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末世]东篱菊 作者:风动石 文案: 原名:老男人的爱情故事 浮梦掠影,灰男人的末世童话。 陶十一的同学都说他假清高,村里的人都说他读书读傻了,实际上他只是有轻微人际交流障碍。 老男人以为自己一辈子只能孤身走下去,但他遇到了燕昶年,这个被自己看见他与男同学亲吻的初中同学。 对男男亲热被撞见事件,一个转眼就忘,一个心心念念,十几年后终于重逢,引发钢铁森林里的纠缠,跌跌撞撞兜兜转转,陶十一只望能够平安过完一生,朋友送他麻将牌大小的石头一块,说那是空间灵器……这很令人惊悸;更令人惊悸的是朋友说末世要来了! 以为是普通人实际上是修真者的朋友咻的一声离开了地球,爱人有了,空间有了,而太平盛世转眼间如梦般倾覆,冬雷震震夏雨雪,地磁减弱倒转、宇宙辐射灾难、南北极冰盖融化、远古病毒散逸、火山爆发、地震、海啸、风暴、洪水,旱灾、泥石流、冰河世纪……天威下人如蝼蚁,如何挣扎生存? 大家一起来修真吧。 采菊东篱下,悠然会情人--- 主角陶十一,燕昶年。◎昶chang 1、白天时间长的。2、昶,拆开即为:永+日,即表永远有太阳之意,希望白天能够长久,亦有永远高升之意。3.姓◎昶chàng通“畅”。舒畅,通畅。燕昶年取第二个含义,永远有太阳,念第三声。 内容标签:随身空间 种田文 修真 末世 搜索关键字:主角:十一(景明),阿年(燕昶年、燕南天)┃配角:毛团,胡蛮,宁安,陶远航……等┃其它:末世,修真,种田,生活 第一卷:钢铁森林里的纠缠 第1章 11月1日是十一的生日,从早上7点到晚上7点,高强度的体力工作让他疲惫之极,可是没有丝毫睡意,电脑自回来后就开着,幽幽的荧光在他的脸上印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在那个没有好友的扣扣里,他写下今天的感言:30年,我站在井底,仰望天空。 十一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难听。他的嗓子曾受过伤,本来就话少,现在更是沉默了。 惯性地上了校友录,他用的是假名,曾有人在群里问他是谁,他装作不在,后来就没人理会了,得以安稳地呆在那个班级里。 新近过生日的人不少,一个个的收到许多礼物,其实那些人很多他都忘记了名字,十一拖动鼠标看,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羡慕?嫉妒?或许都有吧。 他们很幸福。十一想。 今年天冷得早,还没有买棉拖鞋,穿着凉拖的脚有些寒意。他把电脑桌挪到床边,盘腿坐在床上盖着被窝上了游戏。 电脑和号都是曾经的室友给他的,室友和家里闹矛盾,玩离家出走,后来和好了放这里的东西一样没拿走,全给十一了,那室友后来举家出国,两人偶尔还会在QQ上聊会天,但室友很忙,忙工作,忙谈恋爱,后来忙结婚,忙生孩子,忙得不见影了。 《桃源传说》,十一游戏名叫“彼岸花开”,算是那个区的老人了,刚开区的时候室友就建了号,十一接手后一直混到现在,满级了,一身装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因为工作的不稳定性,他虽然入了区里的天外飞仙公会,却做好了随时被踢的准备。 刚上号,公会里就有人喊:“彼岸,毒龙谷送药!大红大蓝各5组!速度!”今天新出了副本,满足条件的人都在卯足了劲冲副本,药供不应求,小幅度涨价,根据以往经验,十一提前做了许多,都囤积着等新副本出来。 十一提起精神,飞速上马往毒龙谷奔去。他算半个职业玩家,没有工作的时候就靠游戏挣点生活费。 交易完准备走的时候,有人喊住了他,那人是公会里的精英,属于第二梯队,喊住十一却是因为他们准备进副本的时候有人临时有急事下线了,又不愿意在世界上喊人,十一来的正是时候。 十一不想去。 他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颤抖,那是过度劳累的表现,他怕自己会拖累整个队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那人却不容他拒绝,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大堆字。下副本的时候都是开语音的,十一觉得那个可有可无的,因此没有买相应的设备,公会里跟他打过交道的老人都知道。 十一操作很一般,但队伍之前已经推过一次副本,公会里的第一梯队又贴了经验心得,虽然因为十一不熟悉副本而出了些小状况,却也是有惊无险地通了,最后的BOSS倒了之后,各人得到随机奖励,落入十一包裹的是“厄”。 十一怔了一下,是个手镯,灰扑扑的,似乎在哪见过。厄运之手镯:条件适合激发潜能。 十一在冥思苦想,他总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最终在仓库底部翻了出来,那也是一个手镯,名“幸”,是十一刚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得到的,那时他得到个破布片也会放仓库里收起来,这东西也不例外。 他把“厄”和“幸”放一起,一阵七彩光芒闪过,激发成功,两只手镯合为一体,名:两相依。自身基础属性增加百分之十。复活,物理攻击免疫,法术攻击减半。 十一有预感这玩意能卖不少钱。他像往常一样把号放安全区摆上摊,那手镯没有注明价钱,写明观赏,检查一番,没有摆错价钱,十一就下线了。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后,零点时钟敲响了,十一躺在被窝里,摸出藏在衣服堆里的存折和还没有来得及存银行的钱,他很喜欢翻看存折,看着那数字一点点的往上涨。他想,这辈子可能就一个人了,在还能自理前必须挣够足够的钱,才能在走不动的时候进入老人院。 第二天没有活,十一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他睡眠浅,住这附近的人三教九流都有,作息时间不定,一晚上他被吵醒了好几回,醒了就难以入睡,反反复复,起来时头晕沉沉的,简单的洗漱后开显示器看昨天晚上的收获,卖掉了一堆药和几件装备,问手镯的人也有,一个名为那美克星龟仙的满级玩家提议说跟他面谈,另外几个有意购买的人都点头,当面谈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十一从来没有跟人当面交易过,他下意识地把游戏与现实区分开,绝对不越雷池一步,但是这次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觉得自己会收入一笔意外之财。自出生起,30年来幸运之神就没有给过他一丝眷顾,或许30岁生日这天终于想起了他。 那帮人果然是有钱人,定的会面地点在本城一个五星级酒店里,有两人甚至是坐飞机过来的。 去之前十一特意到公共浴池洗了个热水澡,就像他不能忍受北方的寒冷一样,他也无法忍受到公共浴池跟一帮子光着身子的大老爷们一起洗澡,他挑选人少的早上去的浴池,在里面呆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老板盯着他看了半响,十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直着脊梁出去,他把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了,那是他买的唯一一件超过100块的夹克,里面是白衬衣,下面是直筒蓝色牛仔裤,他上高中时穿的,穿的次数不多,还显出两分新。 十一特意提前出门,万一堵车,他也有充足的时间按时到达,他不允许自己做出类似迟到的不礼貌举动。 到达酒店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还有20多分钟,十一心里其实一直在打鼓,第一次踏足五星级酒店如此高级的地方,他是兴奋夹杂着惶恐,更多的心思放在那手镯能卖多少钱上,因为紧张,他甚至生出了“杀人夺宝”戏码的荒唐想法,为了缓和紧张的情绪,十一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屈伸,敲起了鼓点。 这是十一紧张时无意识的做法,的确很有用,他注意到电梯里的另外两人,两人都是休闲打扮,身量都比他高,其中一人看见十一注意到自己,冲十一无声地笑笑,十一脸上一热,偏开了头,又想到自己这样很没礼貌,马上把头扭回来,还了一个笑容。 笑意很浅,一现即隐去,但这个举动取悦了那个人,他说:“你好。”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是十一做梦都希望拥有的嗓音,十一轻声说:“你也好。” 嘶哑粗噶的声音,那人有些愕然,电梯里一时恢复安静,十一看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指示灯,经历得多了,他内心已经很难起波浪,或许是因为他的笑容,也或许是他悦耳动听的声音,这些年来他被厚厚铠甲包围的灵魂被一根叫“沮丧”的细针扎着了,细微的疼痛从灵魂深处扩散。 十一想起三人的目的地居然都是十八楼,他有些意外,猜测这两人是不是游戏里人物的原型,十一说:“我是彼岸。” 声音打破了沉默,那两人有些意外,先前跟十一打招呼的人说:“我是那美克星龟仙。” 那美克星龟仙这名十一从建号起就时不时听见、看见,十一不太会看人,估计不出眼前人的年龄,这人看去很年轻的样子,却也不是十七八的热血小青年,怎么会起这么个古怪好玩的名字? 那美克星龟仙说:“你可以叫我燕南天。” 燕南天,很熟悉的名字,似乎是古龙小说里的人物?但十一还是比较愿意叫他那美克星龟仙的,那名字比较喜感,当然,这只是他的心里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价钱很快谈好了,十一看这帮人不是很在意到底能不能买到手,更像是借此机会聚一起吃吃喝喝玩玩。 那美克星龟仙问十一有没有网银,十一摇头,又问他的银行账号,要给他转账,十一还是摇头,他非得那美克星龟仙给他现金,他以前不知道在哪看见的报道,就是说银行卡转账的事,看着钱是到卡上了,没几天钱又撤走了,把那人给坑苦了,十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咬定要现金,气得那美克星龟仙想撬开他脑袋看看他的大脑到底是什么回路。 取大额现金得到柜台,虽然不用排队,但看那美克星龟仙的眼神,似乎要咬十一一般,他愤愤地填单,十一看他的字,和他人一样好看。 银行工作人员把一堆钱推给十一,十一从口袋里摸出存折:“麻烦大姐您给我存这上面。” 银行大姐看看那美克星龟仙,那美克星龟仙很是无奈,看看十一,十一正认真地看着她,又看看那堆钱,无语。 那美克星龟仙人长得高,视力也很好,他瞄到十一存折上面的数字,1、2、3、4、5,五位数的存款,加上他给的,堪堪过六位数。户主名:陶十一。 十一小心翼翼地把存折放入衣服最里面的口袋,又不放心似地按了按,跟那美克星龟仙走出银行。 那美克星龟仙说:“快中午了,他们在海鲜楼定了位子,一起去。” 十一本来打算回家的,听到海鲜犹豫了一下,别说正儿八经的海鲜,他连虾蟹都没吃过几回,犹豫间已经被那美克星龟仙拉上了车。 一开始十一还有些放不开,后来嘴里吃着鲍鱼,手里捏着大虾,那美克星龟仙又递给他一只威武雄壮的大螃蟹,十一没有吃过螃蟹,把盖子掀开后就不知道从何下手了,那美克星龟仙接过螃蟹,教他怎么吃,见他手笨,又给他剔了两只螃蟹的肉放他碗里。 六个人里唯一的女性说:“六哥偏心,干嘛不给我剥螃蟹呢?” 那美克星龟仙头也不抬:“你不是会吗。” 他没事,十一却觉得有些尴尬,端起手边的杯子,入口才发现是酒,后悔已来不及,吐又吐不出,那美克星龟仙见他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十一掩饰道:“没事。”心里却想快点结束。 除了十一,其他几人都吃得不多,想是平日不少吃的缘故,一顿饭很快结束了,几人又商量去哪里玩,十一想走,那美克星龟仙不想放人,片刻,他掰过十一的脸,问:“你的脸怎么了?” 十一低头:“没事,刚没注意喝了口酒,酒精过敏。” 十一满月,摆满月酒时爸爸用筷子蘸了酒喂他,十一没有哭,只是不大会起了满身的红疹子,把他妈妈吓得够呛,从此严令十一不能碰酒。 想起过往,十一有些茫然,连别人的问话都没听见,那美克星龟仙连喊“回魂”,要带十一去医院。 十一说:“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十一不说话,看见有公交车,紧走两步回头说:“谢谢你。再见。” 十一的身影很快隐入公交车,公交车远去,犹如一滴水汇入大海,转瞬了无痕迹。 第2章 在家睡了两天,身上的红点点才彻底消去,有时十一会伸手摸摸脸,那一小块皮肤曾与那美克星龟仙的手掌接触,他还记得那手指的温度。 秋风起,路边的无名树叶子已经变黄,在微风中落下,铺满了大街小巷,衬着灰白的天色,说不出的萧索。 一日中午干完活后,十一蹲在路边吃盒饭,今天的雇主不错,盒饭是两肉两素的,还有一大筐馒头,管饱,他一气吃了一个盒饭五个大馒头,才觉得空空的胃被填满,旁边的人看看十一扁扁的肚子,笑着说:“看不出你这么能吃。” 十一抬起头,落在脸上的灰让他用手摸成一道道的,刚才只顾着洗手拿饭,脸也没洗,他笑笑不做声。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顺势把身子靠着背后的墙壁,也不管脏不脏,在地上伸直两条长腿,叹了口气:“真他妈的累。” 半响后,货到了,又得接着干,十一肚子填饱了,一次就抗两大包,他们干这活是计件的,谁多抗包就多拿钱,也有人想学十一,但这包重,一包就将近200斤,两包就近400斤,除了十一,只有一个东北大汉跟他一样一次抗俩。 中途得穿过一条过道,十一眼睛余光看见一行穿得很正式的人往这边走来,连忙往边上避开两步继续小跑,却听见一个有些迟疑的熟悉声音喊:“彼岸?” 那两大包东西沉沉地压着十一,他半弯着腰,听见声音费力地抬头,那美克星龟仙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皮鞋铮亮,正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我看着有些像,果真是你,你怎么干这个了?” 见十一很吃力的样子,那美克星龟仙连忙说:“你先忙,一会我找你。” 活干完了,雇主付了钱,十一把钱收好,想到那美克星龟仙说要找自己,这都快五点了,两人也算不上熟识,有什么可说的?想想那美克星龟仙那打扮,再看看自己皱巴巴脏兮兮的衣服,或许他只是见面打个招呼,客套一下而已,十一决定离开。 经过安全岗的时候意外看见那美克星龟仙立在一辆车旁,他换了身休闲衣服,臂弯挽着一个年轻的女人,两人正低声说着话。 那美克星龟仙背对着这边,十一快步走过,谁知道那美克星龟仙似乎有感觉般回头:“彼岸。” 他过来拉住十一:“走那么急做什么?忘了我啦?” “没。” “没有那你这是做什么?躲我呢?” 那女人走过来,亲昵地说:“六哥,这谁呀?” 那美克星龟仙没有理会她,拉着十一往他的车走去:“你自己去吧,我今天没空。” 那女人跟过来:“六哥!只是一顿饭而已,上次你不是说那道佛跳墙做得很好吗?” 十一挣了两下,居然没有挣开那美克星龟仙的手。 那女人又说:“你不是为了这个人不去吧?这都什么人啊,瞧他那样,整一个农民工……” 那美克星龟仙蓦然停下脚步,回头:“闭嘴!再磨叽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那女人噤声,瞪着美目,愤愤不已。 十一窝在后座一角,偏头看车窗外掠过的景色。 那美克星龟仙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那女人的话你别放心上。她是我一个远方叔叔的女儿,脾气不太好,刚想着到里面找你的,没想到会遇上她。” 十一没有看他,看着窗外,淡淡道:“她没说错。” 那美克星龟仙被噎着,在后视镜里瞪着十一。半响问他:“陶十一,你改过名么?” “啊?” 那美克星龟仙漫不经心地说:“你很像我的一个同学。” 他又补充说:“初中同学。他叫陶景明。” 十一懵了。 十一姓陶。 高中以前叫陶景明。陶爸爸给他起的名字。 陶爸爸的学历是高中,那个时候算很高的了,可惜恢复高考后因为没有人举荐,错过了机会,做过会计做过老师,后来改革开放的大潮涌过,为了五个孩子,陶爸爸毅然和陶妈妈走出山村,最小的两个孩子寄养在姥姥家,大的三个就自己生活。 十一是家里第二个孩子。上面有个姐姐,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是长子。 房子是几年前建的,陶爸爸陶妈妈两人自己上山搂草,自己打砖坯,瓦坯,自己烧窑,有时候亲戚也来帮忙,盖起了一栋两层小楼,是山村流行的样式,中间是客厅,两旁四小间,再往外是“拢袖”,可以堆放柴草,做鸡舍鸭舍。 因为缺钱,除了客厅上面倒了水泥,其他房间可以透过横木看到屋顶的瓦片,有两个房间上面拿木板铺了,放些稻谷花生之类的,没有铺木板的房间则在横木上晾木薯叶番薯叶,晾干了留冬天做猪食。 窗户是用木头做栅栏的,还没有窗扇,山村的夜,太阳一下山就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窗户也没有窗帘,十一五岁起就独自睡觉,一人占了一间卧室,卧室里只有一张拿砖头做脚的木板床,没有其他家具。 仅五瓦的黄灯照在裸露着的砖墙上,即使视力很好,看东西都是朦朦胧胧的,因为要省电,灯不能总开着,十一总是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恐惧地望着漆黑的窗外,生怕有什么可怕的怪物从窗栅栏里钻进来……楼上晾着的木薯叶番薯叶有时候会掉下来,将他吓得一哆嗦。 7岁的时候他半夜起床去尿尿,看见爸爸妈妈在客厅里,有一个瓷盆装着水,灯光比较暗,他睡意朦胧,后来长大了,再回忆起的那个画面,恍惚想起,啊,就是那个晚上,妈妈给他添了个妹妹。 家里五个孩子,每个孩子间相隔一岁多,有了大女儿,接着三个都是儿子,妈妈还想要个女儿,上天如她所愿,给了一个女儿。 七岁十一上学了,那时候没有学前班,直接就上一年级。 村里的学校离家有段距离,每天他和大姐还有其他相熟的孩子一起去上学,小学时十一很聪明,即使去学校前没有学过任何知识,数学语文都常常拿100分,相比之下大姐就有些逊色,不过也依然是被老师称赞的学生。 村小学很简陋,除了数学语文劳动课,偶尔会上音乐课,所谓音乐课也是全校的学生聚在一个教室,至于学过什么歌,十一早就不记得了,何况他在音乐上一点点细胞都没有。 村小学门前有条小溪,课间时十一和同学一起在溪里玩,溪水清浅,刚没过脚背,有很多鹅卵石,女生会捡了差不多大小圆滑的石子玩抛石子游戏,看谁玩得好,有利害的能一次抓六七个石子在手里抛起来,单手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再单手接住抛在半空的,往往能引起一片惊叹,那孩子就会一脸骄傲。 男生们多是在水里跳来跳去,你推我搡,或者泼水,胆子大的泼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身上,惹她不高兴,即使是被骂,也依然沾沾自喜。 再就是跳大绳。绳子多是用黄稻秆编成,很重,但山村的孩子也只能用这个,像尼龙绳之类结实轻便的大人自有用处,不能给孩子玩。 往往编得好的绳子参与玩的人会多一些,毕竟村小学最高只有三年级,小十岁的孩子摇起十米甚至十多米的大绳子还是很吃力的,有时候十几个二十多个孩子挤在一起,跳,笑,有孩子就会在混乱中拌到绳子,无奈地去接替苦力,眼巴巴地看哪个孩子拌着绳子,欢呼着扔下绳头,自己上阵。 十一在村小学只上了一年,陶爸爸把他送到镇小学,镇小学的师资力量要比村小学好,为了大儿子的前程,多花些钱也无所谓。 镇小学在半山腰,白色的房舍,比村小学的泥巴墙教室要好多了。往下看可以看到大半个镇子,圩日的时候可以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唯一和村小学一样的是,到寒暑假期一样要到山上找各种芒花秆蕨类植物的幼茎之类的东西,在开学的时候交给学校,这也算是一种功课。 十一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陶爸爸陶妈妈外出,做了打工大叔打工大婶。定期寄钱给亲戚,偶尔会有些衣服,薄薄的面料,颜色和图案都是小地方少见的。十一他们也有了零用钱,那是以前不能想象的,他们不用像有些家的孩子一样,大热天挎着个暖水瓶装几根冰棍到处叫卖,反而可以跟他们买冰棍吃。 那种白色或者淡黄色的冰棍5分钱一根,圩日的街上也有卖香蕉水的,清甜的味道,有时候十一会买两杯装在水壶里拿学校里喝去。也会光顾学校的小卖部,买些零嘴吃。学习成绩是一如既往的好。 在村里,有电视的人家很少,有的也只是黑白电视,十一自尊心强,几乎不去别人家看,大姐或者大弟招呼他他也不去,家里也有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但是早就坏了,偶尔收个台也只有声音没有画面,十一不知道那台电视是从哪里来的,脑海里一点印象也没有,连有没有从那台电视里看过画面也不记得了。 第3章 三个孩子独自生活了半年,自己做饭,相互照顾,每天一起上学,夏天洪水期从山脊上走过,一路嬉闹,礼拜六的时候会走上三四个小时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到几十里外的姥姥家度周末,礼拜天再走上几十里回家。 偏僻的村子经常断电,那时候如果作业没写完,或者想看书,就只能点油灯。家里是没有书桌之类的,闷热的天气蚊子又多,山里的蚊子很毒,一叮一个大包,很痒,好几天都消不去,他们就钻在蚊帐里就着豆大的灯火写作业看书。 有一日姐弟三人都睡着了,你推我搡没有拿出去的油灯不知道被谁碰倒,点着了蚊帐,灼热中十一最先惊醒,他顾不得身上某处火烧火燎的灼痛,把大姐大弟都摇醒,赤脚跑出去,在寂静漆黑的夜里跑到亲戚家叫门救火。 厨房的大水缸没有水,亲戚到山脚现挑的水,幸好房里没有什么可烧的东西,蚊帐和盖在蚊帐顶上的塑料薄膜烧没了,爸爸妈妈结婚时的做的大床也烧得漆黑,居然还能用。 三姐弟身上多少都有伤,大多是烧融的塑料滴下来灼伤皮肤,但都不严重,虽然以后会留疤,但不影响健康,没有生命危险,这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几天后爸爸回来,给三姐弟办了转学手续,把他们都接走了。 现实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因为学历不高,又没有手艺,即使进了工厂,每个月也只能拿几百块钱的工资,虽然在村里人看去不少,但是要养活一家人,还有五个上学的孩子,日子的艰辛可想而知,没有多余的钱租房子,只能住爸爸厂子的宿舍,小小的屋子塞了两张床,爸爸把床加工后变成了上下两层的架床,正好睡下一家五个人。经常换工作,住房也跟着换,牛棚改造的宿舍,库房改造的宿舍,住过最好的房子是一个老板未完工的别墅。 上下两层,每层都有卫生间和浴室,天花板地面墙壁都是水泥,每个房间住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十一他们家分到的房间在一楼,窗外不远处就是一个大池塘,池塘岸边有一种高高的水生植物,深秋的时候大姐会和其他同是打工仔后代的小姐妹一起采摘植物的种子,小指头大,圆圆的,拿线穿起来当做项链。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户最上面的玻璃缺了一角,十一独自在家的时候听到窗外有本地人大声叫骂,窗玻璃是印花的,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也看不到外面,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几个脏兮兮的玻璃瓶子被从那个玻璃缺口中塞进来,还有大量的塑料袋沙土等垃圾,玻璃瓶子摔在下面的餐台上,碎裂开来。一片狼藉。 十一缩在屋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等那些人走后,拿着扫把簸箕和抹布,慌张地把屋里打扫干净,没敢告诉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工作也不轻松,经常要加班,没日没夜地干,幸好孩子不小,照顾自己还是能做到的。即使接到了身边,也只是每天都能看见,至于指导孩子学习,思想教育什么的,却有心无力,陶妈妈大字不识两个,陶爸爸少言寡语,因为生活的压力,每每不是训斥就是“我和妈妈那么努力挣钱,考不了好成绩回来有你们好看!” 是什么样的“好看”,十一他们都知道。烧饼或者竹笋炒肉都是家常便饭。 G省是沿海发达地区,从汽车下来看到那么多的高楼大厦,人来车往的街道,商品琳琅满目的商店,衣着光鲜的人群,都深深地震撼了十一的心灵。 他有着深深的自卑。新学校里的孩子吃的穿的比他好,知道的比他多,昔日引以为豪的成绩在那里也不够看,本来就不太活泼,更是沉默了。他很少玩。每天就是学习,学习,回家了扫地择菜做饭,饭后洗碗做作业,大姐大弟不喜欢做家务,每天都把活扔给他一个人,还不允许他告诉爸爸妈妈,即使他们不那样警告他,十一也不会告诉爸爸妈妈,他还没有那种意识。他把很多事情都放在心里,像被欺负或者难过的心情。 课间,同学们都在操场上又蹦又跳,你追我赶,十一就坐在座位上看书做习题,偶尔倚在走廊栏杆边看风景,操场角落里的木棉花开,火红的花朵在枝干上怒放,不用一点绿叶的陪衬,那时候还没有学过那篇关于木棉花的课文,只觉得碗大的红色花朵开在蓝色的天底下,有种让他落泪的感动。 在那么多同学当中,十一的成绩并不是很突出,尤其是五年级有了英语课之后。英语测验经常不及格。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是并没有得到和付出的努力相当的收获。但上天还是眷顾十一的,小考规定英语只占50分,数学和语文则占250分。十一英语考了32分,数学和语文都超常发挥,考上了市一中。 那所小学那一届只有十一考上了市一中。 爸爸很欣慰,夸了他几句。也仅此而已。艰辛的生活让他们都学会了精神鼓励,就像他们从小到大从来不为生日庆祝一样。大姐转学后留了一级,和十一同级不同班,没有考好,上了一所三流初中,她说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爸爸没有发表意见,似是默许。 开学时十一独自骑着自行车去学校,因为家离一中骑自行车只需要二十多分钟,虽说是义务教育,但住宿费什么的还是象征性收点的,十一就没有住校。中午一般不回家,在学校吃了午饭,在教室或者教室外的回廊看书,发呆,打瞌睡,下午上完课了再骑车子回家。 升上初二,大弟考上了另外一所比市一中稍差点但也很不错的中学,十一开始住校,爸爸说这样可以多点时间学习。十一没有意见。他一向很少意见,在家里的时候话也不多。 宿舍是新建的,光线明亮,新铺的瓷砖很光洁,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桌子和柜子。那是十一第一次拥有专用的储物柜,虽然只是暂时借用。也是第一次住在那样好的环境中。有些许雀跃的心情。 可是十一不记得初中时他曾有过名叫燕昶年这样出色的同学。 ◇◆◇◆◇◆◇ 那美克星龟仙看见十一脸上茫然的神色,知道他早忘了,从放在副驾座的文件袋里抽出张颜色发黄的彩色照片递给他:“看看,这是初二时野餐后拍的照片,倒数第二排最后一个不是你?” 十一没有看见过这张照片,换句话说,除了学校必用的一寸照片,他没有任何生活照片,像野餐一样,都是需要自己掏钱的,他不好开口跟爸爸要钱,总是推脱,班主任和同学都很开明,同学们大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自然不在乎多带一个吃白食的,虽然不用自己拿钱,但十一也不愿意去,他不喜欢占人便宜,尤其是有些同学用轻视的眼光看他的时候。 生活委员是个胖胖的女生,她在课间的时候一扭一扭地走着一字步走到十一桌旁,用不大但很强硬的声音说:“陶景明,参加集体活动是每个同学的义务,我们都知道你家庭困难,免去了你的餐费,你还推脱不去,难道你没有一点集体荣誉感?” 已经扯到集体荣誉感上面去了,十一骑虎难下,还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再没有说不去,心里却异常的难受。像当众被扒光衣服,那一瞬间的羞耻感前所未有地强烈。 相对于其他同学的兴高采烈,十一很沉默,不过他一向话很少,也没人特意留意他,他帮着生火烧炭,烤鸡翅烤鱿鱼,烤各种各样的吃食,吃的很少,大部分分给只顾着玩的同学了。 活动期间照样是拍照,结束前集体合照,照片先洗一张出来,看每张有多少人要,再去重洗,每次十一都没有要照片。相隔了十多年,那些过往都模糊直至忘记了,奇怪的是,他忘记了那个胖胖的生活委员的名字,但她扭着圆滚滚身子走路的身影,对十一说的那句话却留下了鲜明的记忆。一直记到现在。除此之外,所有同学和老师的面貌名字都忘记了。 他没想到会有初中同学记得他。 照片上的十一穿着一件淡蓝色明显不合身的大衣,面无表情,并没有看着镜头,头发有些长,盖住了右边的眉毛和眼睛,微微侧着头,露出左边的眼睛斜斜地望着远处。 在来G省后,他的穿着一直是校服,除了那件蓝色大衣。 住校后爸爸每个月给他120块钱。学校早餐大多是豆浆,面包,粥,糯米鸡之类的吃食,一样东西最少六毛钱,糯米鸡一块五,皮蛋瘦肉粥2块,比学校外的要便宜,午饭晚饭分两个价钱,最低一块六,如果多加饭,一两一毛钱。十一尽力控制自己的饭量,吃得不多,但一个月120块钱明显也是不够的,很多时候他半夜醒来,胃空空的饿得难受。 即使如此,他每个月还是省下几块钱,在那次野餐前到夜市买了件二手衣服,就是身上那件大衣,不合身,但他很喜欢,穿了好些年,直到洗破了无法再穿。 十一摩挲着照片上的自己,继而寻找燕昶年。这次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个子高高,样貌出色,同样面无表情侧头看着别处的男生。 那美克星龟仙说:“中考你分数超过了学校高中录取分数线,怎么没继续念?” 第4章 十一看着那美克星龟仙的后脑勺,陷入了回忆。 为什么不继续念?市一中多有名啊,进了高中就等于一脚迈入了大学门槛,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去,陶景明为什么就放弃了? 答案很简单明了,高中不再是义务教育,地区保护,高中不收外地学生,家里没有权势也没有钱财,只能放弃回老家。 知道消息已经很晚,两地中考只隔了几天,十一在G省参加了中考,考完马不停蹄地坐长途汽车独自回老家参加老家的中考。 去G省的时候有爸爸带着,六七年后他独自回去,虽然考体育的时候爸爸亲自带他回来,顺便引见一些老师,但短短的半天时间,他只记住了那个老师的脸孔,小时候的印象也早已经模糊,在车上时他心里不免忐忑,生怕遇到坏人,也怕车子出事,将近天黑的时候,远远地能看见半山上的县城,才知道那点担心微不足道。 夏天正是洪水滔天的时候,那年尤其严重。 公路有些路段已经被浑浊的黄水淹没,只能弃车换船,说好送到县城的,多余的钱也没有退,十一上了乌篷船,偏偏又下起雨来,小小的木头船在风雨里飘摇。 入了县城,十一吓了一大跳,地势稍微低一点的路和房屋都淹没在水底,第二天就是中考,路边都是穿着校服的各个学校的学生,十一一个也不认识,小时候的那些伙伴同学都长大了变了模样,这些年没有联系,依他的性子也不会主动找他们叙旧。 奇怪的是,十一行走在路边,看着倒影在水中被水浪击得支离破碎的灯光,却没有了路上紧张的情绪。 那时候老家也没有学生老师买得起手机,一到县城根本无法联系,他不知道镇中学的那些老师学生在哪里落脚,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对考试也并不是胸有成竹,却莫名地放松了。 这是他记忆中第二次踏足县城。第一次还在上小学之前,爸爸带他来的。他对这些道路不熟悉,随便拣了条能走的,碰到了不少三三两两的备考学生,十一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他们脸上掠过,更多时候是放在洪水上。 那些浑黄的水,像一只巨兽,拥有无数的触角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悄无声息地把这些自诩高贵的人类拖下地狱深渊。 十一不会游泳。虽然家门前有条大河,每年夏天都有数次的洪水,但他的确不会游泳。 大概四五岁的时候,跟随大姐到已经被水淹没的稻田里玩水,稻田是梯形的,大概是因为看见了一条游动的蚂蝗,他慌不择路地在水里跋涉,一脚踩空,身子一下子沉了下去,他在水里睁开眼睛,蚂蝗已经不知去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横在面前的田埂,慌乱地划动手脚,在被憋死前终于摸到了田埂,他牢牢地抓住长在田埂上的野草,爬回去。没有人发现这个孩子曾经溺水,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经历了一场关乎生死的挣扎。 上岸后坐了很久,穿着的小裤衩差点都干了,他才回家去,从此不再靠近水边。 拐过了另一条街道,有人在喊他:“陶景明?陶景明!” 抬头一看,不认识。 那人笑着说:“我记得你,考体育的时候你来过我们学校。” 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梦一般,在狭小的店里吃饭,很挤,地上都是鞋子带来的水迹,脏兮兮的,饭菜装在菜盘子里,白米饭上堆着空心菜和一些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没有什么食欲,又因为没有人跟他要钱,十一吃得很不安,只动了一点点,到预订的旅店时老师跟他要了八十块的饭费和住宿费,他才后悔没有把那盘子饭菜吃完。 十一晕车。旅店里闹哄哄菜市场一般,吵得他更晕乎乎的,连墙壁都在晃动,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终于可以入睡,半夜时却又被叫起来,说是洪水水位上涨,旅店怕要被淹,只好转移,到了县招待所,每个人多加40块住宿费。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最后一天下午考完后立即坐船回学校,那几天雨总下个不停,到达学校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大滴大滴的雨点在水面上砸出朵朵水花,耳朵里满是头顶上雨滴敲击船篷的声音,高出正常河面数十米的泥路早已被淹在水底,大盏的汽油灯照出一片水面,路边的竹子只看得见绿色的竹冠,下面不知道有多深,大船无法开进去,水面有电线拦路。 临时找来的小木船把学生一个个接走,十一看见那些架得高高的电线就离水面半米不到,经过的时候艄公拿竹竿把电线轻轻挑起,船上的人矮着身子才能过去。 学校的宿舍大部分已经被水淹了,有学生脱光衣服摸黑下水,进寝室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被褥,书本,都被泡透了。 漆黑的下着雨的夜里手电的光柱刺破黑夜,有人在哭。 那一年,栖龙江洪水水位最高104.58米,前所未有,百年不遇。 中考分数出来后,不出意外的没有考上县一中,差了十多分。两地的教育还是有差别的,有些课本内容大致一样,但考试侧重点不一样,舟车劳顿也是一个原因。十一从来不是会为失败找借口的人,大姐已经找到工作了,年龄也满十八岁,光明正大地进了工厂,做了一个小小的工人,他蹲在洪水退后的街道边,对站着抽烟一言不发的爸爸说:“我不想念书了。” 那是十一第一次跟爸爸说自己的想法,爸爸没有在意:“要念,至多多交些择校费。” 十一没有再言语。 ◇◆◇◆◇◆◇◆◇◆ 燕昶年从后视镜里看陶景明,十几年过去,这个人只是个子长开了些,年纪也该有三十了,给人的感觉却还像个学生,露出的皮肤白皙,看着瘦瘦的,力气却大得很,看他下午抗大包,别人都一次一个,他一次俩,也不知道那瘦瘦的身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 七拐八拐到了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车子停放在停车场,两人沿着铺了青石板的路往前走,路两边都是青砖的老房子,偶尔会有孩子大叫着从身旁跑过,燕昶年说:“前面有家饭店,很有些特色,环境也好,我经常来的。” 十一无所谓好不好,饭店不就是吃饭的地方么,吃饱就行,要那么多讲究做什么。 陶庄。 想必燕昶年提前订了座,刚入门便有服务员带着令人觉得很舒服的笑容说“燕先生来了”,将两人引入里面,上茶后便出去了,不再随便出入。 单间隔音很好,门一关上便把外面的一切声音都隔绝了。 燕昶年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即使不笑,但他的肢体语言也在告诉十一:在我面前不用拘束,我们是同学,是平等的。 两人先是聊了些初中时的事情,大部分是燕昶年在说,十一听着,有时候他会惊讶:原来初中时身边发生了这么多有趣的事,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如果燕昶年知道十一心中所想,他会告诉他:因为你总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的一切都无法穿透那堵你自己立起的围墙。你看不到你身边发生的事,也看不到你身边的人,看不到我燕昶年。 燕昶年那时候也不叫燕昶年,叫燕南天。他爸爸是古龙迷,燕昶年还没出生就被定了名字,燕南天。为此不少人拿他名字取笑,只是随着年岁渐长,认识的人还敢拿他名字取笑的人已经极少,都是喊他阿燕,燕哥,或者六哥,他在族里同辈排行第六。燕南天这个名字从他上高中改了户口本上的名字后,早成了历史。 菜很快上齐,服务员没有招呼便不会再来打扰。燕昶年吃了几口菜,戴上手套帮十一剥了几个虾子,解了两只螃蟹,让他慢慢吃,将自己名字由来讲给十一听,又说了几件关于名字的趣事,问十一:“陶景明这个名字不错,怎么改了呢?” ◇◆◇◆◇◆◇◆◇◆ 中考失利只是厄运的开始。 高一时街头混混火拼,无意路过的十一被祸及,颈部被刺伤,声带受损,治好后说话没有问题,只是再也无法发出原来清越的声音,变得嘶哑。 高二时上劳动课,给食堂挑烧火的木头,木头是在山上用锯子锯好了的,他们只需要用扁担竹筐挑下去就好。 老家是丘陵地带,附近的村子镇子,包括县城,都是建在山上的,房屋高低错落,从堆放木头的地方到食堂要走一段长长的有些陡的水泥阶梯,十一正往下走的时候身后两个低年级的男生打闹,不知道怎么的就碰到了他的竹筐,竹筐里堆满了木头,很重,十一一个重心不稳,脚下踩空,咕噜咕噜滚了下去,后脑勺数次磕到水泥阶梯的棱角,被扶起来时满身伤痕,脚腕也崴了,脱臼。 医药费那两个男生的父母付了,那时候他们也没有什么精神损失费之类的赔偿,只是治好后十一偶尔会头疼,是那种闪电般一闪就消失的痛楚,有时候也会心悸,失眠、健忘、眩晕、耳鸣等伴随而来。 他也不很在意,跟妈妈通电话时偶尔提起,妈妈转身就跟爸爸提了,爸爸虽然经常以读书人自诩,有时候却很迷信,找个算命先生给他算了命,那算命先生胡诌,说景明这个名字太好,十一压不住,又跟陶德明名字重叠,必须改名才能转运,收了钱后闭了眼睛一番含糊的念叨,给他改名十一,说陶字十笔,起名十一,有起承转合之意,以后都会顺顺利利。 从此陶景明就变成陶十一了。 十一低头自嘲说:“全是胡诌骗钱的,什么玩意呢。” 改了名后没有遇到意外,成绩却缓慢下滑,可能是因为失眠健忘,入学的时候摸底考,十一在前十左右,高一的段考期末考,成绩也可以,到高三分文理,高考前的模拟考试却在中游徘徊了,虽然县一中是县里最好的高中,但每年考上大学,包括大专的学生,也只在百分之40左右。 高考落榜。 望子成龙,期待儿子完成他的夙愿的爸爸罔顾十一的意见,固执地要他复读,此时大弟也高三了,有了十一的前车之鉴,大弟初二结束就转回老家,入了县城另外一家中学就读,中考时考上了一中,是公费的,不用像十一那样交择校费,也不用每个学期多交几百块,性格开朗的大弟在老家颇有如鱼得水的惬意,因为见识比许多同学广,聪明伶俐,长相也继承了父亲的浓眉大眼,很得人欢心,收到过不少情书,即使偷偷地谈着恋爱,他的学习成绩也要比十一好太多。 又是一个黑色七月。 大弟考上了厦门大学,十一照样落榜。这回爸爸没有再让他复读。 第5章 家里终于出了个大学生,爸爸妈妈每天笑容满脸,虽然大弟还有四年才能毕业挣钱,但爸爸妈妈已经有了苦尽甘来的想法,请相熟的亲戚吃饭,因为节省惯了,也只是买些鸡鸭鱼肉之类的家常菜在家自己做,还罕有地买了啤酒,爸爸和舅舅喝酒喝醉了,互相说着醉话,勉励对方,舅舅家的孩子比十一他们小,高考还得几年。 大弟一考完就坐汽车去G省了,十一独自在老家,那场庆祝宴会没能参加,或许不去才是正确的,他在家里已经是半隐形人,去了也只会难堪。虽然那是家人,但十一并不是受宠爱的那个,在家里,一般都是会说话会来事的,或者比较爱惹麻烦的孩子才比较能得到父母的关照,但十一两个都没沾,他不会说俏皮话逗人欢心,也不会做出格的事让父母操心,很自然的,爸爸妈妈放在他身上的关心就少了。 十一当然不会跟燕昶年说这些,过往在脑海一闪而过,没有技术,嗓音难听吓人,找工作比一般人要难找,大多是做些不需要和人交流的活,因为力气大,在建筑队呆了五年,从南到北,辗转大半个中国,换了几个老板,有两次工头跑了没结工资,没给的工资加起来小一万块钱,从此十一不在工地上班,宁愿找些当天结账的活,到S市的时候,刚租了个小房子,就遇到了离家出走的游戏迷室友。 他最后一次回家是大姐结婚的时候,距今也有六年了。那年十一24岁,大姐已经26岁了,在老家,26岁属于超大龄的女人了,她有男朋友,只是因为想照顾家里,硬是拖到26岁,直到男朋友家人威胁说再不结婚就散,才出嫁。 大姐的夫家也是普通的家庭,但因为男人是独子,因此生活还过得去,那男人属于比较忠厚老实的人,一心想跟大姐过日子,因此一直等着她,大姐也算嫁对了人,过去后公公婆婆小姑子小姨子对她也不错,第二年就有了个儿子,地位更好。外甥出生、满月,十一都有给钱,每年过生日钱和礼物都不缺,只是他从来不回去。 很多跟十一打过交道的人都觉得十一是个冷情的人,出来的第三年碰到一个藏民顿珠,四十岁了,还在外面奔波找工作,挣钱养家,日子也过得苦,但再苦每个月都会定期打电话回家,家里人生日除了打电话,还要买了礼物付高额的汇费邮回去,十一有些不解,因为跟顿珠还合得来,一次忍不住就问了:“邮费那么贵,直接汇钱不更好吗?” 顿珠说:“那不一样。” 十一不明白为什么不一样,顿珠得知十一连爸爸妈妈的生日也不知道,将他当做自家小辈一般耐心教育他,父母养育恩,光给钱是不够的,心里记着也不行,必须表示出来,否则他们很可能感受不到。爱他们,就要说出来,让他们看得见。 十一似懂非懂,但二十多年深埋的情感要他一下子挖出来让人看,他是做不到的。 ◇◆◇◆◇◆◇ 回到家,十一将用了好些年的诺基亚直板手机掏出来扔在床上,先去洗澡,虽然陶庄的服务员总是彬彬有礼,但一身尘土和汗味还是让十一觉得别扭,没有热水,他直接用冷水冲,又用香皂洗了一遍,找了件极其宽大的长袖衫出来,那是商店换季折价卖的,穿上后长到膝盖,连裤子都可以不穿,但是下面空荡荡也不太好受,他套了条三角裤,矮身开了电脑。 上线。 晚上这个时候正是最热闹的时段,虽然电脑的配置还可以,但网速有些慢。 在老地方上线,一眼就看见坐在街边一动不动的那美克星龟仙,面前站了几个女人,正在当前频道跟他说话,但他没有理会她们。 看见彼岸花开,那美克星龟仙连着几个跳跃飞到他面前:“来了?走,我带你玩去。” “……”十一没想玩,只想摆了摊然后浏览下网站就休息的。 但那美克星龟仙的组队申请已经丢过来了。一个小时前还坐一起吃饭,贸然拒绝似乎不太好,迟疑了一下,他点了同意。 区第一团体,南JM天帮会。 那美克星龟仙:“十九洞天,限40人,去的报名!” 帮会内顿时沸腾,狼嚎声不绝。 那美克星龟仙随意挑了人,说声“洞天门口集合”,飞剑带着彼岸花开从空中掠过。 那美克星龟仙的这柄飞剑属性很不错,速度更是可观,但路途遥远,到达十九洞天时其他人基本都到齐了。 彼岸花开是术修,剑修,医修三修一体,用目前流行的专一流来说,属于博大而不精的那一类,什么都会一点,又什么都不精通,比较合适做独行侠。十一无所谓,他的本意是挣钱,这样才合适自己,无论是采药采矿,有技艺傍身,不用担心半路被怪物吃掉,导致半途而废。他学得最好的是轻功,瞬间转移和飞天遁地术。一句话,很适合逃跑。 南JM天帮会自建帮开始就一直牢牢霸占着区第一的座椅,与帮会严格的管理制度分不开的,设有两名会长,五名副会长,其他职位数十个,自上而下层层管理,堪比现实的公司管理制度,官网曾采访尘埃罗鼎会长,洋洋洒洒数千字的访谈让人大开眼界,羞愧一帮工会帮派门派各种长各种主。 那美克星龟仙在帮会里没有任何职位,但是号召力很强,连会长也要听他的,有传言说那美克星龟仙是会长上司的上司……具体情况没人知道,但和那美克星龟仙套近乎是没错的,抛开这个不说,那美克星龟仙的装备,技能,技术,在区内都是前几名,前些日子突然跃居游戏实力榜第一名,系统给出的最新战斗力指数高出第二名百分之二十,全游戏哗声一片。 十九洞天前一帮人引颈期盼,此刻这个游戏第一高人带着一个人咻地落下。从此,有彼岸花开的地方一般就能找到那美克星龟仙。彼岸花开话很少,从来不开语音,但相处久了就能发现他其实挺好相处的,不管开多过火的玩笑他都不会生气,至多说句“去你的”,轻飘飘的句号结束,一点气势都没有,慢慢地身边居然也聚了一些人,有什么活动也会考虑带他一个。 有人在身边的感觉很好,这就是人都喜欢交朋友的原因,他们分享你的欢喜悲忧,也把自己的所感所想摊开在对方面前。 “有钱的男人百分之九十都会找情人,知道为什么吗?”这是一个男玩家说的。 “显摆吧。显摆自己,满足虚荣心。这类人骨子里都有些大男人主义,在现代一夫一妻制度下,偷情刺激又有新鲜感,家里的黄脸婆已经不符合他的价值观念了。踢开是必然的,不过也有人更加愿意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左拥右抱,家里黄脸婆照顾孩子肯定比保姆或者后妈精心,又不需要花费很多;小情人花钱大些也是值得的。”有人插嘴。 “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先前那个男玩家自己说自己的,“家里黄脸婆知道钱来的不容易,老省着花。情人花钱不手软,能够满足他成功的心理。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 十一一直没有出声。他向来是爱憎分明的人,敢爱敢恨,只是他无法接受与他人共同分享一个人,觉得很难以理解。 相当乏味的三十年。没有谈过恋爱,没有朋友。游戏里认识了几个人,毕竟隔着网络。 他有时候会和从开始玩游戏就认识的重秦去游山玩水。 这个重秦年纪和十一差不多,总会冒出些奇思妙想,制成小游戏。推荐给十一,十一有时会玩一会,连他这个不怎么爱玩游戏的人都觉得好玩,怪不得那么受欢迎。 两人都不是热衷于争名夺利的人,对于升级练功什么的都没有很大兴趣,在游戏里多是做些在一般人眼里很无趣的事,比如说看风景,种花养草,钓鱼之类的事情,再谈谈天,日子也就一天天滑过。 从十九洞天出来,正好赶上阵营战,公会里有个女玩家要买药,在公会频道密十一,十一问了她的坐标,正要飞过去,那女玩家撒娇的口吻说老熟人了,又是一个公会的,让十一八折给她。十一自然不同意,他做生意不会毫无原则地降价,况且他认为跟这个女玩家根本不熟悉,唯一扯得上关系只是一个公会的人,下过几次副本,比陌生人要熟悉,却说不上是熟人。 或许是那女玩家在阵营战开始前与同公会的人起了冲突,无非是争风吃醋那些事,丢了面子,现在又让十一拒绝了,公主脾气顿时发作,在公会里一顿明嘲暗讽,正是阵营战,许多人都忙得人仰马翻,公会频道里就十一和那女玩家的发言在滚动,有看见两人起冲突的,也只是看戏。 十一没有理会她,那女玩家唱罢独角戏,又自艾自怜起来,恰逢公会里一个管事上线,平日与那女玩家玩得不错,二话不说把十一踢出了公会。 天外飞仙公会世界公告:彼岸花开被开除出天外飞仙公会。理由:不维护公会荣誉,不团结公会成员。此人太渣,收人的各组织注意。 本来开除人系统只在组织里发布“……被开除,理由……”,没想到那个管事为给那女玩家出气,居然公然发世界频道上去了,还捏造出那样的理由诋毁十一。 十一一时气结,心中有些发闷,那美克星龟仙传书:“怎么了?你不是那样的人。遇到极品人了?别生气,不值得。” 没想到那美克星龟仙第一个传书过来,他连事实都不知道就相信自己,说不感动是假的,十一简略把事情说了下,谢了他的关心,传书末尾又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那美克星龟仙没回,片刻后一个邀请过来了:南JM天帮会邀请您入会。随着邀请是那美克星龟仙的传书:“进我们帮会吧,我们帮没有那样的人,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十一对于在哪个组织是无所谓的,只要能学组织技能就行,南JM天帮会各方面都不错,要不也无法成为区内第一组织,便点了同意。 与此同时,南JM天帮会全区公告:彼岸花开已入我帮,若有无故寻仇挑事的便是与我帮为敌,杀无赦! 公告铺天盖地,区内霎时一片沸腾。 第6章 在区内认识彼岸花开的人不多,他几乎没有名气,天外飞仙公会那公告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但南JM天帮会居然会为了这样一个名不经传的人物发世界公告,维护之意非常明显,不由得人有想法了。 十一看了一会那些世界频道的信息,起身进入厨房,他有些饿,想煮点面条填填肚子,在陶庄吃的那点东西连半饱也说不上,可他没好意思跟燕昶年说,他吃的已经很多了,虽然前来上菜的服务员没有说什么,但他就是知道,又让人看笑话了。谁让他饭量那么大呢,吃饭的时候总有人以这个为话题跟他东拉西扯,让人尴尬。 上次用过的铁锅还没刷,洗锅点火,往锅内倒了水,在等待水开的时间里,十一又挪到电脑前。他是中立阵营,阵营战没他事,就将仓库的东西捯饬捯饬,到安全区找个地方一坐,开始摆摊。将游戏最小化,打开网站看新闻,看着看着就忘了厨房里还烧着水等下面条,水咕嘟咕嘟冒了半天泡,烧干了,十一鼻子闻到一股怪味,他疑惑地吸吸鼻子,蓦然惨叫:“锅!” 铁锅烧得通红,十一手忙脚乱将火关了,到水龙头那里接了一瓢水,倒进锅里,噗嗤,铁锅冒出滚滚白色雾气,直冲脸来。 十一倒退两步,看看锅,懊恼地拍拍脑袋,又坐到电脑前。厨房没有抽油烟机,他等雾气散去再烧水。 这次没有忘记,面条顺利下锅了,等待的时候是最叫人抓狂的,十一没有什么耐性,又出了厨房。 新闻:一农村妇女因为儿子们分家被气死。记者笔力深厚,写得很煽情,言语间对农村妇女充满同情,呼吁人要有良心,莫要做白眼狼。十一反复看了两遍,然后,他又闻到了怪味……面条糊锅了! 下面粘着锅的面条已经彻底焦糊,十一将门窗都打开散味,拿锅铲铲掉面条,又用钢丝刷刷半天将锅刷干净,这次终于老老实实地等待水开,下面,烧开,加凉水。 电话响,他飞奔出去接电话,是燕昶年,原来燕昶年在游戏里问他周末去玩不,半天不见回信就打电话了。 十一站在锅前看面条在水里翻滚,一边答电话一边估计火候。邻居经过,伸头看看屋内,大声说:“十一,锅又糊了?我说你呀,赶紧趁早找个老婆,不管长得美丑,家里没个女人就是不行!” 燕昶年在电话那头听到了,笑:“锅糊了?吃夜宵呢?” 十一有些不好意思,含糊说:“煮点面条。” 燕昶年:“嗯,什么时候尝尝你煮的面条,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说什么呢,面条而已,你想吃随时过来。那个,我不知道周末有没有活呢,到时候再说吧。” “好,我记住了,别到时候反悔,我可不认的。” “不会不会。” 挂了电话,十一将面条盛出来,面里只放了点盐,鸡蛋紫菜什么的一概没有,清汤淡水的,在饭店里他有些放不开,此刻只有自己,什么教养之类的都抛开了,狼吞虎咽,片刻一大碗面条就见底了,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把碗往洗碗盆内一扔,小时候迫于无奈总做家务,出来工作后他能不做就不做,碗筷锅什么的总是堆着,非得等到要用的时候再洗,冬天还好一些,夏天那味儿就不好闻了。 反正也没人看见,即使看见了也不用理会,单身汉么,邋遢些很正常。 天气越来越冷了,十一打了个喷嚏,走到窄小的阳台拨弄了两下养的那只小乌龟,很普通的巴西龟,个头不大,他已经养了好几年了,刚买的时候比一元硬币大不了多少,现在刚巴掌大,他不知道别人养的龟是不是也长得这样慢,不过健康就好了,长得慢就慢吧,也算是个伴。 他租的房子靠近最外环,是老旧的楼房,年久失修,外墙斑驳,一楼住户种的爬山虎已经枯萎,还没掉落的黄叶在寒风中簌簌发抖,阳台是露天式的,站在6楼能够看到市中心的璀璨灯火,那里的天空也是彩色的,不若他头顶的天空,深邃的蓝黑色仿佛要吞噬渺小的他。 有人骑着小电动从楼下经过,这小区是开放式的,没有围墙,连路灯都没有,那小电动车头的白光在黑暗中格外地显眼,原来是小两口外出回来,似乎是住在三楼的,和十一不同一个门楼,进进出出总粘在一块,就跟热恋中的青年一样,实际上两人都过三十了,孩子放在老家让老人看着,都能上小学了。 十一总是很羡慕这一类人,感情好,发生什么事身边都有个能商量的人,即使帮不上忙那也是个依靠。 每每这个时候十一就会觉得有些冷,他一不抽烟二不喝酒,烦闷的时候就闷头睡大觉,睡他一个昏天黑地,直到头痛欲裂无法再躺为止。 第二天他感冒了,鼻子有些堵塞,头有些沉,懒懒的不想动,就围着被子倚在床头,电脑几乎是24小时开着,估计房内都是辐射,据说长期在辐射中生活的人会老得快,生病的几率也大些,不知道他感冒跟电脑辐射有没有关系? 他喝了很多水,也跑了好几趟卫生间,即将天黑的时候手机铃响了,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一般不接陌生电话,但那人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第4次响起的时候十一拿起了电话。 “喂?彼岸吗?我是重秦。”一个清润的嗓音从那头传过来,十一听着,居然觉得感冒一下子好了大半。 他俩很早就交换了手机号码,但从来没有打过。 “今天有空吗?出来坐坐。”那头有如水般的轻音乐,秦来的声音夹杂其中,似乎也成了音乐的一部分。 “好啊,只是我今天感冒了,怕传染给你。”十一一手撑着额头,有些晕乎乎的。 “呵呵,不怕,我接你去?” “不用,你说个地点吧。”十一拿笔将秦来说的地址记下,“不远啊,我一会就到。” 十一换好衣服,下楼,穿过两条街道,就到达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这里和他住的地方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一个属于光明,一个属于黑暗。 秦来和十一想象中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听他谈吐很成熟,现实见面看去却像个刚二十出头的学生,一头裁剪得恰到好处的短发,眉清目秀,双眼有着不染俗世风尘的色彩。 秦来约见十一的地点在肯德基正门前。 门口进进出出的大多是情侣或者带着孩子的家长,十一左顾右盼了一阵,没有看见自以为的三十岁的男人,疑惑地打电话,站在他后面三米远有电话响,他一回头,就看见了冲他微笑的秦来。 十一一向喜欢有着悦耳嗓音和好看笑容的人,秦来的这个笑容让他有些忐忑的心情冲淡了。 秦来笑着问:“彼岸?我是重秦。很抱歉冒昧地约了你出来,嗯,找个地方坐坐还是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吧。”十一说。 两人在街上走了一会,总有人走过之后回头,为什么呢?他们两个穿着几乎一样,白衬衣,蓝色牛仔裤,一双深棕色休闲鞋,真是惊人的相似,而出来之前他们并没有就穿着通过气。 有年轻的女孩走过的时候启唇微笑,还有偷偷拿手机拍照的,看见十一注意到她们就捂着嘴笑,十一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头看自己,没什么失礼的地方啊? 秦来见他有些不自在,说:“不用理会她们——不过是些闲人,闲着没事做的。” “有些怪怪的,她们的眼光。”十一说。 十一不明白那些目光的含义,秦来却是明白的,不过他也没有跟十一解释这个,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聊着,初次见面的尴尬不知不觉消失弥散,本来就是因为世界观人生观都类似才能在游戏里玩到一块的,慢慢找到那种感觉,相对的时候就自然起来了。 华灯初上,大街被灯火霓虹点缀着,一派如梦似幻,经过一家酒吧的时候,秦来将十一拉了进去。 十一不喝酒,秦来熟门熟路给他要了杯果汁,十一在等待的过程中打量这家酒吧,酒吧里人不多,比较清静,完全没有一般酒吧的喧闹,因此心里的抵触就不太强烈。 秦来连着喝了两杯酒,完全没有在大街上的自如,似乎有很多心事的模样,十一在他要第三杯酒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别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 秦来酒意上涌,看来他的酒量也不怎么样,他趴在桌边,把脸埋在臂弯里,好一会才抬起头,眼神朦胧地说:“今天是我生日,想找个人来陪,就想到了你。” 十一有些无措:“怎么不早说!我没有准备礼物……” “你能出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十一看了他一会,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三十岁了?怎么看着只有二十出头?没有骗我吧?” 秦来闷笑,肩膀抖动,说:“你真逗,你不也看着很年轻吗?哪像个三十的大叔?” 十一一头黑线,在游戏里初认识秦来的时候,同团队里一个美眉喊他“大哥”,十一严肃地让她叫他“大叔”,并解释说自己已经三十了,十几岁的小女孩该叫他大叔,一群人石化解体后笑得乐不可支,从此看见他就大叔大叔地叫。偶尔听到她们说什么“成熟隐忍好推倒”,他百思不得其解,想问,又怕招来她们更多的笑,也只好装糊涂。 第7章 秦来要了最后一杯酒,没想到一半还没喝完就醉了过去,十一看他刚才说话条理还清晰,也没有极力阻拦,现在好了,变成醉鬼了,这可怎么办啊?喊他,嘟嘟囔囔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对旁人的问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十一头大了,结了账,摸遍秦来全身也没有找到手机之类的东西,酒吧这个时候人挺多,他赶紧把秦来半扶半拖出去,等半天也没有车子经过,正着急,秦来可能是被风一吹,心里难受,扶着一棵树就吐了起来。 十一给他抚背,秦来抬头对他一笑,十一以为他清醒了,谁知道笑过之后抱着自己直蹭,喊“阿蒙”,十一哭笑不得,拖着他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让他漱口,秦来倒是听话得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两人身材相差无几,十一即使力气很大也不想老被一个醉鬼在身上蹭来蹭去,让他坐在马路牙子上,自己到路上拦车,他不知道秦来住哪里,送他去旅店又不放心,就想着将秦来带到自己家过一宿,等他酒醒了再说。 过去了好几辆出租车都载有人,十一回去看秦来,身后一辆车停了下来,他以为是出租车,转头一看,黑色的外形,不是出租车,车门开了,下来的却是燕昶年。 燕昶年皱着眉头看他:“三更半夜的怎么还在外面?” 十一答道:“朋友生日,陪他玩的。你怎么会经过这里?” 燕昶年没有回答他的话,说:“拦不到车?我送你。” 十一高兴地说:“那太好了。” 他转身去扶秦来,秦来将脑袋搁在他肩窝,燕昶年一手将秦来捞过去,塞进车子后座,让十一坐在副驾座,便系安全带边问他:“他住哪里?” “啊?不知道,我想让他去我家的。” “什么?!”燕昶年脚下一踩,在路上奔跑的车子嘎吱一声停下来。 “那个,不放心把他一个人扔旅店,去我家歇一晚上明天再说。”车子突然停下,十一差点磕着脑袋,燕昶年似乎有很大怒气啊,他为什么生气? 燕昶年凑近他,近到呼吸都能听见:“你喜欢他?” 他的思维太跳跃,十一糊涂了:“啊?” 燕昶年当他承认了,冷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同性恋?还是说,你瞒着我?” “同性恋”三个字十一听明白了,嘴唇半张,半天才说:“你今天怎么了?他是我朋友,你怎么想到同性恋啊。” “前几天某个人才说自己在这里没有朋友的,亏我还老找你玩呢。”燕昶年嗤笑。 “喂!我是没有朋友,他,他是游戏里认识的啦,我们今天头一次见面。”十一解释说。 “网友?”燕昶年砸了一下车子,喇叭突然响了,吓了十一一跳。 “是网友,我跟他还挺聊得来的。”十一大方地承认了,“他人很不错的。” “所以他一叫你你就出来了?所以他带你去酒吧你就去了?所以他喝醉了你就带他回家了?!”燕昶年的鼻尖几乎碰到十一的脸了。 十一摸摸他的额头:“没喝酒啊,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燕昶年身体僵硬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态度坚决地说:“不能让他去你家,才第一次见面,我不放心,送他去酒店好了,不会有事的。” 他不理会十一的抗议,将秦来带到一家不错的酒店,用自己身份证给秦来开了个房间,让服务生将秦来带上去,拉着十一就往外走。 十一边走边回头:“真没事啊?这样不太好吧。” “我说好就好,你怎么这样啰嗦!我可不想明天在报纸上看见诸如“网友见面入室抢劫尸横卧室”之类的新闻……” 燕昶年送十一回家,十一下了车,站在黑乎乎的巷子口,燕昶年却没有开车的意思,问他:“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帮你一个大忙,连请我上去坐坐都不说?” 十一尴尬:“太晚了……我以为你着急回去的。你想上去那就上去吧。” 燕昶年还是没动,半晌问:“十一,我问你个问题。” 十一说:“什么问题?你问吧,我一定回答。” “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燕昶年说。 “啊?”十一万万没有想到燕昶年会问他这样一共问题,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他自己是男人,当然要喜欢女人了,“男人不是应该喜欢女人吗?传宗接代什么的,我想结婚也应该找个女人吧,男人跟男人怎么结婚?” 虽然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结婚成家的问题。 G市是个开放的大都市,十一在那里念书的时候就知道同性恋了,还曾经见过两男的亲吻,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当那两人是路旁的树,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倒是那两男的吓了一跳,他们是他的同班同学,从此看见十一就露出防备的神色,生怕十一将他们亲嘴的事说出去,谁知道等了好久也没有听到类似的留言,他们哪里知道十一隔几天就忘记了,白白担心了。 “你过来,我告诉你点事。”燕昶年对十一勾勾手指头。 “什么事?”十一走近车窗边。 燕昶年迅速在他唇上亲了下,离开的时候还用舌在他唇上扫了一下:“就是这个事。再见。” 他一踩油门一溜烟跑了,后视镜中的十一跟个木桩子一样杵着。 十一回去后用冷水冲澡,在床上翻来翻去,仰着睡,趴着睡,侧着睡,横着睡,竖着睡,都睡不着,他摸出枕下的手机,按了拨号键。 “燕昶年,你干吗亲我?”电话一接通十一不等那头的人说话,冒出了这么一句。 燕昶年还以为十一打电话是终于反应过来,要骂他一顿的,没想到听到这个,没有生气啊?他不由自主地笑:“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所以要问问你,你搞得我睡不着了。”十一说,“你是不是跟你朋友打赌了?” 燕昶年握着鼠标的手一紧:“你怎么想到打赌?我跟谁打赌啊,没意思。” 十一说:“有些人就是那样无聊啊,拿这个开玩笑,我记得我们初中的时候不就有同学这样打赌吗?不过没关系的,你是我朋友么。” 十一认定了燕昶年是跟别人打赌了才亲他的,不等燕昶年回答,说:“好啦,我睡觉了,晚安,拜拜!” “喂!谁跟朋友打赌了?我是认真的……”燕昶年黑着脸听那头的单调嘟嘟声,把手机扔到一边。 和燕昶年重逢不到一个月,十一就习惯了他的存在,现在他在燕昶年面前就是透明的,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脑子里装了什么,燕昶年是再清楚不过了,将一个人的思想剖开,再让他按照自己想象的步骤一点点靠近陷阱,是个令人愉快的过程。 在冬天第一场雪下来之前,燕昶年又将十一约出去玩了几次,介绍了一些朋友他认识,不过十一跟他那些朋友不太处得来,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也没有共同话题,十一说不想参加那些聚会,燕昶年也没有勉强他。 那个冬天第一场大雪,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飘飘洒洒,十一穿上羽绒服,将帽子戴好,在雪里行走。 他很喜欢下雪,就跟喜欢下雨一样,经常有进入雨幕雪幕的冲动,下雪还好点,下雨时总将人淋得跟水里捞出来一般,躲雨的人都用看疯子的眼光看着他,十一不在乎,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自从嗓子坏了之后他就学着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了。 他想起了前两天燕昶年带他出去玩,半夜送他回家的事。 那个假面派对很有趣,是一对同性恋人庆祝他们冲破重重阻力终于在一起,邀请路过的人参加,大多是年轻人,年轻人的接受能力很快,还有不少祝福的,燕昶年拉着他去凑热闹,那一对恋人送了燕昶年一支玫瑰花,鼓动他送给十一,十一觉得很窘,偏偏燕昶年看不出来,把玫瑰硬塞他手里,在他耳边说:“别太在意,乐一乐得了。又不是真的。” 说句真话,十一虽然觉得自己很可能是同性恋,但是他并没有很深刻地认清这一点,即使燕昶年亲了他,送他玫瑰花(在十一看来是那对同性恋人的恶作剧),他也从来没有想到燕昶年喜欢他这上头来。原因就是,他跟燕昶年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这段距离之间有一道巨大的不可跨越的鸿沟。他还知道,虽然总说爱情不分年龄性别,也不分家世,但是爱情在现实生活面前不堪一击,爱情短暂,如何能够敌过生活的风刀霜剑?如何敌得过世俗的偏见?如何敌得过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有着那么大的不同。 或者燕昶年在他们那个阶层时间久了觉得生活无趣,于是开始寻找能够让生活多点不一样色彩的事物,恰巧他陶十一正好出现,于是便成为目标。十一并没有愤怒或者伤心之类的情绪,跟燕昶年做朋友,他并没有损失,反而因为燕昶年他看到了以前只能在电视上报纸上网络上才能看到的东西,也吃到了许多没有吃过,只闻名没有见面的名吃小吃,虽然并没有因此胖起来,但粗糙的皮肤因此更加油光水润那是肯定的。 燕昶年只是给生活多加一味调味剂而已,他会不顾家里人的看法不顾外界的眼光跟他这个老男人在一起?况且他也不是那些鲜嫩的美少年,有可以随意挥霍的青春,有勇敢向前冲的勇气。他好歹也是活过30年的人了,即使曾经有过热血,也在琐屑平凡的日子里消耗殆尽,他的人生太过平淡,站在30岁的时光里,一眼就可以看到尽头的风景。 于是当燕昶年的一些朋友用特别的眼神悄悄思量他这个人在燕昶年心里的分量的时候,陶十一很坦然地继续过着他的日子,只是不再和燕昶年那些狐朋狗友见面了,也不知道燕昶年是知道了些什么,也不再要求他。 似乎日子回到了没有燕昶年的那些时光里,有活接活,没活就靠网游挣点水电费话费,偶尔跟秦来游山玩水,偶尔约出去玩,大多是秦来想做什么菜吃,把十一喊去一起研究,两个做饭白痴一起把秦来的厨房搞得乌烟瘴气,端出来的东西不能吃的倒垃圾桶,能吃的勉强吃了,大部分是秦来的那个吃的,很久以后十一才知道秦来也是个同,但他跟燕昶年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不管是秦来还是他的那个,叫鲁蒙的退伍特种兵,对方都是彼此的唯一一个。 鲁蒙很干脆利落地把他们鼓捣出来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东西都三下两除二吃到肚里去,中间不带停顿的,秦来说他在部队呆的时间久了,养成了吃饭风卷残云的习惯,幸好胃足够强大,没有得过胃病。十一虽然认为自己够不讲究的,但这里有一个更不讲究的,段数高了他不是一点。 他很羡慕他们。 但他也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得到同样的幸福。 不过日子还是要过的。 圣诞节的时候下起了小雪,十一窝在他那小小的出租房里,围着棉被上网,燕昶年打电话来约他去酒吧喝酒,十一挪了一下屁股看窗外,屋里没有暖气,窗玻璃上结了冰花,外面的景色模糊不清,他干脆地拒绝了:“不去。” “圣诞节你窝家里生蛋呢?赶紧的收拾好自个,我开车来接你,冻不着你。”燕昶年知道他的惰性,说完利落地挂电话。 第8章 美人 街边霓虹灯闪亮,圣诞树和圣诞老人的形象到处可见,虽然下着小雪,却行人如织,依然热闹。 裹着胀鼓鼓的外套下楼,来到巷子外,燕昶年的车已经停在路边,明亮的车前灯照着漆黑的巷子,飘洒的雪花在飞舞,十一迎着车灯小步跑过去,因为光线有些耀眼,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燕昶年正在接电话,一手给他开了车门,只要车上只有他们两个,十一是必然坐后座的,上了车就把外套脱了,当做枕头,顺势一歪,就躺在宽宽的后座上了。 近日天气干冷,十一嗓子有些不舒服,连话也不想多说,加上车内暖气很足,看着燕昶年的露出的一点头发,低沉的男音不时响起,居然就睡意朦胧了,燕昶年接完电话也没有打扰他,调整了下后视镜,稳稳开车,尽量减少刹车的次数,逐渐驶离老旧的街区。 燕昶年带十一去的是一家市内很有名的酒吧,一楼人影憧憧,从透明玻璃墙看过去热闹得很,他们没有进去,顺着楼梯上了三楼,三楼很静谧,偶尔有包厢门打开,才能听到一些声音。 燕昶年推开一个包厢的门,里面传来一个带着些许埋怨的声音:“你这个东道主倒是最后一个来!怎么,被哪个美人绊住了?” 燕昶年拉着十一进去,笑:“喏,在这呢。” 一阵笑声,那些人有十一认识的,也有第一次见面的,燕昶年给他一一介绍,然后将他带到角落酒红色的宽大沙发上坐下,塞给他一杯果汁,自己则和他那些朋友说笑。 十一其实是不能喝酒的,他对酒精过敏,安然喝着果汁,一边张望,可能因为光线有些暗,他在刚开始的拘束过后,安心将自己身体藏在沙发角落,或者听那些人拼歌,笑闹,或者独自发呆,燕昶年不时跟他说几句话,给他拿水果,和一些口味独特的零吃。 后来燕昶年和一个长发烫着小卷的女孩一起对唱情歌,身边就空了出来,一个观望十一很久的年轻男孩趁机坐到十一身边,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六哥那些朋友我基本都见过,还是头一次见你……” 十一笑笑:“我是他同学。” “哦,同学啊!是他念大学的同学,还是留学的同学?” 十一还在笑:“都不是,初中同学。” “哦,哦……”年轻男孩眼神有些发直,似乎之前喝了不少酒,楞了半晌才接着说,“初中同学啊……” 十一穿着很普通,但将自己打理得很干净,加上具有迷惑性的外表,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万万想不到居然是过三十的男人。年轻男孩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目光直接而坦然。 十一觉得嗓子发痒,连喝了几口果汁,男孩凑过来看他杯子:“你喝果汁啊,果汁有什么好喝的。” 他起身走开,不大会端了两个杯子过来,里面是浅绿色的液体,将其中一杯递到十一面前:“尝尝,比果汁好喝多了。” 十一迟疑着接过,放鼻子下闻了闻,没有很明显的酒味,他问:“不是酒吧?” 果酒酒精度数很低,女孩子一向当果汁喝,男孩歪歪头:“不是酒。” 闻着味道不错,十一一边慢慢喝着一边和男孩聊天,大部分是男孩发问,十一答。 “哥,你是做什么的?” “我啊,打零工。”十一觉得那饮料很好喝,也不好意思喝完了再要,就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话题转到念初中的燕昶年,十一年竭力在脑海里搜寻已经模糊的记忆:“他那时候……很受欢迎,特别是女同学,几乎每天都有情书收……” 其实这都是重逢后燕昶年跟十一说的,但是一个已经尘封的景象突然鲜明,宛如划破黑暗的闪电,是的,那时候的燕昶年,不仅很吸引女同学,还有一些男同学对他很有好感。 偏僻的校道,路旁在微风中摇曳的白玉兰,淡淡的花香,抱在一起亲嘴的男同学,背对着十一那个同学右耳垂后有一颗黑色的小痣,因为肤色白,因此十一目光掠过的时候对那颗痣的印象比较鲜明,那个男同学的相貌身形反而没多加注意。 那颗痣! 十一目光不由自主地去追寻坐在电视屏不远外的燕昶年,那人正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看着对面的女孩,歌声低沉而深情。 他在燕昶年车上,没有躺着的时候,那颗痣时不时就会随着燕昶年的动作从发梢里调皮地露出来。 男孩的声音远去:“……六哥总是这样受欢迎的,走到哪里都是发着光……” 十一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但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了,目光望向虚空的一点,已经陷入回忆之中。 离开的时候十一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燕昶年并不知道他跟那个男孩说了些什么,只当是十一不习惯这些聚会,但他又想在这样的节日里看看他,于是忽视十一小小的抗拒将他拉了出来。 因为愧疚,送他回去的路上到甜品店买了新鲜出炉的小蛋糕和甜点送给他,十一有时候睡觉晚了,会弄些夜宵吃,这些蛋糕和甜品正好做夜宵。于是他谢了燕昶年,抱着纸袋子下了车,低头弯腰冲还坐在驾驶座上的燕昶年说了声:“多谢送我回来,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燕昶年喝了几杯酒,几乎所有的人都想跟他喝酒,最终被他以“回去要开车”为由挡住了大部分,有几杯拦不住,只得喝了,一路上都担心碰到拦车的警察。 十一独自走在窄小的仅容一辆车通过的巷子里,身后的车灯光将他黑色的影子越拉越长,片刻,灯光转向,消失了,十一就着微弱的光线继续往里走,雪花越来越大,地面已经积攒了一层薄薄的灰雪。 有脚步声跟上来了。 十一没有在意,以为是一个小区的住户,稍稍往一边让了让,顺势往后看。 熟悉的高大身影,满脑子都是“燕昶年居然是同性恋”的十一被吓了一跳:“你——没走啊。” 燕昶年:“我酒上头了,不能再开车,让我在你家歇一晚上吧。” 他手拿着纸袋子,另一手放在外套口袋里,外面的那只手片刻就被寒气冻得刺骨疼,燕昶年伸手拿过袋子:“我帮你拿着吧,你不是怕冷吗?手放口袋里。” 两人并肩往里走,被来往车子压得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大概三十米长,然后往左拐,十一租的房子就在第三栋五楼,夜很深了,只有楼梯间的感应灯陆续亮起,楼梯窄,还堆放着一些煤块木头什么的。 十一将手拿出来,不时拉燕昶年一把,怕他昂贵的衣服蹭上灰。两人身体挨得很近,手不时碰在一起,十一不自然,说:“楼梯窄,我前面带路吧。” 他正要往一步并作两步往上走,靠近燕昶年的手被燕昶年一把拉住了:“一起走。” 十一低头看路,没有答话。燕昶年并没有放开他,顺势拽着他的手放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并用自己温度稍高的手包着十一有些冰凉的手。 两人沉默着上楼,到达门口的时候的手指都汗津津的,要开门燕昶年才松开十一的手。 进了门,十一开灯后才把门关上,铁门老旧,油漆脱落,开关的时候会发出嘎吱声,房子虽然小,但进去后意外的干净——十一白天的时候刚刚大扫除,否则让老同学看见尘土满地厨房水槽堆满碗盆的邋遢样子,那就太失礼了。 水瓶里空了,十一先让燕昶年坐他床上——破旧的塑料凳子布满一道道的划痕,即使拿刷子刷过依然除不掉的污垢,十一实在不好意思让燕昶年坐,浅蓝色床单是新换的,看去还比较顺眼,然后拿水瓶去灌满水插入电热器烧水。 燕昶年进门就把大衣脱了,十一连忙说:“屋里没暖气,穿着吧,这样你会感冒的。” 燕昶年里面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休闲衣服,他说:“怎么没有暖气?” 他打量屋内,没有看见暖气管。 “听说明年会安装暖气,集体供暖,到时候房租又该涨了。” 燕昶年倒在双人床上,拉过十一叠起来的被子:“头晕,我先睡一会。” 他也不等十一同意,自己将裤子脱了,露出里面黑色的四角内裤,袜子并没有脱,缩进被窝里,几分钟后,上衣和袜子被扔了出来。 十一站在门厅里,正对着卧室门,燕昶年一动不动地躺着,可能因为冷,蜷缩着高大的身子,被子鼓起一大块。他默默走进去,捡起地上的衣物,叠好了放在床角。 厨房的电热器响起了滴滴的警告声,他将电热器断电,慢吞吞地洗脸刷牙,水银掉落的镜子里的人脸看不太清,因为摄入微量酒精,肤色微微发红,颜色极其均匀,十一摸摸脸,将新长出来的胡茬刮干净。 来去都在车上眯了会,并不觉得困,况且晚上突然意识到燕昶年是个同性恋,让他有些心神不宁,虽然以前也有这个猜想,但确认后的冲击力还是比较大。 电脑就放在床边,因为怕散热扇转动的声音吵着燕昶年,他已经将电脑关了;燕昶年睡觉还算老实,自己占了靠里的半边,被子拉到鼻子底下。 第9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燕昶年的相貌很出色,总是眉眼舒展,充满男人刚硬线条的脸孔,因为睫毛浓密卷曲,将那份刚硬削弱了少许,因而多了一份温和的意味。如今眼睛闭着,灯光在他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去人畜无害。 天知道这个人手腕很高,从他那些朋友的片言只语中就可以猜到;然而十一并没有放在心上,如水过鸭背,听过就忘,但燕昶年对他的好他从来没有忘记。 这些年一直一个人,能够有一个人不嫌弃他的人生太过失败,愿意和他做朋友,他是感激的,这感激并没有诚惶诚恐的成分,燕昶年从来没有高高在上地看他,也没有用施舍的态度对他;可能因为曾经是初中同学,拥有共同渡过的时光,相处也显得自然。 燕昶年和同学相拥亲嘴的画面从回忆起就没有退却,一直固执地存在着,十一离开卧室,穿过窄小的厨房,拉开通往阳台的铁门。 阳台是敞开式的,铁门风吹雨打已经生锈,发出哐啷的一声响,十一屏住呼吸,卧室里没有声响,于是放心地踏出去。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在水泥制的栏杆上积攒了厚厚的一层,放在阳台一角的破裂花盆里,一株绿色的仙人掌傲然挺立,上面挂了些许白雪,十一弯腰吃力地将仙人掌挪到背风的地方,并在上面架了压扁的方便面纸箱子挡雪。 也不知道是哪一任房客留下来的,十一也不经心,想起来了给浇点水,想不起来了,便听之任之,没想到居然顽强地活下来了。 其实他和它有相似的地方,都很容易被人忽视,遗忘。 十一掏出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虽然他不抽烟,但房子里还是备有的,为的是万一有人来,可以拿来招待——来这里的肯定只有男性,男人有几个不抽烟的?备烟就对了。 出来的时候他顺手就从门厅里的桌子上拿出来了。 他并不是头一次抽烟,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曾跟一些男同学躲在学校角落里偷偷尝试,一些同学很快就迷上了,而他尝试之后没有兴趣继续,高中班上同学家庭经济状况大多不好,买的烟自然不是什么上档次的,烟味辛辣呛人,他并不喜欢。 只是突然想再尝尝那种辛辣呛人的味道,他吸了几口就把烟按在积雪中弄灭了。进入屋内将烟和打火机放回原位,喝了几口已经变温的开水,将开水瓶拎到床边伸手可及的地方,将外面的衣服脱了,放在床边的矮凳上,关灯,只穿着一身有些变形的保暖内衣上了床。 被子被掀开,寒冷的空气灌进去,燕昶年动了动,眼睛没有睁开,带着鼻音含糊地问:“应宗?怎么这样晚才回来?” 十一没有出声,僵硬地躺着。 那人嘟囔了两句,手就伸过来了:“空调太冷,调高点温度,你想冷死我啊。” 温热的手摸到十一,有力的胳膊揽着他腰用力一拖,拖到身边:“怎么还穿着衣服,你不是最喜欢裸睡的吗……” 燕昶年热的手在十一皮肤上揉捏抚摸,一边含糊地喊“应宗,应宗……”,十一鸡皮疙瘩起来了,他轻轻咬着牙,想将那两只手拿下去,那人已经一个翻身,男人沉重的身躯死死地压着他,嘴唇也没头没脑地压下,那种不可名状的感觉让十一觉得身上微微发冷,甚至无法控制地战栗。 当燕昶年的手强硬地伸入他裤子里的时候,十一终于出声了:“燕昶年!我是十一,陶十一,陶景明!” 肆意的手和唇舌停止了动作,燕昶年翻身下去,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十一刚才明显感觉到一样硬的东西顶着自己的大腿,他知道那是什么。 过了许久,燕昶年才涩声说:“对不起。”可能因为酒精和刚清醒的关系,声线有些沙哑。 “没事。”十一维持着仰躺的姿势,声音平静地说,“你要喝水吗?” 燕昶年“嗯”了声,十一摸黑起来,拿杯子给他倒了杯温热的水。 燕昶年坐起来将一杯水一口气喝下去,十一就着微弱的光线看他喝完:“还要吗?” “不了。”燕昶年重新躺下去,十一将杯子放回床头矮柜,也躺回被窝。 不大的被子中间还空了一小块,十一觉得肩膀冷,却不敢动。 燕昶年说:“还记得应宗吗?那天你看见我们在一起,我们害怕你会到处说,或者告诉老师,很长一段时候都忐忑得很。” 哦,那个和燕昶年在校道边亲嘴的男同学。应宗全名黑应宗,很少见的姓,十一乍然听见还以为是贺,后来才知道“黑”做姓氏念he,和贺一样读音。 “我们好了七年,大三的时候应宗被查出患了脑癌,两个月后就死了。”燕昶年说,他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被传递到十一耳边,十一睁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觉得那声音有些失真。 那太可惜了,那样年轻的生命,燕昶年会很伤心吧。 这都多少年了,还会在睡梦中跟应宗说话。 十一挪了挪身体,碰到了燕昶年灼热的身躯,而外侧有些冷的半边身子马上被盖严,暖烘烘的,连脑子也微微晕眩起来。 燕昶年侧身面对他,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陶景明,谢谢你那时候没有宣扬我们的事。” 否则当时年纪的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呵护他们的爱情。而等到有能力的时候,老天爷又见不得他们好,生与死的距离,再多的努力也拉不近。 “我根本不知道是你,况且,你们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第二天就忘记了。”十一说。 燕昶年被噎一般出不了声,半晌才说:“你呀……那时候就是这样,谁跟你说话你都会认真听着,实际上没有人能入得了你心。你身体外有一层透明的隔膜,将你自己和他人隔开来。” 十一不说话。 “让我抱抱你,陶景明。”燕昶年的声音微微发颤,等到允许后马上缠上十一,头放在十一颈窝,十一迟疑了一下,反手抱住他。 后来他们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睡着了。 第二天最先醒来的是十一,他并没有动,未睁眼睛就闻到燕昶年身上特有的味道,他叫不出名字的香水味,很淡很淡,混合着体味,钻入鼻子,他张开眼,斑驳的天花板进入眼帘,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橘色的光芒让人觉得空气不再干冷得那么难以忍受,而燕昶年身上的体温让他觉得这个冬天似乎也没有往年那样冷。 果然两个人会比一个人要温暖。 十一轻轻伸出一只手去拿手机,早上七点五十五分,可能动作大了点,燕昶年动了动,却没有醒,只是头靠得更近了些。 被压着的腿和胳膊发麻,几乎没有知觉,十一皱着眉头,垂着眼,视线所及是燕昶年耸起的眉骨,凹陷的眼窝,挺直的鼻梁和上薄下厚的嘴唇。 嘴唇有些干,十一盯着它们,脑子自主回忆昨天黑暗里的触感,温热柔软,带着极淡的烟味和有些浓的酒味,因为自己抿着嘴,灵活湿润的舌头不得其门而入,于是带了些生气地舔吮,或者用牙齿轻轻地咬,但没有强硬撬开。 想着想着,呼吸略微急促起来,意识到自己身体变化的十一直直地望着对面墙壁,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自己也是个同性恋?又或者,男人的确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稍加撩拨便会发情? 身体燥热,往时十分怀念的被窝成了火炉,生生在十一鼻尖逼出汗水,他连忙使力推开燕昶年,翻身下床匆忙套上棉拖鞋直奔洗手间。 燕昶年睡得正好,他好些日子没有这样香甜的睡眠了,被突然推开,寒冷的空气一下子灌进去,怀抱也空了,睁眼就看见十一慌张地跑出卧室,哦,解决生理问题去了。他记得床头矮柜上有一个小小的闹钟,抬眼望去,八点二十分! 心里一惊,连忙起床,起到一半又记起,今天是周末。 他失笑地拿手指捏捏眼角,昨夜喝了酒,临睡还喝了整整一杯水,现在才觉得膀胱涨得难受,左等右等不见十一出卫生间,燕昶年将外套披上去敲门:“太久了!快点,我也要上!” 里面的十一一惊,他本来只是站着,静静等待情欲下去,燕昶年就在隔壁,他不敢自己解决,经燕昶年这一喊,火热迅速就软了下去。 十一低着头出去,洗手间很小,大概也就是一平方米多点的样子,和卧室一墙之隔,十一将毛衣和外套都穿上,淅淅沥沥的水声很清晰,他吁了口气,倒了杯明显变得冰凉的开水喝了。 冷水入喉,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精神终于好点了。 十一刷牙的时候燕昶年就在一旁站着,他穿了十一的另外一件外套,那件外套十一穿着有些大,燕昶年穿着有些小,勉强能拉上拉锁,却绷得很紧,他干脆就敞着,露出里面深紫色的衣服。 旁边的煤气灶上煮着的白粥翻滚,泡沫将锅盖顶开了,十一嘴里全身牙膏沫子,不方便说话,推燕昶年去揭盖。 十一含了一口水又吐出来:“把火关小一些,煮一会就好了。” 燕昶年似乎很少下厨,十一也是,做的饭菜只能说能够入口,滋味却说不上多好,但肚子饿了,十一又不想出去,说这个时候大街上肯定到处是半化的雪水,那些尘土全融里面了,泥浆巴拉的,附近的路况都不太好,出去一趟保不准鞋子都要湿透。只能自己做。 十一从陶瓮里往外掏咸菜头,还有腌制好的酸菜,豇豆,包菜,韭菜头等等,切好了用蒜泥,香油,辣油等拌一拌,配着白粥吃,酸,辣,咸,鲜,居然也很香,昨夜买回来的蛋糕和甜点还没有吃,也拿出来摆在碟子上,燕昶年只挑了两块小甜点,就表示过于甜腻,不喜欢,白粥却喝了好几碗,小菜都一扫而空,末了还意犹未尽地看看摆在门厅角落的陶瓮。 十一顺着他视线看去,说:“那是房东放在这里的,我闲着没事就拿来腌了点菜,我妈妈就这样腌菜的,南方风味,你以前应该吃过?” “味跟这个不一样。” “可能吧,不同地方做法也不一样,这可是我妈的独门秘方!”十一笑得有些得意,他喜欢用蒜拌小菜,却不喜欢吃蒜,那些稍大的蒜泥都被挑出来,有一小块没注意,他咬了一下就尝出来了,舌头顶着要把生蒜吐出来,偏偏粘在下唇上,他拿舌头扫了两下没扫掉,气恼地伸手,却被燕昶年把手腕拉住了。 燕昶年已经站了起来,手用力攥住十一的手腕,将他拉近,看着他的眼睛,嘴唇重重地吻了下去。 十一半垂着眼,视线在他的唇上停留,看着那两片性感饱满的唇缓缓靠近,他的心跳也逐渐急促。 因为身高关系,往日在一起的时候他看得最多的就是他的唇。当他说话的时候,微笑的时候,他总能看见它们如何迷人地蠕动,发出低沉动人的声音,将他迷得七荤八素的,那时候他就会唾弃自己,并不自觉地掐捏自己的手指。 唇与唇相碰触的感觉非常好,十一禁不住从深心处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臂抬起,揽住燕昶年结实的腰身。 半响唇分,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燕昶年看了十一的脸一阵,低头拿挺直的鼻子在他脸侧磨蹭,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呢喃:“景明……” “跟我在一起吧。”燕昶年说。 第10章 跟我在一起,先来段试用期 万万没有想到燕昶年会这样说,十一有些怔愣,他并没有被那一吻和昨夜的亲密接触搞昏了头脑,却也不会傻里傻气地问“为什么”,他只是沉思了一会,抬头对他说:“招工都有个试用期呢,要不,我们先试试?” 他给了彼此退路。 燕昶年不说话,低头又寻到了他的嘴唇。 圣诞过后,好长一段时间燕昶年忙得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但他依然坚持每天最少给十一一通电话。 即将过年的时候十一他们活很多,虽然累,但钱也收得高兴,这日结了帐后一伙人兴冲冲地到附近菜市场买了猪头肉,鸡爪子,凉菜,炒螺丝等,又到商店拎了两箱啤酒,几瓶红星二锅头,就在商店外吃喝起来,商店店主跟他们混得熟,闲了也自带酒水过去跟着喝几口。 十一在这些猜拳行令,吆五喝六的人群中有些显眼,他并不喝酒,坐在他旁边的人也比较安静,这条街附近有几所高等院校,一到晚上就非常热闹,烧烤摊子大排档什么的一家挨着一家,还有网吧,商店,是街道的主要组成部分。 还有人,大多是年轻人,充满青春活力。 学校早已放假,昔日熙熙攘攘的街道就显出一分冷清来。 十一喜欢年轻人,大概是因为他的人生已经过了三十年,老了,就喜欢怀念,喜欢看朝气蓬勃的事物,他正在张望,路上驶过的一辆黑色车子内有人眼尖看见了他,语气带着些惊奇与不解,以及发现真相的不忍,说:“六哥,那人好像陶十一!” “不是吧,他穿得那样,就像刚干完活的农民工,看错了吧……”一个疑惑的声音接着说。 “我又没有近视!天哪,真难以想象,他居然……” 一个陶十一曾经看见过的女人嘴角有含蓄的微笑:“披上黄袍也装不成太子,人呐,该有自知之明。” 街两旁烧烤摊子和大排档外摆着一些油渍脏污的简易桌子凳子,一次性筷子和白色的劣质餐巾纸随意扔在地上;一棵歪脖子行道树下陶十一和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孩站在一起,正说话;离得有些远,周围也嘈杂,加上车窗关得严严的,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两个人都在笑着,冷不防红外套踮起脚尖,啵,涂着唇膏红艳艳的小嘴就亲十一左脸上去了,留下一个明显的唇印。 不时注意两人的众人哄的一声,叫好的,拍桌的,跺脚的,吹口哨的,这个热闹。 可怜三十还没有跟女孩牵过手的十一脸轰的从上红到下,火辣辣的要烧起来一般。女孩偷袭成功,也笑着快步走了。 车子突然发出叭的一声喇叭响,将车内众人吓了一跳,后视镜里的燕昶年已经黑了脸,眼神阴郁。 “怎么据说非常有教养的名媛裴菲菲也有这样令人吃惊的一面?” 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听不出情绪,但带着不易察觉泄愤语气的裴菲菲终于停止了她不符合身份的挖苦与讽刺,微微下垂的长睫毛下双眼露出嫉恨的目光。 那声喇叭声十一也听见了,往这边看了一眼,但他有轻微近视,又没有戴眼镜的习惯,并没有认出车子内的人,扫了一眼跟坐着的人说了两句,便从不远处的巷子走了。 因为长相还过得去,从前也有女人曾经想跟十一那什么,只是十一对此十分厌恶,他无法跟没有感情基础的人上床,总是拒绝,而今天这个女孩却跟那些女人不一样,两个多月前这女孩被流氓搭讪,正好十一经过,那女孩急智一把拉着他胡乱喊了个名字,摆脱了流氓,因此认识了,后来非得要他的手机号码,十一没给,找个借口急忙走了。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女孩似乎是附近院校的学生,作风大胆,居然起了作弄的心思。 十一去了银行,大厅内人不少,几个窗口都排着长队,他到无人存款机前等了会,轮到他的时候从外套内袋拿出崭新的五千块根据存款机提示存入妈妈的银行卡,确认无误后,取出凭据。 快过年了,这钱是给妈妈买年货和包红包的,存完钱,十一掏出他键盘的数字都有点模糊不清的手机,半天按一个键给爸爸发了条短信:“过年了,汇钱5000,今年不回去。” 似乎差不多意思的短信他每年过年前都要发一条,隔天就会收到爸爸的回信:“钱收到了知道了”,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大年三十那天吃完年夜饭后妈妈会打个电话过来,问问他在外面的情况,掐着分钟数挂电话,为了省钱。 越是近过年,因为许多人都赶回家团聚,因此像十一这样留下来的人钱也挣得更多,十一将游戏内的金币出售了换成人民币,和这段时间不分日夜挣来的血汗钱一齐存入银行,照样蜷在被窝里看那个数字,存折已经换了一本,眼前这一本也快印满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再换新的。 数字一点点往上涨,独自过年的孤寂也似乎淡了。 大城市的年味都不浓,但随处可见的红灯笼红对联还是昭示着旧的一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要来了,也意味着十一又要老一岁了。 独自过年,也不用准备那些年货,十一去菜市场只是买了二斤猪肉,二斤牛肉,一只宰杀好的生鸡,一条鱼和一些时鲜蔬菜,他经常去那个菜市场买菜,许多菜贩子都认得他,未免说几句怎么没回家,又不回家等话,回到家一个人将那些菜一一洗干净,又是剁又是切,切片的切片,切丝的切丝,该腌制的腌制,盘盘碟碟摆满了厨房灶台和门厅里的桌子。 很早就有人家点了鞭炮,远近的鞭炮声此起彼伏,高压锅里炖着牛肉的时候十一在上网,上游戏,游戏里也很热闹,角色跑着跑着屏幕会突然暗下来,那是附近有人在放烟火,还有情侣彼此告白,说情话,情意绵绵,情深似海,虽然有些话语看着很可笑,不过能有个人跟自己说那些话,十一怕要高兴坏了。 他又一次调出好友面板,秦来不在,燕昶年更不会在,这个时候,他肯定和他家人在一起,似乎燕昶年和他家人的感情十分好,虽然因为黑应宗的关系,家里人都知道了燕昶年和黑应宗相恋的事,曾经有过十分严重的矛盾,但经过最初的一番曲折之后,并没有强硬要求燕昶年找个女人结婚,顺其自然,十分开明。 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十一听见了,但没有多加理会,大概是那些垃圾信息,揭开被子到厨房里看看火,那条鱼他打算清蒸,蒸锅已经上汽了,鱼不大,一斤一两,前后蒸8分钟就好。 牛肉西红柿,清蒸鱼,素炒青椒,拌凉菜,一个人吃四个菜实在有些奢侈,电脑上放着春晚直播,加上窗外不时响起的鞭炮声,跟往日毕竟不同。 九点半,十一早将没有什么新意的春晚节目版面关了,游戏号一直挂着,网速不给力,偶尔卡巴卡巴的,干脆不看了。 哪家的铁门被敲响,十一没有在意,声音沉寂下去,接着以更大的力度被敲击,这才听清楚原来是自己家,这个时候,有什么人会来找他? 十一走到门口,将里面的木门拉开,透过铁门的栅栏往外看,燕昶年穿了件带帽子的外套,帽子翻了上来,帽沿压着眉毛,露出一双在暗色灯光中越发深邃的眼睛。 太过惊讶,十一甚至忘记了开门。 燕昶年一笑:“怎么?不欢迎吗?” 十一挠头:“不是不是,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燕昶年坐在床沿,俯身去看电脑:“你在玩游戏呢?” “也没什么事。”十一端了热茶和瓜子糖果过来,“吃苹果不?我洗两个去。” 他在冷水里冲洗买回来的苹果,水流冰冷刺骨,问燕昶年:“这个时候,我以为你应该在家陪你家人的。” “给你发短信没看呢?陪他们吃了年夜饭,又看了阵春晚,就溜出来了。我们好些天没见了,我想你,你想我了不?” 十一不说话了,虽然燕昶年总在电话里说想你啊什么的,到现在还是不能习惯,幸好燕昶年并不是非得他回应。说了些趣事,转移话题。 回来的时候燕昶年已经坐在电脑前控制着他那个角色在竞技场内大杀西方,虽然角色技能和装备都很一般,但因为操纵的人技术了得,居然打败了好些同等级但技能装备都好上许多的人。 十一坐在旁边的床沿,两人几乎挨在一起:“你技术非常不错。” 燕昶年回头:“那是!有奖励不?” 他嘴角带笑,瞳仁反映着灯光,就像两簇小小的火焰,似乎有令人产生飞蛾扑火般勇气的力量。 距离太近,气息交错,彼此的嘴唇只要他们其中一个稍稍动一分就能贴上。 第11章 周围的一切声音远去,不知道是谁先动,十一生涩的反应让燕昶年低低笑了起来,胸膛震动,十一觉得血液只流往两个地方,一股往上一股往下,手脚因为失血而冰冷僵硬,燕昶年温润的舌头一时如和风细雨,一时如狂风骤雨扫荡他的口腔,舌尖和手指熟练地挑拨耳朵脖颈锁骨胸膛腰间等地方。 十一先是被一个长吻吻得两眼失神,等燕昶年开始在他身边点火的时候脑子早就停止思考,只是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那物早就挺起直指燕昶年。 等到燕昶年温热的口腔将他包裹,十一长长呻吟一声,喷发了。 前后不过两分钟。 这具结实的男性身躯太不经撩拨了,燕昶年知道他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事,自己是他的第一个男人,这个认知令他情欲勃发,一手拿过床头矮柜上的手霜,在十一耳边低声说:“十一,我们做爱吧。” 十一根本没有反应,还沉浸在高謿过后的余韵里。 燕昶年耐心细致地给他开发,十一掐捏着手指,他已经有了预料,当燕昶年进入的时候他咬住了自己的手指,被燕昶年轻轻拉开,把自己手指伸进去,低沉的声音蛊惑着他:“疼就咬我。” 十一脑门都是汗,老羞成怒了,含着他手指说:“做就快点!” 燕昶年哭笑不得:“我可不想你受伤。乖,放松,你这样太紧,我觉得我要断了……真要命。” 他吁了一口气,将十一拉起来,让他用手摸两人交合的地方:“瞧,你咬我咬得紧着呢。” 燕昶年青筋暴突的昂扬被裹在自己那个最私密的地方,虽然曾经在网上找过相关的影片,十一还是不可抑制地觉得古怪,不敢看燕昶年,眼神乱飘,掠过那处,有轻微近视的眼睛偏偏看得清清楚楚,燕昶年粗大的物件是怎么抽出插入,摩擦内壁的钝痛和难以言喻的感觉令他不由自主地收缩,燕昶年咬牙:“你够了啊!放松……” 他将十一翻了个身,令十一背对自己,两手揉捏他比普通男人要挺的屁股,分出一手抚摸他因为疼痛而软下去的茎身,亲吻他的背部。 十一有一对漂亮的蝴蝶骨,因为常年做力气活而练出的肌肉线条十分美好,既不是那些常年坐办公室的白领的那种苍白羸弱,也不是那些腱子肉突出的健美体形,肌肉分布很均匀,肌肉结实,甚至有些硬邦邦的,远远没有馥郁柔软的女人那样好摸,不过,实在叫人喜欢。 因为喜欢,因此情欲也更汹涌。 几分钟的缓慢抽插之后,等十一差不多适应了,燕昶年开始大幅度摆动腰胯,大力鞭笞这一具充满男人性感魅力的躯体。 粗重的呼吸回荡在小小的卧室内,站在游戏竞技场上被主人遗忘的角色一次次被打倒,自动复活,再打倒,再自动复活……有人意识到这个角色在挂机,一段段不堪入目的粗口不断刷屏,只是没有人理会。 可能是第一次,自燕昶年进入后十一始终没有渤起,于是燕昶年在连着数十下狂风骤雨的攻击下低吼着射了之后,用口和手努力让他再经历一番那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极乐快感。 两人身上都汗津津的,燕昶年亲吻十一的胸膛,微咸的汗水让他觉得十分惬意,虽然有心再来一次,但想到十一是第一次,私密之处虽然没有撕裂,但已经有些红肿,再来恐怕明天就爬不起来了。 燕昶年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十一等呼吸平缓下来后,伸手推推他:“我看看还有热水不,洗洗,难闻着呢。” “你难道不觉得精掖和汗液的味道很催情吗?今天你是第一次,下一次就不会这样难受了。你太美味了。”燕昶年舔舔嘴唇,作出馋嘴的模样,“没吃饱啊,景明,怎么办?” 十一半是羞赧半是恼怒:“够了!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呢。再来一次也行,不过让我插你。” 燕昶年:“……” 大概也只有陶景明这个人敢这样要求他。 十一却已经下了床,就那样裸着身体,迈着有些怪的步伐走出卧室:“腰酸着呢,你愿意我还不干。” 他匆匆擦洗了下身体,端着一盆温水回来的时候燕昶年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只在腰间搭着一角被子,不由得着急了:“冷着呢,你也不怕感冒!你以为这是你家呢有暖气!” 燕昶年起来,大概擦洗下穿上衣服,点了一根烟看十一换床单,十一将弄得一塌糊涂的床单卷起来放到一个塑料桶里,又铺上一条看去有些旧但洗得很干净的黑白格子床单,似乎白天刚晒过,还有阳光的味道。 燕昶年在十一家逗留到将近午夜才离开,十一送他到巷口,看着燕昶年上车,打着车灯,离开。身上似乎还有他抚摸拥抱他的温度。 这个年过得很有纪念意义。 他一定会一辈子都记得的,十一如是想。 后来他们又见了几次,最后总是以上床结束。果真如燕昶年所说,习惯后被插射的感觉非常好,那种男人角力般的做爱方式总是让十一热血沸腾,也越来越痴迷于和燕昶年做爱,他们从重逢到上床做爱,似乎前后也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 想到刚过而立之年生日那天自己打在扣扣上充满文艺青年语气的留言,十一哑然失笑,那时候站在井底仰望天空,如今因为燕昶年,他已经从井里探出头,视野一片开阔。 缠绵过后,十一伏在燕昶年胸膛上,燕昶年常年坚持锻炼身体,有六块隐隐的腹肌,心脏每一下搏动都沉稳有力,砰咚,砰咚,十一将耳朵贴在他心口,渐渐听得入了迷。 燕昶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十一刚剪过的短发,十一下了血本,花了两百多块,当然不是街边小发廊五块钱一个的发型能比的,气质一下子就高了一大截,当十一因为看不清而微微眯起眼睛的时候,燕昶年就有种亲吻他眼睛的冲动。 十一的眉毛并不卷翘,直而长,覆盖下来遮住一双带着些微漠然的眸子的时候十分动人,眉毛很秀气,鼻梁不如北方人那样挺直,鼻头微微翘起,嘴唇偏薄,当他露出牙齿笑的时候,那种从灵魂透出的淡漠便像被阳光照射一般蒸发,只留下单纯而温暖的感觉。 燕昶年手臂用力,将他拉高,嘴唇覆盖下去,舌头探出,睫毛轻轻扫过舌面带来的酥痒一直痒到他心里去,他喉咙里发出野兽餍足的满意咕噜声,捧着十一脸的手往下探去,一手揉捏他的乳頭,一手握住了他伏在草丛里的物事。 ◇◆◇◆◇◆◇ 但凡一件事开始了,无论持续时间长短,总有结束的时候。 十一并不知道他算不算和燕昶年谈恋爱,谈恋爱这个动词似乎跟他怎么也扯不上关系,虽然说燕昶年和黑应宗曾在一起长达七年,说明这个人也是个长情的,如果黑应宗没有得脑癌死了,那么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陶十一。 黑应宗是什么人?陶十一是什么人?天与地,云与泥。 而黑应宗死后这些年燕昶年的感情生活十一并不清楚,他从来不问燕昶年;而燕昶年也不会说。他只是说:“十一,我们在一起吧。” 他不说“我喜欢你”,更不说“我爱你”,他只说“我想你”,“我很想你”,“我又想你了”…… 十一不让自己想太多。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何年! 年轻时没有放纵,那么趁着摔倒了还能依靠自己爬起来的时候放纵一回吧,别到老了甚至连可回忆的东西都没有。 十一有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跟头会来得这样快。 和燕昶年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燕昶年说春天事务繁忙。 男人间的感情,除了友情,能够长久的就如同铁树开花,罕见。 他从来不是感情丰沛的人,不忌讳杀生也不拜佛,如何能够与他人修得共枕眠共船渡? 他也清楚两人之间的鸿沟,他力量微小,如果那一头的人没有和他一起填沟壑的意愿,他到死也拉不近他们的距离。 说到底,他只是自卑。他没有飞蛾扑火的勇气,也没有一往无前的气魄。燕昶年或许只存着玩玩的心态,而他自己,不也从来没有要跟燕昶年长久的想法吗? 两个男人,怎么长久?普通家庭因为有孩子,有责任有羁绊,因此能够相扶到老,两个男人怎么领证?老了怎么办?大部分是用性爱维持感情,人总会老的,那时候还能用性爱维持吗?一个人是孤独,何苦拉上另外一个。 第12章 试用期不过关,PASS 同住在附近的一个F省人,跟十一一样做了一段时间苦力,拿积蓄开了间小小的早点铺子,将他老家的老婆喊了来,两人早起忙黑,虽然累,生意却也慢慢好了,没两个月就得雇人,否则忙不开。 十一偶尔去他那吃早点,有时候他老婆也会喊他一起吃饭,皮肤黝黑的西北汉子喝多了猛拍十一肩膀大着舌头说:“做苦力是年轻力壮时做的事,做的年头长了,等老的时候浑身骨头疼,我看你呀,也早点做打算,不能做一辈子的……” 十一照样在游戏里和秦来游山玩水,他在游戏里唯一花钱的地方是买了大庭院的房子,庭院让他规划得很好,这里种一丛翠竹,那里植几株菊花,有池子有假山有凉亭,池里种上睡莲荷花,鱼儿在池内游弋。 而房子里几乎是空荡荡的,只摆了一张最简陋的矮榻,一个最便宜的凳子,对前来玩的秦来说:“那是给你坐的。” 他们相约去大电影院看新出的恐怖片,一起去书店,到郊外最大的花卉养殖基地游玩,偶尔一起逛街买衣服,秦来硬拉着十一让他试穿,十一看着穿衣镜里似乎换了一个人的自己,有些失神,秦来露出赞许的神色:“这衣服很不错。” 试穿的两身衣服价格并不高,一共也才几百块钱,十一犹豫再三,让营业员装了起来。 秦来和他一齐出了店门,说:“你长得不错,不好好打扮下简直对不起这副相貌。连佛都要金装,穿得好一些无可厚非。” 秦来的伴,鲁蒙是开玉器古玩店的,位于市内繁华商业大街,所处地段很不错的一家玉器古玩店,光店员就有将近二十人,一个周四下午,鲁蒙有事不能来,秦来便看看店里的日常状况,替他对一下帐,顺便电话十一出来,说怕他发霉,要出去晾一晾。 秦来在楼上忙碌,十一不懂玉,更不懂古玩,瞎看,只是看着垫了上好丝绸的玉器眼花缭乱,这个几千,那个上万,那一个是多少?一二三四五六七,天,七位数的玉器……还有那些明代的瓷器,商代的青铜器,唐代的铜钱…… 因为有秦来的交待,有空闲着的营业员陪着十一,十一不好意思,看了一会便婉拒了陪同,宁愿自己看。营业员也不强求,只在他询问的时候才详细解答。 店的生意似乎不错,半个小时内就卖出了两样玉器一样古董,进账十几万块,不知道成本要多少,货物进价,运价,店员工资福利,房租水电费……或许是受西北汉子影响,十一居然也会考虑起这些事情来。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的时候,营业员分批次去附近吃晚饭,秦来还有一小会就好,问十一先吃还是等会,十一自然是等会。 大街上的人流密了起来,不时出现堵车的现象,十一站在一个人高的花瓶旁边,望着外面的车流人流,一辆熟悉的车子进入眼帘,燕昶年微微侧着头看坐在驾驶座上的女子,女子巧笑嫣然,脸对着玉器店,十一一怔,脚步自动往花瓶后挪了一步,再抬眼的时候车子已经随着车流远去。 秦来从楼上下来,看见十一似乎在躲着什么人一样,有些疑惑,往外面看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物,过去跟他说:“看什么呢?等久了吧,一会请你吃广府菜。” 秦来有一辆车,但他们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开,而是步行过来的,过马路的时候秦来拉了十一一把,一辆车堪堪从十一旁边驰过,似乎是赶绿灯。 十一吓了一跳:“多谢了!” “谢什么呢。”秦来带着他走过两条街,来到食街,一家新开的饭店伫立在中心花园边上,似乎生意很不错,客如云来,店门口的迎宾忙得脚不沾地。 秦来说:“这家饭店生意很不错,几乎每天来这里吃饭都要先订桌,鲁蒙昨天给我们订了个包厢,我们进去吧。” 他们上到三楼,有人领着他们去了一个包厢,小包厢面积不大,但窗户外景观很好,正对着城中河,跨河桥路灯造型独特,粼粼河水倒影着河岸灯光,偶尔有观景船慢悠悠驶过,河两岸垂柳随风摆荡。 十一穿着前几天新买的衣服,第一次穿,感觉还不错,和秦来一起去洗手间,洗手间铺着黑白两色瓷砖,光洁如新,还有淡淡的香味,洗手池边上摆着洗手液和瓶花。 回包厢的时候十一总感觉有人看着自己,回头却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秦来说:“恐怖片看多了吧?疑神疑鬼。”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有鬼呢,只是科技手段无法证明。现代人都相信科学了。”十一说。 “信就有,不信就没有。”秦来莫测高深,“有时候人比鬼还要可怕。” 十一在G省呆了几年,但从来没有尝过广府菜,家里经济状况很差,从来没有那个闲钱下饭店,因此颇有些感慨,他们点的菜不多,都不是喜欢浪费的人,三菜一汤,加两碗米饭,只是十一后来又添了两次。 秦来知道他素来饭量大,也不以为意,反而说了两次要他吃饱,两人近来越来越熟悉,十一不跟他客气,要了两笼小点心,小巧玲珑象牙白的点心跟花一样摆在天青色的碟子里,配着酸酸甜甜的蘸料,让十一食欲大开。 两人随意交谈,话题转到新近看的某国科幻大片上,秦来说:“并不是没有任何科学根据,或许没多久我们就要经历一场毕生难忘的天灾,你看,我们现在太依赖科技了,吃穿住行都离不开科技。吃,电饭煲电磁炉微波炉电冰箱等;穿,衣服鞋袜都依赖机器织成,机器缝合;住,电梯电灯空调风扇电视电脑;行,汽车电动车地铁公交车,连自行车零件也是机器制造……城市里的人离开科技就活不了。十一,如果有那么一天,这些东西都不能用了,也没有电了,你准备怎么过日子?” “回老家去,有田有地的还能饿死不成?”十一随口说,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除了一些重活,田地里的活基本都干过来了,而他还没有上学前,村里虽然通了电,但一年十二个月有八九个月是断电的,点油灯是常见的事;家里除了一台老式脚踏缝纫机比较值钱,除了电灯再没有别的用电的物件了。 秦来似乎说到兴头上:“估计我到了农村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会,净会吃了。” “别小看自己,你很聪明的,即使以前没有接触过,一学就会。” 秦来笑了,似乎正在想象自己光脚下田下地的样子:“如果城市里真待不下去,学古人耕田织布也不错,但前提是我们得学会耕田织布,就说做衣服吧,要有织布机,有棉花,棉花可以种,织布机知道怎么造吗?要先有织布机才能织布呢……商店卖的粮食蔬菜种子不能买,虽然产量质量什么的不错,但那些种子都是一次性的,不能留种,所以还得在乡下买农民特意留的种子……” “人有生老病死,活着最重要的是不要生病,一生病就要找医生,现在中医没落,西医大行其道,如果那些仪器都不能用了,西医算什么?还得找中医,弄点草药治病,最好的是自己懂草药,有点头疼脑热的都不愁找不着医师,所以中医医书也要买一些……” 秦来独自喝酒,虽然没有醉,明显的话多了起来,十一见他说得好玩,道:“没有电,电器都不能用,什么现象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地磁场知道吧?过一段时间地磁场就会倒转,科学研究表明大概50万年倒转一次,最近的一次在78万年前,而一百年来地磁不断减弱,有人预测又到了磁场倒转的时候了……” “地磁场对地球形成一个巨形的保护盾,减少了来自宇宙射线的侵袭,地球上的生物才得以生存发展。一旦失去这个保护盾,越接近地表的生物越容易被宇宙射线杀死,所以要躲到地下去,躲得越深越好……” 十一听得惊奇不已,觉得就像科幻小说一样虚幻。 秦来见他一脸凝重,哈哈笑起来:“我百度来的。” 半个月后十一在游戏里碰到秦来,秦来这段日子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游戏里老不见影,秦来一现身就问十一:“你跟那个燕昶年,处得怎么样?” 十一不知道秦来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含含糊糊地说:“怎么样?不就那样。” “跟我说实话。”一向不主动打听十一私事的秦来今天一反常态,非得问十一一个明确的答案。 十一一手扶额,望着天花板一角,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蜘蛛结网,小小的黑色蜘蛛沿着蛛网来回爬动,似乎是捕到了猎物:“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不过我们之间差距本来就很大,走不下去是很自然的。” “不要妄自菲薄,十一。”秦来飞快地打字,“你是个值得珍惜的人。” “我有时候很羡慕你和鲁蒙,能够成为彼此唯一的一个,而你们也将长长久久地走下去,直到终老的那一天。我或许一辈子也找不到那样的人。”十一说。 “人生还长着呢,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上对的那个人,过程可能不会顺利,但结局幸福美满。十一,幸福不是浮梦虚影,你以后会幸福的。”秦来打字的手指停顿了下,“我一个朋友说燕昶年似乎有了未婚妻,这话很伤人,但我不希望你是最后知道的一个。” 十一脑袋嗡的一声,霎时一片空白。 “不要太难过,或许只是以讹传讹的事情,我觉得,你和燕昶年似乎缺少沟通,或许你们需要深入交流一下。鲁蒙说你能跟他过一辈子的。”秦来的信鸽还源源不断地飞来,似乎是一些安慰开导的话,十一却没有精神再看了,眼前模糊,精心经营的庭院花开一片,却已经褪去了色彩。 第13章 没有明确的开始,所以没有结束 春末的时候,记忆中那是个晴朗的天气,早晚的温差还比较大,大概有一个月未见的燕昶年给十一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空,约他出去,一会开车来接他。 燕昶年说完就挂了电话,留着十一徒劳地听着单调的嘟嘟声,心晃晃悠悠地直沉下去,冷飕飕的浸入冰水中一样。 秦来说过的话一直和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上,虽然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燕昶年的这通电话无疑是最后通牒,要跟他摊牌,他还是慌乱了。 十一想躲开,只要躲开了,就不会听到不想听的话。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他飞快地站起来,将电脑直接断电,套上衣服跑出房子,连木门也顾不上关,只关了外头的铁门,然后顺着楼梯跑下去,绕到楼后,一直跑到最里面的一栋楼后,从那边的一扇小门出去了。 他坐上了路过的公交车,片刻后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直响着,坐十一旁边的人还以为他没有听见,善意地提醒他,十一表示知道了,手机到时间没人接听自动挂断,如是再三,终于不响了。 十一绷着的心终于放下,但心里空落落的,路旁的行道树繁花满树,细小的花朵从窗口飘入来,落在腿上,十一手指将花朵捻起,慢慢碾碎。 隔天燕昶年再打电话问他怎么找不着人,又不接电话,十一说:“你不等我说没有空就挂电话,正忙着,没空。” 燕昶年沉默了,半天说:“那你现在有空吧?” 有?还是没有? 一夜没睡好的十一明显睡眠不足,精神恍惚,该来的终会来,正视现实吧,他这样告诉自己,说:“我在家呢。”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等着我。” 十一在巷口等着燕昶年,连燕昶年车子停在路对过都没有看见,燕昶年按了两下喇叭,他这才抬头,走过去。 燕昶年动了下后视镜,看里面的十一:“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没什么。”十一倒在后车座上,一手遮住眼睛。 “晕车就先睡会,路上要花点时间。”燕昶年说,播放车载音乐,舒缓的轻音乐回响在车厢内,十一既然出来和他见面,自然做好了应付一切的准备,没睡好,精神疲倦,不大会就睡了。 车少的路段燕昶年不时从后视镜中看十一,眼神晦暗不明。 十一被喊醒的时候他们到了一座山上,静谧的湖边立着一栋两层小楼,青山绿水白的墙红的瓦,小楼旁边有一座木桥连着凉亭,山间空气十分新鲜,夏天的时候在这里度假似乎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十一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情,燕昶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将车子停到小楼的车库中,对呆立一旁的十一说:“进去吧。” 天即将黑下来了,似乎燕昶年打算和十一在这里过夜,十一想,或许是自己胡思乱想了,燕昶年真要跟自己摊牌,还会和自己来这种地方吗?对,他电话里就是说度假的。 一直很颓的心情终于好了些,燕昶年从后车厢拿出一堆东西,十一帮着拿,一齐进入别墅。 别墅内没有人,但似乎一直有人照管,里面很干净,山间空气潮湿,一入夜气温下降,穿着长袖衣服还觉得有些冷,十一在陌生的地方放不开手脚,一直看着燕昶年忙碌,带来的东西大多是吃食,居然还有一些烟花。 燕昶年带着他参观别墅,一个个房间看过去,只有一间面向小湖的房间并没有开,燕昶年说里面放了些东西。其中一间卧室里有壁炉,燕昶年从楼下抱了木材上来,翻弄一阵把火点着,火星溅开,火势慢慢大了,黄色的火焰令卧室内暖融融的,跳动的火苗将他们的影子印在墙上。 两人合力做了晚饭,别墅似乎不常有人住,没有什么人味,十一这样说了,燕昶年将碗筷摆到他面前,说:“我偶尔会过来住,上次大概是半年前了。山里露水重,一会吃完饭了我们上楼,或许你会喜欢拥着被子在布沙发上看电影?” 燕昶年那样说,他们也那样做了,十一总觉得身上都是汽油味,于是到浴室淋浴,洗到半途燕昶年浑身上下脱光了,走进浴室,他给十一洗头洗澡,打香皂,将白色的泡沫涂满他的全身,十一以为他想做爱的,但到最后燕昶年也只是在帮他洗澡,没有做任何挑逗性的动作。 两人一个坐一个躺,十一斜靠在沙发扶手边,燕昶年躺在另外一头,脚放在他腿上,一动一动的。 炉火不时噼啪作响,十一根本没有心思看电影,视线慢慢地移到燕昶年身上,燕昶年似乎看入了神,炉火照着他半边脸庞,将他的睫毛照成了淡淡的金红色,不时扇动一下,十一被迷惑了,欺身过去要摸他脸,燕昶年适时回头,看见十一时也怔了下,手撑着沙发半坐起来。 十一手触到了他脸上的皮肤,他手指有些凉,燕昶年微蹙着眉,眼睛里闪着难明的色彩,侧头去咬十一在他唇边梭动的手指,十一将手移到他下巴,抬起,吻也跟着过去了。 他们像野兽一样互相撕咬,微凉的空气在摩擦中燃烧,燕昶年全力进去的时候十一闭上了眼睛,恍惚有汗水滴落在脸上,他伸手去摸,却碰到了燕昶年的手指,燕昶年拉过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幽深的眼睛一直一直地看到他的眼睛深处,似乎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灵魂。 这样的燕昶年让十一觉得蛊惑,仿佛那双眼睛带着含情脉脉的错觉。 燕昶年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放入嘴里吮吸啃咬,舌头濡湿软滑,轻轻的啃噬让人情动,镶嵌的地方热度上升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睡意朦胧的时候十一问燕昶年:“你比我小两岁是吧?那也有二十八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燕昶年把头凑在他颈边,闻他身上的味道,咕哝:“怎么这样问?” “总得结婚的不是吗?特别是你们这种人……”他呼吸的热气喷在颈边,十一觉得有些痒痒的,伸手去捏他鼻子。 “如果你是指跟女人结婚,我还没有这个打算。”燕昶年被捏着鼻子,干脆张嘴去咬他的脖子,“那你呢?” “没有女人愿意嫁给我。”十一说,带着半真半假的自嘲。他突然想起秦来说的话,十一,你是值得珍惜的人。他不知道秦来是从哪里看出来他是值得珍惜的人,他也不愿意将那看成秦来说的安慰话。 秦来这个人,怎么说呢,十一觉得他并不是喜欢说奉承话讨好别人的人,并不是他不会说,而是没有必要。因此那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真是被少年时期的经历伤透了啊,否则,他十一也该是个对人生积极乐观向上的大好青年,哦,或许很快要说是中年了。虽然总认为自己是个粗神经的人,看来实际上并非如此。其实那些都是小事情,积攒起来,便将他生生变了个人。 时光如梭飞逝,转眼就成了剩男了。 十一失神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长到燕昶年觉得不安的地步,他想起那些不知道是谁特意送到他面前的照片,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怒气和悲伤终于挣脱理智的束缚,嫉妒和恨意再次控制了他,难道,除了黑应宗,再没有人会全心全意对他?! 等燕昶年挣扎回神,他的一双手已经扼住了十一的咽喉。 十一不知道燕昶年怎么会突然发疯,燕昶年就像被魔鬼控制住了,无论他怎么叫都唤不醒,只能奋力挣扎,虽然燕昶年受过专业的训练,但十一不是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羸弱之人,掰不开燕昶年的手就攻击燕昶年其他地方,攥起拳头攻击他的太阳穴,当他膝盖连续撞击燕昶年小腹的时候燕昶年也同时松开了手。 “你他妈的发什么疯呢?”十一跪在地上拼命咳嗽,他憋气憋得脸色青紫,生理性泪水流了出来,仿佛用全部生命才能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命悬一线,听得让人难受又惊惧。 燕昶年佝偻着身躯大口呼吸,他太阳穴和腹部疼得厉害,十一真是下死手攻击他,假若十一跟他一样失去理智,直接朝他裆部顶几下,恐怕他下半生的性福就彻底完蛋了。 “对不起。”燕昶年的手有些颤抖,自黑应宗离开之后,他曾经接受过半年的心理治疗,除了爸爸和那个心理医生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连妈妈他和爸爸也瞒着,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好了,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发作。 他跪着过去抱十一:“对不起,真对不起……”他脸颊磨蹭十一的脸,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谁的泪水。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必须彻底解决,否则两人都会再次受到伤害。两人都彻底冷静下来后,燕昶年披上睡袍下楼。 夜色中别墅犹如远古巨兽,趴伏在黑暗之中,星光微弱黯淡。燕昶年打开车库的灯,从车后箱拿出一个纸袋子。里面是一些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有十一,间或出现一个或几个陌生人,在干着重活的十一,坐在路边吃盒饭的十一,十一的住所,一些生活场景,出现在十一旁边最多的是一个年轻男人。 和那些穿着简朴的社会底层的人不同,这个年轻男人看穿着举止应该属于社会上层人士,十一和他一起出入一些公共场所,饭店,电影院,书店等,举止亲密自然。 跟踪十一?不知道是哪个看上他或者看上燕家财力人脉的人做出的龌龊事。 第14章 不共生,但同死? 十一极少照相,因此看到照片上似乎不是自己的自己显得很惊讶:“这些照片?你从哪里弄来的?” 燕昶年站在窗边,背光站着,手指夹着一支烟,微薄的晨曦从窗外照射进来,缭绕的烟雾让他的脸庞看去有些模糊,声音也跟着缥缈起来:“十一,我跟你说过,刚才我对你施暴,那是应宗离开后落下的病根,我以为已经治好了,但显然因为你,又发作了——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对你有好感,相信你也能感觉到,你跟我身边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你不会因为我的身份而恭维我,从而做迎合我的事,也不跟那些眼里只有我的钱的人一样。” “我是忘记不了应宗的,一辈子也忘记不了。但我也没有想过要独身过一辈子,我曾经想过和你……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关于这些照片?”燕昶年并不是人云亦云的人,但无风不起浪,他也想从十一那里得到一个答案,他明白自己,但十一并不明白,十一给他自己加的保护膜实在太过强大,而他又不愿意太过逼迫。 不过看来想等到十一自动自愿打开他的保护膜似乎是个奢望,十一不是毛头小子,而是有了一定人生阅历的成熟男人,他能够让自己封在保护膜里十几年二十年,也很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即使是他燕昶年,也无法改变。 放在最上面的一张照片是秦来拉着十一过马路,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 十一想着燕昶年那句“我曾经想过和你……”,和他什么呢?就跟燕昶年和黑应宗那样过日子?虽然两个都是男性,但共同生活在一起,就跟千万普通家庭一样,将彼此当成自己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为什么不说下去呢? “你派人跟踪我?”十一问。 难道有钱人都喜欢做这一套吗,虽然他心里坦荡荡,但假若燕昶年真不信任他,看来是不太信任的,否则为什么要派人跟踪调查他?不信任,解释得再清楚明白恐怕在已经起了疑心的人心里,也是不可信的吧。 十一做事向来有担当,在某些事情上比较耿直,一是一二是二,容不得他人半点质疑,自尊受损,怒火腾地升了上来,冷笑道:“燕昶年,我也以为你跟那些人是不一样的,看来,也是类似的。” 想跟自己撇清关系直接说,搞这些七拐十八弯的事情,他一个高中毕业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能明白吗? “他是我朋友,你不也见过一次吗?”十一斜眼看他,“听说你有了未婚妻?那还干嘛来招惹我?把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成就感很不错?燕昶年,有你的。” 十一伸出中指狠狠地比了一下,起身去找自己的衣服,壁炉的火一直烧得很旺,他全身上下就穿着条四角内裤。 “我走了,不陪你玩游戏。”心里再难受,他也不想表现出来让人看笑话。他里外都剥光了让人看,不想再死缠烂打恶形恶状连自尊也没有。 燕昶年急迈几步拉住了他:“你听谁说我有未婚妻的?” “这个很重要吗?难道你想将那人揪出来报复一顿?燕昶年,这跟谁告诉我没有关系。”十一任他拉着,面上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 “我没有未婚妻。事实上自应宗走了后,我从来没有跟女人有过交往,谈过一次短暂的感情,因为性格不合很快就结束了,床伴有过几个,但是我从来喜欢一对一,不会在跟你一起的时候同时去找别人。” “我也一样。”十一直视他,“或许我们都误会彼此了,但是,燕昶年,记得我说的试用期吗?你觉得我们真能在一起?不管是我还是你,都给彼此留有余地,随时可以抽身。说真的,我并不喜欢这样,我期望感情能够长久,最好是一辈子,不热烈没关系,有时候平淡些反而很好,显然,你的身份你的出身,注定你没法平淡。我也不想天天被人盯着,那让我毛骨悚然。” 费力说出这一段话,十一内心深处是希望燕昶年能够反驳他的,只是燕昶年并没有这样做,只是用看不明的眼神注视着他。 因失望而产生的灰暗情绪一点点蔓延上来,心里万分难过,本来就发音困难的嗓子被堵住了似地,他一句也说不出来,越是难过越说不出来,越说不出来越难过,恶性循环,只能梗着脖子维持一个姿势。 燕昶年的手指一直很用力地握着他的手臂,因为没有休息带着血丝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他,悲伤的情绪逐渐浸染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他看着默不作声的十一,对,就是这种眼神,初中三年,他最多的表情就是这样,冷淡地漠然地看着周围的事物,总是给人不可靠近的冷漠疏离感,与一切事情保持着距离。 重逢时他就是被这样的十一所吸引,从一开始单纯的感兴趣到后来萌发不可告人的情感,可是为什么现在看到这样的十一,会让向来运筹帷幄,喜欢把一切掌握在手中的他有深深的无力挫败感呢? 两人都没有再出声,房间里陷入了令人难堪的沉默,窗外升起的太阳挂在树冠上,落在地板上的阳光缓慢移动,逐渐移到窗户上。 即将中午了。他们早餐没吃,又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角逐,精神到肉体都疲惫不堪,燕昶年把散落一地的照片收拾起来,放进文件袋,静静站立了一会,十一依然是那个姿势,微微塌着腰坐在床沿,眼神清冷,一手搭在大腿上,另一手撑着床,一动不动地看着燕昶年。 两人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无奈的味道,这段纠缠,最终要走到尽头了吗? “我送你回去吧。”燕昶年把外套穿上,十一的也递给他。 十一缓慢地穿上,听到燕昶年说“送你回去”,这四个字不啻于说“我们分手”,犹如被闪电劈中,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口,但因为惯性,他依然是面无表情,点点头,跟在燕昶年后面走出别墅。 燕昶年去开车,他就站在微寒的风中等着,山里的空气很好,有树叶的清气和泥土的味道,带着湿润水汽的风拂过脸颊,让他的眼睛都有些潮。 车子在山间的公路上行驶,窗外偶尔闪过一些裸露的石头,更多的是高大的树木,有些路段被树冠遮着天空,有些阴暗,就像两人之间看不到出口没有前景的关系。 平缓的路段过去,接下来的一段路有个比较陡的长斜坡,再往前车子直接就在半山的公路行驶了,另外一边是落差较大的山涧,不过燕昶年车技一向过人,要不他也不会在距离市区比较远的地方购买别墅。不过这里的景色的确很不错。 有山有水,有河有湖,度假再合适不过了。 半途而废的度假计划……以后也不会有了。十一把手虚握抵着下巴,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 车子下坡,车速越来越快,却不见减速,十一也没有在意,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到燕昶年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了,他不自觉地坐直,燕昶年注意到他的动静,没有回头,沉沉的嗓音沉稳响起:“有点小问题,一会就好。你系好安全带。” 窗外的树木岩石一闪而过,快得根本看不清,十一从来没有看见燕昶年开这样快的车,再跑不了几里,就到挨着山涧的那段弯路了。 燕昶年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青筋突起,双眼专注地看着路面,声音却还是很稳:“刹车失灵了。” 十一哦了声,没有什么表示。 “我要开到树林里去,你害怕吗?” “不。” “好。” “一会我让你跳车,你就跳。记得怎么开车门吗?” “嗯。” 路边的树多是有年头的大树,一辆时速达100公里的车子冲进去,可以想象下场,但燕昶年把方向盘一打,车子就冲了进去。 车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左拐右弯,低矮的树枝拍打刮擦着车身,片刻不到,光鲜的车身就满是刮痕了,擦着一块突起的石头过去时,车子侧面还被撞凹了一块。 十一本来就有轻微的晕车症,这一番折腾,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胸口发闷,胃里一阵翻腾。 粗糙的地面让车速减了一些,但远远不够,意外还是到来了,一丛灌木后突兀出现几堆乱石,打方向盘已经来不及,车子冲进乱石堆,乱石后是一个斜坡,车子飞出乱石堆,重重地砸下去,车子着地时剧烈震动一下,居然平安落地,没有翻滚,燕昶年伏在驾驶盘上面,没有动静。 七荤八素的十一被那一下震动震得头晕眼花,用力眨了下眼才发现燕昶年晕过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失去控制的车子顺着斜坡往下冲,速度越来越快,车头前方有一方巨石,除非绕过去,撞到了肯定是车毁人亡。 十一边解安全带边喊燕昶年,没有回应,他从车座后俯身把燕昶年的头放到靠近副驾座这边,燕昶年脸上满是血,吓人得很。 第15章 要活着 十一不会开车,但看燕昶年开车多了,大概知道如何打方向盘改变方向,巨石在眼前放大,十一用力把方向盘一扭,车子堪堪擦着巨石转弯。 岩石被一圈灌木围着,车子钻进了灌木丛中,十一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全是黄绿色在晃动,车子冲了出去,灌木丛中也有大大小小的岩石,车子左右摇晃,差点翻到一边,十一站立不稳在车里摔来摔去,徒劳地伸手想抓住点东西固定自己,车子冲出灌木包围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胸口一痛,撞到了什么。 十一吃力地往车窗外看,灌木后面居然是一个小小的湖泊,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落差不太大,车子出了灌木丛后在半空飞了一会,扑通一声掉进湖里,水花四溅。 车子以很快的速度下沉,有湖水缓慢地渗进来,燕昶年依然软绵绵地歪斜着身子,毫无知觉。万幸的是额头的血似乎止住了。 十一把燕昶年的安全带解了,放平座椅,拉到身边,用力拍打他的脸颊也没有反应,呼吸非常的轻微。 水漫过了脚背,惊慌地在车内扫视了一圈,十一把冰箱里的保鲜袋拿出来,装满空气再打上结,串成一串,虽然死亡的恐惧包围着他,那种极度的兴奋感让他身子微微颤抖,一双手却很稳。 车子在湖里是倾斜着车身的,车尾比车头要低一些,水已经漫到躺着的燕昶年身上,十一抓起用保鲜袋装好的燕昶年的手机放进裤子口袋,他想过打电话,但是手机没有信号。 从车窗往外看,湖水被搞浑了,防止太多污水灌入燕昶年口鼻,他刚才在车子里找到一卷胶带,就撕了一个安全气囊用胶带粘成能将燕昶年脑袋套住的大袋子,只要他速度够快,燕昶年窒息的时间短,上岸后再做人工呼吸,也比污水直接灌进口鼻中好。 将燕昶年扶成坐着的姿势,拿水果刀把外套划成条,把燕昶年用布条捆在身上背着,串在一起的保鲜袋就捆在腰间。 十一半跪着,打开车门锁,没想到居然推不动,很可能是湖水的压力太大,他深吸一口气,用右脚去踹门,一脚两脚三脚……最后伴随着脚掌的剧痛,车门被踹开了,车里的空间本来就狭窄,又有水渗入,空气已经被压缩到很小的一块地方,车门一掉,外面的水马上涌进来把那点空气挤出去了。 那种接近窒息的感觉十一并不是第一次体会,五岁时溺水的场景一下子涌入脑海,他静静地呆了两秒,让自己习惯那种被水包围的感觉,拽过一个保鲜袋打开,深吸了一口气,保鲜袋马上瘪了下去。 春日湖水寒冷,十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头脑马上清醒了,小心地迈出车子,湖底有厚厚的淤泥,直达膝盖,他微微弯腰,把鞋子的鞋带解开,鞋子脱了,那种凝滞的感觉轻了些,但他落脚却更小心,根本无法知道湖底有什么,万一把脚扎伤,走不了,很可能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被断绝。 燕昶年1米88的身高,体重75公斤,饶是十一力气过人,也觉得有些不堪重负,右脚掌很痛,胸口也是,回想车子入水前看到的湖边环境,十一绕过车子,往东方走去。那边离岸最近,似乎岸边和湖面落差也不大。 湖底凹凸不平,有些地方还有裂缝,随着头顶光线的改变,保鲜袋还剩一个,主要是背着个人,消耗氧气太快,但连湖的边还没摸到,他看不到燕昶年的情况,但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万一因为在水里呆时间太长缺氧窒息…… 没有想到自己可能会溺水死去,如果只是一个人,十一在短暂的恐慌之后,心情或许会放松下来,有些事情无法改变,那十一绝对是属于接受得最快的那类人,但是还有一个燕昶年,虽然十几分钟前他们还吵过架,达到分手边缘,十一也不希望这个男人就此从世间消失,他那么出色,对自己那么好,给了那么多以前没有得到过的柔情,他值得享受完正常的一生,而不是半路退出。 最后一个保鲜袋的空气也用了。 湖水入眼的感觉非常的糟糕,十一睁大眼睛看着湖底环境,湖水被搅动,身后一片浑浊。前面影影绰绰有堵黑灰色的障碍物,大脑开始缺氧,眼前的景物也模糊了,脚下一个踉跄,踩到了什么,那尖尖的东西从左脚脚心扎进去,痛得他一下子摔倒了。 哆嗦着摸摸,露出外面的东西还有两指长,好像是尖利的石头之类的东西,十一两手抓着外面的部分用力一扯,生生把那条状物拔了出来。 痛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十一神智清醒了些,尝试着站起来,一连几次都失败了,身上的燕昶年越来越重,像一座大山一般压着他。 可能动作太大,燕昶年突然发出了似有若无的呻吟,细听却没有,十一以为是幻觉,即使是幻觉,却也给了他无穷的力量,终于站了起来。 经过刚才那一番挣扎,附近的湖水早已经被搅浑,十一根据直觉往前走,浑身都痛,尤其是胸口,痛得越来越厉害。 他摸到了石头,肺部的空气已经所剩无几,最后的求生意志让他攀着石头往上蹬,石头表面有些滑,他不得不用尽力气,十指指甲外翻,鲜血淋漓。 哗啦一声,右手最先伸出了水面。 阳光照射下来,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温暖。 十一把燕昶年放下来,扯掉紧贴着燕昶年脸的气囊,燕昶年脸色青紫,依然昏迷不醒,心跳呼吸都已经微弱都几乎察觉不出来。他把手机摸出来,一边脱燕昶年湿透的衣服一边翻电话簿,燕昶年私下喊他爸爸叫“霸王”,电话本里果然有个叫霸王的联系人。 拨出电话,换成扩音模式,放在身旁,听着手机传出的彩铃“有一种爱叫做放手”,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十一给燕昶年做人工呼吸,身体微微颤抖。 燕昶年的唇很冷,昔日饱满红润,现在却是白中泛青。十一前所未有的悔恨与自责。如果他刚才和燕昶年好好谈一谈,他们很可能不是现在这个结局,他们还在温暖舒适的别墅里面,而不是衣不遮体,面临寒冷和死亡的威胁。 漫长的时间过后,电话接通,一个威严浑厚的声音传过来:“你个忤逆子还知道打电话给我?” “……救,命!刹车失灵……掉落湖里……燕昶年昏迷……”十一断断续续地说,那头的人怔愣着,怎么不是儿子的声音?对方声音嘶哑难听,还伴随着阵阵咳嗽声,似是受了重伤一般,手机信号也不是非常好,边听边猜,没想到越听越不对。 “别关机!我们马上过来!” 十一身上的力气与热度以惊人的速度流走,男人依然昏迷,但心脏在缓慢跳动,也有了不易察觉的呼吸。十一将他放成侧躺的姿势,自己躺在他旁边,两手搂着他,胸膛贴着胸膛取暖。 从车子冲进树林,掉落湖中,走出来,前后也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却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的时光。 随着呼吸,口中有血冒出,可能是车里那一撞撞到了肋骨,刚才一番折腾,骨裂变成骨折,断骨扎进肺部,才会咯血。不能睡,不能睡,十一模糊地想,不知道会不会死,幸好这个男人还能活着。 风从林间穿过,真冷,世界模糊,感官开始失灵,只有胸前还带着点温度。 十分钟后,一辆直升机追随手机信号来到小湖上空,湖边枯草地上两个搂在一起的身影进入机上人员的视野。 这些年,十一得到的东西并不多,他记得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一句话,不为没有的东西而悲伤,为拥有的东西喜悦。 他也是一直这样做的,所以才能够一个人走过漫长的时光,没有堕落,甚至还拥有一份少年的纯真。拥有的不多,却也是喜悦的,他记得年幼时父亲给他做木头手枪,自己举着上了红色油漆的木头手枪在小伙伴中骄傲地跑来跑去:“我爸爸给做的!叭叭叭……你中枪了!” 十一做着乱七八糟的梦,父亲去赶集,回来时带了几颗一分钱一颗的糖果,一个孩子一颗,他们欢呼着围着父亲,很少有笑容的父亲笑着摸他们的头……漫山遍野跑着采摘野果……偷摘村民的石榴,熟没熟都被糟蹋了,父亲在告状的邻居走后拿着竹枝满院子追着自己抽打……秋天时躺在苦楝树下的竹床上,阳光照在闭合的眼睑上,秋风慢慢吹着……夏天浑黄的洪水,在洪水中只露出绿冠的竹林…… 燕昶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拿起西装外套,秘书正抱着一沓文件进来:“燕总……” “我有事出去,这些文件先放我桌上,还有下午的会议帮我往后推。”燕昶年驾车去花店,他面容憔悴,但还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短发利落,下巴新剃了胡茬,一片青色令他更有成熟男人魅力,抱着一束漂亮的鲜花走进郊外一家疗养院。 十一整整昏迷了两个月,肋骨骨折,断裂的肋骨戳入肺部,脚骨骨裂,左脚掌被贯穿……失血过多导致休克,呼吸循环衰竭,术后感染……数次和死神擦身而过,但十一不知道,他一直很安静地躺着。 燕昶年将鲜花插进床头的花瓶,昨天的花丢进垃圾桶,倒温水给他擦拭身体,亲吻他的额头,一根根手指轻缓地清洁,连指甲缝里都没有放过,十一的指甲已经重新长好了,修剪得十分整齐,长椭圆的指甲带着粉色。 他低头去拧毛巾,眼睛余光似乎看见十一的手指动了下,不自觉地看十一的脸,十一缓缓睁开眼睛,与他对视。 燕昶年抖着手去按呼叫铃,仿佛怕吓到十一一般,用很低的声音喊他:“景明?景明!你醒了是吗……” 十一眼睛闭上了,睁眼的片刻他似乎看到有人影在面前晃动,但眼皮很沉,有很遥远的声音传来。 脑里一片混乱。他是谁?这是哪里?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很英俊的男人是谁,他怎么捧着自己的脸掉泪?一个男人掉泪,实在难看,有损他那张脸…… 第16章 一张支票,恩情感情,谁又欠了谁,一笔糊涂账。 十一总觉得醒来后脑子很迟钝,记忆有些混乱,醒来的时候没认出燕昶年,把燕昶年吓着了,医生说要慢慢来,燕昶年将十一推到花园里的草坪上晒太阳,自己坐在旁边看文件,十一本来就很少说话,如今更是沉默。 燕昶年知道着急不来,很有耐心地和他说话,不在的时候就由疗养院的护士照顾十一,他醒后第三天秦来到疗养院看他,秦来是半个月前才知道他出事的消息,过来看了两次,但那时候十一都是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 秦来走后接着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妆容精致,画着细细的眼线,眼尾上挑,笑容很好看,随身的保镖带了很多营养品,跟十一说:“你救了燕哥,我们都很感激你。” 十一似乎见过她,她和燕昶年很熟悉的样子。燕昶年似乎不太欢迎她。 有时候他会静静回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总觉得这个女人话里话外总想告诉自己什么一般,他越想越头疼,干脆不去想了。 躺了两个月,虽然每天都有人给他定时按摩,有时候燕昶年也会给他做按摩,但浑身骨头要生锈的感觉让十一十分不舒服,况且断裂的骨头也差不多长好了,几次要求,燕昶年在询问过医生之后,终于同意他出院。 出院那天燕昶年将十一带回他父母的家里,十一终于见到了燕昶年的父母,燕霸王年纪在五十开外,不过看去也就四十出头,气色很好,样貌并不很出色,但由内而外发出的上位气质令人不敢忽视,无论他表现得怎么和颜悦色,十一依然觉得如坐针毡。 燕母像那些电视剧里的大家闺秀一样,气质高雅,对十一招待周到,笑容和煦,十分郑重地道谢。 跟想象中不一样,他们家并没有雇佣厨师,做饭以及饭后收拾碗筷都是自己做,燕昶年帮他母亲洗碗的时候燕霸王将十一叫到书房,问了十一他的家庭情况,经济生活情况,十一并不想粉饰,只是简略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恐怕他们早就弄清楚了,燕霸王听了也没有多问。 “你为了救南天自己身体遭到损伤,一时也无法胜任以前的工作,还要定期检查,花销少不了,这钱,你就拿着。”燕霸王拿出张支票,“人命无价,假若南天没了,无论多少钱也买不回来……钱不多,但也稍稍能表达我们的感激……” “很早就听南天提过你,虽然他似乎挺满意你,但今日我也看出来了,你们之间恐怕并没有达到两厢情悦非彼此不可的地步。不知道你们是如何相处,是怎么看待你们的未来,我不干涉你们,感情的事,并不是外力能够干涉的,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看清现实,更好地处理相互之间的感情……” “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的。”燕霸王坐在太师椅上,两手搭着扶手;“南天是我们的独子,当初知道他和男人在一起我们也是无法接受,但后来也想通了,人呢,来这世上一遭,短短几十年,要活得高兴一些才是。或许你会想,难道你们不想他跟女人结婚生子,给燕家留个后人吗?有孩子固然好,但没必要为了个孩子将南天的一生幸福葬送,况且我们年纪比他大,死在他前头的可能性很大,后人又怎么样?眼睛一闭都烟消云散……同性恋并不是人人都能包容,能够得到家人的祝福,相信会过得更好一些。你们家里还不知道你和南天的事吧?有没有打算跟他们说?” 十一脸颊带有大病初愈的苍白,轻轻摇了摇头,或许是回答家里不知道他和燕昶年的事,还是对于“有没有打算跟他们说”感到茫然无措,只是下意识地摇头。 别说家人,连十一重遇燕昶年之前都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会和男人纠缠在一起,农村人传宗接代的观念总是根深蒂固,陶父有三个儿子,虽然都还没有结婚,但绝后的事情微乎其微,况且大弟肯定是要结婚的,那小子初中开始就跟女生谈恋爱……他自己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并不是爱男人,而是,从来没有结婚的机会……也有独自过一辈子的准备…… 他坐在沙发上,那张支票就放在他面前,如果他只有十几岁热血方刚的时候,他会拿起那张支票摔到燕霸王脸上,但他已经三十一岁了,单身,累死累坏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多少钱,没钱就没有女人愿意和他结婚,他好歹也是高中毕业,一般的农村女人看不上,好的却轮不到他……现在身体也垮了,即使医生说好好调理过两年就能完全康复,但以后的事谁能作准? 和燕昶年重逢后的过往在脑海一幕幕闪过,燕昶年身边,他是最落魄的一个,没有能够支撑他的家庭背景,自身也没有足够的才华,怎么配得上燕昶年?身份地位和所受的教育决定思想观念,他们之间的思想观念差异太大,如今,他救了燕昶年,虽然他没有借此“绑架”燕昶年,但燕昶年肯定会说要跟他一起…… 因为他救了燕昶年,这件事促使燕昶年下定决心要和他在一起。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燕霸王一直不动声色,十一眼里的挣扎他也看得到,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想看看十一如何做。 十一伸手去拿支票,事情发展在燕霸王意料之中。 燕昶年和十一离开后,燕母问燕父,燕父说:“他拿了支票。” 燕母叹气:“难得南天对他比较上心,却是……这孩子比起应宗,差远了。” “我只是跟他分析了一下现实,并没有反对他们在一起。无论如何,他救了南天,他们如何处理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我们并没有权力干涉,也干涉不了,只能他们自己解决。”燕父叫来司机,外出和老友钓鱼去了。 原先租住的房子燕昶年已经替十一退了,他的东西一概放在燕昶年的公寓内,十一不想跟燕昶年住一起,虽说已经出院,但体力活是不能干了,身体想彻底恢复受伤前的状态,起码还要养两年,定期到医院检查,思虑再三,他决定回家。 拿了燕霸王的钱,等于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做一个选择,燕昶年看出十一面色不对,以为他是累了,体贴地让他好好休息,这些天为了陪十一,积压了很多事务,一些可以让部下去做,但有些事务必须他亲自出马和客户谈,送十一回公寓后就匆匆上班去了。 燕昶年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情人,体贴细心,但他应该值得更好的人,一个和他相配的人,无论男人女人,只不是他陶十一。 对不起。陶十一在阳台上看着燕昶年离开,那一瞬间,有温热的液体涌入眼眶。 时已秋天,秋风打着卷,把躲在哪个角落的枯叶卷到天空,枯叶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地面。就如他的人生,最终还是只能一个人。 他并不是多情的人,不轻易付出感情,也总告诫自己,付出要有所保留。当拿过那张支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能够轻易撤出,实际上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燕昶年在他心里的分量。 十一去了火车站,身边只带着一个小小的旅行袋,他如今拿不了太重的东西。 火车站永远是灯火通明的,售票窗口前人并不多,十一徘徊了许久,暂时放弃了回家的念头,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没有心思应付家人可能的询问,掏钱买了张去西藏的票。西藏是个神秘的地方,还是学生的时候他就幻想过什么时候去那里,看看布达拉宫,看看最接近天堂的蓝天,买一个转经筒,忘掉所有不愉快的往事。 事实上许多事情他都只能想想,因为没有钱。现在他有钱了,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拿感情换来的钱。或许燕霸王只是单纯要感谢他而付了酬金,但在十一看来,只要拿了支票,就是他用燕昶年和他的感情换了钱。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爱上。所以,燕昶年,我放弃了,你也放弃吧。十一走过隧道,如是想。 票是硬卧票,上铺,快车。 十一把被子裹在身上,半梦半醒,偶尔看见窗外闪过站台清冷的灯光,中途上了一次卫生间,没有吃东西,喝了两口冰凉的矿泉水。天亮后车厢里嘈杂起来,睡不着,他就睁着眼睛看车厢顶。 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没有电,不会有电话和短信进来。 没有到终点站十一就下了车,朦胧中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地名,他发烧了,那个地名让他觉得得到了些许安慰。 那是个小镇,在医院里呆了两天,出院后就租了个房子,每天无所事事,偶尔到街上走走,跟当地人聊天。 身体一直不太好,高原反应,反复低烧,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副身体就这样了。 小镇附近有一片草地,有藏民放牧,看见坐在半枯的草地上的十一时脸颊有着高原红的汉子会对他笑一笑。语言不通。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或许他可以养条藏獒,放一群羊,走不动的时候躺着等待死亡,想到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害怕,每个人都有这一天的,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只是半夜睡不着的时候胸口会突然痛起来,他只能把身子尽量蜷缩起来,就像小时候一个人睡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那样。 第17章 顺从心的指引 十一的手机丢了。 他有时候能听见手机振动时发出的嗡嗡声,可是细听的时候却没有,他怀疑自己是神经太紧张,导致出了幻觉。 他并没有再买一个手机的打算,也没有什么人是必须联系的,而燕昶年,他不想联系他,都决定放弃了,还说什么呢? 这里的天蓝得很纯净,他想找工作了,身体虽然不太健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还是可以的。 在街上逐家问过去,几乎要走到郊外去了,意外看见一个总留存在脑海的面孔。 顿珠。 顿珠躺在门外草地上的一张躺椅上,身下铺着羊皮做成的褥子。 十一有些惊喜地奔过去,喊了声:“顿珠。”待看清顿珠的容貌,那笑容顿时凝固了。 顿珠得了肺癌,晚期了,因为家里没什么钱,情况也严重,他不同意做手术或者放化疗,只拿些中药,慢慢吊住性命,却已是苟延残喘,死亡一天天逼近。 顿珠一下子老了十多岁,昔日四十多却依然壮得像头牛的顿珠,现在差不多已经皮包骨了。即使如此,看见十一的时候还是挤了个笑容出来,顿珠依然乐观,本该是十一安慰他的,最后却变成顿珠安慰他了。 顿珠认真倾听,摸摸自己的心口对十一说:“不要太多顾虑,顺从心的指引。”他虽然气色不好,但嗓音还是低沉清朗,无端给人安定的力量。 顺从心的指引?十一却有些茫然了。因为害怕燕昶年对自己只是喜欢又不到爱的程度,如果仅仅是因为救了他才选择和自己在一起,对他对自己都不是公平的事,所以他选择了放弃,这选择是正确的吗? 十一早已不吃药了,他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没有带药,也没有再吃的打算。但是看见顿珠,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到镇上给秦来打了个电话,那头的秦来一听是他的声音,连声问他去了哪里,说:“你不知道燕昶年急成什么样了!整个城市都被他翻遍了,又去了G市……你们到底怎么了?你好歹说一句啊,咱们还是朋友吧……” 十一握着话筒的手有些颤抖,镇定下心神,将顿珠的事,两人怎么认识的,顿珠面临什么样的痛苦折磨细细说了一遍,问秦来:“有什么办法吗?都知道不能治好,但至少不要让他那么痛苦……” 秦来听了,长叹一声:“十一你……如果不是那个顿珠,你不会打电话来了是不是?” 十一没有说话。 那头的秦来扶额:“我问问鲁蒙。你等下。” 十一没有挂电话,听着那头秦来用另外的电话给鲁蒙打电话。模糊听见秦来询问鲁蒙的声音,心神慢慢飘远,燕昶年很着急? 秦来和鲁蒙交流完毕,接起话筒:“鲁蒙会配些药,怎么给你?” 十一说了个地址,挂断电话。 神情恍惚地走到顿珠家,顿珠家聚集了很多人,进进出出,他看见顿珠二十多岁的儿子德吉梅多,那样高大的一个汉子,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顿珠走了。 十一独自站了很久,没有人注意到他,直到两腿几乎没有知觉,他才踉跄着走了。途径一家网吧,他进去上网,给秦来扣扣留言:“药不用邮了。他死了。” 回到出租房,房东家的小孙子拿个橘色的乒乓球在玩,看见十一回来,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炫耀般让叔叔看他的新玩具,用手拍打乒乓球,球蹦蹦跳跳滚床底下去了。小孩一下子着急了,扯着十一裤子喊叔叔,要十一帮他拿出来。 床很矮,十一跪趴在地上往床底看,黑漆漆的看不清,找房东借了手电筒,乒乓球滚到最里面去了,床底还有一些别的垃圾,但那乒乓球是橘色的,很容易就被认了出来。 十一找了个长棍子伸进床底,将那乒乓球扫了出来,同时被扫出来的还有别的东西,其中之一就是他以为丢了的手机。 手机上落了一层灰尘,十一怔怔地把那手机捡起,找抹布擦干净,从旅行袋里找出还没丢弃的充电器,接头连起插板和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手机充电中。他拨了妈妈的电话,跟妈妈说了几句就挂了,手机没有欠费。 转天,喷气声后,列车轰隆轰隆驶离站台。那个小车站没有卧票出售,十一买了座票,旁边座位的人问乘务员有没有卧铺,回答有,旁边的人去换票了,十一没有动,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手里握着手机。手机没有开机。 深夜许多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十一把手机开机了。许多过期的短信提示,大部分是燕昶年的号码发来的,还有一些陌生的手机号码,近几日的信息还能打开。 火车到达终点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一夜没睡,十一神态萎靡地走出车站,仅仅十几天,却觉得离开很久了。 在站外发了阵呆,拒绝了揽客的出租车司机,搭上公交车去了秦来家。 十一还是第一次去秦来家,他做好了应对秦来一系列问题的心理准备,秦来到小区门口接他的时候反而什么话没有问,带他去吃早点,然后将他带回家,找出一身干净的睡衣推他去洗澡,十一在火车上根本没有睡觉,困到极点,倒到床上就睡着了。 秦来悄悄推开客房的门,看见十一睡了才放心,回头给燕昶年打电话:“他回来了,在我这里……你暂时不要过来……我会的……好,有事联系。” 鲁蒙一直在客厅坐着,但十一始终没有看见他,以为房子里只有秦来一个人,秦来的工作很随意,自己在家编程,然后把游戏卖给固定的公司。 秦来过去坐在鲁蒙腿上,鲁蒙揽着他腰,秦来两手按在他肩上:“既然决定要走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回来,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太要好的朋友,就这一个……” 他冲客房努努嘴:“帮帮他吧。” “你想我怎么帮?”鲁蒙让秦来换个更舒服的姿势,亲亲他的手臂。 “他的嗓子,你有办法的对吧?嗯,再送他一样东西,那个黑色的空间灵器,可以吧?”秦来说。 “行。” “再教他一些防身的法术。不是要你亲自教,抄录下来就可以。” “……你呀,好吧,谁让他是你朋友呢。” 十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秦来中午见他睡得沉,没有叫醒他,还特意留了饭菜,见他起来了,便把菜放入微波炉热了,让他吃饭。 十一吃的并不多,饭量比起住院前起码缩减三分之二,秦来在自己卧室忙了一会,出来时给了十一好几瓶药丸,十一这些日子都吃这种有浓郁中药味的药丸:“我认识一个在国外很有名的老医生,他前些天回国了,对于你嗓子这样的问题很有些研究,我跟他说了你的情况,他说能做好的几率在百分八十以上,要不要试试?他后天就要走了。” 十一吃饱了饭,精神也睡足了,他既然选择回来,自然有了决断,嗓子刚坏的头些年家里没钱,后来虽然自己也出来挣钱了,但挣得不多,也形成了习惯,从来没有想过嗓子还能治好,听见秦来这样说,当即说:“真的?那看看去。” 十一换了身衣服,鲁蒙就站在客厅看着他们,秦来往他的方向看看,鲁蒙做了个放心的口型。 十一随着秦来出门,上车,车子驶到城内一处幽静的庭院,似乎是个私人医院,不接待普通病人,有气质很好的护士走过,看见来人会微笑打招呼,秦来带着十一走到一扇门前,敲门后门内传出一个老人沉稳的声音:“请进。” 老医生带着金边眼镜,无论是询问病情还是望闻问切,都显得很专业,经验很足,仪器检查过后当即做手术,只是小手术,半个小时就做完了,老医生亲自执刀。 十一颈部包着白纱布和秦来出了私人医院,还觉得跟做梦一样:“这就好了?” 秦来忍笑:“是的,我说过,他医术很好的,等几天伤口好了,你就能正常说话,这些天记得按时吃药。” 十一还是一脸不能置信的模样。 这是十一的记忆,实际上他一直在秦来的家里转来转去,秦来坐在沙发上看鲁蒙,鲁蒙施展了幻术,所以十一才会看不见他;也以为秦来真的带着他去见了所谓的老医生,老医生给他做了手术,过几天他的嗓子就会好。 鲁蒙摸摸十一的脖颈,手指顺着他的咽喉上下移动,点了他哑穴,片刻后说:“行了。” 他手腕一翻,手指间多了一片锋利的刀片,随意在十一脖颈某处轻轻一划,血流了出来,秦来连忙递过药水和纱布,鲁蒙将十一脖子包起来:“做戏也要做全套,来来,我帮了他,你拿什么奖励我呢?” 秦来拉低他的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喏,奖励。” 两人情动,将正卧的门关上亲热去了,十一带着希冀和忐忑的目光地坐在沙发上,在他的意识里,自己还跟秦来在医院呢。 晚饭的时候秦来说:“十一,过两天我和鲁蒙要走了。” 十一吃惊地抬头:“走?去哪里?”他记得秦来说过他和鲁蒙都是孤儿,也没有什么亲戚,这些年都在这个城市,连房子都买了,怎么突然说要走? 秦来说:“出去旅游,会去很多地方,或许旅游中途看中哪个地方就定居不走了。很久以前就有这个想法,现在鲁蒙把钱挣够了,终于可以实现梦想。” 他笑得很开心,拉着鲁蒙的手,鲁蒙面无表情地单手吃饭,偶尔往他嘴里塞一筷子菜。 十一对鲁蒙始终有些畏惧,听说做过特种兵的人身上都带着杀气和煞气,而鲁蒙总是很少表情的样子,十一当然怕。 第18章 黑色玉石,临别礼物 十一在秦来家逗留到将近九点,走的时候秦来趁他不防备突然往他脖子上套了个东西:“这是临别礼物,你一定要收下。” 十一一看,一根黑色的绳子系着块麻将大小,约半厘米厚的方形黑色石头,鲁蒙是开玉器古玩店的,估计这也是玉石之类的东西,肯定便宜不了,只有在原地的人给离开的人送临别礼物的,哪有要走的人给留在原地的人送礼物的? 他要将它拿下来,绳子很短,他转了一圈没看见搭扣,秦来已经将他推出门了:“走的时候就不跟你道别了,十一,一定要幸福!燕昶年他是喜欢你的!拜拜!” 十一伸手抵住门,抬头却看见鲁蒙瞪着自己,浑身汗毛一竖,手缩了回来,鲁蒙一推,门便在十一面前关上了。 十一在大街上溜达,手里还拿着他的背包,这个时候满大街都是溜达的人群,虽然已经是秋天,但秋老虎厉害,这都晚上九点多了气温还在36度以上。随着人类科技发展,什么臭氧空洞,南北极冰山融化,空气污染导致气温上升,这些年天气总是有些反常,冬天不冷夏天落冰雹,或者连着下好几天的暴雨特大暴雨,死了不少人,这些新闻每年都能听到。 他不知道,从秦来家出来,他身后就跟着一辆缓慢开着的车。 十一不告而别,打手机手机是关着的,去出租房门是关着的,游戏里没有看见上号,燕昶年甚至开车在城里转了几天,碰到卸货的工人就上前看看,没有十一的消息,仿佛他突然凭空消失了一样,回父母家,妈妈将那天爸爸给十一支票,谈话的内容转述了一遍,燕昶年才不得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十一离开了。 虽然燕昶年不太赞同爸爸跟十一说那些话,但实际上燕霸王没有说错什么,他只是阐述一个事实。足够让十一退缩的事实。那个人,本来就跟个贝壳一样,受不得半点风吹草动,燕霸王这一举动,直接让他将开了个小缝的贝壳合上了。 他还去了G市,在那里他们做了三年的同学,虽然心里明白十一去G市的几率很小,但依然抱着一丝希望,结果可想而知。他没有十一老家的地址,否则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即将绝望的时候,秦来打他手机说十一回来了。 十一离开的这些日子和秦来打交道多了,燕昶年知道秦来这人挺稳重,做事也是真为他们着想,因此秦来不让他马上过去见十一,他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也听进去了。 但实在无法忍受那种煎熬,于是驱车到秦来小区外,从白天等到夜幕降临,又不敢打电话问秦来,时间指向九点,以为十一就在秦来家过夜,却看见十一独自提着背包出来了。 也不坐车,只是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 十一在街上走了半天,累了就坐街边长椅上,看来来往的人群车辆,附近不允许停车,燕昶年心里着急,等找地方将车子停好,回头已经不见十一影子了。 恐慌再次蔓延。连忙打秦来手机,秦来说不知道,还安慰他说别着急,那么大个人,丢不了,可能还没有解开心结,等解开心结自然就回来了。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假若十一下定决心要走呢?燕昶年无比后悔没有强硬闯到秦来家。 十一找了家快捷酒店要了间房,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被他关机了,到天亮也只迷迷糊糊睡了大概一个小时。 在早点铺子吃了碗粥,回到燕昶年公寓,公寓有些乱,看得出来燕昶年大多时间恐怕是在这里歇息,十一强提精神将屋子大概收拾了一下,将脖子的纱布换了,创口很小,他贴上创可贴,小心不让伤口沾染水,洗了个热水澡,抱着带有燕昶年味道的被子,太疲倦了,头疼,太阳穴隐隐作痛,也顾不得其他,蜷缩在床上睡了。 睡得昏天黑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兀的手机铃声将十一从噩梦中惊醒,迷糊了一会,伸手把还响个不停的手机从被子底下掏出来,按了挂机键。继续睡。 刚要迷糊过去,手机又响了。十一要抓狂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啊,是谁那么烦人! 手机?!十一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忘记了,他睡觉前将手机开机了。 屏幕上是很熟悉的三个字:燕昶年。 铃声停止,过了一会,手机提示有短信,半晌后又是一条。一分钟内连收好几条短信。 十一疑惑地拿起手机,一条条翻看。 “你在哪里?怎么不接电话?” “秦来告诉我你去了西藏,我按地址去找你,你不在。昨天他说你回来了,怎么没有回家?” “你要着急死我啊?回个话。” …… 手机就在手边,十一将脸枕在冰凉的玻璃桌面上,一个键一个键地打字:“我在你家,不能说话。” 短信发出后,十一忐忑不已,又觉得屋子里实在太安静,便将电脑打开,播放音乐,没有听到门锁打开的细微声音,燕昶年静静走到他身后,找了他十几天,燕昶年像是大病一场,眼窝深陷,为那张脸又添一分刚硬冷酷。 他伸出手,想放十一肩上,在半空停了一下,最终不敢落下,仿佛怕眼前人只是一个幻觉。 燕昶年去了趟西藏,十一生活了近半个月的地方。他不知道十一经历了一番怎样的心路历程,但人回来了就好。只是,惩戒是少不了的。 十一下巴在玻璃桌面上轻轻磕着,似乎过了很久,怎么燕昶年还没有回来?该不会出事了吧?一抬头,赫然从电脑屏幕的反光里看见房里多了个人影,十一不动了。他瞪着那个人影,很熟悉的轮廓,是燕昶年!进来了居然一声不响,吓人啊! 燕昶年!十一站起来,连日来身体虚弱,盘腿坐得太久,腿都麻了,站起来的时候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燕昶年上前扶着他,搂得太紧,十一不舒服,那人却在强硬的拥抱后不顾他的抗议撬开他的嘴,先是一个急切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长吻,然后扒了他的裤子没有经过什么前戏草草开拓了下就提枪上阵,十一惊得要推开他,脸色煞白,燕昶年那物已经直捅到底,十一从来不知道做爱能够这样疼,疼得被撕成两半一样,连出车祸的那些伤痛也比不上。 燕昶年也痛,却没有停下,他一边剧烈动作一边在十一耳边咬牙切齿地说:“疼了?啊?就是让你疼,看你还一声不响就跑了不,你现在有多痛,我就有多痛!你给予我的,我也照样还给你,好好地感受!” 十一说不出话,死死咬着牙,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燕昶年掰过他的脸,狠狠地咬他,拿舌头舔十一唇上自己咬出的细小伤口,燕昶年的嘴唇被咬破,两人的血混在一起,血腥味在口腔内蔓延,燕昶年放开他的脸,嘴唇往下,顺手解开他衣服的扣子,看见褐色的创可贴,伸手轻轻摸了摸;又看见那根链子,问他:“哪来的?” 他并没有期望十一能回答,十一神智迷迷糊糊,眼里盈满泪水,一半是痛的,一半是心疼。 燕昶年用嘴将牌子咬着翻到一边,亲吻他的锁骨,然后用力一咬,十一痛得张着嘴却没有声音,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什么地方是好的了,不是被掐就是被咬,还有一个个吻痕。 燕昶年直喘气,咬着他耳垂说:“你不知道自己是病号?到处乱跑想做什么?知不知道别人会着急的?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你吓坏我了……” 十一瞪着他,继而露出抱歉的神色。燕昶年放缓了动作,只是刚开始实在过了,动作再慢也是痛不可挡,十一拿脚趾在他腰间挠了挠,屁股主动挪了挪,主动加快抽送的频率,长痛不如短痛,快点! 燕昶年侧头看他,手摸到十一一直委屈缩着的那物,手指灵动地揉捏套弄,加上前列腺刺激,十一最后还是跟着他一齐射了。 十一趴着一动不动,任由燕昶年将他翻来翻去清洁,然后拿过药箱给伤口上药。最后他们互相搂着躺在床上。 十一周身药味,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觉得郁闷,于是去咬揽着他肩的燕昶年的手臂,一开始还轻轻的咬,后来泄愤地加大力度,燕昶年手臂给咬出深深的牙印。 看着两排整齐的牙印,十一舔舔嘴,笑了。 “你嗓子怎么了?”十一一直没有说话,燕昶年一开始以为他闹别扭,现在还这样,终于发觉不对。 十一拿过纸笔,【做手术了,过几天才能说话。】“什么时候做的?在哪里做的手术?主刀医生叫什么名字?”燕昶年连珠炮发问。 【昨天下午。那个,我拿了你爸一张支票。】燕昶年脸色古怪,什么样的医生能耐到做完手术只贴块创可贴?他说:“拿了就拿了,也别想着还回去,你救了他儿子,他应该谢你的。你救了我一命,现在也不缺钱,要不我以身相许?以后我就是你的。” 十一没有理会突然抽风的燕昶年,写道:【秦来介绍的老医生,做手术时一点都不痛,再过四五天就能说话。别着急,秦来不会害我的。】“四五天是吧?到时候你还说不了话一定要去医院。” 【医生说嗓子能正常发音!哈哈!】十一扔下笔,滚到燕昶年身上,胡乱亲吻他裸着的肩膀。 夜深时他们手指交缠着先后进入梦乡,他们分离后第一次睡得如此香甜,卧室厚厚的窗帘被拉上,床头灯一关,室内便沉寂一片,黑暗中十一颈上的链子和玉牌一亮一暗,如此反复九次,又恢复黑黝黝的模样,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19章 东篱空间 睡着的十一微微皱起眉头,他正在做梦,梦里有很多很多的水,他对超过一定容积的水有着很深的恐惧感,蓝色的水域,就像大海一样,浮力让他在水中浮浮沉沉,衣衫飘荡,十一知道自己在水里,第一反应就是憋气,不会游泳,半天也只是在一个小范围内转悠,反而往下沉去,憋气憋得心慌,太阳穴直跳,惊慌失措之下,他一个劲暗示自己,我不会溺水,不会溺水——憋不住的时候嘴张开了,没有水灌入口鼻。 好一会十一才似乎想起什么,哦,我在做梦。 在做梦,所以不会溺水,能够自如地呼吸,十一张开手指,水流从指缝间流过,就跟真的一样。恐惧很快消散,在水里失重的感觉有些奇怪。 折腾了半天,还挪不出方寸之地,十一累了,这个梦也太古怪了,怎么还不醒! 有人推他。 十一张开眼,眼前出现燕昶年放大的脸:“你做梦?梦见水?” 燕昶年很早就醒了,睡在身边的十一说着呓语,隐约听到水字。 他醒前也做梦了,只是梦见的,是一个可以随意移动的小岛,小岛能飞上天空,也能浮在水面上,甚至潜入深水处。 岛不大,也就五六个标准足球场大小,四周高中央低,高的是山,坡度不大,有许多植物,低处是平地,长满荒草,有一条曲折蜿蜒的小溪,九曲十八弯,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流到何处。 小岛潜入水里时,岛上空会有透明的屏障将水隔绝在外面,光线经过水的折射,陆离的光影晃动,燕昶年甚至试着伸手去触摸那层屏障,手掌仿佛陷入柔软的果冻之中,达到一定力度之后,手掌穿了出去,能够感觉到水流,只是没有一滴渗入屏障内。 感觉太过真实,事实上燕昶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掌有些微湿润,就陷入神经质的状态。 因此一听清十一的呓语,马上将他摇醒了。 燕昶年将梦一说,十一笑了。 【你念书比我多好些年,怎么思想比我还天马行空还不着边际?那么,你认为这个梦,在向你昭示着什么?】燕昶年将自己手掌翻来覆去地看,他的手干燥温暖,十一这样一说,也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或许是出汗了,被他当成水…… 两人叫了送餐服务,十一拿纸笔写:【秦来昨天说他和鲁蒙要外出旅游,送了我这个玉石,我一直觉得不好意思,想拿下来还给他,可是找不到搭扣,要取下来就得把绳子割断。对,你帮我打个电话给他,问问什么时候走。】虽然秦来不要他送,但他还是送送的好。 “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悦耳的女声从话筒传出来。 秦来手机号居然成了空号?十一愕然,反复核对,号码没错啊。 燕昶年也用自己手机拨,依然是相同的结果:“看来他们是不打算回来了。” 服务员送餐过来,十一没有了食欲,只吃了一小碗燕昶年特意给他要的药膳,再吃了两个小点心就不想吃了,坐在沙发扶手边发怔,他有些沮丧。 他几乎没有朋友,因此很看重和秦来的友谊,没想到秦来居然说走就走,干脆得很,他一手无意识地玩弄颈间的玉石,这下子想还回去也找不着人了。 【你说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如果只是旅行,不需要停用手机啊。】十一咬着笔头。 “别咬笔头,不卫生。”燕昶年将笔从他嘴里轻轻拉出来,“秦来做事可不像你似的,想到哪是哪,不操那个心。” 到底不放心,十一跟燕昶年千保证万保证不玩失踪,燕昶年才出门去上班。 这些天燕昶年一直住在这里,天天想着找十一,连屋子也没有心思收拾,十一收拾了一阵屋子,换下来的脏衣服分批洗涮,不能手洗的就叠好放袋子里一会带出去送干洗店,厨房一直没有用的痕迹,拿抹布擦一擦就光洁了,客厅的家具落了一层薄灰,也不费什么功夫,只是身体本来大病初愈,又任性跑去西藏一趟,一番折腾下来人瘦了不少,这才干了十多分钟,居然就冒汗了,断骨的地方也隐隐作痛。 其实这么长时间,那些伤势早差不多好了的,只是被昨天燕昶年那股狼一样的狠劲折腾坏了,属狗的,还咬人!禽兽!兽类!腹诽几句,十一只得干干停停,忙完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拿干洗的衣服下楼送去干洗店,顺便取报纸,今天燕昶年走得早,每天早上例行要看的报纸还没有送来就离开了。 燕昶年给他说了干洗店的位置,但第一次去,花费的时间长了些,回来取报纸的时候发现信箱里还有个牛皮纸信封,不是寄给燕昶年,而是十一的,信封上“陶十一亲收”几个字熟悉得很,正是秦来的笔迹。 秦来的字很漂亮,就跟那些钢笔字帖上的示范版本一样,十一急于知道秦来信里写了些什么,自秦来的手机打不通之后他就心神不宁,还想下午去秦来家或者鲁蒙的古玩玉石店看看的。 一进门十一就迫不及待地直接将信封撕开,信封厚厚的,倒过来掉出把金属钥匙,一张银行卡,一张叠起来的纸。 “我家的钥匙,你有空帮我看看房子,水电费什么的用存折交,存折放在客厅电视柜左边最上面的抽屉里。如果你学了车,可以开我的车,车在车库里,车钥匙在正卧书桌中间的抽屉里面。我和鲁蒙早上六点离开,回来的日子遥遥无期,也可能不会回来了,走得急,家里的东西你可以随意处置。你也可以去我家住,只是不要住太久,燕昶年会拆了我家的。情侣吵架不要冷战,出了问题及时交流解决,互相包容才能长久。好啦,再说你就嫌我啰嗦了,不过我一定会记得你的。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还想要惊喜就往上面滴血,有鲁蒙送你的礼物。” 落款处画了他和鲁蒙的Q版画,鲁蒙长着猫一样的尖耳朵,屁股后头一根长尾巴,眼睛喷火,被笑得眼睛弯起来的秦来抱在怀里。 十一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将颈间的玉石拉出来,滴血? 茶几上的果盘旁边就放着把铮亮的水果刀,十一拿起水果刀,下一秒锋利的刀口就将手臂划开了一道口子,血冒了出来,他将血涂到玉石上,血直接被玉石吸收,估计玉石起码吸收了20毫升,那些后来抹上去的血并没有被吸收的景象,十一停止取血,静待片刻,什么反应都没有,没什么稀奇啊? 下一秒,鲁蒙丝毫不带感情的在他脑海响起:“下面介绍东篱空间的功能,只说一遍,请听清楚了,主人进入空间时,在有明确的空间坐标后,能直接到达该坐标,进出空间不会携带主人允许外的东西,空间可作仓库,人在空间外可凭神念存取,人在空间东篱玉遁入虚空;空间内有锻炼神念法诀一本,修真心法一本,各种术法阵法指导数本,分别在飘摇舟上某个地方,有缘者得之。” 鲁蒙的声线一直平板没有起伏,十一却在最后一句“有缘者得之”听出了戏谑,这就是鲁蒙给自己的礼物?还要他自己去找,玩宝藏游戏呢?太不干脆了,简直换了个人一样,十一有理由相信这是鲁蒙在报复自己——有时候他和秦来在一起,未免会冷落了鲁蒙,那时候就觉得鲁蒙总是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吃醋呢,醋劲也太大了。 这几年网文他也看了不少,自然知道随身空间,没想到秦来居然会送他这样罕见的东西,他不敢认为是绝无仅有的,谁知道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呢?但保密是必要的,那要不要告诉燕昶年? 这些日子燕昶年又积压了不少事务,中午不能回来,下午本来打算去找秦来的事也要取消,似乎没有什么事必须去做,十一捧着那张信纸冥思苦想:“东篱空间?飘摇舟?” 那是什么模样的空间?曾经看过的网文关于空间的描写掠过脑海,下一刻昨天晚上的梦境浮现,不要全是水就很不错…… 想到那个梦,一声“救命啊”噎在嗓子内发不出,十一惊恐地发现自己处于昨天晚上一模一样的环境中! 现在他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和昨晚梦境有点不一样的是,他浑身光裸,颈间的东篱玉也不见了,他真的跟水有仇……不共戴天! 晕乎乎地回过神,十一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客厅,脚下是他刚才穿在身上的运动衣,身上并没有被水泡湿的痕迹,东篱玉依旧挂在脖子上。 “……进出空间不会携带主人允许外的东西……”十一想着那处水域的时候没有想过要带着衣服,所以他才会裸奔?经此他才真正明白鲁蒙这句话的涵义。 前人的警告劝阻往往入不了后人的心,只有亲自经历,才能深刻记住。 全是水的空间……虽然对溺水的恐惧让十一的激动心情回落,但大脑也更清醒了,虽然很多水,但鲁蒙还提到“飘摇舟”,想必是条船,十一不喜欢水,但拥有一条船,还是很愉快的,只是,这船在哪里? 东篱空间的水不会溺死人,难道要他游泳去找那条船?他也不会游泳啊,这真是个难题。飘在地上的那张纸上的字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只余一张白纸,仿佛一场梦。 第20章 你相信末世吗 十一拿着钥匙去了秦来家的小区,想必是秦来跟门岗说过,十一并没有被阻拦,那个圆脸的保安还跟他笑笑,前几天十一就来过,他记性还好,并没有忘记,况且业主交待了房子会借朋友住,所以十一的出入并没有受到盘问,这个小区的保安措施还是不错的,没有业主的允许即使是很熟悉的人,也不能放进去。 所有的家具都拿白布盖着,令十一觉得诧异的是,似乎秦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连他常用的笔记本电脑和台式电脑都在老位置放着。这太奇怪了。秦来到底和鲁蒙去哪里了呢?就这样抛下一切走了,似乎也没有存着再回来的念头,前几天的见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十一他并不怪秦来隐瞒一切,秦来自然有他的顾虑,谁能没点隐私呢。只是再见不到了,实在遗憾。 这房子不大,也就是两室一厅八九十平米,一间正卧一间客卧,餐厅和客厅连在一起,用落地玻璃隔开,阳台是封闭式的,秦来爱花,房子里几乎抬眼就是绿色,立在地上的,放在架上的,吊在空中的,阳台上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也不知道秦来是怎么晾衣服的。 好几天没有人照管,一些花草已经显露出疲态,蔫蔫地耷拉着枝叶,如果它们的主人没有离开,肯定还是一片生机盈然。 十一在阳台找到浇花水壶接了水,给每一盆花都浇了水,他也没有伺候这些植物的经验,不管品种每盆花土都浇透了,直到花盆底的窟窿眼里流出水来才罢手,擦擦手拉开电视柜的抽屉。 缴纳水电费的存折本的余额还不少,没想明白秦来怎么还让他过来,如果不住人,一年下来也用不了什么水电。既然不打算回来,干嘛不把房子卖了?这种地段的房子,就这一套大小的,起码要百多万呢。 今天秋老虎发威,已经八月中旬了,气温依然很高,窗子连着关了好几天,屋里已经闷出一股味来,打开窗子散了半天,那股味才去了,十一鼻尖出了汗,突然狠狠打了个喷嚏,窗边拉拢的窗帘被灌进来的风吹卷了一个角,似乎才半个小时,晴朗的天就暗了下来,眼看要下雨了。 十一把存折放回抽屉,这才发现存折下压着张便签。 “十一,东篱玉是鲁蒙送给你的,我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可送你,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给你留下这个便签。 记得前些日子我们讨论的全球气候变化情况吗?虽然没有经历过听起来有些危言耸听,但实际情况比那些保守的报告要严峻得多,或许过不了多久,地球生物即将接受一场浩劫,残酷程度将不亚于地球漫长历史中气候剧变导致的任何一场悲剧。 科幻电影和末世小说你也看过不少,十一,现在请你相信我,从现在开始着手准备渡过这段或许没有尽头的炼狱吧:或许先是饱含紫外辐射的太阳光毫无遮掩地照射着大地,气温高居不下,暴露在阳光中的人们逐渐染上皮肤病,头发大把脱落,诱发皮肤癌变,最后死去,各地干旱,庄稼颗粒无收,接着是大雨倾盆,它哗啦哗啦下个不停,一天两天,一个礼拜,半个月……没有尽头,由此滋生的传染病将让成千上万的人死去;雨停后气温可能会逐渐下降,比你三十一年经历的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寒冷,在户外可能会直接冻成冰雕,迎来现代最寒冷的时期…… 听起来很可笑是吗?这些都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镜头,事情当然不会一开始就不可收拾,而是循序渐渐的,地球会慢慢地,很有耐心地对依附它生存的生物进行一场洗礼,等这一切结束的时候,目前所有的生物或许会全部灭绝,不知道多少年以后再诞生新的物种……也可能大部分都顽强地活了下来,只是已经面目全非……呵呵,我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了,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点忧患意识是没有错的。 好好利用东篱空间吧,或许在很久以后,我会突然在宇宙某个角落看到你熟悉的面孔,那将是一个惊喜,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和鲁蒙已经离开地球了。 祝:一切都好。” 实在是……难以置信,不管是秦来对末世的预言还是他们离开了地球,但稍微想想,既然鲁蒙能够随手送给他一个空间,那么这一切的可信程度就很高了。 末世来临……十一低头看挂在脖子上的东篱玉,觉得周身骤然寒冷起来,即使看了再多的电影和小说,没有亲临其境,都无法深刻体会末世的种种,但残酷性是显而易见的,必须做足准备…… 一阵雨点拍打窗户的声音惊醒了他,天色昏暗,落在玻璃上大滴大滴的雨点转瞬就汇成一条条水路蜿蜒而下,偶尔有闪电劈开厚厚的灰色云层,几秒钟后,滚滚闷雷才进入耳朵。 手机响,原来是燕昶年看见下雨,特意打电话问问,十一说自己在秦来家,他这几天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总在想是不是将东篱空间的存在告诉燕昶年。 近日燕昶年忙得连吃饭也跟部队里出来的人一样,争分夺秒,也没有注意到十一的异常,十一一面庆幸一面有些愧疚。 如果真的有末世,那东篱空间将是他和燕昶年,和家人的救命东西,必须充分利用,那就要彻底了解东篱空间。 秦来留下的便签还捏在手里,十一无意往后翻了一下,便签背后还有一副铅笔画的地图,长椭圆形,看着像一艘船的平面图——不过好像有点熟悉,燕昶年那天随手画的梦境里的地方不就是这样的吗? 只是十一从来没有将燕昶年梦境所见联系到船上去,有山有地,船能是那样的吗? 做好心理准备,还要记得带着衣服鞋袜,十一看着那幅简易地图,将大概的地形记在脑海里,选择了一处山脚,那里秦来用铅笔重重画了一个圈,就到那里看看去。 这一次终于没有裸奔,空间里温度适宜,和燕昶年所说并没有出入,看来他不用伤脑筋了,燕昶年已经到这里一游,只是没有找块大石头刻字而已,他十一还是后来者。 只是,东篱玉不是滴血之后才能开启吗?那天晚上他们共同做了关于东篱空间的梦是因为什么?他根本没有想到得到这块东篱玉之后和燕昶年做爱,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又咬破了燕昶年的嘴唇,两人唇舌交缠,血液分子布满口腔,燕昶年用嘴衔着东篱玉将它翻到一边,那时候就已经“滴血认主”,还是认的两个主。 怎么也想不通,十一摸摸下巴,注意力转到四周,看看到底这里有什么特别的,能让秦来在地图上划一个圆圈。 他一眼就看见草地里露出一个角的匣子,扁扁的,拿在手里有些沉甸甸,打开盖子,里面是一本薄薄的本子,很普通的十六开记事本,开篇就是一段类似文言文的简介,十一高中学的古文忘了大半,半猜半读将简介看完,只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修真心法,学了至少能够延年益寿。 心法口诀只能看见第一层,要将第一层学会第二层才会自动开启。第一层也只是四句口诀,五个字一句,四五二十个字,只需要在脑里默诵,见效时间不定,资质好的一天就能感觉身体里产生气流,资质驽钝点的,一年半载也不见成效。 十一将那个匣子夹在腋下,他穿的衣服有些短薄,而空间里的温度大概在二十三四度,实在不适合多待,回头换长衣长裤再进来。 出去的时候已经雨停云开,秦来那些花草得到水的滋润,叶片舒展,既然秦来已经离开地球了,那屋里这些东西怎么办?十一想了想,将那些花草都统统放入空间里,家具什么没有动,这样就不用天天往秦来家跑了,虽然秦来已经离开地球了,但说不好他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 十一也没有什么可报答秦来的,替他照顾些花花草草还是可以的。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虽然早已经有预报,但还是有不少人遭了殃,一些地势低的路段有不少车子趴窝,只露出车顶,司机早跑了,或者在车顶上坐着等着救援。 十一在天桥上走过,他已经开始尝试着在心里默念那些心诀,桥下一个青年开着摩托艇驶过,扬起一大片水花——城中河就在不远处,想必是从城中河进来的。夏天这种场景很常见,人们都习惯了,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如果哪一年感受不到了,反而会怀念。 将溅上泥水的鞋子洗了,十一刮胡子,从镜子里看见脖子上那个创可贴,这都五天了,该愈合了吧?创可贴是医生开的,这是最后一个了,十一小心将创可贴撕开一半,眯着眼看,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痕迹了,他清清嗓子——还是说不出话来,十一也没有着急,对秦来,他现在是生不出一点疑心。 将近傍晚的时候,十一惊喜地发现,自己终于又能开口说话了! 清越的嗓音很陌生,根本不像自己的声音,有些别扭,高兴之下他拨了燕昶年的电话:“喂,我嗓子好了!” 燕昶年在开会,十一从来不会在他上班的时候打电话,一见屏幕上的名字,燕昶年还以为十一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顾各部门主管用惊异的目光看着自己,直接接通了。 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燕昶年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好了?” 燕昶年说了两句就挂了,他的老同学兼工作伙伴笑得有些古怪:“哪个人能让你在公司这样重要的会议上接私人电话?” “接着开会。” 第21章 双宿双栖 为了庆祝,燕昶年提前下班带十一去吃饭,去了据说是市里最好的旋转餐厅,在顶楼,能够看到整个城市的景观,十一对这个没有兴趣,也只是看个新鲜。 来这吃饭多是吃个情调和气氛,十一只是在刚上去的时候看了下窗外,就没有多在意了,一心一意研究菜单,昂贵的价格让他觉得肉疼,只是也不会跟乡巴佬似的拉着燕昶年说。 或许是觉得不好意思,自燕昶年说他的声音很好听之后,十一一直很少说话,燕昶年也不没事说事,只是十一每每和他眼神接触,燕昶年都会笑。 夜晚降临,万家灯火,俯视下去如梦似幻,观景电梯一路向下,终于脚踏实地,十一坐在车上终于忍不住问了:“这几天你还做那个梦吗?” 燕昶年侧头看他:“怎么问起这个?” “我无聊?”十一将车载收音机打开,胡乱换频道,没有注意到燕昶年脸色有些异样,“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我想找点事做。” 燕昶年开玩笑:“我也正想找点事做,跟你一起。” 他们已经回到公寓,燕昶年将车停入车库,和十一一齐等电梯,俯身在他耳边故意压着嗓子说话,热气喷到十一颈边。 “禽兽!” “我是你的禽兽。”燕昶年将他压在沙发上时说,“我也想跟你说说我那个梦呢,这连着几天我都会梦到。” 燕昶年并不是欲望很强的人,也不喜欢强迫,被十一拒绝后就挨着他一起看新闻,十一洗了水果,葡萄水灵灵的,滋味很好,他忍不住多吃了两颗:“我觉得有些蹊跷,梦得越多越觉得不像梦,怎么说呢,有点像灵魂出窍,又不是纯粹的灵魂出窍,比如说可以去想去的地方,走,跑,跳,跟现实一样,我甚至发现能够在里面移动一些东西,而下一次再梦到那个地方,就会发现我做的痕迹。” 十一拿刀切苹果,递给他一半:“我这几天也老梦见那片水域……有时候透过水面会看见天上停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他举起自己手里的半片苹果:“形状……就跟你形容的那个地方一模一样……” 燕昶年惊异莫名:“难道说?” 十一跟他对视半秒,垂下眼,他有些心虚:“你有什么想法?” “有神仙托梦给我们?”燕昶年手撑着脑袋斜靠在沙发扶手边,等十一给他喂葡萄。 十一这次是真惊了,怎么说燕昶年好歹也比他多吃了好些年墨水,一直走在许多人前面,应该是最现实的那类人,但燕昶年这句话的语气很严肃,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神仙?!燕昶年,你受到这些年的现代教育,怎么还会相信神仙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电视上正播放某地农民饲养娃娃鱼致富的新闻,燕昶年指指电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这句话你没有忘记吧,我们不是神仙,怎么知道没有神仙呢?” 十一无言以对。实际是心虚,他就见过神仙,说实在的,和秦来鲁蒙认识时间长了,总觉得神仙这词放他们身上有些违和感,神仙不应该都是长须长发一身古代长袍的吗? 不过还是先正视目前的情况吧,他把东篱玉拉出来:“我总觉得跟这块玉石有关系,要不试试?” 燕昶年“试什么”还没有问出声,十一已经拿缝衣针将他的手指扎破,用力挤出血珠涂到东篱玉上,那滴血珠很快就被吸收了。 这下不但燕昶年惊了,连十一也合不拢嘴,他只是想做个样子,没想到居然会这样! 燕昶年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倾听什么,半晌垂眼看十一:“秦来他的伴叫什么?” “鲁蒙,干嘛想起问这个?”十一估计燕昶年“接收”到某些仙人留下的信息了。 “刚才有个自称是鲁蒙的声音跟我说话,让我好好照顾你,否则让他知道我对你不好,就要揭我的皮来做手鼓。”燕昶年斜睨十一,“你朋友对你真没得说。” “那是,羡慕了?”十一得意地笑,他一笑,鼻翼微微皱起,眼睛水光盈盈,看在燕昶年眼里说不出的好看,一把将他拉过来好好亲热了一番。 “鲁蒙说什么‘东篱空间’,我估计就是我们梦到的那个地方?”燕昶年去厨房,打开冰箱拿了罐啤酒,一口气喝了半罐,“老听公司一些年轻员工谈论穿越重生,空间末世什么的,该不会就是他们说的那种东西吧?” 燕昶年刚说完,他就突然不见了。十一一惊后很快就镇定下来,想必燕昶年是进了东篱空间,同时心里有些疑惑,既然燕昶年能听到鲁蒙给他的信息,那么从一开始,鲁蒙就是打算将这东篱空间送给他们两人的? 他将茶几收拾干净,将抹布拿到水龙头下冲洗,还没走出厨房,燕昶年就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臂:“十一!” “你吓我一跳。”十一确实是被吓到了,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一下,那种感觉不太好。 “跟我走!”燕昶年拉着他手,下一刻他们就同时来到了东篱空间。 “真是神奇的地方,神奇的体验。”燕昶年虽然一向稳重,但此刻也忍不住显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神态,连连抱着十一啃了几下。 看着那个在前面大步走动,后来逐渐奔跑起来,跟孩子一样兴奋还回头喊自己跟上去的男人,十一苦笑一声,也迈步跑了起来。 两人跑出了一身汗,燕昶年合拢手掌在溪边掬了水洗脸,舒了口气,对十一说:“看来血是开启这里的钥匙,等下你也滴血上去试试。” 他不知道十一才是第一个真正进入东篱空间的呢,十一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说了,否则刚才他装作不知道的事揭出来,脸上拉不下来,于是便装模作样地往东篱玉上滴血。 燕昶年凑在十一胸前看那块小小的黑色玉石:“难道这玩意只要滴血就能进出空间?” 十一也不知道,但他们现在也不能找个人来做实验,进出空间的感觉并不好,燕昶年进去十一在外面的时候东篱玉会好好地挂在他的脖子上,自己进去燕昶年在外面则没有东篱玉的影子,而他脖子上也见不到,这就是“遁入虚空”,这样也好,省得人进去了东篱玉还落在外面被人看见捡了去。 晚上他们很晚都没有睡,就跟孩子得到新玩具一样兴奋,搂在一起说了半天话,怎么好好利用东篱空间。 第二天十一将捡到的那个记事本拿给燕昶年看,同时也把秦来的话告诉了他,燕昶年说:“他没有说确切的日期?不过全球气候异常近年来各地都有,都不算新闻了,秦来说得这样严重,我们还是要好好规划一下。至于这什么修真心诀,那就学一下吧,不是很难的样子,费不了多少时间。” 早上十一去买米才知道短短半个月大米的价格就普遍涨了五毛一斤,这些年大米的价格一直在涨,记得上初中那会好大米也才一块多一斤,后来涨到两块,接着两块多,现在基本都在三块上下,说涨就涨,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 他也没有想过在东篱空间里种水稻,他小时候没少帮家里干农活,累极了的时候总想哭,如今身体不太好,又不缺钱,没必要,不过等身体好一些了可以先整几块田地出来,再买些稻种,万一有需要很快就可以栽种,之前先囤积一些粮食和生活用品。 他倒是对飘摇舟山坡上的那些植物感兴趣,他认得金银花田七人参薄荷紫苏等,大多是能做药用的,似乎是有人特意种植,也夹杂着一些野草什么的,而平地上还隐约能找出几块几乎被荒草占据的药田来。 自他出院后秦来就给他吃一种药丸,黑褐色的那种,闻着有很浓的中药味,放嘴里嚼的时候先觉得苦,慢慢地就有丝丝清凉的甘味,吃完了许久还齿龈留香。 秦来给他看了配方,其中就有薄荷,秦来最后给他的一包药丸有足足三百颗,即使每天只吃一颗,也有吃完的一天,那时候就得自己配了,药店里的草药许多都是人工种植,生长周期短,大多药效都没有野生的好,因此秦来建议他自己采集草药,十一连草药都不认识几种,难道要他东奔西跑满Z国去找?估计那时候秦来指的就是飘摇舟上的药山吧。 虽然相信秦来的话,还是觉得那种末世一样的境况距离很遥远,最后十一到书店逛了一圈,买了些诸如《农作物栽培新技术》《一地多种农作物高效种植模式》《菇类培植技术》等等,抱着一摞书去结账的时候收银员还看了他好几眼,想不明白这个看着像个城市人的男人怎么会买这些书。 回去和燕昶年一说,燕昶年说:“你干嘛不网购?网购多省事。”十一从来没有网购的经验,燕昶年于是跟他细数网购的好处:方便,有网线有电脑随时可以上网网购;廉价,网上的东西大多比商场便宜;快捷,订货买货不需要亲临现场,自然有人送货上门…… 十一大悟,于是兴致勃勃地上网,直到凌晨还猫在电脑前,燕昶年一直等着他好搂了睡觉,谁知道左等右等一看时间凌晨了还不见回卧室,是可忍孰不可忍,马上起来去抓人。 推开书房门就看见一室黑暗,十一的脸被电脑屏幕的荧光烘托出鬼片的效果,十一就有这个坏毛病,总为了省电不开灯,燕昶年说了好几次也没改了这毛病,本来眼睛就不好,长期这样下去到年纪大了老花眼指不定多严重! 被训了一顿,十一知道理亏,乖乖洗脸刷牙上床,充当燕昶年的抱枕睡觉了。 十一睡觉总喜欢蜷着,燕昶年睡相就没有那么好了,可能是小时候就有独立的卧室,大大一张床随便翻滚,于是总是不老实,一会将手脚缠十一身上,下一刻屁股将十一顶开,甚至伸脚将他踹到床底。 十一睡懵了也只是揉揉眼睛爬起来躺回去接着睡。 第22章 每个人都有隐藏的购物欲 十一坐在大厅地板上慢慢拆包裹,这种感觉特别好,就跟小时候爸爸买了糖果回家一样,只要把外面那层薄薄的糖纸剥开,里面能让人一直甜到心里去的糖果就会露出来,那种高兴和满足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他订购了一批中药中医书籍,这只是有备无患,暂时不打算翻看的,于是小心用剪刀剪开包装检查了下,又重新装回去,回头还要用防潮纸裹一层,扔到飘摇舟上。 一些经久耐放的东西,比如说蜡烛,他买了整整五大箱子;打火机一箱子,打火机他不敢买便宜的,打火的时候炸了自己就不好了,买的都是比较贵的;锅碗瓢勺,食盐糖和调料,压缩营养饼干,高热量的巧克力,密封罐头,各式火腿,春夏秋冬各种款式的衣服,御寒服,棉被等…… 似乎人人都有隐藏的购物欲,十一这几天买了不少东西,放在以前,是不能想象的事。他什么时候这样花过钱?短短几十个小时内就洒了将近十万块出去,败家子一样,但是钱大把花出去又不用担心没钱花的感觉非常惬意。 有些东西填公寓的地址未免会让旁人起疑心,便专门租了一个地方收包裹,有些在当地订购的东西也送到那个地方,于是十一就过了几天很规律的日子,仿佛上班一样,工作就是签收,钱哗啦啦地出去,飘摇舟上的物资哗啦啦地堆高。 他一边拆一边哼:“红日微风催幼苗,云外归鸟知春晓。哪个爱做梦一觉醒来,床畔蝴蝶飞走了。船在桥底轻快摇,桥上风雨知多少?半唱半和一首歌谣,湖上荷花初开了……” 嗓子好了,除了头几天觉得羞涩,如今他话多了不少,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便会自言自语,或者哼歌。 唱歌曾经是他心里一块疤,当年在G市念初中,上音乐课,老师有时候会点名,让唱几句或者乐器演示,十一那一届学口琴,吹口琴十一不怕,但让他唱歌他就胆怯了,嘴唇蠕动半天好不容易出声了,又五音不全,同学笑了个东倒西歪,平时因为口音问题就总被讥笑,一听那哄堂大笑,十一嘴就闭得比蚌壳还紧,不管老师怎么诱哄就是不开口,老师大概也没有见过这样倔强害羞的孩子,摇摇头,也不强求了。 其实十一嗓音还是很好的,只是从小极少接触音乐,家里连电视收音机都没有,没有环境的熏陶怎么能一张嘴就唱准了音?况且那时候他那颗小心脏已经极端自卑脆弱了,一被笑话,更加不会开口,于是恶性循环。 如今不一样了,好歹活了这些年,有些事情已经看开,如同被嘲笑的农民工,当有城里人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会更加放荡形骸,粗鲁地说话行走——说是破罐子破摔也好,无所谓也好,我就这样一个人,你爱怎么看怎么看。 不久就是外甥六周岁生日,外甥出生时他并没有回去看,满月和过生日往年也都是通过银行汇钱,今年,要不,回去看看? 门前货运公司的车又来了,是送野外生存装备的某货运公司员工,装备包括野外求生刀具、背囊、生存用鞋、服饰、绳索、帐篷、生火工具、水壶、急救包、电筒荧光棒、指北针等必备野外生存用品以及野外生存手册、书籍等。 十一订了五套,美得网店店主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提供了一些很有用的建议,以为十一是野外生存爱好者,说他也爱好这个,每年都会参加一些野外生存训练营,或者和一帮同好进行野外活动。 十一并不习惯和陌生人交流,也没在意,只是问了一点那些装备的事情。 另外一个货运公司的人打电话,说要送东西到公寓,问家里有人不,十一连忙关门赶回家,拿过拿过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看:“我没订这东西。” “地址名字都没错,或许是你朋友寄的,签个名吧,今天要送的东西多,赶时间呢。” 十一哪有什么朋友,或许是燕昶年买的,正琢磨,燕昶年电话就来了:“我昨天在网上买了点东西,说今天就能送到,我用你的名字,收到了你先研究下。” 到底是什么东西?送走货运员工,好奇心让十一拿着那个盒子研究,光看货单看不出是什么,他拿剪刀将贴了两三层的胶带剪开,倒出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些看不出来是什么,但那根仿真的长条形东西十一还是知道的,真的是个男人都有,目光掠过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想必都是情趣用品,不由得有些面红耳赤,这个燕昶年,干嘛买这些东西啊,还让他先研究研究…… 两手拎起一条丁字裤,那点布料,只能勉强将那根东西装进去……他扔下丁字裤,抓起一份说明书,前列腺刺激器说明书,看了两行就心跳加速,想像那些东西用在身上的模样,真的很舒服?十一回想燕昶年手指给自己按摩直肠时的感觉,可耻地发现,自己有反应了。 他将东西胡乱塞回盒子,放在床头柜上,想想又抓起放到抽屉里。 拆包裹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老想着那些情趣用品,后来干脆将东西全部先堆到飘摇舟上,上网给大姐打钱,往年外甥过生日都是给一两百块,今年就多给点,给个五百吧,网银汇钱还能给手机发短信,几分钟后大姐电话打过来了,姐弟说了几句,大姐很高兴十一嗓子好了,末了说这些年没见,什么时候回去让他们看看。 十一现在天天无所事事,燕昶年又不让他出去找工作,说身体还没调养好,万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于是说过几天吧,外甥打出生就没见过,这都准备上学前班了,回去顺便给外甥过生日,大姐高兴地挂了电话。 既然决定回去看看,先告诉燕昶年一声,再买些东西带回去,总不能空着手。 晚上燕昶年回来似乎心情很不错,那次出车祸经过调查车子并没有被人做手脚的痕迹,但燕霸王还是大发雷霆,借机给公司换了一次血,一些曾经在公司成立初期出过力但现在没有贡献有时候还会拖后腿的老人被退休,当然在钱方面公司不会亏待他们,因此那些人虽然不满,也只能在心里腹诽几句,毕竟燕昶年对他们还算留情面。 十一从西藏回来后那一次被做伤了,燕昶年一直等到今天,网上订购的情趣用品也送到了,于是晚饭后迫不及待地催十一拿出来,十一磨蹭了好一会才告诉他在床头柜子里,忙不迭去浴室,说要先洗澡,这个澡一洗大半个小时就过去了,心里忐忑,燕昶年却没有催他,正忙着研究那堆东西呢,知道十一有些放不开,得给点时间适应。 十一裹着浴袍出了浴室,又借口渴了去切西瓜吃,往日都是切成片或者拿勺子挖着吃,今天先是拿刀子将红色的瓜瓤剜出来,在慢慢地一刀刀将瓜瓤切成小块,还在盘子里摆出造型,插上牙签,端到茶几上半天一口地吃起来,虽然想跟燕昶年保持距离,还是招呼他一起吃。 燕昶年过去了,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配合他,不时这里摸一把那里亲一下,将十一弄得拒绝也不是迎合也不是,正挣扎,燕昶年将一个东西塞他手里,十一定眼一看,就点就要扔了去:“我不用!” “你不用,给我用,你帮我行么?”燕昶年将他抱到膝上,十一的浴袍已经在一番动作中被除去,穿上了T字裤,他自己也只脱得剩条三角内裤,那是个前列腺刺激器,燕昶年本来选的就是1号用的型号,但十一不知道。 燕昶年的硬挺顶着十一,十一眼神闪烁,没敢看燕昶年,任由燕昶年拉着自己的手摸索着将那东西涂上润滑油继而缓慢地放进去,直没至顶,燕昶年这才舒一口气,亲亲十一的嘴唇:“感觉有些怪怪的,还不错。” 他一边给十一开发,一边亲吻他,进行剧烈舌吻的时候将手指撤出,突然将一样凉凉的东西放入十一体内,十一两眼失神,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东西已经滑入直肠深处,只留一根绳子在外面,他要伸手去拉:“什么东西?” “让你更舒服的东西。”燕昶年阻止他的动作,一边诱哄着,慢慢将其他东西给两人用上。 他们足足玩了两三个小时,两人身上布满汗水,皮肤被情欲刺激出大片红晕,燕昶年不住颤抖,将覆盖在硬挺上的伞状硅胶除去,和十一同时射了。 十一微微喘息,躺了一会说:“太刺激了。” 燕昶年并没有满足,片刻后将十一拉近,他那物又是精神饱满的模样,就着润滑剂插入十一体内。 十一被顶弄得昏昏沉沉,完事的时候又累又困,即将睡去的时候还记得跟燕昶年说:“我想回家一趟,好几年没有回去了。” 燕昶年静了一会,鼻梁蹭蹭他脸颊,没有说什么。 不知道应该带些什么回去,十一最后买了一些特产,又问妈妈家里人的衣服尺寸,一人买了一身衣服,爸爸妈妈则多买一身,大弟和小妹都在公司上班,坐办公室的,衣服不能太寒碜,燕昶年给了一些建议,分别买了五千多块一套的牌子衣服,不算很好,但穿出去也不差,小弟暂时没有上班,十一给他买的是休闲衣服,价钱和大弟小妹的衣服差不多,他做大哥的,不能厚此薄彼。 考虑到十一的身体,燕昶年说他会联系G市的同学,到G市后会让同学开车去接,那些东西就不愁拿不了。十一不喜欢欠人情,也觉得别扭,燕昶年说的同学,很可能自己也认识,或许忘记了,但到时候一说,那不尴尬吗? 第二卷:等待末世 第23章 空中惊魂 燕昶年订了机票,十一打电话告知妈妈自己回去的日期,等待的时间就有些无所事事,登陆游戏,对挣游戏钱的兴致也不高,到处逛了逛,没有秦来,做什么都没意思,于是关电脑上街。 燕昶年知道十一要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心里就有了打算,即使十一没说让他跟着,他也是要同十一一起回去的,理由么,当然是感谢十一的爸妈。为将假期空出来,这几天是拼命赶工,公司里一帮人被抽得陀螺般转。前段日子燕霸王和燕昶年联手合力将公司内部做了一番大清洗,雷霆手段余威仍在,即使工作再累,也没人敢言语,他们累,燕昶年更累,那几天每天只睡三个小时,生生累瘦了两斤。 十一逛街,燕昶年要找人陪着他,十一自然推辞,他觉得不自在。两人争论,最后各退一步,他逛街,身后远远跟个跟班,那是燕昶年的秘书,燕昶年怕他累着,让他买了东西就让秘书帮忙拿。 做燕昶年的秘书真惨,除了给他卖命还得伺候他情人。秘书知道十一和燕昶年什么关系,十一问他:“一人做两份工作,燕昶年给你多少工钱?” 秘书脾气很好:“燕总对员工很好,是个好老板。” “只给一份工钱?赤裸裸的资本家本质啊。”十一感叹,替秘书不值,“不用陪着我,你忙你的去吧。”马克思说资本家的每个金钱都渗透着劳动人民的血汗,这话真不错。腹诽的时候十一似乎忘记了他花的钱就是资本家给的,至于他自己原来的存款,能指望曾经是个守财奴的十一拿出来?他当然是将存折收得紧紧的。 “燕总吩咐我跟着你,别让你累着。”秘书很坚持。 “我是个男人——”十一说,“你跟着我我总觉得别扭,我放你假好不好?你要是想买什么或者想去哪里玩,随便,我不会告诉燕昶年的。” “员工不能欺上瞒下假公济私,燕总会炒我鱿鱼的,我家还有老婆儿子要养呢……”秘书说。 十一说不过,又赶不走,憋着气回家。 买了干果,耐放的点心,爸爸妈妈都有风湿腿和颈椎病,又买了保健用品,还有给兄弟姐妹和外甥的礼物。去了秦来家一趟,将他家一些不经放的东西都带走,刚开袋还没吃多少的大米,所有的吃食和调料品统统拿走,电器的插头都拔掉了,虽然秦来说房子连同里面的东西都给了他,但他从来没有觉得那些东西就是自己的。门窗都重新检查一遍,到物业处留了自己的电话,秦来房子有什么问题让他们给自己打电话。 飞机票送到的时候燕昶年的事也忙完了,却没有回家,跟十一说有事,不知道做什么去了,问也不说,要保密,十一也懒得再问,自己在家收拾要带走的东西,装了几个大箱子,拿胶带封口。又把家里各个角落清扫一遍,这样燕昶年即使工作忙,至少一段时间内不会因为没有时间清洁让家里变成狗窝。 擦地板的时候燕昶年回来了,空着双手,十一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看他,咕哝一句,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又埋头擦地。各处都打扫干净了,他也累得够呛,出了一身薄汗,拿浴袍进浴室,扔垃圾回来的燕昶年进入浴室,从身后把他抱住。 激情过后,两人各自清洗,裹着浴袍回卧室打好空调,明日就要分别,两人暂时都没有睡意,十一说:“我走了你不要勾引别人,别人勾引你你也不要理会。你只能跟我在一起,要被我发现你劈腿就得做好被惩罚的准备,嗯,我会揍你一顿,然后踹了你。你回头我也不要你了。” “不会的。”燕昶年说,“这个你可以放心。既然还不想睡觉,跟我说说你家里人吧。” 十一平躺着,燕昶年侧身抱住他,一条腿压在他腰间。沉甸甸感觉的让十一觉得安心,伸手与他手掌相握:“我上面有个姐,前几年结婚儿子六岁了;两个弟弟陶修磊陶远航,一个妹妹陶小妹,他们和我爸妈都在G省,我姐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和爸妈一起挣钱供我们念书。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弟妹们都比我强,修磊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在G市上班,每个月能拿六七千工资,他长得也好,性格开朗,上初中就开始和女孩谈恋爱……” 十一的语气不乏羡慕和隐隐嫉妒,燕昶年暗暗警惕,莫非陶景明还惦记着女人?跟女人结婚? 十一痛哼一声,燕昶年居然手指用力,拿自己手指做夹棍夹他手指!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喂!”他不满地抗议。 燕昶年一手支起身体,俯身去吻他,霸道而急切,让十一有种要被拆吃入腹的错觉,不由暗想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燕昶年不满意他开小差,干脆整个人覆盖上去,十一整个人都被埋入柔软的床铺里,气喘不过来,开始拳打脚踢,没有真用力,燕昶年吻了一会手脚紧紧缠着他:“十一,跟我过一辈子吧,我会对你好的。” 十一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回手抱住他。 睡得太晚,早上十一眼睛睁不开,闹钟让他一把打到床底,燕昶年闷笑着给他换好衣服,硬拉着洗脸刷牙:“不快点一会飞机就误点了,飞机可不等人。” 从这儿到G市一张飞机票一千多将近两千呢,十一趁燕昶年不注意,拿凉水泼脸上,神清气爽。燕昶年从他面前走过,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举动,瞪了他一眼:“老用凉水!都什么天气了,小心老了骨头疼,下回不要这样。” 十一嘴里答应,燕昶年看着他不以为然的脸色直叹气,拿吹风机把他额前的湿发吹干。 开车送他们的是燕霸王的心腹郝安,郝安恭敬地问了好,拿了两个小盒子给十一:“这是燕老和燕老夫人送给伯父伯母的礼物,请收下。” 十一惊讶,正想推辞,燕昶年替他接过来:“又不是给你的,你矜持个什么劲。” 一句话说得十一郁闷不已,对郝安说:“麻烦您了,替我谢谢他们。” 天气相当好,有阳光,不过北方的天空再好也看不到纯净的蓝色,总是带些灰,十一还是第一次进入机场,未免显露些乡巴佬的傻气。 怕晕机,上去前又吃了颗晕机药,燕昶年送他登机,十一找到座位坐下,订的是头等舱,有年轻的女孩同时登机,看见燕昶年就一直盯着他,继而脸露红晕,燕昶年转身离去后露出明显的失望眼神。 身边的座位一直空着,不知道邻座会是什么人,登机的人大多保持安静,并没有大声喧哗的,十一张望了一阵便拿杂志翻看,一面想燕昶年,之前他以为自己不是黏糊的人,没想到刚几分钟没见,就开始想念了,又想到回去不知道要多少天见不着,回家的雀跃心情就淡了许多。 等待飞机起飞的间隙十一闭目养神,实际上精神进入东篱空间里,燕昶年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些活动板房材料,就放在山脚一块比较平整的地上,那里大多是岩石,建活动板房不错,燕昶年说是要在飘摇舟上搭建房子,自己建房子太不现实,野外帐篷太逼仄,做活动板房还凑合,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也不可能带其他人进去帮忙搭建,一切都得他们两人动手。 飞机即将关闭舱门,晕机药药效起作用,十一闭着眼睛昏昏欲睡,身边有人坐下,熟悉的气息拂过脸庞,十一半睁着眼看,看清邻座时一下子全睁开了:“你怎么上来了!” 燕昶年老神在在的:“我怎么不能上来,我也花钱买的票呢,不来多浪费,你不是总说,要节约不能浪费吗?我可是听你的呢,没点表示?” 十一又是高兴又是被隐瞒的郁闷,斜睨着他:“半天你就把我蒙在鼓里。” “我怕你坐飞机不习惯,路上好看着你。”燕昶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下次回家记得主动邀请我,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岳父母呢,不准备鼓励鼓励我,嗯哼?” 十一也低声说:“为什么不是公公婆婆?就知道占我便宜。” “我觉得你像我媳妇儿。”燕昶年拿杂志打开,将两人的脸遮住,也挡住一些视线,“知冷暖又体贴,唔呀!你这是干什么?” 十一将手指从他腰上拿开:“媳妇儿?哼哼。”如果不是地方不对,他指定提拳头上阵。 燕昶年疼得呲牙咧嘴,不用想腰间肯定青紫一块,看来媳妇儿这词不能随便说,十一是下了死力拧的,还揪着他腰间的软肉左右拧了好几下。衣服下摆一动,几根稍凉的手指摸了进去,轻轻抚了几下,十一低声问:“不是很疼吧?” 这一下棒子一下萝卜的,燕昶年怎么敢说实话,连忙递给他一个苹果:“不疼不疼,安心坐你的飞机,困了就睡一会,很快就到了。” 十一和燕昶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看杂志,吃东西,又打瞌睡,迷迷糊糊的时候身下飞机突然急剧颤动,他被惊醒,飞机摇摆不定,前面给乘客加饮料的空姐摔倒在地,不断有人惊呼,一片惊慌。 第24章 家人 燕昶年一手越过座位抓着他胳膊,飞机骤然下降数百米,十一伸手摸着安全扣,心都吊到了嗓子眼里,假若飞机失事,他会选择拉着燕昶年一起进入东篱空间。有乘客开始祈祷,带着压抑哭音的嗓音奇迹般令一些人镇定下来。 十分钟后,飞机恢复平衡,有人哭了出来,死亡的阴影离开,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让心理素质稍差的人无法忍受,只能选择哭泣宣泄压力。 在飞机剧烈颠簸的时候,十一一手和燕昶年相握,无意看了一眼手上戴着的手表,上面的指南针偶尔会剧烈大幅度晃动。 与此同时,一架从N国飞往G国的飞机在进行跨境飞行时失事,机上256名乘客与机组乘务人员全部不幸罹难,震惊世界,失事飞机黑匣子被寻到破译,失事原因是飞机仪表失灵! 某国磁场卫星数据显示,最近几年地球磁场减弱了百分之二十,虽然某段时期也有增强,但总体趋势是减弱,尤其是去年下半年,地球磁场短短几个月时间减弱的百分比就是过去三十年的总和! 研究人员强烈建议取消所有的飞机航班,以杜绝飞机失事几率上升现象,并拿出近几年飞机失事事故增加,人员伤亡数字也在大幅度增加的事实,以增强说服力。这个建议让大部分人觉得是个笑话。 终于到了,所有的人都惊魂未定下了飞机,十一第一次坐飞机就遭遇这种事,他发誓以后出门绝对不乘飞机——或许不久的将来,他想乘飞机也没有飞机让他乘了。燕昶年乘飞机的次数不少,也曾遭遇状况,心理素质强,因此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眼光,一直和十一十指相握。 十一十分不自在,片刻就挣脱他的手,燕昶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来接机的男人身量比十一稍高一些,皮肤白皙,鼻梁比一般的南方人要挺,戴着副金边眼镜,厚嘴唇,两道浓眉黑得跟墨画的一般,神态有些疲惫,可能经常熬夜,眼下有淡淡的阴影。 “这是我们初一初二时的班长,董瑷珲。”燕昶年给十一介绍,十一仔细打量董瑷珲,有些印象,初中时董瑷珲在同学中比较突出,学习成绩不错,组织管理能力也很突出,一连两年任他们的班长,初三时因为家里人的反对,要他专心学习,才没有继续担任。 董瑷珲神态自若地和他们打过招呼,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三四岁的样子,可能他们来得比较早,孩子没有什么耐性,此刻闹着要爸爸带去吃麦当劳。 “燕哥只说要用车,居然不提景明跟你一起过来,还瞒着老同学。”董瑷珲笑意盈盈,“没想到会重逢老同学,真是意外的惊喜。这些年没见,这也该吃午饭了,一起去吃顿饭,好好叙叙旧。” 十一不知道有什么可叙的,他巴不得马上走,除了燕昶年,他和这些昔日的同学根本说不到一块去,幸好董瑷珲儿子总闹要去麦当劳,似乎董瑷珲一直拿他没有办法,燕昶年也说以后再聚,董瑷珲只得打消那个念头,他只跟燕昶年比较熟悉,真想叙旧的对象也是燕昶年。 三人站着聊了会,董瑷珲听说十一没有考上大学,有些遗憾,不过他看出十一不喜欢谈论这些,他也不喜揭人疮疤,便一笔带过。 孩子闹得厉害,董瑷珲两年前和老婆离婚,上班就把孩子放他爷爷奶奶那里,今天给燕昶年送车,顺便把孩子带出来,燕昶年要送他们,董瑷珲连说不用,带着孩子打出租走了。 黑色的雷克萨斯LX570,后面的车座全部收起,堆放十一的东西,燕昶年对G市的道路不太熟悉,只是在H市念书的时候假期偶尔过来玩,不过还有导航仪,迷路是不可能的。 “这车是董瑷珲的?”十一去找车载收音机。 燕昶年替他开了:“是我的,两年前跟这边的几个公司有业务来往,偶尔会来这边住一些日子,总借别人车不好,就买了这辆车,平时就放在董瑷珲那里。” 车子从机场路平稳地驶向H市,很快就进入H市市郊,穿过市区,十一他们家就在另一头,他们半途停车找地方吃了午饭,接着驱车上路。经过市一中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往那边看去,燕昶年说:“回头再来好好逛逛。咱们先去你家。” “今天上午十点三十七分,一架波音客机在西南高地山梁撞毁,机上所有人员全部罹难……据不完全统计,今天上午十点三十分至五十分,二十分钟期间共有七架飞机有不同程度的事故,除波音客机外,其他航班无一伤亡……” “你以后别乘飞机了。”十一换频道的手指僵直,“太危险。”即使有东篱空间,谁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是什么状况,万一来不及…… 燕昶年脸色慎重:“不乘了,坐火车一样,动车速度也很快。” 十一默念心诀,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缓缓舒一口气,将收音机调到一个常播放老歌的频道,车子驶过城中河的时候恰巧播放《四季歌》,他一边打着拍子一边跟着哼哼:“……四季似歌有冷暖,来又复去争分秒,又似风车转到停不了,令你的心在跳。桥下流水赶退潮,黄叶风里轻轻跳。快快抱月睡星星闪耀,凝望谁家偷偷笑?何地神仙把扇摇,留下霜雪知多少?蚂蚁有洞穴家有一个门,门外狂风呼呼叫。” 燕昶年回头看他,欲言又止,十一倒是大方:“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我现在经得起打击。” “只是想起你初中音乐课上的表现。”燕昶年双手稳稳开着车,“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同学怎么这样腼腆呢,脸也太小了。” 十一瞥了他一眼:“你也在那些笑话我的人里头?”他颇有些你敢笑话我我就揍你一顿的架势。 “我从来不笑话别人,尤其是你。在班上同学里,你是个很特别的存在,那次被你撞见我和应宗在一起后,无论在什么地方,我总会看看四周,看看能不能看见你。” 十一哧笑一声:“做贼心虚吧?” 燕昶年不置可否:“反正我天天看你,但你什么也不知道。” 十一哼了一声,扭头不说话。想到那时候燕昶年居然会时时注意自己,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他总归有些不好意思,莫名的脸上发热。 过了市一中,再往南开十来分钟,一路总是遇到红灯,十一有些烦躁,右手食指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燕昶年知道他紧张,跟他说话,缓解他的情绪。 车子开入村子,十一给妈妈打了电话,还没到家门口,便看见一个妇女小跑着迎面而来,十一让燕昶年停车,喊:“妈!” 丁爱丽听见了,回身看,十一推开车门,走近,对着她羞涩地笑,他比妈妈要高大半个头,看见妈妈一头黑发中夹着丝丝银线,脸上皱纹也多了,心里就有些酸,又不知道说什么,跟在妈妈旁边往回走。 燕昶年把车子停在路边,下车走过来,丁爱丽看着他,她很少看见这样样貌出色的人,连身高也吓人,要努力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十一说:“妈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朋友,燕昶年,也是我初中同学。” 燕昶年露出他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伯母您好。” 丁爱丽愣愣地:“啊,你,你好。” 三人上车,车子继续往村子里开。母子俩这些年没见,丁爱丽见十一样子没变多少,就是举手投足和那时候完全不一样了,穿着也光鲜许多,就有些欣慰。她不断地问大儿子的一些情况,其实通电话的时候很多都问过了,十一照以前的回答重复一遍。 大弟和小妹都在G市上班,平时都在公司宿舍住,一般半月一月回一次。小弟一直是家里最操心的孩子,大学时因为贪玩差点被学校开除,好不容易混毕业了,对工作又挑三拣四,总是不合意,一年12个月倒有八个月是闲着的,为此没少挨爸爸骂,不过小弟脸皮厚,骂他也不在乎,跟爸爸对着干,两父子成天仇人似地,骂急了就往外躲,有时候一躲几天,身上钱花完了再回来。 “成天就知道玩游戏,我字不认识一个,也不知道什么游戏,天天往网吧里跑,三更半夜才回来,有时候干脆玩到天亮,白天就睡觉,黑夜白日颠倒,瘦得跟个马骝(猴子)似的,唉,我们是拿他没办法了,你回来了跟他谈谈,这样下去不行啊,都26岁了,老家26岁的男人孩子都有了,他这样相亲都没人看得上,我们操碎了心细路仔也不领情……”丁爱丽絮絮叨叨的,十一只是听着,他哪有那个资格管?他从来没有做大哥的威严。丁爱丽也只是说说罢了。 出租房是平房,两个小屋带个小院,月租从四年前的350涨到现在的500,房东也算很厚道了,这样的房子租给别人至少要700块,妈妈在电话里跟十一说了地址,还怕十一找不到,亲自跑出来接。 平房外的路边有一小块空地,正好停车,如果还是十一上初中时租的蜗居,那路窄得连车子都开不进去。 燕昶年帮着十一把东西拿下车,又一箱一箱搬屋里去,小弟想必是在睡觉,让丁爱丽摇醒,揉着眼睛一脸不情愿地走出来,看见燕昶年和十一,怔了一下。 燕昶年和十一都是休闲打扮,款式并不是如何耀目,却明显是有钱人才会穿的裁剪。再看看自己,一件穿了几年领口已经没有弹性的T恤,一条五块钱的沙滩裤,人字拖,刚睡起来,眼角说不好还有眼屎,乱糟糟的头发,一身烟味加汗臭味。 十一跟他打招呼:“远航。” 陶远航虽然穿着糟乱,却表现得跟正装赴宴一般,昂首挺胸声音不大不小地依次打了招呼,然后帮着搬东西。 第25章 团聚 说起来,十一和小弟小妹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连两年都没有,相互间的熟悉程度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一是十一的性子有些冷清,当年初中住校,学校离家并不远,骑车子20分钟就到,他除非是回家拿生活费,否则是不会回家的,爸爸妈妈工作也忙,也随得他,家里条件不好,看书学习什么的也不方便,学校里环境则要好多了;二是家里确实很困难,除了生存所必须的,其他方面一概极少花钱,包括打电话什么的,况且自小分居两地,小弟小妹在姥姥家长到七岁读小学,包括初中也是在姥姥那边念的。十一回去读高中,性子越发的冷清,走动得少,自然无法熟络。 房子并不大,尤其是小弟他们睡觉那间,并排放了两张双层单人床,余下的地方摆了张木桌,桌子上有个14寸拖着个大尾巴的老式电脑显示器,主机箱挨着显示器;再放两个自己钉的木头凳子,房里就没有多少余地了。 陶德明把一半院子用黑色油毡布盖个棚子,那就是厨房了,角落里再用塑料布和油布盖了个极其简陋的洗浴间,要方便只能去外面的公用厕所。 棚子比较低矮,燕昶年必须低头才能进入屋里,屋里光线并不好,窗户有点小,又是背阴,白天找东西也得开着灯,水泥地面即使洒水扫过,依然是黑灰黑灰的,床边总坐人,床单又小,露出的床板边上已经看不出木头原来的颜色,燕昶年目光不动声色扫过,毫不在意就坐了下来。 十一见此暗松了口气,如果燕昶年敢皱眉头或者露出厌恶的神色,他一定把他踢走,一拍两散。 外面丁爱丽要用饭碗给燕昶年倒水喝,陶远航把碗夺走,进他房间找了几个一次性纸杯出来。 十一在电话里没说清楚,丁爱丽以为他是坐火车,估算着要明天才能到家,没想到居然是坐飞机回来的,带的朋友也像电视上的大明星一样,家里没有备菜,慌忙躲外面给丈夫打电话,陶德明一听,马上指示她给二儿子电话,让他请假回来,自己这边不好请假,下班才能回来。 在家里,陶德明是独一无二的制裁者,丁爱丽自然照办,那边的陶修磊有些诧异,但也照做了,幸好当天的工作完成得差不多,跟上司说一声就可以。丁爱丽让他通知小妹一声,能一起回来就一起回来。 小妹的全名就叫陶小妹,陶修磊是开着公司给他配的车带着陶小妹回来的,两人一眼就看见了燕昶年停在外面的车子,陶小妹道:“天啊,雷克萨斯!有钱人!” 陶修磊:“别花痴。”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花痴了?” “两只都看见了。” “……” 陶修磊是三兄弟当中唯一一个身高超越陶爸爸的人,勉强达到178,无论他如何锻炼身体,精心搭配食物,也无法突破180,看见燕昶年的时候无数羡慕嫉妒恨,但脸上依然保持着良好的笑容,春风满面地与他握了手,交谈了几句,陶德明回来,照样是寒暄,然后纷纷换了衣服,出发去酒店。 一家人去饭店酒店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至少十一没上班前没有去过,连大排档也没去过。 七个人,坐燕昶年的车正好,陶修磊便没动他的配车,两人都是擅长结交朋友的,短短时间内就如认识了很久一般,陶修磊提出他开车,说没开过那么好的车,过一过好车瘾,燕昶年自然同意。 丁爱丽晕车症尤其严重,坐了副驾座,后面是陶小妹陶远航和十一,陶德明和燕昶年坐最后一排,陶德明可能是一家人当中唯一一个不受燕昶年影响的人,他不亢不卑,总是直着腰背,说话时会用手势加强说服力,偶尔露个笑容,比电视里黑人牙膏广告更白的牙齿便在唇边亮一亮,仔细看去,陶爸爸其实也挺帅的。 陶修磊带他们去了一家有些年头的酒店,装修并不豪华,但口碑不错,酒店的消费价格是普通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不是舍不得花钱去更高级的酒店,只是既然是十一的朋友,装过头没什么好的,反而会让人看低。 点菜点酒,在座的没有人喝白酒,便只要了两瓶啤酒提气氛,丁爱丽不喝酒,十一是不能喝,两人就喝饮料,其他五人分了两瓶啤酒,后来又要了两瓶,基本都是燕昶年和陶修磊陶远航三人喝的。 席间酒正酣气氛正浓,燕昶年拿出燕霸王给十一的盒子,一个放在陶德明面前,一个放在丁爱丽面前,打开:“伯父伯母,这是家父的谢礼,请务必收下。” 丁爱丽面前的盒子里是一整套黄金首饰,选黄金首饰燕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像十一这样的家庭,送黄金首饰亦可作首饰佩戴,亦可当黄金收着升值,其他什么玉啊钻石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农村人可能不太看重;陶德明面前的盒子里是一只男式机械手表。 陶家人除了十一,其余人都惊异莫名,燕昶年将十一救他的事简略说了下,又说:“是我连累了十一,最后还是十一救了我,东西并不是多值钱,请大伯大妈务必收下,聊表歉意。” 陶德明一眼就看出那套黄金首饰制作精美,分量也不轻,光一对手镯就起码二两重,手表看去也是名贵东西:“这谢礼太重,我们不能收。再说,我们教育孩子要重德轻利,并不是为了得到赞扬和报酬的。” “我知道。十一曾说伯父做过教师,我认为,您做得很成功。您教出了十一这样的好孩子,还有他的兄弟姐妹,都是国家栋梁,我敬佩您……” 燕昶年经常上谈判桌,面对的都是每根肠子都花得不得了的人精,陶德明虽然年长,性情朴实,远远不是他对手,最后只得接受。 陶小妹喝了啤酒,笑颜如花,她问燕昶年是哪里人,做什么的,最后连有没有结婚这类问题也出来了,陶德明虽然觉得她莽撞,却不好斥责她,其他人也好奇地看着燕昶年,燕昶年微微一笑:“已经有爱人了。” 陶小妹端起酒杯:“是么?祝你们幸福。” “多谢。” 陶远航酒量不行,偏偏喜欢喝,半杯啤酒下肚脸就腾地红了,离开的时候脚步虚浮,已经是微醉。 燕昶年能说会道,很擅长拿捏心思,况且他也真心对人,很快就博得了陶家所有人的好感。 结账的时候燕昶年又舌绽莲花,抢着结了账,陶修磊落了下风,便替他在酒店订了房间,晚上燕昶年就在酒店歇息。 夜风习习,城市的夜晚都是迷人的,几人沿着河边溜达了一会,两岸的紫荆花树仍然是绿叶满枝,在夜风中轻摇,树下坐了不少惬意纳凉的路人。 观赏了会夜景,陶德明与丁爱丽毕竟年纪大了,走了一会便说要回去,燕昶年把车钥匙给了陶修磊,陶修磊开车送他们回去,余下的人在河边找了长条椅坐下,等待陶修磊回来。 陶远航被风一吹,酒意上涌,找个垃圾桶哇啦啦吐了一通,燕昶年买了矿泉水给他漱口,丝毫没有嫌弃厌烦的神色,陶远航皮再厚在燕昶年面前也有了羞愧之心,直到陶修磊回来也没有说几句话。 一行人逛街,步行街,商业街,都比十几年前有了很大的变化,越发的繁华,又是礼拜五夜晚,街上人流如潮。 虽然燕昶年曾与十一同学,但年纪比陶修磊还要小一岁,夏天刚过28周岁生日,跟陶远航同岁,只大了五个月。他读书时曾跳过数次级,读完研究生才21岁,完全折服了陶家兄弟姐妹。 时针指到十点,燕昶年和十一路途疲乏,又逛了半天,陶修磊便提议回去,想到家里的住房情况,让十一和燕昶年同住酒店,燕昶年虽然曾在H市生活,毕竟是作为客人来的,不能怠慢,把燕昶年自己丢在酒店也不好,便由十一陪着。 虽然十一觉得跟燕昶年不用计较这些,不过他可不敢跟弟妹们说,毕竟他跟燕昶年的关系不可能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 陶修磊给燕昶年他们定的是单间,各自回房,十一将房门反锁,进入东篱空间,片刻后燕昶年也进来了,这几天燕昶年睡眠时间很少,他拉着十一,出去时便在他的房间里,简单洗漱之后,两人相拥而眠。 燕昶年累极,很快呼吸就变得绵长,一腿搭在十一腰间,十一睡不着,听着燕昶年的声息发怔。 虽说家里人对他回来是高兴的,但毕竟联系不多,即使是亲人,关系淡着淡着就成了习惯,有时候相对也不知道说什么,回来是回来了,但感觉自己像个外人,怎么也融不入。 燕昶年半途醒了一回,不知道十一没睡,房内开着冷气,只觉得怀里空着,闭着眼摸到人就往身边拽,十一和他挨着,身边躺着最亲密的人,他们距离那么近,渐渐的也睡过去了。 第26章 看穿 燕昶年起得早,开车将十一送回家便离开了,走访G市那几个有来往业务的公司。 神经绷了二十个小时的丁爱丽终于松了口气,在燕昶年面前她总放不开手脚,虽然比普通的农村妇女见识要广,毕竟也有限,见到燕昶年这类原先和他们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的上层人物,还是会很紧张的。 丁爱丽总是起得很早,年纪大了,睡眠也少,早上还是习惯和在老家一样煮一锅粥,再弄点咸菜酸菜,如今生活比以前好,有时候也会煮几个白水鸡蛋,或者到外面早点摊子买点卷筒粉什么的回来,十一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收拾桌子,陶父,陶修磊和陶小妹都上班去了,似乎陶远航昨夜又没有回来。 十一和燕昶年一起在酒店吃过了,帮丁爱丽洗碗,陶远航推开门进来,一看脸色就知道是在网吧里待了一宿,眼下有大片的阴影,他半敛着眉眼喊了声妈,大哥,打着哈欠吃了早餐,连脸也不洗就猫房间里补觉。 丁爱丽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说的人只顾着说,该听的人不在意,反而是十一不自在,丁爱丽叹着气和大儿子抱怨,十一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听着。 十一带回来的东西就在角落堆着,他把箱子拖出来打开,一一拿出来给丁爱丽过目,丁爱丽一面说乱花钱,却也高兴得眼角的皱纹越发深刻。做父母的都是这样,心疼孩子挣钱不容易,并不期望孩子回报,但孩子拿东西回去孝敬,心里也是非常欣慰的。 陶德明上班的厂子没有假日,下午要到六点才下班,依陶修磊他们的意见,爸爸其实可以退休等着他们养的,但老人辛劳半辈子,闲下来就不知道做什么了,幸好在厂子里的活也不太重,就一直做到现在。 两日后是周末,上午丁秀丽让村里的人喊走了,十一和小妹在院里择菜,小妹对于十一和燕昶年的事情很好奇,两人十几年没见,也没联系,居然能在S市那么远的地方再相遇,这缘分真奇妙。 “哥,说说你和燕哥十几年后再见的情景呗,你们怎么认出对方的?” 难得陶远航这两天没有往网吧跑,搬了个小凳子坐一边用手机看小说。 “燕昶年不是说了嘛。你已经问过了。” “不够详细,我想听完全版本的。” 十一有些哭笑不得:“就是那样,我们都玩网游,嗯,我那时候主要是想从游戏里挣点钱花,跟工会里的人下副本得个装备,属性不错,他约我当面交易……” 小妹好奇地说:“一见面就认识了?” “那哪能呢。十几年都会变的,变化很大,何况我根本都不记得他这个人了,他也不敢肯定是我,他后来回去翻相本,觉得我有五分像……” 陶远航插嘴:“你们也玩网游?是什么?” “桃源传说。” “哦啊,我也玩那个!你们什么区的?” “东北区S市服务器……” 陶远航一说到网游就浑身来劲:“我玩的南方区G市服务器,已经满级了,什么时候到你们那区溜达一圈……你们号都叫什么?” “我那个叫彼岸花开,是别人给我的。燕昶年的叫那美克星龟仙……” 陶远航眼睛一下瞪大了,连嘴里叼着的烟都掉了下来,他手忙脚乱地跳起来,烟滚下地来,裤子已经被烫了个洞,幸好没灼伤皮肤。 “那美克星龟仙!全游戏实力榜第一的那个!一直是我偶像啊……” 小妹鄙视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少提两句你的破游戏!” “大哥也有玩啊,你怎么不说他!” “大哥那是挣钱,你呢?倒贴钱不说,还老跟我们要钱玩,好意思吗你……” 陶远航问十一:“一个月能挣多少?我们区听说有一个月挣两三千的,四五千的也有,开工作室的挣得更多。” 十一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没事做的时候才玩的,一个月四五百,就够交房租水电……” “切……”陶远航不屑,想想又问,“你卖什么给燕哥了?” “一个手镯,物理伤害免疫,法术伤害减半……他们都说不错。” 陶远航又睁大眼睛:“岂止不错,那是顶级极品!顶级极品懂不懂!话说,你卖了多少?他没有坑你吧。” “不能吧……他们好几个人竞价的,最后他给的价钱最高,九万。”十一竭力让自己淡定,但这是他挣到最多的一笔钱,语气里还是有些许掩饰不住的得意。 陶远航差点被口水呛死:“九万!九,九万……小妹,我没听错?” 他又叹气:“没天理,真没天理……我花了多少时间啊,连件小极品都没得过……” “你人品太差。”小妹给了他一个白眼。 说着又提到燕昶年,陶远航问:“燕哥自己开公司?想必是大公司,否则怎么会花几万人民币买个游戏装备?” 十一含糊说:“我也不太清楚,没问过他。” “大哥你怎么这样蠢!有这么个大款同学,不赶紧抓住弄点钱花……” 陶小妹拿手里湿漉漉的一把空心菜打了他一下,弄了陶远航一头一身水点子:“陶远航你够了啊!” “说来大哥你的命也真好,顶级极品装备都能让你遇上,还成了大款同学的救命恩人,哎,他爸妈送我们爸妈首饰手表,对你没点表示吗?这种情况一般会给钱的吧……”陶远航还在碎碎念。 十一要求燕昶年隐瞒自己的伤情,尽量往轻了说,家人并不清楚,却没想到陶远航会说自己好命,也真是……或许他是真好命,五岁时差点溺水身亡;高中时混混手中钢锥那一刺,锥子贴着颈动脉擦过,声带喉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并没有生命危险,除了说话吃力,嗓音异常外,一切都很好;从那么高的阶梯滚下来,只是有些擦伤,磕着头了,也无大碍;遭遇一出堪比惊险大片的林中飞车,居然能活着出来…… 那堵三层楼高的岩石下方便是落差很大的山涧,涧中到处是乱石,如果他把方向盘往右打,那车子必然是掉进山涧,连人摔成肉饼,或许车子还会爆炸,尸骨无存。 事实上他往左打的方向盘,车子掉湖里了,而他还能坐在这里。 小妹想的比陶远航这个二愣子多,大哥以前的事她是清楚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大哥命好,高中时被人伤了脖子,那时候的县医院医术不怎么样,家里有没什么钱,人抢救过来了,还没有完全愈合就出院,如果只是简单的声带受损,只需几千块就能治好,但大哥的嗓子情况很复杂,也不知道有没有治好的希望,前几年爸爸妈妈也曾让他自己去大医院看看,据小妹对十一的了解,她敢说大哥肯定没去。 家里的酱油用完了,盐也不多,十一和小妹一起去村里的超市,走了一段路,陶小妹沉默片刻,咬了咬下唇,轻声问十一:“大哥,你跟燕哥,是那种关系吗?” 十一一开始没听明白,半晌回过神,大脑轰的一响,连面临危险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慌张无措,他和燕昶年表现得有这样明显吗,明明他已经尽力克制了……他不敢看陶小妹,陶小妹忐忑揣摩他的神色,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低声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他……燕哥,对你好么?” 十一看着远处:“还好。” “他家里人知道吗?” “知道。” “没有反对?你回家他也跟着过来,他家里人怎么看?” 十一不知道怎么跟小妹说那些事,含糊几句揭过去。小妹不说,十一也知道自己和燕昶年差距太大,即使不反对他们在一起,也是不看好的。不过,日子是他们在过,别人怎么看怎么想,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很久以后,十一问小妹:“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们看去不像普通朋友?” “一开始我也只是觉得你们关系真好,燕哥很细心,有些我们没注意到的地方他都注意到了,尤其是对你,即使你是他救命恩人,也用不着做到那种地步……我甚至觉得他有时候是特意那样做的,做给我们看。后来试探你,你也太老实,一下子就诈出来了。”那就是说不是十一的问题,是燕昶年的问题,但小妹列举的那些小事,十一真没注意到,燕昶年真是老奸巨猾。 “这条路太难,不过大哥,既然燕昶年想和你在一起,别轻易放弃,找个知心人不容易,要努力加油!”陶小妹拍拍十一的肩,她穿了双鞋跟高达十厘米的高跟鞋,看去和十一差不多高矮,这动作做得很顺畅。 “我知道,谢谢。”十一有些感动,没想到小妹居然会支持自己。 两人能一起走多远是多远吧,尽力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后悔。 兄妹把话说开了,小妹说:“大哥,你记得么,在姥姥他们那里,有两个退伍的老兵,一个缺条胳膊,一个断条腿,住一起的。” 十一当然记得,记忆还很鲜明,这是他记得比较清楚的事情之一,那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一个房子里住,相互扶持着过完一辈子,到他去H市的时候还活着。 “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他们死了,两个前后相隔不到一天,没有亲人,是村长召集人把他们下葬的,俩个坟墓挨着。我觉得他们那样也不错。” 第27章 药店店主 气温高居不下,即使是常年平均气温都比较高的H市,也有些不正常,十一去药店买板蓝根,连着跑了好几个药店都卖空了。 太阳明晃晃的,空气潮湿闷热,好些年没有体会这种蒸笼一样的天气了,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十一抹了把额头的汗,踩着行道树的树荫往前走,他记得在八中后门不远处有个药店,地有些偏,药店的生意不好,但那店主一开好些年都没有关门,虽然初中毕业后一直没有回H市,但十一总觉得那个药店还在,而店主,还会坐在她的古董电脑前玩扫雷。 候车亭有身体虚弱的年轻人中暑,被等车的人七手八脚架到树荫下,喂水掐人中,一通忙乱,这种天气老人一般都在阴凉的地方,很少出来,这年轻人估计是长期缺乏锻炼,瘦得跟小鸡仔似的,日头稍猛一些就受不了,有人摇头叹气,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出门坐车进门空调,身体抵抗力差得很。 “你来了。”半旧的玻璃门被推开,坐在电脑后的店主抬起头,十几年前看见她的时候她有一头夹杂着银丝的长发,而如今,依然还是一头黑中带白的长发,全部梳拢在后脑扎了个长长的马尾,只是眼角鱼尾纹深刻了许多,但站起来的身体似乎还是很硬朗的样子,“要点什么?” “板蓝根,有吗?”十一打量着药店,他看看弯腰在柜子里翻找的店主,看看那些摆放位置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的柜台,时光似乎在这里凝固了。 目光转到玻璃门外的大街,路面翻修过,平整宽阔,想象不出来十几年前还是坑坑洼洼的,一下雨到处是大小不一的水坑,车子驶过能溅起一片黄水。当初那些刚栽下只有两三米高的香樟,如今也长得遮天蔽日。 “冲剂还是草药?” “冲剂。” 店主将一大包没有开封的板蓝根放到柜面。 十一拿起看看生产日期和保质期,是新进的,便说:“要这样的,来三大包。” “板蓝根是好东西啊。”店主埋头在电脑上输入,悠悠地说,“喝完了还来买吧。” 十一付了钱,拿着装板蓝根的塑料袋子,出门的时候回头,那店主又猫在电脑前扫雷了,莫名觉得有些奇怪,但奇怪在哪里,他一时也想不出来。想不出来的事想再多也是徒增烦恼,于是十一将这事忘记了。 虽然燕昶年只在G市待了两天就回去了,但十一还是每天都能看见他的,先用手机说好时间,再找个隐秘的地方进入东篱空间,接着做什么事都可以,他们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搭建活动板房,红白两色的房子坐落在飘摇舟稍尖的那一头,山脚下,距离溪水不远,取水什么的都很方便。 十一干不了重活,因此大部分的工作还是由燕昶年完成的,燕昶年买了小型的起吊机,十一给他打下手,都是利用零碎的时间断断续续完成的,毕竟燕昶年还得上班。 东篱空间内也有日夜之分,抬头能看到一颗恒星,大小看去和太阳差不多,夜晚有月亮星星,十一知道这里肯定不可能是地球上某个地方,由此推断制造这个空间的人肯定曾经在地球住过,或许是鲁蒙也说不好,鲁蒙这个人在十一心目中就是强大和神秘的代表。 没有云,没有雨,偶尔会有风,东篱空间的天空一如既往的碧蓝,十一再次进入东篱空间,燕昶年正往里面塞一袋袋真空包装的大米,不见人影,只见一袋袋大米凭空出现,整齐地堆放在活动板房旁边的空地上,活动板房门前的留言板用粉笔写了几个字:“近日全球粮食涨价,XX国干旱波及大半国土。” 这留言板是十一的主意,其实跟黑板差不多,谁进去见不到人就可以留言,等对方进入空间就可以知道。这比用手机联系要有情趣多了。 XX国是水稻生产和出口大国,既然干旱已经波及大半国土,看来收成不会好,粮食涨价很自然。 回H市后十一没有上过网,没法用手机上网,他那破手机不支持上网,也没有去网吧的习惯,因此看见燕昶年的留言有些惊讶,想着是不是提醒丁爱丽多买点大米什么的。 联想到秦来关于地磁逐渐减弱的情况,地磁减弱,臭氧空洞,会导致直接到达地球表面的紫外辐射增强,十一上网查了下能有效抗辐射的植物,含番茄红素的食物,如西红柿、西瓜等红色水果;含维生素E/C的食物,各种豆类,橄榄油,葵花籽油,十字花科的蔬菜,如油菜,青菜,芥菜,卷心菜,萝卜等,新鲜水果如鲜枣、橘子、猕猴桃等,能有效抗辐射;含维生素A,β胡萝卜素的食物,如鱼肝油,动物肝脏,鸡肉、蛋黄,西兰花、胡萝卜、菠菜等;含硒的食物,如芝麻、麦芽和黄芪等,酵母、蛋类、啤酒,龙虾、金枪鱼等海产品,大蒜、蘑菇等;含脂多糖,维生素A原等食物,如绿茶、绿豆等;含胶原弹性物质的食物,如海带、紫菜,动物的皮肤、骨髓等……可以抵御辐射的元素,最有威力的,便算得上是锗了,灵芝含锗比较多。 数年前某岛国核泄漏,有专家研究,发现鱼腥草有极强的抗辐射功能,尤其解热毒有特效,而辐射是一种照射能,也是热毒,且是非常极端可怕的热毒如果长期食用鱼腥草,会把热毒排出体外,血液干净后,身体自然就好了。每天用鱼腥草的干品泡茶喝,或者用新鲜鱼腥草烧菜,除具有干品的一切疗效外,消炎的效果比干品强很多。 鱼腥草在中医上用于治病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既是中药,也是蔬菜。 十一将搜寻到的信息发邮件给燕昶年,燕昶年路子比他宽,有些东西他利用手里的渠道购买很快捷,总比十一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好,就说灵芝,一般人谁能买着?尤其是新鲜的,他需要的是活的,能够种植的灵芝,而不是药店里晒得干巴巴的灵芝。 飘摇舟药山上十一并没有详细寻找,但是灵芝应该会有,但数量就不能保证了。 各地气候异常,只要不是危害很大,一般人都会选择忽略,到现在十一还觉得秦来所描述的末世景象就跟海市蜃楼一样虚幻,但他做事向来未雨绸缪,该准备的一样没有落下,这几天和家人在一起,也总不好老找借口外出,因此很少进入东篱空间,倒是有空就往家拿点东西。 几袋板蓝根,一些食材,超市里卖的特价商品,一个急救药箱,里面装满了急救或常用药品及消过毒的纱布,绷带等,短短几天时间家里就到处可见他买回来的东西,下午又雇车拉回来两袋50斤的大米和三箱子挂面,两提矿泉水,让下班回来的陶德明说了一顿,要喝水接自来水烧开就好了,买什么矿泉水?钱多了烧的?有钱不如攒着,买房也好回老家盖房也好,娶个老婆,都多大的人了还不会过日子…… 他躺在床上,大部分意志都用在抵抗闷热和默念心诀,狭小的平房内非常闷热,仿佛置身蒸笼,放在蚊帐内的风扇一直没有停止转动,因为使用时间长,扇叶隔段时间便会发出嘎吱的一声响。 身下的细竹席温度也高得很,挨着身体的地方已经汗湿,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好些年,而他的父母则一直在忍耐。 隔壁的陶德明已经睡了,偶尔能够听到模糊的呓语,陶德明作息极有规律,每天晚上十点半准时睡觉,他有些神经衰弱,睡觉的时候是不允许周围有声音的,否则被惊醒了,老头的气性可大着呢,等着被咆哮吧。 陶远航一反常态没有出去,侧躺在自己的床上,手机屏幕发出幽幽的光,应该是在看小说。 陶德明兴许是做噩梦了,叫喊了几声,听不出说的什么,丁爱丽轻声地喊他:“明,明?醒醒!” 陶德明醒了,和丁爱丽交谈几句,正要入睡,手机突然响了,丁爱丽接了起来,话筒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却是十一的二伯。 十一的爷爷奶奶有七个孩子,一个姑七岁时饿死了,一个叔十岁时病死了,现在就余下大伯,二伯,三姑,爸爸和六叔。 村里的习惯,孩子分家后老人就分开在儿子家轮流住,爷爷在大伯和四叔家住,奶奶则在二伯和十一他们家轮流住,哪个生病了医药费四家均摊。后来陶德明举家去了H市,奶奶便一直在二伯家,每年家里都会往老家汇钱,算是弥补。 陶家村坐落在大山里,山高路远,两年前才由村里做了老板的人掏钱架了电话线,但二伯是不会按电话的,他这人太抠门,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花,因此别人找他都是打二伯家邻居的电话。 二伯几乎是用吼一样的嗓音叫着:“四弟,妈摔了一跤……” 第28章 没钱万万不能 手机听筒声音大,陶德明一把拿过丁爱丽手里的手机:“摔着了!?严重吗?送医院了没有?医生怎么说?” “我这不是给你打电话问吗?村里的医生来看过了,你也不在家,打电话问问你的意见。” 陶德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人年纪大了,又是摔跤又是磕着脑袋的,二哥他们居然没有立刻送医院,倒是给自己打电话来了:“送医院啊!村里医生怎么说?” “没怎么说,把头包扎了下……” “没让送医院?” “建议说送医院的……” “那还不去!!”陶德明有些气急败坏了。 “这医药费的事?”二伯问。 “不是说了平摊的吗?该我给的我给!” “可你不在这边啊,这花费怕不少,我们也没什么钱……” 钱,钱,又是钱! “你们现在马上送妈去医院,我让爱丽现在就回去。”陶德明喘着粗气挂了电话,让丁秀丽马上收拾连夜坐车回去。 陶德明声音很大,十一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十一你也回去吧,这些年没见你爷爷奶奶了,回去看看,他们也念着你的。你妈年纪大了,照顾着点你妈妈。” 陶德明进入小儿子的房间,揪住塞着耳机听音乐的陶远航耳朵,将他的耳麦扯掉:“天天就知道玩!你奶摔着了,你给我回去,快点!” 陶远航看小说正看得热血沸腾,被揪了耳朵要发火的,听到奶奶摔着了,那火就发不出来,连忙把手机关了,胡乱收拾了两件衣服,丁爱丽和十一也各收拾了。 陶德明要去自助银行拿钱,十一身边还有些现金,好几千块呢,没让他去,出门打车去车站,买了时间最近的一趟车,半小时后三人就在车上了,夜色中,大巴士往老家快速驶去。 举家去了H市之后,奶奶一直住在二伯家,虽然有时候汇回去的钱经二伯手花到奶奶身上的可能不是原来的数目,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几兄弟之中就数二伯精明狡诈,十一却万万没想到二伯现在精明到连奶奶的伤势也不顾,要先把医药费的事算清楚。 陶远航愤愤地说:“妈,要不把奶奶接来和我们一起住吧,我看见二伯二婶就觉得碍眼!简直是钻钱眼里去了……”原先是家里没有房,现在买房子的事已经提上日程,陶远航一向孝顺他奶,因此想到买房子后将奶奶接过来,丁爱丽没有做声,这事不是她能拿得了主意的。 他们坐的是双层大班车,十一躺在上铺,一边听着小弟发牢骚一边给燕昶年发手机短信。 燕昶年还没有睡觉,十一跟他谈过老家云隐村的情况,他们上网详细了解过云隐村附近的地形地势,人口分布等,假若真的有末世,那么回农村种地将是最后的退路,收到十一的信息便回复说,那你哪也别去了,就在云隐村待着吧,不是没有房子吗?回去跟村委会申请建房,建牢固点,最好再修个地窖什么的,防震防火防水淹,建得妥当一些…… 农村人满十八岁就可以申请宅基地建房,手续很繁琐,但独立是必须的,十一想得很清楚,家里人多,假如燕昶年有一天过来了,和家人在一起多少不自在,而且和父母住一起他说话没有分量,他需要绝对的话语权,那就必须分家,既然手里有钱,先给老屋重新盖起来,然后同时跑新房子的手续。 途中二伯又来了电话说奶奶送镇医院去了,因为奶奶头疼恶心呕吐,胸疼,后来甚至陷入半昏迷,镇医院的医疗设备也不齐全,让他们转县医院去,又说到钱的事,陶远航抢过手机吼了句:“马上送!我们在车上,还有三个多小时就到县城!” 那边的二伯被震得一哆嗦,又见陶远航这个小辈居然敢吼自己,要开口教训他,陶远航利索地挂了电话,留那边的二伯听着嘟嘟声直骂娘。 班车到达县城,下来就打车直奔医院,大伯二伯在医院门口等着他们,六叔则给奶奶陪床,暂时看不到。大伯跟最后一次见面相比变了很多,算来他也有62岁了,头发已经花白,因为太瘦,衣服飘飘荡荡的,真有些风烛残年的意味,他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身体不好,经常去医院,每年大包大包地往家拿药,拖得一家人常年处于贫困线上挣扎。 二伯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因为儿女争气,家境比他大哥要好些,脸上皱纹少了很多,头发还是一片黑色。 他们到达县城也在早上六七点了,奶奶被安置在多人病房里,六叔陪着,另外两人就在门诊大厅椅子上坐到天亮,为了省一点住宿费,硬是撑到现在,眼睛里都布满血丝。 见面了也不多话,他们一起上楼,十一多年未见大伯二伯,除了刚见面说了几句场面话,就一直沉默。 六叔刚给奶奶打早饭上来,奶奶在病床上睡着了,六叔转述医生的话,医生说奶奶脑震荡比较严重,有轻微颅内出血现象,两根肋骨骨裂,右脚腕扭着,虽然村医生给涂了药,但因为手法不熟练,损伤比较大,起码有段日子不能走路。 奶奶头部和右脚都裹着厚厚的纱布,骨裂的地方也固定包扎好了,这些都不要紧,经过休养很快就能好,只是有脑出血现象,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几天。她静静地躺着,皱纹满布的老脸看不出悲苦,很平静的样子。 六叔将早餐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他二十八岁结婚,老婆生孩子时难产死去,给他留下一个智障的女儿,智力一直保持在八岁左右,前两年嫁给邻村一个年近四十的寡汉,那寡汉对他女儿还不错,女儿今年怀孕了,年底就临盆,也算是个安慰。 十一跟六叔打了招呼,让陶远航带妈妈和他们一起到外面吃早餐,吃完了顺手带点吃的回来就好。坐了七个小时的汽车,他晕车症厉害得很,不想动,就由他陪着奶奶。从H市回来的时候十一给小弟塞了点钱,陶远航闻言点头,颇为豪气地带着几人走了。 可能是年纪大了睡觉不沉,或许病房也有些吵闹,他们离开半个小时奶奶就睁开了眼睛,十一正坐在旁边闭着眼睛,他心慌气短胸闷,明显的晕车症状,还是奶奶轻轻喊了声“景孙”,才知道奶奶醒了。 奶奶对孙儿们都挺疼的,在他们小的时候没少抱没少照顾,孙儿们长大了也大多孝顺,从外头回去了总会买些衣服啊营养品什么的给她,也给钱,在村里挺让那些老人羡慕的。 奶奶已经八十一高龄,又遭此大难,脸色蜡黄,满脸层层叠叠的皱纹,一双浑浊的眼睛已经昏花,十一把脸凑到她眼前让她仔细地看,奶奶看了半响,又摸摸他的脸:“我的景孙。” 说了几句话,十一见奶奶疲惫,喂她吃了几口粥,奶奶便摇头不吃了,多人病床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无法安静休息,转头找护士给换了个单人病房,刚弄好,出去的人就回来了,丁爱丽给儿子带的早点最后落了奶奶肚,十一就吃了几口六叔打回来准备给奶奶吃的医院早餐。 十一对二伯的秉性有所了解,换病房时问了奶奶住院的花费,早将自己家该出的一份准备好了,换病房多出的额外花费,也没让他们拿。二伯假意说了几句,将自己那份钱收了,他们都是家里有农活的人,随意聊了几句便赶回去,留四弟一家照看。 丁爱丽在医院附近的菜市场买了只柴鸡,到小饭店让人熬了汤,再拿回来。 陶远航小心地把床摇起一些,好给奶奶喂汤,鸡汤在丁爱丽的监督下炖得香浓,温度也刚刚好,丁爱丽怕陶远航和十一年轻,手脚不稳,亲自给婆婆喂。 喝了小半碗奶奶就喝不下了,气色也好了一些,便挣扎着要回家,老人活了这些年,不管大病小痛都没有住过医院,医院里的消毒水味让她万分难受。陶远航念叨说二伯他们为了省钱不及时送奶奶来医院,遭那么大的罪,要是早些送来,奶奶也能早些好。 奶奶叹气,她这么大年纪,有什么事没见过?几个儿子的情况她心里都一清二楚,奶奶也是个要强的人,自己已经半截身子埋土里了,无论如何也不想拖累儿子,平日都是能做事就做,即使挨骂也是不声不响,这次摔着了,她也是抱着能扛就扛的想法,扛过去是她的命,扛不过去也是她的命,一进医院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因此即使情况非常不好,儿子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她也只是摇头。 陶德明打电话问情况,听说没大碍,放了心,又叮嘱要好好伺候着,他老妈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村里就有老人摔了一跤就那么去了的例子,因此接到二伯电话又听说没有送医院才会那么紧张。 第29章 飘摇舟上花烛夜 奶奶在医院住了两天,十一也不是总陪着,去了几趟银行,分批拿了几万块钱出来,跟丁爱丽说了老屋重建的事,钱他出,他可能会在老家住一两年。 丁爱丽告诉老伴,陶德明很久就有这个念头,老家的房子早些年没人住也没照看,早就塌了半边荒草丛生,往日回去也是在几个兄弟家借住,十分不便不说,还要听风凉话,尤其是从自家兄弟那里传出,再从外人那听到,更让人难堪。 孩子也长大了,正是说亲的年纪,再大怕不好找人,老家有个房子,说亲也容易些。陶德明与丁爱丽在十一回去的前后便就这事谈了下,但没有拿定主意。 钱一直是个问题,一直省吃俭用攒了一辈子的钱也只够在H市外环买套一般的房子,又想重建老屋,钱就不够了,如今十一提出来,他踌躇着,想了两天,丁爱丽一时回不了H市,两个儿子也跟着,那就先将老屋建起来,在H市买房的事往后拖两年,反正现在房价比较高。 以前房价没有涨得这样厉害,舍不得买错过了机会,如今也看不到降价的迹象,在老家建栋二层小楼里里外外弄好了,也就二三十万的样子,还能有院子,住着跟别墅一样,但在H市至多买个蜗居,孩子多,挤得慌,那钱就拿来建老屋吧。十一自然没意见,陶远航没钱,也无所谓。陶修磊陶小妹都说会拿钱。 孩子要拿钱,陶德明也不拒绝,家长拍板,这事就算定下来了。至于十一提出自建房的事,陶德明只是沉默了一阵,说了句,随你,也这个年纪了,建了房就找个老婆好好过日子吧。 他们在县城逗留了两天,晚上就在旅店歇息,陶远航给奶奶陪床那天十一在旅店自己的房间里打电话,隔壁房间丁爱丽已经入睡。十一给燕昶年打电话,笑着说我建好房子就娶你吧,我们一起过日子。 深夜大街上很安静,暖色的路灯光映入房间内,他们好几天没有亲热,燕昶年听到十一那句话鼻息顿时重了,压抑着嗓音说:“我们去飘摇舟吧。” 活动板房建成,燕昶年负责装修事宜,今天刚弄好。前些天他就说那是他们的新房,等新房落成,接下来自然要入洞房,享花烛夜。 洗过澡换身干净衣服,十一进入飘摇舟的时候燕昶年已经在活动板房里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推门进去,房内点着几根大红蜡烛,对门的墙壁居然还贴着大红喜字。 燕昶年侧躺在铺着深蓝色床单的大床上,没有穿衣服,腰间密地盖着一角红色被单,一手撑着头,眼睛微微眯起,他肩背宽厚,线条向下逐渐收紧,到腰间最窄处现出一段优美的曲线,两腿结实修长,蜜色的肌肤在深蓝、大红两色映衬下格外诱人。 好一幅活色生香美男图! 十一一副明显魂飞天外的表情令燕昶年感觉十分得意,伸手对他勾了勾食指:“过来。” 十一乖乖地走过去。 燕昶年稍稍坐起,腰间的被单滑落,腿间那物半遮半露,现出一点风光,十一睁大眼睛看,不是光着的,燕昶年穿着黑色半透明的T字裤,那物已然傲然挺立,露出隐约的轮廓,顶上氤出一丝湿意,这个精蟲上脑的男人,也不知道摆这个姿势肖想多久了。 床边矮柜上有两杯酒,晶莹剔透的杯子装着橙色的酒液,燕昶年展臂拿起一杯递给十一,十一接过,燕昶年拿着另一杯跟他错手交臂:“祝福我们!” 酒精度数很低的果酒,十一抿了一口,燕昶年眼睛从杯子上方看着他,含了一口酒欺身上去,不由分说吻住他,舌尖顶开,将酒渡过去,嘴唇柔软温热,带着淡淡酒味,本来就情难自已,这下更加不能自持,一手轻托十一下巴,另外一手将手里的杯子倾斜,橙色酒液顺着十一脖子往下淌。 十一白色上衣一条湿漉漉的酒痕,贴在肌肤上,现出肉色,当中一点深茶色被刺激得突起,当燕昶年手指从上头拂过,他不由得微微颤栗,喘息也重了。 燕昶年很满意他的反应,将手中空杯子放回矮柜,伸手拿过十一手中的酒杯,十一在亲吻抚摸之后手有些不稳,酒液洒出一半,全部倒自己身上了。 燕昶年跪在床上,十一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燕昶年一边伸出舌头舔舐他的胸膛,一边侧头抬眼与他对视,十一伸手描画他的脸部轮廓,燕昶年鼻梁高挺,唇角坚毅,如今微微挑起,不断地做出勾引的姿态。 十一衣服扣子被解开,凉意更甚。 “景明,景明……”燕昶年一边含糊地呢喃一边顺着他下巴舔到下腹,活动板房内只有两个房间,做卧室那个房间放了一张大床,一把摇椅,一组沙发,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当燕昶年逐渐往下,就要碰到自己的东西时十一终于忍不住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制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大口地喘气,有些接受不能。天知道他们距离上一次做愛已经差不多十天了,说不想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燕昶年今天和平时有些异样,十一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像——他在竭力讨好自己,愿意为自己献出所有一样。 有些受宠若惊。有些不能置信。 燕昶年已经将他衣扣全部解开,胸膛袒露相对,两人肌肤相触摩擦了一会,当十一以为接下来就是这样那样的时候,燕昶年放开了他,以缓慢而煽情的姿势下床,走到卧室中央,他结实的臀部肌肉随着走动起伏,股间一条黑色布绳若隐若现,十一视线粘在上面几乎挪不开—— 卧室中央那里有一根成年男子手腕粗细的钢柱,是活动板房的支撑柱子,燕昶年倚着钢柱开始做各种煽情的挑逗动作,十一光着上身呆愣愣地看着,他只在网络上看过女人跳钢管舞,那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能够看见拥有一副好身材的高挑男人跳钢管舞,服务对象还是自己,不遗余力的。 燕昶年出了一身薄汗,烛光中蜜色肌肤上仿佛涂了一层油,他两腿大张,向后矮身挺腰,一手撑地,另一手缓慢地将自己怒贲的那物掏出来,眼睛看着十一开始揉搓、撸动,腰部轻摆,那物越发的胀大,前列腺液涂满了整根,油亮亮的。 侧边的火光映照过来,男人在墙上的投影让人欲火沸腾。 低沉的喘息,暧昧、低哑的声线,燕昶年近乎呓语般轻唤:“我要你,景明……看见没有,它想进入你,摩擦你,贯穿你,顶撞你……过来……” 十一上衣被脱了一半,只衣袖还套在手臂上,他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脱裤子,差点被裤子绊住摔跤,来到燕昶年面前。 燕昶年一把将他推倒在摇椅上,摸出沙发缝隙中的KY塞给他:“你自己来,做给我看。” 十一抖着手拿过KY挤在手指上,先给燕昶年怒发贲张顶端溢出透明液体的硬挺涂了点,自己分开双腿,手指往下探去的时候就着迷地看着燕昶年英俊的脸和他健壮修长的身躯。 他半敛着眉眼喘气,随着手指的增加发出压抑不住的喘息呻吟,酒精让他浑身染上一层薄红,周身弥漫着果酒酒香和薄荷香皂的味道,手指抽动的时候仰起头,颈项绷紧,眼角染上风情,燕昶年看着就忍不住自己套弄起来,两人大汗淋漓,忍耐得十分辛苦,十一不住喘息:“阿年,过来。” “你想我做什么?”燕昶年虽然迫切想过去,但抑制住了,手并没有停,做着视女干十一的下流事,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想你插我。”十一毫不犹豫地说,“它想要你,要你填满它,快点……” 燕昶年扑了过去,十一两腿搭在摇椅扶手上,挺腰迎接,燕昶年进去的时候两人都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叹息,任由快感层层堆积,越堆越高,最后直达极乐顶点。 ◇◆◇◆◇◆◇ 回去要建房子,老屋里什么也没有,需要买的东西很多,奶奶也不能颠簸,十一买了个轮椅,回去的时候打算包车,车子上可以放很多东西,于是大肆购物,奶奶身边总留着一个人,三人轮流出去,出院的时候车子就只有小小一块地方放轮椅了,陶远航小心翼翼将奶奶抱上车,轮椅放平了,奶奶就躺着,轮椅下的空隙塞着油盐酱醋锅碗瓢勺等,后车厢东西太多,连盖都合不上了,拿绳子拦了几道。 原先进村的土路已经被水泥路代替,这都是村里做了老板的人出钱修的,看来的确是财大气粗,那么长的一条路,没有上百万是修不成的。 单看风景,云隐村是很不错的,村落坐落在云隐山山腰一个大坪上,三面环山,另外一面山脚有河经过,云隐山海拔八百多米,或许是山间多云雾,春夏季节山头总笼罩在云雾里,若隐若现,自祖先定居在这里,人口发展壮大,后来陆续搬来一些其他姓氏的人家,但还是陶姓居多,因此云隐村在附近村落里也叫陶家村。 公路位于山腰,山上多粗大的松木,靠近山脚的地方有许多田地,稍低的是田,高一些的是地,种满了粮食作物,接近村子的时候多了一些竹林和果林,满眼绿色里也多了零落的房屋,或白墙红瓦或青墙黑瓦,前者一般是新盖的,后者都是年头比较长的老房子,青山绿水加上颇有地方特色的建筑,偶尔听到鸡鸣狗叫,白色的炊烟袅袅上升,也是挺入画的。 这是外来人和类似十一这样很少在村里住的人才有的印象,实际上云隐村距离小镇和县城都远,以前交通闭塞,村里的人大多面朝黄土背朝天,生计不好,后来南下到沿海城市打工的浪潮打过,许多能走的人都走了,像十一的几个堂哥堂弟,都在G市H市买了房定居,偶尔才回来看看留在云隐村的长辈。 因为是山区,多梯田,田地都无法机械种植,全部依靠人力,山谷的小路最多能容摩托车通过,更别说一下雨那路就泥泞得一步三打滑,十一年幼的时候没少冒着雨挑稻谷,洪水淹没地势比较低的田地,退去的时候留下许多淤泥,他们就走在窄小的田埂上,赤着脚,脚趾必须紧紧地扒着淤泥下的硬实地面,否则一不留神就能摔到田里去。 云隐村有好几百户人家,如今留在村里的人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挣钱了,老一辈开发的田地现在大概只有一半还种着,其余的不是退耕还林就是任由它荒着。 十一出生得早,分田地的时候他也分到一份,田有一亩多,地他就不清楚了,陶德明带着家人去了H市,家里好的田地就给六叔种着,次一点的谁要种谁种,没人种的一直荒着。 车子进入村口的时候好几条狗跟着汪汪叫,二伯家在村子东头,十一他们家则在东北那面,直线距离大概200米。车子并没有走最大的那条路,从村子边沿直接去了二伯家门前。几个叔伯家就数二伯的房子好,两层小楼,外墙都贴了白色瓷砖,二婶对十一的回来好奇又不屑,给三人收拾了两个背阴的房间,其他房间均上着锁,陶远航暗地里撇撇嘴,冷哼一声狗眼看人低!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歹二伯二婶还让他们住,否则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没有。 东西都卸下车,奶奶也安置好了,已经到了傍晚,十一买了许多菜和熟食,都是村里平时吃不上的,三四斤重的荔浦芋头,紫甘蓝,韭黄,青花菜,果木烤鸭一只,叉烧肉二斤,白斩鸡一只,猪肉牛肉各三斤,也不用二婶去菜园摘菜,丁爱丽和她在厨房忙乎了一个多小时,弄出十个菜一个汤。 陶远航去喊六叔,十一许多年没见爷爷,这段日子爷爷和大伯过活,自告奋勇去大伯家,带着一箱牛奶,一袋子苹果雪梨和一些糖果,还有给爷爷的一套衣服,爷爷喜欢甜食,糖果是他的最爱。 第30章 访亲走友种果树 沿着熟悉的高低不一的青石板路,走一段歇一段,终于看到大伯家的房子,还没有走到院门前,一条大黄狗就吠叫着跑过来,隔着段距离示威,十一无可奈何地停下脚步,把重东西放地下,趁机喘口气。 大伯叫:“大黄!” 大黄摇着尾巴过去蹭他的裤脚,十一喊“大伯”,大伯点点头,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过来替他拿着东西率先走进院子。 爷爷正在铡猪草,背微微佝偻着,刚剃的瓦光铮亮的脑袋异常熟悉,十一眼眶微微发热,连忙走过去蹲在爷爷旁边,爷爷耳朵很早就聋了,除非在耳边大声叫喊,否则他是听不见的。 爷爷看见十一,呵呵笑了起来。 十一将拿来的糖果袋子打开,给爷爷剥了颗糖,爷爷牙齿早掉光了,干瘪的嘴含着糖,笑眯眯地摸摸十一的脑袋,含糊地说:“嗓子好了?”怕十一听不明白,还指指自己的喉咙。 “治好了!”十一在他耳边大声说:“爷爷,我妈和我小弟也回来了,在二伯那,您和大伯过去喝酒啊!” 爷爷点点头,将手上的活放下,进屋穿了衣服,天气有些热,他光着上身,仅穿了条大裤衩子,十一跟进去,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放进他手里,一沓两千块。其他晚辈在爷爷过生日过年时也会给爷爷钱和礼物,十一以前只是托丁爱丽转交,爷爷认识字,他摸出一张纸给爷爷看,上面写着:“您拿着,别让人知道了。” 爷爷穿好衣服,拿着把蒲扇出门,大婶这会不在家,大伯说上山了,村里请酒一般都是请一家之主,其他人是不会去的,十一便和爷爷大伯一起回二伯家。 丁爱丽单独给奶奶做了些吃的,喂她吃了才上桌,陶远航将带回来的白酒和啤酒拿出,陪几位叔伯喝了几杯。 叔伯听说他们要重建房子,嘴里连连说好,至于是如何羡慕嫉妒,那是另外的事了,在饭桌上给丁爱丽出主意,如何拆旧房,该买多少砖石水泥,雇多少人…… 虽然家家都用大锅接收电视信号,夜生活也丰富了不少,但农村人大多白天都有活干,因此睡觉不会太晚,散席后在院里坐了一会,谈谈各家孩子们的事,天气的事,各回各家。 十一和陶远航挤在一张床上,陶远航在手机里存了许多小说,走哪都捧着手机,看得入神还会露出痴笑或者咬牙切齿,失心疯一样将旁人吓一跳,没少挨说,只是此人修炼已经到家,任你东南西北风,我自兀然不动。 十一坐在床头,膝上垫着本厚书,就着有些黯淡的灯光给燕昶年写信,这也是和燕昶年分居两地之后才有的习惯,在飘摇舟黑板上留言需要进出空间,现在多有不便,但信写好后可用神念直接送入空间,比起发手机短信来说,不但省钱,还让十一有种写情书的感觉,想当年,青春年少的时候也没有做过这种事,如今一把年纪了却乱发骚,他像写作文一样将今天的事写落信纸,结尾认认真真地填上:陶十一书。 将书和信纸笔放入背包,那信也同时送入了东篱空间。 山里的气温比市里低好几度,早晚温差也大,十一终于能够睡个好觉,入睡前习惯性默念心诀,逐渐陷入似睡非睡的状态,并没有意识到丹田内出现一点极细微的濛濛气旋,犹如风中残烛,轻轻一吹便会熄灭。 说要重建房子,并没有说干就干,十一按计划去隔壁县城大姐家,外甥过生日,他做舅舅的还没有见过外甥呢。大姐过得不错,有个儿子,家里开了个小商店,丈夫在那个县里开出租车,每个月收入也可以,公公婆婆待大姐也好,是令人羡慕的嫁得好。 去的时候照例带着东西,除了从S市带回来的,还有在县城买的一个变形金刚玩具,十一小时候没有玩过这东西,估摸男孩子都是喜欢的,外甥长得虎头虎脑的,比较懂事,进门就自动给他们拿凳子倒水,收到礼物还说了声谢谢。 丁爱丽对这个外孙也是喜欢得紧,抱着问了好些话,孩子乖乖地答了,给他钱时倒是不拿,看着他爸妈,直到十一大姐点头才接过,又是一声谢谢。 十一到附近的蛋糕店订了个18寸的蛋糕,大姐不安了,说孩子长这样大过生日都没有买蛋糕的先例,别宠坏小孩子。 十一说:“俊辉乖巧懂事,我挺喜欢他的。” 姐夫在一旁笑着说:“既然这样喜欢孩子,早些结婚自己要个。”以前十一条件不好,这次回来看来是挣了钱,这话说出来也不用怕尴尬。 丁爱丽一直为儿子们的婚事操心,十一没回来够不着,如今人在身边,也有这个心思,不过重建房子一堆事,十一身体也没有痊愈,也不急在一时半会,说了几句搪塞过去。 从大姐家离开后直接去姥姥家,现在的交通比以前好多了,镇上有车直达姥姥家的村子,几人除了十一都大包小包的,有同车的笑问:“走亲戚还是回家?” 丁爱丽跟他聊了起来。十一从中听到了不少关于老家的信息,那条每年都要发怒毁坏庄稼和房屋的大江上下游分别建了大坝,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中考时那样骇人的场面;某某村发现了什么矿藏,有老板租地开发,一亩地给多少钱,很多家庭都发财了;什么村有老板开厂子,每天那大烟囱往天空排放滚滚浓烟,天都变黑了…… 姥姥家在他们村子最靠里的山脚,姥爷前几年就去世了,家里就姥姥和小舅小舅妈三个人住,小舅小舅妈做工还没回来,只有姥姥在家。 姥姥的眼睛得了白内障,十一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她就眼花了,总以为是老了,得了老花眼,农村人穷,从来没有想着去医院,一直拖着,最终失明。 小舅结婚也很晚,婚后依然和姥姥姥爷住一起,有个儿子,才18岁,念中专,明年就能毕业了。因为要照顾姥姥,小舅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出远门去打工,每年种田种地,农闲时到附近的县城打短工,小舅妈也在县城里的工厂上班,两口子供养一个儿子绰绰有余,只是手头余钱也不多,姥姥姥爷结婚时盖的房子已经老旧,想翻盖房子还必须等两年。 姥姥对他们的到来表示很高兴,即使看不见还想摸索到厨房给他们端新煮的红薯吃,丁爱丽扶着她的胳膊让她坐下,自己熟门熟路拿暖壶倒了水,又拿了红薯出来,红薯在锅里闷着,还有热气,绵软蜜甜,十一连吃了两个。 姥姥耳朵不太好用,也看不见,对众人的话都是连猜带蒙,频频提起十一他们小时候一到周末便不辞路远到姥姥家度周末的事,很多事十一都已经忘记了,她却依然记得一清二楚,坐了好一会,十一提出到菜园子看看杨桃树。 小时候他们爱来姥姥家,姥姥家有很多果树,杨桃树尤其多,高高的,把大半院子的阳光都遮住了,杨桃成熟的季节他们拿竹竿把杨桃捅下来,或者将捞鱼的小网兜手把接上竹竿,罩住黄色成熟的杨桃,看准方向用巧劲一扯,杨桃就掉网兜里,捡出来用水一洗,用来解渴再好不过了。 还有香蕉,粉蕉,荔枝,龙眼,枇杷,芒果,柚子,黄皮等等,黄皮是一种指头大的水果,未成熟时是绿色的,成熟后转为黄色,酸酸甜甜的,吃多了很容易酸倒牙。 还有高大的八角树,八角一成熟,空气里都是八角独特的香味。直径二三十厘米的甜竹笋,采来切片,焯水,或者和肉鲜炒或者腌成酸竹笋,都是很好的美味。 十一跟姥姥说想挖点果苗回家种,他们盖好房子后,房前屋后也种些香蕉树枇杷树什么的,过不几年也有吃的了。这个时候并不是种树的最佳时节,况且近日经常下雨,十一执意要去挖,各人也没有硬拦着,农村没有什么好玩的,权当消磨时间了。 十一扛着锄头提着铁锨往果林里钻,还拿了个破塑料桶,准备放挖出的果树,姥姥在他出门的时候还特意说了句,挖的时候最好让根上带点土,好种活。 其实十一心里打着暗度陈仓的主意,挖三棵放两棵入东篱空间,每年果树掉落地上的果实大多会自行生根发芽,被拔掉不少,不过总有几棵漏掉的,十一将果林挖得东一个窟窿西一个窟窿,有些挖掉了就将窟窿填上,有些没有管,渐渐越走越远,已经走出姥姥家的果林。 山上树木葱茏,看不到人影,偶尔能够看见松鼠在树上跳来跳去,不是很怕人,会站在树上偏着小脑袋打量人,然后有些风吹草动马上就溜走。 或者从草里扑棱棱飞出一只大鸟,舒展翼翅在山谷飞翔两圈,重新投入草丛里。有时候它们飞起的地方会有鸟窝,但显然十一的运气不怎么好,那只是只觅食的野鸟。 他花一个小时挖了棵甜竹根出来,连土带竹根起码百多斤,幸好他并不用扛着走,将多余的根须用锄头锄断后,直接瞬移到东篱空间,又将旁边挖出的土填回去,忙完已经出了一身大汗,在附近找到一片茂密的草地坐在上面喘气。 从所在的地方望过去,能够看到山谷里有人在给水田放水,雨水多,水田里的水都要漫出来了,陆陆续续栽种的秧苗只露出手指长的一段叶子,可惜了插秧时洒的那些化肥,这下怕大部分都被水带走了。 昨夜他将信纸放在留言板下,被燕昶年拿走了,换成燕昶年平时常用的信笺,比起十一买的廉价信纸,纸质要厚实光滑得多,燕昶年总是忙忙碌碌的,上面只有两段话,说近日公司出了点小情况,会有些忙,让他照顾好自己,有事直接打电话。 十一捏着那张纸反复看了几遍,仰倒躺在草地上,阳光有些刺眼,他将纸覆在脸上遮阳,纸张的味道丝丝缕缕钻入鼻孔,有纸本身带着的清香,还有燕昶年身上的味道,他着魔一样谨慎地呼吸,似乎要深深记住那种味道。 山上鲜少有人,十一找了个比较隐秘的地方,那里密密实实长着各种灌木和野草,人往里面一躲,即使隔着一步远不认真看也发现不了,放心地进入东篱空间。 将那些果木种在活动板房不远处的山坡上,那里也有稀稀落落几棵树,十一不认得种类,只是见那里有一眼不大的泉水,以后给果木浇水方便,飘摇舟上的泥土很肥沃,黑色的那种,泥土湿润,水分比较大,种植果树应该很容易成活,况且似乎东篱空间里并没有四季之分,温度不高不低,很适合植物生长。 怕家人着急,十一胡乱将果木种下后就回去了。 第31章 有备无患 姥姥家门前有个小小的鱼塘,长十多米,宽不过两米。以前养了很多鱼,每次他们去姥姥家,舅舅们都会给他们拿钓竿出来,大家一起挖了蚯蚓做鱼饵,到鱼塘里钓鱼,那些鱼傻得很,每回都能钓上一两条来,一次十一弄了个双钩,居然一下子钓了两条鱼上来,把大家乐得不得了,纷纷效仿,可惜再也没能双钓,连十一也一样。 陶远航童心大发,到楼上找了钓竿,想必舅舅每年都用,还挺结实的,拿桶和铁锹到香蕉树下挖了些蚯蚓,搬个凳子在塘边垂钓,姥姥说现在家里人少,养鱼没有以前经心,鱼也不多,不好钓,陶远航不信邪,愣坐了一个多小时,只钓上了一条三两重的鲤鱼。十一经过也起了兴致,拿过一根鱼竿耐心坐到傍晚,一无所获。 小舅骑摩托带着小舅妈回家,见状笑道:“大鱼都精得很,你们等着我穿水裤拿网下去捞。” 陶远航讪讪道:“我们只是闹着玩,买了菜来的,不吃鱼也行。” 小舅干一天活也累了,闻言也懒得下鱼塘。 十一他们来时买了不少菜,猪肉熏鸡烤鸭什么的都有,蔬菜没有买,菜园子里有的是。菜园就在鱼塘附近,犄角旮旯处长着野草,十一看其中一种像鱼腥草,又不十分肯定,便拔了几棵问丁爱丽,丁爱丽说:“什么鱼腥草?这是岑草,你们小时候感冒嗓子疼了我就用这个熬水给你们喝,好用得很。” 岑草是鱼腥草的别名,那就没错了。 丁爱丽顺手将一些长得碍事的鱼腥草拔掉,随意扔在一旁,十一也在拔,趁丁爱丽没注意扔了不少进东篱空间里,这玩意生命力强,直接插在湿地里就能活。 十一说:“妈,听说这种草还能抗辐射呢,B国核电站爆炸,有个女人就受到强烈辐射,她妈给她吃岑草熬的水,隔了很久都没有死,她妹妹受伤没有她严重,就没有喝,很快就死了。” 丁爱丽不知道辐射是什么意思,十一就详细给她解释,遭到强烈辐射后人会头晕恶心呕吐,掉头发,皮肤一块块地变红脱落,拉肚子,出血,最严重的很短时间里就会死,有些人则会得癌症,也是没治的。 丁爱丽听得睁大了眼睛,光听着就觉得恐怖,癌症村里也有人得过,死之前很痛苦,日夜受折磨,什么药都不管用,呼喊着让人整死他,省得活受罪,那种惨样即使是经历过许多事的老人也不忍心看。 十一说:“如果日头太猛了,晒得皮肤发红,用芩草煮水喝,能抗辐射。” 丁爱丽记在心里,在农村大夏天下地,赶活的时候被晒得皮肤发红脱皮的人每年都有,这芩草也是熟悉的草药,经常有人拿来煮凉茶喝,以后遇到不防试试,自个儿子总不会乱说的。 丁爱丽和小舅妈两人在厨房忙碌,其他人在厅中说话,电视也开了,现在家家买了大锅,看电视方便得很。小时候没有机会看,大了没有兴趣,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哗众取宠的东西,要么是哭哭啼啼狗血横飞的言情剧武打剧,你方放罢我登场,看得人想吐。 农村人谈天离不开天气,种田都是望天干活,如今已经是农历七月末,白天最高气温还在三十七八度,比往年要高几度,早就过了雨季,这雨还是老在下,闹得人心七上八下,小舅也是将插完秧才去县城打短工的,说县里粮食都涨价了,似乎其他地方也一样,跟姥姥和小舅妈商量是不是趁机卖点稻谷,他们每年都是这样做的,留下足够吃的粮食,多余的拿来换钱,买化肥什么的都得花钱,那钱就从这里出。 小表弟放假并没有回家,而是打暑期工去了。小舅妈说孩子该开学了,到时候得交学费,中专最后一年,交了这一次以后就轻松了,反正吃不了那么多,趁价格高卖了。姥姥说天气反常,万一下一季收成不好,到时候还得往回买,价格恐怕更高,不如囤着。 似乎老人都有囤粮的习惯,起码备足能够吃一两年的粮食才会安心,那是被年轻时的饥荒吓怕了,说到他们那时候吃树皮草根,现在的孩子就跟听天书一样,根本不当回事。 十一斟酌再三,说:“我在S市听人说今年外国很多地方都闹旱灾,收成很差,所以大米面粉什么的才会涨价,很多人都赶着在家囤东西,不光是大米面粉,连其他东西也买不少的,油盐酱醋糖一袋袋往家搬,天气不是太热吗,板蓝根一般药店都卖完了,跑好多家也买不到……” 陶远航接了一句:“2012末世没有来,估计在这等着呢!” 这小子看小说看多了,疯魔了,没人听他的,不过对十一说的事倒感兴趣,十一自小说话就实诚,不跟陶远航一般油嘴滑舌,况且十一说的那些事都是看得见的,连小舅也说他打工的那个老板一连买了十袋百斤一袋的大米,还是小舅帮扛到家的。 其实家里并不差儿子那点学费的钱,小舅妈也没有多言语,默默打消了卖粮食的念头。 “姥姥啊,您经的事多,您说这天气太反常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啊?”十一问姥姥。 姥姥答道:“世事无常,谁能说准呢,但电视里常说的,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老人眼睛坏了之后,唯一的消遣便是“听”电视了,记性还好,不识字的她也能说出几个成语。 在姥姥家住了一天,十一悄悄给姥姥钱,姥姥也看不见,摸着厚厚的一沓,说她用不着,让十一拿回去,十一怎么肯,说:“姥姥,我现在挣了很多钱。自小您就疼我们,这些年我也没回来看您,已经是不孝,您就拿着,有什么要花钱的事再拿出来,免得到时候着急。这也是爸妈的心意,我们没能经常来看您,平日都是舅舅他们照顾着……” “再说了,这几年气候总是反常,别人不信,您的话我是信的,有机会您把钱给小舅买些东西囤着,让他从县里回来的时候顺路捎回来,您的话他会听的。” 姥姥没说话,拍了拍十一的手,摸索着把钱收了起来。 走时丁爱丽给姥姥塞了钱,她不知道十一私下给姥姥钱的事,姥姥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女儿要给,她就收着。丁爱丽又给弟弟一些钱,让他给妈买些吃的,一家人坐上过路的松花江车子,回去了。 经过县城的时候刚到中午,三人找家大排档吃午饭,十一很喜欢吃炒粉和酸扣肉,酸扣肉那层肉皮入油锅炸过,五花肉切大片再用水煮,最后上锅蒸,调好汁浇汁而成,又酸又辣,一点都不腻,离开老家这些年都没有吃到,实在馋,连吃了好几块。 丁爱丽好笑:“吃不惯北方的饭菜也不回来,一走就走那么远,好几年连面也见不着……” “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估计也不走了,我就在我们村住着,种地种田,养鸡放牛……”十一说。 “越说越离谱了!做农活那么辛苦,农民是最被看轻的,谁不想离开这地方?就你偏往回走。”丁爱丽不以为然。 “妈,我没开玩笑。”十一很严肃。 “好啦好啦,随你,你先把身体养好吧。”丁爱丽说。 陶远航奇怪地看了大哥一眼,他从来不知道他这个大哥在想些什么,总是沉默的样子,在村里也这样,除了见面会跟人打个招呼,从来不会主动串门,村里很多人都说是读书读傻了,听到那些人的议论陶远航心里是窝火的,现在听到大哥说要回来种田,那种怪异的感觉更深了。 十一拿出颗药丸放嘴里,慢慢嚼着吃完。 吃罢饭丁爱丽去买东西,陶远航跟大哥要了钱也跑得不见影,十一去了趟银行,到邮局给顿珠的儿子德吉梅多汇钱,对于顿珠,他始终怀着尊敬感激的心情,如今顿珠去了,家里也被他的病拖得一穷二白,假若末世真要来,这些钱起码能帮顿珠的家人度过最开始一段时光。 末世来临,钱并不是一开始就失去原有的作用,起码上头不会让它垮得那么快,末世刚开始一段时间还是有点用的。 如今东篱空间里已经储存了数量相当可观的物资,燕霸王给的钱还有大半没花了。有东篱空间,即使末世没有来临,钱花完了,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钱没了能再挣,人没了什么都换不回来,希望在天堂里的顿珠会得到些许安慰。 这里最多的车就是摩托车,在山路上跑得快,十一不会开四轮车,两轮的还是会开的,他准备买辆摩托车,在车行挑车的时候打电话问陶远航,陶远航一听大哥说要买摩托,还问自己要不要买,立马找借口将身边的女孩支开,打车飞奔车行。 第32章 难念的经 丁爱丽在家开始打听砖石沙子水泥白灰的价格,拉着陶远航做苦力,清理那片废墟,十一现在每天都要吃药,一个个黑色比大拇指略大的药丸,药味极浓,也不能干太重的活,每天主要负责做饭,兼做一些跑腿的活。 几天后陶德明也回来了,他辞了厂里的工作,正式退休,老板大方,辞工的时候还多给了一个月工资。陶德明一回来就专心忙建房的事,他还想着和年轻时一样亲自打地基砌墙,亲戚们闲的时候也能帮忙,压根就没有请建筑队的想法。 十一独自去了趟县城,找了建筑公司,带他们回来,陶德明听他们说的价钱心里就不乐意,要让他们走,丁爱丽把他拉走了,十一带着陶远航和他们谈,最终和其中一家敲定了合同。 房子设计图是陶修磊请人设计开车送回来的,很现代化的设计,不是农村那种落后古板的样式。新盖的二层半小楼坐落在原来的宅基地上,一层二层都是将近160平方米,四室三厅一卫,那半层则是粮食储存室和楼顶楼梯出口,楼顶倒了水泥,又砌了防晒层,防晒层上也倒了水泥,如果还种地,可以用来晒粮食。厨房另盖,挨着小楼东南墙。 天公作美,自陶德明回来后天就放晴了,一直是秋高气爽,附近一带人家建房子,都喜欢采用青砖,墙壁厚度多是一块砖头那么宽,陶德明有儿子支持,腰杆硬,墙壁砌一砖半厚,地基和一楼约有半米高是用采石场开发的条石砌成,钢筋用20以上的,地基打两米深,再砌出地面40公分,外墙前后左右全部抹了水泥,一楼还贴了白瓷砖,也不想太招惹人议论,屋内墙壁天花板跟村里普通人家一样大概装修了下,从开工动土到装修完成,前后也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放置一个月后就可以入住。 宽阔的院子倒了水泥,因为是农村,进出鞋底总带着泥土,就没有铺地砖,院墙起得也高,将近三米,墙头插了碎玻璃和铁丝网,老家那一带的窃贼实在太多,不能不防,这种院墙随处可见。 不管在哪里,农村盖房子都是件大事,每天都有闲人来观看,议论,也开始有人主动给十一他们说亲,主要目标是陶远航,陶远航无事,便看了几个,回来都是摇头,他压根一个都没看上。 也有昔日的同龄人来看十一,聊些小时候的事情,大部分同龄人都结婚了,在家没有外出打工的基本都带着孩子,丁爱丽备了许多瓜子糖果,来个孩子就给点。还有各家亲戚的孩子,令人应接不暇,十一基本都不认识,介绍后转眼就忘记,要么张冠李戴,实在太多了。 动土和落成的时候姐夫开车送大姐和孩子过来,按例送了礼,因为没有住的地方,吃了顿饭就回去,陶修磊和陶小妹在落成的时候也坐车回来了。 装修完成,开始购买家具等,陶德明不信任家具城里的商品,到家具厂定做购买,实木的沙发柜子等,镇上的家具厂年头悠久,近年因为家具设计比较老土,不是很受年轻人欢迎,但对陶德明这类讲究实用的人来说还是有比较大的魅力,因为意见不统一,最后决定卧室的家具电器自己选,客厅厨房则由陶德明和丁秀丽决定。 村里早两年就牵了电话线,也有一些人家牵了网线,十一去县城买了台式机,陶远航厚着脸皮也跟着选了配置很高适合玩高端网游的电脑,结账的时候就站在大哥身后。 陶远航野惯了,单调的农村生活让人厌烦,玩游戏玩腻味了就骑着摩托车到处窜,窜了几天又觉得没意思,要回H市,陶德明让他找工作,陶远航嗯嗯应着,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就着人齐,陶家四兄弟聚在老二家开家庭会议,讨论两老的养老问题,老六经常外出打短工,爷爷一年大部分时间是在老大家住,老六每个月给老大80块钱,陶德明则给老二一个月100块,在云隐村不算少了。 老二说今年物价涨了,老人年纪也大,平日越发不好照顾,要求加钱……主要是老二在发言,老大偶尔说一两句,不过意思和老二是差不多的。 十一和奶奶坐在院门外树下的竹椅上,屋内的声音听不清,后来听到二伯提高的声音:“过分?我怎么过分了!你们在外头逍遥自在的,我们偏得在家守着老人,这公平吗,要不让老家伙到你家住去,我倒给你钱行不行!……” 十一拉着奶奶的手,有些难过。老人操劳一辈子,把儿女拉扯大了,孙子孙女也带大了,年纪老了,干不动了,儿女就开始嫌弃他们,觉得他们是累赘,推搡来推搡去。 陶德明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本来是个耿直老实的人,如何说得过口齿伶俐的二哥?憋着一口气说:“爸妈好不容易养大我们,你就是这样对他们的?” “我怎么了?你聪明,念书念到了高中,我们连小学也没念完,一家人挣的钱都供你了,你怎么不说?爸妈对你好,你当然得多给点!” “是,是,我多给点!我把妈接我那去,你别操这个心了,我心寒!”陶德明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看见树下的祖孙俩,眼圈就红了。 陶德明在奶奶面前站定,懦懦说:“妈,妈……对不起。” 十一拉着奶奶走了,陶德明唉声叹气地跟在后面。 他们早些日子就不在二伯家住了,起因是某天二婶嘟嘟囔囔着说放哪哪哪的钱不见了,并没有说谁拿,但在场的人听着都不是滋味,就二婶那吝啬鬼的模样,连根铁钉都要锁起来的,能把钱放外面搁着?早锁抽屉里去了!这明显是莫须有的事,至于目的和原因,不言而明,眼红了呗! 没隔两天十一他们一家就住进建筑队搭建的简易棚子里,二伯二婶假意挽留几句,陶德明和丁爱丽也没跟人撕破脸皮,说东西多,怕晚上一个人看不住,全家都得盯着,就这样搬过去了。建筑队走后,等院子里水泥凝结,他们就在院里搭了简易的床铺,建房子用剩的东西一些放屋子里,一些堆院子角落里,晚上睡觉把院门一关,高枕无忧。 奶奶这些儿媳妇当中,就数丁爱丽最贤惠,如果六叔老婆还在,那也是个知冷热的女人,可惜好人不长命。丁爱丽从丈夫那里知道了事情始末,也没说什么,把自己的一些衣服拿出来,又拿出新毛巾等,伺候老人洗澡换衣服,坐一起吃晚饭。 当晚丁爱丽留奶奶在家睡觉,奶奶年纪大,这些日子依旧在二伯家住,准备等陶德明房子能入住了,就跟过去,没想到会闹出这件事,有时候天气太热,有些人也会在屋顶或者院子里睡,奶奶在院子的床铺睡觉,蚊帐一拉好,也没什么的。 奶奶一直没有什么话,大家都知道她心里不好受,这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开解的,因此只说些其他事。第二天丁爱丽伴着奶奶到二伯家拿她的物件过来,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一床棉被,几张被单,一床蚊帐,一些衣服,被单和衣服基本是孙子孙女们给买的,丁爱丽给她买的两身衣裳奶奶只穿过一回,没舍得穿,压她的嫁妆箱子底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二婶没去地里,盯着两人跟防贼似的,昨晚二婶和二伯吵了一架,二婶说二伯不会说话,生生把奶奶逼走了,她并不是回心转意良心发现,只是可惜每年不但少了一笔收入,还要往外掏钱,依她的性子,以后每年奶奶的生活费肯定不会痛快地给,或许又要生些事端。 二婶半真半假地挽留奶奶,奶奶没开口,丁爱丽说了些场面话。 陶德明早已经找人算了黄道吉日,等到吉日烧香燃鞭炮拜了神就可以入住。 正式入驻新家那天陶修磊,陶远航和陶小妹都回来了,另有一个不速之客,居然是燕昶年。因为陶修磊来电话说会开车回来,十一就没有去接,他和丁爱丽前几天就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今天检查下一些角落,看看入伙需要的东西是不是准备齐全了,有没有缺漏,请的客人是不是都告知了,这大部分是陶德明和丁爱丽在做,十一不太懂这些礼节。 每个门楣窗楣上都挂了柏枝桂枝并一个红包,贴了红对联,正门贴了红纸写的“进宅大吉”,一派喜庆。 十一作为长子,陶德明让他在屋内给长辈端茶倒水。村里的舞狮队早就来了,敲敲打打热闹得很,引得许多孩子上蹿下跳。 有些客人来得早,一进院门就说:“恭喜,恭喜!入火大吉啊!” 早几天买的大肥猪昨天就开膛破肚,请的伙夫正热火朝天地准备各种菜肴,正厅里,爷爷奶奶两人穿戴一新,与一群平均年龄在70左右的古稀老人坐一起闲磕牙,奶奶双手手腕上赫然戴着燕霸王送给丁爱丽的那对黄金手镯,右手腕还有另外一只颜色浅淡的玉手镯,那是奶奶结婚时的嫁妆之一,另外一只早些年就坏了,碎玉让奶奶拿手绢裹着收了起来,这余下的一只就一直戴着,从来没有摘下。 有老太太张着缺了门牙的豁嘴笑:“陶国强你儿子给你老婆这么好的镯子,怎么你没有?” 爷爷陶国强一嘴早没有了牙齿,腰也驼了,但他生性豁达,对谁都是笑呵呵的,闻言在衣领下摸索一阵,拉出个观音坠子:“喏,你们看。” 一帮子老爷爷老奶奶啧啧惊叹。 第33章 入火大吉情人见面 陶修磊他们早上五点多从H市出发,自己开车比坐大巴士速度要快,到村里时十点不到,燕昶年存心要给十一一个惊喜,陶修磊报信的时候并没有说他要去,十一不知道,一直在屋里忙,听到骚动出来,一眼就看见那个站在车旁的高大身影。 现实中好几个月没见,两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丁爱丽一声:“十一,你同学也来了!”把十一惊醒,差点失态了。他连忙走出去。 燕昶年走到十一旁边,略略垂眼看他:“好久不见。” 旁边的小妹悄悄翻了个白眼。 孩子都回来了,陶德明干脆让十一专陪燕昶年,其他一切不用他插手。 十一带着燕昶年到爷爷奶奶跟前,爷爷耳朵早就不太好用了,跟他说话必须贴在耳边一字一句的喊。 奶奶疑惑着看着燕昶年问:“景孙啊,这谁啊?” “我的同学,他叫燕昶年。这是我奶奶,这是我爷爷。”后一句是对燕昶年说的。 燕昶年行了晚辈见长辈的礼,笑着叫了爷爷奶奶,又将带来的礼物给了老人,奶奶的是一件保暖性很好的大衣,一个暖手宝,一个红包;给爷爷的是两瓶好酒,一套紫砂茶壶和一个红包,另外有一些补品什么的,是共同送给两老的。 东西都在礼盒里,在场的人都不太清楚是什么,但看包装也知道是好东西,爷爷眯起了眼笑:“景孙同学啊,来了就好好玩玩,别拘束。” 燕昶年自然不会拘束,坐了一会就跟着十一晃悠,无论对谁都是笑容可掬的模样,得到许多人的好感。 越接近中午,来的人越多,甚至还有不请自来的人,入伙自然是人越多越好,人气旺人丁旺,是再好不过的。只是其中几个让陶德明暗暗皱眉,那几个年轻人都是村里风评不太好的,好吃懒做聚众赌博斗殴,但他们笑嘻嘻的,来到院门外就说“安居乐业”,甚至还带了把街上三块钱十双的筷子,拎了条斤多重的鲤鱼,礼数周到,也没做什么捣乱的事,陶德明能把人赶出去吗?只得忍气吞声让他们入座。 吉时到,六样东西:米,用桶装至八成满,上面放一个红包,示意有钱有粮;碗筷,放入水桶中;火炉一个,簸箕一个扫把一个都搬入屋,拜神,院里燃放鞭炮,震耳欲聋,舞狮队更加卖力,陶德明捧着两个大大圆圆的柚子,从门口一直滚入房,意为越碌(滚)越有,财源滚滚,一时欢声笑语不绝。 地上洒了柚子叶和黄皮叶煲的水,驱赶邪气,陶德明拿新扫把扫地,从门口往里扫,意为扫财入屋。 最后,陶德明入厨房点火,烧开一锅水放大厅中,一把摇头扇呼呼扇风,所有门窗水龙头都打开了,屋里热气腾腾,呼呼风声,哗哗流水声一片嘈杂,取“风生水起”的好意头。 仪式结束,各人落座,楼下楼上正厅各摆了两桌,在座的是亲戚长辈和村里有头脸的人物,偏厅也有一桌,坐着燕昶年和村里几个比较有能力的同龄人。院内和院外空地摆了18桌八人大桌,都坐得满满的,另有人暂时没座,只能等着前面的人吃完了才上桌。 菜都是用大海碗装了上桌,分量十足,酒和饮料源源不断供应,都敞开肚皮吃喝,流水席吃了三四十桌,才算都招待完,每桌最后都上大盆热气腾腾的汤圆,象征团团圆圆、甜甜蜜蜜、美满幸福。 本来十一是专陪燕昶年的,后来连作为客人的大姐姐夫和小舅小舅妈都帮忙依然忙不开,燕昶年让他去帮忙,不用陪着,自己和一些年轻人谈天,似乎挺愉快的,十一于是放心去帮忙,三点多他终于逮着空偷着吃了一小碗粥,可能饿过头了,反而没有什么食欲。 陶德明一直紧绷着神经,生怕出什么状况,从开始到结束一切顺顺利利,连那几个混混也只是吃饱喝足再跟人聊天打屁,最后心满意足地走了,他终于舒了口气。 来人陆续告辞,伙夫和帮忙的人才聚一起在院里吃饭。临时垒砌的室外厨房,大水盆里用过的碗碟堆成山,小妹一脸怨念地洗刷,十一给她帮忙,大姐也在,还有另外几个亲戚家的女人,二婶把一些剩菜剩饭倒一个大桶里,准备拿回家喂猪。 一切都收拾整理好,来帮忙的人都一人给了一个红包,到了晚饭时候,路远没有回去的亲戚和叔伯兄弟聚着吃了一顿,因为距离上一顿时间不长,吃的都不多,饭毕散去,晚上留下过夜的有大姐大姐夫和俊辉,姥姥和小舅小舅妈,爷爷也留了下来,房间足够多,实在不行两人挤一挤,也不存在没有地方睡觉的尴尬情况。 陶德明安排燕昶年和十一共一个房间歇息,楼上楼下一共才2个浴室,人多,十一洗完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燕昶年作为客人得到优待,很早就洗好了,十一进房间的时候他正盘腿坐在床上,膝盖上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正一手打电话一手移动鼠标。 十一默不作声换了睡衣,身后的燕昶年盯着他的动作,讲电话都有些心不在焉,半响挂了电话,电脑放一边,起身将十一搂着坐他腿上,声音暗哑,热气喷在十一耳边:“你是在引诱我吗?我们好久没做了……” “不……不行。”什么好久没做,前两天才在飘摇舟滚了床单,十一小幅度挣扎,心里也有些痒痒的,但左右房间里都有人,他不敢。 “只用手和嘴。”燕昶年温热的嘴唇在十一耳后轻亲,两人呼吸都有些粗重,逐渐急切。 房门在十一进来后就反锁了,虽然这样的夜晚不太可能会有人来,不过还是以防万一。 两具身躯互相摩擦,手在对方身上抚摸,点燃情欲的火焰,越烧越旺,十一最先抵挡不住燕昶年的攻势,一泻千里,燕昶年把他的液体咽下,眼角轻挑:“你的耐力不行了啊。” 十一全身微红,脸颊更是热得发烫,干脆闭着眼继续,半响后燕昶年也喘着粗气缴械投降,十一微笑:“你也好不到那里去。” 两人搂着亲吻,十一困了,要起身把窗子开开散去屋里的气味,却懒得起身,嘟囔了几声,眼睛再也睁不开,燕昶年笑着亲吻他眼皮,把窗子半开着,回身把十一揽在胸前,拥抱着,燕昶年的体温比较高,抱着迷糊了一会,十一反而睡不着了。 客厅彻夜点着灯,灯光从门上方的磨砂玻璃透进来,屋里不致一片漆黑,十一就着微弱的光线近距离观察燕昶年,燕昶年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眼前这个人容貌英俊,聪明能干,怎么就跟自己在一起了呢?想想都有些做梦的感觉。 看了一会,十一轻轻在燕昶年线条美好的侧脸印下一吻,小心翼翼的,没想到燕昶年压根就没睡着,蓦然睁开眼睛,眼神灼灼。十一心脏漏跳,似是秘密被窥破,一瞬间有些尴尬,燕昶年却不管他在想什么,一手扣住他后脑勺,绵密的吻便兜头兜脸地下来了。 又是一番缠绵。 燕昶年捧着十一的脸轻吻,在他唇边轻碾慢磨,蜻蜓点水般,却比先前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别有一番滋味,似乎要将他的满腔爱意通过这亲吻传达到十一心底。 两人安静抱着。 沉默了一会,十一轻声说:“没想到你今天会来……我们这地方穷,有招待不到的地方不要介意。” 对于十一这种时不时跳出来的客气疏离,燕昶年总是无奈,有时候两人的无间亲密给他已经是一家人的感觉,十一却会无端说些拉远两人距离的话,让燕昶年患得患失,郁闷,想生气发火却无从说起,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起自己的魅力,又或者他并不是十一喜欢的那类人? 十一很少会主动给他电话,短信也是,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淡淡的,没有特别激烈的情绪,就像一块海绵,无论给予的外力多大,都能够完全吸收,自身却不会有什么变化。 燕昶年强撑着,努力不会想那些令人灰心的事情,十一小声问他:“你修炼那心诀有效果了吗?” 这些日子十一有时间就进入东篱空间去寻找鲁蒙留下的其他法诀,迄今为止找到一本法术修炼书,一本神念修炼法诀和一本基础阵法,另有一本修真常识,详细解释了何为修真,大抵是逆天而行求得长生,通过各种心诀,动作和咒语等将天地间游离的某种能量转为自身所用,这种能量被修真者称为灵气,灵气入体转化为灵力,才能够为修真者所用,转灵力为各种呼风唤雨、驱邪除病或者攻击敌人等手段。 灵力可通过打坐吸取天地间的灵气增加,可以服用聚灵丹等丹药,也可以从灵石中吸取,自工业文明社会发展后,天地间灵气大量散失,百多年前地球修真者便搭建远距离传送大阵离开地球,如今滞留地球的修真者大多不成气候,也没有足够的灵石将灵力枯竭的传送大阵重新打开,地球灵气骤减,修炼越发艰难,很多修真者逐渐融入世俗,修真者和凡人之间的界限已然模糊。 御风诀、云雨诀、落雷术、火焰诀……前面列举的几种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十一对幻术十分好奇,略略翻了翻。 原来幻术是一种精神攻击的方法,通过自身强大的精神意念,和一些看来是不经意但却隐秘的动作、声音、药物或物件使对方陷入精神恍惚的状态而在意识中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这是初学者能够施展的,也就是障眼法,学到高深处,能够直接运用神念在对方脑海产生幻觉,也可作用于多人,简直是无上杀器,十一很感兴趣,只是最起码也要炼气中后期才能施展,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面前放着滚烫的粮食,无论如何吃不到嘴,那种抓心挠肺不用说。 他现在仅仅入门,想起鲁蒙说过资质好的仅一天就能感受到体内有气流,他是回到云隐村后才迈入那扇大门的,没有对比并不知道修炼速度快慢,但资质应该算不上好,这个认知并没有人十一觉得沮丧。他并不贪心。 燕昶年平时事情多,心思也多,很难进入忘我的境地静心打坐,比十一要晚入门,在两天前才堪堪触摸到,十一听了,知道着急不来,两人交流心得,夜深后入睡。 第34章 远古病毒与眼镜男 陶修磊说要带女朋友给陶德明和丁爱丽看,最终也没有带回来,似乎是那女孩要他在G市某小区买房,那里的房价很高,以陶修磊目前的财力,要凑够首付还得攒两年钱,那女孩是G市本地人,跟闺蜜说了会在那小区买房,心高气傲的她不想被闺蜜耻笑,对陶修磊便冷了下来,关系一时有些僵,见未来公婆的事自然也耽搁了。 丁爱丽问起,陶修磊只说她要参加培训,等下次有机会再带回来,丁爱丽不知底细,也没有说什么。 农村也没有什么消遣,昨日也累了一天,这一天上午谁也没有出去,陶远航拿着遥控器胡乱转台,有一个频道正在播放探索节目,十一突然出声:“看看这个。” 这些日子陶远航花了大哥不少钱,花得心情舒畅,在那些同乡同学眼里俨然一成功人士,闻言乖乖住了手。 “北极科学家日前在极地发现一种人类历史上没有记载过的细菌,推测是海底沉积的甲烷上升携带出来的,此前已有研究表明,随着北极地区升温,冰层回退,沉积在海底的甲烷正不断向外逸散。科学家们相信,这些突然外逸的甲烷将是造成全球气温升高、气候突变,甚至物种大规模灭绝的罪魁祸首,因为上升速度太快,这些甲烷来不及溶解在海水里便被释放到空气中,而这种未有记载的细菌很可能在远古时代就被冰封在冰盖里,如今冰盖逐渐融化,甲烷溢出,细菌也同时被释放,此细菌对地球生物有何影响还有待研究。” 很多人听到这段话可能只是听过就算,根本不会有过多的想法,但十一和燕昶年都联想到秦来的留言,两人对视一眼。 陶远航虽然沉迷于网络小说,对这些东西总是不相信的,打了个哈欠说:“净胡说八道呢,有什么好看的。” “近几百年来的生产力的提高是建立在对自然资源的掠夺,自然环境的破坏以及人类对自然开发能力,技术能力的提升之上,满足急剧增长的人口的基本生存需求以及奢侈需求。除了人类自我残杀,战争,种族屠杀,自然给人的就是自然灾难,火山,地震,海啸,风暴,洪水,旱灾,而温室效应,气候变暖冰川消融海平面上升就直接导致人类最好的生存领地淹没,这些都是最肥沃的土地,大多粮食生产基地就坐落在这些低地上,也是财富与人口最集中的地区;另外就是瘟疫,大规模的传染病的流行,都会给人带来灾难。我有个朋友的工作内容就跟地球气候有关,他们根据目前电脑建立的模型,预测地球未来50年气候会变冷,比起地球的轨道偏移和地磁效应,温室效应的作用就太弱了。” “冰川的融化是个很快的过程,可能几十年就可以完成了,由于冰川融化之后,该地区的太阳光反射率大大下降,导致接收的热量大大增加,于是会导致融化速度进一步加快,这是正反馈过程,花的时间不会很长。” “南北极冰层融化会使地球的重心改变,使得地轴的倾斜度变化,从而赤道位置改变,海水的流动发生改变,气候将急剧变化,大陆上将形成新的寒带、温带及热带并在大陆上出现新的冰川区。或许东欧的大部都变成冰川区,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而西伯利亚会洪水泛滥……” “地磁倒转是地球磁极在地质时期中的交替现象。地球磁场从150年前就开始逐渐变弱,磁场的强度至今已经削减了10%~15%,它的衰弱速度最近有增无减。如果地磁发生倒转,主磁场会变弱乃至消失,然后以相反的极性再出现。之后,指南针指示的方向将颠倒,天上地下的许多事物难免变得面目全非。磁场倒转会摧毁电网,伤害宇航员和人造卫星,扩大大气臭氧层空洞,将极光反射到赤道,鸟类(主要是候鸟)、鱼类(主要是回游鱼)和其他迁徙动物将因此迷失方向。” “地磁倒转前后变化模式混乱,会导致辐射爆发,带来各种各样的破坏,太阳粒子风暴袭击大气层,扩大臭氧空洞,紫外线对地球的侵害加剧,届时许多地球生物将会遭到严酷的考验。但地磁倒转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地磁场也不会完全消失,许多专家称,如果南北磁极倒转,将给地球生物带来巨大灾难:信鸽会迷失方向,指南针会倒转,更严重的是,地磁场消失之际,地球失去了地磁保护伞,高能宇宙粒子和太阳粒子将给地球生命带来灾难……” 燕昶年侃侃而谈,他做足功课,查阅了大量资料,虽然都是一些比较枯燥的内容,但他语速不紧不慢,语气不轻不重,加上适当的手势辅助,让电视前的各人听了都深思起来。 燕昶年严肃认真的模样让十一着迷,他端详他的侧脸,心脏怦然跳动。 陶小妹给他的茶杯添了茶,说:“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加强身体锻炼,增强身体免疫力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不管地磁倒转,温室效应,还是什么远古细菌,身体差动不动就感冒发烧,不是这儿疼那就是那儿疼,不用等到末世,和平时代也很容易死掉!” 丁爱丽端着一大壶刚煮好的凉茶进来,闻言说:“小妹这话我赞成,都来喝凉茶!趁热喝啊。” 这都11月底了,天气还是燥热,加上昨天又是喝酒又是大鱼大肉的,都有些上火的症状,凉茶清热解毒,喝些凉茶是再好不过了。各人都分到一杯,陶小妹此刻愁眉苦脸的,他们自小就年年遭到凉茶的“荼毒”,对凉茶是深恶痛绝,只是刚发表了议论,也不好意思说不喝,喝一小口皱一下脸,看着很可乐。 小舅小舅妈一大早就去了县城,大姐一家也走了,燕昶年和陶修磊陶小妹吃罢午饭就离开云隐村,十一说要去县城买点东西,骑着摩托跟在车子后面,到分岔路口也不意思当着弟弟妹妹的面和燕昶年说些什么,摆摆手率先离开。 经过两个多月的调理,如今他的身体已经复原,大部分要归功于秦来留下的药丸,摩托车穿过县城,直接去了市里。 从县里去市里骑摩托两个多小时就到了,兴许是下过雨,某些路段还有积水,十一走捷径,却在远郊看见一辆车盘有些低的小车趴在路面上,一侧车轮陷入泥坑里,轮子空转就是爬不出来。 一个戴着眼镜肤色白皙的中年人下车,一脸焦急,这条路鲜少有人来,听见发动机声他有些惊喜地转头看,发现是摩托车,失望爬上了脸。 这条小路路况不好,一般小车不会走这里,因此看见趴窝的车子时十一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放缓车速;眼镜男犹豫再三,半个小时就看见几个人,要么是骑着摩托或者自行车,要么是走路的,附近一带全是泥地,因此想找几块石头垫着也没办法,那些人想帮忙也是有心没力,摇摇头就走了;想到这里,更加沮丧,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喊住了十一。 十一将摩托停在路边,绕着车子转了一圈,说:“你开车,我在后面帮你推推看。” 前面有两个人同时推车也没有把车子推出来,眼镜男也是着急了,姑且试试。 小车发动机的马力开到最大,十一站在车后扎好马步气沉丹田,喝的一声,两手将车尾抬了起来,顺势往前推,小车伏卧在路上怒吼一阵,向前窜了出去。 那一抬耗尽了十一全部的力气,到达肉体极限,一下子向前摔倒在地,膝盖火辣辣的,估计是摔破皮了。 小车发动机没有停,眼镜男的头探出车窗,喊:“喂,你过来!” 眼镜男态度实在不好,十一本想不理会,最终还是爬起来走了过去,大小腿和双臂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你不是这附近的人吧?跟你说点事儿,这段时间没事儿别乱跑,最好多囤点东西在家里窝着,E国那边靠近北极某些地区有老毛子染上了无名病毒,传染性很强,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扩散到Z国,非典禽流感跟它比起来那是小儿科,尽量别往北边去……还有,如果有人问起,别跟人说遇到我这么一号人,除非你想被抓起来。” 放下这么一段话,小车哧地留下一股尾气,扬长而去。 十一坐在路边许久,才聚集起一丝力气,给燕昶年拨了个电话,经这么一折腾,去市里的计划泡汤了,除非晚上不回家。回想起刚才的举动,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将车子抬起来,这恐怕是修炼了心诀的缘故,又想到刚才那人说的话,跟上午看到的探索节目一对照,脑子里隐约有了想法,再也坐不住,费力走回摩托车旁上车,调转车头回云隐村。 回到家身上的泥水差不多吹干了,两膝盖都擦破了皮,隐约渗出血丝,丁爱丽以为是开摩托摔着,连忙给他烧水洗澡,又将药水纱布准备好。十一就在院里冲澡。 陶德明背着手从外面回来,面带喜色,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扬了扬:“申请的宅基地批下来了……” 他看见十一的狼狈样皱了眉,十一诧异道:“这么快?!” “近年许多年轻人都在外头买房,村里每年的指标都用不完,给德生送了两瓶酒一条烟,他帮忙跑的。”德生是云隐村村委会主任,和陶德明曾经是同窗,只是德生在国家恢复高考后参加了高考,在外头混了几年,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回到村里,学历高,见识广,又能为村里人考虑,村主任一直做到现在,很得人心。 十一的户口在刚回来没多久就和其他人分开了,丁爱丽在村里的人缘也可以,十一申请宅基地并没有受到很大阻碍。 十一将半桶水兜头淋下去,笑道:“办事效率很高么。” 当天夜里他就发烧了,烧到40度,不敢惊动其他人,自己爬起来摸到退烧药就凉开水吞了两片,又爬回去躺着,浑身肌肉酸痛,两眼迷蒙,晕晕乎乎的,无比想念燕昶年。 第35章 染上病毒夜走山林 十一高烧不退,吃退烧药也不顶用,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也不敢出门,就在楼上他的卧室呆着;身上时冷时热,冷时将新买的棉被裹在身上,热的时候开风扇吹。 冷热间有一小段时间稍稍舒服一些,他只能在这一小段时间里迷糊一阵,攒一些力气抵抗接下来炼狱般的煎熬。他仿若溺水的人,心诀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一遍遍地在心里念着,很多时候念到一半意识模糊,只得重头再来。 十一烧得迷迷糊糊,一天后烧退,但不久后又开始反复,他已经眼窝深陷,一脸菜色,期间燕昶年来过电话,说S市已经出现疑似感染远古病毒病例,但消息封得很紧,普通民众还不知道。十一让他当心些,强撑着说了两句话,找借口挂了电话。他不敢让燕昶年知道自己发烧的事。 丁爱丽他们也不太在意,感冒发烧肯定不好受,穷人家的孩子,小病小痛都是熬着,过几天自己就好了。他们也没有闲着,虽然回来了,但一切刚开始,要做的事很多,家里需要整顿,十一那边的房子也开始打地基了,得有人盯着。 陶修磊打电话回来说可能又有传染病,丁爱丽到镇上、县里买了许多消毒水,白醋,板蓝根也买了很多。 陶远航在十一遇到眼镜男那天就离家了,一直在外头晃荡,让陶德明一通吼,陶远航跟他爸爸属性相克,让回来偏要对着做,就是不听,后来丁爱丽施展温柔攻势,差点连眼泪都出来了,拖了半天才慢悠悠回来。 就在房子隔壁的菜园子让丁爱丽和陶德明好好整理一番,种了些胡萝卜芥菜白菜菠菜芹菜香葱等,又买了些鸡,这个时候很少小鸡,多是春天时候孵的小鸡长了大半年的,但也聊胜于无,关在鸡笼子里养着,十一姥姥家养了好些鸡,听说丁爱丽要养鸡,小舅找时间送了几对过来,其中有两对小母鸡,也没要钱。丁爱丽哪好意思,硬给弟弟塞了些钱,又留着吃了顿饭。 陶德明跟村里两户人家买了两头小猪喂着,囤了四千多斤当地产的稻谷,俨然一副在云隐村落叶归根养老的模样,H市出租房的东西大多包车拉了回来,很干脆地撤离那个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城市。 给别人种的田地在秋收后都收了回来,既然落叶归根,也无法跟那些城市人一样天天无所事事,陶德明打算开春后依旧种些粮食作物,坐吃山空要不得,五十多岁在农村还是劳动力,许多老人都是活到老干到老。 或许是水土养人,辛勤劳作,饮食也合理,云隐村多高寿老人,八九十岁很常见,过了米寿白寿茶寿的也不罕见。陶德明踌躇满志,要开始逐一实现年轻时的梦想,第一就是蓄胡子,种田种地不再是生存的唯一途径,有三个儿子呢,都是孝顺的,他是不愁没人养老。 就德生他爷爷,都112岁了,胡子长到尺把长,甚至上县电视台风光了一阵,提起这个如今依然是腰背挺直,走路一阵风的高寿长辈,陶德明何止是敬佩,还带着羡慕,期待自己也能长寿,有朝一日后辈也能用那样的目光看待自己。 陶远航回来的时候十一的烧终于退了些,却依然在38度以上;吃饭的时候陶远航见大哥躲着不下来,觉得奇怪,就问了句,丁爱丽哑着嗓音说:“感冒了。”每天吃饭都是她送饭上去,十一只让她将饭菜放客厅里,从来不出来见,多问两句就有些不耐烦,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丁爱丽到底有些担心,问他去医院不,得到否定的答案。 陶远航听说是感冒,也没多言语,但连着两天大哥都在楼上躲着,他一次都没有见到,手里没什么钱了,想着问大哥要点花,于是趁其他人都在睡午觉,走上楼去。 可能是所练心诀的关系,十一经受了这些天的磨练,耳朵听力比以前要好,虽然陶远航上楼的脚步放得很轻,却依然被听到了。 知道是小弟,十一本来不想开门的,无奈陶远航此人脸皮是实在厚,最后开了一条小缝将几百块钱递了出去,谁知道陶远航趁机用尽全力一推,门被推开足以容一个人进去的缝隙,陶远航窜进去站定:“哈哈!大哥你搞什么,小小的感冒也要在房间捂几天?” 十一没成想陶远航会用这一手,冷不防居然让他进来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而陶远航看见他的模样也是大吃一惊,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十一将门打开:“出去。” 他语气很平稳,陶远航噩噩然出去,手脚有些发软。 大哥不是感冒吗?怎么几天不见瘦得眼窝都陷了下去?眼下阴影处还有很重的一圈青色,因为卧室里的窗帘都拉上了,又没有开灯,十一站在门后,就着门外射入的光线看,就跟……僵尸差不多。饶是胆子大,陶远航也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丁爱丽午觉醒来,居然看见陶远航老老实实的坐在客厅沙发上,没有开电视,也没有捧着手机看他的小说,就觉得奇怪,这孩子有些反常。 陶远航抬头看了妈妈一眼,拉着她往院门外走,压低嗓子问:“妈,这两天你看见过大哥吗?” “没。”丁爱丽说,“怎么了?” “幸好你没看……”陶远航咕哝着,“妈,我看呀,大哥这感冒这么多天也没好,怕是很严重吧,要不让大哥去医院看看?” “跟他说过的,他不去……” “不去你就顺着他啊?别小看感冒,有时候一场小感冒不好好治会转为肺炎,肺炎严重了人会嘎嘣儿的……” 丁爱丽打了他头一下:“乱说什么!”她的语气有些迟疑,被陶远航听出来了,最后丁爱丽说再不好明天就让十一去镇上医院看看,陶远航见目的达到,也不再缠着她,只是接下来的时间总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 丁爱丽和陶远航说的那番话十一听见了,虽然对自己居然能够听到那么远的声音有些惊讶,他着急的却不是这个。自己这样子,冷不防看去就跟吸毒的瘾君子一样,去医院检查不管是什么结果,身体有没有问题他都得不了好。实际上,就他这个模样,说没有问题压根没人信,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坐立不安,冷热交替的痛楚又不时袭来,烦躁得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唯一一个最直接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离家。 他申请的宅基地距离村中心挺远的,距离最近的一户人家还隔着半个山头,那块宅基地附近就是他们家的自留地之一,很多年前经常种些红薯、花生什么的,如今荒草丛生。 宅基地70多平方米,建两层小楼,均是两室一厅,厨房和浴室在一楼,跟陶德明的住宅一样盖法,十一给了陶德明三十万,建筑材料自己买,建筑公司包工,日前地基已经打好,晚上陶德明在那守着,估计一个月就能完工。 不如先离开云隐村,房子有陶德明盯着,那些建筑公司的人不敢糊弄,陶德明做过木工,对建筑结构也有所了解,依他挑剔的、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个性,让他监督最好不过了。等房子建成,而身体也好了,再回来。 事实上,十一也不确定自己一定能活着回来。许多年没有和家人在一起,而一些早已经忘记的事情在平时陆续被提起,大多是他们没有去H市之前的往事,那段时光,是他童年最美好的时光。一家人在一起生活,虽然贫困,但没有太多的声色金钱诱惑,周围的人都是一样,贫穷但乐天,也不存在谁看不起谁的情况。他突然有些眷恋那种氛围,舍不得离开。 凌晨三四点,正是人们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十一将身边所有的现金和一张纸条放入一个袋子里,留在客厅的茶几上,走到自己卧室的阳台上。 这房子距离最近的人家也有十多米,黑夜中周围的房子全部熄灯了,村东头还有一家房子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似乎是有人起夜。 阳台是露天式的,十一抓着阳台栏杆翻到阳台外,吸一口气轻轻往下跃去,他特意换了双鞋底弹性很好的鞋子,鞋底接触地面发出扑的一下轻响,似乎不止是耳力目力好了很多,连身体的协调能力也强了,真正身轻体健,这些天发烧耗了他不少体力,将往日吸收的那些营养也全部消耗了,以至于消瘦之极。 一脚踏实地,十一立刻快步走出村子,陶德明房子在村东北面,距离山林也就是百多米远,附近有狗叫了起来,带动小半个村子的狗此起彼落竞相叫唤,他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进入山林,也不敢用手电筒,就着星星微弱的光疾行在几乎看不清的小路上,绕了小半边山头,进入更加密集的树林里。 村子北面是大片老林,许多松树长得有一人合抱粗细,树下藤蔓灌木茂密,除了一两条偶尔有人走的小径,其他地方几乎是寸步难行。 刚才离开家的时候,他突然将自己的状况联系到眼镜男提到的传染性病毒,假若他染上的是那种病毒,那么,很可能传染给身边的人——虽然此刻身如火焚,十一却打了个寒颤,这个念头太疯狂,他根本无法接受,于是强迫自己忘记;但到底不敢冒险,从此对东篱空间只取不放,可以往外拿东西,但不放物品进去,更加不会进入东篱空间,杜绝传染的可能性。 十一喘着气往北面走,小路逐渐荒芜,最终消失,横伸的树枝打在头上身上,他一直走一直走,从黑夜走到黎明,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仅凭着一股意志,曙光初现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 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这片老林前些年还有狼和野猪等凶残野物,也不敢随便找个地方休息,最后爬上一棵松树,那颗松树离地三四米高的地方有两根并行的粗树杈,他爬上去用绳子将自己和树杈捆在一起,山间的温度还在二十度以上,几乎是合眼就睡过去了。 第36章 山林修炼 他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的,眼皮很沉,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看手表才知道实际上只过了两个小时,因为姿势的关系,睡得并不踏实,睡梦里潜意识中还在念着心诀,细如发丝的气流在全身经脉运转,并不觉得酸痛。 他微微转动眼珠,树下走着一大一小两只野猪,正在拱着树下生长的蘑菇,它们四肢粗短,头比家猪要长,大的那只嘴边伸出两根獠牙,一身灰黑色硬毛。十一屏气凝神,不敢乱动。 野猪丝毫不知道十一要它们离开的焦急心情,慢悠悠地走动,随意拱着铺满松针腐叶的地面,不时哼唧两声。 十一看了几分钟,闭着眼睛打坐运气吐纳,其实鲁蒙给他的心诀打坐并非一定要坐着,人觉得舒适就好,舒适的姿势有助于集中精神,但太过于舒适又会让人的身体松懈懒惰,故最好选择盘腿打坐,但现今下面有野猪,也只得凑合一会了。 野猪在附近徘徊了半个多小时,哼唧着走远,十一才从东篱空间拿出些食物和水进食,吃完后包装袋都折好放入背包。 手腕上所戴的表带有指南针,他往北连走了两天,已经很少见到人活动的痕迹,途中经过一处木屋,似乎是守山人的驻地,木屋的门紧锁着,那把弹簧锁已经有了锈迹,看去很久没有人来了。 又走了三天,在一个断崖上找到个山洞,洞口被攀爬在崖上的藤蔓遮住一边,露出半月形黑黢黢的洞口,或许会有蛇之类的东西,前些天建房子的时候丁爱丽让十一去买了不少的驱虫药驱蛇药,他多买了些,如今东篱空间里还有,他抓住一根最粗的藤蔓试了试,能够支撑他全身的重量,便抓着藤蔓爬上去,即将到洞口的时候往里扔了一块石头,刷地从里面飞出只大鸟,将他吓了一跳。 有鸟在里面栖息就好办了,但十一还是洒了两圈驱虫药和驱蛇药。 山洞不大,大概一米五高,在里面不能直起腰,四五米深,斜斜向上,比较干燥,洞壁上没有明显的裂缝,洞中有一个鸟窝,此刻里面是空空如也。 自北极地带远古无名病毒散播开后,燕昶年一下子就忙了起来,短短时间内东篱空间里的物资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甚至有两艘快艇,三个热气球,以及两辆外壳和发动机都改装过的越野车和几辆重型汽车。 崖上山洞成了十一的临时住地,发烧后第三天他隐约觉得自己并不是单纯的感冒发烧,发烧温度一直没有低于39摄氏度,人也一直消瘦下去,照这样的进展,很快就会变成“木乃伊”,即使不死,也无法见人。有谁发烧会有这样显著的减肥效果?眼镜男所说的远古病毒在脑海盘旋,挥之不去。 他无比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发烧后马上离开,说不好家里人也会被传染,不过在他离开前各人都没有异样,应该不会有事的。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到底还是心神不宁,他就如重病的人,总是希望能够熬过去,多活一些日子,从前没有什么可依恋,如今有了燕昶年,他不希望自己在这样人迹罕至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死去,一个人等死的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但是他找不到能陪着自己的人,他想念燕昶年,却不希望连累他。 每天除了吃睡就是吐纳运气,一边修炼一边抵抗病毒,如今经脉里的气流已经由头发丝大小涨到电线铜丝大小,他催动灵力,气流在经脉里冲刷,缓慢拓阔经脉,纳入外界游离的灵气。 他并不能一直集中精神,时不时像在冰火里走过的痛苦经常出来阻挠,还惦记着家人和燕昶年。 心烦意燥的时候修炼最基础的法术,他现在的灵力修为只能学一些最简单的法术,比如说在掌心里发出一束三四厘米高的火苗,火焰在掌心跳跃晃动,掌心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灼热,他将手指小心地靠近,也没有任何不适,拿来一根树枝,树枝却在接触到火焰的一刹那迅速燃烧起来,片刻就成了灰烬,似乎温度很高,相比起打火机的火,要高多了,颜色是接近乳白色。 御风诀,作用于自身,让凝滞的躯体动作变得轻快,或许有朝一日能够如列子一样御风而行,但十一最希冀的是,能够御剑飞行,御风御风,有风才能御,但飞剑不一样,只需要灵力,有足够的灵力支持,神州大地一日能走几个来回,那时候即使没有飞机又怎么样?飞剑比飞机快多了!起落简单直接,不需要飞机道,也不需要考驾照。 一次敛息吐纳时他突发奇想,一边吐纳一边将灵气一遍遍催动着冲刷经脉,人体内的经脉如同大江河流,有一些畅通无阻,有一些则被杂质堵塞着,十一想起那些小说中说到的打通奇经八脉,于是他自作聪明试图将那些堵塞的经脉打通,却在下一刻心口如遭雷击,顿时吐出一口血,昏迷过去。 睁眼看见天边一轮月亮,十一有种重生的喜悦,他足足昏迷了两天一夜,此刻腹中空空,饥饿让他肠胃痛如刀绞,喉咙也干渴难忍,急忙从东篱空间里取出瓶水灌了几口,又拿了袋真空包装的鸡腿,撕开袋子就狼吞虎咽,和着水吃了,才终于好受了些。 急于求成与自以为是,以后可不能再犯了。 这段日子他害怕自己身上带着会传染的病毒,因此从来只从东篱空间里取东西,没有往里放过物品,连一贯的留言也没有给燕昶年,头些天还好,后来燕昶年的留言就多了起来,询问为什么手机打不通,说打电话给他的家人,都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言语间流露出对他的担忧。 【从北极冰盖下散逸出来的远古病毒被命名为“Y病毒”,短短几天时间,便有成千上万的人因此死去,病毒从北极极地往南散播传染,日前E国已有两万多人感染死去,J国、R国和F国也有许多病例,G国已经发现病例。我国东北与E国接壤的地方有人感染。感染病毒发病时的症状无一不是发烧,病人像反复置身于冰水与火焰中,体温高居不下,体力消耗惊人,短短时日便消瘦下去,死的时候几乎都是皮包骨,还没有发现能救活的。全球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公司员工放长假,我现在无所事事,每天都想你。16年12月5日from阿年】【N省一个朋友发烧了,可是我不能去看他。全球感染Y病毒死去人数达到二百三十五万之多,我国为五十七万三千多。各地物资紧缺,几个恶意囤积物资的人被逮捕判刑。你手机怎么打不通?16年12月10日from阿年】【在威胁到全人类生存的天灾中,各国联合起来成立联合国Y病毒研究中心,致力研究Y病毒,研发对应的疫苗,暂时还没有好消息传出。景明,你去了哪里?打电话问你弟妹们,他们都不知道,我很担心你。16年12月12日from阿年】【联合国Y病毒研究中心发布报告,随着暴露在阳光下的时间增长,Y病毒的传染性逐渐减弱,今天全球各国相关研究所联合发布声明,Y病毒已经不具有传染性。此时全球因Y病毒死去的人类数目达到八百多万人,我国超过二百万人。国家即日解除戒严令,但依然建议民众少去人群集中的地方,除非必要,不要随意外出。大街上很萧条,除了大超市大商场,很多店铺依然关着门。大街上人多起来,公司也结束长假,可是生意难做。今天你从东篱空间拿了两瓶矿泉水两袋牛肉干一袋辣鸡爪,你在哪里?16年12月18日from阿年】【联合声明发布后,感染Y病毒的人数依然在增多,全球一片恐慌。Y病毒随着甲烷上升溢出冰盖,散发在空气里,随着风飘满陆地,海洋,或许每呼吸一口空气,就有远古病毒随之进入体内,没有人能够躲开,防不胜防。假若是其他传播途径,人们可以通过减少接触,隔离传染源预防,但是通过空气散播呢?没有人能够不呼吸。真空只为死人准备。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你怎么了?留言你都拿走了,可是为什么不回复我?很久没有你的消息,我想你。16年12月22日from阿年】【氧气呼吸机和防毒面具在很短时间内售卖一空,即使知道这或许只是无用功,但被Y病毒吓得肝胆俱裂的人们哪管这些,任何可能增加活着的几率的行为,他们都会尽最大努力去做。后来又传出多晒太阳能降低发病几率,于是每天有阳光照射的地方都聚集着许多人,即使晒到头晕中暑也要坚持。食物每天都有减少,虽然你不给我留言,但知道你还在,我心里觉得安慰。新的一年来临了,元旦快乐!17年1月1日from阿年】【空气里Y病毒的含量骤减,或许是它们对如今地球的环境不适应,自我消亡了。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好的消息,与你同分享。17年1月3日from阿年】十一只在离家前给他发过一条短信,意为近日有事要忙,可能会没有时间联系,可是都一个月过去了,依然音讯渺渺。燕昶年将信纸送入东篱空间,秘书敲开办公室的门,送来一堆文件夹。他草草翻了翻,捏捏鼻梁:“近日生意不好做,你们辛苦了,今天就早些下班吧,你去通知他们。” 下午四点半,燕氏公司提前半个小时下班。燕昶年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沉思,手机放在桌面,他拿过一遍遍拨号,全部是“该用户已关机”,抑制住要给十一亲人打电话的冲动,假若有消息,他们说会通知他的。他打电话的次数太多,恐怕已经引起陶德明丁爱丽的怀疑,如今不是十一向他家人坦白的好时机,他要忍耐。 第37章 时光不能倒流 十一看着那些留言心绪复杂,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的症状和燕昶年描述的“Y病毒”发病症状很相似,但他不敢冒险,只能等着,等着上天裁决,然后再计划其他。 手表的日历一天天翻过,十一又一次测量体温,36.5摄氏度,这是连续三天测量到的数据了,他长舒一口气,将体温计放入背包,起身舒展身体,活动了几下,拉开背包内里的一个小袋子,拿出两颗药丸吃了。 秦来给他的药丸他每天都在吃,一直没有停,生病以后他发现,每回吃药丸后半个小时会感觉舒服一些,似乎药丸对病毒有一定的抵抗能力,他隐约猜测到,秦来给他的药丸不是普通的药,而是灵药,蕴含了一定的灵力,或许这也是他先于燕昶年进入练气期的缘故。 慢慢将药丸内的灵气吸纳入经脉,十一将山洞内的东西收拾好装入背包,顺着藤蔓攀援下去,脚踏上实地时一条黑漆漆的蛇突然从半枯的树丛中窜起,缠上他的小腿! 电光火石间,十一右手闪出淡淡金光往蛇身身上一抹,蛇身顿时断为几截! 血染红了他的裤脚,他无奈看了一眼,最后到远处溪水边将裤脚搓了搓,湿漉漉地上路。离尘术他还没有学会,否则马上就可以将衣服恢复到最干净的状态,比什么洗衣机烘干机都要好用。 虽然因为身体能量消耗太大,整个人极度消瘦,但力气却大了许多,耳聪目敏,能够看清远处细微的东西,想必是心诀的功效。 他要回云隐村。 修炼了御风诀的关系,来时花了五天时间,回去仅花了一天时间就走出老林,越近云隐村,山林的树木就越是稀疏,或许是近乡情怯,距离云隐村两个山头的时候十一停了一会,才继续向前走,一边拿出手机。当初他从家出来为了保存电量,就将手机关机了,如今再开机,居然还有一些电,他打电话回家。 丁爱丽和陶德明的手机都关机了,十一心咚咚跳了起来,浮起不好的预感,再打陶远航的手机,隔了好一会才被接起,一阵很少听到却绝对不陌生的声音从听筒传入耳朵,呜咽的唢呐声、沉重的鼓声,凄切悲凉的歌声,那苍老的女声哀哀的,让人不由自主地颤栗。 十一屏气凝神,陶远航似乎换了地方,那些刺心的哀乐小了许多。陶远航声音疲惫,喂了两声见没人说话:“哪个神经病!不说话我挂了!” 十一耳蜗嗡鸣,涩声道:“爸妈的手机怎么打不通,你那边是怎么回事?” “是你?!”陶远航许久没说话,忽然桀桀怪笑了起来,笑声难听之极,仿佛含悲带怒强笑一样,“他妈的你还有脸打电话回来?爸爸妈妈,都让你害死了!” 十一离开的这段时间,村里连二接三的有人感染被强行拉去县医院,已经没了四十多个,不分年龄性别,各色人都有,陶德明丁爱丽也没有逃过,尸体在相关部门监督下火化,陶德明先染上Y病毒,还没有下葬,丁爱丽也跟着丈夫走了,家里正在做法事。 除了云隐村,县上,镇上,其他的村庄,也有人陆续死去,症状都差不多,城镇村庄基本都进入戒严状态,但凡出现疑似病例,马上拉走,家人也要隔离一段时间,确认没有携带病毒才允许外出。云隐村村长村主任他们对从外头回来的人管得很严,头些天只能住在村西头的老祖屋里,非得监控一个月才允许各回各家。 虽然后来有报告说Y病毒已经没有传染性,可村里的人很多都不信,不会传染那人怎么还会连二接三地死?而且死的多是平日相互接触比较多的,比如说陶老四夫妻。陶老四大儿子不知踪影,一直没有音讯,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小儿子没有被传染,陶国强老伴向来是个命硬的,也没事。 如今村里的人家大多躲着他们家的人,不只是陶老四家,其他家里曾死过人的家庭也是这个遭遇。 “以前堂哥说你是灾星缠身我还不信,你说你在外头好些年没回来,我们都过得好好的,一回来我们就遭殃,他们都死了,你高兴了吧!他妈的赶紧有多远滚多远,我爸爸只有两个儿子,你也别有什么心思,这是爸爸死之前说的,陶老四只有陶修磊陶远航两个儿子!” 陶德明丁爱丽对这个小儿子最是疼爱,老大年纪了仍然半纵容着他,不想上班也就是说几句,舍不得下死力逼他,养成了骄纵的性格,他们就是陶远航的天,他们一死,陶远航的天也塌了。 “求你,不要回来了。”陶远航压着嗓子阴沉沉地说,“他们在天有灵,不想看见你。别让他们死了还不得安宁。” 那时候Y病毒现世还没有多久,所有人惶惶然,陶远航看见过大哥的模样,一心认定是大哥传染给爸妈的,如今爸妈没了,本以为会死在外头的大哥乍然出现,他心里怎么能平衡?他将一切都算到了大哥身上。 不啻于晴天霹雳,这个现实将十一打落地狱,且永世不得翻身,他心内郁结,连呼吸都几乎为之凝滞。 十一飞快奔跑起来,不敢贸贸然进入村子,躲在山林里扒在一棵有了年头的苦楝树后探头观望,心幽幽沉沉浸入冰水,浑身血液都无法流通,熟悉的院子里停着棺木,陶修磊陶远航和陶小妹披麻戴孝,各色人等来来去去,放在棺上头的黑白像异常刺目。顺着树干滑落在地,有好一会十一处于大脑空白的状态。 哀哀怨怨的乐声歌声还在,却仿若镜花水月,听得到,但远在天边,一点都不真实。 往事一幕幕,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 作为长子,在高中之前,陶德明对十一抱着很大的期望,希望他能够考上大学鲤鱼跃龙门,带着这个家脱离贫困,过上好日子。一次高考失败,他用失手安慰自己,坚信自己的儿子是出色的,什么脑子被磕坏了?无稽之谈!豁出去砸锅卖铁借遍亲戚也要让他考大学! 陶德明一年到头在外头玩命挣钱,几乎没有时间和孩子交流感情,那时候手机还不是很流行,家里的经济情况也不允许,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够见上一面,耳提面命,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但十一是怎么回报他的?成绩一期比一期差!恨铁不成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陶德明只要结果,他不管过程,一心认定儿子到了叛逆期不把心放学习上,脑子里天天不知道想些什么,整天就木着张脸,看着就让人生气! 那年十一十八岁,除夕前一天,他们住在陶老二家,时间已经久远到所有的记忆都变成黑白照片,十一却记得很清楚,他忙了大半天刚喘口气,坐在院子里吃一颗糖,那是爷爷给他的,还没含两秒钟,二婶不知道做什么回来,兴许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说了他两句,大概是什么年轻人懒骨头,不做事之类的,正好陶德明听见了,陶德明正为儿子的成绩大为光火,闻言点爆了火药桶,叫十一跪在荒草丛生的老屋院里,要他“反省反省”,十一一跪就是大半夜。 以前冬天还有些冷,大概刚过十摄氏度吧,他干完活身上热,就脱了外套只穿一件长袖衫,冻得浑身簌簌发抖,陶德明没有让他起来,他就一个人在那里跪着,天寒地冻,等到奶奶知道了来找他,妈妈是在场的,但妈妈只听爸爸的话,妈妈有些怕爸爸,她自己大字不识一个,能够嫁给有高中学历的爸爸,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前世修来的功德。 奶奶不怕爸爸,硬拉着他回去,他浑身酸软,已然感冒,回去自然又是一顿骂—— 换了陶修磊陶远航,不管是哪个人,下场都会比他好得多,一个能说会道一个能撒娇会来事,不像他,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想争辩两句,不对,以前还会为自己分辩的,但暴怒中的陶德明嗓门很大,还喜欢拿家长的架子压人,动不动就扣帽子,陶德明耿直老实,但对于一个逆来顺受的儿子还是够用的,反抗只会迎来更强烈的咆哮,而低眉顺眼沉默不语,陶德明也是越看越光火,所以逐渐的,十一就放弃了。 表面上他很温顺,说什么他听什么,实际上,只有十一自己知道,他只是觉得累,很多次,他想过离家出走,但最终都没有付诸行动。 教训足够深刻,陶德明以为儿子总会有一些改变吧,可是十一还是没有如他所愿,高考成绩比上一年还要差,陶德明死心了,幸好二儿子填补了这份失落,陶老四家第一个大学生,还是名牌大学,他脸上从来没有这样风光过,因大儿子引起的低落情绪也很快抛到脑后,为陶修磊办了庆功宴,即使十一没有回来,他也没有在意,只说“随他”。 虽然很早就知道在父亲眼里,自己比不上陶修磊,比不上陶远航,甚至不如陶小妹,活了三十年,他依然想不明白,同样是儿女,为什么爸爸对自己的意见这样大?是因为连续两年没能考上大学给他丢脸了?还是因为自己挣钱太少?曾经被寄予厚望的他,是如此没有出息,丢陶老四的老脸了。 ……有时候他想问爸爸的,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始终没能问出口。 如今想问也问不到了,况且说这些有什么用?这个凝聚力不是非常强的家即将四分五裂,而他连他们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无论有过什么误解什么爱恨,一切都无处追寻,那些情感也没有可寄托的对象。 陶德明是将他当成了罪魁祸首,临死也不要他回去,不承认他是他儿子,辛劳一辈子,却要被一场疾病夺去性命,他一辈子少病少痛,眼看可以颐养天年,却一切都被颠覆,到死还要经受非人折磨!何止是一个恨字能够概括的? 十一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到他们坟上痛哭流涕乞求原谅?还是痛苦得生不如死?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宁愿自己一直在外没有回去,或许那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更或者,他宁愿自己没有出生,陶德明对他的存在觉得是种耻辱,十一自己何尝没有这样认为?他总是没有什么存在感,不能为家里做出贡献,小时读书聪明过人,陶德明没少在外头夸耀,没想到大时了了,如今反而成为旁人嘲笑陶老四的借口。 他知道除了父母,没人会不计较回报对别人付出,对陶德明和丁爱丽,他怀着深深的愧疚。他辜负了他们的期望,也没法让他们和自己过得更好一些。 最亲的人离开,在他们生前他只会心怀怨怼,冷淡对待,如今才知道后悔。 他更加后悔为什么没有将心诀教给他们,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好。当初是想自己先修炼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和有无副作用,就是这点犹豫,天人相隔! 只是,后悔有什么用? 陶德明走了,丁爱丽走了,他们是他的至亲,从今以后,不能再见,不能再对话,无论是争执也好,冷落也好,还是难得的温情,统统烟消云散。 第38章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按云隐村习俗连着三天法事,出殡下葬那天陶修磊在棺前摔盆,扛起旗幡走向墓地。墓地在河对岸一个山谷中,一条小溪流从东面流过,那里是陶家祖先找大师看的风水宝地,陶家人死后都埋在那一带,三年后再开棺,将骨头捡了放到宗族祠堂里。而陶老四夫妻早被相关部门强制火化,程序略有不同。 十一一直在山上等,无视白天黑暗的转换,长时间没有进食饿得腹内绞痛,没有食欲没有睡意,事实上他很难入睡。好不容易合眼,梦里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往事,一会陶德明从坟里跳出来骂他“畜生!”,一会妈妈站在面前哀哀地哭,泪水从深深凹陷骷髅一样的眼眶里流出来,一会奶奶慈祥地看着他喊“景孙”…… 后悔,内疚,心头一片迷茫,淡淡的绝望涌上心头。人生在世,到底是为什么而活?得意也好,失意也好,最终归宿都是尘归尘土归土。 如果因此昏死过去,那会好受一些,偏偏神经强韧,肉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痛苦,让他大脑从来没有这样清醒,仿佛黑暗中乍现的光亮,从小到大的一切经历都统统记起,好的坏的,喜悦的痛苦的,无所遁形,想忘记也不能。 最锋利的刀刃不是别人给予的,而是自我,那些记忆折磨着他,也不想再忘记,没有退路,退路被堵死,这一刻他终于开始正视自己,无论大小事,他从来只会逃,懦夫一样躲避。如今到了这地步,他还能逃吗?逃去哪里? 精神恍惚间,周身灵力疯狂运转,一切都水到渠成,到达瓶颈一直无法突破,却在这个时刻连破两关,到达炼气期三层。但他没有丝毫的喜悦。 半夜,万籁俱寂,他摸黑走到谷中墓地,在爸爸妈妈坟前跪拜,又转身对着宗族祠堂的方向磕了头,继而起身,在黑暗中离开山林,绕过云隐村,顺着邻村公路去隔壁镇上。 深夜公路上不见人影,他身无分文,只能靠着两条腿走,东篱空间里并没有他能用的交通工具,摩托车在院子里,那种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要开走,奶奶就睡在挨着院子一间向阳的房间里,厅门里上了门阀,开的时候会有声响,怕惊动了老人家。如果那时候他没有想这么多,事情是不是会有所改变…… 几日没有换衣服,一身衣服路上被刮破好几处,沾染了树叶草汁新坟上的泥土,一头短发短短时日就长到脖颈,这是修炼心诀之后才有的,仿佛它们也被灵力滋润,蓬勃生长起来。 起先他将庚金灵力覆在手上,以气为刀割发,只是灵力运用并不熟练,如果不是事先修习了护体真气,手上的庚金气芒早就在他头上、脖颈上开几个口子了。 鲁蒙留给他的几本法诀中有一本是《五行诀》,在深山老林最后几天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庚金诀》上,五行之中,木为本源,土为守护,金水火均为攻击手段,《庚金诀》是其中一小部分,五行相辅相成,同时修炼并不会拖进度,效果反而比单一修炼其中一种要好。 只是运用灵力的手段非常不熟练,庚金气芒理发还不如一把切水果的刀子,头发被割得参差不齐,这几天被噩耗打击,也顾不上打理,头发乱草一样散着,胡子也长出老长,活脱脱一个从山林里出来的野人。 山里人家的房子间隔都远,很少像云隐村那样聚堆的,毕竟平坦的地坪极少,大多是这一家,那一家,掩藏在高大的树木下竹林里。远方公路有夜行摩托行驶,发动机声打破寂静,渐远渐消。 手机早就电量耗尽自动关机,到隔壁镇后天已经蒙蒙亮,在镇外一条小溪旁洗脸刮胡子换衣服,做完这些他开始发呆,天色灰暗,一如他的心境。 十一此刻在镇子边缘一株香樟树下,一阵风吹过,卷着几张纸钱送到他身边,不知道是哪家又死了人。 从来没有此刻这样深地想念燕昶年,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的温度。回想两人重逢,到很自然地在一起,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他的人生从来没有那么充实。或者是因为太充实,燕昶年太过出色,他总觉得有些不真实。害怕两人不能走到最后。 他的人生里,许多人来来去去,总没有长留的,也没有人能够真正走进他心底,燕昶年是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太在意,就害怕失去;期望越高,跌得也越惨。自身的经历给了他深刻的教训,一世难忘。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智力平平的普通人而已。 人疲倦的时候,受到打击的时候,很容易情绪低迷,十一已经走进死胡同,但他不知道,只是突然对未来不再抱有期望,他更害怕的是连累到燕昶年,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异变? 不能回家,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他将脏衣服收入背包里,戴了手套,口罩,连帽衫的帽子也翻过来戴着,背着背包进入小镇。 到自动取款机取钱,在偏僻角落的电话亭给燕昶年打电话。 没人接电话,第二次拨的时候被接起,接电话的却不是燕昶年,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说句“他不在”便利落挂了电话。 十一疑惑,挂了电话。另外有人要用电话,是个外乡人,跟他妻子儿子轮流通话,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愁苦的脸容在听到妻儿的声音时不自觉展开,露出笑容。 远在S市的燕昶年从洗手间走出,办公室内他那个初次见面的男人正拿着他的手机,看见他进来,露出无辜的笑容:“有人打电话,我怕是很着急的事,先替你接了……” “你的长辈没教你不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吗?”燕昶年翻看来电,一看区号是栖龙市,迅速回拨,却听到占线的提示音,连续好几分钟都没有打通,用力一拳砸在桌子上,对大喇喇地倚在沙发扶手上的男子说:“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男子耸肩摊手:“我也不想来的。”手指勾着外套搭在肩膀上,关门的时候力度大了点,透露出他不太愉快的情绪。 外乡人打电话的时间有点长,十一本来一定要听到燕昶年声音才安心,但此刻改了主意,转身离开电话亭。他不能冲动,活了这些年,不能连这点耐性都没有。 十一走出镇子,顺着公路一直往前走,虽然并没有目的地,但不知不觉离云隐村越来越近,他进入山中,沿着山间若隐若现的小径行走。 他一向不相信命运之说,但这几天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许多事情根本不是他能够左右的,如果说他曾经希望父母对他多一些关爱,能够得到与两个弟弟一样的待遇,这只是梦想。现实是时光不能倒流,父母根深蒂固的观念无法改变,如果要让自己过得开心一些,就不要再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渴望肯定,尤其是来自家人朋友的肯定,这曾经成为他的执念。执念是一个很文雅的词,认真、坚持、较真、认死理、钻牛角尖,从行为病态上来说叫做强迫症。在某些场合和事情上执念就是认真、坚持,而在其他场合上则变成了认死理、钻牛角尖。 燕昶年曾用开玩笑的语气对他说,景明,有时候你就是太钻牛角尖,要知道现实与理想总是有很大差距的。景明景明,你怎么一点都不精明呢,笨死了。 恐怕那是燕昶年对他最温柔的责备与埋怨了。燕昶年很少对他说重话,两人在一起,也多是他包容着他。认识到这一点,十一觉得羞愧,枉他还长了燕昶年两岁,为人处事却仍然是天真幼稚却不自知。 对陶远航的话十一并没有全然信任,也不愿意多深究他的话背后的意思,事到如今,他更该多想想以后,想想与燕昶年的未来。 那些在一起的日子他们的感情不是假的,当全身心交缠在一起,只有投入了感情才会产生的愉悦,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 燕昶年说:“景明,失去应宗我已经崩溃了一次,你不要再离开我,我不觉得我能再承受第二次。”那似乎是某次做愛之后燕昶年在他迷迷糊糊时说的,事后不记得,如今却清晰地回忆起。 如果想长久地走下去,只有一个人努力是不够的,两个人都需要共同付出,为此努力,燕昶年一直在拉着他,假若他不跟上他的步伐,总有一天燕昶年会累的,不是他不想坚持,而是当他尽了最大努力,就如一根弹簧,拉到尽头即使一直绷着,也会因为时间长了失去弹性,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得不放弃。 路旁灌木越来越高,草也越来越密,暮色深沉,隔了半个山头外的水田里已经有了野鸟归巢发出的鸣叫,他在岔路口止步,准备掉头,去镇上给燕昶年打电话,他真的想通了,和先前去镇上的心情截然不同。 第三卷:临 第39章 亡命歹徒 林暗草深,虫豸窸窣,有人说话的声音,距离有些远,说话的人也似乎在刻意压抑嗓音,不是他们当地人口音。十一有些疑惑,但他没有跟人打交道的想法,下意识就要避开,却在听到后面几句话时停下脚步,矮身隐入草中。 两个男人,带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他们似乎在争执,先前说话的男人嗓门拔高:“……做都做了,你想反悔?!那么多人命,被逮了就是死!我们没有退路了!再坚持几天,过了边境就好了……” 十一心脏漏跳,他这是遇上亡命歹徒了? “……弄辆摩托,衣服食物和水也要,这村子地方偏,找户距离其他人家远一点的,手法利落一些,你的枪口别对着我!说了多少遍了……” 十一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瞬间想到爷爷奶奶他们,村里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除了大坪上那几百户,其他山头还零落散布着一些人家。 这歹徒是会杀人的!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顾忌。 十一蹲在草丛里,那边两人低声商量,选择下手目标,入黑再行动,他们开始嘎吱嘎吱吃东西,带着抱怨的声音传来:“妈的,这几天就啃方便面,嘴里都要淡出鸟来!这他妈的鬼天气,衣服都臭了……过了边境,咱可得好好享受,辣酒美女……这什么鬼东西!” “小声点!一条旱蚂蝗就把你吓住了?你不要命我还要呢,抢这些钱不就是想享受一番的?Y病毒,嘿,末世要来了,大家都得完蛋,死之前怎么也得享受一把……” 一条花斑蛇从十一不远处游过,他稍稍挪了下,冷不防脚下踩着的土石块突然松动,顺着山路滚下去。 所有人为的声音消失。 知道惊动了那两人,或许他们手中的枪已经打开保险,只需手指轻轻一扣,他就成为他们的枪下亡魂,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修为提升,也学到了一些攻击法术,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升起。 十一顺着山路慢悠悠地走下去,这土路有些陡,雨水将路面冲刷得十分光滑,登山鞋几乎不起作用,他几乎是滑落下去,到达山脚的时候山路转折,成水平的直线,距离那两人藏身的地方不远,便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真空包装的袋子,撕开,烤鸭的香味散发出来。 一只烤鸭腿落肚,十一似乎听到吞咽唾沫的咕噜声,他眼皮半遮掩着的眼睛露出漠然的光芒,还有隐隐的兴奋。 修炼《五行诀》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在人身上尝试过威力,如今也是赶鸭子上架,不做也得做。 附近方圆几里地都没有其他人影,十一从他们不远处经过的时候,不出意料被拦住了。 两个高矮差不多的男人,当先一人穿着墨绿色夹克,休闲裤旅游鞋,背着褐色双肩背包,面目平平无奇,三十多岁,皮肤较黑,外眼角稍稍向下,绿夹克,这样的长相看去比较温顺,但十一听过他说话,此人是主犯,26条人命多是他开枪枪杀,心狠手辣。另外一人皮肤比这个人要白一些,单眼皮,细眉长眼,鼻子高挺,中段稍稍突起,鼻尖往里钩,初看到十一时眼里凶光外露,稍后换上一副笑脸,下巴胡茬很深,穿一套土黄色衣服,脚上是棕色帆船鞋,均有些脏。 他们并没有多废话,一出来就拿枪指着十一,命令他举起双手,鹰钩鼻转到他背后将背包卸下,翻弄一阵,似乎有将背包据为己有的想法,他们将他推搡着带到一处山坳,附近距离最近的田地都有两个山头远,平日根本不会有人来,假若他们要杀人灭口,或许等到尸体发臭腐烂都不会有人看到。 此地正合两个歹徒的意,十一也是这个想法,他很配合,跟一般人遇到持枪歹徒时的反应并无二致,他开口求饶,让他们放他走,遭到几下打击之后听话地跟着走,绿夹克不时在后面踢他一脚,让他快点。 荒山野岭,附近不会有蚂蝗一样追逐他们的警察,他们的神经有所松懈,鹰钩鼻从背包里拿出一堆吃食狼吞虎咽,绿夹克的手枪依然拿在手里,枪口对着十一。 他们很警惕。 褐色双肩背包里是钱,一摞摞一张张,足足装了半个背包,都是他们抢劫所得,目的是穿过西南边境到那边的三不管地带,他们认为末世已经来临,没有人能够躲开,死之前要享受,没有钱,于是去抢钱,先抢的枪,抢枪时他们杀了两个人,抢了两把手枪,九发子弹,后来通过特殊地下渠道买了20发子弹,绿夹克枪法很准,几乎一枪一条人命。他们也很善于隐匿逃窜,滑如泥鳅,虽然网上关于他们的报道铺天盖地,至今仍然逍遥在外。 这些十一都不知道,他五感在修炼心诀之后发展迅猛,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鼻子闻到的,舌头尝到的,肌肤接触到的,都比以前更加细致入微,凡人只有五感,而修真者可以通过修炼得到第六感,亦即是神识,神识并不依赖五感存在,神识超越五感,神识所“感觉”到的事物是直接反馈到修真者识海之中,比五感更加迅捷。 神识一波波扩散,如今十一的神识只能感觉到身边两米之内的环境,绿夹克并没有跟着鹰钩鼻一齐吃东西,他让十一将自己的鞋带解下,准备捆缚他双手。 十一并没有兴致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如何对待自己,假装弯腰下蹲,蓦然两手一分,一手抓向绿夹克手里的枪,另外一手用力劈向鹰钩鼻低头露出的脖颈! 他如今的速度比普通人要快上好几倍,绿夹克勾扳机的动作似乎放慢了好几倍,食指刚动,十一覆着庚金之力的手指已经抓住枪管用力一扭,坚硬的枪管呈现出诡异的角度,成了废铁! 掌风起,鹰钩鼻应声摔倒在地晕过去,绿夹克毕竟心理素质过硬,转身便飞奔,连同伴也不顾,十一怎么会放任他离开,脚下加快,几步就追上他,手握拳挥过去,绿夹克踉跄一步,也跟着摔倒了。 十一长到这个年纪连打架也没参加过,见绿夹克还挣扎着要起身,赶过去一屁股坐他背上,将绿夹克两手反拗到背后,解了他的鞋带将两个大拇指捆住。他打绳结的方法是村里人捆牛蹄猪蹄的手法,最后打了个死结,除非拿刀子,否则绿夹克将大拇指挣断了也无法解开。 坐着肉垫,十一直喘气,心跳如擂鼓。累倒是不累,他是紧张的。 绿夹克身背负那么多人命,不敢大声叫喊,当十一将他揪起来和鹰钩鼻放在一起时咬着牙问:“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一天,你打算拿我们怎么样?” 这绿夹克似乎也是个硬气的,并不求饶。 十一将他脚上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换的袜子脱下,全部塞到他嘴里去,又将鹰钩鼻也如法炮制,最后将自己背包收拾好,收音机手机都被鹰钩鼻翻出来了,鹰钩鼻好像打算收听广播的,还没有塞上耳麦,就被十一放倒了。 东西都收拾好,确认现场没有东西遗漏,他才将两人一手一个提着飞快离开,天已经暗下来,但还能看见远山隐约的轮廓,直到月上中天,十一才停下脚步,鹰钩鼻和绿夹克被提着腰带吊着脑袋走了那么远,脸上身上不知道被细小的树枝挂出多少血痕,脑袋充血呼吸吃力,几乎半昏迷了。 自从那个有些疯狂的念头隐隐浮上脑海,并没有经过多少挣扎,他就下了决定,将两人捉住带到深山老林里去。 月黑风高,林暗草深,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即将上演怎么样的一场戏。 多日没有好好休息,十一眼底已经有了血丝,面容憔悴,精神却亢奋,这些天的遭遇让他觉得绝望,如今,这两个人就是他能否再次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燕昶年面前的契机。 绿夹克双手被反绑趴在潮湿的地上,无法坐起来,嘴里又塞着臭袜子,他已经无暇思索其他,眼前这个全身包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身手敏捷,力气也大得很,两手提着人在山林里飞奔如履平地,他已经将十一看成身怀绝技在山里隐居的高人,一开始以为必死的,但半天也不见十一有什么动作,将他们带到这个地方后就不管不顾。心里不由得忐忑,也升起了希望。毕竟,没有人会希望死去。 树林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阴森阴森的,很吓人。看不见,耳力似乎增强不少,风过林梢树叶轻响,虫豸爬过的窸窣声,旁边人的呼吸声心跳声,都放大了无数倍。 绿夹克动了动,长期维持一个姿势肌肉酸痛,尤其是双臂,快要麻到没有知觉了。还好那个人想到了这一点,很快他手上的鞋带被割开,只是马上又被绑到一株树的树干上,也不知道那人怎么能够看清事物。 站着根本没法睡觉,虽然总说末世要来了,但没有想到想象中的末世还没有降临,倒是先被人抓了。人是最擅长自己吓自己的,处于黑漆漆阴森森的深山中,身边又有一个嘴闭得跟蚌壳一样紧的言行诡异的男人,黎明从来没有来得这样迟,又令绿夹克觉得喜悦。 第40章 试验品 微弱的光线令周围环境露出隐约的轮廓,同伴也被绑在树上,只是依然垂着头,似乎还在昏迷,那人不知道用不锈钢饭盒舀来冰凉的水泼在同伴脸上,同伴醒来,这个猪一样的队友,刚要叫喊就被捏住颌骨,只能张着嘴,口水无法吞咽,顺着嘴角流出来。 十一往他嘴里塞撕下来的衣服碎片,堵住他的嘴。 “你们杀过人?就拿这把枪杀的?”十一从背包里拿出枪管变形扭曲的手枪,绿夹克说不出话,呜呜叫着,“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他伸手在虚空一拽,绿夹克嘴里的臭袜子被扯出来,绿夹克呸呸吐了两下,一夜没有喝水,仅分泌的一些唾沫都被袜子吸了,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Y病毒,就是因为Y病毒所以你们杀人抢劫?”十一将两人的双肩背包拿在手里,从里面掏出一摞摞的粉红色钞票,还有几样首饰,绿夹克眼睛射出贪婪愤怒的目光,那是他和鹰钩鼻豁出命才得到的,如今却落入十一的手里! 如果有机会,他决计不会放过这个古怪的男人! “兄弟,末世来了,你不会不知道吧?没多久我们都得完蛋!外头都闹翻天了,趁着还没死,赶紧该吃吃该喝喝,该享受享受……” 昨晚十一坐了半宿,修炼心诀获得异于常人的力量,亡命歹徒转眼被自己制服,并由他揉捏,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由征服而产生的信心陡然膨胀。虽然一直以来都奉公守法,但迫切回到人类社会,重新和燕昶年在一起的强烈愿望让他努力说服自己,这都是亡命歹徒,他们手上已经沾染了许多人的血,没关系的。 自身情况不明,这样子他根本无法和燕昶年见面,连出去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对自己是否携带Y病毒,Y病毒有没有变异、是否会传染的猜想,父母离世的悲痛,亲人的猜忌排斥,让他几乎崩溃,他必须做点什么。 这两个亡命歹徒也算是撞枪口上了。那个时候他只想回镇上联系燕昶年,没想到居然会碰到他们,还谋划着要抢车抢东西,或许还会对村里的亲人亲戚造成死伤,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抓了他们,顺便拿他们做试验品,验一下自己身上是否携带着能传染的病毒,彻底解决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那时候脑子如此一想,也没有多做考虑,就冲动地出去了,待将人打倒,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假若这两人并不是普通的歹徒,而是有特殊能力的人,或许双方的位置就要倒过来。 幸好幸运之神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十一戴着口罩,帽檐压着头发遮住半边眉毛,露出小半个脸,瘦削异常,眼神凛冽,当他看向绿夹克的时候,死在绿夹克手里的人不少,即使是他,也不由得被那眼光震住了。 “你要做什么!”绿夹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脊背生寒。 十一两手一阵揉捏,枪管被揉成棍状,一头稍尖,他就用尖利的一头在绿夹克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随着剧痛,血流了出来。鹰钩鼻也没有逃过。 做完这些,十一用指尖在自己小指上刺了一下,一滴血珠冒了出来,这滴血珠被他滴入绿夹克的伤口,绿夹克瞳孔猛然收缩:“不!!!” 联系到十一刚才提到Y病毒,十一这样做只有一个可能,他身上携带着Y病毒!这千杀的! 绿夹克猛烈挣扎,嘴又被十一拿衣服堵了起来,他只能发出呜呜的模糊叫声,两手被绳索勒出一道道红印,皮磨破了,火辣辣地痛,可那根本敌不过死亡带来的恐惧。鹰钩鼻甚至吓得尿了裤子,尿骚味弥漫在他周身,十一瞥了他的裤裆一眼,皱眉,握掌为拳,冲他们脑袋一敲,世界清静了。 从他们身上搜出两个手机,他拿了那个黑色的,名牌手机应该好用一些,换上自己的手机卡,山里手机几乎没有信号,一直往镇子方向走,才在一座山山顶接收到信号,只有一格。 当初联系小弟时手机开机有不少短信息涌入,只是他急于联系家里,并没有打开看。 短信最早的是那天开机前48小时的,这两天陆续又有几条,绝大部分是燕昶年发来的,有一条是陶修磊发的,时间应该是确认陶德明丁爱丽死讯之后,内容简短,只有一句话:“爸妈今日火化,三天法事后下葬。” 另有一条是陶小妹同一天所发:“大哥,你去了哪里?远航说你打过电话回来,爸妈感染Y病毒后他情绪很不对,说了些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保重。” 余下的全是燕昶年发的短信,每天条数不等,大多是追问他的下落,担忧他的意思,最令他心惊的是最后一条短信:“景明,难道在这个时候你还没有将我当成你可信任依赖的家人?我时时刻刻挂念你,担心你过得不好,担心你出事,可是你连一个字都不跟我说!我很难过。” 从字里行间,十一仿佛看见燕昶年困兽一样暴躁不安,伴随着愤怒的是极度伤心,他已经伤过他一次,如今又重蹈覆辙,怕是已经触到燕昶年底线,到达他的承受极限。 怀着愧疚的心情,他拨了燕昶年的手机。 ◇◆◇◆◇◆ 燕昶年将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赶走后,入魔一样不间断地拨那个电话号码,他有预感那是十一打来的,却被误接,假若十一误会了,后果会怎么样,他真不愿意去想。 好不容易打通,接电话的却是个大妈,说打电话的人早走了。 他一脚将身边的椅子踹倒,从抽屉里拿出烟盒,抖着手放一根在嘴里,衔着在桌面抽屉翻找打火机,一时没找到,又将香烟拿下,碾碎,顺势滑落坐在地板上,眉宇浓浓的疲惫掩饰不住,眼底已有连日熬夜熬出的血丝,情绪到达顶点,将脚边碍事的转椅一脚踹出去,伸直长腿看着窗外灰暗天色下的大都市冷笑。 办公室传来的两声巨响将外面的员工吓着了,公司的低气压一直维持到中午下班时间,没人敢动,秘书看看一众人求救盼望的目光,无奈挥挥手,让他们下班了。秘书精明能干,他跟在燕昶年身边七八年了,对燕昶年的脾气也摸得差不多,到附近有名的八觉粥店买了燕昶年爱吃的鱼片粥和煎虾饺,小心翼翼地端上来,敲开办公室的门,也不说什么话,陪着他吃。 燕昶年有一个很好的习惯,无论情绪再怎么差,一定不会虐待自己的胃,这习惯是和应宗在一起的时候养出来的,虽然秘书跟他的时候应宗已经因为癌症离世,但秘书跟他们认识的时间比两个七八年还要长,自然知道。 应宗曾经是燕昶年的逆鳞,如今逆鳞多了一块,陶十一。一想起这名字秘书就会想起国庆节。国庆节是一个国家最盛大的节日,而十一是燕昶年最重要的情人,都占了个最字,自然不能小看。只是秘书万万没有想到十一在燕昶年心里的位置已经上升到能够轻易牵动他情绪的地步。如果能够顺利度过这段磨合期,或许陶十一就是燕昶年下半生的伴侣了。 燕昶年默不作声地吃完午饭,跟秘书撂下一句“我出去一下下午不回来”,秘书徒劳地说了半句“下午有个重要会……”议,他已经快步沿着楼梯走下去,开车回家。他依然住在曾经和十一共住的公寓内,所有的摆设和十一当初离开时并没有改变,甚至连窗帘也还是十一喜欢的浅绿色。 他洗澡后坐在书房内给国外的某心理医生打电话。那个喜欢翘着兰花指的男医生曾经给他做过长达一年的心理治疗,一开始燕昶年是厌恶甚至仇恨那个娘娘腔的,后来成了朋友,平时也有联系,但像今天这样郑重其事地打电话还是第一次。 一通电话打了整整五个小时,挂电话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不知何处又响起医院救护车的声音,似乎每时每刻,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都会有人因为感染Y病毒被医院带走,即使没有传染性,也是不允许隐瞒不报。 当初十一出租屋里的那些东西全都堆在杂物房里,燕昶年收拾了一下,衣服什么的和自己的放在一起,时间久了,上面带着十一的味道也渐渐淡了,太过敏感似乎也不是件好事,工作的时候他极少会想起其他事情,但一下班,没有了那些繁杂事务,各种思绪就会抑制不住地冒出来。 他抱着十一穿过的毛衣倒在床上,手里还握着手机。 第41章 结果 十一来电专用的铃声,笛子曲轻音乐《春江花月夜》在晨曦中悄然响起,燕昶年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他躺着没有动弹,眼睫毛轻轻翕动,仿佛正在梦境之中不能醒来,或者是庄周梦蝶,期待已久的声音出现,反而认为是在梦里。 这不能怪他,他做过许多个异常真实的梦了。 “东风吹,北坡上的杏花都已开了,一夜间,满山的雪白,他们张开许多粉红色的小嘴,一起唱起了歌……雪白的歌,雪一样的轻一样的纯白,片片飘落,飘到你的窗前,他红着脸,映照着你的容颜……月儿弯,点亮一池明明灭灭的春水,在湖面,来回荡着秋千,篱笆下,小黄花,也合上了眼……我睡着了,安静地躺在你的左边,世界在我的右边,枕着我,轻轻地,吹灭了最后一盏灯……” 优美的笛子声不屈不挠地响着,燕昶年动了动,蓦然睁开眼睛,眼神清澈,似乎从来没有入睡一般。 手机宽大的屏幕上显示着朝思暮想的三个字,他不能置信一样微微睁大了眼睛,手指连动几下都没能接起来,他手指紧攥握拳,吐了一口气。 松涛阵阵,山间的清晨向来美好,空气清新,漫山遍野的绿,那是生命的颜色,绿色代表和平,宁静,自然,生机,希望……是一个很美好的词。也是十一最喜欢的颜色,上高中的时候一个女同学曾拿着书告诉他:“性格色彩中,绿色代表和平、友善、善于倾听、不希望发生冲突的性格,它的负面意义,暗示了隐藏、被动……陶景明,说的就是你啊。” 他从来不知道还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也只是一笑而过,如今面对这深深浅浅的绿色,他只想到一个人,燕昶年。燕昶年喜欢的颜色很多,从衣柜里的衣服就可看出来,纯黑,铁灰,深蓝,棕褐色,深紫……没有绿色,但他很喜欢在房间和办公室一些角落摆上几盆绿植,精心照料,从来不假他人之手,他说从中可以感受到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失神之间,手机已然接通,十一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他心情激荡,有千言万语想跟燕昶年说,但听到男人的声音时只冒出两个字:“你好……” 燕昶年愣了一下,没想到好些天没有听到十一声音,一大早被吵醒却是别扭的“你好”,他听到了松涛,鸟鸣,还有十一略略有些紧张的嗓音,突然觉得自己昨天的担忧实在是有些小题大作,唇边绽开微笑:“景明,你昨天一个电话让我半夜睡不着,一大早又被吵醒,你说好不好?”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戏谑的声音十一怎么听不出来?差点要翻白眼了,“很对不起,现在才和你联系。那个,你们还好吧?” “我很好,我爸妈也很好。秘书不太好,某些人总是很轻易就牵动我的情绪,他的工作很不好做。”燕昶年走到窗前,将绿色落地窗帘拉开,窗户也打开,冬天略带寒意的空气进入屋内,令人神清气爽,“你呢?” 十一随手揪着身边松树的松针,松叶馥郁的清香从身上每一个孔窍进入身体,拥有令人宁神的功效,一直在脑海翻腾的无数语言都找不到恰当的叙述方式,委婉的暗示的他统统不会,他气馁地放弃了组织语言,低低地说:“我现在很好。我在山里,听见了吗,松涛声,我站在山顶,视野很好,能够看到许多松树,有薄雾,有早起的鸟在飞,山涧里有流水,很美好的一个清晨。我曾经想过有一天能够带着你到我们村后的这一大片深山游玩,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前段时间我在林里住了一个月,手机没有信号,收音机也收不到台,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与世隔绝。” 燕昶年静静听着,他有预感,十一接下来的话对他很重要,对他们都很重要。燕昶年很温和地说:“我听着呢。” “我爸妈前几天去世了,感染Y病毒,在之前,你离开那一天晚上,我就发烧了,后来我离家,进入深山,前几天才回来……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比前三十年想的都多。我以前常在想,假若当初我没有跟着我爸妈去H市,那么现在的一切是不是会不同;而当初刚回云隐村的时候,我就将心诀告诉他们,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这个想法就像一根毒藤一样缠着我,我几乎要疯了。”十一竭力保持镇定,一手紧紧握拳,指甲几乎刺破掌心,想到死去的亲人,他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只能紧握拳头抵挡那种颤栗,但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别人期望的的金钱、地位、爱情,喜欢的各种玩乐,我都完全没有兴趣,似乎一切都了无生趣。我也一无所有,向前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等死的人,哪天要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这些话十一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这是藏在心底难以对人言说的腐烂泥沼,他看着它日渐发臭、生蛆,自始至终都没有办法让自己正视,像割去毒瘤一样将它剜去。他吐了口气,“直到遇上你。你对我很好,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你太好了,样貌家产,都不是我们这种人敢奢想的,阿年,我是一文不名的穷人。当初我对我们的关系有很多疑惑,总觉得与你在一起太不切实际,而我一向不爱做梦。” 燕昶年除了震惊,还有焦虑,可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插话。 “我爸临死前不要我回去,说我害了他们……”十一喃喃地说,这成了他心底的痛,且没有解脱的方法,“阿年,我感染过Y病毒,那时候我很害怕,怕传染给家人,后来他们……我觉得我是个罪人,我也害怕连累了你……” 听到这里,燕昶年终于打断了他:“你又胡思乱想了!怎么可能!算算时间都不对!那不是你的错,却将过错揽自己身上,这种想法以后也不要有!你难过,我也难过,只是那不是我们能够改变的,要向前看,明白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不会这样想了。”十一极目远眺,“我不会再逃避。” 陶德明丁爱丽感染的时候距离十一离家已经有二十多天,Y病毒从感染到发病,潜伏期在七天以内,他可以完全免责,理智明白如此,但情感总是很复杂,无论如何,最亲的亲人离世,是件令人伤心的事。 “景明,你总是很能体谅人,很能为别人着想,但我更希望你有事的时候能够第一个想到我,告诉我,我们是爱人,无论是疾病还是贫穷,让我和你共同分担。”燕昶年说,“那你现在有打算?要不来我这里?” 十一摸摸自己骨节悚然的手腕,虽然很心动,但想到绿夹克和鹰钩鼻,说:“我昨天抓了两个人……七天之后见分晓。” “这事你做得太鲁莽了。”燕昶年皱眉,“你可以先报警,幸好没出事……但不是每次都能这样幸运。” “做都做了,也不能后悔。”十一说,“你等我几天,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第一时间告诉你,好吧?” 燕昶年无奈,十一事情都做了,不等到一个结果,他不会安心:“那你小心一些,看紧了,别让他们伤着你,可以的话,每天给我一个电话,或者短信也行,让我放心……” 十一最后跟燕昶年保证,手机会一直开着机,燕昶年才算放过他。 那一天是周六,燕昶年洗了脸换好衣服,驱车开了五六个小时到最近的牧场,挑了三头黑白花奶牛,一公两母,跟牧场工作人员学给奶牛挤奶,倾听喂养注意事项,三头奶牛隔天被送入东篱空间,他每天早起,鲜奶煮好放入保鲜瓶,嘱咐十一每天在三餐之后喝。 ◇◇◆◇◆◇◆ 时光犹如白驹过隙,绿夹克和鹰钩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或许Y病毒下一刻便会爆发,恨不得时间能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每分每秒都是种折磨,十一一日三餐并没有亏待他们,但短短时日,两人依然迅速瘦了下去,那是精神上的折磨。 度日如年,十一却是这样的感觉。 天黑了,天又亮了…… 七天过去。 绿夹克看着鹰钩鼻,鹰钩鼻神经比他大条,除了头两天还上蹦下跳,后来该吃吃该睡睡(十一后来捆着他们手脚,绳索还留有足够的长度让他们在一定范围内活动),一副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的淡定。 早晨的阳光昭示着生的希望,七天时间已经过去,而他们依然没有任何发作的预兆。不止绿夹克和鹰钩鼻,连十一心里都松了口气。 绿夹克和鹰钩鼻稍稍松弛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十一会怎么处置他们? 十一很少说话,七天时间内只说过三句话。 “你们杀过人?就拿这把枪杀的?” “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Y病毒,就是因为Y病毒所以你们杀人抢劫?” 他将两人打晕,蒙眼,取鹰钩鼻的血涂在东篱玉上,做试验。他没能将鹰钩鼻带入东篱空间,有禁制将鹰钩鼻阻挡在那个世界之外,这个结果说不上好坏。十一正在考虑怎么处置他们,抬眼往鹰钩鼻看去的时候才发现不对,鹰钩鼻目光呆滞,嘴张着,口水流了出来也不自知,看到十一看他,还露出类似白痴的笑容。 鹰钩鼻真的变成了白痴! 东篱空间到底下了什么样的禁制?其他生物进出一点影响都没有,鹰钩鼻却成了白痴! 十一一时冷汗直冒,给燕昶年打电话,燕昶年听到这个结果松了一口气,说:“这样最好,十一,另外一个人也这样处置吧,不能存在侥幸。” 最终十一并没有让他们无声无息地死在山林里,而是在半夜将他们带到进入镇上必经的道路,捆绑得粽子一般,谅他们翻身也无法,保险起见,他还是将两人打晕蒙眼,在他们旁边用木炭在水泥路面上写道:“亡命歹徒,持枪抢劫,死于他们手上有二十多人。” 如今国家机器仍在,他并没有权力代替它对违法犯法的人行使惩罚手段,也不想自己手上染上血腥,那让他觉得不舒服。 除了一个二指宽的玉坠,其他东西他一概没有动,连绿夹克的臭袜子也依然塞在绿夹克嘴里。 那个做工一般的玉坠并不是普通的玉坠,十一无意中碰触到,以他目前的神识堪堪能够窥破,这个玉坠居然是一块记载修真者某些资料的玉简!普通人根本无法得到里面的资料,而神识达不到一定程度也无法窥破,它上面下有禁制,强行破开只会毁坏玉简。 玉简内记载了一些灵药灵丹的配方和炼制方法,与秦来给他的不尽相同,但要求更低一些,效果自然没有秦来记载的那些灵药灵丹好,不过,目前他不正需要这样的资料么? 修真之路漫漫,炼丹对火种、火候要求很严,秦来记载的那些配方都是好药,原料也难找,但玉简里的配方就比较大众化,更合适十一所用。 当夜十一就在镇外打坐度过,心内死结解开,虽然还有些疙瘩,但情绪总算好了一些。一夜无话。 天还没亮,一辆摩托车从村里方向驶出,绿夹克和鹰钩鼻就躺在路面上,一眼就能看到,摩托车前路被阻,骑车的人停车,前灯照亮路面,水泥路面的木炭字也进入眼帘。 那人下车,居然是陶远航! 也不知道他这样早干什么去,陶远航很谨慎,隔着老远一段距离看清那些字,再也不肯走近,骑着摩托一溜烟跑了。 半小时后又有人经过,那人十一并不认识,可能是其他村的人,他打110报警,这个时候派出所只有值班的一个老警察,报完警,也不等警察来,骑摩托走了。派出所40分钟后才姗姗来迟,十一看着绿夹克和鹰钩鼻被带上警车,这才悄然离去。 他并不怕绿夹克和鹰钩鼻将他供出来,第一,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让两人看见自己的真面目,庚金之力始终覆盖在手上,不会留下指纹之类,护体真气杜绝了在树林留下气味、汗液、皮屑、头发的可能。第二,他尝试使用了幻术,即使不是很成功,但两人都变成了白痴,警察无法从他们身上问出些什么,绝对扯不到他头上。 这也是他将两人交给警察的原因。他并不希望自己扯到这些事情里面,从而引发更多的麻烦。 日后关于S省歹徒持枪抢劫杀人案的报道,果然没有提到关于十一的任何消息,两人被捆绑起来扔在路口,因为没有任何证据线索找出当事人,因此也不了了之。据称报警的人得到了几十万块悬赏金,不知道陶远航有没有看到,如果知道恐怕要悔得肠子都青了。 第42章 水怪 天色大亮,十一独自走在山间公路上,给燕昶年打电话。路两旁的树都是新种的,不过手腕粗细,冬天里依然郁郁葱葱;许多灌木野草已经枯黄,一片萧瑟景象,收割过后的田地里偶尔飞起一两只鸟儿,扑棱着翅膀鸣叫,更添山林的寂静。 燕昶年居然还在睡觉,接电话时还带着睡意,声音微微沙哑,慵懒性感,要是换个女人必定会大叹燕昶年魅力,只可惜十一也同样是个男人,尤其这几天刚刚经历了一番曲折,顾虑被打消,内心兴奋,根本没有在意。 “早!还没起床呢!”十一语调带着轻快。 那头的燕昶年翻身仰躺在床,他喜欢裸睡,此刻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因为晨渤那物直挺挺地翘着,听到十一声音一手就往下摸去,攥住,缓慢揉捏撸动:“你在哪呢?听着很高兴。” “呵呵,那是。我过一会去市里……”十一嘎然停止,他听到那头燕昶年的呼吸有些粗重,似乎正在干着某种事情,他愕然,“你……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你。”燕昶年微微喘气,手上动作加快,“景明,你是那么紧……好热……” 十一面红耳赤,大窘,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很想将手机丢开,可是又舍不得,只能任由燕昶年想着他说肉麻的话自尉,最后憋出两个字:“流氓!” 随着几下急促的喘息,燕昶年长舒一口气,手上满是好些日子没有得到释放的黏腻液体。他知道十一一直在听着,虽然再也没有说话,但他心理生理得到极大的满足,也不计较十一的不配合,闻言莞尔:“流氓爱你。” 十一已经不知道眼睛看哪了,急匆匆和燕昶年说了几句话就挂掉,手机仿佛烙铁烫着了他,连忙丢到背包里。 阳历年早就过去,冬日的阴雨又下起来,淅淅沥沥的,不大,却很烦人,下得人的心里也要长霉。 十一走过长街,路上行人寥寥,细雨飘落在衣服上,犹如覆盖着一层白霜。一些门市依然开门营业,却几乎没有客人上门,两个老人袖着手戴着口罩站在路边聊天,似乎在说今年冬天气温高,春上是不是早些种地,应该是村里的人。 他并不是每时每刻守着绿夹克和鹰钩鼻,前两天他中途到隔壁镇挂牌销售的摩托车行定了辆摩托,今天去到摩托车行提车,十一戴着口罩,店员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十一没有理会她的目光,自Y病毒现世后,满大街都是戴口罩的人。他径自检查车子,没什么问题,店员将驾驶证等装在透明的塑料袋子里递给他,十一接过塞入背包里,将头盔戴上,一拧把手扬长而去。 镇东头码头,码头边停泊着大大小小的乌篷船,稍远一些水比较深的地方还有铁壳船,这个时候去市里的有两艘船,十一坐的那条船是铁壳船,马达声震耳欲聋,在船上贴着耳朵喊话也未必能听见对方说什么。 十一抱着膝盖坐在船尾,船篷外的细雨斜斜地飘落,烟雨濛濛,远山都只能看到一个极淡的轮廓,从他所在的地方望向船首,能够看见一个年轻男孩撑着把伞立在船头,穿的衣服不多,把外套给同行的女孩披着遮雨,自己只穿件薄T恤,一边和那女孩说笑,亲密无间,看来是对小情人。 铁壳船顺水而下,江面宽阔,极目远望仿佛能够看见江尽头船舶点点,水鸟翻飞。 十一默默修炼,正要调整下姿势,猛然听到几声惊骇的叫喊,蓦然抬头,眼睛余光只看见那个撑伞的男孩被一道长条状银影撞得脚下一歪,踉跄一步从船舷边跌落江里,他的小女朋友趴在船舷边朝着水里张望,一边哭一边叫着他的名字。 女孩哭着对船上工作人员喊:“快去救他啊,他不会游泳!” 船是顺水而行,片刻间就驶出十几米,落水的男孩挣扎着几个沉浮,便往水里沉去,似乎被什么东西拽着,不太清澈的江水泛起红色,似乎是血,那把白底碎花的大伞倒立在水中,顺水逐渐飘远。 “天啊,那是什么!” “从左边飞跃起来,撞倒了那个人,再落入船右侧水里的!” “别是水怪啊,听说很久以前这江里就有水怪……” 铁壳船发动机停了,横在江面,男孩落水的地方迅速浮起大片的红色,空气里有血腥的味道。船上没人敢下水,女孩哭得声嘶力歇,巡江船收到信号过来,迅速弄明白事情始末,封锁了附近一片江面。 铁壳船慢慢驶离,两个船警逐人询问做记录,没人看清那银影是什么东西,问到十一,十一迟疑一下,马上被船警发现,两人对视一眼:“请你协助我们配合一下,这关系到一条人命,这条江每天都有很多船驶过……” 十一回忆:“大概两米半长,头部占了半米,身子扁扁的,嘴角有两条长须,头顶有银色的冠子——它全身都是银色的,没有眼睛,嘴能张到120度,牙齿很尖,最长的一根起码有八公分。” 两个船警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信好还是不信好,而十一已经站起来,船即将靠近码头,刚才发生的事太骇人,船里许多人都站起来挤到舱口,就等船停稳离开。能问出来的都问了,也没有其他更有用的信息。 十一推车沿着跳板上了旁边一艘船的船舷,迅速消失在众多船舶后。 在街边报摊上买了份地图,城市依江而建,一条大江将整座城市分为南北两半,三座跨江大桥将两岸连接起来。十一从来没有来过市里,但所有的城市都是大同小异,有光鲜靓丽的一面,也有脏臭破旧的一面。 因为栖龙江穿市而过,栖龙市的名字由此而来,栖龙市历史悠久,但发展缓慢,虽然距离H市也就是五六个小时的车程,但两市根本没有可比性,假若说H市是花枝招展朝气蓬勃的年轻女郎,栖龙市就是年老色衰进入暮年的老女人,偏偏苟延残喘,顽强地存在着。 他骑着摩托车走街串巷,直奔市外郊区,郊区有大片平坦的粮食生产基地,虽然这时候粮价比上半年涨了,但在粮食生产基地购买粮食,相对于超市来说,粮价还是要低不少。 十一并不是想收购粮食,东篱空间并没有保鲜功能,随着时间流逝,那些囤积的粮食假若不及时吃,时间久了会变质,自己种植粮食是迟早的事,他想买一些好的种子和比较耐存放的干货。 其实收干货去山区比较好,价格肯定没有市场上的贵,还比较新鲜,市场上的一些干货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收的,但他们这一片地区,越是小地方当地的人越是排外,又正赶上Y病毒肆虐,那些山民让不让外人进去还是两说,就怕一到地头就被乱棍打出。 仅有的一丝疑虑在绿夹克和鹰钩鼻身上做试验之后消散,十一终于鼓起勇气进出东篱空间,只是依然避开燕昶年,他现在消瘦得关节都凌厉地露了出来,只包了一层皮,难看得要死。 燕昶年气势汹汹地问他什么时候能见,十一斟酌说:“至少要养胖一些吧。” 燕昶年觉得这句话很喜感,笑出声来:“那到什么程度算胖呢?那种腆着肚子的?” 十一被调戏,老羞成怒:“对,最好走路还颤悠悠的,油多不怕冷!” 燕昶年大笑出声:“哈哈,嗯,景明胖子,抱着肯定很舒服,软绵绵暖烘烘的……” 在干货一条街附近租了个仓库,跑了趟银行,提了大量现金,买干货的时候直接现金结账。 昔日熙熙攘攘的干货一条街如今有些萧条,一些店主站在各自门市外隔着老远的距离聊天,感慨世事无常,忧心生意难做。 常见的干货分为干果、干蔬、调味料、杂粮、饮品、药膳等类,细数有木耳、紫菜、各种蘑菇、红枣、辣椒、花椒、胡椒、枸杞、桂圆、花生,经过风干晾晒的海带,鱼虾干贝等……整条街都弥漫着那些干货混合在一起的奇异味道。 十一进几家店看了看,店主异常热情,他并不懂得如何分辨真假好坏,万一钱花了却买回一堆次品,最后还是两手空空地离开。 燕昶年给他准备了笔记本电脑和网卡,窝在仓库内上网,登陆最大的干货网站,订购了海鲜干货、调味品、香料药材、干果炒货、食用菌、粮豆制品、茶叶等数量庞大的货物,一半填临时仓库的地址,余下一半分成三份,一份填云隐村的地址,一份给大姐,一份给姥姥,几天时间银行卡里的数字就缩水一大半。 买了简单的炊具,小罐燃气,煤气灶,仓库九十多平方米,里面空荡荡的除了灰尘蜘蛛网什么都没有,十一就在里面垒了临时灶台做饭,去附近菜市场买菜,好些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热饭,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现在心情总算没有那么难受,有些馋,于是买了三斤牛腩准备炖着吃。 拎着往回走的时候想到,假若末世来临,以后恐怕很难吃到肉了,要不在东篱空间养几头牛和羊?牛和羊有草吃就行,东篱空间里并不缺草,气候好,那些青草都绿绿的,生机特别旺盛,稍深一些的,能长到腰间那么高,燕昶年买的奶牛有福气,在东篱空间里几天呆了时间,连挤出的奶都带着一股以前没有的香味。 如果怕它们糟蹋里的药材,在地上钉根木头桩子,用绳子拴着,就不怕它们随意乱跑践踏啃吃那些草药。 最好公母都买一些,到时候还能生小羊…… 要买牛羊,就要到郊外租民房,带院子的那种,牛羊买回来后关在院子里,没人的时候往东篱空间里一收,神不知鬼不觉。 手机电脑要用电,可以买个发电机放在东篱空间,柴油发电机要油,末世来临,油不好弄,不是有太阳能发电机吗?有电就可以在东篱空间里放几台保鲜柜和冷冻柜,鲜肉也能存放。 十一上网一查,太阳能发电机没有便宜的,他钱不多了,假若买了太阳能发电机,以后再需要买什么东西就有些捉襟见肘。 他犹豫了好几天,跑了趟家禽家畜交易市场,那里臭烘烘的,空气里都是尿液粪便的味道,很熏人,卖的人多买的人少,他挑几头看去比较强壮的牛羊,按计划将它们收到东篱空间里,又选择了一个燕昶年不会进东篱空间的时间,圈了一块草地将几头牛羊迅速安排好,假若有条狗帮忙看着,他会省心很多,只是将一条狗驯养到能够帮忙照看牛羊,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物流公司将他在网上订的干货送过来,装干货的箱子都堆积在临时仓库里,再把仓库门一关,除了靠近门口堆了一层箱子,里面的箱子全部都被放入东篱空间。因为是同一家网店,所有的货都是同时送到,十一暂时还没有想去的地方,就一直在仓库住下去。 狠心买了太阳能发电机,银行存款大幅度缩水,十一终于停止囤积物资的行动,惶惶然的心情也安定了些。 感染Y病毒的死亡人数每时每刻都在增加,不断有精神崩溃的人自杀,方式各异,每天都能在网上看到报道,割腕、吞药、上吊、投水、跳楼、自焚、做人肉炸弹,死也要拉一批人陪葬…… 假若并没有末世,这个世界的秩序也在崩坏,时局动荡,许多大国都坐不住了,各国都在增强灾难应对措施的建设和加大投入,M国据说在实行“诺亚方舟”计划,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诺亚方舟能够拯救多少人。 第43章 雷暴与黑猫 仓库他只租了一个月,现在还有十多天才到期,十一准备到期了在租房子,省点钱。仓库里并没有床铺,拆几个纸箱子铺在水泥地上,再铺床毯子,天气有些闷,十一只在腰间搭了条薄薄的被子便朦胧睡去。 天气预报前两天就挂出了暴雨红色预警,群众对此已经有了经验,公司都提前放员工下班,预定在傍晚到达的特大暴雨并没有准时到来,关于天气预报准确率不免又引发一轮争议,护江堤沙袋堆了五米高,军人警察忙了一整天,住在地势低矮地段的家庭也将东西放到高处,救援队伍准备好了,媒体亦做好及时报道雨情的准备,暴雨却没有按时到来。 是夜城市上空乌云密布,黑云压得极低,此时夜已深,大多数人已经进入梦乡,天边外狂风卷着黑云翻滚,惊雷挟着闪电,电闪雷鸣之间,暴雨倾盆,以毁天灭地的气势笼罩整座年岁悠久的城池! 行道树被狂风刮得弯了腰,不少树枝被吹得折断,甚至连根拔起,某个小区外一棵高大的梧桐倒地时挂断了电线,被雷声惊起的人们去按灯开关,室内一片漆黑,只有不时划开云层的闪电照亮夜空。 十一听到雷声起身去开门,被门缝吹入的风携着雨点打了一头一脸,就着昏暗的路灯看,雨水带着路面的尘土往下水道灌去,看这雨势,恐怕下水道很快就满负荷,雨水流不出去,到时候水浸街,这仓库地势似乎不高,被淹是可预见的。 买了那么多东西,偏偏忘记了挡雨的装备,看样子即使有雨披雨伞,在暴雨中恐怕也不起作用。走一步看一步吧,附近也没有旅店,否则可以提前离开。 苍穹之上数道乃至十数道雷电犹如末日降临一般落下,漆黑的夜空中白色的亮光挟着摧枯拉朽之势连接起天与地。闪电落下,一道球形雷在附近街道炸开,将一棵树劈开,旁边的店铺也没有幸免,大火熊熊燃烧,即使是暴雨也浇不灭,店铺里有人,冒着雨跑出来到电话亭打电话求救。 路面的积水迅速漫了上来,已经淹没路面,看样子不能再待下去,十一将仓库里所有的东西都收入东篱空间,戴上摩托头盔,推门出去,顺着店铺门前稍高的阶梯往地势高的地方跑去。 家乐福门前站了好几个人,似乎都是夜行的路人,紧紧贴着超市的铁闸门站着,十一已经全身湿透,摘下头盔拿在手里,独自站在一角,雨势雷声太大,掩盖了绝大部分声音。 街道积水越来越高,一辆小车从东面驶过来,没一会就熄火了,车门打开跑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拿东西盖着头顶一路狼狈地跑上来。 暴雨足足下了四个小时,积水淹到门前台阶上,再下半个小时家乐福就要进水了,他们的车泡在水里直没至顶,那女人抱怨说:“大冬天下暴雨,这天是越来越不正常了!政府也是,收了那么多税,鼓吹城市建得多好多好,下一场雨到处都淹了……” 那些积水带着难闻的臭味,漂浮着各种垃圾,甚至还有小动物的尸体,一只黑漆漆的小动物趴在块木板上漂流,不时发出两声呜咽,一阵风吹过,十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木板慢悠悠地飘到台阶前。 女人惊奇道:“一只黑猫!好像受伤了。” 黑猫吃力地爬下木板,哆嗦着腿跳上台阶,偏着脑袋看了看眼前的人,最后挪到十一脚边,趴着不动了。 一场雷暴雨让整个市区变成了水中城市,积水最深的地方达到五米,雷暴雨范围很大,上游的水不断流下,护江堤外的江水水位比城内还高,一时半会积水不会消退,外出的人穿着拖鞋凉鞋挽着裤腿蹚水步行,家乐福门前几个人都走了,包括那一男一女,他们的车子已经看不见影,只能等水位下落之后叫车来拖。 十一始终不喜欢这种浑黄污浊的水,儿时的记忆难以磨灭,前些天江中“水怪”也让他心悸,便一直坐在台阶上,那只黑猫也没有离开,可能是伤得有些严重,又被暴雨浇了半天,走不动了也说不定。 他从东篱空间里拿东西总是把手放入外套口袋里作遮掩,摸出一包牛肉干的时候黑猫低低叫了一声,身子稍稍直起,又大又圆的眼睛紧紧盯着牛肉干,似乎也是饿极了,前面两个爪子扒着地面,如果不是受伤,恐怕早已经冲过来飞快叼走十一手上的牛肉干,就像那些狡猾贪吃的野猫一样。 这里当然不会有野猫,或许是被遗弃的家猫,自己在外面流浪,因为意外受伤——流浪猫一旦受伤,很容易死去,没有食物,饿死是常有的事。 十一看看手里的牛肉干,在黑猫炯炯有神的目光中放入自己嘴里,拿牛肉干喂流浪猫?这东西他以前都舍不得买来吃,囤粮也没有想过买牛肉干,这是燕昶年放在东篱空间的。 他仿佛看见黑猫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情绪,甚至还呲了一下牙,被流浪猫咬一下可不是好玩的,但现在街道积水,一时也走不了,这黑猫在一旁虎视眈眈,万一扑上来嗷呜一口,还得去医院打针。 昨晚吃的土豆烧牛肉还剩了几块土豆牛肉,十一环视四周,低头在黑猫面前放了几块土豆。 黑猫拿鼻子嗅了一下,没有吃。 还挑食!流浪猫有挑食的资格吗?十一忍了半天,坐到另外一头,黑猫四肢勉强支起身体艰难地走到他旁边,依然趴在二十厘米外。 一袋子牛肉干下肚,终于不饿了,也开始有心情打量一直看着自己的黑猫,这黑猫全身黑色,一身泥水干了之后有些脏臭。黑猫在一些比较传统的人眼里,寓意着吉祥,认为黑猫能辟邪,使妖魔鬼怪不敢靠近,十一不信这些,假如这是只狗,或许他会养着,说不好长大了能给他放牛放羊,但是一只猫——能做什么呢? 东篱空间里是不可能有老鼠的,甚至连虫子都没有。让一只猫放牧牛羊?太有喜剧效果了。 家乐福还有地下一层,不过要进去只能从一楼下去,所以地一层应该没有进水,但附近很多店铺就遭殃了,有些店主连夜将里面的货物抢出来,店主来不及赶过来的店铺所有货物都泡在污水里,估计损失不小。 黑猫似乎终于忍受不了饥饿,又慢腾腾地爬回去,一口一口将土豆块吞到肚子里,十一拿出手机,手机信号时有时无,这不是个好兆头。这个时候燕昶年已经起床了,或许正坐在餐桌旁一边吃热腾腾的早点一边看报纸——差别待遇啊。 “阿年!起来了没有?我们这里昨天晚上下了好大一场雷暴雨!大街都被淹了!你们那里怎么样?” 燕昶年骤然接到十一电话,近日有些低落的心情无端好了起来:“比前几天要冷,下了一场雪,S市很久没有下雪了,往年大多是雨夹雪,雪花还没落到地面就化成水。刚看早报,南岛15级台风,持续强降雨,当局连夜转移数十万群众——你还好吗?” “我很好,这些天吃了很多饭,昨天晚上炖土豆牛肉,三斤牛肉差不多一顿吃光。”十一答道,“要撑坏了。”当初知道父母去世,头几天他基本吃不下饭,不做饭的时候随便什么都是对付着吃,往往吃一两口就无法入口,自己做饭后无论是米饭还是菜粥,勉强入口,也是反胃得厉害,片刻尽数吐出,喝了几天汤水,才能够慢慢吃些东西。但这些他都没有跟燕昶年说。 燕昶年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样的景明实在让人想从心里好好疼爱。 家乐福有人上班了,黑猫还趴在铁闸门前吃土豆块,一个似乎是主管的中年女人看见黑猫,露出嫌恶的眼神:“来个人把这流浪猫扔了!一大早蹲只脏猫在大门口,晦气!” 黑猫腿脚不便,当一个男员工拿着个垃圾袋准备将它装起来的时候,它趴伏在地上做出攻击的姿势,露出牙齿发出尖锐的叫声,男员工被吓了一跳,但看见黑猫似乎受伤了,又大着胆子上前,一个声音阻止了他:“那猫是我的!我这就带走!” 十一一手举着手机,另外一手穿过黑猫肚子将它捞了起来,快步离开,积水太深,已经有救援队伍划着橡皮艇帮忙受灾的人,水也消退了一些,十一将鞋子袜子脱了,光脚走在店铺前的台阶上。 “怎么了?”燕昶年问。 “一只黑猫,受伤了,家乐福的人要扔垃圾桶去。”被这事一打岔,十一转了话题,“先是Y病毒,接着北方变冷,南方变热,冬天里又是雷暴雨又是台风的,你说,会不会秦来说的事快了?” “不管这世界变得怎么样,景明,我会跟你在一起的。”燕昶年安慰说。 “谢谢你,阿年。”十一感激地说,“我想你……” 燕昶年很欢喜,低低地说:“我也是,见个面吧,找个地方进东篱空间。” “……现在不行呢,我还有些东西没买全。” 燕昶年问他还有钱不,没钱了他给打过来,十一说不用。他一手抱着黑猫,光脚走在街道上,找到汽车站,去县城的汽车大多停运,汽车站也有积水,看来只能坐船回去。 昨晚上下那么大的雨,到底不放心,想回去看看,不入村子,在山梁上隔远远的距离看一眼就好。 不想看到黑猫被装在塑料袋里扔进垃圾桶,既然伸手了,十一就没有放手的想法,试着摸摸它,黑猫呲牙咧嘴的,十一还提防着被咬,但黑猫似乎教养良好,看来被扔的时间还不长——也或许只是在雷暴雨的夜晚出意外没法回它的主人那里去。 它回不去,自己也回不去,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骨头应该没有断,可能只是伤着了,十一遂放心地带着它走。 好不容易来到码头,码头那里却围着一圈人,还有警车,围观的众人七嘴八舌,十一听了一会,原来是一个卸货的工人被什么东西拖到水里去了,听到这里十一就联想到那银色的“水怪”,踌躇一会,打消坐船的念头,大不了等一两天再坐车回去,坐船危险了。 七八点太阳出来,光线穿过云层洒落这座水中城市,空气潮湿闷热,十一将外套脱了,里面穿着一件棕色长袖衫,路上还有光膀子的男人,大多裤脚湿透,颇有些狼狈的十一也不显眼。 他找了家小旅店,一个房间三个床铺,一个床铺一天20块钱,不算太贵,里面已经住了两个人,似乎是外地人,操着十一听不懂的话,看见十一进来只是看看他,并没有跟他说话,看电视互相交谈。 在浴室给黑猫洗了洗,将身上脏臭的东西洗掉,就放在床边地上,黑猫很老实地趴着,似乎是累坏了,闭着眼睛。十一自己也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回到床前,两个外乡人磕着瓜子唾沫横飞,语速又急又快,开机关枪一样。 其中那个稍高的男人用普通话问十一:“你住几天?” “一两天。” 男人点点头:“昨晚的雷暴雨下得可真大,我们半夜没睡好,一会还得出去跑,这人生真悲催,我们可能还得住好些天,是室友了?认识一下,他们都叫我大强,这是宁安。别看他长得斯斯文文的,暴力得很……” 话音刚落,宁安就咆哮了:“小强!欠揍呢?”他对十一看也不看一眼,径自将大强扑倒,举起两手伸向他,开始——咯吱! 宁安一边咯吱大强,嘴里还一边配音。 大强笑得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噗咚一声掉下窄小的单人床,揉着后脑勺爬起来,不再惹宁安,老实地看电视,安静了不到两分钟,跟有多动症一般,扭头又跟宁安说起话来,偶尔还跟十一说几句,零零碎碎的,十一就知道了他们都是H省人,来这里跑业务的,一年到头总有好几个月在外边跑,风吹日晒,下了火车坐汽车的,怪不得皮肤都有些黑。 不过黑色总比白色好——在农村人的眼里,皮肤黑的人肯定比皮肤白的人能干。 大强嗓门很大,他好奇地看着蜷成一团的黑猫:“你喜欢养猫啊?养这些小动物麻烦着呢,要记得给它们吃的喝的,否则就闹得人不得安宁,到处挠挠,我妈养了一只花猫,家里沙发总被挠得一道道的,刚开始的时候还喜欢到处拉屎拉尿,实在不讲卫生——喔,要求一只猫讲卫生似乎不太人道,它怎么听得懂人话理解人的意思呢?可惜的是那套沙发……” 第44章 异变 大强和宁安腋下夹着皮包出去了,十一一夜没睡,眼睛干涩,但睡意不是很浓,用手机上网,从绿夹克他们那搜来的手机让他用火毁尸灭迹了,这手机是燕昶年跟他秘书“借用”的,秘书的商务手机功能强大,用着很舒服。 “天气预报……今天上午10点我市气温28.4摄氏度,空气湿度90%,紫外线指数为7,上午十点至下午四点时段避免外出活动,外出时应注意防护,尽可能在遮荫处……入冬以来,全市平均气温比去年同期高十五度左右,罹患皮肤病人数急剧增加,外出晒太阳请注意不要过度……” 栖龙市气温暴高,而两千里外的S市都不用供暖,人们省了一大笔取暖费,只是街头巷尾末世来临的流言肆虐,居民日用品大幅度涨价。虽然政府对此有应对措施,但显然效果不大。 “特别报道:江中近日出现危险无名生物,如今已有九人丧生,呼吁群众不要到江中游泳,搭乘渡江船请待在船舱中……” 十一关了收音机,有新闻自动弹出,某地出现感染Y病毒后成功活下来的例子,只是一个脑死亡成了植物人,一个全身瘫痪。那是一对老夫妻,坚持练气功二十年,瞬间气功成了救命的希望之火,气功培训班和气功师一时火了起来,连带着骗子也多了,不乏上当受骗的群众。 如今全球相关的专家都在全力以赴对Y病毒进行研究,继两个锻炼气功的老人后,陆续有人挺过病毒的肆虐,虽然折磨过后人不似人,但毕竟还活着,这些人都是人类的希望所在,所有的人都希望能够从他们身上找到抵抗病毒的方法。 十一打了一个寒颤,他想到自己,他绝对不希望被人带去研究所,也不知道弟妹他们有没有将自己的情况外传,婉转地跟小妹打听,小妹说没有人知道,还嘱咐他不要透露给任何人,那语气就像姐姐叮嘱弟弟,让十一有些啼笑皆非,又觉得窝心。昔日的黄毛丫头,果真是长大了。 网上果然有很多关于昨天晚上的报道和帖子,反常的冬雷暴雨和台风令群众损失严重,也有人死亡和失踪,东北飘起了罕见的特大暴雪,气象台挂起红色预警信号,西北高地日照强烈,紫外辐射令许多人得了皮肤病,有图,照片上的人皮肤一块块发红脱皮,看去瞩目惊心。 国外某些地区龙卷风频繁,大树和汽车被卷到半天再重重砸落地面,一些房子被摧毁,农牧场内的牛羊四散奔逃。 某国首都下起了酸雨,暴露在雨中的金属物均遭到不同程度的腐蚀,整座城市短短24小时内老旧了二十多年…… 日前地球南极有臭氧空洞,Z国西北高地臭氧层薄弱,十一将手表戴上,指南针以极细微的幅度晃动,假若不是视力增强,他断然看不出那根细细的针在动。 地磁场不稳定。这是不是说到达地表的宇宙射线增多了?否则怎么解释以上那些事? 他快速扫视那些报道和帖子,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幸灾乐祸。 登陆校友录,他就读的高中班级留言骤然多了起来,这些昔日的同窗,散落在全国各地,带来了最新的消息,他们也很关注老家的情况,互相打探传播。 【曾有某书指出,近四十年来,Z国沿海海表温度上升了一点七摄氏度,沿海海平面上升了一百三十毫米。但今年元旦前仅仅一个月沿海海平面就上升了九十毫米!上升速度令人惊心,或许不久以后,沿海低地即将会被海水淹没!在沿海的同学赶紧撤吧,打算买房的劝你放弃!买了也是被海水泡,不过有钱的可以将它改造成水底房屋,在自己家就能免费观看各种海洋生物。哈哈——】这人的网名是球球,资料一片不详。 【是谁在乱吠呢!妈的本人就打算在G市买房,那里海拔平均六米多!】——磕磕。 【李鼎天你自求多福啊!狗吊有钱在G市买楼!海平面快上升吧淹不死你!】——大象爱老鼠。 【资料:南极大陆的总面积为139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Z国和YB次大陆面积的总和。南极大陆98%的地域被一个直径为4500公里永久冰盖所覆盖,其平均厚度为2000米,最厚处达4750米。南极夏季冰架面积达265万平方公里,冬季可扩展到南纬55度,达1880万平方公里,总贮冰量为2930万立方公里,占全球冰总量的90%,如其融化全球海平面将上升大约60米。】——唯恐天下不乱。 【俺不着急——俺家海拔一千五百八十七米!嘎嘎!】——翻车鱼。 【凸!我要住在海边了?海边别墅,房价飙升啊!】——竖瞳恶魔。 【爆真相:以上资料来自TY论坛N年前一帖子。(链接******)】——止戈。 【我去看看……】——打呼噜的咪咪。 【好老的帖子!海平面上升60米,那沿海海拔低于60米的地方岂不是全被淹了?沿海经济发达地区都要变成水底城市……9大商品粮基地将有6个被淹没,到时候吃饭要成问题……】——打呼噜的咪咪。 【有在H市准备回T县的吗?帮捎点东西回去。】——月黑风高会情人。 …… 无心再看,十一将手机塞在枕头底下,一边修炼一边等待入睡,他修炼的时候黑猫睁开眼睛,挪了挪身子,挪到床底距离十一最近的地方,重新闭上在黑暗里发出莹莹青绿光的眼睛。 将近中午,本该在外跑业务的大强和宁安都回来了,十一被惊醒,宁安一手吊着绷带,苍白的脸,神色狰狞,大强有些无精打采,愤愤地说:“我们正在路上走,不知道从哪冲出来一个疯子,拿把菜刀追着人砍,宁安中招了,妈的,要不是那个女人推宁安一把,宁安也不至于被伤了手。缝了十五针呢!这下想上班也上不了了,这算工伤吧?不知道公司会补助多少钱……” 宁安一件白色衬衣沾满血迹,袖子被剪开,勉强将衣服换了,大强一直在咒骂,打订餐电话,十一浑浑噩噩坐起,倚着床头好一会才清醒,大强恍然大悟:“吵醒你了?对不起对不起!那个,你吃饭不?中午了。” 牛肉干相当顶饱,十一摇摇头,进浴室洗脸。 大强打开电视,各个台乱转,几十个台快速换了一遍,没有感兴趣的,遂扔下遥控器,打开笔记本写工作报告。 浴室里的十一看看镜子,刚剪半个月的头发稍又遮住脖颈了,似乎自修炼心诀以来,这头发胡子就长得特别快,尤其是头发,一天一厘米还是慢的,有时候修炼时间稍微长些能长两厘米。 宁安单手在旅行袋里掏东西,电视台发出难听的乱码音,马赛克频频出现,他不悦地皱了眉头:“不看就关了,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大强讪笑:“不看不够本啊。每天40块房钱,我心疼。” “又不用你掏!”宁安将一样东西砸他头上,是团废纸。 “你说关就关……”大强挠挠头,将电视关上,恋恋不舍地看了电视两眼,又埋头继续写工作报告。 十一取出剃须刀,慢慢将胡子刮了,眯着眼端详,他想起陶德明曾经说过的话:“等退休了,我要将胡子留起来。” 村里有老人爱留胡子,花白色,一直垂到胸口,一股仙风道骨,只是头发多是短发或者干脆剃光头,光头像和尚…… 不管是仙风道骨也好,和尚也好,陶德明的愿望永远也不能实现了。 宁安站在浴室门口:“用完了吗?我要上厕所。” 沉思被打断,十一一言不发走出浴室。 “靠,这什么破手机?还一千多呢,才用几个月?信号一会有一会没!回去了我一定要找那个营业员……宁安,借你手机用用!”大强提高声音,浴室里宁安模糊地“嗯”了一声。 餐点送来的时候大强又打开电视,那些马赛克还在,大强叫住送餐的女孩:“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看看这电视!这能看吗?就这条件还一人一天20块钱?” 女孩侧身看看电视:“所有的电视都这样,听说是卫星有问题,兴许过一会就好。”她说完快步走了,就大强那大着嗓门气势汹汹的模样,怪不得女孩害怕呢。 十一给陶小妹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总是“不在服务范围”,山区手机信号不好,有时候打手机要跑到山梁上。转而拨家里座机号码,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期望还是害怕听到他们的声音。 “喂,谁啊?”陶小妹的声音隔着山隔着水传来。 “是我。”十一道,“昨天下了很大的雨,我打电话问问。” “我们很好,村里老林头家的老屋倒塌了,村前那条河发洪水,冲毁了一些田地,听说上游一个村有泥石流,他们村前几年探测出矿藏,开矿的老板心太狠,边上的山都被挖坏了……”陶小妹挂电话前说,“在外头待不住就回来吧,房子给你收拾好了,回来就能住。” 大强独自进餐,将自己那一份吃完了宁安还没有从浴室中走出,于是扯着嗓门喊:“宁安!便秘呢!快点,饭菜要凉了!” 宁安一反常态没有言语,大强去砸门的时候才拉开门怏怏地走出来,面色灰败,大强举着的拳头定在半空,担忧地问:“你怎么了?看脸色不太好。” 宁安摇摇头,勉强吃了几口饭菜,再吃不下,躺在床上假寐。 十一看见了宁安的脸色,那模样很像自己当初发病时的症状,他看了眼大强,大强并没有想到那方面,说了几句,将饭盒放到宁安床头柜,专心看电视,几分钟后坐到宁安床头,伸手去摸他额头:“该不是太疼了吧?伤口感染会发烧的,你该吃药了。” 宁安大叫一声:“别碰我!” 大强吓了一跳:“我操,关心你而已,干嘛这样凶霸霸的,不过你想动用暴力也打不过我了,嘿嘿。” 他去端水拿药:“把药吃了吧,很快就会好的。” 黑猫从床底爬出来,呜呜叫着,十一拿起背包,抱着黑猫开门,大强盯着宁安吃药,见状问:“你要走了?” “是。”也不等两人说什么,十一快步离开。 宁安两眼无神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他不知道这个短暂的访客是不是看出了些什么,但离开了也好,那种人看去不像爱管闲事的。如今身边只有大强一个人,这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 他和大强虽然同是H省人,却不是一个地方的,他们同一年服兵役,被分配到同一个兵营而认识,相同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让他们迅速衍生出深厚的友谊,退伍后找工作也一起。 半个小时后大强注意到宁安的异样,他的脸色有些灰暗,眼底有一抹异样的红色。 第45章 小别胜新婚 由于采用了抽水机,街道的积水水面一点点降低,十一先找家发廊剪了头发,整个人虽然看去很瘦,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踌躇着是马上回云隐村还是找个地方住一段时间再回去,一直抱着的黑猫可能是饿极,不断用湿漉漉的鼻尖拱他的手。 街上的人依然还有戴着口罩的,十一将口罩戴好,到一家包子铺买了包子,一人一猫分着吃,包子刚出蒸笼,还冒着热气,黑猫绕着包子团团转,就是下不了嘴,刚开始急了一口咬去,被烫着了,差点蹦起来,十一也不管它。 他们坐在一处篮球场边的台阶上,篮球场内全是积水,有小孩在玩水,被他们的家长追着骂,脱了裤子用力扇屁股,挨打的孩子的哭声,看热闹的孩子的笑声,回荡在篮球场上空。 十一怔怔地看着,或许过不了多久,没有人能够再笑出来,而这充满和平生活气息的画面,再也看不到了。 一直坐到夕阳西下,十一站起来提溜着黑猫塞入背包,坐车离开市里,回到隔壁镇子,在镇边缘租了个房子,每天除了外出买菜做饭,其余时间大部分拿来打坐,修炼法术。 施展法术需要法诀配合手势,稍有差错就无法施展,必须十分准确。修炼绝对是件枯燥的事,他也知道欲速则不达,实在无法坚持就上网看新闻浏览帖子,给燕昶年打电话发短信,抑或在三更半夜估计燕昶年睡觉了再偷偷地进入东篱空间。 东篱空间四季如春,很适合种植植物,近段时间经常要外出购买菜蔬,十一便生出自己种菜的想法,去出售农具的商店购买了锄头,耙子,铁锨,割草的镰刀等,想到还有牛,以后开辟大片土地或许要用到犁,店主跟他推荐双面犁,说山区用牛拉这个很好用,十一小时候看见的犁是单面的,科技含量很低,遂买了两副,牛拉的耙和耖也各买了两副。 凌晨将近四点,十一偷偷摸摸地进入东篱空间,这是他第三次选择这个时间进入东篱空间了,这个时候燕昶年肯定在睡觉,第二天他需要很早起来上班,必须保持一定的睡眠时间。 俗话说,上山多了终遇虎,还说,事不过三。东篱空间的时间和外界时间是一样的,此刻东篱空间内月朗星稀,月华如水倾洒,加上视力越来越好,十一的行动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当他举起锄头正要锄地的时候,燕昶年幽灵一样出现在他一侧,阴测测地说:“三更半夜的你在干什么?” 十一悚然一惊,正要逃走,燕昶年早就意料到他是这个反应,说话间已经抓着他的手腕,刹那间两人同时现身十一租的房子里。 十一僵住,愣神问:“怎么办?” 清早燕昶年还得上班,却被他带到了距离S市近两千里路外的山区! “这是个问题,不过相比起能够看见你,就不重要了。”燕昶年环视四周,将灯绳拉着了,灯管霎时大放光明,房内一切都无所遁形。 十一下意识就伸手挡自己的脸,燕昶年上前拉扯他手臂:“我都看见了,景明。” 十一无可奈何,干脆落落大方,随他看。就算心有不适,那也是燕昶年自找的。 燕昶年抱住他,即使隔着衣服,手下人的肋骨也清晰可辨,他微微叹气,将头放在十一的肩窝里,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 十一身躯一震,略略动了动,幸好燕昶年并没有其他动作,两人沉默半晌,寻到对方嘴唇,接吻,都不专心,吻到一半十一先忍不住发笑。家逢巨变,又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他的性情竟似有了些许变化。 燕昶年含住他的下唇,指责:“你不专心,我们足足四十九天没有见面,你怎么能这样呢?” 十一软倒在他身边,兀自笑个不停,没有回答。 两人笑闹一阵,十一发呆:“你今天上不了班了。” 燕昶年身上还穿着睡衣,躺在他床上,两手枕在脑后:“正好休息一天。” 十一关了灯,屋内回归黑暗,他两手结印,一点白焰出现在左掌掌心:“看。” 燕昶年猛地坐起来盯着他手掌:“修真者法术?” 他平日要上班,还有各种应酬,加上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渠道打探消息,收集物资,每天只有很少时间修炼,因此见到十一的“火焰掌”很是惊奇。 “是不是很神奇?”十一双瞳映照着两点火光,满满都是憧憬,“这是初始状态,以后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 “如果说我曾经对修真有很深的怀疑,现在是完全相信了。真是不可思议!这一切完全无法用科学来解释,这是一种和科技文明完全不一样的进化方式。”燕昶年凑得更近,能够感觉到那束白焰带着的温度,“似乎温度挺高的,却对你完全没有影响。” 燕昶年并没有在当天离开,十一带着他在这镇子附近逛了一圈,当初他过来的时候穿着睡衣和棉拖鞋,幸好东篱空间里有新买还没开封的衣服,十一找了一套棉布做的运动衣出来,外带一双运动鞋,燕昶年换上,十一打量他,看惯了穿衬衣打领带的燕昶年,乍然换了运动衣,倒有些不习惯,不由得频频看向他,燕昶年一挑眉:“怎么了?” “没什么。”十一有些不好意思,“你还没有吃过我们这的早点吧,我请你吃去。” 镇上的小饭店卫生条件实在不怎么样,他们去得早,还没有什么客人,十一要了煮粉,加两块酸辣扣肉,燕昶年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吃着挺开胃的。 结账时店主比昨天多收了两块钱,有些愁眉苦脸的:“昨天大米每斤涨价3角,连带着粉也涨价,猪肉啊什么的没有不涨价的,本来生意就不好,恐怕要干不下去,你以后想吃也吃不着了。” 十一愕然:“又涨价了?” “那可不,三个月内第五次涨价了,种田的还好,就我们这种小本买卖的,涨价一两角客人都不愿意,别说一涨好几角了,可是不涨我们吃什么?就这样利润比以前少了不止一半,再涨价就要关张……” 店主唉声叹气地拿抹布擦桌子。 出了小吃店,燕昶年用十一手机打了几个电话,镇子小,也没有什么可逛的,两人回去,十一给黑猫带了点吃食。黑猫的精神比起初见时好了很多,燕昶年仔细观察,对他说:“你说这是黑猫?我怎么看着像豹子,看这凶我的样子。” 十一吓一跳:“怎么可能!” 黑猫对燕昶年似乎有敌意,事实上除了十一,它对其他人都有敌意,此刻躬身竖尾,喉咙里发出类似威胁的声音。 燕昶年退开半步:“小样!” 难得的相处时光,他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一起用笔记本上网看新闻,谈论局势,到东篱空间种菜,燕昶年自小在大都市长大,哪有机会摸锄头,见十一挥动锄头翻地,挽袖子要帮忙,十一哭笑不得,还有人自讨苦吃的,也不阻拦,将另外一把锄头找出来给他。 果真人无完人,极具生意头脑的燕昶年对农事一窍不通,似乎所有的智慧都用在谈生意上了,举着锄头东锄一下西锄一下,刨出的坑深浅不一,亮铮铮的锄头还差点往脚面招呼,吓得十一连忙喝止,再也不让他动了。 翻地,松土,耙细,十一准备育秧,各种瓜果蔬菜分别洒了半米见方的一块地,他如今记忆力好,不用作记号,清清楚楚地记得哪一块洒的是什么种子。只是种来自己吃,也不很看重产量,怕化肥会破坏土质,连化肥都没有施,只浇了水。 除了瓜果蔬菜种子,以前十一曾在活动板房——燕昶年戏称那是他们的爱窝——旁边种了葡萄,一个多月没有管理,但长势依然良好,十一将坐在一边的燕昶年拉起来,出东篱空间到附近山上偷偷摸摸砍竹子,要那种老竹,给葡萄搭架子。 他们一连砍了十几根,有人听到声音呼喝着过来,两人将斧头和砍下来的竹子往东篱空间一扔,手插裤袋慢悠悠地做散步样,来人看看地上的露出十几厘米长断口崭新的竹根,再看看身无长物的两人纳闷挠头。 十一和燕昶年走出老远,互相捶肩闷笑,燕昶年看看四周没人,朝十一上扬的嘴角啵了一下,迅速回身大步走开,身形矫健。十一一愣,追上去说:“要不要比一比,看谁先跑回去?” 也不等燕昶年回答,率先迈腿。燕昶年身高腿长,一开始还不放在心上,后来越跑越不对,十一居然是认真的,一直在前面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甚至有拉开的趋势。 好胜心起,两人在山间互相追逐,最后还是燕昶年先到达,但十一也紧跟着他,两人到达时间相差也不过几秒钟。 两人均是大汗淋漓,身心舒畅。 十一并没有使用法术,也就是说,纯粹是肉体力量,看来心诀改造人体的作用并不能小窥,燕昶年目前是练气期第一层,但他本身个子高,运动神经发达,要放在以前,两个十一也不够他跑了,如今见到十一进步如此之大,深感欣慰,于是说要亲自下厨做饭。 十一笑吟吟地看他择菜洗菜,一捆油菜只要中心一小撮,看得十一眉头直跳,将他准备扔掉的菜重新择了一遍。 转眼就又是晚上,燕昶年去洗澡,十一铺床,这段和燕昶年分开的日子他睡觉都是两床被子,一床盖着,另一床卷成卷抱怀里,燕昶年一来,就用不着了。 刚洗完澡的燕昶年身上带着清新的薄荷沐浴液香味,他似乎特别偏爱薄荷,带着一身水汽钻入被窝,十一穿着内裤趴在床上,燕昶年伸手将他抱住,手下的男人虽然极度消瘦,但身上的肌肉分布比从前更加合理,修真者求长生,通过修炼能够促使身体细胞分布和细胞状态都调整到最佳,不能增加一分,也不能减少一分,恰恰好。 这些日子十一总是用打坐代替修炼,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虽然身体不觉得累,但做了三十一年的凡人,睡觉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下子戒不掉,最喜欢的人又在身边,精神极度放松,已经陷入迷迷糊糊的境地,燕昶年温热的手掌在身上游离,力度不轻不重,仿似按摩,于是他睡得更香了。 燕昶年看着鼻息轻柔绵长的十一,无可奈何,叹着气亲吻他额头,小心将人拢在怀里,静等欲朢消去,来日方长,不争朝夕。 第46章 地陷 第二天一早,黑猫被放入背包,它似乎很喜欢呆在里面,从来不会乱动,燕昶年替他拿着背包,十一将摩托车推出院子,他要送燕昶年去栖龙市,只有市里才有火车站。因为飞机事故频频发生,坐火车出行的人骤然多了起来,又临近过年,票也不太好买,没意料到会发生燕昶年被带到山区这种事情,只订到坐票,但公司那边不能再等了。 燕昶年有意将公司转手,但先要说服燕霸王和公司的一些古董元老,长路漫漫。 从镇上到市里的二级公路上车辆不多,燕昶年抱住十一的腰,耳旁风声呼呼,南方湿热黏腻的空气也没那么令人难受。 经过一个小村子时,路旁一块农田仿佛遭遇上帝之手,突兀现出一个直径达数十米的圆形大坑,坑四周拦有显眼的黄色彩带,几个村民站在附近指指点点。 “又一个了。”十一说,他声音不大,燕昶年却听明白了。他们市今年冬天地陷洞不少,地质学家考察后得出结论,去年栖龙市雨水少旱情严重,地表干裂松动,冬日里连绵阴雨,而经前几天那一场雷暴雨浇灌,泥土变稀,粘稠度加大,便陷了下去。 只是一般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人知道,却认为是上天震怒降下的警示,否则为什么会那么圆?有些甚至跟拿超大圆规画出来的一样?在一些愚昧的信仰鬼神的人眼里,就更加高深莫测,一边拜神祈祷,请神婆,未免做些铺张浪费的事,但他们认为是值得的。 这些人却不知道,真正的灾祸发生的时候,只有自己才能够救自己。不要指望他人,更不要指望那些“神佛”。 他们沿着栖龙江南岸公路行驶,栖龙市已经在望;穿过南城后,火车站在北城,必须上过江桥。十一交了过桥费,摩托车过桥费是一块,他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找还的零钱和发票,刚要发动车子上桥,前面一个骑摩托的男子和一辆奥迪刮碰,两车主争执起来,有别的过桥车子和路人围观,正堵着他们的去路。 虽然出门前就预留了时间,但十一还是有些急躁,生怕误了火车,燕昶年拍拍他肩,让他稍安勿躁,自己则上前调解,交警也过来了,事情很快得到解决。十一喊燕昶年,让他上车。 摩托车刚刚爬上桥面,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路人的惊呼,屹立在栖龙江面十多年的过江大桥突然从中断裂,行驶在桥中段的车子和行人掉落下去,大桥不远处的一大一小两个江中岛连带着上面的房屋和居民以极快的速度下沉,江中岛下沉的位置江面出现一个漩涡,漩涡越来越大,将断裂掉落的桥面、大小车子、行人,迅速吞噬。 桥面一截截断裂,轰然倒塌,而漩涡并没有消失的趋势,附近一条小型渡江船被吸进去,旋转着被慢慢扯入漩涡,船上的人惊慌失措,哭喊连天,十秒钟不到连人带船消失在黄浊的江水里。 失控的车辆横冲直撞,十一两手紧急捏闸,浑身僵直发冷,直到燕昶年温热的手掌握住他的手,周围的其他声音才涌入耳内,现场一片混乱,许多车主纷纷下车回头狂奔,车辆在摇晃的桥面滑动,跌落江中,撞上桥栏,火花四溅,一辆宝马栽下桥在半空爆炸开,火焰席卷车身,噗咚一声砸落江中,迅速沉没。 燕昶年拉着十一,弃了摩托,反身朝桥下狂奔,桥面摇晃加剧,身后桥梁支架扭曲断裂的声音犹如地狱深处发出的召唤。 经过还在发愣的奥迪车主身边时燕昶年伸手拽了他一下,吼道:“快跑!” 更多的人从车子里出来,掉头就跑,潜能在此刻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到达安全地带时许多人都虚脱了,不啻于死里求生,奥迪车主腿一软,坐到地上。 十一大口喘气,刚才根本没有想起运用法术,任由燕昶年拉着他用两条腿的力量奔跑。 江两岸附近人群四散奔逃,江中漩涡已经波及岸边,江水水平面骤然下降,江水哗啦啦灌入突兀出现的巨大坑洞中,那巨大坑洞仿佛远古兽类张大的嘴巴,吞噬了江中岛、水泥桥面、钢铁支架和渡江船、人类,还有大量的江水,无底深洞一般,即使栖龙江江水流尽,也无法填满它。 假若不是刚才摩托车男子和奥迪车主发生摩擦,他和燕昶年兴许就……十一艰难吞咽,嘶哑地问:“那是什么?” “可能是天坑。”燕昶年似乎很镇定,“天坑和我们刚才看见的地陷洞不一样,它容积更巨大,岩壁陡峭而圈闭,深陷的井状或桶状,只有厚度特别巨大、地下水位特别深的可溶性岩层中才会出现,我猜想这条江底有地下河……前两天的雷暴雨降雨量太大,地下河的流量和动力足够将塌落下去的岩层冲走,栖龙江下游要断流了……” 人群远远避开,不少人掏手机报警,通知亲人朋友,帮助维护秩序,阻止看热闹的不知情人士走得太近。坑洞上下游的船只被拦住,不允许接近,上游的江水全部灌入坑洞中,下游水流渐浅,慢慢露出河床,船舶搁浅。 后来经测量,栖龙江天坑直径469米,深度达1059米,下面是一条不知道形成了多少年的地下河流,与此地段的栖龙江交叉而过,此发现令人震惊。 他们拉着手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出去,燕昶年看过地图,打车绕路到最远的一座桥,这边距离坑洞出现地点数公里远,暂时没有受到影响,虽然也有人听到那声巨响,但不知道情况,车辆行人依然如常过桥。 出租车上桥的时候十一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燕昶年的手,似乎这样就能将两人的力量融合在一起,推动出租车更快地驶过桥去。 司机看不见他们底下拉住的手,面带笑容的说:“火车站?北站还是南站?南站?听口音你们是北方人吧,来栖龙市工作?年底了该回家团聚咯……” 司机能说会道,中途接到同行通讯,听完后一脸呆滞,结结巴巴地说:“栖龙大桥塌……塌了?鸳洲岛和鸯洲岛沉了?” 燕昶年说:“我们刚从那里过来,回南城别走那条路了。” 司机浑浑噩噩,差点行车出事,十一付车资,两人下车,走出老远那辆出租车还趴在路边。 路上遇到堵车,好不容易到达,两人下车就往站里飞奔,年底回乡的人异常密集,到处都是人,摩肩接踵,大包小包,拖儿带女,呼朋唤友。他们艰难跋涉,好不容易来到检票口,那里更是人山人海,歪歪扭扭的队伍排出老长,以蜗牛一样的速度缓慢前移。 墙上的电子时钟数字一秒一秒改变,许多人躁动着往前挤,生怕误了火车,大小摩擦不断,就似一触即发的火药桶,气氛即将到达顶点,检票口的工作人员手一挥,不检票了!先上车再说! 哗啦一声,无数人通过检票口往内飞跑,虽然带着沉重的行李,脚步依然飞快,燕昶年和十一两人拉着手,燕昶年没有说再见,十一也没有松开手,他们一直随着人流进入地下隧道,上天桥,顺着火车车厢一节节寻找,时间不够,工作人员让他们先上去,火车马上就要开,上去再找地儿。 他们被拥挤的人流推上车,自始自终都紧紧抓着对方的手。 车厢内都是人,连过道里都是人和行李,步行艰难,还没有找到车票显示的车厢,火车长鸣,在有节奏的咔嚓声中缓慢开离栖龙市火车站。 十一将帽檐往下拉了拉,头发遮住他的眼睛,勾头被燕昶年拉着穿过一节节车厢,找到座位。 双人座,小小的隔间内坐了五个人,燕昶年出示车票,座位上的一男一女不情不愿地磨蹭着站起身,座位靠近过道,燕昶年将背包放入行李架最上面,黑猫还在里头,不能压着,坐下,拉十一坐到他腿上。 同排的是一个女人,三十多岁的模样,一头长及腰间的黑发梳成马尾,中间夹杂着银丝,引人注目。对面是两个年轻男人,皮肤稍黑,脸色疲惫。这年头,似乎除了天真无知的孩子,每个人的眉眼里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疲惫和惊惶。 居然都是认识的人。 药店店主,宁安,大强。 刚才坐燕昶年位子的一男一女是情侣,只买到站票,以为燕昶年和十一也是情侣,女人性格比较外向,看见燕昶年的样貌,心里也有些异样的感觉,只是碍着男朋友在身边,找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说,燕昶年倒没有不耐烦,两人说了一会话,十一动了一下,他问:“想做什么?” 许多人都找到自己待的位置,虽然过道里依然有人和行李,却没有刚上车时的慌乱。 “我去趟卫生间。”十一低低说着,站了起来。他站起来比那个男人还要高些。 听到男人特有的低沉声音,附近的人都有些呆滞,木木地让路。 女人有些尴尬,打哈哈说:“呵,呵,我以为他是你女朋友……” 十一穿的衣服有些显大,头脸又被衣帽和头发遮挡住大半,不发一言,燕昶年跟他拉手,让他坐自己大腿,怨不得别人将他当做女人。 “他是我男朋友。”燕昶年面无表情道。 又是一惊。 有人面容扭曲,有人惊讶好奇。 同性恋!活的! 燕昶年在各色目光中坦然坐着,秘书来电话询问行程,挂断电话的时候来自右侧的目光让他转头查看。 药店店主目光含义不明,看见燕昶年用探究的目光看自己,微微一笑,将手边的瓜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嗑瓜子吧。” 阐述句,不是询问不是要求。 燕昶年礼貌地道谢,并没有动手。 药店店主自顾自嗑了几个,贝齿咬开瓜子壳的声音清脆:“你是他男朋友啊。” 很熟稔的语气,燕昶年诧异道:“你认识十一?” “见过几次,不算认识。”药店店主答。 燕昶年却警惕起来,不算认识?十一这样子即使是很熟悉他的人站面前也未必能认出来,不算认识那这女人是怎么认出来的? 药店店主意味深长地一笑,笑得燕昶年内心忐忑,恰巧十一回来,燕昶年霸道地将他束缚在自己双臂间,宣示主权一般。 药店店主的笑意更深,跟十一打招呼:“嗨!” 十一微微点头:“你好?药店不管了么?” “关张了。”药店店主语气轻描淡写,“也不可惜,能撑到现在我已经满足了。” “哦。”十一不再说话。 对面的大强看了又看,终于确定面前这个人是曾经的室友,跟十一打了招呼,却没有了当初的大大咧咧。 宁安受伤,为医药费和经理起了冲突,无良经理借机炒他,大强气不过跟着炒了经理,两人已经成了无业游民,说起经过大强依然气愤不已,宁安态度消沉毫无反应。 对宁安十一多看了两眼,宁安手臂仍然打着绷带,不过脸色比前几天好了很多,虽然有些苍白,但那种灰暗之色淡了许多。 宁安没有感染Y病毒?他不可能看错啊。十一一时有些走神,也或许抗过去了。 其他几人在交谈,药店店主和燕昶年同一个目的地,宁安和大强在距离S市50公里的一个二级城市下火车,近30个小时的时间他们要共同度过。 第47章 苏解与闻哥 药店店主——她说可以叫她苏解。苏解苏姐,给她起名的人血液内一定有些恶劣的因子,诚心要她压人一头,苏解露出与她年龄不符的狡黠一笑:“我们这几个人当中,是我年纪最大吧?叫我一声姐怎么了?难道有人要做我哥?” 她目光在众人脸上梭巡,见他们皆一脸郁闷之色,偷笑的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嗑瓜子,瓜子壳被咬开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 十一目前体重不过百,但压在腿上时间长了燕昶年还是有些吃不消,让十一坐在座位上,他去补票。 火车长途奔跑,除了卧铺,没有旅人能得到很好的休息,在Y病毒的阴影下,这些人们带着对生活的一丝惘然之色,即使临近除夕,即使是回家,也没有太多欢乐的笑脸。 或许他们其中某个人已经失去了父亲,或者母亲,或者妻儿,抑或兄弟姐妹、朋友……即使Y病毒已经大范围消亡,但在某些比较隐秘的角落,它们仍然在伺机而动,一旦发现心仪的下手对象,等待那个人的,就是死亡。 补票的地方挤着许多人,燕昶年耐心等候,有人将手伸进了他衣服口袋,被他抓住,缓慢拉出来,他并没有说什么,很平静地看着那个用纱巾蒙着头脸的小个子女人。她眨着她的大眼睛,转身走了。 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燕昶年顺利补完票,往回走的时候两个乘警抓着一个穿衬衣西裤的男人,男人一边走一边低声叫:“我只是感冒了!感冒!我还要回家!我儿子等着我呢……” 乘警并没有多说什么,但许多人都听到了男人的话,瞬间想到的就是发烧,这个时候,发烧几乎等于感染Y病毒,过道内霎时清空,让出一条路。 他们走过之后,有人拿出喷壶朝过道喷洒酸醋,刺鼻的味道钻入鼻孔,但没有人不满,甚至要求给他们也喷喷。 燕昶年回去的时候十一正给苏解他们讲栖龙大桥坍塌、鸳洲岛和鸯洲岛均陷落,那里出现一个巨大的天坑的事,许多人都倒抽一口冷气,站在大强旁边的女人夸张地说:“你们真是命大!天哪,幸好我们不在那里……” 十一并不理会她,他也只是偶尔跟苏解大强说几句,时近中午,他站起来拿背包,够不着,一只手臂从后面伸过来将背包拿下,燕昶年问他:“饿了吧?我们去餐车吃?” 十一皱眉:“都说火车上的饭难吃,你要去吗?我陪着你,我随便吃点就好。” 燕昶年想到补票的时候一路上跨越各种“障碍”,就觉得有些头疼,他极少坐火车,即使坐,也是要最好的位子,挤这种车厢还是头一回,但看到十一露出一小截瘦削的下巴,他对付两顿没什么,只是十一都这样了,火车餐再难吃都比那些方便面快餐好,于是一手拎着背包一手拖他起来:“去餐车吧。” 苏解站起来,细长白皙的脖颈支撑着一个相对比较大的脑袋,加上一头漆黑浓密的长发,总会让人替她担忧,生怕那小细脖子不堪重负。她露出一个异常灿烂的笑,杏眼弯成月牙,眼角的鱼尾纹明显,却现出一种独特的魅力:“我还没吃过火车餐呢,加我一个。” 大强看看宁安,将他拉起来:“走,咱也去!” 燕昶年和十一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苏解,再后面是宁安和大强,一行人千辛万苦跋山涉海艰难到达餐车,餐车内就餐的人不多,比起封闭车厢内混杂着汗臭香水酸醋方便面各种乱七八糟味道的空气,这里要好多了。 自助餐,价位在30-50块之间,苏解和大强在陈列柜前指指点点,十一一眼就在杂乱的菜式之中看到半具可疑“虫尸”,本来就没有什么食欲,这下完全没有兴趣了,谁让他视力太好了呢?但就算没有食欲,为了不浪费,最后还是都吃干净了。 苏解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了饭菜挑挑拣拣,也没吃两口,大强和宁安倒是风卷残云,似乎已经习惯了快速的进餐方式,面对其他人惊异的目光,大强解释了句:“呵呵,当兵时养成的习惯,改不了了。”内心也在腹诽,40块钱啊!连一半肚子也没填满! 十一喝了许多汤水才把饭菜送下,燕昶年吃饭讲究细嚼慢咽,十一问他:“够吃吗?要不再来一份?” 燕昶年食量一向很大,毕竟个子在那放着,他摇摇头,将十一放到他餐盘里的洋葱都吃了,十一翻背包,抬头巡视一番,偷偷将黑猫拿出来,替它挡着火车工作人员的视线,低声催它吃。 放在黑猫面前的是一些残羹冷炙,苏解伸脖子看了一眼,有些同情黑猫:“猫吃蔬菜吗?你养的宠物还真是与众不同。” 黑猫呜呜叫着,似乎在回应她的话,伸舌头舔舔摆在面前的食物,艰难地吞咽。 苏解眼睛睁大了,一副看见外星猫的表情。 火车工作人员走过来了,十一将黑猫飞快地塞进背包,若无其事地从背包里拿药瓶,倒出颗药丸,苏解鼻翼微微一动,目光放到他手里的瓶子上,十一注意到,朝她扬扬瓶子:“朋友给配的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苏解解释。 苏解表情有些怔愣,眼光一直追随着十一手里的药丸,看见他吃掉居然露出可惜和心疼的表情,让十一有些尴尬,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他吃药,浑身不得劲。 苏解说:“我卖药,有时候也给人看病,你虽然有些偏瘦,但气色不错,吃这样的好药,真是浪费。” 她眼巴巴地看着十一:“我们打个商量,你转几颗药给我怎么样?我的一个……朋友,他正需要这样的药。拿钱还是东西换,你说。” 药丸所剩不多,十一万万没有想到苏解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相处了小半天,也算认识了,贸然拒绝过意不去,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燕昶年。 燕昶年倒是干脆:“十一要吃,不卖也不换。” 他虽然语气平和,但态度坚决,苏解咬着嘴唇,没有再提这件事,但从她不甘心的眼神来看,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大强好奇了:“那是什么药?” 苏解朝他翻白眼:“说了你也不懂,四肢发达的大兵!” 大强噗地喷了一口水,手忙脚乱地找纸擦:“苏解!” “哎,喊姐什么事?”苏解笑眯眯的。 最终苏解还是没有说那是什么药,十一虽然有些好奇,但也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就在大强和苏解的斗嘴中揭过。 他们一直在餐车逗留,吃了晚饭后又坐了一会,直到餐车关门才回车厢。座位上不出意料坐着其他人,见他们回来,也就让开了。 大强和宁安坐这趟火车是应战友号召,战友通过渠道给他们找到一份工作,全部要当过兵的人,具体工作内容暂时不清楚,似乎是为了保密。苏解看了宁安的手臂一眼:“就这样的也要?” 大强说:“皮肉伤,过两天就可以拆绷带。我们这些人皮糙肉厚,以前在部队训练时哪天不带伤?小意思。”他和宁安比其他人先到站,临走时跟各人交换了电话号码,大强说:“回头请你们吃饭!”男人很爽快,说毕和宁安一同下车,经过车厢外时还对他们笑笑。 “皮肉伤?没有这样简单。”苏解用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话说,她始终找不到机会跟十一独处,下火车的时候有些怅然,在出站口的时候和其他人分散了,独自拿着行李随人流出去,无视揽客的出租车,到公交站牌下仔细看路线,上了其中一辆,中途换车看错方向,换回去后又坐过站,只得走回去,好长一段路。 老式楼房楼梯逼仄,墙面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她一步步向上走,跟遇到的邻居打招呼,抬手抚脸,带着沮丧的表情变得轻快,她低低哼着歌掏出钥匙开门,笑道:“我回来了。” 她放下行李,光线昏暗的房间角落内一具木偶一样的人影,听到声音也毫无反应,苏解将窗帘拉开,大片大片阳光照入室内,也照亮了房内的一切,双人床上被褥散乱,地上到处是衣服和报纸杂志,一个水杯横倒在水泥地上,水浸湿了附近的脏衣服和一本《金刚经》。 苏解走到人影面前,低头揽着他头亲他的脸,嘟囔说:“你胡子老长,扎人。” 那是一个骨架粗大的大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披到腰间,胡茬起码一个月没有刮了,对苏解的出现似乎没有任何反应,苏解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将脏衣服抱去洗手间,不一会端来一盆温水,给大汉洗脸刮胡子,将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梳顺,挽成髻,她熟练地做着这一切,将水倒了之后热水器的水也烧开了,又往浴缸里放水,调好水温。 “闻哥,洗澡去了。”苏解拉起他一条胳膊绕过自己肩膀,吃力地搀扶着闻哥往洗手间走去,闻哥起码比她高了一个头,虽然消瘦,但光那体格就能将苏解压趴下。闻哥动了动,一手扶着她肩,单腿跳着,他一条裤腿空荡荡的,赫然没了右腿。 “……那天晚上雷暴雨很大,有修行者渡劫,竟然是最厉害的九天雷劫,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古怪的修行者,居然选择闹市渡劫,也不知道是狂妄还是其他原因……火车上有人说江中开了天坑,似乎规模很大,想必有地河,假若地河形成时间足够长,兴许会有从未现于世的原始植物群落,我想去看看……”苏解给闻哥擦背,闻哥背部伤痕纵横,他站得笔直,右腿齐根断掉,仿佛是被什么利器一刀切断。 苏解洁白纤细的手指抚过那些伤痕,闻哥道:“过年再去。” 苏解抬头微笑:“好。” 她给闻哥抹上味道好闻的沐浴液,一边说:“告诉我天坑的那个人,居然拥有佑凝丹,说是朋友给的,只是个凡人,一点也不知道佑凝丹有多珍贵,那种吃法简直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我想跟他换几颗的,他男朋友怎么也不答应……” 闻哥听到“佑凝丹”三个字,也有小小震动,半晌在心内自嘲,没想到我闻帝居然也有听到区区佑凝丹而心神不稳的一天,果真是风水轮流转,时不我待! 他听出苏解的遗憾与歉意,道:“无事,勿多想。” 苏解将旧床单换了,闻哥坐在床头看她从乾坤袋里一样样往外掏东西:“……戴顶珠,幽夜阑,血心莲,足够炼十颗三品玉灵丹,闻哥,帮帮我。” 她取出一个小小的三足鼎,两手结印,片刻三足鼎体积涨大数倍,闻哥一手往虚空轻轻一托,三足鼎凌空飞起,片刻底部被黑色的火焰包裹,苏解专心致志按照炼丹步骤将各种经过初步处理的药草放入三足鼎。 足足过了半天,闻哥面容露出些许疲惫之色,道:“如何?” “很好,撤!”苏解戴上特制的手套结印,鼎内粘稠的药液仿佛被无形的手分开,颜色由上而下逐渐沉淀,片刻现出十一颗圆溜溜的丹药,她露出喜悦的笑容:“成功了,十一颗!有两颗是二品!闻哥,谢谢你!” “该我谢你才是。”闻哥将她无意沾上脸颊的一小片药草拿去,“为我你日日奔波,苦了你。” 他极少说这样长的话,苏解一时呆滞,眨眨眼,笑得露出贝齿。 第48章 预兆 大强一手将两人行李甩到背后,一手从怀里摸出手机打电话,片刻对宁安一摆头:“走!半个小时到达……必须打车,花钱真是肉疼。” 他对宁安一笑:“这次可以报销!” 一栋老旧的楼房二楼,XX公司办事处。外间陆续有人进入,但没有人大声喧哗。 “保密协议?”大强手里拿着份文件,手指弹了弹。 屋内只有一张办公桌,后头坐着两个人,都身穿军装,其中一人说:“请认真看协议。” 大强耸耸肩,拿起桌上的笔,唰唰唰无比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以鸡扒一般的字迹。 宁安穿着外套,袖子将手臂的绷带藏得很严,他动作灵活,依样也在另外一份协议上签了名字。 提前得到通知,所以当一个人拿出袋子让他们交出手机等通讯机器时,都很爽快地照做了。 他们在休息间坐了会,有免费的水提供,休息间人数见多,但彼此并不交谈,显然都得到嘱咐,将近中午的时候有人分发盒饭,菜式丰盛,除了一盒米饭,馒头随便吃。下午两点,列队上了军用卡车,绿色的帆布遮挡了他们的视线,没人知道车子将会把他们带到何方。 深夜的时候车子停下,众人下车放松筋骨,这是一条无名公路旁边,低矮的公路旅馆提供难吃到要死的饭菜,看植被,似乎已经位于中原地带。六七十人挤入三个狭窄的房间内,床上地上都躺满了人,大强凭借强壮的体形和灵活的身手强硬地替自己和宁安抢到床上一小块地方,既然没有指定睡哪里,拳头硬的就是道理,摔打吵闹一番,睡觉。 天刚明,便被喊起来,匆匆吃了早饭,又上路。近中午到达目的地,有人低声说:“这里是K省。” 穿着军装面容严肃的男人过来吼:“严禁交头接耳!整队!” 这些都是退役的兵,有些人都离开部队好几年了,整队花了不少时间,男人脸色越发的黑,额上青筋直冒。 整队,宣布任务,分发物资。 长长的阶梯一直往下,到处都是忙碌的军人和退役兵,大强忍不住低声嘀咕:“抗九级地震,深入地下500米,这是做什么用的建筑?”他用手肘捅捅宁安,“那个十一说的地磁减弱太阳辐射增加,可能吗?到时候暴露在地面将会受到辐射,人类只能跟老鼠一样生活在地下或者移民火星……这不是扯淡吗!不过,听着真的恐怖……” 他很快就不会有这样旺盛的交谈欲望,高额的报酬,付出也是呈几何倍数增加,天天累得沾枕头就着,其他人也是差不多,头一天就脱了层皮,叫苦声连天,只是已经签订协议,想退出也不能够了,加上有几十个油子被捉去操练了一通,回来活生生瘦了一圈,个人意志在国家意志下微弱如蝼蚁。 第十天,众人睡得犹如死猪,宁安让四个军人带走了,他并没有挣扎,只是对领头的军人说:“我给我朋友留个言,你们可以监督着,假若他找不到我闹事,你们工作也不好做。” 军人木着脸点点头。 宁安找不到纸笔,烧了根火柴撕烟盒在上面写:“我工作调动,以后见面不方便,工程结束再联系。” 军人检查一遍,点点头,手一挥,将他带走了。 宁安被注射了药物,睁眼就看见雪白的天花板,环视四周,一室冰冷,他身无寸缕,四肢被禁锢在合金床上,头上凉飕飕的,头发已然被剃光,有针从身体各处刺入体内,它们连接着各种仪器。 “谁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到底是逃不开……” S市温度比起栖龙市低了不是一星半点,修炼了心诀的关系,十一和燕昶年都不觉得冷,只是为了遮人耳目,还是去洗手间加了件外套。接他们的是燕昶年的万能秘书,看到熟识的人,十一跟他打了招呼,坐入车内,要将手机还给他,秘书踩油门转方向盘:“老板付了钱的。” 他从后视镜看他,促狭地眨眨眼:“我换了个新的,难道你要跟我换?” 大街上车水马龙,离开小半年,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商场店铺挂起了红灯笼,十一趴在车窗后注视,叹:“时间过得真快,又到过年了。” 秘书问:“在S市过年?年后我给你们拜年,要准备红包啊,我带儿子来讨要。” 十一觉得新鲜,说:“好啊。” 秘书将他们送到公寓楼下驱车离开,两人坐电梯上去,相互看看,燕昶年笑着说:“到家了。” 十一点点头,转头看楼层指示灯,内心为燕昶年这句话而激动。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人跨出电梯,燕昶年刚从秘书那拿了备用钥匙,否则他们要找锁匠才能进门。 一开门一股气味涌出,燕昶年略显尴尬,连忙去收拾堆在茶几上的快餐盒饭,暖气很足,吃了一半的米饭表面一层青色霉菌,十一奇道:“你就吃这个?” 燕昶年淡淡地说:“不是你说的,要勤俭节约不能铺张浪费么?” 十一瞬间就想通了:“你没钱了?” 燕昶年哼了声:“可能吗?” 十一煞有其事:“有可能,就是说,你变成穷光蛋了?”东篱空间里那么多物资,燕氏公司虽然生意蒸蒸日上,但燕昶年每年能拿到的钱不多,大部分都投入公司扩大规模了,加上平时开支不小,落到吃快餐盒饭度日也不奇怪。 他说:“没钱就没钱,我养你。” 说这话时十一心情愉悦,比以前更加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眯起,一丝促狭的光闪过,燕昶年将整理出来的垃圾扔垃圾袋里去,洗了手擦都不擦就过来将他压到沙发上:“你说的,不要反悔。” 十一不好意思,推他:“起来,你重死了。” 燕昶年将脸埋在他肩窝,吐息直袭十一脖颈,十一脖子微昂,露出突起的喉结,颈边大动脉的跳动越来越明显,他忍不住张嘴咬上去。 喉咙被温热湿润的口腔包裹,坚硬的牙齿轻轻啃噬,十一有种被虎豹扑倒,脆弱的部位正在对方掌控中,只需对方牙齿轻轻一合,自己就会命丧当场的错觉。那种将自己的身心性命全部交到对方手中、献祭一般的体验,新鲜、惶恐,让他身体微微颤抖。 燕昶年紧紧抱住他。 下午燕昶年还得去公司,十一熬煮了肉粥,从东篱空间里摘了几根香葱,切得细细的地洒在粥面,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吃粥饿得快,冰箱里有速冻饺子,十一怕燕昶年上班中途饿肚子,又给他下了两碗饺子,给黑猫盛了几个,燕昶年说:“这饺子没你包的好吃。” 老家人是很少吃饺子的,但十一来S市好几年,跟燕昶年那段时间学会了包饺子,手艺越来越好,馅料咸淡得宜,饺子个个一般大,圆圆胖胖的,看着就很喜人,闻言说:“那下午我在家给你包点,晚上你回来吃。” 燕昶年点头,匆匆吃完,换了衣服上班,出门前拉着十一来了个火热的热吻,戏谑“临别亲吻”,以后每天都要。 他一走,十一先挽袖子将公寓来了个大清扫,窗帘床罩床单被罩全拆了堆到浴缸,放水和洗衣液泡上,抹布扫把拖把全派上用场,两三个小时才将公寓打扫一新,将堆满浴缸的脏布搓洗干净,晾到客厅阳台,窗户打开了,冬日微凉的风将它们一角吹得微微翻动。 十一站了一会,到卧室阳台,反手拉上玻璃门,靠墙坐在地上,拿出一支烟——那还是陶德明房子入火时买的,劣质的香烟,两块五一包,味道辛辣粗糙,泛着苦涩,强烈的冲击感能将一般人熏出泪来。但村里那些庄稼人大多喜欢这样的烟,让人痛并爽着。 他静静地抽着,看烟雾袅袅上升,被从窗户吹进的风吹散。 曾经,他很渴望得到父母的关注,每年按时往家汇钱,只因为他们爱着弟弟,他怀着卑微的心态想通过讨好弟弟讨得父母欢心,弟弟要什么他给什么。现今他的幻想被父亲亲手打破,让他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可笑。 他应该怀着感恩的心,而不是嫉妒怨恨,他被蒙蔽了眼睛和心灵,许多年都在负面情绪中度过,如今方知错。 这一世亲缘已尽,愿你们在另一个世界再无苦痛。 黑猫一直跟着他,抽烟的时候黑猫鼻腔发出呜呜声,似乎不太喜欢那种味道,十一撸了一下它毛毛的脑袋。 和面的时候燕昶年打电话回来,要临时加班。他三天半时间没有上班,这种情况可以预料。 饺子包了一百七十八个,他捡了十八个下锅煮,独自吃完晚餐,打坐的时候电视开着,新闻报道并无新事。 窗外楼下有女人尖叫:“怎么这么多老鼠!保安,保安!啊!死开,死开!臭老鼠……” 十一听出是同一栋楼的住客,这个东北女人出入都有人接,香车美女,羡煞多少男人女人。 他懒洋洋起身,走到窗前,黑猫跳上他肩膀蹲着,煞有其事跟他一起往楼下望去,公寓楼下密密麻麻一层老鼠,潮水一般涌过,女人跳到花坛上,花容失色。那些老鼠并不理会她,从花坛两边分开,在汇合,浩浩荡荡的鼠潮持续了好几分钟,终于消失。 有好事的人拍下来传到网上,鼠潮并不稀奇,只是今年似乎特别多,尤其是近海的城市。 海平面上升,老鼠搬家!它们都知道危险来临,往内陆搬迁。 近日海平面上升的话题沸沸扬扬,低地之国已经发出全球求救的信号,这个不懈围海造地的国家全国拦海堤坝现今长度超过2300公里,这一个多月海平面上升近一米,它的拦海堤坝受到前所未有的考验,但海平面上升的趋势和速度不减反增,照这样的速度,整个国家很快就会遭到灭顶之灾。 近海的国家国土都在缩小,丢掉的还是最为繁荣最为富饶的土地。许多国家已经提出了搬迁计划,沿海城市疯涨的房价终于有了遏止的势头。 第49章 过年 过年前十一几乎足不出户,除了修炼就是吃和睡,或许是心宽体胖,短短几天时间体重涨了五斤,脸颊上终于有点肉,出入不再戴口罩。 燕昶年二十八号正式放假,在家睡了一天,终于补足睡眠,这一年最后一个月只有二十九天,除夕那天燕昶年带着十一到他爸妈家过年,到达时燕霸王和他老婆正一人一条围裙在厨房里忙,看到十一都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应该是燕昶年提前打过招呼。 十一很局促,他始终无法和他们淡然相处。 开饭前电话响,燕昶年坐在座机旁边,先接的电话,听了两句脸色就变得有些奇怪,喊他爸爸。 燕霸王接过话筒,片刻脸色就变了,先前洋溢着的笑容完全消失,仿佛听到魔王召唤一般,冷笑道:“是么?当初是谁登报断绝关系的?如今心情好了,又想着将我召回去?当我是什么?!” 十一征询地看着燕昶年,燕昶年蹙眉,微微摇头,燕霸王蓦然提高声音的声音又瞬间回落:“住院?心脑血管问题?他少操些心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过年的气氛让一个电话搅和了,燕霸王放下电话就明显陷入某种情绪,无论其他人说些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燕昶年妈妈姓徐,徐臻,徐臻对待十一和燕昶年并无不同,席上给燕昶年夹菜,也必然给他夹一份,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春晚要开始的时候燕霸王赶他们,出门前徐臻一人给了一个红包,十一不解,燕昶年说:“很奇怪?他们从我十八岁起就这样做了。爸爸说接下来是他们的时间,但今天那个电话后他很不对劲。” 十一也这样觉得,燕昶年去开车,城市早些年就禁止烟火炮竹,虽然红灯笼与霓虹灯到处可见,但始终没有以往那份过年的热闹气氛,这个时候许多人都在家吃团圆饭看春晚,街上的人并不多,偶尔可以看到情侣相拥着走过。 “看!流星雨!”女孩充满憧憬的语气,十一抬头看,天边宛如突然绽开的烟花,出现了成群成群的流星,它们带着炫目的光芒,燃烧自己,点亮夜空,持续了很久时间,直到他坐上车,车子开出很久,流星仍然没有消失的迹象。 两人都没有那个浪漫情怀,燕昶年忽然说:“它们持续的时间都很长。估计体积不小,假若落地还没有燃烧尽,降落的地方正好有人居住,它们会砸坏房子,也可能伤到人。” 十一说:“它们也可能携带着外星病毒。” 这是个冷笑话,两人都打了个寒颤。十一说:“我觉得我有点神经,草木皆兵的感觉。” 燕昶年单手掌着方向盘,另外一手拍拍他交叠着放在腿上的手。 “尽人事听天命。” 车子在中央大街北大街被迫绕路,据说是路面出现地陷,有两辆车子掉了进去,除夕之夜警察出动,当夜晚间新闻播出,一死四伤,捞出的车子都已经严重变形。 燕昶年将电视关了,他们躺在一张床上,燕昶年突然说:“我很小的时候就问过爸爸妈妈,别人都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他们第一次含糊地回答我的问题,并且不允许我再问类似的问题。从此我就不问了,我猜想肯定有无法说出来的理由促使他们这样做。今天晚上那个电话,是‘那些人’打来的,那个男人似乎对我很了解,一开口就说,你是封羿的儿子吧?封羿是我爸的名字,他说他是我大伯……” 这是燕昶年第一次主动提起,十一以前还以为他那些亲人都已经不在人世,现在看来似乎很复杂,看燕霸王打电话的模样,与那边的关系何止不好,大概许久没有联系,而且他还是被遗弃的那一方。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燕昶年也是不太清楚:“以前我还偶尔会想要是哪天他们突然出现,我会怎么怎么样,不过十岁以后就不做这种梦了,他们既然不出现,那我何必总对他们心心念念?现在突然冒出来,我反而没有感觉了,只是我爸爸那个样,似乎被气得不轻。你说,是谁住院了?” 十一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没有贸然接话,最后抱了抱他。 年初五秘书果然带着他老婆儿子来拜年,秘书老婆是贤妻良母型的,有些内向,不太说话,跟她说话她脸上总是带着有些羞涩的笑,儿子五岁,胖乎乎的,有一对很明显的酒窝,大眼睛长睫毛,仿佛会说话一般,有着男孩子特有的咋呼劲,一进门就声音响亮地说:“两位叔叔过年好!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男孩子好奇心特盛,满房子乱窜,一会看看摆放在屋角的奇特植物,一会逗逗养在暖箱里的乌龟,他妈就在后面追,一时笑声不绝,他突然看见躲到厨房角落的黑猫,好像那是什么稀奇东西一般大呼小叫,伸手要去摸,黑猫呲牙,牙齿尖利,仿佛有寒光闪过,十一连忙将黑猫抱起带到客房关起来。 留他们吃了午饭,秘书带着老婆儿子告辞,男孩子把玩着十一给他的一串不到手指长的葫芦,那是微型葫芦,十一爷爷种在院内给孙儿孙女玩的,十一要了好些来,爷爷还给了一些种子,大葫芦小葫芦的种子都有,爷爷说最大的能长半米长,嫩的时候摘了炒菜吃,挺甜的。这小小的,只能拿来把玩,小孩子都喜欢。 他们走之后,燕昶年突然问他:“你很喜欢小孩子?” 十一随口说:“这么点大的孩子谁不喜欢?软软嫩嫩的,说话奶声奶气……” 他的确喜欢孩子,如果有大人和小孩同时出现,他往往爱跟孩子说话,觉得跟孩子说话比跟大人说话要轻松,他对与人打交道总是有些恐惧,但孩子单纯,轻微的社交恐惧症这个时候就会自动治愈。 燕昶年一时有些气闷,想起十一跟他不一样,不是天生的同性恋。十一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性向就让他拐来了,问这种话自己就是自讨苦吃,自找气受。 十一这个时候倒是突然开窍一般,看看他说:“我喜欢孩子,可不一定要自己生呀。你想什么呢。” 燕昶年抱住他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不结婚也可以要孩子的,听说一个试管婴儿不用花很多钱。” 十一摇摇头,说:“不要。我觉得吧,孩子是上天给予夫妻的礼物,试管婴儿,总带着实验室冷冰冰的味道,少了点什么。再说我喜欢孩子不一定要弄个孩子在身边,有时候孩子烦人着呢,跟他们玩一会还行,要是整天整月照看着,我估计我没有那个耐心。” 他倒有自知自明。 燕昶年笑道:“说得也是,周岷(秘书儿子的名字)现在大点了还好一些,两三岁前可把他爸妈折磨得够呛,常年整夜睡不了好觉。孩子一会尿床一会肚子饿,一会莫名其妙地哭,有时候非要抱着睡,一抱就是一夜,大人累得上下眼皮打架,他还睁着眼睛精神得很,周立那两年生生瘦了十几斤,黑眼圈几乎没有消过。” 十一想象熊猫周立,也笑了:“五岁的孩子问题多得很,有时候问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年前陶小妹曾给大哥打电话,知道他不回去过年有些遗憾,说奶奶想他了,十一本来打算过年后回去将自家的那些田地整整,春天种上粮食作物的,便将打算跟她说了。 除了询问过年的事,陶小妹还带来另外一个消息,陶远航提出分家。爸爸去世前立下遗嘱,他们留下的存款给小妹一万块做嫁妆,其余的陶远航占三分之二,陶修磊占三分之一。房子无法分割,农村房子也不好卖,就这样放着,孩子都可以住,假若有其他想法,再自行商量。 之所以给陶远航三分之二,说陶远航是小儿子,没有什么能力,所以占大头;而陶修磊能力强,能自己挣钱,给三分之一加上他自己的存款就能付楼房首付。至于十一,压根就没有提到。 也是,既然不承认这个儿子,怎么会给他留财产? 虽然不在意那些钱,虽然早已经预料到,但亲耳听见,十一还是半天提不起精神,恹恹地抱着黑猫,将自小到大的那点事拿出来翻来覆去地想,将自己狠狠虐了一回,又骂了一回,终于彻底放下,不再纠结。 年初八燕霸王和徐臻离开S市,燕昶年说是去看他爷爷。那住院的人就是燕霸王的亲爸,当年想将小儿子当筹码跟人联姻,但燕霸王主意定,不听安排,联姻当日逃婚,半途遇到同样是逃婚的徐臻,两人一拍即合,相约去了S市,然后有了燕昶年。 那次爷爷丢了大脸面,一气之下登报与他脱离父子关系,而燕霸王也从此与徐臻一心一意带着儿子在S市定居,创立燕氏公司,二十多年跟家里都没有联系。 这回老爷子住院,病情严重,想起多年未见的小儿子,或许人之将死,终于先服软。 不知道这家人见面谈了些什么,燕昶年后来跟十一说是虚惊一场;回来没几天燕霸王就同意将公司转手,燕昶年忙着处理公司转手事务,十一也坐上火车回到栖龙市云隐山。 南北气候差异明显,十一踏出栖龙市火车站,此时的他一改年前烤干鸭子的形象,身上被病毒带走的肉都回来了,大概跟徐臻每顿一汤脱离不了关系,似乎燕昶年过年将他带回家,燕霸王和徐臻都默默接受了他,或许内心仍然不大喜欢,但依然尽心,做出关心孩子的姿态。 相敬如宾,总比相看两厌好。况且,人的关系是可以改善的,以后就是一家人,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很多,只要双方都同心并为之努力,总能找到一种合适的相处模式。 立春过后就应该开始春耕,但徐臻一直留他们到过完十五,元宵节吃了汤圆才允许离开,十一当然不会跟他们交待自己是回老家种田的,要不燕霸王和徐臻不拿看怪物的眼光看他才怪,肯定不会赞同他的选择。燕昶年其实也是不舍得的,但从长远考虑,十一回去做些准备,对日后也有用处。 出了火车站,十一鬼使神差坐公交车去了江边,栖龙大桥的断桥仍在,江水瀑布一样灌入江中那个黑漆漆的大洞,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岸边还有祭拜的痕迹,一个老人拿着一支菊花默默地放下。他曾上网关注过这件事,当日丧生的人数超过300人,伤亡惨重,而江水断流,对下游百多万群众的影响是永久性的,那些世代靠着江水吃饭的家庭,将被迫改变他们的生存方式。 提前打了电话,陶小妹骑摩托到镇上接十一。陶修磊初八就去G市上班了,而陶远航,年初五就离开家,也不知道带着父母留给他的钱做什么去,他是有钱腰杆就硬气,自从父母去世之后,犹如脱了缰绳的野马,更加肆无忌惮地撒野,对兄妹的态度也有些漫不经心。 陶小妹说得轻描淡写,要说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但小哥是什么性格,也不是头一天知道,现在也没人管得了他,或者经分家一事,也没有人想管他了,陶远航的做法,无异于在所有人心上捅了一刀。 第50章 又一本修真书籍 在粉店小妹要了两份炒粉,准备带回去给爷爷奶奶,爷爷现在和六叔住一起,近日精神不太好,小妹去看他的时候爷爷说想吃炒粉,难得爷爷主动会提出要什么,小妹二话不说就去了镇上,半途就接到十一电话,正好兄妹一道回去。 换十一开车,陶小妹接过他的背包,坐到摩托后座。背包突然鼓动,吓她一跳:“你背包里有什么东西!” 十一这才想起黑猫,将它拿出来:“一只猫,看。” 小妹有些好奇,又有些疑惑:“你从哪弄只猫来?看它的眼睛!” 她在打量黑猫,黑猫的眼睛也仿佛露出相同的意图,这个想法让小妹觉得好笑。黑猫跳上十一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妹,十一摸摸它的头:“这是我妹妹,是我的家人。” 小妹道:“没有名字?” 十一就叫它黑猫,小妹兴致勃勃道:“我给起个名字吧,看着毛茸茸的,个子也不大,像个毛团,叫毛团好了。” 因为是前所未有的暖冬的缘故,山间耕田耕地的人不少,六叔在过年前后没事,还帮着小妹将一些荒田荒地翻了一下,小妹明显比在G市时要黑了一些,白嫩的掌心也磨出了血泡,过惯了城市生活,突然放弃那种生活,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农家妇女一样侍弄土地,小妹肯定做了不少思想斗争,只是她对这个大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感,况且家里还有奶奶,她做不出把奶奶丢回二伯家的事。如今大哥回来了,她也可以继续上班。 “哥,要不我们把爷爷也接来吧,跟奶奶在一起好歹互有个相照应。我们在家还好,要是出门了,奶奶年纪大我不放心。”小妹跟他商量。 “看看再说。”十一并没有贸然回答,这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而是一大家庭的事。 距离云隐村约四五里地,公路上方便是“花果山”,这整座山头在二十年前就包给村里一户姓李的人家,这李姓人对果树的栽培养育很有一套,最早在村里成为万元户,最早兴建乡间别墅,如今虽然生意没有往年好,但比起一般人,还是绰绰有余,况且家底厚,卖水果挣钱少了,便转到其他行业,据说他家儿子在外买了货车跑长途,如今也组了个车队,一年下来挣的钱没法数,只是一家子都为人吝啬刻薄,在村里人缘不怎么样。 “花果山”下有围墙,围墙开有三道门,正门对面公路有水果摊,还搭有凉亭,此刻凉亭内的竹长椅上或坐或站着几个青年,一边吃水果一边跟摆水果摊的李氏打趣,这李氏也有五十多了,却偏偏老来骚,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抹的霜厚得看不出原来的肤色,嘴唇血红,猛然看去就是一具活生生的僵尸,被青年半荤不素的笑话逗得前俯后仰。 染了一头半红不黄的头发的青年倾耳细听:“回来了!” 此话一出,那些青年都站起来:“没听错吧?” 黄毛不悦:“我什么时候听错了?不是她我姓倒过来写!” 众人嗤笑:“王字倒过来还不是王字!要不跟李姐姓得了!” 这话又引起一阵大笑,李氏也笑,短胖的手指上套着好几个大戒指,晃眼得很。 公路拐弯处出现摩托的影子,眼尖的人说:“黄毛,跟李姐姓吧,不是小妹!” “不可能!她骑的摩托什么声音早刻我这了!”黄毛指指自己脑袋,“有人跟她一起回来?” “是个男人,还拦吗?”有人犹豫了。 “谁啊?” “看不清……她那个大哥!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他老头死的时候都没有回来吗,这个时候……” 说话间摩托已经来到眼前,不知道谁推了一把,黄毛踉跄着走到了路中间,他正要回头找出始作俑者,十一车头一扭,避过他,也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黄毛回身:“他妈的谁推我!” “她哥回来了,这就算了?”另外一人说。 “陶景明这人打小力气大,九岁的时候能将石磨扛着沿晒谷场走一圈,他要知道我们打他妹子主意,我们都上去怕也不够打的!”这人是云隐村的,小时候还曾跟十一玩过,后来十一随着家人离开,自然生分了,如今十一见面也不认得他是谁。 “胆小鬼!这就怕了?不是说那是个孬种吗?十棍也打不出一个屁的主!” “那是在他爸面前!好些年前,他爸妈打工去了,他们姐弟三人在家,那个柚子鳏夫不是摸了他大姐一把吗?让他拿着把火钳楞追了半个村子,背上都抽出血来了!” 说到村里的柚子鳏夫,黄毛疑惑地说:“听说那老头色得很,去他家吃柚子的小妞都被调戏过,真的假的?” 谈话离题,十一收回注意力,刚从那些人面前过去的时候小妹突然抓着他衣服,原来是这个原因,一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女孩,家里只有一个老人,怪不得被混混惦记。 虽然仅仅一瞥,但十一将几人的面孔记住了。 说是春天,但迎面而来的风却有夏天的灼热,下地的人都穿着长衣长裤,要是晒坏了,皮肤又红又痒,那可不是件好受的事。 奶奶不在家,可能是在六叔家。十一停好摩托,发现小妹不时会挠一下胳膊。见大哥注意到,小妹只说可能是晒伤了,十一从背包里拿出瓶防晒霜,小妹奇怪,大哥向来节俭,怎么会买这样昂贵的防晒霜?她一直喜欢这个牌子的护肤品,偶尔才买,用得是痛并快乐着。 这都是燕昶年买的,考虑到地磁减弱,太阳辐射对人身体会越来越大,直接跟商家订购了大批量的护肤品,防晒霜占了百分之八十。 小妹抹防晒霜,十一就拿着还带着余温的炒粉去六叔家,如今奶奶在家不用干活,老人一点都不习惯,因此有时候就会去找自己的老伴,今天知道老伴身体不舒服,就在那边照着了。 六叔在地里还没回来,现在正是春耕农忙时候,错过时机收成不好。看见景孙子回来,两个老人都挺高兴的,连连招呼,十一到厨房拿了两个碗,将用衣服包着的炒粉打开让他们吃,聊了几句。 年前陶德明丁爱丽下葬,那日两老虽然并没有泪,但伤心是无法避免的,年轻时送走一儿一女,中年时送走六儿媳妇,如今又送走四儿和四儿媳妇,人生坎坷。说起四儿,奶奶说:“你爸是糊涂了,别怪他……” 十一不喜欢提到这个,很快岔开,问了六叔在哪,到地里找六叔去了。 冬天雨水太盛,地里饱含水分,还没有到地头,十一一双旅游鞋便多了一层泥做的鞋底,夹杂着枯草,一双鞋好几斤重,后来干脆将鞋子袜子脱了,光脚踩着泥土,一手拎着鞋,在村民诧异的目光中直奔六叔。 六叔脸色还好,他女儿说去年年底临盆,到年初三才生,生了个足足七斤七两的大胖小子,有了外孙,六叔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看见十一并不意外,叔侄说了几句,六叔说:“真要种田,你也不熟手,要不这半年你跟着我,你家我家的田地一起种,等你上手了,也不用再跟着。” 十一巴不得,连忙谢过,说买了肉和酒,晚上一起吃饭。 爷爷身体不好,也是头天里睡觉忘了盖被子,凉着了,十一喊小妹过来,就在六叔家做饭。席间六叔多喝了两杯,也只有爷爷跟他一起喝,十一虽然修炼之后也能沾酒,并没有那个习惯。喝多了六叔话也多了,从自家老婆生孩子难产到四哥去世,又说到女儿、外孙,翻来覆去,又是笑又是泪,大着舌头拍打十一肩膀:“好好干!种田发不了家,但吃喝是不愁的,你房子也盖了,回头大家出出主意,找个老婆不难……” 十一无奈,见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将六叔半扶半扛弄到他卧室,六叔倒床上就睡死过去,鼾声震天。 六叔是爷爷奶奶最小的孩子,当初结婚的时候也实在是没钱,因此没盖房子,住的就是爷爷奶奶当年结婚盖的泥砖房,正房还好,偏房和厨房墙面都裂开了缝,用木头支着,摇摇欲坠,这也是小妹不放心的缘故,反正家里房子大,将爷爷带着六叔一齐接过去,家里热闹,又能互相照顾。 就几个叔伯里,六叔是最令人放心的,为人实诚,做事勤恳踏实,住一起不会有大摩擦。十一想的更长远一些,自己不会农活,有六叔带着,就好比是主心骨,他总得借着种田掩饰东篱空间的存在,他并没有将东篱空间告诉第三人的打算。 六叔和爷爷搬过来,小妹和奶奶在安全上就有了保证,家里有男人,别人不敢轻易欺负,自己搬出去就更顺理成章。 但要让六叔同意,并不简单。叔叔侄女同住,多少会引人议论,不过爷爷奶奶也在,村里也不乏一大家庭人住一个院子,三代四代同堂的,这个不是最大障碍;泥砖房是危房,但看样子再住几年也不成问题,就怕六叔用这个做理由推脱。 十一一时也想不出主意,和小妹将桌子餐具收拾了,爷爷喝了草药后身体已经有起色,两人放心带着奶奶回家。 十一坐了一天火车,借口旅途疲累,很快洗漱回房,将门从内反锁,他进入东篱空间。 燕昶年正站在一座矮峰峰顶,似乎在修炼。 十一并没有惊扰他,运起御风诀脚步放轻,向最高的一座山峰跑去。从山脚仅仅向上走了三四里地,脚步就凝滞了,似乎有无形的屏障阻挡他,前半个月他老远就看到一株三四人合抱粗细的阔叶树下放着一本书籍,但无论如何也不能靠近;他尝试过许多次,每次都比上一次前进了一点点,但始终隔着一段似乎无法跨越的距离。 对那本书他势在必得,思考了各种方法,今天就要付诸实践。 整个人走近,对抗的阻力相当大,但假若缩小面积体积呢? 他躬身前行,直到实在无法再进一步,此刻已经大汗淋漓,心跳每分钟超过200次,咬牙将一根钢柱深深插入地下,再用戊土术加固,喘了两口气,用绳子将自身固定在钢柱上,把腰间缠着的软金属索解下,御风诀庚金诀同时发动,金属索瞬间挺得笔直,直刺书籍! 眼看金属索就要扎穿那本书,金属索头突然炸开,分成十数股更细的细丝,呈网状将书籍牢牢罩住! 十一心内一喜,体内灵力也即将耗尽,当下毫不迟疑将金属索往身后一拽,金属索发出刺破空气的刺耳声音,拐了个弯回飞,他浑身脱力,已经无法自如操控,金属索直直向着面门刺来,勉强将腰弯得一弯,颈骨几乎要折断一般,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金属索带着书籍擦过脸庞,远远跌落在山脚。 阻力对肉体和五脏六腑的挤压令十一十分痛苦,抖着手勉强将腰间的绳子解开,整个人瞬时跟人肉炮弹一样被弹出去。 他曾经观看别人蹦极的视频,那些人下落的时候无一例外都会发出濒死一样的惨叫,他无法理解;如今人在半空,脑海有瞬间的空白,失重的晕眩,无法控制身体的惊慌,让他不由自主张大嘴叫了起来。 叫声未消,他已经砸落山脚,砰然一声,柔软的草地被砸出一个坑。 第51章 御剑术 燕昶年刚在修炼,并没有意识到十一进入,猛然被一声惨叫唤醒,差点走火入魔,听出是十一的声音,连忙赶过来。 十一浑身散了架一般,燕昶年将他轻轻搬出坑外,他呻吟着说:“别……别动!让我躺会……” 他已经被高空坠落砸得晕头转向,两眼失神,燕昶年手指在他身上轻轻按压,除了肌肉酸痛,并没有骨裂骨折,遂放了心,责备道:“你做什么呢?” 一句话提醒了十一,他连忙起身,上半身还没有抬起,惨叫一声又软软地躺下来:“那本书!我拿出来了!” 燕昶年往四周略略一看,并没有看见,十一挣扎着说:“不可能!你仔细再找找,不知道飞哪个角落了!” 燕昶年无奈:“我去找!你老实躺着!” 最后终于在几里外的草丛内寻到,燕昶年将十一带回爱窝,点亮灯,两人脑袋凑在一起看。 炼器之道,御剑术! 十一霎时高兴了,笑道:“这次摔得不冤!” 燕昶年将书合起:“先休息吧,你这样明天怎么跟奶奶交待?” 十一在他帮助下勉强摆好盘坐的姿势,运起心诀。体内的灵力完全消耗殆尽,怪不得头晕恶心,当初修炼的时候那书里就郑重提出,切记不可将灵力完全耗尽,那将会对经脉造成严重损伤! 东篱空间内灵气充足,修炼速度是外界无法比拟的,灵气被一点一滴拉扯入体内,纳入经脉,缓慢修复着伤痕累累的经脉,天将亮时,已经修复得七七八八。 十一这是无妄之灾,假若他不是着急于拿到书籍,再等等,修为再深一些,完全不用吃这种苦头;但他无意发现,在灵力完全枯竭后修炼,修炼效果比之前强了大概十分之一! 告诉燕昶年,燕昶年挑眉:“你觉得可行吗?将自己弄成伤员,就为了十分之一的效果?” 那种头痛胸闷,经脉宛如蚂蚁咬噬爬过的滋味的确不好受;十一没有反驳,只是这个发现一直盘旋在心头,无法完全放下。 说好白天去地里,天还没有亮小妹就起床了,在厨房做早饭,因为是做重活,家里也不缺粮食,焖了干饭,又从冰箱里找了食材,炒了两个菜,去叫大哥的时候十一正好开门,看去精神奕奕。 十一刷牙洗脸,奶奶年纪大睡眠少,也起来了,三人围坐在桌旁吃饭;吃毕奶奶非得要跟着去,说重的活干不了,帮忙除草还是可以的,十一拗不过奶奶,想想说:“奶奶,我们家没牛,耕田耕地离不开,要不,您帮我在村里问问,有没有人卖牛,还有羊,我看我们村现在都没几家人养羊,山上那么多草,在地里干活的时候顺便放羊,一举两得。羊吃草花不了多少钱,比养猪还省事。” 奶奶听了,连忙去打听。 小妹奇道:“哥,你真要养羊啊?” 十一说:“真的。我爱吃羊肉。” “羊肉一股膻怪味,你看集上卖羊肉的生意好不?”小妹说。 “那是不会吃,弄好了香着呢。我刚开始也是不爱吃,后来吃习惯了也觉得好,羊肉比猪肉营养要高,还不用担心高脂肪。”十一说,“什么时候买半只回来我做给你们吃,放点甘草,料酒,生姜一起煮,就没有膻味了。还可以切成薄片吃火锅,或者炒孜然羊肉……” 小妹见他一脸馋样,不由得笑了。 天气热,农家人都是早早起来,干到中午十一点就歇着,到下午三点才下地,一直干到天黑。到六叔家的时候六叔正好吃完早饭,于是拿好农具一齐去田里,因为十一回来晚了,小妹也要跟着干,田地多,否则错过农时。 出门前十一让小妹多涂点防晒霜,说用完了大嫂子还有,小妹一听“大嫂子”这个词就笑喷了:“燕哥知道你这样喊他不?” 十一直笑。他没有擦防晒霜,穿了长袖衣,小妹锄田头草,六叔就教十一怎么犁田耙田,看六叔使唤沉重的犁和耙,异常熟练,十一只想到一个词,行云流水。 六叔让他看够了,招手让他接手。 看着简单,实际操作却不容易,十一出了一身汗,半天下来连六叔的五分之一速度都达不到。 六叔接过,说:“这个着急不得,我昨晚帮你问过了,村西头老赵家母牛又生了头崽,似乎有卖母牛的打算,你真要种田,牛是少不了的……” 十一连忙说:“我开这玩笑做什么?当然是真的,早上奶奶帮我打听去了。要买牛,我还要买羊,哦,放羊最好弄条狗,牧羊犬,省不少事……” 六叔目瞪口呆,十一当初说要种田,他已经很吃惊了,现在还要放羊,下巴都要掉了。 小妹见状也乐了:“六叔,我哥没哄你,他说真的,以后我们有羊肉吃了!” 中午歇息的时候小妹带着十一去看他的新房子,房子坐落在山腰,掩映在高大的板栗树下,竹林中露出一角原色青砖墙,小妹将钥匙给了大哥,催他开门。 结实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十一站在院里看了一阵,这房子的设计图是燕昶年找人做的,隔间都不大,虽然栖龙市历史记载中从来没有发生过地震,但以防万一,仍然将抗震因素融入,他五行灵根中土灵根是最差的,戊土术施展出来效果不好,但有总比没有强,房子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他要一点点用戊土术加固,那头的大房子也一样。 屋内做了简单的装修,十一对此要求不高,看着还过得去,见小妹面露疲倦之色,就让她回家休息,自己则在房子四周洒了一些草籽,驱蚊草驱蛇草之类,还有高矮不一的带刺植物,外墙爬上带刺攀缘植物,他要将房子完全用植物盖起来。 他手头没有灵石,否则连法阵也想摆几个,至于能不能摆出来,只有天知道。 晚上吃了晚饭,他跟小妹说要打扫房子,小妹要帮忙,让他以白天干活太累为由,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则将房子草草扫了下,其实之前小妹已经打扫过,装修时那些废料什么的都清理掉了,窗台窗户略略擦擦就差不多了。 来之前他带了被窝什么的,二楼的正卧内已经摆了张结实的原木大床,将上面的灰尘擦了,再用干净的湿抹布擦一遍,晾干了铺上席子和垫被、床单,就可以睡觉。 夜深了,万籁俱寂,十一将院门反锁,跃上墙头翻出院子,往山里行去。 那一次染上病毒夜走山林,路上曾经碰到一个蜂巢,那蜂巢比人还高,因为位置隐秘,山里一般少人来,没有被弄走。 似乎村里人迷信,说这一片山林有山神,山里的动植物都受山神保护,不能随意动,否则山神会降下惩罚,某某家的儿子,在山里打了头野猪,没半年就在外面被车撞死;某某家某某家孩子跑山里玩,失踪了两天回来,大病一场,好好的孩子从此痴痴呆呆;某某家女人和老公打架,躲山里去,后来生的孩子是残废……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一传十十传百,加上传说的人添油加醋随意想象,这片老林也就成了极具神秘色彩的地方。 十一已经进入过,又在里面生活了一个月,觉得那些传言并不可信,后来种菜,突然想起要养些蜂,否则果树和瓜果结果太少或者不结果,总不能人工授粉,那时就惦记着这个巨大的蜂巢。 山里比起城市的夜晚,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以十一现在的目力,跟白天差不多,还能运用神识,几乎是毫无阻碍就找到了那个蜂巢。 工蜂大多休息了,蜂巢周围比较安静,偶尔可以听到一两只蜂扇动翅膀的声音。靠近必然会惊动它们,因此十一启动护体真气才轻手轻脚靠近,以最快的速度将蜂巢搬到东篱空间内,他事先选定了蜂巢的安放地点,还没有将蜂巢挂好,里面的兵蜂工蜂全飞了出来,铺天盖地向他飞来,片刻就覆满全身。 虽然有护体真气,知道它们伤不了自己,十一还是觉得头皮发麻,尽快将蜂巢挂好,然后慢慢走出一段距离,静静站立,蜂一只只离开,等到大部分飞走,他在原地已经站了一个小时。 其实他可以瞬间离开东篱空间的,只是进出空间时那种感觉不算好,他平时都是尽量减少进出的次数,并不是呆呆地站着,他利用这点时间修炼,灵力运转了一大周天。 到地里转了一圈,洒的菜种全都已经发芽,拱出泥面,嫩嫩的芽叶看着就令人欢喜,等它们再长大一些,长出2-6片叶时就可以移植。 那几头牛和羊能吃得很,隔几天就得给它们换地方,否则木桩周围的草能让它们全吃光,十一有心围几块草地让它们自由走动,但工程浩大,即使已经是修真者,他还没有移山倒海的本事,还得跟普通人一样手动钉木桩牵铁丝做围场。 将牛羊粪便用铁锨铲到一边堆起来,这可是绿色肥料,种菜少不了它们。 再不回去天就亮了,十一出了东篱空间便往回走,到家时陶小妹刚把饭做好,又是新的一天。 六叔浸稻种育秧的时候喊十一去看,六叔并没有全部浸农社推荐的稻种,有一半是自留种,用桶装大半桶水,将稻种用蛇皮袋装着泡到水里,放到阴凉的地方,等稻种发芽就可以播种,秧地提前整理,选择背北向阳、排灌方便、土质肥沃的田做秧地,施足基肥,选择晴天播种。 六叔念书不多,只上到小学三年级,脑子笨,也不喜欢念书,一辈子最远也只去过县城,和田地打了数十年交道,对农活也算是一把好手,事事认真教导,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好好侍弄田地,它给你百分之百的回报,不搞虚伪那一套。” 或许是身边多了人,六叔近来脸上笑容也多了,他外孙满月那天十一和小妹也要去。六叔的女儿跟小妹差不多年岁,十一和小妹都喊她六妹,两人都同时升级,荣升表舅表姨。 小妹从家的抽屉里翻出过年时没有用完的红包袋,问奶奶封多少钱好。 奶奶说:“随你呢,现在封红包都爱现富,动辄上百上千,哪跟我们那时候,裁红纸包个一分两分的,哎,时代不同喽!” 奶奶颇为感叹,十一已经将摩托推出来,小妹驮着奶奶,六叔的摩托让给十一骑,一行四人去了邻村。爷爷等不及,天还没亮就弓着背先过去了。 邻村也是依山傍水,但各户人家都是四散分布在各座山腰山脚,相互之间隔着老远的距离。 六妹夫年纪大,亲人都去世了,和六妹住着一栋青砖房子,房子年头长,还是瓦顶的,不过过去的建筑都建得牢固,再住几十年都没有问题。 六妹月子刚坐完,六妹夫对她好,养得白胖白胖的,看见奶奶、爸爸、堂哥堂姐都来了,欢喜得蹦起来,虽然心智跟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但很懂事,来来去去给他们拿凳子,倒水喝,孩子就躺在竹摇篮里,似乎很爱笑,晶晶亮的口水不断从嘴角往下淌,几个大人凑在竹摇篮前逗他,说着祝福的话将红包塞到他的衣襟里。大伯他们没有来,但也按例包了红包给六叔,让六叔转交。 除了红包,小妹还给表外甥买了几身纯棉的衣服,天气热,买的都是比较薄的,柔软吸汗,小婴儿皮肤嫩,穿纯棉衣服好,或者是其他人穿过的旧棉衣改成小衣服,对婴儿皮肤都好,不会因为布料过硬摩擦皮肤使他觉得不舒服。 小妹将新衣服拿出来跟六妹一同在院里清洗,新衣服用清水淘一遍就好了,晾在晾衣杆上慢慢晒干。 第52章 御剑飞行 小妹和十一去帮六妹夫做饭,不过六妹夫年纪比他们都大,平时都是叫彼此名字,不一会六妹也进来了,嘴角扬起,念着什么。 十一听了一会,问:“六妹,谁教你的?” “一个道士!穿着电视上那种戏服!”六妹比划着,“他走路累了,问我要水喝,我倒了茶水给他,他就教我。” 六妹夫插嘴说:“也不知道教的什么,她就入魔一样天天念,跟只蜜蜂一样嗡嗡嗡的,念了大半年,就算听不懂,现在我都能依样画葫芦念出来!” 十一心里惊疑不定,他翻来覆去听了几遍,几乎可以肯定,那是某种修炼法决,难道六妹给人倒了碗水,道士就以修炼法决回报? 十一说:“我听清楚了,给你们翻译下?” 法诀比鲁蒙留给他的心诀略长,有九九八十一个字,十一念一句,小妹不甘示弱跟着念下一句,两人词语接龙一样将法诀念完,六妹夫说:“她总说念这个觉得舒服,难不成那个道士是神仙?” 六妹强调说:“是神仙!”她容光焕发,完全没有普通女人生完孩子的那种虚弱,水缸的水用完了,水泵坏了也没来得及拿去修,六妹二话不说拿起水桶要到山脚挑水,小妹喊她:“扁担忘了!” “没忘!她现在力气大得很,两手就能提着水上来。”回答的是六妹夫。 六妹果真彪悍,不大会就两手提着满满两桶水回来,健步如飞,比起电视剧少林寺那些功夫和尚一点都不逊色,一屋人下巴都掉了。 小妹将水倒入水缸,又去了一趟,把水缸装满水,一滴汗都没有流,气息平稳,她显摆完了,颇为得意地看着众人,等着夸奖。 “六妹越来越能干了。”六妹赞叹,这种力气,令她心动不已,“念念就能这样?” 六妹夫说:“她天天念,我听多了有时候没事就会想起,没什么用!” 六叔摸着下巴:“莫非这个也讲究仙缘?电视不都这样演的吗?” 十一心里暗暗说,该把仙缘两字换成灵根,灵根不好或者没有灵根,修炼事倍功半,或者只是做无用功,不知道那些修真者是怎么测灵根的? 摸骨?他动动手指。仪器?他想到小说里描述的场面:某某将手搭上“水晶”,“水晶”没有反应或者发出某种色彩的光芒…… 小妹推了他一下:“哥!着魔了?” 其他人都稀奇地看着十一,十一脸上发烧,连忙去逗表外甥,问六妹夫:“起名了吗?” “请镇上的黄半仙算了八字,大名叫屠煌,小命球球。”六妹夫姓屠,他说,“辉煌的煌,黄半仙说球球命格很好!”球球圆圆胖胖的,短粗的手臂大小腿跟藕节一样,刚出生一个月,长得跟人家三四个月的婴儿一样。 庄稼汉笑得很开心。 当夜十一将六妹的事跟燕昶年说了,燕昶年说:“修真者讲究随心,这也是为什么会有神仙、魔道的说法,神仙向善,魔道入恶,你六妹遇上的道士,我们也没见过,无法据此判断是好是坏,不过结果是好的,你六妹也是个修真者,是我们的同道了。” 十一还记着灵根的事,遗憾说:“可惜不知道怎么断定有无灵根、灵根好坏,或者我们也可以收徒弟?独木难支,末世里一群人抱团比一个人要过得好。” “着急不来的。”燕昶年说,他翻看那本书籍,两人都对御剑术很感兴趣,今天晚上主要就是修炼御剑术。 御剑御剑,自然要有剑,燕昶年找人定做了两把金属剑,因为要求高,一时半会拿不到手。炼器之道,十一翻看了一下,看得是云里雾里,一时半会肯定无法炼器,他甚至连最基本的工具都没有,只能暂时放一边,随手捡了些破铜烂铁,运起庚金诀,将破铜烂铁揉吧揉吧揉成粗糙的剑状物,样式跟商朝的青铜剑有得一比,因为初学御剑术,生怕站不稳,剑身几乎没有剑脊,也没有剑锷,又扁又阔,丑得没法看。 十一讪笑着说:“凑合用吧。” 这把“剑”充其量只是普通金属,不是法器,不能滴血通灵,用它施展御剑术难度不止增加一倍。 燕昶年仅仅几分钟就灵力耗尽,中途摔倒了一次,那是刚开始不熟悉时摔的,修真者都皮糙肉厚,况且飞得低,没有伤着。运动神经发达就是好,很快就掌握了平衡,擦着草尖咻然来去。 十一站在山坡上看,两手组成喇叭状喊:“小心!前面有棵树!” 燕昶年:“……”他一分神,本来能避开的,这下直直撞了上去,啪嗒一声,倒霉的树被撞折了几根枝桠。 空难啊!十一连忙跑过去,燕昶年手臂被断裂的枝桠刮伤,流血了。 十一带着歉意,知道假若不是自己一嗓子,燕昶年是不会出事的,只是心里太兴奋,又怕他躲不开,一着急就喊了,谁知道弄巧反拙! 他细心找寻一番,伤口内并没有扎入细刺,乙木诀发动,淡淡青光闪过,伤口完好如初。 燕昶年灵力耗尽,懒洋洋地倚着树干看他。十一似乎是全灵根,金灵根最好,土灵根最差;自己则擅长使用火灵力,打坐吐纳时火灵气最活跃,土灵根也过得去;或许还有变异灵根雷灵根,但灵力太少,连最基础的雷系法术都无法发动。 修真之路漫漫,且上下求索。 御剑术学会不难,要学精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十一灵力充足,足足玩了一两个小时,摔了无数次,跟得到新玩具的小孩一样,弄得灰头土脸仍然意犹未尽,燕昶年早修习心诀去了,他每天的时间安排得很满,事务安排井井有条。 燕氏公司转手并不简单,目前有几个人或公司有此意向,虽然沿海城市有些动荡,但S市大部地区海拔都在百米以上,即使南北极冰盖完全融化,海平面上升,燕氏公司也不会被淹,但世事难料,除了海平面上升的威胁,宇宙辐射射线才是最要命的,它就如一把钝刀子,慢慢地收割生物的生命,而地磁减弱,影响最大首当其冲的就是电子产品,燕氏公司大部分业务是与电子有关的,要趁早脱手。 十一御剑在蜂巢附近落下,这群蜂似乎适应良好,东篱空间没有四季之分,每天都有各式不同的花开放,毫无规律,同一片地,或许这一株花刚开放,另外一株同种的繁花落尽,再旁边一株早已经结果,它们一年四季,一生到头也不会闲着。 在一起种田的缘故,两家渐渐并一家吃饭,有时候在六叔家,有时候在自己家,两家人合一家,干起农活来也很快,有时候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半天就过去了,镇上集市那天十一去银行取了两万块钱,这钱是准备拿来买牛的。镇子附近并没有卖羊的地方,要买羊还得去市里。 老赵家的母牛改主意不卖了,十一也不着人在村里问,直接去镇上的牛市,一个集市相不上好的,下一次再来。地里活不着急,都干得七七八八,十一便拉着六叔去赶集,六妹怀孕生孩子,将近一年没有去集上,六叔就带着她一道。 六妹生得好,脸颊白里透红,比当地晒出一身巧克力奶油皮肤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好看,球球就裹在薄被里,放在竹篓中背着,怕他晒着,竹篓还拿块布盖了。球球出门前吃了奶,此刻在竹篓内睡得香香的,小嘴偶尔还动一动,越看越让人喜欢。 集市上还算热闹,买东西的卖东西的熙熙攘攘,十一去银行,六叔带着女儿在银行附近闲逛,片刻觉得腹痛难忍,连忙嘱咐女儿别乱走,就在原地等着,或者进入银行里找她堂哥,自己急忙找地方排解去了。 六妹孩子心性,太久没有赶集市,让她在一个地方枯燥地等,就有些不愿意,正东张西望,一个面目平淡的男人走过来问她:“小妹妹,我刚才捡了一块金,就在那边藏着,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不?我会给你报酬的……” 这种拐骗乡下妇女儿童的伎俩在这一带很常见,六妹不知道,还真以为他捡了金子,金银在乡下人眼里向来是值钱的,代表着财富。她结婚的时候六叔给她打了套金首饰,但只带了一天,结婚第二日就被丈夫收起来,怕她心智不成熟外出让人看见了三言两语就哄了去。 她很好奇地问:“在哪里?我见过金子,能帮你看看。” “就那边,不远,那棵柳树边,看见了吗?走……”男人走在六妹旁边,带她走了。 六叔大解回来,身心舒畅,回到原地,却不见了女儿的踪影,连忙跑到银行门口张望,十一正在柜台前埋头填写单据,银行内并没有女儿,六叔当下心内一突,跑进去就说:“景啊,你妹子不见了!” 十一吓了一跳,六叔急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将事情前后快速说了一遍,十一抓着他手急忙出了银行,连银行职员在后面叫也没有回应。 银行门前一条南北向大街,他让六叔往南找,自己往北找,先问附近店铺的老板,都是摇头,十一知道并非没有人看见,肯定是害怕,当地总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势力,有时候也会收保护费,他们和许多店铺老板都熟识,假若供出去店铺生意落不了好,甚至本人和家人都会遭到报复。 第53章 六妹 十一越找越急,心也越凉,一条街即将走到头,身后有人小声喊他:“年轻人!年轻人!” 他回头,看到一个头上戴着草帽的老头,那老头脸冲着另外一面,低着头,草帽遮住了大半个脸,一边走一边说:“是跟一个男人走了,方向是三棵柳那边,赶快去!” 可能是怕被人看见,他很快就走了,十一连谢谢都来不及说,只是暗暗记住老头的样貌和声音,转身往三棵柳街跑去。 男人带着六妹拐到三棵柳街,一边说:“就在前面了。” 三棵柳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街边有三棵呈品字形的老柳树,夏天绿荫展开的时候能遮挡老大一片地的阳光,是夏日纳凉的好地方,一开始是一些老人纳凉下棋,后来聚集了一堆混混在那里,良民都自动走了,就成了混混的聚集地。 最粗的那棵柳树下停着辆半旧的面包车,一侧车门开着,驾驶座坐着个中年人,正在吞云吐雾,看到六妹东张西望地跟在男人的身后过来,眼睛亮了一下,连车门也不关,将车子横过来,巧妙地堵在小巷口,挡住了许多视线。 六妹问:“金子呢?” “我藏在巷子里了,我们过去吧。”男人有些急,伸手拉她手。 六妹一挣,脱离了男人的控制,后退一步说:“不要碰我!” 她有些生气,男人一愣,以为六妹看出了什么,但再仔细看,六妹似乎只是不喜欢别人碰她,就低声笑着说:“好,好,不碰你!走吧,就几步路远。” 如今男人也看出来了,这个女人似乎脑子不太好用,不像个成年人,倒像几岁的孩子,有些遗憾,不过再一看六妹的长相和皮肤,脑子不好用,也能抵过。况且还背着个孩子呢,一箭双雕! 三棵柳街地形多变,巷子错综复杂,外地人要是进去,没一两个小时绕不出来,男人目的只是将六妹带到面包车那里,到时候帕子一捂,万事大吉! 六妹在距离面包车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我不过去了,你拿过来我帮你看吧。” “就几步远!那是金子啊,被别人看见了会抢的!你是个好女人,拜托了!”男人露出诚恳的微笑。 六妹咬着嘴唇,面包车后面的巷子逼仄阴森,她不喜欢,摇摇头:“你拿过来吧,不会有人抢的,我力气大得很,敢抢我帮你打他!” 男人着急了,也不想跟个脑子不清楚的傻女人多说,抓着六妹手腕,另外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方手帕,飞快地捂在六妹脸上,一边就要将她往面包车拖,面包车上的中年人也下车过来帮忙。 帕子上喷了东西,一股怪味涌入鼻腔,六妹被熏得头晕脑胀,恍惚间背后的竹篓一歪,球球发出不满的哼哼声,她连忙挣脱男人的手,把竹篓扶正,见两个男人凶神恶煞地要把自己拉走,知道遇到坏人,一边叫“坏人”一边毫无章法地拳打脚踢,男人被她一脚踹中裤裆,当时就跪下了,两手捂着裆部半天才嗷的一声惨叫出来。 十一赶到的时候六妹正抱住中年人的腰用力一扔,中年人被丢出几米远,狠狠砸在地面,也是痛不可挡,但见事情不好,连滚带爬跑回面包车旁上车,男人两条腿迈着古怪的步伐追上去,也钻入车内。 六妹生气,不等面包车发动,将支着一棵歪脖子柳树的一段长木头顺手抱在手里,赶过去砸面包车,碰碰几下面包车车厢就被砸出几个坑,玻璃全震碎了,吓得车上两人抱头鼠窜,进入巷子中逃走了。 十一心头一松,见六妹还在砸车子泄愤,连忙拉住她,两人回头找六叔。 女儿失而复得,六叔忍不住骂:“不是叫你在那等着吗,找你堂哥也行!跟坏人走了,再找不到爸爸和屠哥怎么办!你个傻女儿啊……” 六妹委屈:“他说捡到金子,让我帮忙看看是不是真的……”亮晶晶的金子啊!六妹无比怀念自己的金首饰,六叔头痛,当初怎么就打了金首饰呢?宠女儿宠过头了这是!十一说:“回去让你屠哥给你玩玩,好吧?下次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走了。” 经此一事,等十一将钱取出来,牛市都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几头稀稀落落的牛没有拉走,看去毛色牙口都不太好,大多是老牛,买了只能宰掉吃肉,六叔带着十一走了一圈,摇头:“回去吧,只能下次再来。” 十一不懂怎么看牛,正好走到一个年轻人面前,这是个典型的庄稼人,赤着脚,脖子处明显一条常在太阳下干农活晒出的黑白皮肤分割线,手掌粗糙,见他们过来,抬眼看看,并不说话。 他的牛非常瘦,拱背夹尾,眼睛有些发红,眼角堆着眼屎泪水,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模样,或许是黑猫的缘故,看到受伤的动物十一总会不自觉地用神识扫视,骨骼、血管、经脉,都看不出异样,各个内脏,青黑色的胆囊里有比拳头还大的一块东西,那是什么? 经常上网,偶尔也会看到一些似乎无关紧要的新闻,十一很快就断定那是牛黄。估计这个年轻人并不知道,否则不会将牛牵出来卖。 “地里活多,没法赶早来集市……”买牛宰肉卖的肉贩子一般是早上来牛市,现在中午都要过去,日头偏西了,年轻人算是白来一趟,一会还得赶回家干活,“这牛买来的时候足1300斤,现在是瘦点,宰了也有好几百斤肉,你要便宜给你。” 六叔扯他袖子不要买,十一没有跟年轻人废话,直接问多少钱,年轻人犹豫了一会,给出一个意外的低价,可能是害怕唯一一个顾客掉头就走,他并没有多少时间耗在这上面,牛是他买回来的,结果却养成这样,心疼得要死,不想多看它受罪,能卖就卖了,眼不见为净。 十一跟他讨价还价,最后少给了150块,将牛牵走了。 年轻人将一叠钱放入怀里,勾着头准备回家,一个老头气喘吁吁地赶来,老远就喊:“伢仔!伢仔……牛呢?卖了?!” 年轻人闷闷地不做声,准备回家。 “你个傻子!他们有人说那牛可能有牛黄!牛黄!比黄金还贵的牛黄……”老头激动得唾沫横飞,两手比划挥舞。 年轻人哦了声,却没有更多的话和表情,迈着一双大脚离开,老头气急败坏地跟在后面走了。 六叔生气了,景侄子怎么又犯了倔,唉声叹气地跟着,六妹问:“哥啊,这牛是生病了吧,肚子里有那么大块石头。” 六叔气糊涂了,骂她:“牛肚子里怎么会有石头!” 半晌后回过神:“石头?妞你怎么知道?” “我看得见。”六妹被骂,嘴撅得老高,不跟爸爸说话了。 六叔知道骂错了,连忙说:“妞别生爸爸气,你怎么能看得见牛肚子里有什么呢?” “我就是看得见。”六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来了这么一句。 六叔看十一:“你也看得见?” 十一不置可否:“我听人说这样的牛可能有牛黄,就算没有,这个价宰了吃肉也上算。” 这下六叔急了,连忙催着走快一点,他们来时是坐过路车的,回去带着头牛,除非有车愿意拉,否则只能一步步走回去,靠两条腿怎么也得六七个小时,到家天都黑了。十一没有让六叔和六妹跟自己走回去的打算,拦了好几辆车,一辆运沙石的空车愿意带他们,但要150块车费,六叔脸色顿时黑了。 150块钱十一也愿意,就是牛不好弄上车,司机脑子灵,将车子停到一处斜坡,牛爬斜坡,即使有几十厘米的落差,十一硬拽也把牛拽上去了,牛哞哞地叫着,听着凄惨,六妹哄孩子一样哄它。 回到家,六叔去找人准备宰牛,十一骑着摩托送六妹回家,六妹夫还没有回来,出了镇上那事,十一不放心六妹自己在家,连连嘱咐她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随便离开家,六妹来了句“哥你好啰嗦”,十一叹气,今天是把他吓坏了。恰巧邻居一个老奶奶过来,六妹这段时间没少受她照顾,十一想想还是把今天的事跟她说了,托她没事看看六妹。老奶奶吓得胆颤,说了六妹几句。 十一将在镇上买了一些吃食送了老奶奶一些,这才走了。 村里有专门的屠宰牛羊猪的场地,一般是过年那段时间用得最多,六叔去找了村里的屠夫,惯例是不用给钱的,屠夫帮忙宰了牛,牛的内脏什么的归他,但六叔说要留着牛胆,给他20块钱,屠夫同意了。 宰牛的时候十一帮忙,当屠夫举起铁锤,狠狠砸落牛头时他闭上了眼睛。 沉闷的一声响,牛倒在地上,抽搐着,屠夫拿起尖刀在牛脖子处扎了一刀,刀子拔出的时候血喷泉一样涌出来。虽然小时候曾经看到,如今再看一回,心里依然是不舒服。也有胆子大的孩子围观,他们明显表现比十一要好,让他不由得自嘲。 牛皮剥下,肚子剖开,屠夫将牛胆摘下,碰触到硬硬的东西,怪不得牛胆不给他呢,笑着说六叔鬼,屠夫和六叔差不多年岁,辈分一样,自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交情。 忙到半夜,人们陆续散去,等着买几斤肉解馋的人也提着肉心满意足地离开,十一拿着牛胆早就走了,回家上网查询怎么处理,同时登陆校友录,一条置顶消息让他暂时忘记了牛黄的事,点开。 周老师,是他高中三年的班主任,那时候对他很照顾,周老师对所有的学生都一视同仁——这是极难得的,总有人说,人心本来就是长偏的,偏心在所难免。这句话在周老师身上完全体现不出来,人们喜欢用蜡烛比喻老师,燃烧自己,照亮他人,周老师是名符其实的蜡烛,他带十一他们这一届,高考前讲课讲到失声,连续好长时间无法说话,就和他的学生书面交流,还经常让家庭困难的学生到他家吃饭,那一顿饭往往有鱼有肉,给那些学生解馋。十一他们是他带的最后一届学生,后来虽然退休,但偶尔也会给学校上一两节课。 周老师一生鞠躬尽瘁,桃李满天下,不乏出人头地的学生,如今这些知恩图报的学生联合起来,过两日在原高中校址举行追悼会,呼吁周老师的学生参加。 十一也去了,追悼会上人很多,有些都四五十岁了,却依然湿了眼眶。 十一买了花篮,举目四望也没有看见熟悉的面孔;也或者是变化太多,认不出来了。他并没有逗留,在校内随意行走。他们县城人口超过二十万,近年来县城扩建,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城区,其中东城区就是新建的,县中在西城区,也就是最旧的城区。 县中位于望霞山半山腰,俯瞰整个西城区,学校里绿树成荫,绿化率高达百分之六十,有河有湖,十多年没来,一栋栋新楼拔地而起,错落有致,比十一读书时要漂亮多了,但大概的路还是认得的。 他站在一株合欢树下抽烟,有些怅然,这个世界在逐渐崩坏,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亲人亲戚家也有染病去世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这是人类必须接受的事实,他们的地球母亲要借机对附着她的生命进行一场洗礼,抗过去的,继续活着,抗不过去的,死去。 生命交替,优胜劣汰,自然生存之道。 也有不少人在校内逛荡,一看就是参加追悼会顺便回忆高中生涯的校友,大多三两成群,像十一这样孤身的人并不多。他准备离去的时候终于有人叫他名字了;是个大腹便便的男人,额发全部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红光满面。 这人曾经跟自己同桌,在班内不是很受欢迎的人物,如今看这样子,是混出来了,好几个人跟他一道,言语间未免显露出巴结的意思,生怕十一不知道他是谁一般,纷纷给十一介绍。 “我记得。”十一淡淡地说,他一一指出眼前几人的名字,连他们家具体在哪个镇哪个村,大多能说出,高中同学时相互间提到过。 那些昔日同学一时有些惊讶,没想到陶景明的记性会这样好,有人感叹假若高考时有这样的记忆力,重点大学不敢说,普通大学是没有问题的。惋惜。 过去的已经过去,十一不再纠缠那些不可能的事,与那些旧日同学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站了一会就离去。 从县城回家,可以坐车或者坐船,十一今日想试试另外一种方式,御剑。两地直线距离要缩短一半不止。 御剑飞行,风拂面而来,十一几乎是贴地飞行,主要是怕被人看到,他的速度并不快,太快了怕自己掌控不住。那种感觉十分惬意,就像人很希望自己长出翅膀,能够在天空自由翱翔,最终梦想成真。他很想大喊大叫,抒发胸中的抑郁之意,将那些不愉快的情绪统统赶走,不要太难过。 他希望末世来得越迟越好,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让那些努力生存的同类多做一些准备,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第54章 抉择 十一穿过那片老林,刚燕昶年往东篱空间内放入留言条,不知道是什么事,御剑时做不到一心两用,他放弃御剑,跳落地上。 【公司转手事务有眉目,这几天我跟爸妈离开S市去A市,去见我那个从未谋面的爷爷,或许不方便进入东篱空间,告知一声。你手机又没有信号了。】十一将信纸折了两折,依然放入东篱空间,一边走一边慢慢修炼。 “是你?!”苏解望着几米远外的十一惊讶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十一也是很意外,他神识目前只有五米范围,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片老林内还能看见熟人。 苏解背着竹筐,手提一把小小的药锄,似乎在采药。她将药锄杵在脚边:“我们也算有缘分,没想到能够在这种地方再见。据我所知,这片林子很少人会来。” 十一点点头:“我走了。” “哎,你这个人!”苏解奇怪地说,“我没长三头六臂吧,怎么每次都巴不得离我远点一样。” 十一只是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看着她:“有事吗?” 苏解刚摇头,他就举步走开了。 苏解快步跟上去:“你是附近村子的人?你们村里有医生吗?我是说,我是个医生,中医,这段时间我和我朋友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那个,你知道哪里有需要医生……不是,住的地方?” 十一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解尴尬一笑,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这些年,她遇到的人不少,高傲的,害羞的,盛气凌人的,卑躬屈膝的,巧舌如簧的,高的,矮的,美的,丑的,数不胜数,很多都随着时间推移淡化。当初,眼前这个男人,那时候还是个孩子,踌躇着推开药店的门,低低地跟她说“有没有止痛药”时,她就记住了。 第一次到最后一次,三年间他去了三次药店,每次都是买止痛药,总是微微皱着眉头的样子,并不正眼看人,而是跟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带着些许的惊慌,眼神掠过,一触到别人的眼光,便马上移开。 后来好多年,十几年了,她仍然会偶尔想到,或许那个孩子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却在那样一个炎热的午后,已然长成成熟男人的他推开药店的门,问她:“有没有板蓝根?” 她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触。好像她辛苦维持开着药店,就是为了等待那一刻,等待那一刻的重逢。 冥冥中总有些事情是天注定的。 她并没有刻意与他相遇,却往往在不经意的时候看见对方。 “你一个女人,跑这样的深山老林,不害怕?”对苏解,十一并不是没有疑惑,从他十三岁上初中起到现在,十八年的时间容貌几乎没有改变,除了极个别的女人,能不变的只有妖精和修真者。 苏解,妖精?还是修真者? 放在以前,他不会这样想,但自从修真之后,似乎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都能接受。 “怕也没办法。”苏解见他对自己不再那么排斥,连忙跟紧几步,“人总要吃饭的。” 十一不太相信她的话。 “你说你是中医?现在学中医的人不多了。”他说,“你挖了什么草药?这林子很少人来,收获不错吧。” “还行,但大多都不能拿来炼丹……”苏解蓦然住口。 “什么?” “没什么。”苏解支支吾吾,过一会说,“你那个朋友,就是给你药丸的那个朋友,是哪里人?” 十一偏头看她:“找他?换药?很遗憾,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苏解一直是很精神的模样,听言有些沮丧,浑身散发着悲伤,就像一个濒死的病人看到希望的火光,那火光却被突如其来的风吹熄一样。 她低着头,停住脚步,勉强对十一笑笑:“很抱歉打扰你了,再见。” 十一看着她的身影隐入树丛,慢慢地连脚步声也消失,这才回家。 村里插秧都是人力劳作,连续忙了好几天,插完自家的又去给六妹夫帮忙,接着种土豆、棉花、芝麻、春玉米、花生、黄豆、黑豆、绿豆等,忙得是团团转,在农村,并没有彻底闲下来的时候,似乎每天都能找到事干,看水田,除草,施肥,杀虫…… 小妹在插秧那几天累得腰都要直不起来了,十一问她去不去上班,小妹还没有做出决定,十一也没有催她。小妹并不是怕吃苦的人,但是她可以过更轻松点的生活,而不是做成天跟泥土打交道的农妇。 当燕霸王和儿子说出爷爷想见他的时候,还担心儿子会不愿意去,燕昶年没有多问,和徐臻一起收拾行李,其实只是见一面,估计最多几天就回来,没有必要带什么东西,几件换洗衣服,牙刷什么的洗漱用品酒店里都有,但他喜欢用自己的,将过年前十一在超市里给他买的新牙刷带上,紫红色的格子毛巾,剃须膏须后水,用惯的薄荷味沐浴露,放入半旧的行李箱内。 燕霸王让司机跟着去,司机原来还兼职保镖、助理,除了回家,其余时间必然跟着燕霸王。 A市机场,来接机的是两个男人,燕昶年的大伯与昙花一现的“没家教”男人。 “堂哥,我们又见面了。”男人穿着皮衣皮裤,解开两个扣子的皮衣开口处挂着副墨镜,脸上挂着明显是挤出来的笑容。 或许是看到了小儿子,重新焕发活力,老爷子上次住院算是虚惊一场,偌大的燕宅三进四合院内各处散落着从各地回来的子弟,老爷子要重新认回小儿子,有人喜有人愁,这一举动肯定会牵扯到许多人的利益,没人能够平静对待。 四合院青砖拢瓦,飞檐挑脊兽吻,雕梁画栋,朱漆廊柱,燕昶年站在廊内抽烟,老爷子和燕霸王在书房议事,徐臻在和一群大小女人交流育儿经,虽然燕家儿女嫁娶的对象要求都高,但能够养出燕昶年这样的儿子,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样貌,性格,人品,学识,都可说是万里挑一,放眼望去,整个燕家,也只有大伯家的大儿子能够相提并论。 燕昶年并没有刻意表示亲近,一众同辈在最开始的招呼过后,大多保持客气的距离,不乏用嫉妒目光注视他的人。 燕昶年平时并不是这样冷漠,但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他对这种年代悠久规矩众多的大家庭向来没有好感,或许是燕霸王在创业初期,他在壮大公司的途中经历了太多来自各个家族的阻挠和刁难,那些人总是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他,用他们手里的权和钱压着他,蔑称他们是暴发户。 他懒得跟往日一样虚以委蛇。不明白父亲为何在脱离家族三十年后会回来,蛛丝马迹表示,很可能与末世来临有关,他相信自己有能力保全父母,只是这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连父母也不能够,无法说服父母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时间不多,且看看老爷子有什么安排。 燕霸王迈过门槛走到燕昶年身边:“你爷爷让你去书房。” 燕老爷子的书房格局和燕霸王的书房惊人地相似,燕昶年脑子瞬间冒出一个想法,难道他爸爸有恋父情结?即使被要求联姻,即使被踢出家谱,内心依然想得到父亲承认,崇拜父亲?这也是他带着妻儿认祖归宗的原因之一? 燕老爷子脸色不太好看,燕昶年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神游天外的,佯咳一声:“我是你爷爷。”他也不指望燕昶年当即喊他爷爷,不管是资料显示还是当面看到,燕昶年都不是轻易让别人牵着走的人。 燕昶年果然没有受宠若惊的模样,很平静地点点头,然后等着他下面的话。 燕老爷子却不说了,从桌面上拿出份资料给他,燕昶年快速浏览完,前面的都是某些机构对地球环境演变的推测,最后一页是关于自己性向的报告。 “资料你都看了,这是我们燕家花了大代价弄来的,既然我重新认回你父亲,你就是我孙子,拥有燕家的血脉,这些事情你也有权利知道。你父亲说你准备将公司转手,有什么原因吗?” “如您所见。”燕昶年答,“海平面上升是看得见的,S市经济很快就会受到冲击。” 燕老爷子摆摆手,他的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关于燕昶年性向的事,同性恋是病!得治! 燕昶年面无表情:“同性恋不是病。我没必要改。” “我燕家是不容许这样离经叛道,既然你父亲管不了你,我就替他管教你!”燕老爷子冷哼一声,摆出大家长的姿态,“我已经跟你父亲谈好了,公司的事你不用再操心,他会安排……” 燕昶年冷声说:“是吗?那我问问他。”他不该来A市的,这些老古董,浑身都冒着腐朽的气息,他们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自以为是,总是态度强硬,还以为这是旧社会呢?父辈就是天,任何要求都不能违背?燕霸王从来不会这样对他! 虽然流着同样的血,但跟陌生人毫无两样,见面就提出蛮横而无理的要求,燕昶年是个年轻人,拥有年轻人特有的血性,对此他露出嘲讽的笑容:“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在被您踢出家门三十年后又回来,那是他的选择,但我是我,父亲不能代表我,我有自己的生活,请不要干、涉!” 谈话谈崩了,燕老爷子气得太阳穴青筋直跳,差点又要进医院,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徐臻将儿子暂时带离,燕老爷子躺在床上,家庭医生将吊瓶挂好,嘱咐不能让病人太过动气,收拾医用箱离开。 “封羿,这就是你说的好儿子?看看将父亲气成什么样?刚从医院出来没几天,他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说话的是燕昶年大伯,燕霸王皱着眉头,扫了他大哥一眼,马上被他大哥瞪回来,“我说错了吗?老的抗命逃婚,小的搞同性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燕霸王跟他大哥吵了起来,一众人看着,老爷子的贴身佣人站在楼梯口低声说:“老爷睡着了,请安静。” 厅内顿时落针可闻,燕霸王回到给他们安排的住屋,燕昶年坐在客厅窗前用手机上网,徐臻在卧室休息,从S市到A市,一路飞机汽车,也够她受的了。 燕霸王示意儿子出来,问他和老爷子怎么谈的,燕昶年直言不讳。 燕霸王说:“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你自己的事自己掌握,我也不强求你,只是有些事我想你知道,如今时局动荡,虽然中央竭力维持,但国家太大,人数众多,并不是那么好控制的。目前国家在几个地方建立了末世避难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进入的,据说只有有杰出贡献的科学家、取得一定成就的各行各业精英,有权有钱的人才能在避难所内居住,普通渠道根本弄不到名额,有名额了还有缴纳一定的物资作为入住费……” “有避难所的相关资料吗?”燕昶年问。 燕霸王摇头,极度机密的东西,放眼整个国家也没几个人能够看到。 “您想跟我说什么?” “就是名额的事。你爷爷他们通过渠道得到了一些名额……”燕昶年并没有燕霸王想象那样露出感兴趣和兴奋的表情,将公司转手了,所得钱款物资足够缴纳三个人名额所需,“你爷爷会给我们三个名额……” “那景明怎么办?”燕昶年说。 “没有名额了,名额、物资,缺一不可,以你爷爷的能力,得到的名额也不够家里人分配的,一些人必然会被放弃,我跟他三十年没有联系,他能够想到我们,还给了三个名额,已经尽力了……”燕霸王看见燕昶年露出的表情,内心不安。 “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爸爸。”燕昶年说,“国家承建的工程,安全方便应该不用担心,但是取得了入住的资格,以后的生活呢?我们是商人,那时候还从商?或许得提着脑袋干,财力、武力,单枪匹马能携带多少物资?在避难所外还能期望那些饥饿的没有安全感的人遵循和平时代的法律吗?还能期待他们像个绅士一样彬彬有礼?一个人,几个人,他们敢冲上来将物资抢人,把人分了!饥饿的人群绝不会放弃任何一种可以进食的肉!朝不保夕的生活,足以让他们将所有的法律,道德踩在脚下!那将是活在当下最好的写照!” 那是很可怕的景象。燕霸王如今也无法想象那种局面,但未雨绸缪是必须的,他父亲提出名额的事时,他也试探着想多要一个,父亲知道自家儿子孙子那些事,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不仅仅因为名额不好弄,还有就是因为孙子是个同性恋。 老人思想守旧,肯定无法接受自己孙子是个同性恋的事实,更加不会给孙子的同性恋人一个名额。家人都不够分配,哪里轮得到一个外人?一个根本不受欢迎的外人? 进退两难,燕霸王叹气:“爸爸已经尽力了……” “谢谢爸爸……我要想想。”燕昶年揉揉眉心,父母和爱人,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第55章 金雕 十一去最近的牧业养殖场购买肉牛和肉羊、绵羊,兔子,兔子让他悄悄转到东篱空间内。购买的动物达到一定数量管送到家,牛圈羊圈就建在他房子的侧边,用当初重建房子剩下的砖头砌成,砖头不多,又到山里运了些石头石块堆成柱子,缝隙间填上水泥,柱子间用大股的铁丝围上,怕不结实,又用木头打夯竖入地里,做成围栏,即使牛羊发狂也无法撞破。 牛羊圈上空就是高大的树冠,遮阳方面不用操心,北面建了一溜几间牛羊舍,还得做几个稻草亭子。这些稻草是给牛夜间进食的,在地上竖一根木头,上面钉两根或三头稍细的木头,木头交叉成十字或呈六边形,干枯的稻草就架在木头上,堆成下阔上尖的草垛,牛在下面扯吃稻草,稻草垛就慢慢下沉,让牛始终都能够得着。 喂羊就要稍稍费点心,草要剁碎了,要想长得好还得喂些精饲料,白天可以将它们赶到山上吃新鲜的草,夜晚吃干草和饲料。 插完秧后不久,陶修磊打电话回来,他准备和几个朋友去内陆城市找工作,陶远航似乎找了个女朋友,带给二哥看了一回,陶修磊并不喜欢那个女人,一看就是泼辣精明的人,陶远航根本降不住,侧面跟弟弟说了几句,陶远航听不进去,又觉得在G市待着憋屈,干脆带着女朋友跑了。不正经上班,天天挥霍,父母留下的那点钱,够他挥霍多久?也不知道为以后的生活考虑考虑,日后有他苦头吃。 大舅带着老婆儿子回家,姥姥身体越来越差,眼看是熬不过这个春天,儿女们都带着孩子回来看她,十一三个舅,大舅找了个外地女人,在H市买了房,只在年后才回来住两天,二舅入了赘,等于是别人家的人,也只在过年时走亲戚一样回来看看老妈。 十一也只和他小舅亲一些,可能是年纪差得不远,见面时间也多。而大舅,他大舅都六十多了,一笑额上的皱纹越发的明显,他在H市时,大舅每年过年都瞒着大舅母给他们压岁钱,崭新的一块钱一给给一摞,对于平日连零花钱都没有的孩子来说,那是令人觉得特别幸福的时刻。十一对舅舅还是很有好感的。 大舅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去年年底感染Y病毒死了,留下一个新婚妻子和一个遗腹子,大舅一下子就老了十多岁,背也微微弓起来,看去竟然是风烛残年的模样,比起他母亲,好不到哪里去。 儿女孙儿齐聚一堂,姥姥当天格外开心,身体竟然有好转的迹象,甚至能够坐起身和他们谈了会话,喝了一小碗粥,当天夜里就去了,面目祥和,毫无痛苦之色。 姥姥的后事十一也去帮了忙,寿衣小舅小舅母早就准备好了,用上好的布料请人做的,棺木也是用的好木板,姥姥算是风光下葬。后事办完,几兄妹商量办后事的花费、收的礼金如何分配,还有姥姥留下的几件首饰,一点存款,那些田地果林之类父母在世不能分,但如今父母都不在了,归属还是算清楚好,亲兄弟明算账,免得以后生出龌龊。 这些都不关十一事,他正要避开,小舅却喊住了他,十一纳闷,请假回来的小表弟拉了他一把,只得坐下。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请了村里几个长辈做见证。大舅二舅的户口早已经迁出,田地都只能是小舅继承,果林也是今年小舅自己弄起来的,最后就是把花费和礼金算一算,两者差不多抵消,首饰折成钱、存款平分;一栋老旧房子也不值钱,最后小舅和小舅母拿出6000块给其他人,房子转到小舅名下。 虽然兄弟姐妹多,但利益不冲突,还算完满解决,送走几位长辈,小舅才跟十一说让他留下的原因,去年年底十一不是给他姥姥快递了一堆干货吗,现在姥姥走了,那些东西小舅也不能留着,让十一拿回去。 一屋子人都看着,十一心说小舅真是实诚,老实人都在家里种田,心眼灵活的都出去挣钱,小舅要不说,那些干货都是他的,现在让自己怎么说? “从小姥姥爷爷和几位舅舅都没少照顾我们,远航和小妹还在你们家住了好些年,那些干货就算我替爸爸妈妈给你们的谢礼。” 十一到底没有要,最后舅舅和姨妈们平分,多给了小舅一份,皆大欢喜。当初小舅为了拉这些干货雇了两辆卡车,两车干货,价值不小。父母都不在世,如果这些舅舅姨妈还念亲情,或许还会回来,但估计也是越走越远,血缘再亲近,不常走动也会变得陌生的。 陶修磊也回来了,G市许多公司裁员厉害,虽然轮不到他头上,却也无心再干下去,女朋友也吹了,正好几个朋友相约一起到内陆城市打拼,姥姥下葬后他在家住了两天,就买车票去西北,对大哥决定做个农民兼牧民,他并没有说什么。 从姥姥家回来,十一和六叔开始种红薯,今年冬天温度不低,早在前一个月就有人种红薯,他们也种了几块地,十一仗着力气过人,有时候摸黑开荒,这些地都是他们家的,早已经荒废,比较贫瘠,但拿来种红薯或者玉米和木薯还是不错的。 木薯是多年生作物,木质直立茎,高2-5米,适应性强,耐旱耐瘠,收获后木薯叶可以喂猪,茎可以烧火,块根可以煮熟了吃,或者磨成粉做面包、洗淀粉,或者做酒精饮料,生吃全株有毒,木薯叶也是药,煮水喝或者捣烂了敷在患处,能够消肿解毒。木薯也能做饲料喂给牲畜吃。 现在村里许多人都不种木薯了,木薯并不算好吃的作物,水稻都吃不完,家家都有人在外面打工,即使不富裕,也不缺那点吃的。十一也是走了好多地方才弄到甜木薯种,他也不求多高产,在自家山上见缝插针挖坑,将木薯种扔进去埋上,连肥也不施,任由它们自生自灭。有人问起,就说种来喂牛喂羊。 今年雨水异常丰沛,春日山上蘑菇和竹笋不断地冒,附近山上总能看到捡蘑菇和挖竹笋的人,二婶也挎着个新编的竹篮上山,看到十一在种木薯,笑着跟他说了几句,临走提醒了一句,从那棵苦楝树到这棵板栗树,那边是你们家的地,别种过界了。 种过界,她就要毫不客气地归为她家的东西了。 十一没有让小妹跟着来,小妹已经晒脱了一层皮,白嫩的肤色转为蜜色,她还说那才是健康的颜色,多少城里人想晒都晒不来。 将最后两根木薯种种上,十一将锄头扔下,也去捡蘑菇了。阴凉湿润的树下,草丛中,星星点点的蘑菇探头,大多能吃的蘑菇颜色都不好看,比较鲜艳的一般都有毒,找到大蘑菇就留着吃,小的他连同附近的朽木泥土一齐挖起放入东篱空间,让它们自由生长,过段时间又可以采摘。 毛团一直亦步亦趋跟着,每当十一手中的东西凌空消失,或者突然多出一样,它的瞳孔都有变化。这段时间好几次十一准备进入东篱空间时,它都会突然跳到他身上,十一以为毛团跟他玩呢,总是将它拽下来,即使毛团使出吃奶的劲再蹦上去,也只是跌个狗吃屎,它的新主人总是毫不犹豫就抛下它,好长一段时间才会出现,回来时周身的灵气都异常活跃,尤其是它喜欢的木系灵气,让它总想黐在十一身上。 次数多了,十一也有所觉,开玩笑一般跟它说:“如果你能帮我放牛放羊,我就多抱你一会。” 他只是开玩笑,谁都不会认为猫能听懂人话,它日常许多亲昵动作都只是条件反射。 所以有一天他赶着牛羊出栏,往山里走去的时候,毛团一反常态离开他身边,飞快地跑到前面,哪头牛或羊撒野离开队伍,毛团就会在它身边蹦来蹦去,跳到它的身上,或者用爪子挠它的耳朵、鼻子,直到牛羊回到原来的位置。 十一一时傻眼,继而窃喜,猫能抓老鼠也能放牛羊,难道猫也讲究多门技术多条路? 越往北去人越少,这里几乎没有人种植作物,十一也放心地让牛羊随意吃草,自己则修炼,一举两得。 村子北面的群山之中,有些山几乎没有石头,有些山则全是悬崖峭壁,岩石缝间有丁点泥土,草籽被风带落,一场雨下来,便生根发芽,尽显顽强生命力。此刻十一视野中就有一棵粗大的松树,枝条曲折遒劲,枝桠间筑了鸟窝,那窝直径两米多,高一米多,应该是大型禽类的窝,有时候在村里能够看到金雕从村子上空飞过,翼展两米以上。十一猜想那是金雕的窝,不过这是毫无缘由的猜测。 金雕是北半球的空中霸王,早就被列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数量不多,他们这地方即使有,也无人知道它们的窝在哪里,不用猜想,肯定是在隐秘危险的地方,否则早被那些挣钱红了眼的人揪出来逮住卖钱了。 就比如那堵峭壁上的松树,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除非是很专业的攀岩人士,或者开直升飞机,一般人谁能到达哪里? 日头将落,十一终于在天边看到一只大鸟的影子,大鸟越飞越低,降落在松树上,强有力的爪间抓着血淋淋的肉类,十一无法看清鸟窝内的情形,看样子是有幼雏。 好些年前神雕侠侣电视剧红遍大江南北,那时候村里还能经常看见有大雕飞过,村里的孩子总会昂头观望,同时大喊大叫“神雕”!现在好几个月未必能够看到金雕,没想到居然会无意碰到。 十一内心蠢蠢欲动,只是大鸟归巢,他想打主意也得看看能不能打得过那两只金雕。没错,两只,一公一母,它们轮流出窝觅食,一般一窝产卵1-4个,最后存活的不会超过两个,这种猛禽幼崽在食物不足的时候会同胞相残。 自从看见金雕的窝,十一从此惦记上它们的幼崽了,如果养只雕,将是很好的助力,能捕猎,又可以防身。 想想都心痒。 因为痴迷金雕,赶着牛羊回到家时月亮都升到中天了,小妹给他留了饭菜,说了他两句。十一累倒不至于,吃了饭回到自己家,翻来覆去就是不能静下心修炼,燕昶年去见他爷爷,还没有消息,磨蹭了一会,干脆出了东篱空间,祭起飞剑直奔峭壁。 月色很好,金雕警惕性很高,十一使用了敛息术,御剑慢慢靠近松树,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整个鸟窝端入东篱空间,还没有落地,两只金雕就相继飞起,对他发起攻击。 他东奔西逃,狼狈之极,后来有了经验,除了刚开始一小会,金雕能够攻击到他,后来直接就变成陪练,十一御剑之术有了大幅度提高。金雕无可奈何,只得放弃攻击,盘旋飞走,片刻回到鸟窝旁,假若它们有思考能力,肯定不只是愤怒,还有对周围环境突变产生的疑惑。 从此,十一修炼时多了两个陪练对象,只是也多了一个令他头痛的问题:金雕吃肉,他放入东篱空间的那些兔子没几天就被抓走了,连根兔毛也没给他留下。 飘摇舟上动物太少,他要酌量往里放养一些动物了。小型动物可以放兔子,鸡鸭鹅等,或许他要多进几次山,逮一些小鸟什么的放进去,再弄些蚯蚓?能松土还可以让鸡鸭啄食…… 第56章 8.9级地震 “你放弃这个名额?!”虽然有了预感,但燕霸王和徐臻还是震惊不已,随即怒气就上来了,“你知道一个名额多难得吗?就为了一个,一个……” 燕昶年眯眼抿唇,他下面的话再说不出,老子了解儿子,在燕昶年心里,十一早已经是家人般的存在,不可能抛下。 “爸爸妈妈,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不会抛弃十一,而你们即使进入避难所,也是需要吃穿的,我和十一留在外面——听我说,我们能够保证自身的安全,你们年纪大了,我不可能让你们冒险离开避难所,所以,你们生养了我,而现在,也到了我报答你们的时候。名额我不要,可以让给别人,当然不是白给的,必须拿东西交换。”燕昶年很冷静地分析,“缴纳两个名额需要的物资后,还有剩余的,加上出售名额得到的东西,足够我们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能坐吃山空,有些事我还没跟你们说,十一已经回栖龙市了,他说回去种田种地,即使天气再反复无常,每年多少能有些收成,再加上别的,养活一家人不成问题。” 燕霸王和徐臻惊讶了,没有想到儿子已经想得这样长远,而陶十一的所作所为与自己的做法一比,高下立现!两人均有些羞愧,但羞愧过后,是对严峻现实的忧虑,现在避难所的名额十分抢手,目前还仅仅在一个小范围内流传,大众还不知道,为了稳定局面,不可能公诸于众。一旦放弃,以后后悔想再要一个,可就难于登天了! 虽然儿子说得头头是道,很在理,但他说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这个保证在不知情的父母眼里未免有些浮于表面,虽然自个儿子学过一些拳击武术,再出色也无法让他们放心,安全第一,连安全都无法保证,谈什么活下去? 燕昶年知道一时无法说服父母,他现在也不能将修真的事说出来,心里未免有些焦急;不过缴纳物资的事不着急,先拖着,等差不多了再商议。最好是能再弄一个名额,只是,十一肯定不会撇下他家的那些亲人,况且以他的能力在避难所外自保是没有问题的,这个名额有些鸡肋。 思索再三,燕昶年还是给十一打了电话,将这件事说了。果然,十一说他不要名额,让他跟着父母进避难所。十一很冷静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听在燕昶年耳里未免有他将自己往外推的嫌疑,知道自己多想了,但怎么也无法平静,情绪有些失控:“一个名额你知道要多少贡献吗?我们只能拿钱换,一个人起码要三千万!三千万能买多少物资?虽然现在物价飞涨,多少能买些物资。物资越多越有保障!我爸妈在避难所里不用为安全操心,而我能跟你在一起!难道你就这样不想跟我在一起?” “你说什么呢?”十一有些莫名其妙,“我知道你做抉择很难,但是你忍心让你爸妈为你担心吗?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有保命的手段。住进避难所的人也能出来的吧?学会了御剑,多远的路不大会就能到,你要过来随时就能过来。” 燕昶年重重喷了口气,那能一样吗?两人意见达不到一致,差不多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十一并没有太多时间想这些,他忙得很,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 当初洒的菜种子太多,他不得不多开垦几块地,耕地引水,那些菜秧选长势好茎杆粗壮的,连根部的泥土一同挖起,放入整理好的菜地挖出的小坑里,再在根部填上土,浇上水,过段时间就有新鲜蔬菜吃了。 他还挖蚯蚓,放牛放羊的时候扛把铁锨提个小桶,到处挖来挖去,有人来问就说挖给鸡吃——他买了几十只鸡鸭,还有一些小鸡小鸭,一半放在东篱空间一半关在家里,养熟了就可以白天的时候放出去,天黑了自动归家,早晚各喂一次稻谷,中午在外面刨食,省一顿粮食。 东篱空间有了两只金雕,连带三只小雕,每天需要的肉食不少,十一怕小雕争食,时不时去看几眼,发现巢内没有肉就放一点,免得它们相残,无论少了哪一只,他都舍不得。 两只金雕一只头部羽毛泛金,全身羽毛红棕色居多,是公雕,体长目测过一米,翼展长达两米半,就叫大金。 母雕头部羽毛雪白,嘴是嫩黄色,体型比大金略小一点,叫小黄。 成年金雕腿上都披着羽毛,足是三趾向前,一趾朝后,长着又粗又长的角质利爪,捕食猎物时锐利的爪子能像利刃一样刺入猎物的要害,撕裂皮肉,甚至扭断骨头,有一次十一亲眼看见大金将一只连跑带飞的公鸡一翅膀就击倒在地。 三只小雕分别叫小蓝(嘴带点蓝色),小黑,小白。 时间长了,它们对十一也慢慢接受,在他靠近的时候不再作出攻击的姿势,有时候喂食还会用嘴碰碰他的手,表示亲近。 它们应该是喜欢东篱空间的,这里的环境比外界好,空气特别清新,食物也充足。十一担心的就是,都说喂饱的猫不抓老鼠,金雕每天轻轻松松就能抓到吃的,它们的能力会不会下降?他可不是养宠物。 很长一段时间,飘摇舟都是漂浮在水面,自从学会御剑之后,十一也曾踩着他的“阔剑”在飘摇舟附近绕了一圈,目力所及都是蔚蓝的水,似乎整个空间只有飘摇舟这一片土地。 蔬菜种好了,十一开始挖鱼塘,花半个月时间挖了个两亩大小的鱼塘,最深处3米,最浅水处约1.5米,投放了鲤鱼、鲫鱼、草鱼等常见食用鱼,还有泥鳅、黄鳝、田螺、螺蛳、河蚌等,他也不懂养鱼,想到什么是什么,乱七八糟全放入塘中。 塘基边种上竹子,有竹材坚实的撑篙竹,编竹筐用的单竹,竹笋甜美的甜竹,叶子可以拿来包粽子的箬叶竹,长大后直径可达10厘米的红竹,能长到18厘米粗的楠竹。塘边盖了鸭舍,一群倒霉的鸭子被赶进去,有金雕的存在,它们每天都将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 十一正忙着打理一堆杂事时,他的弟弟陶修磊和几个朋友一道去某个内陆城市,搭乘火车,火车途径某个城市的郊外,夜色中远处点点灯光,还没有到熄灯时刻,车厢内灯火通明,有人无意往车窗外看,顿时惊叫起来:“好多老鼠!” 窗外老鼠潮水般涌过,幸好它们跑动的方向与火车行驶的方向一致,否则照它们那种前赴后继的奔逃方式,肯定会死于火车之下。即使这样,也有老鼠被卷入轨道,被碾得血肉模糊。这些老鼠完全不怕人,火车经过一个小站的时候,它们照样从站台上跑过,吓坏了等火车的人。 天上有成群的鸟儿在飞,呼啦一下飞到东边,又呼啦一下飞到西边,盘旋不已,迟迟不归巢。 一个女孩戴着耳麦听收音机,自言自语道:“什么玩意啊,声音怎么一会大一会小?新买的收音机也这样不可靠?喔,好刺耳的声音,我的耳朵!”她将耳麦扯下,将收音机在手里摆弄了一会,打个哈欠,拿手机看时间,想给朋友打电话,拨了几次都拨不出来,一看信号,一会有一会没的,或许野外手机信号不多,她将手机收音机都放入提包收好,将提包揽在身边,闭上眼睛开始打瞌睡。 陶修磊的卧铺在她对面,此刻也没有休息,拿着手机把玩,前女朋友发来短信问他为什么辞职,言语间多暧昧,他受够了这种交往方式,都已经决定分手了,还是她提出来的,现在又闹这一出,脑子到底想什么呢? 前女友懵了,她提出分手是闺蜜的主意,欲擒故纵,借此让男朋友表态,男朋友爱她爱得要死,肯定会竭力挽留。结果却是好几天没有联系,心里实在忐忑,一下子又拉不下脸去找,结果男朋友同事说他辞职了,说要去内陆城市。这一走,他们还有戏吗?! 陶修磊不想跟她吵架,他累得很,将手机调成静音,车厢大灯都熄了,车内的人逐渐安静下来。 大强今天轮夜班,他和十几个战友合力将建筑材料扛到指定地点,下班的时候应该是天亮时分,众人热得纷纷脱下上衣,古铜色蜜色的肌肤布满汗迹,皮下肌肉现出漂亮的轮廓,现今他们吃住都在地下,里面每时每刻都是灯火通明,没有手表根本不知道时间流逝,幸好住的地方还挂了个钟表。 吃了饭就该休息了,众人累得像条狗一样,飞快进餐完毕,一头栽倒在地铺上睡死过去。 或许是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近日大强觉得身体素质噌噌地增强,力气大了,动作更敏捷了,甚至连视力和听力都有了大幅度提高。睡了不知道多久,轻微的震动将他惊醒,他并没有动,周围的战友依然在熟睡,还伴随着鼾声和偶尔的呓语,他抬腿将打鼾的战友踢了一下,鼾声立停。 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能够看到放在地上的水杯在跳动,里面的水荡起一层层涟漪。 他瞬间想到的是,地震了! 是哪里地震??? 震级多少?震中心距离这里多远?地下建筑顶得住吗? 宁安说换了工作,换到哪里了?如今几个月过去,连音信都没有,从征兵入伍到现在好些年,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这样久;他所在的地方安全吗? 各种想法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大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陆续有战友被惊醒,“怎么了?”“是地震?”的询问声此起彼伏,大强从还没装上门的门口跑出去,廊内的人陆续多了起来,纷纷到指挥部询问。 震动断断续续,震感最强烈的时候建筑内的细小物品纷纷移位,主震过后,又有四五次余震,指挥部和地面指挥部联系,得到消息:“A市地震!最强一次震级8.9级!震源深度21公里!” 8.9级!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市区?!” “市区!”指挥部电话铃声骤然响起,“调人?支援?” 大强站在众人面前,他隐约知道当前地区距离A市大概在数百公里外,震中心在市区,那整个市区的人……无法想象,不敢想象。 陶修磊一直没有睡踏实,火车继续往A市驶去,火车在轨道上奔跑,有节奏的列车与铁轨撞击的声音令人混混欲睡;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早上六点二十七分。 最初微微的震动传来,陶修磊并没有在意,后来震动越来越强越来越频繁,这才觉得不对劲,车厢内已经有人叫了起来:“怎么回事?!” 列车在轨道上跳动,顷刻间脱轨,伴随着旅人的惊呼和惨叫,先是尾部翻出铁轨,带动着整列列车翻滚出去,断裂,那一瞬间陶修磊只来得及抓住手边固定在车厢上的铁条,将身体紧紧蜷缩起来。 天翻地转。 不断有东西砸在身上。 列车脱轨,众人还没有从惊魂总回过神,大地的震动又开始了,车厢犹如海浪中的舢板,不断被抛起,跌落。 陶修磊被行李和人体埋了起来,有湿乎乎黏答答的液体滴落在脸上,带着些微的腥气。 左臂骨似乎断了,钻心地疼。他一条胳膊吃力地扒开身上的东西,手摸到温热的人的身体,是对面的女孩子,她双目紧闭,已经昏迷过去,胸前红色的血迹异常刺目。陶修磊喊了两声,没有反应,他也顾不上了,列车侧翻,左右有人哭泣有人惨叫,喊着“救命!” 他听到朋友的声音,很微弱,陶修磊喊起来:“董荆?董荆!” 董荆声音饱含着无限的痛苦:“我在……是地震了吗?” “是的。”陶修磊费力跨越焊死在车厢上的卧铺,将朋友从行李堆里挖出来,打破车窗,爬了上去,途中左臂数次磕碰,痛得他以为自己就此死去。董荆两条腿都断了,陶修磊和另外几个人合力将他捆住拖出车厢,外面到处都是幸存的旅人,各个带伤,地震和列车脱轨令他们面无人色,朝阳却在此时将灼热的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带来并非温暖而是令人不适的高温。 苏解和杵着拐杖的闻哥坐在空旷的野地,大地颤抖,山河移位,高山塌了,河床抬高了,地面裂开了,巨石滚落,泥水混合着石块呼啸而去,所过之处道路桥梁被毁,房屋倒塌,人畜伤亡,植被遭殃。 地震持续时间并不长,短短的二十多秒过后,以A市为中心,辐射延绵数十万平方公里,城市变废墟,满目苍夷,大地之上一片哭声。 第57章 千里寻爱人 十一从田里回来,雨水多,田里都蓄满了水,要给水田放水。天气太热,清晨的阳光晒在肌肤上微微刺痛,即使戴着草帽,汗水仍然一个劲往下淌,刚脱了衣服准备冲澡,不远处的牛羊圈有骚动,还没有到出栏的时候,它们是怎么了? 牛羊均在圈内躁动不安,胡闹乱叫,打架的、刨地的、蹬地的、突然疾跑的,乱成一锅粥。十一拿出鞭子凌空甩了几下,也没能安抚好,他生怕有牛冲垮围栏,狠狠甩了几鞭给闹得最凶的几头牛,牛吃痛,哞哞地叫着,仍然是惊惶不定。 地面微微震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甚至能够看到稻草杆在以极微小的幅度震动,他瞬间意识到,某个地方在发生地震,距离应该很遥远,对这里没什么影响,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但目光不由自主往六叔家看去。 风烛残年的老房子微微摇晃着,偏房和厨房瞬间倒塌! 十一吃了一惊,不知道六叔在不在屋里,也顾不得惊世骇俗,发足狂奔,老远就喊六叔,喊了几声没有听到声音,心更惊了,要进房里去找,六叔的身影出现在正房门口:“我在这里……” 他刚从厨房出来,回卧室拿烟杆,也就几秒钟的事,隔壁一声巨响,厨房就塌了,正房的墙面也裂开了缝,十一连忙将六叔拉出门,远远避开,身后的泥砖房轰然倒塌,扬起漫天尘土。 劫后余生,六叔张着嘴,咬在嘴里的烟杆掉了也不知道。 十一浑身上下只在腰间围了条毛巾,一阵奔跑毛巾要掉不掉,闻声赶来的大小女人都偷偷地看,他身材修长,起伏的线条下包裹着恰到好处的肌肉,蜜色的肌肤绷得紧,一丝赘肉都没有,虽然庄稼人没有胖的,但这样好看的却是绝无仅有。 六叔将烟杆捡起来,看着自家房子的废墟发愁,看到侄子的模样,让他回去穿了衣服再来。十一低头快走,迅速换了衣服,回来的时候六叔正和闻讯赶来的大伯二伯在废墟里往外扒拉东西,就去帮忙,小妹也来了,十一让她给羊群添些饲料再来,看样子今天没法放羊。牛有稻草垛,添点水就好,不用管。 六叔让他去忙自己的事,十一自然不听,仗着年轻力壮,粗大的横梁他一个人就拖了出来。虽然六叔常年一个人住,但东西一年年积攒下来,破旧的也舍不得扔,零零碎碎的东西也不少,半天时间才将能用的都清理出来。 六叔面上不说,心里却在着急,这时节三天两头就有雨,房子没了,住哪里啊? 十一走到小妹跟前,低头小声跟她说了几句,小妹点点头走了,他跟六叔说:“叔,房子倒了,这几天先到我家住着吧,这天又要下雨了,把东西搬过去,要不得淋湿了。” 大伯二伯都没有说话,倒是二婶说了两句:“这行!你家房子大人少……要下雨了,快些搬吧。” 十一已经两手提满东西迈步走了,六叔嘴张张合合,低头去拿东西,六十的人了,居然湿了眼眶。 一些村民也来帮忙,人多力量大,终于在大雨来临之前将东西都搬完了。 小妹烧了凉茶,请帮忙的人喝,又拿出瓜子水果招呼他们吃,众人都没有多留,喝了凉茶纷纷回家。 天气太热,如今村里人大多是天未亮就去田地里干活,干一阵回来再吃早饭,六叔的房子倒了,耽误了一会,现在吃饭不中不午的,但各人肚子都饿了,也管不了许多。小妹炒菜,六叔进进出出不知道做什么好,小妹说:“叔,你去看电视吧,饭好了我们喊您。” 六叔和他老母亲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六叔木木地喊了声“妈”,奶奶叹了口气,他们老了,孩子的事帮不上忙,儿子住到侄子侄女家,暂时住几天还好,时间长了儿子肯定不好受,只是要建房子,谈何容易! 宰的那头牛肉卖了一大半,余下的除了塞满冰箱,其他的都割成长条用盐和调料腌成腊肉,小妹拿腊牛肉切薄片放豆豉和姜蒜炝锅,和洋葱炒了个荤菜,又炒了小油菜、南瓜片,加上一盘腌酸菜,没有汤,焖的白米饭。 十一在楼上自己卧室中给燕昶年打电话,一边等待一边将燕昶年的留言条拿出东篱空间。 【A市地震,我和我堂弟还有另外三人在**大街**俱乐部旁边的地下停车场内,没有受伤,暂时无法出去。你联系下我爸妈,他们电话号码是……】此时是早上八点多,燕昶年留言时间是六叔的房子倒下不久,十一心跳得厉害,头有些晕,燕昶年电话打不通,燕徐二人手机也打不通。 他开电脑下载A市地图到手机里,网页自动弹出A市地震的相关报道,他扫了一眼,初步测量地震等级8.9级,震中心在A市南郊,震源深度21公里,初步估计伤亡人数占A市人口百分之八十以上……A市卫星图上大概在昔日市中心最繁华地段,那里突兀出现一个深坑,数道巨大的裂缝以此为中心辐射到四面八方,整个城市建筑崩塌,道路断裂,一些建筑物还燃烧着大火,浓烟滚滚。 十一将A市地图存到手机里,迅速收拾东西,出门的时候毛团紧跑几步扒着衣服跳上他肩,小妹上楼喊他吃饭,他说他要去A市让她看几天家,小妹还没有完全消化大哥的话,大哥已经出了门,消失在绿葱葱的竹林里。 十一什么都不敢想,御剑从深山上空掠过,他从来没有飞过这样的高度,地上的人细如蚂蚁,山川河流瞬间被甩得远远的,A市在栖龙市西北偏北方向,强烈的地震波及A市附近方圆数十万公里区域,越接近A市破坏程度越严重,国家和社会各界反应很快,援助的车辆和人们源源不断进入A市,分散在郊外建立临时指挥部和临时医疗站,捐款处等等。 地震废墟上空聚集着众多枉死的冤魂,天色都昏暗起来,十一对此毫无所觉,肩上的毛团毛都竖了起来,爪子紧紧勾住他的衣服,呜呜地叫着。 A市在望,地震过后整个城市面目全非,和地图显示千差地别,**俱乐部,网上根本查不到!燕昶年所说的那条大街横贯A市东西两城区,也被摧毁了,那个地下停车场到底在哪里?神识只能扫描几米内的环境,他要先确定**俱乐部的位置,再寻找燕昶年,对,还得找他父母,确认他们是否还活着。 他的情绪太过激烈,毛团动了动,又低低叫了声。十一只觉得脑海有一瞬间的晕眩,差点跌落飞剑,歪歪扭扭飞了一会,终于扭正,一幅无限广阔的立体图像出现在识海,他看到了搂着孩子被水泥板砸死的母亲;正在吃早点准备上学的孩子和父母被倒塌的墙壁压成肉渣,血肉混在一起;屋顶垮塌的房子内,孤身老人以古怪的姿势趴卧在床前,骨头从各处皮肤刺出来;公园内晨练的人被倒下的灯柱砸死,脑浆迸射…… 大量的信息涌入识海,脑袋差点要爆炸一样,恶心感上升,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肩上的毛团爪子松开,跌落下来,他连忙抓住,迅速降落。极速御剑,加上突如其来的神识扫描范围极大扩展,灵力差不多消耗殆尽,让他一落地就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用水洗脸,又往头上浇了一瓶水,终于清醒了些,现在却不是弄清原因的时候,他迅速回忆刚才的景象,忍着一肚子的恶心与不由自主上涌的悲伤,在三百多平方公里的城市废墟中寻找燕昶年的身影,片刻看到燕霸王和徐臻,两人都受了伤,燕霸王坐着,肩膀胳膊上有许多血迹,徐臻似乎要好一些,姣好的脸上多了条血痕,身上血迹不多,但行动似乎不便,两人都坐立不安。 十一站起来往那里跑去,那是A市北郊外一处比较平坦的地区,附近一片古建筑群,古建筑群在地震中全部倒塌,一块还算完整的空地上聚集着一些人,临时帐篷边上摆了一排用布盖着的尸体,有人在废墟里寻找生还者。 整个城市毁得实在严重,几乎没有完好的建筑,穿着军绿色服装的军人和橙黄色衣服的救援队伍在废墟中搜救,不时有余震,前来援助的普通志愿者根本不让进去,十一是取直线,一位正在维持秩序的军人要拦住他,却眼前一花,十一已经越过防线,迅速消失在废墟之中。 神识扫视范围又缩为几米,但废墟布局已经完全记入脑海,十一将原地图和废墟进行对比,不断奔跑跳跃,硬着心肠不理会喊救命的人,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北郊。 对于这场地震的生还者来说,这是毕其一生都难以忘却的噩梦。 早上六点半,许多人都还没有出门,有些还在睡梦之中,猝然而来的强地震过后,他们绝大部分将永远沉睡,再没有能够醒来的一天。 燕家向来家规很严,凡是住在燕宅的子弟,每天早上六点就得起床,十分钟内聚集到指定地点进行早锻炼,这是那些年轻人和孩子觉得最痛苦体会最深的一条规矩。地震之后,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庆幸过,庆幸有制定这条规矩的先辈,庆幸有将这条家规延续执行至今的长辈。 六点半,他们都在郊外公路旁进行慢跑,即使最强的地震袭来,他们受伤最严重的人也只是脚腕脱臼。 震后他们年龄小的孩子在原地等候,年轻人则在长辈的带领下回燕宅。熟悉的家完全变成了废墟,亲人或成了冰冷的尸体,或成了伤残,亲眼目睹血淋淋的残酷景象,许多人都哭了起来。 燕霸王和徐臻都起得早,在厨房帮忙做早饭,前震刚开始,他们就往外跑,又四处提醒逗留在房内的众人,惊慌中徐臻摔了一跤,燕霸王则在和大哥将父亲架出房子的时候被坠落的砖块砸伤了肩膀。 当天早上燕宅中有十九个人,园丁的孙子独自在园丁房内睡觉,来不及跑出;另外有两个年纪比较大的佣人动作不够灵活,也没能逃出;出现地裂缝的时候两个人掉进去摔伤…… 日后,当燕牧回忆起这一天,他都会条件反射般浑身冰冷。剧烈摇晃的房子,墙上的挂画歪斜,瓦砾砖块吊灯等纷纷砸落,楼梯和屋顶移位时发出恐怖的嘎吱声,他一手将小床里的小女儿抱到怀里,大儿子刚四岁,晚上睡觉习惯光着屁股蛋,他另一手揪着儿子的后衣领就往楼下冲,儿子被吓醒哇哇大哭,刚冲出房门,房子就轰隆一声垮塌,他的后背被廊柱剐蹭了一下,当即向前扑倒,倒地前他用力将女儿和儿子抛出去,眼前一黑就晕了。 晕死过去的一刹那,他看见他从未有印象的小叔冲过来抱起摔倒在地的孩子,小叔的老婆头发散乱,接过他的女儿。他的儿子和女儿都只是在摔落地时受了点伤,没有生命危险。那一刻,他想,即使就此死了,一对儿女还活着,也不算遗憾。 第58章 千里寻爱人2 苏解用剪刀将女人的衣袖剪开,女人小臂血肉模糊,鲜血仍然在不断流淌,快速失血让她脸色越发苍白。 将剪下的衣袖撕成条,捆扎在伤口上段,又从背筐内拿出一堆瓶瓶罐罐,做简单的止血包扎,救援队员又将一个伤员从废墟中救出来,一个女医生喊:“失血过多!挂血浆!” 血袋供应跟不上消耗,那个男人断了两条腿,小腿不见了,骨头白刺刺地露出来,已经彻底昏迷,闻哥看了一眼,拄着拐杖过去,手指如风,瞬间点了几个穴道,血流慢慢减缓。记者眼睛如鹰一般锐利,马上关注,事实上能够关注的人和事太多了,在第一时间赶来的官兵,志愿者,各界各国的援助,震灾区人民的自助…… 但是,那是什么止血方法?传说中的,只会在武侠小说中出现的“点穴”?!武林高手现世救人!还是身残志坚的武林高手! 当新闻现场主持人将话筒递到闻哥面前的时候,闻哥漠然道:“没空,走开。”他给那些人点穴止血,做简单的包扎,给苏解帮忙,捣药敷药,一开始还拄着拐杖,后来干脆将拐杖扔了,单脚跳来跳去,从地震发生后一连好几个小时都没有休息的时间。 假若不是苏解,闻哥从前不会做这样的事,他一介孤高的修真者,将与凡人的界限记得很清楚,和凡人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在以前,遇到此类事情,他只会说一句“人各有命”,却不施加任何援手。 燕霸王习惯早上起来后就揣手机在身上,但这个时候手机根本打不出去。昨天儿子将公司出手,钱款都到了,晚上跟在A市的朋友约在酒吧喝酒,徐臻入睡前接到他电话,说又认识了几个朋友,大家一起玩玩,不回来。徐臻不以为意,这些天儿子出去都有报备的习惯,只是让他别喝多了,就掐了电话睡觉。谁知道一觉醒来天翻地覆!儿子生死不知! 主震过后,陆续又有几次余震,燕霸王要去找儿子,被徐臻和一众人拉住。 别说不知道人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就算知道了,他伤了肩膀,行动不便,再来点余震,别将老的也葬送在里面了!这个时候,军人就成了他们的救星,被寄托了沉重的希望。 A市市区原是一片冲积平原,震后成了四周高中间低的漏斗状废墟,一些高楼倒塌后架在其他楼房废墟上,似乎再有一点外力就会改变位置。 距离地震发生已经过去七个多小时,一具具尸体被挖出来,燕徐两人一直都在拨打儿子的电话,手机信号不太好,绝大部分时间都没有信号,即使偶尔有信号,网络也是堵塞。随着时间逝去,心头的绝望也在叠加,整个人精神萎靡,接近崩溃,十一快步走到他们面前:“叔叔,阿姨。” “你怎么来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阿年昨晚打电话说他在**俱乐部。”十一见他们脸色憔悴,嘴唇都有些干裂,从背包里拿出两瓶水给他们,他指指远处的城市废墟,“那个俱乐部具体在哪里?” “**俱乐部?那个俱乐部在**大街西大街皇冠珠宝城斜对面!”旁人有人插话。 十一拿出手机调出A市地图,让他指点位置。 燕徐一听十一说儿子在**俱乐部,马上到临时抗灾指挥部,指挥部外到处都是灾民,徐臻拉着一个军人就说:“我儿子在**俱乐部!皇冠珠宝城对面!哪里有没有搜救队伍?” 一个额上缠着纱布的A市市民说:“要我说,大姐,你们早有心理准备,皇冠珠宝城附近,全部塌陷了!还有地裂缝,你们没看卫星地图,几十公里的地裂缝,一二百米宽……” 徐臻腿都软了,燕霸王搂着她,十一对燕徐说:“叔叔阿姨,你们就在安全的地方待着,要不,先离开这里,回S市区,有阿年消息我再通知你们?” 徐臻断然摇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是听说地震赶来的?这里很危险,还是先回去吧,有他消息了我们再告诉你。” 十一说:“我等不及。” 他将背包里所有的饮用水和吃食都倒了出来,将空背包拿着,说:“叔叔阿姨,你们保重。”他鞠了个躬,转身大步跑了。 燕霸王一惊,对着他背影大喊:“你做什么去?回来!” 十一已经迅捷跑入废墟,很快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这孩子!太……傻了。”徐臻喃喃地说,又想起自己儿子,泪水就出来了,“你们一定要回来啊。” 徐臻受过的教育让她从来不讲迷信,但此刻她诚心祈祷:愿所有的神佛保佑她的儿子,保佑儿子的爱人,让他们平安…… 十一在城市废墟中飞奔,他觉得有些冷,阳光直直地射落,带不来一点温暖。 如今他才深刻体会到当初燕昶年找不到他人时那种焦虑的心情,才真正理解燕昶年想跟他一起生活的愿望。 在对方身边,彼此身上发生的事情都能亲眼看见,他是冷了还是饿了,穿了什么衣服,是不是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只有留在对方身边,看得见彼此,才真正放心,才真正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才能相濡以沫,才真正能与对方分享彼此的每一点幸福和分担对方的忧愁。 燕昶年,是不是我知道得晚了?你等不及,所以要离开了?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呢?就一小会,一小会我就能找到你…… 十一在记忆里翻找一切可疑的生还者,或者……尸体。对尸体他不想看,但下意识就注意了,当明白不是燕昶年时,心里就会暗暗松口气。他太专注,以至于从一队救援队伍旁边走过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怪异。 所以当大强喊他的时候,他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是你?” 大强他们探测到一处废墟中有生还者,正在讨论怎么挖出一条安全的通道将人救出来——这里道路断裂阻塞,大型挖掘机械根本开不过来,况且生还者所处位置上方堆着无数混凝土和建材,稍不小心碰到了不能碰的地方,支点失去平衡,很可能再次伤到生还者,或者直接让生还者死亡。 只是生还者的生命迹象已经很微弱,恐怕等不了多长时间。 十一以为大强让他帮忙,眼神带着些许茫然,走到那堆乱石前,两手抱住一根钢筋水泥横梁往侧面挪了约十几公分。 横梁上方压着的水泥板、水泥砖块随着横梁的移动纷纷移位,却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堵塞,反而让出了一道狭窄却几乎无阻的救援通道。先前的难题迎刃而解,众人根本没有时间做除了救人以外的事,马上按照商议的方案进行营救。 大强跟十一说话,十一没有听见,他跨过一具几乎被水泥板砸成两截的尸体,向**大街跑去。 午后的阳光越发的灼热,废墟上空蒸腾着热浪,那些来不及搜索运走的尸体发出难闻的气味,这种灾难过后会引发烈性传染病,如鼠疫、霍乱、斑疹伤寒等,大量人畜死亡和环境污染,使病毒病菌滋生蔓延;灾民饥饿、寒冷或者高温、恐惧不安,抗病免疫能力下降,很容易染上病毒细菌,稍不注意就会死亡。 地震瘟疫是地震发生后的次生灾害,十一没有大意,撑起了防护屏障,防护屏障消耗的灵力要比护体真气少,他没有时间打坐,体内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 他穿着一件墨绿色长袖卫衣,燕昶年也有同样的一件,胸前用不褪色的颜料DIY写了对方的名字拼音,中午匆忙间他从东篱空间随便拿了件就换上,刚发现穿的是燕昶年那件,怪不得有些大。 不知道跑出多远,他一边看地图一边走,调动每一个细胞仔细倾听周围的声音,背包里的毛团动了动,重新爬到他肩上,十一摸摸它,这个时候,身边有生物陪伴着,即使是只猫,他也安定了一些。 毛团不喜欢燕昶年身上的味道,爪子总在衣服上划拉,十一不明所以,怕它把衣服划破了,拎着它脖颈后的毛皮说:“再捣乱扔了你!” 威胁很有用,毛团不动了。 片刻之后它试探着用脑袋蹭蹭十一的脸,跳下地,在他面前窜来跳去。有搜救队伍带着犬只在废墟中搜寻,俗话说猫狗一家亲,毛团却对那些威风凛凛的大狗不屑一顾,迈着优雅敏捷的猫步在废墟间灵活穿梭。 十一让毛团停下,从东篱空间内又取出张纸条。 【无法确认停车场的位置,我们现在有五个人,一个人重伤,想方法让人到原地址,用生命探测仪探测。】即使停车场下沉,也不可能偏离原地太远,往下找就对了。 毛团一直跑到最宽的一条裂缝边,见十一止步不前,跑回来扯着他裤脚往那边拉,矢志不移。人猫无法对话,十一不理解毛团的做法,他还在寻找一些标志性建筑,以确定燕昶年所说的地下停车场的位置。他将它抱起来说:“我要找阿年,不能跟你玩。” 毛团一般时候还是挺听话的,今天却是吃了豹子胆一样,坚持要拖他去裂缝那里,抓,挠,叫,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十一拎起毛团,走到裂缝边。 有直升飞机在裂缝内飞行,看见十一站在裂缝边探头往下望,喊话让他立刻离开,太危险了。 十一充耳不闻,极力张望,无数房屋高楼坠落深不见底的裂缝中,似乎有阴惨惨的风从下面吹出,那是灾难者的冤魂在呼号,令人不寒而栗。 第59章 千里寻爱人3 地震发生的时候燕昶年正和一群人进入地下停车场,准备驱车换地方聚会,其中有“没家教”堂弟燕子墨,燕子墨的一个朋友,他在A市的一个朋友,朋友的朋友,拉拉杂杂一堆人,一共十二个。 地下停车场不大,却有三层,地震刚开始时他们距离电梯很近,有愚蠢的人想乘电梯离开,燕昶年带着几人往安全出口跑去,但摇晃太剧烈,几乎站都站不稳,灯光一下子全部熄灭,停车场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太空旷,但还是有车辆,随着地面摇晃那些车辆都跳动着慢慢滑动,逐渐往一个方向滑去。 燕昶年能看见,伸手钳住堂弟的手腕,燕子墨拖着他那个朋友,咬牙说:“停车场歪了!” 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停车场的支柱开始断裂,上方的水泥板和横梁纷纷砸落,他们在燕昶年的带领下跌跌撞撞往角落跑去,许多人都知道,地震的时候躲在承重墙墙角安全系数比较高,停车场内也只有墙角能躲。 地震来得太快,他们几乎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燕昶年到达墙角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人只剩下五人,燕子墨被他拉扯着被动地跑,并没有受伤,其他三人或多或少带伤。 他们尽量蜷缩起身体,抱成一团,燕昶年听到了大地裂开的声音,停车场急速下沉,不断有零碎的砖石砸在身上,等震动停止,已经不知道身在何方。 漆黑中响起细微的呻吟,是燕子墨的朋友,姓唐,燕子墨喊他小唐。小唐年纪刚过二十,面容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眼睛很黑很圆,眼白带着些婴儿般的浅蓝色,看去很纯真。小唐是个同,与他一同来的那人是小唐的新男友,小唐喊他穆欧,听差了就是木偶。 穆欧拉着小唐的另一只手,小唐的腿有些微残疾,燕子墨和穆欧几乎是拖着他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唐腰间被撞了一下,似乎断了骨头,震动停止后穆欧将他尽量放平,他们所处的角落空隙还是比较大的,他们甚至能够站起来自由活动一下。 各人身上都带着手机,纷纷拿出来照明,小唐的手机还有灯,他额头和半边脸被血糊住,穆欧慢慢将他眼睛上的血迹擦了,撕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将他的伤口压住。 手机完全没有信号,他们试探着叫其他人的名字,许久才有一个弱弱的男声回应:“你们在哪里?我被东西压住腿,可能断了……” 余震猛然袭来,黑暗中有火花迸射,顷刻一辆车发生爆炸,巨大的声浪和火焰中燕昶年迅速扑倒在地,穆欧闷哼一声,飞来的碎片扎入他腿部。 燕子墨喊那个人的名字,没有回声。很可能是在余震和汽车爆炸中死了。 第五人是个胖子,跟在场各人都不熟悉,却一直是最机灵的一个,臃肿肥胖的身体居然也跑得很快,现在他坐在最后面,脂肪堆积的胖脸油光腻腻,几乎被挤成一条缝的眼睛满是惊慌。他哆嗦着一遍又一遍地拨电话,毫不例外都无法接通任何电话,他眼里的绝望加深,半晌居然哭了起来。 燕子墨对胖子一直看不顺眼,见一个大男人居然哭开了,吼了他一句:“他妈的你能不能消停下?男人流血不流泪,你娘们啊!” 燕昶年查看小唐的伤势。从见面起,他就觉得这个少年似乎很熟悉,但看相貌身形,他们应该是素未谋面才对,但小唐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令他疑惑的熟悉感,尤其是他喝酒时小唐说了句:“别老喝酒,烈酒对肠胃不好,喝多了头晕,你不爱喝醒酒汤,有你受的。” 和应宗以前劝他少喝酒的语气一模一样。 燕昶年愕然,目光加深。 燕子墨知道堂哥是个同,见状以为他对小唐有意思,但小唐有穆欧了,提醒了他一句:“小唐一向烂好人,我们喝酒他都会念叨几句。” 燕昶年并不能放下。不由自主去注意小唐的一举一动,小唐浑身不自在,最后竟然一反常态坐到穆欧腿上。小唐在人面前从来不会跟男朋友这样亲热,可见燕昶年的目光有多赤裸裸了,逼得他昭示“本人有主”! 小唐伤势很重,似乎断了肋骨,额上的血是止住了,但一脸血也有些吓人。燕昶年在衣服里摸了一阵,拿出一板剩下几粒胶囊的消炎药,说昨天在外面吃药顺手将药揣口袋里,忘记拿出来。现在却可能是救命药。 穆欧谢过他,撕开一粒胶囊将药粉敷一半在小唐额上,另外又拿了一粒让小唐咽下。燕子墨并不想坐以待毙,举着手机寻找出去的途径,燕昶年和他一起,停车场内到处是断裂的水泥板水泥柱,钢筋从断口刺出,刚才余震车辆爆炸时的火光还没有熄灭,火光之外均是黑漆漆的,想起地震时那种失重感,燕昶年断定他们被埋起来了,或许深度还不浅。 自己随时可以进入空间让十一带他出去,但是燕子墨怎么办?毕竟是亲人,虽然见面不多,就此撇下也不妥当。还有那个小唐,燕昶年总觉得他像应宗,不是说模样,而是气质和举止。先看看能不能通过正常途径出去吧。 半个小时后。 两人疲惫地回到原地,出去的路都被堵死,幸好空间还算大,暂时不用担心缺氧窒息,只是另外一个问题也要正视:他们没有任何饮用水和食物。 胖子说到那些车上搜搜,或许从车上能找到。 很多车都被碎石砖块和水泥板埋了起来,他们用手将它们清理掉,除了燕昶年,其他人的手很快就磨起泡,刮蹭流血。但生存的欲望让他们不知疲倦,一辆辆车的车窗被砸开,所有的饮用水和食物都被搜刮一空,后备箱大多无法打开,只能暂时放弃,带着收获返回。 穆欧的腿被金属碎片插入,他将金属片拔出后用布条捆扎伤口,消炎药一直给小唐留着,自己不舍得吃。 水和食物都不多,共计整瓶的水三瓶,饮用过的倒在一起也凑了差不多两瓶,薯片两袋,口香糖十几粒,巧克力半块,牛肉干一袋,不到二两。 胖子说小唐没有出力,不能分给他,在他看来,小唐受伤严重,看来救援队伍也一时半会找不到他们,小唐是等死的人,吃喝都是浪费。不分给他,其他人都能多分点,多点活下去的希望。 燕昶年没有多跟他废话,将东西分四份,给胖子一份,胖子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燕昶年下一句话让他的笑容凝固在肥胖的肉上:“拿着你自己的东西一边去,我们四个不欢迎你。” 胖子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看出来其他四人交情都不错,却迷了心窍贪图那一点点水和食物,令这个临时团体分裂,而自己是被排斥的一方! 他虽然胖,但力气不小,自觉方才出力不少,才斗胆提出分配方案,没想到其他人根本不吃他这一套,除了小唐,其他人虽然有些伤,但都是男人,他一个胖子,多那点力气能做什么?吃得也多! 此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燕昶年只喝了一小口水,其他人也是省着喝。胖子水一到手就咕咚咕咚喝了一气,半瓶子就没了,他本来就胖,出了几身大汗,早渴得受不了,一时控制不住,喝完才知道过了。 燕昶年让燕子墨和穆欧在原地休息,说他去看看那些车后备箱能弄开不,胖子闻言生怕落后,但累了半天,连手指都不想动,这个时候才彻底后悔不该太自私。 十一白天一般到山里放牧,但地震发生的时间在早上,或许会知道A市地震的消息,从内心来讲,燕昶年不希望十一担心,但事情是瞒不住的,况且目前停车场陷入地下这种情况,最好还是通过他传消息出去,不用他亲自来救,但可以通知搜救队伍过来。 忐忑地等了两个小时,十一终于取走留言条,说打不通电话——这可想而知,说会马上御剑飞去A市,又等了40分钟,被告知父母虽然受了伤,但都没有生命危险,彻底放了心,回复自己目前的情况。 【无法确认停车场的位置,我们现在有五个人,一个人重伤,想方法让人到原地址,用生命探测仪探测。你切勿亲身冒险。我会确保自身安全。】十一强调:【一有危险马上进入东篱空间!别忘记了你的父母!他们等着你回来!还有我!】他知道燕昶年是个重情义的人,生怕他为了情义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 只是一个堂弟,燕昶年跟他那些亲戚都不熟悉,充其量也只有血缘关系,谈不上什么感情,如果为了救堂弟让自己丧命,十一一定怀疑他脑子变成了浆糊,要么是换了魂! 东篱空间也不能带其他人进去,燕昶年一个刚入门的修真者,没有任何保命的法器,能自保就不错,停车场深埋地下,他怎么救人?顶多陪着他们,偶尔从东篱空间里拿些饮水出来。 燕昶年再三保证,十一还是觉得非常不安。他确定燕昶年所说的停车场是沉入了裂缝中。皇冠珠宝城其实也比较好找,一栋大楼外墙都是金光闪闪的,即使被破坏得十分严重,在众多楼房废墟中仍然带着它独特的风采,它的楼顶是一个巨大的皇冠造型的建筑,皇冠已经毁坏。 十一在裂缝边的废墟内寻找,并没有看见**俱乐部,他将目光对准裂缝,寻找下去的地点,裂缝内也有搜救队,但地形险峻,搜救人员并不多,搜救队伍绝大部分集中在城市其他地方。裂缝太深,从地面坠落裂缝,再坚实的建筑都跟鸡蛋一样摔碎、挤扁了。里面的人还生存的可能性极低,不过即使如此,指挥部也派出直升机进入裂缝,先启用生命探测仪,搜救人员从直升飞机上顺着垂索下来。搜救比在上面艰难百倍,许多工具也因为负重关系无法携带。 卫衣的帽子在进入废墟的时候就翻上来戴着了,脸上也用布蒙着,毛团爪子紧紧抓着衣服,十一深吸一口气,往裂缝中跳落。 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有人自杀!!” 十一听见了,不由得惊愕。居然被误会是自杀…… 御风诀发动,他轻飘飘地踏上一栋楼的外墙,这楼是侧着倾斜坠落裂缝中,保持着横躺的姿势。他从破裂的窗户中进去,踩在侧倒的墙上,这是一栋办公楼,里面似乎没有什么人,他在办公区转角处进入东篱空间,给燕昶年留言,告知他自己目前所处地方,顺便打坐恢复灵力。 半个小时后,经脉和丹田内灵力充盈,恢复速度居然比上一次打坐快了五分之一! 这自然是好事。毛团也被他带入东篱空间了,刚进入时它在飘摇舟上四处奔跑,或许是太过活泼,让金雕视为敌人,大金和小黄一前一后追着它,毛团狼狈逃窜,差点被大金的利爪抓伤,飞速返回十一身边,钻入他怀里,瑟瑟发抖。 十一揉揉它的脑袋,回到裂缝中。他和燕昶年商量好了,燕昶年用石头敲击墙壁,一长两短,作为暗号。 神识扫描范围太窄,还不如运用听力。 **俱乐部在一栋七八层高的楼内,但燕昶年他们所在的地下停车场上面是高达59层的商住两用楼!**俱乐部与商住两用楼附近的一片区域地面整块下沉,大地裂开,泥土不断滚落,直接将**俱乐部掩埋起来!而商住两用楼也被埋得只余四五层暴露在空气中。 商用两住楼楼顶已经有搜救队,他们将伤者从楼内救出,用直升飞机运走。十一躲在一旁观察,单靠他一人的力量挖掘泥土太不现实,即使用戊土术将泥土固化,灵力的消耗极大,不如进入楼内,打穿楼板下去更快一些。 十一来到一扇窗外,窗玻璃全部碎了,墙边有凝固的血迹,露出泥土外的几层楼内的生还者几乎全部救出,但下面的救援难度是呈几何倍数增加,楼体被埋,楼内的楼板横梁大多断裂,又受到泥土的堆积挤压,几乎剩个框架的楼体有点不堪重负,随时可能坍塌,偏偏救援速度越来越慢! 有眼尖的救援人员看见十一,虽然有些诧异,还是喝令他赶紧离开,来这种危险的地方做什么?别人都巴不得离得远远的,这个人却偏偏往这里跑!以为这是游乐场吗?! 十一手里拿着一把尺多长的刀,庚金诀练到极致能够将庚金之气化为实质,他距离那种程度何止千百里,只能将庚金之力覆盖在刀上,即使如此,刀子也是锋利无比,无论是钢筋还是水泥、砖石,刀子都切豆腐一样将它们切开,他并没有多耽搁,直接用刀子开路,几乎是垂直下去,有些地方他用神识扫描过不敢动,便稍稍绕开。 注意到他的那个救援人员以为看见了外星人,连忙招呼两个队友跟着他进入,启用了生命探测仪的缘故,下面还有生还者,只是情况复杂,并不容易救出。现在有十一开路,他们也顾不上心头的震惊和疑惑,急忙顺路去救人。 第60章 千里寻爱人4 十一从55层进入,往下开辟的通道就像通往地狱,楼内上面三十多层均是住宅,清晨六点多大部分居民都在家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在地震和余震中遇难,几乎每一个空间内都有遇难者和苟延残喘的伤者,浓重的血腥味和伤者的求救呻吟声,无一不在控告这场灾难。 十一一直处于极度不舒服的状态,他这一生,连死人都没见过两回,骤然看见这么多死状千奇百怪的尸体,视觉和嗅觉的冲击,让他总想吐,只是早上没有吃饭,胃内仅有的一点东西都在刚来时吐完了,呕吐感再剧烈,也只是吐出一点清水。 启用了防护屏障的关系,虽然可以将那些气味隔绝在外,但他不能不听,不能不看啊,他还要去找燕昶年。 大概下到三十多楼,毛团如临大敌,爪尖几乎将要扎入十一的肩上皮肤,弓背竖尾,浑身毛发都竖起,却一反常态并没有叫唤。 十一从来没有看见毛团的敌意这样明显,也瞬间提高警惕,状态全开,那种感觉很玄妙。 一丝丝黑烟从那些尸体上飘起,因为神识的缘故,他能够看到那些黑烟其实有五官,一个个面孔扭曲,大张着嘴做无声呐喊的绝望模样,它们挣扎着,却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和一种无形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拉锯着,最终无可奈何地脱离尸体,在空中飘荡着,顺着最近的通道离开。 不远处趴伏着一个人,看去是个男子,他下半身被压在沉重的水泥板下,身下一滩血水。十一听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声,他的身上也有黑烟冒出,却比其他黑烟要清晰细致,不甘心地进出身体,来回几次,终于脱离男子身体,飘过十一身边时还极力扭头看他,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着什么,但是十一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男子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却依然没有放弃,一边倒退一边极力要传递什么信息给十一,十一不由自主地想跟着,毛团的爪尖一下子抓穿他的皮肤。锐利的痛感让十一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段断梁上,再往前半步就要掉下去,下面是深深的废墟,乱七八糟的钢筋戳出来。 闻哥突然抬头:“有魔修!吸取死者魂魄祭炼法宝?” 苏解茫然四顾:“魔修?光天化日之下……” 闻哥道:“他只是吸收死者魂魄,并没有杀戮,不过整个城市死者逾百万,即使是最顶级的仙器也足够祭炼了,无需自己动手。” 苏解说:“我不喜欢魔修。” 闻哥对魔修并没有她那样强烈的恶感:“无论魔修、妖修、鬼修,只要不随意动杀戮,杀害无辜,便可称为同道,何必拘于一个称谓?” 十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假若不是毛团提醒,他或许已经成了肉串。 到达一层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越往下去生还者越少,碰到时十一会给他们一点水和食物,告诉他们上面有救援队,很快就会救他们出去;然后继续往下。 楼内漆黑一片,不时有石块瓦砾滚动掉落,还有水滴的声音,或许是血也说不好,还有人微弱的呼救声,敲击的声音,在这些混杂在一起的声音中,他听到了石块敲击墙壁的有节奏的声音。 燕昶年与其他人一起或坐或躺,尽量减少能量消耗,谁也不知道救援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减少活动消耗是必要的。 小唐一度陷入昏迷,都让穆欧将他弄醒了,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睡,一旦睡过去,或许他再也醒不来了。燕昶年虽然是修真者,却连菜鸟都不如,他偷偷将一些别的药混在水中灌他喝下去,或者是药起了作用,小唐精神好了一些,穆欧一直在跟他说话。 在这种环境中,他们需要找一些话题转移注意力,否则对死亡的恐慌和绝望会让他们崩溃。 燕昶年在和堂弟说话,一边敲击着墙壁。当初他对这个堂弟的印象并不好,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如今又同处一种境地,随着交谈的深入,对燕子墨的偏见有了改观。当初燕子墨就是以堂弟的身份要求见他的,燕昶年那时候还曾怀疑他的身份,现在疑虑没有了,但燕子墨看去也不是没有教养的人,当初怎么会那样失礼? 燕子墨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出去,对此直言不讳,如果不是他们,他的妹妹也该有一个名额,但燕昶年一回来,名额就被夺去,自然对燕昶年有了怨恨,甚至憋着一口气直接去S市找他。 燕昶年无言以对,但也不会说出“名额我不需要,还给你妹妹”之类的话。两人一时沉默,只有枯燥的敲击声仍然不停。 “咚咚,咚——” 另外截然不同的敲击声响起,几个人都是精神一振,胖子甚至咻地站起来:“有人来了!”他走了两步,一身肥肉直抖,声音都有些颤抖。 燕昶年知道是十一来了,更加用力敲击墙壁。随着一阵沙沙声和重物倒地的声音,一道人影进入停车场,穆欧打开小唐的手机白光灯,低声喊他:“小唐,听听,有人来了!来救我们了!” 小唐低低嗯了一声,伸手抓住他的。 残垣断壁中光柱闪动,十一拿着个手电筒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身上都是砂砾尘土,灰扑扑的,毛团看见燕昶年,虽然不太喜欢,还是冲他叫了两声。 只有一个人,后面也没跟着其他人,还跟想象中全副武装的救援人员不太一样,胖子的脸色有些灰暗,他们在地下停车场,一个人怎么救他们出去?! 十一的背包又满了,他从里面拿出饮用水和食物,还有一个小小的急救包。距离被埋时间不太久,从车里搜出的水还有许多,受伤的人都用衣服上撕下的布蘸水清洗伤口,再用酒精消毒,包扎,食物足够他们几人吃一顿饱的,吃过后并没有过多休息,主要是担心有余震,必须尽快出去。 十一拉燕昶年到一边,看他有没有受伤,燕昶年从他出现就一直看着他,见状低声说:“我没事,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我实在不放心。”十一呐呐说,他有些鼻酸,一路上他什么都想过了,再也不想经历一次,就这一次,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以后再不要分开了。他抱住了他。 燕昶年眨眨眼睛,勉强笑着撸了一下他的头发:“傻子!” 十一打通的通道几乎一路竖直向上,在停车场他就将情况跟众人说了。小唐受伤严重,根本不能自己走,穆欧要背他,燕昶年看看他的腿,整个裤腿都让血染红了,虽然他是爱侣情深,但不是讲这个的时候。 十一还带有绳索。天热,众人穿的衣服都不多,穆欧将衬衣脱了,撕成条缠在绳索上,免得绳索磨破小唐的皮肤,燕昶年背着小唐,一行人往上艰难攀爬。 胖子生怕众人将他抛下,跟在十一身后,他那个吨位,比三个十一还要重,十一开的通道有些地方他根本挤不过去,只得将通道拓宽,往上爬的时候十一还得不时拉他一把。 虽然楼内被严重破坏,但断落的横梁和水泥板却是他们向上爬时比较好的垫脚石。其他人还好,胖子的体重压得那些残垣断壁嘎嘎响,听得人心惊肉跳,似乎楼层要垮塌一般。 爬几层他们就要歇一阵,也不知道在多少层,小唐说:“有人在喊救命。”众人都听到了,是个女人的声音,还有婴儿的哭声。婴儿哭声微弱,听得人心酸。 众人都气喘吁吁地,胖子更是倚着墙柱坐到地上。十一说:“你们歇一会,我去看看。回来马上就走。” 容积不大的洗手间内,四堵墙勉强保持着完好的状态,一个女人背部插着许多玻璃碎片,鲜血流了一地,她胸前还搂着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婴儿,母亲的奶水早就退了,她吮吸母亲的乳頭,却吸不到一滴奶水,饿得直哭。女人也哭,她把自己的手指咬开,让女儿喝她的血,却只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她们距离比较远,十一下来的时候没有听到哭声,他从倒塌的墙壁上跨过去,洗手间门口被大量砖石堵住,从墙上另开通道还快一些。他敲敲墙壁:“别哭了?” 他一手提着刀子,另一手将切下的墙壁扶着,往自己身前一带,一人高的墙壁应声而倒,露出女人惊喜的脸庞。 地震时女人在洗手间抱着女儿教她小解,却发生了地震,窗玻璃震动碎裂,她只来得及转过身背对窗户,将女儿保护在怀里,自己背部被飞射的玻璃碎片割伤,甚至插入肉内。十一拿出一瓶奶饮品,让她给孩子喝。 十一问她是等着救援队来还是跟他走,女人说跟他走,她勉强站起来,但脚步虚浮,摇晃一下差点摔倒,十一扶住她,女人狠狠心,将婴儿往他怀里送:“我恐怕……你把我女儿带走吧,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洗手间内有堆在澡盆里的脏衣服,十一拿两件撕开做成布兜,将婴儿挂在脖子上,给女人留下一些水和食物,带着婴儿迅速离开。 刚与众人汇合,脚下摇晃,瓦砾碎石纷纷往下掉,晃动片刻停止。大家都面无人色,十一低声说:“快走!”他也顾不上胖子了,率先踩着钢筋水泥往上攀爬,燕昶年紧跟着他,接着是燕子墨、穆欧,胖子紧张极了:“等等我!等等我!” 燕子墨说:“你可以跟着我们,但谁也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或许你也可以找个比较安全的角落等救援队下来。”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上去,胖子渐渐被甩下,再也见不到,胖子耳鸣眼花,抓着钢筋向上攀爬的手再用不上力,只能放弃,带着他的水和食物蹲在一个小空间内,等着或许遥遥无期的救援队。 十一他们大概往上爬了二十多层,终于遇到救援队伍,合力将伤员和婴儿送上去。到达楼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边一片红霞,万丈霞光将天空映照得红彤彤。 楼顶外是深不见底的曲折裂缝,到处是房屋高楼的残骸,像被倾倒的垃圾一样堆积着,一直延伸到远方,抬头是一线逼仄的天空,偶尔有风吹来生还者微弱的呼救声。 直升飞机将他们带出裂缝,降落在一片平地之中,小唐被迅速送上救护车,穆欧跟着走了,十一一眼就看见了苏解,也看见了站在苏解身边的闻哥。 闻哥看到十一和燕昶年,眉毛微不可查地轻轻一挑。越来越多的医生与护士到来,苏解终于可以放松一下,遇到相识的人,即使只是见过一两面,震后能重逢,也是令人高兴的一件事,只是众人都笑不出。 燕子墨身上有血迹,性命无碍,小擦伤在地震中都不叫伤。苏解要给他清洗伤口顺便包扎,被燕子墨拒绝了,他迫切去找家人。 十一带着燕昶年和燕子墨去找燕霸王和徐臻。 闻哥看着三人背影问苏解:“上次你说有‘佑凝丹’的就是此人?” 苏解点点头。 闻哥道:“他不是凡人,却是同道。” 苏解瞪圆了眼睛:“啊?” “修为境界都极低,修习的是自在门的逍遥心诀,怨不得你看不出。”闻哥虽然修为所剩无几,但境界仍在,一眼就看出十一和燕昶年只在练气期初阶。 徐臻等了许久也没有儿子的消息,而陶十一却也没有再回来,越想觉得希望越渺茫,眼看已经是傍晚,泪水早就流干了,吃了两口司机拿来的饭菜,再吃不下,悲从中来,痛哭失声。 燕霸王的司机也是死里逃生,他孤家寡人一个,也没有什么牵挂,一直守着燕徐两人。燕霸王抱着妻子安慰,突兀听到司机喊起来:“回来了!” “谁回来了?”燕徐双双向司机所指方向望去,瞬间惊喜莫名,喊着儿子的名字跑过去。 燕昶年两手将燕徐揽在怀里,连声安慰。十一站在他们身边,心内酸楚,也觉得欣慰。燕昶年招手让他过来,修长的手臂将他也抱在一处。 虽然他个子高,但要将三个成年人揽在一起,姿势也是十分别扭,燕霸王先控制住情绪,拉着妻子退开一步说:“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老爷子受了惊吓,早上已经送到邻市内,燕氏在那里也有产业,暂时将众人安置好。 十一和他们一离开A市就打电话给小妹,小妹自从知道A市地震,大哥也跑去A市,急得一直拨打他的手机,却一次也没有接通,又打二哥手机,也是如此。骤然听到大哥的声音,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泣不成声。 十一听小妹哽咽着说修磊电话也打不通,神色登时凝重起来。小妹上网查询栖龙市到H市的火车班次,大部分都经过A市,又查询地震中火车出事的报道,地震中出事的火车不少,A市火车站那个时刻有四列火车是始发车,另有十几列将经过A市,其中一辆终点站是H市的火车赫然在出事火车的行列内。 小妹走不开,又联系不上两个哥哥,心急如焚,也不敢跟奶奶他们说,她一介女子,独自承担这样重的压力几乎让她崩溃,因此接到大哥的电话才会一下子哭了。 十一一边安慰小妹,一边让燕昶年打电话询问那列火车有没有一个叫陶修磊的乘客。卧铺都有登记,燕昶年很快问到想要的消息,陶修磊的确乘坐了那列火车,火车在距离A市几十公里的野外脱轨,伤亡惨重。 他们如今在一个酒店内,还没坐下,又要离开。燕昶年去跟父母道别,燕徐两人担心他担心了一天,很舍不得让他离开,最后还是燕霸王开口放行。陶十一能冒着极大的危险去救自己儿子,如今陶十一的家人生死不知,他说不出不让燕昶年跟着的话。况且地震过后两人的感情加深,恨不得跟对方融为一体,他们的决定岂是别人能够左右的? 左右阻止不了,为什么不干脆成全? 徐臻今天一天流的泪水仿佛足以与前半生流的眼泪相等,燕昶年和陶十一离开的时候她并没有看着,燕霸王一直将她抱在怀里,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远去,咔嗒一声,一道门阻隔了两个世界。 第61章 攻 十一和燕昶年打电话,辗转知道陶修磊乘坐的那列火车的伤者都送到了出事地点最近的医院,一路飞跑,搭乘最快的车赶去那所医院。 医院虽然规模比较大,却也无法全部接纳所有的伤员,轻伤者均是处理后立即离开,伤势较重或者严重的人,则分流到其他几所医院。 两人一个个医院问过去,终于在某中医院找到了陶修磊。 陶修磊骨折的胳膊已经做了包扎,用绷带吊在胸前,与他一同乘坐同一列火车的四个朋友,董荆断了两条腿,另外三人都在事故中与这个世界彻底告别。他的手机在混乱中不知道是掉了还是被小偷摸了去,而董荆的手机在火车出事的时候就不知所踪,他们一路奔医院而去,陶修磊在包扎后帮董荆联系他的家人,又想方设法联系遇难朋友的家人,通知他们过来。 兵荒马乱过后,已经是华灯初上,董荆身边有亲人照看,陶修磊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在安全楼梯间抽烟,一支烟还没有抽完,就听到自家大哥的声音,在询问护士自己的去向。 陶修磊和大哥并不亲厚,哥弟两个性格可说是迥异,大哥总是话不多,受到什么委屈都是独自忍着,无论是挨训了,还是在学校在校外受到排挤嘲笑,从来不会对父母倾诉,有时候陶修磊碰到那些同龄人欺负大哥,便会过去帮他赶走——其实他心里也有点看不起大哥的,就他那种懦弱隐忍的性格,很难得人好感,人都是这样,崇拜强者,而对于不如自己的,总是想践踏,由此获得征服快感。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陶修磊甚至觉得他们的位置应该倒倒,他才是哥哥。 那次因为大姐,大哥居然举着火钳追了村里的柚子鳏夫半个村子,回来后大哥一直没有说话,但他知道大哥是真被惹急了,父母不在家,大姐一个女孩子,居然被老流氓猥琐,大哥只得负起责任,做出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他对大哥的印象第一次改观。只是哥弟两人并没有多少在一起的时间,后来去了H市,念初中住校,见面的机会不多,后来回老家念高中,即使同一个县城,但两所高中在县城一东一西,也从来不会互相走动,甚至在放寒暑假的时候,也极少一同回家。 大哥总是回村里,而自己,则去H市。高考后,大哥外出打工,他上大学,在G市工作,两人似乎只比普通朋友多了层血缘关系,真正淡如水。 家中父母已经逝去,再无可以依靠的人,如今听到大哥略带急切的声音,话语内蕴含浓浓的关心之意,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陶修磊甚至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脚就将他带到走廊:“哥!我在这里!” 陶修磊跟董荆道别,董荆听说是他哥来接,吃了一惊,与陶修磊认识许多年,从来没有听陶修磊提起他还有个哥哥。医院病床紧张,走廊内增了不少临时病床,董荆就在走廊内,刚十一和燕昶年来找陶修磊,他还以为是陶修磊的朋友。 既然是陶修磊的朋友,十一不太懂这些人情世故,燕昶年替他买了些营养品和水果给董荆,例行询问病情,董荆是G市本土人,父母都是在改革浪潮中依靠卖土地和抓住商机富起来的农民,却没有一般暴发户仗势欺人的傲慢态度,对他们都很热情,尤其是董荆的母亲,几乎要抓着三人,非得请他们吃饭,说要多谢陶修磊伸出援手救自个儿子。 董荆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走廊间一时热闹非凡,护士过来制止,陶修磊三人趁机脱身。陶修磊还没来得及吃晚饭,三人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卫生条件还可以的饭店,包间都没有了,只能在大厅就餐。但经历了地震灾难,谁也没有计较。十一打电话给小妹报平安,说过两天他和修磊一道回家。 这一天并不平静,Z国A市8.9级特大地震,附近县市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死伤数百万人,环太平洋地震带和欧亚地震带地震、火山频发,海啸冲击沿海地区,海平面持续上升,数亿的人类被波及,太阳辐射增强,温室效应越加明显,这一日被誉为末世时代揭开序幕的开端。 这个初夏发生的一切昭示着地球生物特大灾难开始上演,它令活着的人毕生难忘。 或许是地震火山频发,通讯受到严重影响,连饭店大厅墙上挂着的液晶电视也是如此,画面布满马赛克,不时闪一下,服务员连忙将电视关了。 吃罢饭,各人都有些疲惫,尤其是陶修磊,在火车上本来就休息不好,受伤,又经过一天奔波,疲惫已经到达顶点。他们就近找了家快捷酒店,酒店几乎满员,只剩下一个单人间和一个双人间,十一也不掩饰,让弟弟去单人间,自己和燕昶年住双人间。 他们身上都有些脏,灰扑扑的,怪不得旁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尤其是饭店的服务员,差点就将他们拒之门外了。A市地震本市也被波及,几乎所有人都受到惊吓,时不时能听到医院救护车的声音,只是普通老百姓还得讨生活,因此该上班的还得上班,上学的还要上学,只是诸如地震逃生之类的演习更加频繁,也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酒店房间内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燕昶年从来不用,从东篱空间拿了常用的出来,两人一同挤在洗手间刷牙洗脸,给对方洗头发搓澡,洗着洗着不约而同就多了些情色的意味,薄荷味的沐浴液涂抹在光滑有弹性的年轻躯体上,两人的手在对方身上敏感带抚摸、打着圈揉搓。 十一自修炼心诀之后,居然长高了,超过了一米八,燕昶年稍稍低头便可亲上他,两人专心接吻,做愛时燕昶年一向处于主导地位,今天十一受到惊吓,笨拙地试着抢夺主导地位。两人一记深吻,十一微微喘息,道:“我要你。” 他们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打在身上,顺着肌肤往下躺,橘色灯光照射着,营造出暧昧的气氛。 燕昶年不言语,亲吻他的额头、鼻尖,被十一捉住两手,不让他乱动,两人脸庞挨得极近,彼此脸颊带着高于平时的温度,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热气喷在肌肤上令人战栗。 十一吮吸他的脖颈,温热的舌扫过胸膛,在乳頭上戳刺、打转,眼前男人身躯的肌肤触感令人着迷,他抬眼说:“那个时候我很害怕。” 他眼神深邃专注,燕昶年嘴唇动了动,竭力平静呼吸:“我们以后不要分开了。要在一起。” “是的。”十一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他的裸体上,手指点点他乳頭,用手心揉搓,继而往下,燕昶年肌肉结实,肩膀宽阔,瘦削的身躯隐隐现出几块腹肌,胯下毛发浓重,那玩意直挺挺地探出头来,十一取下花洒喷头,对着它冲洗,另一手在他身上胡乱抚摸,将彼此身上的沐浴液泡沫冲掉。 水流冲击茎头,燕昶年两手按在十一肩头,身躯微微颤抖,那物受到刺激,更涨大坚硬,对着十一,茎头距离十一唇边只有几厘米,十一注视着它,将花洒移开,试探着用唇碰碰。 他给燕昶年深喉,喉咙因为不适而阵阵收缩,燕昶年舒服得快疯了,忍不住挺动腰部,配合他的动作浅抽深插。 十一眼里涌出泪水,扯开燕昶年按着他脑袋的手,偏头干呕,大口大口地喘息。燕昶年那玩意太大了,几乎要把他喉咙刺穿一般。 燕昶年拉着他手覆盖在上面,帮他撸动。十一手指在茎头背后阳筋来回滑动,玩弄他的袋囊,又用水冲,燕昶年仰头,喉结不断上下滑动,十一很少这样主动,往往在他半引导下才会如此取悦于他。情欲令他浑身肌肤发红,总叫嚣着多要一点,偏偏十一停止挑逗撫弄,起身和他唇舌交缠,两手用力箍着他腰,要将他腰勒折一般的力度,同时模拟抽插的动作,令两人身体不断碰触摩擦。 “唔——”十一突然将一指插入他后庭,燕昶年微微一惊,肌肉绷紧。 “我要你。”十一又说,他轻轻转动手指,在他内壁试探着按压,抽出些许,又捅入。 异物感令燕昶年一直绷着,他想叫十一不要这样,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看见十一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低头亲吻他的眼睛,竭力让自己放松。 十一闭着眼睛取出润滑剂,因为紧张,一下子挤了大半在手,给燕昶年做润滑,润滑做得很足,修炼也令他们肌肉韧性增加,除了初次的不适,燕昶年并不觉得疼痛,十一的手指做探索,一次戳得深,碰到了前列腺,他啊的一声,那种陌生异样的酸麻令他叫了出来,那玩意轻轻抖动,透明的黏液滴落。 “舒服?”十一低声问他,抽出手指,扶着自己那物深深捅了进去。他那东西一次也没有正式派过用场,修长而干净漂亮,一路撑开内壁,燕昶年喘气,说:“到床上……” 十一两臂用力,将他抱了起来,那物并没有抽出,随着走动不断摩擦内壁,燕昶年被顶着G点,手脚发软,只得用力抱着他,呼吸的热气喷在十一耳边,十一耳朵微微发红,燕昶年注视着,伸出舌头灵蛇一样往他耳蜗里钻。 十一将他放到床上,跟着跪在他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一边用力抽出插入,充实的感觉令燕昶年两眼失神,身体被填满,十分惬意。 刺激很大,十一并没有花哨的技巧,一味全力抽顶,狂风暴雨般,啪啪啪声不断,两人袋囊随之碰撞,太过激动,一轮上百下顶撞,两人同时泄了出来。 十一倒在燕昶年身上,与他亲吻,汗水滑腻,带着沐浴露好闻的薄荷香味。他并没有带套,和燕昶年一齐进卫生间清洗,半途燕昶年将他压在漱洗台上来了一回,燕昶年技巧好,每当十一临近高謿时便放缓动作,与他亲吻抚摸,待高謿稍缓,又开始新的快感积蓄。 前后足足玩了两个小时,都有些脱力,燕昶年让十一跪趴着,这个体位进入最深,十一不敢叫,拿出一条毛巾咬着,快感如潮水,一波接一波,他后庭阵阵痉挛,舒服得快疯了,燕昶年亲吻他布满汗水的肩背,说:“是不是很舒服?” 十一含糊回答:“很舒服……在下面感觉很不错,以后换着来?” 燕昶年的回应是不停歇的全力快速冲撞,节奏令人疯狂,十一忘情地大叫出来,手脚酸软,差点倒下,燕昶年两手扶着他腰,埋入十一体内那物搏动,奖赏一样吐出精液。 “你技巧太差了。”燕昶年说。 “所以要练啊。”十一随口说,翻到他身上,胯部暗示性地顶了顶他,“也不是太差吧,你刚才不是被插射了?别否认啊。” “看你那浪样。”燕昶年嘲道,“是谁被插到嗷嗷乱叫的?隔壁的老头差点要报警了。” 十一面红耳赤,辩解道:“你这个牲口!让你慢点慢点的!精蟲上腦!” 他跨下床,赤身裸體去找水喝,修长的身体皮肤下肌肉收缩舒张,肌肤带着情动的红潮。燕昶年侧身躺着,一手支头,带着明显的张狂欣赏男色:“嘿,我发现你长高了。” 房间内弥漫着似有若无的麝香味,腿间液体滑腻,十一十分不舒服,到卫生间又冲洗了一回,燕昶年挤进来一道清洗,突然没头没脑地跟他亲吻,彼此肌肤相触,令人满足。 毛团在背包内动了动,背包拉链拉开了些许,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悄悄注视着这一切,竖起的耳朵不时动一动,十一大叫的时候它明显被吓了一跳,因为有背包裹着,它只是在原地挣扎了一会,终于找回平衡,继续偷窥。 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的宁安静静地躺在合金手术床上,一个老医生扒开他眼皮用小手电看看,点点头。他们抽取他的血液,随意切取他身上任何器官的任何部位,注射各种药物,对他宣示说“这是挽救人类的自我牺牲壮举,他是人类的英雄”! 宁安不稀罕,更痛恨他们用“国家”这个神圣的词语强迫他做这些他根本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们欺骗了他;而作为一个孤儿,在孤儿院时受到社会各界自助,让他对国家对社会产生感恩之情,当达到服兵役年龄时,他毫不犹豫就报了名,良好的身体素质让他被录取;后来虽然随着大强离开部队,心里却也一直系着那些战友,因此战友来电话说国家有任务下达,需要退役军人,问他去不去,即使身上带伤,即使可能会暴露,他依然答应了。 结局出人意料。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令宁安对未来充满迷惘,而能否脱离目前这种近似小白鼠的实验,他并没有抱着很大希望,只是偶尔会想起从前在孤儿院的生活,在部队里的生活,和大强有关的点点滴滴。那个傻大个,抠门的小气鬼,不知道工程结束了没有?他以后会去哪里?会不会想起自己? 他的力气很大,自我恢复能力更是惊人,相应的,消耗的能量也多,但那些所谓的科学家,对这种研究充满难以言喻的疯狂热情的科学家,并不给他足够的食物和营养,一方面是为了更好地掌握他,迫使他屈服,毕竟有些实验还得他配合才能完美完成。 感染Y病毒的人,对能量的消耗都非常惊人,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死者都是干瘪的模样,所有的能量都被Y病毒消耗殆尽,补充比不上消耗,短短几天就极度消瘦,直至死亡。 他听到那些科学家说Y病毒抗体已经找到,Y病毒疫苗研发成功近在眉睫。 他们想利用Y病毒制造一批身体素质超人的士兵,像宁安这一类的,控制在手中,无论是战争也好,应付天灾也好,都是未来生存很好的助力。 一个被其他人称为钱博士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这里的人无一例外都穿着白色医用白大褂,他将台上的报告草草翻看了几页,走到宁安身边着迷地看着他,眼神灼热,不知情的还以为宁安是他深爱的情人,戴着超薄手套的手沿着他胸膛往下摸,摸到他软垂的那物,极温柔地抚弄。 钱博士脾气一向暴躁,此刻却没有丝毫不耐烦,很耐心地让宁安高謿,将收集到的液体放入玻璃试管中。 宁安手腕和脚腕都有宽宽的带子箍着,通着高压电流,因为挣扎,瞬间通过的电流令他脑子昏沉,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 钱博士满意离开,离开前告诉他:“你这辈子都只能在这里度过,还是想法让自己过得好受些吧,少些痛苦,你好,我们也好。” 宁安呸地吐了他一脸唾沫。 钱博士居然没有生气,带着他的助手离开,还有最新收集的精掖。 与此同时,一批已经被从户籍上除名的死囚,在荷枪实弹的军人押解下,注射了淡青色的Y病毒试验疫苗。 九十八个死囚,在被注射试验疫苗后分别押解到九十八间窄小的房间内,墙角隐秘的摄像头将会把他们最细致的反应忠实地录入电脑。 第62章 心诀第二层 洗了澡,神清气爽,深夜时仍然闷热,燕昶年将冷气打到最低,两人将换下的脏衣服洗了,携手双双进入东篱空间。 十一将湿衣服晾挂在竹竿上,附近一株成年人高的桃树结出了青色果实,荔枝果实尖端则已经露出一抹嫣红,再过些日子就可以采摘,小舅种的荔枝树是早熟品种,六月份就成熟。 他进屋的时候看见燕昶年脸色古怪地拿着那本记载着心诀的记事本,看见他进来,燕昶年满脸通红地将记事本往他面前一抛:“第二层出来了。我去修炼。” 燕昶年出去了。 十一莫名其妙地翻开,第二层心诀果然现出来了,只是那口诀下面还附带着《雙修要訣》、《龍陽注解》!怪不得燕昶年会有那样的神色。也不是刚经人事的少年,干嘛那副害羞的样子!十一嘀咕着,逐句阅读,看了几句也是面红耳赤,内心蠢蠢欲动,等翻到后面,赫然是几幅男男双修图,看的时间长些,那图里的人物仿佛还会动,正在做着那种事。 十一盯着两人交合的地方看,怎么都觉得那两个人很熟悉,无意抬眼看见脸庞,登时张大眼睛:那不是燕昶年和他自己吗?! 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鲁蒙的恶作剧?他回来了? 他冲出去四处张望,大金和小黄在浩瀚的水面上飞行滑翔,毛团在和三只小雕玩你追我赶的游戏,鸡鸭成群在啄食草籽,菜地里的菜也被蹂躏得七零八落,几乎没有完好的植株。燕昶年照例站在他往常爱去的那个矮峰峰顶,大金小黄在他身边飞过时带起的风吹得他衣衫翩飞,也不知道他刚看过《雙修要訣》和《龍陽注解》还能不能静心修炼。 燕昶年却是铁了心修炼,十一将他抛下老远一截,假若要双宿双栖,他不努力不行了。地震也是一重警告,他必须强大起来。 如今父母拿到国家避难所的通行证已经是板上钉钉,只要将钱款上交就一切妥当,进入避难所前这段时间将两人安排妥当,他就能全力修炼。 十一在飘摇舟上走了一阵,那本记事本还拿在手里。东篱空间内一切如常,半晌他哑然失笑,修真者手段稀奇,在记事本上提前做点手脚也不是很难的事,鲁蒙和秦来既然决定走了,怎么会在半年后又回来?况且宇宙之大,即使是修真者,出去一趟恐怕时间也是以百年为基数,真想再见,不如静心修炼,说不好哪一天真跟秦来说的那样,和他们还能在宇宙某个角落再会。想想就觉得很美好。 他踩着阔剑到远处山坡上割了大捆青草,扛回池塘边,将青草稍稍切短一些,洒在池塘水面,那些放养的鱼儿很快就恢复活力,生龙活虎地抢食。似乎东篱空间的环境很好,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进来都能很快恢复生机,尽显勃勃生机。 十一还铲了些鸡鸭粪便扔进池塘,他计划近段时间弄个沼气池,牛羊粪竹子等都可以做发酵原料,用沼气烧水做饭,发酵过的原料还可以做肥料,东篱空间内不用,是在家旁边,牛羊圈旁。村里好像有会做沼气池的,回头拎瓶酒,拿盒烟去请一下,该给多少工钱给多少工钱,村里烧煤气太费事,用完了还得用摩托将空煤气罐带到镇上灌气,长远考虑,建沼气池有利无害。 做完日常事务,他看看仍站在峰顶一动不动的燕昶年,坐到一株盛开的桃树下,面朝辽阔的水面,也开始修炼。 十一打坐的时候毛团飞快跑过来,在他腿上找个舒适的位置,也闭上了眼睛。 早上五点,仿佛体内装了闹钟一般,他自动醒来。燕昶年还没有醒来,十一没有惊动他,到菜秧地摘了些手指长的菜秧,当初洒的种子太多,菜秧都种不完,他干脆让那些菜秧原地长着,等长得差不多高矮就拔了炒菜苗,摘了好大一捧,实际上洗洗炒熟了不过二两重,但东篱空间内长出来的蔬果味道都不错,大概是完全无污染绿色蔬菜的关系,似乎只有小时候才能尝到味道这样好的菜。 熬粥的时候他站到菜地间练习《行云布雨诀》,一边修炼一边浇菜,一举两得。毛团早醒过来了,正兴奋地奔来跑去,一副永远也不会疲倦的模样,这样活泼的小东西,怪让人喜欢的。它看到十一在布雨,跑到雨幕中淋浴,它似乎很喜欢这样的雨水,片刻淋得浑身湿透,四肢抓紧地面,用力抖动身体,水滴飞散,用力打了个喷嚏,继而躺在草地上,摊开四肢,十分享受地让雨水浇肚皮。 十一停止掐手诀,经过毛团旁边时用脚蹭蹭它的肚皮,软软暖暖的,毛团怕痒一样扭动,十一轻笑一声,赤着脚走在草地上。天色渐渐亮了,峰顶的燕昶年突然仰天长叫,吓得毛团四肢着地飞快划动,爬到十一身边。 燕昶年吐出一口长气,两手连续掐出几个手诀,一缕接近紫色的火焰从他指尖冒出,瞬间将身边的一块两米方圆的巨石洞穿,巨石上仅留下手指粗的一个小洞,还冒着袅袅青烟。 十一抱起毛团,脚踩阔剑飞到他身边:“丙火诀练成了?”鲁蒙留下的修行法诀名称都简单之极,初听毫无新意,一旦练成,效果都迥异于一般法诀。 燕昶年点点头,十一也高兴,两人共乘一剑下山,吃了早餐,出去的时候正好陶修磊醒来。十一将留给他的早餐装在饭盒里带给他,陶修磊单手吃饭,幸好他伤的是左手,否则吃饭也成问题。 他们打算在中午前退房,一起去探望燕昶年的父母,然后回家。十一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是陶远航。 陶远航打二哥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向来不关手机的二哥连续一整天都关机,让他欲哭无泪,打小妹电话,小妹听说他聚众赌博参与斗殴被警察抓了,正担心大哥二哥呢,这小哥却无事生非闹出这种事,气得骂了他一顿,让他在派出所呆几天好好反省,就挂了电话。 陶远航连打几次,都被小妹挂了,二哥电话又关机,偏偏警察对他是虎视眈眈,一同被抓的十几个人都有人来领走了,只剩下他一个,而他新交的“女朋友”,也在他输光身上的钱后,眼见翻身无望,也是气得径自走了,她比小妹还要绝,直接将他手机号码列为拒接。 第63章 预知 警察对陶远航这些赌棍向来没有好感,进来的时候陶远航没少挨打,警察当然不会肆无忌惮地打,只是借着身体接触的时候暗暗下黑手,专挑不显眼的地方,让人痛却找不出伤痕。陶远航吃了暗亏,也知道跟这些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况且他自己原属没理的一方,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小妹连挂他好几次电话,陶远航也知道妹妹是真生气了,他在那里人生地不熟,最后只想到大哥,虽然曾经对大哥放过狠话,但陶远航脸皮向来厚得堪比城墙,一时找不到可替他交罚款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进派出所,对派出所十分厌恶,因此厚着脸皮打通大哥电话。 那是海边的一个小镇,也不知道他怎么会逛荡到那里。 昨天太平洋海啸预警中心已对沿海国家地区发布了海啸预警,近日地震带地壳活动活跃,各国都进入高度应对状态,一些地震频发地区的人还要露宿,在安全的高地过夜。 十一五味杂陈,陶修磊倒是开口:“过两天再去吧,不让他吃点苦头,不会吸取教训。” 陶远航说是女友怂恿的,但他女友也没拿刀架他脖子上逼着他去赌,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不够坚定。十一说他现在有事,要过几天才有空。陶远航没办法,最后说一定要去啊。陶远航挂了电话,蹲在派出所墙角,他身上原带着几千块,给女友买东西花了两千多,余下的全赌输了,有人说可以借钱给他翻本,陶远航虽然对输了那么多钱很痛心,到底还有些理智,刚要拒绝离开,警察就来了。 警察扣着人不让走,非得他交两千块罚款,听说家人朋友都暂时来不了,脸色更不好看。陶远航说让人跟着他去取钱,没有得到同意。几天下来别说洗澡,连脸也没洗,蓬头垢面的,加上天气炎热,整天汗水没停过,浑身上下一股酸臭的汗味,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幸好饭点的时候还有人给他拿个盒饭,最差的那种。陶远航饿极,全都吃得一干二净,当初被抓时的那股精神气早被打击得丢到爪哇国了。 燕昶年将父母安排妥当,也不敢让他们住在城市,徐臻联系了她一个朋友,她那朋友是住在乡下的,有自己的庄园,庄园通讯设施完备,燕昶年察看一下附近的地形,确认不会发生洪灾、泥石流等灾难,交通也方便,放心了一半,但他要跟十一离开,无法亲自照顾,临走时再次提议燕徐跟他走。 徐臻那个朋友是个画家,至今单身,在国际上小有名气,也拿到了避难所的通行证,日后避难所开放,他们可以一起去。燕昶年估算了两地的距离,要是有事,御剑从云隐村到达这里大概半小时就可以到达,只得同意。 十一和弟弟坐在庄园的花廊里等候,工人牵着两条凶猛的大狗经过,看到有生人,大狗疯狂吠叫,工人差点拉不住,陶修磊距离最近,也有点发憷,十一沉声喝叫:“畜生!” 两条狗浑身一抖,夹着尾巴被工人牵走了,陶修磊惊奇地看看大哥。 十一只是使用了一点小手段,类似音波一类的攻击,修真者几乎都会的小法术。 燕昶年出来了,燕徐和徐臻的朋友将他们送到庄园门口,车子开出老远还能从后视镜看到三人站在庄园门口。 十一说:“你留在他们身边比较妥当。” 燕昶年有些不悦:“别说了。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你也同意了的,现在要反悔?”他正为这种道别而情绪不高。车内还有一个陶修磊呢,十一也不好在他面前和燕昶年争吵,当初他是想跟燕昶年在一起,但他不可能离开云隐村,最后燕昶年让步,跟着他回去,势必要放弃父母。十一只是同意他不去避难所,但进避难所前,他觉得燕昶年还是陪在父母身边比较好。燕昶年曲解他的意思,有陶修磊在,他也不好跟他争辩,只是冷着脸不说话,扭头看车外风景。 陶修磊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好随意插嘴,倒是燕昶年撇开十一,跟他聊起天来,说些近日的新闻时事,风土人情之类。 原来那辆雷克萨斯让燕昶年卖了,换了这辆二手的军绿色四门牧马人,牧马人在高速公路上飞速行驶,两旁栏杆外的风景一闪而过。 有些地段恰逢下雨,豆大的雨点啪啪地砸在车窗上,雨刷开到最大档。外面雨点连成线,到处白茫茫一片,视线不可避免受到影响,十一突然说:“开慢点,似乎前面有车祸发生。” 他没说有多远,恰巧前面有高速出口,燕昶年顺着出口驶离高速公路,进入市郊。暴雨的关系,暴热的暑气有所降低,黄浊的雨水在路面肆意奔流,牧马人驶过,溅起大片水花。 燕昶年看导航系统,随口问陶修磊饿不饿,他们已经坐在车上好几个小时,车内没有食物,水也快喝完了。他在加油站将车子加满油,又从后备箱拿出两个专用的20L油桶,让加油站的工作人员给他灌满,放回后备箱,实际上转到东篱空间内去了,天气太热,放在车上怕行驶震动引起火花继而爆炸。 93号汽油每升价格突破12块,加油员说天气太热,连续有油田起火,日后油价还得上升。其实油价从来没有降过,反而一路飙升,恐怕不到车子没法开那天,就先因为油太少而被弃用。 他们在加油站旁边的小餐厅吃午饭,暴雨仍然没有停止的趋势,进入餐厅的人越来越多,或多或少被雨浇到,和餐厅连在一起的商店内的雨伞雨衣被抢一空。 加油站距离海边已经不远,餐厅内闹哄哄的,众人说话的声音此起彼落。牧马人被十一用戊土术加固过,坚固程度不比航空航天用材料差,他们正准备冒雨开车上路,呆在外面的加油员惊慌失措地推开玻璃门进来,喊服务员的名字让他们拿东西将玻璃门门把卡住,已经有人惊叫起来,密密麻麻的老鼠从加油站内跑过,十一已经亲眼看过鼠潮,这一次鼠潮比在S市那次看见的还要大,大鼠衔着小鼠,仿佛后面有天敌追赶一般,冒雨涌过加油站。 鼠潮过后,暴雨渐小,受到惊吓的人们连忙离开,加油站瞬间安静下来,燕昶年三人也驱车上路,他们要去那个海边小镇接陶远航,然后回云隐村。 燕昶年将车窗打开,空气中有了海水微咸的气息,只是天气闷热,车窗一打开,热浪便涌了进来,片刻身上汗水就湿透衣衫。天上飞鸟乱飞,空气中充满不安的因素,估计是将有海啸的缘故,这些生物对灾难的感应是最敏锐的。 有人在路中拦车,燕昶年将车速放慢,那是个年纪约十七八岁的女孩,将车拦下后她说要去**小镇,如果顺路的话能不能搭她一程。**小镇正是陶远航所在的小镇,燕昶年让她上车。 女孩活泼健谈,车内充满她清脆的声音和笑声,说要去**小镇找她的朋友,给他们介绍**小镇的风景和特产小吃等。陶修磊一直懒洋洋地坐着,连身边多了个小美女也没能让他改变姿势,问她:“车上三个男人呢,就你这模样,也敢上来?” “为什么不敢?”女孩露出诧异的神色,“你们都是好人,不是吗?” 发好人卡?陶修磊说:“我们都是单身男人,没有女伴,你就不怕掉进狼窝将你吃了?”他受伤的胳膊还吊在脖子上,用一只手玩手机,那是他新买的,手机卡也买了新的。陶修磊对正好奇地凑过来看他玩手机游戏的女孩呲呲牙,嘴角一颗虎牙闪着白光,闪瞎了女孩的眼睛。她明显心跳变快,十一从后视镜看看弟弟,又想起念书时陶修磊泡女的事迹,暗暗吐了口气。 “前面两个帅哥,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女孩问。 “没。”燕昶年简短的说。 “你说呢?”十一说。 “好像不太受欢迎啊。”女孩有些遗憾,伸手指戳戳陶修磊的肩膀,“喂,你们去小镇做什么?” “看海。”陶修磊说,“太热了,来海边玩玩也不错。” 女孩撇撇嘴:“乱说。海边现在可不安全,海平面上升,地震海啸,吃人的无名生物,杀人蟹……少去海边。” “那你去小镇看朋友就不危险了?” “我有自保能力。”女孩挥舞着她白皙的细胳膊,“末世要来了,没点自保能力怎么能乱走?” “末世?女孩子想象能力太丰富可不好。” “不是想象能力,是推理能力,以及预知能力。”女孩晃晃手腕上的玉镯,别人都是一手戴一只,她两只玉镯都戴在同一个手腕上,随着动作两只玉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今天我会在这里,在这个时间坐在这辆牧马人上,旁边坐着一个你这样的帅哥。但奇怪的是,我不知道你们两个长什么样。” 最后一句她是对燕昶年和十一说的。 “那你知道最后的结果吗?”燕昶年问。他们已经到达小镇,小镇远处就是海,小镇其实并不大,大约千余户人家,一部分靠出海打鱼为生,一部分人开旅馆,商店,卖些海里的特产,吃的玩的,专门赚外来人的钱。 女孩利索地下车,站在车门外说:“就是这样,谢谢你们带我一程。为了感谢,提醒一句,你们最好在午夜前离开这里。再见。” “故弄玄虚。”陶修磊摇头,“现在的小女孩胆子都这样大吗?还喜欢胡说八道。”三年一代沟,隔个十年八年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代人。 十一说:“我不喜欢这里。” 牧马人从街上驶过,海风有些急,吹来各种鱼腥味,烧烤味,毛团探出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陶远航萎靡不振,十一交了罚款和几十块的饭费,听一个老警察念了半个小时赌博害人,将他带出派出所。陶远航本想抱怨几句,看见大哥二哥都黑着脸,燕昶年则面容平静站在牧马人旁,那话都咽了下去,战战兢兢地上车。 他身上实在太臭了,整个车厢都是酸臭的汗味,混合着海风带来的鱼腥味烧烤味,令人十分不舒服,燕昶年只得开车找个小旅店让他洗澡。天色将暗,到底是连夜离开,还是在小镇歇息一个晚上? 第64章 龙卷风 虽然燕昶年和十一都不觉得疲倦,但陶修磊却有了长途坐车的疲惫,陶远航精神也不好,决定休息几个小时,陶修磊和陶远航两兄弟睡觉,燕昶年则在旅店附近的空地教十一开车。 大概八九点,一男一女两人从旁边经过,女的就是白天搭顺风车的那个女孩,看见两人还在,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一般人要是不认识的人随便说几句就相信并照做,那脑回路必然异于常人。 女孩停下脚步,那男人比她大几岁,见她停下,目光所到之处是两个男人,有些着急,低声催她。女孩眨眨眼睛,不知道想什么,突然说:“我们等会再走吧。” “什么!?”男人怔愣,“你大老远跑来说服我跟你走,我同意了,现在又要等,等他们?我看他们未必将你放在眼里,他们不认识你吧?” “我决定了。”女孩声音很轻,却有毋庸置疑的决心。男人狠狠一脚将脚旁的贝壳残渣踢得飞散,抱着背包坐到一块突出地面的岩石上,气鼓鼓的,一副不想理会她的神态,一边拿出一个小巧的掌上电脑,低头在上面敲敲打打,很快彻底将旁边的一切忘记,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女孩在他不远处找到另外一块岩石,坐着。 燕昶年和十一自他们出现就注意到了,但一个教一个学,没有理会。十一如今记忆力很好,燕昶年教得细致认真,十几分钟后他就能独自开着牧马人前进后退躲开障碍物了,当然熟练还需要一定时间的练习。 两人的说话内容他们都听清楚了,一时有些莫名其妙,但人家也没有来打扰,因此只当没听见。 海边的夜晚很迷人,徐徐吹来的凉风将初夏的酷热吹走了,夜空中海浪声阵阵,停留在海上的船只点点灯光,与上方的繁星相映成趣,小镇上不时走过一对对相依相偎的情侣,虽然有海啸预警,但这个小镇距离大海还有一段距离,地势也比较高,以往也有海啸的应对经历,因此做好准备后一切照常,并不显得慌乱。 十点,陶修磊出了旅馆旁观他们开车,陶远航还在沉睡,风声大了起来,带着浓重的水汽,路旁的树枝叶哗啦作响,十一跳下车,他听到极远的海上隆隆作响,似千军万马齐头并进,气势惊人,恐怕就是海啸了,他一时有些紧张,即使在G市海边距离不是很远,他也从来没有去过,更别说经历海啸这种现象。 天色暗了下来,海天相接处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十一眯起眼睛看,乌云间不时闪起雷电,顷刻间几道巨龙般的物体连接起海面和乌云,以极快的速度旋转着,越旋越大,逐渐往小镇逼近。 这是他才看到的,连燕昶年也没有察觉到。 玩掌上电脑的男人啪地把掌上电脑合了起来:“没有信号了。走吧?” 女孩看看十一他们,十一往旅馆冲去,并没有进入,而是跑到楼下往上一跃,瞬间上到二楼阳台,他进去揪起陶远航,陶远航还睡得迷迷糊糊,被大哥打醒,差点破口大骂。他向来崇尚睡觉睡到自然醒,在派出所那几天每天都休息不好,现在有张床,他几乎是一沾床就睡死了,似乎才刚睡着,就被弄醒,精神严重不足,起床气更大。 十一带着他跳下阳台,对惊得一动不动的陶修磊说:“快走!海啸要来了!” 小镇的广播喇叭同时响起来:“海啸警报!海啸警报!各家各户做好准备!做好准备……” 伴随的是刺耳的警报声,女孩拉着男人冲到牧马人车前:“带我们一路。” 燕昶年没有说话,牧马人只有两排座位,他们要坐只能坐后排,要挤挤,女孩将男人推入车内,自己则坐到他腿上,碰地关上车门。后排坐了三个男人,挤得几乎动弹不得,陶远航还没有完全清醒,脑子晕乎乎的,陶修磊推了他一把:“坐好了!你差点碰到我手臂!” 狂风刮过,漫天垃圾尘土,牧马人怒吼着爬上一个斜坡。 那龙卷风似乎是突然出现的,事先并没有收到警告,等小镇的人反应过来,龙卷风已经迫在眉睫,似乎有两三层楼高的海浪也从天边逼近,声势浩大惊人,小镇有人携带望远镜,一看之下差点将望远镜扔了,连忙通知其他人,手机已经完全无法使用,甚至连房子也微微颤动,也不知是新的地震还是海啸引起的。一时间小镇喧嚣起来,但在天威面前,显得格外的可怜。 许多人纷纷驱车离开小镇,但大部分依然留在家中,连二接三的龙卷风出现,它们将海水吸上天空,到达海边的时候将许多海里的物体甩下,其中竟然有一艘小型渔船,另有一些体积奇大的螃蟹,那些螃蟹掉落浅海,竟然没有死,晕乎乎地划动肢腿,往岸上跑去。 一般来说龙卷风持续的时间都不长,但十一看见的那几道龙卷风持续的时间超过一个小时,地面直径超过1千米,空中直径在十几千米。最新出现的龙卷风擦着小镇一角旋过,高速旋转的风将一栋年代久远的建筑物瞬间摧毁,继而往岸上旋去,一片红树林顿时七零八落,许多树被连根拔起,又扔下。 “开快点!”陶远航不断往后望,残余的睡意迅速被惊退。 下雨了,伴随着雨滴,一些大小鱼类也从天上掉下来,有些并没有当场摔死,还在挣扎。 燕昶年将车速开到最快,却跑不过风速达每秒300多米的超级龙卷风,他要注意路面,十一抱着毛团,不时告诉他龙卷风去向,燕昶年据此决定怎么开车。 摆动的龙卷风上部到达牧马人上方,一个黑黑的物体掉下来,燕昶年急速停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那物体在车前摔得四分五裂,冒出一团耀眼的火光,与此同时,一具人体摔落车顶,鲜红的血混合着雨水流淌下来。 车内响起惊声尖叫,十一手贴车身,离尘术使出,燕昶年踩油门急打方向盘,车内众人被突如其来的急速转弯甩得一晃,再抬头的时候车窗外的血水已经不见了。 陶远航不能置信地揉揉眼睛,问他二哥:“刚才那是什么?” 陶修磊骨折的手碰到车门,疼得他猛吸气,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莫非是做梦。”陶远航喃喃地说,“我一定是还没有睡醒。” 龙卷风消失了,就如它来时一样毫无预兆。只是满目疮痍,提醒着人们刚才龙卷风肆虐并不是幻想。 海浪到达海岸边,它冲击海岸,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但是相对于刚才出现的龙卷风,百年难遇的海啸也难以引起小镇人民的关注了。 车子继续行驶,片刻开上公路。女孩在身前交握的双手分开,说:“遇到龙卷风时,千万不能开车躲,也不要躲在车里。汽车对龙卷风几乎没有防御能力,应该马上离开汽车,到低洼地伏低,远离大树、电线杆……” “汽车都跑不过龙卷风,两条腿还能跑过它们?”陶远航说。 “谁让你跟龙卷风赛跑?”女孩说,“往跟它们相反或者垂直的方向跑。” 下雨的范围不大,半个小时后他们就来到晴朗的地区,燕昶年将车停到路边,下车查看。女孩和男人也下车,却没有走的意思。 “你们要去哪里?”燕昶年问。 “不知道。”女孩说,有些心不在焉地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天底下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她的语气带着些落寞,仿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一般。 陶远航下车透气,对刚才残留视网膜的一幕仍然怀着疑问,但当他看到牧马人车顶没有任何刮痕、凹痕,也没有任何血丝的时候,拍拍自己脑袋,果断将之归纳于“睡眠不好出现幻觉”。 他这样的反应不奇怪,但女孩和男人对此却是只字不提,就有些奇怪了。十一确信他们是看见了,被龙卷风卷起的活生生的人,摔到车顶发出那么大的声响,他们还坐在窗边,虽然龙卷风犹如千万坦克同时吼叫沉闷逼人,但近在咫尺的声音根本无法被掩盖住。 摔到车顶的人必死无疑,也为了在离开后不惹上麻烦,十一才果断使用离尘术,将车身沾上的一切物质,雨水,血水,灰尘,包括断气的死者,全部抛离车身,那具尸体瞬间跌落,摔入一处凹地。 无论如何,燕昶年和十一都没有继续带着他们上路的想法,但将一男一女扔在荒无人烟的野地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最后他们还是带着两人,在午夜到达一个小县城时让他们下车。 “我们还会再见的。”女孩离开时很笃定地说,她仿佛看穿了什么似的,“我叫苏释。后会有期!” “苏轼?!”陶远航说。 燕昶年和十一却同时想起另外一个女人,苏解。苏解,苏释?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苏解是我前辈。”苏释远远扔来一句话,和同行的男人走进一家旅店。 经过刚才一番冒险,各人都没有睡意,燕昶年连夜开车,将近天亮的时候,来到车辆比较少的地区,十一接手,进入山区后又将方向盘让给他。 四五点天就亮了,车内开着冷气,陶远航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车子拐弯的时候牧马人一甩车尾,他脑袋砰的一声撞到车窗,痛呼一声,睁开眼睛:“要到家了?” 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仅仅是清晨,车外气温就达到三十七度,柏油路面似乎要晒化了,热气蒸腾,空气扭曲。 水田里的水稻有些蔫蔫的,雨水多,气温也高,这些越来越娇生惯养的粮食作物,似乎一下子适应不了这种天气,连日雨涝,一些水稻倒伏受浸,春稻收获减产是一定的,看护水田的人们都有些愁眉苦脸。 民以食为天,粮食减产,能不愁吗? 十一打开收音机,接收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收到一些声音,听得吃力,但他没有关掉。众人下车小解的时候他躲到一丛竹林中,将大金和小黄都放了出来。在东篱空间内生活了一段时间,它们似乎不再适应地球环境,这正是十一担忧的事情,因此决定定时放它们出来,以后还指望它们做些贡献,养成好吃懒做的宠物不是他的本意。 大金和小黄在山区上空盘旋了一阵,牧马人继续上路,它们就跟着车子一路往云隐村飞去,沿途的人纷纷抬头看,陶远航将车窗打开,伸出头去,眼睛瞪得溜圆:“大鹰!” 路旁有树向路中央倾斜,陶远航缩头不及,被松针打了一头一脸。 第65章 耍酷 公路转为水泥路面,那股柏油被晒化的味道终于没有了,嗅觉太好就有这个弊端,好闻的能闻到,难闻的也逃避不了。 陶远航又打起了瞌睡,陶修磊目光不时掠过自家大哥身上,他并没有忘记十一直接从地面跃到旅店二楼那一幕,大哥到底遭遇了什么奇遇,身上发生这样巨大的变化?大哥力气一向很大,他是知道的,但是普通人能跳起4米高吗?这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就跟小说里的轻功一样!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接太过灼热,十一仿有所觉,回头看见陶修磊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对他微微一笑。 陶修磊被当场逮到,脸上有些发烧,第一次不敢直视自家大哥,转开目光。 已经看到云隐山了,十一往自家的地里看去,小妹似乎在照看那片花生地,她穿着长袖衫长裤,戴着一顶草帽,乍眼看去跟当地的任何一个农家女孩没有什么两样,她在给花生地锄草。花生地不远处有一丛竹,竹阴或蹲或站了几个人,是上次遇到的那群小混混,小妹旁边蹲着那个黄毛,正在指手划脚说着什么,小妹似乎很厌恶,转身到另外一块地,黄毛亦步亦趋,就跟蚂蝗一样死黏不放。 十一让燕昶年停车,摇醒陶远航:“醒来!看看小妹去!” 四个男人下车,往花生地快步走去。 陶小妹看见几个哥,高兴得将手里的锄头一扔就迎过来:“哥!你们回来了!”又喊了声“燕哥”。 十一点点头,看着那几个小混混。他们都站起来了,略有些紧张。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在这里不怀好意,如今被她哥抓住了,对方四个大男人,虽然陶修磊手臂似乎受伤了,但真因此打起来,他们未必吃得了好。 十一动动嘴唇,却没有说话,他迈步过去,小混混哗啦一声分开,似乎觉得自己这方有点怂,又靠近一些。十一并不看他们,径直走到竹丛旁,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有人甚至偷偷咽下唾沫,在满场皆静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简直大得惊人。 十一伸手握住一株老竹,手指用力,吧嗒一声,竹竿被捏断,他再一扯,竹子被拽了出来。他将竹子上端截断,只留两米多长的一截,将上面的竹枝竹杈慢慢弄干净:“你们谁来?” 这些小混混平时虽然没少打架,也见过血,但早在十一捏断竹竿的时候就被吓住了。一只手都抓不过来的老竹,那竹竿得多坚实,就算用柴刀也得两三刀才能砍断。用手指捏断? 不少人当场就出了冷汗,他们并不只是拥有热血,这份眼力也是有的,当时就有人笑着说:“是误会了吧?我们只是跟小妹说说话,怕她一个人闷着……” 其他人纷纷附会。 十一一手握着竹竿,说:“那谢谢你们了,最好是这样。假若要追求她,你们并没有这个资格。以后别来了。走吧。” 他并没有多凶神恶煞,但正是这份平静,才让那些混混觉得头皮发麻,连忙说:“这话说的……既然小妹不喜欢,我们以后不打扰就是了。” 恰在这个时候,大金和小黄从天边飞近,掠过他们身边时高度降得很低,翅膀划破空气带出的气流令众人衣衫飘动,叫声嘹亮高亢,十一将竹竿平举,大金和小黄停落在竹竿上,又是一声大叫。 大金和小黄勾嘴利爪,怒目圆睁,眼神十分锐利,几个混混又退了一步,一起转身走了,走出老远还频频回头望。 十一竹竿向上一扬,大金小黄扑扇着两米多长的翼翅,平地扇起一阵风,又飞走了。 陶远航看得心痒痒的,问他大哥:“这是神雕?我记得小时候看见过……从哪里弄来的?还很听你话。” 日头很毒,片刻几人衣衫就被汗水浸湿,十一将小妹的锄头扛在肩上说:“先回去吧,阳光太猛,等稍稍凉快了再来。” 小妹摘下草帽扇风,跟在哥哥身后回家。 “村里很多人家都挖地窖,现在就这样热,等大暑来到,恐怕会更热,挖地窖避暑,地窖里比外面要凉快。近来好些人都热得长痱子,尤其是孩子,学校都改了上课时间……”小妹坐在副驾座上说。村里的习惯,大多人家都有地窖,平时用来储存一些像红薯、土豆、萝卜之类的粮食作物,但没有住人的,看来天气太热,让村里人打起了地窖的主意。 十一果断说:“我们家也挖,赶在收水稻前。”再过一个月就能收水稻了。 “雨水太多,水稻好些泡在水里,早熟的还发芽长苗了。六叔说可能要早一些收割,否则收成会更低。” “听六叔的,他说什么时候收就什么时候收。”十一说,“奶奶这几天还好?” “就是有些热,身体还好。爷爷前段时间住在大伯家,该六叔接过来了。”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到家,奶奶在屋前的柚子树下纳凉,一同聊天的还有几个老人,爷爷也在。 这些老人在房子入火那天都来了,还记得燕昶年,众人寒暄过后,十一从后备箱拿出几个大西瓜,洗干净切成块,顺便拿了个矮桌放到树荫下,让他们吃西瓜消暑。 十一没有看见六叔,问奶奶:“我叔呢?” “热狠了,你那些牛羊蔫蔫的,他找兽医来看。” 陶远航一边吃西瓜一边眉飞色舞地跟众人描述一路的惊险,龙卷风,海啸,这些老人虽然经历的事不少,但云隐村远离大海,究其一辈子,也没有见过龙卷风和海啸,因此都听得一惊一乍的,尤其是陶远航说到一辆车被卷起扔到他们车前,幸好燕昶年刹车及时,才没有砸中,都心有余悸般说幸好。 奶奶却说:“你没事去那海边做什么?要不是你,会遇到这些事?” 陶远航缩缩脖子,不言语了。 陶修磊手臂受伤,众人一眼都看到了,听说是坐火车遇到地震,安慰一番,有老人长叹说天灾频繁,生活更艰难,纷纷回家做事,老人忧患意识都很强烈,敏感地意识到近年可能会不太平,赶紧趁着还能干点活,多往家里搂一把草、多捡一捆柴。 坐了一会,将近中午,六叔还没有回来,十一正要去找,小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原来六叔找到兽医直接从山上过去,正在看牛羊呢,让她准备饭菜中午招待兽医。六叔原来是不用手机的,家里不是拉了网线吗,一个月百多块钱,通讯公司推出家庭套餐,消费达到一定数额可以赠送手机卡,手机卡和座机联机,每个月和座机分享一定的免费通话分钟数,小妹给六叔找了个旧手机,方便联系。 小妹他们在家做饭,十一带着燕昶年过去,兽医正在给中暑的牛羊灌药打针,十一给他们帮忙,没让燕昶年动手,牛羊圈里又是屎又是尿的,天气又热,味道熏人得很。 “你到屋里歇会,看看需要添些什么,回头去买。” 十一种在房子周围的许多绿篱都蓬勃生长起来,攀缘植物都顺着墙壁爬得老高,院墙完全被覆盖住,各式花朵竞相开放,偶尔有蜂和蝴蝶在花间飞来飞去,虽然没有打理,看去也另有一番野趣。 房子建成后十一几乎没有好好装饰屋内,几乎没有人居住的样子,其实他也是很少在这里睡觉,要么到东篱空间,要么去大房子。 兽医技术熟练,又有十一帮手,很快就将所有中暑的牛羊处理好。有一头羊已经昏迷,必须放血注射药物治疗,十一干脆让兽医别管了,杀了正好吃羊肉,虽然天热不太适合吃热性的羊肉,但配些凉性和甘平性的的蔬菜,少吃些,不但不会让人上火还能起到清凉、解毒、去火的作用。 还不到吃饭时候,兽医和六叔入屋内喝茶吃西瓜,十一从屋后的蓄水池里接水,冲洗牛羊圈,连棚舍顶上也冲了一遍,又到自家树林里砍了些树叶多的树杈覆盖在上面。 燕昶年将放完血的死羊弄到大房子,与小妹陶远航一齐处理。陶远航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赖在自己卧室上网不想动手,让小妹拿着菜刀赶下来,愁眉苦脸地挽袖子。 众人都没有处理整只羊的经验,最后还是爷爷在一边指点他们怎么剥皮、怎么开膛破肚,内脏怎么处理。十一冲洗完牛羊圈,又洗了个澡,和六叔兽医回来时他们正在厨房讨论怎么吃——炒羊杂,炒孜然羊肉,陶远航甚至连吃羊肉火锅都出来了。 燕昶年说天热,不能多吃,最后只炒了个羊杂和孜然羊肉。菜园并不远,小妹摘了黄瓜、油菜、长豆角等,又杀了一只鸡,用干蘑菇炖,一桌十二个荤素菜,九个人团团围坐。 兽医好喝酒,席间一个人就喝了一瓶白酒,回去的时候东倒西歪,六叔要找车送他,兽医连连摆手,他虽然有些醉,但还没有到不认路的地步,骑着摩托歪歪扭扭开走了。 爷爷也喝了两杯,吃完饭不久就来了睡意,也不到屋里睡,拿把蒲扇到屋外树荫下的竹长椅一躺,他背弓得厉害,睡觉一向只能侧着身,片刻就迷糊过去,手里的蒲扇掉到地上。 十一休息了一会就和众人商量挖地窖的事,小妹说不着急,先歇歇,天气实在太热,风扇吹出的风都是热风,还带着浓重的湿意,汗水难以蒸发,衣衫黏糊糊贴在身上,除了小妹,一屋子男人都光着膀子,只有燕昶年礼仪好,依旧穿着半袖。小妹怕燕昶年热着,要给他开空调。燕昶年连忙说不用——别人都不用空调,他也不能搞特殊。 既然要挖地窖,就挖个大的,最好能同时容纳一家人纳凉避暑。院内一角有一小块地并没有倒上水泥,就是给挖地窖预留的地方,小妹在那里种了棵月季,小碗大的粉红色花朵香气袭人,幸好植株不大,移植也方便。 十一拿铁锨连根带土将月季铲起,另找地方种下,继而顶着太阳连续挖土,燕昶年给他帮忙,将挖出的土用竹筐装着运到竹丛根部倾倒。考虑到未来气候可能反复无常,既然天气能热到这种程度,那冬天也可能会很冷,甚至下雪——云隐村从来没有下雪的历史,因此十一打算将地窖挖得深一些,避暑过冬两用。 会法术手段,十一并不担心一些技术性的问题——塌方什么的完全不用考虑,戊土术能将土壁固化到堪比金属的程度,燕昶年的戊土术比自己强得多,这个任务可以交给他。为了掩饰,他们还要将土壁用砖石砌上,涂抹水泥,要美观些,还可以贴上瓷砖。 工程浩大,不过有燕昶年在,陶远航也能搭把手,挖地窖工程历时两个月,终于圆满收工,地窖口上方盖了个凉亭,装了铁门,通道倾斜向下,连燕昶年下去也只需要稍稍低头。他们挖了两级地窖,一级地窖与地面垂直距离8米,二级地窖与地面垂直距离12米,并不重叠,而是错开。亲眼目睹A市地震,虽然云隐村没有地震的历史,但以防万一,他要将安全系数提到最高。 地窖除了院子的出口,另有一个出口在房子内,双保险。 一级地窖分成四小间,每小间长宽都是4米,高2米8,每个空间之间相隔1米厚的土墙,充当墙壁,门有些窄,仅仅60公分。二级地窖有六小间,长宽高和一级地窖一样,每一个空间都有隐私的通风管道,做得很隐秘。而给别人看的通风管道则很大,通风管口还装了小小的排风扇。 墙壁天花板和地板抹上水泥贴上素雅的瓷砖,甚至还可以牵网线和电视线下来。每一级地窖都有洗手间和做饭的地方,一些角落还摆放了植物,以增加空气内的含氧量。地窖内的温度比较恒定,相对于地面的高温,地窖内可以说是凉爽至极,瓷砖贴好没几天,陶远航就抱着电脑机箱钻到地窖,将地窖当成新家了。 爷爷奶奶和六叔小妹也陆续搬入地窖,以后起居都在里面,等到地面温度降低,再搬上去。这个时间估计得在中秋以后了。 挖地窖期间,早稻也收割回来了,亩产比去年同期减产百分之三十以上。村里没有收割机,收割的时候都是用小型的打谷机,拆分开一个人就能用扁担挑着走,十一和陶远航收割,六叔踩打谷机,燕昶年帮忙递稻谷把,将脱好粒的稻草和稻谷分别运回去,稻草喂牛羊,稻谷放在屋顶上晒干。收完水稻,又要翻耕水田种晚稻。 大暑那天最高气温达到52度,仿佛天底下都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温室效应却仿佛愈演愈烈。与此同时,南极臭氧空洞已经扩展到近4000万平方公里,到达地球的宇宙射线日渐增加,地球气温普遍升高,南北极冰盖融化速度加快,当十一他们把稻谷都收割完,小妹掰了一堆鲜玉米准备煮玉米吃,新闻报道说,低地之国的拦海堤坝在今天彻底崩溃,汹涌的海水淹没了全国百分之七十的土地,百分之八十的居民失去了他们的家园。 第66章 醉酒的金雕 学生暑假刚开始,二伯家的堂哥就带着他的宝贝儿子回来了,这个堂哥就是经常说十一是“灾星”的那个堂哥,他几年前结婚,娶的是栖龙市的一个女人,差不多是奉子成婚。前两年在H市买了楼房,现在回来,是因为他丈人感染了Y病毒。如今政府对感染者管理没有以前那么严,感染者患病后可以在家,但必须报备,一旦发现隐瞒,依然会处以相应的惩罚。 陶家按例到十一他们这一辈,起名排到“生”字辈,现在也没有以前那么多讲究,起名都比较随意,但二伯家的儿子名字全部带“生”字,这堂哥就叫陶春生,长得牛高马大,完全不似二伯二婶,曾被笑为“变异种”,相貌也算堂堂,只是一嘴龅牙有些破坏形象,后来出去挣钱,让医生将他那一嘴龅牙都敲了,装了假牙。 那时候十一还在上高中,仅仅初中毕业的陶春生就外出打工挣了钱,财大气粗地镶了两颗“金牙”,一开口金光闪闪,现在流行低调,陶春生那俩颗金牙就特别高调,也不知道从谁开始喊他“陶金牙”,这个外号一直流传到现在。 去年过年陶春生也回来了,只是十一并不在,没有看见。 十一家挖地窖,二婶二伯也想将自家的地窖扩大,跟儿子一说,陶春生也不说不好,他让爸爸打电话给其他兄弟,共同分担请工人的费用。要说这一家人,都差不多一样精明,谁也不肯吃亏多付出一点,等将费用的事解决,请工人的工钱上涨了百分之三十,钱不够,却没有子女愿意再拿了,纷纷找借口。二伯只得自己掏钱,又仗着身体还行,少请工人,自己抵上,又拉着陶春生干,陶春生不做农民苦力许多年,住了没两天就回H市了。 田里的活告一段落,十一又恢复每天放牛放羊的规律生活,气温比较低的时候将牛羊赶到山里,白天就在家挖地窖,夜晚十一在山里将牛羊赶入东篱空间,和燕昶年两人一起修炼,或者进行某些少儿不宜的双修。 经常会有某些临时鸳鸯在野外野合时被发现继而报道,大概野战是很刺激的,两人第一次双修的时候便在飘摇舟一处山坡上,那里有几株开得正好的桃树,落英缤纷。一开始十一是怎么也不愿意的,要是兴致正高,毛团、大金小黄或者哪只好奇心旺盛的小动物闯到面前,就怕吓着闹个阳痿什么的。 燕昶年不辞劳苦,将所有的鸡鸭等都赶入窝棚,毛团关到房子里,大金小黄管不着,但它们晚上都要休息,山坡距离它们的新窝很远(后来十一将它们的窝挪到很高的一处峭壁上了),整个东篱空间就他们两人,绝对安全。 燕昶年一边哄十一一边将他衣服脱了,两人搂着接吻,都有些气息不稳,燕昶年将自己的昂扬慢慢推进,一捅到底。十一仰头看着满天星光,正要享受,燕昶年却不动了,抬眼一看,燕昶年趴在他身上一手举着记事本念念有词。 十一扶额,差点被他打败了,觉得情欲难耐,动了动屁股,燕昶年按住他:“别着急……先是这样……” 他轻轻动了动,硬挺抵着十一阳心,一股酸麻的感觉电击一样沿着脊柱上窜,两人都呻吟一声,燕昶年还要按步就班,十一一把将记事本从他手中抽出,扔得远远的,静心凝神,灵力从两人相结合处转了两圈,慢慢传递到燕昶年身上。那一下刺激极大,燕昶年忍不住大声喘息,动作狂放起来,一通狂抽猛插,片刻就射了出来。 十一:“……” 燕昶年难得不好意思起来:“太刺激了,再来。” 将近天明,两人浑身汗湿,赤裸的肌肤互相摩擦,燕昶年胸膛压在十一布满汗迹的脊背上,不断亲吻他耳朵:“我爱你,景明。” 十一对此的回应是一记深吻。初次双修,因为神经紧绷,精神格外疲倦,两人相拥着睡去。 十一是被大金小黄的叫声惊醒的,两只金雕的飞行路线十分古怪,喝醉酒一般,飞着飞着突然直线坠落,即将着地的时候再度拉高,惊险之极。他扯过挂在桃树上的浴巾围在腰间,踩剑飞过去,伸手将两只雕抓住,细听窝内三只小雕的叫声也有些奇特,遂过去看看,小蓝侧身倒在窝内一动不动,小黑和小白则极度兴奋,不断抢着一个鸡蛋大的朱红色果实,尖嘴将果实啄得七零八落,争先恐后地吞咽,片刻一个果实就被分吃光了,两只小雕傻乎乎地转了两圈,啪嗒,跟小蓝一样歪着身子不动了。 十一吓了一跳,细看它们还在呼吸,气息绵长,不似有事的模样,才放心。将手里的大金小黄都放回窝内,大小雕的症状都差不多,联系到刚才看见那个朱红色的果实,可能就是它的缘故。 窝内还有些果实的残渣,掉落在垒窝的树枝间,小雕嘴够不着,十一将残渣掏出来,放在鼻端一闻,一股极微弱的香气从残渣中散发出来,闻得愈久仿佛香味越浓郁,十一不由得头晕晕地,脚下轻飘飘如在云端,差点踩不住飞剑,连忙将果实残渣拿远,但没有扔掉,一手将鸟窝托起,带回山坡。 燕昶年也醒了,看看那些果实残渣说:“别是什么天材地宝吧,也不知道两只雕从哪里找到的,它们一向吃肉,能吸引它们去吞食的应该不是什么普通果子。” “吃完了跟喝醉酒一样?”十一百思不得其解,将果实残渣放入一个玻璃瓶子内收起来。看看天色,将散放在山谷内的牛羊聚集起来,赶到另外一片草地,回房子内做早饭。菜地里的瓜果蔬菜长势非常好,即使经常被家禽蹂躏,也仍然蓬勃生长。后来专门给鸡建了鸡舍,又开了几块地种菜专供它们啄食,从来不喂食饲料,长势也很好,母鸡都已经下蛋,蛋的个头不大,与一般鸡蛋颜色不一样,而是带点淡绿色,可能是吃菜太多的关系,不过味道也好,尤其是蒸鸡蛋羹,完全闻不出鸡蛋的腥味,反而带着草香花香,十分宜人。 十一将牛羊赶到山里,一路往云隐村走去,毛团活泼地跑来跑去,最后坐到头牛背上,居然就蜷缩着身子睡觉了,无论头牛上坡还是下坡,都没有影响到它的睡眠质量。云隐村在望,他将燕昶年叫出东篱空间,两人并肩回去。 将牛羊赶入圈中,添好水,又将圈内用水冲刷一遍,一同去大房子。陶小妹和陶修磊刚从地里回来,陶修磊吊着一只手还去拔草,陶远航居然在睡懒觉,十一只觉得心里郁闷,脸色就不太好,进入陶远航的房内,将门关上,把他拍醒。 陶远航昨晚通宵玩网络游戏,刚睡不久,精神萎靡不振,两眼通红,一头乱发鸡窝一般,十一坐在他床头,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陶远航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什么打算?” “你二哥手臂骨折,还和小妹一起去地里,你四肢健全,却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不觉得惭愧?”十一说。 操,这是训我来了呢?陶远航缺觉脑袋都要炸了,就没有什么耐性,趴着一手在空中胡乱挥了下:“看我白吃白喝不顺眼?明儿我给钱,给钱行了吧?” 这是钱的事吗?十一盯着他后脑勺,决定说开了:“这不是钱的事。我知道,自小爸妈将你和小妹送到姥姥那里,爸妈觉得对不起你们,容许你混日子;你觉得爸妈欠你的,所以一直啃老啃得心安理得。但现在爸妈都不在了,难道要我们养着你?我们并不欠你的。我们是亲人,爸妈不在,我们更应该好好过日子才是。我们能照顾得你一时,还能照顾一辈子吗?我知道爸妈给你留了点钱,难道连坐吃山空你也不懂?况且现在不同往时,你看看物价,三天两头涨,同是一万块钱,今年连去年的一半东西都买不回来,再这样下去,恐怕明年你放在银行的钱就要变成一堆废纸了,到时候你吃什么喝什么?……” 他还要说什么,陶远航已经带着些许厌恶说:“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烦啊?求求你,让我睡觉吧!” 十一憋着一口气,吃午饭的时候就有些怔愣,其他人都看出来,也知道是为什么,可众人该说的都说了,陶远航仍然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能怎么办? 十一在竹林内抽烟,半晌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出是燕昶年,他没有回头,有些沮丧地说:“我做人是不是很差劲?” “你做得很好。”燕昶年说,“只是有些事不是你做得好就能改变的,你得知道这一点。” 两人一时没有说话,风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十一一支烟抽尽,烟头扔到地上用鞋踩灭烟火,说:“干活去。” 他脱了上衣,穿着条沙滩短裤率先进入地窖。刚站好,一个沉闷的响声沿着土层传来,两人吃了一惊,迅速出了地窖,村中喧哗声起,二婶哭叫着:“快来人哪,我家地窖塌了,把人埋在里面了……” 十一连忙带着燕昶年过去,二婶在地窖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先到的人已经在挖塌方落下的土,众人七手八脚飞速挖掘,二十分钟后才挖到人,二婶家请的工人已经气绝,二伯命大,还有一口气,燕昶年开车将人送到医院,抢救过后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腰椎骨折伴骨髓损害,以后可能会导致行走困难,大小便失禁等问题,要积极参与康复…… 二婶当时就惊呆了,拉着医生不让走,十一他们已经联系了几个堂哥堂姐,现在还没有人赶到,小妹陪着爷爷奶奶到了医院,奶奶虽然不懂什么是骨髓损伤,但医院不可能拿这个糊弄人吧,连忙将儿媳妇拉开,医生狼狈离开,二婶一屁股坐到走廊上,哭几声说几句,模样十分凄惨。 这边二伯面临着可能瘫痪的后果,那边死去工人的家属也找上门来,大伯六叔在家应付,陶修磊连打好几通电话催二伯家人回来。这些日子以来,村里死人都是因为Y病毒,人人谈Y病毒色变,好不容易Y病毒的阴影稍稍浅了些,却死在地窖塌方!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正当壮年,正是好劳力,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家属来了好些,个个要拼命的架势,村内长辈帮忙拉着才没有冲到医院去,都有些焦头烂额,让大伯先将二婶叫回来,二伯在医院有个人照顾就行。 二婶家的事还没有解决,六妹那边又出事了,六妹家隔壁老奶奶让他儿子过来报信的,六妹夫一病不起,六妹脑子不好用的,带着襁褓里的婴儿,一边照顾重病的六妹夫,等老奶奶注意到,一家人都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十一过去时六妹背着球球正堵在卧室门口不让大家进去,她头发散乱,脸色失血一般苍白。十一让小妹将其他人送走,自己和六妹说话,尽量放松语气安抚,一边尝试对六妹使用幻术,六妹本来就神经紧绷,警惕性大为降低,慢慢脸色就缓和下来,呜咽着说:“屠哥说他要死了,我害怕……” 十一神识扫描,早就知道屠哥是感染了Y病毒,那时候心里就有些乱了,还得安抚六妹。 “他骗我,说他要去一个地方,但不能带我去,也不要我打电话叫你们来。他是生病了,电视上不是说什么Y病毒吗,我都知道……我不要让他走,给他喝我的血……神仙说可以救他的……”六妹边哭边说,“可是他已经躺了六天了,为什么还不好呢?” “神仙?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是教我念经的那个神仙啊……” “哥给你看看,你别哭了,看看球球,他好像饿了。”十一说。 六妹抽噎着,将球球抱在胸前撩起衣衫就要喂他吃奶,十一连忙走入卧室,将门关上。 屠哥躺在床上,气息不稳,眼睛紧紧闭着,脸色蜡黄,却比普通的Y病毒感染者情况要好多了。十一并不是医生,但神识可以探究屠哥体内的情况,细胞萎缩,虽然有六妹的血滋养,但远远不够,十一注意到六妹手腕上有点点血迹,可能六妹是割腕喂屠哥的。他将手心贴着屠哥额头,将乙木灵力缓慢输入屠哥体内,屠哥身体得到乙木灵力滋润,生机逐渐活跃,秦来留下的药丸还剩下最后几颗,十一将一颗融化在水里慢慢喂他喝下去,静待一会,走出卧室。 六叔找了村里的医生过来,十一赶紧将六妹带到卧室低声嘱咐她不要将神仙的话说给其他人听,六妹虽然懵懂,但依然点点头。六妹说到的事一定会做到,如果不是十一使用幻术,六妹也不会将那些事说出,因此得到她的保证,十一便出去了,一会医生进来,望闻问切后给开了点药,离开前迟疑着说,最好还是送医院去,他本事微小,恐怕不能彻底治疗。 第67章 要不起 二伯家孩子都回来后,十一他们买了些营养品给二伯,也不参合那些事了,两家距离也不算近,有些事还是从爷爷奶奶那里听来了,那工人家属死了顶梁柱,自然要求赔偿,否则就报警,在农村,这些事大多都是私下解决。工人家属张口就要40万,理由当然很充足,他家人要没死一年至少能挣两三万,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老人的赡养费,两个孩子还未成年,孩子的抚养费教育费等等都得靠死者,如今人没了,这些都要算到二伯头上。 为了赔偿两家人争吵不休,二伯连伤带病,还有高额的赔偿,短短时日精神气头就萎缩下去,看去竟然比大伯还要老。他几个儿女除了最小的儿子,其他都已经成家,有各自的家庭要照顾,儿子虽然都在城市买了楼房,但买楼时多借了钱,现在手头钱都不多,也不可能卖房,各自暗暗估量,拿出一些钱,加上二伯二婶这些年攒下的,距离赔款还差老大一截。 赔偿金最后经过村里长辈调节,二伯家给死者家属20万就了事。二婶二伯又跟亲戚借了些,但亲戚们都知道这一家人是什么德行,他们一开口,几乎每家都借了,但也只是借几百,多的上千,都表现得十分同情,也愿意帮忙,但家里实在没办法,只能拿出这些,希望不要责怪云云。 二婶已经有些疯癫,竟然说二伯不可能伤得那么重,都是因为燕昶年的车子路上颠簸,才令伤势严重的,手术费医药费十一得给,否则要告他们。这话一出,全村哗然,平时就跟二伯二婶不太对头的人当场就露出讥诮的笑容,关系稍好的人心里也嘀咕,开始不着痕迹地疏远。这人啊,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当初陶老四夫妻还在的时候,虽然往年回来没有房子,过年时曾在他们家借住,但一回来必买许多肉菜,过年时还包了两家的年夜饭,那猪肉牛肉一买就是好几十斤,村里谁不知道?陶老四两夫妻向来是厚道人,他二哥不知道从弟弟身上占了多少小便宜,那都是数不清的,现在陶老四夫妻死了,居然欺负人家孩子去了? 十一听到了,当时就气得把一张木头桌子一拳打散,去了二伯家。二伯家还有几个长辈,明显都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二婶还在那苦恼,看见十一阴着脸过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害怕,十一问她:“二伯出事,谁的心里都不好过。我们开车送他去医院,手术费医药费我们也要出?这是哪门子道理?莫非是看着我家爸妈都没了,欺负我们几个后辈不成?今天村里族里的长辈都在,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 二婶也知道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但沉重的债务在那压着,自己年岁也大了,挣不了钱,能借钱的门路都走了,她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丈夫即使从医院回来,以后的医药费也少不了。后来借遍了亲戚朋友,还是差好几万块,想让死者家属缓一缓的,但那边死活不答应,谁知道这事一过,以后还能不能拿到钱? 先前跟陶老四孩子借钱的时候,一共借到了一万块,二婶见他们借得痛快,当时还十分感激,后来实在再借不到钱,就想多借些,但被拒绝了,心里就有了怨恨,后来死者家属天天堵在他们门口,闹了好几天,日夜不停地闹。其实不只是死者家属,连村里人都有些怀疑,陶二婶子以前没少在村里炫耀自家孩子能挣钱,买了房,娶了城里女人,房子装修花多少钱,屋子弄得多好看,买的电视多大多大,冰箱、空调、电脑、家庭影院……孙子上幼儿园一个月要上千块,死贵的还得送去……将自家儿子夸得天花乱坠,如今20万赔偿款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居然拿不出来?!谁信? 想到儿女们互相推诿,再想想躺在医院里的老伴,二婶子就有些绝望,将先前的话再说了一遍。 十一冷笑道:“看来是存心讹钱的了?亏先前我们还借了你们一万块,将我们当冤大头呢?你要告告去,你知道讹诈会判什么罪吗?回头你再进了监牢,别不说没人提醒你。我们是不会有半点事的……以前我们还敬你是长辈,叫你一声二婶,现在看来我们还不如敬一条狗呢,我喂狗吃东西它们还会摇下尾巴,给你们,却被反咬一口!什么亲戚情分,是你们不要的,今天就当着长辈们的面,你们这种亲戚,我们要不起!从今天开始,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再无来往!” 临走的时候他扬扬陶老二一家人联合签名的借条:“一万块!我也不用你们今天给我拿回来,借期一年,一年过后马上还给我!到时候不还,我却要到法院告你了!” 刺目的阳光直射,山里雾气蒸腾,十一大步走着,胸膛急促起伏,真想仰天大叫几声,最终也只是紧闭着嘴唇,回到大房子。 他们去给屠哥收水稻,屠哥似乎情况好了一些,但要养回来还得些日子,他们村里大部分人都将水稻收割了,就剩他一家的,那些鸟雀松鼠什么的小动物和蚂蚱等光糟蹋他的稻田了,再不收,就全喂了它们,半年的劳苦付之流水。 两天后将最后一块稻田收割完,众人都舒了一口气,正坐在竹林里纳凉,远处公路驶来一辆车子,在屠哥他们村头就停了车,车上下来几个衣冠楚楚的人,彬彬有礼地询问村民什么,那村民手往屠哥家的方向这边一指,那些人就上了车,沿着凹凸不平的砂石路慢悠悠地开着往这边过来了。 自从屠哥感染Y病毒,却被六妹喂血吊住了命,十一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令家里人都不要外传,但人多嘴杂,就怕被有心人看出了什么。现在看到那辆车子,十一心里突突乱跳,燕昶年也注意到了,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做了决定。 小妹见他们突然站起来,问怎么回事。十一将事一说,小妹连忙说:“让屠哥和六妹躲起来!” 躲,躲到哪里? 家里的二级地窖还没有完工,第二级地窖除了家里几个人,谁也不知道,十一计划在通往二级地窖的门口上挂副画什么的,或者堆些东西,他根本没有将二级地窖的存在公之于众的想法,为的就是万一有什么事有个躲藏的地方,况且,就靠一家人能在短短时间内挖两个那么深那么大的地窖,实在有些惊人,低调才是王道,太高调了就怕枪打出头鸟。 要将地窖完全弄好还得半个月时间,在弄好之前无法住人。 “带阿屠和六妹到山里住几天看看。”六叔说,“你们先走,我留下来看他们想做什么。” 屠哥昔日老大一个壮年男人,如今只有七十多斤不到八十斤,十一背着他,小妹和六妹带着球球,燕昶年帮拿着一些食物和必需品,几个人顺着屋后的山路迅速离开,六叔将房子大门和院门一锁,依旧在竹林内休息。 现在感染Y病毒的死亡率从百分之百降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下,但有效疫苗依然没有研究成功,第一批注射试验疫苗的九十八个死囚在第一天就死了一半,第二天又死了十八人,有七人挺过号称死亡日的第七天,但都在未来几天内陆续死去,均死于细胞活性降低,能量耗竭。 又陆续拿几批死囚做试验,利用宁安身上取得的某种物质制出的疫苗虽然能令Y病毒感染者保住性命,但那些死囚最长在十五天后会变成嗜血狂暴毫无理智的人,无法沟通,无法控制,他们的爱好就是攻击一切,不知疲惫,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假若是在战场上,面对敌人的时候能够这样,这是上级最喜欢的战士,但这些变异人并非如此,他们敌我不分,喜好血肉,他们抓住研究人员大吃大嚼的血腥场面,即使是意志最强的人看过之后也会做噩梦。 从宁安身上得到的物质极难培育,国家迫切需要所有成功抵抗Y病毒侵蚀的人,有小道消息在民间流传:谁有此类消息并上报,经查实后,能够得到巨额报酬和一支疫苗的奖赏,疫苗还处于承诺阶段,等疫苗研发成功,上报者能够依靠某种证物领取疫苗。 人就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会幸灾乐祸,但轮到自身,则唯恐躲之不及。选择都是随着地位与立场的转变而改变的。没有感染Y病毒的时候巴不得所有感染过幸存下来的人都具有献身精神,也积极寻找这种人,期待国家尽早研究出疫苗;感染病毒后期望自己能够活下去,却绝对不想自身成为被研究的对象,甚至杯弓蛇影,似乎周围人看自己的眼光都不怀好意,都在谋划着将自己送到研究所……曾经有好几例此类人因此成为精神病人,熬过了病毒,却败在心魔手中,实在可笑。 六叔看着那辆车驶入竹林,最后停在女婿院门前。车窗玻璃是单面的,从外面并不能看清车内坐着什么人。如果知道是哪个人上报,六叔不敢保证他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或许他会举起锄头将那人打死打残……我女婿女儿也不碍着你们事,何必这样将人赶尽杀绝?女婿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还想将他送到那种冷酷的实验室去,良心都给狗吃了! 六叔往烟斗里填烟丝,将烟杆塞到嘴里,点着烟丝。 上报者似乎不在车上,或者他不认得六叔,几个人见院门上了锁,拍门喊了一阵,确认屋里没有人,又等了一会,开始在屋子附近走动,看见了六叔,便问六叔有没有看见那一家人,六叔当然是说没有看见。那些人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人,六叔早在抽完一杆烟后走了,他们去询问附近的人家,都没人知道屠家的人去了哪里,他们只好走了,但看样子,随时还会来。 家里是不能住了,屠哥和六妹在山里躲了几天,二级地窖完全完工后,十一他们在万籁俱寂的时候偷偷将屠哥和六妹球球都接到二级地窖里,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只能住在地窖内,或许晚上能够出去透透气。在这期间,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打听的,还到云隐村转了一圈,经过大房子的时候敲门借水喝,十一神识扫射,车内有人在摆弄某些仪器,或许就是在搜寻屠哥呢。十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有些忐忑,虽然燕昶年在地窖内启动了防护屏障,距离地面十二米的距离,能躲过吗? 科技仪器第一次PK修真手段,修真者赢。那些人一无所获,十一终于放下了心。 大金和小黄吃了“醉果”后,足足昏睡了半个月,才终于彻底清醒,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但速度和反应能力都比原来强,全速飞行的时候可用快逾闪电来形容,十一心血来潮给他们测算速度,最快时能够到达每秒300米,耐力也不错,能够保持在每秒200米以上的速度连续飞行十个小时,看样子,已经脱离了普通金雕的范畴。不知道如果再吃几个“醉果”,能不能超音速飞行? 燕昶年打击他:“你以为醉果是大萝卜呢,遍地都是?” 至少他们两个都没有看见过,不知道金雕是从哪里找到的。十一和他在飘摇舟的山间行走,大金和小黄在上空盘旋飞行,不时发出高亢的叫声,三只小雕羽毛渐丰,已经能够离巢,但距离独立生活还要一段时间。 十一想尝试炼丹,炼丹的前提是有药草,他们进山是想统计一下飘摇舟上到底有多少药草,看能不能集全炼制某种丹药需要的原料。飘摇舟上稀奇古怪的植物不少,但许多鲁蒙留下的灵草经上都没有提及,他们也不是金雕,傻大胆什么都敢吃,万一中毒深了,又没有解药,成为第一个被毒死的修真者,那可笑死人了。 药草并不容易配齐,十一找了几种强身健体的植物,挤出汁水偷偷渗入在饭菜内,因为选择的是没有怪味异味的植物,因此并没有被发现。 天气太热,连村里也实行了限电,其实是城镇上使用空调等大功率电器的居民增多,电不够用,村里的电就被掐了,一开始村民还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去供电所闹,云隐村村民大多彪悍,甚至差点因此出了人命,惊动了县里,供电才恢复正常。 陶修磊手臂骨头长好,打算去找工作,他那个朋友董荆的腿还没有好利索,对坐火车有了阴影,说家里人不让出去上班,又说天气热,很多公司工厂生意都不好做,裁员裁得厉害,现在找工作非常不好找,建议他等到过了年再说。 这些陶修磊都知道,他几乎天天上网,关注各种就业消息,随着海平面上升,沿海城市海拔比较低的地区的公司工厂纷纷关张转移阵地,内陆城市经济畸形繁荣,大量沿海城市人才涌入内陆,就业是难上难。 沿海各省政府都忙着安置失去家园的居民,这是一项长期的艰难的任务,假若温室效应持续,气温再高居不下,南北极冰盖在短短几个月内完全融化,沿海和江河入海口附近的地区被淹,每一个临海的国家都将迎来经济衰退的时期。 燕昶年去探视父母,十一并没有跟着,屠哥养病,六妹带着球球,也不能随意出去,他和六叔现在是照看着三家的田地,幸好陶修磊决定留在家里,肩上担子才没有那么重。不过累归累,日子却过得充实,相对于之前十几年独身生活的十一来说,他更喜欢目前的家庭,冷暖都有人关心,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如果说最令人头疼的,就是陶远航了。整天不务正业,吃喝拉睡外就是玩,偶尔干点活,也是在众人集中炮火轰炸之下,恰逢他心情好,就动一动,假若不愿意,谁也说不动。说多了大家都不愉快。十一总想着自己是大哥,自然有照顾弟弟的责任,但陶远航也不是小孩子了,大好青年,天天醉生梦死,一点追求都没有,看着就让人生气。 毛团在地窖内乱窜,再次将陶远航的电脑弄到罢工,陶远航正玩网络游戏玩到紧要关头,气得嗷的一声,伸手去捉毛团,一个大男人一只小猫满地窖追逐,水壶被碰倒了,小妹桌上的纸张飞了一地,奶奶的茶杯摔了,爷爷的蒲扇被踩断了扇柄。毛团身手灵活,陶远航怎么抓得到?气得指着蹲在壁灯罩上的毛团骂:“你只臭猫,别落我手里,我要扒你皮拆你骨,肉拿来炖着吃……” 毛团用爪子摸摸脸,呜呜叫了一声,裂开嘴巴。那表情极其可笑,仿佛在说:“你抓得到我吗?看你那怂样!” 陶远航抓狂,随手拿起手边的东西就扔过去,扔出去才发现那是二哥的掌上电脑,掌上电脑准确地砸中了壁灯,砰的一声,壁灯破了,掌上电脑报销了,毛团溜了。 陶修磊不在地窖中。奶奶怀里抱着毛团出来看发生什么事,陶远航在收拾行李,这混小子又不知道想干什么去,见奶奶进来,只说他要去找工作,奶奶觉得欣慰,嘱咐了他几句。 陶远航拿着行李出地窖,十一刚好回来,看见他的模样有些诧异,陶远航说他出去找工作,表情很认真。难得看到小弟认真的模样,十一点点头,也不拦着他,说:“别去沿海城市,找份工作就好好上班,照顾好自己。经常打电话回来联系,要是在外面过不下去就回来,村里虽然穷,但好歹有几亩地,总不会饿死的。” 他要骑摩托送陶远航去最近的二级公路等班车,陶远航说约了朋友的,不用他送,片刻后果然有人开车来接,十一记下车牌号。 第68章 热夏 他们给他注射了最强效的致幻剂,宁安始终沉浸于如真似幻的境地中,周围仪器发出的声音时大时小时远时近,看到的景象都犹如镜花水月,一时觉得如在云端,下一刻便一脚踏空,高空失重感令他失声大叫;一时如堕深海,水流从眼耳口鼻往身体里灌注,胸膛被水压挤得要爆炸一般,会溺死的恐惧从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 钱博士进来了,跟往时不同的是,他手里还横抱着一样东西,宁安绝对不会想到的小东西。 钱博士将那个似乎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婴儿递到他眼皮底下:“看看,很可爱是吧?瞧这嫩滑的皮肤,脆弱得轻轻一折就会断掉的小胳膊小腿……有没有觉得很眼熟?啊,我忘记了你不可能有这样好的记忆力。呦呵,他在咧嘴笑呢!难道这就是亲爸爸的魅力?小东西你还从来没有对我笑过呢。” 钱博士专心和小婴儿逗乐,宁安剧烈摇晃着自己的头,他怀疑自己又出现了幻觉。钱博士、婴儿、亲爸爸,怎么可能呢,可是他记得钱博士费尽心思极尽温柔地收集自己的精掖的事……这是个噩梦…… 他摇晃脑袋的幅度太大太用力,高压电流瞬间接通,他的手脚腕、腰部和咽喉的地方都被烧焦,发出难闻刺鼻的味道,鲜血、森森白骨,宁安大口大口地喘气,受损的咽喉发出怪异的呼噜声,犹如破旧风箱发出的声音一般,他停止挣扎,伤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修复。 钱博士视线从婴儿脸上移开,凝视着宁安:“你还是不乖。以后再不能这样鲁莽了,都是做爸爸的人了。看看,是不是很惊喜?这只是第一个。” 宁安剧烈挣扎起来,强效致幻剂药效还没有过去,他仿佛看见了无数的婴儿在钱博士手里被开膛剖腹,心脏被摘走,肠子被拉出,它们都凄厉地哭喊着,爸爸,救救我! 幻觉越来越真实,他一只手从箍带中脱离出来,血肉尽失,手骨暴露在空气,吃力地伸向那个小婴儿。受创太深,他脑子都有些不清醒,只有一只手能够脱离桎梏,颈骨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似乎他挣扎得再用力一点,头颅就会断落。 钱博士失声惊叫:“麻醉剂!镇定剂!快!!” 他似乎嫌弃助手的速度太慢,将手中婴儿放到台上,抢过助手手里的针管,粗大的针管满满一针管药水在一秒钟内被注射进宁安体内,宁安的骷髅手掌在空中抓挠两下,无力下垂。 “他妈的!”钱博士爆粗口,“你怎么能这样激动呢?千万不要有事,我的宝贝儿……” 婴儿突然哭了起来,稚嫩微弱的哭声传得很远很远,它穿透空间距离,跨越时间距离,直到虚无之境。 “呼!”大强从噩梦中惊醒,房间内很安静,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他浑身湿透,汗水从额上滴落眼内,令眼球一阵涩痛。 宁安已经没有音讯许久了,刚开始他还一天天数着,后来是一月月数着,难道要开始以年为基数了?他到底换了什么工作? 刚才的梦境令大强很不安,很不安,几乎想立刻、马上,冲出这个地底建筑去找宁安,只是冲动过后,理智令他按捺住,他根本不知道宁安去了哪里,也无法打听出来,再有半年时间,工程就完工了,如果那个时候再联系不上宁安,他一定要揪着指挥部那个面瘫的衣领逼问!这当然要在领取了酬金之后,否则这些日子的苦力不是白做了? 大强直挺挺地坐了一会,又直挺挺地躺下,很快就再次进入梦乡。 十一去山谷里采摘菊花,晾晒干了泡茶喝,再放几颗冰糖,去火效果特别好,在热得人仿佛要蒸熟的天气里,这样去火的茶是必须喝的。燕昶年还没有回来,他要在那边住几天,似乎徐臻因为天气太热,身体有些不舒服,十一便让燕昶年带些山谷中采摘的菊花给她泡茶,还有鱼腥草凉茶,苦苦的,不过为了健康,再苦也要喝。 大暑前后村里开始有人因为长期暴晒阳光,皮肤变红、发痒,灼热疼痛,脱皮、起水泡,严重的出现发烧、头痛等症状,这是晒伤了,紫外线对肌肤的伤害绝不仅仅是变黑、留下晒斑那么简单,假若长期暴晒于紫外线很强的光线中,甚至会引致皮肤癌。 每天都有人因为在田地间劳作时间太长而导致发热、头痛、心悸、乏力、恶心、呕吐等症状,大批大批的人无法继续干活,虽然作息时间相对往年已经有了调整,但日夜颠倒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迅速适应的,况且日长夜短,天黑的时候干活看不见,必须点火点灯,有多少人舍得? 村中赤脚医生段桂贤工作压力日渐加重,劝说村民尽量减少白日露天劳作的时间,只是效果甚微,农民依靠土地吃饭,假若松懈一点,来年就得饿肚子,年年面朝黄土背朝天,有几个没有被晒伤过?今天气候怪异,更要多用心在土地上。 陶小妹将家里种的一盆芦荟小心分出两棵稍大的植株,递给一旁的女孩,那女孩比她小几岁,却已经结婚,听说芦荟敷脸能够治疗晒伤,就跟小妹讨要一棵回去种,小妹往时跟女孩并不熟悉,但这大半年一直住在村内,有时候下地干活相隔距离不远,渐渐说上话,也算混熟了。 女孩走后,十一问小妹:“你燕哥过几天回来,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让他给稍回来。” 小妹说:“家里什么都不缺。”大哥的牛羊都放在山里,人却回来了,小妹担心牛羊被人牵走,十一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金雕在看着呢,没人敢牵。” 金雕们吃了醉果,似乎灵智渐开,一些简短句子的意思都渐渐能领会,金雕看管牛羊,比毛团要妥当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热,毛团然有夏眠的趋势,虽然没有听说过猫也会有夏眠这一说,但看毛团从早到晚,从黑到白几乎一直打瞌睡,连进食眼睛都是半闭不睁的模样,身体也没有问题,除了气温太高要夏眠,十一再找不到其他理由。 小妹说:“我觉得毛团一直有些怪怪的,猫都会撒娇卖萌,喵喵叫对吧?可你看毛团,总是懒洋洋的,老鼠从它面前跑过也不理会,难道是总能吃饱就不抓老鼠了?还有,它从来不喵喵叫,呜呜呜呜的,得了鼻炎一样!” 听到自己的名字,毛团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看,又闭上了。 “瞧瞧!就是这副样子!喏,我觉得如果给它的毛染染,或许可以冒充加菲猫……”小妹将毛团抱起来蹂躏一阵,水壶的水烧开了,便将毛团放到沙发去提水壶,准备洗头发。 小妹有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以前保养得很好,这段时间下地干活,有干枯开叉的趋势,她心疼死了,到处找护发养发秘诀。 她在外间洗头,十一在里间上网,网络总是不太稳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服务器太远的原因,有时候打开一个网页需要好几分钟,只是想知道外界的消息,否则他才没有耐心等待,在网页打开的时段,手指自然而然掐出各种手势,小妹一手撩着湿发一手手心团了好些掉落的头发进来让大哥看:“掉好多头发……” 小妹蓦然住口,她看见大哥手心上方虚悬着几支圆珠笔,她的声音惊动大哥,圆珠笔掉落下来,四散跌落桌面,继而滚到地上,有一支就停在她鞋尖前。 第69章 这一天,云隐村来了两个陌生人,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是完全陌生的,但对十一来说,并不能说是陌生人,可以归结于认识的人。 苏解和闻哥。 苏解还是梳着黑发中夹杂着银丝的马尾,闻哥还是拄着单手拐杖。 苏解敲门的时候说:“道友,借杯茶喝。” 这一天是中秋。中秋月圆,家人团聚。 夜晚的气温总算降下来了,虽然依然有三十七八度。月亮还是那么圆,陶远航没有回来,他说他在H市。 院门前陶德明在世时种的沙田柚树已经结出了累累果实,最大一个柚子足有三斤多,赏月的时候小妹学着丁爱丽在世时的做法将它打开,取完整的两片掰开,令它们中间筋膜相连,成一个圆形摆在果盘内祭月。 爷爷奶奶,六叔,十一,陶修磊,小妹,加上两个不速之,他们吃完中秋饭后,一齐坐在院中赏月。 本来是很和谐的夜晚,因为苏解与闻哥的存在而带上一丝怪异。 苏解和闻哥似乎来了就不打算走,他们让爷爷奶奶带着去拜望村长和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苏解言明自己是医生的身份,闻哥是她伴侣,问能不能在村中住一段时间,她在村内时可以免费给村民看病。 要说同行相斥,但段桂贤对苏解的到来仿佛很欢迎,段桂贤是个赤脚医生,半路子出家的,对苏解这个“正牌医生”就怀着景仰的心态,不断虚心请教,半天也不放人,将要吃晚饭的时候邀请苏解和闻哥一起到他家。 闻哥一直坐在段桂贤的小诊所外那棵大樟树下,有小孩子好奇,站得远远地看,后来见闻哥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表情,跟易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靠近,问他:“疼吗?” 闻哥不明所以。 小孩指指他的断腿:“腿断了,很疼吧?” 闻哥说:“断的时候很疼,现在不疼了。”他对小孩笑了笑。 小孩很惊奇:“唉,你会笑啊。” 闻哥:“!”他马上收敛了笑容。 小孩:“我妈妈说,疼的时候,伤心的时候,多笑笑,就不会那么难过了。”他呲牙咧嘴地给闻哥做示范,小孩门牙缺了两个,看着很可乐。 闻哥面无表情地说:“你牙掉了两个。” 小孩点点头:“我妈妈说,牙掉了,是因为有新的要长出来。” “可是你只有四五岁吧,你妈妈没跟你说,这个年纪换牙太早了?” 小孩哭丧着脸:“我摔跤磕掉的。”他跟闻哥说他和小伙伴在山上玩,追啊跑啊,然后他被石头绊倒,两个门牙就磕掉了,很疼,很疼,流了很多血,妈妈晚上给他蒸鸡蛋羹吃。 “我妈妈做的鸡蛋羹非常非常非常好吃!”小孩说了三个“非常”,以此强调真的很好吃,怕闻哥不相信,要带他去找妈妈,让他妈妈给闻哥蒸鸡蛋羹吃。 闻哥挑眉:“我牙很好,不吃鸡蛋羹。”他让小孩看他的牙,真的,他的牙很白很整齐,上颌两颗犬牙有些长。非常结实的样子,甚至可以咬碎骨头一样硬。 小孩探头看看:“你的狗牙好长!” 闻哥脸黑了:“什么狗牙!这是狼牙!” 段桂贤将苏解送出小诊所,两人走出老远他还在樟树下站着。 “这里的村民不错。”苏解说。 闻哥想起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孩,赞同地点点头。他鲜少有这样的表情,苏解笑着说:“可以住时间长一些。”他们这些年总是到处飘,很少有在一个地方住超过两个月的经历。就算在H市,那家药店平时都是托人照看,苏解偶尔才会去一次,偏偏每次都能碰到十一前去买药。 要不说,她和十一很有缘分呢。 段桂贤要给苏解他们在村内找房子住,被苏解婉拒了,他们就住在十一家,十一似乎默许了他们的闯入,况且那个房子他确实几乎用不上。 从苏解与闻哥敲响大房子的门,十一就知道,苏解与闻哥,都是修真者。虽然六妹也是修真者,六妹因为有人传授法诀才走上修真道路,她说的神仙毕竟只是闻名没有见面,六妹本身又跟个孩子一样,太熟悉,完全无法将她和从前的印象中剥离,归纳于修真者,总有种违和感。 苏解与闻哥的出现,天地间他们不是唯一的,那种莫名的孤独感顿减。十一猜测得不错,随着地球灵气的散逸速度越来越快,滞留地球上的修真者也越来越少。百多年前大批修真者搭建的远距离传送阵因为缺少灵石,已经罢工许多年,除非传送阵没有遭到破坏,又能找到足够的灵石重新启动,才能够离开。否则渡劫以下修为的修真者都只能滞留地球。达到渡劫飞升的修真者则可以依靠自身能力离开。 “就我们一同坐火车那天,你说栖龙市有天坑出现那天,栖龙市便有修真者渡劫,九重天雷劫,只有魔修才会在渡劫的时候迎来九天雷劫,也不知道渡劫成功没有……好些年没有修真者渡劫了。地球灵气太稀薄,修炼十分困难……”虽说如此,苏解却没有很难过的样子。 毛团一直蜷在角落打瞌睡,听到这里稍稍动了动,又接着打盹。 苏解幼年时候因为生重病被家人遗弃在山中,后来被修真者带走,成为外门一名很普通的弟子。带她回去的修真者是门中很少管事的前辈,将她带回门中后也没有什么特别交待,那些人就派她就做些杂活,后来被一个喜好炼丹的师伯看重,让她帮忙看管丹炉,耳濡目染之后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炼丹之法。后来门派遭到仇家打击,同门死的死伤的伤,大多遁逃,苏解只是一个看管丹炉却连修真者都算不上的凡人女子,那些仇家并没有赶尽杀绝,或者是根本没将她放在眼内,还有几个尚在练气期的子弟也逃过一劫,只是丹门经此一劫已经陨落。 曾有一个师兄在离开之前偷偷传授苏解法诀,她慢慢修炼,到处飘荡,后来遇到闻哥,两人便结伴,那时候闻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令十一大为惊讶的是,苏解成为修真者之前跟自己一样是个凡人没错,闻哥却不是人类,苏解并没有明确说出,但闻哥或许可以归为妖修。 后来修真者大批离开地球,利用传送阵的修真者都要交纳灵石或者相应的修真者物品,那时候苏解和闻哥就穷得很,又没有门派在背后支撑,自然被拒之阵外。 苏解问十一是哪个门派,十一回答说没有。他是真没有。鲁蒙并没有说将他收入门下,只是传授法诀。 “闻哥说你们修习的是自在门的逍遥心诀。似乎很厉害的样子,我都看不出你们是修真者。自在门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门派,但似乎在很早的时候就搬离地球了。”她说的很久很久大概是亿万年前,那时候还没有人类出现,修真者来历都无法追究。而很早的时候,起码也在好几千年前。自在门已经是修真界的一个传说。苏解试探着问,“你说的那个朋友,也是修真者吧?” “不知道是不是。”十一如实回答,他确实不知道秦来是不是修真者,但他和鲁蒙在一起,鲁蒙不可能不传授秦来修真法诀,他们感情很好的样子,如果秦来只是凡人,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十年,鲁蒙不可能任由秦来一天天老去,然后死亡。他很坦然地说,“那时候我出车祸,伤得很严重,他就送我药吃。” 从苏解的话内,十一得到许多信息,而闻哥能够对他们修习的功法说出一个来历,说明闻哥起码是好几千年前的妖修了。至于鲁蒙传授的功法是不是什么自在门的逍遥心诀,十一也不能断定,不过,闻哥似乎没有喜欢乱说话的癖好。除了话少了一些,面瘫了一些,闻哥其实也不难相处。 六妹屠哥的存在并不能逃过闻哥的耳目,苏解和闻哥同是修真者,不屑于用此跟凡人界的俗人换取什么东西,他们需要的东西只有修真者才有。和闻哥关系最好的反而是六妹,也或许是六妹孩子般的单纯令闻哥戒心放低,六妹善良,对身有残疾的闻哥很同情,这是不带任何贬义色彩的同情,她陪他说话,将球球抱给他看。 苏解很遗憾地说:“佑凝丹如今已经很少了,其实大部分丹药数量都不多,地球灵气散失严重,灵药生长困难,炼丹找不到灵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前我还能炼丹用丹药换些其他东西,现在别说换东西,连丹药都快要拿不出来了。” 苏解说栖龙市天坑很深,地河形成时间或许很长,地河中可能会有从未现世的原始森林,能够找到一些天材地宝,但她和闻哥都无法御剑,想跟十一搭伙,说收获可以对半分。 第70章 长生的诱惑 X省某天坑底部就有人类从未涉足过的几十万平方米的原始森林,并有地下河相通,森林中有大量珍贵的动植物品种。十一对什么天材地宝并没有很大兴趣,飘摇舟上天材地宝就数不清,令他心动的是苏解会炼丹,他想让苏解传授一些炼丹的法子,比自己闭门造车好。 “依你所说,地球上修真者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就A市地震那天就有魔修收集死者魂魄炼宝。天坑地下即使有天材地宝,隔了这样长时间,恐怕也早被捷足先登者弄走了吧?” 苏解说:“我们并没有跟其他修真者接触,除了你们,甚至不知道还几个修真者,也不是每个修真者都对那些植物感兴趣的。” 十一说要等燕昶年回来商量,苏解了然,也没有紧追。 “对了,前段时间我们遇到一个女孩,她说他叫苏释。你们是什么关系?” “苏释啊……算是同门吧。”苏释就是侥幸活下来的几个炼气期弟子之一,但她与苏解交往并不多,那时候苏解还是凡人,并没有修真,两者几乎没有交集,后来门派陨落,更是没有见过面,“预言?道术中是有预言术这么一门法术,但苏释会不会,我就不清楚了。” 中秋过后,气温稍稍下降,而雨水也骤减,终于有了秋天的气氛,在地窖内猫了一夏的村民终于可以搬回地面。 苏解平时经常上山挖草药,和段桂贤一同给村民治病,分文不收,只是前来看病的村民哪好意思,不时会送些粮食,瓜果蔬菜什么的给她,对此苏解也没有矫情,都收下了,毕竟她和闻哥还得吃饭。后来治好了几个段桂贤根本看不出病情的村民,现在在村里的声望可是一天天增高,秋收的时候苏解也要去帮忙,十一坚决不要她去,开玩笑,让“医术高明医德很好”的苏女医生跟他们一起去收割稻谷?村民一人一口唾沫能把他淹死。 苏解不说,闻哥都好几千年的妖修了,然也要吃饭?十一对此表示疑惑,修真到一定境界,可以辟谷的吧? 他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过后便逐渐被地球的影子遮住,变成月牙,即将消失的时候,苏解那几天总是有些焦虑,月亮彻底从天空隐去,闻哥从入夜开始就非常不对劲,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只是他向来表情很少,不叫唤不挣扎,端端地坐着,旁人顶多觉得他脸色比平时要苍白一些。 第三天就不见闻哥出来吃饭,苏解隔段时间给他送饭菜,十一一次无意中从门缝中看到一团耀眼的银光,没忍住好奇,用神识观察,闻哥卧室内竟然躺卧着一头巨狼!身长在三米以上的巨狼!一身银色的毛发缎子一样熠熠放光,巨大的头颅上一双红色狼眼露出坚毅狠戾的目光,要说遗憾,就是他的一条后腿没有了。 那是维纳斯一样残缺的美。只是假若并无残疾,那应该是一头前有古人后无来者的独一无二的狼中帝王。 苏解将足够十人吃加了特殊材料的炖肉慢慢喂他吃完,出来后,十一的神色太过讶异,苏解招招手,让他出院子说话。他们站在牛羊圈附近的树下,苏解说:“看见了?他没有受创前许多修真者都喊他闻帝。虽然他对现在的状况已经完全接受,但是还是尽量不要提起。从前和现在落差太大,再豁达,也是很难用平常心对待。如果仅仅是少了一条腿,习惯了其实也没什么的,只是除此之外,每逢天上没有月亮的时候,他都要接受灵魂洗练的痛苦,那是受创的后遗症,罪魁祸首不知道在闻哥身上下了什么歹毒的咒术,似乎要他年年月月经受这种痛苦……” 苏解眼睛有些湿润。 “这些年我到处走,想收集炼制解那种咒术的丹药材料,到现在还缺两味最重要的灵药,所以才会跟你提起到栖龙市天坑里看看,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都不能放弃。” 两天后燕昶年回云隐村,还将定制的两柄剑取了回来,此时闻哥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身体极度虚弱,见识了两人的“飞剑”,说他可以帮炼制两把飞剑法宝。 他并没有提条件,但他和苏解都不富裕,十一和燕昶年不可能白拿他的,十一想起自己还有几颗佑凝丹,拿了两颗出来,苏解并没有推辞,闻哥正需要这样的丹药。 法器可滴血与使用者通灵,使用起来如臂指使,远不是凡铁可比的,但炼制飞剑需要原料,这个苏解有,她这些年走了很多地方,一些昔日修真门派人走门空,她曾闯入几个小门派的驻地,捡了大量的——残破法宝,不能修补已经完全无法使用的那种,但可以重新熔炼分解,好的料子没有,炼制几件低阶法器还是可以的。 只是要等到月圆,那个时候闻哥修为最稳定,成功率也大。 被小妹看见自己使用法术,事后小妹一句话不提,十一一直耿耿于怀,他有心想带着他们一起修真,但担心灵根的问题,万一没有灵根或者灵根不好,白白耽误了,要知道长生对于凡人来说是多大的诱惑,连人间帝王也无法摆脱,派人到处寻找长生不老药,或为寻求长生盲目炼丹吞吃毒物,最后中毒身死,长生不成却因此早逝。 一旦给了他们希望,结果却无法实现,这种天上地下的落差,很可能让本来能够安稳幸福过完一辈子的人从此陷入愤怒痛苦、沮丧嫉恨等负面情绪中,反而害了他们。 闻哥虽然受咒术重创,目前修为低微,但境界还在,对十一家人一一查看过来,发现他们几乎都具有灵根,只是都不太好,灵根最好的然是爷爷,球球次之,六妹的灵根中。闻哥对六妹的评价最高,大意是六妹思想单纯,这样的人修真进步最快,因为他们能够最快摒弃杂念进入无我忘我的境地。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修真有些晚,但假若认真修炼,也是能够延年益寿,假若机缘好,或许也能够多活些年头。 修真者传授功法方式多种多样,有一种即是为防止被传授者私自将功法外传而创造的,不过传授者需要境界极高,才能够在被传授者体内丹田种下“种子”,并引导“种子”所蕴含的灵力按照一定的运行路径运转一周,当被传授者打坐练功的时候,“种子”会自动自发按照原路径运行,被传授者根本无法探究,因此杜绝了功法外传的可能性。 修真想取得好成就,每天都要投入大量时间修炼,如果要为生计奔波,修真长生就是一句空话。十一现在有能力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他也愿意这样做。爷爷奶奶、六叔、屠哥和两个弟弟妹妹,这些亲人都是很善良的,他们现在可说是相互扶持。他并不太担心功法外传的事,最担心的就是前面所说的,给他们一个无法企及的希望,不啻于亲手推他们下深渊,既然都可以修真,这个顾虑就不存在了。 但必要的防御措施还是要做的,假若万一不小心泄露,被人窥视而引来一堆麻烦,日子就没法过了。 闻哥懂得的东西极多,随便拿出一点都够十一好些年消化的,他教十一“血誓”法术,参与之人将会永生谨守誓言,代价是施法者会降低一定修为。 十一不在意。他打电话让陶远航回来,那是夜晚十点多,陶远航似乎正在舞厅,连打了好几次才接通,陶远航接电话的时候旁边有女人嗲声嗲气地说话,他听大哥说有急事要他马上回家,问是什么事,十一当然不会照实说,还没开口,那边就传来接吻的声音与喘息声,然后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你大哥啊?你都多大了,还管着?” 又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没断奶?跟心理年龄比实际年龄小的人谈恋爱最苦了,你是做他女人呢还是姐姐呢还是妈妈呢?” 一阵嬉闹。陶远航被说得狼狈,匆忙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就再也不接了。 过几天,陶远航似乎换了个人一样,对大哥恶声恶气,言语间多厌恶,这样快就被洗脑了?十一再也没有耐性,昔日父母去世陶远航所说的话又涌上心头,一时拿着手机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用力,硬生生将手机捏碎了。他用力将眼睛闭上,又睁开,彻底死心,不在对陶远航抱有期望。 第71章 燕昶年问燕霸王和徐臻:“假若给你们其中一个人长生不老的机会,但另外一个却会在短短几十年内老去,你们是什么选择?” 从小到大,燕昶年总会给他的父亲母亲出诸如此类的选择题,很小还有些懵懂的时候,就经常听到哪个小朋友的父母感情不合,离婚了,或者有小三,搞劈腿,一家人的日子是过得鸡飞狗跳,他就会回家问燕霸王和徐臻,“假若……”,最后燕徐都给了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后来逐渐长大,有时候也怀疑那只是父母令自己安心的一个安抚手段,于是变本加厉地骚扰,常常令燕徐哭笑不得,知道儿子这是缺乏安全感,于是更加细致地照顾他的心理。直至燕昶年学会了用眼睛观察,用心思考,这类困扰着他自己和父母的“选择”才慢慢减少。时隔好些年,没想到快到而立之年的儿子然又提出这样的问题,均有些诧异,又觉得十分怀念,继而想到该不是和陶景明感情出现问题了吧? 当初应宗患病去世,对燕昶年的打击实在太大,好几年才缓过来。虽然觉得陶景明与自家儿子不是很合适,但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儿子喜欢,也就由得他了。突然又给了他们一个问题让他们做出“选择”,是怎么回事? 燕霸王到庄园内和园丁一齐修剪花草,徐臻拉着儿子谈心,燕昶年听到妈妈担心自己,不由得失笑,跟他妈妈撒娇,非得要一个答案。 徐臻说:“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你小时候的事来,那时候你还小,觉得困惑,但你现在也这么大了,有了自己的家人,难道还相信口头上的承诺吗?有些事是要用心去看、用心去做的。” 燕昶年没有再追问,总有许多认识不认识的,老的少的人半是嫉妒半是羡慕地跟他叹,燕昶年你父母感情是真好,伉俪情深,感情好到令人觉得,即使一人死了,另外一个绝不独活的程度。在离婚率飙高的现代社会,铺天盖地的夫妻信仰危机,爸妈能够几十年如一日地彼此相爱彼此扶持,非常难得。不可否认,父母的相处模式对他的人生观价值观都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他曾悄悄带着闻哥来过一趟,闻哥只说了一句:“一人可修。”他还用强求一个答案吗? 燕昶年心内欣喜又酸涩。十一知道了,露出非常羡慕的神色,那种感情,谁不想拥有?燕昶年一看爱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手搭上他肩,半强硬地让他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有我呢。” 他嗓音低沉,眼神专注而深情。十一对他这样的眼神最没有抵抗能力,被蛊惑一样点点头。他正在摘长豆角,长豆角秧子长势不错,结的豆角都吃不完,于是将稍微老一些的豆角拿来晒干,冬天的时候用干豆角炖肉,是味道很不错的菜。采摘之后用细线串起晾在通风干燥的地方,现在雨水少,没有夏天那么闷热潮湿,不用担心发霉腐烂。 燕昶年趴在他背上看他动作灵活地将长豆角串起,十一说:“先前摘的那些已经有晒好的,下次去探望伯父伯母的时候你捎些去。” “伯父伯母?亲爱的,你该改口了,应该叫爸爸妈妈。”燕昶年咬他耳垂,坏心眼地朝他耳朵里吹起,看着他的皮肤逐渐染上红晕。 “别捣乱!”十一动了动肩膀,还有一点就串完了,他想赶紧做完,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呢。他种了两块地的荞头,现在已经可以收获了。荞头白净透明、皮软肉糯、脆嫩无渣、香气浓郁,自古被视为席上佐餐佳品,也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因为产量少,食用价值高,素有“菜中灵芝”的美称。小时候还在云隐村住,那时候丁爱丽每年都会种一些荞头,拿来腌渍,除了醋渍,还能盐渍,或者蜜渍,味道独特,是很好的佐餐菜蔬,他好些年没有吃到了,现在一想起来唾沫就自动分泌,十分怀念。 在陶小妹和陶修磊眼里,苏解和闻哥都有些神秘,自他们一来,自家大哥和燕哥也开始变得有些奇怪,有时候他们四人聚集在大哥的家里也不要知道做些什么。自从撞破大哥的“秘密”之后,小妹心里一直很忐忑,她很想问,又不敢问,甚至不敢跟二哥说,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精神恍惚的时候会觉得那只是她的幻觉;清醒的时候又无比清晰地知道,那是真的。 苏解,闻哥,和大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看见了大哥的“秘密”,仿佛两兄妹拥有了共同的秘密,这种感觉又让她觉得距离大哥更亲近。 大哥并没有让她等太久,一天晚上,很凉爽的一个夜晚,月朗星稀,大哥却将他们都叫到地窖内,进入他们极少去的二级地窖内。 二级地窖大多时候都属于摆设,或者放一些用不着的,还算值点钱的东西,但苏解与闻哥来了之后大哥就不让他们进去了,除了屠哥和六妹球球还住在一级地窖,其他人都搬到地面。再次踏入,所有人都惊呆了。 二级地窖所有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布满了稀奇古怪、十分神秘的花纹,却不骇人,甚至让人觉得很舒服,令人沉迷。 那是闻哥布置的阵法,隔音阵、聚灵阵等,他探究到大房子地下有一小截灵脉,或许这就是陶老四家人都有灵根的缘故。灵根是天生的,或许是丁爱丽在怀孕的时候受到灵脉散发的灵气的滋润,逐渐改变孩子的经脉体质,才有了令人惊喜的结果。否则普通人拥有灵根的可能性很低,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万里挑一。 闻哥说整个云隐山下就有灵脉,只是埋藏的位置很深,大房子下的灵脉可能是那条灵脉的分支。前段时间闻哥就让十一和燕昶年在地下挖掘,将灵脉挖掘出来,布置了聚灵阵,将灵脉散发的灵气聚集起来,这是众人觉得很舒服的缘故。 有了六妹的例子在先,大家对十一爆出苏解和闻哥都是修真者,俗话说的“神仙”时,除了刚开始觉得十分震撼,但很快接受了。出于一些考虑,十一让闻哥出面。 闻哥说:“近日相处,与众位都有机缘,若有意跟随,便留下,若无意修真,可以离开。” 年轻人接受得快,爷爷奶奶却有些糊涂,十一便给他们慢慢解释,干脆说闻哥会一些气功,练了能够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甚至返老孩童。他是带着笑容说的,爷爷奶奶都以为孙子开玩笑呢,但觉得锻炼身体也不错,现在天气异常,孙子孙女很少让他们出去干活,一把老骨头什么时候这样闲过?都快要锈住了。看电视上那些大城市的老人退休后做什么?养花遛狗,天天早晨跑公园里晨练,什么太极拳太极剑、拿着把花扇子跳舞,我们也时髦一把,练气功! 爷爷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拿出糖果,要给球球吃,奶奶嗔怪:“长牙呢,吃糖不好。看你一嘴牙掉那么早,要球球跟你一样吗?” 爷爷不以为意,将糖纸摊开给球球玩,自己含着糖吃起来。以前爷爷就很爱吃甜食,甚至发展到买糖精放水里喝的地步,一口牙老早就开始掉,后来孙子孙女要给他装假牙,老头说不习惯,吃饭都是瘪着嘴慢慢用牙床磨。 奶奶问不喊航孙回来吗。十一答:“不是每个人都能练的,远航他不合适。” 奶奶很惋惜,却又觉得疑惑,她一个快入土的老人都能练,怎么航孙年轻人也不能练?闻哥只用“机缘”两个字解释。 月正中天,闻哥让各人滴血,眼看着一碗漆黑的液体逐渐转为透明,都大气不敢出,跟着闻哥念“血誓”,“若违背誓言,将遭受烈火焚身的痛苦,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儿女子孙永世沦入畜生道,任人宰割侮辱……”,其实“血誓”并不用发誓一样念念有词,闻哥只需用那碗药水在众人眉心画符咒,符文隐入眉心,便算完成,一旦违背誓言,识海会自动将相关信息遮蔽,宛如健忘症一般,并且触发禁制,给违背誓言者一定的惩罚。惩罚方式和强弱程度由施法者在下咒时设置。 见识到闻哥使用法术、画符念咒的神奇,众人都深信不疑,连陶修磊也从刚开始的全然不信转为狂喜,几乎有些失态。 秋收过后,相比往年,秋收的喜悦骤降,不单是水稻等主要粮食作物大幅度减产,连花生、玉米、豆类等收成都不好,几乎减产一半,全市、全国、乃至全球,情况都很不容乐观,秋收之前,粮食作物的价格就飙升,连带着其他物品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物价飞涨,工资却不见涨,陶春生和同乡包车回云隐村,硬是不顾他妈的阻拦和咒骂,拉走了五百斤稻谷。 地球依然绕着太阳公转,每天阳光照射的角度都在改变,照理说阳光斜射,气温降低,辐射强度应该降低才对,村内得日光性皮炎的人却越来越多,皮肤奇痒,经常挠痒还能看到细小的皮屑掉落,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燕昶年的车几乎成了村内诊所的专用车,每天都有人需要去医院,这些年村内都没有患上皮肤癌的人,但短短一个月内,送去医院的人中就有三个人确诊是皮肤癌。 第72章 将家人安置好,修真后与平时的生活也没有很大不同,闻哥答应教十一炼器,第一次上课就是示范飞剑炼制,炼制飞剑需要的温度极高,一般的火满足不了要求,修真界将火分为紫火、幽冥火、三味真火、六味真火等,闻哥曾有机会得到幽冥火种,幽冥火颜色为黑色,适合炼制属性为阴的法宝,三味真火六味真火阳刚,适合炼制属性为阳的法宝,紫火处于两者之间,燕昶年目前所用的丙火诀发出的火焰便为紫火,炼制低阶法宝勉强能用。 燕陶两人对坐,中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各自掐手诀,两人中间一团紫色火焰异常活跃,十一则把苏解交给他的法宝材料按照闻哥的吩咐一样样投入火焰之中,控制它们保持悬空的状态,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逐渐熔解、反应,最后只余下一团人头大的银灰色液态物。 “一分为二!”闻哥开口。 液态物不断蠕动,片刻分为两团,分量几乎一样。 “成型!”闻哥见十一支撑得十分辛苦,知道目前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便亲自动手,一道道法诀打入,扬起道道炫目的光线,光线投入液态物中,似乎有无形的力量引导它逐渐拉长、压扁,现出飞剑的雏形。 十一很喜欢商朝古剑淳朴古拙的样式,燕昶年无可无不可,闻哥便给两人塑造一样的飞剑,均长四尺六寸,最宽处有巴掌宽,滴血认主后可以随意变化大小,最小的形状有普通钢笔大小,就跟玩具一样,但重量却极大,一个普通成年人根本拿不动——陶修磊不服气,伸手去抓,牙都要咬碎了却动不了分毫。 重量虽大,或许是通灵的缘故,十一拿的时候却没有什么感觉,沉甸甸的手感恰到好处。御剑飞行的时候比用他的“阔剑”要轻松好几倍,几乎不用分神控制飞剑。 飞剑法宝可以用作交通工具,也可以用作攻击法宝,远距离攻击敌人。 炼制飞剑的时候他们是在二级地窖内,里面灵气比其他地方要浓郁,试剑的时候去了深山,爷爷奶奶年纪大,虽然好奇,但没有跟着去,屠哥身体完全好了,一帮年轻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怀着激动的心情偷偷进入深山。六妹非得跟着,球球就让爷爷奶奶照顾,看到堂哥站在飞剑上飞来飞去,六妹不禁大呼小叫起来,拉着闻哥说她也要一柄。闻哥对六妹很好,自然答应了。至于其他人,才修炼没几天,距离能够御剑飞行的境界还差得很远,暂时用不着。 苏解虽然也能勉强御剑,但她极少使用飞剑,一旦丹田储满灵力,她便渡给闻哥,帮助闻哥抑制身上被下的咒术。 闻哥教他们如何御剑攻击,一开始先攻击目标较大的物体,比如石头、树干等,逐渐缩小目标体积,继而转为学习攻击移动的物体,这将是一个长期的学习过程,燕昶年上手意外的快,他略微得意地说曾经学过用枪,眉飞色舞的模样看得十一牙痒痒的,抬腿轻轻踢了他一脚。 十一准头很不好,甚至令人惨不忍睹:连六妹都在一旁跳着喊堂哥加油堂哥加油,当十一再次令飞剑偏离正确路线插入旁边一株树干的时候,六妹说:“堂哥你很差劲!” 屠哥倒是很宽厚:“别着急,慢慢来。” 十一脸上也有些抹不开,见时间已经是下半夜,又怕家里爷爷奶奶惦记,干脆说回去,和燕昶年掐动法诀令飞剑变大,每柄足乘三人,风驰电制回到村子附近,继而快速回家。 因为到达地球的宇宙辐射日渐增多,预防辐射抵抗辐射成为热门话题,村里自从有三人确诊皮肤癌之后,加上近日电视上有专家说鱼腥草能防辐射,村民知道鱼腥草就是芩草,一时掀起芩草热,大人大多需要干活,因此平时拔芩草的事一般由家中小孩或者老人去做。 往日几乎无人问津的芩草顿时成了香饽饽,以前都被看作野草,地里田间生长的都被无情地拔起丢弃,现在看得很重,在自家田地里的都划分为私人财产,别人不能随意动。 就因芩草,云隐村出了一件事。 许多人家的菜地都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大多用低矮的篱笆隔开,五六岁的孩子都能跨过。有一个小孩听大人吩咐去自家菜地摘芩草熬水,本来就不太愿意去,自家菜地内的芩草也不多,不好摘,看见篱笆对面有一大蓬,张望一阵见四处无人,就跨过篱笆去采摘。 偏偏隔壁菜地的主人来了人,提早到菜地摘菜,附近一大片菜地除了中间的篱笆,为防止家禽飞入菜园,边沿处的篱笆都很高,几乎都是用竹子编的,很密实,因此那人并没有看见孩子,孩子更加不知道那蓬芩草的主人来了,等听到一声大叫:“你个小兔崽子,偷菜?!” 小孩吓了一大跳,跳起来就跑,慌不择路间被篱笆绊倒,脑袋正好磕在他家菜地角落里的一块石头上,当时就鲜血直流,送到苏解那里,消毒、缝针、包扎,孩子疼得嗷嗷哭,大人气得嘴唇直抖,骂自家孩子,又骂那人:“他只是个孩子!追那么狠,不就是一点芩草吗,犯得着追仇人一样?!” 那人虽然对孩子受伤感到愧疚,那点愧疚也被这一骂骂跑了:“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你家孩子到我家菜地偷菜,合着我还得气?我也只是叫了几声,他自己做贼心虚跑什么?你们也是,菜地里放那么大一块石头,也不清理,懒到这份上!什么人呢这是……我怎么这样倒霉,自家东西被偷了,然还找来一顿骂,让大家伙评评这个理!” “今天晚上八点晒谷场开会!今天晚上八点晒谷场开会!各家各户派出一人参加!”老驼子拿着铜锣满村子敲打一番。芩草一事,两家人都闹到村委会里去,村委会觉得必须开个会就此事此物讨论讨论,定出一些规矩。 十一不喜欢那种场合,最后陶修磊去了。他自己则找机会进入东篱空间,准备采点蜜喝。十一完全不懂养蜂,蜂巢移到东篱空间后也只是偶尔去看看,一大群野蜂满飘摇舟飞舞,一切琐事告一段落之后,终于抽空采蜜,或许是飘摇舟上花多,蜂巢规模扩大了一倍,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蜂蜜的幽香。 毫无经验,他就像个鲁莽入侵的外来者,引起蜂群的大规模骚乱和攻击,如果不是有护体真气,早被叮一头一脸的包了。 收获很不错,弄出了十几斤蜂蜜,蜂蜜粘稠通透,光亮润泽,将里面的杂质用细密的漏勺过滤后,又用干净的纱布再次过滤,上网搜索野蜂蜜的处理方法,六十五摄氏度灭菌半个小时,用提前准备好的玻璃罐分装起来,取一点冲水喝,比超市里买的蜂蜜要好喝多了,据说营养价值也更高——他装了两斤让燕昶年给他爸妈拿去。 田里地里的作物都收回来了,野草开始枯黄,牛羊都圈着不再放出去,总算能够抽空进行天坑探险计划。其实十一曾建议在夜晚进入,天亮就回来,只是闻哥说不用太着急,先将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再教他们学会几套攻击、防御法术,再去不晚。 修真者似乎都讲究机缘,有机缘,早晚都是自己的,没有机缘,再努力争取也没有用。 去天坑探险之前,燕昶年先去看他父母,顺便带着十一去,十一整理了满满一个大行李包的东西,一瓶两斤的野蜂蜜,一大包干菜,干豆角、萝卜干、黄花菜、芥菜干、采摘自东篱空间高山上的香蘑、猴头菇等,腌渍腊猪肉、腊牛肉、自己灌的咸甜两种口味的灌肠……燕昶年用手掂了掂重量,估计起码有四五十斤,主要是那些腊肉占分量。 中秋之后仅仅热了几天,气温便迅速下降,现在风吹在脸上有轻微刺痛,常人出门需要穿薄外套,燕陶两人乘夜色高空御剑,到达庄园附近落地取出车辆,又往后备箱和车内装满东西,这才开车驶近庄园。 庄园所处经纬度可算在北方,气温已经降到零度,供暖期大大提前,煤价飞涨,取暖费也跟着水涨船高。 车子驶近庄园大门,有狗厉声狂吠,燕昶年提前打了电话,虽然信号不太好,但足够燕徐明白儿子要来看他们的意思。 门房的灯一直亮着,片刻就有人来开门,燕昶年并没有下车,径直将牧马人开了进去,铁门在车后合拢。 燕昶年一直将车开到房子前,燕徐已经出了门,往车子前走来。两人都披着外套,不知道何时然下起了小雪,细碎的雪花在车前灯前飘飞。 出发前燕昶年曾抱着十一问他:“见面了,该喊什么,记得了吧?” 十一那时候答应得很好,路上却越来越心慌,见到燕徐,嘴怎么也张不开,燕昶年抓住他手用力一握,十一慌忙喊:“爸,妈!” 喊完他就回头去车上拿东西遮掩窘迫,燕徐两人一愣,明显感到陶景明十分别扭,也不提,答应了一声,几人一齐往房子内搬东西。搬了好几趟,燕昶年说都是十一准备的,那些干菜腊肉什么的也是他亲自晾晒制作的,十一看了他一眼,燕昶年冲他笑。 燕徐问两人吃过了没有,都说吃过了,徐臻洗水果,几人闲谈了一会,燕霸王说:“你爷爷那边有消息说,Y病毒疫苗研制成功了,只是成本极其昂贵,目前还不能免费……” 燕昶年讶异:“这么快?!那有人打了吗?” “有,只是另外一个消息说,那疫苗可能会有副作用,具体是什么副作用,目前还不明确,这消息是自称网络黑的人透露出来的。” 这段时间云隐村网络总出问题,两人不经常上网,因此并不知道,没想到然会听到这样的消息。疫苗研制成功,有未知副作用?那国家还允许打这样的疫苗吗? “那爸妈你们的意思是?”燕昶年问。 燕徐目前都没有拿定主意,燕昶年说:“等一段时间看看吧。十一拿来的那些东西,野蜂蜜每天都要喝,鱼腥草可预防辐射病,也记得煮水喝……” 苏解还炼制了一些药丸,都是可以改善体质的,增强身体对病毒的抵抗能力,虽然不一定能够预防Y病毒,但燕昶年绝不想贸贸然让他们注射有未知副作用的疫苗。 第73章 十一和燕昶年共乘一剑回云隐村,半途中看到连成一片的鱼塘中大量鱼类翻着肚皮浮在塘面,渔民围在鱼塘边欲哭无泪,十一不禁说:“村里的水库该不会也这样吧?” 云隐村有一个大水库,距离大坪有些远,在群山之中。头些年曾有人包水库养鱼,只是每年放养的鱼苗不少,但到捕捞的时候却打不上多少鱼,投入产出不成比例。后来有人猜测水库底下可能与地下河相通,鱼都从裂缝中进入地下河了,不过也只是猜测,水库的水有些深,没有人敢潜下去看。水库包不出去,就一直放着,干旱时村民放水入田,每年到年底村委会就组织村民到水库中捕捞,捕到的鱼全村人分,每年从村经费里拨出一点放少量鱼苗,就是怕鱼越来越少。此举得到全村人的赞成,买鱼苗花不了多少钱,但到过年,几乎每家都能分到好几条大鱼。 十一想去看看,老远就看到水库水面白光点点,他们在水岸边落下,那白光可不是鱼!全部都是死鱼,间或有一两条鱼的嘴半天张合一下,还没有死透,但距离死也差不多远了。 死鱼身上无一例外有紫红或紫黑色的血点,看去有些骇人。这些死鱼和普通的死鱼不太一样,死鱼身子都应该是僵硬的,它们却依然和活着的时候一样柔软。 燕昶年见他伸手他抓鱼,连忙提醒:“别直接用手抓!” “知道。”十一很谨慎,手上包裹着护体真气,从水里捞起几条摆在岸边,翻来覆去地摆弄,还剖开一条看了看鱼肚子,鱼肚内也有血点;他什么也看不出来,拿塑料袋装起准备带到村里让苏解看看。 山谷中田地里的作物都已经收了,看不到人影,一片寂静,偶尔有鸟到田地里翻找漏网的粮食,肆虐的蚱蜢等昆虫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透露出萧索的景象。 苏解每日都要熬大锅的草药,她自制的配方,供村民免费饮用,有些懒得熬草药或者没有空熬的村民都喜欢上小诊所来喝一碗草药,也不是白喝,或者带着自家找到的草药,或者拿些粮食菜蔬,一边喝一边谈天,小诊所门前的大樟树下成了村民新的聚集地。 十一拎着水淋淋的塑料袋子来到小诊所,大樟树下或坐或站了许多人,几乎人手一碗草药,中草药特有的味道弥漫,老远就能闻到。他喊苏解出来,把死鱼倒出来,一说是从水库里捞的,村民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议论,还有老人将村委会的人叫了过来。 陶德生仔细观察那些死鱼,跟段桂贤要了个一次性手套,小心翻看一会,告诫在场的人:“回去跟其他人说说,这鱼死得蹊跷,千万不要看着可惜去捕死鱼煮来吃!看来今年的捕鱼计划要放弃了……那谁,你再找一个人到水库边守着,千万别让人捞死鱼,回头我找些人将死鱼都捞起来埋了。” 水库的鱼大批死去,那是很令人痛心的事,当日就有老人到水库边燃香烧纸,生怕是惹怒了哪位过路的神仙。 去天坑冒险前夕,十一拿着笔记本电脑到云隐山峰顶上网,虽然没有什么可联系的人,但还是习惯性地将扣扣挂着,燕昶年在逗大金小黄,随口说了句:“帮我也挂上。” 大金和小黄本来体型已经固定成型,近日却突破极限再度发育,眼看着身长超过一米五,而翼展达到了惊人的4米,一次和毛团对峙,毛团以一对二,虽然没有落到下风,却也无法取胜。十一观察过大金最精彩的一次捕猎是抓一只公鸡,那公鸡体重估计得有七八斤,羽毛鲜艳靓丽,是最孔武有力的公鸡,公鸡遭到大金袭击,扇动翅膀飞上鸡舍,半途大金一个转折,突然腹部向上,两腿将大公鸡抓伤,大公鸡受伤垂直落地,大金轻巧的一个翻身,俯冲向下,两爪将凌空的大公鸡牢牢抓住,继而带着猎物一飞冲天。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一秒,大金就完成了它完美的一次捕猎。 “回去了!”十一并没有将大金小黄送回东篱空间,他们回到大房子,大金小黄也跟着飞,落到楼顶。闻哥和苏解曾经看见过两只金雕,却没想到居然是十一养着的,闻哥观察了一阵,说:“这两只扁毛畜生,居然开了灵智,也懵懂知道吸纳天地灵气,假以时日,或许能够修成正果。” 十一抱着毛团,问:“它呢?” 闻哥并没有说话,似乎对毛团比较忌惮,但闻哥刚来时却不是这种态度,那时候毛团给他的感觉就是一只普通的猫,比较懒惰的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毛团给他的感觉突然就变了个样,那是一种遇到天敌的直觉,因此只要有可能,他都会尽量远离毛团。 十一拎着毛团两只前爪,有些疑惑。他看着毛团,毛团也看着他,一人一猫大眼看小眼,说不出的古怪。 “算了,你就是一只猫。”十一揉揉它的脑袋,拿出个烤红薯,“给你吃,刚烤熟的,香喷喷,尝尝。” 他把外边的皮剥了,露出里面橘黄色的肉,还冒着热气呢。 毛团扭开脑袋。如果它会说话,准保要火冒三丈,它是猫呢是猫!刚认识就要它吃土豆,然后是蔬菜,现在连滚烫的烤红薯也要塞给它吃!就算它不讨厌,也觉得挺香的,可是它现在是一只猫!会烫着的好不好! 十一举着烤红薯的手在毛团面前晃了晃,见毛团不理会,想想塞到自己嘴里:“算了,还是我吃吧,反正你也不爱吃,不能浪费。” 小妹看看越来越活泼的大哥,也不知道是该笑好还是同情毛团好。 陶修磊也在吃烤红薯,这大众食品很受欢迎,尤其是烤得表皮有些焦,外面一层红薯肉变成金黄色,里面则是软绵绵的程度,小妹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他看看长大了一些的金雕,说:“不知道能长多大,能不能长到《神雕侠侣》里那种能载人的程度?” “那起码要好几米长吧,真长那么大,就成怪了!” “它们现在就可以称为精怪了。”苏解说,她撕了一条红薯肉用嘴吹吹,喂给可怜兮兮的毛团。 十一吃了一个大大的烤红薯,很满足,上楼到卧室,因为燕徐提到Y病毒疫苗的缘故,他这几天花了很多时间在网上,想多了解一些信息,屠哥和六妹总躲在地窖里并不是个好办法,迟早要闷出事来。假若疫苗已经研发出来,这些幸存的感染者就没有用处了。 只可惜找不到一丝关于疫苗有未知副作用的资料,网络黑客,网络黑客才能知道的消息,想必是比较绝密的,政府不可能让它在网络上流传。 燕昶年刚用过电脑,他的扣扣还在挂着,十一去点企鹅,自动登录,天气预报随着扣扣登陆自动弹出来,气温以一天一摄氏度的速度下降,晚上会有大风。两人扣扣选择的头像都是企鹅,同样是隐身,并排站在电脑屏幕右下角,令他有种满足感。 片刻,两个小企鹅同时晃动起来,十一顺手用快捷键调出对话框,却将燕昶年好友发给他的信息调了出来,十一顿时有种窥视他人隐私的罪恶感,虽然与燕昶年是爱人的关系,但他一向认为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也应该拥有自己的隐私。 他连忙去关对话框,眼角余光掠过对话框,那些紫色的大字体瞬间自动被大脑接收。他一时有些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浑身如遭雷击,从头到脚浑身发麻,差点站不稳,他绞着双手,愣愣地坐在电脑椅上。 小贱:【燕哥,我刚不在。没有生气吧?这些日子,真的是很想你呢。你有没有想我呀。】小贱:【不在吗?】 小贱:【有时候睡觉睡不着,总想起以前在一起时的事情,光是想着你什么都不做我都能射出来……你是那么棒,总将我草得欲仙欲死,很想就那样死在你怀里。只要被你抱着,即使因此什么都没有了,我也觉得非常满足。你对我那么好,我一直都记得。】小贱:【见一面吧。】 他应该关了的,但重新拿起鼠标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点开了消息记录。这个什么小贱应该是燕昶年曾经的情人,前几天他们还有联络,两人有说有笑的,以平常的眼光去看,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对话。但加上刚才的几条信息,即使迟钝如十一,也知道这个小贱对燕昶年还有意思。 鼠标移到小贱的头像上,现出一个网名:【燕哥我爱你】这个网名令他心中一痛。 他知道,应宗死后,在他之前,燕昶年还有几个短暂的情人,或许这个人就是其中一个。他们还有联系。 不应该多想的,但猜疑嫉妒犹如毒藤开始生根发芽。他想起大约一个月前,在A市认识的穆欧和小唐,也不知道穆欧是怎么知道自己电话的,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要谢谢他的救命之恩,十一并不在意,现在想起来穆欧最后一句话似乎很有深意:“你们还在一起吗?” 问的应该是他和燕昶年,穆欧为什么会那么问? 有脚步声,燕昶年进来了。十一浑身一僵,眼睛看着屏幕,却没有焦距。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燕昶年,他不想吵架,也无法若无其事。 他瞬间浑身紧绷,燕昶年只一眼就看到了对话框里的内容。 两人一时没有说话,燕昶年喊他:“景明?” 十一推开椅子,不看他,转身往门外走。 对话框内的消息还在一条条蹦出来。燕昶年去拉十一,十一轻轻一动,闪过他的手,随即走出门外,屋内灯光闪了几下,熄灭,房内陷入黑暗之中,村内各处响起惊呼声。 燕昶年快步下楼,十一已经不在房内。 小妹正在准备晚饭,突然停电,她去找蜡烛,刚看见大哥快步走下楼,问他晚上吃蒜蓉蒸茄子好不好,大哥没有说话就跑了,接着燕昶年也下楼,燕昶年快速说了句晚上他和大哥都不在家吃晚饭,也跟着跑了。两人之间似乎不太对劲,吵架了?这是小妹唯一的想法。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闹矛盾了?接着又担心起来,两个男人吵架,这一前一后是干什么去了?还和苏解闻哥约好凌晨去栖龙市,那还去不去? 十一在前面御剑破空而去,燕昶年遥遥跟着,他是想跟上去的,但十一不让他接近,虽然燕昶年御剑比十一娴熟,但要比速度,燕昶年却比不上十一,十一又是在愤怒伤心之中,更添一往无前的气势,将他远远抛到后面。 一个跑一个追,十一是漫无目的,燕昶年是关心则乱,最后居然迷路了,下方是没有边际的黄沙。 十一并没有撑开防护屏障,寒风击打在脸上,冻得都麻木了。燕昶年还在锲而不舍地追着,却已经有些后继无力,摇摇欲坠。 他降低高度,落在黄沙中。 狂风吹过,扬起黄沙,扑了他一头一脸。 燕昶年也落下来,收起飞剑,看了他一眼,慢慢走过来,莞尔:“生气了?我跟他没什么的……以前曾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来分手,都是男人,也不讲分手就不见面,就跟普通朋友一样偶尔联系。我以为是普通朋友了,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 十一本来低着头,闻言猛然抬头,露出讥笑的表情:“是吗?可是我不相信。” 燕昶年有些无奈,要伸手搭他肩,被十一打落:“既然你不喜欢,我不再跟他联系就是了,本来就无所谓。” “可是我有所谓!”十一说,“或许你觉得口头调情几句属于很正常的事,男人在一起没有不说荤话的,对吧?可是我不喜欢,还觉得厌恶。这是我的问题,如果你改不了,那么就……” 燕昶年心脏骤然紧缩:“不许你说!”他强硬地不顾十一的挣扎堵住了他的嘴,用自己的。 十一呜呜地说不出话,虽然他的力气足以让他挣脱燕昶年强硬双臂的束缚,但燕昶年不放手,他不敢太过用力,怕伤着了燕昶年。 燕昶年就拿住了十一这个软肋,堵着他嘴许久,直到十一放弃挣扎。燕昶年哽咽着说:“我爱你,景明。不要说分手。你不喜欢,我都改了。我错了,以后绝对没有这样的事了。别生气,好吗?你一生气,我很害怕,又觉得难过。” 男人的声音因为难过而有些沙哑低沉,十一本来侧头望着远处,闻言缓缓转头,天上并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但燕昶年的眼睛却很亮,里面有水光在流动。他拿鼻尖在十一脸上磨蹭,讨好地看着他。 十一说:“我没有想分手。不过……”心里难受是真的,但他不会因此而贸然提出分手,分手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他是抱着和燕昶年过一辈子的打算,也努力经营他们之间的感情。他觉得受到了伤害,却远远没有达到必须分手的地步。何况那只是那个人单方面的邀请,燕昶年不会一边跟自己在一起,一边和别人纠缠不休的,对吧? 他没有再说下去,地平线那边突然冒出一个小黑点,似乎是个人,以极快的速度跌跌撞撞地往这个方向飞奔。几架直升飞机从沙丘后飞出,飞得很低,螺旋桨高速旋转,地 第74章 直升飞机的速度极快,而逃亡的人速度也不慢,转瞬间直升飞机就追逐着那人接近燕陶两人刚才所站立的地方。 两人并没有进入东篱空间,而是撑开防护屏障将全身深深埋入黄沙之中,半分钟之后,直升飞机和地上狂奔的人都进入了十一神识扫视范围,他顿时愣住,那人竟然是有几面之缘的宁安! 宁安不是和大强去接什么任务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沙漠之中?还被好几架直升飞机追逐——好大的阵仗!难道他杀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或者是偷了国宝? 十一绝对不会想到Y病毒上去,他知道国家对于拥有Y病毒抗体的人很重视,却绝对不会开着好几架直升飞机不远千里捕捉。 宁安转瞬来到两人面前,他们注意到他胸前似乎还吊着一样东西,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那里传出,竟然是婴儿的哭声!听声音似乎情况非常不好。宁安将谁的孩子偷了?所以引来直升飞机追逐? 十一悄声问燕昶年:“救不救?” 燕昶年微微摇头:“看看。” 宁安的状态非常狼狈,全身几近赤裸,胯部胡乱围着一块白布,白布上血迹斑斑,几乎被撕扯成条条,连屁股都遮不住,一手拿着根不知道从什么物体上掰下来的金属条,金属条前段沾满了红的白的血浆,再粘上黄沙,几乎看不出来原来的材质。 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层层叠叠,较大伤口处的皮肤肌肉可怖地外翻,却没有什么血流出,空着的那只手不时扶一下胸前的婴儿,但总会因此降低速度,这个时候蹲在直升飞机舱门内的人就会举枪射击,宁安却仿佛后脑勺长着眼睛一般,总能在千钧一发时避开。 直升飞机和宁安在地面上,十一则和燕昶年在黄沙之中紧跟着,两柄飞剑一柄破开黄沙,另一柄载人。 宁安身上一定发生了某些他们不知道的变化,就那奔跑的速度和躲避子弹的本事,就不是普通士兵能够拥有的。只是再厉害,他也仍然没有脱离人类的范畴,之前应该进行了长距离的逃亡,速度比燕陶刚看到他时降低了些许。 直升飞机上的人肯定也注意到了,追逼更紧。 “他们用的子弹不是普通子弹。”燕昶年突然说。 在宁安高高跃起,人尚在半空的时候,五架直升飞机上的人似乎一同商量好一样,十几柄枪齐射,封死了宁安所有的退路,十一看得一颗心都吊了起来,或许是同属社会底层人,对宁安他怀着怜悯的心情,因此两手攥紧,就要冲出去。 就是这个时候,宁安半空中的躯体以诡异的角度转折,手中的金属条扬起残影。 “当当当当!” 一阵急促的金属相击声之后,宁安居然将大部分的子弹挡在一定范围之外,金属条前段出现了许多微小的凹痕。 人能比子弹更快! 十一瞳孔微微收缩。 宁安将大部分的子弹挡住,又为了保护怀中婴儿,一枚子弹哧的一声钻入大腿,他当即就摔了下去,半空中神智便半昏迷了。 与此同时,直升飞机上的人欢呼声还未出口,机体突然失去控制一般猛地下降,飞得最低的一架机头撞上沙丘,顷刻间爆炸起火;另外几架也迅速下坠,宁安在昏迷前一刻将手中金属条甩出,他聚集了全身最后的力量,金属条带着他这些日子所受到折磨带来的痛苦和愤怒,闪电般击穿最近一架直升飞机,穿过驾驶员的胸膛将他钉在座位上。 驾驶员不能置信,死后仍然大睁的双眼凝固了对死亡的恐惧与惊讶。 五架直升飞机最后只有一架着地后没有爆炸,另外四架都先后爆炸,连同机上所有人员全部在爆炸中被火焰吞没。 十一和燕昶年都有些莫名其妙,对视一眼,难道附近还有其他人,先出手了?! 最后那架直升飞机侧倒在黄沙上,机上人员片刻跳出,迅速远离,同时寻找目标。 十一和燕昶年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出手,按下心中疑惑,赶到宁安跌落的位置下,破开黄沙,宁安随着黄沙跌落,将人接住后,以最快的速度从黄沙中遁逃。 脸上也戴着面具全副武装的机上人员搜寻片刻,不见目标,都有些惊疑,先前确定的目标坠落位置呈现浅浅的坑状,有人开口,声音透过面具多了一股金属般的冰冷质感:“流沙?” 除此之外他们别无答案。 “直升飞机无故坠落,目标突然失踪,事情蹊跷,先回去汇报。” “回去?靠两条腿走回去吗?这里距离基地八百多里地,全是沙漠!” “那你是想死在这里?”枪膛上弹的声音,“我先崩了你!你要找死别拖累我们!” “够了!”先前出声的男人喝止,“留点力气,别半途死在沙漠里!” 他们返回直升飞机,从里面找出所有的饮用水和食物,一人钻到驾驶座摆弄了一阵,直升飞机毫无反应,实在奇怪,嘀咕:“基地所有仪器灯管同时断电,直升飞机突然无法控制,这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深夜气温已经降到零下,这些人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彳亍行走,不久之后,沙漠中狂风突起,霎时尘沙铺天盖地笼罩着整个沙漠。从天空俯瞰,浩瀚的沙漠于缥缈间有着另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必须顶礼膜拜,任何生物在其中,都极其微不足道,飓风尘暴过后,沙漠中恢复平静,而先前的几个人影,早已消失在黄沙之中,不留一丝痕迹。 燕昶年带着昏迷的宁安,十一抱着不足周岁的婴儿,双双从远处黄沙中冲天飞起,流星赶月一般离开沙漠。 宁安在做梦,从他眼皮下不断转动的眼珠可以猜测出。 宁安的梦境离奇,不断跳跃,宛如老旧的放映机,一帧帧放映着他从小到大的人生足迹,因为时间太过遥远,模糊不清,又总有跳帧和卡带的时候,显得更加凌乱。 孤单的童年,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少年,对国家怀着崇敬的青年,梦境破碎的男人,接受非人实验的“实验品”,那个弱小的婴儿,它用哭声控诉,不断骚扰他几近崩溃的神经,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他选择了后者。 当束缚他的绑带突然失去效用、周围陷入黑暗之中的时候,他暴然而起,掰断了身下金属床的床腿支架、将它前端戳入钱博士的太阳穴、把他手中掉落的婴儿捞在手中、拧断钱博士助手的脖子、扯下他的白大褂、从因为断电而自动打开的合金门冲出去…… 自然遭到了各种狙击拦截,一开始受伤他还能自动修复增添的伤口,后来为了节省能量,只能够截断血液不令失血太多,却不能修复伤口了。 一路险象环生,他依靠野兽般的直觉冲破牢笼,却发现外面暗黑天幕下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虽然有些绝望,依然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继而是好几架直升飞机的长途追击。 逃!逃!!逃!!! 认定了一个方向便坚定不移地前行,丝毫不能松懈,脑海里也只剩下一个逃字,至于逃去哪里、能不能逃出去,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神思考。 幸运之神终于站到了他这边。还没有彻底从昏迷中醒来,意识模糊中,一缕甘甜的液体滑入口腔,喉咙,因为缺水而干涩疼痛的嗓子终于好受了,而干裂出血的嘴唇也得到水的滋润,一个拥有甜美嗓音的女人很惊喜地小声叫起来:“他醒了!噢,宝宝,看看你爸爸!” 第75章 燕陶两人带着宁安父子从空中找寻回家的路,看到地面的情形令两人大吃一惊,一股莫名的寒意浸润全身。 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现今除了非常贫穷落后的地区,几乎有人类居住的地方就会有灯光,尤其是大城市,一到夜晚万家灯火,璀璨夺目堪比天上繁星。 但他们看到什么? 一片漆黑!偶尔有点点微弱的烛光和火把发出的光芒,但与往日相比,那就是荧光和太阳的巨大差距! 习惯了光明的人类,一旦彻底陷入黑暗,大规模骚乱动荡将随之出现! 手机没有信号。 飞行中的航班直线坠落,绽放耀眼的烟火,向大地怀抱献祭。 戴着心脏起搏器的人纷纷倒地,各类机动车自动熄火,颓废青少年们拿着钢管走上街头,随意打砸举行狂欢,他们欢呼着“末世来了”、“这是我们的天堂”! 天坑冒险计划推后,燕昶年担心燕徐的安危,迅速赶去庄园。 夜已深,云隐村绝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梦乡,即使有人发现停电,也只是嘀咕两句:怎么又停电了!总体来说没有掀起任何波澜,还是十分平静,或许要到明晨,才会有人觉得不对劲。 宁安体能消耗十分严重,几乎达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众人安抚过后,他沉沉睡去。那个婴儿则跟六妹留在一起,虽然六妹心智不成熟,但照顾婴儿,小妹的经验远远没有六妹丰富。其他人还在猜测婴儿的父母是谁,宁安为什么要带着他逃命,六妹一撇嘴说:“那不就是他爸爸吗?看这双眼睛!这叫丹凤眼,和他爸爸一样,还有鼻子、下巴、耳朵,都长得差不多……” 经六妹一说,众人都凑上去细细端详,越看越像。 六妹将球球和婴儿放在一起,球球七八个月的时候就能独自站立,智力发展比同龄的孩子要快,早已经能喊爸爸妈妈,还能够说几句简单的话,看见妈妈将一个小不点放在他的摇篮里,从床上迈着不太稳的步伐靠近摇篮,摇篮就放在床边,球球伸出根白嫩的手指,噗地戳上小不点的脸蛋。 球球很好奇,因此当小不点转动眼珠看他的时候,手指不自觉用力,小不点小嘴微微开启,漆黑的眼睛越发水润,发出跟小猫差不多的呜咽声,更惹人怜爱。奶奶连忙将球球抱开:“小弟弟会疼,不能动他。” 网络、手机通讯已经断了,连座机都无法使用。电网完全崩溃,所有的电器都无法使用,十一检查家里所有的电器,绝大部分都已经罢工,冰箱里的温度也将逐渐升高,但还能放一段时间,他和小妹将里面的东西清了下,不能继续存放的都要先处理。 将宁安带回来后,燕昶年没走之前,十一总觉得与他单独相处有些别扭,男人一走,心里却十分想念,想知道他的消息,又觉得主动联系就是轻易原谅了他,如果再次发生类似事情,他该怎么办?人的下限总是会一次次刷新的,这一次男人轻易被原谅,没有得到足够的教训,总会抱着“能得到原谅”的想法再次犯错…… 校友录内有个女同学的经历让十一刻骨铭心,那个女孩上学时就很善解人意,经常有同学打趣说她以后肯定是个贤妻良母,她高中就和现在的老公谈恋爱,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甜蜜的恋情令许多同学都十分羡慕。大学刚毕业就结婚,婚后日子也是小幸福,儿子的出生令家庭更圆满,买了房买了车,似乎人生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后来老公创立了公司,工作繁忙应酬众多,叫陪酒什么的自然无法避免,亲朋戚友都让她当心。她总是不在意,坚定自己老公不是那种男人,他们是相爱的啊!只羡鸳鸯不羡仙羡煞了多少人! 刚开始老公身上只是沾上女人的香水味,女同学问了句老公说是应酬,他不喜欢。 女同学虽然不高兴,却也知道现在应酬什么的怎么能离得了女人。公司生意走上轨道,越来越红火,老公也越来越忙,男人钱有就会变坏这句话绝不是毫无道理,男人酒后跟另外的女人上床,被她发现了。女同学震惊与伤心、愤怒交织,要跟他离婚。男人一夜跪在房门前请求谅解,她最后妥协了,她确实很爱他,还有可爱的孩子,她不忍心;她退了一步,原谅了他。 第一次得到谅解,男人有了第二次,他跪着用头撞墙,十分痛苦:“工作很辛苦,太累以致睡着了以为在家……第一次你都原谅了我,再原谅我一次吧,我爱你啊……” 她一次次退让,降低自己的底线;他也一次次刷新自己的下限,最后她抱着可爱的儿子跳了楼。而男人只是伤心了一阵,他有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愿意给他生儿子的女人更多! 这件事在班级校友录内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话题。那女同学居然就那样死了,十一当时心里就漏跳了一下,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 这个女同学曾拿着《性格色彩学》跟他说,“绿色代表和平、友善、善于倾听、不希望发生冲突的性格,它的负面意义,暗示了隐藏、被动……陶景明,说的就是你。” 那时候他性格孤僻,不喜欢与人交流,这个女同学是唯一一个愿意主动跟他说话的人,她说他需要多一些朋友,而她愿意与他做朋友。那时候她就秘密和她的未来老公谈恋爱,有时候两人会拉着他一起玩,十一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异常明亮的大灯泡,除了头几次,此后都异常坚决地拒绝,或许是他的态度伤了她的心,她的恋情也越来越甜,渐渐地,两人或许比普通朋友要淡一些的友情就随着两个小情人双双考上大学彻底淡化,从此没有联系。 看到她和他在校友录内晒甜蜜,他也替她高兴。只是没想到很快的,她居然会以那种决绝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黎明迟迟不到来,十一一人躺在卧室中那张双人床上,彻夜辗转。他该怎么办?他喜欢燕昶年,也希望能够和他共度一生,可是不确定的未来令他感到迷惑和茫然。他嘴笨,也不会说些甜言蜜语哄他开心,自卑感再次在这样波涛暗涌的夜晚悄然探头。 知道自己情绪有些不对,十一坐起来,不允许自己多想,拉开书桌抽屉拿出一沓信纸和一支钢笔,开始给燕昶年写信。他将他那个女同学的情感经历写出来,只是单纯的叙述,并没有任何个人的看法。他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告诉燕昶年自己的忧虑。 信末他问了燕徐的情况,还没有写完,燕昶年先传信给他了。 【爸妈没事,不用担心。国家避难所或许会提前启用,这两天我要留在庄园内,有事联系。】十一将信纸送入东篱空间,燕昶年很快就回复了:【很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在这个时候作出什么承诺,或许你会觉得不可信,我也不多说什么。我心始终在你身上,也绝不会和其他男人交往,我要问问闻哥,有没有什么法术能够让你知晓我脑里的一切想法,将你变成我肚子里的蛔虫。^_^】蛔虫!十一有些哭笑不得,暗自想,谁要做你肚里的蛔虫!那种虫子,怪恶心的…… 其他人都在地窖中,这个晚上他们都无法真正入睡,谁也不知道长夜过后,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生活方式会发生什么变化。 陶远航去了H市之后,确实找了一份工作,虽然工资不太高,但对于他这样没有什么工作经验的人来说,也算是不错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又不用经常加班,下班后跟美女约约会,或者和新认识的同事一齐去酒吧喝酒。他银行有存款,也没有想到结婚那么长远的事,出手颇为大方,很快就交到一群狐朋狗友,手机里美女的电话号码也增加了几个。 大哥最后一次打电话让他回云隐村那天他喝了些酒,身边又有美女陪着,加上旁人的撺掇,觉得自由和尊严都遭到挑战,对大哥出言不逊,酒醒后记起,有些懊悔,但做都做了,要他特意为此打电话回去道歉,那是做不到的。 他也知道自己这些年来的日子过得是有些颓废,但知道归知道,有时候也下了决心要改变,但毫无生活压力,没几天就泄了气,又故态复萌。如此反复,倥偬间人生最好的几年就过去了。 父母在世时还会经常念叨要他好好上班,兄弟姐妹虽然也偶尔会关心一下,却不会惹人烦地絮絮叨叨,他觉得这样很不错。只是,自从这个世界突然没有了电之后,班没法上了,没电,电脑复印机打印机统统无法使用,连银行里的存款也无法取出,虽然习惯性地在身上揣一些钱,只是随着断电,商店里的商品都变成了天价,有些商店甚至根本不开张营业,那点钱很快就花完了。他开始想念那个贫穷落后的深山里的村子。 不少同事和朋友都跟他差不多,他们一同去银行,银行门外聚集着大批群众,他们叫着喊着,愤怒地将从花坛中挖出的土块和花草砸向银行,或者是矿泉水瓶、各种垃圾,保安和防暴警察根本起不到作用。 自己做饭的人家还好,家里多少会有些存粮,但陶远航这样的上班族,住的是员工宿舍,或许会有一两包方便面,但那管什么用?没钱没粮,水龙头里仿佛永远也不会断流的水没几天也断了。 国家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停电第二天就出台粮食饮用水供给方案,凭户口本或者身份证就能领取各自的份额。只是国人太多,人一多就不好管理,白天还好,一到夜晚,各种骚乱就会直线上升,打砸抢几乎每条街都能看到,现代通讯方式统统作废,警察根本管不过来,最后还是军部开了几队军人上街,将闹得最凶的几个领头人当众处死后,骚乱才平息,但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消息只能口头相传,有人想用信鸽传书,信鸽却很容易迷失方向,能够传书成功的极少,信鸽不是在天空无头苍蝇一样乱飞,就是被一些饥饿的人抓住吃掉。 陶远航再次和同事去公司,昔日觉得十分骄傲的公司地址,现在却被埋怨,电梯无法使用,他们要一步步地走上十几层楼梯,才能够到达公司。 老板不在,他们没有人知道老板住在哪里,还差几天就到发薪水日期,估计薪水也是拿不到手了。办公室开间内聚集着三三两两的同事,他们有些是当地人,有些是外地人,已经持续断电一个星期,城市秩序一天比一天混乱,有人说想回家,说话的人他家在乡下,家里父母是农民,曾经一直为人鄙视的农民如今却令人羡慕,他说回去至少能种田,只要有田有地就会有粮食,不用担心饿死。只是他家离H市很远,在寒冷的北方。 现在H市夜晚最低气温已经降到个位数,北方,早已经是零下了。他要回家,就要进行新的万里长征,或者骑着自行车跨越大半国土,前提是他有自行车。要忍受一路上的寒冷,辐射,饥饿,以及或许会出现的袭击。 陶远航说:“你可以找几个同行的人,大家一起走。” 众人对目前状况都感到忧心,又没有办法,七嘴八舌讨论起步行或者骑车回家的可行性,路上需要注意事项、遇到各种突发情况应该怎么处理,一开始还是半开玩笑,后来逐渐收敛了笑容,各自若有所思。 此时是上午十点,冬日的阳光并不耀眼,但照在裸露的肌肤上,却会令人觉得微微灼热而刺痛,专家已经说了,这是地球磁场减弱,宇宙辐射增强的缘故,外出要注意防辐射。人知道躲在阴凉的地方,但许多动物虽然有过冬食物,却不是都够吃的,尤其是H市这种南方城市,那些动物暴露在强烈的辐射线中寻找食物,健康的身体逐渐被辐射侵蚀,悄然发生某些无法预知的改变。 陶远航并没有过冬的厚衣服。他一向自持身体好,秉承男人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原则,身边最厚的衣服是一件无袖毛衣,即使他在衬衣外穿了毛衣,还将西装外套穿上,依然觉得冷。 他也想回家了。 第76章 因为“血誓”,十一的修为掉到炼气期二层,和燕昶年持平,去天坑探险的计划又推迟了,对此他感到很抱歉,闻哥却无所谓的样子,在现代通讯手段失效后,又传授了一项“传音术”给他,传音术传音范围随修为的提升而扩大,炼气期二层的修为最多能在5千米内传音。 传音术简单好学,仅一天时间十一就能熟练掌握,传音术是直接将传音人需要传出去的声音送到对方脑海,所以不知情者往往会觉得“有鬼”! 宁安身体恢复得极快,仅仅休养了一天,身上所有的伤口就全部愈合,只是因为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太长,结的疤纵横交错,即使脱落,也仍然有淡淡的伤痕,而不是和以前一样了无痕迹。 宁安逃出牢笼,又死里逃生,对十一他们很感激,虽然心里疑惑他们是怎么发现自己,又是怎么将自己带离沙漠,但他们不说,他也不好问。 十一问他:“你不是和大强一起去接什么任务的吗?怎么你一个人去了沙漠?你老婆呢?”有儿子自然有老婆。 宁安神经已然十分强韧,对那段充满血泪的历史,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十一这句话一出口,他就略带急切地将自己的经历从头到尾叙述一遍,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说到激动的地方,还是忍不住将手掌捏成拳头狠狠一拳砸在身边墙壁上。 经过燕昶年戊土术加固的墙壁发出“咚”的一声,很沉闷,贴在外面的瓷砖碎裂,里面的泥土倒是印出一个深深凹进去的拳头形状的窝。 宁安回过神,不安地站起来:“对不起!有些激动……” “没事。”十一摆摆手,有些失神,“有些电影总是将实验室和科学家描述得很邪恶,为了研究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国家法律可以不放在眼里、道德底线可以低到没有底线,我还觉得是不是太过,现在看来,我不能理解的并不代表不可能存在……疯狂的研究,他们能从中得到什么?” “他们要研制Y病毒疫苗,但情况似乎不太理想。可能是他们觉得我不可能离开实验室,所以有时候会在我还清醒的时候谈论一些关于疫苗的事。他们说的很多术语我都听不懂,但到我逃出那个实验室,疫苗都没有研制成功……他们似乎不是正规渠道的实验室,大量的实验需要天价的经费,于是有人出主意将半成品疫苗卖出去——这种疫苗有五分之一的几率能让正常人拥有Y病毒抗体;有五分之二的几率产生变异,成为一级变异人——他们喜欢吃肉,对肉有异乎寻常的渴望,生熟不忌;五分之二的人会完全疯狂,随意攻击身边移动的物品,直到体能完全耗尽,即使被控制住,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攻击,不管自身是否受伤、伤势是否致命……” 宁安看着十一的眼睛说:“他们将我这样自然拥有Y病毒抗体的人称为特级变异人,而通过打疫苗出现的变异人称为一级变异人和二级变异人……” 十一听到宁安关于疫苗的话,下意识的就要联系燕昶年,五分之一的几率!一级变异和二级变异听起来似乎都不是好的…… 宁安说:“我也糊涂了,现在各个国家不是成立了什么病毒联合研究所吗?难道到现在还没有研究成果出来?还是你们所说的那些疫苗就是联合研究所的成果?” Y病毒传播是全球性的,各国对此的研究都应该不遗余力才是,那网络上和一些人口中所说的疫苗,到底是不是同一种?还是真假都有? 陶修磊冷笑说:“或许有真的,但先出来的疫苗肯定先给那些有钱有权的人用,有钱但没权也不一定能买到。自古以来都这样,和平时期再怎么亲民,一旦有了灾难,都是想着先保自己的命……” 没有了网络,没有了电话,云隐村一个闭塞的山村,再没有渠道获知外界的消息,十一将宁安的话转述燕昶年,至于燕徐做什么决定,那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又突然停电,连电话也无法使用,村里有人组织一群人爬山涉水去镇上,结果镇上也是一样的情形,村民只能带着纳闷回来,连他们都习惯了有电的日子,更别说城市的人了。 人们的生活与电、电器息息相关,没有了电,电器都无法使用,怎么是不方便三个字可叙说。喜欢住在高楼的人更苦,必须绕着仿佛没有尽头的楼梯一直走回家,唯一的好处是和邻居的关系好了,为了获得更多的消息,他们必须交流彼此知道的事,况且假若一同走楼梯,一路上总沉默着,或多或少会感到尴尬,交谈则可以冲淡那种尴尬感,他们有新的共同话题:什么时候电力水力才能恢复、什么时候电话手机才能够重新通话、日渐强烈的辐射什么时候会减弱…… 随着时间的逝去,刚刚有些消退的躁动情绪又渐渐抬头,秩序越来越乱,而政府所说的会尽快恢复电力水力供应,却迟迟没有消息。乡下还好,有粮食储备,最不济也能撑到明年夏季收获时节,水源也不用担心,但城里的人呢?多少人家都是一次最多买个几十斤米面放在家里,吃完了再去买,反正方便,可是没有想到会突然面临末世一般的现实,钱放银行里,那银行都全部使用电脑系统管理钱财,电脑无法使用,银行怎么取钱?钱还有用吗?天然气无法供应,煤气倒是还能用,但没有钱怎么买?况且即使有钱,卖煤气的都要用其他东西来换,不收钱了…… 陶远航和几个同事拿着配发的八两大米和一瓶水往员工宿舍走,路上有人代做饭的,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些木柴,用以前那种直径一两米的大锅蒸米饭,蒸一斤米收一两米的酬劳,也有用煤气代做饭的,那个一斤米收一两半,用的小锅,要快一些。 很多代做饭的地方都有人等候,这个南方城市外来人不少,能走的都已经走了,不能走或者舍不得走还想再等等的外来人员也不少。员工宿舍地方不错,在一处小区内,小区虽然开发的时间不短,但平时出入经常能看到一些名车,似乎小区内有钱人不少,如今看到那些名车一辆辆趴窝不能动,同事纷纷表示心理终于平衡,说笑着穿过停车场——他们特意挑这条路就是为了享受这种微妙的心理。 一旦不用上班,就有些无所事事,经常能够看到一些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陶远航他们从这些人面前走过,去某一栋楼,那里就有人代做饭,同住一个小区,出入都见过面,也算认识,他们才会选择在小区内请人做饭,要在外面不认识的地方,那些人在秤上做手脚都不知道。 那栋楼是最后一栋高层,后面就是别墅区。今天天上有云,将冬日阳光遮挡着,显得天色有些阴沉,辐射却丝毫不受乌云的影响,陶远航几人身上都穿得很严实,连手套都带着,没有手套的就用布条将手掌和手指缠着,头上带着帽子,或者自己DIY的造型各异的帽子,陶远航头上就顶着件衣服,两条袖子绕一圈打上结,脖子也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连眼睛也用墨镜遮着,全副武装,乍眼看去就像准备去做劫匪,晚上出来能将小孩子吓哭。 但这群“劫匪”却被一个不要命的疯子吓着了。 那个疯子是从后面的别墅区跑出来的,一身白衣染着后现代主义的红色图案,白色与红色在灰色的天底下都异常引人注目,尤其是这个疯子手里还拿着根染着红白不明浆液的棍子,见到在移动的事物就攻击——一个被风吹着不断飘飞的塑料袋、一只不知道从哪家人屋里跑出来的吉吉狗、附近经过的老人……神色疯狂而狰狞,仿佛那些东西是他的杀父仇人一般,他高举着手里的棍子狠狠地砸着,将吉吉狗砸成一堆令人作呕的肉酱,没头没脑地往老人身上脸上打去,老人跑不快,哆嗦着躺在地上蜷缩起身体,棍子砸在肉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血流了出来,骨头刺穿皮肤…… 有几个人年轻人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的拖把、扫把等将疯子逼退,老人嘴里已经涌出血沫,浑身不受控制一样抽搐着,眼看是活不成了,他的家人闻讯赶来,哭声震天。 疯子被一个塑料桶罩着头,棍子也被打落,赶到的小区保安用绳子将疯子捆了起来,疯子力气极大,即使被捆着,还在死命挣扎,绳子将他的手腕都磨出了血,血肉模糊,几乎露出骨头来。 有人将塑料桶拿开,他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露出牙床,要咬噬人一般用力,牙齿相击发出磕磕的声响,围观的人都不约而同产生寒意,后退几步。 有人认得疯子,叫他的名字,疯子转头看着他,眼睛瞪得很大,眼球毛细血管破裂,眼睛里渗出血来,更瘆人。他疯狂地扭动,手腕的肌肉皮肤被绳子割磨着,在旁人的惊呼声中将手抽了出来,手掌只有一点皮肉连着手腕,肌腱没有断裂,手掌仍然能够屈伸,他突然暴起,猛扑那人,一连串的动作将手上流出的血甩了出去,将墨镜稍稍拿下些许的陶远航只觉得右眼被温热的液体滴入,即使连连眨动眼睑也无法消减那种灼热。 陶远航将墨镜重新戴上,跟同事说让他帮忙把饭带回去,反身匆匆回宿舍。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进入无人的楼道,一手轻轻擦眼角,指尖上一抹殷红。 血! 陶远航有些害怕,将一瓶水全部拿来洗眼睛,虽然过后没有什么不适,但他却觉得体内已经潜伏着莫名的危险,令他坐立不安。 陶远航两眼无神躺在空荡荡的宿舍中时,十一和陶修磊到山上砍柴,因为气温不断下降,夜晚仅仅依靠盖棉被已经抵御不了寒气,许多人家开始砍树烧炭,他们家的山林和二婶的山林挨着,二婶家现在就她和半残的二伯,儿女一个都没有回来的,二婶头发都花白了,越发干瘪瘦弱的背脊上背着一大捆柴禾,她吃力地弯着腰走下山,看到十一和陶修磊的时候眼神有些闪烁。 十一仿佛没有看见她,径直从二婶身边走过。毛团在树丛里钻来钻去,不时赶出一两只小动物,竟然也有山鼠,十一将手里的砍柴刀掷出,正中山鼠头部,几乎将整个山鼠的脑袋都切开了。 这山鼠还算肥,掂着起码有七八两,陶修磊说可以烤着吃,味道很好。十一看见老鼠就厌恶,也没有陶修磊那么大的胆子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敢吃,说那你自己弄,吃的时候别让我看见。 陶修磊说爷爷和六叔也很喜欢吃呢,多香,有逮山鼠专门卖给饭店酒店的,一斤好几十块钱。山鼠总吃竹根,挖笋、地瓜等,祸害很厉害,总逮也逮不绝,漫山遍野都是,只是大多机灵凶猛,不怎么好抓。 刚说着,毛团又将一只山鼠追出来,十一将山鼠如法杀死,说:“这个时候山鼠不窝在洞里老往外跑做什么?” 今年冬天气温异常寒冷,好几天下寒霜,这个时候山鼠一般不会出来,除非很饿。 等他们砍了两担柴下山,陶修磊用藤搓绳子,绳子上系着七八只山鼠,可算是意外收获。小妹也不喜欢山鼠,觉得恶心,最后陶修磊和六叔一起将山鼠开膛剖腹,在锅内慢火烘得半干,再用辣椒老姜和葱蒜爆炒,香味四溢,爷爷也馋得很,将他一直搁置不用的假牙也装上了,爷儿孙还有闻哥四人就着白酒大嚼,喝得醉醺醺的,一夜酣睡。 宁安要去找大强,他说他去几天就回来,托他们先照看小不点几天。他们现在已经确定大强宁安参加的工程建设就是国家避难所,按照进程,应该差不多完工了。宁安不能就这样出去,丹士苏解用一种药物给他易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眼皮总往下耷拉似乎睡眠永远不足,皮肤上出现老人斑,头发也枯黄中带着斑驳白色的中年人,因为微微佝偻着背,视觉上比原先矮了。 十一将宁安送出门,他还备了一个行李袋,里面装着必需用品和一些食物、饮用水,宁安这一去,不知道将会遇见些什么人和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宁安拿着那个半旧的行李袋,说:“哥你回吧。” 他跟小妹他们一样喊十一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一切都很自然就发生了。十一拍拍他肩:“路上保重,找到大强就回来。” 大金小黄在天空上飞,一路送着宁安离开,从它们的飞行速度可以看出,宁安必然是以很惊人的速度离开。十一倚在苦楝树上,望着翻飞盘旋的金雕说:“如果能够让大金和小黄学会传信……” 苏解笑着说:“这还不容易,大金的神智已开,可以尝试着与它交流,我这还有一种法术,可以与开了神智的动物进行心灵交流——只是条件很苛刻,施法的人必须心智坚定,否则可能会被它们影响,曾有一个修真者收了一头巨蟒,心灵交流久了,竟然慢慢被巨蟒影响,不言不语,张嘴就像巨蟒一样‘嘶嘶’发声,也不喜欢双腿走路,光着身子像他的宠物一样滑动爬行,身子软若无骨……也幸好他是个修真者,否则那种高难度动作怎么也做不出来。” 众人听天书一样,大金扑扇着翅膀停在苦楝树上,嘎地叫了一声。 十一和陶修磊在山坡上烧炭,先挖坑,坑底放入易燃的干枯树枝树叶,上方架上砍回来的木头,木头已经劈成手腕粗细的木条,最上方盖上厚厚一层草或树叶,将坑底枯枝点燃后,木头燃烧起来,将木头盖上泥土,封严实,只留一个透气孔,过几天看冒出的烟,估计差不多就把透气孔完全堵死,木头不完全燃烧,炭化冷却完毕,就可以扒出来,这是黑炭;或者当木头炭化后趁热扒出,用湿沙土熄火,炭的外部氧化,生成白色灰附着于木炭,这是白炭。白炭比黑炭坚硬。 烧炭要守好几天,隔段时间就要注意火的大小,是很累人的活,十一不用睡觉,自然无所谓,但陶修磊还是要睡觉的,他至今仍然没有感知到丹田有气旋出现,只是修真对他有莫大的诱惑力,也提前被告知修真容不得急躁,没有沮丧,日夜坚持在地窖内修炼。 第77章 十一这人就是这样,答应别人的事总想着尽快做到,闻哥苏解又教了他那么多本事,计划一推再推,他感觉很愧疚;但燕昶年迟迟不回来,他决定自己先去一趟栖龙江天坑看看,也没有告诉其他人,带着毛团就出发了。 如今会御剑,到达栖龙江天坑也不过几分钟时间。他是选择夜色暗沉的时候去的,整个栖龙市沉浸在黑暗之中,为了省油,天黑就几乎没有人点火,而火光,也是一些颓废青年的目标,现在犯罪率直线上升,破案率直线下降,犯罪者越发猖狂,许多人都是天黑就紧闭门户,除非有很要紧的事,否则不会出门。而为了家人安全,许多居委会召集一些年轻人自动自发地维持秩序,一些区域秩序还算比较好。 栖龙江天坑出现后,曾有科学家探测,只是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现。栖龙江水灌入天坑中,上千米的落差令江水十分湍急,轰隆隆的响声老远就能听见。 十一很谨慎,蒙着头脸,毛团如常蹲在他肩上,他御剑贴着江面接近天坑,江面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艘船,偶尔可以看到有大鱼跃出水面,那就是“水怪”,银白色的怪鱼,牙齿尖利,能够一口将人咬成两截,连肉带骨头统统吞吃掉。 江水灌入天坑,肯定会有怪鱼进入地下河,但有防护屏障,实在不行还有护体真气,十一倒是不怕。坑中漆黑一片,水汽扑面而来,江水下落千米撞击地下河床,隆隆巨响不断在坑壁回荡,到达坑口已是大到令人不堪忍受的地步。 越往下响声越大,天坑并不是直上直下,从坑口到坑底有几处地台,一级地台距离坑口三百多米,宽度在二十几米,几乎是环形,二级到四级都是斜坡,宽几米到三十多米,最长的才百多米,最低的五级地台距离坑底不到百米,也是最宽的一级地台,被江水冲击的地段,上面的泥土全部被冲走,露出底下的花岗岩。 在五级地台一角,十一发现了一些人类的足迹,还有丢弃的一些设备,都是已经损坏了的,想必是那些科学家和探险者留下的。 地下河河水很宽很深,或许因为是冬天,河面距离上方的石壁有几米高,有些地方更高;只是河水很急很急,河底还不时有石柱刺出,露出水面的石壁布满滑腻腻的苔类植物,有一种居然会发出盈盈绿光,将石壁照得露出朦胧的轮廓。 十一视力不受影响,小心翼翼顺着水流往下游飞去,头顶石壁越来越低矮,最低处必须弯腰才能过去,河面也骤然收紧,最窄处不到20米,经过那段路,视野骤然开阔,河水又是一段几十米的落差,水花溅起老高。 地下河曲折,倾斜向下,十一也不知道他到底飞出多远,进入地下多深;眼前不能说是河,而要用湖来形容了,黄色和深碧色的水域泾渭分明,黄水就是栖龙江水,携带着大量的泥沙,深碧色的是原地下河河水,湖面氤氲着水汽,相对于地面的寒凉,这湖水居然带着暖意。 他沿湖边飞了一圈,在一处岸边发现了船只的残骸,很可能是探险者冲落湖中失事。没有发现怪鱼的踪迹,也或许它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摔死了,倒是有一些从未见过的水生动物,会发出七彩光芒的“水母”、长有六条腿眼睛比脑袋大的虫子…… 十一落到岸边,还没有脚踏实地,肩上的毛团就跳了下来,顺着石壁飞快地窜出去,钻入壁上一道裂缝,消失不见。 十一大惊失色,连喊它的名字,追过去已经不见毛团了。 那道裂缝很狭窄,大概只能容很瘦的人侧身进去,十一犹豫着,庚金诀发动庚金气芒附上一把匕首,去削石壁,虽然有些吃力,却也不是不可行的。 他侧身挤入裂缝,遇到稍微突出的石壁就用匕首开路,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裂缝终于宽了一些,不用横着走了。能够听到毛团奔跑的声音,还有很兴奋时才会发出的呼噜声。 黑暗中多了微弱的蓝色光线。 梦幻般的世界。 这里是地底植物的世界,它们高的直抵千米之上的壁穹,矮的贴着地表匍匐生长,枝干叶子都在黑暗中发出微微的蓝色荧光,脚踩上去,仿佛会疼痛一般迅速收敛了所有的光。看到十一进来,毛团跑过来拉扯他裤脚,十一跟着它,看到一朵云。 那的确是云的形状,也仿佛云一样轻飘飘的,有着云所没有的幽香,仿佛草香,又仿佛是花香。 十一手指上裹着庚金气芒摸上去,软软的,有些像蚕茧。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蚕茧?如果真是蚕茧,那做茧的蚕得多大?两三米长? 毛团用爪子拉着“蚕茧”的几根细丝,示意十一拿。 十一动动眉毛,问毛团:“你要我拿它?放东篱空间内?” 毛团点点头。它果真在点头!十一又要晕了,下到天坑里,似乎意外是一件接一件!毛团居然会像人一样点头! 十一正在愣神,毛团不耐烦,又来咬他裤脚。十一连忙拉开它:“好了好了,你别老咬我裤子!你说说你咬坏多少了!” 他收了“蚕茧”,毛团又带着他在里面转,收了一堆会发光的石头,一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和矿物,看毛团的架势,似乎要将洞窟内的东西全部搬空一样。 “这些植物在东篱空间内能生长吗?别离了这里就死掉了,还是等带苏解过来再弄。”十一将毛团抱起来说,“咦,这里有人来过!看这些石桌石凳!” 石桌石凳几乎被植物覆盖住,十一看了看,石桌桌面似乎有字。不认识,蝌蚪一样,看得人眼晕。桌面还有一个凹陷的手掌印,连手纹都清晰可见。十一好奇,顺手将右手手掌放入去,大小刚刚好,他动动手指,似乎很坚固的石桌突然从中分为两半,石桌居然是中空的,从里面滚出一个玉简。 淡绿色的玉简,入手温暖润泽,他将玉简贴到眉心,一段信息涌入识海,竟然是苏解提到的自在门留下的玉简! 是了,不是自在门子弟也不能打开石桌,玉简也不会出现。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这洞窟还只是一处露天的山谷,后来神仙打架移山倒海,山谷变成地底洞窟,山谷布有禁制,不是自在门子弟根本无法进入。在十一之前,的确还有修真者来过,只是来者根本不知道洞窟的存在,也无所谓能不能进入了。 余下的均是洞窟中植物的介绍,居然都是炼丹炼器才会用到的,毛团识货,挑选的竟然是其中最珍贵的一部分。 “留待有缘者。” 玉简内信息已被灌输到十一识海,变成没有什么稀奇的玉器,不过也算是灵物,蕴含灵气不少,可以戴着。那块东篱玉在他和燕昶年滴血认主后没几天就悄然隐去,只是两人锁骨下均多了个纹身一样的图案,不规则的分割,合起来是东篱玉的形状。 十一根据玉简的提示将四个石凳挪动一番,只听到一阵轻微的震动,洞窟果真如玉简所提示的一般,和四周岩石脱离开,十一从来没有收纳过这样大体积的物品入东篱空间,不敢大意,双眼微闭,抱着毛团一动念,睁眼时整个洞窟已被搬迁至东篱空间,识海一阵翻腾,差点吐出一口心头血来。 原地出现一个巨大的坑,那先辈设的阵法仍然还在,十一将那些还有灵力的灵石一一挖出来收起,足足九十九块,他想起苏解说,远距离传送阵至少需要九千九百九十九块上等灵石才能启动,一开始毛团让他收的那堆石头也是灵石,但距离九千九百九十九这个数字还远得很。 如果要离开地球,要么收集足够多的灵石,要么修炼到渡劫的修为境界……似乎遥遥无期呢。 十一说着,又摸摸毛团的脑袋:“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怕他们要担心了。” 回去就快多了,熟门熟路。 下次再来可以选择上游。也不知道这地下河源头在哪里、会流向哪里。十一从裂缝中走出,御剑在湖边转了一圈,河水拐了弯,钻入石壁,如果再顺着水走,要潜入水里了。 十一拿出个大玻璃缸装了些清澈的湖水,捞了几样古怪的水里生物装进去,带走了。 从天坑飞出,天色已经微亮,这个时候辐射不太强烈,很多人已经醒来活动,十一在江中破开水流潜水到达没人的河段才飞起,绕路从云隐山另一边回去,先回自己家。 意外的是苏解和闻哥都在,看见十一回来,都不太意外,十一将玻璃缸放到桌子上,苏解问:“在天坑内抓到的?” “是。一个地下湖里,这几种数量都很少。” “我都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生物。”苏解好奇地凑近看,“闻哥,你知道吗?” “都是剧毒生物,但炼丹炼器却是很好的材料。这一种,有圆形伞盖的,在黑暗中能发出七彩光芒,就叫七彩伞,和其他材料配合炼丹非但没有毒性,反而能练出品质极好的‘聚灵丹’,服用聚灵丹,修炼速度能加快不少。”闻哥露出笑容,“你小子机缘很好。” 十一一听,马上说:“那湖里还有!我都抓去!” 闻哥阻止了他:“七彩伞生存环境极其苛刻,我看这一只已经差不多要丧命了,活着的才有用处,其他材料还没有,抓了也是浪费,权且让它们先自由生存一段时间。” 十一有些可惜,迫不及待地问:“其他材料是什么?告诉我我找去!” 苏解也看着闻哥。 闻哥正要开口,院门外有村民敲门了。 苏解只得出去开门,那村民估计是一路疾跑过来的,满头大汗地说:“苏医生,你看看我家孩子去!昨天晚上发烧,给他擦凉水降温,天亮的时候反而烧得更厉害,两手还乱抓挠,谁近身抓谁,最后只好用被子裹着拿绳子捆起来……” 苏解点点头,返身进屋拿她的医药箱,跟两人说一声,和村民急急走了。 再过一会估计小妹要来喊吃早饭了,十一和闻哥一齐去大房子,路上看见几个村民手里提着好些山鼠的尸体,今年冬天天冷,山鼠胆子却大了,到村里偷吃粮食,被村民打死不少的,这种祸害,吃了也无法解恨! 第78章 “Y病毒可能变异?!”众人异口同声惊呼。 “或许是辐射的缘故。”苏解心情有些沉重。她刚从那村民家里出来,还为那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孩子的命运感到无奈和悲伤,“也或许不会死,有时候神智会变得很疯狂……” “听着像宁安说的二级变异人。”陶修磊说。 “我给那孩子服用了麻醉药。”苏解说,“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今天我要到山里采药,草药不多了。” “注意安全。”十一说,“要不修磊你陪苏解去,我看那些山鼠在这种时候乱窜,恐怕山里其他的动物也不太安宁。” 他去卧室把燕昶年请人打的那两把剑都拿出来,递给陶修磊一把,让他带着防身,另有短刀一把,开路的柴刀一把,陶修磊几乎是全副武装的,看得苏解直笑。 十一今天要将牛羊圈清理一下,他准备将整个牛羊圈都盖上顶,另外挖半开放式的地窖,天气太冷,已经有些牛羊忍受不住了,再不采取措施恐怕会冻死。 他这房子地方偏僻,距离其他人家也远,牛羊圈隐在竹林和各种树木的包围圈中,不用担心被人看见,即使有人过来,他也能先发现,当下运起法术,片刻间将牛羊圈露天的地方挖出一个深坑,修了斜坡,稍稍加固,将牛羊都赶进去,重新修整稻草垛,将喂食饲料的石槽搬进去,牛羊分隔开,半开放式地窖边上的栅栏封严,防止寒风刮进去,盖了顶,屋檐边挂上草帘,这样地窖内比较透气,不会太憋闷,还能挡寒风。 牛有十二头,羊有五十多只,似乎多了些,准备的草料可能无法让它们度过寒冬,他打算杀几头,改善家里人的伙食。村里以前偶尔也会有人挑着担来卖肉,但夏天的灼热阳光和强烈辐射将屠夫都挡在家里,秋收过后来过一两次,后来就不来了,听说是患了皮肤炎。 一说要宰牛宰羊,当下就有些人家被勾起肚里馋虫,本来要留到过年才宰的猪,也计划提前宰杀,一连好几天村内都不时传牛羊猪濒死的惨叫声,孩子们却高兴起来,有肉吃,谁不高兴! 自从苏解拿出“易容丹”后,屠哥偶尔也会回家一两趟,现在电话不通,即使被人发现他回去,也没大碍。家里养的猪早就卖掉了,鸡也搬到云隐村,他回去只是看看房子,打扫一下,或者拿些粮食过去,并没有搬回家住的打算,况且即使他提出回来,恐怕也没人同意,六妹第一个就要反对,那边人多,住着多开心!还能修真,修为高了就能跟十一那样在空中飞来飞去…… 屠哥不贪心,也不求长生不老,只要能保护一家人,安安乐乐过日子就足够了。 屠哥这房子是他爷爷那一辈建的,老房子空间大,门窗也大,后来将木头门窗都换了金属的,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安全性却大大上升,家里没人,要防贼惦记着。 将门窗重新检查一遍,放在院内的东西都收拾进屋了,正忙着,院门外有人拍门,屠哥浑身肌肉紧绷,一动不动地站着。 “仔啊,在家不?我是你李奶奶……” 屠哥悄悄吐了口气,过去将院门打开,却把李奶奶吓了一跳:“你是谁!”贼吗?可这贼胆子也太大了,有人敲门还敢大摇大摆地开门! 屠哥一愣:“我屠和顺啊,您怎么……”话没说完,他一摸脸,想起苏解那个“易容丹”,自己面目已经改变,怨不得李奶奶不认识,他怎么忘记了这一点,不应该开门的,这下怎么解释? 李奶奶却听出了他的声音,虽然对屠哥为什么变了个样子觉得疑惑,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进入院内将门关上,低声问:“你和六妹这些日子躲哪里去了?也幸好你躲了,听村里人说李老混蛋将你生病的事跟那些人说了,你们走后总三天两天来找你……变成这个样子也好,别说话,没人知道的。你是自己回来还是带着六妹?球球还好吗?” “他们没回来,怕这事没过去。”屠哥说,“让奶奶担心了,我们都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李奶奶念叨着,也没有问这些日子他们具体躲在哪里,“这段时间没电,电话也坏了,那些人就再也没有来过,就是李老混蛋总在叨叨,你还得小心些。” “我一会就走。”屠哥到厨房将几条腊肉拿出来,“这些肉您拿去吃,我刚准备送您家去的,您来了,我也不走这一趟。” “哎呀,给我做什么?家里也不缺肉吃,你给六妹留着,给她补补身子。我倒是怪想他们两个的,球球会走了吗?也差不多满周岁了……” “肉很多,我们吃不完。球球啊,头两月就会走了!喊爸爸妈妈喊得好着呢,还会说‘你好’,‘谢谢’……”屠哥一提起球球就笑容满面,他没想到自己都四十多了居然还能当上爸,还能有儿子!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他已经很心满意足了,“什么时候我带六妹和球球让您看看。我得走了,离得久了怕六妹担心。” “好嘞好嘞,你走吧。带六妹和球球回来不着急,别让李老混蛋知道。”李奶奶走了,屠哥硬把腊肉给了她。 屠哥挑着满满两箩筐稻谷从房子后的小径离开,走到半山的时候回头看看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子,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慨,一下皱眉头一下绽开笑容,把扁担换了肩,又低头继续赶路。 “哥!水管里没水了!”陶小妹在院内清洗羊的内脏,水管却不流水了。 十一从楼上探头:“我上山去看看。” 家里的水管是从云隐山上牵下来的,云隐山中多泉水和小水潭,很早以前村里人就开始埋水管接水到家,方便省事,不再和十一年幼时一样到山脚挑水喝。 虽然大多野草已经枯黄,但一些小灌木和松树等依然郁郁葱葱,没事一般人不会上云隐山,走出的小径两旁树木枝桠横伸,有些寸步难行,十一顺手用砍柴刀将那些挡道的树枝劈断,慢慢地顺着小径向上走。 那水管就埋在小道旁边,有些地方的水管被雨水冲刷裸露在地面,当时买的是质量最好的管子,还没发现有破裂的地方,但是还得把露出来的管子埋到土里去,在外面风吹日晒很容易变脆破裂。 他顺着水管拐到树林子里,一路上并没什么发现,阴暗的林子里充满了腐朽的味道,地上的枯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已经看不到管子了,他根据脑子里模糊的记忆走到水潭边,水潭很小,里面有一眼小小的泉水。 十一到潭边一看,松了口气,那水管尽头不知让什么东西扯了出来,在潭水上翘着,顶端裹着的纱巾还比较新,是陶德明还在世时,建大房子的时候换的。 天气寒冷,水潭海拔比较高,水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渣。 泉水质量非常好,甘甜凛冽,但相对于东篱空间内的灵泉,还是要差许多。灵泉蕴含灵气,是再好的泉水也无法比拟的,尤其是对于修真者,饮用灵泉有助于提高修炼效果。不如将水潭做一番手脚,定期上来注入灵泉水。 说到做到,十一仍然将水管按入潭水中,在潭边另外挖了一个地窖,土壁加固令泥土坚硬,水管先从地窖中穿过再进入水潭中,地窖中的灵泉水用完了,潭水才会流入管子。 将地窖上方的地面做了遮掩,并没有什么痕迹,不过即使被人看出土被动过也没什么的,水管埋得不好重新再埋一遍是很平常的事。 回到家,陶修磊和苏解都已经回来了,两人的箩筐装满了药草,两人走了四天,走得比较远,找到药草并不只是箩筐里那些,苏解还往她的乾坤袋内塞了不少,箩筐里都是些常见的药草,给村民们看的。 苏解一进门就到水管边接水洗脸,小妹将羊内脏都清洗干净了,正泡在清水里,苏解伸手从水龙头掬了水,露出惊讶的神色,又尝了尝:“这水质怎么变了!” 小妹奇怪了:“水质变了?不能喝了?” “不是。”苏解摇摇头,“变好了。拿来洗东西,实在太浪费了!” 小妹笑着说:“那会水管突然没水,大哥上山去看……我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十一正在厨房门口剁羊肉,闻哥在地窖中布置了一个寒霜阵,可以储存需要冰冻的东西。牛羊肉有地方放,他才会在这几天杀了两头牛五头羊,卖了一部分,但还有好些剩下。 苏解看了十一一眼,内心微微一动。感到苏解的目光,十一抬头,对她微微一笑。 苏解充满疑惑,和陶修磊将药草分类处理,陶修磊本来学的是企业管理,现在却对草药充满了异常的狂热。十一说要跟苏解学炼丹的,但一直没有真正学,倒是陶修磊十足的学徒样子,连苏解给村民看病,他也在一旁观看。 这似乎也不错,东篱空间内那么多药草,陶修磊要做丹修,可能比其他修炼方向进步快,他学会了炼丹,家里其他人也能得益。 晚饭时小妹炖了一大锅土豆牛肉,牛肉炖得烂熟,个个吃得肚子溜圆,十分满足,连球球也吃了两块牛肉,好些土豆。他要喂弟弟吃,奶奶连忙阻止,开玩笑,那么点大的孩子,怎么能消化牛肉,倒是给他压了些土豆泥慢慢用勺子喂着吃。 小不点这个时候还不能断奶,六妹已经退奶,没有奶水给他吃,要吃奶粉,只能去买,十一不放心镇上的奶粉质量,去了县城。他之前担心末世来临,因此将所有存银行的钱都取出来了,放在东篱空间内,每天没事就琢磨那些钱怎么花,凡是能想到可买的东西都买了许多,但钱还是没有花完,还有不少的。 银行取不出钱,许多村民都急坏了,但是没有到用钱的时候,期望过不久就能恢复电力,到时候一定要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一些银行已经采取措施,拿着身份证和存折就能取钱,只是所取数目都不多,唯恐出现大纰漏,每日银行门前都排着长队。 十一去超市大采购,几乎将超市卖奶粉的货架上的奶粉罐都搬空了,在他意识里,罐比袋好,拿的都是奶粉罐。东西太多,超市工作人员给他找了两个超级大的蛇皮袋,帮他搬到超市门口,要问他怎么拿走,门口也没有板车牛车之类运货的车子,十一有扁担,用绳子将蛇皮袋口系牢挂到扁担两头,扁担往肩上一放,颤悠悠就挑了起来。 好几百斤的东西,将结实的扁担压弯了,在超市工作人员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走远,找没人的角落往东篱空间内一放,换个超市又去买。如是几次,估计能吃到小不点三岁,于是回家。 爷爷满村子找苏医生,他总觉得牙床某个地方有些疼,似乎生疮一般,奶奶又看不清,要找苏医生看看。 苏解和段桂贤都在小诊所内,大樟树下聚集了许多村民,近日好些村民都有发烧症状,发烧温度不高,人却很容易陷入神志不清的地步,都怀疑是辐射造成的,但没有任何仪器,无法检测,只能根据经验推测。 过量辐射除了引起皮肤炎,一些人还有白内障症状,看东西逐渐模糊不清,村子日渐被阴云遮盖,许多人都愁眉不展。 苏解没有办法,她虽然是个医生,还是经验很丰富的医生,却不是万能的,没有仪器,许多病都不能确诊,只能开一些普通的药方,让村民去镇上县上抓药。她开始在小诊所门前挂牌,收一些草药。 第79章 爷爷坐在小诊所的长木凳上,张大嘴巴,苏解扶着他下巴看了一眼,笑着说:“爷爷这是要长牙了!” 旁边还有两个老人,闻言都凑到爷爷跟前要看他新长的牙,爷爷捂着嘴赶他们:“去去去!长牙有什么稀奇的!” “长牙是不稀奇,陶国强你今年多少了?有八十多了吧,八十五还是八十六?这把年纪长牙!虽然听说过有老大一把年纪长牙的,今天却是第一次看见!来来,给看看,一张老脸,羞什么!” “不能吃甜食,辣的也不能吃;要禁烟酒……记住了?”苏解嘱咐说。 爷爷惨叫:“不是吧!”可是苏医生的话不能不听,他苦着脸出诊所,两个老人还跟在他后面要看他新长的牙,其中一个惊讶了:“陶国强你的腰!” 爷爷莫名其妙:“我腰怎么了?” “背弓得没那么厉害了!难道这是要返老孩童?” 爷爷要返老孩童的事传遍了整个云隐村,都被称为奇事,也越传越邪乎,每天都有男女老少到大房子围观,爷爷老脸有些挂不住,躲在屋内不出去,奶奶嗤笑:“长牙难道不是好事!你往日脸皮不是挺厚的吗?成日笑得见牙床不见眼的,今天怎么不笑了?喏,你的初恋情人也来了!还不看看人家去!” 昔日年方二八的初恋情人如今也是耋耄老人了,一帮差不多同时长大的老头子老婆子坐在沙田柚树下竹椅上互相打趣,被笑得最多的就是爷爷,虽然总笑话他,但每个老人都透露出掩饰不住的羡慕。他们嘴里总说半截身子入土活不了多久,但谁不想多活几年?长牙、弓了二十多年的背也有重新挺直的可能,说不好爷爷也能再活个几十年的,成为云隐村第一长寿老人! 晚上爷爷悄悄问奶奶:“你说,是不是修真的缘故?” 奶奶正低头给球球缝冬衣:“恐怕是的。记得别乱说出去。” “我想乱说也要能说呀。”爷爷喜滋滋的去拿烟袋,想起苏医生的话,又蔫蔫地放下。 大伯要接爷爷过去,十一说爷爷年纪大了,还是少挪动吧,他也不用大伯给钱或者其他东西,话里话外以后他们养爷爷。大伯家也不宽裕,现在这世道,他家能管好自己就可以了。 大伯也没有多强求,老父在十一家过得不错,现在连返老孩童的传闻都出来了。返老孩童言过其实,不过看气色是不错的。大伯回去了,说会按月拿米面菜蔬过来。 苏解强硬地霸占了灵泉水,说要种植灵谷,家里要用水另外想办法。她保存着一些灵谷种子,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种植。现在有了灵泉水,就可以种植灵谷,灵谷是供低修为修真者食用的粮食,高修为的修真者基本能够辟谷,不用从食物中摄取营养。 就这样,灵泉水被苏解确定了用途:种灵谷、灵药,煮饭和炒菜也能用,洗涮洗澡等就只能用普通的水源,十一只得买了新的水管从云隐山再接水回家。 灵脉附近泥土全被挖开,几乎可以称为地下建筑了,比二级地窖还要大,还要高,几根粗大的柱子支撑着穹窿顶,穹窿顶是弧形,中间镶嵌了一颗拳头大的珠子,散发着柔和的白光,这是苏解的镇身之宝。 灵谷灵药就种在灵脉附近,苏解咬牙拿了些下品灵石出来,让闻哥布置阵法,灵谷本来要种在灵田内的,她以前将从灵脉上挖出来的泥土收起来了,现在派上用场,灵脉附近除了一人一个打坐用的蒲团,其余地方全部被苏解种上灵谷和灵药。 全国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人们逐渐适应没有电的日子,新生活慢慢走上轨道,只是如果电力从此都无法恢复,高科技时代的许多工种都将会消失。用惯了电脑的人们要重新拿起纸笔,一些老工人开始扬眉吐气,重新做师傅握着锤子教年轻人学习怎么利用一些比较原始的工具制作各种生活用具和工具。 人力车比如自行车、三轮车成为最主要的交通工具,牛车马车用来拉货,人拉的板车等开始大行其道,21世纪的“骆驼祥子”进入世人视野。 公司关张老板卷铺盖走了,陶远航再次成为无业游民。员工宿舍也到了居住期限,无法继续住下去,许多同事都走了。一时找不到工作,都只能吃老本,银行虽然重新开张,但各种操作都逐渐改变,倒有些古时候银庄的影子,而大部分人的存款依然因为没有仪器能读出银行卡和电脑数据而被暂时冻结。虽然国家银行有国家承担责任,但这种突发事件还是令群众觉得恐慌。钱币贬值,越来越多的人偏向于用贵金属进行储值和交易。而以物易物的行为也多了起来。 另一种恐慌也在蔓延,政府和医院门外每天都有人张贴消息报,Y病毒一词一直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而Y病毒可能因为辐射产生变异,从而可以通过血液传播的消息掀起了轩然大波,致死率有所降低,只是感染者情绪暴躁易怒,情绪失常的时候经常袭击周围移动的事物,危险性极高。 神智稍稍清醒的时候能记得所发生的事情,却无法控制想要攻击的强烈愿望。 陶远航在人群中慢慢后退,转身离开。 政府配发物资的行动只持续到这个月月末,月末之后秩序恢复,便取消配额。 他该何去何从? 陶远航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考虑未来,第一次开始觉得自己对待人生的态度过于轻率。 领取了最后一天配发的物资,陶远航将省下来的粮食和水装到行李箱内,扛着大包小包从河堤出发,开始用他的双脚丈量H市到云隐村的距离。 抢劫事件越发的频繁,陶远航一个大男人,对那些混混并不是很怕。 那些抢劫者也喜欢找老弱病残和女人下手,陶远航年轻力壮,普通的混混不会打他的主意。 他背着个背包,还拉着个行李箱,空着的右手拿了根结实的棍子,从河堤的露天公园开始,到出了H市,一路上起码有十几拨人看他的目光不怀好意,而有实际行动的有三拨,最后都让他打跑了,自己也受了伤。 被打到的手臂和背部、腹部隐隐作痛,幸好没有流血,那些人的目的是抢东西,拿着棍子,没有刀,否则他恐怕已经死了。 想到死字,他又记起那天的那个后现代疯子,血液传染……滴入眼内的血有Y病毒吗?事实上他一直没有忘记,也从来无法忘记。审判之剑悬在他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 巨大的精神压力令他一直无法安睡,亢奋又疲惫。 回云隐村的路似乎没有尽头。 每天能够用来赶路的时间也不多,白天辐射太强,要躲;太夜深,路上行人稀少,要防备结伙拦路抢劫的人;要休息恢复体力…… 离开H市第三天,他加入了一队方向大致一样的队伍。队伍一共九个人,几乎都是年轻人,只有一个中年人,他是队伍里唯一一个女孩的父亲。 遇到大规模鼠群的时候他们正准备过河,河边聚集了许多人,对看到的一幕都感到很震惊,那些令人恶心的老鼠前赴后继地奔到河边,冲到水里,继而被水淹死、冲走,短短时间内河里水面就漂浮了一层鼠尸。 人群里有人是从水下游上来的,准备渡河,或许是曾经饮用过河里的水,见到这种情况脸色发白,忍不住干呕。 各人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加快脚步过桥。 仗着队伍人多,将近凌晨的时候陶远航他们才准备休息。那是一处废弃的砂场,附近并没有多少人家,砂场铁门还在,门鼻上却只用铁丝拧了几圈。砂场内有几间破屋子,门窗的玻璃大多破裂,地上布满尘土。 虽然窗玻璃不完整,但框架还在,将门从里面反锁上,倒不怕疯狗什么的进来。赶了小半天的路,众人都有些疲惫,也顾不得地上脏,草草吃了些东西,纷纷睡去。 陶远航这些日子睡眠都浅,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中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他就在距离窗户不远的地方躺着,仿佛能够感觉到有人站在窗边往里面张望,呼吸的气息动静有些大,就跟刚刚进行了剧烈运动一样的呼吸频率。 呼吸仿佛能够将落在窗户上的灰尘吹起,飘落在他脸上,那是种极轻的触感,却成功地让陶远航彻底清醒,同时浑身紧绷,因为紧张而微微战栗。 第80章 陶远航眼珠在眼皮下转动,睫毛急促颤动,片刻猛然一挣,看向窗户。 窗户那里有个黑乎乎的影子,就着微弱的月光,勉强可以看出是个人影,也或者是猴子、猩猩——很滑稽的,陶远航脑海里出现这种念头,他甚至要为自己的想法而笑出来。事实上他紧张得快发抖了。 黑影边又冒出一个黑影,再冒出一个黑影……窗户被黑影堵得严严实实,而这些黑影聚在一起的动静终于将第二个人惊醒。 “什么人!”女孩父亲一声大喝,其他人纷纷从睡梦中醒来。 “啪”的一声,窗台处燃起豆大的一点火光,照出好几张阴森的面孔,屋内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齐声惊呼,连滚带爬地远离窗户,陶远航拖着他的行李箱和背包也跟他们挤在一处。 最先出现的黑影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牙齿,伸手将窗户的插销拔开,手脚并用爬窗户进来了,其他黑影也随之进入。 有个年轻人打着了一个打火机,终于将黑影的面容照清楚。 是人。 所有人都松了半口气,另外半口气憋着,半夜三更的,这些人想做什么?! “啊哈,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们要爬窗户?”为首的人说,他又笑了笑,“不走寻常路!这是我们的宗旨。” 他后面一个少年说:“有个妞。” “妞!都是我们的,别着急。今晚将是个狂欢夜。” 女孩被扒光了衣服,几个男人按着她,为首的男人衣衫整齐地不断在她体内进出,女孩身下一片血污,这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孩,疼痛羞辱令她哭泣不已,但连嘴巴也被一个男人丑陋的玩意堵住,只漏出断续的呻吟,脸上已经糊满了眼泪鼻涕和微腥的白色液体。 女孩的父亲亲眼目睹女儿被強姦,目眦欲裂,但所有的反抗都无济于事,他怒吼,他咒骂,被绳子捆着双手半吊在窗户上,两条腿都被打断了,根本不能支撑身体,他无法站直,任由绳子拉直手臂,时间长了手掌缺血变得青紫,手腕传来的疼痛令他暂时忘记断腿,却在用力支撑身体的时候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断骨骨面互相摩擦,令他一下子昏迷过去。 陶远航他们目睹这一切,他们并不是没有反抗,而是年轻人的力量在这些不走寻常路的人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这些人的力气很大,即使没有系统的学习搏击,从他们能够轻易地拧弯拇指粗的钢筋就知道了,他们拿着钢筋随意屈伸,扭成各种稀奇古怪的形状,用钢筋扭成手铐的形状将他们的手腕铐起来。 这些人是狂徒。他们不甘心成为少数人,他们要拉人下水。 他们都感染了Y病毒,用医院那种一次性针管从自己身上抽血,然后挨个给年轻人注射,说:“欢迎成为我们的同类!来吧,不走寻常路!” 在他们刚爬窗户进来那一刻,陶远航害怕得浑身发抖,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身体有些异乎寻常的热,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自己身体正在发生某些变化,冰与火的双重体验,令他微微颤栗,两眼失神,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针管刺入皮肤,有着毒蚂蚁咬噬般的细微刺痛。 他侧头看着含有变异Y病毒的血液被推进自己身体,说不出是因恐惧还是痛极而产生的幻觉,他的血液仿佛在沸腾在燃烧,脑海被他们的欢呼怪叫声和“不走寻常路”塞得满满的,有一头怪兽在体内四处冲撞寻找脱离牢笼的缺口,想破坏、想毁灭,也想被破坏、被毁灭。 他想起当初大哥感染病毒时的模样,想起当天夜里他和妈妈建议将大哥送去医院,第二天一早大哥就不见了。再次听到大哥的声音是在爸爸妈妈下葬那一天,他对大哥说:“他妈的你还有脸打电话回来?爸爸妈妈,都让你害死了!”,他还说,“以前堂哥说你是灾星缠身我还不信,你说你在外头好些年没回来,我们都过得好好的,一回来我们就遭殃,他们都死了,你高兴了吧!他妈的赶紧有多远滚多远,我爸爸只有两个儿子,你也别有什么心思,这是爸爸死之前说的,陶老四只有陶修磊陶远航两个儿子!” 那些话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大哥当初,也是忍受着这种非人的痛苦,一直躲在深山里,好不容易脱离病魔,却在回来的时候遭到自己的无情讥讽和驱逐,后来面对自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劝自己好好过日子,一次又一次,却被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 大哥心里会疼的吧?也是这样疼的吧! 他要死了,他一定会死的! 他为什么不听大哥的话呢?打电话让他回去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回去呢?如果那时候听大哥的话,他现在还会安然无恙地活着吧?不用经受这种折磨…… 很热,火烧一样的疼;很冷,冷得血液都凝固一般。 他蜷缩起身体,不断在身上抓挠。 有人要拉他的手,被他甩开,却在下一刻又被禁锢,四肢被东西缚住,他只能跟受困的野兽一样挣扎嘶吼。 却并不是每个年轻人都跟他一样好运,他们有的用自己的头撞墙,全力以赴地,力气之大,仿佛墙壁也被撞得震动着,血之花绽放,生命逝去。 有的互相啃咬,一个年轻人被同行的朋友咬住咽喉,牙齿极力咬合,血从朋友嘴唇流出,他只能睁着双眼,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吸气声,血沫不断从撕裂的喉咙中涌出,手脚无意识地抽搐着,眼睛逐渐失去光彩。 即将天明,不走寻常路的人将陶远航等四人扛在肩上,也没有忘记那些食物,依次从窗户出去,迅速消失在晨色之中。 国家避难所秘密开放,燕昶年要送燕徐两人去,同行的还有徐臻的那个画家朋友,十一让他等等,自己则迅速御剑去庄园附近。其实有人护送的,有避难所通行证的人将会聚集到某个地方,然后统一由军人送到避难所。 拥有通行证的人每个城市都有,少的几个几十个,多的上百上千,最繁华的城市能有上万。 每小队最多护送五十人。 没有汽车之类现代的交通工具,他们要步行过去,行李包裹必不可少。 十一推着辆老式自行车,后车轮两边架着两个竹筐,后座上捆着一个竹筐,都堆满了东西,连横梁上也放着一袋大米。 他们被要求尽量减轻负重,每天的行程已经定好,什么时候在哪里歇脚,什么时候进食,出发前已经提前通知路上尽量携带干粮,可能没有让他们埋锅做饭的时间和机会。 燕霸王的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跟了燕霸王二十多年,如今燕霸王要进避难所,司机一下子无处可去,他也没有亲人,徐臻的画家朋友说可以让他住在庄园内,顺便帮她看庄园。因为她的离开,一些请的人也已经辞职,庄园差不多空了,但有地,可以种粮食种菜,最不济也不会饿死。 燕昶年购买了一些物资放在庄园内,燕霸王给了他的司机三分之一,另外的先暂时储存在庄园,燕昶年定期来拿送去避难所。 其实基本每个进入避难所的人都会安排工作,会得到相应的报酬,只要还能干活,绝不会没饭吃。 队伍里男女老少都有,小孩子走不快,军人会要求他(她)的亲人背着,差不多是一对一护送,有时候军人也会背一段路。 燕昶年和十一轮流推着自行车,金雕小蓝在天空飞翔跟随,大金和小黄在十一家,附近没有人家,要防备有人偷牵牛羊。 小蓝现今已经离开它的父母,能够独自捕猎养活自己。飞得很高,有时候只能看见一个黑点,并不引人注目,只是当众人在一片开阔地休息的时候,它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滑翔下降,成功吓哭了一个小女孩。 这些人都是有钱人,因此总带着一股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意味。 许多人都将十一看成保镖一类的人,女孩母亲看到那只金雕停在他肩膀,虽然有些惊异,但宝贝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的,心疼中傲慢的态度就出来了。 十一本来已经道歉,女孩的父母却有些不依不饶,那些军人只是看着,并没有阻拦。 十一漠然站着,但眼里已经有了隐隐怒气。燕昶年低喝:“你们够了啊!” 他身高腿长,往两人面前一站,气势上就比人高一截,燕徐两人从S市过来,并不认识这些人,但自己人被欺负,自然站在同一阵线,十一这边七八个人,他们才四五个人,就算打起来,那也是稳占上风的。 那女孩娇生惯养的,怀里还抱着只波斯猫,一身公主装,带着天生的傲慢,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是在去避难所的路上,手指一伸,指着小蓝:“把它给我宰了!” 小蓝翅膀扇动两下,冲她嘎的一声,凶态毕露。 小蓝在三兄弟中,脾气最是稳重,却也是最凶猛的,隐约能知道这个人类孩子对自己有很强的敌意,也不客气,如今它的体型已经赶上当初的大金,足爪利嘴却更坚硬锋利,全身披着棕色羽毛,头部和翅端毛色为赤金色,耀眼夺目。 足上后爪有七八厘米长,尖锐而弯曲,如今这爪子就扣在十一肩上,没有任何垫肩,只要小蓝足部稍稍用力,利爪就会刺入十一的肩,让人不由心惊。 没有人对女孩的话当真。这样威武的一只大鸟,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无端端就宰了?不说主人会心疼,就旁人想想也觉得心疼可惜。 女孩父母也知道女儿脾气,也不敢真的和人闹僵了,以后在一个避难所生活,最好不要随意树敌,赶紧哄女儿去了。 自行车后轮别着一根木棍,支撑着车身不倒,十一从竹筐内翻出自家制作的熟干肉,熟干肉都切成小块,一块正好一口,还有一些面食,就着矿泉水一起吃下去,特别顶饱。 这是一片麦地,比较空旷,天色已经暗下来,休息了半个小时,军人让众人起身,要继续上路,在凌晨前赶到下一个临时驻地。 他们拉成长长的队伍,队前队中和队后都有人举着火把,火龙一般在野地蜿蜒。 寂静的夜晚,几乎没有人说话,两天的赶路令大部分人都有些疲倦,连说话都嫌费力气。 有狗吠的声音。 不止一只。 野外最多的就是疯狗了。 这年头,如果被疯狗咬一口,染上狂犬病,没有关系想打疫苗也打不上,现存的狂犬疫苗是打一支少一支。 军人让他们围成圆形的防御阵型,年轻人在外面,行李包在身前堆着。 小蓝扑棱着翅膀飞落,一翅膀就将一只疯狗扇翻,下冲的力道将另外一只疯狗压趴在地,利爪毫不犹豫就刺穿它的头骨,疯狗一声哀嚎,已然丧命。 一群七八只野狗,转瞬间就被小蓝独力击溃,最机灵的一只转身就跑,被小蓝抓着脊背带上天空,半空中松爪,垂死的野狗高空坠落,摔成了肉饼。 小蓝颇为得意地长鸣,十一摸摸它的头,塞给它一块肉。 可以说是虚惊一场,众人继续上路,却对十一多了股莫名的敬畏,生怕惹恼了他小蓝上来对着他们脑袋来一爪子,也跟那野狗一样下场。 他们是轻视也好,敬畏也好,十一都不是非常放在心上,只要不到面前来挑衅,与他何关? 现在他和燕昶年的关系有些微妙,说话做事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却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 想起燕昶年那个前情人说的话,十一脑子里总会不由自主浮现燕昶年与其他人做愛調情的样子,心里一口气不上不下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不断找事情来做,到达临时驻地,他们会在这里休息三个小时,凌晨三点接着上路,在上午九点的时候到下一个驻地,睡觉休息,避过白天的强辐射,要到下午五点才出发。总吃干粮不太习惯,十一就用小饭锅煮饭,煮了一锅大杂烩菜,徐臻和她的画家朋友帮忙,两个女人都没有这种真正意义上的野炊经验,即使帮忙也只是帮着洗洗菜切切菜什么的。十一教她们怎么挖坑、怎么烧火,听着容易,真正能一次就学会的人不多。 临时驻地在一个村子中,有做饭的地方,但他们人多,要轮到使用厨房不知道得等多久,十一就干脆在屋子外自己埋锅做饭。 燕霸王和燕昶年在一株掉光了树叶的桦树下站着,距离有些远,燕霸王问儿子和陶景明是怎么回事,燕霸王眼力还在,不会看不出两人之间有问题。况且十一脑子比较单纯,有时候一些心理活动很容易通过肢体动作或者眼神透露出来,不认识的人可能看不出来两人有什么不妥,但燕霸王很了解自己儿子,早就看出两人之间不太对劲。 燕昶年捏着眉心,也不惊讶爸爸会看出来。说实话,他心里也有些烦恼,他以前从来没有跟十一这样性格的人交往过,要说许多事十一都能够接受,包容性很强,但在一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上却有着异常执拗的抵触,比如说跟人开几句无伤大雅的荤笑话。 再说他也确实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都是前情人自导自演,十一却把账都算他头上,他能不委屈吗?偏偏无论他怎么讨好都无法令十一消去对自己的抵触,这些日子,别说接吻做愛,他们连手都没有拉过! 燕霸王听得眉毛一挑:“没什么大不了?如果你现在还是这样认为,那我可不得不说,你变了。当初应宗在的时候,你会做这些事吗?或许我们也得检讨一下,怎么会从来没有注意到你在对待感情上有了这么大的改变,我们的教育是不是有了问题!两个人在一起,无论是夫妻也好,还是两个同性也好,对彼此忠诚是最起码的要求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你的前情人在网上聊了些什么,但依我对陶景明的了解,绝不是‘几句无伤大雅的荤笑话’这样简单,况且那是你的前情人!和前情人黏黏糊糊的,换谁都会觉得有问题!你好自为之吧。” “爸……” “你喊爷也没有用,这事还得你自己解决。”燕霸王说,那边徐臻已经在喊他们过去吃饭了。 第81章 燕昶年没有跟他爸一起过去,独自站在桦树下抽烟,片刻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十一说:“过去吃饭吧。” 说完这话他就没有再说别的,两人之间隔着起码一米以上的距离。 燕昶年将手中的烟放入嘴里狠狠用力吸了一口,回头:“好,吃饭。” 十一默不作声地在他前面走,燕昶年赶前两步,与他并肩走着。 除了累些,又遭遇了另外一拨野狗,路途还算顺利,无关人员不能接近避难所五十里内,之前一路上还有好几道关卡,燕昶年他们只能送到最后一道关卡前,那里有一些建筑,最高也不过两层,占地很广,外来人就在这里止步,而进入避难所的人必须在这里检查身体、检查有没有感染Y病毒。 Y病毒不是在空气里也有吗?做这项检查有什么用? 工作人员倒是很有耐心解释:“Y病毒在空气中的含量极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主要是人身上携带的,因为会通过血液传播,避难所内人住得集中,必须杜绝这种传染途径。” 正说着,那边有人检查结果出来,当即面如死灰,一下子瘫倒站不起来了。 徐臻抓着丈夫的胳膊,脸色也不太好。 十一稍稍挪动了下,挡住她的视线:“妈,没事的。” 他们本来以为至少可以送到避难所外,还能看看避难所是什么样,没想到距离避难所50里就不允许过去了。 自从电话无法使用之后,燕徐就和燕家那边失去了联系,因此并不是一起来避难所,据安排是与燕家在同一个避难所的,就算目前没有碰到,这几天也应该会重逢。 十一将带来的物品连同自行车都给了燕徐,他甚至还准备了一些修补自行车的工具,别看这自行车样式很老,目前自行车却是一般人梦寐以求的交通工具,有钱也不一定能够买到。 他还背着一个大背包,全部是吃的东西,蜂蜜、东篱空间内出产的干菜、以前买的一些咸鱼、风干的鸡鸭等,还有一瓶子苏解给的丹药,能提高人体对各种病毒的抵抗力,因为原料难找,一共才炼了十七颗,给了燕徐两人六颗。看来要适时将东篱空间内的草药拿出来了,虽然说修真者的丹药也不是万能的,但有,总比没有心里要来得踏实。 “爸,妈,在里面照顾好自己,我们会定期过来看你们的。”燕昶年帮十一将东西捆在自行车上,亏得自行车结实,否则压这么多东西还不得散架了。捆好之后试试推动,还行,也不用担心翻车,后座两边的箩筐着急的时候也能作支点。 小蓝一直在附近,十一突然想出个主意,打了个唿哨,唤小蓝下来,十一让它站在自己胳膊上,让它看着燕徐,低声跟它说:“记清楚了这两个人,回头有什么事,要你帮忙。” 小蓝偏偏脑袋,凑近燕徐,用它同样是金色的眼睛盯着两人。 徐臻大着胆子学十一的样子摸摸它的脑袋。 那边燕霸王拉着儿子说悄悄话去了,徐臻一边逗小蓝一边跟他说:“阿年是我们的儿子,你是他的爱人,我们进入避难所后,你们在一起互相照顾着点。要是阿年做人办事不地道,尽管说他,回头妈给你做主。他有时候想法不切实际,浮躁,你是个稳重懂事的孩子,虽说他比你小,却也别让着他,该说就说,有什么事别憋着,要说出来,有交流才会有进步。” 十一万万没有想到徐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和燕昶年的关系一直处于半保密状态,只在燕徐面前才摊开说过,家里小妹也只在头一次见面后谈过几句,从此都闭口不提,而其他人,或许看出了些什么,却也从来不会拿出来说。两人之间有了矛盾,也无处找人诉说,更加不会给他意见和建议,正彷徨,徐臻第一次以长辈的身份给他劝告,心里颇有感触。 十一垂眼看徐臻,徐臻也正看着他,她嘴角带着笑容,和以前带着疏离感的笑容不一样,这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他心中微微一动,说:“你们放心。” 燕徐一行人带着行李鱼贯通过关卡,同行中不少人挥手作别,有些比较感性的泪如泉涌,十分感人。 燕霸王司机和送徐臻朋友的人一齐回庄园,燕昶年对司机很尊敬,一直将他送到庄园附近才和十一离开。 一轻松下来,毛团又霸占了十一的肩膀,燕昶年居然感到一股酸意,不自觉瞪着毛团,毛团爪子洗洗脸,很享受地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对燕昶年的目光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 燕昶年心内沮丧,被燕霸王又揪着说了一顿,十一也不怎么理会他,对毛团就有些牙痒痒的,不自觉做出瞪眼咧嘴的怪样,却被十一看见了,十一连忙看看毛团,他以为毛团又挑衅燕昶年了。 毛团好好地在肩上呆着,似乎又在打瞌睡。 十一又不看自己了,燕昶年看着他的背影,空中风大,十一似乎很喜欢风吹在身边的感觉,一般情况下不会撑开防护屏障,劲风将他衣衫吹得飘荡不已,光是看着,燕昶年就很心动,想抱,可人家未必让他抱。 两人在云隐山山头落下一前一后往山下走去,燕昶年心猿意马,看见路旁的灌木,一个主意涌上心头。 背上被什么东西戳了下,十一回头,却看见燕昶年光着上身,背上插着一根树枝,那树枝枝叶还没有摘干净,余下几片随着燕昶年的走动簌簌作响。 燕昶年略带些紧张地说:“我做错了事,负荆请罪行么?你该生气,想怎么责罚就怎么责罚,只是不要不理我……” 十一瞟了他一眼:“真心知道错了?”他这表情带着股说不出的风情,似轻描淡写又似极认真,燕昶年一时有些愣神,点点头。 “我爸已经骂了我一顿了。喏,给你,随便你打。”燕昶年将背着的树枝给他。 十一接过把玩着,问:“你爸给你出的主意?” “当然不是!是我自己想的。”燕昶年转过身,背对十一,咬牙说,“你狠狠地打吧,怎么出气怎么来。” 男人的背脊肌肉结实,线条饱满,十分养眼,十一用树枝一头在上面轻轻划着:“苦肉计?你觉得我吃这一套吗?” 燕昶年看不见他的动作,虽然可以用神识感觉,但这种时候他怎么能想起来,看不到他的表情动作,无法预测十一的下一步,心里就有些惴惴。 十一拿着树枝的动作很轻,树枝一端若有若无地接触裸露的肌肤,成功地引发了燕昶年的紧张感,他也摸不透十一是什么想法了,如果说一开始他断定自己已经将十一吃得死死的,那么这些日子的接触,他觉得越发看不清十一了,有时候想多了,突然觉得十一选择离开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十一现在有东篱空间,有许多爱他护他的亲人,还有苏解和闻哥这些朋友,他修真比自己成绩要好,日后一生的时光会很漫长,漫长到可以随意挑选他中意的、对他也是一心一意的爱人,为什么要在自己这棵树上吊死?而他有什么好的?一副好皮囊?十一是颜控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十一当初的确是非常愤怒,可是愤怒在当天长距离的飞行中耗尽了,又碰上宁安,第二天剩下的是无奈和茫然。这是两人观念的不同,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如果本身观念有问题,那不是打一顿就可以改变的,“那天我是想揍你一顿的,后来一想,那能解决问题吗?” 他一向是个比较冷淡的人,喜欢把很多情绪都埋在心里,无论是喜悦也好悲伤也好:“骂你打你?我做不出来,恶形恶状的,自己也觉得凄凉。或许当初不应该和你相认的,就跟从前一样做个陌生人,而我的生活也不会有这些事发生。我记得一句话,患难生历练,历练生忍耐,忍耐生希望,我现今却看不出与你之间有什么希望。” 拥有的太少,会为得到的而喜悦,却也害怕什么时候会失去。一直处于寒冷中的流浪者能够活到春暖花开,曾经得到温暖但又失去温暖的流浪者很可能活不过寒冬。还是在没有十分贪恋那种温暖的时候选择离开吧?他的人生已经够灰暗,不想再增添灰色:“如果做不到一心一意,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似乎预感会变成现实,燕昶年颤抖着声音问:“你这是……要跟我分手?” “分手?”十一伸手将树枝上的叶子慢慢摘去,“你觉得呢?我会这样便宜你吗?” 燕昶年还没有弄明白他话里意思,只听到尖锐的风声起,背上突然传来火辣辣的疼感,十一是真没有留手,每一次鞭打都用了很大的力气,啪啪声不绝于耳,转瞬燕昶年背部就多了好些细长的鞭痕。 “如果做不到一心一意,这样的男人我宁愿不要!”十一咬着牙叫出来,“你看我好欺负是吧?吃着碗里占着锅里的!燕昶年,你记住我今天的话,再没有下次!没有下次!” 燕昶年蓦然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传来的疼痛居然轻了很多,他一转身,十一手里的树枝一个收手不及,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红印,燕昶年不管不顾地抱着他:“没有下次!” 十一被他抱着,手一松,树枝跌落在地。 第82章 十一没给燕昶年疗伤,燕昶年就背着一身伤和脸上的红印回去,刚踏入院门,苏解就扑了出来:“灵泉水!给我!” 他们一去好些天,灵泉水早被用完了,十一又不在,苏解看着刚种下差不多要发芽的灵谷干着急,那天她一瞬间就明白十一身上有秘密,是什么秘密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是要灵泉水,而十一能够给她变出来。 十一一拍脑袋,他早忘记这码事了,连忙反身去云隐山,将水窖注满灵泉水,回去后燕昶年正被几个人围着问脸上的伤,燕昶年哪敢说实话,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尴尬,脸色不太自然,有点病态的红晕。 离家这些天,有个好消息,爷爷终于正式踏入修真门槛! 陶国强体内丹田出现气旋那天,一头白发大半转黑,九十度躬着的腰身也挺直了许多,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和年轻时一样挺直! 十一很高兴,比爷爷还要高兴,当即说要庆祝庆祝,一家人都张罗起来,捉鸡的捉鸡,摘菜的摘菜,冬天天冷,菜园子只有胡萝卜、菠菜等少量的菜蔬,叶面上都结了冰渣。十一说他去弄点菜回来,不等众人回应,便出了院门离开。 这个时候闻哥和苏解都在灵脉边,一个打坐一个忙着照顾灵谷灵药,十一回自己家,看看牛羊,估计是六叔刚清过粪便,地窖里还比较清爽,东篱空间内水多,也不吝啬,往水槽内注满水供牛羊饮用,又往羊的石槽里放了些草料饲料,遂回房去。 他已经从苏解和闻哥那里得到一些丹药的配方,炼制聚灵丹所需材料都一一列出,还配有简略图解,一目了然,绝大部分十一都在飘摇舟上看见过,再带着苏解闻哥去一趟天坑,回来就可以专心采药,让苏解教他们炼丹。 鱼塘边现在热闹得很,一大群鸭子嘎嘎叫着,戏水的戏水,追逐的追逐,还有鸭子从地里刨出条蚯蚓,好几只鸭子追着啄,倒霉的蚯蚓在抢夺中被扯成好几截,成了鸭子肚里的食物。 十一过去抓了只麻羽的大鸭子用草绳捆住两足放在塘基上,又下塘摸了十多只大螃蟹,一条四五斤的鲤鱼,几斤螺蛳,拔了根刚冒出三十多厘米高直径差不多二十厘米的楠竹笋,再摘了些瓜果蔬菜,装了满满一箩筐,到山上树下采了好些新鲜的蘑菇、木耳等,和螃蟹等全部用蛇皮袋装着,普通人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不会产生好奇心。 满载而归。 小妹很吃惊,十一只说了句,神仙给的。 神仙很有能耐的啊。 这句话真是非常好的借口,小妹他们还没有话说,也不敢追问。 苏解了然,做了个“须弥界”的口型,十一琢磨了很久,原来苏解误会他有修真者最高阶的可以种植植物养殖动物的某种灵器,也不多解释,一副你知我知的模样。 十一是打得真狠,不给疗伤不给上药,燕昶年回卧室脱了衣服照镜子,背部一条条手指宽的红楞肿起老高,纵横交错,一些地方还冒出血珠,怪不得动一动都觉得疼。他嘶嘶地吸气,疼得呲牙咧嘴的,十一不下令,也不敢擅自上药,只得翻出干净衣服重新穿上,对着镜子练习表情,觉得差不多了,才开门下楼。 六妹他们也不在地窖躲着了,球球正迈着两条小短腿在院内追逐那只鸭子,捆着鸭子的草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散开了,鸭子惊得满院子乱跑乱飞,球球乐得大黑眼睛眯成了月牙,奶奶生怕他摔着,在后面急得一个劲喊“当心”。 那十几只大螃蟹个个有半斤多重,逮的时候十一并没有给它们的大螯捆上,现在都倒在大盆内,个个挥舞着钳子,爷爷拿筷子去逗,一只螃蟹的螯夹住筷子的一头,爷爷手一挑,螃蟹脱离水面,八只脚乱动,就这样还不松螯呢。 燕昶年去厨房拿白酒和盐,倒少量在水里,要等螃蟹吐干净肚里的脏东西再清洗。他们这些人也就燕昶年知道怎么处理活螃蟹,其他人都很少机会吃到螃蟹,有也是很小的,一二两的小螃蟹,都是乱吃一气,腹泻的事例很常见。 要不毛主席说人多力量大呢,众人一齐动手,两个小时内弄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饭,拼了两张方桌,正中央摆了一个大盘子,刚蒸出来的红通通的螃蟹堆成塔形,螯尖都用草绳捆着。 十一给爷爷拿了最大的一只放入他碗内:“爷爷,祝您健康长寿,越来越年轻!” 爷爷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好景孙!” 十一依次又给奶奶、六叔等夹了螃蟹,正好一人一只。球球和小不点不能吃,两小孩一起在床上玩六叔编的一只草蚱蜢,正玩得高兴,六妹要喂球球吃饭,球球都不怎么感兴趣。 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和燕昶年关系算暂时缓和下来,十一多喝了两杯,虽然修真后体质改善,但对酒精敏感度还是挺高,仅仅两杯酒就有些醉醺醺的,其他男人也差不多,小妹要收拾一片狼藉的桌子,十一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勉强说:“明天再收拾吧,都挺累的。” 他们如今都在地窖内起居,一是修炼效果比在其他地方好,二是地面寒冷,地窖内有闻哥布置的阵法,可以说是温暖如春。 燕昶年也喝了酒,但有心事,喝得并不多,却也有了些许酒意,十一说想出去走走,将院门关好后两人就着月色漫步爬上云隐山,月色越发的皎洁。 风一吹,十一酒意上涌,浑身发热,呆呆地坐在一块石头上,脑子转动也慢半拍,心想,原来这就是喝多的感觉,似乎也不错,浑身轻飘飘的,跟御剑飞行不同的另一种感觉,但都很爽,怪不得那么多人爱喝酒…… 燕昶年就倚在十一身旁的一株松树上,他神智现在也有些迷糊,或许是因为酒意,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月色,也或许是看到那人抱着毛团把脸埋在毛团身上蹭……那人柔软放松的表情…… 十一将脸埋在毛团身上,片刻抬头,又晃了晃,站起来俯瞰云隐村。云隐山是附近最高的山,站在山顶颇有一览众山小的体会。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现在才真正体会这句诗的意思。恐怕人生也是这样,以前我总将自己看得很低,将自己看做井底蛙,也从来不尝试跳出去。说起来,我有今天还得感谢你,最开始是你带我走出那口井的,你让我看到了许多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的风景,也体会到了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心情……你慢慢走近我,也走进了我心底,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可是你心里有好多人,我只是其中一个……你能体会我的感受吗?”十一站上石头,“这些日子,有时候我会冒出那种念头,没有看过其他的人,就认定了你一个,这种做法是不是太过于草率,自己是不是很愚蠢。买东西还要货比三家呢,况且是选择共度一生的伴侣……” 燕昶年哑口无言。 已经发生的均已发生,过去无法改变,而陶景明也与刚重逢时相比,有了较多的变化,感情世界不再是纯洁无暇,而那些伤痛,全部是自己带给他的……他感到愧疚,却也对两人之间的感情开始迷惘起来。 他确定自己是爱陶景明的,只是这爱到底有多少,恐怕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但肯定不会很多,和应宗经历过全身心投入的一段感情,他许多情感都给了应宗,仿佛燃烧的烟火,给了就没有了。 也或者是随着年岁和阅历的增加,对同性之间的爱恋越来越失望,他再也找不到和应宗一样纯粹地爱着自己的人,也没有人会跟应宗一样让他那么喜爱,交往过的情人越多越失望,有时候会产生不如得过且过的心情,也或者干脆不找了,孤身过完以后的日子。 陶景明出现的时机不早不晚,他们有共同认识的人,应宗,或许这段感情就是由应宗引起的,随着接触多了,就萌生了和陶景明在一起的念头。 他从来没有看不起陶景明,只是周围认识的人全部不看好他们两个,人生阅历、社会地位和所接受的教育、学历,无一不是鸿沟,他只付出一点点,陶景明就需要拼命奔跑才能够追赶上。 陶景明心里只有他一个人,这种事实令他觉得很得意,很满足,也或许是因此才有些漫不经心,现在,漫不经心的后果就是,陶景明不再无条件地信任他了。 这很要命,令燕昶年觉得恐慌。 本来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拿走了一部分,并告知没有权利继续享用,那种落差,实在难受。 而他也不能跟以前一样说些甜言蜜语哄骗那个男人了。 他再那么做,别说陶景明,就连燕昶年自己也觉得自己恶心。陶景明不是应宗,也不是他以前那些情人,不能用以前那些手段方法和陶景明交流。 他该怎么办? 他们以后该怎么办? 十一借着酒意在哼歌:“……何地神仙把扇摇,留下霜雪知多少?蚂蚁有洞穴,家有一个门,门外狂风呼呼叫……” 十一一向要的不多,一个温暖的家,一个能够互相扶持的爱人而已。 毛团四脚朝天和十一逗了会,又开始打瞌睡,十一将它放入东篱空间,毛团立即朝飘摇舟一座山上跑去,钻入山中消失不见了。 “天冷,我们回去吧。”十一跳下石头,摇摇晃晃地往山下走。 “陶景明。” “嗯?” “对不起。” 十一背对他手在身旁胡乱挥挥:“你说过很多次了。”他需要的不只是一句对不起。 “这次不一样。” 十一没有问哪里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低头从树林里钻过去,枝叶晃动。 冬天日短,已经接近七点,天才刚蒙蒙亮。 一声惊叫打破了平静的黎明。 “救命啊!杀人啦!!”凄厉的叫喊犹如一块大石打破水面,激起千层浪,整个云隐村骚动起来,许多人抄起家伙跑出家门,往声音传出的方向奔去。 “快走!”十一招呼燕昶年,两人赶到出事地点,那里已经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杀人者已经被制服,脸被按在地上,是村里一个中年人,前几天才回村的,一脸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突然拿刀冲出门往过路人的身上就捅,有两个人被捅伤,其中一个伤势很重,已经接近休克,有人将苏解和段桂贤都叫了过来,两人跑得急,上气不接下气地就开始查看伤势。 伤势最重的那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学校放寒假回家,一大早要到自家菜园摘菜,却遭到袭击,本来那一刀是奔着心脏去的,他挣扎中令刀子偏离心脏,虽然避免了当场死去的后果,但似乎最终也逃不了一死字。 苏解看见十一,对他喊:“叫闻哥过来!” 闻哥会点穴止血,村子距离医院太远,失血过多需要输血,村诊所哪里有相应的急救品! 那少年明年夏天就该参加高考了,是一家人的希望,他妈妈哭得声嘶力歇,爸爸则血红着眼去打被压着却还在挣扎的杀人者,也没人拦他,他没头没脑拳打脚踹,好一会陶德生才叫人拉住他。 十一带着闻哥很快赶到,闻哥给少年点了穴,少年已经昏迷,脸色因为失血而十分苍白,苏解草草给两人包扎,叫人将他们迅速送去诊所,自己则将一些手术器械消毒,准备做手术,她叫段桂贤帮忙,段桂贤一个赤脚医生,虽然见过不少流血事件,做普通包扎还行,要做手术却从来没有经验,给苏解打下手心里还惴惴的,生怕出问题。 苏解也是问过伤者家里人的,如果用牛车送他们去镇上或县上,最少也需要五六个小时,到时候人早就没救了,所以苏解提出她给做手术时,即使有人质疑她的能力,这个时候也别无选择。 问过伤者血型,她用一次性针管抽他家人同血型的血,再给伤者输入,继而做手术。 村里多少年没有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的,诊所外围了许多人,都一个村的,大多沾亲带故,都很关心事件经过和伤者伤势。因为得到嘱咐,也不敢大声说话,都用极低的声音交谈。 陶德生叫人将中年人带到村委会,没过多久,看管的人却说那人自杀了! 那人是撞墙自杀的,十分果断。 这事又掀起了一番轩然大波。 苏解已经做完手术,少年暂时保住了命。 听说那人自杀,她去查看,浮起不好的预感,前段时间村里有孩子发烧,最后虽然病好了,人却开始有些痴痴呆呆的,说话做事都比往日慢半拍,都说是发烧烧坏了脑子,苏解却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 如今观察这个人,在杀人前曾经有过严重的自残行为,除非是心理有毛病,否则这人的行为很可疑。但据村民说前几天这个人还很正常,表现跟往时一样,自小到大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为人很好,尊老爱幼乐于助人,在村内口碑还算不错的。 为什么会突然自残、杀人? 几天后,重伤的少年奇迹般捡回一条命,而另外一个伤势比较轻的人,却突然如得了狂犬病的人一样攻击他人,被抓住后同样自杀了! 似乎苏解所说的Y病毒变异成真,也或者是另外一种传染疾病。 瞬间人人自危。 十一带着燕昶年、苏解和闻哥再次进入栖龙江天坑,这一次他们往上游行去,连续两天时间都一无所获,返回后再走一遍十一走过的河道,来到那个地下湖中,潜入水里继续深入地下,又走了一天一夜,眼前豁然开朗。 地下河欢快穿过一片地底森林,上百万平方米的森林上方是高不见顶的岩石穹窿,点点光线闪烁,森林边缘洞窟无数,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从森林穿过,带来各种花香。 苏解欢呼一声,就要踏入,闻哥突然说:“有人。” 另外三人顿时噤声。什么人能到达这里?探险者?还是修真者? 有人拉住自己手腕,十一侧头,燕昶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并没有看着自己。 他第一次没有挣脱燕昶年的手。 闻哥做了个手势,几人静悄悄从森林边缘往里走。 有小动物从远处奔过来,可能从来没有见过人类,并不惧怕,只是隔着段距离偏头打量,又飞快地跑了。 第83章 “小唐?!”一丛具有宽大叶片的蕨类植物下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人,燕昶年低呼出声。 附近并没有人,苏解检查了下,小唐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呼吸也很平静,仿佛他只是睡着了,可是无论旁人怎么呼唤怎么摇晃,他始终没有醒来。 闻哥说:“他似乎中了离魂术,别动他了。” 离魂术?!其他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见鬼的法术?谁会对小唐使用离魂术?目的是什么? 众人怀着疑问将小唐安置好,闻哥说不能挪动他,他们只能用东西遮盖着,用了些驱虫药之类的东西,防止有毒虫伤害。 地底森林一角有三个以上的修真者在打架,闻哥说一个刚踏入筑基的修为,另一个筑基圆满,这两人正全力对抗另外一个修真者,两人合力堪堪能够抵御那人的法术攻击。 十一第一次看见修真者对决,那些人似乎对他们的出现有所感觉,却无法分神,于是众人放心旁观。 飞剑、法宝漫天飞舞,划出一道道炫目的轨迹,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大片大片的植物灰飞烟灭。 “一剑修、一体修,对决一妖修。”闻哥低声解释,那三个修真者一边对决还一边传话,他侧耳倾听了一会,道,“那个年轻人是那妖修掳来的,他想在这地底森林修炼,需要个仆人伺候,那年轻人体质十分合适修炼,被他看上了,要收作徒弟,年轻人不从,妖修便用一样法器祭出‘离魂术’,想借此逼迫他就范……结果刚到达地底森林,就被两个人类修真者缀上,也或者他们是差不多同时发现这片地底森林,都想独占……” 地底森林灵气浓度还算可以,这三个修真者找不到其他更好的修炼场所,便通过对决划分范围。 炼气期修士对上筑基期修士,只能落个炮灰的下场,闻哥说不怕。他的修为也只比苏解好上一点点,但几乎不能使用法术——全部法力都用在抵抗咒术上了,却有恃无恐。 十一虽然疑惑,但知道闻哥却不会拿他们和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于是镇定下心神,认真观摩他们如何使用法术法器攻击。 一柄黑色飞剑直取妖修胸腹要害,体修则同时攻击妖修背后,体修的身体十分强悍,他们是拿自己的身体当法器一样修炼,练得铜筋铁骨,虽然也借助法器,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用自身身体作攻击工具。 妖修法术运用很娴熟,许多次都在十一他们以为妖修将要落败的时候凭借一些很常见的小法术挽回局面,闻哥在一旁现场解说,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现代修真者似乎也随乡入俗,十一以为他们至少要打个你死我活才会收手,却听那剑修大喝一声:“停!” 前一刻还在死缠不休的三人突然分开,踏入筑基期的修士已经能够自由飞行,三人均悬在半空,交谈了一阵,鸣金收兵。 “他们要过来了。”闻哥依然是一手拄着拐杖,苏解站在他旁边,十一挨着苏解,燕昶年站在十一右手边,四人一字排开。 “嗨,又见面了!我们这缘分不浅,多少年没见面了?哈哈……”为首的剑修一头卷曲乱发,赤着脚,衣衫也是散乱,却不是因为对决造成的,而是他本人就这样散漫。 闻哥道:“老疯子,你为何也没离开?” “可别提了,被人陷害!如今要报仇也无法……”老疯子转眼看苏解十一等人,“你的徒弟?朋友?” 他看不出十一和燕昶年的修为,或者换个说法,他认为十一和燕昶年只是凡人,闻哥为何与凡人混在一起?这厮不是一向孤僻喜欢独来独往的吗? “朋友。”闻哥答,“你们打算在这里修行了?” “没能找到更好的地方,那些该死的老不休,走了就走了,还把山门封着,占着茅坑不拉屎!”老疯子发了一番牢骚,“如今还炼丹不?我这有些灵药,帮我炼了,老规矩你二我八。闻帝你还行吗?” 闻哥不置可否:“什么灵药?” 剑修落地,将这些年积攒的灵药从乾坤袋内一一掏出,体修站在他旁边,妖修则远远观望,并不过来。 闻哥说:“可以炼,但我三你七。” 老疯子一听,跳脚炸毛了:“你随意哄抬物价!要不得!” “炼不炼?”闻哥漠然道。 “炼……”老疯子拉着脸无可奈何。 “苏解,开炉。”闻哥说。 苏解掏出炉鼎,两人当众炼丹,一时半会走不了。那妖修一直在远处,十一没事情做,也不敢走开,就看苏解和闻哥炼丹。 闻哥亲自出手,两手掐出一连串异常流畅的手诀,赏心悦目,炼丹的过程就像欣赏一出艺术表演。苏解曾说过,越是珍贵的丹药炼制难度越高,成功率也越低,老疯子要闻哥帮忙炼制的丹药只有归元丹和会神丹算比较珍贵,其他均是很普通的丹药,归元丹材料只得一份,会神丹材料三份,虽然时隔多年没有炼丹,闻哥的经验却更加丰富,达到了百分百的成功率,反而是那些普通丹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九十左右。 老疯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如数支付了报酬,兀自抱着那些丹药在一旁流口水。那体修也有些心动,闻哥说他要休息,连续两天炼丹他精神疲倦,炼归元丹的时候差点现出原形,非常惊险。 体修需要的多是天元丹、凝仙丹等疗伤丹药,因为他们是炼肉身之躯,受伤是常事,体修拥有的也多是此类丹药的材料,闻哥也收他三成的炼丹报酬。 中途妖修将小唐带了过来,随意放在草地上,也不见妖修给小唐吃东西,毕竟认识,十一总往那边看,却没有贸贸然和妖修说话,他们搞不清那妖修是什么性情,万一因此惹恼了妖修,祸及自身就遭了。 体修的丹药练成,闻哥如数收了报酬,正要和他们告别,带着苏解三人去地底森林寻找灵药,那个妖修却在腋下挟着小唐飞近,看着闻哥说:“我要丹药,三成报酬。” 语气硬邦邦的,腔调说不出的别扭。 闻哥表情平静:“你我不相识,炼丹并非百分之百成功,假若是珍贵的材料,不接。” “失败,绝不找麻烦。”妖修答。 “你俘虏的那个人类,放了他。”闻哥提出一个条件。 妖修也很干脆:“行。” “撤去离魂术。”闻哥补充说。 “好。” 妖修的藏品格外丰富,似乎不会整理,从乾坤袋内倒出乱七八糟的一堆,苏解帮忙处理,一番接触下来,他们发现这个妖修性情耿直,几乎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只是嘴笨舌拙,不太爱说话。说要放了小唐,撤去离魂术,闻哥还要打坐聚集灵力,他却已经从怀内掏出个镜子,镜子边缠丝,却没有镜面,望进去里面烟雾缭绕,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云雾中有人影飘荡,十一和燕昶年远远看了一眼,十一觉得那人影很眼熟,燕昶年却已经叫了出来:“应宗!” “应宗”两字入耳,十一悚然,一时忘记了其他,快步走近妖修,仔细将人影和初中时的应宗作对比,越看越像。燕昶年和应宗在一起那么多年,应宗死去的时候已经过二十,即使还活着,也不过三十,燕昶年不可能认错。 只是这是怎么回事?妖修拘的不应该是小唐的灵魂吗?怎么会是应宗的灵魂在里面?! 燕昶年已经两手握拳对妖修吼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应宗!” 他脑里一时有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小唐实际上就是应宗?怪不得他觉得小唐的一举一动,连说话语气都那么像!可是那时候小唐怎么装作不认得自己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唐就是应宗?十一被这样的事实惊到,他去看闭着双眼仿佛睡着了的小唐,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像…… 燕昶年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十一知道应宗一直是他心内的伤,本来以为已经死去天人两隔,但实际上应宗没有死,死的是肉身,然后灵魂不知何故进入了小唐的身体?这是个什么世界啊! 妖修被燕昶年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将镜子举在胸前:“我怎么知道!他就是这个模样,不关我的事……” 闻哥听到,道:“或许是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这个词令十一和燕昶年一愣。 妖修将镜面对着小唐(应宗?),一手沿着镜子边的缠丝飞速掐出各种手势,同时嘴里低声念着什么,片刻之后,十一亲眼看到镜子内的人影飘飘荡荡离开镜面,从小唐眉心钻入,几乎与此同时,小唐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十一后退一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觉得胆怯。 小唐坐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穆欧呢?”他转头寻找穆欧,却看见了妖修,顿时想起这些日子的事,他顺手抓起手边的东西朝妖修扔过去:“王八蛋!” 妖修悬在半空,小唐再张牙舞爪也奈他不何,只得回头,看到燕昶年和十一,但当日十一一直蒙着头脸,小唐并没有认出他来,意外的是,对燕昶年他却也不是很热络,甚至有些冷淡。 燕昶年咬着牙,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突然叫了声:“应宗!” 小唐灵魂在镜子中没有归体的时候,仿佛无法知道外面的情景,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说:“干什么?” 一语既出,小唐、燕昶年、十一,全都震惊了。 小唐急促四处张望,想弄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王八蛋强硬将他从穆欧身边带走,也不知道穆欧怎么样了,内心担忧,也谨记当初重生后立下的誓言:忘记燕昶年,要对穆欧好。 他努力做到这一点,却没想到会在A市与燕昶年重逢。 他竭力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将他当成新认识的朋友,对他与其他朋友一样。 他知道自己有些习惯一下子改变不了,但只要他坚持自己就是小唐,燕昶年能怎么样? 燕昶年冷笑:“你果真是应宗!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很好玩是吗?” 小唐有些害怕,却喊了起来:“是又怎么样!当初我得脑癌死了,结果却在五年后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重新活过来!谁能一下子接受这种现实?我曾经想去找你的,那时候你身边有别的男人!你想让我怎么做?南天,你记得当初应宗还活着的时候说过的话吗?爱你一生一世!应宗已经死了!现在我是唐迦慕!” 小唐喃喃地说:“我是唐迦慕,应宗已经死了……”他看着燕昶年,“忘记彼此吧。” 十一忽然不忍看燕昶年的表情,低头看唐迦慕。 唐迦慕也抬头看他,他刚才听出了十一的声音:“是你!那天救了我们的无名英雄!穆欧说要给你打电话谢谢你的,他给你打电话了吗?” 十一点点头,他问:“你们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唐迦慕说:“穆欧有个朋友很厉害的,他是这个……”他两手做了个打字的手势,“电脑高手,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或许是从燕昶年身上查出十一的电话号码的,只是唐迦慕并不想再次与燕昶年产生交集,没有过问。 当初发现自己重生,第一时间是想找燕昶年,可是那时候距离他死亡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燕昶年身边也有了别人。唐迦慕对现实接受得很快,逐渐适应了目前这个身份,后来认识了穆欧,慢慢地喜欢上彼此,却没有想到会与燕昶年在A市相逢。 物是人非,他们如何能够回到从前。 所以应宗聪明地选择了向前看。 他选择成为唐迦慕,与应宗的过去一刀两断。 燕昶年神色有些落寞,有些话,两人谈论过很多次,虽然他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忘记。 “人总要向前看,你不也是这样做的吗?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孤独终老。”唐迦慕说,“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住院的那段时间,我们谈论了很多关于来世今生的事,虽然那时候有些年少懵懂,但我从来都认为,人,只看今世就好。至于前世后世的事,今世怎么能做主?毕竟已经是不一样的人生。所以我要你在我死后再找别的人,但这也是我的私心,我希望能够多看一些风景,南天,应宗给了你他的一生,他不欠你的。这一次新生,我与你无关。” “我明白……”燕昶年苦笑,颓然垂头,“我没有过多的想法,只是想确定一下。实在是——” 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这个世界越来越超出他的认知。当初只是觉得唐迦慕太像应宗,他一时兴起,甚至托人去查了一下,却没有查出什么异常。如今看来,他的直觉是对的。 陶景明和唐迦慕并肩而立,在看闻哥炼丹。 自从知道唐迦慕就是应宗借尸还魂之后,十一神态一直有些漠然,其实他很多时候表情都差不多,旁人也看不出他内心有什么样的波动。 燕昶年一直在看着他,他在心里对比,对比应宗、景明和唐迦慕这三者,或许是生理年龄偏小的缘故,唐迦慕看去明显没有陶景明稳重,还显得有些稚嫩,跟记忆中的应宗差距很大。他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到底是什么?是应宗还是应宗给予他的感情?他追求的仅仅是应宗这个人,还是那种被人全身心爱着的幸福?假若是后者,他不是再次拥有了吗? 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和应宗已经分离将近十年,应宗成了唐迦慕,唐迦慕有了爱人,而自己也有了陶景明。他并没有和陶景明分开的念头,但显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已经伤害到了那个男人。 燕昶年看到陶景明在无意识地动着手指,这是他不安时才会有的小动作。燕昶年皱了皱眉头,走过去抓住他的手。 十一浑身一震,回头看他。 燕昶年指指闻哥,让他看闻哥炼丹。 闻哥等人要在地底森林逗留一段时间,闻哥和老疯子算是旧识,虽然闻哥目前修为低微,但老疯子等人就知道他一人会炼丹,日后有求于他,不会对闻哥不利,十一遂和燕昶年带着唐迦慕离开地底森林。 出了天坑,燕昶年独自回云隐村,既然和唐迦慕说开了,也决心从此只守着十一一个人,自然要避嫌。 十一带着唐迦慕去找穆欧,他们现在在一个小县城居住,路上唐迦慕很兴奋,当初那妖修将他掳走的时候他就有过空中飞行的体验,万万没有想到昔日初中同学居然也是修真者,甚至连带着燕昶年也开始修真,一路上他带着艳羡,见他那么兴奋,十一问他为什么妖修要收他做徒弟却不愿意。 唐迦慕有些沮丧:“他不让我带着穆欧。” 两人自和燕昶年分开后便没有提过燕昶年一个字,眼看小县城在望,十一带着唐迦慕落地,唐迦慕急于找到穆欧,冲他腼腆一笑:“谢谢你了,祝你们幸福。” 十一突然说:“他心里一直没有忘记你。” 唐迦慕愕然:“不会吧。” “是真的。”十一看着他,“我没有想到你会以唐迦慕的身份活着。如果知道,我就不会跟他在一起了。” “千万不要这样说。你这样说我觉得自己很罪恶。”唐迦慕有些不安,“我无意破坏你们的感情……” “和你没有关系。”天色微明,但县郊外已经有人活动,十一掐了几个手诀,“忘记这几天的一切吧。” 他离开了。 唐迦慕在原地静静站立,过了几秒,他疑惑地挠挠头:“我怎么会在这里?对,该去取水了,可是我的水桶呢?难道又忘记了?鸠占鹊巢的感觉真不好啊。” 第84章 一连好几天没有看见毛团,十一有些惦记,他能够感知到毛团在飘摇舟某个地方,但确切位置怎么也找不到,这情况相当罕见。可以说,只要是他带进东篱空间的事物,他都能够找到,问题或许出现在毛团身上。 找不到,他也没有办法,只好等毛团自己出来了。当初天冷之后毛团就成天打瞌睡,他们还曾开过玩笑,说难道猫也会冬眠?这猫,特指毛团。别的猫没有像毛团这样的。 回到云隐村,十一先将水窖注入灵泉水,照例去看了牛羊,冬天也不用忙农事,最多就是修理农具,上山砍些柴禾,烧些木炭,他们现在不用燃炭取暖,但可以用木炭烧烤——烤蔬菜、烤鱼类肉类,烧烤相对于煎炒蒸煮炖又是另外一种滋味,农村人很少有正经烤东西当菜吃的,有时候烤红薯啊,烤土豆啊,都是闹着玩一样,吃个嘴瘾,正儿八经的烧烤几乎没有。 天寒地冻,空气干冷。 对于云隐村的村民来说,这种天气很少经历,这里的冬天一向是湿冷的,往年冬天的连绵细雨突然消失无踪,整个冬天,就下过一场历时半个多小时的小雨,其他时间一直是晴天。 整个冬天是干旱的。 夏涝冬旱,有老人念叨说明年怕要大旱,粮食作物还要减产。这话有些人不爱听,今年秋收就歉收了,下一季再减产,还要他们这些农民活不?只是无论他们怎么想,天气的变化都不是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 陶德生曾到大房子来询问苏医生他们要什么时候回来,苏解走的时候曾说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他是知道十一和苏医生他们一起走的,现在十一回来了,苏医生却没有跟着。苏解一走,许多村民几天没见着,就开始念叨了,一些人还经常找他询问,只是他怎么知道苏医生什么时候回来?这不,被问急了,亲自上门询问。 送走陶德生,十一照看那些灵谷灵药,施了一番《行云布雨诀》,跟小妹他们说一声,回自己家继而进东篱空间。 打坐了几个小时,又修炼了一番法术,在地底森林妖修使用法术给了他很大启发,只是没有对手练习。 燕昶年又在看着他若有所思了,十一感觉得到,只是没有多加注意。这些日子,两人依然一桌吃饭一床睡觉,却似乎少了些什么,有点相敬如宾的感觉。两人心里都有疙瘩,一时无法放开,暂时这样相处,也算是缓冲。 遇到这种事,有谁还能够从容?!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十一又看了一遍闻哥给他的丹药配方,背着竹筐去采药。 什么灵药该怎么处理,闻哥都有交待,十一不敢大意,极其认真地对待,因此速度很慢。有些灵药需要用玉盒装载,十一上哪去弄玉盒?就普通的玉,小小一块就价值不菲,还要玉盒!他曾经想过到云南缅甸那边看看赌石,现成的买不起,有神识,赌石十拿九稳,捞一票转身就走,即使被人发现有蹊跷,也没人能找到他。 此行非去不可。 他盘算着日期,不知道电力中断之后,那些赌石活动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按理说玉没有黄金白银那样稳定的储值作用,没有电,开采会变得很困难,或许价格飞涨,也或许价格一落千丈。后者不太可能,物价一向是易涨难跌的。 那些钞票都堆在一个纸箱子里,大概点了点,还有二三十万,赌石动辄上百万上千万,他这二三十万实在不够看的,但总比身无分文好。 几天后十一和燕昶年两人去接苏解与闻哥,意外的是刚进入天坑,在距离地下河不远的地方便遇到了他们,居然是老疯子和妖修将他们送出来的,苏解与闻哥这几天几乎没有去采药,那三人说他们去采药,两人专门负责炼丹,炼出丹药对半分。 地底森林实在太大,一时半会也走不过来,闻哥给了他们一本灵药谱,让他们寻药,他和苏解先离开,过段时间再来。 达成协议,老疯子便将两人送了出来,正好遇到十一他们。 相对于十一他们的低调,老疯子却要张狂得多,往日人类科技发达,天上卫星无时无刻监视着地球,各种现代化武器,战机啊什么的,他们这些筑基期修士都要缩着头脑避开,现在呢,虽然卫星还在地球轨道外飞行,但是没有地面接收,他们露出行迹又怕什么? 这些日子过去,空间站上的人恐怕已经开始饿肚子了!再过段时间,都要接受死亡的现实,因为没有人能够将他们接下来。 十一接过苏解,老疯子已经一声长啸,瞬时冲天飞起,无视栖龙市内人类的惊呼,在城市上空盘旋半周,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妖修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样子,十一说:“再见。” 妖修抬眼看他,点点头,默不作声落下,瞬时消失在天坑内。 大金在天上盘旋,它如今已经与普通金雕截然不同,体型巨大,利爪长达十几厘米,别说是野狗,连牛马都能一击毙命,叫声也变得异常高亢,几可穿金裂石,靠得近了就是十足的音波攻击,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因为太吓人,也怕出事,十一不敢让它们继续看守牛羊,改换小黑小白它们看守。 回到家中,十一将采集的灵药交给苏解,苏解在灵脉附近开炉,甚至连六妹也来凑热闹。 十一交给苏解的是培元丹、归元丹、避毒丹和解毒丹的原材料,培元丹是给炼气期修士服用的丹药,能够提高炼气期修士的修为;归元丹能够加快修士吐纳天地灵气时的速度;避毒丹可解毒、排毒,解瘴气、尸毒等,元婴期以下修真者可以服用;解毒丹与避毒丹的功效差不多,但药效没有避毒丹好。 另外有给准备修真的普通人服用的洗髓丹,洗髓丹极其珍贵,十一几乎走遍了飘摇舟可以走的地方才收集到两份材料,其中有一些灵药极其稀少,他考虑是否在飘摇舟内重新开辟药田,人工种植灵药。 灵石也有了,要学习怎么布阵,聚灵阵非常实用,无论是人还是药田,有聚灵阵辅助都有莫大的好处。 洗髓丹由闻哥亲自出手炼制,虽说洗髓丹效用强大,可以洗去人体的杂质,祛除疾病、延年益寿,拓宽、打通堵塞的经脉,对准备踏入修真的人来说非常有用,实际上还属于低阶丹药。材料只得两份,苏解不敢大意。 闻哥出手,成就不凡,两颗洗髓丹卧在苏解提供的玉盒中,有着微微绿光,散发着淡淡香气,闻之令人心旷神怡,按理说应该采用蜡封,不能让香气外散,但十一并没有保存的意思。 爷爷已经踏入修真门槛,用洗髓丹有些浪费,不是说没有效用,而是效用不大。十一决定一颗给奶奶用,另外一颗给谁,他有些头疼,干脆让众人讨论,最后给了陶修磊。 闻哥带着奶奶和陶修磊到角落新建的一间静室中,给两人讲解如何服用洗髓丹,怎么才能最大发挥洗髓丹的功效。奶奶眼睛耳朵都不太好,陶修磊听闻哥解说,再转述给奶奶听。 这边燕昶年帮苏解掌火,他的丙火诀已经练得炉火纯青,炼丹是火候、时机两者缺一不可,初学者就是因为火候和时机把握不好,炼丹成功率不高,苏解可说是千锤百炼,但炼制低阶丹药的成功率也只在百分之八十左右,可见炼丹之难。 丹药全部炼好之后,十一让众人定期服用解毒丹,他将12颗解毒丹分装两瓶单独收起来,打算给大姐和小舅拿去。 如今整个云隐村的人都知道陶老四家孩子驯服了几只金雕,一传十十传百,连附近村镇的人都知道了,陶大姐也听说了,当弟弟肩上站着只威武凶猛的金雕到家里时,并没有很意外,大家都围着看稀奇,小蓝对众人的调谑不感兴趣,扑棱棱飞起停在陶大姐家小楼屋顶上,任由一众小孩在下面大呼小叫。 十一给大姐带来了许多农村里的特产。如今大姐夫的出租车开不成了,一时找不到工作,只能打些零工,比如给人修葺房子、搬运货物等,工作很辛苦,家里的小商店生意也不好做,许多人丢了工作,收入锐减,一些零食之类的几乎卖不出去,日用品还成,只是进货也麻烦,要人去拉,像纸巾牙刷牙膏这些生活必需品,从前都是机器流水线生产,现在机器都成了摆设,一时间日用品价格飞涨,粮食价格虽然也涨,但还没有到天价的地步。 商店的存货越来越少,眼看就要没有东西可卖了,大姐准备出去找工作,总不能等着挨饿。只是她一个初中毕业的女人,以前在工厂上班,基本是和机器打交道,现在能干什么?保姆?一个小镇,有几家人需要保姆的? 她婆婆五十多岁了,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年轻时曾学过裁缝,只是后来越来越少人找裁缝做衣服,都买现成的衣服去了,便宜又漂亮,就没有在做。没想到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有重新踩缝纫机的机会。她那台陪嫁的缝纫机样式落后,脚踩的,虽然年月久远,但平时精心保养,还能够使用,便教儿媳妇踩缝纫机,怎么裁剪,有一门手艺,人总不能不穿衣服,迟早要有人找上门来。 去年秋雨水多,村里种植的棉花收成很差,假若明年干旱,种棉花倒是不错的选择,记得他当初就买了棉花种植技术的书籍,还有在网上淘到的《手摇纺织机制造》,很旧的书籍,到手的时候连封面都没有,纸张泛黄发脆。村里一些老人也应该记得手摇纺织机的模样,那时候可以集众人的智慧把手摇纺织机重新造出来。 只是衣服并不是最急需的,衣服都比较耐用耐穿,民以食为天,当前之急是粮食。 十一挑来的竹筐内下面一半装的是大米,差不多有七八十斤,如今这七八十斤大米,起码要六七百块钱才能买到,加上那些瓜果蔬菜肉类等,一两千块钱的东西。大姐的婆婆很感激,拉着十一让他住两天再走,十一说家里还有事,不能耽搁,当天必须回去。 大姐一直将他送到镇口,俊辉挥手说“舅舅拜拜”,十一摸摸他的头,将装着避毒丹的小药瓶给了大姐,说前段时间在外面遇到个道士,帮了个小忙,道士就拿这药丸来谢他,说吃了可以美容养颜、增强体质、让脑子变得聪明……听着怎么跟电视上吹牛的广告一样,大姐十分怀疑地看着他,十一尴尬一笑:“反正吃了很好,你不信什么时候去看看奶奶,奶奶现在气色好着呢。你跟姐夫和俊辉一人两颗,一个月吃一颗就好。” 大姐知道弟弟不会害自己,只是觉得十一夸大其词。弟弟能想到自己,还给这么好的药,她还是很高兴的,觉得做女孩时辛苦上班供弟弟上学,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回报,虽然她并没有期望,但有回报,是意外的惊喜。 十一脚踩飞剑,俯瞰云隐村附近一片地区,下方沉浸在黑暗之中,偶尔有点点灯火。正出神,在天边飞翔的小蓝叫了一声,身后有人飞近。 “你半天没有回来,我出来看看。”燕昶年这样解释,“在看什么呢?” 十一说:“没看什么……” 两人静立空中,衣衫猎猎作响,燕昶年也撤去了防护屏障,冬天干冷的风吹在脸上,他微微眯着眼,突然说:“景明,你是不是很恨我?” 十一愕然,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马上矢口否认:“怎么会!” 燕昶年却仿佛没有听到,苦笑着说:“你是该恨我的……” 风声太大,但他的声音还是一丝不漏进入十一耳里,十一觉得他们这样很别扭,很尴尬,虽然他很想知道燕昶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他想听真话,又怕燕昶年的真话太伤人,只能保持沉默:“回去吧。” 曾经,他只想身边有个伴就好,燕昶年出现得不早不晚,他们相爱相伴,最终却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可否认,燕昶年令他觉得失望。 燕昶年看着十一的侧脸,男人表情很淡然,谁说的,人生就像剥洋葱,总有一片会让人流泪,如今,他终于剥到这一片了吗? 连应宗患上脑癌,即将死去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彷徨,那时候他和应宗的结局已成定局,虽然有过一番挣扎苦痛,却没有目前和景明的关系这样扑朔迷离,这样令他不知所措。 仿佛要摆脱自己一般,十一御剑的速度极快,流星一般降落在云隐山,燕昶年连忙跟了上去。 大金小黄一前一后飞近,十一逗了它们一会,见燕昶年只是默默站着看,觉得这样的燕昶年变化实在有些大,以前在一起,燕昶年话比他话多,现在却换了个位置一样,他若无其事半真半假地说:“又想什么呢?难道唐迦慕走了,依依不舍?” “我和他没有关系了。”燕昶年说,他竟然觉得十一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微调皮,似是嘲笑似是讥讽。但那表情转瞬即逝,令他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但十一出现那样的表情才是正常的吧。 “他不要你了。”十一继续说,“心里是不是很难过?” 燕昶年难堪之极,无法说不难过,他更难过的是十一竟然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十一却不理会他,径直往山下走去。 第85章 燕昶年并没有看见背对他的十一嘴角带着苦笑。还是舍不得啊。 从村内的青石板路上走过,意外看见大伯家的堂哥陶良生,堂哥年纪也在三十开外了,但跟他一样还没有结婚,听说曾经谈过一个做教师的女朋友,只是后来遭到女教师家人的强烈反对,没有成。 陶良生依然是很消瘦的模样,肤色有些过度苍白,穿着一件米白色风衣,似乎稍大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看到十一,堂哥依稀认得他的模样,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听我爸说你回来了,我正准备明天找你玩呢。” “什么时候回来的?”十一大为惊奇。 “昨天晚上。”陶良生说,“到家的时候很多人都已经睡觉了,你没听见狗叫?” 那时候他在东篱空间呢,十一笑着说:“我昨晚在山那边住,可能隔得远了。这些年没见,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现在不吃药了。”陶良生看看跟在他身后的燕昶年,问,“这是你同学?” “是,他叫燕昶年,燕子的燕,永日昶,过年的年。”十一给两人互相介绍,风中陶良生咳嗽两声,交谈几句就告辞回去了。 两人又恢复先前的模样,快走到家的时候十一突然说:“原来快要过年了。” 时间是过得很快,东篱空间内俨然是世外桃源,桃花灿烂,鸡鸭相鸣,一片欣欣向荣景象。燕昶年去地里摘小西红柿,十一重重吐了一口气,将自己埋入柔软的大床里。 太累了。 鼻端闻到一股阳光的味道,十一用力嗅了两下,白天燕昶年晒过被子?怪不得被子柔软了许多。燕昶年将小西红柿洗干净了拿入屋,十一拿枕头盖着脑袋,从枕头底下露出半只眼睛看他。 几天下来,这男人明显瘦了。 活该!十一在心里骂了一声。 燕昶年将果盘放在床边矮桌上,问他:“吃个?” 十一还没有回应,燕昶年就塞了个小西红柿到他嘴里,手指和嘴唇相碰,十一颇有些不自然。 吃了几个小西红柿,十一说:“我想睡觉。你别吵我。” 燕昶年放下手里的小西红柿:“好,你睡吧。” 他将十一胡乱卷在身上的薄被给他盖好,果真出去了,听脚步声,是去山峰打坐。 说要睡觉,其实十一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只是不想看到燕昶年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偏偏那人一点也不自觉,也或许知道,却没有遂了他意。 王八蛋。 十一在心里又愤愤说了句。 他在床上滚来滚去,又将枕头当成燕昶年捶了一顿,心里的郁闷消减了一些。 燕昶年买的床躺着实在舒服,不软不硬,被窝枕头又有阳光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燕昶年身上的味道,十一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一阵,居然慢慢地真的睡着了。 燕昶年飞上峰顶,却没有打坐,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抽出一支放入嘴里,右手掐手诀,指尖现出一点紫火。将烟点着之后,他没有撤去法术,却看着无风自动的紫火出神。 确认唐迦慕就是应宗,时隔多年,直到再次面对,燕昶年才发现自己所谓的痴恋不过是自我催眠,在漫长的时光中一遍遍回忆、刻意美化,却经不起现实的打击。 在短暂的相处之后,除了最初的震撼,在唐迦慕身上,除了那些熟悉的语言动作,他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心悸神动。 面对已经成了唐迦慕的应宗,往日不可名状的爱和痛,似乎只剩下深深怅然。而地底森林里的相逢,现在回忆起来,却仿佛是上一辈子发生的事。 一支烟燃尽,他又拿出一支,却没有点着。 “少抽点烟,没什么好处。”这是刚认识的时候十一跟他说过的话。那时候他抽烟很凶,一天能抽一两包。 燕昶年叹气,疲惫地闭上眼睛。 陶景明对他有抵触,他能明显感觉到。要是被那帮朋友知道,准保会说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事实上他没有想过偷鸡,他只是想了解事实,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陶景明,结果却因为好奇走错一步,继而一错再错,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是陶景明唯一的温暖来源,陶景明何尝不是他惟一的温暖源泉。 如今,是他放不下的过去令他们已经填得差不多的鸿沟突然又扩大了。想再填上,困难何止千百倍。 即使他想再拉近距离,也得看陶景明愿意不愿意跟他拉近距离,从目前情况来看,陶景明是暂时不会考虑这些。 心被伤,哪有那么容易恢复的! 这就是陶景明对他三心两意,沉迷过去的行为下意识的对抗。 自作自受。 燕昶年狠狠一拳打在身旁的岩石上,他几乎是使尽全身的力气,喀喇一声,岩石裂开一道缝,自己的手也鲜血横流,痛感传来,燕昶年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意,连连攻击了好几拳才住手,喘着气瘫坐在地。 可能是伤到骨头了,手指有些不听使唤,燕昶年抬起手臂,注视着血肉模糊的拳面,对着那只手轻轻地说了两个字:“活该。” 十一是在一阵饭香中醒来的,小厨房挨着客厅,燕昶年正蹲在厨房内择菜,动作放得很轻。 他倚在卧室门上看了一会,用力摇摇头,走出去来到山坡。 没有毛团,不太习惯,这种时候,至少可以抱着它揉揉,不会满脑子都是屋里那个男人。 “云,行;雨,来!”十一双手掐出几个手势,水汽聚拢,瞬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他就站在雨里,抬头闭眼,雨点滴在脸上,很快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他学毛团一样甩动头发,感觉十分惬意,还有些许睡意的头脑也瞬间清醒。 燕昶年端着择好的菜出门,就看到十一背对着他将湿透的衣服脱去,半透明的衣服勾勒出优美的肌肉线条,下摆露出一截瘦窄的细腰,水流顺着肌肉流入腰下的凹陷处,没入牛仔裤内。 十一仿似不知道燕昶年正看着他,弯腰将湿重的牛仔裤缓慢脱去,露出一双修长结实的长腿,只穿着条深蓝色三角内裤,那三角内裤也沾了些水,沾水的地方比别的地方颜色要深些,紧紧贴着挺翘浑圆的屁股。 他直起身,将上衣和牛仔裤都扔到草地上,祭起飞剑一飞冲天。 飘摇舟已经缓慢下沉,头顶上只有窄窄的一小块地方没有被蔚蓝的水包围。 十一就从那里飞出飘摇舟,头也不回地直奔远方,大金和小黄跟随在他身后,一人两雕转瞬间飞出燕昶年视野。 燕昶年端着菜篮,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许久,他才慢慢直起背,走到坡下小溪旁洗菜。他手上戴着一副薄薄的手套,被水浸湿后,淡红色的血丝融入水中逐渐消失。 燕昶年煮了白米饭,炒了个蒜蓉油菜、辣炒鸡杂,做了一个凉拌西兰花,放了个鸡蛋西红柿汤,等了很久很久,十一才回来。 两人静静吃完饭,燕昶年说:“快过年了,我去看看我爸妈。” “嗯。”十一应了声,“给他们带些吃的去,我给你准备。” “好。” 十一仍如以往给燕徐准备东西一样收拾,因为往避难所内带东西需要检查,他也没有准备那些罕见的东西,避毒丹则用蜡封上,用常见的药瓶装着,看去就像中药药丸,应该不会引起注意。 时间刚走到凌晨5点,天还黑得很,寒风入骨,云隐村从来没有这样冷过,虽然已经不惧寒冷,燕昶年却觉得心里有些冷,他知道那不是天气的缘故。 离开的时候他深深地看了陶景明一眼,这一次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或许,再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燕昶年踩着飞剑悬在空中,狂风呼啸,将他头发吹得散乱,看了山间的小楼好久,久到天边出现一线鱼肚白,他才转身飞离。 十一在飘摇舟上乱走,他不断叫着毛团,明知道毛团不可能回应,却没有放弃。也或许,他叫的事实上不是毛团,而是某个不知身在何处的男人。 他曾经想过叫他不要离开,但是最终保持沉默。 他会回来吗? 受到冷淡对待,他那样骄傲的人,还会回来吗? 如果不回来,他要怎么办? 燕昶年先将东西送到避难所外最后一道关卡,那里已经萧条了很多,除了那些工作人员,几乎看不到其他人。燕昶年的出现,瞬间引起了在场所有工作人员的兴趣。 “看帅哥!”有人悄声说,然后是一阵压低的笑声。在这种几乎可以说是鸟不拉屎的地方上班,没有多少消遣方式,因此每一个外人出现,都会瞬间成为围观对象。 燕昶年面无表情地将燕徐的通行证号报出来,他可以有两种选择,一是托工作人员帮他带到避难所,二是等待工作人员通知燕徐,然后等待他们出来。 快过年了,也不是能天天见到,燕昶年自然是等待。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很长时间都不动一下,让工作人员大感无趣,帅哥侧影好看是好看,却太没有人情味了。 燕徐是双双出来的,燕霸王骑自行车带着徐臻,燕昶年到关卡口接,除了干菜干肉,一些药品和衣物,另外还用保温桶装了满满一桶的饺子。 猪肉白菜陷、韭菜鸡蛋馅、香菇木耳猪肉馅、牛肉大葱馅、胡萝卜羊肉馅,五种馅的饺子,他和十一两人包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在避难所内的饮食都简单得很,因此燕徐看见这么多饺子是眼前一亮。想起以后还得和那些工作人员打交道,徐臻招呼他们一同过来吃,就这个接待室的人,如果全部关卡的人都叫来,一人吃不了两个。 燕昶年推说自己已经吃过了,燕徐和三个工作人员一起分吃保温桶的饺子,都心满意足。 吃完饺子,工作人员也识趣,将私人空间留给他们。 燕昶年将带来的东西都堆到桌面,打开那些药品,手指抚着装有避毒丹的药瓶低声说:“这瓶里的药丸,你们一个月吃一颗……” 燕霸王在避难所内有一份工作,不能耽搁太久,避难所的规矩很严,虽然思念儿子,但他也没有逗留太久。徐臻和儿子依依不舍,问了陶景明,燕昶年怎么敢说他们这段时间的事,挑一些开心的事说了。他已经做错了一次,又一错再错,现在闹成这样,在避难所的日子想必没有在外面自由,不能再让爸妈替他们担忧了。 离开关卡,燕昶年到处乱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不知不觉回到S市,S市大概三分之一的地方已经被海水淹没,那些浸泡在海水里的楼房街道,怎么看怎么令人心内不安。 燕昶年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昔日繁华的街道现今已经露出萧条的景象,路上行人面目都带着些许茫然和疲惫,无忧无虑的儿童欢笑声已经极少听到。 和平时代的秩序在逐渐崩溃,新的秩序在辐射的洗礼下阵痛。 燕昶年回到当初曾经和十一一起居住的公寓,公司和其他住所都在电力中断前全部出手,他仅仅留下这一处。 公寓内的家具都用白布盖着,这么长时间,室内已经积攒了一层尘土。 燕昶年将地板的尘土擦掉,白布掀掉,堆到阳台,没有水,干布擦得不干净,也只能这样了。 屋内所有的摆设都没有改变位置,和飘摇舟内差不多一样,却因为少了个人,多出很多的冷清。 得到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才知道后悔。 世间却没有后悔药。 第86章 他们都有各自的骄傲。即使拥抱,彼此的棱角也会刺伤对方。 连着两天没有看见燕昶年,爷爷问十一他去哪里,十一答去看父母了。 爷爷知道燕徐都进了那什么国家避难所,儿子看爸妈吗,很平常。只是有时候想起来就会念念,老头挺喜欢这个年轻人的,很出色的一个人,并没有一般年轻人那种浮躁感,为人做事都比较稳重踏实,这很难得,也不嫌弃他一个老头啰嗦,平时总陪着自己说话。 十一听了笑笑,说很快就会回来。 燕昶年离开后这些天,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萌生出去走走的念头。也没有多犹豫,将家里的事交待好,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阿年回来了告诉他一声我去了云南”。 指南针跟坏了一样乱转,幸好有地图,身处高处也有这个好处,不太担心找不到路,除了迎面而来的狂风,几乎没有任何障碍,直线取道。 “嗨,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我们都以为你进了那什么避难所。是有这么一个地方么?”有人问燕昶年。 燕昶年嘴里含着支烟,但那烟没有点火,闻言点点头:“你们不都知道了吗?” “嗄,再次证实下。要说人呐,人跟人是不一样,我们这些人只能在外面挣扎着活着,有钱有权的都他妈高枕无忧……”这人燕昶年见过几面,但这话他不爱听。他出生的时候家里也是不太富裕,能有今天的成就,不是天上掉下来平白捡到,而是父母辛辛苦苦打拼下的,他继而将公司扩张,其中的辛苦,不足为人道。 燕昶年没有接话,有人岔开话题。要说他们这些人,在以前都是天之骄子,几乎都是出生在富裕之家,要么家里有些权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其他人也很少机会接触到,接触得少,各种观念也不尽相同,因此结交的几乎都是差不多身世地位的,因此显得陶景明特别另类。 失踪很久的燕哥回来,一帮发小朋友都很高兴,这个圈子约有五分之一的人听说去了避难所,在燕昶年离开期间又纳入一些新人。聚会无非是喝酒娱乐,现在酒类都不便宜,也没人叫陪酒的,一群人聚在一起谈天谈得尽兴,光坐着喝酒说话有点单调,于是纸牌、麻将等都拿出来了,别墅主人还从储藏室挖出把吉他,最后让燕昶年抢到手。 燕昶年回来就总是板着脸,抱着吉他起劲地弹,他的吉他弹得好是众所皆知,据说他头一个伴死了后,就靠吉他先后钓到了两个情人。众人一开始还带着欣赏的心思,后来脸色就变了,燕昶年光挑激烈的曲子弹,大多是摇滚,弹到高謿处还摇头晃脑,闭着眼睛十分沉醉。 魔音穿耳,众人纷纷抗议,抗议无效,大部分人都撤退了,还余下少数几个关系最近的,一个女人捂着她五六岁的儿子耳朵:“你燕哥哥走火入魔了,我们赶紧走。” 小男孩好奇地问:“什么是走火入魔?” 旁边一个胖子答:“失恋的男人最凶残了!小旗可别学这模样,难看。一失恋就来荼毒我们!” “胖子别污染小旗耳朵,他要学歪了我拿刀找你!” 燕昶年对身边一切声音充耳不闻,别墅主人鄙夷地看他。这人自小到大受到的挫折太少,是该有人治治他。燕昶年最后一个伴他们都见过,模样中上,但跟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一类人,说是初中同学,那时候他们就私下猜测两人长久不了,没想到后来居然还带着见了家人,处了这么长久,还以为已经成了定局,却又闹这一出,难道真失恋了? 众人十分好奇,议论归议论,却没有找燕昶年要真相的。这种时候,要和已经魔怔的男人保持距离,安全第一。 东篱空间本来是陶景明朋友给他的,燕昶年自己只是个房客,主人不欢迎,他没有厚着脸皮继续住下去的道理,就到避难所那天最后从东篱空间内拿了给燕徐的东西,他还有最后一些现金,大约一两百万,一捆一万也只有一两百捆,他拿了一半,余下一半没有动,内心是想,假若陶景明彻底要跟他划清关系,那些钱,还有原先买的那些物资,他都不要了,算是陶景明跟他这么长时间,又被伤了心的补偿。 想归想,他却没有就此放弃陶景明的想法。知道自己不想离开那个男人,不做十分的努力,他怎么会轻易放弃。 只是陶景明还在气头上,两人硬要继续别扭地面对,不如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下。 燕昶年在别墅一连弹了三天吉他,第四天又有人来看他发疯。 萧建就是那天和燕昶年在扣扣上聊天的“燕哥我爱你”,曾经跟燕昶年好过一段时间,后来发现做朋友比做情人来得舒服,于是干脆分手。萧建先后又处了几个男朋友,发现都没有燕昶年好,床上都做得不够尽兴,那天就借着酒意想跟燕昶年来一发,男人跟男人吗,大多是下半身动物,无关爱情,纯粹发泄肉欲,互相解决了生理问题,提上裤子就好,也没有会怀孕和要承担责任的苦恼。 萧建进了别墅一眼就看见坐在院子里的燕昶年,燕昶年一番急促的轮指,琴声激越,听得人心脏都要跳出来。他走过去从后面搂住燕昶年:“听说你失恋了?怎么样,有没有跟我重修旧好的想法?” 燕昶年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放开。” 萧建讪讪然松手,燕昶年说:“谁说我失恋了?除了他,我谁都不要。你别在这跟我搞暧昧,再来一次我揍你啊。” 说完他又不理会任何人了。 又是聚会,一群吃货去酒店。现在还能开张的酒店都是有些能耐的,没能耐的早关张了。 人多,干脆在大厅拼桌,怎么热闹怎么来,众人都放肆了许多,不跟以往那么装。 众人一致投票选择的酒店,包厢满,大厅也几乎坐满了人,菜价很贵,味道吃起来不怎么样,生意也在这种时候居然还很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有人请客,众人都没有客气,尽挑好的点,又要酒,吃好喝好一顿十好几万,燕昶年也喝了酒,浑身发热发烫,眼神却越发凛冽。 吃到一半大厅起了骚动,不知道哪桌有人发病,肆意攻击旁人,连跟他一起来的家人也没有逃过毒手,惊叫声,惨呼声,桌椅被挪动撞翻的声音,一锅乱粥。 同来的人似乎都很镇定,大多还坐着,也有站起来看的,却也绷着身体,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骚乱逐渐逼近,燕昶年一脚将发狂的男人踹出去,男人在半空飞了一阵,啪嗒一声摔在一张桌子上,大厅里就餐的客人纷纷夺路而逃,大厅瞬间空了大半。 酒店请有保安,却没有出手的机会。 那男人长得还算牛高马大,但在场这些人,要是联合起来制服他那是小意思,只是向来横的怕愣的,楞的怕不要命的,这男人完全不要命的攻击,即使胆子最大的人,也被吓跑了。 那男人似乎就认准了燕昶年一个,不断被踹出去不断扑回来,最后手脚均摔断了,血蹭得哪都是,雪白的瓷砖到处都是猩红色,他再也起不来,保安将他捆住拖走了。 饭也吃不成,空间内都是血腥味,令人作呕。酒店老板出来赔罪,所有就餐的客人均不用付钱,还送出好些优惠卡。酒店是连锁的,这个店可能要暂时关一段时间,欢迎他们到其他连锁酒店。 众人虽然兴致被打断,但酒店老板会说话,离开的时候还有笑脸。 “燕哥身手越来越厉害了,这些天没见面,难道变身大力水手,吃点菠菜就力大无穷?”刚才点的菜里就有一道粉丝拌菠菜。 燕昶年又恢复面瘫脸。 农工商三行现在农业最兴旺,商业次之,工业则处于停滞几近瘫痪阶段,这些人大多是在吃老本,但路子比普通人多,虽然过得不如往时,但也不用为了一天三餐到处奔波,人的智慧是无穷的,21世纪的人了,怎么也不能比工业时代之前的人混得还惨。 既然不想再惹陶景明厌烦,东篱空间内的一切他没有享用的机会,衣食住行都要重新开始规划,纸币一天天贬值,燕昶年也不是坐等待毙的人,有钱虽然比较踏实,但还不如有一份工作。 每天例行的修炼他都没有松懈,只是外界的天地灵气稀薄,连东篱空间内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初初燕昶年十分不习惯,但不习惯也得习惯。 他做了保镖,是公寓和附近一片地区的公众保镖。起因是他曾经出手将两个感染Y病毒的患者制服,得救的路人认识他,十分感激他出手相救,到处宣传他的身手和为人,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被街道委员会的人知道了,问他有没有想过做保镖,如果做,街道委员会聘请他。 燕昶年正找工作,听说做保镖,保镖工作虽然辛苦,但自由,每天就上街巡视就好,他可以一边巡视一边修炼吐纳天地灵气,效率不如打坐,却算不错的。工作环境复杂,却不用处理更费脑筋的人际关系。 他现在很少说话,虽然不致面无表情,但表情也不多,看去有些难以接近,区域内生活的人对他都有些敬畏,尊敬他,却不会套近乎。 这很好。 地位提升是因为他令区域内的所有混混销声匿迹,群众安全系数提升,但对说着感激话的街道委员会会长,燕昶年却说:“我做保镖只是暂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 会长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工资不满意吗?” “不,与工资无关。”燕昶年答。 “那是什么原因?”会长不死心。 “个人原因。” 会长脸色灰了:“那我们怎么办?” “那些混混现在是走了,但我走之后,保不住会回来,对以前的事怀恨在心加倍报复。”燕昶年很平静地告诉他。 会长终于差不多要哭了。 “没有人能够保护我们一辈子。别想着依靠别人,我们能够依靠的,最终只有自己。”燕昶年说,“你找些人,从今天起,我每天教你们一些拳脚功夫。” 一天夜里,燕昶年终于按捺不住,请了假,御剑到云隐村附近,体内灵力稀少,法诀运行一周天收纳转化的天地灵气连一半路程都支撑不到,没有灵力的修士比普通人好不了多少。 这个事实并没有让燕昶年觉得沮丧,令他沮丧的是他跑了两次都没有看见陶景明。第三次实在忍不住,硬着头皮进村,才知道陶景明去了云南。 云南?陶景明去哪里做什么? 十一并没有跟他提过需要玉盒的事,燕昶年一头雾水,又觉得不安,看不到人他就是不安。 虽然自己离开了,但他知道陶景明在云隐村,随时可以找到。云隐村也比较安全,没有外面那么复杂混乱。可是陶景明居然去了云南! 他知道,相对于离开的那个人,留下的人心里会更不好受,可是两人无法继续相处,要分开必须有人离开。 云隐村有陶景明的家,要离开只能自己离开,他不能跟陶景明说,我们要各自冷静下,分开一段时间,可是留下的人会比离开的人更难以忍受,因为这里充满回忆,所以还是你走吧。 不能这样说,不能这样做。 以为留在原地的那个人也离开了。没有等着他。 燕昶年陪着爷爷说了半天话,推说还有事,再次离开云隐村。 第87章 苏解炼来改变容貌的丹药叫化形丹,元婴期以下的修真者才用得上,元婴期及以上的修真者已经能够凭借自身能力随意化形化声,且能够窥破使用了化形化声丹的伪装。 十一去云南前苏解就给了他一颗化形丹,能够维持两个月。 自从学会御剑之后,在天空上十一从来没有遇见修真者,这一天却有人缀着他,十一在前面飞行,那人在身后远远跟着,十一好奇又害怕,强忍住回头看看的念头,将速度提到最高,谁知道他快,身后的人也快;他慢,那人也跟着慢下来。 总之无论快慢,都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逃不走躲不过,十一快速坠落,瞬间落到地上,那是一处山坳,他们已经接近滇缅边界。 “是你!”十一惊讶叫出声。 一直遥遥跟着他的居然是地底森林遇到的妖修。 “胡蛮。”妖修吐出两字。 “什么?” “胡蛮。我的名字,你的?”胡蛮看着十一。 “啊,胡蛮,你好。”十一愕然,一头雾水。这妖修,在地底森林两次见面,一个字都没跟自己说,现在不但做出跟踪的事情,还告诉自己他的名字,搞什么鬼? “你的名字?”胡蛮又问。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十一却从他平平的语气里听出了执拗。 记得有本神怪小说提到过,有些鬼妖会问人的名字,然后在夜里呼唤那个人,被叫到名字的人应了,神智就会变得迷糊,然后跟着声音走了。这些人往往再也回不来。 妖修会离魂术,妖修说他叫胡蛮,妖修要问他的名字。 十一迟迟不回答,胡蛮倒没有催促,低着头,片刻抬头说:“我们雙修吧。” 服用了化形丹,十一怀着一股莫名怨气在西南城市街道乱闯,去了几个石场,这些石场内的原石大多是从缅甸那边运来的,如今因为交通问题,价格飙升,却又因为民众购买力下降,石场大多有些冷清。 十一钱不多,是想通过买原石、解石、出售玉石,如此反复循环,直到手中的玉石数量达到心理预期,然后离开。 来石场赌石的人都是有钱人,没钱谁能赌石?因此十一的出现就有些可疑,看他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装,头发因为有段时间没有打理,已经长过肩膀,细长眼睛薄嘴唇,神色冷漠,背着个大背包,保安拿他当小偷看而不是顾客。 来赌石的老板们大多是西装革服,即使是便装,那衣服也是精工制作的,断然没有穿着地摊货来逛石场的。 但石场没有规定赌石人的着装必须这样不能那样,所以十一在保安警惕的目光中安然进去。只是身后总有保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便是。 这是拿他当小偷防呢。 十一懒得理会。 第一次进入这种场所,未免有些好奇心,东张西望的。他不了解赌石的相关流程,因此用了半天时间看那些人具体是怎么“赌”石的。 大大小小的石头分门别类,这些形状大小不一的石头内,有些会有翡翠,有些纯粹就是石头,旁边有人跟第一次来赌石的伙伴说话:“赌石如赌命,赌赢了一夜暴富,赌输了,一夜倾家荡产。所以一定要慎重。” 神仙难断寸玉,大师往往失手。说的就是赌石之难。 十一观看了几人,全部都赌输了。除了交易金额不太大的,其他输家几乎都是面无人色,令他看得心脏砰砰乱跳。 那些人选石、解石的时候十一都用神识扫描,他同样看过苏解装药的玉盒、玉瓶,还有从地底森林得到的那个玉简,借此了解在神识扫描时玉是什么样。 胡蛮一直远远跟在他身后,对胡蛮那些保安却没有怎么注意,这厮皮囊太好,一身衣服一看就是高档货,只是一个大男人留着及腰的长发有些少见,那发色还是银白色的,普通人一看就有这样的念头,噢,他染头发了。 十一溜溜达达,石场内店铺很多,一些不怎么值钱的原石堆在门脸外,好一些的都在店铺里。如今他神识扫描范围还保持在几米内,令他觉得稀奇的是,有些原石内虽然有东西,但感觉有些不一样。 他没有下手赌石,那边胡蛮倒是买了块拳头大的毛料,见十一看着自己,胡蛮说:【里面有灵石。】十一觉得胡蛮未免胆子太大,知道有灵石还用这样大的声音解释?不知道财不露白吗? 胡蛮说了那句话,旁边的人却没有反应,仿佛没有听到。 传音术! 似乎胡蛮懂得赌石,十一决定选择暂时遗忘胡蛮之前说要跟他雙修的事,用传音术跟他交流:【灵石?翡翠都是灵石吗?】【不。】胡蛮走过来,让他用神识辨认灵石和普通翡翠的区别。 十一说:【有灵石很好,玉石我也要。】 【没用。】 【我有用。】十一捡起块两斤多重的毛料,这是论块给钱的,就这一块店主要五千块,他确认里面有翡翠,但不能确定值不值五千块。 十一在石头堆里挑挑拣拣,胡蛮掉头走开,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第一天十一买了七八万块钱的毛料,自己解石,因为有神识扫描,轻轻松松就把外面一层皮去了。石场位置偏僻,因为有些顾客喜欢当场解石,解石时切割机、砂轮转动发出的噪音,打磨起来扬起的尘土,如果在闹市,肯定会引起周围居民群众的反感继而投诉,人流少不合适出手,十一将得到的玉石拿到市区去卖,然后拿着得到的钱回来再买原石。 他辛辛苦苦倒来倒去,第一天第二天除了保安都没有人注意这个落魄的年轻人,第三天他赌石的事传遍整个石场,因为石场一个老板在市区还有家珠宝行,十一赌石、卖玉石,恰巧都让这老板看见了,就注意上他,连续三天,这老板惊得下巴掉地,十一光在这一个石场,前后起码捞了几百万块钱!据他推测,头一天每次赌石最多一次才花了十万块的十一,本钱最多几十万,仅仅三天时间,几十万翻了十倍! 十一顿时成了个传奇式的人物,要知道,毛料从出坑运到石场,一路上不知道转过几道手,罕有优质翡翠能够逃过无数行家的法眼,十一却能从无数的便宜毛料中翻出含有玉石的毛料,这份眼力,即使是大师也不会具有! 从踏入石场周围就引起细微的骚动,十一知道,这个石场不能再来了。他果断换石场。 胡蛮在头一天掉头走开后,十一就没有再见过他,也不在意,他还巴不得胡蛮从此别出现,胡蛮刚见面就来句“我们雙修吧”,将他惊得不轻,后来如果不是想了解灵石和普通玉石的区别,他断然不会和胡蛮说话。那时候却忘记了在东篱空间内自己也有灵石,见胡蛮懂得赌石,脑子一热就过去搭话了。 十一忘乎所以地在各个石场和城市珠宝行往返,却不知道自己早被人盯上了,有普通人,也有修士。 十二天后,十一满载而归,东篱空间内多了上千斤大小不一的玉石,做玉盒需要大块的玉,小一点的可以做玉瓶。期间曾遭遇普通人拦路抢劫、暗中下药等,但在修真者眼里,那些小手段都无关痛痒,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决定收手,距离过年还有几天时间,十一在西南城市随意转转,看看买些什么特产礼物带给家里人。 他穿过大街,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两个人拦住了他。 修真者!这两个人全部是修真者! 十一没有蠢到问他们要干什么,这两个修真者明显不怀好意,他根本看不出他们的修为,肯定比自己炼气期二层要高。首先需要考虑的是,怎么逃脱。 “乾坤袋交出来,饶你不死。”一人说,他痞子一样叼着烟,小眼睛流露出狡诈和精明。 他们一前一后成夹攻之势,将十一堵在巷子内。 附近没有人走动,静悄悄的。 十一背脊贴着肮脏的墙壁,脑子急速转动。 另一个修真者是女性,生有一双媚眼,身段妖冶,她初初看到十一,心里就有些痒痒的,虽然看不出十一修为境界,但观察过一段时间,确定修为不高,他们还拥有两样厉害的攻击防御法宝,连筑基期的修真者也被弄死过,因此胆子越发的大,打劫修真者的事没少做,遇到有眼缘的修真者,还会勾引一番。 她款款走近,盈盈一握的腰肢轻摆,饱满的臀部摇出銷魂的韵律:“小模样不错呢,正合姐意,有没有雙修的兴致?姐很想跟你雙修呢。” 又是雙修!真是见鬼了。这些修真者难道除了雙修,脑子里就没点别的东西吗! 十一恼怒又纳闷,宁安屠哥用了化形丹,容貌都变差了,就自己吃了容貌却长得越发妖孽!肯定是苏解搞的鬼!回去了肯定要讨个说法! 女修真者贴着十一,饱满的胸部轻轻摩擦十一抱胸的双臂,娇笑着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痞子修真者见状骂道:“媚娘你少发骚!别忘了我们是做什么来的!” 十一身体一僵,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女性这样接近,和男人硬邦邦的身体不一样,女修真者的身体很柔软,尤其是那一对只覆盖着薄薄衣物半遮半露的汹涌波涛,直令他手臂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是惊的还是羞的。 他涨红了脸。 女修真者怦然心动,伸手要去摸他脸。 痞子修真者急了,大步过来:“媚娘!快点!” 十一强行忍受十分的不适感,对媚娘说:“我喜欢男人……” 两个修真者一愣,媚娘娇笑着说:“那正好,我们两个都喜欢男人,要不来3P?” 女修真者越想越美,似乎连拦路打劫乾坤袋的事都忘记了,痞子修真者没有她那么脱线,两手掐手诀就要对十一下手,媚娘难得看见十一这样的人物,一见恼了:“他妈的裘戎你非得跟我作对是吧,好不容易遇到个我心动的,你就要毁了?老娘跟你没完!” 媚娘一怒,裘戎就无奈了,两人结伴这些年,彼此什么脾性都知道,裘戎也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两人已经完全将十一当成无法逃脱的猎物,媚娘和裘戎一左一右挟着十一迅速御法器离开,他们不用飞剑,乘坐的是莲花形的法器。法器似乎有障眼法,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引起附近居民的骚动。 城市已经远去,媚娘蓦然叫了声:“有人追来了!” 两道人影急速掠近,十一抓住媚娘和裘戎分神的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人往东篱空间内一带,此刻之前还是活蹦乱跳的两人瞬时如遭雷击,转而现出痴痴呆呆的表情,已然成了白痴。 追赶而来的当先一人竟然是胡蛮,他在莲花法器因为失去控制而飞速坠落的时候运起法术托住,轻飘飘地落到地上,他神识一扫就知道十一并没有受伤,眼底一抹担心消去,将媚娘和裘戎两人抛出莲花法器,莲花法器迅速缩小成碗大,胡蛮将莲花法器上媚娘的神识抹去,将莲花法器托在掌上递给十一:“给你。” 十一没有拿,胡蛮又说:“给你。” 十一怎么肯要,如果不是胡蛮,这莲花法器早因为失去控制撞击地面而损坏。 胡蛮说:“雙修吧,我喜欢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另外一道人影也已赶到,居然是燕昶年,他一听到胡蛮的话,再看看两人差点贴上的身体,脸色顿时白了白,一颗心悠悠下沉,怒气随即上升:“王八蛋!居然勾引他!” 十一和胡蛮同时看向他,这话说的是谁啊?谁是王八蛋?谁勾引谁? 第88章 燕昶年并不知道胡蛮的名字,在地底森林,唐迦慕一个劲地喊他王八蛋,一时情急之下,王八蛋三个字就冲口而出。 知道十一离开云隐村去西南之后,他就有些心神不宁,或者说,自从自动离开云隐村之后,他一直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他跟自己说,只看一眼,看一眼他就能够放心些。不知不觉就去了西南地界,转了好几天都没有看见人,正好赶上灵力耗尽,就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打坐恢复灵力,谁知道没多久就听到十一的声音! 十一被修真者打劫!说是劫财,却转眼间变成劫色! 还没有想出对策,两个修真者就挟着十一离开,他连忙追上去,意外发现被媚娘和裘戎夹在中间的人并不是十一! 瞬间想起苏解的化形丹,燕昶年当下又惊又怒,苏解这不是添乱么! 他哪知道苏解是看出自己和十一之间有了矛盾,起因就是胡蛮掳来的那个唐迦慕,当初还挺欣赏他的,却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整个吃里扒外的货,于是起了坏心眼,诚心要他吃点亏。恰好十一问她要化形丹,于是将脑筋动到化形丹上,十一本来相貌中上,却不是多令人惊艳,现今化形丹一用,瞬间跟那些荧屏上的大明星一样,那个光芒四射,站哪都能够让人第一眼就注意上。你不是爱招桃花吗,让十一也招些桃花来,看你在意不! 那些保安说怀疑十一是小偷,不如说是被他的样貌吸引,虽然同性相斥,但美的事物是能够跨越一切距离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要被燕昶年知道苏解那些心思,估计掐死她的心都有。 胡蛮根本不将燕昶年放在眼内,他一个筑基期修真者,筑基即将圆满,马上要冲击金丹,怎么会将一个炼气期的菜鸟看作对手,被唐迦慕骂了许久的王八蛋,他都没有生气,燕昶年就骂了一次,他更不放在心上。 胡蛮手一扬,空地上凭空出现一大堆石头,大小不一,小的仅仅几两重,大的有好几吨,对十一说:“你要玉石,这些都有石头里都有,给你。” 原来胡蛮这些天是去收集毛料了,他转了好些地方,到缅甸产原石的场口明买暗偷,弄了这些原石来给十一。在这些修真者心里,并没有人类那些条条框框,大多数时候做事都是随心所欲,完全不觉得偷拿人家东西有问题。 “我不能要你的东西。”十一哭笑不得,断然拒绝。 燕昶年脸已经黑得跟锅底有一拼,心里酸酸的,胡蛮这是在追求十一吧,是吧? 他冷着脸对胡蛮说:“他说他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我喜欢你。”胡蛮对十一说,想想多加了个“很”字,“很喜欢。我可以帮你快速修炼,跟我吧。” 十一有些挫败,怎么这个胡蛮听不懂话一样,燕昶年还在这里呢,就敢这么说,道:“我有伴侣了,不能跟你。” 胡蛮这才正眼看燕昶年,仅仅一瞥就移开目光,依然看着十一,十分认真:“我等你。”修真者寿命都长,他等得起。 十一差点要仰天长叹。这什么人啊,什么脑筋啊。 胡蛮明目张胆撬墙角,燕昶年虽然很生气,但听到十一那句他有伴侣,这伴侣指的不就是自己么,于是低落的情绪稍稍好了些。 胡蛮将手中的莲花法器放到一块原石上,看见媚娘和裘戎两人,将两人带起,道:“石头给你,这两人给我。扯平。走了,再见。” 胡蛮已经在十一身上放了一缕神念,只要十一还在这个星球上,他就能够随时找到他。 十一看着胡蛮一手一个拎着那两个倒霉蛋飞起,半空中突然扔下两个乾坤袋,却是从媚娘和裘戎身上摘下的,还有一个鼎形防御法宝,这就是裘戎打劫修真者有恃无恐的凭借,这已经不能叫法器,而是灵器了,防御能力极强,灵力注满后能够抵御金丹期修真者的最强一击。且可大可小,最大时能够将一座山头罩进去,只是越大防御力越低,容纳五人以下时防御力最强。 西南地界也受辐射影响,但修真者都不惧辐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枯叶,胡蛮已经不见影了,十一用脚踢踢一颗滚到脚边的原石,这胡蛮可真是干脆,还知道交换,只是这交换他明显吃亏了,他要两个成了白痴的修真者做什么? 不过胡蛮不像会做无用功的人,或许要那两修真者果真有用。 大不了下次再见将原石还给他,总不能就这样扔在荒郊野外。 他将原石一块块扔到东篱空间内。 胡蛮一走,气氛就逐渐尴尬起来。燕昶年一番追赶,灵力几乎全部消耗殆尽,加上胡蛮给他的冲击,脸色不太好。虽然离开只是短短一段时间,但仿佛好些年没见,有话一日三秋,照此算来,两人起码好几十年没见面了。 十一拿起那个莲花法器在手里把玩,这法器做工精致,层层莲瓣栩栩如生,薄而几近透明,中间的莲座内嵌着灵石,竟然是用灵石提供灵力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了化解尴尬,他只好没话找话说。 燕昶年不好说是找他的,道:“有点事……” 十一有些心不在焉,也没问他什么事,又说:“你去看爸妈……他们还好么?”这些天都不见他动用东篱空间内的物资,他想知道为什么。燕昶年不进入东篱空间,可以说是怕见面尴尬,但为什么连物资也不动用呢?他这些天去了哪里?不可能一直逗留在避难所关卡。 “很好,还问你了。” “哦。” 又陷入了沉默。 燕昶年往日口舌如簧,但面对换了容貌的十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十一捡起胡蛮扔下的鼎形灵器,原型的灵器意外的轻,比鸡蛋重不了多少。上面用细如蚊脚的划痕刻有两个钟鼎文,他根本看不懂。 胡蛮给他原石和莲花法器,他不能要,但这鼎形灵器和两个乾坤袋,却是媚娘和裘戎身上的,算是他打败两人后的意外收获,自然拿得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乾坤袋不能放入东篱空间,十一掂在手里,说:“……你事办完了吗?” 燕昶年能有什么事?答道:“……没,没呢。你这是要回去了吗?” 十一漫不经心:“要过年了……” 燕昶年当然知道,正因为快要过年了,他才找到借口来看他。他勉强露出笑容:“过两天,我事——办完了,找你去,还欢迎不?” 去年过年他们是和燕徐一起吃年夜饭的,今年燕徐进了国家避难所,也不知道除夕能不能让他们家人团聚。 “说的什么话呢。”十一不安。 燕昶年看着他:“开个玩笑……” 十一踌躇着,说:“我要回去了……出来好些天,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 “好,那你回去吧。”燕昶年目送十一御剑远去,再也站不住,浑身经脉受创,麻痒痛,说不出的难受。他踉跄后退一步,颓然躺倒在地上,两眼无神看着蔚蓝色的天空。 体内经脉和丹田灵力耗得点滴不剩,阳光逐渐灼热,照射在脸上要烧起来一样。躺着躺着燕昶年就陷入半昏迷状态,朦胧中有人翻动他,燕昶年趴伏在地,只看见一双沾满泥土的大脚丫,这两只脚踩着枯黄的野草一前一后交替迈动前行,接着就彻底晕了过去。 回到云隐山,十一吃丹药化解化形丹的药效。他坐在那块石头上,上次喝酒之后与燕昶年上山“一览众山小”,那时候两人的对话还历历在目,燕昶年说“对不起”,他还说那一次对不起不一样。 或许是有些不一样,可是应宗变身唐迦慕,燕昶年行没有弃自己而去,是不是因为唐迦慕说出了拒绝的话,知道和应宗不可能? 这个想法总会时不时冒出来,令他心里十分难受。 真想忘记这些糟心的事情…… “景明……”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十一蓦然回头,燕昶年回来了?转头才发现是堂哥陶良生,陶良生居然爬上了云隐山顶,因为一番运动,脸颊带着一丝红晕,鼻尖有汗渗出。 “你怎么来这里了?”十一站起来,“坐这里歇歇吧,不碍事吗?” 陶良生微微喘气,笑着说:“那我不客气了。不碍事,稍稍运动下对身体还好,医生说的。你这些天又出去了?小妹都不知道你去哪。” 小妹当然不可能跟陶良生说实话,从云隐村到滇缅边境,现在最快的车子是自行车,那也得跑上好些天,来回至少一两个月,十一能有什么事去哪里?修真者的事情,普通人不知道还好一些。 “朋友有些事,去帮忙了。”十一掰了个借口。 坐了一会,陶良生打了个喷嚏,十一说:“回去吧,虽然阳光很好,外面还是有些冷,当心辐射。” 他陪着陶良生慢慢往山下走,离开的这段时间村里许多外出打工的人都回来了,村里热闹了许多。和陶良生分道扬镳,十一回大房子,一路上就碰到好几个年轻的男女,都不认得,岁月匆匆催人老,转眼间小毛孩们都长大了,那股蓬勃的朝气,令人羡慕,只是十一再没有以前那股酸楚,修真以后,身体容貌只会越来越年轻,保持在最好的状态,人类出生、成长、成熟、衰老,这些过程在他身上将会被篡改。 在十一离开的时候陶修磊因为服用了洗髓丹,成功在丹田凝出气旋,球球在与村中小孩玩耍的时候差点将人家小孩打得吐血,吓得奶奶一个劲给人家赔罪,从此球球就被圈在家里了,即使出去玩,也没有多少人放心让自己孩子跟他玩,球球有些影单只影,一连几天都有些蔫蔫的,幸好还有个小不点让他蹂躏,小脸上的笑容才多了起来。 爷爷奶奶面容都变年轻了,为了不显得太过惊世骇俗,苏解炼制了驻颜丹让他们服用,保持目前的容貌不变,否则让别人看见,还不说他们一屋子人都是妖怪。 吃过午饭,十一将从媚娘和裘戎那里得到的乾坤袋和鼎形灵器都拿出来,他把胡蛮要跟自己雙修和遇到燕昶年的事隐去不说,众人听后都替他出了一身汗,幸好后来化险为夷,爷爷说:“这妖修倒是仗义,什么时候再遇到邀请他来家吃饭。” 十一怎么敢让胡蛮来家里,那不是引狼入室么!于是说人家筑基期圆满的修真者,不用吃饭,回头拿别的东西谢他。 乾坤袋里的东西多又杂,倒出来乱七八糟的一堆,几乎将一间屋子堆满,这两个修真者劫匪,也不知道打劫了多少人才积攒了这些家产。 容物类法宝最难炼制,乾坤袋也不是每个修真者都能拥有的,小妹很眼馋乾坤袋,虽然没有直接说要,但帮忙整理东西的时候不时瞄两眼,十一早注意到了,心里暗笑,突然想捉弄下小妹,一直到东西全部分门别类整理好,也没有提出乾坤袋给谁用。 灵石数量不多,下品灵石有89块,中品灵石只有寥寥6块,上品灵石1块,闻哥布置阵法用了不少灵石,十一便将灵石全给了他们两人,苏解没有要,说:“你不是想学布阵吗?有空了约个时间让闻哥教你,正好有灵石让你糟蹋。” 赃物里还有一些丹药和炼丹炼器材料,苏解一一辨过来,辨不出来的就去问闻哥。那些丹药大多是低阶丹药,令人惊喜的是居然有一枚筑基丹,筑基丹是对凝气期大圆满突破筑基期有极大辅助的丹药,能大幅度的提供冲击筑基瓶颈所需灵力,向来是各修真门派较为珍贵的丹药之一。想必是媚娘或裘戎为自身准备的,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打劫十一不成反被劫,还落个痴痴傻傻的下场。 十一将筑基丹收好,炼气期十二层,他才第二层,距离筑基还远得很,但是假若在东篱空间布上聚灵阵,修炼速度还能再快一些,再加上培元丹和归元丹,修炼速度呈数倍速度增加,并不是遥遥无期。 炼丹材料十一都给了陶修磊,还给了他一个乾坤袋,学炼丹需要采药,有个乾坤袋装材料方便。炼器材料则自己收起来。 除了这些东西,还有大量的首饰衣物和化妆品,媚娘想必极为爱美,这些东西就占了她乾坤袋一半的空间。十一也没有看,将这些女人的东西给小妹和六妹,让她们两人处理。六妹一看到那些打造精美的金银首饰和不知名材料制作的各式胸针、簪花,就跟看见骨头的小狗一样跟在小妹后面流口水,一直笑着,嗓音越发的甜:“好姐姐,好姐姐……” 球球手抓着一把珍珠项链也跟着说:“好姐姐。” “小鬼头!我是你姨!”小妹轻轻在他的小脑袋瓜上敲了个栗子,“叫姨!” 闻哥说那鼎形灵器上的钟鼎文是“离鼎”两字,想必就是此灵器的名称,他将离鼎给了爷爷,爷爷寄放一缕神识在离鼎上,离鼎从此就成了爷爷的护身法宝,遇到危险的时候全家人都可以躲入离鼎,除非将离鼎上他的神识抹去,否则其他人是不能控制离鼎的。 十一逮鸭子准备做烤鸭,给鸭子开膛破肚的时候想起燕昶年说过两天办完事就回来,又有些心神不宁起来。他现在心里是矛盾之极,想看到他,又不想看到他。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除夕那天,却始终不见燕昶年回来,隐约的期盼转为失望。 第89章 几天时间转眼就过去,除夕到来,燕昶年始终没有回来。 陶春生带着老婆孩子回来,据说会一直住到元宵节。小妹颇为不屑地说:“蹭吃蹭喝来了呗,还真以为有多深的感情呢,当初二伯都快瘫痪了,也没见带着老婆孩子回来看看,那时候还有汽车,现在只能坐牛车,也不嫌累。” 院门外有人来了,十一推推小妹,小妹住了嘴,收拾餐桌。 吃罢除夕饭,也没有电视可看,村里纸牌、麻将等大众娱乐活动盛况空前,陶春生喝了酒,一身酒气,和他弟弟陶秋生进了院门就大声笑道:“吃完年夜饭没有?打牌还是打麻将?” 村里玩牌玩麻将一般都来钱,就连老头子老婆子玩一局也拿个一毛两毛的,陶修磊吃饱了饭跟球球在院里滚柚子。小不点正式起名叫宁自在,爷爷给起的名字,希望小不点能够不受诸种束缚,一生自在逍遥。宁自在已经能够扶着东西站起来,正站在爷爷做的竹床里看哥哥跑来跑去,乐得两条小短腿直蹦,笑声清脆悦耳,闻者不自觉被感染。 陶修磊站起身:“你们吃完饭了?来就来,玩牌吧,人多。” 平时来客人一般是他招呼,十一不喜欢这种场面,让小妹跟他们玩去,他洗涮碗盆。 爷爷现在一头白发中已经生出黑丝,腰杆也比原先挺直了许多,睡觉的时候枕头垫高一些,也能够仰躺着睡了。小妹给他搬个椅子,爷爷就坐在陶修磊后面看他们玩,看了片刻,也忍不住加入。 十一和苏解将厨房收拾好,苏解下地窖休息,十一去大伯家,几个堂兄弟在一起玩,将陶良生一人落下不好。 还没有到大伯家,却看见大伯家附近邻居在大伯家院门外探头探脑,大伯家院门紧闭,连厅门也关着,隐约传出大伯的怒骂声和大婶的哭泣声,十一细听了一会,只听到大伯翻来覆去就是“畜生”、“要知道你这样当初生下来我就掐死你”,却听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陶良生始终没有多说,十一就听到他说了句对不起。 陶老大叫骂了一阵,儿子始终低着头白着脸,想狠揍一顿,却又不忍,儿子自小身体不好,看了无数医生喝了三十年苦药,才能够活到这个岁数,现在终于好点能够断药了,却从儿子嘴里听到一句不啻于晴天霹雳的话! 起因不过是要儿子去相亲。年前看了好几个,不是人家看不上儿子就是儿子看不上人家,刚在饭桌上他妈说邻村一个女人虽然离过婚带着个女儿,但人很不错,要儿子去看看,儿子一开始说累,后来说不想去,他妈说多两句,居然说不想结婚! 不结婚,那不是要他断根么?好不容易拉扯这么大,就盼着儿子身体能够好起来,能够娶妻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结果却是这样…… 知道儿子也因为自身身体缘故,总是有些抑郁,也不敢逼得太紧,一直拖到如今三十四五,药是不用喝了,儿子每年也能挣些钱,家里终于宽裕一些,但他和老伴也依然省吃俭用攒钱,就是为了儿子结婚。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父亲喝了点酒的关系,陶良生居然在他妈坚持让他去相亲的时候吐出句酒话:“我不喜欢女人。” 不喜欢女人?男人不喜欢女人还能喜欢什么? 这句话在陶老大脑海里转了好几圈才让他品出味来。 于是有了邻居听到声音过来的一幕。 陶老大气得两手直抖,手里拿着赶牛的鞭子,却始终挥不出去。 “我们这是作的什么孽啊!”陶老大将赶牛鞭子一扔,长叹一声,连饭也不吃了,进卧室从抽屉里拿出许久没抽的烟。 陶良生他妈抹了一会眼泪,哽咽着跟儿子说:“为什么呢?你以前不是交了个女朋友吗?怎么会这样?” “妈,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没办法,我,我对女人身体没反应……”陶良生说完这话就闭着眼睛,呼吸有些粗重。揭开了心底最深的疮疤,除了羞辱,竟然另外有种畅快的感觉。 他搂着他妈干瘦的身子说:“妈,对不起。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你一向是个孝顺孩子,我们知道……”陶良生他妈慢慢站起来,没敢看儿子,拖着沉重的脚步也进卧室去了,留下陶良生独自对着一桌丰盛的还没有吃完的年夜饭,放在膝上的双手逐渐用力握紧手指。 其他人都听不到屋内细小的声音,十一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等屋内没有了人声,才过去敲门。 是陶良生来开的门,十一说出来意,不出意外陶良生借口身体不舒服说不去,十一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喜欢强求人的他这一回却要强行将堂哥带走,他到屋内跟大伯大婶说几个堂兄弟都在一起玩,让陶良生也去。大婶出来应的话,还能看见她红了的眼角。 知道他们此刻还有些尴尬,十一说完就带着陶良生走了。 到了大房子,陶良生没跟着玩牌,反倒陪球球玩小孩子的游戏,九点钟球球困了,六妹抱他去睡觉,陶良生顶替六妹的位置,一群人玩到将近凌晨,快要接年的时候才散。 十一送陶良生到看见大伯家房子,才任由他自己回去。 接年的时候村里鞭炮声比往年要稀少,显得有些稀稀落落,连狗叫声也没有那么热闹。初一开始就陆续到亲戚家拜年,十一去了小舅家,年初五的时候跟小妹说他要出去一趟,实际上去了避难所,他给燕徐拜年去了,还有想从燕徐那里探听燕昶年消息的原因。 没想到燕徐一看见他就问:“怎么阿年没跟你一起来?” 十一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燕昶年过年也没有来避难所探望他们?他到底去了哪里? 他的表情变化燕徐都看在眼里,燕霸王沉声说:“出什么事了?” 隐瞒似乎来不及,也不是好办法,十一低头想了一会,将应宗变身唐迦慕的事隐去不说,只是说燕昶年一直记着应宗,他们闹了矛盾,后来燕昶年就走了。 “那天他拿来的饺子就是你们一同包的?”徐臻问。 “是,他说要来看你们,后来也没有回去。” 徐臻又急又气:“这孩子,老大的人了,还这样拎不清……” “我去找找他,他以前,和应宗在一起的时候,喜欢去什么地方?” 十一先去了年前和燕昶年见最后一面的那片野地,那里和当日没有什么变化,他也不是侦探,完全看不出自己离开后燕昶年做了些什么、遇到了什么事,他想起燕昶年说到西南有事,当时胡蛮在,又闹别扭,根本没有仔细看他的样子,信以为真。现在想起来,燕昶年去那里能有什么事?肯定是找自己去了,可那人也是骄傲的人,死活不说是找自己! 他就那样走了,撇下燕昶年一个人。 联想到之前燕昶年不进东篱空间、不拿东篱空间物资,那时候燕昶年是不是就存着彻底离开的念头? 但是即使要离开,燕昶年也不能撇下他爸妈不管啊。 春耕开始前,十一跑遍了S市、H市和G市,燕昶年要去就这三个城市的可能性比较大,他还带着大金和小黄,都没有发现燕昶年的身影。 S市那套公寓他也有钥匙,进去的时候公寓内明显一段时间没有人居住的模样,忘记了关的窗户下有雨飘进来的痕迹,他拿着燕昶年的照片在附近问,都说燕昶年自年前请假后就没有回来过。 他这才知道燕昶年居然在那一片街道做过保镖。 也听到了街道的人是怎么赞扬燕昶年的。 “年轻人很难得啊,做事踏实认真,又热心,就是不爱说话,不过这点小缺点算不了什么,他还教我们拳脚功夫,那些混混知道他走后还放了鞭炮,但想再跟以前一样胡乱闹事,我们可不怕了……怎么就找不着了呢?”被问到的人摇摇头,带着对燕昶年的感激和担忧离开。 燕昶年不爱说话?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不止一个人这样说。 只有一个解释,燕昶年变了。 十一并不知道燕昶年那些朋友住在哪里,无意在街上看见一个,也不知道燕昶年去了哪里。 十一遇到的人就是萧建,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燕哥我爱你”。 萧建倒是认得十一,听说十一找燕昶年,有些惊奇,将燕昶年发疯连弹四日吉他的事说了,又复述了燕昶年的话:“除了他,我谁都不要。” 萧建笑得有些古怪:“他说得信誓旦旦,我还真以为你们感情很好呢。或许那个他,指的不是你?” 十一懒得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他找了当年燕昶年和应宗住的地方、喜欢去的地方,压根没有找到燕昶年。去唐迦慕居住的小县城,唐迦慕正和穆欧甜蜜地黏糊着。 燕昶年失踪了。 第90章 飘摇舟已经完全沉入水底,仰望头顶是一片蔚蓝的水域,光影陆离。 大金小黄只能在舟上一片穹窿内飞翔,相对于东篱空间无限广阔的空间,是有些逼仄,十一每天放它们出空间,让它们适应并习惯外界充满强辐射的恶劣气候,同时寻找燕昶年,还有陶远航。 辐射再厉害,田地还是要种的,春耕开始之后,夜晚的山谷到处都是火把,松枝上缠着布条,蘸满松脂,燃烧的火把只能照亮很小的一片地方,但火把一多,从天空之上看下去,这景象就颇有些壮观。 让一些老人说中了,今年果然是大旱,梅雨季节只下了零星小雨,持续时间不到半天,便雨散云收,太阳的光芒几乎毫无阻碍地照射着大地,草木蔫头耷脑,远远没有过去那么蓬勃的生命力。 种水稻需要大量的水,水库被打开,放水入田,远一些不好引水的田主要用水桶挑水倒入田中。 随着天气回暖,各种小昆虫也活跃起来,但人们却没有太多的办法,农药价钱天价高,也不好买,只能烟熏火燎,人累得半死,虫子却总是锲而不舍地与人做着你来我走,你走我来的游戏。 窝了一冬的蚊子异常活跃,或许是气候变化,这些蚊子比起以前要大了些许,黑色的花脚蚊子叮人是最痒的,异变的花脚蚊子在皮肤上叮一下能起个鹌鹑蛋大的鼓包,除了痒之外还异常的痛,让人恨不得把那块肉割掉。 总有孩子被蚊子叮咬之后哭喊着将那片皮肤挠得出血,平时止痒的土法子都不起作用,苏解和段桂贤头大如斗,苏解倒是有几个很有效的药方,但是找不到药草,那就是白搭。 村民出入、不论白天黑夜都长衣长裤,袜子头巾将人裹得严严实实,不干活还好,一干活满身汗水能把人热得要死,一些头脑愚蠢的人把头巾脱去,没几天皮肤就发红发痒,起皮屑,头发一抓掉一把,皮炎严重的脱皮,黝黑的皮肤上布满粉红色的新皮,看去令人异常不舒服。 陶良生年初八就离开打工去了,他一个多病的身,留在村里也干不了农活,不如去大城市打工,做一些脑力劳动挣些钱。大伯大婶两个年逾六十的老人自己侍弄田地,那天无意窥破陶良生的秘密,对陶良生十一总有种同病相怜的情绪,因此将自家田地里的活干完后,也去大伯家帮忙,大伯大婶都异常感激,拿些瓜果蔬菜或者带只鸡到大房子答谢。 二婶更凄凉,二伯天天拖着半残的身体帮忙,却帮不了什么,十一一家都装作看不见,实在是二婶做过的事太寒人心;即使村委会开会商量是不是在帮其他五保户的同时帮他们家一把,也没有人开口。二婶家不属于五保户,还有五个活蹦乱跳的儿女,凭什么要村里帮他们?!要说二伯二婶人好还能看在同村的份上帮一把,可这人…… 就自家人帮忙还被反咬一口呢,谁敢帮?! 二婶很快就病倒了,病个半死,托人带信给儿女,病情拖拖拉拉半个多月才好,又等了两三个月,也不见有儿女回来,也不知道是信没带到,还是儿女收到信却没有回来。 没有电话,日渐稀少的信件邮递又兴了起来,但因为交通不便,信件到达收信人手里往往要很长时间,也或许信件在路上出意外,永远也到达不了目的地。 二婶头发完全花白了,脸上带着麻木的神态,偶尔会神神叨叨地独自念着什么,念着念着就神经质地笑。她已经半疯了。 胡蛮踏足云隐山的时候让许多人看见了,顿时引起轰动。他跟十一等人不一样,总会采取一些措施,运起一些障眼法等法术遮掩行迹,而是大喇喇地从天而降,一头银白色长发无风自动,虽然穿着一身现代化的服装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无损那种“神仙”的气质。 胡蛮悬在半空,小妹等人紧张万分,也不知道他来是什么目的,胡蛮问:“他呢?” 苏解闻讯出了地窖,说:“不知道去了哪里。” “胡说。明明在的,人呢?” 十一进东篱空间了,他在东篱空间内建了九九八十一个聚灵阵,大阵套小阵,也是有了自在门先辈留下的灵石,他才能够这样大手笔,一开始不敢用上品灵石,糟蹋了好些下品灵石才学会正确布置聚灵阵。 布阵不只是需要灵石,灵石只是给阵法提供启动的能量,一旦阵法布置有问题,放入灵石启动阵法的时候灵石就会爆炸,产生当量极大的冲击波,在深山里学习的时候他将爷爷也带去了,就是为了防止爆炸的时候躲不过去,要借离鼎一用。 那段时间山里总传来一阵阵巨响,将村里人吓得够呛,以为地震了,很是慌了一阵。次数多了,就暗自嘀咕,但没有人会去看,不说距离远,万一是山崩了,进去还不是有去无回?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除了灵石,那些布阵所用的材料也很珍贵,要用凡间金钱衡量,那就是天价中的天价,所以会布阵、炼丹、炼器的修真者不多,要在布阵和炼丹炼器方面取得成功,所需投入普通的修真者根本承担不起。 现在一些新兴的门派收徒就是一个家族供一人修炼,没有家族支持的修真者进展极其缓慢,在有限的寿命前达不到一定成就,之前的努力就会付之流水,只能抑郁死去。 如今十一在东篱空间内已经能够感知外界的一定范围,因此胡蛮一降落云隐村,他就知道了,连忙出了东篱空间往大房子走去。 “欢迎光临寒舍。”十一说。他不知道胡蛮突然来云隐村做什么,生怕他乱说,提起百倍精神应付。 “来看看你。”胡蛮很随意地说。 十一大窘,幸好其他人不知道胡蛮在追求他,只将两人当做朋友,朋友之间串串门是常事。 有好奇地村民追过来,只看见胡蛮面无表情地悬在半空,也不见说话,十一却仿佛跟他对话一般开口,这种诡异的状况一直持续到胡蛮落地,十一将他带入屋内。 村民对“神仙”还是很敬畏的,虽然好奇,但也没有贸贸然闯进去,只是远远地站着小声交头接耳。 陶老四家大儿子认识神仙、和神仙关系很好的传言很快传遍整个云隐村,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陶德生一向不信神,但胡蛮从天而降他也是亲眼看到的,世界观受到冲击,他瞬间迷惑起来,到底是这个世界变了,还是他们一直没有认清这个世界? 作为村委会主任,陶德生尽职尽责劝止村民,村民陆续散去,但流言越传越烈,越传越远,村内一个前些天得白内障瞎了眼的老婆子拄着根木棍由她的儿子搀扶着走近,一到大房子院门前,周围的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老婆子摔开儿子的手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神仙啊,救救我们吧!”老婆子双手按在身前地面,深深地将身子伏了下去。 她儿子在一旁手足无措,老母亲根本不听他的劝导,也不敢拉扯,老大一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尴尬又无奈。 陶修磊出来了,他要拉起老人,但老人见不到“神仙”,无论如何也不肯起身;胡蛮却已经和十一说完话,十一将他送出来,胡蛮根本没有看跪在地上的老人,飘忽间飞远消失在天边。 “妈!神仙走了!起来吧……”怀着的一丝希望破裂,男人蹲在老母亲身边,将老母亲搀扶起来。 老人看不见,灰蒙蒙的眼中带着茫然:“走了?” “是,走了。我们回去吧。”男人说。 “神仙为什么不救我们?”老母亲哭了起来,眼泪顺着树皮一样的皱纹沟壑淌下,滴落在地,“景明不是认识神仙吗?让他求求神仙,帮帮我们吧。” 十一不出面不行了,胡蛮不管不顾的现身,令他陷入麻烦之中,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只可惜胡蛮修为那么高,他再恼再气,也拿胡蛮无可奈何。 在屋内他要将莲花法器和原石还给胡蛮,胡蛮却直接将莲花法器给了在一边玩耍的球球:“小道友,给你。” 球球不懂事,见莲花法器精致漂亮,当下伸手接过,玩得爱不释手。十一要哄他拿下来,胡蛮说:“给他又不是给你,要你管?”球球跑开,跟弟弟宁自在炫耀去了。 十一又一次觉得挫败。 他拿胡蛮这样的修真者没办法。打又打不过,说胡蛮又不听,不是装没听到,胡蛮很认真地听他说话,听在心里,然后坚持自己的做法。 这是一个个性强硬而率真的男人,却不会让人十分讨厌。 十一有些无奈地将老人哄劝走了,天灾天灾,修真者在天道夹缝中求长生,却没有违背天道的能力,人类始终要依靠自己挣扎求存。况且胡蛮也不是达则兼济天下的修真者,如果他要帮,不用求他他自然会帮,不想帮求也没有用。 辐射随着夏天的到来越来越强,白天基本不能暴露在阳光下,人类和老鼠一样昼伏夜出,旱情越来越严重,山上的泉水逐渐干涸,水库里的水也差不多见底,水田干裂,一条条裂缝像干渴的嘴巴,向人要水。强辐射令粮食作物生长缓慢,诱发变异,产量大幅度降低,夏收令所有的村民都欲哭无泪,比往时多出几倍的汗水和努力,收获却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夏蝉再也不在枝头发出吵人的噪音,整个云隐村已经极少看到鸡鸭鹅等家禽,如今粮食人都不够吃了,哪里有余粮喂它们,人可以不吃肉禽蛋,却不能不吃饭。猪还是有人养,山上打些猪草,即使长得慢一些,到过年的时候也能卖些钱,虽然钱已经比废纸好不了多少,买点小物品都要掏一大把钱,但总比没有强。 城市里人们的日子比云隐村村民更艰难,严重缺水,饮水供应远远达不到需求,江河水库的水不断被水桶、碗盆舀走,农民要种田种地,人们做饭要用水,渴了要喝水,因为抢水而发生无数斗殴、流血事件,云隐村那条河上游也有其他村子,只是都是小村,需水量不太大,因此流经云隐村的时候还是有浅浅的水流。 云隐山上大部分泉水已经彻底干涸,只有几眼比较大的泉还会冒出一些水来,河里的水极端浑浊,舀出一盆河水,沉淀一会后起码一半是泥浆,因此村民饮用水还是到山上等,陶德生已经组织村民看守那几眼泉水,每人每日定额供应。 陶修磊挑着两个铁桶排队等候,其实家里不需要,自家大哥会行云布雨诀,要水的时候施展一番法术就能有水,除了饮用之外,洗菜洗衣服甚至洗澡都足够。大哥认识“神仙”,爷爷奶奶返老还童已经让村里人猜测是神仙带来的好处,再独特一些难免带来更多即使不怀恶意却也令人不舒服的猜测,惹人眼热眼红找事就更麻烦,为了遮人耳目,他每天都会来挑水。 都是一个村的,陶德生等人管理有方,水的分配方法也得到了全村人的投票通过,因此众人都静静排队等候,并没有什么摩擦。 意外出现,附近村庄好些男人挑着水桶结伴来讨水,河里的水不干净,他们有些人喝了煮开的河水之后上吐下泻,严重的直接昏迷,实在没法,知道云隐山泉水多,于是就过来了。 山路不好走,他们也是走了半天才到的,夏天天长夜短,到达云隐山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即使讨到水,他们也要等到天黑才能回去。 给,还是不给? 这些男人都因为缺水喝而嘴唇干裂,甚至渗出血珠,因为爬山路累极,有人稍稍解开衣衫,在火把火光的照射下,露出的脖颈脸颊和手臂上布满辐射导致的斑痕疙瘩,有些吓人。 陶德生召集村委会的人和村民商议,云隐山属于云隐村,山上泉水属于村里的资源,那些邻村男人心里明白这一点,况且即使不是,他们也不能抢——云隐村属于大村,村民强悍是附近村镇的人都知道的,要打起来,又是在云隐村的地盘,他们压根讨不了好,水要不到还带一身伤回去。 众人商量出个结果,陶德生出来,邻村男人都带着渴望恳求的目光看向他,家里人都等着他们带水回去呢。 “一个人给一桶。不能多挑。”陶德生说。 虽然一桶水有点少,但男人们还是非常感激,千恩万谢。总算不用空着手回去,对家里有交待,有着急的接到了水,也不等天黑,就顶着毒辣的阳光赶路,叫也叫不住。 出了点岔子,陶修磊在预定时间内没有回去,十一来找他,那些邻村男人还有没有走的,他们要躲辐射,到天黑才上路。 这一眼泉是云隐山上最大的泉眼,陶德生让人在泉眼边砌了方形的水池,泉水冒出来一滴都没有漏出,全部存到水池内,水池上方还用毛毡布盖着,防止树叶灰尘掉进去,还能防止小动物来糟蹋泉水。 十一陪着陶修磊等水,来挑水的人中还有女性,两兄弟站在一起总能感觉到有目光在身上梭巡。 要放在以前,这个年纪了,陶修磊还存着找个女朋友谈恋爱结婚的心,但和前女友分手后遇到地震火车出轨翻车,又开始修真之后,这个心就淡了。也有长辈或同辈介绍相亲的,都让他婉拒了。 如今他们一家人都成了香饽饽,连六叔也曾经让村里长辈暗着问过一回,有没有续弦的想法,想起六叔一把年纪了,居然也老树开花,十一就忍俊不禁。 大金不知道从哪里回来,在天空盘旋一圈,越飞越低,停在十一不远处的一方巨石上,腿上系着一个纸包,纸包用塑料袋装着,十一解下纸包,拿出好些纸张。 陶良生过年离开,大金跟了他一路,陶良生到地方之后,让大金带了信回来。总说飞鸽传书,大金速度比飞鸽要快多了,村里人都知道后,有时候会带着东西给十一,托大金给陶良生带信,再由陶良生将信带给距离不远的亲朋。 他们这个村出去的人,大多在H市、G市和这两个市附近的城镇打工,距离不算远,相互间也好照应。后来村里人就统一在某个日子里将信交给大金,在固定的时间里送给陶良生,陶良生身体不好,由其他人自己去拿。大金此举大大方便了村里人和亲朋的联系,对十一一家和大金都很感激,他们的声望迅速上升,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从年后到现在,大金也不知道在整块大陆上来回飞过多少回,却从来没有找到燕昶年和陶远航。 十一再次带着物资去探望燕徐,两人气色不如去年,但比起避难所其他人,还算比较好的。燕徐将他上次装东西的容器都带出来,一个装纯净水的塑料桶,两个竹筐,十一将装满水的纯净水桶和物资的竹筐给他们,带回空的容器。 儿子或许已经遭遇不测,燕徐心里都已经有了想法,只是不愿意说出来。十一说他还在找,也托了人,燕徐欲言又止,他们曾经想离开避难所亲自去找的,只是外面世道已变,气候恶劣,他们年纪也大了,出去只是自寻死路,十一坚决阻止,并让大金现身,这才断了燕徐出去的心思,这金雕眼力非常好,在空中也能看清地面的小猎物,连大金都找不到,他们更加没有办法。 第91章 “哑巴!” 有人喊他,他转过身,用眼神示意。 “帮我把这缸搬到那个角落!重死了!快些,道封马上要回来了!”说话的人有些紧张。 哑巴帮他把沉重的大缸挪到角落里,缸里装满了青黑色的无名液体,液体散发着不可名状的味道,令他不自觉皱了眉。 哑巴总是默不作声地做事,是很容易被人忽视的角色。 道封将他带回来后就扔到淬炼房,一连好些日子都没有提起他,或许是忘记了也说不定,道封经常做这样的事。 虽然道封为人狠辣,但对他们这些人私底下说什么并没有兴趣,只要别触他眉头恰巧被他听到,道封一向无视。 哑巴刚来的时候别人问他过去的事,哑巴指着自己喉咙表示说不了话,幸亏还认得字,说忘记了。哑巴忘记了许多事情。没事可做的时候会独自默默坐着,仿佛在回忆什么,但是他什么都记不起来。 他记得一些基本的生存技能,却回忆不起任何一个曾经跟自己有交集的人。 他的父母是谁,有没有朋友,或者仇人;过去的人生有什么样的经历,为什么会被道封带到这个与世隔绝的深山,他统统记不起来了。 “道封回来了!快点!都打起精神来!”有人互相奔走告知。 哑巴正在打扫,闻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披头散发的赤脚道士风一样卷进淬炼房,直奔哑巴身边,鸡爪一样指甲老长的手指抓住了哑巴的手臂:“就是你!走!” 道封将哑巴带到他经常打坐的那间静室,自己埋头翻看那些年代久远的竹木简,又将哑巴扔一边不理会,哑巴站着,缓缓转动脑袋打量这间静室。 没有什么特别的,静室极其简陋,一面墙壁边有架书橱,放着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等东西,地面当中一个编制手法粗糙的旧蒲团,此外别无他物。 “把衣服脱了。”道封背对他下令。 哑巴没有动,道封不耐烦,手一扬,哑巴一身破旧的衣服瞬间四分五裂,道封眯着眼过去看他的裸體,手指着迷一样抚摸,指甲划在皮肤上令哑巴的肌肉不自觉收紧。 道封十分满意,再次运用法术翻看哑巴的记忆,被抹去的记忆没有恢复的可能,很是满意。 道封是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的家伙。这句话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的这具皮囊受到无名咒术侵害,已经没有多少生机了,他要给自己重新找一具躯体。 那天恰巧就碰到了哑巴。 哑巴一开始当然不是哑巴,叫什么名字道封并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他看上的是哑巴的身体,年轻结实,也有一定的修真底子,经过一段时间的淬炼,应该是最能接近他的预期的人。 除了哑巴,他另外有几个备胎,不过总是不太满意。 他只需要身体,所以这些备胎的过去经历统统没有必要存在,过去的一切牵扯都是麻烦,所以第一步,他要给这些备胎消除记忆。但有些记忆还得保留,比如说吃饭穿衣的技能等,他可没有那个闲心教导别人怎么吃饭、怎么穿衣服……所以给他们消除记忆都是选择性的,像那些无聊的情感经历、亲朋戚友的记忆,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让他毫不留情地抹去。 哑巴是第四个备胎。 前三个都已经进入淬炼程序了,最长的一个时间长达十年。 淬炼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为了最大限度地激发他们的潜能,一切减轻痛苦的举措都不允许。 那是炼狱一般的经历,没有亲身体会的人根本无法真正了解。道封可没有怜惜备胎的习惯,他对备胎的思想没有兴趣知道,他只要合格的皮囊。 赤身裸體的哑巴被道封拎小鸡一样拎到淬炼房,或许是突然明白了道封想干什么,哑巴拼命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淬炼房里有很多大缸,每个大缸里都装着液体,黑色的白色的乱七八糟色的,香的臭的,不一而足,而与淬炼房一墙之隔的就是炼身房,炼身房极大,分割成数个小空间,每一个空间内都摆着人高的大缸,缸上盖着盖子,盖子中有一个圆孔,正好人头大小。 有三个大缸内都装了人,不时从圆孔内冒出蒸汽,站在缸内的人头上脸上全是凝结的水汽,一脸痛苦的神色,面容扭曲,或许是已经叫过喊过怒骂过,但是徒劳的挣扎只是加速体力的消耗,他们都已经没有力气反抗。 缸下或架着柴火或用巨大的冰块堆在缸边,寒冷和燥热令哑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道封将哑巴扔给几个道童:“将他里外好好洗洗,淬炼方法选第九种。” 听到是第九种,道童都齐齐打了个寒颤。那是他们私底下公认的最惨无人道的炼身方式。他们看向哑巴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手下却没有丝毫迟疑,喂他吃泻药,三天之后扔到放了药的水池内洗洗刷刷,已经拉肚子拉到没有一点力气的哑巴任由他们捏圆捏扁,然后放入大缸内,注入药液,进行炼身。药液隔段时间就会换另外一种,药液内的药力从全身皮肤毛孔钻入体内,强行开拓身体潜能,将每一处血肉暴力打散、重组、愈合,再打散、重组、愈合……不断的循环往复,哑巴昏死了又醒过来,醒过来再次昏死过去,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走得极其缓慢,仿佛要凝滞凝固一般。 炼狱仿佛没有尽头。 哑巴给了道封许多惊喜。 哑巴的躯体往最完美的方向进化,或许要得益于哑巴原先修习的功法,但道封并没有留存的想法,再好的功法也不如自身修炼了几百年的功法,有时候修为高低并不在于功法好坏,而是理解的深浅。好功法没有彻底了解透彻,修炼进展还不如次一些,但了解透彻的功法。就如鞋子,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等到换躯前再毁去不晚。现在就暂且留着,还有些用处。 道封已经完全将哑巴的身体当成了自己的。 本来道封准备给哑巴多炼段时间的,可惜他的身体不给他那么多时间,仅仅大半年时间,他的肉身就接近崩溃,只得将计划提前。 哑巴被道封下了法术,保持着五心朝天的姿势不动,道封布下了一道极其复杂的阵法,他和哑巴面对面坐着,附近已经布下强大结界和厉害禁制,任何人闯入都需要付出代价。 道封准备施展的是逆天的“夺身夺神大法”。 普通的夺舍,只是灵魂进驻别人的身体,就是唐迦慕那种“借尸还魂”,但道封这“夺身夺神大法”却能够将自己的一身修为境界和灵魂同时转换到目标躯壳,道封也是有一定把握才会选择“夺身夺神大法”,没有把握,他宁愿夺舍。 阵法已经启动。想到面前这具接近完美的皮囊即将属于自己,道封喜不自胜,即使道心稳固,他也花了点精力,等了好一会才令神魂镇静下来。 夺身夺神大法启动! 道封两手打出一道道法诀,点点光芒逐渐萦绕在两人身侧,哑巴一直安静地闭着双眼,完全对外界没有感觉,那些光芒从道封身上探出,连接起哑巴躯体,逐渐将两人包围、包裹,犹如巨大的光茧,轻微地颤动着。 道封头顶钻出三寸长的元婴,元婴在光芒间飞舞,落在哑巴头顶天门,元婴是纯能量体,只能靠神识感知,却无法用肉眼看到。 元婴缓缓进入哑巴天门,这一步却异常艰难,哑巴虽然失去了过去的许多记忆,却总有种感觉,有个人他是不能忘记的,他必须记起来,这种莫名的想法令他日思夜想,即使在遭受残酷的炼身时候,也是让自己通过不断的回忆,才能够经受住那种煎熬。 道封元婴出窍,不断和哑巴做着对抗,元婴最终一点点进入哑巴天门,眼看就要功成,道封却在最后瞬间神色一变,拉锯的时间扯得太长,阵法灵石能量即将耗尽! 轰! 道封令元婴强行踏入哑巴天门,与此同时,夺身夺神大法因为灵石能量耗尽瞬间停止运转! 地下密室的变故外人无法知晓,道封的洞府外却有修真者来拜访,来者笑吟吟地,一脸春风拂面的神色。一见此人,看门的道童却马上色变,仿佛这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猛地闭门不出,祈祷道封布的结界屏障和禁制能够将此人抵挡在外,一边念叨道封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他们不知道道封就在洞府内,道封口紧,夺身夺神这件事,帮忙打下手的几个道童都已经让他弄得魂飞魄散,肉體溃散。 来者吃了个闭门羹,却也不恼,在道封洞府外转了一圈,回到洞府门前,从宽大的道袍袖口里掏出一面黑色旗子,连打几道法诀,旗子瞬间放大无数倍,无数的黑烟萦绕,对着道封洞府激射而出,洞府结界屏障被破,禁制被动激发,与旗子斗了个旗鼓相当,附近方圆数十里地动山摇,地震一般。 来者哈哈一笑,收了旗子,飘飘然离去,身后道封的洞府已经被严重破坏,里面的道童十有八九身死,余下的也受了重伤。 半个月之后,道封的洞府内已经人去楼空,那些被无辜牵及的道童尸体开始发臭腐烂,爬满蛆虫,苍蝇乱飞,被毁的洞府内几乎没有完整的建筑,到处是残垣断壁,有老鼠等小动物在期间跑动,一些正在啃食尸体,这些老鼠体型较普通老鼠体型要大,黑色的小眼珠露出机警的神色,它们动作敏捷,仿佛不惧怕辐射,根本不受辐射影响。 地下突然传来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挖掘通道一般,老鼠齐齐四散奔逃,这时候才能看清它们有的身体会突然掉下一块毛皮,露出内里的血肉,它们也没能逃脱辐射的毒手。 轰然巨响过后,一栋建筑的废墟突然爆炸,爆炸过后,地面露出一个大坑,坑中徐徐升起一道人影,人影赤身裸體,脸上身上布满纵横交错的疤痕,脸上尤其难看,仿佛被火烧过后刚痊愈一般。深浅不一的伤疤布满整个脸部,鼻子奇迹般没有一点伤痕,倒是眼睛附近的疤痕令眼睛有略微的扭曲,两只眼睛高低不一,连形状大小都不一样,绝对是能令小孩止夜啼的无上杀器。 看到洞府的变化,人影并没有露出愤怒的神色,也或者他根本没有表情,出来后就在洞府废墟内游走一番,找了套衣服套上,又将洞府内看去有些用处的物品收拾起来,用几张床单裹着,包了好大一包,扛在肩上离开洞府废墟。 宁安手里的鞭子快速舞动,将飞扑过来的野狗和辐射鼠卷起击打到一边,大强背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两把军用匕首跟在他身后。 同行的人不少,他们遭遇这些动物袭击是半个小时前的事情,老鼠虽然体积不大,但变得异常发达的门齿咬在肉上能把肉活活撕扯下来,人类将能够搜刮到的粮食都吃了,老鼠没粮,开始将目光对准其他动物,而人类,是数目最多的。 不断有人被老鼠成功袭击,发出惨叫,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挂着五六只老鼠,老鼠在咬他血肉,他咬着牙,一边拼命跟上队伍,一手握着个网球拍将扑来的老鼠打网球一样击打出去,一手将身上的老鼠往下摘,老鼠死咬着血肉不松嘴,连带着血肉被少年扯下。恐惧和疼痛令他神智有些模糊。 队伍中的人越来越少,还能够紧跟在宁安和大强身后的,不足三十人。 “放下我吧,别拖累你们了。”中年人虽然脸色苍白,但眉目间露出的坚毅令人动容,他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仿佛是去休息一般。 “跟上!”宁安怒吼着,一鞭将一头跃到空中的野狗劈开两半,野狗的血飞溅而出,扑了后面的人一头一脸,血腥气引起一阵骚动,辐射鼠攻击加剧,而野狗砸到地上的两半尸体,瞬间被辐射鼠围上,只能听到不断的咀嚼声,看不到野狗尸体。 片刻不到,野狗的血肉就被啃噬干净,留下一副雪白的骨架,而骨架也在不久后被饥饿的辐射鼠咬碎吃到肚里。 网球少年小腿上被咬了几口,跑动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一头野狗从侧边撞到他身上,少年脚下一个踉跄,摔到了鼠堆中。 “啊——”少年惨叫着在鼠堆里翻滚,不断有辐射鼠被压得筋断骨裂,却有更多的辐射鼠扑了过去。 “韩林!”有人撕心裂肺地喊,却再也听不到回应,少年摔倒的地方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人形。 人形隆起逐渐塌陷,消失,吃饱的辐射鼠散开,眼睛露出满足的光芒。 队伍又少了一个人。 初升的阳光从楼房之间的缝隙穿过,气温逐渐上升,而天空,前所未有的蔚蓝,只是没有人再欣赏这彷如蓝水晶一般的天空。 平地一阵狂风起,霎时飞沙走石,辐射鼠吱吱叫着翻滚脱离队伍,宁安转身大叫:“趴下!” 众人闭眼扑倒在地,狂风持续时间不长,停歇的时候,众人突然发现再也听不到辐射鼠和野狗的叫声,也没有再遭到袭击,纷纷睁开眼睛,附近一大片地方躺满辐射鼠的尸体,在街道尽头,逆光站着一道高大的人影,阳光在他身上荡开淡淡光晕,将人影衬得犹如天神下凡。 第92章 人的大脑构造很奇妙,负责学习和记忆的的区域叫海马体,因为形状和海马相似,因此被称为海马体。日常生活中的短期记忆都储存在海马体中,如果一个记忆片段,比如一个电话号码或者一个人在短时间内被重复提及的话海马体就会将其转存入大脑皮层,成为永久记忆。 人们都爱把初生婴儿称为一张白纸,因为他们需要经过学习才能有各种技能,学习的过程就是海马体记住所学东西,一段时间没有遗忘就会将信息转到大脑皮层,大脑皮层记住的东西往往能够保持比较长久的时间,只是太久不用,也会忘记的。 大脑也是人最复杂的器官,至今没有科学家能够用科学完全揭密大脑,凡人修真者虽然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但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还仍然是人,修真者的一些手段看似极高明,比如说能够抹去人类记忆。人类也能够通过破坏海马体的一部分或者全部,令人失去一部分记忆或者全部记忆。后者更彻底,只要海马体没有恢复的可能,那些记忆也就完全不可能回来。 修真者抹去记忆就跟拿橡皮擦擦去白纸上的字迹一样,擦得再干净,也始终还有痕迹留下,或深或浅,如果记忆深一些,留下的痕迹也深。 当我们将白纸按一定角度置于光线下时,就能够看到上面原先的书写痕迹。或者用仪器分辨,很浅的痕迹也能够看清楚。 当我们不想看到某些字迹的时候,用橡皮擦的时候就会格外的用力,然后刻意地遗忘它们,然后真的就忘记了。 这些哑巴都知道。 他相信自己一定会记得该记得的,他着急却不急躁。当宁安问他去哪里的时候,他摇摇头;宁安邀请他同行,他默不作声同意了。他没有地方可去。 出了道封洞府,哑巴对外界的记忆还保留在地球科技高速发展,人类社会欣欣向荣的时候,他被道封掳走后,一直被囚禁在洞府内,对外界的变化无从知道。其他道童也跟他差不多,他是最后一个进入的,比他们知道的还要多一些,这些道童最晚一个也是在十年前被道封带到那里的。 离开道封洞府所在的深山,哑巴一直在这片面目全非的大地上游荡,对世界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感到很吃惊,有时候也会顺便救一些陷入险境的人,比如说宁安那个队伍。 宁安当然不用他救,宁安只是带着那些素不相识的人离开那个城市,自身真正有危险的时候,他会酌情选择先自救。但宁安还是感谢哑巴,知道他是个哑巴后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毁容的男人心地不错,能力也很卓越,末世之中,人类还是需要抱团才能够渡过这场看不到尽头的劫难。 少年死去的地方只余下一堆破烂而沾满血污的衣物,和一个满是辐射鼠齿痕的网球拍。他的亲人或者朋友,将那个网球拍拿回来抱着,流出了一直没有流的泪水。 有人离开辐射鼠堆的时候顺便捡了许多辐射鼠尸体,这些恶心的小动物还是可以吃的,人肚子饿的时候,即使是毒药,也可能会把毒药吞吃掉,肠胃互相摩擦极度空虚的饥饿感,并不是人人都能够忍受的。 他们将辐射鼠割去脑袋四肢,剥了皮摘除内脏,寻找柴禾准备烧烤着吃,携带的水很少,喝都不够的,没法煮。 哑巴一直扛着他的布包,也从来没有看见他打开过,众人进食喝水的时候也不见他从布包里拿出吃食,都以为他没有吃的,纷纷将自己少得可怜的吃食让给他一些,哑巴摇头拒绝了。他根本不用吃东西。 队伍中的人陆续道别各自离开,只是一个临时组起来的队伍,离开城市的目的已经达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分开是必然的。 一行四人,宁安,大强,哑巴,加上那个中年人,大强喊他班长,是两人刚进部队时带他们班的教官。 宁安说他们要去栖龙市,那里有他哥,他儿子也在那里。 哑巴一路上都极少和他们交流,有一天他突然跟大强借了纸笔,问宁安:【你见过我吗?】宁安有些疑惑,他怎么可能见过哑巴?如果见过,这样的人物,他肯定不可能忘记。 哑巴在纸上写写划划,片刻将一副画像给宁安看:【这个人呢?】画像有些失真,但宁安还是分辨出来了:“燕昶年!你找他?他跟我哥在一起,现在应该还在云隐村吧,很快就要到了。” 他并不清楚燕陶之间的事情,只知道两人交情很好,离开云隐村之后一直没有回去,现在还以为燕昶年一直待在云隐村。 原来我叫燕昶年。哑巴在心里默默念着,又问:【能告诉我一些他的事吗?】“燕昶年啊,他跟我哥关系很好,似乎原先是S市人,挺有钱的,人还不错……跟你一样。”宁安笑笑说,“很抱歉我在云隐村待的时间不长,就知道这些。还有几天就到云隐村,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 “这个人和我哥救过我的命。”宁安说,“我哥不是我亲哥,不过假若我有亲哥,肯定比不上他。我哥对我很好的。” 【你哥叫什么名字?】哑巴又写道。 “十一,不过很多人都叫他景明。”宁安说,“你找燕昶年做什么呢?你是他的朋友还是亲人?啊,对不起,我忘记你已经失忆了。” “景明,景明……”哑巴看着自己写在纸上的两个字出神,他感觉这个人就应该是一直想记起的那个人,可是他为什么一点也记不得跟这个人曾经发生过什么事?那些他死也不能忘、死也不该忘的事情…… 到云隐村后就能够弄清楚了。 可是这张脸——哑巴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心里莫名地抽痛起来,那个人,肯定也跟宁安一样不会认得他了。 宁安说他和景明关系很好,他变成这样,暂时还是不要让景明看见的好。 元婴严重受创,修为也因此降低,再过段时间才能够恢复伤势,但是想见到景明的愿望是那么迫切,他几乎一刻也等不了。 栖龙市。 栖龙江天坑依然漠然存在着,只是注入坑中的江水已经变成涓涓细流,下游的河床长满各种野草灌木,偶尔有各种小动物出入其中,辐射鼠是数目最多的,它们在河床中打洞,储存粮食,夜晚经常能够看到人们带着各种工具挖掘它们的洞窟,将它们的存粮搜刮一空,或者运气好,还能将洞主也收归囊中。 民以食为天,动物亦是以食为天。 人还没有被逼到绝境,辐射鼠们却已经没有活路,它们有些开始攻击人类,以人类为食物来源之一。 人们应该庆幸它们很多时候都是各自为政,而不是群起而攻之。 哑巴靠近天坑,他感觉他应该来过这里,还是和景明一起来的。可是这天坑太大太深,他怎么会和景明来这里?他完全没有印象。那时候他应该没有能力进入里面才是…… 宁安他们在岸上等着他。 哑巴没有多逗留,很快就离开了天坑。 越接近云隐村,他内心的兴奋和不安感都同时上升,哑巴撕了布将头脸蒙住,宁安和大强都看着他。 【别吓着孩子了。】 宁安了然,片刻笑道:“难得你心思还挺细的。不过景明和燕昶年不会看不起你,他们都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哑巴点点头,略有些局促地将布包换了肩膀。 闻哥正在打坐,蓦然睁开眼睛,双眼精光湛然:“有元婴期修真者接近村子!苏解,速速告诉十一他们,小心为上!” 停到屋顶的大金展开双翅,羽翼扇动,飞上天空。 十一和陶修磊站在院子中,十一说:“似乎有大金认识的人。” 闻哥沉声说:“宁安回来了!他带着另外三个人,那元婴期修真者也在其中。这灵魂波动——有些熟悉。” 大金不断在群山上空盘旋,越来越接近村子。 “快到了!” 小妹一手抱着宁自在,另一手托着他胖乎乎的脚丫子:“宝宝你爸爸回来了!高兴吧!来,笑一个——” 宁自在趴在她肩膀上,两条小短腿在她手上蹦着,含糊地跟着说“爸爸”,笑得口水都流了下来,亮晶晶地滴落在小妹衣服上。他又长牙了,唾液分泌特别多,很喜欢咬东西,此刻就伸手去抓小妹固定头发的发簪,小妹手低了低,宁自在够不着,哼哼唧唧的。 “就在前面——竹林里那栋两层半的小楼就是,大金停在屋顶了。”宁安给哑巴指着,“有人出来了!看见了没有,最前面那个就是景明!” 哑巴呼吸一滞,近乎贪婪地看着那个男人,长相很顺眼,高矮胖瘦都和猜想的差不多,表情不太多,可是他知道,这个男人实际上没有表面上这样冷漠。要问他为什么知道,他也说不出所以然。反正他就是知道。 心脏在砰砰乱跳,那是种离乡游子回家的感觉。渴望却又有些胆怯。 哑巴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一口气憋了老长,虽然没有窒息的危险,但仿佛随着这一口气,所有的郁卒之气都吐了出来。 宁安有些惊奇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第一次见到他,皮肤皱巴巴面目还没长开;带着他离开那个噩梦般的实验室时,才几个月大,还不足周岁;如今相隔一段时间再见,已经长成很漂亮的小孩儿,算算才一岁多,会站会跑,会笑会跳,眼睛很黑很亮,一笑露出几颗小牙,嗨,他还流哈喇子!吃手指! 这是坏习惯吧?得改! 十一从小妹手里接过宁自在放到宁安怀里:“抱抱他吧。” 宁安手足无措,别扭地托着儿子,手臂肌肉有些僵硬。 当初离开实验室他第一次抱他,但那时候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回味感受,现在怀里的小孩儿柔软香嫩,个头小小的,手和脚更小,那小手和小脚,对比自己粗糙的大手,真是脆弱而令人怜惜。 或许是对陌生人有戒心,宁自在扭动身子,宁安害怕他掉下地,又怕自己用力不当伤着他,正要让小妹帮抱着,宁自在身子不动了,呲,一股尿液兜头兜脑浇到宁安头上脸上。 众人笑得直打跌,小妹笑着忙将宁自在接过,宁自在用尿给他爸洗了脸,自己身上也落了不少尿液,小妹抱他去擦洗换衣服。 宁自在讪讪然用手抹了把脸,陶修磊舀了点水来给他洗脸,十一笑道:“洗什么!那是他儿子的尿,也该洗洗了,一走就是大半年!怪不得儿子不认你,这是给你的惩罚呢。” 小妹倒了茶洗了水果,宁自在让奶奶抱着,球球见家里来了生人,也不害怕,吃力地要给他们搬凳子,家里往日就很热闹,如今更是热闹起来。 宁安他们早就渴了,三个人一口气就喝了满满一暖水壶的茶水。 哑巴一直没有说话,也不喝水,宁安对十一说:“对了,哑巴说要找燕哥,怎么没有看见他?” “你是谁?”得到闻哥提前的警告,事实上十一自哑巴出现后就一直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如今听说要找燕昶年,心里就激动起来。 “我们跟他是无意遇到的……他说他失忆了,到处问人有没有认识他的,也问了我……那画像我看着像燕哥……就带过来了。燕哥呢?”宁安转头看哑巴,“哑巴,你画像的那张纸呢?给景明看看是不是燕哥!” 哑巴坐在椅子上,背挺得很直,宁安让他拿画像,他却有些迟疑,宁安催他,他才从衣服口袋里慢慢拿出来。宁安并没有注意他的不对劲,倒是十一注意到了,将那张纸接过去。 画像有五六分像燕昶年。 纸上还有哑巴写的字,熟悉的字迹,即使烧成灰他也认得! 十一突然站了起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你跟我来!” 他说完就往门外走,一直走到竹林里。 哑巴跟着他,答案就要揭晓,他紧张得双手微微颤抖,只能握紧了放在衣服口袋里。 十一转身就要将他脸上的布扯下,哑巴连忙伸手阻止,十一喝道:“松手!” 两人对视。 哑巴咬牙,不动了,随他。 一般情况下十一不会动用神识,但因为闻哥的警告,他早已经用神识感知哑巴的容貌,那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现在知道哑巴很可能就是燕昶年,再亲眼看见那张几乎彻底毁容的脸,内心的各种情绪就彻底翻涌起来。 “这就是你原来的样子?”十一拿着那张纸问道。 哑巴点点头。 “失忆了?”十一再问。 哑巴这次没有那么直接,他知道,如果他们的关系超越朋友,那么,这个答案很可能会严重伤害这个人。 他拿过十一手里的纸,用笔在上面写道:【对不起,我一直在找认识的人,我会努力尽快找回那些记忆的。】【我感觉有一个人我绝对不能忘记,他对我很重要,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我觉得我找到他了。】他们彼此对视。 十一看着他,缓缓开口说:“还有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也很挂念你担心你。” 第93章 陶良生是个会计,自从大学本科毕业以后,一直从事会计工作,虽然换了好几个公司,但随着业务的熟练,工资是水涨船高,尤其是拿到高级会计师证书以后,收入非常可观。他是个心思慎密的人,大概是初中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向,只是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过,他甚至给自己安排了以后的路,像大多数性向的男人一样,找个好女人结婚,生个一儿半女,侍奉父母,养育子女,所以他谈了个做教师的女人,那女人很不错,心地善良,知性成熟,是做妻子的好人选。 意外发生在看到女教师的堂弟后,陶良生发现自己对她堂弟有着极度的渴望,甚至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他很恐慌,思想斗争激烈,最后断绝了和女教师结婚的念头,那么好的女人,他不应该欺骗她,她值得更好的男人,值得拥有一份真正的爱情。 所以他找借口和女教师分手了,而那时候他们已经见过双方父母,差不多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女教师很伤心,陶良生硬起心肠干脆远走高飞,从此断绝了和女人结婚的念头。对家里的催促,他总是采用拖延的办法,至于以后,等拖到没办法再拖再说。 他隐瞒自己的性向,不谈女朋友,却也不找男人。自小生病,抵抗病魔养成了他坚韧的性格,过着几乎等于苦行僧的生活,朋友不多,但仅有的几个都是很要好能交心的,只是他也没有跟他们提过自己喜欢男人的事。 经常坐在电脑前,有时候工作或者联系业务,必须使用扣扣这种很流行的网上交流工具,陶良生从来不添加陌生人,有一次添加一个客户,谁知道同时有陌生人申请好友,他没有注意,顺手就添加了,才发现弄错了,只好重新添加客户,马上开始洽谈业务,那个无意闯入的陌生人也就忘记了删除。 那年中秋,独在异乡,公司发的月饼就放在公寓客厅茶几上,连包装都没有开。陶良生喝了一点酒,有些酒意,上网,很晚的时候扣扣还挂着,然后,那个陌生人突然跟他说话了。 那个人并没有问你叫什么,是哪里人,是干什么的,这些很普通很无聊的问题。而是问他,【中秋,有没有人陪着?】似乎爱情就在一刹那间萌发。单方面的爱情。或许可以叫单恋。 陶良生和那个小了他将近十岁的男人慢慢熟悉,慢慢无话不谈,甚至将自己的性向告诉了他。 他们见面,他们做愛。 陶良生怀着飞蛾扑火一般的心情与那个男人交往,怒力燃烧积攒了三十年的所有激情和感情。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和那个年轻的男人没有未来,所以后来男人说在一起没有激情之后,陶良生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日子一如既往,陶良生依然照常上下班,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古井无波的状态。所以在去年除夕,他突然告诉了父母自己无法和女人结婚的事实。 在那之前,他发现自己的堂弟陶景明似乎也是个同,甚至公开和他的男朋友出入,村里人私下里有议论,也有些话不好听,但他们并没有受到影响,那种恣意洒脱的姿态,令他非常羡慕,但羡慕归羡慕,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像堂弟那样。 至少他的父母还在,他不能令他们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他这样跟他的老父亲和老母亲说:“我不能跟女人结婚,但会一辈子侍奉你们的,这一辈子,我就一个人过。” 年初八他就离开云隐村去上班,并没有工作很长时间,他就回村了。 太阳辐射越来越烈,加上几乎是全国性的干旱,越来越多的公司无法继续支撑下去,老板们纷纷放长假,其实谁都不知道这场灾难会在什么时候结束,陶良生干脆辞职,打包回家。 是好些老乡结伴一齐回去的。那时候已经有了“辐射鼠”这个词语,那些喜欢呆在下水道里的生物,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胆子开始大了起来,不但白天到处乱窜,还开始吃人肉。 野外还有其他受辐射影响的生物,或许是食物短缺的关系,攻击性也强了许多。他将自己和老乡准备结伴回家的事告诉了家中父母,没想到回去那天大金带着小黄和它们的儿女来护送,大小五只金雕在天空盘旋飞翔,无论是辐射鼠还是野狗,抑或是对社会怀着憎恶的变异人企图伏击,全部都让它们解决掉,一路上有惊无险。 从那以后,五只金雕就有了“守护金雕”的称号,村里人将它们看作村子守护,自动自发定期供应肉类给它们。堂弟说不用,金雕会自己去觅食,那时候陶良生突然发现,堂弟的男朋友不见了,而他爬云隐山,十次起码有四五次能够看到堂弟独自坐在山顶一株松树旁的石头上,总是望着一个方向。 他猜想是不是那个男人走了,跟他交往过的那个男人一样离开,离开了堂弟。徒留堂弟一个人在原地。 人一旦陷入情感的泥沼,想拔身是很艰难的一件事。 他们一起坐在那块石头上,大多时候一句话不说,有时候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一个微风轻吹,却吹不走辐射带来的焦躁感的夜晚,陶良生和堂弟坐了许久,久到有些昏昏欲睡,堂弟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很轻,于是他听到了一个灰男人和上层男人的恋爱故事。 堂弟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其实那些事,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 陶良生答:“爱情都是自私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他从来没有真正谈过恋爱。他说的,是大部分人的认知。 只是觉得,假若那个男人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堂弟肯定会追悔莫及。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大的感情问题,实际上是爱着对方的,只是彼此之间的心灵交流不够,却因为意外分开,是很残忍而悲伤的事情。 他很希望那个男人能够回来。他自己没法拥有爱情,但希望堂弟能够得到那个男人的爱情。 陶良生不知道堂弟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当做倾诉对象,却感谢堂弟给了他这份信任。 “如果能找到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死也不会放手。”十一说。 ◇◆◇◆◇◆◇ 十一伸手去抚燕昶年的脸,燕昶年想躲开,让他拉住了胳膊。 “当初,你跟我说,无论彼此是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要对对方始终忠诚,你忘记了,我现在告诉你。别推开我。”十一看着他,“我们是伴侣,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的手指仿佛怕触痛他一般,极轻极轻羽毛一样落在他受创的脸庞上。 燕昶年眼神闪烁,十分不自在,却意外迷恋被他碰触的感觉,温暖的手指抚慰了他曾经饱受痛苦的身体;而低沉的男声也如涓涓暖流将他荒芜冰冷的心捂暖。 “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自私。”十一喃喃地说:“从你失踪以后,我们找了很多地方,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你……是我害你变成这样,是我不好……” 十一说:“阿年,我要你抱着我。”他拉起他的手,让他抱着自己的腰,继而两臂用力,以要将他和自己融为一体的力道拥抱着。 十一在燕昶年耳边一遍遍地喊:“阿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哭了。 燕昶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眼泪是如何滑过他的皮肤,带着能灼死人的温度。 燕昶年搂住他的肩膀,不能说话,他伸手去给他擦眼泪。 这样一个看去非常坚强的男人,在他面前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令他的心都颤抖起来。 【不是你的错。】燕昶年的声音在十一识海突然响起,刚才情急之下,两人都忘记了彼此都是修真者,可以用传音术交流,【不是你的错。不要将别人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那个道士已经死了,彻底死了,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我已经给自己报了仇。】十一一直摇头,他紧紧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爱人,再也不想放手了。 【我这样是暂时的,过段时间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了。别难过。】燕昶年摸摸他的头,安慰孩子一样。 十一吸吸鼻子,给他的回应是抚摸着他背上的伤痕,轻轻亲吻他脸上难看的疤痕:“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一样爱你。我一直猜想你遇到了什么事,害怕你再也不回来了——你明明说过两天就回来的,却拖到现在——如果在哪天收到你的死信,我想跟着你去。没有你,所有的一切对我都没有意义。” 【说蠢话了。】燕昶年嘴里这样说,却忍不住露出笑容,有个全身心爱着自己的人,那是种莫大的幸福,他庆幸自己遇到了宁安,又跟着宁安来到这里,否则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够重逢,而这个男人,还要继续承受良心的责难和煎熬。 “你遇到了什么事?那时候,很疼吧?如果可以,真想可以替你承受……”十一的声音有些哽咽。 【其实也没什么的,当时是觉得挺难熬的,但是现在看来,未必不是好事,因祸得福么。】燕昶年对那段经历不想多说,【跟我说说我以前的事吧。】 第94章 十一好不容易平复情绪,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燕昶年笑笑。他看着他,朝思暮想的男人就在面前,只是记忆中已经没有两人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也忘记了自己,虽然有些遗憾,但只要他们在一起,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忘记了也好,燕昶年只需要记得那些快乐的事情。 【怎么写呢?】燕昶年拿着笔无从下手,十一从他身后搂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 “这样写:燕霸王徐妈妈,你儿子我活蹦乱跳地回来了!这些日子很挂念你们,想得心都痛了,茶饭不思夜不成眠……”十一说。 【我以前真的叫我爸爸燕霸王?】燕昶年有些疑惑。 “你手机里存的号码就用这个名字。你说呢?”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恶搞……】燕昶年十分怀疑。 十一闷笑出声,伸手握住他的,两人一齐握着笔歪歪扭扭地写:【爸,妈,阿年回来了,现在很好,先让小蓝给你们传个信,路远,不能马上见面,见谅!过年前会和阿年一起去探望你们,望保重。】“好了。”十一在燕昶年耳边说,“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不出来就先写一两句话,他们看见你的笔迹就会安心得多,我先让小蓝给他们送过去。” 十一将信纸叠成长条,用坚韧的防水纸包好,再拿扁宽的带子认真系在小蓝腿上,紧贴角质皮肤,这样不会对小蓝的灵活性带来太大的干扰。他摸摸小蓝的羽毛,对它说:“给爸妈送去,回来给你烤肉吃!” 小蓝仰头咕叽叫了几声,飞起来盘旋一圈,往避难所方向飞去。 燕昶年有些惊奇地看着小蓝飞远:【开了神智的金雕——很难得啊。】“刚将它们带回来的时候,你还想尝试‘熬鹰’呢,发誓说要将它们训得服服帖帖,可惜它们太凶悍了,你还被抓挠了好几次——最后服帖的是你。”十一说,“后来不知道在飘摇舟上找到什么天材地宝,吃了之后五只金雕都逐渐开了神智,能听懂我们简单的话语。” 【不是说现在交流信息不方便么?你可以选择一只金雕和它建立灵魂链接,它们看到的,听到的,你能够感同身受。】燕昶年说。 “似乎闻哥也这样说过。”十一将窗帘重新拉上,两人正站在窗边,卧室内光线昏暗。他伸手去解燕昶年的衣服。 燕昶年身体一僵,虽然对十一感觉很熟悉,记忆中却依然是个陌生人,对他的了解都是从别人和他那里听到的,十一这种熟稔的动作令他产生一种心理落差,不由得有些惶惶然。 十一只是解开他上衣最上面的两个扣子,东篱空间的标记依然还在,只是有一半被伤痕覆盖了,他手指摁着那里,问他:“你记得这个是什么吗?” 燕昶年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十一让他看自己的标记:“合起来是个方形图案,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私密空间。在那里,不会有任何不相关的人打扰我们,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他故意带着含糊的暧昧的语气这样说,很惊奇地看见燕昶年居然有些手足无措,耳后脖颈正常的皮肤慢慢红了起来,就像很害羞似的,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就是不敢正眼看自己。 这纯情的样子,哪是从前的燕昶年会显露出来的! 十一不确定燕昶年会不会记起应宗,只是,现在应宗已经不再是两人感情的障碍,无论燕昶年记得也好,还是一辈子都无法回忆起来,燕昶年都是他的,他要将他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十一收起戏谑的态度,很认真地说:“我们从认识起,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二十年了,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两三年,但心里都只有彼此,我愿意和你分享我的所有:我的人,我的感情以及我的宝藏——走吧,我们去东篱空间!” 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有没有感觉很熟悉?那里是你亲手盖起来的房子,里面的装修都是你独力完成的——你还自夸说有做家装设计的天分;山坡上那几棵桃树下,我很喜欢在那里睡觉,拿你当成枕头,你总说我跟猪一样;那一座山峰……”十一带着他飞过去,“你最喜欢在这里修炼,说令人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悟,如果不是最高那座山山峰上不去,估计你会跑那上面去!” 传说中的大空间术制造的芥子境!只有达到大乘境界的修真者才能够制造的芥子境! 如果说燕昶年心中对两人的关系还存在着一丝疑虑,此刻却完全烟消云散。他看着十一的笑容,情绪颇为复杂,他突然冷声说:【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鲁莽么?你依靠什么确认我就是你那个爱人?假若他被夺舍了呢?这一切你轻易地就双手奉上?脑子也太简单了吧!】十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睁大了眼睛,眼里突然有了惶恐:“你,你不是阿年?” 不是因为东篱空间的秘密展露在他人面前,而是本以为爱人失而复得,却突然知道爱人只是冒牌货的本能反应。 他眼内涌入悲伤,一瞬间万念俱灰:“你到底是谁!还我阿年来!” 十一大声质问着,扑过去将燕昶年压在身下,也没有思考为什么一个元婴期的修真者会被炼气期的修士轻易压倒,他两手攥紧燕昶年胸口衣衫:“阿年呢?!他在哪里!还给我!” 他眼睛睁得很大,黑色的眸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光,愤怒令那双眼睛射出令人无法移眼的光彩。 十一吼道:“说!” 【傻子。】燕昶年仰躺在地上,轻轻叹气,温柔地卸去十一手上的力道,将他抱在胸前,【你就是个傻子,又蠢又傻,头脑简单,比草履虫好不了多少。】十一一侧脸颊和燕昶年领口裸露的肌肤相触,熟悉的体温和熟悉的味道,还有熟悉的调侃口气,他挣扎着抬头,两手支着他胸口,恍然大悟:“你耍我?!” 燕昶年莞尔:【我不说,你自己体会。】 十一气狠狠地翻身起来,有些垂头丧气,这半天时间情绪起起落落,令他觉得十分疲倦,燕昶年又不记得两人之间曾经发生的事,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确就跟个蠢蛋一样,他一往而情深,燕昶年呢?顶多觉得自己熟悉,现在心里对自己却是没有爱情存在的。 这个现实有些打击人。 但十一今时不同往日,虽然情绪不佳,却没有忘记在内心鼓励自己,他迅速调整好心态。 燕昶年还躺在地上看着他。 十一垂眼与他对视,片刻说:“跟我说说你遇到什么事了吧,这些你总归记得的。好吗?我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受过什么伤,我们都想帮帮你。” 燕昶年拍拍身边地面,十一走过去坐下。 两人一躺一坐,头顶水浪波涛将光线折射得光怪陆离,现出梦幻般的色彩。 【……出来后看到遍地残垣断壁,我猜测是道封施展夺身夺神大法的时候,恰巧有人来找他麻烦,没找到人,就把他洞府毁了;没人知道道封实际上就躲在洞府下面,他在那间密室内布了不下几十道结界和禁制,虽然洞府结界被破,禁制也挡不住找麻烦的修真者,只是那人没有探出道封就在密室,将洞府破坏后就离开了。】【他来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在阵法因为灵石能量耗尽而停止运转、道封强行加速夺舍进度的时候。具体经过我也无法准确描述,那是种很玄妙的体验,灵魂的斗争——因为夺身夺神大法的特殊性,他必须在元婴入住我的识海后令我魂飞魄散。我当然是极力反抗……各种无法提前预知的意外,最终他消失了,而我活了下来,还白白捡了道封一身元婴修为。】【我和他在我识海中争斗——元婴强行闯入我识海后仿佛极度虚弱,这是最大的幸运。那元婴先前是道封的缩小版,闯入后逐渐变成我原来的模样,我们争斗得十分激烈,元婴身上突然发出一股莫名引力,将我灵魂吸过去,最终合二为一。融合的过程中道封的意识却烟消云散,他部分记忆被我接收。我至今仍然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在灵魂争斗中,他用法术将我全身经脉强行修改,我现在修的是道封的功法。】燕昶年看着十一,有些许不安。 十一听得专注,此刻长长出了口气:“你受苦了。能回来就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他突然跳起来:“我去翻翻书,看看有没有治疗灵魂伤势的丹药方子。” 燕昶年侧身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从前和这个人相爱,是多么正确的一个选择。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出事之前肯定跟十一有过矛盾,十一对此一直闭口不谈,或者是顾左右而言他。 燕昶年并没有弄个水落石出的想法,既然是不愉快的事情,揭过就算了,硬要去翻旧伤,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十一带着燕昶年回山坡,推开那扇门,两人再次同时踏入这所具有纪念意义的房子,他颇有些感慨。 “给你!这是过去的照片,看看你自己吧。”十一给他翻出一本相册,东篱空间内有发电机,电脑也还能用,他将电脑打开,翻找点开一个文件夹,“这里有录像视频。” 相册里的照片不多,一张初中毕业照,几张燕昶年上高中、大学和出社会后的单人照,眼看着少年变青年,青年变成熟男人,果真是时光飞逝,岁月不等人。 燕昶年在那张有些褪色的初中毕业照上翻看:【这上面怎么没有你?】十一在翻丹药经,过去看了一眼:“在H市中考后我就回老家了,毕业照是在中考后照的,我没有回H市。” 那时候他还在县里参加老家的中考呢。 燕昶年颇感兴趣地将照片上的同学一个个看过来,十一看着他,燕昶年目光在应宗身上掠过,没有任何停留和疑惑。 果真是完全忘记了。 十一却觉得怅然起来,他敲敲太阳穴,又继续翻书,片刻后终于翻到了治疗灵魂伤势的丹药配方:天元丹、藏天丹。 天元丹,疗伤类丹药,能较快恢复受损经脉、身躯,对元神伤势疗效甚低。 藏天丹,上品仙丹,疗伤之丹药。可使得元神之伤势大范围缓解。 藏天丹配方:龙树血、海怪内丹、灵蜂毒…… 听都没听说过的材料! 他又去翻药材图谱,龙树血原来是一种名为“龙树”的植物汁液。海怪内丹,任意海怪的内丹,要三枚!灵蜂,就是开了灵智的蜂,取毒针内的毒液…… 都不是容易找到的材料,但再难,十一也要找到。 燕昶年仍在专心翻看照片,他和十一的合照不多,主要是十一不习惯照相留念。 录像倒是有几段,那是和燕昶年那帮朋友在一起玩的时候别人录的,给他们也拷贝了一份,还有两段录像,画面上只有十一一个人,拿DV的是燕昶年,因为有他的声音。 十一在包饺子、十一在收拾房子、十一在修炼法术、十一在飘摇舟上走路,走路那一段足足拍了半个小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画外音也很少,十一回头对他说:“拍什么拍,你好闲啊!” 然后是自己的笑声。 燕昶年脸上露出笑容。 看去感情非常好。 十一合上药材图谱,飞到一棵梨树上摘了几个大梨,这梨子足有拳头大,嫩黄色的皮极薄,给人晶莹剔透的感觉,秋天空气越发干燥,吃梨正好。 他将梨洗干净,切成块,梨肉内蕴含着些许灵气,吃来对修炼也有好处,给燕昶年吃了几块,他端着果盘出东篱空间下楼。 知道哑巴就是燕昶年,又失去了记忆,家里各人都感到极度震惊和怜惜,十一说:“能平安回来就好。苏姐闻哥你们费点心,看看能不能炼些能够帮忙恢复识海和元婴伤势的丹药,需要什么药材,你跟我说,我找去。” 燕昶年一直蒙着脸,虽然苏解有化形丹,但燕昶年本人和十一都没有使用化形丹的意思,苏解那化形丹无法预知容貌,只分变好变坏两种,只是为了不吓着村里人,燕昶年出入都习惯遮面。 如今苏解和闻哥已经在灵脉地窖定居,十一的房子一直空着,宁安和大强三人来了之后,十一将他们三个人安排到自己家住,宁安知道他们均是修真者,但大强和他们班长并不知道,十一并没有告诉他们的想法,这个安排是最好的。 辐射严重,绝大部分人家现在白天都在地窖内起居,地窖上再盖亭子等,堆上厚厚的草或柴禾,甚至有将地窖挖在家里的。十一家并没有地窖,大强他们来了之后,也没有迟疑,马上开始挖地窖,地窖和地面直线距离在十米,几个大男人一齐动手,速度倒不慢,在秋收到来之前挖好。 据闻村民的地窖有时候会有辐射鼠打洞,孩子在睡觉的时候被辐射鼠咬,土壁都用山上采来的石头铺上,十一又暗暗施展戊土术,地窖坚固如铜墙铁壁,估计九级地震也不会坍塌。 第95章 ◆挖井现地道。秋天抢收◆ 天气干旱,村里人已经不种水稻,改种黄豆、红薯、木薯、玉米、花生、土豆等比较耐旱的粮食作物,如今村民用水极其节约,大多人洗脸刷牙都已经省了,一盆水可能洗了菜后洗碗筷,刷锅,然后拿来煮猪食,或者洗菜后刷牙洗脸,洗衣服洗脚,最后拿来浇菜地,总之,一滴都不能浪费。 大多人家已经没有洗衣粉洗衣皂可用了,洗衣服都是放在水里泡一泡、搓一搓,皂荚果不好找,常用的是草木灰水,草木灰水呈碱性,也能去油污,在没有洗衣粉等人工合成的去污剂之前,人们用的最多的就是皂荚水和草木灰水。 镇上县里还有猪胰子卖——用猪的胰腺磨成粉混上豆粉、香料等做成,比皂荚和草木灰去油污的效果要好,只是价格也是刚刚的,一般人根本用不起。 山上泉水越来越少,陶德生开始和村民商量凿井的事。 村里并没有水井。 山上山涧向来泉水多,村前又有河水流经,村民从来不缺水,但遇上这种大旱的气候,必须凿井。开过会后,每家每户都出人,轮流上阵。 十一家人多,要出两个人,十一就和陶修磊一起去,陶良生身体不好,十一主动替他出工。 宁安大强和他们班长不算本村人,但他们也要用水,得去。 村内陆续有人感染Y病毒,刚开始大家都不知道能够通过血液传染,有几个人着了道,也发生过外来的变异人袭击村民的事情,陶德生他们才警惕起来。继而有辐射鼠出没害人,村民都只是凭着一股蛮力应付,完全没有技巧,宁安三人自告奋勇教村民学习各种搏斗技巧,愿意学的村民不少,得到了村民的认可,在村里住下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水井地点在山脚,井口装了轱辘,挖出的泥土一筐筐吊上去,挖了十几米深还不见水,村里这些年都没有挖过井,挖井地点是村里几个老人指出的,一开始众人都是信心满满,挖了这么深都不见水,就有些怀疑起来。 轮到十一下井,陶良生帮他拿着脱下的上衣和长裤,他们挖井的都这样,就穿个裤衩下去,甚至有光屁股的,即使现场有女性也毫不犹豫脱个精光,省得弄脏了衣服——也不知道弄脏了身子和弄脏了裤衩哪个清洗更费事更费水些。 武术学习班——村民是这样称呼宁安他们组织的活动团体,学习班下课了,宁安、大强,和班长——他叫蒙戈黎,一些学员熟悉以后跟着宁安他们喊他班长,班长成了蒙戈黎的代号——过来了,他们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对挖井他们也很关心。 井口不大,一次只能容两人同时下去,一个挖土,另外一个将土装入竹筐。和十一搭档的是陶秋生,陶秋生没有家庭的拖累,城市缺水严重的时候就回来了。 相对于他哥哥,陶秋生为人要好上太多,在这种集体工作中至少不会偷奸耍滑。似乎他家给人家的赔偿有三分之一就是他掏的钱,二十万的三分之一就是六万多,陶秋生还供着楼呢。陶春生比他精明,借口说开支大,也没有存款,只掏了两三万。 十一先下的井,他负责挖土,陶秋生装土,两人也没有多废话,下去就直接开干。挖了十几锹,十一摸摸土壁,有些湿润,惊喜地说:“像是要挖到水了!” 陶秋生正将装满土的竹筐用挂钩挂上,闻言匆忙摇动绳索,让上面的人拉上去,自己则凑到十一身边去看,抓了一把土:“果真是!再加把劲……” 话没说完,井口外传来几声惊叫,绳索挂钩突然脱离竹筐,装满土的沉重竹筐猛地砸了下来! 井底空间狭窄,十一将彻底惊呆的陶秋生往一边推去,手中的钢钎拍上急速下坠的竹筐,竹筐霎时四分五裂,里面的土洒了两人一头一脸。 陶秋生还靠着井壁急速喘气,十一抹了把脸,问道:“没事吧?” 陶秋生定定神,有些惶恐地说:“没事,对不起,可能是刚才挂挂钩的时候太马虎……” “没事就好,下次要当心些。”十一让上面再放个竹筐下来,两人继续挖土装土。 不用他们通知,上面的人就根据挖出的土含水量多少猜测出差不多要挖到水了,竹筐换成铁桶。 十一挖土速度很快,陶秋生坚持了不到二十分钟,就上气不接下气的,跟不上他的速度。 十一停下说:“你先上去休息会,让宁安下来。” 井壁并不是直上直下,而是以很小的弧度向里凹,井底比井口要宽一些。 宁安下来后,两人配合非常默契,挖出的泥土已经一半是水一半是泥,井底的积水也越来越多,没有抽水机,黄水逐渐将井底淹没,对挖掘很不方便,十一将积水一大半临时储存在东篱空间,一小半让宁安运出井外。 “锵!”钢钎戳到了坚硬的石块。 十一查探石块大小,这是一块巨石,根本不可能运出去,他与宁安对视,说:“我把它放入乾坤袋,小心些,我们可能会被水淹了。” 宁安点点头,他一口气可以憋好几分钟,适时闭上眼睛就好。 石块瞬间被挪走,两人往突然出现的石坑中坠落,水流大量涌出,立刻把两人包围起来。 石块在三立方左右,石块附近的井壁垮塌,十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他和宁安挖了这么久,上面的人也不清楚挖了多深,运用法术直接往下挖,将土壁修平整,同时固化,估摸着蓄满水后水深约十米,这才住手,一时间别人不可能进来查探水有多深,以后即使发现不对劲,时间过去那么久,真相早就湮没在时间洪流中。 宁安在给他打掩护,按原先的速度将泥水往外运,本来到了换班时间,两人不出去,别人也没法下来。 “咚!”水桶在剧烈摇晃,和井壁相碰。十一觉得疑惑,上面一截挖掘方便,他从未用神识探视,听这声音却像那块石壁后是空的一样。那里距离井口约十米,他和宁安迅速出了井口,两人一身都是泥水,陶德生埋怨说:“累坏了吧?让你们出来歇歇就是不听话!” “德叔,刚才挖出的那些碎石您看见了吧?那碎石层下是中空的,突然挖穿,我们差点掉了下去……可能是富水层,村里不用愁没水喝了。”有人端着水盆递过毛巾让他们洗脸,十一接过在脸上擦了两下,接着说,“或许井壁有个地方后面也是空的——我听到铁桶撞到上面发出‘咚’的声音……” 陶德生喜道:“真的?那不错,大家辛苦了……有空洞?得看看怎么回事,那谁,你下去看看……井壁还得用砖石砌上,是挖出了水,接下来还得累一段时间呐!大家鼓起劲来!” 他吆喝着,其实从知道挖出了水,众人情绪都异常高涨,不用陶德生鼓劲,个个摩拳擦掌的,争先恐后地要下去。 砌井壁还得熟悉泥工的人下去,其他人则进山采石,人工将石头开凿出来,运到井边。 刚才陶良生和班长、大强、陶秋生几人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聊得挺开心,陶良生给十一端来一碗凉茶,十一一口气喝完,笑道:“班长他们的学习班挺成功的,你也可以去参加。” 陶良生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跟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在一块,还不招人笑话。” “谁笑你呢,童大爷六七十了吧,还不一样去学!我看班长他们教得很认真,多锻炼对身体也有好处,去吧!” “我试试吧。”陶良生略带自嘲地说,“就我这身体,不生病我就该高兴了。” 十一拍拍他肩膀。 挖井是轮班制,十一和宁安刚才一阵猛干,顶其他人好几班了,陶德生去山里看采石的进度,离开的时候跟两人说:“晚上上我家喝酒去!到时候不来,德叔来敲你们的头!” 这时候酒可金贵了,粮食都不怎么够吃,酿酒就成了很奢侈的行为,德叔那酒可能是以前舍不得喝存到现在的,居然请十一和宁安喝,许多好酒的人都不由自主咽下唾沫,带着羡慕看着两人。 半天之后,下井的人兴奋地让上面的人拉他们出来:“井里有条地道!好像是很久以前挖的!我们不敢进去……” 有人点燃火把,将火把放入地道中,片刻之后火把自动熄灭,他果断地说:“先别让人进去!可能是封得久了,里面空气太少!放几天再试试!” 地道看不到头,人猫着腰就能在里面走,靠近水井这一头,壁上还能看到薄薄的苔藓,越往里去苔藓越少。看方向,是通往云隐山的。 井里出现地道,村民喜忧参半。 年轻人大多是兴奋的,不断猜测地道的尽头在哪里,通往墓陵?古时代有钱人藏宝之地?可能有宝藏的流言越演越烈,每天都有人到井边探头探脑,陶德生一个个给这些年轻仔板栗吃:“闲得慌赶紧收粮食去!” 有老人叨叨:“可别触怒了山神……” 秋收已经开始,山鼠猖狂,地里总得人看着,不时敲锣打鼓地吓唬它们,一开始还很管用,后来山鼠就不怕了,你敲你的我挖我的,填饱肚子是正事。 有村民削竹竿做成一头尖的叉子,看见山鼠挖粮食就甩手叉过去,准头不好,但也能将山鼠吓跑,也有人做弓箭,很粗糙的那种,不过练习多了准头要比竹叉好用,一些看地的人甚至比赛谁的准头好,谁射中的山鼠多,掀起了一股风,也算是苦中作乐。 燕昶年陪着六叔看地,对每一个曾经和自己有过接触的人,他都会询问自己过去的事。 在燕昶年面前,六叔一向有些拘谨,或许是因为燕昶年毁容兼失忆,那股拘谨感就淡了许多,有时候见燕昶年独自一人坐着,心里就不好受,这孩子,也太遭罪了,父母朋友都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人生差不多等于被抹掉,那道封怎么就这样可恨呢!也幸好被杀死了,否则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遭殃…… 六叔将装着灵泉水的水壶递给燕昶年,让他多喝点水。 “山鼠!可恶!”六叔站起来,手里的竹叉甩出,山鼠吱的一声,嗝屁了。 六叔将山鼠捡回来,山鼠肚子上穿了个洞,即使收拾出来肉也不多:“准头还是不行啊,应该扎它脑袋才是。” 他们不会制作弓箭,燕昶年拿出把刀身极窄长约十厘米的小刀给他:“试试用这个。” 六叔接过,马上发现这不是普通的小刀,应该是修真者所用的。 六叔现在也已踏入修真门槛,他资质不好,还是用了洗髓丹之后,前一个月才堪堪触摸到天道。 “将一丝神识附在刀上,你马上就变成小李飞刀。”燕昶年半开玩笑地说。 “这不行。”六叔摇头,一旦附着神识,小刀就等于是他的,“这不是其他东西,不能要你的。” “我们不是家人吗?六叔这样说我会觉得难过的。这段日子都是你们在照顾我,我却帮不了你们什么。”燕昶年看着远处,或许是光线饱含辐射的缘故,也可能是阳光太强,热浪蒸腾,远处的景物看去有些扭曲,“也不是什么稀有的东西,是从道封洞府里搜刮出来的,我用不上,六叔拿着正好物尽其用。等你也用不上的时候,再还给我。” 六叔迟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安慰:“你说得对,我们是家人。六叔就不客气收下了。你不要想太多,对你能回来,我们都是很高兴的。失忆了不要紧,我们帮你慢慢回忆,容貌毁了也不要太在意,以貌取人的人毕竟很少,况且你也不是总这样的。景明也不会在意,这大半年他找你找得都要疯了,虽然他面上不说,但我们都看得出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还活着,才能将失去的重新找回来,才能够过上更好的日子……六叔念书不多,但也活了好几十年,这些道理还是明白的。” 村民被太阳和辐射晒得个个黑黝黝的,收获的时候都带着斗笠,不分日夜,晚一点收获就可能少一点,山鼠辐射鼠都在虎视眈眈。大家都是成群结队的,唯恐落后。 十一不用宁安他们帮忙,家里人足够多,收获进度不会比其他人家慢,便让他们三人去帮村里其他人家,搞好关系了,以后即使在村里长期落脚,也不会招来非议。 第96章 ◆记得那些熟悉的场景。毛团回来。◆ 秋收正热火朝天,陶春生带着老婆孩子狼狈万分地回来,短短大半年没见,他昔日有些发福的身材消瘦下去,却依然昂首挺胸。他那老婆比他小两三岁,风韵正好,虽然跋山涉水衣衫有些脏乱,仍然令人眼前一亮。村里很少会有这样鲜亮的女人。 这也是个很懂得审时度势的女人,回来没两天就和陶春生带着孩子拿着东西上门来了,也没提两家之前闹的矛盾,就是普通亲戚串门,拉些家常,坐了一会就走了。 十一用锄头将泥土翻起,燕昶年在后面捡红薯,大多红薯都裹在干结的泥块里,要将泥块打碎,才能找出来。或许是太过干旱,红薯的个头比以前要小一半不止,但也有例外的,有几户人家地里的红薯就有长得比海碗还大的。 村里人管以前小窑烧出的质量粗糙的饭碗叫海碗,海碗碗口有成年人两只手掌摊开那么大,饭量小的人一海碗饭都吃不了。 海碗大的红薯,即使是以前也不多见,村民纷纷去看稀奇,怀疑能不能吃——主人用银饰试验,没毒,切碎煮了喂狗吃,半天之后狗依然活蹦乱跳,当下笑颜逐开,能吃就好。这长势异常的红薯应该是受辐射影响,发生了变异,要留种下一季再种。 和他们地相邻的就是二婶家的红薯地,二婶今天没出来,陶春生和他老婆带着五六岁的孩子与陶秋生一块收红薯,刚开始两人家打过招呼,人越来越累,也就懒得说话了。 孩子在树荫底下躲着,或许是在陌生的地方不习惯,这里没有城市宽阔的街道和高高的楼房,孩子刚回来的头几天都是蔫蔫的,现在精神头终于好了一些,自顾自拿着根树枝在地上拨蚂蚁玩耍。 红薯地一垄垄被翻开,逐渐向陶春生他们靠拢,再有一两垄就翻完了。 陶春生很久没做农事,锄头使用都不太熟练了,一锄头下去泥块飞溅,蹲在地上的燕昶年被打了一头一脸,陶春生老婆连忙道歉,燕昶年用手拍拍,没拍干净,有泥块进去了,便把头巾摘下抖了抖。 那孩子玩蚂蚁玩腻了,过来跟他妈撒娇,乍然看到燕昶年的脸,顿时叫了起来:“啊!丑八怪!” 陶春生和他老婆也是吓一跳,燕昶年将头巾重新围上,那孩子兀自在叫着:“丑八怪!呜呜……” 陶春生老婆很尴尬,连忙道歉。 十一和燕昶年两人都没有作声,将红薯收完,捡起锄头挑着竹筐就走,走出老远还能听见陶春生老婆哄孩子的声音:“乖乖别哭……” 在没人的地方十一拉住了燕昶年的手。 燕昶年侧头看了他一眼:“我没事。” 十一手指用力,或许燕昶年是真没事,但他心里却不好受:“等秋收完了,我们出去找药材。再难也要找到!” 他说得坚决:“这段时间你到东篱空间潜心修炼,那里灵气充足,对你伤势有好处……” 燕昶年说:“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看到他他心里才觉得安定。 自从让家里人都以为他拥有“须弥界”之后,十一经常会拿些瓜果蔬菜和水果等回家,粮食方面已经不用担心,但一家人都生于云隐村长于云隐村,不可能做到无欲无求脱离这里,继续种粮食就是遮人耳目的做法。 “我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十一说。 燕昶年低头不说话,两人走了一阵,十一拉下他的头巾,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好啦,别总垂头丧气的。跟你以前真不一样呢。” 将红薯倒入地窖摊开晾着,十一突然说:“我包饺子给你吃吧,你最爱吃的羊肉胡萝卜馅饺子。” 新鲜羊肉已经吃完了,包羊肉饺子还要现杀羊,养在外界的那些牛羊逐渐转入东篱空间,现在牛羊圈中就剩下两头牛,七八只羊,其余的都在东篱空间内。虽然也偶尔宰杀大羊,有母羊陆续生小羊,羊的数目不减反增。 十一御剑飞到山谷,捉了一头看去很肥的公羊,他杀羊简单直接,飞剑直取羊的脖子,只一剑就将羊的脑袋削了下来。剥皮的时候他喊:“阿年你和面,人多,挖七八斤面粉,水里放鸡蛋、盐搅匀,再用来和面,记得?” “我没有忘记。”燕昶年答,他将一个大面盆拿出来和面,手法娴熟。 “以前包饺子都是你擀皮我包馅,我会包饺子还是你教的,不过我包得比你的好看,这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你还很不服气呢,非得跟我比高低,最后都乱了,连什么稀奇古怪的形状都捏了出来,让你倒垃圾桶去了……” 十一割了大块羊肉,将羊肉往空中一抛,拔出刀子刷刷刷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舞动,羊肉变成了沫沫堆在不锈钢的调料盆中。羊肉内放入花椒水,充分搅拌均匀。他说:“剁羊肉的时候放入花椒水,可以去除羊肉的膻气。这也是你告诉我的。” 胡萝卜还种在地里,他两手掐出法诀,胡萝卜从地里凌空飞起,转眼叶子根须都脱离变成光秃秃的一根根,叶子飞到鸡鸭圈中,胡萝卜根茎则飞到溪水中滚了几圈,离尘术使出,立马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胡萝卜还要切成块先焯水,焯好水再切成碎末。 葱姜剁碎,将料酒、生抽、酱油、胡椒粉和姜末加入羊肉中,搅拌;放入胡萝卜和葱末,再次搅拌,最后加入花生油、香油、盐和鸡精调味,充分搅拌好,饺子馅就准备好了。 而面团也经过多次揉捏饧置,软硬适中,筋斗有劲。 燕昶年看着十一将一大盆饺子馅做出来,从碗橱里拿出面板和擀面杖放到料理台上,抬头对他说:“好了,开始吧!” 做这一切的十一温润安静,连此刻抬眼看自己的表情也很柔和,仿佛这种场面已经经历过无数遍,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 燕昶年拿起擀面杖:“除了饺子,我还捏过什么呢,包子?花卷?鸟?或者你和我?” 十一正在帮他把剂子按扁,手下的动作逐渐停下:“你记起来了?” “只是一点点……对不起。”燕昶年说。 十一有些激动:“一点点也好!我说过的,你一定能记起来!老天果然是眷顾我们的……” 他两手带着面粉就扑过去,抱着燕昶年好好揉了一番,将燕昶年的衣服上都蹭了好些面粉。 十一一边熟练地包着皮薄馅大的饺子,一边说:“看来应该带你去那些我们去过的地方——在熟悉的场景里,做一些熟悉的事情,有助于恢复记忆。一会吃完饺子,我们就出发吧!” 饺子包了好几百个,一锅煮不完,得分好几次,头一锅出锅,十一拿盘子划拉了好几个,用筷子夹起一个尝了尝,味道和以前做的差不多,他又夹起一个完整的送到燕昶年嘴边:“你尝尝喜欢不?” 饺子已经晾得差不多了,就在嘴边,他们很少做亲密的事,主要是燕昶年失忆,十一怕他尴尬,刚才从红薯地回来路上亲一下脸是最亲密的事了,在这之前,顶多是抱一抱。 十一目光里带着期盼和些许的紧张,燕昶年犹豫了一下,张嘴将饺子吃了。 “好吃吗?” “很好吃,我喜欢。”燕昶年将饺子吃了,还要说些什么,屋外一阵鸡飞狗跳,一道黑影窜入厨房。 “呜呜——”许久未见的毛团爬上十一肩膀,很亲热地低声叫着,伸出舌头舔十一耳朵脖颈。 “你这小坏蛋!”十一惊喜莫名,将毛团抱在怀里,使劲蹂躏,“躲哪里去了?说!不说拔你毛!”毛团一身黑毛越发的油光水滑,闻言呜呜叫着抗议。十一作势要拔毛,毛团四肢不断拨开他的手。 一人一猫搂作一团,十一玩够了,举起毛团一只爪子:“来,跟阿年打个招呼!你们都回来了!” 毛团又占据了十一一侧肩膀,眼睛幽幽地看着燕昶年。 饺子煮好一锅十一就送到地窖,羊肉馅饺子趁热吃才好吃。 一看见毛团,球球和小妹同时扑过去。 “毛团!” “想死我们了!” 最后一锅饺子给宁安他们送去了。大强最初在避难所工程完了之后,又接了另外一个任务,将国家储备粮运到避难所,一开始还是用汽车运,汽车无法发动之后只能用人力,拉车、肩扛手提,那时候社会上已经有些乱了,不断有人拦截要粮,上头下死令:粮不能丢,人不能打! 许多战友在冲突中受伤,偏偏不能伤人,那些暴徒吃定这一点,越发的猖狂,直到有战友在冲突中意外死去,上头才再次下令:“进行有限度的反击。” 原先商议好的报酬换成粮票,可以一次性提走,也可以暂时存在避难所,但要收一定的保管费用,大强着急找宁安,也没有地方可以存放,揣着粮票就去打听宁安下落,到处都找不到人,大强一怒之下伤了个上校,被通缉,幸好那时通讯已经很不方便,离开那片地区之后便几乎没有人找他了。 大强回了H省,可惜宁安并不在那里,只能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跑。他在找宁安,宁安也在找他,两人错过许多次,终于在遇到燕昶年之前碰上。 粮票上并没有记名,谁去都可以领,一万斤粮食,以现在的价值来算,的确不少。大强他们建造的那个避难所和燕徐进的避难所不在一个地方,但据说粮票是通用的,大强开玩笑般说:“燕哥父母不是在避难所么?我用粮票跟你们换吃的,你们把粮票给燕哥父母,怎么样?” 这段时间他们经常进山打猎,用猎物和村民换些粮食,从来不吃白食。 有什么不可以的?现在燕徐在避难所也是买粮食,答应大强的要求,于人于己都方便。 第97章 因为对井里地道的各种猜测,陶德生很快组织人进去探地道,结果令人大失所望,什么陵墓什么宝藏,就是一段普通的地道,地道中还有几间地窖,地窖中有木床、木桌木椅等,几乎已经腐烂,另外有打破的瓷碗等碎片,众人猜测是某个时代躲避战乱的人特意挖的地道,不知道地道封存了多少年,突然有新鲜空气涌入,那些木头家具在短短数天时间内全部化灰。 粮食作物产量大幅度降低,但越来越多的人回村,一些人要求开荒增加耕地,大旱之后必然大涝,村里老人都反对砍伐村子附近的树木开荒,唯恐砍伐过度造成水土流失。只有一个选择,翻过云隐山到北面的深山里开荒。这是段艰难的旅途。 集体开荒的时候宁安、大强和班长都去了,村委会承诺分一些田地给他们临时耕种。 宁安也算是有家的人了,宁自在还由小妹他们带着,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懂带孩子。大强挺艳羡的,总喃喃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有自己的孩子。 其实他找女人不难,村里现在似乎就有未结婚的女孩对他有意思,大强比宁安能贫,训练休息之余总和村民乱侃大山,感情那是迅速升温。宁安除了在十一等人面前话多一些,在村里差不多有些沉默寡言的样子,班长介于两者之间,听大强说也有女人对班长有意思。 这年头,孔武有力的男人就是香饽饽。 宁安在听到大强那句话的时候眼内闪过一丝黯然,却还是踹了他一脚:“你小子就得瑟吧,村里那谁,总跟你抛媚眼,我跟班长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说,什么时候出手?” 他抱着儿子摇头晃脑地唱:“……该出手时就出手呀,风风火火闯九州啊……” 宁安让宁自在站在自己手掌上,单手将儿子高高举起来,宁自在丝毫没有慌张,乐得嘎嘎直笑,口水又流了出来,滴落在宁安头发上。 “脏死了。”宁安抱怨说,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大强突然站起来将宁自在抱过去:“宝宝,我做你干爹好不好?” 宁安将儿子抢回去:“去,谁要你做干爹!” 宁自在以为大人跟他玩呢,不断在爸爸和干爹之间转来转去,笑得越发高兴,小孩儿稚嫩清脆的嗓音传出老远。 十一肩上蹲着毛团,和燕昶年双双站在云隐山峰顶,听着山腰传来的说话声和笑声,也不自禁笑了起来。 他说:“我们走吧。去S市。” 从天空望下去,大地焦渴,昔日汹涌奔腾的江河水转为温婉的性子,慢吞吞地拖着贫瘠的身子进入大海,海水益发的蓝,近海星星点点的都是小型渔船,大型渔船全部无法驱动,随着海浪起伏漂流。 大概南北极冰盖融化得差不多了吧,低海拔的沿海地区全部淹没在骤然升高的海水中,偶尔有一两栋比较高的摩天大厦在海水中露出最高的一部分,有海鸟在上面栖息。或许它们已经从破裂的门窗进去,在楼内造窝。对它们来说,这是新的可以栖息的小岛。 那些摩天大厦中居然还有人居住。他们利用小型船只往返大厦和陆地。偶尔被水里跃出的水中生物撞翻船只,继而成为它们的食物。 你吃我,我吃你。 残酷而真实。 街道冷清了很多。 不知道有多少人背井离乡,又有多少人在坚守。 “我们回来了。”十一说,也不知道是对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说,还是对燕昶年说。 燕昶年头发已经留长,手上戴着薄薄的手套,骨节分明,看去修长有力,从踏入S市开始,他就用这双手将三个企图行凶的男人扭断了手脚。 他神识扫视的范围极大,整座城市一切都历历在目,因此看到照片上和录像中出现过的面孔时,他带着十一靠近他们。 “小旗,饭做好了,来吃吧。”少妇轻轻喊着躺在床上的儿子。 小旗没有动。 少妇过去要摇他起来,却见儿子双眼紧闭,气息微弱,竟然是饿晕了过去。 “小旗!小旗……”少妇恐慌起来,将儿子抱在怀里,一年前还胖乎乎的小孩儿如今已经瘦得肋骨都清晰可辨,她连忙拿过仅剩的一点水,慢慢地喂儿子喝了点,幸好儿子昏迷中还有吞咽的意识,一小碗看不出原料的糊糊全部喂了下去,片刻儿子终于醒了过来。 因为瘦,脸颊上的肉都没有了,显得两只黑眼睛特别的大,看得人心里发颤。 他们现在已经不住别墅了,而是另外一处房产。住别墅的人容易遭到一些暴民的袭击,暴民以为住别墅的都是有钱人,肯定有吃有喝的,劫富济贫大行其道,但政府却没有切实有效的办法遏止这种行为。因为连那些公务员都要揭不开锅了。 听说政府曾经征粮和借粮,去年的国家储备粮大约能吃半年到七八个月,如今已经彻底断电将近一年时间,储备粮估计早就配发完了,但民众可不相信这个说法,肯定是那些公务员贪了! 避难所的地址已经暴露,不断有人前去示威,冲击避难所外的围墙,将病死饿死的人的尸体堆在围墙外,或者任由其腐烂生蛆,或者点一把火烧掉,肉体焚烧的气味随着风飘入避难所,令人作呕。 某些最严重的地区已经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 女人和小孩要特别当心,他们是最容易被掳走的人群。 少妇的丈夫在外出寻食的时候失踪了。 无法得知生死,以前很多人都坚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这一点完全成了奢望。 十有八九已经死了。 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小孩儿,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 当女人没有人可依靠的时候,只能将自身女人的特点剔除,不将自己当女人看,才能够活下去。 仅有的一点粮食全给小旗吃了,她就得饿肚子。 事实上,她平时并不像大部分的女人一样,吃喝的都先想着孩子,得到水和食物,她总是自己先吃三分之二或者四分之三,剩下的才给小旗留着。这也是小旗竟然会饿晕的缘故。 她能找回来的粮食太少了。 可是不这样做,她根本没有力气去寻找食物,没有力量对付那些虎视眈眈的大男人。她一旦出了意外,找不到食物回来,小旗没有大人护着,会死得更快。 少妇抱着小旗,没有泪,她的泪水早就在丈夫两天没回来后就流光了。 希望和绝望同时存在。 她放下小旗,蹲在他面前说:“小旗,妈妈出去了,你在家安静地等着,听到任何敲门声和说话声都不要开门——妈妈有钥匙,回来会自己开门的。” “咚,咚咚——” 有人敲门。 少妇一下子抱住了小旗。 屋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重氛围。 他们都不敢出声。 敲门声还在继续。 少妇将小旗放下,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给彼此勇气和力量,拿起床边钉着铁钉的木头棍子,静悄悄站起身,迈着猫一样轻盈的步伐,靠近门后。 防盗门前还有一道铁门,从猫眼望出去,铁门的铁枝挡住了一点视线,只能看见外面站着两个男人,身量都挺高,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还蒙着脸,连眼睛都看不到。 少妇望出去的时候,她感觉那个男人也在看着她,似乎知道她在门后一样。 男人跟她打了个招呼:【甄锐!是我,燕昶年。】声音犹如贴着耳边响起,少妇手中的木棍差点抓不住。 他身后的男人挪了一下,少妇看清楚了,是燕昶年最后一个伴,陶十一,燕昶年喊他景明。 【怎么只有你和小旗?厉子呢?】燕昶年又问。甄锐、小旗、厉子,都是录像上有的人物,加上十一的解释,他知道甄锐和厉子都是跟自己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大学同学。 甄锐将防盗门打开,三人之间还隔着道铁门。 声音很熟悉,不可能是别人假冒的。打开防盗门后,甄锐手伸到铁门门锁上。那里还有两道锁。 她再次看了他们两眼。 甄锐的小心谨慎并没有引起燕昶年的反感。 事实上,看了那些录像之后,眼前这个女人同样给了他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觉。 他们是大学同学,刚入学就认识,随着时间推移友谊越来越深厚,甄锐结婚的时候他做的伴郎,替厉子挡了不少酒。小旗出生后,跟着甄锐厉子喊他燕哥,还为了强调自己的特别,多加了个哥字,小旗一直喊他燕哥哥。 “厉子一会就回来。你为什么蒙着脸?”甄锐手放在门锁上问。 【我受了点伤,脸上有疤,怕吓着你们。】 “我看看。吓不着我的。我们是朋友。”甄锐说,慢慢打开了第一道锁。 燕昶年将面巾拉了下来。 甄锐的瞳孔骤然紧缩:“怎么会这样!”她快手将余下一道锁打开,“快进来!” 小旗一直谨记甄锐的嘱咐,躲在卧室中没有出来。 燕昶年将手里提着的旅行包放在地上。甄锐还饿着肚子,众人都听到清晰的“咕噜”声。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怎么回来了?S市现在乱得很,很多人都逃走了。这里不适合居住了。” 【厉子出事了?】燕昶年说,【我失忆了,景明带我回来看看。】十一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些罐头,熟门熟路进入厨房,客厅内燕昶年和甄锐说话,甄锐在给燕昶年说他们以前的事。 厨房很小,他环顾了下,厨房一角还堆着一些木柴,似乎是桌椅之类劈成的。甄锐如今是烧木头做饭,煤气天然气早就没有了。 十一用法术煮了一锅面条,面条里放了两个猪肉罐头的肉,端出去。 这香味迅速弥漫了整个屋子,甄锐蓦然起身迅速检查所有的门窗,确定没有多少味道溢出屋外才松了一口气。 曾经有漫不经心的人就餐时被人知道,破门而入抢了吃食,连人也因此受了重伤,幸好破门的人目的是那些食物,没有吃人的念头,否则当时就死了。只是听说重伤后没坚持两天,还是死去了,尸体在屋里都要烂了才被人知道。 小旗被食物的香味吸引,悄悄走到了门后,门下有一道窄窄的缝隙,香味就是从那里钻入卧室的。 燕昶年将面巾重新戴上,示意甄锐把小旗带出来。 两母子都饿坏了,狼吞虎咽,面条很烫,可他们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吃了。 当初几个朋友相约一起离开S市,那时候厉子刚失踪,甄锐那时候还存在一丝希望,觉得厉子还会回来,并没有跟着离开。万一离开了,厉子回来,找不到人怎么办? 结果一等就等到现在。 甄锐眼里闪过黯然。 【厉子不在S市。】燕昶年说,【过几天你跟我们走吧。在这里留下信息,厉子如果回来,就知道该上哪里找我们。】那旅行袋里全是吃的东西,还有一罐水,给甄锐他们后,十一带着燕昶年去公寓。 燕昶年和甄锐交谈的时候十一并没有刻意倾听,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提到应宗。既然已经决意要帮燕昶年恢复记忆,那些事情是避不开的。 刻意隐瞒带不来好处。如果燕昶年迟早会记起,那他隐瞒也没用,不如将一切都摊开来,两人共同面对。拥有完整的记忆,虽然会带来伤痛,但那些爱情也会回来。 这样对燕昶年对他才公平。 第98章 公寓被人洗劫了。防盗门被撬开,门锁处呈现扭曲的状态。 门户大开,从门口看进去里面一片狼藉,只余一些没有用处的东西乱七八糟地被扔在地板和角落。 饮水机上还剩下半桶水的水桶被拿走,厨房被翻遍,所有的粮食和调味品全部不翼而飞。 衣服和床单被子等也不见了。 木头桌椅和床估计是被劈开了带走,地上有木屑。 连废纸都一张不剩,估计是被拿去引火用了。 洗劫得可真够彻底的。 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尘,灰尘上有凌乱的脚印。似乎被洗劫之后不知道又有多少拨人来捡漏。 燕昶年并没有意外的神色,十一始料未及,很是心疼:“怎么会这样!” 这里有他和燕昶年最美好的回忆啊!却被破坏得一丝过去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墙角都有蜘蛛结网了。 所有的破烂都被堆到走廊,尘土抹去,如果忽略门外那堆垃圾和被破坏的门窗,干净得就像等待屋主入住的新房子。 十一拿出绿色的窗帘挂上,一张大床凭空出现,床上盖上深蓝色的床单,浅色的被子。 床头柜、电脑桌、茶几、餐桌、餐椅,橱柜、炊具、锅碗瓢勺,各种调料品都各自归位,墙上挂上壁画,花瓶内插上东篱空间内新折的桃花,阳台上也摆上各色盆栽,绿意莹然。 在灰色的城市中,这些鲜亮的绿色异常少见,有人从公寓楼下走过,一直仰头看着,没有注意脚下,被水泥块绊倒摔了个大马趴。 十一从厨房提着烧开的一壶水出来,砌蜂蜜菊花茶喝,毛团在屋内窜来窜去自娱自乐,在沙发上磨爪子,抓着窗帘荡秋千,阳台的花招来只小飞虫,于是又去追捕飞虫。 一路风尘仆仆,虽然有离尘术,但总比不上沐浴来得舒心畅快,浴缸没有被搬走,十一将浴缸摆平,注满温热的泉水,让燕昶年泡澡,自己则在厨房做饭。 用的是东篱空间内的食材,满室馨香。 燕昶年躺在浴缸中,全身被水包围着,浴缸旁边的置物架上摆着薄荷味的沐浴液、薄荷味的洗发水、薄荷味的剃须泡和须后水,一对一样的杯子,一对一样的牙刷,毛巾架上放着一条深紫色的毛巾,一条蓝白格子的毛巾,叠得很整齐。 厨房内传来切菜炒菜的声音,还有十一呼喝毛团的嗓音,浴室中水气袅袅,水温恰恰好,躺着躺着燕昶年就睡意朦胧,似乎从进入道封洞府之后他就没有睡过觉,却昏倒过几回。他不需要睡觉,此刻却觉得自己要睡着了。 他果真睡着了。 有梦。 十一将饭做好,燕昶年居然还没有出浴室,于是去敲门,好一会燕昶年才来开门,半长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脖子,身上胡乱围着浴巾,胸膛半露。 燕昶年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攥着浴巾,有水从下巴滴落,凝视着眼前的十一。 十一说:“别是睡着了吧?水肯定凉了!可以吃饭了。” 他转身往餐厅走,燕昶年喊住他:【景明。】“什么事?”十一很自然地问,走到餐桌边揭开锅盖,用木勺盛饭。白米饭粒粒晶莹,香气扑鼻,“穿好衣服就吃饭吧。” 两菜一汤,鲜笋炒肉和素炒三鲜,西红柿紫菜鸡蛋汤。 燕昶年进卧室换好衣服出来,十一将筷子递到他手里:“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燕昶年抓住了他的手,十一迷惑抬眼道:“怎么了?” 【我做了一场梦,很长很长的梦。】 十一失笑:“你刚才真睡着了?以前你上班的时候偶尔也会累得在浴室睡着……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人生一场大梦,方才初醒。恍如隔世。 燕昶年也笑笑,拿过十一手中的筷子,但却没有松开抓着他手的手,两人手掌大小差距并不大,燕昶年手指轻轻摩挲十一的指节,仿佛没有看见他羞赧尴尬的神色,泰然自若地说:【好,吃饭。】米饭,菜和汤都被两人分吃干净,一同收拾餐桌,端到厨房的碗筷菜盘子一个离尘术便马上恢复干净光洁的模样,整整齐齐地被放入橱柜。 身体挨得近,不时会碰到对方。 一股莫名的情愫在空气里弥漫。 将厨房收拾好,十一拍拍手,将垃圾桶内的垃圾袋子系好,拎起来准备扔到走廊,燕昶年很自然地接过:【我来吧。】门锁大致弄好了,燕昶年打开门将垃圾放入垃圾收纳箱,长期没有人清理,里面的垃圾不但被翻得乱七八糟,还有一股腐烂的恶臭传出。 燕昶年掐了个手诀:【风,起!】 一股风突然出现,将走廊所有的垃圾全部卷起挤压成小小的一堆,走廊顿时干干净净的,和以前一样。 燕昶年反身入屋,毛团正在抓挠卧室的门,十一将它关在门外了。 他走过去抓着毛团脖颈后的毛皮:【别捣乱,我有事和景明要做,你乖乖的,回头给你烤红薯吃!】毛团:【呜呜……我不爱吃烤红薯!】 【不爱吃就没得吃!】燕昶年闪身进了卧室,毛团可怜兮兮地爬到沙发角落,蜷缩成一团,耳朵竖了起来。 什么也没有听到。 燕昶年撑起了隔音结界。 毛团哼哼:【小气鬼!】 【再嘀咕把你扔门外去!】燕昶年的声音响起,将毛团吓得一跳老高,趴在沙发上两爪子捂着耳朵,以示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十一穿着条睡裤坐在电脑桌前写着什么。 床上有两床薄被。他们这段时间一直睡一张床,却各自盖一条被子。 十一写完,打开窗子招呼小蓝,小蓝迅速飞近,停在防盗窗外,十一把纸条捆扎好,小蓝又飞走了。 他爬上床,对躺在大床一侧的燕昶年说:“阿年,晚安。”同时给了他一个晚安吻,温热的双唇落在额上,羽毛一样轻,一触即离。 他人却没能离开,燕昶年伸出双臂将他抱住了。彼此熟悉的体温和味道,熟悉的拥抱。 燕昶年的拥抱很紧。 记得山海经中描述了一种会将人“拥抱”死的山魈,十一此刻就觉得被抱得要透不气过来,却觉得欢喜。 “阿年,怎么了?” 【景明,我回来了。】燕昶年在他耳边说。 十一大为震动:“阿年!” 【我回来了。】燕昶年再次说,长吁一口气,低头寻找十一的嘴唇,吻上去,【那时候我就应该对你死缠着不放的。不知道现在回来还晚吗?】“不晚,一点也不晚。”十一伸手臂挡住了眼睛,“欢迎回来。” 【我要一辈子缠着你,无论你是吼我、骂我,还是赶我、冷落我,我都不会走。】燕昶年说,声音很轻,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决,【我不会再放开你。】“……好肉麻。”十一拿开手臂,燕昶年一缕头发滑落,搔着脖颈的肌肤,令他觉得有些痒痒的,于是伸手去抓那一小撮头发,缠在手指上玩弄。表现得漫不经心,心脏却已经跳得失速。 【我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燕昶年继续说,仿佛要他心脏窒息才满意一般,【从此只爱你一个人,我整个人整颗心都是你的……】“又糊弄我了!那爸妈怎么办,你那些朋友怎么办?”十一笑了出来。 【我对你,是那种爱。跟他们不一样。】燕昶年看到十一由心而发的笑容,一时忘情,再次亲吻男人刚毅和柔情并济的嘴唇,因为失忆而带来的失落统统烟消云散,此刻爱人在怀,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美好? 十一要起身拿酒杯和酒:“我们庆祝下!” 他们喝得似乎不多,却不大会就酩酊大醉,醉眼朦胧间只有眼前的人,其他一切都忘到了九霄云外,互相傻笑着倒在大床上,你叠着我腿,我压着你胸,连体婴儿一样姿势别扭地睡去。 毛团在外头团团转。爪子快把沙发挠出洞来。 阳台上的盆栽很快就蔫蔫的,无精打采,颓废落寞,就如毛团此刻的心境,双眼强大的怨念似乎要将卧室房门烧个洞出来。 他为什么是一只猫! 他为什么会变成一只猫! 他为什么会变成一只吃土豆的猫! 九天雷劫也没能让他彻底魂飞魄散,最终活了下来,可是他为什么会变成一只猫? 斗转星移,日升日落,一只手将毛团抱了起来:“怎么没精神了呢?” 十一抱着毛团去浴室刷牙洗脸,将毛团放在洗漱台上:“别乱动啊,一会给你洗澡,身上没长虱子吧?” 他说着,径直刷牙洗脸。 一个离尘术就能解决的问题,他偏偏要煞有其事地将毛团身上的毛淋湿,抹上沐浴液,一通揉搓,冲掉泡沫,用毛巾给它擦干,再用风吹干。 风有些大,吹得毛团一身黑毛乱飞,眼睛只能半眯着,瞳孔缩得针眼大。收起的爪尖都弹了出来,死死抓着光滑的漱洗台大理石面,甚至有细微的刮擦声发出。 燕昶年还在睡觉。 窗外暮色降临,寂静的城市开始有了喧嚣,外出觅食的人类和鼠类,还有其他动物,全都活跃起来。 没有了工业污染,城市上空格外的空明,星星都异常清晰。 月朗星稀。 一轮圆月早早挂在天边,月色如霜,灰暗的城市街道上,陆陆续续有人从家中走出。 甄锐悄悄掀起窗帘一角,往日这个时候,她已经将小旗一个人留在家中,提着她那把“狼牙棒”加入这些人的行列,进行充满未知危险的狩猎。 但是现在不用了。 燕昶年带来的那个旅行包里的东西足够她和小旗吃上半个月,还不用节省着吃。 他们半个月后就来接她和小旗离开。 似乎是去陶十一家。 甄锐以前只知道陶十一是南方一个小山村里出来的人,那个山村交通极度不便,几乎与世隔绝。在这种时候,却成了世外桃源。 有田有地,他们可以耕种,即使粮食不够吃,也能够打猎,怎么也比现在的情势要好。 城市里没有粮食没有水源,日子越来越艰难。 以前的人,都从农村涌入城市,现在反过来,城市人都要去农村。 吃饱了,小旗白天终于能够睡一个极沉极沉的觉,而不会因为肚子饿而半途醒来。甄锐侧视着儿子的睡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第99章 十一飞到蜂窝附近,他隐约觉得那只蜂王已经开了灵智,却不能十分肯定,况且,取蜂毒恐怕会令蜂王死去吧?再舍不得也比不上给燕昶年治疗伤势重要,不防将其他材料集齐了,再来取蜂毒。或许他可以尝试着和蜂王进行沟通,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蜂群足够庞大,也该分群了。 “毛团!过来。”他对正在山坡上扑蜜蜂玩的毛团招手。 毛团蹦跳着跑近,十一将它抱在胸前,掏出药材图谱给它看:“这几样,记住,找到了回来告诉我,找到了有奖赏。” 毛团有些抗拒,却抵不住十一的软声哀求,湿漉漉的鼻子在十一手上蹭了蹭,一步三回头地往飘摇舟深山处走去。 毛团前段时间失踪大半年,就是去了那座最高的山峰。 那座山峰布有结界,只限制人进去,对其他生物却没有影响。大金它们吃的“醉果”大概就是在那山上找到的。 他和燕昶年现在来S市,身边就带了小蓝一只金雕,其他金雕都跟随村民开荒,主要是防止有野猪、辐射鼠伤人。一般山鼠不会咬人,咬人的大多是受辐射影响较大的老鼠。 燕昶年这一觉可睡得够久的,但不久十一就发现他并不是睡觉,而是进入了某些很玄妙的状态,心想东篱空间内灵气更充足,于是将他连人带床挪到东篱空间内的大聚灵阵里,期望能够对他有更大的帮助。 回到公寓第三天,十一第一次邂逅举着“不走寻常路”旗帜的变异人团体。 那一队人不多不少正好十个,大摇大摆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路人见了都躲避三舍,生怕触了他们的眉头。 这些变异人行事都肆无忌惮,任性妄为,狂妄自大。想抢就抢,想打就打,想砸就砸,完全没有能与他们相制衡他们的力量。 十个人大概有四个人拿着燃烧的火把,火把上浇了汽油,熊熊燃烧,异常的醒目。 这些变异人似乎也是有强弱之分的,他们大多对其中一人带了巴结的态度,应该是他们这一小团队的头。那人长得虎背熊腰,两条手臂很长,比常人要长了一个手掌的长度,显得有些怪异。 他们居然往公寓楼走来,似乎在公寓楼群中有他们的窝点。 变异人一路走来,一时兴起竟然随意拿着火把点燃一些绿植,那些树已经在辐射中奄奄一息,干旱又令它们枝叶里的水分不多,树叶有些卷曲,火把一靠近,居然马上噼啪作响燃烧起来! 火光冲天,吸引了一些夜行生物往火光靠近,其中就有蝙蝠和辐射鼠。 变异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手舞足蹈地围着燃烧的大树又唱又跳,有身手异常敏捷的变异人将靠近的辐射鼠一只只捉住放到火里烤,那些还活着的辐射鼠被烤得吱吱乱叫,肉香味在夜风中散发得很远,越发多的辐射鼠跑来,再次成为变异人的果腹食物。 他们的行为看得人心里非常不舒服。 十一皱着眉头将掀起一角的窗帘放下。 变异人似有所觉,好几个变异人抬头往这一层楼看过来。 阳台上突兀出现的绿色盆栽令他们怒火大盛,他们最厌恶绿色了!是谁,这样胆大挑衅“不走寻常路”的权威?! “烧了它!烧了它!” 有变异人举着火把跟猴子一样沿着水管、防盗网爬上来,狞笑着举起火把! 十一从来没有和变异人正面起过冲突,这些人无论是受Y病毒影响也好,是受辐射影响也好,只要别招到自己头上,他一向不去理会,但是要入屋放火? 公寓被洗劫已经让他窝了一肚子火,这些变异人还不知死活地凑过来! 十一打开阳台的落地窗,出现在阳台上。 “烧了他!烧了他!”下面的变异人异口同声吼了起来,“烧了他!烧了他!不走寻常路!烧了他!烧了他……” 十一两手连施法诀,几近凝滞的空气飞速流动起来,变异人手中的火把悉数熄灭,燃烧的大树被吹得弯了腰,片刻“大树火把”只剩下漆黑的树干和较粗的树杈伫立在小区内。 两个变异人四肢着地飞快跑过来,以比先前变异人快上好几倍的速度连窜带跳地来到十一面前,双手拉着防盗网就要撕开进入,十一飞剑祭出,将三个变异人串葫芦一样串在一起,带到半空。 飞剑去势不减,一箭三雕后从最后一个变异人身上穿胸而过,在远处拐了个弯回还。 剩下的变异人四散奔逃,飞剑在空中飞舞,一不做二不休,将余下的变异人一一杀死,只有那个头目跑得快,他也聪明,一次飞剑堪堪追上他,却让他抓着旁边跟他齐头并进的变异人挡住飞剑,趁飞剑还没有回头的时候迅速脱离十一的视线范围。 斩草不除根,以后怕会有麻烦,只是十一也没有继续缠斗的想法。 外面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居住在附近的人,只是没有人敢出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归沉静。 有人悄悄掀起厚重的窗帘往外看,那些死去的变异人尸体上已经覆盖着密密麻麻的辐射鼠和辐射蝙蝠,咀嚼声不绝于耳,声音不大,但窸窸窣窣汇聚在一起,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曾经因为看那些绿色盆栽而摔了一跤的那个人,从看见那些植物开始,就对居住在里面的人感兴趣。 他记得那户公寓并没有人居住,因为前段时间他曾经跟别人一起在公寓楼群里乱转,看见那家防盗门开着,就进去看了看,只是他们去晚了一步,里面已经没有值得带走的东西。 短短几天时间居然就住进了人?还养盆栽?极端的奢侈啊。 这年头有资格奢侈的人不多,曾经有一瞬间,他想过找人端了那里,只是变异人的出现彻底打消了他这个念头,变异人在普通人眼里是不可触怒的存在,他们一般不吃人肉,但不将人命放在眼里也是众所周知的。 变异人是真正无法无天的暴徒。 但几分钟不到,这些无法无天的暴徒就被出现在阳台上的男人几乎全部消灭! 他悄悄放下窗帘,心脏兀自在砰砰乱跳。 很恐惧,又觉得极度的兴奋。 居然有能够举手之间就能杀死变异人的人存在! 那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带着不太显眼光芒的剑状武器,是修真者的飞剑? 传说果然是真的! 世界上果然存在修真者! 他在屋里转来转去,很想将这个发现告诉别人,但另外一个念头升起:不如去试试看,修真者会收徒弟不? 第二天他走到那扇曾经被破坏得很严重的防盗门前,犹豫了很久才举手敲门,却一直没有人回应。 阳台上的绿色盆栽不翼而飞,而他再也没有看见那个人。 后来有暴民举着几十斤的大铁锤砸那扇防盗门,防盗门却纹丝不动,仿佛突然变得和金刚石一样坚硬。变异人来了也是空手而归。 这成了又一个传说。 让修真者收自己为徒的幻想破灭,不甘心之余将看到修真者的事说了出去。 一开始他的话并没有人相信,那扇连变异人也无法撼动的防盗门变成确凿的见证,还有那些莫名死去被辐射生物吃得干干净净的变异人,原地只留下一些暗红血迹的地面,向活着的人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秋收过后,云隐村村民在陶德生等人的组织下,翻越云隐山,在山间开荒,气候干旱,山上的植物都极易燃烧,山林防火成了很严峻的问题,因为他们开荒多是将合适种植粮食作物的地里所有的植物先用火烧光,这就需要建隔离带,防止火漫到其他地方,假若这座山的树木不小心被山火烧光,一下大雨,很可能发生滑坡或者引起泥石流。 山上大多树种是松木,松树是很容易燃烧的树种,一旦火灾,那将是一烧烧一大片,没有人阻止,很可能好几座山头持续燃烧,再来点风,波及的范围会更大。 开荒的地多在山脚,只见山脚下人影晃动,偶尔有狗吠叫一两声,是村里这些年都难得一见的盛大劳动场面。 小黄站在一株高大的松树顶上梳理羽毛,小黑小白在天上互相追逐;大金飞越云隐山,飞行高度一反常态的低。 有人听到了小孩儿的笑声,居然是从大金背上传来! “看!大金背上有孩子!” 球球这个淘气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摸到大金背上,还令大金驮着他飞过了云隐山! 他家人知道不?这多危险啊! 山间开荒的人都抬头仰望,露出担忧的神色。 宁安陶修磊等人正忙着,乍然听到球球的笑声,纷纷扔下手里的锄头、柴刀,焦急地呼唤球球。 球球这小破孩儿,根本不知道大人担心得要死,两胳膊搂着大金脖子,他第一次飞上天空,丝毫没有害怕,还觉得很新鲜,这种体验可是前所未有! 奶奶没有注意球球偷偷溜出去,还爬到大金背上,让大金带到了天上。六妹等人从打坐中醒过来,左右找不到孩子,大家才有些慌起来,闻哥说:“大金将他带走了,在山的那一面。” 六妹一听,这还得了!跑出去就追,哪里追得上?! 情急之下,六妹拿出莲花法器。 莲花法器球球玩了几天就腻味了,顺手丢在玩具堆里,六妹捡了要还给堂哥,十一没有要,让她收着。 六妹就留了神识在莲花法器上,她曾经在山里偷偷试着乘坐莲花法器,好玩得很,但因为堂哥的嘱咐,从来没有在村里众人面前显耀。现在听说球球被大金带到天上,一时将堂哥的嘱咐抛在脑后,驾起莲花法器就去追大金。 六妹没有启动莲花法器上的障眼法阵,村民只看到一朵巨大的金莲从陶老四家升起,追着大金飞到云隐山的另外一面,许多人控制不住好奇心爬山去看,眼前的一幕令他们感到极度的震惊! 所有的人都呆滞了。 球球毕竟还小,时间长了抱着大金脖子的胳膊就有些酸,跟大金又有些沟通不良,片刻惊叫一声跌下雕背! 大金反应十分之快,在空中急速下坠反身,飞到球球下方,球球跌落大金背上,下坠的速度慢了一慢,两手却没有再次抓到大金脖颈,顺着大金羽毛光滑的背部滑落半空,大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翅,两爪已经抓上球球! 它两脚的角质爪最短的也有十厘米,这一抓下去,球球还不被抓个透心凉?! 有人惊叫出声。 大金却只是用爪尖勾着球球的衣服,两翅扇动缓缓降落。 陶修磊接过球球,球球已经吓得小脸煞白,难得的是并没有哭,只是两手用力攥住陶修磊的衣服,看来吓得不轻。 六妹也驾着莲花法器赶到,落地即收起法器,跑过去抱过球球。她气不过将球球裤子褪下,用力在球球白嫩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两巴掌,打过之后又给他揉着。 六妹到底也是孩子心性,球球被打没哭,她倒先哭了起来。 众人纷纷围了过去,一边安慰一边纳闷地看着六妹挂在腰间的莲花法器。 这莲花法器球球曾拿着在村里玩,所有的村民都以为是造型精致的玩具,但刚才看到变得能够站人上去,还能飞,傻子都知道不是玩具! 神仙的器物?只有这个解释得通! 看来神仙对陶景明一家人还真是眷顾!为什么神仙没到我家呢?如果到我家,那这东西就是我的了…… 村民心思各异,脸色晦暗难明。这一打岔,接下来的开荒众人就没有那么大的干劲了,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刚才看到的景象,宁安他们几乎没法干活,因为有很多人围着询问。 宁安陶修磊知道,可是怎么能说? 大强他们不知道,自己还一头雾水呢。 球球没出事,但六妹在村民前暴露了莲花法器,这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一团糟了。 陶修磊立即让大金传讯给大哥,大金半天就回来了,却没有找到大哥,似乎已经离开了S市,但接下来几天,依然没有联系上,他和燕昶年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第100章 十一没想到在燕昶年入定的时候,他也有突破的迹象。 这些日子他日夜修炼,没有丝毫松懈,已经达到炼气期六层,之所以能够进步这样快,要归功于那个大聚灵阵和苏解闻哥炼制的丹药。 从炼气期第二层到第六层之间几乎没有遇到壁障,自然而然就升级了,但从六层到七层却显得异常的艰难,修为已然达到要求,但境界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 与燕昶年的心结彻底解开,在与变异人对抗的过程中,他已经隐约感悟到某些能够让他突破那道无形壁障的东西,当下将公寓改造了一番,先用戊土术加固,再从内部用温度极高的火焰改变门窗和墙壁分子的结构,差不多可以说,整间公寓已经成了可以比拟人造金刚石做成的房子。 即使是变异人到来,依那天看见的那些变异人能力,绝对无法突破防御。 他可不想公寓再次遭到洗劫,进入东篱空间前他只将阳台上的盆栽放回了东篱空间,这些植物没有经受过辐射的洗礼,几天的时间就跟温室里的花朵一样,暴风雨一过,被冲击得七零八落,不复往日的鲜活。 修真每一层境界划分明确,境界好比一个茶壶,修为好比里面的水,境界足够了才能拥有足够的修为,否则修为多了有爆体的危险。当初十一并不知道,即使境界并没有突破,依然努力修炼,如果不是后来闻哥提醒,恐怕他已经出事了。 燕昶年依然躺在床上,十一不敢随意挪动他,自己坐在他旁边摆好打坐姿势,气沉丹田,缓缓将全身灵力运转,冲击那道坚壁。 他入定的时候,并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云隐村中已经出事。 六妹的莲花法器暴露在众村民眼前,这对村民的人性是绝大的考验! 人的思想能有多复杂?有多少人能在这种考验中保持真性情? 艳羡、嫉妒、怨恨,会不会令人性的贪欲放大,盖过一切? 毛团从山里回来,围着床转了几圈,跳上去,往十一和燕昶年中间一蹲,不动了。 【呜,我要隔开你们!】 刚进入猫身,真是极度不适应,且不屑于与真正的猫同流合污,于是摆出一副凛然的姿态,唯一让他想靠近的人只有陶十一。 谁知道是不是因为进入猫身的时间太长,不但行为,连思想居然也和真正的猫越来越接近!难道他真的要变成一只猫?再也回不去了? 真是个让他蛋疼的现实! 趴了一会,见两人都没有短期醒来的迹象,毛团站起来,恋恋不舍地看了十一一眼,掉头跳下床,重新向山里走去。 如果真没有回去的可能,再不甘再无奈也只能接受现实,他沉睡了很长一段时间,清醒的时候便在山中游荡,看见天材地宝便收集起来,他没有涸泽而渔,他也不会让十一讨厌自己,即使对燕昶年怀有敌意,十一要他帮忙收集炼制藏天丹的材料,他即使再不愿意,也去做了。 作为一只猫,他没有立场、没有资本和燕昶年抗衡——况且那是十一深爱的人,难道他要因为不想令十一伤心而接纳这个男人? 毛团很想仰天长啸,可惜他只是一只猫,只能竭尽所能不令自己发出“喵喵”声,虽然“呜呜”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至少他跟一般的猫是不一样的。毛团如是安慰自己。 独一无二的猫,在十一眼里会是最特别的。 无论如何也要在十一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有那么一刹那,毛团是期望燕昶年和十一分手的——别怪他的心理阴暗,有谁能有这样大度看着喜欢的人与别人卿卿我我? 正当云隐村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村里又出现了另外一个“神仙”。 闻哥迟迟不去地底森林,老疯子和他道友还有胡蛮将整片森林梳了一遍,得到了许多天材地宝,炼丹材料并不完整,但可以通过交换得到自己想要的,于是想问问闻哥有没有他们需要的材料,老疯子就大喇喇地现身云隐村。 老疯子其实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但是常常顾不上打理,于是头发总是乱蓬蓬的,衣服总是穿破了也不换——其实可以说,修真者都是干净的,一个小小的离尘术就能够将身上所有不洁的东西清除掉,高效率高质量而且非常环保,什么高科技清洁剂都比不上! 知道闻哥为人不喜高调,来到云隐村村口老疯子就落到地上,抻抻衣服,弹弹灰尘,低头望望——光着脚呢。不过乡下嘛,光脚是常事。 老疯子进了村,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有孩子在玩耍,那是栋塌了半边的房子,那些孩子就在没塌的另外一半里,似乎是要抓蟋蟀——很少听到蟋蟀发出的声音了,这辐射的洗礼,波及地球上所有的生物。 “嘿,小孩儿!过来我有话问你们。”老疯子向他们招手。 小孩们看看没有动,其中一个问:“老爷爷你是哪里人?要做什么?” 说话的孩子个头在一众孩子里算中等,脑袋头发掉得跟癞痢头一样,眼角旁有辐射造成的斑痕,看去有些可怖,只是这些孩子都是一块长大的,并没有嫌弃他,仍然在一起玩。 “那个小朋友,闻哥在哪里?我是他朋友。”老疯子在怀里掏了掏,“小朋友很不错!老爷爷我欣赏你,你的脑袋——来,这颗药给你,吃了什么伤都能治好。” 老疯子笑嘻嘻的,小孩儿却毫不为所动:“谢谢老爷爷,妈妈说不能拿别人的东西。” 苏解从村诊所走出,来到老疯子面前:“你来干什么?别在这里惹事。” “没,没,我怎么会惹事呢?闻哥呢?”老疯子左顾右盼,没有看到闻哥。他只大概知道闻哥在这附近,却无法探知确切的位置。 苏解将他手里的丹药拿过去:“很大方啊?说,有什么企图?” “那不是那些事,互通有无嘛……”老疯子答道,“和这孩子有些机缘,一枚丹药而已。” 苏解走到那小孩儿面前,蹲下来看看他的脸,将丹药送到他嘴边:“苏姐姐替你拿了,这可是好东西,你妈妈不会责怪你的。来,张嘴吃了。” 小孩儿这才拿过那枚丹药看看,黑漆漆的,有股从来没有闻过的清香,在苏解的注视下吃了,丹药一入口,迅速溶解在唾液中,满嘴香,小孩儿不由自主咕噜一声就咽了下去。 苏解摸摸他的头:“这几天如果脑袋痒痒,不要挠,记住了?那是我们身体里的小战士在和病菌战斗,等把病菌杀死,就不会痒痒了,病也好了。” 苏解去找闻哥,她并没有将老疯子带到大房子的想法,这几天因为六妹的事,家里人头都大了。 老疯子就一屁股坐在破房子前一株柿子树下,看那些孩子玩耍,最后居然也加入到其中,拿着玻璃瓶子或者塑料瓶子到处翻找蟋蟀,蟋蟀没看见几只,却翻出了老鼠,孩子们都惊叫起来,纷纷用手里的木棍树枝击打,老鼠抱头鼠窜,他们似乎经常配合,那老鼠无论从哪面逃窜,都避不开那些木棍树枝,十分狼狈。 老疯子看着好玩,捡个小石头手指一弹,老鼠刚把头钻入断垣残壁中,就被石头击中,疼得满地翻滚,小孩们一拥而上将老鼠戳死。 现在村里人吃老鼠的人还是少数,一般人都有心理障碍,吃了老疯子丹药的那个小孩见有伙伴捡起砖头要将老鼠砸成肉酱,连忙说:“别砸别砸,我给我老叔拿去。” “拿去就拿去,嘉斐你可别吃啊,你要吃老鼠我们就不跟你玩了。”有小孩信誓旦旦地说。只是说归说,假若知道伙伴吃老鼠,也只是冷落几天,过后仍在一起玩耍。 村民粮食收获减少,孩子往日上山采野果也是很少有收获,大人说的那些话都记在心里,虽然不甚明白其中道理,却也知道日子开始艰难,对吃老鼠的行为也能日渐包容。 闻哥拄着拐杖去了村诊所,老疯子只能跟着苏解过去。 名叫嘉斐的孩子将老鼠给他老叔送去,将老爷爷给他药吃、他没拿,苏医生给他吃了的事跟他老叔说了,他老叔吓一跳,这小孩儿怎么陌生人给的东西都敢要! 恰巧嘉斐他妈在家,虽然听说是苏医生让吃的,觉得苏医生不会害孩子,但心里还是不踏实,要去村诊所问问到底是什么样药,就带着嘉斐过去了。 现在村民无论大小病都知道要去找苏医生,也只能去村诊所,苏解名声鹊起,方圆数十里都出了名,苏解和陶国强一家人很要好,这点也是众所皆知,因此虽然村里有人眼热六妹的宝贝,但暂时还没有人敢借此闹事,生怕惹恼了她,日后生病了也没地方医治。 但明里暗里打听神仙的人依然很多,都想分一杯羹。 也有一些地痞流氓将目光放到陶国强一家人身上,只是想归想,还没有人敢动,守护金雕、宁安这些当过兵的人身手大家都看过,有些人甚至亲身体会过,谁敢明目张胆地动? 来硬的肯定不行,那就来软的。都一个村的,我们来看看神仙给的稀罕玩意,不行?做人能这样小气么,又不是要你的! 头几天,来串门的人几乎要将门槛踏平,令陶国强他们不胜其扰,倒是众人修真者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就是那莲花法器该怎么解释,最后将之统统推到胡蛮身上——神仙看球球顺眼,顺手就给了球球,球球玩腻了给他妈,六妹和莲花法器有机缘,于是能够使用,其他人根本没法用。 不信?给你们看看,试试能用不! 这些村民将莲花法器捧着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能看出些什么?自然是一无所获。 陶国强一家人大方得很,在我们面前,随便你们看!别说我们小气,那神仙的东西,能是我们凡人随意使用的吗?我们自家人除了六妹,不也是拿着没法用吗? 就在吵吵嚷嚷的时候,村里居然又出现了另外的神仙,这一次,得益的是一个叫嘉斐的孩子,那孩子受辐射伤得厉害,神仙就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就全好了!这嘉斐就是闻哥初来云隐村,问他腿断了疼不疼、要让他妈妈给闻哥蒸鸡蛋羹吃的那个小孩儿。 嘉斐玩耍磕掉了两颗门牙,本来要等到换牙的时候才能够长新的出来,但在吃了神仙给的药丸之后,门牙奇迹般长出来了! 除此之外,嘉斐连力气也大了很多,一个六岁的孩子,居然能够举起大人才能勉强动一动的巨石! 嘉斐跑起来一阵风一样,有时候连一些年轻人也追赶不上! 老疯子早就走了,也不知道村里人怎么传的,居然说孩子最容易得到神仙的“机缘”,看,球球是一个,嘉斐是一个,神仙特喜欢小孩! 当日和嘉斐一起玩耍的几个孩子家长都懊悔不已,恼恨自家孩子为什么不在神仙出现的时候打个招呼?如果打了招呼,那神药不就是自家孩子的? 于是好长一段时间,村里都有好些小孩守在通往外界的道路上,但凡路口出现一个陌生人影,都一窝蜂涌上去,热情得往往让那些人暗自纳闷。 …… 仿似一出闹剧,但陶国强等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糊弄过去。 第101章 “砰!”陶远航被一个变异人一脚踹得飞出几米远,倒地就吐出一口血。 另一个变异人跑过去揪着他头发往回拖,将陶远航扔到一把太师椅前。 太师椅上大喇喇地坐着个光头,光头左右倚着两个只穿着三点式泳衣的女人,化了妆,媚眼红唇,腰肢细得一手就能握过来,正蛇一样贴在光头身体上。 在超过半数的人都或多或少带着辐射造成的伤的今天,这两个女人竟然还跟以前一样肤如凝脂,每一寸肌肤都完美无瑕。 “头,你说怎么处置这不知好歹的小子?”有人问。 陶远航匍匐在太师椅前,光头一只脚踏在他脑袋上用力碾动,地上有细小的砂砾,一粒粒钻入肉里,陶远航半边脸颊血肉模糊,他用力咬着牙,因为痛苦,连腮边咬合肌都清晰现了出来,可知光头那只脚有多用力。 “没眼力劲的,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生气?气坏了身体多不好。”一个女人在光头耳边说,“看着碍眼,让他们弄走吧。” 光头穿着大头皮靴的脚力气稍松,没想到陶远航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已经暗中蓄力,光头脚一松,他已经向上向前窜出,右手握拳,拳面中指突起,堪堪就要触到光头喉结,光头撑地的那条腿用力在地上一蹬,连人带椅往后倒去,脱出了陶远航的攻击范围。 陶远航计谋不成,在其他变异人抓住他的时候呸地冲光头吐了口唾沫。 “啊——”变异人一拳拳往他肚子捣去,陶远航右手被抓住向身后拗去,剧痛传来,胳膊活生生被折断,发出一声扭曲的惨叫。 太师椅往后倒,光头顺势翻到后面,两个女人均随着椅子倒地而摔倒,其中一个磕着了手肘,磨破了皮。 “给我凌迟了他!”光头阴测测地笑道。 凌迟,众人都知道是怎么样一种酷刑,用钝刀子先从大腿、胳膊、脸颊等地方慢慢将肉片下来,然后才是躯干。他们有一个人对此有特殊的嗜好,热衷于研究怎么下刀才能让人最痛、活得最久,上一个被凌迟的人足足挣扎了一天一夜,最终血流光,活活痛死了。 陶远航脸上这才露出些许惊慌的神色,之前就是拼着一股热血反抗,如今被牢牢制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像砧板上的鱼,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其实起因也很简单,陶远航本来在变异人中能力中等,行为也是中规中矩,顶多有些小聪明,但到底是被家里人一直宠着,并不能彻底了解人性的险恶,因此当一个女人表示喜欢他的时候,他就有些飘飘然了。 他们这个变异人小团体以光头为首,但并不是一条心的,而是暗暗分成三个小团体,陶远航是中立的那一伙,另外两伙人各自拥戴的变异人对彼此都看不顺眼,经常有小摩擦,他们互相争斗,又使尽浑身解数从中立的一伙里拉人。 那女人本来属于中立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投到了其中一伙,陶远航并不知道,见女人对自己示好,男人荷尔蒙大量分泌,晕头晕脑就上了当,等到冲突爆发,不可收拾的时候,陶远航被当成替罪羊推了出去。 只要别超出一定限度,光头本来对他们私下的争斗不怎么理会,只是他们那一次实在闹得大了,有两个变异人在冲突中死了,好几个受伤。 变异人数量极少,彼此之间有争斗,团伙和团伙之间也有矛盾,因为意外变异得到强大力量,欲朢也随之膨胀,没有人喜欢被驱使,向上走是必然的,而斗争也随之剧烈化。 数量少,就显得珍贵,所以光头无法不动怒。敢违抗他的命令,那就是挑战他的威严! 无论是不是陶远航挑的事,总之这事得有个结局,否则他以后怎么服众? 陶远航被剥光了衣服成大字型捆在十字木头架上,暴露在辐射中。 断臂很痛,浑身都痛,他两眼有些失去焦距。暗想,或许这次真的要死了。 死亡,向来是个冰冷的词语。 当年陶德明丁爱丽被带走、死亡后火花,作为接触最多的亲人,陶远航和他们一直住在一起,那走向死亡的几天时间,他亲眼目睹父母经受了怎样生不如死的痛苦折磨,而在死亡阴影笼罩下,对生的渴望又是如何的强烈——最终却也只能接受这个结局。 死不瞑目。 看着父母挣扎,他很恐惧,对父母无法改变命运的恐惧和自己即将经历的人生的恐惧,两种恐惧互相交织,后来被宣布没有感染Y病毒,他已经瘦得和皮包骨差不多。 这次一定逃不开。 他要死了!要死了! 犹如濒死的野兽,陶远航突然猛力挣扎起来,嘶吼着,流出了悔恨的泪水。 那些所谓的“伙伴”,都站在远处房子门窗后看着他,或者面无表情,或者幸灾乐祸。 他从来没有将这些人看作同类,他们都很恶心,强奸、抢劫、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虽然喜欢偷奸耍滑,但是那些事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德底线,陶远航的底线很低,有过动摇,但一直没改变。 所以才会有今天的下场。 如果他愿意妥协,或许他还能活得很久很久,还能找个喜欢的女人,组建一个家庭,再生个漂亮可爱的孩子…… 可是这一切都成了空想。 泪水模糊了视线。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天上传来一声熟悉的鸟叫声。 有着耀眼金色羽毛的大鸟从天边飞近。 大哥那只金雕?是幻觉吧? 陶远航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嗓子似乎过度使用,有微咸带腥的液体布满口腔。 “大金!!” “昂——”大金鸣叫着飞近,降落在他附近,站起来比陶远航还要高出一个头,鹰眼犀利。 它的爪子在捆着陶远航双脚的钢筋上用力拉扯,居然硬生生将钢筋拉开,陶远航双脚恢复了自由。 有变异人跑出来,举着钢钎投掷。 大金巨大的双翅扇动,罡风起,将钢钎扇得歪了方向,直直插入远处地面。 “昂——”大金飞起,冲到变异人附近,又是一声大叫,顿时有变异人受伤,眼耳口鼻都流出了鲜血,本来就不太完整的窗玻璃彻底碎裂,纷纷被声波冲击得往四面八方迸射。 大金数次大叫,变异人纷纷经受不住,跑出房子四散奔逃,大金没有恋战,将陶远航手上钢筋一一拉开,示意陶远航爬到它背上,双翅急速拍打,驮着他慢慢离开地面,往远方飞去。 光头一直躲在屋内,那两个女人只是普通人,已经七窍流血死了。 大金飞行距离并没有很远。陶远航一个成年男子,体重近一百二十斤,已经超出它的承载范围。 大金将陶远航藏在一个已经废弃很久的工厂内,陶远航受了重伤,不知道大金想干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飞走,他又痛又饿,没多久就昏迷过去。 “找到了?找到谁了?”陶修磊将几个硬纸板放在大金面前。 大金用嘴啄啄写有陶远航三个字的那个纸板。 知道陶远航受了伤,离开云隐村的时候陶修磊还带了几颗丹药。 陶远航并没有晕过去多久,或许是血腥味引来了一大群辐射鼠,它们以为他已经死了,放肆地进餐。 皮肉被撕咬,陶远航又被活生生疼醒,他强忍着疼痛将辐射鼠吓退,右胳膊已经断了,他在地面助跑了一段距离,跃到墙上,完好的左手堪堪搭到厂房横梁,手肘屈曲,翻身上去。 那上面落满灰尘,年深日久,陶远航一爬上去,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轻易就能断裂,而下面的辐射鼠越聚越多,有一些试图沿着墙壁往上爬。 它们越来越聪明,也有很好的耐心,仿佛确定陶远航已经逃不掉,就等着他咽气,然后进餐。 陆续有辐射鼠窜到墙上,在墙面爬行的高度一次比一次高,最终有一只辐射鼠爬到了横梁上,悍不畏死地冲过去。 陶远航左手闪电般将它捏住,辐射鼠吱吱叫着,他将它举到眼前,手指用力,辐射鼠嘴里涌出鲜血,逐渐汇聚成一条线,滴落嘴里。 干涩隐痛的嗓子终于好受了些,陶远航将已经死去的辐射鼠挂在横梁下,示威一般。 越来越多的辐射鼠爬上横梁,而陶远航也没有了最初的从容。他讨厌老鼠。即使在最饿的时候也没有吃它们的肉,喝血已经是能够忍受的极限。他再次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吃最先爬上来的那只辐射鼠,它已经掉下去,被它的同类分尸了。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本来已经凝血的又裂开,陶远航几乎成了个血人。严重失血令他反应越来越慢,陆续有辐射鼠跳到他身上,尤其是背后,似乎同时有几只在咬他的肉,他一个转身,背部在钢支架上刮擦,辐射鼠纷纷跌落,同时也带来更剧烈的疼痛。 陶远航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几乎要支撑不住了,或许下一秒就要倒下。可能是内心还期盼着大金能够回来,或者带着人来,再坚持一秒,只要再坚持一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陶远航终于支撑不住,脚下一歪,坠下横梁。 老人总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一年来,陶远航吃尽了这辈子都没有吃过的苦,哭过痛过悔恨过,却始终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第102章 “咚!”厂房摇摇欲坠的铁门被猛力撞开,一道人影风一样刮进去,闪电般将坠落半空的陶远航接在手里,脚下飞剑荡出道道剑芒,扑上来的辐射鼠纷纷筋断骨折,地面落满一层鼠尸,霎时血腥气弥漫,充满厂房每一处空间,更多的辐射鼠从鼠洞中钻出,而厂房外空地也有越来越多的辐射鼠聚集,这是史无前例的鼠群集体行动。 陶修磊抱着陶远航,凌空悬在厂房空间内,匆忙将一枚普通天元丹塞入弟弟口中,将他较大的伤口用布条缠紧,再次踩着飞剑冲出厂房,大金在外面盘旋,见状叫了一声,率先往云隐村方向飞去。 六妹的莲花法器虽然载人较多,但速度比不上飞剑,六妹御器也不熟练,万一路上出点意外,救人不成反要人救,就误事了。因此让六妹和苏解同时去救人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陶修磊便决定独自将人带回来。 苏解已经在村外等候,看见陶远航的伤势大吃一惊,也来不及带回去,直接就地治疗,失血过多,陶修磊将自身的血抽了些输给他。他们两兄弟的血型都一样。 布条都被血浸透了,往下撕的时候陶远航即使昏迷着,也依然皱了眉头,肌肉不自觉颤栗。 没人知道他身上曾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久都找不到他,都以为十有八九已经在外面出了事。 伤最重的是断掉的右胳膊,已经呈现不正常的扭曲姿势,断骨骨面错开,甚至差点戳穿肌肉皮肤。 “即使以后完全痊愈,也不可能有正常状态下那么灵活有力,不过吃饭拿筷子什么的不会受影响。”苏解说。 陶远航身上细小的伤口太多,全部是辐射鼠咬噬出来的,但大多是小伤,较重的是内伤,胸腹部被大力殴打过,有淤血,内脏有受伤迹象,不过服用了天元丹,已经最大程度治疗了伤势。 而失血过多,只能慢慢补回来了。 “他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具体什么时候醒来,只能看他的意志了。失血过多也导致大脑严重缺氧。” 陶远航被安置在二级地窖内,陶修磊匆匆和爷爷奶奶说了声就离开家。 他是在干活的时候被大金叫走的,家里只留了爷爷奶奶和球球、宁自在,现在又多了个陶远航,其他人全部都去开荒。 现在政府形同虚设,在陶德生等人的治理下,云隐村几乎自成一个小国度,目前居住在村里的人全部被接纳入村籍,原来户口也在村里、但人还没有回来的,村里也仍然接受,但没有户口的、开荒过后,再进驻,就不被接受了。 当然,规矩是人定的,假若那人具有特别的能力,而村里正需要,那么也是可以考虑的。 陶国强一家人和宁安他们新开荒的地是距离村子最远的,他们无意和其他村民争地盘,况且众人体力耐力都很不错,走远些也无所谓。目前,他们最好还是和村民保持一定距离,冷淡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现在表面上和村民的关系还不错,但谁也不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是不是有暗涌的水流。 陶修磊跑到自家开荒地里,其他人见他回来了,纷纷问是什么事。 “是远航。他回来了。”陶修磊简单地说,“受了伤。大金找到了他。” 小妹虽然心里也不时记着小哥,但情绪复杂得很,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了:“受伤了?严重吗?” “右胳膊断了,失血过多。苏医生说会昏迷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清醒她也无法预料。” 大伯一家的开荒地挨着他们,陶良生拿着柴刀在劈砍一些小灌木,灌木可以晒干了拿回去当柴烧,一些较高的野草也搂在一起,捆扎起来,准备挑回去。 大伯和大婶都在清地里的石块等,闻言都过来询问几句。 开荒地里插着高高的火把,也有人点燃篝火,不知道谁家孩子趁大人不注意举着火把玩耍,一不小心点着了半枯的野草,顿时火势蔓延,噼里啪啦地附近的灌木和松树都烧起来了,熊熊火光照亮了附近大片地区。 陶德生气急败坏,连忙组织村民灭火,只是天干物燥,火势太大,稍走近一些,人就被烤得皮肤灼热,要跟着烧起来一样。 “延后建隔离带!”陶德生吼着,亲自带着一些年轻力壮的村民绕道,带着柴刀等往山上跑去,宁安等人也跟着。 湿的树木燃烧起来带着股股浓烟,熏得人呼吸不通畅,眼泪都流出来。 宁安、大强和班长拿着半米多长的砍刀,宁安最凶残,一刀便能将腰粗的松树砍倒,迅速清理宽七八米的隔离带。 陶良生居然也跟来了,班长一愣,在树木嘎然倒地的巨大声响中大吼:“你跟来做什么?别添乱!回去!” 陶良生气结,班长除了在训练的时候严厉了点,平时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心里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情绪,也吼回去:“我怎么添乱了?这不光是你们的事!” 浓烟翻滚,他被呛得连连咳嗽,陶修磊说:“哥你当心些——你搂草吧,我们砍树。” 六妹仗着力气大,将他们砍倒的树拖走,堆到隔离带后。 六叔对比那些年轻人也丝毫不逊色,陶德生吼起来:“小伙们加把劲,别输给你们德顺叔!” 年轻男人砍树拖树,女人则搂草,杜绝大火从隔离带蔓延开来,小孩和老人已经组织起来,不允许乱跑。 一直到正午,隔离带建起来,陶德生还带着人巡视,生怕还有野火落在隔离带后面。有些小动物被火赶出窝,倒霉一些的会带着火星窜到对面,引起新的山火,要随时注意扑灭。 陶良生蒙着头脸和人从村里带来饮水和食物,正午的辐射异常强烈,一些人在救火中被烧伤,都让人送回村了。 陶良生帮段桂贤分凉茶,送到宁安等人面前,不正眼看班长,班长诧异,半晌笑道:“哎,小良子这是生气了,在记仇呢?” 三十多岁的男人,被叫成小良子这样明显只有小孩儿才能享受到的宠爱称呼,陶良生心里别扭死了,冷着脸将盛着凉茶的大碗往班长面前一放,转身就走。 一些二十左右的小年轻哄地乐开了,跟着叫:“小良子!小良子!” 大强说过,班长在部队里有个外号就是魔鬼教官,平时和学员关系再好,一进入训练就丝毫不讲情面,该骂骂该训训,偏偏又能将人训得服服帖帖,累个半死还觉得教官是对的,自己是错的。 那时候陶良生的确是一口气上不来,似乎就要窒息死了一样,最后还是让班长送到了山下。现在陶良生就觉得自己那时候不应该逞强去帮忙,最后被烟熏着咳嗽得惊天动地,差点将别人吓死。 只是知道归知道,班长说话时的表情语气让陶良生觉得自己很没用,又被呛得下不了台,过后班长越是跟他笑脸相对,他就越是张不开口,干脆冷处理。 陶良生一对上班长,那小肚鸡肠就出来了,一连好几天没给他好脸色。班长大度,表示不跟他计较,该说说该笑笑,似乎只有他自己一人在生闷气,而且他发现一看见班长那张脸,自己情绪就不受理智控制,于是更不爽。 火灾过后,那座山被烧掉半个山头的树木,陶德生大发雷霆,在村里开集体会议,无论年龄大小都要参加,将那小孩儿的家人狠批了一顿,重申山林防火的重要性,虽说是末世,但也不能只顾目前,要为下半生、为子孙后代考虑,云隐村是他们最后的栖息地,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 而宁安等人被提为“救火英雄”,好些人被陶德生抓到前面“示众”,要大家向英雄学习,有些人还来不及洗脸,脸上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不过肤色本来也不算白,但这喜剧效果也让许多人笑了出来,尤其是孩子,满场乱跑叫嚷着“英雄!英雄!”,许多村民也在下面说的说笑的笑,会场上空嗡嗡声不断,陶德生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能阻止,颓丧地挥挥手:“好了,会议就开到这里,下次再有类似的状况,肇事者要严惩!” 村民陆续散去,陶良生站在人群中,班长站在会场前并没有离开,还兀自和陶德生等人说着话。 一些孩子在打谷场窜来跳去,一个小孩儿跑到陶良生身后冲伙伴喊“你抓不到我!”,他抓着陶良生的衣摆,差点将他拽得一个趔趄。只是陶良生毫无所觉,眼内只有那个并不十分高大的身影。 意识到自己似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陶良生微微叹气,低头看了身侧的小孩一眼,等他们追逐着跑开,离开打谷场。 小妹将晒得几乎冒油的花生倒在水泥楼板上,一家人开始棍子敲、手剥,将花生壳去掉,准备榨花生油。 村里原先有一个老式油坊,往年生意只能算一般,因为效率低,以前泥路改为沙石路之后,大多数村民都选择将带着花生壳的花生一次性拉到镇上,镇上的榨油坊很先进,去壳、榨油一条龙服务,出油率也高,村里的老式油坊就逐渐没落,有些年头开工的天数屈指可数,如今重新热闹起来,村民要榨花生油只有这一个选择。 将花生壳去掉以后,还得将花生米炒到六到八成熟,油坊也有炒坯子的设备,只是油坊人手少,设备也少,村民大多自己炒好后再拿去直接榨油。 人多,还得排队等候,油坊主如今也有六七十了,本以为手艺就要失传,没想到在行将就木的时候,到底还是将手艺传给了曾信誓旦旦要在大城市闯出一片天的儿子。 花生壳可以用来烧火,花生油榨完之后得到的花生渣也含有少量的油分,闻着极香,以前一般是拿来喂猪,现在成了小孩们的零嘴,或者用来炒菜。 花生歉收,村民炒菜都舍不得放油了,多是将菜锅锅底用油蹭一下,日子苦,但一听从外面回来的人说起城市县镇里的日子,就万分庆幸,这日子过得还不算太难,即使每顿吃粥,也比一连好几个月见不到大米的日子要强。 陶修磊去了两趟大姐和小舅那里,各家生活都艰辛,但还能撑下去,而那些没有乡下亲戚的,就更苦了,郊外到处是锄地开荒的人家,因为缺少管事的人,几乎每天都有争抢土地大打出手,甚至导致流血死人的事发生。 相比之下,云隐村和平得像天堂。 天气一点点冷了起来。 干旱、寒冷和饥饿,在这个冬天,注定要有大批的人死去。 半月之约就要到了,甄锐内心兴奋又忐忑,有时候睡着睡着就突然醒来,很害怕睁眼就发现这只是她做的一个美梦。 美梦易醒。 她并不敢肆意吃喝,那个旅行包内的东西起码还有一半没有动。 第十五天到来。 从天黑到天亮,又从天亮到天黑,燕昶年和陶十一并没有出现。 楼道内有一点点动静甄锐都会悄悄走到防盗门后屏息倾听。 一次次失望,失望中又慢慢夹杂了渐深的隐秘的绝望。 他们是出事了吗? 甄锐从来没有想过燕昶年和陶十一会抛下她们,因此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很可能和厉子一样,出事了。 十一呼出一口极缓极长的气,慢慢睁开眼睛。 一跃从炼气期第六层升到第八层,水到渠成,有所感悟,那道壁障似乎不再存在。 燕昶年还维持着侧身蜷曲单手枕头的姿势没变,十一却在看到他的脸时微微一怔。 那些伤痕已经浅了许多,而眉毛和睫毛也已经重新长出来。 十一静静蹲在床前看了他一会,站起身环顾四周。 房子内的挂钟显示当前时间,他猛然想起和甄锐约定的日子,回头看看大聚灵阵中的燕昶年,不能喊醒他。 要么他先将甄锐母子带回云隐村,要么再给他们送些水和食物。 燕昶年这一入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修为境界越高,每次入定的时间也越长,听说有些修真者一有感悟,入定便是数月、数年,有时候几十年上百年也不是稀奇事,醒来时往往发现外界已经日新月异,天翻地覆,而旧时的一些人,早已经尘归尘土归土,重入轮回。 留甄锐母子在S市,恐怕夜长梦多,只是自己孤身前去,不知道甄锐愿不愿意跟他走。 “他有事不能来?!”甄锐还没有从陶十一找上门的意外中回神,听说燕昶年不能来,脸上浮现失望之色,“是什么事?危险吗……” “没有危险。我来带你们走,或许你们也能留下来,我定期给你们拿来食物和水。只是,S市治安越来越差,秩序越来越乱,冬天即将到来,没有暖气,气温也会越来越低,恐怕令人无法忍受。”十一说,“你考虑下吧。” 甄锐并没有考虑多久,回卧室将小旗带出来:“我们跟你走。” “好,从S市到云隐村,这是很长的一段路途,做好吃苦的准备吧。”十一转身往门口走去,背对着甄锐和小旗掐了几个法诀,【幻术,起!】十一抱着小旗,甄锐就躺在他脚前,飞剑之上。 他们在云端极速飞行,飞剑荡开云层,身后出现一道显眼的箭状云道。 十一落在山路上,撤去幻术,甄锐和小旗拉着手彳亍行走,两人似经历了漫长的旅途,非常的疲惫。 十一说:“再走两三个小时就到了。小旗,累了就休息会吧。” 小旗不说话,摇摇头。他脚上已经起了水泡,也不肯让他妈背着。十一背着个大大的背包,手里拿着旅行袋,也不催促,慢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公路两旁都是连绵的山头,一座接一座,在夜色中幽暗而寂静,偶尔一阵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松涛阵阵,就像黑夜中潜伏伺机狩猎的怪兽。 但比起城市里层出不穷的危险,这里实在太安宁,竟然让甄锐产生宁静美好的感叹。 甄锐和小旗脑海里多了两段莫须有的记忆,那是幻术的效果。对于外人,十一一向是能瞒就瞒,不想多生事端。 一行三人回到云隐村,引起了一阵骚动,关键句是:陶景明早就结婚了!老婆很漂亮!连儿子都能上小学了! 第103章 “景明已经结婚了?!”陶良生手里的茶杯差点拿不稳摔碎在地,“真的?” 他脑子里有些乱,景明居然已经结婚了?老婆儿子都带回家了?那燕昶年呢? 景明和燕昶年的爱恋,让他当做灯塔,即使自己不能靠岸,却也知道,男人之间的爱情也是有希望的。 可是景明居然结婚了?儿子都能上学了?那他之前与燕昶年之间,算什么? 陶良生心内一片荒芜,指尖也冰凉起来。 问问景明去,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十一正在考虑怎么安排甄锐和小旗,开荒还没有结束,甄锐可以参与开荒在村里取得一席之地,但住处…… 宁安他们都是男人,那边甄锐去不合适,这边嘛,一家人都修真呢,更不合适…… “景明!在家不?”院门关着呢,陶良生喊了声。 “怎么过来了?大白天的……”十一说。 “我有话想问问你。”陶良生不由分说将他拉到竹林里,“你真的结婚了?” 从回来开始十一耳边就没有清静过,爷爷奶奶陶修磊小妹六叔等等,一个个问过来,他一个个解释,好不容易让他们相信甄锐不是他老婆,小旗更不是他儿子,堂哥又不知道听谁乱说上门来问了。 “没有结婚。我不是有阿年了吗,这甄锐是阿年的大学同学,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刚好碰上,见过得艰难,就带回来了。我以前也认识的。”十一说,“别人乱猜,你也跟着乱想啊,小心阿年回来找你算账。” 陶良生还是不放心:“不是你的,别是燕昶年跟她……” 他话没说完,十一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更离谱了!没有的事,我们之间的那点事你不都知道了吗?我跟阿年之间没有别人……我知道你担心,尽管把心放肚子里!一会就该吃早饭了,你也别回去,一起吃一顿吧,宁安班长他们也来。” 陶良生犹豫不决:“我没跟我妈说不在家吃……”实际上他是听说班长也来,心里起了波澜。想见而不敢见,他怕控制不住自己,要是被别人知道自己的那点心思,令家里父母难做人。 暗恋,单恋,都无所谓,只是不要让父母受伤。他们已经被自己伤透了心,要再在村里传出流言,简直就是逼他们去死。他不能这样自私。 十一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将他拽着进屋了。 灵脉地窖已经另辟通道,家里人都聚在一级地窖内,通往二级地窖的通道已经遮挡住,而二级地窖里面那些繁复精美的阵法也用壁纸遮盖住。 甄锐和小旗洗了热水澡,她也记不清有多久没洗澡了,连喝的水都不够,洗脸洗澡已经是极度奢侈的行为,小妹让她洗澡的时候她并没有多推辞,她也知道,自己这一身土,不洗澡简直不好意思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原来有一头很长很漂亮的头发,后来缺水,也为了找食物方便,一狠心就自己用剪刀剪了,让厉子大概给修了下,最长的也不过几厘米长,看去十分干练。和她往日性感的模样差异很大。 小妹提供的热水并不多,村里受到干旱的影响也很大。但甄锐已经非常感激了。 刚到的时候,因为自身的狼狈,还有一丝隐晦的自尊,总有种即将寄人篱下的感觉,加上旅途的疲累,即使往日见过不少达官贵人,但在陶十一这些很淳朴的亲人面前,还是拘束起来。 一席不算长的交谈,听说村里正在开荒,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在村里取得村籍的时候,甄锐就知道,这是最好的做法。虽然从来没有摸过锄头,但她相信依靠自己的努力,养活小旗不成问题。 心结稍稍解开,便恢复了些许往日的个性。 小旗早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奶奶看见可怜的,就让带到暂时没人住的一个房间中睡去,那房间内也有床,只是没铺床单,又把自己从来没用过的一张崭新的床单拿出来给铺上。 甄锐不住地说谢谢。 小妹说:“一会吃了早饭,你就睡这里吧。我们是白天睡觉,晚上干活。可能你一下子适应不了……” “没事的,入乡随俗,我在S市也差不多这样。”甄锐说,“真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小妹莞尔:“可别说了,听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你是我哥和燕哥的朋友,招待朋友么,应该的。” 招待朋友,是很正常,但甄锐现在却差不多是投奔了,说不好以后要在村里住一辈子,根本不是招待朋友那些情谊可比的,因此她心里是相当的感激。 一级地窖有厨房,吃饭也在一级地窖,那几堵厚墙已经挖开,中间靠几根柱子撑着,成了一个大开间,视野还算开阔,将近一百平米的空间,初初进入的时候给了甄锐很大震撼,她并不是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地窖,而是听说没有动用任何机械,全凭人手挖掘……这是多么大的一项工程! 如今这近一百平米的大开间用竹帘、布幔分割开,住一大家人虽然有些挤,但相对于村里其他人家,要好上太多,听说有些人家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挤在一张大通铺上,几乎没有隐私可言,但是大家都没有其他选择,有个栖身之地就不错了。 或许是有地窖的缘故,这里的村民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没有辐射病,即使有辐射病的,也不是很严重。 村里的人每天都会喝很苦的中草药,所以小妹将一个瓷瓮端到地窖内,闻到中药浓浓的味道,甄锐并没有很惊异。 苏解配的药方,多少对辐射有一定防治作用。 陶修磊宰了一只大公鸡,做南瓜炖鸡。 这年家里种了很多南瓜秧,夏天的时候屋前屋后,连树上都爬满了南瓜藤,几乎都等到变成金黄色才摘下,这样的老南瓜能够放置很长时间,吃到明年春天也不成问题。 南瓜种选得好,南瓜肉有一股清甜的香味,和鸡一块炖,能吸收鸡里多余的油脂,而南瓜里也有鸡肉的香味,向来是村里人过年过节爱做的一道菜。 南瓜炖鸡刚做好,宁安大强班长他们就过来了,地窖内更热闹起来,数一数,加上球球和小不点,足足十八个人,陶远航还昏迷着,小旗睡觉了,圆桌边坐了整整十六个人。 女人和孩子不喝酒,吃完就撤了,剩下一帮男人们吆五喝六地猜拳,拿出的酒不多,一人一两多的量,陶修磊提出个馊主意,猜拳输了的喝药! 这凉茶他们平时就当水喝,喝多点也不碍事。只是那股味,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的。 甄锐将小旗摇醒,让他吃了饭再睡。 小旗睡意正浓,被叫醒也只是用手揉揉眼睛,看见白米饭瞌睡一下子就飞了,拿着筷子飞快地刨,看得众人一阵心酸。 大强猜拳输了,连喝两杯凉茶,开始耍赖不来了,也怪不得他赖皮,其他人,除了陶良生,哪个眼力不比他好?陶良生就算眼力没他好,但人心思慎密,有时候都能够直接猜出他会出什么! 奶奶将小不点哄睡了,开始轰人:“好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别再闹,都睡觉吧,晚上累了一宿了。” “班长,帮我们把堂哥送回去吧。”十一摘下墙上一顶斗笠,盖在陶良生头上。陶良生过来的时候居然连斗笠都没有戴,就顶着阳光过来了。 “得令,准保完成任务!”班长和大强他们是住一块的,回去自然一同回去。大强装模作样地行了个军礼,并指在眉峰一划,加上那特生动的表情,宁安看得心漏跳了一拍。 如果还是以前,他或许就这样默默守着,但是现在,他却不想放手,即使是霸王硬上弓,他也要将这个楞木头拿下! 浑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某人目标的大强依然笑得没心没肺,搂着陶良生肩膀率先出去了。 第104章 抢粮。得意的毛团 救急不救穷,村里还有几户家里只有妇幼的家庭,十一和其他人商议了一下,征求了甄锐和其中一家人的意见,给甄锐母子在那家人旁边挖了个地窖,那就是甄锐母子以后的栖身之地。甄锐初来乍到,又借了她一些粮食,以后慢慢还,这件事就算完满解决。 这一天十一进东篱空间探看燕昶年,村里大多数青壮年都去开荒了,争取在土地冻结之前将明春要种的土地侍弄好,村里只剩下些老弱病残。 夜深人静的时候,村口那条公路突然来了一伙不速之客,大概二三十人,骑着自行车或者三轮车,悄悄地摸到了村口,村里残余的不多的狗纷纷吠叫起来,尤其是村口那几家人的狗,叫得尤其凶残,这一听就知道是有生人进村,这并不稀奇。 在地窖内处理木薯的老头穿戴好,爬上地窖。 地窖口在院子里,他刚露头就看见院墙上蹲着几个黑影,吓得大叫一声,手脚一软就从木梯上滚落地窖。 “乖乖的出来,我这些伙计们手里的枪可不是吃素的!”一人低声喊道,“快点!子弹不长眼,不想死的赶紧照做!” 其他人家陆续有人被押了出来,这些人似乎做惯了这种事情,目的只有一个:粮食! 村里都是老幼病残,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不少孩子被吓得哭了起来,他们被这些丧心病狂的强盗土匪集中到一片开阔地,周围有两个携带着枪的大男人看着,其他土匪大多拿着砍刀等武器,勒令他们将粮食储藏的地点说出来,其实也好找得很,地窖里现在大多住着人,粮食等就放在地窖一角或者房子密封好的房间中。 粮食被一袋袋一筐筐装上三轮车,甚至连几架自行车车后座也放了装着水稻的蛇皮袋,只有两架自行车还空着。 秋收歉收,但云隐村是大村,一家搜刮一点都能将二三十辆车装满。那可是村民辛辛苦苦玩命一样种出来的粮食! 一个老人悲愤莫名,粮食全被拿走了,那这个冬天和春天家里人吃什么?饿死不成? “我跟你们拼了!”他往不远处的土匪扑去,人群骚动起来,那人措手不及,没想到这些绵羊一样只能任人宰割的村民居然会突然发难,一时间被闹得手忙脚乱。 另外一人见状举枪就是一枪。 “砰——”枪声乍响,那个老人不能置信地捂着胸口仰天倒地。 “杀人了——”有人惊喊起来。 村子大,这些土匪毕竟是少数,还有很多地窖并没有被找出来,距离云隐山近的人家有人爬上去通知村民,只是天黑路难走,云隐山又高,绕路好走一些,路程也延长,等到村民闻讯赶回来,土匪们已经骑着车走了。 村里虽然也有自行车三轮车,但怎么赶得上? 陶国强早就在土匪进村的时候将地窖从里面锁死,厚重的铁板紧贴旁边的条石,严丝密缝,从外面轻易打不开。 十一在枪声响起的时候被惊动,从东篱空间内出来,借着夜色掩护跟随在这些车子后,等车子骑出半个小时远,出手将这些土匪杀的杀捆的捆,扔在公路上,那些车子也没有动。 几乎是举手之劳,或许在冲突中村里已经死了人,但他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在东篱空间内虽然能够感知到外界,但只是很小一个范围,假若不是枪声,他还一无所觉。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销声匿迹。 半个小时后,有被愤怒焚烧着理智的村民骑着自行车拿着柴刀赶到,看见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公路上的土匪大吃一惊,周围一片寂静,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心里的郁愤没有发泄的渠道,脚边正好有一个土匪在挣扎,举起柴刀就是一刀! 噗! 手起刀落,土匪的头被劈中,剧痛令他又如砧板上的鱼儿一样猛力动了几下,晕死过去。 杀了人的村民拿着沾满血液的刀,土匪憋在喉咙里的惨叫令他发热的头脑一下子被冰水浇灌了一样,冷静下来,继而生出一股恐惧:他杀人了?他杀人了! 柴刀哐啷掉地。 陶德生知道有村民追土匪,连忙组织大批青壮年赶过去,宁安已经先出发,大强和班长跟着,那些村民则在最后。 听村民说杀死了一个土匪,陶德生是一惊,但今时不同往日,他马上勒令那些村民不能传出去——这些土匪抢的是村里人赖以生存的仅剩的一点粮食,抢粮食等于间接要村民的命,况且,村里已经因此死了一个人,这些已经死了的土匪不说,活着的那些,陶德生心里已经隐隐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这些人也不能留! 万一走漏风声,或许他们以后还会卷土重来,不管目的是报仇还是粮食,村里都无法回到以前平静的局面。 必须彻底断绝后患! 陶德生等对土匪莫名其妙被擒感到一头雾水,谁有这样大本事仅仅半个小时就将这些带枪带刀的土匪全部制服? 宁安心里隐约猜到是十一,但他没有说出来。 班长跟陶德生到一边低声交流几句。 “您也跟他们回去吧。这些人,保证以后不会再给村里带来麻烦。”班长说得很隐晦,陶德生拍拍他肩,没有再说什么,让村民将粮食都拉回去,和村民一起离开了。 此事过后,陶德生和班长在村里组织了一个云隐村护卫队,负责村子的安全,而公路中段跨河的那座桥,也让陶德生一狠心毁了大半,人过去还得小心翼翼,三轮车是过不来了。 云隐村安谧的气氛被打破,村民对外界的混乱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也意识到必须强大自身,否则只能任人欺凌,班长他们的学习班人数骤然增多,不得不分成几个班,陶德生干脆让三人不用去开荒,村里组织人手给他们帮忙,他们只管教村民练武,负责护卫队,其他事一概不用管。 十一回到家里,从屋内通道进入地窖,爷爷奶奶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将事情略略一说,爷爷奶奶都有些紧张起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爷爷奶奶,虽然你们也是修真者,但以后遇到这些事也别出面,安心在地窖里,家里还有球球和小不点呢!” “我们知道!唉!”奶奶叹了口气。那死去的老人比他们小一辈,却也是看着长大的,现在却……没有死于天灾,却死于人祸! “这段时间我要出去一趟,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大金它们都留在村里,灵脉那里我留下了足够用一个月的水……远航——如果他醒了,就让他跟宁安他们住在一起,帮忙干活,告诉他不劳动者不得食!我们不能惯着他了。不知道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能不能成熟一些。”十一一一嘱咐到了,在地窖内留下许多新鲜的瓜果蔬菜,趁着夜色离开云隐村。 他计划去一趟海边寻找那什么海怪内丹,既然已经能够结出内丹,想必修炼的时间不短,凭他一己之力,要取得它们的内丹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当前之急还是先找海怪。 外界很多地区已经天翻地覆,尤其是海边,海岸线向大陆推进,环太平洋地震带地震频繁,海底火山也经常喷发,一些大陆架已经面目全非。海岸边总能看到一些死鱼的尸体,被海鸟啄食或者让住在海边的人们捡了去。 咸味的空气里多了一股腐朽的味道。 这一两年时间先后遇到苏解闻哥、胡蛮老疯子、媚娘裘戎等,十一知道,地球上修真者再少,有比飞机更快更快捷的交通工具,也不难碰上,自己虽然修炼速度比起一般的修真者要快,但依然修为低微,因此行事非常低调,不想撞上其他修真者徒生事端。 修真者也喜欢到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游荡,寻找天材地宝炼制丹药法宝,但海里——估计也不是每个修真者都有避水法宝的,十一也是仗着有东篱空间的存在,一口气憋不住了就到东篱空间内换气。 他是从近海进入海里的,第二次进入东篱空间的时候,就发现燕昶年已经醒了,还保持着这段时间入定的姿势,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你回来了。”燕昶年坐起来笑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海里。”十一说,“恭喜了。”燕昶年外伤全好了,而嗓子也能重新发音了。 燕昶年跳下床:“同喜,你修为也提升了,我看得出来。” “伤势好点了吗?” “除了元婴的伤势,其他的差不多好了。”燕昶年走近他身边。 十一正对他的目光,发现燕昶年的眼神深沉,似乎饱含着许多种情感,他有些迷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入定、入定这段时间又感悟到了什么。 黑夜一般的眼睛,包容着一切,温柔地等待光明——那种光明,只有他能给,而燕昶年也只需要他给予的。这是燕昶年这个眼神给十一的错觉。 这一刻,他觉得燕昶年距离自己前所未有的近,却也似镜花水月,似乎只要一伸手,燕昶年就会突然消失。 燕昶年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去海里,是想找海怪内丹?能修出内丹的海怪都不简单,过段时间再找吧。元婴虽然受了伤,慢慢滋养就能好,我现在的境界修为都比以前要高很多,我不能太贪心。更不能让你去冒险。” 他的体温将那种幻觉击破,十一恍惚地想,难道这就是元婴期修真者的实力? 燕昶年受伤期间并不会给人这样大的威压,或许是刚从入定中醒来,还来不及收敛全身气息的缘故。 既然心结已经去除,他们以后只要相守,保护两家人平安就行了。 他做饭的时候突然来了句:“哎,你现在不是不用吃饭了吗?那我不做你那份了啊。” 燕昶年正站在他身后抱着他腰,脑袋放在他肩窝内,闻言说:“那不行,我也要吃。” “你这是纯粹的浪费行为。”十一说,抬抬肩,“你很重,别捣乱了,要不,你来炒菜吧,让我尝尝燕哥的手艺。” “我的手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燕昶年很享受和他肌肤相触的感觉,心里一片暖融融,他恢复记忆之后,对十一而言,跟当初闹矛盾过去了将近一年,而对他来说,仿佛不过是前几天才发生的事情。 一开始对十一看似温和实际激烈的抵触,他还有些无法理解,直到经历了失忆、几乎死在道封手里一系列事件,他才明白十一对他而言有多重要,偏偏以前他对十一的爱享受得理所当然。当一样东西来得太容易,人往往会不知道珍惜,只有经历过失去,才会珍视。 所以他宁愿慢慢依靠灵力滋养元婴,却不想十一跟着他去冒险,去寻找不知道到底存在不存在的海怪内丹。他们对大海几乎是一无所知,如果要进行探索,他们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大海,向来是神秘莫测的,它占据了地球三分之二的面积,最深处即使将地球最高峰珠穆朗玛峰填进去,山峰最高处离海面还有一千多米。 虽然燕昶年说寻找海怪内丹不着急,但既然已经来了,就这样空手而回,十一总觉得有些不甘心,最后被燕昶年说服,暂时放弃了继续探索大海找海怪的计划。 燕昶年要在十一面前重塑形象,因此十一让他炒菜,他二话不说接过锅铲,其实他炒的菜虽然不能说十分美味,但也是家常味道,咸淡适宜,绝不会有将白糖当成盐、醋当成酱油放到菜里这类乌龙事件发生。 十一很喜欢酸笋这道菜,他夹起一片酸笋吃了,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以后家里做饭的事就拜托你了!” 他的笑容并不是很灿烂,但燕昶年看得越发心动,失忆的时候虽然知道自己是同性恋,十一是自己很重要的人,但因为没有具体的记忆影像,无法轻易接受男人的拥抱、接吻。那时十一的拥抱和亲吻他内心都有些抗拒,十一是知道的,因此两人基本上是相敬如宾,极少有亲密接触的时候,现在记忆恢复,内心那股深深的爱意令他着迷一般凑过去。 十一还在自顾自吃酸笋,直到眼前被阴影笼罩,才有些迷惑地抬头。燕昶年面孔在他眼前放大,记忆中依然很鲜明的柔软嘴唇压上他的,轻轻碾磨了下。 燕昶年喉咙深处发出满足的呢喃,加深了这个吻。 十一嘴里有酸笋的味道,他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很喜欢。恐怕十一吃的是臭豆腐,燕昶年也会说一声:“很香。” 他吻着十一的嘴唇,力度很轻,呼吸的气息却有些重,少顷,开始攻城掠地,舌尖轻触,互相纠缠。 十一头晕了。 熟悉的亲吻,上一次这样接吻已经仿似隔世,他曾经连做梦都想燕昶年能够像这样亲吻自己,带着满腔的爱意,醒来后才发现只是一场空。 如今却是真实的。毋庸置疑。 “景明,记得呼吸,要是因为接吻导致窒息,就要被笑话了。”燕昶年额头抵着他,沉沉笑道,“要不,我给你做人工呼吸?” 十一被他带转身,臀部抵着坚硬的餐桌边缘,燕昶年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房的位置。 “砰通!砰通!” 剧烈的心跳表明燕昶年并不如他表面上那么镇静。 “它在想着你。”燕昶年说,又吻上了他,额头,鬓角,脸颊,眼睛,甚至连鼻子也没有放过,亲吻轻柔而缠绵,像是对着最心爱的东西,怎么爱也爱不够一般。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温热的气息扑在肌肤上,令十一轻轻颤栗。 燕昶年一手缓缓抚着他的背,即使隔着一层衣服,也能够清晰感受到手上的热度。 毛团收敛了脚步声,待走到门口才突然“呜”的叫了一声,热烈亲吻中的两人身体同时一僵,将目光投向门外。 毛团蹲在门口,脚边放着一枝不知名植物,那树枝上面缀着三枚乳白色果实,看去仿佛有光在其中流动,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野果。 十一去抱毛团,顺手拿起那树枝。 燕昶年有些懊恼,又是毛团!净破坏别人的好事,它一定是故意的—— 可怜的男人,他猜对了,毛团就是故意的! 毛团窝在十一怀里,得意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第105章 被海怪圈养? 吃罢饭,十一和毛团滚做一团,燕昶年径直收拾餐桌,清洗碗筷,听着卧室传来的笑声,舒了一口长长的气,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 燕昶年并没有十一那种对外界的感知,十一带着他出了东篱空间,两人立刻被海水包围,防护屏障虽然已经撑开,但里面的氧气总有用完的时候,所以十一要不断进出东篱空间,以获取足够的氧气。 头顶上完全是一片漆黑,他们所处的深度只能看到一些深水鱼在游来游去,浅水鱼类大多受辐射影响,要么死去要么改变生存水域,纷纷远离海平面。 在这种天灾中,智慧越高的生物进化越慢,比如人类,辐射强可以躲在地底,受辐射影响没有地面大,却也失去了进化的机会,或者进化缓慢,那些只靠本能生存的生物反而是最快适应突变的,它们接受了辐射最直接的洗礼,迅速蜕变。 偶尔有会发光的生物游过,燕昶年神识笼罩一大片海域,在某个方向似乎有生物争斗,十一突然听到了某些很古怪的声波,他问燕昶年:“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燕昶年莫名其妙。 “我觉得有东西在跟我说‘救救我’!”十一愕然道,“难道是我的幻觉?” “有修真者!其中一个似乎我们都认识,妖修胡蛮。他来这里做什么?”燕昶年有些吃惊,“他居然还抱着个男人——似乎又是一个让他施展了离魂术的倒霉蛋。这妖修别的本事没有,就天天让别人离魂!哎,景明,你做什么!” 十一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破开水流,往胡蛮那边疾驰而去。 他出东篱空间的时候也带着毛团,本来对胡蛮跟谁在海里做什么事,并没有了解的兴趣,毛团却突然发疯一样挠他,要接近那些修真者,他只得跟着,心想有胡蛮在,燕昶年也跟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自从将毛团捡回来后,毛团一直有些古怪。现在这种举动,兴许是认识那些修真者其中一个。是它原先的主人?十一只能这样猜测。 大概四五个修为在筑基期的修真者,连同胡蛮在内,在集体攻击一头怪物,形状有些像章鱼,十一曾听说过人类找到的最大章鱼残骸,重达六七吨,其腕足展开可达61米,但胡蛮他们对付的那头八爪鱼,似乎要大上一倍不止。 【救救我……】 古怪的声音又在识海响起,十一吓了一跳,差点滑下飞剑,他出声询问:“你是谁?” 没有回音。 片刻声音又响起来,十一不断往四周张望,用神识感知。 他和燕昶年已经很接近战场,远远观望,那些修真者都知道有人接近,不知道敌友,却陷入苦战无法分神。 燕昶年低声对十一说:【这大章鱼有内丹。】是修行有很长年头的海怪了,否则以一挡五,对上五个筑基期的修真者,它早就落败了。只是这大章鱼智慧再高,即使已经结出内丹,也只是堪堪和他们打成平手。 两人作壁上观,毛团则不断看向胡蛮,确切说是他先前抱着的那个男人,胡蛮站在一处珊瑚丛中,男人就匍匐在他脚下,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那些修真者只觉得有更高修为的同道到来,却无法知道是什么境界,多少受到了影响,一个修真者一个不慎,被大章鱼一条腕足死死缠住。 大章鱼竟然硬生生将那修真者的护体真气击破,修真者嘴角溢出鲜血,肉身已经受伤。 他们之前就是靠着完美的配合才能将大章鱼困住,现在配合出现漏洞,大章鱼将那个修真者抛出去,那个修真者浑身酥软,不是中毒就是昏迷了。 【是何方道友?若出手相助,内丹大伙均分!】一个修真者传音过来。 求救声不时响起,十一很惊悸地发现,居然是大章鱼发出的!也不知道只有他一个人听到,还是无差别发送,但观看在场的人,似乎确实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到。 燕昶年听到修真者的传音,冷哼一声:【我若要内丹,一己之力便可取得,何须与你们配合?】他这话多少有些虚张声势,他元婴伤势没有恢复,真要独自对上这个大章鱼,胜负还在两可之间,他也不能够在这些修真者的虎视眈眈之下抢夺内丹。 但是以目前情况,这些修真者已经露出败绩,大章鱼也已经受了伤,断了一条腕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燕昶年气定神闲地悬在海水之中,冷眼旁观。 十一还震惊于大章鱼居然会求救,毛团还想前进,接近胡蛮,只得将它牢牢抱在怀里,不断安抚。 “咚!”一声巨响,大章鱼长长的腕足再次击破另外一名修真者的护体真气,那修真者犹如断线风筝跌入海底岩缝,半天也不见出来,看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包围圈已经出现明显的漏洞,大章鱼虽然有相当发达的大脑,但被这些修真者一番纠缠,气早就上来了,也不知道见好就收,只想着要将这些可恶的人类撕碎!即使拿来做食物,它还怕吃坏肚子! 而十一“听到”的求救声,也已经消失。 胡蛮虽然有些一根筋,但也知道形势不好,使出全力一击之后,借势往后飞退,却也没有忘记将脚下的男人一起带走。 十一就在胡蛮身后,胡蛮片刻就退到他身前,看见他也没有露出很意外的神色,只是看了燕昶年一眼,有些惊疑不定。 【别看,快走!】 胡蛮探手要拉十一,却被燕昶年挡在身前,燕昶年对胡蛮并没有好感,就是这个妖修肆无忌惮出言要十一跟他雙修!当着正主的面,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他怎么能够容忍! 十一脑海突然响起许多杂乱的声音,令他不堪忍受,两手捂住耳朵,却丝毫抵挡不了那些声波进入。 【我来了,章鱼你在哪里?】这是个很低沉很缓慢的声音。 【啊哈哈,这里水太浅,我不喜欢……】这个就有些尖锐,听起来像在划玻璃。 【嗯哼,你们来晚了,我要搞定这些小虫子了。】这个应该是大章鱼的声音,有点像小孩子。 燕昶年神色一变,携着十一就要离开,先前十一还到处找海怪,好嘛,现在一来来一窝,速度都极快,转眼就很接近了。 【包围他们!】划玻璃的声音更加急促,令十一气血翻滚,【很久没有打群架了,啊啊,我喜欢!】无数的海中生物被什么东西驱赶着进入这一片海域,海水顿时浑浊起来,胡蛮已经带着男人往海面窜去,毫不犹豫抛下他那些临时队友。 头上瞬间乌云盖顶,胡蛮转了几个方向都无法突破,眼看就要被围困,燕昶年带着十一赶上他,要强行破开结界突围。他很紧张,或许那些海怪布的结界太强大,即使是他,也没有十分把握能够破开。 十一要将毛团送回东篱空间,如果燕昶年没法跟上面的海怪对抗,他要试着能不能将它收入东篱空间。毛团却爬到他肩上,死也不愿意回东篱空间。 十一和胡蛮实力太低,那些海怪都没有将两人放在眼里,一心要对付燕昶年。 十一神念展开,碰到结界后悉数被迫返回,他们三个人,不,四个人,都被一个近似圆形的结界罩住了,始作俑者就是上面那头跟乌云差不多的海怪。 那简直就是超大型的航母,它漂浮在海面上,慢腾腾地挪动着,同样慢吞吞的声音毫无阻碍地钻入十一脑海:【小意思嘛,章鱼你难道修为下降了,就这样的小虫子都能让你开口求救?真丢我们海怪的脸——】自海怪出现,十一一直是有些神不守舍的模样,燕昶年说:【你进东篱空间去。】说话间结界外就围满了形状各异的海怪,粗粗看去,有类似章鱼、带鱼、鳗鱼、海蛇等生物,个个体积庞大无比。那条章鱼断了一条腕足,眼睛比人还要高,圆鼓鼓的,它断掉的那条腕足正被另外一个海怪放在嘴里嚼,那海怪牙齿起码有五六十厘米长,尖利无比,章鱼的腕足柔韧有劲,它嚼得津津有味。 他们现在就跟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一样,任由这些海怪评头论足。 【很丑的小虫子。】我们很丑?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审美观有问题啊你们! 【不够塞牙缝的——就是不知道好吃不好吃。】这厮绝对是个吃货! 【挺有趣的,要不圈养起来玩吧。】被圈养了——十一失神地想。 胡蛮或许是氧气不足了,身形有些摇摇欲坠,也不知道他和那些修真者在海底逗留了多久,这一被海怪圈起来,氧气耗尽,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他又取出了那面镜子,似乎要对海面上那航母一样的海怪施展离魂术。 他这离魂术再厉害,对上金丹以上的海怪,简直是以卵击石! 第106章 毛团这只猫:它是什么? “啊!”十一一声惊叫,肩上的毛团突然动了,不动则已,动则石破天惊! 毛团瞬间窜到胡蛮上方,胡蛮双眼瞳孔骤然紧缩,撤去法术已经来不及,离魂术不偏不离正正作用在毛团身上! 他这镜子最多就能够拘两个灵魂,他还期望借离魂术搏一搏,脱离被控制的局面。 虽然心里焦急万分,胡蛮手下却丝毫不乱,两手以肉眼分辨不出的速度迅速掐出两个法诀,毛团和脚下男人同时灵魂归位! 结界外的海怪却仿佛突然同时商量好一样,瞬间就要转身离开,十一神念已经发散。 当初炼气期二层的时候连自在门先辈留下的巨大洞窟都敢收入东篱空间,如今炼气期八层,胆子更大,转念间结界外所有的海怪、海中生物以及大量的海水瞬间消失,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四面八方的海水压力将这片真空地带压缩再压缩,燕昶年和胡蛮还好,就十一修为最低,周身的压力越来越大,似乎要将他挤成齑粉一般。 他其实可以在刚感到不适的时候就进入东篱空间,但他觉得自己可以再坚持一会——等胡蛮离开就好。 胡蛮却像被震住了一样,其实换成其他任何人,突然看到那些可怖的巨大生物瞬间消失,都无法完全镇定——他就维持着捧着镜子,眼睛看着前方的姿势不变。 十一突然发现自己的神识不管用了。 就像周身被某些看不到摸不着更无法感知的物质包围着,他的神识无法突破这层物质。 眼睛也看不到了,或者说,眼前的一切都突然维持着不变的形态。就像录像带突然被按了暂停。 其实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他却觉得过了漫长的一段时光。 神识终于能够再起作用时,他觉得周身承受的压力已经达到最大,胡蛮非常狼狈地用逃命一样的速度往海平面窜去。 那个男人不见了。 多了只猫。 两个毛团?! 其中一只往他跑去,另外一只却已经发出惨叫,似乎要经受不住极度压缩的真空挤压一般。 十一无法分辨哪只是真哪只是假,燕昶年已经凌空一抓,将那只惨叫的毛团抓到身边,再拉着十一瞬间离开这片真空地带。 燕昶年后发先至,抢先胡蛮一步飞出海面。 先前万里无云的天空有些异样,海天相接的地方有状似火烧云的絮状物,时而一片金黄,时而半白半红,变化万千。 十一无心观赏,缓过一口气就去问胡蛮:“这是怎么回事?两个毛团?” 胡蛮看着他摇摇头:“我也疑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那个男人,拘魂现出的是个猫魂,这猫,拘魂现出的是人魂。走了,再见。” 这个消息直接令十一脑子转不过弯来。想拉住胡蛮再问详细些,但胡蛮似乎经此一事,居然有些境界不稳,急着回去,只能跟他道别。 太多的疑团需要有人给他解惑。 但看目前情况,连燕昶年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似乎整个大海的压力都压在身上,十一多少受了伤,他踩着飞剑悬在海面上,燕昶年则悬在他身边,十一怀里抱着一个毛团,肩上卧着只毛团,他问燕昶年:“看得出来哪只是真的吗?” 两人仔细看了很久,也没有得出结论。 “是不是那个男人变成了毛团的样子?这应该是幻术,很高级的幻术。”连燕昶年元婴期的修为都看不破! 燕昶年说:“两只都不要了吧。” “那怎么行!”毛团跟了十一这么久,他怎么舍得! “那能带着来历不明的,呃,男人跟着我们吗?”燕昶年心想,正好借机将毛团甩掉,免得老是破坏自己好事!因此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万分后悔,他干嘛要将这猫带出海呢?任由它死在海底不正好顺水推舟,真是自己找麻烦…… 假若真是幻术,十一可以同时带着两只毛团进东篱空间,真的肯定能进去,假的呢,变白痴——可是十一做不到,他跟那个男人无冤无仇的,就这样将人弄成白痴,不是他的个性,他做不出来。 两人在海面上空飞了一会,燕昶年将两只毛团接过来:“你回去打坐一会吧,要不吃颗丹药。” 两人说好了,燕昶年直接去他爸妈所在的避难所,将要到的时候将十一喊出来。 十一停留在原地,看着燕昶年飞远,直到看不见影了,又过了半小时,才进入东篱空间。 燕昶年拎着两只毛团,大小重量都一样,气味也没有什么区别,举到眼前,猫眼对人眼。 燕昶年十分挫败,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搞什么鬼?干嘛要变成毛团的样子?景明舍不得毛团,可不代表我也舍不得——”燕昶年这才后悔为什么没有留住胡蛮,让胡蛮再来一遍那什么离魂术,不就一切都搞清楚了? 难得第一次单独面对毛团,燕昶年内心的小恶魔蠢蠢欲动,想到了一个整毛团的办法,将俩毛团耍杂技一般先后抛起来,但人却丝毫不含糊,顶着急速流动的风前行。 他现在处于高空,周围气温很低,俩毛团的毛都炸了起来,燕昶年露出恶作剧的笑容:“毛团会跟景明告状吗?目前他还没法跟你进行心灵交流呢,太遗憾了。” 【你个表里不一的混蛋!】毛团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憋不住了?”燕昶年将两只猫接住,其中一只眼睛还是神采奕奕,另一只则有些黯淡无光,似乎就是在海底受伤的那只,“有只猫要跟你争宠了,你说我们怎么处置他好?” 【扔了!不,给我吧,我有用。】毛团说。 “你要来有什么用?哎,是寂寞了,想要个伴?可他实际上是个男人啊,你不会这样饥渴吧。”燕昶年挑挑眉坏笑道。 【你才寂寞你才饥渴!呜!太无良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随时都能够精蟲上腦——】毛团不屑地说。 燕昶年脸色一沉:“够了!从实招来吧!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猜到了?还用我说!】毛团似乎不想多说。 “所以你原来是人,不知道为什么和一只猫换魂了?这差不多可以当做灵异事件来看了。一个人,突然灵魂住进了一只猫的身体,的确很悲催,要是我,我也不想说。想想你平时那些行为,抓飞虫啊,拿沙发磨爪子啊,抓着窗帘荡秋千啊,哈哈,一个男人做出的事情……”燕昶年笑得很肆意张扬,“感觉怎么样?” 【你真是个恶劣的男人!要是我是景明,早就甩了你!】毛团说。 “我很好奇,那是你吸引景明注意的小手段呢,还是灵魂进驻猫身不知不觉受到了影响?我现在还记得一个作家写的一本小说,就是讲一个外星人的灵魂到达地球,然后不小心进入猫身体里——他到的那个地方正好有很多猫,人将猫供起来,外星人以为猫才是地球上最高级的生物,于是悲剧发生。夺舍之后,他很快发现自己搞错了,只是,他再也无法离开那只猫的身体,只能憋屈地待在那只猫身体里直到死亡——而他的行为也逐渐被猫所改变,死的时候,几乎可以说,他真的成了一只猫了……”燕昶年说了一大堆,问毛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事实证明,我没有那个外星人那么悲催。他面前放着的是杯具,我的是洗具。】毛团举爪子洗洗脸,又厌恶地将爪子放到眼前看着,也不知道是学猫学得太投入,还真是燕昶年所说的那样,受猫的影响太深了。 “你之所以变成毛团的样子,是怕景明知道你实际上不是猫,就不要你了。对吧?”燕昶年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答案两人都心知肚明。 毛团很平静的说:【十一是个值得珍惜的人。只有渣人才会忽视他,即使全部的人都抛弃他、嫌恶他,我都会陪在他身边。反正我寿命几乎没有尽头,能够找到这样一个人陪着很好。】“他是我的。”燕昶年语气硬梆梆地说。 【时光很漫长呢,不知道你十年后,百年后,还能不能不夹杂一分杂念地爱他、护他?直到地老天荒?】毛团语气依然平静,【如果你敢背叛他,我第一个要你灰飞烟灭,永生不能超生。】“这个不劳你操心!当初你渡劫,九天雷劫居然没将你劈得魂飞魄散,恐怕也好不了吧?你有什么资格操纵我的生死!先管好你自己吧!”燕昶年不忿地说。 【刚才没跟你说?我面前放的是洗具,想当年得到一件仙器,不但能保我肉身在渡劫的时候完好无损,还能分出一缕魂魄寄放在仙器内,所以,无论如何,我也是死不了的。】毛团冷然道,【顶多耗费些时间补齐那一魂一魄,如今我肉身已经寻回,又得胡蛮相助,魂魄归位,此后一条金光大道任我行走,岂是你一个元婴期的修真者能够撼动的?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少,丑话先说在前面,你敢做出对不起十一的事,我一定拿你开刀!】再次被毛团这样威胁,燕昶年终于不能淡定了:“闭嘴!” 燕昶年到底年轻,被毛团一激,故作镇定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就要将毛团扔下去,来个高空坠物。 【果然是小毛头,别人说一两句话就顶不住了?真难以相信你能够陪十一度过漫长的时光。】毛团悠悠地说道。 “闭嘴!!”燕昶年咬牙切齿的,他还真不敢将毛团扔了,回头十一找他要怎么办?! 他突然一吼,吓得附近鸟雀乱飞,赫然已经来到避难所附近。 【我本来就没有张嘴,怎么闭嘴?】毛团跳下地,【这只猫别扔了,好歹吃了那么多天材地宝,或者有一天能开了灵智也说不好,再修炼一段时间,难保不是一个助力。】“我不会背叛景明的。”燕昶年突然说,有些伤感,并不是对毛团的威胁害怕了,而是一个郑重的承诺,更像是提醒自己,“前段时间我伤了他,我会千百倍偿还的。” 【最好是这样。】毛团在地上伸懒腰,伸直两条后腿,前伏,再伸直两条前腿,后蹲,接着四肢竖直,弓背,【我喜欢一诺千金的人。】燕昶年看着毛团,忽然问:“你不是喜欢景明吗?怎么看样子准备放弃了?” 【是喜欢。不是非要得到手才叫喜欢吧,陪着他就好了。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就不会太拘泥于形式。】毛团语气有隐约的笑意。 燕昶年再次觉得毛团将他当“小毛头”看了,只是毛团这句话却丝毫没有引起他的反感。他觉得有些挫败。毛团是潜在的情敌啊。他居然有种要跟毛团做朋友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昶年两手插在裤袋内,慢悠悠地往前走,毛团就在他脚边。 另外一只毛团,呃,可能要给它重新起个名字了,被他放在背包里养伤。 天气渐冷,地表上的生物除了要接受辐射的洗礼,还要忍受越来越严酷的寒冷。不知道避难所里有没有保暖设施?里面到冬天的时候有多冷?爸妈他们能不能忍受?一系列问题令燕昶年再也不能淡定,略微加快脚步。 避难所方圆一两百里地原来都是荒无人烟,现在在关卡外定居的人却越来越多,刚开始是草草盖就的木屋,或者用各种塑料布、石棉瓦等拼凑起来的简陋住屋,后来地窖逐渐多了起来,再后来,这些生活在地下的人开始挖地道,关卡外逐渐形成了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有了固定用于交易东西的交易场地,地下通道墙壁上总燃烧着火把,将来往的人照出诡异的表情。 这个地方有自己的规则,并不是乱糟糟没有人管理,虽然偶然也有偷盗抢劫等事发生,但被抓到都会受到严惩,因此,相对于几乎已经没有秩序的城市,这里差不多是很安全的地方了。 全部是地摊,在塑料布或者其他布上摆着需要交易的东西,甚至有直接放在地上的,绝大部分都是以物易物,因为这个时候纸币已经没有人相信,而新的能够代替纸币作用的东西还没有出来。以物易物有很大的不便,但假以时日,这些人总能找出好办法来了。 锅碗瓢盆、衣服鞋袜,各种生活用品,或者稀奇古怪的肉类,拿来交易的物品多不胜数,唯一没有看到的,就是粮食。 粮食实在太珍贵,自己都不够吃的,怎么能拿来交易? 燕昶年并不需要交易东西,他只是进去逛一圈,估摸着十一差不多了,就出去招他出来,两人带好东西,去探望燕徐。 第107章 会面 两人向来谨慎,只是没想到谨慎也会带来麻烦。 他们距离关卡还有一段时间就带着东西穿过那片“贫民区”,这是相对于避难所内的“富人区”的一个称呼。 进入富人区必须穿过贫民区,那条路有栅栏隔开两个区的入口,栅栏内还有人站岗。 站岗是个苦差事,不但要忍受那些人的谩骂,还要不时提防袭击:一块石子、一段树枝……等等,虽然是个苦差事,但报酬高,这些站岗的人可说是痛并快乐着。 几道围墙,两道栅栏,隔开了两个世界。 十一和燕昶年远远地将要带给燕徐的东西拿出来,十一口袋里还揣着大强给的那万斤粮票,他打算领大半出来,一小半给燕徐两人。 燕昶年推着辆自行车,后车轮两旁照样挂了两个竹筐,后车座上还捆着一床厚重的棉被,将近十斤棉花做出来的新棉被,晒过好几次,蓬松而柔软,盖着肯定很暖和。 所有的东西都用破旧的黑色油布盖得严严实实,但依然无法避开一些贪婪的目光。 那段路少有人行,十一他们才会选择在那里将东西拿出来,只是刚转过一个小山坡,十几人男人就围了过来。 能够远远地看见那些简陋破旧的房子,但这片地方几乎没有人,或许是这伙人的缘故。 “此路是我开!交买路钱!”当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挥舞着手里的菜刀吼道。 十一不想和这些人纠缠,低声对燕昶年说:“你骑车子前面跑,我跟着!” 燕昶年开惯了四个轮子的,对两个轮子的反而有些生疏,尤其是后座上还驮着那么重的东西,骑上去车头歪歪扭扭好一会才找到感觉,两腿用力一蹬,自行车风一般刮过去,那伙人没料到他们居然敢冲过去,但没有丝毫惊慌,他们决定下手前就想到这一点。 一根绳索突然从路中升起,以燕昶年的速度,几乎可以想象下场:被绊倒摔出去,然后那些男人一拥而上将他制服。而十一,身无长物,料想即使反抗,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十一暗暗施展法术,那条绳索突然从当中断裂,绳索两头都有人下力气拉着,突然断裂,那俩扎了马步憋着一口气的劫匪只觉得手上一轻,往相反的方向砰然摔倒,摔得眼冒金星。 燕昶年和自行车唰的一声就过去了,那些劫匪目瞪口呆,要追赶,怎么追得上跟风一样的两个人? 十一和燕昶年跑出老远还能听见一伙劫匪教训那俩倒霉的劫匪,又互相指责争吵,最后差点来个窝里斗。 多肥的两头肥羊!就因为绳索断了逮不到,估计劫匪要郁闷到家了。 十一好久没有这样奔跑过,大声笑道:“快点!再快点!我们冲过去!” 燕昶年光听他说话,没有注意自行车前轮碾上一颗小石头,车头顿时一歪,十一看得清楚,右手单手往上轻轻一抬,自行车连同燕昶年飞了起来,是真的飞了起来,燕昶年两脚空蹬,轮子距离地面起码有好几厘米。 “好玩吗?”十一大笑道,“要不要再高一些?” “如果你不怕被人注意到,随便玩。”燕昶年答,干脆不蹬车子了,“要被别的修真者知道你这样玩弄法术,恐怕一口血吐出来,不知道灵气稀薄,灵力难得吗?” 蹲在十一肩头的毛团呜的一声,他们已经进入贫民区,贫民区最多的就是乞丐,尤其是老人和孩子,见到生人就一窝蜂地冲上前去,彼此之间还为了一个好的位置而拉扯对方,生怕落后,本来该自己得到的收获被人抢了去。 “直接过去吧,人太多,被缠上就麻烦了。”十一以前曾经遇到许多次要钱的乞丐,大多数都是比较有礼貌的,但也有少数人简直就是无赖,不给或者嫌给得少,就使出无赖手段,大声哭叫,甚至来抓人衣服手臂,令人厌恶,他赶紧说,“你骑车子,我负责将那些人挡开。” 燕昶年脚下不停,自行车以很快的速度冲过去,眼看就要撞到最先跑过来的一个孩子身上,有人惊叫出来:“撞人了,撞人了!快来人那,要撞死人了!” 撒泼耍赖一样,十一眉头一皱,车子前的人被一股柔和的力道往两旁推开,自行车扬长而去。 一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无法前进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一车飞快离开。 人群中几个小孩拿着各自要饭的工具,眼内露出明显的失望眼神,但无意碰到口袋,里面居然装有东西,露出惊讶不能置信的表情,悄悄离开,满心喜悦地跑回“家”:“妈妈,我口袋里有大米!” 即使是孩子,都知道财不露白,一旦被人知道得到了什么东西,不保准会成为他人的目标。 进入关卡的手续繁琐而严谨了许多,大概是曾有人混进去出了事,凡是在避难所内有亲人朋友的,可以由亲人朋友向避难所申请,拿到某种证明,作为进入关卡的凭证,又因为没有很好的识别身份的手段,手续变得繁琐在所难免。 最后一道关卡后的荒山野岭大多变成了粮食基地,由避难所内的人共同开发共同种植,颇有些公社的味道。 验证手续持续了漫长的时间,两人耐着性子等待,通过验证的时候意外知道,现在已经允许进去探望,只是要有人随同。 燕徐近一年时间没有看见儿子,又渺无音讯,乍然知道儿子并没有死,接到小蓝带来的信息当天喜极而泣,一直盼望过年,因为那个时候儿子就可以来见他们,几乎是数着日子过,当初进入避难所前,燕昶年已经将许多物资提前送入避难所,连日历这样的小工具也没有忘记。一页全年日历上,划满了圈圈,每一个圈圈,都代表了父母对儿子的思念。 接待室很宽敞,这里并不是真正的避难所,而是避难所在地面上的附属建筑,非避难所的人不能进入避难所,免得引起骚乱。 许多人的智慧和汗水打造的避难所,绝对是不逊于万里长城的创举,宁安大强参与的工程只是一小部分,管窥一豹,只见一斑。虽然他们签有保密合同,但一旦失去应有的约束,消息肯定会以很快的速度传播开,因此每一班人进出避难所都需要蒙着眼睛,而从工作开始到工作结束,他们能够活动的地方始终在很小的一个范围内,最大程度杜绝了泄露的可能性。 探视就跟探监没有什么区别,接待室四个角落都站着军人,据说这些军人耳力都很好,防止有人乱说话,一旦发现有泄露避难所秘密的,立即严惩,最严重的,就是赶出避难所,而之前缴纳的物资统统不退! 仅仅这一点就吓住了绝大部分的人。他们费尽心机进入避难所,就是为了自身安全,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与国家机器对抗,从来没有好下场的。 十一两人一进入接待室,就发现那几个军人都不是普通的军人,或许是和宁安一样,属于变异人。 居然动用变异人来监看!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通知避难所里的,十一和燕昶年到达接待室的时候燕徐都已经来了,意外的是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燕昶年的父亲和另外几个长辈。 燕昶年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下。 这些所谓的亲人,对他,向来不太欢迎。或许是因为他爱男人,或许是他被认祖归宗,带来了某些家族利益的变动,总之,即使他最后将自己的名额让了出去,这些人也仅仅说了几句言不由心的感激话语。 前几次看望爸妈,这些人从来不会看看他,或者让爸妈带两句话来,那么,现在又搞这一出,是想干什么? 不怨燕昶年心理这样阴暗,他爸妈两人年纪也有五六十了,在避难所就一个朋友,这些亲戚——或许还不如那朋友对他们好呢。这是燕昶年细心观察后得出的结论。 燕徐自然不会跟儿子说在避难所里的种种不便和难处,他和十一带去的那些东西,只有一小部分他们才能够享受到,其他的,不是拿去贿赂那些脑满肠肥的所谓“上级”,就是亲戚瓜分了,那些人脸皮之厚不是一般人能比,这个说“徐臻有这么好的儿子,我们也沾沾光”,那个说“哎呀,蔬菜都贵得要命,好久没有吃到了,这些干菜看去很不错”,这边说着,那边拿在手里半天不松手,临走来一句“这么多,给我们点尝尝新吧”,燕徐能过去抢回来? 一方面是想着可能以后有需要仰仗这些亲戚的地方,两人身边没个照看的人,也这个年纪了,万一出点事,还得找这些亲戚;另一方面是不屑。 刨除这点不愉快,他们在避难所内过得还算可以,尤其是知道外面自发形成了贫民区,那些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儿子在陶十一那里过得很不错,看神色就知道,两人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除了刚开始跟燕徐打了个招呼,十一几乎没有说话。 他跟这些人实在没有共同话题,他本来就属于外面那些“贫民”中的一员,不可能跟这些生活在避难所内几乎生活无忧的人一齐抨击那些贫民是怎么没素质,是暴民,是毒瘤,必须除去。也不可能替那些贫民说话,因为那些人确实在某些方面做得很令人发指,就那群劫匪,假若他们两人不是有点本事,早就被劫得一身精光,或许连性命都不保。 他只是保持沉默。 那些人用或隐晦或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眼光观察他、解剖他,然后在嘴角或者用眼神表示他们的好奇不屑和厌恶。或许心里还有微妙的落差,就这几乎看不出有优点的男人,居然在外面过得比他们还好? 看那健康的皮肤,红润的脸色! 他们这些人常年昼伏夜出,一年四季都只能跟老鼠一样窝在号称最坚固最安全的避难所内,脸色因为缺少阳光的照射,露出青白的颜色。 他们也堕落到和农民一样要到地里干活,昔日白嫩的手掌磨出血泡,以前即使阴天也要涂防晒霜的脸颊和手臂黑色素越来越多,甚至长出各种色斑,即使将头脸手臂遮得严严实实也不管用,越来越多的人得皮肤病,似乎避难所内的药物已经不多了,或许过些日子,他们生病了只能硬抗着,然后跟外面那些贫民一样等待死亡的降临…… 令人毛骨悚然的未来。 避难所内因为粮食逐渐减少,医疗药物因为辐射消耗越来越快,他们生病申请药物也越来越难,以前缴纳的物资实际上到手的不过三分之二,另外的三分之一被以各种名目征走了。 即使上头有先见之明,所囤积的物资也经不住有出无入的消耗,已经有流言,避难所内的物资支撑不了半年,半年之后,假若天灾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那等待绝大部分人的,将是无法避免的死亡。 天要绝人类! “去年景明种了些棉花,做了好几床棉被,这一床用了差不多十斤棉花,妈你摸摸,厚实得很!天气冷了,你们正好拿来盖。”燕昶年和燕徐说话。 避难所内没有电,虽然可能比地面温度要高一些,但冬天也不会很暖和。被子他们这些人都备有,但当初没有预料到居然会全球停电,所有的发电机都发动不起来,被子可能就不够用了。 第108章 避难所:蜂巢 老爷子气色大不如前,本来身体就不太好,虽然在避难所内饮食正常,但毕竟年纪在那里摆着,时不时咳嗽一两声,嗓子里总有痰堵着一样。 所有的电子医疗设备都无法使用,因此一些中医师就异常吃香,几乎前去看病的人挂号都要等半天,假若不是他们不断找人送东西,光老爷子看病就得耗去众人不少精力。 燕昶年大伯的老婆笑着说:“说起来,还多亏了昶年你带来的药,你爷爷吃了一颗,近两三个月气色都很好。” 他带来的药?燕昶年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看着自己的爸爸。 他目光内的谴责之色太过明显,燕霸王竟然有些不敢直视。 “爸,妈,你们吃了几颗?”燕昶年沉声问。 他语气里的不悦很明显,徐臻连忙说:“爸妈身体还好,你爷爷却是经受不住这种日子,好几次差点下病危通知,当初我们也是病急乱投医,就给爷爷吃了一颗,那些医生还不让吃的,说不知道药效,不能乱吃……” 燕昶年眸色加深,不再说什么,但明显看去是不太高兴。 燕徐很少看见儿子这样生气,儿子本来就不太待见燕家这边的人,他们却将药给了这些人。猜想儿子拿到那些药不容易,本来一片孝心孝敬两老,却白白让了出来,不高兴是肯定的。可那毕竟是燕封羿的父亲,不能眼睁睁看着受折磨。 徐臻有老风湿的毛病,当初拿药出来只是说以前遇到的赤脚医生给配的药,也不说好用不好用,吃不吃在于老爷子。 老爷子捱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确实遭了很大的罪,避难所那些医生一个个看过来,都没有很有效的治疗方式,没想到万念俱灰之下,吃了小儿子拿来的药丸,居然两三个月身体都很错,甚至能够在一些指定的区域内慢慢散步走动,不用整天躺着坐着。 老爷子不说,但其他人都看得出来,心思就活了,想着从燕徐这里套些话,看看能不能再弄些药丸吃。 燕徐当初已经将药丸吃得差不多了,燕封羿大哥来问的时候,徐臻正好将最后一颗吃了,实在拿不出来,当时燕封羿大哥没有说什么,私下却跟那些燕家的人不知道商量了些什么,对弟弟明显态度软化了一些。 燕封羿和徐臻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他们也没有办法,儿子生死不知,音讯全无,有一段时间徐臻几乎以泪洗面。知道燕昶年可能已经死了,燕家那些人都有些可惜,不是因为死了个亲人,而是可惜断了药丸的来路。 人性凉薄,确实令人心凉。 燕封羿大伯的老婆说:“你爷爷他虽然总喜欢板着脸,但实际上对你还是颇为欣赏的,在大伯面前夸了你好几回呢。” 说话间外面的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却不是该到天黑的时候,天空颜色浑黄,竟然是沙尘暴! 从窗户看出去,原来略带寒意的冬风已经逐渐刮得猛起来,挟带着尘土砂砾,各种轻便的垃圾漫天飞舞。 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紧,一些简易的木屋屋顶上压着的物件纷纷被吹起,有些竟然直冲接待室而来,砸在窗玻璃上。 往年这地区虽然偶尔也有沙尘暴,却从来没有这样早这样强! 可想而知,今年天旱有多厉害! 强风带着大量沙尘卷过来,仿佛黄色的云朵一样,远处的景物逐渐模糊、被吞噬,砂砾拍打在窗户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气氛一度因为燕昶年冷着脸而陷入难堪的沉默,突如其来的沙尘暴挑起了新的话题,但众人都心不在此,他们住在地下,沙尘暴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他们更关心的是药丸。 “那是我的朋友给配的。”一直做背景的十一突然说,众人将目光投到他身上,将信将疑。 自十一出现后,燕老爷子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或者说,连燕昶年这个正牌孙子也只是看了一眼,那样子仿佛不是他有求于人,而是十一他们有求于他。 刚才在路上十一跟燕昶年提议过,假若在避难所的日子不好过,还不如将两老接回去在身边照顾着,也不用天天挂心。 燕昶年拿出一个装维生素的药瓶说:“这里还有十颗,很感谢这段日子以来你们对我爸妈的照顾。这药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了,现在外面许多草药都受到辐射影响,药效药性都有了微妙的变化,不敢随便采用。你们拿去吧。” 他将药瓶放在桌面上,手指轻轻一推,推到他大伯面前。 燕昶年内心已经决定,带着爸妈离开这里! 或许当初就要爸妈跟他去云隐村,也不会扯出这些麻烦事。 现在离开,应该也不晚。 燕昶年此话一出,不但燕徐,连其他人都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出去?多少人想挤入避难所都不得其门而入!看见外面的贫民区吗?出去问问,哪个人不想进入避难所的? 燕昶年倒好,轻轻松松就将这句话说出来!脑子被驴踢傻了吧? 外界环境越来越恶劣,这是有目共睹的,如果说避难所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那避难所外的人简直每天都是活在地狱里! 有谁甘愿落地狱? 接待室落针可闻,衬得外面的风声越发的大。 呜——呜——呜—— 仿似地狱深渊发出的哀嚎之声,令人心惊胆颤。 “有舍才有得,这是爸爸从小告诉我的。”燕昶年很诚挚地看着头发中已经出现银丝的爸妈,“躲在这里,想拥有的东西会越来越少,不想接受的东西会越来越多,跟我们走吧!” 徐臻说:“可是……”他们几乎倾家荡产才能够入住避难所,如今,就这样抛下好不容易到手的通行证,离开这里? “通行证是终身制的吧?条例里有没有这样一条,离开就不能回来?或者不允许离开?”燕昶年说,“要不先问问,我们将你们接去住一段时间,假若过不习惯,再回来?” 十一和燕昶年已经将一众石化的燕家人当成空气,和燕徐讨论起接他们离开的计划。 毛团一直蹲在十一肩上,这时候跳到桌面上,迈起了优雅的猫步,来回踱步。 十一一看就知道毛团是起了玩心,也没有多加理会,毛团被忽视,突然仰躺在桌面上露出肚皮,要求抚摸。徐臻见过毛团,见状伸手摸摸他,毛团露出颇为享受的神情。 燕昶年不忍卒视,毛团你是忘记了自己实际上是个男人吧?你也真好意思! 奇异的是,毛团这举动再次成功缓和了接待室内凝滞的气氛。 沙尘暴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十一便和燕昶年在接待处暂时开了间客房,24小时费用是与10斤大米等值的东西。这恐怕是两人住过最贵的客房了,这个时候,10斤大米相当于以前的一万块钱! 一万块一天的客房……当然,现在纸币就是废纸,只能拿来烧火,真拿出一万块,连一两米也买不到。 在无障碍空间内燕昶年的神识扫视范围极大,只是对地下建筑却只能探到几公里之外,但已经足够他弄清楚避难所的结构。或许设计避难所的人就考虑到没有电力的情况,因此并没有太过深入地下,体力正常的成年人走上两三个小时就能到达地面。 避难所的结构令燕昶年想起蜂巢。蜂巢是严格的六角柱形体,它的一端是六角形开口,另一端则是封闭的六角形棱锥体的底,由三个相同的菱形组成。因这种结构非常坚固,故被应用于飞机的羽翼以及人造卫星的机壁。 整个避难所就是由几个大蜂巢结构组成,每一个大蜂巢结构内包含着数不清的小蜂巢型空间,住在里面的人类就像蜜蜂…… 十一目前的神识只能在空气中运用,水里也行,但效果要打折扣,根本还无法穿透结实的泥土和岩石等,看见燕昶年神情有些古怪,知道他肯定在运用神识感知某些东西,或许就是他们所处地方的下面的下面…… 他挪了挪身体,几乎趴在燕昶年身上。 燕昶年伸手摸摸他头,将感知到的避难所情形告诉了他,十一若有所思:“我们回去要不要将地窖也改成蜂巢?” “回去再说,现在先要说服我爸妈跟我们回去。”燕昶年收拢双臂,将他抱在胸前。 十一挣扎了一下,不动了,将耳朵贴在他心口倾听有规律的心跳声:“我们把他们直接掳走!哈哈!” 他只是开玩笑,燕昶年听了却眼睛一亮:“不错,直接掳走,他们不愿意也回不来了!” 两人当下商量怎么“掳走”爸妈,而大强的粮食也要借此机会拿走,那些粮食都放在第一层蜂巢某个仓库内,希望到时候不会节外生枝。 第109章 我们回家吧 “避难所内有暴动!”燕昶年一句话将迷迷糊糊准备打坐的十一惊醒。 十一一边迅速穿整齐:“爸妈怎么办?马上带走?” “我带他们两个走,你去兑换粮票,让毛团跟着。吃易容丹——尽快拿到大强的粮食就马上离开!”燕昶年将房门打开一条小缝,和十一轻轻走出去。 粮食仓库就在第一层蜂巢A座内,路线简单,或许是当初搬运粮食不方便,因此选择A座存放粮食。但燕徐两人居住在C座,那里是聚居地,复杂得像迷宫,即使手里拿着地图,也未必能够走出来。 认路方面,十一一向水平不怎么样,尤其在这种陌生地方,他连忙问:【什么人暴动?爸妈他们没事吧?】【一小撮普通人带着许多变异人——具体情况估计很多人都不知道。暂时没事。好,就在这里分开,记住出来了到约定地点。随时保持联系。】避难所随时都可能有人来,接待室24小时都有人,已经吃了易容丹的十一说明来意,马上有人来验证粮票真假——一开始十一还有些忐忑,害怕这些人耍诡计不承认,实在是他知道万斤粮食是多大一笔财富。 没想到来人很快就承认了他拿来的一叠粮票,说因为外人不允许进入避难所,所以他必须雇佣人将粮食运出来。 这人离开之后,来了一个据说是专管粮食的官儿,这官儿脸色有些苍白,眼袋很重,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看着十一的眼光有些复杂,十一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将目光稍稍移开。 那官好像很满意他的反应,一副官腔说道:“粮食存在避难所,需要缴纳保管费。你这放的时间太长了,初定保管费为百分之四十……” 十一一听这个数目,噌的就站了起来! 百分之四十,一万斤,那他能够拿走的不过六千斤?! 一下子去了将近一半,这保管费收的,可真够黑心的! 他按捺着怒气,稳了稳,见接待室内就剩下他们两个,一开始这官儿就将那些人支走了,只余下一个跟着他的人站在门外,如今门也半遮掩着。 十一说:“是有保管费这么一说……但要的也太多了吧。” 官儿皮笑肉不笑的说:“多?现在粮食多难保管你知道吗?多少人虎视眈眈呢!所内只能多派人手——这些费用不是你们出,难道要国家承担?……” 接下来的话十一直接无视,只是觉得那官儿明显比一般人要肥厚的嘴唇让他非常想用胶带封上—— 保管费大强是跟他说过的,但是,谁能想到居然会达到百分之四十?! 接待室内没有监视器,这玩意早就成了废品。 毛团跳下十一肩,十一居然没有抓住,眼睁睁看着毛团跑到那官儿身边,一转身,原地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那原装货还没有惊呼出声,十一已经反应过来,暂时按下惊讶,使用了障眼法,将那原装货捆起来放到接待室最里面的桌子下,和毛团这个冒牌货走出接待室。 外头跟着的人一愣,毛团挥挥手,也不说话,带着十一大摇大摆进了避难所,几乎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粮仓。 这官权限似乎很大,从他带着十一进去,虽然有人询问,却明显只是例行询问,对实际情况根本无人关心。 所有的门都是电控、手控两种,没有电自然只能手控,高大的合金门在机械的牵引下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缓缓打开了一道容两人同时进出的缝隙。 依毛团的想法,即使他们将这一个粮仓内的粮食全部搬走了,也没人能阻止,但十一总是有些死脑筋的,他拿走了九千斤,余下一千斤算是保管费。 将九千斤粮食装入东篱空间,转身就和毛团离开了,看守的人有些纳闷,探头进去看看,粮仓内并没有什么异样——十一拿的是靠近里面的,从门口看自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他施展的那个障眼法只能维持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自动解除,这是十一目前的修为能够做到的。 【阿年,我们出来了,你在哪里?接到爸妈了吗?】燕昶年隔了许久才回话:【接到了,马上离开。】他现在有些狼狈,里面通道多如迷宫,还带着燕徐两人。 那些变异人虽然能力超人,但跟宁安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避难所统治下的军人还拥有枪弹,因此暴动很快就被镇压了,只是双方都死了不少人,连带着祸及一些无辜的人。 发生暴动的地方是C座,统治者很快就下令将所有的门都关上,这才是燕昶年离开时遇到的说不上麻烦的麻烦。 燕徐那些东西他一概没有拿走,带着两人出门的时候他注意到燕子墨,这个堂弟就在隔壁,在知道有暴动之后,绝大多数人都门窗紧闭,生怕殃及自身,因此除了交战双方,几乎没有人知道燕封羿和徐臻被燕昶年带走了。 在避难所里的日子,虽然摩擦不少,但从来不成气候,这一次,闹得很大,即使是燕徐,事后还觉得后怕,结实的墙壁门窗,那些变异人随意一拳就能够打出个深深凹陷的坑,两拳三拳就能破个洞——平时听说变异人怎么怎么变态,那也只是想象,现实中看到,才明白变异人的确无愧于“变态”这个词。 比原定时间晚了十分钟,十一带着已经恢复原型的毛团站在一棵毛榉树下等着燕昶年和他爸妈。 燕昶年并没有刻意瞒着两人,见识过变异人的变态,对自身儿子突然会飞,两老也只是心脏咚咚的跳了两下,完全没有让他们顺口气聊天的时间,燕昶年带着两人一路破门而出,赶到毛榉树下。 “爸,妈!”十一喊了声,对燕昶年三人说,“我们回家吧。” 沙尘暴并没有停息的模样,整个天空都是雾茫茫的,刮的风里面都是细细的尘土,衣服上片刻就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黄色。 十一戴着斗笠,他将斗笠给徐臻戴上,风将他过长的头发吹得乱飞,燕昶年这才抽空跟父母说一声:“今天看见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十一戴着徐臻,燕昶年带着燕封羿,转瞬间飞出沙尘暴肆虐的范围,直上云霄。 天色已经蒙蒙亮,地平线一抹暖色逐渐露了出来,金灿灿的太阳活泼泼地跳出来。 又是新的一天了。 等回到云隐村,土地已经上冻了,这个冬天去比年还要寒冷,泥土冻得十分坚实,依然很干旱,在他们离开这段时间,村里水不够用,陶德生先后又组织了几次人手,在河坡附近打了几口深井,有了前一次挖井的经验,虽然说不是每眼井都有水,都是好水,总体成绩还算不错,至少不用为饮水发愁。 绝大多数人都窝在地窖内,整个村子放眼看去见不到几个走动的人影,仿佛死寂的荒村。 二伯在过小年那天上吊死了,据说是吊在床边的蚊帐杆上,那个高度根本根本不适合上吊,只要稍稍踮起脚尖,就能踩到地面——可见二伯寻死的决心是多么大。他对生的绝望和对死的希望令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脖子套进那个圈里,再蜷起双腿,连挣扎都没有,就那样让自己彻底断了气。 二婶已经半疯,据说她亲眼看着丈夫吊死在自己面前,却什么也没有做,直到被发现,嘴里一直在含混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忙着老爹后事的陶春生陶秋生一个疏忽,二婶就不见了。 后来有人说看见她独自走到山里,不知道是给狼拖走了,还是被辐射鼠当做了食物。 那时候山里偶尔能看见一些干枯发黑的血迹,一些没有啃干净的骨肉。 野外,已经很不安全了。 ——正文完结—— 第五卷:番外卷 第110章 番外1:与虎谋皮 十一坐在山坡上,脊背挺得很直,维持着仰望的姿势。 他看着飘摇舟上方的蓝色水域。 好几对大眼睛也在看着他。维持着俯视的姿势。 章鱼将近两米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下方那个始作俑者——它们现在已经得出结果,它们之所以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肯定是拜这个小飞虫所赐。 当天它们一发现所处空间不对,并不是很慌乱,因为它们发现,这个地方,嗯,令它们很舒服。 但到底是不高兴,就好像本来以为是将宠物养在笼子里,最后却发现是被宠物养在笼子里——多了一个字,结果是截然不同。它们也是有自尊的。 脾气最暴躁的鳗鱼率先发现这个水中岛屿,一次次将自身当做肉质炸弹企图突破水中岛屿的结界,结果发现那不仅仅是结界,还有禁制,鳗鱼理所当然受了伤。 这禁制有个特性,遇强则强遇弱则弱,鳗鱼那一下是用尽毕生修为,因此,它们听到了好大一声响,鳗鱼几乎头骨碎裂,在水里歪歪扭扭昏昏沉沉一顿扑腾,直到现在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它们一直折腾着,那个小飞虫回来了又离开了,离开了又回来了。 十一终于低了头,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写划划。 他不知道这些海怪有还没有在交流——不过肯定会有的,只是在飘摇舟上他根本“听”不见,几乎飘摇舟外所有的声音都屏蔽了,否则海浪水流的声音还不吵死人。 鸡同鸭讲,虽然鸡和鸭都是禽类,但毕竟不是同种生物,语言不通,无法交流。但只要是有了智慧的生物,大概可以找到某些可以交流彼此想法的途径。 十一在画画,只是他画画的功力太差,只勉强能够分辨出画的是什么。 第一幅,一只大章鱼身体里有颗发光的珠子——某人觉得,内丹嘛,肯定是会发光的。 第二幅,一只手拿着把长长的刀子举向章鱼。 第三幅,章鱼被剖开,珠子被一只手拿走。 他踩着飞剑飞到飘摇舟上空,那张非常大的白纸让他举着,在众海怪面前展示了一番。 众海怪纷纷挤到前面来看,还为了位置差点打起来——末了都看着章鱼,十分同情。 章鱼十分委屈,为什么小飞虫们都想要它的内丹?它愤怒得在原地乱转,八条腕足——断掉的那条又长出来了——胡乱挥舞,差点打到还在痛得迷迷糊糊的鳗鱼。 十一有些迷惑,这些海怪既然能够彼此救助,怎么这个时候反而对章鱼要被挖内丹没有感到生气乃至愤怒? 他将画纸展示了一会,将前面一张换下,露出后面的一张。 第一幅图照例是有内丹的章鱼。第二幅第三幅被他打了个大大的叉,换成海怪自动将内丹献出来——燕昶年说海怪自动将内丹拿出,并不会损害它们的性命,只是修为会大大降低。废话嘛,海怪辛辛苦苦结出颗内丹,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年岁呢。 这一张画纸让众海怪都笑了。应该是在笑吧,笑十一与虎谋皮? 它们胡乱闹做一团,因为活的年岁太长,和普通的海中生物多少有些不一样,比如说巨口、尖牙,别说人,连小型船只估计也能一口吞下去不带卡着的,让人看了着实起鸡皮疙瘩。 十一绷着脸,站在飞剑上看着这些怪物们。 燕昶年拿着银色的指甲剪,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心地给十一剪手指甲,剪完了换指甲锉,一点点地锉平锉光。 十一几次三番要起来,他又不是女人,手指甲而已,用得着这样?他往日都是用指甲剪剪短就完事了,却被燕昶年软磨硬泡按着,只得趴在沙发上看着他剪,偶尔看一眼窗外——从那里能够看到那些海怪。它们自那天十一“与虎谋皮”之后,每天都会有一两只离开,不知道去哪里了,其余的则一直围着飘摇舟打转,带鱼甚至用自己的身体量了量飘摇舟的长度和宽度,还有周长—— 燕昶年手艺很好,露出肉外的指甲都剪得只留着窄窄的一道白边,的确比他自己剪得要好。可是再好,看这些天燕昶年的架势,饭不要他做,房子不用他收拾,衣服不用他洗,甚至连洗澡都要插一腿——殷勤得令十一受宠若惊兼不知所措。 难道燕昶年脑子彻底坏了? 十一疑惑不解的目光并没有逃过燕昶年的眼睛,他只是在内心叹了口气,也不准备给十一解释。 全心爱着一个人,不用旁人提醒,自然而然就会想去了解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有什么样的喜好和口头禅、小动作等等。燕昶年当初之所以准备和十一共度一生,自然是喜欢十一的,但确实从来没有投入这么多的心思主动了解他,迫切地想要了解他。 和十一对他做的事相比,燕昶年一面庆幸,一面惭愧。幡然悔悟之后,对十一的生活也上心起来。 只是向来习惯了照顾人的十一,突然被人细心地照顾着,实在不只是十分的不自然,还觉得别扭尴尬——即使那是从里到外都很熟悉的燕昶年。 只是燕昶年并不是准备一开始就用滔天巨浪将十一淹没,而是绵绵细雨润物细无声一点点地攻破他的心防,十一终于不再露出赧然甚至诚惶诚恐的表情——燕昶年非常非常不喜欢他这样的表情,有时候也会小小郁闷一下,自己对他好一点,就值得这样重视? 他终于知道,自己在十一心里到底占了多少分量。 当初就想着要十一自动打开他的蚌壳,以为成效甚微的时候,实际上他已经被裹了进去,还从一颗比较特别的沙子磨成了珍珠。 这是从十一的角度来说的,一开始的燕昶年,对十一来说的确只是颗沙子,无论在他人眼里燕昶年是多么大的一颗钻石,再出色,再光芒四射,在十一心里眼里,也只是颗沙子而已。 幸好他变成了珍珠,否则到头来只有被十一抛弃的份。 燕昶年抓着十一的手掌半天没有动,十一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用另一只手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燕昶年回过神,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剪好了,看看满意不?” “很不错。”十一赞道,为了加强语气,还特意将两手掌摊开,正反两面都看了,将手指缓慢蜷起来,“打架指甲不会扎伤自己。” 燕昶年被他的语气和动作取悦了,嘴角笑意加深,捉过他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 眼前的黑猫似乎没有毛团那种天然的灵动,十一总觉得怪怪的,抱着黑猫问:“毛团怎么回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是不是在海底受了伤,才蔫蔫的?” 他还不知道此毛团不是彼毛团呢。 燕昶年正为此头疼,毛团也不敢冒险进入东篱空间,他现在已经是人身,只是使用了变形术,令人看到的他是只猫,却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东篱空间古怪的禁制不可能让他再次进入。 他还不想变白痴,白痴怎么照顾保护十一? 十一抱着毛团又去参观那些海怪,同时也被那些海怪参观。 伤势没有痊愈的鳗鱼呲牙咧嘴地从头顶游过,虽然没有声音,但掀起的激烈水流令毛团悚然一惊,刷地窜了出去,十一还来不及反应,燕昶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飞过来将它接住。 毛团受惊,浑身簌簌发抖,窝在燕昶年手里不动了。 十一要接过,燕昶年却说:“它害怕这样,以后别带到高空了。” 毛团以前没有这个毛病,还特喜欢呢,十一只当是在海底受伤后的后遗症,怜惜的同时并没有其他想法。 要是知道这毛病是燕昶年恶作剧导致的,肯定会责怪他。 燕昶年知道,因此闭口不言。 飘摇舟已经着地,依十一和燕昶年的推断,应该是按季节来的,冬天在水里,春秋浮在水面,夏天则悬在半空,在水里的时候不好出去,外面那些海怪在盯着呢,到了其他季节,飞出飘摇舟就在空中,海怪再厉害也只能在水里呆着,到时候在喀嚓——如果它们不乖乖地献出内丹的话。 在海里,对这些海怪没有什么把握,但是在东篱空间——一有危险便出去,然后隔段时间进来,将它们打个措手不及,反正知道了坐标,能够随意出现。 这比关门打狗还简单。 或许是曾经“听”过它们交流,对于将它们杀死十一有些不忍,因此才会想让它们自动取出内丹,但无论是修真者还是这些海怪,能够结出内丹都不是容易的事,怎么会轻易拿出来给陌生生物? 即使不忍,十一也丝毫没有放弃收集内丹的打算,非我族类,怎么也比不上燕昶年要紧。 两人相偕落到地面,山坡上百花盛开,蜂舞蝶忙,燕昶年去取蜂蜜,回来的时候意外还有蜂王浆,蜂王浆是供给蜂王幼虫和蜂王的食物,产量极少,可见它的珍贵程度。 燕昶年去处理蜂蜜和蜂王浆,十一在大聚灵阵内打坐,旁边就是葡萄架,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从葡萄架间穿过,斑驳的光影跟着摇曳生姿。 交错的光影里,十一浅灰色的衣衫显得格外安然静谧,过了片刻燕昶年来喊他,看见此景脚步顿了一顿。两人一齐出了东篱空间。 他们现在就住在灵脉地窖内,那里又经过再次扩张,家里每个人都能分到不下于二十平方米的空间,因为有隔音阵的存在,因此并不存在没有私密的情况。 燕徐知道了儿子和众人的秘密,除了惊叹,并没有露出太多的异样,或许是很久以前燕昶年问的那个选择题给了两人暗示,只希望能够陪着彼此终此一生,平安一生就很满足了。 他们现在并不是无所事事,而是帮苏解照顾那些灵谷和灵药,两人平时都喜欢养花种草,灵谷灵药也是植物,算是同行,因此上手得很快,帮苏解负担了一部分责任,苏解每日可以专心修炼,也有了固定的时间坐镇村诊所。 陶远航一直在二级地窖的一个房间内静养,这些日子以来,偶尔能够看见手指会无意思地动一动,却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十一抓着他手缓缓输入滋养身体的木灵力,保护他的大脑和五脏六腑,没有相应的现代化医疗设备,对一个几乎等于植物人的病人,光靠每天喂一些汤汤水水,营养是远远跟不上的。 十一将陶远航的手放下,给他掖好被角,看着小弟已经恢复原来容貌的脸缓缓地叹了口气。 他刚要离开,却听到身后传了一丝低不可闻的声音。蓦然转身,陶远航睫毛颤动,半晌,竟然睁开了眼睛! 十一只吃了半碗米饭,几块酸笋,放下筷子说:“我走了,下工之后到那边帮宁安他们整理下,给远航腾个地方出来。让班长他们帮忙磨磨远航,如果性子还跟以前一样,就让他自生自灭。” 陶远航因为躺得太久,身体也极度虚弱,但好歹清醒了,对过去的事情都记得,一开始吃些流质食物,慢慢也好了起来,现在也能够吃粥了,能扶着东西站起来慢慢走动,只是一开始话很少,尤其是看到大哥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 听到大哥这样说,眼神有些受伤,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似乎默认了这个安排。 第111章 番外1:甜蜜的绑架 宁安靠在窗边,慢慢将一支烟抽完。 这烟是十一给他的,十一就像拥有一个叮当猫的口袋,那口袋里随时能掏出这个时候很难弄到的好东西,比如酒,比如烟。 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其实所谓公开的秘密,也只是他们这几个人才知道,知道归知道,从来不会拿出来说。 当他带着一身烟味落地窖的时候,大强正将自个脱得只剩一条底裤准备擦拭身体。 天气冷,也抵不住天天训练,每天都要出几身汗,大强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非常爱干净,住的地方要干净,自身也要干净,顺带着,同住的人也不允许邋遢,要被他看见了烟灰随地乱弹,衣服随便乱放,一定要叨叨到那人认命地收拾好。 宁安自己虽然也爱干净,但没有到大强这种程度,当初刚到部队,一个同宿舍的兵就嘲笑大强是不是有洁癖,说有洁癖就别来当兵,当兵就不能怕脏,要不是他拦着,大强就得跟人打起来。 水很珍贵,大强只是将毛巾用水沾湿了擦拭,目前也只能这样了,看见宁安回来,大强动动眉毛:“回了?又抽烟去了?” 他鼻子灵得很。 宁安鼻子里嗯了声,斜靠在床头看他。 大强转过身面对他,一边擦身一边问:“你这几天老有些怪怪的,有什么事?” “没事。”宁安懒懒地说。 “切,不说就不说,等你憋不住了我再听。”大强擦完胸将毛巾重新拧了水,“帮我擦背。哎,你说陈萍萍和陶真燕相比,哪个好?” “看中这俩了?”宁安手下力量突然加重,大强被他推得猛地两手支墙才站稳。 “悠着点!不知道你现在不是普通人了吗,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情何以堪!”大强嘟囔两句,“我就问问。给个意见呗。” “要我说啊。都不好。”宁安低头专注地看着眼前男人宽厚结实的脊背,按下蠢蠢欲动想摸一把的心思,“陈萍萍有些虚荣,陶真燕太老实。” “得了,看不出你眼光还这么高!她们长得都不错,你这样一说……”大强突然转头问,“这两年怎么没听你说过看到哪个女人就那啥了呢?” “那啥?”宁安随口问,将毛巾扔他头上,反身回去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装死。他动作很快,大强只看见眼前一花,他就扑倒在床了。 宁安不快点怎么行,他知道自己心思不对,以前还好,这几个月别说看见大强光着膀子,有时候只是听见他声音就要硬。现在他下半身就支着帐篷呢,实在太尴尬。 大强一弯腰一手将底裤拉了下来,宁安没有看见,但听声音就知道他在干嘛,只觉得脸上热得很,胸膛贴着被褥,心跳似乎能够将床都震动了。 以前他不会这样的。当兵那会洗澡一堆男人脱光了一块洗澡,大强的裸體也看过无数次,他从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宁安拼命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脑子转过千百念头,想到十一和燕昶年,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怎么走到一块的?男人和男人,果真能够和普通夫妻一样过日子吗? “……宁安!这小子又开始魔怔了?!”大强扔下毛巾,赤条条地扑过去,将宁安压在身下,“还说没有事!喂,我说你——不会是看上哪个女人,害羞了吧?是哪个?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哎,你脸红了?思春了啊,嘿嘿……这就是铁证啊,从实招来!” 大强噼里啪啦一堆话,那一声招牌一样的“嘿嘿”,他还身无寸缕的身躯还压在自己身上,宁安一时气急,生怕被大强发现自己不对劲,大吼着:“滚开!要你多管闲事!” 大强沉重的身躯还死死压着宁安,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思,明知道现在远远不是宁安对手,还是使出擒拿手法要制住他:“吃火药了呢,今儿我非跟你扛上了,说,还是不说!” 他一手握着宁安下巴,另一手掰着他脑袋,如果是普通人,大强全力能将他脖子拧断,但这是宁安,况且大强也不会真要拧他脖子,只是做个姿势。 宁安不出声了,气喘得很急。 大强疑惑,凑近他看:“果真被我说中了?那你也不要这样大火气嘛。咦?” 距离太近,他说话呼吸的气息几乎直接喷在宁安耳边,宁安那片皮肤逐渐染上潮红,一寸寸一分分,大强还是第一次看见宁安然会有这种反应,非常惊奇。这就跟那啥,那啥什么?大强放开宁安,挠挠头,有些糊涂了。 “你起来,想压死我吗?”宁安的声音闷闷地从被褥中传来。他将自己脸完全埋在被子下了。 大强讪讪然起身,光着身子站在床边愣了好一会,半晌“阿嚏”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我是有喜欢的人。”大强去翻衣服穿,宁安突然说。 “嗄?”大强停止翻找的动作,“真有了?那就上啊!” “他也喜欢我,但是这两种喜欢不一样。” “悠游寡断,这不像平时的你啊!”大强将T恤套上,走到宁安床边伸手推推他,“里面去点!” 宁安稍稍挪了下,大强躺在他旁边,两人一个姿势,大强说:“是哪个?告诉我,我给你出出主意。” “你也认识的。” “我也认识?不是陈萍萍吧,要么是陶真燕?”大强恍然大悟,“我说你刚才怎么是那种反应!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怎么也没有手足重要,你要看上她们我不跟你争!喏,够意思吧。” 宁安一直偏着头看墙,大强伸头去看他,宁安半晌才说:“真的?如果说,你喜欢的女人我都喜欢呢?” “这也能?!”大强很惊悸,“那……都让给你,行了吧,开心点!别老绷着脸,这些天都快变面瘫了。来,给爷笑一个!” 大强很流氓地说,宁安蓦然回头,两人鼻尖对鼻尖,差点碰上了。 然后,大强看见宁安眼里闪过很奇怪的光:“都让给我,那你准备打一辈子光棍?” 他说得很慢很慢,嘴唇一动一动地,几乎跟大强的贴在一起,气息吹在嘴唇上,大强莫名的觉得自己心情有些奇怪,很想往后拉开,跟宁安保持一段距离,但这个时候,就跟两军对垒差不多,不能退,一退士气就弱了,于是大强说:“光棍就光棍,都做了二十多年光棍了,为了兄弟,值得!” 他脑子里还糊里糊涂的呢,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又听宁安在他嘴边说:“既然你这样够意思,我也不能落后才是,你要做光棍,我陪着你吧。” 有些冷,两人跟往年冬天一样一个被窝里挤着睡觉,大强迷迷糊糊的,宁安都睡着了很久他还睁着眼睛看蚊帐顶,今天和宁安的对话怎么就拐到了做一辈子光棍上呢?还两人一起做光棍!宁安逼着他发誓绝对不能违背,想到宁安说出的誓言大强心里激灵灵打个寒颤。 两个光棍…… 两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发誓要一起做一辈子光棍,不找女朋友不结婚……怎么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被子是十一拿出来的,双人被,但两个大男人一起盖着除非贴得很近,否则也有受冻的可能。宁安翻身,怕冷一样往大强身上挤了挤,手脚都搭到他身上,脑袋就埋在大强颈窝,呼吸绵长。 大强小心地调整了下姿势,地窖内很黑,但他还是能够朦胧看到宁安脸庞的轮廓。老实说,宁安比起以前,并没有很大的变化,身上的伤疤多了很多,那是被抓起来做实验弄出来的,宁安总说那是男子汉的徽章,不能去掉,或许是不想忘记那段地狱般的经历,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耻辱,或许有一天看见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实验员,要彻底雪恨。 宁安只提过一次那段经历,非常轻描淡写,但大强还是脑补了很多,他恨不得那些人抓去的人是自己,那些非人的折磨都冲着他来。也为宁安心疼,疼得一抽一抽的,胸膛似乎要爆发,生出一股只有通过杀人才能够发泄的愤怒——结果他被宁安冷口冷面训了一顿,去杀人?恐怕是送去给人杀吧? 他很生气,宁安然这样看不起他!可他也知道,宁安说的是事实。 令人无比痛恨的事实! 所以他每天都逼着自己重新拾起松懈了好几年的训练,除了每天例行的任务,他还让班长给自己重新定了计划,每天都累得像条狗一样,但觉得自己的进步还是太小,而宁安,已经抛了他很远很远的一段路,他几乎要看不到宁安的背影了。 大强也觉得恐慌。似乎有种被抛弃的感觉。见鬼了! 手臂被宁安压着了,大强躺了好一会,被压得发麻,也不想惊醒宁安。 宁安做春梦了吧?大强突然发现自己胯部被一样逐渐硬起来的东西顶着,然后,宁安轻轻顶动起来! 大强的头发瞬间根根树立起来! 这种经历不是没有过,只是这个晚上,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宁安搭在他身上的手胡乱抚摸起来,大强惶恐万分,宁安将自己当成哪个女人了?又是掐又是摸的,他然还,还伸舌头舔他脖子! 软软的热热的舌尖拂过敏感的皮肤,大强的鸡皮疙瘩一颗颗出来了,不等他做出反应,宁安已经翻身压着他,贴上了他嘴唇。 班长还没有回来,起码要等到清早八点钟。 大强脑子里然浮起这个奇怪的念头。 后来的事有些混乱,两人半清醒地互相纠缠,用手帮助彼此解决突发的生理欲朢,这也是曾经有过的事情,但到底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宁安在大强耳边问他“有没有上过女人或者男人”的时候,大强下意识摇头,也没想出宁安的话奇怪在哪里,宁安脑袋已经缩入被窝了,然后,大强刚刚发泄过已经疲软的火热被包裹起来,口腔温暖而湿润。大强腰部弹动了一下,让宁安钢铁一样的手臂箍住,无法动弹。 “你……你怎么能这样!”大强喘着气,汹涌的欲朢带来灭顶的快感,同样是男人,宁安知道怎么样才能够让他享受到极致的快感,节奏力度,都掌握得恰到好处。 大强逐渐沉沦,不知不觉放弃了挣扎。 偏偏在即将达到顶端的时候,宁安退开了。 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开了,两人均是汗水淋漓,眼内满满都是欲朢,宁安又吻上了他。带着自己味道的亲吻,令大强脑子昏沉起来。 宁安跨坐在他身边,扶着他的欲望,在入口蹭了两下,缓缓纳入。 紧致而弹性十足的所在。大强一下子脑子清醒了:“宁安!” 宁安专心地亲吻着他,很久才从唇边吐出几个字:“别忘记了你的誓言。” 宁安就这样绑架了大强。 甜蜜的绑架。 第112章 番外2:年关(上) 十一说的上工,是村委会安排的。村里不是有一些五保户和孤儿寡母么,前两天有人在地窖内生火取暖,但不懂通风排气,被烟熏着了,如果不是发现得早,早就因一氧化碳中毒过深死了。 村委会就讨论了下,又征求了村民意见,打算在村委会大院的空地下挖个公共地窖,将这些五保户和孤儿寡母集中起来,彼此互相照料,村委会也好管理。 天气太冷,土地已经上冻,刚开始挖那段距离可不容易,头几天就由变异人负责挖掘。村里除了宁安,陆续又出现了另外几个变异人,经历了最初的不可置信,村民也慢慢接受了,并没有将他们当成异类。 燕封羿刚到云隐村的时候和陶德生喝过一顿酒,他并没有和陶德生隐瞒自己是从避难所出来的事实,闲聊中提到避难所的蜂巢式结构,陶德生当时就有挖公共地窖的想法,两人就地窖可否挖成蜂巢结构讨论了许久,燕封羿有儿子等支撑,说可以试试,相对于方形和圆形,六边形的确要坚固一些。 十一不是变异人,但他的力气堪比变异人,有些人暗地里猜测其实他就是变异人,只是不承认而已。 十一偶尔听说,也不辩解,笑笑就过去了。 设计图由燕昶年主笔,一群人吵吵闹闹好几天时间才最终拍板,接着就是施工。燕昶年做监工,十一偶尔也会过来帮忙,只是他做的是力气活,挖掘或者运输。 两轮班过后,十一去了自家,当初挖地窖没有多想,宁安三人都是大男人,个个单身汉,自然没有那么多要求,直接就挖的一个大地窖,中间一个柱子撑着上方,大概四五十平方的空间,多一个陶远航也什么区别。 十一将楼上当摆设的一张单人床拆了搬到地窖内,放在一角。 班长手巧,一把斧头一把锯子就做出了许多小家具,鞋架,放刷牙杯子和肥皂的简易架子,吃饭桌子,木头凳子等等,不好意思用十一的,全部都是自己制造,看着原汁原味,跟十一从楼上搬下来中看不中用的现代家具泾渭分明。 陶远航原先在家用的牙膏牙刷毛巾衣服等都拿过来了,十一也无心给他一一收拾好,都堆在床上。陶远航虽然看着虚弱,但恢复速度比普通人要快,干重活不行,自理还是可以的。 十一跟班长说陶远航有些散漫任性,部队里不是有一套方法的么,让他帮忙教导教导。 班长刚开始不太了解,那孩子一看就是在外面遭了大罪,刚清醒没几天,就被单独“流放”,多少觉得奇怪。听十一说陶远航散漫任性,有些明白过来。他当初教过多少新兵,很多人在家都是独苗苗,什么脾性的没有?别说自由散漫,飞扬跋扈,什么样的刺头最后都一个个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班长一口答应下来,十分认真地对待,没两天就递给十一一张计划书,写得非常详尽。 十一表情很诧异很吃惊,班长笑笑道:“这是以前我某个朋友告诉我的,他是特种兵,据他说特种兵就是这样训练的,你弟弟还是变异人,这种强度能够适应。” 除了训练和实战,另外还有一些思想课,自从在村内开了学习班之后,班长偶尔也会跟学员讲一些关于小家大家的话,只是点到即止,毕竟他不可能将这些村民当成真正的兵来教育。但很得陶德生欣赏。 十一抬头说:“班长您费心了,远航就交给你们,该训训,不要留情面。回头请你们喝酒!” 班长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最好,陶远航交给他,十一很放心。 转眼就要过年了。 很多年以前,关于过年有年关这个词,是将过年当成一道关口来过,因为一到旧历年底,欠租欠债的人就必须清偿债务,过年跟过关一样难。后来春运的时候车票难买,难买之外还贵,年年如此,这是“年关”的新解。 最古老的传说,就是“年”其实是一种怪兽,“年”一到除夕这天就要吃人,百姓们便把这可怕的一夜视为关口来熬,称作“年关”。 如今没有“年”这种怪兽,却多了无数跟“年”一样残暴凶残的生物,辐射鼠不用提,这种数目众多怎么也灭不尽的害虫遍布全球,繁殖能力惊人,适应能力惊人,辐射并没有令它们数目减少,反而因为人类数量骤减而越发的肆虐,人类,甚至成为它们的食物来源之一。 陆地、水里,无数的生物逐渐发生了变异,它们或者改变自己的基因以适应辐射,或者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和食物种类,或者突变出某种能力,或许因为科技的飞速发展,人类自身的进化远远落后于大多数生物,太过于依赖科技,人类自身也越来越羸弱! 在无高科技可运用的困境中,羸弱的身体能支撑多久? 从y病毒爆发到如今,仅仅两年多点的时间,云隐村原来的村民减少了大概三分之一。这个比率已经很大了,而其他地方,起码在二分之一以上,人群比较密集的地区,比如大城市,达到三分之二甚至四分之三! 一开始死了人,还能隆重地火葬土葬,后来只能用床单或者凉席一裹,挖个坑草草埋掉。甚至死了也没有人管,自行腐烂生蛆,或者被辐射鼠等生物吃掉。 有时候我们起誓,会说死无葬身之地。这是一句比较重的誓言了。 云隐村位于群山之中,山上树木众多,暂时还没有出现死人了没有棺木下葬的事情,但棺木板越来越薄是真的,那片坟山新坟一座接一座,在苍灰的天底下,异常萧索沉重。 二伯下葬那天,十一和弟妹们也去了,只是以同村人的身份去的,当初说出口的话他不可能收回来,虽说一切恩怨都因死亡而戛然而止,但他做不到云淡风轻。 虎落平阳,换以前,陶景明敢是这种态度?!陶春生有些恼怒,但让他老婆拉住了。陶春生老婆到底是大地方出来的,也了解到各人是什么脾性、互相之间有过怎么样的恩怨纠缠。她不觉得和陶十一他们对着干有好处。再说,原本就是公公婆婆做得不对,做错了事,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况且,那只是公公婆婆和陶十一的恩怨,陶十一要不起二伯二婶这样的亲戚,与小一辈的何干?平时去串门,他们虽然不是很热情,也从来不会冷着脸招待,离开的时候儿子偶尔还能拿到一些太爷爷太奶奶给的小零嘴,像红薯干、炒黄豆、煮花生米什么的,这个时候零食很难得,就这样的东西,儿子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用一句话形容陶春生老婆,这是个识时务、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即使已经进入末世,很多从城市回来的人仍然放不下原先那种高村民一等的架子,但陶春生老婆没两天就能和那些村姑打成一片,不得不说,这是个很有些交际手腕的女人。 还有三天就是除夕,各家各户都大扫除,十一要帮忙,结果让燕昶年连哄带撵赶了出来,到山间走了一趟。 秋收过后的田地里每天都有外来的人捡漏,经过老鼠和人的同时梳理,田地里都干净极了,即使这样,仍然还有人抱着一丝希望,顶着寒风,无论是春秋衣还是冬衣,胡乱裹在身上,冒着严寒在被翻过一遍又一遍的红薯地甚至木薯地里挖掘。 有些明显是从镇上或者县里来的,看穿的衣服就能看出来。镇上和县里的人都比乡下人要讲究。 在靠近水库的自留地里,一个老人带着个孩子在地里翻找,或许是怕孩子觉得难捱,老人不时跟他说几句话。 说话声随着风飘到十一耳边,有些熟悉的嗓音。十一回忆了一下,慢慢走过去。 老人警惕性很高,悄悄将孩子拉到身后。 十一见状在距离他们好几米外的地方站定,说:“……你们挖的是我的地,我没有恶意,只是过来看看——我们以前见过的。在北安镇上,那天我妹妹带着她的孩子差点被人贩子拐走,是您告诉我她被带去哪里的,您还记得吗?” 老人紧紧攥着他孙子的手,警惕性没有减少半分,不说记得也不说不记得。 从北安镇到云隐村起码要走上七八个小时的山路,也不知道这儿孙俩是怎么走到这里的。看样子,两人都有些营养不良的模样,恐怕已经有些日子吃不饱了。 “我想谢谢您的,但找到妹妹后找不到您了。老天要我报答您,所以今天才会再次碰到。”十一说,“等我一会好吗?我家在那一边,山腰间那栋灰色的两层小楼就是,我去给您拿点粮食,或许你会需要。” 他回去了,那老人或许是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想离开,却又抵挡不住粮食的诱惑。儿子儿媳妇都死了,连死在什么人手里都不知道,或许是外出找吃的遭到袭击。他只能带着孙子挣扎,过一天是一天,不放心将孙子锁在家里,没大人在身边,有些人就敢撬门将孩子贩卖出售,以前要的是钱,现在要的是粮食。有些胆子大的人拿少许粮食就能把孩子带走,据说,那些人敢将孩子当牲口一样杀了吃肉。 这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堕落的世界。 他年轻的时候还是个农民,战争中也曾发生过人吃人的惨剧,三年困难时期饿死那么多人,却远远没有现在这样荒诞猖狂。 那个年轻人远去的背影很快就变成小点,继而进入那栋楼内。 孩子或许是冷了,手凉得很,片刻就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老人有些慌起来,普通的感冒还好,要是严重一些,他们根本无处找药。 十一找结实的袋子装了十多斤大米,再多一些估计老人带不走,他打算问问老人家在哪里,打探清楚了隔段时间给他送去,这点他自然不会说,有些事,只需要做就好。 没想到十一真的拿着粮食回来,老人手都有些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激动的,他外套里有一件衣服竟然全部是用口袋缝成的,老人将那件衣服脱下,把大米塞进一个个口袋里,拉上拉链,十几斤大米堪堪装了一半,往身上一穿,外套一套,压根看不出带着十几斤大米。 期间孩子不时打喷嚏,偶尔还流鼻涕。 十一说:“孩子感冒了。”除了大米,他还拿了一罐没开封的奶粉,两个刚烤出来热乎乎的大红薯,孩子正捧着红薯吃得香极了,兴许是太饿,连鼻涕也顾不上擦,堪堪流到嘴唇,鼻子用力一吸气,鼻涕就缩了回去。 十一看了一眼挪开目光。 老人给孩子擤鼻涕,低声说:“今年冬天太冷了。” “您是从北安镇过来的?”十一问,“镇上还有医院诊所开门吗?” 老人摇头。 “如果您放心,把孩子带我们村诊所去看看吧。苏医生是我朋友,她看病是免费的。”十一走开几步,他并没有跟着去的意思。 小蓝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在天上叫了一声,十一打了个唿哨,似乎跟他应和一般,小蓝又叫了一声。 老人抬头看着小蓝,有些惊疑:“那是金雕?他们说云隐村有家陶姓年轻人,养了五只金雕……就是你?” “是。”十一并没有多说,“现在外面有些乱,你们当心。我走了。” 老人牵着孩子的手眼看十一翻过山梁走远了,在原地踌躇许久,毅然带着孩子进入村子,这个时候极少有人在外头活动,一是冷,二是辐射强。他根据十一之前的指点,摸到了村诊所,那棵香樟树很容易看到,如今树叶掉光,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偶尔摇摆。 写着“桂贤诊所”的木头招牌老远就能看到,门窗紧闭,却没有人声,更不见有人走动。想问也无处问去。 老人泄了气,准备带着孩子离开,却听到有个女声问:“来看病么?” 声音似乎是从地底传来的,片刻诊所的门打开了,苏解站在门内:“你们不是村里人?孩子怎么了?” “感冒。” “进来吧,喝碗药捂捂汗就好了。”苏解将两人带到地窖内,里面摆着四张单人床,铺着有些泛黄但明显很干净的旧床单,其中一张床已经躺着一个病人,额头上垫着湿毛巾,似乎是发烧,在物理降温呢。 次日老人带着孩子离开云隐村,无意往天上看,看见昨天那只金雕一直在天空盘旋,直到他们回到家,金雕才离开。 小妹和燕昶年在下围棋,十一坐一旁看,片刻陶修磊进来喊他:“奶奶说想回她父母家看看,爷爷要陪着去。” 奶奶的爸爸妈妈?如果还在,那起码在百岁以上了!十一去问怎么回事。 原来徐臻教球球和小不点学写字,奶奶在一旁看着,她原本大字不识一个,看的时间久了,居然也认得了几个字,球球问她的爸爸妈妈在什么地方,奶奶说了句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屠哥就说既然没有人送信来,兴许还在,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奶奶自从出嫁到云隐村之后,一直没有回去。他们这里有习惯,家里父母假若去世,只要女儿嫁得不是很远,一般会派人报个信,从前奶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出嫁后就一心一意养儿育女,帮扶丈夫,种种原因出嫁几十年也没有踏出北安镇一步,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回去探望,也不知道是否还健在。 奶奶说起的时候还带着类似羞涩一样的笑容,看得爷爷眼睛都睁大了,差点没说难道人返老还童,连思想也倒退不成!这扭扭捏捏的,跟没出嫁的大姑娘一样! 爷爷开始摸着胡子回忆当初老婆子嫁过来时的风采,一晃眼好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小妹在一边点着手指算,50年金婚,60年钻石婚,70年白金婚,六十到七十年结婚周年纪念都是福禄寿婚,爷爷奶奶如今是越长越年轻,80周年橡树婚指日可待,90周年100周年在望,肯定要创历史新纪录! 爷爷听得眉飞色舞,露出一口新长出来的白牙,老婆子老婆子地喊模样五十多岁的奶奶。奶奶瞪了他一眼,抱着小不点去冲奶粉喝。 十一答应陪爷爷奶奶走一趟,只是几十年过去了,那路不知道有没有变化,但来去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迷路了找个人问问,总能问到的。 晚上和燕昶年抱着睡觉,十一记得小妹念叨的那什么“1年纸婚、2年棉婚、3年皮婚……”,颇为羡慕爷爷奶奶,燕昶年抱着他要滚床单,一边说我们过千年纪念日!让别人羡慕我们! 十一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了呢?” 他举起手掌,五指光光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燕昶年一时郁结,半晌说:“我们在一起滚床单那天就算结了,找个吉日补办!请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他们参加,再给我们自己弄一对钻石戒指……” 十一正仰躺着,燕昶年不断在他体内进出,狂放的动作令他嗓音支离破碎,两人四目相对,燕昶年内心一阵悸动,一边带着他攀越高峰一边与他亲吻。 几乎令彼此窒息的长吻,一个毫无缝隙的拥抱,一句天长地久的诺言。 第113章 番外2:年关(中) “山林起火了!救火啊!!” 云隐山北面浓烟滚滚直冲天际,树木燃烧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起火点不是一个,而是在山林几个相隔比较远的地方,被发现得晚,陶德生组织人手去救火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上一次山林起火发现得早,那山也只是海拔很低的小山,和这一次云隐山起火不可同日而语。 山这一边连着大坪,云隐村大部分人家都集中在大坪上,天干物燥,北风呼啸,这风借火势火助风威,恐怕片刻就要烧过来! 许多人眼里已经露出绝望之色,云隐山犹如一道天然的屏障,一旦山上树木被烧光,是否蔓延到村里还未可知,但经此火灾,几近干涸的泉眼肯定彻底断水,而这一片地区的生态环境会更加恶化,这是天要绝人路啊! 村东头有一棵老樟树,年头没人能说准,根部靠近地面匍匐着几条极粗的树根,露出地面的只是一小部分,常常被人当做长凳坐,表面被磨蹭得很光滑。树干更是惊人,起码要十七八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环起来。 十一自懂事起,就知道这樟树在村里人很有些分量,或许在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时候起,就有人在樟树下盖了座庙,几经翻修,如今樟木庙已经占地四五百平方米,里面供着樟木神的全身像,听说那穿的衣服上金光闪闪的就是真金白银,由村里几个有钱人捐钱给塑的。 山林起火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村子,有一些老人往庙里去,庙里常年香雾缭绕,他们长跪在樟木神面前祈求,庙祝是个六七十的老人,默默地拿出香火,和他们一起跪坐在蒲团上。 有风刮过,带着呛人的烟雾。 老人闷咳了几声,又怕对樟木神不敬,憋得老脸青紫。 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庙祝蓦然抬头,樟木神金身赫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他怔怔地看着,北风将衣摆吹起,从身凉到了心。 拐杖急促地敲击着青石板,那曾经跪拜胡蛮的瞎眼老婆子跌跌撞撞地来到陶国强家院门前,声音嘶哑地喊:“国强啊,请那神仙帮帮我们吧……” 老婆子话音未落,云隐山那一边乌云密集,转瞬间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哗啦一声就下了起来! 久旱逢甘露,令人兴奋不已,稀奇的是,那雨别的地方不下,偏偏就下在着火的山林,连一丁点都没有超出山火肆虐的范围! 山火很快就熄灭了,绿翠的群山出现了几块难看的黑色疤痕,村民们带着锅碗瓢盆所有能够盛水的容器欢呼着跑入雨幕。 本想灭了火就撤身的十一和燕昶年见状只得又做了十几分钟的“雷神”和“雨神”,最后十一灵力告罄,不得不由燕昶年携着避入深山,继而进入东篱空间。 “有人故意放的火。”燕昶年说,“起火的几处地方都有——尸体。他们堆柴,故意要引起山林火灾。” 十一愣了,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光是烈火烧身那种痛苦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那些人然挑选这种死亡方式! 但他实在不能对这些人起半点同情之心,临死也想着祸害他人,明知道这种时候刮的都是北风,还专门挑选云隐山,诚心想害了一村子的村民,即使村民躲过火灾,山上的树木被烧光,村子也好不了! 雨下得紧,几个的人远远没有达到他们当初的期望:烧成炭烧成灰。其中一个甚至还没有死透,浑身皮肤重度烧伤,耳朵鼻子指头烧熔了,异常可怖,没人能救,几分钟后也死了。这些的人浑身发出熟肉的香气,但饥肠辘辘的村民没有一个不想呕吐的。 陶德生叫人拿东西盖上,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最后一些村民用藤条编成床,铺上一些野草树叶,将尸体拉到深山给埋了。 而樟木神,则多了一丝神秘色彩,据庙祝说,樟木神的金身出现裂缝,正是打雷下雨的时候!怎么能这样巧?有人说是樟木神怒了,救火的同时又警告村民,要想平安,必须注意防火…… 虽说是无稽之谈,但村护卫队确实多了一个任务,巡山,防止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而云隐山有神仙,云隐村受到神仙庇护的传说,再次流传开来,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云隐村,村子表面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波涛暗涌。 第114章 番外2:年关(下) 天灾,流年不利。 这个时候最多的一种人,就是乞丐。 他们将所有的家当都带着,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 他们是没有家的人,遭人白眼,饱受饥寒和疾病的折磨。 他们也是最坚韧的一种人,生存能力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强。 十一和燕昶年一左一右走在爷爷奶奶身边,穿过一个又一个萧索的镇子,他们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衣服穿的也不多,虽然很干净,但也没有几个乞丐过来——他们眼睛都毒得很,口袋比他们还要干净的人,上前能要到什么东西?还不如省点力气等待下一个可能的善主。 尤其看见十一手里还执着根长长的鞭子的时候,他们更加不敢上前。 这是十一驱赶野外动物和辐射鼠的主要武器。当初看见宁安使用鞭子,觉得很有用——足够长,可劈、扎、抽、划、挡、摔、点、刺、扫、盘、板、戳、拦、撩、拨,还可以绞压,不用的时候缠在腰上,或者使出庚金诀,可以当成超长的棍子用—— 当初为了学鞭子,十一没少挨抽——自己抽自己,还不时被捆绑——那次在东篱空间内练习,结果让燕昶年看见,当时就兽性大发要跟他玩捆绑,结果却让十一将他绑了起来,燕昶年看见的只是他最狼狈的模样,却没有看到他将一根长鞭用得风生水起,一个不慎就被十一捆了起来,其实那根普通的鞭子根本捆不住他,十一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要弄坏了,你自己想象后果。”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明知道十一是虚张声势,但燕昶年心甘情愿接受。 燕昶年正在出神,肩上被敲了一下,是十一用长鞭敲的:“神游呢?喝水不?” 他摇摇头。 他们已经走到镇口的岔路口,奶奶一时有些糊涂,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有机灵的孩子问:“你们要去哪里?” 奶奶告诉她一个村子的名字,孩子给指路,眼睛却一直看着十一拿在手里的矿泉水瓶子。 瓶子里还有半瓶水,十一将瓶子扔给她,四人踏上那条水泥路。 奶奶说:“那时候还是黄泥路,都成了水泥路了……” 几十年过去,不但道路,连村子的规模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否则哪里用得着一步步走着去,知道地点直接御剑从空中俯瞰就能找到。 奶奶所说的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但眼前的“村”,必须用小型城镇来形容,再三确认,是奶奶的老家没错,只是三十年前就从村改为镇,特意找的老人来问,听说奶奶是几十年前嫁出去的,现在来找娘家人,那些老人都比较热心,有一个大概有六七十的老人给他们带路。 这镇子比北安镇要大,往昔也比北安镇繁华,奶奶记忆中的水塘已经被填上,附近一带成了繁华的商业街。 那老人听奶奶说她是大概50年代嫁出去的,眼珠浑黄的双眼疑窦顿生:“妹子别开玩笑,看你也不过五六十,难道出生就嫁人,结了娃娃亲?!” 奶奶摆摆手,并没有多说。 老人将四人带到一个十字路口,远远指着某个建筑,告诉他们就在那建筑东边,再也不肯过去。 十一他们不知道缘由,但既然知道在哪里,也没有强求,由燕昶年遮挡着,暗暗给了那老人几斤米和一些水,老人瞳孔放大,因为干渴而有些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接过米和水,微微鞠了个躬,转身快步离开。 小蓝,看着他。十一吩咐,小蓝在天空之上,接到十一传音便跟随老人,果然有人盯上了老人,要出手抢夺,老人夺路就逃,后面的人急于追击,不防小蓝突然从天而降,横亘在面前,叫了一声便令几个男人浑身发软,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从小路跑了。 “似乎城镇等人比较集中的地域都很乱。”十一说,他们自从学会御剑之后,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御剑飞行,除了在S市曾亲眼目睹城市到底在强辐射的时代有多堕落,对其他城市几乎没有印象,但猜想也是差不多。只是猜想归猜想,亲眼看到还是觉得震撼。 老人指的那栋建筑是某某商场,东面然是一家酒店,现在竟然还在营业,当然规模比之前要小了很多,但这个时候依然还能够营业,那说明店家在附近的势力和实力不小。 酒店所有的窗户都被关得严严的,挂了厚厚的窗帘,有一些甚至用木板等钉死,正门只开了一半,另外一半用水泥砌住,偶尔有人进出。 镇上已经很久没有外来人了,因此十一几人自从进入镇子就被人盯上了,只是他们都没有放在眼里。 酒店店家可能早就得到消息,十一他们站在酒店门前的时候,店门旁边摆了张单人沙发,一个年纪在三十开外的男人大喇喇地坐着,右腿屈曲架在左膝上,一边摇着腿,嘴里嚼着口香糖,脸上架了副黑色蛤蟆镜,胡子刮得非常干净,露出有青色胡茬的下巴。 夜色里,店门门楣处点着了好大一盏油灯,灯芯偶尔发出哔卜的爆响,火焰跳动着,人的影子也跟着摇晃起来。 “……那老不死的。”男人喃喃说着,露出一抹厌恶的表情,倒没有太过为难十一他们,只是额外多看了奶奶两眼。 以前也有过“认亲”的事,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总之,自从末世降临之后,总有各色各样的人来到镇上,自称是他三伯或者他爸曾经失踪的某个儿子或者孙子——结果无一例外都是骗子。 但认亲认到他那老不死的太爷爷身上的,这还是头一拨。 或许真不是想从他们这里拿些好处的。谁都知道,那个年纪逾百的瞎眼老不死,并不得儿孙们的欢心。但是,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老不死也没有遭到驱逐,仍然和儿孙们住在一起,只是住的地方不算很好罢了,每天仍然有吃有喝的,至于吃得饱不饱,这个年头,有多少人能吃饱的?都是苟活罢了。 奶奶的父亲还在,就是男人口中的老不死,而奶奶母亲,则在二十多年前就因为操劳过度,外出时一个失足摔死了。一切丧事都很简单,出嫁的女儿都没有通知——奶奶自然无从知晓。 奶奶的老父亲已经垂垂老矣,一头稀疏的白发,瘦得估计也就六七十斤的模样,真正的皮包骨,骨头关节都悚然突了出来,穿的衣衫都很破烂,或许好些年没有洗了,根本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 只是个会行走的骷髅。眼内也没有跳动着的生命之火。 他的儿孙们每天就用喂狗的碗,给他盛些人吃剩的残羹冷饭,老人看不见,好坏也分不出,囫囵吞下,饿不死就是。 不只是奶奶,连爷爷和十一他们都觉得无法接受,天下竟然有这样丧尽天良的儿孙! 奶奶当时就哭了,想抱却不敢抱。她老父亲木木地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不知道明白还是没明白,也或许早就让自身的精神脱离这个桎梏,其他人的一切悲哀都与他无关。 奶奶的几个兄弟还活着的只有两个,老三和老五,都是七八十的老人了,面上却都带着一股狠戾的表情,那是长期形成的习惯,即使笑着,都脱离不了。他们看到几十年没见的妹妹姐姐,都极其意外,而同样显得年轻的妹夫姐夫,令老人一时接受不能。 一开始坐在店门外的男人是老五的小孙子,据说还有一个哥哥的,只是小时候过年随大人上街走失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回来。 奶奶这两兄弟,自小起就生了双势利眼,从他们招呼店里的服务员给沏茶,同时点菜,要好好招待,奶奶就知道,她这两兄弟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用想,绝对是损人利己的事。 奶奶说:“这年头粮食贵得很,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就不要破费了。我只是这些年没有爸妈的消息,来看看。好些年没见着,我接爸爸去我那住些日子。” 老三和老五都不想放人,他们还没有从奶奶这里探出点消息,怎么能轻易放人? 老五连忙招呼那个男人,叫的应该是小名:“剩啊,好好招呼你姑奶。大老远的来一趟,这些年没见了,我们好好坐一坐。” 后一句是跟奶奶说的,奶奶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存心不理会,爷爷要脱了大衣给老岳父穿上,十一连忙拦住,将自己的外套递过去。 叫剩的男人已经摘了墨镜挂在胸前,屋里比外面暖和,他将外套脱去,露出里面的套头毛衣,袖子撸了起来,他手腕上有年代久远的刺青,手艺拙劣,通体青色,依稀能看出是一朵玫瑰和一把剑。 十一凝视着那个刺青,十几年前已经褪色的回忆浮现脑海,就是这只手,就是这只手! 他的眼神太冷,剩抬头挑眉,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心惊。 十一用手里的鞭子点点那朵玫瑰:“呵,原来你在这里。” 声音压得极低极沉,犹如凉飕飕的风吹过耳畔。 他极少会用这样带着很深很深的讽刺和愤怒的语气说话,至少燕昶年就没有听过。 封闭的空间有了流动的风,吹得众人发丝凌乱。 剩无端恐慌起来。 他是个混混,初中没毕业就开始在社会上混,混到今日,远的不说,在这个镇上无论男女老少,见了他都得喊一声哥,却被十一的眼神逼视着,他想运用往时的气势反压回去的,却发现没有用,有刺青的那块皮肤在十一的目光注视下仿佛要灼热起来,他嘶声喊:“你是谁!” “我是谁?哈,你忘记了?你忘记了,我可一直没有忘记。”十一低声说,手中的鞭子在空中甩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提醒你一下吧。十六年前,在县城,你们一伙混混在街头斗殴,记得你是怎么用这只手拿着把钢锥扎到我脖子上的吗?混账!” 十一突然吼了起来,一声“混账”犹如晴空霹雳,剩浑身一抖,瞳孔放大。 他终于记起来了。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忘记,只是将那段不堪回忆的往事压到最深心处。 那时候剩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虽然名为混混,到底年少,打架什么的很平常,见血的也有,却从来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意识到手里的钢锥然扎入了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脖子上,剩当时将钢锥拔出后夺路就逃,他听到了路人的惊叫声和喊救命的声音,一切都闹哄哄地钻入耳孔,却盖不过心跳声,心跳如擂鼓,鼓点越来急越来越响,他甚至觉得心脏会因此爆裂。 匆忙爬上一辆招的汽车,半个小时后才发现汽车已经开往市里,他身上还有一些钱,干脆在市里转了车,离开栖龙市,去投奔一个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的亲戚,战战兢兢过了半个月,连做梦都害怕会突然有警察上门将自己铐上手铐带走。 他不敢告诉亲戚发生了什么事,躲藏了大半年,夜夜梦回都梦见一个脖子淌着鲜血的男孩面目狰狞地喊“还我命来”! 他不知道当时有没有人看清自己的模样,那些所谓的兄弟会不会出卖自己,在外面好些年,结了婚有了孩子,一直不敢回来,直到父亲病重,才硬起头皮回家。 那些断绝了联系的“兄弟”大多成家立业,而过去那些事,几乎被遗忘了,连同那个后来生死不知的陌生男孩。 事实上,在他将钢锥扎入那个男孩脖子前,已经有人报了警,他一逃,其他人也作鸟兽散,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不知道他曾经让一个同龄人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钢丝,间接地让这个同龄人受了十几年的白眼和嘲笑。 兜兜转转,那人竟然就站在自己面前! 还是他姑奶的孙子! 十一比剩还要高一些,他半垂着眼,冰冷的目光盯着剩,剩觉得很冷,冷入骨髓。 老三老五没有想过两人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但做惯了恶人,又是在自己地盘上,当下打个哈哈说:“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剩,跟你弟道个歉,这事就……” 十一却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冷笑一声道:“不需要!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哥!这账,我们要好、好、算、一、算。” 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语气轻描淡写,老三老五一家人在这镇上,方圆几十里,何时受过这种鸟气?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黑如锅底。 之前那点假惺惺也抛开了,什么兄妹情分,他们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浮躁了。怎么的?想跟我们算账?你们够格吗?” 十一长笑一声:“够格不够格,也不是你们说了算!” 他没有多废话,手里的鞭子已经甩开,迅如闪电将剩捆了起来,剩挣扎着被他拖倒在地:“乖乖地让我揍一顿出出气,或许会放了你也不一定。” 剩被他拖出酒店大门,老三老五怒骂着,叫所有人抄起棍子刀子将几人团团围了起来。 有来吃饭的人和住在附近的邻探头探脑,镇上一霸今天被人上门捆了起来,这个消息迅速传了开去,只是敢正大光明围观的却没有人,附近建筑的阴影里人头涌动。 燕昶年已经护着爷爷奶奶三人站在街中,旁人只看见老三老五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小弟,却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十一几人,仿佛只是演戏一般围着。 十一将鞭子收了回来,在剩还没有爬起来的时候凌空挥出一鞭,啪的一声脆响,下一鞭实打实落在剩后背上,疼得剩浑身一抖,再次趴伏在地。 “他X的……”他的怒骂堵在喉咙里,十一没留情面,一鞭接一鞭,啪啪啪不断响起鞭子击打在肉上的声音,那仿佛伴随着心跳声的节奏,令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心脏紧缩。 老三老五一大家子人亲眼目睹剩被抽打,却不能上前一步,几个女人开始呼天抢地,哭嚎声将更多的人吸引过来。 老五一张老脸涨得青紫,咬牙切齿地说:“我看你们今天还能不能离开这个镇!” 十一抽了十几鞭,却没有停止的迹象,除了老五那些人,没有任何其他人要他住手。 爷爷奶奶和燕昶年自然不会说,十一那些年,因为嗓子的毛病吃了多少苦头,哪是打一顿就能抵消的? 十一终于停了下来,剩早已经瘫倒在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抽得太厉害,根本无法起身,十一蹲到他面前,用鞭子的握把将剩的下巴挑起:“现世报。” “我真的很想让你体验一番当初我受过的苦。”十一无视剩愤怒的目光,转身对老五说:“你不是想看我们怎么走出这个镇子吗?那就请你们睁开眼睛好好看着!” 他打了个唿哨,大金小黄和小蓝先后落在街边一株掉光了树叶的香樟上,羽毛反射月光星光和灯光,犹如暗夜精灵。 “奶奶,我们走。”他手里鞭子一指,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忽然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眼睁睁着几人一步步走出去。 早在大金它们现身的时候就有人低声惊呼:“云隐村的金雕!” 云隐村距离这个镇子已经三四百里地。 “欢迎来云隐村报仇,我会很乐意找到借口再次教训你们。”十一的声音在夜色中遥遥传来,老五带着一帮人追他们,却始终无法靠近一步,反而像送他们离开一样,“新年快乐。” 第115章 番外3:要人命的流星雨(上) 除夕前一天夜里,云隐山附近突然下起雨来,足足下了两三个小时,干渴的土地都吸饱了水分,雨水在地面迅速汇聚成流,欢快地奔腾,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纷纷将家里能够盛水的容器摆出来。 雨水叮咚,顺着屋檐往下滴落,逐渐汇聚成水线,宁安大强和班长都脱得只剩下一条底裤在雨幕里淋雨,陶远航站在门后看着门外,仿佛与这个世界不只是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 他现在话很少很少,甚至可以好几天都不开口。 大强招呼他,他只是看看三人,转身走了。 云隐山突如其来的雨惊动了方圆数十里的人家,其他地方压根就没有下雨,这雨,单单下在云隐村附近——这不由得令人浮想联翩。 来云隐村的人越来越多,也不能将他们拦在村子外,村子根本就没有围墙,一些老幼妇孺挨家挨户要饭,都是些面黄肌瘦的人,并不死皮赖脸,要到了就说声谢谢,要不到也只是默默地走开。 云隐村的男人和女人对那些凶神恶煞的土匪敢拿着锄头柴刀拼命,对这些手无寸尺的人却无计可施,心肠硬一些的紧闭门户当做没听见,心肠软一些的开门给碗稀粥给个红薯,只是大多数人都没有太多粮食,他们要依靠这些有数的食物撑到夏收——没有人知道今年气候会是什么样,是继续干旱呢,还是风调雨顺? 无论是哪种,春天都是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樟木庙香火越来越盛。无论是本村的,还是外来的人,都经常去拜那个细眉长目的樟木神,没有香可点,便跪拜一会。 往年每到清明时节都要飘一段时间的雨迟迟不来,除了云隐山附近一带,其他地方草木都因为缺水和强辐射照射,逐渐枯萎,越发显得云隐山仙气十足。 清明那天胡蛮来了一趟云隐村,同行的还有老疯子和他的老友,一行三个修真者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不少人认出胡蛮和老疯子,奔走相告,片刻就聚集了一大群人,求神仙伸出援手救救他们这些凡人百姓。 他们有的人见胡蛮不出声,就伸手去抓他衣服,胡蛮恍惚未觉,眼里只有立在苦楝树下的那个男人,衣服嗤啦一声,被扯掉了一大块。 十一算是明白了,胡蛮这厮,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做事全凭个人好恶,连忙在他发飙之前将人拉到院子里。 隔天陶德生召集村委会所有新老成员开会,胡蛮要在云隐村布施食物和饮水! 这放出去绝对是个劲爆的消息,为了预防可能出现的骚乱,陶德生必须和他们讨论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这计划是燕昶年想出来的,借用胡蛮的名头行事,顺便使唤使唤这个情敌。胡蛮哪知道燕昶年有这些心思,听说是十一要出手帮那些村民,一口就答应下来。 十一和燕昶年当年收的那些粮食虽然新布置了阵法,低温储存着,但也经不住长时间存放,这些日子虽然每天都有送人,但消耗还是比较慢,如今即使是农村,人们的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大部分原因是去年全年歉收造成的,否则按照往年的收获,再支撑半年也不成问题。 燕昶年充当伙夫,大半个人高的自制厚铁桶在东篱空间内一排摆开八九个,烧火夫是他,煮夫也是他,他忙得不可开交,心里念念不忘的却是,十一是不是跟胡蛮在一起,他们会谈些什么,胡蛮有没有趁机占便宜…… 燕昶年这边怨念十足,十一一向不爱抛头露面,但胡蛮答应帮忙,不能让胡蛮独自面对那些饥民,只得硬着头皮陪着胡蛮。 如今村东头那棵大樟树占地几亩的树荫下聚集了许多村民,个个拿着碗盆,排队挨个盛熬得粘稠的米粥,本来十一是想煮干饭的,但燕昶年觉得这个时候布施干饭太出格,十分引人注目,便改为稠粥。 陶德生和村委会的人,还有几个志愿者一同分发,一人一大勺,那勺子是特制的,一满勺是一斤,速度已经很快的,但胡蛮还是觉得慢,主要是他不耐烦坐着,被人用十分崇拜的目光围观着,突然站了起来,将前面的人吓了一跳。 十一见胡蛮站起来,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跟着站了起来,却见胡蛮两手飞速结印,粥桶内的粥全部飞到半空,分成均匀的每一份落到村民手中的容器中,几个铁桶瞬间清空,陶德生等人傻愣愣站着,举着勺子张大了嘴巴。 十一忍不住一手扶额,天啊,这个胡蛮! 胡蛮回头看着他,眼神示意还有没有? 十一动动嘴唇,认命地将第二批粥放入铁桶。那些村民看不出,以为是胡蛮使用法术,阵阵欢呼声不断,说些感激神仙的话,心满意足地端着容器离开,给还空着手的人让开地方。 整整五个小时,终于没有大批村民涌来,胡蛮对十一点点头,离开了。 他现在还和老疯子等人住在地底森林里,近日干旱,导致地下河河水也几近干涸,那天坑垂直深度上千米,栖龙市有人用钢缆做了升降架,每天都有许多人下天坑取水,导致下游水流越来越小,也有胆子大的人顺着地下河探险,发现了十一第一次到达的地下湖,有人开始在里面居住—— 十一问有没有发现地底森林的人,胡蛮回答说没有。他们会飞行法术,到达地底森林还需要两三天时间,那些普通人用脚丈量,也没有足够的食物,无法走出太远,到达地下湖已经是极限了。 栖龙江不断被围坝的情况下,到栖龙市这一段,已经完全断流,要说人的潜能都是被逼出来了,第一个下天坑取水的人,值得纪念。控制升降架的组织有一半是原政府的人,一半是民间自发组织,刚开始秩序很混乱,几乎每天都有流血死亡事件,升降架下落深度太大,只有出一点人为意外,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甚至有故意将人推下升降架的,下面有人等着,死一个人他们就收一个,食物饮水都齐全了,形成黑暗的组织,直到政府的人控制了升降架,这类事件才基本销声匿迹。 如果地面真的不再适合人类生存,转入地下是个不错的选择,地底森林上百万平方米的面积,能够容纳很多人,至于农作物,苏解在进入地下森林的时候由六妹驾御莲花法器,还带着屠哥和六叔。屠哥六叔专门研究农作物在地底种植的可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云隐村。 冬天脚步已经远去,春天来了,却没有带到蓬勃的生机,逐渐升高的气温和一天比一天强的辐射,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生物生存越发的艰难。 初夏,越来越多的流星划过夜空,据大金带回来的消息,在地球的另一端,曾经有一颗直径大小和小岛差不多的陨石从天而降,毁灭了一座小型城市,所产生的毁灭力量相当于核弹爆炸! 地球磁场形成的保护屏障已经很脆弱,假若有更多的彗星和陨石扫过地球,地球只能硬生生承受,而无法采取任何应对方式。 云隐山附近每一块土地都被充分利用,即使在岩石上,也用东西围出一小块地方,填满泥土,里面种了粮食作物。屋顶、阳台,也用竹筐等装了泥土种些土豆、红薯等耐旱作物,充分利用每一分空间。 这里是被神仙庇佑的地方,在别处干旱之极的时候,仍然会不定期下雨,方圆几十里的人都逐渐搬迁过来,给陶德生等人带来极大的压力,但在“神仙”名头的压力下,没有人敢公开闹事,并默认了云隐村的村规,虽然云隐村不承认他们是村里人,但那些人都根据村规行事,不敢逾矩,生怕被驱逐出去。 晒谷场形同虚设,除了偶尔被拿来做开会的场地,逐渐的,一到夜晚,这里就热闹起来,有人摆出各自暂时用不着的物品,交换需要的东西。 有时候十一会带着燕昶年到晒谷场玩,淘一些东西。看到有个老人坐在摊位后就着晒谷场中央火把的余光雕刻胡蛮的木像时,两人都有些无奈。虽说尽人事后听天命,当尽了人事之后,天命令人无法忍受的时候,人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神仙”此类差不多等于虚无缥缈的信仰上。 老人雕工很不错,三寸长的木像,发丝根根清晰可现,将胡蛮斜飞入鬓的眉毛和单眼皮的眼睛刻得栩栩如生,挺鼻薄唇,嘴唇紧抿,如果有漆,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胡蛮。 十一拿了一个在手里,有些爱不释手。 燕昶年在一旁生闷气,瞪着十一手里的木像,如果他眼睛可以喷火,那个木像已经燃烧起来,变成炭,化了灰。 “德叔说村民要在樟木庙旁给胡蛮立像。”十一随口说,“不知道胡蛮看见了,是什么想法?” 胡蛮!胡蛮!燕昶年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觉得这是个使唤胡蛮的好机会呢?那家伙,也没有出什么力气,名声有了,还越来越大,居然还有人给他立像!他呢?每次都累得陀螺一样转!为他人做嫁衣,怎么就这样苦呢? 怨念最深的是,随着胡蛮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十一提起他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这才是燕昶年最吃味的地方。 “你们怎么能够直接叫胡仙的名字?真是不敬!”老人手里的刻刀停下,面带不悦地看着两人。 燕陶两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对视一眼,燕昶年连忙问:“这木像,怎么换?” 话出口,他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最后十一用几颗消炎药将那个木像拿回家,燕昶年路上就说:“木像给我。” “你要来做什么?”十一有些奇怪地问他。 燕昶年胡诌:“陶良生他妈说要一个,我们用不着供他,就给了阿姨吧。” 十一信以为真,却没有将木像给燕昶年,说:“没什么事,我们去堂哥那坐一坐,正好给大婶拿去。” 燕昶年一听,真去了谎言还不得拆穿?十一却已经转身走去陶良生家的路,燕昶年在没人的地段将十一拉住就亲,将十一亲得气喘吁吁的,他本意是要十一忘掉木像的事,亲着亲着两人都有些情动,燕昶年两手在十一背后结了几个手印,那一片地区顿时自成空间,外人看去,只是荒地,哪里有十一和燕昶年的人影? 燕昶年从东篱空间内扯了张竹床和毯子出来,两人倒在床上,有些迫不及待地脱去彼此的衣服,燕昶年看了十一眼睛片刻,低头亲吻他胸膛,十一两手手指梳理他的头发,嘴角逐渐绽开一抹神秘的微笑。 燕昶年为胡蛮木像吃醋,他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察觉? “景明,我爱你。”燕昶年含着十一一边乳头,舌头在上面打转,引来十一一声轻微的惊喘,难耐地摆动腰身,想痛快地发泄,却被燕昶年掐住命脉。 燕昶年每亲吻一下,都说一声我爱你,十一无声叹息着,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后来拥抱变成抚摸,从脖颈到肩膀,沿着脊柱下滑,一分一寸地轻抚,当燕昶年的鼻息越来越重,十一的手已经抚上他光裸的腿间。 “我也爱你。”十一在他耳边说。 他们是如此迫切地想跟对方融为一体,从身到心,从过去持续到生命尽头。 第116章 要人命的流星雨(中) “没有哄德叔?”陶德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十一。 十一摆摆手:“我拿这个哄德叔做什么?具体在地底多深,我也不清楚,但有地下河经过,土地也不少,大部分地区都覆盖着森林,光线很暗——大部分光线来自里面固有的植物,它们会在黑暗中发出一种荧光,六叔和屠哥在里面找到好几种能够吃的植物,只是,光线太少,水稻、土豆什么的生长情况很不好……” “没有光我们可以制造光!”陶德生说得极为豪气,“先让一批人先过去,摸索出一套可行的生存方式,目前地面是这种情况,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尽头,我们必须适应生活在地下,否则,只能是死路一条。景明,你也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有多少人因为辐射生不如死?缺水、没有食物,我们总不能一直依赖胡仙——他帮得了我们一时,总不能帮一辈子,即使是一辈子,我们的子孙后代怎么办?” 一辈子,的确是很漫长的时光。 而这些过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人,的确需要通过自身努力重新激发希望,否则越来越深的绝望会将人淹没。 即使最相信胡仙的人,内心深处也有忐忑不安,不知道胡仙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就如他突然出现一样。 最可靠的,始终只是自己的一双手。 如果用胡蛮的名头,一说出去肯定会有很多人愿意跟着走,但陶德生很慎重,不能涸泽而渔,他们需要的是长久的发展,因此对地底森林的开发必须科学,头一批先行者必须是知根知底、绝对忠诚的人。 初步名单里有宁安大强、十一大伯一家、燕昶年父母、陶远航八人,加上陶德生挑选的十二人,一共二十个。 六妹已经回来,她跟在堂哥十一后面,云隐山北面一株老松树下,聚集着名单上的二十个人,陶德生也来了,他只是去看看地底森林具体什么样,半天之后和十一一同回来。 陶德生之前并没有跟这些人说去哪里,只是让他们到地方听从燕封羿和宁安的吩咐,陶德生给这支队伍起了个名号,叫先锋者,队长是燕封羿,副队长是宁安。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浓或淡的兴奋之情,看去最淡定的是陶良生,他也只是强行压抑而已,从一些小动作可以看出来,他其实也是挺紧张的。 众人都带着行李,轻装。 六妹将莲花法器托在手上,一手结印,片刻莲花法器在众人面前变成足以容纳十几人的模样,虽然众人曾经见过一回,但在近在面前还是第一次,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体型小的先上。”十一吩咐,最后留下的四人是个头比较大的,大强也在其中。 大强一早就跃跃欲试,见状两肩颓然垮下:“我们等第二批?” “你跟我走。” 六妹已经驾御莲花法器升上半空,她熟门熟路,但没有堂哥发话,也不敢先走,等着。 众人高临下,俯瞰云隐山和云隐村,两三千米的高度,看下去感觉异常新鲜,纷纷交头接耳,抒发兴奋的心情。 燕昶年一手带着一人飞起追上莲花法器,所有人下巴差点掉地;十一踩着飞剑带着大强和另外一人与他齐驱并驾,大强兴奋得嗷嗷叫着,十一恨不得堵上他嘴,下巴一抬威胁道:“再制造噪音将你扔下去!” 大强嘿嘿笑着,讨好地说:“这不是第一次,太兴奋了吗。” “第一次高空坠落会让你更兴奋。”十一说,他突然撤去防护屏障,疾风突然迎面撞来,大强张着大嘴几乎呼吸不畅,终于停止叫喊。 “感觉怎么样?”十一眼内带着笑意。 “真……太他……妈……刺激!”大强说道,伸展两臂,“啊——” 同行的另外一个人是村里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都很不错的一个年轻人,十一跟他接触不多,也是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的亲戚,十一一时兴起,大声说:“准备好了!” 他突然一个俯冲,地面景物在瞳孔中迅速放大,大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唤:“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堪堪要撞上一座山的时候十一一个拉高,擦着一株松树树顶飞过,直冲天际,大强惊魂未定,十一又是连续几个筋斗、横滚、上下8字和水平8字,大强坐过很多次过山车,但过山车和十一这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十一撤去了防护屏障,大强的嘶声惨叫传出很远很远,莲花法器上众人目瞪口呆,有人艰难吞咽唾沫:“这个……不会玩死人吧。陶泽家也在上面?陶景明真敢玩。” 语气中除了惊惶,还带着隐隐的羡慕。 十一带着两人回到莲花法器旁,大强和陶泽家脸色青白,嘴唇青紫,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风吹的。 栖龙市在望,十一贴到燕昶年侧边,慢慢靠近天坑口,那里有人出入,却对巨大的莲花法器和众人视若无睹。 “他们似乎看不到我们?”陶良生低声说。 是的。是燕昶年的声音,恍若在众人耳边响起,却不见他张口,我们要下去了。 天边划过一道炫目的彗星尾巴,带着腾腾热浪,以极快的速度坠落在距离不远的河道中,干枯的野草燃烧起来,燕昶年攸忽来去,那块直径两三米的陨石已经被他凌空托起,在许多人的惊呼声中随十一等进入天坑。 亲眼目睹陨石天降的人只看见河道被砸出一个大坑,还没有看清陨石是什么模样,那块还在燃烧的石头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小心上面有外太空细菌。”十一说。他们已经到达地下湖,地下湖湖水不见减少,但地下河水流变细却是事实。 胡蛮曾说有人在地下湖住,他们转了一圈却没有看见人,可能是缺少食物离开了。他们在岸边落下,接下来的路途比较难,河道狭窄,莲花法器只能缩小,一次带五人过去。他们也需要解决生理问题。 陶德生等都有些激动,小心翼翼从湖里取水,他们带的都是干粮,就着清洌的湖水进食,十一看燕昶年用紫火将陨石烧烤得不断缩小体积,最后只剩下拳头大小的一块。 “没有细菌能够在这样高的温度下存活。”燕昶年很自信,手指轻轻碰了下悬在面前的那团液体,“不知道是什么金属,不过看去不错。” “燕哥,借你火把这水烧一下。”大强过来了,举着个不锈钢饭盒,颇感兴趣地看着那团液体。 “好,不怕将你饭盒变成这个样子尽管拿来。”燕昶年挑挑眉。 “燕哥有手段,我知道。”大强拍马屁说。 用纸做的容器装水还能烧呢,大强手上一轻,不锈钢饭盒凌空飞起,一抹紫火闪过,饭盒里的水短短几秒钟就猛然沸腾起来。 大强呆呆地看了两秒钟,眼睛突然爆发出两团耀眼的火光:“燕哥!我要拜你为师!” 十一和燕昶年提着他以前买的五套野外生存装备,二十个人均分,四个人合用一套,帐篷都是双人帐篷,不够用,前几天奶奶和徐臻小妹几个女人用结实的帆布和隔水布又做了几顶,勉强能够二十个人睡觉用,只是头几天难一些,等临时屋舍建起来,就不会这样苦了。 十一将五套野外生存装备分下去,帐篷也拿了出来,六叔和屠哥已经选了一块距离地下河比较近,适合住的地方,他们将帐篷支起来,把苏解配制的驱虫药散放在帐篷四周,点燃带来的饱含松脂的松木,照亮了附近一片地方。 当初燕昶年在道封洞府内搜刮,得到一个乾坤袋一个乾坤戒,那乾坤袋如今在六叔手里,乾坤戒则给了他爸燕封羿,装了许多生活必需用品。一群人在地底森林内行走了一阵,一边看地形地势一边讨论。 十一和燕昶年并没有跟着,两人相偕坐在一株大树树杈上,看着众人走远,毛团突然跳下十一肩头,朝众人前进的方向跑去。 “我始终觉得让爸妈来这里不好。”十一说,抓过燕昶年的手把玩,“万一出点什么事……” “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和他们在一起,他们越早脱离我们,越早适应这个世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他们年华老去的时候,我们却依然看去很年轻,那个时候,你觉得,生活在一起很好吗?” “他们可以使用驻颜丹……” “可是他们愿意那样吗?”燕昶年抱住他,“他们始终有离开的一天,而且,没有意外的话,一定在我们前面离开。他们会认识新的朋友,那时候,当周围的人都露出老态,只有他们两个却和年轻时没有什么区别,别人会怎么看待?这个话题并不愉快,但是一定会发生的。他们并不孤单,周围都是同样的普通人,他们会有很好的人生。再说了,我们也可以偶尔来看看的。” 这个话题太沉重,两人都没有多说,半日之后,带着陶德生回到云隐村,在距离村口很远的地方三人就落地行走,陶德生拐到地里查看农作物的生长状况,十一就和燕昶年慢慢地走,不时能够看到一些陌生人的面孔,两人极少露面,施粥的时候十一还使用了小小的法术,改变了容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他们看那些陌生人,那些陌生人也同样看他们,互相擦肩而过。 似乎知道十一在想什么,燕昶年说:“看,我们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或许只会遇到一次,有些人会跟我们同路,一段路之后就分开;有些人会和我们相处相当长一段时间,但最终能够走到最后的,也不过一两个人。父母在我们生命力是很重要的角色,却不是能够陪我们走完一生的人。还要谢谢你弟弟炼制的那些丹药,他们现在身体很好,即使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比不上,还有宁安大强他们在,他们会过得很好的。” 路边有人歇息,大包小包的,不知道是从哪里过来的人,十一扫了一眼,脚步没有停。其中一个女人却站了起来:“是陶景明吗?” 十一对她没有印象,女人说前两年在县中看见过他,或许是老师的追悼会上看见的,但十一确实不记得她是谁了。 遇到熟人,女人显得很高兴,连忙招呼那些一块来的人,扛着包裹一起走。 毛团独自回来了,后腿用力一跃,跳上十一肩头,昔日的女同学有些好奇,东拉西扯着就到了村口,外来人都需要登记,十一给她指了登记处,正准备和燕昶年离开,刚才他们帮女人和她同伴拿了东西,那女人叫住了他,期期艾艾的却说不出话来。 她的女儿,也有六七岁的模样,妈妈在背上推了一把,才结结巴巴地又叫了声“叔叔”,十一猜想他明白了这个女同学想问却问不出的话,说:“你们先登记吧,我一会过来。” 十一给她拿了几斤米,一些红薯和木薯,女同学或许从来没有这种经历,能够明显看到脸上出现了羞赧的色彩,却因为女儿,只能放下内心曾经的自尊,接受旧同学的恩施。 当夜两人坐在云隐山顶看月色,燕昶年突然问:“你那个同学,看你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呢。” “乱说什么呢。”十一说。 “真的。”燕昶年似乎怕他不信,加重了语气。 “你吃醋了?”十一有些好笑,“近些日子你好像很不对劲,难道是太闲的缘故?要不要找些事情让你忙一忙?” “不用找,麻烦事来了。”燕昶年推他,“你到东篱空间去。” “做什么?”十一奇怪。 “哈哈,道封你个牛鼻子,换地方躲了?怎么然躲到凡人堆里?难道再次成为手下败将,被打击得太深?” 夜空中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缥缈空远,忽东忽西,让人捉摸不透到底是从什么方向传来的。 “是谁!”十一出声问。 一堆黑云簇拥着一个宽袍大袖的修真者飞近,虽然是夜里,但月色很好,许多人都看见了,瞬间万人空巷,燕昶年脸色一变,喝道:“道封早已魂飞魄散,别认错人了!” “认错人?不不不,我认错谁都不会认错你,这一身空前绝后的功法,只有道封这个老古董才会修炼,只是,这副模样比以前的要好看,我在想还要不要看着你现在模样的份上下手轻一点?”来人手握一个黑色旗子,笑吟吟道。 燕昶年手一推十一,将他推离身边,十一措手不及,倒退直跌至云隐村上空,那边燕昶年已经如离弦之箭,飞离云隐山,急急奔向深山,来人叱道:“往哪躲!” 手中旗子一指,万钧雷霆直逼燕昶年! 第117章 要人命的流星雨(下) 背下响起如潮的惊呼,十一还没有从燕昶年那一推中回过神,瞳孔中突然有烟花绽放,漫天星斗的光华瞬时黯然失色,伴着灿烂的烟花,深山中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是哪个地方正在放烟花庆祝什么。 下面所有的人的心神都被那突然出现的流星雨吸引了,十一从高空跌落的身影成了其中毫不起眼的景物。 毛团伸出一爪勾住十一衣服,翻身跃到他胸前。 陨石流星!一个深沉的男音突然在脑海响起,十一眼睁睁看着那“烟花”逐渐放大,似乎红光一闪,从天而降的陨石拖着炫目耀眼的火焰划过天边,恍如某个大片令人震撼的电影场面。 越来越多的流星划过天空,最近的估计只有几十里地远的距离,十一仿佛听到了它们以极快的速度刺破空气时发出沉闷的声音,砸落时地面有轻微的颤动——深山里传来一阵近似一阵的爆炸声,就像为这烟花盛宴敲响的鼓声。 事实上只是极短的瞬间,耳边风声呼啸,他依然尚在半空,背后的衣服被风吹得紧贴着身体,过长的头发打在脸颊、额上,视线受到影响,毛团的脑袋出现在视野中,毛团背后,是一团越来越大的火球—— “流星砸下来了,快逃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呼喊,叫声哭声乱成一团。 御剑!笨蛋!那个男声再次响起,十一已经踩着飞剑,堪堪避过一栋三层小楼屋顶。 “怎么办?!”十一也无暇想那个声音来自哪里,急促地问。 凉拌!快逃吧! “爷爷奶奶他们还在下面!还有那么多人!”十一没有听那个声音,反身飞上天空,一咬牙将某个海怪搬出东篱空间,正悠哉游哉吐泡泡的某海怪咕噜一声,正要发脾气,与冰凉海水的温度截然相反的某物直冲下来,吓得某海怪将内丹吐了出来,内丹和流星在云隐村上空猛然相撞,灿然开花。 内丹爆炸,还和流星相撞,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被释放出来,黑暗中的人们只觉得夜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颗耀眼的太阳,照亮了方圆数百里的地区。 真是笨蛋啊!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躲东篱空间里去! 耀目的光线令十一流泪不止,他闻到浑身衣服被烤得发出焦糊味,皮肤灼疼,听到那个声音几乎是下意识地照做了。 闻哥、苏和、陶修磊和爷爷奶奶将全身灵力尽数输入离鼎,离鼎瞬间放大成百上千倍,将整个云隐村罩了起来,陨石碎块击打在鼎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村民眼前突然一亮又一暗,原先的月亮星星都不见了,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够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响声,一些体弱的人被那声音震得口鼻流血,纷纷倒地! 咕噜噜……我的内丹……我要窒息了……某侥幸从险境中生还的海怪趴在鼎上,不时有陨石碎片打在它硕大的身体上,即使它的硬壳堪比金刚石,也被砸得大坑小坑的,无端端做了替死鬼。 十一在东篱空间内惊魂未定,突然想起云隐村中的亲人,几乎是咬着牙根等了几秒钟,又冲出外界。 云隐村被笼罩在黑色的倒扣着的大鼎中,云隐山和附近的群山到处火起,几近半枯的灌木野草连同大大小小的树都燃烧起来,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在某个倒霉的海怪上空,悬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修真者,那修真者一边飞快地结印,一头比人还高的长发四散飞扬,精灵一般飞来飞去让一些陨石碎片改变方向,不时一个法术砸下去令要离开的八条腿划动挥舞着两只大螯的海怪身子一沉,继续充当盾牌。 深山中的爆炸声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山林树木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十一不计成本地将东篱空间内的水倾洒出来,将山火熄灭,身处两难境地:是先看爷爷奶奶,还是先找燕昶年? 话说,燕昶年和那个修真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巨大的流星陨石在爆炸中彻底成了碎块,落到地面,悬在海怪上空的修真者一手抓着海怪的螯尖将海怪扔到十一面前,十一将奄奄一息的海怪放回东篱空间,下方的离鼎并没有崩溃,爷爷奶奶他们没有出事,他深深看了下方一眼,转身飞入深山。 对那个突然出现的修真者,他不是没有好奇心,而是觉得那人既然会出手救村民,应该能够归类于自己人,于是放心地去找燕昶年。 在深山上空来去飞了好几趟,十一终于看见燕昶年和那个修真者,眼前的一幕几乎令他吐血:这两个男人然和撒泼打架的女人一样抱着在树林里滚来滚去,不时你抓我一把脸你揪一下我的头发! 天可怜见!这是修为达到金丹期的修真者会选择的争斗方式吗?! 到底怎么回事! 燕昶年终于找到机会将腿屈起,朝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修真者下身狠狠一踹,很满意地听到一声如其的惨叫,在那个修真者捂着裤裆惨叫的时候摇晃着扶住旁边的树干站起来,抬头就看见十一飞下天空,很紧张地扶住自己。 他露出笑容:“没事了,遇到个疯子。” 疯子不挣扎了,摊开四肢躺在地上,两眼半天眨一下,胸膛微微起伏,连惊慌失措的小动物从脸上跑过也没有多余的反应。 “他是道封以前的仇家,都是这一身功法惹出的祸——他以为我是道封化身而成。”燕昶年咳嗽两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十一连忙喂他吃了几颗丹药,紧张地看着他吃下去:“你们……怎么搞成这样?” “灵力耗尽了,就打架呗。”燕昶年有些无所谓的样子,几乎整个身躯都赖在他身上,“太累了,抱抱我吧。” 十一半抱半扶着燕昶年走近“疯子”,如果脸上不是青一块紫一块,这应该是个还算得上俊美的男人——其实大部分的修真者都喜欢给自己按一张比较顺眼的脸,尤其是能够随意改变容貌的修真者,怎么好看怎么整,像老疯子那样忠于本来面目的真是少之又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修真者也不例外。 燕昶年能随时进入东篱空间,但他想一次解决所有问题,以绝后患。 “胡蛮不是会离魂术吗?上次那两个修真者让他做成了傀儡,我看挺好用的,不想动手的事情都可以扔给他们做,比什么佣人都好用——”十一露出不赞同的眼神,燕昶年笑着亲亲他嘴角,“你不喜欢?那杀了好了。” 燕昶年拍拍他肩膀:“不能心软。这种人留着,随时可能跳出来捅我们一刀,或者是我们的亲人朋友,后果不是我们能够承担的。” 他们这样大喇喇地交谈,那人也只是两眼无神地看着天空,似乎谈论的问题根本与他无关。 两个金丹期高手对决,群山几乎被夷为平地,突兀出现许多深坑,就像大当量的核弹爆炸造成的一样,面目全非,所有的植被都被毁了,连动物都没能逃脱。 再想起刚才两人小孩打架一样的架势,十一更糊涂了,那人真和道封有血海深仇?仇恨那么大,至少也要打个缺胳膊断腿的……他当然不是想燕昶年缺胳膊断腿,只是这前后反差太大,实在是令人接受不能。 况且,真要以命相搏,刚才海怪内丹爆炸造成的震撼场面他还记得十分清楚,这修真者也是金丹期高手,为什么不用那一招? 燕昶年看着十一迷茫的表情不由自主笑了一下,踢了脚下的人一脚:“喂,我再说一次,道封已经魂、飞、魄、散!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样的爱恨情仇,别再来找我麻烦了,懂?” 十一带着燕昶年离开,燕昶年心思转得太快,一会说要让胡蛮将那个修真者炼成傀儡,一会说要杀死,结果却是将人扔在荒山野岭,饶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只要知道一点,以后他不会出现就是了。”燕昶年说,“我们回去看看爷爷奶奶和那些村民吧。” 离鼎已经撤去,云隐村几乎没有遭到破坏,只是伤者很多,大多是听力出现问题,许多人至今仍然有幻听。十一想起那个喜欢裸奔的修真者,找了一圈也没有找着,燕昶年已经猜想到是毛团,却没有点明,由得他胡猜乱想。 流星雨过后,云隐山附近除了村子,其他地方一片狼藉,人们辛辛苦苦照料的农作物都被陨石和山火弄得七零八落,超过一半的草丛被烧光,喜欢窝藏在草丛中的蚊虫纷纷转移,而云隐山附近的植物因为有雨水的关系长势比其他地方都要好,蚊子虫子什么的都比其他地方多,随着气温上升,夏天到来,蚊虫更加猖狂起来,白天也出没,人们过得是苦不堪言。 曾经,蚊香和蚊香片蚊香液等已经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必需品,而现在,人们只能寻找那些所谓的驱蚊草之类的植物,只是,实际上没有什么用,或者是蚊虫都升级变异了,虽然大多时候依然是昼伏夜出,但个头变了,或者放大或者缩小,大的长度足在两厘米外,小的,即使是网眼很小的蚊帐,依然能够从网眼里钻进去。 被变异蚊虫叮了,除了麻痒,有时候还会伴随着疼痛,麻痒痛混在一起,令人恨不得拿刀子将那块肉剜了去。 云隐山塌了大半,余下的一小半悬崖峭壁耸立,一般人是爬不上去了,那日十一和燕昶年等使用法术将坍塌的泥土岩石搬走,意外的在底下发现一眼泉水,在干旱如斯的气候中,那泉眼依然活泼泼地冒出水来,而闻哥曾说过的那条灵脉,也几乎露出地面,空气中的灵气浓度顿时高了起来,有了灵气的滋润,附近一带的植被越发的茂盛,似乎辐射对它们根本没有影响。 只是到底有什么被改变了。那些植物的物在悄悄地改变,一年之后,大多已经面目全非。看着无害的大树会突然垂下树枝将经过的动物捆住吊起,满地乱爬的蔓草会用它们细细长长的草叶划破人的皮肤,注入毒汁,连一朵嫩黄色的野花,也开始散发能将人熏晕的气味…… 地面辐射越来越强,从空中看下去,云隐村就似沙漠中一块绿洲,只是在村中生活的人寥寥可数,大部分都去了地底森林,要出来就得坐小船花上一个多月,那地下河河壁上订了钢钉牵了拉索,人就坐在船上拉着拉索飘。回去的时候快多了,只是也要控制好方向,万一撞上岩石很容易船毁人亡。 于是很少人进出,出去其实也只是看看阳光,感受下辐射的强度——已经没有人敢暴露在阳光中了,来回一两个月只为了看一眼阳光,怎么看怎么奢侈。但奢侈的人从来就不缺。 两年来第一场正常的雨落下之前,燕子墨带着一群人来到了云隐村。 第118章 水泽之国(上) 天坑几乎截断了整个河道,一旦大范围降雨,雨量太大,那些浑浊的江水又会灌入天坑,云隐山倒塌的那些泥土岩石十一和燕昶年就搬到天坑附近,将天坑围了起来,给栖龙江那段河道硬生生改了。 极度燥热的空气,偶尔有夏风吹过,空气里的粉尘数量明显比两年前要多,隔几天一阵人工降雨都无法将绿叶上那层灰尘完全洗掉,十一两手都是棕黑色的泥土,他在试着培育一种藤蔓,这种藤蔓很坚韧,能长到水桶粗,每隔三四十厘米就长一张巨大的叶子,叶柄和藤蔓相连处也很结实,即使是一头牛踩上去也不会踩掉,他可以种在天坑下,让藤蔓沿着天坑壁往上爬——简直就是天然的梯子,环保又便捷。只是攀爬的人需要很好的体力和耐性。 燕昶年在一旁捣乱,不时要搂他就是要抱他,或者光明正大地亲他,搞得十一什么都做不成,举着手就往他脖子抹去,将燕昶年浅麦色的脖子涂满了粘稠的泥土:“信不信我把你也种下去!” 燕昶年摸摸自己脖子,伸出手指往他鼻子上一蹭,给他的脸增添了一抹泥土的颜色,自顾自笑了。 “越来越像白痴!”十一嘀咕,招呼毛团,“我们走,不管他了。” 他已经突破瓶颈达到筑基期,可以自由自在地飞行,和往时一样在云隐村附近转一圈,看到有人就观察一阵要不要将人敲晕了送到天坑底去——下面有人守着,这类突然出现的不明身份的人都会被送到地下城去。 地下城,没错,地底森林已经建成了一座简陋的城池,里面住着许多人,他们自由地生活在黑暗的地底森林里,地下城城墙上不分日夜点着燃烧的火把,给黑暗中努力生存的人类希望的火光。 燕昶年仰躺在草地上,那些蠢蠢欲动的植物被无形的屏障挡住,近不了他身一分,他眼睛看着天空,天空是蔚蓝色的,比以前他看到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澄清,但他“看”的却不是眼前难得的美景,神识追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牵扯着他的目光和心情。 他知道十一曾偷偷去过唐迦慕居住的那座小县城,只是没有找到唐迦慕和穆欧。要问他为什么知道,他一直暗暗跟着十一。偶尔也会想起唐迦慕,可是更多的只是朋友间的那种关心,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或许十一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的尴尬,于是代替他去看望,却找不到人了,他们到底有做不到的事,只能暗暗盼望唐迦慕和穆欧能够好好活下去。 大陆上有几个比较有名的人类聚集地,除了国家避难所,民间的也有几处,地下城便是其中一处,原栖龙市政府的人曾试图控制地下城的,只是陶德生宁安等人并没有将控制权交出去,胡蛮老疯子等还在地底森林内,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窝着,十一托三人没事照顾下陶德生等,胡蛮每年都要找闻哥炼制丹药,隔段时间到地下城上空停驻几分钟于他只是举手之劳,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此举却实实在在打击了那些原政府的人,个个缩着脑壳安安分分的。 胡蛮居然收了陶远航做徒弟,每天都使唤得不亦乐乎,但他一旦喜欢上某个人,那是确确实实对他好。 十一有时候睡觉前总会将自己和家人、和这个弟弟的过往都拿出来翻来覆去地想,他看到胡蛮收了陶远航做徒弟,便想这段时间是不是对小弟太严厉了,太不近人情,陶远航并没有太大的毛病,只是娇惯了些,但他被迫注射y病毒,几乎死在外面的事又极大地挑战了十一的神经,假若父母泉下有知,恐怕会伤心吧。 虽然表现得很淡漠,其实骨子里却是个感性的人。 他的好,只有身边的人用心才能慢慢品出来,燕昶年又露出被十一嘲笑为“白痴”的笑容来,即使神识范围内出现几个比较熟悉的身影,那笑容也没有淡一分。 两年了,天空上第一次自动聚拢了越来越厚的乌云,风刮了起来,吹得树冠摇晃,枝叶发出欢快的哗啦啦声,燕昶年拍拍衣服上本来不存在的尘土,霎时干净得刚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一般。 在野地里艰难跋涉的人群都停下脚步,仰头有些呆滞地看着许久没有出现的大自然景观,神经都有些迟钝,一旦反应过来,便有些欣喜若狂,当年范进中举也不过如此,有人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那泪就出来了,状若癫狂。 【要下雨了,快走吧,前方三里地就是云隐村,你们可以在那里暂时歇息。】一个飘渺的声音响起,环视四周,却不见任何人影。 有人怀疑是幻听,但十几人同时出现幻听的几率,似乎差不多等于零。 “燕哥?”燕子墨有些不能置信。 【是我。你们快走吧。】燕昶年说,【这雨估计不会小。】燕子墨打扮得就跟个猎人一样,裤腿用细绳交叉捆扎着,背着一把弓,一壶箭,腰间是一把刀,大腿的刀套中插着匕首,队伍中的唯二女性,他的妹妹和徐臻的好友两人互相搀扶着,一群人跌跌撞撞地进入云隐村,那些张牙舞爪的植物都乖乖地退缩在一旁。 地下城建起来后,除了陶远航,全家人都隐居在云隐山,村子的房屋一座座静默地伫立在天底下,十一布置了结界,这结界只阻挡动植物,对尘土雨水等物却丝毫没有影响,天空乌云聚集,电闪雷鸣之间,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在土地上溅开朵朵泥花。 雨打芭蕉,滴落屋檐,美妙得堪比天籁之音。 十一两手一手一把菜刀,当当当正剁猪肉剁得兴起,他并非单纯的剁肉馅,那什么,闻哥说道是需要悟的,所以他十分文艺地想从剁肉馅里悟出点“道”来,很专注,连燕子墨等到达云隐村也不知道,直到燕子墨踏入厨房,声音不大不小喊了声“陶哥”。 燕子墨一进入云隐村,第一件事是咕噜噜喝了一肚子水,其他人都差不多,他们几乎都渴得嘴唇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上面细小的裂口总是不断,有时候说句话都会令它们再次流血。 去年冬天很冷,前所未有的冷,今年南下的人就特别多,但燕子墨这帮人算是人数最多的一拨,缺水少食加上路途遥远,原先五十多人只余下这二十多人。 许多人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 苏解现在偶尔才去地底森林一趟,从她药箱里拿出一些药膏让众人涂抹,接下来是接待北方客人的必备项目:包饺子。 不管会不会包,都必须参与。 据说这是拉拢人和增加感情的一种手段,十一对此向来不擅长,不过燕昶年说的话他一向觉得很有道理,每个人都得自食其力,真要他将饺子一个个包出来,包够一大家人和这一帮人吃,他得从早包到晚上。有人分担,何乐而不为? 燕子墨的妹妹叫燕嫣,瘦瘦弱弱的一个女子,意志却比绝大部分人都要坚强,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因为听燕昶年说过避难所名额的事,十一额外多看了她两眼。 燕子墨带来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他们所在的避难所彻底被变异人控制,制定了极其苛刻的居住规矩,百分之七八十的人被迫离开,燕家勉强支持到燕老爷子去世,树倒猢狲散,其他人纷纷各自寻找出路,他知道堂哥在云隐村,就试着来南方,能不能找到,人还在不在,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却义无反顾地过来了。 第119章 水泽之国(下) 喜欢一个人能维持多久? 做了胡蛮徒弟一年之后,陶远航问胡蛮。 胡蛮没有说话。 其实他们两个现在都很少话,有时候十天半个月能够不说一句话,即使日日相对,也可以维持着各自的气场而不尴尬。 胡蛮其实是个很尽责的师父,该教的都一一教给陶远航,该训的毫不留情,胡蛮教训人的点子很古怪,就是要陶远航出去到地下城给人帮忙。 虽然见得少,但目光如炬的人们接触几次就知道胡蛮此人属性为呆,看见了径自招呼,而不用看胡蛮面无表情的脸。大家都知道其实胡仙是很好的仙人。胡仙经常布施食物和物品,大家都很喜欢他,也总想着能够为胡仙做点事。 可是胡蛮有事总不会叫人。后来知道胡仙收了徒弟,徒弟做错事要责罚,责罚的方式就是要徒弟给他帮忙。于是大家看见陶远航进城二话不说开始给陶远航找事做,陶远航无法拒绝,于是给小孩子洗过尿裤、给清洁工掏过化粪池、给小女孩寻找丢失的猫咪……诸如此类各种不搭界的事。 胡蛮说他师父就是这样责罚他的。 这两人吧,不怎么交流,但在某些方面惊人地相似,比如说,都爱喝酒,都不怎么能喝。 一次喝酒,胡蛮喝得脸红红的就将他喜欢陶十一的事说了,就说了一句,我喜欢他,当然要等着他了。 陶远航知道自家大哥是同性恋,恋的就是那个长得好看出手更好看的燕昶年,当年他曾想敲诈燕昶年的,未果,后来就没有机会了。 他提醒说:“我哥有燕昶年了。” 胡蛮说:“知道。我等着他……” 那得等到哪一年? 胡蛮无所谓,等一天和等一年于他,没有什么不同。 陶远航以前很喜欢女人的,软软嫩嫩的妹子,可是经历了这些事,对找女人再也提不起兴致,两个寡男日日相对,他也没想起来找个女人。 有一次胡蛮又喝多了酒——那酒是陶十一酿制的,为了答谢胡蛮对大家的帮助,陶十一总是用这个做理由,不时给胡蛮一些东西,比如说非常好喝的酒,甘甜的水果,对修为很有帮助的丹药——他那张极少表情的脸,眼角便会染上一抹红晕,很男人气的漂亮。 陶远航看着胡蛮发呆,他偶尔会想他哥和燕昶年,想这两个男人在一起到底是怎么过日子——他对同性恋知道得太少,想不出,看他哥和燕昶年,看去也就像感情非常好的朋友。他再看不出其他。 和男人接吻,做爱,是什么滋味? 这个念头一出,陶远航就骂自己酒精上脑,也不管东倒西歪的胡蛮,径自将桌子收拾干净,回头就不见了他师父。 陶远航也不在意,做每日必做的功课,打扫、静坐、修炼,走出静室的时候看见门前发出微微荧光的草地上有一抹小小的白影,上前看,是只动物,这个时候绝对无法看到的银狐。 银狐似乎在睡觉,小小的胸微微起伏,毛色非常漂亮,柔软顺滑,陶远航看了几眼就忍不住将它拎起来,揉了几把,心想这皮毛做围脖似乎很不错——他想起以前那些女朋友,有一个就特别喜欢皮草,喜欢到狂热的程度,一到冬天,全身上下全是皮草,鞋子上一圈毛,裤子口袋镶了毛,外套袖口和领子也是毛,帽子沿是毛,手里拿着的钥匙圈也挂着毛茸茸的饰物,据她说就那个饰物就好几百块。 陶远航无法理解她的狂热,仅仅处了两个月就吹了。 看,他以为他已经彻底遗忘的某些事,还是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冒出来。 陶远航抱着银狐站在木屋前,神飞天外。 那天他睡觉醒来,本来塞在被窝里的银狐不见了,陶远航十分懊悔,早知道就将银狐弄死,他还能落个围脖戴,如今呢,鸡飞蛋打一场空。 他实在不应该心软。 地下城里重新开了学校,从幼儿园到学前班,从小学到中学,大学,据说都要开全了,缺课本,大哥说到大城市搜刮下,或许能够找到一些。 临走的时候陶远航被胡蛮抓壮丁,陶远航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出了差错,总之那段时间胡蛮对他冷了起来,外人看来胡蛮虽然和其他时候没有两样,但陶远航却知道,胡蛮对自己是不同了。 自燕子墨到来之后,外面的世界可说是风调雨顺,那些被干旱和辐射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动植物纷纷打了鸡血一样蓬勃生长,只是能够活下来的大多是变异品种,除了云隐村,其他地方的植物大多是针叶,或者逐渐蜕变成尖刺,褐绿色。 据说这样能够防止动物啃食。 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陶远航自我保护的方式就是在周身竖起一个透明的防护罩,气场不强大,却跟以前的气场不同了,不再平易近人。 大强说是和胡蛮呆久了的缘故,胡蛮那气场,一般人抵抗不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 搜刮物资这事,众人都做得熟练,有时候懒得分门别类,干脆一股脑搬回去,让城里那些人自己扒拉,据说曾在里面扒出好几窝辐射鼠,大鼠小鼠全部成了安慰肠胃的食物。 他们出去的时间不长,主要的课本基本是在学校和书店里找到的,加上那雨下得延绵不绝,黏黏糊糊的叫人身上都长出霉,于是很快回家。 短短半个月时间,地下城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 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修真者在某些人的撺掇怂恿下,将陶德生等人关押起来,武力夺取了地下城的政权,据说宁安等几个变异人也被围攻,似乎受了重伤,最后被迫隐匿在地底森林某个地方,一直被通缉。 如果十一他们回来晚一步,德叔等人就要被暗中下毒手。 在冲突中已经有人为此死去,当权者将死去那些人的尸体摆在城墙上——这群畜生崇尚武力,血腥。 那些死去的人里还有两个小孩子,死状极惨,他们的亲人哭得悲痛欲绝,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去,被挂墙头。 有一个孩子十一很熟悉,云隐村的,或许与自己还有一丝血缘关系。 这群狗日的! 那是个筑基期的修真者,十一他们回来的时候他正在享受地听着一群他看不起的凡人的奉承,笑得贼眉鼠眼的,忒恶心。 十一要亲自出手,他前所未有的愤怒。他也不知道自己脾气什么时候这样大了。 燕昶年也没有拦着他,反正有毛团和自己看着,出不了事。 十一飞到地下城上空,光华一闪,一柄飞剑便冲那修真者刺去,挟着万钧雷霆,修真者飞上天空,飞剑将那群人其中两人传了个透心凉,拐弯后仍然追着那修真者。 十一状若疯癫,那修真者本来修为比十一还略高一些,却被十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气势吓得狼奔鼠窜,深深后悔,却后悔也来不及了,两股气息隐隐锁住了自己,高山昂止,他就是山下的一只蝼蚁。 “我命休矣!”发出一声叹息,修真者被十一从东篱空间拽出的海蟹迎面一拍,倒飞到地下城上空,吐出几口血,直直跌落。 “嗡——” 飞剑银光一闪,将他钉在城墙上。 寂静。 十一提着剑来到那群刚刚还在庆功的人前,眼角有些发红,他问:“是谁谋划的?是谁出手杀的人?” 不怕他们不说,不怕他们乱说。 自然有指证的人。 燕昶年将宁安等人找回来,有德报德有怨报怨,地下城成立两周年,经历了一场血祭,暗涌的波涛逐渐平息,终于恢复平静,这种平静将会保持很长一段时间。 胡仙收徒,惊动了所有的人,纷纷将自家的孩子送上门,只是有灵根的孩子极少,最后胡蛮收了十六个,最小的一个尚在襁褓中,但拥有单灵根。 陶远航成了大师兄。 胡蛮是甩手师父,陶远航的时间每时每分都塞满了事情,再没有精力去想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爱情。 七夕过后,一场雨下了好几天,人们都以为该停了,可是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雨还是没有停,似乎没有尽头。 干枯的河床湖泊重新蓄满了水,溢了出来,逐渐蔓延开来,秋天到来的时候,南方几乎成了水泽之国,天坑四周被堆了更多的沙石,从高处看,那里就像个无底的大碗,这是燕昶年的恶趣味。 “碗”内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有时候爬出碗沿,藤蔓就漂浮在水面,成了纵横交错的天然桥面。 秋分这天,雨终于停了,太阳露出了久违的脸庞。 这对生活在地底森林里的人没有影响,但其他人类聚居地的人口急剧减少,其实从去年开始,就不时有人捡到宣传单一样的纸张,上面有地图,一段文字,说南方某个地方有座地下城,有土地能够种植作物,不受阳光辐射,愿意去的某时在某地等候,会有人接走。 有人不相信,有人半信半疑。 也有人拿到宣传单之后去指定地点,果然有人在等候,于是体验了前所未有经历,脚下山川河流宛如电影镜头一闪而过,这些人大多是年轻人,只有年轻人身上才有一往无前的热血,于是有些人找到了亲人,找到了朋友,找到了爱人。 在那些人当中,燕昶年看见了厉子,他们包括甄锐都以为厉子都已经死了。 厉子失忆了。他被打到了脑袋,从昏迷中醒来后就 第120章 冰封天下(上) 有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原云隐村的村民在地下城里地位很高,是被巴结的。 陶良生依然做会计,每天做些写写算算的事情,随着时间推移,职位越来越高,大伯大婶对儿子的性向一直耿耿于怀,有心要让他走上正道,只是来来去去都为了生存奔波,没有多余的精力,想等安稳下来,一定要让儿子去相亲。 等儿子做了会计,不用找,自然有人上门要说亲,大伯大婶却退缩了。 他们都是善良的老百姓,儿子这样,怎么能害了别人家的姑娘?谁家的儿女不是宝!两老推己及人,断绝了要儿子结婚的念头。 只是看着儿子三十多了,形单只影的,又觉得心酸。 陶良生身体已经完全调理好了,自从十一大批量种植灵药之后,一些普通人能够使用的丹药被源源不断地炼制出来,都是陶修磊的练手之作,按远近亲疏功绩大小分发,陶良生与堂哥关系好,得了不少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这是陶良生从小就期望的,他很感激堂弟。 可是十一并没有什么事情他能帮上忙,于是定期去看望燕昶年的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两老虽然已经到了被赡养的年纪,却还想着自食其力,陶良生便教他们如何耕地如何养小鸡——其实他自身也是半斤八两,自小就没做什么农活,不过他不会他爸妈不是会么?能问的人很多。 如果说陶良生统筹文的一面,班长便是统筹武的一面,地下城的防卫工作陶德生全交给了班长,出事那天陶良生正窝在办公室内和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较劲,听到骚乱出去,德叔和一群人已经被抓了起来,护卫队死了好些人,还连累了一些住民,陶良生心里突突地跳,慌张地转了一圈,没有看见宁安班长等人,据说是逃出城了。 陶良生从来不认为宁安班长他们会是做逃兵的人,战争片他看过不少,实力不如人的时候犯倔硬碰硬,那是傻蛋的行为,他笃定班长他们一定会回来,但心里更担心的是他们的伤势,据说都受了重伤,班长他们能不能扛过去? 新当权的叫人堵住了河道,没有人能回云隐村报信。这些权迷很会挑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到的,在地下城所有修真者都不在的时候出手,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有时候,在绝对武力前面,什么计谋都是浮云。 人家修真者一个指头就能摁死一群普通人,大脑容量再大,有什么用? 自从堂弟回村后,总是会给人惊喜,德叔要被那些人秘密弄死的时候,他带着一群修真者回来了。 很多人都认为堂弟是变异人,却从来没有想过,堂弟其实是和胡仙一样的人,直到陨石天降,云隐村即将被毁灭那天,亲眼目睹十一脚下踩着一柄飞剑的时候才恍然大悟。怪只怪堂弟掩饰得太好。 后来陶良生想,或许胡仙布施的物资,都是堂弟给的。胡仙是好,却不似那种热心人,假若不是堂弟在暗中做了些什么,胡仙怎么会出手救助他们这些普通人? 大众自然是不知道的,于是给胡仙建了庙,塑了像,只是胡仙不在意,该拜的人也不在意。或许这才是十一想要的。他一向不是个爱虚名的人。 出事之后,闻哥殚精竭虑做了几个传讯石,十一分别交给德叔和宁安、班长,有要紧事可以使用传讯石,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那一年地下城人口飞速膨胀,冬天来临之前增加了一倍,于是地下城有了卫星城,卫星城建好时,陶良生好歹属于吃“皇家饭”的人,分配了房子,和班长做了邻居,门对门,低头不见抬头见。 每天早晨陶良生依然会锻炼,只是班长已经不是学习班的教官了,有更年轻的人代替他的位置。他也仍然每天经过那片空地,看着更多的人在呼呼喝喝着迈步踢腿。 陶良生每个星期有半天假,这半天假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日子几乎已经安定下来了,生活比较苦,但相对于外面的人,他们几乎可以说是生活在天堂里,吃得不好,但至少一天有三顿,没有那些攻击性强的动物威胁生命,也不用担心冬天来了没有足够的衣物和取暖的煤炭。 父母身体很健康,再活几十年也不成问题,要说唯一让他们操心的,就是儿子。 如果能改,陶良生一定会改。两老也知道,但那确实强人所难,几年过去,因为天灾女人越来越少,男女比例一度达到四比一,不少男人找不到结婚对象,慢慢地,成双成对的男人就多了起来,当然不是满大街都是,但是偶尔的,也能发现一两对跟一般人不一样的。 大婶看到那些人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看,总想从那些人身上看出些什么。 她能看出什么?什么也没有看出来。那些人再正常不过了,该高兴高兴,该愁眉苦脸愁眉苦脸,也会吵架打架,男人打架都有些惊天动地的模式,但矛盾解决了,还是和和气气地在一起。 大婶有事没事就跟老伴唠叨,两人老眼看老眼,无计可施。 陶良生三十八岁整,老男人一个了,但看走路四平八稳的架势,比他十八岁时也不予多让。自小陶良生就是自尊很强的一个人,或许是病痛逼迫出来的,做什么都怕别人看低自己,于是将自己武装起来,无论是走着还是坐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衣服的每一个褶皱,都在自我保护。 生日这天陶良生吃到了老妈炖的南瓜,甜软的南瓜浇在长寿面上。一般人吃饭都优雅不到哪里去,尤其是农村出来的人,但陶良生是个例外,他吃得很斯文,从来不会有汤汁饭粒之类的落在衣服上、面前的饭桌上,吃好了饭碗里必然是干干净净的。 农村人对过生日都不讲究,但陶良生能长大不容易,每过一个生日,大婶都会给他下碗面条。 一碗长寿面吃完,又跟父母聊会天,陶良生准备回自家,出门的时候大婶看儿子蹲在地上换鞋,欲言又止。在儿子准备聆听的表情里,扔下一句“有喜欢的人就找一个”,完了有些慌乱地将门猛地关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差点碰到了陶良生鼻子。 陶良生走出老远还有些呆呆地,或许他潜意识中一直在等待那句话,但他总觉得这辈子也不能有那个奢望,所以突然听到,他一向自诩聪明的脑袋居然当机了。 当机的后果就是绕着城墙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得花好长时间才彻底消化掉妈妈的那句话。然后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他觉得有些气促,扶着墙就要慢慢坐下,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班长的声音也飘了过来:“你怎么了?” 陶良生神魂还没有完全归为,班长浑厚低沉的声音便是“飘”到他耳里的,他转过头,半晌笑道:“没事……走得有些累,想坐一会。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什么事,随便溜达溜达。”班长松开手,坐到只能容两人同时坐着的石头上,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陶良生想了一会,抛去以往的矜持,坐下,伸直腿,手心冒了汗,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磨蹭,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说:“今天我三十八岁了。” 班长看着他笑:“生日啊?要庆祝下!上次十一给了一瓶好酒,还有大半没喝呢,走!” 陶良生今天确实有些反常,刚见的时候反应就慢半拍,这会愣愣地坐着,目光有些呆滞,就跟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班长就有些担心,硬把他拉走了。 后来,后来两人都喝多了。陶良生酒量不好,班长酒量不错,但是,最后也醉了。他能喝,喝两三斤白酒也不带醉的,但那天喝了不到半斤眼神就有些飘,直到睡着也没能把软塌塌的陶良生送回对门。 苏医生很少去地下城,只是定期过去,两三个月去一趟的样子,其他时间都在云隐村,偶尔会出去一趟到一些险地寻找各种天材地宝,据说那都是灭绝的物种,但苏解不死心,她觉得闻哥的咒术是能解的,他还能跟原先一样用自己的双腿站着。 雨停之后,气温迅速下降,一些肆虐的蚊虫逐渐销声匿迹,苏解抱着胳膊从栖龙江岸边走过,举目四望,看不到一个人影,恍如异世纪。 事实上从指南针乱转的时候开始,人类新的纪元就拉开了序幕。 她手中拿着一张很小的纸条,折成不能轻易打开的样式,是陶良生让她转交陶十一的信件,仅仅三个未见,陶良生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苏解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见的神采。 是雪地里乍然看到绽放的梅花那种惊喜,又仿佛春天拂过脸庞的微风。 苏解将这两句话告诉十一,十一彼时正在打开陶良生给他的信件,眼睛是越睁越大,末了,手指一弹纸张,说:“值得庆贺!” 如今云隐村除了十一一家,加上毛团、胡蛮、老疯子和他道友,苏解与闻哥,再没有其他人,所有的普通人都进入地下城生活,整个云隐村,包括云隐山和附近一些山林,让十一布置了护山大阵,加上隐匿屏障,普通人和修为低一些的修真者根本无法窥见这里的真正面目。 这里是只适合修真者生活的世外桃源。 爷爷奶奶和陶修磊他们依然在村里居住,地窖被扩大打通,修成地下室的模样,连同地上两层,一共五层的楼房,如今大家都可以无视辐射,随意在各处走动,但修炼打坐的时候多选择云隐山大灵脉附近,那里建了聚灵阵,成为灵气最浓郁的地区,称为聚灵台。 十一以此为借口去翻存放酒的仓库,将仓库里的酒都翻得乱七八糟的。 长达三十年的时光都不能沾酒,终于可以不再顾忌,他隔三差五就会找借口喝,幸好还知道节制,而不是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生怕他变成酒鬼的燕昶年终于放了心;但放心的同时,又有隐隐的遗憾,为什么十一不能稍稍放开一些,喝醉了,他正好这样那样。 十一很少会喝多,大多时候是浅尝辄止,神智清醒,燕昶年的一些想法就不能如愿,因为十一居然学会了讨价还价,而不是以前那样跟着他走。 喝醉了多好,十一不会发酒疯,只是很安静地坐着,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人,嘴角总是微微上扬,特别的乖特别的听话,跟燕昶年曾经养过的那只萨摩耶一样。 十一拿着个别致酒瓶,他将燕昶年收藏的好酒一一尝过来,就觉得这种好喝,酒味不冲人,和果酒差不多,燕昶年当然看见了,只是没有提醒他那酒后劲很足,陪着他喝。 “堂哥这就叫守得云开见月明!”十一趁着酒意攀爬云隐山,在山顶坐下,颇为感慨地说。燕昶年应着,顺手将他往自己怀里拉,十一倒在他身上,眼神已经有些朦胧。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十一连说了两个“高兴”,冲燕昶年笑道。 燕昶年低头去亲他嘴角,一手从t恤衫下摆探入抚摸他腰身,或许是动作有些轻,十一怕痒般动了两下,燕昶年便放缓了动作。 十一将酒瓶里剩下的一点酒倒入嘴里,爬起来扶正燕昶年的脸,凑过去喂给他喝,两人接吻,酒液从唇角溢出,淌到下巴,滴落脖颈。 长长的湿吻结束,十一微微喘气,说:“你别晃!” 燕昶年好笑:“我没动。” “撒谎的不是好孩子!”十一嘟囔着,安静地趴在他身上不动了,过一会又嚷,“你干吗老摇来摇去,我难受。” 跟醉鬼是没有道理可讲的,燕昶年将他t恤脱去,露出他一直痴迷的似乎有魔力的男人躯体,伏上去诱惑道:“我们做些不难受的事。” 怎么亲都亲不够,怎么抱也抱不够,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即将冰封天下的前夕,十一在温暖的海水中沉沉浮浮,有些失焦的瞳孔里映照着墨黑的夜空,皎洁的秋月,还有燕昶年沉迷于情海欲朢中的英俊面孔。 他一手捉住燕昶年胳膊,另一手在身侧胡乱抓挠,燕昶年伸手,十一摸到了他温暖的手指,微微张开手掌,与他相握。 第121章 冰封天下(中) 闻哥一手握着枚上品灵石,他每时每刻都要维持炉鼎火候,已经在炉鼎前坐了一个月,体内灵力差不多耗尽便从灵石内吸纳。如今灵石难寻,这是很奢侈的做法了。十一关心丹药炼制进程,也觉得过意不去,隔三差五就拿些蕴含灵气的水果等给苏解转交。 苏解虽然心里忐忑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藏天丹,那是传说中的仙丹,即使是仙人,伤了元神服用藏天丹,那也能够即刻痊愈! 十一找到的材料只能够炼制一炉,如果失败……他自然不会责怪闻哥,只是遗憾和失望肯定会有的。她也一样。 十一几乎是孤注一掷,这几年时间他跑了许多地方,又折腾了很久才逼迫两头海怪将内丹交出,那些都是有灵智的生物,十一愧疚,也拿了许多天材地宝或者丹药给两头倒霉的海怪,作为补偿。 四九三十六天。 闻哥头发胡子疯长,乱糟糟的也没有时间清理,眼内的红光一天比一天盛,苏解也跟着憔悴下去,十一好几次张嘴,想说不行就放弃吧,他很害怕闻哥因此出事,却让苏解推出房门。 “让他试试吧。不让他炼他会疯的。”苏解说。 十一想说闻哥已经跟疯子差不多了,回头一想这也是自己引起的,伸手爬爬头发,将毛团那一次进深山寻到的几枚果子拿出来,他已经用玉盒装了好长时间,那玉盒布置了几重阵法,果子保存得很好,看去就跟刚摘下来的一样新鲜。 能让毛团很看重的果子,自然不是什么凡物,十一只是想送给苏解,他和燕昶年曾经分吃了一个,能够瞬间补满全身灵力,就跟游戏里那种完美补蓝瓶子一样的功效。 苏解却在看到果子的瞬间呆住了,半天才有些语无伦次地问:“哪来的?不可能……谢谢你们……那个,真是给我们的?” 十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是燕昶年心思灵窍,问:“这就是你们一直要找的?可是形状和颜色都不太像。” “这比朱果要好!我们一直以为已经绝种了的,就退而求其次……”苏解这个时候才不跟十一讲平等交换,用几乎是抢一样的动作将玉盒夺了过去,猛地转身跑了。随着她的动作,两滴透明液体砸落地下。 十一两手空了,他看看自己的手,和燕昶年相视一笑。 九九八十一天。 众人正在吃午饭,不约而同停下手边的动作,小妹说:“好香!是什么味?” 香气是从聚灵台那边传来的,十一将饭往桌面一放,众人眼前人影一闪,人不见了。 闻哥躺倒在炉鼎旁,苏解蹲在他旁边,十一大吃一惊,以为闻哥出事了,苏解连忙嘘了一声:“他只是太累,睡着了。” 炉鼎内几颗乳白色的丹药在滴溜溜转,苏解戴上手套连结几个法印,用蜡将丹药密封,收纳进玉瓶内,郑重交给十一。 闻哥坚持了这些天,十一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只是觉得连累了闻哥,也不好要求停下,现在藏天丹居然炼成了,可说是狂喜,他给了苏解一颗,也不等苏解说话,拿着剩下的丹药直奔峰顶,燕昶年并不在上面,十一四处张望一阵,片刻燕昶年回来了,原来他去了群山深处收集木头,眼看气温越来越低,仅仅十一月底,就几乎滴水成冰,他准备弄些木头烧炭,回头给爸妈他们送去。 “看,藏天丹!”十一献宝一样将玉瓶塞给燕昶年,“炼成了!” 燕昶年也有些激动,将玉瓶塞子拔开看看,只看了一眼就要盖上,拉过十一,在他额上重重亲了一下:“辛苦了!” 十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辛苦什么,闻哥才辛苦!他都累得在炉鼎旁睡着了。没什么事你马上服用吧。” 他连连催促,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燕昶年不说话了,直直地看着十一,十一慢慢收敛了笑容,道:“你怎么了?” 燕昶年还是不说话,只是慢慢收紧胳膊,将十一牢牢地揽在胸前,瞬间他脑海里闪过这些年的记忆,应宗,唐迦慕,那些曾经的情人,一切的一切,鲜明如初的只有眼前人。 十一得不到回音,燕昶年一手紧扣他后脑勺,将他脑袋压在肩上。鼻端是熟悉的体味,十一也不动了,两手圈着他的腰,静静地任他抱着,过了许久,两人心跳都平静下来,燕昶年带着些许鼻音开口道:“你对我真好。” 十一站直了说:“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谁让我喜欢上你……” 后一句他说得很小声,燕昶年听到了,居然想哭,多少年了,许多人跟他说过这句话,却从来没有如此动听,令他感动得要哭。 十一装作没有看见他红了的眼眶,催促他进东篱空间大聚灵阵,将藏天丹给他吃了,自己在一旁给他护法。 下一个月圆之时,闻哥彻底摆脱了折磨他上千年的咒术,那天他化成原形站立在云隐山山顶做引颈狼嚎状,后来,两千年之后,一篇关于狼王传说的网文在网络上成了红极一时的高点击红文,作者陶十一。 未来的大神陶十一毫无大神的自觉,前些年一个人的时候,他除了在网游里挣点人民币付水电费,还经常找小说来看,百分百不买v,百分百下载盗文看,电脑里网文txt差不多有五十兆,分门别类,细致得很。 他把txt传到手机里,开始反刍。 漫漫时光,除了打坐、修炼,并没有太多的事需要操心。要消磨时间,莫过于拿着本书,或者拿着大屏幕手机读喜欢的书籍。 渐渐就入迷了,行也看,坐也看,躺也看,甚至和燕昶年做爱的时候还会瞄两眼旁边放着的手机。 渐渐的,对燕昶年未免有些漠不关心。 被忽视的那个男人未免觉得委屈。是真的委屈,发火又不敢,不想,疼都疼不及,怎么舍得发火?可是真的觉得委屈啊…… 燕昶年怨念极深,和伪货毛团,现今改名二毛的黑猫一起蹲在蜂窝下看那些蜂飞来飞去,看久了觉得无聊,于是抓来野蜂混进去,看它们打架,入侵者被高举“保卫家园”旗帜的灵蜂群体攻击,片刻就纷纷折戟死在蜂窝下。 他顺手捡了一根断裂坠落在地的还带着两朵梨花的树枝扒拉几只死蜂,挑起一只伸到二毛面前:“尝尝看?” 二毛喵的一声,神经病!站起来甩甩尾巴,走开了。 燕昶年“啊”的一声大叫,将正看书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十一惊得浑身一僵,瞬时出现在燕昶年面前:“怎么了?” 他手里还拿着本纸张泛黄,但保存得很好的《射雕英雄传》,翻开的正是郭靖与黄蓉邂逅,一见如故彼此倾心那一页。 十一闻声冲过来只看见燕昶年蹲在一株梨树下,白色的梨花落满一身,居然还有蜂停落在他头发上,仿佛燕昶年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久到让那些蜂产生错觉:这是一棵长势奇特的梨树。 两只蜂在燕昶年头顶萦绕一阵,嗡嗡嗡有些遗憾地飞走了。 它们也很聪明的,终于知道这是梨树cosplay了。 可惜没人欣赏。 “嗓子突然有些痒。”燕昶年淡定地解释。 十一哦了声,似乎是觉得此地风景不错,正好看书,也不看看地上脏不脏,目光又和书页痴缠,顺势就坐在燕昶年背后,片刻两人背对背挨着,燕昶年仰头将脑袋放在十一肩上,十一侧头很随意地亲了他额头一下。 这一亲就让燕昶年浑身发热,跳起来一个公主抱将他抄起来,在十一的抗议声中将人抱到山坡上。 此时飘遥舟即将沉入水中,有懒洋洋的海怪将飘遥舟的结界当成睡床,翻身看见两人,颇感兴趣地盯着,燕昶年头也不回,一块石子穿透时空突兀出现在那海怪面前,给它来了个对穿窟窿,虽然看着吓人,海怪性命无忧,但知道此刻自己是多么不受欢迎,蔫蔫地滑下结界,哧通一声钻入水里,消失在山的那一边。 十一本来没有姓趣,却抵不住燕昶年又是亲吻又是抚摸,两人共同生活这些年,对彼此的身体都很熟悉,很快就被撩得情恸,他极少放纵自己大声呻吟,带着隐忍的声音又低又模糊,却让燕昶年听得口干舌燥,恨不得将人跟自己揉在一处。 “……快点……阿年……我要你……”十一连连催促。 燕昶年虽然也很想猛力惯穿这一具令他心醉神驰的男人躯体,但他咬着牙装作没听见,仍然细致地抚慰,亲吻,对于最需要安慰的那一处偏偏忽略,十一捉住他手要往自己下面摸去,他浑身软绵绵的,力气不如燕昶年,燕昶年手在床头柜一阵摸索,摸到一样东西,趁十一神智有些不清醒,将那东西缓缓给他戴上。 “什么……”十一模糊地问。 “乖,会让你很舒服的。”燕昶年亲吻他嘴唇,手指沾了润滑剂给他开拓,手指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前列线附近按压,却总不在正点上,令十一不安地挺动腰部,但他进一步燕昶年就退一步,气得要踹人,燕昶年捉住他脚腕,缓慢地进入。 空虚似乎被填满,十一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燕昶年看着他眼睛,缓进缓出,两手撑起身体,有些迷茫:“怎么了?没吃饭一样软绵绵的……” 他低头,正好看到自己那物上套了个银色圆环,脑子清醒了一些:“这是什么?” 燕昶年搂住他肩猛力顶撞起来,十一声音很快变得支离破碎,断断续续喊不出来,只是大声喘息,被燕昶年一番连续的狂猛菗插顶得几近高謿,但被银环勒得太紧,燕昶年又伸出一手捏住顶端,想射射不出,十一嘴被燕昶年口舌堵住,抗议声通通变成不成调的音节。 “我爱你。”燕昶年在他耳边一遍遍说着,带着他换了好些姿势,总在十一即将高謿的时候抽出来,令他不断在攀越高峰和跌落深谷之间来回摆荡,十一被折腾得气都发不出来,眼角有些湿润。 他带着哭腔说:“你想怎么样?给我个痛快吧。” 燕昶年看着他,始终舍不得,长叹一声,低头亲吻他已经有些红肿的嘴唇,一手摸索着将银环解开,将他摆成和自己面对面的姿势,两手掐住他腰,这个姿势两人都能看到燕昶年的硬挺是如何进入那个温暖的所在,带给彼此灭顶的快意。 “看,它很喜欢这里呢。”燕昶年在十一耳边低喃,狂风骤雨般狠顶,次次捅到底,十一头皮发麻,两腿不自觉伸直轻微颤抖,脚趾间夹着被扯断的草叶。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达顶峰,高謿余韵中燕昶年被十一夹得舒服极了,两人都汗水淋漓,燕昶年身上点点滴滴都是十一的精液,他伸手涂抹均匀,又将湿漉漉的手掌贴上十一胸膛,令彼此身上都溢出一样的味道。 “脏。”十一说,只是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半眯着眼看他,被汗水沾湿的睫毛缓缓眨动,露出一个疲惫却满足的微笑。 “别老窝在这里了,出去走走吧。”燕昶年将他抱着说,“要长蘑菇了。” “去哪里?”十一两手在他身上或轻或重的乱摸,片刻感觉身下被什么东西硌着,他坏笑道,“你又硬了。” “随便走走。”燕昶年将他手捉住不让乱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修行也是这样吧,修磊提到今年冬天前所未有的冷,我们准备准备。” 他说的准备就是烧尽可能多的木炭,现在当然不用和以前一样将木头埋在土里烧,几个法术就能弄一大堆木炭出来,只是收集木头比较麻烦。趁十一情事刚完,还浑身懒洋洋地不想动,燕昶年连忙替他清洗,穿上衣服,顺手将连帽衫的帽子给他戴上,二话不说拉着出了东篱空间。 一出东篱空间,两人都有些傻眼,十一呐呐说:“这是……下雪了?” 漫天细小的雪花飘飘洒洒,还没有落到地面就化了,到处湿漉漉的。 迎面而来的风有些寒意,从半敞开的领口钻入,十一打了个喷嚏。 燕昶年拉着他手飞下云隐山,十一途中就将手从燕昶年手中抽了出来,插在裤袋中,两人脚不沾地片刻就回到大房子。 爷爷奶奶等人正在屋檐下站着,在看云隐村百年难见的奇景。 说起来,爷爷奶奶活到这个岁数,平时也只是在电视中看看下雪,但亲临其境却还是头一回,都有些兴奋,大家说笑着,球球在雪里跑来跑去,毛团和二毛也跟前跑后。 两只一模一样的黑猫,当初十一一直觉得不可思议,但很快就接受了,毕竟和毛团认识了那么久,彼此是什么样都熟悉了,也没有亲眼看见过毛团的真身,这道坎很容易就迈过去了。 自从宁安要将小不点接到地下城后,不但球球哭着不放,其他人像奶奶小妹几乎是抱着看着小不点长到这么大,一下子要离开也是不舍得,只是地表毕竟已经不适合普通人生活,十天半个月还行,至多在地下室呆着,不过多暴露在太阳光线中,辐射的伤害还没有那么大,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宁安说让小不点留下来陪球球,最后众人还是狠心让他将小不点抱走,十一曾产生让小不点修行的想法,只是闻哥看后很遗憾地说小不点没有灵根。或许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变异基因,小不点日后肯定是很杰出的人才。 两小孩一起这样长时间,分别的时候难舍难分,直到大人答应隔段时间就让他们见面,并一起玩几天,才抽抽搭搭地举起小手拜拜。 球球跑了一阵,跟他妈商量:“弟弟也没见过下雪什么样,将他带回来看看好不好?” 小孩还不定性,强求他每天修行十一有些于心不忍,征求了屠哥的意见,当下替六妹答应他,带着球球往天坑飞去,一路路飞飞停停,燕昶年同时收集木头,到达天坑已经是一天后,雪不见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也越来越冷,球球早在觉得冷的时候自动自发运起御寒法术,十一觉得还能忍受,球球却怕他冷着一般,竭力将法术维持的范围扩大一些,十一很受用,笑得眼睛微微弯起:“球球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两人如今修为今非昔比,仅仅小半天时间就到达地下城,进入地底森林的时候使用了隐匿法术,悄无声息地摸到燕昶年父母的住地。小不点现在和燕徐两人一起生活,刚开始建的房子多是井字型,四周是住屋,中间是一个小小的院子,燕徐后来搬家,新家两室一厅,其中一间是给儿子和儿子爱人留着的,两人基本用不上,后来改成儿童房,小不点住了进去。 小孩子见面分外高兴,跑一边玩去了,燕昶年和父母说了外面的情形,将装好的木炭塞在储物间,塞得满满的,院内也堆了好些,其余的给十一大伯家和德叔家,每家大概拿了千来斤,另外给地底森林一角的陶远航等几人留了两千斤,宁安大强和班长一家同样是一千斤,其余的亲戚各分了一些。 燕昶年这些日子化情慾为力量,烧了不少的木炭,剩下的堆在地下城公共仓库内,让德叔和宁安自行分配。 第122章 冰封天下(下) 十一记得他那个曾经的室友很喜欢玩的一类游戏就是《帝国时代》,后来改玩《模拟人生》,痴迷的时候茶饭不思,连热恋中的女友在一旁搔首弄姿也非常淡定。十一看见最火辣的一幕是那个女孩(女人?)将裙子撩起,露出腿,架到男友腿上,又用芊芊玉指挑起丝袜,将丝袜一点点往下拉,大腿浑圆雪白。丝袜被抛落在地,室友毫无反应,她干脆用形状很好看的脚趾在室友大腿上,和那什么地方磨蹭。 十一看得脸红耳赤,倒是室友玩性正高,还非得拉着十一看,视正在火辣表演的女友如无物,柳下惠也不过如此。 十一之所以会突然想起那个室友,不仅仅因为他的电脑正放在东篱空间内,还因为初建地下城的时候,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村民都决定迁居地底森林,余下的百分之十也陆续离开云隐村。在地底森林建房子不容易,有泥水匠,但地基不好打,也没有水泥砖块,闻哥说可以将村民的房子连地基抬起,用乾坤袋进行挪移,只是他们的乾坤袋容积都不算大,一次堪堪装一栋两三层的小楼就差不多了。 这个不算难题。实际还要请燕昶年出手,他修为足够,要将一栋房子从地里生生抬起而没有任何损坏,只有他才能做到。 要做试验,十一自告奋勇捐献自个的二层小楼,燕昶年在一边结手印,小楼小幅度摇晃着被从泥土中“拔起”,悬空而立,下面是一个大坑,露出地窖口。 燕昶年一挥手将小楼收入东篱空间,接着是德叔的房子,大伯的房子,另外一些比较结实的房子都被他如法炮制,全部搬迁到地下城,至于一些平房或者泥砖房,则被抛弃了。 地下城一夜之间多了许多建筑,居民清早起来都惊得目瞪口呆,奔走相告,聚集在一旁指指点点。一些云隐村村民在那些建筑中看到自家的房子,更是奇怪,绝大多数房子燕昶年都已经固定在地上,只有少数想征求意见,比如德叔和大伯的房子,放在什么地方好。 十一觉得很好玩,他突然就想起那个室友玩的游戏《模拟人生》,这个比模拟人生似乎要更好玩一些,地下城许多人都只是居住在临时的棚子里,他鼓动燕昶年去没人居住的大小城市,心痒痒地看这个大楼觉得好,要收,那栋住宅楼造型不错,也要收。 后来说起世界名建筑,摩拳擦掌地要将埃菲尔铁塔、克里姆林宫、帝国大厦、五角大楼等等等等全部收到东篱空间,成为两人的私人收藏。飘摇舟地方不够?没事!咱来个精卫填海!移山倒海!这个好像太强燕昶年所难,退一步,到海外搬几座岛屿到东篱空间,再让那些建筑统统驻扎在岛屿上! 燕昶年见他越说越离谱,也没有阻止,带着宠溺一般的目光看他。后来,他拉着毛团和闻哥,还有修为突飞猛进乘火箭一般速度的胡蛮,几人到海外去了一段时间,回来时东篱空间内果然多了好些岛屿,岛屿散布着,从空中看下去,排列成一个心形,十一是很久以后才突然发现,当时惊奇激动得抱着燕昶年亲吻,鲜少的投怀送抱,燕昶年怎么会错过机会,两人之间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冒着粉红泡泡,旁人都不好意思看。 燕徐搬家的时候燕昶年和十一帮手,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并不多,统统被燕封羿塞乾坤戒中了,燕昶年将十一的小楼固定在一个小山包上,不远处是地下河的一条支流,附近景色不错,零落散布着一些建筑,住着的大多是有些能力的人。其余的建筑规划严格,分布密集,方便管理和维护治安,安全方面也比其他区域要好。 宁安和大强也有独立的房子,住的联排别墅,隔壁就是班长的住宅楼,他们附近大多是云隐村的村民,大家彼此之间比较熟悉,住得还算舒心。 新历年很快就到了,十一匆忙将东篱空间内大批量种植的水稻和土豆、红薯、绿豆、花生等作物收了,还需要晾晒,但烘干要快得多,也省事,燕昶年几个法术就搞定了。 虽然地下城村民目前基本能够自食其力,但粮食里大米基本绝迹,伙食只求饱,什么滋味已经不能强求,曾有人自嘲说以前喂猪的都比现在吃的要好,但末世中,还活着,还有吃的就非常不错了。 十一种的那些农作物主要是过年过节的时候给亲友的,另外还有一部分给德叔作为论功行赏的奖品。奖品中还有从各个城镇中搜集来的生活用品,地面上除了几个避难所,其余地方秩序已经完全乱了,一些地方依然有人类生活的迹象,他们在城镇出没,依靠捕猎变异动物为生,一部分是穷凶极恶的暴民,一部分是能力高强不受管束的自由猎人,一部分是贫民,因为缴纳不起避难所苛刻的驻留税而被迫流浪,也有一些是被避难所驱赶出来犯了事的刺头。 大家都说自己国家的东西还是留给自己人,于是飞到某些昔日发达国家大肆搜刮,衣服被子是重中之重,冬天到了,气候越来越低,刚新历年,云隐村气温就在零下五度左右,越往北去气温越低,而s市,白天气温就在零下二十度。 燕昶年住的那栋公寓早就人去楼空,十一怀旧,让燕昶年将那栋公寓拔起,安放在飘摇舟上,两人依然在公寓里居住。 在自己的地盘不用防盗,十一将阳台的防盗网拆了,秦来留下的那些绿色盆栽都长势非常好,一株仙人掌已经比一层楼还要高,偶尔开花,非常漂亮,他闲暇时除了看小说,还养花,阳台上摆得满满的,公寓下建了许多花坛,将秦来的花草全部移栽进去。 有一天德叔在聊天的时候无意中说,或许是听云隐村村民夸耀曾经的“信使”大金小黄,有些从比较远的地方过来的人老念着曾经的亲友,询问有没有快递之类的业务,燕昶年想了想说:“假若有人想捎信到其他地方,嗯,就其他几个避难所。您发布告说腊月初十会有信使过来,让要写信的人将信交上来,我们到时候给送去。别说是我们送的。” 德叔点头:“这个明白。” 燕昶年跟他商量了一些细节,十一就在一旁和球球玩,球球和小不点闹矛盾了,大概是小不点在地下城多了好些小伙伴,对球球这个昔日的伙伴的关注就少了,球球吃醋,脾气就来了,偏偏小不点不吃他那一套,晾着他,球球委屈,回来求安慰。 虽然同样是从这个年龄成长为男人,十一却从来搞不懂孩子在想什么,他们的思维方式和大人迥异,他安慰了几句,球球情绪还是不高,撇撇嘴要哭,十一只得说:“如果你真不想和宁自在玩了,我们带你回村吧。” 球球一听,不乐意,怏怏地跑开,看方向,似乎是宁安家。宁安下午放假,将宁自在接回去,一堆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都在他家,孩子多了肯定闹腾,也不知道宁安和大强怎么搞得住他们。 腊月初十,燕昶年和十一回到地下城,德叔从办公室一角拖出好几个袋子,鼓鼓囊囊地全部是居民写的信,他还让人将信件分地域装起来,列了详细的名单。 出发送信前,小妹也要去,说好久没有出去,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结果胡蛮、毛团、老疯子等都要跟着。 一行人衣带当风,外加五只金雕护航,距离避难所一段距离外才撤去法术露出行迹,看到他们的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天寒地冻,外出的人基本都将自己裹成球一样,甚至有将棉被改一下直接裹在身上的,相对的,燕昶年等人要么就穿了单衣,要么就在单衣外套件薄外套,最离谱的是老疯子,依然是赤脚行走,偏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觉得很舒服”的情绪,丝毫没有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 怪人!一帮怪人! 信件是老疯子拿着的,一手将袋子背在肩上,一手拿着长长的名单。 每到一个人类聚居地,那些人都如临大敌,燕昶年等人在一定距离外就停下了,由陶修磊上前交涉,本来老疯子要求的,但老疯子有时候疯疯癫癫,第一次差点要挽袖子和人打架,燕昶年就撤了他职。 十一远远看着弟弟和避难所内出来的人说话,那人对陶修磊说的话半信半疑,其实陶修磊口才很好,但是,天气太冷,他们这群人打扮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就显得有些不正常。 但最后那人终于相信了,回去报告,一个小头头隔着老远一段距离喊话,摆着腔调,老疯子最烦这种人,运起传音术,瞬时将声音传遍整个避难所:“送信来了!下面,念到名字的到避难所正门来拿信!谢长廷……” 老疯子一手传音术了得,似乎是经常运用的缘故,声音不大不小,足够附近每个人都能够听清,却不会产生烦躁的感觉。 避难所内一阵骚动,老疯子照名单念到第七个名字,终于有人往正门跌跌撞撞跑来:“我是贺建章!信呢?” 袋子就放在老疯子脚边,袋口打开着,里面的信件千奇百怪,绝大多数只是一张纸条,有些是用笔写在布条上的。纸张供应很紧张,现在还能用纸写字,这种日子再过一两年,恐怕连白纸都找不到了。 老疯子手指微微一动,巴掌大的不规则纸张以轻飘飘的姿势往那人面门飞去,那人眼神呆滞地看着,纸张飘到面前,他僵硬着手拿住,凑到面前看,看了两句眼眶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将劣质蓝墨水写的字晕染开两朵花。他连忙一手捂住口鼻,又是哭又是笑,旁人有认识的人问他是谁写的,那人惊喜过度,根本答不出话来。 聚集在避难所栅栏后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人都是看热闹来的,有谁收到了信,马上就会有许多混合着羡慕嫉妒的目光盯着他。 陶修磊距离栅栏最近,一个小个子女人挤到栅栏后问他:“你们是邮递员?收信吗?多少邮费?” “收信,目前只限定避难所。或者有确切地址、当事人确实在那个地方,我们可以帮忙送信。邮费……”他回头看看自家大哥,说,“随便给点东西就行。” 继全国干旱之后,大片地区进入低温时期,有人将那段时间称为“新冰河时代”,因为极度低温,那个冬天,其他避难所死亡人数超过百分之五十,几乎每天都上演活人饿得吃死人的惨剧,活着的人中,老人女人和孩子,成了饥民的主要目标。 十一他们依然隔段时间出去搜寻还生存着的人,只是大多时候毫无收获,并不是说没有遇到,而是人的戒心越来越强,鉴于因为饥饿而人吃人的事越来越多,大多数时候他们都被认为是包藏祸心,是骗子,也的确有人冒充他们,将人骗走后随意处置的。 新冰河时代结束后,地球磁场也越发趋于稳定,某一天,当指南针上的指针终于指定一个方向,阳光也柔和起来,人类终于能够回到地面,只是大量的变异生物成为人类回归平静生活的最大阻碍,看来和平时代暂时还只是梦想,人类还需努力。 老人死去,新生儿诞生,生命交替,德叔大伯等人已经进入轮回,燕封羿和徐臻成为地下城的长寿之星,年纪双双超过二百岁,传说,两人有儿子,他们的儿子是神仙,因为有神仙的灵丹妙药,他们才能够活那么长的年岁。 传说归传说,还活着的人几乎没有亲眼看见过他们的儿子是什么模样,神仙是什么模样,地底森林内也有修真门派,但他们只负责地下城某些安保事务,从来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修真者和普通人之间一直横亘着天堑,且有越来越阔的趋势。 地下城仍然是最繁华的城市,但通往地面的通道多达九条,最近的道路乘坐缆索只需要小半天就能到达地面。 燕徐虽然未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们去世前几天燕昶年和十一来到地下城,陪伴他们走过最后一段日子,那段日子燕封羿甚至谈笑风生,和儿子谈论死后种种可能的情形。 他们是笑着离开的。 当天燕昶年起床,做好早餐,却迟迟不见父母出门,才发现两人躺在床上拉着手,走了。 葬礼简单却不草率,数日后那栋伫立在据说是地下城风景最好地段的二层小楼不见了,原地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小楼曾经存在的证据。虽然没有证据,但人人都说那是长寿之星的神仙儿子搬走的。 后来的后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传说。 书本里,电视里,电影里,总有一些奇思异想,有些人一直坚信神仙是存在的,但是他们从来找不到切实支持他们论点的证据,于是总是被嘲笑。 陶西烈就是其中一个。但他除了被嘲笑,还有人骂他脑子曾经被门夹过,因为陶西烈是他曾祖的曾祖的曾祖……的亲戚就是神仙,他曾祖的曾祖的曾祖……曾经受过神仙的恩惠,否则早就在新冰河时代前就死在辐射手里了,而他,也不可能存在这个世界上。 人类的喜怒哀乐昌盛兴衰于地球本身漫长的历史来说,只是其中一段曲子,无论是人类本身彼此进行核攻击也好,还是外星人入侵也好,它都一直无动于衷,自始至终沉默着。无论是哪一种灾难,令人惊奇的是,云隐村附近,包括地下城从来没有遭受过袭击,据说某联盟在核战中曾经往地下城发射过核弹,但核弹在太平洋上空莫名其妙爆炸了,陶西烈坚信那是他们陶家的神仙在保护着他们。 一日十一正有些烦躁,他处于某个瓶颈好些年了,眼看燕昶年毛团和胡蛮将自己抛下老远,越发着急,甚至头发都掉了几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神仙掉头发!这可是大事!于是燕昶年跟他说:“要不出去逛逛,过过普通人日子,或许什么时候突然就悟了呢?” 十一要入世,燕昶年、毛团和胡蛮一定要跟着,老疯子也要凑热闹,让燕昶年轰走了,四人(三人一猫?)拿着旅行袋背着背包离开云隐村,扮成普通游客的样子。 相对于辐射灾难前的日子,如今空气的质量还要差一些,笑话,经历了核战和外星人入侵几次战争,环境只会更差,却不会变好。 一辆外形炫目的悬浮车从航道中飞驰而过,带出漫天灰尘,扑了众人一头一脸,燕昶年给十一拍掉头发和衣服上的尘土,那悬浮车违反交通规则掉头,悬在众人面前,一侧车窗打开,一颗毛茸茸的红发脑袋探了出来:“喂!帅哥上哪去?我载你们一程!”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很后现代化的少女,描着很浓的眼线,眼皮画着羽毛彩妆,看去就像准备参加某种演出一般。她笑得很和善,但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冒着绿光的眼神。 另外的车窗微不可查的光芒一闪,变成透明的样式,车窗后趴着几颗脑袋,都是年纪不大的孩子,最远的角落缩着一个少年,有人招呼他:“陶西烈你又不合群了!赶紧过来看帅哥!” 十一本来不想跟这些孩子打交道的,听到那孩子也姓陶,或许很久很久以前是一家人也说不定,再说入世么,他还没有想好入世要做什么,便顺水推舟上了车。 陶西烈吊车尾考上华夏联邦首都一所普通大学,现在是第二学年,同车的孩子都是在首都上学的,除了开车的女孩。她在某个娱乐场所做领舞,年纪轻轻的就靠自己攒钱买了悬浮车,前段日子回地下城住,返程的时候顺便将一帮要开学的朋友带着。 听起来这也是个蛮不错的孩子,十一对她的妆容就保留意见。天知道他最不喜欢混混样的流氓和女流氓。 燕昶年一手搭在十一肩膀上和陶西烈搭讪,最后在陶西烈被侃得晕晕乎乎的时候趁机让陶西烈帮他们找住所,他们身上都没有这个年代消费需要的信用点,挣钱现在对他们来说不算难事,但开头嘛,总是不太方便的,陶西烈答应了,到地方后积极地找住所,还垫付了半年的租金,信用卡滴的一声响,一笔对他来说是巨款的信用点被划到中介公司账上。 陶西烈沉默着关闭了租房页面,又沉默着走到窄小的厨房,也不做什么,动动这个,摸摸那个,又拿起清洁布乱擦一通。 十一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似乎我们在欺负小孩子?” “他是个很热心助人的孩子。”燕昶年亲亲他额头,“我们回头补偿补偿他。” 他们租的房(陶西烈租的?)和陶西烈的住所差不多是门对门,里面家具厨具一应俱全,连网络水电什么的在达成租房协议的时候就全部自动开通,十一有电脑,只是那电脑属于老古董中的老古董,和陶西烈现代科技制造的新式电脑根本没法比,网络接口也不配套。 生活,不外乎吃穿住行,吃方面已经大大简化,营养餐营养剂和营养药丸大行其道,生态环境恶化,菜肴食材和水果等已经属于奢侈品,陶西烈家今天来了好些同学,一群正直青春年华的孩子闹哄哄的,幸好房子隔音好,否则早有邻居投诉了。陶西烈在厨房冲营养餐吃。最廉价的那种。 “西烈,你的同姓朋友呢?叫过来看看,是怎么样的人居然让我们的好孩子西烈节衣缩食帮租房子……”大家嘻嘻哈哈地打趣。 陶西烈闷头不做声。 有人按门铃,门后监视屏出现一个男人,他低头一会,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占据了监视屏大部分画面。 “西烈,我给你拿点水果来了,开门。” 一群孩子犹如矫健的小豹子,挨挨挤挤地往门口跑,门刚打开,孩子们健康活力的面孔就出现在十一面前,他们纷纷喊着“陶哥”,手上的果盘瞬间就空了一大半。 第123章 胡言乱语(上)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这是仓央嘉措的诗,《那一天》。” 十一双膝上搁着一本摊开的书,书页已然泛黄,他翻书的手势小心翼翼,仿佛怕一个不经意就会令脆弱的纸页破碎。 陶西烈斜斜地倚靠着电脑桌,男人低沉的声音许久没有再响起,他眨动眼睛,浓密的眼睫对剪,突然如美梦被惊醒,低低急急地问:“他人呢?” “你说仓央嘉措?”十一合上书,看着天花板,片刻很严肃地说,“他成了佛。” “成了佛?就是神仙吗?”陶西烈看着他。 “或许是的。”十一停止胡说八道,再继续哄骗小孩他觉得罪孽深重,到底为止。 日月飞梭,历经数次全球战火,古文化还能够流传至今的少之又少,但佛教,还是存在的。只是教义流传数千年,差不多已经面目全非。 十一并不是佛教徒,那本书是燕昶年的藏品,宝贝得不得了。据燕昶年说,他刚上大学的时候曾在全校迎新晚会上,依靠念一首仓央嘉措的诗俘虏了许多少女心——他的确有这个本事,十一突然很羡慕应宗,能够陪着燕昶年长大。 燕昶年听十一如此叹息,将人抱在怀里说:“他陪我长大,你陪了我这些年,好像还是你划算啊。” 没有上过大学,十一还是觉得遗憾。 “想去,那就去好了。”燕昶年玩弄他的头发,最后扑棱成鸟窝样,十一伸脚假装要踹人,被一把抓住脚腕,拽过去两根手指沿着脚背“走”到小腿、膝盖,顺着大腿继续攀爬。 十一怕痒,笑成一团,半真半假地要逃。 燕昶年捉住他脚踝不松手。 十一双脚颜色是浅麦色,形状非常好看,昔日常年走路磨出的茧子早在时光长河里被冲刷得无影无踪,趾甲透着淡淡粉色。 好些年前燕昶年就宣称十一整个人都是他的,十一本人无权改变他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包括趾甲。 寿命漫长的一个副作用就是,有时候会非常非常地无聊,给十一修剪头发、手指甲和脚趾甲就是燕昶年的兴趣之一,仅次于和他双修。 两人现在在联邦属于黑人,三无人员,陶西烈说联邦警察每个月都会突击检查,前几天刚查过一次。玩闹了一阵,十一将燕昶年压在身下,说:“毛团怎么还没回来?” 毛团虽然是修真者,却对科技有着极大的兴趣,尤其是电脑技术和网络技术,燕昶年说他是去学习,顺便给他们弄几张身份证。如假包换的身份证。 “他是不是要做黑客入侵公安局电脑修改资料?别被抓起来啊。”十一担心地说。 “开玩笑,毛团智商那么高,修为我们两个加上胡蛮都不是对手,有谁能奈他何?好好等着就是了。”燕昶年拉下他,双唇贴上厮磨,舌尖描绘他的唇形。 十一跟他亲了下,双手抵住他胸说:“担心是不担心,只是不习惯。我叫了西烈过来吃午饭,快把房间收拾好!乱糟糟的让人笑话。我洗衣服去了……” 刚才两人一番打闹,房间里跟猪窝一样乱。 “不能用法术!投机取巧罚你种两个月灵草药!”十一喊道,他在浴室内放水,将脏衣服放进洗衣盆。浴室内有最先进的干洗机器,但时间太多,他现在做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 将衣服泡上,转入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新鲜的食材塞得满满当当的,他拿着食谱,一手举着笔苦恼地皱着眉头。 他们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从饭菜中摄取营养,但为了口福之欲,偶尔还是会用东篱空间内出产的灵菜和灵谷等做饭,外界的普通食材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味同嚼蜡,请陶西烈这孩子吃饭,也不是一时兴起,那孩子很实诚,请他吃饭是为了答谢他。 “笋干老鸭汤,荷兰豆炒腊肠,凉拌西兰花,蒜蓉娃娃菜,梅菜扣肉,加一个水煮鱼……怎么样?”十一扬声问。 “好!”燕昶年趴在地上将沙发底下的靠垫掏出来,十一经过他身边,抬脚踢了他屁股一下。 燕昶年手里冰蚕丝织就的靠垫往十一头上飞去,十一躲开说:“没打中!你还得捡!” “你故意的!”燕昶年牙痒痒的。 “就是故意的,哈哈!”十一从卧室出来,已经系好了围裙,他走入厨房,片刻就传出洗菜切菜的声音。 这个时代厨具都很高科技,也简洁,两人都不会用,那些东西也不是新的,找不到说明书,纯粹是摆设,十一将东篱空间内的炊具搬了一套出来,分别摆放好,厨房看起来才有个厨房样,否则冷冰冰的跟样板一般,毫无人气。 陶西烈歇周假,正独自在家,坐在电脑前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他正职是学生,副业是某的小透明写手一名,发表过两篇不长不短的文章。 这些年网络上流行星际小说,尤其是陶西烈签约的,铺天盖地都是星域、星际海盗、机甲、星舰等字眼,相对于第一的百花齐放,他所在的实在是偏向得厉害,他并不知道这些,只是想写网文,就注册了,结果追悔莫及。他偏爱神仙,因此两篇文都是关于修仙的,文笔不好,构思差,结果可想而知。 枯坐半天,语音输入软件内今天成绩显示的是可怜的二三百字。一写不出东西,陶西烈就烦躁了,在网上东逛逛西逛逛,进入作者栏,他的自我介绍极其简洁,因为他还没有想到好的措辞。 在电脑中翻开录音文件夹,他前几天偷偷录制了十一念的《那一天》,男人念着那些字眼,低沉舒缓的声音构成了黑洞,是的,黑洞,陶西烈觉得他整个灵魂都被吸引了旋转着投进去。灵魂在颤栗。 将原始录音做了剪辑,陶西烈把那段《那一天》放到作者栏内。 有人拜访,竟然是他刚才肖想的男人。陶西烈心里有些张惶,仿佛做了某些出格的事怕大人知道了要责罚的孩子一样。 “饭好了,过去吃吧。”十一将他拉过去,将一双精致沉重的筷子放到他手上,还有一个白底青花的瓷碗,这都是他们在某段时间突如其来的兴致下做的,从初初的惨不忍睹到目前拿得出手上得了台面,历经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 瓷器,陶西烈只在博物馆和古董专卖店见过,在特殊的灯光下,刻意营造的氛围中,这些早已经退出厨房舞台的工艺品,是一般人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的物品,如今就在他手里,陶西烈有些激动。 十一给他夹菜,一边给他介绍菜式,那边燕昶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仿佛只有自己能够享受的待遇突然被告知还有其他人可以享受,他只能接受不能有任何异议,一顿饭食不知味。 开饭不久,胡蛮回来了,他恢复了本来面貌,陶西烈站着,有些困惑,直到十一告诉他那是初见的胡蛮胡哥,才有些结巴的说:“那今天这是cosplay?” 他只有这个想法,虽然科技很发达,人类各种族通婚的情况非常常见,提起华夏人,不再是黑发黑眼的典型特征,金发黄发白发比比皆是,但是像胡蛮那样柔和的银发?只有假发才有那种光泽,因此陶西烈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胡蛮这身打扮是某种cosplay。 胡蛮面无表情地对他点点头,对陶西烈的怀疑不置可否。 十一招呼他:“吃点?” “好。” 他们每人都有各自的餐具,十一将胡蛮的那套拿出来,那是两人通力合作的作品,每一样上面都有一个小小的银狐。 陶西烈眼光偷偷在上面流连,还有桌面上各式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他辛苦忍着要伸手到口袋拿机器拍照的强烈欲望,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十一还以为菜式不对他胃口,决定下次邀请前先打听清楚这孩子喜欢吃什么。 吃罢十一跟在陶西烈后面去他家上网,燕昶年被留下收拾餐桌,打扫厨房,厨房很干净,十一现在已经修炼到家,一桌饭菜端出来的时候,厨房也收拾得七七八八,垃圾什么的都扔到垃圾处理器内,他大概打扫下就好了。 等待身份证的过程中有些无所事事,三个男人上街逛,这个年代许多东西对他们来说都很新奇,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无知,大多数首都人都只是笑笑,很宽容,偶尔有些带了轻视,自觉高人一等,但出言不逊的到底还是少数,令十一大叹如今的素质教育似乎很成功。 想当年,他初到s市,几乎没有一天不受到白眼的,尤其是头几个月,许多s市人一听到他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眼里面上就自然而然带上蔑视,那是种令人很不舒服的打量,但他最后还是坚持待下去,假若承受能力差一些,早早离开s市,或许就不会有和燕昶年重逢的故事了。 几个男人好些年没有离开云隐山,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科技日新月异,语言也一变再变,幸好地下城的常用语言和以前没有很大变化,一般的交流即使有些障碍,耐心一些也是能够解决的,在地下城蹲了几天,他们就离开了,然后遇到了陶西烈,跟着来到首都,此时全球通用语只有一种,首都的居民大多使用通用语,对十一他们来说不啻于鸟语,十一一向没有语言天赋,倒是燕昶年和陶西烈学到一些简单的通用语对话,胡蛮一向表情很少,也不知道有没有语言困惑。 三人穿的衣服都是自家出产的,材质特殊,是用自在门先辈洞窟中那似云一样的大茧子抽丝织布裁剪的,那茧子便是云蚕的杰作。 云蚕和普通的家蚕不一样,结茧之后只是蜕变的前奏,结茧之后破茧而出,却不会化蛹成蛾,一段时间之后又会结茧蜕皮,如此反复,蜕皮九九八十一次之后,云蚕变得只有巴掌长短,大眼细腰,生出两对长足和三对翼翅,模样和刚从蚕卵中爬出时大相径庭,这个时候也会吐丝,吐出的丝大多是白色,偶尔也会有其他颜色,细如毛发,却坚韧无比,普通的火焰和刀剑根本烧不掉割不断。 云茧拿来织布裁衣,这是苏解和小妹的成果,样式简单,但一般人一眼就看出特别来,因为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式,呃,有点像从前现代化都市中突然冒出几个穿着宽袍大袖的古人或者长袍马褂的清朝遗族一般吸人眼球。 十一再在衣服上加入一些除尘等法阵,走在大街上就露出些与别人不一样的风采。 走过了两条大街,就有人拦住三人,问能不能做临时模特。那条街道景色很好,路旁的建筑墙面都是簇新的,花坛里种着奇花异草,与其他街道的陈旧单调相比,这里明显更有人气,甚至有拍电视电影的拿这里做背景。 有钱拿,也不需要拿身份证签合同,十一拦住要拒绝的燕昶年,一锤定音。 似乎这是某知名服装品牌拍宣传广告,据一些工作人员私下说是请的明星耍大牌没有准时来,已经拖延了好几个小时了,摄影师也是名气颇大,再等不及要离开,恰巧看到十一他们逛街,看着顺眼就让人将他们叫过来。 三人都身无分文,但十一臆想中的钞票还没有到手,斜刺里杀出个熟悉的面孔,十一当时就愣了:“苏释?” “沙扬。” “杀,杀羊?”十一傻眼了。这个年头除了他的东篱空间,地球上还有羊么? “我现在的名字,沙扬,沙子的杀,飞扬的扬。”刻意在有意无意注视着这边的众人面前绷着脸的苏释扑哧笑了。笑得那个春暖花开,不小心看到的众人都有些心跳不稳,夸张的直接做捧心状,虽然沙扬女神不容易接近,爱耍大牌,大小缺点不少,但这一笑,真如冰层融解,令人如沐春风。 虽然迟到了好几个小时,沙扬一改常态,异常配合,拍摄状态也非常到位,令一肚子火的摄影师双眼放光,那些不满早就抛到外太空,额定的任务完成,还意犹未尽,看着沙扬的目光含情脉脉,仿佛沙扬是他心爱的女人一般。 幸好众人都知道这摄影师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才没有让那些围观的男人暴动。 苏释穿着一身飘逸的裙装道:“一起去吃个饭?” 那边胡蛮和燕昶年已经换回原来的衣服,十一不喜欢抛头露面,虽然摄影师觉得十一的形象很不错,特别适合其中一款衣服,但十一不愿,燕昶年更不愿,因此只得让和苏释同来的男明星上阵,那男明星似乎也是个大牌,这件事就结了梁子,尤其是苏释和十一有说有笑,十一不用看就知道那男明星盯着自己呢。 不过他不在乎。他奇怪的是这些年苏释都没有找过苏解,最后一次遇到苏释,苏释说以后会再见,头几年他还偶尔会想起,到达苏释说的“以后”到底是什么时候,后来就完全不想了。 “你说的以后,就是现在么?”十一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苏释居然听懂了,点点头。 苏释居然做了明星,她对燕昶年说:“你们刚入世,还没有想好做什么吧?我说,要不,开明星公司吧。我来投奔。” 她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他们到达首都半个月后,毛团拿了四张身份证回来。虽然各人都有手段避开各种检查,但有张身份证,行事什么会方便很多。 燕昶年果真开了明星公司,据说是想尝试下不同的人生。旗下签约的第一个艺人是苏释,胡蛮居然也煞有其事地签了份合同,他是门外汉,苏释说会帮燕昶年培训胡蛮,毛团呢,要做经纪人。 十一么,他不喜欢做明星,上面还有燕昶年压着,他想做也做不成。在网上看了许多招聘消息,十一很悲催地发现,他最适合做米虫。这年头,除非一些很落后的地区,卖苦力已经不流行了,那些工作全部由机器人代替。 即使应聘扫地,也需要证书。(有些人是智能机器抵制者,极端排斥智能机器,于是有时候需要雇佣家政自然人。) 他成了流行的宅男。 这个时候宅男宅女非常普遍,取决于生活方式的改变。十一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新闻稿,那时候的科学家预测未来人类的长相,眼睛会变得很大,和et差不多,因为面对各种屏幕的时间增多;手脚会增长,类似猩猩,指端神经末梢会更多,因为触屏使用频繁,或许会类似某种蛙类,指肚比手指要大,类似吸盘;嘴会变小,牙齿减少,因为营养剂和营养药丸的普及;鼻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如果没有末世,如果没有核战,如果没有外星人入侵,上面的假设的确很可能成立,但上述情况全部存在,人类社会发展起起落落,到现在,幸好还是保持着与数千年前差不多的相貌。当然,大部分人的相貌会好看很多。优胜劣汰,一副好相貌会有更多的传宗接代机会。 十一找工作找得有些烦躁,燕昶年忙着打理公司,工作繁忙,接触最多的还是陶西烈,陶西烈说网络学校很多,还有各种培训机构,他可以选择合适的报名上课。这孩子还真相信了他是从极度落后的地区出来的,不但没有嘲笑,还非常认真地帮他,第一课就是通用语。 上课的时候偶尔开小差,十一对着天书一样的通用语言直想揪头发,头疼啊,当年,英语就是他的弱点死穴,现在又重新经历一遍炼狱,幸好记忆力不错,一个月后一句能够用通用语自如交谈,字也认得七七八八,终于可以在陶西烈所在的某注册作者,将他这些年整理出来的关于闻哥的传记发表出去。 念高中的时候十一曾经想过以后要做过作家,实际上他还写过一本厚厚的习作,长短篇都有,最后都随着连续两次高考失败和高中毕业后的生计而胎死腹中,再后来,当他成为一个依靠卖力气生存的社会底层人,曾经的热血全部在艰苦的磨练中消耗殆尽。 能够写出关于闻哥的传记,或许要归功于电脑里那几十兆的小说txt,数千年啃下来,加上燕昶年经常在面前念些《那一天》《十四行情诗》之类,笨鸟先飞,加上运气好一点,旁边再有人带着一起飞,终于能够到达成功彼岸。 十一的笔名就是11,很形象的两根棍子。 发表文章很简单,但他写的传记全部是用简体汉字写的,要转换成通用语言,几百万字是项浩大的工程。 幸好还有语音输入,电脑系统能够转换成文字。 陶西烈说发表新文惯例先发两三万字,然后每天酌量更几千字,职业写手一天两三万是很正常的文字量。说到这个,他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他要上课的时候一天能挤出三千字都算很不错了。 十一有存稿,也不是想借此挣钱糊口,纯粹是想让更多的人分享,头一天就发了近十万字,每章都在5000字以上。 语音输入比打字要快多了,他一气儿上传了几十万字,先发十万,其余的一章照样是五千字,每天四更,定时发送。 念了大半天,幸好有兴致,否则嘴巴运动过量导致疼痛真无法忍受。 宅在东篱空间、宅在云隐山,十一已经非常习惯这种状态,只是身边少了个人,有些冷清。夜晚的天空只有半个朦胧的月亮,星星完全不见踪影,据说是空气污染极度严重导致的。 事业伊始,燕昶年一人包揽数人的工作量,即使他是神仙,即使他一天24小时连轴转,依然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没有时间回家,就告知一声,一开始十一还很心疼他,想说没必要这样,但这种心情只持续到在某些网站上看见燕昶年和其他人的照片。 明星公司么,自然大美女大帅哥云集,作为老板,和员工打交道少不了,观看员工培训,慰问一下,签成了某项单子,要庆祝,而顽强存在至今的狗仔队,依然无孔不入,高超的拍摄技巧加上高高科技的机器,要什么效果的都有。 十一面前的巨幅照片,就是燕昶年在低头亲吻某个笑意盈盈脸蛋微红的新晋明星。 第124章 胡言乱语(中)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一方天地,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学校放假的日子,陶西烈他们学校放假比一般学校要晚几天,但也到了回家的时候,十一送他去车站,看着陶西烈踏上返家的磁悬浮列车,列车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滑离站台,他将拿在手里的帽子戴上,离开车站的时候看到报刊亭陈列的杂志其中一本的封面就是燕昶年。 燕昶年短短半年时间就成了瞩目的年轻老板,尤其是娱乐行业,宣称的力度比其他行业的都要来得快来得多。“年轻帅气多金极有商业头脑的新晋青年人才”,“巨星沙扬的好朋友”,光是后面一条就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为燕昶年提高了不少人气。沙扬的崛起是传奇式的,人们提到她,往往在她的名字前面加上传奇二字。 传奇沙扬。 有报道猜想燕昶年和沙扬是不是情侣关系,即使当事人否认,但也不妨碍那些人挖掘各种可能性。 十一当然不相信燕昶年和沙扬会有什么,一个是自己爱人,一个是认识的人,目前连朋友都算不上。虽然说不担心,但看到那些捕风捉影不负责任的报道,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或许是他驻足的时间有点长,报刊亭主人刚卖出几份电子报,转头问他要不要,说那本杂志卖得很好,刚送过来小半天,好几十份就卖剩两份了。 十一摇摇头,他一向不爱看娱乐类杂志。 离开的时候他再次望向封面上栩栩如生的身影,前两天燕昶年说年底公司有尾牙宴会,问他去不去。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我不想去,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那种场合。”是啊,他的确是不喜欢,那些人他不认识,去了也只是说些场面话,毫无真心实意,他最厌恶的就是那种场合,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说一些违心话,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他并没有漏掉燕昶年眼内那一抹失望之色。虽然燕昶年并没有说其他,只是很体贴地说不想去就不去。其实他是希望自己去的吧? 这些日子他很少出去,基本都是窝在家里,每天上网,燕昶年回来就匆忙弄些饭菜,不回来就对付着,或者干脆不吃。当初注册网络作者,只是觉得有趣,后来有编辑找他签约,言辞之间有赞许,说他写得不错,很看好他。 十一不知道编辑有没有言过其实,但看着阅读率和收藏数量一点点上涨,成功的喜悦还是很令人激动的,尤其是看到赞赏和讨论剧情的评论,他越来越喜欢和那些从来见不着的读者交流,第一次遭到谩骂的时候心里难过,还有读者帮他说话。 《圆月传说》是已经写完了的,他将内容录入电脑后就琢磨着再写一篇别的,或许是受陶西烈影响,他正在写的这篇也是仙魔类,还在存稿阶段,有时候录音录得天昏地暗,删了录录了再删,反复修改令人头昏脑胀,但他乐在其中,对燕昶年就有些不上心,燕昶年不忙的时候叫他出去玩他也没心思,拒绝过多少次,十一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一句老话出现在他脑海,三年之痛七年之痒,爱情要保鲜,只有双方共同努力才能达成,他,是不是有些忽视了? 来华夏联邦首都四五个月,似乎和燕昶年他们出去玩的经历少得很,基本是集中在刚来头半个月,后来,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十一伸手用力揉了一把脸,重重吐出一口气。不知不觉已经夜幕低垂,摩天大厦纷纷点亮灯光,璀璨堪比繁星,到处都是三维立体广告,夜色掩盖下,整个城市仿佛一下子干净了许多,再不是白天看去的灰扑扑的钢铁森林。 他给燕昶年发去一条语音短信:【今天忙么?回来吃饭吗?】许久都没有回信,或许正在忙。 回去后十一开了门就打开电脑,正要点开网站,想起白天的决定,呆坐了几分钟,拿了浴巾和换洗衣服洗了个热水澡,关电脑前登陆网站收到编辑的短信,说半个月后是网站作者每年例行的聚会,问他去不去,就在首都举办。 这个倒是新鲜,他将短信关了直接断掉电脑电源,已经是深冬,会飘雪的日子,曾经下雪的形容词是洁白的雪花,现在的雪都是带了颜色的,浅灰色,空气重度污染的后果。 出门下楼,走了几分钟到达地下通道,乘坐磁悬浮地铁,半个小时后跨越大半个城市到达最繁华的商业区,燕昶年的明星公司就在其中一条街道上,那条街道号称明星街,因为许多娱乐公司都挤在那里,街上随便一个人都可能是明星。 燕昶年说过,那些明星总是喜欢戴墨镜,大概不是为了遮掩形迹,而是暗示别人:我是明星。十一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不过戴墨镜的人总是能不自觉吸引别人的目光,那时候戴墨镜的一般是两种人,明星或者混黑道的。他出了地下通道,顺着街边走,一边走一边寻找路标,摸索了近四十分钟才终于找对地方。 燕昶年的公司其实并不大,只是因为有了传奇沙扬,还有沙扬带来的经纪人和一帮常年跟随她的工作人员,沙扬带来的几个关系很好的明星歌星,加上一个新面孔胡蛮,重金宣传之下,成了“立在大象群中的袋鼠”,这是燕昶年自己说的话。公司真正挖掘的新星只有两个,目前还在培训阶段。 燕昶年和毛团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注入了巨额资金,居然短短时间就让公司上市,上市第一天股票市值就翻倍,十一问燕昶年毛团没做违法的事吧?比如说做黑客直接从银行划账之类的,被燕昶年嘲笑怎么吃了这些年的丹药灵谷灵菜智商不见长。 灯光很不错,“东篱娱乐公司”虚拟招牌熠熠生辉,每天这条街道都有歌迷影迷来踩道,期待邂逅某个心仪的歌星影星,十一在东篱娱乐公司门前踌躇了片刻,掏出通讯器看看,燕昶年还没有回信,那边保安已经注意到他,很有礼貌地询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十一指指灯火通明的大厅,问燕昶年在不在。保安听到十一直呼燕昶年的名号,或许曾经发生过痴迷燕昶年的人直接闯到公司示爱的事,以为十一也是其中一个,很委婉地拒绝他进去。 十一本来长时间没等到燕昶年回信,心里有些烦躁,被保安那么一说,又急又气,走开几步再次联系燕昶年,依然没有回音。 多久没有发生这种情况了?这种感觉很不好,短暂的生气之后,更深的担忧冒上心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神识根本无法感知到燕昶年,连胡蛮毛团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街上行人越来越稀少,这样的寒冷的天气,室内温暖如春,人们宁愿窝在家里也不愿意出去,十一一个人占了一张长椅,刚开始还偶尔往对面的东篱娱乐公司大门看一眼,后来垂头看着脚尖不知道想些什么,许久,听到几声小小的惊呼:“下雪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飘飘洒洒,被城市的灯光一照,整座城市显出梦幻般的色彩。 从十一出现,好几个人就注意到他了,尤其是刚和十一说话的那个保安,几乎没有漏掉他的一举一动,此刻和同伴说:“那个人怎么了?一动不动坐了三四个小时了。” “谁知道!这雪下的时间也太长了,两个小时了还不停!”同伴抱怨说。 “好久没下大雪了,我记得小时候鹅毛大雪一个冬天要下十几场,现在一年能下一场就了不起了。” “温室效应么!据说一百年之后冬天气温会达到零上,那时候想看下雪,只能在影片里体验了……那人该不是冻坏了吧?喂,你去看看。” “为什么是我!” “刚不是你跟他说话的吗?一回生二回熟,去啦!” “奇怪,你注意到没有,那雪花根本没飘到他身上!看!就跟他周身有透明的防护罩一样!唉,护罩消失了!” 寒风雪花直扑十一一身,保安迟疑着走近,距离还有三四步远,他能清晰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带出浓浓的白气,但那人雕塑一样维持着一个姿势,似乎没有呼吸,保安心里吓了一跳,踌躇着走近,要伸手去探他鼻息,街对面传来同伴小心翼翼的招呼声:“燕哥……” “不要动他。”燕昶年沉沉地说,胡蛮和毛团跟着他,保安看到燕昶年面无表情,点点头,迅速转身回去,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街那边。 燕昶年站在十一面前,毛团说:“这样快就突破了?真出乎意料。” “带他回去吧?”胡蛮道,“雪越下越大了。” “恐怕不妥。”毛团摆摆手,“冻不着他,或许正是这种气氛于他有利,我们随时注意就是了。” “但这是街边,已经有人注意了,再过一阵恐怕有人要报警。会很麻烦。”胡蛮说。 “我布置个阵法。”毛团在附近走动一阵,那边燕昶年和几个保安说话,片刻之后,和十一说话那个保安“看见”十一站起来,离开了。 几天后。 十一睁眼就看到燕昶年坐在身旁,他并不知道自己入定了多长时间,雪已经停了,街边看不到丝毫下雪的痕迹,机器清洁工异常尽职尽责。 “你们的尾牙宴会,什么时候举行?我跟你一起参加。”十一说。 燕昶年有些讶异:“怎么改主意了?” 十一微笑不语。 燕昶年将他拉起来:“你通讯器坏了。” “怪不得……”十一用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说,这才想起来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入定九天了。明天就是周末。” 十一跟在燕昶年身后走进东篱娱乐公司的大门,接待前台略带些好奇地看着他。胡蛮和几个人从另一边通道走出,十一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虽然见过一两回胡蛮的新形象,仍然觉得新鲜:“阿蛮,你看去很像暗夜猎人!谁让你打扮成这模样的?我觉得吧,你要是赤脚会更像。” 他笑意盈盈。胡蛮长发披散着,紧身皮衣,露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小腿绑带,大腿戴着刀套,插了两把冷兵器,背后背着把一米多长的硬弓和箭壶,尖耳朵,看去就像真的——实际上就是真的。 胡蛮心里正郁闷,和毛团打赌输了,愿赌服输,只得让毛团对他上下其手,穿着一身猎人装外出逛街半小时,闻言横了十一一眼,那一眼果真是风情无限,含羞带怒的,看得十一眼睛都睁大了。 几米远外毛团抱着双臂站立,正在监督,见状颇为满意。 十一有些别扭地和他打招呼,毛团挑挑眉:“稀客!今日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我等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他颇为豪气地双手抱拳对十一行礼。 十一这是彻底愣了,回头问燕昶年:“他们今天这是闹什么?” “脑袋被门夹了。”燕昶年拉着他往电梯走去,“别理他们,神经兮兮的。” 毛团在后面大声说:“燕哥今天心情很好啊,晚上火星楼请客吧!” 燕昶年头也不回地说:“你学声猫叫我请,不设消费上限——” 他话音刚落,毛团清清嗓子:“喵——” 燕昶年气息一错;胡蛮呼地转身,眼内精光四射;十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绊倒。 毛团哈哈大笑,晴朗的男声传出很远很远。 十一确信今天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很不对劲,包括燕昶年。 以往两人在公众场合从来不会做亲密的动作,但今天燕昶年一直将手搭在他肩上拥着他,他小幅度挣扎,燕昶年却没有和往时一样及时松手,而是略带强硬地加紧了手指的力量,十一觉得假若他是普通人,燕昶年手指的力度足以将他肩膀抓穿。 电梯悄无声息地飞速上升,踏出电梯的时候已经到达燕昶年办公区,除了休息室,其他区域隔间都是采用镂空隔断,隐约能看到其他工作人员。 十一这个新面孔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尤其是和燕昶年一同出现,两人还是很亲密的模样,有人窃窃私语。 燕昶年泰然自若地和他们打招呼,吩咐秘书将今天的行程全部推到下礼拜一,秘书欲言又止,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燕昶年将十一推入休息室,厚重的合金门将众人的目光隔绝在外。 “你先洗个澡,这里没有监视器,到东篱空间内就可以,我等你出来。” 第125章 胡言乱语(下) 似乎每一次突破都有种改头换面的错觉,十一换了身干净衣服,出现在燕昶年休息室的时候却不见了那个说等着他的男人。 坐在沙发上拿过茶几上的杂质翻看,纸质很好,摸着厚实光滑,手感很好。 现在纸质杂志已经很少发行了,资源紧缺是一个原因,各种高科技技术层出不穷,相对于平面传媒,立体传媒更讨现代人喜欢,携带也方便。不过,也有一些品味独特的人喜欢纸质传媒,就如这样的日子,雪后的天空总算透彻了一些,暖暖的阳光透过高强度玻璃照入室内,手边一盏热茶,拿本有着沉甸甸手感制作精良的杂质翻看,绝对是种惬意的享受。 坐了一会,依然不见燕昶年回来;而外间,似乎传来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十一站起来,打开门,外间工作室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还在原位,但都有些心不在焉。 十一询问距离最近的一个人,那人曾看见燕昶年领着这个有些奇怪的青年进入公司,似乎找到了某些宣泄情绪的借口,放低的声音并没有掩饰住心里的好奇心,站起来说:“有几个影迷,呃,指名想见沙姐和燕哥,言行有些偏激,燕哥去处理了……” 旁边有人插话说:“搞人肉炸弹,开玩笑,多久没有这样脑子装满浆糊的问题影迷了……话说我们燕哥魅力也太大了,天天有人来门口守着,还好只是老板,也不怎么抛头露面,要是……” 有人悄悄拧这人的腰眼,真没眼力!在十一面前能说这些么,说不好十一和燕昶年的关系不一般,这不是自找死路么! 十一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谢过他们,快步离开。 东篱娱乐公司对面是一栋大概十七八层高的写字楼,如今第九层某个阳台外站着两个少年,一男一女,穿的衣服很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外露的胳膊腿上明显捆着一些危险爆炸物。 十一不识货,但到场看热闹的人有见多识广的,知道那是某种新出的爆炸装置,只要受到超过一定强度的撞击,或许是力气稍大一些的拥抱,都能被引爆,看捆扎的手法,并不是很专业的,有人推测是dty作品。那都是不允许交易流通的新科技产品,也不知道那两人是怎么搞到的。 燕昶年站在街中,附近一段路已经被警察封锁,封锁线外挤满了人,还有记者。 燕昶年正和两个少年谈判,他谆谆善诱,很有技巧地诱导两人,片刻就让他们说了实话,原来两人都是家里对他们期望过高,对他们的人生规划干涉极多,几乎没有什么自由,沉重的学业和比军营更苛刻的生活让他们喘不过气,一张巴掌大的沙扬和燕昶年的合照成为导火索,终于引发兄妹二人的叛逆之心,决意要见偶像一面然后一同去赴死。 两人的父母已经到达现场,一开始还非常愤怒,以为他们是闹着玩的,后来女儿声泪俱下地控诉他们的“罪行”,求死的心却是切切实实,这才慌了起来,尤其是母亲,几乎站不住,差点瘫倒在地。 十一走出东篱娱乐公司大门,门口除了公司的保全人员和前台接待工作人员,再没有其他人。 燕昶年和兄妹谈人生理想谈生活谈感情,那种口才十一一向望尘莫及,从他站立的角度看去,燕昶年仰着头,阳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圈光影,偶尔刮起的风掀动衣角,令十一突然想起上初中的时候,那年冬天升国旗,燕昶年就是旗手,似乎也是这样的姿势…… 恍惚间那边事情已经解决了,两兄妹被解救下来,他们的母亲抱着痛哭,父亲则一直低着头,同来的还有心理医生和教育专家,或许这事会成为教育典型例案。 本来两兄妹还想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被燕昶年婉言拒绝了。 十一倚着门口的雕塑,燕昶年看着他露出苦笑,毫不掩饰眼内的疲惫之色。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养孩子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话十一很赞成。两人上楼。 出了这码事,本来燕昶年准备两人好好温馨温馨下也没时间了,明日肯定会有诸多报道,他要赶紧和人商量对策,十一也惦记着他的小说,在燕昶年办公室坐了一小会,观摩他的工作,从前他从来没有以爱人的身份去燕昶年的公司,那时候民众没有现在这样开放,如今联邦已经承认同性婚姻,虽然同性结婚仍然属于小众,却不属于边缘人群了。找燕昶年的人络绎不绝,他坐了片刻,不但没能跟燕昶年说上两句话,还得接受那些人或直接或隐晦的打量,便跟燕昶年说一声,自己下楼离开。 在电梯间遇到“押送”胡蛮归来的毛团,两人似乎已经知道下午发生的事情,毛团拍拍他肩:“晚上我们回去吃饭,酸笋炒肉和凉拌三丝一定要有!” 面无表情的胡蛮吐出两个字:“吃货。” 他们交谈时间很短,但旁人的人都露出讶异的神色,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公开室友的身份,过后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很快就会知道了。 十一并不知道这些艺人一向对绯闻看得很重要,尤其是住所的地点和与谁同住,答应之后便离开通道。 几天没住人,房子里积攒了好些灰尘,十一开电脑登陆网站,自动跳出许多网站短信,看到那些标题他心里咯噔一下,手指有些发抖,飞速一一点开。 【11,胆大包天的盗窃贼!不要脸!死去!】——网站某小有名气的作者。 【11,看见站短速速联系我!】——这是编辑发来的。 【陶哥,在么?通讯器怎么接不通?看后宫论坛了吗?你的文怎么会变成锋面的?电脑被盗了?编编找你找得很着急……】——陶西烈。 …… 十一连忙去网站的论坛,被置顶、最高的楼便是《圆月传说》作者到底是11还是11盗窃锋面书稿然后发表的,他一目十行浏览,看得手脚发凉,嘴唇发抖,那是愤怒导致的,差点将捏在手里的抹布震成粉末。 “《圆月传说》原着作者锋面”! 锋面沉寂半年之后再次露面,开口就说书稿被盗。十一发文没多久就有读者说文风有点像锋面,但那时候十一没有在意,读者也没有在意。 锋面是个老牌作者,曾经红极一时,但现在已经在走下坡路,一年前说休整,整整一年没有新文发表,说是一边休整一边攒书稿,书稿便是《圆月传说》,还有另外一篇只写了几十万字的小说,大致内容竟然是十一正在写的那篇! 十一打开存放书稿的空间,赫然发现不但《圆月传说》所有的稿子不翼而飞,连同还没有完稿的那篇也无影无踪! 他的电脑知识少得可怜,也只会使用一些基本功能,这还是陶西烈教他的,其他的,像什么恢复误删文件啊,寻找来访者痕迹啊什么的,根本是一窍不通! 晚上毛团会过来,到时候让毛团看看好了。只是等待的时间里他心神不宁,总觉得如鲠在喉,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偷了,反而被小偷冠上“小偷”的名号,愤怒屈辱,差点让他肺都气爆了,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剧烈的情绪,好不容易勉强压下那股情绪,才发现手里的抹布成了他愤怒下的牺牲品,变成粉末洒了一地。 他通讯器在九天前入定时就坏了,编辑才联系不上他,否则也不至于拖了这些天,如果在第一天就出面,话题也不会炒得这样热,原本有些支持他的作者也开始半信半疑,甚至倒戈,九天不露面啊,这不是心虚的最直接体现吗? 他分别给编辑和陶西烈回了短信,然后准备晚饭,结果煮出的饭菜大失水准,燕昶年等还没有回来,他也没有心思重新再做,坐到电脑前打开文章后台,九天时间,文章阅读率翻了几倍,多了两三倍的评论,大部分是锋面的粉丝刷的,扔的臭蛋足以臭死名气不错的作者,更别说是他这样等于透明的小作者。 编辑回信劈头就问他:【文是不是你的?】 十一深吸一口气:【是我的。但电脑内所有存稿不见了,这几天有些家务事脱不开身,通讯器又坏了。】许久不见编辑回信,锋面和11都是网站的作者,不知道网站会怎么判断?在锋面提供了确切的“证据”之后,网站就将11的文暂时锁了,但十一还能登陆后台查看。 有人问锋面会不会诉诸法律保障自己的权益,锋面很宽容地说如果11道歉,就此揭过。 锋面的高风亮节似乎很得人心,此时11在众人眼内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盗窃贼,被骂得不堪入目。 陶西烈似乎经常守在电脑前,也很快就回复了,言辞激烈,让十一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十一看到他在文下回复那些辱骂自己的评论,独木难支,却一直坚持着,直到文被锁。 这的确是个难得的孩子。 十一心情好转了些,告诉他不要着急。没有等到编辑的回信,却等到燕昶年他们回来,燕昶年一进门就发现十一脸色不太好看,十一将事情一说,毛团先炸毛了:“哪个这样卑鄙?看我收拾他!” “先吃饭吧。”十一无精打采地说,“很倒霉。” 毛团头也不回也挥挥手,坐定在电脑前不挪窝了。 十一食不知味,吃两口伸头看看书房内的毛团,猫形毛团蹲在电脑桌上,猫爪飞快地移动,画面完全转为平面模式,无数的字符瀑布水流一般流淌。 “喵——这个好玩了!”毛团口吐人言,狠狠伸了个懒腰,“小样的,看俺毛团的厉害!” 转眼就到了网站作者每年例行的聚会,十一跟编辑说他会出席;陶西烈本来没有参加的愿望,当即说会坐飞机过来给他加油,十一阻止也不行,十足的热血少年。 毛团在电脑前坐了好几天,据说是同时跟好几个黑客较量,一开始是为了文稿的事,后来似乎是对彼此的本事产生了更高的兴趣,一番较量之后,“英雄惜英雄,惺惺相惜”这是毛团的原话,几个黑客很快将锋面出高额信用点雇佣黑客窃取十一文稿的事说了出来。一切都很顺利。 十一却怀疑了,做黑客这一行,尤其讲信用,这是毛团的话,怎么会轻易说出会影响到他们信誉的事? 燕昶年说:“这些事你不用操心,出席聚会,我陪你?” 十一摇摇头,他要独自面对,不能事事依靠燕昶年他们,将近年底,燕昶年工作重得很。 聚会很快就到了,燕昶年将十一送到车站,聚会地点距离住所比较远,乘坐磁悬浮列车需要半个小时,中途还要转,前后起码要一个小时,燕昶年在他额上轻轻亲吻了下:“有事要通知我们。” 通讯器换了新的,质量好得很,十一说:“我又不是孩子……” “知道,你是我爱人,我也是你爱人,你明白就好。”燕昶年从来不吝啬说甜言蜜语。 十一推推他:“我走了,晚上见。” “晚上见。”燕昶年看着十一踏上列车,车子开动,很快就消失在隧道中,这才离开地下通道。 陶西烈本来想提前一天来的,后来家里出了点事,说会乘当天的飞机到首都,机场距离聚会地点不远,直接过去,不跟他汇合。 并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列车上的人却不见少,几乎是人挤人,给一个后上车的老人让了座,十一站在车厢边,光洁的车厢倒映着影影绰绰的身影。头发昨天晚上燕昶年帮他修剪了,不长不短的黑发软软地贴着头皮,露出光洁的额头,裁剪精美云茧织就的衣服穿着很舒服,看去也很舒服;裤型显得比较粗犷,类牛仔裤裁剪;脚上是中邦马丁鞋。 并没有任何不妥。 转乘列车,到达目的地之后,十一注意到有几个人似乎和他一样的行程,便多看了两眼,其中一个性格开朗的女孩笑着问:“似乎我们是一样的行程?是参加站作者聚会的吗?” 十一知道目前自己的笔名在网站内臭名昭着,却丝毫没有回避的想法,当女孩和其他几个人相互交流笔名的时候,问到他,他毫不迟疑地说:“我是11。” 女孩措手不及,愣愣地看着他,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热情顿时褪去。盗窃,在写作界向来是大忌。而声讨11最厉害的,就是同行,网站上的一些作者。而读者,除了锋面的死忠粉丝,其他人大多数是不在乎的态度,文章对味,他们就追,不对味,便放弃,至于作者是谁,于他们何干? 女孩眼内的怀疑十一并没有错过,却没有说什么,在不友好的目光中越过他们一个人上路,陶西烈却在此时联系了他:“陶哥到了吗?我刚下飞机。” 十一笑了起来:“在路上呢,或许会比你还晚一些。” “那我在门口等你,路上小心啊。”陶西烈欢快地切断通讯。 似乎被照顾了呢。但这种感觉很不错,尤其是发生了刚才那种尴尬的事,不过这只是大餐的开胃菜,或许连开胃菜也算不上,他得努力准备好肠胃才行,否则大餐一上来,肠胃承受不住就要闹笑话了。 第126章 盗窃者 路上还是出了一段小插曲,双方都没有刻意避开彼此的想法,先后上了一辆公交车,车上人越来越多,虽然时间过去了这些年,但公交车上无疑都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之一,上的多下的少,慢慢地车内空间小了,十一一开始就站在靠近后门的地方,那几个作家逐渐随着人潮往后走,最后汇合在后门附近。 “啊,流氓!你摸哪呢?” 在公交车上遇到流氓的几率不小,但能够当众喊出来自己遭流氓骚扰的女性不多,当这个甜美的女声响起时,全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目光都汇集到后门附近。 那女孩一副气愤莫名的模样瞪着十一,和声音一样甜美的面孔为她争取了不少同情心,同时对骚扰她的流氓也付诸愤怒谴责的目光,甚至有人要为她出头。 十一在众目睽睽之下,脸庞慢慢地红了,他有些结巴地说:“什,什么!耍,耍流氓的是你好吧?虽然我知道,知道我长得好看,可,可是我从来没有做过那种下流的事情!” 他呐呐地说:“你趁着挤摸我腰也算了,为,为什么连屁股也要摸?你,你这是耍流氓!怎么首都到处都是这样的女孩……” 他目光闪烁,慢慢低下头去,露出头发外的耳垂已经染上一抹粉色,抓着横竿的手指用力,骨节已经发白。 车上众人面面相觑,这到底谁是流氓?十一虽然是高个,但看他皮相,害羞成那样,能做出骚扰女人的事么?恐怕勾勾手指头就有不少美女愿意倒贴,喊抓流氓那个呢,一身骑士装扮,即使声音很甜,长相很甜,但那身装扮太彪悍了…… 天平在逐渐倾斜,下车的时候那女孩已经被车内众人赤裸裸的目光看得冷汗直流,真后悔同伴出了这个馊主意,没想到11看着很好说话的样子,居然能在瞬间生生逼红脸色,除非他确实是容易害羞的人,但在地下列车上的表现,11明显不是爱害羞的人,只有一个解释,他在装! 随时脸红对十一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只是没有想到那几个人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一路上有些兴致缺缺。 网站总部就在郊区,郊区房子租金便宜,占地面积颇大,在里面举办千人以上的聚会轻而易举。到达会场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聚会即将开始,陶西烈就站在总部正门门口的雕塑旁,引颈四处张望,从温暖的南部来到北部,他一身衣服明显有些单薄,缩着脖颈双手抱胸,看到十一的时候脸上的高兴神色丝毫不加掩饰,跳起来喊:“陶哥,这里这里!” 他嘴唇都冻得有些发青,十一一边问“怎么穿这么少”一边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硬给他穿上,两人相偕走入大门。 十一那件外套加了自动调温阵法,陶西烈一边惊叹现在的高科技一边不时说“陶哥你真不冷?”“陶哥我这样不好意思啊”,絮絮叨叨地直到签到处才停止说话。 会场很大,估计容纳七八千人都不成问题,与会的人数不少,粗略看去起码在五千人以上。并不全是网站作者,也有些粉丝慕名而来,祈望能与心仪的作者见上一面,或者要个签名回去。 会场最大的光幕上显示着先到作者的签名,陶西烈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感应笔,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上自己的笔名,光幕同步显示,他写完,抬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给十一。 他全程追逐十一《圆月传说》,从锋面爆十一盗窃到掐架,没有落下一丝半点,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难以承受,十一要怎么面对? 锋面的签名就在光幕比较靠正中的位置,似乎大家约定好了一样,越是名气大的作者签名越靠近中央,越往外去名气渐次递减,众星拱月一般。 十一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接过陶西烈手中的感应笔,毫不迟疑地在距离最近的空白地方划下了两条竖线,将感应笔交回工作人员,招呼陶西烈寻找空座位。 与会的人大多三五成群,注视光幕的目光不少,每一个人的签名都会被注视,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11这个简洁的签名落成,犹如蜂巢一般响着嗡嗡交谈声的会场出现了短暂的不和谐,众人的目光四处寻找那个传说中的最不要脸的偷窃者,同时注意正坐在会场比较靠前座位上的锋面。 即使在走下坡路,锋面依然在众多新老读者和作者心中有着不可抹杀的印象,他曾经的辉煌也激励了许多后来的作者,某段时候,甚至是网站路程碑式的存在。 早上还没有出门前编辑就曾经联系过十一,他刚签了名,就看到一个小个子女人以非常干脆利落的步伐迈向自己,老远冲他一点头:“陶十一?请跟我来。” 听声音知道是自己编辑,陶西烈要跟着,让编辑眼神制止,十一拍拍他肩:“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编辑比十一足足矮了一个头,一头长发被梳成干练的职业发型,三七分的黑发紧贴着头皮,露出一条笔直的白线,她的话向来不多,十一平时也不爱和编辑套近乎,对她的状况几乎是一无所知,看她面无表情的模样,也不知道会带自己去哪里,一直处于略微紧张的状态。 半途编辑突然停下脚步:“如果真是你的作品,请坚持。别中途变卦给彼此带来额外的麻烦。” 十一脚步一顿,编辑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只得跟着,低声道:“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用什么方法也挣不来。” 这句话他有深刻的切身体会。 网站总部楼群众多,两人东拐西拐上楼过天桥,好一会才到达目的地,在一扇关着的门前,编辑回头看了十一一眼,举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下一刻门就开了。是遥控自动门。 那是间小型的会议室,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了。锋面的编辑,是个三十多的男人,眼角微微上挑,喜欢抬着下巴看人,似乎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编辑给他一一介绍在座各人,居然有副主编出席,另外一个是来“玩”的年轻人,身份不低,就跟三堂会审一样,十一觉得有些好笑。编辑说话很直接:“你就当他不存在。” 那个年轻人笑道:“俞景你太伤我心了。” 十一心如明镜,放在21世纪,这就是那什么富二代富三代了。 俞景编辑并不理会他的调侃,公事公办地说:“说正事吧。” 锋面还没有露面,似乎他的编辑全权代替:“有什么好说的?关于盗文的处罚规则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给锋面当面道歉、在网站发布公开视频,锋面大度不起诉他,简单得很。赶紧处理完这事,我们天天忙得很没空纠缠这个……” 本来是令人十分气愤的话,十一还没有说话,俞景已经冷笑:“收起你那副恶心的嘴脸!事情还没弄明白呢你在这里喷什么粪!脑子不清楚趁早请假休息!耍大牌耍我面前来了?告诉你你还不够格!”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争执起来,十一当然不会以为自己有那么大能量令俞景编辑跟老牌编辑起冲突,看样子这两人本来就很不对盘,这事正好成了对彼此开火的导火索。 似乎两人经常这样子,副主编和年轻人都笑眯眯地持看戏的态度,本该是主角的十一反而被冷落一旁无人理会。他站在一边听了会,两人嘴巴都厉害,斗了个旗鼓相当,但他并无心欣赏这种场面,出声道:“两位请等一下再说……好么?我想我该先表明下我的态度——似乎这位编辑大人,锋面的编辑,已经认定是我盗取了锋面的文章?请问有确切有效的证据么?如果他在网站上提供的那些所谓证据经不起推敲,根本没有法律效力,我能不能这样认为,你们在污蔑我的人格和职业操守?锋面说不起诉我?很抱歉,我并不会觉得感激,因为《圆月传说》是我的作品,如果你们,锋面,坚持说那是他的作品,那么,我会通过法律途径取回我应得的东西。” 一席话各人的反应各不相同,脸色纷呈极其精彩,十一只是看着自己的编辑:“谢谢你。我也觉得这件事简单得很。锋面不在这里,一会我找他当面问问,假若锋面坚持是他的作品,我会起诉他。” 他很有礼貌地微微鞠躬。 锋面编辑怒气冲冲用力一拍桌面:“不知好歹!锋面念在你是同行,作为前辈不想做得太过,否则到法院起诉你,落下一个罪名一辈子也洗不脱,你也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不知道……” 话里话外还是说《圆月》是锋面的,至于什么证据啊证词啊没他十一的事,十一抿着嘴,眯着眼看那编辑的薄嘴唇一动一动的,随着话音不时露出几颗牙齿,因为说话太多太快,不时有唾沫喷出。 他觉得恶心。 通讯器响起有人试图接入的声音,自己录制的,十一一听就知道是燕昶年找他,他按断了。 “您的时间很宝贵,我就不打扰了。”十一很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您也只是锋面的编辑,这事我和锋面说去。” 也不等各人说话,他转身走出会议室,有些错愕的俞景赶上两步:“陶十一!” 十一说:“谢谢编辑,我还是按照我的处事方法解决吧。” 他不再废话,顺原路回到聚会会场,陶西烈见他久久不回,正有些焦急,见到人露出很关心的表情,那模样令十一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头小黄狗,于是笑着摸摸他头。 聚会已经正式开始,会场摆着许多桌子,与会者大多是相熟的人坐在一起,和陶西烈共桌的几人都是他不认识的,陶西烈在十一耳边嘀嘀咕咕地说着刚才的见闻。 会场当中的舞台上正有人表演节目,精彩纷呈,不少人看得津津有味,毕竟主打是交流,表演节目并不多,又邀请了几个作者和读者上台交谈,说的都是网站作者中的新兴话题,锋面也被邀请上台,他似乎很是意气风发,上台后往十一这边遥遥一望,陶西烈低头不忿地说:“看他的得意模样,真想揍他一顿。” 陶西烈的声音大了些,旁人一些人将目光投过来,大多人都不知道中途进来的十一便是近来经常被提到的盗文主角之一,立体扩音器里传来锋面略带沙哑的声音:“……这可算是一种缘分吧。” 主持人略带激动地说:“锋面的确有大将风度!听说那一位新晋作者也在会场,大家是否想见一见?” 这话就令人有些不舒服了,假若十一果真是盗文,这主持人让他上台,明显是想看他出丑!陶西烈抓着十一的手臂有些用力,十一说:“说开了才好,这样不上不下的哽得人心里难受。” 陶西烈是怕他吃亏,十一一开始离开了,并不知道锋面的那些粉丝和一些挺锋面的读者是怎么批判、讽刺十一的。 那边的主持人还在卖弄口舌,十一已经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舞台下,继而踏上阶梯,自动升降梯将他带到舞台上,灯光很亮,台上的人都无所遁形,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仪记录下来,在光幕上放大,以保证距离最远的人都能看清楚、听明白。 主持人是锋面的铁杆粉丝,刚才那番话的确带了为锋面出气的私人情绪,没想到十一居然真的敢上台来,一时有些错愕,但毕竟习惯了应付各种意外,很快就反应过来,将十一请到舞台中央,站在锋面旁边。 这是十一第一次和锋面面对面,锋面年纪大约二十七八,比他要低半个头,一身休闲打扮,比网站上视频中的形象看去要成熟,似乎锋面在网站上发表作品能够追溯到十二年前,的确是很老牌的作者了。 十二年时光,的确能够让一个足够勤恳踏实,又肯听取意见的男人走上成功的道路。 锋面一开始经旁边人提醒,远远地看过十一一眼,但距离太远,只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如今面对面,看到十一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缓慢扫过自己,心脏跳动频率居然加快,一时失神。 他对这个新作者并没有很深刻的印象。这个笔名为11的作者很低调,或者可以说是懒惰,专栏内一片空白,除了系统那些公式化的字句,并没有一点一滴他自己添加的痕迹。 第一次听到11的声音是在度假回来之后。挚友说网站上有人的行文风格像自己,类似的话题以前也有,锋面并不是很在意,架不住挚友一而再再而三地死缠烂打非要他看,这才勉为其难地看了一眼,这一看,就不可收拾,一口气将那篇文的公众部分看完了,又充值看完了发表出来的VIP章节,正看得过瘾,却发现后面没有了,那种感觉,就像做爱,做到中途,正在冲击峰顶的时候突然被强硬喊停的感觉。 不甘心。意犹未尽。 挚友笑得贼兮兮地说不如先拿来看,回头等作者全部发表后再购买全部VIP,也不亏那个小作者。 锋面明白挚友的意思。挚友认识的人很广,什么三教九流都有,精通网络的黑客自然也有。他自然不会同意这种事情,严厉地斥责了挚友,转头忙着思考新文去了。挚友也没有说什么,本来以为这事就算了,谁知道转天挚友就拿来了一份资料,也没有询问他,直接播放出来。 锋面第一次听到11的声音。 略微低沉的男中音用淡淡的声调叙述着一个时而平淡时而激烈跌宕起伏的故事,听者的心情不知不觉会随着剧情进展变换。 锋面曾经对很多事物心动。但这一次仅仅是一把声音,却从来没有产生过那种悸动。 挚友半开玩笑半探究地问:“心动了?” 锋面摇头。 笑话,他也是有伴的人了,那人又是个前所未有的醋坛子,连他跟素不相识的人多说两句话都能闻到醋味,幸好他本人不是喜欢与人多交流的性子,否则伴侣爱吃醋的毛病早就让两人分道扬镳了。 他录文之余,闲暇时放《圆月传说》,权当放松。后来挚友又从网站另外一个小作者专栏里挖到一段录音,居然也是11的声音,《那一世》,安谧淡雅的声音,优美隽秀的诗词,一瞬间令锋面如遭雷殛。 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好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伴侣归来。 他伴侣是个爱吃醋的人,前面就说过了。伴侣居然有一个锋面从来不知道的身份,灰客。 灰客总是游走在道德和法律边缘,他们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如鱼得水。 伴侣将11电脑内的《圆月传说》和另外一篇未完成的文都窃取了,同时用锋面的账号登陆网站,发表声明,公然说《圆月传说》是锋面的作品,11是个可耻的盗窃者。 两人有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伴侣看着锋面的眼睛说:“要我,或者是他?” 锋面很爱他,他屈从了。 爱是什么? 锋面连命都可以给了他,自己的荣誉,自己一直坚持的风节,又算得了什么! 终于面对面。 两人对望的刹那,底下有人暗暗说,如果目光能够实质化,他们肯定能够看到两人目光相撞的时候闪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当然可没有人能够看到那种场面。事实上十一情绪并没有很大的波动,反而是锋面有些失常。锋面觉得对不起十一。可是做都做出来了,或许他伴侣就在看着他的表现呢。他不能退。 没有火花,却有一颗高速运行的子弹冲着十一面门倏然飞来! 淡绿色的子弹轨迹,飘忽、不易捉摸,目标正是十一! 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喧哗声突起。 锋面见过那种子弹。突生的绝望瞬间湮灭了他。 他都答应了违背他做人原则的事情,做出窃取他人事物的事,违背自己的良心,日日经受良心的谴责,为什么,还要他们背负上活生生的人命! 或许只是潜意识,锋面还在做思想挣扎,身体已经先于思想做出选择,挡在了十一身前。 “为什么?”十一问,他不是问锋面为什么要替他挡子弹,是问锋面为什么要窃取他的文章,可惜锋面什么也听不见,他耳朵里一片嗡鸣,那是一颗心碎裂的声音。 那瞬间他很茫然。 仅仅一步,一个动作,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前几天做出的选择,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那并不是普通的子弹。 时间很短,极短,几乎不容人做出反应。 十一伸出一根手指,速度比音速快上好几倍的子弹突兀停止在距离他手指前几厘米的空中。 极速到突然静止,子弹外壳承受不住那种压力,碎裂了。 淡绿烟雾弥漫。 十一五指张开,烟雾左冲右突被束缚在一个小范围空间内,翻滚。 那些烟雾仿佛有意识一般,一番挣扎之后没有出路,逐渐安静下来,等待逃跑时机。 十一虚握着那团绿色烟雾,锋面脸色变幻,十一低声说:“似乎你见过这种子弹?” 他的声音很低,却从锋面身上携带的扩音器转到中央电脑,被放大了。 “不!没有!”锋面辩解道。 “你撒谎。”十一说,却没有和他争论的意思,“我今天并不是和你道歉来了,没有这个必要。如果你坚持己见,我们法庭上见。” “至于这玩意,就当是你送我的礼物吧,我拿走了。打出这一颗子弹的那个人,是你什么人?你最好让他小心点,别再有第二次。”十一手掌一翻,那团绿色烟雾顿时无影无踪,他没有再看锋面苍白的脸色,转身下去,找到陶西烈,离开会场。 第127章 他们共同经历的第四次末世纪(大结局) 十一带着陶西烈急急离开会场,七分钟之后,数辆外形毫不起眼的悬浮车进入会场,会场的人发现所有的通讯设备都无法使用,同时,身边有人开始变得浮躁,他们呼吸粗重,不安地走动。……他们的眼睛逐渐变得血红,眼神狂乱,似乎要择人而噬。 “啊!啊——”一个女子被咬到了脖子,这一声惨叫打开了地狱的大门。 几声细微的声音响起,将那会吃人的人杀死,所有在场的人都被带走了,他们的亲戚朋友都收到了有关部门发出的信函,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即使有人心生猜忌,也没有支撑很久。这个世界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情,生存,工作,学业,各种层出不穷的娱乐,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十一曾经参与的聚会宛如投入水中的一枚小石子,带出小小的涟漪之后,湖面依然平静如镜。 十一没有去告锋面,被网站锁住的文解锁了,依然以每天两万字的速度发表,燕昶年和网站签合同,将《圆月传说》的影视权拿了过来,改编成电视剧和电影,电视剧一周两集,电影在电视剧播完后开映。 毛团扮演闻哥,苏释扮演苏解,胡蛮和燕昶年、十一都是本色演出,只是外界无人知道。 11的文、电视剧、电影都很受欢迎,掀起了一轮神仙热潮,十一躺在沙发上,枕着燕昶年的腿,一边吃新鲜出炉的点心一边观看电影,拟真形式的电影令人如身临其境,感染力很强。 十一吃完了,随手将碗塞到燕昶年手里,燕昶年接过放到茶几上。 他点着手指说:“2016天灾,37世纪核战,59世纪外星入侵,如今,刚安定没多久的人类是不是又要开始自我清洗了?” 他手腕一翻,一团绿色的烟雾出现在掌心,那烟雾一阵翻滚,环境骤变似乎给了它们错误的信息,误以为逃跑的时机到了。 “很像丧尸病毒。”燕昶年说,“别玩,万一出意外就不好了。” 他们自然不惧怕,只是关心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十一笑:“不玩,难道你不好奇这东西怎么来的?锋面的认识的人为什么要对我发出这种子弹?” 燕昶年说:“有些事情,即使是我们也无能为力。不要为此而愧疚。” 燕昶年的东篱娱乐公司因一部《圆月传说》一炮打红,之前外界人的质疑不攻自破,他们不依靠沙扬也拥有很强的实力。 又是一届聚会时刻,这一次换十一陪陶西烈参加,陶西烈这孩子笔力有了长足进步,写出了一部口碑不错的作品,又认识了好几个比较谈得来的作者的读者,借聚会大家见一面,要带着十一去玩,十一并没有拒绝,如今他并不刻意回避这种场面,或许从“宅”一字中走出来,与燕昶年之间,便多了很多可说可讨论的话题。 时隔一年,十一再次遇见锋面,锋面比起去年,要瘦了许多,整个人可以说是形销骨立,总是精神恍惚的模样,在郑重其事地对十一道歉之后,很快就离开了,仿佛他此行只是为了亲自对十一道一声对不起。 自去年那事之后,锋面彻底封笔,在网站上掀起了一阵话题,无非是关于《圆月传说》的着作权以及此后《圆月传说》小说版、电视版和电影版的对比讨论,以及关于11这个人的猜测。 无论是电视剧还是电影,十一露面的机会并不多,只是作为一个记录者存在,但在网站上的名气却是被越推越高,和陶西烈刚出现,就被许多人注意到了。 似乎很多灾难都是突如其来,这一届聚会来的人数特别多,众目睽睽之下,依然是一枚散发着绿色烟雾的子弹拉开序幕。 这一次,没有人来处理这种突发事件。 开枪的人距离极近,几乎是和目标贴着身子,那人摇晃着倒在地上,身下弥漫开鲜红的血液,血流淌着,似乎要将他全身的血液都流光一般,血腥气中迅速带上浓重的腥臭味道,仅仅几秒钟,本来已经气绝身亡的受害者僵硬地爬了起来,跟运动神经严重失调的重病人一般,扑向了矮身探视他伤势的人。 陆续有人倒下,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几秒后站起来,化身地狱使者。 正和陶西烈愉快交谈的女孩脸色青灰,直愣愣地看着陶西烈,顷刻歪斜着身子扑倒在他身上,陶西烈抱着她,没有看到女孩伏在他颈边的嘴巴突然张开,一口咬向他的脖子! 十一刚和编辑俞景离开了,商量一些关于合约的事宜,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十一脸色微微一变,俞景眼前一花,便不见了十一的踪影。 女孩的牙齿堪堪碰触到陶西烈温热的皮肤,本来就睁得很大的眼睛瞬时失去了狂热,一柄刀身细长的刀子从她后脑勺插入,眉心露出小小一截刀尖。 金属和头骨摩擦,刀尖攸然隐入眉心,从来处退了出去。 十一一手用力抓住陶西烈的手臂,几乎是拖着他离开,陶西烈很惶然:“你杀人了!” 去年十一一根手指阻止一颗高速运行的子弹的事,在场的人,包括陶西烈,都被障眼法遮蔽了眼睛,没有人知道那天实际发生了什么。 障眼法只对生物的眼睛有用,在高科技制造的仪器下却无所遁形,但那些仪器么,毁掉就是了,虽然有关部门对仪器被毁很意外,但没有追究,这本来就是他们要做的事情,有人代替出手,看来也没有恶意,世界上稀奇的事不少,没有必要追着不放。十一一直很逍遥。但他今天并没有刻意遮掩。 刀子再次飞出,穿透了两个死而复生之人的脑袋。那些怪物轰然倒下。有聪明的人有样学样奋力破坏那些怪物的头脑,或者脊柱,但那样的怪物越来越多,被咬死的人从死去到“醒来”所耗费的时间越来越长,但毋庸置疑,它们的数目越来越多。 不只是会场,外界也是如此。 陶西烈只是个没有经历过大风浪的孩子,吓得浑身瑟瑟发抖,颤声说:“我们快走!” “别担心。”十一安慰他,“你站在我身边,别乱跑。” 银亮而细长的刀光越来越多,陶西烈剧烈跳动的心逐渐平缓下来,他想或许陶哥是他们这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特类,无论在网络还是现实,特类人都是扑朔迷离,他们得到无数的猜测,政府却从来没有正面阐述肯定过,他们只是影子。 “别胡思乱想。”十一将陶西烈拉开,不知道谁扔出的水壶差点砸到他身上。 场面已经失控,会场有好几个出口,却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我说,离!】十一放弃了飞刀,转而结手印。会场一切非人类生物均被一股强大而不可反抗的力量扯离地面,缓慢却不可阻挡,这些非人生物徒劳地张大带血的嘴巴,牙齿猛力咬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我说,聚!】陶西烈再次听到那个虚无飘渺的声音,他明明站在十一面前,明明没有看到他开口,却听到了他的声音。那些在空中张牙舞爪的非人怪物聚在半空,形成圆球形,无数条胳膊腿不时从圆球表面伸出,猩红粘稠的血滴落在地,很快就形成一汪血水。 【我说,火!焚!】众人面前闪现一道亮光,耀如闪电,陶西烈眼睛受刺激反射般迅速闭上眼睑,却依然迟了一步,眼睛受到刺激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有人戴着墨镜,清晰地看到白光一闪,空中怪物组成的圆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灰飞烟灭,如果不是地上的血迹,空中飘着的血腥气,众人狼狈不堪的样子,他们都以为曾经发生的一幕都只是一场梦。 会场极度安静,然后有精神接近崩溃的人哭了起来。 有人朝会场的方向跑过来,身后无一例外都跟着摇摇晃晃的身影,越来越多。 “关上门!”有人如梦初醒,咆哮道。 自动门已经无法自动控制,靠近门口的人合力将大门缓慢推动,会场内的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数熄灭,合金门发出齿轮咬合的声音,嘎嘎响着,门缝外的天空越来越狭窄。 “等一下,等一下!”一些人从即将合拢的门缝中挤进来,大门轰隆闭上,将会场内外隔开两个世界。 几乎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到十一身上,眼内是希冀的目光。他们都已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认定十一就是他文中描述的那种超越普通人类的存在,神,或者仙。 十一对众人的目光无动于衷,他正在和燕昶年等人交流,片刻就做出决定,对陶西烈说:“你留在这里,我一会回来带你走。” 门已经关严,看守在门后人们的表情,短期内让他们开门是决计不可能的事。 会场的穹窿很高,四周开着高高的窗子,有些窗是半开着的,十一就从半开的窗子飞了出去,陶西烈愣了一下,拔足就追,沿着会场四周观光的旋转楼梯一级级向上飞奔,后面跟着另外一些人,他们或者站在窗户后,或者直接来到会场顶上,趴在落地窗后看着外面的天空。 整座首都有百多个点向四周辐射,淡绿色的烟雾制造越来越多的怪物,怪物咬人,将人也变成怪物。 陶西烈只看见十一悬在高高的天空之上,他看不清他到底在做什么,旁人有人拿出高度望远镜,现场转述看到的情况。 “他在比划各种手势——圆月传说中的结印!他果真是神仙!还有另外四个人,东篱娱乐公司的燕哥、传奇沙扬、银狐胡蛮、黑猫毛团……他们组成一个正五边形……”那人兴奋得口沫四溅。 十一、燕昶年、毛团、胡蛮和苏释五人各居首都一角,无数的怪物被拉扯上半空,在五人中央聚集,圆球越来越大,片刻之后,再无怪物加入,燕昶年两手飞快结印,天边风云变幻,黑云压城城欲摧。 【九天雷霆!】燕昶年低喝一声,黑云间十数道粗大的紫色雷电直冲下来,将怪物聚成的圆球炸开,天空骤然一亮,仿佛突然多了一颗紫色太阳,远在千里之外的人都能够看到。 轰然巨响将很多人震得站立不稳,陶西烈瘦削的手指紧紧抓着栏杆,一边流泪一边努力睁大眼睛,他不能放过任何一幕。他一直坚信的,终于成了现实,他因此激动而狂喜。 天空上那五道身影穿梭飞舞,带出一道道五颜六色的轨迹,一道绿色的光从陶西烈面前不到五米远的地方砸落地面,将地面凿出拳头大的窟窿,绿光一闪即逝,陶西烈低头,抬头,那五道身影维持着初初的姿势,片刻之后,地面那个窟窿射出一道绿色的光。 这个诺大的城市,从它的很多角落射出一道道红绿黄色的光芒,在城市上空编织成半圆形的穹窿,将整个首都笼罩起来。 “一定是防护结界!”陶西烈旁边的年轻人在空中用力挥舞了一下拳头。 结界成,光芒消失,天空上的云层也逐渐散开,金色阳光穿透云层,射落大地。结界外有怪物靠近,碰到无形的结界便不能前进分毫,只能看着里面活生生的人类哀嚎。 一支箭从结界内飞出,将一头怪物的胸膛射穿了,那头怪物毫无所觉,身形一滞之后,再次扑到结界上。结界内再次飞出一箭,这一次从眼眶射了进去,怪物应声倒地。 十一降落在陶西烈面前,与陶西烈隔着一道玻璃遥遥相望。 【到下面的窗户,我带你回家。】十一指指下面。 陶西烈脸上泪痕未干,他拼命点头,又觉得自己的样子难看,对十一露出一个勉强算得上灿烂的笑容。 陶西烈往下面跑,那个窗户边站了许多人,十一对他们说:“结界能量可以维持最多六个月时间,我们走了。” 他将陶西烈带在身边,冲天飞起,空中传来陶西烈和他的对话声。 “我们回地下城?” “是的。” “你是我们陶家的祖先吗?”陶西烈又问。 “我没有子嗣。不过,或许好多年前,我和你的祖先是亲戚关系。” 燕昶年飞到十一身旁,伸手与他相握,一行六人掠过山川河流,顷刻就到达地下城。 地下城几度兴衰,如今勉强算得上是个大城市,但与首都比起来,却连三分之一大小都没有,也或许是实在偏僻,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走出地下城之后,选择在其他城市定居,这里,被称为老城,居住的多是老人,以及没有能力迁移的人家。也有人专门选择这里作为退休后的休养地,这里是少有的空气质量达到优等的城市。 它只拥有辉煌的历史,现实却带着无奈。 幸好它现在正处于走下坡路的时期,仅有市中心等三处地区有绿色烟雾溢出。这已经能够用庆幸来形容。 十一将陶西烈放在一处安全的地方:“你不要乱跑,一会我带你回家。” 他们的灵石不多了,仅仅够再次布置一座大阵,护着地下城,这一座有着他们记忆的老城。 一次次的战火并没有令它堕落,而是在战火的煅烧中历久弥坚,让许多浪子依然有家可归。 将陶西烈送回家之后,十一和燕昶年再次踏上那个小山包,那条地下河的分支被人工开凿过,扩大了许多,成为了护城河的一部分,脚下的一草一木,已经不是数千年前的那些。 两人并没有什么感叹,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此刻在这里,谁知道,下一刻,又会在哪里呢。 ——《东篱菊》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是真的真的完结了,谢谢诸位的陪伴,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