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小学 作者:清山乔木 文案: 大学毕业的鹿鸣为执行任务,来到了一所名叫桂冠小学的乡村小学任教,成为桂冠小学特别班的副班主任。 随后他发现:咦?好像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小鬼魂飘着进来:“鹿老师!他们不小心把我的头拧下来啦,我装不回去了!” 小凤凰扑腾着飞进来:“老师!班长要拔我的毛!” 小狐狸精嘤击长空:“嘤!鹿老师,那几个没我好看的女生说我狐狸精就是爱勾引大队长!嘤嘤嘤,他们太坏了,种族歧视!其实就是嫉妒我长得好看。” …… 就连特别班的班主任,画风也很清奇。 冯陆离:“暑假想出去玩吗?我带你去地府逛逛。” 鹿鸣:“……不了不了。” *全篇瞎扯*背景架空*毫无依据*看看就好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因缘邂逅 甜文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鹿鸣,冯陆离 ┃ 配角: ┃ 其它: ☆、开端 (一) 六月,暑意正浓 今天是大四毕业典礼,结束后便都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准备离校。 鹿鸣参加完毕业典礼,便和一帮人一起聚最后一餐。 班长举起酒杯:“明天大家就要各回各家,除了留校考研的,其余人都要和A大说再见了。我们一帮人能从各地聚在一起也不容易,相识便是缘,大家以后一定要常联系。咱们苟富贵,勿相忘!” 大概是气氛太感染人,原本只是被硬拉来,没什么离别伤感之情的人也一个个开始不舍起来,连带着整整四年没说过话的同学也生出了那么点同学情谊。 鹿鸣夹在中间,一副喝多了昏昏欲睡的样子。见这餐聚得也差不多了,便摇摇晃晃起身,找了个借口开溜。 鹿鸣晃荡着回到了自己在校外租的房子,一抬头就瞧见楼道里站了个人。 灯太昏暗,看不大真切,只有一个隐隐的轮廓,仔细一看,貌似是个戴草帽的老头。 对方抬起头,准确无误地和他对视了一眼,冲他招招手。 鹿鸣眼中哪有什么醉意,看上去清醒的很,见到他后便快步走过去拿出钥匙开了门,跑到厨房烧壶水,等着水烧开。 趁着这空档,鹿鸣倚在一旁开门见山地道:“老头子,有新任务?” “你这兔崽子,忒没良心。”二爷轻笑一声,把头上草帽摘下来,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往上一坐,“你这是什么话,你二爷我就不能是因为你毕业过来看看你的吗?” “得了吧,几年前我高考的时候也没见你来看过我……”鹿鸣走到冰箱前从里面翻出罐新茶叶,拆了放了一小撮在杯子里,慢悠悠地道,“之前招聘会便示意我别去参加,这是已经给我准备好新工作了?” “小机灵鬼。”二爷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掏出一个装了东西的红色塑料袋扔到桌子上。 “嚯,这么接地气,真不愧是二爷。”鹿鸣走上前打开塑料袋,里面有一叠资料和一张身份证,还有本红色的小本子。 鹿鸣把小本子拿起来:“这是什么?” “教师资格证。”二爷道,“你的下一个任务,调查这所小学。给你的身份是应届毕业生,没有编制临时应聘的教师。档案记录和身份证都已经给你打点好了,对方学校也接受了你的招聘,九月一号小学生开学的时候你就可以麻利地滚去上班。” 鹿鸣挑眉:“这都不需要我本人去,直接就可以去上班了?” “那学校缺老师呗,再加上情况比较特殊,投个简历过去再加上找人牵一下线就成了。哦对了,记住,你的大学导师叫霍群,因为他和那小学校长认识,知道学校缺老师后推荐你来的,他也提前和校长打过招呼,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到时候别露馅,在那小学校长面前要表现得和霍群很熟。” 二爷说着,指了指塑料袋里的那叠资料,示意他打开:“里面有桂冠小学和霍群的资料。” 鹿鸣翻开后快速扫了一遍:“桂冠小学……乡村小学?” “对,但因为是沿海地区,也不算特别落后。但是地方偏僻倒是真,那块区域就这一所学校,还是小学。里面的老师不是快退休的老教师就是师范毕业的本地人。” 鹿鸣的那叠资料里有关于桂冠小学的详细记载,很快找到重点:“这特别班教师奖金比一般的高出不少啊。” “他们每个学期都要招一名特别班副班主任,面向各地,已经持续四年了。按理说,学校想单独开个班也没什么,这种偏僻的学校更是管得不严,但怪就怪在,每次招收的特别班教师干完一个学期就申请调走,而且至今为止……失踪了一个,疯了一个,还有两个或多或少有些心理疾病。”二爷耸肩,“失踪的至今没找到,疯了的那个我去看了,总以为有怪物要害他,剩下的几个都明里暗里打听过,都不打算说自己之前在桂冠小学任教的经历,就算问了也是遮遮掩掩。一个是巧合,两个是巧合,但是四个……我不这么认为。” 鹿鸣兴致缺缺:“我认为这事应该给警方管,而不是我们这种给国家办事的特殊人员。” 二爷摆手:“这几个人都不是本地人,来自各个省市,而且失踪的那人是在离开桂冠小学后的一段时间才失踪的,单凭他们都在桂冠小学任教过,还不足以立案。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不准最后什么事也没有……完成后我给你安排进贪狼组。” 鹿鸣一愣,轻轻扯了扯嘴角,恰好水烧开了,便转身去倒水泡茶:“之前还死活不让我进,现在怎么松口了?” 二爷冷哼一声:“你自己作死赶着去踩刀尖想跟毒贩面对面肩并肩一起上天的,我一糟老头子拦得住你吗?你要是牺牲,你们家好歹也算是个变相的满门忠烈了。” 贪狼组隶属国家,是一个专门负责调查毒品交易的特别小组,鹿鸣的父母都曾经出自这里,二爷跟他们也算是熟识。但是在十五年前的一次行动中,因为意外二人亡故,因为身份特殊,只好对外公布是意外车祸死亡。 鹿鸣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几个远房亲戚不愿意收养,倒是肯每月拿出点钱接济他,二爷索性以他父母朋友的身份平日里处处帮衬着。 放养了这么多年,也该养出感情了。说实在的,二爷虽然让鹿鸣走了这条道,但并不是很想让鹿鸣趟贪狼组这趟浑水,毕竟这个危险实在是太大,稍有不慎便容易去地府报道,而且外界的死因和姓名都会被抹去。 就像沙子一样,风一吹,便什么也没留下。 但是鹿鸣身手好,侦查与反侦查能力极强。 因为从小接受他爸妈的熏陶和培养,还有二爷平日里有意无意的栽培,再加上他天赋又好,可以说是个这方面不可多得的人才,更何况孑然一身,毫无牵挂。 二爷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知道怎样把人用在该用的地方。让鹿鸣去贪狼组,也未尝不可。 二爷拿起刚泡好的茶吹了吹,小小抿了一口,“咦”了一声:“好茶,哪来的?不是你买的吧。” “之前你让我调查那家洗钱用的空壳公司,我才刚动手那老总就听到风声准备跑路了,白在那干了一个月工资也没给我发,我一身份特殊人员总不好和其他人一起联名上诉吧,这劳动费组织也不会给我报销,去他办公室用他电脑里拷贝资料的时候看到就拿来了。一个月工资换一盒茶叶,不过分吧。”鹿鸣也给自己泡了一杯,说着拿起来尝了一口,没尝出什么特别的,便放下。 “东西别乱拿,下不为例。”二爷砸吧着嘴,顿了顿,含糊着道,“你二爷我平日没亏待过你吧……” 鹿鸣一听就知道这人在想些什么,拉开冰箱里就把这盒茶叶拿出来扔二爷怀里了——反正他自己也不喝茶,放着也是占地方。 “不错,有良心。”二爷刚拿了罐好茶,正美滋滋着,话都多说了两句,“别忘了九月一号之前到,对外来教师学校会安排住所,这几个月时间你就好好琢磨小学老师咋当的……万事小心为上,你可也别给我失踪了。” “放心吧您。” “还有你那些同学,也得慢慢断了联系。” 鹿鸣点头:“我有分寸。” 他之前虽然很懂得怎样接近别人,在其他人眼里的印象都比较好,但又可以保持了距离,只让人止步于“这人长得帅人也挺好”。 二爷清清嗓子,扭捏起来:“高三十一班的鹿鸣同学,很冒昧在这一关键时期写这封信给你,但是很快高考过后我们就将各奔东西,所以我想告诉你我的心意,我从高二第一学期起便默默关注着你,你每次去倒水我都会拿起水杯悄悄跟在你后面,或许你并没有注意到我……” 鹿鸣:“……” 若说鹿鸣有什么地方是不适合干这行的,那大概就是长得太出众。 高中收到的告白不少,但大多数都被他偷偷处理掉,唯有那次隔壁班女生的情书没来得及,被突然心血来潮来看看他的二爷逮了个正着。从此这事便成了个二爷握在手里的把柄,这回拿出来揶揄两句,就是为了敲打敲打他,别让他因为感情误事。 鹿鸣此时颇为嫌弃:“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不喜欢年龄比我大这么多的。” 二爷:“……嘿你还顺杆爬了。” 二爷看看墙上挂钟上的时间,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这事若真只是我们想多了,那就当给你体验生活,但若真有什么蹊跷,奖金少不了你的。” “麻烦二爷再给我谋点,我还要攒着老婆本。这年头,房价太高,我这一个年轻人还承受不来。”鹿鸣结合当地房价仔细算了算银行卡的余额,发现自己还要再奋斗个三十年。 干他们这行的,没多少安稳日子,买房也没多大意义,但是二爷还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图个念想嘛,有念想总是好的。 他是没指望有安稳的“家”了,但说不定鹿鸣以后真有用到的一天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啦 新文,不坑,么么哒 ☆、开端 (二) 再过个三四天便要进入九月,连续的几天高温磨去了不少出门的欲望。 鹿鸣在午时便乘着半个小时一班车的城乡公交,拖着个大行李箱和车内的大爷大妈们装着应季蔬菜的扁担箩筐们挤一起。 估计这些是要拿去菜场卖的,大爷大妈们都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东西,顺带用本地方言攀谈。 鹿鸣一句话也听不懂,只好研究起上面贴着的站点表,顺便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正值八月末,这会儿又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车内更是闷得慌,他只好往窗边靠,尽量吹吹风。 看了好半晌鹿鸣也没研究个所以然来,车也没个报站的,压根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便只好道:“司机大叔,麻烦到桂冠小学的时候停下车。” “哎,快了,到时候我提醒你。”司机听鹿鸣说普通话,便也操了一口带乡音的普通话,鹿鸣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 鹿鸣略带慵懒的眼睛微微眯起,微笑道:“谢谢。” 旁边的一个老爷爷年老却清澈的眼睛转向他,用方言问道:“年轻人,外地来的?” “嗯?”鹿鸣偏头——没听懂。 司机大叔用蹩脚的普通话帮他翻译了一遍:“他问你是不是外地来的。” “啊……我是桂冠小学新来的老师,过几天不是要开学了,我就来这了。” 鹿鸣一说,车里人的话题就聊开了。 他们从小没受过什么教育,因此对老师有种格外的敬重。是一听鹿鸣是老师,都对他也客气热情起来。 这小地方就桂冠小学一所小学,念初中都要去附近的县城里。桂冠小学成立这么多年了,已经教育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他们的孙子孙女哪个不是从桂冠小学出来的? 鹿鸣长得干净,又礼貌健谈,说话很讨老人欢心,给车上长辈们留下的印象都很不错,都开始尝试着跟他聊天。 鹿鸣半猜半蒙,竟然也让对话诡异地进行了下去,还把一车的长辈都逗笑了,顺便打听了一下桂冠小学。 别的没打听出什么,听起来就是个普通的乡村小学,在村民眼里地位还挺高,不过稍微一提特别班,都知道有这个班,却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们只在自己家小辈口中听到过罢了。 没多久,司机靠边停了车,不忘提醒:“小伙子,桂冠小学到了。” “谢谢叔了。” 鹿鸣回神,一手提着箱子,艰难地在大爷大妈的宝贝堆里穿梭,小心着不磕坏了那些蔬菜。 鹿鸣看起来白白瘦瘦的,力气倒也大,竟也一手能提的动这个大箱子。但是天气实在太热,下了车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前面便是目的地,鹿鸣看了看紧闭的校门,顶着一身暑气,拉着行李箱上前敲了敲旁边门卫的门。 还没开学,学校空落落的,此时里面就一个四五十岁的门卫,还正在睡着午觉,鼾声和着电扇的嘎吱声一起充斥着整个小空间。 鹿鸣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打扰了!” 鼾声一停,门卫迷迷糊糊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嘟囔道:“过几天才开学,来这么早来这干嘛……” 说着从底下摸出一支水笔,把桌子上的表格往外一推,语气冲了些许:“进学校先登记。” “我是新来的老师,鹿鸣。”鹿鸣从口袋里掏出本小本子给他,“这是我的教师资格证。” 门卫只瞥了一眼,反正他不识字,也没多看,人能和照片对的上便行了。 门卫想了想,掏出摁键的手机:“你等等,我打个电话给校长。” 兴许是校长在电话里说了什么,门卫挂断电话后对鹿鸣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邀他赶紧进来吹吹风扇,还问有没有吃早饭,要不要吃西瓜。 汪兴东匆忙来到校门口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个帅气高挑的年轻人正十分接地气地蹲在一个扔瓜皮的桶旁,一边啃着瓜一边和门卫聊得火热。 门卫:“哎别提了,今年天热台风还多,之前我家西瓜被淹死了大半。” 鹿鸣:“那这损失了不少吧,我看这地方其实种橘子也不错。” “橘子?” “对,比西瓜好养活。大哥可以试试,近几年橘子利润不错吧,到时候在市场上卖不完的话还可以卖给罐头厂。”鹿鸣指着一个方向,“我之前坐客车来的时候,不还看到过一个罐头厂,虽说地方远是远了点。” 门卫大叔倒真认真考虑起了这个建议,越想越可行,看鹿鸣的眼神更加不同了,重重地搭上他的肩:“可以啊老师。我家就在附近村子里,有什么事来找大哥啊……哦对,来来来我电话你记一下。” 汪东兴在不远处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对鹿鸣很满意。 看起来脾气好有耐心胆子大挺健谈,那大概会带好特别班……的吧。 “小鹿是吧。”汪东兴叫了一声,走过去,“我是汪校长,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 “汪校长好。”鹿鸣礼貌得体地擦了一把手和嘴,重新拉起行李箱,“其实我也没到多久。” 汪东兴示意鹿鸣跟着他走:“老霍还跟我夸了你好几句,果然还真像他说的……来,我先带你去你办公室整理整理。天太热,我等会儿再带你学校转转,然后我们就去安排给你的住所,冯老师也住那。” 汪校长顿了顿,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冯老师是特别班的班主任,以后特别班还得麻烦你们。我们特别班呢只有五个学生,大家都住一起……有点像家教吧,没什么硬性规定,平日里不想来学校教也没事,需要用学校设备的可以提前给我打电话,我会帮你打点好。” 鹿鸣一听这种安排,便更觉得蹊跷。五个人就凑一个班,难不成那些特别班的都是智商特别高的天才不成? 桂冠小学的教师办公室是四个老师一间,地方挺小,略有些挤。但特别班的办公室则比其他的宽敞些,而且也只摆了两张桌子。 一张是他的,另一张大概就是那个冯老师的了。 鹿鸣不好意思让汪东兴干等着,快速收拾了一下,把一些资料和小物件都放在了办公室,便跟着汪东兴去学校转转。 “跑道是两百米,现在还是石子的,但是建塑胶跑道已经批下来了,明年暑假就动工,到时候连着篮球场也会一并铺上。” “这里是食堂,那里是综合楼,机房、图书馆、实验教室、音乐教室、美术教室都在综合楼里。旁边两幢中间连了长廊的,就是教学楼。” 没想到桂冠小学虽然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一样都不落,绿化也做的也不错。 汪东兴接着开始介绍起班级:“除了现在的三年级和六年级是两个班,其他班级都是一个班,都在东边那幢教学楼里,特别班在另外一幢。” 一幢教学楼就给一个班……不,五个学生? 汪东兴不给鹿鸣提问的机会,接下去道:“按理说英语、科学和信息技术这三门课程应该在三年级的时候开,不过特别班一开始就是要开放全科目的。” 汪东兴笑着问:“小鹿英语怎样?” 鹿鸣一听便知汪校长的用意了。像桂冠小学这种偏僻的小学,里面的教师很多都是一人身兼数门科目,之前鹿鸣也有做好准备,但此时却还是状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个……不太好。” “没事,小学英语差不多就行了。”汪东兴笑呵呵地拍了拍鹿鸣的肩,语气却是很强硬,“那就辛苦小鹿再教教同学们英语和思想品德了。” “体谅一下,特别班就两个老师,至于音乐和美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嫌累我们还可以提一提奖金嘛,没事,这钱上头出。” 鹿鸣:“……” 说着汪东兴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要是实在不想教也没事,他们需要的其实也不是这些知识。” 似乎是看出了鹿鸣的不解,汪东兴别有深意地道:“特别班嘛……学生都比较特别,其他老师教不了太多东西。特别班教师就只分配了两个,之前的副班主任因为身体原因调走了,所以就辛苦你了。” 鹿鸣想了想,问:“是学生身体某方面有异于常人吗?” 汪东兴含糊其辞:“大概是吧……来,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安排给鹿鸣的住所是一栋就在学校附近的一栋小洋房,外表看上去还不错,前头还有个挺大的院子。 “这房子本来是我建起来给我儿子的,但他在z市不想回乡下,就空出来了。正好,给你们住也值了。目前房子里面住了冯老师和特别班的五个学生……冯老师他人很好相处的,祝你们共事愉快。” 汪东兴递了一串钥匙给鹿鸣,“大门钥匙车库钥匙和小电驴的钥匙,车库里有一辆自行车和小电驴,平日里去镇里买东西或者是去玩,骑电驴就好,但要去远点的城里看电影啊什么的,还是要坐公交。十五分钟一辆,你要去镇里的车站乘。轿车倒是有,不过那是冯老师的。” 鹿鸣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说着汪东兴上前敲门:“冯老师,我带新老师来了!” 没过一会儿,大门被打开,发出“吱呀”一声。 ☆、开端 (三) 开门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高高瘦瘦,是个小帅哥,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老成。 鹿鸣总有种感觉,这孩子看他们像是在看两个萝卜。 暗中观察了对方一会儿,在对方的视线过来时,鹿鸣立刻给了小朋友一个大大的笑容。 “是旭佑啊。”汪东兴弯下腰,拉回了冯旭佑的视线,“冯老师呢?” “听说有新老师要来,买菜去了,还没回来。”冯旭佑说着侧身示意他们进来,“现在就我们五个在。” 里面估摸着是开了空调,鹿鸣一进去便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板窜上来,这扇门倒像是一道屏障,隔绝了外面的暑气,让人舒坦了很多。 右面是客厅,一个大屏电视正在播放着时下大热的电视连续剧,沙发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小崽子听到动静,四颗小脑袋齐刷刷从沙发上探出来。 “来,都过来。”汪东兴冲他们招手,四个崽子自觉地走到冯旭佑身边站成一排。 “小鹿啊,这就是我跟你讲的,和冯老师一起住在这里的五个学生。”汪东兴说着又转向小朋友们,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这是新来的鹿老师,你们乖乖的,冯老师不在,要好好招待鹿老师……秦钦,尤其是你,不准调皮。” 被点名的男孩子看着约摸十二三岁,留着一头长发,还挑染了几缕红的扎了个马尾,形象倒是挺出众,闻言便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汪东兴似乎是不想在这多待,干笑两声,又嘱咐了几句,竟也不等冯老师回来,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开,很快房子里只剩下鹿鸣和五个小朋友大眼瞪小眼。 鹿鸣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那个叫“旭佑”的比较沉稳,待人冷漠;秦钦的看起来倒是个不良少年,听汪东兴刚刚那番话想必是个活泼好动的调皮鬼;五人中唯一一个女生长得水灵可爱,刚刚从沙发上下来的时候下意识理一理自己的长发和裙子,可见是个注重形象的;还有个小胖子,从一开始便低着头不敢看他,大概是腼腆不敢和生人交往,只是脖子上不知为什么有一圈红色的细线状的痕迹;最后一个白净的脸上有一大块淡红色的斑点,大概是胎记,一直站在最旁边微笑着看着自己,明明是很引起人注意的长相,但若不是鹿鸣观察力强,怕是很容易忽视对方。 在一阵沉默后鹿鸣把手里的行李箱放到一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温柔的邻家哥哥:“我能和你们一起看电视吗?” 小女孩欣然点头:“好啊。” 得了同意,鹿鸣和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中间,其余人自觉地分坐在两侧,小胖子还默默地给他递了捧瓜子。 鹿鸣猜想他们大概是被父母托管给老师的,问道:“大家都叫什么名字呀?” 在冯旭佑和秦钦报了名字后,小女孩甜甜地道:“苏萱萱。” 小胖子也跟着轻声:“郭颂……” “冯同学、秦同学、苏同学和郭同学……”鹿鸣看向另外一位脸上带胎记的,“这位同学呢,可以告诉老师吗?” 对方也是一愣,大概是没料到鹿鸣能注意到他,短暂的愣神后朝他浅浅一笑:“姬渊。” “好,老师都记住了。” “老师!”秦钦眨眨眼睛,举起手,“你怕鬼吗?” 话音刚落,其余小朋友都齐齐看向鹿鸣。 身为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者,鹿鸣想也没想,便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秦钦:“有的哦。” 鹿鸣揉了揉他的脑袋,也不强硬地去纠正对方,只是道:“嗯……大概世界上可能真的有未知的事物等着我们去发现吧。” 冯旭佑瞥了一眼秦钦,暗含警告,接着看向鹿鸣:“老师,你就当他放屁。” 苏萱萱顺着冯旭佑的话,调皮地捏了捏自己的鼻子,皱起小脸,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成成成,我瞎讲行了吧。”秦钦撇撇嘴,走到冯旭佑面前背对着他。 冯旭佑皱眉:“你做什么?” 秦钦:“我想了想不能白白‘被放屁’,于是我刚刚来了个真的。” 冯旭佑:“……”好像是闻到味儿了。 就见冯旭佑猛地起身提起对方的衣领子往门口拽,秦钦浑身炸毛,扯着嗓子叫嚷:“救命啊!鬼见愁要杀人灭口啦!” 两人推搡着出了大门,秦钦声音惨绝人寰,震得人耳朵疼,一看就要挨揍的架势。 鹿鸣想起身拉架,被苏萱萱一把拉住衣摆,甜甜一笑,云淡风轻:“鹿老师,没事的,秦钦就是嗓门大博同情,打起来比谁都凶。他们天天都要打一架松松筋骨,不然他们皮痒。” 鹿鸣:“……” 小胖子郭颂又给鹿鸣抓了把瓜子:“鹿老师,吃。” 鹿鸣自个儿打小也揍了不少人,但是这回好歹算是个老师,也不能让他们真打出事来,轻轻推开拦着自己的两人:“不要闹,打架很危险……” 鹿鸣话还没说完,就听“嘭”一声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衬衫的男人进来,一只手拎了一个,两个小萝卜就算被拎着也不忘互瞪。 此人的脸轮廓分明,眼角上挑,是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但他此时虽然笑眯眯的,嘴角却总是保持着一个弧度,也不嫌累。 鹿鸣一眼便看出,这是一个毫无诚意的假笑。 “老师都到了啊,不好意思回来晚了。”冯陆离把手里的两个家伙往地上一放,对他们道,“帮我去把门口的菜拿进来放冰箱。” 刚刚还在打架的两人在男人面前都老实了,听完便乖乖地去外面拿东西。 男人走到鹿鸣面前,鹿鸣率先伸出手:“你好,我是鹿鸣。” 对方垂眸看了一眼,也把手握了上去,眼睛一弯,笑道:“你好,我叫冯陆离。” 鹿鸣伸出去的右手蓦地一凉,像是握了块冰。这么热的天,倒是硬生生给他降温了不少。 只握了一瞬,对方便松开了手:“麻烦鹿老师再等一等,我先去做个饭……萱萱,小颂,姬渊,带鹿老师去楼上的房间。” “嗳。”苏萱萱应了一声,蹦跳着跑到前边上了楼梯,走了几格后趴在扶手上回头,“鹿老师这边。” 给鹿鸣安排的房间在二楼,鹿鸣顺手拽上行李箱,原本郭颂和姬渊想上来搭把手,但在刚触到行李箱时鹿鸣便把它往身前一提:“谢谢,不过这个太重了,还是老师来吧。” 苏萱萱往前倾了倾身子:“没关系的,小颂和姬渊力气都很大!” 鹿鸣失笑,没当回事,只是道:“哪有让你们给我提东西的道理,乖,老师自己来。” 安排给鹿鸣的房间不赖,地方又大又干净,还有很大的墙壁衣柜,推开其中一扇门便是个独立卫生间,总之比他租在学校边的好了不少, “我们都住在三楼,冯老师住在那里。”苏萱萱指着对面的那扇房门。 二楼一共四间房间,苏萱萱接着咧开“鹿老师剩下两间房间千万别进去哦。” 鹿鸣便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便随口问道:“是放了什么小秘密吗?” 苏萱萱:“对。” “既然是秘密,那老师就会不进去的。”鹿鸣顿了顿,近两个月他还特意报班去学着当一个小学老师,这会儿也不忘进行教育,“窥探秘密是不对的,对方会不开心。” 三个小朋友点点头,看着鹿鸣整理了一会儿,觉得没事干,便又一齐跑楼下看电视剧去了。 在他们走后,鹿鸣想了想,给二爷发了条短信:特别班班主任冯陆离的个人资料发我邮箱。 楼下郭颂拆了一包薯片,又从茶几下拿了张符纸出来拍在薯片上,苏萱萱凑过来抓走了一片,边嘎嘣边道:“这次的老师看起来不错嘛……你们怎么看?” 郭颂话不多,只是道:“嗯,好。” “姬渊呢?” 被苏萱萱点了之后,姬渊才开口:“比上一个老师要好得多。” “也对,那就希望他不会被我们吓到。”苏萱萱说着,屁股后突然多出来的一根白色狐狸尾巴甩来甩去。 郭颂从沙发上捡起几根狐狸毛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别露尾巴了,你掉毛,打扫起来麻烦。” 苏萱萱脸颊鼓起来,狠狠摇了几下:“又不是你打扫!” 郭颂只管埋头吃薯片,闻言小声道:“是……是啊,都是冯老师解决的。” 苏萱萱摇尾巴的动作一僵,火速收了尾巴,顺手理了理自己的裙子,又是一个懂事端庄的小可爱。 那边厨房里冯陆离使唤两个小的洗完菜后,熟练地打开油烟机开始放锅里翻炒,揭开锅盖的那一刹那飘香四溢。 秦钦狠狠地吸了一口:“啊……我上一次闻到饭菜味儿好像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果然还是人类的饭菜最好吃。” “哦?”冯旭佑冷笑,“前几天树上的胖头虫你不是吃得挺开心的?” 秦钦:“……” 大概是不对盘久了,冯旭佑一对上秦钦就刻薄起来,恨不得往死里挖苦对方:“我还以为凤凰都是食练实饮醴泉的。” “啊啊啊啊啊啊闭嘴!”秦钦的脸胀红,“混蛋!你这又是怎么知道的!” “嘘。”冯陆离侧首,“你们两个,出去打,别吓到新老师,半个小时后回来吃饭。” ☆、开端 (四) 鹿鸣整理完下楼的时候,冯陆离已经烧了一桌子的菜,两个打架的也都按时回来,又叫上三个看电视的,七个人围坐一张大圆桌。 冯陆离把菜都分装在盘子里摆在每个人面前,硬生生整成了中式西餐。 只见冯陆离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黄符贴在郭颂面前的盘子上,往上面插了几炷香,郭颂便端着盘子一个劲地闻,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在鹿鸣复杂的目光中,冯陆离又掏了张黄符贴在姬渊后背,姬渊道了声谢,这才开始动筷。 鹿鸣莫名其妙地看向冯陆离:这是什么吃饭仪式吗? 冯陆离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鹿鸣总觉得别有深意。倒是一旁的郭颂狠狠地吸了两口,闻完后直接放在了桌子上,打了个饱嗝,没再去动。仔细观察,会发现饭菜颜色暗淡了许多。 鹿鸣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想想又不可能,于是便试探道:“郭颂不吃饭吗?” 秦钦眼珠子一转,鬼机灵似得:“小颂减肥,闻味道就够了。” 鹿鸣心说这之前啃瓜子啃薯片的时候还不是这样要减肥的样子,又指了指盘子上和姬渊背后的黄纸:“那这个黄符?” 秦钦干笑了两声,一时间也没找好说辞,倒是冯旭佑接上:“心里慰藉,有符吃得更香。” 一本正经的,看起来还真像这么回事。 鹿鸣:“……”总觉得像是什么邪教。 冯陆离见大家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也借此转移话题,眼角向下一弯:“鹿老师缺一些生活用品吧,我带鹿老师去买?” 鹿鸣:“麻烦了。” 那些小的一听他们要出门,一个个都活络起来。 苏萱萱举手:“冯老师,去镇里吗?我想喝奶茶!” “哎我也要,芝士乌龙茶给我写上。”秦钦戳了戳旁边的冯旭佑,“你呢?” 两人刚打完又哥俩好的样子,冯旭佑摇头:“不用,冰箱里大红袍我还没喝完。” “哦。”秦钦哼唧了两声,“萱萱,冯大爷说他不喝奶茶。” 冯旭佑:“……” 郭颂也两眼放光:“萱萱,写一下泡芙!” 鹿鸣上前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又不减肥啦?” 郭颂身子一僵,慌忙低下头:“减……减的。” “不能光吃零食,饭也要吃,不然对身体不好。” 郭颂:“……好。” 冯陆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算是安抚:“我就带鹿老师去附近的小店,你们要喝的话自己拿钱去吧。早点回来,别在外面贪玩,也别买太多。” “嗯!”五个小脑袋齐齐点头。 另一边,鹿鸣一踏出院子就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但也带来了一阵真实感,仿佛外面才是真实的世界。 鹿鸣深吸一口气,职业病让他开始面不改色唠家常:“一个月电费很贵吧。” “还好,阴气重,这个季节空调基本不用不开。” 鹿鸣:“……”阴气? 鹿鸣露出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容,索性闭嘴。 这地方多丘陵,矮小的山一座接着一座。 小店走一段路就能到,而且离山脚也近,附近沿路还修了个凉亭,路过时可以看到不少打着蒲扇的老人们在那乘凉。 看到两个年轻人进过,尽管不认识鹿鸣,但都知道冯陆离,热情地招呼他们过来吃西瓜: “冯老师,放井里镇过的,又凉又甜!” 冯陆离礼貌地拒绝:“不用,你们吃,我们刚吃过饭,还饱着。” 鹿鸣发现这人表面上对人都是一张笑脸,待人又有礼貌,看起来很好相处。但是实际上不会主动融入周围,跟别人总是保持了一定距离。 他之所以感觉得出来,是因为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只不过不同的是他自己是刻意的,而冯陆离,似乎是天生可在骨子里的冷漠。 冯陆离带鹿鸣简单买了毛巾牙刷之类的东西便回去,路上鹿鸣又开始扯东扯西,渐渐把话引到了特别班上:“冯老师,特别班有什么特殊的吗?” 冯陆离笑得别有深意:“一时半会恐怕说不清,鹿老师以后会知道的。” 鹿鸣看他,对方眨眨眼睛,看起来还挺无辜。 鹿鸣心下无奈,开始暗自留心,果然很奇怪。 可以说从他一开始接触到桂冠小学给特别班的安排,再到特别班的学生和这位班主任,就一直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味道。 他们到的时候五个小朋友也刚回来,茶几上正放了几袋子吃的。 见他们回来,苏萱萱转过身冲他们招手:“鹿老师,不知道你要喝什么,就给你买了一杯丝袜奶茶。” “我也有份啊,谢谢你们了。” 尽管诡异是诡异,但是别说,鹿鸣还真挺喜欢小孩子,这五个小朋友也都白白嫩嫩的,讨喜得很。 晚上八点整,在冯陆离含笑的目光下,冯旭佑他们几个不敢多言,自觉关掉电视放下平板和课外书,上楼洗漱准备按时睡觉。 鹿鸣回房的时候,三五下反锁了门连了无线,第一时间打开自己的工作邮箱,里面躺着两封二爷的来信。 第一封内容只有四个字——查无此人。 鹿鸣摩挲着下巴,一只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那是他思考时的小习惯:“怎么会……” 随即点开第二份,里面带了个附件,打开后是桂冠小学历年的教师资料,最顶上三个特大号字体写着——自己找。 鹿鸣从头到尾扫了两遍,也没找到冯陆离。二爷的资料肯定是最新的,莫非这特别班的班主任还不是个正规的老师? 鹿鸣关掉笔记本叹了口气,觉得这事怪麻烦的,先睡一觉再说。 鹿鸣平日里睡眠很浅,加上这次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基本上轻微的动静都能让他醒过来。 鹿鸣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想着大概是下大雨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停在了二楼。 鹿鸣缓缓睁开眼睛,从床头摸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门外的人正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鹿鸣听见自己房间的门把手转动了一下,因为自己之前反锁了,对方没打开,便打算先作罢。 鹿鸣躺在床上,平静而锋利的目光看着门把手,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那人打不开鹿鸣的房门,便去了冯陆离的房间,估计是也反锁了没打开,鹿鸣就听那人轻轻“啧”了一声,转向了旁边的那两间房间。 鹿鸣心下了然,这是遭贼了。 那边是苏萱萱说的“有小秘密”的房间,鹿鸣听到开门声,便知道对方进去了,鹿鸣悄悄坐起身,正要下床,就听脚步声又重了几分,对方很快出来,正嘟囔着什么。鹿鸣隐约听到了“邪门”两个字。 那人在二楼摸索了一阵,便响起了细微的“噔噔噔”的声音,鹿鸣凝神听了一会,猜想对方是往三楼去了,那帮小朋友可都在三楼! 鹿鸣往房间四周瞧了瞧,拿起了角落里的塑料扫把,在门前警戒着。 现在上去的话对方可能情急之下会对孩子出手,鹿鸣就等着对方从三楼摸完东西下来,再出去把对方撂倒。 还没一会儿功夫,就听那小偷一声大叫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鹿鸣一凛,打开门冲出去。这天没月亮太暗看不清真切,鹿鸣直接顺手把楼梯间的大灯打开,突然的光亮让所有人都有了一瞬的不适。 等鹿鸣迅速适应,就见一只手臂长的红色大鸟正扑棱着翅膀,锋利的爪子对着一个高瘦人影的脸挠。 小偷一只手护着脸,一只手不停地甩着驱赶对方:“走开走开!什么东西!” 冯旭佑、郭颂和姬渊都从楼下下来,站在台阶上围观。 冯旭佑见小偷脸上都是血口子,这才出声:“秦钦,够了,别出人命。” 话音刚落,红色的大鸟向后飞了几步,停在了冯旭佑的头上。 冯旭佑一把捏住它的脖子,在对方撕心裂肺的啼叫中扯下来放自己肩膀上。 这时楼上从天而降一只小狐狸,轻盈地落在二楼的扶手上,又跳到地上化作了苏萱萱的模样,揉着眼睛睡眼惺忪,边打着哈欠边道:“嘤!干什么呀这么吵。” “妖……妖怪啊!”小偷自然目睹了狐狸变人的全过程,大叫一声,也顾不得自己脸上挂着彩,就想往一楼逃,但发现郭颂和姬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挡了道。 小偷伸手打算抓最近的郭颂来当人质,慌忙间只摸到郭颂的一把头发,伸手一拽,就听一声轻响,手里也一轻,低头一看,手里只剩一个对方的头颅。 小偷当场浑身僵硬,吓得说不出话来,那头颅还骤然露出委屈的表情:“你弄疼我了。” 小偷两眼发直,倒了。 吓晕了。 郭颂没有头的身体小跑着过来把滚到地上的头捡起来,自己小心翼翼地安上,脖子上只留下了一道红痕。 目睹一切的鹿鸣只觉自己心跳加速,嘴巴发干。 “鹿老师。”冯陆离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鹿鸣身后,轻轻唤了一声。 鹿鸣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扫把,吓了一跳,往前踉跄了一下被冯陆离拉了回来,后背抵上了对方坚实的胸膛,就听对方幽幽叹了口气:“别怕。” 说罢,抬眸看向前方:“你们几个,动静太大了。” 其实直到冯陆离出声,这几个还没怎么睡醒的小朋友才意识到鹿鸣就在旁边,顿时就给整清醒了。秦钦就算是只鸟也笔直地挺在那里,其他四个站成一排,姿势标准犹如军姿,十足十的准备挨批的架势。 突然忘了今天晚上还有这个新来的老师了! ☆、开端 (五) 偌大的房子一瞬间陷入了沉默和尴尬,大家都眼巴巴地盯着鹿鸣,等着他的反应。 鹿鸣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揉揉眉心,又指了指晕倒在地的贼:“报警吧,人还倒在地上呢。” 所有人:“……” 于是原本都打算粗暴地把这人打哪来扔到哪去的一群“非人类”,破天荒报了警。 大半夜的,离警局又远,等了近一个小时警察才来,一进门看到被他们拖下来的人,惊呆了:“怎么回事?” 鹿鸣业务能力一流,此时上前与警察交涉:“警察叔叔,我们当时都在房间里睡觉,这小偷就摸上来了,你看车库里面的电动车锁都被撬开了,上面还放了台笔记本,我怕破坏现场,压根没动。” “不错嘛,小伙子挺有意识哈。”拿着纸笔记录的警察夸了鹿鸣一句,接着骤然严肃,语气一变,问道,“所以这人现在这样子究竟怎么回事?” “我们养了只鸟,这人把鸟吓着了,就被挠了……”鹿鸣一副惊恐的样子,“警察叔叔,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警察:“……”这得是什么鸟才能把人挠成这样。 警察眼皮子一抬:“鸟呢?” 冯陆离吹了身口哨,秦钦从楼上飞下来,停在冯陆离肩膀上扑腾了两下翅膀。 “什么品种的?” 也难怪警察疑乎,这鸟一身火红的羽毛,还拖着长尾羽。长得太特别,可别是什么国家保护动物。 “就鹦鹉,我带他去染了个毛。”为了增加可信度,冯陆离还蹭蹭它的鸟脑袋,“来,说几句话。” 秦钦:“……”高傲尊贵的凤凰此刻并不是很想说话。 冯陆离又轻轻弹了下他的脑袋,无声催促。秦钦只好忍辱负重,委委屈屈地叫了两声,带上尖锐的鸟嗓子:“我劝你善良。” 冯陆离:“……” 鹿鸣:“……” 警察们:“……挺有灵性的。” 这些警察不懂鸟,听冯陆离这样说,这鸟又真的会讲话,便也信了。 “那怎么又晕了?” “说到这个,警察叔叔,我觉得我们非常冤枉。”鹿鸣颇为气愤地道,“我们听到动静出来后他就晕倒在那里。警察叔叔,到时候不会还要我们来负责吧。” “这被鸟抓伤的医药费要是让我们出,我们也认了,但是我们不也被偷东西了,他就是未遂!到最后万一有个什么的,还要我们负责那岂不是很冤,我们这被偷的还要对小偷掏腰包,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啊。” 鹿鸣在那喋喋不休,警察被他念叨得脑壳疼,合上记录的本子打断他:“救护车我们已经叫了,待会就来,人先带走,之后有什么事情我们会再联系你。” “行吧,警察叔叔慢走。”鹿鸣特意送他们出院子,期间还不忘道,“哎我小时候也想做个警察,这简直是我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大英雄,警察叔叔们可以定要给我主持公道,你们可算是我的偶像了。我就一大学刚毕业的,工作才刚找好,这钱吧……” 在鹿鸣的疯狂暗示下,其中一个大叔笑了笑,心里清楚得很,这医药费是肯定要出的,但是也不明讲:“得了,小伙子还挺能说的,到时候怎么负责,还得看你们是想私下了还是打官司。” “我这不是觉得我理亏吗,这又晕倒在这的,要是讹上门怎么办?” “在那之前他大概还要在警局待好久呢,要是真讹上门了你再来报警吧。”之前记录的警察冲他摆手,“还有,别占我便宜,我今年才二十八,我只是没刮胡子。” 鹿鸣:“……” 把警察送走,鹿鸣松了口气,回头发现冯陆离倚在门框,加上凤凰那两颗小黑豆,两双眼睛盯着他进屋。 “怎么了?”鹿鸣摸摸自己的脸,“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冯陆离突然笑出声来,拍拍他的肩,“去睡吧。” 冯陆离让鹿鸣去睡,自己却站着没动,直到对方进屋关上门,才微微抬高了秦钦所在的肩膀:“去吧。” “冯老师,鹿老师是不是不怕我们啊。” “这个啊……谁知道呢。” 折腾了大半夜,鹿鸣困得不行,回房间一沾上枕头便睡着了,第二天起得比平日晚了些,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刷牙的时候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鹿老师早。”冯陆离脖子上挂了条毛巾,看起来像是刚晨跑回来,见到鹿鸣先打了个招呼,“后天就开学了,明天打算带学生去沙滩玩一玩,鹿老师一起吧。” “哦,好啊。”鹿鸣顿了顿,接着道,“哎,昨晚做了个很有意思的梦,贼真实。有个贼进来偷东西,被秦钦萱萱还有小颂吓晕了,秦钦变成了只鸟,萱萱是只狐狸,小颂的头还可以拽下来……虽然有点恐怖但挺有意思的,最后我还报了警。哈哈哈哈哈我这脑洞还挺大……” 冯陆离笑而不语。 鹿鸣一开始还挠着脑袋笑,但对着冯陆离的笑脸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沉默了,开始自顾自洗脸。 看起来是真的了。 楼下五个小朋友看到鹿鸣下来,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巴巴的看着,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苏萱萱冲他甜甜地笑:“鹿老师,吃糖糕呀。” 鹿鸣迟疑了片刻:“……狐狸?” 像是为了印证鹿鸣的话,苏萱萱当即化作一只小白狐,跳到鹿鸣身上蹭蹭他,还睁着大眼睛使劲卖萌,跳起来了用爪子扒拉了两下鹿鸣的衣服,那意思——抱抱。 看到这么个可爱软萌的小动物,鹿鸣真的想怕都怕不起来了,只好深吸一口气冷静一下。 其他人默默在心里给苏萱萱竖起大拇指——干得好,不愧是狐狸精。 冯陆离露出苦恼的神色:“鹿老师,说好要教满一个学期,若是现在反悔,恐怕不太好。” 鹿鸣心想这都是二爷背着他答应的,和他还真没什么关系。 鹿鸣:“如果我想离开呢。” “嗯……这就很难办了,毕竟这地方老师难找。”冯陆离说着,轻笑一声,原本开着的大门骤然关上,发出“嘭”一声响,室内温度一瞬间低了下来,把鹿鸣冻得一哆嗦。 冯陆离皮笑肉不笑:“鹿老师还想走吗?” 面对这□□裸的威胁,鹿鸣很识时务,立刻摇了两下头:“不了不了。” “那合作愉快。”冯陆离展颜,一瞬间屋子里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鹿鸣松了口气,又立刻道:“但是我想既然我答应留下来,我的人身安全也应该有保证吧。” “自然。放心,绝不会有事……只要鹿老师老老实实的。” 明明是哄小孩子的语气,鹿鸣却起了一身的疙瘩。且不提之前失踪的老师,那些闭口不提任教经历或者遮遮掩掩的,跟这个一定脱不了干系了。 “鹿老师可千万别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冯陆离说着,拿起了桌子上的玻璃杯,把里面的水喝完,右手轻轻一捏,直接化为齑粉。 这仿佛黑社会的威胁…… “我对窥探别人的隐私和秘密没有兴趣。”在鹿鸣一言难尽的目光下,冯陆离又点了点自己的眼睛,“但是只要我想,我都可以知道。” 鹿鸣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这时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好“哇”了一声:“牛逼。” 略浮夸。 但是眼见为实,他现在不想信也得信,这帮人好像还真不是“人”。 鹿鸣天生接受能力强,无论遇上什么事都比较淡定,细想起来,上一次手足无措还是他父母去世那会。无论怎样,经过昨天一晚上沉淀,也接受得差不多了。 鹿鸣此时还真吃起了糖糕,边撸狐狸边还颇有闲情逸致地跟他们聊天:“萱萱是小狐狸,那你们其他人呢?” “神兽!凤凰!”秦钦骄傲地仰起头,可神气,“世上最后一只,可尊贵!” 冯旭佑往秦钦的方向看了一眼:“胖头虫。” 秦钦:“……混蛋。” 鹿鸣笑眯眯的:“旭佑呢?” “他鬼见愁!”秦钦抢在冯旭佑面前答,“人嫌鬼也嫌。” 冯旭佑冷笑一声,不理睬他,只是对鹿鸣回答道:“酆都城怨气所化。” “这原来真的存在啊。”鹿鸣喃喃道,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了。 鹿鸣也就当听故事了,他对这方面本身便不怎么懂,点点头便继续问:“小颂?” “我就是普通的鬼,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之前比较凶,背了人命,一直在地府受断头刑。”郭颂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红色伤口,“平常不怎么容易掉的。” 还剩最后一个姬渊,他直到鹿鸣看向他的时候,才主动开口,言简意赅:“僵尸。” “那冯老师呢?” “我跟旭佑一样,都是酆都怨气化成。”冯陆离道,“若要真算起来,旭佑也可以说是我弟弟。” 鹿鸣点头,闷在心里自个儿消化这事,自己好像一脚踏进了什么奇怪的世界。 当晚,鹿鸣便偷着给二爷打了个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开口便是:“我觉得我已经完成一半了。” 二爷“嚯”了一声:“你小子行啊,效率这么高……说说成果?” 鹿鸣斟酌了一下用词,委婉道:“这是个灵异事件。” 二爷:“……” 对方沉默了一会:“是你在消遣你二爷我呢还是你脑子坏了?” “嘭” 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和冯陆离唤的那句含笑的“鹿老师”,让鹿鸣握紧了手机,心道果然。 “我脑子坏了。”鹿鸣一早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平静地留下这么句话后,挂掉电话打开门。 冯陆离倚在门边,目光扫过对方的手机:“下不为例。” 远在另一边的二爷在烧烤摊掐灭了手里的烟,眉头拧成了“川”字。随后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信息发到了他的黑手机卡上。 是鹿鸣发来的:没事。 二爷撸了串里脊肉,对着这条短信吧唧了一会儿嘴:这次鹿鸣好像有点棘手啊…… ☆、灾祸 (一) 说好第二天要去沙滩,鹿鸣套上一件休闲T和短裤,便和他们一道收拾完东西,准备上车出发。 冯陆离的车是一辆普通的黑色平价车,倒是一点也不显眼。 鹿鸣坐副驾驶,姬渊、郭颂和冯旭佑坐后面,秦钦和苏萱萱则化为原型,刚好塞了一车。 秦钦跟冯旭佑平日里虽然闹,但这个时候还是会飞到冯旭佑旁边。苏萱萱则好像很喜欢鹿鸣,小白狐狸从一开始就主动趴在鹿鸣腿上,懒洋洋地甩着尾巴。 自从在鹿鸣面前暴露后,他们也不藏着掖着,一路上嘻嘻哈哈,倒是鹿鸣没怎么说话。 半路冯陆离偏过头看了鹿鸣一眼,见对方出神,便问:“鹿老师在想什么?” 鹿鸣回神:“没什么,只是在想你们为什么会需要老师。” “之前一个跟我有过几面之缘的人……他生前是个少年将军,一生保家卫国驰骋沙场,后来被奸臣所害,死了之后被酆都大帝看中,任命看守鬼门关。” 冯陆离答非所问,开始讲起故事来,其他原本在闹的也都闭上嘴,安安静静地听着。 “因为生前受百姓爱戴,收复大片失地,被后来的君主追封,还为他盖起了庙。因为日夜收到供奉,功德日益深厚,加上由他镇守的鬼门关的确安稳很多,因此大帝又点了他做判官。” “居然能让鬼门关那个鬼地方安稳下来,厉害啊。”之前跟着冯陆离见识过那地方乱糟糟样子的秦钦扯着大鸟嗓在冯旭佑腿上蹦了两下,“鬼见愁,是哪位大人啊?” 冯旭佑本是地府出身,理应对这些比较了解,谁知竟也摇头:“不知道。” “旭佑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在你出生前便投胎入轮回了。” “入轮回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连郭颂手里的薯片都忘了吃。 苏萱萱问:“是被贬了吗?” 冯陆离笑着摇头:“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早先便厌倦了地府的生活,向往人间。因为是七国时期的将军,加之他的死本就是当时国君政绩上的一个黑点,刻意抹去,因此记载他的历史很快便在时间长河里淹没,庙宇也随着朝代更迭消失。于是他没什么束缚和牵挂,和熟悉的朋友打了个招呼,便自请入轮回了。” “因为之前来过人间,加之他的举动又这么……惊人,时间久了难免动心,于是我便想来人间看看。除了姬渊在我还小的时候便跟着我外,其余人都是我在近几年遇到才跟着我的。”冯陆离眨了眨眼睛,露出几分真心的笑意,“我想既然是在人间,不上学学习一下人间生活可不行,恰好几十年前帮过汪校长,卖了个人情,就在他这开了个特别班。有些东西我也不懂,便只好请人类老师来。” 鹿鸣仔细一想,想得更深。那些老师知道他们几个的特殊只是时间问题,没谁愿意和鬼怪打交道,这大概就是一个学期换一个老师的原因了。 不过比起这个,鹿鸣倒是对另一个问题更感兴趣:“姬渊在冯老师还小的时候就跟着了,那姬渊是哪个朝代的小僵尸呀?” “七国时代。”姬渊叹了口气,“这么快都两千多年了……” “是啊。”冯陆离跟着道,“当初把你从棺材里拉出来的时候我才刚化出人形没几年。” 鹿鸣:“……”他竟从一个小孩子说的话里听出了沧桑感。 在他们面前,鹿鸣突然生出了一股身为人类的无力感,往椅背上一摊,竟还有心思开玩笑:“看在我即将给你们当老师的份上,等我死了下地府能给我安排个好出路吗?不用太好,世界富豪里能排得上名号的孙子就行了。或者给我搞个好命格,能上个福布斯精英榜啊之的类排行榜也行。” 冯陆离挑眉:“这个我可管不了。” “那你们管什么?” “命格天注定,就算是酆都大帝也束手无策。地府大小事务我们什么都可以管,什么都可以不管,毕竟我们本就是地府出身,没事特殊职位。不过平日里管得最多的,便是判断下了地狱的人该去那一层受刑。”冯陆离别有深意地瞟了一眼,“鹿老师到时候还是不要在地府看到我们比较好。” 鹿鸣:“……” 这一车的鬼、僵尸、妖怪、神兽的,鹿鸣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格格不入了。 这个时期正是沙滩的黄金期,就算这个地方周边是小县城,也还是有很多人来。 五个小的换上泳衣,兴奋地蹦跳着去玩水了,鹿鸣和冯陆离只打算逛逛看看,便还是那身打扮。 五人身份特殊,何况冯陆离都不担心,鹿鸣便也觉着自己没有担心他们溺水的必要,由着这几个人去了,自己和冯陆离支了个遮阳伞在地下喝着冰西瓜汁。 大概冯陆离真的“阴气重”,整个人都凉飕飕的,变相的移动人肉空调,鹿鸣边扇着小扇子,边没忍住慢慢地往他那儿挪。 他这点小动作哪能瞒住冯陆离,把身子往旁边一座,空出个位置来:“鹿老师过来吧。” 得了冯陆离变相的首肯,鹿鸣也不客气,直接过来坐下。 …… “林林,小心点。” “知道的!”海里野得正欢的小朋友应了妈妈一声,有些不耐烦。 他水性好,打小就会游泳,也很喜欢游泳。这次开学前一天缠着他妈带他来,比起游泳馆他还是更喜欢海里游。再说,他只在海滩边那一圈游,又不去深的地方,还能出什么事? 可是这次,他游着游着,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脚踝被握住。他肯定,绝不是被水草缠住的感觉。 小男孩认为有人在逗他,便死命往后蹬了两下,谁料想对方紧握得更紧。 小男孩生气了:“谁这么无聊欺负小学生!” 屏住呼吸沉下去一看,小男孩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吓懵在当场。 就见一个面色发青,眼眶深陷,相貌可怖的长发怪物正趴在水里一手捏着他的脚,见他沉下来,还对着他露出了一双獠牙。紧接着,手下用力,小男孩还没来得及扑腾,就被拉下了水。 霎时间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小男孩被窒息感包围,甚至忘了恐惧。 突然间那怪物发出了凄厉的长啸,小男孩只觉脖子一紧,一股大力握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提出了水面。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你没事吧?” “咳咳……咳咳……”小男孩呛了好几口水,循着声音望去,发现把他提上来的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哥哥,就是脸上好像有一大块胎记。 救人的自然就是姬渊了。 “谢谢。”小男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叫起来,“哥哥,底下有怪物!” “没有。”姬渊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看错了。” 小男孩还想争辩:“有的,就在下面!” “你溺水了,出现幻觉了,世界上没有这种怪物。”姬渊往周围一个方向看去,一个妇人正面露忧色地往这赶,“那是你妈妈吗?你妈妈来找你了,你去好好休息吧。” “啊?好。”小男孩挠挠头,也被说服了,估计是真的出现幻觉了,“谢谢哥哥。” “不客气,下次小心。” 妇人一直注意着这里的动向,自然是知道是姬渊救了她孩子,对着他好一通谢,还非要向他家长亲自道谢。 “小事情,阿姨不用谢……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姬渊好一通说,这对母子才离开。他们走后没一会儿,秦钦顶着他的标志性红色长发猛地从水里钻出来,甩了甩头上的水,喘了口气:“累死我了……真会跑。” 姬渊:“抓到了没?” “被鬼见愁拦了一下,打折了一只手,拖着断手跑了一大段又被我追上敲晕了,已经让鬼见愁他们拖上岸给冯老师了。我看这水鬼不怎么凶,逃跑能力倒是数一数二。”秦钦把姬渊的救生圈拿过来往上面一躺,“让我歇会儿,这必须得跟冯老师敲一顿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 那边小男孩跟着妈妈走了一会,觉得自己脚腕开始隐隐作痛,低头一看,就见上面青了一块,还一道一道的。 小男孩猛地回头,那里原地哪还有什么大哥哥! “林林,怎么了?” “妈妈。”小男孩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说出这件事,“脚腕有点疼,估计是刚刚不小心磕到了。” …… 鹿鸣身边有个冯陆离给他消暑,原本都昏昏欲睡了,被大老远苏萱萱那极具穿透力的“冯老师”给整清醒了。 就见苏萱萱、冯旭佑和郭颂三人小跑着过来,冯旭佑手上虚虚地拖着什么东西。 苏萱萱跑到冯陆离面前,把手背到背后,求夸奖似得:“我们抓到个水鬼!” “不错嘛。”冯陆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你们发个一百块红包,待会自己去买烧烤吃吧。” 苏萱萱和郭颂笑开了花。 鹿鸣:“……” 冯旭佑偏头:“鹿老师想看看水鬼吗?” 鹿鸣本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好奇地要命,点头之后冯陆离就伸手在他眉心一点。 鹿鸣只觉一股寒意从眉心扩散开来,再定睛一看,冯旭佑手里赫然多了个“人”。冯旭佑正掐着对方的脖子,对方整个人湿漉漉的,肤色泛青,一头长发凌乱地沾在身上,眼神尽是哀怨。 “这就是水鬼啊。”鹿鸣围着他转了几圈,像是在观摩一个艺术品,“哇哦,还有尖牙。” “嗯,水鬼的手也比较大,为了拖人下水,会比较有力。”冯陆离把水鬼的手捏起来给鹿鸣看,“嗯……它通常指甲也比较长,这个指甲都断了,应该是刚刚被打断的。” 冯旭佑在一旁认真地道:“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水鬼:“……” 水鬼:“就算我落你们手里了也麻烦尊重一下我。” ☆、灾祸 (二) 冯陆离捏了个诀,打算召来鬼差把这水鬼带走。 这水鬼虽然不知道这是在干嘛,但意识到这几个人都不一般,就怕自己得完,忙道:“等等!” 冯陆离停下,对他一挑眉——有屁快放。 “我想对你们讲述一下我的遭遇。”说罢也不等他们答应不答应,自顾自开始道来。 “我生前是一个敲代码的……” 鹿鸣支着下巴蹲在一边,笑眯眯的:“看不出来,头发挺茂盛的啊。” 水鬼:“……” 水鬼被鹿鸣这么一打岔,觉着气氛都不对了,但还是忍着自身被太阳灼烧的疼痛,硬着头皮继续。 “我就住在这里附近的小区,有一次深夜加完班回家,有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年轻拦住我,说是跟家里人吵架逃出来的,没地方去,又没钱买吃的,饿了一天了,问我能不能帮帮他。我看他挺害羞的,还问我要联系方式,还给我看了他的校徽,说是受不了明天就回家,到时候一定还钱,我说算了吧好好学习别再这样逃出来了。我这还没拿出钱包呢,就发现他直勾勾盯着我看,我就瞧着这眼神有点不对,就留了个心眼,问他:‘sin、cos、tan45?’。那人慌了,说自己英语不太好。我一听哎呦妈呀这不对啊,我这怎么可能给,拔腿就跑啊。”水鬼越说越激动,开始比划起另一只完好的手。 “他见我逃,也立刻追上来,但是我这不是死肥宅,跑不过啊,被扑倒在地,怕我反抗叫嚷就死命掐我脖子。我晕过去了,钱包也被抢走了,那小子害怕,把我拖到外边的沙滩,就带着我把我扔海里了。我之后当然清醒了,想要游上来但是腿抽筋了,你说这绝望不绝望,就这么活活被淹死,成了现在的样子,那强盗还逍遥法外!” 那水鬼见所有人都无动于衷,于是提高了音量:“天道不公啊!我要报仇!” 冯陆离见水鬼喊完后不再说了,便问:“讲完了?” “讲……讲完了。” “好的。”冯陆离重新掐诀。 “等等!你们难道没有被我的悲惨遭遇触动到吗?” 不应该啊,一般听到后不都得同情一下自己然后放自己回去报仇,或者正义感爆棚帮助他将那害死自己的小子蹲牢子吗? “既然杀了人,死后必然要下地狱受刑,人世间凡事都有因果,害死你的人必然受到惩罚。至于你,已经死了,一切到地府判官前,自有分晓。”冯旭佑垂眸看了他一眼,说出的话不带任何感情,让水鬼莫名心虚,随即又想不通自己干嘛要怕一个小孩子。 冯旭佑又接了一句:“私自逃脱鬼差追捕,罪加一等,妄图加害其他人未遂,罪再加一等。” 水鬼脸色更难看了,使得他原本的脸更加可怖。之所以要害人,完全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凶”,能够在人世间停留的时间长些,以至于不用惧怕阳光。 哪像现在,在太阳底下这么一会,他都觉得自己要化成水了。 趁着这个空档,冯陆离也召来了鬼差。 鬼差伴着一阵而来,手里还捏着锁拷,到了之后首先对着冯陆离和冯旭佑拱了拱手:“两位大人。” 冯陆离点点头,看向那水鬼:“带走吧。” 那水鬼自知逃不了,竟在最后关头爆发出一股力量,冯旭佑一时不察,被他甩开了了手,那水鬼朝着一旁不做声的鹿鸣扑去。 鹿鸣惊了一下,本能地迅速侧身避过,水鬼扑了个空,正要再扑上来,被一条毛绒绒的长尾巴一记横扫扫翻,感觉肋骨都断了好几根。接着在空中直接被冯陆离准确无误地掐住了脖子。 水鬼惊骇地扭过头,对上了冯陆离的假笑:“找死。” 话音刚落,水鬼只觉脖子上一股大力传来,顷刻间灰飞烟灭。 迅速收回尾巴的苏萱萱指着水鬼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我就知道这鬼心术不正。” 说罢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情急之下竟露了尾巴,神情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但比起这个,更怕的是冯陆离的批评教育,抬头畏畏缩缩地看了冯陆离一眼,开始“嘤嘤嘤”。 “放心,我给你挡了挡,没人看见。”郭颂弱弱地举起手里的沙滩毛巾。 冯陆离扯了扯嘴角,也没怪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只是对鬼差道:“对不住,让你白跑一趟。” “无妨无妨。”那鬼差干笑了两声,“既然如此,那在下先走一步,生死簿上的名字也终于可以划掉了。” “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鬼差陪笑,“那冯大人,我就先走了。” 得了冯陆离同意,鬼差一溜烟便没影了,跟阵风似的。 鹿鸣今天可算是开了眼,对刚刚水鬼的那一下也是心有余悸:“果然柿子要挑软的捏。” “那混蛋看出鹿老师是人,想上你身呢,不自量力。”苏萱萱扬了扬下巴,“鹿老师放心,有我们在,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虽然很惊悚,但是被这么个小朋友,还是个小萝莉说要保护自己,鹿鸣还是被治愈了:“谢谢。” 虽然他们在某一方面的确很可怕,但是…… 鹿鸣看看一旁又去海边找秦钦和姬渊撒野的三个小朋友,又看看无辜地看着自己,仿佛刚刚徒手掐死鬼不存在的冯陆离,突然笑了。 像是拨开云雾见晴空,笑容晃人。 嗯,好像也不是很可怕,反而还挺可爱的。 远处郭颂戳了戳苏萱萱:“萱萱,你好像很喜欢鹿老师。” 苏萱萱反问:“你不喜欢吗?” 郭颂老实点头:“喜欢。” “那不就好了,我也喜欢。多好啊,不会怕我们还把我们当怪物。”苏萱萱捧起脸,“关键是鹿老师太帅啦,又帅又温柔,从他身上我看到了喻哥哥的影子!” “喻哥哥”指的是现在当红的一个姓喻的影视明星,苏萱萱是他的铁粉。 郭颂瞧着这小狐狸精已经开始冒粉红泡泡了,默默离远了些,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谓颜值的力量。 这边鹿鸣则逛起淘宝,把手机亮给冯陆离:“这个可信吗?” 冯陆离仔细一看——《入门精怪全解》。 “帮我看看,这个全面准确不?好评很多啊。” 冯陆离浏览了一部分简介的内页图,“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可以啊,难得,现在还有这种不是瞎扯淡的书。” “那我下单啦。”有了冯陆离的同意,鹿鸣放下心来买。 …… 海滩旁边有个古城,算是个小景区,冯陆离带着他们顺道去那里逛逛。 虽然地方不大,但都是经过修缮保护的,正宗的古建筑,小胡同里走着还别有一番味道。 屋檐下有本来就住在景区古城里的婆婆在叫卖,两个大竹篮里是一些当地特色的糯米糕点。 婆婆对着路过的他们笑着眯起眼睛:“来看看吗?” 苏萱萱跑过去蹲下身看了一眼,问道:“奶奶,怎么卖啊?” 老婆婆见小姑娘水灵可爱,特意从篮子里捏出一个给她:“一盒五个,十块一盒……来尝尝?” 这糕点样子好看,松松软软甜而不腻,要下去还有一丝凉丝丝的薄荷味。 苏萱萱咬了一口,“啊”了一声:“好吃,奶奶给我包四盒,两盒一个袋子分开装。” “哎,好。” 苏萱萱用平日的零花钱付了钱,提着糕点袋子跑回冯陆离他们身边,打开其中两个分给大家。 鹿鸣注意到另外一袋:“买了这么多啊,别贪吃全吃完了,还要吃晚饭的。” 苏萱萱:“不是我吃,这些是我买给陈奶奶的。” 冯陆离在一旁解释给鹿鸣听:“是住在我们附近的一个婆婆,之前救过萱萱一次。老人家命不太好,之前一直一个人过得挺辛苦,萱萱经常会去看看陪陪她。去年又多了个要上学的重孙女要照料,生活就更难了。” 鹿鸣疑惑:“家里晚辈呢,没人管吗?” 冯陆离摇头:“老婆婆老伴去的早,一直一个人住在老家,就一个儿子,早年外出闯荡在外扎根后就再也没回来。去年才知道那一家子都贩毒,被判了死刑,留了个孙女,这可算是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娘,送到陈奶奶这了。” 鹿鸣天生对“毒品”之类的词异常敏感,听到贩毒死刑的,也忍不住心里一紧。死有余辜,到头来还是苦了别人。 “毕竟年龄有八十五了,再怎么坚强,受这么一打击老人身体也吃不消,这一年消瘦不少,阳寿也快到尽头了。”冯陆离揉了揉苏萱萱的脑袋,“大概就今年冬天了,好好陪陪奶奶吧。” 冯陆离说陈奶奶今年冬天去世,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尽管知道这也是无能为力的事,但苏萱萱还是心里难受,闷闷地点头。没过一会,开始抽抽搭搭。 秦钦浑身不得劲:“哎……别哭别哭。” 鹿鸣哀叹一声,他其实跟秦钦一样,最见不得女孩子哭。 鹿鸣蹲下身来看着无声抽泣的苏萱萱,放柔了声音:“陈奶奶过得很辛苦对不对?” 苏萱萱不说话,只点头。 “你看,既然这么辛苦,那早点投胎也很好啊,有爸爸妈妈疼,还有好多好吃的。陈奶奶一定是个很善良的人,好人有好报,来世肯定是很幸福的……对不对?” 苏萱萱听鹿鸣这么一讲,也觉得有道理,况且周围还这么多人看着,这才有了笑脸。 冯陆离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来不知道迂回,剩下几人也都是直性子,还真不懂安慰人这一套。 这回冯陆离看鹿鸣的神色也带上了意外。 这此招来的老师当真是不错。 ☆、灾祸 (三) 九月一号一大早冯陆离和鹿鸣就拉着五个小的来桂冠小学报道。因为住的地方离学校比较近,便打算走着去。 这五人过了两个月咸鱼生活,昨天又在冯陆离无声地纵容下无法无天地嗨了最后一晚上,现在除了姬渊和冯旭佑以外,一个个都是半眯着眼睛生无可恋。 秦钦往前一扑,整个人都挂在冯旭佑身上:“啊……救救世上最后一只凤凰吧,让我趴一会。” “放开,你很重。” 事实上冯旭佑也只是表面看起来不困,要是现在给他个枕头也能马上睡过去。被秦钦挂着挪了几步,甩也甩不开这块牛皮糖,自己索性也往后一躺。 秦钦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哎呦”一身,赶紧稳住身形从身后接住对方,吓清醒了:“你干嘛,差点要摔倒了。” 冯旭佑自己若无其事地起来:“暂时没心思跟你打架,醒了就自己走。” “啊……你等着,清醒了再打。”秦钦哀叹一声,又把目光转向姬渊,“渊哥!” “哎。”姬渊温声应了,“我背你?” 大概是姬渊阅历深的缘故,明明是小孩子的躯壳,鹿鸣却觉得对方此时浑身上下散发着慈爱的长辈光辉。 特别班班长是冯旭佑,乍一看的确是冯旭佑最稳重懂事,仿佛是这几个孩子的主心骨,然而鹿鸣心想:真正的主心骨大概还要数姬渊。 “我也想要被背!”苏萱萱羡慕地“嘤嘤”了两声,“姬哥哥~” “咦,你好好说话,一身鸡皮疙瘩。”秦钦作状抖了抖身子。 “噗。”苏萱萱捂嘴,也没了刚刚撒娇的样子,鄙夷地瞟过去,“可算是承认自己是只鸡了啊。” 秦钦蹦起:“苏萱萱!” “苏萱萱。”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大家都下意识循着声音去看另一个人。 就见一个男孩子戴着红领巾,背着个书包,五官虽然长得没有秦钦和冯旭佑那么有攻击性,也没有姬渊那般温和,但在一众小孩子堆里,也很出众了。 鹿鸣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手臂上的三道杠——哦豁,大队长啊。 何志远走到苏萱萱面前,一脸严肃:“苏萱萱,你为什么要姬渊背?” 苏萱萱虽然还是那副乖巧机灵的样子,但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不关你事。” 苏萱萱虽然偶尔和秦钦斗嘴,但是这也是太熟了关系好的缘故,但对着何志远,明显就是讨厌了。 但偏偏当事人丝毫没有意识到:“我不管,你不能让他背。” 苏萱萱皱起眉头,还是那句话:“不关你事。” 何志远脸都涨红了,又把矛头指向了秦钦:“你刚刚是不是欺负苏萱萱了?” 秦钦嘴角一抽,心说这人是不是有病? 正要说话,就见冯旭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对何志远凉凉道:“不关你事。” 鹿鸣也琢磨出味儿来了,转头一看冯陆离,对方正看好戏呢,津津有味的。 鹿鸣眼神示意:不管管? 冯陆离也示意——不管,让他们自己解决折腾去。 一连收到三个“不关你事”,何志远也很恼,总觉得在苏萱萱面前丢了脸,只好走到冯陆离和鹿鸣面前:“老师,我能和你们一起走吗?” 冯陆离不管,鹿鸣也不好意思拒绝一个孩子,点点头算是同意。 苏萱萱瘪嘴,其余四个小的对视一眼,趁何志远还没凑过来,郭颂拿着甜馒头到苏萱萱身边,把上面的黄符撕下来:“早饭吃饱了吗,要不要掰一块下来?” 秦钦拉着冯旭佑走到另外一边:“快些,教室还要打扫呢,待会儿萱萱你拖地。” 这四人把苏萱萱夹中间,何志远挤不进去,只能挨边站,一时间很生气,直接上前从后面想拽住苏萱萱的手,不过还没碰到,就被姬渊轻轻捏住甩到一边。 何志远瞪他:“你干嘛甩我手?” 姬渊笑呵呵的,礼貌地道:“不关你事。” 何志远:“……” 小朋友气急败坏,丢下他的明恋对象一个人气冲冲地走了。 苏萱萱这才如释重负,对自己的小伙伴道:“谢啦,中午请你们喝酸奶。” 原本看着他们的鹿鸣突然感受到一道视线,若有所觉,下意识回头,就见一个小女孩盯着他们——准确来说是盯着苏萱萱,手里提了个袋子,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被鹿鸣抓包,也立刻收回视线低下头,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地走了。 等鹿鸣再次偷偷观察她的时候,发现她手里的袋子不见,再往后看,路边的垃圾桶里露出了袋子的一角。 “她叫王菁,是陈奶奶的曾孙女。” 冯陆离适时出声,鹿鸣也不再打量,肯定道:“她不喜欢萱萱。” 冯陆离没接话,只是没来由的,像是叹道:“凡事皆有因果。” 鹿鸣挠挠下巴,没再多问。 反正都是玄玄乎乎神神叨叨的东西。 到教室后几人协力打扫了一遍教室。 教室本身是不大的,但是五个人坐就显得空旷了,鹿鸣索性提议让他们一起来办公室上课,反正办公室地方大。 冯陆离也同意了,于是专门腾出地方摆了五张课桌。本来这一幢教学楼就一个班,好嘛,这下彻底空了。 这样看来,虽然说是特别班副班主任,事实上鹿鸣倒真更像一个家教老师。 “搬这好,大家别告诉何志远,我可真是怕了他了。”苏萱萱瘫在课桌上,叹气。 郭颂:“我觉得他看教室里没有人,就会来办公室问我们去哪了,到时候照样暴露。” 苏萱萱没辙了:“冯老师,我可以找他打一架吗?” “不可以。”冯陆离气定神闲地冲他们伸手,“数学暑假作业上交。” 每天都在冯陆离眼皮子底下生活,想不写好作业都难。 众人乖乖上交作业,秦钦坏笑:“哟,有人喜欢你还不高兴啊。” 苏萱萱正经道:“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鹿鸣一口水没顺下去,呛了一下,感兴趣道:“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长相得喻哥哥那样的啊……鹿老师这样的也不错,性格嘛我喜欢暖男类型的。我要是真喜欢,绑也要把对方绑来。” 秦钦惊了:“那我岂不是很危险!” 苏萱萱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后撇过头“呕”了一声:“我觉得你跟班长更凑活一些。” 秦钦和冯旭佑双双转头对视了一眼,又齐齐转头开始嫌弃地“呕”。 苏萱萱又对鹿鸣道:“鹿老师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女生对你表白啊。” “有。” 其余人都支着耳朵听,一听鹿鸣说有,都来劲了。 秦钦:“漂不漂亮啊?” 连冯陆离也一只手托着下巴笑呵呵凑个热闹:“鹿老师有没有答应啊?” “感情的事要慎重,不能乱来,更别说上学的时候早恋了。”鹿鸣摇摇头,摆出老师该有的正经样儿,“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事实上从小到大对鹿鸣暗恋明恋加表白的女生还真不少,一方面是他的确不想花时间花精力花感情在这种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的情爱上,另一方则是若他真敢找,二爷第一个冲上来打断条腿再说。 原本以为能探听些什么桃色八卦,没想到鹿鸣这么正经,顿时失了兴趣,该干嘛干嘛,只有苏萱萱接着问:“那鹿老师,你拒绝的理由都是什么?” “学习最重要啊,我们要努力学习报效国家。” 苏萱萱睁着大眼睛,总觉得她鹿老师说这话的时候貌似还挺认真的。 鹿鸣对着小学生恋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顺便做个思想教育:“现在这个年纪,恋爱只会让你分心,现在付出的感情,日后会后悔。” 苏萱萱如有所悟。 另一栋教学楼,六年级教室里的王菁作为新的转校生,被安排在最后一桌,旁边便是何志远。 骤然从高档私立学校来到这农村小学,不仅地方小,无论是环境还是人,王菁都觉得这地方又土又烂,在座位一个人默默发脾气。 这何志远递给她一叠书:“喏,我刚从老师那搬来的,都是你的教科书。” 尽管王菁心情很糟糕,但还是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谢谢。” “哦,不客气。”如果说何志远对着苏萱萱就是个“不讲道理的霸总”,那么对着其他人就是“高冷的全能大队长”了。 何志远对着他点了点自己的笔记本:“我叫何志远,是这个班的班长。遇到不会的题可以来问我,之前的笔记也可以问我要去看,想抄的话你也可以拿走。” “谢谢。”王菁不笑了,这个时候不安、不甘、愤恨和委屈一股脑涌上来,眼泪没预兆地就出来了。 何志远也楞了:“你哭什么?” 不问还好,他这么一问,王菁哭得更凶了。 最后把老师也引来,周围的人都问她怎么了,王菁也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爸爸妈妈爷爷都是毒贩子,要被枪毙了,自己流落到这个鬼地方来和一个老太太一起生活,关键还穷得要死…… 王菁想想就恨不能从楼上跳下去,但是她又不敢。 她怕死。 ☆、灾祸 (四) 就算再怎样,日子还是要过的。 王菁硬着头皮在这儿生活,在桂冠小学念书,没过几天便也跟同学混熟了,但是从小生活环境使然,让她偶尔跟周围的人总是格格不入。 譬如她的鞋子都是上千的。周围的小朋友很不能理解为什么花那么大价钱在鞋子上,但是值这个价的,大抵也是很厉害的东西,便用上了不一样的目光来看待。 王菁也乐得这种格格不入,她享受这种被重视的感觉。 但是有一个人就都没有拿惊叹的目光看过她——何志远。 王菁或是自己察觉的,或是从别人那听来的,老早便知道何志远除了学习之外,就是忙着追苏萱萱了。 小朋友不懂情爱,也不懂青春的懵懂,总觉得“他喜欢她”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并对此事抱有极大的热情,总是要八卦一下起哄一下。 虽然不知道特别班是什么东西,但是学校明文规定禁制去另一栋教学楼,何志远虽然暗地里偷偷摸摸去过几次,但大多数还是遵纪守法,总是在放学后奔到楼下等着苏萱萱。 其实王菁虽然对何志远比较有好感,想跟他交朋友,也想跟他一起玩,但是也只是有好感了,何志远喜欢谁她都无所谓,不过苏萱萱就例外了。 王菁不喜欢苏萱萱。 大概是嫉妒心作祟,苏萱萱长得好看,陈奶奶还总是在她面前夸她:“萱萱这孩子好,经常拿东西来看我,你以后跟她多玩玩,交个朋友。” 一开始王菁的确“听话”,找苏萱萱玩了。苏萱萱也的确很好,甚至她想吃烤番薯但是没有钱,苏萱萱看她想要二话不说就给她买了一个。 陈奶奶住在一个小平房里,地是水泥地,时间长了发黑,但被仔仔细细拖过,还是干净的。 平日里一闲下来,陈奶奶就会拿竹条编篮子,到时候再拿到集市上去卖。见王菁和苏萱萱玩好回来,便招呼她过来,让她在自己对面坐下。 “来,曾奶奶教你编竹子,咱们一起编,卖来的钱给你买新衣服。” 王菁低着头,她想电脑、手机、逛街了。 陈奶奶看出了她的不情愿,叹了口气:“我这不比你以前……萱萱会,也帮我编过好几个,明天让她和你一起好不好?你可以跟萱萱多学学。” 行呗,她会,我不会。 大概是家庭变故让王菁变得敏感,既小心眼又死心眼,闻言默默拿起地上的竹条,学着陈奶奶的样子摆弄。 “哎,错了错了,应该这样。”陈奶奶帮王菁调整了一下,开始引导着她上手。 帮助王菁收尾后,陈奶奶乐呵呵的:“做的没萱萱紧实,但是第一次做,已经很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菁觉得刚吃的烤番薯都没什么味道了,还砸吧出几分施舍的味儿来。只低头看水泥地上爬过的几只蚂蚁。 苏萱萱这么好,找她去做曾孙女呗,你以为我自己想来呢,这都是什么鬼地方。 原本就嫉妒,当她开学第一天看到苏萱萱和身边的朋友说说笑笑,关系融洽,大家又都护着她,顿时又感受到了差距。 看吧,别人跟小公主似的,还是什么特别班的,听起来就高大上的,自己呢? 王菁把出门前陈奶奶让她带给苏萱萱的一袋番薯干扔进了垃圾桶。 如果讨厌一个人,便会有无数个讨厌这个人的理由。王菁就觉得苏萱萱这个人,太虚伪,太做作,整天“嘤嘤嘤”的,就是那什么……婊里婊气的嘤嘤怪。 某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爸妈是个毒贩的事莫名其妙传开了,周围的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哎,他爸妈是毒贩子,坐牢啦,据说还要枪毙呢。” 王菁牙都要咬碎了,想来想去,就怀疑上苏萱萱了,因为她知道陈奶奶有在苏萱萱面前提过这件事,殊不知这事在村子里原本就不是个秘密,只不过没人在她面前提而已。 从此,便更加记恨上对方。 可不,这天放学王菁就看到何志远又在等苏萱萱了,苏萱萱下楼来也不知道跟对方说了什么,两人就往没人的小花坛那儿走了。 被一旁的人注意到,都在远处瞎起哄。 “那不是何志远和苏萱萱嘛!” “他们俩干嘛呢?” “还能干嘛。”王菁也不知是从哪部电视剧里学来的台词,自己稍加改动,有些阴阳怪气地道,“狐狸精,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引大队长呗。” 周围其他人愣了愣,一齐笑出了声。从此,苏萱萱“狐狸精”的名头就这么传开了。 这会儿苏萱萱可还不知道自己被他们误打误撞识破了“真身”,把何志远叫到特别班教学楼的楼下。 何志远好像能预料到什么,心里美得很,努力压下向上翘的嘴角:“有什么事直说呗。” 如果给何志远一根尾巴,这小子估计能翘到天上。谁知苏萱萱突然对他叹了口气,语气颇为老成:“你是为了什么而读书?” 何志远呆住了,这跟他想象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为什么?”何志远倒还真想了起来,“为……为了以后能有出息?” “然后呢?” “然后?然后有好工作,生活得好……” 苏萱萱打断他,语气平静:“你知道周总理是为什么读书吗?” 何志远:“……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没错。生你养你是父母,但是庇佑你能安稳生活,盼望着你成材的,是祖国。我们生为国家的一份子,应该为国家做贡献,好好学习才是首要。”苏萱萱拍拍他的肩,像是鼓励,“加油,未来你是人才。” 说罢,径自走了。 瞧她这么郑重,何志远也正经起来,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等走到半路冷静下来,才琢磨出点东西来:“好像哪里不对啊……” 乡间小道上,骤然传出了何志远一阵气急败坏的声音:“苏萱萱!” 小道旁边都是水稻田,没人注意到最边上角落的草堆里趴了两只毛茸茸的生物,凑在一起窸窸窣窣的,仔细一听便会发现他们竟然在说人话。 “没错了,那个姓苏的小蹄子果然在这藏着。” “不会再让她跑掉了。” “抓回去。” “捆起来。” “杀掉。” “祭神。” 两只东西声音尖锐,说起话来一唱一和的,跟讲相声似的,就见其中一只抽了抽鼻子。 “闻到了吗?” “闻到了。” “地府的死人味。” “难闻。” 放学后冯陆离让五个小的先走,自己非常接地气地推了辆自行车打算和鹿鸣一起去附近镇上的菜场打算买个菜。这才刚把自行车推出学校,鹿鸣就见冯陆离神色一动。 鹿鸣偏头:“怎么了?” 冯陆离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道:“貌似来客人了。” “啊?那要多买点菜吗?” “不用,他们不需要。” 冯陆离原本皮笑肉不笑的,对上鹿鸣倒是神色缓了许多,换上了一个比较真心实意的笑脸:“鹿老师想吃什么?”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我也不挑,只要冯老师做的就可以了,肯定好吃。”鹿鸣眨眨眼睛道,“我来给你打下手?我做饭也还是可以的。” “好。”冯陆离说着拿出手机往别墅座机打了个电话,“萱萱呢?” 接电话的是秦钦,闻言左右看了看没找见苏萱萱,便道:“放学那会就让我们先走了,我估计去陈奶奶那了吧。” “叫上旭佑姬渊和郭颂,你们一起去找萱萱,跟在她旁边。” “好。”秦钦一向听冯陆离的话,也不问为什么,转念一想,便也意识到不对了,“冯老师,萱萱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还没呢,不过的确会有点麻烦,你们要保护好她。” “哦,放心吧!” 秦钦挂掉电话,顺手搭上冯旭佑的肩:“今天不跟你打了,正经事来了。” 冯旭佑斜眼看他:“干嘛?” “那小妞子不知道摊上什么事了,冯老师让我们去护她呢。”秦钦说着对着其他两人社会老大似得一摆手,“渊哥,小颂,走着。” 鹿鸣则是听冯旭佑的谈话,大致也猜到些什么了,便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买完菜还得顺道去趟警局。” 见冯陆离不解,鹿鸣补充道:“就上次那个偷窃未遂,得给人赔医药费去呢。” 鹿鸣说这话也有暗示的意味在里面,这医药费数目说小也不小,但上头肯定不给报销,他贴出去还是很心疼的,还要攒老婆本呢。 “哦。”冯陆离可算想起了还有这回事,“钱让秦钦出吧,人也是他挠伤的。” 鹿鸣赶紧拒绝:“这可不行。”秦钦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让他付钱。 “没事,凤凰虽然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但是世代累积的家底,可是很可怕的。” “那也不行。” 冯陆离无奈:“我算是他监护人,那我出总行了吧,我跟你一起去。” 鹿鸣一边说着“多不好意思啊”客套客套,一边摸了摸鼻子:“萱萱不要紧吗?” “他们虽然看起来小,但是不要小看其中任何一个。”冯陆离看起来很轻松,“想要跟他们来硬的话,还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鹿鸣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上次在古城时你说萱萱之前受过伤……” 冯陆离“呵”了一声,倒是透着冷意了:“地府不插手阳间事,但是想从我这要狐狸,得看有没有命了。 ☆、灾祸 (五) “陈奶奶!”苏萱萱推开小院的大门,就见王菁正拿着把扫把,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 “王菁,奶奶呢?” 王菁继续摆弄着她的扫把,冷淡地道:“里面睡觉。” 苏萱萱也不知她怎么就对自己态度这么差了,不过别人不待见自己她也就不往上凑了:“这样啊,那我就先回去了。” “哟,萱萱来啦。”陈奶奶抱着一堆晒干的柴火进来,“你们两个快进来,奶奶给你们留了两个蛋糕。” 苏萱萱看了王菁一眼,对方铁青着脸,尴尬地扭头。 苏萱萱心底冷笑一声,面上甜甜地应了:“谢谢奶奶,奶奶我来帮你搬吧。” “好孩子。”陈奶奶夸奖了一句,也叹气,“老咯,走这么几步就腰疼的。” 苏萱萱知道陈奶奶熬不过今年冬天,神色黯然了一下,还是很快恢复:“所以说少干重活了,要搬差的话我可以叫班长秦钦姬渊和小颂来一起帮忙,身体最要紧。” “这么麻烦你们真是……” “没关系的。” 王菁扔了扫把,跟着他们进了屋子。 陈奶奶说的蛋糕,其实就是普通的小杯子般大,用红纸包着。天热,放段时间便有股味道。 苏萱萱拿来面不改色地吃了,王菁可受不了,皱皱鼻子:“这都放了多久了,扔了吧。” “哎,怎么能扔呢,不吃给曾奶奶吃。”陈奶奶说着,就要从王菁手里接过。 “哎,给我吃吧。”苏萱萱柔声道,“放久了吃了对身体的确不好。” “那你也别吃,万一拉肚子了。” “我没事的。” 这两人这一来一往的,王菁吃味,总觉得自己又好像做错什么了,索性把蛋糕一口塞嘴里:“我吃行了吧!” “哎,这孩子。”陈奶奶叹了一声,对苏萱萱道,“萱萱,菁菁刚来这心情可能不太好,麻烦你多跟她玩玩。” “我会的。” 谁跟这个大嘴巴婆玩——王菁深呼吸,一跺脚,直接气冲冲地走了。 陈奶奶纳闷:“这孩子,怎么了这是?” “我去看看她。”苏萱萱说着就追了出去。 王菁直直走出院子,也不知道要去哪,苏萱萱一直跟在她后面,离陈奶奶的院子远了,才喊了一声:“王菁。” 王菁不理她。 “王菁。” “别叫了!”王菁总算是回头,“你烦不烦!” 苏萱萱捂嘴“噗嗤”一声,用她甜腻腻的嗓音道:“为什么不开心呀,是因为你觉得陈奶奶偏心我还是觉得长得没我好看?” 被戳中心事的王菁气急败坏:“要你管!” “我就先告诉你两点。”苏萱萱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跟陈奶奶相熟两年了,她把我当亲孙女,对我好没什么稀奇的。”苏萱萱说着又加了个手指,“第二,我的确比你好看。” “你!”王菁都快气疯了,“你以为我想到这个鬼地方?穷死了,我还要编什么竹篮,鬼才要编,地方还养鸡鸭,一靠近就一股味道,是人待的地方吗?” 苏萱萱笑容渐渐收了起来:“闭嘴。” 王菁被苏萱萱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但是心虚的她还是梗着脖子,偏不住嘴:“还有吃的都是什么啊,脏死了!谁想跟这个老太婆一起生活了。” 苏萱萱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王菁也瞪回去。 过了一会,苏萱萱突然弯起了嘴角:“原来拖后腿的累赘也这么猖狂啊,你不来还好,你一来,陈奶奶还要帮着收拾你那帮亲戚的烂摊子养你,学费和菜钱什么的,多大的开销啊。你们以前有花钱养过陈奶奶吗?陈奶奶现在花钱养你,你还不乐意了,敢情是个脸皮既厚又大的白眼狼啊。” 王菁哑口无言,良久才憋出一句:“我以后工作了肯定会每月打钱给她。” “哦~”苏萱萱拖了长音,“陈奶奶年纪大了,你是想等你工作了以陈奶奶的年纪也差不多要去世了,啧啧啧,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王菁气不过,又说不过她,急得都快哭了。 “萱萱!” 苏萱萱抬头望,就见冯旭佑他们在那边对她招手。 “来啦。”苏萱萱看也不看王菁,朝他们小跑过去。 冯旭佑瞟了眼不远处的王菁,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苏萱萱摆手,“你们怎么来了?” 秦钦抱着手臂:“冯老师打电话让我们跟着你……你是不是惹什么事了?” “嗯?没有吧。”苏萱萱也是一头雾水,“我回去问问冯老师。” 五个人并排走着,苏萱萱看看右边的冯旭佑和秦钦,又看看左边的姬渊和郭颂,伸手从郭颂拿顺了抓了两颗花生扔嘴里,抬头对着天空笑了笑,伸手费力地搭上他们的肩:“走,我们回家。” 原本气氛很和谐温情,但总有个缺根筋的凤凰喜欢破坏。 秦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哇,你不会把刚捏过花生的手擦我衣服上吧。” 苏萱萱:“……” “要死了你!” 苏萱萱抡起手作势就要走揍秦钦,秦钦绕着逃了几圈:“你不能仗着我不打女孩子就欺负我啊。” 冯旭佑淡定地伸手就拽住从他面前跑过的秦钦的衣服:“帮你制住了,动手吧。” “谢谢班长。”苏萱萱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朝秦钦逼近。 秦钦又拿出他的大嗓门:“鬼见愁!冯旭佑!王八蛋!你不是人!不对,你不是鬼!也不对,你不是坨怨气!” 苏萱萱也不会真打,象征性敲两下,五个人便嘻嘻哈哈地回去了。 苏萱萱心里想着:她一开始来到这里也的确很不安,单纯跟王菁比起来,她大概真的很幸运,能有这四个朋友。 暖风拂过,也让一阵对话消失在风里。 “原来身边有人撑腰啊。” “难怪我们找了这么久。” “那几个小鬼头什么来头?” “不知道,但是气息很可怕。” “神兽的威压。” “是那个长头发红毛小鬼。” “地府的死人味。” “是那个小胖子和冷面小鬼。” “还有一个味道好奇怪。” “嗯,是尸香。” “僵尸?” “还不是一般的僵尸!” “怎么办?” “智取。” “姓苏的小蹄子必须死!” “没错!必须献给狐仙。” “嗯?”姬渊突然回头,那窸窸窣窣的谈话声也瞬间消失,“嗯……” 苏萱萱:“渊哥哥?” 姬渊站着没动:“有东西跟着我们。” 此话一出,大家都警惕起来,向四周扫了一圈。 “算了,先回去吧,对方已经遛了。” 两只狐狸一阵风似得窜远了,直到见不到苏萱萱他们几个才停下来。 “可恶,居然被发现了。” “怎么办……” 两只狐狸都不说话了,因为前面王菁正好奇地盯着他们看,眼睛渐渐发出光芒:“是狐狸啊!” 她之前在动物园里见过,这里居然有狐狸! 其中一只狐狸轻笑了一声,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声音到:“我有个想法。” “巧了,我也是。” 王菁就见两只大狐狸不仅不怕人,反而朝她慢悠悠地走过来,跟散步似得。 王菁就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在点头。 她为什么要点头? 两只狐狸满意地点头走远,很快便消失不见。 王菁掐了把自己。 疼的,不是做梦! 赶忙回农家小院,陈奶奶正在院子闲下来编着篮子,王菁小跑过去:“曾奶奶,这世上真的有狐仙吗?” “突然问这个干嘛?”陈奶奶惊讶,“狐仙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世上玄乎的东西多着呢。不过狐狸是很聪明很通人性的,曾奶奶我几年前就救过一只狐狸。” 王菁索性蹲在陈奶奶面前:“然后呢?” “小狐狸受伤了,养好伤就走了呗,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野猫来着,后来抱回来一看才知道是只狐狸,不过之后有段时间总能见到她回来蹲窗台子上。”陈奶奶说着叹了口气,“再之后就再没来过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之前旁边那幢房子里的爷爷好几百问我买这只狐狸我没舍得卖,这只小狐狸啊,毛皮雪白的,是只白狐狸嘞,通人性地很,跟成精了似的……怎么,遇到狐狸了?咱们这地方狐狸可少见。” 王菁没敢说这事,只是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当晚王菁躺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迷迷糊糊间借着月光好像看到了两只狐狸的轮廓。 ☆、灾祸 (六) “气死我了!”苏萱萱风一样冲进办公室,就见冯陆离和鹿鸣还有四个小的都抬头看她呢。 秦钦“嘘”了一声:“淑女啊淑女,咋咋呼呼的,泼妇骂街啊。” 苏萱萱给了他个大白眼,经秦钦这么一提醒,也收敛了一些,清了清嗓子,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让所有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苏萱萱眼睛在冯陆离和鹿鸣之间徘徊了一阵,最终毅然决然地选择抛弃冯陆离这个软硬不吃的老古板,选择了鹿鸣告状,并且开始原地撒娇:“鹿老师~” 秦钦:“哎呦我的妈,姐,你放过我们。” “呸呸呸。”苏萱萱脸颊鼓起两个包子,朝冯旭佑努努嘴,“班长,教训这混蛋玩意儿的任务就麻烦你了。” 冯旭佑点头,示意了解。 “怎么了呀?”鹿鸣从抽屉里摸出颗软糖给苏萱萱,“跟鹿老师说说?” “嘤嘤嘤!”苏萱萱边拆了包装嚼着软糖,边嘤击长空,“那几个没我好看的女生说我狐狸精就是爱勾引大队长!嘤嘤嘤,他们太坏了,种族歧视!其实就是嫉妒我长得好看!” 办公室里所有人沉默了一会,正暗地里较劲的冯旭佑和秦钦也都停下来,集体憋笑——噗。就连冯旭佑这张死人脸也没忍住。 苏萱萱嘟着嘴斜眼瞧他们,更不开心了。 “这个嘛……嗯……咳咳。” 苏萱萱幽怨——你还笑。 “谁在说你啊,老师去帮你交涉,跟他们老师也反映一下。” 虽然苏萱萱的确是狐狸精,但是小孩子这样说对方,也的确不太好,没礼貌。 苏萱萱脸色可算是好了点,坐回自己座位。 冯陆离老大爷似的拿着个保温杯喝茶,也不嫌天热,提醒她:“最近跟着其他人,别落单。” 此话一出,众人都感觉到严重性了。一直站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的姬渊这时出声:“前几天有人盯着萱萱,被我发现就逃了,这几天倒好像是没什么动静。” 郭颂也对苏萱萱轻声道:“招惹谁了?” “没啊,除了王菁我还能招惹谁?”苏萱萱也是莫名其妙,随即蓦地低下头喃喃自语,“莫不也是嫉妒我可爱又好看?” 所有人:“……” 苏萱萱一手撑着下巴望天:“真有人这么无聊?” 秦钦长叹:“救命,谁把这狐狸精收了。” “狐仙。” 冯陆离两个字刚说完,苏萱萱猛地起身,动作太大甚至磕到了课桌,发出一声响,就见她脸色煞白,身上也没有刚刚那股“狐媚”了。 姬渊像是明白了什么:“难怪。” “什么?”秦钦迷茫,又见苏萱萱毫无血色的脸,担忧地道,“没事吧?” “你看我有事没?”苏萱萱颓然地一屁股坐回位子,“日子过得□□逸,我都快忘了这茬了。” “别怕。”冯陆离拿着他的保温杯起身准备去外面灌水,走到苏萱萱身边摸了摸她的头,“老师在。” 苏萱萱点头,但还是颇为担忧:“但是这是阳间的事,您还是别……” “傻孩子。”冯陆离转而在她额头敲了一记,挑眉,“把你冯老师当什么了,我还罩不住你吗?” 冯陆离说着话的时候卸下了平日看似好说话,实则不怒自威的屏障,这会儿眼里倒是有些促狭,显得亲近了。 苏萱萱嗷了一嗓子:“我决定在我的梦中情人名单里再加上冯老师!” “这么好待遇?免了。”冯陆离侧身躲过苏萱萱想要抱大腿的爪子,说笑,“淑女。” 苏萱萱立刻坐直了身子,捂着嘴笑。 秦钦还没放弃:“所以你们到底在讲什么?” “别提了。”苏萱萱长叹一声,被鹿鸣又塞了颗糖:“小孩子开心一点,不要唉声叹气的。” 苏萱萱嚼着糖,舔舔嘴唇:“我是有苏氏的后人,因为三千年前出了那事以后,我们姓苏的狐狸就不怎么受狐族待见,因为当初因为这个我们狐族差点遭受灭顶之灾。” 郭颂迷茫:“哪件事?” “你那么多电视剧白看了啊。”秦钦好动,拿手戳戳郭颂的肩,“姓苏,还狐狸精,你说呢?” 郭颂恍然。 苏萱萱接着道:“如果说姓苏的狐狸只是一部分老顽固不待见,那么红眼睛的狐狸就是所有狐狸都不待见了。” 说着指了指自己:“恰好,我占了俩。” 鹿鸣凑近了一点,盯了苏萱萱一会儿,摸着下巴:“不红啊。” 苏萱萱笑了笑,下一秒,眼睛陡然血红了,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也冒出来了。 “平日妖力可以收起来,自然是显现不出来的。” 苏萱萱这会儿眼睛还红着,除了两颗眼珠子,其他都是血红色,仿佛灌了血,看上去的确瘆得慌。 其实苏萱萱还挺忐忑的,一直没看鹿鸣,因为她不知道鹿鸣会不会怕她。 “很好看,只是和别人不一样罢了。” 鹿鸣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萱萱一愣,自己的耳朵还被对方捏了捏,鹿鸣一双好看的眼睛对她一弯:“女孩子要自信一点。” 苏萱萱红了耳朵——哎呀怎么鼻子有点酸。 秦钦“嘶”了一声:“不就是红眼睛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你的错,我头发还是红的呢。”说着用肩膀怼了怼冯旭佑,给他眼神暗示——你也说点什么。 说这两人不对付吧,老打架,可要真细说起来,却是没有谁比他们关系更好的。互殴起来不留情面,一致对外又默契得很,这回冯旭佑跟他对视了一眼,便知道对方的意思了。但是他一向闷,用秦钦的话来说,就是“吐不出象牙来”。 这回憋了许久,也才憋出一个“嗯”字,惹得秦钦鄙视他——平日里跟我嘴炮的伶牙俐齿呢? 最后还是郭颂问到了点子上:“红眼为什么不受待见。” “在我们狐族,红眼是灾祸的象征,一旦出现红眼狐狸,就预示着狐族有大劫难。据说,我那位姓苏的祖先就是红眼。” “就这样?”秦钦道,“巧合吧。” “不是巧合,是真的。”苏萱萱掰着手指头,“我们狐族历史上几次大灾难,都与红眼有关,族长就说,这是狐仙给我们狐族长久平安的一个恩赐,可以预知灾祸的根源。后来一有红眼小狐狸降生,大家都会先下手为强把它钉死在襁褓里。” 其他人都是皱眉。 “当初我娘亲怀着我的时候,正好在外面晃荡,一生下我发现是红眼,没忍心对我下手,也不敢回狐族。”苏萱萱摊手,“后来,狐仙降下神谕,大概就是说有红眼狐狸流落在外。这可不得了,我可是狐仙第一次点名的红眼狐狸,于是他们就要拿我祭天。” “当初可下了追杀令,所有狐族的成员都收到了,他们不知道是我爹娘生下的我,所以我爹娘自然也收到了,我娘想带我躲,但是我爹大概觉得躲哪里都不安全,我的存在又会牵连他们,于是我爹把我偷偷抱出来,把我扔到荒郊野外,自己跑了。”苏萱萱接着道,“后来我当然是被找到了,在我快被抓到的时候还算我那亲爹有良心,暗中帮了我一把,让我逃出来。我也不知道我跑了多久,期间还钻过车厢扒过车底什么的,阴差阳错就倒在了陈奶奶院子门口。再后来冯老师带着你们四个也刚到这里,看到我就把我捡回去了。” 秦钦嘀咕:“那你就一直跟着我们不回狐族呗,什么灾祸不灾祸的,能祸到他们哪里去?” 冯旭佑也接道:“你跟我们在一起也不会有灾祸。” 惹得秦钦惊讶:“你原来也会说好话了!” 冯旭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姬渊一直跟着冯陆离,倒是见多识广知道不少事,听罢便道:“冯老师倒是不能跟狐族正面起冲突,不过你们那狐仙若是知道你在冯老师这,估计这事也能平息。” 鹿鸣看向他:“怎么说?” 姬渊:“如果我没记错的,那会你们狐仙还没成仙,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冯老师他……呃……” 姬渊干笑了两声,似乎是说不出口。 秦钦催促:“怎么了怎么了,快说快说。” 冯陆离灌完水回来,闻言眉头一挑,往自己椅子方向走去,云淡风轻地道:“哦,没什么,第一次逃到阳间转悠没多久就捡到姬渊。那会好像是正值七国之乱,世道不好,又看这狐狸挺肥,大冬天的,想给姬渊搞个狐狸披风,毕竟是个小朋友。” 听冯陆离的语气,似乎就跟“午饭吃了什么”一样轻松。 所有人:“……” 苏萱萱咽了口唾沫,心情复杂。 “这狐狸开了灵识,还挺懂得讨价还价,就跟我说它以后一定会成仙,如果放了它,它许诺会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冯陆离低头小啜了一口,“我当时就觉得挺有意思,开了灵识的杀了也可惜,就把他放了,没想到最后还真成仙了。再说,什么灾祸不灾祸的,瞎扯……哦?这茶不错。” 冯旭佑抬眸:“正品旗舰店购入的龙井,就之前跟你说过的,用了你支付宝的那次。” “嗯,不错,回去再买两罐。” 冯旭佑说着把自己的小水杯伸过去,示意冯陆离给他倒点。 再怎么严肃的话题被这两兄弟一本正经地打岔,也严肃不起来了。 苏萱萱歪头:“瞎扯的?” 冯陆离:“老师什么时候骗过你?” ☆、灾祸 (七) 放学后冯陆离和鹿鸣照例要去买菜,不过鹿鸣担心苏萱萱,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让冯陆离和苏萱萱一起,不过冯陆离却道:“你更容易被盯上。” 鹿鸣转念一想便懂了,自己就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还是和他们一道的,可不是最容易被盯上当突破口吗。 “鹿老师你别看我们长得小。”秦钦一个个指过去,“姬渊,两千多岁的僵尸;郭颂,也是上千年的厉鬼;我,蛋里就待了四十多年,也就苏萱萱和鬼见愁实打实十岁出头的小学生。” 气得苏萱萱踹他:“你从破壳到现在也才十多年呢,仗着自己多待了几年壳还嘚瑟了。” “淑女!”秦钦吼了一嗓子,边往姬渊身后躲,边对鹿鸣道:“所以我们不是长不大就是在长大的路上,您别担心。” 冯旭佑这个时候不想与他计较,倒是在心里记了一笔,盘算着什么时候一起揍回来。 何志远之前被苏萱萱这么一气,倒是安静了一阵子。还没走几步呢,就看见王菁一个人站在路边低着头用脚碾着一片叶子,像是专门等他们的。 王菁有些别扭:“苏萱萱,我有话跟你讲。” “哦,你讲。” 王菁看了看其他人,皱眉:“其他人不许听。” 苏萱萱估摸着她是想讲之前关于陈奶奶的事了,不过她也觉得没什么可以跟她讲的,一耸肩:“那就算了,你憋着吧。” 她可没忘之前冯老师让自己不能单独行动的叮嘱。 破天荒的,王菁倒也没气疯,只是瞟了他们一眼:“曾奶奶请你吃饭,爱来不来,明天她打算去住院了。” 苏萱萱神色一动:“陈奶奶怎么了,昨天不还好好的?” “谁知道,估计累到了,今早下不来床,勉强能走路,打算明天找人帮忙去医院住两天,都把我托给别人了。” 苏萱萱是想去的,毕竟担心陈奶奶,迟疑地看了看姬渊他们。 “还想厚脸皮拖家带口呢。”王菁说话没个遮拦,“曾奶奶可没做那么多饭招待你们……不来拉到,最好。给脸不要脸的,省得这心堵得慌。” 苏萱萱心里暗骂一声,脸上表情都僵了,单纯可爱淑女温柔的面皮几乎要绷不住,大概她跟王菁是天生犯冲。同时心里隐隐有个疑惑冒了出来——这王菁今天是突然长进了吗,居然会这么骂人了? “哇,泼妇啊。”秦钦用小拇指扣着耳朵,“冯老师有说过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吗?” 冯旭佑接道:“没有。” 如果对方不是普通人,大概早已经挨他们揍了,但是对方好死不死,还真是个普通人,要是动手,麻烦可就大了。因为之前都没遇到过这种事,冯陆离还真没讲过该怎么解决。 秦钦:“但是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哑巴亏,也不喜欢吃亏,更不喜欢忍。” 冯旭佑:“嗯。” “哎,小颂。”秦钦从后背拍了郭颂一下:“你上。” 郭颂也很生气,乍然被拍,还很茫然:“我?” 秦钦努努嘴:“把头摘下来,吓一吓她嘛。” “你们几个,别闹。”姬渊一手提了一个秦钦和冯旭佑的衣领,把他俩拉了回来,对郭颂道,“别听他们的,赶紧回去,吃完饭我们再跟萱萱一起去。” 秦钦仰起头:“你不气啊?” 姬渊没说话,只是挂着和善的微笑。 姬渊站在最边上,带着满脸不甘心的几个经过王菁的时候,手无意间蹭过了王菁。 这一举动被冯旭佑看了个正着,无声地望向他。 “没干什么,就下了点尸毒。”姬渊一脸人畜无害,“顶多做几天噩梦。” 至于梦有多恶劣,那这谁知道呢? 这一路上苏萱萱都魂不守舍的,回到别墅就坐沙发上想事情,秦钦路过顺手拉她辫子一下:“想什么呢,你不会真把她的话放心上了吧。” “怎么可能。”苏萱萱把马尾辫拽回来,“只是觉得她今天有点怪……哎,说不上来的感觉。” 此时传来一阵砸门声,众人面面相觑,姬渊起身去开门,王菁就从门外一个踉跄,嘴里念念有词:“有妖怪!有妖怪!” 其他人都无奈了:怎么又是她…… 不过……有妖怪? 姬渊点头:“的确有妖气。” “是狐狸!我看到了!就在外面!”王菁说着就赶紧挤进来想躲在姬渊身后,才刚迈进门槛,原本应该在沙发上坐着的苏萱萱一眨眼便出现在了她背后,趴在她耳边。 “我没记错的话这离你家有点远啊,怎么还上这来了?” 王菁眼珠子一转,理直气壮:“它发现我看到它之后就追我,我跑到这里来……哎呦!” 王菁还没说完,苏萱萱便一脚踹她背上把她踹了出去:“去你的,我信了你的邪。” 王菁被踹出去,身体本能地往旁边一滚,两只手趴在地上,看上去像是一只动物。 苏萱萱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我说呢,原来是上人身了。下次想骗人先学学怎么当个‘人‘。” “嘿嘿,送上门来了。” 秦钦搓着小手兴致勃勃地拉着冯旭佑过来,王菁惊地往后退了几步:“你们……” 僵持了几秒,一道黄影“嗖”地从王菁身体里窜出去,冯旭佑和秦钦几乎是同时也跟了上去。 姬渊不放心,把躺地上昏迷不醒的王菁一把扔给门里的郭颂和苏萱萱,也追了出去。 郭颂和苏萱萱也不客气,本来想把王菁直接扔地上的,但对方毕竟是个女孩子,转念一想,还是勉为其难地转移阵地到了沙发。 这才刚躺下没多久,王菁就醒了,还挺迷茫:“这里哪儿?” 待她看到苏萱萱,就立刻清醒了:“怎么是你!嘶……为什么后背这么疼。” “我家啊!”苏萱萱自动忽视对方背上的鞋印子,“是你昏迷我们把你带回来的。” “是吗?”王菁迷茫,显然一点都不记得刚刚的事,但态度还是好了很多。起身想要下沙发,就见她表情扭曲了一下,随即对着苏萱萱扭扭捏捏的,也不说话。 “你怎么了?有话快说,长篇大论的感谢就免了哈。” “我想上厕所……” “哦。”苏萱萱朝楼梯口旁边一指:“那里。” 王菁还是没动:“你扶我一下,我背疼,动一下腿就疼得厉害。” 苏萱萱:“……” 她还真不知道自己那一脚这么厉害。 对方俨然等着扶的架势,苏萱萱只好过去毕竟这一脚还是她踹出来的。 把王菁扶进厕所马桶前,关上门习惯性上了锁,苏萱萱自觉地背过身:“好了叫我,我把你扶起来。” 没等到回应,苏萱萱“喂”了一声,还是没动静,倒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嘴巴就被人从身后捂住。 苏萱萱心道不好,下一秒便闷哼一声,后脖颈一阵疼痛,陷入了黑暗。 郭颂在外面晃着脚丫子吃绿豆糕,想着留一块给苏萱萱,可等了好久也不见她出来。 “我数到三,她再不出来我就把留给她的那块吃了。”郭颂喃喃道。 侧过身子瞧了紧闭的厕所门一眼,郭颂立刻开始数数:“三!” 再一看,绿豆糕已经没了。 郭颂擦擦嘴巴,溜达到厕所门前敲了两下:“好了没,怎么还没出来?” 见没人回答,郭颂也纳闷了:“萱萱?应一声。” 这时另外三个也回来了,火红的小凤凰还正和冯旭佑打闹着。秦钦扯着鸟嗓子叫嚷:“这都能让他逃了,你干什么吃的!” 冯旭佑忍无可忍伸手去拔他的毛:“你有资格说我?” “我和渊哥都被他的替身骗了!” “瞎扯,你明明跟我追的都是真身。” “那我离得远,你离得近!” “野鸡!”冯旭佑骂了一声,“要你还不如要只母鸡,省得聒噪。” “冯大爷!今天我跟你同归于尽!” “好了好了。”姬渊日常劝架,上前把这两人分开,自己挡在中间,“这狐狸修为不低,擅长幻术和隐遁之术,而且显然早有准备,替身以假乱真,让它逃了也正常。” 姬渊熟练地找事转移话题,没见到苏萱萱和王菁,就问郭颂。 郭颂指指厕所门:“进去一直没出来,我刚敲门萱萱没应我。” 秦钦和冯旭佑听后都消停了,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厕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姬渊上前敲了敲,见没人应,抬手一拍门锁,直接把锁给拍扁了,踹门进去,就见王菁倒在厕所里,窗户大开。 姬渊也顾不得什么“怜香惜玉”,在王菁人中上一掐,对方痛呼一声,可算是醒了。 秦钦飞到她面前团团转:“萱萱呢?” 王菁长大嘴巴:鸟说话了! “萱萱呢?”姬渊又问了一遍,这才让王菁回过神。 “苏萱萱?我怎么知道……”王菁莫名其妙,“这哪啊?” 王菁接着嘟囔:“我记得我明明在睡觉的来着,怎么一下就大白天了……” 看她神情不似作伪,其他人对视了一眼。 “被耍了,这壳子里钻了两只狐狸。”姬渊对着迷茫的王菁又是一拍,让对方还是接着睡吧。 姬渊起身开始吩咐下去:“小颂,把人搬到沙发上,秦钦,去通知冯老师,旭佑,和我一起去二楼画缩地阵。” ☆、灾祸 (八) 秦钦是在半路碰到冯陆离他们的,火急火燎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冯陆离语气平静:“萱萱被带走了?” 秦钦张了张嘴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立刻态度陈恳地认错:“不管怎样被带走就是被带走了,老师,我们的错,你罚我们吧。” “这事等把萱萱带回来再说。” 冯陆离说着一手示意秦钦停在他肩膀上,一手搂住鹿鸣的肩:“抓紧我。” 鹿鸣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失重感传来,小声惊呼了一下,下意识搂住了冯陆离的脖子。 冯陆离也改搂住他的腰,不过一会的功夫,鹿鸣就感到冯陆离拍了拍他,像是提醒又像是安抚。 鹿鸣这才意识到已经到门口了,尴尬地从冯陆离身上爬下来。 冯旭佑从楼梯上探出个头来:“冯老师,好了。” “嗯。”冯陆离点头,“旭佑秦钦留下来看家,其余人跟我走。” 冯陆离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回头:“鹿老师?” 鹿鸣愣了,指着自己:“我也要去?”他就是个普通人,可吃不消这些鬼怪。 “帮个忙。”冯陆离笑了,对他伸出手,“别怕,我保护你。” 他好像知道对方不会拒绝一样。 他们这完全是去砸场子的样子,鹿鸣向来是个理智的人,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性命拿来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但是这次他竟然鬼使神差地,上前走了一步。 鹿鸣也向来喜欢新奇的东西,私心很想去看看狐狸精窝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有什么艳遇之类的……不过最主要的,大概是冯陆离自信的样子,仿佛不是去搞事,而是去狐狸窝一日游。 当然,关键还是冯陆离长得好,气场强。若是换了别人,鹿鸣都不会迈出这一步。 但当事人显然还没这个认知,鹿鸣边走楼梯边扶额:自己居然还真跟着走了,这究竟怎么回事? 冯陆离带他进的,就是先前苏萱萱说的那个“秘密”的几间房间之一,就见中间用朱砂画了一个大圈,里面满是歪歪扭扭的符号,四周也都贴满了符咒,墙壁上留出的白色也都画满了东西。 “等等!冯老师……嘿,冯大人!捎上我啊。”一颗红色炮弹直冲进来,被鹿鸣接了个满怀,两只鸟翅膀张开死死扒着鹿鸣的衣服,“鬼见愁毕竟是地府的,留下他可以理解,但是我为什么也要留下来!” 鹿鸣好脾气地任由秦钦扒着。这小子,不敢扒冯陆离,就赖上鹿鸣,反正鹿老师是肯定要去的。 “血统纯正的真凤凰就你一只,你们凤凰的旁支哪个不把你当宝贝宠着,你想让他们和狐族交恶吗?”冯陆离把秦钦撕下来扔到门口刚进来的冯旭佑手里,“乖。” 秦钦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这“乖”字背后的意思就是——你敢跟过来试试? 秦钦在冯旭佑手里端正站好,浑身上下每根羽毛都发出了“不敢”的气息。 鹿鸣倒是意外地看了冯陆离一眼:这么可怕啊? 冯陆离手看似随意一挥,鹿鸣就感觉自己一脚踩空,一股大力从地上把自己拉扯进去,身体开始下坠。 四周毫无声响,耳边只有下坠时带起的风声,鹿鸣苦涩,自己这是何苦来着。但是心里也自信自己不会有什么事,毕竟得了冯陆离的承诺。 果然,在即将落地时,鹿鸣就感觉有人在空中用手轻轻把他捞起来,轻飘飘落了地。 捞他的自然是冯陆离,旁边姬渊和郭颂也到了。 鹿鸣往旁边望了望,四周很暗,只能勉强看清些东西,地上是青石板铺的小道……只不过,不比之前下坠时的静谧,这回耳边都是哭声、尖叫声、吼声、惨叫声、铁链甩动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四面八方都有。 “嘶……”鹿鸣用手捂着后勃颈,刚才阴风阵阵的,跟有人往自己脖子上吐气似得,让人发毛。 冯陆离:“跟紧我,怕的话可以拉着我们。” 鹿鸣揉了揉脖子,其实也没感到多害怕,只是觉得诡异罢了,便没有去拉他们,只是紧跟着。 冯陆离没回头,但好像是知道鹿鸣此时东张西望好奇的样子,便道:“缩地阵其实就是向阴间借道,两个地点如果离得很远,那么从地府借道走,距离便会大大缩短。我们刚刚迈出的一步,可能在上头已经过了几百甚至几千米。你听到的声音是从各层地狱传上来的,那些鬼在受刑罢了。” “那我现在岂不是在阴曹地府?” “对。”冯陆离停下来,眼前出现了一扇青铜大门,“到了。” 几乎是在看到这扇门的同时,鹿鸣就觉得无比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脱口而出:“鬼门关……” 其余人都诧异地看向他。 冯陆离摇头:“鬼门关沟通阴阳两界,不仅巨大,那儿还有很多妖魔鬼怪,一向很乱。这只是鬼门关的一扇旁门,没名字,因被用来借道,便都叫它借道门。” “哦是吗……我刚刚就随口一说。”鹿鸣尴尬。 “走吧。” 冯陆离提醒他们,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伸手一推,巨大厚重的青铜大门便露出了一道供人进出的缝来,往外走,便已经到了阳间,入眼的是一片青葱的树林。 鹿鸣回头,发现他们是从一间竹屋里出来的,原本应该推开的借道门成了普通的房间门。再向里看,哪还有什么阴间的景象,已经变成农家的普通房间了。 鹿鸣摸着下巴考虑起自己想学冯陆离会交的可行性,遇到个什么事偷溜可方便。 “啪嗒” 听到声音众人转头,就见一个戴着眼镜不修边幅的青年正捧着半个西瓜勺子看着他们,目瞪口呆,一不留神勺子都掉到了地上。 “你们是谁?干嘛的?怎么从我家客厅出来?”小青年怂唧唧地往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把西瓜放地上,顺手抄了茶几上的水果刀。 现在的贼都这么猖狂的吗?拖家带口了都! 郭颂抬头,认真问:“冯老师,我们该说是谁比较好?” 冯陆离微笑不说话,心想这真是个好问题,要不直接打晕了省事。 鹿鸣也没辙,原本他还能忽悠过去,但是萱萱可经不起等,于是也跟着小朋友一起看冯陆离,打算把这一难题抛回给他。 想了想,冯陆离直接一甩手,那小青年也跟着踉跄了一下,等他稳住身体往前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 青年:“卧槽……”见鬼了? 抛开这个自觉中邪正准备去附近庙里拜拜的普通人不提,鹿鸣跟着冯陆离他们七歪八绕,原地打转,直到他第三次来到原点的时候,拿手指戳了戳冯陆离的后背:“那个……是不是走错了?” “没走错,这是个幻阵……已经进来了。” 冯陆离在鹿鸣额头上点了一下,就像之前在沙滩那次一样,鹿鸣一个哆嗦,就见周围雾蒙蒙的,景象也换了样。 原本一片普通的树林子此刻已经变成了参天大树,添了几分古朴的味道来。 姬渊像一片羽毛,轻盈的几个起落就攀上了古树的枝干,从高处观察了下边的地形和景象,心里暗暗记下后,对着下面一跃而下。 十几米的高度,姬渊飞下来潇洒落地,没事人一样:“西边有个小道可以通,中间有个祭坛,很多狐狸围在那,萱萱大概在那。” 说罢,自觉在前面带路。鹿鸣敏锐地察觉到若有若无的目光,暗自一瞟,就见四周跟了几只狐狸,正警惕地盯着他们。 几只狐狸跟了一会儿,有一只转身要跑去报信,刚迈开腿身子便一定,直直摔了下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只是它,其他狐狸也一样动不了,鹿鸣只觉那些目光更诡异了……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干的。 冯陆离打了个响指,所有发现他们的狐狸都被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人大摇大摆地进了他们的领地。 几只狐狸窃窃私语,带着惊慌:“他们是谁?” “不知道,我们都动不了了。” “糟糕,糟糕……” “怎么办?” “红眼一被抓回来我们就被入侵了。” “果然是灾祸。” “族长赶紧把她祭神才好。” “狐仙保佑……”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三千字啊……那明天再更一章吧 ☆、灾祸 (九) 好些房子搭建在巨树上,冯陆离他们找了个没有靠中央祭坛太近的屋子,里面没人,估摸着是围在那看苏萱萱了。 远远倒是可以看到有个小身影被铁链绑在一根柱子上,周围围着的都是狐狸精,长相看不到,倒是一个个都长腿细腰的。 鹿鸣摸着下巴:之前买来的那本《入门精怪全解》他翻了大半,其中就有关于狐妖的记载,作者还不是什么正经的老学究,至少特别是容貌身材以及那什么方面的介绍尤为详细,内容极其露骨火辣。 如今一看,嗯……果然名不虚传。 苏萱萱这会儿也醒了,看到底下这么多人也知道事情不妙,挣了几下身子也挣不开这铁链,倒是动用了妖力,这会儿眼睛血红血红的。 人群开始倒吸一口凉气,爆发出一阵惊呼。 “果然是红眼!” “居然让她长这么大了!” 离得远,能听到声音,但是具体说什么却又听不出,鹿鸣低声问旁边的冯陆离:“他们在说些什么?” 冯陆离倒是直说:“听不大清楚。” “嗯……?”鹿鸣眯起眼睛,“你不是说只要你想,你什么都可以知道的吗?” 冯陆离:“……”他之前好像是说过这句话。 冯陆离面不改色:“这些妖怪不太好对付。” 转移话题? 鹿鸣凑到他面前,睨着他。 “好吧,之前是诈你的。”冯陆离轻咳一声,望天,“现在还有正事要做。” 鹿鸣叹了口气——算了。 这事说出去也的确不怎么好,别说别人信不信了,估计都会认为自己脑子不正常。 冯陆离见鹿鸣没声,正想看看他是不是生气了,就见对方趴在窗沿用手托着下巴,似乎是在沉思。 “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真的是狐仙吗?”鹿鸣皱眉,看向冯陆离,“若他真是庇佑狐族的狐仙,真正要做的是解决为什么会出现红眼这件事本身,而不是对自己族中的小妖怪下手吧?” 冯陆离点头:“的确奇怪,狐族的事情我不大清楚,不过我有个猜测……” 鹿鸣和姬渊郭颂都看向他。 冯陆离轻声道:“红眼可能并不是什么灾祸的象征,相反,是天赋异禀的标志。” 其余人:“啊?” 一直在角落没出声的姬渊道:“说起来,那个狐仙……之所以我现在还记得他的原因,除了他后来真修炼得道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也是红眼。” 冯陆离点头:“我也不肯定,毕竟我到现在也只见过两只红眼狐狸,但是无论是现在那个狐仙,还是萱萱,在修炼方面,绝对是罕见的天赋异禀。若是将红眼赶尽杀绝,那么他本人也应该首当其冲去地府报道才是。” 鹿鸣心中一动,总觉得好像摸着了点门道。 “那些武侠江湖里头有练功走火入魔的,放在妖界同样试用。既然是天赋异禀,那练起邪功也是事半功倍。”冯陆离道,“可能这才是传说中那个降下神谕的原因。” “那之后的事就说不通了。”鹿鸣接道,“难道每个红眼都得走火入魔一回?” 冯陆离摇头,显然也是在说不可能,倒是转身朝门的方向走:“他们大概是想等天黑再对萱萱下手,我们不如再等等,总是被狐族盯上也是件痛快事,与其把她救出来,不如彻底解决这件事……姬渊。” 姬渊向前走了一步,低着头微微弯腰比起学生这回更像个下属:“在。” “保护好鹿老师,我亲自往上面走一趟,若有什么事你自己做决定。” “是。” 冯陆离拉开木屋的小门,一跨过门槛,人便不见了。 鹿鸣“嘶”了一声,问姬渊:“这也是借道走的吗?” 姬渊走到鹿鸣身旁,离他近了些:“是的。” “为什么这次不用在地上画点阵法了?” 姬渊微微一笑:“大人本就是冥界中人,自然是出入自由,那法阵反倒是为我们画的。” 姬渊之前一直喊的冯老师,这回突然改了称呼,大抵是平日语气恭敬的原因,鹿鸣一下便反应过来“大人”指的是谁。 再看苏萱萱,见挣扎不开,便索性停下来,一双水灵的眼睛此时正不屑地扫了一圈下面,之后便闭上眼睛,像是在想些什么,又像是睡着了,整个过程中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恐惧。 毕竟冯老师说过罩着她的,冯老师是谁?以冯老师的身份,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天已经全黑了,祭坛周围都点上火把,更添诡异。 而整个过程中苏萱萱一直没有动静,这让鹿鸣不免担心:“不会有事吧?” 再看祭坛那儿,一个中年男人扶着一个老者走来,后头还跟了两人,四周的狐狸精都自觉地让开一条道,态度很恭敬,嘴里还喊着“族长”。 苏萱萱听到动静,可算是把眼睛睁开了,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两个人看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眼眶都红了,像是赌气似地大喊道:“两个王八蛋!” 原本乱糟糟的四周突然陷入安静,都下意识地看向族长——居然有人骂族长和他女婿王八蛋? 跟在老者后头来的两人一唱一和开了:“族长,这小妮子不识好歹!” “是啊是啊,该给她点苦头吃,否则会得寸进尺。” 苏萱萱听着声音便认出了这正是抓她来的两只诡计多端的狐狸,便多看了他们一眼。 两人都是揉着心口:“哟,血红眼睛,瘆的慌。” 却见族长和中年男人都只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反而是转回身走到一边。 其他狐狸面面相觑:总觉得里头有什么事。 鹿鸣他们别的听不到,但那声“王八蛋”中气十足。 鹿鸣挑眉:有故事 而郭颂则是松了口气:“听起来很精神啊,那就没事了。” 没过一会儿,当月光撒向祭坛的时候,老者缓缓走上台阶,将一幅卷轴展开平放在地上,点上三根香,开始朗声道:“狐族祸源红眼今已生擒,为保狐族平安繁盛,现将红眼处决,请狐仙大人降下神谕!” 说罢,跪地一拜,其余狐狸也都跪下匍匐在地。 刚老者一席话声音幽远,几乎传到了狐族的每个角落,更别提鹿鸣所在的地方了。 “鹿老师,想请你帮个忙。”姬渊叫了鹿鸣一声,趴在他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似乎是怕他为难,特意保证,“我会替冯老师保护好您的。” 鹿鸣倒是爽快点头:“我说冯陆离干嘛特意把我带上呢。” 那边,地上的卷轴开始抖动起来,发出一阵白光。待光芒散去,上面只见一个字——可。 老者闭上眼睛,又叹了口气,把卷轴小心翼翼卷了起来。 苏萱萱又挣扎了两下,狠狠地踢了两下石柱子:“混蛋玩意儿!活该断子绝孙!你们知道我背后谁罩着吗?我要是死了你们别想有好日子过!反正我就是个灾星!” 郭颂忍不住嘀咕:“她怎么尽挑反派的台词。” 族长和中年男人脸色都不大自然,就见族长摆摆手,吩咐身边的人:“苏辛,拿妖钉来。” “我!呸!”苏萱萱酝酿了一会,朝他们吐了口唾沫,“冯老师说我不是灾祸我就不是!你们迟早遭!天!谴!挖个坑破草席子一卷埋了都便宜你们,一大把年纪了还被坨眼屎眯了眼睛!整日就会往死里作妖,猴子都没你们这么会蹦跶!” 四周陷入死寂,老者和苏辛早就面色铁青。 鹿鸣“哎呀”了一声:“小孩子骂人这么厉害,了不得。” 姬渊笑容有些僵硬:谁教她的这是…… 郭颂由衷地感叹:厉害啊…… 其他围观的狐狸精多多少少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一个个都看好戏呢。族长暂且不论,那苏辛平日可不是个脾气好的,都被一个小姑娘这样骂了,他们还会忍? 那两只双生狐狸这时自然是赶着上去拍马屁。 “真是嘴巴不干净。” “没错,谁家的小狐狸,真没教养。” “还是族长和范先生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娃娃一般见识。” 族长朝他们两个喝道:“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两只狐狸一缩脖子,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闹不明白族长这是咋了呢。 苏辛也是脸色铁青,面向老者,像是征求同意:“爹?” 族长摆手:“开始吧……第一根钉喉咙,让她少点痛苦。” “不好……” 姬渊叫了一声,带着鹿鸣就往下面去了,郭颂也赶紧跟上。 苏辛执起一枚妖钉,右手袖子一甩,铁钉飞出。 苏萱萱本能地闭眼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身上的铁链蓦然松了,正纳闷呢,再看眼前,那枚铁钉也被一只小却消瘦有力的手抓住。 来人自然是姬渊。 鹿鸣就在他身后,和姬渊一起朝苏萱萱使了个眼色,姬渊也不动声色地指了指鹿鸣。 苏萱萱何其聪慧,一眼便懂了,赶紧躲到鹿鸣身后,不吭声。 姬渊收了妖钉,心里疑惑:这妖钉根本不是冲着萱萱要害去的,就算他不去接也出不了什么事,估计就扎苏萱萱头发上。还有……谁给苏萱萱松的链子,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呢。 疑惑归疑惑,眼下姬渊还是彬彬有礼地对底下虎视眈眈的人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惊扰了各位,我家大人有位人类朋友在你们附近失踪了,特命我来寻找。” 说罢,撇了一眼身后的鹿鸣,笑得和冯陆离一样虚假:“哎呀,可算是找到了。” ☆、灾祸 (十) “你们分明是一伙儿的!”那两个设计逮苏萱萱回来的狐狸都盯了他们多少天了,哪能不知道鹿鸣和姬渊,这会儿都跳脚了。 你要找就找吧,还这么巧,这个时候找到这来,任谁都知道姬渊是在睁眼说瞎话,可偏偏对方脸皮厚的很,装傻充愣。 姬渊一贯地温和:“没有证据这话可不能乱讲,我家大人可最讨厌污蔑了。” 老者咳嗽了一声,看来是身体不太好,此时也是抬手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耐着性子问:“敢问小兄弟,你家大人是?” 姬渊笑眯眯的:“陆离君。” 老者一惊,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惊疑不定。 但其他人则没多大反应:“什么陆离君,听都没听过。赶紧的,给我们闪开!” “都给我闭嘴!”老者拿拐杖敲着地面,冷汗都下来了,这帮小辈不知天高地厚,尽得罪人,万一对方要真是陆离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时一旁的苏辛开口,一派正气凛然:“这位小兄弟能破我狐族的锁仙链,想必大有来头,但是我不管你们是何人,扰乱我们狐族祭祀,放跑红眼,都是我狐族的敌人。” 姬渊愣了,随后意识到锁仙链大概就是绑着苏萱萱的铁链了,但是那玩意儿不是自个儿断的吗? 苏辛对其他人做了个手势:“拿下。” “范……” “爹。”苏辛打断族长的话,语气强硬,“这是狐仙的神谕,你难道要违背吗?” 族长左右为难了一会,还是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认了。 人群渐渐向他们靠拢,姬渊与他们对峙,心里明知被摆了一道,但本身便就是想救苏萱萱,这会还真是哑巴吃黄连,向谁说理去? 若说打吧,虽然对方人多,但他还真不怕,可就是难办。既不能让鹿鸣和苏萱萱掉一根头发,又得不能伤了那些狐狸精,否则这事可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冯陆离还没回来,电光火石间姬渊决定先溜再说,还好之前留了个心眼,让郭颂先去画了借道阵。 苏萱萱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也猜到姬渊要带他们先走,但这小孩儿最聪明机灵,明白这个时候要遛也得光明正大地遛才行。 “鹿老师,别怕,得罪了。”苏萱萱轻声说罢,制住鹿鸣的右肩。 鹿鸣条件反射想来个过肩摔,但是一动,尴尬——没甩动。 妖怪真好啊……小萝莉都这么有劲…… 苏萱萱显然也很意外鹿鸣下意识的那个反应,但此时也容不得细想,右手一翻便露出了锋利的长指甲,对着鹿鸣的手臂便划了一道。 苏萱萱控制着力道,这一划也只是划破了鹿鸣的外套和里面的衣服,和姬渊火速一个眼神交流之后,把爪子伸向了鹿鸣脖子。 理所应当地,被姬渊出手拦住,随后向上提到自己手里,甩了两下,原本的小姑娘便成了一只红眼狐狸。 “这只狐狸居然妄图加害我家大人的朋友,这可了不得了。”姬渊看向鹿鸣,“您说这该怎么处置?” 鹿鸣挑眉,心说这两孩子行啊,真机灵。他可是一下子便反应过来其中的歪歪绕绕,立刻配合上,皮笑肉不笑:“自然是要好好教育一下。” “是。”姬渊又转向众人,“你们都听到了,大人的朋友自然不是一般人,大人不在,我们就听他的。既然我家大人的朋友发话了,我们做下人的自然是要照办,狐狸我们就先带走处置了,放心,会留一口气。” 所有人就看他们三个瞎扯淡式演戏,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讲道理也不是这么讲的,怎么可能让这群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就这么走了,传出去狐族的面子往哪搁? 但这些小辈没顾虑,不代表族长没有。 放走吧,得罪狐仙,不放走吧,得罪陆离君……这两头为难啊。 姬渊原本还担心鹿鸣,回过头一瞧,就见这人唯恐天下不乱,满脸兴奋和玩味,就差捧瓜子了。 姬渊无奈:“鹿老师还挺兴奋?” “有吗?”鹿鸣笑眯眯的,“就是老实了这么多年,这回突然找到了小时候的感觉。” “什么感觉?” 鹿鸣:“我小时候可喜欢这么热闹了。” 姬渊:“……”敢情这也是个祖宗。 对方可都是妖怪,姬渊心里可求着鹿鸣安安分分认识到自己是个人的问题,赶紧安分点。 这时候蓦地刮起一阵阴风,姬渊也暂时松了口气——郭颂到了。 就见一道黑色残影空中掠过,飞到姬渊他们身边,帮他看着身后。 郭颂脖子上的红痕更加明显,仿佛下一秒就要渗出血来,整个皮肤都成渗人的青色,凶相毕露。 有胆子大的狐狸啐了一口:“哟,还有一个帮手。不过是个人类,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就凭那劳什子陆离君,难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 郭颂帮鹿鸣瞪回去:“鹿老师自然不是一般人!” 对方冷笑:“不过是个没用的人类,还给我整什么一般不一般的。” “当然不一样!”郭颂原本就急,这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鹿老师可是陆离君的人!” 原本看热闹的鹿鸣:“……”??? 刚刚发生了什么? 姬渊表情僵硬,扶额,觉得自己现在该想想回去怎么跟冯陆离谢罪了。 就连苏萱萱,也忍不住张大了她那张狐狸嘴。 毕竟是狐狸精,大家都懂得很,这会儿都发出了暧昧不明的声音,阴阳怪气的:“原来是两个搞基的。” 鹿鸣:“……” “我说小颂……”姬渊僵硬,“这话可不能乱说。” “怎么了吗?我看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郭颂挠着头,“小弟被欺负大哥就会超帅地说‘这是老子手底下的人,老子罩的’。” 鹿鸣:“……你好歹把手底下三个字加上去。”郭颂的语文表达能力有待提高,回去就给他做套练习。 此时不远处的木楼里,一个隐藏在阴影里的身影正瞧着底下,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和姬渊脸上相似的斑点。就听他轻笑一声,发出的声音也是虚弱而苍老:“一张熟面孔。” 他对一旁招招手,一个黑影出现,半跪在他面前:“圣主。” “去。”那人一指姬渊,“砍断他的手。” 话音刚落,那道黑影便窜了出去。 姬渊也是怕了,再拖下去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来,带上鹿鸣和苏萱萱便在郭颂的协助下突围围。 直达他们快要脱身,苏辛凝重地提醒老者:“爹,我们狐族难道就这么好欺负吗?” “哎!”族长冲了过去,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裹着妖力直达姬渊他们的方向,“留步!” 鹿鸣毕竟是普通人,被这一吼吼得脑袋嗡嗡响,差点两眼一黑。 对方明显冲着苏萱萱而来,郭颂情急之下回身与他一对掌。对方突然向后飞了出去,吐出两口血来。 其他人都惊呆了,郭颂傻眼了,连姬渊也心头一紧。 “小颂?” 郭颂被喊回神,退了两步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挡了一下!” “族长!” “欺人太甚!” “我管你是什么君!” “妈的,我管你是哪个神仙妖怪,今天必须给我交代在这!” “红眼果然多留一会就要出事!” 苏萱萱毛都炸起来了,既生气又无可奈何,只好泄愤似得张牙舞爪:“行吧,都怪我,我改名叫锅王算了!” 郭颂还在否认,此时那些狐妖都被激怒了,哪里还会听郭颂的。 偏偏苏辛这时候还要再出来添把火,大喊一声“爹”后,跑上前查看昏迷不醒的族长的伤口,接着双目赤红,恶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咬牙道:“你们居然杀我岳父,我狐族定饶不了你们。” “不是……我真的没……”郭颂嘴皮子哪里像苏萱萱和秦钦这么利索,这会已是百口莫辩,索性跺脚,“谁说我杀他了!人还有气,你们倒是抢救一下啊!” 姬渊的眉头越皱越紧,开始审视起苏辛来,原本温和的眼神也变了:他们从一开始就被人算计了。 “郭颂。”姬渊难得没有叫昵称,沉声道,“走。” 他们一动,四周虎视眈眈的狐妖也围攻过来了。 姬渊就觉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他袭来,可身边还有苏萱萱和鹿鸣,一旦闪开遭殃的就是他们。 刹那间,姬渊没有闪躲,郭颂的“小心”还卡在喉咙里,姬渊的一只手便被斩断落了地。 鹿鸣失声:“姬渊!” “没事。”姬渊抬腿把对方扫飞出去,一甩手臂,地上的手臂重新回到他身上,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郭颂护着鹿鸣:“鹿老师别怕,我可以掉头,姬渊是不化骨,掉哪都没事。” 姬渊想找那个偷袭他的人,奈何场面太混乱,对方早已没了踪影。 黑影回到那位一直盯着姬渊观察的人身边,擦掉嘴角的血,默默地站着。 “哈哈。”那人笑了,“果然是不化骨,得来全不费工夫,两千多年,让我好找。” “需要属下把他抓回来吗?” 那位摇头:“不是时候,厉害的来了。” 此时姬渊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脚踹开两个狐妖,把手里的红眼狐狸和还在耳鸣懵圈状态中的鹿鸣往天上一抛。 “啊啊啊啊啊啊!”苏萱萱闭上眼睛一通乱叫,在自己的尾巴被人一把提住后又“嗷”了一嗓子。 脑袋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不紧不慢:“女孩子家家的,别叫得这么难听。” 苏萱萱安静了一会,改用“嘤嘤嘤”:“嘤嘤嘤,冯老师!” 冯陆离摇头,算了,反正这闺女长得好,不愁嫁不出去。 接着,冯陆离低头看被自己接住半抱在怀里的鹿鸣,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拍,鹿鸣脑袋瞬间清明,捂着被拍红的额头看着他,可算是意识到冯陆离回来了。 冯陆离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不错,没晕,挺能抗。” 姬渊和郭颂都落到冯陆离身边,其余人也想扑过来,就见冯陆离站着没什么动作,反而是笑着开口:“你们狐仙来了,不去拜一拜吗?” 话音刚落,原本散落在地上的卷轴乍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照得黑夜恍如白昼。 一个长发女人从白光之中走出,不紧不慢。 此人身材姣好高挑,长相阴柔,又透着别样魅惑风情,身上艳丽的红纱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连向来只对吃的感兴趣的郭颂都多看了两眼:绝世大美人哦。 冯陆离低头,对上姬渊疑惑的视线。 姬渊皱着眉,似乎有点不敢置信:“大人……这个真的是白信棂?” 冯陆离点头,语气中也带了无奈:“就是他,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 就见对方的眼神扫过地上的卷轴,上面还残存着之前的“可”字,闪过一丝疑惑。 这便是狐族世世代代供奉的狐仙,刻在骨子里的敬畏让他们都忍不住俯首跪拜在地,唯独苏萱萱除外,跟没看到似得,低头研究自己的爪子,却还是忍不住暗中瞅两眼。 白信棂缓步走到苏辛身边,把因重伤打回原形的族长抱起来,修长的手指蹭了蹭它的天灵盖,就见原本奄奄一息的老狐狸似乎精神了些。 白信棂缓缓开口,声音不是细声细气的温婉型,而是清冷的,又带了些磁性,十分好听:“怎么回事?” 其余人都低着头,没人敢先说话。 白信棂却垂眸示意苏辛:“你来讲。” 作者有话要说:  介绍一下,这位是狐仙,我们主角团新成员 ☆、灾祸 (十一) 苏辛声音干涩,磕磕巴巴:“呃……红眼给狐族招致了灾祸……我们……我们正要处置她。” “哦?”白信棂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卷轴,抬脚露出一只雪白的大长腿踩在了苏辛的背上,把对方踩得痛呼出声,冷笑道,“处置还需要假冒我的神谕?冒充得还挺像,一般人还真认不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他们都不傻,自然是反应过来,这下都看向苏辛了。 “冒充的神谕连上面你的妖气都没干净……”白信棂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蠢货。” 苏萱萱定定地瞧着白信棂,这个人都失神了,嘴里不知在喃喃些什么。鹿鸣凑过去仔细听,才听到几个诸如“好漂亮”“大姐姐”“好帅”之类的。 冯陆离幽幽地出声道:“我当年放了的是只公狐狸。” 鹿鸣和陶醉在对方气场和美貌里的苏萱萱郭颂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姬渊也尴尬地点头:“确实。” “不会吧。”苏萱萱用手指比划了两个圈,“那个软绵绵……” 冯陆离云淡风轻:“你看他有吗?” 苏萱萱瞧了瞧——还真没有。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白信棂猛然回头一个眼刀射向冯陆离,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的杀气。 冯陆离坦然。 “这就是那个吧。”郭颂一拍手,“我上次在电视里听过的,就是‘谁还不是个小公主了’!” 白信棂再一次回头,嘴角抽了抽。 鹿鸣默默捂住了郭颂的嘴巴。 白信棂脚下用力,把苏辛踩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却还是忍不住转头对冯陆离他们凉嗖嗖地道:“好看的裙子还不准人穿了吗?!” 鹿鸣、苏萱萱和郭颂下意识摇头:“没……” 白信棂眼睛一眯,把头转了回去,右手手指一勾,地上一枚妖钉便飞到了手中,拿着钉子转了两下,运气妖力,双眼已成了血红。 其他壮着胆子抬头偷瞄的狐妖都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红……红眼!” “闭关那么多年,要不是被人找上门来我还真不知道出了这种事,胆子够大啊。” 一枚妖钉被白信棂握在手里把玩着转圈,直到苏辛惨叫,他们才发现对方手里的妖钉已经不见了。 苏辛右手手掌被妖钉贯穿,钉在地上,冷汗直流,抖如筛糠:“我不是……有人嫁祸我……岳父!您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老狐狸好不容易缓过来,差点没被这一声再叫吐血,落到地上化为人性就忍不住拿起倒在地上的拐杖往苏辛身上抽:“这还不得问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在我身上下松筋散,又能在神谕上面动手脚的,可不就是你了吗?” “岳父,你怎会中松筋散呢?” 族长气急:“你还装?!” 松筋散是他们狐族特有的一味妖,无色无味,专门给大限将至的老狐狸用的,那个时候他们会妖力散尽,这个时候用松筋散倒是起到聚妖力的作用,给他们续续命。但若服用的不是快死了的老人,一旦运气内力,就必遭反噬。 那小胖子怎么看都是毛都没张齐的,族长怎么可能被他一掌打吐血?肯定是松筋散了。 “红眼可都是有修炼天赋的,我说怎么狐族这么多年没长进呢,敢情人才都被自己人杀了。”白信棂冷笑一声,满含嘲讽,接着袖子一甩,红纱轻扬,扬声道:“今日我就在这说清楚了,自我成仙以来就只有千年下下过一次神谕,捉拿走火入魔的红眼狐狸,之后便一直闭关。其余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记得给你们之前错杀的那些婴孩立个排位日日供奉赎罪。” 说话间白信棂又将一枚妖钉钉入苏辛的右腿:“说吧,你自己一手策划的还是有同党?” 苏辛见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也不吭声了,死咬着牙关。 白信棂毫不手软,又一根妖钉没入对方的右肩。 族长面带惭愧,觉得这脸滚烫滚烫的,但还是强忍着自戕谢罪的冲动,对苏辛道:“这个布局近千年,你那会儿还没出生,也没这么大能耐,幕后究竟是谁啦?” “呵呵……”苏辛突然笑得诡异,“上一个被选中的人已经死了,由我来接替他,继续完成……我失败了,但圣主不会失败,假以时日,圣主必将带我等走向极乐。” 苏辛边说,腰腹位置逐渐有血色晕开,这是自爆内丹的标志。 其余人都是皱眉,白信棂把腿放下来,颇为嫌弃,睨了族长一眼:“你女婿这是入哪个邪教了?” 这时苏萱萱小跑过来,低头对上范辛的眼睛,:“我娘呢?” “死了。” “怎么死的。” “不肯把你交出去,太碍事。” 苏萱萱点点头,一脚踹在苏辛脸上,这可是用了妖力的,光听声音都觉得疼。 苏萱萱:“你之前帮我挡住其他人放我走,也是假的?” 范辛愣了,眼中一丝奇异的亮光闪过,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而是努力扯出一个邪笑:“圣主吩咐,自然照办。” “知道了。”苏萱萱转身便走,“你还是去死吧。” 范辛慢慢阖上眼睛,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地上只留下一只死狐狸。 听上去这只红眼小狐狸的爹是苏辛,那这小狐狸的外公岂不是…… 大家都瞄族长。 族长直叹气。 苏萱萱走到冯陆离身边,冯陆离拍了拍她的头,众人不理会身后寻死觅活没脸见人的族长和一群拦着他不要想不开的人群,冯陆离对向他们走近的白信棂道:“之前你还欠我一个承诺,两千多年了,今天清了吧。” 白信棂双手抱胸,偏头看向苏萱萱,眼里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慈爱:“这孩子要跟着你便跟着你吧,从今以后狐族不再找她麻烦,也跟她划清界限。” 冯陆离:“你们神仙本也有规定不能插手凡间事,你千年前因降下神谕犯了禁令一直闭关不出,如今被人利用,也是无可奈何。” “噗嗤。”白信棂捂嘴,风情万种,“没想到陆离君还会安慰人……行了,你也别对我假笑,看上去瘆的慌。还说一开始认不出我,我也没认出你来,以前你可一直都是冷着脸不笑的。” 冯陆离渐渐敛了笑,手背在身后,看上去愈发真实,却又遥不可及了起来。 时隔千年再次回到人间,白信棂也觉物是人非,不禁有些感慨,特别是身边还站着两个当初差点扒了自己皮的。 “你说你好好的地府不待,跑来人间带小孩?” “挺有意思。” “哦?能说出这话,那你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冯陆离没说话,只是示意身后其他人——走了。 “就这样走了?”白信棂连珠炮似得蹦出一串疑问,“圣主到底是谁?他布局千年的目的是什么?谁能知道我一直闭关不出从而让他们有恃无恐?这背后的水深得很……” “哎,算了。”没等冯陆离回答,自顾自又笑了,“又不关你的事,你也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 冯陆离没回头:“你也不是。” “是啊,庇护神什么的说得好听,但还不是跟你们阴界一样,阳间事一律不许掺和,狐族究竟怎样,可不就不关我事吗?”白信棂摊手,“我可不像你,这六界之中无人敢动你。” 几句话的功夫,对方已经没影了。 “还真就这么走了……”白信棂昳丽的容貌在四周火把投下的光影中掩映,一甩袖子,朝着冯陆离他们消失的方向去了。 从始至终,那位都在无声无息地看着他们:“有意思……” 黑影道:“圣主,苏辛死了,要不要再安插人手进去?” “不用,已经找到了。”那人难得气息微微不稳,激动之情露了出来,“真是完美的不化骨,可惜那些人难对付了些。” “那我们……” 那人摩挲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等他们自己找上门。” 苏萱萱的事情可算是解决,众人通过借道门返回。 苏萱萱整只狐狸都闷闷不乐地窝在鹿鸣怀里,毕竟刚刚死了爹,爹还杀了妈,虽然自己跟这两人本来便没什么感情。 冯陆离这会儿“恢复正常”,也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看上去对周围一切都很冷漠。鹿鸣倒是觉得这个时候和他相处起来最舒服,毕竟一个人若是一直用笑容伪装,不仅自己累,看得人也累。 “很晚了,大家回去早点睡,明天上午不上课。”冯陆离对上鹿鸣,还是照样给一个笑容,“今晚让鹿老师受惊了。” “没事,我还挺开心的。” 这倒是实话,鹿鸣还真挺开心,越是刺激猎奇他就越开心的那种。 鹿鸣侧过头盯着冯陆离好看的侧脸,眼睛像是看透一切的清澈:“我不觉得你是一个喜欢伪装的人。” 说着哥俩好似得搭上了冯陆离的肩膀:“有时候其他人不一定喜欢你和和气气,而是你的真实相待,你说是吧?” 见冯陆离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鹿鸣冲他一挑眉,抱着苏萱萱加快脚步走在了前头,打了个哈欠:“熬夜对身体不好,可困死我了……” 身后,冯陆离面上不显,眼睛里倒是有了笑意。 ☆、灾祸 (十二) 凌晨一点半,桂冠小学附近的一栋乡间别墅的灯还亮着,一群人围坐在客厅沙发上,盯着正躺沙发上悠然自得喝茶的一个身着红色纱衣,与周围现代化装潢格格不入的古典美人。 这红衣美人自然是跟着他们一块来的白信棂。 秦钦原本困得神志不清,但看到赏心悦目的美人就清醒不少,杵了杵一旁的冯旭佑:“我可感觉出来了,这漂亮姐姐保准是个大妖,冯大爷,认识吗?” 冯旭佑摇头。 “不去天上好好呆着,你上这干嘛来。”冯陆离对白信棂假笑,“皮痒?” 秦钦抽了抽鼻子:“冯老师跟女孩子说话真不客气。” 冯旭佑从桌上拿了一块饼干塞他嘴里:“闭嘴。” 白信棂眼皮子一掀,优雅地翘起二郎腿,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四周,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天上待腻了,我也想来看看陆离君待的人间,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再说……”白信棂把苏萱萱抱在手上,轻轻地抚着她光滑雪白的皮毛,“我得护着这闺女。” 说白了,就是愧疚来着。 冯陆离道:“没有空房间给你住。” “哦,没事。”白信棂大手一挥,“我在旁边变一座府邸出来就好。” 冯陆离就觉眼皮突突地跳:“不准。” 一夜之间凭空多出来一座府邸,他们就等着第二天上新闻头条吧。 鹿鸣道:“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跟我挤一挤。” 白信棂闻言上上下下打量了鹿鸣一会儿,觉得这人看上去还挺顺眼,便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的房间要有上好的香,床要冰玉的,桌子凳子最好是上等紫檀,最好还有红绸装饰……” 鹿鸣的表情有些凝固。 “我之前还觉得纳闷,陆离君和他小朋友怎么会和人类混在一起,莫非是深藏不露叫我没看出真身的。”白信棂一闪到鹿鸣面前,伸手想去捏他的脸,“没想到还真是个人类……” 冯陆离把他的手拍开,面不改色:“鹿老师可以来我房间,我房间大,还能再放一张床。” 白信棂捂着被拍红的手,细长的眼睛眯起,不屑地“嘁”了一声:“也好,一个人还舒坦。” 冯陆离起身:“走吧,都给我回去睡觉,鹿老师去整理东西。” 说罢,带着鹿鸣先走了。 白信棂玩味地托着下巴瞅着上楼的两人,趴在沙发上道:“喂,我新房间在哪呢?” 冯陆离仿佛没听到,倒是鹿鸣回过头笑眯眯地提醒他:“上楼右拐右手边。” 白信棂把苏萱萱放到沙发上,也准备回他的新房间了。 “漂亮姐姐。”秦钦不怕生,大着胆子问,“你究竟是哪位大妖呀?” “呵呵。”白信棂捂着嘴巴笑,没回答他,反而道,“不是漂亮姐姐,是漂亮哥哥。” “啊?”秦钦满头问号,找姬渊求助,“渊哥?” “白先生其实是个男人。”姬渊对着不可置信的秦钦接着道,“也是狐仙。” “嚯。”秦钦惊讶,“就是那个差点被冯老师扒了皮的那个啊。” 白信棂:“……”这一个个小朋友都是怎么回事,当他听不到吗?! “冯陆离!”白信棂气势汹汹冲上楼,扒着冯陆离房间门框也不敢进去,只对里吼,“就这点破事你还要到处跟小孩子说!我不要面子的吗?!” 冯陆离看了他一眼,等白信棂身后的鹿鸣抱着衣物拖着箱子进来后,一甩手,房门直接关上。 被关在门外的白信棂碰了一鼻子灰,咬着牙走了。 冯陆离的房间很简单也很干净,房间里燃了香,味道淡淡的却很好闻,唯一值得注意的摆件大概就是一条木制躺椅和一套茶具。的确是老大爷的配置。 “我明天叫鬼差捎张床上来,今天冯老师先和我一起将就一晚上。”冯陆离说着打开墙上的衣柜门,腾了块新的地方给他挂衣服,示意鹿鸣先简单收拾一下,自己便进浴室洗澡了。 鹿鸣统共就这么几件东西,很快就解决完,打开笔记本敲开邮件就发现了一封来件——性感小野猫在线陪聊。 鹿鸣表情复杂地点开,内容是一个联系方式,最后还附了一段骚话:哥哥来呀~ 鹿鸣看了一眼浴室,直接照着邮件里的联系方式打了过去,对面一被接通,鹿鸣便轻声抢先道:“一把年纪了还搞这些花样呢,还性感小野猫,看起来挺熟练啊。说,是不是偷偷摸摸自己找过?” “嘿嘿,你小子还消遣我。”二爷自顾自笑了好一通,才问道,“咋样啊,这久没消息的,我都想再派个人来看看情况了。” “没事,就是……嗯……怎么说的,还不错。”鹿鸣勾起嘴角,“我觉得很刺激。” 二爷纳闷:“刺激?你这是当老师被气的把。” “没,学生乖着呢……”鹿鸣时刻注意着浴室的动静,话锋一转,“我觉得我的任务完成大半了,那些老师的异常的确与特别班有关,不过剩下的我觉得可以就此打住,别再深入调查,任期满一年后我就回来,到时候这件事到此为止。” “出什么事了?要是危险要不你先回来,要不然你妈得抽我。” “别试我,没被威胁也没被控制,讲真的呢。”鹿鸣道,“具体也别问,这事找谁都没用。” 电话那头的二爷这会儿终于严肃起来:“这事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能保证此后不会再有之前那样的事出现?” “我尽量。” 二爷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要的不是尽量。” 鹿鸣松了口气,他知道二爷这是松口了,便立刻改了说法:“我保证。” “做干净点,到时候担责任的可是我。”二爷嘟囔了一句,打了个哈欠,“行了,睡去吧……哦,对了,那个‘鲨’最近有眉目了。” 鹿鸣握着手机的手一紧。 ‘鲨’是个代号,背后的主人也是个毒贩,当初鹿鸣的父母可以说就是死在他手里。 鹿鸣用故作轻松的口吻道:“这货还没死呢。” “唔……嗯,我也是新收到的贪狼组的情报,近期可能会有大动作,前不久他手底下一个姓王的不就被端了吗,那拖家带口的,跟满门抄斩似得……就这样,你给我在那老实点好好待着,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 “知道知道。” 鹿鸣挂了电话没多久,冯陆离也出来了,鹿鸣便拿起衣服也进去洗了个澡。 等他出来的时候,冯陆离已经睡了,留了半张床给他,上面还有条专门给他的被子。 冯陆离身体笔直地养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是个标准的“入棺”姿势。再仔细观察,发现胸口都不带起伏的,鹿鸣估摸着第二天醒来,会觉得旁边躺了个死人。 鹿鸣轻手轻脚躺上床盖被子,一旁冯陆离的眼睛便突然睁开了。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吧。” “没关系。”冯陆离还是那个严肃的姿势,如雕塑般一动不动,“我其实不需要睡眠。” 鹿鸣把自己裹起来,侧身面对冯陆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一双有神的眼睛:“是因为这样看起来更像人吗?” “是。”冯陆离卸下笑容后,说话也简洁了不少,这会儿还多了些感慨的味道,“晚上这么长又无事可做,学着人睡觉也不错。” “其实还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事的……”鹿鸣原本也是随意一说,但这人脑子里有颜色的废料还挺多,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调奇怪地笑了两声:“冯老师,你以前有没有逛过窑子?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懂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挺感兴趣的,里面是个什么操作……真的有胖乎乎脸上长着痣的老鸨吗?我平日看看电视啥的看这套路总觉得是媒婆。” 冯陆离:“……没有。” “是没有那种老鸨还是没去过?” 冯陆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把他扔出去,不仅没扔,反而耐着性子解释:“没去过。” “哇。”鹿鸣由衷地感叹,“正人君子啊……那小倌馆呢?里头都是一些什么样的……” 对方话还没说完,冯陆离就把鹿鸣的被子拉上来闷住他的脸:“睡。” 鹿鸣见好就收:“行,我闭嘴。” 冯陆离见鹿鸣扒开被子露出个脑袋,已经老实地闭上了眼睛,便对着天花板的灯看了一眼,下一秒,灯便自动熄灭。 放下手,继续摆出这个正经的姿势,感受着身边的人呼吸越来越均匀。 鹿鸣一直是浅睡眠,迷迷糊糊间觉得被子盖得有些冷,便把腿往上缩了缩,又把半张脸埋被子里,头往下一低,额头便抵在了冯陆离的肩膀上。 冯陆离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偏头看了一眼,把身子往旁边一挪。 他这一挪,靠着他肩膀的那颗脑袋也跟着过来了。 冯陆离睁着眼睛三更半夜对天花板参了会禅,又无声息地把自己身上的那张被子盖在了鹿鸣身上。 鹿鸣猛地睁开眼睛和对方对视。 “给你加被子。” 鹿鸣刚刚也是被身上突然多出来的重量惊的,刚醒过来脑子还不清楚,迷迷糊糊的,大概对方太令人安心,鹿鸣也没多想,倒头又睡了回去。 ☆、灾祸 (十三) 秦钦、郭颂和苏萱萱三个人都呆在白信棂新房间的门口,连冯旭佑也露出惊讶的神色,而姬渊则是在一旁揉眉心啊揉眉心。 鹿鸣起床洗漱完一打开房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画面:“都干嘛呢这是?” 鹿鸣仔细一看,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房间还冒烟的? 跑过去站到秦钦他们身边,也对着之前自己的房间一望,瞬间换上了这几个小朋友的同款表情。 “好大的冰玉床……” “龙涎香……” “金丝楠木的摆件……” “墙上这幅画好像是吴道子的。” “紫檀桌……” “这红绸也滚了云边。” 就见里面的摆设果然全都按照昨天白信棂说的配置来,奢华至极,鹿鸣都已经认不出这在昨天还是自己的房间。 冯陆离一早便猜到这个画面,心里建设准备充分,见现实跟自己想象的没什么出入后,摇着头走了。 而罪魁祸首正坐在凳子上拿着眉笔对着镜子画眉,看到他们,还伸手对苏萱萱招了招:“闺女,过来。” 大概对神天生敬畏,苏萱萱本来看着就乖巧,这会儿更是乖的不行:“仙君。” “之前洞府里的小仙给我从人间弄了块会发光的砖头过来玩,有意思是挺有意思,就是没有那什么……对,wifi。”白信棂拿了个手机给苏萱萱,“闺女,帮我整整,顺便再教教我在这砖头里怎么买东西。” 秦钦忍笑:“仙君,那叫手机。” 白信棂满不在乎:“我管他叫什么,这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不就是砖头。” 白信棂一个上午时间都拉着苏萱萱一起泡在研究“会发光的砖头”上,学会了不少新奇东西,直到冯陆离喊吃饭,这两人才下楼来。 白信棂看起来挺高兴,从二楼跟片枫叶似得飘到冯陆离面前:“冯兄,支付宝转我三万块钱。” 冯陆离:“……” 冯陆离缓缓转头,给了他一个死亡凝视。 鹿鸣也惊了:“仙君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买东西啊,我加了好多购物车。怎么,三万很多吗?”白信棂秀眉一挑,大手一挥财大气粗,“我洞府里还有很多金银珠宝什么的,要不你挑些走。” 冯陆离吃完面拿纸巾擦擦嘴,慢悠悠地道:“我记得你有张暖玉雕成的床。” 白信棂立刻拒绝:“不行,那玩意儿可是个宝贝。” “这样,我也不坑你,两千万人民币,你这购物车里的三万算是我买给你的。” 白信棂将信将疑:“我真的没亏?” 冯陆离没说什么,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两千万。” 在买东西和暖玉床之间,白信棂还是选择了前者。毕竟他喜欢睡冰玉的,暖玉的那张放着也是积灰。 鹿鸣被这有钱人的对话砸得眼花,再回想一下自己卡里的那点存款,瞬间觉得心酸。 两人交易达成,冯陆离让白信棂直接把床放自己房间,接着拿过他的手机打算替他付钱,仔细一瞧便发现全是化妆品护肤品和女装。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白信棂拉开凳子坐下吃面,兴冲冲的,“下午我们上哪玩去?” “不玩,上课。” “上课?”白信棂很感兴趣,“是我想的那个上课?哟,你不会在当夫子吧。” 冯陆离没搭理他,算是默认了。 “新奇啊啧啧,我也要来教!” 冯陆离:“你凑什么热闹,我还真想不出你除了教学生保养和女装还能教什么。” 秦钦摸着下巴:“听着好像还挺有意思……唔。” 冯旭佑一筷子戳了个鱼丸把秦钦的嘴堵上。 秦钦把鱼丸吧唧下肚,斜眼瞧他:你是不是又想找事打架? 冯旭佑对这个“小智障”简直没辙,想了想还是出去跟他约一架,省得他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边冯旭佑把小凤凰拉走,那边白信棂炸毛:“本仙君亲自教还不乐意?” 冯陆离淡定地问道:“高数会吗?毛概知道吗?” 白信棂:“???啥玩意儿?” 冯陆离继续:“换个简单的,三角函数会吗?简体字会写吗?” 白信棂:“额……” 冯陆离可算是留了情面:“文言文……哦,这个你应该会。” 白信棂沉默了,还真琢磨了一下,把自己的优点扒拉了一遍,最后一拍手:“我丹青和书法还成!” 冯陆离转念一想居然觉得可行,便当场拍板决定:“以后每天最后一节课划给你。” 鹿鸣吸溜着面条,鼓着腮帮子:“这事是不是该跟汪校长报备一下?”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汪东兴就在喊门了:“冯老师,小鹿!……哎呦,你们两个又调皮,不准打架!” 郭颂端着面碗边闻味道,边小跑过去开门。 鹿鸣悄悄问道:“我一直很想问,小颂为什么平日零食都在吃,正餐就光闻味了。” 姬渊在冯陆离身边久了,知道冯陆离话少,这种需要解释的事便自觉地揽过来:“其实是可以吃的,但小颂毕竟之前是个厉鬼,背了人命债的,正餐就当是我们上供给他的,时间长了好歹能赎些罪。对于贡品,吸吸其中的功德就成。” 鹿鸣心中微动:人命债啊。 这么一个看起来无害的小朋友,生前想必也是可爱老实,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背上人命债呢? 汪东兴进门,身边还跟了何志远。 汪东兴看到白信棂还纳闷:“哪来的姑娘?” 长得可真标致。 “新的美术老师。”冯陆离也没澄清性别,只是简单地介绍了名字,“白信棂。” “哦,新老师啊。”汪东兴也猜到白信棂肯定不是普通人了,便道,“这个……要不算私聘吧。” “我本来也是这个打算,工资问题我们会自己解决。”冯陆离说着带上细框眼镜,整个人气质一变,微笑道,“校长这次来是什么事?” “哦,就学校的游园会定在下礼拜,来问问你的意思,是要和以往一样推了还是要来玩一玩?” 冯陆离本想推了,但目光扫过周围几个小朋友一脸期待、白信棂感兴趣的神色,最后定格在鹿鸣笑眯眯的眼睛上。 “不去”俩字被他咽回肚子里。 “那就去玩玩吧。” “行,我去安排,晚上送报名表来。”汪东兴没多留,得了准信便打了个招呼出去了,走了几步发现何志远还站在那没跟来,就提醒他。 何志远本来就是跟来想在苏萱萱面前刷个脸的,这回倒是真想起什么正经事了:“王菁她太奶奶好像快不行了,突发脑溢血什么的,今早我还看她邻居来学校跟老师说了,就把她接走了。” “咳咳咳……”苏萱萱被呛了一口面汤,“在哪个医院?” “呃……好像是县人民医院。” 冯陆离也皱眉,拿筷子在一旁的水杯里沾了沾,在桌上画了个图案,接着便盯着这几道水渍看了一眼,点头:“的确是今天。” 苏萱萱一跺脚,饭也顾不得吃,直接跑出了门。 “哎等等,你不会想跑着去吧。”何志远追上去,可接下来就对着笔直的小道纳闷了,“人呢?” 汪东兴拍拍何志远的头,催促他回去:“赶紧回学校,待会别迟到了。” 何志远一看表,果然,午睡时间快结束了,便跟着汪东兴一起回去。 病房里冷冷清清的,陈奶奶身边没什么人,在踏进阎王殿前,便只有王菁和多年住她旁边的老头。 陈奶奶此时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喘着气,喉咙里卡着一口痰,唯一能动的便只有那双浑浊灰败的眼睛。 老头把王菁往前推了推:“快叫叫你太奶奶。” 短短几个月,王菁经历大起大落,此时她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 伤心难过吗?有是有,但是伤心难过的对方貌似并不是她这个太奶奶,而是自己……这回大概是真的无依无靠了。 松了口气?好像也没有。她虽然以后大概可以不用再过这种又穷又脏的生活,但是以后也没有疼她的人了。 一时间五味嘈杂,王菁也开始啜泣,她哭她自己,或许有小部分是为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而留。 陈奶奶近几年便看开了,无依无靠的,早点下去陪老头子也不错,但是来了王菁,她便舍不得早点走了,要是她走了,这孩子咋办?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想走的时候,阎王不收她,她不想走了,便又叫她下去了。 陈奶奶眼神迷离,恍惚间她看到了窗外——一只逆着光的小白狐狸上。 想说话又说不出,陈奶奶只能在心里默默地道:你来了啊。 弥留之际,她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阵风透过窗户缝透了进来,两名鬼差拿着锁链到了。 两个鬼差也看到了苏萱萱,明面上没什么表现,暗中却崩起神经,提防着这精怪跟他们抢人。 然而从他们把陈奶奶的魂勾出来套上锁链之后,那小狐狸都没动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鬼差也松了口气,带着魂魄便走了。 苏萱萱注视着陈奶奶离去,直到不见踪影了,才继续透过窗户看房间里陆续进来的医生护士围在陈奶奶尸体旁。 说是看,不如说是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鬼差带着魂魄还没出医院,便瞧见了底下站着的冯陆离和鹿鸣,都上前跟冯陆离行礼。 陈奶奶显然认出了冯陆离,满脸讶异。 冯陆离对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老人家慢走,下辈子顺风顺遂。” 陈奶奶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道谢。 待鬼差彻底离开后,鹿鸣扯扯冯陆离的袖子:“为什么我也看到了?”冯陆离明明没有给自己开天眼什么的。 “嗯?”冯陆离闻言伸手捏着鹿鸣的下巴瞧了瞧,“大概跟我们待久了,身上沾了阴气,你要是不想看到这些东西的话我可以帮你把阴气去掉。” 鹿鸣眨眨眼:“不用,留着吧,挺好的。倒是萱萱……” “让她一个人待着吧,晚饭会回来的。”冯陆离转身,像是要走了。 鹿鸣跟上:“真的没关系?” “也该长大了。”冯陆离道,“她的一生何其长,她必须学会看透人世间的轮回,心里某块地方得比谁都硬。” 作者有话要说:  赶榜单,最近更得会比较多 ☆、人命债 (一) 苏萱萱到了饭点自觉地回来,一群人饭桌上都小心翼翼的,这会儿一个个都当她是瓷娃娃,声音一大就要震碎了似的。 毕竟最近亲爹杀了亲娘,亲爹也貌似入了什么邪教玩脱了,这回当亲奶奶这么看的陈奶奶也去了……噩耗当真是一个接一个。 苏萱萱叹了口气,放下碗,其余人瞬间紧绷,如临大敌。 苏萱萱瞧着那些人紧张的样子,无奈:“你们吃错药啦?” 一桌子人面面相觑。 鹿鸣被一群人用眼神示意,不负众望地开口:“萱萱之前有提过她偶像主演的新电影上映了,吃完饭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吧。” 冯旭佑:“嗯,不错。” 郭颂:“看电影好啊,我最喜欢看电影了。” 就连白信棂压根不知道电影是什么东西,也跟着附和:“好主意。” 秦钦:“是啊,男主角也帅裂苍穹!” “是吧。”苏萱萱心里乐开花,“超帅!” 三个大人都挑眉看秦旭——这马屁拍得好啊。 “不过……”苏萱萱又叹了口气,其他人又开始紧张了 。 “你们不用这样,我真没事。”苏萱萱捏着衣角,“人嘛都是要入轮回的,陈奶奶下辈子有个好胎就好了。” 冯陆离点点头:“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 苏萱萱:“那冯老师,王菁接下去该怎么办?” “如果没人领养,大概会被送去福利院。”冯陆离说罢,看向苏萱萱,“陈奶奶离世,因果便已经了结……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只是觉得谁也不比谁过得好。” “就是这样。”冯陆离说着拿出手机给苏萱萱发了个大红包,“长大的奖励。” 鹿鸣:“……”冯陆离不仅平日里给的奖励是发个红包,连安慰人也是发红包解决。 啧,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真讨人喜欢。 吃完饭鹿鸣收拾完碗筷,上楼换件衣服打算待会出门看电影,一进门就看到了冯陆离床边摆着的那张暖玉床,一看就价值不菲。 鹿鸣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走上前去一摸,触手一片温暖,果然是暖玉。 冯陆离原本在那张躺椅上看报纸,这时把报纸合上对他道:“喜欢吗?给你的。 ” 鹿鸣虽然早有预感,但是跟冯陆离亲口说出来那还是两码事,这下子眼睛都直了,成功受到了惊吓——两千万! 两千万啊!整整两千万!折合成人命币的话他已经有房子了! 鹿鸣尽管心在滴血,但好歹节操和原则还在,拒绝道:“这个太贵重了,要不得。” “对我们来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这个算是谢礼,一点心意,谢鹿老师这几个月对他们的照顾,接下来也要鹿老师多多费心了。” “我是老师,照顾他们是应该的,但是这个真的不能要。” 冯陆离露出苦恼的神色:“那鹿老师先用着,这是个好东西不用可惜,要真估值的话这可是无价之宝,上亿是肯定的。” 鹿鸣:“……” 鹿鸣倒吸一口凉气,他已经快对钱没什么概念了。 幸好没要啊,他好歹也是个国家工作人员,要是要了这算不算受贿……啧,就算暂时用着几个月后也完全做不到毫无心理负担地拍拍屁股走人,这上哪说理去?说白了就是想让他多待几年了啊…… 相比起白信棂,大概这位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鹿鸣见推辞不过,只好扯起一个笑容:“谢谢。” 权且走一步看一步,反正这么个无价之宝被他睡两天人生也不亏。 等全都准备好了,冯陆离便载着他们去电影院。人太多一辆车挤不下,狐仙勉为其难化了原型蹲在正副驾驶的空隙里,懒洋洋地靠着头,雪白的皮毛光滑水亮。 坐在后面的四个小男孩心里头不约而同地冒出这么个想法:难怪当初被冯老师看上了皮。 这一群人出行注定是要收到围观。且不论冯陆离和鹿鸣两个帅小伙,白信棂也学着现代人类的打扮给自己倒腾了一番,不得不说品味还不错,至少让路人还以为自己遇上了哪个明星。 白信棂面不斜视,表面上见怪不怪仙气飘飘,背地里美滋滋,膨胀得一逼。 围观的人再一瞧,就会发现这三个人身边还跟着五个小孩,这五个小孩都可爱标致,让人忍不住母爱泛滥想上去揉两把。 离电影开场还有段时间,冯陆离和鹿鸣先去买票,五个小的就带着第一次来的白信棂到处逛,没多久白信棂便一只手抱着大桶爆米花,另一只手提着全是甜品的袋子,低头还嚼着苏萱萱送上来的章鱼小丸子。 “好吃!我可算知道陆离君干什么要待在这了。”白信棂俯下身,“闺女,再来一个。” 这时一个年轻人跑到白信棂面前,笑眯眯的:“小姐姐小姐姐。” 五个小朋友看看他,又看看旁边一个举着手机的,了然:估计在拍什么短视频。 白信棂莫名其妙:“做什么?” “你有男朋友吗?” 男朋友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 虽然压根没听懂,但是白信棂还是抿唇笑了,笑得对方晕乎乎的,感觉自个儿遇到了仙女。 白信棂可最爱看其他人对着自己这幅表情,霎时间心情更好了,也搭理他:“没有。” 对方更晕了:“那……那你马上就有了。” “为什么?” “因为……我愿意做你男朋友。” 其余人:“……” 五个小朋友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想笑又不敢笑。白信棂用手托着下巴,虽然什么也没听懂,但听着好像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对方见白信棂没什么反应,立刻又换了个套路:“小姐姐,我觉得你今天哪里怪怪的。” “哦?哪里怪?” “怪好看的。” 白信棂这回可听懂了,捂着嘴巴乐。 对方一看有门,便再接再厉:“小姐姐你有打火机吗?” “什么东西?没有。” “那你是怎么点燃我的心的?” 白信棂很受用:“你这人嘴巴还挺甜。” “嘿嘿,小姐姐你会弹琴吗?” “会。” “难怪你能拨动我的心弦。” 冯陆离和鹿鸣买完票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成功被“难怪你能拨动我的心弦”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鹿鸣:“仙君……” 冯陆离立刻接道:“我们不认识他。”说罢拉着鹿鸣就往回走。 冯旭佑也朝着冯陆离的方向走,秦钦一看,也跟上。 姬渊也示意郭颂苏萱萱和白信棂走,但是某个姓白的仙君被土味情话灌了一脑子的迷魂汤,完全没注意到,还是苏萱萱拉他袖子,这才反应过来。 苏萱萱望天:还能怎么办,好歹也是自己狐族的狐仙,认了。 举着手机拍视频的人蓦地感受到一股视线,下意识回头,就见身旁一个脸上有胎记的小朋友正看着自己。 那人打了个寒噤,自己刚刚身边有人吗? 对方的视线很快离开,朝着白信棂他们的方向走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纳闷了:“哎,手机怎么黑屏了……靠,坏了!” 白信棂没迈几步,搭讪男也跟上去:“小姐姐就这么走了啊,不加个联系方式吗?” “想认识我啊,光凭嘴巴甜可不行。”白信棂说着,宽松的袖子对对方一甩,遮住了他的视线,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不见了。 “走这么快?”这人屁颠屁颠跑到自己朋友身边,“录了没录了没?天仙啊,这视频肯定能火。” “火个屁,老子手机都坏了!” 对方哀嚎着直叫可惜。 这边几个人排队进了场,这电影好像还挺火,影院里座位都是满的。 电影是不错,主演的确帅,演技也在线,可惜——是个悲剧。 散场的时候,苏萱萱和秦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萱萱也不知是为了电影里人物的结局哭,还是别的,三个大人轮番摸摸头。秦钦也把脑袋伸给鹿鸣,抽着鼻子:“我也要。” 鹿鸣失笑:“好好好。” 冯旭佑冷眼:“你哭什么。” “太可怜了啊,都死光了,就剩男主一个独活这么多年,还不如当初就死了……”秦钦把脸贴在冯旭佑肩膀上。 冯旭佑身子一僵,不自在地道:“你干什么?” “噗!”擤鼻涕的声音。 冯旭佑猛地把对方推开,看着自己衣服上那一坨鼻涕,脸色由白转青再转黑:“秦!钦!” 秦钦原本看这鬼见愁变脸看得津津有味,这回也知道自己玩大了,忙掏出纸巾一边擦鼻涕一边认错:“我错了我错了,别,冯大爷您冷静点。” 奈何冯旭佑已经失去理智了,姬渊拦都拦不住。影院里人都走光了,除了进来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外,就剩他们几个闹腾。 这时郭颂瞳孔突然放大,直挺挺往前一倒,幸好坐他旁边的白信棂手疾眼快捞了他一把:“喂,胖小子?” 苏萱萱不哭了,冯旭佑和秦钦也停下来,几个人围在郭颂身边:“怎么了?” 郭颂没什么反应,直挺挺地倒在椅子上,身子渐渐冒出白烟来,像是往一个方向飘去。冯陆离示意他们让开,自己伸手在空中一抓像是拽住了那些烟雾,接着又抬手往郭颂天灵盖上一拍,对方这才猛地回过神。 郭颂下意识扑上去抓住冯陆离的袖子:“冯老师,有人招我的魂!” 冯陆离皱眉:“骨灰被人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试爬上来更新啦 ☆、人命债 (二) 招魂一般需要对方的生辰八字,但是若有对方的骨灰,那这些都可以省了。 郭颂都死了上千年了,生辰八字这种东西他自己也已经是一头雾水,唯一的可能就是——骨灰被人找到了。 郭颂道:“没道理,我埋骨的那个地点明明是误传,我当初其实是被埋在乱葬岗的,而且那个乱葬岗那么多年了我估计现在也没了……” “哦,原来想招一个乱葬岗的魂,胆子够大。”冯陆离三言两句便揪出了背后之人的目的。 “胃口倒挺大。”白信棂转向冯陆离,“要不要收拾了?” 冯陆离道:“招魂这种事,往大了说,也是我地府的事。” 说白了,就是没关系也要扯上关系,把人给收拾了。 “你有种。”白信棂由衷感慨,“我就不掺和了,被雷劈的滋味不好受。” 毕竟人间的事,他可不能掺和,现在想起来,一千年前因为给狐族报信从而一道雷劈他背上,那伤口还隐隐作痛来着。虽然冯陆离之前多多少少一直在干预,但是也没太出格,天上和地下的那些大人物都对他睁一只闭一只眼的,可他们不见得能对白信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次换做任何一个人去请白信棂下界处理族中事,白信棂都未必出得了天庭的南天门。 不过白信棂总有种感觉:这次好像要出什么大事。 在场的人,不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就是聪明的,稍稍一想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为什么说这人胆子大胃口大?因为招魂也是要承受鬼魂反噬的,乱葬岗招魂,一不小心就能招来一片,有没有命承受不被鬼魂反噬还难说。当然,对于那种千年前已经湮没在时间长河里的乱葬岗来说,基本是招不出什么东西来的,毕竟都已经入轮回了,但是一旦被招来一个,那都不是闹着玩的。 千年厉鬼,这世上能受得住的人可没几个,更何况真有本事把郭颂招过去的,那就更少了。 “回去,明天我们去绍云县。”冯陆离整理了一番自己大衣的衣领,起身,缓缓吐出两个字,“逮人。” 当晚,鹿鸣以为自己明天能得闲了,正躺在那张“钱堆出来”的床上眯着眼享受,冯陆离就躺在摆在两张床中间的躺椅上看日报,随口提到:“鹿老师一起去。” 鹿鸣:“???” 鹿鸣:“会不会不太好,我帮不上什么忙。” 冯陆离微笑:“谁说的,鹿老师陪着他们就已经是帮大忙的,他们以前可皮着,鹿老师一来都老实了很多,就爱待在你身边。” 鹿鸣搔搔下巴:他大小就招小朋友喜欢,那些猫猫狗狗也亲他。 “这房子阴气重,有些东西喜欢在周围打转,鹿老师身上也沾了不少阴气,单独留下可能会出事。” 敢情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 遥想以前只有他保护别人的份,不服就干,没想到在这反而成了弱鸡。鹿鸣叹气,再一次感觉到——人呐,可怜,弱小,又无助。 冯陆离看穿他心中所想,道:“不其实必觉得如此,你以前……” 冯陆离顺口说出的话一顿,不再接下去说了,而是顺手一戳鹿鸣的眉心:“鹿老师厉害是另一种厉害,跟我们这些妖魔鬼怪可不同。” 鹿鸣捂着额头睁大眼睛,那样子像是看到了什么新物种,一时间哭笑不得:“你在安慰我?” 冯陆离略一歪头:“这叫安慰?” 这会儿倒是透出些不解和懵懂来了,那俊脸露出与平日反差极大的样子,鹿鸣望天,心说怎么回事,这年头大魔王都这么好看了,还挺可爱的嘛…… 鹿鸣还没想完,已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开始捶床:怎么回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冯陆离就在一旁看鹿鸣突然捶床:“……”??? 鹿鸣也就捶了两下,意识到他捶的是两千万之后,又立刻收手了,把自己裹成蚕蛹,追问:“你刚刚说,我以前……以前我该不会见过你吧?” 鹿鸣本是半开玩笑地说道,冯陆离也道:“或许。人类轮回不止,或许我见过很久之前的你……谁又说得清呢。” 鹿鸣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琢磨着冯陆离的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头一紧,舔舔嘴唇,声音有些干涩:“你一直都知道。” 冯陆离一愣,居然也听懂了鹿鸣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指的事什么,语气平静:“不难猜,这里迟早有一天会暴露,我一直等着呢。”私自开一个班在桂冠小学挂名,还向外招老师,说实话,还真挺高调,迟早会被人注意到。 鹿鸣本来也没什么把握,只是冯陆离刚刚安慰他的话,直觉让他猜到对方怕不是一早就猜到他的“来意”了。这么一来,果然如此。 “哎。”鹿鸣翻身面对他,“到底是我功力不够,还欠磨炼。” “不过我还真想不到你们的方式是‘卧底’,我倒是想知道鹿老师是哪边的,我起先以为是道门那边的,后来发现也不像是个道士。” “被人注意到不一定是因为阴气重,还有你们之前招的那些老师呢。”鹿鸣眨眨眼睛,“一个个精神不太好的,还有失踪的呢。” “哦。”冯陆离了然,“警察?” “不是。怎么说呢,干我们这行都得保密……为人民服务在所不惜。”鹿鸣对他“嘘”了一声,“保密哈。” “当然,本身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给我送个人才来我还想多留你几年。”冯陆离话锋一转,“我觉得鹿老师应该会处理好我们这件事。” “那肯定的……”鹿鸣眯起眼睛,两人聊着聊着暗地里又互相较上劲了,“作为交换,冯老师是不是该跟我说说失踪的人去哪了呢?” “死了。”冯陆离道,“我的确警告过其他人永远守住这个秘密,但是在他们离开之前,我都去除了他们身上的阴气保证他们不会受到阴间东西的骚扰。那些人,毕竟都是怕我们的,更有甚者偷偷学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要置我们于死地,美名其曰——斩妖除魔。不过这些东西也不知道他们从哪个缺德网站上学的,都是瞎扯淡的招数,自然对我们一点用都没有,就当是看跳大神了,但是有一个例外。” “那个失踪的?” 冯陆离点头:“也是你接替的那位,年轻人心理承受能力不行,一开始还好,但到后来越来越疯癫,一看到我们就喊妖怪,搞得那几个小朋友学习的劲头都没有。再之后,上个学期即将结束之时,出了点乱子。这人不知道从哪儿,学来了邪门玩意儿,关键是还真能招来恶鬼,这本便是个与鬼做交易的邪术,恶鬼帮他杀了我们,作为回报,他要给恶鬼他的身体。当然了,要是杀不了我们,招来恶鬼的人也是要遭报应的。” 鹿鸣已经可以预见结果了。 果然,就听冯陆离接着道:“那恶鬼本就是地府私逃出来的,见到我就求我饶他一命,他这就滚回地府。” 鹿鸣:“……”给那位招鬼的仁兄点根蜡。 鹿鸣:“然后?” “然后他就滚了。”冯陆离喝口茶润润喉,“本来那年轻人当场便要毙命,我怕惹麻烦,特意将他的命延长了几天。所以按理说,他应该是离开这里之后没过几天突发疾病暴病而亡,而不是失踪。至于为什么,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冯陆离附带提供总结服务:“两点。他究竟为什么会学会真的召鬼的方法和他究竟为什么失踪,这才是你们要查的东西。不过我规劝你们不要涉及这块,这种事直接扔给那些道门就行。” 鹿鸣“嘶”了一声,这下他有点犯难,这该怎么跟二爷讲,干他们这行的一向不信鬼神,更别提跟什么道门有关系了,这他敢说,还要二爷敢信啊。 冯陆离也知道他犯难,便提醒:“你也不用太在意,你们这些不涉及鬼怪的人都察觉了,那些人难道还会不知道吗?” 鹿鸣一想,也对。 “这么快,到点了。”冯陆离轻声说了一句,看起来是不想聊了,起身去洗漱,回来之后摆好他的入睡姿势庄严入睡。 鹿鸣抬手一看表:十点整。 鹿鸣:“……”的确是个“老人家”。 与他们所在的小乡村不同,Z市夜晚繁华,灯光点亮了整座街道。 一位背着旅行包的青年叼这根烟双手插着口袋顺着街道漫步。这位看起来像徒步旅行的背包客,面容憔悴,眼睛底下挂了两坨睡眠不足的青影,还有没来得及刮的胡渣。仔细一看,这小哥长得其实还不赖,稍微收拾收拾是个高大英俊的款式。 这个城市的人来去匆匆,都有自己的事情要看,遇上个感兴趣的便多看两眼,仅此而已,就算是个“沧桑”的帅哥也不例外。 青年听到有小姑娘的哭声,眼睛往旁边一瞟,就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正坐在马路旁哭呢,唯一与普通人不同的,是这个小姑娘浑身都是血。 旁边的行人目不斜视地路过了一个又一个,青年把嘴里的烟掐灭了丢垃圾箱里,走过去一屁股坐小姑娘旁边:“刚死没多久的话在这晃荡不安全,小心其他孤魂野鬼。”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章打卡 ☆、人命债 (三) 小姑娘显然没想到碰上个能看到她的,吓了一跳,下意识想逃,被对方叫住:“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坐下。” 这小鬼坐是坐下了,不过跟这个怪叔叔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怎么死的?” “车祸。”小女孩抽抽搭搭,“骑自行车上学,路过路边停着的小汽车,司机刚好开车门,我就被车门撞飞出去了,马路上又刚好路过一辆公交……就……死了。” “无妄之灾啊,难怪没有鬼差领你走。”青年正经下评价,“你还挺衰。” 小女孩:“……”哭得更厉害了。 “哎,别哭别哭,我问你个事。” 青年摸索着手指上的戒指,小女孩好奇看了一眼,发现戒指上其实是个小罗盘,里面有个极小的指针,一直指向一个方向。 青年就指着那个方向问道:“那边是哪里?” “丹阳小区。” 青年摆手:“不是,远一点,这城市之外的。” “许镇。” “嗯,好像不对……”青年摸索着自己扎人的胡渣,“再远一点呢?” 小姑娘挠着脸:“好像是绍云县。” 青年点头:“知道怎么走吗?” 小姑娘还挺有顾忌,生怕把人路给带偏了,忙道:“我不太确定,远一点我就不熟了。” “没事儿,今早睡醒给自己算了一卦,但凡给我指的路,一切听着便好,灵着呢。”青年一指天,看上去一切都胸有成竹,“说不准到时候还会遇到命中的贵人。” 小女孩看他挺有信心,自己顾忌就少了大半,把路线给报出来:“你可以在这里乘119路公交坐到公交总站,汽车南站就在旁边,你做客车直达就好了。” 青年揉揉她的脑袋,也不知道收点力气,直接把人梳好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小姑娘正不满着,就听对方朗声笑道:“谢了,作为报答,哥哥给你超度。” 小女孩懵懂又惊奇,就见青年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很轻,但她听得很清楚。具体念了什么他没听懂,但是却有一股让人安静下来的魔力。 小女孩整个人都散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发现这光是从他体内透出来的,等再回过神来,脸上已经有了满足的笑容。 她的身子也越来越轻,渐渐飘到了天上。 有个鬼差从天边飞来,对青年点点头,带着小女孩离开。 小女孩对这个刚刚遇到的陌生人还挺不舍,频频回头:“那个哥哥……” 这鬼差带完小女孩就换班了,因此心情好的很,便多嘴了一句:“那个啊,算你运气好,遇到个会超度的道士。” 超度了一个游魂之后,尉迟渡脸上对着小姑娘的笑也敛了,无端地带出一股肃杀之气,加上此人深邃的面孔,让人发怵。 “可算是让我逮到尾巴了。”尉迟渡嘴角挑起,自言自语,“索性直接宰了吧,还省点事。” 说着,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着,还是之前那个双手插兜的姿势,随便去找个附近的小旅馆凑合一晚。 尉迟渡睡前又给自己卜了一卦,是个难得的好卦。 “嚯,大吉大利,好兆头。”尉迟渡满意,吹了声口哨,两枚测卦的铜钱被他玩似的抛起来又接住,又随手揣进口袋,“明天去买只鸡吃应应景。” 奔波了那么多天,难得放松了一回,等尉迟渡一觉睡到自然醒,已经将近十一点了。赶紧起床洗漱退房,按照昨天游魂给的路线,一路坐车前往绍云县。 地方比较远,加上这大冬天的天又黑得早,等尉迟渡到的时候街上的灯都亮了。 尉迟渡跟着自己手上的罗盘走了一段路,顺道还在店里买了个煎饼果子啃,走着走着,指针开始跟喝了假酒似得一通乱转。 尉迟渡暗自点头,看来要宰了的人是在这附近了,对方应该隐匿了行踪,还挺谨慎。 既然人在附近,那就好办了。尉迟渡打算找个旅馆把自己这大包小包的东西放了,轻便点好动手,左看右看附近都是卖吃的小店面,还真没瞧见能下榻的,便随意找了个路人来问。 “你好,请问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小旅馆?”尉迟渡特意加重“小”字,暗示自己手头紧,没什么钱住豪华有星级的撑牌面。 对方是个中年大叔了,听尉迟渡打听附近可以住人的小旅馆,这“小”字还咬得特别重,总觉得对方在暗示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大叔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 “是啊。” 大叔清了清嗓子:“来这干嘛的?” 尉迟渡心说你管的倒是宽,但还是和气地答道:“找人。” “哦,找人啊。”大叔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看得尉迟渡眼皮子一跳,总觉得有那么点欠揍。 “往前边走几步,第二个十字路口左转,往里走就是下堂路,里面有几家。” 尉迟渡暗自记下:“谢了叔。” “呵呵呵,不谢不谢。” 尉迟渡提防着身后,对方却压根没跟过来,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多疑了,就见前面走过一行人,看方向正是往下堂路去的。 这一行人颇有意思,是三个大人带了五个小孩。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看着和顺眼的男人,看着很亲和俊逸,两只手一边牵着个小胖子,一边牵着个可爱的小姑娘。他旁边则是一个穿着体面的,样貌同样惹人注意的俊美的男人。 四人身后是两个小男孩,一个一绺红发扎了马尾,另一个面无表情神色冰冷。两人走着走着不知道干了什么,开始打闹起来,被前边那个穿着讲究的男人回头一个眼神给镇老实了,没走几步又哥俩好地聊一块去了。 再后边是一个脸上有胎记的孩子,看起来比其他小孩大些,正一脸无奈地盯着穿红大衣,好奇地东张西望的高挑姑娘,那样子跟怕她走丢似的。 尉迟渡把稍稍滑下肩头背包往上一送,也朝着下塘路去了。 这一行人自然是冯陆离、鹿鸣、白信棂、郭颂、苏萱萱、秦钦、冯旭佑和姬渊。 这一行人原本今天早上就该从借道门直接来绍云县的,奈何某只公狐狸花了三万买的一堆某宝爆款通过各个快递公司正源源不断地送到小别墅。 听的最多的便是快递小哥的“怎么又是你们,到底买了多少东西”? 折腾了许久,最终冯陆离忍到桂冠小学放学,把汪东兴拉到小别墅收快递。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特意选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借道,再乘车到目的地,因此天都黑了,他们才找到大致地点。 “我感觉到骨灰就在附近。”郭颂环顾了一圈这条路上的各种按摩店洗脚店小旅馆,挠头,“大概都被埋地底了。” “也就是说对方之前也在这附近了……”鹿鸣看看旁边一家旅馆,问冯陆离,“我们今晚回去吗?” “住一晚吧。”冯陆离道,“我们等着对方送上门。” 见鹿鸣不解,冯陆离接着道:“对方既然想招魂,肯定会察觉到之前郭颂的存在,但是却没有成功……人类有这个水平的,往往相信自己有能力摆平,特别还是个上千年的厉鬼,自然不舍的错过,所以我猜他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肯定会再试一次。” 鹿鸣点点头,二人带着一串尾巴进了最近的那家旅馆。 前台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旁边还坐着两个正在玩手机的年轻姑娘,顶多二十来岁。也不知是年轻人火气好还是怎的,也不怕冷,都只套了几件薄薄的衣服,画着浓妆。 这三人看到率先进来的鹿鸣和冯陆离,都是精神一振。 柜台前的老板娘暧昧地冲他俩眨眨眼:“两间房?” 冯陆离点头:“两间双人房。” 老板娘这回才看到身后跟着进来的几个小朋友,一看心里瞬间“哎呦”了一声,母爱泛滥: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可爱的。 对上冯陆离和鹿鸣时眼神暗含责备:“有你们这样的吗?怎么能把孩子带来呢。” 鹿鸣和冯陆离不解,怎么这旅馆还不准未成年入内? “搞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 老板娘正嘟囔着,又一个客人进来了,直接把自己身份证放在柜台上:“一间一晚上单人房。” “你们稍等。”老板娘收了他们的身份证,打算一起办理入住。 旅馆不正规,老板娘估计也是嫌麻烦,就没问那些小孩要证件。 鹿鸣趁着这空挡,拧开矿泉水瓶喝几口水,抬眼便见刚进来的那个青年打量着他们,发现他在看自己,还善意地对鹿鸣笑了笑。 鹿鸣也回以微笑,眼睛不经意间扫过老板娘前台正在办理的身份证,上面写着“尉迟渡”。 “嘶……”鹿鸣寻思着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在哪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老板娘把房卡给他们,顺带这三人每人附带一张小卡片。这不看还好,一看上面这做工粗糙字体五颜六色上面还印着没穿什么衣服的性感火辣女人,一下子全都愣在了原地。 好嘛,敢情是红灯区! 老板娘呵呵笑:“记得打电话。” 鹿鸣、冯陆离、尉迟渡:“……” “噗!” 鹿鸣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全喷到了冯陆离脸上。 五个小的连同刚在外面“参观”完进来的白信棂看到这一幕都倒吸了口冷气——要完!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猜猜尉迟小哥哥的身份,猜对了也没奖励 ☆、人命债 (四) 鹿鸣艺高人胆大,一不小心一口水喷了冯陆离一脸后,其余人都想着到时候怎么在冯陆离手下把鹿鸣完好无损救走。 五个小朋友估算了一下己方的武力值,齐齐看向白信棂。 白信棂嘴角抽搐,心说这他也顶不住啊。 白信棂:“不如我拉着小鹿子就跑,你们拦着?反正他舍不得打你们。” 几个人都琢磨着要这么干了,就见鹿鸣脸涨得通红,擦擦嘴,在前台抽了两张纸巾就捧起冯陆离的脸给他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秦钦:“抹得更均匀了……” 冯旭佑无声地叹气:“你这鸡舌头还是拔了吧。” 秦钦气得拿屁股撞他。 冯陆离盯着那张难得红了的脸,也没生气,在鹿鸣擦了两下后就示意他不用擦了,反而伸手在鹿鸣嘴角上轻轻一触碰。 鹿鸣就觉自己身上那些水渍一瞬间消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瞧着对方。 冯陆离转向前台,把小卡片推回去:“不需要。” 说罢,拿着房卡带着鹿鸣往里面走去。 白信棂这才凑上来望了一眼,也明白了:“哇,这就是窑子吧!” 说罢,转头看着尉迟渡,眼神带着戏谑。 被这么个美人用这种眼神看,尉迟渡赶紧拿过房卡和身份证,看也没多看小卡片一眼,望天:“我就是来找个地方住。” 难怪给他指路的大叔神色这么奇怪,看来也是个老不正经。 白信棂也不知信了没,反正也不关他的事,长发一甩,转头便追其他人去了。 “哎小姑娘你跟她们一起的?登记啊!” 老板娘在身后喊,白信棂权当没听到,他可不像冯陆离,人间老司机,有身份证那玩意儿。 老板娘也懒得再把人找回来,也随便他们了,反正她们这小破地方一向不正规。 一时间前台只剩下尉迟渡双手撑在柜台面上,看着他们进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刚刚冯陆离给鹿鸣擦嘴的那一下了,别人或许察觉不到,但可没瞒过他的眼睛,但是又丝毫看不出他们之中任何一个非人的破绽,看来这几人来头都不小啊。 尉迟渡思考的时候总喜欢摩挲他的胡茬,这几天摩挲惯了,也都不舍得剃了。 老板娘看得出来冯陆离他们真不是来干些不正经的金钱交易的,但是眼前这个下伙子不一样,这气宇轩昂的。 在尉迟渡打算走之前,老板娘不死心地要把小卡片塞给他:“你懂的。” 尉迟渡:“……” 尉迟渡哭笑不得:“大姐,放过我,我真不是来找乐子的。” “那漂亮姑娘都走了,在姐面前还要什么面子,这种事大姐我那么多年不知道看了几回了。”老板娘还以为尉迟渡死要面子,“男人嘛,大姐我懂。” 尉迟渡:“……” 老板娘正锲而不舍地要强塞给他,对方看似轻飘飘地捏开她的手,老板娘却觉得自己手腕像是被禁锢住了一样。 等回过神来,尉迟渡已经松开并且冲她摆摆手,踩着悠闲的步子,朗声道:“师门有令,远离黄赌毒。” 对方不要小卡片,老板娘还挺可惜,不过……师门是什么鬼玩意儿。 且说追着冯陆离他们去的白信棂,越琢磨越觉得稀奇,偷偷问姬渊:“小鹿子什么来头?” “没来头。”姬渊摇头,“就是对外随便招的一个老师。” 白信棂那点八卦的劲头全冒出来了,整个人眼睛都亮了:“没来头陆离君还对他这么纵容?” “嗯……”姬渊微笑,“大概两人是好朋友了吧。” “好朋友……” 白信棂面色怪异,心想扯淡吧,就冯陆离这德行要是有这种“好朋友”那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 姬渊双手背在身后,动作之中带出一股老成:“嗯,就是好朋友。” 白信棂:“哦……” 走在最后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一切尽在不言中。 嗯,好朋友啊。 两间双人间,为了全方位看着郭颂,冯陆离和鹿鸣一张床,白信棂和郭颂一张,其他人都在隔壁房间,苏萱萱女孩子单独一张,剩下三个少年挤一挤。 郭颂坐在床上瑟瑟发抖,即使白信棂表面不太靠谱的样子,但好歹是个仙君,无形之中的气势就摆在那里,更别提冯陆离了。 虽然跟了冯陆离几百年,亲是亲,也信任依赖他,但就是……瘆的慌。毕竟是堂堂陆离君,酆都城仅次于大帝的人物,哪个鬼魂看到他还不发虚的?他现在只想啃个卤爪压压惊。 郭颂求助的目光投向鹿鸣——还是鹿老师好啊,和蔼可亲。 鹿鸣收到无声的求助后失笑,朝他招招手,示意郭颂过来:“跟鹿老师一起睡吧。” 即将被强凑在一起的冯陆离和白信棂对视了一眼后,眼底的嫌弃一览无遗。 白信棂对郭颂恨铁不成钢:“我还会吃了你不成?年轻人胆子不能太小!不行,今天小胖子不跟我一张床,那就换小鹿子。” 冯陆离冷笑:“自己再去开间房。” 白信棂乐得自己一个人睡,但这个时候退一步显得特别没面子,也杠上:“今天小鹿子必须跟我睡!” 冯陆离:“休想。” 电光火石间,互看不爽的两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当然,都收敛了很多,只是小规模在房间搏斗,要不然整栋房子都没了都是一瞬间的事。 鹿鸣和郭颂也不知道这是怎么莫名其妙变成“自己今天要跟谁一起睡”这个奇怪的走向,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为什么这两个大人比那些小孩更像小孩? 隔壁尉迟渡听着隔壁乒铃乓啷的声音,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正经的东西,嘀咕:“精力真旺盛。” 不理会隔壁的斗殴,尉迟渡拿起浴巾先进浴室洗个澡去。 此时正处于战场波及范围的鹿鸣:“冯老师,仙君……以和为贵。” 鹿鸣无力地劝阻,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冯陆离已经一掌拍过去,带起一股掌风,白信棂赶紧往旁边一闪,站在一旁拍着胸口指着他:“冯陆离你居然还来真的?!” 冯陆离黑着脸:“反正这个程度你又死不了。” 说罢作势又要上前,鹿鸣赶紧冲上去搂着冯陆离的腰往后拖:“冷静啊冯陆离!” 白信棂把大衣脱了往床上一甩,挽起袖子:“小鹿子让开,这混账东西不仅手欠嘴也欠,今天我就要把两千多年前的旧账一道翻了!” 动真格的他当然打不过冯陆离,但现在他们地方受限,就这么点空间互殴,跟他五五开大概还是有的。 只是白信棂脱完大衣一挥手,手指蹭到了墙壁,就听墙上传来了一阵“咔啦啦”的声音。 三人诡异地僵持几秒,齐刷刷把头转向了墙面。 就见这墙上的裂缝像蜘蛛网一样扩散开来,最终“轰隆”一声,彻底坍塌。 鹿鸣心累:闯祸了。 白信棂火速甩锅:“陆离君干的,刚刚那一掌厉害啊,直接把墙都干塌了,不愧是陆离君……” 话还没说完,冯陆离对着他又是一阵无形的掌风,白信棂没想到这人还不罢休,一时不察,被刮得往后,直接从塌了的墙过去,飞向了隔壁房间。 混乱之中只来得及在空中喊出最近刚学的网络词汇:“老阴逼!” 鹿鸣:“……” 尉迟渡正洗澡呢,听到墙塌了那么大声响,赶紧匆匆围了件浴袍就出来,一眼看到墙上那大洞,第一个反应就是“哪来的豆腐渣工程”,下一妙,就是“卧槽这得是什么凶煞之物才干得出来”。 空中一声“老阴逼”划过,尉迟渡眼前一黑,迎面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直接给撞到地上,差点没呕出一口血。 白信棂就觉得自己身下软乎乎的,知道是撞到人了,赶紧起开,蹲在躺地上眼冒金星的尉迟渡旁边,戳戳他:“喂,死了没?” 尉迟渡缓缓把自己撑起来,低头便发现自己浴袍早就散了,自己正坦荡荡地面对白信棂。 尉迟渡:“……” 饶是尉迟渡一贯厚脸皮,这回也经不住,颤颤巍巍把浴袍捡起来盖在自己重要部位,神色复杂。 “整得跟个小媳妇似得。”白信棂瞟过某个部位,不屑,“看了就看了,害羞个什么劲。” 尉迟渡:“……” 尉迟渡:“美人,咱们说话斯文点。” “你都出来嫖了还想着斯文了。” 尉迟渡百口莫辩:“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白信棂起身,不耐烦:“行行行,你没有。” 尉迟渡:“……” 尉迟渡仰天长叹:“啊!” 白信棂想回去继续跟冯陆离算账,就发现自己过不去了,整间房间都被冯陆离设了结界,那边鹿鸣正在跟目瞪口呆的老板娘交涉。 “友尽了,老子咒你一辈子泡不到小鹿子。”白信棂被困在这间房间里,索性蹬了鞋子跑到尉迟渡床上,也不知道什么毛病,钻了牛角尖,还非要找人一起睡了,“小鬼,今晚我和你一起躺一晚。” 尉迟渡眼皮子直跳,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艳福”,对方这一口一个“小鬼”的,年纪估计比自己大好几轮:“男女授受不亲,我桌子上趴一晚就成。” “哪那么多废话。”白信棂见尉迟渡墨迹,直接把人提着衣领子扔到床上。 尉迟渡捂着浴巾没还手,就怕动作太大浴巾又掉。 “大家都是男人,整得谁没有似的。”白信棂眯起狐狸眼,“你这表情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我脱给你看?” 尉迟渡脸上都裂出一条缝了,扫过对方的喉结和明显是一双男人该有的细长的手,陷入了沉默。 良久,就听他喃喃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卦象明明显示我今天福星高照……” ☆、人命债 (五) 白信棂半靠在床头,脸上敷着藻泥面膜。 其实白信棂一旦把脸上那些胭脂水粉洗了,素颜仔细一看还是看得出性别的。 尉迟渡把衣服穿上坐在床沿,怕白信棂受不了烟味,不叼着东西又不得劲,索性拿了一只烟就这么咬在嘴里,也不点。 尉迟渡总觉得,现在这么个画面有点奇怪,活像事后。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白信棂老早便瞅见对方放床头的那点“道士专用装备”了,本来便敷着面膜没事干,也搭理他:“随你。” “那尊姓大名?” “白信棂。” 白信棂轻飘飘的三个字在尉迟渡耳边则是炸开了锅,连嘴里的烟都没叼稳。心中惊骇,说出的话语气却强装镇定,试探对方:“大兄弟,你这跟一千五百年前飞升,一千年前于狐族降下神谕的……狐仙白信棂同名啊。” “哦?”白信棂被勾起了兴趣,翻身盘腿坐在了尉迟渡身边:“小道士,你怎么知道本仙君的?” 尉迟渡:“……” 他说他是谁?狐仙?开什么玩笑呢! 虽然白信棂在尉迟渡看来的确深不可测,但是人狐仙好歹也是神仙,哪个神仙是被人丢到这来还敷着面膜非要找人一起睡的?也太跌份儿了。 尉迟渡人生第一次跟活得神仙面对面,但压根儿就不信,对方无声催促,尉迟渡赶紧收敛心神,陪着他演,逗起对方来:“门派典籍内有记载,我以前看过。” “我居然留下记载?” 尉迟渡扔了烟,对他挑眉:“毕竟您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在人间降下神谕的神仙,可不厉害吗。” “也是。”白信棂对于自己“流芳百世”感到挺高兴,换了个长辈的腔调,照理关怀一下后人:“小道士,哪门哪派的?” “武当山的。” “哦。”白信棂压根对这个门派没什么印象,年代太久远,该忘的早忘了,便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不错。” “仙君,您这次大驾光临人间界,有何贵干?” “当然是玩了。”白信棂仰着脸,因为脸上涂了东西,说话含糊,“我看这人间现在变得挺有意思,就留下玩玩……你看,现在连逛个窑子都要偷偷摸摸。” 尉迟渡:“……”绝对是故意的! 他寻思着这位白瞎了一张好脸的“骗子”装得还挺像这么回事。 白信棂的目光划过尉迟渡手指上的小东西:“小道士,从别的地方来的吧,来干嘛的?” 尉迟渡暗自警惕,面上倒是笑嘻嘻:“游历来着,顺便超度些亡灵攒功德。” 白信棂突然狡黠一笑,面膜差点歪了,一拍尉迟渡的肩:“我们不方便出手,你帮忙抓个人,让你功德更加深厚。” 白信棂说着一指墙壁上的大洞:“隔壁有个地府的,你要是帮这个忙,几十年后下阴曹地府了绝对不亏。” 尉迟渡:“……”总觉得这个买卖挺不吉利。 不过尉迟渡还真挺感兴趣,正要开口,就发现手指上的小罗盘指针陡然加快转动,都出现残影了。 尉迟渡吊儿郎当的脸瞬间严肃起来,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一把桃木剑,顺道从包里拿了一大叠符纸揣口袋里,套上鞋子三两步蹦到门口:“我还有事,不和你扯犊子了。” 房间被冯陆离设了结界,尉迟渡默念口诀,一道惊雷附着在剑身,对着面前一剑挥出,带出一道白光直劈向大门。 凌厉的剑光撞上结界发出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远古的钝响,再看结界,什么事都没有,仿佛刚刚那一剑就像只鸟撞玻璃窗上了。 “让开,他的结界不是你能破的。” 随着身后白信棂话音刚落,尉迟渡就觉身后一阵破风声,赶紧往旁边一滚。 只见白信棂脸上的面膜已经被他用法术抹去了,此时俊俏的脸上那双眼睛变得血红,狐狸耳朵和硕大的尾巴冒了出来。 白信棂右手唤出幽蓝的狐火,跃到半空手腕一翻攻向结界。 这回撞击结界的声音更加明显了,很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水声。 结界还是没破,白信棂却收了手,甩了甩手腕:“啧,名不虚传……” 目睹全过程,被两股力量相撞产生的冲击力推得往后一步的尉迟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娘的,这貌似还真是狐仙。 冯陆离自然感受到了这边的动静,自己撤了结界,从破洞里探出半个脑袋:“保护鹿鸣和其他人。” 白信棂瞧见他身后的郭颂脑袋已经贴了一张用来聚魂的符纸,想必对方已经动手了,见冯陆离往外走,自己赶紧叫住他,把尉迟渡来到身边:“带这个小道士去。” 冯陆离眉头一皱,似乎不太赞同。 白信棂冷笑:“你就自己作吧,真当天上那群老顽固会一直忍着你这根随时可能炸开的炮仗呢。” 冯陆离没什么表示,尉迟渡则从坍塌的洞口翻身而过:“虽然我很乐意帮忙但是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有要事要干,先走一步!” 他们在二楼,对方直接从冯陆离房间开着的那扇窗户翻出去,潇洒落地,闭上眼睛感应了一番,就朝一个方向去了。 白信棂索性甩手不干了:“随你吧,你腕儿大。” 冯陆离乌黑的眼睛瞥向窗外,一阵风透进窗内,人影便消散在风中。 白信棂给自己调了杯蜂蜜水养颜,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冲鹿鸣勾勾手指:“小鹿子,看热闹去吗?” “我?”鹿鸣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去肯定拖后腿。” “怕什么,我罩你,你当我神仙白当的?再说,你真当冯陆离只是普通的怨气之身……”白信棂像是意识到什么,摆摆手不说了。 大概是混熟了,白信棂也不像之前那么客客气气地叫陆离君了,直接喊名字。 鹿鸣一听也在理,那点本性也露出来了,笑得总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味道在里面:“好啊。” 白信棂提着冯陆离,往后一仰:“你们自己跟得上来的吧。” 不知何时在门外边排排站的几个小朋友都点头。 冯陆离抬头打量了一眼,大概是下堂路里边的某一户人家,房子还带院子的,就是看起来有些破败,似乎荒废很久了。 冯陆离一脚踏进去,周围景象开始扭曲破碎,很快那破败的屋子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祠堂,里面有一座三人高的金像。 冯陆离瞧了瞧,还真没瞧出这贡的是谁,虽然样子慈眉善目的,但总觉得有些邪气。 祠堂当中摆了张供桌,桌前站了个穿着道袍拿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见迎面走来在门前停下的冯陆离,似乎有些纳闷,试探着问:“千年恶鬼?” 他看得出冯陆离身上阴气重,但是头一次见恶鬼还有这种款式的——穿着得体长得还好。 冯陆离没说话,心中暗暗点头:看来没找错。 两方无声地对峙了几秒,冯陆离向后瞟了一眼,中年男人则越过冯陆离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握着剑晃晃悠悠走过来的尉迟渡。 冯陆离有些诧异地看了尉迟渡一眼,速度还挺快。 尉迟渡也在打量着冯陆离,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心中了然,他们两方今天的目标居然一致了。 尉迟渡对面前的人扯起一个笑,吊儿郎当的:“好久不见啊师弟,你瞧瞧你都瘦了不少,平日里要照顾好自己,师兄我会心疼。” 中年男人被这一串骚话整得眼皮子直跳,但还是竭力维持着自己深不可测的风度——说白了就是装逼。 尉迟渡天分好,刚记事就被收走修习道术,罗挺二十来岁才拜入武当修行,按辈分可不得叫尉迟渡一声“师兄”。 男人冷笑:“黄口小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追到这。” 尉迟渡掏掏耳朵:“追你还真用不着多花功夫。” 接着,尉迟渡把剑横在胸前,朗声道:“掌门有令,武当弟子罗挺,心术不正,杀害同门,信奉邪魔,冥顽不灵,现已逐出师门……武当第三十六代掌门大弟子尉迟渡,今奉掌门之命,特来清理门户。” “哈哈哈。”罗挺大笑,“虽然你天赋的确很高,但还是太年轻……就凭你?” 尉迟渡笑容未变:“那就试试?” 人要清理门户,冯陆离自然自觉地让出位子来站到一边。罗挺也搞不懂这个“鬼”了,召出来就站在那,也不说话。 但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罗挺面上带着邪笑,用剑将自己的手心划开,将血抹到剑身,对着时候的金像念念有词。 接着,地面开始颤动,原本闭目安详的金像,陡然睁开了眼睛。紧跟着一声叹息从金像上传来,声音庄严缥缈。 带着鹿鸣飞到院墙上,刚着地的白信棂“哇”了一声:“玩这么大的?” 金像的声音严肃却又慈悲:“人的一生饱受七苦,何苦来哉,不如看透世间,超脱轮回,万事随心,永存世间,这才是极乐。只要你永存世间,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呢?” 尉迟渡左手捏了两张符纸,右手挽了个起手式:“什么邪魔外道,哪这么多废话。” 那金像身上荡出一股无形的力量。 “糟……”白信棂想去拉鹿鸣,却晚了一步。 那边尉迟渡说罢正要向前,剑却挥了个空,和一道力量相撞后,随即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一阵阵痛苦的哀嚎灌进他的耳朵,面前站着一个人,一眼便可认出是那金像的脸。就听他道:“看看你的那些前世,看看你所遭受的苦难……” 尉迟渡从口袋里掏了两个耳塞出来戴上:“你话太多了。” 幸好之前拿来坐飞机坐地铁防小魔王们哭声攻击的耳塞没丢。 金像:“……” 事实上,不只尉迟渡,这玩意儿攻击起来敌我不分六亲不认,才刚来看热闹的鹿鸣和白信棂,甚至是罗挺自己都中了招,冯陆离就见这三人愣在原地不动弹了,特别是看到院墙上站着的两人时,眼神凌厉起来,转向那尊金像:“原来是尊邪神。” “是万灵真人。”金像在原地不能动弹,眼珠子却转向对方,“为何你不受干扰……你到底是何人?” 就算心境再坚定也不该这样若无其事,即使神仙也难保不会中招。 冯陆离只是冷笑:“尔等宵小,也敢?” ☆、人命债 (六) 冯陆离明明站着没动,但罗挺和邪神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几乎让他们喘不过气,罗挺直接跪在地上,呆滞着双目呕出一口血。 冯陆离有意留他一命,但那尊邪神可不一样。邪神之前那股子慈眉善目的劲儿也没了,在那讨饶,见不管用,便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不能杀我,我死了我就会存在他们的识海里,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邪神就觉几乎要把它的金像压得粉碎的那股力量一轻。 一双做工考究的皮鞋出现在自称“万灵真人”的金像前,他无法抬头,却已经可以想象到对方的可怕。 “威胁我。”冯陆离居高临下,语气冰冷得渗人,“就凭你?” “我已经在他们神识里了。”万灵真人的声音在强大的威压下更加失真,那份从容裂开了口子,继续作死,“我会永远在他们的识海里存在下去,超脱轮回,窥见天道……” 冯陆离很快抓住重点,咂摸出一些东西来,意味不明地笑了:“你的意思是你已经进入他们的识海,可以在里面寄生下去……那你现在这座金身在不在已经无所谓了,对吧?” 如果这万灵真人能瞪眼睛的话,估计眼珠子都要脱眶了,下意识否认:“不……” “你这样子,被人贡了很多年了吧,上百年,还是上千年?”冯陆离垂眸,“怎么也不长长脑子。” “我是……神……” 冯陆离什么也没说,居高临下地站在万灵真人前,金像捏着诀的手开始变形,接着是身子、腿。 金像没有痛觉,他依旧兀自在那念着,也不知是不是自我催眠:“我是神……我可以超过轮回,得永生……得极乐。” 同样是雌雄莫辨的声音,如果说白信棂的声音是好听的话,那么这邪神的声音就是让人浑身不舒服了。 冯陆离索性让他永远闭嘴,一座金像就这么被压成了一块“金饼”。 姗姗来迟的小朋友们看到这一幕,都是咽了口唾沫,在冯陆离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排队站好,抬头挺胸立正。 原本被压扁的金像开始渗出大量血水,四散开来,在接近冯陆离的时候,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自觉地转个弯绕开他,继续向外流,大有源源不断的趋势。 郭颂揉揉鼻子:“好重的怨气。” 苏萱萱捂着鼻子晃了两下身体,身后狐狸尾巴也跟着晃啊晃:“嘤嘤嘤,难闻。” 冯旭佑目测了一下:“起码上千个魂魄,大部分都被他炼化了。” “这得多邪气。”秦钦说着看了一眼地上那张金饼,默默想:管他多邪,最后还是被冯老师暴力碾压。 “大人。”五个小朋友里,也就姬渊敢在这个时候跟冯陆离搭话,“现在该怎么处理?” “等他们自己走出来。”冯陆离假笑,“白信棂不会这么没用。” 姬渊为难:“鹿老师和那位哥哥……”就算本体成饼了但好歹对方还是邪神,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 “让白信棂自己看着办。” 明明冯陆离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但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下一句无声的话——他们要是回不来等着真被扒皮吧。 众人默默在心里给白信棂点根蜡,苏萱萱担忧得不行:好歹也是狐族的狐仙,可要争气。 事实上白信棂和尉迟渡一样,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前世所遭受的痛苦和人身的万灵真人。 此时他仿佛跟前世有了共鸣,能清楚地感受到其中的喜怒哀乐,经历的轮回多了,所感受的也越多越杂乱,一个人一旦承受得过多,就会疯魔。 白信棂身处走马观花般的场景,他自己却双手抱胸,一动也不动。 “你看……” 邪神刚起了个头,就被白信棂打断:“你肯定没飞升过吧……也对,是尊邪神来着。” 万灵真人那平和的表情仿佛凝固在那里,永远也不会变:“邪与不邪有何区别?总归都是神。” “只是叫法一样罢了,哪有什么可比性。”白信棂身上狐狸的特征开始显现出来,几团狐火围绕在他身侧,“飞升的必经之路,就是被雷劫剥去血肉,重塑仙身。” “说白了就是死一遍,想要飞升自然要看破红尘,什么乱七八糟的痛苦没在死得那一刻经历过,熬不过去就是死,熬的过去就是神。” 白信棂那张昳丽的脸愈发动人张扬:“你这跟我飞升那会比起来,可还差了点。” 无数幽蓝的火光炸开,那识海像是一面镜子,出现了一道裂痕,随即裂缝不受控制地扩大,最终破碎。 眼前虚幻的场景像一阵雾气散开,耳边首先响起的就是苏萱萱那丫头甜甜的童声:“醒了醒了!” 冯陆离正抱胸靠在供桌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冲破了?速度挺快。” 白信棂谦虚:“哎呀还好,小菜一碟。” “既然如此,鹿鸣和那道士就交给你了。” 白信棂:“……” 白信棂理亏,那小道士暂且不论,起码鹿鸣这口锅他得背牢了。小鹿子要是出不来,那天上地上地下都恐怕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绕着两个呆滞的人走了两圈,白信棂也犯愁啊,这人的神识可不是随便能进的,他这种级别的要是进去了,鹿鸣很有可能会承受不住而发疯。 冯陆离也没办法,他要是进去就不是发不发疯的问题了,而是会不会当场死亡的问题。把除姬渊外四个小的送进去帮忙也不行,他们估计是给邪神买一送一的。 按照一般来说,这种邪神本体被毁,一般就会消失了,可这邪神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神奇的供奉方式,竟然还会“寄生”。 白信棂打算先从尉迟渡下手:“小鹿子可能承受不住,这修道的应该还成吧,我进去帮忙试试。” 说着,搂住尉迟渡的脖子,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对方额头上,想要通过这里进入对方识海。 只不过刚一贴上,对方就恢复了清明,下意识压低声音放骚话:“美人这是趁人之危?可我这人专一得很,初吻都是要给未来媳妇的,你……” 说到一半尉迟渡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的身份,把嘴边的“你要不要试试”咽了下去,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你是一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白信棂:“……” 白信棂松开手,一脚踹过去:“找死啊你!” “大哥哥。”苏萱萱仰头看尉迟渡,“你是怎么出来的?” 尉迟渡拍着身上的脚印,觉得这小女孩太可爱,声音也不由放柔:“杀了那不男不女的玩意儿就出来了。” 苏萱萱嘴巴张成了“O”型:“你干掉他了?” “实不相瞒。”尉迟渡笑嘻嘻拱手,“道学奇才说的就是我,非要我拿出点真本事。” 估摸着是那邪神先是本体被冯陆离压成饼,其中一个分/身被白信棂轰成渣,实力大跌,又对尉迟渡太轻敌,加上尉迟渡还真有这么两下次,这下让他成功。 不过眼下,众人又把注意力移向了鹿鸣——这还有一个,最愁人。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办…… 冯陆离一个眼神看得白信棂汗毛倒竖,忙道:“我想办法好吧!给我点时间!” “啊,快看!” 秦钦指着罗挺,就见罗挺此时血肉开始腐烂,腐肉和着血水从他身上剥落。 “哇!”秦钦一手扶着冯旭佑的肩,一手捂着嘴,干呕了两声,“太恶心了。” 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别说看恐怖片了,估计有段时间连肉都不想吃。 罗挺被自身钻心的剧痛强行清醒,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状况之后便是万分惊惧,痛苦地哀嚎着倒在地上。 “我忏悔,我忏悔……”罗挺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忏悔二字,接下来说的话都含糊不清,唯独有两个字倒是清楚些——圣主。 “喂。”白信棂捂着鼻子凑过去了些,“你说圣主什么?” “圣主”两个字显然给了罗挺极大的刺激,那刺耳的惨叫声又大了几分:“啊啊啊我忏悔!圣主不会抛弃我!” 那状态完全问不出什么,尉迟渡静静地看了一会,勉强从一堆血肉中找到心脏的位置,将剑刺了进去。 算是让他死得痛快点。 “又是一个入邪教的。”白信棂摇头,“看样子是被自己人灭口了。” 冯陆离似笑非笑:“你原来还有心思关心这个。” 白信棂汗毛倒竖:“我在想办法!” 剧痛的确能把人拉回现实,但是他要真这么干别说冯陆离了,那几个小朋友估计得想排队掐死他。 “你!”白信棂把尉迟渡拽过来,“帮个忙,进入小鹿子识海,把人找回来。” 小道士去应该没事的……吧。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谁料尉迟渡却道:“怎么进?我不会。” 白信棂感觉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你不是道学奇才吗?!” 尉迟渡望天:“奇才也不一定什么都会啊……要不你现在教教我,我现学一下,我学东西速度还成。” 白信棂觉得自己的性命悬在尉迟渡的“现学”上了,顶着其余人的刺过来的目光如芒在背,反而“佛”了,扶着额头:“好,行吧……” ☆、人命债 (七) 鹿鸣看着原本的院子突然变成了一片旷野,四周静谧无声,之前说好罩他的某位狐仙也没影了,眼前还站着和那个金像同款脸的人,就知道这次貌似玩大了。 “这就是你的前世吗?”万灵真人还是那副表情,就算不再是金像,神态也是如金像般僵硬,“真是有福之人,前世如此稀少。” 只有一位,自然也没有千万世累积下来的苦痛。 尽管知道恐怕没什么用,但是为求心安,鹿鸣还是从自己外套内袋里掏了把匕首出来握在手里。原地站着,和那位保持了距离:“您是来请我看全息电影的?这可比3D刺激多了。” 万灵真人压根没听懂这年轻人在讲些什么,便索性不回答,只是和颜悦色地道:“你不想看看吗?包括你的前生究竟是怎么死的。” 鹿鸣现在只想拖时间,拖到冯陆离和白信棂救他出去,因此爽快地答应了:“行啊。” 话音刚落,原本静止不动的四周像是突然有了活气,鹿鸣甚至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大风和远方的一阵马蹄。 地平线上一阵黑压压正朝鹿鸣的方向移动而来,没一会便可辨认出是军队。 打远可瞧见飞扬的军旗,不过上面的字像是很早以前的字体,鹿鸣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军队行进到鹿鸣所在的地方时,打头的一个骑马的年轻人勒马,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下令就地休整。 那年轻人估计地位还挺高,大概是将领,约摸也就二十岁出头,虽是温润的长相,但锐气逼人。腰间别了一把黑色长刀,倒多给他添了几分军中的肃杀起气。 鹿鸣无端地觉得熟悉,明明长得与他现在的样子不同,但总有种在看着自己的错觉。 他看见有另一位三十上下的男人策马过来,大抵是文官,没穿铠甲,一双三角眼带着一股子丧气。 就见他对年轻人行了一个军礼:“将军,前面便是落阳坡。” 鹿鸣皱眉,明明是古语,他却奇迹般地听懂了,并且觉得自己的脑袋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与此同时,他下意识地说出了和不远处那年轻人一样的话:“只要制住落阳坡的陈军,陈国便气数将尽。” “昨天有探子来报,陈国国内早已大乱,陈襄公姬绅三日前遇害,如今嫡长子姬桓即位,此子昏庸无能,听取小人谗言,将其年方十三的庶长子钉入药棺,与姬绅一同入葬。” 年轻将军望着远处的洛阳破,闻言问道:“为何?” “压邪。”男人语气平静,“据说那棺材里加了料,把尸体浸泡在里面,相当于把魂也禁锢在其中,永远守着陵墓。姬绅的墓穴风水不好,邪气重,其年纪尚轻的后人一同入葬,最后用那尸体镇邪,以保国运昌盛……昨日已经下葬了。” 年轻将军摇了摇头:“当真昏庸。” “还有一事。”那人接着道,“常军也在往陈国方向赶来,看来也是想拿下陈国。” “依先生之见,该如何?” 男人沉吟了一会,缓缓道:“静观其变。我们是秘密行军,陈国和常国的人还未收到消息,可以让他们互相消耗,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陈国国内一团乱,兵力又弱小,未必能和常国‘争’。”年轻将军的话和鹿鸣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不如先下手为强,加上落阳坡作为屏障,把常军打哪来请哪去。” 对方并不赞同:“就凭我们现在这些兵力,太托大。” “机不可失,这次不拿下陈国,常国就永远是个祸患。其余军队还在路上,落阳坡易守难攻,只要再拖三日,便可内外夹击常军。” 对方思量了好半晌,终是点头。 年轻将军眉眼带了傲气与张扬,翻身下马唤来士兵:“传令下去,今晚攻下陈国柳城。” 鹿鸣抬头望着熟悉的身影,神色复杂。纷纷杂杂的记忆在脑中呼啸而过,竟让他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原来是位将军,了不起。可惜,就快死了。”万灵真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鹿鸣身后,四周景象又开始静止,少年将军还维持着跟士兵交谈的动作。 就听他怜悯地道,“是在这场战役中死去的吧,想要看看你先前是怎么死的吗?” “已经经历过的事,就不劳烦您给我回顾一遍了。”鹿鸣抬起头,眼神沉静,拔出手里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架在了对方脖子上,“杀了你就能出去了?” “的确是这样。”万灵真人身子一动不动,下一秒却消失不见,又出现在鹿鸣身后,“毕竟是人,你真的杀得了我吗?” “我觉得可以。”鹿鸣把手里的匕首闪电般投了出去,钉在了万灵真人刚刚所在的地方。 万灵真人此时又变换了位置,轻叹:“是我眼拙了,你恐怕不是普通人。” 鹿鸣往旁边走了几步,拿过了静止不动的年轻将军身上佩戴的长刀,万灵真人没有第二个表情的脸上竟然也让人瞧得出惊愕了。 “这是我的神识,要把刀还不容易?”鹿鸣抽刀出鞘,隐隐可见“青川”二字,自己握着刀使了几个招式,像是要找回当初用刀的那种熟悉感。 热了个身,鹿鸣收招:“好歹也守了这么多年鬼门关,要是连你也搞不定,岂不是很没面子。” 说罢,鹿鸣闪身冲上前,一道寒光闪在万灵真人的脸上,对方想闪到别的地方,退路却都被鹿鸣挡住,只好狼狈地躲开,回身也不甘示弱地回击。 鹿鸣一开始自己的身体还不怎么适应自己的意识,过了几招之后越打越得劲。 万灵真人没过一会便带着自己被削断的胳膊往后退了好几步,伤口没有溅出血,反而有一股浓重的黑气冒了出来。 他这会儿再看不出来不对劲就是智障了:“你在恢复自己的前世的记忆?怎么可能……” 鹿鸣:“这我也挺纳闷的,大概孟婆给我喝的是三无伪劣产品,往孟婆汤里掺了不少水,这才经不起折腾。” 说话间,迎面朝万灵真人而来的第二刀也到了。 此时白信棂正和尉迟渡额头对着额头,大眼瞪小眼——为了验证自己到底有没有学会,尉迟渡便时刻拿白信棂做实验。 一直保持着身体向前倾的姿势,白信棂实在累得慌:“快一个时辰了小道士,你到底行不行?” “行不行这种话可不能乱讲。”尉迟渡默念着口诀,抽空反击,“就这咒普通人得练上好几天甚至一年半载的呢,我要是能在三个小时内学会就已经万里挑一了。” 白信棂想了想,自己当初好像也练了半天来着……叹气,对这个小辈象征性语言鼓励:“再接再厉。” 尉迟渡:“……”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神仙! 话是这么说,但是有个“美人”跟自己额头贴额头的,别看他平日嘴骚,事实上现在还纯情得很,能集中注意力那才是不正常。 口诀念着念着心思就飘了——这真是男人吗?皮肤怎么这么好的。 反应过来的尉迟渡迅速收起杂念,接着念——狐狸精都是这款式的吗,这个杀伤力还挺大。 离这么近白信棂这会也看出不对劲了,伸手敲他脑袋:“想什么呢,集中注意力。” 尉迟渡没辙了:“我申请换个人来让我试。” “你还嫌弃我?”白信棂眼睛眯起,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怪我,不该长这么好看……哈哈哈哈哈对不起,都怪我这该死的美貌。” 尉迟渡:“……” 尉迟渡心里都在咆哮了:这真的是神仙吗?啊? 冯陆离无声地叹了口气,一句话还没说,白信棂立刻老实了,对秦钦招手示意他过来给尉迟渡练手。 尉迟渡这回强迫自己集中精力,约摸过了一刻钟,尉迟渡吐出一口气:“会了……可以了!” 原本打瞌睡的白信棂一个激灵,仿佛看见生命的曙光在向他招手:“赶紧!” “你们这是干嘛呢?” 熟悉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愣了,八双眼睛齐齐看向说话的人。 “都看我做什么。”鹿鸣微笑,抬眼就注意到站自己旁边的冯陆离了,微微扬起头看向他,“怎么了?脸这么黑。” 冯陆离看着他没说话,白信棂可是放心了:“我还以为我把你带沟里了,吓死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嘿呀刚刚冯陆离还以为丢了好朋友,那个脸黑的,我差点小命不保,你还好管管他。” 白信棂特意加重了“好朋友”这个词,冯陆离听着怪别扭,总觉着这只狐狸果然还是得剥皮。 鹿鸣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板起脸来对冯陆离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要打打杀杀的,杀人和故意伤人是要收到法律的制裁的。我们身为人民教师,更应该树立榜样,遵纪守法……” 所有人:“……” 白信棂那个乐啊,看得津津有味的,尉迟渡走到他身旁低声问:“那什么,仙君?那位是什么人物?” 他指的是冯陆离,毕竟能让狐仙还这么怕的,别说,也一定是尊大佛。 “他啊,陆离君。”白信棂专注看戏,回答得心不在焉,“地府的。” 尉迟渡心里把“陆离君”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嚼了好几遍,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竟从未听过。 冯陆离在那看起来倒真像是挨训的,只不过在鹿鸣说完之后,开口道:“你说得对,不过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冲破识海的?” ☆、人命债 (八) 尉迟渡能冲破识海已经让他们很意外了,更别说鹿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冯陆离这么一问,他们也回过味来了——是啊,鹿鸣是怎么出来的? “这个啊,其实我也怎么清楚。”鹿鸣挠挠脸,“就是我一进去就看见个人,照着金像长的,然后非要给我看我前世,给我洗脑要带我脱离苦海什么的。” 尉迟渡边听边点头:“确实,就是这么个套路。” “我这不是想拖时间让你们来救我嘛,就顺着他的意思答应了。”鹿鸣摊手,“我说你放我出去,我保证跟随你,我们一起为脱离苦海而奋斗。” 众人皆是一阵无语。 苏萱萱捧着小脸:“然后他就放你出来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单纯好骗的精怪……”鹿鸣见众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还有些不好意思,“是很那什么,但的确是这样……” 表情还挺真诚。 虽然过程很一言难尽,但他们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原因能让鹿鸣出来了。 尉迟渡瞧了眼自己手臂上刚刚和万灵真人动手划的伤口,总觉得这道口子划亏了。 沉默了一会儿的冯陆离对鹿鸣微笑,出声道:“出来就好。” 随着冯陆离的那一笑,周围气氛也是一松。 罗挺死了,万灵真人也扁了,但是事情远没这么简单,可惜随着罗挺被灭口魂飞魄散,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虽然这行人要解决的事都解决了,但是总觉得……不甘心。 特别是尉迟渡,跋山涉水好不容易追到这,结果还没等他动手,对方自己就可以玩死自己。 自从狐族出了那档子事,白信棂就对“圣主”特别在意,总觉得这玩意儿不除就会是个祸害。这回可算是让他又揪住了尾巴,但又对天道怕得慌,便头疼得很,思来想去还不如现在回去睡个美容觉。 “我觉得这个。”鹿鸣指了指地上的那坨不明物种,“传销手段挺厉害,肯定会有无知群众上当受骗,可能规模还不小。” “民间的土著神其实也有不少,都是人们根据传说供奉,从而着真因此而被供出来的精怪。”尉迟渡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这种用那么多条人命供出来还没引起别人注意的,我更倾向于有特地的组织。” 其余人各有各的思量,冯旭佑开口:“他有手机的吧。” 尉迟渡恍然:“对啊。” 有组织,自然会有联系方式,保不住还可能有个微信群啥的。 秦钦嬉皮笑脸:“冯大爷脑袋灵光了!” 尉迟渡日常不想理他,把这人搭自己肩膀上的手撕下来。接着便迎来了鹿鸣的摸摸头,这是夸他聪明的。 饶是冯旭佑外表再老成,底子里也是个小孩,这会儿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些——被鹿老师表扬了。 尉迟渡还真在供桌底下翻出个包来,里头有个老旧的手机。 罗挺毕竟也算是个中老年人,不怎么懂这种新潮的东西,因此没设密码。尉迟渡轻而易举就点开他的手机,电话记录都是各地没有备注的号码,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不过点开微信,里边什么联系人都没有,就一个叫“圣教信徒博爱四方”的微信群。 “居然还真有……” 尉迟渡嘴角抽搐,不过得来全不费工夫,正点进去想一探究竟,入目便连续不断的几行某人被踢出群聊的标志。 也不知原来有多少人,尉迟渡点进去的时候就还剩九十多个,很快便全部被清空,罗挺也被踢出了群聊,最终这群一人不剩就地解散。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的尉迟渡简直想摔手机:“速度真快。” 这时冯陆离突然打了个响指引起众人注意,尉迟渡态度陈恳:“您老有何高见?” “没有高见。”冯陆离说着在抬手在空中横向一挥,五个小朋友看懂之后,排成一排,接着冯陆离朝门口一指,“现在立刻马上,回去睡觉。” 鹿鸣若有所悟,低头一看表。 好嘛,果然是十点整了。 尉迟渡:“……” 白信棂打了个哈欠,也甩甩袖子走人:“睡觉才是最好的保养啊,这些烦人事明天再说。” 见他们都准备走人走了,鹿鸣自然也是要跟上,就在这时,尉迟渡手里的手机蓦地响了。 所有人脚步都是一顿,盯着兀自响着默认铃声的电话。 尉迟渡接通,对方先一嗓子嚎出来了:“大师!大师我女儿就在刚刚又开始了,我把她锁在屋子里了,这我都把万灵真人请回家了怎么还不顶用啊,你可得过来看看啊!” 尉迟渡脑子转得快,也知道其他人都等着呢,便自觉开了免提,清了清嗓子道:“你好,罗大师有要事要办已经出去了,你有什么事我会转告他。” 对方哀嚎的声音陡然一滞,一番尴尬之后,又开始强行摆谱:“你是哪位?” “熟人,以前是他同门。”不过现在不是了。 对方也没有深究,只是问:“那大师什么时候会回来,你让他赶紧来我家看看。” “这个……罗大师很忙,可能要些时日才有空了。”尉迟渡语气听起来犹豫迟疑,表情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样,如果你真的很急,我可以先来看看。” “这个……”对方迟疑,毕竟这个声音听起来也太年轻了些,道行不够深的样子,真的行吗? 在人情世故方面,所有人里就鹿鸣最精,对尉迟渡做了个口型后,对方立刻心领神会。 尉迟渡:“我就是想历练自己一番,顺便结些善缘,你放心,无论怎样都不收费,要不然也跟善缘沾不上边了,你说是吧。” 一听完,对方也从原本的“犹豫”转成“欢迎”:“那麻烦小兄弟了。这样,你把你手机号给我,我发你地址。” “不收费”三个字可谓成功摆平一切,住址自动奉上。 既然如此,尉迟渡便道:“我还有点事,方便明天再登门吗?” 对方显然不乐意,但是拿人手短,对方都不要钱了,他也不好再命令人家,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行。” “便宜他们了。”尉迟渡心想:“我出手的几次最高得有五百万呢。” 冯陆离一行人心满意足地回去享受健康睡眠,最后留下的烂摊子全丢给了尉迟渡来。打电话联系附近道门的人把这四周伪装用的幻阵拆了,再把地上这摊血水给遮掩过去。 忙活到凌晨才回到小旅馆,之前被他们砸出来的洞暂时扯了块窗帘遮上。 尉迟渡轻手轻脚,床上的白信棂还是翻了个身,眼睛却没睁开:“干嘛?” “当然是睡觉,讲点道理啊老神仙,这房间可是用我身份证开的,现儿个是你鸠占鹊巢。”尉迟渡脱了套外面的衣服挤上床,在白信棂身上扯了被子来盖。 白信棂就觉冷风倒灌,冻得他一激灵,这下眼睛都睁开了:“兔崽子!” “之前是谁非要跟我一起睡的,现在又骂人,这是脸皮薄呢还是翻脸不认人呢……”尉迟渡把自己裹了半个身子,一掀眼皮对上白信棂那双翻着白眼也好看的眼睛,无奈地闭嘴了。 如果白信棂长成罗挺那样,他就不会嘴欠,而是一脚踹下去让对方睡地上。不济长成冯陆离或者鹿鸣那样,他还会像这样开开玩笑,偏白信棂偏偏长了张跟个女人似得漂亮脸蛋,他还真说不出口了。 尉迟渡从小习道,上学的时候除了学习,也把精力都投在上面了,跟女孩子打交道的精力除了家族里那些亲戚,便只有同班女同学。 恋爱嘛高中时期谈过一次,只是单纯的好奇,跟风谈的,仅局限于一起写几道题一起吃饭一起回家。 后来一个觉得谈恋爱也就这么回事,没意思,一个觉得跟他谈跟没谈没什么区别,于是两人一拍集合,散了。 从此尉迟渡单身到现在,对女孩子一向是没辙,头一次遇到白信棂这种款式的男人,还真的生出一种“受制于人”的感觉来。 总结一下,便是打不过又说不得。 白信棂把被子重新抢过来:“你自己再去找一条。” “不。”尉迟渡接着拽,“大晚上衣服都脱了,懒得去。” 两人拽来拽去,谁也不让谁,白信棂丝毫没有身为狐仙的自觉,两人抢着抢着就滚到了一起。 白信棂踹他:“乖,别地凉快去。” “休想,你自己怎么不去。” 尉迟渡想回踹但又下不了脚,于是只好单方面被动防御。 这旅馆隔音本就不怎么样,更何况还有这么大一窟窿在,冯陆离就听那两人不断发出来的噪音,觉得脑仁疼。 鹿鸣缩进被子里,企图以此隔离一些噪音。但对方杀伤力还附带物理穿透效果,鹿鸣招架不住,只好伸手去戳旁边的冯陆离。 冯陆离捏住他到处戳的手:“吵到你了?” 鹿鸣点头。 冯陆离听后对着窟窿的放方向抬手,只听一声轻微的响声,随后,隔壁陷入了死寂。 白信棂正抱着被子坐在尉迟渡身上,尉迟渡也搂着半条,不过此时两人都是转头看向一旁一分为二的床头柜,再看看那用来暂时隔离的窗帘,不知道何时已经被划成了两半。 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跟对方打了个“闭嘴”的手势,将就一下,两个人挤挤睡了。 ☆、人命债 (九) 第二天正好是双休日,一群人都闲得很,白信棂就跟着尉迟渡去凑凑热闹。 冯陆离把五个小的和鹿鸣送回去,到了小别墅,鹿鸣就伸手捏住他的一角袖子,轻轻晃了晃。 冯陆离和他默默对视,鹿鸣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冯陆离眉毛一挑:“想去?” 鹿鸣点头,知道小朋友要没人带了,便道:“我自己去就好了,仙君还在那。” “你觉得他靠谱?” 鹿鸣:“……” “上次应该是个例外。”鹿鸣接着晃袖子。 又对视了一阵,冯陆离叹气,妥协。 “我跟你一起去。”冯陆离转身叮嘱小朋友,“你们几个闲了可以去镇上玩,乖点,别惹麻烦。” 说着就又给他们几个一人发了一个红包。 原本一听要撇下他们还不开心的几个人顿时眉开眼笑。 “早点回来哦。” “我们会顺道把菜也买了的。” “慢走。” 五个人的目光随着冯陆离和鹿鸣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那一瞬间,齐齐欢呼。 秦钦开始哼起歌:“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姬渊在一旁默默地想着待会该怎么看好他们。 “你们觉不觉得……”苏萱萱捧起脸,那双狐狸眼都眯成条缝了,“刚刚鹿老师好像在撒娇哦!” “啊?”郭颂不解:“难道不是吗?” “鹿老师对冯老师撒娇!”秦钦精辟总结,“冯老师还挺吃这套!” 除姬渊之外的四人双双对视了一眼之后,齐齐发出了意味深长的感叹和销魂的尾音:“哦~” 姬渊那心可是咯噔一声:“……你们别瞎想,只是好朋友。” 秦钦纳闷:“我们瞎想什么了?以后用撒娇对付冯老师这不可以吗?” 郭颂点头,那神情同样在问:不可以吗? “可以。”姬渊尴尬地笑,如果他不是僵尸没有生理机能的话,估计这会儿额头都快冒汗了,是他多虑了,他的小伙伴们还是很纯洁的嘛。 原本跟秦钦和郭颂想的一样的冯旭佑和苏萱萱此时在一个眼神交流后,齐齐陷入了思考:有点奇怪啊。 不过眼下什么事都比不过此时的“自由时光”,没了冯陆离那当然玩呀,可劲玩! 用缩地阵借道,一回生二回熟,加上现在鹿鸣也和之前不同,上一世的记忆正逐渐恢复,因此这对他来说可以说是“小菜一碟”了,任由自己的身体下坠,反正那个人肯定会接住他。 果不其然,在他即将落地的时候,一只手环住他的腰把他带到怀里,安稳地落了地。 两人似乎都没意识到这种暧昧的姿势有哪里不对,冯陆离松开手:“走吧。” 鹿鸣绕道他身边,对时不时传来的各种鬼魂惨叫已经见怪不怪了。 “有件事我挺在意的。”鹿鸣问道,“小颂之前究竟为什么要受断头刑?说是背了人命债,但我想以他的性子,总归是有缘由的。” “的确吧。”冯陆离默了一会儿,略一低头,似乎是在回想,又组织了一番语言,才缓缓道,“小颂死的时候是三岁,这个年纪背不上功德,也背不上罪孽,原本应该是和其他人一样,在地府待上些年月等着过奈何桥喝孟婆汤转世再为人,但是在那些日子里,出了些岔子。” 冯陆离的语气很平缓,像是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在他死后,害死他的人反而因此受到了世人称颂,名声大噪。小颂心有不甘,私逃回阳间,因他当时还是个很小的小鬼,不起眼,狱卒也没注意,于是便疏忽了。” “他到了阳间,害他的人早已去世,有仇没处报,煞气越来越重,不懂收敛,又过于单纯。有了实体之后,傻乎乎地被一户人家收养,跟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吸取对方阳气,身体竟开始出现人的特征,有成长的趋势。等他长到现在这么大,便背上了人命债。”冯陆离道,“简而言之,那家人是被他身上的阴煞之气杀害的,这个债,自然要算到小颂头上。” 鹿鸣还没想到还有这种冤孽,一时除了叹气外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户人家的死惊动了地府,我亲自把他逮住,送到了地狱受断头刑,日日受断头之苦。千年刑满,我从此便把他带在身边。” 鹿鸣:“原来如此……那他是怎么死的?” “活埋。杀他的,是他的父母。”冯陆离道,“他的父亲,叫郭巨。” 郭巨这个名字,上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当然知道。 鹿鸣张了张嘴:“是我想的那个?” “嗯。” 难怪之前郭颂说“他的埋骨之地是误传”,敢情它的死还真的家喻户晓。 鹿鸣惊疑:“可传闻最后郭巨挖到了金子没有埋掉儿子……” “你觉得在荒郊野外随意一挖就挖到金子,可能吗?这些不都是凡人喜闻乐见的吗?”见鹿鸣哑口,冯陆离摇头接着道,“什么感动了上天,天道是最无情的,更别提什么感动了神,哪个神敢随意给他放几块金子,等着挨雷劈吧。” 鹿鸣还真无法反驳。 说话间,已经到了目的地,冯陆离推开借道门:“到了。” 两人推的是小别墅院子的一扇小门,入眼的便是坐在院子里的白信棂和尉迟渡,两人正并排嗑瓜子看热闹,见到他们来,也只是略一吃惊,便转过头继续看。 冯陆离关门,鹿鸣走到白信棂身边:“这么热闹……仙君,讲解一下?” “这可精彩,我们刚来没多久,话还没说上,就有人找上门了。”白信棂抓了把瓜子给鹿鸣,指着中间那个撒泼的女人,“我听着好像是因为她男人好赌,欠下一屁股债还不上,便惦记着这户人家。一开始还好好说话来着,后来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男主人叫徐杉,开了个工厂,还算有钱,那是她姐姐徐椿,想叫他帮帮他们家,徐杉推拒,徐椿便说徐杉当年私吞了当初他们爹留给她的家产。”尉迟渡边补充,边吐出瓜子壳,“简而言之,就是争钱来着。” 那边徐椿一边叫骂,一边指着徐杉的鼻子:“你就说你一年赚多少?你姐夫那些债对你来说不是能帮吗,这都不愿意,他们可是扬言换不上就要剁你姐夫手的,你还有没有良心!一家人还会坑你钱吗?我们又不是不还!好啊你,对你亲姐姐一家都狠得下心!” 徐杉也顾不着摆他的谱了:“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女儿如今中了邪,我砸了多少钱在她身上,我那点家底哪经得起折腾,我告诉你!我没钱!” “你个天杀的白眼狼。”徐椿拍着自己大腿开始哭,“爸呀,你在天上低头好好看看啊,看看你这儿子,你之前答应给我的房子现在在你儿子那啊,你儿子还见死不救啊,捂着钱过年啊,还找借口,我看是我中邪了才对,一开始居然还相信他不是这种白眼狼。” 冯陆离轻声道:“他爸应该抬头看才对。”毕竟人其实都在地底,不在天上。 鹿鸣:“……” “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幽默。”鹿鸣斜眼瞧他——怪冷的。 要不是他老婆拦着,徐杉早就冲上去动手了,就见他红着脖子:“少提咱爸,当初咱爸还在的时候还不是我花钱养着,你除了对半开的住院费,你还出过什么钱没有!遗嘱上明明白白写着那房子是我的,有你徐椿名儿吗?” “还不是你动的手脚!” “我动什么手脚了?证据呢?” 徐椿没理,但还是梗着脖子打死不赖:“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这房子就还给我了,反正你肯定手脚不干净!” 徐杉被气笑了:“你还有脸说我呢,就你那老公,他暗地里找我借了多少次钱,我又给他明里暗里还过多少了,他不听劝,非要去赌,这回欠下那么多,我告诉你,我不管了!你们什么时候把我之前给他还的还给我,再来跟我谈!” “你胡说!这个时候还想着讹我们。” “摊上你们这家才是我们倒了血霉了!” 徐杉的妻子拍拍他的胸口,示意他消气,自己往前一步对徐椿道:“姐,不是我们不想借,是我们家现在也有难处。徐杉厂子里最近生意不行,亏本了好几个月了,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加上现在佳佳又出了事,我们都想卖房了,实在是空不出钱来,你也可怜可怜我们。不如这样,说再多也没用,与其在这吵,不如咱们上法庭,法院总该公正了吧。” “你们……好啊你们两口子……没良心的东西,怎么不咒死你们。”徐椿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讨不到便宜,走之前撂下一句经典的狠话——你们等着。 “气死我了,什么人啊。” 徐杉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知道那两个大师被他晾一边了,赶紧过去道歉:“哎让各位看笑话了……那个,这两位是?” 尉迟渡同他交涉:“都是我朋友,这方面都有涉及,特意来帮忙的。” 徐杉有些担忧,毕竟四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虽然长得不像坏人,但万一有什么歹念,这谁拦得住? 见对方这反应,尉迟渡摸了摸鼻子,把自己身份证拿出来给对方看:“这样,您不相信我们的话可以上武当道教官方网站上看,上面有我的名字。怎么说我也是罗大师的旧识,罗大师你总该相信吧。” 徐杉一思量,也觉得有理,便让开身:“跟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郭巨什么的我瞎扯的 不过之后几天都会日更直到完结 ☆、人命债 (十) 众人跟着徐杉进了房子,他和他夫人带着他们来到二楼,站在一个紧闭的房门前:“就是这,我女儿在里面。” 尉迟渡大老远就闻到那股浓重的“鬼味”了,看来这次的确要花些功夫。 尉迟渡先拿出随身带的笔蘸了朱砂画成符贴在门上,片刻的安静后,门后传来了人在地上打滚的声音。 徐杉夫妇一听就急了:“尉迟大师,这怎么回事啊!” “镇邪。”说话间,尉迟渡又贴了两张上去,拿出桃木剑,“里面的东西凶得很。” 徐杉夫妇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闭口不再言语,唯恐打扰了对方。 等门后没动静了,尉迟渡便问:“徐小姐最近有什么反常的吗?” “要说不对劲的话佳佳很早就开始不对劲了……两个月前吧,本来很活泼开朗的,突然就不爱说话了,整日闷着低着头,胆子还小,在学校也这样,也不跟同学讲话,为这事我还跑了两三次学校被老师约谈话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快高考了压力大,结果模拟考门门零分,她的零分答题卷上连她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写,我们这才察觉不对。特意请假让她在家里,我还让老徐别去厂子里,我们俩打算找孩子谈谈心,别把事闷心里,但整个过程佳佳都没有一句话。事实上,从她不对劲开始,她就没说过一句话!” 徐太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估计是被我念烦了,这孩子终于开口了,但是说的话跟文言文似的,关键是还带了哪个地方的口音,我和老徐正纳闷呢,这孩子突然好了。” 鹿鸣温声道:“是恢复正常了吗?” 鹿鸣的声音天生带了让人安心的魔力,让徐太太平静了些许:“是,突然好了,但是完全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们以为这孩子恶作剧呢,老徐还骂了她一顿。” 徐杉也叹气:“我这不是……谁能想到佳佳中邪了!后来隔个十多天又发生了两次这种情况,我就知道怕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我一同学知道了,就向我推荐了罗大师,我请人来看过,罗大师就说有脏东西,请万灵真人来镇上就好了。我花了大价钱请了尊佛像每天供奉,还真挺有用,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是就昨天,我女儿又开始了,这回嘴里还念叨着一句话,听多了就懂意思了,她说‘全死了’。吓得我赶紧手疾眼快把他锁房间里了,立刻联系了罗大师,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终于等到你们了。” 尉迟渡看了看眼前这扇木门,笑了:“按照那东西的程度,十扇门都挡不住,现在你们两个还一点事都没有,纯粹是对方不想杀你们。” 徐杉夫妇的脸色更白了。 这时候还得鹿鸣出来和稀泥唱白脸:“别担心,尉迟道长会解决的,是吧。” ‘“那是一定。”尉迟渡点头。 这边两位配合默契,后面冯陆离和白信棂两位大佬自顾自开始聊天。 白信棂:“你来干什么。” 冯陆离:“鹿鸣要来。” “哦。”白信棂恍然,语气让冯陆离觉得有些欠揍,“陪小鹿子来的啊,真有心。” 冯陆离:“……” 在对方动手前,白信棂火速换了个话题:“那个叫什么……叫什么大师?挺能的啊,这就意味着有免费冤大头天天帮他供着那块金饼呢。” “大概之前真有帮着镇邪,只不过本体散了镇不住了。”冯陆离猜测。 “被供了这么多年都成邪神了,还治不了这个了?所以说他挺能的,放长线钓大鱼,杀了就成了的事非得镇着。”白信棂抱着手臂:“真是苦了人姑娘了。” 尉迟渡:“哎,后面二位,声音轻点哈。” 这两位一点说悄悄话的自觉都没有,也不知道收敛点,徐夫妇两人的脸都绿了。 鹿鸣从口袋里摸出颗大白兔奶糖拆了包装,走到冯陆离旁边,对他张张嘴:“啊~” 冯陆离依言张开嘴,刚张开就被塞了块糖,口腔霎时弥漫着奶香味。和鹿鸣对视,轻笑一声,自己嚼着糖不说话了。 鹿鸣又摸了一块出来扔给白信棂。 白信棂记仇得很,这回家看着那俩人的互动,那点就想挤兑冯陆离的小心思又活络起来,接了糖对鹿鸣风情万种地一笑:“小鹿子,我也想要吃,你剥给我。” 鹿鸣:“……”突然背后凉嗖嗖的事怎么回事。 冯陆离手指一勾,那块没拆封的糖就到了他手上,对着白信棂冷笑:“自己没手是不是?来,我喂你。” 说罢,手里的糖跟个暗器一样飞速射出去,白信棂手疾眼快把手伸到嘴边接住,手心还是被这颗糖砸的吃痛。 这狐狸不敢再造次,蹦到尉迟渡身后把糖塞给他,转身对冯陆离道:“不劳烦您了,小鹿子不给我剥我找小道士去。” 尉迟渡正忙着镇邪,白信棂把糖递过来他便顺道接了,剥了糖纸后塞到白信棂嘴里,那层包装纸就往自己口袋里塞。 白信棂砸吧着奶糖,那边鹿鸣和冯陆离又不知道聊些什么,说上一块去了。他看着这一幕总觉得眼睛有点疼,索性就在尉迟渡旁边看他捣鼓。 待符纸上的朱砂颜色黯淡下去后,尉迟渡示意徐杉:“打开。” 徐杉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哆嗦着拿出钥匙开了门,里面有一个姑娘正倒在地上不断挣扎抽搐。 “佳佳!”徐太太惊呼一声,想过去扶她,被尉迟渡拦下。 “别靠太近。”尉迟渡说着,自己上前,在姑娘身旁蹲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徐佳,对上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是自己乖乖出来,还是我打你出来?” 徐佳费力地抬起一只手就要往自己胸口上拍,半路却被尉迟渡一剑挑开:“嚯,这又是做什么,玩玉石俱焚呢?” 徐佳低吼一声,爆发出一股蛮力,直接挣脱了尉迟渡施加的束缚,蓝色青黑,弥漫着一股死气。 “我说怎么不动手,敢情是想慢慢同化这具身体,还没完全同化就这样了,等你成功了也还是不人不鬼,你说你图什么。”尉迟渡躲过徐佳攻过来的一爪子,抄起床头的一面镜子对着他,“来,宝贝儿,照照,认清点现实。” 这镜子里的人脸不仅青面獠牙的,还留着哈喇子,估计是把本尊刺激到了,捂着脸爆发出一阵女声的尖叫。 徐夫人捏着徐杉的手:“是佳佳的声音!尉迟大师!” “没事,能救,今天的卦象依旧是大吉大利。”尉迟渡说着夹了两张符在手里扔出去,一沾上徐佳的身体便带起一道电流。 徐佳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黑气逐渐从她身上散发开来,聚成拇指大小,凝结成一块长命锁往下落。 白信棂离得近,手疾眼快把它捞上来,放在手心看了几眼:“年代挺久远了。” 徐杉夫妇正把昏迷的女儿扶到床上,一看见白信棂手里的东西,也是吃了一惊。 “原来是这东西。”徐太太数落徐杉,“你看你平日还把他当宝贝供着,到头来他还想害我女儿呢!” “这……这我哪知道啊,花大价钱淘来的古董,可值钱。” “古董古董,你整天就知道花冤枉钱捣鼓这些邪门东西!” 这种邪气的东西自然不能留,白信棂正想把它捏碎,这才刚一用力捏出条缝,里面的怨气铺天盖地爆发出来,刹那间四周房间的摆设通通消失,面前出现的竟是一处后院。 白信棂心虚:“不会吧,又来?” “怨气太深了而已,死之前非要拉人分享一下它的悲惨过去。”尉迟渡安慰他,“没事没事,分享完就好了。” 冯陆离看鹿鸣:“怕不怕?” 鹿鸣摊手:“一回生二回熟,当看电影了。” 冯陆离点点头,眼神扫过白信棂,对鹿鸣无声地表达着——看吧我就说这狐狸不靠谱。 白信棂:“……”这也怪我? 徐杉夫妇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徐杉还为自己大价钱淘的古董被捏碎而肉疼着,顺便感叹一下那漂亮姑娘手劲还挺大。 就见画面之中有个背着药篓的小姑娘弯腰问着呆坐在后院台阶上的小男孩:“你坐在这里干嘛呀,是要找我爹爹治病吗?” 小男孩呆呆地,摇头。 小姑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总不能让他一直坐在自家后院大门,便从药篓里翻出半块饼给他:“吃不吃?” 小男孩看了一眼,也摇头。 不是来看病的也不是来要吃的,那是来干嘛的? 小姑娘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小男孩依旧摇头,不过这回倒是开口了:“名字……郭颂。” 小男孩的脖子上,赫然挂着一把长命锁。 鹿鸣:“这是小颂的?” 鹿鸣下意识看冯陆离求证,冯陆离摇头:“不记得了,当初我找到他的时候,这家人便已经死了。” “要是再大点胖点……”白信棂想象了一番,“好像是那个小胖子哈。” ☆、人命债 (十一) 众人看到的画面都是零星的几个片段,前前后后大概有五年时间。 那户人家没有儿子,家主又是有名的善人,一来一回便索性收养了郭颂。 一家子对郭颂都很好,这家夫妇更是视他如己出。 郭颂一开始性子孤僻,常受其他孩子的欺负,那姑娘便总护着他,挥着小拳头:“再敢欺负我弟弟试试?” 时间一长,郭颂渐渐敞开心扉,一家人也生活融洽,可这家人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孱弱。 家主是个郎中,却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能每天多喝点补药, 等姑娘到了嫁人的年纪,也有了门你情我愿的亲事,姑娘却面色枯黄,卧床不起,其余闲人都是摇头:“看来是要不行了。” 郭颂端着刚煎好的药经过家主的房门,便听到里面夫妇的对话。 “小颂来了之后我们家的身子就……你说,这会不会……” “咳咳。”家主咳嗽了两声,呵斥,“别胡说,哪有这种邪门的事。” “那你说这怎么解释!” “兴许……咳,是什么染人的病。” “小颂这孩子为什么没事?”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还盼着孩子染病不成了?” 郭颂摸摸听了一会,低下头,继续给姑娘送药去了。 郭颂在门槛处迟疑了一番,把药端到姑娘床头后便立刻走回了门口。 “小颂?”姑娘费力地睁开眼睛,柔声道,“怎么了?” “没怎么,姐,赶紧趁热喝。” 姑娘闻言便要起来,挣扎了一番,才堪堪卧起半个身子:“怎么不进来?” 郭颂低声道:“我会把你克死的。” 姑娘先是一愣,随后便捂着嘴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你怎么会克我,我自己染的病又关你什么事,小孩子怎么整天净瞎想。” “可能真的是因为我呢。”郭颂还是坚持站门口。 姑娘面色灰败,佯怒:“你再不进来,姐姐生气了。” 郭颂用脚尖碾了碾地面,跑走了。 “哎。”姑娘想喊住他,却使不出力气。 郭颂的刻意远离,还真起了一些作用,煞气侵入身体,岂是远离就能去除的。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是却没有再加重,可家主夫妇就不行了。 两人年纪大,身子本就比不上年轻人,很快便病倒,需要人照顾,家里又只有郭颂一人,想远离都难。 先一步离开的,是这对夫妇。 村子里都知道这郎中一家,大多数也怕染病,推脱装做不知情,但仍有几人顾念恩情,自发地为他们办丧事,姑娘被搀扶到灵堂,一身缟素,不住地落泪。 其他人难免惋惜:“多好的姑娘,多好的一家,怎么就……这还有俩孩子呢。” “我收拾尸体的时候看了几眼,回去怕是要做噩梦。” “咋的了?” “那样子……太可怕了,眼珠子都凸出来了,整张脸都是黑灰的,跟发霉了一样。” 姑娘在一旁也只能佯装听不见,对原处的郭颂招手:“过来。” 见郭颂不上前,便又加重了语气:“过来!” 郭颂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挪着步子到了对方面前,被一把拉住手腕,牵着他的手示意他在灵堂前跪下。 在握住郭颂手的时候,姑娘全身发冷,在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时候,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但她偏不信邪,强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给爹娘……磕头……” 旁人关切:“哎呀,脸色怎么这么差,没事吧?” “没事。”姑娘握着郭颂的手又紧了几分,“来。” 郭颂和她一块俯下身子磕头,姑娘却直至倒了下去,再也没起来。 场面了乱作一团,郭颂像是被烫到一般想挣开了被握紧的手,想再触碰却又不敢,像是丢了魂一般,傻傻地看着那张熟悉却又死气沉沉的脸。 良久,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原本两个人的丧事,这回又多加了一个。 深夜,一阵微风吹进灵堂,跪在灵堂的郭颂眼前出现了两只脚,抬头看去,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跟我回去受刑。”男人扫过摆放着的三个牌位,嘴角挂着浅笑,一双眼睛却不含任何感情,“私逃出地府加上三条人命,一共是一千五百年断头刑,自己走还是我抓你走?” “是不是因为我?”郭颂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情绪愈发失控,“爹娘和姐姐的死,是不是因为我?!” “人哪受得了厉鬼的怨气。”男人说道。 一句冷漠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到他身上,让他刹那间冷静下来。郭颂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最终汇聚成发泄似得叫喊。 郭颂身上怨气越来越浓重,男人冷眼看着,嘴里叫了一声:“姬渊。” 旁边蓦地闪出一个身影,三两下把郭颂制服,将他的双手钳制在身后,让其动弹不得,又利落地给他拷上手铐,自己牵着锁链的一头。 “等……等一下。”郭颂眼里带着哀求。 男人没什么表示,也没说不行。郭颂便壮着胆子小跑到姑娘的棺材前,推开棺材,把自己随身带着的长命锁放了进去。 随着棺材盖合上,画面也渐渐消失,房间还是那个房间。 冯陆离和白信棂经历的太多,鹿鸣——上辈子也经历地太多,尉迟渡这人对世事又一向看得透,因此四人对此也只能感慨一句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徐杉夫妇可被郭颂惨到了,觉着这娃也太可怜了,太悲惨了。不过画面里的那个男人……可不是尉迟大师带来的朋友之一嘛! 二人惊疑地看向冯陆离,冯陆离还没说什么,鹿鸣便一惊一乍起来:“神了,你跟那人长得好像,该不会真有转世轮回吧!” 冯陆离嘴角抽了抽,倒也陪着他演:“可能……” 事实上转世之后别说样貌可能有很大改变了,连性别都可能变,前世跟现在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几乎是不可能遇上的事。 白信棂把碎掉的长命锁还给他们,虽然碎了但好歹也是古物,徐杉小心翼翼地收好,气的徐太太戳他脑袋:“这玩意你还敢要!” “钱啊!我花了多大价钱!” 其实仔细算算时间,罗挺大概是知道了这块长命锁的渊源,才打郭颂的主意……又或者,是那个“圣主”打郭颂的主意。 徐杉对尉迟渡不停道谢,在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冯陆离、鹿鸣、白信棂和尉迟渡齐齐看向门口。 瞧着这四人动作一致,徐杉便问:“怎么了吗?” “徐先生,看样子是冲你来。你今天命中有大劫,这回要收费了啊,第一次做生意我们和气一点,我就要那块长命锁。” 尉迟渡边说,边扔了两张符出去,飘浮在半空像是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把东西都挡在了外头:“怎么样?” “怪”人人都能瞧见,可要见“鬼”,则是需要开了天眼的。 连徐杉这种没开天眼的,都看到不远处那个青面獠牙的东西了,可见那玩意儿凶得很。 徐太太抢先道:“行行行。” 徐杉想说些什么,被徐太太狠狠地踩了脚,这才一咬牙:“好!” 尉迟渡嘴里叽里咕噜念了一串,徐杉只听懂了“急急如律令”,紧接着眼前白光一闪,天上一声惊雷落下,徐杉耳朵都要被震聋了,下意识闭上眼睛捂耳朵。 等再回过神,眼前恢复原状,什么也没有。 徐杉战战兢兢地问:“那东西呢?” “灰飞烟灭了。”尉迟渡伸手问他要东西。 徐杉只好又把几块碎片包起来递过去:“尉迟大师,若是以后……” “哦,我再给你张符,挡煞,在身上踹两天就没事了。” “哎。”徐杉当宝似得接过尉迟渡新画的符,这东西可比他收藏的值钱多了。 从徐杉家出去后,尉迟渡便把那些碎片给了冯陆离:“还是给你们比较好。” “多谢。”冯陆离接过,原本他打算花钱向徐杉买下来,不过现在倒是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鹿鸣正要道谢,这时尉迟渡电话响了,对他们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起电话:“喂?……我知道了,我待会就来。” 尉迟渡挂掉电话,面向他们:“我刚接到附近同门的电话,有一件事不知道你们感不感兴趣……” 尉迟渡接着道:“徐椿死了,死因……典型的招鬼反噬。” “嘶。”鹿鸣对冯陆离道,“你觉不觉得似曾相识?” “之前那个老师?” 鹿鸣点头:“且不论这些相似点,徐椿和他都是普通人,为什么会招鬼?几件事情看似并不相干,但却都跟我们搭点关系。” “先不说这些,我饿了。”白信棂拢着自己的长发,“这都晌午了,均衡健康的吃食也是保养的关键。” “的确是吃饭的点,我请客。”尉迟渡问道,“前辈,想吃什么?” “上次网上看的,那什么……东餐?西餐?南餐?北餐?” “西餐是吧。”尉迟渡搂住白信棂的肩,把他往前一带,“我们去吃牛排。” 白信棂:“嘿呀你个小道士,没大没小……” 白信棂被“拐走”,冯陆离和鹿鸣只好跟上。 “这尉迟渡还挺会做人……啊!”鹿鸣突然小声叫了一下,对上冯陆离不解的眼神,“我之前就说这名字怎么这么眼熟,现在想起来了!” ☆、云涌 (一) 鹿鸣眯起眼睛:“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买的那本《入门精怪全解》。” 冯陆离点头。 “那本书的作者……就叫尉迟渡。” “啊,你们说那本书啊。”尉迟渡听力还挺好,在前边转过头,笑嘻嘻地道,“以前的拙作,见笑了见笑了。需要签名吗,可以免费哦。” 鹿鸣:“……不用,谢谢。” 鹿鸣说尉迟渡会做人,没想到他转头就把账给结了,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们也只好到时候跟着一块去看看徐椿的案子。 唯一没有心理负担的大概就是那只狐狸,白信棂还在那点评西餐:“这肉还没熟透啊,这不会拉肚子的吗?还要用刀切怪麻烦的……” 无论白信棂说什么,尉迟渡都点头附和:“是……我也觉得……前辈下次我们一起去吃日料?就隔壁岛国的菜。” 坐在这俩人对面的冯陆离听得眼皮子直跳:“把这狐狸卖给道士算了,没准他还会帮着数钱。” 恰好尉迟渡收到短信,点开来看了一眼,思量了一会,把屏幕面向冯陆离他们:“虽然我们跟警方打了招呼,但是现场被封锁了不能进,我师弟倒是给我发来了这个……一个论坛网址,据说徐椿死前登陆发过贴。” 说着手指在屏幕上往下滑,露出了一张照片,点开放大:“这是她的发帖内容。” 冯陆离和鹿鸣都向前倾了倾身子,白信棂看不懂简体字,便也不凑上去妨碍他们。 这是一个求助帖,内容直白:弟弟弟媳白眼狼没良心,怎么咒死他们。 署名就是徐椿。 截图还截到了底下第一个回复,看完内容后都是蹙眉,因为他所回复的每一步都是正确的招鬼方法。 招鬼不比招魂,容易闹出人命。 “看来是内行人。”尉迟渡点开链接,几番跳转过后到了登录界面。这个界面也不似常规,就两个输入框,旁的也没提示,也不知道这两个框要输些什么东西。 尉迟渡一筹莫展,鹿鸣倒是笑了:“有电脑吗?” 电脑自然是没有,四人火速借道回到别墅,鹿鸣拿出他的笔记本,问尉迟渡要了网址后,其余人就见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在键盘上快速跃动,屏幕上飞速滚动着代码。 很快,鹿鸣停下,屏幕上显示的内容界面显然就是尉迟渡所收到的那个。 也就是说,他们跳过了登陆这个步骤,直接进到了网站内。 见他们都惊讶,鹿鸣笑了笑:“其实我大学是计算机系的,对这方面自己还钻研过。” 干他们这行,掌握了这种技能自然是不亏的,鹿鸣之所以大学会选这个专业,与这个脱不了干系。可以说,鹿鸣的大学时间一半在练散打,一半就在研究这个。 徐椿那个帖子还在首页,总体浏览下来,都是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有求助帖,有分享帖,奇的是,里面关于鬼怪方面的都是正确的,并且里面的人也很杂乱,有信这个神的,也有信那个神的。 “鹿老师,帮忙搜个帖子。”冯陆离突然出声,“关键词是:小学、学生、怪物。” 鹿鸣了然,一番操作之后,打开了一个帖子:“这个。” 发帖人讲述了自己来到一所小学任教,发现学生和老师都是怪物,求助怎么杀死他们。 鹿鸣又查了ip地址,确定就是从这里发出。 之前那个失踪的老师,可算是有了眉目。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他离开桂冠小学后究竟去了哪里? 鹿鸣收藏了这个网址,对尉迟渡道:“我建议你们道门跟警方合作,它同时跟邪教和失踪搭上边,可以从这个网站下手,警方在这方面的专业人员可比我有用。” 尉迟渡想也不想便打电话给自己人,让他们找警方合作。 挂掉电话后尉迟渡打量了一番四周,冯陆离和鹿鸣在继续逛论坛,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白信棂则一早便跑到一旁看电视去了。 尉迟渡两边都看了一眼,最后选择往白信棂那去:“前辈。” 白信棂接着看电视:“干嘛?” “跟你套近乎。”尉迟渡大大方方地承认,也跟着白信棂一块看。 电视上镜头一切,尉迟渡“嚯”了一声:“这不是小青吗?” 尉迟渡接着解释道:“我们武当山出来的一条青蛇,我朋友,现在居然在拍戏……前辈喜不喜欢他?我让他签百来张签名亲自给你送来。” “不感兴趣,年纪大了,不追星。”白信棂摆手,倒是指着后来出场的男主角,“萱萱喜欢这男主角,好像是姓喻,你要是有本事弄张签名来给她就成。” 尉迟渡听完火速行动,一个电话过去,响了好几声对方才接:“在拍戏?我说几句话就好,电视上现在在那放的电视剧,你演的,里面那个姓喻的男主……没怎么,就是让你帮我向他要张签名,到时候送过来……我拍马屁用。” 尉迟渡挂掉电话,对白信棂笑:“搞定。” 白信棂对这种光明正大拍马屁还很受用,像对小孩子似得摸摸他的头顶:“挺能干,仙君表扬你。” 尉迟渡:“……” 行吧,好歹在白信棂心里有刷好感度,而且……对方笑起来挺好看的。 且说逛论坛的那两人,鹿鸣坐在椅子上,冯陆离也不再搬条椅子来,而是俯下身和他一起看。 笔记本屏幕总共这么点大,要看都凑到一起,不知不觉鹿鸣就发现对方的脸跟自己的脸贴的稍微有那么点近,便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嗯?”冯陆离转头,鼻息喷在鹿鸣侧脸,让他觉得痒痒的。 怨气还会呼吸呢,铁定是故意的。 鹿鸣不甘示弱,佯装淡定:“没什么。” “哦。”对方保持原来的姿势,良久,才轻笑一声,把脸转过去。 鹿鸣心里嘀咕:很早以前自己还没投胎的时候,虽然只见过几面,但也没发现他居然还有这么闷骚的一面。 盯了屏幕这么久,竟想些有的没的了,以至于电脑上的东西一点都没看进去,鹿鸣简直想扶额了,心里叹道:“鹿鸣啊鹿鸣,你可争点气,心跳这么快做什么。” 那些东西倒是冯陆离在看:“鹿鸣,千篇一律,没什么……” 冯陆离边说边转头,鹿鸣正魂游天外,冷不丁有人叫他,也下意识转头,冯陆离的唇擦着鹿鸣的脸过去,停在了对方的嘴角。 两个人都愣了,不知作何反应,一时间就这么僵持着,大眼瞪小眼,时间仿佛凝固,鹿鸣甚至连呼吸都不敢,霎时间脑内一阵飓风呼啸而过,心率直线上升。 白信棂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伸长脖子往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看可吓了一跳,边嘿嘿笑边念着“我的妈,了不得了”,边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对着那边拉近镜头就是一拍。 尉迟渡就瞟了一眼,直觉自己不该看,便非常自觉地收回目光。 还是鹿鸣先反应过来,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弹开,随即又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眼中的慌乱却挡不住:“啊……该睡午觉了。” 说着就抱起笔记本逃到楼上自己房间去。 冯陆离原地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白信棂一脸玩味:“你呢?” 冯陆离转身:“该做饭了。” 白信棂忍笑:“这么早啊陆离君,现在才两点。” 冯陆离冷笑:“看来你不需要晚饭。” “当我没说。”白信棂耸肩,把脖子收了回来,搓着手对一旁的尉迟渡轻声道,“你别看他表面什么事都没有,其实刚刚亲完小鹿子现在心潮澎湃得很……” 一根筷子向他们射过来,吓得白信棂赶紧伸手截住,冯陆离慢悠悠过来把筷子从白信棂手里抽走:“抱歉,手滑。” 白信棂瞪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给他,上面是自己刚拍的照片。别说,拍得还不错。” 白信棂翘起二郎腿,一手撑着下巴,慵懒地道:“我有晚饭了吗?” 冯陆离挑起眉:“发我。” “我再帮你加个滤镜。”白信棂把亮着的手机屏幕关掉,“我要吃……” 白信棂卡壳,转过去问尉迟渡:“你中午跟我讲的,隔壁岛国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日料。” “对。”白信棂对冯陆离嘚瑟,“我要吃日料。” 冯陆离竟也忍得了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点头:“可以。” 白信棂那九条长尾就在身后甩啊甩,再往冯陆离心头浇一勺蜜:“我看小鹿子跑上去的时候脸都红了。” 冯陆离心情更舒畅,还请尉迟渡留下来吃饭。 尉迟渡自然是一口答应,冯陆离拿着筷子甩甩手走了,不忘叮嘱:“弄完快点发我。” “行行行。” 尉迟渡就在一旁把玩着在自己旁边晃来晃去的尾巴,由衷赞叹:“好漂亮。” 有人夸,白信棂自然是高兴:“那是……有品味。” 白信棂解决完照片,就歪着头打量着尉迟渡:“虽然你有时候没大没小,但我还挺中意你的。” 尉迟渡成功心跳加快,正想说自己是直男,就听白信棂拍着他的肩认真道:“加油修炼,飞升之后我跟你去拜把子。” 尉迟渡:“……” 白信棂:“怎么了,不乐意?” 尉迟渡:“没有,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脸地cue自己以前的文,感谢小青友情出演 ☆、云涌 (二) 鹿鸣上了楼才冷静下来,暗道自己没出息,这么经不起撩,难不成是因为自己两辈子单身到现在的缘故吗? 鹿鸣摇摇头,不忘把今天的收获打包发给二爷。现在也用不着偷偷摸摸联系了,直接光明正大用社交软件。 被二爷一提醒,鹿鸣才意识到还有一个月,这学期就要结束了。 这么快啊。 二爷自然想不到鹿鸣还能对这里留恋,只是让他把这里处理好赶紧回去,他已经帮他在贪狼组安排妥当了,顺便要给鹿鸣安排个假身份,问他想叫什么。 这种事鹿鸣以往都是随便的很,向“张伟”“刘强”“李华”这种随口就来,但是这此也不知是不是被冯陆离下了降头,脱口而出:“陆离,光怪陆离的陆离。” “啊?”鹿鸣画风突变,二爷还反应了一会,“行,知道了。” 等挂了电话,鹿鸣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事,想再打回去改名字吧……好像怪多此一举的,罢了。 尽管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但鹿鸣终究是鹿鸣,当了二十多年的鹿鸣,让他再回到以前,那也回不去了,因此对他来说,这件事依旧是他的执念。 鹿鸣在床上把小桌子支起来,拿出之前向冯陆离要来的那块破碎的长命锁,又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个小工具盒,倒出胶水,拿工具一点一点地开始黏回去。 一旦投入一件事后,时间便过得很快,鹿鸣打算歇歇的时候,冯陆离也靠在门框,敲了敲门:“睡醒了?来叫你吃饭,孩子们也回来了。” “就来。”鹿鸣收拾了一番桌子上的杂物,发现冯陆离一直看着自己,渐渐招架不住,最后抑制不住地叹了口气,轻笑,“你啊……” “我怎么了?”冯陆离看清他在做什么后,脸上闪过惊讶的神情,“多谢。” 鹿鸣想了想,对他招手:“过来一下,把门带上。” 冯陆离照做,就见鹿鸣摸着鼻子:“那个……还有一个月就期末了。” “嗯,放假想出去玩吗?我带你去地府逛逛。” 鹿鸣:“……不了不了。” 鹿鸣还能不知道吗?前世在地府待了两千多年,除了孤魂野鬼就是孤魂野鬼,一天天的净瞎折腾,每天都在鬼门关把不省心的给揍老实。也就十八层地狱热闹点,不过那叫一个血肉模糊,每一层都考验人的心里承受能力,他现在也就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冯陆离要带他去那玩……认真的吗? 对方好像是认真的,被鹿鸣拒绝后还觉得挺可惜:“其实很有意思,特别是十八层地狱,我原以为你会喜欢。” 鹿鸣哭笑不得:“我承认我是挺猎奇的,但是我内心还没阴暗到喜欢看这么血腥的。” “好吧。”冯陆离这才打消了带鹿鸣去看地狱的念头。 “期末之后,我就要走了。” 冯陆离脸上表情僵了一瞬,原本淡淡的笑一点点收起来,沉吟了一会,才道:“不喜欢这里?” “没有,很喜欢,就是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鹿鸣挠着脸,“你也知道的,以我的身份,不可能在这里待太久。” “嗯。” “而且可以找尉迟渡,找老师的话通过他的关系应该会很方便,不会出现之前那样的情况……” “嗯。” 冯陆只有淡淡笑的时候,才是真实的笑,其余的笑都是装出来的假笑。在和鹿鸣他们熟了之后,大部分时间,还是没什么表情的,但是此时尽管和往常一样,鹿鸣还是感觉得到——他不怎么高兴。 鹿鸣身子往前倾,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我又没有理由让你留在这里,离开或者不离开是你的自由。”冯陆离伸手在他脑门上一弹,“到时候有事随时可以找我,只要你需要,我就在。” 冯陆离说完,就见鹿鸣一言不发,脸却越来越红,最终埋进掌心里:“卧了个槽……你没事干嘛说这种话。” 鹿鸣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居然抵挡不住这种话,内心喊娘并唾弃自己:你还是小女生吗? “我有空会回来的。”鹿鸣索性把自己脸埋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如果该办的事办完了,我会回来继续教书。” “嗯,又不是现在走,下楼了,孩子们都等着你开饭。” 冯陆离手艺那是一绝,尉迟渡吃得满足,饭后尉迟渡和白信棂和几个小的混在一起,商量着明天去哪玩。 冯陆离端着几杯茶水过来:“还玩,作业写完了吗?” 被冯陆离一提醒,白信棂也想起来了:“你们几个调皮鬼,我之前布置的两篇大字写了吗?” 几个人都一脸心虚,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 尉迟渡这才有种他们几个是师生关系的感觉。 尉迟渡犯了烟瘾,跟冯陆离他们打了个招呼,自己去院子里来上一根。不一会,鹿鸣也跟着出来了。 “尉迟道长。” 尉迟渡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鹿老师叫我名字就好。” “有件事想请尉迟帮忙。” 尉迟渡抖掉烟灰:“嗯?” “还想麻烦一下尉迟打听一下,身边有没有涉及道门的愿意来这里当老师的,是私聘,工资还是不错的。” 尉迟渡还挺意外的:“你们缺老师?”难不成不只这五个学生? “我这不是下学期就走了吗,有点事要去处理。”鹿鸣笑笑,“所以还想拜托你多多留意,最好下学期开学前就能来的。” “这样啊……愿意来教书的,这里不就有一个。”尉迟渡指了指自己,“X大毕业的,不知道合格不?” X大可是名校,鹿鸣没料到对方还是个高校出身的道士。 “我本身就一直在到处跑历练自己,这里有狐仙还有像陆离君那样的大人物,留在这里,对我而言各方面都是有益的,何乐而不为呢?” “等等,我去叫下冯陆离。”鹿鸣自然是觉得尉迟渡不错,但这种事还得冯陆离拍板决定,便进去把冯陆离拉出来,讲了讲大致情况。 找尉迟渡也比找其他人好,至少不怕招来像之前那几个一样的老师,这几个小的也很喜欢尉迟渡,才一顿饭的功夫就都跟他“称兄道弟”了。 冯陆离没异议,反正罗挺死后尉迟渡就没正经事干了,便索性现在就留下来。 把这个消息跟其他人一说,五个小的还挺高兴,一口一个尉迟老师。 白信棂还记着之前被冯陆离嫌弃的那一槎,便问:“高数会吗?毛概知道吗?” 尉迟渡点头:“会,知道。” 白信棂:“……” 白信棂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道:“不错。” 由于房间有限,尉迟渡只能和白信棂挤一个房间。在小朋友们都被催上楼睡觉后,冯陆离暴力镇压了一番吵着要在别墅旁变府邸的狐狸,也带着鹿鸣上楼去。 白信棂半个身子挂在沙发背,尾巴耷拉着垂到地上,整个人一动不动,死气沉沉。 鹿鸣不放心,频频回头看:“仙君他……” 冯陆离把对方脑袋转过来:“没事,死不了,皮厚耐打。” “呵。”白信棂从沙发上挣扎着爬起来,“你……迟早遭……报应!” 围观了一番惨无人道斗殴的尉迟渡上前走到白信棂旁边,趴在沙发背上:“仙君不想跟我一起?” 白信棂摆手:“我只是嫌房间小太挤,摆不下第二张床……” 没等白信棂说完,尉迟渡便捂着心口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刚还说要和我拜把子,现在又不想和我抵足而眠。” 白信棂:“……” 白信棂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无力:“行行行,怕了你了。” 白信棂直起腰给自己捶着酸痛的肩膀,像片羽毛一般直接飘上了二楼,靠在栏杆上对他勾勾手指:“上来。” 尉迟渡瞧着白信棂那张美人脸,总觉得现在这情况哪里不太对劲。 尉迟渡就一个旅行背包,走哪带哪。衣服不多,总共就两套衣服一件道袍,拉开衣柜门,尉迟渡捧着那一小叠衣服居然无从下手。 衣柜满满当当塞满了某只狐狸的女装,还塞得一团乱。 尉迟渡摸了一把自己的小胡渣,开始撩起袖子动手整理。 白信棂洗完澡往脸上倒一堆东西,等进房间的时候吓了一跳,看了眼自己整整齐齐的衣柜,又伸手往尉迟渡头上摸了两把:“行啊你。” 尉迟渡这人,表面看起来不拘小节,实际上还是个挺爱整洁的人,这一点正好和白信棂反一反。 尉迟渡洗完澡拽了白信棂半条被子躺下,便感到一股清凉,不冷,却很舒服。 “冰玉?” 白信棂扶着面膜正躺床上闭目养神,闻言“嗯”了一声:“有助于你修炼。” 尉迟渡咋舌,一小块冰玉的价值就很高了,更别提一张床。 “你属阳,按理应该睡暖玉更有效,不过那么大的一张被陆离君买走给小鹿子了。” “你们神仙,花钱是不是跟花着玩似得?”绕是尉迟渡从来不缺钱花,在他们面前也生出一种“我好穷”的感觉,“这得花多少亿啊。” 白信棂觉得这话听着不对,留了个心眼:“你觉得那张床值多少?” “仙君的暖玉床既然有增进修为的功效,那自然是极品了,普通人睡久了还会延年益寿,所以值多少我不敢说,因为我觉得它的价值没有上限,几个亿都不过分。” 白信棂沉默了,最后一揭面膜,翻身下床气势汹汹地站在冯陆离房门前喊:“王八蛋坑钱!” 还在补长命锁的鹿鸣被这声吼吓了一跳,斜眼瞧淡定看报的冯陆离:“你又欺负仙君了?” “有吗?”冯陆离合上报纸,躺下准备睡觉,“当时可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说罢,闭眼,睡觉。 毕竟十点了。 门外白信棂才吼了一声,便发现冯陆离在房间设了结界,隔绝外界一切声音,气得他又灰溜溜地回去,拿尉迟渡出气。 ☆、云涌 (三) 课还是要照常上。老师越来越多,原本办公室的空间便不够用,五个学生还是搬回了教室上课。 这节课是白信棂的,给几个学生布置了几篇大字,没写完不准休息。见几个人都挺老实,便溜达回办公室做个脸部按摩。 白信棂一走,秦钦便叼着笔无精打采,半个身子黏在旁边的冯旭佑身上:“鬼见愁~冯大爷~” “干嘛?” 冯旭佑把他脑袋挪开——碍着他写字了。 “太无聊了,我们打一架活动活动筋骨怎样?” “不。”冯陆离无情拒绝,“不要打扰我。” “那你快点写,打完我让族长给我寄点茶叶过来。凤凰一族的茶叶,仙山里头的茶叶!” 冯旭佑这才有些心动:“真的?” “骗你我就是野鸡,被天打雷劈行了吧。” 话音刚落,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雷。 秦钦:“……”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忍笑着看秦钦。 苏萱萱把甩了甩自己的辫子:“报应这么快就来啦。” 冯旭佑也没忍住笑,大笔一挥在白纸上写下三个字:秦野鸡。 冯旭佑:“你这名头今天总算是坐实了。” 秦钦沉默了半晌,拿起那张纸就往冯旭佑脸上怼:“去你的!” 眼看在教室里又要动手,姬渊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背后,一手按住一人的肩膀:“写完下课再打吧。” 虽然姬渊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大,但是实际上可是他们的长辈级别人物,除了冯陆离外,他们其实最听姬渊的话,这才“停止交锋,暂时议和”。 此时办公室里白信棂和冯陆离都很淡定,该干嘛干嘛。 白信棂往窗外看了一眼:“小道士大白天干嘛引雷?” “鹿鸣和我们待久了身上阴气重,容易遇上脏东西,他和鹿鸣没事干,便教鹿鸣几招防身。” 白信棂:“引雷靠天分,教这个小鹿子就算学会了,灵性不够,也只能招来一点火星……” 话音刚落,又一道雷声传来,和之前一般无二,但是他们都感觉得出,和刚刚又不一样——引雷的人不一样。 白信棂嘴巴张成“O”形:“……小看小鹿子了啊。” 冯陆离此时也往外看,笑眯眯的,像是意料之中。 “喂,说真的,你真舍得让小鹿子走?” “我为什么不舍得?他不是我养的宠物也不是我的手下,一切都是他的决定,我无权也没有理由干涉。他是人,应该有他自己的生活。” “少来,别装,这里就我一个,又没其他人。”白信棂拖着长音,“凡是生灵万物啊,皆会动心,情啊爱啊都是常态,你虽生长屹立于地下幽冥,但也不能免俗。喜欢一个人天又不会塌了,不必如此约束自己。我觉得以你的性子,把对方握在手心里,对方什么也不用做,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就成,这才是,像你干出来的事。” “是吗……”冯陆离喝着茶,一脸高深莫测,“道理我都懂,你说得挺对。” 猛然意识到什么的白信棂“嚯”了一声:“你在玩欲擒故纵啊?” 冯陆离晃着杯子,一脸淡定:“这叫欲擒故纵吗?” “别装傻。不过讲真的……”白信棂问,“怎么喜欢上小鹿子的?虽说小鹿子这人是挺不错的吧……” 但是能让冯陆离喜欢,这本身便有够惊悚的。 “不知道,没有为什么。”冯陆离盯着水杯里沉浮的茶叶,缓缓道,“有些事没有为什么,当下没有思考,等你回过头想去深究的时候,便会无从说起。这大概靠一点一滴的积累,时间久了,便慢慢成为不可阻挡的逆流,往人心上淌。” “我还真信了你的鬼话。”白信棂嗤笑,“别整什么‘一点一滴的积累’,小鹿子来这才半年不到吧。” “我有说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几个月前吗?”冯陆离笑得高深莫测。任凭之后白信棂如何追问,都不再透露一点。 将自己的脸折腾完也快下课了,白信棂回教室验收成果,冯陆离和尉迟渡也回来。 一路上尉迟渡都在可惜鹿鸣这么好资质不去学道太可惜,撺掇了他一路,鹿鸣一点动摇的迹象都没有。 人一心不向道,尉迟渡也没办法。这招还不能频繁用,容易被人当成灵异事件。 日子一天天过,期末越来越临近,鹿鸣也把粘好的长命锁还给郭颂,算是个念想。郭颂收到后也是很惊奇,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郑重地道了谢。 秦钦也对之前为了处理罗挺的事而错过游园会感到可惜:“冯老师!下学期还有游园会吗?” 冯陆离点头:“有。” 秦钦脑袋瓜子灵,问鹿鸣:“到时候鹿老师跟我一起玩吧!” 其实他这是在试探下学期鹿鸣会不会走呢。 除了郭颂,其他人都懂他的弦外之音,正竖着耳朵听。 “可以啊。”鹿鸣答到,“到时候一定来。”回答的是“一定来”而不是“一定会”。 鹿鸣要走的事冯陆离和尉迟渡都心照不宣地没跟孩子们提,不过这次他们也都从这句话里知道了些什么。以往的老师都是一学期走一个,他们都习惯了,但是鹿鸣,还真舍不得让他走。 被这么多可爱的小朋友用不舍的眼神盯着,鹿鸣差点没缴械投降,伸手揉了揉离他最近的郭颂的小胖脸:“鹿老师有很重要的事,不过有空一定回来。” 苏萱萱变回原型跳到鹿鸣怀里撒娇:“那老师你一定要经常回来,我一定好好学语文。” 秦钦也紧随其后飞到鹿鸣怀里滚。 鹿鸣猜是因为冯陆离平日在他们心中留下的“大魔头”的形象太过于深刻,以至于这些孩子严重缺爱,压根没撒过娇。这次碰上他,便可劲释放天性,鹿鸣也宠着惯着。 反应慢半拍的郭颂瞪大眼睛:“鹿老师要走啊?” 白信棂也趁机捏捏他软乎乎的小脸蛋儿:“是啊,还不快黏黏你的鹿老师。” 最后几天这一个个的也不吵着出去玩了,都围在鹿鸣身边打转。 寒假第一天,鹿鸣一大早便写了张便签,打算悄悄上三楼贴在他们房间门口,里面内容都是叮嘱他们好好学习别调皮,可刚走两格楼梯,就见上面姬渊靠着门框,其余四个并排挤在楼梯口坐着,显然是等着他来呢。 苏萱萱:“鹿老师早点回来哦,嘤,我们周末也会来看你的!” 郭颂:“鹿老师我会给你寄吃的。” 秦钦:“鹿老师,说好的下学期游园会要一起啊,你不来我只能去找你了。” 冯旭佑:“嗯。” 鹿鸣静静地看着他们,低头释然地笑了,把之前写好的便条揉皱塞进口袋,退回到平地,对他们张开手:“下次见面,我还是你们老师。” 话音刚落,楼梯上坐着的四个人在已经飞过来抱住鹿鸣了,姬渊在身旁含笑着看他们,被鹿鸣拉过来摸头。 二楼的两间房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白信棂打着哈欠,人还迷楞着,没骨头似得半靠在尉迟渡身上:“小鹿子要走了啊,让陆离君送送你,直接借道走吧,省的麻烦。” “昨晚已经说好了,我送送他。”冯陆离走到他身边,“吃完早饭再去?” “不了。”鹿鸣凑过去在冯陆离耳边低声道,“有任务在身,现在不走,之后恐怕走不了了……” 冯陆离看看这几个抱着鹿鸣不撒手的,点点头:“也对。” 借道的路很短,但是两人都放慢了脚步,慢悠悠地往前走。 可再长的路也有走到终点的时候,两人在借道门前站了一会,鹿鸣先开口:“那我先走了。” “嗯。” 鹿鸣没回头,但他莫名就是知道,对方一直在看着他。他们都不是傻子,有些东西是心照不宣的,但是还没到说破的时候。 算上上辈子,他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也该找个人试一试了吧。 等再推开门,便是另一番天地。 向尉迟渡学的道术用来对付妖魔鬼怪,但他要面对的,可是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怕上千百倍的——人。 对一个人、一个地方、一种生活留恋,对鹿鸣来说都是最最不妙的,而如今他这几样几乎要凑齐了。 鹿鸣之前的经历的确与众不同,以至于让他骨子里多多少少有点中二病,觉着自己的人生伴随着曲折艰险,是个不普通的“夜行者”,要是死得光荣,那也能和英雄沾上点边。 夜行者天生不是受人敬仰的英雄,因此他们在黑暗中行走,不需要光明。 现在他突然明白,之所以不需要光明,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光明。 回想起之前的想法,“不需要光明”便显得幼稚又可笑。其实所有人都一样,纵使历经种种,到头来还是逃不脱对“生活安逸,开开心心”的渴望,他有什么资格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鹿鸣巡视了一番自己租的房子,向来觉得房子只是个给人提供吃喝拉撒睡的工具的他,突然生出一种“太空了,还缺个人”的想法来。 二爷的电话适时打来:“二十五号晚上七点天上人间ktv,张副队会跟你接头,你的□□我也给你弄好了,明天快递就会到。” 鹿鸣默默地听着,“嗯”了一声,突然道:“二爷,我想快点买房子了,能多塞几个人的那种。” “哐当”一声,是二爷不小心失手打翻水杯的声音。 鹿鸣含笑:“怎么了?” “没事,水洒了。”电话那头二爷的手开始不知所措,最终摸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道,“是你在那桂冠小学认识的?” “是。” “我另外安排人手。”二爷道,“现在退出任务,我批准。” 鹿鸣摇头:“不。” “别闹,该安定下来还是要安定下来,你爸妈也不想你……” 鹿鸣声音坚定,不容拒绝:“他明白的。” 二爷沉默了,电话一直没挂,直到二爷把烟吸完,把烟蒂扔进垃圾桶里:“行,好歹以前还是你监护人,你回来我给你付首付,剩下的房贷你自个儿慢慢还。” ☆、云涌 (四) 鹿鸣向来守时,当晚七点准时到达天上人间ktv,一眼便瞧见在大厅里正坐着低头发信息的男人。 鹿鸣大步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表哥。” 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给鹿鸣编造的新身份。 张航风和他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后,张航风笑着拍他肩:“来啦,几年没见,你小子越来越帅了啊。” 鹿鸣拍个马屁回去:“是吗,表哥也越来越年轻了,我一开始还没认出来。” 张航风是贪狼组的副队,以前是鹿鸣父母的搭档,长相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但此时眼里的沧桑可骗不了人,显得格外有男人味。 自从鹿鸣的父母去世后,他们在贪狼组的同事有时候会来看看鹿鸣,张航风他也见过几次,但次数不多,大概是怕自己敏感的身份给鹿鸣惹麻烦。 不过鹿鸣打小便觉得这个叔叔很酷,那双眼睛很深邃,像藏了很多故事。 张航风笑了笑,也不跟他耍嘴皮,压低声音直接进入正题:“里面那帮人主要是一个暴发户和他包的一个小明星,还有几个杂七杂八的人,我把你介绍进去给他当保镖,他们会卖我面子,主要盯着那个暴发户,到时候通过他,年后你要蹭进一个晚会,届时会有他们的一个骨干出席,你知道怎么做。任务完成后,有人会接应你,缉毒队那也会有行动。” 鹿鸣点头。 张航风其实不算卧底,把鲨的团队势力比做一个庞大的圈的话,他便负责控制和监视这个圈的大小,在周边游走,掌握主体。而真正打入内部的另有其人,至于到底是谁,这个就不是鹿鸣能知道的了,他只知道有这么个人。 如果“鲨”真有这么好对付,就不会跟他周旋这么多年,也不会牺牲这么多无名英雄,这次的目的不过是剪除他的羽翼。 埋伏了多年的人不会轻易暴露,这种事只能鹿鸣这种人来干,通过这种迂回的方式混进去,万一失败了其他人还可以轻易摘出去。 鹿鸣也明白,自己就是个扔出去的三无□□,扔出去能炸就炸,炸不了便只能扔了。 但是他心甘情愿,磨砺自己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一开始二爷跟我说这次来的人是你,我还真吃了一惊。”张航风沉声道,“之前有多少兄弟搭在里面,有去无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 张航风和他对视,企图在他镇定的眼睛里找到些什么,许久,往背后沙发一靠:“小心些,别让我到时候下地了挨你爸妈的骂。” 不知不觉,原本窜天窜地的猴王也长大了。 鹿鸣眨着眼睛:“一定,回去我就上香在二老面前说说你的好话。” “别,他们怕不是要托梦来揍我。”张航风还是不死心,原本想问问他以后想做什么,总不能像他们一样,把一辈子都搭在里面,他们不忍心。 但是张航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罢了,还不是问的时候,眼下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走吧。”张航风示意鹿鸣跟上,在ktv包厢前停了下来,上下扫视了一番对方,摇头,“不行,感觉不对。” 鹿鸣领会了他的意思,把自己大衣敞开,又伸手把自己头发揉乱,露出一个不太正经的笑:“这样呢?” “可以。”张航风这才推开门,原本严肃的脸上瞬间也挂上了笑,气质也跟着一变,此时俨然是一副世故圆滑的样子。 所以说,演技不好,还真干不了这行。 一推开们便是扑面而来的烟味和酒味,冲得鹿鸣差点没被熏跑了。 不过令张航风和鹿鸣没想到的是,包厢里出了暴发户那帮人外,还多了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高大,脸上混血儿的特征明显。 鹿鸣暗自皱眉:这不是他此次的目标尤纳金吗,怎么自己送上门了? “尤那金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张航风赶紧上前同他握手,还递过去一根烟。 尤那金没接,说出的中文倒是挺标准:“恰好路过,来玩玩……没想到你和老李是约好的。” “哈哈,这不,最近缺个保镖,老张说正好他表弟在家闲着要闲出病了,让我帮帮忙收了。” 说话的人正搂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此人长得一副典型暴发户的样子,顶着啤酒肚金项链和秃头,让鹿鸣猜不到他就是那个暴发户都难。 张航风把鹿鸣推到身前:“就这,我表弟陆离。别看他长得瘦啊,脱光了那肌肉结实的,以前尽给我在外面闯祸,后来又练过散打,有两下子的。” 鹿鸣冲他们两个讨好地笑着弯腰打招呼:“那什么……尤哥好!李哥好!” “哦,小帅哥?”姓李的暴发户瞧着自己身旁女人的眼睛都黏在鹿鸣身上了,当下心里有些不痛快,“不去当明星来当什么保镖,当了小明星,只要你愿意,还愁没人出钱吗?” 女人的脸色一白,当下立刻收回眼神,轻轻地靠在姓李的暴发户肩上。 对方在她身上摸了一把,拍拍她的脸,像是奖励似得,将一小包东西塞进了女人的胸口。 鹿鸣面上一副缺心眼听不懂对方嘲讽的样子:“我倒也想,但上哪当明星去,我以前还犯事进过局子,案底还留着呢……” 尤那金翘着二郎腿拿起一瓶酒喝了一口,似乎对鹿鸣很感兴趣,缓缓道:“我和你过两招?” 张航风心头一紧,立刻道:“这可使不得,你出手这还了得,这好歹是我表弟啊……” “不行吗?”尤那金晃了晃酒瓶子,看上尽是玩味的笑,“那脱光看看?我瞧瞧是不是肌肉结实。” 鹿鸣:“……” 张航风:“……”这尤那金貌似看上鹿鸣了! “别了吧尤哥,这大冬天的,我还感着冒呢,要是严重了可不好。”鹿鸣抽抽鼻子,倒是把外套脱下来给张航风,对尤那金露出白晃晃的牙,“还是过几招吧。” 尤那金意外,当下笑了起来,也把自己外套脱了站起身。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紧张,张航风也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尤那金的实力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鹿鸣有什么闪失,他就等着被二爷和其他同行的唾沫淹死吧。 地方不大,两人对上也不说废话,直接动手干。 张航风起先还担心,那暴发户也等着看热闹,可渐渐众人都奇了,这鹿鸣完全可以把尤那金摁在地上打啊,只不过放了不少水,这放得局外人都一目了然。 且不说鹿鸣打小练的散打,毕竟两辈子的记忆力,虽然这具人身没有丝毫修为灵力,笨重不好使,但是对付个尤那金还是绰绰有余。 尤那金找准了个空隙赶紧一猫腰滚回到沙发上:“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 尤那金这下子眼睛锁在鹿鸣身上彻底挪不开了:“你这像散打又不像散打,挺厉害。” “野路子而已,自己打架打多了养出来的习惯。” “哈哈。”尤那金也不因自己输了而计较,反而对鹿鸣很满意,同时也对暴发户道,“老李,你这保镖还要吗?不收我可收了。” 暴发户自然看得出尤那金对鹿鸣感兴趣,巴不得卖这个人情:“行啊,那只好然后给你了。” 鹿鸣屁颠屁颠的:“那我就跟着尤哥混了。” “我不姓尤……算了,你就这么叫吧。”尤那金心情不错,示意鹿鸣过来,“你叫陆离是吧,今天起就是我的贴身保镖,今晚跟我走吧,去我家。” “去你家干嘛?” 尤那金冲他暧昧地道:“自然是贴身保护我。” 张航风:“……”这走向不太妙! 鹿鸣倒是爽快答应:“行啊。” 鹿鸣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人想干些什么,不过这么轻易混入对方老窝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是来硬的还真不用鹿鸣出手,某个姓冯的大概就可以让这尤那金当场消失,并且接受十八层地狱每一层的轮番洗礼。 于是当晚鹿鸣在张航风复杂的目光下,坐着尤那金的车离开。 鹿鸣被那目光刺得浑身不得劲,趁着上厕所,找了个机会给张航风发了条信息,让他放心。 张航风这哪能就这么放心,这可是关于那什么……清白的! 没想到鹿鸣这孩子居然可以做到这么一步,真是…… 张航风眼睛都热了。 此时的乡间小别墅可不似这边心惊动魄,而是一个个无精打采,毫无生气。 苏萱萱对着自己最喜欢的电视剧都提不起兴趣了:“鹿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啊。” 尉迟渡端着切好的一盘苹果过来:“你鹿老师才刚走没几天,不过快过年了,你们可以问问鹿鸣可不可以一起过春节。” “好耶。”苏萱萱用牙签插起一块苹果送到尉迟渡嘴边。 白信棂摇头叹气,自从尉迟渡给她搞了张签名照,这小狐狸便唯尉迟渡是瞻,对方在她心目中的好感值直线上升刷到最满,成了在她心里能和鹿鸣比肩的人物。 几个人围在一起吃苹果,尉迟渡自然地挑起一块送到白信棂嘴边,白信棂张嘴就咬。 尉迟渡找了一圈:“陆离君呢?” 五个小朋友头转了一圈,都摇头:“刚刚还在的……冯老师只有九点之后才会回房间准备十点睡觉的。” 白信棂淡定:“不用找了,人刚就走了。” 姬渊问:“仙君知道大人去哪了吗?” “他还能去哪?自然是背着你们去找你们鹿老师了呗。”白信棂趁冯陆离不在,什么话都敢往外蹦,“你们陆离君啊,别看他表面正经,其实就是个闷骚……” ☆、云涌 (五) 尤那金的家完全就是个豪华住宅,亲自把鹿鸣带到一间客房,倚在门口对他道:“这是你的房间,衣服待会就会有人给你送过来,现在可以去洗澡。” 尤那金说着身子往鹿鸣的方向一倾,压低声音:“洗完记得来我房间一趟。” 鹿鸣:“……” 鹿鸣差点没绷住,笑容极其僵硬。 尤那金也是个人精,看得出对方的僵硬,笑了:“我这个人不喜欢强迫,没这癖好,太败兴致,我还是喜欢你心甘情愿来找我。” 鹿鸣心说这人还挺会做梦。 “我只不过想给你点好东西当见面礼。”尤那金便说便伸手想去碰鹿鸣,也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对他鞠躬,态度诚恳地像是对一个长辈。 “这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尤哥,我一定会好好干的!”鹿鸣说罢,斗志昂扬地去浴室洗澡了。 尤那金:“……” 尤那金咬牙:这小子是真傻还是怎么的! 鹿鸣进了浴室,尤那金还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上楼梯的时候突然回头瞧了一眼空荡荡的身后,疑惑:怎么从陆离房间出来开始就感觉有股杀气? 这浴缸还是按摩浴缸,鹿鸣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好好享受了一番,这才穿上浴袍径直出去。 衣服已经送来了,就放在放了电话的桌子上,鹿鸣正想拿衣服回去换,抬头便见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冯陆离。 鹿鸣笑着走过去坐他对面:“你怎么来了。” 冯陆离没说话,目光扫过鹿鸣的浴袍,露出的一大块前胸和刚洗完澡还带着潮红,表情慵懒的脸,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 鹿鸣:“……” 没等冯陆离说什么,鹿鸣立刻解释:“他是这次的目标,我就混进去给他当保镖,虽然我觉得这人不正经但是我们绝对没有没什么!” 解释完鹿鸣自己也纳闷了,自己这么紧张整得跟被捉奸似得这是在干什么? 这会儿反而是冯陆离好整以暇:“一定要跟他接触?” “呃……”鹿鸣心虚,“嗯。” 两人都没说话,沉默之后气氛更是诡异,此时一旁电话响起,鹿鸣如获大赦,过去接起来:“喂?” 这电话不用猜,自然是尤那金打来的,对方还特别骚气地压低嗓子,营造出性感又磁性的嗓音:“陆离,洗好了没,我在房里等你。” 冯陆离自然是听到了,一开始听到“陆离”两个字还挑起眉,紧接下去的两句可就不对劲了。 鹿鸣此时都想直接顺着电话线过去把尤那金的欠嘴给缝上,二话不说赶紧把电话给挂了,背对着冯陆离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杀气。 鹿鸣不敢回头,随即又开始捶桌子,心道:“我在干什么?我在心虚什么?我干嘛这么怕?” “冯……唔。” 鹿鸣才刚往外蹦了一个字,就被冯陆离拽过身来,对方捏着他的下巴就将唇贴了上去。 别看冯陆离活了这么大岁数,就算亲上了也不知道怎么亲,只好贴着鹿鸣的唇蹭了蹭。 鹿鸣赶紧推开他:“你……” 话还没说完,被人摁回来继续蹭。 鹿鸣起先因震惊而瞪圆的眼睛也渐渐被冯陆离蹭得含了笑意。 冯陆离捏着他的下巴晃了两下:“不准笑。” 鹿鸣笑意更浓了,一手环住冯陆离的脖子,另一只手揪住他的领子,配合地仰起头张开嘴。 冯陆离一点就通,周边空气迅速升温。 煞风景的电话又响起,直接让亲得忘我的两人清醒过来。 鹿鸣伸手接起,率先道:“尤哥,马上来,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手滑自己挂了。” 说完,鹿鸣立刻又“手滑”一次,挂了。 鹿鸣看看了对方淡定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脸,再低头看了看钻入自己浴袍,贴着自己腰的手,默了。 “冯陆离。” “嗯?” “手拿开,我要穿衣服,再不去对方该起疑了。”鹿鸣把桌子上的衣服拿过来,挡在两人中间。 冯陆离拿起衣服,慢悠悠地道:“洗澡洗太久缺氧,需要缓一缓……你觉得这理由怎样?我觉得很真实。” 冯陆离边说边已经动手解鹿鸣的浴袍了,鹿鸣顾不得别的,赶紧摁住他:“干嘛?” 冯陆离一脸坦然:“帮你换衣服……想什么呢,正经点。” 鹿鸣:“……”鹿鸣感受着还停留在自己腰间的那只凉嗖嗖的手,觉得这话并不是很可信。 “我自己来!” “别动。”冯陆离边摁住他,边三下五除二把他浴袍剥了,“身材不错。” 鹿鸣咬牙:“谢谢夸奖。” 不过冯陆离整个过程还真挺“正经”,正人君子似得,没再动手动脚,倒是鹿鸣在落荒而逃的边缘反复试探。 鹿鸣是穿戴整齐出的房门,走之前还特意洗了把脸。可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事鹿鸣就忍不住扶额。 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一步了?好像……顺理成章似得。 此时冯陆离可是心情大好,饶是如此也不能让他放心让鹿鸣一个人去见那外国佬,当下施了个隐身的小法术,大摇大摆跟在鹿鸣身后。 鹿鸣到尤那金房间前敲门,对方立刻道“进来”。 鹿鸣一进门尤那金便道:“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我讨厌等。”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尤哥。”鹿鸣下意识地用了冯陆离那套说辞,“我洗澡洗太久了缺氧,缓了一段时间。” “啊……这个的确小心些,搞不好很危险,排气扇一定要开。”尤那金别有深意,“难怪连续挂我两次电话。” “是啊头晕,手拿不住电话。”鹿鸣真诚道歉,“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行了,过来,给你个好东西。” 鹿鸣之前便暗自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蔚蓝色的几颗晶体,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便走过去接过来,面上疑惑:“这是什么?” “让你忘记一切痛苦登上仙境的好东西,这东西别的地方可没有。” “违禁物品啊!”鹿鸣手足无措,“我不要!” “哎,普通的药不过是麻痹人的神经让人上瘾而已,这个可不一样,他是真正的‘仙药’,不会上瘾。” “尤哥你可别唬我。” “我可不会骗你。”尤那金说着便伸手要去碰鹿鸣的脸,“身体还难受吗……” 这回鹿鸣和他离得太近,没法再遮掩,只好侧身躲过去,对尤那金赔笑道:“尤……尤哥……我家那位是个醋坛子,您可饶了我……” 鹿鸣看不见冯陆离,但是他猜测这人肯定在哪个小角落一直看着呢,正试图用“我家那位”来安抚对方稍安勿躁。 这尤那金都快撞枪口了! “我就知道你懂。”尤那金大大咧咧地将背往沙发上靠,拉开了和鹿鸣的距离,混血的优势的确让他看起来很有成熟男人的韵味。 鹿鸣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就听他接着道:“十万买你一晚上,要不要试试?和男人一起做的感觉也不错,一定让你爽翻天。” 鹿鸣:“……” 冯陆离:“……” 尤那金就见鹿鸣脸色怪异,随即身后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你让谁爽翻天?” “谁?”尤那金直起身子浑身紧绷,刚转过身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在地。 尤那金此时的表情只能用惊恐来形容——这可见了鬼了! 尤那金想按警报,但是身体却动弹不得。 鹿鸣走到尤那金身侧,露出苦恼的神色,似乎是在愁该拿他怎么办,最后无奈又纵容地叹了口气:“你啊……你把我任务搞砸了,你说,现在怎么办呢?” 冯陆离现出身形,也知道自己冲动了:“抱歉。” 能让冯陆离道歉可是件奇事,况且这冲天的醋味鹿鸣也越闻越开心,因此也只是道:“没事,那只能宰了,反正也算提前完成任务。” 尤那金也顾不得自己见了鬼的事实,狠狠瞪了鹿鸣一眼:“你是警察?” “我要是警察你就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在这了。”鹿鸣说着打量了一番四周,似乎实在考虑怎么下手。 尤那金身上因为挣扎而青筋毕露,意识到自己丝毫无法挣脱束缚后,立刻道:“等等!我可以和你们做笔交易!” 鹿鸣嘴上说要宰了对方,其实多半也只是吓唬吓唬他,但若真不得已,其实也还是会动手,可没想到这回还真诈出什么来了,闻言便道:“说来听听?” “那要看你们想要什么。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的势力,我手头上一定有你们感兴趣的信息。”尤那金镇定下来,拿出了以往做生意的腔调,“前提是你们要放过我,并且以后都不找我麻烦。” “可以。” 鹿鸣答应地很爽快,反正是他和冯陆离不找他麻烦,可并不代表贪狼组不会。 冯陆离的手指对着他的脑门的方向一弹,一缕黑烟顺着他的脑门进入他的体内“你现在被我下了咒,只要我想,随时可以让你做不了人……所以少动些歪心思,” 冯陆离说罢便解除了束缚,尤那金便又从地上爬起来,松了口气,对冯陆离他们道道:“你们是圣主的人吧。” 鹿鸣和冯陆离对视了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我就知道。”尤那金见他们的反应,便只当他们默认了,“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也就你们这帮人干得出,把人用完了就杀,你们可真不是东西。” 鹿鸣和冯陆离坐在尤那金对面,不理会对方,只是拿着装有蓝色晶体的小瓶子问:“这个是什么?” 尤那金反问:“这个该问你们才对吧?” 问完尤那金也琢磨出什么来了,玩味道:“其实你们根本就不是圣主的人吧?” ☆、云涌 (六) “那又怎样,总归是证明了这东西是邪教头子给的,而且你和他还有关系。” 鹿鸣一旦有心卸下伪装,说话的时候总是会看着对方的眼睛,眼里含笑,让人心生亲近,什么话都想跟他倾诉。 尤那金暗自欣赏了一番这双漂亮的眼睛,好了伤疤忘了痛,依旧没长记性,感慨道:“真是漂亮的眼睛,你这性子,我越来越喜欢了……” 刚一说完,尤那金就觉得自己被一道目光锁住,鹿鸣身旁那个面无表情的人看得人心底发寒。 尤那金也不知道对方对自己哪来的敌意,试探着搭话,伸出一只手想要和他握手:“这位先生,认识一下,我叫尤那金,您贵姓?” “冯陆离。”冯陆离瞥了一眼那只手,没有动。 冯陆离和陆离…… 尤那金这回可算是明白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手收回去,重新看向鹿鸣的眼神都变了,正儿八经的,像是在看一个花瓶。 毕竟在小命面前,鹿鸣对于尤那金的重要性就等于零,而且他相信只要冯陆离想,自己随时都会死。 鹿鸣清了清嗓子,示意那两人说正事,把玻璃瓶放在尤那金面前:“关于它的全部,知道什么说什么吧。”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一开始我还是被威胁的那个。”尤那金摊手,“大概三四个月前,有个老头突然找上我,给了我这个,说是‘仙药’,还说给我指了这条财路,是对我的恩赐,让我再想办法把它推广出去……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真是令人不爽。” “你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同意吧。” “一开始有个人莫名其妙跟你讲这些,我当然当他是个傻逼,但是他旁边还有一个人,一身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得看不清脸,而且吧……还会些法术啊什么的……” 尤那金支支吾吾的,鹿鸣便知道这人一定被对方暴力威胁,受了不小的惊吓。 “然后我就找人试了试那药,效果还真不错,都说如登仙境,后来我自己也试了,果然,而且真的不会上瘾,只是那滋味就像一盘好菜,吃了就念念不忘,但是不吃呢,也没什么打紧。我仔细想过,这东西的确是条发财的好路,就想借着年后的晚宴推广,而且对方会定期给我送货,我也不知道怎么送的,就是某天一大早这些瓶瓶罐罐就出现在我家门口了。”尤那金道,“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对方可不一般,你们可要保证我的安全。” 鹿鸣笑呵呵的:“我们只答应不找你麻烦,没答应帮你挡麻烦啊。” 大家都肠子都是九曲十八弯,尤那金自然懂鹿鸣的弦外之意,咬牙:“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参加年后晚宴的名单。放心,既然答应过你,我自然不会趁机把你一锅端。当然了……”鹿鸣道,“你也可以选择不给试试。” 尤那金觉得自己最近光是顾着被威胁了。 “行。”尤那金纠结了一番后,败在了鹿鸣睁眼说瞎话还十分坦然的功力之下,起身去拿了个u盘,把名单拷贝一份后扔给鹿鸣,“这回行了吧。” 鹿鸣把u盘揣好:“最后一个问题,关于‘鲨’的资料。” “不知道。”尤那金,“别看我,我真的不知道,对他一点都不熟悉。这人神秘得很,还真挺厉害。我虽然表面上是他手底下的,实际上我是在自己干,只是偶尔有点生意上的小来往。再说,借着他的名头也好办事。” 尤那金一脸坦然,两人无声地对峙许久,最终鹿鸣起身,笑眯眯地对他摆摆手:“那就先这样吧,年后宴会见。” 原本默默听着都冯陆离瞄了一眼玻璃瓶,突然出声:“这里面被下了咒,还有魂魄的味道,估计是人魂被撕碎了掺里面。吃这个,变相地吃人罢了。” 尤那金也不知信了没,反正他的脸是青了,等人都走了估计得去厕所吐一吐。 跨出门的刹那,冯陆离拉了一把鹿鸣,两人便凭空消失,已经顺着借道门离开了。 直到两人离开视线,尤那金长舒一口气,瘫软在沙发上。 约摸一刻钟后,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做得很好。” 尤那金没动弹,只是摁了摁自己的眼角,脸上尽是疲惫:“我都按照你说的全说了,答应我的事必须得办到。” “放心。” “刚刚那个叫冯陆离的对我下了咒,赶紧帮我去了。” “他的咒我可解不了。” 尤那金按揉的手一顿,突然暴起:“你居然跟我说解不了!” 他这才看到说话的人,对方把自己裹在黑色的披风里,连脸也遮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老者的眼睛。 对方身旁还有一个把自己裹起来的,见尤那金情绪激动,便上前挡在圣主面前,浑身紧绷,盯着尤那金脆弱的喉咙,那样子像是看猎物的野兽。 圣主示意对方稍安勿躁:“他可不是一般人,他的咒上天入地恐怕无人能解。” 尤那金听罢气得捶沙发:“你到底要干嘛了?为什么要招惹这种人,你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全身而退!” “呵呵。”圣主笑了,“你的命跟我帮你做的事相比,哪个重要?” 尤那金沉默了一会,颓然地坐了回去。 “你只要做得好,你自然可以两头通吃。” …… 而此时鹿鸣还在想着之前尤那金的话,把每句都仔仔细细拆开来过了一遍,妄图从里面得到有用的信息。冯陆离见他想得入神,便没有打扰他。 没过一会,二人同时出声。 冯陆离:“他的话不可信。” 鹿鸣:“尤那金说得半真半假。” 两人诧异地对视一眼,鹿鸣问:“你怎么知道?” “直觉。”冯陆离反问,“你呢?” “太顺利了,他都不知道我们的底细,凭什么会觉得我们会在圣主面前保他周全?他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才是,他的表现倒更像是特意全盘托出。”鹿鸣顿了顿,道,“对了,你知道那瓶东西里面是什么咒吗?” 见冯陆离摇头,鹿鸣还挺意外:“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从未见过,便自然不知道。” “也对……”鹿鸣这才反应过来:“我们这是去哪里?” “回家。” 鹿鸣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家”这个字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想过了。 冯陆离微笑:“姬渊他们都想你了。” “嗯,那是该回去看看了。”鹿鸣收敛心神,即使内心已经七上八下快升天,外表还是强装自然地牵住冯陆离的手,“走,回家。” 冯陆离的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被鹿鸣握紧的手伸到二人面前,轻轻地从鹿鸣手里抽出来。鹿鸣心里有一瞬地空白,像是什么东西溜走了,随即就见冯陆离顺着鹿鸣还停在半空的手的指缝滑入,十指相扣。 那一刻,鹿鸣悬悬飘荡了二十多年的心,终归是落到了实处。 两人相视一笑,不需要语言的证明,一切尽在不言中。 为了不让其他人受刺激,在到别墅前,两人心照不宣地将手分开。 其他人也都在客厅呢,白信棂正躺沙发上,尉迟渡端着个盘子往他脸上放黄瓜片,顺道塞几片到自己嘴里,五个小的也都翻着报纸在看。 这是尉迟渡给他们布置的作业,每天一个小时看报纸。不得不说,尉迟渡做事还是挺靠谱。 冯陆离和鹿鸣回来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那几个非人类,一个个都围上去。 秦钦:“嗷!鹿老师回来啦!” 苏萱萱:“鹿老师这几天我背了十五首诗词!” 郭颂:“老师欢迎回来!” 冯旭佑:“嗯。” 姬渊:“鹿老师几天没见了。” 白信棂躺着没动,怕黄瓜片掉下来,只好僵着嘴含糊道:“行啊陆离君,走一趟直接把人带回来了。” “来得正好。”尉迟渡冲冯陆离的方向招手:“大家去我家过年吧,我家很大的,而且环境好,在半山腰,山上还有个很大的天然温泉,还有红梅,这个时候开得正盛。是个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灵气也足!” 其实在场所有人除了尉迟渡以外都是没有地方可以过全家团圆年的人,小的都叫嚷开了想去,冯陆离和鹿鸣自然是没有异议。 “我就不去了,我得去我洞府看看,我不在那么长时间怕是已经被那些灵兽拆了。” 白信棂话音刚落,就听尉迟渡立刻道:“仙君!” 白信棂纳闷:“干嘛?” “这个也不差这几天,大过年的是吧,你说机会多难得啊。” 白信棂“哼哼”了几声:“少来这套。有什么事?” “呃……”尉迟渡无奈,“仙君,帮个忙。” “我就知道……说吧。” 尉迟渡摸着胡渣:“装一下我女朋友。” 所有人:“……” 尉迟渡看天花板:“我这也没办法啊,家里催得紧,我爸和我妈还特意给我算了一卦,也不知道是不是诓我的,说今年再不带女朋友的回来就是一辈子单身狗的命了。这都快过年了,我上哪找女朋友去?” 趁白信棂还没让他滚蛋,尉迟渡立刻发动攻势:“仙君,我带你去商场,喜欢哪件衣服我们买哪件。” 白信棂是有些心动,但他并不差钱,就听尉迟渡接着趁热打铁:“你不是想要那个国外的面霜吗?我有个国外的朋友,我让他代购。” 白信棂:“……” 不好,死穴被戳中了。 尉迟渡趁机迅速打了个响指:“就这么说定了,仙君的恩情我一定没齿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  它已经是个成熟的存稿箱了,学会在十一点准时发文 ☆、云涌 (七) 尉迟渡虽然被武当收了,成了如今这一脉的大弟子,然而他本身便出身道学世家。 尉迟家是个有名的大家族,世世代代居住在泊罗山的一侧,像是世外隐居的高人,但是山的另一侧则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开发商看上这座山,景区正在开发中。 不过资金貌似出了什么问题,被迫停工了,据说开发商还在打官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次动工。 尉迟家随着一代代的传承,人丁已越来越稀少,现在除了尉迟渡自己家,便只剩下他二叔一家。 当天尉迟家全员严阵以待,尉迟渡之前便跟他们打过招呼,说是要带朋友和几个学生来,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要带女朋友回家。 为此尉迟妈特地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来招待未来儿媳。 她和孩子他爸都算过卦了,儿子这次带回来的可是命中的大贵人,而且特意问儿子要了对方的八字合过,最后得出结论——天造地设的一对!二人同心,可化解大灾大难。 有这么好儿媳,尉迟夫妇能不高兴吗? 尉迟家是老式的木结构大宅,冯陆离他们这些人对灵物天生敏感,一踏进去便感受到了充裕的灵气。连鹿鸣以如今一身凡胎,都隐约有了感觉。 天边一只金色小凤凰展翅而来,落地化成一个少年:“山上温泉好大啊,上面还建了房子呢。” 尉迟渡帮着介绍:“那是我们家和开发商合作的,要建一个温泉酒店,那块已经完工可以住人了,就差景区内部开发。我已经跟我爸妈说过了,我们今晚就住那里。” 一听有温泉,众人自然是开心。 白信棂背着手,左右张望了一番:“现在这世道能有这种灵地,已经很难得了。” 尉迟渡瞧着他,似乎在思量着什么,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个镯子,给白信棂戴上:“别摘,这几天都戴着。” 白信棂把手放到眼前欣赏了一番:“还挺好看的吗,做工精巧。” “那是。”尉迟渡心想,“传家宝,下一任家主专门用来送另一半的,能不精致吗?” 尉迟渡不放心,忍不住提醒:“仙君,咱们好好演。” 白信棂皱眉,双手抱胸:“我哪有没在好好演?” “你要见的是我爸妈,也就是未来公婆。”见白信棂表情不对,尉迟渡立刻改口,“假的的公婆,我们拘谨一点,你把气势收一收,像砸场子的。” 白信棂不耐烦地甩手:“知道了,不就装小女生吗。” 尉迟渡适时闭嘴,直到站在家门口敲门,他还是觉得心慌慌,总觉得要捅什么篓子。 就算今天的卦象是好的他也还是慌啊。 开门的是尉迟渡的堂妹尉迟吟,目光扫过她堂哥,两个大灯泡似得眼睛直直往白信棂身上照,惊得说不出来。 白信棂迅速入戏,面带微笑,看上去乖巧礼貌。 “小丫头长大了不少啊。”尉迟渡给他们介绍,“这是我堂妹尉迟吟……吟吟!” 尉迟渡喊了尉迟吟一声,示意她回魂,别杵在这丢人。 “啊?”尉迟吟应是应了的,但目光还是黏白信棂身上扒不开,活像看了什么稀奇物种。 “那是我两个同事,还有五个我们的学生。”尉迟渡介绍白信棂,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这个,白信棂,我女朋友。” 尉迟吟张了张嘴,最后转头朝门内喊:“大伯!大伯母!爸!妈!哥拐了个超级好看的嫂子回来了!” 尉迟渡:“……”死丫头! 白信棂还在那略得意:他的确很好看。 众人都进屋,尉迟一家长辈都招呼他们来客厅坐,但他们的目光有意无意都在打量着白信棂,内心都是一个想法:着姑娘长得好啊,标准的古典美人,气质也好,就是太高挑了些,哎呦连手镯都带上来,未来媳妇没跑了! 尉迟妈喜欢得不行,拉着白信棂的手坐到他旁边,直接无视自家儿子,把他从白信棂身边挤了出去,还拍了两下白信棂的手,看的尉迟渡心惊胆战,毕竟他妈这拍的可是狐仙的手。 尉迟妈满脸慈爱:“孩子,你叫信棂是吧,这小王八蛋跟我说过,今年几岁了?” 已经两千来岁的狐仙对年龄已经没什么概念了,思想还停留在封建社会。白信棂知晓自己要说个女孩子适婚年龄嘛,便随口答道:“十六。” 一说完,就见所有人都沉默了。 尉迟吟不可思议:不会吧,比她还小两岁!这这这这……不是未成年小妹妹吗?! 尉迟吟又把视线转向白信棂毫无起伏的胸口:虽然看起来高了些成熟了些,但果然是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姑娘。 一时间家里长辈和晚辈此刻都无声地谴责起尉迟渡。尉迟爸更是黑了脸:“你小子,禽兽!” 以前都是白信棂看旁人的好戏,这回可算是风水轮流转,鹿鸣忍笑忍得辛苦,冯陆离也没忍住憋着笑。几个小的更是妄图借桌子上摆着的那副象棋来转移注意力。 尉迟渡有苦说不出,只好打了个哈哈,试图补救:“他开玩笑的呢,今年二十六了,平日就在意年龄。” 说罢,尉迟渡深情款款:“我都跟她说了很多遍了,不用在意这个,棂棂在我心里永远十六岁。” 所有人:“……” 白信棂:“……” 白信棂清晰地感觉到尉迟妈的手抖了一下,其实他此时也想抖一抖,这小道士今天怕是吃错药了。 尉迟渡的一声“棂棂”成功叫得他们一身鸡皮疙瘩,鹿鸣他们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 虽然不知道尉迟渡这人今天怎么突然走起了这种肉麻死人的深情路线,大概爱情真的可以让人智障。得知白信棂不是未成年少女,他们都脸色也都缓和下来,都信了,毕竟这看起来也不像是没成年的。 一家人都开始聊上天,白信棂在尉迟渡的介绍下喊了一圈伯父伯母的,就是不知道万一哪天他们知道白信棂的身份,回想起来会不会晕过去。 鹿鸣是长辈最喜欢的那种类型,乖巧懂事健谈,很快就跟尉迟渡的二叔一家聊上了,尉迟爸还在做着生意,冯陆离也能跟他聊聊金融方面的东西。 尉迟妈和尉迟吟就把目标放到白信棂身上。见白信棂从容应对,尉迟渡可算是暂时松了口气,心说仙君其实还是挺敬业的,也有靠谱的时候。 尉迟吟重度颜控,就是喜欢这种好看的小姐姐,眼里尽是憧憬,直接嫂子叫上了:“嫂子,你跟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在邵云县的……” 见白信棂顿住,尉迟吟追问:“邵云县的什么?” 白信棂本想说“窑子”,但是得给尉迟渡留面子,这话还是不能说。之前貌似听小鹿子讲过那地方的现代叫法是什么来着?红灯区? 白信棂压根没记住“旅馆”这个词,光记得红灯区了,奈何老古董压根不知道其中的区别,还以为红灯区就是现代叫法,相当于他那个年代“客栈”的意思,因此便道:“红灯区。” 霎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了聊天,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鹿鸣借着喝水的动作向尉迟渡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兄弟,自求多福吧。 尉迟渡这臭小子居然还去那种地方!可在那个地方碰到白信棂……那对方也不太对劲啊! 尉迟爸的脸都快扭曲了。 尉迟渡因白信棂的话不小心咬了舌头,这回正疼着,又感受到长辈们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尤其是他爸那浓烈的杀气,只好忍着疼赶忙否认:“误会!棂棂和我都是来邵云县办事,想找个便宜的旅馆住,只不过人生地不熟的,谁知道那地方是那什么是吧,我们可清白!再说我住那还得是因为罗挺在附近啊。” 罗挺此人被道界通缉的事他们都知道,因此他们的脸色都缓和了许多。白信棂自知说错话,索性闭嘴光点头,可算是暂时糊弄过去。 尉迟妈手艺很好,一群人聚在一起吃了年夜饭。 尉迟家的人都很喜欢这几个小朋友,尉迟吟又喜欢白信棂这个“嫂子”,围着他叽叽喳喳。一群亲朋好友团团圆圆的,白信棂打出生起还真没过过这种年,眼下心里某处地方也不由得软下来,也笑着和尉迟吟说话。 尉迟渡帮着收拾碗筷,在进厨房的时后被他妈神神秘秘拉进厨房。 “这位美丽的女士,有什么事吗?” “就你嘴甜。”尉迟妈往白信棂的方向看了一眼,“我看得出,信棂身上的那股气质啊……现在女生有这种气质的可不多见,还长得这么好看。说吧,花了多少钱雇的?” 尉迟渡强装镇定:“妈,真不是雇的……” “我是你妈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妈我也是过来人,哪有情侣见家长是你们这种表现的?” 两人默默对视。 “行行行。”尉迟渡认栽,“他其实是我一朋友……您可别告诉爸他们啊。” 话音刚落,尉迟妈一巴掌抽他身上:“我就诈诈你,没想到你这小王八蛋还真的给我使坏!” 尉迟渡:“……” 这找谁说理去! ☆、云涌 (八) “我真是要被你气死!”尉迟妈气不打一处来,看自家这小王八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你看看你,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留什么胡子!清清爽爽不好吗?赶紧给我剃了!” 尉迟渡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来:“好嘞我这就去剃。” 尉迟妈一阵心痛,还不死心:“信棂有男朋友了没?你要不要试着假戏真做一下。” “男朋友是没有,不过妈,省省吧,别想了不可能的。” 别说对方是狐仙了,光性别和他还是一样的呢。 “怎么不可能了,你连镯子都给人家了。”尉迟妈对儿子眨眨眼,露出“我懂的”笑容,“你是不是对人家其实有点意思。” “别瞎说,我俩对不上。”尉迟渡觉着他妈实在是可怕,找了个借口开溜,“我去剃胡子。” “什么对不上,信棂还能是个男人不成了?我都算过了,明明合得不行。” 尉迟妈越想越可行,他家小王八蛋长得也不赖,和信棂还是般配的,难不成真让他像卦象上说的,打一辈子光棍吗? 饭后尉迟家长辈就带着客人们去了温泉酒店,这会儿还没开业,里面还没人,但是房间设施都挺齐全,两人一间给他们安排着,还都是温泉房,推开房门便是独立的温泉。 尉迟渡的叔叔满脸笑容地把房卡塞到尉迟渡手里:“快带棂棂进去看看?” 尉迟渡正色道:“我和棂棂还没结婚,这不太合适吧,我们都是传统保守的人。” “都什么年代了,你就不能开放点。”尉迟渡的阿姨索性把房卡给了白信棂,转头对尉迟渡道,“我们和你爸妈都授意了,你这是要改姓柳吗?” 尉迟渡哑口无言,觉着自己亲戚一个个思想前卫得与他们的实际年龄严重不符,倒是白信棂大大方方收下:“谢谢阿姨。” 尉迟渡的阿姨对尉迟渡挑眉:你看看人家姑娘多坦然。 尉迟渡长叹一声,觉着这一整天幺蛾子就没停过,索性推着白信棂的肩就走。直到两人进了房间,尉迟阿姨还笑呵呵地打趣:“你看看他多猴急,回去告诉大哥和嫂子去。” 尉迟渡:“……”救命! 白信棂一进房间就被温泉吸引,拉开门蹲在温泉旁试了试水温,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便钻了下去,趴在温泉边枕着胳膊,闭上眼睛像是在小憩。 尉迟渡自觉地拿出了之前白信棂带的黄瓜,用小刀切成片端过来。 感受到尉迟渡的靠近,白信棂只是动了动眼皮,便转过身仰起头,等着对方在他脸上贴黄瓜。 “这时候还挺有默契。”尉迟渡想,“别说拜把子了,自己倒更像是个伺候人的丫鬟。” 顺着白信棂白皙优美的脖颈往下,是在水中若隐若现的精瘦的身体,尉迟渡看愣了神,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移开眼睛,专心致志给人贴黄瓜。 大概是觉得气氛越来越不对,尉迟渡便想说些什么,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干巴巴的道谢:“今天多谢仙君了。” “不用谢,你家人都挺不错的。” 尉迟渡帮白信棂移动着嘴边黄瓜片的位置,还让他说话不费力些。手指划过光滑的皮肤,也带出了点别的东西。 尉迟渡问:“仙君的家人呢?” 白信棂随口应道:“啊?我刚出生没多久就死光了。” 尉迟渡轻声问“仙君是两千多年出生,一千多年前飞升的吧,其中的一千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两千多年前人妖不两立,妖与妖之间也不似如今安分,守着自己地盘过日子的。想必这些年很不容易。” 大多数人都敬他畏他,在意的也都是飞升成仙的他,以前在人间兜兜转转的日子,还真从未有人问过。 他这一生到如今何其长,有些事慢慢便淡忘了,以至于白信棂自己也想不起来,回想起零星的碎片,说的也磕磕绊绊:“那会的确不好过,七国之乱,打来打去,以至于妖孽也横生,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刚出生的时候,我们狐族几百年前攀了苏妲己,在妖界有点身份,虽然后来也因为她,元气大伤而收敛了许多,但好歹余威尚存。但是……不知道你们史书是怎么记载的,反正当时陈国国破,沂国将军……嗯……好像是叫御宵,在攻下陈国的同时也收到了来自沂国国君的诛杀令,一时军内开始叛乱,被常国渔翁得利两边包抄,直接灭了沂军占了陈国。一天之内陈国两次易主,也因为这件事,爆发了两国战争,后来又直接引发了七国之乱。乱世之中,谁都想分一杯羹,狐族自然也不例外。” “我的父母早就死在七国之乱中沂国与常国那场开端里,我当时还不会化形,在那个年代只有被剥皮的命,在狐族也是被欺负的那个,谁让我好欺负。再后来就是被陆离君抓了,我为了脱身就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定会成仙。”白信棂失笑,“我好面子,我就想,自己要是没成仙,这句话不就很丢脸吗?然后我就拼命修炼啊,就飞升了。再后来通风报信挨了一个雷劫,又滚回天上修养了几百年,出来就成了现在这样。” 飞升可是条生死线,迈过去就是神,迈不过去就死。凌驾在终生之上的神,岂是人人都能当的? 没有在绝境中绝望过,置之死地而后生,又怎会明白一线生机的不易,从而大彻大悟? 尉迟渡静静地听着,本该是艰辛的一条路,被他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却还是能透过他的字里行间闻到血的味道。 白信棂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心绪,将眼睛撑开一条缝,慵懒地道:“我的经历没什么特别的,活到我这岁数的都过得不容易,跟他们比起来我可算得上是无趣了。你看看陆离君连天道都干对着干,厉害得很,我跟他比起来,可差得远了。” “我一直很想问了。”尉迟渡成功被白信棂有意无意地转移话题,思绪给带跑偏,“陆离君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啊,神不神,怪不怪,鬼不鬼,妖不妖的,四不像。”白信棂用湿漉漉的手拽了一把对方的衣角,“别傻站着,下来,我同你讲,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冯陆离的身份被白信棂在尉迟渡面前捅穿,而他本人则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鹿鸣。 鹿鸣正对着温泉倚着门框打电话,将尤那金的是和张航风说了一遍,自然,省去了圣主和冯陆离。 “我建议这次行动取消,尤那金肯定有准备,但是晚宴我还是会去,看看他们到底在耍些什么花样。” “我跟他们商量一下。”张航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万事小心。” “嗯,张叔过年好。” “好,都好。”张航风的声音拉长,似乎在惆怅些什么,“长大了,压岁钱没有啦。” “我这个年纪哪还好意思要压岁钱,不过到时候的份子钱张叔倒是可以来一份。” 对方笑了,连说了好几遍“好”。 在鹿鸣要挂电话的时候,对方突然道:“我待会儿会发你一份资料,你可以好好看看。” 说罢,也不等鹿鸣反应,就先挂了电话。 冯陆离一直注意着鹿鸣,见他不解,便问:“怎么了?” 鹿鸣进屋顺道拉上门,对冯陆离亮了亮手机:“张叔要发我份资料。” 消息很快就来,是几张拍摄的图片,似乎是拍了什么文件。 鹿鸣点开才看了一眼,神色就凝重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生怕错过了什么。 这是一份总结报告,关于他父母的死。 这么多年二爷总是瞒着,他甚至不知道他爸妈是怎么死的,多年的执念此刻正摆在了他的面前。 行动泄露,被对方枪杀,尸体的脸上还被人刻了字——见面礼。 四人小组,死了三个,还剩一个张航风是吊着半条命在鬼门关被抢救回来的。 此次行动是他们之前收到线报,有个自称“鲨”的大毒枭要在此处交易,谁知道踩入了对方早已准备好的捕兽夹。 鹿鸣默默地看着,一只冰凉的手从身后伸出来,轻轻盖住他的眼睛,冯陆离的声音响起:“十点了,睡觉。” 鹿鸣火速收敛心神,转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难得的温泉,不泡吗?” “延后一小时。” 冯陆离把鹿鸣手里的手机拿走扔一边,抓起对方的手便往外走。 鹿鸣泡在温泉里仰起头,望着黑夜出神,冯陆离轻勾着他的下巴让他转头面对着他,鹿鸣猝不及防,唇便贴上了一出温热,对方轻轻吻开他的齿缝,一股清甜的酒便渡了过来。 鹿鸣这才发现这人竟不知什么时候拿了瓶果酒来。 冯陆离擦去他唇边溢出来的酒:“回魂了。” 鹿鸣自然看得出对方眼里的担忧,便道:“不必担心我,我早便做过心理准备,这个真相也在我意料之内,只是在想一些别的事。不过……” 鹿鸣说罢顿了顿,半张脸浸水里,睨他:“陆离君在这方面还真是天赋异禀。”才短短几天就变得这么会亲了。 “越实践才会越熟练。”冯陆离低笑,“我不介意更熟练些。” ☆、千钧 (一) 大过年的,二爷一个人开着空调窝在客厅看电视,面前是一桶方便面。大概觉得这日子吃这个太寒酸,额外给自己加了两根肠。 年年都这样,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年轻时候去哪个小姐那睡一晚,后来有几年便和鹿鸣一起过,现在就是一个人了。 敲门声响起,二爷嘟囔了一句,喊了声“来了”,便掀开被子穿上鞋:“别敲了,叫魂呢?” 待拉开门看见来人之后,二爷惊诧:“你怎么来了?” 张航风站在门口,手里提了个卤味包装袋,直接进屋换了鞋:“上你这看看,反正大过年的大家都是一个人。” 二爷先是看着他没说话,接着从茶几上拿了根烟扔给他:“吃过饭了没?” 张航风叼着:“还没。” 二爷从厨房角落刨了两箱方便面出来:“自己挑,要哪个口味的?” 张航风随手一指:“就这个吧。”说着,自己把袋子里的卤味一样一样拿出来。 两人就这么各干各的,原本不大的房子就算塞了两个人也还是显得冷清。 最先发出动静的,倒是二爷电热水壶里的热水。二爷把泡好的方便面端到张航风面前,自己重新窝回沙发被子里看春晚,顺道从张航风带来的袋子里顺了块鸭脖子啃。 “你居然会让他来贪狼组。” “他自己想来,我还能怎样,一辈子把他隔在外面吗?”二爷吐出一口烟,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对他太不公平了……别这么看我,人啊,都是有良心的。” “那你这良心可出现得有点晚。”张航风不为所动,只是道,“鹿鸣这孩子挺不错,没被你养歪。” 张航风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却让二爷绷紧了身体。 张航风仿佛浑然不知,打开泡面开始吸溜,顺道感慨一句:“如果鹿哥他们还在就好了,鹿鸣这孩子也许不会像现在这么优秀,又或许更加优秀,总归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头扎进这无底洞里。” 二爷又摸了根烟点,狠狠吸了一口:“是,这孩子真的很不错,跟他爸一样又柔又刚,也跟她妈一样灵气通透。” “我知道,我看得出。他要是不像他爸似得那么倔,你也不会让他来贪狼组。”张航风接着道,“我把当初的那份报告发给他看了,他也是时候知道了。” “也对,再拖就是我得寸进尺了。”二爷在片刻的愣神过后,失笑。拿出手机对着屏幕打了几个字后,关机放到了一边。 “这么多年过去你今天突然来找我,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二爷那双周围布了皱纹的眼睛缓缓从电视移向了张航风,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可惜鹿鸣找女朋友了,我还没来得及看看对方长得怎样,人好不好,适不适合那小子。” 张航风听到这吃面的手顿了顿,嘴巴开开合合,最终发出声音的也就一句话:“以后我会护好他。” “哎。”二爷靠在沙发上,“活了六十多年,拿鹿鸣这孩子跟你们讨了十八年活,也够本了。” 面对眼前黑黢黢的枪口,二爷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朝这来,速度快些,老了经不起折腾。” 张航风给他最后一个开口的机会:“你对当年的事,没什么要说的吗?” “是我自己造的孽,咎由自取罢了,我一早便明白,我这种人是没法善终的。啊对了,帮我给鹿鸣那臭小子带句话。”二爷的目光幽远起来,像是要透过这狭小的空间望到远方,“你就跟他说,不管他认不认,我都当他是亲儿子,爱信不信。” 这座城市新年的第一发烟花炸开,声响与枪声重叠,昏暗的房间被照亮了一瞬,映出了飞溅而出的鲜血和两人的影子。 远在尉迟家的鹿鸣迷迷糊糊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猛然被惊醒。 一只有力的手伸过来半搂住他,在他背上安抚性拍了拍:“怎么了?” “没事,就是感觉像是要出什么事。” “睡吧,我在。” “嗯。”鹿鸣往冯陆离的方向靠了靠,索性把头靠他身上,企图从中获得一丝踏实感。 鹿鸣一时半会被整精神了,睡不着,便对冯陆离轻声道:“新年快乐,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你平安。” 鹿鸣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抬头便和冯陆离的脸几乎贴在一起:“借您吉言,那我的新年愿望,是你每天开心。” 最普通最没新意的愿望,恰恰是他们最渴求的。 鹿鸣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整晚都没睡好,导致第二天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鹿鸣抓抓脑袋,对正在床边看书的冯陆离道:“怎么也不叫我?” “过年自然要好好睡一觉。” “姬渊他们呢?” “和尉迟和白信棂一起出去玩了。” 冯陆离边说边将书翻了一页,鹿鸣好奇,凑过去瞄了一眼,入目便是“接吻的十大技巧”,成功让他把自己的眼睛收回去,默默爬起来准备去洗漱。 期间顺道捞起手机看看时间,就发现一条未读短信,是二爷发来的:A市XX小区25幢67号,首付交了,最近有事,别联系我。 鹿鸣心里咯噔一声,一种不详的预感铺天盖地,以前二爷也偶尔会嘱咐他别联系他,但是从来没有哪次能让他像现在这样,让他有这么一种怪异感。 从昨天看到那份报告开始,鹿鸣便觉得自己像是摸索到了什么,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却无法将那些事串起来。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众人在尉迟家玩了三天,年后的晚宴便要开始。 鹿鸣要回去,冯陆离自然也跟着。 白信棂被狐族请去族中参加什么“妖界交流大会”,其实他就是个变相的吉祥物,顺道给狐族镇镇场子。到时候各界都会派代表来,秦钦为此还特地捎了口信给族里人,带点美容养颜的东西来孝敬仙君。 尉迟渡又被尉迟妈扣下,让他在家里多待几天,因此最终也只有姬渊他们几个回别墅,冯陆离还特意和汪东兴知会一声,让他多留意着些。 分别前尉迟家的长辈还都招呼他们常来玩,对尉迟渡的这几个朋友非常满意。 尉迟妈尤其喜欢白信棂,就算知道这是他儿子的拖托,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把他当儿媳看,在对方要走的时候还给他塞了礼物。 “伯母客气了。” 尉迟妈一时间忘了形,下意识脱口而出:“还伯母呢,现在可以改口叫‘妈’熟悉起来了,反正以后总是要叫的。” 白信棂:“……”所以说,尉迟渡在嘴巴方面尽得他妈的真传。 尉迟渡赶紧硬着头皮制止:“妈,棂棂害羞,这种事当然是以后再讲了。” 开玩笑,让白信棂叫“妈”,他妈是这想上天吗?! 幸好尉迟妈反应过来,虽然很希望白信棂做她儿媳,但现在这事还没成,多说也让这两个小年轻尴尬,便笑笑不再多言。 像二爷这种人,说要消失就消失,通常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最长的一次鹿鸣大半年都没见过他人,这个时候他要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去管,自己做自己的事,当没二爷这个人。 虽然随着二爷年纪越来越大,基本全身心都在干情报和线人那一块,很少真正参与进去从而玩失踪,但鹿鸣还是不会去托大,便和二爷断联系,也不去他住的房子找他,而是直接去了晚宴现场。 冯陆离防着那个尤那金呢,这回特意现出身形。 尤那金一收到这两个祖宗来的消息,赶紧亲自出来引着两人进去。见到冯陆离,自然是规规矩矩的。 鹿鸣观察了一圈,凭着记忆回想了一番,的确大多数都能和对方给的名单里的人对的上号。 鹿鸣:“你那点东西都藏好了吧?” 尤那金厚着脸皮承认:“要不然?这就是普通的晚宴,大家都是朋友,一起叙叙旧嘛。” 尤那金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东西不藏好,万一鹿鸣那头有人来查呢,谁不藏谁傻。鹿鸣也是想到这点,才让行动取消。 地点是尤那金的一处私人住宅,进门时鹿鸣突然道:“下了什么套给我呢?” 尤那金的眼里下意识闪过了一丝慌乱,没瞒过一直注意着的鹿鸣。 原本便只想试探一番,没想到对方果然给自己下套了。 尤那金赶紧掩饰过去:“我哪敢给你下套,我不要命了?!” 鹿鸣笑笑,在即将迈入客厅时,冯陆离拉了他一把,面对着客厅里端着酒杯穿着礼服的男男女女,道:“尸傀。” 尤那金脸色一变,一把拉住鹿鸣的手,大吼一声,想带着他一起摔进去。冯陆离哪会给他机会,拉住鹿鸣,另一只手直接卸了尤那金的胳膊。 把鹿鸣往后带的时候,原本客厅里在吃甜点的一具尸傀猛然把手里的金属叉子扔过来,直冲鹿鸣而去。冯陆离想伸手拦下,却被挣扎着起身的尤那金一把抱住腰往后拖。 冯陆离只好把鹿鸣推出去,自己则回身掐住尤那金的脖子,把他凌空提起摔到一旁:“放肆!” “陆离!” 鹿鸣刚站稳便大喊一声,与此同时客厅的门猛然间“啪”地一声关上了,严丝合缝。 ☆、千钧 (二) 门外的鹿鸣用力砸了两下门,还上脚踹了好几下,也不见松动,便知晓这是被人设了结界了。 前世战场厮杀出的敏锐力让他感觉到身后有危险,鹿鸣就地一滚,原本所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枪眼。 再看眼前,原本那些男男女女此时都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得人心里发毛。 整个宴会里,竟都是尸傀! 这几个尸傀僵硬却又极其快速地朝鹿鸣而来,附近也没有什么可以当兵器使的东西,只好先拿出自己随身带的小刀。 尸傀,顾名思义,便是死后的身体被做成傀儡。 鹿鸣躲过攻向他的尸傀,反手便直接割了对方的喉,但尸傀毫无反应,冒着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继续向他扑过来。 要是连这种尸傀都没见过,鹿鸣那两千年鬼门关可就白守了。 要对付尸傀,让他们无法再行动的办法,便只有砍了他们的头,但鹿鸣就一把小刀,要砍头还是太难为他了。 这些尸傀数量多,而且身体还带尸毒,就他现在这具凡人之躯,还真经不起折腾,况且还有个手里有枪的不知道躲在哪里。 鹿鸣往外跑了几步攀上一棵树,底下的尸傀便开始挠树干,一爪子下去直接把树皮给刨下来。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鹿鸣顺着树踩上围墙,又忘门的方向折返回去,看准时机往下一扑,在地上滚了两圈成功落地。 衣服裤子磨了好几个口子出来,也顾不得磨出血的手掌,趁那些尸傀都还没追上的空档,鹿鸣拿小刀就在自己掌心化了一道,忍着疼用血在门上画了一道符。 没有朱砂,便以血为符。 那些尸傀闻着血的味道,疯了一般朝门上扑,此时鹿鸣引来的雷也到了。 震耳欲聋的雷声暴起,这群如飞蛾扑火般的尸傀笼罩在电火光中。 鹿鸣抬手挡住电光,飞快往后跑,免得殃及池鱼。 待雷符威力散去,空气中满是刺鼻的焦糊味。 之所以要砍掉尸傀的头,主要原因是下咒者在他们的脑中下了咒。鹿鸣这一道雷劈下去,那些咒估计也被劈糊了。 见尸傀们都不动弹了,鹿鸣舒了口气,扶着墙站起来,尽管此刻身上挂了些彩,衣服还破破烂烂,但无端地让人丝毫不觉狼狈。 鹿鸣之所以将符画门上,本也是想借着这道雷试试把加之在上面的结界破开,但显然并没有用。 他并不认为有什么结界能困住冯陆离,对方到现在还没出来,怕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察觉到身后有东西靠近,鹿鸣绷紧身子转身飞起一脚,一声清晰的“咔嚓”声伴着枪响,对方被踢断骨头,飞出去砸到墙面,直接砸出一个凹陷来,嵌进去半个身子。而那发子弹也因这一脚而射偏。 鹿鸣趁胜追击,一眨眼便闪到跟前,拿着匕首想要动手,但看清对方的脸后便愣了:“二爷?” 对方的脸死气沉沉面无表情,是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尸傀。 趁他愣神的这一会功夫,对方抬手对着鹿鸣的腹部开了一枪。 鹿鸣终归是凡人,速度比不上子弹的速度,避无可避正面挨了这一下,闷哼一声,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衬衫。 鹿鸣咬牙,抬脚把那长得和二爷一模一样的尸傀脑袋往里踹了一分,对方直接卡在里面一时半会出不来。 “这老头精着呢,哪这么容易死。”鹿鸣喃喃着,却没有对那兀自挣扎的尸傀再下手,捂着腹部拖着身子往门的方向走。 鹿鸣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用之前跟尉迟渡学的几招之一的道术,将带血的手指往匕首上一抹,念了一段咒语后匕首蓦然爆发出一阵白光。 反手架住朝自己劈过来的长刀,使了个巧劲把自己往后推了一步,与对方拉开距离。 对方一身黑色长袍,脸上带了一个面具,只露出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鹿鸣被逼到墙角,因腹部还有伤,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在对方逼近时看准时机,一把拽过附近尸傀的残肢向对方扔去。 对方本能伸手拍开,下一秒鹿鸣的刀也到了。 对方向后一仰,堪堪躲过刀尖,但面具却被削成两半掉到地上,露出了隐藏着的脸。 鹿鸣瞳孔蓦地一缩。 怎么会是他?这怎么可能呢?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方皱眉,挑开鹿鸣的匕首,对着不远处手腕一转,像是操控着什么。 与此同时,枪声响起,不远处的二爷挣扎出半个身子,正费力地维持着举枪的姿势。 这次的子弹,穿透了鹿鸣的心脏。 鹿鸣倒下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搞砸了,冯陆离要担心了。 他还记得他和冯陆离一起许的新年愿望。愿望之所以是愿望,是因为它本身便难以实现。 其实他本是凡人,只不过多了上辈子的记忆,便一时得意忘形,以为自己能从容应对,全身而退。 第二次了,鹿鸣啊鹿鸣,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鹿鸣的身体倒地,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心脏部位的枪口上长出了一片嫩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大,最后轻柔地包裹住鹿鸣的身子。 叶子和鹿鸣最终化为一缕青烟,袅袅地渗入地下。 …… 门刚关上时,在门另一头的冯陆离冷漠地看着眼前那一个个尸傀。 那些尸傀一齐发出了嘻嘻的笑声。 尸傀原本便不会笑,脸色也是灰败,如果他们身上那股尸傀咒术的味道瞒不过冯陆离,几乎可以瞒天过海,就是个大活人了。 “嗬……这是为你特别准备的。”尤那金喘着粗气,还在那笑,“喜欢吗?” “为我准备的?那这局布得倒是早。”冯陆离淡淡地瞥向他,淡漠又深沉的眼睛仿佛看透一切:“他用什么条件找上的你,命?” 冯陆离见对方沉默不语,便知晓自己说中了:“你的命也一样握在我手里,那就是为了别人的,亲人,朋友,还是爱人?” 尤那金嗤笑:“你猜到又怎样,她迟早会再次回到我身边。” 冯陆离摇头:“原来是想死而复生。果然,凡人永远看不透生死,痴心妄想。” 说白了也是一颗棋子,冯陆离觉得也没必要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东西来了,周身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荡开,尤那金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像被石头压住:“你不怕天谴吗?” 尤那金吐出一口血:“我……还有他们,你不能杀我们……你会遭天谴。他们可都不是尸傀,他们还活着,不死不灭……” 他难道就等着自己的爱人变成这种东西吗?可见被忽悠得够呛,也是可悲。 冯陆离皱眉,猛然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眼神阴沉地可怕:“外面是什么?” “谁知道呢。”尤那金扯出一个笑,“不过你的小宝贝儿可性命堪忧。” 话音刚落,尤那金便感觉脖子都要被掐断,青筋暴起:“你……你不怕……天道……” “它还管不到我头上!少给我耍手段。”冯陆离直接断了尤那金的脖子,眼里尽是杀气,对着向他扑来的尸傀一挥手,“滚!” 那些尸傀的表情在一瞬间痛苦地扭曲了起来,竟开始哇哇大叫着倒在地上,身体在冯陆离的重压之下被挤得变形。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是以极度扭曲的姿势继续向前想要对冯陆离下手,并且身体迅速复原,又被强力扭曲,如此循环往复。 果然不是普通的尸傀。 然而冯陆离此时没工夫处理他们,回身攻向那扇大门,然而大门发出一声厚重的顿响,竟纹丝不动。 冯陆离咬牙:“盘古斧!” 尤那金这回早已成了个鬼魂,飘在空中窝在角落,被冯陆离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从冯陆离敢下手杀他们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低估对方了,此时已是满脸惊惧。 “哪来的?” “他……他给我的,说这个能……困……困住你……困住任何鬼怪神魔……神……神仙也没……没办法。” 尤那金小半个小时前还身着西装谈笑风生,是个体面人。可惜一在门里从头到尾便成了个结巴。 盘古斧可是盘古当年开天辟地时用的那把斧头,本是天生神物,后历经万万年其灵力渐渐融入江河山川,其本体也不知所踪。 虽然在门上结界用的是盘古斧的极小一部分,但威力不可小觑。 冯陆离之前趁鹿鸣睡着,在他身上动了些手脚,此时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鹿鸣魂魄已经与身体分离,这只说明一种情况。 “困住任何鬼怪神魔?就凭盘古斧的残片?” 冯陆离双目赤红,别墅开始摇晃震动,四周墙壁上裂缝迅速扩大,透进阵阵阴风。那些裂缝里竟还长出了几片叶子,那几抹嫩绿没让尤那金感到所谓的“生机”,反而让他更觉得可怖。 冯陆离一身西装褪成墨绿色长袍,头发也蓦然变长,在风中飘动。 尤那金不由得往后飘了一段距离——冯陆离失控了。 他只见冯陆离一步一步逼近大门,宛如修罗。 尤那金看到了一生中最可怕的画面,无数厉鬼从叶子中涌出,耳边除了风声外,还有刺耳的万鬼齐哭。 这些厉鬼呼啸而过,撕裂了尸傀的神魂,他自己也被这些厉鬼所啃噬,从此魂飞魄散。 尤那金的别墅在一阵地动山摇中彻底夷为平地,冯陆离眼前已没了鹿鸣,那带着面具的黑衣人也已然不知所踪。 天生黑云聚集,电光闪烁,想要给这次闹过头的某位警醒。冯陆离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天上,弯腰捡起废墟中的金属碎片,随风消失在原地。 那道雷终究是没有劈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撒……撒狗血! ☆、千钧 (三) 不像第一次死去那般有鬼差来带他走,鹿鸣只是在一片黑暗里被一团微光引着,像一盏神秘而又温暖的灯。 不知过了多久,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令他感到熟悉的地方,静静的忘川河旁,走上奈何桥的人或喜或悲地接过孟婆的汤,又平静懵懂地前往下一个轮回。 鹿鸣静静地看着,走到岸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多年前他还未入轮回时便是这样,经常来这坐一坐看一看,仿佛时间久了,就能在这些鬼魂堆里粘上“人气”似得。 桥上的孟婆似有所感,唤来鬼差替她,自己拿了碗孟婆汤慢悠悠地往鹿鸣这儿走来,鹿鸣赶紧下来掺着她坐上去。 “婆婆。” “是御宵啊。”孟婆笑了,将碗端到鹿鸣面前,“喝不喝?” “这回不喝了,我等人来接我。” 鹿鸣看着这碗汤出神,当初急切地想要奔向人间喜乐哀愁,一口便灌下,还未细细品尝这孟婆汤究竟是何等滋味。 不过以后大概也不会尝了,他放不下冯陆离。 鹿鸣突然问:“婆婆,为什么我喝了汤,还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尘缘因果未断,强行轮回,自然会如此。” “可若未断,我又怎会轮回呢?” 孟婆像个耐心的长辈,缓缓道:“轮回也是你尘缘因果的一部分。御宵,几千年过去,看来你的因果还是没有断。” “居然有人和我杠了两千多年吗。”鹿鸣苦笑,“不过婆婆,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若是让现在的他去看以前的自己,他自己都会觉得陌生和遥不可及。阴间和人间时间不同,明明距离上一次过奈何桥,在人间看来,也不过百年光阴罢了。 “傻孩子,一个人轮回后的相貌会改变,但身上的灵气不会变啊,女娲娘娘天大的恩赐,大家都是独一无二的。”孟婆说着慈爱地看着鹿鸣,“你的灵气很特别,让人想到太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府啊,实在是让人想要珍惜亲近,婆婆很早便记住了。” 鹿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疑惑:“是吗?” “你感受不到是正常的,能感受到的,要不就是先天灵物,要不就是像我这样,一大把年纪,历练出来的。” 鹿鸣垂眸:“那陆离君呢?” “陆离君?那是自然了,上天入地,恐怕数他对灵气最熟悉了。” 尽管有了思想准备,但鹿鸣心狠还是狠一跳——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孟婆苍老的手慈祥地拍了拍鹿鸣的胳膊:“你身上可有陆离神木的嫩芽,看来你和陆离君有缘分。” “啊……的确有缘分。”鹿鸣意有所指,笑了。 此时地面狠狠一颤,差点没把鹿鸣颠下来,赶紧搀了孟婆一把,那些鬼魂早已尖叫起来,声音刺得人脑仁疼。 鹿鸣还从未见过地府“地震”,这回大开眼界:“怎么回事?” “没事,是陆离君发脾气了吧。”孟婆还很淡定,刚刚那番大动静里汤还一点儿也没撒,“已经很久没见陆离君这么生气了。” 鹿鸣很早便知道冯陆离来头不小,但没想到生个气还能让地府抖三抖的,这下也有些傻眼:“婆婆,陆离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孟婆对鹿鸣无意之中说出的亲昵的称呼眯了眯眼,笑呵呵地道:“他连陆离神木都嫩芽都放你身上了,没告诉你吗?” 鹿鸣摇头:“他不是怨气所化吗?” “怨气所化?的确,也可以这么说。”孟婆从石头上下来,对着鹿鸣的胸口就是一掌,“三言两语说不清,还是你自己去看看吧。” 鹿鸣没料到孟婆会突然动手,整个人飞了出去,坠入忘川河。 之前指引着他的幽光从他胸口渐渐溢出,把他包裹起来。 鬼谈不上呼吸,他只是觉得自己正缓缓沉入一个深渊,通往另一个世界。在一片黑暗里,微光在水中扭曲了的光线闯入他的视线。 鹿鸣望着这光出神,四周的空旷静谧让他的思绪渐渐回到了从前。 他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两千多年前道不太平,各国都有称霸的野心,边境摩擦是常有的事,但所有人又不敢有大动作。 只不过就差那个爆发的点罢了。 鹿鸣……应该说是御宵,他的父亲是当时沂国名将,可惜身染恶疾,没过多久便去了,沂国国君厚待他的家人,给了御宵一个可以混吃等死的爵位。 乱世之中的少年都早熟,身量刚开始拔高的时候便可撑起一片小天地,御宵也不例外,不过十六七便惦记着父辈昔日的荣光,在沙场上大放异彩,也不算堕了他们家的名声。 事实上也应了那句话,虎父无犬子,御宵在一场战役中充分展示了他的实力,乐得国君立刻就封了他个将军的名号。 树大招风,突如其来的荣耀也难免带来流言——御宵不过是得了父亲的荫蔽才有的今天,若是没有他父亲旧部相护,怕是早已身首异处。更有甚者传言,是这张脸讨得了国君喜欢。 御宵一向心大,只当这些人放屁。那些旧部仗着自己有资历,处处为难他才是真。 他爹留下来的那群书生天天对着他痛心疾首:“我等辅佐将军,是不想辜负老将军当年的知遇之恩,但是将军如今却狂妄自大,不听劝阻,实在是让我们失望啊!” 御宵似笑非笑:“狂妄自大,不听劝阻……不知各位指的事哪件事,是杀了那几个土松人那件事吗?” “他们不过无辜百姓,饥荒逃难至此,将军却痛下杀手,难道不怕落个残暴的名声吗?” “那他们若是奸细,我军因此大败,我是不是还要落个妇人之仁的名声。” “将军又如此肯定对方是奸细?” “国君有心示威迫使对方割城,敌军将领龟缩在城中不出,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冒出几个难民……”御宵声音一顿,眼神扫过几个那几人,轻飘飘地道,“对方定有准备,我军那么多将士,这万一有什么好歹,你们来替我担责任吗?你们身为谋士,这就是替我谋的东西?” 御宵不信仁义那套,表面再怎么以礼待人,那也是做个样子,他的心天生就是冷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一向下得去手。 那些谋士觉得御宵强词夺理,简直过分:“不经盘查,也不听辩解,如此,结草衔环岂不成了笑话,又何以稳军心?既然将军如此执迷不悟,臣等不肖,在此请辞。” 御宵适时做出一副惋惜状:“既然各位执意要走,那我也不好拦着。只不过各位知道我太多军中事务,怕是不能好言好语地解决了,这万一……因为重情重义赔上了我将士性命,结草衔环岂不成了笑话,又何以稳军心啊。” 那些老头子一个个都觉得胸口疼,差点被御宵气昏过去。 还想拿这个威胁他? 御宵心中暗笑,这帮人也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怎么样,相反,明眼人都明白那些土松人十有八九有问题,怪只怪那些土松人演得太差,就差没在脸上写‘我是奸细’。 只不过是不甘寂寞,换了个主子,想蹦跶两下找点存在感以彰显自己还有点用处罢了。 “诸位慢慢谋划,若有什么妙计本将军必定洗耳恭听。”御宵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恰好有人来报,有个读书人要来投奔他。 御宵正被那些倚老卖老的烦着,听到这话想也不想便拒绝:“不收,还嫌我耳根子不够清净吗?他们一个招数还想用两遍不成,在我这塞不进百姓,又给我塞谋士来了?处理掉。” 对方是个新兵,岁数看起来比御宵还小,平时也就跑跑腿传个话,这回直面御宵,畏畏缩缩地,语言又止:“那个……将军……” “嗯?” “对方让我带句话。” 御宵边走边道:“说。” 士兵赶紧小跑着跟上:“他说,如果您想杀他,就跟你说对面的草包不会留后手,他不是对面派来的,为了投奔您赶了三个月的路了。如果您不见他,就让我跟您讲,你现在一定很需要他,您难道真的不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谋士吗?” 御宵停下脚步,小兵没刹住,往前踉跄了两步。 “请进来。” 那小兵脑子没转过弯来,呆愣愣的:“请……请进哪?” “当然是帅帐。”御宵既是无奈又是好笑,顺手敲了下对方的脑门,觉着这小孩也太呆了点,军营里这种款式的可稀奇,“记得找根绳子备着,要是我把人扔出来了你们就捆上。” 小兵捂着脑袋,直到御宵走远,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将军敲脑袋了,也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带着笑请人去了。 来人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相貌平平,一自带丧气的三角眼却极具标志性。见到御宵,先行了个中规中矩的礼:“小人明崇,见过将军。” 御宵等人都行完礼了,才象征性地说了一句:“不必多礼,先生请坐。” 对方猜到御宵提防着他,便特意挑了个远的位子坐,这时御宵突然问道:“先生怎么看?”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对方却立刻接道:“操纵天下局势的人都在宫殿里,我来这,是帮将军操纵战场胜负局势。我的看法有很多,就问将军想要听大局势,还是小局势了。” 御宵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盘棋,让对方过来坐他对面,又把白子往那一推,示意对方跟自己杀上一局。 “以小可见大,以大可见小,先生不妨全都告诉我。” 对方率先落子,一盘棋局终于迎来了开端。 ☆、千钧 (四) 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这盘棋最后的结果,只知道后来明崇留在了军中,一路辅佐御宵,助其成为沂国人人敬仰的将军——直到御宵生命的最后一刻。 御宵曾经问过明崇,为什么当初会选择投奔他。以明崇的才学,到哪肯定都会大放异彩,完全有很多比自己更好的选择,毕竟那会儿自己还初出茅庐饱受争议。 明崇只是道:“现在的局势很难让人一致对外,多余的精力自然拿来内耗,谋臣之间的勾心斗角最费心神,反而将军这里最省心。上一辈谋臣非战派占多数,和将军主张相差太大,您一定不会用他们。再者,人生若是太一帆风顺,缺少挑战,岂不是太无趣?” 御宵也不生气,反而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的确。” “塞北城修建完毕不久,今日开市。”明崇问道,“将军想去看看吗?近日传闻有军中将士偷盗军中战利品去买卖,不处理可不行。” “唔,我也这么打算。”御宵理了理身上的便服,对明崇身后的人道:“伍邵,备车。” 被叫伍邵的人憨憨地应了一声。 想当年他只是个刚当兵没多久,只是个帮忙跑腿传话的,后来立了个小战功,御宵索性让他成了明崇的护卫。 伍邵打心眼里感激御宵和明崇,毕竟没有三年前明崇和御宵的交锋,自己也不会跑那个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将军和先生记住。 毕竟不好太高调,集市人多不便骑马,御宵和明崇索性就带了伍邵一个,让他驾车。 “将军,先生。”伍邵凑到帐子前,“晌午了,吃个饭吧。” 御宵:“也行。” 三人找了家酒楼,伍邵去安顿马车。这会儿人正多,没有空位,小二便询问他们介不介意拼桌。 御宵和明崇不讲究,小二带二人来到一张桌旁,那只坐了个墨绿色长袍的人,背对着他们,看不起面孔。 小二又问了那人介不介意和御宵他们同一张桌子吃饭,对方没说话,只是点头。 御宵点了几个菜之后,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对方来:衣着名贵,相貌出众,神情冷淡却有傲气,定是个有来头的。 对方点的菜都很清淡,貌似尝了几口便不再动筷,一直几杯小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御宵摆出一副闲聊的样子:“这位公子是本地人士吗?” 对方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御宵丝毫不觉尴尬,一只手撑在桌子上,透着一股子慵懒:“公子交个朋友?人多好办事嘛,多个朋友总没错。” 这回对方摇了摇头,彻底无视他,那眼神从里到外就传达着一个意思——别吵,滚。 御宵不在意,点到即止,暗地里却更加注意着这人。 后面一桌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人家中约摸出了变故,找了个神棍来家里看看,并且向另一人大吐苦水,顺便吹一波神棍,说他是神仙下凡,帮他逆天改命。 明崇静静地听着,突然问御宵:“您相信逆天改命吗?” 御宵笑了,带着傲气,难掩锋芒:“我的命自然由我自己来改,道是自己开的,路是自己走的,他人休想干涉。什么天命不天命的,管得着我吗?” 一旁陌生男子喝酒的手一顿,略带诧异地看了鹿鸣一眼。 明崇哈哈一笑:“不错,您果然是在下知己。” 御宵自然察觉到墨绿长衫的男子在看自己,脑袋转向他:“这位公子怎么看?” 对方摇摇头,可算是说了话:“异想天开。” 御宵立刻接道:“事在人为。” 对方不说话了,接着饮酒。 “公子不如留个姓名。”御宵拿起酒壶抬手给对方斟满,“日后若是有缘再见,大家就是朋友。” 对方的眼睛对上御宵,御宵总觉得这双眼睛的背后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久到御宵认为对方又无视他的时候,他才开口:“陆离。” “陆公子。”御宵端起酒杯朝对方一举,一饮而尽。 没过一会儿,伍邵匆匆进来,俯身在御宵耳旁轻声道:“将军,刚探听到士兵私自买卖战利品的地点了。” “在哪?” “城北。” 御宵起身,把伍邵往前一推,再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坐下:“吃吧,我和明崇去便好。” 伍邵急了:“将军!” “哎,嘘。”御宵示意他小声点,“大庭广众之下别叫将军。这都什么时辰了,别把自己饿坏了。” 说罢,也不容伍邵争辩,御宵付了银子,顺道带陆离的一起,对对方一摆手:“告辞。” 伍邵红着脸,还叮嘱:“小……小心些。” 陆离目光一直追随着御宵,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他听力何其好,一声轻叹落入他的耳朵:“天要生异象了。” 陆离这回把目光,又移向了御宵旁边的明崇。 御宵治军严明,那几人自然是被他杀一儆百。 处理完这件事后没多久,落阳坡一战便敲响了战鼓,御宵辉煌而短暂的一生很快迎来了终点。 攻下柳城之后的几天,御宵都在等着援军,可没等来援军,却等来皇城来的人。 有人来报时,御宵正和明崇下棋,闻言皱眉:“皇城的人干嘛来?” “兴许是国君有什么命令。”明崇不慌不忙,给御宵到了杯酒,“特意给将军留的新酿,尝一杯再走也不迟。” 御宵接过一饮而尽:“果然好酒……我先去了,棋盘留着,别收,回来继续。” 御宵进门,入目便是一名国都使者和一名将领,身旁还跟着一批侍卫。 那名将领御宵见过,曾经是他爹的旧部之一。 御宵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见对方这么大阵仗,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面上还是带着笑::“使者大人,李将军,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使者答非所问:“将军这是攻下柳城了?” “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上报,这会儿信使快马加鞭已经在路上了,拿下陈国指日可待。” “不错,这事以后就交给李将军吧。”使者摆手,命随从呈上来一把剑,对御宵笑得不怀好意:“御将军,我这回是带了诛杀令来,您是自己来,还是我们动手?” 御宵脸上那点笑缓缓拉了下来,沉声道:“这是做什么?” “就是这样。”使者脸上永远都是一个表情,叫人琢磨不透他的意思,“王上的命令。” 御宵一时间只觉头晕脑胀,有些站不稳。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艰难地道:“为什么?” “王上的命令,岂是我等可以揣测的呢?” 对方把剑递到御宵面前,御宵眼神阴沉:“滚,我要见王上。” “王上远在国都,您如此,难道是要反抗诛杀令,反抗王上不成?”使者拔高了音量,见御宵不动,便又拿出一块令牌,可号令沂国所有军队。 使者将令牌放到御宵眼前:“御将军,请吧?” 御宵脑袋一阵发晕,眼前的令牌也模糊起来。 对方丝毫没有认命的意思,使者只好把剑给身旁的将领:“劳烦李将军了。” 李将军没犹豫着接,似乎是不忍心。 使者幽幽地道:“难道连您也想反抗王上的命令吗,这罪名可不小。” 李将军深深叹了口气,喃喃道:“御宵,你可不要怪我,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李将军提起剑往御宵胸口刺去,一旁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喝:“将军!” 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挡在御宵身前,李将军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使者“嘁”了一声,示意侍卫将来人制住。 两个人联手将对方压跪在地上,手往后制住,对方扔不停挣扎:“将军!放开!你们这群人要干什么!” 御宵终于是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对方叫喊一声一声地与他渐渐昏沉的意识做着斗争:“伍……邵……” “真是吵闹。”使者揉着眉心,对李将军:“还不快动手?” 李将军只好逼近御宵,伍邵猛地爆发出一股力量,挣脱了对方想要冲向御宵,却被人从身后一剑穿过了胸膛。 侍卫面无表情地抽回刀,血迹顺着刀身在地上划过一到痕迹。 伍邵倒在地上,两双无神的眼睛到最后还在看着御宵,“将军”二字终是掩埋在了他的喉咙里。 “喂……伍邵!”御宵的眼睛聚焦了片刻,想要起身,最终还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这一倒,黑暗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再也抵挡不住。 他曾经给自己想过很多种结局。有儿孙满堂寿终正寝,也有抛头颅撒热血祭先祖,抑或是死在强敌手里,死得其所……但他却偏偏没想过自己是死在一道诛杀令上。 他这么多年刀尖舔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天上不知何时已乌云压顶,狂风吹入屋内,门窗啪啪作响,和着风声发出悲鸣。 心口传来的剧痛让御宵清明了一瞬,无意识地呕出一口血,生前最后一秒隐约看见的,是明崇那缓缓靠近的,被风卷起的灰色衣摆。 …… 两千年多后的鹿鸣在下沉过程中对着眼前虚虚地抓了一把,似是要抓住那两千多年前衣摆。 鹿鸣苦笑:“原来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快乐 劳动最光荣,我要双更了,二更在下午 ☆、千钧 (五) 五个小的刚从镇上回来,郭颂和秦钦两人手里提的全是零食。 “也不知道冯老师鹿老师还有仙君尉迟老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苏萱萱脸上鼓起小包子,“想吃冯老师做的饭了。” 秦钦也跟着叹气:“我也想。” 他们不大需要吃食,因此在之前更别说有一日三餐的习惯了,可自从鹿鸣来了之后,便天天吃冯陆离做的菜,嘴巴都养刁了。 “这样啊,那今天我们吃饭,我来做。手艺是没有大人好,别嫌弃就成。”姬渊关上门,挽起袖子往厨房走,顺道招呼这几人里还算靠谱的冯旭佑,“旭佑,来帮把手。秦钦小颂萱萱,先把东西放了,再收拾一下房子,大人要是回来又要挨骂了。” “哎。” 众人都应了一声,各忙各的去。 冯旭佑把土豆削皮之后放在砧板上,拿着菜刀比划着,思量着该怎么下手。 半天也没拿定主意,便问:“渊哥,切丝还是切片?” 半天也没等到对方回答,冯旭佑转头:“渊哥?” 冯旭佑一转头便见姬渊正背对着他站在煤气灶前,一动也不动。火一直开着,锅里的东西都发出焦糊味了。 冯旭佑赶紧上前关了火:“你……” 话音刚落,原本站着不动的姬渊突然以手为刃劈向冯旭佑的脖子,冯旭佑赶紧往后一仰,对方陡然伸长的指甲还是割破了他的喉咙。 冯旭佑浑然不在意脖子的伤口,抬手用手里拿着的刀抵挡住姬渊的第二下攻击,锋利坚硬的指甲与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冯旭佑的脖子没有冒出血来,只是一团黑子源源不断地冒出,消散在空气中。 “渊哥!”冯旭佑见姬渊眼神空洞,便知道出了事,“醒醒!” 对方呆呆地看着冯旭佑的伤口,像是被针扎似得瞳孔一缩,一瞬间恢复了神采,下一秒又表情痛苦,似是在挣扎。 姬渊伸出的手又艰难地缩了回去,似是要夺取身体的控制权,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快走……” “哼。”姬渊闷哼一声,一拳打碎厨房的大理石板,转身往门外跑去。 “鬼见愁!” 秦钦喊了一声,他们三个此时听到动静也都趴在二楼楼梯那往下望,见到眼前这个情景也是不解。 冯旭佑捂住脖子:“拦住他!” 秦钦率先反应过来,化为原型展翅飞到姬渊眼前:“渊哥你这是干嘛?” “小心,傻鸟!” 姬渊忍不住出声提醒,秦钦赶紧扑腾着翅膀往上飞,躲过了姬渊的一爪子,一瞬间大鸟嗓又蹦了出来:“我的妈!什么情况!” 姬渊铁了心要走,郭颂立刻跟上,几番打斗之后却被对方一时制住。 在即将要郭颂置之死地的那一刻,姬渊理智回笼了片刻,费尽力气才抢夺回自己一只手的控制权,把青面獠牙面貌可怖的厉鬼往一旁一抛。 苏萱萱扑上去用自己的尾巴给郭颂当垫子,在郭颂摔下来后疼的嗷嗷直叫:“疼疼疼疼疼!我尾巴要断啦!” 郭颂的头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哎呀头甩掉了!” 秦旭落地化成人形,背上倏然长出巨大的火翅,拢到身前想要去抵挡姬渊,被冯旭佑以怨气为链,拴住腰拖了回来。 冯旭佑接住对方,冲着他的耳朵就吼:“你还想和姬渊硬碰硬,不要命了!” 秦钦耳朵嗡嗡响,觉着自己耳朵怕不是要被吼聋了,不过鬼见愁动那么大气也是第一次见,直觉这个时候还是别惹对方为妙:“消消气消消气,我这不是也想拦着他嘛。” 姬渊开了门往外走,还在试图找回自己的意志,断断续续地留下最后的讯息:“别过来……去……找……大人……告诉他,是……当年的施咒者。” 郭颂摸索着把头装回去,还要往前,被冯旭佑叫住:“别去,回来!” 苏萱萱攥着手机:“冯老师和鹿老师的电话打不通。” 冯旭佑喘了两口气,竭力保持镇定:“打给仙君和尉迟老师,别哭。” “嗯。”苏萱萱把眼泪憋回去,试着拨通号码。 “你受伤了?!”秦钦凑近,透过冯旭佑指缝看到那个伤口时吓了一跳。 “没事,小伤……” 冯旭佑还没说完,对方便火急火燎地跑没影了,不一会儿从楼上飞下来,手里头抱了好一些瓶瓶罐罐:“手拿开,上药。” 这些药再好也对冯旭佑没用,这些伤去地府逛一圈沾点怨气便好,但是秦钦非要给他抹上,冯旭佑也对他没法子,只好坐在地上任由他折腾。 …… 那边白信棂到狐族的时候,就觉得没了尉迟渡他们和那几个小朋友在身边叽叽喳喳,正经挺无聊。 待踏入狐族的结界,白信棂就被眼前的大阵仗吓了一跳。只见族长带着狐族全员杵在大门口,活像站军姿。 白信棂一出现,一群人一激灵,也不知道哪个丢人现眼地打了个拍子:“三、二、一。” “一”一数完,齐刷刷开始跪下行大礼:“恭迎仙君。” 就差喊“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紧接着,白信棂身前就被放了两个大礼炮,亮晶晶的彩纸撒了一地。 白信棂:“……”老了,还真受不了现在年轻人的花样。 白信棂无力地摆摆手:“都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 顿了顿,诚恳地道:“以后好好修炼。”别吃饱了撑的整这些有的没的。 仙君都发话了,族长也只好催促那些人:“走走走,散了散了。” 几个狐狸精一步三回头,光这一会儿功夫白信棂已经收到了好几个媚眼。 “别啊,我还想跟仙君合张照呢……不愧是仙君啊,比女明星还好看。” “想什么呢,仙君岂是你想照就能照的。” “我想要签名……” “我也想,你们谁跟我一起去?” “咳咳。”族长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干什么,还不快走?” 几个年轻的狐狸对视了一眼,瘪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族长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仙君见笑了,我让他们来迎接,这些小辈非要给您整个惊喜……” 于是就有了这么个“中西合璧”的一出。白信棂也是哭笑不得。 族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仙君,萱萱……最近还好吗?长高了没?” 白信棂没心没肺的话到了嘴边,瞧着族长苍老又怀着希冀的样子,难得裹了层人情味:“好,长高了,也漂亮,一定很像她妈妈。” “是,像她妈妈……从小就像,尤其是那机灵劲……”族长苦笑,“可惜我和苏辛都造孽。” “哎,对了,这个。”族长拿了本破旧的古书给白信棂,“苏辛房里找到的,被他藏在墙缝的机关里,料想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书被人动了手脚,特意用来长期保存,千万年不腐,因此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书……还想请仙君看看。” 即使被人特意保存过,这本书还是很破旧,想来少说也有上千年。 白信棂翻了几页,摇头,又对着它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后道:“我也不认识,但看起来是七国之前的文字,我回去找陆离君问问。” 白信棂想了想,还是把书拿过来:“我先拿去看看。” 族长:“仙君尽管看。” 白信棂到了以后才知道这什么“妖界交流大会”在三天后,自己来早了。反正都来了,索性留在狐族住几天,顺道指点一下小辈。 但这届小辈不太行,一个个都不是找他指点的,而是找他拍照的,毕竟谁都不想错过跟美人合影的机会。 不过看在照得还挺好看的份上,白信棂大度地表示大人不记小人过。 和小辈变着花样折腾了三天,大会也要开始了。 这“妖界交流大会”十分与时代接轨,秉着创新发展的精神,立足于社会实践。一群妖怪围坐在大圆桌旁十分正经严肃地提出各项政策。 白信棂支着脑袋听了一耳朵的“加强思想教育”、“建设和谐妖界”、“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推陈出新革故鼎新进行传承”……成功昏昏欲睡,心里茫然地想: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白信棂从头到尾背着五吨重的偶像包袱,一举一动都含着优雅和强势,让人难以移开视线。别看他如此,其实困得要死,但要是在这睡着实在是太没面子。 白信棂强打起精神,索性翻开族长给的那本书钻研起来。 那是一种很古老的文字,起码得是七国之乱以前的,但那会儿压根没有纸墨,这书更像是后人描摹上去的。 跟七国时期的文字进行比较,有几个字形相似的,加上白信棂半蒙半猜,也只知道是讲一个大荒时期的传说,具体讲了些什么,他还真无能为力。 “仙君。”其中一位带着眼镜,一副精英相的代表突然开口问道,“如今妖族日渐衰落,诞下子嗣愈发艰,且不论灵气也愈来愈稀薄,人间针对妖怪的相关的组织也压了我们一头,长此以往,我们该如何自处呢?”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竖起耳朵等着白信棂的回答。 他们本就具有先天优势,又有谁甘愿在社会夹缝里生存呢? 白信棂只是淡淡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掩在桌子底下的手对着门外的木头桩子一弹,一只小白狐狸无声无息地卧在木桩上。 白信棂道:“万事自有其规律,妖族最终会如何岂是你我可以置喙的。从古至今的那些教训希望你们能记牢,加强一下思想道德建设,至于传承方面,也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一下,有些东西还是别传下来为好。” 白信棂语气温柔又强硬,现学现卖的几句话算是给了他们一个警告——安分点,别动歪心思。 一声手机铃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白信棂神态自若地接起来:“喂,萱萱?”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白信棂脸上的笑敛去:“我马上回来。” 白信棂挂了电话,复又轻笑一声,抬眼睨了一眼正拿着法器对着他的那些代表们,双手抱胸往椅背上一靠:“哟,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毕 ☆、千钧 (六) “大老远把我骗到这儿,真是辛苦诸位了。”白信棂道,“借你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怎么,有备而来?” 狐族族长显然被惊呆了,随后也反应过来,拍案而起:“你们要干什么!” 难怪让他一定要把白信棂带来,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除了白信棂和狐族族长以外的所有人都退到了门外,之前那位眼镜精英男回身朝里拱手:“我等宵小岂敢对仙君不利,不过是想请仙君在这里待上几天罢了。” “哦,原来是想拖住我,看来小僵尸的事也是跟你们有关了?” “这得二三十个族了吧,都凑一块了,古往今来也没见你们这些妖族这么团结过,这回可真是让我开了眼。”不同于狐族族长的气急败坏,白信棂可以说是悠闲,换只手撑脑袋,轻蔑不屑的神情晃人眼:“往届你们这大会,是谁代表的狐族?” 狐族族长意识到对方在跟自己说话,忙道:“我之前便想将族长之位传给下一代,渐渐交接族中事物,这以往都是苏辛负责。” “果然,原来很早之前便是一伙儿的,看来那搞邪教的正经挺厉害,他的信徒不只藏在狐族,还渗透妖界各族啊。前前后后埋了这么多棋子,很累吧。” 白信棂依旧坐着没动,一团幽蓝的狐火在身侧形成,如炮弹似得砸向大门,却像是遇到了什么障碍,迸开一串火花。 狐族族长被火光晃了眼,下意识眯起眼睛。那狐火跟无形的屏障像是较劲似得,最终还是狐火最先消散。 族长都急得冒汗了,白信棂却一点都不急,眉毛一挑,仿佛极有兴趣:“这是什么东西?” “一小块盘古斧碎片,让仙君见笑了。” “居然拿上古神物困我,大手笔。” 对方推了推眼镜,恭顺却不失傲慢:“否则又怎能困住您呢?” “你是鸦族的小崽子吧。”白信棂一眼看破他的真身,“你的长辈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们曾经有任族长的毛是谁拔光的?” 对方突然寒毛一竖。 白信棂悠悠地叹了口气:“你们鸦族啊,一千多年了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就是爱自作聪明,自找麻烦,这怕不是你们族的传统。” 说话间,白信棂的身影像雾一般化开,所有人大惊,拿着法器警戒起来。 一旁一只白狐狸从木桩上跃起,眼睛红光一闪,化成白信棂的模样,下一秒众人便被数不清的狐火包围。 白信棂轻盈地落到树枝上,像一只红色的蝴蝶。令人移不开眼的面容上是令人胆寒的残忍的笑:“我可真是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促使狐族对红眼造孽从而日渐落没的罪魁祸首同党就在这里,还妄图困住他带走小僵尸,自他成仙以来那么多年还真没谁这么大胆过! 这些人捏着法器想冲出去,身上一沾到狐火,整个人便燎了起来,怎么也灭不了,痛苦地满地打滚。 所有人都咽了口唾沫,尤其是那眼镜男,看着自己正在被灼烧的胳膊心里叫苦不迭。注意到天上逐渐积聚的乌云,选择继续作死:“仙君这么做,难道想再闭关一回不成?” 白信棂嗤笑:“我啊,生气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 白信棂伸手,眼镜男就飞了起来,直冲白信棂所在地,被对方掐住脖子,悬在半空。 白信棂掐着对方脖子的手用力,眼镜男脸涨得发紫,手脚无力地挣扎,白信棂头上的雷劫也正在形成。 手机铃声响起,白信棂愣了一秒,生怕苏萱萱他们又出了什么事,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一眼来电人后,犹豫了一会儿,摁掉。 对方锲而不舍,被挂了电话还是打过来,白信棂这回倒是没挂,接起来等着对方开口。 “仙君?”电话另一头是尉迟渡随性又低沉的声音,“我怎么听到了雷声,你那边打雷了吗?” 白信棂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有事?” 对方语气生硬,尉迟渡似有所感,突然道:“天下第一好看的美人,赏脸捎我一程回小学吗?” 白信棂垂下眼眸,终是松开了手,眼睛男摔到地上,不住地咳嗽,白信棂一跃而下一脚踩住他胸口,背靠在树干上,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了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笑意:“马屁精。” “我说的明明就是大实话,要是有半分虚假就天上落雷。” 白信棂看了看头顶,突然笑出了声,挂了电话后双手一挥,狐火纷纷熄灭,指着之前被包围的那几个都倒在地上对赶过来的狐族道:“在门外找找盘古斧碎片,抠下来就行,放你们族长出来压压惊。这几个躺地上的毛拔了鳞片刮了打哪来送回哪里去,记得告诉他们当家人这几个心怀不轨的事。” 有人壮着胆子搭话:“那仙君呢?” “有事,我先走了。” 尉迟渡站在狐族的大门口叼着支烟,仰头看着那雷劫一点点散去,松了口气。 刚到狐族就看到雷劫,料想是白信棂出事了,便赶紧打了个电话,幸好自己没晚一步。 收回目光,便见迎面“飞来”的白信棂。 尉迟渡对他吹了声口哨:“天下第一好看的美人,看这里!” 尉迟渡对他招手,白信棂落到他身边:“你怎么来了。” “本来想顺路来狐族找仙君一道,刚到就接到了萱萱的电话。”尉迟渡知道白信棂闻烟味,便掐了,“跟着仙君也不用坐交通工具,方便又快捷。” 被当马使的白信棂破天荒没计较,细长白皙的手搭上尉迟渡的肩膀提起他:“走。” …… 正沉入忘川的鹿鸣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漆黑一片,一双手突然出现紧紧地搂住他,将他抱在怀里。 鹿鸣眯着眼睛,勉强透过微光能看清一个熟悉的脸。 鹿鸣本想说些什么,但在水下发不出声音,只好无奈放弃,心里却忐忑。 冯陆离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找他的呢? 他又不免想要知道,自己在冯陆离心里又有多少分量,毕竟那个可是陆离君,他曾经一度认为他一直一个人才不奇怪。 鹿鸣正出神,却觉自己离开了水,冯陆离正半搂着自己往下坠,下面是一片灰蒙蒙的世界,入眼的都是石块,荒芜又毫无生气。 冯陆离抱着他落到一处悬崖上,两人坐在地上相顾无言。 “陆离啊,我……” 鹿鸣刚起了头,还没说完,自己的脖子就被对方咬住。 冯陆离又气又急,却又不怕弄疼他,因此只是用牙齿轻轻磨了两下。 鹿鸣任他咬,伸手搂紧对方,安抚似得轻轻拍着他的背。 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冯陆离这狂跳不安的心,可算是安稳了下来。他之前曾认为尤那金想让爱人复活是痴心妄想,可一旦对方是鹿鸣,他蓦然发现自己也是一样,这个时候哪怕是痴心妄想,也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待冯陆离松开,鹿鸣便捧起冯陆离的脸,摩挲了两下,道:“我没事,你别担心也别生气。” 冯陆离握住他的手:“我在气我自己。” “干嘛跟自己过不去……那下不为例,以后可要把我看牢了。”鹿鸣道,“再说,现在这样也挺好,不用受人身的限制,刷boss也能加点输出……我的青川在你这吧?” 青川是一把刀,是御宵祖上传下,陪伴他走过一生,也是他镇守鬼门关斩过百鬼的刀。 鹿鸣记得自己入轮回的时候总不能带着把刀,便把这刀交给了冯陆离。那会儿他还认为他们两个的交情是君子之交,可谁知又会是今天这般。 冯陆离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缓缓点头:“在。” 鹿鸣记得前世的事,冯陆离和孟婆一样,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右手一挥,远处一把长刀蓦地飞来,直插入地里。 鹿鸣轻而易举地将刀□□,出鞘一小节,古刀发出威鸣,带出了来自远古的杀伐气,剑身“御”字清晰可辨。 鹿鸣像是看一个老朋友,双手抚过刀身后将他拿在手里:“上次在绍云县那会儿我便想起来了,一直瞒着你,后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也一直瞒着你我第一眼见到你便认出你是御宵的事。” 鹿鸣展颜,冯陆离不会花言巧语,但总会用这种方式哄他开心,让他觉得两人是扯平了,没有谁对不起谁。可究竟如何,他自是心知肚明。 鹿鸣突然发现,不只是他自己变了,冯陆离也变了许多。 没有谁是永远不变的。 两千多年前的鹿鸣骄傲、不羁、过于锋芒,如今的他却是磨平了棱角,收起了刺,变得温和。冯陆离也是一样,之前是冷漠孤独,现在的他却是会笑,会开玩笑,会安慰人,也会对孩子们展现温柔的一面。 冯陆离看着鹿鸣的心口,低声问出的话让鹿鸣回神:“疼不疼?” “疼。”鹿鸣也放低了声音,带着些撒娇的意味,“你说怎么办呢?” 冯陆离无声地询问,眼里是掩不住的担忧。 鹿鸣伸出食指按住对方的嘴唇:“你亲亲我就不疼了。” 冯陆离:“……” 眼看冯陆离的眼神越来越不对,鹿鸣觉得自己恐怕骚过了头,此刻清白岌岌可危,便赶紧转移话题:“这里是哪里?” “幽冥,也是远古遗留下来的大荒。” “那个呢?” 鹿鸣指着远处,从这里俯瞰,可以看到一株参天巨树,如果不是他所处的地势高,绝对认不出这是一株树木——因为实在是太大了。 一眼望不到顶,直插入云霄,甚至能隐约听见天上传来的忘川流水的声音,巨大的树冠几乎覆盖了大片灰色的天,叶子却是浓得化不开的绿。在这片死地之中,这棵树显得神秘又震撼。 “那是陆离神木。”冯陆离缓缓道,“也是我。” ☆、千钧 (六) 上古时期盘古劈开虚无,以身撑开混沌。然世上孤魂怨气愈来愈多,阴阳终归不能共处,盘古大神便将一处大荒移至地下幽冥,在其中栽下一株神木,用以沟通阴阳,引渡亡魂。 时间一久,有神以忘川为界,在其上设置判人轮回的地府,酆都大帝率领百鬼治理阴司。 万年沧海桑田,加之十八层地狱的设立,幽冥成了真正与世隔绝的大荒,只有神木屹立不变。 盘古化为不周山支撑天地,而支撑幽冥与阴界的神木则被称为——陆离神木。 阴司怨气通过忘川向幽冥渗透,融入陆离神木,长年累月,终于在两千多年前修出了人身。 酆都大帝最先察觉到异样,特意来到幽冥,看到的便是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孩子,在那低头发着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明有一张稚嫩水灵的脸,却是一副死人样,眼里毫无生气。 “竟是个孩子吗……”酆都大帝抚着长须喃喃道,走近他。 对方似乎察觉到他没有恶意,只是看了眼来人,便继续发呆。 酆都大帝蹲下身和他平视:“听得懂我说话吗?” 对方这才缓缓回神,点头。 怨气所化,保留着那些怨气带来习性,自然而然地听得懂对方的话。 酆都大帝尽量放柔语气:“幽冥太死寂,想跟我上去看看吗?” …… 两千多年后的冯陆离起身,把鹿鸣扶起来:“白信棂曾说我四不像:神不神,怪不怪,鬼不鬼,妖不妖。的确是贴切的形容。” 身为陆离神木的他如今与同天地同寿,理应是神。但却是凝结怨气从树中修出人身,的确不是简单可以定义的。 他之所以不受天道束缚,完全是因为连天道都不敢管他。 冯陆离若是有个什么差错,忘川首当其冲堕入大荒,地府就此分崩于最深处,连带着阳间也要往下倒塌,阴阳二界便彻底乱了套。 若是连地面都塌陷了,本就被共工撞了个大窟窿的不周山又能撑多久呢? 也幸好冯陆离安分,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否则还真没人能收拾他。 “原来如此。”鹿鸣第一次知晓了冯陆离的来头,关注的点却严重跑偏,“你的冯姓又是从何而来了?” “这么多年大帝对我照顾有加,我也视他如兄长,本想冠以酆姓以表敬重,大帝却觉受不起,便取了谐音‘冯’字。” 想当初听到冯陆离一本正经地想要跟自己姓时,酆都大帝胡子都吓得往上翘了。这可是洪荒时期盘古大神亲手种下的陆离神木,怎么算地位和辈分都比他大了一截,怎么能跟他姓呢? 最后双方各让一步,索性用了“冯”。 “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来人间。”冯陆离思绪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眼神也幽远起来。 鹿鸣一手拿着刀,双手抱胸,潇洒又随意。 他突然回头看他,声音与两千多年前的重叠,那时也是这个人,用着轻快又戏谑的调调:“你相信天命吗?” 冯陆离回望,原本会说“异想天开”的那个人这次却改变了回答:“我的命自然由我自己来改。” 鹿鸣嘴角扬起,却很快又拉平:“你还记得当初和我一起的两个人吗?一个是我的谋士,一个是我的将士。” 冯陆离:“有点印象。” 他的时间太漫长,很多记忆都淹没在时间这条河里,提起如此久远的往事也是模模糊糊,他能记得与御宵的第一次相遇,全靠冥冥之中的那点刻骨铭心。 那点刻苦铭心被御宵分去大半,剩下旁人分到的,便也只是模模糊糊一个大概。 “我当初的死跟明崇——也就是我的谋士脱不了干系,而且就在刚刚,在尤那金的别墅里,我见到了个熟人。” 冯陆离接道:“那个将士?” 鹿鸣点头:“他叫伍邵,当初死在我面前,而现在我又见到了他。” 冯陆离沉默了一会,拉过鹿鸣的手:“走,我去查查他的生死簿。” “也是时候查查我自己了。” 他之前不想知道,觉得人死如灯灭,再去追溯计较没意义,知道得太多徒徒给自己心里添堵。 他也不敢面对,认为自己给御家抹了黑,成了头一个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被自己国君赐死的,实在是讽刺。 之前特意避开这段记忆,本以为已经忘了这件事,没想到自己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再回过头琢磨一番,的确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这回得好好查一查,当初他为什么会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又这么难看。 两人离开幽冥,从忘川中破水而出,孟婆还站在岸边,端着她的那碗汤。 “老身见过陆离君。”孟婆虚虚行了一礼,又将碗向鹿鸣的方向递了递,笑眯眯地道,“御宵啊,喝汤吗?” “这次也不喝了,有人来接我了。” “这样啊,真好。”孟婆朝冯陆离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的笑愈发高深莫测,也感慨,“一个人也许不寂寞,但两个人在一起,才是真正的不寂寞啊。” 孟婆转身慢悠悠地回到奈何掐桥,继续发着她的汤。 冯陆离带着鹿鸣进入酆都城,两人特意去查了几千年的生死簿,上面明确记载着:伍邵,十八猝,魂未归。 “魂未归?”冯陆离轻飘飘的几句话,吓得主簿直哆嗦。 就听冯陆离接着道:“两千多年过去了,一直都是魂未归,是不是我今天不来查,你们就一直让他这么未归下去?” 小主簿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当时我们也找了,找了好几年,但是……但是实在是找不到啊,这我们也没办法。” 鹿鸣合上生死簿,对冯陆离摇摇头:“世上变数多,魂未归也不是稀奇事,别太为难他。” 魂未归有很多种可能,也许遭遇横祸在世间飘荡无人超度,也行被其他孤魂野鬼蚕食,又或许被某些心术不正的人召为己用。若是一个个揪回来,地府得揪到猴年马月去。 冯陆离顿时没了脾气,放下生死簿便和鹿鸣一道离开。 鹿鸣朝着鬼门关的方向瞧了一眼:“鬼门关还好吗?” “还算安稳,有时候我也会去那,帮着让那些鬼安分些。” 事实上冯陆离只要往那一站,那些妖魔自动退避三舍,还真没谁敢过来。 鹿鸣:“那就好。” 冯陆离:“不回去看看吗?” “新的守门人干得好好的,我这退了休的就不去打扰他了。”鹿鸣把青川刀往背上一背,刀便化为一团青烟融入他的背脊,“快些回去吧,还有好些事要做。” 两人在地府不过待了四五个小时,阳间却已过了五天。 黄金档的电视剧都播完了,白信棂还在和尉迟渡一起看着一本关于“咒术”的书,企图从中查到关于姬渊被下咒的一些线索。 他们赶到的时候,姬渊早已没了踪影,几人束手无策了五天,连白信棂也找不出他究竟去了何处。 自从飞升的一千多年来白信棂一直放飞自我吃喝玩乐,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正儿八经地钻研法术是什么时候了,这回看了一会便觉脑壳疼。余光瞥见几个小的愁眉苦脸,便戳戳尉迟渡:“小道士,给小姬渊卜一卦,看看运势呗。” 尉迟渡迎着几道期待的目光,摸出几枚铜钱当即算了一卦,“嗯”了一声,严肃道:“大凶。” 所有人心头一紧。 尉迟渡接着道:“但是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把握得住,便可相安无事。” 白信棂点点头:“那就没事了。你们几个,别太担心。” 秦钦歪着头不解:“为什么啊仙君?” 白信棂弹他脑门:“别说一线生机了,就算没有你们陆离君也要让它有。” 其他人深以为然,白信棂叹了口气,开始数落对方:“你们说说冯陆离这人,小姬渊都不见了他带着小鹿子上哪潇洒快活去了,到现在这么多天了,影都没有见着。平常看着挺靠谱关键时候掉链子。” “说谁呢?” 门口传来冯陆离的声音,白信棂自然地接下去:“哦,我说我自己。” 其他人:“……” 冯陆离和鹿鸣一起进来,对此深表同意:“你还真有自知之明。” 此时白信棂压根没心思跟他贫了,盯着鹿鸣目光复杂,他当然看得出来鹿鸣已经不是“人”了,不只是他,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苏萱萱的大眼睛里皆是茫然,“鹿老师?” 鹿鸣冲他们微笑:“出了点意外,没事。” “你居然让小鹿子出了意外?”白信棂觉着世界都玄幻了,再看到鹿鸣脖子上的那个暧昧的牙印,瞬间脑补了一出大戏,看向冯陆离的眼神中无不透露着一个讯息——果然是个不靠谱的。 冯陆离忍着扒狐狸皮的冲动,对他冷笑。 这时尉迟渡出声提醒:“姬渊。” “哦对,小姬渊突然六亲不认,跟换了个人似的,留下了句‘是当年的施咒者’就跑了,至今下落不明。”白信棂长话短说,“对方有备而来,莫名其妙让我去参加什么会,还想用盘古斧困住我,幸好我提前留了个心眼,将真身放在了盘古斧外头。你们也肯定是被引开的吧,引开我们几个,就剩这几个小的,可不就最容易得逞。” 鹿鸣神色一动:如果用盘古斧困住冯陆离是第一招,那么杀了他就是他们的后招。一旦盘古斧困不住冯陆离,那么鹿鸣一死,冯陆离就一定会跟他一起去地府。 如此周密的行事,的确是很像那个人的风格。 鹿鸣很快就想到了明崇,可是他为什么盯上了姬渊? ☆、千钧 (七) “姬渊说是当年的‘施咒者’,就意味着他中过咒。”尉迟渡看向冯陆离,“陆离君应该知道吧?” 冯陆离点头道:“陈国最后一位国君姬桓是个昏庸懦弱之辈,在襄公死后,不知道听了谁的话,说襄公修建好的寝陵出了变故,邪气太重,得要他的一个后人一同下葬用来镇邪保国运,姬桓便将他的庶长子钉死在棺中下葬。流传下来的史书没有记载那位庶长子的姓名,野史里的也都是传言,但被钉死的,正是姬渊。” 鹿鸣一时思绪翻涌,也不知自己此时是何种心情。 “跟我来。” 冯陆离带着众人上楼,打开了二楼一直锁着的那个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就放了一口棺材——姬渊的棺材。 棺材被加了封印,以致两千多年过去依旧如新,上面大气繁复的纹路透着精致与贵气。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棺材上,冯陆离在后头轻轻捏了捏鹿鸣的手心:“这事与你本便没什么关系。” 鹿鸣点头:“我明白,只是觉得与我可能有些联系。” 众人研究着这副棺材,尉迟渡瞧见内棺壁上雕刻出的花纹,眯起了眼睛:“这是……育魔阵?” “这名字耳熟。”白信棂眨眨眼,“好像是很早之前的东西了。” “我也是前几年在武当藏经阁翻阅古籍的时候看到的,留了个印象,因为是禁术,所以未做详细记载。”尉迟渡凑近了些,“我也只是猜测啊,不过如果真是育魔阵,那可了不得,姬渊是不化骨?” 几个小的都点头,见怪不怪。郭颂不解:“不化骨怎么了吗?” 还真从没人告诉他姬渊是不化骨! 尉迟渡扯了扯嘴角,绕着棺材走了两圈,此时很想点根烟:“你们真是……卧虎藏龙,不化骨本就是大凶,炼化他除了育魔阵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需要上千人活祭。” 尉迟渡对着张着嘴的小朋友认真地道:“没错,就是上千人。” “这招高明。”白信棂恍然,“用襄公下葬时的那些活人陪葬为祭,名正言顺,瞒天过海。” 冯陆离也道:“的确是育魔阵,我当初人间游历路过陈国,见其煞气冲天,便想去一探究竟,后来发现,源头是这口棺材。掀了棺盖后,里面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也就是姬渊,死了有些时日,身上长了尸斑。身体被泡在黑色难闻的液体里,露出半张脸,煞气源源不断被育魔阵吸收,又通过育魔阵进入他的身体。” 白信棂半靠在棺材上,“呵”了一声:“你当初那性子,这等大煞之物居然会让他留着?” 冯陆离:“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在哭。” 冯旭佑他们段位不够高,就算心思活络聪慧也跟不上这几个大人的对话,只能干听着,尽量不去打扰他们。 但其他人不一样,在冯陆离一说姬渊当时在哭时,他们无一不露出震惊来。 姬渊身为不化骨,理应是僵尸……但僵尸的本质就是尸体,尸体是不会哭的。 能让尸体哭的,便只有一种可能。 白信棂都顾不得凹姿势了:“小姬渊……成神了?”成了神,仙身重塑,自然不再是“尸身”。 那些没经历过雷劫,而是凭借自身意志,一念之差得道成神的,虽登不上天界,却也是个十足十的散仙。 尉迟渡扒拉着脑海里那些旧时在古书里看的东西:“散仙修成时引不来雷劫,但是会天生异象……” 冯陆离:“狂风席卷,飞沙走石,黑云压城数十日。不过后人将其看做是七国之乱不详的开端,也有传言是上天对御宵将军死去的预示。” “原来如此。”鹿鸣想着。 他上辈子闭上眼睛那一刻,卷入室内狂风的那股凉意愈发真实。 “我将姬渊从陵墓中带出,发现了他身体里的咒术,之前从未见过不敢贸然去解,时间一长便没当回事,现在我倒是觉得,这咒术眼熟了。”冯陆离右手一翻,一个小玻璃瓶出现在他手里,里面装着蓝色的小晶体。 鹿鸣眯起眼睛,道:“尤那金所谓的‘仙药’。” 冯陆离肯定:“虽不是同一个咒,但出自同一人之手。” “两千多年前就将目标放在姬渊身上,千方百计将他炼成尸吗……难怪。”鹿鸣扶着额头突然低笑起来,笑中却满是自嘲的意味。 众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秦钦揪着冯旭佑的领子,眼睛眨个不停:完了完了鹿老师不会疯了吧。 冯旭佑把自己的领子从鸟爪里夺回来,理整齐,对他翻了个白眼:你才疯了,闭嘴吧。 就听鹿鸣开口:“我想我知道那位圣主是谁了。” “谁?” “明崇。”鹿鸣顿了顿,接着道,“七国时期沂国御宵麾下谋士。” 接下来鹿鸣便跟他们讲述了关于御宵的事,甚至包括了自己就是御宵这一事实,成功惊掉了一众下巴。 白信棂揉着眼角:“等等……这事有点复杂,我得理一理。” 尉迟渡这回可算是体会到了当初鹿鸣刚来桂冠小学时的心情:自己身边究竟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大佬。 “他既能让姬桓将姬渊入药棺炼尸陪葬,说明他很得对方信任,在陈国皇室中想必地位不一般,一旦我攻下陈国,他与陈国的事定会暴露,我也就留不得他。”鹿鸣道,“但只要我死了,便万事大吉。至于诛杀令是怎么回事,恐怕得问他。明崇算无遗策,甚至事先在给我喝的酒里下了药。但百密终有一疏,姬渊成神被陆离带走,怕是最大的变故。” 一片无言的寂静中,冯陆离一个响指让众人回神:“剩下的就是对方要姬渊的目的。很晚了,什么事明天再说,明日开始找姬渊。就这样,解散。”说罢,拉起鹿鸣便回了房间。 白信棂拍拍脑袋:“我去睡个觉缓缓。” 冯陆离拉着鹿鸣一路进了卧室,反手把门关上,静静地看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一碰上对方含笑的眼睛,便什么话都没了,只剩下一声叹息:“早点睡吧。” 鹿鸣也没提醒冯陆离自己现在已经不需要睡眠的事,把正要转身的冯陆离又拉了回来,两人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还生自己气?” 冯陆离一把把他抵在墙上,没说话。 鹿鸣用手把对方的嘴角网往上提:“都多少年了,再玻璃的心也该练成铜墙铁壁,心越长越大,天大的事也该装得下了。旧事重提,最多笑一声自己年少轻狂,现在又不长记性罢了,你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鹿鸣接着转移话题道:“婆婆说你在我身上放了陆离神木的枝叶,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想肯定是好东西,以后是不是可以仗着有陆离君撑腰就为所欲为了?” “自由出入幽冥,神魂与陆离神木连为一体。”冯陆离道,“上天入地,随你折腾,无人敢拦。” “哟,真好,还能恃宠而骄。”鹿鸣抚上对方的脸,压低了声音,“嗯?真的什么事情都能让我为所欲为?” 冯陆离无奈间又带了纵容:“你啊……” 鹿鸣笑嘻嘻的,心想可算是把冯陆离哄开心了。 两人慢慢靠近,房门突然被人打开,白信棂的声音传了进来:“冯陆离,我突然想起来……哎呦我的了个娘亲!” 那四个小的就跟在后面呢,透过被白信棂大开的房门看得一清二楚,集体到抽了口冷气:“哇!” “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最近眼睛老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嘿呀这灯光太亮了,真刺眼,嘻嘻。”白信棂说着赶紧把门关上,对身后的孩子道,“小孩子别看,赶紧忘了。” 尉迟渡听到动静后疑惑地走过来:“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就冯陆离在跟小鹿子亲亲。” 尉迟渡“哦”了一声,挑眉,吹了声口哨。 在某只狐狸的故意喧哗之下,就算隔了道门也听得一清二楚的冯陆离和鹿鸣:“……” 冯陆离想着白信棂怕是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也该给他松松筋骨。 在身后门打开的那一刻,求生欲极强的白信棂赶紧拿起一本书放在自己脸前挡着:“正事,别打岔!这本书可能是个线索,你瞧瞧你看得懂不?” 冯陆离还真被吸引了注意,翻了两页,道:“七国以前的文字了,哪来的?” “族里人给的,说是苏辛房里找着的。现在好些妖族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那明崇的人,我想跟这个跟他大概也脱不了干系。” 冯陆离点点头,下一秒一甩手带起一阵掌风把白信棂甩向楼下。 白信棂在空中打了个转,单脚勾住扶手接力,稳稳地落到了扶手上站着。下面就是一楼,尉迟渡觉着这动作危险,下意识把对方拉了回来。 白信棂干咳了一声,眼神疯狂暗示鹿鸣——救我狗命。 鹿鸣无奈地摇摇头,出声问道:“上面讲了什么?” “一个传说。” ☆、千钧 (八) “上古时期有神见有一族弱小,便动了恻隐之心,赠予他们长存不灭的恩赐。” 见冯陆离不再说,白信棂追问:“然后呢?” “没然后,概括一下就这样。” 苏萱萱仰头看这几个大人:“这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了。”白信棂摸摸这闺女的脑袋,“世上没有长存不灭的东西。” “的确。”冯陆离难得同意这狐狸的话。 所有生灵难逃生老病死,死后便入地狱。郭颂受刑千年,即使现在出入人间,也终归有轮回的一天。御宵被困鬼门关两千多年,如今魂归陆离神木,便是与陆离神木共生死。 终有一天天地会倾覆,天柱折地维绝,陆离神木也会消失于幽冥,甚至天道也不复存在。 没有永恒,也没有长存不灭。 “他们不会就在找这玩意吧。”白信棂原本还觉着那明崇正经挺厉害,现在又觉得对方恐怕没什么脑子,“在各族安插眼线,为了找传说中受了恩赐的一族?嘿呀我就随口一扯,不过这么一想好像也说得通。” “不管如何,反正再怎么找也是无用功。”尉迟渡摸索着新长出的胡渣,对着众人把手里的东西抛起来接住,定睛一看是一枚带着指针的戒指,“本来就想过来跟你们说这个,这东西好歹也算是半个武当镇派之宝,也许可以死马当活马医,只要有姬渊的生辰八字,说不定能找得到……就是姬渊出生的时间离现在太久远,这玩意儿可能不怎么靠谱。而且这法器年久失修,运行起来哆哆嗦嗦,得耗些时间。” 白信棂:“你预估是多长时间?” “上次追罗挺用了一个多月……”尉迟渡搂过白信棂的肩膀,半个人挂他身上,“不过有仙君带着我日行千里的话肯定会快很多,具体多少时间得看这法器cpu跟不跟得上,如果成的话我估计得一俩个礼拜。” 冯陆离听罢在半空虚虚地写了几笔,双手掐诀,传了信回地府,直接查姬渊的生成八字。 不一会儿一缕白烟飘然而至,在半空中凝出几个字来,尉迟渡不敢耽搁,赶紧记下,启动法器。 众人都盯着戒指上的指针,可过了好半晌,就是没动静,四个小朋友原本期待的眼神也逐渐黯淡下来。 “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尉迟渡说着拿手一拨戒指,原本已经放弃希望,可谁知指针缓缓转动了起来。 这会儿所有人的心都忽上忽下的,尉迟渡一激灵,拿起法器转了一圈,最后锁定了一个方向:“西边。” 不管怎么样,好歹总算是有了线索。 “正好,我还有些其他的事要处理。”鹿鸣道,“找到之后给我传个信,我借道过去。” “行。” 商量了一番,几人决定分头行动。尉迟渡和白信棂寻找姬渊的下落,鹿鸣和冯陆离一道,四个小的只能再托给汪东兴。 鹿鸣知道冯陆离担心,便主动道:“一起去?” “要去哪?” “去问清楚。”鹿鸣转头望向窗外漆黑寂静的天,“十八年前的真相。” …… 当张航风开门发现来人是鹿鸣的时候,还错愕了一下,赶紧招呼人进来:“怎么突然来了,快进来。” 鹿鸣和冯陆离在沙发上坐下,张航风想给他们倒水,鹿鸣接过茶壶:“我来吧。” 张航风打量了冯陆离一番,眼睛一弯,法令纹也跟着显了出来:“鹿鸣的朋友吗?” “嗯,男朋友。”鹿鸣大大方方承认。 张航风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鹿鸣也给张航风倒了一杯水,轻轻地放在受到惊吓的张航风面前,认真道:“真的,没开玩笑。” 本来刚想说“别跟叔开玩笑”的张航风此时无言以对。 “我想着我爸妈是不能知道了,总归该让叔知道。” 张航风没表态,只是道:“你今天来不单单是为了跟我介绍人来的吧。” “二爷死了。” 张航风喝水的手一顿,把杯子放回桌子上,“嗯”了一声:“我杀的。” 鹿鸣眼神微冷:“原因?” “呵。”张航风冷笑,“当年害死你爸妈,可有他的一份‘功劳’在。” 纵使早有猜测,但乍然听到真相,鹿鸣搭在双腿上的手还是一紧:“为什么?” 张航风点了支烟,缓缓吐出烟雾后眼神幽远起来:“当年……我,你爸妈,还有一个人,我们都叫他小赖,年纪跟你差现在不多大。我们四人是贪狼组的一个小组,二爷是贪狼组的一个眼线。” “当年他家里人被威胁,又暗地里收了对方好处,放了个假消息,我们小组赶到对方制毒的小工厂的时候,遭到埋伏。我命大,还留了口气,他们没发现。” 张航风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那帮人开始对尸体动手,一个一个过去,所有人脸上都被划了字,特别是你爸……面目全非,还好之前鹿大哥留了个心眼,另外两个小队的人跟在后头赶过来,那帮人觉得事情不妙,就溜了。” “当年你四五岁,刚上幼儿园,鹿大哥他们想早点结束,安稳下来,把对方逼得太紧,这才栽在自己人手里。” 张航风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二爷急于撇清自己的关系,我花了一年多才从医院出来,一直在追查这件事,等我查到他头上的时候,你已经被他领养,并且他拿你的命相威胁。我……直到跟你打得那通电话,我就知道是时候了,在你现在应该知道一切,也经得起的时候,就动手。” 鹿鸣闭上眼睛,捂着额头低低地笑了两声:“原来是这样啊……果然。” 纵使在他几千年的漫漫记忆里,属于鹿鸣的只有短短二十几年,但无疑占据重要地位,那是属于他的另一个开端。这些全是他这短暂一世的一部分,叫人怎么释怀呢? 但是知道了真相之后,他又能怎么办呢? 每当认为自己那颗拳头大小的心已经海纳百川,再大的事也激不起什么浪花的时候,总有事能破开他自以为坚固的铜墙铁壁,直往心上扎,带出一捧心头血。 “我知道他待你还算不错。”张航风看向鹿鸣的眼神里不觉带上了怜惜。 他可以一直恨二爷,可这孩子不一样。 这孩子是对方一手带大的,可如果没有二爷,或许他现在家庭和睦。 但鹿鸣随后挺直了背,像是裹上了一层外壳,严丝合缝,叫人看不出端倪。 他只是声音平静地道:“‘鲨’到底是谁?” 张航风摇头,给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回答:“没有这个人。本身便是尤那金那帮人编出来的挡箭牌,背后都是他们几个假借这个虚假的名头在操控,后来二爷索性拿他做掩护,糊弄你的。”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唯有那点情,可能是真的。 鹿鸣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 冯陆离皱眉,担忧:“鹿鸣……” 鹿鸣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问张航风:“最后一个问题,二爷的尸体呢?” “怕你难过,把他葬在龙山公墓了。” 看来在尤那金私人住宅遇到的果然是二爷,明崇居然也愈发缺德,连坟都刨。 鹿鸣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叔好好保重身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张航风也跟着站了起来:“不留下吃个饭吗?” “下次吧,这次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不能耽搁。” “鹿鸣!” 在鹿鸣碰到门把手的时间,张航风叫住他,对方默默地等着他的话,张航风的嘴张了又闭,最终道:“尤那金离奇失踪,应该是遭遇不测,过几天贪狼组有次大行动,打算彻底结束这个贩毒组织……到时候我做完该做的事,我会去我该呆的地方。” 当了半辈子无名英雄,因多年仇恨换来这个结局,值吗? 别人不好评判,至少张航风认为是值的,如果再给他无数次机会,他也会无数次做出同样的选择。 “叔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我都……”鹿鸣卡壳,一时间找不出适合的词表达。 支持吗?与其说支持,不如说是看透后的淡然。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求的了,你过得开心就好。”张航风可算是看了冯陆离一眼,“到时候跟鹿鸣一起到我这来吃个饭吧。” 冯陆离点点头。 二人走的时候张航风示意他们不要关门,自己就这么倚在门边,看着并肩的两人走远,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 鹿鸣和冯陆离没有回别墅,而是找了个无人的天台吹风。 这里地势高,看得远,仿佛天地都被黄昏镀了金边。 冯陆离伸手理了理鹿鸣被风吹乱的衣领,对方闭上眼睛,顺势靠在他肩上:“陆离,明明人类受生老病死之苦,今天愁学业明天愁工作,还有车贷房贷和保险,一不留神破事还多……我为什么还这么想一头扎进来呢?” 冯陆离偏头,在鹿鸣额头上印了一下:“睡会吧。” 一道流光顺着二人相贴的地方,进入了鹿鸣体内。 作者有话要说:  鹿鸣好惨一男的 ☆、不可追 (一) 鹿鸣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走过温暖的楼道,推门进屋,见到了一对熟悉又陌生的夫妇。 男主人笨拙地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得,生怕摔了,女主人则拿着毛绒玩具逗着孩子。 那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忽闪着大眼睛,被逗得咯咯直笑。见鹿鸣进屋,孩子也好奇地盯着他看。 两夫妻察觉到孩子的视线,便也转头看他。 “你来啦,等你好久了。”女主人把鬓发拢倒耳后,招呼他过啦,“站门口做什么,快进来让我们看看。” 鹿鸣愣了,随后明白过来,轻笑一声,进屋来到夫妇身边,还顺手戳了戳孩子的小脸。 夫妇二人上上下下把鹿鸣瞧了个遍,女主人把玩具放下,改拉住鹿鸣的手:“多大了?” “二十三了。” “二十三了啊。”女主人感慨了一番,对男主人道,“老鹿,原来我们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 男主人把孩子放进婴儿车,拍了拍鹿鸣的后背:“已经长大了。” 那看起来比鹿鸣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女人慈爱地拉着他的手:“二十三已经毕业了吧,跟妈说说,现在在做什么?” 鹿鸣没说自己走了他们的老路,只是道:“小学教师。” “这个好啊,培养祖国的花朵。”鹿妈妈抚上鹿鸣的脸,像是抚上了一件珍宝,“这些年我和你爸都不在,过得好吗?” “挺不错的。” “那就好,我们老鹿家也不需要你光宗耀祖,自己开开心心傻乐就够了。” 鹿爸面容刚毅,没有太多言语,只是给了鹿鸣一个拥抱:“无论发生什么,或者想做什么,放心大胆地去,爸爸妈妈永远站在你身后。” 鹿妈妈:“没办法多陪你几年,是我们的错,你不要怪我们就好。” “怎么会……” “那就好,听到你这句话我和你爸就可以放心走了。”鹿妈妈也给了鹿鸣一个拥抱,“孩子,我们永远爱你。” 周围场景越来越模糊黑暗,鹿鸣伸手想去抓鹿爸鹿妈,却抓了个空。 仿佛投影一般的鹿爸重新把孩子抱了出来,鹿妈抓起孩子的小爪子对鹿鸣挥挥手:“来宝贝儿,跟以后的自己说再见,长大后的你要继续加油,一直前行哦。” 孩子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手,像是在跟鹿鸣道别。 鹿鸣默默地看着他们化成破碎成万千细碎的光点,在漆黑的世界里犹如照亮夜空的繁星。 早已忘记哭是什么的鹿鸣,此刻在梦里湿了眼眶。 当他从梦境中脱离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路灯和街道的招牌照亮了一小个世界,其他人开始或颓废或忙碌或迷茫的夜生活。 鹿鸣枕在冯陆离腿上,见他醒来,冯陆离问道:“醒了?” “嗯,什么时候了?” “快十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啊,梦里觉得还挺短暂。” 鹿鸣抬头,把冯陆离装进自己的视线里,仿佛他一个人就是自己眼里的一个世界:“还劳烦你用我残存的记忆给我造了梦,用心良苦。” 被拆穿的冯陆离厚着脸皮“嗯”了一声,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道:“经历这么多依旧能保持那份心性,你可真是……” “谁知道,没报复社会,大概全靠我根正苗红。”鹿鸣打了个哈欠,侧过身搂住冯陆离的腰,脸不小心蹭过某个要命部位,成功让两个人都僵硬了。 冯陆离哑着声音:“别动。” 鹿鸣从他身起身,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后,道:“那个……附近有酒店的吧。” 见冯陆离没吱声,鹿鸣斜了他一眼:“我觉得我已经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冯陆离:“……” “这可是你说的,没有反悔机会。”冯陆离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鹿鸣轻声道:“行了,别墨墨迹迹的。” 一阵风卷过,原地已没了两人的踪影。 这个点原本应该是冯陆离睡觉的点,但此时在鹿鸣和睡觉中,陆离君果断抛弃了他多年铁打的作息规律。 春宵一刻值千金,作息规律算得了什么。 便这样,鹿鸣又重温了一遍“哭”是什么感觉。 直到第二天黄昏时分,鹿鸣才捧着一束花,和冯陆离一起去了龙山公墓。 鹿鸣特意换上一件领子高的衣服,把脖子上那些令人浮想联翩的痕迹遮起来,对冯陆离道:“你昨天下手也太重了点,这得几天才能消。” 冯陆离挑眉,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露出小半个胸口和上面斑驳的红痕:“彼此彼此。” 鹿鸣看到自己的“成果”,赶紧腾出一只手把他领口拽上,顺道撩骚回去:“现在还是白天,你这样当众解衣服,也不怕翻了我的醋坛。” 然而并没有“当众”,鹿鸣睁眼说瞎话,忽视了公墓压根没其他人这一事实。 不等冯陆离说什么,鹿鸣便拽着他走了。 二人找了许久总算是找到了二爷的墓。 里面的尸体已经被盗走,这墓地也只是个空壳罢了。 鹿鸣把花放到二爷墓前:“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你尸体被陆离阴差阳错给整成粉,你的魂魄呢估计入轮回了我知道你也听不到,但我还是来你这唠嗑两句。” “养我这么多年,又当爹又当妈的,辛苦你了。”鹿鸣叹了口气,“但我还是不会原谅你。” 鹿鸣把花放到墓前:“一年一束,不能再多了,我去把挖你坟的解决了,权当是帮你尸骨未寒报个仇。” 若要从源头追溯起,大概是他十五岁的时候二爷醉酒回家,说得那番话:“别看我现在这样,你二爷我以前也是情报一哥。” “行行行。”鹿鸣把他扶到沙发上,拿了条薄被给他盖上,“一哥,脱鞋……唉呀妈呀明天你自个儿记得晒晒被子,熏死我了。” 二爷呆呆地看着他:“你这孩子是真的好,但我看着心里就是不舒坦。” 鹿鸣动作一顿,随即继续给他盖被子:“哦,哪里不舒坦了?” “过意不去。”二爷困极,迷迷糊糊地道,“良心这种东西明明早就喂狗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番话二爷第二天醒来就忘,鹿鸣那点叛逆期的小孩心思还记着那句“看着不舒坦”,连带着那些话一直记到现在。 二爷从来都把他爸妈的死捂得死死的,如果不是他爸妈以前的同事经常来看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父母的职业和事迹。 他对他们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二人离家前哄他的那句话上——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要乖乖的。 加上他又看了张航风给的资料,那晚在温泉酒店,他便有个隐秘可怕的猜想,只不过一直认为自己想得太多,不敢相信罢了。 该做的都做了,冯陆离和鹿鸣回到桂冠小学,等着白信棂和尉迟渡的进展。 直到两个星期后,他们终于收到了消息。 尉迟渡打了冯陆离的电话,冯陆离开了免提,让鹿鸣和四个小朋友都听着。 “指针开始乱转,姬渊应该就在我和仙君附近。”尉迟渡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但是这个地方……” 尉迟渡似乎是在找说词,冯陆离追问:“哪里?” “泊罗山。”尉迟渡道,“也就是我家。” 鹿鸣点头:“泊罗山灵气充足旺盛,的确是个好地方。” “我怀疑他们是在景区内部还没开发的地方,那里最隐蔽,否则我爸妈他们一定会发现。” “那里有什么?” “小时候去过,我记得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山洞……”尉迟渡回想了一番,“还有一座破庙,有好些年历史了,我们尉迟家抱着对先人的尊敬,以前每年都会去庙里拜拜,后来就渐渐不去了。里面有一尊神像,至于是谁我还真认不出,还有一个牌位,上面写的是古体字,应该是七国时期的文字,我看不懂……等等,我现在写给仙君认认。” 尉迟渡声音一顿,他从小记忆力极好,存心想要记住的东西看过一遍便基本不会忘,这会儿从背包里抽了纸笔出来,照着记忆写了一遍后递给白信棂。 白信棂瞟了一眼,“嚯”了一声,凑到手机前:“别说,这人你们都认识。” “少卖关子。”冯陆离凉凉地道,“有话快说。” “御宵。” 鹿鸣愣了:“我?” “可不就是你。” “不应该,因为我的香火断了,大帝才会准许我入轮回,不应该会出现这个。”尉迟渡小时候去过,也就说明自己的香火在那时候还没断才对。 “可是上面写着沂将御宵,可不就是你吗。” “御宵的香火的确是断了。”冯陆离肯定地道。 这种事情冯陆离和酆都大帝最为权威,既然他们都说香火断了,那断然没有还存在的可能。 冯陆离神色一动,想到了什么:“尉迟,再仔细想想,你确定当时中的不是幻术?” “我……不好意思,不确定。” 尉迟渡扶着额头,白信棂出声:“没事,别想了,我和他再去那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可追 (二) 既然知道了姬渊所在地,白信棂和尉迟渡去查探破庙,冯陆离和鹿鸣他们便也即刻赶往泊罗山。 把小朋友暂时交给尉迟家的长辈照顾,冯陆离和鹿鸣向他们询问破庙所在地时,他们却都纳闷了。 “破庙?泊罗山哪来的庙啊。” 鹿鸣和冯陆离对视了一眼,道:“没有吗?” “当然没有了。”尉迟妈道,“有的话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鹿鸣:“我们也是听尉迟说的,原本想去看看。” 尉迟妈道:“那臭小子框你们的吧。” 鹿鸣琢磨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旁冯陆离问:“阿姨,泊罗山另一边没有庙,那有什么其他的吗,山洞之类的?” “这个倒是有,不过就很小一个,顶多避避雨。” “啊……谢谢阿姨,我们先去找尉迟了。” “记得早点回来吃晚饭。”尉迟妈显然很喜欢这两个尉迟渡的同事,权当他们是过年没玩够,又来玩的。 在鹿鸣他们出门前还特意问了一句:“那个……棂棂和我们家浑小子,怎么样了?” 鹿鸣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倒是冯陆离忽然间笑眯眯的:“挺好,我看他们就快了。” 鹿鸣面上笑眯眯,内心大大的疑惑:真的假的? 尉迟妈自然是喜笑颜开。 路上鹿鸣还疑乎:“仙君和尉迟?这个还是不能乱说的,你可别让阿姨空欢喜一场。” 冯陆离侧头:“要不要打个赌?两年内这两人掺和到一起。” “赌什么?” 明明周围没人,冯陆离还是特意趴在鹿鸣耳边说,直接让对方红了耳根子。 “我说,你堂堂一个陆离君脑子里成天想着这种东西怎么行。”鹿鸣不甘心被调戏,伸手抬起冯陆离的下巴,“小美人,这不符合你的身份,太跌份儿了。” 冯陆离捏着这只作妖的手:“赌不赌?” “赢了我要在上面。” 冯陆离闷笑了一声,挑眉:“行。” “不说这些不正经的。”鹿鸣强行把歪了的话题扳倒正轨上,“尉迟和阿姨的话有很大出入,甚至是相反的。” “无非三种可能。尉迟中了幻术、阿姨中了幻术,或者是二者都中了幻术。” 明明是正午,然而此时天却不知不觉暗了下来,卷起了大风,空气也闷得慌,似乎要下大雨。 一时间林中飞禽走兽开始争相出动,看起来似乎是要逃难,闹出了不小动静。 “要地震了?”鹿鸣被风刮得眯起眼睛,自己否认了刚刚的猜测,“不像,这天气不太对劲。” 冯陆离原本调笑的神情渐渐严肃下来:“是当初姬渊成神的异象。” …… 尉迟渡带着白信棂循着记忆前往破庙,到了目的地却只是一片空地。 “奇怪,我记得明明就是这里。” 白信棂绕着空地缓步走了一圈,问道:“小道士,你说你们家以前会去祭拜,是一代一代都是如此吗?” “尉迟家历代居住在泊罗山,这庙也是很早就有,自发现起便开始了,少说也有两三百年了。” “那应该成为你们家一个传统了吧。”白信棂眨了眨狐狸眼,“你们没想过翻新修建吗?” 尉迟渡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深思了一番,自言自语:“是啊,为什么呢……” 就听白信棂接着道:“你说前几年就渐渐不去祭拜了?上百年的传统了,怎么说停就停了?” 尉迟渡下意识脱口而出:“因为……” 因为什么?他还真说不出来,但是潜意识里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傻小子,中幻术产生虚假记忆了。” 白信棂轻叹一声,伸出右手把尉迟渡的脑袋转过来,往自己身前一带,尉迟渡看着近在咫尺的姣好的面容,喉结滚动了一下。 下一秒,那双好看的眼睛变得血红,带着致命的美丽,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眼前闪过陌生而真实的画面,刹那间与他原有的记忆重合,尉迟渡陡然一惊:“我想起来了。” 白信棂的声音温柔又有耐心:“告诉我,你那时候看到了什么?” “小时候跑出来偷玩,无意中进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山洞,洞里别有洞天……干尸,很多的干尸……还有几座石像,雕的都是同一个人。”尉迟渡把之前随手塞回口袋的纸笔又拿了出来,画了几笔,“石像手里有把刀,刀上刻了这个。” 白信棂辨认了一番:“这个得找小鹿子和冯陆离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刻的是青川二字。青川刀是御宵的刀,距如今几千年,刀身不知所踪,但刀灵一定被御宵带回地府,现在估摸着在小鹿子手里。”白信棂道,“你见到的,怕不是御宵的石像,看来幕后之人对御宵很有执念啊。” 之所以没有对误闯进来的尉迟渡动手,只是让他中了幻术,怕是忌惮着尉迟家,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山中圣灵逃难动静越来越大,尉迟渡头发风中凌乱,索性全都用手随意抓到脑门后,看了一眼灰败的天:“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这差得也太大了。” 说着随手临时卜了一卦,皆是大凶。尉迟渡看了一眼白信棂,索性不说了。 “是异象。糟,可能要出事。”白信棂立刻问道,“小道士,山洞在哪里?” “我记得就在那。”尉迟渡指着一面山壁,然而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洞的。 白信棂往空中一跃,刹那间硕大的九尾绽开,带出无数狐火。 那些狐火还认人,砸到其他地方就如同陨石,碰上尉迟渡便像羽毛一般轻轻蹭过,甚至主动停在他身上,亲昵地蹭蹭他的脸。 尉迟渡在刺眼的火光中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就见眼前山壁蓦地出现了一个眼熟的山洞,再看四周,都是带着焦痕的残枝败叶,地面坑坑洼洼,一片狼藉。 白信棂挥了挥袖子,燃着的狐火自动熄灭,自己飞到尉迟渡身边落下:“雕虫小技。” 尉迟渡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白信棂很受用,得意地甩着还没收回去的九条长尾巴:“走,进去看看。” “不等等陆离君和鹿鸣?” “这不就来了。” 果然,冯陆离和鹿鸣也赶到了。 白信棂:“可算是来了,小鹿子,里面大概有个惊吓等着你。” 鹿鸣微笑:“与我有关?” “我也没看见过,都是小道士看见的,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白信棂正要向前,冯陆离突然出声:“等等,你们回去。” 白信棂不满地晃了两下尾巴,莫名其妙:“怎么了?” “仙君。”尉迟渡提醒他,往山脚望去,隐约可见移动着的黑点,正在往尉迟家的方向移动。 尉迟家的长辈还有那几个小的还在那呢! “真是什么幺蛾子都能整出来。”白信棂显然不耐烦了,“小道士跟我走,陆离君和小鹿子赶紧的,把他们收拾了,别让他们给逃了。” 说罢,带着尉迟渡便往山下赶。且别说之前妄想用盘古斧困住他了,光凭狐族红眼那件事,白信棂剐了对方的心思都有。 冯陆离和鹿鸣对视了一眼,一齐进了山洞。 山洞很长,里面整整齐齐地摞着几具干尸,有男有女,各个朝代的衣服都有,唯一相同的便是身上那痛苦的表情了。 冯陆离和鹿鸣走到哪,那几双干尸的眼珠子就跟着转到哪,看上去像是有生命似得。 冯陆离的眼里明显带了嫌弃,鹿鸣也叹气:“他的品味越来越独特。” 见冯陆离对着一个方向多看了几眼,鹿鸣问:“怎么了?” “眼熟的面孔,那个就是之前你们说的失踪的老师。” 鹿鸣也多看了几眼。 “别看,走吧。” 走了一段路程后出现了一段岔路口,鹿鸣犯了难:“要不分头行……” “动”还没说出口,被冯陆离打断:“不,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鹿鸣一笑,主动牵上他的手:“那行吧,一起走,实在不行我们把这山洞炸了也要找出姬渊。” 大概今日鹿鸣走背字儿,随便选个方向,便遇着了白信棂原本说的“惊吓”。 “这可真是……”鹿鸣围着几座等身雕像饶了几圈,一旁冯陆离的脸已经黑了。 这些雕的都是御宵,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雕像后还有一副透明的水晶棺材,可以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 鹿鸣心里隐约浮起一个念头,走过去一看,险些没惊掉下巴。 “这……这这这这……”饶是鹿鸣,也忍不住骂了一声粗话,“卧槽,这是要把我拿去做展览吗?” 棺材里躺着的,可不就是御宵! 也不知道在尸体上动了什么手脚,死了两千多年,尸体依旧保存完好,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鹿鸣时隔一个轮回,此时对着自己以前的那张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冯陆离冷笑:“我到要看看这些人存的什么心思。” 对着这具尸体鹿鸣浑身不舒坦,冯陆离也心里硌得慌,棺材下长出墨绿的藤蔓,缠上棺材,想把它打包带走。 此时一把匕首从二人身后飞来,插中了正包裹着的藤蔓,一个声音响起:“不准动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有没有听到快完结的脚步声? ☆、不可追 (三) 冯陆离周身气压更低,对方已经冲了上来,冯陆离“呵”了一声:“找死。” 只不过冯陆离正待出手,一个人速度更快,挡在了他前头。 那人披着黑袍子,带着面具,正是在尤那金别墅遇见的那个黑衣人,也就是伍邵。鹿鸣从背脊里抽出青川刀,架开对方逼近的匕首。 伍邵后撤一步,死死地盯着那把刀,目光嗜血而可怕。 二人对峙片刻,伍邵率先开口:“哪里来的?还给我。” “我的刀,为什么要还给你?”鹿鸣说着,轻轻地压下冯陆离的手,摩挲了两下腕上凸起的骨头,带着几分温柔缱绻。 冯陆离:“……” 虽然知道是为了哄他,但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有正形吗? “还回来。”伍邵改了说辞,“青川是他的。” 鹿鸣摇头,看了那些雕像,想不懂对方心中意都难,心里也没别的感觉,只是觉得感慨罢了。 情之一字最难说清,心里一旦装了个冯陆离,便想把心封闭起来,别人休想看,也休想走进去,最多道一声“珍重。” 鹿鸣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他,便只好保持浅笑,缓缓道:“人死如灯灭,何必如此。伍邵,这身体前几天死在你手上,算是还了你当年拼死相救的那份情,下次再遇上,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待伍邵反应过来鹿鸣话里的意思,陡然睁大了眼睛,看着鹿鸣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 已经好久没有人叫过他的本名了,久得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原本该叫什么。 也好久没有听到那人这样叫自己了。 他还紧绷着自己最后一根弦,咬着牙,眼中泛起杀意:“不许假扮他。” 冯陆离上前一步,把鹿鸣挡在身后。 鹿鸣摇了摇头,没说话,是那种无奈又无所谓的感觉。很久很久以前的御宵也偶尔会露出这种表情,不同皮囊下的那双眼睛,是何其相似。 鹿鸣正要靠近棺材,对方正要阻止,被冯陆离用藤蔓捆住,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鹿鸣推开棺盖的时候,伍邵失控地怒吼:“滚!别动他!” 鹿鸣细看了一番,发现其中玄机,轻轻松开尸体的嘴,露出了里面的一颗珠子。 鹿鸣:“我如今就在这,这躯壳毫无意义,不如尘归尘,土归土。” “我不许!”伍邵双目赤红,大口喘着气。 鹿鸣没有接着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像两千多年前他犯了错,御宵责罚他一样。 御宵总是这样看着他,让他自己先撑不住服软认错,自认军规处置。 伍邵承受不起这个目光,移开视线,渐渐冷静下来,低低地笑了,带着疯癫:“我的将军,这两千多年前你以为我是怎么过来的,这可是我继续在这世上生活下去的唯一一点意义了,你还想让我怎样,你非要让我知道我亲手杀了你一次吗?算我求你,别毁了他,好不好?” 捆着伍邵的藤蔓紧了一番,冯陆离凉飕飕地道:“你说谁是你的?” 伍邵扯了扯嘴角,看向冯陆离的敌意毫不掩饰。 “你的意义,就只是一个死人吗?太廉价了。”鹿鸣用的是哄苏萱萱他们时的语气,总让人觉得这人很温柔,一心一意为你,“伍邵,你难道打算一辈子都困在这吗?” 伍邵看着鹿鸣,扯开嘴角:“有何不可?” “可这些都是假的。世上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御宵,包括我自己,现在的我,只是御宵和鹿鸣的结合体罢了。” 鹿鸣会温柔地说话,御宵不会。 “对,你说得对,很有道理。”伍邵惨然一笑,也不知是不是真心实意认同鹿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鹿鸣没说话,伍邵自顾自接下去:“不用说好听的,我自己都觉得我很可怜……罢了,你不喜欢的事,我就不做了。” 鹿鸣将珠子拿出的那一刻,尸体化为尘土铺在棺材上,然而他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这人心是热的,但在某些地方,却是冷的。 伍邵看着,只觉得心里某些地方空落落的,被人剜去了一块:“将军……” “早已不是什么将军,小学老师罢了。”鹿鸣打断他,道,“圣主是明崇吧,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何目的,但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着,鹿鸣示意冯陆离给对方松开,自己走到伍邵面前,将珠子递还给他:“珍重。” 伍邵想伸出手抓鹿鸣的手臂,然而刚伸出去,便又僵硬地放下来。 鹿鸣回到冯陆离身边后,冯陆离淡淡瞥过原地一动不动沉默不语,只顾盯着鹿鸣的伍邵,有那么些不爽。 好吧,不只一些,是很不爽。 “走。”冯陆离上前拉起鹿鸣便走,他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把这里掀了。 特别是那些雕像,越看越心里堵。 伍邵没动,盯着走远的二人,神色黯淡。 之前明明只想着要对方活过来,过得开心,自己好好看着他就好,他现在又在难过些什么呢? “在东边。”伍邵突然在原地出声,“那两人都在那。” 鹿鸣没有回头,只是冲他摆手:“多谢。” “将军!你……你不恨我吗?”伍邵沙哑着声音,春去秋来两千多年,他早已和当初那个憨小子隔了十万八千里,但此时竟有了当年的无措和窘迫。 也不知道走远的鹿鸣有没有听见,他只是继续摆着手。像是回答这一个问题,又像是道别。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姬渊,不过……鹿鸣瞧着自己被捏红的手腕,再瞧瞧冯陆离,轻声道:“醋了?” “我看这人心怀不轨不怀好意作恶多端还正经挺变态你以后离他远点不要搭理他。” 瞧这人说话都不带停顿了,鹿鸣纵容地道:“好。” 冯陆离狠狠地朝着鹿鸣的脸啃了一口,这才觉得气顺了不少,带着他一路向东。 而此时泊罗山中的住宅里,冯旭佑正和秦钦两人下棋玩,其他人围在一旁看着,尉迟爸和叔叔还一人一边给他们出主意。 “孩子,下这。”尉迟叔叔指了棋盘一出,冯旭佑照做,瞬间棋局优势便向他们那方倾斜,“呵呵”笑了两声,“姐夫,承让,承让。” “天太暗,我这眼都花了。”尉迟爸叫了声尉迟吟,“吟丫头,去把窗帘拉开。” “哎。” 尉迟吟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帘子,笑容便僵在脸上,急忙回过头:“爸妈!大伯!大伯母!” “怎么了,咋咋呼呼的。”尉迟叔叔走过来瞧了一眼,那张和善的脸严肃起来,“姐夫,不好!” 不远处,一群衣着各异人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过来,数量庞大,速度奇快,那身子前倾样子,像极了尸傀。 可哪里来的这么多尸傀? 尉迟家严阵以待,长辈赶紧合力结了一个阵。 眼看那些尸傀越来越近,尉迟爸将一张符拍到桃木剑上,冲出阵中一剑挥出,砍掉了其中一只尸傀的头颅。 按照常理来说,尸傀应该动弹不得来对,可谁知下一秒那头颅自动飞回到了尸傀身上,干瘪有力的手握住桃木剑,另一只就要往他身上抓。 尉迟爸暗道不妙,尸傀可是剧毒。 “姐夫!”尉迟叔叔也冲了出去,眼看就要来不及了,可有个小身影比他更快。 冯旭佑虽不大,但力气却不小,一脚踹飞尸傀,连带着后面的尸傀也倒了一片,回身抓着尉迟爸的胳膊就扔回防御用的阵里,被尉迟叔叔接了个正着。 尉迟爸:“……” 冯旭佑在尸傀面前站定,丝毫没有回来的意思,尉迟爸心里惊疑,却也担心:“哎孩子!” 下一秒,冯旭佑双手结印,带起一股黑气,蹲下身猛拍地面三下:“过鬼门,阴兵起,酆都印……三千阴兵,听我号令!” 一时间阴风阵阵飞沙走石,地面耸动,三千阴兵从地面涌出。冯旭佑此时的小脸庄严又肃穆,无端地让人心生敬畏。 尉迟家长辈皆是惊奇,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这孩子是……” “下一任地府当家咯。”秦钦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连阴兵都召来了,这下风头都是鬼见愁的了。” 这一幕被赶来的白信棂和尉迟渡看了个正着。 尉迟渡: “下一任地府当家?卧槽,说你们卧虎藏龙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陆离君的出现只是个意外,除了他以外天上地下小旭佑是除了酆都大帝以外第二个怨气所化,未来可不是下一任地府当家吗。”白信棂注意着冯旭佑的情况,这回却是皱眉,“不对劲啊,这真的是尸傀吗?” 阴兵对尸傀,原本是手到擒来,可这回不知怎么回事,这些尸傀就像是不死不灭,无论砍哪身体都会自动复原,一时间僵持了,两边谁也讨不到便宜。 “鬼见愁你歇歇,我来!” 秦钦背后展出双翅,飞到冯陆离身边又在空中转身,化成一只完整的凤凰。不同以以往那单纯的红羽,此刻他浑身像是着了火,身后幻化出一只巨大的、火光化成的凤凰影,虚幻又震撼。 别说尉迟家的人了,连冯旭佑他们也看呆了。 一声清亮的凤凰鸣叫穿透天际,纵然秦钦年纪还小,但上古时期传到现在最后一只凤凰上的传承,又岂是闹着玩的? 巨大的火凤凰向前掠去,尸傀瞬间被火光笼罩。 凤凰火驱邪,他还不信收拾不了他们了。 待凤凰火燃尽,最初的震撼过去后,众人向尸傀所在的方向一看。 白信棂拉着尉迟渡一道转过身去“这都是什么腌臜东西,可丑死我的眼睛了!” 苏萱萱也顾不着“嘤嘤嘤”这个步骤了,捂着眼睛差点没跳起来:“啊啊啊啊秦钦我去你大爷的!” 众人:“……” 秦钦:“……” 怎么说? 这些尸傀居然也不怕凤凰火,身体虽然被烧焦了,但很快便以肉眼可见速度又复原,可那些衣服可复原不回来。 所以那些尸傀现在可正“裸奔”着。 ☆、不可追 (四) 秦钦使的这招酷是酷,然而消耗太大,每次使完都要好几天提不起力气,这次又闹出这么个“意外”来,只好收了身上的火,窝到冯旭佑怀里装死。 尉迟吟红着脸捂住眼睛,眼见尸傀越来越逼近,真是又羞又急,害怕地拉住尉迟阿姨:“妈。” 尉迟阿姨自个儿都吓慌了,还故作镇定安慰对方:“没事啊丫头,没事……” 尉迟吟余光瞥见白信棂,本想着这行人看上去都各有神通,正想问问白信棂她是不是也是如此,就见白信棂身后九条尾巴乍然冒出。 尉迟吟:“……”妈,嫂子究竟是什么啊! 白信棂右手带起狐火划了一道弯,凝结在半空成了一把弓。白信棂一手拿弓,一手聚起狐火搭上长弓瞄准那些尸傀。 天上又响起了雷声。 白信棂看了天上一眼,“啧”了一声:“碍事。” 尉迟渡情急之下握住白信棂的手,对他摇头,态度强硬,容不得白信棂拒绝。 白信棂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弓,对尉迟渡道:“这些尸傀还活着是不可能的,要么身体里便有生魂,否则若是死透了天道不会管我。” 尉迟渡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魂聚于顶?” 魂聚于顶,在道门里算是一种禁术,顾名思义,便是把人的生魂集中于某一处。 “不是,但像,比魂聚于顶更邪门。我倒是想起了之前冯陆离给我们看的那个玻璃瓶,跟魂聚于顶有些相似之处。至于他的复原能力,很可能也跟这个有关。” “如果真的是魂聚于顶,姑且可以试上一试。”尉迟渡捏着两张符出去,口中默念经文,离他最近的几个尸傀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身体中一缕残魂飘荡出来,像是收到指引,想远方飘去。 “快,给他们超度。”尉迟爸先反应过来,招呼着众人动手。 然而这些尸傀不知姓名生辰,只好强行用功力渡走,这么一个庞大的数量,又是谁能吃得消的? 尉迟渡一念渡百鬼,已是一个奇迹。 白信棂见尉迟渡面色发白,就知他体力不支,伸手虚虚地扶着他:“够了,撑不住就别乱来。” “还好,还能撑一会,没问题。”尉迟渡面上表情轻松,看起来还真游刃有余似得,还点了根烟,“仙君,能回阵里帮忙照看一下我爸妈他们一下吗?他们也该撑不住了,而且这烟味待会熏着你就不好了。” 白信棂点头:“行。” 所有人心里其实都没底,白信棂不能出手,三千阴兵和尸傀只能僵持着,而且随着时间的增长,冯旭佑也越来越难以控制他们。一旦尉迟渡撑不住,尉迟家这些普普通通的人,便只能等死。 趁着白信棂刚一背过身去,尉迟渡便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写着古怪的咒文。 还是尉迟妈心系儿子,一直盯着他看呢,当下也最先发现不对劲,一张口便是河东狮吼:“你这臭小子干嘛呢?停下!不要命了?!” 白信棂猛地转过身来。 尉迟渡:“……” 尉迟渡心想:今天算是毁在他亲妈这了。 白信棂当然认得出这咒文的作用——短时间内将自己的灵力提升到极限,之后身体也会因承受不了而迅速衰竭。 说白了,就是玩的玉石俱焚。 白信棂脑袋空白了一瞬,接着心头一股无名火窜了起来,直烧到嗓子眼,一闪身来到尉迟渡身边,把尉迟渡原本就差一笔的咒文毁了个稀巴烂,揪起对方的领子就把他往上提:“在我面前玩这招,你他娘的当我死了吗?!” 白信棂平日懒懒散散不着调,万事以貌美形象为先,这回突然发火还吐了脏字,成功把一帮人都震慑住了。 古今中外能把白信棂气到这份上的,也就尉迟渡一人了。 “仙君,我……” 尉迟渡还想说点好听的哄,对方气得不想理他,把对方扔回阵里,还当着他的面给自己耳朵施了个静音咒。 尉迟渡:“……”完了,真生气了。 白信棂变了他那身红出来,宽大飘逸的袖子上下一甩,手上重新聚起一张大弓,庞大的灵力聚于箭尾,像是带了一串流星。 天上划过闪电和雷鸣,有这么一瞬照亮了白信棂那张精致又阴沉的脸。 这些尸傀体内有生魂,当初冯陆离是用陆离神木中的怨魂将其吞噬,白信棂便要用狐火直接吞噬。 白信棂浑然不在意天上的雷劫,依旧向箭上输送着灵气。 “白信棂!停下!”这回轮到尉迟渡被气昏了脑袋,耳边嗡嗡响个不停。 箭离弦的那一刻,天雷也落了下来,所有人眼前都是一片白光,除了雷声听不见任何声音。 苏萱萱破了嗓子:“仙君!” 所有人在一片白中,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冲了出去,口中念了一串咒。 白信棂盘腿坐下,运转起周身的灵力,想要挡一挡这雷劫,这回比上次给狐族通风报信严重得多,大概是要和小道士他们说再见了吧。 总感觉怪遗憾的,舍不得啊,在人间还没待够呢,难怪陆离君要留在这。 之前尉迟渡给他戴上一直没摘的手镯蓦地发出一阵柔光,将他罩在了里头,紧接着白信棂就被抱了个满怀。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闻到那勾着人味的淡淡烟草味和额头那微痒的触感——尉迟渡下巴又冒出胡渣了。 白信棂再一次被这人气得眼睛发黑,腾不出手把尉迟渡扔回去,只得瞪了他一眼。 这两人就是大型双标,一边自己不要命,又一边被对方的不要命气得半死。 尉迟渡胸口一阵发蒙,也不知怎么想的,冲动之下便低头堵上白信棂的嘴。 白信棂瞪着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轰”得脑子一片空白,哪还管什么雷劫不雷劫的。 尉迟渡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但一想到自己一凡人之躯,在这雷劫之下估计也活不成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放肆一回,唇齿缠绵过了界。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尉迟渡缓缓将眼皮子撑开一条缝,惊奇地发现——雷劫好像过去了,但自己好像没什么事。 冷静下来的尉迟渡依依不舍地松开白信棂,二人大眼瞪小眼。 “我为什么没事?” “废话。”白信棂早已解了自己的静音咒,移开目光,不去看他的眼睛,“天道也知道这东西留着是个祸害,特意对我网开一面,只是声势看着吓人,我的修为再加上你家这仙器镯子,有事才怪。” 他也是刚刚才发现这雷劫颇有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哦……” 二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最终还是白信棂先开的口,凉凉地道:“你好大的胆子啊。” 白信棂不说还好,一说尉迟渡又记起了对方之前不要命的样子,回嘴:“仙君也不差啊,把天都不放在眼里。” 白信棂:“……”反了天了! 二人都默契地没提刚刚亲上的那回事,尉迟渡捡起地上已碎成两半的手镯,捧到白信棂面前道:“保命用的传家宝没了。” 白信棂浑然不在意:“再赔你一个更宝贝的便是。” “那怎么一样,这可是给我未来媳妇的。” 白信棂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望着天,懒洋洋地道:“……哦。” 尉迟渡那颗心已经开始狂跳,靠近了白信棂些许:“哦?” “哦!”白信棂斜眼瞧对方,“东西都是我的了,你现在难道还让我赔吗?” 绝境之下,该想明白的都想明白了,心里门儿清。 尉迟渡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兀自傻乐,若不是周围有那么多人在,他都想再放肆一回:“赔什么,不用赔!” 尉迟渡大手一挥,尽显昏君本色,传家宝说没就没,很有当年商纣王的风范。 尉迟渡忍不住再靠近一些,白信棂向后一仰:“一码归一码,对于你刚刚想玉石俱焚的事,我气还没消。” 尉迟渡:“……” “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尉迟渡从善如流地道歉,专注地看着白信棂,把自己的真心剖开,“但是仙君,你以后在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之前,能多想想我吗?” “行了,我知道。”白信棂脸有些红,“这么盯着我干嘛,别不信,我一向言出必行。” 白信棂刚刚闹出的那惊天动地的动静,加上那九条尾巴,尉迟叔叔琢磨了一番,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测。 “姐夫,白信棂啊!” 尉迟爸莫名其妙:“白信棂怎么了?” “白信棂啊!那个白信棂!” 尉迟爸反应过来,也傻眼了:“难道是那个白信棂?!” 这两人打着哑谜,把尉迟妈尉迟阿姨和尉迟吟好奇得够呛,尉迟妈插着腰:“你们在说什么?棂棂怎么了?” “棂棂”这个称呼叫得尉迟爸和尉迟叔叔哆嗦了一下。 尉迟爸:“哎呀,你以后别这么叫了。” 尉迟妈:“怎么的,我还不能叫未来儿媳了?” 刚刚那两人的动作他们看的分明,这两人之间没那意思才怪了,白信棂未来儿媳没跑了! 尉迟爸和尉迟叔叔更哆嗦了。 “哎!”尉迟爸提醒,“那个白信棂!《神迹遗录》里的那个!” 尉迟妈:“……” 好……好像还真是那个白信棂,之前情急之下苏萱萱喊的什么来着?仙君? 尉迟妈想起之前一口一个“棂棂”,还有那句什么“改口叫妈”,就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不只是她,尉迟吟想起之前叫得无比顺溜的“嫂子”,也眩晕了。 尉迟家的人默默地看着不远处“打情骂俏”的两人,集体僵硬。 ☆、不可追 (五) 鹿鸣和冯陆离一路向东,经过狭长的过道后进入了一间石室。 石室内部昏暗,却燃着鲛人膏,长燃不灭,平添诡异。 中间是一个水池,估计是他们自己挖的,池子里满是黑色腥臭的液体,而姬渊正被泡在池子里,双目呆滞无神,一动也不动。 池子里还有一个人,苍老得不成样子,鹿鸣极力想从他的脸上找出记忆中的影子,然而未果——对方不是三角眼。 鹿鸣试探道:“明崇。” 对方抬眼看向他们,眼神划过鹿鸣身上的青川刀,惊讶的眼里随后闪过了然:“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我了……好久不见了将军,没想到还能遇见你。” “果然是你。” “在下这身体换了很多皮,枉将军还能认得出我,实在是难得,但将军也换了面皮,我们算扯平。不过……”对方不慌不忙,说话永远都是气定神闲的样子,放缓语速,“久别重逢,将军是来找我算那杯酒的账,还是诛杀令的账呢?” “你的话太多了。”鹿鸣的反应没有如对方所料,只是似笑非笑地道,“想拖时间吧。” 对方被拆穿也毫不尴尬,点头认了自己的企图,感慨道:“知我者,果真将军也。” 冯陆离暗暗研究了一番眼前这一场景,出声道:“你想换姬渊的魂?” 明崇低低笑了两声,像是在砂纸上磨过一般:“虽然看来是我晚了一步,没拖住你们。但,不见得我就输了。” 话音刚落,水池中的黑水冲天而起,形成一个漩涡,将姬渊和明崇裹在里头,巨大的吸力让石洞里的碎石也跟着一道飞了进去。 洞中灵力急剧动荡,鹿鸣用青川刀劈开石块向前,才刚迈了一步,便被冯陆离一把拉了回来:“危险,回来!” 鹿鸣现在虽被陆离神木同化,但毕竟是魂灵之身,若是靠近着这换魂的玩意儿和姬渊明崇他们的魂搅和在一起,那可就麻烦了。 “可姬渊他……” “无用功罢了。” 待漩涡平静下来,黑水撒了一地,姬渊还是呆滞地站在水池中央,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明崇半跪在水池边,那张脸仿佛墙皮一般,剥落下了一块。 明崇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为什么……不可能……” 冯陆离:“姬渊神格庇佑,就凭你那些手段,也想换魂?” “神格……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明崇从最初的震惊中明白过来,苦笑一声,“是我输了,从头错到尾,看来我到最后还没找到长存不灭恩赐。” 明崇的身体不断有碎片掉落下来,大抵是之前换魂失败伤了根本,这原本便破败的身子已经撑不住了。 鹿鸣忍不住问道:“你花了这么多年,就为了找那长存不灭?这对你来说,真的有意义吗?” 他无法理解明崇那般洒脱拥有大智慧的人,会居于这一隅中。 明崇的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一个人影,他有着和之前尉迟渡所见的神像相似的脸。 “存在的。”明崇用虚弱又笃定的语气,“他说的话,留下的东西,都是真的。” “我出生起便有人便断言我命格大煞,一生多灾多难,不得好死,活不过十六。因为这句话,你可知我儿时经历了多少歧视和冷眼?不过的确也没说错,我的确是大煞命格,后多亏遇到他,我才能活过了十六。”明崇渐渐平静下来,微笑道,“将军,我曾将你视为知己,因为你曾认为人可抗天命。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能寿与天齐?” “一开始我认为恩赐是僵尸,后来发现僵尸没有思想,有思想的,也受咒术束缚,这几年来我炼了不少不化骨,然而从未像他那般完美,竟可以独立存在,从第一眼见到开始,我便觉得我找到了,可谁知,竟是因为成了散仙……” 明崇说着,脸已经剥落了大半——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 “或许那个人也没说错呢。”鹿鸣突然想通了什么,对着疑惑的冯陆离笑了笑,“长存不灭,生生不息,这难道不是人类的轮回吗?” 冯陆离愣了,明崇也愣了。 良久,明崇抬头,虽然他此时已不成人样,但还是能感觉到他在笑,而且还是开怀地笑。 多简单的一个问题,他居然想了两千多年。 明崇身体正化为齑粉,这洞穴也摇摇欲坠,开始坍塌。冯陆离从水中捞起姬渊,和鹿鸣一起离开。 待他们逃出来,再回头,山洞已经全部倒塌,掩埋了那些尸体,也掩埋了两千多年的执着。 冯陆离拿出之前收着的盘古斧碎片,将它嵌入岩壁深处,彻底封住这个洞口。 姬渊渐渐清醒,鹿鸣看着废墟,神色专注,冯陆离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在想什么?” “在想明崇的死。”鹿鸣道,“他的死法,和他的所作所为不搭。” “谁又能想到,御宵实际上是倒在一杯毒酒上呢?” “嗯……也对。”鹿鸣失笑,释然,“只是可惜了被他所害的无数生灵。” “对了。”鹿鸣接着问,“轮回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神将其与地府一同设下的,或许除了创造力和智慧,这真的是神对人的恩赐。” “这么说大概真被我说中了。”鹿鸣点头,“我刚刚那其实是胡扯框他的。” 冯陆离:“……” 冯陆离拿开掉落在鹿鸣头上的枯叶:“走吧,再不回去吃晚饭,他们该等急了。” “是了,身为客人可不能让主人久等。” 冯陆离顺手捧起鹿鸣的脸轻啄了一下,二人相视一笑,一人抓了姬渊的一只手,往尉迟家走去。 刚刚完全清醒的姬渊“……”发生了什么??? …… 一个月后的桂冠小学附近的别墅。 “鹿老师,好了吗?” 一群人站在院子里排成排,五个小的站前面,大人站后头。 鹿鸣调试着相机,抬头对他们笑了笑:“好了好了。” 说罢,走上前站到冯陆离身边,几人对着相机,拍了一张合照。 趁周围的人都争着看相机里刚刚拍的照片,冯陆离在鹿鸣耳边轻声道:“看尉迟和白信棂。” 鹿鸣点头:“发现了,这两人是搞一块了吧。”那眼神……眼里除了对方其他人都是背景板了。 冯陆离:“所以?” 鹿鸣一头雾水,重复了一遍:“所以?” “你之前答应我的。” 被这么一提醒,鹿鸣猛地想起来,咬着牙轻声回道:“你花样很多啊。” 冯陆离一脸清心寡欲:“还成,我还有更多。” 鹿鸣半晌说不出话来。 附近有座小山坡,在上面可以望见这栋房子的全貌。此时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皮肤白得透明的男人正静静地看着那个方向,或者说,是看着不远处院子里的那个人。 何志远原本想抄近道去找苏萱萱他们问问为什么没有按时去学校上学,就看到这么一个奇怪的男人。 何志远也不怕生,走过去便问:“大哥哥,你找谁?” 对方默了一会,问:“你认识鹿鸣吗?” “鹿老师?认识。” “他……”对方似乎卡壳了,最后只是问,“他过得怎样?” 何志远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只好道:“挺好的吧,鹿老师人很好的。” “他以前可没什么耐心教小崽子。”对方喃喃了一句,看着何志远清澈的眼睛,他恍惚间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鬼使神差地道,“小孩,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 对方问完自己也觉得不太合适,低头轻笑了一声:“算了。” “别小看人,我其实懂的。”何志远老神在在的样子,“喜欢嘛,就是想和她一直在一起玩,想让她开开心心的咯。” 对方觉得有趣:“那如果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而且他也有喜欢的人了,你会怎么办?” “对方对他好吗?” 黑衣人点头:“他们很相爱。” 何志远一副“这你都要问”的表情:“这还用说吗?你做错了事,而且他们还这么相爱,你干嘛去打扰别人,他人生中有更好的人,你总不能阻止他拥有更好的人生吧。而且对方有一个他爱和爱他的人,你也可以有的吧。” 对方沉默了好半晌,就到何志远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对方才点头:“你说得对。不过有一点说错了,永远不会有一个爱我的人。” 何志远正想反驳,对方便打算离开了,转身对他摆摆手算作告别,何志远隐约看到了他枯竭手臂上突兀的褶皱和裂痕。 明崇死后无人续咒,他自然时日无多。 今日天气不错,至少尘埃落定,所有人的生活都走上了正轨。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啦 明天开始番外~(大约三篇,字数不多,么么哒) ☆、番外 (一) 姬渊对陈国的一切都没有感情,甚至是惧怕。 庶长子注定一切都要自己争,而他又是一个胆小的性子,姬桓更是看不上这个儿子,因此明里暗里受了不少欺负。 在这七国争霸的乱世,既懦弱又不聪慧,在姬桓看来,这儿子有什么用呢? 姬绅时日无多,卧病在床,姬渊照例每天都要去看望。回寝宫的途中路过园子,远远便瞧见正往这走的姬桓,姬渊下意识想躲开,对跟在身旁的两个侍卫“嘘”了一声,躲在了假山后。 姬桓身边还有一人,两人正在交谈些什么。那人姬渊认得,他曾经偶尔在姬桓那见过一两次,姬桓称他为“明先生”,态度也是恭敬,可见对方不一般。 明先生:“若御宵执意要拿下落阳坡一带,你们挡不住。” 姬桓慌了:“明先生!” “放心,现在局势纷杂,还有个常国,御宵又风头正盛不知收敛,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派信使回国都的同时出兵,先斩后奏。”明先生三言两语便预测了未来,“届时我会偷换信中内容,落阳坡远离沂国靠近陈国,加之他擅自行动,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名号,不难。” 姬桓恍然,心情大好:“明先生果然高明,怪不得一年前让使者出使沂国时特意吩咐让其公然接近讨好御宵。” 姬渊听着,只觉得这几人都披着可怕的面皮。 “还有一事,关于您的庶长子……” 骤然听到关于自己的事,姬渊心头一紧,就听姬桓云淡风轻地道:“知道,明先生放心,届时一定将他与父亲一同入葬。” 姬渊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为什么? 直到二人走远,姬渊依旧僵着身子,恐惧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逃吗?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 姬渊不敢逃,更不敢反抗,把自己笼在恐惧中数日,甚至把自己关起来,试图想让姬桓忘了自己的存在。 但终归是异想天开,姬绅下葬那天,一群人抬着一口棺材闯入他的寝殿,将他强制地塞进去之后,不顾姬渊在里面绝望的哭喊,面不改色地钉上了棺材。 姬渊哭逐渐没了力气,放弃挣扎,躺在棺材里等死。 他只觉得自己浸泡在令人作呕的液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进入自己的身体,像是把自己的筋骨一块一块抽出来分离,明明疼得人死去活来,但他喊不出一个音来。 他甚至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死了没。因为他有意识,感觉得到疼,却感受不到自己在呼吸,甚至是心脏的跳动。 黑暗和恐惧最能折磨一个人,姬渊一心等死,却迟迟感觉不到自己到底死没死,再坚强的人,在待了好几天过后,也会坠入绝望的深渊。 姬渊留下两行血泪,心想: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死了还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想,但是活着还要和功名权势作斗争,原来想让一个人死是这么容易的事。 他活得像行尸走肉,毫无价值。之前一直会祈求上苍,祈求神明保佑,现在不求了。因为这世上若是真的有神的话,为什么不来帮帮他?到最后,还是他自己一个人罢了。 但是他好想活下去。 他想不受拘束,去田地里赤脚跑一跑,也想捉一只蛐蛐玩,还想尝一尝山中野果是什么滋味。 他想活得平凡一些。 陵墓外开始天生异象,而被囚禁在棺材里的姬渊却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有无穷尽的痛苦,和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像是温柔地抚慰着自身的经脉。 棺材蓦地被打开,姬渊乍然见到光亮,恍惚间不知今夕何夕。 一个冰冷的男人俯视着他,盯着他看了好半晌,伸手在他脑袋顶一拍,转身离开了。 姬渊只觉那刀割般的痛苦骤然消失,立刻挣扎着站起来翻出棺材,跌跌撞撞地拖着步子向男人追去。 对方停下脚步,却没转身,也没回头:“别跟着我,回去。” 姬渊满身血污不自知,一只眼睛被血块糊住,费力地睁着另一只眼睛:“但是……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良久,那男人像是叹了口气,继续迈开步子:“想跟就跟吧。” ☆、番外 (二) 某日秦钦和冯旭佑又干了一架,鹿鸣操心了好半晌,还没等想出劝和的办法,这俩又好到一块去了。 鹿鸣:“……” 鹿鸣索性放弃,上楼倒在床上,问一旁看报的冯陆离:“旭佑可以理解,可秦钦这身份不应该被凤凰一族当太子爷供着吗,怎么还会允许你带着他?” 冯陆离一本正经:“这个啊,亲一下就告诉你。” 鹿鸣:“……” 鹿鸣扑上去掐他脖子:“你还跟我来这招,嗯?” 冯陆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鹿鸣掐着对方脖子的手改为搂,低头印了一口:“行了吧?” 冯陆离搂着对方腰低低地笑了两声,讲了一段往事。 凤凰的孵化长则百年,最短的也要几十年,因此秦钦光在蛋里就待了四十多年。 神兽渐渐没落,秦钦的父母都是纯血凤凰,在暮年生下他,他的父亲在他还没破壳时便逝去,凤凰一族又忠贞不渝,他们会跟随伴侣一起死去。 秦钦作为最后一只纯血凤凰,被安放在凤凰一族的祠堂中,希望借先祖之力庇护他平安降生。 那会儿冯旭佑也才刚刚诞生,是个只会爬的小娃娃,平日里都是姬渊和郭颂轮流带着。 那时冯陆离路过凤凰一族,正好受人之托,帮他们解决族中事物,不方便带上这三个小的,便让他们好好待着别乱走动,好好带冯旭佑。 期间有凤凰一族的小辈修炼遇到了瓶颈,姬渊热情提点了一番,对方茅塞顿开,拉着他继续探讨,于是带着冯旭佑的人,只剩下郭颂。 凤凰一族美食太多,大多都是郭颂从未见过的吃食甜点,一时间如登仙境,沉沦了。 于是乎,冯旭佑彻彻底底没人看管,觉得这眼前飞的蝴蝶甚是有趣,便手脚并用,追蝴蝶去了。 一路追到祠堂蝴蝶飞走,冯旭佑一时不知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但他也不哭闹,只是乖乖地坐着等其他人找他。 一片寂静中,一点动响就十分明显了。 冯旭佑好奇地看过去,发现是祠堂上的那颗巨大的蛋在晃动,上面还缓缓裂开了一条缝。 冯旭佑“咿呀呀”了几声,怀着对生命天生的敬畏和好奇,爬过去拽住供桌的桌布竟想要往上爬,结果那当然是未果,反而顺着桌布,把凤凰蛋拽了下来。 凤凰蛋坚实地很,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被冯旭佑截住,抱着他看。 凤凰蛋上的裂缝越来越大,最终“啪”得一声从里面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 冯旭佑看呆了,帮他把周围的蛋壳掰开,露出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儿,长了一头红毛,尾椎部分还拖着凤凰尾羽。 小凤凰一睁眼便看到冯旭佑,嘴里发出一连串“叽叽喳喳”的鸟语,伸出两只小胳膊便把冯旭佑搂了个满怀,兴奋地把他扑倒在地上,一个劲地蹭。 冯旭佑挣扎:“咿呀呀!呀呀呀!” “叽!叽叽叽!”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瞎叫了好半晌,引来了正到处找冯旭佑的其他人,其余人看到这一幕,都沉默了。 难办就难办在,凤凰破壳时见到的第一人,都会被他们当成自己的母亲,以至于之后秦钦认准了冯旭佑,一看不见人就哭闹。 刚出生的小凤凰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情绪一波动,身上的凤凰火便撩了起来,一般人都退避三舍,还轻易灭不了。 冯旭佑不可能一直待在凤凰族里,没办法,族长只好求冯陆离把这小祖宗一起带走,顺道带这位小太子去历练历练。 鹿鸣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呢?既然秦钦这么粘旭佑,为什么最后又这样不对付了?” “后来懂事了些,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太亏了吧。”冯陆离笑道,“但天性难改,本质还是喜欢亲近旭佑的。” 鹿鸣哭笑不得:“这可真是……缘分。” 那边秦钦“哎”了一声,凑到冯旭佑面前:“鬼见愁啊。” 冯旭佑品着茶,闻言慢悠悠地“嗯”了一声。 “冯老师和鹿老师这是在一起了吧,他们会永远一起生活下去吗?那这样岂不就是夫妻了。”秦钦拧着眉头,“但他们都是男的啊。” “既然喜欢对方,男的女的又有什么关系。” “那就生不了宝宝了。” “既然选择在一起,他们便不会在乎这个。” 秦钦若有所思:“冯大爷,你很懂啊。” “是你蠢。” 秦钦破天荒没生气,接着问:“冯老师到现在也找到一个和他一同生活的人,那你以后也会吧。” 冯旭佑看了他一眼,点头。 秦钦心里不是滋味,跟自己喜欢的玩具要被抢走了一样。扭捏了一会儿,拿手指戳他肩膀:“要不你考虑考虑我?” 冯旭佑愣了,很快回过神来:“你……受什么刺激了?” “就是觉得冯老师和鹿老师这样好羡慕,仔细一想跟你凑活着过也不错。”秦钦接着戳对方,“喂,快点给个准话,不答应我就找别人了。” 冯旭佑一把抓住他的手:“不准反悔!长大了也不准反悔!” “行啊。”秦钦爽快答应,丝毫不知这个约定单纯地除了以后要一起生活外,还有另一种含义在里面。 冯旭佑不放心,道:“前提先说好,别把我当你爸也别把我当你妈。” “去你的,别提这事,少占我便宜。” “永远和我在一起,你的生命以后只能有我。” “哎,知道知道。”秦钦道,“听着怪别扭,好像你是我老婆一样。” 冯旭佑:“……” 这人看起来懂其实什么都不懂啊! 冯旭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噼里啪啦小合集与番外(四) 噼里啪啦小合集(一) 御宵一有空便会来到忘川河边,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看着排着长队喝完孟婆汤奔向轮回的男男女女。 “听说大帝已经准许你入轮回了。”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御宵一听便知道是谁,也没回头,只是回过神笑了笑:“是啊,待会就走。” “恭喜。” “谢谢。” 陆离君忍不住问:“人间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呢?” “这个啊,多了去了,三言两语说不完。”御宵眼睛一弯,让人心生亲近,“人间其实很有趣,陆离君有空的话不妨好好去看看。” 远处孟婆朝这喊了一声:“御宵啊。” “来了。”御宵应道。 御宵从背脊抽出青川,扔给身后的人:“难为陆离君一直记得两千多年前的交情,镇守鬼门关的那段日子承蒙陆离君照顾,如今这青川还请陆离君代为保管,我们有缘再见。若是无缘……” 御宵回头:“青川就当是我赠予陆离君的。虽然不是什么神兵,但斩过万鬼,好歹也算是个‘利器’。” 陆离君没说话,只是看着御宵走远,把青川收了起来。 御宵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那边只能有缘再见。 噼里啪啦小合集(二) “鹿鸣!”鹿妈妈插着腰,横眉。 鹿鸣躲到爸爸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可怜兮兮地盯着对方。 鹿妈妈差点没被自己儿子可爱化了,但仍保持着最后的理智:“装可爱也没用!上幼儿园第一天就给我闹这么大动静,以后还不得上房揭瓦了!” “嫂子消消气,鹿鸣还小。”一旁的张航风过来摸摸鹿鸣的头,蹲下来柔声道,“来,跟叔说说怎么回事?” “老师给我们讲故事,一个公主因为惹国王不高兴,被关进了一座城堡里……” 张航风:“然后呢?” “然后我就说,是不是就跟爸爸妈妈把我们关进幼儿园一样。”鹿鸣双手抡了个圈,“一群小朋友,哗啦一下全都哭啦!” 张航风:“……” 张航风给鹿鸣开脱:“这……也是鹿鸣无心之举,想到什么说什么嘛。” 鹿妈妈捂着太阳穴:“你再问问他下午发生了什么。” 张航风无声地询问,鹿鸣糯糯地开口道:“下午做手工,我做了个小房子,老师问我这个房子叫什么,我说,叫爸爸妈妈把我们关进来的幼儿园……好神奇哦,他们又都哭了。” 张航风:“……” 还没等张航风发表看法,自己的手机就响了,看了一眼来电人,张航风面露为难。 “没事,去吧,到时候再跟我们会合,你妈身体要紧。”鹿爸爸道。 本来张航风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事,明天有重大任务,但他妈突然发病了,这就想着明天把她送进手术室再过去找他们。 得了队长的首肯,张航风也彻底放下心来。 鹿妈妈也不忍心下手揍,只是捏了捏鹿鸣的腮帮子:“爸爸妈妈明天要出门,要听话知道没?乖乖的,不许再弄哭别的小朋友。” “噢,那鹿鸣听话,爸爸妈妈要早点回来。” 鹿爸爸也捏他腮帮子:“行。” 然后啊,就没有然后了,他始终没等来爸爸妈妈,却等来了二爷的照顾。 有一回张航风来找他,好像是要带他走,而二爷却把手搭在他后脖颈上,对张航风道:“我现在是他的监护人……” “我哪敢威胁您,只是希望你能放过我……” “鹿鸣啊,希不希望二爷我继续照顾你?” “证据呢?你说,他们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和鹿鸣?” 噼里啪啦小合集(三) 最近出了个大新闻,历经无数无名英雄的牺牲和卧底,一巨大的贩毒组织终于被捣毁。 一系列的报道铺天盖地,鹿鸣看完了最新的新闻节目后,去看了张航风,又去他爸妈的墓地坐了一下午,最后又回到了那个天台。 冯陆离一直在他旁边静静地陪着他。 鹿鸣看着暗下来的天:“终于结束了……” “我查过了,你的父母早已轮回,现在过得很好……要去看看吗?” “不了,不去打扰他们罢,知道他们过得好就行。”鹿鸣轻轻一笑,那一刻,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结局,无所谓好与不好。有些事情结束了,有些事情也才刚刚开始。” 番外(四) 某日尉迟渡接到了一个电话,请他去参加高中同学会,大家都会来,尉迟渡不来就太不给面子了。 尉迟渡只好答应。 “要去同学会啊,要不要我给你撑场子?”白信棂托着下巴看他,“我在手机上看的,同学会不就是比这比那的,我看你没豪车没名表的,也就对象能给你争面子。” 尉迟渡对于白信棂一块去这件事求之不得,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张怎么看都好看的脸,一本正经点头:“劳烦仙君了。” 白信棂笑眯眯地,对自己的脸很有信心。 “那个……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我应该对你坦白。” 白信棂懒洋洋地:“说。” “我前女友应该也在。”尉迟渡对天发誓,“当时只是年少不懂事好奇而已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其实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 这事还是事先说明比较好,到时候指不定哪个嘴碎的当场拿这事调侃,若是之前一概不知,到时候仙君知道还不得炸了。 只见白信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打起精神,眯着眼睛看了尉迟渡一会儿,“呵”了一声:“你以为我会跟一个人类小姑娘一般见识吗?” 尉迟渡身为一个精神上的“钢铁直男”,此时纠结着究竟该说“会”,还是“不会”。 幸好平日里有冯陆离和鹿鸣做参考,尉迟渡刻意观察过,并且偷师了好几招。 此时便使了冯陆离的招数,轻轻拖住白信棂的后脑勺往自己身上一带,把对方圈在自己怀里,又用了鹿鸣的招,不动声色地反问回去:“仙君,你是会呢?还是不会呢?” 可惜,白信棂不是冯陆离,也不是鹿鸣。狐族魅惑力无人能敌,更何况是狐仙。 白信棂顺势半靠在尉迟渡身上,轻轻咬了咬尉迟渡的耳垂,低语:“不如你猜猜,我究竟会不会?” 尉迟渡:“……” 感受到迅速起反应的某人,白信棂一挑眉,轻飘飘地起身:小样,还跟他玩□□。 被撩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尉迟渡从沙发上蹦起来,拽着白信棂就上楼。 还能干嘛?对方亲自点的火难道还不负责灭了吗? 尉迟渡曾经跟小朋友们形容过他们几个大人:如果把他们比作一块蛋糕,冯陆离那就是从里到外都是黑的。鹿鸣呢表面看起来是好的,切开就会发现里面也是黑的。至于白信棂,外表是好的,切开也是好的,等人欢欢喜喜咬上一口,便会发现那是坏了的。只有他尉迟渡,才是一块里里外外都是好的好蛋糕。 所以说,比坏,他还真比不过其他三个。 嘴上说着不一般见识,但同学会前一天,白信棂比平日还要热情百倍地保养,特意挑了一件日常又显气质的长裙。 那不走网红千篇一律风而是走高雅古典红颜祸水风的白信棂成功在同学会“艳压群芳”。尉迟渡也享受了一番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觉得这心情还真挺舒畅。 白信棂从头到尾都没问过那个女生是谁,看起来好像真不在意似得,但尉迟渡不用想也知道,白信棂肯定看得出到底是谁。 聚会散了的时候,大马路上,喝得有些大的尉迟渡握着白信棂的手,笑着对对方道:“人家都结婚了,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说着,不远处有个姑娘上了辆私家车,上车前对他们微笑着挥手。 尉迟渡也冲她挥了两下。 白信棂看了一眼,点头道:“面相命格都不错,是个好命的姑娘,家庭和睦,夫妻恩爱。” “那你帮我看看。”尉迟渡的脸几乎要和白信棂的贴在一起,“我这方面命格咋样?我猜,一定也是家庭和睦,夫妻恩爱。” 私家车上,男人从反光镜上看自家老婆回头透过窗户盯着不远处看了好几眼,忍不住问:“看什么呢?” “看美人。”女人由衷赞叹,“他女朋友真美。” 说着还招呼他老公看两眼:“快看啊,不看会后悔的,真的很美。” “不看,反正再怎么样也没我老婆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完毕,正式结束 新坑《这cp我们锁了》预计六月开坑,以下是文案: 外号喻怼怼,娱乐圈有名的全能音乐制作人,名气堪比一线歌手的喻行川,在网游《侠客行》里拜了个师父。 对方话密,沙雕,还gay。 “徒弟弟~ 你过来一点!” “行,我抗伤害:)” “不,我只是想和你再靠近一点点~” 直到有一天,他的师父告诉他,他参加了一个叫《闪亮星少年》的选秀节目。 刚收到担任导师邀请的喻行川,呵呵了。 啧,台上这个高冷的男的怎么跟他那沙雕师傅名字一样? …… 钟南颜好,唱歌好,就是外表太高冷,某日他在《侠客行》里认了个徒弟弟。 徒弟弟一点都没有身为一个徒弟弟该有的软萌,简直清新脱俗好不做作,所以他总是忍不住调戏他。 直到有一天,他参加了一个选秀综艺,梦想红出天际。 等等,那个毒舌的呵呵怪导师是我的徒弟弟?你们放p! 粉丝:这对cp绝了!锁了!嗑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