和阴黎,后来,山鬼事件中,被冯衢毁灭一片,又带走了一片。然后,不出意外的话,此刻在不平山也还有一片,那么流落在外的三生石碎片其实只有两片。如果这两片都在修盟手里,很难想象他们在这百年里没有动作,毕竟三生石的力量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他们与妖协关系也不好,但他们这些年却都按兵不动……” “所以说,另外两片并不都在修盟手里。”佘七幺打了个响指,面前的一颗参天大树静悄悄地倒下,为他们搭建了一条通过沟壑的道路。 “一片在修盟,还有一片在妖协。” “正是如此。” 妖协、修盟、冯衢还有他们,正因为四方的势力都握有一个砝码,才形成了如今暂时性的平稳与互相制衡的态势。 “但是三生石到底是什么呢,玄武说的污染的本质是什么,阴黎的身份是什么,当年与玄武抢夺三生石的人又是谁呢?”廖天骄忍不住问了一连串问题出来。 佘七幺却摇摇头:“不知道。”他一猫腰从一处树丛中钻了出去,廖天骄跟着他也钻了出去,两人眼前顿时一片开阔。面前是一处深深的山谷,夜色里遥遥看去,底下黑黢黢的似乎有些带棱角的建筑物。两人不由得精神一振,顾不上劳累,一路飞快地下到谷底,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村落。 这座村落比钟表镇更古老也更破落,村口甚至没有牌坊,但是这并不妨碍佘七幺和廖天骄知道它的名字,因为在这夤夜之中,村口处竟然队列整齐地无声无息站了好几十号人。当先的老者见到佘七幺和廖天骄丝毫没有惊讶,他无畏无惧地将两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随后慢慢扬起手来。正当佘七幺以为他是要动手的时候,老人却让开身子,比了个“请”的手势。 “两位客人,请入断头村。”他说。 第149章 姜世翀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自从来到灰白世界后被他苦苦压抑的兽性在这一刻似乎全然苏醒,那咆哮着、冲撞着他理智牢笼的猛兽不断撼动他的防线,要将他变成全无人性的怪物,甚至使得他银灰色的瞳仁也变作了一片深红的浊色。 在姜世翀的眼前,幼年的凤皮皮被无数的藤蔓所捆缚,幼小的身体赤裸着被高高挂起。他的身上已经满是伤痕,背后三对洁白的羽翅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而佘玄麟,前一刻还对他和颜悦色,声称要带他去寻找亲生父母的人,正慢条斯理地用锋利的刀刃将他的背羽一点、一点地从皮肉里剜出来。 “呜——”小凤皮皮发出痛苦的呻啊吟声。那新生的羽翅方才从他的身体里破皮而出,耗尽了他大部分的元气,如今他比一只山野中刚刚修成人形的小妖怪还不如,在那利刃之下只有逆来顺受的份。 一点一点,皮肤被割开;一块一块,肌肉被剔去;一根一根,骨头的连接处被撬断……冷酷的男人面色如常,对于沾满两手的鲜血根本看也不看。适才闻到幼年小凤的气息聚集而来的妖孽除了被他除掉的,本来还有不少曾经围在结界以外等待机会,然而此时却已再没有一只妖敢上前,哪怕那只年幼的凤如今就像是一块砧板上待宰的鱼肉。随着一头狮妖的毅然离开,湖周围很快就没了别的活物。 “忍着点,凤羽必须活取,如果你死了,这副羽翼也就没法用了。”男人开口说道,声音依然悦耳动听,语气却森然可怖。见凤皮皮呛出一口鲜血,他皱了皱眉头,从怀里复又掏出那种金色花纹的坚果,就着血送到了凤皮皮的嘴边,“吃下去。” 凤皮皮微弱地让了一下,下一秒却被他钳住了下颌,硬是掰开嘴塞了进去。于是凤皮皮猛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他的鼻子里、嘴巴里喷出来,涂得他漂亮的小脸如同恶鬼一样恐怖。 姜世翀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快要承受不住了,他想要冲出去将那个可恶的男人千刀万剐,他想要挽救年幼的凤皮皮,哪怕这只是一个幻境、一段记忆!于是他终于发出一声怒吼,身躯猛然暴涨,撑破了穿在身上的衣服,露出底下黝黑、坚硬的胸膛,他的獠牙翻出下唇,割破了他自己的上唇,淌下两行暗红的血迹,双手手指弯曲,指尖顶出了黑色的、长而坚硬的指甲。 “别!”却有人从身后死死拉住了他。 “放手!我要杀了他!”他发出咆哮,拼命挣扎甚至出手攻击拉住他的人,然而对方却也并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两人缠斗许久,直到姜世翀狠狠一拳砸在那个人的脸上,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直到他血色的双眼里看到那头金色的发丝,他方才愣了一下,随后,被仇恨与愤怒烧坏的脑子终于慢慢地降温,勉强恢复了正常。 “凤……皮皮……” 成年的凤皮皮拭去嘴角的鲜血,一言不发地爬起身来。姜世翀慌忙看向身后,小凤皮皮和佘玄麟还在那里,佘玄麟已经快卸下了凤皮皮的一整副翅膀,而在小凤皮皮的脚下已然汇聚了厚厚一滩血泊。 “别、别看!”姜世翀慌张地张开双手,想要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对面可怖的一幕,凤皮皮的脸上却露出个自嘲的笑容。 “别拦了,我都看到了。”他说,“当年我被抹去了关于仇人的记忆,侥幸逃得一命,辗转寻到妖协方才回到故乡。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自己并非被父母丢弃更非无意中走丢,而是我父母因遭人杀害已经双双寂灭,才使得我流落人界。这百多年来,我就顶着这一副残缺的身体,苟延残喘,穷尽心力四处苦寻我的敌人,为了找到他,我听从妖协命令做事,出卖朋友,甚至不惜与冯衢为伍,却没想到我的敌人,害我家破人亡的人竟然会是佘、玄、麟。”说到最后三个字,他忍不住咬牙切齿,浑身杀气滚滚而来。 “凤……” 凤皮皮摆摆手,他仰起脖子,似乎是要将眼泪和着苦楚一同咽回肚中。他笑道:“可笑我还曾因为九君山佘家对我有半养半教之恩而心怀愧疚,却没想到这原来不过是一报还一报,我背叛了佘七幺,竟然也算是歪打正着地报复了,哈哈哈。”淡淡的嘲讽声戛然而止,凤皮皮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鼻端突然充满了另一个人的气息,“你干什么?” 姜世翀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看着这样的凤皮皮,他左胸口里那新生的器官就一阵阵的抽搐和发痛,在他能够意识到之前,他已经伸手一把揽住了凤皮皮,将他牢牢地抱在怀里。 “放手。” “我叫你放手!”凤皮皮突然开始疯狂地用力挣扎,他又踢又打,尖叫痛骂,尖锐的指爪划破了姜世翀坚硬的皮肉,凤族的神火甚至烤焦了他的皮肤,他用尽一切攻击的办法,后者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松开。 “不要伤害你自己,也不要放弃你自己。”姜世翀咬紧牙关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三界有三界的规矩,他做下那种事必然会得到相应的惩罚,不管要花多大力气,不管要多久,我都会陪着你,陪着你一起报仇雪恨!”生平第一次,一向遵纪守法的刑警说出了越过法律界限的话,在那自己还没习惯的“砰砰”心跳声中,他更为用力地抱紧凤皮皮,就像是生怕这个人会如同空气、如同流水、如同微风倏然消逝一般。 整个世界都在刹那安静了下来,林木的气息消失,小凤皮皮与佘玄麟的幻影消失,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灰白,天上似乎下起了鹅毛小雪,凤皮皮被姜世翀抱着,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两人僵持着、僵持着、僵持着,直到凤皮皮明白姜世翀的固执,从抗拒到顺从。慢慢地,凤皮皮小心翼翼地把手举起来,犹豫着、试探着、摸索着,小心谨慎地抱住眼前这宽阔却并不温暖的胸膛。 “怦咚——怦咚——”平稳的心跳声从那副微凉的躯体里传出,让混乱的心慢慢地安定下来。 眼前这只僵尸是一个多么奇妙的存在,明明出生于污浊的黑暗,行走在充满罪恶的领域,却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光明正大地活着,不管外界如何,他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他与自己这种所谓生自光明却一心沉陷黑暗的东西完全不同。凤皮皮甚至觉得,也许他和姜世翀互换身份才更为合适。 好温暖。 怎么会这么温暖? 凤皮皮想着,也许,这一次,他真的能够卸下心防来相信一个人,不用再害怕那些温柔的话语背后是残忍的欺骗,不用恐惧那一张亲切的面孔背后是深深的杀机。 我可以相信你吗? 我可以吗? 或许,可以的。 他想着,终于忍不住疲倦地将头枕在姜世翀的肩头,百年的时光太久了,他也太累了,三生石或是灭门的仇,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那平稳浑厚的心跳声推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一刻的身心俱疲让他只想有一个安稳的依靠。 哪怕只有一会会也好。 然而,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声利刃切开皮肤、肌肉、骨骼的声音,姜世翀整个身体都震了一震,一股奇异的血腥味瞬间升了起来。 “!”姜世翀不敢置信地松开手,低头看去。一柄锋利的匕首突兀地自他的左胸口穿出,闪烁着符文寒光的刃尖顶破了肌肉和皮肤,探出狰狞的面容。那刃尖轻巧地在姜世翀的胸口画了一个圈,随之他的肌肉便和着鲜血与骨片落下,最终露出了里头一颗闪烁着金光,跳动着的心脏。 暗红色的血“咕嘟咕嘟”地从僵尸的身体里流淌出来,宛如被一片小小树叶破坏了不死之身的齐格弗里德的末日,一只妖爪凭空伸了过来,从他的后背心,准确地攫住了那颗金色的心脏,一把摘了下来。 “噗。”伴随着轻微的分离声,姜世翀摇晃了一下,往前慢慢地倒下去。 “凤……”他明明无比担心那个人,但他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来得及喊全,因为他的世界在这瞬息之间就已经完全走形。 凤皮皮的脸上溅满了属于姜世翀的血,他的胸口也因为刚刚贴姜世翀太近而被划伤,但这一刻,他竟然什么也感觉不到。他既不悲痛也不愤恨,有的只是大脑中的一片空白。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实在不明白这眼前变故发生的原因,就在刚才姜世翀还是活生生的,他拥抱他,给他安慰,给他希望,告诉他他会陪着他,会陪他一起报仇,不论多久,那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他颤抖着将手够到嘴边,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 温热的,血。 温热的,属于姜世翀的,血。 眼前刹那一片虚无,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化为了灰烬。凤皮皮的金色头发在瞬间全部褪去了颜色,变作一片雪白。雪白的长发疯狂猛长及至他的脚踝,将他整个包裹起来,随之,他的身周瞬间腾起了可以焚尽一切的白色火焰。 “啊啊啊啊啊啊——”凤鸟在火焰之中发出痛苦的悲鸣,三对羽翅鲜血淋漓地破开肌肉皮肤,伸展而出,几乎横过了半个空间。然而,那些漂亮的羽翅并没有存在很久,凤鸟的愤怒引发了焚尽一切的火焰,那纯白的、强大的力量瞬间就席卷开来,吞噬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皮肤、他的肌肉、他的骨骼、他的希望,最终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地如同冰雪结晶的灰烬以及灰烬中一颗寂黑色的光珠。 姜世翀倒在地上,他的身上已经覆盖上了白白厚厚的一层,那或许是雪,也或许是凤皮皮焚烧殆尽后的遗留,但是他已经意识不到了。处在生命最末尾的他只是张着嘴,吃力地、被动地做着呼吸的动作,每一下呼吸都会带出一口血水,洇染了大地,也洇染了洁白。 在他的眼前一下子幻化出许多年前的往事,他在黑暗的地下出生,在一片死寂中生活,直到一次地震……不,或许那并不是地震,对了,那并不是地震!姜世翀的瞳孔猛然放大,已经衰弱的呼吸在这个时候骤然急促起来,但他的身体里已经没有血液可以流出。 是那个人在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说:“你醒了,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是那个人将山壁打穿,禁制破除,告诉他:“我会给你一个有趣的世界。” 是那个人手把手地将他领到人类村庄附近,告诉他:“以后你就像他们一样生活。” 是那个人在他被人追打的时候告诉他:“只要心存善念,总能找到安身之所。” 是那个人,佘玄麟。 记忆回来的那一刻,姜世翀生命的最后一点火焰也随之熄灭,但他没有闭上眼睛,他就那样睁大了眼,伸着手,仿佛想要握住不远处那颗寂寞的、纯黑色的珠子。 一双黑色的布鞋踏着白雪而来,它所行过的所有地方全都归为了原样。空空荡荡的宅邸,四周写满了朱砂符文,原来一切皆是幻境。 男人弯下身,捡起了那颗黑色的珠子,与他手中金色的还散发着热气的心脏放到一起。 生于死亡却向往光明因希望凝结而成的僵尸王的心,生于光明却沉溺绝望因苦痛烧炼而成的凤鸟的心,最佳的矛盾,最好的配对。 播种于几百年前,今日终可收获。 男人笑着,将这两件东西放入一个精致的容器内,转身离开了这间空空荡荡的屋子,只余下地板上一具好不容易拥有了温度却又逐渐失去的尸体。 放置在地上的风灯剧烈跳动了几下,暖黄色的焰心迅速地黯淡下来,只余下如同余烬般不死不活的一点。从打开的黑漆漆的门后吹来了一阵冷风,一根白色的羽毛轻飘飘地落下来,盖到姜世翀睁开的双眼上。 一切,归零。 第150章 廖天骄忽然停下了脚步,佘七幺问:“怎么了?” “不、不知道。”廖天骄捂住胸口,他没有心脏病,但是刚刚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里某个角落仿佛突然间空了一块,有什么东西、什么人不着痕迹地消失了。 “jsking……”廖天骄忍不住道,“难道是jsking出事了?” 佘七幺疑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小姜出事了?你怎么知道?” “我……”廖天骄摇摇头。他不知道,他只是莫名地心慌,然后是直觉,他觉得姜世翀出了事,在那一瞬间。 佘七幺回过身来,握住他的手说:“别自己吓自己,距离小姜完全消失还有两日一夜,我们还有时间。听到没有?” 廖天骄犹豫着点了点头,紧紧攥住佘七幺的手,想要从他那里获得一点温度。 他们自己的处境其实也并不太妙。这座诡异的断头村,不仅村名诡异,村人也诡异。全村几乎都是老人,看不到半个青壮年,而那些老人们就在这深夜之中迎候在村口,静静等待他们的到来,就像是在许久之前便已经算到了那样。怎么想,怎么让人害怕! 廖天骄揣着戒备,边走边谨慎地打量四周。这整座村子里的房屋都已经十分破烂,不是这里的屋顶破了个洞,就是那里的院落塌了半堵墙,很难想象这些老人就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度日,更不用提这周围看不到农田,也没有商店,如果不是这些人都在动,也都有影子,他恐怕真要怀疑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是死者的村落。然而,与之相反的是,这座村子里却有许多道教的痕迹,或者是一座废弃的炼丹炉,或者是一张褪色的吕祖像又或者是一面扔在垃圾堆中蒙尘的扭纹青铜镜…… 这着实是十分奇怪的。这里既然是李岄的故乡,村里人受道家影响想必不少,村中多道教的东西也属正常,然而这里道教的法器神像虽多,却被如此轻慢对待,未免让人摸不透村人的真正意图。这些人到底是信奉道教,亦或背弃了道教? 当一行人走到村中央的时候,廖天骄看到了更让他惊讶的东西。原来这村子的中心竟然竖立着一座不知多少年代之前的石像,石像约有两米五高,算不得气势恢宏,但其雕凿工艺却十分精湛,衣袍纹理,配饰动作,无不美轮美奂,然而,这尊石像竟然没有头颅——它就那样披挂着一身肮脏的青苔,以无头的姿势斜斜矗立在天幕之下。 佘七幺也看到了这尊石像,他看了两眼,随后低头疑惑地嘟哝了一声:“道德天尊?” “咦。”廖天骄不由得愣了一下,这无头的石像竟然是太上老君? 道家奉三清为尊,其中的太清之主便是道德天尊,也就是人们耳熟能详的太上老君。李岄明明是个天师,还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后荣归故里,他的故乡人却处处轻慢道家的东西,甚至树了这么一尊没有头颅的老君像,这不是亵渎神明又是什么呢?而况这尊老君像,观其雕刻风格,恐怕还不是近些年的东西,这个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廖天骄忍不住对那尊石像看了又看,他想搞清楚石像头颅是被弄断了还是原来就没有,如果是弄断又是被什么弄断、何时弄断,无奈这石像虽不高,却终究比廖天骄的人高,旁边又有那些老人在,因此他终究没能看清那尊石像的头颅裂缝处是个什么样的截面,也就判断不了断头的成因。 一行人就这样路过了石像,继续沉默地往前走着。沿着划过村子中轴那条笔直的的小路往前,他们不断穿过一座又一座破旧的屋舍。或许是因为气氛古怪,廖天骄只觉得这条村中小路长而又长,仿佛永无止境,当然这只是错觉,不久,领头的人就停了下来。 “到了。” 出现在佘七幺和廖天骄眼前的是一座既体面又气派的建筑,别说是出现在这个村子里,就算是出现在那些以古建筑作为旅游亮点的景区都不由得让人赞叹。朱漆大门歇山顶,屋脊线条秀丽流畅,门口则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匾,上书“李家宗祠”四个字。 领头的老人走上前,颤颤巍巍地摸出一串钥匙,打开锁头。伴随着“吱呀”一声,两扇大门向后打开,老人再次比了个“请”的手势:“二位客人请进吧。” 佘七幺忍耐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发问:“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老人们沉默着,佘七幺等了一会,怒道:“别以为你们是老人,我就不会对你们动手?” 为首的老人却摇摇头:“不是我们不告知客人,而是这件事除了我李氏先祖李岄知道以外,我们谁也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 “当年李祖驾鹤西归前曾留下遗言,一嘱我李氏嫡系后人不得修习道门法术,违者逐出家门;二嘱我李氏后人于二百年后的今时今日迎接两位贵宾到来,并带至李氏宗祠。” “可是现在才过去了一百八十年。”廖天骄道。 老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李祖尚有教训,李氏后人需得留居山中,守住老村,但每代都应派遣二、三子弟出山生活,代为联系外界,如遇多人失踪或癫狂、山岭涌血、村中石像转向这四件事中的任意两件发生,那便是贵客将提前到来的征兆,必得回报村里,使李氏子弟做好迎客准备。” 佘七幺与廖天骄不由得对看一眼,两人都为老者话中包含的信息所震惊。多人失踪说的难道不是灰夜公馆那些枉死的人?多人癫狂说的难道不是戚佳妍的《山鬼》造成的群魔乱舞?山岭涌血是肖家村附近的地穴奔涌灵血髓,至于石像转向…… 廖天骄远远看向那尊斜斜的断头石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出溜了上来。他已经见过鬼、见过妖,数次出生入死,历经艰险,但是不知为何,还是为这句话所震慑。这一刻,他感到了害怕,对了,这种害怕与他曾经想起佘玄麟的时候一模一样,是一种面对无法想象的强大存在时,自然而然生出的畏惧! 廖天骄想着想着,忍不住给了自己嘴巴子一下。搞什么,佘玄麟是佘七幺的祖父,九君山的大靠山,玄武的挚友,他越强大,他们就应该越安心,就算他厉害得能够未卜先知,甚至操控未来,可他不也还是死了吗?想到这里,廖天骄才微微松了口气,一抬头却看到佘七幺正望着那宗祠里面一动不动。 “怎么了?”廖天骄问。 佘七幺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回答,过了会才说道:“你在外面等我吧,我自己进去。”说着就要放开廖天骄的手,廖天骄赶紧一把抓住他的。 “喂,搞什么,你进去,我当然也进去,别想把我丢在外面,这些老头老太这么吓人,你真的放心我一个人在外面?” 佘七幺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外面那群面无表情的老人,又看了看宗祠里面,最终拿定了主意说:“好吧,我们一起进去。” 门在两人进入后的瞬间便无声地合上了,廖天骄还回过身去试了试,自然已经无法打开。就跟肖家村的单宁居所一样,或许这里也有一个阵。 佘七幺低声说:“小心了,那个李岄很厉害,我们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廖天骄“嗯”了一声,警惕地跟在佘七幺身后。 两人穿过天井,依序进入三间屋子看了看,意外地却并没有找到特别的线索。这三开间的屋子左右两个厢房分别是杂物间和一个守夜的小屋子,中间供奉着一排又一排李氏族人的牌位。廖天骄看了一圈,有点意外说:“李岄的牌位呢?” 佘七幺也跟着找了三遍,奇怪的是,这些供奉着瓜果和长明灯的神主位中果然没有一块写着李岄的名字。这是什么情况? 廖天骄想了想说:“佘七幺,我刚看到这屋子后面好像还有空间,会不会在那里?” 于是,两人走出屋子,很快找到一旁一条隐蔽的小道抄到屋后,随之,他们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这屋后无遮无拦,竟是直接连接着半爿山坡,因而显得无比开阔,月光之下,那整整一大片坡地上都竖立着各种各样的石碑,有些石碑大,有些石碑小,有些石碑高,有些石碑低,但无一例外都刻满了文字。想不到这竟不是坟场而是一片不知何来的碑林。 佘七幺在看到那些石碑的瞬间,耳边就不由得轰然炸响,他还记得自己曾在戚佳妍三生石血池的世界里莫名落入一块类似的碑林,这两者之间可有联系?他想着,忍不住匆匆向那些石碑看过去。只见每块石碑上头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有故事、有传奇、有传说,有佛经也有道教典籍,但无一例外都在描述缘起、描述因果…… 怎么会这样?佘七幺越看越快,越看越急,他不顾廖天骄的呼喊,在这片碑林中迅速地穿梭起来,当他看到某块碑上所写的唐时某书生救下一头赤狐的故事时,他终于确定,这片碑林与他曾经见到过的一模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这个时刻,就连佘七幺都感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眼前所有这些因果论述都仿佛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证明着冥冥之中的某些定数,而他却不知道那定数的终点会是什么! “佘、佘七幺!”廖天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怎么突然跑起来了……你怎么了?” 佘七幺看向廖天骄,看着他的脸孔,慢慢地,他将自己慌乱的情绪压抑下去,隐藏起来,很快,他又摆出了那副傲娇的调调说:“你怎么那么没用啊,佘爷跑两步就跟不上了咝!”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不要告诉廖天骄,不要让他被这种恐慌所拖累,他要做廖天骄的依靠。 廖天骄无奈道:“拜托,你刚才都飞起来了好吗,我就两条腿怎么追你。” 佘七幺咳嗽了一声,转开话题说:“你那个,发现什么没有?” 廖天骄说:“没啊,我光顾着看你哪顾得上……哎,那是什么!”他指向某处。 两人刚才光顾着奔跑都未注意周围,此时才发现这一带的碑林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所有的石碑都好像比周围要矮上一截,只有其中某块石碑格外高大,因此显得格外鹤立鸡群。佘七幺眼神好,一眼就看到了碑上“岚州太清山先祖李公岄碑铭”几个大字。 想不到,李岄的墓碑竟在此处! 第151章 佘七幺快步走了过去。 李岄的这块碑十分特殊,它不仅比其他墓碑都高大,甚至就连使用的石料都与其他墓碑截然不同。青灰色的石材质地润洁,还有一定的透光率,在月光下看来竟好似内部有水波在缓缓荡漾一般,显得十分珍贵。 廖天骄也跟了过来,他看着那行大字琢磨道:“太清山?看来这座山果然是因为李岄改的名。” 李岄的碑铭只可能在李岄身后立下,因此太清山更名为葬月山就不可能是前朝历史成因,多半还是与这位云遮雾绕的神秘天师有关。从被谨遵的遗嘱到被更名的山,再到与众不同的墓碑,李岄在当地的影响力可见一斑。如此一来,断头村村民擅自损毁老君像的可能性就不大,倘使老君像是因外力损毁,村人又不可能不修复,那么,断头村如今对道教的背弃难道也与李岄有关?廖天骄只觉得心头疑窦重重。 佘七幺却似乎并未去想这些,他只是紧紧盯着那块墓碑,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如同大多数为纪念逝者所撰写的碑文那样,李岄的碑文统共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记录他的出生年月、背景及成长经历,第二个部分记述了他的主要事迹,第三个部分则是对他的高度赞扬及总结铭文。 尽管对三生石事件有助益的信息显然在第二部分,但是佘七幺和廖天骄谁也没有跳过那些李岄早年的生活描述,这个人实在太过神秘,他们只能通过眼前这些只言片语来找出他被历史模糊掉的真正形象,从而推测他的真实性格以及在三生石事件之中所扮演的角色。 碑文开首第一句写到李岄出身于清仁宗嘉庆十二年(公元1807年),为李家村人士,这便是一个很好的信息,可见不论葬月山还是断头村都并非此山、此地的原名,这些改名很可能都与李岄有关。佘七幺和廖天骄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对视了一眼,继续往下看了下去。 碑文说到李家村隐于深山,物产贫瘠,村民本以打猎为生,后在乾隆年间遭遇妖祸,有幸得一游方道士解救并传授技艺,方才得以脱险,因此后世村人皆虔诚信奉道教,村里也因此出了个厉害的天师,他拜游方道士为师,学成后游走四方,以抓鬼降妖为生,这便是李岄的祖上。 廖天骄说:“从这点来看,我们之前推测李岄祖上并非家学渊源的天师一脉是没错的。” 佘七幺点点头。 李岄就这样出生在李家村里这样一个既普通又不普通的家庭中,刚降生的时候他与常人并没有太多不同之处,既没有天降祥瑞也没有天赋异禀、点石成金的神通,然而他终归还是在成长中逐渐显现了与普通孩子所不同的特点。 首先是聪明。李岄十分的聪明,四岁已经读懂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孩童启蒙教材,七、八岁的时候能够吟诗作对,连附近乡里的老秀才都对他的才华十分推崇,被村里人誉为神童,他家里人也对他寄予很高期望,甚至不惜将家里仅有的所有财力都投入到培养他念书上。当时国内道教已经衰落,这源于清高宗乾隆四年(1739年),朝廷明令禁止正一道传度后的影响,因此虽然当时道教在民间还广有流传,但对李岄家人来说,似乎还是希望他能够走上一条“正路”。如果一切按照李岄家人的想法去实施,那么李岄将来的人生路很有可能就是读书、考举、当官这样的寻常之道,但是就在李岄十岁那年,他的第二个不同之处被发现了。 李岄的第二个特点是预知。 “预知?!”廖天骄看得一惊,不由得望向佘七幺,只见他紧蹙着眉头,似乎对这个词的出现十分的惊讶乃至反感。 李岄有预知这种异能是在偶然的一次事件中被发现的。当时李岄的隔壁邻居正要去山上打猎,临出门前,李岄突然喊住他,嘱他:“带好蓑衣。”邻人莫名其妙地进到山里,不久真的下起瓢泼大雨来,亏了李岄的嘱咐,邻人才没有淋个透湿。自那以后,李岄预知的异能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并逐渐强大起来,起初他只能预见短短一炷香内即将发生的事,之后便开始预见一至二日内将发生的事,再然后,甚至是十天乃至更久之后的事也能够准确预测。 当时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乡里有户富户要嫁女儿,听说了李岄的异能后,便来请他过去,想让他对媒人介绍的几位候选姑爷进行逐一推算,看哪个将来发展更好,对女儿也更好,就把女儿嫁过去。结果当时李岄未看生辰八字也未详细询问,只是看了看男方画像,问了姓名便声称一个都不合适,反而是富户家中一个貌不惊人的值夜家丁被李岄举荐。 富户哪曾想到李岄会给这么个建议,自然十分生气,无奈李岄当时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又小有名气,如若与之计较恐怕伤了面子又生怕他真有什么异能报复,所以最终只是草草打发李岄回去,也没将他的话当一回事。不久后,富户便将女儿嫁给了其中一个官宦世家的公子哥,谁想到小姐嫁过去的第二年,这家人在朝中当大官的亲戚就出了事,连累得一家子全跟着倒霉。可巧,富户的生意也在那一年出了事,亏光了财产,全家人穷困潦倒。官宦世家娶富户家的小姐本来就是看中她家的财,眼见女方家里没有了钱,她来了后自家又倒了霉,便认定那小姐是个丧门星,于是一纸休书将其逐回了娘家。可怜这小姐年纪轻轻遭到连番打击,实在想不开便去投湖,幸好被人救了下来,巧就巧在,救她的人正是当年李岄举荐过的那个值夜家丁。 富户家破产的时候曾经遣散了家中奴仆,只有这个家丁虽然找了新的差事却一直在关注富户家的情况,见他们没钱没米,还经常省下自己的口粮送过去,平日里也多有帮忙。他第一个发现小姐有异样,跟了上去,没想到救了女孩子一命。这之后,家丁还是时常去富户家帮忙,与小姐也多有接触,小姐见这家丁为人宽厚,又勤劳能干,久而久之,竟然芳心暗许,两人遂结为连理,虽然此后并未大富大贵,却也算得上是一段美满姻缘。富户多年后想起李岄说过的话,不由得惊叹李天师预知之精准,而李岄当时已经因为抓鬼降妖之能在方圆百里十分出名。 廖天骄看到这里斟酌了一下,问道:“难道李岄真有预知的能力,还是他有什么特殊法宝?”廖天骄清楚记得佘七幺曾经说过,世间种种就有如一条湍奔的河流,每一朵细小的浪花变化都将引起整条河流的巨大变化,甚至改变河道走向,所以哪怕如同九天神佛也并不能说、不敢说可以预测未来。 可观察、可分析、可推测却不可预知,这才是天道。 佘七幺“嗯”了一声却没有明确回答,他只是严肃着面色,看向碑铭的第二部分。第二部分,正是李岄与三生石直接联系的部分。与老何谜题一样,这里记载了李岄降妖除魔的一个传说故事,但与老何谜题却存在着细微的区别。 廖天骄细细看完后说:“这里写的跟老何谜题描述得似乎有些不同。” 佘七幺点头。 李岄的碑铭和老何谜题第二题都记述了当年的更漏镇事件,但此间至少有三个细微区别。第一、碑铭上说李岄当年进更漏镇之前有个和他一起的朋友,但是老何谜题里并没有提到。第二、李岄碑铭上说他是听了当地客栈一个小二的描述后才去夜探佘宅,并没有提到吴某,老何谜题里却说李岄是遇到了吴某又去远观了施药的佘真人,回来后才打定主意行动。第三、李岄碑铭上说李岄在佘真人的宅邸里发现佘真人与他的朋友长得一模一样,这在老何谜题里也是只字未提的。这三点区别,其实就着眼在两个人身上,一个是吴某,另一个是李岄的朋友,老何谜题隐去了李岄的朋友,李岄碑铭则隐去了吴某,这两者究竟谁才是事实,隐去或是特意生造某个人出来又有何意义,是两个迷。 佘七幺正在深思,耳朵里忽然听到细细的呻吟声,回头一看却发现廖天骄正捂着胸口,靠在一旁的一座墓碑上,头上的汗水都冒了出来,不知道这样已经有多久了。 “怎么了?”他赶紧走过去,伸手便搭住廖天骄的脉搏。心跳还算稳定,虽然有点快,但是廖天骄的状态显然不对。 “难、难受。”廖天骄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他还好好地在跟佘七幺一起研究李岄的碑文,但是看着看着却渐渐觉得难受起来,仿佛有把锤子在他心里“通通通”地敲打,逼得他想要抓狂,想要摧毁眼前的东西,这感觉就像是…… 廖天骄说:“佘七幺,那个碑……那个碑里可能有东西……” 佘七幺疑惑地回身去看那块石碑,或许是因为刚好观察的角度正确,又或者是因为月光洒落到了适当的位置,从李岄的墓碑之中居然有个轮廓淡淡地凸显了出来,那似乎是一个扁平的匣子。难道是那玩意捣的鬼? 佘七幺不再犹豫,他将廖天骄一把抱起,几个起落间,便将他远远带离了那片碑林。在这过程中,佘七幺其实心里捏着一把汗,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在戚佳妍的三生石血咒空间里的遭遇,当时他无论如何也走不出那片碑林,直到跟随一个黑衣服的身影而去,而那个人是谁,他至今也不知道。 好在,这里的碑林似乎没有那种奇怪的力量,佘七幺小心翼翼将廖天骄放到一旁的山坡上后,低头问:“你怎么样。”结果就看到廖天骄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副很ok的样子。 “你没事了?” “嗯,好像没事了。”廖天骄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站起身来,原地跳了跳,“我去,真的没事了。” 佘七幺回头看向远处那块鹤立鸡群的墓碑,从高处看来,那块墓碑仍然十分显眼,但更显眼的却是它周围围了好几圈的其他或高或低的墓碑。佘七幺看着忍不住眉头一皱。 “封门阵,但是不完全。”佘七幺低声道,“怎么回事?” “嗯?什么阵?”廖天骄问。 “封门阵,李岄的墓地是个阵,他封印了什么东西。”然而,这个阵却十分奇怪,仿佛并不完全,或者说受过破坏,以至于这看起来几乎就是个……死阵。 廖天骄恍然大悟说:“啊,我知道了,就是那个,钥匙!”无论是老何谜题还是李岄的碑铭中都曾提到过,说李岄在斩杀佘真人后用神兵将其封印,又重修了更漏镇,更改格局,形成大阵,随后将开阵的钥匙带离,以示永不开释之意。难道李岄的墓碑之中竟然封存了那样一件重要的东西? 佘七幺说:“你等在这里。”说完便只身跃回阵中。 廖天骄来不及喊住他,他觉得还有个什么似曾相识的记忆在他心中某个角落扑腾,试图告诉他些什么,但他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呢,刚刚那种想要破坏眼前东西的感觉? 在廖天骄思考的时候,佘七幺已经飞快地回到了李岄的墓前。他环视周围一圈,手中凝聚神力,布下结界,而后单手置于那墓碑之上。 几乎是转瞬之间,他便看到了那墓碑的变化,原本润泽透明的石质墓碑瞬间就起了变化,就像是往水中倒入了整瓶的墨水,从石碑底层马上泛起了一片墨色,与佘七幺的神力相互呼应。 果然有问题!佘七幺心想着,神力自他身体之中源源不绝输送于手掌之中,又形成实质性的压迫压于那墓碑之上。墓碑霎时便发出了“咯吱咯吱”叫人牙酸的声音,仿佛下一刻就要碎为齑粉。墓碑的看似不堪一击并未让佘七幺放松警惕,如果这里面真的封存着重要的东西,这个封门阵就不可能是个死阵;李岄如果真的能够封印他祖父,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没水平的事来。 佘七幺一咬牙,浑身神力倾泻而出,墓碑登时发出清脆的“咔吱”一声,一道裂痕从佘七幺掌下几公分出现,一路向下蔓延而去。 还不出来? “咔吱咔吱!”神力源源不断地输入,碎裂的声音不断加剧,墓石碎屑随之纷纷落下,不久,佘七幺的耳朵里敏锐地听到了“砰砰砰”三声连响,他猛然掉转过头,出来了?!然而,他只是看到了三块围绕在李岄墓碑周围的墓碑突然间炸开,扬起一天一地的粉屑的场景,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别的异状,随后伴随着又一声轻微的“砰”声,第四块墓碑歪歪扭扭地倒下,与此同时,佘七幺手下的李岄墓碑也发出“锵”的一声,整个炸裂开来。 乱石飞溅,佘七幺愣了很久,才想明白在墓碑炸开的瞬间自己心里升起的那种诡异的似曾相识感是什么。是碑林! 在戚佳妍的血池空间里,他曾经同样身陷碑林并被迫对阵过三尊拥有近乎神的力量的石像。难道他曾经见过的血池空间里的碑林就是眼前这一个,而他曾经历经千辛万苦解决掉的三个石像就是这个封门阵的守阵使? 三道死门,一道生门,死门的守阵使已经被过去的他所解决,所以此时此刻,封门阵被他轻易粉碎,露出了李岄墓碑中封存着的东西的真面目。这世上难道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佘七幺定定心,弯下腰去,将那口棕黑色的木头匣子取了出来。匣子上原本还有封印符文闪烁着光芒,但当佘七幺的手触碰到的一瞬,那光芒便黯淡了下去。佘七幺深深吸了口气,启开匣子。 第152章 匣子尚未完全打开,佘七幺却听到廖天骄的呼声。 “佘七幺、佘七幺!” 佘七幺抬起头来,但见廖天骄在山坡上又叫又跳,双手还拼命摇摆。怎么了?他看了廖天骄一会,才发现他是在指着山坡对面要他看。佘七幺转过身去,然后猛地一愣。 廖天骄所在的山坡对面就是李氏宗祠所在,再过去则是断头村。此时只见那里一片通明,天空上方都被映成了瑰丽的火红色,显然已经失火许久。佘七幺将那口匣子揣到怀里,起落间来到廖天骄身边问:“怎么回事?” 廖天骄却突然倒退几步,一个踉跄坐到地上说:“你、你别靠过来。” 佘七幺愣了一下,只见廖天骄呼吸急促,额头又开始冒出汗来。他想到什么,伸手到怀里取出那口匣子,果然廖天骄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浑身都开始打起哆嗦说:“拿、拿远点!” 佘七幺眉头一皱,飞快地在那口匣子上施加了一道封印。他不知道匣子里装的是什么,所以施加的是一个普通封印,主要用来封存一些具有特殊功用的宝物或是禁忌品,之后见廖天骄的神色并没有变好太多,思索了一下,又施加了一个专门隔绝灵力的封印和一个隐匿灵气的场封印,廖天骄的脸色才好看了点。 佘七幺将匣子重新放回怀里,然后才试探着走近廖天骄问:“你怎么样?” 廖天骄气喘吁吁地说:“我、我想起来了,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 “就是……就是这种看到这玩意就想抓狂的感觉,我以前也感到过。”廖天骄说,“就是我们拿到王鹏飞那片克制三生石的石头碎片时候的感觉。” 佘七幺愣住了,他很想把匣子里的东西当场打开看个究竟,不过顾忌到廖天骄终于还是勉强按捺了下去,又问:“断头村是怎么回事?” 廖天骄摇头:“不知道。我在这上面看你破那个石碑阵,一开始只是感觉那个阵好像在走形、变化,然后有三块墓碑接连倒下了,再然后我就看到那个村子上空有一圈好像闪电一样的东西跑了一周,跟着就着大火了。” 佘七幺望向远处,他的目力极佳,因此断头村上空火焰熊熊的场景尽收他的眼底,奇怪的是,那里虽有火却不见黑烟,更听不到人们的呼救之声,仿佛那整个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一样。难道所有的村人都已经提前撤离? 佘七幺问廖天骄:“你现在感觉怎样,能不能动?” 廖天骄说:“你等会啊。”他从地上爬起来,试探着往前凑了凑,随后松了口气说道,“应该没事了,我们过去看看。” 得到廖天骄的许可,佘七幺弯下腰。 “怎么?” “上来。”佘七幺说。 “啊?” “叫你上来咝。”佘七幺不耐道,一把抓起廖天骄往自己背上一甩。廖天骄发出短促的“啊”的一声,赶紧伸手扒住佘七幺的背脊。 “坐稳了。”他说,如同一阵狂风,就往断头村飚去。 风声虎虎,越是接近断头村便越添诡异。整个村子一片死寂,只有火焰静静地燃烧,但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不可阻挡的焦臭味道。佘七幺在到达离村庄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时,不得不停下脚步,他施法在两人身周布了个结界,随后才一头扎进了火海之中。 鲜红刹那弥漫了整个视界。廖天骄吃惊道:“这……” 李氏宗祠已经被焚毁殆净,似乎火舌就是从这里开始蔓延的,不知是长明灯打翻了还是香烛舔上了神主位,火苗一路蹿升,直奔村子中心而去。佘七幺带着廖天骄小心翼翼地穿过火海,原本紧紧合拢的宗祠大门此时已经被烧毁,从门洞看出去,这个荒僻的村落居然第一次显得“生机勃勃”。游走的火舌活跃无比,顺着房舍四处开花,将一切都拖入炼狱之中,周围的景致由于那灼热的温度甚至变得扭曲起来,好似廖天骄他们先前从结界之中跳出时看到的矩形光窗的风景。两人一路飞快地穿过村落,却没有发现半个人影,直到到达了村中心。 “那是……人?”廖天骄惊讶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就在不远处,在那尊断头老君像的下方,有一堆一堆重叠在一起的“异形”,他们就像是抱在一起接受了火焰的洗礼,虽然身躯已经被火苗焚烧成了焦炭,倒在石像脚下,可焦炭却又仿佛地里生出的枯木,个个枝桠勾连,形成堆叠的“炭网”。其中只有一个的身体虽然已经变成了焦炭,脸部却还未完全变形,依稀可见正是之前领头的那个老者。 “到底是怎么、怎么回事?”廖天骄从未见过这样可怖的场景,看时只觉得胃里一阵阵泛酸水。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一村人,虽然诡异,虽然还有点吓人,但是现在这样…… 佘七幺放下廖天骄,走过去,一把将那个老者从那堆火焰和炭堆中拖了出来,伸手一指点在他的眉心,随即一团霸道的神力就从老者的眉心突入,逼得后者睁开了眼睛。 “说,是怎么回事?”佘七幺逼问道。 老人咳嗽了几声,张开嘴发出喑哑的声音:“呵呵。”他竟然先笑了起来。皮肤已经炭化,随着他的动作撕裂开来,片片掉落,十分吓人。 佘七幺手上用力:“别逼我下狠手,就算你死了,我也有办法拘住你的魂,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老人闻言,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表情,像是嘲讽又像是苦笑:“没用的。”他说,“这是因果。” “因果?” “呵呵……是因果。”老人发出凄厉的笑声,声音难听得要命,“因果注定如此,谁也无法阻挡,哪怕你有佘玄麟的血缘。” 佘七幺猛然睁大眼睛:“你知道我是谁?” 老人的眼神却开始涣散,嘴里喃喃念道:“因果轮回,有因就有果……一百八十年前的债该还了,佘玄麟……回来了……”他的话才说完,整个人就发出“嘭”的一声,像一只充过了头的气球一般炸了开来。 “佘七……”廖天骄想去拉佘七幺却已经来不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老头整个炸裂开来。他知道那是因为大火焚烧导致人体颅内压强不稳最终引起的爆炸,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一个人的脑袋爆炸这种事……廖天骄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那种想要呕吐的冲动咽下去。佘七幺却仿佛根本没有觉得眼前这情景有多么的可怕,或者说此时最可怕的是他的表情。 “佘七幺……”看着双眼血红的佘七幺,廖天骄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他看到佘七幺冷酷的表情,他仿佛是疯了,但是动作却那么的冷静。他用手指抹去脸上沾到的老人的鲜血,随后用力在地上划出一个阵,口中念念有词。 “断阴阳,拘魂!”老人的残骸在地上微微动弹了一下,像是想要起身,但又很快趴了下去。 “断阴阳,锁轮回,拘魂!”老人的残骸之中飘出了几缕淡淡的青烟,很快散了个一干二净。 “断阴阳,锁轮回,闭冥途,开杀伐阵。拘魂!” “拘魂!拘魂!拘魂!” 所使用的咒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狠厉,可是无论佘七幺如何努力,如何动用神力,老人的魂魄就是不见踪影。佘七幺终于直起身来,他看向剩下那一堆焦炭一样的残骸,随后弯腰便开始在里面翻找,试图找到另一个可以拘到的魂魄。廖天骄看不下去了,上前抓住他,却被佘七幺甩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地,手掌都擦破了。 “佘七幺!”廖天骄喊。 佘七幺浑身一震,慢慢地,他紧绷着的脊背松弛了一点点下来,他转过身,沉默了一会,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他冲着廖天骄伸出手来。廖天骄看向他,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才意识到什么,将那只手在身上擦了擦,才再次冲廖天骄伸出去:“对不起,你起来吧。” 廖天骄抓住他的手,站起身来,问:“佘七幺,你还好吧?” 佘七幺闭了闭眼睛说:“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廖天骄还想说什么,佘七幺却摆摆手:“让我想一想,想一想。”他说,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似乎是在环顾这小小的村落。大火已经将能够吞吃的生命都吞吃殆尽,剩下的只是房梁屋瓦这些死物,一间间洞开的屋子仿佛一张张大张的嘴,发出无声的嘲笑。 佘七幺勉强收拾了心情道:“我们先回去,回钟表镇。” ※ 朱雀正在妖协的帐中与四位阁老商议事情,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守卫的呼声:“朱雀大人,有敌……”那个人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一只平素也算强悍的妖怪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摔进屋中,直奔朱雀而去。朱雀眉头一皱,伸出手来,她的手臂在刹那之间变作了一副羽翼,她伸手轻轻一拦,以柔化刚,轻巧间将那只妖怪接下,扔到了一旁。 “朱雀君,好久不见了。”伴随着声音,出现在门口的是谁也想不到的人物,冯衢带着赤当、小菊等数个妖怪大大方方地立在一众妖协大佬面前。 妖协几位阁老的脸色在瞬息之间的变化不可谓不精彩,不过都说姜是老的辣,很快,几人甚至不用交换眼神便统统都将那些外露的情绪藏匿了起来。为首的东仓慢条斯理地上前一步道:“冯衢,你好大的胆子,去年打伤我妖协诸多妖怪,越狱而出,我们还没去找你,你竟然还有胆子找上门来?”随着他的话语,屋里其他几个阁老在同一时刻都释放出了自己的妖力,似乎准备下一刻就要与冯衢相斗。 局势仿佛一触即发,然而,披着厚厚鹅毛大氅的冯衢虽然面色苍白,神情却十分平静,面对大佬们的精神压迫,他甚至还有闲情拉了拉衣襟道:“东仓,你应该很明白我为什么来找你们,此处也没有外人,你们那些假惺惺的东西还是免了吧。” 东仓道:“你胡说什么?” 冯衢轻轻一笑:“我胡说什么?我说,如今局势已经到了你我不把事情摊开来打开天窗说亮话就谁也讨不得好处甚至逃不了的地步,你们那些欺瞒世人的小把戏还是收起来吧,至少在这个屋里的可都不是外人,我说得对吗,东仓……师父?” 东仓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便把目光投向了刚刚被扔进来的那个看守的妖怪身上,对方正吓得哆哆嗦嗦地缩在朱雀身后的椅子边,不敢抬头看任何一个人。 “你先出去。”东仓说。 看守妖怪似乎吓到耳背了,动也不动。东仓眉头一皱说:“喊你呢,狡鱼,出去。” 冯衢却轻轻一笑,说了声:“小菊。”刹那之间,小菊便化作一团黑气扑向了那只名叫狡鱼的妖怪,短短十几秒的时间过后,黑气散去,地上只剩下了一堆骨头。 “冯衢,你不要欺人太甚!”另一名阁老南昀一拍桌子呵斥道,显然十分不满冯衢在他们的地盘上随意撒野。 东仓也不甚高兴道:“你这是做什么?” “替几位大人清理门户啊。”冯衢一伸手,赤当递给他一个精致的暖手炉,让他抱在怀里。冯衢似乎特别怕冷。 “清理门户?” 西陵怒道:“放肆!狡鱼只是我西陵一脉所辖下的一只小小妖怪,要有错事也是我来处罚,谁给你的权力替我清理门户!” 朱雀却突然道:“西陵大人且慢。”她弯腰从那堆骨骸中翻找了一下,随后利落地折下了一片给他们看,只见那片妖骨上隐隐闪烁着一个汉字符文,隐隐似乎是个“囚”字。几个阁老一见不由得都是面色难看。 “修盟的囚妖咒。” “他是修盟的人?” “西陵你这个老糊涂,居然把这么个人带在身边!” 指责纷纷而起,西陵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红,十分难看。他恨恨地瞪了冯衢一眼,一扬手,那堆骨骸便瞬间化为了齑粉,可即便挫骨扬灰恐怕一时也难平他心中怒气。 冯衢笑道:“其实你们也没什么可生气的,修盟与妖协历来彼此多有渗透,修盟在妖协安插了人手,妖协在修盟也不是没有棋子,就算是妖协之内,不也历来盛行互派细作?要不然怎么会有我这么个玄武的前副手在这呢,对不对,师父?” 东仓吸了口气道:“冯衢,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吧,眼下这局势紧张,我们谁也没时间陪你在这耗。” 冯衢说:“哦,当初您说服我接受三生石碎片实验的时候倒是有大把的时间,此时却又没时间了?我看不如这样吧,既然你们没时间,我就去找修盟那三大世家谈谈,您看如何?” “冯衢!”东仓喝了一声,随即咳嗽一声,又把语调缓下了,说道,“当初的事情的确是我们妖协对不住你,但是那时候我们谁也不知道三生石究竟有什么作用和藏有什么秘密,再者你又是曾经直接接触过三生石的妖之中最有实力的一个,玄武的嫡系有巫族又在追杀你,逮捕你是当时保护你的最好办法,让你参加实验也是时局所迫,师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不得已……”冯衢细细咀嚼了这三个字一番,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过了片刻他又恢复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道,“也罢,我且问你们,这钟表镇的老何谜题是不是你们捣的鬼?” 东仓几人对看了一眼,随后还是东仓回答道:“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会这么问,老何谜题难道不是修盟弄出来的名堂吗?” 他这话一落,冯衢的脸色却是大变,跟着便站起身来道:“我们走。” “等等。”朱雀上前一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冯衢根本不多废话,只是再度喊了声:“小菊。”小菊便再次化作一团黑雾,缠向朱雀。 “放肆!”被这样一个小妖怪挑衅,朱雀不由得勃然大怒,娇容变色,一道红色如同火焰的花纹瞬息爬上了她的半边脸颊,发出迫人的光芒。 “大人请。”赤当看也不看自己的同伴一眼,一撩帘帐将冯衢请了出去。妖协几个长老此时还都有些没缓过劲来,因此形成了这一个短暂的空当,让他自由来去了。 冯衢一出帐外,脸色就沉得几乎滴出水来。他在来妖协之前实则已经去过修盟,然而修盟的答案与妖协一模一样,假使老何谜题既非修盟手笔也非妖协所为,那么这件事,可就大大不妙了…… “大人,接下来……” “我们走。”冯衢断然下令,此时不走恐怕…… 然而,就在这个时刻,整个钟表镇发生了巨变。 第153章 新春番外·年夜饭 “咚——乓——” 烟花发出震响,在黑夜之中拖着五彩斑斓的尾羽蹿上天幕,随后炸开,绽出一朵光亮璀璨的巨型花朵。廖天骄停下脚步,看向上空。 “咚——乓——”又是一个焰火炸开,跟着又是数个,四、五朵一起绽放开来,喜庆而吉利。远远地,风声送来人们的欢笑声,家家户户亮着灯火,交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 已经是除夕夜了,但是廖天骄今年不能回家。这是他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临近年节,部门的其他人都提前请假回家了,剩下资历最浅、地位最低的廖天骄留下来善后,一直忙活到刚刚才把各位前辈交托来的杂事勉强做完。回家肯定来不及了,何况他手头也没钱。 廖天骄摸了摸肚子,提着在超市关门前抢回来的冷冻食品爬回他的小租屋。屋子是一个月前才搬的,老式洋房分给一群打工仔合租,地段勉强凑合,就是每次回家都要经过一条狭长的胡同,胡同里没有灯。 廖天骄进到胡同里,虽然过去晚上回家也是这条路,但是今夜却显得格外冷清寂寥。廖天骄抬眼望去,往常还会有点灯火的窗户里今晚一盏灯也没有,只有底楼烟杂店里的小电视屏幕一闪一闪的。 廖天骄加快脚步,想跟看柜台的老头道声新年好什么的,结果小小的柜台后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铁皮饭盒放在柜台上散发着热气,不知道老头哪去了。 好寂寞啊! 廖天骄觉得更加有气无力了,回到租屋里,点亮灯,桌椅板凳都是冷冷清清的。这栋小洋房一共上下三层,住了七户人家,廖天骄不是唯一留下的,不过其他人似乎都有地方去了。他只好在外头“乒乒乓乓”的寂寥中开了煤气开关,一个人烧水煮饺子吃。 太寂寞了! 饭厅里有台小电视,廖天骄打开,调到中央台,把音量开得好大,一面听里头喜气洋洋的音乐一面将超市里买的冷菜装盘。红肠、凉拌腐竹、半只烤鸡、酸辣海带丝,加上饺子,勉强也算得上丰盛。手机响了起来,廖天骄的家里打电话来,他赶紧收拾了心情,装出喜气洋洋的样子给父母拜年。挂了电话,只觉得心情更糟糕了。要是有个人能陪他一起过年就好了。 “笃笃。”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像是在应和他的想法似的。 廖天骄把火调小,让饺子在锅里焖着问:“谁啊?” “笃笃。”门外的人却没有回答,只是又敲了敲门。 廖天骄疑惑地关了火,凑到窗口去往外看。窗栅外,站着一个高高的男人,外头黑,看不清样子,但好像不是什么坏人。廖天骄把门打开:“请问……”话还没说完,那人就自说自话地挤了进来。 “你……” 男人往屋里一站,廖天骄只觉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高高的,身材超级好,还长得十分英俊。廖天骄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长相,只觉得横着看竖着看,怎么看怎么顺眼。奇了个怪了,这又不是个美女,怎么就那么吸引人呢? 男人进屋左右环顾了一圈,眉头一皱,“嗤”了一声说:“这屋子怎么那么破啊咝!” 廖天骄掏了掏耳朵,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拟声词。 男人又看了眼廖天骄放在桌上的菜,明明长得斯斯文文很绅士的样子,竟然伸手就抄筷子夹了一块红肠到嘴里嚼了嚼:“啊呸呸,难吃死了咝咝!” 廖天骄傻愣愣地看着这男人把他今晚的年夜饭挨个尝了一遍,然后发出最终评论:“吃这种东西当年夜饭比死还惨吧咝~” 廖天骄:“……” 廖天骄:“你谁啊?”长得再好看不会讲话也很讨人厌的好不好! 男人转过脸来,把眉毛一挑说:“愚蠢的人类,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啊咝!” 廖天骄:“……我认识你?”愚蠢的人类又是几个意思啊? 男人自己顿了一顿说:“哦,对,你现在还不认识我。”他说着,伸手就把廖天骄刚装好盘的那些冷菜全都拿起来,然后……倒进了垃圾桶。廖天骄双手颤抖说:“你……你!” 男人却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一张金灿灿红艳艳的桌布往小桌子上一铺,跟着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一个冷盆、一个冷盆、一个冷盆,又一个冷盆…… 廖天骄说:“等等!你这什么情况?” 男人手上不停说:“我来陪你过年啊咝。” 廖天骄:“哦……什么?!” 男人摆完八个冷盘,捏着下巴想了想说:“好像还缺点什么。”然后手一摊,桌子中心就出现了一盆胡萝卜的雕花装饰品,今年是鼠年,上头雕的便是一群玉鼠拜月,玉鼠憨态可掬,加上仙云朵朵,牡丹花开,富贵又喜庆。 男人打了个响指:“这还差不多。” 廖天骄看呆了说:“你、你真的是来陪我过年的?” “是啊。”男人说着开始从身后拎热菜出来,一盆龙井虾仁,一盆松鼠桂鱼,一盆这个,一盆那个……颜色碧绿金黄火红各种缤纷璀璨,好些菜廖天骄连看都没看过,光是闻香味就止不住流口水。廖天骄揉了揉眼睛,又捏了捏自己的脸,还在,好疼! 男人说:“我姓佘,你叫我……”他转了转眼珠说,“叫我相公就行了,你后来都是这么叫我的。” 廖天骄“哦”了一声说:“佘……相公,你是电视台的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啊。 男人停下手,眉头皱了皱说:“怪怪的。” 廖天骄深有同感说:“嗯。” 男人说:“叫相公就好了,不要加姓。” 廖天骄:“啊?哦……相公,你是电视台的吗?”廖天骄觉得更不对了,怎么会有人给自己取名叫相公的啊喂?! 佘相公摆满了一桌菜,又从身后拎了一壶酒出来,放到桌上说:“就当是吧。” 廖天骄问:“什么叫就当是?” 佘相公说:“来,坐下吃饭。” 廖天骄莫名其妙地坐下来,佘相公递了双筷子给他,又给他斟酒说:“来,九君山的山藏,我好容易找到相似的原料照着做的,你试试看。” 廖天骄接过来,只见那酒的颜色是琥珀色的,清透澄澈,没有一般黄酒的味却带着一股好闻的果香。“咦?”廖天骄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可是那酒里竟然真的有一轮小小的月亮。廖天骄抬起头看看电灯,白炽灯的位置好像不在这里,也应该不会是圆形的倒影吧。 佘相公说:“天心有月,地蕴流泉,藏山四季,方为山藏,干杯。” 廖天骄还在犹豫,被他拿起手来,轻轻地碰了一下,对方倒是先干为尽了。廖天骄想着大不了被电视台拍到傻镜头,不喝白不喝,干了!一口酒下去,只觉得似有一股流泉沁入心脾,不觉齿颊生香,两个眼睛都睁大了。 廖天骄:“哇,好好喝!” 佘相公笑道:“是吧,吃菜。” 廖天骄先试探着吃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道碧绿的冷盘,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水果或蔬菜做的,口感爽脆甘甜,有点像情人果,但是味道里又带点冷香,十分爽口,跟着又吃其他的菜,都是平生未曾尝过的美味,不一会就吃得食指大动,停也停不下来了。 佘相公初始也和廖天骄一起在吃饭,不知什么时候却停了下来,只是慢慢地抿着酒,看廖天骄吃。廖天骄忙里偷闲,剥着虾叼着蟹手里还抓着大鸭腿问:“你怎么不吃啊,超好吃的!” 他也只是笑笑说:“你多吃点。” 电视里的春节晚会不知道这时播到了什么节目,有人在弹奏古琴。廖天骄以前是不喜欢古琴的声音的,他觉得那种声音听起来太寂寥了,还不如唢呐吵一点好听,不过这个节目大概是因为弹奏的曲目不错,演奏的人水平也高超的缘故,一首曲子弹得充满意境。廖天骄听着听着只觉得自己不再是坐在这小小的租屋之中,而是来到了一座充满灵气的山间,与一位亲密之人对月共饮。林深夜静,举杯邀月,风过处,但觉一片旷达,。 廖天骄想着,抬起头来,吃惊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真的坐在了一处山野之中。面前的八仙桌上摆满菜肴,空中明月高悬,远处瀑布飞湍,一条山路从下方绵延而上,山路两侧点满了充满喜庆风味的红灯笼,每只上头都写着个“佘”字。 “九……九君山?”廖天骄吃惊道,“咦,我刚刚说了什么?” 佘相公给廖天骄舀了一碗汤递过去说:“喝点汤。” 廖天骄说:“不对啊,我刚刚说了个什么山?还有,是我喝醉了还是你是会变魔术啊,这里怎么不是我的屋子了,是我看花眼了吗?” 佘相公却拿勺舀了一勺汤说:“啊。” 廖天骄:“啊……艾玛,这汤超好喝啊,你拿什么熬的?不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里……” 佘相公又舀了一勺说:“啊。” 廖天骄:“啊。” 风吹影动,树叶婆娑,远远地仿佛传来谁人柔美的歌声。廖天骄支起耳朵来听,整首歌曲并没有歌词,纯粹只是人声的吟哦,有时像是男声,有时又是女声,唯一不变的是歌的旋律充满了宁静和安详,听着让人心里暖洋洋,只觉得自己在做一场美梦。廖天骄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喝醉了,但是这种醉的感觉太美妙了,有美食,有美景,有美声,最关键的是,还有美人…… 廖天骄眯着眼睛去看眼前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绣银线的深衣,乌黑的长发用一支墨玉簪子簪了,纯然的黑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眼若星辰,把廖天骄一个直男都看呆了。 “你长得真好看啊。”廖天骄打着酒嗝感叹,美男伸手过来给他擦了擦嘴角。 “是吗?你喜欢我这张脸?”美男问。 “喜……喜欢……”廖天骄大着舌头说,谁不喜欢美丽的人呢? 美男佘相公却微微摇了摇头说:“那我要是变丑了你就不喜欢了吗?” 廖天骄脑子已经打结了说:“变……丑……?我不喜欢丑、丑的……”勉力想了想又说,“不过你对我好,变丑了我也……嗯……喜欢。” 美男的脸忽然凑了过来,廖天骄傻傻地看着他,然后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上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碰了一下。 “廖天骄,我很想你。”美男说,然后又去亲他另一只眼睛。 廖天骄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大概是因为佘相公的嘴唇太温暖的关系。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滑腻的发丝在他手掌中心滑过,让他抓了个空。有一点空虚。 “我很想你,但是事情没做完,所以偷偷来见你。” “你……想我?” 廖天骄觉得自己似乎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伸手想要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他只是觉得很困,但是他,不想睡。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声音:“小七,该走了。” “廖天骄,等我,我会回来找你的,不用很久。” “等……你……”廖天骄已经发出匀重的呼吸声。 “对,要记得,你是九君山山主佘七幺未过门的媳妇,记住了,告诉未来的你,我会回来的,你一定要记住。”山野光景如同隧道外的景色飞掠而过,造物主拿开了布景的幕布,露出下面的灶台、小客厅、电视……种种人间景。 “记住……”廖天骄趴在桌上,发出呼呼声,“记住了,九君山,有……好吃的……不能……忘……” 电视里的春节晚会放完了倒数计时,在“乒乒乓乓”的爆竹声中,主持人们齐齐拱手说着:“新年快乐!”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再次凌空出现,温柔地将廖天骄抱起来,送回了床上,给他盖上被子,随后才慢慢地消失。 “佘七……幺……”廖天骄在睡梦中喃喃道,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新的一年开始了。 第154章 这巨变却不是毫无预兆的。 时间倒回一个半小时前,当时佘七幺与廖天骄才刚刚突破了朱雀的真火结界,跳过矩窗,进入岚州葬月山地界,谁也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平山也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朱老,麻烦您看看这边。”修盟的一名工作人员恭敬地对一旁的老人道。 被叫到的老者走到近前,往下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这里也有藏骨坑?” “恐怕还不止这些。”另一名工作人员靠上来,比划着,“从那里到这里,已经打通了整座山,我们原先以为只有山里有,现在看来这些白骨恐怕并不局限于不平山的范围,这不,公路下面也发现了。” 前一名工作人员琢磨道:“真是奇怪,这些坑里有人骨也有妖骨,数量相差也并不是很大,当年佘玄麟和玄武到底做了什么?” “师父!师父!”一名年轻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镇、镇里……” “镇里怎么了,你慢点说。” “镇里也发现了藏骨坑!” “镇外的水里也有,是妖协的妖发现的。”另一名穿着制服的中年女子急匆匆走过来道。 “水里?”姓朱的老人想了会,突然脸色大变道,“地图,拿地图来!”旁边的人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去取了张不平山的地图给老者。 “不要不平山的地图,要这整个地区的,不平山、钟表镇……不,更漏镇,给我更漏镇地区的地图,派个人去向东仓长老他们报备。”因为德高望重的老人惊慌的语调,立刻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一部分前往调集地图,另一部分赶往钟表镇上。 很快,两张地图被拿了过来。 “朱老,这是1904年版的更漏镇地图,当时更漏镇已经重修过,再往前的就找不着了,这是现代版的地图,我给您一起拿过来了。” 老人将两张地图放到一起,对比着看了会,忽然道:“藏骨坑数据。” 旁边的工作人员虽然不明所以,还是飞快地报出了一串坐标,老人边听边在现代版地图上做记号,很快在不平山地区出现了一道贯穿整座山体的圆弧。 “涂川里也有。”老人喃喃自语道,“妖协那里的数据能拿到吗?” 一旁的中年女子和另一名工作人员对望了一眼。 “我去想想办法。”她说。 “怎么了?”妖协一名负责配合(监督)修盟挖掘工作的工作人员唐律走了过来,他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了老人手下的地图上,“这是……”他看了会,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声打了个唿哨,立刻就有一个小妖怪飞了过来。 “去,把我们挖到的藏骨坑的范围数据拿来。”小妖怪得令,很快飞走了。唐律看着老人手里的地图,越看越是眉头紧锁,很快小妖怪把数据送了过来。 “可以吗?” 老人将笔让给唐律。 “我们发现的范围大致是从这里到这里……”唐律在地图上飞快地标注,在不平镇北方的涂川蜿蜒流过的水底出现了一道弧形藏骨坑,正与不平山中延伸出来的接上,两道弧似乎是以一样的曲率围绕着钟表镇。 “看起来像是一个阵的一部分……”唐律停下笔,看向修盟的技术负责人,也就是那位老者朱新民。 现在不仅是老人和唐律,不论是修盟还是妖协,但凡在场的人的脸色都已经变了。 “如果后半部分也有的话,才是一个阵不是吗?”中年女子柯凤指点着钟表镇范围道。 “我们怎么知道没有呢?” “挖!”朱新民一挥手,他看向唐律,“妖协有没有意见?” 唐律向身边的小妖怪耳语了几句,末了抬起头来说:“没有,妖协的工人会配合你们一起,另外,镇上的人是不是把他们控制起来,免得发生意外。” “这个自然不用你们说。”柯凤抢道,“我会安排,你们管好自己的妖就是了。” 唐律冷冷一笑:“彼此彼此。” “那么就是这几个地方,动手。”朱新民一声令下,修盟和妖协以前所未有的合作态度涌向地图上的几个坐标点开始挖掘起来,也许是因为彼此都有了一定程度的觉悟,工程进展得前所未有的快。 “a1地块发现了藏骨坑,宽七米,弧形。” “a3地块发现了藏骨坑,宽七米,弧形。” “a2地块也发现了……” 一个一个消息传递回来,朱新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在每个发现藏骨坑的地点都打上了鲜红的叉叉,很快,围绕着钟表镇一圈呈现出了一个规则的红色圆形。 “这会不会也是传说中李岄封印佘真人的法阵的一部分?”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插嘴问道,他觉得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结果被柯凤狠狠瞪了一眼,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李岄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封印佘玄麟,从更漏镇的现有规划来看也没有明显的阵存在。”朱新民解释道,“我们到现在也还不知道李岄当初重修更漏镇的真实目的,但是当年更漏镇的事情必有蹊跷,如果不是那个人生前太会隐藏,后来又死得不明不白,现在我们或许不会那么被动。” “这种白骨阵我从未见过。”柯凤堪称阵法百事通,修盟里的档案活地图,但是对于这个藏骨坑形成的白骨阵也是毫无头绪,因此她把目光投向了妖协的唐律身上,“以白骨殉葬布阵,不是我们修盟子弟能够做得出的行为。” 唐律冷笑道:“难道就是我们妖族能做得出的?” “废话,从古至今,妖族为恶的还少吗?” “不是你们人类步步紧逼,妖族又怎会奋起反抗?” “别吵了!”朱新民说着,将更漏镇的古地图也拿过来,两张地图重叠在一起,比对着细细看,“咦?”他发出疑惑的声音,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 “朱老,怎么了?”柯凤问。 朱新民指着钟表镇地图上的几处红叉道:“柯凤你看看,这个今版地图上的红叉标注相对周围建筑的位置是不是跟老地图上的有些偏移?” 柯凤凑过来看了看说:“好像差不了多少,过去的地图没有现在画得准的缘故吧。” 唐律却皱了皱眉头说:“让我看看。” “哎你……” 他将两张地图一把扯过来,看了一眼便将之重叠在一起放到一盏应急灯上:“是有偏移。”光从图纸下透出,明确地指明了这一点。 “那又怎样?”柯凤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道,“当初李岄不是重修过钟表镇吗,就是在那时候产生了偏差的吧。” “可笑,现在我们手里的两张地图都是李岄重修后的钟表镇地图。” “所以说了是因为过去的画不标准……”柯凤被唐律简单粗暴地拍地图过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怒道,“你别以为……” 唐律说:“你自己看看这两张图,同一座小镇,在红叉标记的周围建筑的位置均往西南方向发生了偏移,几个红叉周围建筑的相对偏移角度还是一致的。” 朱新民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吩咐下面的人道:“一小时后重新报告一下以下几幢建筑中轴线的坐标,分别是村北面的牌坊、西面的邮局、南面的村口景点牌和东面的李家客栈,同时派四组人去村外,找到这四个标志物所在中轴延伸线上的单一固定标记,一小时后同步测量并通报坐标。” 柯凤还没明白过来朱新民的用意,唐律却已经明白了,他看向朱新民问:“眼下我们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朱新民摇摇头:“等,只有等。”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测量的新坐标一个又一个地报了过来,朱新民在新版地图上挨个做着标记,他很快把笔一扔,叹了口气道:“没有错了,这座镇在动。” “在动?” 唐律将打满了红叉的地图拿过来看了一眼:“又向西南方向差不多偏移了2度左右,只有镇子在动,外面没有动。” “什么意思?”柯凤莫名所以,看着那张地图却得不出结论。 “意思就是,这座白骨坑围起的区域一直在……”唐律停了停,修正道,“不,根据偏移角度来看,应该就是不久前才开始转动的可能性更大点。” 朱新民点点头:“是的,这座镇叫做钟表镇,如果以白骨圈起的地平面作为表盘,那么现在上面的指针(钟表镇)开始逆向转动了。” “啊啊啊……”忽然镇子中起了一阵骚动,人们的惊叫声传来。 原本站在不平山高处的几人俱是愣了一下,朱新民问:“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唐律飞快地张开一双翅膀,正打算冲下去,这个时候更多的惊叫声传来,并且这声音还是来自非常近的地方。就在藏骨坑旁边,工作人员们发出了惊声尖叫。 “蛇,有蛇!” “好多蛇!” “呜哇!!!” 人们发出了惊叫声,这里本来就是修盟的技术人员居多,这些人虽然有丰富的知识却不常甚至不曾经历出生入死,面对着白骨坑中突然涌上来的如潮水般的群蛇,不由得惨叫连连,纷纷逃窜。 “别慌!”维护秩序的修盟守卫喊道,他们纷纷出手,各显神通拦截那些突然出现的蛇群,四周顿时光芒四射,此起彼伏,法术系的诵咒声不绝于耳,物理系的则使用宝剑、葫芦等物对蛇群或斩或收,然而奇怪的是,那些蛇仿佛源源不绝,一开始还是从藏骨坑里蔓延出来,很快,各种各样人们想得到、想不到的地方都出现了蛇。 蛇从树上掉了下来,正落在柯凤肩膀上,把她吓了一跳,好在她这个年纪早已经见过了不少世面,稍稍定了定神后,柯凤迅速掏出一张灵符贴在了那条蛇身上,蛇发出“嘶嘶”的声音,如同一卷合拢的蚊香掉了下去。柯凤正要松一口气,下一刻,一片如同雨打树叶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只见无数的、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蛇如同下雨一般从空中密集掉落下来,一瞬间,所有人的身上都爬满了蛇。 “啊啊啊啊!”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们慌乱地拍打着身上,各种色彩的灵符在场中央炸开,由于惊慌失措导致法力失控,不少人都被自己人弄伤了。 唐律铁青着脸色将缠住他的一条毒蛇扯了下来,蛇嘴长得大大的,一条蛇信子吐出,似乎想要咬他一口,他用力一捏,蛇头便炸裂开来,然而其他的蛇却依然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地涌上来,以至于他花了很久才勉强挣脱出去。 唐律从山上看向不远处的钟表镇,整座镇都变了颜色,那是因为有同样多,不,或者该说几倍多的蛇空降在那座镇上,尖叫声此起彼伏,与此同时,他惊讶地发现此刻他已经看不到钟表镇外的景色了,一圈灰白色的雾气不知何时升腾起来,包围了整个钟表镇。唐律立刻飞上空中,往最近的边界线而去,他撞入雾中,保持方向,前进,穿破雾气,随后回到了原点。 唐律不甘心,他又试了几个方向,皆不起效。最后一次,他发现不远处也有一群妖和他在做一样的事,而那群妖之中甚至还有一个次妖神,但奇怪的是他们居然簇拥着一个……人类。唐律果断跟上了那群人,他们也发现了他,那个次妖神看了唐律一眼却没来找他麻烦,似乎是无暇来管他,然而…… 当再一次回到原点的时候,那群妖的脸色比唐律的还难看。 没有用了,唐律想,钟表镇,被孤立了。 第155章 与此同时,阿旭正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扇密合的黑色大门前。他的身后已经躺了一地的妖怪,其中一个尚有神智,趴在地上艰难地说道:“阿……阿旭,你别以为你今天做的事没人……没人会知道,妖协不会放……”他的话在一声骨骼碎裂的声响后停止,阿旭擦掉脸上溅上的血,面无表情地直起身来。 黑色的大门看起来朴实无华,不比人间任何一户人家的大门看起来更显眼,甚至连这个深深藏匿于湖底的基地,也是直到今时今日,阿旭才将之与七百年前的事联系到一起。 七百年前,玄武带着三生石叛逃,妖协派出大批人手追缉,其中就有阿旭的兄长阿翳,然而他这一去就没再回来。几百年来,阿旭一直认为阿翳死在玄武的手里,因而对玄武存着又爱又恨的复杂感情,因为这份感情,他在妖协夜牢自愿看守玄武数百年,然而就在昨天下午,病入膏肓的玄武突然苏醒,告诉他,阿翳曾经是他的手下,他的失踪与妖协有关。 阿旭颤抖着手摸到了黑门上,刹那之间,一道紫色的光华乍起,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那样,他凌空飞了出去。 “咳咳……”阿旭扶着破碎的墙体,艰难地爬起身来。擅闯妖协禁地已经使得他伤痕累累,这还是因为今天看守禁地的人比以往都要少上许多,实力也不如以前才使得他还能有机可乘,来到此处。 原本的看守都离开了,他们去了哪里?阿旭想到了玄武说的话,他说他要回到七百年前事件的始发地,去弄清三生石的秘密,去完成自己没有完成的事。 七百年前,更漏镇。 阿旭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匕首,再次尝试凝聚妖力。锋锐的匕首散发出了丝丝寒光,与他的妖力相互呼应。这是当初小菊刺杀他的时候所使用的刑天匕,听闻是由昔年天帝斩杀刑天后,以刑天血浇淋过的矿石所锻冶而成,也算是一柄不错的神器。阿旭的妖力丝丝缕缕灌注入刑天匕之中,再由刑天匕加持,形成了一股强悍的妖力气场。 “开!”阿旭怒吼一声,在匕首上灌注了浑身妖力,匕首便如同一枚子弹出膛,“嗖”地飞了出去。随着“突”的一声,黑色的大门上瞬间被洞穿了一个窟窿,与此同时阿旭也吐出一大口血来,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然而,他却没空疗伤,他只是按捺下胸中翻涌不息的气血,趁着那小小的窟窿尚未来得及被修复的时刻,摇身化作一缕烟尘,从中钻了进去。 “这是……”阿旭惊呆了,他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才来到这处基地,因为从妖协管理中枢的档案库中可见,妖协只有这处基地是最不起眼也是最新兴建的。从表面来看,这里丝毫不重要,只是个妖怪种族资料库,然而再钻下去却会发现,这里的权限十分之高,档案加密中还设置了诸多陷阱,可是他并没有想到这里的秘密竟然是这样的。 此时阿旭站在一条深邃的通道口,通道不知有多长又通往何方,而在通道两侧居然整整齐齐排列了一路的实验舱,每一个实验舱内都有一个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生物,有的是妖,有的是人,有精怪、魍魉这样不起眼的东西,还有完全不属于任何种类的奇怪生物。当阿旭看到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的时候,心脏不由得重重一跳。 “华……华镜……”阿旭记得那是一支接受了妖协任务在多年前出去采集标本的探险队,队伍里面的其他几只妖并不是十分强大,但是其中的领头人物华镜却有着接近次妖神的实力,然而现在,华镜居然出现在这些小小的实验舱中,紧闭着双眼,毫无声息。 阿旭颤抖着手抚上那个实验舱,透明舱壁上立刻跳出了几行字符:“111号试验品:华镜。类别:准·次妖神。能力:分析、计算。入库日期:19xx年3月21日。”阿旭记得,那正是华镜带队出发一个星期后。 他开始疯狂地在这狭长的隧道之中奔跑,不停地触碰那些实验舱,每一个实验舱在他碰触之后都会燃起亮光,跳出数据,次妖神、妖、修行者、普通人类、动物、魑魅魍魉、山精树怪……不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种族,在这里,他们统统只是实验体、标本。阿旭跑得一身是汗,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冷汗还是热汗,直到隧道到了头,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用光幔围起来的小小的方形空间。 阿旭停下脚步,在这一刻,他感到了没来由的害怕,他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那个小小的光幔围起的世界在召唤他:“来呀,来打开我,来看最后的谜底。”然而他的情感却在抗拒,不要过去,不要…… 阿旭走过去,伸出手。光幔在他的指尖发生折射,几缕光束交织到一起,自动交汇起来形成了一个圆,随后它们发出“咻”的一声,整片光幔都往后退开了几公分,阿旭就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轻轻推着那样进入到了核心部分。核心部分,在他的眼前摆放着两口水晶棺材,其中一口已经空了。 阿旭压抑着不祥的直觉,颤抖着指尖碰触那口空的棺木,“嘀嘀”两声后,几行字迹显现出来:“2号试验品:冯衢。类别:次妖神。能力:吸收、再生、变异。入库日期:1914年1月1日。备注:2013年5月27日出逃。”阿旭捏了捏拳头,深呼吸,随后看向另一口棺木,那里头躺着一个人,赤裸着身体,从脸来看的话是冯衢,但是在他的身体中似乎还重叠着另一个若有似无的幻影。 阿旭静静地看着那具毫无声息的躯体好一阵子——他以为自己看了好一阵子,其实也只是几秒之间,然后他伸出手去。“嘀嘀”,棺木上再次出现字符:“1号试验品:闻翳。类别:准·妖神。提示:曾长期直接接触三生石碎片。能力:……”阿旭已经看不下去了,泪水在刹那模糊了他的视野。 “哥哥……”他轻声唤道,跪坐下去。那个残影浮现出来,木然地看着阿旭。 ※ “不行!”廖天骄落到地上,大口喘着气对佘七幺道,“我们根本进不去。” 他们刚刚回到钟表镇便发现这里发生了异变,接天连地的灰白色雾气将整座镇子团团包围,无论他们使用何种方式就是无法突破那好似轻薄绵软毫无杀伤力却又无坚可摧的雾气。 佘七幺焦虑地捏了捏拳头说:“让开,我再试试!”浑身笼起黑色的神光,破坏力再一次向胸口汇聚。 “别!”廖天骄一把抓住他,“硬闯的方式我们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没有用,只会伤到你!” 佘七幺说:“那是因为我还没把所有的力量发挥出来,你松手!” 廖天骄却紧紧抓着佘七幺的手说:“你别乱来,你已经受伤了!” 佘七幺说:“你松开!” “佘七幺!” “放手!” 廖天骄把手松开,拦到佘七幺面前说:“行啊,你再试,你想再试就先把我干掉再说!” 佘七幺的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但是面对廖天骄,终于没有再做进一步的动作。 “我知道你很急,”廖天骄说,“我也急,小姜很可能出事了,可是急也要找到办法啊,毫无头绪地乱闯只会事倍功半。” 佘七幺把手一摊说:“什么办法,你说。” 廖天骄也没有办法,他此刻的心情并不比佘七幺好多少。佘七幺乱了,他知道,因为这件事牵涉到七百年前佘玄麟的过往,佘家的英雄,佘七幺憧憬的长辈,他能够保持冷静到现在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但是廖天骄也没办法。 啊啊啊啊,真该死!廖天骄好想抱头大叫,为什么他们才离开了这么一会,这里就变成了这样。对了,首先要找到原因! “我们要找到这个阵的名堂才是,是谁布的阵,什么阵,什么原理!”廖天骄说。 “灰白雾气,围绕钟表镇,我祖父当年布的阵。”佘七幺却清晰地回答。 “咦,”廖天骄愣了一下,琢磨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你知道?” “知道也没法破解。”佘七幺说,“别以为我彻底丧失理智了,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进去。” 廖天骄说:“你祖父当年在钟表镇布置结界不是为了隔绝外界灵血髓对钟表镇中人的影响吗,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外头好好的,这个阵却又启动了,到底是谁搞的鬼?” 佘七幺却说:“如果我们之前错了呢,你倒过来想一想。” 廖天骄:“倒过来?”他猛然一愣,“你的意思是,这个阵并不是为了保护钟表镇中的人反而是为了保护钟表镇外的人?” 佘七幺点点头:“对,这样才更说得通。当初外界传言更漏镇被蛇妖所占据,所以周围无人敢靠近,但是我祖父本身是没问题的,然而他又在更漏镇附近下了禁制,把阵眼放在了更漏镇中,亲自坐镇,使得镇中无人得以外出,可见真正有问题的不是镇外的人,反而是镇内的人,不然,有蛇妖传言的必然不止更漏镇一个地方。至于那些传说中吴某遇到的所谓丧尸,恐怕就是受到了灵血髓波及的尸体。” 廖天骄说:“不对啊,那些修盟的人不是说过这里曾经是你祖父和玄武七百年前最后一站的地方?” “对,最后一站,三生石就是在这里被分割开来,石魄交给了我祖父,所以我祖父在几百年后选择来这里开阵其实是重返故地,我想他一定有他的原因。” 重返故地?廖天骄眼睛一亮:“比如说跟单宁那里一样,过去压制过的灵血髓又失控了?” 佘七幺点头。 廖天骄说:“好吧,我有点清楚又有点糊涂了,那么李岄又是怎么回事?” 是啊,李岄又是怎么回事?他与佘玄麟到底有何关系,真的是他杀了佘玄麟吗,他坟墓之中又怎么会埋藏着克制三生石力量的东西,他在三生石事件中又是个什么角色? 廖天骄说:“啊啊,先不想这个了。我们还是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是。既然现在这个阵开了,肯定不是误打误撞造成的,一定有个由头。” “由头?”佘七幺忽而顿了顿。 廖天骄说:“对啊,刚刚不是说了吗,也许这里的灵骨井灵血髓又出了问题。” 佘七幺一愣说:“你刚刚说什么?” 廖天骄说:“灵血髓?” “灵骨井。”佘七幺说,“那些骨坑!!!” 廖天骄:“啊……” 谁也没说过,灵骨井就是一口井,谁会想到那些骨坑也是灵骨井的一种形式? 佘七幺说:“我知道了,一定是妖协修盟那群白痴把我祖父的阵给挖坏了。” 廖天骄说:“别急,如果阵全坏了,灵血髓早就奔涌而出,现在阵启动了,说明你祖父的力量还在发挥作用,何况这镇里有妖协的人也有修盟的人,都厉害得很,他们应该应付得来吧。” 佘七幺本来平静下来的神情却又突的一变说:“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廖天骄茫然极了,心想佘七幺今天怎么老是让他重复。他说:“我说这镇里……” “有妖协的人也有修盟的人,还都是头面人物。”佘七幺思索着,眉头紧蹙,“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都是为了老何谜题而来。” 廖天骄说:“老何谜题不是他们搞出来的吗?” 佘七幺摇摇头:“不像,如果是他们中任一者搞出来的,他们就不会联合起来发掘骨坑了,虽然他们彼此估计也在猜疑对方是幕后黑手。” 廖天骄也有所觉了,说:“老何谜题是第三者搞出来的,是冯衢吗?不对,冯衢也不知道,他还派了凤皮皮来找老何抢三生石碎片呢。” “所以老何谜题是除了妖协、修盟、冯衢以及我们以外的第五方想出来的。” “就是那个杀了老何的人?” “对。” “目的呢?” “目的……”佘七幺看向那灰白色的雾气里面,再次重复,“除了我们,现在所有与三生石有关的重要人物都在这更漏镇里了。” 明明是刚刚也曾说过的话,这一次却让廖天骄的心不由得“咯噔”一声。 第156章 灰白色的雾气团团包围了整座钟表镇,此时钟表镇上有普通人,有妖协,有修盟,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不论是妖协还是修盟手头都有一枚三生石碎片,同时,认为钟表镇上另有一枚三生石碎片。 谁都知道,三生石碎片拥有强大的力量,过去的平衡也是因为四方彼此手中都有砝码的缘故,而钟表镇上的这枚三生石碎片恰恰是足以打破这种脆弱平衡的重要棋子。不论是妖协、修盟还是冯衢都应该知道这一点,所以哪怕钟表镇明摆着是个陷阱,他们也一定会来闯一闯。同时,他们又在彼此猜忌着,因此当他们闯入钟表镇的时候,为了防止后院失火,为了在这个特殊的地点、特殊的时刻不至于落于下风,他们又都会将自己的砝码带在身边,因此现在的情势就是…… “三块……不,或许是四块三生石碎片都齐集在这钟表镇上了。”廖天骄颤抖着声音道,隐隐约约地,他感觉到了在整起事件背后若隐若现的黑手,恐怕这才是老何谜题现世的真正目的! “是,除了我们。”佘七幺说,“如果有人在打三生石碎片的主意,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那个人能够拿到哪怕只比别人多一片的碎片,他就可以克制住剩下两方。至于我们,单独来看,本来就是实力最弱的一方,根本不足为惧,加上三生石魄的力量不明,所以对方怕的应该只是我们和其他任何一方联手而已。”所以才会把他们调出钟表镇吗? “可是那个人又怎么知道钟表镇里的其他几方不会结盟呢?” 佘七幺摇摇头:“很难。妖协和修盟数千年来都是敌对方,至于冯衢,如果他也在镇上,作为三者中实力相对而言最弱的一方,恐怕此时正成为众矢之的。又或者,就算妖协、修盟、冯衢想结盟,那个人也会想办法让他们分崩离析。”佘七幺说着,微眯了他细长的眸子,似乎试图透过那些灰白色的雾气看到此时钟表镇内的情景,然而那些浓稠的水汽却层层阻拦,不肯将内中景象宣之于众。 ※ 钟表镇内,此时也正如佘七幺与廖天骄所推测的,正在继续发生着变化。 明明外头天已经亮了一个多小时了,钟表镇却还笼罩在黑夜之中,仿佛此地已被时间所遗忘。不久前镇上雪上加霜地突然断电,人们只得点起许多的火把来驱散恐慌,在黑暗的角落里,属于妖类的眼睛闪闪发光。妖协和修盟飞快地划分了地盘,目前正呈东北、西南两角对峙之中,暂时还没有人知道冯衢去了哪里。 周理手中举着一支火把,带着几个人似乎正在巡逻。 “来者何人?”一名道士打扮的男子大声喝问,手中青锋剑散发出丝丝灵气。 “周家嫡系子弟周理见过霄云道长。” “原来是周小公子。”霄云道士收敛起戒备的神色道,“你怎么过来了,这里危险得很。” “受长老会所托,来给大家送点补给品。”周理说着,示意身后的人上前。王非凡等几人走上前来,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个塑料袋,里头装满了水、面包等食物,另外还有符箓、朱砂、符水等道具和毛巾、枕头之类的日用品。 “有劳周小公子了。”霄云伸手取了一块毛巾擦了擦被烟熏黑了的脸道,“刚刚我们才把这一带的蛇打扫干净,身上难闻得很,小心别熏着几位了。哎,这几位是……普通人吧?” “哦,他们是我的同学,刚好也在镇上,反正人手不够,就带过来一起帮帮忙。” “道长,您喝点水吧。”杨晓宇走上前,拧开一瓶饮料递给霄云。 “谢谢姑娘。”霄云接过来,一下子灌进去半瓶。 蛇不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动物,但是人对于蛇的恐惧却是与生俱来的,不管有毒无毒,大部分人面对蛇都会有种下意识的恐慌,而一大群的蛇汇聚到一起造成的杀伤力又是倍增的,哪怕是修盟的修行者,经过刚刚的蛇雨也多少有些惊魂初定。 “这是什么饮料?”霄云借着火光看了看瓶身,瓶子没有标签,里头是清澈的如同红酒一般的液体。 “是乌梅汁。”杨晓宇说,冲着霄云笑了笑,又去给其他人送水,“几位大哥都休息一下吧,来,喝口水吃点东西。” 周理说:“镇上一共就一个超市,里面的东西都被抢空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拿到了一部分,眼下是还好,但是如果长久出不去,情况怕是要不妙了。” 霄云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钟表镇目前被孤立了的事知道的人还不多,为了防止引起恐慌,不论是妖协还是修盟对外的说辞都是为了防止危险人物出逃,因此人为封闭了钟表镇。只不过这样一来,那些在镇上的消息封闭的普通人自然就牢骚满腹起来,尤其是发现连报警都不管用,又见到了许多妖怪之后,恐慌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修盟不得已之下,只能将那些普通人都集中到一处,通过法术使他们陷入暂时的半睡半醒状态。 “周小公子,上面现在怎么说?”霄云带着周理绕到一处屋后的隐蔽处问道。 周理看了看左右,轻声道:“长老们怀疑是妖协在捣鬼,正在进行交涉。” “妖协?”霄云却摇摇头,“贫道觉得不像,妖协的人此刻也十分慌乱,适才我们在路上也遇见过几批。” “妖,都是狡诈的。”周理轻声说,手里把玩着一串珠串,珠串的下方缠着一个布包,里面放的似乎是个护身符。 霄云显然并不赞同周理的意见,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说:“那就麻烦周小公子多多担待了,如果上面有什么动向,还请提前通知我们一声,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周理笑笑:“那是自然的。”他收起地上的空瓶道,“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还有其他兄弟们等着补给呢。” “有劳。”霄云拱了拱手,目送周理的离去。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灯火之中后,霄云方才皱了皱眉头。这个周家的小公子似乎有什么地方让人觉得十分之不舒服,虽然他言行举止都十分正常和礼貌。 也许是多想了吧。 霄云想着,回到岗位:“诸位师兄师弟……”他的话猛然卡在了喉咙里,刚刚还精神抖擞的盟友们此刻居然横的横,竖的竖地躺在地上,许多人紧紧掐着自己的咽喉部位,无声地痛苦着。 “清一、灵心……冲和、冲虚……”霄云伸手抚上其中一人的额头,顿时打了一个哆嗦。手下竟然一片冰寒。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趁着他和周理讲话的时候,有水属性的妖物来袭?霄云顿时提起戒备,仔细辨别起空中的灵场,然而这一辨别却是大吃一惊,附近一带并没有妖气,反而是修道人的灵气四处蔓延,胡冲乱撞着纠缠到了一起。这是怎么回事?这种紊乱的灵场往往只有一个修道人走火入魔之时才会发生,可这么多人一起走火入魔…… “水……水……”霄云怀中的人发出呻吟,手指颤抖着似乎想要指向某处。 “扶摇子、扶摇子,你怎么了?”霄云凝聚一腔灵力想要注入扶摇子的丹田之中,然而他的灵力一旦触及扶摇子的丹田却像是被一口看不见的海眼打着旋吞没了那样,不仅瞬间消失不见还差点反过来吞噬了他的本源。 怎么回事?霄云道士震惊地看向自己的怀中,扶摇子的脸色已经变得一片漆黑。不仅是脸部,凡是他裸露在外头的皮肤此时都开始变黑,丝丝缕缕的烟气从他的身体四处升腾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他体内着了火一样。蛇毒?不对,蛇毒不可能有这种效果。这是……邪气?哪里来的邪气?哪里来这么多的邪气? 扶摇子已然没了声息,他浑身颤抖着,只有一只左手笔直前伸,指向某处,霄云顺着那只僵直的手看过去,不远处的地上尚余着一只空塑料瓶,瓶口处流出了一滩红色的液体。刚刚看起来还是澄澈的红酒一般的液体,此时却变作了纯黑色,连质地也变得黏腻无比,就像石油一样。 是水!水里有问题! 霄云大惊,他猛然站起身来,然而还没等他迈开脚步,便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煮沸般的滚动,一股寒气由内而外、自下而上地逼了上来,直直堵在了他的咽喉口。 “呜……”霄云抓住自己的咽喉,他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已经没有力气。难以形容的彻骨的寒冷顷刻间席卷了他,使得他骤然倒了下去。霄云在地上抽搐,情急之中,他抓了一把金符不管不顾地塞到了嘴里,才勉强止住了那种从内而外被冻僵的感觉,然而紧跟着却是剧痛袭击了他。霄云觉得自己的肚子里,不,应该是三魂七魄的深处,仿佛有一只犀牛正在疯狂地顶撞,每一寸柔软的内脏都像是被尖利的牙齿撕了开来。 “呜……”霄云疼得一身冷汗。 黑烟一丝一缕,一团一团地从周围倒着的人身上升了起来,在空中滚做一团,随后又分散开来,它们在空中组成了各种各样奇怪的脸孔,用空洞却充满邪恶的眼睛注视着地上的霄云。霄云忍受着那强大的痛苦,惊恐地望着那些他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啊! 黑烟脸孔只漂浮了一会,便如同倒放镜头一般,又各自分散成几缕,向那些倒着的人的七窍中注入进去,没入他们的丹田之中,没过多久,刚刚还倒在地上的人便逐一爬了起来,但是他们,似乎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他们了。霄云看到自己刚刚才救助过的扶摇子走了过来,那本来是一个内敛、含蓄,再正派不过的修行者,此时脸上却挂着戏谑的笑容。 “这里有一个同化不了的。”他的声音也是扶摇子的声音,语调却全然不同。 “那就杀了吧。”有人捡起了霄云的青锋剑。 三尺青锋常怀天下,斩妖除魔……刻着铭文的青锋剑在下一秒狠狠扎入了霄云的胸口,剑起,血花溅射。 “怎么了?” “哦,没事,大家辛苦了,喝点水吧。”周理笑着拧开瓶盖,递给一旁的修行者。 第157章 朱雀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小鬼难缠,就算是她这个级别,遇到铺天盖地的蛇雨,也轻松不起来。提到蛇的话,让人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佘玄麟,那么那些蛇会是佘玄麟设下的法阵的一部分吗?他到底是活着、死了?他在哪里?又想做什么? 朱雀端起一盏茶来饮了一口,茶水已经凉了,她皱了皱眉:“来人,换茶。” 一个小妖怪得令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接过朱雀手中的杯子。妖协的八大阁老如今除了一个镇守后方的,其他全部已经到齐了,现在三个和她一样刚处理完蛇雨后去巡视镇子了,三个正在与修盟就地盘之类的事情谈判或者说扯皮,还有一个正在研究钟表镇外围的结界。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个事!想到刚才接到的禀报,钟表镇被困,钟表镇还在逆向转动,朱雀就忍不住感到心情烦躁。她抽出一支烟,熟练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她们火禽一族钟爱烟火之气,当然朱雀抽的烟并不是普通的人间烟草,那是种叫作鬼草的益草。《山海经·中山经》说牛首山有鬼草,其叶如葵而赤茎,其秀如禾,服之不忧,说得就是这个。——所以说,就连朱雀都已经烦躁到需要靠外力来让自己不忧了。 佘玄麟……一想到这位可以算是自己昔日同仁的旧妖神,朱雀便感到无比郁闷。佘七幺对廖天骄说过,妖神不是妖修炼而成的神,而是妖族之中的神族,这没错,但这只是大道,说得是正统的血系,其实下面还是有小路。妖神也有新、旧之分,旧妖神就是九君山佘家、朱雀、玄武这些从很早以前就存在的神族,而新妖神就是那些通过修炼逐渐接近神的能力和地位,甚至跨越了的妖,最后这部分很少很少,但也不会没有。 同样是神族,妖协对于新、旧妖神的态度也有着微妙不同,这就像是对于自己身边辛苦奋斗成大官的朋友和从一开始就啥事不干躺在祖先功劳簿上世袭爵位的贵族的区别。对于新妖神,妖协会适当扶持;对于旧妖神,则十分的忌惮。因为这一批人或者家族存在已久,拥有悠长的历史积淀和强大的力量,对于负责管理妖族日常秩序的妖协来说,要让这批人服管总是有点困难。比如佘七幺这种,年纪轻,实力也不如妖协的长老们,但是因为他九君山的背景资历摆在那里,所以就算妖协的长老见到他还是要毕恭毕敬。谁愿意?所以七百年前,玄武背叛,杀了无数的妖族和不少妖神这件事里,妖协并不是完全的受害者,还是一定程度的受益者。他们最后求上门去请佘玄麟出山,多少也是打着希望这两个好朋友同归于尽的小算盘,谁能想到佘玄麟竟成了这次事件的最大变数呢? 朱雀吐出一个烟圈,看着空中青烟袅袅直上。她也是个旧妖神,但是她和玄武不同,和佘玄麟也不同,总体来说,她和青龙才是一国的。人间常说帝王是真命天龙,又说见凤则天下兴,青龙、朱雀自古以来就经常有神迹见于人世,所以虽然挂着旧妖神的名,其实朱雀常年游荡在人间,自己也觉得自己更接近于人神。对于那些真正的、纯粹的旧妖神,她常常会生出不理解的想法,更何况佘玄麟这种天才,而且佘家的历史太久远了……久远到恐怕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说出佘家的最早起源。 “朱雀大人,茶来了。”小妖怪放下一杯茶,转身要走。 “等等。”朱雀掀开茶碗看了一下问,“这是什么茶?”茶碗中飘着一撮茶叶,看起来很普通,冲泡出来的茶汤颜色却是绛红色,有点像洛神花茶的色调。 “是本地的特产茶叶,刚刚东仓大人让人拿来的。” “哦。”朱雀凑到鼻尖闻了闻,闻到一种古怪的芳香,“你下去吧。” “是。”小妖怪行了一礼,往外走去。 朱雀端起茶碗,正要喝一口,外头却吵吵嚷嚷地进来了一堆妖:“朱雀大人,朱雀大人!” 朱雀只得又把那茶碗放下了,说:“什么事?” 进来的是一群负责在镇中巡逻的妖怪,其中领头的应该是在南昀手下做事的。 “禀报朱雀大人,南昀长老刚刚在镇上一处民宅的地下室发现了一道暗门,我们刚要进去,修盟那群王八蛋竟然跑来跟我们抢地盘,长老现在正和他们僵持着,想请您过去议事。” 头疼。朱雀放下茶盏道:“行了,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朱雀走后,先前的小妖怪偷偷摸摸地走进来,收走了那盏茶水。 ※ “不行,还是进不去!”廖天骄一落地便恨恨踢了一脚面前的灰白雾气,别人常说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得紧,他这是踢在雾气里,比打棉花还难受。 佘七幺也落到地上,化为人形。他们刚刚试着想从上方逾越这道雾墙,但是显然佘玄麟在布阵时不会没考虑到这一点,无论两人飞多高,雾气墙就有多高,反正总是阻挡住他们的去路,简直接天连地。随后他们又绕着雾气墙飞了一圈,这一次佘七幺至少弄明白了那灰白色的雾墙是呈圆柱状包围住钟表镇的,圆柱的边界线应该是恰巧卡在了藏骨坑那儿。 天色阴沉沉的,钟表镇周围连一个人影也不见,不,其实还是有几个人影的。佘七幺眼尖,飞快地追上去,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个,那人顿时惨叫一声,甩出了一大把符咒。符咒打到佘七幺的脸顿时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巨大声响,如同在放鞭炮一般,动静极大。 廖天骄从后面追上来愤怒道:“夭寿啦,别打脸啊,脸已经够丑了!”一只手就将那个人扔了出去。 佘七幺:“……” 佘七幺只好把那个倒霉鬼从树丛里又拎回来,给他拍掉身上的土。那是个戴眼镜的男人,被刚才那一下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蹲到地上,抱着个头说:“别、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廖天骄赶上来,用眼神表示:“怎么回事啊,我还没做什么呢……” 佘七幺装作没看见,问那个倒霉蛋:“你们是修盟的人?” 男人颤抖着说:“是、是的。”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测、测量坐标。” “测量坐标?” “朱老……就是我们修盟技术委员会的顾问让我们分成四组,过一个小时就汇报一下各自看守的固定标记物的坐标。” “为什么?” “不、不知道。” 佘七幺扬起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指身边的廖天骄。 “啊啊,我说、我说。”男人立刻大喊起来,吸着鼻子说,“听说是什么坐标有偏差。” “说清楚,什么坐标发生了偏差?” “镇子里的,听说镇子里的建筑物好像在动。” 佘七幺眉头一动,似乎在思考什么,跟着忽然扔掉那个男人,沿着灰白色的雾气快步走起来,廖天骄喊他:“佘七幺,这个人怎么办……佘七幺?”没办法,只好跟上去。那个被放掉的男人一得到自由,立刻撒开蹄子飞奔走了。 廖天骄说:“佘七幺,你发现了什么?” “刚刚那个男的说钟表镇在动。” “啊?” “这里是钟表镇的西面,我们刚才在天上飞过的时候,我看到北、东、南三个方位还有人,应该是和他肩负一样职责的小组。” “也就是说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都有人在测坐标?” “并且是在测量钟表镇横、竖中轴延长线上固定物体的坐标。” 廖天骄思索着:“位移?难道钟表镇在转动?”只有某个物体自转才会让人联想到通过测量这些固定坐标去确定该旋转区域内某个物体的偏移角度。 “嗯。”佘七幺用袖子抹了把脸,掏出怀里的东西,廖天骄以为他是在拿李岄坟里的匣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佘七幺拿出来的是老何给他们的怀表,他看了一眼后,吸了口气说,“你来看。” 廖天骄凑过去,怀表上倒转的指针距离他们之前走的时候偏移了很大一个角度,分针此刻已经指向了四十分的位置。 “哇,时间好得好快!不对,这表坏了吗,移动速度怎么变快了?” “是的,速度变快了。”佘七幺说,“或许是因为藏骨坑被发现了的缘故,所以怀表倒转速度加快了。还有,我们原先只以为怀表在倒转,但是或许这整个镇子……”佘七幺比划了一下,“就是一个与怀表同步的表。” “钟表……镇?”廖天骄思索着。 “对。”佘七幺说,“还有,我刚刚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为什么我们昨晚在钟表镇老钟表厂的地下室里没有见到袁家的那个老头。” “为什么?” “因为位移。” “位移?”廖天骄想起来,在他们之前也曾有许多人下过钟表厂的地下室,但是却从未听人提起过发现了那道神秘的门,进入过当年吴某人或者说老何的祖居,他们或许是至今为止唯二发现了吴某祖居并进入过的人,不然的话,“挚友佘玄麟”这块神主位存在的消息早就应该传播开来了。 “我懂了。”廖天骄说,“这个镇子在转动,我们下去的时候,刚好钟表厂位移到了适当的位置,露出了底下的暗门,所以我们才能进到吴某人的祖屋里,而其他人却没有碰到恰当的时机,因此什么也没有发现,就这么走了。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佘七幺说,“总之跟老何快递给我们的这块表有关。” 廖天骄想了会,突然又“啊”了一声说:“我懂了我懂了!” 佘七幺疑惑地转过头来问:“你又懂什么了?” “你祖父……你祖父那间屋子……”廖天骄说,“那间屋子并没有失踪也没有被拆毁,它还在原来的地方,只是我们看不到而已!” 佘七幺皱起眉头:“你是说我祖父当年住过的地方也需要镇子旋转到一定方位才能够找到入口?那么那道门会在哪?” 廖天骄说:“这个简单。你看你祖父当年居住的宅子是封印这个镇子里灵骨井的阵眼,这点我们有共识吧。” 佘七幺点点头。 “既然是阵眼那就不可能变来变去,所以阵眼=你祖父的宅子=固定不变的位置=三生石碎片可能在的地方。” 佘七幺说:“阵眼在圆心?” “不不,这座小镇外围的结界虽然是圆形,但是钟表镇整体并不是圆形构造,所以阵眼并不在圆心,而且只要满足固定不变的位置这个要求是不需要在几何体中心的。” “那在哪里?” 廖天骄问:“你有没有发现李岄重修过钟表镇后,钟表镇的布局变了,但是外观平面图却没有大变?” 佘七幺莫名其妙地摇摇头,问:“不变又怎样?” 廖天骄从旁边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开始写写画画:“我不知道你做过一道数学题没,就是两个三角形,平面图看是一样大小面积的,第一个三角形我们把它分割成几个部分,然后把这分割出来的几块部件调换位置就组成了第二个三角形。奇怪的是,两者整体外观、面积是一样的,各组成部分的外形、面积也是一样的,但是第二个三角形却比第一个三角形多出了一个正方形的空格。”(注1) 佘七幺看得目瞪口呆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说……”廖天骄想了想,决定不纠缠数学问题了,“就是说李岄当年重修更漏镇并不是为了封印你祖父,而是为了掩藏他的阵眼,那个阵眼的所在,就是钟表镇无论怎么转动都不会发生偏移的地方,也就是钟表镇重修后被隐藏起来的那个多出来的正方形空格!” 佘七幺糊涂了,还多少有点恼怒,说:“你有什么根据,李岄为什么会掩藏我祖父的阵眼,他可是有杀害我祖父的嫌疑!” “很简单,两个故事两个人。”廖天骄说,“我们刚才也分析过了,李岄的故事里有一个小二但是没有提到吴某人,老何谜题则没有提到小二提到了吴某人,还有李岄的故事里提到了他的一个一起抓妖的朋友,但老何谜题里没有提到。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什么?” 廖天骄说:“换个角度来想,你最初觉得老何是你祖父留在人间的暗哨对不对?” “对,就像单宁那样,或许……比单宁关系远一点,更接近于上下级。” “按照这层关系,老何会称呼你祖父为挚友吗?” 佘七幺顿时语塞:“这个……” “李岄的故事里说他是因为等朋友未至才只身前往更漏镇,随后他的故事里特地提到你祖父那栋宅子与别的地方不同,原话是‘有不明灵气流动’。很奇怪对不对,他没有用妖气,而是用了灵气。随后他说自己夜探佘宅,发现一条在金银珠宝中游弋的蛇,蛇的脸和他朋友的一模一样。” “太奇怪了!”廖天骄看向佘七幺,“更漏镇那么穷的一个镇子,哪来的金银珠宝,这批金银珠宝后来又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两个故事里都不提了?而且李岄为什么要特地提到佘真人的脸和他朋友的一模一样呢?”廖天骄顿了顿,“我们再结合老何谜题的内容来看一下,老何谜题中没有说李岄发现佘真人跟他朋友长得像,但是说从噩梦中醒来的吴某人遇到了李岄,提及佘真人有问题,于是李岄远远地去桥边看了义诊的佘真人一眼就震惊地回来了,并且面色凝重。为什么?” 佘七幺的嘴唇动了动:“因为……脸……” 廖天骄说:“对,如果说李岄因为发现佘真人是个妖而震惊那是不现实的,因为他早就听闻这座镇中有一个蛇妖才会来此,他真正震惊的是佘真人和他的朋友长得一模一样!” 廖天骄说:“佘七幺,这两个故事虽然表述不同但其实都佐证了同一点,李岄有一个与佘真人长得一模一样的朋友,再结合那个称呼、李岄故事中一些微妙的细节,在老何祖居中立下挚友神主位的那个人是他的可能性很大!我觉得,李岄不仅借助重修更漏镇隐藏了你祖父布下的阵眼,他的故事里隐藏了老何的存在也是为了不让其他人找到你祖父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个暗哨。” 佘七幺似乎有些迷惘,他看向廖天骄问:“那我祖父的死……” “这个目前线索还不够。”廖天骄也想不通这件事,李岄到底有没有杀佘玄麟呢?他到底是敌是友?他在三生石事件中又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找到阵眼再说吧。”廖天骄说,“或许那里有答案。” 佘七幺似乎也平静了些许,他说:“那么我知道阵眼在哪了,在老何祖屋。” 廖天骄也想到了,钟表镇在整个转动,只有卡到正确位置的时候,他们才能通过暗门进入老何祖屋。所以老何祖屋一定是有特殊性的,可是…… “可是我们昨天才把那里彻底搜查过,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啊。”廖天骄挠挠头,“老何谜题里虽然说到佘真人最初住在吴某人家里,但是也说了他很快自己造了一间屋子。” 佘七幺说:“就算是过去,一个小镇里的土地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空出一大块,何况我祖父当初造房子时为了定阵眼,更不可能考虑更漏镇的现实规划情况,换言之,他造这栋宅子的前提就是绝对不会因为外物影响而改址。那么他要怎样做才能随心所欲地造这栋宅子,既不影响别人又满足他自己的要求呢?” 廖天骄凝神思索,佘七幺说:“仔细想想,你其实已经见过了的。” 廖天骄恍然大悟:“一座虚宅!” “对,一所并不存在于人世的宅子,就像我在不平山上造出来的那栋宅子一样。”佘七幺的眸中光芒一闪,“我想,通过老何祖居那面镜子,我们应该能够进到那栋宅子里去!” 第158章 “朱雀大人,这边请。” 朱雀下到那栋民宅的地窖里,一股积存陈年杂物的霉味便混着各种怪异的物品气味传了过来,惹得她不由打了个喷嚏。 “阿嚏——”前方剑拔弩张的两派人马顿时同时看向她。 “朱雀君,你来了。”妖协的阁老东仓开口招呼道,另一名阁老南昀跟着点了点头。 “有劳朱雀大人了。”修盟长老中的少壮派代表韩钧代表人类这边打了声招呼,四大世家中的周、莫两家主事者也在现场,见到朱雀拱了拱手。 几人的后头是一堵墙,墙上露出一个豁口,可能已经被拓宽过了,所以此时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豁口刚好对上了一条密道。密道斜向下延伸,黑黢黢的不知多长,冷风从黑暗尽头送出来,夹杂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是地下河。朱雀也看过老何谜题,记得里头说到李岄斩杀佘玄麟后,他的头颅化作了不平山,永远瞪视着更漏镇上的人,而他的蛇身则盘做了镇底下的地下暗河流道,永远将镇子缠绕其中。真是见了鬼,佘玄麟那种老妖怪才不会配合那种毫无创意的古老传说!朱雀想,但是地下河确实存在,那个传说一定提示着别的什么。 “韩钧长老,既然朱雀君到了,我们是否可以继续商谈下去了?” 韩钧看似笑容可掬地道:“修盟还是老意见,这个洞穴就不要分谁先发现谁后发现了嘛,你我两人各带几个小的一起进去查探一下就好了,毕竟咱们谁也不知道那里头有什么,说句难听点的话,可能里头有三生石,也可能只是个陷阱,贵协会在什么都还没看到前就先担心我们修盟会不会抢东西,这也未免有点……太杞人忧天了吧。” 东仓冷冷道:“韩长老倒是说得好听,这道暗门可是我们妖协先发现的,按理,你们修盟根本没有进去查探的资格。” 韩钧继续笑道:“东仓阁老这可不是说笑么?明明是我们的人先发现此处地窖中有灵气漫出,才下来查探,要不是他急着回禀给我,又怎么会被你们的人钻了空子,抢了先机啊?” 妖协在现场的另一名阁老南昀皮笑肉不笑地道:“韩长老可真是会说话,这不,两张嘴皮子上下一碰,你们说先发现就先发现了?刚刚我带着手下赶到这里的时候,可是连贵协会的一个鬼影子都没瞧见啊!” 莫刘昆清了清嗓子道:“几位,此时计较这些是否不太妥当,钟表镇在转动,也许下一刻这个洞口对着的就不是密道而是一堵墙了。” 妖协和修盟两边因为这句话同时静了片刻。 朱雀趁机插画道:“正是这样,莫家主说得有理,与其在这里争吵谁下去谁不下去,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就像韩长老说的,同舟共济吧。” 东仓眼珠子转了转说:“朱雀君,话可不是这么说,一起进,怎么叫一起进?比如说各出一半人手,他们那儿的人可都是各家家主,人手也多,我们这儿眼下就只有我和南昀两个老家伙,余下的还都是些小毛孩,万一我走了,这里剩下的人动起手来,南昀一个人怕也是独臂难支,到时候我就算在里头没出什么意外,出来以后恐怕也……” 韩钧说:“那就请东仓阁老回去调集人手后再作打算嘛。” 东仓说:“怪了,我怎么知道你这不是声东击西之计?” 周家家主周忠信一捋白胡子道:“笑话,你妖协人手不足莫非还要上我修盟来借调不成?倘是我们进去的人多了,你是不是又要说担心我们在里头动手,仗着人多欺负人少?” 朱雀说:“行了,这样吧,你们要是信得过我,上面就各留对等资历、能力、数量的人,其余人一律下去。我也和你们一起进,如果有谁敢轻举妄动,我第一个不饶,怎么样?”朱雀看向东仓,东仓与南昀交换了个眼神,点点头,随后她又看向韩钧。 韩钧征询了一下周、莫两人的意见,转回头来说:“那就看在朱雀大人的面子上,走这一遭。”于是双方调整好人手,妖协这边是东仓下去,带着两个小妖怪,剩下南昀和三个小妖怪在上面,修盟这边是韩钧、莫刘昆一起下去,带七个徒弟,周忠信留在上面领三个徒弟。 朱雀仔细打量了一番两边的人马,开口道:“在进去之前,我想最后确认一下……”两边同时看向她,东仓、南昀、韩钧、周忠信皆是一脸淡然平静,只有莫刘昆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 朱雀眼神犀利,说道:“此去风险不小,谁也不知道将遇到什么,所以必须两方竭诚合作才行,否则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 两方都点点头,东仓说:“自然。”韩钧也道:“明白。” 朱雀心想你们要是真晓得、真明白就好了,不过她在面上还是只能说:“行,那我最后确认一下,你们此刻身上没有带着什么会引起‘纷争’的‘危险’的东西吧。”“纷争”和“危险”两个词都咬得极重,显然意有所指。 东仓笑了笑:“朱雀君多虑了。” 韩钧也笑道:“和谐社会嘛,放心放心。” 朱雀在心底叹了口气,已经知道此去恐怕会有麻烦,但还是说了声:“走吧。”然后一马当先地钻进了那个窟窿之内。 朱雀进去后,韩钧朝东仓比了个“请”的手势,东仓一捋胡子,冷笑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人走了下去,韩钧冲着周忠信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眉毛,也跟着钻了进去,然后才是莫刘昆和一起的修行者,整支队伍由妖协打头阵,修盟队尾压阵,一前一后,泾渭分明。 当所有人都离去后,周忠信伸手到裤袋里的手机上,敲快捷键,拨了一个电话。 ※ 平静的水面发出“哗啦”一声,从两边自动分开,佘七幺从里头走上来,抹了把脸。廖天骄赶紧把干净衣物递给他,问:“怎么样?” 佘七幺摇摇头。涂川底部也有藏骨坑,他本来想从那里找个突破口,但是那雾气的结界居然连水底也不放过,真是无懈可击。廖天骄叹了口气,心想蛇爷爷你也太厉害了点,可是这样搞得我们很被动耶。 佘七幺说:“除非我们能够在结界上开个口子,否则只能等,等里面的人出来。”但是到了那时候,不论里面发生什么异动,想要挽救都迟了。 廖天骄一面“啪啪啪”地徒手劈柴,生起一团火,一面给佘七幺烤衣服,说:“破除结界……破除结界其实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如果我们能够找到戚十千戚前辈的话。” 佘七幺一屁股坐下来说:“话是这么说,可是方晴晚放了戚古自由后他就不见了,一时半会上哪儿找他去。” 旁边一个声音插进来说:“你们找我?” 佘七幺:“……” 廖天骄:“……” 廖天骄跳起来,绕着眼前那个穿了套脏兮兮的迷彩服,拄着拐,看起来挺像个硬汉民工的高大的平头男人转了好几圈后问:“你……你谁啊?” “戚十千。”男人平静地回答。 廖天骄看佘七幺,佘七幺也看廖天骄。 “证据呢?” 男人不声不响地把手里拄着的“拐”拿起来,用衣服把上面的泥擦干净,不一会那“拐”就变成了一柄寒芒逼人的长刀。 廖天骄:“=口=……” 佘七幺把那一刀一人看了又看,才压低声音对廖天骄说:“真的是戚古,原来他本人长这样啊,还挺硬汉的。不对,他怎么在这里,还打扮成这样,他刚才是……在用拔骨玩泥巴?” 戚十千说:“我听得到,你直接问我就好。” 佘七幺:“……” 戚十千说:“我没有玩泥巴,离开方家后我找了份工作,给你们人类的考古队打工,挖挖皇帝的坟什么的,工作量不大。”他说,“待遇也不错,包吃住,一个月一千五,发烟发酒,我不要黑驴蹄子,他们还给我每月多发五十块。” 廖天骄捂住半边脸,觉得真是无法直视戚十千的用语,那叫发掘古迹,不叫挖坟,还有黑驴蹄子什么的,他到底混的是不是考古队啊!! 佘七幺说:“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附近挖个坟,感到这里出了问题。”戚十千看向那圈灰白色的雾气,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奇异的水汽,直抵核心,“小晚也在里边。” “什么?”廖天骄惊讶,“小方也来了?” 戚十千伸手一指,一根琥珀色的细线便荡荡悠悠地出现在他的掌心,颤巍巍地穿越雾气,通向另一边。廖天骄看傻了,心想这不是山鬼事件时佘七幺来找他时候用的那一招么,怎么戚十千和小方也……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戚十千再把拳头一捏,那根线就不见了。 “小晚在里面。”他再次重复。 佘七幺说:“那正好,我们也想进去,你能帮我们吗?” 戚十千二话不说,单手横刀,另一手在胸前划了个繁复而漂亮的印,跟着指尖抹过刀刃,随之,一片朱红色血刹那间喷薄而出,拔骨变作了一柄璀璨的光刃。 廖天骄看呆了,说:“好帅!” 戚十千的动作比武器更帅,恢复自由后,他的力量似乎也跟着恢复了不少,此时只见他挥舞着长刀,干脆利落地一刀斩下。拔骨带出烈烈刀风,气势凌厉,眼看着就要将那些讨厌死人的雾气一刀劈开,他忽然就停了手。 廖天骄吊着一口气在那看,被这一停差点憋死,赶紧咳了两声问:“怎、怎么了?” 戚十千说:“不知道结界后头是什么,怕这一刀下去破坏古迹,伤到人。” 廖天骄:“……” 佘七幺说:“那就从水里进吧。”他不怕这一刀劈坏了花花草草,但是他不想引人注意,最好里面的人还以为他和廖天骄在虚宅之中。 戚十千点点头。于是廖天骄只好把刚刚才烘干的佘七幺的衣服又还给他,几人顶着冬日的寒气一起扎进了水里。 ※ 方晴晚正在安慰几个嘤嘤哭泣的女游客。 莫名其妙被困在这里,还见到了一堆神神怪怪,普通人都会感到害怕,但是方晴晚也没有办法。她只能给这些人调点安神定心的粉剂,让她们喝下去压压惊。 “方家主。”方晴晚出门的时候,左右两个修盟的中年侍卫冲着她毕恭毕敬地行礼,方晴晚还不是很习惯这些礼数,拘谨地点了点头。 作为方家的代家主,方晴晚在前日接到修盟的加急邀请函后本来是不太想蹚这趟浑水的。他们方家虽然如今还是修盟四大世家之一,但由于人丁凋敝已经处于弱势,经不起更多动荡,更何况她这阵子一直忙着交接她二叔留下来的事务,准备接掌家主之位的仪式,还要或安抚或压制各分家的异动,忙得不行,但是修盟这封邀请函发过来,她又不能不来。 四大世家、五大长老,这批人不仅是修盟的顶层、招牌,也是修盟的最高战力,在这种时候倘使后退,就等于露怯、等于背叛,接着就只有被其他家鲸吞蚕食一个结果。方晴晚知道,现在多的是人盯着她的家主之位,盯着他们方家的世家地位,大家都想看看,这么个刚至而立之年的年轻女子到底有多少的能耐。 方晴晚微微握拳,如果可以,她并不想接这个位子,但是局势既然推她到这一步,她就一定会将方家扛起来,还有,要帮廖天骄。她知道这次的事情和三生石有关,所以廖天骄和佘七幺也一定会被卷进来,她知道九君山此时处境微妙,因此希望自己那一点点力量可以多少帮到她的朋友们。 方晴晚绕过镇中心,往北面去,听说佘七幺和廖天骄两人此刻就在那一带的一栋虚宅之中,她想去打个招呼。经过镇子西北角的一片民宅时,方晴晚忽然听到了几声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憋在喉咙里的呻吟声,但是只响了两声就被掐灭了。方晴晚立刻警觉起来。 目前妖协和修盟虽然划地对峙,但这镇子里还是有不少空白区。刚才一通蛇雨搅得两边大乱,两边都不得不调集大批人手来处理,眼下群蛇是处理掉了,但是两边也都有点没缓过来,警备显得比较散乱。 方晴晚觉得,那场蛇雨不是莫名其妙出现的,谁会在这个时候恶作剧呢?所以此时略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令她不敢掉以轻心。方晴晚慢慢靠近那栋宅子,正想着找个僻静的地方翻墙进去,宅子的大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火光下探出来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孔。 看到她,那人行了个礼道:“见过方家主。” 方晴晚想了会才想起来眼前这道士是凌虚派一个叫做扶摇子的,于是也行了个礼道:“扶摇子道长。” 扶摇子说:“刚刚有人禀报此地还有一群蛇,所以贫道带了人过来清理一下,可是惊扰到方家主了?” 方晴晚忙道:“没有,我只是路过。”她看了看不远处闪烁着光芒的分界线道,“此处已接近妖协与我修盟的楚河汉界,如今局势不明,几位在此走动还请多加小心。” 扶摇子肃容道:“承蒙方家主提点,贫道谨记在心。” 方晴晚走了两步,又问:“敢问九君山山主目前人在何处?” 扶摇子道:“便在前方不平山半山腰上,朱老他们此时也应该还在那里。” 方晴晚道了声谢,往前走。转过个路口后,迅速闪身到一旁的屋子后,取了一面八卦镜伸出手去。镜中映出扶摇子的样子,只见他左右看了看,像是在确认有无路人经过,随后他再次打开门,跟着陆续有几个人从刚才的宅子里出来。那些人皆掩了面,手上还提着装了东西的马夹袋,里头好像装着吃、用的东西。看完他们跟着扶摇子行色匆匆地离去,方晴晚才收起八卦镜,往回走。 扶摇子不太对劲。 方晴晚过去虽然与此人不熟但多少打过照面,刚刚扶摇子说话、神态都没什么异常,但是方晴晚还是觉得不对。方、莫、袁、周,莫家驭鬼,袁家强算,周家擅咒,方家修灵,观气又是修灵的基础,方晴晚觉得扶摇子的气不对。她绕到刚刚那栋宅子的后门,翻墙而入,落地后却不由大惊失色,只见院中横七竖八躺了数具死尸,其中不乏她认识的面孔。 “霄云道长!”方晴晚快步上前,被摆成打坐姿势的霄云显然已经归西,不仅如此,他的魂魄也不见了。方晴晚又快速查看了其他几具尸体,发现都是同样的情况,而且这些死者中不仅有修行者,竟然还有妖怪。这是怎么回事?方晴晚直起身来,只觉得这沉沉夜色下的钟表镇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阴暗的面纱。 这里即将发生什么吗? 突然,方晴晚感到晕了一下,刚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很快发现不是,就像是儿童乐园中的大转盘转动起来的感觉,方晴晚发现这整座院落,不,应该说是整座钟表镇都开始飞快地转动起来了。怎么搞的,为什么镇子会转? “方家主。” 方晴晚猛然回头:“谁……”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后脑勺挨了重重一下,便人事不省了。 第159章 “什么?”廖天骄疑惑地看佘七幺,他好像看了看手里的什么,然后朝他做了个手势。在水里没法讲话,廖天骄的游泳技术又是山鬼事件后恶补的,所以并不精通。觉得佘七幺好像是在招呼他过去,廖天骄便靠了过去,结果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跳!”身后还被重重推了一下,廖天骄连“啊啊啊”的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佘七幺拖着钻进了一个漩涡里,天旋地转,就跟在洗衣机里滚了三十圈似的,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钻出了水面。 “呜哇——”廖天骄拼命咳嗽,吐出好几口水,“晕、晕死了……”他想看看佘七幺怎么样了,结果一看更加忍不了,说,“佘七幺,你……你别转,我晕死了!” 佘七幺说:“不是我在转,是钟表镇在转,而且速度又加快了。” 戚十千也从水里冒了出来,光刃一收,又恢复了之前古朴短刀的样子。 “在转。”似乎是表示附和,随后他的脸色却一变,“小晚出事了!”说着,飞快地朝着钟表镇内掠去。 “戚……”廖天骄还在晕,抓着佘七幺说,“快追……追……”但是整个人都在晃个不停。 佘七幺在他眉心画了个字,又用两手封住他双耳几秒,松开手,廖天骄终于不晕了。廖天骄一恢复正常就道:“我们快追……”然而还没跑两步又停了下来,“等等,灵……灵血髓!” 佘七幺一惊,问:“在哪?”话音方落,就听“砰砰砰砰”数声巨响,从钟表镇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突然间有四股水柱突破地面冲上天空,喷洒出来酒红色的液体。刹那间水雾弥漫,一股奇怪的芳香也随之泛滥开来。 “别闻。”佘七幺最先警觉,他迅速封闭了自己和廖天骄的嗅觉感官,不放心还扯了两块布给两人围上。 廖天骄说:“是灵血髓!” 佘七幺也认为那是灵血髓,但是觉得很奇怪,因为之前他们所见过的灵血髓是黑色的、石油状的,可是这里的却像红酒一样,还有气味。就在他们这么短短几语交流的时候,又是一片声响,这次不是刚刚那种仿佛放炮仗一样的巨声,而是细碎的好像硬物脆裂的声音。廖天骄侧耳听了听说:“佘七幺,上天!” 佘七幺将廖天骄背到背上,飞到空中,两人往下看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整个钟表镇的地面都像是皴裂了一般密布裂痕,刚刚的声音正是因此传出。裂痕不断绵延,互相交融,随后连接到一起,如同血管,而酒红色的灵血髓就仿佛血液一般,飞快地注入那些裂痕之中,很快,在整个钟表镇的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图腾。 “是阵!”佘七幺低低骂道,“我们分析错了。” “地下暗道。”廖天骄也想通了。老何谜题说佘真人死后,身体化作盘曲在钟表镇下的地下暗河,原来说的是灵血髓。藏骨坑不是灵骨井的全部,它只是灵骨井的边际,此地真正的灵骨井就在钟表镇下方,原来这整个镇都盖在灵血髓上,原来这整个镇都是灵骨井! 妈的,这要怎么封? 廖天骄看了看地形,指着一处屋顶对佘七幺说:“我们下去!” 佘七幺几个起落,落到那处屋檐上,两人一起往下看。由于刚刚数声巨响,如今整个钟表镇都被惊动了,人类、妖怪、修行者,大家都冲到了街道上,显得十分慌乱。普通人在乱跑,修盟试图维护秩序,妖怪们也在跑,也在维护秩序,但是同时又在戒备修盟。廖天骄看到有几个人在人潮中逆流而上,正是周理、杨非凡几个。 “他们在干吗?” 廖天骄话还没说完,一个人类似乎是脚底绊了一下,猛然就摔倒在地,因此沾了一身的灵血髓,下一瞬,廖天骄发现他迅速地小了下去,就像砂糖遇了水,黄油遇着热,一个三维的人就这样飞快地变小、融化,几乎是几秒钟之内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啊啊!啊啊啊!”目睹了这一幕的人发出惨叫,又掉头往回跑,人们互相碰撞,更多的人摔在地上,飞快地融化。这一带的灵血髓开始隐隐约约地发出光芒。 “灵血髓在吸收人的骨肉魂魄。”廖天骄说。他记得老肖家村的灵血髓也同样做过这种事,但是动静远比钟表镇的要大得多,那个时候叫剥皮,现在这种简直就是消化……太可怕了! 有人发现了佘七幺和廖天骄站在房檐上,大声喊道:“上去,那些东西不能碰,都到上面去!”于是不论男女老少,全部都开始扒着窗户房檐往屋顶上翻。有一个似乎是登山家的人飞快地上到了房顶,他刚刚松了口气,下一瞬却猛然身体一僵,跟着大睁着眼睛又从房顶栽了下去。 四根灵血柱中的一根就在刚才喷射出了如同箭矢一般的灵血髓射穿了登山家的胸膛,终结了他的生机。这显然不会是孤立一支,下一刻,无数的灵血髓箭矢从四面八方呈扇面射出,那些尚在努力攀爬的人毫无躲避机会,纷纷被击落,发出惨叫。佘七幺和廖天骄站立的屋檐也在打击范围内。 “抱紧我!”佘七幺说,带着廖天骄飞快地在灵血髓箭网之中穿梭。脚底下不断有人摔落,通常都来不及发出太长的惨叫,往往只是伴随着短促的“啊”的一声,一滩滩尸水便铺满了地上,然后被灵血髓吞没,灵血髓地脉中的光芒愈加兴盛起来。 “求求你们,救救我们!”有人在大声哀求。 一个修行者甩出一块蓝底粗布,口中念念有词:“归元幡,展!” 蓝底粗布在空中旋转着化为巨大的一块,险险接住了从空中掉下来的几个人。那些人劫后余生,惊慌未定地趴在蓝布上,然而没等那种庆幸延续多久,那块蓝布却骤然翻腾起来。上面的人发出惨叫,被蓝布“哗啦啦”地甩落,沾了一身的灵血髓,逃不掉奔向死亡的命运。蓝布掉到地上,变回原形,修行者不敢置信地回头,是一只妖爪刺穿了他的胸膛。 “妖……小心!”他发出痛呼,一声尖锐的示警鸣声贯穿天际。 同一时刻,另一处的一只妖倒在了地上,临死之际同样发出警告:“小心,修盟趁乱杀妖!” 两方的警报从两个对角迅速蔓延开去,呈现几何级数的复杂变化。局势混乱程度不断提升。妖协和修盟在逃生之外展开了互相厮杀,你有捆妖绳我有妖灵火,你有斩妖剑我有杀人爪,普通人则四处逃窜,完全不辨天日,不是被灵血髓消化就是被妖协和修盟误杀,短短十来分钟,钟表镇已然如同人间炼狱。 廖天骄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只觉得眼皮突突乱跳,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爬上他的喉头,逼得他想要大声喊叫。佘七幺抓着廖天骄落在钟表镇最高的楼房顶上,看着底下的混乱。 “镇定。”他说,“有人在捣乱。” “是的,确实有人在捣乱。”廖天骄想,有人趁着灵血髓奔涌的混乱挑起妖协、修盟两方厮杀,喂饱灵血髓地脉,“是那个幕后黑手!” “轰隆隆——” “哗啦啦——” 各种法宝神器飞上天空,钟表镇内飞沙走石,电闪雷鸣,不断有修行者死去,不断有妖怪消逝,那些独特的魂魄之火化作五彩缤纷的光团飞向空中,在半空某然一滞,如同被网兜住。四根灵血髓柱子顶天立地,形成巨大的立体包围网,特殊的魂魄被吸纳入天顶,天空中飞快地出现了第二个图腾。天上一个,地上一个,交相辉映,如同一个密封罐头,没有一个魂魄可以逃脱。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佘七幺抓着廖天骄的肩膀:“镇定,廖天骄!我们现在管不了下面的局势,光凭我们两个也封不住这么大的灵骨井!我们应当找到妖协和修盟的带头人,集合手头所有的三生石碎片,一同封印钟表镇!” 廖天骄点头,勉强将恐慌压下心头说:“我懂了。” 佘七幺说:“闭上眼睛,深呼吸,现在感觉一下其他的三生石碎片在哪里?” 廖天骄听言闭上眼睛,未几,睁开眼睛:“我感到有两片在动!” “在动?” “他们在地下,离得很近,正沿着灵血髓的脉络在动!”廖天骄说,“那里!” “抓紧我!”佘七幺飞身掠下,在空中幻出乌银长鞭,黑底银筋鞭身在空中带出璀璨火花,猛然击打向一点。“啪”的一声巨响,碎石飞溅,地上现出一个不小的窟窿,下一刻,有个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是莫刘昆!”佘七幺足尖点地,一把提住他,拉上房梁问,“怎么回事?” 莫刘昆满身血污,显然受了重伤,咳嗽着说:“打起来了!” “谁?” “东仓和韩钧,妖协和修盟……”他不停咳嗽,呛出一大滩血来,“底下是个陷阱,我们上了当!” “你慢点说。”佘七幺用神力替莫刘昆匆忙止了血,发现他是真的伤得很重。 莫刘昆说:“一小时前,我们的人在一户民居下方发现了一个地下暗门……” 佘七幺和廖天骄忍不住对看一眼。 莫刘昆道:“韩钧、周忠信他们怀疑三生石碎片在里面,想下去查看,结果在门口遇到了妖协的东仓和南昀。经过商议,东仓和韩钧、我一起带了三生石碎片和人下去,结果下去没多久我们就遇险了,地下全是那种东西,我们的手下全被吞了,东仓和韩钧都认为是对方设下的陷阱,发疯一样地动用三生石碎片打了起来,朱雀也受了重伤!” “什么!”佘七幺和廖天骄都惊呆了。 好似是在呼应莫刘昆的话,一声龙吟咆哮响起在钟表镇地底,伴随着巨大的破土之声,不远处一幢房屋整个从地底崩毁,一条青龙驮着一个人升上半空,正是韩钧。另一边伴随着咆哮之声,东仓幻出豹头虎身狮尾的妖兽原形也从地底冒了出来,两人皆是满头满身的血,完全是以命相搏的架势! “他们疯了吗?”廖天骄问。 “就是疯了。”佘七幺说,“跟肖家村的人一样。” 廖天骄:“他们被灵血髓控制了?” 佘七幺点点头。 莫刘昆说:“我去找其他长老!” “没有用了,”佘七幺说,“下面已经打成一锅粥了,双方都死伤了不少,谁也控制不了局势,幕后黑手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整座钟表镇都在尖叫、在流血、在颤抖,不论人、妖都陷入了疯狂的境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杀杀杀杀!血水横流,汇入灵血髓,芳香浓重,四处弥漫,灵血髓地脉闪闪发光,如同天河滚滚,伴随着这座飞转着失去控制的小镇,如同一个失序的荒诞的梦。 莫刘昆深深叹了口气,问:“下一步做什么,有什么我能做的?” 佘七幺说:“廖天骄,另一片三生石碎片在哪里?”只要再找到一片三生石碎片,他们或许就有足够的实力去压制其他人,将乱局导顺,然后……然后再做再下一步的打算。 廖天骄闭上眼睛,突然一惊:“在后面!” 话才说完,背后风声虎虎,佘七幺抱住他猛地往前一跃,莫刘昆回头就是一枪,灵力子弹擦过了对方的耳朵。赤当抹去耳边的血迹,将冯衢轻轻放到地上。 “冯衢,是你捣的鬼?”莫刘昆怒道。 冯衢看了眼莫刘昆,转向廖天骄:“把石魄交出来。” 佘七幺上前挡在廖天骄身前:“休想。” 冯衢喊道:“赤当!” “等等!”廖天骄说,“这个局如果是你布的,你就不会那么狼狈!” 冯衢的脸色微微一变。 廖天骄说:“我说对了是不是?你们也被困在了这个镇上,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联手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才是,内讧对谁都没好处。” 冯衢说:“你们只要把石魄交出来就行,这个局我来收。” “不行!”莫刘昆说,“你居心不轨,石魄交给你不会有好结果!” 冯衢轻蔑地看了莫刘昆一眼:“你以为石魄留在九君山手上就有好结果?这个局,就是佘玄麟在两百年前……不,或许是六百年前就已经布下。” “你说什么!”佘七幺愤怒不已,乌银破空而出,赤当冲上前,双拳交叉,发出一声吼叫,硬生生接下了这一鞭。 大地震动,另一方的神兽、妖兽发出咆哮,互相撞击,青龙一口咬穿了妖兽的脖颈,妖兽一爪穿透了青龙的身体,下一秒,炽烈的光芒激射而出,仿佛要将天地都穿透,那光芒只是一瞬,很快黯淡下来,青龙、妖兽统统消失不见,半空中两个人影重重跌落下地。 “东仓阁老!” “韩钧长老!” 妖协和修盟的人同时叫出声,各有一人跃上半空前去接人,结果在空中相遇便打斗起来。 “三生石碎片!”廖天骄惊呼。东仓和韩钧的身体在半空骤然瓦解,化作粉末四散飘飞,从他们的身体中有两片闪亮的东西落了下来。 佘七幺与赤当同时发动,跃向空中,要去接从两者体内掉出来的三生石碎片。 第160章 佘七幺与赤当同时发动,小菊见状想要上去帮忙,莫刘昆立刻拔枪反击,天上天下,双方人马同时交锋。 廖天骄戒备地看着冯衢,冯衢和他一样是个人类,但又不是个普通的人类,虽然廖天骄今时不同往日,虽然冯衢上次栽在他手里重伤未愈,但是他并没有把握自己这次一定能够对付得了。冯衢也看着他,暂时没有动静,脸色很差。 佘七幺与赤当在空中已经交手数个回合,互有损伤。赤当的实力是次妖神的实力,佘七幺身为妖神,神力却被封印了大半,但是经过数次出生入死,他的神力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也有了长进,两人势均力敌,在空中斗作一团。 冯衢忽而把目光投向下方道:“我输了。” 廖天骄皱起眉头,没有接话,他不知道冯衢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敢随便掉开目光。 “不,应该说我们都输了,你、我、妖协、修盟,赢的人是佘玄麟。”他说。 “佘爷爷已经过世了。” “死?不……”冯衢笑起来,“他没死,他还在,就在这座镇子里,看着我们自相残杀,成为灵血髓的供养。” 廖天骄不悦,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不远处,佘七幺与赤当互相缠住,两片三生石碎片竟然无人有暇顾及,“扑扑”两声,分别落到了两个地方。一人、一妖捡起了碎片,人只是个年轻的修行者,妖也只是个小妖怪,不同的吼声从两个方向的阵营内同时传来:“小心妖怪(人类),快把三生石碎片带回来!” 两人互看了一眼,突然彼此同时向前走了一步,人将三生石碎片封入心口,妖将三生石碎片一口吞入,转瞬之间,两个人都发生了变化,巨大的力量似乎充盈了他们的体内,人和妖的外形都变了,下一秒,他们没有互相争夺,反而交错跑入了对方的阵地。两边顿时同时混乱起来,修行者们大喊着:“抓住林宇!”妖怪们也大喊着:“抓住长夷!”两支队伍交汇到一起,顿了顿,又忽然都改口道:“杀!” 腥风血雨。 “就一个贪字,”冯衢看着下方,眉目间无悲无喜,林宇和长夷原本的同袍兄弟此时都成了追杀者,他们分别追在这一人一妖身后要夺回三生石碎片,两者彼此间又互相残杀,“三生石真是个有魔性的东西啊。”他悠然道。 “你不也一样?”廖天骄反唇相讥。 冯衢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完全是,我收集三生石碎片最开始只是想要恢复自己原本的面貌和力量,后来才是为了寻求更高的力量,因为我要报仇。” “本来面貌?报仇?”廖天骄不解。 “对,向妖协复仇!”冯衢沉下声音道,“七百年前,妖协抓了闻旭的哥哥闻翳,取得了他手中的三生石碎片,他们觊觎碎片的力量,想要找到其中的秘密,因此暗地里抓了很多妖和人当作试验品。几百年来,他们不断试验,踏着这些人的枯骨终于成功发现和掌握了三生石碎片的其中一种力量——将活物的魂魄、力量、属性转移,我就是那个唯一成功的试验品。” 廖天骄震惊道:“夺舍?” “不,夺生。”冯衢说,“就像你在肖家村遇到过的那样。” 廖天骄忆起自己在肖家村中曾莫名其妙地被逼出自己的身体,有另一个东西占据了他的躯壳,听佘七幺说,那东西本来号称吃掉了他的魂魄,但他明明还活得好好的,他们当时以为是那个东西在胡扯,现在看来或许是因为三生石魄才使得他平安活了下来。 “夺生……”廖天骄轻轻咀嚼这个词语。 “是的,但是比你遇到的那种更彻底,比如闻翳,”冯衢说,“妖协想知道接触过三生石碎片的人会如何受其影响,所以他们拿闻翳做了格外多的实验,最后直接用三生石碎片将他的次妖神之身转化成人身,剥夺了他的力量。那次试验是成功的,他们因此发现了三生石碎片的转移属性,但也是失败的,因为闻翳在试验中成为了植物人,他的魂魄因此彻底崩毁了。我知道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所以事先做了点小手脚,实验结束后,我得到了闻翳人类的身体,他的力量被我所吃掉,但是以我这副人类的躯体根本承受不住两种不同属性的巨大神力,它们之间产生了强烈的排斥现象,于是妖协只得又将我的神力紧急转移给赤当。赤当,你知道的,他以前只是个很普通、很弱小的小妖怪,妖协选中他做实验是因为他在那个基地干活并且老实胆小,但他们却不知道赤当是我的人,在赤当得到力量后,他就帮助我逃了出来,这就是事情的始末。” 廖天骄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看着不远处与佘七幺平分秋色的赤当,心情复杂。 冯衢说:“再告诉你个秘密好了,我是东仓的大徒弟。” 廖天骄大惊:“你?” 冯衢笑笑:“对,我。妖协一直忌惮玄武、佘玄麟这些人,我是被东仓派到玄武身边去的,玄武偷盗三生石,就是我告的密。”他说着摇了摇头,“玄武以为妖协与他之间有误会,其实不是,妖协早就想除掉他,只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而已,不过他们谁也没想到三生石竟然藏有那么大的威力,也没想到玄武竟然铁了心要带着三生石走,结果妖协派出去的追杀者死了一批又一批。在那之前,大家对三生石都没有实感,只知道那是一块神奇的石头,一个小孩子总是要被火烫过才知道火是碰不得的对不对?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也就晚了。” “三生石到底是什么?”廖天骄越发想不通了,“你知道很多接触过三生石的人在三生石上都被抹去了痕迹,再也看不到前尘和将来了吗?你知道玄武就是因为这个才会杀了那些被‘污染’了的人吗,他觉得三生石有问题,还有当年真正想要偷盗三生石的人也不是他,他是被冤枉的!” “‘污染’,”冯衢说,“严格来说,我不知道三生石是什么,也无法定义‘污染’的确切意义,我只知道三生石碎片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不仅是转移属性、交换身体、改变能力、预测未来,甚至或许可以颠倒阴阳,改天换地,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导出那种力量的方法。而‘污染’了的三生石碎片,比如肖家村灵骨井中封印阴黎最早的那一片,就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并且对使用者有毒,沾染了那种碎片的人比如戚佳妍、单宁、陈斌,他们最终的结果就是……”他指了指那些灵血髓地脉,“彻底的死亡,成为灵血髓的供养,其他的,如果今天我们能够见到佘玄麟,你倒不妨直接问问他。” “问佘爷爷?” “对。如果说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是对三生石的秘密了解得最为透彻的,那只会是佘玄麟。当年玄武被捕后,他闭门一百年不出,表面上看是在借酒浇愁,其实不然。我那时还有自由,所以偷偷跟踪过他一阵子,我发现他在研究三生石的历史,并且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可惜他太警觉,我很快就被他发现了,再后来我被妖协传召回去羁押起来,听说他也从九君山消失了,我想他一定是找到了更深的秘密。”冯衢说,“他是个天才,也是个可怕的人,我不相信你没感觉。你不如试着回想看看,你们从三生石碎片的赝品事件跟踪起,直到今天把妖协和修盟的秘密都摸出来的这一路上,难道不曾感到佘玄麟在里头的存在感?” 这句话令廖天骄不由得浑身战栗,对于佘玄麟难以形容的强大的不良反应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但这一次他似乎无法再用佘玄麟是佘七幺的祖父,所以是他们这一国的理由来简单说服自己脱离恐惧。 冯衢说得是对的,他甚至一言道出了廖天骄自己都一直未曾系统整理过的思绪:佘玄麟简直无处不在!三合一情人事件中,委托佘七幺调查的虽然是妖协,但是吩咐佘七幺来s市的却是佘玄麟,偏偏那么巧,假碎片就发生在s市,发生在廖天骄身边;同学会事件中,是佘玄麟要求佘七幺去灰夜公馆打工,而被关在那里的玄武因为他的到来直接醒来;山鬼事件中,单宁是佘玄麟直接安排在肖家村看守灵骨井的守井人,至于戚佳妍,虽然她与佘玄麟没有直接接触,但是影响佘七幺择校择系的那个人还是佘玄麟;地穴事件中,佘玄麟甚至曾经留下言灵,亲自指导他和佘七幺封印灵血髓地穴,更不用说这一次的钟表镇事件……他们两人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今天,竟然无时无刻没有离开过佘玄麟这个站在背后的人。 廖天骄忍不住发抖,忍不住想回头看,他有一种错觉,他甚至觉得佘玄麟此刻就站在他们的身后,站在阴影中,超脱却也冷漠地看着被他一百八十年前设下的结界孤立的这个小镇中的腥风血雨,看着他与佘七幺在这样的险局中拼死求生。他既恐慌,又害怕…… 冯衢看着廖天骄,眼神微微变化,像一只待啮人的野兽。他说:“你也感觉到了对吗?在肖家村你对我念的咒语,是启动三生石转移力量的咒语,那不是你自己悟出来的不是吗?是佘玄麟,是他在两百年前就留下了那个陷阱,我们都不过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他是一个真正可怕的敌人,这样一个人,你相信他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天师封印在这样一座毫无名气的小镇中整整一百八十年无声无息吗?” 不远处传来“轰”的一声,佘七幺从空中掉落,砸穿了一户人家的屋顶,但是下一刻他又从那里面猛然蹿上了半空,甩手狠狠一鞭将赤当抽得倒飞出去。 廖天骄微微闭了闭眼睛,深呼吸,冯衢的身体微微向前倾,但是他还没有马上动,他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调说道:“至于七百年前真正偷盗三生石陷害玄武的人,谁在乎呢,哦对了,玄武在乎,他也挺可怜的,唯一喜欢的那个……阴黎是吧,其实就是为了三生石接近他的,他却至今都不知……”冯衢突然一顿,他的神色瞬间大变,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个方向。 怎么了?廖天骄警觉地回过头去,就在这一刹那,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冯衢的杀气在瞬间就逼到了他的面前,想要再躲闪根本已经来不及,然而下一秒,只听“当”的一声,冯衢手里的刀飞了出去。佘七幺出现在冯衢的面前。 “佘七幺!”冯衢气得大吼。 佘七幺的身形在空中微微晃了晃,他的上半身十分清晰,但是下半身却是飘着的,这不是真正的佘七幺,真正的佘七幺还在不远处与赤当战斗,这是他的分身,如同在肖家村中一样,佘七幺悄悄使用自己的阳鳞,分出了力量来守护廖天骄。 佘七幺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虽然他事先布下的守卫起了作用,糟糕的是他也感到了冯衢的力量超过了他的预估,但是赤当缠得实在太紧,他无暇分身! “廖天骄!”佘七幺大喊,“跑!人群!”他的分身或许敌不过冯衢,但是要在底下混乱的人群中保护廖天骄应该还能做到。 廖天骄其实本心里是想和冯衢斗一下的,后者自己也承认了,他大半的力量已经没了,还是个人类躯壳,更受伤未愈,如果能够拿下冯衢,连佘七幺那边的围都可以解决!廖天骄只微微犹豫了一下,冯衢已经扑了过来,廖天骄知道自己不用再考虑了,他不躲不让,挥手就是一拳。冯衢没想到他会来硬的,虽然偏了下头,还是被这一拳砸中了眉骨,倒飞出去。 小菊发出高分贝的尖叫,顿时黑雾滚动,气势汹汹地朝廖天骄冲来,想要保护主人。 “鬼狩·魂击!”莫刘昆高声朗喝,随着他的声音,从他的影子里突然间拔地而起一个高大的黑影,黑影犹如西方小说里描写的死神,挥舞着镰刀斩向小菊。小菊本来仗着自己没有实体,没把这一下放在眼里,谁想到这黑影的镰刀竟然与凡兵俗铁不同,一下将她劈为两段,黑雾第一次如同有了实体和重量,小菊重重摔到一家人的屋顶上,变回了人形,分为了两段。但是莫刘昆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他虽然很想上前帮廖天骄,但是根本已经站都站不起来,鲜血不断从他身上的伤口、从他七窍之中流出,样子十分可怖。 “莫家主!”廖天骄想去帮他,却被一股力量抓住了肩膀,重重一掀,翻倒在地。 冯衢满脸疯狂,一股气浪在他身周腾起,这是属于次妖神的力量,然而他却是人类的身体,并且,这是一具植物人的身体,所以根本吃不起那些神力的发挥,廖天骄看着他的肉身在神力的波动中扭曲一下、恢复过来,又扭曲一下、又勉强恢复过来,廖天骄觉得冯衢快要被他自己撕碎了,但是他毕竟还没有碎。 冯衢伸出右手,他的手掌不可思议的长和大,手骨修长,颜色苍白,最吓人的是,每根手指头上都有一根长长的带钩指爪,每根手指间还有蹼。冯衢是水生妖吗,廖天骄在这危急关头想,水生妖的弱点是火吧,可是这个时候他要上哪去弄火?! “结束了,你的时间到了。”冯衢冷冷地说。 “廖天骄!”佘七幺硬是吃了赤当一拳,他在空中踉跄了一下,往下掉了掉又稳住身形向他冲过来,“天地为体,山河为锋,以我血为引……”乌银随着咒语,在他手中化作一团灵光,又变为万千光针,铺天盖地地射向冯衢,然而这个时候,原本委顿在地的小菊发出了惊人的尖叫声,再度化为一团黑雾阻挡了过来。 “廖……”佘七幺看不到前方的景象了,后有赤当,前有小菊,四面八方还有灵血髓的血箭以及不时从底下人群中放出的冷箭,他实在无法脱身。 “扑”的一声,紧跟着是一股温热的血液飚射出来,空气中带上了新鲜的人类的血味。 “廖天骄!”佘七幺杀红了眼,光针将小菊戳成了个筛子,赤当也被他逼得往后退了数步。黑雾散去,冯衢跪在地上,胸口被洞穿,一只手慢慢地收回来。 “哗——”粘稠的血液大把大把地从他口中、心口流出,冯衢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已经数百年未曾见过的脸孔。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平静:“七百年前你背叛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一天,我来收这笔账。” 冯衢摔倒在地,进气少,出气多,身体一个劲地抽搐。赤当愤怒地咆哮着冲上前来,他挥舞双拳,以如同雷霆崩毁般的气势砸向眼前这名身着盔甲的瘦削男子,而后者只伸出了一只手。一只手,光华一闪,一堵冰墙拔地而起彻底封住了赤当的攻势,这是不折不扣的差距,这是无数的次妖神拼尽毕生心血也未必能够逾越的最后壁垒。 是一道鸿沟! 是一道天堑! 这是属于真正妖神的力量! 妖神玄武,回来了! 第161章 佘七幺飞快地落地,冲过来将廖天骄一把拉到身后,赤当则满眼血红地落到冯衢身边,搂住他的身体,用愤怒的眼神死死盯着面前的仇人。 “玄武……前辈,是你吗?”佘七幺谨慎地问。 男人点点头,下一刻,从冯衢的身体里突然迸射出了一道刺眼的光芒,紧跟着是第二道、第三道……远近本来就有许多人在争斗,灵力互相交织,波动得十分厉害,此时受了这光芒的干扰,灵场不由得更为剧烈地澎湃起来,几至于形成了海啸一般的暴走趋势。底下的人很快察觉到了不对,有人大叫:“我的灵力……谁在吸收我的灵力!” 许许多多的光团从底下的人和妖的身体里浮现出来,挣扎着似乎想要冲出躯壳。有人及时将之逼了回去,有人却承受不住这压迫,不慎跌倒在地,立刻被灵血髓所融化,光团飘出,但是这一次灵血髓没能轻易吞吃掉这个人的能量,有一股力量在与之抗衡。 廖天骄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冯衢紧紧抓着赤当,身体被一团光辉所笼罩,正是从这团光辉中散发出了刚刚那些光束。光芒中,被他抓住的赤当脸孔扭曲,显得十分痛苦,他的喉咙里不断发出喑哑的咆哮声,却并没有放开冯衢。 “冯衢的本源能力是吸收、再生和变异,他现在动用了三生石碎片的力量想重塑肉身。”玄武说着,伸手到空中,在他的手间立时出现了两柄弯月状的冰斧,寒刃吐霜,锋芒逼人。 “你们去找阵眼,这里由我来对付!”他说着,双手一错,神力借助双斧贯于全身而形于外,廖天骄只觉得一股寒气以玄武为中心向四周飞快地扩散开来,空中飘起了洁白的雪花,那些本来差点就要挣脱出来的光团因此慢慢蛰伏了下来,底下的灵血髓也被压制,在其表面结起了一层薄薄的霜。乱斗的人们因为这变故都静了静,天地茫茫,混乱的、被冲昏了的头脑在这一刻得到了片刻的舒缓与宁静。 “怎么回事?”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那个光团是什么?” 人们嘟哝着,彼此微微退开一些,维持着戒备却不至于像刚才那样暴力相向。妖协和修盟的主事者也在对视着,彼此都在飞快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啊啊啊!!!”冯衢突然发出大吼,那不是属于人类的声音,在众人的眼前,伴随着那可怕的吼声,一团橙红发黑的光焰从他身上升起,直冲天际,仿佛将天空都洞穿了一个窟窿。天上原本熠熠生辉的图腾接触到冯衢的力量,在一瞬间也明灭了几下。赤当跟着发出了咆哮,但却是痛苦至极的咆哮,从他被冯衢抓住的手掌处,异变向着他的全身推进,如同被腐蚀一般,他的身体一寸寸虚化,变成光点,如飞蛾扑火,风驰电掣地充填向冯衢的身体之中。 “走!”玄武说着,抡起双斧,一式劈山开壑朝着赤当快要消失的肩膊处落下,想要斩断他与冯衢的联系,冯衢却猛然睁开眼睛,伸手轻轻一划,赤当的整个身体便往一侧奇怪地一扭,避过了玄武的寒月斧,同时他单手一拂一推,一股强大凶悍的神力向着玄武猛然撞去,玄武当机立断,立斧一拦,两股力量交锋发出了“当”的一声,好似黄钟大吕,即便如玄武这般强悍,也不由得被震得后退了数步。声波扩散开来,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走!” “可是玄武……” “别浪费玄武前辈替我们争取的时间!”佘七幺飞快地背起廖天骄,在房顶上跳跃,一边机敏地辨别着方向,“钟表镇已经位移过了,我们没法从钟表厂再下去,刚刚莫刘昆他们出来的那个窟窿虽然也是连通地下道的,但那里面多半已经堵上了,我们还是得想别的办法,廖天骄?” 廖天骄的思绪还没有完全从刚刚的变故中转换过来,玄武的突然出现固然惊人,冯衢的力量固然可怕,但是令他始终耿耿于怀的还是佘七幺的祖父佘玄麟。他的心中现在一团混乱,他不知道佘玄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有怎样的用意,更不知道如果他和佘七幺历尽千辛万苦到了那个阵眼,是不是就能够解决问题。他自己也知道冯衢是想要动摇他的意志和心灵,但是冯衢还是成功了,因为他对佘玄麟也有怀疑。 佘七幺喊:“廖天骄?” 廖天骄一惊:“什么?” 佘七幺把他的身体往上抬了抬说:“你怎么了,我跟你说话呢。” 廖天骄猛然回过神来说:“你……你说什么?” 佘七幺说:“我在跟你商量下去的地方,我觉得还是从钟表厂昨晚的所在下去更妥当点。” 廖天骄赶紧说:“嗯,我没意见,那里应该是离老何祖屋最近的地方。” 这一隅不知是怎么回事,周围的人十分少,就连灵血髓地脉也比其他地方似乎少上一些,所以四处静悄悄的。佘七幺缓下了脚步问:“你在想什么?” 廖天骄直觉地回答:“我没……”随后猛然想起来过去佘七幺也是这么对他的,以为是在保护他,不让他知道任何事,甚至为了不让戚佳妍注意到他而故意在戚佳妍面前装出跟他关系不好的样子,结果搞得他很不开心。廖天骄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所以他深吸了口气,说:“佘七幺,刚刚冯衢对我说了一些事。” 佘七幺说:“哦?” 廖天骄说:“他怀疑钟表镇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你祖父早就设下的局。” 佘七幺的步子稍稍停顿了一下,跟着又走了起来:“嗯,他是怎么说的?” 廖天骄便把刚刚冯衢对他说的那些事简要概括了说给佘七幺听,佘七幺听完后说:“所以你现在怀疑我祖父?” 廖天骄不知道佘七幺是不是生气了,或许他可以打个哈哈过去,可是斟酌再三,他还是觉得那样很不好、很虚伪,于是实话实说道:“是,我确实是有点害怕。” “怕什么?” “未卜先知。”廖天骄说,“我们遇到的许多事里都有你祖父留下的指引,这点让我害怕,我……” 佘七幺停下脚步说:“下来。” 廖天骄心里一凉,心想佘七幺是真的生气了。他从佘七幺的背上磨磨蹭蹭地爬下来,一面思索着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个矛盾化解,结果感到脸上一暖。 佘七幺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问:“冷吗?” 廖天骄后知后觉地看向佘七幺,发现他的表情很平静。 “不、不冷。” 佘七幺说:“好,怕你刚从湖里爬起来会冻到,现在又下雪了,没事就好。” 廖天骄说:“佘七幺……” 佘七幺摆摆手:“没关系,你刚刚说的我都听到了。从任何一个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对我祖父抱有怀疑都是很正常的……”他说到这里又补了一句道,“我不是说你是个外人,我是说,就算在九君山佘家,对我祖父有看法的人其实也不少,我只是想,嗯……我想告诉你,我能理解你,因为你没有和我祖父接触过,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佘七幺说:“在我出生之前很久,他就已经走了,但是他一直影响着我。我的名字是他取的,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他也给了我很多帮助。你知道吗,过去我有不开心的事情,碰到了什么,我都会去他的书斋,那里放着他的书、他的笔墨、他的很多东西。我常常能够在他的书里找到他的只言片语,或许是他当时的感悟,又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是他……是他特意留给我的,可是每次,他的那些只言片语都能够安抚我,帮助我度过难关。我读过他的很多故事,他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四处闯荡,深入敌穴,抓到了一个作恶多端的大妖神;他足智多谋,只用计谋就收复了许多厉害的大妖怪;他帮助过很多人,很多老妖怪都喜欢他、记得他,哪怕他走了很久,他们还是纪念他,给他供长生牌位,他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个……一个英雄!” 廖天骄不知道说什么好,佘七幺很平静地说着这些话,但是却令他感到很难受。他能理解佘七幺的心情,佘玄麟对他来说不仅是祖父,是个亲人,同时还是他的偶像、他的标杆、他的精神支撑!也许以前佘七幺在九君山的日子过得并不是顺风顺水的,——廖天骄过去虽也隐隐感到,但他以为那只是来自妖协的外力,现在想来,或许就算在九君山内部,也有许多暗流在涌动,可能正是因此才养成了佘七幺如今的性格。 佘七幺的性格不是一接触就很讨人喜欢的那种,他又骄傲、又毒舌、长得还不好看,但是你跟他相处得越久就越知道那只不过是他的保护壳,他的性格很别扭,别扭到他不会表达对亲近的人的感情,他就像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少年,有一点自卑,有一点骄傲,他笨拙、贪吃、粗线条,但他的心是好的,他恪守着许多现在人已经忽略了的品德。小方帮过他们、姜世翀帮过他们,他都记得,所以当他们出了事,他二话不说就去帮忙;他也不强大,没有小说主角常有的那种金手指,可是每当有什么危险,他都会一次次义无反顾地站在最前面,去面对那些超出他能力范围的强敌! 廖天骄有点惭愧自己对佘玄麟的怀疑了,被这样的人引导着教出来的孩子如果是这样的,那么佘玄麟就不会是一个坏人。廖天骄想,是的,不能被那些外力因素所影响到,不管佘玄麟有多强大,不管在过去他们经历的事情中,佘玄麟是以什么身份参与,他都不会害他们,因为他是佘玄麟,是教出了佘七幺的佘玄麟。 佘七幺深吸了口气,说:“对不起,我有点感情用事了。” 廖天骄忙说:“没,我……我理解你的意思了,是我不好意思……” 佘七幺说:“没什么。我虽然信任我祖父,但现在手头也并没有证据来说服他人,所以我一定会找出整件事的真相,证明他的清白。”他说,“所以,我们现在下去吧。” 廖天骄说:“嗯?” 佘七幺说:“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这里应该就是昨晚钟表厂办公楼的所在。” 廖天骄这才想起来去看眼前,他们正停在一栋古旧小屋的门口,不知道为什么灵血髓地脉像是特意绕开了这所屋子,所以在屋子前面留着一小块空地。 廖天骄吃惊地看着那门口,那半遮半掩的门板,还有那门楣上挂着的一方招牌,“宿命”两个字在这一刻再次浮上了他的心头,因为那招牌上头写着七个大字:老何钟表修理店。 第162章 佘七幺又从怀里拿出老何的怀表迅速看了一眼说:“怀表上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不到,我们快点进去吧。”说着拿开门口半倚半挂着的门板,露出一人宽的缝隙,率先钻了进去。 屋子里头很黑,廖天骄在进屋前注意到修理铺的门口挂着一盏风灯,但是那盏灯已经快要灭了,只有一点黯淡的焰心还在不死不活地苟延残喘,大概已经不能用,廖天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反正顺手就将那盏灯摘了下来。 佘七幺却已经神通广大地找到了一盏烛台,点亮拿在手上,正小心打量着屋里头的样子。见到廖天骄也钻了进来,他飞快地走过去,将刚刚搬开的那块门板重新又插回卡槽里,扶正后,封闭了整个空间。 “保险起见,不暴露行踪。”他说。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道,虽然外界盛传老何已经失踪,案发是因为空屋里发出奇怪的响动才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但廖天骄他们后来已经知道老何并没有失踪,而是躺在市里的医院里治病,可见这其中少不了修盟的运作,只可惜老何本人如今已经痴呆,无法再给他们提供任何帮助。 不过,人不在了,东西至少还在。 “咔嚓”一声,佘七幺又打开那只怀表看了一眼,大概是觉得不方便,这次干脆将表放到了自己胸口的口袋里,好随时掏出来看。 廖天骄问:“我们直接下去?” 佘七幺说:“不差这一会,先查一下这里有没有别的线索。” 于是廖天骄抱着那盏灯,开始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 老何屋子里的东西委实不多,或许是因为光线昏昧,这整个空间都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一把木质高脚工作椅搁在门口处,前面是一张被使用太久磨平了表面的桌子,左侧有一个三层木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些装配件的塑料箱子和口袋,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挂了满墙、各式各样的钟表。这个屋子里钟表的数量实在太多,多到廖天骄几乎有种错觉,觉得进入到这个空间里,就仿佛看到了时间本身,那无数“滴答滴答”、“擦、擦”的声音交汇到一起,就像是岁月的长河一般汩汩流淌不息,廖天骄甚至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无数人正在涉水前往远方。 佘七幺撕掉警方贴的封条,拉开老何的抽屉翻看一阵,迅速挑出了一本本子:“寄给我们的纸条是从这里撕下来的。” 那是一本普通的牛皮笔记本,几十年前的老款式,封皮上写着“工作日记”四个字。本子已经用掉了3/4,从内容初步看,主要是一些维修记录,也有些老何的日常生活笔记,翻到最后,则有一道撕下纸张的痕迹。佘七幺掏出老何寄给他们的那张纸一拼,裂缝纹丝密合。 “先收着再说。”佘七幺说着,将这本日记本揣入怀里。随后,他又逐个拉开那张工作台的各个抽屉查看,但是都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在拿着烛台四处又照了一圈后,佘七幺说,“我们去后面吧,这里应该没线索了。” 廖天骄却还兀自沉浸在那些“滴答滴答”的滂沱嘈声之中,他总觉得那些声音仿佛在说些什么,却听不出来,所以他努力竖起耳朵,以至于连佘七幺离开都没发觉到。佘七幺走到门旁发现廖天骄没跟上来,只得又回过身来喊:“廖天骄?廖天骄!”见他没回应,不得不走上前来轻轻拉了他一下。 廖天骄猛然回神:“嗯?” 佘七幺说:“你怎么了?” 廖天骄忙道:“没、没什么。” 佘七幺问:“是不是累了?”说着,很自然地伸手贴在他的心口,不一会,廖天骄就觉得有股暖流顺着佘七幺的手掌涌了过来,精神也跟着好了一些。 “只能顶一会用,”佘七幺说,声音有些沙哑,“等会再觉得累的话,再跟我说。” 廖天骄这才发现佘七幺自己的脸色也并不好,虽然他们同样都是两天两夜没睡,但比起他来,刚刚经历过数场生死打斗的佘七幺的消耗显然要大得多。这么一想,廖天骄就有点着急,可是又没有办法,想了半天,最后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浸泡过水的皱皱巴巴的薄荷糖递给佘七幺:“给你。” 佘七幺愣了一下,随后接过那颗糖果剥开,扔到嘴里。 “好吃咝。”他露出一个微笑。 廖天骄脸有点红,挠了挠脸皮说:“这个给水泡过了,下次给你买新的,买五斤。” 佘七幺点头:“嗯,等我们解决这些事以后,买十斤,我还要奶油的。”他说,“好了,我们现在到后面去吧。这里不安全,你尽量别离我太远,还有打起精神。” 廖天骄自己也有点疑惑自己刚刚怎么走神了,赶紧点点头说:“放心,我现在好多了!” 离开这间屋子前,廖天骄又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已经彻底昏暗,靠他手上那盏快灭的灯根本照不出什么来,这让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人正在那种昏暗里注视着他们,并未包含敌意的眼神,而是仿佛有什么想要传达出来,然而,这屋子里并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算了,先找到阵眼再说。廖天骄重新拿起那盏灯,跟上佘七幺的步子。 光芒远去,屋子里的钟表原本指着某个统一的时间,在两人离去后却突然都诡异地逆时针偏转了一大圈,所有指针的时针和分针都统统指向了十二点的位置,只有秒针指在5分,离归零只差一小格的位置震荡不休,当然,廖天骄和佘七幺都没看到。 后面就是老何的卧室,地方很小,佘七幺进去先看了一圈说:“我们昨晚是从钟表厂的地下室进到那条密道里的,现在具体位置很难定位了,不过大致应该就在这下面一带。”他说着,把烛台递给廖天骄,自己蹲下身挨个敲击地面。 廖天骄趁此机会打量四周,老何的寝室里仍然家具极少,没有人气,他似乎活得十分简朴甚至清贫。屋子后方的墙上有一扇窗,廖天骄凑过去往外看,只看到了一片杂草和一堵墙,风吹过,杂草在墙上投下了鬼影幢幢,有点瘆人。廖天骄一愣,有点疑惑自己为什么只是看到一片草的影子就会觉得瘆人,随后才想起来,他刚到钟表镇的时候曾经听到“嗒嗒”声和发现蛇蜕的位置似乎就是在这后头,有点不祥的预感。 那头佘七幺已经勘查完毕说:“我要破开地面了,你躲开一些。” 廖天骄赶紧让到一边,刚刚那个飘着的佘七幺分身再次浮现出来,挡在他的身前,将他护住。佘七幺手中光华闪烁,伴随着一声叱呵:“破!”廖天骄耳朵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却见老何卧室的地板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洞。佘七幺只看了一眼,便道:“我们运气不错,找对了。” 廖天骄凑过去看,只见那个洞大概一人多宽,下面极深,已然打通屋子的地基,最下方隐隐约约有黯淡的光芒散发出来,阴冷、潮湿的风吹来,显示那下头正是一条地下道。 廖天骄问:“那是灵血髓?” 佘七幺也看到了,说:“多半。你在这里等着,我先下去探探。”说着,一躬身就从那个窟窿里跳了下去。 不多会,廖天骄听到了佘七幺落地的声音,忙问道:“佘七幺,怎么样?”话音方落,突然就从底下传来了一片“嗖嗖”的声音,好似许多箭矢射出,但因为地形的原因,传上来已经含糊不清。廖天骄心道不好,难道是佘七幺触到灵血髓机关了,不由急得大喊:“佘七幺,你怎么了!”他想要跟着跳下去,随后又想到自己这样搞不好反而连累到佘七幺,便僵在了洞口。 从地底下间歇传出“嗖嗖”和岩石破裂的轰隆声,廖天骄趴在地上,扒着那洞口,努力探下身子想要看个究竟,可却什么都看不见,急得眼睛都红了。好在过了一会,那声音终于停了,佘七幺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好了,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他话还没说完,廖天骄已经松手就着倒栽葱的姿势就跃了下去。佘七幺没想到廖天骄动作这么快,接了个措手不及,两个人差点一起栽倒,害得他踮着脚尖跟跳芭蕾舞似地带着廖天骄转了几圈,好容易才稳住身子。佘七幺叹道:“我去,你怎么动作这么快,差点就没接住你。” 廖天骄却没空回答他,跳下地后抓着佘七幺就打量,正反看了好几遍还放不下心,伸手就想去扒他衣服。佘七幺急得大喊:“喂喂,别耍流氓啊咝!” 廖天骄着急道:“你、你没受伤吧,啊?”说着说着,眼睛都有点红了。 佘七幺原本紧绷的神情刹那间就柔软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没有啊咝,你别转了啊咝。” 廖天骄这才松开手,一口气长长吐出来:“我刚听到好像暗箭的声音,还以为……你是不是触碰到机关了?” 佘七幺说:“你看看周围就知道了” 廖天骄这才顾得上看向四周,他们此时正在一条密道里,他跳下来之前已经知道,但是他并不知道这条密道是这样的。密道里没有任何灯火却也并不黑暗,因为有无数的灵血髓组成的冰晶簇东一丛、西一丛地纵横交错,散发着光芒。就在他们附近的地上也确实落了一堆灵血髓箭矢,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种可怕的液体变成了成形的金属一般的质地。 佘七幺说:“别靠近,怕有什么变化。” 廖天骄点点头,他看向远处。这是一条密道,却并不是普通的土、石密道,在灵血髓晶簇的光芒下,他看到了许许多多嵌合紧密的大小齿轮,正以着匀速的节奏旋转着,这居然是一条机械的密道,而此时的他们就如同在一座大钟的内部一般。 “这是……” “嗯,是钟表镇的本体吧。”佘七幺说。 第163章 我国钟表业的发展历史源远流长,不提最早的日晷、漏壶,在元明时期就已经出现了采用机械结构制造,并有盘、针来指示时间的大明殿灯漏和五更沙漏,可见当时国内造钟工艺的水平。所以,一百八十年前的更漏镇如果出现了接近现代概念上的钟表并不是特别值得惊讶的事情,但是,这也仅止于出现普通钟表的概念,如果是这样一座大的镇子下面整个都采用了钟表的机械结构,这还是很令人无法想象的一件事。 廖天骄看着那些匀速转动的齿轮,耳朵里听着平缓的零件摩擦声音,几乎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未来世界。那些零部件的做工都十分精致,就他现在所看到的,大的部件直径足足有七、八米高,小的零部件则还不如他的一个指头大,却每一个都雕凿得分毫不差并且历经将近两百年没有丝毫卡顿或是错位,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难道当时清朝的金属加工水平已经达到了这样登峰造极的境界? 佘七幺也在打量这古怪的通道,不过比起廖天骄对于机械的震惊,他将更多的心力放在了那些到处可见的灵血髓晶簇上。刚刚钟表镇破地而出的灵血髓柱子让他们意识到在钟表镇地下应该有着一个类似肖家村升龙湖那样的灵血髓地穴,他也做好了准备下到地底会遇到那种东西的袭击,然而此刻出现在两人眼前的灵血髓却是一副并无大害的样子,就连刚才他贸然闯进来引发机关,袭击他的也不过是一些灵血髓质地的“普通”箭矢而已,丝毫没有那些液体状灵血髓的威力。为什么这里的灵血髓会是这样的? 廖天骄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对佘七幺说:“还有多少时间?” 佘七幺掏出表随意看了一眼,跟着不由得脸色巨变,拿着那只表又反复看了好几遍。廖天骄发现了,不由得也着急起来,问:“怎么了?时间又变快了?我们还剩多久?” 佘七幺默不作声地拿表给他看,离完全归零竟然只剩下五分钟的时间而已。廖天骄当时就心一凉,所幸他又很快发现了异状道:“不对,表停了!” 是的,表停了,此刻怀表上的时针、分针都已归零,只有秒针还在五分的位置震荡,像是被磁铁吸住了一般。现在,他们谁也不知道距离发生异变的时间还剩下多久了。 廖天骄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出发吧。” “嗯。”佘七幺弯下腰,廖天骄敏捷地爬上去,两人不再言语,飞快地顺着那通道前行。 这一路行去估摸着至少过了有二十分钟都是毫无变化,通道并不总是笔直,也有转弯或是上坡下坡,唯一不变的是四周总是如此宁静,景致也并无变化。永远是平稳转动着的齿轮,还有随处可见的灵血髓晶簇。路上也碰到过几次灵血髓箭矢的袭击,但是都不成大气候,被佘七幺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但是,还是压抑! 廖天骄一只手勾着佘七幺的脖子,另一只手里始终攥着那只怀表。他的眼睛几乎无时不刻不盯在那根秒针上,生怕下一秒,这根细微到毫不起眼的金属杆子就会划过那小小的一格,彻底改变整个局势,然而尽管他们走了那么久,那根细针依旧保持在原位跳动着震荡,宛如凝固一般。廖天骄看得口干舌燥,一股难耐的暴躁和无力感从身体深处潜滋暗长,他知道自己是累了,但是思及佘七幺刚刚为他灌输神力时候的样子,他并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口。 又转过一个弯道,两人的眼前忽然同时暗了一暗,廖天骄过了会才明白过来,这是因为这个通道终于发生变化了,灵血髓地脉从刚刚的鲜红色变成了如今的浅红色,周围的齿轮部件也开始变得多了起来,这或许代表着这里的机械结构变得更复杂了。 廖天骄想了想说:“佘七幺,如果把这整座镇子都看做一个钟表的话,你说我们会不会正在接近这个‘大钟表’的核心区域。” 佘七幺“嗯”了一声,随后迟疑道:“不过,有点奇怪。” 廖天骄明白佘七幺在讲什么,他们上次从钟表厂地下室下到老何祖屋的时候压根没有碰到也没有看到过这些奇怪的钟表结构,现在他们却碰到了。虽然从老何钟表修理店下来之前,佘七幺肯定慎重考虑和仔细推敲过,可是现在这样在地下兜了半天鬼影子也不见,他也确实是有点没底了。时间已经那样紧迫,如果再走错路的话…… 廖天骄忽然手上一紧,竖起耳朵去听,他听到了一个声音,缓慢而有规律。“嗒——嗒——嗒——嗒——”,正和他前天在老何钟表修理店外头听到的一样,只不过那时候听着这声音有点失真,他以为是高跟鞋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却不怎么像了,反而有点像……有点像…… “廖天骄!” “哇!”廖天骄吓了一跳,一个后仰就从佘七幺背后挂了下去。 “你、你干什么啊!”佘七幺抓着廖天骄的膝弯无语极了,好在廖天骄前段时间练过点格斗什么的,总算是靠着一股蛮力,又自己翻了回来,扒到佘七幺肩头直喘气。 佘七幺说:“你刚刚干嘛突然卡我脖子,我差点被你勒死咝!” 廖天骄看到佘七幺脖子上一圈红红的印迹,赶紧道歉道:“对不起,我刚走神了。” 佘七幺说:“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廖天骄说:“你也听到了?” “果然。”佘七幺将他往上又托了托说:“你趴好了。”一面纵起身形飞快地往前追去,一面道,“听到了,跟前天听到的差不多的声音。” 廖天骄说:“是吧,我原先觉得那是高跟鞋走动时候的声音,现在觉得不是,那个声音有点像……嗯,对了,像什么重物被风吹动敲击东西的声响。”随之,廖天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幅画面,一根细绳拴着一件重物,在风的吹动下左右摇摆,重物一次次地撞击在墙壁之类上,发出规律的声音。 “如果是你说的那样,这个声音应该不会变动位置才对。”眼前第一次出现了岔路,佘七幺也竖起耳朵,辨别了一下,追着那声音而去,“现在它在动。” 果然,那声音正在朝着远处而去,不紧不慢的节奏,却让他们一时半会追不着。 廖天骄心想,那会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一个人穿着木屐,在这密道里行进?他有点被自己脑补的这个类似鬼故事的画面吓到了,不过见过了刚才那样人间地狱的惨烈画面后,他自己也觉得被想象力或是鬼怪吓到还挺滑稽的。 廖天骄问:“佘七幺,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佘七幺沉吟了片刻,道:“蛇。” “咦?”廖天骄没想到佘七幺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怎么会是蛇呢?蛇行进是靠鳞片在地面摩擦产生的反作用力前进,就算真的有条……有条除了佘七幺以外的蛇在这个密道里行进,发出的也应该是鳞片摩擦地面的声音才是。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佘七幺却沉默了片刻,随后说了句:“不知道,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停止了交谈,脚下愈发加快了速度。 已经很久没有陷阱来袭击他们了,这个虽然有着齿轮转动声音的安静的世界里,只有佘七幺和廖天骄两人活动着,仿佛他们俩已经被世界所遗忘。廖天骄时而看看怀表,时而看看周围。他们在接近正确的位置,廖天骄觉得,因为周围的零件组成的部件构造越发复杂,而那些灵血髓晶簇的颜色也越来越纯净,从一开始的鲜红色,到现在已经接近于纯白色。 “抓好,低头。”佘七幺忽然猛地往前一蹿,跟着伏低身形,在行进中如同变回了蛇的原形,整个人平贴着地面滑行,带着廖天骄从一道扁平的缝隙底下钻了过去。 廖天骄吓得赶紧压低脑袋。不知何时,密道发生了变化,路已经消失不见,展现在两人眼前的是齿轮、凸轮、发条、钢板组成的世界,佘七幺在各种缝隙间穿行,身形灵活滑溜得难以捉摸。他似乎是找到了什么方向,好几次廖天骄都以为他要走一条方便点的路,结果他一转身又钻进了一条差点卡死他的缝隙。 耳朵里此时除了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之外,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那种“嗒嗒嗒”的声音了,声音还在移动,但是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变得近了很多。廖天骄紧紧抓着怀表,突然间发现那秒针开始移动了,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大叫道:“快快,佘七幺,针动了!” 佘七幺听了也是一惊,猛然加快了速度,两人在各种缝隙间飞快地钻来钻去,佘七幺的速度已经快到廖天骄感到风刮在脸上都疼的地步,过了大概有五分钟,佘七幺停了下来,把廖天骄放到地上说:“时间!” 廖天骄睁开眼睛赶紧看向那个怀表,第一眼心如死灰,再看一眼,再再看了一眼,揉了揉眼睛。佘七幺急得一把抓过来,结果看了一眼后重复了和廖天骄一样的举动。 “搞什么啊!”他嘟哝着,怀表上的秒针在离归零只差一秒的位置居然又停住了,在那个狭窄的位置上微微震动着。廖天骄觉得那每一下震动都像是在掐他心脏一样,他怕佘七幺一怒之下摔了怀表,赶紧抓过来捏在手里,佘七幺这才看到他另一个手里抓着的灯说:“这不是我给你的烛台,你这灯哪里来的?” “啊?哦,老何铺子门口挂着的,随手就带上了。”廖天骄说,看向手中的灯,忽然觉得刚刚看起来快要熄灭的灯焰似乎略明亮了一些,不过那也可能是他的错觉。 佘七幺一把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才还给廖天骄:“还好没什么问题。” “嗒嗒嗒嗒”的声音此时已经近在耳边,两人一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不由得都震了一震。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空间,大到如果不是还记得自己一开始是从老何钟表修理铺下来的,此刻他们也还在地底,两人几乎要怀疑此时他们正身处在一座高山之下。 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道断崖,一个巨大无比的深谷,对面则是一座云遮雾绕的山崖,从山崖的顶端挂下了一道瀑布,如果不是因为听不到任何水声,他们不会发现那竟然是一道纯白色的灵血髓晶瀑。灰白色的雾气环绕着那座“山”流动,两人看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那并不是什么山,而是钟表镇结构中的最大部件——一根顶天立地的通天柱,“嗒嗒嗒”的声音就从是崖顶传来,廖天骄依稀看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黑方块,应该是一栋屋子。 “我过去看看。”佘七幺说,说着往上一蹿,跟着却落回了地面。他皱了皱眉头,再次往上跳起,落下。跳起,落下。跳起,落下。并指掐诀跳起,落下。换个姿势跳起,又落下。 廖天骄疑惑地看着佘七幺,过了会终于忍不住问:“你在干嘛?” 佘七幺满头大汗,嘴里嘟哝着:“怎么回事?我怎么无法使用神力了?” 廖天骄一愣:“是不是这里有什么禁制?” 佘七幺经他提醒,赶紧往周围看去,却并未看到什么阵法宝物,唯一引人注意的大概就只有那些丝丝缕缕的灰白色雾气。灰白色雾气?冰封的灵血髓晶瀑?佘玄麟的……阵? 佘七幺与廖天骄两人对望了一眼,知道自己终于到达核心了。 第164章 那么这里就是当年佘玄麟封印灵骨井阵眼的地方? 廖天骄凑到那崖边看了一眼,只觉一眼望不到底,摔下去一定粉身碎骨,再看对面那一整道灵血髓晶瀑,不由若有所思。佘七幺想必也想到一样的地方去了,说:“那道瀑布原本是要汇聚到下面的。” 身处一百八十年后,他们自然无法完全还原当年佘玄麟封印更漏镇灵骨井时候的场景,但是他们是沿着那些机械齿轮夹杂灵血髓晶簇的通路一路到了这里,又看了这深谷冰瀑,多少也能推想一些当时的情况。恐怕这所谓的深谷当年曾是灵血髓汇成的湖泊,而外头的通路上也曾遍布灵血髓地脉,直到佘玄麟使用三生石和别的什么方法彻底封印了那些可怕的东西,才使得河床变为深谷,瀑布冰藏不动,而那些肆意奔流的灵血髓地脉也逐渐化为了危害不大的晶簇,只留下了部分灵血髓箭矢作为防止他人误入此间的警示。 佘七幺至此长长舒了口气说:“我就说我祖父一定不会是坏人的。” 廖天骄应道:“嗯。”心里也觉得松了口气。从眼前的场景来看,佘玄麟的确不可能是算计所有人,齐聚三生石碎片来唤醒灵血髓地脉的幕后黑手。哪有人一面自己封印灵血髓,一面又自己解封,一面传授后辈封界术,一面又闹出事来让后辈来封印自己的?这显然是个矛盾,只是,如果不是佘玄麟,那个算计了妖协、修盟、九君山和冯衢的人又会是谁呢? 佘七幺皱着眉头说:“我们得想办法过去才行。” 悬崖两边隔着一道百来米宽的深壑,上下落差又至少有五十米以上,比起朱雀结界里的跳远难度要翻了一翻不止,此时佘七幺的神力被封禁,他们手头也没有任何工具……两人不由得望着那高高通天柱上的小黑屋同时叹了一声。 “嗒嗒嗒”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来,这时候却比不上这过不去的烦恼更让人心忧。廖天骄眼望着那一片无着无靠的空白地段,又看看对面滑不溜丢、毫无抓手处的晶瀑,只觉得头发都要愁白了。 “会不会还有别的路可走?”他问。 “先别说有没有路,就算有,我们哪里有时间去找?” “唉……” 耳朵里传来平缓的齿轮传动声,原本廖天骄已经对这声音习以为常,毕竟自从他们进了这条密道开始,一直就听到这种声音,他甚至已经听得有些听觉疲劳了,不过这一次,廖天骄还是分辨出了些微区别。 “你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了吗?”廖天骄问佘七幺。 佘七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听到了,不过这声音不是一直都有吗?” “不太一样的。”廖天骄又往前走了两步,被佘七幺一把抓住。 “别闹,再往前走就要掉下去了,我现在没神力,帮不了你啊。” 廖天骄说:“你到这里听听,有齿轮传动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频率跟后面的也不太一样。” 佘七幺被他这么一说,半信半疑地凑过去听了两耳朵,果然听到前方传来类似于物体震动的“嗡嗡”声。 “是什么声音?”廖天骄问,“你眼力比较好,看得清吗?” 佘七幺眯起眼睛,红色的眼瞳闪耀着犀利的光芒。“嗡嗡嗡”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响着,但不似是一个个体的声音,而是有着移动的动向,从近处到远处,过了一会又回到近处,似乎上下还有几个声源。廖天骄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无奈这里空间广阔,光靠被封印的灵血髓瀑布那点光,又无法照耀到他们这边,所以看得十分不清楚。但是,不管怎么说,一旦心中起了意,再去看,渐渐地也能分辨出一些什么来了。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廖天骄问。 佘七幺收回目光,想了想,走到一边看通道的外壁。 廖天骄问他:“你看什么啊?” 佘七幺拿手摸了摸那堵石壁,又用手指抠了抠,过了会对廖天骄招招手:“你来。” 廖天骄走过去,不明所以。佘七幺说:“握拳,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廖天骄:“啊?” 佘七幺说:“给我轰点碎石块下来,这么大……”他拿手比划着,“别太厚,要适合打水漂的那种。” 廖天骄:“……”打水漂干嘛?不过还是当场运了气,大喊:“呀呀嘿!”迅速出拳,“啪啪啪啪啪”地刨下来一堆石片。佘七幺在下头挑来拣去,说:“厚了点,再来!” 廖天骄只好又:“呀呀嘿!”“啪啪啪啪啪”,石片像雪花一样纷纷落下。如是重复了几次,佘七幺又让他就着挑出来的那堆石片进行了二次加工,才算是折腾出了一堆符合他要求的薄片,然后挨个钻了孔。 廖天骄擦擦汗说:“你到底要干吗?” 佘七幺把自己的袖子撕下来,扯成细细的线,分成几撮,挨个穿到那些小孔里绑好。又说:“你那油灯借我用用。” 廖天骄疑惑地把灯递过去,说来也奇怪,那灯里的灯油明明很满,就是焰心半死不活。可也正是因为叫做半死不活,所以一直也还活着。 佘七幺小心翼翼地倒了点油出来,将那些带着细线的石头浸泡在里面,过了会,拿出来说:“先试试看。”走到崖边,扬起手,丢了一片石片出去。廖天骄只听到“当”的一声,石片似乎撞击到了什么,不远处腾起一点火花,火花遇到灯油,顺着那些细线燃烧开来,虚空中像是亮起了小小的一盏灯。 “有齿轮!”廖天骄说。灯油和细绳都有限,但是凭着这一小会,廖天骄还是看到了。原来在不远处的空中漂浮着一个横向转动的黑色齿轮,齿轮直径应该不小,判断至少有几十公分,此时不仅在自转,还围着那根通天柱在公转,那种“嗡嗡”声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 佘七幺又丢了一块石片出去,这次石片在第一片上弹了一下,点起火花,跟着又飞出去,不久发出第二声“当”,停止后静静地燃烧完毕。——在第一个齿轮往前差不多七米,往上大概五十多公分的地方,有第二个齿轮存在。 佘七幺顺手又丢出去第三块,但是这一次没有砸到更多的齿轮,石片从第二个齿轮飞出去后就落到下面去了。眼瞅着那团小小的火花陨落,廖天骄的心都不由得颤了一下。 佘七幺有些为难地看着手里剩下的石片,廖天骄说:“要不我试试?” 佘七幺递给他,指导他方位,廖天骄调整姿势,深吸一口气,“啪”地丢了一颗出去。那片石片在撞击上第一个齿轮后拖起了小尾巴,就像一颗流星一样,连着“当当当”了数声,一下子映出了四个齿轮的位置,最后一个齿轮虽然没被完打到,但被映出了大致的边界。 廖天骄兴奋道:“耶,我玩这个可在行了!” 佘七幺却在旁边嘀咕了一声:“怎么我练了这么多年,还是赢不了你咝。” 廖天骄:“啊?” 佘七幺说:“没什么。”飞快地扯开话题说,“看来围绕着这根通天柱应该有一圈齿轮存在,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它们呈螺旋形围绕着通天柱自转加公转,我们应该可以踩着那些齿轮上去。” 廖天骄说:“等等,齿轮有一圈这个我可以相信,但是那玩意有载重能力吗?” 佘七幺说:“有,不然它们怎么飘在空中?” “那也不能证实它们能够承受我们两个大活人的分量啊。” 佘七幺说:“你想过这些齿轮为什么会飘在空中没有?所有齿轮下方都没有支撑,彼此之间也不存在传送带,但是它们都遵循着一定的体系在自转和公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这个深谷之中存在着一个灵场,我祖父的阵产生了它,它又托起了这些齿轮,维持着这套体系运作,打个比方来说,就像太阳系。” 廖天骄说:“你祖父为什么要搞这么个东西出来?如果钟表镇的封印没有出事的话,这座镇子就不会转动,要进入老何祖屋只需从钟表镇钟表厂的地下室穿过那道门就行,可一旦镇子开始转动,就代表着封印松动了,这时候老何祖屋就被通天柱隔绝了与周围的一切联系而孤立起来,为的是防止有人进到阵眼彻底破坏封印。所以这套体系,只可能是御敌用,而不会是为了帮助我们进去。” 佘七幺想了想说:“你说得对,但是我还是觉得能够从那些齿轮上到通天柱去。” “为什么?”廖天骄不解。 佘七幺说:“因为你说过,我祖父是能够未卜先知的人。” 廖天骄遽然一惊。佘七幺说:“或许不该说是未卜先知,而应当说是心思周密。天下没有永远不破的封印,所以我祖父必然也为了这样一天留过后路,如果我对你说,我是凭直觉相信我祖父一路引导我们到这里有特别的意义,你愿不愿意信我?” 直觉这种东西,实在是玄之又玄的东西,但是廖天骄看了看那些齿轮,又看了看佘七幺,最后点点头:“行,我信你。” 佘七幺露出个笑容说:“那现在由你带我过去。” 廖天骄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你快变。”佘七幺再次变为一条蛇,挂到廖天骄的脖子上。 “别跳过头了。”黑蛇吐出信子,“我能看得比你远,你跟着我的指示走,但是不要停留,以防齿轮真的受不住力后掉落。” “好。”廖天骄后退,再次助跑,起跳。 “前方正北五米,下一个7米,北偏东15度。” 耳边传来风声,廖天骄用脚轻轻一蹬,凌空跃起,一脚踩在第一个齿轮上,齿轮底下没有支撑,刚刚受力时往下猛然坠了一坠,吓得廖天骄出了一身汗,不过它很快又浮了起来,廖天骄脚下却不敢停,直往下一个跳去。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正如佘七幺所推测的那样,所有的齿轮犹如围着通天柱转动的恒星,各有各的位置和节奏,廖天骄在佘七幺的指引下,绕着通天柱不断螺旋状攀升,一开始还十分紧张,不久也放下心来。 “不要放松!”佘七幺在廖天骄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没上到顶之前,我们谁也不知道会碰到什么。” 果然,越是往上,齿轮的直径就变得越来越小,自转速度也越来越快,廖天骄渐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起落的角度了,有一次差点脚一滑把两人甩飞出去,幸亏佘七幺十分机敏,跟抽陀螺似地在廖天骄脖子上一抽,硬是把人给拖了回来,但是这一次他再也不能像直升机螺旋桨一样转,于是廖天骄又换了个方向飞出去。两个人“啊啊啊”地叫着,冲到下一个齿轮上又跌出去,再转,又“啊啊啊”地冲向下一个齿轮,一直到最后一个,廖天骄刚踩上去,那个直径不到1cm的齿轮就光荣牺牲,幸亏佘七幺在千钧一发之际,使出吃奶的力气挂到一根门柱上。于是廖天骄抓着蛇尾巴,佘七幺又把上半身变成人,拼了命地做引体向上,才终于把两人都扯上来。 上到顶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累得不行了,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佘七幺说:“廖……廖天骄,以后不许你吃那么多零食了,重死了咝咝。” 廖天骄心想,你平时吃得可比我多多了。 两人只停了一小会便彼此扶着,站了起来,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正是前晚曾经见过的那座小院。还是那样充满了生活痕迹的空空荡荡的地方,里头点着烛火,然而和前天晚上他们来的时候不同,这里已经变了。院子里的地上、板车上到处都有蛇在地上游动,一条孩臂粗的蟒蛇盘在屋顶上冲着两人吐着蛇信子,两眼里放射出凶光。 “老、老何……”廖天骄牙齿打架,“他怎么会在这里?” “嗒嗒嗒”的声音近在耳边,老何的尸体被挂在门梁上晃晃荡荡,鲜血顺着他的七窍流下,一滴一滴打在蛇背上。 第165章 佘七幺没说话,他往前踏了一步,地上、房上所有的蛇都停止游动,抬起头来盯着他。顶上那条蟒蛇又吐了一信子,有种威胁的意味。 廖天骄因为他那个当赤脚医生的爷爷,过去不算太怕蛇,认识了佘七幺以后,对蛇的观感还挺好的,不过此时看到这些蛇心里还是有点怵。这就跟人豢养猛兽当宠物那样,自己家的和野的,没恶意的和有恶意的,是能够轻易区分出来的。 佘七幺又往前踏了一步,所有的蛇都往后弓起了蛇颈,做出要攻击的姿势。佘七幺从左到右看了一遍,冷冷道:“滚!” 廖天骄期待着看那些蛇立马屁滚尿流地退开,结果一条蛇都没动。佘七幺皱了皱眉,化出一个蛇头:“咝~~~~~~~~~” 于是,除了房顶上那条蛇,所有的蛇都软了下来,慢慢地游开去了。廖天骄心想,原来是这样,必须要语言相通,外貌亲切才行。 佘七幺顶着他的蛇脑袋又看向房梁,那条蟒蛇与他对视了片刻,终于也心不甘情不愿地顺着房后溜开了,院子里很快恢复了平静。廖天骄松了口气,走到佘七幺身边说:“怎么会有那么多蛇?” 佘七幺把脑袋变了回来说:“守护蛇王。” “啊?” 佘七幺说:“这里有条蛇最近要蛇蜕了,那些蛇来保护他。” 廖天骄问:“什么蛇?”随后想起来之前他们在老何铺子后头的杂草里看到过蛇蜕,那时候佘七幺说那是九君山嫡血才有的蛇蜕,还说可能是佘玄麟的…… 佘七幺沉吟了片刻说:“不知道。进去看看再说。”他走到门边,抬头看向梁上。老何已经死了,脸色惨白,七窍流血,十分可怕,不过他应该是死后才被挂上去的,眼球没有暴突,舌头也没伸出来。 廖天骄说:“把老何放下来吧。”听说了冯衢的事情之后,廖天骄猜测老何过去可能确实是佘玄麟手下的妖,或许也经历了和冯衢一样的实验才变成了人?不过冯衢说妖协至今为止的成功试验品只有他一个,老何这些年来又都生活在钟表镇,很难说他的异变是妖协干的。既然不是妖协干的,也不像是修盟做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那个幕后黑手。 佘七幺伸手将老何解了下来,放到院子里的板车上,当个简陋的停尸床。见老何睁着眼睛,廖天骄伸手想要替他合上,却被佘七幺拦住了。 “我来。”他伸手覆上了老何的眼睛,“尘归尘,土归土,望你回归天地大道。” 等做完这件事,两人才又看向老何祖屋的门。自从知道老何祖屋里的镜子是可以连通两个空间的“门”之后,他们便猜测前天晚上两人夜探老何祖屋的时候,那个幕后黑手很可能就躲在另一个空间之中窥伺。此时挂在横梁上的老何,想必也是那个人的杰作,或许是警告,或许是诱饵,但是不管怎样,他们总是要进去的。 廖天骄问:“你的神力回来了吗?” 佘七幺试了一下,发现神力虽然不像刚才那样被完全封得死死的,但也只能堪堪将乌银召唤出来而已。大概是封印松动后,佘玄麟备下的紧急预案启动了,于是进到这个空间里的人甭管多么厉害,都成了被拔了牙的老虎。这样也好,至少他们这边还有个力大无穷的廖天骄。想到这,佘七幺又有点纠结了,躲在媳妇背后是不是有点窝囊啊? 廖天骄倒没想那么多,活动了下手脚,准备要进去闯龙潭虎穴了。 两人推开那扇门,进到里面。 和前天晚上一样,屋子里初看还是没什么变化,正对门口的墙上依然贴着那幅佘玄麟像。廖天骄这次多留神看了几眼,结果还是觉得画上的佘玄麟看起来像团海带,画中人的眉目之间不知是弄脏了还是原本便是如此,几团如丝如缕的黑气一遮,什么也看不清了。 “嗒嗒嗒”的声音就从右手边的厢房里传来,那里是佘玄麟的灵堂,他们也曾经进去过。佘七幺冲廖天骄使了个眼色,廖天骄便躲在一侧,贴墙站着。佘七幺比手势:“三、二、一,行动!”乌银“嗖”地击破了大门,佘七幺跟着闪身入内,廖天骄则延后两秒,猛然一拳砸穿了墙壁,从前方跟着闪身入内。 灵堂内烛光闪烁,因着两人的进攻扬起了一堆碎屑粉尘,佘七幺和廖天骄在一片碎屑中寻找目标,然而却什么也没发现。 “这是……” 廖天骄和佘七幺面面相觑,不,应该说是想要面面相觑,但是却看不清彼此。灵堂已经变了,周围的一切都被淹没在一片灰白色的雾气之中,佘七幺飞快地闪身过来,与廖天骄两人背靠背,小心戒备着周围。 “小心雾气。”廖天骄还记得上次佘七幺似乎受了那雾气的影响,变得暴躁起来,此时知道了白雾可能是佘玄麟的阵法以后不由得有些奇怪,限制灵血髓的法阵为什么会对佘七幺也产生影响呢? 四周一片寂静,烛台上的白烛忽明忽灭,弄得周围也是时明时暗,“嗒嗒嗒嗒”的声音加快了速度,在这个距离听就像是电流脉冲一样。佘七幺凑到廖天骄耳边说:“过去看看。”两人向着那声音渐渐靠近。 小小的厢房此时仿佛变得无限大,两人感觉走了许久才看到了供桌和神主位,一双白烛已经点到了底,烛芯淹没在一堆蜡泪中“噼啪”跳动。“嗒嗒嗒嗒”的声音是从旁边的角落里传来的。 廖天骄轻声说:“镜子就在那个方位。” 佘七幺“嗯”了一声,将廖天骄拉到身后一点,一步步走过去。 “嗒嗒嗒嗒,嗒嗒嗒”,简直就像是嘲弄人一样,两人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停!”佘七幺轻声说。 廖天骄跟着停下来:“怎么了。” 佘七幺蹲下了身子,廖天骄不明所以,也跟着蹲了下来。这灰白色的雾气虽然是法阵所引发的东西,却似乎仍然遵循着水蒸气液化形成的普通雾气的特点,主要是飘在上层,此时从下面看过去,能够看到更远的地方,也能看得更清晰。廖天骄get到了佘七幺的点,顺着他的动作一起看了出去。 在距离他们不到五米的距离,他看到了之前看到过的那面镜子。那原本是一面严重氧化了的黯淡无光的镜子,此刻不知怎么回事却变得光亮起来,廖天骄因此看到了镜中的景象……廖天骄捂住了嘴巴,一瞬间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如果他是个女孩子,也许现在已经尖叫出声,因为镜子里出现的东西实在太吓人了。 那面镜子里并未倒映出他和佘七幺两人中任何一个人的影子,也看不到灰白色的雾气,那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廖天骄看到了一间空空荡荡的屋子,屋子的墙上写满了朱砂的符咒,有一团人形的黑影正在里头扭来扭去。仔细看,那是一个……不,是一条人身蛇尾的蛇,他似乎正在蜕皮,所以在地上又滚又蹭,蛇皮已经蜕到了他的双腿部位,但是偏偏在他的小腿处箍着个方形的块状硬物,闪闪发光。这条蛇妖受到了这东西的禁锢,无论怎样都无法完成蜕变,随着他尾巴的甩动,那东西不停地撞击地面,似乎就是因此发出了“嗒嗒嗒”的声音。 “这谁?”廖天骄问。 佘七幺似乎也很迷惘:“不知道。”他不知道那是谁,那不是他的祖父,也不是他所认识的九君山嫡系的任何一个人。 廖天骄说:“佘……佘真人?” 佘七幺直起身来,走到那面镜子前去,镜子里的东西好像也发现了他们,猛地张开了大嘴,明明是人脸,但是嘴却咧到了腮帮子,露出了血盆大口。廖天骄打了个寒战,以前佘七幺也这么吓过他,但是佘七幺做那个动作就是可爱,这个蛇妖做起来怎么就那么恶心呢? 佘七幺若有所思,伸出手,试探着想要抚摸镜面,却被廖天骄拉住。 “用乌银。” 佘七幺点点头,掉转手,用乌银的柄试探着贴上镜面。下一刻,里面的蛇妖猛然张大嘴巴撞了过来,镜面阻止了他的袭击,但是那一下视觉冲击还是很大的,廖天骄被惊得整个人都跳了一跳。 “我去,怎么那么吓人!”佘七幺也忍不住抱怨。 镜面阻隔了两个世界,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也进不去。 佘七幺彻底糊涂了,说:“到底怎么回事,佘真人不是我祖父吗?他不是在这里用三生石封印了灵血髓,然后不知道怎么被李岄封印了吗?” 廖天骄也觉得莫名其妙,合着他们查了半天,闹腾了半天也伤心了半天,最后被关在钟表镇下头的是个路人甲?简直就是欺骗感情嘛! 廖天骄说:“那个,会不会佘真人确实存在,三生石、灵血髓也存在,你祖父路过钟表镇,在封印地穴的时候,顺便和李岄一起干掉了这个……坏佘真人?” 佘七幺:“……好像有点道理。”其实两个人心里都在咆哮,这特么算什么事儿啊! 廖天骄说:“等等,佘七幺,你看那个东西后面是不是还躺着个人?” 佘七幺说:“哪里?我看到了,那是……是小姜?” 廖天骄急了:“真的是jsking,他怎么会在那里,他怎么了!我们得进去才行。” 可是,要怎么进去呢?这个镜子就譬如一个界门,只有找到合适的法子才能进去,而里面那间屋子显然是被封印起来的,那些朱砂符文肯定不是随便写写的,至于那是李岄的手笔还是佘玄麟的手笔这会就没人知道了? 佘七幺只思考了一下说:“只有一个法子了,破坏这个界门,硬闯。” 廖天骄说:“这对jsking会有影响吗?” 佘七幺说:“说不好,毕竟我们只能硬闯。” 廖天骄一愣,忽然道:“我们有那个啊,李岄墓里的东西!” 佘七幺:“嗯?” 廖天骄说:“你记得老何谜题和李岄碑上是怎么说的吗?李岄封印了佘真人,并将开阵的钥匙带离了钟表镇,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就是钥匙!” 佘七幺把手伸到怀里,动了一下又停下来:“但是,你不是说那里面很可能是克制三生石的东西吗,那真的会是开界门的钥匙?” 廖天骄也犹豫了,眼下他们分析得妥妥的形势又发生了意料外的变化,幕后黑手没看见,却多了个莫名其妙的“佘真人”,如果使用了匣子里的东西却解开了佘玄麟封印地穴的阵怎么办?可是姜世翀又耽搁不起。 廖天骄说:“要不还是硬闯看看?” 佘七幺说:“行。” 两人正商量着,忽然耳中听得“嗖”的一声,风声灌来,还好两人都十分机警,同时往旁边让开去。一支似乎蘸了毒的弩箭打中了镜框,发出了“当”的一声,火星溅了开来。 “谁!”佘七幺边问,手中的乌银已经疾如闪电般射了出去,一道人影在两人眼前一闪,又是“嗖嗖嗖”数箭,“什么人!” 对方不停地转移方位,同时对他们下手。佘七幺气得不行,此时他没有神力,手中的长鞭舞动起来,奔若迅雷地追向对方,一鞭又一鞭,可是对方却十分狡猾,总是不停腾挪游走,从不在一个固定位置待上超过一秒。 廖天骄也想帮佘七幺的忙,可惜他的眼力跟不上他的速度。在他眼里看来,此刻那东西就跟分子在做布朗运动似的,无规则地动得飞快。但是箭总有用完的时候吧,廖天骄抓了供桌上的一个盘子在手里,瞅准个时机“嗖”地飞了出去,盘子“当”地砸在了对方的脑袋上,那人发出“嗷”的一声。佘七幺趁机甩出乌银,将那个东西捆了起来,拖近一看,两人都莫名其妙。 “猴老头?” 猴老头被乌银捆成个茧,还封住了嘴,在地上扭来扭去,似乎想要破口大骂。廖天骄看向佘七幺,问:“怎么、怎么回事?” 佘七幺也大感头疼,他们还以为是幕后黑手出现了,怎么会是这个老头?廖天骄走过去,蹲下来问:“大爷,你怎么会在这里,干嘛袭击我们?” 猴老头:“唔唔唔……”急得不行。 廖天骄说:“要不给他把嘴松……佘七幺!”然而他这一声已经晚了,不知哪里出现的一只手猛然抓向了佘七幺的咽喉处,佘七幺之前一直紧绷着神经,已如强弩之末,此时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猴老头身上,还要防备有人袭击廖天骄,乌银也无法使用,猝不及防之下,虽然进行了闪躲,却还是被对方在脖子上抓出了五道伤痕。血在刹那间飙了出来,溅在镜面上形成了一道血雾,镜子里的“佘真人”立刻扑了上来,伸出长长的信子去舔舐佘七幺的热血。 佘七幺捂住脖子,咳起嗽来。 “老、老何……”廖天骄震惊不已,刚刚才被他们合目安息的老何此时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他们身后,但是他的脸孔已经完全扭曲,形容如同一只恶鬼。 猴老头好容易挣扎出来破口大骂:“快松开,我刚刚就是在打那个玩意!你们两个瓜娃子,你们上当了!” 然而,一切似乎已经晚了。佘七幺在闪躲的时候,怀里的匣子掉了出来,不知怎么落到了老何的手里。他用力打开匣子,那封印似乎对他有克制作用,随着匣子的打开,他的手指、手掌、手臂都被烧灼成灰,化成了一团团的黑气升到空中,但是他却丝毫不在意。 廖天骄的石魄感应到了匣子里的东西,又开始排斥起来,他痛苦地坐倒在地上,佘七幺想去抢夺那匣子,却被一股大力弹了回来。结界? “嗒嗒嗒嗒”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振聋发聩的钟声:“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钟声整整响了十二下。 天摇地动,整个空间都开始剧颤,廖天骄等人东倒西歪,只觉自己似乎正在经历一场大地震。板块互相挤压,山脊从低谷隆起,上升、上升、上升……原本坚硬无比的镜子似乎被那钟声的声波所影响,从第一声开始,中心处出现了一道裂纹,伴随着钟声不断敲响,裂纹越来越多,越裂越广,最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砰”的一声,所有的镜片都化作了粉末,倾洒向空中。这一瞬间一股狂风袭来,灰白色的雾气整个被驱散,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寂静。 廖天骄被佘七幺护在身下,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不知什么时候,通天柱带着整个老何祖屋破开地面,升了上来,他们回到了地表,恰在钟表镇的中心,远近所有人和妖都看着他们,不明所以。 “镜子……”廖天骄说,回头看向那里,镜面已经没了,只剩下空当当的一个架子。“佘真人”趴在地上,见到廖天骄看他,“嘶”地吐了一信子,邪笑着想要爬出来,就在这个时候,一柄匕首猛然扎进了他的七寸,“佘真人”发出一声尖叫,飞快地化为黑气消失了。 廖天骄看到了一双脚,穿着黑底绣银线的缎面鞋子,从那里头踏了出来。 “唔,真是久违了。”他看着这天这地,悠然道。 第166章 廖天骄已经见过了不少妖神,他见过气势迫人的朱雀,见过深不可测的玄武,见过阴险狠辣的冯衢,一心为主的次妖神赤当,当然还有佘七幺,他们都很厉害,他们都很强大,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像眼前这个人那样,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他浑身汗毛倒竖却连后退半步都无法做到。 老何祖屋的墙壁与屋顶都因为刚才的剧烈震动而垮塌,现在他们无遮无掩地袒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无论是人是妖,不管是无名小卒还是妖协阁老、修盟长老,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人的身上。 他一身黑衣,眉目如画,面上甚至微微带着笑,他似一段松烟,一张古琴,一道半山将停未停的流云,一帘帐上将谢未谢的斜阳,一阕穿破时光而来的古老歌谣,他似一切美好的、神秘的、令人充满了遐想的事物,他的浑身上下丝毫不沾半分杀气,但是他立在那里,却令所有人从头到脚无不颤栗。他缓缓移动眼神,将面前的人一一看过,最后停留在了佘七幺和廖天骄的身上。 佘七幺喉中干涩,生平第一次立在一个人面前如同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祖……”他耗费半生勇气,用尽一身气力,最后只憋出了这一个字,便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人却含笑上下打量他道:“小七,你长大了。” “小七小心!”突然有人断喝一声,凌空而降,随之一柄淬冰吐霜的巨斧猛然当空劈落。佘七幺犹自茫然不解,廖天骄一手抓住他往后狠狠一拉,两人顿时摔作一团。 “你们干什么?”佘七幺有些生气地爬起身来,那边两团身影已然战在了一处。 玄武执斧,为北冥之神,他两柄寒冰斧攻势凌厉,带出空中冰雪流水齐齐攻向对方。另一人却不知是来不及还是不愿唤出武器,在玄武的攻势下只是轻巧闪躲,并不还手。 “玄武为什么要攻击我祖父!”佘七幺急道,一甩乌银便要加入战阵帮忙,却被廖天骄死死拖住。 “他……他想杀你。”廖天骄说。刚刚那一瞬他看得分明无比,佘玄麟虽然并未出手,但是那一刻,他的眼神里有杀意。 “我祖父?”佘七幺愣了一愣,随后怒而拂袖道,“胡说!” 廖天骄见拉不住,干脆死死抱住佘七幺的腰:“你别过去,我觉得那个人不太对!他未必是你祖父!” 佘七幺半信半疑地听他说了,又举目去看场中两人。两大妖神交锋本该天崩地裂,然而因为其中一者只守不攻,场面便显得难看起来。玄武对阵冯衢之时英姿潇洒,此时他有武器而对方没有,本来应该更加游刃有余,但是从旁观者看来,反而是他艰险万分。 一旁忽有人道:“算我一个!”场中又跳入一个不人不妖不兽的怪物,与玄武以二敌一。 佘七幺又要动,廖天骄拼了老命地抱住他,怕拖不住,干脆把腿都盘了上去。 “不要去!有危险!”他说不出哪里不对,说不出哪里危险,但是自从那个疑似佘玄麟的人出现,他的太阳穴就“突突”跳个不停,如果可以,廖天骄真希望带着佘七幺一起转身逃跑。 玄武与冯衢本来是对手,此时却诡异地合作默契,两人一用斧一用爪,同时攻向佘玄麟。刚刚对阵玄武一人还游刃有余的佘玄麟此时一人要对阵两个妖神,谁都觉得他应该失去优势,可谁想到即便玄武和冯衢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仍能在两人的包围圈中腾挪转移,丝毫不受影响? “小七,”佘玄麟一面应付两人一面还有余力与佘七幺聊天,“这些年来我留于你的书可都有看过了?我书房靠窗的抽屉里有本册子,里头是我写于你修习法术、锤炼神力的秘技法门,你可都有好好练习了?” 佘七幺牙关紧咬,看向廖天骄的眼神中已经有了血色:“他是我祖父!” 廖天骄脑子动得飞快,眼见得要拉佘七幺不住,干脆往地上一倒,捂住肚子呻吟起来:“唔,好疼……好疼好疼!” 佘七幺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弯下腰去看:“你怎么了,廖天骄?” “我肚子好疼……”廖天骄装傻,“一定是那个,那个李岄墓里的东西跟我的石魄起反应了!”一面说一面偷偷留意佘七幺的表情,想要根据他的关心程度来调整病情。谁想到说病真来病,他竟然真地感觉到那股憋闷到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一瞬间又推了上来。这次廖天骄是真的痛苦了,他捂住喉咙,大口大口喘气。 “佘七幺,我……我好难受……” 佘七幺猛然立起身来,环视四周想要找到刚刚被尸鬼老何抢去的匣子去了何方。很快,他发现那匣子就落在佘玄麟刚刚走出来的镜框边。盒子盖已经翻开,露出了里头石青色巴掌大的一块东西,与王鹏飞之前持有的石片十分类似。 佘七幺想要将之快些隔离封印起来,便匆匆跑了过去,就在他即将拿到那东西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大喝:“蹲下!” 佘七幺下意识地往下一蹲,只听得“嗡嗡”声不绝于耳,再看时不由头皮发麻,一排灵血髓箭矢就打在他脚跟前半公分,此时箭矢已化为液体,四溢开来,将地面深深腐蚀。佘七幺惊出一身冷汗,如果他刚刚不是听到别人提醒及时闪避,此时恐怕早就被灵血髓箭矢射成了蜂窝,化为血水了。 回头看去,不远处戚十千背着昏迷不醒的方晴晚几个起落到了他跟前。 “取盒子里的东西!”佘七幺喊道。 戚十千手中长刀一伸,猛然自他手中激射而出,那刀身后头竟然多了一道锁链,便于脱手后控制。拔骨掠过佘七幺身侧,要将那口匣子挑了取回,却在这时一声属于神鸟的清音鸣声响起,声波荡漾,震得戚十千的拔骨骤然就失了准头。 “凤凰?”佘七幺惊讶,“凤皮皮?”然而再看时,却发现刚刚发出那凤鸣之声的并非凤皮皮,而是佘玄麟。 不知何时,围住佘玄麟的已不止玄武与冯衢两人,与朱雀同来的妖神苍龙也已现身。他一身重铠,手执方天画戟,威风凛凛。妖神性傲,通常总是王不见王,单打独斗,比试神力有之,数人一同围攻一人却是十分罕见,此时却已出三妖神围攻佘玄麟一人,可见局势凶险。 只见玄武单斧平斩,被佘玄麟架住,他趁机双手一推,一团寒冰从斧子上一路攀爬到佘玄麟手掌、手腕、手臂,将他一条胳膊冻住,同时冯衢铁黑钩爪抓向佘玄麟面门,苍龙画戟攻向佘玄麟的下盘,然而佘玄麟却借着玄武双斧为支点,单手撑斧高高翻起,他一掌按在苍龙头顶将他狠狠往下一挫、一推,苍龙的画戟不受控制地挑向了冯衢的咽喉,两人不得不收手闪避,与此同时一团凤凰灵火从佘玄麟手掌上腾出,将玄武的寒冰烧成了雪水,使他轻松抽出手来。玄武另一柄斧子及时追到,势大力沉的开山一击劈来,却只见佘玄麟轻松曲起食指拇指,轻轻一弹,发出“叮”的一声,宛如两位好友对饮碰杯,轻轻巧巧就将那千钧之力化为春风细雨。 这一番起落几多凶险转折却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完成,一刹那周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三位妖神穷尽全力,脸色难看,而佘玄麟却至今依然没有拿出武器。 佘玄麟立于寒风之中,既不嚣张也不轻狂,他就似是站在自家花园接待三、五好友一般,整了整衣袖道:“诸位旧识多时不见,身手却是有些退步了。”最后将目光投注在玄武身上道,“玄武老友,你我知交莫逆,怎的几百年未见,甫一见面却要与我动手?” 玄武看着眼前的人,过了好久才说了一句:“你真的是佘玄麟?” 风荡起佘玄麟的黑色发丝,他微微一笑,犹如天光初现:“九百年前我与你同闯百妖山封魔禁地,出生入死擒获血魔一只。八百八十年前,你于升龙湖畔遇见阴黎,第一个告诉的人是我。七百十一年前,你在此处托付我……” 玄武目光定定地看着佘玄麟:“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是佘玄麟?” “是。” 玄武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那么,为什么你的身体里有三生石碎片?” 周围人皆是一惊,包括廖天骄和佘七幺。他们推测过佘玄麟用三生石碎片封印了此地的灵血髓地穴,却从没有想过那三生石碎片竟然在佘玄麟的身体中。 佘玄麟微微一怔,随后笑道:“是了,你曾持有三生石多年,多半也已被它力量影响,你现在也不是个妖神之身了吧,如果你听了我当初的规劝,此时你也不过就是余下妖神一魂二魄的一个魂身而已。” 玄武道:“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 佘玄麟摇摇头:“我从未瞒过你什么。当初是你托付我照看三生石碎片去向,找出当年盗石之人,监督你的几个部下包括有巫族,以及寻到三生石中隐藏的秘密,直到一百八十年前的几百年间,我也一直都在做这些事,直到我发现三生石中的秘密。” “三生石的秘密?”廖天骄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疼痛问。 佘玄麟用“慈爱”的眼光看着他:“廖天骄,我们曾经见过。” “见过?”廖天骄吃惊。 佘玄麟一伸手,地上那口匣子便飞了起来,落到了他手中,他轻轻合上盒盖,廖天骄立时感到自己轻松了不少。 “在升龙湖畔,还有……”佘玄麟却没有说下去,转而道,“你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按照我替你设想的路走得很好。” “你替我设想的……路?”廖天骄吃惊地看着佘玄麟。 “不仅是你,小七也是一样,我在六百年前替你们规划了今天的人生路线,而你们也不负我所望地走到了今天。订亲、分开、重逢、历险,一路走到今天,拿到李岄墓里的钥匙,让我复生。”佘玄麟说,“这就是三生石的力量,也是三生石的秘密。” 所有人都呆住了,只觉得佘玄麟说的每一句话都能理解,但是拼在一起却反而显得云遮雾绕。廖天骄最先反应过来:“你是说……操控?三生石能够操控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命运,包括几百年后的?” 佘玄麟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笑容:“你很聪明,这是我在挑选你之前没能完全估算到的,你比我预想之中的更聪明,或许,还有一点危险。” 佘七幺声音喑哑地开口问:“祖父,你到底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那是克制三生石碎片的东西,你拿着那个……” 佘玄麟对佘七幺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佘七幺迷惘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是克制三生石碎片的宝物。”重复了第二遍。 佘玄麟说:“你知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吗?” 玄武道:“这是当初我交给有巫族的,东西当然是从黄泉之下,三生石所在的……”他说到这里忽然卡壳,未几,眼神中透露出迷惑,“是从三生石附近的……”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那段记忆明明是十分清楚、确凿的,为什么此时却像镜月水花,难以触碰? 佘玄麟道:“你说不出来,对吗?因为这并非是你的东西,而是我的。” 廖天骄忽如醍醐灌顶,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看到凤皮皮带过来的王鹏飞那枚克制三生石碎片的石片时候的感想,那就像是一片青色的……鳞片。 “那是你的、你的鳞?” “没错,那是我的命鳞。”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廖天骄急道:“不对,这不科学,为什么你的命鳞能够克制三生石碎片?” 玄武也道:“不可能,那明明是我……我记得……” 佘玄麟说:“为什么就不说了,那可是我的秘密。”又对玄武道,“至于你,因为我用三生石改了你的记忆。” 佘七幺震惊无比,张着嘴结巴道:“可是……可是如果你想要得到三生石,为什么又要用三生石封印升龙湖的地穴和这里的地穴?” “因为时机未到。”佘玄麟说着,忽而张开双手,抬起头来。众人只觉大地震动,眼前一片明亮。原本为夜幕所笼罩的钟表镇上空中骤然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夜色如同被龙卷风卷走的灰尘扭曲着一圈一圈消失,正午的太阳从空中射下,照在空中的灵血髓图腾上,图腾上的符文挨个亮起,投下的光芒又唤起地上灵血髓图腾的光芒,上下相交,顿时一片光辉灿烂,将佘玄麟整个笼罩其中,宛如神迹。 廖天骄遮住眼睛,紧紧靠在佘七幺的身边,抓住他的手。佘七幺的手掌冰冷潮湿,竟是出了一手的汗。 “三生石的力量太过强大,然而最强大的并非三生石本身,而是石壳中的一颗结晶,三生石壳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它而存在,三生石壳的力量也是感结晶力量所生。然而,这颗结晶太过强大,以至于除去三生石壳后,便会将接触它的一切外物化为乌有,世上根本无人可以驾驭它的力量。我也是研究许久后才发现,只有使用天命所归的强大神力与合适的魂器将之融合才能够慢慢收敛其外露的杀机,此后又需经过出生入死的磨砺,使魂器、神力与结晶完全融合,方能使之脱茧而出,成为真正的宝物,这就如同蚌之于珍珠,泥土之于琥珀。只有这颗被雕琢过的结晶才能够消去自己天生自带的‘毒’,只有它才是真正通彻古今,驾驭宇宙的神物,而这颗结晶现在在哪里,我想你最清楚。” 廖天骄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天命所归的……神力……”佘七幺轻声道,“你说的……是我吗?” “佘七幺……” 佘七幺慢慢地走到佘玄麟面前,抬起双眼通红的脸孔:“你说的是我吗?” 佘玄麟点点头:“你本该在七百年前出生,但是那样一来,你的神力在成熟之前或许就已经被三生石魄吞吃,所以我用三生石壳的力量改变了你的命运,推迟了你出生的时间,但是三生石魄已经对我产生了影响,所以我不得不经历化为乌有的过程,哪怕只是形体的销毁,所以我留下了线索,留下了希望,期待六百年后,一切时机成熟,你们能将我唤醒。” 随着“嘭”的一声,佘玄麟背后伸出三对洁白羽翅。 “凤皮皮……”佘七幺喃喃道。 “对。凤族有死而复生的天赋,但它们向往光明的习性对于我复生是个阻碍,所以我设计取了他绝望的心;僵尸王是不在三界中的异物,他们强大的生命力是我所需要的,但是我不能做一个死物,生活于鲜血与黑暗之中,那样我就太脆弱了,所以我培养他生出因光明和希望凝结的心;因为这两样东西,我现在能够站在这里,但是这还不够。”佘玄麟一指指向空中,上下图腾骤然迸射光芒,光芒汇聚于他指尖,逼得周围无人能够睁开眼睛。 “神血引路!”他念道。从他的指尖骤然一分而出三团光芒,分别照向三个地方。近处、远处同时发生了骚动,最近的则在冯衢身上。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从脚开始往上化为黑气消失,他手足无措,慌不择路,想要逃跑却毫无办法,他看着自己死亡,无痛无感,但是那冰冷的刽子手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掠夺他的一切,他的身体、他的力量、他的希望、他的生命! 一团光芒骤然飞出,停在了佘玄麟指尖,又一团光芒、再一团光芒,三团光芒不顾无数人和妖的法术、结界、法宝的阻拦,冲破一切阻碍,汇聚在佘玄麟的指尖,凝成了一个不全的球体。 “哦,忘了,这里还有一块。”佘玄麟单手剑指,从丹田往上,最后从嘴里吐出了一块闪烁的晶莹碎片。 “我们都被你利用了吗?”佘七幺还在问。 佘玄麟道:“利用?或许吧。只是当你发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你的苦、你的痛、你的哀伤、你的喜悦,你的家人、你的情人、你的那些无可挽回的生离死别都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所摆布的时候,你会怎么想?怎么办?” 佘七幺嘴巴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他的眼神哀伤无比。 佘玄麟说道:“比起我所做的,三生石的制造者才是真正的可怕。” 佘七幺低下头,然后又抬起来:“但这不是你做这些事的理由,你没有权利玩弄我们!”乌银骤然出手,这一刻佘七幺浑身的神力蓬勃而出,那股力量强大到整个钟表镇内都刮起了一股飓风,黑与银的光焰交织在一起,直冲天宇。 “天蛇的力量,”佘玄麟道,“你终于成熟了!”单手一拂,从四面四根灵血髓柱子中齐齐冲出四条灵血髓血龙,咆哮着冲向佘七幺。一条黑底银鳞天蛇自天宇之上游弋而下,将四条灵血髓血龙转眼冲击得七零八落。 “不错。”佘玄麟道,“再看看这个。”上下图腾同时开始旋转,光束齐齐落下,如同激光扫射,打向天蛇。佘七幺昂起头颅,发出轻越吟声,犹如黄钟大吕,他加快了速度,在光束之中穿梭,蛇尾卷向佘玄麟。 佘玄麟摊开掌心,一支长不过五十厘米的墨笛骤然出现,他轻执短笛,送到唇边,吹出一片天音。狂风起兮,天蛇被天音所困,在镇中四处撞击。当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场九君山最强的妖神交锋之时,忽然有人大喝了一声:“杀!” 无数的人和妖的法力、妖力在刹那间汇聚成虹彩一般的云团罩向佘玄麟。不知何时,妖协与修盟达成了协议,一起将佘玄麟列做了头号敌人,趁着佘七幺牵引了他的注意力,要将两人一同置于死地。 “不要!”廖天骄大喊,如此多的法术妖力的洪流,哪怕是玄武、苍龙也不由得在面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戚十千想要带走廖天骄,廖天骄却先他一步扑向佘七幺,想要把他拉回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如同扔下了一颗术力的原子弹,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杀机在刹那相撞、交融,碰撞出惊天火花,将佘玄麟与佘七幺所笼罩,当硝烟尽散,地面已经千疮百孔,宛如生生割出了一座孤岛。孤岛的上头,佘玄麟站着,而佘七幺…… “佘七幺!”廖天骄嘶吼着扑上前去,他爬过那些疮痍遍布的地面,爬到佘七幺身边。佘七幺已经恢复了人形,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躺在血泊之中,睁着眼睛,气息微弱,而佘玄麟却完好无损。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廖天骄慌得不能自已,想要把佘七幺抱起来,轻轻一碰却看到更多的血从佘七幺的七窍“汩汩”地流出来,他被打折了全身的骨头,瘫软在地。 “命……”佘七幺无神地呢喃着。 “命鳞。”佘玄麟说,“对,让廖天骄遇险,从而在血咒空间中取了你命鳞的人正是我,因为我的命鳞已经被李岄动了手脚,不能再用了。小七,你真是我的乖孙子。” 佘七幺的眼睛里慢慢地涌上了绝望,似乎失去了最后一点求生的意愿,他合上眼睛,晕死了过去。廖天骄捏紧拳头,愤怒地站起身来,看向佘玄麟。他想杀了这个人!第一次,那么恨一个人,连陈斌都没有让他那么的生气。拔骨突然砍落,戚十千将廖天骄一把护在身后。 “戚古?”佘玄麟道,“我的计划之中并没有你,你便不要急着来找死了。” 戚十千二话不说,拔刀就砍,然而从来没有结界砍不破的拔骨却被佘玄麟单掌轻轻挡住。佘玄麟眸中杀机一闪,拔骨在他一指一戳一拳间发出“锵”的一声,竟然崩为两段。拔骨本就是戚十千本体所化,拔骨既断,戚十千不由“蹬蹬蹬”倒退数步,跌往地上。他强撑着单膝跪地,吐出一口淋漓鲜血,不过转眼间,便败于佘玄麟之手。 “好了,现在我要来取回属于我的石魄了。” “慢着!你想要拿走石魄,我们妖协七大阁老及所有属妖,修盟四大长老、三大世家及所有弟子可决不答应!” 佘玄麟没有收回手,他只是微微抬起眼角,使了个眼色,下一秒,几声惨叫从人群中发出,周围顿时一片混乱。 “周忠信你……” “西陵!” 妖协和修盟的人群犹如摩西分开红海,一半的人走出阵列,站到了佘玄麟那一边,周忠信与西陵对看一眼,同时恭敬拱手道:“参见蛇君。” 佘玄麟只是“唔”了一声,谁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已然招兵买马,招到了如此多的手下。廖天骄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周理:“你也是他的人?” 周理看了他一眼:“正是。”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廖天骄咬牙切齿地说出当初周理曾对他说过的话,那时周理还让他小心佘七幺。 周理微微一笑道:“所以,我们是同类。”他举起手来,捋起袖子。廖天骄惊讶地发现在他的臂膀上竟然镶嵌着一道深红色的晶石图腾,正与钟表镇上下两个灵血髓图腾一模一样。跟着,他身边的周柔、王非凡几个举起手来,竟是一模一样,最后一个举起手来给廖天骄看的,是查理朱。 时局至此,廖天骄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生机。他站在佘七幺身前,将他牢牢护在身后:“玄武、苍龙二位前辈,麻烦你们带佘七幺走,等他……恢复,让他替我报仇!” 玄武眉头紧紧皱起,最后还是弯腰抱起佘七幺。 佘玄麟说:“不用麻烦了,今天你们谁都走不了,等我拿到了石魄,再挨个亲自送你们上路。”说着,他将手伸向廖天骄的丹田之中。 廖天骄仗着自己力气大,还想着临死反击,至少要让佘玄麟受点伤,却没想到他还没抬起手来,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无形地压制住了。如同被装进了泥塑的封壳里,他眼睁睁地看着佘玄麟的手伸向自己的腹中,就如同过去冯衢做过的一般。 “石魄已经与你的魂魄融合在一起,取出来的时候或许会有点疼,但只是一下而已,你忍一下就好。”佘玄麟说,那口气就像是劝说小朋友吃药的和蔼可亲的医生。 廖天骄感到尖锐的异物刺入他的魂魄,难以名状的痛苦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那是远甚于当初冯衢取石魄的更庞大的痛苦。佘玄麟依照他的需求重塑了他的肉身,使得他如今备受折磨。 “啊啊……”廖天骄忍不住呻吟,他想要有骨气点,不吭声,但是实在太疼、太疼了!佘玄麟的手准确地握住了廖天骄生命的中枢,然而就在这一刻,突然有一道青光从天边逼射而来。青光所过之处,归属佘玄麟的几只小妖怪刹那灰飞烟灭。 “是谁!”西陵本想拦住那团青光,眼角瞥见周忠信没有动,心念一转,虽然抬手却故意慢了半拍,堪堪放过了那团青光。于是,青光直直冲向了佘玄麟。佘玄麟不得不收回手,一掌对去,但听“咔嚓”一道惊雷般的震响,所有人都被震飞出去。 佘玄麟在那巨声中连退数步,一直撞塌了一栋房屋才停住了脚步。他那始终不变的面色终于起了变化,青光落地,化出了小翠的身形。 “三生石守护灵,”佘玄麟道,“你居然还活着!” 小翠冷冷地看向佘玄麟,不发一言。两人对视了片刻,最后佘玄麟张开翅膀,冷冷道:“那么,后会有期!”他并不恋战,带头离去,于是跟随他的那些妖怪、修行者也都掉头离去,最后离开的查理朱深深望了廖天骄与佘七幺一眼,离开。 小翠转过身:“廖……天骄……”她说,“小翠来……帮你……”她说着,猛然一顿,倒在了地上。 正午的阳光一片灿烂,而钟表镇内,一片寂静。 本卷终 【第六片蛇鳞·盆中世界】 第167章 时局 大门被推开,带进来一阵寒风,几片落叶跟着吹了进来,打着旋落在地上。一只穿着皮靴的脚无情地踩在了那片落叶上,发出了“嚓”的一声。门又被关闭了,来人快步走到围坐了数人的会议桌前,朗声打了个招呼:“出门之时被一些俗事耽搁,晚到了片刻,还请诸位多多见谅。” “九君山代当家不必介怀,请坐。” “请。” “请。” 人们寒暄完毕,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廖天骄坐在一旁最不起眼的位置,盯着石砌壁炉中燃烧的木柴看。暗红色燃烧着的焰心,让他不知不觉又像是回到了那天,看到那张总是充满生机的脸孔遍布伤痕,看到那双永远无所畏惧的骄傲眼眸渐渐绝望…… “廖天骄。” 廖天骄转过头去,对上了一张充满了男人味的俊朗的脸孔:“你有什么意见吗?” 廖天骄看了周围一圈,轻声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分两侧坐着的妖与人的头脑中有几个微微摇了摇头,妖协阁老数一开口道:“我们刚刚在讨论接下去的策略,佘玄麟那方此时虽然暂未大肆进攻,但如今世间局势对同盟来说已是危如累卵。”随着他的话语,有人打开了会议室正前方的巨大荧屏,屏幕上正在播放各地新闻,主持人眼窝发青,脸色憔悴,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休息。 “据前方记者消息,大兴安岭北麓一带林区出现不明迷雾封山,截至今日已有43人失联,其中包括昨日10时前往出发救援的三支队伍,中央对此高度重视,已指派沈阳军区抽调兵力深入林区寻找失踪者下落。有当地居民表示……” 换一个台。 “今晨9点,本市xx县与xx县交界地区突发3级地震,震中距离昆明市区约30公里,昆明主城区震感明显,暂无人伤亡。根据现场传回来的照片显示,震后当地马路上余留一个长约7米,最宽处达15米的坑洞,坑洞中有不明红色液体渗出……” 再换一个。 “敦煌市昨夜突现奇观,据多名目击者称,当晚11时许,莫高窟中突然出现大范围不明强光,强光中有兵马之声传出,颇似古战场两军交锋,持续时间长达半个多小时,据专家分析……” 一连又换了数个台,每个台的主持人都显得那么疲惫,各种各样的天灾、奇观从他们嘴中不间断地报出,就像是大家都约好了一样,虽然除了个别的新闻中出现了可能伤及性命的措辞,其余的新闻看起来都像是综艺节目里专门忽悠人的猎奇新闻,好似人畜无害,相信许多普通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但这显然不包括此时正坐在这间会议室里的任何一个人。 “佘玄麟一定在暗中筹划什么,这些地点……”人类修行者联盟的长老之一李密道,“相信随着这些地点暴露得越来越多,一定能找出其规律性和背后目的,所以我认为我们此时应当提高戒备,静观局势变化方为稳妥之举。” “在下却不以为然。”妖协的阁老之二北冥道,“在下以为即便佘玄麟到底在做什么目前我们尚无头绪,也不该消极等待,反而应当积极出击,不然待到他万事俱备,前来发动进攻之时再去迎战便就迟了。” “迟?请恕我们修盟无法认同北冥阁老的高见。”修盟长老之二清玄冷冷开口道,“俗话说得好,谋定而后动,知己知彼方得长胜。佘玄麟诡计多端,如今你我盟会之中又都有一群叛徒在为他出谋划策,他对我们了解太深,与其此时贸然出击倒不如看清了局势再作打算为妙!” “清玄长老此言差矣。佘玄麟重回人间虽是带走了一批叛徒,可别忘了,他并未完全动摇到你我根基,在人数上你我两方联手仍然占了优势。你们人类有句话叫,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如果不趁着佘玄麟此时根基未稳、羽翼未丰、政令未通之时将其铲除,日后想要再抓他恐怕难上加难。在下真不知道修盟迟迟不肯出击,究竟是要求稳还是不敢动呢?” “荒唐!我修盟子弟个个皆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区区一个佘玄麟,岂会畏战!也不知是哪个一下子被对方带走大半高手,而今只余下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喽啰和几个残兵败将,却还要叫嚣着先下手为强,莫不是想要靠着我们修盟的功劳簿来讨便宜吧。” “你!”但听“砰”的一声,厚厚的桌子被拍为两段,妖协众妖全都站了起来,另一侧只听“当啷”一声,长剑出鞘,修盟一侧也是全数站起,双方隔着窄窄的桌面恶狠狠地瞪视,大有下一秒就要把对方撕碎了吞吃进肚的架势。 “咳咳。”坐在首位的男人先清了清嗓子,随后敲了敲桌面道,“几位且听佘某一句,如今佘玄麟在暗而我们在明,钟表镇一战,既有灵血髓伤人在先,又有叛徒作乱在后,大家都多少伤了元气,此时盟中难免人心不稳,倘使仓促出战,恐怕无法发挥你我全部实力,尽歼佘玄麟一党,倘使纵虎归山,反而贻下无数祸害……”他说着逐个看向那些站起来的人,妖协如今最老的阁老数一做了个手势,妖协众妖全都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另一边始终不发一言的白印真人也做了个手势,修盟的人也坐了下来。 男子见两方皆克制住了感情,方才道:“以在下拙见,既不能贸然出击亦不可消极等候,佘玄麟如今动向必与其下一步计划息息相关,因此我九君山已派出人去侦察,相信不日就会有消息传回……” “恕老朽不才,佘玄麟一党高手如云,不知代山主派出的人是否……” “此事是我二叔佘清原亲自出手调查,白印长老大可放心。” 众人一听佘家既然派出了嫡系子弟前去,还是向来办事可靠并在妖协有次任阁老之名的佘清泉出去,便都放下心来。 “虽则目前尚不知道佘玄麟在做什么,但我们也并非无事可做,除却练兵、修营、处理人界求助这些事情以外,诸位可别忘了,我们手头还有一张底牌。”随着他的话,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注到了廖天骄身上。廖天骄微微皱了皱眉头,装作没看到那些“热情”的眼神。 “佘玄麟一切异动无非都是为了取得天骄魂魄之中的石魄,而我们恰恰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灌输一些假消息来影响他的行动。”他说着,微微一笑,“我也不怕透漏给诸位知道,跟随佘玄麟走的人之中,此时尚有我九君山的细作。” 在座众人皆是面面相觑,随后感叹道:“代山主真是英雄出少年。”却不管这九君山佘家的代山主虽然看起来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其实已有好几百岁的年纪。 一场矛盾暂时消弭,随后众人便又就其他一些事情的细节诸如修建基地、编制剩余兵力、互相划定职责和权限等等进行了商讨,自然也不乏讨论如何利用廖天骄的价值来影响佘玄麟的,不管廖天骄就坐在那儿,个个都说得唾沫横飞、慷慨激昂,全程只有重伤未曾痊愈的莫刘昆不发一言地擦拭着自己的枪,偶尔廖天骄看过去,觉得他似乎比自己都更像一个局外人。 会议一开又是一天,大清早地进来,等到开完会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廖天骄跟在男人的后头,走到门口。大门一打开,又是一股冷风刮来,这位于深山腹地的秘密基地在今晨下了一场春雪,经了一天的日晒正是化雪之时,因此格外寒冷。廖天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 一袭毛皮大衣随之被披到了他身上,廖天骄本想拒绝,后来想想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便也随他去了,只在对方想要替他拉好衣领的时候,后退了半步。 “佘先生,我自己会拉。” 男人似乎觉得他这样的反应十分有意思,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道:“天骄……” “我姓廖,我们没那么熟。” 男人不以为忤,反而更加放柔了声调道:“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饭吧,我们今日便先不回九君山,我带你去城里吃顿好的,你是想吃川菜还是湘菜,又或者……” “不用了,现在就回九君山吧。”廖天骄说着迈开步子往前走去,经过对方身边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小心。”男人伸出手“适时”地接住廖天骄,于是两人就上演了一出古装偶像电视剧里才有的镜头,廖天骄身体往后仰,一只脚翘在空中,男人则维持着一个潇洒的pose,半弯了身体,托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扶在他的肩膀上,似乎下一刻就要摸到他的脸上去。其他人早识相地走开了,此时夕照之中只余下了廖天骄和男人两个人。 “天骄……”男人放低了声线,如同故意魅惑人一般,他伸手想要抚上廖天骄的脸,下一刻却猛然往后一退,敏捷地躲开了廖天骄狠狠撞过来的脑袋。结果他手一松,廖天骄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摔倒了雪地里,掉了一脸的冰渣渣。 “唉你……”男人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显得有点无奈,他伸手又想要来扶廖天骄,却看廖天骄躺在雪地里对他扬了扬拳头。男人站住了,看着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廖天骄。 其实廖天骄摔得并不重,但是在刚刚那一刻,当他摔倒在雪堆里,看向布满了晚霞的夜空,他突然就有种不想起来的冲动,他想着,是不是他不起来,等会就会有人来推他,唬他说:“佘爷饿了,快起来给佘爷做早饭吃,你这个愚蠢的巧克力威化脑壳里装满了烤鱼干的人类咝~”是不是就会有个人生气地把零食袋子丢过来说:“你这个水性杨花的人类,佘爷不吃你的零食了咝咝咝~~”会不会就有人说,“你怎么连走路都不会啊咝!”然后把他扶起来,背在背上背着他走很远、很远…… 廖天骄眨了眨眼睛,终于还是自己爬了起来。因为一切都不是梦,佘玄麟复生,查理朱、周理等众人叛离妖协修盟,灵血髓喷涌,姜世翀凤皮皮生死未断,小翠重伤,而佘七幺……廖天骄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对佘元初一拱手道:“还请佘……还请大哥现在带我回九君山,我还有要事要与佘七幺商量。” 第168章 许多变化 佘元初按下云头,葱翠美景顿时扑入眼帘。 九君山位于j省境内,山川秀丽多奇却并不为人知,盖因有佘氏一族镇守此地,九君山境平日都被封于灵境之中,因此寻常人并无机会进入。 廖天骄不等佘元初落到地面,便从半空中跳了下去。佘元初则在落地后回身微微一礼:“有劳几位护送,今日还是老样子,请几位送到此处即可。” 那几名跟着佘元初、廖天骄两人的妖协、修盟精英虽然并不甘愿,因着他们的顶头上司都曾交代他们要想法进入九君山探知一、二,无奈佘元初从不答应,因此还是只能回了一礼道:“谨遵代山主的意思,我等就此别过,明日一早再来护送二位。” “请。” “请。” 廖天骄懒得听那些近日已经听了许多遍的客套话,自己一个人就先往前走了。 此时正是晚间七点多,九君山中流萤团团飞舞,虫鸣唧唧,山泉淙淙,正是十分热闹之时。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山路蜿蜒向上,直达云海深处,琉璃灯笼高悬空中,放出明亮光芒,四野繁花遍地,远处飞瀑高悬,偶尔还有一、二瑞兽祥鸟路过,端得是一派仙境景象。 换做不久之前,廖天骄如果能够来到这样一个仙境一定是兴奋无比,但是现在他根本没有余暇去欣赏景色,他只想着快点到达山顶,好摆脱佘元初。 自从钟表镇一役后,妖协、修盟、九君山都发生了极大变化。一方面是两盟人员的大量流失。昔日妖协有八大阁老数一、复二、执三、横四、东仓、南昀、西陵、北冥,一二三四掌管教习、管理、工事、后勤等事务,东南西北则负责外联、律法、战事、考核等政务,八人均以东仓为首。钟表镇一事后,东仓与修盟韩钧一同中计战死,南昀被周忠信暗算致重伤昏迷不醒,西陵背叛,东南西北四大阁老如今竟是只余下了北冥一个,而一二三四皆上了年纪,往日里又不司战事,因此只得提拔了一批往日里较为出色,实力接近次妖神的妖怪,例如先前负责挖掘藏骨坑的唐律,但也终归是实力大减。加上妖神苍龙与朱雀都在战役中受了不轻的伤,目前暂在休养之中,所以之前的争吵中北冥说妖怪们只余下老弱残兵并未说错。再看修盟,原本的五大长老白印、清玄、韩钧、党世、额尔德木图中的韩钧已死,四大世家方、莫、周、袁中的方家次任家主方晴晚受了奇伤,病情反复,莫家家主莫刘昆也受了重伤,虽然有行动能力,战力却大减,周家满门背叛,至于袁家……除了那个不知什么时候溜之大吉的猴老头,竟然谁也没能再看到他们家的人出现。所以此时两边都面临着大量的人员调度、整顿工作要做,加上为了对付佘玄麟,斗了数千年的两方不得不结盟,需要协调的地方就更多了起来。 另一方面,则是九君山这一方两人的处境变化,这当然说的是廖天骄和佘七幺。廖天骄方面,自从知道他魂魄里藏着个无比厉害的三生石石魄后,无论是妖协还是修盟都把他当成了“宝贝”。他们小心地“保护”他,“守卫”他,给他派了很多人让他吃好、穿好、用好,让他参与各种重大会议,每次议事还都不忘像模像样地听听他的意见,但另一方面却也在暗地里谋划着利用他、实验他乃至瓜分他、独占他。而佘七幺呢,钟表镇战役中他因为命鳞被佘玄麟夺去,替他承受了来自妖协、修盟两方的伤害,当时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历经整整十五天后,虽然现在是醒了过来,但却似乎因为受了极大打击,整个人至今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哪怕是廖天骄去跟他说话也难以得到回应。这样一来,便引起了另一种深层次的异动。 石魄拥有极大的力量,廖天骄拥有石魄,拥有廖天骄就等于拥有了极大的力量,原本与廖天骄订亲的佘七幺如今已不堪大用,那么这个时候,把他换掉似乎就成了所有人的共识。经过几番或明或暗或荒唐或激烈的扯皮谈判,目前到底还是九君山的人因为始终更名正言顺一些,便折中得到了两方的支持,于是佘七幺那位从他出生之前就被剥夺了继承权的大哥佘元初就因势而为,取代了佘七幺,成了九君山的代山主,并且似乎开始对廖天骄感起兴趣来…… 廖天骄一路默不作声地往上爬,佘元初则不悠不急地走在廖天骄身后,虽然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却也始终让廖天骄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 客观来说,佘元初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妖神。他实力强大,长相远胜于佘七幺,表面来看,性格还是那种大家子弟中的长子典范,谦和有礼、进退有据、手腕出色,但是廖天骄却十分地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 背后的目光令廖天骄如芒在背,他忍耐着,终于爬到了山顶。当看到九君山佘家的大门时,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由于一直挺直了背脊的关系,竟然连腰都隐隐作疼起来。佘元初走上前,替他打开门说:“厨房已经做好了饭菜,我还有些事要忙,今天就不陪你了。” 廖天骄不由吃惊地看向佘元初,意外他今天怎么如此识相,不似往日紧跟不放,佘元初却轻轻一笑,忽而伸手捏住廖天骄的下巴说:“当然,只是今天而已。” 廖天骄下意识地就想打开佘元初的手,却发现自己突然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显然是佘元初使了什么法术。眼睁睁地看着佘元初那张好看的脸低下来、低下来,鼻尖几乎就要蹭到他的鼻尖,廖天骄不由得涨红了脸道:“佘元初,你就是这样对你的弟媳妇!” 佘元初扬起唇角,手指摩挲着廖天骄的下巴,就像在逗一只猫那样,说:“天骄,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你现时还没进我家的门,自然不能算是我弟媳。何况就算你真的已经与七弟拜了天地,如果是我佘元初看中的人,可决计不会放手……”说着,竟是轻轻照着廖天骄的唇就要吻下去。 “啪”的一声,廖天骄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能动了,因此在这千钧一发的时机给了佘元初狠狠一个耳光,跟着还想要再补上一脚,不过被佘元初给让了过去。 “王八蛋!”廖天骄怒骂,虽然并未被他亲到,却还是觉得浑身难受,忍不住用手背拼命擦自己的嘴唇和鼻子,“死王八蛋,你再接近我半步,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们拿到石魄!”说着,把佘元初给他的大衣扔到地上,气冲冲地就朝屋子里冲了进去。 廖天骄走后,有个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哥。”来人正是佘七幺的六哥佘麓阆,他与佘元初长得并不太像。佘元初长得像他们的父亲,十足十的威严男子气,他却像他们的母亲蔺锦屏,秀气美丽,只是这长相放到男人身上就未免有些阴柔了,而且他的脸色不太好,像是先天不足的病弱。 佘元初朝他摆摆手,有些无奈道:“你怎么来了,倒叫你看了笑话。”说着捡起地上的大衣,拍了拍,转而给佘麓阆围上,“天寒地冻的,你身体差,小心别冻着了。” 佘麓阆拽着那犹有廖天骄体温的衣服却也并不生气,只是忧心忡忡道:“大哥,我刚刚见到七弟他……” 佘元初望向廖天骄消失的远处,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而那只是一瞬,随后他便又换上了那副万事皆胸有成竹的表情道:“不用担心,凡事都有大哥在呢,七弟……自有他该走的路要走,天命如此,他想逃也逃不了的。”说着,长臂一舒,将佘麓阆搂了过来说,“走,大哥今早交代了三德给你煮好药汤,此时应该差不多了,大哥替你用神力治病。”说着,两人相扶着离开了。 “王八蛋!”廖天骄边走边骂,只觉得心里一股无名火“蹭蹭”地往上蹿。佘元初怎么这么混蛋,连自己亲弟弟的媳妇都要抢,还特么不管男女!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廖天骄跺着脚骂,每走一步都踩碎一块砖,好在佘府的一切东西都有神力笼罩,被他踩碎没多久后,那些石砖便都又迅速修复,恢复了原状。 走到饭厅,里头果然已经摆满了一桌琳琅满目的菜肴,菜品都还腾腾冒着热气,两个小妖怪守候在一侧,等待廖天骄入席,这一桌菜都是给他一个人吃的。 “廖公子,请坐。”一个小妖怪给廖天骄拉开椅子。廖天骄坐下来,另一个给他布好了碗筷,盛了一碗汤,两人朝他行了个礼,便退下去了。廖天骄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佣人在旁边看着,他们也已经都习惯了这个规矩。 看着面前各式各样的精美菜肴,廖天骄拿起筷子踌躇了半晌,最后还是“啪”的一声放下了。气饱了也累过头了,他什么也吃不下。 廖天骄喊了一声:“来福、来喜。”刚刚两个小妖怪立刻“嗖”地一声又从地里冒了出来,刚开始的时候廖天骄还被这两只妖怪吓过一跳,现在倒也习以为常了。 “佘七幺吃过晚饭了没有?” 两只好像眼镜猴的小妖怪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对看了一眼,其中一只可怜兮兮地道:“回廖公子的话,山主他还……还没有……用晚膳……” “不、不是,”另一只急得补充道,“晚膳我们早就送过去啦,只是山主他……他自己……” 廖天骄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微微叹了口气,对两只妖怪道:“麻烦你们帮我把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几个菜装起来,我带去给他。” “哦哦!”两只小妖怪如蒙大赦,立刻快手快脚地收拾起来,不久,廖天骄手里就多了一只五层的红漆食盒。廖天骄看了一下里头的菜,麻辣鸭脖、烤兔腿、红烧肉、五彩牛柳、翡翠菜心、蟹粉小笼、佛跳墙,还是有不少佘七幺喜欢吃的,再加上他今早托人下山买的光明巧克力威化和两包肉脯,觉得准备充足了,廖天骄才往佘七幺住的院子走去。 第169章 九君山的月(一) 月光洒落,把佘家大宅的巷道照得格外分明,廖天骄沿着那条熟悉的路慢慢地走着。 这是他记忆中的小路,曾经他在童年时期来到这里,沿着女娲抟土造人的石雕地砖一路看一路走,最后来到了佘七幺的住处。他还记得那个穿着繁复华丽的衣服背着书的少年,叫嚷着要用各种料理方法吃掉他的少年,被他用烤串就收买了的少年,一晃已经是二十多年。 廖天骄停在佘七幺住的小院门口,院子里静悄悄的,曾经记忆中的石桌石椅葡萄藤芭蕉都还在,雕花窗微微打开一条缝,然而里头却没有一点声息,甚至连灯火都没有。廖天骄心头沉了沉,走过去敲了敲门:“佘七幺,你醒着吗,我给你送饭来了,佘七幺?”里头没有任何回音传来,廖天骄心头忽而涌起不祥的预感,他用力敲了两下门道,“我进来了!”说着便去推门。 门本来是拴着的,但是对于现在的廖天骄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他手上稍一用力,门扇便发出“吱嘎”一声,猛然往后打开,撞到墙后还反弹了两下。一阵风吹过,荡起屋子正中央的纱帐,佘七幺的床上如今只剩下一团抖落开的被子,人却不见了踪影。 “佘七幺!”廖天骄急了,把食盒重重一放,跑到床边,伸手探去。被褥底下尚有些温度,想必人还没走远,廖天骄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那么,佘七幺到哪里去了? 凉风一阵阵地吹来,廖天骄抬头看去才发现佘七幺卧室的后门开着。他穿过那道门,眼前出现的是一条蜿蜒向上的木头阶梯。佘家住在九君山山顶,而佘七幺的住所又位于最高峰下,因此这条木头阶梯连着整座山最高点的天台,从那可以俯瞰全山。 一想到佘七幺可能在那上头,廖天骄心中便越发焦急,他急匆匆地往上跑,木头阶梯被他踩得发出“噔噔噔”的声音,不住震颤。一气跑到山顶,廖天骄也顾不上去看什么云海山景,放眼望去,正看到佘七幺一身白衣,安安静静地坐在天台栏杆上。山风荡起他的衣袂,如同一只翩飞的蝴蝶,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无踪。 廖天骄整颗心都悬到了喉口,心中激烈斗争,犹豫了片刻方才试探着喊了一声:“佘、佘七幺……”声音低弱,被风一卷就逸散开去,没入林海松涛之中。佘七幺仿佛没有听到廖天骄的声音,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圈细细的栏杆上,如果不是时不时地喝两口酒,真让人怀疑他其实是睡着了。 廖天骄咽了口口水,再次试探道:“佘七幺,我……我过来了哦。”见佘七幺并没有拒绝,他才敢慢慢走到佘七幺身边,却并不敢靠得太近,隔了一段距离才去看佘七幺。 与半个月前相比,眼前的佘七幺几乎是个完全陌生的人!或许是因为打小长得丑的缘故,以前的佘七幺对自己的外表十分在意,不仅穿着、发型十分讲究,还经常做做面膜什么,那时候廖天骄不知道吐槽过多少次这件事,但是现在他却情愿回到过去,不论佘七幺要做什么面膜,哪怕要他陪着一起做,他都会愿意。 佘七幺太憔悴了!重伤未愈当然是一个原因,但是他伤得更严重的显然是心。往常乌黑柔顺的长发现在如同杂草一般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形状,两眼窝深深凹陷,下巴冒出了胡茬,身上每一道未愈的伤痕都在提醒着不能酗酒,但是他却丝毫不介意地喝着酒,麻醉着自己,任凭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被扯开,渗出暗红色的血。廖天骄光是看着那些伤都觉得疼,可是佘七幺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完全不觉得。他不觉得痛,也不觉得伤,他对于一切外物都仿佛失去了感触,只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紧紧关上大门,拒绝任何人的进入,甚至是廖天骄! 廖天骄看得心里发疼,却毫无办法。他努力试着跟佘七幺对话说:“佘七幺,天晚了,我们进去吃饭好不好?今天厨子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麻辣鸭脖子、烤兔腿,还有佛跳墙!那味道,别提多鲜啦!还有还有,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来?光明巧克力威化!它们家最近新出了一个凤梨口味、一个酸奶口味的,我都给你一起买了,你要不要尝尝看?” 佘七幺立起身,廖天骄还以为他被打动了,结果他只是像个走平衡木的醉汉一样,张开双臂,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廖天骄紧张地抬头看佘七幺,深恐下一刻他就会从这里跳下去,虽然对于一个妖神来说,飞并不是问题,但是以佘七幺现在的状况实在很难说是不是还能做到,因为他失去力量了。 不知道是因为佘七幺在钟表镇一战受了重伤,还是因为佘玄麟动用了他的命鳞,又或者是在与佘玄麟对阵的时候,佘七幺启用了远超于他平时能力的神力,短暂觉醒为天蛇,总之,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别说是天蛇之力,就连他之前那些靠二十多年的努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神力也消失了大半。如今的佘七幺,或许比一只道行不够的小妖怪还不如,这也成为了佘元初取代他的原因之一。 所以,如果现在的佘七幺跳下去……廖天骄不敢设想,尤其是他也不会飞,根本救不了佘七幺。好在佘七幺大概是喝高了,只站了一小会便一脚踩空往后摔了下去,廖天骄赶紧伸手接着他,顺势将他拉到了平地上。 “佘七幺,饭菜放冷了就不好吃了,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边吃边喝嘛,这样才比较有意思,再说今天是……”廖天骄顿了顿。今天正是小年夜,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曾经有过美好的打算,先是二月头去参加小方继任家主的仪式,然后等过年回家探望他的父母,再去九君山拜访佘七幺的父母,一起过年。现在,他们的确是回到了九君山,然而小方却伤得不轻,如今时常昏迷,由戚古看守着,而佘七幺也变成了现在这样。 廖天骄把那几个字咽回了嘴里,伸手到佘七幺腋下,将他的胳膊抬起来绕到自己的肩膀上:“走,我们先下去。”原本好似与外物完全无关的佘七幺此时却挣扎起来,他拼命推开廖天骄,廖天骄不敢使力,怕让他伤口开裂,拉扯了几下,只好松手由得他去。佘七幺却也在这挣扎中失去了重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佘……” 佘七幺就这么颓废潦倒地坐在地上,像个街边随处可见的流浪汉那样,捧着酒坛子一口一口地喝。酒液浸湿了他的白衣服,弄得到处都是污渍,他打着酒嗝,像是一个真正的老酒鬼。 廖天骄在旁边看着他,从忧伤到慢慢地有股无名火起,继而又化为了完全的惆怅。他转过身,往下面走去。廖天骄没看到,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佘七幺的身体微微动了一动,似是想要立起身来,而他始终混沌的眼神也在那个刹那有了片刻的清明,然而他终究是没有站起来。 山风一阵一阵“哗啦啦”地吹着,九君山的林海发出阵阵波涛之声,萤火四处飞舞,与那些照明的宫灯混在一处,宛如一片光的旷野。廖天骄重新又返了回来,一手拎着食盒,另一手也抱着一坛酒,佘七幺显然十分惊讶他再次出现,眼神出卖了他——他并非真的无知无觉。 廖天骄往佘七幺身边一坐,“啪”地一声拍开坛口的封泥,一股酒香顿时混合着山野的气息渗入鼻中。那是九君山的名酒“山藏”,据说是佘家祖上的某一任山主发明的,采用了九君山独有的流泉、浆果酿制而成,酿好后还需在山中灵气最充足的地方接受四季月华照射,才有十分之一的可能得到一坛上好“山藏”。 廖天骄本来并不喜欢喝酒,只是因为工作需求,多少能喝点,可是闻到“山藏”的酒香却只觉得心头一松。那清冽有如冷泉的香味仿佛联系着什么特别美好的梦境,让他忍不住感到精神放松起来。因此原本只是想要陪佘七幺,现在就连他都大口喝起酒来。 “艾玛,这酒超好喝!”廖天骄说,“叫什么名字来着……”他看向佘七幺,佘七幺初始还看着他,这会又别扭地移开了脸。 “叫什么啊?” “……山藏。”佘七幺终于肯开口,“天心有月,地蕴流泉,藏山四季,方为山藏。”说着,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又喝了半坛子酒下去,一回头就看到廖天骄也有样学样在那里“咕嘟咕嘟”。 “喂你……”佘七幺想说,这酒后劲很大已经迟了,廖天骄贪这酒口感甜,好入口,一气就干掉了半坛,简直比佘七幺本人还给力。 “好喝好喝!”廖天骄嚷着放下酒坛,脸上已然微微红了。他把酒坛放到一边,拿过食盒打开,开始一样一样布小菜,“佛跳墙,一人一盅,来,这是你的份。这是你喜欢的烤兔腿,少辣多孜然,麻辣鸭脖,我跟厨子说了要照我们家楼下那家店的口味做,我刚刚尝了一个,虽然不至于完全一模一样,至少也有七、八分像了。还有这个,这道五彩牛柳做得可嫩了,可惜现在有点凉了,刚刚真是入口即化。” 佘七幺说:“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廖天骄的手顿了顿,然后不当一回事地给佘七幺碗里夹了一堆菜,推到他面前:“不饿也吃点,就当陪我嘛,我今天可是累了一天。” 佘七幺喝着酒,又不发一言地玩颓废。廖天骄心里忍不住失落,面上却还要装出谈兴甚浓的样子道:“你不知道,妖协和修盟又吵起来了,外头这么乱,局势那么紧张,他们居然还有心情每天吵吵吵,真是好笑。”他说,“其实有什么可吵呢,你算计了我,我算计了你什么的,再过一阵子,搞不好谁都完了。” 佘七幺的眉头微微一动,却没有发表意见。廖天骄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谁不知道他们现在要的是什么,我身体里的石魄呗。自己没本事,就想靠外物来战胜敌人,偏偏吧,还谁也不服气谁。对了,他们今天讨论的结果是,过几天要带我去接受全面的检测,然后想办法把我身体里的石魄力量开发出来,好拿来对付……”廖天骄看了佘七幺一眼,“对付那个人!” 佘七幺道:“不行!” 廖天骄心头一喜,问:“怎么不行了,我看现在也只剩这一个办法了。” 佘七幺又说:“你答应了?” 廖天骄刻意卖了个关子,含糊道:“事已至此,你说呢?” 佘七幺顿时显得焦虑起来:“他们的实验……你见过冯衢的下场,照我祖……照那个人的说法,石魄的力量远大于三生石碎片,他们谁也不知道怎样提炼出里面的力量,却还要拿你冒险,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不知道拒绝?” “我能拒绝吗?”廖天骄说,“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当然不想冒风险,可是现在不冒风险,将来我们统统都得完蛋。” “那也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冒风险!”佘七幺愤怒地一拍酒坛,陶土的坛子发出“哐”的一声。就算换做廖天骄,这一下也足够让这个酒坛四分五裂,而现在佘七幺却虚弱到连这点也做不到。他看向自己的手,默默地握了握拳头,又松开。 廖天骄说:“那么,你能来帮我吗?”他看向佘七幺,眼神烁烁,不许他逃避,“看着我。”他将想要掉开目光的佘七幺按住,沉声道:“你说不让我一个人去冒风险,那你会回来帮我吗?” 佘七幺一开始似乎想逃避,最后还是吸了口气道:“我怎么帮你?你说,我现在这样,神力没了,什么都没了,我还能帮你什么?!你倒是说啊,现在哪一个人不比我强,不比我有能耐,你还需要我帮忙?” “我需要!”廖天骄坚定地说,“我们俩一路经历了多少事,最危险的时候哪一次不是你站在我身边,哪一次你没有和我在一起?你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吗,你在灰夜公馆里,哪怕是面对玄武,还是以九君山少主的名义起誓,说要保我到底!” 佘七幺沉默了片刻说:“我已经不是那时的我了,九君山的山主如今也不是我。” 廖天骄吸了口气说:“你大哥佘元初在向我示好……” 佘七幺猛然一震。 廖天骄逼近他,看着阴影里佘七幺的脸孔和他闪烁不定的眼神:“他想泡我,你怎么看?” 第170章 九君山的月(二) 或许是因为酒喝多了,或许是因为许许多多不顺利的事憋了太久,廖天骄决定干脆直来直往。他紧紧按着佘七幺,不让他有任何逃避的机会,并且打定了主意,如果这家伙敢说什么他更适合你或者顾左右而言他的话,就先动手把他揍一顿再说。——当然,他肯定下不了狠手,但至少也要向佘七幺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愤怒和失望。 廖天骄能够理解佘七幺被伤害的感情,从小视为英雄的祖父不仅是个大反派还将他利用了个彻底,他所走出的每一步,他至今为止的所有“蛇”生,都在他祖父的股掌之间操控,他就如同一个傀儡,跌跌撞撞、用尽全力才走到今天,自以为自己主宰着自己的“蛇”生,却不知道在自己身后的阴影里还有一个操线的傀儡师,而他所受到的一切不公和挫折竟然都只是为了满足那个操控者的私欲。换做是廖天骄,他也会受到打击,也会伤心,但是除了被打击、被伤害,他一定还有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我的人生要被你操控!凭什么,凭什么你伤害了我却能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如果不把这笔债讨回来,我就算死也不会甘心! 廖天骄觉得自己的脾气已经算够温顺了,在公司里通常都是温和好说话的那个,如果连他都能因此憋出火起来,以佘七幺那样骄傲的性格,他怎么可能忍得了?!何况虽然事情至此似乎已经十分清楚,廖天骄却不知怎么还是觉得有些什么地方模模糊糊,不太对劲,或许是因为未解开的第三个老何谜题,或许是因为葬月村的那场无名大火,甚至或许只是因为他的直觉,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并非到此为止了,因此,绝不能在这里就放弃! 佘七幺被廖天骄紧紧按着,一开始似乎想逃避,最后还是不得不对上他闪亮的眼眸。那双眸子里倒映出了九君山的山月与漫山遍野的萤火,映出了廖天骄的决心,也映出了佘七幺此时的样子,颓废、潦倒、困顿,以及,丑!那种因怯懦而生的丑! 廖天骄说:“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需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你大哥……” “听到了。”佘七幺猛然打断他,声音虽轻,语气里却隐隐有着怒意,“我听到了,你不用重复第二遍!” 廖天骄在心里笑了,他知道佘七幺的怒火被他激出来了,比起确认自己在佘七幺心目中的地位,他更高兴的是佘七幺并没有因为那些连续的打击完全迷失自我,他还是那个佘七幺,骄傲的、了不起的佘七幺! 廖天骄是听九君山的妖们私下说起才知道,佘七幺在刚出生的时候其实是一点神力也没有的,他的先天力量似乎完全被佘玄麟拿去封印三生石魄,加上他长得不好看,又是一出生就被抬上了九君山下任山主的位置(就连他的父亲佘清岩都没能拿到这个名号,佘七幺之前的上一任山主还是佘玄麟),所以他这二十多年活得着实无比艰辛。 想也知道,谁会服这么一个没能力的小鬼?指指点点的小妖怪,不服他的老妖怪,追捧他其他兄弟的妖怪群体,妖协的各种试探与陷阱,还有理所当然的来自望子成龙的父母的严苛教育,他就是这样在夹缝中依靠自己,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走过来,也是靠他自己的后天努力,才慢慢地将他那微薄的神力提高到后来能够在灰夜公馆被玄武评价为尚可的程度。妖怪修行本来就比人类修行更为不易,何况佘七幺是妖神后裔,门槛比普通妖怪又要更高,但他还是一步步踏着荆棘走过来了,所以说佘七幺了不起,这并非溢美之词,而是现实,他或许没有强大的神力,但是理当有足够强大的心性! 廖天骄说:“好,那么现在请你告诉我,你的想法。” 佘七幺仰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廖天骄,而廖天骄也毫不退让,同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过了片刻,佘七幺终于发出声音,他说:“我大哥佘元初是一个很有手腕,实力也非常强大的妖神,许多人都曾经说过他或许将成为继……佘玄麟之后,我们九君山一脉的第二个伟大人物……” 廖天骄看着佘七幺,手下不由得加了点劲。佘七幺一开口居然就是夸佘元初的话,这让他有点心寒,他不知道佘七幺下一句话会不会是说,所以现在比起我,他更能保护你的安全。 “所以现在比起我,他更能保护你的安全。”佘七幺在这一刻居然吐出了与廖天骄心底所想完全一样的话,廖天骄只觉得自己心里刚刚燃烧起的那一点火星随着那句话瞬间就黯淡了下去,就像老何修理铺那盏风灯一样,只余下了半死不死的一点焰心,还在试图苟延残喘。 但毕竟还是,下不了手…… “我懂了。”廖天骄说,他想松开手,却忽然觉得手上一紧。他惊讶地低头看去,佘七幺在这一刻居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大哥佘元初的确有能力保护你的安全,”佘七幺说,“是的,妖协、修盟、九君山,现在这里头的每个人都在觊觎你身体里的石魄,从理智的角度看,依靠佘元初是最佳选择。” 廖天骄忍不住想要抽出手离开,佘七幺却更牢地抓住他,他细细的眼睛里,红色光芒咄咄逼人:“因为你是与九君山山主订亲的人,所以佘元初哪怕只是出于对九君山和他代山主名誉的考虑,也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你,而三方势力的平衡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解体,到那时候,你就有脱身的机会……” 廖天骄沉下声音:“放手,别逼我揍你!” “是你问我意见,”佘七幺说,脸上挂上了一个无赖的笑容,他凑到他的耳边轻慢道,“是你问我意见,我也给了你一个最客观、中肯的意见,可你却……” “咚”的一声,佘七幺被廖天骄一拳击中,顿时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伤口崩裂,血从他的指尖漏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他却在难看地笑。 廖天骄蹲下身去,一把揪住佘七幺的衣领,几乎贴着他的鼻尖怒道:“算我看错你,你这个,懦夫!”佘七幺的嘴唇动了动,却似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最后居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苍凉,回荡在山谷之中。 廖天骄转身走了,佘七幺独自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阵,他拆开一包鸭脖子慢慢地吃了起来。在夜色里,佘七幺一个人吃着鸭脖子,发出孤寂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廖天骄并没有回自己的卧室,而是转身来到了另一侧的客房,那里寄住着小翠、方晴晚和戚十千。钟表镇事件中,方晴晚中了周理的陷阱,被灌了含有灵血髓的饮料,虽然没有立刻死亡,却常常无缘无故陷入昏迷,一旦醒来,又往往安生不了多久就痛得满头大汗,现在全靠戚十千用损耗自己妖神之力的方式吊着一息。 然而,方晴晚这一睡,本就蠢蠢欲动的方家子弟却趁机兴风作浪起来,要在她无法继任家主之位的这个好时机,推选出新的家主,取而代之。明明局势如此紧张,方家家门里依然闹腾得十分厉害,以至于方国栋情愿将女儿留在九君山,托付廖天骄代为照看。虽说盛极必衰,然而一个兴盛之家变成如今这样,当年故去的方琳琅如若泉下有知,也不知作何感想,至于小翠…… 廖天骄刚刚进到院子里,便听到了喊他名字的声音。 “廖天骄。” 廖天骄仔细找了很久,才终于在夜色里找到了不起眼的小翠。曾经是女鬼,曾经慢慢变做人,一身白衣的小翠现在却如同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地飘过来。是幽灵而不是鬼,因为她已经从头到脚都变成了半透明状,廖天骄甚至可以透过她的身体看到后面的花草景物。 “小翠你……”廖天骄说不出口,也许是因为被佘玄麟伤到,小翠也曾经昏迷了许久,直到前天她才醒了过来,然而她却开始迅速失去形体,变得透明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正在走向消亡。 小翠凑过来,廖天骄才看到她的脸上依然还是挂着笑。他还记得小翠在电梯里流着血冲他说“明天见”的样子,她好像永远都不担忧任何事,哪怕情况再糟糕,也依然保持着乐观。 “我正想来找你,但是他们在门口封了封印,我不敢乱闯,怕给你添麻烦。”小翠说。 暴露了身份以后,小翠理所当然也成了焦点人物,但是她既不属人也不属妖,什么法术都对她无效,以至于妖协、修盟、九君山都拿她没办法,最后只能依靠九君山的一个结界法宝勉强困住她,以修养之名行“软禁”之实。 廖天骄感到很难过,他很想摸摸小翠的头,就像以前那样,但是他已经摸不到她了。 “我想我就要消失啦。”她第一次清晰地说出这个结论。 “……什么时候?”廖天骄努力压下了情绪问。 “很快,也许……今天,也许明天,最多不超过后天。”小翠说,“你不要伤心,我本来在711年前就该消失的,已经多活了很久啦。”她说,“廖天骄,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廖天骄微微一顿:“那我们到屋里说。”举步走进戚古和小方的房间。 房间里,小方又在沉睡了,戚十千守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她,像个木头人一样,就连廖天骄和小翠进去都不知道。 小翠看了方晴晚一眼说:“她快要死了。”戚十千闻言,背脊不由得一僵。 廖天骄对小翠知道未来并不感到惊讶,但是他仍然无法接受,为什么他所有的朋友甚至他喜欢的人,都要遭受那么多的磨难? “还有挽回的余地吗?”这几天里,他终于第一次忍不住问。其实他想知道的事情很多,却又害怕得不到好的答案。 果然,小翠摇了摇头:“没有。” 戚十千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过了很久,他捏紧拳头,重重坐到地上,继续默默守着方晴晚。 “她不该死的,但是她的命被改变了,”小翠说,“你们,所有人的命都被改变了。” 廖天骄反应很快,说:“因为711年前的事?” 小翠点点头,就这一会的功夫,她看着似乎又透明了一些。 “711年前,那个人把我彻底打散了,但是我的一缕灵息混在三生石魄里,被玄武带了出来。后来在九君山,我得到了供养,再后来,又在你的魂魄里得到了力量,然后才慢慢有了这个身体,但是我忘记了所有的事,直到你的身体被三生石魄重铸,我才能慢慢找回自己。”小翠说,“廖天骄,你不用为我伤心,我想我之所以没有在711年前离开就是为了在那一天、在那个时刻替你们挡住佘玄麟,那是我的任务,现在任务完成了,我就该走了。” “但是我们的处境很糟糕,”廖天骄说,“佘玄麟的事情、三生石的事情都还没能够解决,佘七幺又失去了力量,我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小翠,你能告诉我吗?” 小翠的嘴巴张了张,却无法发出声音,最后她说:“不能。这是不被允许说出的、违反规则的东西,我受到了制约。” “来自什么的制约?” “规则。”小翠说。 “谁制定的规则?” 小翠摇了摇头。 廖天骄无法完全理解小翠的话,但是他马上又想到了办法:“如果我问你是非题,你来回答正确与否可以吗?” 小翠依然摇了摇头:“很遗憾,不行。” 廖天骄说:“那什么是能说的?三生石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要怎样才能利用石魄的力量,我们要怎样才能打败佘玄麟,711年前的人是谁,小……” 小翠忽然完全地变作了透明,分离的时刻居然来得那么快!金色的光团一点一点地松散勾勒着她的轮廓线条,她的声音显得虚无缥缈起来:“你们能找到答案的,和佘七幺一起,你们可以,一切……没有注定,三生石……”后面是不能发出的信息。“不能!”小翠说,“三生石,不能!你们,能!……相信!”随后那团光发出无声的“轰”的一下,四散飞走了。 廖天骄呆呆地看着刚刚还飘着小翠的地方,戚十千只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去,伸手紧紧握住了方晴晚冰凉的手。 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他们原本就没有一手好牌,现在更是七零八落,几乎什么也不剩下了,但是廖天骄仍然要坚持,他想到了佘七幺刚刚在他耳边说的话:“有叛徒,监视者。”还有最后一句,“我不答应!” 佘元初能够保护你,依靠他是最好选择,但是,我不答应! 第171章 行动起来 佘七幺回到房里,屋子里黑漆漆的,他也不点灯,就这样带着一身的酒气倒到床上,连被子都不盖,不一会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随着他睡去,在他房间的角落里隐隐浮出了四个黑影,其中三个黑影离开了,只余下一个黑影留守。 那个黑影等他的同伴都走了,才走到佘七幺床边。他看了佘七幺一会,随后伸出手,在佘七幺的眼前晃了晃。佘七幺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回应。下一秒,黑影的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根尖细的长针,他握着那根针,动作利索地朝着佘七幺的眼睛扎了下去。这一下如果扎实了,佘七幺的眼睛就要废了,然而佘七幺却浑然不知自己面临的危机。 银针尖锐的针尖直到戳到了佘七幺的眼皮上才停了下来,佘七幺似乎在梦里觉得有点不舒服,伸手挠了挠那里,当他手指伸过来的时候,那根针在空气中消失了。黑影收回手,顺手拉起一边的被子,给佘七幺盖上了,然后在他的房间里再次忙碌起来。 佘七幺的卧室虽然大却没有许多摆设,除了一张大床和一口衣柜之外,家具只有书架、书桌、椅子和一些花盆架子之类的小物。黑影打开他的衣柜,拉开他的抽屉,甚至把他的书抽出来,挨个用手指确认纸张里面有没有粘着东西,最后却一无所获。他们找不到那件东西,不知道是佘七幺把它藏起来了,又或者是在之前的钟表镇事件中由于打击太大而弄丢了。 黑影回头又看向佘七幺,忽然想到什么,再次来到了他的床边。佘七幺贪恋被子的温度,翻了个身,睡到里侧去了。黑影正好伸手到他的枕头底下摸了摸,没有,再撩起褥子来摸了个来回,还是没有。看来,是要回钟表镇走一趟了。黑影转身走到门口,掀开的门缝里透进了一缕光芒,照亮了他的脸孔,那是一张与佘七幺有几分肖似的脸孔,但是要更沧桑和冷酷一些,那是属于佘七幺的二叔佘清原的脸孔。 黑影走出去,反手关上了门,屋子里重又恢复了黑暗。过了片刻,佘七幺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他的红色眼瞳似是仍能折射光彩,显得冰冷而理智,他伸手到自己怀里摸了一把,确认那东西还在他的身上,那是他和廖天骄在老何钟表修理铺中找到的老何日记。 同一时刻,廖天骄在戚十千的帮助下,来到了佘家大宅一个不起眼的院落。他躲在阴影中,等待戚十千探路回来。不多会,不远处听到轻微的“咔”的一声,像是钥匙卡进了锁扣,廖天骄闻到了一股莲花的清香。戚十千回来,抓着他道:“走。”两人冲着一堵墙直直撞了过去,在一队妖怪巡逻过来之前的一秒,没入了墙面。一只小妖怪停下来,疑惑地看了看左右,然后大约觉得是自己看错了,跟着队伍离开了。 廖天骄看着现在自己所处的地方,这是一间不大的院落,院内兰草丰茂,还有汉白玉桥架在不远处的一尺湖水上。汉白玉桥通往一座水轩,水轩的正面挂了一方招牌,用潇洒的行书清爽地写着“爱莲居”三个字。既然是爱莲居,这里当然就不缺莲花,水轩底下的清澈湖水中漂浮着不少开得正盛的莲花,有青色、红色,也有黄、白之色的,即便此处无人使用已有许久,这里的时光却仿佛并未流逝过。 戚十千把廖天骄带进来后又查看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方才道:“我去外面守着,你们快点,有什么事就用力按这个。”戚十千往廖天骄的手里塞了一个硬硬的小东西,“这样我就能知道,会赶过来帮你们。” 廖天骄看也不看,揣到兜里说:“好,这是什么法宝?” 戚十千说:“防狼报警器,掏宝买的,26块钱一个,你要的话我下次给你带。” 廖天骄:“……” 那头有人从墙上翻了进来,发出轻轻声响,廖天骄赶紧说:“好了好了,你去吧。”戚十千再次闯入墙面消失了,廖天骄走过去,看到佘七幺正从地上辛苦地爬起来。 “你……你没事吧。”廖天骄伸手去拉佘七幺。 “你刚刚打得太重了。”佘七幺皱起眉头,撩起上衣,露出渗出血迹的纱布。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装出来的。”廖天骄惭愧极了,要不是佘七幺后来贴着他耳朵说的那几句话,他差点真的以为佘七幺希望他去投靠佘元初。 佘七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算啦,看在你给我带巧克力威化的份上,”然后又补充了一句,“那个酸奶口味的还可以,另一个不好吃哦,下次不要买了咝。” 廖天骄拉住佘七幺的手,或许是因为失去了神力护体,他的手比以往更加冰凉,却又似乎比以往更充满力量。廖天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过去佘七幺身上那种因为想要保护自己而刻意打造出来的骄傲张扬经过那场劫难反而消失了,他的傲骨仍在,但他却比以往沉稳、内敛了许多,显得尤为可靠。 佘七幺说:“时间不多,我们先进去。” 廖天骄说:“你下次要实施计划的话,提前知会我一声好不好,你说你大哥的那几句话,真的差点把我气死了。” 佘七幺一脚踏入水轩,将廖天骄也拉进来,然后合上门:“其实那几句话是实话。” “哈?”廖天骄傻眼了。 “现在跟着佘元初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原本我是不想让你跟我一起冒险的。”佘七幺说,“后来想想,你这个愚蠢的人类跟着我大哥搞不好很快就被嫌弃了,所以还是我捡回来带在身边好了!” 廖天骄龇牙:“你说什么呢!你就这么放心我和你大哥?” “当然放心了。”佘七幺一边打量着水轩里面,看着那些雕花木凳、寻常摆设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大哥他是个变态,他对你没兴趣的。” 廖天骄:“……” “阿嚏——”远处正泡在大大药草浴池里的两条交缠的蛇当中的那条黑蛇突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大、大哥……”雪青色的蛇担忧地问道,“大哥你是不是神力透支了?” 大黑蛇用头颅蹭了蹭雪青色的蛇道:“没事,你不要乱动,大哥继续给你治病。” 雪青色的蛇乖巧地应了声,不知道大黑蛇脑子里正在转悠着什么。 “每次只有被小七那个麻烦的小怪物骂了才会打喷嚏,死小鬼一定又在背后骂他了!” 佘七幺也:“阿嚏——” 廖天骄:“???” 佘七幺说:“没事。”擦了擦鼻子。 廖天骄已经把整间水轩都翻过一遍了,但是什么也没找到。这里虽然大,但是基本上无遮无拦,除了几张桌子,就是个空空荡荡的房子,要不是佘七幺约了他晚上过来,他都没注意过这里,然后现在他都快开始怀疑佘七幺叫他过来的居心了,他该不是想要……不不不不,怎么可能呢!廖天骄赶紧拼命摇头。 佘七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干嘛咝?” 廖天骄吓了一跳,说:“没没、没什么。” 佘七幺嘟哝了一句:“又在开小差了咝。”然后,收敛了心神,再次细细打量这间屋子。 这正是佘七幺曾在单宁留给廖天骄的藤杖中看到过的地点,当时他听到单宁和他祖父佘玄麟在迷雾之中对话,那番话里透露了一些讯息,有些已经有了解答,有些还没。在梦里,佘七幺被困在了这个院子里出不去,因此只能坐上墙头听雾中的声音,这一个小细节本来他也没有留意,但是当他从钟表镇回来以后,却开始琢磨起这件事来。 ——因为雾气。 困住钟表镇的是雾气,在幻境里困住他的也是雾气,原先佘七幺因为那是单宁的回忆而以为是单宁所下的结界,但是从肖家村的手法来看,单宁的结界跟这有很大区别,所以现在他开始怀疑,这个位于藤杖之中的雾气的结界也是他祖父下的,那里面或许还包含着别的意义。比如当时他祖父佘玄麟曾经对单宁说:“你也知道我家里……”联想到如今九君山佘家之中隐约存在的暗流,佘七幺遂决定冒险来此一探。 是的,即使面对面地被佘玄麟打击、攻击、伤害,佘七幺仍然在心里对他的祖父抱有一线希望,并不是所有的线索都收到了头,也还有那么多的谜团没有解开,所以还不到最后下定论的时候,哪怕要审判罪犯,也需要事实清晰,证据齐全不是吗? 廖天骄说:“十五分钟过去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啊啊。你说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机关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一寸寸摸着地面。 佘七幺被他提醒,想到了什么,忽然心头一动。 “我们出去。”他说。 廖天骄莫名其妙地看佘七幺:“什么?这就放弃了?” “不,我是说,出去。”佘七幺拉起廖天骄,带着他往门外走。廖天骄来不及反对,被动地被佘七幺拉到了门外,结果佘七幺也不是要走。 廖天骄看佘七幺走到门外又停下了步子,问:“接着干嘛?” 佘七幺想了想,忽然看向湖中。 廖天骄说:“佘七幺?” 佘七幺说:“莲花。” “啊?” “莲花是一种特殊的花。”佘七幺松开他,走到湖边似乎弯腰想从湖里采摘花朵,见够不着,干脆跳到水里。廖天骄来不及拉他,还好水并不深,只是到佘七幺的腰部而已,很快他就从水里摘了三朵莲花上来,一朵青色、一朵红色、一朵白色。 “对于宗教来说,无论是道教还是佛教,莲花都有特殊的意义,或者代表神祇出生的场所,又或者代表一种洁净的存在,对你们人类来说也是一样,每年中元节,在世之人追思先人就要放莲花灯,他们认为莲花灯就是三途川上的船,有了莲花灯开路就能载着先人平安到达黄泉彼岸,换言之……” “莲花能够沟通两个世界?”廖天骄问。 “莲花能够承载灵魂。”佘七幺说。他将三朵莲花小心捧在手上,放到了水轩门口的围栏上。 “别……”廖天骄来不及喊,佘七幺已经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从他的手腕上淌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三朵莲花的花蕊里。 “人有三魂七魄,妖也有,如果这个结界真的是我祖父布下的,他一定是知道有一天我会来到此处。所以我在单宁的记忆幻境之中之所以出不去这个水轩并不是因为他做了结界拦住了我,而是因为当时没有摆渡我的船。”佘七幺说,“我那时看到的并不是雨雾,而是莲花池的水雾,我还缺乏一道认可手续。” 随着他的话音,三朵莲花吸收了佘七幺的鲜血,忽而都散发出隐隐的光芒来。 “起作用了!”廖天骄惊喜道,那光芒从一开始的微弱无比,飞快地强大起来,很快三朵莲花放出了熠熠的光芒。廖天骄有点着急说,“会不会被人看到啊。”三道光芒冲上天际,佘家大宅上空就像是来了只ufo。这样的动静当然不会没人看到,没多久,他们就听到了远处有人匆匆赶来的声音。 廖天骄急死了说:“啊啊,怎么办,怎么办!” 佘七幺说:“镇定!” 三朵莲花放出光芒,然后慢慢地升了起来,像是三盏飘飘荡荡的小灯笼。外头已经传来了打斗声,戚十千的声音传来:“谁敢过去!” 廖天骄一会看看外头一会看看里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佘七幺却像是老僧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廖天骄一个人干着急也没用,最后只得叹了口气,背过身去继续守着佘七幺,他想着,等下要是有人闯进来,他就先去拦上一拦,至少要保证佘七幺的安全。 “走!”不多会,背后的佘七幺忽然喊了一声,一把拉起廖天骄。廖天骄只发出了短促的“啊”的一声,便被拽着倒飞了出去。他看到周围的景物飞快地发生了变化。在那之前,他都已经看到了闯进来的人手上提着的兵刃的光芒了,但是下一瞬他就像是被佘七幺拽着千里神行了一般,周围的景物飞快地虚化、破碎、散为粒子,随后又四处游弋、重组、固化形状。廖天骄简直错觉自己耳朵里听到了“奇奇咔咔”变形金刚变形的声音,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还是那个院落,还是那一池睡莲,但是感觉却完全不同。这里显得那么温暖、安全。廖天骄没有听到佘七幺的声音不由得回过头去,然后发现佘七幺似乎也惊呆了,他正傻乎乎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建筑物,廖天骄跟着也看过去,发现那似乎是一座藏书楼,然后也看呆了。 佘七幺过了好久,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又给了廖天骄一巴掌,廖天骄“嗷”地一声喊出来道:“干嘛打我?” 佘七幺说:“咱俩都没做梦?” 廖天骄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说:“没、没有吧。” 佘七幺一手指着那座建筑物门楣上挂着的牌子说:“那你告诉我这块牌子上写着什么?” “二八。”廖天骄说。 “对联呢?” “上联是二六二二六二一,下联是六一九一三一五。” 廖天骄无语,尼玛有人拿阿拉伯数字当对联的吗,更何况这串数字正是老何谜题第三题的谜面。 第172章 密码 “2622621,6191315,28。”好好的一座古色古香小楼,被挂上了这么一堆数字的对联加匾额,看起来就跟马路上无证摊贩刷的小广告似的,办证请找xxxx,老军医花柳必治请打xxxx,减肥就拨……真是一点格调都没了! 佘七幺和廖天骄两个人仰着头呆呆地看了这奇特的装修半晌,最后还是佘七幺先反应过来说:“不管了,先进去再说。”他们可不是来游玩的,而是来找线索的,这个属于佘玄麟的空间结界也不知道能够能够保护他们多久。 廖天骄“哦”了一声,赶紧跟着佘七幺一同踏入小楼之中。刚一踏入,两个人便不由得同时“哇”地叫出声来。从外面看这只是一座中规中矩的藏书小楼,可一旦进入其中便能立刻感受到里面的玄妙! 整栋小楼的进深至少超过三百米,内部的层高则达到了将近十五米的高度,这样宽敞的空间竟然完完全全地被各种书籍所塞满。从龟壳、石板、竹简、帛书、羊皮卷到今日的纸质书籍,从先秦诸子学说、四书五经、名家手稿到近代大家文选、自然科学、机械技术应有尽有,当然更少不了修行者、妖族、妖神才会涉猎的关于修行、炼丹、卜筮、制作法宝等方面的“专业”参考书。书架并不都是摆在地上的,也有不少挂在天花板上,仿佛那里另有一个世界,在某个区域里有许多药材,在另一个区域里则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制作器械、工作台…… 廖天骄随便翻开一本书,立刻就看到了里头潇洒俊逸的批注。书是《聊斋志异》,廖天骄翻到的是卷一中一个叫《蛇癖》的故事。说得是有个叫王蒲令的人,他的仆人吕奉宁是个特别喜欢吃蛇的人,喜欢到看到小蛇就像吃葱一样吞下,遇见大蛇就把它切成一寸一寸的,常常吃得血流满腮,而且他还有个看家本领,隔着墙都能闻到蛇的香味,找到蛇的踪影。批注说蒲松龄记下来的这个吕奉宁多半不是人,而是一只蛇獴妖,蛇獴的天性就是吃蛇,而且这种东西的鼻子十分灵,这是优点也是缺点,比如假使当时有懂行的趁着这个吕奉宁午睡的时候,用加了醋的开水烫蒜瓣熏他,他恐怕就会现出原形,说不定还会被熏晕在地。 廖天骄又去看旁边一本书,是日本的《妖怪百物语》,这本里的批注就比较简短,对于里头的妖怪大致都是一个结论,叫“地狭气亏,修法从权,入歧路而形多狰狞”,就是说日本的这些妖因当地的风水啊、灵场等等不够,所以修炼走了一条本土化的适应性道路,但是修行这种事是一点都马虎不得的,所以这种情况下修成妖的妖怪不是外形很吓人,就是脑子有问题,所以日本恐怖故事里的妖怪大多鬼鬼祟祟地不干正事,不是在深夜的路上吓人,就是在阴暗的走廊上走过来走过去吓人,反正从我们本土妖族看来就是个笑话。 身为一个人类,廖天骄当然看过志怪小说,但是从妖怪的眼里来看人类的志怪小说,那又是另一种感觉,十分新鲜。比如人类觉得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批注人眼里就显得十分简单,但是对于人类由这些问题而衍生出的天马行空的想法,批注人就表示了一定的惊讶,他写道“人类真是一种得天独厚、富有灵性却浪费了灵性的物种”,同时对于人类那些不断进步的科学技术,他则十分推崇,认为非常了不起。这个批注人显然就是佘玄麟,廖天骄想,假使他没有在一百八十年前被关起来的话,这个藏书阁的内容会必然随着现代人类科学技术的发展而多出好几倍来,也不知道这位佘祖父对于如今的核技术、高分子科技之类会给出什么样的批注。 廖天骄一路看过去,越看越觉得佘玄麟真的是个很了不得人物,他不仅实力超群,涉猎广泛,没有种族、门户的狭隘眼限,还有一颗似乎没有尽头的“童心”。在他的眼里,这个世界是如此宽广,每一个族群都有他们存在的意义和特点,他的批注旁征博引、深入简出,文笔虽朴实,见地却十分高明,并且口吻往往诙谐幽默,令人看了爱不释卷。廖天骄一不留神就看了好一会,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跑偏了。 “佘……”廖天骄噤声,他发现佘七幺正坐在窗口一个书架边的地上看着什么。廖天骄走过去的时候,佘七幺还沉浸在书中,因此没有抬头。 廖天骄便坐到他身边,看他面前的那些书。这个书架上所装的尽是历史书籍,包括妖族发展的历史、一些修行方法的沿袭改进过程、出名的大妖神专题书籍,以及知名法宝的由来等等。廖天骄凑过去看佘七幺手里那本书,书是线装本的,显然不是近代书籍。 廖天骄问:“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没有。”佘七幺似乎吓了一跳,马上合拢书,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微微有些红。 廖天骄本想问他怎么了,佘七幺大概也发现自己失态了,赶紧咳嗽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眨了眨眼说:“这里好久没打开过了,书有些霉味,很呛人。”廖天骄瞥到那本书的封面,写的是《四海游记》,笔迹与他之前看到的佘玄麟的批注一模一样,想来这是一本记录佘玄麟年轻时候四海闯荡的个人记事本。 “哦。”廖天骄把话题引开道,“我们现在要在这些书里找什么线索,三生石的历史吗?” 佘七幺想了想说:“七百年前玄武事发后,我祖父曾经有一百年的时间没有外出,据外界说他是因为亲手抓了挚友,所以精神上受了打击,但是之前冯衢又跟你提过,他发现我祖父在那段时间其实是在研究三生石,并且已经发现了什么。在那之后,我祖父出门,直到一百八十年前被封印在钟表镇。所以我想,他一定在这里留下过一些关于三生石的研究结果,这是第一。” “第二,”佘七幺说,“老何谜题的第三个谜题至今没有解开。假使设计这三个谜题的人等于幕后黑手等于我祖父,目的是为了聚拢三生石碎片,夺取石魄,那么这第三个谜题就显得有些多余,因为前两个谜题就可以达到这个结果了,如果说我祖父只是随便凑了三个谜题出来,这从逻辑上肯定说不通,更何况……” “何况这栋楼居然还用了那串数字做对联牌匾,简直就像是怕我们忽视了这个谜题一样。”廖天骄接口道,“所以这串数字肯定也是一个重要线索。” “对。”佘七幺说,“还有第三点,李岄住的断头村那场无名大火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答案,这十分奇怪,但是在这里估计不一定能找到线索,所以我们就先解决上面两个问题再说了。另外,我二叔他们在找老何留下的工作日记。” “咦?”这件事廖天骄还是头一次听说,“怎么回事,那本笔记里有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老何笔记我已经看过许多次了,都没发现什么特殊之处。一开始我也没不知道他们在找这个,后来有一晚被伤口痛醒,发现有人在我房里翻找东西,才上了心。”佘七幺说着,伸手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一团光晕从佘七幺的皮肤里浮了出来,到了他手上后迅速变大,成了被一块黄色的薄纱包裹住的本子。 “怕被他们发现,所以我把老何的笔记放到了身体里随身带着。”佘七幺说,看到廖天骄担忧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我偷拿了我三哥不少法宝,这个对身体无害的。” 廖天骄这才放下心来,接过那本工作日记说:“那我们现在要找的统共就是三个线索,一是三生石的由来,二是第三个老何谜题的谜底,三是老何笔记被重视的原因。” “嗯,第一个也许会好找点。”佘七幺说,又从面前的书架上抽下一本书来,感慨道,“我还以为我已经将我祖父的藏书看了个七七八八,没想到接触到的不过是他所有藏书中的极小一部分而已,这里才是他真正的读书场所。以前我碰到什么事,都能在他的书斋里找到只言片语的提示,说不定在这里也有,就是不知道在哪本书里。” 廖天骄突然道:“佘七幺,我记得你说过你当初会到s市来是因为三个原因,第一是为了我……” 佘七幺的脸红了一下,想他媳妇真是越来越彪悍了,不过还是说:“嗯。” “第二是因为在s市发生了赝品三生石事件,所以妖协委托你去调查。” “这是第三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我祖父让我去灰夜公馆走一趟。”佘七幺纠正道。 廖天骄看向他,眼中精光闪烁:“你刚刚那句话就是你祖父留给你的所有提示?” “嗯?” “你祖父没有交代你去灰夜公馆做什么,也没有提过你到了那里会发生什么,更没有提到过……三生石的事情?” 佘七幺似乎有点明白廖天骄在说什么了,他仔细回想了很久,摇摇头:“没有。”佘玄麟给他留下了不少的提示,不论是关于修行的(这帮助他从零到有积攒了神力)、关于念书的(选择校、系),关于治家与跟妖协相处的,但是却从来没有对他讲过三生石的事情。 “我所有关于三生石和七百年前事情的认知都是从别的地方、别的妖怪口中打听来的。”佘七幺意识到了这一点后也不由得疑惑起来,奇怪,如果佘玄麟研究三生石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一点也不告诉他呢?他完全可以用一种更直白的方式来引导佘七幺和廖天骄早日将石魄熔炼进灵魂,让他更早地复活,为什么他反而以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隐于幕后不发呢? “为什么?”佘七幺忍不住问。 “因为他说不了。”廖天骄说,他这才来得及把小翠消失的事情跟佘七幺说了一遍,“小翠掌握着三生石的秘密,但是她不能说,关键的信息一点也没法透露。” “天机不可泄露。”佘七幺说,“不只是不能说,恐怕也不能写。”这样一来就能解释佘玄麟为何从未给自己的孙子留下关于三生石的只言片语,因为他说不了。 “这可怎么办,这样一来岂不是根本没法从这里得到任何线索?” “不会,如果真的什么线索都没法留下,佘前辈怎么会引导我们到这里?”廖天骄不知不觉地改了口,这证明佘玄麟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在慢慢地变化了。 “问题在于该怎么找?” 是啊,该怎么找呢?廖天骄漫无目的地想着,不能说、不能写,失去了一切载体,这样的信息要怎么留下来?他无意识地翻动着手中的老何笔记,纸张在他的手中一页页地翻过,佘七幺突然大喊一声:“别动!” 廖天骄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本子都扔掉了:“怎么了?”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手里的本子,廖天骄也看,翻到的那一页是非常普通的一页,不过是工作笔记罢了,今天修了什么,明天修了什么之类。而且老何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或者不太擅长用圆珠笔,有时候写着写着走神就划了一道出去,弄得本子上乱七八糟的。 佘七幺从廖天骄手里小心翼翼地抽过那本笔记本,先看了这一页,又往前翻,再往前翻……廖天骄莫名其妙地靠过去说:“你发现什么了?”他低头看去,发现佘七幺连续翻到的几页都有划出来的杠杠。 “怎么?” 佘七幺看了几页后明白了,他说:“你看!”他将整本笔记本卷拢,依次对上那几页。 “啊,这是!”那些单页上看毫无意义的杠杠,当以整本笔记为单位来看的时候就能发现,其实是跨页写了一个字。 “戚?”廖天骄茫然道,“戚是什么意思?” 佘七幺挠了挠脸,他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你再给我看看!”廖天骄从佘七幺的手里抢过本子,突然,一张纸飘飘悠悠地从笔记本里飘了出来,正好落到了两人中间。 “咦,这是老何当初寄给我们的纸?”廖天骄有点疑惑地问。 佘七幺也愣住了说:“好像是吧。” “但是当初他寄给我们的纸上明明没有字啊。” 眼前这张纸上却分明写着几个字“3一4游”。佘七幺猛然站起身来,他在这藏书阁里飞快地寻找着什么,廖天骄赶紧跟过去问:“怎么回事?” “是老何留给我们的线索。之前没有,现在出来了。”佘七幺说,“你记得小方说过的话吗,喝了灵血髓饮料的人都变了,那就是夺生。我们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老何应该已经是一个被夺生的老何,真正的老何早就没了。” “啊,所以他才会变成了一个人类?” “对。我们可以这么假设,因为真正的老何没有了,所以他就被能够记录和预测三生的三生石抹去了痕迹,他留给我们的信息也就没了,成了一张白纸,但是后来三生石封印结界解除,另一个老何死了,我祖父复生,所以老何的状况也就跟着被还原了,就像小姜那样。” 提到姜世翀,廖天骄神情不由得一暗。姜世翀在结界破后也出现在了钟表镇的废墟上,但已经没了声息,他的身体至今还被保留在九君山,生死难断。 “所以他留给我们的信息重新又出现了?” “对。”佘七幺一面说一面飞快地扫视着这些书架,每一个书架都有一个名目,或历史、或文学、或科技等等。游?是游戏、游猎、游学还是…… “是游记!”廖天骄说,“四海游记!”他指着刚刚佘七幺抽出书的地方,那个空当刚好在书架上竖着第三行,横着第四本。 佘七幺吃惊极了,没想到世界竟有这样的巧合。他将那本游记重新又取出来,对着那个“戚”字冥思苦想。廖天骄看着那个戚字,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我懂了!” 佘七幺猛然抬起头来:“你说。” “关于三生石的信息是无法当面说出来或是记载下来的,”廖天骄说,“这违背了规则,但是任何规则的运行一定会有漏洞存在,这世界上不存在十全十美的规则。” “所以?” “完整的信息无法留下,但是当这些信息成为零散的内容时,就能顺利通过规则的筛选,这就像网站的敏感词一样,或者通过同音不同字,或者通过间隔区分的方式来达到表达的目的,比如这个‘戚’字就是拼凑起来的。” 佘七幺猛然站起来,抱了廖天骄一下,这热情的举动把廖天骄都吓到了。 “你说得对,我终于知道老何提示我们的这个‘戚’是什么了。” “是什么?” “戚家军,反切口令!”佘七幺说,“老何的三个谜题其实都是遵循的一套密码体系。第一套谜题是通过将正常诗句与他改编过的诗句对比,得出这个钟表镇中的宝物经过一定时间会异变的内容;第二套谜题是通过将李岄碑上的故事与老何谜题中的故事对比来得出一百八十年前曾经发生过的事的真相;这套体系都是需要两两组合、对比才能得到结论。第三套谜题显然也是,戚家军的反切口令就是通过编制两套基础声母、韵母代号,一般是诗句或者短句,然后再用数字来传达信息,所以……” “2622621619131528。”廖天骄飞快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佘七幺把它写下来,并且做好间隔:“应当三位一份,分好的三位数,第一个数字代表声母,第二个是韵母,第三个是读音,所以就是262,262,161,913,152,8。” “多了一个8。”廖天骄说。 “不是标点符号就是单韵母。”佘七幺说:“关键在于构成声母、韵母的口令在哪里。”他翻动着那本游记,过了会,指着某两页说,“你看是不是这里?” 廖天骄凑过去,那两页也是游记,初看与其他游记并无不同,巧的是,这两页的游记都写得特别短,此外,写游记的空间也比较窄,很像是后来补进去的那样。 廖天骄跟着佘七幺一起拼写那则短消息,最后得到的是五个字。 “从从开始查?”廖天骄茫然。 佘七幺说:“八,那个八是个变码,是为了区分前面两个一样的字的,因为8倒过来还是8,所以应该是要倒着看。” 廖天骄重新拼了一遍,这次明确了,是“从头开始查”。 第173章 从头重新查,就是这么简单的五个字,却费劲了两个人的心血。从几百年前佘玄麟在四海游记里留下的看似不经意却实则伪装过的内容,到单宁用生命留给他们的藤杖,到老何千辛万苦快递过来以命换来的纸条,到他们从老何修理铺里找到的工作笔记,到佘七幺以佘家山主佘玄麟之孙的血来解开封印,如此大费周折,最终只得到了这五个似乎并不重要的字——从、头、重、新、查,可能吗? 佘七幺和廖天骄两个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整座藏书楼里静悄悄的,只有外头似有游鱼戏水,偶尔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可能!”佘七幺首先得出了结论。 “可能!”廖天骄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或者说更进一层,他认为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五个字,不仅为他们指出了下一步行动的方向,同时也告诉了他们另一件事,一件十分重要却也十分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廖天骄看向佘七幺,他紧紧地抿着嘴唇,过了许久才吐出话来:“我祖父被夺生了。” 正如廖天骄之前分析过的,关于三生石的信息既无法被说出也无法被写下,但是一旦将信息分解之后,便可以通过搜集断片、重新组合的方式来间接获取,比如佘玄麟留下了反切密码的声母韵母表和获取密码的指令,老何留下了声母韵母表的书本地址和密码类型、单宁则留下了藏书阁的地点提示,以上三者只要缺乏其中任何一个都无法解答出佘玄麟留下的信息,所以看起来佘玄麟似乎根本不需要再故弄玄虚地写上“从头重新查”这样语焉不详的话,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本可以写得更明确一些、清楚一些,但是他没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因为我祖父被夺生了,现在复活的这个并不是我祖父,所以我祖父没法写明任何东西给我们。夺生的东西占据了他的躯壳,吞吃了他的……”佘七幺说到这里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才道,“可能吞吃了他的魂魄,于是他也就拥有了我祖父所有的力量、学识以及记忆。” 没错,正是记忆。因为拥有了佘玄麟的记忆,所以自然也就知道佘玄麟曾经做过什么、说过什么,留下过什么讯息。正是因此,佘玄麟没有办法将他所调查到的关于三生石的资料明确地留给七百年后的后辈,因为一旦曝露了内容,这些资料必然就会被现在这个“佘玄麟”所夺走或毁去,为此,他或许曾经对自己的记忆动过手脚,这也是为什么现在九君山还能好好地存在着的原因。因为那个“佘玄麟”觉得这些信息并、不、重、要! 那么,这五个字的信息真的并不重要吗? “显然不是。”佘七幺说,“我祖父既然让我们从头重新查,就一定是做好了布置。” “但是这种布置又是能够不被那个夺生的家伙所发现的,要怎么做到呢?”廖天骄现在终于能够明白老何谜题第二题背后的真相。李岄和佘玄麟的确曾是朋友,但是在探查三生石的过程中,佘玄麟被夺生了、污染了,因此他不得不将佘玄麟封印在钟表镇地下,或许当时他所封印的那个就已经不是佘七幺的祖父佘玄麟,因此才会有了故事中李岄发现“佘真人”(另一个佘玄麟)与自己的朋友佘玄麟一模一样的情节。 佘七幺想了一会,沉下声音道:“死后的布置。” “死?你是指亡魂?可是那种夺生方式不是会吞吃……呃,那个吗……”廖天骄觉得这话实在太戳心窝子了,有点不敢说,但是佘七幺却显得很平静,或许对于他来说,接受祖父作为一个英雄死去远比接受祖父作为一个反派活着要更容易。 “单宁。”佘七幺说,“你曾经也接触过单宁死后的残影,他和我祖父一定想到了一种方式,能够令自己的残影存在一定的空间、时间中等待后人的到来。”佘七幺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想到了在山鬼事件中,那个曾经在戚佳妍三生石血咒碑林中指引他的黑衣人。那个人从头至尾只出现过了这么一次,难道那就是他祖父的残影?也许,正如同在书籍中留下只言片语,恰到好处地来引导幼年的他一样,他的祖父佘玄麟或许也已经为成年的他留下了一路的指引,只是他一直没发现而已。 从头重新查! 廖天骄说:“从头重新查这个从头是从哪里开始?peter哥那件事?还是711年前?我觉得711年前的可能性会大一点,不过我们应当先想办法找到玄武前辈再说。”钟表镇事件之后,玄武就失踪了,他毕竟还是妖协的通缉犯,身份特殊,而他本人想必也对妖协颇有看法,所以趁着众人忙乱毫无头绪的时候,他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佘七幺想了一下,摇摇头:“都不是。” “咦?”廖天骄说,“那是什么时候?戚佳妍出事的时候?还是另有别的三生石赝品案?” “1216年,南宋宁宗嘉定九年。”佘七幺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年份。 廖天骄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什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佘七幺说:“你还记得印山地质公园吗?就是肖家村附近那个,那里有一片碑林,还有……” “升龙湖!”廖天骄想起来了,“这是升龙湖形成的时间!”那个时候廖天骄还是廖萌萌,佘七幺每天吵着要吃这个那个,姜世翀还能随手摸出一沓人民币丢给出租车司机,小方虽然身处险境却在她二叔的庇佑下终究化险为夷,结果,一晃已如隔世。 似乎是看出了廖天骄在想什么,佘七幺伸手轻轻搂了他一把:“没事,我们能把一切都改过来的,三生石不是很厉害吗,我们可有石魄呢!” “对哦。”廖天骄挠着脸皮,不好意思地想,都说三生石有操控未来、颠倒乾坤的能力,也许还能把过去也一起改变。小翠不是说了么,小方本来不该生命垂危,是因为她的命被改了,所以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还有姜世翀、老何、单宁、玄武乃至钟表镇那些无辜的人类和妖族,他们或许都不该死,只是多年之前的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才导致了今天这样的暴风效应。 也许真的一切都能改过来!廖天骄想,那些电视剧啊小说啊不都这么演么,叉汉子里人都死光了还能reloading呢,他们一定也可以的!这么一想,不由得顿时精神抖擞起来。 廖天骄说:“那我们现在就去那个升龙湖调查吧!” 佘七幺却拉住了已经跃跃欲试的廖天骄:“先别忙,眼下外头到处都是敌人,每个人都在觊觎你身体里的石魄,那个佘……佘真人又在到处兴风作浪,我又有没有了神力,就这么出去会很危险。” 廖天骄又泄了点气,说得也是,现在外头哪一个不是称爷称大人,拎出来就够他们喝三壶的,他是跟着佘七幺学了点皮毛,也空有一身蛮力,但是这些显然完全不够。该怎么办呢? “有没有法术速成班啊?”廖天骄忍不住问。 佘七幺立起身来,环顾这汗牛充栋的屋子,无数的书本在他的眼前掠过,丹术、术数、卜筮、练气、锻兵、医术、药学、神通……他快步走到一排书架前,抬头看了一会,忽然伸出手,下一刻,蓦然有根银线从屋顶上垂了下来,佘七幺伸手一拉那根银线,但听“叮”的一声,整个屋子刹那间就颠倒了过来。 “哇!”廖天骄发出惊叫,随后发现自己居然黏在天花板上并没有掉下去,佘七幺却一松手,跳到了原先的天花板如今的地板上,然后从本来挂在顶上的书架中抽出了一本书来。 “找到了。”佘七幺说。 廖天骄喊他:“哎,这怎么搞的,你把屋子倒过来吧,我觉得好奇怪啊。” 佘七幺说:“只是空间重叠而已,你不要被视觉所蒙蔽,你的方位还是正的,你闭上眼感觉看看。” 廖天骄听言闭上眼睛,排除了视线的干扰以后,确实是并没有头下脚上的晕眩感,但是一睁开眼还是有点不习惯。 佘七幺说:“要不你躺下来吧,躺着可能好点。” 廖天骄说:“要、要不我到你那儿去吧。” 佘七幺又到一旁抽了几本书,然后一伸手,这次拉了根黑色的线,整个空间又“叮”的一声,恢复了原样。廖天骄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这书屋简直跟《哈利·波特》里的图书馆一般神奇,就是对晕车的人估计有点不友善。 佘七幺说:“我祖父给我们留下了很多东西。”他将手中的几本书递给廖天骄,自己则留下了一本厚厚的黑皮手抄本,也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 廖天骄有点莫名其妙说:“你要看书?”佘七幺递给他的五本书和一份石板,一本《宝器操纵说明手册》、一本《术药调配使用须知》、一本《基础实战法术二十例教学》、一本《格斗妖王v.s修道者》,廖天骄越看眼睛越亮,看到最后一本不由得愣了一愣,脸有点抽搐。 “这什么?” “哦,先留着,以后也许用得着。”佘七幺头也不抬,压根不看廖天骄手里那本《教你如何做出令丈夫满意的家常好菜》。 廖天骄随手把那本书扔到后面去,书本发出“啪”的一声,佘七幺立刻抬起头来,廖天骄眨了眨眼睛决定装傻。佘七幺最后没奈何地说:“好吧,这个以后再说。那块石板是法宝,你可以通过按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区域进入演练空间。” 廖天骄手里拿了一堆速成教材说:“东西是很好,可是我们有时间吗?” 佘七幺将手中的笔记又翻过了一页说:“有。”他指着之前他们进来时曾经看到过的机械台,只见那个台子角上放着一盏水晶莲花灯,廖天骄凑近了看发现那朵莲花开得正好,但是他记得他们刚进来的时候这朵莲花好像还是含苞待放状的。 “那是晨昏钟,能将这个结界中的时间与外界的时间错开,使内部时间快于或慢于外部时间,用作晨昏钟的浮生莲十分难得且一朵浮生莲只能使用一次,从我们刚刚进来开始,它就开始计时了。” 廖天骄感叹:“好厉害!”又问,“那我们这里的时间跟外面差多少啊?”他们最近似乎一直在和时间竞赛,从钟表镇开始就是这样。 佘七幺说:“不会很久,依照我过去从书里读到的,差不多是外面的一个时辰等于这里的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啊。”廖天骄有点失望,他本以为可以有个几个月时间的,随后又马上振作起来。能够在这个佘祖父留给他们的结界里休息三天三夜已经非常难得了,或许这点时间根本不够他学习多少东西,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那我开始学习啦!”廖天骄急急道。 “好,那边的机械台上有法宝,药理台上有巫药仙药等等,你可以对照着学习,有什么不懂的……”佘七幺顿了顿,“最好自己开悟。” 廖天骄以为佘七幺是信赖他的能力,赶紧答应下来。 佘七幺微笑着深深看了廖天骄一眼,随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面前的本子上。这本纯黑封皮的手抄本并未写明给谁,佘七幺却认为那正是佘玄麟通过未卜先知留给他的东西,那是一种禁术,通过透支生命来快速提高修行者的神力,常用于一些面临重大战事却受了重伤,丧失能力的妖族,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成者百之一、二,败者或死或疯,便成者,亦寿不足矣,并损本元。” 看着那行提醒的字眼,佘七幺在心里暗暗道:“祖父,谢谢您!”照着书上所说,他辟了一处结界,钻入其中,盘腿,虚合掌心,闭上眼睛。 廖天骄,希望我还能有再次睁开眼睛的机会。 希望我能够和你一起度过这次难关! 然后,和你成亲。 第174章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了,今天去看了《帕丁顿熊》,还不错吧,萌萌哒小熊。从这章开始,我们慢慢地把金手指开起来,骄骄,快,给大家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骄骄:“嚯!” 廖天骄自从离开学校就没这么拼命学习过了,但是他也很快发现自己并不完全适合学习佘七幺所推荐的几本书,四本书之中药学对他来说是最难的,其次是法术,然后是宝器操纵,最容易上手的则是格斗。 “好吧,我就当自己是个近战DPS好了。”廖天骄适时地给自己作了明确定位,从一个二次元圣光牧师变成了一个三次元长得不咋健壮的狂暴战士。 佘七幺推荐的教材是《格斗妖王V.S修道者》,这不仅是本教科书,其实也是一本很有意思的自传小说。书的作者也就是主角,是妖族中的一个异类,明明拥有妖法,却更热衷于用格斗来与人分胜负。当然他的格斗术并不是人类意义上的格斗术,怎么说他仍然是个妖,拥有妖的许多先天优势,比如体格健壮度、速度、反应能力等,其中又有一项是他的种族特性——敏捷。这位其实是一只猱,也就是一种古猴,所以他的格斗术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项就是轻盈的身形,同时,他又会使用妖术,能使得双拳坚硬及力大无比,换言之,他格斗的技巧就在于飞速近身,给予敌人致命一击,一击不成,就快速撤退,也就是杀得了杀,杀不了跑! “好吧,我应该是个刺客……呃,狂暴刺客型DPS。”廖天骄纠正了自己的定位。 这只叫作捷飞的猱妖在很长时间里都是妖族格斗界稳稳的第一妖(兴许其他妖族对这种作战方式并不太感冒),他不仅挑战妖族格斗者,也挑战修道者,后者所占的比率还更高,并且胜多败少,所以,如果能学会他的格斗精髓,对于廖天骄来说就等于学会了应付修盟那群人的致胜法宝。这样厉害的教材,他当然要拼尽全力啃下来! 廖天骄当即撩起袖管,伏案猛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从个人的感觉来说,廖天骄和佘七幺正在经历正常的三天三夜,但是从实际上来说,他们又只是在度过一个时辰,因此廖天骄哪怕经过了两天一夜也根本不觉得饿。当他在石板的演练世界里历尽艰辛,终于击败了中级大BOSS,鼻青脸肿地险过中级关,回到外部世界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经历了白昼、黑夜、白昼,重新到了傍晚。 夕阳西沉,此时结界之中挂着一轮又大又红的日头,感觉十分逼真。距离两人离开这个藏书结界只剩下一日两夜的时间,当然,这是在外部结界未破的情况下。廖天骄抹了把脸,忍不住想要把自己学有所成的喜讯告诉佘七幺,然而当他看到佘七幺的样子时,却不由得放轻了声音。自从昨天在角落端坐下来之后,佘七幺便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改变过,廖天骄在学习和练习的间隙至少还会出来喝口茶、上个厕所什么的,佘七幺却仿佛根本没有动弹过。他到底在修习什么呢,会不会身体吃不消啊? 想到佘七幺根本是重伤未愈,前天晚上还被他在肚子上狠狠揍了一拳,廖天骄就有些担心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想要叫佘七幺又不敢叫,生怕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惹他走火入魔。当注意到佘七幺膝头上放着的那本笔记掉下来了时,廖天骄犹豫了一下,决定给他捡起来,结果手刚刚伸过去,还没碰到书就已经感到一股寒意猛地冲了上来。 “呀……”廖天骄才发出短促的叫声便马上闭嘴。他生怕打扰到佘七幺,只能捂着嘴甩自己的右手。他收回来的手竟然已经整个冻得僵硬,手指尖甚至覆盖上了一层冰霜,想必是佘七幺结界的力量所引起。 好霸道的结界!廖天骄又反复看了佘七幺一阵,确定他的面色没有问题,呼吸也十分平稳,便放下心来,重新投入自己的学习之中,殊不知佘七幺此时正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 在佘七幺的眼前,横亘着一大片冰原。他已经在这片冰原上行走了很久很久,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这是他正要度过的一道难关。 一开始,佘七幺依照笔记中所说,打坐、静心、抱元守一,排除一切杂念,随后以内视法查检自己身体内的状况。在这一刻,他的身体宛如一个水晶果冻,皮囊仍然存在,但身体中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楚楚,心、肝、脾、肺、肾……佘七幺清楚地看到自己内脏所受的伤还没完全好,然后看到自己的丹田之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这似乎正说明了如今他的妖神之力已经荡然无存,但是随后他就发现了特殊的地方,虽然他的丹田之中什么力量都没有,但是在他的身体各处,却有一些看不清的棉絮一般的东西忽隐忽现,上下沉浮。他试着想要将那些东西看得更清楚一些,于是加倍地集中精力,结果不仅没看清那些东西,或许是意识到他正在“看”,那些东西反而统统消失了。 就像是淘气的孩子藏起了身影,明明刚才还到处都是的棉絮一下子失去了踪影。这就不好办了。笔记中说到,一个妖神要重新拾回消失的或被打散的或被废掉的力量就必须要追溯到他体内的“触”,随后是“管”,然后才是“核”,换言之就是个从点找到线,再顺着线顺藤摸瓜,最后抵达核心的过程,而这些棉絮一般的东西很可能就是所谓的“触”,所以,如果他连“触”都看不清的话,就更不用说顺着“触”找寻到“核”,想办法令其重新恢复生机了。 佘七幺一下子急得不行,现在外界局势那么紧张,处处都有陷阱危机,他失去了能力就等于失去了一切,他不能保护廖天骄,不能保护九君山,更不能查出他祖父被害的真相,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更何况分秒如金,他们哪来的精力在这里干耗?!结果他越是急,就越是找不到“触”,那些东西简直像是有心眼一般,故意地折腾玩弄他。就在佘七幺急得快发疯的时候,突然间,他发现有一个“触”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那个“触”或者叫那团“触”和它的其他兄弟都不同,它就像是一团小小的蒲公英,顺着佘七幺的身体内部小周天缓缓地运动。佘七幺下意识地就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了那一点上,那团“触”立刻察觉到了。 “它想逃跑!不能让它就这么逃了!”在这个时候,佘七幺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想要捕捉到那团“触”的迫切心理,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执念,这次那团“触”没有消失,它就像是被什么捆住了一样,隐匿了几次却又被迫现形,几次之后,它开始试图就这么逃跑。 “别跑!”佘七幺这么想着,忽然发现自己身体变轻了,他感觉到自己在这一刻仿佛脱离了躯壳的存在,而后以灵魂的方式进入了自己的体内空间。 这是一片无比广阔却又障碍物极多、地形崎岖的空间,天上烧着十个日头,地上喷发出烈焰腾腾,岩浆四处流淌,一不小心就会撞上突然喷发的蒸汽柱。佘七幺立刻明白自己现在面临的正是修行之中常见的十魔九难。 昔日施肩吾撰《钟吕传道记》中借用钟离权与吕岩师徒问答的形式,论述了内丹术要义,其书共18卷,其中《魔难》一卷讲述的便是修行人在修行中会遇到的“十魔九难”,如六贼魔、六情魔、刀兵魔等等,这是每一个欲要得道飞升的人和妖都必会经历的过程,佘七幺身为妖神后裔,虽然也要修行,但过去的门径却与之不太相同,眼下发现自己竟然要经历这么一关,不由得也有些纳闷,但是随即却又想通。多半是因为此时他已身无半点妖神之力,妖神之体又与普通妖族不同,所以取了一条人类修行者的道路。昔日女娲抟土造人已注定人为万物之灵,所以比之妖,人其实更接近于神,对于失去了力量的妖神而言,或许这的确是一条折中的道路。 定下心来后,佘七幺便开始闯这十魔九难。不得不说,即使失去了神力,妖神后裔仍然是妖神后裔,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最难过的那些富魔、贵魔、女乐魔、女色魔,佘七幺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富什么贵什么,佘家有的是钱,没钱佘爷可以自己赚佘爷还有媳妇养咝咝,至于女乐魔、女色魔……佘七幺觉得根本就没有自己家媳妇好看好嘛咝!不过佘七幺也有遇到差点难倒他的关卡,比如六贼魔中舌好甘味这一魔,当发现眼前是满山满谷的麻辣鸭脖子、巧克力威化、猪肉脯、牛肉干、鱿鱼丝等等等等等的时候,佘七幺还是很花了一点自制力才让自己闯过去的。六情魔与爱魔之中,廖天骄自然隆重登场,不过佘七幺把握得很准,看起来太柔弱、太娇媚、太会诱惑的那都不是自己媳妇,太聪明、太贤惠、太能干的当然也不是,太愚蠢、太弱智、太死板的更不是了!总之,佘七幺觉得廖天骄这个人的度是很难把握的,他一直在逗比、二和聪明、神来一笔之间摇摆不定,蠢起来蠢死人,聪明起来又能把他佘七幺都比下去,佘七幺觉得自己媳妇真的很特别。 这样小惊无险地通过了十魔九难只花了佘七幺一天的时间,然而这之后一天一夜的时间,他就都被困在了这片冰原之上。 一望无际、白雪皑皑、寒冷、杳无人烟。佘七幺不知道这到底算个什么关,因此对于如何通过这一关也毫无头绪。那团“触”始终在他前方不远不近的地方漂浮着,起先还偶尔挣扎几下,但是似乎在发现挣扎无用,尤其是当佘七幺通过了“十魔九难”关后,便安生了下来。现在佘七幺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团“触”上缠绕上了一根细线,线的另一头正在他的身体里,而那团“触”的真面目他也已经能看清了。那并不是什么蒲公英,他曾经以为是绒毛的其实是光晕,在光晕的中央依稀可以看到一条弯弯的、蜷起来的曲线,那是一条小蛇。 所以,那是一枚蛇卵,里头有一条未出壳的天蛇。 难道那就是他自己?佘七幺有点疑惑,笔记上不是说要先搜集“触”,然后再跟着“触”找到“管”,再经由“管”到达“核”吗,难道自己运气这么好,一上来就碰到“核”了?佘七幺不明所以,他试着靠近那条天蛇,但是就像月亮一样,他走,小蛇也往前,他停,小蛇就静静地漂浮在那团光晕之中等着他。 多半还是要继续闯关了,佘七幺想。于是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这一关到底是个什么关啊!!! 第175章 能够让一个人崩溃的方式有很多,其中十分好用的一种,叫孤独。 佘七幺默默地行走在这片一望无际、毫无变化的冰原之上,除了前方那枚天蛇卵,找不到任何别的参照物。一开始,他担心周围有陷阱和埋伏,走得既慢又小心翼翼,过了一阵子后,他因为时间开始焦虑,因此走得冒冒失失起来,又过了一阵子,他告诫自己不可如此粗心大意,按捺着重新慢下了脚步并开始试图寻找突破点,再过了一阵子后,他开始嘀嘀咕咕地跟自己说话,试图让自己不要灰心丧气,再再过了一阵子后,他终于开始沉默,一路沉默到了现在。 由于没有参照物也没有除了风声以外的别的声音,佘七幺在这个世界里已经丧失了方向感和时间感,他所能做到的只有机械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向前走而已。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经历什么,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了,他猜测自己可能因为擅闯某个关卡终于付出了生命,所以魂魄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之中,如同自杀者永远徘徊于死亡的那一刻,但是他很快想到了廖天骄。如果他真的死了,廖天骄不会没有反应,他可能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但他的记忆中一定不会没有廖天骄留下的痕迹,所以他还没死。他还没死,廖天骄就还在等他,他就不能被打垮!于是佘七幺重新振作精神,小心戒备着,继续在这片孤寂的冰原上行走。 风“呼呼”地吹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前方的天蛇卵忽然不再动了。佘七幺一开始并没发现,等到走了几步,发现离那枚被包裹在光芒中的卵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这算什么意思?佘七幺反而有点迟疑了,他沿着天蛇卵的前后左右转了一圈,确定周围并没有什么异状后仍然未放松戒备,反而更加警惕地等了一会。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枚天蛇卵就浮在他前方,与之前拼命试图逃跑的时候相比,现在看起来真是乖乖的、萌萌的。 算了,既然是试炼,迟早要来的!佘七幺靠近那枚天蛇卵,伸手一摘,天蛇卵便躺到了他的掌心。那东西摸着也像是水晶果冻,软软凉凉的,但却能感觉到从里头传来的细微的震动,似乎是那条蜷曲着的小蛇的心跳。 佘七幺有点为难,他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干什么。蛇固然是卵生,但是佘家的人身为妖神,当然不会有孵蛋这种行为,每一名佘家后裔虽然出生的时候外头有壳,但只要接受日月精华,在佘家的灵地呆足七七四十九天便会自然破壳,历史上大概也就只有佘七幺这么一条蛇是足足花了七百年才出生的,还是因为那个“佘真人”。佘七幺想到这里不由得神情一暗,但他有很快振作起来,眼下他要烦的事太多、太多了,实在没空去考虑过去的事。那么回到刚才的问题,他究竟该怎么处理这枚天蛇卵。孵出来?打破它?还是要带着这条天蛇去什么地方? 佘七幺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这条“呼呼”睡着的天蛇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呢?会不会这就是他自己呢?可是他明明就在这儿啊。正当佘七幺愁眉不展的时候,整片冰原忽然颤动了一下。佘七幺趔趄了一下,立刻警惕地看向四周,冰原又上下颤动了一下,跟着开始剧烈波动起来,冰面破裂,无数的裂口在这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骤然出现并向着四面八方迅速延伸开去。佘七幺此时已经失去了力量,无法飞行,他只能蹲下身子,将自己的重心尽可能减低,避免落入那些裂口之中,等到观察清楚了,再作行动。 海浪奔涌的声音传来。佘七幺看到从那些裂缝中有冰蓝色的海水迅速涌了出来,冰原裂开成为了一片片的冰块,如同大洋上的舢板,互相撞击、推挤。佘七幺觉得自己就像是身处在远古时期的人界,经历着令许多物种灭绝的大灾难。 大灾难?佘七幺抬起头来,原先灰茫茫的天空就像是被撕开了阴翳,露出了无比深邃的蓝。那种蓝色就如同是深不见底的幽谷,当佘七幺抬头仰望的时候,顿时生出了晕眩的感觉,他用力甩了甩头,下一刻,无数的火流星突兀地出现在空中,密集地从上方砸向这片冰原,辉煌的光芒映红了整片天空! 佘七幺登时看傻眼了,不是吧,说大灾变就真的大灾变?他焦虑地环顾四周,自己所在的冰块已经被推挤着漂浮到了周围冰块相对比较稀疏的地区,此时满眼望去周围都是碎裂的小冰块漂浮在深深的大海上,别说是逃跑,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佘七幺是想过这个关卡会很难,能让神力从无到有还要一下子精进怎么可能简简单单,禁术也有禁术的自尊不是,但是他没想到,那本笔记给他搞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恐龙都会灭绝的大灾变什么的…… “爷爷,你是有多看得起我啊!”佘七幺无语,此时他似乎只剩下跳到冰凉的海里这一个办法了。就在佘七幺匆匆热了身打算跳下去的时候,海中又起了变化。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就在距离佘七幺不远的地方蓦然出现了一个涡眼,无数的碎冰打着旋如同被抽水马桶吸走那样向着那个深渊栽落。佘七幺再也顾不得其他,将天蛇卵含到嘴里,撒开腿就开始跑。 “呜呜咕……”佘七幺在心里骂,跟兔子一样从这块冰蹦跶到那块冰。变成蛇形的话,一般情况下速度会更快,但是显然不限于冰面上,跳到水里又恐怕被吸走,所以尽管人形的他腿短速度慢,他还是只能用人形。 海水剧烈动荡,那些冰块本来就悬浮在水中踩不踏实,更何况佘七幺此时在拼命蹦,火流星还不断地砸到水里。于是佘七幺常常一脚踩下去湿了半条裤管,赶紧又蹦跶到另一边,再湿半条裤管,再躲个火流星,半身都湿了…… 佘七幺狼狈无比,他的耳朵里不断传来冰块撞击的清脆声响和火流星坠落的“嗖嗖”声,很快,又清晰地感觉到了从后方传来的杀气,当他连滚带爬地跑到离最初的位置足有三公里以上的地方时,海中终于发出“哗”的一声巨大声响,跟着从里头钻出了一头怪物。 “妈呀!”佘七幺呆呆地看着那条从水里钻出的家伙,头颅扁平,嘴裂到腮,眼似铜铃,有鳞有须,身上颜色五彩斑斓却一点都不好看,整体不像龙倒更像蛇,但是这蛇显然跟佘七幺不是一家的,光是那一嘴锐利的尖牙还有杀气腾腾的气质就证明了这东西的恐怖。佘七幺忍不住“咕嘟”咽了口口水,然后…… “啊……啊啊啊!”佘七幺拼命卡着自己的脖子抠喉咙,什么也顾不上了。天蛇卵,他把天蛇卵吞下去了!!!佘七幺简直要绝望了,他跟着这枚天蛇卵走了这么久不是为了吞掉它的啊!就算要吃也要好好地做个牛奶糖心水煮蛋什么的再吃啊啊! 那条凶狠的大蛇轻易发现了佘七幺的位置,它似乎对佘七幺十分地感兴趣,下一刻,轻轻往前一蹿就冲过了佘七幺与它之间三分之二的距离。佘七幺被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大蛇目中凶光闪现,它猛然跃起,在空中划出一条弯弧,张开大嘴直冲向佘七幺。 对蛇的攻击动作,佘七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他几乎是同时就有了应对。将乌银甩出,佘七幺整个人也跟着跃了起来。此时他虽然失去了神力,但是乌银毕竟是天蛇蜕皮所化,拥有无比坚固又无比柔韧的特性。佘七幺的乌银出手得正是时候,黑底银筋的鞭子在那条大蛇的牙齿上打了个旋,刚好吃到摩擦力把佘七幺带得飞了出去,佘七幺在空中缩起脚,与那张血盆大口擦肩而过,只觉一股股腥气从侧面逼来,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看佘七幺的神力不高,他的原型其实也挺大的,好歹他是天蛇胚,但是在这条大蛇面前,就算他化出原形估计也就是灌木对上大树的感觉,更何况是人形呢?吃了他简直就跟吃块蚊子肉差不多啊,所以为什么那条大蛇会死死盯着他不放呢?佘七幺一落地,立刻踩着一块冰块滑行出去,就跟冲浪一样。他一面逃一面想,一个结论跳了出来,因为那枚天蛇卵。 佘七幺飞快地在脑子里过滤着那些信息,天蛇卵与他息息相关,这家伙似乎对天蛇卵志在必得,这家伙虽然是蛇,但是却吃蛇……佘七幺脑子里“叮”的一声,是虺!南朝《述异记》中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意思是虺也是一种蛇,后世有认为虺是一种毒蛇,也有说是蜥蜴的,但是不管是蛇还是蜥蜴,这种东西可不是善类,它喜欢吃蛇,尤其喜欢吃妖族中的蛇族。虺吃了灵蛇,便攫取了他们的力量,然后就可以飞快地得道升仙,简而言之就是个打劫的。 在佘七幺生活的这个时代已经很少看到虺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一只,看那一身五彩斑斓的鳞片,还有长脖子后面伸出的一对已经有了雏形的骨翅,佘七幺深深觉得自己应该是遇到了一只远古大虺。 “啊啊啊啊啊!”佘七幺在心里惨叫。其实很多时候面对那些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的时候,他都很想惨叫的,不过因为有廖天骄在,他就不能叫,否则就太掉份了,还会让廖天骄担心,不过现在就他一个人,是不是可以叫啊? “嗷嗷嗷呜——”这不是佘七幺叫,而是那只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随着它的咆哮,海水再度剧烈翻腾起来,佘七幺原本乘坐的冰块顿时飞快地向后滑去,佘七幺吓得叫不出了,他赶紧飞身跳到另外一块冰块上去逃命,结果那股气流太过强大,他人还跃在空中,已经被吸得往后倒蹿了一大截。佘七幺赶紧回过头去看,这才发现那只虺正张大了嘴在吸水。佘七幺再度甩出乌银,想要故技重施,结果这次乌银也抵御不了那股吸力,被吹得一下子失去了准头,狠狠打在了虺的牙床上,虺停了一下,下一瞬更加张大了嘴快吸起来。佘七幺只觉得自己像是坐上了加速火箭,飞一般地冲向那张血盆大口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如果能控制那些火流星就好了,如果能控制海水就好了,如果能控制那些风就好了,如果能控制……如果能……都说天地万物,人性最灵,可人类的力量、妖神的力量,哪怕是仙的力量其实都来自于天地之中,是金木水火土也好,是地水火风也罢,所有的一切都成于天地,长于天地,也归于天地…… 佘七幺脑子里像是出现了一道霹雳,那道雷光电闪撕开了重重迷雾,将一个清晰的答案狠狠烙在了他的心上!在肖家村升龙湖的时候,他曾经短暂发挥出了天蛇的力量,后来他祖父佘玄麟的残影曾托廖天骄告诉过他,他的力量其实从来没有被取走。他一直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在那之后,他也一直都没有再发挥出天蛇的力量直到在钟表镇遇到了那个“佘真人”,但是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当时他想要保护廖天骄的迫切心情,以及因为被最信赖崇拜的偶像背叛的悲愤心情使得他爆发出了力量,但那却是一种虽然强大却不自然的力量,在使用那种力量的时候他时刻都感觉到一种如同被撕裂般的违和感,丝毫没有水到渠成的畅快,所以他很快败了下来。现在他明白了,并非是敌人太强大,而是他根本没有用对方法。 是了,天蛇并不是普通的灵蛇一族,他成于天地,长于天地,与这片天地的每一块土、每一滴水、每一段风、每一星火、每一寸呼与吸、每一场生与死、每一个生灵的喜与怒、哀与乐、坚定与迷惘、勇敢与退却、强盛与毁灭都息息相关,他的力量从未离开他,因为他的力量就是天地,就是这天地中的一切、一切! 原来他吞下去的并不是什么天蛇卵,他吞下去的是他在出生的时候便遗落了的属于他自己的真正的天蛇种。 想通了这一切的一瞬,佘七幺的浑身上下顿时迸射出一团无比强烈的光芒,强光刺痛了虺的眼睛,它发出一声哀嚎,丢开佘七幺就往水里扎去。 “分!”佘七幺轻盈地漂浮在空中,风拂动他的长发,托起了他的身体,随着他的口令,深深的海水刹那翻滚着分为两半,露出了如同深壑一般的底部。正在仓皇逃窜的虺失去了水的浮力,一下子狠狠坠落下去,赶紧又扑腾着小翅膀努力飞起来。 “落!”无数的火流星密密麻麻地砸向虺,把这东西砸得晕头转向,仓皇不知何处是出路。 “聚!”佘七幺又道,那些碎裂的冰块骤然化作流水,重新聚集到一起,旋转着形成了一个水球,随着佘七幺的手指所向,水球直冲向虺,将它牢牢困在其中。原本凶神恶煞的庞然大物此时竟像是一只无比弱小的热锅上的蚂蚁,在水球里冲来冲去却徒劳无功,只能露出祈求的神情。 “变!”乌银从尾部开始虚化又重铸,很快在佘七幺手中出现了一柄黑底银纹的长剑,佘七幺举起长剑,跟劈西瓜一样劈向那只水球。 “且慢!”突然有人朗声喊道,随之一团金光撞向了佘七幺手中的剑,又有一团白色的光芒将那只水球飞快地抱走,避开了佘七幺的攻势。 “谁!”佘七幺迅速转身,当他看清眼前两人的样子时,不由得愣了一愣。 这熟悉的打扮、这熟悉的相貌、这熟悉的身段……唔唔……是谁呢?好眼熟啊,可就是想不起来。正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突然在这广阔天地之间有段旋律响了起来:“等等等噔——等等等哒——等等等噔噔、噔等——”中间还夹杂着“嘿哈”的声音,然后是个柔美的女声唱了起来,“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啊啊~~” 佘七幺手忙脚乱地从衣服里摸出一个小手机说:“喂!” 那头立刻传来了廖天骄的声音,气喘吁吁道:“佘七幺,快出来啊,我要顶不住啦,你大哥他喵的杀进来了,嗷!别打脸!” 佘七幺心里一惊,与此同时,两个名字骤然浮了出来:“你们、你们是许仙和白素贞?” 第176章 白素贞这三个字在人界几乎家喻户晓,知名度不亚于任何一个当红巨星,但是人类并不知道,对于妖族来说,这同样也是一个传奇的名字。这并不是因为白素贞与许仙的爱情故事有多么的独一无二和惊天动地,其实因为和人类谈恋爱而被迫分手啦、吃牢饭啦、自杀啦、做出莫名其妙举动的妖怪历年来算算可真不少,这才逼得后来妖协呕心沥血出台了一部《妖族跨种族婚恋管理相关条例(草案)》,扯远了,总之白素贞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她那段轰轰烈烈的恋爱,而是因为她销声匿迹得莫名其妙。 对于人类来说,目前对白素贞结局的认识普遍有两种,一种相信她被法海压于雷锋塔下,直到1924年雷峰塔忽然倒塌才得脱出,当时还有目击者声称曾经在雷峰塔倒后看到一条白蛇入水,此后关于白素贞的传说就没了后续;还有一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团圆,也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新白娘子传奇》中演绎的版本。据说白素贞的儿子许仕林考上了状元后回乡扫塔祭母,孝心感动上天,加上白素贞在雷锋塔监狱服刑期间表现良好,于是予以提前释放,然后那个跑上金山寺的许仙也毫无心理障碍地跑了回来,自此一家三口团圆美满,和乐融融。这个结局更其实像是一种世俗意义上寄托了美好希望的创作,不能太当真。那么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呢?事实上,对于寿命远比人类长的妖族来说,他们对白素贞的结局或是白素贞本人的认识也是一笔糊涂账,白素贞不仅销声匿迹得离奇,其实妖怪们普遍对于白素贞究竟是哪里来的也一直没摸到头脑。 白素贞是哪里冒出来的?据她自己说是青城山,但青城山的妖怪们一概表示不知。不过这没什么,毕竟天下妖族太多太多了,而且大部分都潜伏在犄角旮旯的地方,不是山底的缝隙里就是河底的沙坑里,尤其修炼需要吸取日月精华找福地宝地什么的,所以白素贞如果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偷偷窝起来修炼这也是说得通的。 白素贞师承何人?据她自己说是师从骊山老母,这就比较微妙了。因为众所周知,骊山老母是道教里头的女神仙,地位十分崇高,一个妖怪拜一个人类神仙做老师,这多少有点叛逆和不合情理吧,尤其是那个年头,人类和妖怪之间的关系还是挺水火不容的。然后骊山老母自己也是个履历不甚清晰的神仙,据说她的姓氏与来历不详,只是因为久居骊山才被称为骊山老母,也有说她是天地正气还有智慧的化身,总之十分神秘。 再然后,白素贞当年和许仙、法海之间的恩怨纠葛究竟是怎么回事,佘七幺这种晚辈自然是不清楚,有趣的是,那些与白素贞同时代的老妖怪们也表示不怎么清楚。他们只知道白素贞“轰”地出现了,“轰”地下凡了,“轰轰轰”地跟一个凡人谈恋爱了、成亲了、怀孕了,然后好像来了个法海说她祸害许仙,“乒乒乓乓”打了一场,害得镇江遭了水灾死了好多人,再后来听说白素贞似乎是被收了被压了,奇怪的是,那个时期的妖协并没有就此与人类进行过交涉或者办理过罪犯的引渡手续,这么看来好像白素贞又没被关起来,那么她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呢?还真没人知道,至于许仙就更加没人有功夫去过问了。 那么,白素贞的人物形象又是哪里来的呢?据考,白素贞的故事起于北宋,随后在明朝冯梦龙的《警世通言》中有了记载,但是那个故事里白素贞对许仙并没有感情,她被描写为一个很坏的女妖,完全就是来祸害许仙的,结果这个故事被妖怪们看到了,就有妖不服气了,在清朝时终于重新写了《义妖传》,把白娘子大大美化了一番,再加上民间口耳相传才有了今天人们普遍认可的医术高超、法术高明、恩怨分明、贤惠能干的白娘子形象,所以,白素贞还真就是个独特的、家喻户晓,其实却无人真实清楚底细的人物。 不过,佘七幺对于白素贞的认识却比其他人要略多一点,虽然也只多一点,那是因为他祖父佘玄麟似乎与白素贞是认识的,并且还有交情。佘玄麟曾经在冯梦龙《警世通言》一书中《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一篇点评道:“此文谬误殊多,白氏非如文中所述,其之不凡,望后来人慎思、详查。”这才使得佘七幺对于白素贞的感情从一个二次元传说人物略偏向了三次元真实人物,这也是之前他与查理朱争辩的由来。 查理朱不知从哪里调查出白素贞水漫金山寺是动用了沾染了三生石灵气的灵石的力量,目的不仅是要逼出许仙,还是为了改变因果,除掉许仙命中注定的婚配对象,并用镇江人民的命作为债金来偿还自己擅自动用三生石欠下的债。佘七幺当时没能完全反驳回去,因为他并没有证据来反驳,但是现在白素贞与许仙却意外出现在了这个佘祖父留下的试炼空间之中,并且还使用了《新白娘子传奇》中的人物造型,呃,不对,连脸都是一样的…… 佘七幺囧了,对着两张明星脸,尤其许仙的扮演者可是位女演员,可真是出戏啊。不过他现在可没空理这些,廖天骄那边情况危急得不得了,他就算心里再好奇也没工夫去追究这些。于是他含糊地说了声:“再见。”就想要闯出这个世界去,结果一回身却看到白素贞挡在了他跟前,佘七幺眉头一皱,飞快地往后倒退,白素贞没动,他定了定神,往侧面一动,结果许仙出现在了他眼前。这…… 佘七幺不得不停下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道:“白前辈、许前辈,晚辈的伴侣现在遇到了危机,正等着晚辈前去营救,能否请您们让开?” 许仙笑吟吟道:“他没事,我们不多耽误你时间,只要一会就好。” 佘七幺有点动怒了,什么叫他没事,横竖不是你媳妇你就没事对吧。想着,索性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底下的海水中就浮起了一片水浪,海水如同拥有自主意识,在空中飞快地聚合,形成了一条透明的小水龙,盘旋在佘七幺身后,摇头摆尾,很有声势。 佘七幺说:“两位前辈,如果你们再不让开,可别怪晚辈得罪了!”说着,屈指一弹,水龙便张开大嘴冲着近在前方的许仙冲了过去,佘七幺原本只是想要吓吓那两人,所以挑了许仙动手。他想着他看到危险总该躲开吧,谁想到许仙竟然不躲不让,等到佘七幺发现想要收手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也是刚刚才弄懂了天蛇之力的由来,刚刚对上虺能够取胜本是有点运气在里头,这个时候就凸显了他技能掌握的不娴熟,本该随着他握拳的动作粉碎的水龙竟然反而披上了一身冰霜,变成了一条冰龙用力撞向了许仙。 “小心!”佘七幺刚刚喊完,却只见那条冰龙在许仙跟前一毫米都不到的地方突然间虚化,再度变为水流后,穿过许仙落入了海中,而许仙不仅完全没移动过,甚至连身上都没沾到一滴水。 佘七幺惊呆了,没听说过许仙也会法术啊。于是,他又试探着使用了风的力量。佘七幺没敢试用真空风刀之类的东西,怕误伤,而是使用龙卷风想要将白素贞和许仙都卷走,这一次许仙让了让,白素贞飞上前来,她就如同一只白鹤在空中轻盈地飘飞,气势汹汹的龙卷风到了她的身边后竟如同春风化雨,不费吹灰之力就丝丝缕缕地散开了。之后佘七幺又试验了火,火流星变成了萤火;土,山峰隆起又被看不见的手压了下去。佘七幺不敢相信,他以为自己现在虽然称不上天下第一,但是实力早已跟其他大妖神并驾齐驱,对付那个“佘真人”也应该有得一打,谁能想到连“佘真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两个长着赵雅芝、叶童脸的人给打趴下了?这很让人绝望好不好! 佘七幺一焦虑,动作就乱了,属于天地自然的力量顿时涣散了四处逃逸,抓也抓不住。佘七幺急得都快疯了,只得勉强收敛了心神,低声下气道:“两位前辈,能不能麻烦你们高抬贵手,刚刚是晚辈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前辈,晚辈甘愿受罚,但是晚辈的伴侣现在真的十分危急,你们能不能等晚辈救了他再来领受处罚?” 白素贞和许仙对望了一眼,还是由白素贞道:“你这小娃儿,还真是佘玄麟的子嗣,脾气跟他年轻时一模一样,都说了你媳妇没事,你怎么就不信呢?” 佘七幺急道:“我……” 白素贞伸手在空中轻轻一抹,就像佘七幺刚才操控海水的力量那样,空中再度浮出一团海水,海水自动变成了一个椭圆形的镜框,圈起了一个空间,然后里面居然出现了外面的样子。外头约莫是下午的光景,佘元初正坐在水榭里用优雅的动作慢吞吞地喝着茶,廖天骄憋屈地坐在一旁,旁边的桌上也放着一盏茶,但是没动,他的眼神一直飘啊飘啊,似乎在寻找逃跑的办法。廖天骄的确没怎么受伤(除了眼睛上大概挨了一拳有了个熊猫眼),他没被捆绑,身后甚至连个侍卫都没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佘元初在招待他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当佘七幺看过去的时候,廖天骄飘忽的眼神刚好也对了上来:“佘……”佘七幺刚看到他的嘴型,然后海水就又“哗啦啦”地落下去了。 “如何,没骗你吧。”白素贞说。 佘七幺只好拱了拱手道:“是,但是前辈,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 “因为我们是你要过的关卡啊。”许仙很轻松地说,“你不知道吗?” 佘七幺睁大了眼睛:“什么?这一关的关卡不是虺吗?” “哦,那个是我们养的宠物而已。” 佘七幺:“……” 佘七幺知道自己横竖是绕不过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前辈了,只得忍耐着道:“那个,你们一直都长这样吗,跟电视剧明星一样。” 白素贞摸了摸脸说:“这张脸蛮好看的呀,而且这样你们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们俩是谁。” 佘七幺心道:“这果然不是你们的本来面貌啊。” “当然不是了。”白素贞像是知道佘七幺在想什么似地说,“这是赵雅芝的脸,你不知道啊?” 佘七幺:“……我知道。”算了,谁管你们到底长啥样啊,他问,“请问两位前辈接着要怎么考校晚辈?”言下之意是能不能快点来,佘爷还要赶着出去呢! 白素贞与许仙默契地对望了一眼说:“先给你看看我们真实的样貌吧。” 佘七幺一个“别”字还没出口,就见眼前两人同时转身一圈同时换了个模样,这模样、这身段、这造型也好眼熟啊…… 佘七幺抓狂:“拜托,这是吴奇隆和杨采妮版本的梁祝好不好!” 白素贞想了会说:“哦对,sorry啊,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太好了。” 不是,佘七幺想,你们怎么会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子啊!!!下一刻,佘七幺就愣了一愣,他似乎在这个瞬间摸到了什么。《白蛇传》、《梁祝》并列中国的四大民间传说,另外两部则是《牛郎织女》和《孟姜女哭倒长城》,虽然是四大传说,但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白蛇传》和《梁祝》十分相似,同样是一对被拆开的情侣,同样是悲剧的走向,但是在最后却有一个十分传奇的结局,虽然一对是人妖之恋,一对是人人之恋,而且他们似乎都表现出了一种叫做……叫做因果宿命的东西。 “因果?规律?三生石……”佘七幺不由得喃念出声,下一刻,周围突然天旋地转,佘七幺差点以为自己又晕眩了,后来才发现在转动的真的是这个世界。海水干枯,山峰隆起,冰川融化,植被披盖,天穹上布满了星子,天穹下虫鸣鸟叫,生机勃勃。这是……九君山? “考验通过!”白素贞和许仙不再是任何一个电视剧明星的样子,他们的容貌都模糊了,只有两团光晕包裹着他们,但是佘七幺却觉得自己到这时才仿佛完全看清了他们的样子。不是很好形容那种感觉,他想了片刻才想起来应该怎么去比喻,就像是昼与夜,像古与今,像过去与未来,像大气氤氲山岚蔼蔼,像天地万物,像……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在这两个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祖父的身影。 “祖父。”佘七幺不由得轻声念道。 柔和的女声响起在他的耳边:“佘七幺,这是我们俩在回归前应你祖父佘玄麟的请求留下的最后的影像,只为了有朝一日如果你能来到这里,给予你最后的提示和帮助。” “什么提示?什么帮助?什么是……回归?”佘七幺忍不住问。 柔和的男声接着响起:“我们能够看到你的过去,知道半妖朱海晏曾经对你说过的话,请你仔细地想一想他的话,再想一想我们,不仅是白素贞和许仙,梁山伯和祝英台,还有许许多多类似的人和故事,甚至是玄武和阴黎,你和廖天骄,仔细想一想,你会得到一个答案。” 佘七幺说:“我不知道,是关于什么的答案?三生石的秘密和力量?你们能不能说清楚一点,三生石石魄要怎么才能使用,三生石的力量究竟能不能改变过去和未来,能不能……” 男声和女声在这一刻融为了一体:“慎思、详查,道路就在你的眼前,你能走好这条路,和廖天骄一起。”声音渐渐变大了,但却不清晰起来,犹如渐渐远上天穹,有着巨大的回声与混响。 佘七幺在心里骂了句粗口,高人们怎么都爱这样说两句故弄玄虚的话就消失无踪!他赶紧飞起来,追着那声音而去道:“你们别走,给我把话说清楚!”已经急得顾不上礼貌了。 那声音还在传来,但已经失去了性别的概念,仿佛是山川河流花草树木晨昏星月在开口说话:“终始未定而天地有情,水东流、日升落、草荣枯、花开败,从来处来,往去处去,亘古方为恒常……”佘七幺甩出乌银,想要捆住那团正要消失的光芒,但听得“哗啦啦”一片声响,天幕仿佛被他击碎,深蓝色的夜空如同碎琉璃纷纷落下,无数个星子托着长长的尾巴“嗖嗖嗖”地坠落,佘七幺产生了错觉,明明他还飞在空中却彷如跌入了银河之中,在一片绚烂之中旋转、旋转,然后重重往下一沉,“嗡”——鸟叫声传入了佘七幺的耳中,他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还没等他来得及爬起来,就感到自己被什么人揪着领子拎起来,粗鲁地往外一丢。 “佘七幺!”廖天骄大吼道,“你快走!我来替你挡住你大哥!!!” 佘七幺:“……” 佘元初放下茶盏,立起身来,轻吐四字:“关门,放狗!” 第177章 佘七幺借了风的力量才截住了飞出去的自己,由此可见经过这三日两夜的特训,有了长进的不只他一个,廖天骄他……力气更大了!!!不仅力气更大了,感觉还有了格斗技巧了,这一手传球……传蛇……不,传“妖神”功夫真是使得炉火纯青,颇有大家风范! 佘七幺好容易才落到地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结果就听他大哥喊了这么一句,四面顿时传来“砰砰砰砰”不绝于耳的声音,那声音从四面八方由近及远传出去,很快在山谷之中汇集成了宏大磅礴的交响,犹如几百条瀑布从天坠落,声势浩荡,振聋发聩。 廖天骄或许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佘七幺自然知道,这是九君山沿八卦方位八条山路上七十七道山门在一道道飞快地落下。这可不只是凡俗意义上的关门,山门落、山路阻、灵场闭、灵守生,七十七个灵守各居其位,整座九君山此时便被完全地封闭了起来,便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其实是九君山面临重大事件、强大敌人之时才会采取的守势,灵场是经由九君山天然灵场的力量加上九君山历代山主的不断加固、改善形成,整个封闭的灵场足以保证九君山在面临几十个妖神同时同点不间断攻击的情况下抵挡十天半个月。灵守则由历代山主寂灭后的贴身武器化为精怪而成,几乎拥有等同历代山主的力量。妖神本就稀少,更何况要同时汇聚到一起对准同一点不间断采取攻击,再加上那些灵守,虽然目前能够唤醒的灵守未必达到最大数目,但是这个灵场就目前情势来看几乎还是万无一失。 佘七幺有点发晕,他觉得他大哥太疯狂了,不就是要拦住他和廖天骄吗,用得着这样大费周折、伤筋动骨?没错,九君山的灵场十分强大,那么使用这样强大的灵场自然不会是轻轻松松不用付出代价的。历朝历代的积累、不断的加固才使得这个灵场积聚了足够维系自身启动的能量,而其后维持这个能量场、使唤灵守都离不开守阵之人。守阵之人需要始终值守阵眼,随时观察灵场运行情况并进行调度、修补,当灵场有所损毁时,守阵之人也会受到一定的伤害,倘使守阵之人重伤而没有其他人及时替补,灵场便会崩溃,而这个灵场本身只能放不能收,唯有等守阵之人油尽灯枯,才会逐渐消失,到那时,守阵者自然也由于抽干了力量而元气大伤,需要休养很久才能恢复。 佘七幺觉得像他大哥这种聪明狡猾的蛇绝对不会丧失理智,更何况他还放出了九君山豢养的为数不多的环狗。环狗其实不是狗,而是兽人,《山海经·海内北经》说:“环狗,其为人兽首人身。一曰蝟状如狗,黄色。”环狗们身手灵敏、速度奇快,并且拥有只有远古妖族才有的出色的洞察意识,是十分难缠的对手,但繁衍极难,所以在远古时期已经几乎灭绝,偏偏有一小撮活了下来,后来被九君山某任山主收留,因此成了这里的一支精锐护卫队,佘家从来不轻易派出他们。 佘七幺终于觉得事情不对了,因为环狗并不是用来对付他们的,他看向佘元初,佘元初对他点了点头。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廖天骄也反应过来了,赶忙跑到佘七幺身边,戒备地问。 佘七幺说:“有外敌。”他看向佘元初,“是哪里的敌人?佘真人?” “妖协和修盟。”佘元初道,“应该也有那个人的手下混在里面,他们终于按捺不住想要来抢夺廖天骄了。” 佘七幺说:“先前不是还好好的?” 佘元初把眉毛一挑道:“那是因为之前你们还在妖协和修盟的监视之下,那个人也还没动手。你以为你们进去多久了,不只是一个晚上,已经一天一夜了,你居然连浮生莲的时间折算都能算错,你这个数学白痴!”佘元初说到这又长长叹了口气,“何况九君山并非铁桶,我们里头有内贼。” 佘七幺尴尬了一下,随后马上想到了那个监视他和在他房里摸索的人:“是二叔?” 佘元初轻蔑道:“他?应该不止他一个。” 廖天骄插嘴问:“佘真人在外头干什么了?” 佘元初道:“你们出去看了会比我更清楚,我只知道一夜间妖协和修盟的人已经又被他拔去了一半,所以剩下的另一半才急了,再加上有人挑拨离间,那帮愚蠢的人类加妖怪就开始想入非非,攻击所谓最‘弱’的我们了”他看向佘七幺,面色严肃道,“小七,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咱们的爹娘、你二姐、三姐、四哥、五姐、你六哥,还有你朋友戚十千、方晴晚、姜世翀……如今天下苍生的命都不得不交给你了,这里由我顶着,你这个小怪物赶紧麻溜地给我滚出去把事情解决掉,解决不了你就别回来了,这座山的山主从此以后就是你大哥我了!” 佘七幺愣了一愣道:“大哥你过去不是很讨厌我吗?” 佘元初道:“不是过去,大哥到现在也还很讨厌你,谢谢。” 佘七幺:“……” 佘元初深吸了一口气骂道:“你个死小孩蠢王八蛋从小就长得丑还一点都不可爱,最好玩的时候都不肯给大哥玩,被说了一句丑就记恨在心往我床上一三五扔猫头鹰二四六扔蛇獴双休日还带洒胶水图钉鸟粪,廖天骄小时候过来玩,大哥就捏了他一把脸你就往我辛辛苦苦酿好的酒里扔泥巴撒尿,还有你八岁的时候过生日……” 廖天骄听得目瞪口呆,这个、这个看起来很凶、很厉害、很狡猾、很讨厌的大哥怎么一下子就感觉不是坏人了呢?他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十分想要跟年幼的弟弟一起玩结果被弟弟嫌弃了,于是丢了面子伤了心,干脆开始破罐子破摔耍弟弟玩的傻大哥好不好!佘元初的性格原来是这样的吗?廖天骄心想,好吧,他跟佘七幺还真是亲兄弟,这种死要面子臭傲娇的性格真是一样一样的。 佘七幺的脸都被说红了,最后在佘元初说到给在他十二岁那年给他穿女孩子水手服梳麻花辫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吼道:“不许说了!” 佘元初静了下来,看向佘七幺。天色已黑,四面八方都传来“轰轰轰”的声音,随之九君山的地面也在发出微微的震响,显然正有人在攻打山门。佘家两兄弟同时看向外头,原本已经暗下的天色此时却亮堂堂的,无数术法组成的火弹正从空中连珠炮般地坠下,砸在九君山的灵场之上,被灵场所吸收后在空中炸开了一朵朵盛放的火莲花,犹如电影一般的“绚烂”。 佘七幺吸了口气,回过头来说:“那我们走了,其他人就请大哥代为照顾。” 佘元初把眉毛一挑,意思是:“还不快滚!” 佘七幺却突然走上去,伸出手一把搂住了佘元初:“这里交给你了,大哥。” 佘元初轻轻一笑:“废话。” 佘七幺很快直起身来,拉住廖天骄:“我们走!”一阵大风吹过,两人如同御风而行,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到佘七幺和廖天骄离开后,佘元初的脸上才露出了肃穆的神色,现在该是他真正出马的时候了。佘元初轻轻一击掌,伴随着那清脆的掌声,水轩里蓦然亮起了七道金光,金光消失后,他的面前便站了七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乾坤巽离坎兑艮,为我手眼,到七大山门值守,务必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违者格杀勿论。”七道金光再起,奔赴七个不同方位。震位,便是阵眼所在,要由他亲自看守,那个位置恰巧在九君山前山正道,本该是最危险的地方,但是佘元初就偏偏要去那里镇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身为代山主,如果他不能站在最前面挫一挫敌人的锐气,立下威信,怎么能统驭全山无数妖族,令他们身先士卒,一心杀敌? 佘元初刚刚走出佘宅大门,远远地却见有道纤弱的身影立在那处,因为天冷,正在对着手呵气。听到脚步声,佘麓阆转过身来,对着佘元初挥挥手,喊了声:“大哥。”口气平常,一如往日里他们一同在议事厅处理事务又或是在春光灿烂里把臂出门游玩,没有慌张、没有波澜,有的是智慧、信心和完全托付的信任。 佘元初走过去,笑着拱了拱手:“有劳小阆为我守法。” 佘麓阆点点头,将斗篷取下,叠好放到一边,随后站至山道之前,他凝神一阵,忽地就地一滚,化作一条巨大的雪青色灵蛇。灵蛇对着空中发出无声的邀约,天空顿时电闪雷鸣,下一瞬,千万道雷电齐齐从空中劈落,落在九君山正门山道之上,一瞬间织成密不透风的荆棘网。 “代山主,请。” “请。” ※ 佘七幺背着廖天骄飞快地通过后山第五山门飞奔下山,虽然此处相对偏僻,但一路上也并不安稳。九君山不停地在震动,各种各样法术、法宝亮相交锋的声音响彻天宇,或许是被逼急了,这次妖协和修盟虽然人数不多,却祭出了最强法宝,这一波攻势绝对猛过半个月前的钟表镇一役。 佘七幺边飞边喊说:“我……你……” 廖天骄被风刮得脸疼,扯了个围脖围住脸说:“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佘七幺说:“廖天骄,你怎么又特么重了!!!” 廖天骄:“靠!不是小爷我重了,是我身上带的法宝重!” 佘七幺:“什么?你还拿了法宝?什么法宝?多少法宝?” 廖天骄大喊:“不多不多,一共三件。” 廖天骄:“不过里面有一件是乾坤大葫芦,里头装了大概三百多件的法宝和两百多瓶的药还有两三百斤药材原料和几百本书。” 佘七幺踉跄了一下,只觉得要内伤吐血。乾坤大葫芦这宝贝可是不得了的储物法宝,据说把整条黄河长江三山五岳全放进去都没问题,但就是不太实用,因为,沉……结果廖天骄还往里面放了这么多东西。佘七幺觉得自己果然是变厉害了,居然连这都能背起来。 廖天骄却忽然伸了个手过来说:“吃。” 佘七幺没听清他说什么,下意识地张开嘴要问,结果嘴里顿时被塞入了一颗不知什么东西,他一惊,脚下一个颠簸,一骨碌就吞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 “我做的药。”廖天骄吼。 “你给我吃药?!”佘七幺也吼。 “帮你培元固本!”廖天骄大吼,“怕你累趴下!” 佘七幺心中有了猜测,廖天骄想必是看到了那本笔记本,知道了他恢复神力的方法对身体、寿元有损,不过目前来看,除了莫名其妙地遇到了白素贞和许仙,他还真没什么内伤的感觉啊,是不是自己比较幸运呢?佘七幺忍不住想。 廖天骄忽然道:“小心!” 只见前方猛然撞过来一只大鹰,那鹰足有三米多高,双翅展开有十二米上下,喙尖爪利,十分凶残,正在与佘家一群妖怪打斗。它半个身体已经扎进灵场,四处肆虐,把一群小妖怪打得简直没有还手之力。 “抓好了。”佘七幺说,然后大吼道,“让开!” 他纵起身形,也如同一只大鸟掠向前方,与那只鹰所不同的是,佘七幺的身形更轻盈,姿态更轻松,底下的小妖怪看到自家山主出现,不由得发出一片欢呼声,杀敌的动作重又变得利索起来。那只大鹰看到佘七幺逼近,出于对蛇的天敌敏感性,立刻感觉到了佘七幺的强大,因此微微退了一退,然而它并没有自主的权力,原来这是一只被操控的使役,于是它只是往后退了一寸,便被迫又开始向前突进。 “破!”佘七幺靠近大鹰,伸手一扬,乌银变作长鞭狠狠戳向对方胸口,大鹰被这凌厉杀气逼退,佘七幺趁机从那口中一钻而出,回身一推,一团神力自他掌心扑向灵场,将那个洞口临时补上,佘七幺相信,佘元初一定已经看到了这里的情况,他会很快修补好此处的灵场结界。 大鹰刚刚受挫又见敌人冲出,不由分外凶狠地嘶吼着冲向佘七幺,一对巨翅掀起了螺旋气流,如同风刀般绞向佘七幺。佘七幺不慌不忙,在空中灵活地躲闪着那些气流的盘绞,食、中二指并拢后轻轻一抬:“穿!”地下突然蹿出无数尖利的藤条,如同钢针一簇簇、飞快地刺向空中的大鹰。大鹰一开始还能及时闪躲,但是那些藤条出现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它一个不注意,翅膀就被戳了个窟窿,发出了凄厉的尖叫,顿时眼睛都红了。 廖天骄突然对佘七幺说:“你先打着!”然后还没等佘七幺反应过来,已经从他背上跃下。 大鹰由于疼痛而失去了理智,此时连它的主人都似乎控制不住它了,它不停地扇动翅膀,于是各种螺旋风刀在空中来回乱窜,这一带的上空简直如同变成了一架真空绞肉机,普通人一旦闯入其中就只有被绞成肉糜的下场。 佘七幺吓坏了,大喊道:“廖天骄!” 廖天骄却不知怎么做的,只见他东一团,西一扭,南边转个身,北边下个腰,以一种十分古怪却又十分灵巧的姿势莫名其妙地就穿过了那个危险地带,整串动作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只……一只…… “一只小猴子……”佘七幺默默地想,自己是不是给廖天骄拿错教科书了呢,本来萌萌哒媳妇儿变成一只猴子了…… 廖天骄并不知道佘七幺在想什么,他只是根据那只大鹰的动向判断出了它的操控者在哪里。这个操控者并不高明,高明的操控者可以完全掌控使役的一切,自然可以借由大鹰的眼睛来做出攻击闪躲的判断,但是从刚才大鹰翅膀被戳中的那一下来看,这个人还没达到这个高度,也可能他是把更多的心力集中到了提高大鹰的攻击力上,所以不得不忽略了这一部分,这就导致了他还是只能使用自己的五感来控制大鹰,于是,有了视觉死角! “找到你了!”廖天骄发现了对方的一刻,顿时如同猛虎下山般扑了过去。那个操控者是个道士,被他吓了一跳,想要举剑来迎又不敢放下重新控制大鹰这件事,仓促之间丢出了一件法宝。那件法宝携带着五彩光华,仿佛十分厉害,结果廖天骄看也不看,伸手从背后的葫芦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说,“收!”那玩意就“当”地落廖天骄手里了。 佘七幺在与大鹰相斗的空闲里看了那里一眼,心情十分复杂,他媳妇儿这是又变成葫芦娃了的节奏啊…… 道士眼看着廖天骄越扑越近,一急之下居然生吞了一瓶符水,跟着浑身灵力大增。佘七幺本来已经算计好了要斩落大鹰的位置,他手中的乌银这次化为了长枪,直刺向大鹰的心脏,然而大鹰却因为被重新控制,在距离枪尖一公分的地方愣是掉了个头转而扑向了廖天骄。佘七幺一惊,却见廖天骄毫不含糊地跨前一步,先是一个扭身只用左手就将那个道士就着领子揪起来狠狠掼在地上,力量之大甚至连人砸出了一个大坑,跟着又用右手回手一抽,从葫芦里拿出个什么东西,伴随着身体的转动行云流水一般地让过大鹰,砸在了大鹰头上。又是伴随着“当”的一声,大鹰也落入了坑中,跟它主人凑一块去了。 佘七幺:“……” 廖天骄把一口类似平底锅的东西往葫芦里一塞说:“咱们走,别浪费时间。”佘七幺不由得再次默默流泪,他好像真的、真的给廖天骄找错教科书了…… 两人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九君山,半天后终于抵达了印山市。 第178章 事隔差不多两个月再次来到印山市,佘七幺和廖天骄所感觉到的都不是怀念,而是惊诧。 “这里,好像不怎么对。”小心地落在印山市内,廖天骄打量着周围的行人轻声道。 印山市虽然只是一个国内的二线城市,但是由于旅游业比较发达,因此也带动了服务业、餐饮业等支柱产业,是一个不算繁华却比较宜居的城市。廖天骄记得这里的居民大多有种天生的慵懒劲头,由于自古以来就不愁吃穿,生活节奏缓慢,所以这里的人就连走在路上的步子都是悠闲的、慢吞吞的,但是此时落在印山市内,廖天骄却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种焦躁的氛围。很难形容,但是感觉得到。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争吵声,廖天骄和佘七幺同时看过去。只见一名赶路的老人和一名行色匆匆的妙龄女子撞了个正着,于是妙龄女子拿在手里当做早饭的面包就这么掉到了地上,弄脏了。两人迅速地吵了起来,廖天骄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却能感觉到两人言辞的激烈。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都言辞激烈。很快,妙龄女子伸手打了老人一巴掌,跟着老人拄起拐杖就冲着妙龄女子的头上砸了过去,厚厚的木杖敲在女子头上,登时砸开一个不小的窟窿,鲜血飞快地淌了女子满脸。女子“哇哇”地叫着,老人却还不肯放过她,举着木杖拼了命地在她身后追打。 周围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就连不远处站着的交警和协管也只是冷漠地看了这里一眼就别开了头,仿佛对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 “住……” 佘七幺一把拉住廖天骄:“别过去。”他说,“这些人恐怕都受了灵血髓的影响。” 廖天骄吃惊地看向佘七幺:“一个市?全部?” “恐怕是。” 在两人交谈的期间,一辆车高鸣着喇叭飞快地闯红灯穿过马路中央,伴随着沉闷的“咚”的一声,一个男人被撞飞,直接甩到了旁边的人行道上,司机看也不看,开着车就大摇大摆地走了。有个中年男子跑到被撞伤的男人身边看了看,但不是救他,而是伸手开始摸男人身上的钱包。随后又有三个人也过来了,有买菜的大妈、上班的白领和捡垃圾的乞丐,他们看到第一个男人拿走了钱包,马上围过来狠揍那个男人,想要从他手里把钱包抢走。男人不肯松手,大妈就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男人的皮肉被一口撕了下来,嘴里顿时发出难听的类似野兽一样的嘶吼声,疯狂地拳打脚踢,几人彻底撕打在了一起。 廖天骄直看得一身冷汗,这些人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比当年肖家村的村民还要可怕,难道说两个月前他和佘七幺费尽心力设下的封界术已经失灵了?难道单宁用生命为代价留下的封界藤也已经毁损了? 佘七幺却说:“先找个地方吃早饭。” 廖天骄急道:“啊,吃饭?现在没时间啊。” 佘七幺说:“不忙,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我们才从九君山出来,还没弄清楚这外面发生了什么,必须先得通过人类的渠道了解一下才行。” 廖天骄这才明白了佘七幺的用意,点点头说:“那行,去小吃店,那些地方一般有电视。” 两人就近找了一阵子,发现好多小吃店都关张了,往日热闹的街道上如今冷冷清清,就连小吃街上都比比皆是卷帘门落下的小店。最后,他们好不容易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家尚开张的小吃店,佘七幺和廖天骄小心翼翼地踏进店内。 这是一家专做粥的小店,开了应该很有一段时间了,店堂很小,桌椅都似用了很久,看起来脏兮兮的。一个看起来像店主的人正坐在账台后面,仰着头,神情麻木地看着电视机。屏幕上在演一部美国灾难片,哥斯拉一样的怪兽正在撕咬人的身体,残肢断臂飞了一地,血流成河。廖天骄他们进到店里的时候,那个店主慢吞吞地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一眼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店主那张浮肿的脸上神情呆滞,独有一双眼睛看起来尚有两点星火,他的唇上沾满了鲜血,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掉落,廖天骄一开始都要以为他在吃人了,后来才发现他只是生了热疮,咬破后血渗了出来。 发现店主又转回头去,佘七幺走到他面前敲了敲账台问:“做生意吗?” 店主又转回头来,看了佘七幺一阵:“……做。” 听到这人还能正常交流,廖天骄终于是松了口气,他现在虽然也有了一定的能耐,可是如果要他就这么杀人,就还是会有心理障碍,哪怕对方是被灵血髓同化了,已经不太像个人。佘七幺拿起帐台上那张塑封的菜单看着说:“我们要……” “只有盐巴白粥。”店主慢吞吞地说着,直起身来,走到一旁的一口锅里舀了两碗粥端到廖天骄跟前重重一放,然后又走到一闪门帘后面,过了会端出来一个小碗,又往廖天骄跟前重重一放,碗里是腌渍的酱菜。 佘七幺与廖天骄对看了一眼,佘七幺放下了一张五十元问:“我们可以看别的台吗?” 那个店主看了佘七幺一眼,从下方的抽屉里摸出一个遥控器,拍在桌上。佘七幺道了声谢,接过那个遥控器,坐回位子上。 “这个人好像是正常的。”廖天骄说,“粥也没有问题,很新鲜,虽然有点咸。” “盐能驱鬼辟邪。”佘七幺低声说,“大概这就是这个人还能有点清醒意识的原因。” 廖天骄说:“真的?那可以用盐克制灵血髓吗?” “不,我胡扯的。”佘七幺笑着伸手摸了廖天骄的脸一把,“放轻松点,有我呢。” 廖天骄无语了,但心里却多少感到了一些放松。佘七幺说得对,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该是触底反弹的时候了。想着,他定了定神,把佘七幺那碗粥端给他,又给他搛了几筷子酱菜,佘七幺则拿着遥控器调起台来。 不知道是因为这家店的电视不好还是怎么,好几个台都只剩下了雪花,只有新闻台还活着。那个节目主持人的脸色比廖天骄前天看到的更差了,双颊凹陷,黑眼圈重得像描上去似的,就连之前还算清晰的播报声音现在听起来也像是隔了水传过来:“插播一条最新消息,前日于大兴安岭失联的43人及蓝天、雄鹰、公狮三支救援队全体人员已被找到,除有三人受轻伤外,均安然无恙。”镜头里随之出现了那些走出大兴安岭的人,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步履缓慢,但是当他们抬起头的时候,廖天骄看到了一双双仿佛充满了阴翳的熟悉的眼睛。 “啪。”佘七幺和廖天骄同时抬头,店主把一把找零连同账单拍到了他们的桌上,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快吃,吃完了就滚。”伸手拿走了遥控器。 佘七幺眉头一皱,伸手将那一把零钱和账单统统揣到兜里,和廖天骄两人飞快地吃完了,离开了这家店。临走的时候,他们看到那个店主又坐回账台后看起了那部灾难片,卷帘门滚落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来,宣告着这条小吃街最后一家店的关张。 “那个人他?” “对我们没恶意。”佘七幺说,他匆匆带着廖天骄转了几个弯,忽而道,“到我背上来。”廖天骄敏捷地往上一跳,佘七幺背着他就开始在各种小巷里穿梭。 “怎么回事?” “我们被跟踪了!”佘七幺脚下如风,趁着转弯回身结了个奇怪的手印,廖天骄就听得“哗啦”一声,路旁一个消防栓猛然被掀翻,水柱如同枪弹冲向他们的身后,远远地他似乎听到了几声闷哼。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进到这个市里。”佘七幺说,“刚刚那个店主是修盟的人,但是他是查理朱的朋友,他的账单上写了这些事。” “咦?”廖天骄一愣,查理朱已经跟着佘真人走了,他的朋友怎么会…… “查理朱是卧底?”反应过来后,廖天骄惊讶道。 “大概吧。”说大概是因为就算查理朱本人的意愿是卧底,现在有没有被识破或是被控制已经无法判断了。 佘七幺脚步不停,几番上落下降,飞到空中的时候突地弹指一挥,数道劲风又向后袭去,这次廖天骄清晰地听到了闷哼声,他从他的宝贝葫芦里拿出两片千里眼树叶用口水沾湿了“啪啪”往两个眼睛上一贴,立刻看到了远处的情景。有几个人掉在地上的污水里,佘七幺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那些污水跟胶水一样粘着他们不让他们起来。 “哇,前面!”廖天骄一回头就叫道,“下下下!”佘七幺的身形从笔直往前飞变为猛然刹车,一个千斤坠往下掉去,刚好让过了两个从空中夹击而来的妖怪,两只妖怪气势汹汹地撞到一起,发出痛苦的怒吼后掉了下去,简直是最惨的车祸现场。 廖天骄抹了一把汗说:“接下去怎么办,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没等佘七幺讲话,他自己已经有了主意,“不,躲起来只会给他们时间准备,万一佘真人来了就麻烦了,速战速决,我们去升龙湖!” “正有此意,坐稳了!”佘七幺大吼一声,瞬间在空中变出了天蛇的形态,黑底白花的大蛇载着廖天骄腾云驾雾飞快地掠向升龙湖。 “咦,佘七幺,你的花样好像变了嘛!”落地以后,廖天骄忍不住拍了拍大蛇道。 “什么变了?”佘七幺莫名其妙地变回人形穿着衣服道。 廖天骄看了看他好看的胸肌,又看了看他好看腹肌,还有柔韧的腰身,有些脸红道:“以前像满天星的,现在白点好像变少了,看起来像个什么字。” “字?”佘七幺眉头一皱,“回头再研究。” 两人此时就在印山国家公园的升龙湖景区附近,往日这片地区空气清新而充满灵气,现在这里的空气却是粘滞的、死的,一进入这里就像是一头扎入了一片沼泽地之中。廖天骄打量着四周,原本郁郁葱葱的花草已经完全枯萎,那些挺拔的参天古木虽然还屹立着,但是从树身上却透出了浓浓的死气。廖天骄走过去,佘七幺马上说:“小心。” 廖天骄冲他摆摆手,示意不要紧,随后从他的葫芦里拿出一副古怪的手套,往手上一戴。那副手套像是用最细的蚕丝织成,还带着微微的光晕,带到廖天骄手上后就失去了踪影。佘七幺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不是她二姐最喜欢的那副用千年天蚕的灵丝织成的手套吗,听说带了可以刀兵水火不入,能防毒防咒防蛊,不过手套在三百年前就已经丢了,廖天骄这到底都是从哪里挖出来的? 廖天骄先是观察了那棵树一阵,这是这一带最大的一棵古树,旁边立了国家保护文物的石碑,写明这颗树已有将近八百年的树龄。廖天骄凑近树身用鼻子闻了闻,随后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往树身上一戳,随着“扑”的一声,那棵树上竟是被他戳出了一个小窟窿来。 佘七幺说:“你别用那么大力。” 廖天骄摇摇手:“不是我用了力,是这棵树已经从里面烂掉了。”他又连着试了几棵树,都是一样的情形。佘七幺也过来试了试,果然,所有的树都似乎已经从芯子里烂掉了,手指戳上去的感觉就跟戳进了腐木一样,过了一会,有股液体从那些小洞里慢慢地渗了出来。 是灵血髓。 廖天骄看向地下。两人早已心有灵犀,下一瞬,佘七幺的天蛇之力发动,地上的泥土无声无息地向四周推挤开去,露出中间的孔洞,地面向下陷落、陷落、十五米后,他们看到了从地下缓缓流过的地下水一般的灵血髓。 整个印山市都已经被污染了! 佘七幺拉着廖天骄,两人小心地穿梭在树丛中,很快来到了升龙湖边,也看到了令他们惊讶的景象。 第179章 这景象令两个人都有点转不过弯来。 他们以为,既然灵血髓已经将整个印山市污染,甚至连地下水脉都已被侵占,那么曾经他们所下的建筑在单宁本体上的封印应该已经被去除,眼下就算整个升龙湖都变成了灵血髓湖都不足为奇,毕竟灵血髓是那么重要。 是的,如果说在肖家村事件中,两人对于灵血髓的认识还不够清楚,那么在钟表镇一战中,灵血髓的作用就体现得十分明显了。那些奔涌在钟表镇大街小巷中的灵血髓直接在两人的眼前帮助佘真人达成了两个十分重要的目的:一是吞吃了足够多的人、修道者、妖怪后,用掠夺来的力量打开了某种术法的图腾,帮助佘真人脱离了当年李岄与佘玄麟的封印;二是通过稀释后供给修道者、妖怪饮用,达成了夺生的目的,为佘真人建立起了一支队伍。所以,从任何角度来看,尽可能快地使更多的灵血髓地穴出现,应该是佘真人布局中极其重要的步骤。再者,这段时间佘真人虽然没来找他们的麻烦,可是从那些地震、火山喷发之类的新闻来看,他应该正在想办法多掘几口可以喷出灵血髓的地穴,用来给自己壮大队伍,怎么这里却是一反常态呢? 在两人的眼前非但没有什么灵血髓大湖,本是宽广无际的湖水的地方如今竟然只剩下了一个深深的大坑,坑里单宁本体所化的古藤仍然存在着,死死地镇守着那口地穴,不让灵血髓喷涌出来。贴了千里眼的廖天骄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当初他和佘七幺两人齐心协力落下的封界金锁仍然还在原位。湖的周围也的确有一些守卫,但是并不多,看起来还都不像是很强的对手。 “佘真人是疯了吗,还是他另有陷阱?”廖天骄问。 佘七幺想了想说:“也许都不是。” “嗯?”廖天骄看向佘七幺。 “刚刚我们看到的植物中的灵血髓是什么颜色?”佘七幺不答反问。 “淡淡的酒红色啊。”廖天骄说。 “升龙湖里的灵血髓呢?” “黑色。”廖天骄干脆地回答。 “对,所以是两种灵血髓不同。” 廖天骄有点惊讶,随后想了想又觉得有道理:“你说得对,而且这里的灵血髓是像石油一样粘稠的东西,钟表镇的灵血髓却明显是液体,这的确可以推出它们不同的结论。但这种区别代表了什么,区别它们的因素又是什么?年代、种类?” 佘七幺说:“第一个问题我没法回答,第二个问题我猜,应该是源头。你还记得陈斌对我们说过的话吗,他说阴黎在七百年前受了重伤,不得不躲藏在此处的地穴中养伤,阴黎还告诉他,在他来这里之前,曾经有过一头跟它一样但是比他更厉害的的怪物在此地,但是那头怪物已经死了,正是那头怪物养出了那些灵血髓。” 廖天骄也逐渐回想起了陈斌的话:“对,这里有两块三生石碎片,我们一直以为那是因为阴黎苏醒了两次,也被封印了两次的缘故。现在想来,会不会第一块三生石碎片,也就是那块已经被污染,后来又被冯衢毁坏的碎片,原本要封印的并不是阴黎,而是更早之前的那头怪物?”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照这么分析下来,就可以得出一个明确的时间顺序。先是一头不知名的怪物在800年前的南宋年间伴随一场地震来到此地,正是这场地震引发了升龙湖的形成与湖底地穴的出现,那头怪物当时受了很重的伤,因此通过与地穴相连的老肖家村灵骨井,通过那些灵血髓从村民体内获得能量。但是,不知是谁使用三生石碎片将之封印,怪物很快死去了。接着,时间来到711年前,阴黎因为某种原因受了重伤躲到了肖家村灵骨井的下方,也通过灵血髓来汲取养分,老肖家村的村民因为饮用了灵骨井里的水,逐渐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怪物,丧失了人性,这件事最终引起了佘玄麟和单宁的注意,于是两百年前,两人来到此地,赶走了提供养料的肖家村的村民,用第二片三生石碎片封印了阴黎。然后,兴许是封印并不完全,加上肖家村村民出于想要长寿的意愿故意找单宁的麻烦,两百年后,封印松动了,阴黎苏醒了一部分,他借用蛊惑控制了陈斌,使他成为了代自己行使力量、在世间寻找三生石碎片的手。最后,就是廖天骄他们来到此地封印阴黎、陈斌,大战冯衢的事了。 “但是这里面还存在问题。”廖天骄说,“冯衢曾经说过,不论是阴黎还是那只怪物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们只是用灵血髓造出来的傀儡,怪物我们是不知道了,但是阴黎明明是有自己的意识的,那是冯衢弄错了吗?而且,奇怪的是,在肖家村的时候显得知道很多的冯衢,在钟表镇里却没跟我提起过这件事,只说三生石具有强大的力量,他是忘了,还是故意误导我?又假设,阴黎和不知名怪物真的是傀儡,那么造出他们的人是谁,当年封印第一只怪物的又是谁呢?”然而冯衢已经没法回答他们任何问题了,随着佘真人取走了三生石碎片,他的肉体崩毁,他的魂魄也已经不存在了。 佘七幺想了想说:“也许有一个地方,能帮我们找到点线索。” 廖天骄说:“哪里?”跟着脑子也转过来了,“灵骨井!” 老肖家村的灵骨井与单宁如今镇守的地穴完全相通,当初他们虽然也下过那口井却并未抵达核心深处,只是通过单宁的结界来到了他的宅子里,如果阴黎真的曾经在那口井里养伤长达两百年,或许他会留下什么线索给他们,甚至也许单宁也会给他们留下一点什么线索。 “但是我们也要考虑那场地动,加上后来修盟接管了此处的因素,也有可能一切的线索都已经被破坏了。”佘七幺慢慢道,毕竟他们封印地穴之时,修盟全体出动,妖协此后也多半得到了消息,所以单宁的宅子和那口井如今是不是还能进去,进去后线索还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总要去看一看才能确认嘛!”廖天骄不等佘七幺喊他,很自觉地往佘七幺背上一跳说,“行了,我们走吧!”姿态熟练得就差说个“得儿驾”了! 本来趴着的佘七幺被他这一下差点连腰都给坐折了,结果还是只能认命地爬起来,在心里碎碎念着,背了廖天骄往老肖家村的方向飞去。两人离开后,有一个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铜锈再一次占据了他的半张脸,玄武看了看湖中的古藤,又看了看佘七幺和廖天骄离开的方向,最终追在他们后面而去。 肖家村。 两人飞快地放倒了几个看守者,来到灵骨井边。井口被木板钉上了,画着符咒,佘七幺正想着如何破开符咒而不至于引起骚动,廖天骄却拦住他说:“我来我来。”他伸手在他的宝葫芦里摸了一阵,很快掏出了一张布和一把锤子。 佘七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只见廖天骄把那张看起来脏兮兮的厚毡布往井上一铺,随后举起锤子,喝一声:“嗷!”一锤子直接把木板捶烂了。 佘七幺:“……”真是简单粗暴啊!!! 廖天骄说:“放心放心,这个是我跟着你给的教科书改良过的瞒天过海混元布,它可以把术法产生的声音、光线、爆破气流等等都笼在里面,不会泄露出去,等会我们下去以后,这个也要盖在上面,这样就没人发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些守卫左手提两个,右手提两个,咯吱窝下还夹了一个说,“走,咱们把他们也带下去捆好,然后你再做个结界,就万无一失了。”说着,很熟练地用脚将混元布踢开一角,“刺溜”一声跟只猴子似地溜了下去。 佘七幺看着井底,觉得自己的心情真是好复杂、好复杂,毫无疑问,他已经把自己媳妇给培养歪了。 “唉……”叹了口气,他警惕地环视了四周一圈后,做了个结界,隐去了这里的样子便钻入井中。在佘七幺将魂元布放下来前,一团萤火跟在他的身后,同样钻入了井内。 佘七幺下到井底的时候,廖天骄已经轻松地完成了捆绑、喂药、盖上另一块小混元布的步骤,拍着手对佘七幺说:“再给他们也做个结界就好了。” 佘七幺无奈地听从了廖天骄的吩咐,搞定这一切后,两人沿着通道往里走。 修盟为这里装上了术法灯,所以能够让他们清楚地看到周围的景象。上次两人来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基本还在,但是这里的面貌跟那时候确实是不同了。原先看着很好看的萤火森林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了满地佘七幺抽飞的碎石头,正是在这里,单宁的藤蔓曾经带着他们一路穿墙破壁,抵达了一个小洞穴,随后,廖天骄的魂魄就被挤了出去,然后,戚十千来了。 廖天骄因为后来不在现场,没见证佘七幺对付夺生者的那一幕遂问道:“当初试图夺生我的也是佘真人的手下吗?” 佘七幺摇了摇头:“不,他当时说他是肖家村的人。” “肖家村?”廖天骄想了会说,“哎,佘七幺,你猜会不会有一个怪物种族,那里的怪物都是阴黎这样的,他们依靠灵血髓来夺生,然后在这里发展成员和地盘,佘真人也是那个族的,但是他跟升龙湖那个怪物不是一伙,所以他发展自己的势力却不允许另一支势力进入,也因此就没有解开我们下的封印。” 佘七幺有些惊讶地看向廖天骄,跟着飞快地低头思考了一番,最后点点头。廖天骄的分析听起来很有道理,这个推测匹配了他们目前所能获得的一切信息,包括阴黎在临死前说的“我牺牲了那么多,为你们铺平了道路”这句话。如果真是廖天骄说得这样,那么接下去的问题就在于弄清这个种族到底是个什么种族,来自何方,现在有多少在这个世界上,怎样才能除掉他们。 走了一阵后,他们便看到了一堵山壁。廖天骄就是在这里被夺生的,而佘七幺当时的探路也仅仅到此为止,可以说,前面那一段路只是联通外界和单宁大宅的通道,这山壁往后恐怕才是灵骨井与地穴真正相通的部分。廖天骄已经在这里看到了一些“石油”的遗迹,此时它们大多数都被术法清除了,只有部分顽固的被封印后留下了“危险”的标记。 廖天骄说:“接下去的路怎么走?” 眼前只有山壁,看不到前进的道路。佘七幺打量了四周一番,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山壁前那汪浅浅的水中。他再次走到那个水洼边。此时的水洼里已经没有那些代表噬魂蛊的黑线,清浅的水在灯光下微微荡漾,显得十分闲适。佘七幺伸手摸了摸那汪水,凉凉的。 廖天骄打量着山壁说:“没有强行突入的痕迹,我猜修盟也没找到路。”他转回头看到佘七幺的动作不由得道,“哎,这些水还在啊,真是奇怪,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明明是死水,却那么清澈,简直跟假的一样。” 假的?佘七幺脑海中的迷雾被刹那拨开,是的,那不是水,那就是门!须弥都可纳于芥子,何况这潭水可要比芥子大得多了! “走!”佘七幺拉上廖天骄的手,在他的惊呼声中,一头扎入了那洼又浅又窄的水中! 第180章 莫刘昆站在那扇不起眼的褐色房门前,心内确有几分忐忑,但当他想到此时外面发生的一切,那些性命相搏、血肉横飞时,他最终还是整理了下仪容,伸手敲了敲门。 “笃笃。”雕花木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等待着、等待着,过了片刻,房内终于传来了房主人的声音:“进来。” 没有询问,因为对方自有无需询问便知晓一切的本事。从很久以前,久到莫刘昆还未当上莫家家主,仍然只是一个庶出的莫家小子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坐在了修盟长老的位子上。人们都说修盟的白印真人是一个慈悲为怀的修行者,一名睿智的长者,只有莫刘昆的师父告诉他,小子,如果你以后要与白印一起共事,记住千万、千万要小心! 莫家使鬼,鬼通幽冥,虽然对于修道者来说,所谓的大部分的“鬼”不过是人死后的又一形态,但终究还是有些真正可以被称之为“鬼”的超越了凡俗的存在,比如和莫刘昆师父订立契约的那只大鬼,它已经远远超越了普通的“鬼”的能力,活了许久许久,也知道许多许多事情。莫刘昆知道,师父的告诫一定是有道理的,所以哪怕活到这把年纪,莫刘昆也从来没有忤逆过师父的意思,但这次,恐怕是不行了。 莫刘昆推开房门,踏进那间屋子。一股暖风迎面扑来,在这狭小的虚宅之中,穿着居家绸衫的白印正在逗弄笼中的一只画眉鸟,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一旁的桌上还放着一盘精致的糕点与一壶热茶,加上画眉鸟婉转动听的叫声,整间屋子的氛围都是悠闲和惬意的,但是此时,就在这栋虚宅外面的不远处,许多的修道者和妖怪正在攻打九君山,生命如同被死神收割,一茬一茬地倒下。 莫刘昆深深吸了口气:“白印长老。” 白印放下逗鸟用的扦子道:“坐。”伸手拿起茶壶便要倒茶。 “白老,”莫刘昆行了一礼,“晚辈此次来是想找您商量要事。”以莫刘昆莫家家主的身份其实本不必对白印执晚辈礼,修盟四大世家五大长老位次本是平等的,但是莫刘昆这次是有求于人,态度自然要放低一点。 白印的手却没有停,清澈的茶水从壶口流出,注入杯中,茶汤微微打着旋儿,散发出一股清透凛冽的香气。 “事情要谈,茶也要喝嘛。”白印说着,将一杯茶放到了莫刘昆的面前,“怎么还站着,莫家主,坐吧。” 莫刘昆不得不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是好茶,但是莫刘昆此时却没有心情去细细品味,故此只是略微尝了一口道:“白老,九君山战事吃紧,不过短短一天,我们已经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以晚辈愚见,是不是先把人撤下来,咱们缓一缓,再从长计议?” 白印却没有答他的话,只是顾自摩挲着茶杯,慢慢吞吞地饮了一口。在这寂静的只余柴火燃烧声音的房内,响起了轻轻的一声吞咽声。 “白老!”莫刘昆终是有些坐不住了,将茶杯一放,立起身来。 白印抬头看了他一眼,莫刘昆诧异地发现这位修盟最老的长老,他那副平日里总是老好人似地低着的眉眼竟有如此犀利的光芒。 “莫家主,这是你的主意呢,还是你和其他人共同的主意?” “我……”莫刘昆犹豫了一下,“自然是我和……一些道友们共同的主意。白老,经过钟表镇一役,我们修盟的人手已经折损了不少,前晚又去了一半,如今正是应当休养生息的时候。九君山佘家虽然出了个佘玄麟,我看他们其他人并未与他沆瀣一气,如今我们不与他们坦诚相见、互相扶持,反而浪费人力物力来攻打九君山,岂不是让人……”莫刘昆本想说让人看了笑话,临到嘴边却又改了口道,“岂不是正中了奸人之计?” “奸人?”白印道,“依莫家主之见,谁是奸人?” 莫刘昆不明他这话里的意思,遂道:“自然是佘玄麟。前晚我们修盟与妖协的驻地都遭到了攻击,而且对方还故意留下了九君山的线索,这不是佘玄麟查知了我们三方结盟的事,故意挑拨离间又能是什么,还请白印长老明察。” 白印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胡闹!” 莫刘昆微微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白印。白印端坐于椅上,这不知多少岁的年迈的老人身上此时却放出了凛冽的杀气:“你们真以为我和数一、北冥他们都不知道这事是佘玄麟那批人做的?” “如果知道……” “知道也要打,因为石魄在九君山手里!” 莫刘昆眉头一皱道:“恕晚辈不明白。” 白印道:“我且问你,今日如果没有佘玄麟猛虎在侧,我们三方还能不能结盟?” “当然不能。”莫刘昆毫不犹豫地回答,莫说是九君山,妖协和修盟数千年的势如水火也是直到近代才趋于相对平稳。 “好,那么我再问你,九君山会心甘情愿地交出廖天骄给我们做实验吗?” “这……”莫刘昆犹豫了一下,“九君山代山主或者愿意,但是他应该会趁机提出一些要求,至于佘七幺,想必是不愿意的。” “如果佘七幺不愿意,他会怎么做?” “逃?”莫刘昆说,“不,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 白印轻轻叹了口气:“莫家主,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我刚刚收到消息,佘七幺和廖天骄已经逃离九君山了。” 莫刘昆一惊:“什么?” 白印道:“所以,你看,其实我们又如何知道前晚的事不是九君山的将计就计呢,也许动了我修盟与妖协的正是九君山的人,他们就是想要打着佘玄麟的幌子,既护下三生石石魄,又逼得我们挑衅佘玄麟,让我们两败俱伤呢!” 莫刘昆愣了一愣道:“那我们……”那我们现在攻打九君山还有什么意义? 白印说:“我们攻打九君山的意义就在于,逼佘七幺、廖天骄与佘玄麟一战!” ※ “啊啊啊!”廖天骄发出惨叫,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脑袋瓜子对着一个深度只有二、三十公分的水洼狠狠撞下去还镇定自若啊,又不是练过铁头功!!!咦,廖天骄这么一想,忽然觉得学习过猱老师格斗术的自己搞不好还真的能把坑底撞穿哦,于是他不叫了,他觉得自己“不怕不怕”了! 佘七幺刚开始还塞着个耳朵,免得被廖天骄震得耳膜疼,发现他不叫了以后,立刻掐了个诀,使“缩”字符,于是两人的身形同时变小、变小,直到变得如同虾米一般大小,原本的闷头扎也变为了从高空坠落,两人就这么轻轻地落入了水中。 “咦?我怎么感觉不到水?”廖天骄觉得很奇怪,他在这水洼里不仅能呼吸、能讲话,而且丝毫感觉不到液体的包围,反而像是身处在轻柔的云团之中。 佘七幺悬停在那“水浪”之中,闭上眼快速地辨别了一下,然后拉着廖天骄朝着某个方位游去。那是一个十分细微到几乎无法辨别的小小的漩涡,佘七幺说:“等会注意看。” 廖天骄“哦”了一声,立刻打起了精神,将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眼睛上,随着他们距离那个竖着的漩涡越来越近,他逐渐看到在漩涡的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 “看到了吗?”佘七幺问。 “嗯,看到了!”那是一扇门,虽然十分细小,却能清楚地看到门上雕刻的花纹,那是封印的符文,只是已经被抹去了一截,破了封了。 佘七幺说:“抓紧了。”忽而化出了原形,变作一条细细的小黑蛇,向前方飞快地游去,廖天骄赶紧拽着佘七幺的尾巴,跟在他的后面。 离漩涡中那道门越近,两人的身形似乎就变得越小,也可能是那扇门变得越大了。廖天骄清楚地看到那是一扇古老的石刻大门,门上雕刻着镇守的兽头,周围则是一圈符文。其中一小段缺损的地方露出了细小的缝隙,从外面看进去,里面似乎有不少障碍。 佘七幺说:“去了!”“嗖”的一声,如同离弦之箭闯入其中,廖天骄只觉得自己一下子跌入了一个符文的海洋,在苍茫的虚无之中有无数的陷阱漂浮着,刀枪剑戟、火海水泽,他跟着佘七幺灵活的身形绕过了一个又一个障碍物,躲避了无数试图袭击他们的机关,终于看到了一线亮光。伴随着“嘭”的一声,好像打开了个礼炮,两人被同时喷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失重感逼来,伴随着风声,他们从很高的地方重重坠落下去。 “啊啊……”廖天骄吼了两嗓子,想了想,佘七幺应该会飞嘛,不要紧啊,于是闭了嘴趴到佘七幺背上,结果佘七幺:“啊啊啊咝!” 廖天骄说:“咦,你啊什么啊?” 佘七幺说:“我们在往下掉啊咝咝!” 廖天骄说:“可是你不是会飞吗?” 佘七幺:“你这个愚蠢的媳妇,这里是单宁结界的范围里面啊,我的神力都被封掉了啊啊啊啊啊啊……” “嘭——” 廖天骄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说:“还好你家有降落伞,我走的时候a了一顶。” 佘七幺挂在廖天骄脖子上蹭降落伞,嘴里幽幽地问:“你到底从我家a走了多少东西啊咝?” 廖天骄说:“就跟你说过的嘛,三、五百件吧,你不是说书房里的东西都可以随便拿的吗?我想着有备无患嘛,连洗衣粉都带了。” 佘七幺:“……” 两人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这是一个户外空间。虽然知道是幻境,但两人还是被这里的景色所吸引了。不知道阴黎是如何做到的,连他本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这里的景物却还存在。时间是日暮时分,天边悬垂着硕大的橘红色的夕阳,两人站在高坡上,风吹过坡草,荡起连绵不断的波浪,颇有一种天高地阔的边地景象。不远处有一栋小木屋,木屋的前方则是一道悬崖,“隆隆”的轰鸣声从那里传来,想必那里连着一道瀑布。 佘七幺对廖天骄说:“小心点,我们过去看看。” 廖天骄点点头。 两人走远后,一点萤火从草丛里重新升了起来,落在原地,化为了玄武的模样。 “望归坡……”慢慢地,在那张脸上留下了一行带着锈绿的、并不晶莹的泪水。 第181章 廖天骄往那“隆隆”的瀑布下方望了一眼,奔涌的湍流在他眼前大气磅礴地从高处落下,然而深壑的底部却看不到一滴水,可见这瀑布也只是幻觉,而深壑之中曾经流过的很可能就是灵血髓。 佘七幺已经进到此地唯一一座小院内,廖天骄也跟了进去。院子里还晾晒着被子和衣服,这里的日头似乎永远西垂却也永远不会落下,就像一段迷离而充满了哀伤的梦境,明明应该绝望,却仍不切实际地抱有幻想。 廖天骄进到屋内,屋子没有分里间、外间,狭小的屋内统共只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口柜子,单调得可以,唯有桌上却留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佘七幺拿起来翻看。 “应该是阴黎留下的。”他说。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廖天骄竟然对知晓那本册子里的内容感到害怕起来,然而佘七幺已经自顾自地念了起来。 “某日,于肖家村发现灵井、窗及生命河,河水已腐,然,或可活命。” “某日,伤略平复,往窗探视,无意见吾族人骨骸一副。” “某日……” 廖天骄听着佘七幺断断续续地念着阴黎独自一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记录。他刚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严重的伤,被描述为“骨折血尽魂趋散,几不可救”,但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他还不能死,结果他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老肖家村,并被他发现了他所称之为“窗”的地穴,以及可以用以养伤的某个已死族人留下的灵血髓,册子里,他将之称呼为“生命河”。 “灵血髓到底是什么,他没说。”佘七幺说。 “嗯。”廖天骄轻轻应了一声,思考着“生命河”这个特殊的称呼所包含的意义。汉语名词命名的规则多半是对事物性质的定义或是大体印象,然而对于见识过钟表镇事件的廖天骄来说,灵血髓绝不可能是生命河,他看到灵血髓只会想到噬人、危险这些,但是对于阴黎一族来说,它却被描述为生命之河,可见,灵血髓对他们显然有着与廖天骄不一样的意义。 “是因为灵血髓提供他们养料,帮助他们夺生吗,仅是这样,是否就能称之为生命河呢?这种种族在夺生之前又到底是以什么形态存活的呢?”廖天骄想着。 佘七幺继续念了下去。阴黎的伤是自己人打的,但是他却没有说出对方是谁。他在这口灵骨井底养伤,一开始的时候似乎只是本能地想要活下去,但是当身体渐渐地好了一些,孤身一人的他便开始生出了许多情绪来。他开始怀念自己和玄武在一起的日子,不断追忆他们过去在一起的时光。佘七幺读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顿了一顿,随后微微叹了口气。 阴黎非常详细、非常认真地描述了自己和玄武的初见,虽然他是抱着目的接近玄武,是的,他的目的就是三生石,但是在见到玄武的那一刻,他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他描述玄武给人第一眼的感觉是威风凛凛的,如同战神,但是熟了以后却发现在朋友面前的他不过是一个爱笑的、有点喜欢恶作剧的调皮少年。廖天骄听着阴黎的描述几乎要脸红,那种满怀感情的笔触,清晰地勾勒出阴黎对于玄武的爱恋和怀念。 伴随着日复一日的接触和恰到好处的一些有意施与的帮助,阴黎终于成功取得了玄武与佘玄麟的好感,并进而攻陷了玄武的心。——或许应该说坠入爱河更合适一些,因为他的心也在同时被玄武拿走,但是阴黎必须执行他的任务,那个任务就是让玄武帮助他和他的族人找到三生石。 “我本来只是一个用生命河的河水与河泥所造出来的傀儡,但是我仍然有了属于自己的真正的感情,我开始担忧我的任务会不会给玄武带来麻烦,开始徘徊不前,于是他安慰我并且下达了命令。” “他?”廖天骄问,“谁是他?” 佘七幺想了想说:“也许就是那个夺生我祖父的人,也就是打伤阴黎的人。” 廖天骄“嗯”了一声。 阴黎的某个族人在他困惑和迷惘的时候“安慰”他、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本没有完全公平的事,他们的一切努力都不只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更多可能有的族人和将来可能出现的族人过上好日子,所以即使面临再大的困难也必须克服。 “什么叫可能有的和将来可能出现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啊。” 佘七幺摇摇头,表示没法回答廖天骄这个问题。 阴黎被说服了,因为对方不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还告诉他,实在不行的话,这件事他会亲自出面搞定。阴黎十分害怕这个人,怕他会伤到玄武,他想他们本来就只是想要通过玄武找到三生石而已,这之后的事情就与玄武无关了,就算妖协要给玄武定罪,充其量也就只是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应该没有人会怪罪他——毁损三生石! “什么?!”读到这里,佘七幺和廖天骄不由得同时叫出声来。 廖天骄说:“佘七幺,你看清楚没有啊,怎么会是毁损三生石?” 佘七幺读了数遍,最后干脆把册子丢给廖天骄说:“你看看是不是这么写的?” 册子上清清楚楚写着:“罪可获刑,却不及死,盖损毁三生石非玄武所愿。” 廖天骄迅速看了几遍,随后迷惑地看向佘七幺说:“我不懂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阴黎他们本来的目的不是想要得到三生石,而是想要……想要毁了三生石?” 佘七幺飞快地回忆道:“七百年前,有个不知身份的神秘人物曾和玄武前辈打了一架,在这个过程中三生石确实是被毁掉了一半,另一半则被玄武前辈保了下来,后来他想要联系妖协,却不知道是谁从中作梗说他背叛妖协,导致妖协派出很多人追杀玄武前辈,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确实可以说阴黎他们的本来目的是要毁掉三生石。”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毁掉三生石?三生石不是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么,佘真人如果就是阴黎的族人也就是七百年前的那个人,那他现在不就在收集三生石碎片吗,他不是还想得到石魄吗,怎么会在七百年前反而想要毁了三生石?” 佘七幺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会不会是他们只想要得到三生石里面的石魄,所以对外头的石壳不怎么在意啊?” 廖天骄果断否决:“不能这么解释,阴黎册子里提到的三生石显然指的是三生石的全部,包括石壳和石魄,他从没有分开讲过。” 那是为什么呢?佘七幺翻看着阴黎那本册子,七百年前的事情似乎就记到这里为止了,这之后是阴黎在这两百年时间里的点点滴滴,除了后悔、思念,他也写到了佘玄麟和单宁。 当看到佘玄麟这位昔日友人的时候,阴黎觉得十分惭愧,他向佘玄麟追问玄武的消息,然而佘玄麟只是告诉他,他永远不可能再见到玄武了,而他必须为自己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于是阴黎、窗以及生命河都被佘玄麟和单宁用一块三生石碎片、一株单宁本体的古藤封印了,这个幻象空间则是佘玄麟做给阴黎的。 “难怪这个幻象空间至今还存在着,因为那并不属于阴黎。”佘七幺想,可是他祖父已然被夺生,属于他的结界还会存在吗,还是说他祖父的魂魄并没有完全被吞噬,就像,廖天骄过去经历过的一样?一想到这里,佘七幺的精神不由得振奋起来,飞快地继续看了下去。 出人意料的是,佘玄麟与单宁封印了阴黎,却没有让他陷入沉睡,或许就像佘玄麟说过的那样,他要阴黎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清醒地接受惩罚。 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阴黎一直都没有越雷池半步,他生活在这个只有自己的世界里,永远停留在同样的时间,因为这是他生命之中曾经最最美好的时刻。 在通往冥府的途中,于忘川之畔有这样的一道高坡,不着色相、不染尘俗的无根冥水从天而降,汇入忘川之中,人们在此驻足停留,最后一次回望贪恋的红尘,从此了断这一世的恩怨情仇、爱恨纠葛,踏上新的旅途,这就是望归坡。望归二字,既可以解释为亡魂想要归去人间的奢望,又对应着亡魂留在人间的亲人们盼望他们归来的渴望,但真正的解释,却是幽冥的执掌者们对这些亡魂寄予的期望,期望你们能够好好地归去该归去的位置,尘归尘,土归土。 七百年前,执掌幽冥的玄武曾经不止一次地带阴黎来到此地,他们坐在高坡上,望着亡魂们排成一列一列,顺着冥水瀑布跳下,登上摆渡人的船,接过孟婆的汤,跨过轮回之桥,去往另一段人世,那种既凄怆又决绝、既苍凉又不乏释然的氛围,着实令人难忘。佘玄麟在的时候,他会吹起送行亡者的笛声,阴黎则弹着古琴应和,他们一起听玄武唱出古老的歌谣,听这幽冥的执掌者用歌声来送行那些来自各界的亡魂。 阴黎以为自己此后会一直在这个幻境之中生活,直到他油尽灯枯,真正的死亡,——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活下来,也不知道失去了生命河河水灌溉的傀儡何时会死亡,他在这种清醒的孤独中一遍遍地反省自己、追悔莫及,欣然承受着自虐一般的痛楚,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听到了有人告诉他的话。那或许是来自他的另一个族人,又或者就是过去那个族人,他一个人呆得太久,已经记不清楚了,那个人告诉他,玄武被妖协用天雷轰顶,毁去了肉身,然后关入了夜牢,不久,他就要死了。 “死,真正的死。”那个人说。 阴黎马上想起了过去的一切,他太熟悉那种“真正的死”,因为他的族人们便是这样一个接一个地死去,那代表着他再也见不到玄武了!他原以为佘玄麟会替他保护好玄武,结果……他开始回想佘玄麟一百八十前来的时候说过的一切,他开始怀疑佘玄麟的动机,怀疑他是不是被三生石的力量迷惑,失去了自己的本性。于是他决定要逃出这个囚牢,亲眼去看一看玄武。 一开始的时候,阴黎对这个由三生石碎片构成的强大的封印结界毫无办法,无论他如何想尽办法,这里就像是一个被远远流放的孤岛,既没有人能看到他,也没有人能听到他。他知道佘玄麟留下了单宁来看守他,单宁是一个心肠很软的妖神,他试图说服单宁,让他出去看一眼。然而单宁始终对他不理不睬,于是他转而动了脑筋,他开始不停地在这个世界里对着草木天空重复三生石的妙用,他说三生石可以改变过去和未来,可以将一个人从自己的躯壳中取出,放入另一个人的躯壳中,他知道单宁听得到。 “可是使用三生石的力量不是会有副作用吗?”当单宁回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阴黎知道自己的话起到效果了,单宁开始对三生石的力量产生兴趣,于是他更是花尽一切力量来勾勒、渲染三生石的一切,他告诉单宁,三生石主要起作用的还是石魄,使用得当就不会发生问题,而他知道怎么使用三生石。 “如果已经产生了不好的副作用了呢?”单宁认真地问,阴黎知道那是因为单宁挂心佘玄麟。佘玄麟果然在收集三生石碎片,他不仅是为了封印他阴黎,还抱着其他目的在收集那东西,并且由于使用三生石碎片,他的身上恐怕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 佘七幺的声音忽然一顿,廖天骄等了会,见他还没有念下去,忍不住问:“怎么了?” 佘七幺将那本册子摊开给他看,纸张竟然变成了空白。 这是牵涉到三生石的秘密了,两个人迅速得出了结论。再次出现阴黎的字迹的时候,已经是陈斌出现的场合了,借助老肖家村人的骚扰,单宁分身乏术,封印开始有了一点松动,就在这个时候,陈斌来到了他的面前,而他成功地通过分魂的方式,将自己的一部分放入了陈斌的体内,从此主导了陈斌的抉择。 阴黎利用陈斌想要改变过去,救活他母亲的心,让他搜集三生石碎片,于是有了灰夜公馆的事情,然而在那里,就在他要见到玄武的时候,他却被陈斌的力量压了过去。没办法,他已经离开真正的生命河太久、太久了,三生石碎片的结界也使得他无法远距离、长时间地操控陈斌,于是他只来得及看了玄武一眼,便“睡”了过去,再后来就是陈斌主导一切,直到他终于醒过来,但那些东西就没有被记在这本册子上了。 第182章 屋子里再度安静了下来,只有不远处“隆隆”的冥水瀑布奔涌之声传来。无论是廖天骄还是佘七幺,在这个时候都闭上了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本合上的册子,让那份难以排遣的难受慢慢地被习惯、被稀释、被沉淀。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也没资格说什么,七百年前的事,注定了佘玄麟、玄武、阴黎三人的分道扬镳,时至今日回头看去,那种仿佛用闷锤狠击心脏的痛感竟连他们这些旁观者都感同身受。 过了片刻,佘七幺长长地吐出口气来说:“算了,别想了,已经过去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嗯。”廖天骄知道佘七幺说得对,但是一时半会却还不能将那种难受的情绪压抑下去,他想着,如果有一天他们再遇到玄武,是不是应该将这件事说给他听?也许让玄武抱着已经习惯了七百年的“真相”会对他更好,可是这样一来,却也等于骗了他。阴黎与玄武的相遇固然是经过了计算,抱有不纯的目的,但是阴黎本人对玄武的感情却并没有掺杂一丁点的假……廖天骄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佘七幺将那本册子塞入怀中说:“保险起见,再搜搜屋里吧,万一还有别的线索呢?” 廖天骄应了一声,把纠结放到一边,开始仔细搜索。无奈这间屋子实在是太过狭小,家具也只得那么几样,他很快就查找完毕,除了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工艺品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工艺品是廖天骄在阴黎的床边找到的,说起来风格和他这间屋子的倒的确有些不统一。阴黎整间房内的家具都是二百年前的东西,所以难免打上了那个时代的烙印,只有这件工艺品看起来颇有点现代风格。那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球体,在密封的状态下,里面却布置了草坡、瀑布、小屋的景观,看起来就像是这个幻境的一个微缩盆景。 廖天骄拿给佘七幺看:“你看这个。” 佘七幺接过来研究了一阵,也有点意外,说:“看起来像是掏宝上卖的那些微景观。” 所谓微景观是近段时候开始在网上流行的一种桌面微缩盆景,通常的做法是取一个半封闭的容器,往里面装入苔藓、蕨类都植物,再加上一些玩偶啊、小房子、小兔子、小狗之类的仿真模型,从而构成一个桌面“小世界”,美观可爱,养起来比较容易,算是给忙碌不堪的办公族或是想要追求浪漫的学生提供了一个舒缓心情的窗口。但是如果这样的东西似乎不该出现在阴黎的生活中。 “阴黎在两百年前就被关进来了,一直到去年陈斌复活他的时候才从这里出去,这个东西总不见得是他网购的吧。”廖天骄疑惑地说,“难道这是他托陈斌带给他的?可是他要这东西干什么?不对啊,虽然陈斌能和他对话,但是也没到可以送东西进来的地步啊。” 佘七幺将那个小玻璃球举起来,对着日光看了看,又看了看底部说:“未必是现代款,这种玻璃球在清朝时候就已经能够做出来了。” 廖天骄说:“那这算是清朝时候的古董?” 佘七幺把玻璃球递给廖天骄说:“先收着吧。”话才说到一半,似乎突然手上一滑,玻璃球朝着地面就直直砸了下去。 “哎!”廖天骄叫了一声,幸好他眼疾手快,在玻璃球从佘七幺手上掉落的一瞬间就伸了手出去,接住了那个脆弱的小球,“你干什么……”廖天骄的话只说了一半,他马上反应过来,佘七幺会脱手不是因为他没拿好,而是因为这个幻境突然开始产生变化了。 冥水瀑布的“隆隆”之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大地波动、挤压产生的“嘎吱嘎吱”的声音,阴黎的小木屋疯狂地抖动起来,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整座房子都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所取走,廖天骄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墙壁、屋顶被从地基上拔起,飞上了空中。刚刚宁静漂亮的晚霞天如今破了一角,露出了幻境外面明亮的天色,在那个方向,他们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漂亮却无情的眼睛。 “是佘玄麟!” “谁!”佘七幺一把将廖天骄拉到身后,转过身去,“玄……玄武前辈?” 身着铠甲的玄武就立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或许刚才他就一直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地听着佘七幺一字一句地读出阴黎留给世间的最后言语。 佘七幺和廖天骄这两个晚辈一下子都愣住了,两人的心里同时涌起了一股想要逃跑的冲动,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被大人发现了一样。这个时候,近在身边的佘真人都不能让他们感到那么紧张,他们更紧张的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玄武……而且,玄武的状况似乎更糟了。 “玄武前辈,你的……脸……”廖天骄没有把话说下去,三生石魄给予他的力量让他现在清楚地看到了玄武身上的因果链。不知道是因为经过了特训的缘故,还是因为玄武现在的情况确实是不好了,以前很少能看到妖神身上因果链的廖天骄此时清晰地看到了玄武身上一段一段,锈满了铜绿,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的因果链。玄武的整个人几乎已完全被铜绿所覆盖,只有那张脸,依旧还有一小半保留着那张美丽脸孔的本来模样。然而,也只有左半边脸的眼睛部位而已,玄武已经只剩下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因为被铜锈所覆盖所以无法睁开,但是他仅剩的这一只眼中却闪烁着廖天骄从未见过的清澈而坚定的光芒。 “玄武前辈恐怕快走到人生的尽头了……”廖天骄难受地想。 “还在开什么小差!”玄武却突然朗声呵斥道,手中的寒冰斧随之一振,廖天骄立时感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霜花从玄武的脚下扩张蔓延,直接将周围一带统统覆盖,廖天骄和佘七幺不由得齐齐打了个哆嗦。 玄武倒竖了眉毛,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佘七幺说:“前辈,我现在……”他想要说自己有了天蛇之力,然而话还没说完,一股凶悍的神力便从玄武身上释放而出。冰冷的神力在刹那化为无数冰锥猛然射向了佘七幺,佘七幺下意识地想要调动天蛇之力拦阻,然而由水结成的冰锥根本不认他,刚刚还很听话的风也无论如何都组织不到一起,他想要筑起土壁,但是土层柔弱而无力,起到他的小腿位置就停了下来。 “佘……”在廖天骄的惊叫声中,那些冰锥停在距离佘七幺的鼻尖只有一公分的距离,然后化为一蓬冷水,狠狠地打在了佘七幺的脸上。 佘七幺被这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还以为掌握了天蛇之力他就无所不能了,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够不骄傲自满了,因为得到了天蛇之力的他在想要对付佘真人的时候,仍然还想着要摸清底细再说,并没有直接找上门去大打出手,他还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成熟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但是此刻他才知道他与这些真正的大妖神们还有多少的差距。单宁的结界虽然被佘真人打破了一角,但仍然限制了他大部分的神力,但是玄武却能在同等环境下将神力发挥到这个地步! “晚辈受教!”佘七幺郑重地说。 廖天骄还想说什么,佘七幺却一把将他甩到背上说:“走!不要辜负玄武前辈的好意!” “可是……”廖天骄咬着牙,最终点了点头,他先从他的宝葫芦里摸出了一把法宝洒在玄武周围说,“前辈,这些留给你!”然后又摸了两手法术暗器出来,对佘七幺说:“你管前面,我管后面和空中,走!”话音方落,佘七幺已如离弦之箭,往远处跃去。 空中传来了清爽的笑声,如果不是知道佘真人的本性,或许真有人会以为那是友善的笑。佘真人好听的声音从空中传来:“玄武,你全盛之时尚且只能与我打个平手,如今凭我当初让你留下的这三分神力,还有你那濒死之躯,你以为能支撑多久?” 廖天骄已经被佘七幺带着跑出了一段距离,但是听到了佘真人的话,忍不住拎了个扩音喇叭出来喊:“玄武前辈,别听他的,他不是佘爷爷,他是个冒牌货货货!”喇叭太响,地区空旷,还带上了回音。 玄武身躯一震,再看向空中的时候,那只独眼中的神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原来如此,看来你就是当年在万仞忘川水底与我争夺三生石的那个神秘人,也就是制造出阴黎的人。” 佘真人朗声笑道:“你说是便是吧。” 玄武咬牙道:“那倒是来得正好,我隐忍这么多年不过是为了报当年的一箭之仇,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今天便连阴黎和玄麟的仇一块报了!”说着,但听一声清脆的龙吟响起,整个幻境世界层层崩塌,原本虚幻不定的冥界之水骤然化为实形,从下到上,凝结为一条喷霜吐雪的冰甲龙,从那深深的壑底拔地而起,驮起玄武,将他带上了半空。 “你到底是谁,夺我三生石有何目的?”玄武厉声质问,冰龙发出咆哮,吐出一口寒气,整个空间都开始飘起雪来。 佘真人道:“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怎么,还有余暇管三生石?” 玄武正色道:“三生石被毁之事因我而起,何况我是这片天地间正命正格的妖神,执掌幽冥生死,前世今生,这事我怎么管不得?我不仅要管,今日我还要将你就地正法!”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冰龙张牙舞爪,冲着佘真人那双眼睛就抓了过去。与此同时,廖天骄留给玄武的那堆法宝也开始各司其职,一只上古穷奇的幻形飞上天空,冲着那双眼睛咬去,一只金翅大鹏鸟在空中盘旋了一圈,配合穷奇,同样冲向佘真人,而洒在草地上许许多多的结界针在这一刻同时放出光芒,于空中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佘真人牢牢锁定。 “呵!”佘真人冷笑一声,“你们真以为我不敢撕破单宁的结界?”他不再以天眼的形式装神弄鬼,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笛音,本就已经崩塌了大半的幻境空间完全瓦解纷落,现出了佘真人的身形。此时他正高高坐在一头怪鸟背上,手执墨玉笛,冷眼看着底下几人。 “宫调·破音阵。”伴随着一串短促而怪异的笛声,大地剧烈震动,带着粘稠感的“咕嘟咕嘟”之声从地底由远及近。 第183章 “糟了,灵血髓!”处在虚实交界的佘七幺瞬间化作天蛇之躯,他干脆不再寻路,对廖天骄吼道,“抓好!”直起身子,直接对着顶上撞了过去。现实的土层被他一层层撞破,很快,在廖天骄的眼前出现了亮光。佘七幺冲出地表,飞上空中。 “往哪跑!”佘真人的声音冷冷响起,随之大地宛如被一劈两半般开裂,灵血髓如潮水涨起,很快与裂缝平齐,接着化作炮弹打向空中的佘七幺和廖天骄两人。 “砰!砰砰砰!”就像是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底下有一个炮兵团那样。 这次不用佘七幺吩咐,廖天骄赶紧伸手抱住佘七幺看起来应该是脖子的部位,伏低身子,夹紧双腿。伴随着“炮声”,佘七幺在空中开始不断变幻飞行轨迹,直行急停、俯冲急停反V上扬,波浪式跃进,就像是一个高超的飞行员驾驶着战斗机,在天罗地网之中穿梭。廖天骄也没闲着,在保证自己不掉下去的前提下,一看角度顺手就撒一把可以飞的暗器出去,虽然威力不大,但是能够给佘真人找点小麻烦。 “往哪……跑……” 突如其来的佘真人的声音让廖天骄和佘七幺差点同时炸毛,尤其是廖天骄。他们明明离佘真人已经颇有一段距离,但是刚刚那一句仿佛就响起在他身旁,贴着他的耳边说出。 明知道这不现实,因为他们都可以听到玄武和佘真人正在背后打斗的交锋之声,但是廖天骄却还是觉得不对。他背脊发凉,整个人都在哆嗦。 僵硬着身体,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去,当看到身后情景的那一刻,廖天骄差点喊出声来,一只似乎是灵血髓化成的佘真人就坐在他的身后,正试图将爪子搭到他的肩上,如果不是那张脸有一半是石油黑乎乎的样子,他会真的以为坐在自己身后的就是佘真人。 “啊……”廖天骄拍了拍佘七幺的头。 佘七幺还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廖天骄一把将他的脑袋掰了过来,巨大的蛇头顿时对上了那只石油佘真人,两个红宝石眼睛都瞪大了。 “我去!”佘七幺怒吼道,“这玩意什么时候爬上来的!”说着,一个倒栽葱就往地上俯冲而下,并且360度不停旋转,“啊啊啊,那玩意把我的背烧出窟窿了,快给我弄掉他啊啊啊咝!” “啊啊啊!”廖天骄也在叫,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头下脚上。他正在他的宝贝葫芦里掏法宝呢,被佘七幺来了这么一下,差点整个人都横飞出去,赶紧用双腿更加紧地夹住了佘七幺圆滚滚的身体,忙碌地在宝葫芦里寻找。 寻人虫,不对!毒蒺藜,不对!应声蛊,不对! 佘七幺叫:“好了没有!” 廖天骄被催急了说:“好了好了!”随便抓了一把什么东西就往后一撒,但听身后立刻传来了“咕嘟咕嘟”的声音,廖天骄回头一看,那个石油佘真人被一团白粉扑了满脸、满身,它的身体竟从那些落了粉的地方开始,迅速凝结起来,然后僵化,再然后是脆裂,就如同一块被晒得龟裂了的土地。佘七幺刚好在顺风飞,那些碎裂的粉末被风一吹,顿时土崩瓦解,差点就洒了廖天骄一脸。 “哈秋!哈秋哈秋哈秋!”巨大的蛇连连打出喷嚏,佘七幺的大蛇头里发出了带着浓浓鼻音的不满的声音,“你在搞什么啊,到底干掉没有?” “干、干掉了!”廖天骄呆呆地看着原先还坐着石油怪的地方,纳闷地问,“佘七幺,你家的洗衣粉怎么、怎么是这样的?要是我真用这个洗了衣服,多少件衣服都毁了啊,这不得心疼死啊?” 佘七幺说:“什么洗衣粉啊,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说的洗衣粉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廖天骄伸手到宝葫芦里又去拿了一把出来,递到蛇眼那说:“就这个。” 佘七幺两个大蛇眼都斜过去,边飞边看了好一阵子,还差点撞电线杆上,过了很久,他才倒吸了口凉气,斟酌着道:“你……那个,以后要是我们家有人问起来这种粉,你千万别说见过啊。” “啊?” “我母亲那边是碧云山出了名的药蛇世家,最擅长制作各种灵药,这是我外婆花了三千年,我妈花了两千年,然后我大姐又花了一千年,三代人一起努力才做出来的降妖伏魔霹雳无敌驱邪保平安灵灵粉,整个九君山就只有这么一小包。” 廖天骄:“……”哆嗦着刚想把那把宝贝粉再塞回宝葫芦里,却见前方乌泱泱地飞过来一大团什么东西,定睛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上百个“石油佘真人”正张开黑色的羽翅,冲着他们压过来。 廖天骄:“佘七幺……” 佘七幺:“……” 佘七幺一咬牙:“妈的!洒吧,兑上水,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廖天骄摸了根绳子出来在自己腰上绕了几圈,又绑到佘七幺脖子上道:“那你飞好了!” 佘七幺说:“废话!”停了一停,等廖天骄准备完毕,猛然拔高了十多米,钻入云层之中。那些“佘真人”一见目标失踪,顿时陷入了短暂的迷惘状态,节奏也慢了下来。 就是这个时候!佘七幺从云中骤然探出脑袋,廖天骄跟个空中飞人似地轻巧地顺着绳子荡下来,一只手抓绳子调节上下左右,另一只手提一只大喷壶,“PiPi”地朝外喷白粉水。那些灵灵水一经喷出,第一批“佘真人”立刻就像之前那个一样土崩瓦解了,其他“佘真人”愣了一愣,跟着就炸开了锅,纷纷推搡着要逃跑。 “左面、右面,哎哎,上去点,别转别转,悠着点,后退!”廖天骄一边指挥佘七幺一边豪洒灵灵粉水,自我感觉像是个假冒阿拉伯王子坐着高大上的私家飞机洒高级农药,心里别提多肉疼了。但是总算托了蛇外婆、蛇婆婆、蛇大姐的福,他们终于脱离了升龙湖肖家村的区域,向着印山市飞去。 逃出去了!正当两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冷不丁听得当空“咔嚓”一声炸雷,廖天骄吓得差点连喷壶都飞了。他们此时已经飞到了印山市上空,眼见得天空中一道道霹雳划过,那些霹雳就近在廖天骄身边,亮得他睁不开眼。再跟着又是一迭声的滚雷声响,这次不仅是他们,印山市混乱不堪的街头上,打架的、乱飙车的、抢劫的、偷盗的、行骗的人都同时愣了一下,他们回过头去,看向了某个方向,廖天骄和佘七幺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天空上,赫然出现了两只巨大的怪物,一者是一团黑压压的粘稠的石油云,油滴翻滚,组成了一张人脸,另有一只则是缠绕着巨龟的灵蛇。 “玄武前辈……”廖天骄愣愣地看着那里,看着玄武化出了最后的真身与那张脸对峙。那竟然是……阴黎的脸孔,太卑鄙了! 巨大的龟蛇在这时同时发出了一粗一细、一刚一柔两道震慑人心的咆哮,在这一瞬,整个市里所有被迷惑的人都有了片刻的清醒,可惜只是一瞬而已,随后,但见龟蛇化为了一团流光,如同彗星一般携带雷霆之势撞向了那张巨脸。 会怎样?!廖天骄与佘七幺都紧张地看着那一幕,他们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什么也不顾地走,但是他们仍然那忍不住想要多停留一会,只要一会,看这最后一眼,也许,他们能等到他们期待的结局。 “彗星”撞入了石油云之中,顿时,天地之间都炸开无比刺眼的光芒,九十九道寒流向着四面八方扩展开来,伴随着“噼里啪啦”冰雹纷纷砸落的声音、“嘎吱嘎吱”地面一路被冻裂的声音、“轰隆隆隆”树木倾倒的声音,“哔哔哔哔”车子被倒下的树木压到而发出的刺耳报警声……人们都惊呆了,可是,下一瞬,不知从哪里又涌过来了更多的石油云,它们一团一团,一团一团,源源不绝地贴上来,将那团光芒牢牢困住。起初那团光芒还在拼命挣扎,廖天骄他们还看到了从石油云中勉强探出的巨龟的四足,看到了拼命试图昂起头来的灵蛇的头颅,然而那些石油云实在太多、太多了,很快,他们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像是交响乐到了高潮却戛然而止,天地间突然就什么声音都没了,只余下,静。 石油云吃饱了,慢慢地落了下去,消失不见,剩下了一城目瞪口呆的人。廖天骄可能是最早一个清醒过来的,他飞快地擦干了眼泪说:“走!” “嗯!”佘七幺以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快的速度,拼了命地逃离了这个陷落的都市。现在的他们没有时间哀伤,也没有资格去打肿脸充胖子替玄武报仇,他们在敌人面前仍然太过弱小,就算是经过了特训,他们仍然,毫无胜算! ※ 玄武感到十分的难受,他正在一团密不透风的黑暗之中翻滚,周围憋闷、压抑、阴郁、沉重,几乎让人发狂。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已经死了吗?”玄武想着,他不知道廖天骄他们逃出去了没有,但现在唯一能够寄予希望的也只有他们了。他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那两个晚辈,也对不起玄麟,但是他实在太累了,七百年那么长,他累到……已经不想再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了,所以他宁愿选择用这样一种看似十分光彩的方式来结束自己太过漫长也太过悲伤的人生。 “玄麟,对不起,我实在担负不起那些重担了,我一定让你失望了吧。”他想着,当年因为他的临刑前一言,他这个好友便毅然替他承担起了本该属于他的重担,被牵扯进这件事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如今自己就要死了,却恐怕是没脸去见他了。只不过,大概也见不到了,他就要寂灭了,完完全全的。 这样也好,他想着。然后,他的眼前忽然就出现了许多年前的许多事,出生时、习艺时、承袭妖神之位时、接受万众敬仰时,那些过去的画面就如同琉璃一般缤纷多彩,但是其中最鲜亮的仍然是那些乐音唱和,还有在望归坡上平静甜蜜的每一天,其实他的一生中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开心的时候不是吗?他这么想着,忽然发现自己的前方有一点光亮了起来,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那光点却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它从一点光变成了一团光,然后……他吃惊地看着从光芒中摇出了一艘船来,水波轻轻荡漾,这里是……忘川? 玄武傻傻地看着船头立着的人,那是阴黎,他还是七百年前的老样子,他的手上提着一盏风灯,脸上挂着始终如一的浅浅的笑。 “来。”他没有发出声音,但是玄武觉得自己听到了。以一种近乡情怯般的感情,他犹豫地看了眼对方伸出的手,最后下了决定,坚定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了那只手掌中,两只冰冷的手掌在这一刻终于合到了一起。 “我们走吧。” “嗯。” 伴随着轻微的“嘭”的一声,玄武完全铜锈化了的身躯陡然炸开,那些绿色的晶莹粉末被风一卷,便飘向天南海北,四处为家去了。 佘真人皱了皱眉,坐上怪鸟,他飞到了那个微微打开的地穴上空,这次却没有使用玉笛,而是结了一个手印,随着他的动作,一道纯粹的灵力灌注而下,将里面蠢蠢欲动才露出了一点的东西重重压了回去,打上了封印。做完这一切,他似是不经意地往某处看了一眼,然后拔高身形,乘着那只怪鸟离去了。 查理朱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脸色十分古怪。佘真人应该是发现他了,却没有杀他,这是为什么?然而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为什么佘真人刚刚使用的并非妖神之力,而是道家灵力呢?他不明白。 ※ 太阳十分的耀眼,今天天气很好,所以家家户户都晾晒了被褥。阿旭将两床饱经日光浴的被褥收下来,抱在手上,拿进屋去。隔壁院子的大妈买完菜回来看到他,忍不住惊喜道:“哟,小伙子,你回来啦!” 阿旭停下脚步,转过身去,脸上露出了一个客气的微笑:“嗯,就今早回来的。” “哎呀,你这脸色怎么了,蜡黄蜡黄的,是生病了吗?”大妈吓了一跳,急忙道,“回头我让你大爷给你抓副药吧,他在药房工作,方便得很,只收你点药材费。” “谢谢大妈,不过不用了,我只是有点累而已。”阿旭礼貌地说道,又要往屋里走。 “哎,那你弟弟呢,他身体好些了没?”大妈却还不放过他。 阿旭的脚步顿了一顿,这次没有转头,过了会,才传出他低低的声音:“他已经好啦,说闷在屋里太久,所以想出去散散心,见见以前的朋友。” “哦,怪不得你们两兄弟最近都不在呢,我还以为你们搬走了。”大妈说着,“年轻人是应该多出去走走。”她又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阿旭飞快地转过头来,一字一顿地大声道:“他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我还在这里等他!” 大妈被阿旭的态度和声音吓了一大跳,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飞快地进屋去了。大门重重地关上,阿旭却木然地站在原地。太阳落下了,此时虽然已经是冬天的末尾,但是太阳落山以后却还是十分地冷,冷到彻骨。流浪的小三花发现这家的主人回来了,欢快地“喵喵”叫着跑过来,亲昵地蹭阿旭的裤脚。阿旭终于有了反应,他蹲下身,用力抱住了小三花柔软而温暖的身躯,仿佛想要借着那一点点温暖来给自己勇气。 “会回来的,他不会抛弃我们的,他会回来的……” 谁也听不到他的声音,谁也不会给他应答。 第184章 廖天骄他们飞了很久,久到他对于时间的概念都有点模糊了。他坐在佘七幺背上,从不困飞到困,飞到强撑着不睡,飞到打着自己的耳光不让自己睡,飞到开始打盹、到睡着、到惊醒、到再度犯困……身后的追兵一直没有断,佘真人仿佛阴魂不散,即使看不到他的人,他们也能感觉到他就在后面窥伺,一旦他们停下脚步,便会立刻被狙杀。所以,只能不断地飞,从这里到那里,再到那里、那里、那里……他们经过了无数的城市,但是没有一个地方他们敢停下脚步。终于,佘七幺撑不下去了,当经过一片空旷地带的灌木丛时,他毫无预兆地一头栽了下去,幸亏这之前他已经略微降低了高度,所以廖天骄只是吓了一跳。他以灵敏的身手飞快地跳了下去,在佘七幺落地前伸手接住了他。 好痛!被这么大一条蛇砸到的感觉可不好受,廖天骄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两条胳膊都没了,好容易恢复过来的时候便感到了一阵阵锥心的痛,看来即便不是骨折,多半也已经扭伤了。不过没关系,他带了灵药,应该能够治得好,而且他已经不是过去的廖天骄了! 昏迷的佘七幺在廖天骄的手中化为了人形,露出了赤裸着的身躯。廖天骄忍着痛,先探了一下佘七幺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心脏。佘七幺的的心脏跳得很快,呼吸也十分急促,他的体温通常比常人要低一些,这个时候却滚烫滚烫,像是发了烧。廖天骄非常懊恼,佘七幺本来就是重伤未愈,结果刚刚还对付了一大堆“佘真人”们……廖天骄想到了佘七幺使用的那些神力,那跟他以前的手法并不相同,看来他在藏书阁空间里肯定瞒着自己做了些什么,搞不好还是禁术什么的,就像那些电视剧里常演的。廖天骄直怪自己不够细心,没有发现佘七幺的异样,但其实就算他发现了也是无能为力,形势逼人,他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只有他自己了,廖天骄赶紧打起精神,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佘七幺盖上,然后小心地打量起四周。这里应该是某个郊区的度假基地,眼前是一汪宁静的湖泊,岸边飘着一艘系住的船,周围是草场和树林,一排五间小木屋坐落在湖边,冷冷清清地锁着门。廖天骄一连观察了数次,终于确定那种始终缀在他们身后阴魂不散的气息消失不见了,也许他们真的已经飞离了佘真人的管辖范围。 廖天骄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眼下要抓紧时间休整才行。他将佘七幺背到背上,然后朝着那排木屋跑过去。这一排木屋果然都是度假用的,而且已经久无人使用。廖天骄挑了其中看起来更脏的一间,因为那代表着那间房平时更少引人关注,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锁头拨开,闪身入内。 佘七幺因为这些动作在他背上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廖天骄听到他虚弱地说了一句:“快跑!”然后又是,“小心、廖天骄……”知道他是烧糊涂了,在说梦话。 屋子分里外两间,外间是客厅,里间是卧室。廖天骄背着佘七幺进了里间,发现这里居然还有备用电源。廖天骄先把佘七幺放到一旁的地上,让他靠着床,然后才开始布置周围的一切。他从宝葫芦里找到一个临时性的结界发生装置,塞到了屋子的角落里,代替佘七幺的神力在屋子里制造出一个无人使用的幻结界,然后在房前房后房上都各布了一些简易陷阱做报警器,最后进门的时候不忘挂上了锁头。 做完这一切后,廖天骄才敢使用屋子里的备用电源,伴随着轻微的启动声,下了窗帘的屋子里亮起了灯。廖天骄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套勉强可用的被褥铺在床上,然后想把佘七幺挪上去,这一动却听佘七幺重重“哼”了一声。他的眼睛因为痛楚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看向廖天骄,但是那眼神却是涣散的,看着不像是清醒的样子。 “我扶你到床上躺一会。”廖天骄说,撑起佘七幺的身子,手伸到他背后却摸了一手湿漉漉的怪手感。廖天骄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其他了,仗着蛮力将佘七幺抱起来,让他俯卧。灯光下,清楚地照出了佘七幺背部现在的情况,廖天骄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佘七幺先前曾经说过他的背被石油佘真人烧出了窟窿,廖天骄听到了,但没想到会那么严重,可以说从他的背部三分之一到下方都已经完全不能看了……许多地方就像是被硫酸泼过了一样,肌肉已经彻底腐坏,甚至露出了底下的骨头,有些地方则可以明显看出是因为一直在做高速高难度飞行导致的肌肉撕伤,佘七幺的整个背上现在都是血! 廖天骄只愣得一愣,立刻飞快地去他的宝葫芦里翻东西。他真的庆幸自己带了足够多的药,并且多少恶补了一些药学和护理知识,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些知识到底管不管用,这世界上恐怕还没人处理过灵血髓造成的伤口,因为每一个被灵血髓所伤的人都已经被夺生或吃掉,佘七幺也许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但是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夺生。但是不管怎样,他一定会守到最后! 手忙脚乱地按照课本教学一步步处理,止血、清创、正位、贴药膏、绑上纱布,廖天骄忙碌着,并没有发现他们从阴黎屋子里带出来的微景观落到了地上,打了个滚,翻倒不动了。 一直忙活到接近傍晚,廖天骄才处理完佘七幺的伤口,虽然包得很难看,但是血却是止住了,这也让廖天骄惊喜地发现,佘七幺有很强的自愈能力。那些后期撕裂开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只有被灵血髓烫坏的地方却还是坑坑洼洼、十分惊悚,也不知道那些缺了的肉还会不会长回来。廖天骄伸手探了探佘七幺的额头,依然还是那么滚烫,往常白皙的脸烧得通红通红的。刚才那种清晰的梦话已经没了,他一直在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但是廖天骄听不清,他感觉佘七幺可能还沉陷在与佘真人的战斗中。 “佘七幺,没事了,我们逃出来了,你放心歇一会。”廖天骄一伸手握住佘七幺的手,佘七幺便立刻紧紧地反握回来,连指关节都发白的用力。廖天骄被他这一抓,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抽了几次手都没抽出来,反而还差点被他拉上床去,“唉你……” 他只好伸长腿把宝葫芦勾过来,然后从里面摸了点药出来,又从里面摸出一个大黄鸭小水壶,倒了一盖子温水给佘七幺吃药。 “来,吃点药。”廖天骄说,见佘七幺兀自牙关紧咬地不肯醒来,眼珠子转了转,先自己脸微微红了一下,然后贼忒兮兮地看看周围,迅速地把药片扔到自己嘴里,喝了口水亲上去。“唔唔……好苦……”廖天骄死活推不进去药片,反而自己喝了一肚子苦水,简直想要去打死那些电视剧编剧,好在佘七幺大概是口渴了,终于大发善心地微微张了嘴,廖天骄又折腾了半天,总算是给他把药喂下去了。 真是不能信偶像剧啊!廖天骄想着,给佘七幺擦完了唇角和脖子上的水渍后,盖上被子。定下心来后,廖天骄才发现自己又累又饿还手疼,他看了眼表,发现他们已经连着高强度逃亡了两天两夜了,之前是因为精神紧绷才没觉得饿,现在就不行了。廖天骄为难地看了眼紧紧抓着他手的佘七幺,到宝葫芦里翻了半天,最后只翻出了一小包甘草梅子饼和小半袋鸭脖子。藏书阁里没有吃的,他们从九君山又出来得匆忙,廖天骄什么都准备周全了,偏偏就是水和食物没有带够。他将那袋鸭脖子拿出来看了看,最后忍着饿意,吃掉了一小块,便宝贝地收了起来。如果佘七幺醒了,他肯定也要吃东西的。 佘七幺开始发抖了。 “冷……”他神志不清地念叨。 廖天骄看了一眼屋内,有空调,有油汀,但是使用那些东西的话,这个备用电源可坚持不了多久。他想了想,干脆脱光了衣服钻到了被窝里。 “偶像剧就偶像剧吧,管用就好,这也不管用的话,一定回去打死那些编剧!”廖天骄想着,伸手将佘七幺抱住。佘七幺即便在梦中也好像受到了鼓励,一感觉到廖天骄的气息便紧紧缠了上来,将他牢牢抱在怀里。 “艾玛,你别乱动!”廖天骄被他压得嗷嗷直叫,佘七幺那哪像是搂搂抱抱,简直要把他摁到身体里去,“头、头,让我把头探出去!”廖天骄急得,他可不能睡,他还要负责警戒呢。对于这个要求,睡着的佘七幺起初似乎挺不满意的,在梦里都皱起了眉头,后来实在是虚弱已极,敌不过廖天骄的力气,终于委委屈屈地放他脑袋和一条胳膊自由活动。廖天骄从被子里钻出来只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没了,编剧大哥,这种溺水的人抓到浮木就往水里按的死德行你为什么不写清楚啊啊啊! 入夜了,周围也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有独属于这个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廖天骄调低了灯的亮度,打了个哈欠,又伸手摸了摸佘七幺的额头,好运的是,他好像给对了药又或者佘七幺的生命力确实强,——想想他在钟表镇命鳞被毁,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活了下来确实是很厉害,总之情况似乎略有了好转,廖天骄的肚子已经饿过了头,不叫了,但是胃却隐隐疼了起来,但是他忍耐着,静静地守候着。 半夜的时候,天上突然打起了雷,廖天骄当时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佘真人又追来了,一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随后却听到了属于春雨特有的那种细密的敲打声。“隆隆”、“哗啦啦啦”,外面的湖泊被敲打着发出水流流淌的声音,跟着,廖天骄便听到了虫鸣蛙叫,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竟是已经到惊蛰了。 自然界的春天已然来到,他们所处的严冬却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突然,有个暖和的东西摸上了廖天骄的肚皮,廖天骄愣了一下,随后才明白过来那是佘七幺的蛇尾,他不知何时化出了下半身的蛇身,蛇尾偷偷绕到了他的胃部,轻轻地揉抚着。 “佘七幺?”廖天骄试探地喊了一声,但是佘七幺并没有回答他,他依然闭着眼睛,呼吸已经平稳下来,只有蛇尾似乎是无意识地轻轻敲打、按揉着。随着他的动作,廖天骄感到有一股暖流从那里流入了自己的身体里面,一种放松的感觉慢慢地席卷了他的全身。 好想睡一觉。廖天骄想着,好想……然后,他真的睡了过去。 第185章 廖天骄是被噩梦吓醒的。 他梦到自己独自一个站在繁华的都市中央,面目模糊的人群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但他找不到佘七幺。他喊他的名字,拨开人群、拦住一个个人寻找他的踪影,但是没有一个人是他。 “佘七幺!”他大声喊,“佘七幺、佘七幺、佘七幺!” 人群扰攘,如同一大群的苍蝇在他耳边嗡嗡嘤嘤,但他就是听不到佘七幺的应答。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终于在人群里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所有人都是灰色的、面目模糊的,只有那个身影却是清晰的、鲜艳的,他穿着华丽而繁复的古服,慢慢地行走在人群之中。 “佘七幺!”廖天骄大喊着冲上去,想要拉住他,然而他怎么追都追不上他。佘七幺走得十分缓慢,但是却始终离他很远,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拼命,无论他怎么追赶,那个身影却还是渐渐地消失在人海之中。 “佘七幺……”廖天骄“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然失去了他的踪影。佘七幺不要他了! 廖天骄睁开眼睛,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过了好久,他才明白过来,刚刚的竟然只是一个梦。他难为情地用手抹了把脸,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泪流满面了。真是讨厌!廖天骄转头看向身边:“佘……”下一瞬,他立刻惊跳了起来。 佘七幺不见了! 顾不得穿衣服,廖天骄只穿了一条内裤,光着脚就往外跑。整间屋子里都看不到佘七幺的身影,难道他被抓了吗?廖天骄焦虑万分,但他还有那么一丝理智在,还知道越是急越是适得其反,于是他努力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仔细看周围,并没有入侵的痕迹,佘七幺应该不是被抓走了,不然他不会还好好地留在这间屋子里,毕竟他才是目标所在。会不会是有什么事出门了?廖天骄这样想着,回屋去迅速套上了衣服,然后打开门冲出去。 一开门,一股雨后独有的清新气息便迎面扑来。其实廖天骄并没有睡多久,此时也不过是早晨六点左右,由于昨晚的雨,此时有一股淡淡的水雾漂浮在空气中,周围的一切——湖光山色、草木花朵、鸟飞云舒,都像是被柔化了一样,有一种水墨画洇染出的柔软意境。可惜廖天骄并没空去注意这些,他只是飞快地看向自己昨日在屋子四周布置的陷阱,确定那些东西都没有被破坏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应该是没出事!廖天骄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就这么一会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可是佘七幺到底去了哪里呢?虽然确认了不是敌袭,但是他很快又想到了刚刚那个梦,廖天骄马上又着急起来。佘七幺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会不会是伤势变差了,不想连累他,所以独自走了呢?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廖天骄立刻“霍”地一声站起身来。 “佘七幺!”他叫了一声,随后意识到这样很可能会招惹敌人,立刻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周围的山体挡住了音波,送来了一声声的回音,“佘七幺、佘七幺、佘七幺……”一只水鸟被声音惊扰到,振翅飞过湖面,像是国画巧手一道写意的飞笔。 廖天骄忽然听到了水流波动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游过。他回过头去,但见那深深的湖泊之上,浮现出了一道不自然的曲线波纹,显示底下有什么正从湖中心靠近岸边。 廖天骄小心翼翼地接近湖边,摆出戒备的姿势。随着那东西越游越近也越接近水面,廖天骄清楚地看到了水底下的一团黑影。是什么? “哗啦”一声,伴随着水声,一颗巨大的蛇头猛然探出了湖面,睁着两只清澈却犀利的红宝石眼睛紧紧地盯着廖天骄。廖天骄一下子愣住了,他终于又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担忧,佘七幺被灵血髓污染了,那么他,会被夺生吗,眼前的这一个还是他所认识、熟悉、喜欢的佘七幺吗? “佘……” 巨大的蛇头突然昂起,跟着大嘴一张,“噗”地就喷了廖天骄一身水,外加一大堆的……鱼! 廖天骄:“……” 佘七幺昂着他的大脑袋,两个红宝石眼睛眨了眨,大大的蛇头摇啊摇,嘴里发出爽朗促狭的笑声:“蠢媳妇,被鱼埋,蠢死了咝咝咝!”说着,化为人身,矫健地跃上岸来。 廖天骄无语极了,他急得要死、担心得要死,结果却被浇了一身水,砸了一头鱼,还被嘲笑,这种感觉真是……他有点恼怒地抓下了一条在自己脑袋上蹦跶的小鱼,扔回了湖里说:“你到底在干嘛!” “弄早饭啊。佘爷翻过你葫芦了,你可真蠢,带了那么多法宝就是不带吃的,多亏佘爷聪明,想到这种度假区的湖里肯定有养殖鱼,就来抓咯。”佘七幺边说边擦干自己,往身上套衣服,结果套到一半就被廖天骄拉住了。 “咝?”佘七幺疑惑地看着廖天骄。 廖天骄一把抓了他的肩膀,用力把佘七幺转过去,那力气大得佘七幺都反抗不了。 “喂,你……” 廖天骄看向佘七幺的后背。昨晚那个狰狞恐怖的创口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暗红色的新生皮肉和肌肤,廖天骄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轻轻触碰。 “咝!”佘七幺打了个哆嗦。 廖天骄立刻紧张地收回手问:“怎么了,弄疼你了吗,对不起!” 佘七幺却“嘿嘿”一笑说:“不是,有点冷,有点痒。”新生组织在更新换代的过程中,由于结痂,难免会有这种痒感,所以佘七幺是真的好了吗? 廖天骄有点不相信,明明是那么重的伤!他不是不希望佘七幺伤好,只是佘七幺的伤好得那么快却让廖天骄有种莫名的不安。他该不是骗他吧?廖天骄一咬牙,伸手重重在佘七幺的伤口按了下去,佘七幺顿时“嗷”了一声说:“你干嘛啊!”他抽着冷气,“我伤还没全好呢,你是想弄死我啊!” 廖天骄飞快地将佘七幺转过来,看他的脸。因为刚刚那一下,佘七幺皱起了眉头,但是他的脸色却并不是受了重创的灰败,而是带着生气的红润。廖天骄摸了摸佘七幺的心脏,那里很稳定匀速地跳着,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很凉,佘七幺退烧了。 佘七幺把廖天骄的手抓下来,攥在手里,用另一个手迅速穿戴完了说:“真是的,不是认识你久了真不知道你竟然是这么大胆的人,小时候那么小一只就知道用烤串引诱佘爷跟你结婚,长大了还会主动钻到佘爷被窝里来……” 廖天骄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想起昨晚两人赤身裸体地搂抱在一张床上,佘七幺的蛇尾还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自己,脸刹那就红了。不过红着脸,他还要装作很淡定说:“那有什么,咱们俩定过亲了,做什么都是正常的!”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下子脸又更红了。廖天骄偷偷抬起头看向佘七幺,只见他在晨光里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幸福的笑容,那笑容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好了好了,不说废话了,咱们得先把正事办了。”佘七幺说。 廖天骄赶紧道:“谁废话了!”话没说完,就被佘七幺在唇上亲了一口,“喂……” “谢谢你昨晚喂我药,不过你的嗯……那技术还需要多多改进。”佘七幺说着,拉着廖天骄去捡拾那些他捕到的倒霉的鱼。廖天骄只好心里碎碎念着算你技术好,等小爷以后练好了本领,一定让你神魂颠倒,欲罢不能哼! 这缱绻的情绪并没有令两人丧失警惕,他们飞快地收拾好了一切,重新退回到房内,料理早餐。屋子里没有厨房,他们也不敢生活,佘七幺便用自己掌控的天蛇之力,“蛇工”烤鱼煮水。廖天骄收拾完行囊,然后将他们昨晚呆过的痕迹一一消除,尽管这里现在看来还是安全的,但是他们决不能多做停留,耽于安逸只会让自己死得很快。 做完这一切,廖天骄便坐到佘七幺身边等饭吃。趁着佘七幺做饭的时候,他问他:“佘七幺,你的力量是怎么回来的,你在藏书阁里打坐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佘七幺烤鱼的手停了一下,随后又动起来。他原以为廖天骄在出九君山的时候给他吃固本培元的药是因为看了他笔记本上的东西,已经知道他使用了禁术,现在看来那只是廖天骄看多了小说、玩多了游戏搞得下意识的脑补,不过不得不说,他脑补的方向是基本正确的。 佘七幺昨晚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今早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基本恢复,虽然觉得不可能是廖天骄用药高超,但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翻了廖天骄的宝葫芦。佘七幺仔细对照着自己身上贴的药膏寻找廖天骄使用的药,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显而易见,廖天骄给他使用的固然是佘家姐姐们精心调制的伤药,但是对于灵血髓的伤口并不会起到奇效,甚至有几味药,廖天骄是给错了的,但是他仍然好了。佘七幺对着屋子里的镜子照了照,他后背的创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开始恢复力量,但他知道,这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是禁术的作用! 廖天骄“啊”地叫了一声,一把将佘七幺手上用来烤鱼的那个法宝“头盔”抢下来说:“你别开小差啊,鱼都烤焦了!”廖天骄抱怨着,却将烤焦了的鱼拿到自己这边,另外给佘七幺换了一条新鲜的鱼上去说,“我饿坏了,先吃了哈,你自己烤自己的,唔唔,真香!” 看着廖天骄狼吞虎咽的样子,佘七幺忍不住想着,希望是他想错了,希望禁术不会对他的身体起到致命的摧毁作用,他好不容易才跟廖天骄重逢和心意相通,两人一路出生入死地闯到了今天还没过过几个好日子,他希望他们可以在一起久点、再久点。 廖天骄不知道佘七幺在想什么,只是说“喂,刚刚问你的话怎么不回答呀?” 佘七幺愣了楞,回过神来。他将手上烤着的鱼换了个面说:“我在藏书阁里进到了我祖父为我留下的幻境空间,遇到了两个指点我力量的人。” “谁?”廖天骄好奇地问,佘七幺的厨艺真的很好,在这种没有调味料的情况下还能用树叶和泥巴把鱼烤得香香嫩嫩的,虽然有点淡吧,却也有股奇特的清香,十分好吃。 佘七幺顿了一顿说:“白素贞和许仙。” “噗……”廖天骄吃惊极了,差点连鱼肉都喷出来。他脑补过佘七幺进入幻境找到了一本秘笈或是看到了他祖父留在空间里的修习法术的图画,就像那些武打小说里常写的那样,但他万万没想到佘玄麟给他的孙子留下了两个活的师父,而这两个活的师父还会是这样两个连他都耳熟能详的人。 “白素贞?许仙?”廖天骄目瞪口呆,“他们不是、不是不知所踪了吗?”廖天骄也记得查理朱当年和佘七幺在火锅城里的那番对话,他当时为了白素贞和许仙到底是不是天定的一对还十分纠结,因为按照查理朱的话来看,白素贞能和许仙在一起其实是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而这也相应关系到了使用三生石会付出代价的公式。——总有一天,他也会使用三生石魄的力量来帮助佘七幺,他得事先知道怎样操作才更合适。 佘七幺见廖天骄的注意力转移了,趁机浑水摸鱼道:“对啊,他们是这么说的,还用了那《新白娘子传奇》里面那两个明星的脸,不过他们后来又突然变成了梁山伯和祝英台,还让我从两者的联系去想三生石的事情。” “哈?”廖天骄越听越糊涂,“你的意思是他们既是白素贞和许仙又是梁山伯和祝英台?” “嗯。”佘七幺点万头,忽而一愕说,“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廖天骄纳闷,“他们既是白素贞许仙,又是梁山伯和祝英台?” 佘七幺飞快地回想着在空间里那两个人的话,他们让他想白素贞和许仙、梁山伯和祝英台之间的联系,然后他的回答是因果、规律、三生石,然后他们就说自己通过了考验,还说这是他们在归去前,佘玄麟拜托他们的最后一件事,这就是他们给予佘七幺的关于三生石的终极提示。所以,这个提示到底说了什么呢? 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传闻始于西晋,白素贞和许仙的故事则传闻发生在南宋年间,两者并非一个年代的事,却都描绘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他们的共通点都是历经坎坷,最后收获了一个看似圆满却虚幻的结局。《梁祝》中梁山伯死后,祝英台出嫁途径梁山伯的坟冢,哭坟、投塚、化蝶,两人成为了一双彩蝶,后来不知所踪;《白蛇传》中白素贞被压雷锋塔底,许仙不知所踪,后人传言他在金山寺出家,再后来许仕林高中状元,孝心感动上天一家团圆,当然也有说许仙不知所踪,白素贞并未生下许仕林,后来雷峰塔倒,白素贞才得以脱出的比较残酷的结局,至于她之后有没有与许仙团圆,大家也就不知道了,因为再也没有了这两人的消息。无论怎样,他们都有一个波澜曲折的过程,一个柳暗花明的结局,还有一段模糊不清的佚失的将来…… 佘七幺从未想过,如果白素贞和许仙就是梁山伯和祝英台这么一回事,就像他从未想过白素贞和许仙两人为什么会使用电视剧里明星的脸一样,没有想过为什么到最后他们两人的声音会汇合成为同一个声音,就像玄武曾经所使用过的两个声线那样。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是两对情侣、四个人,而是两个人,甚至是一个人呢,如果这个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固定的面目呢? 廖天骄虽然没有经历过佘七幺经历过的事,却自己也做出了一些大胆的推测:“历史是一个轮回,很多年前我就听到过这种说法,诸如世界被毁灭了七次又重建了七次在很多宗教典籍里都有说到。同时,在流传世界各地的不同年代的神话传说中也常有相似的内容,比如大洪水、比如伏羲女娲是人身蛇尾,古埃及、印度、玛雅文明都有蛇崇拜等等。也许世界很小,并且一直在遵循一套准则、一定的规律推进,但是你知道的,人类总是那么健忘,好了伤疤忘了痛,所以他们总是不断地在重复错误,这个时候,他们或许就需要一些提示、一些警醒。” 佘七幺猛然抬起头来,对了,这才是幻境中的“TA”想要告诉他的!不要拘泥于时代(故事的年代)、不要拘泥于表象(长相、人、妖、神)、不要拘泥于具体的表现形式(爱情故事),只有最原初的本质才是他们想要了解三生石的人需要把握的。 祝英台违背了规律,和梁山伯在一起,最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祝英台梁山伯,他们成为了另一种生物,所谓的蝴蝶;白素贞违背了规律,和许仙在一起,她接受了惩罚,最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白素贞和许仙,他们不知所踪。这就像那些被三生石“污染”里的妖怪一样,从现在看来,毫无疑问,那些妖怪都被夺生了,正是因为被夺生了,所以他们没有了过去,也没有了未来,成为了完全不容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的一群! 也许所谓的被污染、所谓的被抹去,都应该换一个角度去看待。 佘七幺看向廖天骄,廖天骄也看着他,彼此的眼中都有一种发现了什么的兴奋与跃跃欲试,这背后还有一种笃定。 “让我们来试试看。”佘七幺说。 “好。”廖天骄回答。 两个人同时开口:“三生石是……”后面的字音蓦然消失不见了。用以防止秘密泄露的无法违抗的准则却成了他们测试自己的推测正确与否的最好试金石。 三生石是……规律、是准绳、是警铃、防火墙、杀毒软件,是维持这个世界正常运作、不被病毒侵犯的最根本的因果体系核心,它以最强大的守护力量,守护着这个世界不被病毒所侵害,提醒着人们病菌的入侵,这才是阴黎那群人为什么想要毁坏三生石的根本原因! 突然廖天骄的耳朵竖了起来:“有人!”他说,佘七幺也跟着站起身来,一把拉着他,两人迅速闪到窗边。屋外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一圈人,为首的正是他们曾经见过,后来又失踪了的袁家老头。 第186章 廖天骄向佘七幺交换了个询问的眼神,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现在属于哪一派,是修盟还是佘真人?他来这里是来抓他们的吗?他们有脱身的机会吗? 袁老头带着一批人站在屋外,但是从窗口看出去,他带着的人并不多,统共只有十来个,但是并不排除其他人躲了起来的可能性。廖天骄问佘七幺:“硬闯?”佘七幺点点头,两人都做好了准备,正在这时,另外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蛇君。”是朱雀的声音。 佘七幺浑身一震,如果朱雀也已经归降了佘真人,这一仗怕就不太好打了,何况朱雀的身边通常都还会跟着苍龙。果然,朱雀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之中,苍龙跟随在她的身后。短短半个来月不见,两人看起来都憔悴了不少,佘七幺听闻两人也受了伤,但是没想到伤得那么重,那样,他带着廖天骄,两人合力一搏的话,应该有闯出去的可能。 “蛇君,我们没有恶意。”或许是知道佘七幺在想什么,朱雀率先开口道。她往前跨了一步,特地绕过了廖天骄布下的陷阱,但是却没有更进一步。 “被她发现了。”廖天骄暗恼自己的无用。 “蛇君,我们没有恶意。”朱雀再次重申,“此处是大苍山袁家的属地,我们昨夜便发现你们来了,为了不惊扰你们休息,所以并没有冒昧拜访,那些跟着你们的人已经被我们打发走了,所幸佘玄麟这次并没有亲自跟来。”这就是说,他们不是佘玄麟的人。 佘七幺皱了皱眉,在廖天骄阻止前,将窗开了一道缝隙问:“你们是哪边的,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是佘玄麟这一边的。”袁家的猴老头突然开口道,佘七幺和廖天骄都是一惊,就连朱雀都不由得愣了一愣,但他随后又慢慢补充道,“是佘玄麟,不是佘真人,是你的祖父九君山前任山主佘玄麟!” 佘七幺猛然将门打开:“你说什么?” 袁老头走上前来,挺直了腰板看着佘七幺,自豪地说:“佘玄麟是我的朋友,在几百年前,他便托付了我们袁家几件事。” 佘七幺和廖天骄跟随着这批人进入了大苍山腹地,他们这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到了Q省境内,四处皆是巍峨景象,山脉高耸,河流交错,草原连绵起伏,配着那天高云淡,牛羊成群,顿时令人心生旷达之感。袁家是修盟四大世家之一,同时也是除了方家之外,历史渊源最久长的一家,四大世家财力雄厚,无论是佘七幺和廖天骄都以为自己会被引到什么豪宅大宅里头,却没想到袁家的基地竟然在大苍山腹地的……山洞内。 袁老头没有藏人,他居然真的只带了十三个族人,其中两个是老人,壮年人七个,剩下三个全是少年,最小的不过五、六岁,被一个女孩牵在手里,跌跌撞撞地走着,十分奇怪。 “这是我袁家如今全部的嫡系子弟,叫你们见笑了。” “什么?!”佘七幺和廖天骄同时叫起来,他们还以为袁老头是为了放松他们的警惕心才故意少带人,这一批个个都应该是精锐,谁想到四大世家的袁家居然枝叶凋零到如此地步? “这事回头再说。”袁老头吩咐了一声,一个看起来最魁梧的壮年男子在一堵山壁前摸索了一下,山壁便没有声息地洞开,露出了里头一条山道,“请。” “别放松警惕。”佘七幺低声对廖天骄说,廖天骄点点头。等到几人进入后,那山壁又合了起来,但是先前那个开山壁的壮汉留在了洞外,大概是担任守卫。 廖天骄和佘七幺缓步前行,山壁上没有布灯,好在两人现在的眼力都不错,所以光靠前面照明的一个青年后生的火把,也能将周围看得清清楚楚。 修盟四大世家,袁家擅算,讲的就是他们精通卜筮、布阵之道,而卜筮、布阵之学又往往通机关学,所以廖天骄和佘七幺都以为这山洞外表看着不起眼,其实里面应该别有洞天,谁能想到,在洞里走了快半小时,看到的除了山壁,仍然是山壁。莫说是什么辉煌的洞内建筑,就是连扇像样的门都没看到,两人都有点糊涂了,不明白袁家这样一个世家大家族怎么会混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怪不得就连修盟都不怎么看重他们了,连攻打九君山都没叫上人。 又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 “快到了。”带路的年轻后生回头道,加快了步伐。几人纷纷加快速度,跟了上去,未几,果然看到了一个圆形的洞口,廖天骄和佘七幺加紧几步,走出去一看,好生失望!只见里头是一个比较大的洞窟,洞壁上方沿着轮廓线点缀了一圈火把,照着中间十来顶游牧民族常用的毡包,一旁有一片看起来像是农作物的地,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垦出来的,不远处则传来了河水流淌的声音,应该是一条地下暗河。见到袁老头回来,人们纷纷从毡包里钻出来,对着他尊敬的行礼:“先家主!” 佘七幺和廖天骄都为袁家这样恶劣的生活环境所震惊了,就算是普通人家,时至今日也没有住在山洞里跟耗子一样生活的,袁家这是怎么回事?看出了两人的疑问,袁老头悠悠地道:“袁家原本早就灭族了,是托了尊祖父的福才能活到今天,只是必须仰仗这地脉才能活下去,所以无法出外居住。” 正在两人为了袁老头的话惊讶不已的时候,有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佘七幺、廖天骄。”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莫刘昆从一顶毡包里钻了出来。 “莫家主?”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见过二位。”莫刘昆拱了拱手,及时道,“好叫两位知道,我莫家已从修盟脱离,现在是站在这一边的。” “这是怎么回事?”佘七幺和廖天骄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袁老头说:“这边请,我们到里头慢慢说。”随后带着几人步入了最中心的毡包之中,在那里,佘七幺和廖天骄了解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 一方面,佘真人正在外界招兵买马,以灵血髓地穴污染民众,扩大队伍,另一方面,妖协和修盟却在不务正业。妖协北冥好战,修盟白印心机深沉,两人一拍即合想要先侵吞九君山再作打算,却被佘元初所阻,久攻不下,损兵折将也未能讨得好,廖天骄和佘七幺听到这里都松了口气。而莫刘昆觉得如此下去不是回事,在数次劝阻无效的情况下,终于带着一些人毅然离开了修盟,谁想到中途竟被修盟的人追杀,险些丧命,可巧遇到了同样出逃的唐律,被救了下来,然后两批人又遇到了朱雀、苍龙,几人辗转各处想要找到佘七幺和廖天骄,在无意中帮两人挡下了不少佘真人的追兵,这也是佘七幺和廖天骄在逃亡途中没有遇到大规模狙击的原因,再接着,他们就被袁家的人找到,带到了此地。 “袁家主说你们今日会出现在此地,初始我们还不信,现在看来袁家之算果然独步天下。”原属妖协的唐律朗声说道,他是一个很懂分寸、识进退的妖,所以才能够在钟表镇战役中存活下来,但是能够在被推上阁老之位后又毅然放下,辗转来到此处就不得不说他胸中确有丘壑了。 “泄露天机者常不得好死,这才是我袁家凋敝至今日这般田地,还要我这老东西出山的原因。”袁老头却不悠不急道,唐律楞了一下,一时间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但是袁老头却摆摆手道,“不过,袁家今日能够接到两位,全赖尊祖父当年留下的托付。” 原来,两百多年前,袁家因泄露天机遭受天谴,几乎阖族全灭,袁天悔也就是袁老头在那个危急时刻,自长眠之中悠悠苏醒。他本是袁家七世少家主,一手卜筮异能惊天地、泣鬼神,在无意中,他算到了袁家数百年后的灭族劫难,动了想要力挽狂澜的心,结果却因泄露天机被夺去天命,不足二十便阖然长逝。但是袁老头早已料到自己有这一日,因此提前做好了打点,他令家人在他死后,封了他亡魂入袁家祖传长生灯之中,借地脉之气,沉睡直至那日到来。到了两百年前,袁老头应劫自灯中苏醒,借了自己三世重孙的身体重返人间,带领袁家残部退至此处,也就是在那时,他遇见了佘玄麟。 “尊祖父胸襟广阔,心怀天下,绝非汲汲营营之人。”袁老头道,话里似乎对佘七幺没能一下子看穿复活的佘玄麟不是佘玄麟本人颇有点不满。廖天骄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自豪,感情这了不得的袁老头还是他们家祖父的脑残粉呢! “就是在那时,我知道了尊祖父正在为三生石忙碌奔波,并且已经有了些头绪的事情,只可惜碍于天机,他并未告诉我他的发现。” 佘七幺和廖天骄同时感到了失望,他们虽然约略掌握了三生石到底是什么,却至今仍不知道阴黎那批人是哪里来的,又该怎样使用石魄的力量对付他们,但是随后他们又觉得释然起来,反正三生石的信息也是无法说出的,佘玄麟留下的线索越多,对这些知道线索的人来说也就越危险,他一定也是考虑到了这点才将所有的信息都分散了开来。单宁、老何、白素贞&许仙、袁天悔,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人,不得不说,佘祖父做事心思之缜密、考虑之周到是他们俩完全比不上的。 “那请问袁家主,我祖父他当时到底给您留下了些什么嘱托呢?”佘七幺恭敬地问,神态中有点好奇。从年龄上,袁老头确实是他们的长辈没错,但是从实际年龄来说,袁老头死的时候不过二十岁不到,其实还是个少年,怪不得他好多动作都很调皮,大约是因为他的心还未老。当然,心不老不代表他不聪明不识大体,拥有大智慧的人很少有不识大体的,即便从外表上看不出。 “如果晚辈没猜错的话,除了今天接到我们,另一件事是否是阻止佘真人复活?” “没错,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尊祖父留下的嘱托是这么个意思,我只知道他让我在今年的二月期间去钟表镇,阻止某个人毁坏他的封印,没想到就遇上了你们俩。” 佘七幺和廖天骄同时在心里一叹,佘爷爷果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如果三生石的力量如此强大,能够使他在几百年前就洞悉一切,为什么他没能在几百年前就把事情解决呢? 袁老头仿佛猜到了他们在想什么,悠悠道:“我们袁家虽然最善于卜筮,其实,却也是最不信卜筮的。” 佘七幺和廖天骄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疑惑。不明白袁老头怎么忽然扯起卜筮这个问题来了。 袁老头说:“你们相信天音吗?” 天音?佘七幺试探着问:“您是指上天传达的关于人间兴衰的旨意吗?” “对。” 佘七幺迅速地摇了摇头:“我不信。”至少在他二十八年的蛇生中,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 人类遇到不幸和挫折常常寄托于宗教,求助神仙、佛祖和菩萨,殊不知神仙也并非万能,就像佘七幺他自己就是个妖神,妖族有问题求助于他,无非是因为他能耐大点,能办的事情多点,可是轮到他自己的问题却无人能够帮忙。至于佛祖和菩萨,佘七幺还没有遇见过,但依照他的经验来推断,他们也并不是什么都能帮忙,事实上,能力越大,知道的越多,遇到的限制其实也越多,所以天音这种东西,与其说他是在质疑存不存在,不如说他是不信有一个可以不负责任传达天音的人。 袁老头说:“那就好。只要你们不相信绝对意志这种东西,那我就可以给你们解释袁家的算。其实,你们可以把卜筮看作为一个计算系统,袁家的算就是其中一个比较优秀的作品,因为我们有经验、有过去历代收集的数据、有不断改进的计算方法、还有那么点天赋,所以在通常条件下,我们是可以算到一些东西。那么,这些算到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呢?” “根据规律?”廖天骄说。 袁老头点点头:“对,规律。” 佘七幺和廖天骄对视一眼,似乎有点明白佘玄麟为什么会特地在两百年前过来帮忙袁家并留下嘱托了。袁家果然也是他信息传递中的重要一环,哪怕他们自己并不知情。 袁老头说:“这个世界是遵循着一定规律在运作的,日升月落,花开花败,春夏秋冬,每一个事物都有它的起点和终点,中间这段过程,固然是变化多端的,但我们却可以根据一些条件项来予以归纳和预测,我想这就是你祖父能够算到你们会在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当然,他的算法高出了我们袁家许多,如果有一天还能再遇见他,我很想当面向他讨教。”袁老头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又接着说道,“好,现在你们理解了公式、计算、统计、归纳这些说法,那么你们也应当知道,世事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总会有这一点、那一点的微小的差池,好比说你一向每顿吃三碗饭,但是今天少吃了小半碗,那么你也许会肚子饿,半夜想吃夜宵,由于要买夜宵,你就必须得出门去,遇到其他事、其他人……总之,因为这些差池,就会导致许多横生的变量,从而使得事情的发展复杂化。” 袁老头说着,往他桌上的茶缸里丢进了一颗棋子:“这样是一种变化。”随后他又放入了一颗种子,“这样,则是更大的变化。棋子丢进去也就是这样,种子丢进去,也许会发芽,也许会腐烂、也可能会被鸟叼走,总之会导致许多变化。这颗种子,就可以看做是一个特殊的变量,那就是‘预知’。因为可预知,所以可以提前提防,这样势必防止了一些事情的发生,但糟糕的是,‘预知’本身往往又会引起其他的变化,无论是好是坏,它导致一些事情脱轨,所以世人所说算前不算后,算好不算坏,就是这么个道理。” 两个晚辈终于都听明白了老头的意思,不论是卜筮还是三生石,其实都不是万能的。佘玄麟固然可以通过三生石和自己的算法,来了解到未来几百年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但是他却不能利用这种“预知”来做一些事情。因为做了,就会产生别的、新的、无法用公式推导出来的变化,而这,大概就是所谓三生石因果力的债!所以,他只能在不同的时间段埋下不同的“种子”,甚至平静地接受自己被夺生这件事,来期待这些早已埋下的“种子”逐渐发芽,直到有一天,所有合适的条件碰到了一起,依照规律的运作,推导出一个他想要的结局!可是见鬼的,三生石那套规律又是谁来定的呢? 佘七幺正在胡思乱想,突然间觉得眼前一亮,这才发现袁老头的毡包地上竟是画了一个图腾,此时正放出耀眼的光芒。 “袁家主,这是?” 袁老头不紧不慢地端起那口还丢了一颗种子、一颗棋子的茶缸喝了一口说:“既然佘玄麟已经被那个怪物所取代,他的一些布置也必然被那个怪物所洞悉,所以,他们会来是早晚的事,只不过为了将我们一网打尽,那家伙必然会等我们全部人都到齐了才进行动作,这就给了我们交换信息的机会。”佘七幺看向袁老头,袁老头大手一挥说,“走吧,两百年前,尊祖父交代给我的最后一件事便是保你们安全,为你们铺路。我袁家人向来知恩图报,两百年时光,袁家人苟延残喘,不见天日,今日一役,便要重现我袁家天算机关师的雄风!” 他将茶缸重重一放,走出毡房。袁家余部总计四十七人,有老有小,竟已全数披甲带枪,傲立场中。虽然常年幽居洞穴、生活艰辛,虽然历经磨难,人丁凋零,他们仍是骄傲的灵魂,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战士,绝不惧怕牺牲! 地下河中飘来了机关皮筏,船头立着机关人,袁老头只将那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唤过来对廖天骄和佘七幺说:“这是我的十九世孙,带着他一定会帮到你们。”他将那小孩重重一推,小孩便跌入了廖天骄的怀里。随后,他对莫刘昆等人重重一揖:“后会无期!” 图腾闪耀,汇成光海,机关闻声而动,见证袁家人最后的战争!天算袁家,从此世上仅余一人。 第187章 强忍着不去听身后的金戈碰撞之声,也不去看人们跌倒在地上的样子,佘七幺和廖天骄乘坐着机关船顺暗河而下,经过无数曲折盘旋的的溶洞,终于冲出山体,重见天日。当再次看到阳光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有了一种无言的震动,他们从来没有一刻觉得阳光和生命的色彩是如此美丽和鲜艳! 莫刘昆在一旁擦拭着枪支道:“别哭,以后有得你们哭的。” 这并不是在嘲笑他们,反而是在提醒他们。那么多人为了给他们铺平道路甘愿牺牲生命,无论是放弃了本体复活机会的单宁、被夺生后又烧成了灰的老何、为了阻挡佘真人而魂消神散的小翠、在九君山苦苦支撑的佘元初、在幻境中直面佘真人的玄武、正在与佘真人生死较量的袁家人,亦或是这艘船上其他的、未来可能随时上战场赌命的人,他们的遭遇或许令人唏嘘,但他们的境遇并不会是最残酷的!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他们这些人或许是不幸倒在了路上,但是将来面对大BOSS,面临更大危险的只会是佘七幺和廖天骄两人,要接受更严酷的命运的也只会是他们两个,所以,他们必须有足够强大的心理准备来迎接那些到时候必须面对也必然更残酷、更严苛的挑战! 两个不过二十八岁的青年人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他们彼此对看了一眼,然后同时用并不响亮却无比坚定的声音道:“明白!” 这时,朱雀从另一艘船上发问:“我们接着去哪里?”她一说完这句话,所有人便都望着佘七幺与廖天骄,无论是修盟的修道者们,妖协的妖怪们,还是妖神们,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将佘七幺与廖天骄视为了团队的中心,他们所做出的决定就将是这个团队的最高指示,不多不少,不大不小,二十个人的团队。 佘七幺闭了闭眼睛,随后抬起头来:“去S市!” S市,对廖天骄他们来说,是一切事情开始的地方。 伴随着夜幕的降临,一群形象各异的人落到了某条僻静的马路上。此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就算是被称作不夜城的S市里大部分的地方也都已经陷入了沉睡,这条马路无疑也是其中之一。 这真是一条晦气的马路!本来就狭窄、偏僻,偏偏去年年头的时候轧死了人,年尾的时候又有个古董店老板娘被大火活活烧死,谁还乐意半夜上这儿来?就连附近的住户,只要有能力的都在纷纷挂牌卖房,想要搬到其他地方去住。 没错,这里正是王鹏飞被轧死的马路,也正是过去陈梅音古董店所在的地方。在灰夜公馆事件中,廖天骄和佘七幺由于信息不足,曾经推测王鹏飞对着空气吵架那一段诡异的视频是为了提醒这个市里别的有巫族又或是修行者注意有人在打三生石的主意,但是现在,从王鹏飞手持的其实并不是三生石而是佘玄麟的命鳞来看(姑且不去想佘玄麟的命鳞为什么可以克制三生石碎片这件事),再结合至今也没有出现的第二个有巫族人及修盟、妖协的情况,或许这段视频更大的可能是给“某些人”看的,而这个“某些人”在经历了与王鹏飞的本意擦肩而过的过去后,现在终于回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王鹏飞的视频,居然是留给廖天骄与佘七幺的! 怀着无法言说的心情,廖天骄用手机调出了王鹏飞出事时候的视频原件给佘七幺看:“发生事故的地点应该是在这里,拍摄视频的地方则可能在那。”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有一个小妖怪、一个年轻的修行者主动站了过去,充当标记。佘七幺两边看了看,然后走到了王鹏飞出事的地方。 “王鹏飞就是在这里,突然跟空气吵起架来,还挥拳打人,结果没站稳,一个踉跄摔了下去,然后就被车撞了。”昏暗的、寂静的马路上,一群形容各异的人甚至还有个踮着脚的小孩子,围着块小屏幕就着亮光看恐怖视频。 王鹏飞从右下角出现,穿越马路,停在路当中,突然转过身去,和谁对话。 “停!”佘七幺说,他让那个站桩的小妖怪让开,自己站到了王鹏飞的位置,随后微微侧过身去,捕捉当时他的视角。 “再转一点,对,再矮一点。”廖天骄指挥佘七幺,王鹏飞人比较矮,佘七幺的身高无法完全还原王鹏飞的视野,他就干脆自己站到了那个位置,半蹲了下去“差不多是这样。” 佘七幺站到他旁边问:“你看到了什么?” 廖天骄研究了半天:“树、马路、房子、杂货店招牌、一个垃圾桶。”随着他的话音,几名修行者和小妖怪立刻过去细细查找起线索来。唐律还怕他们不够细心,自己亲自去翻那个垃圾桶,过了一会,几人陆续回来。 “有什么发现吗?”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没有留下特殊的记号、没有法术的气味、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可能用于布阵的东西。难道他们的推测错了?王鹏飞的动作并无其他的含义? 袁家的小孩子突然开口道:“线索,是看不见的。”这个孩子比任何同龄孩子都瘦弱,之前廖天骄看他走路跌跌撞撞,觉得他被托付过来纯粹是因为袁家不想最后一丝血脉断绝,现在看来或许并不是这样。孩子一路上都没说话,哪怕族人浴血奋战,他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只是专心把玩着手里的小小机关人,然而此刻他一开口,却颇有点一针见血的意味。 佘七幺和廖天骄对望一眼,这孩子说不定真的是个厉害的修行者。 廖天骄本来就蹲着,刚好与那孩子眼对眼问:“看不见的线索是指什么?” 那孩子轻声说:“小悬不知道,只有那个叔叔知道。” 廖天骄直起身来,看向佘七幺。佘七幺想了会,眼睛一亮道:“你们谁能想办法处理视频吗,看看王鹏飞当时吵架时到底说了什么?” 有个修行者立刻拍胸脯说:“我大学学视频处理的,这个我去搞定。” 接着几人又离开了这条马路,去了Peter原来的房子。那间屋子已经租给别人,几人顶着一屋子刚毕业男大学生的鼾声找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回去的时候,廖天骄提议去银涧嘉园看看。 “那里应该没什么线索吧。”在佘七幺看来,Amy和Peter的事件只不过是佘真人引他们出来的一个引子,对于三生石事件本身或许毫无意义,不过廖天骄坚持要去,佘七幺便也答应了,没想到这一去却给他们查出点问题来。 银涧嘉园是一块有问题的土地,建国初期,那里是坟场,再往前据说还曾经做过乱葬岗和刑场,这导致这块地一直被“晦气”、“怪异事件”等几个词语所笼罩,听说早期曾经有人在这里盖工厂,结果厂子盖起来没多久就出了重大事故,死了几个工人,厂长不信邪,又开了一阵子,没想到他家里开始出事,生意场上被骗赔光了本钱,就连他自己也得了绝症,没多久就死了。这块地于是荒废了好一阵,直到廖天骄遇到“三合一情人”事件时,那个好心出租车司机说到的被忽悠了的冤大头地产商盘下了这块地,盖起了楼盘。 这件事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廖天骄和佘七幺两人的注意,现在回过头去想,两人却都似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要知道,能够盘下这么大一块地盖楼盘的绝对不会是个初入房地产市场的菜鸟商人,而房地产商人往往又是最信风水的,也就是说,基本上不太可能存在这样一个既有钱、又不懂风水、还傻大胆敢盘下有问题地皮盖楼盘的地产商人,毕竟这块地的“声名在外”已经到了出租车司机听到名字就拒载的地步。这样一来,便有了个问题,为什么这个地产商人竟然会想到盘下这样一块地呢?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曾经请人对这块地做过了处理,并且他认为,这个负责处理的人绝对有能耐搞定这件事! 廖天骄和佘七幺不由同声道:“修盟!”或许往更深层次想,这个人还是修盟中一个地位不低的人。 莫刘昆说:“这件事我去查。”他的本职就是警局顾问,莫家又是四大世家之一,人脉、手段都足够应付这件事。当然,目前无论是廖天骄还是佘七幺都还不知道从这件事里他们能够查到什么,他们只是觉得这件事似乎可以注意一下,因为他们现在极度缺乏线索。 先出来调查结果的是那段视频,那名修行者只花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就大致将王鹏飞当时在视频说的话解析出来了。 “我学过一点唇语,大致可以看出来。”年轻的修行者说这话的时候,这群人正躲在这座城市的一座破庙的储藏室里。总算是因为S市是个大城市,所以佘真人的爪牙还没能完全渗透进来。任何一个国家对于重点城市的布防都是十分重的,这种重不仅反映在警力、军力,还包括隐藏在阴影中的修行者们。所以,S市暂时还是修盟和妖协半分的天下,不过对廖天骄他们来说,仍然需要注意不暴露行踪就是了。 “王鹏飞说了什么。” “看这里。”年轻的修行者指着自己解析出来的视频,一帧一帧地给他们看,“这个口型的韵母是ao或者un,但是他发了这个音后有个中断并且情绪十分愤怒,随后一句短句子的第一个字也是这个音,加上发一开始口型的变化,所以我猜测这个字是‘滚’,再看后面……” 佘七幺拍拍年轻人的肩膀:“没关系,你直接说结果就好,我们都信任你的能力。” 年轻人显然有点受宠若惊,忙道:“哦,那、那我说了。” 佘七幺点了点头鼓励他。 年轻人说:“他说的是,滚,滚回你们的世界去!” 滚回你们的世界去? 佘七幺和廖天骄对视了一眼,佘七幺问:“你确定吗?” “确定!”年轻人坚定道,“我已经排除了几个选项,这是我觉得最贴合原话的选项。” 莫刘昆说:“看不见的敌人?” 佘七幺直起身来问朱雀:“朱雀大人,以你们朱雀一族洞穿法术的‘洞察之眼’能否看到王鹏飞视频中有人使用隐身法术的痕迹?” 朱雀闻言上来又将那段视频看了一阵子,随后道:“看不出。”她回身问,“苍龙你看呢?” 苍龙摇摇头。 佘七幺又问:“修盟、妖协现在有新开发出来的什么技术能够彻底隐匿人的身形吗,尤其是使用三生石碎片开发的那种。”他这话是对着莫刘昆和唐律说的。 莫刘昆和唐律都摇头,莫刘昆直接说没有,唐律则要谨慎一些,说:“三生石碎片的事情我没有权限知道,三生石碎片以外我没听说过。” 廖天骄托着下巴问:“在我们这个世界以外还有另一个世界吗?这不稀奇,佘七幺你记得吗,阴黎将地穴称之为‘窗’,这听起来很像是科幻小说里经常提到的灰洞、径窗、传送门之类的东西,如果阴黎他们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他们在三生石上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被他们夺生的妖怪和人类也没有了过去、未来。” “外星人?”佘七幺皱起眉头。对于普通人来说,魑魅魍魉,妖鬼仙神已经够玄幻了,但是对于佘七幺这群人来说,那都不过都是地球上生活的不同种族、不同的生命形态而已,但要是提到外星人的话,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不是吧,难道真的是外星人?”连小妖怪们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有个小妖怪忍不住提问,“蛇君大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外星人吗?” 佘七幺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妖怪。外星人这种东西,连他大爷都没见过好嘛!如果真的是外星人的话,那要怎么对付,难道去找国防部? 袁家的小孩忽然又开口道:“小悬听说过。” 所有人都看向他,廖天骄弯下腰问:“小悬,你听说过什么?” 小正太轻声说:“有两个世界。” “两个世界?”廖天骄问他,“小悬能说清楚点吗?两个世界是指什么?”表世界、里世界?双星系统?还是别的什么。 袁悬说:“小悬不知道。不过小悬卜筮的时候,有的时候会听到不一样的声音。” “什么是不一样的声音?” “不一样的、不是这里的声音。”袁悬面无表情地说着,但是手上把玩机关人的动作却快速起来,显得有些焦躁,“他们想过来,但是过不来,他们的世界不好,所以他们羡慕我们,还恨我们。” 廖天骄直起腰来,神情有点茫然,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飞快地翻起他的宝葫芦来,很快他从葫芦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球体,那正是在阴黎屋子里发现的与周围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微景观。 “这是什么?”莫刘昆问。 “微景观,从阴黎被封印的幻境里找到的。”廖天骄说,“咦,怎么有颗新苗。”他将那只玻璃球拿起来看,原本完整无比的幻境复制品种不知何时钻出了一根陌生的芽苗,破坏了景观的完整性,像一道疤痕。 “是丑果的苗。”袁悬说,“我们在洞里都……吃这个。这个,不好吃,但是悔爷爷说这个容易活,长得快,果子……多,所以要大家都吃这个。” 廖天骄恍然大悟,这种作物大概仰仗风来播种,而他和佘七幺从度假屋撤走的时候,由于走得比较急,所以他是直到临走才发现微景观落在了地上,顺手捡起来揣到了兜里,等他们进到袁家山洞里的时候,可能在无意中让一颗种子落了进去,生了根发了芽。 所有人看着那个球体,突然都静了下来。 “如果我们的世界是这个球体里的世界。”佘七幺指点着那个微景观说。 “那么三生石……嗯……就……那个就是外面这层玻璃屏障。”廖天骄一会有声一会没声地表达完了自己的意见,还好佘七幺他们现在都能懂。 “而上层的空洞就是阴黎他们进入我们的世界的‘窗’?”唐律问。 莫刘昆说:“在我们世界以外,却和我们相辅相生的世界,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突然一股阴风吹来,所有人都不由得微微一震,戒备地看向门口。 “是自己人。”莫刘昆说,随着他的话音,从地上的阴影里突然拔地而起一道黑影,那是独属莫家的鬼仆,黑影似乎受了很重的伤,绕着莫刘昆转了一圈,便越变越浅,继而消失不见了,看来黑影的主人也是凶多极少。 莫刘昆转回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他说:“银涧嘉园的事情查出来了。”说完这句,他顿了一顿,然后看向佘七幺和廖天骄,“银涧嘉园的开发商是天工地产,老板姓郑,本来是行内知名的大鳄,擅长盘下一些价值很低的、有问题的地盘盖楼。” “凶地”两个字顿时浮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 “经过他手的楼盘后来都十分兴旺,所以卖得很好,银涧嘉园是他唯一一个失手的楼盘,而且,这个人很巧的在去年银涧嘉园的大火中一起被烧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相信这是个偶然。 “他一定有个常年的合作伙伴,帮他看楼盘的人是修盟的谁?”佘七幺问。 莫刘昆微微皱起眉头:“修盟阁老党世,从一些迹象来看,他很可能是李岄的后人。” 作者有话要说:来唠嗑一些比较重要的事: 1、党世就是本卷开头我说修盟五大阁老我取了六个名字的那位,第一章他叫党世,第二章他叫李密(看完这章应该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了),后来我发现时吓了一跳,以为大家都看出问题了,还好大家似乎都没发现(到底该不该高兴呢?);2、感谢大家对于番外的建议,目前收集到的反馈有:骄骄咝咝的结婚和婚后生活(这个肯定有)、骄骄和咝咝的童年(这个可以有)、玄武和阴黎、小僵尸和皮皮、小方和戚大神、佘老大和佘老六、阿旭、小翠、佘爷爷和李天师(树懒姐姐你看完这章还想看李天师吗?)我发现……你们等于把所有人都点了一遍啊喂!完结以后,我会斟酌着尽量满足大家的,只不过LJJ和谐厉害,肉就没法放了。在正式完结之前,如果你们还有想看的,不论是另外的选择或是在以上选择项里的,都麻烦告诉我一声,这样比较便于我圈定优先要写的;3、关于个志:《蛇亲》是我2013年6月开始写的文,本来是为了庆祝2014年尘夜写作十周年,所以我最早期的读者都知道我本来是打算2014年写完这篇文后出十周年纪念志的,然后……嗯,2015年了,我才快要写完。原本我打算是写40万字就收尾,这个字数对于一个从没出过个志的小透明来说会比较保险,结果…… 众所周知,印刷就是这样的事,【字数越多越贵,买的人越少印刷费越贵】,所以虽然2014年我已经乐观过头地把海报钱给付掉了,并且拿到了成品(海报画手是跟我有多次出版合作的《梁祝系列》封面画手九月紫,她是非常成熟的商业插画家,海报十分美),但是蛇亲目前的字数以我的号召力来出书可能会比较困难。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我有注意了一下其他作者的数据,60W字普遍售价在160-200出头间浮动,蛇亲完结则要在88W-90W字,字数十分可怕,成本估计也十分可怕。如果为了压价,在成本这块死抠导致装帧不过关,纸张质量差,我自己觉得我不会买这种书,反之,如果因为买的人少,成本太高,良好的装帧下导致售价太高,这也是个很差的结果。 所以,《蛇亲》完全完结以后,我会出一个印调,大家如果对小七和骄骄有兴趣到时候还请参加一下,这段时间就当留给大家考虑。在这里,我也放一下我的读者群号:160123730(亚特兰蒂斯第九联邦),敲门砖是任一我笔下人物,大家也可以点击我的专栏FO我WB,或者直接搜索ID“卯月之泉哦”FO我,这样可以直接得到信息,或者有什么也可以问我本人。 虽然我的专栏建得挺早,但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在WW发展,今年一月底才签约LJJ,在这里的人气度很低是我完全可以想见并且觉得十分正常的。所以,如果到时候印调出来的数据不理想、不到可以开机印刷的数据,我会选择不做这本个志(海报的钱就当买个开心吧)。就是去年过生日时,在我微博抽奖中抽中的两位读者,本来允诺你们的奖品是我已经出版的书,或者将出的个志有一定优惠,结果你们都选了后者,这个我可能就没法实现了,以后我会想办法再补偿你们,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那么久还可能食言。 4、最后,这本书大概还有六万字左右完结,完结后我会发新书文案,不过不会马上开写,而是要存一阵子稿,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到时候文案出来后,大家可以先收藏起来(拜托拜托啦~)。以及,苦苦等待梁祝第八本出版的同学,《蛇亲》结束后,我应该会开始写那个了,跟LJJ的新书同步进行(上班族时间不够用好讨厌,抓狂)。第七本中,大家应该都发现了战国时期的梁杉柏就是从现代跟随祝映台穿越过去的阿柏,上官烈和小朱、施久和马文才的过去也在上一本中有了描写,第八本《燃阴劫》则会详细揭开祝映台前世与他的恋人、与梁杉柏之间的恩怨纠葛,还有,小僵尸梁杉柏终于要彻底“复活”啦!!! 总之,虽然我是个废柴作者,但在大家的支持下我也终于昂然踏进了写作的第十一个年头,写耽美的第八个年头!从坎坷重重的梁杉柏与祝映台《梁祝七部曲》,到萌萌哒小山鸡和酷酷的道长《山鸡精要做大妖怪》,到温柔可靠的老周和爱撒娇的大柳《奸角》,到傲娇别扭的咝咝与二二的骄骄《蛇亲》,不管你们是陪伴了我十年的读者,还是新认识的朋友,我都非常感谢你们,同时,我会继续努力写下去的! 山高水远,何妨高歌前行,天大地大,但求随心任性!希望我和你们能在一起走很远,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第188章 李岄这个名字竟然会在这里,以这种形式出现令所有人都有些诧异。虽然每个人也都早就有了一种隐隐的感觉,李岄,这个在一百八十年前封印了佘玄麟的人、佘玄麟的朋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隐没在历史阴影中的天师,他不应当消失得无声无息,也不可能消失得无声无息! “李岄怎么……”唐律只说了四个字便被廖天骄打断了。廖天骄并不是不懂礼貌的人,只是现场只有他看出来,李岄这个名字的出现触动了佘七幺的某些思绪,他正在凝神思考,脸色阴晴不定。 廖天骄做了个“嘘”的手势,破庙的地下室一下子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看着佘七幺,等着他得出结论,而佘七幺也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尤其是廖天骄的。 “廖天骄,”佘七幺首先便喊了廖天骄说,“你还记得佘真人在钟表镇复活的时候曾经对我们说过的话吗?” “说过的话,哪一句?”廖天骄飞快地往回想,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道,“是关于三生石和三生石制造者的?” 当佘真人复活的时候,当那时误以为佘真人是自己祖父的佘七幺质问他是不是在利用他们的时候,佘真人曾冷笑着回答:“利用?或许吧。只是当你发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你的苦、你的痛、你的哀伤、你的喜悦,你的家人、你的情人、你的那些无可挽回的生离死别都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所摆布的时候,你会怎么想?怎么办?”他还说,比起他来,三生石的制造者才更为可怕。 佘七幺冲廖天骄点点头:“佘真人对三生石的制造者深恶痛绝,因为他认为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他的痛、哀伤、喜悦,拥有的家人、情人,所有的生离死别都不过是被人摆布,如同一个操线木偶。” 廖天骄马上想到了另一件事:“断头村的石像!” “对。”佘七幺说,“现在如果我们把这两件事情对照起来看的话……你觉得呢?” 廖天骄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这、这怎么可能!”他忍不住道,“难道李岄他……” “李岄他没死,如果我没猜错,现在这个佘真人的真身恐怕就是他。” 莫刘昆等人听佘七幺与廖天骄打了半天机锋,却因为没去过断头村听不懂他们的意思,此时听了这结果都不由得大愕。 “什么?李岄是佘真人?”莫刘昆惊讶道,“你们不是说佘真人是被跟阴黎一样的怪物夺生了吗,怎么又变成了李岄?” “我祖父是被夺生了,但是夺生他的人或许不是阴黎那样的怪物而是李岄,又或者,”佘七幺想了想,“嗯,我想应该是一个李岄与怪物的集合体。” 唐律道:“慢着,我完全糊涂了,你们能从头说清楚吗?” 佘七幺看了廖天骄一眼示意他回答,廖天骄只好充当发言人,代替这位爷给其他人解释:“钟表镇之战发生前,我和佘七幺曾经去过李岄的家乡寻找线索,李岄的家乡在岚州葬月山断头村。” “等等,你们是怎么知道李岄家乡在哪的?”莫刘昆问,“李岄的资料就算在修盟也是绝密资料,等闲人无法见到。”他说到这里不由得神情一暗,想必是想起了刚刚那个为了替他传达消息而遭遇不幸的鬼仆的主人。 “是查理朱告诉我们的。” “查理朱?” “朱海晏。” “他怎么会知道?” 廖天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佘七幺忽而插嘴说:“朱海晏是个半妖,他的母亲是妖,父亲则是人,据我所知,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听说他的母亲因为被他父亲抛弃而疯癫,在人界造成了一定的危害,后来被你们人类的修行者所杀死,他也因此陷入了奇怪的偏执之中。简单而言,他认为一切的错误都是他的父亲所造成,他和他母亲的不幸也都是他父亲的错甚至是妖怪一族的错,所以从那以后,他变得十分憎恨妖,甚至不承认自己的半妖血统,但是同时,对于人类修行者的圈子,他又始终有种格格不入之感,所以很多年来他一直一个人在外闯荡,直到被法海一脉收为徒弟。我们最早遇到他是在戚佳妍的山鬼事件中,他当时也在寻找三生石,目的不明,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注意到了李岄并通过某种途径查到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但是朱海晏已经背叛了大家。”有个小妖怪嚷嚷道,身为妖族的自尊心让他对这个素未谋面却不愿承认自己妖族血统的家伙十分反感。 “他未必是真的背叛,我和廖天骄这次去印山市调查的时候,他的朋友还帮过我们。”佘七幺说,闻言,在场的几人都不由得若有所思。 廖天骄清了清嗓子:“那我继续说下去?”见大家都点了头,他才接着道,“李岄的家乡是断头村,刚刚已经说过了。这是一个不大的村落,村人原本应该十分信奉道教,所以村中处处都有信奉道教的痕迹,奇怪的是,等到我们去的时候,那里的人却已经完全背弃了道教。他们尊敬李岄,奉他为神明,但同时又丢弃了八卦镜、撕下了符箓,甚至人为砍掉了老君像的脑袋,就连断头村这个名字想必也是因此而改。” “这不合逻辑。”唐律说。 “是的,这件事曾经让我和佘七幺都十分困惑,直到现在我们发现李岄的后人是党世。党世参与了银涧嘉园楼盘的风水改动,可能间接造成了楼盘大火及‘三合一情人’事件中三生石赝品的传播,也就是说,很可能就是李岄的后人为这些围绕我和佘七幺的事开了个头,然后现在,我们又想起了在钟表镇上佘真人说过的话。” “我懂了。”一直沉默不言的苍龙下了结论,“李岄迷失了。” 一个心怀天下、斩妖除魔的修道之人,一个对自己有足够自信的、以为自己在帮助佘玄麟拯救苍生的人,他忽然发现自己的一切,自己的命运、家庭、情感、坎坷都受人摆布,他对自己的所学、所思、所得都产生了可怕的、毁灭性的困惑,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怀疑自己的人生,怀疑自己得到和失去的一切的一切,于是他终于走上了一条歪路,他终于也被三生石“污染”了,这种“污染”却不是生命的、身体的“污染”,而是更可怕的“心灵”的污染!以李岄的道行,他很有可能成为了一个不同于完全夺生态的新的怪物。——他是怪物,他也是李岄,他是一个拥有怪物和李岄两者能力,并拥有李岄头脑与意识的全新的李岄! “也就是说李岄在被夺生的过程中压制住了那种怪物,反而成为了身体的主宰。”唐律说,“奇怪,可是李岄现在使用的是佘玄麟的身体,他不是默默无闻地封印了佘玄麟后就回了故乡又老死在故乡吗,他怎么会变成被封印了的佘真人,这好像还是有点说不通吧。” “不,说得通,”廖天骄说,“因为他设了一个局,骗了所有人,不论是钟表镇的镇民还是修盟。” 朱雀纳闷道:“李岄怎么又和修盟有关了? 莫刘昆却道:“廖天骄说得没错。”他说,“首先,以我四大世家家主的身份,我保证,李岄这个人,我过去闻所未闻,如果他真是曾经过封印佘玄麟的人,这显然是十分不正常的。其次,我的一位内侄莫林意,也就是刚才传递党世信息的人……”说到这里,莫刘昆的声音又略略低了下去,不过随即他便又压抑下了情绪道,“林意他的鬼仆刚刚告诉我,李岄的资料在修盟绝密资料库中极其深的地方存在,还不少,这足以证明修盟一直以来都是知道李岄的存在的,所以李岄的默默无闻与失踪都是完全不正常、不合情理的!” “你的意思是……我懂了,也许可以再做更进一步的推测,”唐律说,“或许李岄接近佘玄麟最初的目的就是三生石,他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来自小山村的天师,他本来就是修盟派出去的人!” 正如同妖协的冯衢被委派接近玄武套取三生石的线索那样,李岄也很可能是修盟的秘密成员,并且地位还不低。由于他肩负任务需要接近佘玄麟,所以他过去的一切与修盟相关的履历才会被清空、被锁起,所以这样一个明明十分强大的天师才会成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神秘人物,因为有人需要他的过去一片空白、简简单单。 “不,还是不对。”朱雀说,“如果说我们妖协不知道佘玄麟被封印在钟表镇是因为缺乏信息渠道,那么派出了李岄的修盟怎么会不知道佘玄麟被封印在哪呢?李岄杀佘真人并封印他的故事在钟表镇一带流传了几百年,但是修盟似乎从来不知道佘玄麟和某一片三生石碎片真的就封在钟表镇下面,他们甚至不知道佘玄麟的手下老何还在钟表镇生活,在这次老何谜题中被耍的可不止我们妖协。” “修盟不是不知道,”廖天骄说,“只是他们知道的东西有点问题。” 李岄心生迷惑,终于走上了一条与初衷相悖的道路,他不仅骗了佘玄麟,也骗了修盟和所有世人。现在往回倒推至一百八十年前,或许可以得出这样一幅图景。 从小就有预知能力(在李岄的碑铭中详细提到过)并在成长中愈发表现出色的李岄在年纪很轻的时候就成为了一名十分出色的天师,他的这种才干理所当然地引起了修盟对他的注意,他们意欲招徕李岄,而李岄或许是出自年轻人的傲气,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虽然与修盟有了联系,但在明面上却并未加入修盟。 不久,如同妖协一样,但是显然没有妖协对七百年前的事情更了解的修盟无意中得到了关于佘玄麟动向的消息,这很可能跟二十年前佘玄麟在印山市肖家村帮单宁封印阴黎时暴露了行踪有关,于是李岄接受了任务要接近佘玄麟并获取三生石碎片的下落。 其实修盟之所以会选择李岄,比较可能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因为他们认为佘玄麟掌握着复数片的三生石碎片,而三生石碎片据说具有改变过去、操控未来的能力,他们认为佘玄麟或许可以从三生石上看出他们的动向和安排,但又理性地认为这种“预知”不会毫无限制,这个时候,同样具有“预知”能力的李岄就成为了他们对付佘玄麟的最好选择,而李岄不知道是继续出于他年轻人遇到强敌时的傲气、心怀天下的热血又或是对于三生石的好奇心,终于踏上了接近佘玄麟的道路。 这是两个顶级大拿的对决,也是两个“预知者”之间的较量! 现在再回过头去看,很显然,佘玄麟对于李岄出现后的发展应该是有过精准的推测并做好了应急预案的,这从他对单宁、老何、袁天悔等人的叮嘱和许多分散的留给佘七幺、廖天骄两人的信息中都可以读出这层意味,换句话讲,佘玄麟才应该是那个胜者,但是他仍然被封印了,而从佘玄麟的命鳞被李岄完整地带走来看,他被封印的时候,确实是出于自愿的。 可能是出于个人感情又或者是出于一种乐观的心态,一百八十年前的佘玄麟接受了李岄这个朋友,两人还曾经结伴降妖除魔,这都是李岄碑铭里实实在在写到的事情,甚至他在碑铭里提到自己的朋友被怪物所吞吃,怪物变成了他朋友的脸这句话如果是有几分影射现实的,那大概就是说的佘玄麟终于不幸地也被污染了这件事。 廖天骄还是相信李岄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是把佘玄麟当成朋友的,所以他才会留下了在朋友亡魂的指点下,取得神器“三生石碎片”终于封印了“佘真人”的说法,所以他才会特意重修了钟表镇将佘玄麟封印在一座层层结界守卫的地下虚宅之中,并留下了“挚友佘玄麟之神主位”的牌位,并且令老何日日看守、时时供奉。但是,他在与佘玄麟接触的过程中,仍然免不了接触到三生石碎片,而他也终于为三生石碎片所吸引,动了占为己有之心。 廖天骄说:“我们原先以为活跃在世间的三生石碎片一共有五片,第一片用于封印肖家村的阴黎,后来到了失去次妖神之身的冯衢手里;第二片用于封印升龙湖的‘窗’,由于被‘污染’,后来被冯衢所毁;第三片在妖协手里,是冯衢从玄武某个手下那里抢来的;第四片在修盟手里,来历不明;第五片则在钟表镇,封印了佘真人和钟表镇下方的灵骨井‘窗’,但其实,真正活跃在世间的三生石碎片是六片!” “没错。”佘七幺接着廖天骄说道,“属于这个年代的五片三生石碎片,加上属于另一个我们所不知年代的一片三生石碎片!” 唐律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佘七幺说:“升龙湖的地穴曾经奔涌过,但是靠着单宁本体的力量、我与廖天骄的力量,以及我祖父传授的封界术就能成功封印,而那个地穴里流出的灵血髓是一种黑色的、石油状的东西,与钟表镇的酒红色液体不同……”他讲到这里的时候,看了眼朱雀,朱雀脸上顿时露出了有点后怕又有点尴尬的神色。她是最清楚那种东西的,因为她曾经差一点点就饮用了那样东西搀兑的茶水,被夺生成功。 廖天骄说:“我和佘七幺怀疑这两种灵血髓的性质、状态不同是因为他们的源头不同,后来看了阴黎留下的笔记,原来他和他的族人管‘灵血髓’叫生命之河,他清楚地提到升龙湖的生命之河河水已腐坏,也就是说,这种东西已经失去了活性,虽然不知道成因为何,但是可能已经无法起到‘生命之河’的作用,也因此肖家村人没有被夺生,而是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至于那口地穴想必也已经失去了本质的‘窗’的作用,即……” “无需三生石碎片就可封印。”莫刘昆说。 朱雀用猩红的蔻丹抚摸着嘴唇说:“你们的意思是,升龙湖底原来并没有三生石碎片?” “对。现在我们再来看看钟表镇的情况。从阴黎所说有‘生命之河’的地方是有前人尸体和“窗”的地方来看,钟表镇周围的那些骨坑、钟表镇下方密密麻麻的灵血髓或许都佐证着钟表镇下方是一扇极大的、完全活化的‘窗’,然而在很久以前,我个人怀疑那个年代要比我们目前存在的大部分妖怪都早得多,否则不至于没有什么具体讯息流传下来。总之,在那个年代,也曾经发生过类似今天的事情,而当年也很可能曾有人用三生石碎片封印了这一口比肖家村远大得多的地穴,也就是说,其实这个世界一共存在着六片三生石碎片!”廖天骄在纸上写写画画,对应着刚才的分析,“当时分别是,肖家村1片、升龙湖0片、修盟0片、妖协1片,钟表镇1片,以及佘玄麟手中的3片。” 跟着,廖天骄在钟表镇1片下方画了一个箭头直接拖到了升龙湖0片那里说:“然而,李岄从钟表镇下方拿走了那片封印已久其实已失效(因年代久远被污染)的三生石碎片放到了升龙湖,又用1片封印了佘爷爷,并将从佘爷爷手中拿到的另2片中的1片上交给了修盟,而他,私自扣下了多出来的另一片,于是就构成了现在的情况,肖家村1片(佘玄麟封印阴黎)、升龙湖1片(钟表镇地底取出的旧碎片)、修盟1片(李岄上交)、钟表镇1片(封印佘爷爷与地穴)、妖协1片,造成了世间5片三生石碎片皆在的假象,而他手中偷偷握有着另外一片。” 莫刘昆震惊道:“也就是说,修盟其实知道除了妖协手中、李岄手中两片之外的其他四片碎片的地点,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修盟为什么从来没有让人动手取过那些碎片?” 廖天骄说:“这就是我一开始说的,钟表镇地底那片具体在哪也许修盟并不知道,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老何谜题’事件中的措手不及了,毕竟当初是李岄大包大揽了封印一事,而对‘三生石’未知能力的忌惮以及害怕‘地穴’、不想引起妖协注意的心理,都可能让他们短时间内潜伏起来不动。至于后来李岄怎么会变成了佘爷爷,我想我不用说你们也都知道了。” 对于李岄这样得到了一块三生石碎片又迷失了的修道者来说,他强烈的自尊心和掌控意识必然使得他想要通过三生石来追求一种极致的、超越了命运的力量,然而同时,有一种东西却是他所无法避免的,那就是,自然死亡。当这个失去了道心的修行者垂垂老矣,当他掌控了三生石的部分力量,于是他便想要得到一个可以长长久久的躯体,于是他想到了多年之前曾经被他封印的那个无所不能、妖族之中堪称最强的大妖神! 他已经不再记得那是他的朋友了! 他只是想要那副躯壳! 他也终于得到了! 只是,他却不知道,当年在他设下封印的同时,另一个“预知者”也已经留下了给多年后的他的封印,于是,他被困住了。 佘七幺说:“地穴事件中出现的大众旅社桑梅堂一族,他们虽然原属于方家人却一直生活在肖家村附近,时间久远到连方家人都不记得他们是方家人的地步。我和廖天骄调查地穴事件时曾推测他们潜伏在那里是为了执行一个秘密任务,现在,这个任务已经十分明显。” 监视单宁、监视地穴、监视两片三生石碎片! 莫刘昆重重一拳捶在桌上,他当时会出现在廖天骄等人面前正是因为发现自己地盘上发生了意外事件,又得到了修盟语焉不详的指令,现在回过头去看,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怎么会让人好受!他很快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总是看起来慈眉善目、亲切和蔼的人——修盟阁老的当家人白印。说起来,他好像真的不记得白印多大年纪了,是一百岁、两百岁,还是更老?或许他就曾经见过李岄,也或许他甚至曾经亲自给李岄下过命令! 可能吗? 不可能吗? 可能! 莫刘昆猛然想起了他在背出修盟前,白印曾经说过的话,为什么要攻打九君山?因为要逼佘七幺和廖天骄与佘玄麟对决啊! 莫刘昆“霍”地站了起来:“我们都被白印那只老狐狸利用了!” 第189章 一声轻微的笑声突然响起在这间地下室里,所有人顿时警戒心大起。 “是谁!”朱雀手中跳出一团红色的火焰之花,抬手便是一朵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射去。火焰花静静掉落在地上,并没有打到什么东西,慢慢熄灭。 下一瞬,空中突然出现了如同水波一般的波动,佘七幺飞快地将廖天骄护到身后,单手一挥,在众人面前立起了一道坚固的屏障,其他人也立刻行动,呈半弧形将两人包围在了当中。 “是李岄。”廖天骄说。空中的水波纹一圈圈荡漾开去,如同被惊扰的湖面,不久在重新安定下来的水纹中央现出了佘真人的样貌,李岄居然使了个隔空通讯的法术。 “呵,”不知在何处的李岄发出了颇有兴味的叹声,“你们两个小家伙倒是聪明,这么快就找出我的真身来了。”这句话便是将之前佘七幺和廖天骄的推测完全坐实了。 佘七幺狠狠捏了捏拳头,颇有种想要冲上去揍对方一顿的冲动,但是他心里也明白,此时的自己还不是李岄的对手,就连现在,要不是因为李岄没有亲临,只是采用了远距离通讯的方式,他和廖天骄或许又要赔上许多人的性命才能踏上逃亡之路。 被压着打到这种地步,佘七幺一向高傲的自尊心几乎是被踩到了泥土里,他反感、厌恶、不甘心甚至痛苦却还不至于到失去理智的地步,或者该说,他是不敢失去理智。他知道自己和廖天骄这两条命如今都已经不是属于他们本人的了,不管自尊被践踏多少次,在有把握打败李岄之前,这口气他都必须忍下去!所以,他只是静静看着李岄问:“李天师有何指教?” 李岄今日像是心情甚好,只是笑道:“何必如此见外,既然都已经知道了我与你祖父是旧识好友,怎么着你也该唤我一声前辈吧。” 佘七幺身形一动,身旁的廖天骄赶紧拉住他,他看了廖天骄一眼,随后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将情绪压了下来。 “李岄,大家都是明白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何必兜圈子?”莫刘昆紧紧握着枪道。 刚刚还笑容满面的李岄却冷冷看了他一眼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对话!” 莫刘昆并不被这羞辱性的言语所激,而是谨慎地守着自己的位置,防止任何可能出现的袭击。李岄狡猾多端,就算他真的没有亲临此处,谁知道他的喽啰们现在在干什么,更何况这些所谓的喽啰里还有不少与莫刘昆实力平分秋色甚至高于他的人,例如周忠信。 李岄倒是因为莫刘昆这样的表现多看了他一眼道:“看来莫家主也是个可用之才,李某刚才倒是小瞧你了。”他自称李某而不是贫道,显然已经完全与过去那个天师李岄划清界限。 朱雀毕竟是司火的神禽,性格急躁,此时已经十分不耐烦说:“啰啰嗦嗦地干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苍龙也跟着踏前一步,手中亮出了朴实无华的一双勾链重锤。 李岄说:“何必如此急躁,我看你们这些日子东躲西藏也是挺累,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大家一起坐下来叙叙旧不好吗?” 廖天骄低声说:“我们走吧,他也许是想拖延时间做什么布置。” 李岄扬起唇角道:“这你可就小看李某了,以我现在的能力,对付你们何须用得着什么布置。难道你们除了现在在场的二十个人,还能有别的后着不成?”显然对几人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 众人虽然暗暗心惊,面上却都未表现出来。佘七幺说:“你又怎知道我们没有后着?” 李岄笑了起来。佘玄麟那张脸实在是生得太好,他这样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温润,就仿佛三春里一阵阵的和煦微风,吹得人忍不住想要放松下警惕,但是看在佘七幺眼里,却只剩下了痛恨!这个人封印了他的祖父不算,居然还占了他祖父的躯壳,不可饶恕! 李岄大约是看出了佘七幺眼里的恨意,终于收敛了一点说:“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脾气急,原本还想跟你们叙叙旧,既是如此,便开门见山罢。”他说,“我问你们,你们可愿意加入我麾下?” 什么?所有人都为这句话愣了一愣。 李岄说:“当然,没用的我可不需要,佘七幺、廖天骄、朱雀、苍龙、莫刘昆,还有你……叫唐律对吧,还有袁家那个小孩儿……”被点到名的人都有些愕然,袁悬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立刻抓着机关人躲到了廖天骄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怯怯地看着空中李岄的脸孔。 “就这几个吧,我现在邀请你们加入我的团队之中。”李岄怡然自得也是自说自话地说着,就好像一个普通的公司高层在挖另一个公司的墙角。 廖天骄忍不住说:“你开玩笑?”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那种无聊的事上。”李岄说。 廖天骄再次确认了一遍说:“你一直在追杀我们,在我们死了那么多同伴,付出了那么大代价之后,你现在却想要招安我们?”他已经不是昔日什么也不懂,过着太平日子的小白领了,经过多次出生入死,又在佘玄麟制造的幻境中历练了一身本领,如今廖天骄说话的时候隐隐也有了几分无惧生死的开阔之意,遣词用句的气场也从过去的温和柔软无形中变得强硬起来。 “李天师,你是觉得我们太天真吗?”他竟然质问着李岄。 “恰恰相反,”李岄却不以为忤,反而回答道,“正是因为知道你们并不天真,也有足够的实力和智慧,我才改了主意。只要你们肯归顺于我,我不介意花点力气帮你把三生石魄分离出来,这之后,就算你没用了,我也仍旧允许你留在我手下继续做事。这是相当好的待遇了,你要知道,我手下一向不收留没用的人。” 佘七幺把拳头捏得“嘎吱”作响,廖天骄只好安抚性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让他放松,一面又对莫刘昆使了个眼色,莫刘昆心领神会,在他的影子里,有一团深黑的东西忽然游动起来,不为人查地离开了这间屋子,这是莫刘昆的鬼仆去外面探路了。 廖天骄说:“好吧,咱们先PASS这个问题,我请问你,假使我们这些人跟你走了,你想要我们为你办什么事,或者说,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和安排?” 李岄有一点意外,他原以为廖天骄会问跟着你走有什么好处,没想到他却提了这么个问题。李岄停了一会,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便少了几分轻视与玩世不恭,反而不自觉地认真起来:“我要你们跟我一起,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 这次换廖天骄大吃一惊了,他与李岄对话只是因为还不知道李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也没想好对策,所以需要点时间思考和布置,他没想到李岄会回答他这个问题,更没想到李岄的答案会是这样的,他还以为反派BOSS的目标永远只有一个:称霸世界!虽然这个目标老土得够可以,事实也证明,这么大的世界,光靠一个BOSS来管理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佘七幺沉声问:“什么规则?三生石?” 李岄看向佘七幺道:“你也感觉到了不是吗,你们也已经多少知道三生石是个什么东西了。就这样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却影响了整个世界,三界六道,每个生灵的出生、发展、衰落、死亡、复生……你们难道不觉得不甘心吗,明明每个人都有自主意识,却要被迫在各种各样别人设定好的道路上前行,你喜欢的人离开你,你想得到的永远得不到,不是因为你不够努力,只是因为你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拿捏住了,你们难道不生气?不愤怒?比如你……”水波纹剧烈动荡起来,李岄的怒气隔着空间都仿佛都能够传递过来。他指着莫刘昆说:“如果你在二十五岁那年的七月十五晚上晚走一刻钟,你的恋人就不会死,这些年来,你的痛悔就不会存在,也许你们已经结为夫妇,有了可爱的孩子。” 莫刘昆的脸色随着他的话顿时变得一片惨白。 李岄又指着朱雀道,“还有你,虽然贵为妖神同时深受妖族与人类的崇拜,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你天赋的神力正在衰弱,不管你怎么努力维持。” 朱雀顿时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话说到一半,立刻闭上了嘴巴,脸上也露出了懊悔的神色。 李岄“嘿嘿”笑起来:“我有什么不知道,朱雀君,你可别忘了,我有三生石。如果你肯加入我的麾下,或许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延年益寿,不然你的神力只会日渐衰弱,伴随着你身体的腐坏,最终归于永恒的寂灭,从此之后,世上或许不再有朱雀君,又或许会有另一个朱雀君,唯一相同的是,不再会有人记得你,不会!这些年来,你费尽心力帮了那么多人,不就是为了将来你寂灭之后,这世上能够有多些人记得你存在过的事实吗?可惜啊,你要知道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族,可都是很健忘的。” 朱雀身形微微一晃,几乎要摔倒,她神情惶恐地看向身边的人,苍龙正望着她,脸上露出了怜悯的神色。她不要看到那种神色,她不需要别人的可怜!几乎是在一瞬间,朱雀就作出了决定:“你真的能帮我?” 李岄点点头:“过来。” 朱雀再不犹豫,她毅然离开了这个二十人的小团队,向着李岄脸孔浮现的地方走去。 “朱雀大人。”佘七幺喊住她。 朱雀高挑的身影在这一刻微微一僵,随后她转过脸来,自嘲地笑了笑:“劳烦蛇君把结界打开,让我出去。” “你确定?” “我确定。” 佘七幺叹了口气,结界松动了一个口,朱雀猫腰钻了出去。随即一阵光芒突然亮起,包围了她,朱雀的身影瞬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所有人都不由得大惊,缩地成寸不稀奇,远距离传送其实也不算太难,但是人未亲至却能在这个布下重重结界的破庙里将朱雀说带走就带走,还没有惊动当地的修盟和妖协,这就不是谁都能够办到的了,不,应该说,除了李岄以外,目前在场的人谁也办不到! 李岄得意道:“怎么样,李某人早说过了,只要我愿意,现在就算把你们所有人都解决掉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们如今可有感觉到了?” 唐律忽然开口道:“如果我到你那里能得到什么,我想成为真正的妖神。” 李岄点点头:“你来吧,这只是个小要求罢了。” 唐律说:“我可以带上我的手下吗,他们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是跟随我出生入死多年,我保证他们个个忠心耿耿,绝不畏死!” 李岄没什么兴趣道:“如果你坚持,好吧。” 得到保证,唐律回头挨个看了众人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自己带来的五个小妖怪身上说:“你们是跟我一起还是留下来,你们自己做决定。” 那五个小妖怪面面相觑,最后却都往前踏了一步,齐齐道:“谨遵唐律大人之令。” 再一次光华闪过,原本围成半弧形的坚盾,在李岄的三言两语间便去掉了一翼,现在只剩下了佘七幺、廖天骄、苍龙、袁悬、莫刘昆及他手下的八个修行者。 年轻的修行者们彼此对视,眼中都出现了不安:“家主……” 莫刘昆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修盟中人授命于天,本就要历经艰险方成大道,怎可背弃道义,与妖邪为伍!”说完,一拉手中枪栓,“你们谁要是敢背叛于佘七幺和廖天骄,我手中的追魂枪便第一个不饶他!” 几名修行者都被这情绪所感染,纷纷高声道:“以吾祖之名立誓,绝不背叛!” 李岄对这几人不屑一顾,只是看向廖天骄和佘七幺道:“你们两位考虑得怎么样了?” 佘七幺闷声道:“你杀了我祖父!” 李岄道:“原来你还在介意这个,那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封印玄麟是不得已为之,当时他被‘污染’严重,已经无法长时间保持神志清醒,所以我才不得已在他的授意下用三生石碎片将他封印了起来,我还可以告诉你,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爷爷当初就计划好要做的。这副躯壳是仰仗灵血髓吞噬的生命力、僵尸王的心、凤凰的心、属于你的天蛇命鳞还有我的力量才复苏过来的,你可别忘了,推迟你出生时间的并不是我,僵尸王与凤凰童年时遇见的也不可能是我,我那时还没出生,那都是玄麟本人做的事!” “你胡说!”佘七幺怒道,“我祖父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吞噬无辜的生命来复苏自己,杀害无辜的人来壮大自己的实力,连自己曾经的友人都不放过,这不是他们佘家最伟大的山主会做的事。 李岄却笑着摇了摇头,那神情就像是在看待一个调皮的小孩子一般,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佘七幺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那神情、那样子都太像、太像他想象中的祖父了。在佘七幺一路跌跌碰碰成长的过程中,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有一天他的祖父会这样出现,对着他的淘气无奈地摇头,或是宠溺地伸出手来将跌倒的他扶起、保护他,但是眼前的人可是李岄啊! “小七,”李岄忽然改了口吻,神情也随之变得慈祥起来,“小七,你还记得我在笔记里给你留下的指点吗,民俗学是一门有趣的学问,我们妖神虽然寿命长,但是相比妖族的社会,人类的社会却因为人类寿命的短暂要远远有趣得多,你很像我,所以我想你一定也会对民俗学感兴趣的。还有我在藏书阁里留给你的那些东西,白素贞和许仙,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只要你有心去做。” “祖父……”佘七幺忍不住轻唤道,他似乎真的有点不确定了,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到底是李岄还是他祖父。 “小七,这世间的确需要有序才能发展,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秩序和规律都是对的,爷爷过去错了,现在却已经看清楚,我们的命运只能由我们自己来把握不是吗?所以爷爷现在想请你和爷爷一起去改变这个世界,或许这件事不简单,但是爷爷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所以,交出石魄,到爷爷这儿来……” “我……能做到……”忽然,佘七幺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砸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眼前甚至出现了金星。过了好久,他才醒过来,一模,左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廖天骄气愤地拦在他身前,对着李岄大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总是用那一套!”对付玄武的时候是那一套,对付佘七幺又是那一套,细看的话,便会发现包括莫刘昆、苍龙在内,此刻这屋里的每一个人,除了廖天骄都陷入了一种不太清醒的状态。人心总有弱点,李岄太会利用这一点了。 李岄冷冷一笑:“果然是被三生石魄重塑过的特殊存在,居然没有入幻。” 佘七幺吸着凉气对廖天骄无奈道:“下次别打脸行不行啊?”随后他看向李岄,手中光芒一绽,化出了乌银变成的长剑,“行了,李岄,我不管你是要称霸世界还是要挑战什么规则,我们都不可能与你为伍,因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错?错在何处!”李岄沉下脸色,显然对两人的不买账十分不悦,更何况,伴随着一声枪响,莫刘昆率先从幻境中醒了过来,随后余下众人竟然也各自挣扎脱困,即便泪流满面,或是追悔莫及,到最后却都化为了对前路无比坚定的神色,李岄的脸色也因此越来越难看。 “你说有看不见的手摆布我们每个人的命运,我没见过那只手,我不知道它有多坏,但是你做得有多糟糕我却看得一清二楚。你痛恨别人摆布你的命运,自己却肆意摆布他人的命运,决定他人的生死,剥夺他们的喜怒哀乐,你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却怯于自己去面对一切,反而还要找借口借别人的躯壳,借别人的力量为你去卖命、去对抗那只看不见的手,你这种家伙,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佘七幺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道,“懦、夫!你是个懦夫!” 空中顿时响起一阵极其难听的声音,李岄的脸孔扭曲,再也不复佘玄麟的温润如玉,他张着嘴,发出尖利的啸声:“你凭什么说我,你凭什么,佘玄麟那个不识相的畜生这么说我,你这个小畜生居然也敢这么说我!” 佘七幺脸色一沉,手中的乌银剑顿时迸出一道五彩虹芒,猛然劈向空中的水镜:“去死吧!”与此同时,一团巨大的火焰挟裹着一片毒雾悄无声息地从李岄背后袭来。 李岄情绪失控之下顿时着了夹击的道儿,他的一只眼被佘七幺的剑所贯穿,发出难听至极的尖叫,与此同时,朱雀的真火烫伤了他的脸孔,唐律的毒雾则使得他的脸皮起泡、破裂。李岄脸孔变形,眼中淌下血泪:“你们竟然……竟然算计我!”另一头传来了金戈相交之声,唐律带去的五个小妖怪已经与一大群被夺生的妖怪和修行者战到了一起,李岄恶狠狠地瞪了佘七幺一眼,猛然一挥手,水波收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佘七幺收回剑身,苍龙道:“朱雀他们?” 佘七幺摇摇头,朱雀即将归于寂灭这件事他早已知晓,正因此才会让他和廖天骄在不平山侥幸设下傀儡,脱出阵去,这次朱雀来帮他们时也曾说过,是希望能够借着自己最后的力量来做一些事,所以绝不存在“背叛”一说,唐律也是如此。 被命运摆布?佘七幺冷冷笑了笑,活成李岄那样才是被命运摆布,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人人都有勇气面对、有勇气选择并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玄武不畏死,敢下黄泉取三生石扭转命运,敢与李岄单打独斗;佘玄麟不畏死,敢为一个承诺奔波数百年,在最后关头主动封印自己;单宁不畏死,他舍弃生的希望,毅然用本体封印地穴;姜世翀不畏死、凤皮皮不畏死、方晴晚不畏死、小翠不畏死、戚十千不畏死、佘家人不畏死、袁家人不畏死、朱雀不畏死、唐律不畏死……甚至是那些唐律带着的小妖怪们,莫刘昆带着的年轻修行者们,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战,他一个怕死的懦夫有什么脸面扯大旗去挑战所谓的规则? 这世上真有命运吗?有规律吗?有看不见的手吗?佘七幺看不到,佘七幺只知道他一出生就被宣告毫无神力,他靠自己一步一步突破瓶颈修炼神力,他只知道廖天骄一个普通人也能为了帮他的忙,豁出去拼命,是了,三生石守护灵小翠留给他们的最后的话是“一切没有注定,三生石不能,他们能”! 莫刘昆忽而道:“鬼仆来报,外头有埋伏,是周家的人。现在该如何做?” 佘七幺长剑在手,并指一挥,数道光芒射出,将地面割裂:“杀!” 杀出去! 李岄原来并不知道三生石的真正意义,他甚至不知道白素贞和许仙存在的真正意义。他以为那只是一套因果系统,一套规律准则,一根操偶绳,一只决定自己命运的无形的手,却不知道人生一世,千万条路何尝不是自己在走?他更不知道三生石这套规律准则还起着别样的更重要的作用,那是隔绝两个世界的屏障,是保护这个世界秩序的玻璃保护罩。是了,李岄自以为自己战胜了夺生的怪物,现在看来,恰恰是那只夺生的怪物牢牢占了上风,在他们的世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李岄只不过是一个自以为胜利了的傀儡罢了!但是,他却无意中泄露了一项重要信息,三生石魄的确是可以分离出来的,这不可能是李岄知道的内情,而应当是那个怪物所知道的。 既然如此,不妨去万仞黄泉深处走上一遭,令所有东西物归原位。还规则以原位,还轮回以原位,扫清一切不合常理的东西! “苍龙听令!” “得令!”苍龙化作龙形,声震如雷。 “莫刘昆部听令!” “得令!”莫刘昆双手枪声鸣响,阴风之中,鬼影憧憧,年轻的修行者们跟随左右,各出兵刃。 “袁悬听令。”佘七幺看向那个紧抓着小机关人十分紧张的小孩子,“乖乖到哥哥背上来。”话音方落,一尾光华熠熠的天蛇划出原形,黑底银脊鳞,体态轻盈而遒劲,廖天骄将小孩抱到佘七幺背上坐好,自己也爬了上去。 “我命你们所有人,好好珍惜朱雀与唐律为我们争取的时间,与我和廖天骄一同杀出去,前往冥府万仞黄泉地!” 众人齐声高唱:“是!” 廖天骄俯下身,低低对佘七幺说了句什么,佘七幺点点头:“起!” 风声大作,天光变色,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190章 暗沉的天空中传来“隆隆”的雷声,伴随着一道霹雳,狂风猛地撞了进来,将窗户吹得狠狠砸在墙上,“乓乓”作响。负责照看的小妖怪不由得一惊,从半梦半醒中猛地醒转过来,冷雨飘了进来,他赶紧起身去关窗。 “怎么搞的?”他探头看向外间。原本人来人往的妖协本部如今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人手在底下巡逻,天空中乌云滚滚,雷暴一声猛似一声。 “邦”的一声突起炸响,吓得小妖怪腿一哆嗦,差点就要坐到地上。妖族修炼必然要经过天雷劫,所以没有哪个妖是不怕打雷的,更何况此时这雷暴简直像是九天劫雷,声声振聋发聩,加上霹雳一道紧似一道,仿佛就连天都要捅出窟窿来。不吉利!太不吉利了! 小妖怪飞快地关上窗户,启动了妖协特制的护符。用特殊材料制作的护符锁定窗棂后,自动释放出了一层淡淡的光华,将整间屋子笼罩其中,隔绝了狂风也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小妖怪这才放下心来,拍了拍胸脯转过身,下一瞬,他却“啊”地惊叫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半是惊讶半是害怕的神情。 “南……南昀阁老……” 自从钟表镇一役后便受伤昏迷不醒的南昀静静躺在床上,那双始终闭合着的双目却不知何时睁了开来。那是一双冷酷至极的眼眸,此时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那样变作了古怪的灰色,南昀看着那小妖怪,缓缓地坐起身来。 小妖怪一直立在原地没动。他知道自己本应该去通知医生,通知其他人,南昀长老终于醒过来了,对于损兵折将的妖协来说,这可是个大大的好消息,可是事实却是他连一步路都走不动,一句话都说不出,一种无形的恐惧笼罩了他,使得他牙关“格格”打架,两条腿软得如同面条。 南昀坐在床沿,赤裸着的上身上满是伤痕。他在钟表镇的地下室被周忠信所伤,许多伤口极其难以处理,加上本身的年纪也已经很大了,就连妖族的医生都表示这些伤或许养不好,就算能养好,也需要很久才能养好。然而此刻,在这个小妖怪的眼前,那些伤口分明正在飞速地愈合,新生的肌肉组织紧实而鲜艳,疤痕很快脱落,只留下一道道不深不浅的痕。 南昀似乎在确认整具身体的状况,当他能活动手臂后,便冲着小妖怪招了招手:“过来。” “不、不能过去!”小妖怪在心里对着自己大吼,他不是什么妖力高强的大妖怪,但是身为一只弱小的妖怪,他也有这种弱小妖族独有的种族特长——保命的直觉。此刻,他身体中所有的警铃都在“嗡嗡”大作,提醒他赶紧扭头逃跑,然而他却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自己走起来!”他的脚步一步步坚定地往南昀的所在走去,但是他的脸孔上却是惶恐至极、几近崩溃的神情,这样古怪的反差使得这小妖怪整只妖都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来。 南昀只是静静地坐着,紧紧地盯着那只小妖怪,等那小妖怪近了便吩咐道:“低头。”小妖怪顿时感觉自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低下头去,然后有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了小妖怪的额头上,也遮住了他的视线。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小妖怪的身体甚至只有微微抽搐的反应,片刻后,南昀松开他,后者便如同失去了骨骼支撑一般,整只妖如一滩烂泥般软了下去,反之,南昀的精神却好了许多。他已经能站起身来,为自己套上衣服。 “黄芪!”外面有人喊,有只妖怪敲了敲门后推门进来,“换岗……南昀阁老!”来者发出惊喜的喊声,“南昀阁老您醒了!” 南昀在那只妖怪充满惊喜的一连串话语中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套上了一层层的衣服,最后束好了一头乌发。他转过身,对那只妖怪直接吩咐道:“通知此处所有妖族,与我一同前往冥府。” “冥府?”那只妖怪疑惑道,为什么要去冥府?他们妖协不是正在攻打九君山吗?他们走了,本部谁来守呢?突然,他的眼神被什么东西吸引了。那是什么?就在南昀阁老脚边的那一堆是……血泥?等等……妖怪看到了自己熟悉的衣服。 那是黄芪?!妖怪大骇,顿时往后倒退了半步,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南昀冷冷一笑,一弹手,一道光芒飞也似地射入了那只妖怪的眉心之中,随之一股黑气从这妖怪的体内腾起。他甚至来不及惊慌,眼神中的光芒便迅速黯淡下来,变为完完全全的毫无生气。 “通知此处所有妖族,与我一同前往冥府。”南昀再次吩咐。 “是。”这次再没有迷惑,也没有思考,妖怪得令后便迈着机械的步伐匆匆离去。 南昀看向窗外,天空中,浓云翻搅旋转,像是平白无故地在空中生出了一只邪眼。他的时机终于要到了,他想着,神情自若地向着门外慢慢走去。 ※ 白印在第一道霹雳落下的时候,刚刚写完了一封信。他在忽明忽暗的天光中将那封信又仔细端详了一遍,像是学生在检查错别字似的,随后他便将信纸工工整整地折叠起来,塞入信封,封了封口,又用一方精致的小印盖了戳,压在桌上的茶壶底下。 如果事情顺利,他或许还有机会取回这封信销毁,如若不然,就当是他留下来的最后的嘱托。一道惊雷响起,鸟笼里那只画眉鸟像是受了惊吓般扑棱着翅膀,发出“喳喳”啼鸣,叫了一阵后却又忽然变了声音:“老大人、老大人!”竟是一把老年男子的声音。 白印走到鸟笼边,打开笼门,让那只画眉鸟跳出来,停在他的手上。 “周忠信。” “是我,大人。”画眉鸟竟然与白印对起话来。 “出了什么事?” “佘七幺和廖天骄已经查出了佘真人的真身是李岄。” 白印的脸色微微一变:“果然是他,怪不得我找了他那么多年始终未找到他的下落。” “李岄原本想要招安他们,但是被他们俩拒绝了,朱雀和唐律倒是答应了加入,但他们的目的是杀死李岄。” “哦?那他们得手了没有?” “李岄受了伤,不重不轻,但情绪十分不稳定,朱雀和唐律那一伙人都死了。莫刘昆、苍龙护送佘七幺与廖天骄出去,打伤了我周家不少人,我派了周理跟踪他们,但是被他们甩了,周理也受了重伤。”周忠信的声音一直机械而平稳,直到这个时候才流露出一点私人感情,却并不是惋惜自己孙子的生死,反而是一种未能完成任务的羞愧。 “不必介怀,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白印说,“我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去哪里。” “哪里?” “冥府万仞忘川水最深处。” 周忠信恍然大悟:“三生石所在之处,那我们要不要跟过去?” “不用,这不是我们需要管的事。” 画眉鸟歪了歪脑袋,似乎不明白白印真人这句话的意思。他被派出去做卧底,早就做好了赌上包括自己在内的全家老小性命的准备,是以连说起自己的孙子周理重伤都未有任何情感波澜,但是这时候他却再一次发现他看不懂这位修盟资历最深的长老的心。 “周忠信,现在是对我修盟最重要的时刻,你听好,从现在开始我将不再与你联络,我要对你下的最后一道指令是……” 不久,房中画眉鸟的声息弱了下去,白印将那只好似睡着了鸟儿放进鸟笼却没有关门。如果当你醒来,愿意走,你便远走高飞吧,但是这世上总要有些人需要留下来,来挑起一些担子,哪怕不择手段! 白印走出虚宅,饱满的湿气瞬间便包围了他,使得他雪白的须发上很快覆上了一层浅浅的水汽,他的身影在那些雾气中几乎像是融化了一般。 “谁?!”一个修行者喝道,随后一愣,匆匆跑过来行礼,“白印长老,您有何吩咐?” 白印看向不远处,那里正是灯火通明的九君山,山顶之上,一黑一雪青两条巨蛇正在云层之中翻覆,电闪雷鸣,不断加固着笼罩整座山头的结界。白印收回目光,淡然道:“我要出门一趟。” “啊?”修行者一下子愣住了。他们在此攻打九君山以来一直都是白印长老坐镇指挥,此时他要离开,那他们该怎么办。 “那、那我们怎么办啊?”修行者不自觉地就问出了口。 白印看了这修行者一眼,后者顿时便打了个哆嗦,这一眼实在太冷、太严厉了。 “没有谁能永远依靠另一个人,”白印说。他想他是错了,他已经当修盟的那根支柱太久,久到让这些年轻一辈居然都活成了巨婴。 “打还是不打,你们自己做决定吧!”他说完便拂袖而去。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将那呆若木鸡的修行者打了个湿透。 ※ 忘川畔,黄泉岸,佘七幺带着众人落了下来。他一化为人形便将廖天骄迅速拉到手边:“不要离开我半步!” 廖天骄点点头,知道这不是什么情话,而是出于对他体内三生石魄的保护考虑。于是他也迅速打量起四周。 一段河道横亘眼前,两道崖壁高耸入云,从空中尚有一道巨大的瀑布打将下来,却并没有水滴溅到他们身上。廖天骄去过阴黎的幻境,所以对这里的场景倒也不算太陌生,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跟着阴黎的视角一同在崖上,在亡魂停留人间的最后一站,此时却已经来到了黄泉河畔。 廖天骄有种十分微妙的感受,换做半年前的他绝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找到一个真心喜欢的妖神同性恋人,卷入一场场惊天动地的风波,更想不到自己会在活着的时候便来到这个传说中只有人死后才能来到的世界。他想,要是自己这次运气不好挂了,这一世倒也算是活得值了,随后他又拼命地摇头:“啊呸呸,少想不吉利的!” 佘七幺轻轻咳嗽一声,廖天骄看向他,他便冲他骄傲地一挑眉毛说:“别瞎操心,佘爷保护你!” 廖天骄心里“噗”的一声,嘴上却还是认真声明:“我现在也已经很厉害了,别说保护了,改成并肩战斗吧!” “好,并肩战斗。”佘七幺扬起唇角,唇边的笑容却一闪即逝,很快又换上了严肃的神色,他对着众人道,“根据玄武前辈过去所言,三生石在万仞忘川水最深处的某个地方,这一路上有九重十三关要闯,我们谁也没有去过那里,也不知道一路上将遇到什么,眼下,在我们的后方还有李岄在追赶,留给我们的时间很少,我们的处境再严苛不过。”说到这里,他环视了众人一圈,满意于大家的镇定,遂又道,“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只需要能够沉下心来勇往直前的人,前进过程中,一旦有人掉队,我们谁也没能力、没时间去救人,如果现在有对自己的能力没自信或者怕死的人,可以直接站出来!”佘七幺挨个看了所有人一眼,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挺起了胸膛,以示无畏无惧,最后,他把目光落到了袁悬的身上,这孩子实在太小了,带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佘七幺正要开口,袁悬却自己开口了:“小悬要下去。”他把一直摆弄的机关人收起来,挺起小胸脯说,“小悬也要下去!” 佘七幺和廖天骄对望了一眼,廖天骄说:“小悬,下面很危险,你确定你要下去?” 袁悬说:“小悬能听到不同的声音。” 所有人都静了一静,佘七幺问:“什么声音。”黄泉河畔除了瀑布声并没有其他的声音,不知是什么缘故,明明上头死了那么多人,此时的黄泉河畔却连一个亡魂都见不着,或许这正证明这个世界的秩序已经乱了。 袁悬说:“很多声音,乱七八糟的,水里也有。” 廖天骄飞快地想了一下,对佘七幺说:“他或许能帮助我们更快找到三生石的所在。” 佘七幺说:“行,那么我们俩一起保护他,走吧。”这次他并没有化为蛇形,而是以人形的状态小心地跃入水中,其余人也逐一跟上,当最后一朵水花消失不多久后,李岄也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忘川河畔。 他受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是他却再也不像佘玄麟。明明是相同的五官,此时区别却变得犹如鸿沟一般明显。他气急败坏地看着忘川水,想要纵身跃入,却突然硬生生地又停了下来。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水面,一动不动,他的手下们也只好停了下来。 平静的忘川水中清晰地倒映出了他的面容,不,那并不是他的面容!眉眼如画,气定神闲,水中的佘玄麟对着他微微露出笑容:“李岄,你终于来了,我早说过你做错了,哪怕我不在了,时间和我的子孙也会证明给你看,你一定会输。” “佘玄麟、佘玄麟、佘玄麟啊啊啊啊啊!”他突然疯狂地大喊起来,神力在黄泉之中炸开,原本平静的河水顿时变得如煮般沸腾。李岄恶狠狠地在岸边来回踱了几圈,最后还是一咬牙,跳入水中。他的手下们便也如同下饺子般,跟着他一个一个跳了下去。 佘七幺他们还能猜到李岄追在他们身后,李岄却不知道,在他和他的手下下去后,南昀带着他的手下也跟着他们潜入了水中,他更不知道南昀的手下与他的手下竟然有着一模一样的特征,眼神涣散,神情狠戾。 第191章 黄泉谓地府、冥府,有忘川水、三生石、奈何桥、孟婆汤,十殿阎罗九泉狱主,这是人们借助宗教对于人死后的世界的认识。这些机构确实也存在,但是其中唯有忘川水、三生石并非后人所建,而是一开始便存在。没有人,哪怕是如今的冥府主事也无法说出这两者的真正来历。 忘川之上的故事传唱了千年,摆渡人将无数亡魂由现世渡往来世,却无人知晓万仞忘川水底真正的秘密,直到七百一十一,不,现在该说是七百一十二年前,妖族的玄武大妖神深入万仞忘川水的底层,毁坏了三生石,导致忘川水倒灌,生灵涂炭。一晃又是几百年,如今正有人循着当年玄武的脚步,向着那充满未知的世界进发。 安静。 廖天骄紧紧跟随着佘七幺,耳中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冥府已经十分安静,但是忘川水中的安静又是另一种感觉,不只是没有嘈杂的喧嚣,便是连活人的心跳似乎也在这里安静了下来,使他们每个人都陷入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之中。廖天骄觉得自己此时不像是在水里,不像是在陆地,也不像是在空中,如果要比喻的话,或许有点像进入因果空间的感觉,但是比起因果空间的五彩斑斓,这里仅仅只有绚烂的一片金黄色,像是连日光都融化进了水里。 佘七幺拉了拉廖天骄的手,廖天骄抬头看,他做了个手势,似乎问他有无感到异样,廖天骄摇摇头,佘七幺便又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打起精神来。廖天骄侧头看去,他们两人带着袁悬正游在队伍的正前方,左后方苍龙,右后方莫刘昆,最后是莫刘昆带着的手下按照倒锥形排列断后,整个队伍摆出的是梭形阵,队形紧凑,首尾呼应,只不过这时候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有些掩盖不住的倦怠。 其实他们才下水没有多久,至今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大家的表情都那么惫懒呢?廖天骄这么一想,便琢磨出不对来了,玄武说忘川水中有九重十三关却并没有告诉他们都遇到了些什么,他们便都以为这十三关关关凶险,需要花大力气戒备和闯过,现在想来,如果每一关都打得惊天动地,玄武或许早就被人发现了,也就是说,未必每一关都是来势汹汹的,比如现在。袁悬打了个哈欠,整个人特别的没精打采,小手小脚划了两下,突然就停止了运动,向着忘川水的深处缓缓飘了下去,廖天骄一惊,赶紧伸手拽住他的背包将他拖了回来。 “困。”袁悬做了个嘴型,两个大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一片血丝。廖天骄吃惊地看向佘七幺,佘七幺也发现了,冲他点了点头,这或许就是他们遇到的第一关,温水煮青蛙一般的杀人关! 思及此,廖天骄立刻停下了继续往下探索的脚步,他示意佘七幺靠近点,对他比划了什么,佘七幺点点头,他便将袁悬交到佘七幺背上,从自己的宝葫芦里掏出了些东西,往水中一撒,过了一会,便有一股奇怪的香味飘散了出来。 “什么味道?”有个修行者吸了吸鼻子问道,莫刘昆和苍龙闻到那气味都不由得微微一震,脸上露出了个茫然的神情。下一瞬,忘川水突然搅动起来,从队伍的后方传来了一股寒凉之气,原本慢吞吞游着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往后看去。只见远处正有一团黑影劈开水流,猛然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别慌,应该是尸鳖。”莫刘昆举起枪,眯起眼睛瞄准,然而待到他看清楚那一大团黑影的数量时,一向沉稳不动的他的脸色也变了,这数量、这数量也太多了…… 尸鳖本来是说靠腐尸为生的一种水生虫子,在忘川水中存在的则是一种特殊的尸鳖。人人都知道忘川水是天下至阴的水,因为亡魂在前往冥府的过程中会将自己身处凡尘的所有一切都丢弃在此,爱、恨、情、愁、不舍、痛苦、悔恨等等,这又是亡魂脱离阳世的最后一段路,便如同洗去一切阳间气息的一场洗礼,可想而知,在这种水中孕育出来的尸鳖是多么的特殊,又是多么的厉害!眼瞅着那一大群乌泱泱、一看就营养很好所以养得特别大的尸鳖军团前仆后继地冲着他们汹涌而来,莫刘昆和苍龙的脸色都变了。 蚂蚁还能咬死大象呢!他们俩对看了一眼,同时狂做手势:“快跑、快跑,打不了!”然后“嗖”地跟火箭炮似地就往下冲去。 佘七幺看向廖天骄,廖天骄耸了耸肩,表示他也没想到佘姐姐做的招虫药这么厉害来着。佘七幺真想把这家伙抓过来打几下屁股,但是情势所迫,他只能对着廖天骄做了个恶狠狠的手势,然后回身一推,属于天蛇的银色的神力顿时炸出了一片璀璨光晕,趁着那些尸鳖被这光芒震得一愣的当儿,佘七幺拖着廖天骄背着袁悬一溜烟地就往下游去。尸鳖军团很快恢复过来,跟炸了锅似地往下冲去。 忘川水中可能千百年都没有这种奇景了,一群人,有妖神有修行界的大拿,就这么气喘吁吁地被一大堆尸鳖军团撵啊撵的,也不知道被撵了多久,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身边水流的颜色改变了,从刚刚的金黄色变作了浅浅的琥珀色,而那些尸鳖似乎也发现了这里不是它们的地盘,最后冲了一下,集体回头后撤。 众人后怕地拍着胸脯,这才知道自己刚刚是差点陷在第一关里了,试想如果他们刚刚都“睡”着了,在那种情况下再被那群尸鳖军团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所包围的话……就连皮厚肉粗的苍龙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莫刘昆对廖天骄做了个“谢谢”的手势,廖天骄不由得得意起来,结果被佘七幺在脑袋上敲了一下,九重十三关,他们还有十二关要闯呢!打起精神,众人开始小心翼翼地继续闯关,这之后碰到的关卡也是各种各样,有来势汹汹的、有看似平静的、有机关、有术阵也有幻境,但是众人都有惊无险地一一闯过了。廖天骄掰着指头算,九重的区别看不分明,但是十三关的界限还是很明显的,便是以忘川水的颜色和氛围来区分,这个时候,摆在他们眼前的只剩最后三关了。 所有人都是伤痕累累,但是眼神里反而有种呼之欲出的兴奋,就连身上的气质都转变了。试想一下,万仞忘川水底的隐秘之处从古至今又有多少人曾经去过,而他们中有些人过去甚至只是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如今却走到了人生的分界线上,可以说,这批人,只要能够活到最后,将来都必然前途无量。就连莫刘昆这样过去贵为莫家这样大世家的一家之主,这时候也不由得变得亢奋起来,他回身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一鼓作气,冲到水底,所有人都振臂响应,然而佘七幺和廖天骄却没有其他人这样的乐观,原因无他,袁悬的状态很不对。 自从脱离了第一关后,袁悬这个小孩真是发挥出了不少本领,机关阵是他破的,在其他一些术法阵中,他也为大家提供了一些帮助,他就像是一只天生天养的小兽,对于术法、机关、天地灵气有着十分敏锐的直觉,也因此第一关中,他是受到影响最大的一个,然而此时,当他们脱离了前十关后,袁悬整个人都变了。他不再愿意自己游泳,而是紧紧靠着廖天骄,抱着他脖子的力气大到连廖天骄都觉得疼了。袁悬在颤抖,他似乎在害怕什么,这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的害怕,要知道在这之前,袁悬面对李岄的时候都不曾怕成过这样。 后三关必定不好闯!佘七幺和廖天骄都产生了同样的共识。前十关固然也不好闯,他们在其中也曾险些损兵折将,但那些关卡严格来说还在他们的认知范围之内,换言之,他们能识得、能分析、能破解,但是前十关既然已经将他们所知范围内的一切阵法机关布了个遍,那么后三关就绝不可能是前十关的简单重复。无论是佘七幺还是廖天骄都隐隐觉得,或许后三关才是真正拱卫三生石的关卡,也是令无数人铩羽而归乃至失去性命的险地。 佘七幺停下身形,他不得不转回身对其他人做最后的提醒,然而他很快发现,队伍里的士气已经变了,变得太亢奋和难以控制,面对他的提醒,大家的反应都是“多虑了”、“没问题”、“没事儿”,佘七幺心道不好,恐怕这次真的要危险了,但是他们的处境又容不得他们停下来多做休整,最后他只能咬咬牙,比了个“继续往前”的手势。生死如何,只能看个人造化了!于是,众人再次向着水底深处进发,不久之后,他们发现下方出现了一个岛屿。 所有人都愣了愣。此时的忘川水已经变作了浅蓝色,这使得他们觉得自己如同在空中飞翔,而下方却出现了一座岛屿,岛屿上隐约还可以看到建筑物,就如同一座真正的海上孤岛,这是怎么回事? 佘七幺谨慎地比了个手势:“绕开。” 梭形队伍跟着他谨慎地往下、往下,在到达岛屿附近的时候刻意偏了一个角度,绕开了那里。众人在经过那座岛屿的范围时都不由得吊起了精神,他们小心翼翼,连大气也不敢出。在他们的眼中,那座岛屿慢悠悠地往上升去,上面有花有草有树木,甚至隐约似乎可以看到有活物存在,虽然谁也没看清那是什么。 这可太邪门了! 即便是修行鬼道的莫刘昆都不由得头皮一麻。所幸那座孤岛并没有对他们发起攻击,当整支队伍离开那座岛挺远以后,众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气。这是躲过去了吧,然而,不久之后,所有人的心情都跌了下去,因为在他们的下方再次出现了一座岛屿,有花有草有树木,还有那些建筑,看起来都是那么似曾相识。 佘七幺嘴里嘟哝了句什么,这次不用他吩咐,所有人都自觉聚拢在一起,特意绕了一个更大的圈,略过了那座岛屿,然而,不久之后,又一座一模一样的岛屿出现在了他们的下方。佘七幺他们很快发现,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飞,只要方向仍然是往下的,他们就无法避开那座古怪的岛屿。是幻境?是幻阵?还是别的什么? 袁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再颤抖了,廖天骄一摸他的小身体,只觉得他身体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这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昏了过去。 廖天骄看向佘七幺,佘七幺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上岛。 第192章 蛇亲番外·童年二三事 01、 佘七幺坐在树荫下面,头枕着手臂,有阳光从树叶缝隙筛落在他的身上,调皮的光斑一个一个地动来动去,像是外面那个撅着屁股正在刨土的傻小子。 那个傻小子叫廖天骄,是一个,愚蠢的人类。 “哼!”佘七幺一想到这里,就不由得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他爹是犯了什么毛病,出山一趟居然带回来了两个愚蠢的人类。他们佘家是什么身份?九君山的山主,妖族供奉的神明,还是了不起的大妖神后裔,哪个见了不得毕恭毕敬?他也不是看不起人类,可是把他堂堂一个下任山主跟这么个傻小子硬拢在一起订娃娃亲算怎么个意思啦! 佘七幺一想起来就生气,气得丑丑的小脸都皱了起来。他还记得前天自己在屋里背书背得好好的,那个愚蠢的人类居然就自说自话地跑进来趴在他的窗沿上“挑逗”他,完了居然还说他丑!哼哼哼!佘七幺简直气死了,他都还没嫌弃这傻小子身份低寿命短没什么能力呢,他凭什么嫌弃他丑啊,长得好看了不起啊,还有还有,连名字都没通报,就跑去“挑逗”不认识的男人(男孩子)是几个意思呀,这不是明摆着水性杨花吗,气死佘爷了哇呀呀! 傻小子廖天骄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从背后射过来的怨恨攻击,他正在认真地用小胖手抓着个小铲子在土里挖呀挖的。怎么说呢,他想要讨好佘七幺呢。 爷爷说他和佘七幺订了娃娃亲,他本来是不知道娃娃亲是什么啦,不过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那个丑丑的佘七幺说了,娃娃亲就是要做夫妻的,还要生孩子。他爸爸妈妈关系可好了,为什么佘七幺看起来那么讨厌他呢,廖天骄想了一晚上,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给佘七幺弄好吃的缘故。他爸爸可宠他妈妈了,总是给她做好吃的,所以他们俩关系才那么好,所以只要给佘七幺好吃的,他就会喜欢他了对不对?廖天骄想,佘七幺好像对他提过的烤串挺有兴趣的,不过现在她还不能回家,那就给佘七幺弄点别的吃吧,听说蛇都喜欢吃白蚂蚁,嗯,一定要挖到白蚂蚁! 廖天骄把屁股撅得高高的,“嘿咻嘿咻”地继续刨坑去了。据说,佘七幺长大以后最讨厌的昆虫就是蚂蚁。 02、 打雷了。 廖天骄和佘七幺两个人摊在湖心亭的木地板上,抬头看外面的天空。游动的乌云被镶了一道金边,看起来一点都不狰狞,反而有种活泼泼的生动感。 把冰镇汽水的空瓶放到一边,廖天骄打了个嗝,试探着说:“佘七幺,打雷了呢。” “废话咝。”佘七幺也吃得饱饱的,小肚皮都凸了起来。不过他还要勉强维持自己大家子弟的架子,虽然也睡在了地板上,却要把衣服袖子都整理好,摆出一副标准的睡姿。突然,他的身体微微震了一震:“你你你、你干嘛咝!”声音里都带上了一层慌乱。 廖天骄不知什么时候滚了过来,抱住了他的一条胳膊。 “佘七幺,你身上凉凉的,好舒服哦!”廖天骄发出感叹,小小的、胖嘟嘟的身体紧紧地靠过来,就像是一只团起了身子的小猫。 佘七幺真想把手抽回来,再把这个愚蠢的家伙踹出去,可是他昨天才挨了自己爹一顿好揍,他爹说不许他再欺负廖天骄了。 什么嘛!他哪里有欺负人啊,他不就是把廖天骄带到山里,然后弄丢了吗?本来就是那个愚蠢的家伙自己说要带他回村吃烤串的啊,又不是他故意的……好吧,一想到那个愚蠢的家伙被找到时那满身的伤痕,还有那句“佘七幺,原来你没事啊!”的话,佘七幺的心里有微微地,动摇了那么一下。 算了,抓着就抓着吧,又不会少一斤肉。 佘七幺想着,推了推那家伙:“让开一点啦,等佘爷把衣服弄好咝!”他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端端正正地铺在地上,然后才“大发慈悲”地说:“喏,过来吧。” 热乎乎的身体立刻兴高采烈地贴了上来。 “好舒服哦!”廖天骄发出感叹。 这家伙还挺暖的嘛!佘七幺心想,软软的、暖暖的,配刚刚喝过的冰镇汽水刚刚好。 雨下了起来,打在外面池子里的朵朵荷花上,发出动听的声音。从这个被神力保护的湖心亭中看出去,天空中的霹雳都不过是特别演出的焰火,他们在这里是安全的,安全,并且舒适。佘七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小手把怀抱里的人又拢过来一点。 嗯,困了,睡个午觉吧。 03、 廖天骄巴巴地看着佘七幺,后者正在和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讲话。 “这个阵法不应该这么布,应该这样、这样咝。” “哦,这是你特意给我找来的东海蜃贝?嗯,品相还不错,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咝。” “你还要在这里多住几日?我们家房子大着呢,随便你咝。” “你说谁?他啊……” 接收到佘七幺一下午唯一一次投注过来的目光,廖天骄赶紧挺起了小胸脯,脸上露出了一个可爱的微笑。那可是他的招牌笑容,大人们都说他这样笑起来特别可爱呢!结果佘七幺看到这个笑容,反而皱了皱眉头,不怎么高兴地说:“他就是个愚蠢的人类,来做客的,别理他,我们走咝。”说完,带着那个叫凤皮皮的男孩子就往外走。 廖天骄急了,赶紧追上去喊:“佘七幺!” 佘七幺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说:“干嘛咝?”他身旁那个金发的凤皮皮也看着他,脸上露出一种,怪怪的神情。廖天骄觉得凤皮皮好像很讨厌他,好奇怪哦,他们又不认识! 廖天骄也顾不上观察凤皮皮了,着急道:“你们去哪里玩呀,也带上我好不好?” 凤皮皮急道:“我们玩的东西你又不懂,佘七幺,不要带这个愚蠢的人类玩。” 佘七幺似乎陷入了犹豫,过了会,他点点头说:“这样吧,我们玩捉迷藏好了。” “捉迷藏?”廖天骄和凤皮皮同时叫了起来,比起廖天骄单纯的兴奋,凤皮皮的眼睛却是一亮,露出了个心照不宣的神情。 “行啊,就捉迷藏吧。”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凤皮皮当鬼,廖天骄被佘七幺带着进了一个陌生的院子。佘七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扇房门,然后招呼廖天骄进去。 “你就躲在这里别出去,我去找别的地方躲。” 廖天骄懵懂地看着佘七幺,点点头说:“哦。” 佘七幺拍拍他的脑袋:“除非我喊,否则你千万、千万别出去哦。” 廖天骄拍胸脯:“放心,我懂的。” “乖。”门合上了,廖天骄躲到了一个柜子的阴影里,不过躲了一会又出来了。刚刚佘七幺嘱咐他要齐心协力赢过凤皮皮,所以他一定要争气才行。于是他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地方,一会蹲到柜子里,一会趴到桌子下,还钻进了缸里,可是不管他换了多少个地方,佘七幺和凤皮皮都没有出现。 “一定是因为佘七幺躲得太好了,凤皮皮找不到他了吧。嘿嘿。”廖天骄蹲在缸里,傻乐傻乐的。不过肚子好饿哦。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晚了,廖天骄揉了揉眼睛,感到还有点困,佘七幺为什么还不来呢?要不要出去找找看? 不行不行!廖天骄把个小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说好了要等佘七幺叫他才能出去呢,不过真的肚子好饿啊。一股奇异的香气忽然钻入了廖天骄的鼻子里,他看到外面有一道蓝色的光芒,廖天骄忍不住趴在缸沿,探出了一双眼睛去看。 咦,屋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超好看的叔叔?廖天骄揉了揉眼睛。 “廖天骄,你过来。”超好看的叔叔忽然对他招了招手。 廖天骄吓得赶紧钻回了缸里,怎么办,被发现了呀。咦,不对哦,叔叔又不是凤皮皮,怕什么呢?廖天骄又把小脑袋探出来。叔叔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颗蓝色的香喷喷的水果糖:“你饿了吧,这个给你吃。” 廖天骄的肚子“咕噜”响了一下,他咽了口口水,但还是摇摇头说:“不、不能吃哦,爷爷说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超好看的叔叔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更好看啦。 “我不是外人。”大大的手掌伸过来像是摸了摸廖天骄的头,可是廖天骄却没感觉到分量,好奇怪好奇怪。 “我是佘七幺的祖父,真的不是外人。”他说,“吃了吧,时局变了,这个东西也只有保管在你那里才能安全一点,而且这对你,对小七都会有好处的。” 廖天骄听不懂这个叔叔在说什么,不过他说他是佘七幺的祖父,那应该就没问题吧。不过佘七幺的祖父为什么长得比佘叔叔还年轻呢? 廖天骄想着,稀里糊涂地把糖含进嘴里,一股奇特的香气顿时溢满口中,伴随着“咕嘟”一声,他愣了一愣,咦,糖呢?糖怎么没了?吞下去了?! “叔叔,糖、糖被我吞下去了!”廖天骄着急地倾诉,却被一只大手盖住了眼睛。 “离开这里后就把这些都忘了,忘了,然后平安地长大,直到有一天小七来找你。”伴随着那个好听的声音,廖天骄渐渐地睡了过去,直到半夜被吓得半死的佘七幺从缸里抱出来。 后来,廖天骄拉了三天三夜,佘七幺被揍了三天三夜。 04. “这里就是我爷爷的家了!”廖天骄骄傲地给佘七幺展示,他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了,虽然佘七幺有的时候看起来还是爱答不理的,不过廖天骄已经懂得那不是他在故意摆架子,而是不好意思。佘七幺可害羞、可害羞了! “这里的大榕树下面经常会有人摆摊卖东西哦,小面人、麦芽糖、爆米花、牛肉干、酸梅粉、连环画,什么都有。” 佘七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村口叔叔的烤串摊要晚上才能摆出来呢,我们今天大概是来不及吃了。” 佘七幺的小细眼睛里顿时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不过没关系啦,”廖天骄拍拍佘七幺的肩膀,“我们是要结婚的啊,以后你嫁过来的话,我带你天天吃烤串!” “不是嫁,是娶。”佘七幺认真地纠正廖天骄。在他们家养了一阵子,廖天骄看起来越发粉嫩好玩了,小脸圆圆的,像只香喷喷的苹果,让人时不时就想要啃上一口。 “哎哟。”廖天骄捂住脸蛋,“你为什么捏我啊。” “是我娶你。”佘七幺说,“你嫁给我,我娶你,跟着佘爷说一遍咝!” 廖天骄还不太明白嫁和娶的区别,大大的眼睛转了几圈说:“好啦,嫁就嫁呗,反正都一样的,我们两个要永远在一起!哎哟,你干嘛又打我。” “谁要跟你永远在一起,没羞没臊咝!”佘七幺飞快地边说边走,脸上却露出了个欣喜的笑容。 村中心的戏台上正在演出《白蛇传·游湖》的唱段,白娘子在台上落落大方地唱:“这君子老成令人喜,有答无问只把头低,青儿再去说仔细,请君子得暇访曹祠……” 其实烤串嫁妆,也挺好的嘛,咝…… 05. “小七?小七,开开门,天骄他们该启程了。” 不管门外传来的母亲的声音,佘七幺把小小的廖天骄紧紧抱在怀里,像一只护食的小老虎。才不开门、才不放呢,你们要把廖天骄带走了! 廖天骄被抱得太紧,脸都有些红了,蓬乱着头发从佘七幺的怀抱里抬起头来,弱弱地问:“佘七幺,你能松……松开点吗,我快透不过气来了。” 佘七幺低头看着廖天骄,眼眶里红红的。他们要把廖天骄带走了,呜哇……小孩子的眼睛里淌下一滴泪来,正打在廖天骄的鼻梁上,廖天骄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佘七幺,你……你怎么哭了?” “佘爷才没哭呢咝咝咝,你才哭了,你全家都哭了咝咝咝咝!”佘七幺一面气急败坏地骂着,一面眼泪却扑簌簌地留下来。好不容易找到个乖乖的蠢媳妇,为什么要把他带走啊,他们不是要结婚的吗? 房门被法术破开,大人们无奈地站在门口,啼笑皆非地看着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小孩子。 “天骄,跟爷爷回去了,乖。”廖邑仁挠了挠头发,总觉得这屋子里的氛围不太对,他们怎么那么像棒打鸳鸯的大坏蛋呢? 佘七幺一下子把廖天骄拖到身后,大被子一罩,连蛇头都变了出来。 “谁也不许碰廖天骄!”他“咝咝”地吐着信子,生气极了的样子。 佘清岩无奈道:“廖兄,这个……犬子无状,让你看笑话了。” 廖邑仁也笑道:“他们俩感情好倒是好事,只是……”他冲着佘七幺道,“佘七幺,让廖天骄出来好吗,他该回去念书了,不能老是在这儿住下去。” “念书?念什么书!”顶着王冠的小黑蛇愤怒道,“我们家有好多好多好多书,要念书,我可以教他念啊!” 廖邑仁叹了一声:“可是廖天骄他是个人类啊,必须要去人类的学校读书才行,否则会跟社会脱节的。这样吧,我跟你打个商量,以后等他放了假,再回来看你好不好?” “放假?”佘七幺愣了一愣,忽然想到什么,“不好不好!”人类的学校里有好多好多愚蠢的人类,廖天骄去了变得更蠢了怎么办,喜欢上别人了怎么办,不记得他了怎么办! 廖天骄弱弱地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来说:“佘七幺,我真的必须回去了。” 小黑蛇愣了一下,变回了人形的样子,眼睛里满是失望:“你也想……也想回去吗?” “不是啊。”廖天骄钻出来,用力抓住佘七幺的手,“我也舍不得你啊,可是我也一定要回去念书才行呢!” “为什么一定要念书啊?”佘七幺闷闷地道。几个大人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离开了这间屋子,给孩子们自己处理事情的空间。 “因为只有念了书才能找到工作啊,找到了工作才能有钱啊。” “我们家有的是钱啊!”佘七幺生气地道,“你就为了赚钱要离开我吗?” 廖天骄着急起来:“不是、不是的,是只有赚了钱才能给你买烤串吃啊,我还想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呢!” “我们家……” “你们家的钱不是我的钱啊。” “我们家的钱是我的,就是你的啊。” 廖天骄羞涩地笑了笑:“可是我想自己赚钱给你买好吃的啊,否则怎么能体现出心意呢?而且,学校是有寒暑假的哦,只要放了假,我就会来看你的,真的!”见佘七幺还是不开心,他主动凑上去在佘七幺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你……”佘七幺的脸一下子红了,“你怎么这么……”主动哦。 廖天骄“嘿嘿”地傻乐:“我已经亲过你啦,那我们俩的关系就定下来了哦,以后你不许把我忘了!” 佘七幺生气道:“佘爷才不会忘了你呢咝!” 廖天骄说:“我也不会啊,就算你变成一条蛇,我也会记得你的哦!” 就算变成一条蛇…… 佘七幺盘在衣架上,看着面前那个吓得连眼睛都直了的家伙。 骗子,大骗子!他吐出信子,“咝”了一声。 第193章 众人揣着十万分的小心,戒备地落到了那座古怪的小岛上。刚一上岛,所有人都有种微妙的违和感,随后才明白过来是为什么,因为重力回来了。 忘川虽然不是条普通的河流,忘川水也不是普通的水,比如佘七幺他们在其中不用顾虑呼吸问题,但是一些普通水所具有的特质,忘川水毕竟也还是有,比如浮力,比如在水里不能讲话等等,但是这座明明也存在在忘川之中的岛屿上却有重力,不仅如此,这里还能开口说话。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的时候,是廖天骄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咳咳,能说话?”他试探着问了一句,然后所有人都开始大声讲起话来。 “真的能说话哎!” “怎么回事?”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觉得说话那么不容易。” “阿弥陀佛。” “无量寿佛。” 佘七幺作为头头不得不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发现没人理他才想起来低声吼道:“都别说话了!”这么一说,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然后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羞愧的神情。他们刚刚在做什么?这岛上的危险还无人知晓,李岄又在后面追着,他们居然开起了茶话会。 廖天骄却知道这是一种正常现象,在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他们已经闯过了十关,每个人的神经都处在一种始终紧绷的状态,一直紧绷的结果就是,这根神经会出问题,人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宣泄情绪,所以说出来反而是好的。廖天骄对佘七幺说:“给大家五分钟的放松时间吧,我们也要看看小悬的情况。” 佘七幺这才点点头说:“行,那就休息五分钟,都别走远了。”他凑过来看廖天骄怀中的袁悬,小孩子紧紧闭着眼睛,瘦削的小脸上有一种不安的表情。 廖天骄说:“他昏睡过去了,脉象很慢,但好像没有其它问题。” 佘七幺便将袁悬细细检查了一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好像是累过头了。” 廖天骄想了想说:“他刚刚好像觉得很害怕的样子,难道是……被说了什么?” 袁悬具有天赋而来的能力,可以听到、感知到许多常人甚至是普通修行者感觉不到的东西,这种天赋是十分强大也十分可怕的,尤其是对于一个稚子而言。这座岛上或许有什么东西对他说了一些什么,把他吓到了,也可能是嘈杂的声音太多,把他吵疲了。 佘七幺在袁悬额头一点,他的神力突入进去,袁悬的脸色才好看了点。佘七幺说:“我暂时把他的听觉封了,不过这小家伙应该有副心耳,不太好封,只能顶一时。” 廖天骄说:“一时也好,我们抓紧时间把事情解决了。” 说着这些话,休息时间也差不多了,众人便纷纷起身向小岛中心进发。 在登岛之前,他们曾经试图绕着整座岛屿转,从“空中”观察岛上有些什么,奇怪的是,这明明是座不大的岛,可是一旦他们动了这个念头,这便成了一座无穷大的岛。——无论他们怎么游都没法找到这座岛的边界线,并且就连看到的景物都是一模一样的。 整座岛实在是古怪过了头了,所以在这里遇到什么或许都是可能的。 佘七幺领着众人穿过树林,路过流泉,在见识过了春夏秋冬都有的植被和景色后,顺利得不可思议地来到了岛屿的中心,在途中,他们不仅没有遇到危险,甚至没有见到一个活物。 此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便是之前他们远远见过的建筑,近了看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建筑,而是十分庞大的一组建筑群,有许多看起来像宫观庙宇的建筑物,也有简陋的民居,最中心则是一栋比较高的宫殿,不知道是祭祀还是做什么用的。所有的建筑全都不是一种风格、一个年代的,唐、宋、元、明、清,什么都有,还涵盖了佛、道等多个宗教。 这是什么情况?廖天骄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些建筑,总觉得自己像掉入了一个奇妙的时空长廊,有个年轻的修行者突然发出“啊”的一声惊叫,朝着某座庙宇飞快地跑了过去。佘七幺他们来不及拉住他,只得紧追在他后面,结果追到一半,又有一个修行者突兀地停了下来。 “祖师爷……”他含混不清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这么折进了一座道观。越来越多的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就连莫刘昆也突然两眼发直,盯着某栋大宅定定看去。 佘七幺和廖天骄面面相觑,苍龙皱起眉头说:“这里,很怪。”这位妖神一向话不多,有的时候甚至有点存在感缺失,但是佘七幺知道在四方神之中,他是年资仅次于玄武的一个,也有十分雄厚的实力。 “请教苍龙君,怪在何处?”佘七幺恭敬地问。 “有很多熟悉的气息。”苍龙回答。 莫刘昆突然喃喃道:“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佘七幺不得不追问。 莫刘昆转回头来:“我看到了我莫家的大宅。”他说着,指着远处坐落着的一栋大宅子说,“那屋子跟我莫家的祖宅一模一样。”被莫刘昆这么一提醒,廖天骄和佘七幺才想起来去观察四周,果然发现每个修行者所奔向的建筑似乎都与他们的师门颇有渊源,什么太清宫、天师府、大昭寺……这是怎么回事,总不见得是大家的师门都在这里设有分部? “要不,我们去莫家看看?”廖天骄提议。 佘七幺说:“那也得把所有人找回来才行。”这样分散无异于给人提供各个击破的便利,但是这时候人心已经不受他控制了,奔出去的众人似乎都沉浸在一个古怪的自我世界之中。 苍龙说:“我觉得他们好像看到或是听到了什么……”话说到这里却微微一顿,再开口的时候,一贯无波无澜的语气里却起了滔天大浪,“怎么可能?” 佘七幺两人顺着苍龙的眼神望去,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座供奉四方神的青龙祠,但是那栋建筑的风格并不是明清以降的,也不太像是唐宋时期的建筑,反而有种来自更古早以前朝代的质朴沉混感,像是先秦时期的。 苍龙迈出了一步,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停了下来说:“那是建于秦时的青龙祠,我是在秦灭以后继承的苍龙君之位,所以那座青龙祠里供奉的应该是我的前代孟章神君,可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他应当已经飞升了才对。” “飞升?当神仙?”廖天骄愣了一愣。对于他这个凡人来说,他所理解的飞升就是得道成仙的意思,但是像苍龙啊,还有刚才那些人说的祖师爷什么的应该早就已经得道成仙了吧。 佘七幺轻声说:“他们所说的飞升并不是修成仙的意思,而是脱出三界之外、脱离六道轮回的另一种更圆满、更高级的生命形式。神也好、妖也好,终究还是会死的,只不过是寿命长短的问题,但是达成那种境界的‘飞升’,就完全不受此拘束了,所以历代以来,都有无数人追求这种真正意义的‘飞升’,然而穷尽数千年时光,数十万的修行者中都未必有几个能飞升的,就连我们佘家也似乎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人。” “这样啊。”廖天骄似懂非懂,但是他忽而品出这其中的不对来了,如果说这些人的祖师爷、前代、祖上都已经飞升了,那么他们的香火祠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呢? “苍龙君!”莫刘昆突然喊了一声,原来在佘七幺和廖天骄分析的时候,苍龙也终于按捺不住,匆匆进入了那座青龙祠。 整片建筑之中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佘七幺、廖天骄和莫刘昆三个人,而莫刘昆的眼神也一直在往那座莫家大宅瞥。他犹豫了许久,终于往前迈了一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影子忽然动了一下,一双影手从里头伸出来,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踝。 “萤?”莫刘昆低头看向自己脚下,他的鬼仆正拦在他的跟前,不许他过去。廖天骄头一次看清莫刘昆的鬼仆居然是一个女人,不知怎么的,他联想到了之前李岄曾经说过的话,他说在莫刘昆二十五岁那年的七月十四夜,如果他晚走一刻,他的恋人便不会死。 “莫家主,这里必然有古怪。”佘七幺一捅廖天骄,廖天骄猛然醒转过来,跟他一人一边拉住了莫刘昆。莫刘昆被这一拉顿时显得烦躁起来,连面部表情都变了。 “放开我!”他怒道,一股杀气不知不觉外溢了出来,看起来就要与佘七幺两人动手了,幸好他脚下的鬼仆却始终不松手,只是张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嘴里发出无声的声音。渐渐的,莫刘昆竟然平复了下来。 佘七幺松了口气,给廖天骄使了个眼色,两人逐渐放松了对莫刘昆的钳制。 “对不起,这里一定有问题。”莫刘昆平静下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下了定论,“我感到那栋老宅在呼唤我,而且我好像……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佘七幺和廖天骄对视一眼:“挨个看看。”三人小心翼翼地挨个进入了那些修行者进入的宫观庙宇,等待他们的却是十分诡异的场景。 那些建筑的内部均是窗明几净,所有东西都是簇新的,甚至还摆放着贡品,燃着香火,但是里面除了他们一行人,谁也没有。就是在这样谁也没有的环境中,那些修行者却个个像是看到了什么人那样,正在以一种既激动又恭敬的神情聆听着什么。 “祖、祖师爷,容晚辈给您引荐一下,这是九君山的山主、这位是莫家现任家主,这位是小廖先生,我们是一起来处理三生石事件的。”在被三名修行者无视之后,第四名修行者对着一个空蒲团哽咽着声音如此说道,见佘七幺他们愣在那儿,还使眼色说,“快,快过来拜见我们天师道的祖师爷张真人。” 莫刘昆刚想说什么,佘七幺拍了拍他,走上前去一揖到底:“晚辈见过张真人。”廖天骄也跟了上去行礼,最后莫刘昆也不得不走上去行礼。 那名叫作张天巧的修行者激动地对佘七幺等人道:“我们祖师爷爷飞升已经数千年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祖师爷爷还教了我好多东西。”他说得眉飞色舞,然而佘七幺等人却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他们慢慢地退出那间屋子,再看向这一整片建筑群的滋味便浑然不对了,这里依然风和日丽,看似安静祥和,但是内里恐怕波涛汹涌。 莫刘昆说:“我莫家祖上相传也曾有一位飞升的高人,如果我刚才进了莫家大宅,或许见到的就会是他。” 佘七幺点点头。 廖天骄说:“这是幻术还是什么?是要大家都陷在这样的场景里,然后再袭击我们吗?为什么我和佘七幺没有被计算在里面?” 佘七幺说:“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把这个局面给解了。”他说着,目光不由得看向了这整片建筑群的最中心,如果真有个什么幻阵,阵眼恐怕就在那里了。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那座建筑,发现那是一幢颇有夏商时期风格的神庙,木骨泥墙,外檐柱甚多,房顶则用茅草覆盖,简简单单,却有种奇妙的大气磅礴感。佘七幺伸手一指,一尾黑色小蛇便摇头摆尾地游到门边,探了探,闪身入内,过了会又完好无损地游了出来。 难道没有问题?佘七幺疑惑。莫刘昆说:“我让萤试试。”他的鬼仆浮现出来,悄无声息地朝着那里靠近,但是她似乎不敢进去,始终在门口徘徊。 “怎么回事?”莫刘昆疑惑道,“没有杀气,但是萤怎么会不敢进去?” 又等了一会,廖天骄说:“得了,咱们自己进去吧,该来的跑不了。”说着,他从宝葫芦里随手摸出个盾牌挡在前面,就过去推门了,佘七幺都来不及阻止他。 门开了,但是什么也没发生。廖天骄看向内室,愣了片刻道:“佘七幺,是、是小翠!” 佘七幺也看到了,这毫无疑问是一座神庙了,神庙的神坛上供奉着的却是一尊蛇尾人身的女神像,令人惊讶的是,女神的样子与他们曾经见过的三生石守护灵小翠一模一样。 这难道是一座三生石神庙? 第194章 整座神庙就只有一间大厅,大厅的中央也只有一尊塑像,其余什么也没有,只有四面墙上彩绘着许多高人得道飞升的景象,既有道教的羽化飞仙,也有佛教的身登极乐,一个一个人像俱是表情生动、动作自然,每一个人的五官都相互区别,看起来绝不像是毫无根源的纯艺术创作,再联想到外面的那些香火祠…… 佘七幺三人默默打量了周围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正中心的塑像上。与小翠长得一模一样的神女面容圣洁,双手于胸前虚悬,掌心相对,中间笼着一盏球形琉璃灯,那盏灯此时并没有点上,只有外壳折射着五彩光辉,看起来像是件宝贝。 廖天骄往前走了一步,佘七幺不由得喊:“廖天骄!”他却摆了摆手。 廖天骄觉得这尊塑像十分亲切,不是由于这尊塑像雕刻的人与小翠长得像,其实她们的气质区别很大,塑像上的女神太过神圣大气,而小翠却带有一点不在尘世的小女孩的天真烂漫,廖天骄本心里觉得小翠与这尊塑像确有渊源,但是她们未必是一个人。那么是什么令他感到亲切呢?廖天骄分辨了很久,觉得是那盏灯。 廖天骄凑到塑像跟前,从下往上望去。这座建筑至少得有十来米高,这尊塑像也足有七、八米高,人在其面前显得太矮小了,是以廖天骄把脖子仰直了,也不能将那盏琉璃灯看得太清楚。廖天骄说:“佘七幺,你带我上去看看。” 佘七幺才要答应,莫刘昆忽然喊了一声:“塑像动了!” 那尊不知是何材质制作的塑像突然间就动了起来,佘七幺一惊,飞也似地冲上前将廖天骄兜到怀里,远远带离了那尊塑像。等落脚后再看去,那尊塑像又恢复了静止状态,只不过她的动作已经变了,从刚刚的双手抱灯变为了一手下垂,一手执礼的模样,那盏琉璃灯笼便位于她下垂的手掌上,非常不合物理原则地漂浮着,将掉未掉。 这是什么意思? “点灯?”佘七幺看了半晌疑惑道,“她想你点灯?” “拿什么点?”廖天骄莫名其妙,随后一愣道,“三生石魄?” 这下子谁都不响了。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塑像、什么灯,总不能冒冒失失地跑去点灯吧,何况也不知道怎么点,廖天骄至今都没能掌握催动三生石魄力量的方式。 佘七幺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他拔高身形,小心翼翼地在半空中接近那盏琉璃灯。廖天骄和莫刘昆都紧张地盯着那尊塑像,以防它发起突然袭击,结果什么也没发生。佘七幺看了一阵子后,落下来,脸上写着疑惑。 “灯上写着字。”佘七幺说。 “字?”廖天骄和莫刘昆都有些意外,“什么字。” “飞升。” 三个人顿时都看向了那满墙的祥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是他们一再提醒自己,真要忘了此行是要去将三生石魄物归原位而误以为自己进入了一个修行者的国度。 难道只有飞升了才能接近三生石本该在的地方?难道三生石是只有飞升了的人才能看得到的?难道点了这盏灯就能飞升,就算是闯过这一关了?那么当初的玄武是怎么回事?三个人这下都没了头绪。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声轻唤,三人看去,发现正是之前给他们介绍祖师爷的张天巧。他站在大殿外头,像是不敢进入的样子,只冲着几人招手。佘七幺看了廖天骄一眼说:“你在这等着,我过去。”他飞快地走过去,张天巧跟他说了些什么,佘七幺脸上顿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然后前者行了个礼,就走开了。 “怎么了?”廖天骄问。 佘七幺正要回来,结果又传来了脚步声,另一个年轻的僧侣走过来,对佘七幺说了什么,最后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转身走开。佘七幺又要走回来,第三个人来了,如是八个修行者居然像商量好了似地一个一个过来跟佘七幺讲话,然后对廖天骄他们行礼后离开。廖天骄心里浮上了极其不祥的念头,直到苍龙也出现在了大殿之外。 “十分抱歉,但是我恐怕没法跟你们再走接下去的路了。”苍龙声音不高,却让廖天骄他们也听得很清楚,想必刚才所有来过的修行者的说辞都与他一样。 廖天骄也顾不上佘七幺刚刚的警告了,快步走到门边说:“怎么回事,苍龙君?到底发生了什么?” 苍龙的眼神越过廖天骄的肩膀投向了屋中心,廖天骄回过头去,发现他正在看的就是那尊塑像,而苍龙脸上的神情是敬畏的,敬畏中又带着一份不甘和更多的无奈。 苍龙说:“我遇见了前代苍龙君,他告诉了我一些事。” 佘七幺眉头一皱说:“苍龙君,老实说,我怀疑此处是一个幻阵,你们恐是都着了道了。” 苍龙平心静气地听佘七幺说完,既没有强烈反对也没有全盘接受,他的神态太平静了,平静到廖天骄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苍龙说:“此地留下的并不是幻阵,你们之所以见不到我们见到的人,是因为你们和他们之间没有渊源,亦没有因果。” 佘七幺一愣,说:“苍龙君的意思是?” 苍龙道:“我们所见到的其实是残影,接触过三生石的人留下的残影。” 佘七幺三人俱是一惊,廖天骄说:“残影?这么多?” 苍龙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感叹道:“吾辈千年来兢兢业业,所追求的无非是有一日能够得证大道,白日飞升,但是却从未想过飞升以后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或许李岄也正是发现了某些事才会迷失自我吧。” 佘七幺说:“苍龙君,能否请您说清楚一点?” 苍龙面容沉肃,沉默了片刻方道:“如果你们继续前进,应该就会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此时此刻,请恕我不能再陪你们走下去了,我还有许多事情未能想清楚,请你们见谅。”说完,他郑重地行了一礼,转身走远了。 佘七幺三人沉默了,他们都被这莫名其妙的局势打懵了。经历了前十关有形有质的阻挠,他们还以为剩下的三关会更加凶险,也都做好了伤筋动骨的准备,却从未想过,这样风和日丽、兵不刃血的的短短十多分钟里,他们的队伍就减员至只剩三个人一个小孩的地步。现在想来,如果不是鬼仆萤阻止了莫刘昆,或许此时已经只剩下他和佘七幺两个人了也说不定。三人忍不住都看向了那盏折射出光芒的未点上的琉璃灯。 佘七幺像是做了决定,唤了一声:“廖天骄?” 廖天骄点点头:“我明白,我去把灯点上。” 佘七幺沉默了片刻,将他一把拦腰抄起,带到了那盏琉璃灯旁。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杀气蓦然从外界侵袭而来,莫刘昆将袁悬飞快地推向塑像那头,回手就是数十枪射出。追魂枪在空中鸣响,打破了整座岛屿的宁静,随之,一股若有似无的冷笑便传了过来。 “总算追上你们了!”李岄仍然使用的是佘玄麟的嗓音,但是此时却像是被后期处理失真了一般,带着一种浓重的违和感。 “快!”佘七幺催促廖天骄。廖天骄也急了,他们此时人手严重不足,如果被李岄追上,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点燃那盏灯。 莫刘昆突然闷哼一声,重重往后摔出。他原先所在地方的地面之下居然冒出了一丛密密麻麻的灵血髓尖刺,鬼仆萤为了救他,代替他的本体被整个钉在了原地,黑影一般的身体被硬生生戳成了筛网,她痛苦地挣扎着,嘴里发出无声的尖啸。 “萤!”莫刘昆痛呼一声,不知从何处摸出了另一支枪来。这支枪比他一直使用的那支要大上一些,通体乌黑,只在枪管上覆有一层殷红透骨的血纹,那是莫刘昆用心血炼制而成的符器,恐怕也是他最后的杀招。 莫刘昆咬破指尖,手指在枪身抹过,那血纹便立刻亮了起来,一股阴冷的灵场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莫刘昆挟着这股灵场,对住空中某处“砰砰砰”连开了七枪,直到第七枪才逼得李岄现出形来。李岄轻巧地落在地上,摊开手掌,在他的手掌中心有一个小小的打着旋的光团,他将那东西轻轻一捏,莫刘昆便身形一僵,“哗”地呕出一口血来。 “真元弹,你倒是舍得。”李岄说,在他的身后密密麻麻地聚集了一群手下。 佘七幺对廖天骄急道:“你一个人行不行?” 廖天骄咬牙:“行。” 佘七幺便扔下他,往莫刘昆那边飞去,人在空中,乌银已如猛龙过江,冲向下方。李岄自然没有漏过佘七幺两人,伸手一指点出,刚好与乌银鞭尖相撞,两股神力凑在一处,顿时发出响亮的“轰隆”一声,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廖天骄也被震得心神不宁,但是他知道此时自己没有时间去调整。他需要快点找出点燃灯笼的方法! 到底怎么点?廖天骄扒着那盏灯笼,恨不得把整个人都钻进去看。咒语?口诀?意念?魂力?还是别的什么?快快快快快! 佘七幺的身形在空中往后倒退三尺,稳固住身形,双手在空中如拨弄琴弦般拂过,空气顺着他的手势所向快速游动形成了大风,又在他双手指中被压缩、凝结成两团风涡。李岄那些手下的脸上不约而同都现出了害怕的神色,李岄却面不改色:“天蛇之力,不过如此。”说罢,他竟然做出了与佘七幺同样的动作,另一组一模一样的风涡在他的手中凝结。 见佘七幺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他笑道:“没什么可惊讶的,你掌握的这点皮毛也不过是佘玄麟留给你的,佘玄麟的力量如今都在我手上,我还能怕你这点力量不成?”他说着,双手一拢、一推,两团浮在空中的风涡便猛然朝佘七幺撞去。初始小小的风涡在旋转行进的过程中竟然越变越大,到得佘七幺面前的时候已经如同龙卷风一般。 整座神庙都在“哐哐”作响,像是要被连根拔起,莫刘昆爬过去,抱着袁悬趴伏在地上,两手紧紧抱着一根柱子的石础。廖天骄也被吹得东倒西歪,几乎要飞出去,只能死命地抱住塑像托灯的那只手。 但听得“啪啪啪啪啪”数声巨震,就像是两只惊天之手于空中对撞交锋数十下,随之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整座神庙的上半截都被摧毁,顿时露出了外界的“天空”,忘川水在众人头顶不安分地波动,仿佛下一瞬就要倾倒而下。风声停后,露出了佘七幺的身形,他背靠着女神像,像是受了重伤,面色苍白,唇边都渗出了血迹。 “佘七幺!”廖天骄喊,“想要去帮他。” 佘七幺对他做了个“止”的手势,抹去唇边的血迹,双手借力在女神像上一拍,整个人再度凌空跃了起来,在空中停得一停,伴随着一个类似云手的动作,天空中的忘川水都朝着他汇聚起来,一时间,整片天空风云变色,奇光灿灿,蔚为奇观。 “哦?居然能够调动忘川水的力量了,”李岄抬头看了一眼天,轻慢道,“不错,总算还值得我认真一点。” 蔚蓝色的忘川水在佘七幺手上化为了一条水龙,张牙舞爪,冲着李岄冲了过去。李岄却后退两步,弯腰伸手朝前一抓、一掀,宛如将整片地面掀毯子一般整个掀了起来,直直朝着佘七幺的水龙挡了过去。佘七幺的水龙却很是狡猾,引得那“毯子”过来后在中间一停,忽而拔高身形又瞬间解体,化作万千牛毛一般细密的针尖向着李岄等人洒去。李岄轻哼一声,飞快地变换手型,那些被掀起的泥土顿时又倒翻过来,盖在了他那一批人的头顶,同时一层冰凌紧跟着覆盖其上,使得这层土屋顶变成了滑不溜丢的冰屋顶,佘七幺的针尖打在上面发出“叮叮叮叮”的清脆声响,光听声音倒是十分动听。 被连破了两招,佘七幺并不气馁,他的尖针遇上了冰盖以后再度化为了柔弱的水流,顺着冰盖的形状汇集到一起,如同游蛇一般四面八方地流淌,向着下方悄无声息地钻去。 “啊啊!”李岄的一些手下发出惨叫,那些忘川水本就蕴含无数怨念痛悔,至阴无比,此时又化作了细密的针丝,侵入了他们的体内,直往周身大穴而去。他们本是夺生得的躯体,这些针丝无巧不成书地在那些元窍大穴上形成了一层隔离膜,阻止了他们对身体的控制权,一时间,这些人都像是机器人短路一样,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能力,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李岄终于眉头一皱,跃起在空中,骤然化作一条黑玉一般的巨蛇,张开大嘴,咆哮着撞向佘七幺。佘七幺也跟着化作一尾银脊黑蛇,与之针锋相对。 莫刘昆在下面阻止着潮涌一般想要进入殿堂的其他手下,鲜血完全浸湿了他的命枪,他大吼着:“点灯!点灯!快!” 廖天骄也知道要快,但是他已经用尽了办法,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点灯! 空中传来振聋发聩的声响,这一带的忘川界被两条灵蛇搅得天摇地动,原本风和日丽的岛景全然变了模样,只有各处宫观庙宇之中此时竟有灯火映了出来,飘飘摇摇,沉浮不定。 有人在诵经。有人在敲木鱼。有人只是对灯枯坐。 廖天骄在这一刻整颗心忽然就凉了,他好像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活什么了。他们正在与李岄殊死搏斗,阻止一个“大魔王”危害世界,这固然是因为“大魔王”抢了他们九君山上任山主的躯壳,固然是为了自保,但也是为了世界和平,为了世上万万千千的生灵免遭另一个世界的生物的毒手,他是没有那么大脸让别人为了他们而牺牲,但是就在这个他们生死存亡的关头,其他人却各忙各地冷眼旁观,让他一时之间真的很茫然。 廖天骄在此似乎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个问题,飞升究竟是什么? 他听说飞升之后的人脱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听说他们镇日听经论道,冷眼旁观尘世起起落落。他也读过不少传说志异,在那些故事中总有些与普通人站在一起对抗恶势力的人,但他们往往并不是一些顶尖厉害的人,他们有些还只是小有所成的修行者,有些是没什么大能耐的散仙,还有些一心向善的妖怪,却鲜少有真正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人出手救助世间于水火。佘七幺对此解释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所以很多时候,这个阶级的人总是不便于出手、不能够出手,生怕一出手就会搅乱了世间的纪律次序,可是那么多修道者,忙碌了千年,辛辛苦苦地行善积德,难道最后就为了如此这般的“不能出手”的境界么? 莫非这所谓的飞升,便是要去这样一个冷冰冰的、脱去了一切情绪的世界?是了,佛家说要登上极乐世界就需要四大皆空、六根清净,道家说要羽化登仙,就要物我两忘、顺应天命,可是李岄的所作所为难道也是天命?他的出现难道也是上天自然的结果?那他们到底是应该争,还是不争? 廖天骄迟疑了,或许苍龙要告诉他们的就是这个。其实他也不是圣母啊,半年之前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白领,半年之后他也只是个力气大点的失业小白领,这么重的担子他怎么背得起?如果当初他把身体里的石魄早早交给李岄,说服佘七幺放下一切,他们也许还不至于牺牲了这么多人,也许李岄当了世界大BOSS,这个世界的日子也还是这么过,日升月落,花开花败…… “咚”的一声,佘七幺重重坠落在地,过了好久,他才勉强从地上爬起身来,身上已经满是伤痕。李岄却落在地上,一脚踹过去,将佘七幺狠狠踹倒在地。 “咳!!”佘七幺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口,他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但是这种差距真的让人太绝望。 李岄看向半空的廖天骄:“怎么样?”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廖天骄点点头:“你放过他们,我把石魄交给你。” 第195章 朱海晏纳闷地跟在白印身后,他觉得很多事情似乎都脱离了他的理解范畴。 首先是佘玄麟,在升龙湖边,他明明发现了他的存在却没有对他动手,后来他带了一群手下出门去追杀廖天骄和佘七幺,却对他连看都不看,更不安排任何看守和禁锢手段,仿佛他在或不在都无所谓;其次是周忠信,同样背叛了人类那边,周忠信跟他应该可以算同伙,也可以算竞争对手,可是他刚刚趁机从佘玄麟的营帐逃出,明明被那人看到了,他却似乎要故意装作没看到;再然后就是白印。 白印这是要去哪? 朱海晏忍不住想。他从佘玄麟的基地逃出来后,本来想着要去帮忙佘七幺他们,结果突然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好。佘七幺他们去了忘川,他此时要赶也赶不上了,妖协和修盟又正在炮轰九君山,他既不是人也不是妖,又既是人也是妖,身份尴尬得简直无从立足,于是当他正在苦苦思索的时候,他看到了白印。 白印不是修盟中号称战力最强的一位长老,但确实是最年长的一位长老,他一直在修盟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如今修盟正人手短缺,他怎么会贸然离开营地?他这又是要去哪里? 朱海晏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跟上了白印的步伐。他躲躲藏藏,小心翼翼地缀在白印的身后,走了好一阵子后才发现白印要去的地方好像是妖峠。这么一想,朱海晏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因为妖峠正是妖族统一抚养子女的地方,亦是如今缺人守卫的一个真空地带。 白印要去那里做什么?难道他要…… 在朱海晏还在猜测的时候,白印已经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朱海晏的忧虑。妖峠大门处镇守的四名妖怪在白印的手下不出五分钟就被击败,三死一伤。受伤的妖怪临死之际想要发出求救信号,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白印一杖毙命。 鲜血飞溅,朱海晏看得一阵阵心惊,他从没想过,一直被誉为修盟最慈祥长老的白印竟然隐藏了如此惊人的实力,更没想到白印会出现在此处,竟然真的是为了做那种事! 与人类不同,妖族修行不易,繁衍更是难上加难。早年不少小妖怪尚在成长期就被各种各样的天敌,或本族或异族杀死或吃掉,后来有了妖协,妖怪们才慢慢团结到一起,及至后来发展出了妖峠这种地方,才有了统一管理和保护小妖怪们安全的妖峠。如今经过钟表镇一役,许多成年妖怪被灵血髓或吞吃或战死,剩下的成年妖怪们不是忙于攻打九君山,就是跟着佘七幺和廖天骄或是佘玄麟去了忘川,如今这里的守备空虚,竟然给了白印这样一个斩草除根的机会! 也难怪,大敌当前,谁会想到这种时候还有人会打着别的主意呢?但是白印想到了。 白印喜欢穿白袍,往日看着是仙风道骨,此时天上下着小雨,将他的衣袍打湿后,那些血迹便顺着他的衣服“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像是要将他整件衣服都染成红色,看着叫人触目惊心。属于妖族鲜血的芳香在空中很快弥漫开来,本来闹哄哄的妖峠里立刻一点声音都没了。不知道此时这里有多少小妖怪,但是他们这时候全都识相地躲了起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这或许也算是妖族天赋的本能。但是,并不是不发出声音、隐匿了身形就不会被找到,这毕竟是一些孩子呀! 白印举起手杖,往旁边的树丛中一捅,立刻便有一只灰色的兔子惊得蹿了出来,那是一只胖嘟嘟的小兔子,毛色鲜亮,十分可爱,然而那只兔子还没跑远就被白印一棍子打断了一条腿,发出“吱”的一声,现出了人形。一个唇红齿白的可爱的小胖男娃抱着腿在地上瑟瑟发抖,因为疼痛和害怕,他的整张小脸上都充满了恐怖。 “不、不要……”他害怕着、哆嗦着求饶,圆圆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白印却只是冷漠地再一次举起了他的手杖。 “等等!”朱海晏再顾不得其他,伸手一弹,一颗佛珠便化为一道金光撞上了白印的手杖,将那去势阻了一阻,小兔子精趁机再次变为兔子,一瘸一拐地钻入草丛不见了,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滩血迹。 “白印大人。”朱海晏现出身来,按捺着先是揖了一礼方道,“您这是要做什么?” 白印盯着朱海晏看了半天,半晌才淡淡道:“哦,是你啊。”口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菜市场里遇见了一个认识却不熟悉的人。 朱海晏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说,连称谓都不由得变了说:“白印真人,您为什么会出现在妖峠,您来这里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白印扫视了周围一圈,用手杖似是随意地点来点去:“这里、这里、这里、上面、那边,还有湖里都有妖怪,我当然是来除妖。” 朱海晏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想到白印居然可以答得如此坦然,可是那些、那些都是没有大人保护的小孩子啊! 白印看向朱海晏,唇角微掀道:“怎么?降妖除魔向来是我辈人的义务,有何不妥?” 朱海晏有点忍不住脾气了,他努力用平和的语调说:“白印真人,这些小妖怪都不过是小孩子,如今前线战事吃紧,他们的父母兄姐都在帮着你们修盟一起攻打九君山,你此时这样做岂不是有趁人之危之嫌?” 白印却微微一笑:“趁人之危?那也要对方是人才行啊!”随着他的话音,他的手杖似是随意却重重地往地上一杵,伴随着“啊”的一声尖叫,一个小妖怪哆哆嗦嗦地被他从泥里提了出来。 “等……”朱海晏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就看着那只小妖怪被白印的灵力瞬间撕了个粉碎,落在地上化为了一支扯碎了的小小牡丹花。 朱海晏耳朵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在这瞬间都被点燃了,属于妖的力量在这一刻压倒了人的力量,以至于他的外形也不由得发生了变化。斯斯文文的脸孔上,面颊变窄,下颌拉长,眼睛也变细,竟是现出了几分狐狸的样子来。 白印冷冷说道:“半妖。” 朱海晏怒道:“就算要斩妖除魔,就算他们不是人,你堂堂一个长老,年纪是这些孩子的几倍,跑来这些杀手无寸铁的小妖怪,你怎么做得出来!” 白印却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一直脑筋够清醒,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你不是也懂吗?妖就是妖,不是人,妖会吃人,身为修行者,杀妖而护人有何不对?”他说着,伸出手,大袖一挥,一股狂风刮过,一下子又从树丛里捉了一只小妖怪出来。 朱海晏欲要伸手去抢那只小妖怪,他跃起在空中被迫与白印对了几招。这一交手,心中却不由得更是发凉,白印的实力远在他之上。就是这么一晃神间,白印已经抓了那只小妖怪提在手上,小妖怪吓得露出了一半原形,似乎是一只小浣熊,他哭得稀里哗啦地喊:“呜哇,不要、不要杀我,我不是坏人,我从来没吃过人!” 白印轻嗤了一声道:“现在没吃,将来总是会吃的!” “白印真人!”朱海晏狠狠捏了捏拳头,随后意识到不能激怒他,便克制着放软了声音道,“白印真人,有话好好说行吗?现在妖协、修盟还有佘玄麟这个强敌当前,你这个时候动这些小妖怪就不怕惹得妖协大怒,盟约撕毁,让仇者快、亲者痛吗?” 白印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朱海晏,半晌,摇了摇头道:“蠢货,你果然也就是个蠢货而已!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去做打九君山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九君山的屏障坚不可摧,不是三、五天就能攻下来的,我之所以还会去做这件事,要的就是拖住妖协那群蠢货,趁这个时机来办这件斩草除根的事,否则等尘埃落定,我们修盟哪里还有优势可言。” 朱海晏完全傻眼了,全然说不出话来:“为、为什么……”可怜他实在想不出别的问题。 “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是妖峠守备最薄弱的时候,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够给予妖族重创,因为妖族,都该死。”白印说着,往那只小妖怪面门上狠狠一掌拍下,一道光华闪过,刚刚还哭哭啼啼的小妖怪刹那间便化为原形死在了地上,依然温热的尸体还在微微抽搐着。 “呜呜呜……”从四面八方顿时传来了无数小妖怪们压抑和惊恐的哭声。 朱海晏愣了一愣,跟着猛然发出一声狂吼,一股气浪从他脚下腾地冲起,直将他托上了半空之中。于他的眉心正中,妖眼骤然睁开,泛着血丝的金色瞳仁里闪耀着冷冽的光芒。 “白印!”他的声音也变做了不正常的粗嘎,像是野兽学人讲话,“白印,你该死!”他亮出尖锐牙齿,身后光焰中闪现出七条狐尾,一股妖力猛然辐射开去,原本躲藏起来的小妖怪们似乎是感到了同类的强大气息,都不由得从枝叶间、泥土中、池塘里探出头来,用饱含期盼的眼神望着朱海晏。 “吼!”七尾的半狐发出吼叫,口中喷吐出妖异的紫色火焰,那股火焰如同海浪一般直将白印兜头笼罩在其中,然而下一刻,一股狂风平地卷起,硕大的巨灵掌竟从地面钻出,将那丛紫色火焰牢牢攥住,狠狠掐灭于掌心之中。 白印身影浮现在空中,眉目间三分慈悲七分冷酷:“朱海晏,早知道你终究会变成这样,我早就该在一百五十年前把你杀死,那时候要不是湖姬舍身替你挡下一击,要不是法海那一脉非要罩着你,我也不会留你这条狗命到今天!” 朱海晏的狐型本来正在拼命吸纳周围的妖气,想要壮大己身,挣脱巨灵掌的钳制,听到这句话却猛然一顿,狐型瞬间散去大半又露出了他半人半妖的形态。 “你、你杀了我母亲?”这些年来,朱海晏一直在寻找三生石,因为他依稀记得他的母亲在发疯崩溃前口口声声念叨着的就是三生石,只要找到了三生石,我们就能找到你的父亲,只要找到三生石,我们一家就能团圆,她一直这样讲。所以他不停地寻找,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只要找到三生石,就能找到他的父亲,他要问问他当初为什么抛弃他们。 其实他并没有想过要复仇,不仅是对他父亲,也包括杀害他母亲的那些修行者们,因为他的母亲是由于乱杀人类而被修行者处死,也算是“罪有应得”。他甚至还因此为自己身上的妖族血统感到可耻,可他从来不知道那个杀了他母亲的人曾经与他打过多次交道。这个人,过去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与他接触,交付他赏金猎人的任务? 白印冷然道:“不错。”随后他顿了顿,忽而笑道,“对了,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吧。” 朱海晏的脸色微微一变,有种直觉提醒他,他不应该再问下去,否则恐怕会听到不好的东西,但是他的嘴巴却仿佛不受他的控制:“什么事情?”他问。 白印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慈祥的笑容,如同暖阳一般,他笑了一笑,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这个佘玄麟并不是真正的佘玄麟,而是李岄。” “李岄?”朱海晏的脑子一下子卡壳了,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好好地谈着他母亲的事情却会忽然牵扯到李岄。等等……李岄、三生石……三生石!!!朱海晏整个人都懵了,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被串到了一起。 失踪的父亲,母亲总是念叨的三生石,明明看到了他却并没有对他动手的“佘玄麟”……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朱海晏痛苦地抱起头,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啊! 白印冷冷道:“没什么不可能的。朱海晏,李岄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 “廖天骄!”佘七幺痛吼,他无法接受他们努力了这么久,牺牲了那么多,最后却还是这样的结局。他们至今为止的努力,流的血泪,到底算什么!!! 李岄伸指一点,一根灵血髓长刺瞬间洞穿了佘七幺的咽喉,将他牢牢钉在地上。一股血沫从佘七幺的唇边溢了出来,他起身,淡淡地道:“闭嘴,你们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廖天骄看到佘七幺受苦,不由得脸色一变,随即飞快地从他的宝葫芦里掏了柄峨眉刺一般的东西出来晃了晃。 “你看清楚了,”他说,“这是灭魂刺,三生石魄如今跟我的魂魄融为一体,你要是敢再动他们,别怪小爷我给你来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李岄冷冷地看向廖天骄,过了片刻笑起来道:“小娃娃倒是有点志气,你下来吧。” 廖天骄却说:“你上来。” 李岄眉头皱紧:“不要得寸进尺。” “小爷就是有恃无恐怎么地!”廖天骄干脆豁出去了,跟个小痞子似的,眼神却是从来没有的冷静。 佘七幺躺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廖天骄的方向,看着他的表情、他的动作,他的手指慢慢地曲起来,在坚固的石板地上抠出深深的指印。 李岄恶狠狠地瞪视了廖天骄半晌,对他手下吩咐道:“看好他们。”随后纵起身形,飞了上去。 廖天骄就坐在塑像的手掌上,手举灭魂刺,尖端对住自己的丹田处,其实他也不知道三生石魄确切在他身体里的什么部位,但是之前冯衢是从这里去掏石魄的,那就多半在这里吧。 李岄飞到了廖天骄的身前,刚要伸手插入他的身体取物。廖天骄却道:“且慢。” 李岄眉头微微一皱,停下手道:“你有有什么话要说?” 廖天骄说:“李岄,你知道飞升是什么吗?” 李岄愣了一愣,廖天骄把眼神一瞥,示意他看旁边说:“你看到旁边这盏灯吗,这是一座三生石庙,旁边的灯上刻了‘飞升’二字,只要点燃这盏灯就能进入‘飞升’者的世界。你不是一直在说想要挑战制造这个世界规则的人吗,那些人就在那个世界里。” 李岄狐疑地看着廖天骄,过了片刻,他像是想要伸手去摸那盏灯,跟着手臂却猛然往前一送,廖天骄的嘴里登时发出一声闷哼,他的腹部并没有流出鲜血,但是他的魂魄已经遭受到了外力的入侵。李岄冷笑道:“谢谢你提醒,我自然会去找那些混蛋算账,不劳你费心!” 一股灵血髓如同一条寄生虫从李岄的手臂上分离出来,潜入到廖天骄的体内。这就是李岄狠毒的地方,这时候哪怕廖天骄要动什么手脚,他也可以用灵血髓来控制廖天骄,他不仅想要石魄,他还想要夺生廖天骄,被三生石魄改造过的身体也许比佘玄麟的身体更管用呢?由此可见,他从一开始说替廖天骄分离石魄的时候就已经打了这个主意。 廖天骄忍着疼痛,颤动着嘴唇道:“李岄,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你到底贪……贪慕三生石的什么,难道你……你真的想要当这个世界的大……大BOSS吗?那样……很好玩?不是又累……又……又枯燥……吗……” 李岄一面循着廖天骄的魂魄脉络寻找三生石的下落一面冷冷道:“好不好玩都与你没有关系。” 廖天骄又道:“李岄你……你知道吗,三生石是……是保护这个世界的屏障,阴黎他们是……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他们觊觎我们的世界,你的手下……都是……如果我们一起……” 李岄忽而抬起头看着廖天骄,脸色冰冷:“我从没说过我想要掌控这个世界,我只是想要把该讨的债讨回来而已,这之后这个世界是死是活,是完蛋还是存续,都与我无关。”他的手微微一顿,“找到了。” 这一刻,廖天骄感到自己的魂魄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撕裂出去。那种疼痛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的疼痛,不是肉体上的损伤,也不是精神上的打击,那是一种远远胜于肉体疼痛,又远远超过精神压力沉重的无法回避、无法忍耐的痛苦,他痛得连喊也喊不出来,他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活生生撕为两半,他觉得这世间所有的疼痛都仿佛在这一刻放大了无数倍,加诸到了他一个人身上,他连咬紧牙关都做不到,他全身涨得通红,由于痛苦,大片大片的毛细血管破裂,血液在他的皮肤下形成一大片一大片的网状血痕并很快汇聚到了一起。 “廖天骄……廖……” 廖天骄听到佘七幺虚弱而痛苦的吼声,他用尽全身力气做了个手势。如果相信我,就不要动!蓝色的光芒从廖天骄的身体里涌了出来,慢慢地,李岄伸出手,在他的掌心里托着的赫然是一颗小小的滴溜溜旋转的蓝色的小球,佘七幺曾经说过,三生石魄就像是一粒香香的、甜甜的蓝色的水果软糖,但是现在在廖天骄的眼里,那东西就像是一个微型的旋转着的地球。 这特么也太惊悚了!廖天骄心想,如果他还有力气吐槽,他一定要跟佘七幺抗议他当年居然给他吃这种玩意,但是伴随着“咚”的重重一声,廖天骄的心脏停止了最后一下跳动,他的身体从高空就跟只风筝一样地飘了下来,与此同时,他的意识却像是飘得很高、很高,他就在遥遥的高处看着佘七幺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钉在他喉间的灵血髓因为他莽撞的动作撕裂了他的喉咙,佘七幺就带着这样大的创口,“哗啦啦”地踩踏着自己的血,踉跄地爬过去,伸出手接住了他的身体。 “骗子,你这个骗子,你又骗我!”佘七幺的喉间发出了压抑的、痛苦的吼声。 李岄落到地上,他冷冷地打量了佘七幺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居然真的放过了佘七幺和莫刘昆,对他的手下一挥手道:“走。” “李岄!”佘七幺却爆发出山崩地裂一般的吼声,他在鲜血淋漓中再度强行化为天蛇,即便浑身都是伤痕,即便被撕裂了鳞片,露出了鲜血淋漓的身体,他依然冲着李岄不要命地撞了上去。 然而,没有用。 当佘七幺冷静的时候都不是李岄的对手,何况是现在。李岄就这么以着人的形态,轻巧地、如同舞蹈家一般地躲闪着佘七幺笨拙的攻击,当他的手下想要帮忙的时候,他却阻止了他们。或许因为他有足够长的时间,或许他快要实现夙愿,所以他不急那么一会。 可是廖天骄急! 妈的,原来灵魂也会急得吗?廖天骄感到自己的意识快要失去了,这可能就是所谓魂飞魄散的前兆,但是他的猜测还没有证实,他的赌局还没有揭晓。 从来买彩票没有中过奖。从来打牌不敢赌。从来相亲都失败。活到二十八岁,攒着的所有赌运和以后的所有的运气,什么职场的、爱情的全搁里面,所有人的血泪都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所有的线索统统汇拢起来,这一次他统统拍上桌面,他不信他会输。 小翠说:“三生石不能,你们能!” 白素贞和许仙说:“慎思、详查,你们能走好那条路!” 佘爷爷总是在时光的夹缝里偶尔闪现一道影子,默默地为他们指点一条路。 满墙的飞升人像,高高的一盏飞升灯笼,九个脱队留下来的人,九条三生石留下的残影。 问,飞升是什么? 苍龙说:“我还没想清楚,所以没法跟你们走。” 问,飞升是什么? 行善积德,给自己充满电,然后一飞冲天就为了以后再也不用行善积德? 开什么玩笑! 从古到今多少能人大拿,他们比他和佘七幺都厉害得多、聪明得多,怎么会看不透、怎么会看不懂、怎么会肯答应?为什么能够听到另一个世界声音的袁悬会昏迷不醒,为什么那盏琉璃灯会令他感到亲切,为什么那尊塑像圣洁大气,是小翠又不是小翠? 问,飞升是什么? 廖天骄的答案已经浮现,飞升就是考验,是最后的三道关卡,它需要智慧明辨黑白、需要勇气做出抉择、需要信仰坚定地走自己要走的路!这世间根本没有神之手定下的规矩,有的只有天道、人道、心之道! 佘七幺忽而抬起头来,对着虚空微微点了点头。下一瞬间,狂风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而去,那风极狂,却并不猛,吹拂在人身上就犹如春风拂面却令李岄的手下个个噤若寒蝉。李岄面色剧变,他低低喝了一声,蓝色的石魄从他手中飘起,微微一停,猛然爆出无数光华,那些光华向着佘七幺“嗖嗖嗖嗖”地射去,李岄唇角微翘,下一刻却猛然僵住。所有的光华并未化作弓矢利剑,它们主动地汇拢到佘七幺身周,如同轻纱一般将他团团围住,然后争先恐后地——归顺,要做他的助臂、他的力量! 这才是真正的天蛇之力!在幻术空间里,佘七幺所学会的不过是使用天蛇之力的方法,而他的力量自始至终都未曾得到解放。佘玄麟并未取走佘七幺的力量,他只是将佘七幺的力量与三生石魄联系到了一起,又或许三生石魄的力量原本就与佘七幺的力量同源同根,来自天地,用于天地,因此才会有升龙湖畔两人并肩战斗时顺利封印了的地穴,因此才会有他们磕磕绊绊、兜兜绕绕却始终牢牢牵在一起的指间红线,因此当三生石魄被解放的那一刻,佘七幺的力量终于完全地,回来了! “Checkmate(将军)。”廖天骄就着模糊的视线,满意地道。 胜利是他们的! 然后,他便感觉身体一轻,失去了所有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葬月山断头村一章中曾经提及,李岄叮嘱他的后人中,嫡系子弟不得修习法术,因为他担心有一天,他李家的后人会和朱海晏对上。 第196章 “廖天骄、廖天骄!” 一阵冷风吹来,廖天骄猛地睁开眼睛,“哇”地叫了一声,这里是哪里? 全然失去了颜色的、灰白色的世界,雾气在四周涌动,但是离奇地并没有阻挡住他的视线。他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仍然还身处在那间三生石神庙之中,甚至依然漂浮在昏过去前漂浮着的地方,但是,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只是颜色的问题。廖天骄努力辨别了许久,一拍脑袋,是静止! 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所看到的底下的世界竟然完全静止了,此时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各种各样的光带环绕着佘七幺变为了天蛇的躯体,李岄手下们的脸上写满恐惧,李岄则是气急败坏的同时做了个抵挡的动作,三生石魄漂浮在空中,这东西倒是还保持着原本的色彩,是一抹淡淡的荧蓝。廖天骄甚至还看清了佘七幺脊背上变了样子的花纹,原先满天星一般点缀着的银色鳞片此时都聚集到了一起,清晰地呈现出了一个字符一样的图腾,廖天骄辨认了半天……呃,不认识。 “廖天骄。”有人轻轻拍了拍廖天骄的肩膀。 廖天骄转过头去,忍不住“哇”地又叫了一声。他不是这么容易受到惊吓,只是眼前这张脸实在是给了他太刻骨铭心的记忆了,而且还都是不好的记忆。 黑袍黑发的男人对着他笑了笑说:“别怕,是我。” 廖天骄认真地打量了这人半晌,狐疑地喊了句:“佘爷爷?” 佘玄麟点点头:“对,是我。” 廖天骄简直要喊出第三声“哇”,他又紧张又兴奋,忍不住盯着佘玄麟看个不停。果然是佘爷爷哎,虽然跟底下那个长得一模一样,可是气质完全不同,看起来好亲切、好儒雅、好温柔、好强大、好……嗯,好腹黑! 佘玄麟大大方方地任廖天骄打量自己,他甚至还在空中轻松地转了个圈,360度地展示让廖天骄看仔细了、看周全了。 “怎么样?”他问。 “很帅。”廖天骄傻乎乎地说。 佘玄麟“呵”地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摸了摸廖天骄的头发。廖天骄这才发现佘玄麟的手仿佛是空气一般,是透明的,但是摸在他的头上,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手的温度,还有那种长辈宠溺晚辈的温情。廖天骄忍不住闭上眼睛,像小时候接受自家爷爷的抚摸那样,坦然享受佘玄麟的爱护。 佘玄麟拍拍他:“你怎么这么乖啊,不问我问题吗?” 廖天骄睁开眼睛说:“啊,问什么问题?” 佘玄麟说:“这里是哪?为什么会遇到我?我们是什么?下面怎么了?接着要干什么?” 廖天骄想了想说:“这里还是三生石神庙,只不过我们身处在另一个空间。这个空间估计就是您曾经借来隔绝更漏镇与外部世界的结界空间,同时恐怕也是只有接触了三生石并……嗯,不在了的人才能看到的空间。” 佘玄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便露出了欣赏的神情,他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廖天骄。 廖天骄继续道:“我会遇见您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在那个世界的我已经不在了,您也同样,而您可能一直都在这个世界观察着我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现在,都是残影。”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估计我们和王鹏飞的残影又不同,他的残影只是一种自然残留,而我们还拥有自主意识,这大概是只有与三生石关系密切甚至连魂魄都打上了三生石烙印的人才会有的特权吧,也许和单宁差不多?” 佘玄麟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明显。 廖天骄受了鼓励,流畅地说道:“至于下面怎么了,我猜多半是因为两个空间的时间速率不同,所以我们看他们那儿的时间就是静止的。接下去要干什么……嗯,这个我就真的不知道了,要听佘爷爷您吩咐。”廖天骄说完,静静地看着佘玄麟,脸上的表情已经从紧张兴奋恢复到了平静。 佘玄麟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廖天骄,你真的太超出我的预期了。” 廖天骄笑了笑说:“佘爷爷,我能当您这是在夸奖我吗?” “当然。”佘玄麟说,“当初把你选为三生石魂器的时候,我其实是没得选择,但是你真的交出了一张很完美的答卷。” 原来是这样。廖天骄心想,原来他和佘七幺之间的牵绊也并不是天生、天命、天注定的,而是有人为操作的因素在里面,可是那又怎样呢?再大的安排也不过是个遇见,路仍然还是他们俩走下来的。是他和佘七幺凭着自主意识走过了这样一段吵吵闹闹、凶险万分却又很开心的路,他还用他微薄的力量帮到了佘七幺,所以现在哪怕他死了,他也算是无愧于心了。或许这样对不起家里的父母,但这确实已经是他能做到最好的结果了,相信留在人世的佘七幺一定会帮他处理后续的。 廖天骄回过头来,就发现佘玄麟正静静地看着他。 “呃,我脸上有什么吗?”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廖天骄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脸,抬起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也成了透明状,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亡魂状态吧。 佘玄麟说:“廖天骄,你知道吗,这已经是我利用三生石尝试改变事态的第七次了,前六次都以失败告终,我还以为整件事情都已经无可挽回,没想到在我第七次尝试的时候,出现了你这个小小的变数,而你这个小小的变数竟然又带出了无数的其他变数,终于使得事态转向了我过去从未料到的路上,说真的,我应该好好地谢谢你!”佘玄麟说着,竟然敛了袍袖,对着廖天骄行了个大礼。 “佘、佘爷爷!”廖天骄吓了一大跳,伸手想要去扶,手却从佘玄麟的手臂中穿了过去,“咦?”廖天骄疑惑地看向自己的透明手。 “你现在还未完全转变为河世界的人,所以暂时还有些状态不稳定。”佘玄麟说着伸手拍了拍廖天骄的手背,廖天骄发现当佘玄麟的手掌放下来的时候,他的透明手不可思议地变得清晰和扎实了。 “什么是河世界?七次尝试又是什么?”廖天骄定下了心问。底下的世界里,佘七幺的动作依旧没有一点肉眼可见的变化,廖天骄估计他和佘爷爷聊天的这点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状况,便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顺便也确认一下他的猜测。 佘玄麟的脸上带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他就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问廖天骄:“首先,你得告诉我,你发现我留给你的信物了吗?如果你没发现,那么我就不准备告诉你了。” 廖天骄心想佘爷爷怎么那么傲娇啊,原来佘七幺的脾气是像他哦,然后飞快地道:“是那个微景观吧,那是佘爷爷你留下的?” 佘玄麟点头。 难怪在清朝就被封印了的阴黎居所里会出现这样一个东西,原来真正留下线索的人是佘玄麟。等等,难道就算在另一个世界,佘爷爷也能通过一定的办法传达出一些东西? 像是看出了廖天骄在想什么,佘玄麟摇了摇头:“东西不是我亲自放的,是单宁帮我留下的。” 廖天骄“哦”了一声,情绪难免低落了下来,虽然他死了,他还是很想、很想再跟佘七幺接触一次的,毕竟他们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能说上。 “我才不是骗子呢,”廖天骄望着底下的佘七幺心想,“我只是答应帮你解决问题,我也不想死的啊。” 佘玄麟说:“告诉我,你看到那个微景观想到了什么?” 廖天骄赶紧收回了思绪,飞快地答道:“两个世界,我们原先所处的是微景观里的世界,而阴黎他们所在的可能是玻璃球以外的某个世界,至于三生石,代表着那层玻璃屏障。”他说,“佘爷爷,阴黎他们的世界就是河世界吗?我记得他的日记里写到他是出生于灵血髓形成的生命之河中,那么河世界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在哪里?那里的人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入侵我们的世界,是因为小悬说的世界不好也就是资源匮乏吗,难道他们是外星人?” 刚刚是不问问题,这会廖天骄干脆一连问了数个问题,佘玄麟耐心地听完了才道:“你说得很对,河世界的确是一个景观外的世界,但是河世界并不远在地球以外,那里的人也不是什么外星人,除了一部分由生命之河自然孕育出来的阴黎那样的土著族民,那里的人都是从我们这里过去的。” 廖天骄愣了愣,随后迟疑地道:“从我们这里过去?您是指……” “飞升。” “飞升?!”廖天骄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经过了考验,他当然知道飞升和三生石有密切联系,这不就连见到三生石的最后一道关卡都叫“飞升关”吗,可是飞升……飞升了的人怎么会突变成“外星人”呢? 佘玄麟感叹道:“怎么,一时间没法接受是不是,一开始我也是这样的,直到我在河世界中看到了许多先辈们留下的印记,他们都曾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修行者、大巫、大妖神、甚至是那些传说中的远古神明。” 廖天骄震惊得都结巴了,说:“那……那他们现在……” 佘玄麟顿了顿:“他们现在都已经不在了,已经化作了生命之河,也化作了河世界有形却无形的一切。” “佘爷爷,我不明白。”廖天骄说,“我们这里的人拼命追求飞升,飞升了的人会变成那个世界的‘外星人’,然后‘外星人’又想要重新回来入侵我们的世界?” 佘玄麟说:“廖天骄,”他改了口,“骄骄,你听说过我们的世界是如何诞生的吗?” 廖天骄的脸有点发烫,他这个小名成年以后就没用过了,结果现在被佘爷爷喊了回来。他努力镇定心神,点点头说:“听说过很多种,宗教传说各种各样,比如我们中华民族的远古传说讲盘古开天辟地而有世界;道教讲世界从无开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佛教讲一切法皆是无常,皆是随缘而有生灭,缘,即是因果;《圣经》里讲神创造天地;其他还听说过世界是一条巨蛇的梦啦、世界从原初之水里浮现出来等等,科学家则说地球形成于宇宙大爆炸。”廖天骄很聪明地没有问世界起源的问题与他们所聊的河世界、飞升有什么关系,既然佘玄麟会这么问,那一定就是有着直接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呢? 佘玄麟听得连连点头,接着又问:“那你听说过世界毁灭多次,又重塑了多次的传说吗?” “听过。” “你信有外星人吗?” “这个……”廖天骄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这个我真不知道。” 佘玄麟说:“嗯,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外星人,至少至今为止我还没见过。惭愧地讲,其实我连宇宙是什么现在也仍然看不清,但是从那些前辈留下的刻印里,我却读到他们为了守护这个世界已经努力了很久、很久。” “守护这个世界?” 佘玄麟说:“我没能找到河世界确切出现的年代和创造者,但是毫无疑问,这个世界是为了我们微景观中的那个世界而存在的,或许这就是佛教所讲一个大千世界历‘四劫’崩毁之时守护住整个世界的风轮,又或许就是道教中所讲的‘道’的一部分、天命的具象化,如果我们把三生石比喻做保证这个世界有序的一层保护壳,那么河世界就是完完全全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存在的盔甲,有了它,才有了我们现在这个多姿多彩、太平安乐的生存空间,也才有了这个多次被毁又重塑的这个世界。” “河世界是……神的产物?” “应该说,那是所有过去已消逝的伟大的灵魂的产物。”佘玄麟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分外庄严肃穆,“骄骄,或许从来就没有一个超越一切的万物之手来保护我们,所有如今人们供奉的、不断企求的那些人,他们都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后来他们在这里失去了踪影,于是有些人把他们贡上神坛,认为他们到了一个一切都好的世界,万求万应万灵,有些人则觉得他们已经不在存在,但,是的,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他们还存在,因为他们经过了‘飞升’的考验,到达了河世界。你问我河世界是怎样的世界?我问你,宗教始终劝人向善,修行讲究戒绝欲求,而世人的读本中总是说信仰宗教、加强修行后就可以呼风唤雨,轻松拥有金银财宝等一切世俗之物,这两者的本质岂不是矛盾的吗?为什么会有这种矛盾呢?” “因为,那些说法都是错误的?”廖天骄试探着问。 “因为,那些读本中的说法也都是考验。”佘玄麟斩钉截铁道,“宇宙何其大,有光便有暗,有善便有恶,谁也不知道过去我们的世界毁灭是经历了什么,但是河世界的生活条件十分苛刻或者能够说明一二,只有经过慎重选拔,心智坚定,符合条件的人才会经由‘飞升’到达那个世界,从此成为守护这个世界的看不见的守护神。你不是也曾怀疑过为什么那些极其厉害的人从来不在传说中出现拯救世界吗?” “其实还是有的,女娲补天、造人正是这其中唯一流传下来的一则传说。有些时候他们并不是不想出手,只是因为到了那里,便再也无法进入这个世界,所以只能默默地想念、默默地隔着‘玻璃罩’观看,默默地听着和承受着这个世界万千生灵的愿和怨,然后战斗在那个灰白色的世界里,直至完成使命,重归天地,而这才是‘飞升’的本来面目和目的!” 廖天骄完全被佘玄麟的这番话震住了,过了很久才问:“那、那阴黎他们?” 这次,佘玄麟叹了口气说:“他们是生命之河中偶然孕育出的族民,其实十分难得才会出现。” 廖天骄想起了阴黎的笔记,在他最迷惘和困惑的时候,他的某个族人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本没有完全公平的事,他们的一切努力都不只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更多可能有的族人和将来可能出现的族人过上好日子,怪不得他要说可能有、可能出现。 “他们也很强大吗?” “不,他们十分弱小,他们生于生命河并往往早早就归于生命河,成为孕育下一个可能出现的生命的养料。他们中的有些人坦然接受这个现实,在河世界与那些‘飞升’的大成者一同生活、分担责任,也有人妒忌这个世界生灵的安逸的生活,因此便有了阴黎这样的侵入者,侵入者想要通过生命河孕育族人的特质,达成夺生的目的,而这些都是不被三生石这个系统所认可和允许的。” 廖天骄说:“三生石自己不能阻止他们吗?” 佘玄麟说:“三生石本身其实并没有能量。” “咦?”廖天骄的惊讶来源有二,一是佘玄麟否认了三生石的力量,二是他们居然可以不被消音来讨论三生石了。 佘玄麟说:“我们现在已经脱离了那个世界,自然可以谈论三生石,事实上,你觉得我们在说话,只是因为我具现化了一种你比较能够接受的方式,这里根本没有空气,声波也无法传送,我们的交流依靠的其实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廖天骄说:“三生石怎么会没有力量呢?佘爷爷你刚刚不是才说过利用三生石尝试改变了事态七次吗,这不就是用的三生石改变过去、操控未来的力量?还有,妖协发现了可以用三生石转移妖神、次妖神属性那个,我们在钟表镇也看到有人和妖怪吞吃了三生石碎片就变强大,这些怎么解释呢?” 佘玄麟说:“是因果系统。归根结底,三生石只有一个作用,它忠实地记录、反映以及执行这个大千世界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刹、每一个生灵做出的抉择所产生的交互效应,所以当你改变一个条件,才会有无数的变数产生,所以河世界的阴黎们才会被这个系统所排斥。” 第197章 “因为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三生石系统没法根据他们的选择和动作作出反馈?” “是的。因为他们没有过去、没有起源,他们的出现便打乱了这个世界的系统,使得无数条件滋生、相遇、交叉、反应、分离、结果的封闭结构中出现了例外,这就如同病毒进入了人体,他们不用做什么,光是进入本身就能使得整个系统的机制紊乱,秩序崩溃。” 佘玄麟说:“三生石被带走的这七百多年其实已经产生了无数的变数,现在这整个世界的秩序就已经是被打乱了的,包括我能够出现在这个世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只不过这种变化的过程实在太过复杂,进程又往往发生在不同时间的多地多人身上,所以普通人还没能够感觉到。但这是非常可怕的,正如同蝴蝶效应,只有当暴风启动的那一刻,人们才会惊觉整个世界已经崩溃,但等到了那个时候想要阻拦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幸好,幸好你和小七及时阻止了他,你通过了‘飞升’的考验,点燃了‘飞升’灯,释放了天蛇之力,小七也通过了考验,因为对你的感情,他完成了蜕变,突破了自身的极限,与三生石魄相互呼应,取回了天蛇之力。我想,事到如今,李岄已经不可能再达成他的目的了。” 廖天骄随着佘玄麟的话看向下面那个静止的世界,时间开始流动起来了。李岄的阻挡没能够成功,三生石魄放出灿烂的光芒,佘七幺在光芒之中催动了属于这天地之间最为正统、最为纯净也最为强大的力量,天、地、之、力! 一阵狂风卷过,李岄被狠狠地掀飞了出去。他重重跌倒在地,过了很久才能爬起来,他的神情变了,变得更阴森、更狰狞,就像是个疯子。廖天骄看到他动了动身体,嘴里念了句什么,他本来东倒西歪的手下们便仿佛提线傀儡一般全部爬了起来,前仆后继地冲向佘七幺。天蛇的力量再次发动,在这些傀儡面前设置重重障碍,或是深渠,或是洪水,或是大风,傀儡们在这些力量之中被冲击、摧毁,分崩离析后竟然化为了灵血髓,那许多的灵血髓自主地汇聚在一起,很快,在这座岛屿之上竟然形成了一条颇具规模的灵血髓小河。 佘七幺显然也未料到会有这种变化,他开始试图阻止那些灵血髓的汇合,并且收敛力量。他想用解除那些傀儡的行动能力来替代摧毁他们,但这显然要比简单摧毁难把握得多。廖天骄几乎能够透过天蛇的鳞片看到佘七幺此时此刻的心情,棘手,非常棘手! 李岄仍然在施展法术,在廖天骄的世界里是看不到色彩的,但是他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伴随着李岄法术的施展,整个忘川水体都在发生变化,忘川水激烈地四处动荡不安,忘川界中的灵场也在随之悄然发生改变。他想干什么? “李岄他……他在呼唤生命之河?!”佘玄麟显然也是大吃一惊,“这段时间,他已经四处勘察并人为制作出了一些地穴,他将少量的灵血髓引流到这个世界,用来孕育更多手下供他驱使,可是他怎么能够这样大规模地呼唤生命之河,再这样下去的话……” “这样下去会怎么样?” 佘玄麟深深吸了口气:“也许会导致两个世界都急剧崩溃。”他说,“我没想到他竟然变成了这样,我知道他因为一些事疯了,但是没想到他会疯得这么彻底,他……唉!” 廖天骄听出了不对劲,急急道:“那我们有什么办法阻止他吗?” 佘玄麟却摇摇头:“三生石魄及五片三生石碎片都已经出世,我们已经对这个世界无能为力了,如今只有寄希望于小七!” 巨大的天蛇正在小心翼翼地调整攻击角度。之前,佘七幺已经出手过三次,想要打断李岄的施术,但是三次都失败了!此时李岄的那些傀儡手下们成了他最好的挡箭牌,他们不怕死、无疼痛感,更没有什么顾虑,佘七幺的攻击过来,他们便组成人墙挡在李岄前头,如果没被摧毁就继续阻挡,如果被摧毁了就化为灵血髓,壮大那条灵血髓河流,全然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佘七幺也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人墙固然可以被消耗,但是时间怎么办?他或许并不完全明白李岄现在在施展什么法术,但是却笃定这个法术绝不可能无限制地施展下去,他开始试图绕过那些人墙,但是那些傀儡却十分的灵活,他们不仅自身行动利索,还能互相配合,只要有一个发现不对,立刻“呼啦啦”地一起涌上来共同阻挡佘七幺的进攻,这使得天蛇巨大的躯体在李岄的身周始终逡巡不去却也难以再近半步。 或许可以再试试从上面攻击?佘七幺抬头看向空中,然而就在这一瞬,李岄的念咒声停下了。所有人都不由得一顿,抬头看向空中。廖天骄本来就在空中,离得十分近,所以更是看得清楚。 第一秒,忘川水被忽然撕裂,露出风云变色的天空;第二秒,忘川界的空中仿佛出现了一条狭长的裂缝;第三秒,一道瀑布带着巨大的轰鸣透过那道裂缝从天而降,那是一道灵血髓瀑布;第四、第五秒,灵血髓的洪流在刹那间席卷了整座岛屿,一时之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完全淹没在了那滚滚波涛之中,包括那些宫观庙宇,包括佘七幺。 “佘七幺、小悬、莫刘昆!”廖天骄失声惊叫。突然底下“哗”的一声,巨大的天蛇脑袋从灵血髓的洪流之中显现,天蛇躯体随之弓起,尾巴一抬,轻轻将两个人送上了三生石圣女雕像的肩头,正是昏迷了依然还紧紧抱着袁悬的莫刘昆。 整座岛屿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现在的这里更像是传说中遭遇了大洪水的远古大陆世界,灵血髓完全吞没了忘川水,铺满了廖天骄的整个视野,只有三生石圣女像如同茫茫大海之中的一座灯塔,依旧傲然伫立在原地,圣女手中的琉璃灯周围笼罩着一圈淡淡的光晕,那是廖天骄用灵魂点燃的小小薪火。 一个浪头打来,李岄站立在灵血髓的波浪之上乘风破浪般升了起来,宛如被一只手掌所托起。这里已经成为了他的天地,他便是这里的造物主!李岄得意地露出笑容,有三生石魄帮忙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要死在他手里?他一挥手,无数的灵血髓便鼓起波涛向着佘七幺铺天盖地、劈头盖脑地打去。 廖天骄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佘七幺在那些密集的攻击网中频繁躲闪,急得跟着他在空中到处飞!他是多么想冲过去帮佘七幺,可是现在的他却已经连上场的资格都没有了。廖天骄开始理解那些“飞升”了的人们的痛苦,他们都曾是心怀天下、帮助过许多人的伟大灵魂,却在去到河世界之后再也对现世无能为力,这该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 局势因为生命之河的出现开始有了倾斜。李岄稳稳立在潮头,不断攻击着佘七幺,佘七幺虽然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躲过攻击,却显得十分被动,他无法打开局面,更无法建立起自己的攻击节奏,更加糟糕的是,他失去了落脚之地,灵血髓的河流正在一刻不断地腐蚀他的鳞片,试图侵蚀他健康的肌体,甚至他的一些鳞片已经被穿透,露出了底下脆弱的筋肉。 李岄的一些手下们似乎也在生命之河的浸泡下渐渐有了复苏的迹象,又或者,是新的族人被催化诞生了。是的,这里毕竟是忘川,曾经吞噬了许多亡魂和他们的爱恨情仇,会孕育出一些独特的生物并不是很难理解的事。廖天骄看到一尾类似海蛇却长着张人脸的东西从水底悄悄潜到佘七幺身边意欲攻击,不由急得大喊:“小心!” 佘七幺似乎正好在躲避李岄的一击,因此恰到好处地让开了那一下。然而下一刻,又有无数水蚂蟥一样的东西从水底浮了起来,它们一出水面就像苍蝇见了血,成群结队地扑向佘七幺巨大的身体,试图从灵血髓侵蚀了的鳞片缝隙里挤进去。 佘七幺被叮得身体一僵,他开始在灵血髓的河流中扭动,试图甩掉那些东西。李岄的攻击在这时候再次杀到,许许多多的灵血髓箭矢,密如牛毛,细如发丝,成片成片地扎向佘七幺。廖天骄看到佘七幺做了个闪避的动作,但是突然间他的身体又不动了,反而改为盘起了身体,摆了个守势。廖天骄不知道此时佘七幺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灵血髓箭矢“噼里啪啦”一个不漏全打在了佘七幺身上,它们穿透他的鳞片,钉入他的躯体。血,流了出来,一道道腐蚀了的黑气,升了起来,佘七幺的鳞片开始大片大片地脱落,血肉模糊,支离玻碎。 “佘七幺受伤了……他受伤了……”廖天骄嗫嚅着。 巨大的天蛇在承受了这样重重一击后,也忍不住在原地晃了一下,然后才堪堪立稳。这一下也让廖天骄得以看清佘七幺的情况,然后,廖天骄愣住了!他本以为佘七幺是因为有别的考量才不得不承受李岄的攻击,他没想到佘七幺刚才只是、只是为了护住趴在他背脊上的那具自己的躯体不落入灵血髓河而已。 “笨蛋,不要了!不要了啊!”廖天骄急得眼眶都红了,他都已经死了,怎么可以为了一具皮囊让佘七幺受伤,佘七幺这个笨蛋!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廖天骄的话,巨大的蛇头忽而一抬,冷冷地投过来一瞥。廖天骄吓了一大跳,随后又觉得,这大概只是无意识的一瞥罢了,佘七幺怎么能够听到、看到他呢? 佘七幺身上的鳞片在这时自动运动了起来,伴随着他身体的扭动,鳞片就像是传送带一样,将廖天骄的身体安稳地送到了他头顶的肉冠处固定好,然后他才猛地一振身体,跃向空中。飞翔在空中的天蛇张开大嘴,发出了一声怒吼,与之相呼应,三生石魄再度激发光芒,笼向天蛇。佘七幺的身躯看起来就宛如世间最柔韧、最坚实的一道软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强有力的曲线,将那些水虫子当场甩飞了出去,而当他即将落回水中的时候,一股寒气瞬间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漩涡从水底一路升起,旋转着、旋转着直至完全升出水面形成了一道飞喷的螺旋形冰泉,正好撑住了天蛇落下的巨大躯体。佘七幺居然借用到了本属于玄武的幽冥之力,将属于忘川水的力量重新调动了起来,压过了灵血髓的力量! 李岄不由得勃然大怒,他再度催动力量,冰面之下,顿时传来了“咚咚咚咚”无数沉闷的敲击声。廖天骄从空中看下去,只见许许多多的巨大手掌正在敲击被佘七幺冻结的河面,就如同冤鬼拍门一般。廖天骄有点庆幸自己此时所处的空间是看不到颜色的了,否则那么多鲜红的灵血髓组成的手掌在冰面下这样拍打的场景,真的是十分瘆人。 佘七幺化出的天蛇停在冰泉上头牢牢盯着李岄,李岄也停在潮头上牢牢盯着佘七幺,此时的他们俩就像是一对斗了数千年的宿敌,彼此的眼中只剩下了赤裸裸的杀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忽而,他们同时看向了空中。 有人正在飞速地接近这里。那是……周忠信,还有南昀? 廖天骄的心里“咯噔”一声,竟然是南昀! 第198章 李岄显然也对这人的出现感到十分的不快,战局胶着,容不得别人打扰。他一怒之下,发出一声尖啸,无数灵血髓的手掌顿时汇作一只巨大的拳头,集中力量猛然数击,终于打破了佘七幺冻结的河面,如同炮弹打向空中。 炮弹直奔南昀而去,南昀却在间不容发的一息间,骤然一个停顿,轻巧地让开了。那样子,浑然不像一个重伤初愈的妖。 南昀主动落在了佘七幺停下的冰泉上。 廖天骄的目光紧张地停留在了南昀身上。 在出发前往冥府忘川界之前,廖天骄和佘七幺两人其实曾秘密达成过一个共识,这个共识就连莫刘昆等人也不知情,那就是他们认为被夺生且在筹谋什么的人不止李岄一个! 这并不是很难猜的事,但是却需要一点记性。由于后期的线索实在太多,所以容易让人忘记最开始的事。玄武曾经说过,七百十一年前,他在发现有人意图抢夺三生石后便已经上报妖协,结果消息送上去的途中就出了岔子。他很快被妖协扣了顶叛逃的帽子,成了个通缉犯,这才导致了他分割三生石,交由多人分散保管的开始。 如果不知道在那些追杀玄武的妖怪中有在三生石上没有过去未来的特殊妖怪,廖天骄或许也会以为这就是妖协趁机想要铲除异己而已,但是多了这一层却指向了一点:妖协之中或许早有另一名夺生者! 这个人知道玄武的一切行动,甚至可能就是在忘川与他直接交过手的人,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引导妖协往诛杀玄武的路上走,这个人在妖协必然也有一定的地位,否则他一定拦不下玄武送上去的消息,也不可能如此快地组织妖协众人攻击玄武,还将自己那些夺生妖怪的手下混入其中。阴黎的笔记中也有一段含糊指出了这个讯息,他说制造他的人安抚他、命令他,而他逃命躲在肖家村灵骨井底的时候,有一个族人来告诉他玄武出了事,如果那是同一个人,他为什么不替阴黎治伤,阴黎又为什么要写“那或许是我的另一个族人,又或者就是过去那个族人,我一个人呆得太久,已经记不清楚了”来模糊这点呢。可见,阴黎其实是意识到的,那并不是同一个人,但是就连他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所以,综上来看,这就是一个阴黎也不认识的、李岄也不知情的、在妖协拥有一定地位的人,那么很显然,那个人必然在妖协的掌权者之中。 这个人不知道来到这个世界有多久了,廖天骄甚至有种怀疑,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在肖家村地穴中化骨的侵入者,会不会就是那个被阴黎称为前辈的人呢?阴黎一族的人,但凡使用夺生就可以寄居在他人的躯壳中,所以最早的躯壳化骨恐怕也不能证明此人已死。而这些年来,他一直隐而不发,想必也不会是因为心存善念,否则他何至于去撺掇阴黎重回世间生乱,还引诱他和佘七幺到肖家村?所以,这样一个或许比夺生李岄的夺生者更年长、更狡猾也更沉得住气的人,在他们将要将三生石魄物归原位的时候,他又怎么会不出现呢? 而现在,这个人出现了,居然,是南昀! 佘玄麟也有几分惊讶,说:“南昀,是他?”他看向廖天骄,见廖天骄点了点头,遂放下心来道,“哦,你们也发现了。” 廖天骄说:“是的。” 南昀的出现使得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起来现下是二对一,但是廖天骄知道,佘七幺也知道,眼下这池水却是被搅得更混了。 而在廖天骄不知道的另一头,有些事已经尘埃落定。 朱海晏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他的手此时已然不是人类手掌的样子,而是呈现了妖狐才有的形态,尖锐的指爪,艳红的指甲,上头染满了血。四周仿佛静寂无声,他的手就在刚才穿透了白印的胸膛,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白印没有很夸张地吐血,鲜血只是从他的唇角一股股地流淌下来,使得他的嘴巴就像是一个坏了橡皮阀的水龙头,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朱海晏是不明白的,明明白印的实力那么强,他在化为妖神与他打斗之前本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刚刚明明也还是凶险万分的,怎么只是那么一会白印就败在了他的手里呢?这不可能、这不对啊,是有更大、更深的阴谋吗? 朱海晏也活了一百多岁了,这个时候却竟然有些慌了,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连带着被捅穿了胸膛,贴在他手臂上的白印也跟着微微抖动。鲜血已经将白印的白袍完全浸湿,使得他看起来就像是穿着一袭鲜红色的长袍一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穿个鲜红鲜红的袍子是不会让人感到美丽的,有的只有惊惧和触目惊心。 “你……”朱海晏想要问问白印,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当他抬起头,定下神,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白印已经死了。 死了? 朱海晏甚至做出了个不合时宜、不合年岁的举动,他伸出手,跟孩童一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是白印确实已经死了,他微微歪着头,眼睛闭拢,嘴里还在惯性地往外淌血,滴滴答答,滴滴答答,但是已经没了呼吸。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阴毒的诅咒,甚至连倒气声都没有听到,白印居然不声不响地就咽下了这最后的一口气。杀害他母亲的仇人就这么,死了。 朱海晏的眼睛花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失去了最后一口气,白印的身体猛地往下一软,朱海晏来不及扶他,只听得轻微的“扑”的一声,都不像个什么重物倒在地上,再看他的手臂上,已经只剩下了满手的血,还有指甲缝里抠着的一些人体器官的残渣。 朱海晏这辈子至今杀过不少妖,但是他还从来没有杀过人。现在想起来,或许是因为他那个疯了的母亲在还没疯透的时候,曾经一遍遍地在他耳边说过:“如果不是妖就好了,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不是……” 半妖的朱海晏自己也不知道,其实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他的心目中妖的那一半血统就被他否认掉了,只剩下了强烈的属于人类的认同感。妖都是恶的,人是有恶有善的,但是人有律法管制,妖没有,所以要除妖。然而,他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用妖力来杀死一个人类,还是一个站在人类修行者顶端,曾经与无数妖族战斗过的人类。 到底是怎么了?在一瞬间,朱海晏竟然有种整个世界都不对了的荒谬感。 倒在地上的白印的手一松,忽然从他的掌心里飞出了数个光点,朱海晏在愣忡中猛然反应过来那是属于妖怪们的妖元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甩佛珠,飞快地在手中掐了一个佛印,伴随着一声朗朗佛号,六颗佛珠中射出六道金光,将那些妖元都保护了起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有杂沓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瞬息就到了眼前,朱海晏看到了一支妖怪队伍,披甲带枪,显然是从前线匆匆赶回来的。 看到这里的场景,那些妖怪都不由得愣了一愣,白印真人的样子他们当然不可能不认识。瞬间,氛围就有些诡异。 朱海晏不得不解释说:“他在杀小妖怪,我看不下去所以……对了,这个给你们。”他将那六颗佛珠解下来,交给对方,“虽然四个守卫和两个小妖怪的肉体毁了,但是所幸妖元还在,好好养起来,假以时日应该还是能恢复的。” 领头的那个妖怪半信半疑地接过了六颗佛珠,仔细看了一看,顿时表情变了。他对身边的妖怪快速交代了几句,那个妖怪就捧着这六颗佛珠下去了,随后这个妖怪便主动走到朱海晏身边行了一礼道:“多谢您伸出援手,否则今日我们妖族恐怕就要损失惨重了。”他顿了顿,随后打量了朱海晏一番道,“请问,您是否也有妖族血统?” 朱海晏愣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对方却已然围着他转了一圈,确认了他的身份。 “嗯,没错了。”那个妖怪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看起来您应该是九尾狐一族,虽然是半妖,不过也没关系,现在的妖协可不比过去了,像您这样有能力的半妖我们也是很欢迎的,不如我邀请您加入妖协可好?”这个妖怪自说自话地在朱海晏茫然无比的时候就开始介绍起来,什么妖协现在人手紧缺,年轻人有很多发展机会和上升空间,而且现在妖怪们也深谙了如何与人类相处之道,在人类社会的不少发达企业家其实都是妖怪,所以妖协资金可充沛、可充沛了,加入妖协福利多好啊,七险一金还有各种奖金和补贴,年终红包大大大,协会内部关系好好好云云。 朱海晏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说:“我是朱海晏。” 朱海晏这个名字在妖族中是有一定名气的,但不是好名气,而是臭名气,因为这些年来,他杀了不少妖,虽然那些妖都多多少少有些问题,但并不是每一个妖都罪可致死的。此时此地,他把自己的这个名字报出来,谁也不能保证他可以全身而退,但是朱海晏却在报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对,我就是朱海晏,想要找我算账的话就来吧。反正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是两边不容的怪物,他早就习惯了! 那个妖怪闻言果然愣了一愣,随后却并没有如朱海晏所料地发怒,反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那个,其实我知道是你啊。你不是派了那个周忠信来通知我们说有人攻打妖峠吗,那个人还带来了湖姬大人的信物,所以我们才将信将疑地匆匆赶回来的,当然我们现在已经完全相信啦!” 这又关周忠信什么事?朱海晏说:“我……”才说了一个字又被打断。 “虽然你交代他不要说,但是我们都已经知道啦。”那个妖怪再次拍了拍朱海晏的肩头,很是感动地说,“当年白印害死了湖姬大人,你是为了给你母亲报仇,所以才会卧薪尝胆,争取白印的信任。虽然你也杀了一些妖,不过我们已经知道那都是白印吩咐你做的,而且那些妖怪本来操行也有点问题,这次你又救了那么多幼崽,所以就算功过相抵好了,你要是真过意不去的话,不如加入我们啊!” 朱海晏愣愣地听着那个妖怪继续絮絮叨叨,什么周忠信说白印是被夺生了,什么他们俩潜伏到假佘玄麟身边好容易调查出了那其实是李岄,终于洗刷了他们妖族大妖神佘玄麟的污名,什么攻打九君山是妖协和修盟一起中了白印的奸计,现在已经不打了,什么现在修盟也想跟他们抢夺人才,末了还叮嘱他可千万不能去修盟啊,那里给的工资可抠门了,还经常拖欠出差报销,一点也不厚道。 阳光照下来,朱海晏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迷了眼睛,他的视野里忽而就出现了一片光点,光点之中,头一次在那片未知的前方,仿佛出现了另一条不一样的道路。他被人半推半拉,簇拥着离开,如同一个英雄,途中回头忍不住看了一眼,两个妖怪正在抬起白印的尸体,那样一个耆宿,风云人物了几百年,现在被人当垃圾一样嫌弃地往收尸袋里一塞,口子一扎,不知为什么,竟是有点古怪的难受。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天理昭彰,这大概也算是报应之一吧。 朱海晏想着,轻轻转动佛珠,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 周忠信趁人不备,偷偷溜进白印真人的房间收拾东西,那个如同泰山石一般始终镇在修盟的老人已经不在了,不出意外的话,不久之后他的恶名将传遍人、妖两界。尽管他擅自给白印的行为加上了一个被夺生了的由头,但是有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扭曲了的恶语和谣言会以何种面貌出现和传播,何况白印执掌修盟数百年,年轻时又听闻雷厉风行、丝毫不讲情面的,那得罪的人可就海了去了。 周忠信扫视了屋内一圈,很快发现了桌上那封被精心封口的信,信封上写“修盟长老之首亲启”,白印自己就是本届修盟的长老之首,他当然不可能写信给自己,想来这封信原本是要写给下任的吧。可为什么白印会在最后关头给他下达收回这封信的命令呢? 周忠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飞快地打开了那封信,信里的内容其实不多,一大块是在交代修盟目前的情况,大意离不开人丁凋零,战力下降的说法,说虽则妖协如今阁老死了一多半,但是那些小妖怪们却比咱们的年轻修行者们更吃得起苦磨练自己,如今又有九君山佘氏一门这样的名门俊杰相助,修盟恐怕很快不如妖协,所以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削弱他们年轻一辈的实力,在他们内部制造一点嫌隙。又提到这次大战之后,如果大家侥幸得存,应当找一个在妖协和修盟都有影响力的人来当长老之首,这个长老之首年纪轻一点也无所谓,只是一定要在两边都说得上话,能够带领修盟和妖协进入一个和平相处的时期,时代不一样了,妖怪们都知道变了,修行者们也该变一变了。听这口气,完全不像是过去那个嫉妖如仇的白印真人所说,而他也确实在信中写到,过去那些妖和人之间的争斗就在我这里落下一个结局吧,我会挑起全部责任,销声匿迹于江湖的。可见,白印一开始是并没有想死的,那么为什么他会死了呢? 周忠信看到信的最后才看到了潦草一句,愧对湖姬百年,此行或可偿还其子。一阵风过,周忠信手里的信纸“扑簌簌”地抖。一团明火忽地升了起来,迎着风,越窜越高、越窜越高,终于是将那封信烧成了灰烬,连点余烬也没剩。 周忠信离开房间的时候,发现有只鸟正从外头飞进来,定睛一看,可不正是白印一直养的那只画眉鸟么。白印想必是觉得自己今后将遁迹于江湖,是以开了鸟笼放了这鸟出去,谁料到它竟又飞回来了呢。 周忠信好心说:“你主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也自去寻个出路吧。” 那只画眉鸟却只是“啾啾啾”地叫着,扑扇着翅膀,飞回笼子里,自己把个嘴喙咬了笼门一关,像是这样方才安心多了。 周忠信驻足看了那鸟片刻,终是摇了摇头,背着手,慢慢地离开了。 第199章 灵血髓澎湃的海面上,看起来形成了两方对峙,一方是李岄和无数的灵血髓,另一方则是佘七幺和南昀。当然,对于佘七幺来说,这是个不妙的二打一的阵势,一就是他自己。他紧张地望了望空中,看了看漂浮着的三生石魄,最后目光扫过李岄和南昀,停留在了后者身上。这时候就连李岄仿佛都不是那么可怕了。 李岄确实没那么可怕,佘七幺知道李岄的来历,多少也能猜出李岄的意图,但是南昀,说真的,他一点都不了解。他不知道这个已经在人间界呆了那么久,甚至混到了妖协阁老位子的人到底想做什么。退一万步来讲,假设同样是想要得到三生石或者说摧毁三生石,李岄的目的是挑战或者说报复那个所谓的规则制定者,夺生李岄的那个夺生者的目的是为了让可能出现的和可能有的族人过上好日子,而南昀呢?这些年来,他可不见有什么动作,他自任他的族人继续在河世界短暂地生、快快地死,他却在这里安享妖怪们长长的寿命,欣然接受妖协阁老才有的种种特权,更对李岄那个夺生者的出现冷眼旁观…… 不、不对,佘七幺忽然一顿,南昀其实是没有冷眼旁观的。当李岄的夺生者派出阴黎引诱玄武去找三生石的时候,他就曾经出面与玄武抢夺三生石;玄武上报有人抢夺三生石消息的时候,他拦截了消息;玄武逃亡的时候,他派了许多被夺生的妖怪前去追拿(如果不是有这一出,或许还没人发现原来这些年来妖协里已经有那么多被渗透了的夺生妖怪);待到佘玄麟追查三生石事件的时候,佘七幺虽然没看到,但是想必他也设置了不少的陷阱;甚至是……佘七幺想,作为修盟绝密档案的李岄的资料,朱海晏又是怎么查到的?会不会就是有人知道他们与朱海晏认识,并且推测到朱海晏会帮助他们,所以才故意安排透漏这个消息呢,会不会朱海晏接下李青鱼的案子,被卷入到山鬼事件中也是有人故意引导呢?还有,又是谁帮着莫刘昆委托的莫林意的鬼仆留着最后一口气,跑来告诉他们修盟里的那位党世长老与李岄有关,使得他们拼上了两百年前事件的最后一块拼图呢? 是的,两百年前的拼图已经基本完整,但是七百年前的拼图,再往前的拼图却还缺着很大一块。当年是不是也曾有人在钟表镇封印来自河世界的夺生者,当年的那个夺生者是不是逃去了肖家村借壳化骨,当年的那个夺生者如今一路留下线索,暗中相助的目的又是什么?佘七幺想,他们顺着他的意图终于来到了重组三生石、归还三生石的最后一步,接下来他又想要做什么? 南昀依然是那副看起来脾气急躁、毫无城府的样子,他对佘七幺说:“蛇君,我来帮你!”又对李岄高喊道,“李岄,放弃吧,你的如意算盘已经碎了!你想必不知道吧,周忠信是白印真人派在你那里的卧底,妖协、修盟联合攻打九君山只不过是为了转移你的视线,你一走,他们就停战齐齐攻打你的老巢去了,还有……”他忽而笑了笑,得意地道,“你那个儿子……叫朱海晏吧,也已经被我们杀死啦!” 什么?朱海晏是李岄的儿子?别说是底下的佘七幺,就连空中的廖天骄也一下子被打懵了。李岄他,竟然是查理朱的父亲?不是,查理朱竟然已经这么大岁数了? 李岄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南昀的话显然大大激怒了他。他的喉间发出一声叫人心惊的野兽咆哮之声,随之整片天空都变了,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瞬间,如同无数个炸弹齐齐爆炸,冰屑飞溅,灵血髓的海浪彻底粉碎了佘七幺神力所封上的冰面,突围而出。它们就如同活的一样,波波推高,波波叠加,直将李岄拱上了半天。 李岄的脸也变了。廖天骄惊讶地发现,李岄脸孔上的五官开始游移,原本好端端的一张俊脸,竟然开始扭曲变形,他的脸上甚至爆出了许多看起来如同血管却角质化的东西,就像是往正常的脸上又戴了一层硬邦邦的树脂面具。 廖天骄回头看看佘玄麟,佘爷爷正脸色严肃地看着底下的情景,似乎也在考虑对策。 李岄嘴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不像语言也不像哼唱,古怪无比,并且听了让人浑身不舒服,活像是有把钩子在你的七窍百骸里抓挠。伴随着他的声音,整片灵血髓大海忽然整个开始上升,如同什么知名魔术师的表演一样,巨大的水体凭空升了起来,在空中扭动、变形、重组,“哗”的一声散开去,在所有人眼前顿时出现了一片浓浓的血雾。 “蛇君请多加小心,趁我引开他的时候,你想办法将三生石归位吧。”南昀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突然隐去了身形。 佘七幺睁大了眼睛看向四周,刚刚还是霹雳道道,狂风大作,如今却只剩下了一片安静。李岄隐匿了行迹,灵血髓化作了雾气,只有三生石魄还停留在空中打着旋。李岄或许是知道三生石魄已经无法为他所用,所以也不再去打石魄的主意,等等!不再打主意?佘七幺骤然一惊,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见血雾骤然拨开,里面冲出了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猛然扑向了近在咫尺的三生石魄。 是的,佘七幺的力量是天蛇之力,来自三生石魄和整个天地,如果摧毁了三生石魄,或许佘七幺的力量也会消失!是的,李岄本来的目的是借用三生石的力量来挑战他以为存在的天地规则制定者,但是李岄身体里那个夺生者的目的却从来都是毁坏三生石,完全打开两界的通道。过去的李岄或许凭借着他的恨、他的疯压制住了那个夺生者,但是现在完全失去了理智的他还能吗? 灵血髓的猛兽顶着与李岄如出一辙的脸孔,它张开大口,一口就将泛着荧蓝色光芒的三生石魄吞了进去。廖天骄不由急得抓着佘玄麟说:“爷、爷爷,吞下去了!怎么办、怎么办!”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三生石魄会被消化掉吗?廖天骄清楚地看到那团小小的、蓝色的光芒从李岄的口腔进入,通过它的食道进入它的体内,他看到无数的灵血髓伸出蛛丝一般的触手,一路拦截,最终将三生石魄网在了其中,三生石魄震荡着、撞击着,但却逃不开被越缠越紧的命运。 李岄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个名为“胜利者”的笑容,他将手掌一摊,另外的五片三生石碎片也同时飞上空中,如同飞蛾扑火一样,一个追着一个,紧赶着挨个钻进了猛兽的腹中,重复了三生石魄的历程,被那些蛛丝或拖、或拽地拉到了三生石魄所在的地方。现在那里看起来几乎就像是一个茧子了,灵血髓的茧壳正在压迫内部的三生石,试图将之消化,将所有的力量污染、摧毁、收归己有。 李岄也好,佘七幺也好,在这一刻都不再动作,他们只是紧紧盯视着那只正在吞吃三生石的魂兽!七百十二年了,三生石魄和三生石碎片终于重新团聚,却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时机!天地间响起了李岄响亮的笑声,那声音之中却掺杂着几许疯狂、几许悲怆! 天蛇巨大的躯体猛然间拔飞了起来,穿破血雾,直直向着那头猛兽冲去。李岄高声吟唱,风卷起他的长发,廖天骄看到他的身体居然开始融化,如同被高温灼烧的蜡人,他就这样生生向下矮了一截,他的长发、他的双腿化为了堆积的灵血髓,灵血髓中又生出触手,如同无数道荆棘长鞭抽向佘七幺。 天蛇的身影在空中翻覆,穿破了那些密布的荆棘织网,直直撞来。猛兽的腹中,荧蓝色的光芒骤然一暗,颜色开始转变,猛兽掉头对向佘七幺,张开嘴巴,黑色的狂风瞬间卷向了他,带着浓浓的血腥气,风刀割过天蛇的躯体,在空中洒下淋漓的液体。佘七幺祭起神力,荧蓝色的光芒骤然一亮,天空中卷起另一股清净的狂风迎向李岄的腥风,两股力量的交锋碰撞出巨大的声响,宛如两个风之力士在空中相遇,手顶着手,膝盖顶着膝盖,碰撞、击打、撕咬,欲要致对方于死地!灵血髓的水流铺天盖地地喷射,在空中形成了巨大的血龙,佘七幺鼓动忘川水,金色巨龙乘光而至,两条巨龙在空中相遇,咆哮着、翻滚着厮杀搏斗!灵血髓的焦黑山岩从地表突起,犹如猛兽的獠牙从下方突击扎向上方的佘七幺,地表裂开,巨大的山岩隆隆耸起,一座一座挡在那些獠牙的前方。一头一头浑身黑色的石兽从地缝里爬出,浑身斑驳的战士石人像便从山岩中走出,手持盾牌利剑,列成阵型,一声令下,两方同时冲向对方,宛如两支大军角力。属于地狱的烈焰烧了起来,石人像被摧毁,火色的凤凰就从天中高鸣而至,巨爪将黑色的石兽击打粉碎! 战场之上,处处厮杀之声,佘七幺只紧紧锁着李岄。圣女像手中的琉璃灯放出朦胧的光晕,为他照亮前路,那是他的恋人的魂魄所化的光芒。李岄,李岄,只有李岄!佘七幺穿越重重阻碍,头冠上安静地躺着他已然没了体温的恋人的身体,无论遇到什么,无论世道多么艰难,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活下去,不幸的人有千千万,谁又给了你拖所有人下水的权力! 李岄的身体整个变了,他的魂兽吞吃的三生石的力量使得他的躯体完全变形,现在的他就宛如一株血树,树根盘绞地下,身躯化为树干,手臂变为树枝,只有脸孔还维持着那戴着面具的样子,镶嵌在树冠之中冷冷注视着佘七幺。天蛇冲了过去,李岄迎上,两方均拼出了最后一击,魂兽体内的三生石发出剧烈震荡,一会闪过清澈的蓝光一会又闪过暗红的光芒,显示着两股力量的争夺,明灭不定。 “轰!” “砰!” “乓!” 神力的交锋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宛如天地间所有的力量都在一刹时被倾空,风的力士被撕碎,水龙化作雨丝,岩兽粉碎为尘泥,火焰化为点点萤火,整个天地仿佛都随着佘七幺与李岄的对阵停留在了这一刻。 廖天骄屏住了呼吸,虽然他明明已经不用呼吸,佘玄麟也注视着下方。 时间仿佛静止了,要不是那些光点还在移动,或许廖天骄真要以为两个空间的时间都停住了。伴随着轻轻的“嘶”的一声,就像是皮球被扎漏了气,跟随而来的是毫无停顿的一连串的爆破之声,雷电光芒猛烈闪耀,光芒中,佘七幺整个倒飞了出去。 “佘七幺!”廖天骄扑过去,灰白色的雾气却像是有弹性的帷幕一般柔和却也固执地将他挡在了另一个世界。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廖天骄急得不停挣扎。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什么较劲,他抓不到那个屏障、那股阻挡的力量,哪怕他拼了命地撞击,对方却也总是用四两拨千斤的柔和将他给拦阻下来。这样的阻挡令他绝望而无力! “佘七幺……佘七幺……”廖天骄拼命挪动到离佘七幺更近的地方,想要把自己的声音传递过去,“佘……” 天蛇重重落入了忘川之中,激起了一片水花,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瞬间涌了出来,染透了这一片水域。 “佘……七幺……”廖天骄哆嗦着,想要伸手触摸他,他们,还是输了吗? “没有。”疲惫的声音传来,廖天骄一愣,才意识到那是佘七幺在说话。巨大的天蛇已经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有蛇信子慢慢悠悠地探出来,“没输!我们没输!”蛇信子缓缓地伸过来,穿过了廖天骄的脸颊,那仿佛本该是个舔的动作,廖天骄愣住了。 “我们,赢了!”仿佛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佘七幺发出了一声怒喝。随之,远处传来了一片摧枯拉朽之声,李岄变身的血树从底部开始,节节脆裂,木屑崩裂,枝干断落,灵血髓被瞬间蒸发化为乌有,他的魂兽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鸣。猛兽的腹中突然绽出了光华。佘七幺的力量终于压倒了李岄的力量,三生石重组完成,一团如同太阳一般璀璨又如同月亮一般冷冽的光芒挣出了灵血髓的茧壳,骤然冲破了灵血髓猛兽的腹部,升了起来。它停在空中,就如同花蕾绽放一般,层层开放,花蕊的正中正是一颗净蓝色的光球,旋转着、旋转着,美丽圣洁。 “糟了!”佘玄麟突然一声大喝,只见空中一道身影骤然出现,一把将三生石牢牢握在手中,正是南昀。 第200章 “新三生石终于出世,辛苦你们了!”南昀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在空中,他的身影陡然变化,现出了一副奇怪的似兽又似人的身体。 “是血桀!”佘玄麟惊道,“他竟然是血桀!” “血桀?” 佘玄麟说:“血桀是河世界里最危险的一只怪物,是所有飞升者和阴黎们的敌人,我只在前辈们的刻印中看到过那种东西,他们曾经为了对付它折损了许多人,但是那只血桀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难道它……它一直躲在人间界?” “那他现在想干什么?” “血桀只有一个本性,毁灭。”佘玄麟说,“他们出现的地方,所有的生物都将成为他的食粮,所有的世界都将被摧毁。” “那他拿三生石想要做什么?” 佘玄麟紧张地看着血桀的动作,他也不知道这只血桀想要做什么。突然,那只血桀的眼光投射了过来,得意的眼神牢牢盯在了佘玄麟的脸上。 “他、他看得到我们?”廖天骄都吓结巴了,佘玄麟的脸色也变了。 “或许吧。”佘玄麟低声说。 血桀,本就是出自河世界的怪物,既然能够逃脱那些前辈飞升者们的围捕,逃到这个世界,这只血桀的力量自然不可低估。 果然,血桀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一把宛如耄耋老者的沙哑男声,他说:“佘玄麟,你真的以为你们胜了吗?”随着他的声音,佘玄麟浑身一震,就连躺着的佘七幺也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廖天骄……”他说,“躲到我身后。” 廖天骄惊呆了:“你……你看得到我……” 佘七幺说:“躲好!”巨蛇重又支撑着爬了起来,高高昂起头颅,“祖父。”他喊道。 佘玄麟点点头说:“原来你的力量已经与三生石完全融汇,可以看到别的世界的景象了。” 佘七幺说:“也就是刚刚才能看到的,一只眼睛,不太清楚。”他说,“现在怎么办?” 佘玄麟说:“静观其变。” 血桀笑道:“你们真以为这是属于你们的新的三生石?也罢,看在你们这么辛苦的份上,就给你们看看吧。”他摊开掌心,将那颗新三生石显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却是廖天骄第一个发现,新的三生石固然通体荧蓝,但却在最中心的位置留有一个不起眼的阴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胚胎! 佘玄麟也发现了,厉声道:“难道李岄不是自己想疯的,是你对他动了手脚!” 血桀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许多年前,更漏镇还是个两界交界处,那时候我被你们那些飞升者围杀,从河世界赶出,来到此界,又险些被封印在更漏镇,幸亏我聪明,果断舍弃了躯壳,吞吃了一个夺生者的力量,夺生了一个小妖怪,潜伏起来。后来大概是九百年前吧,肖家村附近发生地震,出现了一个两界裂缝,我便趁机摸到了肖家村附近,想借助灵血髓养伤。也是该那个南昀倒霉,他听闻肖家村有异,孤身来调查,结果当然是被我夺了生。” “在许多年前的那次战役中,我元气大损,那只小妖怪又没什么能耐,被我夺生后寿数因此大大缩短,还好是有了这个南昀,他虽然脑子不行,妖力和身体都是不错。我便以他的身份,在你们这个世界生活了下来。你们这个世界可比河世界要舒服多了,猎物弱小,也没有警惕心,还没有那么多飞升者,我在这里舒舒服服养得不错,虽然无聊了点,勉强也算能过,直到那个阴黎的出现。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个河世界来的家伙,他的出现让我明白,河世界的那些小家伙们又在蠢蠢欲动了,所以,我何不将计就计呢?” “玄武被阴黎引诱,寻找三生石,我知道他们是想要撤除三生石那层保护壳,打通河世界与这个世界的壁垒,让那些夺生者可以到这个世界自由生活,所以我便偷偷跟着玄武找到了三生石所在,那东西虽然不至于封印住我,却能曝露我的身份,将我赶回河世界去,我当然恨得不得了。起初,我也是想要毁掉这东西的,不过玄武那家伙的力量居然高于南昀,我伤势未完全复原,落了下风,只毁掉了一半三生石,却也是在这个时候我脑子里不由生出了一个主意,我为什么要毁掉三生石呢,毁掉了三生石,那些讨厌的‘飞升者’不也就会跟来了么?倒不如培养一块属于我自己的三生石呢?” “你……你要三生石做什么?”廖天骄忍不住在佘七幺身后探出个脑袋问。 “当然是为了建造一个属于我的全能世界啊!”血桀笑道,“想想,三生石这层保护壳可以隔绝两个世界,保护其他可能有的血桀不至于找到这里,你们人类也好妖也好又都是有灵性的,这些灵性和你们的行动世世代代作用于三生石,供给它工作的力量,只要三生石的力量可以归为我所有,我就可以重塑肉身,拿回本属于我的力量,所以我在李岄的那个夺生者躯体内植入了我的分身,这部分分身又被李岄的魂兽带入了三生石的重塑过程中稳固下来,成为了三生石的一部分。现在一旦三生石归位,我就可以迅速换掉目前这个不完全的身体,恢复原本的力量。到时候,河世界被完全隔绝,我的力量又回来了,你们就都成了我圈里养着的猪,我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等到我吃腻了,就可以毁掉这个世界去一个新的世界,啊哈哈哈哈!” 廖天骄听得一脑门黑线,心想:“妈呀,当吃货当到这个境界,也算是世界……不,全宇宙第一了吧!” 佘玄麟说:“所以在我被李岄封印以后,你便诱惑他、引导他,让他走上偏激的道路?你是不是还对他做了什么?” 血桀道:“哦,他妻子的死,那可不完全算我的事。那只九尾狐是修盟派来探听消息的,你也知道你和李岄过从甚密嘛,修盟一直怀疑他向着你,背叛了修盟,隐瞒了其他三生石碎片的下落,所以他们动用了那个叫……湖姬的女人来试探李岄,他们觉得李岄对修行者已经有了戒备心,但是对妖怪或许还好。那只九尾狐妖本来还是修盟的白印真人养着使唤的呢,他可真舍得!谁想到李岄在不久后发现了不对劲,在某日不告而别,当时那只狐妖却已经……嗯,怎么说来着?爱,嗯,爱上了他甚至怀了他的孩子,被这么一甩,顿时就变得疯疯癫癫起来。当然,这里面多少也有些我的功劳,我告诉她,你怀了李岄孩子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这样他都不回来,一定是已经不要你们啦,血脉算什么,三生石才更重要啊,再说了,人和妖怎么会有好结果呢,绝情绝性本来就是人类的特色啊,搞不好他跟你在一起也是为了探听修盟拥有的三生石的下落吧!她受了刺激,便对人类大开杀戒,后来就被白印镇杀了,她的孩子也下落不明。再后来,李岄得到了消息,更加怀疑修盟的人为了三生石居心不良,所以便在葬月山躲了起来,开始研究三生石。他重走了你曾经走过的道路,并在我的帮助下,一点点掌握了三生石的‘秘密’,比如冯衢那样的‘夺生’、比如所谓的改变过去未来的力量,并逐渐对道门、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你懂的,你们这个世界里面聪明的人总是容易自尊心过高,想得太多,犯忌这个、犯忌那个,讨厌被人掌控什么。不过,他一开始其实还是想着有一天要把你救出来的,但是他老了,有一天一不小心被围攻,差点就死了,当时是我救了他,当然我也趁机对他做了个小手术。之后他便彻底背弃了道门,他在断头村做完了布置,然后去更漏镇亲自开封你们当年一起设下的封印,夺生了你的躯壳,结果没想到你也留了后招,他虽然夺生成功,却被你的阵所禁锢,但是没关系,还有我在外头给他留了后路呢,我给他动的小手术也足以帮助他压制那个被你封印的夺生者本体。” “你!”佘玄麟终于怒道,“你居然在李岄的魂魄里下了寄生胚胎,控制他!” 血桀说:“啧啧,你也别瞪我,其实我们俩的目的是一样的啊,你看,你也是想要让你的孙子和那个小子用天地灵气重新打磨一块三生石,放归原位,我也是啊,说起来,我们明明是一路的。”他说着,轻巧地拍了拍手掌说,“好了,要不是看在你们都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的份上,我也不会跟你们说那么多,现在,我要将三生石归位了。” 他说着,大喇喇地飞到了三生石女神像的身边。 佘七幺说:“我去会会他。”佘七幺飞向空中,然而他还未有所动作,周围的空气却在一瞬间凝滞,佘七幺心道“不好”,待要退回来却已经来不及。一只巨大的枯骨嶙峋的血红色手掌猛然从虚空之中伸出,一把将他牢牢攥在手里。 “佘七幺!”廖天骄急得飞上空中,他此时毫无能力,但是他想要帮佘七幺。他冲上去想要掰开那只手,碰是能碰到了,可是他的那点微薄的力气对上这只手掌根本连蚍蜉撼大树都不如。看着佘七幺痛苦的脸色,廖天骄急得快疯了,他真的好恨啊,恨自己没能耐! 血桀道:“小东西,我还想留着你们一会慢慢吃,别急着找死。” “慢着!”佘玄麟拦在了血桀的身前。 血桀道:“佘玄麟,以你现在的能力,和这半真半幻的残影之身,难道还妄想拦住我吗?” 佘玄麟道:“除了你之外,至今还没有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碰触过三生石系统运作的核心,你就不怕那里另有机关?”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将血桀的视线从佘七幺他们那边移开。 “佘七……幺……”廖天骄紧紧抱住佘七幺的身体,想要护住他又无从着手。佘七幺的鳞片已经在战斗中损伤了一大片,现在他的身上坑坑洼洼的,摸着就让人心疼。 巨大的手掌慢慢收缩着,始终让佘七幺处在一个不会死却也绝不会舒服的程度,佘七幺刚刚那一下本就是强弩之末后的逞强,此时似乎终于是耗尽了力气,毫无声息地被那只手掌攥着。廖天骄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为什么他一点能力都没有啊!为什么他不能像佘七幺保护他一样也保护佘七幺啊!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再长进一点、再出息一点,他也是个男人啊,他也想要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啊,他不想佘七幺死啊! “别哭。”佘七幺虚弱的声音响起,廖天骄抬起头,巨蛇微微睁开了一线眼睛,低垂着头颅看着他,忽而呵呵一笑道,“廖天骄,我喜欢你。” 廖天骄浑身一震,佘七幺说什么? “我喜欢你。”巨蛇用低沉的嗓音说道,“真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 廖天骄急了:“你别说啊,别说啊!”佘七幺从来不肯说这个的,他总是傲娇地不肯承认,只是一次次用行动证明对他的感情。廖天骄慌了,佘七幺会这么说,是要不行了吗? 巨蛇用头颅蹭了蹭廖天骄的残影:“我喜欢你,从你小的时候就喜欢啦,那时候你跟你爷爷离开,我就特别讨厌你爷爷,我觉得他怎么可以把我的媳妇抢走呢,后来还偷偷去你爷爷家闹过呵呵!” 廖天骄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阵子他爷爷来电话说,家里好像总是不太对,烧好的菜不翼而飞,床上被人丢了垃圾,家里还会有蛇爬来爬去什么的,想不到都是小佘七幺的恶作剧。 佘七幺轻轻笑道:“那时候真是不懂事啊。还有,你那时候……把我忘了,给我气得……我去你们学校偷偷看过,你还追那个什么女神呢,后来再见面的时候,我就想着我也不能掉了份,丢了面子啊,所以就故意也装作不认识你,还欺负你,真是……对不起啊。” 廖天骄的眼泪都流了下来:“佘七幺……你别说了……” 佘七幺轻轻说:“对不起啊,没能保护你。不知道被血桀吃了以后会怎么样,要是我也可以变成残影就好了,你可不要再把我忘了!” “我不会、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廖天骄猛然抬起头来,一团金色的火焰赫然燃烧在他的眼睛里。 “廖天……骄……”佘七幺愣住了,“你、你怎么了?” 廖天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保护佘七幺、保护佘七幺、保护佘七幺! “轰”的一声,一团金色的光芒从廖天骄的身体里面腾起,将他整个包围起来。血桀终于被惊动了,他看着廖天骄,脸上阴晴不定,他一挥手,抓住佘七幺的那只巨手便放开佘七幺,抓向廖天骄。 “廖天骄!”佘七幺大喊。 巨大的血手掌所在的地方,已经没了廖天骄的身影。廖天骄只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无比轻盈,不是那种残影没有分量的轻盈,他只是觉得似乎一瞬间自己的身体里注入了无数力量,血桀的那只手掌的动作在他眼里看来是那么慢、那么慢,他只觉得自己此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是……三生石的力量吗? 眼前骤然一亮,廖天骄猛然转过头去,发现刚刚被自己的魂魄所点燃的三生石圣女像手中的琉璃灯在同时迸发出了一道绚丽的光彩,与此同时,塑像的动作也开始改变。女神收回手掌,一只手高高托起琉璃灯,另一只手则在空中画出了半道弧线。随着她的动作,整个忘川界都开始变化。忘川水的水位迅速下降,露出了底下的样子来。 太令人震惊了!这忘川三生石神庙竟是坐落在一座孤峰之上,上顶着天,底下却是一片无边无际、无限深的荒原。 这是一片古怪的荒原,寸草不生,其上却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纹路。廖天骄却从空中看得清楚,那哪里是一片荒原,反而更像是一株无数亿年前所生的古木,那些纹路就是树干被横切开来时所能见到的铭刻着无数岁月和生灵足迹的年轮。 某某年,盘古开天辟地,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后有三皇。 某某年,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大战,撞断不周山。 某某年,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 某某年,妲己乱商,武王伐纣,姜尚封神。 某某年,异界入侵之祸,为万千生灵所阻,为休养生息,世界重归混沌。 某某年又缘化因果,分六道三界,万物从新。 某某年,兵燹野火,六道大乱,此世再入混沌。 某某年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某某年、某某年、某某年、某某年…… 无数世、无数年代、无数朝代、无数人、妖、神祇的足迹在这片巨大的年轮上留下一个一个刻印,漫漫汇聚而成一圈又一圈的年轮,三生石圣女像于空中投下剪影,宛如日晷上那一根示日指影的灵针,指针投影的尖端处,正指在年轮的中心,那里空出了一大块。 像是一个巨大法阵的阵眼,镇阵的宝物却不见了踪影。 三生石! 廖天骄在空中打了个弯,在女神像的肩膀上一蹬,取下那盏琉璃灯,飞向血桀。巨大的琉璃灯在他的两手中变小,但是光芒却愈发耀眼。 “廖天骄,加油!”廖天骄的耳边响起了小翠的声音。 “嗯!”他点头。 血桀冲了过来,他的双手变化,手臂上露出无数尖牙利齿,一张张嘴巴宛如活物,随着延伸了的长长手臂咬向廖天骄,廖天骄却灵巧地在那双妖异臂膀之中穿梭,他举起手中的琉璃灯盏,金色的魂火燃烧起来,喷吐出火龙,那些嘴巴统统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利呻吟,萎缩了下去。血桀的手臂上迅速出现了大片的烫伤,他的手臂被腐蚀,肉一块块烂掉。 “混蛋!混蛋!”功亏一篑,血桀如何肯,他忽而眼珠一转,伸手一指,从他的身体中化出许许多多妖怪人类的身影,齐齐冲向廖天骄。它们都是被血桀吞吃了的曾经的生灵,死后却仍不得解脱,不得不为他所用。它们苦着脸孔,嚎叫着、呻吟着将廖天骄团团围住。 “廖天骄!”佘七幺挣扎着冲过去,想要帮助廖天骄,但听“轰隆”一声,一团火光猛然炸开。 “凤凰天火……”佘七幺愣住了。 “廖天骄,别给我丢脸!”凤皮皮的声音响起在廖天骄耳边。 “当然!”廖天骄说。 血桀又改了战术,一群修行者持法宝,现出被污染了的法身,攻向廖天骄。 “左一退,右三进,转身,上勾拳!”廖天骄的身影中出现了姜世翀的影子,“漂亮!” “谢谢你,JSking!” 一团黑雾弥漫了整片天际,就连廖天骄的魂灯也不能照亮更远的路。 “这里这里,我们来给你指路。”袁天悔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化为一道流光。 “这里这里!”无数亡灵的声音响起,廖天骄在他们的帮助下,不断前进、前进。 “小心!”廖天骄回身,两根藤索骤然离手,将两只血桀的使役撕了个粉碎。 “不错。”单宁笑了笑,身影消失在他的眼前。 血桀已经近在眼前,他的瞳孔中出现了恐慌。 “不可能,怎么可能!”他惊叫,他在慌乱之中将三生石猛然丢入那图腾的中心,一团金色的火焰瞬间腾起,随之整个图腾都亮了起来,北斗天罡,人灵妖魂仙元,夏商西周春秋战国……唐宋元明清……无数的亮点腾起,彼此之间伸出连接的线条,突然一阵颤动,血桀的真身从那图腾中咆哮着钻了出来。 “去死吧!”血桀道,他扑向自己的真身,甩去南昀的不合用的身体,化作一团猩红色的光芒钻入其中。 “吼吼!”似人似兽的巨大怪兽顿时完全复活,它扑扇着翅膀,用铁蹄蹬刨着地面,嘴里喷吐出酸腐的气息,直向廖天骄撞来。 “寒冰斧!”廖天骄手中魂灯乍然化为一对巨大光斧,玄武的身影出现在廖天骄的身后,“落魂斩!”巨斧落下,将血桀的一只翅膀劈了下来。 “嚎嚎!!!!!”血桀发出吃痛的惨嚎,他的血液竟然如同王水,一旦落下,就在地面腐蚀出坑洞。 “骄骄,别动!”佘玄麟化为虚影,重叠于廖天骄身后,手中墨玉笛轻摆于唇边,“算我一份!”玄武冲着他笑了笑,身影消失于空中。 韵律传出,带起浩然正气,一阵清风刮过,驱散了黑雾,重现了这万古不变的天空。却见满天星斗,无数虚影灼灼闪耀,正是那些牺牲了的、故去了的、飞升了的、无数年代的无数人们,他们从未离开,他们守卫着这片大地,守卫着这个世界,守卫着无数的后人们在这片大地上生活,他们都在看着廖天骄、看着佘七幺。 佘七幺发出一声狂吼,身周腾起光芒。这一刻他背上的花纹显得那么的扎眼,顺着那道花纹,他所剩不多的鳞片忽然完全地变薄、变脆,然后分解、散去,这个改变从他的背部开始,一路向两侧蔓延到头部和尾部,在短时间内就全部完成。 廖天骄愣住了:“这是……蜕皮?” 佘玄麟显然也没料到:“他……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蛇蜕,也许……” 佘七幺在光芒中完成了蜕皮,他的躯体又开始微微动了起来,慢慢地昂起了他的头颅,他微微一抖身体,所有的老旧鳞片都化作尘灰飞散,他的身躯比以前更为巨大,鳞片密合且布满光泽,眼睛明亮无比,犹如整个宇宙的星子都倒映其上。廖天骄终于看清了他背上的花纹,那很可能是一个远古的文字,观其形或可猜其意,廖天骄觉得那个字的意思很可能是:“始!” “廖天骄!”他在空中大喝,“上来!” 天蛇冲下,廖天骄猛然翻身跃起,躲过血桀的攻击,稳稳落在了佘七幺的头上。 “天地万物,生灵之息;日月星辰,亘古之魂;六道三界,造化之基;三生石启,悉从此序,返元归初,尽诛不净、不洁、不生、不死、乱世、乱象、乱序、乱规之物!” “起!”伴随着佘七幺和廖天骄的齐喝,整个图腾刹那汇成了一片光海,血桀发出嘶吼,他的身体在光芒之中被镇压,如同有千斤山石压落其上,他颤抖着双腿跪了下去,越压越小,越压越小,只听得“砰砰砰砰砰”数声,浑身骨骼尽碎,肉体瓦解,血液也被抽干。这个世界是仁慈的,允许许许多多的生灵生活其上,但是这个世界也是严苛的,对于侵犯这个世界的外敌,从来不留情面! 光芒散去,血桀已然没了踪影,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刻印,他终于也在这个世界的年轮上留下了一笔。 漫天的星辰宛如大剧院落幕后逐渐关闭的灯光,一盏、一盏、一盏地灭了,那些先人们默默地转身离去,但是廖天骄知道,当这个世界有需要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再度站出来。 都结束了。 “不,”佘七幺化为人形,站在廖天骄身前,“还没结束……” “你……”还未来得及对佘七幺现在这张陌生却英俊的脸孔表示感慨,廖天骄的眼睛上却是一暖,一双手盖住了他的眼,带着他熟悉的佘七幺身上的山林草木香气。 “干嘛啦,干嘛要把我眼睛遮住。”廖天骄挣扎着。 “嘘。”佘七幺轻声说,接着廖天骄便感到了唇上一热。 “唔……”廖天骄的脸都烧了起来,佘佘、佘七幺怎么在这个时候吻他啊啊啊啊,佘爷爷还在看着呢!廖天骄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却被佘七幺箍住,他温暖的怀抱令廖天骄感到无比舒适,甚至有点困了起来。 咦,佘七幺怎么能碰到我了啊?哦,因为三生石。 那,怎么会困了啊? 廖天骄的身体不知不觉地软了下去,他的心里骤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为什么会困,醒醒,快醒醒!好听的声音响起在耳际:“廖天骄,事情还没完,三生石被带走的这七百多年,不,或许应该说从血桀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这里的秩序就已经乱了,许多人的命数都受了影响,可以说现在的这个世界是个有问题的世界,现在虽然一切都回归平静,却需要有人去将这错乱了的秩序修补回来。” “谁……谁去……我去……”廖天骄拼命地捏自己的大腿,想让自己醒过来,却被一只手包裹其中。 “我。现在三生石与我的力量融为一体,天地之力为我所用,所以我必须得去做这件事。” “哦……”廖天骄说,“反正我是残影了……我们……不分开……” “不行,你也是违反了秩序的其中一环,你的死必须修正过来,所以你不能去。” “不……”廖天骄急了,怎么不醒啊,醒醒啊! “嘘,我会和我祖父一起去做这件事,所以要离开一段时间,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虽然不知道需要多久,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千年……但是,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我……不要……”廖天骄挣扎着,可是身体的倦怠感却越来越重。怎么会这样!明明他刚刚还充满力量! 佘七幺又在他的唇上留恋地亲了亲:“为了防止你干傻事,现在我数一二三,数到三,你就会把我们在一起的事情暂时性忘掉,直到我再来找你。” “不要……不要……我不要忘……” “一……” “不要……” “二……” “佘七……幺……我……恨……你……” “三!” 第201章 尾声 “铃铃铃……铃铃铃……”闹钟发出持续不断的吵闹,五分钟后,它的主人才从被窝里伸出手来,一把按掉了闹铃。 “呼……”廖天骄长出了口气,从被窝里钻出来。已经是初夏时节了,天亮得早,外头的蝉鸣也嘈吵得很。他愣了一会,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又没有……又没有梦见佘七幺。 “早啊。”楼下的大爷看到廖天骄打招呼。 廖天骄也点头:“王大爷早。” 王大爷说:“小廖啊,那个,我听说你老家的爷爷是不是会治蛇啊?” 廖天骄本已经抬起的脚立刻放了下来,转身两眼放光说:“是啊是啊,王大爷怎么了?” 王大爷说:“哎哟,就是我们家吧,最近不知道怎么好像进了一条蛇,神出鬼没的,把我老伴吓得够呛!” “真的!”廖天骄大吼一声,随后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收敛了情绪说,“咳咳,那个,蛇啊,其实也是有益动物的一种,我们还是要对它们保持友善的,现在还有人养蛇做宠物呢。” 王大爷眨巴眨巴眼睛,呆呆地看着廖天骄。廖天骄说:“这样吧,我现在就上你们家去看看?” 王大爷说:“啊,你不是要去上班吗?” “没事,不就上个班么,我们做业务的时间很自由的。”廖天骄说着,伸手就把正要出门买菜的王大爷捏着肩膀往后一转,“来来来,大爷,我们这就上你屋看看去!” ※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廖天骄垂头丧气地迈入电梯中。果然不可能是佘七幺啊,王大爷家那条小菜花蛇,细得跟鞋带似的,看到他简直吓得胆儿都破了,轻轻松松就被他拎了出去。走的时候还委委屈屈的,大概是舍不得王大爷家伙食好。 “麻烦等一下!”一个柔柔的女声传来,廖天骄伸手按住电梯,一抬头,就见戚佳妍脚踩着高跟鞋款款走来。 “谢谢。” “不客气。”廖天骄低低回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佘七幺的催眠并没有生效,这一年多来廖天骄并没有忘记佘七幺,但是也只有他而已。 “咦,你就在我们楼下工作吗?”戚佳妍柔声细气地问,摆出了那个招牌式的笑容,廖天骄早就查过网路了,在现在这个世界中,戚佳妍的确也曾出门采风遇到过车祸,但是并不严重,她采风回来制作的那部剧也不叫《山鬼》,而是叫做《山中情缘》,讲一个小山村里发生的好玩的事情,是出喜剧。 廖天骄点点头:“嗯。”他对戚佳妍还是有意见,虽然在现在这个世界,戚佳妍和他可说没有任何过往恩怨。他反应冷淡,戚佳妍就有点挂不住面子,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到了楼层,廖天骄道了声“再见”便了走出去,隐隐听得戚佳妍在后头骂了句“拽什么”。廖天骄心想,特喵的小爷我还真有资格拽,你这条命都是我和佘七幺救回来的呢,算起来,我可是救世主。 廖天骄这个救世主没能当多久,一进公司门就被助理伍小勇拦住了。去年刚刚结了婚,加上跟着廖天骄转行干业务,伍小勇现在也算是成熟了不少,可是这会儿又露出了那种小孩子闹肚子的焦虑样来。 “天骄哥天骄哥,LadyWong突然出差回来了!” 廖天骄心里“艾玛”一声,这不就难得翘个班嘛,怎么那么巧!廖天骄一面往里走一面还要故作镇定,低声说:“有没有说我去晨光了?” “说了,然后……LadyWong打电话去问了。”伍小勇可怜兮兮地说。 廖天骄深深吸了口气,完了!认命地挨完了灭绝师太一顿骂出来,就看到Peter在一边贱兮兮地打电话,看到廖天骄还挑了挑眉毛。廖天骄听他讲:“亲爱的,我们什么时候见个面吧,我可想死你了,这不,特意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听听你说话嘛……” 挂断电话,Peter过来一勾廖天骄说:“天骄,你看,做业务呢就要这么做,甭管多大年纪,女人们可都是感情动物,你要把她们哄开心了才能拿到单子……” 廖天骄笑了笑,眼神越过Peter的肩膀:“嫂子。” Peter顿时僵住了,一转眼就看到冷冷站在一旁的Amy,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了。 “老……老婆……你听我说啊……”Peter大呼小叫地追Amy去了,还不忘给了廖天骄一个混蛋的手势,意思是他不够义气不早提醒。 廖天骄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这样不挺好吗? 下班前,克里斯蒂娜阿姨又磨磨蹭蹭地过来要给廖天骄介绍女朋友:“人可好了,内向、文静、工作稳定,长得也还行,你看你今年也29岁了,虽然是男人,可也经不起这么耽搁啊,你爸妈在老家不得急死啊!” 廖天骄面无表情地听着,心想他老爸老妈还真的急死了,也不知道佘七幺和佘爷爷是怎么改的世界,搞得他爹妈天天一个二个电话的催婚,什么人都给他介绍,软硬兼施,死缠烂打,就差拿张他相片去公园相亲角摆摊了。 “小廖?” “不好意思啊,阿姨,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廖天骄说。 克里斯蒂娜阿姨叹了口气:“阿姨知道,可是你那个女朋友不是一直在国外不回来吗,这样耽搁下去怎么得了哟!” 廖天骄只是笑笑:“抱歉。” 下了班,去市中心的火锅店吃饭,廖天骄一进门,就听到有个豪爽的声音喊:“小甜椒,这里这里!”方晴晚穿个机车皮夹克加窄腿牛仔裤,剪个短发,看起来精神得不行,在她旁边,戚十千一声不吭地坐着,一脸憨厚朴实劳动人民状。这俩能凑一对,当时可是吓跌了一堆人的眼镜。 “来来,”方晴晚一派大姐头样说,“今儿我们大千好容易出差回来,他请客,随便点啊!” 在这一个世界,廖天骄仍然与方晴晚通过相亲认识,可是方晴晚却已经不再是什么除魔世家的传人,而只是出身很普通的教师世家,就连戚十千也不再是什么妖神,他成了一个普通的考古队员,在业内还小有名气。 “小甜椒,你最近都在忙活什么呀,总不见人。” “瞎忙呗。”廖天骄看着菜单,随便点了点东西,放下菜单却是一愣,“这是……” 方晴晚说:“帅不帅。”她的皮包里赫然露出了一柄古朴的短刀的刀柄的一截,那正是戚十千的拔骨。 廖天骄紧张地看着方晴晚,方晴晚笑笑说:“别怕,是我们大千这次发掘古迹的时候找到的,不过这个是复制品啦,真的已经送上去检测了,听说是多少多少年以前的什么大将军的随身佩刀呢,可惜就是断了。” 廖天骄心想,那不是断了,那是要靠妖神的神力才能补全的神刃,想着想着,心情却低落了下去。吃完火锅,和两人告别,廖天骄一个人走在路上。 这个城市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这个城市却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人们匆匆从他身边走过,讨论着最近的生活和听到的趣闻。 “听说了吗,美国NASA据说发现了外星人的踪迹呢!” “真的真的?” “啊,好想去外太空看看,见见外星人呢!” “那个……我……我其实是比较喜欢妖怪神仙什么的传说啦……” “妖怪?咳,我说你啊,这世界上哪里有那种东西啊!” 这就是这个城市、这个世界奇怪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几乎所有人都不再相信有妖怪、有神明,就连寺庙道观都冷清了不少,即便是像戚十千这样在以前的那个世界没有死的妖神,在这个世界也丧失了他妖神的身份。 所有的妖怪、修行者,那些躲藏在城市阴影中的人仿佛都在瞬间消失了。廖天骄曾经因为不死心,特地去S市的妖协和修盟看过,原本灯火通明的楼房如今一片死寂,成了两栋烂尾楼,他好容易绕过门卫,找了进去,结果却什么也没发现。 灰夜公馆还在,但是阿旭也成了个普通的小老板,静静地守着那间主题馆,迎来送往无数客人。所有人都还在,除了佘七幺,所有人也都变了……廖天骄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经过路边的小店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给我称三十块钱麻辣鸭脖子。” 廖天骄走到公司附近的情人步道,一个人坐在曾经和佘七幺来过的那个栏杆上,一个一个,慢慢地将那些鸭脖子全都吃了下去。已经一年多了啊,嗯,其实也才一年多而已,修补数百年甚至千年的世界这任务多难啊,也许十年、几十年都回不来呢! 廖天骄吃着、想着,想着、吃着,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一对情侣经过,看到他这样子,忍不住投来了同情的眼神。 “没事,就是这鸭脖子太辣了,哈哈。”他解释着,眼泪却流个不停。 没想到被留下会那么痛苦,可是他不想忘记。不想忘记佘七幺,不想忘记他们过去一起走过的日子,经历的一切,他要清醒地记得所有,春夏秋冬,寒暑转移,日升月落,花开花败,都要清醒地过,和漫漫岁月一同,等待佘七幺的回来。 如果忘了,大概就真的不会回来了!所以一定要记得! 廖天骄跳下栏杆,回头看了一眼底下观景植物带中的灯光,真的很像九君山啊。 走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老住宅区里住的多是有家有室或是上了年纪的人,此时大多数都已经睡了。廖天骄立在自家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了点声音。 什么声音?廖天骄一愣,侧耳细听,果然有“窸窣”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廖天骄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难道是……他激动地在门口连吸了好几口气,然后才将钥匙小心翼翼地插进门锁,旋开。开了铁门,然后是木门,廖天骄猛然一推房门,拿着手机一照:“谁!” 屋子里顿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廖天骄才开了灯,眼底顿时闪过一抹人影,一闪身就进了他的卧室。廖天骄心头一喜,赶紧跟了上去。 “佘七幺!” 廖天骄卧室的窗不知被谁打开了,此刻风微微吹起窗帘,露出了窗帘后一双人的脚,那是一双穿着黑色运动鞋的脚。 黑色运动鞋? 廖天骄皱起眉头,试探着喊:“佘七……” 从墨绿色丝绒窗帘后面哆哆嗦嗦地露出了一只手指粗短,皮肤粗糙的手,廖天骄盯着那只手看了半晌,最后走过去,一撩窗帘。 “啊哒!”一个身材矮小的毛贼一刀刺来,被廖天骄轻松旋身让过,跟着一掌切在手腕上,顿时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呜呜呜,大侠,我错了我错了!” “好了,没事了。”姜世翀做完笔录,对廖天骄说,“不过最近有个专门入室偷盗的团伙在这附近活动,你最好是换个门锁,还有,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还是先打我电话或是报警比较妥当,虽然你练过功夫,这样也太危险了。” 廖天骄笑笑:“谢谢你,JSking。” 姜世翀拍拍他肩膀:“回头一起吃个饭,我们都好久没见了,皮皮嘴上不说,其实也挺想你的。” 廖天骄点点头:“嗯嗯,等我忙完手头这个单子,我请你们。” “拜拜。” “拜拜。” 门关上了,留下了一室的孤寂。廖天骄在这被翻乱了的屋子里呆呆地站了一会,然后开始一样一样地收拾。把东西放归原位,把弄坏了的抽屉修好,搓了拖把拖地,他一点一点地做,并不感到累,他需要一点时间来让自己恢复心情。 大扫除完毕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廖天骄点了一支烟,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清透的夜空。今天天气不错,夜间还能够看到几点星星。廖天骄看着那单薄的几颗星星闪呀闪的,想着,不知道在玻璃罩之外的河世界中,佘七幺在干什么呢?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如今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佘七幺,你这个大混蛋!”廖天骄对着天空骂了一句,然后把没抽几口的烟掐熄,回去洗漱睡觉。 当廖天骄家最后一盏灯熄灭的时候,一阵夜风忽然吹开了他家的窗户,穿堂过户,送来了新世界的气息。在廖天骄看不到的地方,在S市、在全国、全球,属于妖协和修盟的灯正一盏、一盏、一盏地次第亮起来。原本寂静无声的世界里,开始有了新的声音,像是春天头一场雨后勇敢钻出土壤的芽苗,又像是北国第一阵暖风送来后那一块融化掉落的冰凌,属于那个世界的“人们”伴随着这风、这声音正一个一个地醒过来。 方晴晚睁开眼睛,床头的招魂铃“铃铃”作响,她就像是从迷蒙的世界中突然醒来一般,揉了揉眼睛。 “妖气!”一个翻身爬起来,她跑到客厅,戚十千正端端正正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手中的“拔骨”发出绚丽的光芒。 “回来了。” “嗯。” 两人相视而笑。 凤皮皮在睡梦中抱住姜世翀,主动往他怀里蹭了蹭。嗯,凉凉的,好舒服啊!姜世翀则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呼吸,没有了;夜视能力,恢复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牙齿,尖锐的獠牙突出了嘴唇。轻轻一笑,他回过身,搂住了凤皮皮热乎乎的身子,还是这样好啊。 阿旭推开窗户,忽然在楼下的阴影中看到了那个人,手中拿着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楼下的那人微微弯起了唇角:“真是个……傻孩子。” ※ “铃铃铃……铃铃铃……”闹钟发出持续不断的吵闹,五分钟后,廖天骄终于忍无可忍,伸出手去想要按掉闹铃。昨晚睡得太晚,真是作死,现在好困哦!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然后,愣了一愣。 身旁睡着一个人,并不是很熟悉的英俊脸孔,眉眼间却写着他很熟悉的“你谁啊,不服来战本大爷啊”的神情。廖天骄在这一刹那,呼吸都乱了。 闹钟还在忠诚地工作着,铃铃铃,铃铃铃,铃…… 一只长手突然从被窝里伸出去,“啪”地按掉了闹铃,那个人微微睁开眼睛,看了廖天骄一眼:“好累,好困咝~”他伸手将廖天骄很自然地笼到怀里,还蹭了蹭他的脸颊,“让佘爷再睡会啊咝……” 廖天骄的手在空中颤抖了很久、很久,然后才慢慢地、慢慢地放下来,小心翼翼地环住了那人的背脊。 “嗯,再睡一会。” 三分钟后…… “佘七幺你这个混蛋,谁给你这个脸一声不响地跑了一年多,回来就睡小爷床上的!啊哒哒哒哒哒!” “砰!” “乓!” “轰!” 王大爷看着楼上缩了缩脖子,六楼的小廖家果然是养了个什么怪物吧,这动静大的呀!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必须十斤大礼炮放上,砰砰砰! 从2013年6月12日写到2015年4月12日,整整快两年,写了93W字,我自己也是佩服自己。我辛苦了,各位跟连载的读者大大更辛苦,所以么么么!(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最初的读者,我记得aly、夭口问是7区跟过来的吧,其他的原谅我一时半会记不清了,总之,谢谢大家。) 长话短说,下面的安排: 1、蛇亲字数实在太长,成本太高,所以十周年纪念个志到底要不要出,还看大家的反馈,印调点这里,不用注册 2、新文存稿,是个镖局少当家开保全公司风口浪尖做生活的故事,请大家多多收藏,这样我有动力写,努力写得精彩,大家到时候也能早点看到 3、最近会陆续更些番外,不过可能不是日更,大家看到更新再进来吧。肉的话,LJJ不能放,如果能出个志,当然放在里面,如果不能出,欢迎加群:【160123730】,开门砖任一角色名。也欢迎大家多来我的专栏唠嗑留评; 4、我会努力写梁祝的,请梁祝的读者也放心。时间紧张,我要燃烧小宇宙嗷嗷! 蛇亲的故事虽然结束了,但是骄骄和小七,那些妖啊、修行者们的世界却还在继续,有时候我常想,我想象中的世界或许真的存在,我所写的每一个故事都是他们告诉我的,让我记录下来的,这也是我拿起笔写故事的最初、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我觉得这就是一种缘分 今年1月底,我第一次签约LJJ,然后第一次入V,感觉还在适应过程中。有很多不懂的,也有很多不习惯的,不过这都不影响我写文的风格,我也只能写好我喜欢写的,我就是这么个任性的作者。所以,真心感谢所有一直包容我、鼓励我、支持我的老读者们,也很感谢那些通过蛇亲与我初次认识的新读者们,谢谢你们的每一下点击、每一个回帖、每一次购买、每一次推荐、每一份霸王票、每一瓶营养液。 所以,最后的最后,仍然是真心谢谢大家的陪伴,你们看得开心,就是对我最好的评价了! 夏天快到了,天气快暖和呀,大家都要心情舒畅,事事顺利!尘夜拜上。 【第七片蛇鳞·向未来……(番外卷)】 第202章 番外一·好玩不好玩(1) “老六一点儿都不好玩。” 作为佘家七个子女的老大,佘元初对自家六弟佘麓阆最初的印象就是这三个字。这三个字其实就等同于“糟糕”,当然这个“糟糕”不是说佘麓阆有什么不好,只不过以佘元初那种莫名其妙就长歪了的“变态”三观来看,他区分妖或者人“好”与“不好”的依据,一般是后面比别人多加一个“玩”字。 “像七弟就看起来很好玩。” 这是佘元初对佘七幺的最初印象。 其实佘麓阆和佘七幺出生的日期应当是十分接近的,当然,如果按照正常的出生流程走,佘七幺早七百年前就该从壳里蹦出来当老大这个按下不表。总之,当佘家两夫妇发现自家后山专门用来孵蛋的小池塘,哦不,应该叫做天荫池的上空有动静跑过来查看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对三、四岁的小娃娃。 妖怪们和人类是不同的,妖神当然又要比妖怪高级得多,他们出生的时候并不是婴儿的样子,一般都是三、四岁小娃娃的状态。这刚出生的一对小娃娃,就这么泡在一池的莲花和氤氲的温泉蒸汽当中,区别鲜明。 比如,一个粉雕玉琢的像块美玉,一个眼歪嘴斜的像只猴子; 比如,一个文文静静的像个小少爷,一个上蹿下跳还游来游去的像条大蝌蚪,因为特么只有上半身变成了人,下半身还拖着条尾巴; 再比如,一个看到自己父母来已经会乖巧地微笑,另一个看了自己父母一眼就把脸一扭又自顾自摸鱼去了; 再再比如,一个身子骨娇娇嫩嫩的,稍微吹了点风就开始咳嗽,还有一个简直可以果跑200公里把整座山头都徒手犁一遍; 综上所述,佘元初对自己两个弟弟的初级评论就下来了:六弟,不好玩;七弟,好玩! 当时佘元初早就已经成年,并且做了九君山代山主多年。他们九君山的上任山主虽然是佘元初的祖父佘玄麟,但是佘玄麟在六百年前失踪的时候并没有传位给自己的儿子佘清岩,反而指定了当时还是个蛋的佘七幺来接他这个山主的位子,结果佘七幺这个山主当了七百年蛋,山里的事务又不能没人管,所以佘元初就挑起了这个担子。 倒不能说佘元初想当代山主,也不能说他不想当,佘元初做事的原则其实跟他看妖的原则一样,好玩、不好玩。好玩那就多玩玩,不好玩那就推推掉。也幸亏,九君山代山主的位子还有那么一点好玩。 两个新弟弟的出生着实给九君山佘家甚至是整个妖界都带来了一点喜气,妖族繁衍后代向来不易,更何况是妖神一族出了新的传人,那其中之一还是早七百年前就被定下来的下任山主。 当佘七幺在众妖面前第一次亮相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妖都把同情的眼神投向了佘元初,各种闲言碎语简直如滔滔江水不绝。什么“卧槽,小山主怎么长这样,会不会抱错了”,什么“代山主太可怜了,如此一表人才,能力出众,结果却要把山主位子让给这么个丑娃娃”,还有什么什么什么,佘元初都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在那个时候,自己无意间扫到了端坐在一旁本应也是庆典主角却被遗忘了的佘麓阆,相比被万妖簇拥,脸上显出不耐烦神色的熊孩子佘七幺,佘麓阆实在是太乖巧、太乖巧了。他那天穿一个雪青色的夹袄,外头套个毛皮大氅,小脸儿缩在一团毛里都看不清了,只有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泉水里的星星一样耀眼。 佘元初本来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没想到他六弟马上注意到了,抬起脸来回了他一个微笑。那并不是小孩子那种甜甜的、毫无遮掩的天真的笑,反而是带了几分成年人意味的,矜持而有分寸的笑。佘元初也由此更加深化了他的那个判断:六弟,不好玩x2,七弟,好玩的平方!!! 所以可想而知,佘元初在佘七幺的成长过程中到底给他留下了多少心理阴影。其实他也就是喜欢这个丑娃娃,想尽办法跟他一起玩而已,但是佘元初跟小孩子玩的方法总是不怎么对,比如给佘七幺穿女孩子的衣服,害他被人笑话,给他吃奇奇怪怪的东西,害他狂拉肚子;带他去抓很凶的大妖怪,害他差点挂掉等等……佘元初觉得自己在跟七弟分享自己觉得好玩的东西,但是对于很多年后成年了的佘七幺来说,对于佘元初印象的已经根深蒂固,叫——“变态”! 当小佘七幺抱着他那个圆嘟嘟的小媳妇廖天骄急得大喊“你别过来,你这个变态”的时候,佘元初的心都碎了!!! 佘元初真的很忧伤、很忧伤,一来忧伤七弟不喜欢跟他玩,二来忧伤无人理解自己的审美品位。他一个大男……不,大公蛇,堂堂一个代山主,妖界出了名的武力值爆表大帅哥,就这么躲在后山的竹林里“嘤嘤嘤嘤”……这样很凄惨的好不好!结果佘元初忧伤得起劲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手里是一条干干净净的帕子。 佘元初一转头,就看到他家老六乖乖巧巧地立在旁边,一只手里捧着个手炉,另一只手里攥着那条帕子。 “谢谢。” 被这么说了,佘麓阆就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天气已经转热,他却还是穿得很多,甚至需要靠手炉暖着,那是因为他天生体质不好。这种先天不足,据说跟佘七幺同期孵蛋有关。 天荫池是有多个小池的连池,佘七幺因为一直孵不出来,加上被佘玄麟指派为下任山主,身份非凡,所以一开始占着天荫池最上头的一个好池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却滚到了跟佘麓阆一个池子里,结果抢了佘麓阆的养分,导致了这种结果。与之相反的是,佘麓阆有一身的神力,佘七幺却没有。 佘麓阆是个十分典型的佘家人,佘元初一直都知道,他聪明、乖巧、识趣,能够很清楚地判断出这个大哥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深,所以以往总是彬彬有礼、恰到好处地相处,今天却不知怎么,给了帕子后也一直没走开。 林风吹着竹海,发出“刷刷刷”的声音,正午的阳光筛落下来,洒在佘麓阆好看的脸上,确实是别有一番风味的。佘元初一边抹眼泪一边看了这个总是被自己忽视的六弟好几眼后,终于是觉得过去的自己有点太过分了,开了口讪讪道:“六弟也在这里……玩啊?” 佘麓阆像是愣了一愣,随后脸上便又浮起了一个微笑,他点点头,轻轻拍了拍石板台阶上的灰,然后把手炉放下,规规矩矩地坐下来,又把手炉捧起来,动作优雅,衣服上连个褶皱都留不下。 两人沉默了片刻,佘元初没话找话问:“冷?” 佘麓阆就小声回答:“回大哥的话,麓阆比较怕冷。” 佘元初伸出手去摸了摸六弟那两只小手,的确是冷得有点吓人。他的内疚加重了,瞧瞧,身为九君山的代山主和佘麓阆的大哥,他对这个弟弟的关心委实太少了。佘元初想着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家老六苍白的脸上居然飞上了两团红晕,这是什么意思?发烧了?于是佘元初又伸手探了探佘麓阆的额头,觉得手摸不仔细,还用自己的额头去碰了一下。嗯,确实是有点烫啊,再一看,自己这六弟好像连呼吸都有点急了。 “你到底怎么了,要不大哥送你回房吧。”佘元初说着要站起身来,却被他六弟拖住了袖子。纤细的手伸出来,像是下意识地拉了他的袖子一把,发现他诧异的眼神,立刻就像被烫到了一样松开。 “对、对不起。”佘麓阆嗫嚅着,把头低了下去。 佘元初有点不好受了,都是亲弟弟,老七昨儿个还在他精心酿制的酒里撒了泡尿呢,老六却连拉拉他的袖子都不敢…… 佘元初蹲下身来说:“把头抬起来……小阆。”佘元初这还是第一次叫这个名字,过去他连跟老六说话都没说过几句,这么一念,却觉得这俩字还挺顺口的。 佘麓阆瘦弱的身子微微一颤,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佘麓阆的眼瞳带有一点微微的蓝色,配上他雪白的肌肤和秀丽的五官,看起来很是楚楚动人,佘元初冷不丁被他这么一瞅,第一次觉得,艾玛,自己这六弟长得真是好看啊,一颗“变态”的心都“扑通”了那么几下。 好看的东西不一定好玩,但是好看,总是个好的技能点。于是佘元初做出了个决定,他主动弯下腰说:“来,到大哥背上来,大哥送你回房。” 佘元初弯下腰来很久以后,才感到自己的六弟像个小动物一样慢慢地靠近,先是试探着碰了碰他的胳膊,然后是背脊,再然后才敢把胳膊搭上来,慢慢地,爬上来,松松地圈住他的脖子。 “好轻啊!”佘元初把佘麓阆背起来了以后想,看来以后得给他六弟专门安排膳食才行,瞧这小身子骨弱的。 很多年以后,佘元初才知道他六弟当时趴在他背上的时候在想什么,不是很温暖,不是很可靠、很安全、很舒服,而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跟这个大哥走这么近,一定要好好珍惜…… 第203章 番外一·好玩不好玩(2) 佘小六曾经出过事。 作为生活在现代的妖族,即便是佘家这样老资历的妖神,也同样要面临生计的问题。这不是说靠弄点点石成金、五鬼搬财的小把戏就可以解决,人有法规,妖也有妖律,用科学来解释的话,叫能量守恒定律,没有财是凭空生出来的,所以佘家要维持大家族的档次和尊严,也是需要赚钱的,怎么赚?佘老大佘元初他,是个霸道总裁! 咳咳,简单来说,妖怪们也在人界活动,有各种职业,只不过做的事情往往横跨两界。像佘家在人界就有公司,什么都做,公司里的员工有人、有妖、也有修行者。佘老大一身本领,加上九君山佘家的背景,行事难免高调些,一个人类霸道总裁张扬点都容易碰上黑吃黑的事儿,更不用说佘家是妖族,妖族中的宵小之辈又往往比人类罪犯更危险,所以佘小六就碰上了这么个事。 那时候佘小六大概是八、九岁的样子,妖族的少年心智成长很快,个头却窜得很慢,佘小七那是有七百年的基础,所以跟普通人类似地长得麻溜,佘小六却还是比较典型的妖神后裔,是以佘小七看起来已经没有被暗算、绑架的价值了,佘小六还有,还简直太有! 佘小六那时候刚刚入了佘老大的眼,佘老大觉得自己要对这个六弟多关照些,所以除了特地给他安排了专门的膳食、伺候的仆役,自己也时不时关心以外,也特别允许了他六弟常来人间的公司看看,学习学习。于是有一天,佘小六就这么失踪了。 佘小六最开始去佘老大的公司都会提前打招呼,后来去得多了,加上佘元初特意关照,就省去了这一道环节,结果坏就坏在了这一环。那天,九君山的佘家人以为家里老六去了佘家人间的公司,佘元初就以为他六弟还留在家里,加上当天应酬的事儿有点多,等到回到家已经是一天以后,结果等佘元初睡醒,挨个问候了他弟弟妹妹一圈以后发现,特么的老六不见了!!! 这可把佘家上下都急坏了,要知道佘小六先天体质不好,长得又特别漂亮可爱,搁在外面简直危险透顶,就连自己也还不过是个小小少年的佘七幺知道这事后都急坏了,往地上一滚变成条黑底白花蛇就要往外窜。佘老大适时地阻止了大家,他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佘小六不会自己失踪,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为钱?为仇?那都该知会一声。果然没多久,佘老大的邮箱里来了封信,是他亲手抓过的一个顶顶有名的大妖怪的亲哥哥发来的示威。 “你害死了我亲弟弟,那就用你的亲弟弟来偿命!”信里还有佘小六一张照片,粉团团似的小娃儿背着个小书包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脸上两个触目惊心的巴掌印。佘老大看着那封信,气得直哆嗦,一身杀气重得连他爹妈都要退避三舍。 佘老大立刻下令严查此事,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把那只敢对小六动手的妖怪找出来。很快,绑匪妖怪的行踪被挖了出来,佘老大直接揣着他的鱼叉气势汹汹地进入了“夜叉,嫩死他”的程序(佘老大的天生兵器是个三叉戟)。正在气头上的佘老大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中计,又或者说他对自己的实力太过有自信,结果直接引发了先被装成老六的妖童重伤,后被群妖围殴,好容易干掉了一群妖,结果又被困在妖阵中的结果。那一次,佘元初佘老大,九君山的代山主,真心以为自己这条命算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但是没有。 救了佘老大的人正是失踪了多日的佘小六。佘小六的确在前往佘家人间公司的时候遭到了暗算,但是那只妖怪显然没有料到佘小六年纪虽小,身体也差,神力却不弱,加上他有一个聪明的脑子,所以原本应该是碾压的局势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僵持。佘小六当时虽没被抓到,但是也被困住了,他谨小慎微,没敢擅动干戈,而是觑准对方的阵法空隙寻找出路,然后就在同一个妖阵中遇到了佘老大。看着自家六弟好好的一个玉娃娃变成了个泥娃娃,身上还满是东一道、西一道的伤痕,佘老大当真是哀从中来:“六弟啊,大哥没能保护好你啊!” 佘小六那时因为没按时吃药,加上动用了大量的神力,状况显然是不大好了。他小手冰凉,咳嗽个不停,脸孔却是桃花一样的红。乍见自家大哥,小六的眼睛亮了亮,但是当意识到佘老大受了重伤后,佘小六的脸色很快变了,他仔细查看了周围的局势,然后想了想。 “大哥,我会保护你的。”佘小六佘麓阆说出了令佘老大惊讶的话。这之后,他详细问了佘老大出门前九君山的情况以及和那只妖怪当面动手交锋的情况,再然后就开始动手布置,“只要撑到明天天明,就会有救兵。”佘小六最后说,“大哥,你保重。”然后,这么小的一个小娃娃就毅然转身离开了。 佘老大想要喊住自家弟弟,却不知怎么地开始犯困,等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晨光撕裂了妖阵中的团团黑气,九君山佘家的人和一些不知哪里来的小妖怪一齐赶到,将佘老大救了出来。 “六弟、六弟呢!”佘老大慌张地问,失血过多和妖元损耗太大,使得他浑身发软,但是他还是硬撑着去找他的六弟。 佘麓阆不久后被找到,那个原本想要算计佘元初的妖怪就死在佘麓阆的面前五步处,他的周围遍布各种阵法陷阱,佘麓阆则撑着一把小小的匕首钉在地上,一双属于孩童的大眼射出精光死死地锁着对方,显然两人已经对峙了许久,而最后赢的,是佘麓阆。 佘老大扑上去,抱住自己的六弟,佘小六一开始还下意识地挣扎,当发现鼻端嗅到的是自己大哥的气息时,他才终于放松了下来,也是那个时候佘老大才知道,佘小六早已经耗干了神力,其实根本连看都看不到了。 “没事了。”这句话本该是佘老大对佘小六说,但是那一刻,两人的立场却发生了颠倒,佘小六用小手摸索着抓住佘老大的手臂,用他稚嫩的孩童嗓音轻声说,“没事了,大哥,没事了。”然后就昏了过去。 佘小六这一睡就是快一个月,佘老大衣带不解地照顾着自己的六弟,甚至连跟七弟“玩”这么有意思的事情都顾不上了。佘家人都以为依照佘小六这身体状况,神力耗尽的结果很可能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只有佘老大坚信佘小六一定会醒来,并且每天坚持为他灌输自己的神力,为他擦拭身体,跟他说话,为他暖着身体。一个月后,佘小六真的悠悠醒转了过来,见到佘老大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大哥,你伤好了吗?”这一次,佘老大心中的天平终于发生了本质性的倾斜,不好玩又怎么样,小六招人疼啊! 从那以后,佘老大干脆直接把小六带在身边,同进同出。佘小六经过这一事倒也因祸得福,神力一空又被佘老大的神力不断填补的结果是——佘小六迅速长大了,直接从一个小学生长成了个二十出头的美青年。当佘老大发现自己开始下意识地盯着佘小六人形的屁股和小细腰看得津津有味时,佘老大知道坏菜了,他好像……想要吃了他家六弟啊! 神说,春风再美也比不过你的脸,佘老大看着佘小六的美腻脸孔开始思春了。 不得不说,其实佘老大虽然是个霸道总裁,原先的节操还是不错的,从来不像其他霸道总裁什么的后宫一大堆,当然这个关键原因很可能是佘老大觉得那些妞不好玩这个我们不深究,总之,佘老大这好像勉勉强强可以算得上是……初恋? 关于是否乱伦什么的,佘老大是不太纠结的,像他们蛇妖神的祖宗伏羲女娲还既是兄妹又是夫妻呢,还不是被人类尊奉为神?佘老大纠结的是,他家小六对他没有那个意思可怎么办啊!佘老大开始借着给小六治病的各种借口偷偷摸摸地耍流氓,比方说趁着和小六同床共枕,啃上几口;比方说趁着灌输神力,在小六身上摸摸蹭蹭;再比方说,在办公室工作的时候,总是动不动把助理佘麓阆叫进来抱在膝盖上喂他喝药吃个零食等等等等。反正就是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人到底动了什么心思,只有佘小六还是一副懵懵懂懂,我大哥对我真好的样! 佘元初简直要无力了,这要怎么玩啊?直接告白吗?佘元初翻了一堆霸道总裁小说,对着镜子练习:“我要让全上海滩都知道,你佘小六是我佘元初的人。” “很好,小六,你保护了我,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呵呵!” “小六,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我要把你关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你的美!” 练了半天,佘老大觉得这都特么什么玩意儿!哪个人听了这种话还会答应一起耍朋友啊,又不是脑子坏掉了!正在佘老大烦恼纠结的时候,佘小六突然就,交了个女朋友。 第204章 番外一·好玩不好玩:佘家老大和老六的故事。(完) 佘小六交女朋友这事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出来的,等到佘老大佘总裁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了全九君山人尽皆知的“秘密”。 佘老大如遭雷击,浑身冰凉,老六他交女朋友了,老六交女朋友了,女朋友,女朋,女……佘老大一阵风似地冲到佘小六的院子里里:“小阆……” 佘麓阆穿一身西式常服正坐在藤花架下看书,眸如点漆,唇红齿白,抬起头来“嗯?”了一声,说:“大哥,你怎么来了?” 佘老大一堆话卡在嗓子眼里,两个眼睛盯着佘小六忘扣扣子的衬衫领口下的锁骨、挽起了袖子露出来的雪白的胳膊看个不停。 佘小六:“大哥?”他放下书,立起身来,衬衫的下摆没有塞在裤子里,随着动作露出了一截雪白柔韧的腰身,佘老大看着看着,脑子就有点短路了。 “我……我听说你交女朋友了。”佘老大脱口而出,连懊悔都来不及。这下坏了,他家六弟虽然身体不好,却是个有头脑、有主意的人,被兄长这么问上门来,怕是要起逆反作用。 正在佘老大懊恼不已的时候,佘小六却轻轻笑了声:“大哥,你这么急匆匆地跑来就是要问我这句话吗?” 什么意思?佘老大看着自己的六弟,有些摸不着头脑。佘小六又安适地坐下了,还是跟往常一样温文尔雅的动作,先把西裤的褶子撸平,然后,慢慢地坐下去,动作堪称优雅。佘小六说:“大哥,我要是真的交了女朋友,你会怎么样?” 真的交了?佘老大开始有点回过味来了:“你……你没有交女朋友?” 佘小六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坐在一片紫藤丛中安安静静地看着佘老大。被他这么看着,佘老大不知不觉地就有点脸上发烧,呼吸急促。 “小阆……”他紧走了几步到佘小六跟前,然后弯下腰去,看向那双眼睛。 佘小六已经长大了,原本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也变成了现在这样眼尾弯弯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颇是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惹得人心荡神驰。 “小阆,我……”佘老大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只是像控制不住自己那般,对着那张脸越凑越近、越凑越近,最后,终于吻上了那两片红唇。佘老大以为他家老六会惊讶、会抗拒,但是都没有,佘小六只是伸出手勾住了他这个大哥的脖子,并且微微仰起头,张开了嘴,像是在邀请他去采撷。 夏日的午后安安静静,空气里氤氲着叫人情动的扑鼻花香,佘老大恋恋不舍地与佘小六分开唇瓣的时候,佘小六的嘴唇都有点肿了。 “你……” 佘小六笑了笑说:“我没有交女朋友。”然后乖巧地窝进佘老大的怀里,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脊背。佘老大恍恍惚惚红红火火,这算是成了? 真的是成了。 佘小六对佘老大完全地不设防,给亲给抱,然后不知哪一天两人就滚上了床。佘老大进入佘小六身体的时候,还有些愧疚,总觉得自己有点诱拐未成年少年的感觉,尽管这“未成年少年”早已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心智还绝不止二十出头。佘小六却像是情动地厉害,扭摆着腰身,逼得佘老大想停也停不下来。 都是妖神后裔,有的是力气和精神劲儿,要不是佘小六先天体质弱,都不知道这么着得做几百个回合,总之停下来的时候,两人身子下面的床单都湿透了。佘小六的窗户开着,外头送进来夏夜的凉风,萤火虫一点一点地飞来飞去,好像也被这屋子里的一对情人感染得特别高兴的样子。佘小六侧身躺在佘老大的怀里,长长的发丝铺了一床,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点点爱痕,着实惹人怜惜。 佘老大喊:“小阆。” 佘小六懒懒地应了一声,佘老大就从后面抱着他家六弟,分开他的腿,就着侧背位,又将那东西插到里面去。佘小六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像是要抗拒,嘴里还嘟哝了一句什么,佘老大难得对他家六弟强硬,说了句:“睡吧。”就这么抱着佘小六睡了过去。 半夜醒来的时候,佘老大觉得身边有点冷,睁眼一看佘小六竟然不见了。他皱了皱眉,披衣起床,沿着山路一路走了出去,到了后山的观景台。夜深人静的山崖上,佘小六穿一身雪青色薄衣,立在围栏边。山风吹得他的发丝和衣袂猎猎飞扬,像一只欲要翩然起飞的蝴蝶。 佘老大看了他一阵,忽而见他扯下衣服里的什么东西,往山下面扔了下去。随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拍拍手,转过身来。 “大……大哥……”难得的,佘小六的表情竟然充满了慌张。 佘老大笑了笑,伸手道:“过来吧。”拥住了佘小六身躯的时候。感到怀里人的颤抖,佘老大问,“很冷吗,那再靠过来点。”说着,紧紧地拥住佘小六,把他带回了院子。 这一晚发生的这件事,除了佘老大和佘小六,没有其他人知道,从那以后佘老大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佘老大和佘小六迅速坐实了恋人关系,从此以后总是同进共出,佘老大给佘小六治病,一起上班,一起出游,两人的关系很温馨、很甜蜜,也再没有起过什么波折。哦,除了九君山守山阵开的那一次,当时两人差点一起挂了,幸好,只是差点。 除了两人是亲兄弟,这段恋情好像也就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东西了,不像他们家七弟和廖天骄两个人,吵闹过、分开过、差点挂掉过,最后还一路招兵买马,打败了boss,拯救了世界,甜甜蜜蜜地大团圆。跟佘小七高潮迭起的故事比起来,佘老大和佘小六的故事好像实在是不够精彩,除了有一回,佘小六似乎欲言又止,他说:“大哥,其实我不是……” 佘老大却打断了他:“你是佘家人,是我六弟,也是我的恋人,这一点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改变。” 佘小六当时的脸色变了数变,最后低下头去,肩膀微颤。 佘老大其实知道,被天蛇吸收了养分的蛇卵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被天蛇占去了生机的蛇卵也根本不可能产出拥有神力的妖神来,除非从一开始,寄宿在那副躯壳中的魂魄就带有强大的力量。 佘老大把玩着手里那一枚小小的玉佩,那是一枚造型独特的玉佩,看起来已经颇有年月,虽然摔碎过又修补过,仍然带有几分洁净的灵气。佘老大也知道,只要他有心去查,一定能够查出玉佩的原主人是谁,曾经有过怎样的人生。可是那又怎样呢? 佘老大将那枚玉佩装进匣子里,以神力封好,收进自己的保险箱里,然后立起身来。 “该去接小阆吃饭了。”他想着,反正已经是一家人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家小阆会告诉他,告诉他那些曾经的故事。岁月那么长,他们有的是时间共同去体验那些数之不尽的好玩的事! 番外一(完) 第205章 番外二·戚十千的病(戚十千和方晴晚的故事。) 戚十千做了一个梦。 他还以为自己不会做梦,虽然不是说妖神都不会做梦,但是妖神和妖神也有区别,像九君山佘家是生灵,而他,是从器物而来,尽管那个器物是盘古大神的开天斧,但是器物就是器物。你见过器物会做梦吗?嗯,戚十千现在知道了,会。 他在梦里又见到了那个人,也记不清是真的发生过的场景又或者只是七拼八凑的内容,那人在梦里还是那副戎装少女的样子,喜欢穿艳红色的衣服,面若三春桃李,却端得是一派大家风范,举手投足无不写着“持重”二字。 她说:“阿千,我还道但凡来历里带了个神字,那都是脱离了红尘,无牵无挂,六亲不认的,没想到你却是个讲情义的,这便倒更像是我们人了。”她说:“阿千,我们方家将来倘使有难,你可会帮我?”她说:“阿千,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不醉不归。”她说:“戚十千,我现唤你真名,拘你做我方家使役,从今往后,大千世界,千秋万载,只要我方家家主没有允诺,你便永远都是我方家的使役!” 梦里,山清水秀,桃红柳绿,远处有白鹭飞过,近处有流水潺潺,而他,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胸口开了好大一个口子,那个娇憨明艳的少女,沾了一身的血腥,衬得红衣更红,艳容愈艳,她不避不让,亦不惧不悔,从从容容地从他身体里抽出了他的命骨,自此,世间再没有一个叫做戚十千的妖神,却多了一柄叫作“拔骨”的妖刀。 戚十千回过神来,先是耳朵“嗡嗡”作响,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就连视线都是模糊的,看出去竟是一团搅和在一起的东西,而后,所有的一切才仿佛开始各归各位,桌椅站了起来,空调吹出冷风,电子设备闪烁起绿灯,耳朵里那些声音也才被逐一剥解,区分开来。他看到方晴晚穿着一袭纯白色的古礼服,素面朝天,长发柔顺地垂在脑后,只在两鬓各簪着一朵珠花,此刻,她正把一条腿翘在椅子上,拿着个挂了猫猫头的手机恶声恶气地打电话。 “喂喂,小甜椒,我跟你说,今天可是我正式执掌方家的大日子,你要是敢迟到,我可对你不客气啊!” “什么,佘七幺不肯起来?” “他妈的他不肯起来就随他去啊,他不来就不来好了,我本来请的就是你!” “我去,你给我出息点行不行,他不许你起来你就不起来了?啊呸呸,我说你们俩这儿给我个单身狗秀什么恩爱啊,信不信我咬你们啊!” “嗯,这还差不多,一会见!”说完,“哔”地按掉电话,一回头,看到戚十千竟愣了愣。 “咳咳。”方晴晚小方家主清了清嗓门,趁着这当儿,偷偷摸摸地把她那条光着的腿放了下去,裙子扯扯好,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来,问,“你……你醒了?” 戚十千把目光从那条已经看不见了的腿上收回来,转而看向方晴晚的脸。方晴晚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摸了摸脸,小声问:“怎、怎么了?” 戚十千收回目光,立起身来:“没什么。是不是该出去了?” 方晴晚回头看了一眼钟,立刻“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礼服袖子太大,她稍微一动作就带起一阵风,打翻了桌上的茶杯,她急着去接,结果又踩到自己的裙子,差点摔个狗啃泥,戚十千不得不在最后关头伸出手,扶了方晴晚一把。 “我去,这衣服也忒麻烦了吧。”方晴晚立稳脚跟,冲着戚十千道了声谢,想要抽回手,却莫名其妙地抽不动。戚十千也不说话,就这么拽着方晴晚的胳膊看着她,看得方晴晚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千?大千,戚十千!”方晴晚喊他。 戚十千这才抽回手来:“不像。” 不像什么?方晴晚莫名其妙,却被戚十千往门外推:“去吧,要迟到了。” 家主接任仪式很快开始,戚十千只看了一会,便回了休息室。屋子里还残留着方晴晚刚刚打扮时候剩下的余香,淡淡的木香味,和方琳琅过去最喜欢的那种浓烈的莳花香完全不同。方晴晚此时应该正在搭起来的高台上辛辛苦苦地跳她好不容易学会的巫女祭祀之舞,戚十千想到方晴晚一开始练习那个舞蹈时像做广播体操一样的动作,不由得露出了个不太明显的微笑。真的是一点都不像,如果是方琳琅的话,任何舞蹈都可驾轻就熟,毕竟她是那一代,不,或许也是方家至今为止都最为出色的巫女。 其实戚十千到现在也还是不太明白,不明白方琳琅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害他。难道只是因为方家需要?戚十千想,那倒是有可能的,毕竟那个女人就是那样实用主义的人。只是,这样一来,那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又算什么呢? 戚十千环视着这间屋子,把家具器物挂在墙上的相片甚至是角落里掉了却没人发现的一颗纽扣都挨个看了一遍。佘七幺已经回来了,一切都回归正常了,坏人死了,好人团圆,那么他呢?他现在该去哪儿? 戚十千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刚刚将方晴晚的魂魄从肖家村救出来的那阵子,她消沉得十分厉害,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见任何人,但是某一天,她却自己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她把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的,如果不是那张消瘦的脸,根本看不出曾经受到过什么打击。 她问他:“大千,你当时做我们方家的使役不是自愿的吧。”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继续说了下去,“我懂了。你救了我,对我有恩,我没什么可报答你的,所以就还你个自由吧!”她说着,挺起胸膛,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那个时候的方晴晚找到了她一生的目标,那么他呢?他已经不被需要了吗? 戚十千离开方家后也去过一些地方,打过工、挖过坟,不过好像总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遇到刮风下雨的日子,胸口就隐隐的痛,他听考古队的人类依稀说起,那大概是一种叫做风湿痛的毛病。——因为胸口被抽掉过命骨,所以得了风湿病的妖神,他大概是唯一一个了。 后来,他在钟表镇附近感受到了方晴晚的气息,忍不住追了过去,然后就遇到了佘七幺和廖天骄,再后来就是一场灾劫、一场大战。在九君山看护着方晴晚的日子里,望着女孩子飞快消瘦下去的那张脸,他真心感到难受,难受的同时,却又有种自己也琢磨不透的踏实感。大概真的是习惯了,习惯栖身在自己的命骨上,习惯陪伴着方家人,看着一代代人出生、成长、继任、退任、老去、死亡。 有一天,方晴晚也会这样吗? 戚十千有点难以想象。远处传来了“铃铃”的铃声,其间夹杂着巫者们的轻声吟唱,像是黄泉路上的接引。幽冥深深,人妖仙鬼,谁都逃不过一个死字,无非长短之差。 戚十千听着那歌声,心里忽然就有了决定,既然并不用花多长的时间,那就留下来吧。这次不是被迫,也没有法术的禁锢,凭着自己的意愿留下来,陪着那个女孩子,走完这一生。 这样一想,他胸口的风湿痛好像也就好了。 第206章 番外三·平妖记(1)(佘爷爷年轻时候的故事。) 01 天青日和,春风催开百花争艳。一个青年人骑着头老毛驴慢吞吞地行走在山道上。越近长安,地势越趋缓和,沿途的过客也比之前多了不少。人们互相交谈着,兴致勃勃地臆想着本朝都城的繁华之貌。 忽而背后传来“得得”的马蹄声,有人高喊:“官差办事,闲人避让。”闻言,路上的行旅纷纷勒住了马头,往一旁避让。那青年人却像是没听见似地,依然悠悠地赶着他的毛驴,左一下右一下地走在路中间。有好心人担心他躲闪不及,冒犯了官差,正要唤他,一行五骑高头大马已然旋风样地杀到。 “呀!”那人忍不住轻轻惊叫了一声,待到再度定睛看去时,那五骑人马早已经消失在前方,而那青年人居然还是像刚才一样,依旧慢慢吞吞地骑着他那头老迈的毛驴往前颠颠儿地走。好心人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的时候,却连那青年人的身影都瞧不见了。 “怎么了?”身旁的旅伴问道。 好心路人收回了目光,颤声说了句:“没、没什么,赶紧赶路吧。” 这是贞观四年的春天,长安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大唐王朝正稳步走向四方来朝,繁荣鼎盛的盛世巅峰。 02 姜世翀在大理寺官署门口下了马,交给属下牵下去洗刷喂草,他未去更换干净官服,只净了手便匆匆进了官房。大理寺卿朱赟正在批改卷宗,听到响动,头没抬,脑袋顶上却像是长了眼睛道:“回来了?” 姜世翀一撩官服下摆,背脊笔直地单膝跪了下去:“启禀大人,属下大理寺少卿姜世翀办案归来。” 朱赟放下朱笔,看向姜世翀风尘仆仆的脸。他正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的刚毅全写在了棱角分明的脸上,虽然是个武夫,跪在那里却有种渊渟岳峙的气度,想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面上一松道:“快起来吧,给本官讲讲这次的案子。” 姜世翀这才站起身来,向朱赟逐一汇报此次出差办案的经过。 ※ 犬上御田锹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长安的大街上,一双小眼睛谨慎地打量着四周。 受舒明天皇之命,此次他带着药师惠日等人,千里迢迢来到大唐学习文化。在来之前,犬上早已经对这个天朝上国的繁荣景象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是此时真真切切看在眼里却仍免不了大惊失色。 只见长安市井规划有序,宽阔的道路可容数辆马车并排经过,街道上各色店铺鳞次栉比,人群摩肩接踵,每个人都身穿鲜艳干净的衣服,即便是妇女,面上也都带着自豪神色。再联想到本国都城京都,虽也是天皇治下,却显得老旧不堪,便是皇居亦脱不了那种捉襟见肘的小家子气,与长安不可并提。犬上本是出身近江的豪族,地位尊贵,连他都是这样想,更不用说药师惠日等人。这一行十几人此时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恨不得将长安城的万千气象一眼看个够,那副乡巴佬进城的滑稽模样惹得接待他们的鸿胪寺官吏一行人都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 犬上听到那笑声,心头微恼,但是对着大唐的官员们仍是客气十足,连连赞叹:“大唐的建筑真是漂亮啊!大唐的百姓真是富足啊!大唐的皇帝真是贤明啊!大唐的官员真是能干啊!”直把一群鸿胪寺官吏夸得通体舒畅,对这乡巴佬的观感也好了不少。 一行人由明德门进入,排成一列往太极宫的方向去,当然不会马上去拜见唐皇,而是要先到鸿胪寺办了手续再安排犬上一行人至驿所行馆居住,随后才会安排朝见之事。行经崇业坊的时候,不知怎的,横刺里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差点没把犬上撞翻在地。 “抱歉抱歉。”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传来,犬上被他拉住了才好险没摔到地上。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张温雅俊逸的脸孔,那青年人着一身素色玄袍,在一片鲜妍之中却显得格外突出,好似美玉一般挡也挡不住的光彩。 “大唐可真是……人杰地灵呐!”犬上不由得在心中赞叹。 “怎么回事你!”一旁的官吏原本要发难,见了这青年人的模样,火气却也下去了大半。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这青年看着着实令人心生好感。 青年人歉意地行了个礼道:“对不住冲撞了诸位官爷,实在是我这老驴年岁已大,眼睛不好使,腿也哆嗦,常常便会控制不住地走错路。” 那几个鸿胪寺官员看这青年人手中牵着的驴子果真是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子,便也懒得与他计较,说了他几句,见那青年人也好好地听了,便放他走了。 似乎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犬上跟着那群官员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后却发现同行的阴阳师安倍信义并未跟上。他回过身去看,只见安倍信义还立在刚刚的地方,望着某个方向,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安倍君你怎么了,莫非是身体不适?”犬上问他。 安倍信义却哆哆嗦嗦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忽而飞快地没入了队伍之中。 真是奇怪啊。犬上想着,冲安倍信义刚刚看着的地方望去,远处只见一片热闹市肆,似乎远远地还能见着刚刚那头老驴拴了红绸摇摇晃晃的尾巴。 03 姜世翀回到自己在永宁坊的住所,小小的一间屋子带个院落,虽离气派甚远却胜在清净舒适。他先去将行囊放了,随后换了身衣服出来打扫。 两个多月没有回来,院子里已积了薄薄一层灰,院墙外的梅、樱开得正好,春风送进来一地落英,倒也有种不一般的韵味。隔壁邻居见他开了门,忙不迭地唤他:“姜大人,您回来啦。” 姜世翀冲着对方点点头,回屋将一包土特产拿出来交给对方。邻居乐呵呵地接过,一迭声地道谢,说待会让家里女人烧几个好小菜给送过来。姜世翀谢过了对方的好意,将房屋打扫完毕,又烧了一壶水,自在院子里冲凉。 天气虽已转暖,在院子里洗澡却还嫌太冷,好在姜世翀体格健硕,并不怕伤风感冒。他将脏衣服扔到盆里,脱得只剩一条裤衩,露出一副精瘦结实的身躯,一盆盆水地往身上浇。 这次出差,姜世翀经历了数次险境,虽则最终化险为夷,却至今仍感觉不到踏实,这在姜世翀近十年的办案生涯中也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想到那桩案子的诡异之处,姜世翀不由微皱起眉头。 事情发生在今年年初,原本也并不是一件大事。最初是说扬州有个盐商莫名其妙地暴毙,他的家人将他安葬没多久后,家里竟闹起了鬼,不止一个人看到商人在半夜里出现在家中,追着人问他的心呢?人人都知道,亡魂作祟,必有冤屈。商人的发妻本是个镖师之女,颇有几分爽利,越想越是生疑,便着人开棺验尸。谁知那商人埋下去不过数日,开棺时却发现棺中尸体早已经烂成了一滩尸水,根本无从查验。联想到商人死得不明不白,发妻便愈发疑心商人是中了什么阴狠的毒药。 这商人有一妻二妾,另在外头养了个瘦马。发妻想到近日与这些人为了家产颇是闹得不快,干脆一纸诉状把另外三个女人都告上了官府,要诉她们谋财害命之罪。扬州官府接了状子,派了官差下去查验,本来是把两个妾室放在重点,毕竟瘦马并没有家产继承权,谁想到案子偏偏就在瘦马那里出了问题。 瘦马姓陈,单名一个芳字,原本是柳州人士,幼失怙恃,颠沛流离,辗转被卖到了扬州作瘦马,后来被盐商收做外房。差人下去查案的时候,发现瘦马居所居然人去楼空。到这里为止,官府还以为瘦马是卷了钱财另谋出路了,但是后续发生的事情却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就在瘦马失踪后的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盐商一家居然全部被人杀了,死状甚是诡异,屋子里像是发了大水一般,所有的死尸都泡在水里,断手断脚漂浮在水面上,有如五马分尸,就连官府的仵作看了都心惊肉跳。 至此,这件案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一件因家产争夺而起的普通杀人案了,案子一路被上报至大理寺,朱赟便差了副手姜世翀带人前去查办。 姜世翀到达扬州后,先查了盐商官邸,又看了封起来的瘦马住所,在那里他发现了瘦马陈芳行踪的蛛丝马迹,一路追查下去,最终在沔州附近的一座山里找到了那个女人。姜世翀或许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看到那个女人时候的样子,她蓬头垢发,坐在一片挖开的乱葬堆里,正对着一具尸体大吃特吃,暗沉的血染满了她的全身,只有一双眼睛雪亮无比。 冷风吹来,姜世翀微微打了个哆嗦。他的胸口犹有一条崭新的伤疤未曾完全愈合,那正是陈芳在反抗追捕中留下的。她的手臂那么细,指甲却那么尖锐,轻轻一划,便是一道切口整齐的伤,险些把他的心都掏了。 姜世翀收回思绪,擦干净了身体,穿上干净衣服,这才感觉浑身暖了点。门口忽而传来了敲门声,姜世翀当是隔壁邻居来送菜,应了声出去开门,门外却站着个面生的青年人。 那青年人见到姜世翀微微一笑说:“请问去长寿街大柳树后头的李府是不是往这儿走。” 姜世翀正要回答,忽然听得“噗噗噗噗噗”数声,不多会,空气里便弥漫起一股难言的气味。青年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他身后一头老驴,嘴里嚼着半截萝卜,系着红绸的尾巴扫啊扫的,全然不为刚才自己放过的屁感到羞愧。 姜世翀皱起眉头,忍耐着那气味,指了指外头:“你往回走,看到第二个巷子口往右转,再过两个街口往左转,第二家就是了。” 青年人道了声谢,忽而又道:“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姜世翀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道:“姓姜。” 青年“哦”了一声,又问:“姜兄可信鬼神?” 姜世翀一声“不信”到了嘴边,转而想到了那个扬州瘦马,却是微微顿了一顿,改口道:“我不知道。” 青年人笑了笑说:“未曾亲见便不下结论,姜兄看来确实是严谨之人。”他说着,忽而伸出手,像是掸去什么般往姜世翀肩头一拍。 姜世翀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厉声问:“你干什么?” 青年人也不恼怒,淡淡道:“你肩头落了东西了。”姜世翀狐疑地看去,却见青年的手里捉着一枝猩红色的枯花。青年人将那枯了的花朵随手捏碎了,任它随风而去,随后才对姜世翀道:“其实,这个世界比起你我想象中的可要有意思多啦。”说完,拱了拱手,骑上他的老毛驴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姜世翀一直待那青年离开很久之后才有了反应,一股寒气顺着他的尾椎一路爬到了脊梁骨。那朵枯花并非都城的花木,恰恰是他当初抓捕陈芳时曾经在乱葬岗见过的。一大片猩红色的花海,正中间坐着啃噬着尸体的陈芳,那一幕,姜世翀想忘也忘不了。可是,他明明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为什么他的肩头还会有那种花? 因为这震动过大,姜世翀直到吃过了饭才想起来那个青年问话中的信息。长寿街大柳树后头的李府,那不正是司天监李淳风李大人的家么? 第207章 番外三·平妖记(2) 04 佘玄麟跟着李府的下人爬上那座瘦高楼阁的顶楼时,看到李淳风正在摆弄一个金属制的小巧仪器模型。模型呈三重环形,由四条游龙托起,中间立着根顶天柱,环形内部镶嵌着诸多部件,被一个机括所推动正在缓慢旋转。 听到脚步声,李淳风转过身来,面色微微一变,伸手道:“坐。” 说是这么说,其实整座阁楼上并没有什么座椅,只有几个蒲团随意地丢着,佘玄麟先是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见过修盟李长老。”随后才择了个蒲团随意地坐了下来。 李淳风家的下人端来了一些糕点和茶水,便被他屏退了下去。李淳风也拣了个蒲团坐下来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姓佘,来自九君山。”佘玄麟简短地回答,纤长的手指捻起一块白白嫩嫩的软糕先是看了看,后又闻了闻,随后试探着放在嘴里嚼了嚼才露出个愉快的神情,问,“袁天罡袁长老似乎不在京城?” 李淳风自打听到佘玄麟的姓氏之后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这是妖协也不得不敬畏三分的旧妖神世家一族,实力深不可测。他将茶水推过去道:“来,喝口茶,这白玉珍香糕需得配上这茶水才不会太过甜腻。袁兄最近有事出门了,不知佘兄此为何来?”丝毫不在意从外貌上看,他要比佘玄麟不知大了多少岁。 佘玄麟端起茶不慌不忙喝了一口道:“我此次前来的目的,大概和袁兄出门的目的相同。” 李淳风的手顿了一顿,一直微微耷拉着的眼皮迅速抬了起来看向佘玄麟:“扬州?” “扬州。”佘玄麟说,“听闻出了个厉害的妖物,妖协都搞不定,所以阁老们就想起我这个云游四海的闲人来了。” 李淳风微微松了口气。扬州出了妖怪的事一早就搞得他们修盟焦头烂额,层层上报的最后,连袁天罡都不得不亲自出手处理。一开始还以为是妖协有意作乱,但是如今看来就连妖协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李淳风问:“不知佘兄可有何主意了?” “主意?”佘玄麟像是觉得这两个字很好玩一般,在嘴里念了两遍道,“主意还未完全定下来,不过李兄可以直接给袁兄捎个信让他早日回来了。” 李淳风看着佘玄麟,有点摸不透他的意思。 佘玄麟说:“那怪物已然进京了。” 05 姜世翀被魇在了梦境里。 梦里是黑夜,他一个人在一片荒地里奔跑,天上的冷月发出寒光,照得他浑身冰凉。跑了不知有多久,眼前突然铺陈开了好大一片猩红色,那是……等到姜世翀想起那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又再次看到了那片妖异的猩红色花朵。 颜色是如同粘稠血液般的暗红色,形状则像是一张张诡异的人脸。这些花朵仿佛从出生开始就枯萎了,花瓣焦了一般地干、脆,没有叶子,只有一根细茎长长地挑着花盘,花盘太重,因此坠了下来,好似一个个吊着的头颅。 怎么会来到这里?这不是陈芳被抓捕时候的那片乱葬岗吗?姜世翀环目四顾,随后却发现了不对。不,或许这并不是同一片地方,因为这里的花更多、更广,开得也更艳!姜世翀回望来路,浓重的黑暗隔绝了他的视线,明明刚刚还走过的小路,如今已经消失了。 这是……梦吗? 姜世翀开始冷静下来,这一定是梦。是的,陈芳已经在争斗中被他亲手杀死,尸骨被大火焚尽,为谨慎起见,就连她的骨灰都被分成不同部分洒落到了各处的山河湖海之中,而他也已经养好了伤,回到了京城的家中,那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阵若有似无的细细笑声突然响起在黑夜里,姜世翀猛然抬起头来:“谁!”锋利的宝刀锵然出鞘,映着惨白的月光,发出刺目的光芒。 那笑声反而更响了,如同在挑衅一般:“来呀,来呀。” 姜世翀握紧刀鞘,思虑了片刻,还是谨慎地踏进了那片花丛之中。一瞬间,像是有一阵狂风刮过,那些诡异的花朵突然全部转了个朝向,就像是一群人同时发现了什么,一起把脸转了过去。 姜世翀的脚顿住了,头皮发麻,胸腔中的心脏……奇怪,为什么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姜世翀伸手摸向自己左侧的胸腔,这一摸却是大吃一惊,不知什么时候,他左侧的那道伤口又裂开了,豁出了一个好大的口子。 笑声得意地传了开来,忽左忽右,忽远忽近。姜世翀急出了一头冷汗,他一咬牙,猛然伸手进了自己胸口那道伤痕之中,然而,里头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他的心没有了…… ※ 姜世翀换了官服走出门去。时间还早,街道上行人寥寥,隔壁邻居家的女人看到他打招呼:“姜大人……”一个早字愣生生地憋回了喉咙里,心想着,姜大人的脸色怎么那么吓人? 姜世翀走到附近的早点摊要了碗面,正要吃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个有点儿眼熟的人,随后才想起来,那就是昨日里说要去见李淳风李大人的青年。青年也看到了他,微微一笑,然后很自来熟地把碗端了过来。 “早啊,姜大人。” 昨日里还曾问他姓氏,今日里却已经驾轻就熟地叫上了姜大人,虽然多半是因为他身上官服的缘故,大概多少也和李淳风大人有点儿关系,就是不知道这人找李大人到底有什么事。心里这么想,但姜世翀不是八卦的人,只是点了点头:“早。” 那人却自我介绍道:“我姓佘,叫玄麟,天玄地黄的玄,凤毛麟角的麟。” 姜世翀吃了一口面,只觉得往日吃惯了的面今日尝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像是……味同嚼蜡。他点点头:“佘兄。”随后往面里多加了点醋,再尝一尝,味道似乎好了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佘玄麟像是十分话痨,道:“姜兄怎的看起来面色不好,莫非是……昨晚没睡好?” 姜世翀愣了一愣,这才抬头看向佘玄麟,只见那面容温雅的青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一双眼眸却深不可测。姜世翀心头“咯噔”一声,警惕心大起,再不答话,匆匆扒了几口饭,道了声“失礼”便先行离开了。 远远地,风送来了佘玄麟的声音:“如果再做噩梦,不妨来延寿里石狮子边的宅子找我。” 姜世翀脚下一顿,随即快步往大理寺走去。 06 犬上御田锹在行馆的后院里找到了安倍信义,他本是大和国内数一数二的阴阳师,然而自从前天市集上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便显得畏畏缩缩起来。犬上不是个笨蛋,仔细一思索,便觉得安倍的变化很有可能与那日撞入他们队伍的青年人有关。他决定找安倍好好谈一谈。 “安倍君!”犬上远远地喊道。安倍就像是被那日的青年人吓破了胆,这几日只要大一点的动静都会让他吓上半天,然而他又常常不由自主地出神,犬上只得提早知会他,免得他被自己吓得直接病倒。 果然,听到了犬上的喊声,安倍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来,就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直到看到是他,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安倍君,大后天我们就要去觐见唐皇了,晚上还有夜宴,到时候,你可是要代表天皇大人和我们遣唐使团表演祈求丰收和平之舞的,你可得打起精神来啊!” 表演舞蹈? 对,是要表演舞蹈。安倍信义涣散的眼神在刹那间凝聚了起来,放出了贪婪的光芒。 “我知道了。”安倍信义慢吞吞地说,“谢谢犬上大人的提醒,给您添麻烦了。”说着,安倍信义深深地行了个礼。 犬上满意道:“那就抓紧剩下的时间多多练习吧,我去前边看看。” 安倍等到犬上离开了,才慢慢直起身来,苍白的面孔上,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微微放着光芒。 07 “姜头,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姜世翀的手下左庭礼关切地问道,实在是姜世翀的脸色太差,看起来就像是得了大病一般。 “姜头?姜头!” 姜世翀猛然醒转过来:“……怎么?”他慢吞吞地问了一句,声音沙哑得厉害。 “哎,姜头,你这身体不对啊,嗓子都哑得这么厉害了,不如请个假回去休息吧。”手下们纷纷劝他,姜世翀环顾了四周一圈,此时他看出去的世界整个都是扭曲的,过了好一阵子,才算是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触手一片冰凉,一开始甚至感觉不到心跳,过了一阵子,方才有慢慢的心跳声传来:“咚——咚咚——……咚——”跳得慢而没有规律。 姜世翀立起身来,勉强笑了笑说:“那有劳大家了。” “咳,姜头,瞧你说的。”大家纷纷表示了对自家长官的支持。 姜世翀收拾了东西,去朱赟那里请假。他正要叩门,忽然听到里头传出了朱赟和另一个人的交谈声,姜世翀原本打算离开,过一会才来,却在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时,脚下一顿。 佘玄麟? 姜世翀立在门口,听佘玄麟在里头说:“朱大人,这次的事件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便会事败垂成,还有劳朱大人多多用心了。” 朱赟回道:“既是袁、李两位大人吩咐的,下官自当诚惶诚恐,竭尽心力。” 佘玄麟像是站了起来说:“那么在下便告辞了。” 朱赟也站了起来,似是要送客。 姜世翀正要躲开,却听佘玄麟忽而又道:“另有一事,朱大人手下可是有位姓姜的官爷?” 朱赟道:“姜世翀?他是我副手。” 佘玄麟说:“这次的行动务必也请他参与其中。” 朱赟愣了一下说:“可是他最近似乎……好吧,下官明白了。” 屋里传出走动声,姜世翀赶紧一闪身躲到了附近的花丛后头。他看到朱赟送佘玄麟出来,两人又再随意交谈了几句,佘玄麟临走时,似是有意无意地还往姜世翀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 被他发现了!姜世翀马上明白过来,但是佘玄麟却并没有说穿,他只是淡淡一笑,便离开了。 08 姜世翀又在做梦了,他已经能够很清楚地知道,因为这几日来,他总是不断地做着噩梦,而每一次梦境又是上一次梦境的延续。 最开始的时候,他梦到自己在黑夜里奔逃,来到了一大片猩红花朵的地方,他听到了奇怪的笑声,踏入了那片花田,跟着他的胸口出现了伤痕,他发现他的心没了。接着,他梦到自己在花田里看到了陈芳,陈芳还是那副蓬头垢面的模样,但是这一次眼睛里却有着人的光彩,她冲着姜世翀拼命摇头,似乎在劝他回去,但是她的手上抓着一颗鲜活的、还冒着热气的心。再然后,姜世翀为了拿回自己的心,追着陈芳而去,他的眼前是铺天盖地的花丛,陈芳的身形飘忽不定,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追到了一座高岗之上。陈芳消失了,清冷的月光照下来,姜世翀发现那其实是一座坟头,然而,又有谁的封土堆会高成了一座山岗? 难道是……皇陵? 姜世翀吃惊地想,高岗上头并没有栽植其他树木,只有那种猩红色的花朵一片一片,在冷风中轻轻摇曳。姜世翀知道自己应该回去,但是在梦里的他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一步一步地冲着高岗的制高点走去,不久,他看到了一片空地。 姜世翀今晚的梦就是接续着这个情节的。猩红色的花朵围成了一圈,只有当中是一片小小的空地,大小似乎……刚好够放一口棺木?姜世翀茫然地回身望去,他追着陈芳而来的时候,并不觉得这座高岗有多么的高,那段路程有多么的长,此时从上往下望去,却深深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原来那些花朵并非没有规律地生长,从高处看去,东一条、西一条的花丛就宛如九条从各处拱土而来的红龙,从不同的地方汲取养料,最后输送到高岗之中,猩红色的花瓣随风波动,看起来就好似红龙剥了鳞片后露出的血肉,充满了一种蛮荒的血腥味。 姜世翀的手颤抖了。经历了无数次的出生入死,他还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怕了,然而这一次,他却还是忍不住感到了害怕。颤栗,由内而外地生发着!姜世翀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触手还是一片冰冷,伤口开着,却没有血流出来,就仿佛,他的血也已经被那些妖异的花朵吸光了!他这是……死了吗? 姜世翀深深吸了口气,踏入那片空地。空地上有什么东西露出了一点面貌,姜世翀蹲下身去,用刀鞘挖开黄土看,是血红色的……根系?突然,有什么东西缠上了姜世翀的脚踝,姜世翀回身一刀砍下,原本吹发可断的锋利刀刃却被一股柔劲弹了回来,姜世翀心头一惊,跟着,越来越多的根系密密麻麻地冒出地面,它们纷纷缠上姜世翀的手腕、脚踝、脖颈、腰,将他五花大绑一样缠了起来,拖倒在地。 “救……”姜世翀的呼喊还来不及出口,又一条粗壮的根系立刻掩了过来,直接封住了他的嘴。姜世翀在这一刻真切地体会到了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还以为只要不怕死,这世上便没有什么是能吓到他的,但是原来,这世上有的是比死更可怕的东西! 姜世翀被无数的根系五花大绑,平拽在那一片空地上。由于连脖子都被缠住,他连转动头颅都做不到。周围的花朵反而齐齐转了脸来看他,像是一群冷漠讥笑着他的人。姜世翀甚至听到了它们的嘲笑声:“嘻嘻,看呀,快看呀!” 姜世翀绷紧了浑身的肌肉,试图挣脱那些根系的禁锢,然而他越是挣扎,那些东西便缠得越紧,很快姜世翀就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了,——他就像是被那些根系活埋了一般。仿佛呼应着他的想法,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往下沉了一沉,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很快姜世翀发现他是真的在往下沉。那片小小空地下的泥土仿佛被看不见的东西耙松,他的身体就那么平躺着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沉。 “不、不要!救命!”姜世翀发出听不到的呼喊,突然,在他沉陷的坑边出现了一双眼睛,一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邪恶的眼睛,属于一尾暗褐色的蛇。 蛇盯着姜世翀看了一阵,忽而如利箭一般蹿出,咬开根系,一头扎入了姜世翀胸口的伤痕之中。在这一刻,姜世翀体味到了什么叫做百蚁噬心。 “啊啊!啊啊啊——”他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发出痛苦的呼号,那尾蛇却还在拼命往里钻,很快只剩了一截邪恶的尾巴尖还露在外头。 姜世翀浑身大汗淋漓,眼珠几乎凸出眼眶,这不是梦吗?为什么还不醒?这不是梦吗?为什么那么痛苦!周围的花朵仿佛都被惊醒了,发出齐刷刷的“桀桀”声,像是有无数个人在磨牙。姜世翀觉得自己就是那些“人”唯一盯着的一盘肉。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啸声,伴随着那声啸声,一尾鳞片闪闪发光的巨型黑蛇出现在姜世翀的天空之中。巨蛇有一双琥珀色的清澈眼瞳,额头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印痕,像是一团对称的火焰。巨蛇张开嘴,一口就将那尾暗褐色的小蛇咬着嘴巴从姜世翀的身体里拖了出来,“呸”地吐到一边。 “真难吃。”巨蛇的嘴里发出声音,姜世翀一愣,是……佘玄麟的声音? 巨蛇在姜世翀的惊愕中化为人形,真的是那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他走到姜世翀陷落的坑边,弯下腰往里看。姜世翀用眼神向他求救:“救救……我……” 佘玄麟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围,最后笑了笑说:“竟是九龙鼎尊之势,看来就算我不救你,大概它也奈何不了你。也罢,我就再顺手帮你一把。”说着,他掬起一捧土,盖在了姜世翀的眼睛上。 第208章 番外三·平妖记(完) 09 朱赟担心地望着姜世翀,今晚就是皇帝陛下设宴款待倭国使者的日子了,他们大理寺应李淳风李大人和袁天罡袁大人的要求,需要派出一些人去执行特殊的戒备任务,这里面就有姜世翀,但是姜世翀看起来……不大好。 “你真的没事?”朱赟再次确认,“如果身体不适的话,我可以做主准你的假,有什么罪责由我来担当。” 姜世翀抬起头来,木然地看了朱赟一眼,低声道:“谢大人关心,属下可以的。” 朱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羽之,那你自己多加注意。” 姜世翀深深行了礼:“谢大人。” ※ 晚间申时半,承天门大开,无数宫仆执灯迎客,一路火树银花直抵太极殿。 犬上御田锹特意要为自己人长点底气,换上了只有天皇赏赐筵席之时才会穿上的繁复礼服,然而走在周围的人群之中却硬生生拗出了一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落魄感来。唐人的衣料轻薄柔软,兼之色彩缤纷,就连布料上印着的花纹都各有各的不同,简直看花了犬上的眼,更遑论这气魄宏大的太极宫中处处可见的华美装饰。此时除了犬上还硬着头皮挺胸抬头,药师惠日等人无不佝偻着背脊,缩起了身子,生怕被人发现一般。 “真是没出息啊!”犬上在心里感叹,然而他也知道,两国实力的差距之大根本不是他们此刻能够弥补的,犬上感到了一种名为羡慕又为嫉妒的情感。忽然,他发现自己身后的队伍中还有一人是挺着腰杆的,那正是前日被他谆谆叮嘱了要好好表现的阴阳师安倍信义。穿着白色的狩衣,戴着高高的乌帽子,手执蝙蝠扇,安倍信义步履缓慢,却有一种从容的感觉。 “好样的!”犬上心想,只要安倍不怯场,他们就多少能为天皇大人和大和国挽回一点颜面。 酉时正,筵席正式开始。唐皇循例问了大和国国内的一些事务,并向舒明天皇表达了慰问之意。犬上曾经跟过去的遣隋使学过唐的官话,他思路敏捷,讲话又幽默风趣,并且十分擅长拍马,不一会就把唐皇和其他官员们逗得哈哈大笑。大家都对这个小地方来的乡巴佬产生了不错的观感,唐皇下令赏赐犬上享用宫中御厨特制给自己的膳食,犬上毕恭毕敬地受了,之后,大唐的歌、舞姬们便开始表演。 丝竹之声遥遥传来,此时在太极宫的黑暗之中,姜世翀正在执行特殊的使命。长安虽不若江南水米之乡河流密布,但是风水二字中必然离不开一个水字,故此在袁天罡、李淳风两位风水大师的筹谋下,唐皇在太极宫中也有意识地设置了一些水榭楼阁,此时姜世翀就守着一处名为“天水轩”的水榭,他的其他兄弟们也都守着类似的场所。 姜世翀并不知道今天的特殊任务到底是为了什么,更不知道佘玄麟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他有种感觉,今晚一定会出大事,而这件大事很可能和他这些天来连续做的梦有关! 黑暗中,姜世翀伸手摸向自己的左胸,触及的是一片冰凉和一片沉默,过了许久,才有慢吞吞的一声“砰咚”传来。自从那晚梦到佘玄麟以后,姜世翀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了,但是他在现实中的异状也表现得越来越明显,心几乎不再跳,吃什么都味同嚼蜡,看出去的世界也跟以往有了区别,特别是在黑夜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此时还算不算是一个人,希望今晚,能有个答案。 ※ 苍凉的笛声夹杂着太鼓的声音响了起来,低沉怪异的男声吟唱亦随之响起,通往太极殿的长长甬道上忽而刮起了一阵狂风,将道路两侧挂着的艳红灯笼吹得忽明忽灭,佘玄麟独自立在那片空旷之中,抬头仰天望去。长安城的空中无星有月,月如银盘,边缘却浸润着丝丝缕缕诡异的红色。 他轻声一笑,一挥广袖,数股风旋自他身周激射而出,太极宫东西南北十个城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依次关闭,阵已布好,便要请君入瓮了。 10 姜世翀听到了水花声,像是有一尾很大的鱼在水池里游动。正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要过去看看的时候,他又听到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姜世翀回头看去,发现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支陌生的队伍。穿着白色宫服的宫女提着牡丹灯笼在前头引路,面无表情的卫士随行两侧,队伍的正中间是一顶八抬大轿,垂着流金逸彩的珠帘,不知里头坐的是哪家的贵人。姜世翀疑惑地想着,此地已是大内御前,谁敢在当今天子面前还如此大摇大摆? 他待要上前询问,忽而听得“哗”的一声水声,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那池塘里一跃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太极殿而去。 “有妖孽?!”姜世翀本来并不信神怪之说,然而自从陈芳的事情发生以来,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或许并不像他过去以为的那样。 姜世翀回身看了水池一眼,波光粼粼的水池边落着什么东西。姜世翀飞快地走过去捡起来看,那竟是一片湿透了的猩红花瓣!他赶紧发出联络的哨声,一面追着那道流光而去。 宛如空荡荡的太极宫内冷风阵阵,遥遥传来东瀛倭国的宫乐,不若大唐的丝竹之声喜气洋洋,反而有种生僻压抑的诡异感。姜世翀抬头望向空中,吃惊地发现天空中那轮圆月的一半已经变作了血红色,仔细看去,还能看到丝丝血丝正在继续侵蚀另一半。 姜世翀跑了一阵后发现了周围的不对劲,一是他已经放出了讯号许久,按理接到讯息后,他的兄弟们应当会围拢过来,然而这次过了这么久还是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二是往日里巡值大内的御林军也不见了踪影,这是怎么回事? 姜世翀拔出佩刀,向着太极殿飞奔。一路上并未遭到任何阻拦,整座太极宫仿佛都像是走空了一般。姜世翀赶到宴乐广场的时候,见到了毕生未见之景象。但见整座太极殿内的人都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控制了身躯,他们的面上还维持着或高兴、或惊讶、或赞叹的神情,然而所有人的动作都是静止的,就仿佛木雕泥塑,只有唐皇李世民坐在御座上两手紧按着扶手,脸上满是讶色。 倭国的阴阳师正在广场上手执蝙蝠扇古怪地跳跃旋转,姜世翀清楚地看到在那个名叫安倍信义的阴阳师身周笼罩着一圈暗红色的光芒,光芒蠢蠢欲动,当阴阳师放下扇子露出脸的一刻,姜世翀看到了他的脸。那已经不是人脸了,而是一张狭长的蛇脸,蛇脸上一对暗红色的竖瞳邪佞无比,嘴里甚至吐出了长长的猩红信子。 唐皇远远发现了姜世翀的身影,对着他使了个眼色,姜世翀微微点头,小心翼翼地借着黑暗的掩护向王座接近。鼓点转急,倭国的阴阳师广袖翩舞,身周的暗红光芒愈发浓烈,姜世翀看到之前在水池上空划过的那道流光此刻正围绕着那名阴阳师谨慎地旋转着,金色的光团一分为二,化为金、银两道,阴阳鱼一般追逐着彼此。 在阴阳师的身后突然间现出了虚影,那是数尾暗褐色的大蛇,不,应该是一尾,却有着八个头、八个尾巴?!姜世翀大惊,他从未见过这种妖物,眼看着那尾妖蛇伴随着阴阳师的舞蹈摇头摆脑,身影愈发巨大且逐渐实化,他再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拔足向唐皇冲刺而去。就在姜世翀还差一点就要赶到的时候,乐声忽然停了。天地寂静,姜世翀感到头皮一麻,一大团视线如有实形般锁住了他,他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去,正对上了那尾凶悍的大蛇。 11 同样是蛇,在姜世翀梦中的佘玄麟所化的大蛇给人以宛若游仙的圣洁感,但是倭国的这尾妖蛇给人的却是狰狞恐怖的感觉。妖蛇八个脑袋上的双眼如同红灯笼一般闪耀,阴阳师安倍信义像是被它吞吃掉了,所以成为了它身体的一部分,那原本洁白的狩衣已被血染红,安倍的肚子被剖开,还露出了里头血肉模糊的内脏。 姜世翀的手在颤抖,牙关忍不住打架。他以为自己不应该害怕,但是当直面这种超出常理的东西的时候,生理的反应却还是如此忠实。八个蛇头都盯着姜世翀,露出贪婪的眼神。 如果这时候赶去唐皇那儿,想必反而引发祸事。姜世翀深吸了口气,而后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再一步。妖蛇紧紧盯着姜世翀,蛇尾拍打着震荡地面,蛇口中吐露出猩红的信子,下一瞬,一个蛇头猛然便冲着姜世翀而来。姜世翀下意识地往左手边一个侧翻,蛇头喷出毒液,瞬间就腐蚀了姜世翀曾经站着的地方。 “陛下快跑!”姜世翀大喊着,用力将佩刀掷出。刀光带着凛然杀意扎入了大蛇八只蛇头当中一只的左眼,大蛇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嚎,将他全副注意力都放到了姜世翀身上。 姜世翀飞快地向着背离唐皇的方向而去,急促的脚步声响彻整座太极宫,然而并没有一个人来帮他。姜世翀现在真心感谢那几个噩梦,他仿佛不再是人的躯体使得他能够在黑暗的地方也看清周围的景致,使得他的身形灵活,身体没那么容易劳累。他一路跑着,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宫外么?显然不行?宫里…… 身后突然卷来一股劲风,姜世翀往前猛地一扑,随即他的背上一痛,皮肉被撕开,火辣辣地疼。姜世翀没有停顿,一爬起来立刻继续跑,他抽空伸手往后一摸,却只摸到一点暗红色、半凝固的血。 姜世翀捏了捏拳头,继续往前跑,八歧大蛇追着他的身后,不断扫落周围的树木和建筑物,发出巨大的动静。一人一蛇不知不觉就跑到了玄武门附近,按唐皇的命令,此处常年置有屯营,或许能搬到救兵。前方也果然出现了亮光,姜世翀正待呼救,呼救声却噎在了看清那亮光的来源之后。 在姜世翀的前方再次出现了他刚刚见过的那支队伍,默无声息的白色宫服宫女手执着牡丹灯笼,玄甲卫士随侍两旁,八抬的珠帘大轿正往此处缓缓而来,姜世翀怪自己,他刚刚怎么就没发现呢,那顶轿子根本就没有轿夫! 姜世翀刹住了脚步,此时前有狼,后有虎,他必须得择一而定了。姜世翀回过身,毅然对上了那尾八岐大蛇。或许是直觉,他感到前方的队伍会比这尾大蛇更危险。 八岐大蛇发现猎物停了下来,兴奋地扑了上来,然而就在这一息之间,突然有一股强烈的腥气从姜世翀的身后滚滚而来。 姜世翀感到自己一瞬间就仿佛是泡进了血海骨池之中,无数怨念死气从他的身边滚滚而过,将他吞没。他的脑袋就像要裂开一般,身体也仿佛被撕碎,他痛嚎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就在这时,刚刚还盘旋在八岐大蛇头顶的两道光芒猛然间俯冲向他的身体之中。姜世翀根本无力还击,只能任由那两道光芒钻入他的身体,一股强热无比,在他的内部灼烧,似乎要将一切都焚毁,另一股却阴冷无比,在他内部冻结,似乎要让所有都冰封。 姜世翀痛苦无比,却连动也动不了,他只能躺在地上微微地抽搐着手脚,如同一条搁浅的鱼死前的挣扎。从他仰视的视野中,却看到佘玄麟的脸孔忽而出现在玄武门的城楼上,那个青年的大半个身体都隐在阴影中,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还冲着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八岐大蛇在空中扭动,显然刚刚那股奇怪的腥气也对它造成了伤害。后面队伍里的人到底是谁,怎么有那么厉害?姜世翀想着,身体无比痛苦,但是此刻他的脑子却无比清晰。 八抬大轿在姜世翀的身边停了下来,轿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下来了。姜世翀听到了轻微的衣料摩擦声,他努力想要看清楚轿子里的是什么人,他最终看到了,但是在他眼前出现的人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另一个姜世翀出现在了姜世翀的眼前,带着他所不熟悉的阴冷木讷的神色,他有惨白的皮肤,银灰色的眼瞳,尖锐的獠牙森冷地露在唇齿外面。 这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妖怪会跟他长着一样的脸? 12 妖怪低头看了姜世翀一眼,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跨过姜世翀,站在了八岐大蛇的跟前。随之,姜世翀的耳朵里传来了一个机械冰冷的声音。那是一种似语言又非语言的音律,不同于当时任何一地的方言,但是姜世翀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那只妖怪说的是:“区区岛国小妖,也敢来我天朝上国兴风作浪!” 八岐大蛇的八个头十五只眼睛顿时同时盯上了那个“姜世翀”。姜世翀看到他冷冷一笑,伴随着骨骼剧烈撞击摩擦的声音,他的身形暴涨,隆起的肌肉撑破了衣服,露出了一身棕色的坚硬鬃毛。姜世翀就算没有读过志异小说,出门办案的时候也偶尔会在酒楼里听到一二,这一瞬间,仿佛有一线光照入了他的脑海,这是……魃!这居然是一只魃! 魃者,僵尸修成妖也,又名飞僵。姜世翀想到了扬州盐商失去的那颗心,想到盐商一家七零八落的残肢,想到陈芳坐在乱葬岗中啃噬尸体的样子,他忽然间就明白过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这只魃在作怪。为虎作伥,是说被老虎吃了的伥鬼又帮着老虎骗人去给他吃,或许陈芳就是因为被这只魃吃了,才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伥鬼,盐商家的大水则是因为死者的奇冤和魃的强烈妖气所引发的祸事。 姜世翀看到佘玄麟的目光也投注在了那只魃的身上,他对着不知什么地方比了个手势,似乎在安排什么。接着,姜世翀的耳朵里全然被一阵一阵连续的尖锐鸣声所淹没,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八岐大蛇竟完全不是这只魃的对手。在姜世翀的眼中,另一个“姜世翀”几乎就是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它指爪尖锐、动作敏捷、身形轻盈、反应极快同时又力大无匹,这使得魃的每次攻击都能在八岐大蛇的身上留下伤痕,很快就将那尾妖蛇抓得遍体鳞伤,与此同时,他自己身上除了脸部有一条血痕却几乎没有任何损伤。 太厉害了! 姜世翀被魃的动作所吸引,这时候仿佛连痛苦都消弭了不少。因为魃使用的是他的相貌,他不由得甚至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想,如果自己也能有这样的身手,那该多好。这么一想,姜世翀肺腑里刚刚平息下去的两股力量突然同时发难,一冷一热两股气流在姜世翀的身体里乱撞,最后停留在他的心脏处盘旋不去,姜世翀被这两股力量逼得发出“啊”的呻吟声,竟是连大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只魃就解决了八岐大蛇,伴随着大蛇轰然倒地的声音,他落下来,看也不看八岐大蛇那还未死透的残驱,反而将眼神定在了姜世翀的面上。一股被强大力量压迫的感觉鲜明地传来,姜世翀艰难地舔了舔嘴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动作,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感到窒息一般的压迫。 “姜世翀”走了过来,一伸手,姜世翀的身体便浮了起来。他贪婪地看着姜世翀的身体,从头部到颈部、身躯、四肢,最后又回去把目光定在了姜世翀左胸的位置。下一刻,姜世翀感到了胸口一麻,再看的时候,他的左胸已经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深痕。 几乎已经完全变红的圆月高悬,洒下猩红的月光,姜世翀清楚地看到在自己的胸腔内有一颗心脏正在微弱地搏动。原来他并没有失去心,只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在他的心脏周围竟然长出了一片植物的根系,紧紧地包裹住了他的心脏,在那片密密麻麻的根系之中,甚至还开出了一朵姜世翀十分眼熟却又与梦中有点儿区别的猩红色的花朵。 “姜世翀”似乎对这状况十分满意,他伸手一抓,姜世翀的身体便横着漂浮了过去,两人的距离还不到一寸。姜世翀清楚地看到了“姜世翀”尖锐如同铁钩的黑色指甲,指甲缝里还嵌着八岐大蛇的血肉,看到它唇角淌下的涎水,还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姜世翀忽而发觉了不对,这只魃其实长得并不像他,可是刚刚为什么……难道是错觉? 然而没有时间给姜世翀多想了,魃的爪子飞快地伸入了姜世翀的胸腔之中,抓住他的心脏,停了停,这一刻仿佛有一百年那么久,然而紧接着,它轻轻往外一拽,根系断裂,姜世翀的心脏在他的眼前被活生生地取了出来。 身为当事人,姜世翀在这一刻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他只是感到身体诡异的一轻,跟着模模糊糊地听到“砰”的一声,大概是他的尸体摔到了地上吧。 哦,他死了。他这么想着,这个时候反而再次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那是自陈芳案发以来都没有的感觉。姜世翀躺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魃把他的心脏当做馒头一样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殷红的血染满了魃脸孔附近的鬃毛。 他死了,佘玄麟呢? 打着饱嗝的魃身形忽而一颤,紧接着它卡着自己的喉咙,痛苦地跪在了地上。姜世翀的耳中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呼哨,随之太极宫的各个角落竟有无数的光芒升了起来,那是许多面磨得锃亮的铜镜。九野二十八星互相呼应,中正之气冉冉升起,仿佛在太极宫上方托起了一轮小太阳。各个城楼之上都出现了修行者的身影,李淳风李大人和袁天罡袁大人分立东北、西南两角,秦琼和尉迟敬德两名武将分立西北、东南两角,东西南北四处皆布下大阵,唐皇天子则立于正中承天旨意,高举帝王之剑,王城上空刹那一片紫气蒸腾。 魃怕了,他手下的伥鬼们瑟瑟发抖,在那光照之中即化为乌有,魃的身体里亦透出隐隐的光芒,一道金黄、一道银白,似乎正是刚刚姜世翀体内两团光芒所化。魃顾不得腹中疼痛,它张开一对薄薄的翼翅便想腾空而去。然而但听一声霹雳炸响,一尾巨大的黑蛇伴随雷霆一怒出现在空中,口中吐露人言:“哪里逃!” 黑蛇的声音正是佘玄麟的声音,他额头上的火焰灼灼逼人,将魃拦在空中。魃试图攻击他,却都被他轻松避开。 “我还当是什么,不过是一只走了旁门左道的飞僵,真以为吃了他你就是僵尸王了?”黑蛇轻蔑地嘲笑着魃,巨大的身躯在空中张弛如同游龙,黑玉般的鳞片在天宇下闪闪发亮。 望着空中的对决,姜世翀不由得想,如果真有神龙,大概就是佘玄麟这样的,随后他又马上纠正自己,佘玄麟就是蛇,不是龙!他是最古老的那种蛇,如同伏羲女娲,而那个时候甚至还没有龙,其实龙才是蛇的后辈啊! 佘玄麟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大,姜世翀是看不懂的,但是那只刚刚还造成了很大麻烦的八岐大蛇轻松败在了这只魃的手里,而这只魃吃了他的心,没过多久还是败在了佘玄麟手里,并且被李淳风和袁天罡两位大人布置的天罗地网打了个粉身碎骨。 魃死掉的时候,天空中下了一场乌黑的血雨,但是在佘玄麟的神力下,奇迹般地变为了一场清润的春雨。雨点滴落在姜世翀的额头、唇上、身上,但是姜世翀却再也感觉不到雨水的温度和味道了。李淳风李大人走过来,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怪可惜的。” 姜世翀听到他说。 袁天罡袁大人面容冷肃,捋着胡须说:“被魃吃了心,怕是要变为伥鬼的,不如也烧了吧。” 姜世翀着急得很,他想说他可能还没死,不然为什么还会听到他们的声音,看到他们的脸。佘玄麟的声音传了过来:“陛下,姜世翀护驾有功,不若交给草民以法术封禁,择地而葬吧。” 唐皇的声音缥缈地传来:“准。” 13 姜世翀就这么被一头老驴拖着出了长安城。 佘玄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竹排,在底下装了车轮,又给他盖了被子,当病人一样地运出城去。阳光明媚,姜世翀躺在竹排上,看着长安的一切与他渐行渐远,太极宫的门楼,永宁坊的小院,满树的梅花、樱花落了他一身,有一片飘落在他的唇角,既轻且柔。 佘玄麟的老毛驴晃晃悠悠,翻了山,越了岭,最后将他带到了一座高岗上。 “就是这里吧。”佘玄麟左右看了看,跳下毛驴。他伸手一指,姜世翀的身体便浮了起来,随着他的手势,又缓缓落在了一个浅坑之中。 “姜世翀,我知道你还醒着。”他笑着说道,面上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不过在你再次醒来之前,恐怕是要委屈你一下了,毕竟你现在还是不完全体。” 姜世翀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想问佘玄麟自己现在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然而他的身躯却渐渐地沉了下去,就像是在之前的那个梦里一样。许许多多新鲜的根茎从土里伸出,围绕着他的身体结成了密密的一张网,最后只剩他的眼睛还露在外面,遥遥地看着高处的天宇,还有天宇下的佘玄麟。 奇怪,他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投入了久违的母亲腹中的安全感。 佘玄麟的声音遥遥传来,他说:“睡吧,等你再次醒来的时候,你将会开始另一段人生,就如同你在那只魃的身上看到过的那样,记住,你才是真正的、未来的僵尸王。”他说着,洒下了最后一抔土。 姜世翀慢慢合上了眼睛,这一日,是贞观四年的三月初一。 第209章 番外四·廖天骄的烦恼(上) “所谓蛇性本淫,指的本是原始人类对我们蛇族的崇拜。这种崇拜可以归结为生殖崇拜的一种,由于我们蛇族的繁殖能力强,成活率高,所以对于原始时代生活环境极差、天敌环伺、幼崽又极其容易夭折的古人类来说,是十分值得羡慕乃至崇拜的。” “从另一个角度讲,我们蛇族的交配能力也是在所有生灵之中数一数二的。有一些蛇,例如黑眉锦蛇,就曾经被人类观测到交配时间长达13小时,足以证明蛇族的强大。(此处有掌声)当然,对于我们妖神而言,这又是另一个层次的概念。” “众所周知,妖神普遍性欲淡漠,有一些妖神,例如戚古一族,他们采用类似无性繁殖、自体繁殖的方式,本体直接孕育子体(戚十千配图,人体模型旋转旋转,一个戚十千弯下腰去,跟着裂开,蹦出了第二个戚十千),另有一些妖神则无需通过性行为,或者采用灵地、灵木、灵池的灵气,或者采用吸收日月精华的方式,配以一定的法术也可诞生后代。” “但是,通过调查可以得出,这其中相当一部分的妖神(饼图显示数据比达到了98.7%)他们本质上是体会不到性行为的快感的,另有极少一部分妖神(饼图显示数据比达到了0.3%),他们可以感到类似于今天天气不错那样的轻薄的快感。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无法通过性行为感知到快感,这才是大多数妖神性欲淡漠的根本原因。” “然而(警醒音效),我们九君山佘家却是不一样的!从体力上来讲,我们拥有妖神中最为杰出的体质,无论是速度(许多蛇在屏幕上‘嗖嗖嗖’飞过)、力量(佘老大扛起了一座山头)、灵巧(佘老六利用神力在三公里开外穿针引线)和耐久性(佘老大老六在床上‘哔——’),妖神之中都罕有神可与我们匹敌(灯光、掌声、彩带动画效果)。再从身心健康程度来说,我们又可以完完全全地体会到性行为所带来的各种快感,而考虑我们的种族特性,往往男俊女美,因而,只要我们愿意,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风月界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大神!(欢呼声、掌声、小喇叭声)” “下面,就由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完美性行为的具体拆分步骤……” 大门发出“砰”的一声,廖天骄的声音传来:“佘七幺,我回来了。” 佘七幺赶紧“滴”地关了电视,他飞快地把小抄坐到屁股底下,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把二郎腿跷起来,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回来啦咝~” 廖天骄换了拖鞋,把公文包一放,顺手脱了西装,把衬衫下摆从裤子里拉出来。夏天到了,每天都热得不得了,他跑了一天业务,简直累得像条死狗。 佘七幺瞪着两个眼睛看着廖天骄把领带扯掉,衬衫的上面两粒纽扣解开,露出底下小麦色的肌肤,还有那一横锁骨,不由微微地咽了口口水。廖天骄一回头,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刚好对上了佘七幺那双丹凤眼,问:“嗯,怎么了?你刚刚在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就……看看电视咝。”佘七幺有些慌乱地回答道。 廖天骄的眼珠子转了转。看电视?看什么电视看得这么慌,还把二郎腿给跷起来了?佘七幺平时态度虽然挺大爷的,但是在礼数方面其实一直十分周到,坐是坐,站是站,很少有吊儿郎当的样子,这次居然把二郎腿跷起来了,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廖天骄的眼神移到了桌上,那是什么?廖天骄几步走到茶几边,伸手就要去拿桌上那一沓花花绿绿的东西。 “干干干……干什么咝!”佘七幺顿时慌乱起来,他高声说着,装作整理桌上东西的样子,把那些花花绿绿通通叠了起来攥在手里,一副谁要抢就跟谁拼命的样子说,“我我我就看点电影,没什么好看的咝咝咝!!!” 廖天骄微微沉默了一会,然后直起腰来说:“哦。” ※ 空调在黑暗里闪着绿光,风扇摆动,发出轻微的声音。 廖天骄睁着两个眼睛,瞪着天花板看了好久,心里始终无法平静。佘七幺就睡在他的身边,这位大爷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他那种华丽至极的睡衣,他侧身对着廖天骄,安安静静地睡着了,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给恋人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纯情花美男高清无码交配集锦(封面上还画了一条美男蛇)、天雷勾动地火经典案例一百个(一大堆马赛克)、挑战你的高潮极限(没来得及看清封面)……廖天骄越想越是烦躁,都怪三生石魄更改了他的体质,搞得他现在力气大、饭量大、眼神还那么好,真是……他越想越睡不着,转过头,在黑暗里死死地瞪着佘七幺,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但是那个始作俑者却丝毫不觉,甚至还习惯性地往他身边蹭了蹭…… 妈的! 廖天骄一撩空调被,爬起身来,走到隔壁的房间里开机上网。时间刚过十一点半,自从跟佘七幺过上不用再打打杀杀的稳定生活以来,他们的作息简直好得不能再好。每天十点半上床睡觉,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周末可以多睡两小时,没事干就出去爬个山跑个步什么,简直比长个子的小学生还要健康! 廖天骄愤愤地登陆企鹅,点开一个名为“真爱无敌么么哒”的群组。廖天骄自己都忘了是在什么地方搜索后加的这个群了,大概是在意识到自己对佘七幺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之后吧,从没有过恋爱经验更不用说同性恋爱经验的廖天骄跟抓瞎似的各种茫然,然后就抓瞎似地各种找同志论坛,想要了解一下同性恋到底怎么恋,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加了这么个群。 群不是太大,统共也就十多个人,因为时间还不算太晚,群里好多头像都亮着,一看到廖天骄上线,立刻纷纷打起了招呼。 无敌女王攻:哟,小甜椒来了!(拥抱表情) 挖坟很光荣:你好。 飞天入地超强攻:甜椒么么哒。(亲亲表情) 廖天骄:(叹气的表情)么么哒女王、小强,挖坟哥好。 飞天入地超强攻:(扇巴掌表情)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叫老子小强!老子是会飞,但是他妈的不是蜚蠊!!! 春田花花幼稚园1号保姆:别吵!小甜椒怎么了,看起来不太精神啊。 春田花花幼稚园2号管理员:咦?小甜椒也会有不精神的时候?画风不对啊。 春田花花幼稚园3号阿姨:是不是被坏同事欺负了,跟阿姨说,阿姨帮你出头! 无敌女王攻:就是,居然敢欺负我们小甜椒,不要命了!(一把桃木剑削削削的表情) 廖天骄:(泪哗哗表情)谢谢大家,我好感动啊。 为人民服务:你怎么了,天……甜椒? 霸道总裁腹黑攻:八成是被甩了,呵呵呵。 是太痩不是太受:大哥,你别欺负他了。 廖天骄:(含泪表情)那个……我问你们啊…… 无敌女王攻、挖坟很光荣、飞天入地超强攻、为人民服务、霸道总裁腹黑攻、是太痩不是太受、春田花花幼稚园1号保姆、春田花花幼稚园2号管理员、春田花花幼稚园3号阿姨:什么什么? 无敌女王攻:咳咳,大家不要把甜椒吓到了。来,甜椒,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 廖天骄:那个,我……我想知道…… 飞天入地超强攻: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他妈的老大喘气! 为人民服务:(冷眼看着的表情) 飞天入地超强攻:……好好好,当我什么也没说。 廖天骄:我……我想知道啊……你们的恋人会……会……会那个…… 是太痩不是太受:不要紧,慢慢说。(摸头的表情)会什么? 廖天骄在电脑屏幕前,鼓足了勇气,“噼里啪啦”一顿打字,不一会那头立刻刷开了花。 飞天入地超强攻:当然会啊!他根本就太会了好嘛!你别看他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特酷特正经,晚上简直缠得人吃不消好不好,老子都快被他榨干了!有一回啊…… 为人民服务:咳咳。 飞天入地超强攻:他自己韧带硬嘛,就非要我摆那个姿势blablabla…… 为人民服务:…… 廖天骄:=口=小强,你不是说你是上面那个吗? 飞天入地超强攻:(晴天霹雳的表情) 无敌女王攻:是上面的,骑乘。 飞天入地超强攻:…… 为人民服务:你怎么知道的? 廖天骄:……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霸道总裁腹黑攻:(笑而不语的表情) 是太痩不是太受:呵呵,只要是彼此相爱的恋人,正常情况下都会渴望对方的身体的。(温柔笑的表情) 霸道总裁腹黑攻:(温柔笑的表情)(闪闪亮玫瑰花表情)(土豪金元宝表情) 挖坟很光荣:不是很懂。 汉堡包就酒吃:不是很懂。 本店急招调酒师的温柔好男儿:(呆的表情)上面的,咳咳。 廖天骄:咦,汉堡包和温柔也在啊。 汉堡包就酒吃:请称呼我大神,谢谢。艹,跟你说了两句话,我泡泡龙死了! 本店急招调酒师的温柔好男儿:一会我帮你弄。甜椒你接着说。 廖天骄:哦,那……那如果啊,我是说如果,你的恋人跟你同居好久了就是不肯碰你,还一个人在家看gv是什么意思啊? 无敌女王攻:!!! 飞天入地超强攻:!!! 春田花花幼稚园1号保姆:!!! 春田花花幼稚园2号管理员:!!! 春田花花幼稚园3号阿姨:!!! 霸道总裁腹黑攻:(摸下巴的表情) 为人民服务:…… 挖坟很光荣:不正常。 汉堡包就酒吃:有病。 本店急招调酒师的温柔好男儿:身体有病?脑子不正常? 是太痩不是太受:七……七月七日晴,黑夜忽然变白天…… 廖天骄:…… 廖天骄想,怎么这还唱上了? 是太瘦不是太受:那个……你是不是搞错了啊?我们家七……七月七日晴,忽然下起了大雪…… 霸道总裁腹黑攻:你男朋友应该挺喜欢你的,你是不是搞错了? 廖天骄:我也不知道啊,可是我今天回家看到他在看gv啊,然后我们平时除了亲亲抱抱还有晚上一起睡,他对我从来没有提过那方面的要求好像也没有那个意思。 无敌女王攻:不是出轨了吧?不对,那逗比的情商大概不够用在出轨上吧。 廖天骄:……啊? 无敌女王攻:咳咳,我是说,你不是一直说你男朋友很傲娇吗,他会不会就是太傲娇了,所以不好意思跟你开口啊? 廖天骄:(星星眼表情) 汉堡包就酒吃:呵呵,再怎么傲娇也不会把好好的恋人晾在一边自己看gv吧。 廖天骄:(泪哗哗表情) 是太痩不是太受:大神你别吓他了。甜椒,你别自己乱想着就下了结论,要不然找他谈谈吧。 廖天骄:啊……这个怎么谈啊? 霸道总裁腹黑攻:谈什么,你力气那么大,直接上就是了! 汉堡包就酒吃:赞成。 飞天入地超强攻:赞成。 挖坟很光荣:10086 无敌女王攻:你懂这个? 挖坟很光荣:新学的网络用语,用用看。 为人民服务:不能违反法律,我国公民的人身安全不容侵犯。 众人:…… 本店急招调酒师的温柔好男儿:要不还是先试探看看吧。 廖天骄:怎么试探啊? 众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第210章 番外四·廖天骄的烦恼(2) 佘七幺醒来,习惯性地伸手想要把廖天骄揽过来蹭蹭,结果伸出手去却摸了一个空,下一秒,他迅速睁开了眼睛,红宝石般的眼瞳中放出了犀利的光芒,飞快地扫向屋内。 “廖……”佘七幺愣住了,廖天骄没走远,他还在这个房里,只不过正在对着镜子整理身上的衣物,但是,这个、这个、这个穿衣风格不大对啊!!! 佘七幺傻兮兮地看着廖天骄,今天是周末,是不用上班的(这也是佘七幺醒得晚的原因,还没到点呢),可是廖天骄却特地早起了。此时他的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里面……佘七幺咽了口口水,里面好像什么都没穿?下面……很好,只有一条小裤衩,虽然是四角裤衩,还是超市里买的那种十块钱三条装的,但是架不住他他他……他只有裤衩啊!!!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对着镜子翻过来覆过去地捣腾,一会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一会又扣上,不时摸摸锁骨,过一会,又弯下腰去,像做广播体操一样双手触地,露出了衬衫下摆下的四角裤衩以及两条大光腿……佘七幺整条蛇都懵了,蛇信子都不自觉地吐了出来,耷拉着一颤一颤的,这、这是什么情况? 佘七幺摸不清状况,廖天骄这边已经快累死了。他昨晚听群里那些人说了半天,你一言我一语的,什么建议都有,最后连春药都说出来了,小强还信誓旦旦地拍胸脯打包票一定有用什么,不过最后他还是采纳了太瘦和温柔的建议,决定先从正当手段先试探看看,如果佘七幺还是对他没有那个意思,那……那就一定是出问题了,不是身体上的,就是感情上的。 不过廖天骄对他和佘七幺之间的感情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两人从小就订了娃娃亲,长大重逢后又一起并肩跨过了无数艰难险阻,甚至为了对方连命都可以不要,这样的感情还能有什么可怀疑的?又不是小姑娘家家,非要成天甜言蜜语腻在一块儿才算回事儿对吧,可是……廖天骄偷偷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佘七幺呆呆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愁云惨雾,想想他大清早特地爬起来忍着羞耻感和违和感这么辛苦地拗造型,佘七幺最后就是这么个反应?他到底是多么没有吸引力啊!!! 廖天骄心里泪流满面,表面上还是定了定神,转过身去,一手撑着镜子,装作不经意地把领口扯开了一点,另一个手学着杂志里那些性感男模那样把衬衫下摆撩起来一点露出小腹和一点腹股沟说:“你醒啦,佘七……”话还没说完,身上已经多了一条从头罩到脚的毯子。 佘七幺严肃地清了清嗓子说:“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你会得病的咝。” 廖天骄:“……qaq” 廖天骄不死心,决定进入下一个试探步骤。 吃完早饭,廖天骄打破了屋里诡异的气氛道:“佘七幺,那啥,我们出去走走吧。” 佘七幺似乎也意识到了从早上那条毯子开始家里的气氛就不太对,赶紧道:“好啊,这次就去爬三丈山吧,我们很久没去过了咝。” 廖天骄说:“呃,不爬山行吗?我想去街上走走。” “街上?”佘七幺愣了愣,他们俩都是男的,除了买必须的生活用品,都不太有逛街的习惯,廖天骄更是宅男宅惯了,双休日都是死宅死宅的,他怎么会突然提出来去逛街呢,是不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啊?佘七幺想着说道:“行啊,你说去哪就去哪。” 于是周末的上午,佘七幺和廖天骄两个人一起出现在了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上。一路上廖天骄随意地进了几个店,随意地路过了几个柜台,最后直奔运动用品商店! 佘七幺:“你买运动服?” 廖天骄:“想买泳装。” 佘七幺:“买泳装?” 廖天骄:“嗯,天气热了,我想去海边玩玩什么的。” 佘七幺:“你不打副本啦?” 廖天骄:“打……呃,游戏不是业余生活的全部嘛,老是坐着对身体不好的,你也应该多做做运动嘛。”廖天骄是无心一语,佘七幺的脸色却微微地变了变。 店里的营业员看到两个帅哥来挑泳装,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地跑过来说:“两位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给你们介绍啊。” 廖天骄一面听着介绍一面浏览着货架,心里不停吐槽。我去,这男士泳裤怎么是三角的还低腰,这也太骚包了吧!啊啊,这么薄还紧身,那不是什么都看得到了?!天呐,居然还有遇了水会部分变透明的面料! 心里虽然这么想,廖天骄还是咬了咬牙,拎起那几件最羞耻的说:“佘七幺,你陪我去试衣间看看合不合适。” 营业员愣了一下说:“啊,先生,泳装因为是贴身衣物,所以不能试穿的。” 廖天骄心想不好,把这茬给忘了。 佘七幺却从兜里利索地掏出张白金卡说:“没密码,拿去刷,让他试。” 营业员的眼睛“唰”地就亮了,不顾廖天骄“等等”的喊声,迅速地跑到收银机旁操作起来,一边还要喊:“先生,你们再挑挑、挑挑,那边有新上市的情侣套的哦!” 廖天骄:“……”他真的不想买这些羞耻的东东啊! 佘七幺:“还试不试?” 廖天骄一咬牙:“试!”干嘛不试,都买下来了! 过了一会,试衣间里就穿出了廖天骄的喘息声:“佘、佘七幺,你、你快帮我拉拉,妈的这裤子怎么那么紧。” 佘七幺:“就这么小这么薄一块面料印个花的三角裤衩,居然要卖888?” 廖天骄:“什么!!888?我靠,我都没看标签。艾玛还有这个上衣,这是两条布吧,怎么穿啊?” 佘七幺:“我帮你弄?” 廖天骄:“我去,勒……勒到脖子了!快拿开!” 佘七幺:“低头……不,抬头,啊不对,哎你别乱动,越缠越紧了咝咝!” 试衣间外头的帘子乱飞,显示出里面的“激烈”程度,售货员小姐赶紧拿着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然后发到朋友圈:“今天店里来了一对高品质男男,颜值超高还带霸道总裁属性呢!看他们在里面一起试泳装多激烈啊。”下面一堆口水表情点赞回复。 ※ 廖天骄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干什么来了,他本来是想试探佘七幺对他有没有性趣的,结果到最后怎么就弄成了一条毯子加出门买了一大堆他和佘七幺都嫌弃的泳装呢?廖天骄好沮丧、好沮丧,连走路都有气没力了,因此也没注意到佘七幺比他慢了两步。 佘七幺特地落后了廖天骄两步,从后面观察着廖天骄的样子,心里有点纠结。他早就感觉到廖天骄今天不太对劲了,但是他一直没有确认引起廖天骄的反常是因为什么,直到他想起昨天的事。廖天骄是看到了昨天他看的那些教学视频? 佘七幺的脸色变了,他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个可能性来。 “嗷!”佘七幺突然叫了一声,揉着鼻子看向突然站停的廖天骄。 廖天骄也在揉,不过是揉背:“你怎么了啊,喊你都不听,就这么撞上来。” 佘七幺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没什么。” 廖天骄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我有点累了。” 佘七幺:“哦,那我们回家吧。” 廖天骄:“那个,我看这里新开了一家旅馆,好像挺经济实惠的,我们就随便进去休息一下,等下晚饭也在外面吃好了。” 佘七幺:“哦。”等等,踏进去以后佘七幺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一间……情趣旅馆? ※ 廖天骄也有点晕,这间旅馆是群里的霸道总裁介绍给他的,说是经济实惠,装修也很走心,在情侣中人气很旺,许多情侣在这里巩固了感情,有一些以前只是暧昧的到了这里后也凑成了一对,但是,他真的没说,这是一间情、趣、旅、馆…… 廖天骄尴尬地翻看着前台点给他看得各种房型,比如有四面都装满镜子的房型,布置得像监狱一样还有皮手铐刑具的房型,有看起来像医院的房型,看起来像地铁内部的房型等等。廖天骄整个脸都在抽搐,这特么叫走心?你是玩我呢还是玩我呢还是玩我呢?他只好不停地偷看佘七幺的反应,可惜佘七幺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丝毫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廖天骄当然不知道佘七幺那是在神游天外,只当他是真对自己没兴趣,心情无疑又沉重了几分。这个时候丢脸什么的已经不在他考虑范围里了,他对着那个册子不停唉声叹气,差点把前台接待都给惹毛了。 “先生,请问你们到底比较中意哪间呢?”前台忍不住问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我们这里的房型都是每种只有一间,所以选择时间上还是比较……嗯……”意思是你懂的。 廖天骄也没什么心情了,一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道具就头疼,他心里只想着找个地方静静,所以就随便翻了翻,最后点了看起来最正常的一间,然后拉着佘七幺就去了。 打开门,两个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这真的是太正常的一间屋子了,没有乱七八糟的情趣道具也没有不伦不类的场景布置,这就是一间很温馨的卧室,除了中间那张king-size的水床和一些珠帘、开放式的浴缸之外,基本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廖天骄强撑笑脸说:“哈哈,我、我就是走得比较累,所以想休息一下。没想到现在的旅馆都那么时尚哈哈,还好是跟你来,要是跟其他人来说不定还会引发不必要的误会呢!” 佘七幺:“……”这特么是暗示?!! 佘七幺:“你还想跟谁来?” 廖天骄说:“……”完了,说错话了。 廖天骄:“要不,咱们看看电视?” 一路上思想剧烈斗争的佘七幺一咬牙,伸手就去抱廖天骄,廖天骄正好弯腰拿遥控器躲过了,佘七幺再抱,廖天骄东西掉了去捡,佘七幺再再抱,廖天骄起身去开机顶盒了。 廖天骄一回头就看到佘七幺难看的脸色,有点莫名其妙说:“嗯,你怎么了?” 佘七幺深深吸了口气,走到廖天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廖天骄。” 廖天骄:“???” 佘七幺伸出手想要捏住廖天骄的下巴,然后……他捏了个空,电光火石间被一个完美的过肩摔摔到了床上。 佘七幺:“……” 廖天骄:“……” 廖天骄:“不不不好意思,我最近这个阶段刚好在武馆里练习近身反控,我不是故意……啊!”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拽过去,扔到了床上,佘七幺一个翻身压在了他身上。 廖天骄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啊?” 佘七幺:“啊什么啊!” 廖天骄:“我说了道歉了啊,你还想揍我?” 佘七幺真的无力了,随后又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啊!” 第211章 番外四·廖天骄的烦恼(完) 廖天骄莫名其妙地看着佘七幺,搞不懂他怎么会突然笑起来,不过既然佘七幺笑了,他莫名也觉得挺开心的,于是也跟着笑了起了。 佘七幺被廖天骄彻底逗乐了,一边笑一边无奈地伸手摸了摸廖天骄的脸说:“你啊,是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了?” 廖天骄:“=口=。没、没想什么!” 佘七幺:“没想什么一大早穿成那样?没想什么刚刚跑去买那种泳衣,现在还来这种旅馆?” 廖天骄:“……” 廖天骄自己往回想想,也觉得自己挺傻的,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算了算了,他有没有性吸引力,佘七幺有没有身体问题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关键是他们真的彼此喜欢,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廖天骄说:“嗯嗯,我确实是有点想多了。” “我昨天在看的是教学视频。”佘七幺忽然说,“也不是就昨天看了,回来以后我就一直在偷偷看。” 廖天骄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为什么?”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的脸孔,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这张脸已经跟小时候有了不少区别,也跟三生石事件之前有了区别,廖天骄变得更成熟也更有男人味了,三十而立,他终于也是快到这个年纪了,变得那么的……闪闪发亮! 廖天骄见佘七幺不回答,立刻识相地转移话题说:“啊,不想说就别说了,男人看看这个也是很正常的,你看我以前……”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一想到自己那时候收藏的av都被佘七幺删了还被他教训老看没营养的东西那段,廖天骄还真是有点点委屈。 “唔?”唇上被轻轻地啄了一下,廖天骄有些惊讶地看着佘七幺。 “别乱想了,其实就是为了学习。”佘七幺显然怪不好意思的,没说几句脸就红了起来,“我……那个,我其实以前没做过……” 廖天骄顿时眼睛一亮:“卧槽!真的?我也是哎,我们好有共同语言哦!” 佘七幺:“……”要不要这么喜上眉梢?! 佘七幺说:“我听说做下面那个会很辛苦,弄得不好会流血还会感染和生病,所以想先学习一下,准备充分了再……那个,我想让你有个尽量美好的初体验。” 廖天骄愣住了,他没想到佘七幺会给他这么个答案。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佘七幺一直就是这个性格,做妖神如是,山主也如是,他默默地锻炼自己的妖神之力,从零到有,你觉着他轻轻松松做完的事情,其实是他花了很多的心力一点、一点做足了准备才能完成的。 佘七幺很认真地说:“而且啊,我还没正式拜见过你父母,也没下聘礼、大摆筵席把你接进门介绍给大家,当然我知道你是男人可能没那么多讲究,现在你们人类好多情侣也都不那么讲究了,但是依照我们妖神族的传统,还是应当让你父母正式承认我们,下了聘、摆了宴、再昭告了天地山川神明和亲朋好友以后才会走下一步,我们认为只有这样双方的感情才会得到天地日月长久的庇佑和祝福,这样也比较尊重你和你的父母。” 佘七幺说:“廖天骄,我是想和你长长久久的。”他低下头来,眼睛里温柔得简直可以漾出水来,“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所以我真的一丁点的风险也不想冒啊!”他说着无奈地笑了笑说,“我大概是有点患得患失了吧,廖……” 廖天骄:“qaq。” 佘七幺:“你怎么哭了? 廖天骄:“你怎么不早说,我特么的还以为你阳x肾亏性冷淡,还想带你去阿波罗男子医院呢!” 佘七幺:“……” 佘七幺:“妈的,好容易有点罗曼蒂克的气氛,你不搞破坏是会死啊咝咝咝咝咝!!!!” 佘七幺抱住廖天骄,深深地吻了下去。虽然别的事情并没有做过,但是接吻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那么驾轻就熟的事,彼此唇齿的感觉,接吻的角度和配合度都已经默契得不能再默契! 廖天骄被佘七幺托着后颈,惬意地微微扬起头,接受佘七幺的入侵,彼此的舌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一个退了,另一个就缠上去,一个进了,另一个就微微退后一些,引诱彼此更深的交汇。 佘七幺一面亲着廖天骄,一面分出手去拉出廖天骄的衬衫下摆,把手伸进去。 “唔……”廖天骄微微曲起膝盖,下意识地贴紧佘七幺跪着的双腿微微地磨蹭。 “咦,怎么里面穿背心了?”将含着廖天骄的唇稍稍退开些,佘七幺不满意地问,明明早上还是光的,嗯,不过这样也好,不会被外面的人看了去。 廖天骄也挺不满意的,他不满意佘七幺的离开,忍不住追着探出了舌尖,佘七幺无奈地笑了笑,也伸出舌尖去,与廖天骄在空中纠缠。两人亲吻着发出“啧啧”的声音,舌尖与舌尖像在共舞,两者之间牵着细细的、闪亮的线,就如同牵在他们小指上那根细而柔韧的姻缘线。 佘七幺将手伸进去,隔着背心去摸廖天骄胸口的小豆豆,没想到廖天骄反应超大,只碰了一下立刻就发出了“啊”的叹声,两个人都愣了愣,看了看彼此的脸孔,随即“扑哧”一声一同笑了起来。 “艾玛,你是不是想到山鬼洞房那时候了?”廖天骄笑得直打滚。 佘七幺只好将双手撑在廖天骄身体两侧防止他滚下去说:“你倒是还记得啊!” 那时候廖天骄穿了个紧身衣,胸口破了两个洞洞,露着两点还差点被女鬼李青鱼强暴,最后对来救他的佘七幺哭着大喊,被她强暴还不如被你强暴啊啊啊。佘七幺当时说,佘爷还没完成你这个心愿呢,怎么可能让你死!往事并不如同过眼云烟,过去的每一点每一滴都牢牢地镌刻在他们心头,化为最深、最美好的记忆,就连那些刀光剑影而今也成了鉴证他们感情之路的最好证明。 佘七幺蹭着廖天骄的鼻尖说:“现在可不是强的,是和的!” “什么河的海的,那叫两情相悦!”廖天骄笑着勾住佘七幺的脖子又亲了上去,亲亲佘七幺的额头,亲亲他的眼睛,亲亲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以前相亲老失败的时候,廖天骄总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倒霉的一个,谁知道原来上天早已经给他安排了对他来说最合适、也是最好的那个人,他真的很庆幸自己能够牢牢抓住了这个人! 佘七幺说:“媳妇儿,别开小差了,我现在可以开吃了吗?” 廖天骄说:“吃啊,不过不是麻辣味的哈!”说完自己脸都红了。 佘七幺笑着把廖天骄的衣服翻起来,低下头去吻他的锁骨、胸口,慢慢地移到胸口那儿含住了小小的一点,吮吸起来:“嗯,挺甜的。” “有……有巧克力威化甜吗?”廖天骄喘着气问,“艾玛!” 佘七幺坏坏地松开咬着的牙齿,又舔了一口:“有,还甜点。” 廖天骄“噗”地笑出来,伸手摸着佘七幺因为情绪亢奋而显现出来的顺滑长发说:“哎,你这个吃货啊!” 佘七幺又咬了另一个小点一口,在廖天骄的惊喘声中边磨边吮吸边道:“你不是吃货?” “是是是!我是!”廖天骄急死了,佘七幺不是说他以前没做过吗,怎么调情的手段一套一套的啊!这可不合常理啊! 佘七幺却仿佛是终于被身下的爱人和水到渠成的环境唤醒了本能,低下头,一面在廖天骄的胸口吮吻,一面将手悄悄地伸进了他的裤子里,隔着内裤描摹那东西的形状。廖天骄哪里经过这些事,只觉得浑身都舒服得不得了,很快就洇湿了内裤,他忍不住主动地拱起身来要佘七幺给他更多、更深、更美好的感受。 亲吻如同细雨落在胸口,带着微微的厮磨,有点痒,有点疼,湿湿的,麻麻的。廖天骄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就像有一条淘气的小黑蛇吐着信子团成了团在滚,滚到东,滚到西,滚得到处都痒痒的,可是又抓不住。 “嗯……”他喘着气,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结果碰到了什么东西的遥控器,伴随着“嘀”的一声,整个房间突然暗了下来。 “咦?”廖天骄睁开眼睛看了看,突然惊呼,“九君山!” 佘七幺正在他下面忙活,闻言忍不住轻轻咬了那东西一口:“又开小差!” 廖天骄急得一面喘一面道:“真的真的,你看呀!” 房间四面的墙上和顶上居然都被投影上了山野的景致,无边的绿色森林,高高的山道,红红的灯笼,弯弯的银月,还有许许多多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嗯?”佘七幺有点意外说,“确实有点像九君山。”他刚要埋头继续,一回头却看到廖天骄拿了个手机,闪光灯还是亮的。 佘七幺:“……”他喵的拍做爱照片不应该是攻做的事吗,廖天骄怎么抢着做了!还有,谁家的小受会做爱做到一半把攻扔在一旁忙着自拍啊!!!这还有天理吗!!! 闪光灯一闪,廖天骄眉头紧皱地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最后严肃地看向佘七幺说:“这你搞的?”屏幕上正是廖天骄此时身上的样子,小麦色的肌肤上种着一个一个的小草莓。 佘七幺自己做的事自己看着照片却超不好意思的,他羞涩地点点头说:“嗯。” 廖天骄深吸了口气,说:“老实讲,我上次睡金玉兰酒店里那些红包是不是也是你搞的?” 佘七幺:“……”佘七幺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翻出这笔账啊!!! 廖天骄“哗”地爬起来,愤愤地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特么还以为自己是被蚊子咬了呢!不是,我还以为你那天晚上是跟戚佳妍一起过了呢,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伤心嘛!” 佘七幺装傻说:“什、什么戚佳妍啊,怎么这个时候会出现戚佳妍啊!” 廖天骄:“……”廖天骄光着身子跳到佘七幺身上,力气大得一把就把佘七幺压在了下面,他悲愤地道:“你还装!还装!你那天从戚佳妍房里出来,我还以为你们……你们……还有,你害得我还以为自己变态了呢,原来都是你搞的!老实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佘七幺小攻的尊严在这一刻受到了严峻的挑战,加上又被廖天骄戳穿了过去做的事,不由得又慌又怒说:“你别胡说,什么故意不故意的,你是我媳妇,我跟你爱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我就亲了亲、摸了摸……呃,舔了舔,没做到最后啊!” 廖天骄:“……”狗屁的遵守礼节,得到天地日月的祝福,他还真的信了喂!明明那么久之前就被揩油了,原来那个仓鼠的梦,被从头舔到脚什么的也是佘七幺做的! 廖天骄:“你,你这个骗子!”眼睛都红了。 佘七幺:“你你你……别以为你被三生石魄洗过点,佘爷就没奈何你啊,佘爷可是天蛇!天蛇!别打脸!好好好,打就打!”佘七幺一个翻身又把廖天骄压在下面。 廖天骄一面乱踢乱蹬,一面胡乱抓着什么,伴随着第二声“滴”,然后是“嘎吱嘎吱”的声音,再然后是“嗡嗡嗡”的声音,两个人同时震荡了起来。 廖天骄:“艾玛,这什什什什么!”床颠簸得太厉害,连讲话声音都是抖的。 佘七幺:“特特特特特喵的,这这这床带带带情情情趣功功功能!” 廖天骄:“能能能能不能下下下下下去……啊!” 床抬升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斜坡,两个人抱着一块滚了下去。 佘七幺:“抱抱抱抱住佘爷爷爷,佘爷爷爷带你飞下去。” (远在河世界的佘爷爷:“谁叫我?”) duang…… duangduang…… duangduangduang…… 佘七幺:“他他他他妈的,这这这床周围下了法术,下下下下不去了!” 廖天骄:“我艹艸芔茻,这里怎怎怎怎么会有……啊!”床又开始换着法儿波动了,一阵一阵跟海浪滚滚似地,两个人滚过来滚过去,甭提多刺激了! 廖天骄:“他妈!的!这里!怎么!有!法阵!”讲话只能两个音节一蹦。 这个时候,正对床的墙壁上突然映出了一个企鹅群组,廖天骄在百忙中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这、这是他那个群?佘七幺也愣住了,因为那个群里正拉出一个一个视频窗口,里面都是他认识的人。 霸道总裁腹黑攻·佘老大:“弟媳妇,我是他大哥。满意我们的安排吧,这房间我付过钱包了七十七天七十七夜,别太感谢我啊,你们慢慢玩吧。” 是太瘦不是太受·佘老六:“甜椒,我是你六哥,初次见面么么哒。七弟,让恋人担忧的可不是好男人哦,加油!” 汉堡包就酒吃·玄武:“都当妖协阁老的人了,这点小事还搞不定,蠢死了。”(打哈欠) 本店急招调酒师的温柔好男儿·阿旭:“甜椒、七少,祝你们百年好合,性福美满哈哈,改天来我店里,给你们免费消费!” 飞天入地超强攻·凤皮皮:“廖天骄反攻反攻!”(被一只手关掉了视频窗口) 为人民服务:“廖天骄、佘七幺,你们要是发现这个旅馆有黄赌嫖行为,要记得报警。” 无敌女王攻·方晴晚(捂着眼睛):“我什么都没看到!那个……我不凑热闹了哈,你们继续、继续。” 挖坟很光荣·戚十千:“10086。” 春田花花幼稚园1号保姆、春田花花幼稚园2号管理员、春田花花幼稚园3号阿姨:“加油加油!” 廖天骄:“最后三个谁啊啊啊?” 佘七幺:“我怎么!怎么知道!大哥,大哥你别走,你给我把床停下来啊啊啊啊啊!” 夜未至,日还长,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全文完> 2015.4.23日0:28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