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玖夜 作者:萧泠风 人说苦尽甘来,那为什么他修炼了几万年的一代花妖会悲催到一直化不成人形。好吧好吧,算他资质差到一塌糊涂!! 好不容易离开了一直困着自己的地方,发现自己的修行一日千里,心中无比雀跃准备幻化出世间第一美男子的时候,为什么他突然就借尸还魂……不,借腹产子了呢。好吧好吧,这倒霉催的!! 堂堂一代万年花妖最终被生了出来,却被妖舅舅嫌弃,慢半拍地意识到,你见过谁家开的锁妖塔里会有人的啊,这不是摆明了他的身份变成了饲料了吗!!好吧好吧,是自己手欠,愣是将一绝佳的妖怪身体改造成了人类!! 那么,为什么那些高举着斩妖除魔伟大旗帜的正道会把他这个有着妖怪妈妖怪舅妖怪弟的人收进门下,阿勒,叫他除魔卫道?开神马玩笑,他还没有高尚到大义灭亲的地步好不好!! 总之,我们的主角就是一个花妖内核人类身体有着妖怪亲戚道士师父天使面孔魔鬼心肠春风微笑花花肚肠的……不明生物体!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玖夜 ┃ 配角:苏忆殇,肖书宇,苏鋆悦 ┃ 其它:人间七大仙界,妖魔,主角攻,兄弟 1、序 ...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此时,命运的车轮尚未转动。 最初的最初,他是一朵花。 自他有意识的时候他便长在枝头,一眼望去,入眼便是湛蓝低垂的苍穹,日月星辰在他的眼前更替,在他的眼前演绎着自己的诞生与陨落。渐渐地,那片连飞鸟都不曾涉过的苍穹已经不能吸引他的目光。 他的视线放在了前方,入目的是冰的世界。银色的雪终年不融,薄纱一般的雾岚萦绕。散落周围的是雪色的蔷薇花,仿佛是以最干净纯洁的薄冰雕琢而成,带着圣洁与生命的气息。 干净,剔透,柔和却凛冽的雪色蔷薇。 他百无聊赖地收拢花瓣,透过紫色的娇.嫩花瓣看着未知的远方。是的,紫色的花瓣,邪魅里同时有着雪蔷薇的圣洁,矛盾却异常和谐的组合。 他知道这是哪里—— 墨海的初云之上。 相传,世界最初的光是诞生于极致的黑暗之中,所以,光是暗的半身。当虚无破碎的那一刻,神降临。呼气成风,碎光为星,整个世界如同一张空白的画卷,在神的手下展开斑斓的色泽。 墨海是生命最初衍生的地方,而初云便是传说中的神域。 从不会沾染世俗欲望的岛屿隐匿在重重的结界下,每隔一段漫长的时光后开启一次。有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在茫茫的大海上寻到那片神域,有人却会在一次的短暂的停泊中将船靠在那个冰雪铸成的岛屿…… 然而,传说终究还是传说,反正他在这片雪岛上生长了忆万年也见过那个所谓的神,倒是传说中象征神祗的雪蔷薇开得漫山遍野,虽然全然的冰雪颜色里那些花朵并不显眼。 他从未离开这冰封的世界,虽然他通过未知的渠道对这个世界知之甚深。 是的,未知的渠道,那些知识如同镌刻在的灵魂上一般。 他一直幻想着能有谁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他的面前,魔族妖族鲛族翼族人族……哪怕是飞鸟也好。将他摘下来,带着他走遍这片浩瀚的大陆,亲眼去看南方的小桥流水,绿柳斜阳。那些存在他已知的知识里,那一切的一切像是染色的画卷,呆板枯燥,没有生命特有的气息。他想要去用手来触碰黝黑的土壤中初生的嫩芽,想要用手来描绘水波流动的痕迹。 他的修炼凭借的是本能,虽然枯燥乏味但他自有意识以来,十分之九的时间用于修炼以求可以达到脱离本体离开此处的机会,而另外的十分之一则是用灵识呆望着远方,等待着不可能会出现的身影。 后来,他才明白那种渴望走出这里渴望有人陪伴的心情,是寂寞。 日复一日的枯燥修炼也是有效果的,起码他体内……或者说灵魂里的大约丹田的位置里,在耗费了几万年的功夫后,终于出现了一颗银紫色的珠子。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颗珠子在逐渐地变大。不要问他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在他的意识里,修妖修仙修魔修什么的,没有一个和他相似的,虽然他曾经坚定地认为,自己应该是花妖。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闭目沉睡的他感觉到了一股温热的液体滴在他浅紫透明的花瓣上——这是初云岛上最不可能出现的热度——陌生的味道渗进自己的脉络里,牵动着未知的冲动,亿万年来不曾有过的奇异.欲.望仿佛在他的血脉里跳动。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他抖开晶莹美丽的花瓣,睁开了并不存在的眼睛。 入目是大片大片的红色。 那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发新文,希望大家能支持,嘿嘿 2 2、第一章 锁妖塔 ... 浮荒之上,妖魔横行,多有修仙卫道之人,彼此间争斗不休,生灵涂炭。亿万年前,天降飞星坠于昆仑之上,一座黑色宝塔拔地而起,皑皑白雪间,尽显灵气。彼时,昆仑山上多有仙家,而以云垂上人为此中翘楚。 云垂上人不喜争斗,修为已堪天境。飞星坠落之日,上人冥冥间似有感悟。须臾之间,宝塔已成,云垂上人感悟天道,喟然长叹道:“妖魔仙人,皆三界众生,非有正邪之分,唯有以证天道之命。今日飞星坠塔,乃苍天怜悯,应为杀戮之终。此塔应为锁妖之塔。” ————《浮荒遗事仙魔志异》 将所有关于锁妖塔的记录回忆一遍,苏鋆悦微微垂眸,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凌厉。 昆仑山锁妖塔,但凡是一只妖怪就没有不知道这里的。 这是一间大约可以容纳下百人左右的囚室,暗色的墙壁阴冷潮湿,刻画着道家阴阳五行的图案,凌厉的线条带着道家纯正的灵力,凭添一股摄人的气息。偌大的囚室内矗立着粗大的盘龙柱,宛如玉石的石柱上,缠绕着成人手臂粗的玄黑色锁链,而一个个被擒人锁妖塔里的妖怪就被这些锁链绑在这盘龙柱上。而盘龙柱下四散着墨绿色的池水,暗极的绿里透出深沉的墨色。 ——那是化妖水。 化妖水对于妖魔来说,危害极大。妖力粗浅的沾上一点儿就会化为一摊血水,妖力高深的,若不及时找到与之相克的解药,一身妖力修为会慢慢腐蚀,打回原形或许还是最好的结局。当然,也有一些妖力通天的妖魔可以不惧化妖水,而那些无一不是妖魔界鼎鼎大名的人物,一身妖力绝不逊于正道巨擘。 因此,这些被禁锢在这里的妖物必须忍受着长达百年的“化妖”,一般被擒入塔的妖物都是在浮荒大陆上嗜杀成性之辈,一身妖力皆颇为不俗,百年化妖虽然难熬但也非支撑不下。 但,看那盘龙柱血色深深便可明了,亿万年内,死在这盘龙柱下的妖怪不知凡几。 苏鋆悦的唇角勾起淡漠而略带讽刺的弧度。 他是向来瞧不上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正派仙家的,虚伪至极。锁妖塔有进无处摆明了就要困死这些被抓进来的妖怪,百年化妖,纵然一些在妖魔界的翘楚,一身修为恐怕也只能剩下两三成。更何况…… 就在苏鋆悦有些神游的时候,一阵粗噶难听的笑声传来。 “桀桀桀,又来新鲜货了。小蛇妖?不错,这小模样真是勾人,这身皮肉嫩得,狼爷爷都舍不得废了你的道行做下酒菜了。” 苏鋆悦懒懒抬眸。 ……更何况,妖物嗜杀,率性而为,根本不把那些人世间的道德放在嘴边。被困锁妖塔内已无出头之日,一些挨过了百年期限的妖物因这化妖水修为大损,既然有新被抓进锁妖塔里被化妖水磨掉修为的妖怪,何不自取那些妖丹来提升自身修为,既可在锁妖塔里得自保之力,称王称霸,又可以品尝妖怪鲜肉,无论是性.欲还是口腹.欲,皆可满足。因此,那些被困在锁妖塔里的妖怪,七成以上便是死在其他妖怪手上。而剩下的三成,除去那些妖力卓越后来成为塔内一方头目,其余无不成为其他妖怪的奴仆娈.宠,终生为他人所制。 要知道,在这锁妖塔里可没人给你送饭送美女。 借妖怪之手解决妖怪,既赢得了外界赞颂的仁义慈悲之名,又可以削减妖魔界的势力,使他人间仙界独大,何乐而不为? 恐怕那些正道的“老妖怪”们也是抱着这种想法,同心协力建造这锁妖塔的吧。 来人,不,来妖身着灰色皮衣,五官端正带着几分英俊,只是左眼处一道疤痕纵横,深棕色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欲.望以及凶狠,头顶长着一双黑色的兽耳,耳尖带着灰色细毛,想必应该是狼狗一类的妖怪。一身妖力不浅,嗜血黑暗,自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知吞噬了多少妖怪内丹才有今日修为。他的身后跟随着几个畏畏缩缩的小妖,看到那些被束缚的妖怪,眼底明显露出垂涎,但目光落在前面的那个狼妖,不禁现出畏惧瑟缩的模样。  纵然这狼妖言语间已经将苏鋆悦划为自己的所有,就是拿来做娈.宠挖妖丹也绝对没有他们这些小卒的份儿,但他们的目光仍旧似有似无地落在面前这个明显具有蛇妖特征的苏鋆悦身上。 虽然妖怪可以幻化身形样貌,但进了锁妖塔受了禁制,那么他们的容貌只能化成本相。 这个妖怪生得实在是太过出色。 他们进来这间囚室的时候,那蛇妖垂着头,但见发丝如墨,隐约间露出白皙的颈子已经觉得十分勾.人。他的腰胯以下已经化成一条粗壮的青色蛇尾,可见化妖水对他的影响之大已经令他难以维持人形。手臂粗的锁链扣在他的身上,勒得身上青衣微微起了褶皱,失了一个扣子的领口张得有些大,露出精致的锁骨,红色的樱.果隐约可见,已经看得他们血脉贲张,恨不得扑上去一逞痛快。然而见他抬眸,宛如秋水的眸子盈盈动人,五官精致雌雄莫辩。更令人难以自持的是,他的身上有着一种魅.惑人心的气息,偏偏这种魅.惑浑然天成,饶是这些自认不近男色的,单单只是看上这么一眼就已经呼吸急促,身.下止不住有了反应。 “桀桀,小蛇妖,不用怕,只要你伺候爷爷的功夫好,就暂时留你一条小命。”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那个为首的狼妖,深棕色的兽瞳里现出垂涎的神色,远比人类要长的舌头舔舔嘴唇,不怀好意道。 闻言,苏鋆悦黑色的凤眸落在他的身上,漆黑的瞳孔是闪过一丝血色。 狼妖虽然猖狂但不是没有脑子。在那个他眼中柔弱无依只能任由自己为所欲为的蛇妖抬眸看向他的时候,狼妖心中一凛,兽瞳中的欲.望不禁褪去稍许,看向蛇妖的目光里带了些谨慎。 不知为何,对上这蛇妖的那双眼,他的心中升起莫名的忌惮。 在锁妖塔里生活,没有起码的谨慎,纵然实力超群也逃不掉被吞噬妖丹的命运。但联想到锁妖塔内的布局,一向很相信自己直觉的狼妖心里又有些不确定。 锁妖塔分有十层,由于锁妖塔构造特殊只能从塔顶进入,因而越向下去所关的妖精越厉害,甚至有妖王级别的妖怪。好在每层都设有禁制,一般妖怪无法越级。 妖界素来实力至上。妖界分有四个等级——天妖,妖主,妖王,妖皇。天妖指的是可以化成人形的妖怪,妖主是族内主力战将,而妖王则通常是各个妖族的一族之长。至于妖皇则是整个妖界的至尊,能达到这个境界的无不是天资卓越加上各族不遗余力地寻找灵丹妙药来提升修为。即便是整个妖界,妖皇仅仅才有三位,统御天下众妖。 这里是第七层,通常关一些犯下杀孽的天妖。想他黑狼妖当年在狼族中也算是其中翘楚,修炼不到八百年已经堪堪触碰到了妖主的等级,年轻一辈中鲜有敌手,自以为天下无敌便出了妖界来到人间。在人间纵横百年,按人类的话就是无恶不作,后来多杀了几个道教修真的家伙,噬人精血,味道不及那些童男童女不说,还惹上了那些门派的长老。他虽因在人间吸食精血修炼到了妖主的境界,但那些老道手里不知多少专克妖物的法宝,他连逃都逃不了。 后来被捉进锁妖塔,一些妖怪想要吞噬他的内丹,幸亏当初离开狼族的时候带上些法宝,加上又在人间搜罗了不少。虽然没能在他对敌的时候派上用场,但在锁妖塔里却使他平安度过百年。这玄铁被腐蚀掉后,他实力虽然大减但胜在法宝不少,不过百年间,靠着吞噬他人妖丹修炼——要知道妖丹可是精怪一类一生修炼的精华所在,比起什么童男童女的精血,不知要好上多少。而且在这里可以不必顾忌其他妖怪背后的势力,只要你的拳头够硬就可以随心所欲。 现如今,不仅他的实力恢复巅峰,甚至比之当日被擒入塔的修为更上一层,就是在妖主境界应该也罕逢敌手……虽然这里妖主境界的妖怪就一两个,还是刚刚到这个境界的,身份更是他的手下,任他驱策。 锁妖塔第七层里,他便是所谓的楼主。无论是美人还是妖丹,都是他第一个享用。本来像这种初被囚在锁妖塔里面的妖怪都是他的手下去处理的,但听说这次似乎一下子关进了十几个妖怪,这在他“执掌”第七层的期间内倒是第一次出现,不禁生出了好奇的心思。没想到心血来潮来看上这一眼,竟遇上如此绝色,比起半年前关进来的美人也不逞多让,甚至更胜一筹。 想到那个美人,狼妖的眼底现出狠色——那个美人一看就是天妖中等的修为,偏偏护体的法宝不少令他们近身不得。不过……哼,就是法宝再多,本身修为不行,加上化妖水,恐怕再等七日就会支持不住。 到时候…… 狼妖心中原本的些许疑虑转眼便被色欲压下,想到七日后他垂涎多日的美人落到自己的手上,眼下又多了一个姿容不亚于她的尤物,本就蠢蠢欲动的下.体更是一柱擎天,本就没多少的脑子充斥了幻象中的快活景象,啧啧,就是让他现在出塔,他都不肯啊。 正在这时,那个清丽脱俗的男子轻轻甩了一下青色的蛇尾,如玉的面容即使在那些毫不掩饰急切想要将扒光的目光也没有丝毫动容,狭长的凤眸深邃却偏偏带着潋滟的流光。嫣红的唇微微开启,洁白的贝齿宛如深海珍珠般晶莹,缓缓道:“你们,可知半年前被关进这里,有一个狐族的女子,相貌极好?” 他的声音清冷有如断冰切玉,没有丝毫情感的波动却胜过妖媚女子的婉转呻吟魅惑。 狼妖只觉得面对这等尤.物,自己的定力皆失。也不管面前横亘的是克制妖物的化妖水,仗着自己身带法宝且修为不俗,踏水而行,来到这引得自己欲望难以遏制的蛇妖面前。 这等没有定力之事一般只有一些宵小妖孽干得出,但他身后的随从皆没有其他想法。毕竟,若是眼前的美人,纵然是妖王,怕也是难以抵挡诱惑吧。 “怎么,她是你小情人?”狼妖嗤笑,一双兽瞳里难掩欲望,急色的手已经顺着微微敞开的衣领划了进去,话语里带着将人吞吃进腹的急切。也正是如此,他没有看到被自己上下其手的蛇妖在听到“小情人”时,一闪而过的黯然,以及随后燃起的淡淡杀意。 “不,她是我妹妹。”苏鋆悦淡淡道。 “妹妹?”急不可耐的狼妖早就趁着这片刻的功夫将他的衣襟扯开,正打算在他的妖丹里下些禁制,闻言,倒是略带诧异地看向一脸平静仿佛他撕开的衣襟是别人的和自己没有一丝关系的蛇妖,道:“狐狸是蛇的妹妹?……呵,也对,待得本王收了那小狐狸精,你和那小狐狸一同伺候本王,她可不就成了你的‘妹妹’吗!”粗糙的手掌抚上那如锦缎的雪色胸膛,掌下结实柔韧的肌理令狼妖恨不得现在就着蛇妖被绑在盘龙柱上的姿势享受一次。但考虑下美人儿妖力透支,□的蛇尾也令他无法得偿所愿,强自按捺下破闸而出的欲望,喃喃道:“美人别急,待得本王解开这锁链后,一定好好疼爱美人……” “果然……晴儿果然就在第七层……”苏鋆悦叹息,凤眸里染上淡淡的喜意,转眸看向准备“大快朵颐”的狼妖,声音清冷:“若你只是看上这身皮囊,本座倒也不会为难你。只是,觊觎本座的妹妹,就不可能就此善了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上荡起紫色的波纹,光晕由浅至深,有如在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带起阵阵涟漪。紫色的波纹看似无形,但如刀锋一般,纵是下了无数禁制符咒的墙壁亦割出深深的沟壑。 “咔嚓” 一身脆响,那只有因化妖水的霸道才会在百年后被腐蚀殆尽的玄黑色锁链,就这样碎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事实证明,美色面前,理智什么的都是一瞬间的事。那一瞬间过去了,理智就没了~ 唉,我果然是对炮灰没爱啊,好歹占了这一章不少的戏份,可怜的狼妖连个名字都没安~~~ 3 3、第二章 借身化形 ... 狼妖觉得自己一定是梦魇了。 狼妖狼狈地被一股无形的劲气定在墙壁上,满心的震撼几乎令那张狰狞的凶恶面孔挂上呆滞的表情,呆滞僵硬到忘记用妖力来恢复满身上被劲气割裂不断涌出黑红色妖血的伤口——当然,他想用妖力的时候便惊恐的发现,他的内丹被封住了,如今的他就是一只没有化形的小妖都能咬死他。 只可惜,他还没有心情注意到这些。此刻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的一幕占据。 手臂粗且内心灌满化妖水的万年玄铁锁链,就算他狼妖在锁妖塔里横行多年抢了无数别的妖的心尖法宝后来更是靠这些和有时来“送”妖怪的道士搭上线得了可以打开玄铁锁链的钥匙,当然这把钥匙的上面的法力只能支持每千年使用三次,也是只能打开而不能弄开。哪里想得到,他看上的这只柔柔弱弱的小妖怪来得更利落,那么结实坚硬的锁链碎成几节不说,落在黑岩石地面上时,他几乎都要怀疑其实这个人身上的锁链和以前绑他们的不一样,别的是万年玄铁这些是干面粉,所以一落到地上就变成渣滓碎末儿了。 啊啊啊~他其实是做梦来着吧,这被送进第七层的哪里是天妖啊~连妖主都不是!!肯定是妖王来着,天啊地啊,这押送妖怪的道士你们都是死的不成,你们的脑袋都是豆腐渣吗?怎么能把妖王送到第七层啊~会出妖命的啊~~ 不对不对,也许是他看错了,没准是他的法宝特别特别特别的好。嗯,一定是法宝好到没话说,直接把这玄铁给碎了!! 但不到片刻,狼妖终于明白,这些还不是最震撼的,真正打击死妖的一幕还在后面。 那、那蛇妖竟然用化妖水……洗澡?! 狼妖的嘴大张,别说一个鸡蛋,就是整只老母鸡都能塞进去!而他身后的小妖更是干脆,直接放弃了立即逃跑和马上倒戈的选择,倒地昏迷以体现自己的无比弱小,抱有蛇妖大人懒得杀自己取内丹的侥幸心里。更有一个小妖因为心里承受能力实在是强大,死活要另一只先打昏他。至于剩下来的那个,也是很有办法的,以头试法来判断锁妖塔墙壁的坚定度。 好在狼妖全部心神都在那貌似极其不好惹的蛇妖身上,不然的话,铁定在自己倒霉之前先将他们给吞了。 只见在那片氤氲紫光中,青衣的蛇妖弹指虚引,墨绿色带着令妖躲之不及的化妖水直接浇在身上。那身柔滑青衣倒似被化妖水腐蚀了一般,在“嘶嘶”的声音中,融化开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蛇的剧烈腥气。 现在狼妖也不抖了,身体呈现了诡异的僵直,五官间竟是一片平静……或者说,狼妖大王已经吓傻了,根本想不出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了。 ——这是“借身化形”啊啊,妖界的顶级功法之一啊,有些类似鬼界的“借尸还魂”,但绝对是高上不止一个档次! “借尸还魂”必须是灵体借肉身寄体,时日已久灵肉协调度渐高,若身体素质太差的话,要么影响寄居者的功力修为,要么就是身体承受不住而迅速崩坏。而“借身化形”不同!作为妖界的顶级功法,妖物可以不必舍弃本身的肉体,只需要得到以特殊方法剥下来的皮即可。据说随着修炼渐深,可以从普通的障眼法达到即便是纯正道力都无法测出的地步,就是修为只要主人有心控制便会只体现出皮囊的境界! 最最重要的是,修炼这种功法的,不仅仅是自己身后有着强大的后盾,还要有着最起码妖王以上的修为! 因此,狼妖可以肯定,眼前这个,绝对绝对,最最起码有着妖王的修为。而且看着他化形后,别说是他这妖主的修为没能发现他的本质,就是把他捉进塔里的道士,守塔人什么的都没有发现,十有八九在妖王境界中,他也是高手。 当然,还有一点他不敢猜——应该,大概,也许,妖皇不会……那么无聊,故意让人捉来锁妖塔的吧…… “这身青蛇皮真是令人作呕,想不到即使到了妖王的境界,这青蛇还是免不了带着一身腥气。”声音依旧有如断冰切玉,只是原本平静无波的话语带了几分厌恶。 狼妖颤颤不敢看向“蛇妖”的方向,心道:我的妈呀,来这化形的皮都是妖王境界的,要知道妖王都是各族的精锐,平日里保护都来不及。既然有胆子有能力杀蛇扒皮,这地位尊贵肯定是跑不了的。只是这妖也太邪了,扒了人家的皮不说还嫌弃有味道。天,竟然还能披着妖王的皮,功力却压在天妖的境界,太恐怖了……还有,既然想要天妖的境界,干脆扒了天妖的皮不就得了,干嘛非得要蛇王的?该不会是嫌天妖的皮更难闻吧。 ——还真别说,苏鋆悦还真的就是这个原因才扒了人家蛇族赫赫有名的青蛇王的皮。至于扒完以后蛇族可能出现的混乱,就不是他乐意搭理的了。 心中七上八下,脑海中不断重现自己方才是如何出言调戏外加动手动脚的情景,要不是现在吓得面部肌肉僵硬,估计他早就一边撞墙一边嚎啕大哭了。也许是想得太过入神,他连自己已经被放下里身体呈五体投地式趴在地面上都没有发现。正在此时,一个绝对清冷好听却令他腿肚子发软打颤的声音响起:“带我去半年前被捉入塔的那个狐族女子的囚室去。” 狼妖猛地抬头,瞪大的兽瞳里划过火焰色的衣角,而后映入一张白皙的面容,就连一时不慎仰头过度脖子不满所发出的细微咔嚓声都没有注意。 那张面容似是变了,又似乎没有多少变化。 原本柔美的五官多了棱角,斜飞入鬓的眉,妖娆里带着凌厉的凤眸,高挺的鼻梁,薄而淡色的唇。依旧是如墨缎一般的发,只是一身青衣换成了火焰一般的红色,左肩处还搭着同色的皮毛。颀长的身体站得笔直,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气质,俊逸中带着漠视天下的风姿。 狼妖很想很想很想……以头抢地,他怎么就瞎了眼调戏这个妖呢!好色误事好色误事,一定一定要改了这毛病……只是,不知道这位妖王大人给不给这个机会啊啊啊~~ 心中抱着将功补过的坚定信念,狼妖想从地上爬起来,哪里知道,纵然他有心为这位大人效劳,自己那不争气的腿肚子不干啊,试了几次竟然没能爬起来。妄图“鲤鱼打挺”的过程中,方才那小小的被忽视的“咔嚓”声现出威力,他的脖子竟然不能回过弯了。 狼妖头上瀑布汗,心中洪水泪。 见那剑眉微蹙,显然有些不耐烦。急中生智的狼妖大吼一声,伸手指向囚室门口,急声道:“出了这个门后向左走,尽头处的囚室就是那个狐族小美……不,狐仙奶奶的房间了。” 挤出最后的力气指完路后,狼妖心若擂鼓等待“判刑”。显然,苏鋆悦找人的欲望强一些,对于这只小狼妖的杀意在那家伙几乎搞笑的行为下,也失去了兴致。 毕竟,以他的身份和一只妖主级别的小妖计较,实在是掉分。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狼妖长长地舒了口气,卸下凶狠□的清俊面容直接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这还不算,他的股间现出一条毛茸茸的灰色狼尾,左右摇摆好不惬意。 耳边似有轻笑的声音:“这小狼还真是有趣,喜爱美色又有贼心没贼胆,着实是欺软怕硬。不过,倒也有趣,干脆养在身边天天逗弄好了~”言辞间已将这第七层的楼主当成了宠物。 狼妖一惊,猛然抬头:“谁?”用力过度,他的脖子…… 远远地,苏鋆悦似乎听见身后遥远的某处传来方才那只小狼妖的惨叫声,十分之凄厉。 苏鋆悦摇摇头,看向前方。 墨绿色的化妖水,玄黑色的万年玄铁,以及盘龙柱下双目紧闭的白衣少女。肤色欺霜胜雪但没有一丝血色,五官秀美已有倾城之貌,漆黑的发间现出白色的兽耳,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自带浑然天成的风姿,惹人怜爱。 苏鋆悦轻声叹息:“晴儿……” 白衣少女闻言,睁开双目,有如秋水的眼眸里竟是和他身上衣裳一样的绯色。见着悬空立在化妖水上的男子,名叫晴儿的少女眼底雾气氤氲,波光潋滟的瞳孔胜过凡间的血色玛瑙,贝齿死死咬住嫣红的菱唇,半晌吐出颤抖的话语:“哥……” *************************************************** 再回到狼妖做五体投地状的那间囚室。 狼妖终于克服了发软的腿肚子,扶着僵硬的脖子四处查看,死活没有看到趁自己倒霉时出声调笑的家伙。找了几圈,心道这里真是TNND的大凶之地,先是碰上个实力超出自己不知几百倍的妖怪,又听见莫名其妙的声音,实在是不宜久留。又看着自己那几个小弟竟然躺在地上“睡觉”,没有丝毫为大哥排忧解难的使命感,当即大怒踹醒了那几只小妖,气呼呼地夹着尾巴跑回了自己的地盘,大事小事全丢给自己的小弟,说自己要闭关……其实是躲起来怕那位妖王大人反悔了又跑来杀他。当然,临躲起……不,闭关之前,严厉交代众位小弟不许招惹长廊最里面囚室的妖怪男女。 那个声音真是是狼妖所认为的听错了吗? 当然不是! 虽然今日狼妖点儿背,但不代表他耳朵也背。 那个声音的主人其实一直就在他们的身边,只是,无论是那个修为高深的妖王还是倒了八辈子霉的小狼妖都没有看到他。 说起这声音的主人,那可是大有来历!他可是来自墨海初云大陆圣山……的一朵紫色雪蔷薇! 说他是花妖吧,虽然草木修炼起来远比动物慢,但也没有修了成万上亿年还没法子化形的啊。说他是别的东西吧……呸呸,他才不是东西呢,最多不是坏东西!反正,以他自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经天纬地博闻强识纵观古今的知识底蕴,他还真弄不清楚自己算什么……就当是花妖好了。 他很忧郁。 想他先是在初云大陆那片鸟不拉屎乌龟不下蛋的地方,一住就是……大概好几万年了?不能走不能跳,修炼修炼修炼,但还是没有出头化形之日。好不容易啊好不容易,一个不知道走了哪辈子大运的家伙上了那座该死的圣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莫名其妙地拿血泼了他一身脏,恶心巴拉的。 ——其实苏鋆悦,也就是那个走了大运的家伙,也是根据一些有鼻子有眼的传说才这么做的,毕竟只有极少数的人才到过初云。据说雪蔷薇作为圣花,身带银色,只有心灵纯净的少女才能摘取。而神以银色为圣,魔则以紫色为尊。苏鋆悦看一片雪蔷薇里竟然长着逆神的紫色,心道算是邪花便拿了血来浇灌。当时苏鋆悦还怕不够,献出了身上一半的精血,此间事了最后悔的便是当初来到自己独身来到海外修炼没说带几个人来,害得他奉献了自己的精血。若是他知道自己“大方”献出的血竟然被那朵死花嫌弃,恐怕以他的性子也会炸毛。 苏鋆悦是妖,自然不会有着“此花生长在此处,如此的寂寞一定要让它看到大千世界,自己那区区精血有算什么”等等不着边际的高尚想法。离开初云后便开始筹建一些材料,比如说妖怪的内丹,魔族的魔元,修真者的元婴等等逆天的玩意儿,画了什么天元血阵,足足炼了九九八十一日。 那段日子里,可怜的花妖终于明白什么叫崩溃。 由于苏鋆悦想要炼制拥有自己器灵的宝物,所以那些内丹魔元什么的都附有原来主人的一丝魂魄。不是完整的魂魄偏偏是那些因由执念而聚集的一丝丝魂魄。也就是这些“一丝丝”差点令他崩溃。 从前的他一个人长在圣山上,没人交流很痛苦无聊,但处在这些“一丝丝”中间,他终于明白原本的日子是多么的美好! 那些个“一丝丝”都是话痨啊话痨!这还不算,要是他们自己内部消化也就罢了,偏偏一个个的都没有办法接触到对方,只能看见倒霉的他唉。 这个妖精的一丝灵魂的执念是吃,非得拉着他念叨什么西湖醉鱼贵妃甲鱼冬笋三黄鸡麻仁香酥鸭酒酿圆子,从它们的制法到口味,详细到说明入口后哪里的味蕾会蹦起来跳舞;这个魔族的是武,从上古大战中无论是仙家还是魔族精怪的武功招式到平日里各家长辈教训小辈时每个不经意的动作所能带来的蕴涵上千年底蕴的招式,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偷窥来的;这个修真者的执念是八卦,上到各个道貌岸然的门派内部的勾心斗角,下到人间皇帝后宫的那些破事,仔仔细细,连某个皇妃其实喜欢的女人还是一个贵妃,因爱生恨后来勾搭上了皇上…… 总之,在那些日子里,他是真的真的很想挖个坑将自己埋了,睡上个几万万年。 作者有话要说:本想在第二章解决这只连名字都没有的狼妖来着,无奈越写越觉得这小狼挺可爱的……算了,干脆将他有炮灰升级到小小配角跑龙套的吧 4 4、第三章 先天妖气 ... 自他有意识的时候便已然发现,他一直都是霉星高照,走的是背字运! 现在的他处在一片极致的黑暗中,周围似乎充斥着粘稠的液体,那个空间似乎也是很狭窄,因为他试着伸伸胳膊蹬蹬腿都没有办法伸展开。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修炼的时间比那些什么仙家妖魔的都要长,但神识被困在紫雪蔷薇里,别说人形,就连个妖形都幻化不出来! 想他在那冰天雪地的地方生活了百八万年,生活条件差得没法儿说(虽然他根本没有寒冷炎热一类的感觉),好不容易活着离开了初云,哪里知道连个新鲜空气都没呼吸两口就被扔进了天元血阵。 好不容易忍耐多日,终于迎来了那些一丝丝灵魂们在天元血阵中灰飞湮灭的美丽日子,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是紫雪蔷薇里面的原住民的原因,那个什么天元血阵对他竟没有一丝作用,且在不断炼化的日子里,他发现自己的修为似乎高了那么一点点,终于从只能困在花里面的倒霉催日子里解放出来,神识可以离开紫雪蔷薇,只是不能离开太远,范围限制在百米之内。哪里知道,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妖器紫雪蔷薇的“器灵”,竟然,没办法和那个家伙交流!!(花妖:啊?你说不尊敬?开什么玩笑!在他眼里,那个妖怪就是一搬运工,是负责将自己带离初云鬼地方的做出小小功劳的家伙。那么小小的一点功劳就想当他的主人不成!让他做主人还差不多!!) 而且别说是交流,就是感应都感应不到,在他面前自己活脱脱就是一透明人!苏鋆悦只道炼器中出现了失误,器灵没能凝聚成形,却不知眼前一个身影张牙舞爪在他耳边大吼大叫。 身影? 是的,身影! 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透明人”的命运,他慢半拍地发现自己竟然完成了在初云修炼万年都未曾达到的事情——神识凝形!站在苏鋆悦身前比了比,嗯,差不多一般高。看看洁白如玉的手掌,十指修长骨节分明,不错不错;在看看身上幻化出了的紫色矩领束腰宽袖的深衣,肩上仿制某人搭着白色皮毛,怎么看怎么觉得比原装的更加潇洒俊逸——当然衣服下面的身体他也和某人的细细比对过了,绝对的更胜一筹! (作者乱入:话说,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你究竟做了多少偷窥的缺德事啊啊啊啊~~~) 只是,在他试图比对自己的面容是否给他的身体锦上添花的时候,他悲催地发现——他,竟然,没有办法,看见自己的长相! 别说什么湖水铜镜一流,就是在苏鋆悦在凡间特地小打小闹惹来正道收妖的时候,那道士手持照妖镜,他还特地去照了一下呢,左照右照好半天,什么都没有。正万分失望沮丧郁闷的时候,镜中终于浮现出一张绝色妖娆的面容,看看倒是很满意只是总觉得很眼熟,哪知不到片刻镜中景象一变,竟现出一条青色巨蟒。结果一回头发现照妖镜正对着已经“失手”被擒的苏鋆悦身上…… 难怪觉得眼熟。 悲催得他在“青蛇”一路被压回锁妖塔的时候,身上的怨气都要具现化了。 直到进了锁妖塔,某人终于慢半拍想起来,既然能神识凝形了,不知道自己的修为怎么样了。这一看不要紧,看了之后再次受了打击。他灵魂丹田里面的银紫色珠子一点变化都没有……虽然某人不断催眠自己,那珠子其实“胖”了千万分之一寸。 闷不作声地看着眼前上演的“狼妖戏美”图,再次将修行大事抛之脑后的花妖大人又突发奇想用化妖水当镜子,再一次失败后他回头看狼妖戏美的进度时,正好看见狼妖机灵万分……虽然带着那么一点蠢地送走苏鋆悦,然后微光一现露出一条黑色的狼尾,左摇摇右摆摆,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玩的小东西(?!)的他立刻就心动了,不禁出言赞美感叹(!!),哪知道狼妖竟然听到了!! 没有经历过类似事情的人无法体会那种感觉——无话可说了几万年,一下子被扔进了话痨的聚居地里,体会到了言语的无可比拟的强大杀伤力后后被迫进入了没人理睬的隔离阶段,虽然苏鋆悦不是故意的。一直想要传达的声音终于被接收到了,花妖着实激动了一把,正想着组织语言好好和狼妖聊聊天抒发这段时间的血泪史的时候,身上紫光一现,一股自己无法抵御的吸力出现,然后就是眼前一黑,他竟然昏了过去! 他活了,不,存在了这么久都没试过被迫睡觉,即昏迷的感觉啊~虽然很新鲜,但是他很不喜欢!尤其醒来后居然出现在这么个鬼地方!! 在这里,他有一种极为无力的感觉,不上不下,四肢不能为自己控制。没有声音没有光线……啊啊啊,好歹以前在初云的时候还是有光线的啊,虽然那时候还没有幻化出胳膊腿,但起码还可以动一动花瓣来着啊。 瞪眼看着眼前的黑暗,要是目光似箭,他这里就是万箭齐发!在发现这里黑暗的厚度绝对是锁妖塔级的,而他的眼睛也没有发射灵力光束的能力,只好进入修炼状态只希望一睁开眼睛天就亮了。 一进入修炼状态,他惊讶地发现,这里充斥着奇怪的力量,带着淡淡的灵力但不似初云上那种提升修为的灵力,反而有种“生”的力量。 凭直觉,这些“东西”对自己有好处,所幸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开始努力吸收这些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凭着敏锐的感知力,一直闭目修炼的花妖似有所觉,睁开了灵光奕奕的双目,看向自己前方,惊讶地发现,前方的黑暗似乎薄了许多,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而且里面似乎在挣扎。待得黑色渐渐散去后,一向觉得自己心里承受能力极佳的某人呆愣了。 他的面前,是一个浑身淡粉色的……小兽? 淡定淡定,你也是妖怪没什么好惊讶的,太掉分儿了~ 只见那小兽周身是湿漉漉的淡粉色,头上是嫩粉色的尖耳,双目紧闭,嘴尖而略长,四足蜷缩,臀后是一条同样淡粉色光秃秃的尾巴。细细看去,它的嘴角似乎衔着黑色的管状物,周围的黑色借由那个管子涌进它的身体,只是那些黑色物质的量十分的少,许是这个原因,这只……东西……露出很痛苦的表情。 不要问怎么看出一张明显的兽脸上的表情,想他花妖也是天地间的精怪,看懂这个不算什么,绝对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一人,不,一妖一兽之间的距离半寸不到,而他的脸部正对着那个尖嘴。 何方妖孽~他龇牙咧嘴做凶恶状,全然忘记自己似乎也隶属妖孽这一伟大的行列中。还没等着他以气势震飞这只妖孽的时候,小兽那双紧闭着的眼睛睁了开来。 由于他们身体的距离是如此的接近以至于那双兽瞳直直落尽他的眼中。 绯色的,如同火焰一般的眼眸。艳色动人,让他不禁想起那一日淋了他满身的鲜血。有如血液的颜色,却偏偏晶莹干净,若是那日的鲜血也似这红眸的干净剔透,他也不会记恨那只苏鋆悦这么久了。只是那红眸似是没有焦距,茫茫然的却带着难言的痛苦,就连原本蜷缩着的四肢也开始无意识地挣扎。 他惊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发现他们似乎被禁锢在方寸大点的地方,就那么一点点的地方挤着两个人……不,一妖一兽,实在是伸展不开。但也是这么一动,他惊讶地发现,原本连动一动都是奢望的他已经能小幅度地伸展四肢了。 伸伸胳膊蹬蹬腿,还没等着他抒发自己终于告别一动不能动的凄惨日子时,“一不小心”瞥见自己胳膊腿的花妖,石化了。 他似乎记得,他的双腿修长笔直肌理匀称就是自己看了也是万分陶醉——那眼下这细得跟火柴棍似的皱巴巴的两根是什么?! 他似乎记得,他的双手宛如羊脂白玉,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自己看了也是恨不得亲上两口——那眼下这粉不粉红不红皱皱巴巴面前能看出是一个片加上五根小棍的东西是什么??!! 还有他的头发…… 急急忙忙地摸上自己的头……僵硬,秃的,这是秃的!!!不对,也不算全秃,起码摸上去似乎还带着两根……但也只有两根!!!!!! 哇呀呀呀!!他愤怒了——究竟是哪个家伙暗害他,竟将他的元神塞进这么个残缺的身体里,明摆着是要害死他啊啊啊啊~~ 愤怒地扑腾…… 正在这时,一个清婉柔和的女声响起,带着些微的惊讶和满满的喜悦,道:“孩子动了……” 孩子……动了…… 那个声音仍在继续:“这孩子我怀了两年年,除了半年前有些动静,其余的时间都太过安静了。” 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妖族怀子的时间越长证明孩子天赋越佳,晴儿腹中的孩子以半妖之身竟然能有如此天赋,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只是唯一令我不解的是,我当初用法宝破开晴儿身上玄铁禁制的时候,明明感应到孩子要出世了,为何事后偏偏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许是宝宝舍不得离开娘亲呢……哥,晴儿不会有事的,哥不是说这孩子天资肯定不错吗,以后一定要他好好修炼去帮他的舅舅。”女声忽然有些低落,带着内疚:“若不是因为晴儿的任性,哥哥也不会冒险进入锁妖塔。哥哥本是狐族族长又是妖界圣皇却要被困在这里……都是晴儿的错……” “傻丫头。”那个冷冷清清的男声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柔和与宽慰,道:“哥哥只有晴儿一个妹妹,一个亲人。狐族妖界,又哪里比得了妹妹的重要。” “哥……” “晴儿……” “哥……” “晴儿……” (作者乱入:嘶,牙好酸唉~~) 靠!!身困黑暗之中脸对尖尖兽嘴的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那个男人的声音他就是忘记了当初自己幻化出来身体的模样也忘不了!! 想自己跟了那个男人,不,男妖这么久都没有听见他和谁这么温柔地说话,想当初他以血滴灌紫雪蔷薇的时候是一脸无所谓的调调,炼天元血阵的时候是冷淡淡的调调,就是将自己当劳力时常破个禁制断个锁的时候,他发誓,他绝对看见了他眼底的不满意,活似废了他不少材料但炼出来的东西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功效,扔了可惜不扔占地方好在对正道东西有那么一点点作用就大发善心留下来占个地方好了。 孰不知,其实当时苏鋆悦只是感叹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劲杀妖斩魔害人,结果炼出来的妖器竟然没有器灵,早知道就不费那么大的力气直接把紫雪蔷薇当暗器好了,反正他主要利用的是紫雪蔷薇对正道所设禁制的压制破坏作用。 ——总而言之,花妖那敏锐的直觉没有判断错误,苏鋆悦却是有那么点不满意。或者,其实不是一点点。 一想到那张平日里紧绷绷的面瘫脸是如何春风化雨,时常吐出淡漠话语的唇角如何融化,对着自己的妹妹情意绵绵;再对比时常绷着的面瘫脸和眼底那么一些不满意,花妖不满了。 别指望花妖大爷能大人不记小人过,那朵小花的心可是黑的,绝对的睚眦必报。这不,报复不了男的就死命扑腾胳膊腿来试图疼死他那个“便宜娘”,已达到心疼死那个面瘫脸! ——便宜娘? 是的,如果到了这份儿上他还不明白的话,他堂堂修炼了几个万万年的花妖还不如把自己撕吧撕吧扔进土里当花肥! 想必是当初苏鋆悦用紫雪蔷薇破开他宝~贝~妹~妹~(阴阳怪气)的时候,因缘际会下他的元神进入了她的腹中,使产子的时间向后推迟,后来更是依靠那些黑色生气来进行修炼而使他真正具有肉体而不是所幻化出来的虚假。 那些黑色物质想必就是先天妖气,与先天真气和先天魔气类似,胎儿吸收得越多,日后天赋越好。 试着动了动自己火柴棍似的胳膊,刚才没有注意,现在细细体会了才发现,他的这个身体是以先天妖气为本源生成的,质量上胜过小狐狸一筹不止,那么自然也用掉了这里几乎所有的先天妖气,他甚至感觉得到身体里面充盈的灵气,恐怕他一出生就有了天妖的境界。 他忽然有些心虚。 瞅瞅面前面露痛苦之色的小小兽脸以及那双实在好看的红色眸子,再有些心虚地看看周围稀薄的黑色物质,他慢半拍地意识到,似乎是因为他自己“抢”了太多而使得先天妖气对这里的原住民供不应求,一向源源不断地供应直接断了流难怪痛苦万分。 要知道,未出世的胎儿都是得一刻不停地以这些作为养料,不然的话就会夭折。 救与不救,那是一个问题。 原因一,先天妖气的产生是因为妖族怀孕的时候转化了自身妖力而形成的,若不是这个晴儿怀了这只小狐狸,那先天妖气也不会产生。因此,这些本该属于小狐狸的,自己那是捡了便宜。所以,应该救! 原因二,但是,小狐狸本该半年前出生,多亏了自己他才多吸收了半年先天妖气。他算是占便宜了,因此现在吸收不到也不是他的错,谁叫他技不如人。(作者乱入:跟一个刚成型几年的胚胎受精卵比谁会修炼,你行!)所以,不救! 原因三,小狐狸与自己无冤无仇,秉着人道主义精神,该救! 原因四,小狐狸没仇,狐狸他舅舅和自己有仇啊,再说自己是妖,哪里有什么人道主义精神啊,不救! 原因五…… 原因六…… …… 列举了诸多原因,花妖甩了甩只有两根毛三根都不到的小脑袋,瞄了一眼似乎马上就要窒息而死的小小狐狸,他猛然靠了上去,小嘴对着粉色的湿漉漉的尖嘴吻了,不对是亲了,也不对,就是对了上去。 黑色的先天妖气有如湍急的河流涌进了小狐狸的的口中。 想不到他堂堂花妖大人的初吻对象竟然是一只毛都没有长全的小狐狸。 他 4、第三章 先天妖气 ... 心中哀叹自己果然是霉运当照一背到底。 哦,你问问什么他还是救那只小东西啊。 那些原因排除一些去掉一些就只剩下—— 本大人就是看他顺眼,乐意去救他,怎样,不服吗?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初吻唉~~~~~ 5 5、第四章 孪生兄弟 ... 狼妖的头这些天一直都在疼。 自从十个月零七天前的那一日,堂堂第七楼的楼主……好吧,虽然第七楼的实力普遍较低这个楼主也算是矮子里拔大个,他妖狼也不是白混的,尤其骨子里还有属于狼族的高傲。可是,偏偏倒霉催的碰上个妖王级的人物,灰溜溜的跟个耗子似的,恨不得打个洞将自己埋了,夹着尾巴做狼,免得那位大人惦记。 可是,自从一个月零十一天前的那一天早上,那些自从宣布自己闭关修炼便不敢打扰他的天妖们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齐刷刷地出现在他的地盘后,他的头就炸了。 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些个妖怪们不服自己想要染指自己的首领地方,当即撸起袖子准备让他们认识到,虽然自己干不过那个妖王,但是对付这些个小虾米还是不成问题的。 谁知道,待他露面时还没等着杀鸡儆猴一下的时候,那些天妖齐刷刷地跪了一片。问起来才知道,那个令狼妖唯恐避之不及的妖王在沉寂了将近九个月后,不知为何竟然将第七层各妖修炼的地方光顾个遍,做出了几个很匪夷所思的动作——抓住手腕,停上片刻,然后转身离开。弄得众妖是满头雾水,不知那位实力强悍的前辈究竟想做什么,后来聚在一起商量此事时发现,一些妖怪的手腕处出现了数字,从一到十。百思不得其解后只能各自回去。思前想后皆是不得其法但总觉得不安,再次聚在一起时发现少了个兔子精,换成数字便是少了“一”,这下他们不想弄明白也知道原因了。虽不知以那位大人的修为,他们这些小鱼小虾的内丹有什么用,但显然那位大人给他们排上了号,按顺序来。而那些没有被标记的妖怪也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保不准这位大人“吃”完了那些标记了的会再来标记一次。想来想去以那位大人的修为他们就是一起上都不够来一下的,所以只能来找他们的狼大王,想必关乎自己姓名,狼王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地上跪着一片妖怪,皆是满脸祈求以及信任,看得狼妖嘴角抽搐——拜托,那位大人什么修为,你们只是被他没有杀气地抓了一下,他可是被杀气直接洗礼过的啊。就是加上他,在那位大人面前也是沙包,只有挨打的份儿。搞不好,那位大人在看上自己妖气四溢比这些妖怪强上不少的妖丹,直接给自己开了膛破了肚,到时候他找谁哭去啊。 啊~~头好疼啊~~~ 就在众妖满心期待只等着狼妖一声令下他们就集体出发和那个妖力高深的家伙拼了的时候,那位说一不二堂堂第七楼的楼主做出了令他们眼珠子脱框的动作。 顶着黑色兽耳的狼妖抱住一根一人无法合拢的盘龙柱,似是想和这盘龙柱一教高下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在“啪啪”的清脆响声中,以额头和盘龙柱比起了硬度…… *************我是被众妖敌视的分割线****************************** 这些众妖想方设法煽动狼妖去解决掉觊觎他们妖丹的苏鋆悦时,那位凭借自己高深修为一点没有将锁妖塔众妖放在眼里的大人,一身嚣张无比的火色衣裳,步履从容地走在锁妖塔的长廊里,淡定从容的模样如同走在自家的后花园。 他的手中提着一只雪白的兔子,颈部呈以诡异的扭曲状,绯色的眼大睁着,只是瞳孔扩散,显然生气全无。这里是锁妖塔,哪能有普通的兔子。就苏鋆悦手中提着的那只,论个头已是普通兔子的五倍,标志性的三瓣嘴里也不是一般兔子的啮齿,而是想虎狼一般攻击力十足的獠牙,寒光森森。四足处隐约露出尖利的指甲,最为特别的是,它的前足处绘着黑色的一横。 ——那一横,自然就是苏鋆悦当日亲自标记的“一”,而那只白兔,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畜类,而是锁妖塔中囚禁的众妖之一,只是不知那些昔日里明争暗斗的妖怪们看到这只兔子会不会想到那只千娇百媚的兔子精。 长廊的尽头黑雾笼罩,深不见底,带着诡异的凶煞之气以及莫测的变化。开始的时候,虽然狼妖严令不得打尽头囚室的妖怪但仍有一些自认实力不错的妖怪去哪里窥测。虽然对苏鋆悦这般修为的大妖怪没有什么威胁,但实在是讨厌他们打扰自己和宝贝妹妹的相处,所幸一不做二不休,如同碾死蚂蚁一般干掉那些妖怪,并在门口摆上一个杀阵,虽然是阵法中最过普通的一种,但由于布阵的他实力超绝,第七楼里的人来了便是送死。久而久之,令这条长廊便成了第七楼的禁区。 苏鋆悦步履从容地走进黑雾中。 黑屋之后的房间,可以说是另一个世界。 原本漆黑色长着青苔的潮湿墙壁,如今被白色的玉石代替,也不知这主人是如何作为,竟令玉石均匀地分布在墙壁上,不知道这屋子原本模样的甚至会误以为这间房间本就是一块巨大中空的玉石。地面上原本属于化妖水的地方被实力与财力双绝的苏鋆悦填平并以铺上了黑熊的毛皮,黑熊皮极大,皮色精纯,不难看出这根本不是普通猎物的皮毛,能将这可容纳百人的房间铺满,这黑熊最起码有着妖王的修为。整间房间以墨色的绫缎分成不同的区域,这绫缎一眼看去便觉得不凡,薄如细纱却无法看透。绫缎大致分出两间卧室以及其他的小隔间,甚至其中一个隔间放着紫檀木书架,架上整整齐齐摆着古籍。 不发出丝毫声音,苏鋆悦屏气走进房间,掀起左侧的墨绫缎,现出明显是女子闺房的隔间。梨花木的茶几,散发着清雅檀香的梳妆台,台上放着菱花镜,镜旁是放满珠玉的首饰匣。梳妆台的前面是一张七宝嵌珠百花齐放雕花大床,层层的鲛纱垂落至地面,薄似云雾的鲛纱后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微微隆起的红色锦被,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从纱帐后传出。 紧挨着床榻的位置放置着一个简易的婴儿床,轻软的锦缎下是一个粉嫩的婴儿。那婴儿生得极为可爱,头顶生着软软的胎发,肉呼呼的脸蛋吹弹可破,眼睛圆圆的,长而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小鼻子小嘴,若是让那些女人见着了准是会尖叫着扑过来又亲又抱。只是,这个孩子也不知道生了什么毛病,除了刚出世的时候依依呀呀了两下后就再没有动静,就连整个人都变得呆呆傻傻的。 苏鋆悦眸色微暗,划过隐晦的杀意。要是按着他的主意,这个孩子刚出世的时候就该杀掉,就算不杀也该扔掉。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孩子疑是呆傻,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孩子刚出世的时候便是人形,若是妖的话便证明这个孩子刚出世的时候就有了天妖的修为,日后培养起来不失为狐族的战力。但他以秘术探查他的身体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一丝妖力。 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妖,想必是完全继承了他那个人类父亲的血脉,是个完完全全的人类。那些什么“锁妖塔里养不活人类”的借口,他苏鋆悦根本就不屑于提,以他的本事,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百个人他也能保住,大不了杀尽第七层的妖怪。他就是对他妹妹的夫婿厌恶至极,杀之而后快。区区人类,有什么资格娶他狐族的公主,他火狐皇的妹妹!又凭什么最终害得他妹妹被擒入锁妖塔!若非他当时在海外诸岛修炼,他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被另外一个男人骗走!他绝对会他有这个苗头的时候,亲手将他挫骨扬灰!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只有苏晴,若不是害怕苏晴伤心,他早就打掉她的孩子。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那个男人不值得苏晴为他孕育子嗣!他的妹妹,他的晴儿……当初,她明明…… 就在这时,呆傻的婴儿身上的红色锦缎动了动,现出一条毛茸茸的黑色尾巴。黑色的尾巴甩啊甩,锦缎也随之蠕动,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一个同样毛茸茸的小脑袋露了出来。 这是一只不到手掌大小的黑毛狐狸,浑身的黑色有如墨染,如同斩不开的夜色。小嘴尖尖,水灵灵的眼睛半眯着显然刚刚睡醒,晕开绯色的流光。小狐狸胡乱地用脑袋蹭了蹭身下的漂亮婴孩,毛茸茸的黑色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不消片刻,尾巴不动了,显然又睡了过去。 苏鋆悦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苏晴此次产下的孪生兄弟,哥哥是个完全的人类,但是弟弟生出来的时候却是一只湿漉漉的黑毛小狐狸,继承了他母亲的绯色眼眸并拥有了惊人的妖力。以他妖力的程度远远超过一般的天妖,甚至隐隐触碰妖主境界。只是,也正是因为这些妖力对于一个婴孩太过庞大,无法控制自如,现在的他一直保持着狐狸的状态。苏晴对这两个孩子是发自内心的宠爱,弟弟随她的姓,名为苏忆殇。哥哥由于是人类,取名玖夜,没有姓氏,因为身为狐族的一员,纵然身份高贵也没有办法使一个人类冠以狐族皇室的姓氏。 唯一令苏鋆悦不解的是,这只小狐狸特别粘他那个傻哥哥,死活要和他一起睡。以小狐狸的状态,若是日后修炼得当,或许千年之后,狐族又能出一位妖王,甚至是妖皇!而他的废物哥哥则是一个障碍,无论是对晴儿还是对她的小儿子。这两个孩子,继承晴儿血统的弟弟,同时有着晴儿的绯色眼眸,他可以忍;但那个完全的人类,继承他那个人类父亲的呆傻的废物,他不能忍! 更何况,一个人类是不可能生活在妖界的,若是晴儿一意孤行的话,他会解决那个孩子,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意外不是吗。 苏鋆悦的嘴角勾起一个冷冽的弧度。 纱帐内传来细微的丝绸摩擦声,原本平稳清浅的呼吸声渐渐有了起伏,显然纱帐里面的人要醒过来了。 苏鋆悦扬袖,片刻间,纱帐里面的呼吸声又变得平稳。苏鋆悦满意点头,将墨色的绫缎放下,走到另一个隔间里将手中的白兔子放下。 他令苏晴多睡半个时辰,而利用这段时间里,足够他将白兔精的内丹净化成精纯的能量。 妖族怀子对于妖族的负荷极大,胎儿在成型阶段吸收母体妖力,少有不凡的子嗣甚至会要了母体的命。譬如他苏鋆悦,若非狐族全力提供天材地宝,族内高手不吝惜妖力相助的话,恐怕他根本就等不到他出生的时候就胎死腹中。此次,苏晴怀子,当初他尚在族里未去海外诸岛的时候,苏晴已经有妖主的修为,以他的估计,百年之内有六成机会突破到妖王。哪里知道,再见苏晴的时候却是在锁妖塔之内,修为仅仅天妖。 他本打算为她提升修为,但她坚持不肯令他损耗;炼化妖丹她又不喜,塔内又没有珍惜药材,因而他只能亲手炼化妖丹,除去上面的杂质以及妖气混在平日的吃食里面,以此渐渐修补她的修为。 苏鋆悦一心打算“做饭”,心思又没有分在婴儿床半分,因此他自然没有看到他转身离开时,他眼中的呆傻婴儿那双奇异的银灰色眼眸里面掠过的复杂,以及那双胖乎乎的小手毫不客气地揪住黑毛小狐狸的后颈处,毫不犹豫地扔到了婴儿床的角落里。 小狐狸哼哼着,锲而不舍地爬回来。 再扔。 再爬回来。 如此往复…… 漂亮的银灰色眼睛翻了个白眼,唔,胳膊酸了。懒得动弹的他任由厚脸皮小狐狸爬回来,霸占了他胸口的位置,十分抗摔的小脑袋还讨好地蹭了蹭玖夜胖乎乎的脸颊。 玖夜正是堂堂墨海初云大陆圣山之上开在雪蔷薇之间的紫雪圣花,前苏鋆悦妖器的器灵,现苏鋆悦的便宜外甥。 你也许会问,这堂堂活了这么多年的成精老妖怪怎么得了个肉体就“呆傻”了呢。 这要回到一个多月前。 自认天生劳碌命的花妖在苏晴腹中大发施舍,几乎将所有的先天妖气都给了那个便宜弟弟,仅留下维持本体生命的量,反正他这体质已经比那只狐狸高很多了。 (作者乱入:你就这么确定你会比小狐狸先出去?? 玖夜:他要是敢现出,我就敢将他踢回他妈的肚子里!! 忆殇:……尽量,我尽量……) 由于他有自主意识并非普通的婴儿,所幸大肆改造身体,结合了脑中所有的知识以及天元血阵中被迫吸收的大量知识,他认为还是人类的身体好一点,因为妖魔修炼百年有时候被才入道二十来年的道士给收拾了解决了,可见人体好啊。于是间歇性抽风的花妖忽略了人妖自远古时期便开始的争斗以及这里是锁妖塔啊锁妖塔不是锁人塔,直接摈除了身体内所有的妖力,没地方扔一抬头看见便宜弟弟,所幸抱着“便宜你”的心态,一股脑将血脉里蕴含的妖力导给了小狐狸,完全无视了小狐狸有可能“吃”多了发生噎死或是撑死的可能。 唉,以后的日子里,可怜的一心想和苏鋆悦一教高下无论是美貌还是修为的前花妖,时不时顶着个白眼以及有如看着地上推米田共的屎壳郎的无视鄙视蔑视的眼神,他就觉得一股怨气从脚底升到脑门,有着形成蘑菇云的无限可能。 至于那个呆傻状态,那纯属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也是由于他异于常人,借腹而生,一直十分怨念自己没能看见容貌的花妖好不容易有了实体,因此他出生以后,借着苏鋆悦站在绫缎后干着急苏晴拼死生第二个的时候,使用了一个小小的法术,幻化出一个水镜借此好好欣赏自己的美貌,哪里知道婴儿出生的时候都是皱巴巴丑得要死,可怜的没有常识的某人当即发出一连串惊呼……虽然这些声音落在别人耳中就是婴儿特有的咿呀,压根儿没有听出来这里面的万念俱灰深受打击痛不欲生。 要知道,误以为自己以后就是这幅丑陋猴子相,对于一个时时刻刻想将苏鋆悦这般狐族第一美男,甚至是妖界第一美男比下去踩在脚底下的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作者有话要说:靠之,总算出生了 6 6、第五章 三年 ... 这是一间简单中透着奢华的房间。 玉石的墙壁透着冰冷与难以企及的贵气,水晶的凤尾宫灯高高挂在房间四角处,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但很明显不是烛光所致。若是有人将其拆开便会发现,顶替了烛火工作的是南海深处少有的夜明珠,足足有人的拳头大小,价可倾城。 而鲛纱垂帘的房间中央,放置着一张雕花紫檀木锦塌,上面铺着一层柔软的天雪银缎。而柔软丝滑的锦缎上,趴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只见那个孩子身穿淡青色交领窄袖小夹袄,领口和袖口处皆是银色皮毛滚边,贵不可言。那孩子五官生得极为精致,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儿嫩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睫毛蜷曲浓密,不经意眨动间,翩跹似蝶,在脸颊上洒下淡淡的阴影。 此刻,柔软的锦被上平平摊放着一本古籍。那个可爱得一塌糊涂的孩子保持着极为不雅但他做出来赏心悦目的趴卧姿势,左手托腮,右手搭在书上,时不时用那胖乎乎的手指翻动书页。漂亮的眉睫下是一双银灰色猫眼似的眼睛,眸底尽是认真的神色,使得这个孩子显得更加的聪慧可人。琼鼻点点,淡粉色的唇形状美好,哼着不知从哪里改编的小调,套着同样淡青色长裤的小短腿随着小调的混乱节奏不时弯起,说不出的娇憨。 紧挨着床榻处,卧着一只黑色的巨狼,看大小足可以与一匹成年骏马媲美。纯黑色的皮毛挑不出一丝杂色,狼头懒懒地搭在交叉叠在一起的前足处,充满着野性的棕色兽瞳中尽是昏昏欲睡的惫懒与无聊。忽然,巨狼的头猛然抬起,黑色的兽耳也随之竖起,棕色的兽瞳中现出警惕与凶残。 床上的孩子略微一动,换成右手托腮左手翻书。左侧的脸颊由于刚刚的挤压留下淡淡的红色,似是不经意间擦上的胭脂,更显得这孩子如同仙童一般可爱。 巨狼竖起的兽耳动了动,湿漉漉的鼻子使劲嗅了嗅,随即眼底划过一丝无奈,硕大的狼头直接“砸”在地板上。 房间唯一的入口处闪进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那个孩子生得极为漂亮,与青衣的小孩比起来,他的这份漂亮更多了一分妩媚,不难看出日后他会出落得如何绝色……虽然,虽然有些雌雄莫辩,但这个孩子是个男孩。令人觉得惊奇的是,他的头顶竟然长着两只纯黑色的兽耳,略微尖尖的模样一看便想起了狐狸。 只见那个孩子亦是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红色,款式和床上那个青衣孩子一样,领口袖口处白色滚边,脚上踏着黑色小皮靴,但走起路来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蹑手蹑脚地跑到锦塌旁,见得床上的孩子依旧在看书,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样,令得红衣的小孩顿时垮下脸,就连头顶上尖尖的黑色狐狸耳也耷拉下来。 虽然有些失望,但这漂亮的红衣男孩没有打扰青衣小孩看书,耐心地等在旁边。 在红衣孩子没有看到的地方,青衣小孩那双世间少有的银灰色眼眸里划过淡淡的笑意,唇角也在不经意间划过浅浅的弧度。 在红衣小孩极有耐心的等待下,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床榻上,漂亮孩子呻吟一声,懒洋洋地翻了一个身,呈大字型平摊在床上,淡色的粉唇喃喃道:“好累哦……”随即,银灰色的眼眸似乎带着一点“惊讶”的表情看向床边,似是才发现那个红衣的男孩,道:“咦?小殇?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这话他自己说都有些假,就是那床榻前的巨狼眼底也是人性化地闪过鄙视的神情。 红衣的男孩见青衣小孩并不是不理他,那耷拉的狐狸耳一下子就竖了起来,眼睛也一下子就亮了。那孩子的瞳孔颜色也是极为特别,竟是有如红宝石一般的绯色,却更多了几分那些死物没有的灵气。尤其此刻眼睛主人欣喜开怀的心情,那双眼眸尤为漂亮。 红衣孩子欢呼一声奔向青衣孩子的怀抱,精致的小脸尽是笑意,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小孩,于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忽略了脚下的东西。 “哥哥……”他欢欢喜喜地扑向青衣的小孩,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脑袋在青衣小孩的怀里一顿乱蹭,清脆的声音宛若黄莺出谷,直接掩盖了某只由于惨当“垫脚石”而凄凄惨惨发出一声悲呼的巨狼。 巨狼眼中满是悲愤。他就知道,一定会这样。 别看这两个小孩子一个比一个可爱,可那些都是表面的。这两个的肚皮绝对一个比一个黑。弟弟还好些,黑得不是很彻底,喜欢不喜欢摆在脸上,就是欺负了别人也就是一副嚣张模样,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四个大字——“你奈我何”。这不,上.床就上.床呗,非得踩着他堂堂狼妖的脑袋,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相信。 但那个大一点的可就不得了了,平日里就是一副身虚体弱柔柔弱弱的模样,可一身整人的功夫却出神入化,说白了就是眼带狡猾脸上无辜,就是一些平日里万分精明的家伙被他黑到,也无可奈何万般无奈。 说白了,这两个小鬼这么嚣张,唯一的倚仗,就是后台硬,比金刚石还硬! 这是堂堂第七楼楼主,大狼妖延狼,经历了无数相似类似绝似的悲催事迹后,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每每回想自己曾经在第七楼的风光历史,再对比自己现在的宠物兼护卫的生活,他的心里就流起宽面条泪,毛茸茸的爪子抱住在其他妖怪看起来绝对狰狞的狼头,不停撞地。 想当初,想当初他的脑袋要是再聪明那一点点,他就该早早挖个坑将自己埋了,什么狼妖尊严楼主尊严之类的,谁爱听就说给谁听去!有本事自己找那个妖王,不,妖皇去!那时候的他是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到被那群脑残道士关押在第七楼的妖怪竟然是妖界三皇之一,火狐皇苏鋆悦啊。他要是早知道的话,打死他他也不会去探那个杀阵的。其实他也没有单挑挑衅的意思,他只是想要问问那个大人的意思,是不是想要将第七楼赶尽杀绝。 结果,傻兮兮地求见拜见却被杀阵撵得跟耗子似的,直逼得现出原形。正在这时,杀阵停了,走出来一个看上去一岁大的人类小孩子(其实那个时候玖夜才六个月,就是身体好到没话说),穿着青色小夹袄,摇摇晃晃地,小脸蛋嫩得跟鸡蛋似的,看得狼妖直咽口水。幸亏脑袋里不停告诉自己,这里是锁妖塔锁妖塔,这个孩子不是天赋异禀妖力惊人连自己都看不出来就是那位妖怪大人从外界带进来的“口粮”。 八成是自己垂涎的欲望太过强烈直将理性压了下去,压根没有注意到那个孩子银灰色的眼睛里划过的阴险狡诈。刺溜溜地将口水吸回去,狼妖咧嘴露出明晃晃的尖牙,口齿不清道:“你家主人……” 还没等他说完,那个孩子就做惊恐状,小小的身体不断后退,看得狼妖直瞪眼,心道自己长得有那么丑吗。挺胸抬头,狼毛黑亮,英俊潇洒;抬抬向前小走两步,这四肢,修长有力;呲呲白牙,锋利无比,就是一头老牛在这儿,他也能一口咬死它;清清嗓子,狼妖准备秀一下他嘹亮的歌喉…… 青衣小孩不断后退,脸上惊惧之色越来越重,最后一下子倒在地上,小嘴喃喃道:“不要,不要过来……”但是,大概似乎好像,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带着的,是狡猾。 “吱——”还没能着他一秀歌喉,空荡荡的长廊里响起了细嫩尖细的叫声,下意识回头,正见着一团黑色扑向眼前。感谢狼神赐给他那敏锐的视觉,他一眼就看出是一只小狐狸,纯黑色,眼珠是漂亮的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 而事实证明,那确实在燃烧着火焰……愤怒的火焰! 狼妖压根没有将小狐狸放在眼里,大手一挥,哪知那小狐狸身手也算敏捷,躲过那一击后在半空中略一停滞,毛茸茸的尾巴使劲儿一甩,整个身体直直扑向了巨狼的头部。狼妖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小狐狸四肢舞动,上四肢加嘴,拼命对着狼妖脸部的嫩肉上“作画”。 “嗷——”狼妖能不怒吗,刚欲反击好好教训教训这只幼崽,一道冷冰冰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然后,棕色的兽眼就看见凭气势就能吓趴自己的那位大人了。 然后,他听见那个青衣的人类小孩叫那位大人“舅舅”。 然后,他看见那个自己曾经垂涎的狐族美人叫那位大人“哥哥”。 然后,他只能任由那只该死的狐狸在自己的脸上作画。 他以为自己这次肯定得完蛋了,哪里知道他们竟然放过自己了。原因则是—— “小夜这孩子傻了这么久,想不到这小狼一吓竟然好了,算也是因祸得福了。” 顶着满脸的红痕,狼妖欲哭无泪,但好歹捡回一条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准备回老窝的时候,那只小狐狸身上红光一闪竟变成人类模样,只是头顶黑色狐狸耳,身后毛茸茸的黑色尾巴,身上光溜溜了直接成了剥壳鸡蛋。 那个狐族美人更高兴了:“想不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小殇也能化成人形,虽不完全但也是有了很大进步。”那位大人点点头以示赞同,当即扔给他一把妖丹做奖赏。 狼妖一看,好嘛,竟然是十几颗最低修为在妖主级别的妖丹,这要吸收好了他不得直接到妖王的境界了。 正有些被天外横财砸晕了的时候,顶着狐狸耳的小孩带着愤怒的尖叫声响起:“不行,不准,欺负了哥哥的臭狼妖,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然后他听到那位大人问这小孩,他想怎么样。 被他娘用过大的衣服裹起来的小孩呲牙咧嘴:“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在场的,除了倒霉狼妖,其余三人皆是点头。 苏鋆悦:“不错,有气势,不愧是我狐族的少主。” 苏晴:“小殇生起气来真可爱,小脸好红哦。” 玖夜:“不错,都会用成语了,还一下用了两个。” 狼妖傻了,因为他看见那位大人向他走来,显然是接受那个孩子的“建议”。于是,他看见,那条本可能通向妖王的道路,硬生生被接到了黄泉路上。 生死之际,他听见那个青衣小孩慢吞吞地道:“小殇,咱屋里似乎还缺个皮褥子,活狼皮暖和些,死了就不好了。” 狼妖心中宽面条泪。 他来得也是赶巧,这玖夜那段因被自己容貌而深受打击以至于一蹶不振的日子,在几日前洗澡时(苏晴娘亲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毯式搜索他身上的每一粒灰尘),发现了自己那副皱皮猴子相竟然变成了粉嫩嫩的包子相,顿时大喜,什么呆傻的都没了。只是,苏鋆悦太过精明,一个弄不好直接解决了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其实别人早就想要解决他了)。想来想去自己需要一个契机,而这狼妖来得着实是时候。只是,在这在么多人面前丢了脸,虽然无可奈何,但那匹死狼竟然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 紧接着,那死小孩好像还没有打击够他似的,竟然一脸的愧疚地道:“狼大哥,可不可以让小夜看一下你人形的样子啊。” 狼妖心中狂吼,他能反对吗,只要他说一个不字,那个大人绝对一脚将自己踹进化妖水里。憋屈万分地现出人形,哪知道那个死小孩竟然一脸被吓到的模样,小手挡住分明露出狡猾笑意的眼睛,可怜兮兮地大声道:“对不起,狼大哥,小夜不应该戳你的伤口,小夜真的不知道……”一副他真的不知道你咋就丑成这副样子的愧疚模样,看得狼妖心中吐血三升。拜托,他才被你弟弟的爪子光顾过,就是一枚绝世帅哥佳公子,也得变成丑八怪啊啊啊啊。 于是,这倒霉的狼妖捧着自己的俸禄(妖丹,一堆),一切抗议皆被否决,还被那位大人严厉加了一句“从今以后只要在锁妖塔里就不准现出人形”,正式成为两兄弟的宠物兼皮褥子兼护卫,住的地方也随着这一家子搬到了锁妖塔第一层。而在肚皮发黑的玖夜,笑得一脸太平纯真可爱,有意无意的诱导下,狼妖又顶了份新工作——小狐狸上床时候的踏脚石! 回忆完毕,狼妖哀叹着将自己刚被光顾过的尾巴卷到胸前,不断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这一呆就是三年,究竟什么时候是头啊……难道得等到锁妖塔倒,万妖尽出的时候吗~~ 而在床上,表现出自己很累胳膊好酸的玖夜,心安理得地趴在床上,身后,顶着狐狸耳的弟弟很狗腿地给他捏胳膊按腿,手劲恰到好处,舒服得有些昏昏欲睡,耳边是狐狸弟弟清脆的声音。 “哥哥方才在看什么书啊?” “……嗯,大陆游记……” “哥哥昨天看的不是花卉养殖的书吗?” “你哥哥……我以后要体会人生百态……嗯,游遍浮荒大陆……唔,用力一点,左边……” “哦~~”小狐狸卖力按摩,嘴里喃喃道:“小殇以后要和哥哥一起……嗯,人生百态加游遍大陆!” “嗯……小殇以后要努力,嗯……很出色很出色,哥哥才带你一起……” “没问题!”小狐狸苏忆殇坐直身体,漂亮的绯色眸子里燃烧着熊熊斗志,大声道:“小殇以后学做饭洗衣服做家务再挣钱养活哥哥,嗯,好好练功保护哥哥。哥哥就不要大意地好好游历大陆吧!!!” “有志气。”玖夜龙心大悦,强自扭身拍拍弟弟的头,顺便蹂躏一下那两只狐狸耳,旋即再度趴好,带着极度得意的声音再度响起:“右边,稍微用力一些。” “是~~”小狐狸开始努力工作。 而万分享受的玖夜则在心中满意叹息——看看,养个贴心的弟弟,多好。当初将先天妖气几乎全渡给他,那绝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7 7、第六章 昆仑仙境 ... 地之所载,六和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自太古以来,天降雷霆,时而骤雨狂风,时而天崩地坼,非人力可及,遂以为九天之上,有神霄碧城;九幽之下,有冥府酆都,黄泉忘川。 …… 神州浩土,其名为浮荒。浮荒之地,终人力无法估量其广袤,以中原土壤最为肥沃,天下凡人七成以上居于此处。其边荒之地,山水险恶,多有凶兽猛禽,洪荒异种,亦有蛮夷之族,茹毛饮血,因而人迹罕至。其东多有重山峻岭,其西为沙漠荒地,其南有深山密林,多恶瘴毒物,其北乃雪域冰原。浮荒之外上有海外诸岛,南海有异族鲛人,生而貌美,人身鱼尾…… 人为万物之灵长,有修真者,参悟天道,以凡身肉体,有撼动天地之威,凡人皆以为神。妖乃天地之精怪,本为花鸟虫兽,后灵智开启,耗费千年修成人形,有神鬼莫测之能……然众生皆有一死,终堕阎罗冥界,后有长生不死之说,皆向往九霄神明之不朽。后有探寻神界之地,以求长生。 …… 浮荒创世之说,真假难辨,缭乱无序,然,初云乃神域之说,亘古有之。只叹,初云终为传说之地,见之者甚少,无以服众。 …… ——《浮荒遗事大陆史事》 昆仑山脉位于浮荒大陆中部,巍峨高耸,峰峦起伏,连绵百里。纵白云飘渺,亦只到其山腰之处,难见昆仑山顶真容。昆仑山丛林密布,奇岩怪石,奇珍异兽,更有云海胜景,引人入胜。世人难见山顶真容,曾有无数猜想,终难以核实,只道昆仑山势,应入彼苍,其后恭称为“昆仑仙山”。 仙山之上,定有上仙。 昆仑奇峻,山腰之下虽多密林,然而山腰之上则是冰雪覆盖,气候恶劣。曾有人试图攀越昆仑,终困于山上,濒死之际见雪中走出一老者,鹤发童颜,一身单衣。后醒转,发现自己已在昆仑山之下,此人大难不死,后昆仑山上有谪仙之事,广而流传。 昆仑之巅,确有仙境,然而却非九霄碧城,乃是道家修真的大派之一——昆仑仙境。 这是昆仑山主峰之一,但它在昆仑诸峰中却是最为壮观巍峨。昆仑山巅虽然灵气十足,但峰顶的气候太过恶劣,足可以撕裂人体的天罡之风肆虐,就连浮荒以北的雪域之地都难以比拟。后来昆仑的开山祖师在昆仑之巅设下结界,抵御肆虐罡风。 只要进入了昆仑的结界之中,便会发现另一片天地,钟灵毓秀,造化神奇,称之为仙境也不为过。 昆仑仙境自开门立派以来,经历了千万年的传承,底蕴深厚,尤其后来天降飞星,锁妖塔拔地而起,昆仑仙境更是闻名于修真界,在仙界四境三山中,实力最为雄厚,隐隐成为正道领袖。 七曜大殿是昆仑仙境掌门召集七阁长老议事的地方,平日里长老们不是修炼就是云游,很少能将七位长老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但是今日,七阁长老齐齐坐在殿上,平日里潇洒淡然的模样荡然无存,个个脸色铁青,恨不得择人而噬。 端坐于上座的是一位穿着青色道袍的老者,雪色长发随意披散下来,看年纪似已入七旬,但面目极不普通,隐约可以看出年轻时的清俊模样。双目灵光凝而不散,聚而不发,显然一身修为堪入化境。昆仑之上,能有此修为者,唯有昆仑仙境掌门揽星真人。 此时的七曜大殿里,笼罩着极为沉重的氛围。 半晌,这片凝重的气氛被一个带着杀意的声音打破。 “那群孽畜,NND,当初就不该留那群妖孽的小命,不知感恩的畜生,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犯我昆仑,挨千刀的畜生……掌门师兄,让我带着门下弟子,直接杀去妖界,把那些个畜生都给剁成包子馅!!!”众人目光看去,说话的正是一向脾气火爆的开阳长老。 昆仑仙境除了掌门一位外,尚有七阁长老,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历代成为七阁长老的人,名字都会改成各阁之名,以示传承。在座的长老分别是五男二女,天璇天玑天权长老有些像端坐于上位的老者,仙风道骨,素来奉命留守昆仑,但见其面目昏暗,显然是受了重伤。天枢则是一中年男子,长发随意束起,面目清俊端正却自带一股杀伐之气,如今这股杀伐之气似被鲜血浸染,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玉衡摇光皆是女子,面目秀丽端庄,颇有大家之风。而开阳长老在七阁长老中恐怕是最特别的一位,须发虽然尽白,但身上没有丝毫的庄严肃穆,性子火爆好战,此刻更是连宗师的风范都丢尽了南海里,满头白发都要竖起来,直接蹦在椅子上,跳脚大呼。 “闭嘴!”端坐于上位的老者尚未开口,一身黑色劲装的天枢冷冷开口,寒眸瞥了一眼张牙舞爪的开阳后,径自闭上。 “喂,你什么意思!”开阳长老虽然被那一瞥有些心惊,但是嘴上绝对不肯认输,声音倒是明显小了不少。开阳好战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一对上天枢就有些底气不足。虽然好战但毕竟还是惜命的,上次他找茬可是被天枢狠狠修理了一通,什么灵丹妙药都不许用只能喝普通的伤药还不知道灌了多少斤黄连,谁敢拿灵药第二天就和开阳一块儿只能躺着出气。可怜他开阳本来半个月就能痊愈的伤势愣是拖成了半年,那还是拜他生命力顽强的缘故。那犹如地狱的半年里,不能跑不能跳,成天躺在床上喝汤药……开阳告诉自己,咱不和天枢打,是不和他一般见识,绝对绝对不是被他修理怕了…… “吵!”简单易懂,干脆利落。 开阳磨牙。 “好了。”一身青袍的揽星真人缓缓开口,道:“开阳,你这性子何时能改一改,你停在洞虚初期已经将近一百年,何时才能突破。” “是,掌门师兄。”开阳老老实实地坐在刚刚被自己踩了一通的椅子上,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要多正经有多正经,要多肃穆就有多肃穆,只是他的嘴不停地小幅度开合,细细听去似乎在嘟囔什么他这么长时间不突破和他性子有什么关系没看到天枢那个狂人都没有突破吗天璇性子好啊可他也没突破啊反正大家都没突破为什么就说他啊啊啊啊…… 揽星真人眼角抽搐——别看在座的诸位长老包括揽星真人年纪貌似从三十岁倒七十岁之间,其实这里面随便拉一个出来就二百多岁,而揽星真人今年更是七百岁高龄。 修炼一道,每进步一个层次,寿命便相对增长,譬如当年勘破天道的昆仑第一任境主掌门,云垂上人,是在其九千岁的时候方羽化而去。 就是因为如此,揽星真人才对开阳万分无奈的,虽然开阳是他的师弟但是他晚了几百年入的门,但就算是晚了几百年,今年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开阳今年都三百六十九岁了!这性子,比起一般在此修炼几十年的后辈尤有不如,连最最起码的以身作则都不懂,七阁弟子中就数开阳阁的弟子对标新立异,惹是生非。若非他“年事已高”更重要的是他得做出一派掌门的宗师风范,绝对一脚将他这个不争气的师弟踢出去,不要以为只有天枢才治得了你! 虽然开阳的火爆性子令揽星真人恨在心里暗自磨牙,但此刻,至少表面上,昆仑仙境堂堂境主掌门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即使他有些气得伤口疼。 淡然的目光越过殿上众人,望向了大殿之外那片相当于拥有人口百万城池一半大小的试炼广场,心中抑郁更深,只觉得原本压制下来的伤势竟然有了恶化的趋势。 七曜大殿外,原本以晶水玉砌成的广场如今有如台风过境后的小城,晶莹的白玉上布满裂纹,每隔数十丈放置的青铜巨鼎原本有七个,如今只剩下四个,另外三个不翼而飞……或者,广场的尽头处那堆青色的碎片说明了那三个巨鼎的归宿。 就连坚硬如试炼广场上面的万年晶水玉都成了这般模样,更枉论那些普通的庭院花草之类了。昆仑仙境传承万年,如今竟然在他手上变成了这般模样,就连……就连昆仑仙境的象征,内囚妖魔无数的锁妖塔,也在那一次的浩劫中,坍塌了。 揽星真人向来温和的眼睛微眯,现出难得的凌厉——这一次的事件可谓是早有预谋,不仅一向不和的妖界魔界竟然联合起来攻打昆仑,近乎全巢出动的仗势,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一切没有长时间的准备部署。长时间的准备,如何不会流露出一些风声,就算他昆仑不谙世事消息不灵通,那么号称消息第一灵通的门派“须弥仙境”呢? 更重要的是,锁妖塔绝对不可能从外面摧毁,其阵眼在锁妖塔塔底的七星盘龙柱上,这件事向来是昆仑的不传之秘,除了掌门外即便是七阁长老也是不知。这一次锁妖塔倒的时候,虽然他被两位魔尊两位妖皇给牵制住了,但他确实是看到了从锁妖塔里出来的妖怪中,其中一位正是火狐皇。 火狐皇俊美无俦,堪称妖界第一美男子,性子又一向高傲,当日就连起码的掩饰都懒得做,因而他可以一眼就辨认出来。想来正是他混进锁妖塔中,后来靠着一身不惧化妖水的修为击碎七星盘龙柱,与千万妖魔里应外合的吧。 锁妖塔堪称世间灵物,以昆仑一己之力当然无法完成,因而七星盘龙柱的秘密除了他昆仑掌门揽星真人知道外,剩下的知情者,就是当年一起以无上法力炼制锁妖塔的人了。而那些人的传人,无不是修真界中与昆仑并称的门派领袖。 揽星真人心中微叹,想必是那些正道门派看不惯昆仑仙境一直压在他们头上……如今他昆仑仙境为了击退千万妖魔,损失惨重,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七阁长老无事算是保存了昆仑中坚的力量,只是这次锁妖塔倒,损失的不仅是实力,还有传承千万年的声望。当然,之所以七阁长老得而保全的很大部分原因是,他们这些昆仑的长老们,除了一向老实负责的天璇天权天玑玉衡在昆仑山上外,其余三个不是四处斩妖除魔就是到处捣乱挑衅或是云游四方没能赶上这场浩劫。 如今正派同仁纷纷发信昆仑,嘴上说是帮助重建昆仑,但更多的是来看他们的热闹吧。只是,虽然昆仑如今遭蒙大难,但他们也不会任人欺凌。昆仑仙境传承的历史远远要高于其他门派,底蕴自然也要比他们所想象的更加深厚! 思至此,揽星真人缓缓起身,道:“如今最重要的事,当属重建昆仑,吸收天资卓越的弟子培养,至于妖魔界的这笔账,绝对会加、倍、奉、还。” 最后四字,揽星真人几乎是一字一字咬出来的,看得下位的众人心中一凛,毕竟一向和气的掌门突然露出这么杀气腾腾的表情,任谁看到都会有种很惊悚的感觉吧。开阳更是忍不住缩脖,他当年就听说掌门师兄年轻的时候比天枢还瘆人,以前还不相信,如今看了,似乎比天枢更吓人一点……最起码,天枢是一直吓人,而掌门师兄一直都很和气生财的。 “开阳。” “是!”开阳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立刻站了起来,身板挺直连年轻人都比不上,花白的须发精神奕奕,全身的真元力瞬间调动起来,只要揽星师兄一声令下,他就能像尾巴点火的猎豹一般,一下子窜出去,斩妖除魔,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当日……当日浩劫幸存了一个孩子,你就收入门下好好培养吧。”揽星真人虽然没有点明是哪里的孩子,但大殿内的气氛显然变得更加沉重。 “啊?” 当日的浩劫,除了七阁长老少了三位尤其是战斗力最高的天枢和妖魔界四位巅峰强者缠住揽星真人外,更令昆仑深受打击的是,那些妖魔竟然对昆仑山下方圆五百里之内的凡人大肆屠戮,后来更是捉了其中的妇女孩子上了昆仑山以此要挟。昆仑之地,对那些修真者都有着极大的威胁,更何况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孩童,还未等到上了峰顶,那些妖魔所捉的“人质”就死伤大半了,到了昆仑仙境之中,在如此大战中能顾及他们的就更少了,因而几乎死伤殆尽,除了一个孩子。 战后清扫战场的时候,昆仑弟子在锁妖塔的附近发现了那个孩子,当时他在锁妖塔倒塌时候造成了巨石缝隙中,一个妖怪正抓住那孩子的脖子,只是不巧的很,掉落的巨石砸在了那只妖怪身上,击散了一身修为现出原形,倒是间接保护了那个孩子。 昆仑山下,方圆五百里内,早被妖魔杀得鸡犬不留,那孩子显然是当时捉上来当人质的,所幸命大没死成。那孩子和那些死去的凡人一样,都是遭了池鱼之殃,说起来昆仑仙境也是有着一定责任的,收留他也是应该的。 可问题是,若想要好好培养那个孩子,他怎么能找开阳呢。虽然他身为开阳阁的阁主,但是他本身并没有收徒弟,那些弟子都是他手下长老收的弟子。对于他而言,教徒弟不仅仅是误人子弟更是给自己加了一个包袱——徒弟要想教得好,累人;徒弟教不好,丢人。 “那孩子骨骼清奇,绝对是一块绝世美玉,你一定要好好培养,而且在这孩子没学好你的本事得到本座认可之前,你这个师傅就一直留在昆仑吧。” “揽星师兄……”开阳连掌门都不叫了,嘴张得最少能塞进去两个鸡蛋,看模样活像被雷劈了一般。 “怎么,有异议?”揽星真人挑眉,大有“你敢反对你就立刻打包到思过崖面壁个三百年”的架势。 “没……”开阳苦着脸,好吧,这架势哪里是要他收徒弟,分明是给他个累赘。还不达到掌门师兄的标准他就不能离开,天啊,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这个徒弟绝对是一“废柴”啊。说的也是,若是良质美玉的话,近在昆仑山界内他们怎么可能不发现啊啊啊,掌门师兄分明就是准备好好“调教”他啊啊啊~~ 殿上的众人深知开阳的性子, 7、第六章 昆仑仙境 ... 一刻都闲不住,如今被掌门师兄送去一个“良质美玉”的培养任务,他更是没空出去惹祸。这样也好,省着他成天跑去各大门派或是那些隐世的修真者的地盘去挑衅惹事,生生坏了昆仑的名声。至于那个大难不死的孩子,真不知他的资质差到什么地步了。 无视了开阳好似“早年丧父,中年丧妻,万年丧子”的悲催表情,揽星真人对于自己的决定满意极了。虽然当日只是草草扫过,但那孩子的资质绝对是下等中的下等,若是日后不懈修炼,或许还能达到二流高手的位置,只是,终此一生都难以摸到修真者最高的位置。开阳虽然平日胡闹,但也不会拿人命来闹,那孩子日后的日子八成会苦一些,但对于他修炼一途也是有着极大作用的。既收留了失去家园的孤儿又令开阳老老实实呆在山上收敛品性,一举两得……或者这也免去了自己去别的门派那里赔礼道歉的次数,应该算是一举多得吧。 “好了。”揽星真人沉沉开口,慈祥的面容上尽是坚定。他似乎听到了破空的声音,想必是那些正派同道终于在大劫之后前来帮助昆仑重建了吧。他看向自己手下的七阁长老,缓缓道:“正道的道友应是到了,吾等自应扫榻以迎。” ——让那些准备来“帮助”他们的道友知道,昆仑仙境,并不是靠着一个锁妖塔而扬名天下。 浮荒2010年九月,妖界联合魔界,首.攻.昆仑。锁妖塔倒,千万妖魔得而出世,自此,浮荒大乱。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帮修真者吧,实在是不属于那些与世无求的类型,究其原因吧,当属他们没有办法飞升,只有他们猜测中的真正仙界但是谁都没有见到过 8 8、第七章 苏醒 ... 昨晚一夜细雨,今晨方才停歇。晶莹的水珠顺着树叶明晰的脉络滑落,在清晨微醺的风带起雨后特有的清新味道,将水珠吹落在那人白皙如玉的掌心。随后,那皮肤细腻有如女子的手掌缓缓抬起放在唇边,然后…… “啊~~~欠欠欠~好困啊~~” 肖书宇懒洋洋地趴在桌案上,那娇嫩的脖子仿佛支撑不住他头部的惊人重量靠在左臂的臂弯里,右臂呈极度放松状搭在窗棂上,微凉的水珠滴答滴答落在他右手的掌心里,妄图用那一点点的凉意将他从睡意里拉出来。 与他这边万分懒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自窗口目之所及的热闹场景。 昆仑遭逢大难,原本气势恢宏的七曜大殿塌了一角,试炼广场上坚硬无比的晶水玉碎了一地,青铜巨鼎也少了三个,就更不要说那些成了碎泥的奇花异草和几百间塌到只剩一面墙的普通弟子居住的房屋了。 如今昆仑所面临的最大任务便是重建昆仑仙境。一时间,凡人眼中的上仙们齐齐变成了砖瓦工——总不能上凡间请人来修房子吧,别说会不会受宠若惊直接昏了过去,就是这些建房子的最普通材料他们都搬不动啊——平日里爱惜无比的仙器宝剑什么的,直接被当成了铲子锹,不是将牢牢嵌在地面上破碎的晶水玉撬出来,便是在地上挖坑种下仙草之类。这次重建,昆仑仙境将那些压箱底的材料都拿了出来,若是还有缺少的,直接派一些修为高深的精锐弟子去到别处收集。虽说这些平日里修炼捉妖的修真之人美干过这些事,闹出不少笑话,但昆仑仙境还是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慢慢恢复曾经的荣光。 至于肖书宇,那些正忙着的昆仑弟子会直接摇头,毫不客气道:“肖师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平日里连修炼都懒得动弹你要他挖坑种草搬石头建房子算了吧我们可害怕递到一半的石头会突然掉下来砸到我们的脑袋而原因就是肖师兄第一万次不小心站着睡着了!!” 所以,肖书宇的工作只有一件。 “呼——差一点又睡着了,清醒清醒!”不知是那根弦被拨动了,一向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肖书宇用他那软绵绵的胳膊支撑起身体。 他也是有着艰巨任务的。 晃晃悠悠地走到床榻前,别误会,他可是没有睡觉的打算。 床榻上躺着一个看上去三四岁大的孩子,双眸紧闭,额头上顶着一块湿润的布巾,眉间微蹙仿佛睡梦中有些困扰。 “……虽然比不上区区不才的英俊潇洒,你长得其实还是不错的。”肖书宇的手摸摸下巴,擅长“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他,透过了那孩子堪比煤球的黑色皮肤看出了他的五官,半天得出这个结论。 (作者实在忍不住吐槽:你个大男人好意思和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比谁长得帅吗?啊?啊啊?? 肖书宇:……好意思。) ——照顾这个当日在后山锁妖塔那里救出来貌似重伤昏迷其实身上就是一点皮外伤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昏睡不醒足足半月有余的孩子,就是他的任务。 说起这个孩子啊,绝对是他的克星!虽说当时掌门师父是因为附近就他一个所以将孩子托付给他照顾,但由于他想到山下方圆五百里内都已经毁了,鸡犬不留,这孩子板上钉钉是个孤儿了说来和他很像于是就牺牲了自己偷懒睡觉的时间照顾这个孩子,哪里知道师父发现自己如此有爱心竟然就此将这个孩子托给自己照顾直到这孩子醒过来。可问题就是,这孩子偏偏就是不醒,甚至昨天晚上还故意和他作对似的发起高烧来,折腾他一夜没睡,恨得肖书宇保持着咬牙切齿的脸部表情忙前忙后! 天可怜见,对于一个将好好睡觉当成毕生目标的肖书宇而言,昨天晚上是何等的酷刑!虐.身.虐.心!! 一屁股坐在床榻前的椅子上,将这孩子额头上的布巾取下,用手试了试温度……很好,已经不烧了。 满意点头,放在这“黑孩子”额头上的手滑到肉肉的脸颊上,化掌为指,戳~~口中喃喃:“虽说你这孩子不知道为什么黑得这么彻底开始还以为是脏的后来发现竟然全身都这么黑,貌似就是平日里修炼跟玩命似的那群师弟日日曝晒在阳光下都没有你黑得如此发亮,话说,浮荒大陆西南部据说就有黑得跟煤球似的人,难道你是他们的后裔?好在虽然黑,但是脸蛋很软乎,不错,还是有点看头的。呃?” 肖书宇偏头,语气中带着那么一点惊奇:“怎么看上去,你这孩子,似乎是白了一点,从煤球变成了焦炭……” ——貌似,这两者,没有太大区别吧…… 挑眉,“难道是前天开阳长老给你灌的东西起作用了?” 眉角有些抽搐貌似挑得太高了,说起这个老顽童,就是以肖书宇这般随遇而安的性子都忍不住见到就跑。好吧,他得承认,一向懒洋洋的他没有跑出去抓出来一个替死鬼师弟来照顾这孩子,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开阳长老的缘故。 开始的时候是掌门师父给他的选择题——出去当砖瓦工还是保姆。两相对比加上这孩子由于一直在睡所以很好看,于是就选择了保姆。一连过上了三四天的安生日子,平日里喂一些丹浆琼酿令这孩子不至于饿死,在这孩子的手指上系上一根细线,另一头连在自己的手上,然后他只要安心睡觉就好了……比起那些拿着仙剑撬地板的家伙强多了。 哪里知道,第五天的时候,昆仑第一害虫,不是,是第一老顽童开阳长老如同一头看见了红布的公牛,以一往无前的架势冲破了房门,那可怜的房门虽然在昆仑万年难得一次的浩劫中“活”了下来,但仍旧没能长长久久地为昆仑工作下去,坚硬的木板上面硬生生出现了一人形大洞,微凉的小风吹啊吹,打着旋进了房间里。 尚在睡梦中的肖书宇只觉得手指头疼得慌,睁开眼竟发现,那个一直躺在床上安睡的孩子被一个须发尽立的红袍老头揪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好像在品评货物,要不是肖书宇的反应不错认出了是开阳长老,不然的话,他绝对以为冲进来一个恋.童.癖,早就一剑劈过去了。 没个长辈样子的开阳长老,当时嘴里嘀嘀咕咕,说什么早知道掌门师兄不安好心但这孩子的资质实在是太差了就是我随手从人海里捞出来一个都不见得比这个差筋脉细得比头发丝儿还头发丝儿我的天啊要是这孩子能成一修真高手是不是修真界的其他人早已经突破了传说中的界限成功飞升成仙了……不行不行为了我自由自在的未来生活拼了不就是资质差吗大不了我捣鼓一堆灵丹妙药天材地宝我就不信砸不出一个绝世高手云云的。 眼瞅着一向就没个正形的开阳长老呈现了疯癫状,肖书宇本着趋吉避凶的本能小心翼翼运起真元力想将那根破绳子震断跑路,哪里知道刚将那玩意震断,一抬头,一脸疯癫状的某人和他脸对脸,下意识想跑无奈修为不及长老被牢牢抓在手里,然后被某长老的吐沫星子狂轰滥炸。当时他为了躲避那些吐沫星子,脖子以上的零件发挥了超乎寻常的作用,但躲得了一颗躲不了千万颗,顶着一脸吐沫星子,肖书宇在他那一连串的嘶吼中得出了重要的信息,即开阳长老对他的威胁。无非就是这孩子但凡少了一根头发丝一片指甲资质再差一点他就将他从某个隐世家族那里得到了一个会根据主人命令而扎人的飞剑借给掌门师兄,到时候怎样怎样的。而且临走的时候还意有所指地踢踢他的屁股,意思是要想屁股不被飞剑扎开花,最好不要偷懒好好工作。 肖书宇咬牙切齿——开阳长老绝对是在他掌门师父那里吃了瘪所以找倒霉蛋,无奈他撞上了枪口,虽然是那枪口自己撞上来的。 于是乎,他未来的悠闲生活就和这个黑孩子连在一起了……虽然见着开阳长老就想躲但是好歹这份工作够轻松,足以弥补这些缺点。未来的日子里,他见证了开阳长老如何扭转自己准弟子悲催的资质(这是从当日开阳长老悲愤的话语中得出的结论),灵丹妙药,不是一瓶接一瓶而是一桶接一桶地灌,显然那些滋味都不怎么样,貌似那孩子黑黝黝的脸都发青了,幸亏仍在昏迷中,不然的话估计刚醒了喝了药又昏了。药喝是喝了但孩子仍旧没醒,作用嘛,反正他是没看出来,孩子依旧黑,筋脉依旧细,什么金光大放彩云升腾的景象都没有。也算是开阳长老锲而不舍努力奋斗,一溜烟儿跑出了昆仑仙境让肖书宇体会了几日的清闲,归来后背着巨大的包袱,打开一看全是药,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劫的,随意拿起一个,嗯,这药的香味,怎么那么像海外蓬莱的圣药呢……得了,不用猜了,药瓶子上面就绘着蓬莱的五彩祥云。还有这瓶,上面的标志应该是普陀仙境的吧……还有这个…… 当日,肖书宇一脸木然地看着开阳长老灌药,睡意全无,心中转的念头是:好歹都是正派同道,他们应该不会上门报仇吧……昆仑这里元气大伤,现在禁不起打啊…… “唔……”出神中不小心用了了,惨遭蹂躏的黑孩子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啊啊,抱歉抱歉……呃,不对。”肖书宇眨眨眼,话说那几天开阳长老那么粗暴地喂药这孩子都没什么反应,他只是小小地戳几下吃点黑豆腐罢了。 “咦?”肖书宇瞪大眼睛,心道难道真是开阳的死马当活马医成功了有效了? 床榻上那个小小的孩子依旧双眸紧闭,只是,原本黑得跟煤球似的皮肤现在变成的深灰色,要不是他曾经怀疑这身黑色可能是涂上的帮他洗澡的时候细细擦洗过发现决不掉色的话,他真的怀疑自己色盲了。掀开被子,嗯,果然全身都变成了深灰色,一目了然。(拜托,昨晚发烧,他除了喂药外还给这小煤球擦身来着,这里暂时没有小孩子的衣服他现在当然只能脱.光光啊~)八成是开阳长老的药起作用了……很有可能是副作用。 正胡乱猜测中,肖书宇眼尖地发现,这孩子手中似乎攥着什么。 肖书宇对着桌上的熄灭的烛火发誓,他昨晚给他擦身的时候,每一个角落都照顾到了,他清清楚楚地记着,这孩子手里绝对没有东西。 细细看去,这孩子隐约攥着一块黑色的石头,而且貌似这石头在变大,理由就是这孩子已经由攥着变成握着很快就要变成托着这块石头了。 好奇一戳…… “唔。”肖书宇只觉得一股极为阴寒的气息顺着自己的皮肤涌进体内,体内一直顺畅流转的真元力在那一瞬间停滞了一下,不禁闷哼一声,身体后退两步。而那根没事找事好奇心害死一只猫的手指,此刻暗如泼墨,并且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自己的手臂直灌心脏。强自支撑着就地盘膝坐下,体内的真元力疯狂运转,开始对着那些黑色进行疯狂的围追堵截,好在平日里肖书宇虽然懒到冒泡,但是一身修为绝度够硬,再加上沾上的不是很多,那也花费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将那些黑色从指尖逼了出去。 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肖书宇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真是差一点阴沟里翻船,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要不是他反应够快修为不赖,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周年了。 该不会是开阳弄得那堆东西在这孩子的身体里面融合到变异了吧。真是,死老头,要是他不小心挂了的话,做鬼也要天天缠着你! (一身红袍身后背着巨大包裹如同螃蟹一般横着冲进昆仑仙境的某长老突然打了个喷嚏,许是因为用力过度,可怜的一代长老在喷嚏的喷力下一个踉跄,很不华丽地来了个狗啃泥,并且在刚刚修好的晶水玉广场上,以脸着地,滑行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吐出不小心吃进嘴里的碎玉,开阳喃喃:“究竟是谁在这么热切地想我啊,难道是那些和我约定一决胜负的同道?不要急,等我把徒弟弄好了咱可以天天打……” 作者捂脸:“这是代那些你口中同道传的话——‘靠之靠之,该死的开阳死老头,我要杀了你,把爷爷的灵药还来啊啊啊啊啊~~~~’”) 苦笑着看向床榻上,正对着一双银灰色的眼睛,浓密蜷曲的眉睫在眨动间如同翩跹的蝶,上下翻飞。银灰色的瞳孔清澈剔透,映出了自己张着大嘴的呆相。 那是一个极漂亮的孩子。略带婴儿肥的脸颊莹白似雪,虽然连着几日没有进食,虽然那些药材丹药一股脑灌下去怎么说也该饱了……反正,虽然昏迷了几日,但那个孩子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粉色,仿佛这几日不过是睡了一觉罢了。他的眼睛是少有的银灰色,眼睛很大,琼鼻点点,形状美好的唇抿着,可爱得一塌糊涂。肖书宇收回前言,那句什么“你长得其实还是不错的”什么的纯属胡扯,只要这孩子按着现在的模子长下去的话,他这种长相就得跳河了! “……我的衣服,是你脱的?”估计是感觉到了身上的凉意,那孩子低头看到自己呈.光.裸.状的小身板,眼神似乎是那么呆滞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那个傻呵呵的白痴,缓缓道。 这个声音实在是很严肃很肃穆很认真并夹杂着即将爆发的碎冰碴,但问题是这孩子还是太小,声音软软糯糯,不得不说,那些装大人的小屁孩是最可爱了。 肖书宇吞吞口水,努力将放光的狼眼变成温和的小白兔,但嘴还是下意识丢了把门的:“那啥,我不用你负责。” “……”天边有多远,你就滚多远。 9 9、第八章 误会唉 ... 此刻在和肖书宇大眼瞪小眼,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个一脸呆相的男人揪住扒光他的衣服以此偿还自己嫩豆腐的倒霉孩子,不是别人,正是玖夜。从没有吃过这种亏的玖夜浑身颤抖,要不是手脚仍有些乏力的话,这悲催的孩子绝对会扑过去用牙齿用指甲来捍卫自己的嫩豆腐。话说,面前这“东西”是什么妖怪变得啊,这么极品,比那头大笨狼还……对了,那头大笨狼哪里去了,不老老实实当看门的跑去哪里鬼混去了。哼,到时候小殇变回原形给他一顿“狐狸爪”。 (作者:嘛~要是某人知道自己的全身曾被一个老头子摸来摸去,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开阳:什么叫摸来摸去!!老夫是在摸骨……对,摸骨!! 作者:那可疑的省略号是什么。) 低头,翻看着掌心那块可以作砖头拍人的黑色石头。难道是想什么来什么,老天看自己现在忍气吞声都看不过眼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怜惜一直被自己当称苦力的狐狸弟弟,所以特意送来一砖头要他自力更生现在就完成目标? “哎?不要碰,不是,快扔了它……哎哎?我的意思是随便扔到哪里都行可我没有让你扔给我啊~”肖书宇如避蛇蝎般狼狈扑地,险险躲过了冲着自己来的黑色暗器。拜托,那玩意自己沾上一点就差点挂了,要是直接被击中的话自己还不直接化成水了。 清清嗓子,肖书宇拿出自己师兄的架势,一脸镇定地从地上爬起来,弹了弹衣服上的几粒微尘,决定好好教育教育师弟,东西是不能乱丢滴,要是砸到花花草草砸到小朋友就不好了。 “阳光……”细如蚊蚋的声音传进耳中,肖书宇看到那个小小的孩子费力地拽着勉强盖住自己身体的薄被,踉跄着下了床,银灰色的眼眸瞪得极大,右手似是要伸出却有瑟缩着收回。 “阳光……” ——“其实啊,外面的生活未必比锁妖塔安逸。外面的虚假太多了,即便是同塌而眠的夫妻,到头来也会在更大的利益面前,舍弃曾经的海誓山盟。娘现在啊,对外面也没什么舍不下的,唯一的念想就是想看看阳光,毕竟,那一年的春光是极好的。” “娘……” ——“小殇要一直一直跟着哥哥,做饭洗衣服做家务再挣钱养活哥哥,嗯,好好练功保护哥哥。哥哥就不要大意地好好游历大陆吧。” “小殇……” 眼睛有些发涩,那片极好的春光如同一把钥匙,将昏迷数日而变得懵懂的记忆打开一个缺口,然后大段大段欢欣的悲伤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那时…… 无力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刺骨的阴寒顺着周身经脉遍布周身,血液在那一刻几乎被冻结。然后,轰然坍塌的房屋,坚硬的石块自头顶落下,远远离去的,是小殇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放开我,哥还在里面……放开……哥……哥……回答我啊……” 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几乎被寒毒冻结全身的玖夜只能一遍一遍运起灵力,一次次冲散血脉中凝结的碎冰,然后眼睁睁地感受着血脉凝冰的速度超出自己的承受能力。经历了几万年的枯燥修炼却没有多少进步,当时的他早已厌倦修炼,由先天妖气凝结而成的身体得天独厚却没有好好开发利用,最终只能死在这里,虽然难以接受却又无可奈何……就在他想要放弃认命的时候,一个沁香的怀抱牢牢将自己抱住,用自己的身体来抵御不断掉落的巨石。 身上中的毒几乎令他进入了假死状态,一股温和的妖力时刻不停地护住自己的心脉,锲而不舍地为自己争取一丝生机。然后,他听见自他拥有自己的身体后的四年里一直听到的温柔女声,虽然疲惫但依旧温柔。 “小夜,乖,娘尽力将毒素逼出体外,小夜千万千万……不要放弃……” “小夜要想想小殇,他平时那么缠你,要是你……他会哭的哦,小殇的哭声其实真的很难听啊……” 他努力睁开眼,由于巨石掉落而暂时形成的空间狭小而漆黑,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当初在母体中孕育的日子里,唯一不同的是,那不停抚摸自己脊背安慰自己的那只手,和黑暗中带着香气的清浅呼吸。 带着生命元力的妖力源源不断地输进这个几乎被毒素侵蚀殆尽的身体里,毫不顾及由于失去这些妖力而对自己的身体造成的巨大危害。 “……小夜,要原谅舅舅,他只是……走错了路,就像,就像小时候捉迷藏的时候,哥哥总以为我躲在很难找的地方,其实我害怕他找不到,就躲在衣柜了……” “我一直以为,哥哥的愿望和我是一样的,可他,终究背离了我……他以为我不知道,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可我会觉得疼……” “若有一日……若有一日,你能遇见……遇见,萧宇淙,就告诉他,其实我真的很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是,他也没有坚持……” 黑暗里,她的笑声带着难以释怀的悲伤,喃喃道:“我只是想要一个人,一直一直陪着自己啊,眼里心底只有一个人……” “哥哥,鋆悦……要是你见到宇淙的话,就会明白吧……” “其实……其实……我……”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哽咽,话语断断续续难以成句。 灵力的输出在那一刻骤然变大,玖夜几乎是惨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小殇,不痛,不痛……小殇要乖乖的,以后,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一定一定不要背叛她……” “这个小殇拿着,在外面随便找一个地方埋掉……其实娘早就该埋掉的,终究还是舍不得……纵然当初他没有付出真心,娘还是舍不得……” 迷迷糊糊中,颈部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挂在上面。玖夜心中下意识明了这是什么东西,想必是娘身上一直带的长命锁,据说是从小带到大的,平日里宝贝得不得了。思至此,玖夜不禁有些佩服自己了,一面受着煎熬,他竟然还能想到这一处,真是…… 微凉的金属令几乎昏聩的神智一清,但很快就被黑暗吞噬。 黑暗的最后是温软柔软的皮毛,拂在脸上,痒痒的,令他想起了在他还是一个婴儿时,那只锲而不舍往他衣领子里钻的小黑狐狸。 而此刻…… 玖夜仰头看向温暖和煦的阳光,右手不自觉按上胸口,肉呼呼的手指不自觉地描绘着胸前饰物的形状。 这是最普通的长命锁,但这是他这辈子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 玖夜想要冷笑,他修行万年,纵然借着苏晴的身体出世,他也没有将那只狐狸当做自己的母亲。或者说,他根本无法了解彼此之间的情感可以浓烈到,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另外一个的生。 想要翘起的唇角终于还是忍不住垂下,小小的手掌死死按住胸口不断震动的地方。 生病了吧,不然的话,为何掌心下的身体会那么疼,像是里面揉了一团荆棘,只要还呼吸,疼痛就不会终止。鼻子也酸酸的,眼眶里似乎涌出了滚烫的液体。眨眨眼,好像有什么东西滑了下来。 玖夜茫然地睁着眼,小小的手掌摊在面前,不知名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掌心。 这是什么? 他……不是一直,只当那只狐妖是个占了他大便宜,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点的……过客,吗? 他一直是一个人,几万年了,早就习惯了。要不是他修为不够那个身体太小,他早就离开那个破地方,独自游荡大陆了。 死不死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又不是,他要她去死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母亲,他的…… 对了,其实,他还有一个弟弟…… 苏忆殇。 小殇。 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放在他的头顶,玖夜抬眸,正对上一双温和里带着怜惜的眼眸。 眼前的男子,以玖夜挑剔的眼光来说,容貌算不上顶尖,但他清秀的五官中带着清俊,清俊里又带了分柔和,放在凡尘里便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此刻,这位佳公子很没有形象地蹲在地上,有些僵硬的手掌像是给小动物顺毛一般,不停蹂躏玖夜的头发。见玖夜的目光看过来,明显不太会安慰人的肖书宇顿时有些尴尬,手掌变得更加僵硬,换上一个普通的孩子八成就要被他一掌拍在地上了。 “那个……”肖书宇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逗人开心的话,尤其对着那双湿漉漉的银灰色眸子,他觉得自己的舌头打结得更厉害了。咬咬牙狠狠心,一不做二不休,所幸直接伸手将这个孩子抱在怀里。 玖夜的脸一红,红后发黑,也顾不得噼里啪啦掉的金豆子了,左手抵在肖书宇的肩膀,努力想要挣开。至于右手,请注意,他可是没有穿衣服呢,右手得提着那死沉的破被子。 结果,独臂难支,反抗失败。小脸蛋通红,大眼睛通红。也多亏了肖书宇的“捣乱”,玖夜似乎感觉到了身体那些不受控制的部位已经被压制下去了,起码已经不掉金豆子了。 反而肖书宇在看不到那双亮得让人心慌的眼睛反而自在了不少,手掌轻轻拍着孩子的后心,温声道:“别害怕,以后昆仑就是你的家。” 掌下的身体一僵。 玖夜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怎么,这是将他做人质了?可惜,人家妖族估计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等等,家?这些家伙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想到那一场浩劫下尽毁的村落与几乎堆积成山的尸体,肖书宇叹息,道:“说起来,你应该是昆仑上最小的师弟了,衣服的问题我已经托下山的师兄了,恐怕也得三天后才能回来。这几天,嗯,我找摇光阁的师姐帮你改一下吧。”只是不知道,这些成天闷头修炼比他还热衷的师姐们有没有一双巧手。 三天?玖夜挑眉,怎么用上这么长的时间。试探地问:“山下……”声音里无可遏止地带着沙哑。 肖书宇心中一痛,以为他在问自己的家怎么样了。这么小的孩子,如何能够面对家园尽毁的惨剧。肖书宇沉默半刻,缓缓开口:“昆仑山下五百里之内,都被毁了。小家伙,从今以后你的家就是昆仑。”再次强调加安慰。 都毁了?玖夜的眼睛瞪得溜圆,这帮妖界的人也太狠了吧,当初他随着苏鋆悦进锁妖塔的这一路上,他可是记得昆仑山下是如何的人烟鼎盛,有一家的馄饨香味儿他就是飘在空中地闻得到啊,当初他可是打算修炼出实体的时候,好好吃个够的。 锁妖塔倒了(他亲身体验了一把差点被砸成肉饼的惊心动魄),昆仑山下的城镇都毁了,而且看样子毁得很彻底。再加上自己本身没有妖力的波动,就算有人疑惑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他也挑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能来一句自己的命够大。 就算有人怀疑自己,他坚信,以自己看遍群书而养成的绝世口才也能把对方忽悠得不知东南西北。 “哦,对了。”肖书宇的身体略一后倾,双手放在玖夜的肩膀上,双眼紧紧盯着玖夜银灰色的眼睛,声音铿锵有力以加强自己的可信度,道:“你在昆仑仙境的生活一定会精彩的,只是,你那个师傅可能有点……嗯,抽风……要小心,不过真有事的话,我……”看着小师弟带着茫然的干净眸子,肖书宇咬牙道:“……我会救你的!” “哈?” “砰!”一声巨响,不说看肖书宇都知道是谁来了。看来,晚些的时候还得找师弟来换门啊。 一只螃蟹……不对不对,玖夜揉揉眼睛,哦,是一个穿着红袍子但偏偏横着走的老头子啊。咦咦咦?他知道他为什么横着走了,因为身后的包袱太大了,要是直接进门的话会卡住…… 背着满满一包袱的“战利品”,开阳长老又一次忘记了肖书宇小师侄的哀求,不小心又把门弄坏了。算了算了,坏了就坏了,反正昆仑正在重建中,不差这一扇门。(揽星真人:那么,难道你就不能为昆仑仙境的艰巨重建工作,减少一分工作量吗?!) 但当他发现床榻上自己那废柴准徒弟“不翼而飞”甚至连被子都不见了的时候,那一刻,开阳看到了自己被关在昆仑的某间小破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耳边是掌门师兄的碎碎念,好好修炼天天向上之类的。 “哇呀呀呀!”开阳须发尽竖,瞪着牛眼就差手握剑诀长剑出鞘了。回头瞪向肖书宇,恶狠狠道:“我那徒弟呢!!给我藏哪里去了!!!!” “这儿呢。”肖书宇立刻就把玖夜卖了,毫不犹豫地一推,将还找不到状态的玖夜一把推向开阳长老。 玖夜嘴角抽搐,这就是方才信誓旦旦誓死保护他的师兄?翻脸比翻书还快…… “咦?”看着大变样的玖夜,开阳下意识抓住自己的胡子,用力过猛,拽下了一缕,疼得他一呲牙。疼一下倒是反应过来,大手一抓扣住玖夜的脉门,然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讶。 “周身经脉宽广,可以容纳灵气的数量堪比御灵期的高手。咦,任督二脉也……想必是那些仙药起了作用,药性冲开了淤塞的经脉,不错,不错,良质美玉,骨骼清奇,好啊,好啊,哈哈哈~~”开阳就着扣住他人脉门的姿势,仰头大笑:“老夫果然就是天才中的天才,一个废柴愣是被老夫变成奇才,哈哈~~揽星师兄,你倒是给老夫送了个好徒弟啊~~老夫很快就会自由了~~哈哈~~” 玖夜满头黑线,暗道:“白痴老头,你才是废柴,你全家都是废柴!我说我一心将神识沉到灵魂里运起灵气祛除毒素的时候怎么感觉嘴里苦苦的,原来是你这老头给我灌的药啊。竟然说由先天妖气生成的身体是废柴,切,不识货,我那明明是将身体的所有机能降到最低堪堪维持生命,大部分气力拥在驱毒上去好不好!” 昆仑仙境? 好吧,就在他有能力去找那个疑似自己父亲的男人和乖弟弟小殇之前,就暂时留在这里好了。 “吧嗒。”某个兴奋过度的老头在大笑之后,一把将玖夜搂在怀里,狠狠地 9、第八章 误会唉 ... 在那肉肉的脸蛋上亲两口,兴奋道:“乖徒儿,为师的后半生就交给你了。” ……他后悔了,这破地方,请他住他都不稀罕,除非…… 除非,谁来将这老头打包丢出去!! 10 10、第九章 语言的艺术 ... “昆仑仙境建在昆仑山最高的山峰上,面积相当于一个人过百万的城池。有了结界抵御山顶的罡风,这里的灵气充足温和,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肖书宇低头身侧的男孩道。只是,原本一本正经的脸一看向这个孩子就有些绷不住,嘴角下意识向上三十度弯起,大白牙在这一动作中露出来三四颗。好在他的理智尚在,那飞扬起来的嘴角硬生生地压了下来,薄唇像河蚌看齐,半点白不露。 身后,某个红袍老头酸溜溜万分不屑地加了句:“温室里的花草,光修炼什么意思,实战出真章。”眼巴巴看着那个黑色的小后脑勺,唉,一直坚定地向前向前连个余光都没留给他,不禁觉得酸水冒得更欢了。 “这里是昆仑普通弟子的住所,约有千个,每间屋子睡四个弟子。”通过回廊,在经过一个又一个相同构造的庭院后,肖书宇开口介绍道。 “切,两个是最少的,有时候得挤上四个。看现在的情况,八个都是少的,一锅饺子。不过,宝贝徒弟,你到师傅的开阳阁去~要多大的屋子都没关系,大不了师傅把两间屋子打穿了成一间!”握拳,徒弟就是他的未来,为了他的未来,就是把开阳阁打穿了和天枢阁并成一个,他也…………这个有待商榷…… “……”这老头有疯病,不用理。——玖夜默默语。 肖书宇看着这个看似一脸漠然实则早已僵硬面瘫的小脸,嘴角再次无声翘起又迅速压下。 这个孩子,粉雕玉琢有如仙童下凡,银灰色的猫眼清澈见底,粉嫩嫩的脸颊简直一掐就能出水。只是,他的这身衣服,实在是大煞风景。料子还算不错,丝质的柔滑白色,只是,长度完全正好但肥大得出奇,估计塞下五个玖夜都没有问题,穿在玖夜的身上有种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虽然只是一个上衣但足以作为玖夜的上衣加长裤。袖口处有着毛边,但显然不是制衣时滚的毛边而是不知道哪个笨手笨脚的用飞剑“切”修剪衣服时留下的痕迹,腰部的位置系着一条同样质地的布条。虽说一件上衣穿在他的身上也起了“长裤”的作用,但玖夜实在是受不了那种走路时漏风的感觉,秉着反正也不是他的衣服,直接剪了肖书宇的另一件心爱的衣服,将他围吧围吧当成了一个筒的裤子(谁和他说裙子他和谁急),在加上那件被一剑切了但仍旧到脚踝处的上衣,隐约可以看见被玖夜视为这一身最大亮点的万分合脚的鹿皮靴子。谢天谢地谢主隆恩,总算他的白痴师兄没有将他这靴子也扔掉,不然的话,他一定会被迫接受肖书宇所提出来的抱着他走的善良建议。 那远比让他穿着这身到处晃悠,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人在屋檐下啊,不得不低头啊~ 要他说啊,在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之前他铁定不会下床的,但是人家昆仑掌门要见他,他又有什么办法啊,毕竟在昆仑,那才是老大。当然最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他刚醒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是自称他师父的老头子也是才发现他醒了的时候,掌门怎么就派人来传信呢。 难不成,这掌门设下眼线,一直在监视他? ——直到后来,终于按捺不下好奇心的玖夜旁敲侧击向掌门询问,结果得到这样一个回答:“那天你那师傅纯属就是小人得志结果没有把持住,结果我在七曜大殿里也听见他的张狂大笑胡言乱语,老夫估计,全昆仑,就是不想听到都难啊。” “这是飞云渡。” 在经过了无数庭院,走过了一条蜿蜒古道后,面前出现的景象,饶是玖夜万年的心性修为也不禁为之赞叹。 带着古朴韵味的石子路似被利刃斩成两截(玖夜邪恶地想到那绝对是地震的时候给震开的),一端踩在他们脚下,而另一端远在彼岸与他们遥遥相对。中间约有百米的距离隔着深渊,白云有如薄纱一般层层漂浮在深渊之上,一眼望下,除了白云,还是白云,连个起码的钩锁都没有,更不要奢望会有一座建造得极为结实的桥了。 “嘿嘿,飞云渡,顾名思义,是要踏飞云而渡。”不甘寂寞的某红袍老头奸诈地笑,道:“这要是没有高深的修为可是没办法支撑‘飞’到对岸去是,更何况有人还是空有灵力而没有修为,咳咳,师父也不强求什么,只要乖徒儿老老实实地给师傅叩个头敬杯茶从此以后老老实实地听师父的话师父就勉为其难地抱着你‘飞’过去……” “……其实白云之下有着横贯两边的玉桥,颜色与白云相近加上这里的云层较之别处的厚,因而很难看到桥身,不过,小师弟你踩上去就知道了。”慢条斯理地戳破某老头的谎言。 “肖书宇!!”愤怒了。 “是~师叔。”眼带朦胧地看向开阳长老,一脸的无辜。见某人说不出话来,肖书宇将目光奉献给这片白云,碎碎念:“唉,每次一看到‘飞云渡’就犯困,啊~~~欠~~~~” “……”懒得说话的玖夜,直接迈步上了玉桥,虽然此刻他看上去好像踩上了浮云。 走过了“飞云渡”,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极为宽广的广场,晶水玉砌成的地面被透过云雾而照过来的光线晕成浅浅的金色,一眼望去便会令人心生战栗。广场的中央,每隔数十丈便放置着一个十人方能合抱的青铜巨鼎,七个青铜巨鼎规矩摆放,其中一个巨鼎中,轻烟袅袅,散发着镇定心神的清香。 这比起在肖书宇的屋子里遥遥看到的一幕,更加得令人震撼。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在看到了这片广场后,肖书宇和那个没正形的开阳老头都松了一口气。 玖夜耸耸肩,反正和他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淡定地继续前行。 在确定了这试炼广场是第一批重建完毕的地方,肖书宇为着昆仑终于保全了颜面而松了口气,然后继续介绍:“每隔六十年,昆仑仙境的七阁弟子就会举行一场比试,这七个青铜巨鼎便代表七阁,每一甲子出现的胜者会亲手在对应自己所在的巨鼎燃香。” 虽说昆仑仙境传承已久,虽然修真之人名利之事看得极为淡薄,七阁之间一片和气,但内地里较劲的事情没少干,一甲子比武出现的胜者所在之地,其后六十年内都是扬眉吐气,更胜曾经风采。 玖夜扬眉,看不出,这昆仑子弟还挺上进的,原以为这里的人不是一个成天想着睡觉的懒蛋(如肖书宇)就是成天疯疯癫癫的修炼狂人(如开阳长老)。 广场的尽头是一座辉煌的殿宇,正是七曜大殿,平日里众阁长老用来议事的正殿扉门紧闭。肖书宇领着玖夜直接向偏殿走去,他们身后是几乎化成怨灵的开阳阁一阁之主。 七曜大殿的偏殿远远不及大殿修饰得恢弘,朴素而简洁。待得肖书宇通传后,玖夜一边走着一面试图将面部表情进行调整,力图做出一个四岁却遭蒙大难无依无靠却隐忍倔强不肯露出脆弱一面的孩子应有的样子。玖夜不相信这位收留他的掌门真人对自己没有怀疑,毕竟那一场浩劫声势之大,所波及的一般江湖人士也惨遭屠戮,一般大人也没能抵挡住昆仑山的寒气死伤殆尽,他又怎能令人相信,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在被当成人质带上昆仑,后来锁妖塔倒塌的时候也很幸运地没有砸到他而保留了一条小命,只是因为他的幸运实在是逆天! 当然,玖夜心中咬牙,一定要让他相信自己是人,真真正正的好人。 “你就是那个孩子?”正在暗中咬牙发狠的时候,一个苍老中带着温和的声音响起。 玖夜一惊,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到屋子里来了,那些表情才调整到一半,看来是白费了。 座上的一位老者,须发尽白,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英俊,目光温暖和煦,乍一看去倒像是凡世间一位上了年纪却精神矍铄的普通老者。玖夜心中暗自评价,但想起肖书宇所说的当日这位“平凡”老人以一己之力力战四位妖魔界的至尊人物,虽然受了一些小伤但全身而退,锁妖塔虽然倒塌但想要落井下石的人却巴巴前来帮助昆仑重建,不禁将这位老人规划进了不容易对付的一类人物中。 心中虽然转过千般念头,玖夜决定要老老实实免得惹起他的怀疑。 玖夜向前一步,跪倒在地,碰碰叩头不止。 揽星真人心中怜惜,道:“孩子,不用磕了,快起来。” 揽星真人细细端详这个垂眸孩子,饶是他修为已入化境仍是不禁赞叹一声。这个孩子小小年纪,遭蒙大难心中虽然悲痛但强作镇定,进退有度,骨骼清奇行动间隐隐牵动天地灵气,日后培养得当,说不得昆仑仙境会出现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堪比昆仑一脉的始祖,云垂上人。 只是,这个孩子看上去仍是颇多疑点,当初救下他的时候明明就是经脉淤塞资质低下就连肤色也是少见的黝黑,不过半月时间便犹如破茧之蝶,若是是因为开阳灵药的原因,倒还勉强说得过去。只叹,昆仑山下五百里之地毁之一炬,死伤殆尽,无法查明这个孩子的身世,难以保证他是不是别的门派为了偷学昆仑功法而派来的人或是有妖魔界培养出来了的间隙。 可是…… 倔强站立的孩子四五岁的模样,精致的小脸出奇的漂亮,额头一片红肿显然方才的叩头用了很大的力,浅粉色的小嘴紧紧地抿着,银灰色的眸底尽是倔强,不知为何,想要试探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 (同声翻译:小嘴紧抿是因为某小孩害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扑过去咬死这个一脸“理所当然”受了自己一跪几个叩头的死老头,眼底尽是倔强,那是人家准备以后好好折腾折腾报复的决心。 无辜的揽星真人:我又没有让你叩头…… 玖夜:要不是你的多疑,我至于为了表现而三跪九叩吗!!! 揽星真人:三跪九叩……明明就一跪一叩而已…… 玖夜炸毛:你还想要几个!) 缓缓叹息,揽星真人拉过玖夜的手,嘴角带笑理了理玖夜的衣领,看着由于这个动作一下子脸部自燃的男孩,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玖夜。玖夜的玖,玖夜的夜。”玖夜发现近距离接触,这个慈祥的老头给人的压力更大(主要是他自己做贼心虚),心跳快了几分,见他自己的名字,玖夜本打算随便编一个出来,但刚欲开口便感觉到一股柔和的真元力顺着拉着自己手腕的手,一瞬间走遍奇经八脉,刚到口的假话立刻换成真话。心道与其全部说谎不如半真半假,增加了真实度不说,自己以后行事也方便了许多。 揽星真人收回真元力,心中也有了计较。这个孩子身上没有妖力魔力亦没有长期和妖物在一起而沾上的妖魔气,应该不是妖魔界派来的。至于周身经脉虽然异于常人且显得灵气十足,但显然没有休息过任何功法,应该是开阳那批不知所谓的混乱药物造成的。 “……那姓氏呢?”虽然经过了自己的检查,但揽星真人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有些不安,一时间倒有些迷茫。好在揽星真人修行百年,心性坚定,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手边的孩子脸色有些难看,眼眶也红了。 玖夜垂下眼眸,浓密蜷曲的睫毛微微遮住银灰色的瞳孔,嗫嚅道:“没有姓氏……家里人说,说,我是……怪物,是……异类,不能冠上他们的姓氏……”银灰色的眼眸水雾迷蒙,但眼睛睁得极大仿佛正努力不令泪水决堤。 ——他这可不算说谎,由于他没有妖力,他们狐族的姓氏可没他的份儿。嘿,没有妖力的半妖,不是异类是什么。至于怪物,好吧,在人类的眼里,妖怪不是怪吗……虽然他没有妖力,但几万年的修行可不是白费滴。呼,手心好疼,为了这点眼泪,他容易吗。 揽星真人是何等人物,心思一转便明白过来。在他看来,皮肤黝黑可能是这孩子身上带有西南部外族的血统,至于那银灰色这种异于常人的瞳色,虽然少有但也不应该称之为异类。除去那些妖物,想当年游历大陆的时候见过不少瞳色奇异的人类,蓝眸碧眸灰眸甚至还有如同猫眼一般双眸两色各异,当其实和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眸色不同罢了。更有海外蓬莱仙山,对外少有争斗,门下弟子多有异族,眸色各异。 但是在普通人的眼里,拥有着异色眼眸无异就是怪物异类,这个孩子长到这么大,其实受了不少苦吧。 揽星真人心中叹息,伸手摸了摸孩子柔软的黑发,柔声道:“日子过得很苦吧,日后好好在昆仑修炼。银灰色的眸子证明你日后成就非比寻常,常人难及。昆仑出尘于凡世,姓氏传承早就在修真者修行之外。” 玖夜挠了挠头,嘴角似乎是想要弯起但极力抿紧不露出这么傻兮兮的表情。带着水光的银灰色眼眸更加的明亮,在眼眶里转悠的液体始终没有流下,完美塑造出一派脆弱的倔强。 他们听见那个孩子腼腆里带着羞涩的话语:“其实,也没有很辛苦,我娘亲和弟弟始终没有嫌弃我,我们一直住在见不到阳光的小屋里但很快乐,那些人总不会饿死我们。我还养了一只很大很大的狗狗。”那个孩子银灰色的眼眸熠熠生辉,语气也欢快起来:“娘还教我读书呢。” “好孩子,好孩子。”揽星真人叹息着,心中更加怜惜这个“苦中作乐”的孩子。 阿勒? 什么?玖夜骗人? 自始自终,他哪里有骗人来着。 他生活得确实不是很辛苦,娘疼着,弟弟任其蹂躏驱使,说不得的快活。没有阳光,嘿,锁妖塔里哪间房间里面有阳光啊。平日里的吃食充足,虽然不知道是从那只妖怪身上割下的嫩肉。平日里的消遣太少了,除了看那堆书便是欺负由狼妖扮演的宠物狗(延狼会哭的),日子潇洒之极。 记住,这可不是说谎,这叫语言的艺术。 他们理解能力差,难道还怨他 10、第九章 语言的艺术 ... 吗? 11 11、第十章 属性 ... 所谓修真,指的是求得真我,去伪存真,剔除体内糟粕,成就无上法身。共有八个境界,即——筑基期,灵寂期,御灵期,金丹期,元婴期,履霜期,洞虚期和化境。而每个阶段又分初期、中期和后期。 化境是修真的最高境界,古往今来,能入此境界的人不过寥寥,而昆仑掌门揽星真人恰恰是这寥寥中的一人,这也令得如今的昆仑仙境纵然失去威慑四方的锁妖塔却仍然屹立不倒。 昆仑仙境传承万年,自有本派独有的修炼法门。所有弟子在入门后依照法门苦修,在达到灵寂巅峰境界时会有一次进入琅嬛福地的机会。 筑基是导天地灵气入己身,奠定修真基础,而灵寂期是将灵气融入血脉,脱去凡身。灵寂期是修真的第二个境界,凭心而论,进入这个境界不难但想要达至巅峰,一些人却耗费了一生的时间亦未能如愿。修真者,可以肉身带动天地之威,但前提必须是这个肉身足够坚硬可以容纳汹涌灵力的冲击。灵寂期,灵入血脉,既是净化亦是煅身,只有达至巅峰才有足够的把握冲击下一境界而不会半途因灵气爆体而亡。 但玖夜不同。 在揽星真人看来,玖夜的身体因为那些灵药的作用,经脉宽广,仙药灵气亦驻留身体之中,早已脱离了凡体,可以说省去了数十年的时间便达到了灵寂巅峰。虽然看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世界之大,他亦不敢自称经天纬地之才,只叹自己有如井底之蛙,世间尚有自己无法解释之事。 琅嬛福地是昆仑仙境的藏书阁,内有功法无数,可以说是昆仑仙境最为珍贵之地,看守极为森严,其外有层层结界守护,更有本派修为高深的长老守护,就是以揽星真人掌门的身份都需称一声“师叔”。这些看守琅嬛福地的人,就是昆仑有敌来袭亦不能离开此处,那日妖魔界的人亦有一些高手觊觎昆仑功法,仗着修为高深前来闯入,结果被这里的长老直接拍成肉泥,连打回原形的过程都免了,可见实力之恐怖。 由于琅嬛福地的不可亵渎性,肖书宇和开阳长老被留在外面等候。其实肖书宇在把人送到后就想开溜了,但掌门师父没有开口他也不好直接离开,所幸见琅嬛福地的门口处的大树挺直秀美枝叶茂盛真是越看越爱,于是在守护长老不雅的白眼中,这位昆仑掌门的关门弟子“刺溜溜”爬上了树,不消片刻便响起轻微的鼾声。至于开阳长老,一路上看着不买自己账的徒弟却和掌门师兄言谈甚欢,酸水直冒,眼珠发蓝,站在琅嬛福地外就连那些长老都不禁后退一步,身上发寒,可见开阳长老的怨念之强。 琅嬛福地内,揽星长老领着玖夜走过一排排整齐放置着各种卷轴以及玉简的书架,然后满意地看到这个孩子眼底露出惊叹,微笑道:“这些都是历代昆仑所收藏的功法,属性各不相同。我们先要做的是测试你的属性。” “属性?”玖夜疑惑地看向揽星真人做出一个孩子应有的表情,只是心里却在哀叹,他修炼这么多年,最令他崩溃的是进度奇慢,最令他迷惑的则是,他属性不明。这要是测不出他的属性,他先前的努力八成就白费了。 “不同的属性适合不同的功法,主要的属性有水、火、土、雷、风、暗,亦有一些属性极为罕见,如空间和精神。”揽星真人引着玖夜走到琅嬛福地的中央。 那里有一个一米高的石台,石台上一面镜子,不似凡间的铜镜反而光可鉴人,但细细看去又有些不像是镜子,倒像是一汪静止的清泉。 “这是临镜。”揽星真人道:“只要将手放在上面,平心静气就可以了。临镜会根据不同的属性做出反应,譬如水属性临镜会变成蓝色,火是红色,土是绿色,雷是金色,风是青色,暗是黑色——暗属性一般只有魔族的人才拥有。若是空间,临镜的水就会向外溢出,精神则是临镜的水出现波纹。测试之后,书架上的功法外面的结界会感应到临镜发出的波动,根据属性强弱便会显示出最适合你的功法。”说着,揽星真人轻轻推了玖夜一下,示意他上前。 心中泪流满面的玖夜有如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千般借口到了嘴边只能含泪咽下。那啥,揽星老狐狸在暗属性后面加的那句解释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是魔族派来的吧。 小手按上了临镜,果然,没有反应。 玖夜在心中足足数到了300,那该死的临镜仍旧没有一丝反应,背对着揽星真人,玖夜开始考虑如果自己借着这具半点能力都没开发的四岁小孩子身体能不能成功逃跑。在否定了这个想法后,玖夜的手使劲下压,但临镜毕竟是临镜,好歹也是灵器,果然没有被他压出空间属性。 老天,玖夜欲哭无泪,你就是不给点颜色,好歹也出点涟漪波纹啊~天呐~~ 一旁揽星真人捋着胡须,喃喃道:“奇怪,奇怪……” 该死的,你给我出点波纹也行啊!! 玖夜愤怒了,小宇宙爆发了,灵魂内的那颗银紫色珠子,似乎动了一下,发出细小的直接被玖夜忽视的“咔嚓”声。 “砰!”琅嬛福地,灵器临镜发出一声巨响,就连如揽星真人这般人物也不小心扯掉自己一缕宝贝胡子。 玖夜呆滞地看着掌下的临镜,第一个念头是:该不会他用力过猛把它压坏了吧。第二个念头是:应该不是他赔吧。 临镜当然没有坏掉,而是小小的范围内,水波泛起了巨浪——相对于临镜的体积而言的巨浪,那一声巨响就是浪头狠狠拍向镜面的声音。但,纵然里面巨浪翻滚,临镜也没有溢出一滴液体或是变上一点颜色。 “精神系。”揽星真人点头,语气中既有些可惜又有些兴奋。毕竟,精神系的功法太少,修炼起来也比较费力。初期的时候,论威力难以比拟其他的属性,但随着修为渐深的时候,精神系的优点便会显现出来。玖夜的身体经过改造,天资非比寻常。而且看临镜的反应,他的属性极为醇厚。 此刻,琅嬛的某处亮起有如白昼的光芒。 揽星真人遥遥看向光源处,心中微微赞叹。 琅嬛福地的布局极为分明,摆在入口处的只是一般的功法——虽然这些普通功法拿到外界就会变得绝对不普通,实在是应该感叹昆仑仙境的财大气粗。真正高级的功法,甚至于昆仑的镇派功法,则在琅嬛福地的深处。 而那光芒,就在琅嬛福地的深处。 昆仑掌门带着玖夜向光源处走去,却没有发现,身后的临镜在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原本平静下来的临镜像是一口气吃了十全大补丸的瘦子,开始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后就开始发疯。水镜内,巨浪翻滚,水顺着石台无声溢出,而且不停变换着不同的色彩,到了最后,几乎是在呼吸之间,临镜的水一下子消失了,但须臾之间,水又渐渐涌出直到原先的高度后,平静了下来。 揽星真人认为玖夜的资质极佳,功法选择定然也是不俗,但他没有想到出现的功法竟然是“沐清风”。 “沐清风”,昆仑三大顶级功法之一,拥有着净化和吞噬的作用,即净化妖魔邪气并将之吞噬化为己身精纯能量。功法境界共有九层,每到一层威力便会加倍,虽说与另外两个功法并列翘楚,但论真正的攻击力与对妖魔的克制作用,“沐清风”当之无愧排在首位。 然而,这种堪称逆天的功法,对修炼者的要求却是极为宽松。它并不要求修炼者的属性为何,资质为何,因为纵然是资质平庸之人也可以在十年之内修习到第二层,资质好的,十年的时间可以达到第四层。从第四层开始便是这个功法的分水岭,剩下的五层是否容易修炼便不得而知,因为几乎所有修炼“沐清风”的人都在第四层或是更低的境界,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揽星真人初入昆仑的时候,有一位师兄便是修习沐清风,那位师兄有着惊才绝艳的天赋与坚持不懈的韧劲,终于修行到了第五层,在修真界闯下了赫赫威名,虽然他的真元力仅仅相当于元婴期的修真者,但他的实力令当时的妖魔界君主侧目。但,纵是如此人物,却也在进入第五层后的第二年里,本身真元力反噬而亡,令人扼腕。 揽星真人有些犹豫,虽然玖夜的资质罕见天赋惊人,但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因“沐清风”而亡的人。 正有些犹豫,面前的光团跃下高高的书架,诡异地悬浮在玖夜面前。 还没等着揽星真人阻拦,玖夜如受蛊惑一般将手伸向光团。 指尖与光团相触,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滑进身体里,暖洋洋的很舒服。玖夜的脸上刚露出些许满意的笑容,那股细流由小变大,由和缓变得湍急,狠狠地涌进身体里。玖夜闷哼一声,喉咙一甜,几乎忍不住嘶吼出声。只可惜,在玖夜看来,今日如此狼狈的一身衣服加上叩了几个头已经够憋屈的了,虽说人在屋檐下,该低头就低头,但玖夜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了。毕竟,毕竟虽然身体四岁,但灵魂已经几万岁了,是揽星老头爷爷的爷爷爷爷爷爷……爷爷。 贝齿紧紧咬住细嫩的唇瓣,沁出细细的血流。汹涌的灵力冲进身体的同时,庞大的信息流也涌进脑子里,涨得脑仁嗡嗡直响,恼得他直想骂娘。 揽星真人……又把胡子拽掉一把。以他的眼界自然看得出这个一脸痛苦的孩子正在接收“沐清风”修炼方法以及灵气种子,但他实在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痛苦。想当年他,初入琅嬛福地接受“困龙诀”,即和“沐清风”并称的功法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痛苦……难道,是因为玖夜还太小的缘故?很有可能…… 这边揽星真人进行今天不知第几次的猜测的时候,玖夜心中可是叫苦不迭。要知道这么痛苦,他一定早早做出准备,比如那金针封穴隔绝疼痛感或是……直接换一个不痛的! “咔嚓,咔嚓。” 细小的,存在于灵魂的声音将这个无奈忍受疼痛的玖夜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咬牙将心神沉到灵魂之中,蓦然发现疼痛感轻了许多。 可不是吗,将心神沉进灵魂中,使他和肉体的联系变得稀薄,那么肉体传来的疼痛感也会减少了许多。 玖夜咬牙暗骂自己的脑袋被驴踢了,一面看向自己灵魂丹田处。 方才的声音,应该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看到丹田里的景象,玖夜不禁一愣,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小小突破吗? 丹田里,原本的银紫色珠体上布满细小的裂缝。随着裂缝的扩大,从珠体腰部的位置开始,上面剥落一层细细的银紫色粉末,和下面的部分结合在一起化成了类似花萼模样的东西,上面的部分则是变成小小略有些圆润的花苞。 玖夜近乎呆滞地看向那朵银紫色构成的花苞,慢半拍想到,难道,自己所认为的银紫色珠体不是所谓的妖丹金丹或是别的什么丹,而是自己不小心不知道何时吞进肚子里面的花籽? 而在此时,“沐清风”的海量信息终于传输完毕。 见着光芒散去,一直焦急等待的揽星真人忙扣住他的脉门细细诊断一番,不禁没有发现什么损伤,反而这孩子体内的灵气更加得充足起来。 “啪。” 揽星真人愕然发现,那个孩子不由分说地拍开他的手,虽然用的力气在揽星真人看来不过是在手背上吹了口气,不疼不痒。随即,那个孩子双手抱头,一会儿拍拍脑袋一会使劲摇摇……揽星真人忽然意识到,其实这个孩子脾气相当不小,只是因为一连串的祸事变得有些瑟缩,但一旦缓过来…… 揽星真人此刻由衷地后悔,早知道当初不把这孩子指给开阳做徒弟好了,这般资质的孩子,另外六阁的长老知道了准得暗地里磨牙,然后天天找自己开会讨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以达到损己八百伤敌一千。 更重要的是,这孩子要是被开阳带坏了的话…… 揽星真人遥遥望向远方,昆仑的祖师爷们,一定一定要保佑昆仑……重建昆仑,实在是太费力了…… 12 12、第十一章 三大恶人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二十年后。 二十年后的昆仑仙境在经历过当年的浩劫之后,此刻呈现了欣欣向荣的景象。昆仑收徒向来强调缘分,并没有刻意下山寻找资质卓越的年轻弟子。但经历了妖魔界的进犯后,昆仑仙境和妖魔界的矛盾不可调节,为了增强昆仑仙境的实力,引进新鲜血液,昆仑仙境在这二十年间做出了许多改革,每年都会派出核心长老下山寻找一些天资卓越的人,引其入昆仑仙境。渐渐的,昆仑仙境一反当初的萧条,仗着峰顶地域广阔,修建了无数供普通弟子居住的庭院。 而今日,恰好是新一批弟子被带进昆仑仙境的日子。 浮荒大陆何其宽广,其上资质优越者何其之多,但能让那些昆仑长老看得上眼的就少之又少,毕竟修真不仅需要天资,心性也是极为重要的。每年的新弟子,多则五六人,有些年更是一个没有。当然,这也和那些下山找弟子找到头都大了心中无比烦闷的长老有着极大的关系,因为前五年,那些长老是一个都没看上,就是资质上过得去的,心性又太差。后来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挑一些虽然资质不是顶尖的但心性良善坚韧的凑数。 显然,今年的“收益”很不错,数量足足达到了十人,七男三女,相貌皆是不俗,身上更是带着难以掩饰的傲气,当然,这些傲气实在是不值钱,进了昆仑仙境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已经渐渐被打击得消失无踪了。 一群修真菜鸟,纵然在凡尘俗世中都是有些极为出色的家境或是名声,但进了昆仑仙境,大家的表情直接调成了一致,即目瞪口呆。看着那七曜大殿,凡间皇宫就是一俗不可耐;看那玉桥,踩在上面就是腾云驾雾了;看看那广场上面的玉石,难道是凡尘中万金难求的晶水玉?天啊,幸亏上山之前,长老首先告诉他们将那些奢侈品都扔了,不然的话,自己宝贝万分的玉佩还不及人家昆仑仙境镶地板的玉石,那绝对是丢人丢到家了。 再加上那些来来往往气质超然的昆仑弟子,随便拿出来一个就是人间龙凤,随便到凡尘走走就会有无数的世俗势力争相招揽的人物,一个个心中慨叹万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说这些人中有一个不会露出失态表情,仍旧是一脸淡然甚至眼底带着一丝狡猾一丝得意的人,便是他们此次负责带着这些师弟师妹们熟悉昆仑仙境的地形以及一些要遵守的诸项事宜的师兄,天枢阁核心弟子,梦无酒。 梦无酒本名梦酒,是天枢长老的关门弟子,天资万里挑一,修为进境又极为迅速,八岁接触修真,不过十年便已经达到了金丹期,年轻一辈中名气不小,更是天枢阁长老属意的下一任阁主。只是,这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好一些杯中之物,平日里无酒不欢。修真主张心性平和,世俗的口腹之欲一向是入不了这些世外高人的眼,那些酒,无论是美酒劣酒在那些人眼中就是阻碍修行进步的绊脚石,更何况是一向以修真狂人著称的天枢阁主了。眼见了自家得意门生一有机会就喝得酩酊大醉分不清东南西北连自己名字都抛掷脑后,天枢长老就觉得他本就不怎么好的修养叫嚣着给这徒弟好好上一课!先是语重心长后是严厉训斥,再不行就藏起梦酒当初下山收集或是自己酿制的美酒,谁知梦酒和天枢一个性子,都是死心眼,那叫一个痴心不改,最后竟然跑去厨房偷喝料酒,而且喝个精光! 于是,天枢长老怒了,当着那个酒痴的面将那些美酒都砸了,梦酒堂堂七尺男儿竟当场痛哭,在天枢想要摔了最后那坛梦酒千辛万苦从海外方丈仙山偷来的琼浆玉酿,平日里都舍不得喝一口就是闻闻味儿,当成命根一般宝贝着的美酒“醉生梦死”的时候,梦酒终于扑出来了。当然他没胆子噬师夺酒,直接扑过去抱住自家师父的粗大腿,声泪俱下,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直说,不要迁怒无辜的美酒,直接一掌劈死他算了。不要让那坛酒死在他的前面云云的,看得一派宗师,就是毛猴子开阳也不敢多放肆的天枢长老,好悬没有一口气背过去,最后气得口不择言,揪着梦酒的衣领子大吼,要他干脆以后找一个酒坛子双修算了。 (默,天枢大人纯属就是气糊涂了~) 但,也默认了梦酒留这么一个爱酒的癖好。 经此一事,梦酒终于认识到了想要保护自己心爱之……酒所应该付出的努力。在死抱着美酒不放的同时,拼了小命修炼,终于在三年后到达了元婴期,堪称年轻一辈的翘楚。天枢长老在欣慰的同时,一向冷冰冰的脸上不禁现出纠结的神色。要是这徒弟能放弃酒的话,要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少了那将九十九天醉酒昏睡的日子的话,是不是在二十岁的时候就会有此成就?再过个几十年后,昆仑是不是又多了一位长老,甚至是,天枢阁的新阁主! 虽然知道自家徒弟人前人模人样气质不俗,人后醉酒误事疯疯癫癫,天枢万分纠结,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 后来……后来,天枢欣慰地发现,自家徒弟主动戒酒了,老实修炼了,甚至连名字都改了。当初那家伙信誓旦旦说自己爱酒那是父母之命要不然也不会取了那样一个名字,梦酒梦酒,不就是做梦都想要喝酒吗!爹妈可能当初没钱买酒但自己现在有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云云的,气得天枢脸都青了,当时在昆仑仙境大演了一出“棒打劣徒”的好戏,撵得梦酒跟耗子似的到处跑。在天枢得知他改名的时候,一向流畅的剑法竟然出了偏颇,直接削在自家肩膀上,鲜血直流。 梦酒,改名梦无酒,正式和美酒告别,在天枢眼中如此巨大的工程却是一个人完成的…… 言归正传,此次负责这批新近弟子的梦无酒在那些“菜鸟”们默默抒发完心中的赞叹后,轻咳一声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梦无酒一身青衣,面貌俊朗,眉间带着淡然潇洒,唇角笑容清浅有如温和日光。看在初进昆仑仙境的人眼里,眼底不禁现出一丝钦慕与艳羡,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 话说天枢阁和开阳阁一样,是七阁中人数最少的。人家不进开阳阁是为了好好修炼,而不进天枢阁是因为自家师父那张臭脸实在是瘆人。为了避免天枢阁老龄化严重,其实更是为了转移自家师父注意力免得他对自己关注太多以至于自己英年早逝,梦无酒仗着自己的面皮不差,英俊潇洒,更是对着镜子练了好几天拿出完美的笑容,来这里勾搭,不是,来“引领”小师弟小师妹进入天枢阁,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梦无酒潇洒一笑,道:“这昆仑仙境的规矩,想必大家都明白了,但是有几点还是需要提醒大家。” 众人的耳朵竖起来了。 “请诸位师弟师妹记住。”梦无酒的声音骤然变得沉重,看在众人眼里心中不由一凛。 “这昆仑仙境里,有四……呃,三个人是绝对不可以惹的,无论你背后有势力有多大,家世有多好,或是对自己的能力有多么的自信,见了这几个人……当然,师兄我好意提醒你们,见到他们最好绕道走,绕不了的时候,切记要小心做人,千万不要惹起他们的注意。就是不小心惹上了注意,你们也要老老实实地任由搓圆捏扁不能反抗。”梦无酒阴测测地瞄了瞄他们的小身板,缓缓道:“这些可是师兄的经验之谈。” “总而言之,”梦无酒郑重道:“你们能做的就是,放弃身体的主导权,只能在心中不断祈祷他们喜新厌旧看不上你们!” “师,师兄……”众人在呆愣惊疑中,终于有一个女孩子怯怯出声,道:“他们,他们会吃人?” “不会。”梦无酒粲然一笑,但这笑容怎么看怎么瘆人:“要是他们能一口把你吞了就一了百了,那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梦,梦师兄,你就直说吧。”其中一个男子,虽然气度不凡面带镇定,但不自觉颤抖的声音明显泄露了心中的不安。 梦无酒深深舒了口气,凝重道:“那四,不是,三个人就是‘疯癫顽童开,嗜睡修罗肖,腹黑笑面玖’。”其实梦无酒少说了一个人,这昆仑仙境中,最不能惹的其实是四个人,只是,其中一人就是自家师父,‘狂人狂剑枢’。当然,最后一个他是绝对不会告诉这帮小师弟的,要是因着师父强大的名头以至于未来的百年里没人敢进天枢阁,这可如何是好。其实吧,师父啊,还是自家的好。虽然训起人的时候太吓人,操.练人的时候太凶狠,但比起来另外这几个,天枢师父其实比君子还君子。 看着众人眼中射出疑惑好奇的目光,十个人老老实实地等着自己解释,梦无酒顿时有了做长辈的感觉,整个人有些飘飘然,当即清清嗓子,解释道:“所谓‘疯癫顽童开’”,指的是昆仑开阳阁的阁主,开阳长老。别看他位尊长老阁主之位,而且还一把年纪了,其性格比起一般五岁大的孩子还不如,最喜捣乱惹事,加上本身修为高深,破坏力更是惊人。以前的时候,开阳长老最喜欢云游,就是惹事也是在别派的地界上,虽然后来很多人跑上昆仑要一个说法……咳咳,说远了。但是,二十年前,开阳长老收了一个徒弟,掌门下了谕令,除非这个徒弟达到了自己满意的境界,否则就不准出昆仑。咳,这就造成了昆仑年年都需要重建一部分建筑,一些伤药的需求大幅度增加。你们得记住,虽然开阳长老是长老,但绝对没有长老的风范。平日里最喜欢找人打架,只要你有点本事,哪管你是普通弟子还是阁主长老……”说着,梦无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英俊的脸颊,显然,开阳长老的亏,点背如他也是吃过的。 “哦……”这十个人何等聪明,目光顺着梦无酒的下意识的动作,多了一分了然。 “咳咳。”梦无酒使劲咳了两声,继续道:“所谓‘嗜睡修罗肖’,指的是掌门的关门弟子,肖书宇肖师兄。凭心而论,肖师兄是这三人中最好对付的一个。作为掌门的得意门生,肖师兄在十年前就进入了履霜期,这份天资实在是令人叹服。”修真一途,也许前期比较好提升,但越到后来越是难提升,梦无酒自认本身资质不差,但他在元婴期停留了将近二十年,实力停留在元婴后期难以突破到履霜期,为了这,他是没少挨自家师父的白眼。 “本门规定,一旦自身实力达到履霜期就有了考取长老的资格。但是,因为……咳,反正肖师兄没有考核长老资格。”梦无酒目光闪烁,忽闪忽闪地露出了“原因大家都明白滴”的表情。 众人默——都叫嗜睡修罗肖,很明显这位肖师兄平日里最喜欢睡觉。八成是怕耽误睡觉时间所以没去考核长老资格,毕竟那东西考取肯定费时费力,得了资格后更加当牛做马麻烦不断。 梦无酒调整面部表情,脸上带着圣洁的微笑,道:“肖师兄很好说话,只要你们不打扰他睡觉。谁要打扰了他睡觉的话……诸位兄弟姐妹们,愿历代掌门师尊保佑你们……反正,打扰了肖师兄睡觉但没有被追杀的,除了掌门长老们,就是那位了。”最后一句很小声,基本上就他一个人听得到。 “至于第三位……”梦无酒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抽筋,右眼皮不停地跳啊跳,当即心中大骇,难道,此时,哪怕就是要提起这个人,厄运就要降临了吗?!但看着四周比他更加紧张的师弟师妹,活像一只只受惊的小动物,身板不禁挺直了几寸,嗯,要做出师兄的样子! 但声音,仍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所谓‘腹黑笑面玖’啊,指的是……唉,诸位师弟师妹们啊……”梦无酒语重心长地道:“惹到肖师兄和开阳长老最多是被蹂躏一顿,但是惹上了腹黑笑面玖,恐怕你们晚上想睡觉都睡不着啊,寝食难安啊。你们知道他的师父是谁吗,就是开阳长老!”蹂躏人的功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个师兄,难道就是不达到掌门满意程度开阳长老就不能离开昆仑的那位师兄吗?”一个声音怯生生地道,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梦无酒沉重地点头。 见众人眼中隐隐的不屑,梦无酒何等聪明便明白众人的心思,开口道:“不要以为你们这师兄资质差,相反,玖……咳咳,师弟天纵奇才,就是肖师兄都尤有不如,短短二十年里,一身修为与肖师兄相比也毫不逊色。至于为何每次掌门考校的时候都不及格,那纯属就是故意为之,摆明了折腾自己的师父。” 无论是修真界还是凡俗世界,都极其讲究尊师重道,哪里有这般不尊师命之人。纵然他天资出众也是令众人不满。当中有一个男子心直口快,道:“那位师兄也太不像……”话了。最后两字还没出口,一直保持了潇洒风范的梦无酒脸色大变,什么形象的直接丢到了昆仑山下,直接扑了过去捂住那张惹事的嘴,迭声:“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你个小子自己不想好好过日子千万别连累别人,我再也不想要经历那些事了,我连名字都改了,就是吃饭的时候沾点酒的菜我都不吃了啊~~~” 见到梦无酒这堪称惶恐的表情,众人终于意识到了此人的恐怖性。 梦无酒哭丧着脸,道:“你们是不知道这玖,玖,玖师弟的恐怖啊,纯属是折磨人却一点皮都伤不了,纯粹的精神折磨,比起肉体摧残还要恐怖。就是他想要进行肉体摧残的时候也不是自己动手,知道吗知道吗,开阳长老在别人那里作威作福,但到了自家徒弟的面前,那就是要星星绝对不给月亮!还有肖师兄,别人打扰他睡觉是千里追杀,但到了沧,师弟那里就是百依百顺,半宿半宿地陪他折腾!” “最惊悚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梦无酒手舞足蹈,唾沫直飞,声嘶力竭地道:“那个人的皮囊,长得那叫一个好,看在爷的眼里都妒忌啊!! 12、第十一章 三大恶人 ... 不笑的时候,玉树临风,一笑的时候,如沐春风!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谪仙似的人会有那么恶劣的性格!!我当初不就是拿了他一点猴儿酒吗,再说,那猴子又不是他养的又没有写他的名字。我就拿了那么一点!!”梦无酒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比了比以示其量小,脸上的表情愈加凄然:“想我梦酒三岁饮酒,酒涯二十多年,就是我师父那恐怖的手段都没能令我屈服,偏偏栽在他的手里,弄得我现在见了酒就想要吐……” “咦?梦师兄……” 正慷慨激昂中,一个清朗中带着温润的男声响起,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送入每个人的耳中,有着一种莫名的魅力,引起倾听的欲望,就连梦无酒高亢的声音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众人闻声望去,一个个不禁惊怔当场。 只见晶水玉的石阶上,一个男子迎风而立,白衣若雪。 那个男子极为年轻,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一身雪色衣裳,领口衣襟处用着银线绣着云烟穿水的浅浅纹路,漆黑的长发只用一条白色发带束紧,不经意间垂落的细碎发丝在微风中拂过脸颊,动静间更有一种沁在骨子里华贵。那个人的五官极为不俗,纵然是这些看管了俊男美女之人都忍不住为之失神。他们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想必,眼前这人应是蒙着造物主的宠爱下降生的吧,不然,他的五官为何挑不出一丝的毛病。斜飞入鬓的眉,挺直的鼻梁,略有些薄的唇微微上扬,漂亮的凤眸里更是他们凡俗之人从未见过的银灰色。晶莹剔透的瞳孔,清澈见底,好像在认真地望着他们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落在上面。 最令人赞叹的是他周身的气质,优雅出尘,温和如玉。只是一个浅浅的微笑就令人感受到了徐徐清风带来的和煦,既令人心生钦慕渴望亲近又生不出亵渎之念。 ——若是天外天处有仙人存在,那么,眼下的这人便是谪入凡尘的飞仙罢。 就在众人望着那张夺人心魂却抚人心境的面容,难以自拔的时候,他们身后的梦无酒师兄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 那张一下子苍白无比,写满了“我死定了不知道能不能留个全尸送给师傅聊以慰藉苍天啊我没怎么说他坏话吧”的英俊面容,在看向那些明显被某皮囊迷惑的小师弟小师妹们,带上了及爱莫能助自顾不暇一路走好的怜悯。 昆仑历代的掌门长老祖先祖宗,应该,大概,可能,会保佑你们的,吧…… 13 13、第十二章 所谓腹黑 ... 白衣的男子缓步走向他们,难以描绘的面容带着温润柔和的微笑——那微笑不同于客套的嘴角翘起,这个男子的微笑里面有着发自内心的柔和温煦,淡淡的,却醉人。 那些从世俗界里百里挑一才被长老们对上眼的昆仑未来新秀们,一个个张口结舌面色通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白衣的男子,心中虽然不断告诫自己这么死死看着一个陌生人,尤其还是一个陌生男人(三位小师妹语),是不合礼仪的,但他们的眼珠子就是黏在了那个人的身上,渴望亲近。想要拿出来和人搭讪套套近乎的功力吧,却偏偏张口结舌嘴笨了不止一个层次。 在这种近乎冒.犯的目光中,白衣的男子脸上笑容不变,道:“梦师兄。” 梦无酒脸色木然地点头,心中惴惴,他实在是不知道他那些慷慨激昂的肺腑之言有没有落到此人的耳朵里,若是……梦无酒心中默默地流下了宽面条泪,师父,徒儿不孝,日后不在你身边,您一定要保重自己,下次收个徒弟一定要找一个命好的,不要像他,英年早逝…… 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白衣男子的身前,梦无酒勉强一笑,道:“玖夜(重读)师弟,有事吗?”没事的话就放我一条生路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温和的笑靥微微黯淡,清澈的眸光里浮现淡淡的委屈,缓缓道:“没事就不能找师兄了吗。” “不不,师兄没这个意思,无论何时师兄都欢迎玖夜师弟的。”额上虚汗不停,梦无酒几乎下意识运起真元力,片刻间走遍全身,修长的身体微微绷紧,整个人进入了警戒状态,只要一个不对他就可以发挥超出本身极限水平的速度,逃之夭夭。 心中翻滚着逃跑的念头,梦无酒想起了后面跟着的,一个个心中充满对未来希望的小师弟小师妹们。要是他逃了的话,他们怎么办……目光不着痕迹地瞟向身后,结果这鬼鬼祟祟的表情僵住了。 刚才还目光崇敬看着自己的菜鸟们,转眼就倒戈了。那些钦慕的憧憬的目光全都扔给了对面那个小白脸(梦无酒咬牙切齿语)师弟,反而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一分不满,显然是因为他惹得仙人(菜鸟们憧憬语)不开心了,于是他一下子从好人师兄的位置坠落到了坏人路人甲的的境地。 玖夜粲然一笑,原本和煦的清风直接变成了温暖的阳光,清朗的声音里带着略略的调笑,道:“师兄严重了。师弟找师兄确实有事,嗯,半个时辰之前,玉衡师叔要你去她哪里,只是,师弟愚笨没能找到师兄。” “玉衡师叔?”梦无酒精神一振,“我现在……”话没说完,他自己就顿住了。不由得看向那些被表象所迷的小家伙们,虽然他们不仁,但他不能不义啊。这要是留下了他们,万一被玖夜切吧切吧剁吧剁吧做成饺子馅送去厨房怎么办。 但,不看还好,一看梦无酒就怒了。 靠之,你们这群家伙,究竟有没有脑子啊。我都那么强调地叫他的名字了,你们一个个的自诩聪明睿智竟然连这个都没看出来!!!腹黑笑面玖啊,这是腹黑笑面玖啊,你们,你们竟然!!梦无酒觉得自己几乎就要背过气去了,星眸瞪得溜圆几乎要飞出眼眶,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家伙,竟然摆出了“你快点走吧不要留在这里碍眼我们不需要你只要玖夜师兄就好”的令人吐血的表情。 梦无酒觉得牙有些痒,很想找一点软肉磨磨。 最终的结果用脚趾头都想得到,梦无酒在玖夜饱含“歉意”的眼神中,几乎是一瞬间消失在众人的眼前。而那些对昆仑知之甚少的新进分子则一脸幸福美满地跟在了玖夜师兄的身后,听着那如.春风般柔和的嗓音将昆仑的注意事项娓娓道来,迷醉万分,直到…… “师,师兄,这,这是……”看着眼前的景象,新进菜鸟们哆嗦了,颤抖了。 “哦,这个啊。”玖夜偏头,银灰色的眸子里尽是疑惑和无辜,道:“每一个初入昆仑的人都有一项考核,梦师兄没有告诉你们吗?” “……”诚实地摇头。 “可能是师兄忘了吧,没关系,一个‘小小’的测试吧,快点上吧。”漂亮的凤眸眨啊眨的,看得众人一个“不”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就是一个“小小”的测验? 这是一处山坳,青草遍地,午后的阳光微醺,给你一种宁静祥和。但是,草地上的东西就让人感觉不到那份美好了。 其中一个菜鸟兄用着近乎呆滞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一切,喃喃道:“《浮荒志异异兽篇》有载:‘昆仑之地,有异兽飞廉,鹿身,头如雀,有角,蛇尾豹纹’,原来,是真的啊。可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多…… 那矫健如鹿的身体,四肢修长有力,黑色的毛发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如同一根根锋利的针,估计一剑下去,皮毛未必能砍下一根但剑应该就崩了。头上有三对尖角,闪烁了令人胆寒的锋芒,估计擦上那么一点,划出一道止不住血的伤口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在看看那不断甩动着的布满细小鳞片的蛇尾,比起上好的精钢鞭都不逞多让。最最重要的是,他们十人之中,并非都学过武功,就是学过的,一般凡俗的攻击又怎奈何得了这种上古遗种。对上这么一只都没有胜算,这山坳里偏偏或立或卧,足足有八只飞廉。异兽活了不知多少年,早已通晓人性,见到他们这些活人竟然都站立起来,步履矫健地缓步而行。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们似乎在那异兽的脸上看到了贪婪的表情,硕大的兽眼里夹杂着兴奋和矜持——看到散发着肉香活人的兴奋和身为异兽用餐时应该保留气度的矜持(十名受惊的可怜的某人心中悲鸣认定)…… “很难吗?”玖夜仿佛才发现这些人写满惊恐痛楚为难的表情,“恍然大悟”地道:“看来你们把我的意思弄拧了,这个测试并非是要你们将这些飞廉杀死……呵呵,这些飞廉好歹也是昆仑的财产,跟吉祥物也差不多。师弟武功卓绝,师妹巾帼不让须眉,若是不小心弄死弄伤了几只就不好了。这个测试也简单,只要在这些异兽爪下坚持一个时辰就好,这是一个关于持久力和心性的测试,不会太为难诸位的。” 言谈间将众人的武艺修为抬升到了绝世高手的地位,众人脸上赔笑心中却在哀嚎,这美人师兄怎么这么单纯啊,还昆仑吉祥物,晕死,他们明明害怕自己在那些一咧嘴满口獠牙的大家伙面前,“咔嚓”几声丢胳膊少腿啊,还说什么怕他们伤了那些飞廉…… 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古怪念头,该不会,是这位玖夜师兄故意在整自己的吧…… 偷瞄一眼,只见白衣的玖夜浅笑晏晏,说不出的温文尔雅,就连那少有的银灰色眸子也满是清澈纯良又无辜。只听着那宛若溪流般柔和清朗的嗓音响起:“其实昆仑的待遇已经好很多了,当初我被收进昆仑进行的‘测试’差点要了我的命,先是拿千斤的巨石砸,后来更是进行抗毒训练,被灌了几百种药物……”说着,眼底现出追忆和痛楚的神色。 众人眼睛直了,这哪里是挑选弟子啊,挑选死士都没这狠啊。心中忿忿不平地诅咒着昆仑的这项“传统”,恨恨的目光又落在了美人师兄身上,那扯圆了的眼睛立刻就溢满怜惜,方才的那点怀疑早就扔到八百里外,看看师兄这身板,再想象一下比这还残酷的扔大石灌毒药的所谓选拔,心中百味掺杂。 “师弟们,师妹们,要加油哦,师兄希望可以和你们长久的相聚。”眨眨眼,银灰色的流光几乎闪晕了他们的眼。要命了唉,对上这么一双眼睛,听着那么柔和的声音说出的要求,他们拒绝的话是死活说不出来嘞。 玖夜微微一笑,对着那些虎视眈眈的飞廉做了一个手势,几乎是瞬间,八只飞廉猛地扑了过来,如钢鞭一般的蛇尾甩得虎虎生风,一下子甩在了某位男性菜鸟的屁股上。 而那位青年才俊那带着惨痛的“嗷”的一声,如同开战时的号角,打开了大家四散奔逃的序幕,只余下玖夜立在原地,黑发白衣,衣带当风,说不出的潇洒。 “嗷嗷。”身后传来温顺的低吼声,玖夜回眸正对上一双棕黄色的兽瞳。鹿身,头如雀,有角,蛇尾豹纹,正是异兽飞廉。只是,玖夜身后的这只飞廉无论是在体型还是气势上,都远非山坳里撵得菜鸟成耗子的异兽可比,显然是这些异兽中的王者。 “小廉。”玖夜走过去,抬臂搂住身后巨兽的脖颈,白皙的面颊亲昵地蹭了蹭巨兽狰狞的毛脸。而身后那只飞廉亦垂下头颅,喉咙中发出亲切的呼噜声。 “这个给你。”玖夜取出一个纯黑色样式古朴的镯子,而巨兽飞廉很配合地抬起前爪让玖夜给他戴上。 “里面有很多好东西哦,有上好的伤药之类……嗯嗯,我知道你们一百年都受不一次伤但有备无患嘛,这可是昆仑里第一炼药宗师的杰作哦,我可是偷偷上她那里‘借’的,还有一些烤羊烤鸡之类的美食,嘿嘿,厨房里面的食材,高级点的我全都劫走了,哦,对了,还有很多当初梦师兄的藏酒,哼,反正他都戒酒了还死霸着那些美酒干什么,暴殄天物,嘿嘿,当初把那坛‘醉生梦死’藏得死严实,我在他屋子里面挖地三尺才找到的,要不是我啊,这些美酒就便宜那些耗子了。” “吼吼?”真的假的,你没有威逼那个人类交出酒而是自己找出来的? “啊啊啊,便宜你了,这储物手镯当初费了我不少力气才炼制出来的,记得我下次来的时候还给我。” “吼吼!”小气! “啊啊,你敢说我小气,你长本事了,哼哼,不知道谁最小气,每次送来的美酒美食都不分给自己的小弟,我都知道,每次我来的时候他们眼里面就冒绿光,肯定是你克扣他们了!!” “吼吼。”没有底气地:他们喜欢自己狩猎…… “得了,我下次来的时候没准是几年后呢,我明天就要下山了。” “吼?吼吼。”啥?你到那水平了吗。 “我是故意的,那是故意的!”玖夜忿忿不平,那张淡然的悠然的温润的面容上显出含着懊恼的跳脱笑容,明晃晃地耀眼夺目,就连那棕黄色的兽瞳都没有放过:“只要我想要过的话,就会一次就过!等着吧,掌门要我今日过去‘天权阁’考核,我包袱都收拾好了,今天一过,明天下山,这就叫效率!”前几次都是掌门师叔考核的,只是多玩了几次,现在掌门师叔尽躲着他了。 “不和你说了,我得去玉衡师叔那里去‘捞’梦师兄了,不知道打扰了玉衡师叔炼药的会受到什么惩罚。”谁叫他背地里说他坏话,若有再犯,他直接把他陷害到天枢长老那里,玩死他。 “吼。”去吧去吧。 “那几个。”玖夜抬抬下巴示意一下山坳,“告诉你小弟当心点,毕竟他们的肉没你们硬,折腾一下就好。”这些也是共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吼。”知道了。 一人一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虽然一只兽的脸上出现笑容在旁人眼中会多么惊悚,但显然玖夜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 玖夜转过身,那张带着坏笑的脸几乎是在片刻间变得云淡风轻,温润如玉。估计就是这帮被玖夜骗下去被飞廉折腾的菜鸟们,纵然此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会怀疑这张脸的主人的肚子里其实装满了黑水坏水。 飞廉头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几乎跑断气的人类,再看看那个潇洒的白色背影,套着黑色镯子的爪子挠了挠毛茸茸的下巴,仿佛在思考着严肃的问题。而这一表情落在那些奋力完成自己的追赶任务的飞廉小弟的眼中,则是愤怒的前兆。一个个不禁仰天大吼一声,追得更加奋力了,就是有掉队的跑不动的人类,他们也会主动伸出爪子冲他屁.股来一下,不破皮不流血就是恐吓一下给他们加加油。当然,女孩子除外,兽,也是有着绅士风度的。 山坳里,声音愈加凄厉。 而帮凶飞廉头头,其实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看来有一个好皮囊是很重要的,等他化形的时候…… 14 14、第十三章 考核 ... 七曜者,居天之中,当昆仑之上,运转所指,随二十四气,正十二辰,建十二月。昆仑仙境以此上古星耀为命名诸阁,各司其职。 天权,有玄溟文曲之名,兼职试炼。 昆仑仙境对于手下弟子的要求极为严格,一般实力不到金丹期修为的弟子是不允许下山历练的。但为了防止空有修为而战力无法和自身修为相称,因此,每一位有下山历练意愿的普通弟子,在得到了师父的准可手信后,需拿着手信来到天权阁的试炼之地,通过后,方可下山。 权真长老是天权阁的五大长老之一,虚岁三百有余,修为在履霜后期,专门负责掌管试炼之地。他是在一百年前接手试炼之地的,平日里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因为掌管试炼之地的工作简直闲得要死。一般入了昆仑的弟子,哪个不是尽心修炼,凡俗那点事早就扔到了九霄云外,就是碰上急事下山的也不需要试炼之地的考核。当然,不排除一些长老带着门下弟子下山办事,而这些也不需要试炼之地的插手,因此,本着尽心尽力工作的权真长老在兢兢业业守护此地五十年后,又向上一位的守护长老打听了一下,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工作是多么的闲逸。 于是,权真长老,“堕落”了。 就拿昨晚来说,这位权真长老终于突破了履霜中期,进入了履霜后期,心中激动万分,不禁用了二百多年前自己用了庆功的方式,喝了点小酒,美美地睡了一觉,哪里知道,他的运气是那么的“好”,上一任长老守了三百年都没有遇上一次试炼之地的开启,偏偏他守了一百年就碰上了。想他兢兢业业的五十年里和其后虽然不怎么尽心但还算尽职的五十年里,偏偏就今日一个不小心喝了点小酒醉得一塌糊涂,偏偏第二日就有人来了。 于是,宿醉的权真长老在被有如砸门的巨响中惊醒后,以为是哪个道兄知道他突破到了履霜后期前来恭贺的,便揉着额角哈欠连天地前来开门。哪知刚一开门,一张纸就“拍”在了那张皱巴巴的脸上。 茫茫然地拿下那张纸,瞪大了浑浊的老眼,终于确认这是一张准可手信,而且还是出自开阳阁阁主之手。方才只是瞟了一眼,是大片的红,心中不免嘀咕是哪个弟子这般嚣张。知道是开阳长老后,眼睛瞪得更大想要见识一下这位阁主高徒,谁知道,映入眼中的竟是一张老脸,嘴里少了把门的一下,惊道:“这是攒了多少年的徒弟啊,这才出师啊……” 门外,红袍老头当即怒了,吼道:“老夫八百年前就出师了!!” 权真大怒,心道一个普通弟子就是长得老成也不能对他这个长老无礼啊,于是眼睛顿时亮了十成十,结果一下子就把自己给吓着了。心道我的天啊,这么一个满脸写着“我很嚣张”的老头不就是昆仑第一害虫开阳长老吗,他怎么自个儿来送手信了。再瞄瞄他的身后,呦,这怎么了,师父亲自给徒弟送手信,但徒弟自个儿却没来,摆明了他比师父更嚣张唉。 真是什么人收什么徒弟。 权真心中啧啧称奇,只叹他在这试炼之地修炼日子太久和外界联系不多,不然的话就能知道开阳老头究竟收个什么德行的徒弟了。 然而最令他吃惊的还不是这些,在开阳长老递了手信后便进屋里喝茶,足足呆了一上午也不见他那徒弟来,后来开阳长老自己就坐不住了,开始在试炼之地的门口来回地走,时而担忧时而大笑,总之就像陷入癫狂中似的。 接着,未时过了,徒弟的影子都没到,又来了一位长老。 黑发黑衣,面容冷峻,怀中抱着一柄长剑,剑鞘也是墨黑。冷冰冰的目光在掠过权真后,冷冷瞪了一眼开阳,往门口这位置一站,一动不动,貌似也在等…… 权真心中默默地汗了,不用说,昆仑仙境中能有这冷冽气质的,除了天枢长老就没别人了。就连天枢长老也来了,权真几百年都没动过的好奇心开始运转了。 心中胡乱猜了许久,心中一动,今天的试炼之地怎么这么安静,怎么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虽然天枢长老凶名在外,开阳长老恶名在外,也不至如此啊。结果细细那么一看,好嘛,表面上就他们这三个人,其实,这里拥着几百号人,权真心道八成那些有点本事的弟子全来了,只是不知为何全躲起来了,基本上一棵普普通通的大树上,茂密枝叶里躲着三四个人。 权真更加好奇了。 时间就在等待中慢慢流逝,按理说修真之人最不缺乏的便是耐心,毕竟有时候一次修炼就能入定几年……但是,这么一大帮人等他一个,他好意思吗!! 权真有些郁闷。 正在这时,远远走来一个白衣的男子,领口处和衣襟都用暗银线绣着精美的图案,袖口开得有些大,迎风行走中有说不出的潇洒。走近后才发现,他的气质是温文尔雅,谦谦如玉的。人在看他的第一眼都会为他的气质折服,但细细看了便会发现,他的容貌也是极为出众,给人一种惊艳的心悸。 “师父。”权真眼见着那个白衣若雪的男子走到一脸狂喜的开阳面前,恭敬地叫道。 “我的心肝宝贝徒儿啊~~~”开阳像是流浪在凡俗世界几百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失散的亲人一般,冲过去抱住那个白衣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宝贝徒弟唉~~你怎么才到啊~~师父都要成‘望徒石’了~~还以为这次你又要爽约,呜呜,为师的后半生幸福就在你手里攥着呢~~” 权真嘴角抽搐眼角抽筋,但更人无语的还在后边。 面对如此无厘头的师父,当徒弟的却一脸泰然,笔墨难以描绘的面容浮起浅浅的笑意,如春风般柔和,温和清朗的嗓音安慰道:“师父,放心,绝对一次就过的。” “真的吗?”开阳两眼泪汪汪。 “放心。”认真点头。 一阵暖风吹过,在场众人,无论是躲着的还是明着站着的,齐齐打了一个冷战,有如寒流过境。 “玖夜师侄。”在一旁站着的黑衣天枢走了过来,面带冷意,声如寒冰,道:“我那不成器的弟子今日本带着昆仑新进弟子,但那些新进弟子回来后,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却不见了,我那弟子虽然顽劣不堪但毕竟是师叔唯一的弟子,不知玖夜师侄能否指条明路。” “梦师兄啊……”玖夜偏头,脸上好不无辜,道:“师侄刚从玉衡师叔那里过来,偏巧见着梦师兄就在,似乎是‘坚持’要‘帮助’玉衡师叔炼药。玉衡师叔见梦师兄过于疲累,便拿出珍藏的药物给师兄服下,如今师兄正在那里小憩。” 天枢的脸,黑了。 别看玉衡平日里的性子多温和,只要是有人妨碍她炼药,她就敢将那人做成药丸。那个死小子如何不知道此事,想必又是在哪里惹到这个小煞星,因而被陷害了。 玖夜的胆子一向比较“小”,见天枢的脸黑了,便犹如受惊的小兽一般缩在自家师父的身后。而见着一向被自己宠到家的徒弟竟然被天枢的黑脸“恐吓”了,当即上前一步,也将曾经对天枢的那么一点敬畏直接抛之脑后,白色的眉毛直接竖了起来,大声道:“天枢老小子,你那徒弟没个眼色惹了玉衡,你对我宝贝徒弟摆什么臭脸,若是不服,我们比划一下!” “哼!”天枢冷哼一声,在场诸位哪个猜不到就是你那黑心肝的徒弟陷害了没脑子的梦无酒,装什么可怜。开阳老头也是笨得要死,被自己徒弟拿来当挡箭牌还当得这么起劲。再说了,对他这徒弟他早就无力了,打不得骂不得对付不了,对他摆臭脸他还嫌累呢。当即一甩袖,转身就走了。也不知道玉衡那女人对自己那笨徒弟下了什么药,还是去看看吧。 见死对头天枢走了,开阳觉得在是自己的王八之气把人给惊住了,当即潇洒转身,得意洋洋地道:“乖徒儿,师父帅不帅。” 玖夜嘴角抽搐——由于修习了“沐清风”功法,玖夜对于这个功法的属性也是有些了解。譬如他周身温和的气质和发自本心的和煦笑容,都是这个功法小有所成的影响。平日里笑几乎成了本能,就是阴人的时候也是面带无辜笑靥,但一对上自家的活宝师父,他就发现,其实,“沐清风”没有强大到哪里去,起码对上开阳它就掉链子,一笑就觉的自己脸抽筋了…… “好了,这位……”权真长老顿了一下,然后仔细看了看手信,抬头笑得满脸菊花,道:“玖夜师侄,有事耽误了吧,快去考核吧。”权真长老直接将玖夜蓄意迟到当成有事耽误。 “宝贝徒弟……”开阳依依不舍,双目含情脉脉:“为师后半生的幸福就交给你了……” “……”点头,玖夜硬是将哆嗦状的嘴角压下,一头冲进了试炼之地。 ***************我是第二天的分割线*************************** 翌日清晨,微光初现,玖夜便站在了昆仑仙境的出口处,身后是向下蔓延看不到尽头的白色玉阶。 他的面前站着一大群人,都是平日里有些交情的师兄弟们,为首的正是不断打着哈欠的肖书宇。二十年的时光在修真者的身上留不下些许痕迹,肖书宇依旧是那张带着懒懒睡意的清俊面容。 “小夜。”肖书宇看着这个俊美不凡的温和男子,心中不免想起他当初的稚嫩模样,不由微笑,道:“这一路上要小心,多保重自己。” “我知道。” “唉唉唉,你那师傅也真是的,徒弟走了也不说送送。”肖书宇不满,别看他成天睡觉第一其他第二,但对于这个相处了二十年,近乎是他养大的孩子,肖书宇是发自内心的宠爱,甚至有种想要将他这师弟藏起来的欲望……不,这可不行。肖书宇脸上带着微笑,但袖里,五指死死嵌进掌心里,沁出点点血迹。 “他?”玖夜撇撇嘴,道:“师傅他可比我的动作快,我这一合格他就溜下山了。如今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呢。” “照顾好自己。”肖书宇上前一步给了他一个熊抱,一触即分,待得分开后,玖夜白皙的手上多了一个钱袋、 掂掂手中的钱袋,玖夜有些不满:“就这么一点啊。” 肖书宇做无辜状:“昆仑仙境里本来就用不着世俗钱币的,这些还是我从下山采购的师兄那里搜刮来的呢。” “好吧好吧原谅你了。”玖夜耸肩,目光落在肖书宇身后的师兄们身上。 然后…… “这是玉衡师傅上次给我的冰玉檀香,外面的香料没这个好,带上熏衣服。” “这是上次试炼广场上换下来的碎玉,这块成色最好,师兄我用飞剑雕成龙形,估计在世俗界值不少钱。” “这是师兄上后山捉来的野兽,后来让厨房给烧烤了,带上,上野外的时候省得自己打猎。” “这是……” …… “好了,师兄们,再见了哦。”玖夜笑眯眯地背着身后的巨型包袱……他的确是有不止一个空间手镯,只是,不久之前经过扫荡,里面几乎全满了,毕竟里面的空间不大,只是一间卧室大小。考虑到此次历练中,他要去找自己的便宜父亲和心爱的狐狸弟弟,他决定将自己伪装成普通人。要是身上什么都不背不带的话,太潇洒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因此,他带的东西,除了过分珍贵的外,其余的全背在背上。 他现在的形象是,看前面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看后面驼背弯腰十足苦力。 看来,下山之后得买匹马啊。唉,要不是小廉长相太对不起广大人民群众的话,他倒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 (后山,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时不时将头扎进香气四溢的酒坛子里“刺溜”几下的飞廉头头,忽然打了个冷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到头顶,霎时间流遍全身。) “好走。”众师兄眼睛发亮,满是喜色。至于再见……亲爱滴玖夜师弟,你那是要我们的命哎。在见着仙人面孔妖魔心肠的师弟消失在出口处朦胧的雾色里,众师兄一反道家修真的淡然气派,很没有形象地开始欢呼。 但,诸位须知,乐极生悲啊。 雾气里忽然探出一个脑袋,笑靥清浅却自带一股凛然寒气:“师兄,咱一年后的七阁比试见啊。” “咔嚓。”众人呆滞,笑容直接僵在脸上。好嘛,本来以为能将这个师弟送走个几十年,为了这他们几乎将压箱底的好东西都献出去了,结果,哈,就一年!够他们闭一次关的吗?! “第一站选在哪里好呢……”玖夜脚下御气浮空,飞速掠下昆仑,心中开始盘算。 “唔,西湖醉鱼,水晶蹄髈,宫保兔肉……去去去,该死的,这么多年那只死妖怪的话也没有办法忘记,成天在脑袋里面晃来晃去,本来当初打算报复开阳师父‘摸骨’‘灌药’的不良行径,五十年不出师的,想来想去,还是昆仑里面的食物太单调了……好,去中原!” 15 15、第十四章 夜间营业 ... 浮荒大陆的中原地带,地域辽阔,土壤肥沃。中原之地,何人不想独占。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中原之地也是战乱最为频繁的地区,二十多个大小不一的国家混战数百年,谁也无法一统中原,在漫长的战争中,众国征战结盟,以众国中七个实力最为雄厚的国家为中心,最终分成了七个相对比较大的势力范围,割据一方,而中原终于形成了一个较为微妙的平衡,既非长久的平衡又非彼此争战,各国的经济有了长足的发展,风土人情远非边陲之地可比。 在赶了将近十五天的路后——当然,不排除某人自认为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到中原却不小心在西域里逛了七八天,最后还是“抢劫”了一位西域客商的地图——终于进入了位处最为靠近边陲的中原七大国之一,缙云国边境要地,迦叶城。 由于迦叶城地处和西域诸国接壤的地方,民风受其影响颇为彪悍,更是由于不时有异族扰境,缙云的铁骑在诸国中极为有名。迦叶城扼守要地,兵力比之众地更为强悍,城池也修筑得比一般高大,乍一看去,有如屹立在边境之地的庞然大物。 此时,暮色四垂,暗色的星空中,星辰寥寥,迦叶城的城池上,灯火如昼,不时有几个一身戎装的士兵来回巡逻,哒哒的声音在黑夜里听起来更是为这座边陲古城增添了一份森寒。 高大的城墙下,暗色里似乎有着一抹白,细细看去,竟是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正是从昆仑仙境下山历练的玖夜。 在得到了那份西域客商友情赞助的简陋地图后,玖夜知错就改,修正路线,终于摸到了中原的边边。只是,当初得知自己迷路,虽然除了自己外没有相熟的人知道这件事,但他心中还是有些憋屈,什么客栈绿洲之类,只要有力气赶路,直接越过去。睡过了树杈,睡过了沙地,饿了懒得打猎直接吃从师兄们热情送出的食物,渴了找水麻烦就喝凡人眼中可以延年益寿的琼浆玉酿,反正带的不少,终于在拼了小命的赶路中到达了迦叶城,只可惜,到达迦叶城的时间不对,夜半时分,别说是迦叶城这样边陲之地,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城也有宵禁啊。 当然,别看玖夜长着一张令人心生好感恋慕外加信任只觉得此人无比正直的脸,他的心可是黑的,肚皮也是黑的。别指望他会老老实实露宿城门外,枕着冰凉带着露水的地,让他第二十五套云缎雪衣再次变成回忆。现在的他一脸凝重,考虑中的严峻问题却是——究竟是偷偷攀墙进城,还是大摇大摆打破城门进城,或是再次利用这张正直的脸装成被抢劫的富家公子让他们大开城门接自己进去…… 好吧,其实他为人还是很低调的,后两个太引人注目的了。 以玖夜的修为,自然不会担心自己会被那些守城的普通士兵抓到,连头发丝都没乱一点就进了迦叶城。 迦叶城内,寂静无声,石路笔直,周边的屋舍没有一丝光亮。玖夜心中犯了难,这客栈大半夜的也关门了,难道他睡觉的场所就只能从城门外的地上变成了城门内的地上?哈,他总不能私闯民宅吧……当然,逼急了的话,他也不是干不出来的。 玖夜摸摸下巴,应该,大概,这座城里面还有晚上营业的场所吧。 缓缓闭上眼,神识一下子扩散出去,覆盖整座迦叶城。 “西面。”玖夜睁开凤目,银灰色的眸子露出满意,当即足见轻点向着迦叶城西边掠去。 ——很多年以后,玖夜都很后悔今天的选择,明明睡了那么多天的树杈地面,多睡一晚上能死吗能死吗?!就是不想睡树杈,那就随便挑一间屋子,私闯一下民宅,只要把人迷昏了,怎么不行!偏偏那么一点正义正直的思想把自己给影响了,做了那么一回好人后,麻烦上身,甩都甩不掉…… 大晚上,什么生意不用关门还这么红火,当属秦楼楚馆一类的风月场所。 当然,虽然玖夜自诩熟读百家书,上知天文一点,下知地理不少,但,毕竟当初苏鋆悦为苏晴准备的书籍里面不会有这么露骨的,昆仑山上道家修真也不会藏介绍青楼的书籍,因此,昆仑仙境的年轻俊杰玖夜公子,只当这是夜间营业的场所,应该有提供吃住的地方,没往那么深层次的地方想。 百米外,玖夜见着远处灯火如昼,便将真元力散去,白色的靴底踏上地面,缓步向其中一家装潢最为豪华,侍女(??)最为热情的三层小楼走去。这间小楼虽然不及昆仑仙境的飘渺壮阔(要是掌门知道某人那昆仑仙境和一间……楼想比,会哭的),但也奢华非常,且不论那些雕梁飞栋,但论那些侍女便个个笑得满面春风,非他这一路所见的酒楼可比。 为了显示他和常人一样,玖夜这一百米可走得慢条斯理,细致得像是在禁地里偷书看一样。目测尚有二十米的时候,楼前的热闹景象终于将玖夜大大地惊讶了一番,漂亮的凤眸瞪得溜圆,就连脚下的步子越来越缓慢都没能发觉。 虽然热情不是不好,但这也太热情了吧。 看看那个女子,香肩半露,阵阵香风隔了二十多米都锲而不舍地钻进了他的鼻子,咯咯的娇笑声听得他全身的鸡皮疙瘩一起蹦起来哆嗦;再看看那个女人,和那位男客人都要黏在一起了,虽说招揽客人的手段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但这样也太牺牲了吧;再看看那个,有这样的客人吗,直接把手伸进人家姑娘衣服里,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玖夜忿忿不平。 (画外音:小夜啊,你以为这是神马地方) 话说,遇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正道中人应该做的事情,但他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表面上是正道弟子,但在他的心中,他的瓤子还是妖怪滴。更何况,拔刀相助……他没刀啊,不仅没刀,连剑都没有,他的武器是…… 玖夜面色严峻地思考中,好在当时夜里天黑,虽然那间“酒楼”灯火如昼,但他毕竟站在灯火笼罩范围之外,不然,就拿玖夜的这身壳子,就是他睡“霸王觉”,那些姑娘们也是举双手欢迎的。 正思考中,侧里闪出一个黑影,速度极快,玖夜似有所觉抬眸看去的时候,入眼竟然是黑乎乎的一片,心中不禁一惊。眨眨眼,原来看见的是黑色的束着一只马尾辫的后脑勺,翘起的黑色头发几乎要戳进他呈呆滞状的眼睛里。 玖夜的脸黑了,一个像自己闪掠而来的身影,若是看到的后脑勺,那证明了什么?尤其是那后脑勺的头发几乎要戳进自己的眼睛里,又证明了什么? 就在玖夜的脸黑了十成十并且马上向青色进军的时候,那个黑影狠狠地撞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一撞,有如彗星撞了地球,在那历史的时刻,那个该死的黑影终于记得不拿后脑勺看人了,回了他一张带着惊诧的容颜,也是靠得太近了的缘故,五官什么的看不太清,只能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色眼睛。 然后—— “砰!” 黑夜里,依稀可以看见一道白色的身体在坑坑巴巴的地面上滑行,而一道黑影则是向着另一个方向的地面滑行…… ——事后,玖夜分析了一下,这一历史的一撞吧,要是自己没反应过来吧,摔倒的时候好歹能拿那个罪魁祸首来垫垫底,可偏偏自己还是反应了过来想要扭转自己被撞的歹命,只可惜,两败俱伤啊。当然,最令他疑惑的是,以他的灵觉,平常什么阿猫阿狗(?!)近身百米之内就能发觉,可这个都要撞上了才发觉……难道,自己,退化了? 玖夜将自己埋在被子里,默默忏悔。 被不明人士那“舍身一撞”直接撞飞了的玖夜,一代昆仑新秀开阳的心肝宝贝弟子玖夜,呈弧线状小飞了一段,然后面朝下,胸口的雪缎衣裳贴着地面向前滑行。 直直滑到了百花楼挂着金字招牌的大门前。 玖夜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大亏,整个人被撞飞之后就僵住了,傻傻地滑行了一段路,只听着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不是紧张的,是被前所未有的杀意所充斥的! 他,他,他爷爷的!要不是他反应快,着地的时候脑袋硬是向上抬起了那么一点,他这张世间仅有天上难寻的俊脸就废了!! 正在这时,一声腻到人心肝颤抖到休克,尖锐到耳鸣的女声响了起来:“呦,这是哪里来的乞……”丐字还没出口,那个声音就犹如被掐了脖子的鸭子,直接卡壳了。 玖夜剑眉微蹙略一抬起身子,唔,胸口好疼。揉了揉胸口,目光稍微向前施舍了一点,呆滞……前面,是人挤人人挨人,当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一身艳红,脸上白粉几乎都能和面了,面部表情充斥着鄙夷和讨好的两种矛盾感情,目光绿油油地看向自己的胸口,嘴里喃喃道:“乞,乞,乞……” 胸口? 玖夜低头,地上放着一个包袱,有些扁。他说的嘛,这胸口的位置怎么疼得厉害,原来是一路滑行的时候身下还垫着这么一个东西!那包袱是黑色的,似乎是因为方才的滑行,包袱露出小小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珠光宝气。这包袱应该就是那个没长眼睛撞他的人落下的,看样子应该是偷来的。因为,就在他面朝下的时候,听见了压低了声音的叫嚷声和追逐声,那人应该也是慌不择路。但是,别指望玖夜会因为这个原因原谅他。 “乞……巧了,巧了。”脸上的欣喜讨好终于压过了僵硬的嫌弃,像是用了一袋白面敷脸的百花楼老鸨带着令人下意识想要后退的笑容,忙不迭地伸手将玖夜扶起来,连连道:“呦,我说今儿个白天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贵客临门。这公子,真真的玉树临风,贵气轩昂,真是我们姑娘的福气啊~~”挥动的手帕带着令人窒息的香气,上上下下地拍打了玖夜身上的灰尘,紧接着就将玖夜往楼里引。 “多,多谢夸奖。”玖夜嘴角抽搐,虽然身体极力想要后退,但他以着前所未有的意志力催促自己向前。 这老鸨原本盯着玖夜怀里包袱的眼睛转而看向他的脸,其实她当时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只是,那包袱隐约露出来的金色银色就够令她将这个狼狈的男子奉做上宾,那些话她也不知道和多少人说过,都是套话。但听着这个男人道谢,老鸨心中不由嘀咕,这人该不会是个二子吧。 当然,这句只在心中转一转的话在看到了被柔和灯火照亮的容貌后,立即噎在了心口处,差点被把她噎死过去。 天,天,这还是人吗!! “姑,姑娘们,快来伺候上啊。”非人的容貌,丰厚的家底,大客户啊~ 老鸨一声嘹亮的呼唤,百花楼沸腾了,屋外的方才没看清现在看清了于是不顾矜持地扑了过去,屋里原本弹琴的作画的饮酒的早就想动手了只是碍于妈妈没敢上现在也掳袖子了,楼上的矜持坐在屋里等候千金一掷求其一面的原本只想露出半张脸瞄一眼现在也整个奔出来了。 整个百花楼,混乱了。 玖夜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觉得颈后凉风阵阵,打了个寒战。见着无数香风用来,香帕甩来,玖夜那张下意识摆出来的笑容僵硬了,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攥紧衣襟,脚步后退,大喝一声:“不要过来!!!!!!!” 这一声,玖夜下意识用上了真元力,由于他当初测出来的属性是精神系,因而在昆仑山上的二十年里他也修习了一些清神之类的功法,如今这一喝,加注了几分清心的真元力,有如醍醐灌顶令人心神安定。 百花楼,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半晌,还是百花楼身经百战的老鸨万夫人反应快,香帕一甩,娇声道:“公子哎,难道还害羞不成。” 随着这一笑,楼里断断续续响起了不带恶意的娇笑声。 “你才害羞,你全家都害羞!”玖夜脸上燃火,心中郁闷,好嘛,这能怪他吗。以前锁妖塔里,除了被扒皮抽筋成肉块的妖怪就是自己娘弟弟舅,上了昆仑仙境也是师兄师弟成打成打的,师姐师妹寥寥几个个个温文尔雅矜持万分,平日里除了修炼还是修炼玖夜也没把她们当成女人。但眼下,这些女人有如洪水猛兽一般,或是妩媚或是清冷的眼底皆是绿油油的光,就跟地里刚拔.出来的菠菜似的,不由得他不惊心。 16 16、第十五章 所谓名字 ... 玖夜的脸上虽然带着公式化的笑,但眼底沁着冷凝的霜雪,目光一一掠过那些衣裳暴露的女人。 他的眼睛本是银灰色,虽然好看虽然师兄弟们也不觉得奇怪,但这种颜色毕竟不是主流,玖夜也不想标新立异,毕竟他是来游玩……不是,是游历大陆的。临下山的时候从摇光师叔那里搜出了点东西,其中便有这种鱼人琥珀。和鲛人不同,鱼人是居住于陆地上的,人形里带着一点鱼的特征的异族。鱼人泣下泪珠称之为鱼人琥珀,对于染料的吸收性好,是易容时改变瞳色的必备良品(相当于现代的隐形眼镜)。 那些女子沦落风尘,虽见识不少,但见着这位公子如冰似玉般的气质,尤其那双变成黑色的眼眸,墨色里几乎透不出一丝光亮,看得她们个个摒心静气,收敛起染进了骨子里的风尘,敛眉低眸,说不出的小家碧玉温婉可人。 一甩袍袖,玖夜转身坐在椅子上,冷冷道:“我饿了。”对付杀不得伤不得的敌人,唯有威慑才是最好的方法。 眨眨眼,老鸨万夫人心道,原来是这公子脸皮薄不好意思了,上青楼说‘饿’了,难不成还吃饭吗,这样的公子不知哪个姑娘才能合了他的胃口。于是脸上笑容愈加暧昧,但嘴上跟着道:“那……公子想‘吃’什么样的呢?”她们百花楼的姑娘个个水灵清秀,要什么样的没有! 什么样的?玖夜亦眨眨眼,他又没来过这里上哪里知道这里有什么特色名产啊。轻咳一声,道:“就上你们楼里的招牌菜吧。” 招牌菜?万夫人粗粗的手指头摩挲着自己丰厚的下颌,用菜来比喻她们楼里的花魁,虽然有些不雅,但这公子长得够雅,不计较了。要招牌就是要花魁……别看她百花楼地处边陲,但美人不少,有才有色的美人也不少,就她百花楼而言,就有梅兰竹菊四位魁首,各有千秋。公子这话说得,要哪个啊……灵光一现,万夫人试探道:“都要吗?” “当然。”玖夜扬眉,这次他赶路费了不少时间,一路上少有休息,那些带的烤肉一类早就吃腻了,现在到了迦叶城,他是肚子空空,就是满满一桌子的菜他都能吃到连汤都不剩。 “这个……有些不合规矩啊……”万夫人为难,虽然楼里没有规定一次只能叫一个姑娘作陪,但他点的毕竟都是花魁啊,身份不一般,不能和那些普通的丫头相比。虽然她嘴欠地问了一句,但…… 更何况……有些怀疑地上下打量这位白衣的俊美公子,目光重点在他胸口下.身的位置梭巡。这身板,全要?行吗…… 玖夜被她瞅得有些发毛,这怀疑的眼神,该不会是怕自己付不起账吧。心中豪情顿生,怎么说也不能让别人瞧不起了不是。袍袖一挥,白皙的五指直接.插.进了……黑色的包袱中,抓到什么后,一拉,扔给万夫人,下颔微扬,说不出的潇洒大气,道:“够了吗?” 万夫人一看怀里的东西,眼睛直了,连连道:“够了够了。” 玖夜随手扔出来的是一串珍珠项链,珠体不大也就黄豆大小,玄色如墨,荧荧似有薄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玖夜扔得心安理得,反正也不是他的东西。 钱是够了,但万夫人仍有些踟蹰,毕竟那几个姑娘身价极高,有人掷千金只为求一面,平日里也高傲得很,更可况这位公子一口气点了她们四个人,以她们的性子,未必肯出来接客。犹豫间,身后传出有如蚊蚋一般的声音:“妈妈。” 万夫人回头,正对上四个女子,如花似玉,气质各不相同,站在这群莺莺燕燕中,更有如绿叶间的红花一般,耀眼夺目。显然,万夫人手下的四大花魁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下了楼。但见她们双颊含羞,眸如秋水,说不出的温柔羞涩。 万夫人无奈挥手,就见着四位平日里或清冷或高傲的女儿们,一个个化身解语花,足下的速度比之平时快了不止五成,奔向了她们白衣公子。 万夫人苦笑,好嘛,幸亏先要出来钱财,不然的话,就是这位公子不付钱这下丫头们都会扑过去了,没准再把自己的私房钱塞给那个公子。目光不禁又在那位公子的脸上转了转,要是她年轻个二十岁,她也…… (作者语:俺第一次知道,原来鸡同鸭讲下,也是可以拍成一笔买卖的。) 四位美人满面娇羞,水眸剪剪,向着做了个万福,娇声:“请公子上楼。” “上楼?”玖夜挑眉,目光向着楼下座位扫了几眼,尚有空座。看来出的钱多就是好,直接上楼上的雅间了。 楼上的雅间?玖夜默默打量眼前的房间,与其说是雅间,不如说是女子的闺房。这里的雅间,修建得还真是个性啊。 其中一个自称“梅”的女子上前一步,面色通红道:“公子先沐浴吗?” “沐浴?”玖夜一愣,酒楼还提供沐浴?哦,对了,八成这里还兼职客栈,不错,生意红火,有前途啊。低头看看那一路“滑行”后的灰色雪缎外衣,他确实需要沐浴。 淡定点头,亏得玖夜的脸皮在二十年里修炼得无比地铜墙铁壁堪比昆仑结界,不然就是那一路滑行,估计就得趁早跑路免得丢人。但是,看这玖夜淡定的姿态,就是穿着灰突突的衣服,他依旧还是天外谪仙的模样,看得几个小姑娘面色通红下意识别过脸,但心中痒痒的还是想看,偷瞄一眼…… 百花楼的服务态度还真是不错,茶只喝了一口,浴桶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就在玖夜解开腰带并准备继续解下去的时候,玖夜不经意一回头,竟然发现那四个女子虽然面颊通红(这脸还真是一直红唉不怕上火),你推推我我拉拉你就是不离开。 “四位……小姐?”玖夜拖长声音,言下之意明显,这男女授受不亲啊他虽然不是世俗的人但也是男人啊他要洗澡啊得脱光光啊。 推拒终于有了结果,一个一身水绿衣裳的“竹”被推了出来,差点扑到玖夜的身上。勉强站定后,竹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面上带着一戳就破的镇定,清清嗓子,朗声道:“公子沐浴,我们姐妹自然,自然,自然,要,要……”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目光飘忽不定,脸上的热度直接能烫熟鸡蛋,最后“要”了半天才将最后四个字说出来,随即四人皆是一副慷慨受死的大无畏模样。 玖夜的脚步不禁后退,现在,他确定,自己有一种清白不保的危机感。 伺候沐浴?哈?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还要为我搓澡不成?你们下得去手,我还要不要脸了。 幸亏玖夜有一张极为擅长忽悠人的嘴加上又学习了二十年的精神系功法,虽然不太热衷但还是细心钻研了。不过,据事后分析,玖夜觉得,什么好都不如这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但他还是费了不少口舌并不惜用上了摄魂一类的功法让那些小姑娘先去别的房间睡了,这间房间留给了自己。待得那些姑娘们终于离开的时候,玖夜忽然意识到,今夜的美食就别想了,能有个地方洗洗澡就很不错了。 真的很不错了。身体被温暖的水波簇拥,连日的疲惫一扫而空,今日的窝囊不见半点。微湿的长发盘在头顶,凤眸眯起一个心满意足的弧度。 事实证明,玖夜平静了二十年的霉运在出了昆仑入世后便复活了,尤以今日为最! 玖夜以最快的速度从手镯里面拿出第二十六件雪缎衣裳,随便往身上一裹,直接跳出了浴桶。而下一刻,房间的窗户在下一刻也被撞飞了,直直地飞进还冒着热气的浴桶里。 此刻,玖夜的脸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 看这方位,要是他躲得慢一点,他的脸就废了。靠,这个世上究竟有多少人嫉妒他的脸嫉妒到天天追杀不断暗害的地步啊!啊啊!!啊啊!!! 眼冒凶光地看向窗口。 只见窗口处蹲着一个一身黑的男子,粗鄙的姿势里透着优雅,黑发高高束在脑后,五官勉强算得上清秀,毕竟,谁看见左眼处的黑色眼罩都会有种无语的感觉。唯一的亮点,那灵动纯黑的右眼不停地眨啊眨,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块可怜的窗户给眨巴回去。 仿佛感觉到了那满是杀意的目光,黑衣的男子伸出右手挥了挥:“嗨~~” 玖夜目光森冷。能得玖夜如此眼神,这黑衣男子也是平生无憾了,毕竟昆仑二十年里,玖夜就是阴人都没有露出这么杀气腾腾的目光。 “那个……”黑衣男子挠挠脑袋,遥遥指了指桌案上的黑色包袱,道:“那是我的……” 轰—— 如果说方才脸只是黑,那现在黑色下面汹涌的怒意就喷涌了。玖夜的目光已经不是杀意了,直接就是看死人的眼神了。这是连续两次的加害了,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只是,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当时和他撞在一起的人,似乎眼睛完好,不像是眼前的独眼龙。但眼睛……冷冷的目光仔仔细细地顶着黑衣人唯一的眼睛,直看得人缩脖。 不错,这欠扁的眼睛,无论看了几次都想再扁一次。 就在黑衣人被看得浑身难受打算揭竿起义,抬起左脚的时候,玖夜缓缓开口,寒声道:“报上你的名字。”本公子不杀无名之人! 左脚僵在半空,黑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目光平静得惊心的玖夜,忽然,就这么想转身跑掉。但是,他是什么人,江湖上有名的,能叫一个白面书生给吓回去吗?! 当即高昂着头颅,虽然左眼上的黑布实在是令人无语,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骄傲,朗声道:“本大侠,玖夜!” “……”瞪眼的玖夜,右手抬起抠抠耳朵,听错了? “……”等待着惊叹敬佩眼光的自称“玖夜”的黑衣某男。 一时间,阴冷的小风从黑衣男的身后,透过没了窗户的缺口,吹进了屋子里,打了个旋儿,众皆无语,颇有些寂寥荒凉的意味。 “你说,你就玖夜?”玖夜脸上表情僵硬,开口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叫玖夜,那我叫什么? “嗯哼。” “……哪个玖夜?” “当然是玖夜的玖,玖夜的夜!”黑衣男子理了理自己丝毫没乱的衣襟,矜持地点点头,道:“看来你也是听过我的名字的,没错,我就是飞檐走壁偷遍皇宫顺走贪官宝物摸走奸商钱财的侠中之盗盗中之圣的大盗玖夜!!” “……原来是贼啊……”可怜的玖夜风中凌乱,几乎言语不能,但杀气倒是无影无踪了。 “贼?你说我是贼??!!”黑衣男“玖夜”当即大怒,要不是窗口留下的破洞太小,估计他就要蹦起来和玖夜拼命了,秀气的小脸涨得通红,大声道:“本大侠是大盗,是大盗!小爷我劫富济贫民间不知立了多少长生牌位。本大爷学识贯彻今古,举手投足间千万财宝灰飞湮灭。如此人物,怎能用贼,贼……本公子是大盗。来,跟着我念,大~~盗~~”显然,“贼”字戳中了黑衣人的无与伦比的自尊心,叫嚷间,自称换了四个称谓。 玖夜默默扭头,和白痴计较会减寿的。 “看看我的标志!”指了指左眼处的黑色眼罩,唯一完好的那只眼睛瞪得溜圆几乎就要脱框而出了,道:“这是本公子翻遍古籍后找到了最适合‘盗’这个称呼的标志,如此的神秘,如此的美感,几乎每一个见到本公子真容的人都会不自觉怔愣,眼露敬佩!!” 玖夜已经将此人的等级和推便便的屎壳郎列在一起了,这个家伙说的该不会是海盗吧…… “那东西!”眼见着形象拿不回来了,“玖夜”表情生硬地指着那个黑色包袱,道:“是我的战利品,是从这里的将军府里面‘拿’出来的。” “拿了东西立刻就走。”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我的名字啊,用了二十多年的名字啊,想不到竟然在这里闯出名堂了,虽然是臭的。 乖乖拿了包袱准备再次跳窗走人,但脚踩在窗棂上的“玖夜”回头看了看一脸铁青的玖夜,想了想,道:“相见也是缘,我都报了自己的名字,那你的呢?” 闻言,玖夜的脸更青了,简直就像是一盘由菠菜韭菜生菜香菜组成的一盘菜,一脸的菜青色。语调却温柔下来:“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大盗“玖夜”打了个冷战,讷讷道:“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还有事先……” “我啊,叫玖夜。”玖夜温柔笑意如二月春风,冻人不冻地。 “玖夜”皱眉,耍人啊。 “哦~~其实我叫夜玖,夜玖的夜,夜玖的玖。”笑容更加地冻人。 “呵,呵呵,还真是缘分啊。”黑衣大盗干笑。 “是啊,还真是缘分呢,只可惜是孽缘。”玖夜温和地笑,下一刻瞬间出现在“玖夜”的身后,一脚踢在那人的屁股上。 只听那人惊叫一声,整个人栽到楼下。 伴随这一声巨响的是一个难掩愤怒纠结的声音,全然失去了平时的风度温度:“去你NND的缘分,以后本公子见你一次踢你一次!” 两次欲伤容貌之仇,此次夺名臭名之恨,见你一次踢一次都是轻的!! 17 17、第十六章 半面倾城 ... 玄隐山,地处苍国国都以西二十里外,山势平缓,其上更是森塔古寺,香火鼎盛,长年有人步行登山祈福,尤以一些官宦世家为最,因此每日即便暮色低垂之时,仍有马车官轿匆匆而过。然而,半月之前,路过夜半时分路过此处的人皆是看见一个红衣女子,长发森森,形如鬼魅。因此,此处经过的行人皆是挑选在白天速速而过,不敢逗留,更枉论夜幕之时。 此时,夕阳垂暮,金红色的阳光将这一片山林渲染成暖融的色彩。 平日里,人烟稀少的古道上出现一顶绯红色小轿,两个轿夫一前一后,脚步匆忙,脸上带着微微的不安。轿子后是两个身配长刀的中年男子,气质冷煞,健步如飞。 轿子里,一个一身鹅黄色衣裳的女子端坐其中,漆黑的长发挽成螺髻,鬓间缀着珠玉,涂满豆蔻的纤细十指间绞着真丝手帕,用力之大几乎将丝帕扯碎,原本极为出色貌美的脸上几乎没了血色,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 这名女子名叫伊雨苒,是苍国丞相伊秦川的小女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自从一年前及笄后,提亲的人几乎踩破了门槛。但伊雨苒眼界颇高,加上伊丞相在苍国内的势力,一年的时间里虽然没能定下亲事,但她的呼声倒是愈加高涨。 按理说她这样的千金小姐本应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上山祈福也是有无数护卫跟着,更不会选择这个时间来。但今日午时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向和她亲厚的表哥,当朝三皇子苍云锦的书信,邀请她到玄隐山一同为她的皇后姨娘祈福。只是,当她到玄隐山后,寻遍了山寺也不见表哥,后来询问了守门的小和尚后,都是没有看到年轻贵气的公子。伊雨苒以为自己表哥有事耽误了一阵,倒也没有多想,但等到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终于有些呆不住了,忙唤了轿夫护卫走人。 坐在轿里,不知为何,伊雨苒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心中不安,加上这片山林在近日里被传得神乎其神,心中更是多了几分焦躁。不禁撩起轿帘,急声道:“再快一些。” 轿夫应是,伊雨苒刚要放下轿帘,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嘎嘎”的低哑声音,扑棱棱飞起一群黑色的乌鸦。伊雨苒吓了一跳,见是乌鸦才有些放下心来,只是,不知为何,方才飞过的那群乌鸦竟似人一般看了她一眼,鸟瞳中竟是绯红如血的颜色。 “小姑娘,你不用走了。”略微失神中,一道冰冷里带着勾魂妩媚的声音响起,说不出的凛然寒意。 伊雨苒霍然抬头,面颊苍白。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棵挺拔参天的巨树顶端,一个红衣的身影站在上面,足尖踏在一片飘忽不定的树叶上,身形随风而动,长度几至足踝的黑色长发尽数披散,猎猎而舞。束腰广袖,衣角处绣着红色的莲花,颓废而又华丽。此时的落日余晖尽数照在那红衣人的身后,红色的衣角被阳光镶嵌成淡淡的金红色。自他们这个位置,勉强可以从此人身形中判断为女子,至于容貌则笼罩在黑暗里,唯一可见的便是她那双亮得出奇的蜜金色眼眸,闪烁着灼灼的带着冷意的光芒。 伊雨苒手中的丝帕掩住檀口,漂亮的杏眸里尽是惊恐,几乎忍不住要惊叫出声。毕竟,谁在荒僻的地界看到一个站在树顶的红衣女子,语气阴森,心中都会不安,更何况是伊雨苒这般娇生惯养没有见过这般架势的千金小姐。 武艺高强的护卫回过神来,纷纷拔刀挡在前面。 伊雨苒的杏眸霍然瞪大,剪剪水眸里映着另一个女人的容颜。 只是片刻间,那个女子便现身在伊雨苒的轿前,鼻翼几乎碰触在一起。红衣的身后,是两个护卫缓缓倒地的背景,颈部开着一道极细的口子,鲜血渐渐涌出。 那个女子出手极为凌厉,只一个照面便将一直护卫她的人格杀。就连抬轿的轿夫,脚步微错想要逃走时,身体一僵,而后缓缓倒地,竟是连呼声都没有发出便气绝身亡。 伊雨苒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那个女人的脸,几乎是两个极端。 左面的脸,肌肤白皙,水眸剪瞳,是伊雨苒终其一生都不曾见过的美丽容颜,倾国倾城,饶是有帝都第一美人之称的伊雨苒都有种自惭形秽的失落。但是她右面的脸,则是布满了疤痕,似被烈火燎伤又似被剧毒腐蚀,不见一丝完好的皮肤,丑如恶鬼。 半面脸颠倒众生,半面脸夜叉恶鬼。 所有的尖叫梗在喉中,伊雨苒粉面煞白,纤细的身体摇摇欲坠。眼里见的最后一幕便是那个犹如鬼魅的女子那修长的五指上葱管一般的指尖,抚上了自己细嫩的脸颊。 她听见那个女人的话: “回去问问伊森川,问他……还记不记得十六年前的幽月。” ******************************************** 清晨,微薄的阳光透过疏朗的树木,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淡淡的光斑。微风乍起,绿叶上的晶莹露珠被吹落,落在女子白皙的额角上。 冰冷的凉意将伊雨苒从梦中唤醒,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了开来。 没有焦距的眸子定定望着上方的绿色,不知过了多久,那失焦的眸子里终于焕发出神采来,但只是片刻,便被惊恐填满。她短促而惊慌地尖叫一声,蜷起冰冷的身体,瑟瑟发抖。 她在做梦吗,对了,一定是在做梦。那个晚上,那个女人…… 血色的莲花,染红了地面。她惊惶地逃跑,而那个女人在慢条斯理中享受着猫捉老鼠的乐趣。 伊雨苒紧紧抱住自己,没有血色的唇哆嗦着,絮絮道:“假的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我在做梦……” “好疼……”伊雨苒抬起被恐惧压垮而扭曲的面容,右手哆哆嗦嗦地摸上了白皙纤细的颈部,触手是一片略带温热的湿滑。将右手摊在眼前,红色的,带着甜腥的液体。 “啊——”伊雨苒忍不住惊呼一声,右手徒劳地按在颈部,杏眸里盈满水雾,满是惊慌无助。不想,不想死在这里。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伊雨苒此刻有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整个人的精神一振,一手按住颈部的伤口,乏力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奔出林荫,终于在跑到古道上时,脱力倒在了地上。 脚踝手肘处尽是火辣辣的疼,倒也缓解了伊雨苒对于颈部那一直流血伤口的焦虑。但这一下,伊雨苒浑身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也不知道该怎样求得帮助,纤细的五指不禁死死握住地面上的碎石子。 “希律律……”这是马被勒紧缰绳的声音,然后鞋子踩在碎石上面的声音。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清清冷冷的声音里有着不带做作的温和,伊雨苒如受蛊惑一般用力扬起头,在一片逆光中,她不禁有些恍惚。 该不会,她已经死了吧……不然的话,她又怎会看见神明。 来人一身雪色云缎,脚下踏着白色长靴,腰间束着银色宽皮带,中间嵌着隐约可见的金色云纹。他的发顶束着白色玉冠,简约里透着无可比拟的贵气。而他的面容才是令伊雨苒真正失神的地方,挑不出一丝瑕疵的面容里一见便会生出惊艳的感觉,出色的五官里又带着温文如玉的气质,宛如天外谪仙。 伊雨苒忽然有一种感觉,终其一生,恐怕她都不会忘记眼前的这一幕。白衣俊美有如天神的男子走到她的面前,对她伸出了手,面上温和里带着怜惜。 伊雨苒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却终是,潸然泪下。 **********我是,幻想都是用来破灭的分割线*************************** 玖夜很无奈。 没错,这位一身白衣脸上明明带着无奈纠结的表情却偏偏因此本身气质容貌极佳而被人误以为是温和的男子,就是昆仑新秀如今下山历练本想闯出点名堂却被人抢了名字臭了名字的玖夜。 在当晚将那个胆敢抢了自己名字的家伙踢出了窗外后,玖夜也不洗了,收拾收拾就打算睡觉。哪里想到,一进到里屋,在看到可容得下七八个人翻腾打滚的四柱雕有鸳鸯戏水图案的大床上竟然躺着四名穿着丝质薄纱一目了然的美貌女子,而且这些几乎全.裸的美人们竟然“兽.性大发”向自己“扑”过来,玖夜懵了。这哪里是客栈酒楼啊,分明就是逼良为.娼的青楼啊,看到没,为了占他的便宜,这四个方才还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姑娘们就准备霸王硬上弓了。 玖夜欲哭无泪,在点昏了四位不矜持的小美人后,对月长嚎来抒发自己的郁闷,然后在楼下不断猜疑是不是城里面进来狼的议论声中,玖夜卷起铺盖,以前人(抢名字的黑衣人)留下的破洞为突破口,连夜跑了,一口气跑出千八百里外还是因为不断抗议的肚子在呼唤食物,他才停下来找了一个破得几乎就剩下棚顶墙壁的客栈(好地方不敢找啊,就怕里面有擅于霸王硬上弓的女孩子啊)住了一夜,买了一匹白色骏马,这才恢复了他曾经有的风度翩翩。 只可惜,好景不长,这安静日子才过了三天,又碰上了麻烦。 玖夜心中无奈摊手,一口气赶了这么远的路,就是怕遇上那个自称“玖夜”的混蛋,想不到,跑到了这里,倒是没遇上那个抢了自己名字的家伙倒是遇上了一个麻烦。 玖夜的眼底尽是纠结无奈,眼前狼狈的少女已经被标上了写着“麻烦”二字的戳子。 眼前的少女一身鹅黄色的衣裳,布料是上好的丝锦,款式华丽,腰间配着流苏玉佩,颈上带着装饰着珠玉的璎珞,一看这架势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再看她面带惊恐,脸上虽然染着污痕血渍但不难看出下面的清丽容貌,再加上她明显体力流失就连衣裳都有些破碎,玖夜心中对伊雨苒的断定已经变成——偶然出门访友的富家女,路遇歹人,清白不保(当然也可能是保的),后拼命逃出昏倒半路。偏偏那条路不好,就是倒在了这条马路上(玖夜胯.下的马走的路)。 玖夜仰天悲叹——天意啊,自己虽然黑了点,但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无论修炼了多少年也是不能连看都不看直接走过去的啊。 玖夜整个人蔫搭搭的,向着那个女子伸出了手:“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18 18、第十七章 馄饨 ... 古道之上,寂静无声,唯有马蹄踏在地面上的清脆声音。 白马神骏,上面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黄衣女子,虽然看不清容貌,但身姿娉婷,想必是一个美人。骏马缓步而行,拉着缰绳的却是一个白衣的贵公子,一身雪色云缎,其上暗银色的花纹繁复。但见他的容貌五官更是令人惊艳,而他的气质更是令人心生好感。纵然此刻拉着马缰有如一个下人,但他步履平稳,说不出的淡雅出尘,倒好似端坐于雅室之内赏花品茗一般。 伊雨苒坐在马背上,美目不时望向马前的男子。 他,很好。 在那个时候,无论是谁都不会愿意将她这个包袱捡回来的,也算是她运气,碰上了恩公。她不知道恩公的名字身份,在她准备将自己的名字告知并祈求帮助的时候,那个白衣的男子坦言自己会帮她,但是不想知道她的名字。 开始的时候伊雨苒觉得他有些不近人情,但思虑过后便明白过来。毕竟,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的身份不俗但毕竟是女子,这件事若是泄露出去,不仅她完了,伊家恐怕也会完了。白皙的手掌摸上颈上的绷带,那里伤口的血已经被止住,当时那个公子拿出一颗药。本来伊雨苒从小的教育是不能轻信于人,但是这个人,她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而她也真的没有信错人,伤口不仅止住了血,就连精神也恢复了不少。后来更是找出来斗笠,免得自己的容貌被别人看见…… 思至此,伊雨苒的目光不禁带着感激和钦慕,灼灼然就是那层斗笠上的纱布都挡不住。 别看前面拉着马缰的玖夜一脸悠然步履泰然,其实,他的后背早就僵硬不已,恨不得扯掉自己的温和回头恶狠狠地吼:“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啊啊啊啊!!” 这一路上,他想来想去自认没有给这个女人一点点好颜色,问他名字,答曰:萍水相逢罢了。要报答,答曰:我什么都不缺,不需要。噎得那个女人说不出来话,可她就是认定了自己大仁大义不图回报。拜托,人缘这么好,他也是很苦恼的。 想他在迦叶城里误将青楼当做客栈之后,他这一路上搜刮了不少书籍,种类之全,品种之杂,令人叹为观止。因此对于一些人情世故,尤其是世俗中人的心理状态,他倒是了解一个七七八八,不求能占到那些人的便宜,只要能保证自己不会坑在他们手上就好。这个女人虽然很可怜自己也是不得不救,但是,要是日后那位什么丞相将这件事视作丑闻,说出什么“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云云的来个杀人灭口,他虽然不惧这些人,但他毕竟是来游历大陆的,对于那种被整个大陆通缉的精彩未来,他可是敬谢不敏。 至于那颗药,是从玉衡师叔那里取来的清心丹。当时玖夜看得出,这个姑娘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她的右手按着颈部的伤口,眉间带着淡淡的青色,右边的襟口几乎被血浸透了。他直觉她似是中了毒,虽说修真者到了金丹期后几乎个个会炼药,医术或多或少都是通一点的,但玖夜的情况不同。虽说他修为堪比履霜前期,但事实上,他也是堪比而已,什么金丹元婴的玩意他都没有。若是非要找出修炼二十年的成果,那当属体内那个银紫色的小小花苞,细细地用了神识比了比,终于确定了——花苞由黄豆大小变成了花生大小,也算上是进步了,可喜可贺。咳咳,说远了,反正就是玖夜不懂医术但伊雨苒身体实在太差,所以只能拿这种类似补药又清心宁神的药给她。 但如今,这精神头回来的女子竟然两眼冒光地看着自己,片刻不离,玖夜心中可是后悔万分,莫不如当初就是一副柔弱相以昏迷状态将她扔到丞相府的大门口……或者说,扔进丞相府的墙里也是很好的选择。 要不是这个女人不能颠簸,他绝对御气飞进都城里面,保证不用半柱香的功.夫。 那么,现在,要不要把这个女人敲晕了扔进去呢? 玖夜开始认认真真地思考。 好在玖夜平素虽然胡闹但分寸还是有的,尤其对于女孩子,他还是很怜惜的(话说,当初是谁把那些小师妹一视同仁地扔进了飞廉堆里来着)。那个打昏美人的念头只是在脑袋里面转了个几十圈罢了,最终蠢蠢欲动的右手还是被左手给硬生生按了下去。 然而在伊雨苒眼里,玖夜无疑成为了做好事不留名为人坦荡的人物,将她放在丞相府的后门处就走了,连给伊雨苒挽留一句的机会都没有给。伊雨苒怀里抱着那顶白色斗笠,漂亮的杏眸里泛起点点涟漪,细小的波纹渐渐扩大,刹那间云卷云舒。 “总会再见的。”伊雨苒低声喃喃,转身敲开丞相府的后门。 ************************************************ 临湖城,苍国国都,乃苍国境内经济最为发达的城市,位于苍国境内深处,若非亡国之日,战火难以波及,因而太平已久,居民早过百万之数。临湖城内,有临河云水穿城而过,水路畅通,上有桥梁横亘两岸,碧波之上,更有彩船画舫,时不时传来饮酒论诗之声,堪称盛世。 临湖城内,道路四通八达宽广笔直,道路两边,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店铺林立,其内货品,五湖四海,皆而有之,比起迦叶这种边陲小城,不知繁华富庶多少。 熙攘人群中,一个白衣的公子牵马而行,左顾右盼,如同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般,看在众人眼中不禁略带鄙视。但那位公子的面容落尽眼中之时,那些带着鄙视的表情立刻扭转成赞叹好感,只因这位公子的气质实在是令人心折。 乍一看去,第一眼关注的不会是他的五官容貌,只觉得此人温文尔雅宛如美玉。再细细看去,方才注意到,此人的五官毫无瑕疵,无论是谁看去都会有种惊艳的感觉,直觉此人应不落凡尘,应高居九天之上。什么低俗的什么幼稚的动作放在他这里都有如闲庭信步赏花品茗一般优雅,就是此刻东张西望略带好奇的神情,在他们看来也是九天谪仙不谙凡尘俗世,见到热闹街景而心中好奇更显赤子之心云云的。 不用说,这位白衣有如乡巴佬进城的人,就是玖夜。 在送走了名为麻烦的女人后,玖夜只觉得神清气爽,平日里嘴角上扬的程度多了几分,更显出令人亲近的好感来。将临湖城的美景看在眼里,玖夜决定要在这里逗留一阵,找一个向导,嗯,听说苍国的皇宫建的不错,到时候找一个差不多的向导进宫逛几圈。 正在做着计划,一阵香气飘了过来。玖夜深深吸了口气,感慨道:“好香啊。”想到早上因为某个女人导致自己连饭都没吃,虽然修为渐深抗饿的能力就越强,但不断抗议自己没有人性咕咕惨叫的肚子,玖夜是无论如何不能不管的。 香气传来的地方并非什么酒楼饭馆的地方,而是一个露天的馄饨摊子,生意异常红火,几乎坐满了人,捧着一碗馄饨吃得不知多香。 玖夜自小没什么讲究,直接牵了马来到馄饨店,站在其中几位客人的身后等了一会儿,待得几位客人离开后方才坐下点了一碗馄饨。 玖夜自然是没有注意,那几位离开的客人几乎是满脸大汗,碗中剩了一半馄饨,明显就是没有吃完。但是,自从某人在他们身后等待,见不得白衣公子像个侍从一样站在身后看着他们吃的无数民众齐齐在他们身后放眼刀子,甚至有几位热心的直接跑到他们的前头,只要他们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几个满面凶光的妇人在瞪着他们,一副恨不得扒皮拆骨的模样,这谁还吃得下去啊,生命诚可贵,一碗馄饨算得了什么啊。 “好吃。”玖夜一口气连吃了两大碗馄饨方才满足,抬头看向一直忙活的老板,道:“多少钱。” 老板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道:“‘玖夜馄饨铺’,两文钱一碗,公子请付四文钱。” “……”无语的玖夜。 “……公子,四文钱。” “……这叫,‘玖夜馄饨摊’?” “当然。”老板身板挺得笔直,身下围着白色略带污渍的围裙,手中握着黑色的锅铲,黑色的眼底光芒万丈,义正言辞道:“我们‘玖夜馄饨摊’虽然时间没有那些酒楼长,但临湖城内哪个不知我们‘玖夜馄饨摊’的馄饨味美价廉,一向是广大劳动人民的最爱,就是达官贵人也不时前来开开牙祭。” 拿出钱袋整个塞进了老板的手里,玖夜脸带悲戚道:“全给你了,老板,咱打个商量成不?” 掂掂钱袋,分量不轻。点头:“公子请说。” “这馄饨很好吃,在下很喜欢,只是……”玖夜尽量使自己纠结的表情变成真诚,认真道:“这名字可不可以改一改?” “这可不成。”老板立刻将钱袋塞回了玖夜的手里,连连道:“公子有所不知,玖夜馄饨摊的创始人是一个年轻公子,他在这里卖了七天馄饨,受到了临湖城的空前欢迎。那位公子名字就叫玖夜,后来那位公子离开时以一文钱的低价卖给小人,做馄饨的秘方也一并交给小人,唯一的要求就是这个馄饨摊的名字绝对不能换。”老板为难地看着玖夜,道:“不是小人不改,是实在不能改啊。”就请看在小人说得如此具体的份上,赶快放过小人吧。难道公子没有看到周围的人因为小人的婉拒马上就要冲过来暴打小人一顿了吗。 强作欢笑,老板又道:“公子,这个,相见也是缘,这顿饭就算小人请的吧。” 缘?什么缘?鬼才和你有缘!!玖夜下意识准备反驳,但见着眼前老实巴交的脸,终于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脸色不好看了。没办法,谁见着自己的名字一而再再而三地成了招牌都会吐血的吧。今天是馄饨,那明天是什么?包子吗??!!更点燃玖夜心中怒火的是,这个没眼色的家伙竟然说了和那天的黑衣大盗“玖夜”一样的话,任谁都想要吐血。 其实,他在心中已经默默地泪了。 “没事,没事。”玖夜挥挥手,将手中的钱袋塞给老板,眼神空洞道:“老板一定要将,咳咳,馄饨摊发扬光大,呵呵,日后有机会一定再来光顾,呵呵。” 说完,不顾老板的拒绝,牵着自己的白马走了。 “玖夜馄饨摊”的老板拿着钱袋,望着白衣公子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背后飘落无数落叶,十分之萧瑟。 “看来自家娘亲为我取的,集钟灵毓秀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文雅如玉落落大方于一身的好名字,在这里不能用了。”玖夜眼神飘忽没有焦距,就连玉冠上平日里翘得高高的头发丝都耷拉下来,像只斗败的公鸡……不不,怎么说也是一只斗败的凤凰。 那个开馄饨摊子自称玖夜的人,八成就是那个混蛋大盗吧。也不知道上辈子和他是不是有杀父弑母夺妻虐子之仇,这辈子专门来抢他的名字,臭他的名声。如今他只希望这些名声不会传到昆仑仙境那里,要不然,他铁定成为全昆仑上下的笑柄。 “话说,平日里下山随师傅长老办事的师兄还真是不少,要是哪个没规没矩的家伙路过某个小城听到了‘玖夜’夜盗皇宫的消息,或是看见这标志着‘玖夜’的馄饨摊包子店之类的,回去再嘴碎地说上几句……” 玖夜停下漫无目的的脚步,开始认真考虑要不是先跑回昆仑将出口给堵上。 “咦?这位小哥难道也是来竞选我瑞王府的小厮吗?” 玖夜闻声抬头,只见一个白发老者精神奕奕地看向自己,不禁愕然,修长的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歪头:“我?” 19 19、第十八章 卖身契 ... “自然是你。”老者一身灰袍,看年纪应是花甲之年,但神态矍铄,双目尤其明亮,一眼看去仿佛能将人的心底看穿。此刻,老者脸上带笑,显然十分喜欢玖夜。 玖夜蹙眉,难道他真的人见人爱到这个地步?还有,小厮?自己长得很有奴才相吗? 玖夜抬头细看,原来他这是一不小心走到了一处官宦人家的大门前,只见匾额高悬,上书“瑞王府”三字,门前石狮威武,门口处站着一溜儿灰衣小厮,为首的正是那位灰袍老者。此刻老者坐在石狮旁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面前摆着一张檀木桌案,放着笔墨等物。对面是排着整整齐齐队伍的人,有男有女,皆是粗布麻衣,颜色颇深,显然是附近的平头百姓,想必这里正在招仆役之类。 显然,在这老者的眼中,玖夜长得的确很有奴才相。待得对玖夜温和一笑后,转头对着那些被喷得马上就想逃跑的仆役应征者横眉怒目:“你们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东西!啊?一个个穿得比主子还主子,陪同主子出去,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啊??!” 瞪着神光奕奕的眼睛,枯瘦的手指指着那些一溜儿的粗布麻衣的下人们,恨铁不成钢地道:“看看你们身上的料子,来这里应征竟然连衣服都不说换一下,穿得这么好又说自己父母双亡孤苦伶仃马上要饿死了,谁信啊!啊??!!你们再看看这位小哥——”那根仿佛蕴有无上法力指到谁谁立马就一个激灵寒战的手指指向了满脸迷茫无辜的玖夜,老者唾沫星子飞溅:“你们再看看这位小哥,一身粗到不能再粗差到不能再差的就是满王府都没有几个人会穿的衣服料子,满面风尘苦痛,双目浑浊无光,脸都跟一个苦瓜似的。好,没错,人家比你们多了头牲口,可那头牲口丑陋无比连毛都掉得精光的老驴,就是杀了吃肉牙都得硌掉了!!” 老者身后的众仆役纷纷扭头,不忍再看。老天爷啊,这种小事交给他们就行了,为什么偏偏就交给了林总管呢。看看这老爷子说的,明明是一些苦哈哈的平头百姓愣是被他富家公子二世祖,明明是一位神仙似的公子,愣是被他说成在泥里打滚无数遍身上穷得就剩下骨头架子的难民,拜托,难道他牵着的白色骏马是假的……是了,对对,林老先生说了,那是一头驴,一头毛都掉光了的驴!! 玖夜的右眼皮开始拼命的挑,活像中风。漂亮的薄唇张了张想说点什么,但脑里面都是浆糊,实在是说不出个一二三。 至于那些被老者称为富家公子的平头老百姓们齐齐向后退了三步,其实,现在看来,王府那比别处高了三成的月钱的吸引力,也是没有那么大的。 老者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齐齐向上蹦了一下。老者目光凌厉地扫视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恶狠狠道:“我们瑞王府只招收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你们这些小白脸小丫头想进府里做什么?勾引主子??反了你们!!看看那位小哥,这才是老夫中意的小厮长相。” 被老者称赞有小厮长相的玖夜,脑后滑下无数黑线,嘴张了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众人或是同情或是怜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玖夜心中愤懑,怎么着也不能让自己落在下风。憋了许久,半晌,玖夜脸上露出哭笑莫名的表情(其实他是想很潇洒地笑一笑来让老头看看谁长的像小厮来着,只是,实在是笑不出来),声音沙哑道:“多谢……欣赏……” 老者频频点头,道:“不错不错,这性子也好,不骄不躁的。来,阿大,去拿清水来。今年苍国南边洪水泛滥,想必小哥应该是一路逃难来的,声音沙哑成这样,先来点水润润喉咙。” 玖夜颤抖着双手接过名为阿大的仆役满脸同情地递过来的水碗,只觉得一股闷气有如虎踞龙盘一般压在心口处,又觉得其实昨天晚上他多吃了几个馒头,结果馒头没能咽下反而卡在喉咙里,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别提多难受了,比起七年前的走火入魔来要来得痛苦。 玖夜努力将想要咬向老者咽喉的嘴压在碗沿上,想他自从入了红尘,究竟是受了多少委屈啊啊啊啊,要是那些远在昆仑山上的老头子们知道了,没准晚上睡觉都会乐醒。要不是,要不是凡尘里面的人没有修真者的坚强体魄,他早就一拳轰过去了,顺便用上百种毒药将他活埋,哪能像这样一般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 他能不生气吗,明明是一个翩翩贵公子愣是被那双走了光的眼睛看成一代丑男,还打着一副“我在称赞你”的旗帜,要不是这位老者身上确实没有什么真元力,他一定怀疑是门内某个长老乔装打扮专门就是气他来的。 痛苦地咬着碗边,玖夜身上的怨念几乎实质化马上就要冲上九天云霄了。而那个老头,玖夜发誓他真的没有招惹过他,竟然还火上添油地加了一句:“别急别急,没人和你抢……” 玖夜差点扔了碗和老头拼命,抓住他的衣领好好摇摇,看看这活了几十岁的脑袋里面装的是不是大便,让他瞪大那双漏神的眼睛,爷是不是长得不堪入目,还有让他好好看看,自己这身云缎雪袍是不是就是不如人家粗布麻衣了!!! 正在这时,一个玖夜听了一次就不想听第二次的嚣张欠扁的声音响起:“干骂呢,都给爷滚开。还有你,就是你,欠骂的,拉着你爹妈给爷滚开,不然爷一剪皮了你。” ——翻译:干嘛呢,都给爷滚开。还有你,就是你,牵马的,拉着你的马给爷滚开,不然爷一剑劈了你。 (作者义正言辞:其实人家的声音没有惨绝人寰到那个地步,现在的玖夜是红果果的迁怒!) 在被长长的人流截成两半的街道上,一匹黑色的大马嚣张地打着响鼻,时不时甩着马头,颈部的黑色油亮的鬃毛甩出一个潇洒的弧度。马背上是一个穿着黑色以金色丝线绘着精美纹路的长袍,相貌也算清俊,只是那嚣张无比的姿态和鼻孔看人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想踹两脚。 此刻,只施舍给前面队伍半个眼角的某人,看着那个白衣男子。其实吧,他平日里虽然嚣张了一点,但绝对没有嚣张到逆天的地步。只是,他非常讨厌比自己长得英俊的人,虽然以他的角度只看到一个背影,但这背影已经令无数女子倾慕男子嫉妒了。 所以,他讨厌他,决定利用自己的身份好好压压他。 只可惜,他选错了人。 嚣张地用眼角鄙视着那个白衣男子,只见那个缓缓将水碗放在老者面前的桌案上,缓缓转身。只见他一身气质温雅如玉,面目更是不俗,黑衣男子心中暗暗咬牙。果然是个长得比他帅的,还帅了不少,但明显就是一个小白脸,讨厌至极。 “你叫谁呢?”白衣的玖夜温和一笑,恰似春风拂过,看得黑衣男子几乎说不出来话那些讽刺的鄙视的硬是大半烂在肚子里,嘴张了半天也骂不出一句,最后“哼”了一声,不屑地道:“小白脸。” “你丫的才是小白脸,你NND全家TMD都是小白脸!!!”黑衣男子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眼中的小白脸几乎是一瞬间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修长漂亮有如上好羊脂白玉绝对没有干过粗活养尊处优一看就是没习过武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抓住自己的衣领子,随即觉得脖子一紧,下一瞬,整个人直接被掀翻下马。至于那匹绝似主人一般嚣张的黑马,早就被玖夜有如修罗鬼神一般的气势惊呆了,马肚子都在哆嗦,而在这时,也像自家主人一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加吓人的白马坐骑,也冲了过来。一时间,四只马蹄子齐上,马嘴凶狠,直把那匹黑色骏马欺负得嗷嗷直叫。 “哎,我的马……”黑衣男子见着爱马被别的马欺负当下就急了,想要英雄救马。只可惜,衣领子被揪着的某人自身难保。这话刚冒出来一截,就被肚腹的疼痛打了回去。 白衣的公子面目狰狞,几欲噬人,但偏偏样貌过人反而令见者有种惊艳,觉得他有种残忍的美感。 噼里啪啦,拳拳到肉。宛如谪仙的男子挽起袖子海扁眼前呆傻了的男子,边打边骂道:“小白脸,小白你NND的脸,我让你小白,让你小白。你模样好嘛,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就是一人渣中的极品,禽兽中的禽兽。明明是头葱,偏偏去装大瓣儿蒜。你这玩意儿绝对从小最菜,长大缺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天生就是属黄瓜的,欠拍!后天属核桃的,欠捶!就你这副傻×样儿,就是把你扔进茅厕里,茅厕都能吐了。”噼里啪啦啪里噼里,玖夜有如打起了沙包,不用真元力,就是用肉搏来体会快感。 玖夜出手极快,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黑衣男子留,待得黑衣男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挨了不下几百拳,只看得那些有意识想要拉架的人呆愣,连叫官府这种事都抛之脑后。 黑衣男子显然也不是一般的高手,在又挨了几十下后终于瞅准机会退出玖夜的攻击范围,站在距离玖夜十几丈的安全范围内呼呼喘气,心中大叹果然眼见不一定为实啊,谁能想到这么个小白脸攻击力这么强,拳拳到肉不说,要不是自己已经不是普通人了,非得被他当街打昏在地不可,颜面尽失。 摸了摸身上几乎成了碎布片的黑檀丝长袍,再扭头瞅了瞅倒地不起连尾巴都被咬掉了的爱马,他心中蹭蹭冒火。好啊,想不到遇上个练家子,就连他的马都不是善类。自己这匹良驹竟然连尾巴都保不住,自己要是不出这口气,以后就不用回来临湖城了,他都没脸见皇兄了! 话说,他也不想想,以他皇帝的亲弟弟,当今炎王爷的身份,当街打架,貌似也是十万分丢人的。 剑眉一挑,炎王苍炎奸诈一笑,露出满口健康白牙,道:“既然你准备和本大爷为敌了,本大爷就不留手了。到时候打得你满地找牙小白脸变成小花脸,那你可不要怪本大爷哦。”说着,手中剑诀一引,身后长剑霍然闪出,也不出鞘,反手一握就向玖夜冲过去。 眼见着长剑就是收在鞘中亦是剑气凛冽,一路冲过去,脚下的青石板竟出现条条裂纹,周围的人皆是脸色大变,虽然有心相救但无能为力,有几个机灵的这时候才想起官府,跑去找巡街的捕头。 但见着眼前一幕,本该脸色大变的白衣俊美男子竟然笑了,说不出的欣慰。 他能不高兴吗,原本以为这是个凡人不能用力免得打死了,但眼下很明显,这个黑衣男子分明是个修真的,虽然功力不怎么样,剑也凑合,但狠狠打一顿估计也就是重伤,死不了。 周围的人眼睛一花,再看看白衣公子,又冲了过去。先是一脚将那柄来势汹汹的剑踩在脚下,略一用力,直接踩进了青石板里,直至没柄。随后,噼里啪啦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浮荒大陆上这么多兵器你不学,偏学剑,上剑不学学下剑,金剑铁剑你不学,去学银剑!给你剑仙你不当,赐你剑神你不做,非死皮赖脸哭着喊着要做剑人!真是的,何必呢?!” “看在你对剑这么忠心不二的份上,爷爷送你一副对联—— 上联:树不要皮,必死无疑 下联: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横批:人之贱无敌。” “恭喜你,无敌了你。但是,别以为爷见你无敌了就不敢反抗,告诉你,再敢来招惹爷,爷就一巴掌把你扇到墙里抠都抠不下来!!!”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的,是一个黑色的人形身影以一往无前的气势飞向道边一处卖柿子的摊位。 果汁四溅。 满街寂静,街上之人皆是面面相觑,就连被请来的官差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玖夜拍了拍手,这一股恶气出了之后,神清气爽,飘乎乎得几乎要飞仙了。 “好!好!”打破这片难耐寂静的是一位老者洪亮的声音,正是林老。瑞王府总管林老先生手捋胡须,面带赞赏,道:“不知小哥名讳?” “晚辈玖,晚辈夜玖。”玖夜心中欢喜,一定是这老头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美质,发现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终于见识了自己浮荒第一帅哥的事实。虽然不能将自己的真名说出——主要是这真名已经和大盗馄饨联系在了一起,但这一点瑕疵也是不能削减自己心中的喜悦的。 果然,林老先生低头写了几笔后走到玖夜的面前,将他拉到桌案前,赞叹:“不愧是英雄出少年,老夫生平最欣赏不畏强权之人,小哥小小年纪,着实令人赞赏。” 玖夜面露微笑。 但紧接着的话直接将玖夜打击得体无完肤。 “小哥虽然长相不佳,但做主子的奴才也不需要过于出色的容貌,我瑞王府就收了小哥了。”说着,拉着玖夜的手按在朱砂了,随后狠狠压在一张纸上。 纸上具体写了什么内容玖夜不知道,但上面最大的几个字他还是一眼可见的。 那是——卖!身!契! 20 20、第十九章 十两银子 ... “林老。”一身蓝色锦袍的男子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老者,道:“您这是为孙……咳,本王选……呢还是选小厮仆役啊?”说得模糊不清,只因为某位白衣人的脸色真的不好看。 林老身板挺得笔直,不卑不亢正色道:“老夫就是为了你好才选了这位小哥当你的侍从,虽然这位小哥面貌……是普通了一点,但你也不能嫌弃啊,毕竟只有在这普通人的陪伴下王爷你才能显示出英俊不凡来着,这样才能尽快找到一位王妃啊,才能让老夫尽快抱到金孙来着。” 蓝袍男子默默扭头,心中宽面条泪。 这位蓝袍男子面目不俗,二十八九的年纪,其身份更是贵不可言,便是当今皇帝的五弟,当朝瑞王。先皇当初有十一位皇子,待得当今皇上即位的时候只剩下两位王爷——三王爷苍炎和五王爷苍瑞。炎王爷是当今陛下的亲兄弟,自小亲厚,大字不识几个但刀枪棍棒十八般武艺无一不精,只要自家哥哥一句,炎王爷就是眼前刀山火海也是第一个冲过去;而瑞王爷的母妃早亡又无心帝位,在众皇子争皇位的时候更是一力支持皇帝,现在也是权倾朝野贵不可言。至于这位老者,别看现在的身份是瑞王府的总管,但事实上,这位林老乃是瑞王的外公,原先也是一位将军,后来赋闲回家再加上唯一的女儿多年前身死,如今的亲人只剩下瑞王这个外孙,所幸就住进了王府。这位老将军也是一位闲不住的主儿,说什么不能吃白饭云云的,硬是抢了这王府总管的位置,还让自己的外孙在白天的时候不准叫他外公只能叫他林老,弄得瑞王万分无语,要知道,虽然自家外公赋闲在家,但在名义上还是苍国的大将军,每个月的俸禄不比他这位王爷少多少。 瑞王是打从心里不想自家外公当总管的,当然孝敬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外公这无与伦比的毛病。 他还记得小时候和母妃一起回将军府的时候,见着自家威严里带着慈爱的外公,小苍瑞是满心的欢喜。可是,这位一脸正直的外公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小月啊,你的儿子怎么长得这么丑啊。” 小苍瑞虽然年纪小,但不代表他不明白丑是什么意思啊。完美地继承了自家母妃姣好的容貌和父皇英俊的外表,苍瑞那年虽然才五岁但已经初具美男子的雏形,几乎是谁见了都要称赞一句“好可爱”的,怎么到了外公这里就变成丑了呢。 还没有修炼成今天的狐狸王爷的小苍瑞,满心委屈,当即扁扁嘴,眼眶通红,马上就要落眼泪了。 外公将军急了,一把抱住小苍瑞,脸上堆笑道:“哎呀,没关系,小瑞虽然丑,但外公最疼小瑞了。” 火上浇油,小苍瑞“哇”得一声大哭起来,最后哭得直打嗝。其中还间杂着外公气急败坏的话语:“哎呀,没关系的,你看你娘长得这么丑不是还找到了你父皇这样的来配。以后小瑞好好练武,别学你娘,争取找一个好看的成亲,到时候生出来的孩子就能扭转丑陋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小苍瑞哭得更伤心了,最后的一幕就是自家美丽娘亲化身河东狮的景象,大肆批判外公的审美观…… 瑞王无奈叹气,偏头看向那个被自家外公拉来后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冷冽气质的男子,只见此人五官完美精致却没有一丝女气,不染凡尘的超然气质更是令人有如见到天外飞仙一般,再看看他身上的雪缎,市面上可是一米一金,哪里可能是林老口中的父母双亡马上就要渴死饿死的难民呢。自家外公什么都好,就是眼光着实怪异。更气人的是,他自己眼光怪异,对于别人的眼光他自己还觉得怪异。说他母妃丑?他母妃当初明明是后宫第一美人好不好,若非如此也不会那么早就被那些嫉妒成性的女人害死了。 林老见了瑞王的表情便知道他同意了一半,忙道:“我看小九就很好,你身边的那个什么小姨子的出门太抢王爷的风头了,穿的那是什么玩意儿,听老夫的,就让小九做你的贴身小厮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瑞王的嘴张了张,很想告诉外公他的现任贴身小厮叫小易,不是什么小姨子。但也是想想罢了,他的头越来越低,他感觉得到,身边那个白衣男子的气势越来越强,在他看来,自家外公再说下去,他手下禀报的在街上发生的事情恐怕会再次上演了,而将被当称沙包打的八成就是上了岁数后眼光越来越差的外公,而他估计也会被波及到。只是不知,自家影卫的功夫如何,能否保住自己一条小命,毕竟他三哥的本事他不是不知道,在拜进了那个门派后竟然还被人当称皮球来打,这个白衣男子不可谓不恐怖。 虽然白衣男子气势惊人,但瑞王好歹也是从皇宫这种吃人的地方出来的,抗吓能力强,见着白衣男子马上就要爆了,忙硬着头皮开口道:“外公,我知道了,您说换就换吧。现在我想和这位,这位,小九兄弟说说话,行吗?” “哎你这孩子怎么又叫外公了,不是告诉过你我现在是你的总管吗!”林老气急败坏,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外——公——”瑞王拖长音,指了指天上,“太阳落山了。” “乖孙子~”林老先生从善如流地应道,回头对着玖夜指点道:“小九你就放心在瑞王府里住下,我孙儿可是很好说话的,你得用心伺候着。” “我!会!的!”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里半天的玖夜缓缓看向那个一直明里暗里有心无心批判自己长相丑陋的老头,一字一句有如从牙缝里咬出来一般道。 “好,果然是老夫相中的人选!”林老得意洋洋地拍拍玖夜的肩膀,而玖夜也努力催眠自己当那只手是开阳老头的法宝,那个用来专门扇人但后来专门给玖夜扇风的蒲扇法宝,不能把它掰坏了不能不能不能…… 就在无数个“不能”在某人脑中回响的时候,一只手在玖夜的面前挥了挥。他几乎是下意识将那只爪子抓到手里,用力掰…… “嗷~~”是某位王爷痛苦的叫声。 至于那位拍了拍某人的肩膀引起某人的怒气后施施然离开的某老头,在听到这声嚎叫后,满意地捋捋胡须,点头道:“还记得从前当兵的时候就是这样,男子汉的友情就是在惨叫声中培养出来的。虽然两人的身份不是很适合,但老夫实在是很喜欢小九啊……虽然长得丑了些……” (玖夜暴怒掀桌:老头你那眼睛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瑞王府花园里,白衣的玖夜脸带无辜但目光却是阴测测地划过那只被某人紧紧抱在怀里不敢露出来一点的手掌,缓缓道:“王爷,怎么了,受伤了吗?需要您(重读)的贴身小厮我(重读)去请医生吗?”只要你敢说是,小爷就把你这只手扭到骨折再去找医生! “不,不用了。”瑞王脸上冒汗,却是很大度地一挥手,道:“小小的扭伤而已,男子汉大丈夫的,再说本王就不是没有受过伤。”比起三哥那需要全身裹上绷带的伤势,他实在是仁慈了许多。 “这位先生,您请坐。”别看瑞王身份高,但大小就没有什么架子。再加上这人明显就是出身于他们这种皇族能过问的势力,他也不好亏待人家,更别说让人家给你鞍前马后当小厮了。 “哼!”玖夜虽然心中感动——感动终于碰上了一个识货的,但看在那几乎将自己气到吐血的老头是这个人的外公,那他就不能给好脸色!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直接拿起茶壶就往嘴里灌。 呼——苦茶败火啊。 瑞王没在意,问:“不知先生名讳?” 戳到伤口了,玖夜横了他一眼,懒懒道:“你家外公不是说本公子叫小九吗?” 瑞王尴尬地笑:“那个,外公是武将。”言外之意,不通文墨。更加的言外之意,他不会起名字。 “你外公可真武将啊,太武将了。”就是个大字不识的白丁莽夫!“我那匹马是本公子花了一千两黄金买了的雪山狮子骢,一点儿杂色都没有。知道你外公说什么吗?竟然说它是脱了毛的老驴!!” 玖夜越说越气,到最后直接拍了桌子,凤眸瞪得溜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瑞王似乎在那片让人透不过气的黑色里看见淡淡的银色。 “本公子长得很差吗?啊??!!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说本公子丑得不堪入目!!你外公那是什么眼光啊?!” “看看我的衣服,很像是最劣等的粗布麻衣吗?!” “竟然说我是逃难的难民,我长得有那么衰吗?!竟然说我长得好,很配小厮的身份!哈!才十两银子,就十两银子就把本公子‘买’回了府!!!”玖夜的手揪住瑞王的衣襟将他狠狠地拽到身前,几乎鼻子对鼻子:“你说说,本公子和你一起出门,究竟谁长得衰?!” “……”其实,本王好歹是一个王爷,长相虽然没法儿和你比,但还没有那么差吧。还有,最令您气愤的,究竟是您老被卖成小厮还是只卖了十两银子的数目。大家一切好商量,这个价格还是可以上调五成的。 “哗啦。”杯碗瓷器一类掉在地面上摔成碎片的声音。两人同时偏头,正见着一个粉色衣裳梳着丫鬟头的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然后,气运丹田,尖叫:“来人啊,有刺客!!” 随着尖叫,哗啦啦冲进了一堆人,刀枪棍棒比比皆是,也看出这瑞王的人缘实在不错,竟然还有打扫园子的仆役扛着扫帚冲了进来。 只是,待得众人冲进来的时候,却是另一幅景象了。 一身蓝色锦袍贵不可言的瑞王殿下坐在石凳上,面色严峻,有凛然之威,令得众人皆是在心中称赞一声,不愧是天潢贵胄先皇之子。而那位被无比彪悍的总管强“买”进王府的男子,黑发白衣,正坐在王爷的对面,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带着如水的温和,似在倾听着什么。 什么刺客啊,这分明是两人亲切会谈再和谐不过的场面啊。至于那个方才被尖叫的小女孩早就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话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变脸变得这么快的人,就是人称狐狸王爷的主子也没有这么强大的功力,上一瞬怒发冲冠下一刻谦谦君子温文如玉。 见到没有所谓的刺客而主子也似是责备地看了他们一眼,众人顿作鸟兽散。其中抱着扫帚的某小厮还不忘将那个呆若木鸡的小姑娘打包打走以免惹得主子发怒。毕竟……毕竟没有喜欢约会情人的时候被围观吧。 退散诸人中,不少用暧昧的目光扫着王爷和那个白衣的男子,显然大家都想到一块儿去了。毕竟,哪家王爷年近而立还没有娶亲就连个通房丫头侍妾美姬都没有的,现在赌坊里面压王爷是断袖的可是一赔十,估计今天这事一出就一赔五了。 话说,最近一向不喜出府的王爷总是往青楼里面跑,虽然没有过夜。难道,王爷男女通吃? 左手提着扫帚右手拎着个粉衣小姑娘,这位自诩颇有远见的小厮开始在花园的发呆。好在他的存在感够低,那个和和睦睦坐在一起的某两位都懒得理他。 此时,花园里,石桌边,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一个一脸严肃高深莫测,一个温和浅笑淡然出尘。 只是二人讨论的话题却是—— 21 21、第二十章 烟花之地 ... “不知这位公子以后有什么打算?”一脸严肃的王爷。 “还能有什么打算,不是十两银子被你们瑞王府买了吗,生是瑞王府的人,死是瑞王府的鬼(阴阳怪气)~~”一脸淡然无谓但语气绝对没有和他的面部表情同调的玖夜。 “……那只是一个误会。”语气里微微的苦涩,其实某人更想像一个被私闯了民宅的书生一样跑到府衙里面喊冤。外公啊,我的亲外公啊,看看您做的好事啊,硬是弄了一个硬得跟石头似的柿子进了府,这不是要孙儿的命吗。 “嗯嗯,好大的误会啊~~”故作惊讶,玖夜眼带鄙视。这么着,想把小爷直接弄出府?抱歉,晚了。不把你瑞王府搅得天翻地外加将你那外公差劲的眼神矫正过来,他绝对不善罢甘休! “……”认识到“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话所蕴含的真理性,瑞王爷心中默默地泪了。忽然想起来——“不知公子名讳?”请不要拿“小九”来挤兑他了,他虽然很孝顺,但他不要当出气包。 “玖……夜玖。” “玖夜玖?”眼露惊讶,难道和他有关系? “是夜玖。”暗自磨牙,要不是某人的话,他至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用吗?上次就踢了一脚真是不合算,早知道就该狠狠地扁他一顿的。唉唉,这凡尘就是和昆仑那种地方不同,想他在昆仑仙境的时候都是黑人来着,从没有亲手修理人的时候,就是看谁不顺眼了,几个陷阱下去再去找师父师兄来就成了,哪用得着他劳心劳力。还是以前的日子好,以后这微笑面具得戴牢了。 等等—— 目光灼灼地看向瑞王爷,看得瑞王爷差点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夜里杀人偷窃白天强抢民女放火的勾当。难道……自己真的在没有注意的时候做过这些事?就在苍瑞王爷开始费劲巴拉回想自己二十九的风风雨雨的时候,一个声音阴测测地传进耳朵里:“王爷认得一个叫‘玖夜’的人?” “认得啊。”瑞王爷下意识回答,一抬头正对上某人绿油油的眼睛,身子不禁小小地后仰了一下。 “在哪里?” 哎呀哎呀,没准儿是仇家呢。瑞王爷拍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肝,心中考虑要不要祸水东引,虽然有些不厚道,但他坚信,他的好兄弟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的!到时候,眼前的祸水就会安全地流出王府…… 嘿嘿。某王爷终于恢复了狐狸本色,奸诈一笑,道:“美人玖夜,自然在玖夜阁里。” “……”玖夜面无表情地盯着露出平和笑意的瑞王爷,半晌,右手很是不雅地抠抠耳朵。他听错了吧,怎么又冒出一个玖夜阁来了,一个玖夜馄饨摊已经够让他上火了。 “那是什么地方?”希望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只可惜,瑞王爷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一副大家都知道的表情。只可惜,某人丝毫不为所动,只好开口解释:“烟花之地。” “呼——”放心地舒了口气,玖夜喃喃道:“原来是卖烟花的啊。”他还以为是青楼来着。 “……”无语的瑞王。 “?”他说错了吗? “秦楼楚馆,烟花之地,青楼妓院。”瑞王爷诚挚地抬头,一副“你再不明白他也没办法,反正词穷了”的表情。 “……哦……”玖夜的手缓缓压在石桌上,以此为支撑站起身来。 瑞王爷能活了这么久自然有着旁人难及的敏锐,这边玖夜才起身,他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同时,瑞王爷迅速翻身向后。 …… 没什么异常,似乎是他反应过度了。歉意地冲着玖夜一笑,只可惜某人没有理他,转身丢下一句:“今晚去看看故人吧,王爷会带路的,是吧?” 他能说不吗,他的身子可不比三皇兄抗揍唉。 以为反应过度的瑞王爷坐会原来的位置,只是,在手肘轻轻碰触到石桌的时候…… “啪!” “砰!” 第一声,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粉末在人间的某石桌壮烈牺牲的声音。 第二声,是某王爷因手肘碰空失去平衡而五体投地的声音。 凄凄惨惨地从那堆石末里抬起头,俊美的瑞王爷眼带凄凉地看向某处的虚空,哀声道:“兄弟,我对不起你啊~~~” 本来抱着祸水东引的卑鄙念头的苍瑞瑞王爷,如今心肝悔青了。虽说他早就知道这个夜玖战斗力惊人连自己三哥都不是对手被打进了御医苑,但他对于好友的信心在看到那个呈现粉末状的石桌时就分崩离析了。 当时,他看到的是整个人被一根手指碾成碎末的好兄弟。 瑞王爷欲哭无泪,但抱定了绝对不能牺牲出卖兄弟的念头,王爷很有骨气地赖在卧室里称病不出门,直到某位自称小厮但穿得比他还贵气的某人前来踹门。 堂堂王爷是被点了穴后被拽着走的。 那些个吃他的住他的花他的的手下们,对着某位“小厮”的笑脸,统统倒戈,就是把那个“小厮”当成丑男的自家外公也没能避免。 瑞王爷从来不知,世上竟有那种睁着眼睛说瞎话却一脸大义凛然的无耻之徒。 面对外公的阻拦,那个人竟然慢条斯理一脸正义引经据典地说出长篇大论,瑞王眼冒金星,蓦然发现,自己竟是这般十恶不赦。但那些小小的罪恶感随着某人的话,很快就退散了,化作对如今身在玖夜阁里的损友的殷殷期盼。就是不能轻松干掉这个人,至少两败俱伤还是可以做到吧,到时候他背地里拍黑砖,一定解决他。只是,无论苍瑞王爷这位名冠朝中的狐狸王爷背地里转着多少阴暗的小心思,无论他曾经对自家外公的坚持是多么的有信心,但现在他黑着脸站在这里的事实已经证明——一切反动派都是没有好结局滴。 当时那个脸带微笑口吐恶言的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王爷已至而立之年……” ——胡说!某人愤怒挣扎,他今年才二十九岁好不好,离三十还有六个月零七天!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才不孝,你全家都不孝!以本王的条件找什么样的没有,孩子生几个没有!! “……一直没有找女人怕是身体有些问题……” ——靠之,你身体才有问题,本王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明明就是很,很,很精神来着!! “为了王爷的身体着想,趁早找出病因加以医治,万一日后生不出子嗣……” ——去死去死,你才以后生不出孩子呢,本王会生不出孩子?笑话!只要本王愿意,九十岁的时候都能生出孩子!!呸呸,是找女人给本王生孩子!!凭他的身份,就是十五六的小女孩都会扑上来!! (作者掩面:疯了,这孩子疯了,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打算老牛啃嫩草,不是,是骨灰压嫩草o(╯□╰)o) 无论瑞王爷心中地如何得不愿意,行动上是如何地不合作,在玖夜洋洋洒洒正义凛然地做出以上陈述后,本持着反对意见的瑞王外公,前苍国将军今王府总管的林老当即倒戈,甚至自己奔回了屋子拿出一个钱袋交给了自家外孙……的贴身小厮。而那位顶着小厮身份但权利上明显压了自己一头的某白衣男子打开一个小缝,然后露出了令人沉醉不已的笑靥,甚至认定了玖夜丑男身份的某外公都不可避免地按住了胸口,不知道自己心脏出了什么毛病。而瑞王殿下以自己雪亮地眼睛发誓,那看似轻飘飘的钱袋里面,全是纸票,白花花的银票!! 竟然在自己的王府里面占起了自己人的便宜,尤其那人还是自己的外公!要知道,就是自己当年的外婆也没能从外公的手指缝里面抠出这些私房钱的!刚想开口捍卫自己一府之主的权利就听着某小厮温和里面带着奸诈狡猾的声音,说什么未免主子不听总管的话不去和美人亲亲我我,这些钱不知流进赌场还是酒楼,就先保存在他这里吧,末了还回头一脸忠贞地看着自己,深情款款道了一句,主子不会介意吧。 王爷扭头,心中默默吐血。 *********我是今晚必须眠宿花柳的分割线***************************** 临湖城西华街上,赌场错落分布,青楼更是聚集于此,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此处尤为热闹繁华。临湖城内有云水穿城而过,在西华街的尽头更是形成了天然湖泊,云湖。云湖之上,白昼之时便有人泛舟湖上,品酒论诗,更枉论夜色之下,彩船画舫载着美酒佳人,时不时便传出丝竹悦耳浅笑低吟。 所谓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若论起烟花之地的魁首,当属玖夜阁。 而玖夜,在某位王爷垂死挣扎死活不愿透露玖夜阁所在地之际,为了完成伟大的使命而选择问路后,深切了解到了玖夜阁的知名度。 向一个性别为男的路人甲问路,得到的关于玖夜阁的诸多描述但就是没有地点在哪里,问起地点的时候则是换来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说他是也是从外地来的地方还不熟。没等着玖夜摆出囧的表情,旁边的本土人士就看不下去了,交代了一堆诸如一直向前走,左拐在左拐,向前继续走再右拐等等指示性话语后,左眼抛下了鄙视的白眼仿佛在说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右眼放出脉脉的秋波仿佛在哀叹为何如此完美的男子会要去玖夜阁但仍旧坚信地他是去办事的不是采花的。 左眼右眼的对象,请大家自行安排。 而作为问路人的玖夜,脸上的表情依然温和浅笑中,但细细看去则会发现,那笑容已经僵在了脸上。而满眼的圈圈只是在回荡着一句话——“为什么连个姑娘都会这么熟悉青楼的位置难道真的是玖夜阁的名气太响了吗或者说其实在流芳阁百花楼等等的名字里面玖夜阁实在是太突出了如今他是不是应该感谢自家娘亲为了他取了如此一个别致的名字呢。” 而在一旁光明正大看热闹的瑞王爷看到问路归来的玖夜,心中总是觉得不对劲,直到自己被当成麻袋拖着走到写着金字招牌的玖夜阁之前,他终于发现,这个欺负了自己那么多次的小厮夜玖,问路归来后,笑容恒久不变,但走起路来的时候,已经同手同脚了。 瑞王爷心中开始激烈的斗争,究竟是要嘲笑一下还是默默将这个糗事埋在自己的心底没事自己乐乐就成呢。这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某人可以因为外公迁怒别人将其打进御医苑,唉,可怜的老五。要是他再恼羞成怒了,是不是就得把自个儿打进棺材铺了。要知道,他的皮可没有老五的厚啊。 还没等着他想出个所以然,一旁的玖夜已经打出了当朝瑞王的名号请玖夜“姑娘”下来一见了,只是打出名号的方式异常地惹人注目。 再然后…… 多年之后,瑞王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这位有名的狐狸王爷面色青白俊颜憔悴,末了只能掩面哀叹一句—— “这一切的一切,又怎是一句‘杯具’了得!” 然后默默仰头,长叹:“那明明就是餐具~” 22 22、第二十一章 一笑必杀 ... 据事后瑞王爷自述表明,虽然他和玖夜阁当家美人玖夜小姐交情不浅称兄道弟(这是个什么说法?!),但为了避免惹众怒,一向自认低调的瑞王爷每次来见玖夜小姐的时候都是先请龟奴通传然后偷偷溜去见面的(好像偷情)。只是那一次,那个无法无天仗着自己打不过他仗着自己一身能将抗揍三哥打成猪头的强大战斗力的某小厮,竟然,竟然抓着堂堂瑞王爷的手,然后,然后,他竟然,狠狠地用了他主子的手砸向了桌子! “啪”的一声脆响啊,惊天动地就是桌子腿都裂了三根啊。 然后,在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后,那个两面三刀无耻下流明明满肚子黑水却穿着一身白衣的家伙,竟然对着众人的视线露出了无辜的神情,然后一副“我很担心主子那红彤彤的熊掌”的表情拿出了金疮药。瑞王爷指天发誓,那金疮药的产地绝对是瑞王府,因为那药瓶子上面明晃晃地写着“瑞”字。再然后,他竟然摆上了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说出了再邪恶阴险不过的栽赃谎言! “那个,我家主子就是急了些,没有什么恶意……” 瑞王木然,反正他是明白了,如果反抗不了的话,就默默承受吧。 “我们瑞王爷想见见玖夜姑娘,他们是旧识。” 多无辜的话啊,瑞王仰头望向……棚顶,如果他不是那只红烧熊掌的主人的话,说不定他会认为自己是不小心拍了桌子的。老天,不知道会不会收了这个妖孽。 就在玖夜温和浅笑,瑞王淡然望天的时候,玖夜阁炸了。 “我就说嘛,瑞王爷三天两头往阁里跑肯定是为了美人。” “买一赔十买一赔十,苍天啊,大地啊,我可是压了三百两银子,压王爷是断袖来着啊。全赔了~~~” “赔什么!你没看到王爷身边的那个,那个漂亮,不,帅气,不,迷人,哎呀,形容不出来。反正除了我们阁里面的玖夜姑娘外,谁比得上那位公子,我看啊,断袖有理!” “得了吧,谁有带着心上人去嫖妓的。我看他们应该是至交好友,一起来寻花问柳来着。这叫什么来着,对,志同道合!” “志同道合什么,我看王爷是想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这是吾辈羡慕不来的。” “说实话,我很妒忌。” “嫉妒无罪,叼着嘴里的,吃着碗里的,瞄着锅里的,这简直……” …… 就在小声的议论渐渐转化成大声的抗议,眼底赤.裸.裸.的嫉妒越发的瘆人,而涉及议论对象中,一人越发淡然一人笑脸凝固的时候,一声掐着嗓子的娇小声传来。 其声阵阵,有如鸭子受惊母鸡下蛋。 整个玖夜阁里的男性生物皆是一抖,然后搓了搓手臂上齐齐跳舞的鸡皮疙瘩。反观女性生物则是镇定得多,只是挥了挥喷香的手帕,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呦~~小瑞瑞来了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待得众人忍耐不住皆是后退了三步后,一阵惊天动地的脚步声传来。 玖夜仰头看向楼梯处,心中暗道:这步伐里面所含有的……重量,恐怕就是飞廉都比不过吧。这楼梯修得真结实,这还没塌呢。 楼梯处,闪出了一个穿红戴绿的身影,体型肥硕约是常人的二倍。乌黑的发梳髻,插满了金钗玉坠,说不出的晃眼。但见其五官……玖夜发誓,就是以他无比锐利的眼神,也不能从那三层白粉外加两团红色胭脂的“保护”下见识到人的真面目。更不要说此刻的玖夜连看都不敢看下去了,因为伴随着那张鲜红色的血盆大口的开合下,嘴角处的那颗黑痣不停地颤动,而上面的那根长达一寸的黑毛也随之起舞,惨不忍睹。 苍瑞王爷淡然的面具轰然破碎,只余下惊惧。见着这个肥硕黑痣女子竟然抖动着不时飘下香粉的嫩粉色手帕向自己扑来,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皇家尊严,当即惨叫一声躲在了玖夜小厮的身后,胆大包天地将曾经将自己三哥打进御医苑的某位推了出去。 而那飘着香粉的手帕在即将拍到玖夜的身上时,忽然顿了一下,转了个弯,继续扑向瑞王爷。 玖夜面沉如水,心中若有所思。若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个面目惊人的老鸨在看到他的时候,眼底似乎有了惊讶。而且,他并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什么惊艳的神情。能有这种过人心性修为的,除了见识过他本性而心存忌惮的人,便是那个眼光异于常人的王府管家林老了。 “别,别过来。”瑞王爷放肆大胆地以玖夜为挡箭牌,身手不可谓不敏捷就是他三哥看见了都会扑过来大叫,老五,你的身法叫什么名字,教我教我~ 也许是被瑞王努力发出的犀利视线所震慑,老鸨那飘香的脚步顿了下来,然后“咯咯”娇笑着,右脚的“纤足”还很撒娇地跺脚,不依地嗔道:“瑞瑞王爷~~” 瑞王捂住嘴,脸色渐青。 好在作为从十一位皇子中唯三幸存下来的瑞王,其生命力也是无与伦比的,恶心欲呕的感觉很快就被强悍的心理承受能力压了下来,但捂住嘴的手依旧没有放下,九成可能是怕自己忍不住那种感觉然后很没有形象地当场呕吐。瑞王的声音在手掌后闷闷发出:“那个,妈妈,本王是来找玖夜小姐的。”所以,不要再过来了。 “玖夜啊。”老鸨眼中异彩连连,望向瑞王的眼中尽是同情,道:“玖夜那孩子前些天的时候就被良人赎出,已然嫁做人.妻了。” “不可能!”瑞王的手也忘记捂了,声音里面带着不可置信,失声道:“我前天还和玖夜喝酒来着。再说了,玖夜根本就是,就是……反正是不可能嫁人的。” “哎呀,想不多瑞王爷竟是如此痴情的人物。”老鸨涂了厚厚白粉的脸上尽是怜悯,香帕一甩,道:“妾身本来是属意王爷您的,可是玖夜那丫头倔啊,认了死理就和那人走了,还让妾身我转告王爷一句,说您要多保重,还有还有,您王府院子里桃树下的酒给她留着,待得拜过神明日子安稳下来后,她会回来的。” 众嫖客兼美人们三个一堆五个一群,低声议论,末了,皆是投给一脸由惨白转向深黑的瑞王爷一个深切同情的眼神。没办法,就连她们也是今天才知道玖夜小姐嫁人了,明摆着要和瑞王爷做朋友,见他这么失魂落魄的表情,谁能怀疑瑞王爷的用情至深。八成明天一早赌坊就会出现新的赌局,猜测瑞王爷会不会因为恋情的失败而要随意娶一位王妃,或是从此沉溺花丛,苍国一代情圣就此灰飞湮灭。 瑞王脸黑了,嘴角不停抽搐。现在他是明白了,什么桃树,他府里只有海棠秋菊月季,那人分明就是察觉仇家来了所以就逃了。说什么拜过神明之后,分明就是说等到他府里这座大神走后他才回来。真有本事啊,明知道这大神不好对付,他竟然残忍地留给了自己。他又不会那些舞刀弄棒飞天遁地,真真不够兄弟唉。枉他当初为了将他捧成花魁出了银子出了力,真是兄弟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独自飞! “妈妈。”一旁沉默是金良久的玖夜忽然抬手握住了老鸨的手腕,脸上带着认真诚挚的表情,道:“我家王爷自从见了玖夜……姑娘就日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身形日渐消瘦,现如今,上面的那位……”玖夜似有所指地望向天上,意思那人的地位高不可攀,然后黑眸望进老鸨带着惊愕的眼底,语气里颇多嗟叹,道:“上面的那位见着王爷不娶妻立妃,已经准备赐婚了。王爷他本想为了玖夜……姑娘抗争一番要迎她入府的,只叹二人有缘无分,现在她竟然嫁作他人,怎不让我们王爷伤怀。我们王爷也没有为难妈妈的意思,只求能在玖夜……姑娘的香闺里小坐片刻,以慰相思之情。” 玖夜心中暗叹,还是不习惯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个姑娘啊。 玖夜阁此时,针落可闻。 玖夜的声音很好听,温和里带着磁性,加上他修习了精神系的功.法,说起话来的时候总是带着莫名的蛊惑。与魅惑不同,他的声音里面更多的是干净,清灵如空山之月,娓娓而谈的时候,听者总是不愿意拒绝。而他的眼睛里,黑色浓重如墨却偏偏澄净如水,此刻蓄满了淡淡哀愁,令人不忍心拒绝。 老鸨呆愣愣地点头,眼底是明知道此人不如表面的温和却难以拒绝的挣扎。 见老鸨点头,玖夜蓦然一笑,霎时间,春风拂面百花盛开,整个玖夜阁里面的人顿时晕乎乎的,这回就连老鸨也没有例外,脚步虚浮地引着他上楼,至于那个一直都在掉香粉的手帕早就在玖夜开始神情演说的时候便掉在了地上。 而在一旁近距离观察了玖夜的高超演技后,再看看那些一脸迷醉不已半只脚都踩进了断袖里面的性别男以及纷纷抛弃身边含情目光大大方方投向某男的性别女,无奈叹息。他算是明白了,就算有一天他能在武力上打败某人,但只要他一笑,他找到的帮手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 这就是差距。 只是,这个夜玖的心态也太好了吧,肥成这样的中年女人,手腕上估计都有两层油,嗯,可能还有三层白粉,那他都抓得下去。瑞王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的后面,伸手将自己可能被某人征用做抹布的衣袖袍角往后掖了掖。他这可不是过度小心,以他们相处不到几个时辰的交情发誓,这个人没有最恶劣只有更恶劣。 后面,瑞王爷开始了维护自家衣服的准备战,以他的眼力自然看不出来,前方二人,一个浓妆艳抹俗不可耐一个白衣若雪宛若谪仙,已经在不动声色里交战几百回合。 瑞王爷眼中的可以炸出层层油脂的手腕,其实是异常消瘦的,和这么肥硕的身体根本就不符。握在手里反而有种将一块温润的玉石握在手心里面的感觉,令人爱不释手。 而玖夜,自始至终,玖夜都没有放开那个青楼老鸨的手腕。 反观那位青楼老鸨,早已失了方才的放浪调笑,被层层白粉掩盖下的眉眼里反而有了一种凝重,更多的则是棋逢对手的喜悦。 “妈妈,小心。”即将拐进回廊的时候,那位一身艳红色下裙翠绿色夹袄的青楼老鸨似是没有走稳,一个踉跄便要摔倒在地上。而身侧那位一直扶着她的白衣男子则小心翼翼地接住她,俊美得令人屏息的脸上再次露出有如春风一般的笑容,吐出的话语异常温和:“我知道妈妈心急,但也要注意一些脚下,勿要摔着了。” “天啊……”楼下传来小声的惊呼,其中一位一身湖蓝色衣裳的貌美女子胸口激烈起伏,青葱一般的手指按住胸口,喃喃低语:“有如春风化雨一般的风度,有如天上谪仙一般的样貌,这明明就是十佳夫君的最好人选。不行了,我不行了~” 身侧,一众青楼名女个个手按胸口,不停点头,显然对于那位女子所言极为赞同。 玖夜倒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动作会造成这么大的反响,他的心中满是无辜。他也没干什么呀,只是在激烈交锋中他占到了小小的上风,趁着扶起那个人的同时扣住了他双手的脉门罢了。 死死扣住了某人的脉门,玖夜调整好面部的表情,回了楼下众人一个温和中带着潇洒,潇洒里又满是温柔的笑容。 一击必杀! 楼下众人齐齐吸气,然后梗住,面色一般通红。 身后,瑞王仰天翻了一个白眼,心中说出了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盘桓在心中想吐吐不出来的评语。 ——真是骚包。 瑞王绝对不会承认,他是有些嫉妒了。 至于玖夜,目光不动声色地瞥了瑞王一眼,眼底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这是羡慕不来的。 瑞王咬牙。 23 23、第二十二章 所谓和谐 ... 两个人,一瘦一胖,一高雅一低俗,两人个头倒是有些相仿,这倒令苍瑞王爷觉得有些意外。但更意外的还在后面,不知道自己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他在后面看着这相携走去的二人,心中竟然升起了诡异的和谐感。 瑞王为自己心中的念头打了一个哆嗦,但脑袋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一张有如天外谪仙的面容与一张好似圆饼且边缘处还镶嵌着一粒硕大芝麻的脸,抵额低笑眉目传情的情景…… 瑞王觉得牙很痛,不禁捂了半边脸,嘶嘶抽气。 然而,在瑞王眼中万分和谐的场景在三人步入后院的时候,轰然破碎。 先是肥胖臃肿穿红戴绿脸上白粉可以和面做馒头的女人狠狠一手肘击向一直钳制着双手的男子,而白衣的俊美男子则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身形踏空转身。 然后,就是你来我往,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瑞王面上呈呆滞状,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曾想到,这么一个低俗不堪的青楼老鸨,竟然是一个不出世的高手,还能和将三哥打得还手不得的人不分上下。 紧接着,瑞王的脸僵硬了。 虽然他早知道那个被十两银子“买”进了王府的男子并不是表面上看去那么温和正直,甚至有些邪恶兼恶劣,但是,他没有想过,那个人竟然恶劣至此!好吧,就算那个老鸨没有一点的姿色,他也不能直接伸手袭向她的胸部啊。 “刺啦。” 看看,竟然还把人家姑娘……咳咳,妇人的衣襟给扯开了,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瑞王摇头晃脑,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圣人状。只是,这圣人状没能装多久,一团黑影冲着自己射了过来。 暗器?误伤?! 瑞王心中一惊,身体极力后仰想要躲过暗器,只可惜,暗器太快,或者说他反应太过迟钝。那不明的物体直接撞进了自己的怀里,巨大的冲劲直接令他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 瑞王的眼睛眨了眨,然后不可思议似的睁得溜圆。 手中的,是一个白乎乎的圆形物体,按了几下,还挺软。将那个东西凑到鼻翼处嗅了嗅,嗯,香的。再咬一口…… 半晌,瑞王爷郑重点头,果然,他猜得没错,那是一个软乎乎的白面馒头,而且这馒头还挺温乎的,不是刚出锅不久就是…… 瑞王面目呆滞地看向打得不亦乐乎的二人,小厮夜玖的白衣依旧如雪,只是左手的袖子被整个扯了下来;隐匿在青楼之中的绝世高手,青楼老鸨,依旧是那身晃得人眼睛发花的红绿配,只是,襟口处被某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子扯开,原本高高挺立走起路来波涛汹涌的胸部,如今已经少了一边,一边一马平川一边山势挺峻。 ——很明显,那温乎乎的馒头,不是刚出锅不久,便是完全由体温捂暖的。 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被咬了一口的馒头,再看看那边激烈战事中还不时飘落刺鼻香粉的壮硕身躯,苍国五王爷,当今皇帝的五弟,瑞王殿下面色青白,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有什么东西在一直上涌上涌直至顶到瓶颈处。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而拼命将那股感觉压下去的瑞王,胸口处又是一痛。显然,战事激烈,又波及到了他。 而这次,很不幸,送来的不是白乎乎可以咬上一口的嫩馒头,反而是一颗黄豆大小的黑色圆点。 眨眼,再眨眼,很眼熟呢。唔,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咦,上面还有一根黑色的……毛……发呢…… 凄凄然地抬头看向那个被一招失手而节节后退的老鸨,那张脸上,白粉三层,胭脂一层,而那颗驻扎在红色嘴唇边上的黑痣,不翼而飞。 瑞王狠狠将那颗不明物体(他实在是不愿意承认那个东西就是……)丢了出去,然后,霍然转身,开始撕心裂肺一般的呕吐。 在就二人终于分出胜负,某个打扮艳俗打斗中甚至飞出两个曾经充当胸部的馒头的青楼老鸨,被那位衣裳飘飘气质脱俗就是少了一只袖子露出结实白皙的手臂却依然一副谦谦公子模样的俊美男子以占着绝对优势的一脚踹进了院中养着睡莲的湖泊里的时候,一边几乎将隔夜饭都呕出来的瑞王爷气息奄奄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眼朦胧望天。 成.功将那个不男不女的青楼老鸨扔进湖里,玖夜志得意满地拍拍手,只是,视线划过自己裸.露的手臂时,眉间一蹙,下意识看向瑞王爷的方向——他需要一件外套。 心中盘算着这个念头,玖夜走向躺在地面上一脸绝望的瑞王爷,俯身,但脸色却倏地一变,本想要拉起王爷的手停在半空中。 然后,掌变指,白皙修长的食指和拇指配合起来,夹住了瑞王爷的衣领子,略一用力将他提了起来,随即嫌弃地尽量伸直手臂,啧啧道:“真脏,还王爷呢。” 咬了不该咬的东西,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硬生生将隔夜饭都吐出来的王爷本来心力交瘁,偏偏某位罪魁祸首之一还这么嫌弃仿佛在拎着抹布怕碰到自己干净衣物似的,偏偏这个恶质的男人又小小地质疑了他身为王爷的尊严,于是,瑞王爷怒了。 伸胳膊蹬腿儿,口中还异常虚弱地叫嚣着:“放开本王,你这个贼人,本王要诛你九族,杀你白马,将你财物充公,把你卖到厨房里劈柴,放开本王!!!” “好。”玖夜从善如流道。 于是,被黑暗笼罩的湖水里又响起了一声巨响。 再然后,是某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喂,你够了啊。你这人一直找我麻烦不说,将姑.奶.奶……咳咳,不是,将本大爷丢进湖里,本大爷技不如人也就罢了,凭什么你又丢暗器下来?!” 玖夜抬头,正对上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眸,那火焰有着燎原之势,整个瞳孔竟然也渲染成瑰丽的色彩。怔愣许久,半晌才意识到,那瑰丽的色彩不过是前楼琉璃的宫灯映下的流辉。 将目光移向那人的面孔,饶是见惯了美人的玖夜,也不禁升起了惊艳之感。 被夜色渲染成暗色的湖水,微波荡漾,清冷的月光映在他的面容上,竟带着一股难言的蛊惑以及禁.欲的严谨。 那个人有着一张极为出色的面孔,面容英俊得近乎妖娆,高高扬起下颔略尖,带着不容亵渎的骄傲与睥睨。眼角微微上挑,眼尾带着浅浅的红,睫毛浓密笔直,眨动的时候有如两个小刷子。瞳孔和眼白处并不分明,似萦绕着薄薄的水雾,动人心魄。姣好的面容虽然雌雄莫辩,但不可错认的是男子的英气。 目光不自觉下移,那人先前不仅是扮了女装,甚至还在衣服里面塞着许多的填充物,如今浸在水里,浸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体上,显现出消瘦却不单薄的身体。衣襟是被自己扯开的,被水泽亲吻过的胸膛上带着露珠的晶莹,许是由于怒意,激烈起伏的胸膛上,两颗嫣红的樱.果尤为的诱人采撷。 只是,他那眉毛都要竖起来的表情实在是太破坏美感,还有他手上提着的人形物体也是在是和眼前这一幕很是不搭。 玖夜心中暗暗撇嘴,这美人看多了吧,就会有免疫力,更何况自己本身的资本很不错。挑剔地上上下下打量一个够,玖夜得出了结论——论身材,论样貌,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一扬下巴,角度比之湖中衣裳半褪的人更加地高傲:“不男不女。”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此时浑身湿漉漉的男子恶狠狠地看向玖夜,周身的怒意几乎具现化成就熊熊烈火状,随手将手中曾经暗算过他的巨型“暗器”丢上了岸——从这点绝对可以看出,眼下准备拼命的男子的人品比之玖夜好了不知多少。 没有了障碍物的阻碍,男子先是撸起湿漉漉的袖子,晃了晃脖子,伸手再扯了扯衣领——虽然伸到半道上的时候慢半拍地发现他的衣襟在混战中被扯个稀巴烂,缓缓低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半露不露的胸膛,于是,那张漂亮的惊人的面孔开始充血。 本来这一套动作下来,前半部分倒有些江湖豪杰准备豁出命来决斗的样子,但虎头蛇尾,配上他那张淡粉色的干净却妩媚的脸,却更像是在勾引。 玖夜觉得自己很诚实,于是说出了心里话:“我说,你在勾引我吗?” “轰——”一股强劲的气流自湖心处猛然爆开,激起无数的水浪,直直扑向了岸边衣裳破碎却好似谪仙的男子。 “哎呀。”玖夜偏头,嘴角勾起恶劣的笑意,但面上却笑得十二万分之温柔,口中吐出的话语令水浪里面蕴含的杀意更加浓重:“因为被窥破心事而生气了啊……还真是,恼、羞、成、怒、了呢。” ************************************************ 苍国伊丞相府 清雨苑,苍国丞相伊森川的独女伊雨苒的住所。 此时,夜色浓重,往日里早早便熄灯安睡的小苑里灯火通明,压低了的声音纷纷杂杂自伊家大小姐伊雨苒的闺房里传出。 伊雨苒昨晚彻夜未归消息虽然被丞相压下,但今日一早小姐归来的一幕却是被很多人看到。只是,丞相尚未和小姐说上一句话,脸色苍白的小姐便昏了过去。丞相请了城里有名的大夫来诊治,皆说不出个所以然。后来,丞相面了圣将御医请回了府里。 半晌,随着门开合的“吱嘎”声,一个须发尽白身后背着药箱的老者走了出来,一直向前走到了院中的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下。 树下,站着一个黑衣的男子,隐在夜色里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黑衣男子缓缓抬头,微冷的灯光照在那张带着冷意的面容。那是一张有如刀削的英俊面容,剑眉星目。那张面容已然不再年轻,但岁月留下的痕迹却令这个男子更具吸引力。 “丞相大人。”老者俯身行礼。 ——那个黑衣的男子,正是苍国的丞相,伊森川。年近四十的男子如今看上去却更像是三十左右,不可不说,时间对他还是比较厚待。 “如何?”伊森川看着大夫,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厌烦,缓缓道。 “小姐醒了,只是……”老者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长期处在高位的气势渐渐高涨,伊森川淡淡瞥了御医一眼,眼底是警告。显然,以他的地位,不动声色地弄死一个御医还是一件不难的事情。 老者的嘴动了动,额上冒出冷汗。想他行医数十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病情。虽然他不信鬼神之说,但伊雨苒小姐的脉象之诡异,除了那个说法,他实在是找不出缘由来。 正在此时,闺房内的吵杂声音骤然变大,夹杂着铜镜掉落在地的脆响,然后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爹,爹……”门里,踉踉跄跄奔出一个身穿单薄亵衣的女子,披散着满头青丝。夜色浓重,她的面貌模糊不清,但她的声音里却满是绝望凄苦,令人心中不忍。单薄的身影茫然无措地站在寒深露重的院子里,像是一只绝望中发出悲鸣的小兽。 “雨苒……”伊森川蹙紧的眉缓缓舒展开,开口唤道,声音里带着温和。一旁的老者闻言抬头看向丞相,将近一生的阅历令老者看进这位丞相的眼底,心中悚然——虽然他的声音里带着温和,但他的眼神其实依旧冷凝,没有丝毫温情可言。 “爹——”少女有如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奔向男子。 待得二人距离接近,微弱的灯光亦是落在女子脸上的时候,男子完美的冰冷面具骤然破碎。 他猛地上前一步攫住女子纤瘦的手臂,目光灼然,急声道:“你究竟是遇见了谁,可是,可是她?” 伊雨苒惶然的面孔被父亲凶厉的表情摄住,下意识想要后退,但紧紧抓住她手臂的五指却令她无法后退,随之而来的痛楚令得她本来通红的眼眶中渐渐蓄满泪水,哽咽道:“她,她说她叫幽月……” “幽月?”手不自觉地松开,伊森川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终于回来了吗。 清冷的月光照在女子年轻的面容上,依旧是秀美的五官,只是,自她的左额开始直到下颔,蔓延出嫣红的印记。细细看去,竟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色莲花。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有些诡异了。 24 24、第二十三章 ××的人生 ... 嬉笑怒骂,未尝不是一种人生。 自他十五岁开始,他扮演过很多人,有贩夫走卒,有侠客盗圣,他甚至还进过皇宫直接将皇帝迷昏了过去,顶着皇帝的脸,做了一个月的皇帝。虽然皇帝很不好当,一次又一次被那些漂亮的妃嫔媚上讨好,最后连春.药都用上了,差点就失了身。既然顶了皇帝的脸自然要有皇帝的样子,当即就拍了桌子摔了碗,命人彻查此事。结果,命人下药的竟是这皇帝的母后,见他一个月来不近女色而且膝下尚没有子嗣,于是就急了。他当然不能处罚了皇太后,只是,当天晚上就把真皇帝放了出来,并且在他脑袋上敲了个大包以示他后脑受创造成失忆症状后,灰溜溜地卷了铺盖逃出了脂粉炼狱。 那是他第一次在凡世吃了亏,而且他也以为是最后一次。 当然,只是以为罢了。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在十年后,他又吃了亏,而且还不止一次,最最而且的是栽到一个人的手里。 那天晚上,他换了盗圣的面具去了迦叶城里的将军府小小光顾了一下,挑吧挑吧捡吧捡吧找出些值钱的玩意儿——其实他也没有别的意思,这些东西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亮一些的石头罢了,等新鲜劲已过他就会还回来的,就像他每次做过的一样,只是,某人还回来的位置很微妙,不是在泔水桶里面就是在垃圾堆里。 ——凭心而论,他也是很恶劣的。 迦叶城作案,在他的眼里不过是小菜一碟,毕竟,他连皇宫都进过偷过住过,更何况是这里。 只是,他竟然失手了。 偷盗时被发现,他不会意外,因为他是故意被发现的,这种追逐战他很喜欢,觉得自己实在是很有大盗的样子。只是,会在半路上撞到人却是他始料不及的。他自幼便受过训练,生人近身的时候都会有所察觉,就是身体的本能也本该令自己躲避开来。只是,他竟然直接撞进别人的怀里,却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心慌意乱的他再也没有戏弄那些追兵的兴致,放开手脚逃没了的踪影。只是,在伸手摸向后背的包袱却摸了个空,一时间失手的打击加上对自己身体本能的怀疑,几乎令这位自诩盗圣的他躯体前伸扑倒在地。 去偷盗,但胜利品却丢了,他这大盗的脸算是丢了个精光,唯一能令自己稍有安慰的是,他没有用自己的面容去偷盗,不算丢本人的脸。但是,作为一个极有敬业心的人,既然要做一个有道德有节操的大盗,那么,胜利品在他玩腻了之前,是绝对不能丢失的。 于是,他找到了那家青楼里。 说起青楼这玩意儿,他算是常客。他曾经作为嫖客进来逛过,得出的结论是这里面的女人比皇宫里面的还要恐怖,最起码人家皇宫里面的女人还死死披着矜持的壳子,但这里的却是百无禁忌狂放不羁。 于是,他被吓跑了。 后来秉持了敌强我更强的信念,他再一次进入了青楼,不过是作为一位美貌女子的。他长得相当不错,只是稍稍改变了一些可以认出性别的特征,编排一些凄惨的身世就被带进了青楼,虽然当初有很多人哭着嚎着要娶他为妻,只可惜他志不在此。 以他的相貌才情,花魁手到擒来,为无数世家子弟追捧迷恋,但可惜,他的志仍不在此。 不到半个月他就腻了,直接买下了那间青楼,改成了自己用的名字,包袱款款地走了。 其实也不算走,他只是又换了脸,干起了盗圣的买卖。 当时撞在一起他倒没有看清楚他的样貌,但如今特地来寻他,方才发现,这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俊美书生,身姿挺拔,周身一股宁静温和的气息。也许,这就是自己被他近身(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好不好)的时候没能发觉的缘故吧。 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男子会出现在青楼之中,甚至他隔壁的房间里面还有三四个衣着单薄的美貌女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 见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且相貌也符合自己的审美标准,他秉持着不欺凌弱小的人道精神,好脾气地与他说话,希望他可以将胜利品还给他,还大方地告诉了他自己的姓名。本想着补上一句“日后有事本公子罩着你”,但他竟说自己是贼,眼底还有着显而易见的鄙视,他当即就怒了。 真是不知好歹!批评教育一下,拿了包袱走人! 但是,那个人的态度不好只能说他受的教育太过失败,他也不能将自己的标准强加给别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自己的高度的。 这般想着,他开口问了那个人的姓名。哪里知道,他竟然一会儿说自己叫“玖夜”,一会儿说自己叫“夜玖”,明摆着就是在耍弄自己,最后还踢了他的尊臀一脚,害得他直接从二楼摔了下来。 好吧,虽然以他的修为而言,一点都不痛;虽然青楼前院的太过热闹导致后院无人问津,自己的糗态也无人发现,但是,他这样是践踏了自己身为一代盗圣的尊严,不可原谅。 可是,可是,究竟是为什么他对于那个男人的近身没有任何的察觉?! 这是第二次了!! 他觉得自己受了打击,当晚没有回去找他报仇,灰溜溜地跑回自己落脚的地方进行对人生的思考。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他决定去找那个男人。说实在的,要那么费事干嘛,直接抓了人带回去好好审问一下,好好探查一下不就明白了,不过就是趁他不备成.功踢了他一脚的文弱书生罢了。说实在的,他漫漫人生路上,他是扮演过君子,不过只有半个月而已。 太累了,和他的性格是完全的不符。 去找人,结果发现,那个人竟然走得比他早,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有些沮丧,但他的路还得继续走下去。 他决定回临湖城,那里的玖夜阁会热烈欢迎她们的花魁归来的。 当了几日的花魁,他发现,这真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还不及他早年在吝啬地主家当长工一个月来得有趣一些。脸上带着矜持高贵的笑容,百无聊赖的目光在落在殷勤招呼客人的老鸨身上,笑容变了几分,带着三分的兴味。 于是,他又跑了,只不过是去青花楼的屋顶埋伏去了。自家的老鸨妈妈长得一点特点也没有,扮演她太无趣了,听说青花楼的老鸨是个强人,楼里面的小姐说起那位的时候都是带有强烈崇敬(其实,它的名字叫鄙视)的,说她十分的特别。 取了五天的经,他回了玖夜阁里,请老鸨妈妈好好地睡上几天,他直接穿红戴绿擦脂抹粉外加安了个大痦子,将丝质的手帕塞进粉盒子里滚了好几圈,玖夜阁的新妈妈就诞生了。 吓昏了三四个胆小的姑娘。 但他乐在其中。 刚过了半天的瘾,有人来传,说是瑞王爷在下面闹事,要见他。 瑞王和他也算旧识,当初他还是一个皇子的时候遭人暗杀,碰巧他路过的时候伸出个小指头救了人家,自此倒是成了朋友。 朋友这个东西他活了那么久倒是从未有过,但交往起来感觉倒不错。他看得出,那位瑞王爷是诚心相交。 他决定用这种样子来好好“招待”一下苍瑞。 他也这么做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苍瑞竟然和另外一个人一起来的,而那个人就是与他有过一次交集的那个男人。 不肯说出自己名字的不老实的人! ——虽然,他也没有用自己的名字。 只是……一面说着令自己身上都发寒的嗲声嗲语,他不着痕迹地打量那个人。当初在青楼里……对了,又是青楼,这个人真是个伪君子,两次遇见他的地方都是青楼!! 他心中有些小小的不满,本想借着现在的形象好好折腾折腾他,却发现这个人的目光异常的幽深,脸上带着无辜优雅的笑,但眼底却是一片审视的漠然。 于是,原本伸向他的罪恶之手硬生生地顿了一下,扑向了那人身后的那颗比较好捏的软柿子。 ……果然,他就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先是用了美人计让自己没有办法拒绝他的带王爷去自己屋子里面的小小请求,后来更是在交手的时候占了上风!他心里暗暗磨牙,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说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啊,他的眼睛难道是瞎的不成?! (作者:貌似,就是您老自己说的……) 最后,最后,那个伪君子,竟然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竟然扯了他的衣襟,最后一脚将他踢进了水里。 好吧好吧,就算他不是真的女人,但起码现在伪装成这个样子啊,就算他不是女人,但他的相貌绝对比女人出色好吧,竟然再一次地攻.击他的尊臀,将他送进冰冷的湖水里! 努力地冒头,并且将那张不长眼色的荷叶从他的脑袋上面丢下去,酝酿了一下气势准备在气势上先给予重击,然后三拳两脚将他打趴下,并踩着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不要得意,本公子是不小心掉进湖里的~本公子是不想欺负了你一介凡人才让着你滴~凭着你那张脸,就是给本公子提鞋都是不配滴~~总而言之,本公子就是看你可怜所以没有出真本事滴~” 结果,这些饱含气势的话一句也没能说出来,刚丢下了冒犯自己尊贵头颅的烂荷叶,一个巨型的暗器就飞了过来,命中他尊贵的胸膛。 于是,再次进水。 他这次是真的怒了! 只有那些宵小之辈才会用暗器伤人,想他做大侠的一年零一个月里,他一直是用刀说话的,别说暗器,他周身的铁器之物,除了那把大砍刀以外,什么都没有! 那才叫风度! 再看看这个人,空长着一张令人心生好感的欠扁脸,别以为长得比他有男子气概就了不起,那张俗不可耐的脸,鬼才欣赏呢! (作者:话说,这话矛盾的,刚才说好看下一秒就成了俗不可耐。真是,男人心,海底针。这脸翻得,比翻书还快啊~) 恶狠狠地丢出大型暗器……虽然出手后就后悔了,那暗器虽然可恶,但发暗器的更可恶,更何况,被当成暗器的还是他唯一的好朋友呢。当然,为了自己的气势,即使他后悔了,也装成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目光凌厉地看向那个人(只是那么凌厉的眼刀子被人当成抛媚眼了),但换来的不是该有的面目严肃,而是一句绝对鄙视的话语。 竟然说他不男不女,好吧,他大爷的,今儿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撸起袖子——免得袖子碍事,扯扯衣领——免得动手的时候勒脖子。这一套动作还是他做大侠的时候学会的呢,绝对令自己的对手眼睛发直,气势上先输上一截。 只是……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扯坏了,他现在走光了,眼前的人占便宜了。 脸部开始充血…… “我说,你在勾引我吗?” …… “因为被窥破心事而生气了啊……还真是,恼、羞、成、怒、了呢。” …… 他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天妒英才”的成语了。因为,伴随着每个天才成长到巅峰的时刻,就会出现一个卑劣无耻的变态,他有着极为迥异常人的思考方法,足以将每个天才气进地府。 ——譬如天才睿智如他。 ——又譬如无耻变态如他。 当然,他不会坐以待毙。 要是不把他打到跪地求饶,他就不叫苏!忆!殇!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有只小狐狸~ 25 25、第二十四章 原因 ... 皇宫,风吟殿 风吟殿是苍国帝王的寝宫,守备森严,不时有整队的卫兵列队巡逻。苍国风帝一向勤政,往日里的这个时候不是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便是早已安歇入睡。唯有今日,风吟殿里灯火通明,不时有着凄厉的喊叫声传出,似是经历严刑酷法一般。 风吟殿外,皇帝的贴身太监垂手而立,远看面目严肃但近了身便会发现,他的脸上满是忍俊不禁,要笑不笑的样子憋得很痛苦。 “轻,轻一点啊~” 内殿之中,一个浑身上下裹得像木乃伊似的男子坐在宽广的龙床上,背靠在墙壁,右胳膊伸得笔直,任由白色的绷带绕着胳膊一圈一圈地缠绕,脸部的绷带时不时颤抖几下,然后杀猪似的嚎叫声从嘴里传出。 “不许喊!”一个衣着赭黄色华服的男子臭着脸,承担了包扎伤口的重任。本就心中不悦,但伤员又太过欠扁,登时手上用劲,再一次惹来凄厉嚎叫。 “哥哥哎~您可是我亲哥哥啊~~”扭曲着一张满是绷带的脸,绷带男极力后退想要逃离自家哥哥的魔爪。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哥!”锦袍男子狠狠地拍了他一下伤处,瞪了自己不成器的弟弟,威胁道:“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扔进盐水池子里泡上一晚!” 绷带男当即住了口,用着尚且能动的左手捂住嘴,一副“我坚决不再说半个字”的模样,神态无比认真……虽然配上此时此刻的一身行头多了几分滑稽。 ——但他是故意的。绷带男心中飘着小雨,暗暗道。对于怎样令自家哥哥消气,身为从小惹无数祸事留给哥哥善后的他,是再明白不过的。 果然,锦袍男子下手包扎的时候轻了许多,话语里的火药味也少了,只剩下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道:“我说,老五啊,你好歹也是炎王啊,瞅瞅你,五年前离开苍国的时候就先闯了几个祸,五年后回来了,又闯了祸。挑衅在先技不如人,堂堂炎王被人当街打进了水果摊子里。老五啊,皇家的颜面都要被你丢尽了!”说到最后,炎王的兄长,当今苍国的皇帝苍风忍不住伸手拥食指戳着自家弟弟的眉心,“你说你拜进了仙家门派里修行,怎么就一点都不长进呢!” “哥——”拖长音,对于哥哥说自己不长进,很是不满。 “嗯?还不服气?!”作势威胁,伸手欲拍。 “……没……”泄气。 “你和老三,都是一个德行!”风帝咬牙,这两个弟弟,可以说是自己唯一真心当做家人的兄弟,而他们也没有令自己失望,因此在私下里,他们也是兄弟相称,他也从没有用皇权压过他们。说起这两个弟弟,老三平日里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国家大事不摊在自己头上的绝对不主动;而这老五,从小到大就没让他省过心!纯属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别看刀枪棍棒样样精通,但握着毛笔却连自己的大名都不会写,整个一文盲!拜进了仙家门派后,时不时回个信也是拿着毛笔画的涂鸦,就是以自己阅尽那些拐弯抹角的奏折能力,也只能猜出个七八分,无法完全领略自家弟弟的真意。 最气人的是,这两个家伙,一个年近而立,一个早过了弱冠之年,偏偏一个两个的,都没有成亲!一个就知道天天看戏,一个就知道到处惹是生非,就是不知道挑几个漂亮温柔的姑娘成亲,为皇室开枝散叶! 他怎么有这么不省心的弟弟啊! “谁和老三那只狐狸一样啊……”绷带男的头部位置,很诡异地鼓了起来,像是在嘴里塞了两个包子似的。 “那是谁当街被打得起不来后来被捉进了衙门里要不是有几个机灵的认出这个混世魔王五王爷,恐怕连皇宫都回不来了的?”皇帝白了老五炎王一眼。 苍炎消音,半晌挤出一句:“我会报仇的,我这次就是大意了,下次一定会把那人打趴下的!” “得了吧你,还打趴下呢。”皇帝啧啧道:“能把你压着打,估计那人也是仙界弟子,你就老实呆着吧算哥哥求你了好不?” “……”瞪眼,“哥,你究竟是谁的哥哥啊,哪有这样对你自己弟弟的啊。” “行了,这事本来就是你主动挑衅的,原因我大概也猜得到。” “没有,绝对不是!”苍炎忘记了自己受伤的胳膊还在哥哥手里,当即就蹦了起来,大声道:“他长得很难看,比弟弟我差远了!!”然后疼得一抽,又一屁.股坐会了床上。 “……”皇帝瞅瞅他,看看,看看,这就已经坦白了,还说不是看不惯别人比自己长得英俊!看他这弟弟,明明就是自恋型的,却喜好练武,成天泥里滚沙里爬的,也就是他们皇室的底板不错,不然那些姑娘小姐们看到他不得直接就吓跑了。 对了,婚事的问题也应该早些解决,在他这弟弟离开之前争取留下他的侄子侄女,不然的话,他做梦都怕自己母后戳自己额头说自己没有照顾好弟弟。对,还有三弟的婚事也一并解决吧。 眸底闪过深思,皇帝状似无意地道:“看来你是看那人很不顺眼了,要不是哥哥我为你出头,嗯,咱不杀人,就给他毁容好了。” “不成不成!”苍炎又蹦了起来,大声道:“那个……”眼珠一转,苍炎开始文绉绉了:“那人武艺不俗,一身修为真气中有着道家特有的正气,正如兄长所言,应是仙派中人,和小弟也算是同道。小弟有错在先,若是兄长出面定然会得罪此人背后的门派,不如小弟自行寻他,一教高下便好,点到为止,点到为止。”摇头晃脑,将朝中的老学究们学了个彻底。看在弟弟如此长进的份上,就将那个人交给他吧,他一定会好好报仇滴。 皇帝默了,其实吧,他还是觉得平日里胡闹的弟弟比较好,任谁也没法儿适应一堆白色绷带在自己的面前展现自己那贫瘠的学识吧。 “……你知道那人在哪儿么?”他对自己这个弟弟实在是没有信心。 “挨家挨户地找!”毫不犹豫地道。 皇帝抚额,他就知道,他这个弟弟,就是惹祸的命! “……三天后是迎春宴,朕在皇宫内设宴,到时候将那个人也请来。”当然,一起参加的还会有朝中大臣的适龄女子。 “能来吗?”苍炎很怀疑,毕竟,进了人间七大仙界修炼的人就等于脱离了凡尘。他这次还是师门派下了任务,他索性就早出门几天回来看看哥哥们的。那些仙界里面的,根本就瞧不起凡尘,哪怕是凡间的帝王将相。 “会有办法的,他在老三的府里。” “好啊,好个老三,竟然窝藏?!”苍炎跳脚,他在苍瑞手下吃了多少亏了,要不是仗着自己武艺好,他早就被玩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要是那个人再给老三撑腰,他还活不活啦! “要叫三哥!”皇帝“啪”地一下,又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苍炎委屈地扁嘴,幸亏有绑带挡着,不然皇帝又要无奈了。 ——其实,他现在已经无奈了。 风帝揉了揉自己僵硬的额角,触手却是一片粘腻,带着药香,脸不禁黑了,伸手很不厚道地在自己弟弟的身上擦手,口中道:“是老将军将人‘请’进的府,你想去要人?” 本想避开哥哥魔爪的苍炎,闻言,僵硬了。就冲老将军的性子……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老五。”皇帝拍拍弟弟的头,语重心长地道:“你就让哥哥省省心吧。” “……” ************************************************* 玖夜阁,湖水旁,本来好整以暇抱着肩膀看着奋力向湖边迈步的漂亮男子的玖夜,忽然打了个喷嚏。而且这个喷嚏的声势之大,几乎将本来游到岸边的某人喷回了原地。 玖夜尴尬地揉了揉鼻子,该不会是伤寒了吧。可是,他还真没有听说过修真的人会感冒发烧啊。 “你,你竟然……”那个漂亮的男子瞪大了一双桃花眼,道:“你竟然上完暗器之后又用风力来伤人?!” 玖夜黑线,忽然觉得…… “我告诉你,不准跑,是男人就留下来和我一对一的决斗!” 忽然觉得……和他计较,真是幼稚…… 玖夜低头看了看少了一边的袖子,又看了一眼那双无论看了多少次都想再扁一次的眼睛,撇了撇嘴,觉得很没有意思,虽然觉得那人炸毛的样子很可爱…… 可爱?! 玖夜心中“咯噔”一下,他竟然觉得一个大男人可爱?!虽然是漂亮了点,但比起自己还差得远呢,他竟然会觉得他可爱! 一阵小风吹过,玖夜觉得很冷,好像前面有个坑,而自己脚下不慎,半只进去了。 正在这时…… “玖~夜~啊~” 飒飒的寒风中,一个颤抖的男声响起,带着难以压制的愤怒。 “干嘛?”×2 “干嘛学我?!”再次×2 湖里的男子瞪着湿漉漉的眼睛,眼底是恶狠狠地光芒。岸上的玖夜用眼角充分地表达了自己的蔑视,但心里却泛起嘀咕:“真是是,你爹妈给你取什么名字不好,干嘛一定死拉着我的名字。这人还出奇地臭美得瑟,连个馄饨摊子青楼妓院都叫了这个名字,唉唉,看来在凡尘的时候还是不要用这个名字好了。不就是一个名字吗,咱不和这个脑子退化和幼儿有的一拼的人计较!” “你!”湖里的男子仰着一张漂亮的令人炫目的脸,万分嚣张地遥遥指着玖夜的鼻尖,道:“你这人究竟有什么居心?!三番两次找我麻烦,这次更是下了暗手,说出你的目的,不然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玖夜默默地看向那只炸毛的小兽,忽然觉得他很像摇光师叔养的小猫咪,见人不理它的时候就使劲磨爪子,试图在自己雪缎衣裳上留下几道抓痕,让人注意到那张炸了毛的小脸。 玖夜很后悔,眼前这人哪里是欠扁啊,分明就是欠顺毛。 见玖夜不语,湖中的那人的气焰更加地嚣张,双手撑在湖岸边,刚要用力上岸的时候,一双冰凉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人一惊,蓦然偏头,正对上一张青白色的犹如水鬼的脸庞,一双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活像从地府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啊——有鬼!”扬手,狠狠地砸在那张青白色但依稀可以看出清俊轮廓的脸上。 某“恶鬼”仰面跌倒,终于昏迷不醒了。 岸上,玖夜默默扭头,心中喃喃道:“王爷啊,这就是人品啊,看看你交的朋友……” “咦?咦咦?!!”浑身湿透了的男子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桃花眼瞪得溜圆地看向仰面昏倒的男子,不禁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脸颊,只是,从“噼里啪啦”的声音中便会明白,为了叫醒自己的好友,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力。 “哎哎,小瑞瑞,醒醒哎,别死啊~~”那人揪住王爷的衣领子开始死命地摇,口中连连道:“哎呀,醒醒啊,千万别死啊,最多我保证你醒来的时候我不报复你好了,虽然你这人竟然敢带仇家来找我麻烦……醒醒啊,我保证不计较了~~” 玖夜眨眨眼,看着被当成拨浪鼓死命摇晃的王爷,蓦然想起现在自己还被十两银子压在人家王府里面,眼前这人也算是自己的挂名主子,于公于私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别人欺负成这样。 ——话说,某人似乎忘记了,如今王爷的惨状也有着某人的一份力。 玖夜蹲下来,修长的手指伸过去戳自己王爷刚被打出来的熊猫眼眶,口中漫不经心地道:“王爷今晚被折腾得有些惨,昏过去了,你再摇的话,王爷马上就要去见阎王了。” 被玖夜的话一惊,那人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看似温和的凤目,当即像是拖着麻袋似的将王爷拽到自己的身后,一脸的戒备,道:“你还想做什么?!” “……”你这种貌似防贼的姿势是为了谁?!他最多就把王爷丢进了水里洗了个澡,但你可是将他丢了出去外加打了一拳,扇了无数掌好吧,对于王爷而言谁的威胁大一点,这一点是很明显的好不好。 那人见玖夜不语,当即垮下脸,惨兮兮地道:“小人身价也不高,区区几万万两罢了;小人功.夫也不怎么样,区区天下第二而已;小人长相也不好,区区浊世佳公子罢了;小人性子也不好,区区温文尔雅尊老爱幼罢了。您老人家究竟是为了什么,总是揪着我不放啊,当初你踢了我一脚我还没说什么呢。”改策略,暂时打不过的话就用用哀兵策略,以后再讨回来。 玖夜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一脸苦瓜相但眼底明显是恨不得把他打到毁容的熠熠光芒,心中犯了难。怎么说,难道说这人污蔑了自己的名字,害得自己丢人丢回了昆仑山。到时候,恐怕这个人会乐昏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支持啊支持~~~ 26 26、第二十五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 思索片刻,再瞄了一眼一副“你不说个明白我就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的模样,玖夜有些头疼。好吧,的确可以说自己是迁怒那个人的名字和自己一样不说,还弄了个什么产业的都叫了这个名字,他是很怕哪天他吃了一道菜,而那道菜的名字就要“玖夜清蒸”、“玖夜红烧”什么的,就是哪天刚吃了个包子,一抬头发现那包子和自己同名,他觉得自己应该在现在把他给解决了。 息怒息怒,不能和这这没断.奶.的家伙计较。 真话不说全,假话掺一点,但是,有一个问题要先弄清楚。 “首先,你需要告诉我,你的真名是否就叫玖夜。”死死盯住那个人的眼睛,果然见得那人底气十足准备回答的模样渐渐垮掉,露出一个“要你管”的表情。 “果然不是。”玖夜心中冒出小小的悲愤,觉得自己将他踹进湖里的决定实在是再正确不过了。你说你行走江湖,就是自己的名字再难听,这名字也不是随便就改的玩意儿啊。就是你要改,也先打听一下,这会不会有重名的啊。就是倒霉催的重上名了,你也好歹别什么玩意儿都冠上那个名字好不好啊。虽然这是你的自由,但是,爷就是不爽了,很不爽! “真名!”玖夜咬牙,看我不把你这些青楼妓院都改成你的名字的。 “……你先说!”那人目光奇怪地看了玖夜一眼,心中明了,这问题是出在名字上了。难道,他就如同他第一次时候说的,他就叫玖夜?……不会的,玖夜哥哥怎么能是这种两面三刀虚伪下流的男人呢! 那,难道是他认识一个叫玖夜的人?不会吧,这种好色无耻的人渣怎么会认识他那英明睿智温柔有礼温雅如玉的玖夜哥哥呢。 ——总之,在他的眼里,眼前这个恶劣的人就是给玖夜哥哥提鞋都不配! “我叫夜玖。”玖夜做冷眼状,余光审视着那个男人的表情,扔下了一个小小的炸弹,道:“名字是玖夜师兄取的。”他没有说谎,夜玖这个名字是玖夜取的,因为他就是玖夜。心中这般想着,但仍是有些气闷。要不是这个名字在凡尘代表着一团混乱麻烦,譬如那个什么大盗小贼的,他还真是舍不得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的名字。 “玖,玖夜?!”那人瞪大了一双桃花眼,眼瞳极亮,玖夜甚至能在那人的眼中看到自己的面容,心情不禁有些飘。但没有飘多远呢,玖夜就一巴掌拍在了地面上,直接拍出来一个坑,吓得那人一跳。 玖夜苦大仇深地看着地面上的手印,心中哀嚎自己竟然在那一瞬间觉得很满意很想揉一揉那人的头发再掐掐那人的小脸。恶狠狠地瞪向那人,语气中满是阴郁,道:“可是,你却将玖夜的名字安上了盗贼、馄饨和青楼的上面!”说着还握了握拳,以显示自己方才那一下纯粹就是为了玖夜师兄抱不平,绝对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那人显然进入了恍惚状态,就连玖夜显而易见的怒气都忽略了。 玖夜咬牙,他就这么没有存在感,没说上几句话呢就走神了,连他的无名怒火也没出发,真是……磨牙道:“你说,我玖夜师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谦和温文清俊不凡天上没有地上就一个的人物,你给他安的究竟是什么名声?!”没人看到的地方,玖夜的脸小小地红了,毕竟,能脸不红气不喘地夸奖自己的功.力,他还没有修到。 “没,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漂亮的桃花眼惶然地看向玖夜,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修长的手指死死绞住衣角,眼眶渐渐红了。 玖夜一屁.股坐在地上——这,这叫什么?!他还没委屈呢,这人怎么就一副要哭的样子了。难道,他以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下了桃花债?! 瞪着那双通红的桃花眼,这可不就是桃花债吗。 可是,他真的不记得了啊。 难道是小狐狸? 玖夜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趁着某人失神的状态中查看了一番,首先,长得不像;再次,性格不像——他弟弟乖着呢;最后,这个是人,身上没有一点妖魔的味道。 所以,不是。 玖夜心中有小小的失望,当然,只是小小的失望。玖夜在心中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不到半寸的长度。目光瞥向一脸失措的可爱表情,两只手指之间的距离拉大了少许,好吧,还要多一点。 ——说实话,他想那个任劳任怨任他搓圆捏扁好骗得很的弟弟了。 轻叹一声,玖夜起身,拍了拍那人的头,道:“小桃花(瞧瞧,这昵称才认识多久就用上了),算我拜托你,这些地方的名字改一改吧,玖夜师兄要是发现了的话,铁定扭头回师门,一辈子都不往外走出一步。”他说的可是真心话,不过,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找开阳师父和肖师兄当打手,绝对要将所有的名字改一个变。 再叹气,玖夜伸手拉住王爷的……衣领,提了起来,话说,他还住在王府的期间里,这王爷就不能没在他手里。 “等等……”浑身湿漉漉眼睛湿漉漉的小动物扯住玖夜的衣角。玖夜低头,正对上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然后是那人嗫嚅的声音:“玖夜,眼睛是银灰色的对不对……” “他长得很好看对不对……” “他住在昆仑山对不对……” 玖夜脸上的笑容敛起,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道:“谁派你来的?” 是忆殇,还是那个男人。 “是,是我……家公子,他说……”那人的脸上带着纠结,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眼前这人摆明了就是正道仙界的,自己暴露了身份倒还没什么,万一连累了……越想撒一个完美的谎话越着急,最后“说说说”,半天也说出个所以然倒是把自己说毛了,怒了,红彤彤眼珠里冒出了火光:“要你管,你又不是玖夜,好,你叫夜玖是吧,我明天就把所有的产业,包括当铺、青楼、酒楼、绸缎庄、义庄等等等等等的名字都改成夜玖!!” ——竟然还有义庄?! “……”扭头,伸手揪住王爷的衣领子,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果然,对这个家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自己,才是真的笨蛋。 玖夜阁的前楼,依旧歌舞升平,高声笑语,说不出的肆意;而在它的后院里,冰冷的湖水涉过一身凌乱的男子的足踝,微微的冰凉却更加令人清醒。可以用美丽形容的男子仰头望天,细碎的话语从形状美好的薄唇之间溢出: “玖夜……哥哥……” “……呵,这个办法虽然笨,但也找到你了……” “七大仙界,应该是在昆仑仙境吧,得想办法混进去呢……” “没关系的,小殇会去找你的。”漂亮的桃花眼里尽是沉沉暮色,眨动间竟闪过血一般的血红色,美丽的脸上带着令人屏息的凌厉:“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那个男人,伤你分毫!” 玖夜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曾经对着自己撒娇耍赖外加端茶倒水的狐狸弟弟苏忆殇,就是自己下山以后遇见的,用他的话说就是,无论看见多少次都想再扁一次的伪“玖夜”。 也不知他知道弟弟这么尽心尽力地寻找他甚至想出这么一个馊点子,更不知一向自认心里承受能力极佳的玖夜会不会泪流满面。 ——不知是为自家弟弟的情谊感动,还是为弟弟的不着调而崩溃。 只是,他们二人现在显然没办法相认了。 毕竟,一个觉得那个名字和一堆丢人现眼的东西联系在一起;而另一个不敢报出自己真名,以防自己的身份被查出,最终连累了自家哥哥。 狐族,玄狐王,妖族后起之秀中的翘楚,在狐族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便达到了妖王的境界,被冠以王的称呼的苏忆殇,将他的聪明头脑用上如何扯出一个弥天大谎的时候,开始纠结了。 整整纠结了一个晚上,蹬了八次被子,丢了十三次枕头,被失眠困扰了一晚上的苏忆殇,终于在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想到了很不像是真话的谎话。鼓了鼓气,冲到了瑞王府,拍开了大门。 一路破关斩将,终于冲到了瑞王苍瑞的面前。 而当苏忆殇看到苍瑞的时候,他不禁后退一步,默默转身想要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 只可惜…… “怎么,不见见老朋友就要离开了吗?太不够朋友了吧。” 晴天白日,朗朗乾坤,明明正气浩然,但这阴测测的语调一出现,顿时天昏地暗,阵阵阴冷小风嗖嗖吹过。 苏忆殇缓缓地,缓缓地回头,正对上一张五彩缤纷堪称精彩的脸。 青黑的右眼——貌似是昨晚自己惊惶下的后遗症;肿了包子状的脸颊——貌似是自己在唤醒他的时候留下的纪念品;带着青紫色指印的颈部——貌似是自己昨晚用力过猛;至于脑袋上面那个很明显的肿宝,苏忆殇保留意见,因为他不知道是那人丢进湖里的时候倒霉的苍瑞撞到了自己的脑袋造成的,还是他自己将苍瑞丢出去的时候撞上了大树石头什么的。 “来,坐下,自己倒茶。”苍瑞躺在藤椅上,指了指身侧的石凳和石桌上的茶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更像是假笑的笑容。 苏忆殇蹙眉坐在石凳上,指了指他那假得令人牙疼的笑脸,道:“笑得真难看。” “……怎么,你以为我想吗?!”苍国瑞王爷的声音更加的阴测测,露出一口健康小白牙,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打得我脸现在还肿着呢,本王现在说话这脸还疼着呢!”别以为他会失忆到连昨晚的事情都忘记! “……”苏忆殇闭嘴,这事儿是他理亏。左顾右盼,苏忆殇转移话题:“你那个白衣服的朋友呢?” “找他干什么?”苍瑞王爷再次呲牙——其实他没有别的意思,真是有些疼了——道:“平日里千请万请都不肯来,今儿个一大清早来我这儿,哼,无事不登三宝殿,想不到竟是为了别人来的!”瑞王开始冒酸水,瞅瞅他交的朋友,有这样的吗! “没没。”苏忆殇连忙道,忙不迭地倒了杯茶水递给苍瑞,笑嘻嘻地道:“这不是,知道你受伤了吗,身为朋友的我自然得来看望一下啊。哎呀,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打伤三王爷,本公子去为小瑞瑞讨回一个公道啊。” “……你让我打一顿就好。”苍瑞皮笑肉不笑地道,这贼喊捉贼,说的就是眼前的人。 “怎么可以~”苏忆殇振袖半遮住自己美丽的面容,咯咯娇笑道:“奴家不依嘛~”用青楼老鸨的装扮面容,他这一声可以让人身上的寒毛倒立,胃里翻江倒海;但用上自己原本的面容,他这一声足以为令得最铁石心肠的人心软,自心底发出怜惜。 苍瑞瘫倒,他就知道,这一个两个的,他打架打不过,说理说不清。碰上一个是命,碰上两个这样的就是人品的问题了。也许,他平日里整人太多,今日终于遭到了报应。 “我说玖夜啊……”苍瑞无奈。 “等等,小瑞瑞啊,以后不用叫那个名字了。”苏忆殇眨眼,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真名……中的一个字了。” 27 27、第二十六章 厨师 ... 听了前句,苍瑞振奋了。当初二人相识的时候,苏忆殇明确地告诉过他,他不能告诉他自己的真名,只告诉他叫自己玖夜便可。苍瑞也并非常人,倒也很是体谅他。而对于苏忆殇如此的原因,他也是知道一些的。毕竟,对于自己唯一的朋友,苏忆殇还是比较宽待的。 ——昨晚的青楼事件,绝对是一个意外!! 但是,什么叫真名中的一个字啊。 苍瑞黑线,有人会这样的吗。他也大致明白苏忆殇的顾虑。从他平日里的行为来看,他的身份比自己,只高不低。他可是记得他曾经做过什么,譬如假冒某国的皇帝,割了几座城池送给苍国做礼物。 苏忆殇做伤心状,哽咽道:“原来小瑞瑞真的生人家的气了,好吧,人家走,人家马上走……” 苍瑞颤颤伸出手:“我错了,求求你从花魁的状态里脱离出来吧。” 苏忆殇十指交叉拖着微尖的下颔,手肘抵在石桌上,语态平和道:“当初的原因我和人说过了,现在人在哪里我大致明了,这名字我也不准备用了,而我的真名牵扯太多,把你扯进来会有危险,所以,我只能告诉你我叫‘殇’。” 瑞王爷郑重点头,然后认真看向苏忆殇,缓缓道:“刚才是苍国商行大掌柜的状态。” “切。”苏忆殇一脚踩在石桌上,豪迈地一挥手,道:“爷是为你好。” “……”得得,又变成江湖游侠了。瑞王无奈抚额,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漂亮的小鬼(心中暗自的称呼)身份不一般,假身份不少,但接触了以后则是发现,他的假身份何止不少,有时候简直就是冲突上了。先是成了盗贼,后入了公门当了神捕,接到的第一个任务竟然就是逮捕自己的假身份。 当瑞王通过自己的权力得知了这件事后,足足乐了一个夏天,直到某人的到来后,用上了至今自己弄不明白的手段。待得事后自己清醒的时候,他已经进了牢房一天一夜,原因是他自己主动投案自首,说自己是犯案累累的盗圣,非得要进监狱,不让进还不行,直接愁白了刑部尚书的头发。 见得瑞王最后一点火星也没了,苏忆殇将尊足放了下来,随手将自己刚放进苍瑞手中的茶杯夺了过来,一饮而尽。说了那么多,他也渴了。 掰开苍瑞的手,放上空空如也的杯子,苏忆殇实话实说了:“我说,昨晚那个人你究竟弄哪儿去了。” “弄哪儿去了?”苍瑞哭笑不得,道:“你看我这副样子,被他欺压被你欺诈,我有什么本事把他怎么样。怎么,想找的人找着了,线索就在那个人身上?” “聪明!”苏忆殇赞许点头,而苍瑞刚想露出一个“你才知道啊”的表情的时候,什么可爱什么憨厚都已经成为曾经的苏忆殇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不愧是狡猾的黄鼠狼王爷。” 苍瑞噎住。 苍瑞自家人明白自家事,他绝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类型,为人也是比较狡猾的,朝中的人包括自家的皇兄也说自己的狐狸王爷狡猾王爷什么的,但是,被人叫做黄鼠狼王爷倒是只从一个人嘴里听到过。 这个世界上,唯一说自己和那种臭烘烘的黄鼠狼有血缘关系的人,就是眼前该死的殇了。 问他为什么叫自己黄鼠狼,人家答了一句狡猾。 有几次的时候,他甚至还想和他辩解一下以证明自己更像是狐狸而不是黄鼠狼来着。后来想了想,这种行为极为幼稚又无聊,于是,为了展现自己的风度,苍瑞咬牙忍了。 不止一次,苍瑞觉得,为了维护所谓的皇室尊严,他实在是亏大了。 ——至于苏忆殇为什么叫苍瑞黄鼠狼而不是狐狸的原因,其实是很简单的。因为,身为狐族大军中的佼佼者,某位玄狐之王认为,眼前的苍瑞在长相了,不符合狐族的审美观。换句话说,苍瑞唉,你被嫌弃了~ 不愧是狐狸王爷,瑞王很快就从僵硬状态中转换回来了,斜斜地瞥了苏忆殇一眼,伸手向外面赶了赶,道:“人就在厨房,去吧去吧,那人不好对付,小心把自己也赔进去了。” “你当我像你那么笨啊。”苏忆殇嘟囔了一句,起身,刚要向外走的脚步顿住,猛然回头,惊讶道:“厨房?!” “那是当然。”苍瑞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道:“身为本王的贴身小厮,竟然没能护得本王周全,若非念在初犯,定不相饶!” “他就这么去了?!”苏忆殇像是噎了一大块馒头,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艰难地道:“我要问的是,他是你王府的下人?!”七大仙界的弟子,什么时候这么没脾气了。 “那是当然。”瑞王欢快地笑,道:“当初外公用了十两银子硬是将人买进了府,还说他奇丑无比来着。我受伤后只是向外公那里抱怨了几句再给他看了一□上的伤口,外公就把人调到厨房打杂去了。”看着夜玖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了的纠结样子,身上的伤都不疼了。果然,精神上的享受足以弥补肉.体上的疼痛。 至于外公所谓的调.教好了再送回来的话,瑞王选择性地屏蔽了。因为,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再回来,下一次他的遭遇,绝对会更惨的。 看着刚知道了名字的殇像是被无数天雷降下砸了个彻底的颓废模样,苍瑞表面上无所谓地撇撇嘴,但心里的小人早已开始仰天大笑。看到没有,他家外公才是真正的强人! 他现在乐得不行,但不久后的一纸圣旨令他终于明白,所谓“乐极生悲”是多么的至理名言。 ****************************************** 所谓“君子远庖厨”,但凡一个自认有身份的人都不会接近那种降低他们身份层次的地方。只可惜,玖夜自认并非君子,当然也不是小人。当初他在昆仑仙境的厨房里就没少偷,不,是拿东西吃。不仅拿自己吃的,还时不时多拿一些作为和后山飞廉……们相聚的时候吃食。 总之,连吃带拿。 因此,在被某位王爷陷害(当然,也不算陷害了,毕竟那位王爷身上的累累伤痕,也是有他的一份功劳)后,被发配到厨房劳作的玖夜心理面送了耸肩,施施然地来到了这里。 ——说起来,将他发配到厨房里,可能是那帮人最错的一个决定。 淡粉色的薄唇微微上扬,勾起了一个令饱受摧残的昆仑上下见之奔逃的笑容。 对于玖夜的到来,在厨房工作的一众人等表达了热烈的欢迎,就连一向待人苛刻的厨房大娘都没有落下,就差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了。 拿起了砍柴的斧子,侧下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冲了出来,紧紧抱住了斧子好似抱住了自己要入洞房的新娘子;拿起扫帚,正面冲过来一个中年妇人,吓得玖夜直接将扫帚丢进那位的怀里;拿起水桶,一个才到他肩膀的少年揪住自己的衣角,小鹿一般的眼睛水汪汪地仰头看着玖夜俊美面庞上,瘦弱却有力的手指死死拉着水桶的边缘,满是委屈就是毫不相让。 玖夜无奈了,貌似他低估了自己受欢迎的程度。 最后的最后,他只能坐在特意放在院子中央的椅子上,手上拖着一盘刚出炉的点心,身旁的桌子上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壶,头顶上是葱茏的绿荫。 于是,原本是被发配来的的玖夜,开始过上了连他们主子都没能享受过的全方位的伺候生活。 但是,他来的时候就准备好的东西可不能白费了。 于是…… “哎呀,夜小哥,这种做饭的活儿就交给我们这些粗人来做就好了。总管大人他……有些糊涂,但我们的眼睛可亮着呢。你可不是做这些的料儿。”据说为人极为苛刻对着小丫头不是瞪就是骂的厨房大娘很热情很和善地对玖夜如是说道。 但在玖夜深情里夹杂着愧疚不安,不安里面夹杂着感激温柔,娓娓道:“我现在和大家是一样的,我是犯了错被罚了下来,若是总管知道你们护着我,不让我干这儿干那儿的话,总管大人定人会发怒的。”晓之以情。 “再说,我又不是什么大少爷,这些活我又不是没干过。”这倒是假的,但是没有雷劈死他这个说谎的。 “要是王爷知道的话,说不定会连着你们一起罚的。我又怎么能连累对我这么好的大家呢。”动之以理。 “那——好吧。夜小哥,要是做不来的话就在一旁歇着,千万别累着自己。” ——于是,玖夜完胜。 说起来,做菜这件事在玖夜眼里,还真不是一件难事。毕竟,当初在昆仑仙境的时候,开阳师父曾经要求自己的徒弟学习厨艺,美其名曰是全面发展,其内在的黑暗小心思是为了日后自己出门惹是生非,不,那叫切磋武艺共同进步的时候,可以有人在野外的时候做饭。 不久之后,被送进厨房学习厨艺的玖夜,在学成归来后做出了一桌形色味俱全的菜肴,令人食指大动。只是可惜,大快朵颐之后,这些体质强悍的修真人士就是凡间的剧毒都毒不了他们一根手指,集体拉了肚子,生不如死在茅厕里面度过了三天。 “我很会炒菜的。”玖夜如是说道,露出一个有如春风拂面的温和笑容,迷晕了一众老小。 ——睁眼说瞎话! 坚持接下了做菜的任务,玖夜开始切菜。 你说洗菜啊,拜托,他是做菜,但并不代表什么都要他做好不好。没看到旁边的大婶已经露出了豆蔻少女特有的羞涩笑意,递上了一根洗涮干净的白萝卜了吗。 只可惜,他高估了凡间界东西的坚硬程度,一刀下去的结果是,萝卜是断成了两截,但随之而来的是连菜板也成了两半。 玖夜窘迫地对着身侧的大婶一笑,顿时令得对方惊悚的面部表情转化成看到自己家小孩子玩泥巴的时候不小心弄脏衣服时的怜爱。 玖夜将那把可怜了只在他手中呆了片刻不到就因为切断了菜板插进了石台而卷了刃的菜刀扔到一边,而下一刻已经有人递上了一把新菜刀和菜板。 好吧。玖夜心中暗暗耸肩,看在你们看王爷什么的那么不顺眼,他这次就顺应民意,勉为其难地帮你们将王爷总管圈禁在茅厕里,度过一段凄美动人的时光吧。 继续切菜,这次用的力小了很多,出来的半成品无论是形状上还是个头上都达到了标准。 直到,一声几乎破了音的大叫声打破了他良好的状态。 “你,你们在干什么?!” 玖夜无奈,看着再次被砍穿的菜板以及卷了刃的菜刀,终于认识到——不仅仅是眼睛,还有那个人欠扁的声音。 无论听过了多少次,都想要再扁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兄弟不合啊 28 28、第二十七章 小殇 ...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苏忆殇心中默默地道:“他绝对不会多喊那一个‘们’字。” 看他喊出来的是什么话啊,多么像一个捉奸的妻子啊。 以他的角度来看,只见着一位白衣胜雪的男子,长发随意束起,嘴角挂着温和清浅的笑意,手中的菜刀轻盈挥动,明明应该是粗俗的动作但在他那里却有着一种淡然的潇洒。而他的身边,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子在旁边递过食材,依稀可以判断出那个女子在一直地温柔注视着白衣男子。 当然,以苏忆殇的角度上来看,他只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背影,以及男子嘴角的笑意,那一声喊过之后他都觉得胃里泛酸的话。 苏忆殇很想抽自己一顿。 深呼吸,玖夜放下了再次报废的菜刀,回头看向那个一脸纠结后悔的苏忆殇,自认很好脾气地道:“这位……王爷的好友,您究竟是有何见教?” 苏忆殇的脸一僵,不知为何,眼前男子隐藏在话语之中的不满,他很清楚地感觉到了,顿时有些无措。 苏忆殇又想再抽自己一顿了,那个人不满就不满,和他有一文钱的关系吗?!管他去死啊啊啊啊!! 虽然心中是如此叫嚣着,但苏忆殇的气势明显就降了下来,弱弱地看向他们,七成的目光飘向那个女子……好吧,误会了,他想那个仙界的弟子不说找一个女修真者,最最起码也是人间的绝色美人,绝对不会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地找一位足可以做他.妈.的人的。 “那个……”习惯性地揪住衣角,苏忆殇讷讷不成语。虽然心里很想对着自己拳打脚踢一顿,但就是莫名地紧张无措。也就是因为他的过分紧张而没有看到,在他揪住衣角的时候,眼前白衣若雪的男子本来淡漠的眼底,划过了一丝温暖和回忆。 玖夜望着眼前出奇漂亮的男子,看着那熟悉的小动作,眼神不禁柔和下来。 这个人,真的很像自己的狐狸弟弟。 就连心虚时候的样子,都仿若一人。 本来柔和下来的眼神在苏忆殇的下一句话说出后,顿时铁凝。 “哼,告诉你,我可是你们王爷哭着求着要我监督你工作的,免得有人偷懒。”挑衅的目光在移到玖夜身侧的厨房大娘身上时,变得阴测测地,明显威胁的口气:“怎么,这里的人都不干活了?还是不把王爷的话放在心上?”对不起呜呜,他得创造一个两人的世界来打听自家哥哥的事情,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安全啊,他这是为了别人好啊。还有,他这也是为了拯救那些被某人虚伪的皮囊迷惑的无知羔羊的。 厨房大娘满眼的幽怨不甘,退下了。 苏忆殇打了个冷战,从以前到现在,外加自己曾经的皇宫几日游,青楼花魁日,他对于女子的怨念可是能避免就避免。当初皇宫里面披着矜持皮囊的妃嫔们给他留下了一个实在是刺眼的印象。 “有何指教?”玖夜有些遗憾地看着给自己打下手的大娘退去,将目光小小地施舍给了苏忆殇,剑眉一挑,露出一个温暖和煦却令苏忆殇心肝颤颤的微笑。 “……指教,哦,那个,我有事想要问你。”苏忆殇先是思虑一□上带的装备是否能令自己安全无忧,然后再拍了拍腰间的被充当腰带的长软剑,顿时有了底气。然而在看到玖夜波澜不惊的笑容后,刚鼓好的气又泄了,嗫嚅了许久才说出了今日的来意。 苏忆殇在心中默默抽打自己——为了自己莫名其妙加速的心跳和不知所谓的紧张。 “等我忙完的吧。”玖夜转身,摆明了现在不想和他废话的立场,然后找出了厨房里的最后一个菜板和配套的菜刀,咄咄开始切起了土豆片。 “我帮你。”苏忆殇不假思索地道,说完之后又是一脸懊丧。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很习惯去帮那个叫夜玖的男人干活。难道,这是几年前假扮萧国那个劳碌命的丞相的时候,所养成的习惯? 习惯了君主意有所指的发令,然后那个奴才命的丞相大人立刻表决心,然后没日没夜地忙乎。虽然他已经不做丞相很久了,虽然这个习性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什么苗头,但是,今天他有理由相信,那个奴.性.冲破了漫长的潜伏期,终于在今天这个美丽的日子里,爆发了。 “好。”玖夜异常干脆地回答。反正现在没有人盯着了,那他也不用表现了。有人主动请缨来包揽工作,顺便顶罪,玖夜何乐而不为。 看着玖夜递过来的菜刀,苏忆殇的嘴角抽了抽,再看了一眼眼前的俊美男子一脸的理所当然,无语凝噎。难道,他就不会推让一下吗?就算是自己嘴欠了,那么帮他干活的人,最最起码也该得一句道谢。然后自己在微笑着说没什么,顺便再问一下关于他玖夜哥哥,那人玖夜师兄的事情。再再然后,那个人主动来一句,既然他这么有心,不如和他一起回昆仑见见玖夜师兄什么的。 ——其实,你最后一句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可是,他就这么把菜刀递过来,这算什么事儿啊。 “你究竟懂不懂人类之间的谦让客套啊?啊啊啊!!”面部僵硬地接过菜刀,苏忆殇心中无声呐喊。 任命地站在菜板前,苏忆殇掂了掂手中的劣质菜刀,再在菜板上放上一块硕大的猪骨——因为昨天瑞王爷的伤势过于惨兮兮了,林总管兼王爷外公怕他伤筋动骨了直接命了厨房炖大骨头汤来给他养一养——苏忆殇漂亮地用菜刀挽了一个……刀花,然后猛地用力劈了下去。 而抱着肩膀看好戏的玖夜,嘴角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人家骨头汤是直接炖了就好,根本就不用拿刀劈成小块。他做出来的菜虽然堪比世间顶级毒药,但是,这么常识的东西他还是知道的。 但是,看着那朵小桃花露出那么懊恼尴尬的干笑,玖夜忽然觉得,不就是一块猪骨头吗,别说劈成块,就是剁成了泥,也是没有问题的。 ——这,难道就是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的心态吗? 反正,这厨房里面的食材都是那那个胆敢陷害自己的王爷的俸禄买的,和他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只可惜,玖夜的认知程度没有达到那么高的境界。 “这刀具,太钝了。”苏忆殇装模作样地摇头,为着他没能劈开那该死的猪骨头而找着干巴巴的借口。菜刀灵活地以他的手指为轴心转了一圈,然后被他狠狠地插进石台中。 玖夜眼角一抽——那真是最后一把菜刀了。 苏忆殇不满地瞥了一眼因为石台太硬而卷了刃的菜刀,弯下腰,从小腿处的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将其抽出刀鞘,由于秋水一般流畅清冷的刀刃上,闪烁着蔚蓝色的锐利寒光。 ——等等!蔚蓝色?蔚蓝色!! 苏忆殇握住匕首,只是轻轻一划,猪骨头成了两截,不费吹灰之力。 随后,苏忆殇手臂一扬,手中的匕首留下蓝色的残影,将桌案上的食材碎成小块。 “然后呢?要做什么菜?”苏忆殇玩出了兴致,回头,兴冲冲地问道。却见身后的玖夜一脸的淡然,嘴角上的微笑似乎深了几分,不知为何,在苏忆殇看来,那里面似乎有着幸灾乐祸的狡诈。 “没有然后了。”玖夜耸肩,黑发白衣,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温和的浅笑,但说出来的话语却令苏忆殇接受不能。只听着那个白衣的恶质男子缓缓地,缓缓地道:“我认为,府里的人吃了那些菜的话,连拉肚子都免了,可以直接去见阎王了。”他本来也就是想要下点小毒,让他们拉拉肚子清清肠子罢了。想不到这人更狠,直接上了淬了毒的匕首,看上面蓝竟是如此的鲜艳,怕是那种剧毒之物。 见玖夜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手中的利刃,苏忆殇不解低头,刀刃处那蓝汪汪的颜色竟是如此的醒目。 苏忆殇默默垂首:“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 苏忆殇讶然抬头,他还以为那人会落井下石呢,想不到会这么说。 但很快…… 玖夜一脸认真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 “……”苏忆殇。 果然,虽然“相识”了不到几日,但玖夜本身的道德品质,苏忆殇已经无师自通,了解得十分透彻了。 鉴于最后一把菜刀毁在苏忆殇的手中,而唯一的菜板如今也浸满毒素变成蔚蓝的诡异色泽。苏忆殇在百口莫辩的两难境地里,只能贡献出一直缠在腰间的防身软剑,墨离。 墨离软剑,取自不庭山上的天外陨铁所炼。剑长三尺六寸,如缎,墨色,乃是凡间难求的神兵利器。然,墨离剑并非完整。当初炼剑大师所炼之剑,乃是两柄。雄剑墨离,雌剑苍雪,两剑既可分离又可合并,是浮荒名剑中较为特别的名剑。 软剑操控不比长剑,自然还是得由惯用墨离的苏忆殇来切菜。只是,没有了菜板,所有的菜只能抛在半空中,由苏忆殇加工创作后,再用器皿接住。 这一路磕磕绊绊,倒也是在全府里的人集体饿死之前,完成了。 看着被端走的盘盘冒着引人馋虫大动的菜肴,玖夜在没人看得到的角落里,抿唇,微微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吃吧吃吧,然后好好地茅房里面呆上几天,老天会保佑你们的。 只是……玖夜有些遗憾地看着身边额上见汗的苏忆殇,为什么他不饿呢。都忙了一个早上好不好,饿了吧饿了吧,快点吃饭吧。 可能是感觉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热切笑容,苏忆殇腾腾后退三步,切了无数道菜还是靠着神兵利器的本质而没能黏上菜汁碎肉的墨离软剑就在腰间,苏忆殇一而再再而三地用手指头感受着略有些冰凉的质地,心中稍安。 “殇公子……”玖夜一顿,他这话说得真是令自己不舒服,立即改口:“殇……”不好,太亲密了。再换:“小殇……” 话刚一出口,玖夜自己就愣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是太亲密了,比那个单字还令人骨头酥。更重要的是,玖夜自己也感觉到了。他这一句,实在是太顺口了,就连平日里仅仅只能算得上温和的话里面,竟然带着自己都讶异非常的宠溺温柔,好像叫了无数回一般。 玖夜目光复杂,是的,二十年前,他就是这么一直唤着自己弟弟的。 小狐狸…… 而原本被一句“殇公子”说得身上一哆嗦,被“殇”唤得一抽搐的苏忆殇,在那句不知为何带着熟稔的“小殇”一叫,眼眶就有些发烫,心口怦怦直跳,好像欢饮雀跃的情感马上就要破闸而出。 玖夜转身,落荒而逃,虽然即使自己认为很狼狈的时候,他的步履依旧稳健,脸上依旧带着亲和的笑容。 站在原地的苏忆殇眨眨眼,右手按在心口处,漂亮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无措与茫然。 方才……差点以为……他是哥哥呢…… 29 29、第二十八章 皇室那点破事儿 ... 迎春节是每年苍国的重大节日之一,时间是每年的三月初,正是春季方至天气转暖的时候。苍国位于浮荒大陆的南部,一年四季,温度适宜,春季到来的时候,一些较为名贵的花卉便已然盛开,姹紫嫣红,令人赞叹。 迎春节当日会有许多的节目,譬如百花祭春,夜晚花灯满街等等,而最令人期待的则是迎春宴。 迎春宴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家人之间小聚一下联络联络感情祈祷未来一年身体安泰平安,但往大了说,其寓意就不一般了。譬如今年皇帝在御花园举行迎春宴的消息一出,而且处于邀请之列的人还是朝中大臣皇室贵胄,那么,宴会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 ——想来想去,就是只能是炎王和瑞王的婚事。 当然,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这次的迎春宴是否和皇帝的三位皇子有关,但只要略加思索便可以将这个可能性打消。 当今皇帝的三个皇子,大皇子苍云刖二十岁,二皇子苍云峥十八岁,三皇子苍云锦十七岁,都尚无婚约。只是三位皇子性格迥异,貌似皆是对皇位不感兴趣,倒也没有出现类似上一代为争夺皇位而互相倾轧的场面。 大皇子苍云刖,乃是皇贵妃所生,性子倒和三王爷苍炎有些相似,只是,一个炎王爷就足以令皇帝头痛了。在发现自己的大皇子有向老五发展的趋势后,当机立断,找了十几个老学究来教导大皇子,因此,他倒没有出现类似炎王爷一般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状态,于是皇帝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唯有一件事令皇帝很不满意。就是这位大皇子似乎对女人不感兴趣。十五岁的时候赏赐的美貌宫娥直接被大皇子丢进了偏僻的小院,平日里叫他成婚就哼哼哈哈地打马虎眼。到了最后逼急了就说,除非自己两个叔叔都成亲了,不然他就打一辈子光棍。当然,说完了这句话后,大皇子就直接跑去了边疆,死活要在那里驻守抗敌,气得皇贵妃每次见了皇帝就两眼泪汪汪。 而苍云峥苍云景先是有了两个叔叔的好榜样,再有了大皇兄的实例,纷纷仿效苍云刖,苍云峥流连花丛乐不思蜀,苍云景平日里和文人墨客酸来酸去,但只要提及他们的婚事,立刻梗住脖子,死不点头。 皇帝看着三个儿子,气得直咬牙。骂他们一顿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打他们一顿那些个嫔妃又哭得上不来气。就是在朝中明着要把他们贬去边疆当苦力,他们三个也像是得了假期一样,屁颠屁颠就是大半夜得了谕令也是直接收拾好包袱款款地走了,就连等到天明的耐心都没有了。 那些朝中大员们虽然一面绷紧了面孔,但背地里都是咧嘴偷乐。至于皇位的继承人,他们不担心。那三位皇子虽说表面上看着不着调,但是,在每次皇帝发下任务后都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三人的能力可见一斑。 对于这三个儿子,皇帝也是又爱又恨。 众官员得了圣旨,一边盘算三位皇子的潜力值,一边又哀叹要是自家女儿想要嫁给皇子,这得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啊。 他们不担心瑞王,担心的可是炎王啊。毕竟,这个世界上有才有貌抗摔打但脑袋不好使能选择炎王做夫婿的女人,他们活了这么久也是不曾见到过的。 瑞王不用说,那可是本朝妙龄女子第一想嫁的男子,身份尊贵蒙受皇帝恩宠不说,为人也是谦和有礼,办事能力没有话说,更重要的是,他府里别说侧妃,就是一个侍妾都没有——当然,也有人说瑞王爷是断袖,但是,几天前玖夜阁里,王爷情根深种钟情于第一花魁的传言一经传开后,那些女子非但没有认为王爷虚有其表暗地里流连秦楼楚馆,反而赞叹王爷深情不悔,令得瑞王爷的婚事陡然热上五成,为着赐婚的事向皇帝递折子的数量也是与日俱增。 因此,此次迎春宴的举行——更重要的是派出去发请柬的人都有意无意地说当日瑞王爷会出席,更是符合了广大适龄少女的需求,获得了极为热烈的响应。 就算因为三位皇子的存在瑞王爷当不上皇帝,就算嫁给他的女儿也成不了皇后,但是……无数官员心中默默道:只要王爷肯点头,他们立刻就把女儿送过去。虽然,他们女儿自己跑过去的可能性比较大。 至于炎王爷……还是……算了吧…… 无数官员挥去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这位炎王爷,他们可是消受不起啊。整个就是一江湖莽夫,空有尊贵身份以及清俊容貌,打起架来,惹起祸来的架势,就是他们再垂涎王爷女婿的位置,也不敢让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插在那坨牛粪上啊。万一成婚不到三天,某王爷就来个练武决斗什么的,一不小心身死令自家女儿变成寡妇还算是小事,要是害得女儿被波及直接殒命,他们找谁哭去啊。 于是乎,虽然皇帝心里打着为两个弟弟找媳妇的如意算盘,却无法知道,那些官员早已经将自己那闻名诸国的三弟给划进了黑名单了。 ************我是迎春宴的分割线***************************** 皇帝陛下很满意。 御花园里百花盛开,而花园里面的莺莺燕燕人比花娇,燕瘦环肥,无论是温柔典雅还是小家碧玉,无论是小辣椒还是解语花,种类齐全,应有尽有。就是他自己的后宫里面都不曾这么齐全过。 偏头看看坐在自己下手位的苍炎,虽然他继承了苍国皇族特有的清俊容貌但气质上他就是穿着龙袍也不像是太子,虽然头戴玉冠身穿锦袍的他由于那副坐不住的猴子相为了他的形象大了不知多少的折扣,但是,今天苍炎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皇帝已经很满意了。 至于他那个五弟,今儿个倒是有些稀奇了。平日里一丝错误都挑不出来的瑞王爷,今天的迎春宴竟然会迟到。但是,皇帝心中倒是没有责怪,迟到的原因他也猜得到。 三天前,距那位去了王府传旨的御用小太监王公公回来形容,在他传了圣旨,说了要求瑞王爷出席迎春宴的时候,王爷只是温和的笑,当即领旨。但,当王公公私下传了皇上的密旨要求将当初打了三王爷一顿又被瑞王的外公买进府里的人一起带去迎春宴的时候,王爷当时的表情是——双目呆滞无光,尤以眼眶青黑处更加地无神;面色灰败,有如病入膏肓有如风中残烛。而后,双目猛然迸发出雪亮精光,抓住王公公的衣襟,面目狰狞地一再追问皇上当初下旨时候的表情。 ——听到这里,为了抚慰王公公被惊吓的受创心灵,皇帝很大方地赏赐了一堆东西。 在确定了圣旨真实无误,密旨如假包换后,一代狐狸王爷风中凌乱了。颤抖的双手捧起重量极轻的圣旨,然后飘悠悠地从哆嗦中的手指中落到地上。 王公公很厚道,见到瑞王爷已经这副模样了就没有在继续留下去,免得瑞王爷日后找人出气的时候惦记上了自己。 皇帝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御花园的入口处,老五,他还真的是不容易啊。 正在这时,远远传来一声尖锐的嗓音:“瑞王爷到——” 当先走来的,正是瑞王爷。只见瑞王爷头戴玉冠,清俊的面庞自带七分柔和三分狡猾,剑眉星目,完美地继承了苍国皇族特有的出色容貌。一身蓝色的锦袍,衣角袖口皆是用着暗蓝色的丝线绣出精致纹样,手中摇着一柄折扇,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位世家公子,行动间自带皇室特有的尊贵傲气。 皇帝剑眉一扬,看来老三的药不错啊,王公公形容的当时瑞王爷的惨状竟是一丝一毫都看不出来了。 皇帝的目光移向瑞王的身后。 此次瑞王爷带了两个人一同进了御花园,其中一个面目普通嘴角处长着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痦子,上面还长着一根黑毛。皇帝心中疑惑,他这三弟虽说不会以貌取人,但是出门的时候竟然带着这么一个伤眼睛的小厮,还真是不符合他的性格。 至于另一位……好吧,皇帝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的三弟和这个人一起来还真是失策了。因为,这一行人进去御花园的时候,眼睛没瞎的,第一个注意到的人不会是自家英俊潇洒的三弟,而是他身后的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那个白衣的男子只要一出现,便会给人带来一种令人心生亲近的温和,令人暗赞一声君子如玉。但细细看他的面容,便会发现,他的容貌也是极为出色的,挑不出一点瑕疵,一身白衣若雪,暗银色的丝线勾勒出云纹,身上带着的是不同于皇室贵胄的傲气,反而会令人感觉到他与生俱来高贵和淡然,宛如天外谪仙。 见他如此相貌如此气质,皇帝扭头看了一眼自从那个白衣人进入御花园后就忍不住跳起来但被自己强行镇压住的五弟苍炎,终于明白了五弟为什么这般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了。 ——按他五弟的话说就是,他最最讨厌小白脸了。但是,这小白脸要是比他还能打的话,那对老五的打击就不是一点两点了。 御花园里,寂静无声,那些妙龄女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瑞王爷……身后的白衣公子,而那些朝中大员们在看到玖夜的时候脸色一变,随即有些警惕地看着玖夜。 玖夜活了二十五年,除了当初在昆仑仙境的时候为了蒙骗掌门,下过跪磕过头外,他就是给开阳师父行拜师礼的时候,也不过是倒了杯茶罢了。如今眼前的不过是人间的帝王,虽然是中原七大国之一的苍国君主,但玖夜还不至于给他下跪磕头。当即和瑞王爷说了几句便和苏忆殇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下,让瑞王爷自己去拜见皇帝。 瑞王苦笑,好嘛,你们两个大神,谁敢让你们跪啊,他还不想再在茅厕里呆上三天好不好。至于另一个,他实在是有些害怕他会直接迷昏了自家的皇兄,然后假扮皇帝,随便割出去几块地。 瑞王目不斜视地走向皇帝的座位,躬身:“皇兄。” “来,老三,坐。”皇帝的目光很露骨地扫了一眼瑞王的眼睛,再瞄了一眼他的脸,顿时,瑞王的脸色不好看了。 规规矩矩地坐在皇帝的下手位,正和炎王爷面对面。 炎王爷原本死死盯住玖夜的目光,有三成分给了自家的三哥。显然,比起皇帝的腹黑,炎王要更加直白一点,也更加气人一点。只听着炎王爷大大咧咧地道:“呦,老三啊,这脸恢复得真快啊,连黑眼圈都没了呢。五爷没看到老三当时脸上的五血缤纷,心中真是遗憾啊。”明显的幸灾乐祸。 瑞王的脸一青,瞬间又恢复了原状,但看向炎王的眼底也带上了丝丝的不怀好意:“哪里有五弟你快呢,听说五弟当初可是浑身都五彩缤纷来着呢。要说大内的药虽好,那也好不过五弟的体质呢,那才叫打不死的蟑螂呢。” 末了,在炎王忍不住发飙的时候又加了一句:“只是,三哥倒是没有想到,挨了一顿……呃,‘调.教’后,五弟会说成语了呢。虽然还说错了一个字。”最后一句,苍瑞说得很小声但却保证炎王一定听得到,再配上遗憾的眼神,怜悯的神情,一向在口舌上占不到便宜的苍炎怒了,当即拍了桌子要和老三拼个高下。 在被皇帝喝止后还一脸不服输地看着自家三哥,这倒是把“要将白衣小白脸揍一顿”的念头给抛之脑后了。 皇帝有些头痛,他这个三弟,从小到大就喜欢逗老五,而老五也从没有令老三失望,每次都给了老三想要的反应。于是老三乐此不疲,这种情况就开始了无限循环。 他这个五弟,说好听些就是直肠子,说难听些就是没脑子缺心眼整个就是一莽夫。平日里斗嘴就从来没有赢过,今儿个倒是难得,知道挑衅了。只是,这嘴皮子才动了几下,又炸毛了。 皇帝无限悲催地仰头望天,真不知上辈子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无论是兄弟还是儿子,其实都是来克他的吧。 30 30、第二十九章 谁的战场 ... 舞文弄墨,弹琴论棋,那是女子的战争;而聚在一起的朝廷栋梁们,一个个皮笑肉不笑,言有深意,话外有话,不着痕迹地批评哪家哪家的女儿,小捧一下自家的宝贝闺女,便是他们的战争了。 譬如—— “崔尚书,你家的女儿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呢。八年前刚及笄的时候就知道是个美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有没有许下婆家呢?”暗讽他家的姑娘岁数大了还没有嫁出去,毕竟,苍国按例十五岁少女及笄嫁人,亦有十一二的时候便定下婚约。像是二十多还没有婚约的,确是是极为少见。 “你家姑娘也不差。”那位崔尚书意有所指地看了一下那群少女,淡淡道:“今年及笄了却还是没有人上门提亲,说起来,倒是给了你家姑娘勤练才艺的时间。放心,总会有人看出你家女儿的内在美的。”讽刺你家姑娘长得丑,到现在都嫁不出去。 再譬如—— “杨大人,你家的女儿前年不是刚定下婚约,今年老幺也才七岁吗,今儿个你是和谁来的啊。”言外之意,你家女儿已经定下婚约了,就是再漂亮,难道还想要悔婚不成?今天你是没戏了,就老老实实看他家的女儿将瑞王爷拿下吧! 杨大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老夫今日是和三儿子一起来的。”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家老三说,他对瑞王爷十分之仰慕。”言外之意,就是他家没有适龄的姑娘,起码还有适龄的儿子。瑞王爷是断袖的赌局,他当初可是下了一万两银子的。 “……”众皆无语。好吧,他们也猜测过瑞王是断袖的可能性,但是,明面上谁敢拿这件事说事,更枉论敢直接带着自家儿子过来。说起来,杨大人的三子倒是一个文采风流的人物,相貌也是极好的。众人纷纷摸着下巴,要不要现在传个信把自家的儿子叫过来呢。 正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嗓音将众位官员暗中较劲而开始的目光拼杀引了过去。 瑞王爷来了。 登时,众位官员栋梁们的眼珠子蓝了。只是,众人在瑞王爷一行人进入御花园后,目光首先落在了玖夜的身上,当即为其气质相貌所折。等到他们想起来要和王爷通通气介绍介绍自家闺女的时候,瑞王爷已经坐在了皇帝的下手位,开始和炎王爷“兄友弟恭”了。而他们就是命再硬,也不敢冲过去套近乎了。毕竟,炎王在那儿啊,一和瑞王爷“兄友弟恭”炎王的火气就噌噌地上涨。而手无缚鸡之力的瑞王爷一定是处在了皇帝的保护下,要是他们现在过去了,那个炎王爷就找到了可以出气的沙包了。 半晌,户部侍郎叹了一句:“杨老啊,即使王爷是断袖的话,也轮不上你三儿子了。”没看到王爷身后有一个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世间罕有的男子吗,就是王爷不是断袖,也快断了。 “无妨。”杨大人目光依旧淡淡:“看王爷这架势,八成最近几年内都不会成婚了,倒是给了我家老幺长大的机会。到时候该嫁人的都嫁人了,我家老幺正年轻貌美。至于老夫的三子……”杨大人瞥了一眼户部侍郎,道:“他是仰慕王爷,又不是爱慕王爷。” 再次无语。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迟疑地响起:“这,王爷不成婚估计不是八成,而是十成十了。”众人闻声看去,说话的是朝中一位以铁口直谏闻名的刑部尚书。只是,一向坚定的脸上此刻布满了迟疑,一点也不符合他平日里的形象。 见众人看向自己,刑部尚书苦笑着指了指那些妙龄女子聚在一起的席位。 在座诸位是何许人也,待得看清了那处的情形后便明白了。 那些口口声声恋慕王爷要嫁给王爷的女子们,无论是含羞的带怯的羞涩的妩媚的目光,纷纷舍弃了英俊潇洒的王爷,抛向了御花园内摆放席位的偏僻处,顿时那个地方的热度就上升了七八成。 众官员纷纷咬牙——真是个祸害。 而在这一刻,众人心中灵光忽现,忽然弄明白了瑞王爷为什么会带着这么一个既非皇亲国戚又非世家公子的人(七国内有些身份才能的青年才俊早被他们打听了一个遍,还附带了他们的画像)。这分明就是为了转移那些不谙世事的少女们的目光,令得他从赐婚的威胁中脱离出来。 “瑞!王!爷!”众官员心中恶狠狠地道,同时目光像刀子似的,不要钱似的割向瑞王爷。 而本来像是逗弄小猫似的用言语打击自己五弟的三王爷苍瑞,忽然打了一个冷战,脖颈后面直冒凉风。 皇帝见此,以为他生病了,忙关切询问。 瑞王浅笑着认真答了皇帝的问题,直接将某位王爷嚷嚷出来的“一定是亏心事做多了”云云的话,直接过滤出去。 其实,这几位大人还真是冤枉了瑞王了。 要按瑞王的话说,他就是带着炎王一起来并且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嘘寒问暖,也好过带着那个灾星一起来这里。更何况,他皇兄的密旨他又不能当做没听见没看见,只能硬着头皮邀请玖夜出席,玖夜当时也正想着上皇宫逛两圈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当时瑞王爷只觉得这世界太梦幻了,那个难缠的家伙竟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只是,还没等着他抒发一下对玖夜合作态度的欣赏并将他调出厨房——反正只要不跟着他什么都好说,他们就开始集体拉肚子,一个个包括瑞王自己为了茅厕的所属权争执不休,整整三天里,瑞王见得最多的就是茅厕的四壁。 这些个朝中官员,包括他亲爱的皇帝哥哥,炎王弟弟,就是想破了脑袋估计也想象不到,昨晚一整晚他都是在茅厕中度过了,一早上的时候脸色苍白的吓人。要不是苏忆殇良心发现有些看不过眼拿出了一些丹药,恐怕一向办事不出差错的瑞王爷今天就不是迟到而是不到了。 当然,作为“罪魁祸首”的瑞王无辜地承受了众位朝廷栋梁的杀人视线,而作为“帮凶”的玖夜,亦是蒙受了众位大人的白眼攻击。至于苏忆殇,平日里最喜欢易容换装的他,今天做的是小厮打扮,眉眼只能用清秀来形容,更何况在某夜的坚持下,苏忆殇不甘不愿地在嘴角处贴了一个黑痣,颇有他当日老鸨的风范,更显猥.琐。 玖夜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保持着谦和君子的模样,对于那些或是光明正大或是小心偷看的女子们,玖夜温和一笑,顿时春风化雨,暖人清流霎时间令得那些少女们脸颊含羞,目光脉脉。 当然,本来玖夜没打算理会那些思春少女的,只是,那些苍国朝中栋梁们的目光实在是太明显了。玖夜虽然不好和那些个岁数是自己二倍的老头子们计较,但是,小小报复一下还是可以的。他们那小眼神他还能看错,竟然怀疑他勾引他们的女儿。笑话,只要他愿意,没有勾不来的美人,就是皇帝的妃子他都能勾出来,还用勾搭这些黄毛丫头?!哪怕就是怀疑,也是不允许的。 心中如此想着,玖夜的笑容愈加温和。而被这犹如春风般的笑容包围下的众位本来是要讨王爷欢心的姑娘们,眸如秋水含情,脸若桃李娇艳。 苏忆殇将一切看在眼里,当即瞪了一眼此刻不知东南西北的小丫头们,再瞥了一眼明显魅力外放在勾引人的玖夜,重重地哼了一声,小声道:“不知廉耻。” 闻言,玖夜浅笑着回眸看向苏忆殇,嗓音异常柔和但苏忆殇就是听出来里面蕴含的淡淡威胁,道:“小桃花,你方才在说什么?” “不许叫我小桃花!”苏忆殇怒目而视,只是那怒气在触及玖夜清澈的黑眸就渐渐消散,反而目光在近距离注视玖夜精致里带着英气,潇洒里带着柔和温润的容貌后,气势也随之下降。到了最后,顶着堪称猥琐面容的苏忆殇,头几乎埋在了衣襟里。 玖夜挑眉一笑,这朵小桃花,有时候还真是可爱。 可爱? 玖夜脸色一青,举起桌案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对着这么一张猥琐的面容,他能保持着原有的笑容已经很不错了,竟然还能觉得他可爱?! 玖夜深深觉得,自己的审美观实在是有问题。 玖夜在一旁唾弃自己的审美观的时候,苏忆殇低着头不停地在心里骂自己,内容无非是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吗他自己又不是没见过美人为什么就是一看见他的眼睛就不自觉地服从甚至百依百顺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而且动作熟练得连自己都想要狠狠抽自己一顿。拜托啊,他可是玄狐王啊,上一个胆敢用戏谑眼神看自己哪怕就是取了一个雅号的人都被自己直接揍到修为倒退五十年,为什么这个人叫自己“小桃花”他就觉得很开心很满足呢,啊啊,他要疯了啊。 帝座上的皇帝看了一眼明显被某人迷得神魂颠倒的众美人,再看看一脸淡然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三弟,道:“不请你朋友过来一起坐吗?” “皇兄!”瑞王满眼无辜脆弱地看向自家皇帝哥哥,那人在他府里期间,他受了多少罪,他不信以皇兄的手段会不知情。 “让你去你就去,废话真多。”炎王语。在被老三言语的无情挤兑下,再被皇兄无情地镇压下,苍炎急需一个可以和他过过招消消怨的人,虽然不知道到时候是谁会被当做沙包出一顿气。 瑞王心中默默挥泪,但表面上维持了驰名朝中的狐狸王爷的招牌笑容,步履从容地走到玖夜和苏忆殇的桌前,不知为什么,那些平日里温柔如水的女孩子们看向他的脉脉深情目光,此刻,竟然带了几分敌意。 玖夜没有反对,直接转移阵线来到了皇帝的大臣的桌位处,无视那些带着恶狠狠意味的众位大臣的眼刀子,万分从容地向皇帝拱了拱手,然后直接坐到了瑞王爷的旁边。 话说,他对于皇帝这个行业(?!)也是很好奇的。 至于苏忆殇,穿得跟小厮似的,他是没有希望坐下来了,只能眼含哀怨的目光拼命盯着苍瑞的后背,直到苍瑞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蓝色锦袍,他才满意地收回视线,很有敬业精神地扮演小厮。 皇帝细细端详了玖夜一番,恰到好处又不引人反感,道:“不知这位公子师承何处,名讳为何?” 皇帝问话很客气,比起那个活似穿着人装的猴子似的却瞪着牛眼的炎王爷(瑞王爷友情介绍)不知好上多少。玖夜素来高举“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烦死那人”的伟大旗帜,坚持“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中心准则,因此,对于皇帝的疑问他也是客气地点头,道:“在下……夜玖,师承西域昆仑。” “原来是昆仑仙派的高徒。”皇帝点头,“果然是人中龙凤。”复又看向摩拳擦掌准备干架的五弟,头痛,真是货比货得扔。 不知道已经被自家皇兄评定为“被扔的货”的炎王苍炎,终于突破了皇帝的气势压迫,在皇帝与玖夜相谈甚欢的时候,一脚踩在了桌案上,大手一挥,大喝道:“姓夜的,有本事就和本王一决……高下……” 苍炎卡壳了,不是因为自家皇帝哥哥淬着寒冰的目光,也不是因为老三一副看死人似的怜悯视线,而是那个叫夜玖的人在对于皇兄正在问的问题的回答。 片刻之前—— “素闻昆仑高人无数,不知令师名讳?”皇帝。 “家师在成为阁主后便舍了曾经的姓名,我家老师是昆仑开阳长老。”玖夜漫不经心地回答。 “开阳开阳开阳开阳开阳……”无限循环中,苍炎风中凌乱。 开阳长老,七大仙界中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据说一百年前,他曾跑来找他门中长老决斗,赢走了门内秘药;据说五十年前,他又跑来在他门派地界中寻找横公鱼①,硬是将石湖里面的水榨干一半,其深远的影响便是那处的林木枯死寸草不生,直到最近才渐渐缓和;据说二十年前,他又来到他们门中,自己定下约战无数并私自定下彩头,更是在没完成约战之前,夺了药就跑了,直气得掌门抛弃了多年的修养,破口大骂;据说……苍炎默默道,那就不是据说了,前些天他尚在门中的时候,那位传说中的魔星又来了,直嚷嚷要完成当初的决斗,一时间门内长老纷纷闭关,只留下他们这些可怜的弟子们,被那老头蹂躏。 好在当初须臾仙境的人前来传话,说是魔界的人大量现身人间,似是有所图谋。而在苍炎被钦点随行后,苍炎当即求了假,先回皇宫探望皇兄,后来在和众位师兄弟会和。 当然,他会这么选择的原因,九成以上是因为那个开阳长老和他们一起出发,而他因为资质极佳,修为比之那些修行五十年以上的人也毫不逊色,因此更被那位青睐而受到了更多了照顾。 苍炎看着眼前自称开阳长老弟子的白衣男子,只觉得颈后的冷风直冒,一股寒气从脚底升到头顶。 那个人教出来的徒弟啊,又岂是善类啊。 注: ①横公鱼:生于石湖,此湖恒冰。长七八尺,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枚煮之则死,食之可却邪病。 31 31、第三十章 伊雨苒 ... 苍炎保持着异常可笑的姿势,面目僵硬;玖夜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目光落在苍炎的身上,不断梭巡,似乎在考虑在哪里下手会一击必杀。 正在这时—— “哎呀,伊妹妹,你怎么了,脸色好差啊。”一声娇软有如黄莺出谷的女声响起,瞬间打破了玖夜这边的僵持。 玖夜循声望去,正见得那些女子聚集的地方,一个一身鹅黄色衣裳的女子倒在地上,似是不小心跌了一跤。而一个一身艳红色衣裳眉目妖娆的女子则站在她的身边,嘴中虽然说着关切的话语,但却没有俯身扶起那个女子。 在她们的周围,那许许多多美丽年轻的少女,或是眼带不屑,或是脸含冷漠,皆是冷眼旁观,没有上前伸出援手。 “无妨,有劳萍姐姐关心了。” 跌倒在地的黄裳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孔,面如软玉,琼鼻樱唇,眸如秋水横波,气质淡雅,容貌上比之那位“萍姐姐”的女子更胜一筹。只是,她的脸颊全无血色,透着柔弱无依的脆弱,更令人心生呵护的欲.望。 见到这般惹人心怜的容貌,旁边原本束手旁观的几位少女登时跑了出来,扶起那位黄裳少女,并小声询问关心。而那位黄裳女子平日里性子也是极为温和,丝毫没有大小姐的架势,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 唯有那位一身红色衣裳的少女,贝齿紧紧咬进樱唇里,原本美艳之极的面容里,尽是难掩的嫉妒。 苍国朝中有两位丞相,左丞相伊森川和右丞相夏清渠,那位红衫少女,正是右丞相夏清渠的女儿,夏璟画。 夏璟画的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恨意。 从小到大,那个伊雨苒就压了自己一头,先是她父亲伊丞相的身份,虽然她父亲夏清渠亦是位尊丞相之位,但作为右丞相的父亲在品级上就低了左丞相一级。在朝中看似和他分庭抗礼,但,论起实力来,他们夏家又逊了一筹。 她只比伊雨苒大上三个月,当她幼年终于学会一首筝曲的时候,伊雨苒擅琴的传言已经传遍都城;当她博得了美人的称号之时,伊雨苒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呼已经人尽皆知;当她在做贵妃的姑母帮助下认识了二皇子的时候,同样有着皇妃姨母的伊雨苒已经得了皇后的令牌,可以自由在皇宫里出入。 夏璟画纤细的十指下意识绞着丝帕,看着被众女簇拥着的脸色苍白却有一种脆弱得令人呵护的美丽的伊雨苒,银牙紧咬,终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坐在座位上。 伊雨苒如何不知夏璟画的心思,若放在往常,她只会淡然一笑,心中略有得意,并期待着父亲的夸奖。她知道,她的一生,也会像她的姨母一般,走进皇宫中。现在她得到了名声越多,未来的帝王便会多给她一分注意力。 只是…… 伊雨苒的目光遥遥望向那个一身白衣若雪的男子,浅笑的温和,如玉的相貌,只是,他似乎,不记得自己了呢。 “那位是伊丞相家的大小姐,伊雨苒,京城第一美女,至今尚未婚配。”见玖夜的目光落在伊雨苒的身上略微长了一些,苍瑞用手肘撞了一下玖夜,下巴略抬指了一下一身黄色衣裳的女子,介绍道。 周围的空气,忽然冷了下来。 玖夜面无表情,他只是觉得那个女子有些眼熟罢了,还用不着苍瑞活像媒婆似的介绍。 苍瑞露出极为欠扁的笑容,接着道:“这伊雨苒啊,在京城号称‘四绝’,琴棋书画,当世女子,无人能出其右,今年十六岁,求亲的人早已经踩破了门槛,她可是……” 苍瑞忽然卡壳,那猥琐的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就连嘴都忘记合上,看上去分外可笑。 玖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对于苍瑞的糗态无动于衷,好吧,最多他用着最清冷的话语给他下了一个小小的结论。 “白痴。” 苍瑞缓缓地,缓缓地,用右手将因为过于用力张嘴而令得几乎脱臼的下巴按了回去,默默地,尽量离着玖夜远一些地坐在了椅子的边缘处。喝了一口茶,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双目喷火的小厮状苏忆殇,但见着他的目光恶狠狠地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当即正襟危坐,开始和皇帝扯东扯西,就是不在谈论任何触及玖夜的话题。 当然,对于那句侮.辱了他伟大人格的评语,苍瑞也只能心中挥汗如雨,直接忽略过去了。 苍瑞觉得自己很无辜,他不过就是想要用美人刺激刺激一下夜玖,看看他最起码是窘迫的样子——他以他二十九年的阅历可以判断得出,夜玖绝对是个雏儿。就是他苍瑞,好歹在十五岁的时候由着一位父皇派下了的宫女完成了初次。 他只是想要刺激一下玖夜而已,可是,为什么殇会这么激动啊。 想着刚才,他才说了几句啊,先是气势压迫,再来传音入耳,说什么要是他胆敢在冒出来一句不中听的话,他就让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榻上一溜儿他的皇子侄子以及皇妃嫂嫂,誓要让皇帝大义灭亲。 苍瑞默默挥去额上的冷汗,心中冒出来一个不确定的念头。 这,什么时候,殇竟然这么关注夜玖,而且占有欲还这么强,一点都没有当初你死我活的架势。 难道,这感情也是打出来的? 再回想一下这三天里面发生的事情,虽然他大部分时间是在茅厕中度过的,但是,一些事他还是知道的。譬如:夜玖做饭殇打下手,夜玖出门殇拿钱袋,夜玖吃饭殇去付账,夜玖渴了殇去沏茶。 总之,有夜玖的地方就有殇,殇虽然脸上带着纠结的表情,但绝对又是一副心甘情愿为他服务的样子。 难道…… 苍瑞再次偷瞄了一眼满面寒霜冷冷瞪视着远处伊雨苒的苏忆殇,再看看一脸淡然的玖夜。忽然见得他叩了一下桌案,然后紧接着发生的事情让他苍瑞觉得,这个世界惊悚了。 他,竟然看见,殇在夜玖的这个动作后,上前一步,倒茶,然后又退了下来。 竟然,这么老实!! 难道……殇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夜玖(刚才人家还说自己来自昆仑来着瑞王爷您的耳朵长着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啊)下了蛊,成了他的傀儡了吗。 苍瑞觉得自己真相了。 至于被自己好友认为是被人下了蛊而变成傀儡的苏忆殇,死死盯住玖夜的后背,暗自诅咒玖夜为人实在是骚包,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勾搭上人家小姑娘,而且还是一个才貌双全家世出众的小姑娘。 真是,丢光了七大仙界的脸——虽然明知道他们七大仙界的人,一个个都是伪君子,但想不到竟然还有利用美男计勾引人家无知少女的人。啧啧,他们七大仙界的人究竟是多穷啊,竟然想要用这个方法来聚敛资金,真是,太无耻了。 纠结自己过分在意玖夜表现的苏忆殇,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已经进入了诡异的循环中,并且向着人类,不,是浮荒大陆上的生物都无法理解的地方,无限延伸。 蓦然又想起来方才那个叫伊雨苒的女子,真是讨厌至极。一脸柔弱无依的模样是摆给谁看呢,当谁都是那个夜玖一样,会心生怜惜不成?! (玖夜:喂喂,我什么时候心生怜惜来着了?) 哼,这点段数,比起当初他在玖夜阁里面的姑娘们,比起当日他假扮皇帝时皇宫里面的那些妃子们,差得太远了。 再看看她那个什么眼神,深情里带着无悔,无悔里带着复杂,无数的情愫掺杂在一起形成了脉脉的温柔(你看得倒是很清楚),分明就是欲擒故纵想要勾引夜玖的前兆。 真是不知廉耻!! 苏忆殇心中斩钉截铁道,浑然忘记自己方才在心中编排玖夜的时候,说伊雨苒是无知少女来着。 再往伊雨苒的方向看了一眼,苏忆殇当即炸毛了。 那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竟然又看了一眼夜玖!苏忆殇咬牙切齿,看了一眼还不够,竟然看了又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他的五官除了精致一点,气质出尘了一点,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啊?啊啊??!! 虽然心中很是“不屑”,虽然心中很是恼怒,但苏忆殇上前一步,直接挡住了某女脉脉含情的目光。 玖夜抬头看他,不明所以,眼神示意——你这是做什么?该不会忘记你现在是小厮是下人吧? 苏忆殇瞪眼——没忘,我还没忘究竟是谁非得让我打扮成小厮的模样来着的! 玖夜耸肩——反正你也没反对。 苏忆殇气闷,偏头不看那个男人。他当时还不是因为他的要求才扮成这副样子,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对于他的要求就是生不出拒绝的意思。 玖夜蹙眉,这就生气了?伸手拉拉苏忆殇小厮的衣摆,见他回过头来,玖夜露出一个杀伤力极强的微笑——不会那么小气吧。 “……”苏忆殇瞪眼,说不出一句话来,这算什么?美男计用到他身上来了? 苏忆殇心中咬牙,别以为他会上钩!偏过头不去看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男人。 只是,玖夜以他无比锐利的眼神发誓,他看见,这位伪小厮小桃花隐匿在黑发间的耳朵,红得透明。 玖夜不禁摸摸了鼻子,还真是不抗逗,不好意思了都。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当初和肖师兄一起在后山泡温泉都坦.诚相见了,也没有什么啊。现在不过逗一下罢了,至于吗? 虽然是这般想着,但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似乎告诉了自己答案。 苍瑞心中摇头啊摇头,看着好友这副十足“奴性”的模样,更是坚定了自己寻找高人解除他身上蛊毒的信念。 至于皇帝陛下,他则是有些好奇地看着瞬间从喷火龙变成乖乖兔的苍炎弟弟,心中竟有些担忧——该不会是抽风了吧。虽然说笨蛋不会生病,但,没准儿自家五弟是一个比较特别的笨蛋呢。 ——可怜如苍炎,混蛋事干多了,以至于他现在冒冷汗的神情被自己哥哥当成抽风的症状了。 皇帝似是无意其实刻意地低声对自家五弟来了一句:“老五,你不是一直很想和夜玖公子切磋一下吗,不如现在就和……” 话还没有说完,苍炎竟是像被开水烫着了的猫似的,一下子蹦了起来,满面惊惶,瞪着牛眼看着自己皇兄:“臣弟何时这般说过,皇兄你听错了。啊……”苍炎状似痛苦地捂住肚子,呻.吟道:“皇兄,臣弟身体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还没等着皇帝表态,苍炎便运气于足下,几个呼吸间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被晾在一旁的皇帝,额头青筋暴跳。 众位官员将炎王爷的无礼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若非陛下仁厚,加上又和炎王爷是一母同胞,就凭着炎王爷的性子,可真不知道得死多少次了。” 而玖夜亦将这一切看在眼底,轻咳一声将若隐若现萦绕在他和小桃花身边的暧昧打散,意有所指地看向身边的三王爷苍瑞,缓缓道:“你的哥哥,挺有个性的啊。” 苍瑞默默垂首,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再降低。 迎春宴既然作为变相的相亲宴,少了那位早就被排除出去的五王爷苍炎后,众人推杯换盏反而更加地热闹,不多时,众女纷纷出列献艺。这些女子皆是官宦世家的小姐,样貌学识本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可比,既然带进了皇宫参加迎春宴,更是有了些底气把握。 众女之中,尤以左丞相的独女伊雨苒和右丞相家的小姐夏璟画最为出色。 夏璟画的水袖舞里,柔美里带着劲力,潇洒里不失妩媚,就连皇帝也忍不住点头赏赐。 而伊雨苒似是身体不佳,今日只是献上一曲,但曲声动人,配上伊雨苒堪称颠倒众生的清雅容貌,众人的天枰不禁向着这位柔弱少女倾斜,就连皇帝的赏赐也多了许多。 夏璟画看在眼里,恨在心底。美艳的脸上虽然带笑,但眼底已经一片冰冷恨意。 就在伊雨苒躬身退下的时候,一声惊呼突兀响起。 “看,那是什么——” 32 32、第三十一章 尴尬 ... 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发出惊呼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模样在众人之中只算得上中上。此刻,她满脸惊讶,纤细的手指指向荷花池里,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呼吸不禁一凛,也忘记追究这个女子此刻的失礼了。 苍国虽地处浮荒中原以南,气候温和,但此时春季方至,天气乍暖,就是御花园里也不过是一些耐寒的花卉绽放了,类似莲花一类的,需等到夏日方是花期,这也就是众人看到眼前一幕而不由惊怔的原因。 荷花池里,不知何时开满了妖艳的红色莲花如同燃烧的火焰,又似绝望的血泊。这些红色莲花似有灵性一般,见众人望过来,其上散发的香气更加馥郁,血色更加妖娆。 “红莲……红莲祸……”一声喃喃将近乎死寂的氛围打破,玖夜循声望去,只见方才还意兴风发和他人笑谈自己儿女的秦大人,此刻满脸的惊骇,竟似看见了什么令他惊惧的事物一般。 随即,他看见原本一脸温和的帝王,目光凌厉地看向那位年迈的老者,眼中竟是不可错认的杀意。 那位秦大人也发现了自己的失言,慌忙跪拜下来,连声道:“微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风帝苍风看了一眼这位追随过先皇一心一意只为苍国的老者,点头道:“秦尚书为国事操劳,身体欠佳,准休沐(放假)半年,一切政务交由伊丞相处理。” 这已经算是变相地削权了,但秦大人却舒了口气,当即拜谢了皇帝隆恩。 在整场迎春宴里一直保持沉默的伊丞相上前一步,躬身道:“红莲本该在夏日盛开,今不过春至,微臣看来,此应是吉兆。” 伊丞相此言一出,一些年轻的官员纷纷应和,向皇帝谏言吉兆。唯有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臣,一个个默然无语,但眼底,皆是忧色。 皇帝虽然脸上带笑,开口赏赐,但熟悉风帝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眼底是浓重的郁色。 这一场迎春宴本来是为了瑞王爷和炎王爷的亲事而举办的,只是,二人的婚事没能解决,倒出了这种事情。伊丞相虽然说是什么吉兆,但是,明眼人谁看不出这帮老臣和皇帝眼中的忧色,也就那些新进的官员缺少了阅历没有看出来罢了。 此事一出,皇帝自然也没有继续举行迎春宴的兴致,吩咐几句便结束了,只留下伊丞相和三王爷苍瑞议事。众人也没有再提什么婚事之类,纷纷出了宫。 玖夜也没有什么兴趣留下来看热闹,便打算和苏忆殇一起离开。只是,离开时,玖夜似有所觉地回头望了一眼,正望见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年纪的苍国左丞相,伊雨苒的父亲,伊森川。 此刻,他正望向荷花池中的红莲,眼底,是不可错认的温柔。 ——那是,一个男子只有望向此生挚爱方才会有的深情缱绻。 ****************************************** 虽然宫里面的迎春宴算得上是不欢而散,但是,这并不影响到外面迎春节的庆祝。 此时,整个临湖城里张灯结彩,街道上更是有着无数的彩车,头尾相连,装饰着不同的花卉。每一个彩车之上都有一个妙龄女子,身穿彩衣,头戴花冠,且歌且舞,一时间,城中的气氛热闹非常。 这,便是所谓的百花祭春。 玖夜先是居于初云万年,没有人间烟火,后来住在锁妖塔里五年,不见天日;其后住在昆仑仙境,那里的人一个个就知道修炼修炼,缺少了凡间的烟火气息。 如今玖夜走在热闹的街道上,眼中所见的是凡间热闹的节日庆祝,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兴奋之色,一时间流连忘返,脚步也慢了下来。 苏忆殇对于这种东西倒是司空见惯,毕竟,当初的他可是扮演了无数的人,上至帝王下至商贩,大小节目,就是他自己亲自主持的,也是不少,因此他的目光倒是没有被这些热闹的情景吸引,脑中反反复复出现的,是在离开御花园的时候玖夜的回眸。 苏忆殇有些不满,该不会这个家伙看上人家伊丞相了吧,看他那眼珠子都要飞出来的样子,真是令人不悦。 苏忆殇闷头想着,直到撞上一处异常坚硬的墙壁。 苏忆殇吃痛,不禁捂住自己挺直的鼻子。 该死的墙壁,这绝对是嫉妒自己的鼻子比较挺! 愤愤然抬眸,结果对上一双明显带着无奈的眼神。 显然,方才的墙壁就是某人的后背。 玖夜哭笑不得,这光天化日之下,规规矩矩走在路上还能直接撞进自己的怀里。要不是看得出他明显带着诧异的眼眸以及迅速红透的脸颊,他都怀疑这朵小桃花是不是故意向自己投怀送抱来着。 他只是想拐个弯罢了。 “你这小桃花,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玖夜浅浅一笑,伸手戳了一下眼前有些呆怔的平凡面孔,其中的宠溺熟稔令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苏忆殇的脸一红,耳朵都几乎要红透明了,十指又下意识开始绞住衣角,看上去倒像是一个害羞的孩子。虽然,这个孩子正在不知道第几次暗骂自己脸皮怎么这么薄了,要是放在以前的话,胆敢用言语调戏挑衅的人直接就被他狂揍一顿丢出去了,哪能还由得他在自己眼前笑得一派温柔。 对了,他找到原因了。 这人可是自己混进昆仑仙境寻找玖夜哥哥的关键人物,他不能露出自己嚣张狂妄的本性,他得隐藏!所以,他现在得任由调戏不能还手的。 这般想着,苏忆殇觉得心安了许多,虽然心中某处不知名的角落在抗议自己的忽略无视。 正在这时,周遭似是传来一声小小的娇呼,随即一件不知名的东西向着玖夜飞了过来。 玖夜倒没有在意,身体略微一动想要避开那不知名的东西,哪里想到,身前那个原本还一脸红彤彤的苏忆殇,下一瞬竟然直接扑向了自己,带着自己的身体一转,用身体挡住那个不知名的东西。 用身体挡住玖夜的苏忆殇,一动不动。 玖夜一惊,只觉得好似大夏天里掉进了冰窟里。 今日在御花园中所见的红莲,与其说是天降,不如说是人为。当时他还是特意向苍瑞打听了一下,由于皇帝的生母生前喜爱白色莲花,因而那荷花池里种植着的是白色睡莲,根本就不可能是今日的血色红莲。 而且,那红莲里面,有着几欲冻结人灵魂的冰冷,以及想要焚尽一切的灼热,矛盾却和谐,带着浓重的但普通人却无法察觉的血腥气。 当初昆仑山锁妖塔倒塌,万千妖魔得而出世,想来那应是从其中逃逸的妖魔所为。玖夜虽不爱管闲事,但苍瑞和自己好歹也算是认识了,帮一下也是无妨。更何况,他想去妖界却没有办法,抓住一只大妖魔也算是一个好办法。 方才他觉察到飞向自己的物什,玖夜倒也没有过于在意,只道躲开便是。但是,他没想到这朵小桃花会突然扑上来用身体挡下那东西。直到这时,玖夜心中忽然想到,若那妖魔察觉到自己在宫里,他又是昆仑弟子而心生杀意的,这不知名的东西也许是至毒的暗器也未为可知。 想当初他在锁妖塔中了狐毒,后来还是自己的体质特殊而他母亲苏晴又渡给他毕生的修为方才捡回一条命。但这朵小桃花既不是妖怪又不是修真者,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比较厉害的武林人罢了,如何能抵御毒素?而他体质又是太过特殊,没有经过金丹期,就没有修真者炼药的三昧真火,对于医药一窍不通的他如何又能救得了他? 虽然感觉到掌下的身体还没有失去生气,但玖夜心中念头翻滚无数,想出来的后果亦是一个比一个可怕,一时间竟冒出无数的冷汗。 ——不得不说,虽然不知道苏忆殇究竟用了什么方法隐匿妖气,但这方法实在是太成.功.了,就连万年心性.修为加上先天妖气之体的玖夜,也没有看出来。 ——而玖夜,不得不说,其实是迟钝得可爱。心中反复想着不想自己那朵小桃花死,不想他出现危险,却没有看清自己真正的不想——不想他离开。 怀里的身体,动了一下。 玖夜一惊,蓦然想起他还没有确定小桃花的安危以及这暗器究竟是什么东西。忙将苏忆殇拉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搭在苏忆殇的脉门处,一股柔和的真元力顺着脉门走遍苏忆殇的全身。虽然他不懂医药,但最起码的身体是否处于危险的问题,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玖夜蹙眉,清澈的黑色眼眸里划过明显的疑惑。 真元力走了一圈,非但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反而察觉到这副身体极为健康,甚至不逊于一般的修真者。 只是…… 玖夜不解地看看自己的手指,再看看苏忆殇白皙的手腕。 这脉象怎么这么急促呢? 抬头,玖夜决定观察一下苏忆殇的印堂,他想的是,可能他功.夫不到家没看出来他是否中了毒。 结果对上了一张涨得通红的平凡面孔。 玖夜的心,猛地一跳,竟然觉得自己的脉搏跳动的速度比苏忆殇还快了几分。但他的目光,片刻不离,死死看着这张平凡的面孔。 眼前这人原本的容貌长得是极为出色的,既像是一个雌雄莫辩的少年,又像是一个带着英气的少女。如今这张脸还是玖夜的恶趣味,当时他本来是想看苏忆殇不甘不愿然后直接炸毛的可爱模样的。 (作者默默语:真是恶劣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漂亮的小桃花虽然不愿意,但还是照着他的话做了。 玖夜不甘心,又让他加上当初青楼老鸨的经典黑痣。 如他所想,小桃花炸毛了,说什么那是青楼老鸨的经典造型,他现在扮的是小厮。就在玖夜等着他动手自己再还手的时候,那个刚开始被自己认定极为欠扁的小桃花,老老实实地安上了一颗黄豆大的黑痦子。 玖夜觉得心很堵。 来皇宫的一路上他想了很多,无非就是怀疑这朵小桃花究竟有什么目的。当然,他知道小桃花奉主子的命令要找玖夜,也就是他自己。当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心高气傲可以说是目空一切的小桃花,竟然会忍气吞声地受气。 玖夜面上虽然笑得一派温和,但心底早就拧了绳子。 现如今,在不明那暗器是什么的时候,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替自己挨了一下。他倒是不知道,现在的奴才下人竟然这么忠心,就连他这么一个算是他任务里的关键人物,也能得到他舍命相救。 这种感觉,很难受,很令自己憋屈,难受得很想挠墙。 玖夜目光先是盯住那张红透了的平凡面容,那颗玖夜恶趣味造成的黑痦子在苏忆殇这惊天一扑后没了踪影,想来是蹭掉了。 玖夜咬牙,这张脸平凡得就是丢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可偏偏他就是觉得很好看。难道,看自己这张“惊世骇俗”的脸时间长了还会有审美疲劳?为什么觉得这人无论长什么样子都很好看啊啊啊啊!!!! 玖夜觉得自己绝对是抽了。 目光下移,落在那纤细的颈部,以及微微凸起的喉结。 皮肤白皙就是有一点好处,就是脸红了的时候,全身都通红了。 玖夜不知道小桃花别的地方是不是也红了,但目之所及,那裸.露出来的颈部,反正已经红透了。 玖夜觉得牙有些痒,不知道那红彤彤的颈子尝起来什么味道。 会不会像那天吃的那碗馄饨一样,皮薄细腻,清香四溢,令人,爱不释口…… 玖夜凑了过去,微张的薄唇露出晶莹的贝齿。 还没等着靠近,就听着苏忆殇细如蚊蚋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好意思。 “那啥,真是……还以为是暗器来着呢。哈,哈,看错了哈。” 玖夜僵住。 33 33、第三十二章 花冠 ... 苏忆殇觉得他当初在族里受过的训练,全白费了。 想他游历浮荒大陆多年,什么阵仗没有见过?有一次他还摸进了七大仙界之一的普陀仙境里,因为他听说那里的五彩冰兰开花了,想见识一下。没成想,被发现了。 普陀仙境与其他仙界不同,里面是清一色的女子。但是,别看那些都是女子,一个个动起手来可是比男人还凶悍得多。他虽然修为不错,但顶不住这么多人一起狂轰滥炸啊,到了最后只能逃命。 但是,那些女人,绝对一个个的蛇蝎心肠,竟然关闭了山门以防自己逃脱,一点点的善心都没有,直想置自己于死地。在躲藏与逃匿了三个多月里,苏忆殇可真是觉得委屈。 他也没干什么啊,就是在观赏五彩冰兰开花的时候,顺手牵羊挖走了一株罢了。 ——话说,那些姑娘们就是平时性子再好,为人再善良也要怒了。五彩冰兰一百年才能从抽芽成长打苞发展成开花,这一株不亚于她们的命根子啊。 在那三个月里,苏忆殇觉得自己曾经在族里训练的那些东西发挥了超乎寻常的作用,而在经历了那三个月后,他的身体变得极为机警,平时就是旁人靠近自己十米之内便会发觉,更不要说是什么暗器之类了。 可是,第一次碰见夜玖,自己的身体什么反应都没有呢,直接撞了一下,连最起码的警惕心都失灵了。 这回,他,狐族的玄狐王,苏忆殇,竟然在看到不明暗器的时候,好吧,那东西是不是暗器他已经弄明白了,可他竟然想到的不是立刻抽出兵器抵挡而是选择了他最最不屑的人肉盾牌! 不对,他最郁闷的是,眼前这人谁啊,跟他什么关系啊,他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来抵抗可能是致命的暗器之类!!以他受的教育,他看见暗器的时候没有将身边的人丢出去挡暗器已经很不错了,可他竟然…… 当然,最令他郁闷的是,眼下这玩意儿,很明显不是暗器!!苏忆殇忍下嘴角的抽搐,俯身将地上的“暗器”捡起来。 那是一个用花编成的花冠。 花是野外普通的野花,但编制得极为精巧,想必是出自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的手中。 皇帝在宫中设下迎春宴当做变相的相亲宴不是没有他的道理的。 今日街道热闹非凡,未婚的男子在胸口别着一朵花,而那些未出阁的女子则是自己亲手编制一顶花冠戴在头顶。若是看到了心仪的人,男子便将胸前的花抛给那个女子,若是女子也很满意那个男子,她就会将花冠取下,抛给那人。 反之亦然。 在互换了信物后,二人便算是定下亲事了。 玖夜和苏忆殇一路从皇宫出来,停停走走倒不是赶路,反而像是在参加这个节日。虽说不见他胸前戴花,但玖夜面容俊美无俦,气质更是出众,身上衣物华贵,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厮(苏忆殇),便认定此人乃是大家公子。 后来见那位俊美的公子没有丝毫的架子,笑容温和,更是对身后那个其貌不扬的小厮如此温柔。那些未出阁的女孩子不禁为他所迷,手中的花冠就丢了出去。 只可惜,这花冠命不好,被人当成暗器了。 苏忆殇心中不悦,暗道:这人,真是招蜂引蝶。他哥哥长得比他好看多了都没说到处给自己寻觅嫂嫂(话说,小殇你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自己臆断的吧)人选。 再向着人群中瞪了一眼,这苍国的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前他怎么没发现,竟是如此的大胆。 脸上带着不满,目光在移向玖夜的时候,发现那人的目光竟然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花冠,登时不悦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手中的花冠直接丢进玖夜的怀里,道:“人家姑娘给你的,收着吧!” “你不要?”玖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还以为他喜欢这东西呢。先是从地上捡起来不肯还给失主不说,还恶狠狠地瞪了人群一眼以免有人来要回花冠。他都准备好钱袋向那位失主买过来呢。 ——看看,看看,多难得啊,一向出门都是自己请客别人付账的玖夜,竟然有掏自家腰包的念头了。 “丑死了!”苏忆殇龇牙,平凡无奇的脸上登时变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正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句稚嫩的话语。 “娘亲,娘亲,这位哥哥长得真好看,比邻居家的大哥哥好看多了。娘,娘,将妞妞的花冠抛给哥哥好不好?” 众人循声望去,正见着一个中年的妇人,一身布衣,脸上带着尴尬的笑。而她的怀里,则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梳着两个羊角辫,眼睛极大,滴溜溜转着,说不出的灵动。而她胖乎乎的手掌中则是一顶小小的花冠,小小的黄花点缀其上,倒是多了几分可爱。 苏忆殇重重地一哼……其实哼完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对了,他是生气这个夜玖,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竟然残害苍国的小花苞。这么小的孩子,他竟然也下得去手?! 比妖怪还妖怪!! 玖夜眨眼,末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果然,就是彩车。 他的心中,霍然开朗。 想必是这些人手中的花冠是彩头,彩车上面人的歌舞合了自己的心意便将花冠抛去。就像是一些青楼选花魁一样,由那些客人砸银子比上下。 而他方才的位置有些不当,于是想要抛过去的花冠就差点砸到自己的身上。 玖夜心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很多年后,苍国有幸参与了这次百花祭春的人都还记得那一幕: 白衣恍若谪仙的俊美男子,一振雪色的衣袖,身体犹如一叶萍絮落在了彩车之上。盛装的花仙惊呼一声,便被白衣的男子以极为温和优雅的姿势带下了彩车。 随即,那位公子的跟班的腰带被白衣的公子扯了下来,一道墨色的寒光闪过,众人这才发现,那根腰带,其实是一柄墨色的长剑。 雪衣公子足见一点,再次落回了彩车之上。 雪色的衣,墨色的发,俊美柔和的五官里第一次带着凛冽的味道。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是灌注了真元力而坚硬无比的墨离剑。 刺透那一片死寂的,是一道雪亮的剑光。 玖夜的灵器不是剑,但不代表他不会用剑。他对于剑这种兵器的评语很奇怪,不是灵活或是别的什么的,反而是这剑这种兵器,实在是太大众化了,几乎每一个修真者的武器都是剑,令得他不喜。 说白了,玖夜这人还是比较喜欢特立独行一点,虽然他的灵器也并非是那种稀有的形状。 说实在的,这种个性,似乎在昆仑仙境的开阳阁里,极为平常。因为开阳阁里,上至阁主下至刚进的弟子,所用的兵刃,都不是剑。 玖夜心中淡淡地想着,手指的剑霍然一刺。然后,撩、点、劈、削、攫、扫、斩,一招快似一招,迅若闪电却飘然若风,凌厉中却带着潇洒淡然。剑光道道,竟形成一道剑网,瑰丽异常,比之那些莺软的歌舞,更能牵动人心。 目眩神迷间,听着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有如清泉入涧,令人禁不住失神。 “万事销身外, 生涯在镜中。 唯将满鬓雪, 明日对秋天。” 苏忆殇瞪大了眼,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他从没有想到过,这种不含杀意的普通剑招,竟会有这般摄人心魂的美丽,令他移不开眼。而那一身雪衣的男子,也实在是太过出色,令人心折。 苏忆殇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不如,在找到哥哥以后,和他商量一下,将这个夜玖绑走吧。最好藏在只有他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然后……然后…… 袖中的手猛然握紧,平整的指甲深深嵌进柔软的掌心里。 这是他第二次萌生如此强烈的念头。 第一次是得知哥哥没有妖力而暗自发誓,终其一生,他也要护得哥哥周全。 而第二次,就是此刻。 苏忆殇微微眯起黑色的眸,绯红的色泽一闪而过。粉嫩的舌尖轻轻舔着犬齿,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经意间,要破土而出。而他无力阻止,也不想去阻止。 这样令人心驰神往的剑舞,就是玄狐王苏忆殇都无法抵挡它的魅力,更枉论那些普通的凡人。 在玖夜舞剑完毕静立在彩车之上时,周遭的空气经历了一段时间不短的死寂。 然后,欢呼声惊叹声,有如破图的绿芽,纷纷冒头。 玖夜缓缓绽放一个笑容,刹那间,春风拂面。 于是,那些女子细心呵护的花冠,有如春雨一般,纷纷被抛到玖夜的身上,其中甚至还夹杂着男子的配花,看得苏忆殇银牙紧咬,心中恨恨道:一定要赶快找到哥哥,然后把这个男女通吃老少不放的家伙绑回自己的地盘上。 但接下来的事情,令苏忆殇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腰际。 他准备先将这人绑回去,然后他在想办法上昆仑仙境找哥哥。 反正,他是看不下去了。 苏忆殇横眉怒目——他看见什么了? 他就知道那个人一点节操都没有,他竟然将那些花冠都接到手中,算他长点脑子,没说将那些男人抛出来的配花也收到怀里。不过,他这是什么意思?要将这些女人都收进房中吗?!竟然连那个小女孩子的花冠都收进怀里了!! ——这可冤枉玖夜了,毕竟人家第一次来苍国,谁知道他们苍国有什么风俗习惯啊。 苏忆殇觉得自己要炸了。 但接下来的事情,苏忆殇忽然觉得,这个人,还是挺有眼光的。 捧着几乎将整个人淹没的花冠,玖夜纵身跳下了彩车。先是将墨离剑还给苏忆殇,然后将所有的花冠捧到苏忆殇的眼前,满不在乎地道:“挑一个好看的吧。” “?”苏忆殇瞪大眼,以为他在说什么胡话。 玖夜偏头,这个动作有些幼稚但在他的身上却出奇的潇洒,语气带着些奇怪,道:“你不是嫌刚才的不好看吗?那你就挑一个好看的呗。”很奇怪吗。 苏忆殇的脸色略微缓和下来,轻咳一声,道:“那剩下的呢?”什么意思?美人他先挑,剩下的都归他吗? “丢了呗。”玖夜像是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虽然周围已经满是芳心哗啦啦碎满地的声音。 “咳咳咳。”苏忆殇像是被口水呛到一半,咳个不停。就在玖夜想扔了怀里这堆累赘去拍拍那朵小桃花的后背时,苏忆殇已经自己缓过来了。 面颊是极力想要掩饰却仍然红透的颜色,黑色的眼底氤氲着方才的呛咳而蓄着的薄雾,唇角有着极力想要下压却仍是不由自主翘起来的弧度。 “其实……”苏忆殇慢吞吞地道:“还是原来的最好看。”说着,摇了摇曾被误认为暗器的花冠,转身,留给玖夜一个潇洒的背影。 玖夜默默咬牙,那他这顿折腾,又是蹦又是跳的,是为了谁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有话要说:培养感情ing 34 34、第三十三章 二十五年前 ... 夜色深沉,温柔缱绻有如恋人深情的目光。木棉树下,一个一身蓝衣的男子默然站立。颀长的身体挺拔如同玉树,清俊的面庞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淡淡的,却更震撼人心。今夜出奇清冷柔和的月光如同初雪落满男子的肩头发上,泛着朦胧的微光,令得男子周身上下,竟带有飘然欲.仙的超然。 深夜,终于玩遍了大街小巷的玖夜和人皮面具早就不知扔到哪里的苏忆殇,大摇大摆回到瑞王府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蓝衣的男子闻声回眸,清冷的眸光落在二人的身上。 一时间,寂静无声。 末了,还是苏忆殇先开了口:“我说小瑞瑞,你这是装什么呢?装什么深沉!”说着,一脸嫌弃地啧啧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王八之气大爆发了呢。” 身边,玖夜笑眯眯地接道:“小瑞王爷这种行为,可以理解为,平时压抑王八之气太深,表面被乌龟之气侵蚀严重。如今,小瑞王爷终于想要借着月华之力,脱去乌龟之气的壳子然后进化为王八之气。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可是说是不知道练了多久,终于从小成变为大成,可以出师了呢。” 苍瑞的额头,缓缓流下一滴冷汗。 眼前这两个人,拿出来一个就是祸害四方的角色,说起话来能将自己呛个半死。若是二人合作双剑合璧的话,神都会被气死。 而他今日,算是体验了一把。 话说,他也没装什么深沉,只是,今天一会儿要说的话题比较严峻希望这两个人能严肃一点罢了。竟然能扯到王霸之气上,苍瑞心中默默地道,应该自己不愧是皇家子孙身上自带一股旁人难及的气势吗? 很显然,苍瑞习惯性地忽略了那所谓的乌龟之气,只留下了王霸之气这个勉强入耳的名词……虽然,玖夜和苏忆殇说的是王八…… “如何,苍国的迎春节很有意思吧?玩得如何?”苍瑞转移话题。 “是不错。”玖夜点头,而苏忆殇本来的一脸嫌弃也变得柔和起来,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了胸口,仿佛里面藏着些什么似的。 “只是——”玖夜语气一转,五官依旧温和,只是眼中带着些凛冽的味道,缓缓道:“治安太差了。” 苏忆殇显然也想起了什么,脸色铁青,说出来的话竟似用牙齿磨出来的一般,有种恨不得择人而噬的凶狠:“没错,是太差了。” 凭心而论,作为苍国的都城,临湖城的治安算得上是国内最好的。若真要论起来,只能说,玖夜长得太招人了。 苍国的迎春节,白天是百花祭春,而夜里则有千灯花会。他和小桃花本来逛得挺开心,只是,竟然有个男人冲了出来扔给自己一个钱袋,打开后,里面全是银票。说实在的,玖夜绝对不相信有人会好心地“接济”自己。 果然,接下来的话,成功让玖夜一整天保持了上扬弧度的嘴角僵住。 那个穿得人模狗样长得衣冠禽兽,自己说是三十岁但样子绝对是五十岁,口中说着痴情无悔但绝对是棵花心萝卜的无耻下.流猥.琐的老头,竟然说要娶自己,而且是当妾! 当时玖夜的感觉就是传说中的九重天雷齐齐轰下,然后可怜的连点防护道具都忘记带的自己,被那威力惊人的雷霆,轰了个外焦里嫩。 于是,外人的眼中,白衣的俊美公子,在听到了这位明显财大气粗的老头子的求婚了,面上微笑依旧,倒没有排斥的模样,反倒像是在认真思考要不要答应下来。一时间,被人造天雷砸傻了的玖夜,没有看到过路的行人,一个个近乎疯狂地想要扑过去摇醒这位俊美的公子以及那无声的嘶喊——千万不能因为人家的银子多就和人跑了啊。这是做妾啊,还不是当正妻来着啊!! 那个猥.琐的老头见那位白衣的俊美公子,手上拿着自己的“聘礼”,面上带笑,也没有说同意不同意,就把玖夜无声的沉默当成不好意思的默认,笑得那是满脸褶子,当即手一挥,让他手下的那群狗腿子打手将“新夫人”迎回府里先入洞房。 玖夜虽然优雅地傻了,但不代表苏忆殇也跟着傻了。 苏忆殇何等人也,当即桃花眼一瞪,美丽的脸上尽是不怒而威的气势——这是发挥了当初在皇宫里面假扮皇帝训斥下面大臣的气势。 只是,他身上的小厮装束实在是没有当初皇帝龙袍的气势,而他现在这张脸也没有那位皇帝的国字脸普通。那微微上挑的眼角,略带红晕的眼尾,长长的睫毛,似醉非醉的眼瞳,精致的五官,当即就让那猥.琐老头拍了大腿,口中叫着,说什么失策,竟然因为周围光线太暗而差点漏了这么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又踢了手下人一脚,要他再拿出来一个钱袋,要立刻下聘将这个也娶回去,要他们一起给自己做妾云云的。 只可惜,那美丽得有如幻影的梦还没有做完,那个轻飘飘异常眼熟的钱袋就以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砸进了那个猥.琐老头一直喷口水的嘴里,顺道砸掉了两颗门牙。 很显然,是某个终于从天雷状态恢复过来的人的手笔。 再然后的事情就变得异常简单。玖夜当然不可能给那个老头做妾——最起码也应该是自己娶老婆而不是将自己嫁出去,更可况是做妾了。还有最重要的是,那老头长得太丑了,他就是看一眼就觉得伤眼睛。 至于苏忆殇,就更不可能了。堂堂玄狐王竟然当街被人扔钱袋要买下来做妾,虽然这里没有人知道自己就是玄狐王,但,万一就让别人知道了呢?他还要不要做狐了!! 于是,玖夜和苏忆殇畅快了体验了一把肉.搏的快.感,狠狠地教训了那群没长眼睛的家伙后,除了进了某猥.琐老头嘴里的钱袋以外,搜光了他们身上所有的钱财作为自己的精神抚慰。 要知道,他们的身价可是很高的,就是言语上的调.戏,也要出很多血的。 ——其实,玖夜虽然心中叫嚣着要将这些人的钱都拿个精光,但是,他还是留下了一钱袋的银票,就是进了那个老头嘴里的那个。至于原因……大家都懂得的。 玖夜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沾了血唾以及挂着两颗门牙的钱袋,没办法,太脏了。玖夜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把银票拿出来之后再丢过去好了。 没办法,当时那老头调.戏小桃花,玖夜当时手就痒了,下意识就将手里面的东西丢出去了…… 苍瑞今晚要和他们说的,所谓比较正经的事情,果然就如玖夜所料,是关于今天御花园里那血色红莲的事情。 这血色红莲在苍国的皇宫内,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二十五年前,血色红莲现身皇宫,带走了数千人的生命,包括皇妃皇子,亦包括那些宫婢侍卫。 苍瑞目光沉静,缓缓说起多年之前的旧事。 “说起来,这件事和我的父皇有些关系。” 二十五年前,南巡的帝王归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女子。 那年,苍瑞四岁,具体的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心中依稀知道,那个女子出奇得美丽,倾国倾城。而年幼的苍瑞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美丽不可方物,就是她号称苍国第一美人的母亲,也及不得那个女子指尖豆蔻的些许芳华,如同在清冷月色下的萤火之光,黯然无光。 而他还知道,那个女子,并不是自愿进宫的。似乎是那个女子欠下父皇的人情,而父皇以此为由,请那个女子住进皇宫中一年。 一年之后,二人各不相关,而他的父皇,也不能在这一年内做出任何出轨的事情。 于是,苍瑞四岁的记忆里,最多的,便是那母妃带着忧愁的眼,他的父皇彻夜立在那个女子的寝宫外,以及那个女子,永恒不变的冷然,带着就是人间帝王都无法撼动的骄傲。 他的父皇是骄傲的,所以他不会强迫那个女子,而以他的骄傲,他也以为那个女子亦会和其他进入深宫的女人一般,爱上他,不可自拔。 而那个女人,也是骄傲的。 她的骄傲是沉淀在骨子里面的高贵,是与着这天地一般,俯视众生的骄傲。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了,他的父皇竭尽全力,终是没能留下她的心。 于是,他选择了极为激烈的方式。 他将那个女子,禁锢在皇宫里。 苍瑞还记得,那个女子不含任何感情的清冷话语,女子莺啭的声音里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苍倾澜,你违约了,你是我的恩人,所以,我不会动你。但,你一日不放我离开,第一天,我杀一人。第二天,我杀两人。第三天,我杀四人。不要拿俗世的律法压我,那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而随着她的话,湖中盛开的雪色莲花,渐渐变成血一般的红色,如同流淌的鲜血。 于是,从那一日开始,整个皇宫陷入了噩梦之中。 每一天都有死去的人,数目正好与那个女子所说的对应,后来他的父皇甚至请来了道士之类,但都莫名死在了皇宫里面。 他的父皇,就在那一日日的坚持中,苍白了面容。 直到……那一日…… ****************************************** 伊丞相府 一身白色素衣的伊雨苒站在窗边,秋水般的杏眸含着淡淡的思念望向窗外冷寂的景色,白皙的掌心执着桃木梳,细心梳理着自己有如墨缎一般的发丝。 末了,伊雨苒杏眸微敛,露出些许落寞的神色,然后转身,坐在了铜镜前。 铜镜里,清晰地映出女子的容貌。 伊家小姐,伊雨苒的闺房里,传出了铜镜坠落在地的声音。 清脆的声音里夹杂着少女的惊惶失声,一时间,外间的婢女亦被惊醒,慌忙地叩门。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伊雨苒颤抖着,近乎雪色的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苍白的手将地上一块碎镜拿了起来。 碎镜映着微弱的烛光,将女子的面容清晰地照了下来。 五官依旧精致,只是,女子方才还墨色的发此刻已化成斑白的色泽,原本莹润的肤色也变得异常苍白,像是大病初愈的伤者。而她父亲所说的不必担心的那朵莲花状的红痕,此刻,竟然又出现在她的脸上。 那片红痕仿佛吸收了女子年轻的生命力,在女子变得憔悴的时候,却更加的鲜活动人。远远看去,竟像是一朵艳色妖娆的红莲。 “无妨。” 在女子止不住颤抖甚至想要用那片碎镜划破颈部以结束这令人无法忍受的恐惧的时候,一个没有起伏的熟悉男声响了起来,只是,语气中的陌生感令伊雨苒,无法适从。 “爹……爹?”伊雨苒惶然抬眸,正对上一张清清冷冷的面容。曾经熟悉的略微柔和的表情尽是被冷然代替。长身而立的父亲,面容清俊,而他的怀里却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 那个孩子身上穿着苍国国内最为昂贵的雪蚕丝制成的衣物,他的面容精致得令人叹息,但隐隐却有一种熟悉感。他紧紧闭着眼,似是在熟睡。 而他一向不假以辞色的父亲,此刻紧紧抱着那个孩子,犹如怀中的孩子是他一生的珍宝一般。在不经意间的垂眸时,眼底的柔软足以将人溺毙。 她的父亲,何时露出过如此温柔的神情。 伊雨苒的心中,不可遏止地冒出名为嫉妒的感情。 伊森川,她的父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漠然的,有如对待陌生人一般。 伊雨苒纤细的身体一颤,不禁低下头来。 “头发都白了呢。”伊森川目光淡淡地落在女儿的发上,嘴角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缓缓道:“不过,有办法让雨苒恢复原样哦。” 伊雨苒霍然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不过,在那之前……”伊森川的嘴角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说出来的话语却令伊雨苒震惊当场。 “在那之前……先来看看爹爹的煌儿,雨苒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诡异啊诡异 35 35、第三十四章 修罗 ... 想必,就是苍瑞的父皇亦没有想到过,他的恋慕私心会给皇室带来那么多的牺牲。 不过几日,皇宫里面的,包括曾与他有肌肤之亲的妃子,曾牵住他衣摆的皇子,一个一个死在他的面前。 那个时候的先皇苍倾澜有如陷入了魔障之中,一心一意念着那个从没将他放在眼里的女子,更是罔顾了那些生命。直到……那位于浮荒大陆的高层,就是人间帝王也无法企及的高度,世人眼中的上仙,来到了这里。 而苍瑞当时躲在了御花园的假山后面,遥遥看着他们的对峙。 虽然皇宫里面的人一个一个死去,但在年幼的苍瑞心里,倒没有真的认定是那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下的手。而那一天,他亲眼看见了她与上仙的对峙。 争锋相对,不落分毫,甚至隐隐压制着那些所谓的上仙。 他至今仍然记得,红衣的女子莲步轻移走出辉煌的宫殿,身姿娉婷美好,几至地面的黑发蜿蜒出令人屏息的痕迹。原本微垂的眼眸,缓缓抬起,露出浓密眉睫下的,蜜金色眼瞳,妖娆却不可一世。白皙的手掌缓缓抬起,恍若丝带的血红色火焰在她的手腕缠绕,而她脚下的嫩草,迅速的干枯,土壤亦是在瞬间分崩成沙子,散在了空气之中…… 后来,苍瑞就昏了过去。待得他醒来的时候,那个女子已经离开了皇宫,而那些上仙也离开了。 瑞王爷的卧室里,苍瑞面色沉静里带着凝重,最后道:“父皇事后将一些知情的宫婢之类统统灭了口,一些知情的重臣或是妃嫔也被下了禁口令。后来父皇又当了几年的皇帝,最后将皇位传了大哥后就离开了。” 说完,苍瑞满怀希望地看向玖夜。虽然在他眼里玖夜也就是一般二般的厉害,但胜在师门力量深厚啊。当初出了这件红莲祸事后,他的大哥就极为留心这些世俗之外的世界,后来更是找到了门道将他惹事本领第一但唯一的优点就是资质不错的五弟苍炎送了去。 对于昆仑仙境乃是七大仙界之首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还有殇,他估计也不是俗世的人。要是俗世的人,估计没几个有胆子敢偷入皇宫假扮皇帝惹事,除非有极为深的背景和凡世无法理解的实力。 哪里知道,那饱含深情的希冀的目光,一落在眼前二人的身上,就变成了眼皮子痉挛。 只见,一身雪衣的玖夜坐在桌案旁,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扣着,如玉的面庞望着自己头顶的虚空,十足十的出神中。而同样被寄予希望的苏忆殇,漂亮的桃花眼里只有雪衣男子……的手指。只见他垂着头,目光落在玖夜不断轻敲桌案的手指就挪不动了。 苍瑞磨牙:“你们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不带这么无视人的好不好!! “放心放心。”苏忆殇头也不抬,懒洋洋地道:“就算我打不过那个女人,保住你还是有把握的。” 而玖夜这时候终于将目光施舍给苍瑞一分。 抬手,拍了拍苍瑞的脑袋,像是安慰小狗狗一样,苍瑞就是有着狐狸的狡猾也要爆发了。哪知道,没等着发威,一道冷冰冷的目光就落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偷眼一眼,我的天啊,殇那是什么眼神,好像要将他的头皮削下来的凶厉啊。 苍瑞的身体,不着痕迹地后仰,尽量避开玖夜的爱心手掌。 玖夜好像没有注意到苏忆殇以冰冷目光威胁苍瑞一般,深深叹了一口气,那气度倒有几分仙派宗师的架势。目光宁静悠远,声音也是带着飘渺的味道,轻轻回荡在房间之内。 “小瑞王爷啊,你还活着,真是太幸运了。”说完,双手背后,挺胸抬头,就这么踱着步子走出了房间。 幸运吗? 玖夜心中苦笑,若非当初苍国的皇帝对着那个女子有恩,就是换了一位胆敢对那个女人这样,这一国都要鸡犬不留了。 黑发,金眸,御火,容颜绝美。 要是有这些特征他还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那他干脆在自己还是初云花妖的时候就直接掐死自己算了。 浮荒大陆,修罗一族,五大隐世世家之一。 虽说人间七大仙界和妖魔界争战不休,看似是浮荒大陆上的几大势力,但,浮荒大陆上,真正底蕴深厚的,还得说在五大隐世家族。 水系世家,鲛族,羽山家。 火系世家,修罗族,幽家。 土系世家,人族,木灵家。 雷系世家,灵族,安斯艾尔家。 风系世家,翼族,风间家。 而修罗族,可以说是实力最强的一族,虽然,据说他们的人数是最少的。 修罗族,所御之火乃是红莲业火,就是修真者的三昧真火也是远远逊于。这一族,生性好战,战力亦是强悍,哪怕本身实力远逊于对手也能保证全身而退。 修罗一族,分明就是蒙受创主的宠爱而降生于这个世上。 玖夜曾经在昆仑琅嬛福地的古卷中看到过,千年之前,这浮荒大陆上,可以和昆仑仙境媲美的门派,尚有十个。只是,足有四个毁在了红莲业火之中。 当初似乎是一个门派的少主要和一位修罗族的人决斗,待得那人答应后却反悔,找来自己门派的长老围.攻.于他。只是,他们低估了修罗的强悍实力。围攻他的长老以及毁约的少主命丧当场,一个不留。 后来,老门主痛失爱子,便广邀帮手找那个修罗族的人报仇。结果,非但没能报仇,自己门派的千年基业毁于一旦,就是当初帮助他的人也尽是命丧。 自此,修罗一族又有灭世修罗之称。自此,再没有胆敢践踏这一族的骄傲。对了,修罗一族虽然强悍,但也并非无法战胜。他们似乎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只是,古卷的记载语焉不详,玖夜也无从知晓。 所以说,修罗一怒那可是万千性命都无法浇灭的。那个被扣在皇宫里的美丽女子倒也是念着那皇帝的恩情,没有真正地下杀手。只是不知,既然当初离开了,为何现在又回来了。 玖夜摸了摸下巴,摇头,不明白啊不明白。 抬头看看天色,夜色深沉,早就该睡觉了。于是,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只是,刚迈出去两步,玖夜的脚就顿在半空,而后,缓缓地放下。 黑夜里,雪色的身影,异常地醒目。 白衣的身影,缓缓转身。那一张总是平和微笑眼底花心眼无数的,为无数昆仑师兄弟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的玖夜师弟,漂亮的凤眸,徐徐弯起,目光似是很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苍瑞王爷的房间,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瘆人。大晚上的,竟然给人一种阴风过境的错觉。 只听着玖夜那冻人的声音缓缓响起:“这大半夜的,孤男寡男的,怎么着,还想抵足而眠不成。呵,一身的臭汗味也能耐得下来!!” 玖夜迈着极为优雅步伐,走向瑞王爷的卧房。 什么敲门的礼仪都往旁边靠去吧,玖夜手掌一伸就要推门。 谁知道,门内明显压低的声音令得玖夜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听见小桃花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爱爱爱,你才爱呢……那先让我抱抱试试。” 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玖夜的额头,爆出条条青筋,配上优雅得体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瘆人。 他这才离开多长时间,半盏茶的工夫都不到,这两个人就抱上了。小桃花究竟是不是狐狸弟弟或是苏鋆悦派来找他的人啊?连自己的任务都没完成,就这和别的男人抱上了。 真是太没有职业素养了!!! 玖夜觉得自己心底某一个部位像是揉了一团荆棘,又疼又痒,恨不得大喊一声出出郁气。还没等他抒发一下,屋里又传来蹬蹬蹬的急促脚步声。 玖夜身子一转就躲在暗处,凤眸精神奕奕,看不出一丝睡意。 门是被踢开了,然后就见着小桃花气呼呼地跑出屋子,而玖夜以他无比锐利的眼神发誓,他的脸时通红的,耳朵是发烧的。 而被踢飞了房门的屋子里,传来苍瑞怨气冲天的声音:“有没有天理了啊,你抱我我还没说什么呢,怎么还打人呢。你让我明天怎么见人啊啊啊啊……” 呦,这还不是两情相悦啊,看小桃花一副后面有狼追的神情(囧,明明是脸红红羞走的吧),摆明了就是苍瑞这色胆包天的想要强迫小桃花(囧囧,明明战斗力低的是苍瑞受伤的也是苍瑞好不好),只是,小桃花奋力反抗才没有让他得逞。 “嗯嗯。”玖夜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个可以令全昆仑人士惊惶奔逃的笑容,轻声道:“小瑞王爷既然不想见人了,那就见茅厕里面的苍蝇们吧。” 屋里,可怜的瑞王爷抱怨连连,但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未来几天的去处已经有人给规划好了。 本来讲起皇室多年前的秘辛,自己心情已经是很沉重了。本打算好好睡一觉,谁成想,刚准备脱衣服的时候就看见一脸欲言又止的苏忆殇站在身后,好像很不自在的样子。 苍瑞忽然想起来自己对苏忆殇中了蛊毒的推测,然后,旁敲侧击地问他最近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没想到,苏忆殇竟露出了“你怎么知道”的表情,霎时间,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豪气在苍瑞的身体里爆发了。当即拍了胸脯,说他的毒就交给他,一定找出高人解决云云的。 苏忆殇迷惑了,心道这人平日里就每个谱,虽说天天自己鄙视炎王,但实际上,虽然方面不同,但其实都是不着调的。于是就很好脾气地问,自己什么时候中毒了。 苍瑞大奇,道,当初见了夜玖恨不得和他拼命,这时候却对他百依百顺,不是被下蛊了还能是什么,难不成还爱上他不成? 苍瑞这句话其实也就是说笑,但还真是切中的要点。当即苏忆殇就红透了脸,结结巴巴地问他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于是,其实也没什么经验的苍瑞王爷扯了一堆书本上的。 于是,苏忆殇顿悟了,但不甘心自己栽进了男人的手里,就要求拿苍瑞王爷实验一下。 都下决心要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瑞王爷一看,这区区拥抱算得了什么?!只要能让自己唯一的朋友了解到自己中毒了,不讳疾就医就行。于是,瑞王爷敞开了本为将来的娘子准备的温暖怀抱。 但他倒没想到,眼前的家伙也就是一个过河拆桥的。他都没计较自己被吃了豆腐占了便宜,那个主动“投怀送抱”的反而给了自己一拳,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转身就跑了。 “误交损友啊误交损友。”苍瑞王爷满面沧桑,摇头长叹。而后拿起一面掌心大小的镜子,反反复复地照着。 镜中,俊脸依旧,只是,左眼处青黑一片。 这一夜,很多人没有睡好。 先是苏忆殇,本打算只是诉诉苦水罢了,想不到自己还没等说话呢,对面被当成垃圾桶的家伙自己巴拉巴拉说个没完,末了,还说自己爱上那个人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无限循环中) 苏忆殇将头埋在被子里,呻.吟:“要死啊啊啊啊~~~~” 再来苍瑞,手拿着铜镜,辗转反侧。心中悲痛,难道,他要重复那段被人耻笑的日子?虽然那些人没有说,但他知道,顶着黑眼圈的形象娱乐了他们。话说,明天皇兄还要自己入宫,话说,苍炎那个混小子似乎也住在皇宫里,话说以那小子小人的性格……他这副样子怎么入宫啊啊啊~~~ 最后是玖夜。此时他坐在桌案旁,面带严肃,似是在思考着极为严峻的问题。修长的手指摆弄着桌子上的一溜儿瓷瓶,嘴里喃喃自语:“什么药比较好呢……要他僵硬三天的还是拉肚子的呢,要不然都用上算了……唔,万一不小心弄死了怎么办?凡间的人可都不结实啊……但是,只下泻药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36 36、第三十五章 勾手指 ... 一大清早,厨房做出来的饭食就被府中的婢女捧着,送去饭厅。 方走到中庭,负责送饭的小丫头就看见一个一身雪衣的男子站在中庭里的树下,眉眼淡淡含笑,说不出的温文尔雅。 正是玖夜。 这小丫头名叫小鱼,也在厨房里帮工。当初玖夜被三王爷总管外公分到厨房里的时候,生性怯懦的小鱼只敢在暗处偷看这位俊美的公子。如今见着这位公子就站在眼前,这位小鱼丫头只觉得腿肚子抽搐手也发抖,有些紧张得要背过气似的。 而当她发现那位白衣公子是向着自己走来的时候,小鱼已经快窒息了。 玖夜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小丫头手里端着的是瑞王爷最喜欢的翡翠白玉粥,而药,自然要下到正点上来。 玖夜本打算费些口舌甚至准备用一下美男计笑一笑哄得小姑娘将粥交给自己,哪里想到,刚走到小姑娘面前还没等着开口呢,那个小姑娘直接将手中的食盒往自己手里一推,然后活像是见到了色狼似的,跑得无影无踪。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可怜的小姑娘是被玖夜“惨不忍睹”的脸给吓跑的呢。 玖夜耸肩,除了太顺利以外,没有什么缺点。 转身躲在树后,玖夜拿出瓷瓶。 虽然下泻药实在是有些便宜那个色狼王爷,但是,只要多下几天的分量应该就可以勉强合算了。 正待倒药的手,为着外侧传来的脚步声而停住。 玖夜透过葱茏的树木向外面望去,正见着一张堪称美丽的面容。 苏忆殇一身青衣,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这也就是皮囊好的益处,就是你再狼狈,也能给人一种很惊艳的感觉。 反正,玖夜就是这么感觉的。 苏忆殇懒洋洋地走着,不时抬手打个哈欠。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下,是淡淡的青黑。看模样似乎是为着什么而苦恼,嘴里也是嘀嘀咕咕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嘟囔急了的时候,那修长好看的手指就扯了扯原本如墨缎一般的头发,力图使这头青丝向鸟窝发展。 玖夜默默地看着,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这朵小桃花,还真是个宝。 可能也是纠结急了,玖夜只见着小桃花恨恨地将手放下,回头狠狠地一拳打在树上……好在不是玖夜躲着的树,不然小桃花又要炸毛了。 玖夜摸摸下巴,其实,小桃花炸毛的时候很可爱。要不然,让他故意发现自己? 还没等着玖夜付诸行动,外面的苏忆殇明显不带好气的话已经清晰地传进耳中。 “哼,不就是一个男人吗,有什么大不了。本公子娶了!!” 玖夜默默地站在阴暗处,悬在翡翠白玉粥上面的瓷瓶猛然倾倒。伴随着透明液体流进粥里的,是男子明明温和如水却给人一种阴测测感觉的话语:“七八天算什么,还是直接来一个月的吧。” 苍瑞到底也没有睡好。本来睡着了,但不到半柱香的工夫,那个本来投怀送抱但后来翻脸不认人的苏忆殇又回来了。也不管他是多么地困,直接揪住自己的衣领子把他给晃醒了。 谁知道问出的问题竟然是—— “你怎么确定自己是爱上一个人?” “你试过吗?” “你说的那些玩意儿有现实依据吗?” “要是真看上谁谁谁了,要是他看不上你怎么办?” 被一顿莫名其妙的问题狂轰滥炸的苍瑞终于崩溃了,直接高声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以你的魅力,小手指勾一勾人就过来了,你至于吗大晚上的。” 其实苍瑞自己也是被苏忆殇的反常弄懵了,想都没想地来了一句。说完了就后悔了,万一这位不满了忿忿了生气了,今儿个他的小命就交代了。 谁曾想,这位他心中定位极高的好朋友,竟然红了脸,扭扭捏捏地问了一句:“真的吗?” 苍瑞彻底被打击懵了,连后来苏忆殇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脑中来来回回地重放那张艳若桃李含羞带怯的面容,再想一想当初一人横扫无数盗匪自己又兼职了几次小偷又大逆不道装了皇上的某个嚣张无比的形象。 于是,这就是苍瑞失眠的真相。 蔫了吧唧地趴在床上,苍瑞在纠结到底起不起床。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叩门的声音。自家外公站在门口,道:“王爷,衙门里面来人了。” “哦……什么?”苍瑞一下子坐了起来,披上外套就打开了门,见着自己的外公也是满面疑惑,心中不禁泛起嘀咕。这要是皇宫里来人还对劲,这衙门……他似乎也没有犯事来着啊。 换了衣,进了接客的正厅,正见着临湖府尹坐在堂中。见着瑞王爷来了,俯身行礼,但面色不卑不亢,倒是令得苍瑞多了几分欣赏。 这临湖府尹来王府,其实找的不是瑞王爷,而是据说借住王府的人。 正是玖夜和苏忆殇。 苍瑞细细询问,明白了。 这事情倒是和昨晚玖夜二人参加的灯会有关。 听了这临湖府尹的话,瑞王爷终于明白了二人回来后脸色不善的原因了,毕竟,要是有个色老头当街用银子(是银票)砸你要你当他小妾,你也得发火。回来后,要是问你生气的原因,你也是不愿意回答的。 问题就出在那老头身上了。 别看那老头猥.琐,但身份却不一般,竟是中原七大国之一的萧国的皇帝的亲舅舅。 对此,苍瑞对萧国皇帝的真容,深表怀疑。毕竟,这临湖府尹是出了名的老实人,说话绝对符合真实,他说是猥.琐,恐怕那老头是真的丑到一定份上了。 苍瑞皱眉,道:“在苍国国境内竟然强抢良家妇、妇、男……咳咳。”苍瑞重重地咳了一声,道:“他不会是被揍了一顿心里不服吧,告诉他看开点,我五弟当初还在大街上被那位狠狠地揍了一顿呢。” 临湖府尹苦笑,道:“不是这个原因,要真是的话还不至于来这里麻烦王爷。而是……那位国舅爷,今日发现暴死街上,死状凄惨。” 瑞王敛容。虽说那位无礼在先,但,毕竟远来是客,何况这位客人的身份不一般,很可能成为两国开战的导火索。 红莲祸事尚未解决,如今又出了这件事情,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两位嫌疑人,则在饭厅里遇上了。 捧着翡翠白玉粥的玖夜面带微笑地盯着苏忆殇,冻人的笑里面,阴风阵阵。苏忆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有些不知所措。 盯着他足有半刻钟,玖夜收回目光,然后将手中的容器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苏忆殇有些发毛,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跑,但,他身为玄狐王的尊严不能舍弃,于是死撑着站在原处,直到玖夜先移开目光。 苏忆殇偷偷舒了口气。 玖夜转身准备出门,那天吃的馄饨很不错,虽然说名字气人了点。 “等等。”见玖夜要走,苏忆殇忙出声叫道。 玖夜顿住脚步,回头,双手抱臂,一副洗耳恭听但他时间不多情有话快说的表情。 见他如此,苏忆殇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憋了半晌,等得玖夜再次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看见那个脸颊涨得通红的青衣男子,缓缓地,缓缓地,伸出一只手。 玖夜剑眉一扬,这只手肤色白皙,五指修长,生得极为漂亮。没有骨折没有抽筋,完全健康的一只手。 漂亮的凤眸徐徐眯起,这小桃花要做什么啊。 那只白玉一般的手缓缓握紧,然后,一根青葱似的小拇指伸了出来,对着自己,勾了勾。 “……”玖夜觉得,他其实和这朵小桃花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者说,这朵小桃花不知道是在那个旮旯胡同里长大的,不然的话,为什么他的动作都是那么地匪夷所思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玖夜面色丝毫不变,但苏忆殇急了。心道这苍瑞真是不靠谱,还说他勾勾小拇指就会和自己走了,他这都勾了多长时间了。别看眼前这人的脸色没变,但心里肯定说自己脑子有问题。 苏忆殇在心里讲苍瑞骂个狗血喷头。 那,小拇指不行,食指中指无名指总行吧。 小拇指缩回,中指伸出。 玖夜无语。 就在苏忆殇准备五指齐上的时候,苍瑞和临湖府尹来了。 一见着苏忆殇,苍瑞就打招呼:“殇。” “殇个头!”苏忆殇瞪了苍瑞一眼,桃花眼里带着凶悍的神情,仿佛下一瞬这个漂亮得出奇的男子就会冲过去将苍瑞揍得看不出人形来。 苍瑞哭丧着脸看向玖夜:“夜公子……” “不敢当。”玖夜漫不经心地笑,亲手盛了一碗粥,而后递给苍瑞,然后笑容加深,刹那间春风拂面百花盛开,道:“王爷请用。” 与玖夜的春风拂面相对比的,是某个嗖嗖冒着小凉风的桃花眼。 苍瑞顶着前所未有的强大压力,捧着手中的粥,半眼都不敢看一下苏忆殇。昨晚苏忆殇折腾了一夜,要是他还不知道那是中蛊了还是动情了,他不如就回娘胎重造好了。 最后还是忠义无双(瑞王爷赞赏语)的临湖府尹出面,希望玖夜和苏忆殇配合一下,说明一下昨晚抢人事件的经过。 玖夜脸上带着柔和得仿佛散发着光辉的笑容,看似一五一十其实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遍。 临湖府尹沉吟半晌,末了道:“那你们离开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说了。”苏忆殇的指间绞着长发,道:“我说……”苏忆殇语调一变,活似地痞流氓,道:“‘你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污染土地的色老头,以后最好不要让小爷见着你,不然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挖你的心放你的血。’就这么多。” 临湖府尹叹息,道:“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那位府尹缓缓道:“今日一早发现那人横尸街上,身体里面的血被放尽,而心口处破了个大洞,心脏,不翼而飞。” 37 37、第三十六章 牢狱之灾 ... 作为嫌疑人,玖夜和苏忆殇住进了牢房里……最起码,在外界看来,确实如此。 按着牢房里的规矩,每一个新进的人,不管是犯没犯事都得打上几鞭子煞煞威风,因此,李牢头在得知有人进来的时候,立即就带上了浸了盐水的鞭子,兴冲冲地冲进了牢房里。 李牢头是今年刚当上的牢头,没有打人鞭子的经历,一直都跃跃欲试,但在天子脚下哪来那么多的犯人,就是有也轮不到他这么一个新丁。因此,但一向和他交好的刘捕头告诉了自己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谁都没有知会一声,自己揣着鞭子就跑了。 ——而此事,被李牢头视为他的人生开始悲催的起点。 冲进了那间据说是为那些犯事的官宦子弟准备的最为干净的囚室,李牢头的眼中映入大片的金色,直晃得他眼睛都看不见了。 慌忙退出囚室,李牢头揉了揉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再次推开囚室的大门。 然后,目瞪口呆。 李牢头好似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了个结实,整个脑袋嗡嗡直响。 原本的囚室,再干净也是囚室,墙壁都是灰蒙蒙的。但是,这间囚室里面的墙壁则是金光灿灿的。李牢头脚步机械地走到墙边,伸手敲了敲,然后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脱口惊呼:“金箔?是真的金子!!” “是啊,都是金子,俗气得要死。”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李牢头猛地回头,只见原本应堆着稻草的地方,竟然规规矩矩地摆着两张紫檀雕花木床,透明的帷帐垂落至地。旁边是摆放着琴棋书画一类物品的桌案,上面甚至还摆着一盆开得正艳的兰花。另一张床榻的不远处还有一张桌案,上面是一个狻猊香炉,宁心清神的香气从中袅袅升起。 而其中一张锦塌上,一个一身青衣的仰面躺在上面,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根牙签,百无聊赖的样子。李牢头眯着眼睛一看,那竟是一个出其漂亮的男子,就是小姑娘都不带有这样的样貌的。 “你……”李牢头惊疑不定,这是牢房吗?还是自己不小心走错了地方,把人家皇宫当成了牢房。 “你什么你。”青衣人翻了一个身,换成趴在床榻上。带着惊人妩媚的桃花眼底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美目向着门口处望了一眼,脸上掠过明显的失望,喃喃:“怎么还没有过来,真是,本来打算勾引你的。” 李牢头没有听清,瞪大了绿豆眼:“什么?” “什么你的头!”青衣人,即苏忆殇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明显没有自己脚趾甲好看的路人甲,白皙的手指遥遥指着他的脸,道:“你,去准备午饭。我饿了,要吃城南的桂花糕。” “什么?!”李牢头懵了,这算什么。他是牢头不是小二啊。 “我要城西的馄饨。”正在李牢头准备义正言辞地拒绝这无礼的要求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李牢头有如惊弓之鸟一般几乎是跳着转过身的时候,正见着一双温和的凤眸。凤眸的主人一身雪色衣裳,说不出的高贵出尘。 正是玖夜。 “你,你,你们……”李牢头哆嗦了颤抖了,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个人的身后,不对,能将这么一间牢房改装成这副样子,就连墙壁都镶嵌着金箔。这么大的手笔,除了一些会法术的山精妖怪外,谁还能有这本事。 原本拿来抽人的藤鞭横在胸前,李牢头做出自卫的标准姿势。 玖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走到了桌案旁坐在,随手拿起一本书,看都不看明显降自己视为洪水猛兽的李牢头,平声静气地补充了一句:“不要葱姜。” 苏忆殇见玖夜回来,性子明显高兴了许多,漂亮的小脸上精神奕奕,道:“怎么说,有结果吗?” “没。”玖夜翻了一页书,语气好像在说着再平淡不过的事情,道:“我翻遍了瑞王府的仓库,玉器一类实在是少得可怜,小瑞王爷穷得只剩下黄金了。不过没关系,小瑞王爷进宫向皇帝讨西面进贡来的地毯,到时候用那个铺墙也是一样的。” “那今天晚上只能对着这么些闪得人眼花的黄金睡觉了。”苏忆殇有些失望。 “你可以看着我睡。”玖夜提议,而苏忆殇的脸腾地就红了,结结巴巴地道:“嗯……勉强比这些黄金好,好,好看一点。那,那我,我勉为其难将我的脸也借给你,你,好好好了。” “成。”玖夜道:“虽然你的脸明显没有我的英俊潇洒绝世无双,但我就勉强一点好了。” 苏忆殇的脸,熊熊燃烧,面上强自镇定,只是,那上扬弧度过大而显得傻里傻气的笑容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他国的王公贵族死在苍国,这件事绝对不会轻易解决,甚至可能引起两国争战。而一旦开战,玖夜和苏忆殇无疑就成为了罪人……虽然,他们两个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按他们的话说就是,没什么导火索这些国家就能乒乒乓乓打个热闹,现在不过就是提前一些罢了。 以他们的身份,说好听些就是俗世之外的人,说得实在些就是,他们的户籍没在这些个国家。他们明明白白就是个外国人,就是打乱套了他们也管不了了。毕竟,修真者不得插手凡尘俗世,这是千万年来形成的规矩。 但是,苏忆殇的考虑则是,苍瑞是自己的朋友,不能看着他亡国,虽然打起来没准儿谁是赢家。当然,其实在某人心底打的小九九是,牢房一间,没准儿床还是一张。他苏忆殇既然看上了那个夜玖,那么,说什么都得弄成自己的! 拖拖拉拉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于是,这场所谓的牢狱之灾,在苏忆殇的眼里无疑成了一个培养感情的契机。 苏忆殇悄悄摸了摸袖口,隐约露出一本卷起来的书的形状,心中火热。要不是自己的修为出色心性极佳,他现在估计都得露出狐狸尾巴了。 这本书,名字相当之霸气,叫做《龙.阳断.袖分.桃纵横床榻无与伦比十八秘籍》,据说还是孤本,花了他足足二十两银子。当然,银子孤本什么的都是浮云,只有能指导自己抓到人的书才是好书。 ——其实这本书定价也就十文钱,只是,那个时候做贼心虚(苏忆殇哀叹,当初他第一次上一些奸商家里偷钱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啊),那个人刚说出一个“十”字,他就扔出去一锭十两的银子。结果一时紧张失了准头,直接砸到了书摊老板的脑袋上,砸得晕乎乎的。于是,苏忆殇又掏出了十两当做医药费…… 趴在柔软的床榻上,苏忆殇抿着嘴偷偷乐,等到晚上了他就速战速决将人拿到手,然后找个地方偷偷把婚礼办了。七大仙界的人又怎么样,反正自己也十分讨厌在狐族里呆着,私奔就好。反正他隐匿妖气的本事相当不错,只要不用妖力的话别人就发现不了。到时候他就住在昆仑山下,带上哥哥,再带上自己的娘子(说的不会是玖夜吧)。 偷偷的乐变成仰天大笑。 玖夜默默扭头,小桃花变成疯桃花了。 这朵小桃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就是一个不肯吃亏的性子,这次偏偏不顾苍瑞的反对,死活要进牢房,还要和自己关在一起。 话说,当时自己可是没有进牢房的打算啊。 要不是担心小桃花在牢房里被欺负了被折磨疯了连累自己找不到狐狸弟弟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迁就他的。 大概……不会……迁就……吧…… 只是,可惜的是,这朵小桃花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主儿。看看,这谁都没干什么呢,他已经精神不正常了。难道,是他示爱不成反被王爷拒绝了? 玖夜缓缓收紧手中的书卷,很快,那卷书变成了酸菜叶子似的皱巴巴。心中道:看来,他将粥里面的一个月期限的泻药变成两个月的药量,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啊。 期待已久的夜晚终于在苏忆殇笑得满脸大牙的状态下,到来了。 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的苏忆殇一下子蹦了起来,精神奕奕地伸伸胳膊蹬蹬腿,整张漂亮的脸似乎在发光一样,看向了合上书卷准备睡觉的玖夜。 苏忆殇异常兴奋地道:“那个,夜玖,我要勾……”引你。 话没说完,牢房外传来了那个为了他们午饭跑东跑西的几乎累吐血的李牢头的声音:“二位,有人探监。” 苏忆殇剩下的话全噎在了嗓子里,一张漂亮的脸,彻底扭曲了。牢房外,走走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露出斗篷外的羊脂玉一般细嫩的手掌中,提着一盏宫灯,将四处的黑暗驱赶开来。 那个女子走到牢房的门口……好在这间牢房改建得比较细致,四壁皆是墙壁,只有门的位置开了一个小小的可以拉动的类似窗户的地方。 玖夜自然没有开门出去迎,只将那个作为窗户的地方拉开,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 牢房外的女子,伸手将盖着头的斗篷拉下,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美丽面容。 正是伊丞相的独女,伊雨苒。 此时的伊雨苒早已经没有了当初在御花园里的疲惫病态,容颜放光,艳若桃李。秋水一般的眸子里闪烁着不再掩饰的爱意,看得玖夜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伊雨苒俯身行了一个万福。 玖夜轻咳一声,道:“伊小姐怎么来了。” 伊雨苒抬眸,凝望着冰冷的铁门后那张异常俊美的面孔,脸上带着令人怜惜的忧愁哀色,道:“小女子听家父提起公子牵扯到一宗杀人案件里,小女子不相信此事却不好在白日里探望,遂此时来见公子是否安好。” 苏忆殇在牢房里伊雨苒看不到的地方,听着女子异常动听的莺啭,再看看玖夜一脸的温和笑意,当即就炸毛了。心道我这还没等着把人给占了呢,这立马就出现一个分羹的人。 于是撸起袖子誓要将情敌赶跑! 只是,还没等着出手呢,就见着玖夜一面和那个女人说这话,一面冲着自己的方向摆手。苏忆殇磨了磨牙,终于一屁.股坐在床上,压得床吱嘎一声。 于是,他听见那个女子发问,那是什么声音。 而一脸温和笑意的男子,面色不改地撒谎,说是里面有耗子。 伊雨苒当即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以及事实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坚定信念,毕竟,看不到里面真实场景的伊雨苒只道里面的环境异常恶劣,当时担忧的心情简直就要将这个美丽的少女淹没。 好不容易将这个女子送走,玖夜的脸色渐渐凝重,道:“那个伊雨苒身上的味道很奇怪……有着一股血煞气。” 苏忆殇巴不得所有的情敌都染上什么风邪煞气之类,一病不起免得打眼前人的主意,当即敷衍了几句就摩拳擦掌准备将玖夜给定下了。 后来,苏忆殇终于明白了。老天就是看不得他今日得手,于是派来了一个又一个的不速之客,坚决地打扰自己的好事。 “那个女子,惹上了很麻烦的东西。”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有些空荡的囚室中响起,虽然没有玖夜异常的蛊惑人心,但带着令人感觉很舒服的干净清爽。 苏忆殇回头,正见着一个素色衣裳的男子坐在玖夜方才看书的地方,伸手将玖夜用的茶杯拿起,将里面的残茶一饮而尽。 那个男子相貌清俊,但明显还不及自己,只是这一身书卷气挺给人好感的。苏忆殇撇撇嘴,末了才想起,这么一个大活人是怎么出现在这牢门紧锁的囚室里来着。 当即摆正脸色,准备来喝问一番。还没等着开口,身后的玖夜就已经开口轻声唤出那人的名字。 “肖师兄。” 38 38、第三十七章 喜欢,不爱 ... 肖书宇抬头一笑,带着些懒洋洋的味道,走到玖夜的面前,口中道:“小师弟啊,师兄来找你了,高不高兴啊?” 玖夜摊手,道:“肯定是师门派下了任务,而且这任务你又不得不做,不然的话,一向嗜睡如命的肖师兄怎么可能会大老远地跑来。” 肖书宇面色一僵,道:“不要这么了解是师兄好不好,师兄会不好意思的。” 玖夜很慷慨地送了他一个白眼。 抬手,打了大大一个哈欠,黑色的眸子渲染着薄薄的雾气,道:“师兄可是在你离开后,日夜(重读)思念,实在是不放心小师弟你,于是也去考核了一下。刚准备下山就被师父拦下来了。唉,师兄就是劳碌命啊。” 得了吧。玖夜心中默默鄙视,当初就是昆仑仙境一半的建筑物都毁了都不见他去帮忙,还劳碌命呢。 “先说说吧,你这怎么又和命案牵扯到一起了。我记得你最擅长的就是……呃,祸水东引。”肖书宇还算厚道,没说他就会陷害别人自己装无辜,就是要拉伙打架,上的人也不会是他这小师弟。 玖夜一脸的含情脉脉,道:“生活,就是这么地无奈。” 肖书宇黑线,刚要说什么,脸色蓦然一变,猛地抓住玖夜的胳膊,伸手就去翻看玖夜的眼睛,急道:“你眼睛怎么了?” “干什么啊。”玖夜利索地躲开肖书宇的魔爪,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银灰色的眼睛太引人注目了,所以就用鱼人泪琥珀给弄成黑色的了。” “这样啊。”肖书宇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他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呢。心中不禁暗自叹息自己实在是栽进去了,但脸上已经换回了懒懒的神色,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摇头叹息:“不好看。” 玖夜嘴角笑容蓦然加深,道:“真的不好看?” 顶着强大的压力,肖书宇坚决摇头:“不好看。” 就在他们就好看不好看的问题说个没完没了的时候,苏忆殇怒了。眼前的这家伙究竟是哪根葱,竟然一副熟稔的样子和自己定好的人说个没完没了,完全将自己当空气,真是,太混蛋了! 于是怒了,道:“你们,不要太过分!!” 一声狮吼,震得镶着金箔的屋顶颤了颤,一处的金箔翘起边边角角来。 “哦?”肖书宇像是才发现苏忆殇一般,目光中带着明显的诧异,道:“这位是……” “他叫殇。”玖夜介绍。 “幸会。”苏忆殇咬牙道。 肖书宇目光微微一变,下意识看了玖夜一眼,再看看表情有些狰狞的苏忆殇,了然一笑,脸上的慵懒味道顿时变成了志在必得。点头,道:“幸会。” 苏忆殇磨牙,果然又是一个想分一杯羹的。 肖书宇忽然回头看了玖夜,脸上浮现促狭的笑意,道:“对了,这一路上,我倒是发现了许多有意思的东西。” 玖夜扬眉,但不过片刻自己便明白过来了,一张噙着笑意的脸顿时有些黑。偏头看了一眼苏忆殇,眼底倒是带着些埋怨的意思。 肖书宇嘿嘿一笑:“我们一路从昆仑山下来,住过‘玖夜客栈’,进过‘玖夜楼’,买过‘玖夜绸缎庄’的衣服,就是进了临湖城也吃了碗‘玖夜馄饨’。”肖书宇笑得欠扁,“玖夜小师弟,说说吧,究竟是谁暗恋你到了这个地步,怎么都用你的名字了?” 玖夜无语,伸手将眼中的鱼人琥珀取了下来,露出一双令人目眩神迷的银灰色眼睛。浅浅的颜色,既深不见底又清澈照人。那双黑眸和眼前的银灰色眼眸比起来,的确少了几分颜色,失了些灵气。 苏忆殇的脸,霎时间变得雪白。 玖夜摊手,笑容的杀伤力更是上了一层楼,道:“没办法,人太受欢迎,师弟我也是很苦恼的。” 肖书宇宠溺一笑,看了一眼牢房门口,道:“方才那个女子身上的血煞气十分特别,不像是妖魔的。要不要去看一下?” 玖夜很怀疑地看了自家师兄一眼,他这师兄有多懒多嗜睡,他还不清楚吗?这本该睡觉的大晚上竟然自动自发自觉地主动申请要出去查探,就是相信师兄为人的他,也有种师兄不怀好意心怀不轨的感觉。 “怎么去?”玖夜看向他,决定不打击师兄的积极性,但是,自己有牢门钥匙的事情,他不打算告诉肖书宇。 肖书宇指了指其中一个雕花木床,道:“我在里面挖了一个洞,直通到外面。” “……”玖夜默默看向一脸不以为然的师兄,长叹一声。师兄,你就将你那一身高深修为当成了地鼠钻洞的本事了吗。 令玖夜很意外的是,苏忆殇没有和他们一起的打算,直接蒙了被子要睡觉。玖夜心道这小桃花肯定是生气了。 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他还骗他自己是什么玖夜的师弟夜玖,弄得他成天围着自己转来转去想要自己带他上昆仑山。玖夜早就不打算继续瞒下去了,索性这次被肖师兄不小心说破后就直接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现在肖师兄也在这里,所以他不能解释自己的问题,毕竟,一旦他身份泄露了,但其后的麻烦就一波接一波了,最最起码,掌门师伯会气个半死。至于自己的师父,他倒不是很担心。虽说开阳长老砍起妖怪的时候比谁都凶悍,但,他还认识一些遵循天道的妖怪,也算得上是比较旗鼓相当的对手。 玖夜当即说晚些时候回来便和肖书宇离开了。 空荡荡的囚室,再次安静了下来。 柔软的锦被被一双白皙的手掌拉了下来,露出一张带着惶然无措甚至是带着自我厌弃的神情。 苏忆殇怔怔地望着囚室顶部那灿然的金色,只觉得胸口里像是揉了一团荆棘,又刺又疼的感觉,一双漂亮得惊人的桃花眼里渐渐浮出绯红的色泽,直到,那一双黑眸变成绯红的颜色。 “小殇,你知道吗,你的母亲本来是我的新娘。”原本的印象里,虽然不苟言笑的男子,凤眸里闪烁着令年幼的自己忍不住后退甚至跪下颤抖的狠戾,邪肆的俊美面容上,带着执着的死扭与恨意,“她本来是我的,可他却跟了你那个人类的父亲。” “那个该死的人类竟然抛弃了她,而现在她竟然为了一个一点妖力都没有的废物,抛下了我们。” 曾经会对细心指点自己修为进境的舅舅有如看着死人一般看着自己,再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苏忆殇按着头痛欲裂的额角,绯红色的眸子里尽是麻木。 “你说,晴儿死了,那么,你还活着做什么?” 站在妖族顶峰的男子,微笑着,收紧了扣在自己颈部的手指。 但,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杀死自己。 苏忆殇低低地笑了起来,为什么呢,为什么没有杀了他呢。 对了,他说了。 “小殇的眼睛,和晴儿真像。” “乖,小殇要笑才好,晴儿才不会恶狠狠地看着哥哥呢。” “晴儿喜欢云纱织锦,以后小殇就穿白色的云纱织锦好不好?” “晴儿喜欢花,小殇乖乖地将园子里种满花,好不好?” “小殇真不乖,竟然修炼天狐道,怎么,就这么想要离开哥哥吗?晴儿不乖哥哥会罚的哦……” 苏忆殇双拳紧握,努力想要将这二十年来的恐惧感压下。 他早在离开了锁妖塔后,他早在他的舅舅对他露出一个出其柔和的笑容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舅舅,狐族的火狐皇,疯了。 或者说,他以前就是一个疯子。而因着他的娘亲,没有彻底疯狂罢了。 噩梦开始的时候,他才五岁。要是放进妖族里,连个幼儿都算不上。 苏鋆悦不断地以着苏晴的形象来要求苏忆殇的时候,他那时连起码的忍耐都做不到。 那个时候,他还坚信着,他失去了母亲,走失了哥哥,但他还有舅舅。 他记得,自己饱含怨愤的质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对自己。 苏鋆悦愣了一下,然后缓缓露出一个魅绝天下的笑容,缓缓道:“当然是因为……我爱晴儿,而苏忆殇,在他这里,只能作为苏晴活着。” 他明白了。 他只有自己。 …… 赤红的眸子里,现出平日里掩藏得极好的阴霾。 狠狠挥手,不似武者强劲的手臂“砰”地撞在了床柱上,只听着“咔嚓咔嚓”的脆响,紧接着雕花木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哗啦”一声,整张木床就这么塌了。 苏忆殇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桃花眼通红,神经质地喃喃道:“我不相信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自己竟然也会和你一样……” 一样……肮脏。 一样,爱上了自己的血亲。 玖夜回来的时候,正见着苏忆殇满头冷汗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目光呆滞空洞。而他的身后,是已经坍塌了的惨不忍睹的床榻。 不知为何,玖夜的心口猛地刺痛了一下。 疾步走到苏忆殇的面前,却见他的目光依旧,仿佛没有看见玖夜一般。 玖夜心中一急,不禁俯身,一边轻轻拍打着苏忆殇的脸颊一边轻声唤着:“小桃花小桃花。” 苏忆殇的眼底渐渐有了焦距,目光凝在玖夜的脸上,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眼底似乎有些湿意。然后呜咽一声,死死抱住玖夜,整张脸埋在玖夜的胸口。 玖夜身体一僵,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几乎就要跳出来了。双手也不知道怎么摆才好,俊美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尴尬和不知所措的神色。 然后,他感觉到胸口的衣襟,湿了。 苏忆殇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他找了那么多年的哥哥,他唯一的亲人,甚至,他能忍受着苏鋆悦神经质一般折磨的支撑,便是他的孪生兄弟,他的哥哥。可是,为何要在他认识到自己的恋慕才让他知道。 苏忆殇知道找到哥哥,他应该笑的,可是,胸口的闷痛以及足以将他灵魂撕裂的情感,却令他茫然无措,甚至,想要痛哭失声。 他不想的,他不想变得和苏鋆悦一样。 这么多年来,他厌弃着那个男人,甚至,无时不刻都在想要杀死那个男人。 但如今,他却爱上了自己的哥哥。 苏忆殇悲从心来,下唇咬得死紧,粉色的薄唇沁出淡淡的血渍。 一只手,忽然放在了他的头顶,然后,有些笨拙地抚着他散乱的长发。玖夜温和里带着怜惜的声音,清楚地在他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拂在他的颈部,有些痒。 那是他哥哥的声音:“乖,不哭,小殇不哭……” 苏忆殇身体一僵,然后更加用力地抱住不善于安慰别人的玖夜,薄唇颤抖着,轻声唤道:“哥哥……小夜,哥哥……” “你!”玖夜一愣,其实,方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殇”脱口而出。后来一想,这小桃花本来就叫殇,加个“小”字就当昵称了。却不曾想,紧接着,怀里的小桃花就叫了自己,哥哥。 难道…… 玖夜攫住他的肩膀,将他从怀里拉出来,银灰色的凤眸死死看着那张美丽的面庞。 那张脸,不再是初见的嚣张,也不是平日里被自己欺压时候的不满,更不是当家打人的暴躁。 漂亮的桃花眼徐徐弯起,两道绯色的月牙弯弯,闪烁着晶莹的水色。粉色沁血的唇也想上扬起浅浅的弧度。 那张脸,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只是瞬间,便和记忆中总是跟在自己后面的那个孩子,重合在一起。 然后,仰起脸微笑的苏忆殇亲昵地蹭了蹭玖夜的脸颊,轻声道:“我是忆殇,苏忆殇。” 我是苏忆殇,你的弟弟。 孪生弟弟。 苏鋆悦,我终其一生,也不会走你走过的路,变成和你一样的人。 我会看着他守着他,但不会说爱。 永远只是,喜欢。 一个,弟弟的,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这孩子,魔障了。不好好虐一下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其实不是他找虐,是我疯了呜呜 39 39、第三十八章 情动 ... 玖夜躺在床榻上,身边是紧紧抱住他手臂的苏忆殇。那张美丽的面孔抵在他的肩膀,双眸紧闭,修长的眉睫轻轻抖动,落下晶莹的水珠。不知为何,明明是睡着了的表情,玖夜却能感到淡淡的,却无法挥去的忧伤。 原本苏忆殇的床已经成了一堆废柴,这个时候也不能再弄来一张床。再说,他们都是男人,而且还是兄弟——他可是还记得,那只黑毛小狐狸死死占据自己胸膛的小时候。 当苏忆殇说明自己的身份时,玖夜很奇怪地觉察到自己的心底,竟然没有多少欢喜的情绪,反而有着略微的失落,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揪心。 玖夜轻声叹息,侧过脸,下颔抵在苏忆殇的头顶,喃喃道:“这就睡过去了,竟也不问问我这一晚上的收获。” 嘴里虽然抱怨着,但是没有被苏忆殇抓住的手臂却扯起了锦被,将苏忆殇一并盖住,然后,在他冰冷的眉睫上,落下一个小小的吻。 **************************************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笼起金色的薄纱,落在床榻上相拥的二人。 苏忆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原本抓住一只手臂的姿势变成了双臂死死搂住那人的腰身,就连头也是压在那人的胸膛上,耳边是玖夜沉稳的心跳声。 苏忆殇抬起头,双眸近乎贪婪地描绘那人的容貌,只觉得心口鼓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呼吸间也不禁带着些急促。 玖夜的唇是淡淡的粉色,很薄,明明是薄情的味道却因为他的温和,反而令人着迷。 苏忆殇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觉得心底有着一个声音在催促自己,现在若是不做,那么以后便再没有机会了。 那紧闭的唇带着异样的蛊惑,苏忆殇感觉得到,下腹仿佛有着一团火在燃烧。火势强烈,令得他下.身的一处,硬了。 苏忆殇原本瞄准那双薄唇的吻,落在了玖夜的下颌处。随即脸上阵红阵白,最后涨成了紫红色。 这陌生的几乎席卷全身的异样感觉,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二次。 第一次的时候是他还十一二岁的时候。 以苏鋆悦的骄傲,自然不会用那些强迫的方式,但一些催.情的药膳之类,他倒是命人弄来不少。苏忆殇虽然一直提防他并且对于自己的吃食十分小心,但说到底,那些药膳只是含有催.情的功效却不是毒药,他就没能分辨出来。 说实在的,欲.火焚.身的感觉,真的不好。 在足足在冷水里泡着一日一夜的苏忆殇,在回到房里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追究那些送饭的人,而是将他一直修炼的玄狐道改为天狐道。 妖族族内自有其修行的法门,而狐族有着妖狐道、魅狐道、玄狐道和天狐道这四类功法。 妖狐道,以杀入道,修炼之后身上的妖气异常血腥,但修炼的要求却是不多;魅狐道,以情入道,以交合后窃取男子身上的精.阳之气增长修为,修成后,媚骨天成;玄狐道,狐族中最为循规蹈矩的功法,既不避忌杀人茹血又不禁情禁.欲;而天狐道的修行则是这四者中最为艰难的一种。 天狐道,向之以天道,入门异常艰难,非天资卓越者不得其门。入门后,天狐道吸纳天地灵气,戒杀戒.欲,当然,这个功法本身就将修炼者的情.欲降到了最低。 虽然前期进境缓慢,但天狐道有所小成后,修炼天狐道时所摒弃的情感便会复苏但修炼者却有能力控制身体的反应,只要在这段时间里不破身便有机会将天狐道练至巅峰。而天狐道一旦大成之后,便再没有禁忌。而修为亦可呼吸间一日千里,堪称狐族第一功法。 于是,自从修炼了天狐道的苏忆殇,拿着那些春药什么的就当成糖豆子吃。 回忆结束,现在,苏忆殇面临的是极为尴尬的境地。毕竟,昨天才信誓旦旦地在心中发誓一辈子只当玖夜哥哥的弟弟,不去奢望那禁忌的感情,但才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连外衣都没有脱呢,这一清早的就勃.起了。而一向自认收放自如的妖力,竟然没有办法将这在焚烧着理智的欲.望压下,反而有着愈演愈烈的架势。 苏忆殇咬牙,左手慢慢地滑进亵裤里,五指试探着握住了自己的欲望,那种说不出的酥痒立刻充满全身。苏忆殇一时没有忍住,形状美好的菱唇颤抖着吐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苏忆殇抿唇,努力将所有的声音咽下。 快感渐渐累积,但笨拙的手指已经无法满足□的渴求,但堆置到顶峰的欲望却找不到可以突破的地方,一时间,苏忆殇的脸上冒出薄汗,而紧抿的唇也渐渐无法阻止声音的泄露。 直到…… “小桃花,你怎么了?” 头顶处传来轻声的询问,头颅枕着的胸膛也随着话语发出轻微的震动。 苏忆殇一直都知道玖夜的声音很好听,温和而干净。但他没有想到,清晨刚睡醒的时候,那个原本干净温和的声音会变得那样地……魅惑。 苏忆殇的手一抖,然后,掌心处一片粘腻。 苏忆殇说不出话来,只能保持着现在的动作,但脸已经涨成紫红色的了,而颈部这些裸.露出来的皮肤也是红彤彤的颜色。 “小殇,你这是怎么了?”玖夜又问了一遍,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疑惑。 苏忆殇飞快地摇头,贝齿紧紧咬住下唇。然后,那只没有被困在亵裤里面的右手直接扯过被子,将自己裹成蚕蛹状。整张脸埋在床褥里,散乱的长发随意披散在床上,隐约透过黑发露出来的耳朵也是红色的。 打死苏忆殇他也想不到,弄来半天也没有出来的东西,竟然会在玖夜一声带着低哑的询问声里,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你这家伙。”玖夜有些无奈,看了一眼被掠夺的被子,便下了床。 虽然他们名义上是在坐牢,但是,这里的牢房服务是出奇地周到。他起身敲了敲门,很快,由于上次买糕点馄饨的时候被府尹大人发现便直接钦点下来成为“看守”这间牢房的李牢头,便端着洗漱用的脸盆毛巾一类走了进来。 过了片刻在玖夜洗漱完毕后,一回头,竟然看见床上的被子卷仍在床上拱着,心中不禁有些好笑——这么多年了,小殇竟然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只要和他一起睡就坚决赖床,死活不肯起来。 话说,当年赖床的时候,小殇还死死拉住他呢,自己不起身为兄长的他也不许起来。说起来,现在他这性子改了许多,最起码没有死死抱住自己让他们两个一起赖床。 玖夜脸上浮现促狭的笑意,却不知道,不是苏忆殇不肯起床死活赖床,而是,他不敢起床。毕竟,他不能保持着左手插进亵裤里面的姿势起床。就是想要换衣服的时候,他也不能拿着什么理由将哥哥支出去。 毕竟,都是男的。 毕竟,他们小时候还一起洗澡来着。 苏忆殇万分纠结地继续装蚕蛹,但是,一向以欺负弟弟为乐趣的玖夜可不打算放任苏忆殇赖床。 (话说,玖夜,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没有你不欺负的人……) 伸手揪住被子的两个角,玖夜猛地用力向上拉起。 苏忆殇惊呼一声,声音里带着沙哑的颤抖。 玖夜一愣,小殇该不会是生病了吧。低头看着手中的被子卷,是的,被子卷。 在险些被扒了被子的危机时刻,苏忆殇发挥了自己超乎寻常的实力,竟然死死地用着右手拉着被子角,双腿夹着被子面。于是乎,在玖夜提起被子的时候,上面自然就带着一个大活人……或是叫,大活狐? “哥~~”苏忆殇嗔道,绯色的桃花眼里带着氤氲的雾气,眼角眉梢尽是□之后的慵懒媚意,就是声音里也是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四字形容——活色生香。 被子卷“啪”地一声掉在床上,玖夜“腾腾腾”后退三步,修长的手指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 唔,鼻子好痒。 只可惜,一脸羞窘的苏忆殇没有注意到这一幕,漂亮的小脸上尽是尴尬,“哈哈哈”干笑几声就渐渐弱了下去。因为,这干笑声在这间屋子里是异常地突兀,笑完之后苏忆殇都觉得自己的脑子有问题。 “那个……”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个脑袋的苏忆殇拱了拱,将脸颊贴在被子上蹭了蹭——方才的情况太惊险了,本来□的时候出了一身热汗刚才那一吓又出了一身冷汗,此刻他的脸上湿漉漉的,就连头发都是一缕缕贴在脸上,很痒。 苏忆殇忽然找到了一个理由。 于是,他万分艰难地在床上拱着将脸对着玖夜,然后万分真诚地对着玖夜道:“我想洗澡。” 玖夜挑眉,虽说他也是相当地爱干净,但早上洗澡……难道,小殇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目的? 在某种程度上,玖夜真相了。 对于弟弟这个小小的要求,玖夜自然不会拒绝——毕竟,打水烧水的人都不是他。人选,自然是当初府尹大人钦点的那位李牢头。只能说,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李牢头赚了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但受的罪却是这辈子都不想要再尝试的。 毕竟,李牢头说白了只是老头,不是什么武林高手道家上仙,一会儿上城东买这个,一会儿上城西买那个,再一会儿上城东买那个的,就是他一欺软怕硬的性格也想要大吼一声:“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当然,他这也只是想一想罢了。他还想用那些钱盖一间不错的房子娶个媳妇什么的,不想英年早逝。 ——其实,玖夜和苏忆殇也没做什么,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苏忆殇不过是用手指头将那张坚硬无比的桌子,万分轻松地戳出一个窟窿;而玖夜,不过是轻轻地跺了一下脚,在石头地面上踩出一个清晰的足印罢了。 闲话不提,任劳任怨不敢出一言以复的李牢头很快就将抱着一个浴桶进来了。 衣物苏忆殇并不担心,毕竟,这次是他主动要来坐牢免得“拖累”苍瑞的,一向认为自己交了损友的苍瑞这次感动得一塌糊涂,不仅将库存的金箔全部拿来改造墙壁屋顶,还将衣柜都搬来了,里面的衣服都是新制的,用的料子都是极好的。 所以,与其说他们是来坐牢的,不如说他们是来享福的。这牢房的福利要是一经传出,估计很多人都要抢破头地犯罪进牢房了。 现在,苏忆殇比较担心的是玖夜。 首先,他不能在玖夜哥哥的面前脱衣服。毕竟大家都是男人,要是看见他亵裤里面的东西还不得笑死自己。 其实,苏忆殇的想法是抱着被子进水,只是,那个李牢头真是太没有眼色了,办事能力太差了,竟然找来这么小的浴桶。抱着被子进去,根本就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其实不能怪李牢头,这个浴桶绝对是标准的单人浴桶。 玖夜在旁边看着苏忆殇时红时黑的小脸,脸上不禁带上笑意,双手抱臂,轻笑道:“怎么,小殇就这么想哥哥抱着你进浴桶。或者……”笑容里带着促狭:“小殇希望哥哥亲手给你洗澡?”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培养中,哥哥开始被小狐狸无意识诱惑了,虽然某只小狐狸立志要只做弟弟o(╯□╰)o 40 40、第三十九章 逗弄 ... 苏忆殇不敢怠慢,这事儿放在别人那里只是说说,但在自家哥哥这里绝对是言出必行。他可不希望他刚刚发.泄完毕好不容易软下去的某处在哥哥给他洗澡的时候,起了什么不应该有的反应。 苏忆殇想出了一个阴招。 他将被子直接丢给了玖夜——当然以玖夜的修为是绝对砸不到人的,但是,略一错身的时间,苏忆殇便以着近乎逃命的速度跳进了浴桶中。 溅起水花无数。 艰难地在浴桶中将身上的衣物脱下来,一口狐火将那堆湿透了的衣服毁尸灭迹后,苏忆殇终于松了一口气。目光看向玖夜,竟见得哥哥一脸忧郁地坐在床上,目光淡淡地扫过自己,竟带着令人揪心的无奈伤心。 苏忆殇心里“咯噔”一下,惊道:“哥……你,这是怎么了?” 玖夜幽幽道:“孩子大了,当初的时候还什么都不背着哥哥,现在……唉……”凤眸里竟有着晶莹的水雾在闪烁。 苏忆殇脸色立刻就变了,“哗啦”一声就从水里跳了出来,蹬蹬跑到玖夜的面前,双手搭在玖夜的肩膀上,脸色竟是从没有过的郑重,道:“哥,哥,小殇发誓,这辈子就是死也不会背叛哥哥的。哥哥,你相信我,不要不信我,别不要我……”苏忆殇越说越委屈,娘亲死了,舅舅变了,就是哥哥也失散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却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 如果连最后一个亲人也失去了,那他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话语里,哽咽声渐闻。 玖夜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苏忆殇的反应竟然会这么激烈。看着那双通红的桃花眼,玖夜的心里升起一丝悔意。 弟弟随便逗逗可以,但绝对不能过度。 轻轻将那个孩子抱在怀里,手掌轻轻拍打着苏忆殇赤.裸的背脊,玖夜柔声道:“小殇乖,哥哥只是逗你罢了。真是个孩子,哥哥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话说,明明逗人使坏的是他,小殇不来炸毛兴师问罪就很不错了。 苏忆殇抓住玖夜胸口的衣襟,整张脸埋在雪缎中,委屈的表情渐渐变成安宁。 哥哥,我的哥哥。 我血脉相连的哥哥。 像是一个不被允许在阳光下行走的人终于被允许享受片刻的温暖阳光的人一样,苏忆殇眷恋地靠在哥哥的怀里,享受着这片刻的名为兄弟的温暖。 直到,耳边再次响起一个戏谑的声音。 那是顶着“哥哥”头衔的恶魔低语:“不得不说啊,小殇,你的身材可真是不错,哥哥当初还以为你是个文弱书生的身板呢。” 玖夜的话可是实话,苏忆殇的身材相当地有料,虽然皮肤异常白皙,但流线型的肌肉,薄薄的一层,既不显得羸弱又不会赘余。□的胸膛上,两颗浅粉色的樱.果点缀其上,诱人采撷。劲瘦的腰部下,两腿修长笔直……虽然比不上自己(玖夜语)。 苏忆殇身子一僵,随即感觉到一只恶质的手掌自他光裸的脊背上滑了下来,在他劲瘦的腰部流连,时不时还捏了两下。 “轰”,苏忆殇小脸的火山爆发了。在那只恶质手掌有着下滑的趋势之前,惊呼一声,原本攥着玖夜衣襟的拳头变掌,掌下用力想要挣脱那个已经令他全身着火的拥抱。 苏忆殇虽然急于脱身,但骨子里却是不愿意伤到玖夜……虽然玖夜的实力相当不弱,这一掌能不能伤到还是两说,但他还是下意识减了力道。但是,减了力道的结果就是,玖夜成.功被推倒了,但却是带着苏忆殇一起倒的。 而玖夜的手,也阴差阳错地滑到了苏忆殇浑身上下肉最多的部位——臀.部。 好在,那只手只在臀部停了片刻,然后就抬起来,掐住苏忆殇反应不能而呆滞的小脸。那只手的主人戏谑地笑,道:“呦,还不好意思了?难道小殇忘记了?” 苏忆殇呆呆地看着那人的笑容,不是往日里的温润如玉,反而带着一股邪气。 他听见他哥哥邪魅的低喃。 “难道小殇忘记了,我和你,是相拥着出生的。” 苏忆殇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同手同脚走进浴桶里,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机械地撩了几下水后就直直地站起来,□的身体不停地向下滴着水连擦都忘记擦了就走到了衣柜面前。 而玖夜则是依旧坐在床榻上,抖了抖衣袍上的水。眼睛在苏忆殇□的身体上转了又转,大饱了眼福后,脸上露出了如沐春风的笑容,带着笑意的话语轻声响起:“哎呀,好像逗过头了呢。” 好在苏忆殇这二十多年的时间不是白来的,好在苏忆殇虽然在面对着哥哥的时候不自觉地进入小奴隶状态一切以哥哥的意志为其行动的方向但其本身的头脑还是很不错的,所以,在他空白着大脑半天无法打开衣柜后,终于从那个纠结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苏忆殇低头,正对自己□的身体;回头,又对上自家哥哥戏谑的笑容。 苏忆殇在打开衣柜的时候,差点将整个柜门给掀飞了出去。 修长的手指在颤抖,几乎拿不起衣服来。他近乎粗鲁地随便扯出一件外袍先将自己的身体裹住,然后开始找里衣。翻捡了半天,苏忆殇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妥协了——苍瑞那个白痴,竟然没有准备多余的里衣!!看着琳琅满目的外袍,苏忆殇只觉得血气上涌。 而在玖夜的那个角度上看,天青色的外袍下,那截白皙的小腿,竟如那人时不时通红的面色一般,渐渐充了血。 玖夜低笑出声——小殇啊,小桃花,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就是他不愿意将这个词用在一个男人身上,但此情此景,又有什么词能将这个从小就爱粘着自己的孩子形容? 苏忆殇回给玖夜一个羞愤欲绝的眼神,然后恨恨地将身上的外袍系紧。 好吧,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苏忆殇默默安慰自己,多清凉啊。 玖夜见小狐狸炸毛了,嘴角扬起深深的笑,然后伸手将苏忆殇拉到身边,一同坐在床榻上。见小狐狸鼓着脸,但手却在拉住玖夜的手后就不肯松开,浑身上下都在传递着一个信息——“我很生气,但哄着我不许离开!” 玖夜伸手将苏忆殇湿漉漉的头发握住,柔和的真元力轻轻将里面的水蒸发掉,然后,他带着明显诱惑的声音响了起来:“小殇不想知道……昨晚,我和肖师兄的收获吗?” 苏忆殇偏头表示不感兴趣,但是,耳朵已经支棱起来。 玖夜无声轻笑,本着可以包容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狐狸弟弟偶尔的小脾气,玖夜开始述说昨晚的事情。 昨晚他和肖书宇从牢房的地道出去后,便在城中循着向丞相府的路线寻找伊雨苒的踪迹。但,奇怪的是,他们直到直接走到伊丞相府的时候也没有找到伊雨苒。 本以为那个女子可能是坐马车离开脚程较快,所以在肖书宇在和玖夜叙叙相逢后的喜悦时便已然到了家,索性直接潜进了丞相府。但转了一圈,仍旧没能找到她,反而在一处偏院发现了一股很强烈的火属性。 火属性并不奇怪,但那种足以焚尽世间所有的强烈火属性,却绝非能属于一个人类的。 传说之中能有如此强大的火属性,就只有修罗一族。 当时玖夜的想法是,那个修罗族的女子可能藏身于伊丞相府里。毕竟,对于当初在他离开御花园时,那个伊丞相的眼神实在是深情得诡异了。 哪里知道,待得潜进那个小院,竟然发现,那个火属性的主人,竟然是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 那个孩子双眸紧闭似在沉睡,虽然看不见眸色——对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是玖夜也下不了手去扒拉眼皮,但看着这小孩子异常精致的五官,依稀可以看出日后的丰神如玉,想必这个孩子应该与修罗族有着一些关系。 玖夜自己虽然干不出扒拉一个小孩子眼皮的事情,但是,旁边还有一个人在啊。 秉着“死贫道不如死道友”的坚定信念,玖夜是眼神示意肖书宇,他的师兄上手。 肖书宇抖了抖,眼底尽是怜悯,只是不知道是在可怜自己还是那个孩子。 还未等着肖书宇上手,那个孩子的眼睛猛然睁开。 他的瞳孔是耀眼的金色。 那个孩子无疑就是修罗族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么一个世俗的丞相家里会有这么一个存在。而这个孩子与当初令得满池红莲盛开的人有什么关系。 在他们准备仔细寻找一下能证明那个孩子身份的证据时,小院来人了。 正是苍国丞相伊森川。 而他身后尾随的人,正是伊雨苒。 那个伊雨苒比起在牢房见到的时候,气色是更加的好了,整个人容光焕发,说不出的美丽动人,就是玖夜看了心中也忍不住暗自赞了一声。但是,她身上那股血煞气似乎更加浓重了。 玖夜和肖书宇对于自己潜伏的本身一向是比较有信心,毕竟,昆仑诸峰险峻,其上异兽无数,有很多都是凶兽,不与人亲近。平日里要是想到那些地方采药的话,必须学会用真元力将自己的气息掩藏住。 但,在伊雨苒进入小院后,竟然将头转向了他们藏身的地方,喝问起来。 要知道,以玖夜和肖书宇的修为,足以媲美一些门派长老。他们都发现不了自己的行踪,但那个伊雨苒竟然轻而易举地发现了。而且他们都看得出,那个伊雨苒绝对不是一个修真者。 这个伊丞相府里,真是太多的古怪。 在他们撤走的那一瞬,玖夜似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一眼,竟然看见,那个伊雨苒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朵妖娆盛开的红莲。衬着伊雨苒美丽的面孔,雪色的肌肤,说不出的诡异。 苏忆殇了解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后,心中也有了些计较,想必那些什么挖心的事情和伊丞相也脱不了干系。可是,想起昨晚自己万念俱灰但玖夜却和他的肖师兄一起……夜游,苏忆殇心中有些闷,于是他的声音也闷闷的:“那,你的那个肖师兄呢?” “肖师兄?”玖夜挑眉,心道他明明看着你们两个不对盘,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欢喜冤家。见着了就不给好脸色,见不着就开始想念了?忽略心中的小小郁闷,玖夜伸手揉了揉他的长发,道:“肖师兄应该是和其他师兄弟会和去了,这次昆仑出来了不少人,大概是有大事发生。”其实玖夜更想说的是肖师兄回去补觉去了,毕竟,对于白天的时候都要抽出一半时间睡觉的人,一个晚上没有睡觉是一件大事。 苏忆殇不说话,虽说他是不准备对哥哥下手了,但是,他是绝对不允许哥哥的另一半就是那个肖书宇。别的不说,长相上就是不合格。 苏忆殇长得有三分像他娘苏晴,苏晴样貌倾国倾城自是不用说,而他爹虽说是个人类,但能让他娘看上眼,想必相貌也是不差,综合下来,自己的容貌绝对是精华中的精华。而他的哥哥,虽说一点也没有娘的影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继承了那个未曾蒙面的父亲的样貌,但绝对是更加出色,毕竟,他自己看着就觉得,那个什么妖族第一美人的苏鋆悦,连玖夜哥哥的脚趾头都比不过。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 怎么说,他这未来的嫂子,样貌上比不过哥哥也罢了,但必须胜过自己;才情上,怎么说也得才高八斗经天纬地;性情上,必须温柔如水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哥哥,任劳任怨绝对不能违背哥哥的任何意见,哥哥渴了倒水哥哥饿了做饭哥哥想逛逛青楼得出钱;修为上,什么普通的人类就别来凑热闹,妖也好魔也罢人也行,但修为绝对得高深,就算不是一流高手巅峰,也得是一个一流高手,哥哥想要修理谁的时候第一个冲出去…… “哎,不妙啊,这上哪里找那么完美的女人啊。”苏忆殇心中如是想着,美丽的脸上却现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像是一只偷了母鸡的小狐狸。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玖夜伸手掐了掐苏忆殇的小脸,万分享受指下的柔软触觉。 苏忆殇胡乱应了一声,靠了过去,略有些尖的下颔抵在玖夜的肩膀上,而嘴角原本还在克制的笑容在玖夜看不到的地方,猛然扩大。 ——既然哥哥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嫂嫂人选,那他就不客气地多霸占着几年了。时间不用太长,几百年就好了。 正在这时,牢门开了,一身蓝色锦袍的人施施然走了进来,然后看着这两个如此和谐依靠在一起的身影,当即惊道:“这,这是怎么了?”殇下手竟然这么快,马上就从路人甲进化到亲密恋人了? “你怎么来了?!”苏忆殇不高兴,这么尽是一堆不长眼色的人。 蓝衣人,既是苍国瑞王,嘴角抽搐,道:“当然是来接你们出狱的……不过,看上去,你们并不是很高兴我的到来。”看看苏忆殇满脸控诉的表情就知道了。 “哪里。”玖夜拍拍苏忆殇的脑袋,紧接着苍瑞就看到了十二万分不可思议的事情——满脸不满的苏忆殇立刻化愤怒为柔情,像是一只乖乖的小动物一般,老老实实地收了爪子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坐在玖夜的身边。 苍瑞的脑子里立刻冒出来一句话:“驯夫有术!” ……或者,驯“妻”有术也是可以的。 苍瑞默默扭头,不忍再看下去了,毕竟,他和苏忆殇的交情要比玖夜深很多,但这种事他又不好插手。 缓缓叹息,苍瑞道:“又出挖心放血的事件了,你们的嫌疑少了很多,萧国也不好继续施压。而且……” 作者有话要说:怒目,苍瑞,打扰人恋爱是要被马踢的。 41 41、第四十章 千里追踪 ... “而且,有一个自称你师父的人,冲进了萧国的驿馆里,很是‘亲切’地和他们谈了一下。” 苍瑞如是语。 玖夜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不用说他也猜得到,他师父的手段是怎样的“亲切”。玖夜一直都觉得,自己肚子里有一半的坏水都是他这个师父给灌输的。想当初,他最多就是逗逗人,哪像现在,阴人的把戏简直就成了本能。 “哥,你头很疼?”一旁,终于套上了亵裤里衣不用体会那步步清凉感觉的苏忆殇,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玖夜摇摇头,转而看向苏忆殇,道:“你要小心些。”自从二十年前的事情后,昆仑的人对于妖魔都是恨之入骨的。就是苏忆殇从没有干过什么,他们估计也会迁怒。 “放心。”听着哥哥柔和的声音里带着的担忧,苏忆殇原本对于玖夜现在正要去见肖书宇(其实要去见玖夜昆仑的那帮师兄弟和这次带队的长老)的不满立刻就灰飞湮灭,转化成难以掩饰的喜意。 看到没?苏忆殇心里洋洋得意,别看哥哥和你们这些师兄弟一起生活了二十年,而和他一起才生活了五年,但是,哥哥绝对是关心他多一点。就是日后哥哥会“好运”到遇见那传说中的十全十美的女人,他家哥哥也一定会关心他多一点。他当年可是听娘亲说过,她是足足怀了两年半才生下他们的——可见,他的哥哥是多么地不想和他分开。 显然,苏忆殇的思路已经延伸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方。 玖夜看了一眼脚步渐渐慢下来但脸上却挂着大大的笑的苏忆殇,心中摇头,这孩子还真是越长越小了,也不知道他在那个强者为尊的妖族里是怎么活下来的。回忆起那次昏迷了多天才化去的妖毒,玖夜看向苏忆殇的眼中带着淡淡的怜惜。想必,那个男人在娘亲死去之后,哪怕是对着潜力惊人的苏忆殇,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吧。 显然,玖夜又一次真相了,只是,程度远远不及真实情况。 抿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玖夜伸手拉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原地不挪地方的苏忆殇,像二十多年前一样,牵着自己弟弟的手。 那只手颤抖了一下,似是想要挣脱。 将那个下意识行为当做“弟弟长大了知道害羞了”的表现,玖夜再次用力握了一下那只手,然后感觉到那只没有再挣扎,修长的五指反而扣住了自己的手掌,还紧了紧。 于是,大街上上演了这样一幕情景。 走在前面的男子,一身白衣似雪,面上带着温和的笑靥;而身后的男子一身青衣,面容通红,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眨啊眨的,似是带动一泓春水。 而每一个人,无论是摆摊的还是路过的人,看着他们的脸上都是暧昧的笑容,明显就是在看俩断袖……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们到达昆仑一行人留宿的客栈。 确定了房间后,玖夜便带着苏忆殇上了楼。但是,到了天字一号房的门前,玖夜没有急着叩门,反而先是带着苏忆殇站在墙边,然后冲着房门凌空挥掌,而门扉也发出了被叩响的声音。 那个声音,或长或短,共是七声。 苏忆殇有些疑惑,他哥哥这架势怎么倒像是在提防着屋里的人似的。 然而,事实证明,玖夜的确在提防屋里的人,不为别的,只是不想破坏了自己的形象。 几乎是在门被叩响的同时,一股大力由内向外,看势头几乎是要将门撞飞而门也确实被撞得“吱嘎”一声险些“脱臼”。随即,一个红色的螃蟹(苏忆殇斩钉截铁语)以着猎豹捕食都自愧不如的速度,如同一颗流星,猛地冲了出来,一个熊抱,抱住了门前本是路过的人,然后震耳欲聋的笑声在走廊中响了起来。 “哈哈,宝贝徒弟,为师真是想死你了。你有没有想为师啊,啊,为师知道乖徒儿一定也想死为师了!!” 苏忆殇目瞪口呆地看向面色不改一脸温和淡然的玖夜,这只“螃蟹”,难道就是哥哥的师父?那些个自诩正义的修真者,到了这个岁数的不应该是白发飘飘,胡子飘飘,一脸的正义从容,就是泰山崩于面前,也不过是一甩袍袖,双手背后面不改色,做足了一派宗师的范儿吗?!! 眼前的疯老头究竟是哪里来的啊啊!! 就在没有一派宗师风范的疯老头昆仑开阳长老死死抱住怀里的“徒弟”并深情诉说自己对他的宝贝徒弟是多么地想念的时候,一个无奈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开阳师叔,他的乖徒儿那你身后呢,请放了这个可怜的小二兄弟吧。” 玖夜回头看向从房间走出来的一脸困倦并时不时打了哈欠的男子,点头:“肖师兄。” “呃?”开阳松开他热情的怀抱,低头一看,正如肖书宇所说,方才和自己“联络”感情的,哪里是自己的徒弟,分明是一个因被自己的热情而险些窒息的陌生人。 开阳哈哈一笑,脸上一点尴尬也没有,直接扔了陌生人转而向自己的徒弟继续抒发离情别绪。而玖夜……苏忆殇发誓,他今天以前是佩服尊敬又爱慕自己的哥哥整个人,总觉得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但接下来玖夜的表现,苏忆殇觉得,他这哥哥,全身上下包括头发丝儿,他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面对那只“红螃蟹”言语的狂轰滥炸身体的又亲又抱,虽说程度比起方才差了许多,但是,他的哥哥,面色淡然目光平静,声音不快不慢,仿佛前面蹦跶叫嚣的人不过是只蚂蚱子。 在肖书宇见怪不怪,玖夜我自岿然不动的状态下,开阳长老终于诉说完了离情别绪,虽然他口中活像分离了几百年似的徒弟,不过是离开了一个多月,连开阳长老岁数的零头的边边角角都不如。 玖夜的目光过滤开阳掠过肖书宇,落在他们身后的几人身上。那些人算起来都是他的师兄,皆是各阁的优秀弟子,其中一位正是天枢阁的梦无酒,算起来和他比较熟悉的师兄之一。 ——说起熟悉,不过是折腾得比较惨罢了。 目光最后落在坐在床榻上闭目冥想的黑衣人身上,玖夜点头:“天枢师伯。” 一向冷面的黑衣天枢,眼睛也不睁,只是“嗯”一下算是应答。 玖夜的目光转向肖书宇,问道:“难道,这次便是天枢师伯和师父二人领队吗?”掌门师伯是疯了吗,竟然连他师父都送了来。 “不。”相处多年肖书宇自是明白玖夜的意思,脸上浮现淡淡笑意,道:“这次掌门师父派下了的两个长老,有天枢长老自然不假,但开阳师叔却是自己来的。另一位长老是……”故意停顿。 身后,梦无酒很给面子地接道:“另一位就是肖师兄。” 玖夜面无表情。 梦无酒解释道:“当初肖师兄有下山的打算,就考核了长老。偏巧有了任务便被掌门师伯顺势派下了山。” 玖夜依旧没有表情,但心里却挠起了猫爪子,早知道他也考长老了,反正他的能力不逊于肖书宇,总好过现在,生生矮了一级。 对于第一次见面就调戏自己的肖师兄,虽然在漫长的二十年里捞回来不少,但是,玖夜对于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记得还是很牢的。因此,玖夜除了喜欢奴役他以外,最喜欢的便是打击他了。 “这个毛孩子是谁?”终于狠狠折腾够大家耳朵的开阳长老,目光落在了苏忆殇的身上。 “我母亲弟弟的姑姑的侄女的姨妈的儿子。”玖夜面不改色地说谎,末了还好心加了一句:“算是我弟弟。” 苏忆殇勉强地笑,指甲在掌心磨了磨,终于忍下将这只胆敢放肆大胆地扳住自己的脸寻找他和玖夜相似处的红“螃蟹”狠狠拍飞的欲.望。 玖夜当然不会坐视自己弟弟被欺负,话说,自家的弟弟只有自己才能欺负。伸手,看似轻柔实际狠狠地拍了自己师父的爪子一下。 红彤彤的一片。 开阳控诉地看向自己的徒弟,道:“不尊师重道!乖徒儿不乖了!!” 玖夜扭头装作没有看到。 在场几位师兄皆是知道自己当初编的身世,所以,既然想要苏忆殇有一个合理的身份,这也只能上编的。 于是,在玖夜一脸沉痛声音低沉地叙述下,苏忆殇的名字成了夜殇,成了他远房亲戚。自小没了父母,于是在玖夜家里长大,和玖夜的关系不错。在二十多年前,那场祸事尚未发生之前,有一位世俗的武林高手看上了他的资质便收为入室弟子,带走了。这孩子也是后来探亲的时候发现家没了,这才知道当年的那场祸事。心中坚信玖夜没有死,便想出来一个法子来找他,也还真让他做到了云云的,听得开阳长老直拍夜殇的肩膀,说这孩子重情重义,资质不错不如来昆仑和他徒儿做伴什么的。 开阳的提议被玖夜无声否决,毕竟,虽然苏忆殇信心很足,对上长老也没能被发现其妖怪的身份,但掌门何等人物,修为称得上是修真界的第一人,要是发现了苏忆殇的身份,估计他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了。 开阳长老是和蜀山仙境的人一起来的,只是,在进了苍国联系到了昆仑的人后,开阳长老就无情地抛弃了他们,虽然那些人巴不得开阳赶快离开。 须弥仙境在七大仙界中,以消息灵通著称。此次,他们门下的人发现在萧国境内出现了许多魔族的人,不像是一些散魔,反而像是大规模地侵入。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须弥仙境通知了其他门派。在共同商议后,便将门下各优秀弟子派出调查此事。 虽说修真者隶属于红尘之外,但在人间就得守人间的规矩。不得以真元力欺压凡人,斩妖除魔维护凡间和平,是千万年以来形成的潜性.规则。加上他们此刻的目的是调查,因此,取道苍国进入萧国是比较保密的方法。 玖夜面容依旧温和,只是眼底尽是鄙视。 这些话由天枢长老哪怕就是肖书宇梦无酒说这些话,玖夜也可以体会到严肃的气氛。但这话一经他师父开阳的话说出来,他就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甚至,哭笑不得。 话说,既然是个保密的任务,那么,是谁冲到萧国的驿站里找场子来着?与其说开阳长老爱徒心切,不如说他是寂寞了无聊了所以选择了一种正大光明的方式告诉潜藏在萧国的魔族,要是男……咳,魔的话,就留下来决斗。 紧接着,肖书宇又告诉玖夜一件事。 就是昨晚他们还在怀疑的女人,伊雨苒,在今儿个一早就被开阳长老下了“千里追踪”,只要有丝毫异动便可以立刻定下位置,然后揪出所谓的幕后黑手。 玖夜挺满意的,虽说“千里追踪”一向是用来追杀逃窜的妖魔的,但玖夜办事一向只强调结果,不论过程。 但问到了方法,就是玖夜这万年的微笑面瘫,也忍不住僵硬了。 开阳长老是以玖夜师父的身份上门的。 而他上门要见伊雨苒的原因就是,他的徒弟,经常提起那个女人。身为师父的他,自然见见这个徒弟感兴趣的女人,仗着师父的身份,把把关。 玖夜心里掀桌了,谁经常提起那个女人来着?谁对她感兴趣来着??造谣也不带这样的啊!! 至于旁听的苏忆殇,小脸已经黑亮黑亮的了。 肖书宇又在火里添了一把柴:“开阳师叔还说‘我家乖徒儿说了,找老婆就要找伊小姐这样的’。” 玖夜扬手,大片的白色粉末扑向已经溜到门口准备桃之夭夭的开阳师父身上。 有过几次经验的开阳长老顾不得多说,吆喝着冲出房间要小二送水。 旁边,乖巧的狐狸弟弟苏忆殇发问:“下的是什么药?” 玖夜面沉如水,半晌后露出的笑容也是阴测测的:“摇光师叔改良后的独门秘药——痒痒粉,一经沾水,立刻变成泻药。而且……” 笑容刹那间变得春风和煦:“……而且,是一年份的。” 作者有话要说:恶人还有恶人磨 42、第四十一章 食心 ... 距离玖夜和苏忆殇出狱的日子,已经过去七天。 而这七天里,苍国的临湖城里,气氛有些紧张。 虽然已经确定了玖夜和苏忆殇的无辜,但萧国君主的舅舅毕竟是死在苍国国都之中,苍国的责任首当其冲。虽说那位红袍的上仙给了他们一个教训,但事关萧国的尊严,他们就此事,不停地向苍国上层施压,要求给出一个说法。 而伊雨苒,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开阳老头的话,这些日子里倒是总来瑞王府做客。忘记一提,为了节省不必要的开支(玖夜语),他们昆仑一脉的人集体搬进了瑞王府里。瑞王不是小气的人,房产大钱也多,再说了,他那五弟在听说了昆仑山的人尤其是一位叫开阳的人住进了王府之后,他连跑来王府挑衅一下的念头都没了,溜回了蜀山仙境那帮人的地头里,投身于他们长老的羽翼下。 苏忆殇仗着自己修习天狐道又没有造过杀孽,只要不用妖力别人就无法察觉自己是妖,也大大方方地住进了瑞王府里,而且死活要住在玖夜的隔壁。面对着那些昆仑仙境的人,苏忆殇倒没有太多仇恨之类,就是对着肖书宇的时候有些不对付,好像天生不对盘。 对此,玖夜表示爱莫能助。 因为,大多数的时间里,他得对付伊雨苒。 这七天里,时常会有着这样的场景:背后,是苏忆殇的言辞激烈和肖书宇漫不经心地敷衍;不远处,是开阳长老打着“提点后生”的名义大肆蹂躏他从炎王府里貌似是被揪出来实际上是被炎王那些师兄弟牺牲来的苍炎,而苍炎的好哥哥苍瑞则坐在一边,一颗又一颗的花生米丢进嘴里,嚼得嘎嘣嘎嘣直响;隐秘的大树下,是一脸深情与悲痛,手中似是捧着刚出生半天的柔弱婴儿一般捧着密封着连一丝酒气都逸不出来的酒坛子的梦无酒;当然,还有一些师兄师姐比较好奇临湖城所以结伴出行,而绝对糅杂着宗师风范和杀手气度的天枢长老,则是将长剑置于膝上,整个人入定修行。 至于玖夜的面前,他微微地笑,是一个一声鹅黄色衣裳脸含羞涩的少女。那位少女羞赧地垂头,秋波一般的眸光时不时偷偷在玖夜的脸上流连,饶是玖夜的定力也都想揪住那个女子的衣襟狠狠地摇。 “麻烦你光明正大地看,好不好!!快点看完就走人,好不好!!!!”玖夜心中无声呐喊,但脸上的笑容愈加地柔和。 柔和得冻人! 伊雨苒打了一个寒战。 而玖夜立刻就道:“伊小姐,你觉得冷了?莫不是风寒了吧。哎呀,本打算和你多说一会儿话的,但小姐不能因着这个原因生病啊。小苹姑娘(伊雨苒的婢女),还不快些送你小姐回府。”玖夜的脸上满是关切。 伊雨苒心中一暖,淡淡的甜意蔓延,下意识就想开口回绝。毕竟,能和玖夜公子多坐上一会儿,也令得她满足。 只可惜伊雨苒还没有开口,玖夜就一脸温柔地道:“伊小姐要是因和夜某聊天儿生了病,在下会担心的。” 伊雨苒脸颊生晕,当即就回了府。 而原本一直和苏忆殇呛声的肖书宇则丢下自己的对手,转而站在玖夜的身后,脸上漫不经心但语气里好像打翻了十坛子陈年老醋地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啊,小师弟,好艳福啊。” 而苏忆殇则是万分不屑地“哼”了一声,扭头离开,形状美好的菱唇小幅度不停地开合,似是在嘟囔着什么。要是有人贴在耳边细细地听,就会听见:“切,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小爷出门一大堆女人献殷勤,这么一个普通货色算什么。哼,不十全十美天下第一举世无双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小爷眼前蹦跶,什么玩意儿……” 风暴中心的玖夜,端起杯子抿了口茶,面色淡然。 ——第一天的时候他还会小小地报复一下,但一连七天连台词都没说换一下的挑衅,玖夜觉得,要是和他们计较,实在是太掉份儿了。 *** 夜已深。 伊雨苒坐在自己闺房中的梳妆镜前,拿着桃木梳梳理着自己那一头青丝。姣好的面容带着柔和,杏眸里带着情意,不知想起了谁。 美目在落在铜镜上时,顿时变得苦涩,手中的桃木梳也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 伸手,将一缕长发握在手中。黑色中夹杂的白色,异常地刺目。 伊雨苒眸光黯淡,纤细的手指抚过脸颊。细致的雪色肌肤上,缓缓浮现出那朵红莲的印记。比起上一次伊雨苒看见它的时候,更加得妖艳,也更加地令她不安。 ——那是以她引以为傲的美丽为沃土而生长的妖花,时时刻刻蚕食她的生命。 轻声叹息,伊雨苒起身走到衣柜处,取出一件黑色的斗篷穿在身上,然后转身出了门。 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伊雨苒从丞相府的后门离开。 不远处的黑夜里,她的父亲依旧抱着那个叫“煌儿”的孩子,目光在她的身上逗留了一瞬,然后全都落在那个孩子身上。 伊森川低声喃喃:“就快结束了,总算可以结束了。这一天,爹爹等了十七年啊……” 丞相府门前的街道不比那些花街柳巷,反而异常地安静。 夜沉如水,空寂的街道上不见一人,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更显得这里 空旷寂寥。 伊雨苒站在一处阴影下,在黑色斗篷的遮盖下,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斗篷下,空洞的杏眸定定望向前方,贝齿死死咬住下唇,姣美的脸上半是挣扎半是无奈。 不远处,一个明显醉了酒的男子,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地走来。 杏眸在望见这人的时候,挣扎就已经不见了。 伊雨苒拿下斗篷上的兜帽,走出了阴影。 “啊……”伊雨苒一声惊呼,跌倒在街道中央。 那个醉酒的男子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了两步,一身的酒意醒了大半。 伊雨苒缓缓抬起了头。 月色清冷朦胧,但看清一个人的容貌却不难。 伊雨苒生得很漂亮,不同于夏璟画,她的美丽里带着纯真的美好,干净剔透如同水晶。而这样的面相,恰恰是男人最容易生出怜惜的,尤其那双干净的杏眸里蓄着泪水,盈盈欲泣,就是心如铁石也能化作柔水。 男子原本喝问的话变成柔声的询问,道:“这位……姑娘,你……怎么了?”那个男人努力使得自己的话语里不带着强烈的欲.望,但那双眼睛里面早已带有强烈的侵略性,恨不得将眼前的女子揉进怀里,一逞兽.欲。 伊雨苒垂眸,掩去眸底的厌恶,但在那人的眼里,这位美人则是难掩忧虑而落下的泪水。 伊雨苒哽咽着道:“小女子名叫小雨,出身商贾,家中虽然不是很富贵,但温饱无虞。但,几个月前的大水令得小女子的家里失了钱财,小女子一家投身京都。但由于囊中羞涩无法温饱,父母无奈便将小女子嫁给一个五十岁的地主老爷做了小妾。本图安定,但大奶奶看不上小女子,在老爷出京办事之时要将小女子卖去青楼。小女子不从,便逃了出来。本想投奔父母,但……” “但……”那男子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在伊雨苒自叙身世发现这位不是什么大户小姐反而是逃跑的小妾没有什么身份背景后,那个男人眼中的欲.望便愈加炽烈。 伊雨苒抬头,满脸的委屈中带着勾人的妩媚,似是撒娇一般道:“但人家的脚扭伤了,没有办法回去。” 本来还一直挣扎的那一丝丝清明,立刻就消散了。 那个醉鬼名叫范通,是个秀才,自诩才高八斗无人能及,就是一年前科举名落孙山的时候,也是认定别人有门道而自己没有钱贿赂考官才失利的。因此,为了能得到一官半职,范通就留在了京都准备下一次科举。而他的家人因着他所说的原因而十分愧疚,砸锅卖铁弄了不少银子带去给范通,希望他可以拿去上下打点一下。 这范通,说白了不过是读了几年书,为人酸腐不说,还好色,那些钱全拿起花天酒地,就是到了囊中羞涩的时候,他也是卖了一些书去买酒喝,喝醉了就说这世界不够清明令他有才难伸云云的,着实无耻。 如今见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弱女子,半夜三更倒在街上,他还能有什么顾忌,哪里能按着那姑娘的话带她找爹娘,当即就说今夜时辰过晚要明天一早才成,准备将她先骗回自己的家里。 伊雨苒虽然出身豪门,但豪门之中的浑水绝不是外界可以想象的。就是她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但譬如夏璟画,譬如那些世家小姐,没有一个不是等着看她出丑的。她一眼就看出那个男人的心思,却也懒得点破。毕竟,把人吓跑了就不好的。 范通一介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但这次却发挥了全所未有的力量,半扶半抱,近乎是以跑的奔回了自己的家里,却没有看见伊雨苒带着寒意的眼眸。 范通这个人不懂理财,只是一味地挥霍。这个临时的家里曾经有的一些值钱的物品早就被他拿出去当了,而那些钱财也拿去花天酒地,因此,这间房子里可谓是家徒四壁,就连他口中的圣贤书也被拿去垫了桌角。 范通那点点所谓的人模样,在进了屋子之后便立刻不知所踪,直接将伊雨苒压在床上,手撕开了她的衣襟。 伊雨苒眉眼冷峭,眼中尽是厌恶和淡淡的杀意。 范通自以为得了便宜,毕竟,如此美人竟然能被他捡回家中,急.色不已,一面将伊雨苒压在床上,一面急急地扯开腰带,目光贪婪。 伊雨苒抬眸看向那个急不可耐的范通,唇角扬起一个淡然的笑。 范通以为这是美人暗示,当即就俯下.身想要吻住身下的美人。谁知,刚俯下.身,他的身体就是一僵,双眼瞪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鲜血,如同溪水,浸湿身下的被褥。 范通眼中最后的景象便是,那个美丽的女人,浅浅的微笑带着淡淡的忧伤,鲜血溅在她的脸上,竟有一种残忍的美丽。而一只白皙的手掌,缓缓地从自己的胸膛中抽出,微握的手略微打开,掌心里,是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他看着那个美丽的女子将握着心脏的手凑到唇边,嫣红的唇微开,洁白的贝齿一点一点,将那颗心脏咬碎,然后咽了下去。 渐渐黑暗的视线里,是那个女子沾着血的脸,以及,愈加美艳动人的容貌。 伊雨苒推开已经僵硬的男人,起身下了床。 白皙的掌心里是一缕黑色的长发,不见丝毫雪色,如墨似缎。纤细的手指抚上脸颊,伊雨苒的脸上似喜似悲,目光空洞,喃喃道:“这种日子,却不知何时是尽头……” 摇了摇头,伊雨苒美目中闪过一丝坚持——那个人,总是想要多看看他。伸手整理好衣服,伊雨苒戴上兜帽便打开了门。 没等着迈出一步,一道无形的劲气破空而来。 伊雨苒不懂武艺,但她的感应出奇得精准。劲气袭来之际,她猛地侧身一转,无形劲气没有伤到她,但却吹落了她头上的兜帽。 满头青丝,一泻而下。 伊雨苒美目微凝,待得望见了眼前的人后,嫣然的唇色顿时变得惨白。 眼前的男子,黑发白衣,气质高华里带着温和,不是玖夜,还能是谁。 他的身后,有两位王爷,苍瑞和苍炎;而曾经在王府中见到的玖夜公子的同门早已将此处团团围住。不要说伊雨苒不会武功,就是她是武林高手,修真高手,此刻也插翅难逃。 玖夜定定地看着这与白日相谈之时相差甚远的女子,目光扫过她蓦然美艳动人的容貌,脸上倒没有什么惊讶,只是徐徐叹道:“果然……就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严肃中,这是鬼片~这是鬼故事~~ 43 43、第四十二章 不能羞 ... 伊雨苒一直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她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地快。 早上的时候,她还能和自己一心恋慕的男子弹琴聊天,哪怕自己顶着的是一个早已经腐朽的皮囊,但这一切的终结便是此刻。 冥冥中有一只手,推动着这一切。 伊雨苒心中明了,但眼角眉梢却尽是落寞。 但事到如今却没有好躲藏的了。 她接下披风,露出里面略有些凌乱的鹅黄色衣裳。伊雨苒挺直身体,飒飒的寒风吹起她的长发,猎猎而舞。她的目光柔和平静,像是清晨来王府做客时那般浅笑着,望向她一心念着的男人,轻声道:“夜公子。” 玖夜目光淡淡:“伊小姐。” 苍瑞蹙眉看向这个女子,再越过她的身体遥遥看向门内血色染地的惨状,心中不禁有些寒意。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又没有身负高强武.功,说她是造成那些惨案的人,又会有几人相信。 一时间,参与这次围剿的人,心中都有些唏嘘。 伊雨苒没有去看其他人的目光,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杏眸水波盈盈带着笑意。 玖夜的身后,原本一直压抑着欣喜满心都是不再有一个丑了吧唧的女人来骚扰自家哥哥的美丽场景的苏忆殇,怎么忍也忍不住的窃笑僵在唇角。 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个女人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面带着笑意,但更多的,是悲伤。 是求而不得一心苦恋的悲伤。 这个女子虽然在笑,但苏忆殇明白,其实,她在哭。 但以她的骄傲,纵然生死不过瞬息,也在固守着自己最后的防线,不愿令悲哀成了自己留给自己思慕的人最后的印象。 苏忆殇目光沉沉,却不知想起来什么。 伊雨苒定定望向玖夜,目光里带着恳求的意味,有些迟疑地道:“夜公子,你……能过来一下吗?” 玖夜不语,目光没有丝毫的变化。 伊雨苒浅笑着,莲步轻移,走向了玖夜。然后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她的目光里带着迷离,心中微微带着自嘲——这个男人,远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他的脸上虽然在笑,但她看得见,他的眼底依旧是一片漠然,哪怕就是做出了或是惊讶或是着急的神色,其实他的眼底都没有什么波动。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蝼蚁,却渴望着天际的星辰。但无论如何地坚持,触到的不过是星辉。 玖夜的手看上去就像女子的手一般细腻,不带一丝薄茧。指节修长,指甲修得圆滑平短,带着温润的色彩。 鹅黄色衣裳的女子缓缓跪地,目光真挚而虔诚。她伸出手,握住了玖夜的手指。 玖夜的手动了动,没有挣开。 苏忆殇眸光微颤,薄唇微抿,却也没有阻拦。 开阳长老等昆仑弟子实在是太了解玖夜了,他是不可能吃亏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反应。 至于苍瑞和苍炎,看到没,当事人都没有反应他们掺和着什么劲,万一说他们暗恋玖夜怎么办。反正他们两个是不想和这群昆仑的疯子们扯上半点关系。 伊雨苒的唇印在了玖夜的指尖。 ——虽然眼前这个人是漠然的,虽然自己从未进了他的眼里,但,不可否认,眼前的男子是她努力呼吸下去坚持下去的动力。哪怕,她再没有以后。 “夜公子。”伊雨苒抬眸,眼底温柔眷恋,道:“你要小心一个红衣服的女人。那是一个用语言无法形容的女子,但她的右半张脸是毁掉的。”言罢,伊雨苒猛地咬住了玖夜左手的中指。 这一幕,显然是很出乎众人意料,毕竟,这个女子看上去很聪明应该不会选择做困兽斗的。 苏忆殇当时就急了,心道本来看着她恋得那么苦加上又活不了多久,就很大方地让她近距离接触自己的哥哥,然后就断了心思。没想到,这女人就是一白眼狼,这架势就要做什么?想咬死他哥哥和她做对死鸳鸯不成?反了她!! 苏忆殇这个人,从小到大,就是不知道“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怎么写! 撸起袖子准备辣手摧花,但小花很是机智,早一步松开了手,倒退几步。 玖夜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白皙修长的指节上是一排细小的牙印。那个女人明显是用了巧劲,不是很痛,伤处却缓缓沁出一粒血珠。 那个女子的唇角,也带着嫣红的液体。伊雨苒微微笑着,丁香舌尖一挑将唇上的鲜血咽了下去。 够了,真的够了。 她要的不多,一点点就够了。 伊雨苒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换上了刻骨铭心的苦楚。 她缓缓后退,她的身后的是鲜血满地的血腥。 她站在房前,细致的面颊上,缓缓浮现出红莲的印记,妖娆,美艳,而女子的面容几乎在瞬间便憔悴下来。 ——那份美丽,是以这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女的生命,祭奠而成。 红莲的痕迹在她的脸上顿了一瞬,然后炽热的火浪猛地扩散开来,以着猛虎下山的气势,直扑向女子身后的屋子。伊雨苒深深望了一眼玖夜,似是叹息一般道:“夜,小心我的父亲。” 不等着众人的反应,女子眸底带笑,转身走进了火海中。火舌舔上女子鹅黄色的衣角,炙烤她细嫩的皮肤。几乎是在一瞬间,女子的身影就消失在火海之中。 火海里,隐约传来女子清婉的歌声,带着略微的惆怅,但更多的是追忆和释然。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火海里,在所有人无法看见的地方,伊雨苒仰头望天,低声喃喃:“不能羞……” 她合上了眼睛,泪水终于从颊边滑落。 *** 夜风飒飒,民居内火光熊熊,民居外,众人大眼瞪小眼。 不是他们不肯救出那个女子,只是,那火不是普通的火,以他们的本事,就是三昧真火也无所畏惧。 可偏偏这是号称焚尽万物的红莲业火。 他们的灵器法宝进了这火都得化了,更不要说他们肉体凡胎。 苍瑞和苍炎面面相觑,犯人抓是抓住了,但,萧国的人没见着啊。等火停了,估计他们能捧出来的只有骨灰了。指着骨灰说她是杀人挖心的犯人,谁信啊。 “没事没事。”苍瑞很罕见地很兄弟爱地拍了拍苍炎的肩膀,道:“起码知道有一个女人很可疑,红衣服,半张脸毁容,还有线索呢。”拍得很用力,不知道是在安慰苍炎还是在安慰自己。 目光不自觉飘向被那个女人咬了一口的玖夜,却见他目光有些怔然地望着火里。火光映在他的眼底,有些淡淡的金色。 而苏忆殇有些担忧地站在他的旁边,目光在那处牙印上流连,一脸的欲言又止。 火势虽然不小,但都局限在那间屋舍之中,仿佛有着无形的结界存在,阻隔了火势的蔓延。 玖夜的身后,肖书宇默然站立,目光望着燃烧着的屋舍,眼底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开口道:“我在这里看着,你们先回去吧。”虽然火势没有蔓延的意图,但仍需小心为上。 众人点头,玖夜深深望了一眼屋舍,没说什么,便也随着众人离开了。 燃烧的屋舍渐渐从视线中消失,苏忆殇看了一眼从方才开始就有些沉默的哥哥,下意识咽了一口吐沫,小心翼翼道:“哥,你是不是……”爱上那个伊雨苒了? 话没有说完,实在是苏忆殇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里就有些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在心里挠墙,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胸不够挺屁股不够翘长相也一般一般,连玖夜阁里的姑娘都比不上。难道……苏忆殇忽然为着自己想到的可能性而有些暗恼,暗自赌气道,要是死了能让他哥哥爱一辈子,他现在就找块豆腐撞死。 摇了摇头,玖夜轻声道:“我不讨厌她,现在有些羡慕她。” “羡慕?”苏忆殇瞪眼,他可看不出对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羡慕的。 玖夜没有说话。 他真的有些羡慕,一个人竟然会有那么强烈的情感,强烈到,就是他这种冷情了万年的老妖怪,也忍不住有些动容。 但,也仅仅只是动容,罢了。 梦无酒忽然道:“那个女子……挖心食心,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她是异族人。”浮荒无边,异族不计其数,其信奉习惯迥异于中原之地,要是这么说也多了几分合理。 “不是异族。”开阳长老摇了摇头,平日里没什么正经的脸上浮现怒意,道:“真是作孽,也不知道是哪个心狠的,竟然将这么一个小姑娘做成了傀儡。” “傀儡?”今天天枢长老没来,反而是开阳长老兴致勃勃地要打先锋。众人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已经叫苦连天。本以为这么一个成天就知道打打打的人物说不出什么正经的话。想不到,开阳长老也能有这么长老宗师的一面。一时间,大家都很给面子地凑了过来。 见众人以着前所未有的好奇的求知的眼神看向自己,开阳长老顿时面子十足,当初没能在玖夜身上发挥的诲人不倦的精神就发作了。当即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女孩子,其实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她被人以秘法变成了傀儡。那种傀儡,又称人傀。” “人傀?”梦无酒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开阳长老,这种学术性的话从摇光师叔那里说出来倒有几分可信度,但从开阳长老嘴里说出来,真假还真的不好判断。 趁着某人的黑脸师父不在这里,开阳长老狠狠地拍了梦无酒的后脑勺一下。然后,无视那幽怨的小眼神,继续道:“所谓人傀,其实就是将一种邪物植进人的身体里,以人的生命为养料来培育那些东西。我看那个女子脸上的红莲着实诡异,内含红莲业火,应该是修罗族……至于挖心食心,恐怕是那红莲已经将她体内的生命力蚕食一空,唯有用人心来保持皮相的完好。” 一时间,众人的脸色有些不好。 苍瑞苍炎不说,本就和伊雨苒不熟;而昆仑仙境的人,虽然伊雨苒有意识地结交,但修行多年本心平淡,哪来那么多的感情来分给一个陌生人。虽说修真者自诩匡扶正义与妖魔斗智斗勇,其实他们也就对他们曾经出来的人间有些眷恋,而其上居住的人类,只是顺便罢了。 “糟了。”苍瑞猛地站住,眼中带着惊惶,道:“今晚皇兄宴请伊丞相,此刻,伊丞相就在皇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说实话,这章伦家一边写一边撞墙,啊啊啊,这叫个神马事嘛~~~~~ 44 44、第四十三章 苍倾澜,幽月 ... 皇帝赐宴辰清殿,这不可谓不是一种恩宠。 伊森川,沧澜十八年,先皇澜帝御笔钦点的状元,后任户部尚书一职。在任期间,政绩卓越,于沧澜二十年擢升为右丞相一职,兼任太子太傅。先皇驾崩后,太子苍风继任皇位,伊丞相升为左丞相并兼太傅一职。 伊丞相的年岁并不比皇帝大多少,但却是皇帝的老师。伊丞相的年纪远远小于右丞相,但他的政绩能力远非右丞相可比却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辰清殿里,端坐于龙椅上的皇帝举杯,遥遥向着伊丞相一敬。风帝的手指轻轻敲着摆满珍馐的桌案,英俊成熟的脸上似笑非笑,而后缓缓道:“伊相,朕平生最佩服的人,便是你了。” 这次虽说名义上是为饮宴,但皇帝却屏退了所有的宫女侍卫。空荡荡的大殿里唯有两人,一个是端坐于圣位的皇帝,一个便是坐在下手位的一身黑色锦袍的丞相,伊森川。 此时,伊丞相在朝中翻云覆雨的手中把玩着一个白色玉杯,听见了皇帝的话,他的脸上倒没有什么喜色,只是淡淡地瞥了皇帝一眼,缓缓道:“不敢当。” 神态里,没有对皇帝的丝毫敬畏。 所幸这里没有其他人存在,不然的话一定指着伊森川的鼻子说大逆不道,然后折子像雪花似的飘向皇帝的桌案上,一致要求处决左丞相。 皇帝无所谓地耸肩,身体放松靠在椅背上,但眼睛一直在打量着下面的男子。末了,皇帝淡淡道:“哎呀,伊相,你说,杀了萧国皇帝亲舅的人,究竟是谁呢?” 伊丞相轻笑,道:“皇上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抬头看上一身黄袍的帝王,无所谓地笑:“自然是……微臣了。哦哦,不对,是微臣亲手制住他,然后,由伊雨苒,不对,应该叫苍雨苒,挖心放血,最后,一点一点,吃了下去。” 皇帝的脸色一变,而后缓缓道:“朕倒是不知,伊丞相的女儿竟然姓苍。” 伊森川笑得痛快:“怎么,以为微臣在说笑吗?皇上以为,臣会要一个不是幽月生的孩子吗?那个孩子可是微臣亲手扼死的,至于伊雨苒,可不就是当年在皇宫里‘夭折’的十一公主。” 皇帝缓缓一笑,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凝重,道:“伊相,朕,倒真是小看了你。” “皇上,微臣也小看了你。”伊森川的脸上笑容不变,但眼底的仇恨渐渐浮现出来。他缓缓地站起身,星眸里带着凌厉,死死盯着皇帝,一字一句道:“微臣从没有想到,一个惜才爱才对国事兢兢业业降尊纡贵和微臣深交的皇帝,竟然一直有着那么龌龊的心思。微臣一直没有想到,所谓的皇恩浩荡,目的不过是要微臣亲离子散。” 伊森川冷冷地笑了起来,道:“微臣何德何能,竟然劳陛下将放在国事上的心思分在身上,谋划了三年,只为了使我们夫妇离心。” “真是好心计啊,苍倾澜。” 端坐于帝位上的皇帝不置可否地耸肩,但面容却缓缓发生了扭曲,直到那张风帝的面容变得有些陌生。那是一张和风帝有五分相似的男子,但面容更加地贵气。看年纪似乎是不小了,两鬓处染着白霜。 ——正是澜帝,苍倾澜。 “不愧是伊森川。”苍倾澜赞许地拍手,脸上挂着笑,但眼底却一片冰冷。他的声音比起风帝更加得清冷,声线里带着无可比拟的高贵,“不愧是……让幽月动了心的男人。只可惜……” 伊森川冷冷地笑,但听到“幽月”这两个字的时候,眼中划过一丝愧疚与深情。忆起那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想起那个高傲的女子为了自己换上粗布麻衣洗手羹汤的情景,他忽然觉得那个忍耐的十几年的情感猛然喷发出来,有如天下第一的毒药,狠狠地腐蚀啃噬自己早已经伤痕累累的心。 他的双手按在桌案上,止不住地颤抖,那个杀伐决断,甚至亲手引导自己养育的十六年的女儿走上不归死路也面色不改的男子,卸下了戴了几十年的面具,像是一个做错了的孩子一般,无措中惊惶地寻找着出路。他恶狠狠地看向帝王,恨声道:“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要不是你,幽月会一直在我的身边,眼底心里满是我一个人的影子。而我们的孩子也不会在十七年前就开始沉睡,不老不死,永远维持着一个幼童的身形。 他们的孩子,继承了他的智慧和幽月的美丽,应该是皇族都不可比拟的天之骄子,就是哪一天他的孩子想要站在凡间的顶端想要登基为帝,那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颠覆一个国家。 “朕做了什么吗?”苍国里最尊贵的男人缓缓起身,一身赭黄色衣裳的苍倾澜站起身来,星眸里闪烁着厌恶鄙视的冷光,一字一句道:“伊相莫不是忘记了,那日朕宴请众臣,是爱卿你轻薄了皇后的亲妹,一位世家的小姐。你想要将此事压下,但那位小姐怀孕了。” “是你。”伊森川冷冷道:“这件事不就是你安排的吗?”看他左右为难,看他究竟是坚持对幽月的誓言还是屈从于所谓的责任上。 “没错,是朕安排的。但是,伊相。”苍倾澜缓缓绽出一个带着冷意的微笑,“伊相,你可以选择离开的。”带着幽月远走高飞,舍弃那些功名利禄,而不是屈从于皇后家的势力,皇帝的圣旨而要娶一位平妻。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幽月的骄傲,对于伊森川的背叛,幽月因为有情所以不会报复,但不代表她会忍气吞声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另娶。她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带着自己的骄傲离开,永远不会再见他。 伊森川默然,眼中一片空洞,但若细细看去,那黑色的眸底尽是绝望,就如同十七年前。 澜帝的话仍在继续,但冷意中却多了几分难以遏制的愤怒:“可是,你做了什么?” “伊森川,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在那一年我看到进京赴考的你,看见曾经一身红衣永远高贵的幽月一身布衣,曾经可以轻而易举将那些上仙击退的手中提着的却是菜篮的时候,我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凭什么,我有什么不如你的?我对幽月百依百顺,甚至愿意为她舍弃皇位舍弃我所有的亲人,可她只回了我一个背影。而你为她做了什么?” “在圣旨来了的时候,你领了。那一刻你就是背叛你懂不懂,那么,没有资格继续留在她身边的你,凭什么挽留她?” “挽留不了她的你,凭什么又杀了她?” 高高在上的帝王死死盯着殿下的伊森川,眼中有恨,有怨,更多的不知名的复杂情感,以及淡淡的疑问。 他问他,既然爱着幽月,为什么要杀了她。 伊森川苦笑,眼底满是无措,喃喃道:“我没有想杀她,我只是想要挽留她。” 那一日,他追了出去,拦住了那个女子。而他们的孩子就依偎在母亲的身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拦住母亲,苦苦哀求。 那时候,幽月说了什么? 对,她说,要么和她一起离开,什么都不管不顾,要么就放她离开,自此天涯相隔,永世不见。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只爱她一人,他说就是迎了那个女人进府也不会再碰她。 他终究还是不愿意舍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幽月眼底有失望,有痛心,但没有泪水,没有再去试图改变丈夫的心意。 最终,他的匕首刺进了幽月的手臂。 他没有真的想要伤害她,只是,他像是着了魔似的,心中想着只要她受了伤就暂时无法离开,只要暂时无法离开,他就能扭转她的心意,留下来,不分离。 但是,血却止不住地流,似乎是想要将她身体里面所有的血液流尽了一般。 他仓皇,他无措,他不知道,这么一点小小的伤竟然成了她的致命伤。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一个绝顶的高手,因为他初遇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一人杀尽所有围.攻.她的人,身上不沾染一点血液灰尘。 他想,那么强大的人,怎么就会因着这么小的伤口就要死去了呢。 他反反复复地说,不要吓他,不要吓他。 而那个美丽的女子只是看着不断流淌的血色,苍白的两颊不染一丝血色,黑色的瞳渐渐变成金色,流转着无奈悲伤的光芒,缓缓道:“宿命,这便是修罗的宿命。” 然后目光留恋地看了一眼他和已经吓呆了的儿子,伸手拍了拍儿子的额头,喃喃道,“睡吧。” 于是,他的儿子十七年来,身体再没有生长,也没有再醒过来。 而他的妻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仰头望着天空,不言不语,最后流尽了身体的血。 那一日,他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而三天后,他迎娶了那个世家小姐。当夜就将那个女人投进了刑室里,问出了当日的事情,猜到了策划这一切的帝王。 他回到自己的院落,找到那放置着自己妻子的屋子,他想要对她说,他没有背叛她,可是,看到的却是空落落的床榻。而第二天,便传来了皇帝退位的消息。 他知道,是澜帝将幽月的尸体带走了。 应该能救回来吧,虽然心脏不在跳动,虽然已经没有了脉搏,但是,幽月的身体依旧柔软,面目鲜活如昔,仿佛只是睡去。 于是,在他所谓的妻子生产的那一天,一个小小的“难产”,只剩下了他的儿子。只是,除了幽月的煌儿以外,他并不需要别的孩子,所以,他亲手掐死了那个孩子,换上了从宫里偷出来的十一公主。 看着那个小小的女童,伊森川告诉自己,他得等着幽月回来,等她的报复。而在这之前,他会亲手,一点一点腐蚀这个国家的根基,缓缓将那个男人的国家毁掉。然后,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所谓苍国,荡然无存于其他国家的铁蹄之下! 而他的命,他会留着,留给幽月。 那么骄傲的幽月,会回来报复的吧。 伊森川抬头看向一脸恨意的帝王,眼底有少有的茫然,轻声道:“我以为……她会回来……” 苍倾澜恨意的不屑的神情缓缓褪去,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五官清淡得几乎有些模糊。他开口,声音里竟然带着些许柔和,道:“她回来了,也没有回来。” 声音清婉里带着脆弱的骄傲,像极了当初见到的红衣女子。 伊森川忽然笑了起来,缓步踏上玉石的台阶。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他的唇角缓缓淌下黑红的液体,但他的目光却是少有的柔和,仿佛得回了失去多年的宝物。 苍倾澜的面容再次发生了变化,左边的脸出奇得精致妖娆,但右边的面容却犹如夜叉恶鬼,不满凹凸不平的腐蚀痕迹。 “幽月……”伊森川喃喃唤着,手臂伸直想要抚上女子的犹如鬼魅一般的脸。而那个人一动不动,任由那只手抚上自己的面颊。 她垂眸,有些茫然地道:“我不是幽月,却也是幽月。我不是苍倾澜,却也是苍倾澜。” 她记得幽月的每一件事情,也记得苍倾澜的每一件事情。 她记得幽月如同每一个修罗一样,伤在自己最爱的那人手里,死在最爱的那人手里。她也记得,苍倾澜如何从密室中将幽月的身体窃走,一路带到南疆请求蛊王施救。 但,死去的人如何救得回来呢? 于是,蛊王教给了他一个方法,既可以让她永远地活下去,又可以让她永远离不开他。 苍倾澜有多疯狂,当初纵然苍国的皇宫血流成河也不肯放弃便可见一斑。 他修习了南疆的术法,那个所谓的邪术。 他“吃”了幽月,让她的身体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吞噬了她的记忆灵力,只要他活着,幽月就不会死。 但,这个术也是有弊端的。 他开始迷惑,他开始弄不懂自己是谁。 他是苍倾澜,也是幽月。 他既是曾经苍国的帝王,也是那个被爱人亲手杀死的女子。 他的心魔是伊森川,所以,他要他死。 但,真死在自己的眼前时,他的心既是快慰又是疼痛。 他看着苍倾澜嫉妒了一辈子的男子,他看着幽月爱了一辈子的男子,嘴角动了动,想要冷笑却终是,垂了下来。 他缓缓坐下,目光空洞。 想了想,他开口认真地道:“幽月很恨你。” “嗯。”伊森川跪了下来,将头抵在苍倾澜,亦是幽月的膝盖上,唇角青紫,眼皮止不住地想要垂下来,但想要多停留一会儿的欲.望努力支撑着他,不要沉入那个黑色的梦境里。 “但,幽月这辈子最爱的人却也是你。”伤在最爱的人的手中,血流不住,血尽而亡。这是修罗的弱点,也是修罗的悲哀。 这般说着,苍倾澜的眼底现出痛楚与嫉妒两种极端的感情,身体也止不住有些颤抖,那张半是倾城半是恶鬼的面容也在瞬间变得有些扭曲。 “嗯。”伊森川强打精神,留恋着最后的温暖。听到他是幽月一辈子最爱的人,他的唇角扬起,露出一个半是忧伤半是痛楚的笑容。 “可是,你最爱的人不是幽月。”黑色的眸子渐渐变成蜜金色,美丽的眼底划过难掩的忧伤。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可是,你最爱的,不是我……” “不对。”伊森川挣扎着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女子那面有如恶鬼一般的脸上,虚弱但是认真地道:“伊森川这辈子最爱的,也只有一个幽月。只是,他被世间的权势繁华迷了眼,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幽月却不在了……” 他的瞳孔渐渐失去了焦距,但那张脸却执拗地抬起来,不停地道:“不在了不在了……” “是啊,不在了。”手轻轻放在已然停止了呼吸的身体上,苍倾澜,也可以说他是幽月,微微地笑了起来,将那个死去的男人小心地放置在龙椅上。 是啊,幽月已经不在了。 同样,苍倾澜也不在了。 他,不过,是活死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于是,泪目,这卷就结了。我卡文了啊卡文了,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挠墙ing,TT,请假一天~~~~(>_<)~~~~ 45 45、第四十四章 萧国请柬 ... 萧国,毗邻苍国、连国,位于中原的北部,国力强盛,以其铁蹄闻名诸国之中,是七大强国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一国。其余六国以其所属皆暗地里组成联盟,以防止萧国的倾吞。 萧国向来倨傲,从来不邀请外国使节参加本国的任何节日,唯一的例外便是萧皇登基之时。但显然,十年前萧皇萧叶祈才登基,虽说有摄政王把持朝政,但还不至于十年内皇帝就不行了另立新皇吧。 马车里,苍瑞把玩着手中的请柬,星眸里闪烁不定。 说起萧叶祈,当初他登基的时候,苍国的代表就是他和苍炎。只是,苍炎那性子根本就是见不得人的主儿,还没等着到达萧国呢,人已经跑得没有踪影,气得苍瑞咬牙飞鸽传书给了自己的皇兄。皇兄也不含糊,待得苍炎自己四处游荡了一番观礼的时辰也在他的故意中错过后,炎王爷自己就包袱款款地回了苍国,但面对他的只有几乎顶到了屋顶的书籍,皆是什么他一看头就疼的四书五经之类,而皇帝的惩罚就是抄书百遍。 苍炎反抗不了自己的皇兄,五指抓着毛笔的时候,心中一直在咬牙切齿地诅咒苍瑞,弄得苍瑞归来的这一路上喷嚏不断,弄得他还以为自己伤寒了呢。 气恼了一阵,苍瑞自己就想通了。毕竟,要一个没有皇室宗亲模样的炎王爷进了萧国,那还不得丢尽了苍国的脸面啊。考虑到不用丢脸丢到国外去,苍瑞队伍的脚程也快了不少,到达了萧国。 十年前的时候,苍瑞自己也才十九岁,还没有修炼到现在阴险狡诈的狐狸王爷的地步。虽然口中叫嚣着不需要苍炎免得带着他丢人现眼,但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毕竟,苍国派进萧国里面的暗探不少,但真正接触到核心的却是一个没有,以此可见萧国的实力。 哪里知道,刚进了国都里就碰上了小偷+乞丐。 ——就是扮成乞丐的小偷。 一见那个小偷,苍炎无奈地笑了,但心中却炸毛得想要去挠墙。 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令人无语的乞丐。 那个乞丐也就八九岁的模样,小脸像个花猫,红黑相间,看似像是泥土鲜血,但苍瑞是何等人也,小时候遇见的刺杀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血腥气还闻不出来吗?那小孩子脸上,红色的分明就是西域特产的胭脂“嫣然一笑”,中原内地千金难求;那黑色的分明就是上好的淬金墨,一向只有富贵世家才用得起。 再看看那身衣服,没错,是够破烂的,但那料子却是上好的。分明就是和自己身上的墨缎一个料子,就连上面的破洞,与其说是刮破的,不如说是那一些锋利无比的利器划破的。 苍瑞脸上虽然笑得无比之温柔和煦,但心里反复诅咒着这莫名其妙的萧国。这萧国,不是乞丐太富了就是那些世家子弟太闲了,没事跑来装乞丐再兼职小偷。 作为一个出色的皇族,尤其是一位令得全国美女疯狂的瑞王爷,他决定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小子。于是,本来打算在萧国期间低调做人的苍瑞,直接在街上“劫走”了一个小“乞丐”,压回了驿馆,对他开始了再教育,给他灌输了无数一个世家子弟应该做的事情,同时也以老师的身份狠狠地奴役了他,直到他准备参加观礼的时候也放走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奴役得太狠了,那个孩子走了之后就再没有回来,以至于苍瑞离开萧国的时候还不停地念叨那个孩子是在是只白眼狼,自己好心没有将他送进衙门里还管了他好几天的饭,到头来自己走的时候还不知道送自己一下。 说起来……苍瑞摸了摸下巴,笑得奸诈,不知道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虽说那小子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不肯洗掉脸上的油墨胭脂,但,苍瑞对于一个肯认真听讲的好孩子还是很宽容的。不像自己那令人崩溃的兄弟苍炎,整个就是一上天派来折磨苍国的。 说起来,这萧国的皇帝萧叶祈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啊。 回忆完毕,苍瑞又开始反反复复地翻着手中的请柬,心中警铃大作。 那个萧叶祈他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说起来也蛮可怜的,登基的时候才十岁,原本是萧国皇室中最不受宠的皇子。 只是,在他的父皇病重期间,十五岁的太子被杀,其余皇子陆续夭折,皇室的男丁只剩下萧叶祈和摄政王。说是那个萧叶祈屠尽皇室谋得皇位,苍瑞自是不信。毕竟,萧叶祈不是嫡子,其母也不过是一个小臣家的女儿,势力远远逊色于其他皇子,能无声无息地派人干掉一干皇子又不留下任何把柄,谁能相信他有这个实力。 唯一可信的便是,那个摄政王需要一个傀儡皇帝,而本身势力小又没有什么才华的萧叶祈被摄政王看中了。 前些日子死在苍国的国舅,是萧叶祈皇后的父亲。同样,这个皇后也是五年前的时候由摄政王亲选的。苍瑞心中感慨,这么一个连自己的皇后都没有办法选择的皇帝,二十岁了但朝中大权仍旧把持在自己皇叔摄政王的手里,他这个皇帝当得实在是太窝囊了。 努力回忆了一下那个比自己小了九岁的小皇帝,苍瑞无奈地发现,他对于那个小皇帝的印象实在是模糊了,只能依稀知道那个小皇帝长得不错,也不愿意说话,当日登基后的宴会也是有他皇叔一手把持的。 说起来,他皇叔长得真是不错,和玖夜苏忆殇是一个级别的,就是性子太冷了。真是想不到,清洗了皇室后,那个人竟然没有自己做皇帝,反而扶植了那么一个傀儡上台。 苍瑞撇撇嘴,目光又落在了请柬上。 这次的请柬可谓是前所未有,竟是以皇后册封为由,请各国时节观礼。皇后啊,听说在那个什么国舅在苍国国内死了以后,皇后一族也被查出了谋反的证据,诛了九族。 本来苍瑞他们还很犯愁来着,毕竟杀人的伊雨苒自焚了,事后只找到一些灰烬——红莲业火实在是太惊人了,整间房间兼两个人,最后剩下来的灰烬不过才一两多一点。至于伊丞相,也在辰清殿里被发现,死于大内秘药。 问起自己皇兄,风帝只道伊丞相并非自己赐死的便不再多言。后来嘱咐自己派人上伊丞相府里守着,待得侍卫回报。果然,第二天天明的时候,一个相貌酷似风帝的男子进了丞相府,将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抱走了。将此事禀报给皇兄后,皇兄也没说什么,只是派人将伊丞相风光大葬。 苍瑞可不是苍炎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一寻思便明白那个相貌酷似皇兄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们那十七年前把担子丢给皇兄就离开了的父皇,澜帝。想来伊丞相就是他们父皇赐死的,那个疑似伊丞相私生子的孩子,八成也被父皇收养了。而皇兄既然要将伊丞相风光大葬,那么,给萧国一个交代的问题上,伊丞相的事情就不能告知萧国了。 正在为他们苍国可能招来一个强劲的敌人而犯愁,萧国方面就来了文书,说萧国皇后一族通敌叛国,诛杀九族。而国舅是首犯,人人得而诛之。言语间明摆着不在计较国舅死在苍国的问题,而文书的最后则是说他们萧国要新立以为皇后,要举行册封仪式,请苍国的高层前来观礼。 这已经够令人奇怪的了,但最奇怪的竟然是,萧国指名道姓,说萧皇十分仰慕贵国的瑞王爷,希望苍瑞能前来观礼。 苍瑞寒毛都竖了起来,心道莫不是那个什么国舅死在了苍国,于是你们萧国就要苍国的瑞王爷死在你们萧国吧。 人家指名要他苍瑞去了,苍苍瑞自然不能窝在家里面装死不动弹。当然,自己的皇兄还是比较厚道的,没有让自己单枪匹马上阵,派出了自己三个儿子中武艺最高强的大皇子苍云刖随行。但,一个苍云刖怎么能够呢。 在大致了解了苍炎下蜀山的原因后,在了解了萧国国内很可能遍地都是魔啦妖啦,懂不懂就挖心放血的人物后,苍瑞坚定地认为,只有一个苍云刖是不够的。只是,苍炎实在是指望不上,才消停了几天就和师门跑了,都没有给苍瑞拉下脸求他的机会。 而昆仑的人显然要和蜀山一行尽快到达萧国,绝大部分和蜀山的人先走了,只剩下玖夜。 玖夜是怎么回事? 说他是熬了一夜看书第二天没有起床,眼见着众人要出发,但没有人敢(蜀山+大部分昆仑的人),也没有人舍得(开阳长老+肖书宇)叫他起床,于是,只能留下口信要他醒后尽快追上便先行出发了。 至于苏忆殇,他巴不得哥哥不和那些人一起走,尤其是那个是不是拿着温柔宠溺眼神看着自己哥哥的某位。见哥哥没有起床,苏忆殇当机立断,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里继续睡觉。 苍瑞告诉自己,这世间最痛苦的选择,就是没有选择。 于是,他向自己的好友求助,但一向以玖夜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以玖夜的想法作为自己的想法的某只小狐狸,直接将目光投向了自家哥哥。 于是,苍瑞的垂死挣扎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玖夜也不含糊,手起笔落,大大地显示了一把自己令人赞叹的狂草,然后扔在苍瑞的面前要求签字。苍瑞欲哭无泪,看着丧权辱国的各项条约,用着无限希望的口吻想要撬出一点转圜余地来,结果换来的是毫不犹豫地转身,而自称这辈子只有他这一个朋友的某殇也万分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虽然朋友只有一个,但哥哥他也只有一个,舍朋友而取哥哥也。 苍瑞眼含热泪,心中暗自诅咒那个自称倾慕自己的萧皇,手抖抖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唉……”苍瑞伸手撩起车帘,眼含忧郁地四十五度抬头望天。还没等着忧郁的气质完全发挥出来,一个清冷中带着温和,温和里又隐藏邪恶的声音响起。那个声音明明隔着一辆马车,但极具穿透力地送进了自己的耳中,连无视都做不到。 “小瑞子,水。” “……来了。”没有时间抒发忧愁的苍瑞应了一声,从自己呆着的马车里取出清水,然后跳下了马车。 此次观礼的人,只要的人物有瑞王爷苍瑞和大皇子苍云刖。由于二人的身份不一般,加上最近的世道并不太平,所以,此次随行的侍卫高手极多,前面有几十个侍卫开道,中间是王爷和皇子的马车……当然,大皇子那性子和苍炎极像,马车不做一直在骑马。王爷后面的马车就是玖夜和苏忆殇所呆的地方,别看外面和王爷的马车一个样子,但里面的装置却是极为用心的,出自于玖夜的设计,材料取自瑞王爷的库房。马车之后是几车献给萧国皇帝立后的贺礼,由着几队护卫看守。 总之,此次的出行,苍国极为重视,生怕瑞王爷和大皇子有个好歹。 作者有话要说:么,正式进入第三卷~ 46 46、第四十五章 萧叶祈 ... 见皇叔急急忙忙地跳出马车,手中拿着水袋。大皇子苍云刖一声轻笑,朗声道:“三皇叔,这几日您可是真勤快啊,看得小侄真是惭愧不已。” 苍瑞回头瞪了自己的大侄子一眼,道:“怎么,看皇叔我劳累,游手好闲的皇侄心中不安了?没关心,等回苍国后,皇叔那一沓子文案都来不及处理,怎么说也得要皇侄分担一下。” “别。”苍云刖知道自己这皇叔一向是言出必行,想要面对那些多的文案……哈,一沓子,没准是厚厚一摞,看那些蚂蚁似的小字,他还不如拿弓箭去射那些真蚂蚁。想到自己可能的惨状,苍云刖连连摆手,道:“别别,那些文人的酸玩意儿,您还是找老三吧,反正他天天写这些东西。” 苍瑞想要吐血,心道你那老三写的是风花雪月的酸货,他这可是处理政务的大事。这几个皇子一个个都不傻,怎么都是那种不肯往墙上趴的泥巴呢。这万一要是皇兄不想当皇帝了要传位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找上自己可怎么办。 不行,看皇兄那样的人物,当了皇帝多了多少根白头发啊。他可不想顶着满头白发成天死气沉沉。 正有些担惊受怕,马车里又传出一个淡淡的声音:“水。” “来了来了。”苍瑞不在理会一脸庆幸劫后余生的苍云刖,奔向了身后的马车。 当日他签下的一纸文书可不是一般得苛刻,可以这么说,他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付出了人身自由,人前他是苍国尊贵的王爷,人后他就是玖夜的小厮一名,端茶倒水,随叫随到。 忙前忙后中,苍瑞忽然想到,会不会玖夜这人在记恨当初那个卖身契呢?他后来不是将那个东西还给玖夜了吗,而且后来也知道他当初用的是假名字,那东西也根本就是不成立的东西。 这事都过去多长时间了,玖夜他应该不会死死记着吧。 也许是苍瑞的目光太过于明显和疑惑,靠在车壁上将大腿贡献出来当玖夜枕头的苏忆殇满眼同情地看向自己的好友,模棱两可地解释道:“哥他一向对……嗯,老人比较,宽容。” 苍瑞嘴角抽搐,对老人宽容?笑话,他可记得这人是怎么折腾自己师父来着的。 苏忆殇心领神会,后补充了一句:“老妖怪不算。” ——开阳长老就是再活个几百年也都这样活蹦乱跳,已经算不上是老人了。老妖怪还差不多。 苍瑞扭头,得了,他是知道了,就是自己没人疼没人爱,就是皇兄也找了一大堆的工作压榨自己。 干脆,他不回苍国算了。反正他这次钱带的够多,莫不如周游列国去得了。到时候,哼哼,反正玖夜找不到他人,那个什么卖身契也就算不得数了。 这般想着,苍瑞高兴起来,精神头也足了。 玖夜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出一些看了一眼这两天愈加傻气的瑞王爷,啧了一声,懒得理会。而苏忆殇,心上人就靠在自己的身上,方才自己肯分心开导一下他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的目光满满的就是自己哥哥。修长的手指也卷上哥哥的黑发,满脸的欢喜。 苍瑞瞥了他们一眼,只觉得牙酸挺慌。但想到了未来的幸福生活,苍瑞告诉自己,不就是酸上几天牙吗?为了自由的生活,什么都是浮云。 ——很久以后,每当回忆起自己这段经历,苍瑞就不尽唏嘘。一面赞叹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准备跳出苍国的大火坑,一面又感叹世事无常,自己是离开了无数文案堆积出来的火坑,但又不小心跳进了眼冒绿光的狼窝里,怎么蹦跶也蹦跶不出来了。 车队行了半月有余,终于达到了萧国的国都,云州。 四月里,虽说地处南方苍国早已经春暖花开,但北方的萧国气候寒冷,四月只有嫩芽初吐,但带着冷意的寒风飒飒,有冬日未尽之感。 苍国的车队里,无论是侍卫还是婢女,就是大皇子也是练过武的,更何况还有一个修真的,一个玄狐王,这点寒冷早就不惧。说白了,这里面修为最差的就是苍瑞。他也就小时候随着哥哥练了些轻.功,半吊子水准又加上多年不用,衣服加了一件又一件。 怕冷的瑞王爷裹得像是一个粽子,在一行人中异常显眼。 被出迎的萧国高层请到了驿馆中,苍瑞王爷冒着阵阵寒风,在玖夜没有说出下一个支使人的话之前就溜出了驿馆。 苍瑞其实并不熟悉云州,虽说他曾在这里呆上了几天,但那毕竟还是十年前的事情。十年的时间,足够令很多东西改变,譬如,这次遇上的不是伪装成小偷的乞丐,而是打着劫财口号的混混。 苍瑞默默看着前前后后堵着出口入口的小巷,耳边不断响着的是要他脱下贵重狐裘抛出钱袋摘下玉佩的叫嚣,目光渐渐变冷,脚不自觉地蹭了蹭地面,心中暗自思量他那半调子轻.功究竟能使出几分,会不会刚跳上房顶就刺溜一声滑下来。 还没等着苍瑞下定决心,一个心急的已经扑了上来,只是,不知从哪里飞出一个石子,直接打中了他的额头。那个扑出来一半的人惨呼一声扑倒在地。 混混老大吓了一跳,色厉内荏地高喝了一声,无非就是那条道上的朋友不要多管闲事他上面可是有人罩着的云云的。半天见无人回应,混混老大心中虽然有些不安,但见着苍瑞一身衣裳华贵,饰物价值不菲,心中贪念大起,手一挥,其下混混们就冲了过来。而此时苍瑞也下定决心决定自救,心中也很是纳闷为何自己的属下暗卫没有前来搭救,不禁暗骂那一群吃白饭的家伙,随即纵身一跳。 高度三尺,距离墙上屋顶是一段很遥远的距离。 但,那些混混们却集体扑倒在地。 随即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他们的身后走出,干净的白色靴底也毫不犹豫地踩上了那些混混们的后背。而那些倒地的混混们被踩上了也没有反应,如同死尸。 运了半天的气才蹦了三尺高的苍瑞正大感丢人的时候,正见着那白衣人的高调出场,不禁呆了片刻,随即嘴角抽搐,道:“玖夜兄,真是好功夫.。” 及时救下人的玖夜像是看白痴一般瞥了一眼苍瑞,半晌,勉强吐出一句:“你还是夸我摇光师叔好本事吧。这药,修真者论起修为大致可以迷昏在一盏茶到一炷香的功.夫,但这几个废柴嘛,估计得要一天吧。” 一身青衣的苏忆殇,桃花眼勉强从自己哥哥身上移开片刻,同情地看了一眼苍瑞,然后笑盈盈地走到昏迷的混混身边,脚尖踢了下他们如同死尸的身体,补充道:“衣服穿得挺厚,昏上一天估计也冻不死,就这样吧。”说着又看了一眼苍瑞,道:“小瑞,你的暗卫全被打昏了,不知道是哪一方势力做的。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回驿馆呆着吧。” 苍瑞张了张嘴,话在喉咙里转了半晌,然后艰难地道:“那你们呢?” “我们?”苏忆殇的笑容明显灿烂了许多,对着苍瑞的话更是暖上了几分——看不出小瑞还挺有眼色的嘛,“我们”这个词苏忆殇是相当地喜欢。于是娓娓道:“我和哥要四处逛逛,快回去吧,巷口的侍卫都在等你。”说着,拉住玖夜的胳膊便向着巷子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苍瑞默默地立在众人皆倒我独站的小巷里,寒风飒飒地吹……直到,一个担忧王爷安危的侍卫进了巷子,状似不在意地踩了一脚那些胆敢对王爷图谋不轨的混混的爪子,然后恭恭敬敬地向苍瑞行礼,道:“王爷,需要处理掉这些人吗?”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何时回驿馆。 “……扔在这里就好。”苍瑞淡淡道,反正冻不死,就是冻死了也是活该。说着默默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其实,他赞叹的是那颗石头扔得好而已,至于一副见到白痴了的表情吗。 *************************************************** 萧国皇宫 萧国的皇宫比起苍国而言,少了几分精致,更多了几分恢弘大气。 萧皇萧叶祈的性子极为冷漠,就是当初先皇驾崩也不见他面色微改。虽说当初登基的时候仅仅十岁,但其后宫早就备下了几位美貌宫娥,其后几年里,摄政王更是挑选了一些世家的小姐入宫,在其十五岁的时候也为他选了皇后。但,这位年轻的帝王似乎并不怕得罪这近乎掌控着他生命的皇叔,平日里极少接近女色,就是皇叔亲自送来的也不见得会碰一下。 因此,虽说皇帝后宫空虚,大臣也一心希望自家的女儿有机会诞下龙嗣来使得家族兴盛不衰,但那位帝王其心之冷酷却世间少有,哪怕就是他们跪求陛下,那位年轻的帝王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目光淡漠得如同在看死人。 而摄政王显然了解这些情况,除了每个月都不忘记将美貌的女子送进皇宫外,倒也没有强逼他如何如何。 一些眼尖的臣子也似乎发现了,这位摄政王似乎并没有当真将皇帝当做傀儡,只是,很多的事情只是那位皇帝不愿意做,或许是,懒得做。他们甚至觉得,这位皇帝和先皇的性子可谓是南辕北辙,倒是和这微笑着却令人心寒,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很是相似。 虽然有人说这是皇帝是被摄政王教养长大所以性子有些相似,但暗地里,猜测皇帝其实是摄政王的私生子的人,不在少数。这也顺理成章地作为了当初摄政王屠尽皇室血脉却唯独留下这不惹人注目的庶子原因。 祈瑞宫是萧皇的寝宫,由于他不喜人多的地方,性子又极为冷漠,因此,他的寝宫里,除了日常必须的清洁外,任何妃嫔皆不准接近。但是,三年前在皇帝十七岁的时候,曾有一位刚入宫的世家小姐仗着自己天生的美貌,自认可以将皇帝的心抓住,不甘心自入宫后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到,遂收买了常在祈瑞宫清理的宫婢,当夜就潜进了祈瑞宫之中,在龙榻之上脱衣解裳想要勾引萧皇。 面对如此美色,萧皇面色不改,当即下令将那位妃嫔贬入贱藉,成了官妓,而他的家族也以行刺皇帝的罪名受审,最终念在其往昔.功.劳而免除一死,发配边疆,永不录用。而那位曾经帮助那位妃子的宫婢也当着众位宫婢太监的面,直接杖毙。 此后,祈瑞宫也成了皇宫中的禁地。 此时,禁地祈瑞宫里,走进了一个青年。 那个青年身姿挺拔,头上束着紫金玉冠,窄袖束腰,领口处用着金线绣着双龙戏珠的图案,衣袖处镶着金色窄边。腰间束着黑金色腰带,脚下踏着黑色蟒靴。观其面目,只见其面目俊朗,五官有如刀刻,是一张令女子砰然心动的英俊面容。但他的目光淡淡脸带冷漠,身上有着长期处于上位者的贵不可言,明显的生人勿近更是增添了一份魅力。 远远见到这位青年男子走进皇帝寝宫,侍卫们非但不去阻拦反而慌忙跪地,行为里更是显出对这个男人发自内心的敬畏。 这个年轻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登基十年的萧皇,萧叶祈。 走进寝宫后,萧叶祈的剑眉不禁微蹙,望了一眼龙椅上的男人,却也没说什么。 “回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带着微不可查的关心。 “嗯。”萧叶祈应付了一声,随意坐在桌案旁的椅子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张奏折,轻轻敲打着桌案,那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些奏折都没有批阅。” “都是些废话。”萧叶祈毫不客气地道,“你要看得下去的话,自己批。” “我说皇帝侄子啊,这皇帝是你,不是本王。”那个声音里有淡淡的无奈和纵容,停了一会儿,道:“见到人了?” “嗯。”萧叶祈的目光明显一暖,语气里也多了几分缓和。 “还想要那个人吗?” “自然。”萧叶祈的目光里现出明显的掠夺,缓缓地,坚定地道:“我只要他。” “哦,那加油吧。”那张奏折被扔进萧叶祈的怀里,那个声音里多了几分挪揄,道:“那个人的身份可不一般,想要弄到手,这个皇帝不坐稳了,怎么成。” 作者有话要说:谁的真命天子鸟~~ 47 47、第四十六章 筵无好筵 ... 对于折腾苍瑞并时不时加以鄙视的行为,玖夜是十分享受的。 玖夜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支使苍瑞干这儿干那儿的时候也是一副淡然好像在做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但心底却泛起了嘀咕:难道,他真的是传说中的有仇必报型?可仔细想一想,他真的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啊。一时想不到答案,心中有些纠结的玖夜就小小地询问了一下苏忆殇。而自家的狐狸弟弟略微一愣,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那些人是应得的,要是他来的话绝对会更狠的云云,誓要将护短进行到底。 于是,玖夜淡定了,一路上没少奴役苍瑞王爷,而且,心安理得,甚至觉得,有这么笨拙的一个小厮,实在是自己的不幸。但收了这么笨的一个小厮防止他祸害四方,貌似也是众生之幸。 其实吧,当初苍瑞来求自己之前,他就打算和师门分开行动了。其一是因为小殇的身份,妖界魔界时有争斗,而魔族的人在萧国大量出现,万一被认出来的话,恐怕那些正道的人会集体围.攻.于他;其二则是,其实他玖夜很懒的,什么以匡扶正义还人间一个朗朗乾坤为其终身奋斗目标的师门训诫,玖夜当初就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他能记得自己不作奸犯科已经很不错了。 更可况,他可是通过了试炼而得到下山云游历练的机会的。历练不是重点,云游才是重中之重。 好在,玖夜还记得当初苍瑞按手印的时候自己应该付出的价钱,还不至于让他的王爷小厮在没有被他奴役到老之前先被别人咔嚓了。 只是,令玖夜奇怪的是,不是说萧国国内出现大量魔族的人吗,那为何他一个都没有感觉到,人类的小偷混混见了不少,但魔族的一个小兵魔物,他是半只没有见着。 玖夜忽然有些同情苍瑞,这是多么得幸运才让苍瑞碰上这么人品的事情,竟然不惜将自己“卖”了去预防半点兆头都没有的危险。 “小瑞王爷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天怒人怨的事情,以至于这辈子我代表上天来惩戒他。”玖夜偷偷对自家狐狸弟弟语。 苏忆殇无奈摊手,他其实也觉得最近苍瑞的运气实在是不好。于是就开玩笑道,说没准儿过两天就能遇上值得他花上大价钱请来玖夜的事情呢。 其实,苏忆殇也就是开玩笑。 但事实告诉了他们,世间最厉害的玩笑莫过于,一语成谶。 到达云州的第二日里,萧皇设宴款待各国使节,请柬上再次指明了要苍国瑞王爷出席。于是,在驿馆里连续两天没有出门的苍瑞抓狂了。 “肯定有阴谋,绝对的阴谋。”黄鼠狼王爷(被打扰了的苏忆殇恨恨语)冲进了玖夜的房间里,顶着玖夜和煦但绝对压力巨大的视线,苏忆殇明媚但绝对闪烁着杀意的桃花眼,原本扯直了的嗓音迅速低了几个音节,愤慨的狂吼和不安的跳脚也变成了略含愤怒的轻语和手掌轻拍桌案的微响。 苍瑞努力压抑自己的声音,骨节分明的手指“碰碰”地敲着桌案上几乎被揉成了酸菜卷的请柬,超出自己控制的无力感几乎令他抓狂。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王爷,一路冲进玖夜房间里面的时候,步伐速度除了比平时快了十成以外,脸上还算是镇定。 玖夜翻看着手中的请柬,眸底闪过深思。 的确,从萧国当初的文书开始,萧国的目标似乎就是苍瑞。如今所谓的宴会,绝对是筵无好筵。更令人费解的是,目标是苍瑞的意图,他们似乎连掩饰都不曾掩饰。 抬头,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 苍瑞长得其实很不错,比起玖夜苏忆殇这种祸国殃民的级别虽然差了点,但他明显继承了先帝苍倾澜的俊逸和当初苍国第一美人皇妃(在幽月出现之前苍国公认的)的颠倒众生,珍珠白的肤色,面容大体上是先皇的轮廓,却带着皇妃的影子,俊逸中隐约带着柔美,但由于其本身的气质,愣是将这份柔美变成了风流俊俏,也难怪他会成为苍国国内女子心目中最想要嫁的人。 难道,是萧国的公主看上他,想要嫁给他?玖夜心中暗暗道,看来那位公主的地位不低啊,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在请柬上就邀请一国的王爷前来。 心中忽然冒出来看热闹的念头,当即,玖夜做出要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豪情壮志,一挥手,道:“无妨,这次的宴会无论是好宴还是坏宴,本公子和小瑞王爷一起去,绝对不会让你遇上什么危险的。” 至于桃花债什么的,本公子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叫王爷你这么招人疼呢。 当然这句话他只是在心里说了一遍,还没拿出来刺激瑞王爷。玖夜撇嘴,天知道这么大的人,没有侍妾不逛青楼不近女色是什么毛病。但既然有人准备接收你,那么,一向本着“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无上宗旨的玖夜,自然不会棒打鸳鸯了。 苍瑞本以为自己得费一番口舌才能达到目的,但没想到,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人竟然主动表示自己会和自己同行。虽说他心里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一时说不上来的苍瑞便不再多想,直接吩咐下人准备今天晚宴的衣物。 苏忆殇欲言又止,末了,牵住玖夜的衣袖,有些担忧地道:“小殇也想和哥哥一起去。”天知道皇宫里面会不会有魔族的人,这进了都城这么多天,昆仑的蜀山的还有什么魔界的人,一个都没有看到。是有其反必有妖,谁都无法断然说皇宫里面很安全。虽说对了自己哥哥的修为有些认识,但他还是止不住有些担心。 玖夜知道苏忆殇的担忧,轻笑一声,揉了揉苏忆殇的头发,道:“放心,就算打不过,但全身而退的本事哥还是有的。再说……”挥了挥请柬,“上面特别标注了只能两人赴宴。说起来,是萧国太穷了的原因吗?怎么请人吃饭还这般小气。” “……” “其实小殇想一起去,不是没有办法的。”玖夜缓缓道。 “什么办法?”苏忆殇眼睛一亮。 “就是——变回小狐狸的原型,然后一直挂在哥哥的脖子上当装饰品。”玖夜支招,但眼底全然的蠢蠢欲动。说起来,他还真是没见过比小狐狸原型还要惹人喜爱的小动物。现在就是想一想,玖夜就觉得手有些痒了。 苏忆殇扭头,以着极快的速度冲出了房间。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不可错认的是几乎红透了的颈部和耳尖。 “唉,弟弟大了,不好逗了。”玖夜双手背后,仰头望天做深沉状。 而拐到偏僻角落的苏忆殇则是死命地揉着红透的脸颊,嘴里碎碎念:“你红什么,有什么好红的。不就是变成原型搭在哥哥的衣领处吗,有什么好犹豫的。不就是可能不小心瞥见哥哥衣服下的身体吗,有什么好脸红的。反正都是男人,哎呀你个死狐狸皮,真是不争气!!” ************晚上到,筵无好筵*************************** 掌灯时分,苍瑞和扮作他护卫的玖夜进了萧国的皇宫。 此时,离开宴还有些时辰,各国时节纷纷落座。 苍瑞坐在桌案旁,有些忐忑不安,连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玖夜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心中摇头,唇动了动,传音入密:“我说小瑞王爷啊,您究竟是怎么了,一天了也不见你安生些。” 苍瑞端起杯子,借着饮茶的动作,无奈地道:“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觉得不安,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感觉上……感觉上自己想要要被狼啃了似的。”苍瑞欲哭无泪,他从小到大,就是母妃死了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窝囊的感觉啊。 玖夜不着痕迹地四下看了几眼,除了几个准备一会儿开宴后要和瑞王爷套套关系的其他国家的使节外,他还真没有感觉到这里在被人窥伺。 半晌,玖夜有些同情地看了苍瑞一眼,这家伙,该不会有被害妄想的症状吧。 饮宴的大殿里,众人纷纷落座轻声交谈,却不知,这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在一个人的眼中。 有些昏暗的内殿里,桌案旁坐着一个一身黑金色衣服的男子,年纪很轻,弱冠之龄。但气质极为冷漠平静,倒有几分混迹官场多年都不曾有的淡然气质。 此刻,年轻男子清俊的面容上少有地露出一丝笑意。但一向冷漠的人,一旦露出哪怕一丝的笑意,其下的温柔也好似春风一般,吹落满树花雨。 “呵,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么有意思。” 他的面前是一面透明的墙壁,完整地将饮宴厅里面的情景显露出来。谁也想不到,饮宴厅里的一处墙壁由一种特殊的材料制成,从外面看和普通的墙壁一般无二,但从里面看则好似隔了一层水波,不会影响视觉的效果。 他的身后,是一个抱着手臂的男人,年纪已然不轻,眼角处有些微的细纹,但更有一番成熟的风韵。他身上穿着暗色的服饰,衣角领口处和那年轻的男子一样,用着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精致的纹样。 那年长男子听见青年明显带着温和的声音,啧笑了一声,道:“被你说成有意思,本王还真是很担心那位瑞王爷呢。说起来,他怎么就这么倒霉被你给看上了呢。”说着目光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内殿,看着桌案上摆得整齐的纸张,随意摊开来,都是关于那个男人的信息,有几则信息还是关于那个男人上青楼小坐的消息。 眼中的笑意不禁加深,道:“那个男人这个年纪还没有侍妾,上了青楼也是和别人聊天……我说皇帝侄子,你当初究竟是下了什么药,是不是直接把人给废了啊。” 脸上的笑意在目光从那张脸上移开后,消隐无踪。面色淡淡地看向摄政王皇叔,萧皇萧叶祈的声音里没有多余的情感,道:“药是下了,但还不至于把人废了。只是,身体一切正常,受到□的刺激也会勃.起,但是,一旦要真正开始的时候,那东西自己就软了。”而且,无论男女,只要起了欲.望想要和那个人交.合,他身上的药也会影响到其他人,有着迅速冷却欲.望的效果。 最令他称道的是,不会有任何一个医者能诊出原因,因为说白了,那是药,不是毒。 就是想要按着常规来医治,但,一代在医术上站在顶峰的药王研制出来的药物,又岂会是那种随便试试就被中和的玩意儿。要知道,那药里面有他萧叶祈的血,除了他以外…… “哦?”年长男子显然被引起了兴趣,道:“你那药王师父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只是,你向他要那种药……他直接就答应了?” 萧叶祈面色一僵,显然被问到了很是纠结的事情,默默扭头,冷峻的脸上出现了龟裂的痕迹:“……我足足被试了一年的新药。”被用上药效不甚明了的新药,强逼着自己寻找搭配中和的药物。 这就是交易,用他被各种灵丹妙药养出来的身体来测试药王新药的药效,那个药王可不会顾及自己是他唯一传人。 不过…… 萧叶祈的目光重新落在那个人的身上,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但眼中掠夺的凶悍光芒却愈加得深沉。 ——只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个男人,那么,他的一切努力就都不是白费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执着系的人啊 PS:谢谢kunkun的雷,话说JJ一直在抽,瓦也是在后台的时候看见的TT,虽然前面一直一直都没有显示~~~~(>_<)~~~~ 48 48、第四十七章 浅媚 ... 夜色深沉,寒月凄清,空朦的月色如水银一般,流泻在萧国的都城之中。浅色的弯月如同笼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看不清具体的轮廓,尤带着捉摸不透的清冷气息。 萧国都城内的苍国驿馆里,巡逻的队伍不时踏过石子的路面,为着这寂静的夜色里增添了一份肃杀。 娑罗的树影下,一个颀长的身影懒洋洋地躺在微湿的草地上,双手垫在脑后,比这夜色更加深沉的黑色长发随意地散在身下,微微有些润湿。 四月的萧国,北方的寒气在夜里尤为得厉害。但这个只着一身青色单衣的青年似乎没有感觉到这刺骨的寒气,手臂在置放在脑后的同时,一截雪色的手臂就这般裸.露出来,微微有些凌乱的领口依稀可以看见微凸的精致锁骨和修长的颈项。 那个青衣的男子极为年轻,看样子也是弱冠的年纪,面容极为俊逸甚至可以称之为美丽。无论是有时弯起比之天上的钩月更加牵动人心的桃花眼,还是挺直俊秀的鼻梁,亦或是浅粉色仿佛在一直诱人采撷的菱唇,都会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那张浅粉色的唇中,此刻叼着一根绿色的草,令得此人的形象顿时发生了质变,倒像是生长在极北之处的五彩冰兰,看似柔弱的花瓣里有着不拘于律令的风骨,其下更是深藏着野性的美感。 ——正是玄狐王,苏忆殇。 苏忆殇怔然望着夜空,半晌,心中微叹,贝齿间的草根也不知何时也咬断。干净却妩媚的桃花眼里此刻有着勉力压抑的贪恋爱慕,以及难以掩饰的担忧。 虽说进了萧国的境内后并没有感觉到魔气,但不代表萧国里面没有暗藏的魔族。毕竟,掩藏气息的方法,并不是只有狐族才有。万一皇宫里面藏着什么魔族的人……要是天魔、魔将之类的,哥哥应该可以对付。但若是魔王级别的呢?虽然苏忆殇很相信哥哥的实力,遇上一个魔王的,打不过还可以逃,但万一遇上的不是一个呢?两个三个的,哥哥可得怎么办啊,毕竟,他身边还有一个没用的苍瑞累赘。 (嘛,瑞王爷,你被嫌弃了……) 要是再万一,来了一个魔尊怎么办……苏忆殇心中有些冒汗,应该不会吧。毕竟,整个魔界也只是有着三位魔尊,这个萧国说白了也就是一群人族组成的小国家,应该不会把那种人物吸引来吧。 虽然这般告诉自己,但苏忆殇还是不可避免地出了一身冷汗。 魔尊有多强,想想一直压制自己的苏鋆悦就知道了。 魔尊与妖皇一样,都是站在各自族群顶端的人物,就是一些七大仙界的宗师掌门,也是不敢轻挫其芒。 “天……”苏忆殇猛地坐了起来,然后呻吟着面部朝下摔回草地中。 意识到自己竟然为着还没有边际的事情就出了一身冷汗,苏忆殇不禁有些懊丧,更多的则是一种无力感。他哥哥才离开多长时间啊,又是想着他哥哥在干些什么有没有遇上哪个国家的美丽公主然后那个什么公主脱衣服露肩膀地勾引哥哥;又是担心哥哥可能在皇宫遇上魔族的高层,流血了受伤了的情景一个接着一个从脑海里蹦出来,无论他怎么放空脑子也不管用。 “笨蛋苏忆殇,你真是无可救药!” 闷闷的声音从薄薄的草地中传了出来,其中的苦闷任谁都可以听出来。 苏忆殇觉得自己真的完了,无论是想到了日后可能出现在哥哥身边的男女,还是哥哥可能出现的流血受伤的情景,苏忆殇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一股一股的杀意直往外面冒。 ——这两股杀意,前者针对尚没有具体五官面貌的男女,后者针对形状不明但皆闪烁着锋芒的利器。 平整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中,苏忆殇觉得自己心中有着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虽然自己在极力地压制,但那些压制有如注入枯干土地的雨水,润泽着他想要将之枯死的种子,令它发芽吐绿,任是巨石也无法阻碍它的生长。 ——其实,爱上自己的哥哥也不算什么。那些正派人士不总是说他们妖物祸害人间不遵守天地正道规则吗。那么,所谓的道德规范,他玄狐王又凭什么要遵守。他本就是妖物中的王者,本就是正派眼中禁忌的存在,他现在,不过是为那层禁忌,再加上一层禁忌,罢了。 等哥哥回来……不,他现在就要去找哥哥,告诉他,他…… 埋在发间的脸上露出一个令人惊艳的妩媚笑容,只是,笑容尚未彻底在唇角散开,一股外来的黑色中带着诱惑的气息出现在他的感知中。 几乎是在片刻间,苦恼下好不容易做出决定的苏忆殇,霍然抬眸。缓缓站起来的身体看似漫不经心,却给人一种强劲的压迫感。略有些凌乱的青衣和原本披散下来会给人一种慵懒感觉的长发,似是被他由内而外的气质影响,非但不会使人放下心来,反而会让人觉得,眼前的苏忆殇是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剑。就连平日里带笑的桃花眼也满是冰封的凌厉,墨色中,妖艳的血色涌动显现。 ——这,才是狐族的少主一向摆在外界的形象,玄狐王,苏忆殇。 黑色的阴影中,缓缓步出一个妖娆的女子。 她的眼是妩媚的,鼻是小巧的,略有些上扬的唇角也挂着最令人怦然心动的浅笑。她的身体凹.凸有致,有如成熟的蜜桃,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深红色的衣料包裹着诱.人的身体,雪色的颈项,纤细修长的小腿,白皙的小臂皆裸.露在外,海藻一般的黑色长发披散在几乎裸.露的后背上,不时抬头拂过长发的优雅动作更加牵动人最原始的冲动。 那是男人眼中最动人完美的尤.物,只要她点头,只要她肯将视线施舍在他们的身上,就会有无数的人愿意跪倒在她的脚边,亲吻她精致的足踝。 ——但,那些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人,不会有苏忆殇。 “魅魔王,浅媚?”苏忆殇挑眉,目光在她几乎□的身体上扫了一下,暗自腹诽一番在他眼中没有丝毫诱惑力的身体,眼底淡淡地看向那双几乎能流出水的眼眸。 那双黑色中略带着紫色的眼眸,盈如秋水,脉脉含情。 那集妖媚惑人为一身的女子,黑紫色的眸子带着无限的情意和苏忆殇对视了片刻后,见那青衣的苏忆殇目光依旧淡淡,甚至还有些不耐厌烦,女子“挫败”地叹了一口气,摇曳的身姿冲着苏忆殇盈盈一拜,娇声道:“媚儿见过玄狐王。” 苏忆殇面无表情,片刻后冷笑一声,道:“难道这萧国里面真有些什么东西不成,竟然连魅魔王都驾临此处。怎么,血魔尊舍得将您从床上放出来?” 苏忆殇的话里面带着淡淡的嘲弄,换是其他的女子定然会失态。但她魅魔浅媚不同,苏忆殇的话在天.性.放.荡的魅魔里,可以说是一种赞美。那个妖娆的女子当即就“咯咯”笑了起来,目光也带着挑逗的意味,但语气里却有些失落,道:“血魔尊贵人事忙,已经忽略媚儿很久了。更何况……”目光似有实质地在苏忆殇有些凌乱的领口划过,娇声:“媚儿对玄狐王心仪已久呢,却不知何时才能与狐王共赴云雨……媚儿可是想得紧呢。” 苏忆殇冷哼一声,眼底带着不屑,但步子却在他弹去衣裳上的碎屑时后退了一步。对于这个自荐枕席的妖媚魔女,他可是敬谢不敏。这个女人,长了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不能接近,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吸成干尸,比狐族里的魅狐更加狠戾。更何况,在苏忆殇的眼里,这个一个几乎勾引遍了魔界的女人,连他哥哥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见苏忆殇拒绝,浅媚的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失望的真实性有几分,就不得而知了。 苏忆殇冷眼看着那个女人,心中不断地道:“该滚的就滚吧,千万不要看见我哥哥。不然到时候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你打成碎末,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这种女人‘视.奸’我哥哥的!” 显然,苏忆殇心里的不断叫嚣和美丽的脸上显露出来的厌恶不耐烦没能将这个女人驱赶走。浅媚纤细的手指轻轻抚着身上精致的锁骨,随后将蜷曲的长发略一撩起。那双好似会说话的勾魂眼眸落在狐族少主玄狐王的身上,蓦然一笑,刹那间风情迤逦。 能够轻易带动人欲.望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道:“媚儿昨日见了云州城里多了两个俊秀无比的公子,心动不已。这二人,一人一身白衣,俊美得连媚儿都不禁心中痴迷,心驰神往;另一人一身青衣,也是少见的俊美公子,有些熟悉却又不敢相认。如今细细观看,就是媚儿也得承认当日的猜测呢。” 苏忆殇脸色不变,但心里已经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了。心动不已?心中痴迷?!心驰神往?!!苏忆殇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疯了,此刻他想到的竟然不是有人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隐藏气息,而是,这个风流放荡长得实在不符合标准的女人,不,女魔,竟然敢看上他哥哥?!就凭这种货色,怎么,想他的嫂子不成?!做梦去吧!!不,做梦也不成!!! 秋水一般的目光看了一眼苏忆殇面无表情的脸,轻叹一声,继续道:“媚儿没有想到,玄狐王竟会认了一个凡人当兄长。若是媚儿从别人那里听说来的,定然不会相信。但媚儿亲眼所见那位白衣公子的风神俊秀,真是由不得不心动呢。唉~若得了那样的公子作为夫婿,媚儿也是甘愿洗手羹汤……” “轰——”一股强劲的无形气流以苏忆殇为中心,猛然散发开来。有如刀刃的气劲压得周围婆娑的树木弯了腰,草屑碎石在劲风中不安地跳动。苏忆殇面容冷峻,血眸妖娆,黑发飘扬,青衣猎猎而舞。 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意在那个身体中散发出来。 浅媚心中暗惊,她当初只道是这位从不按常理出牌的玄狐王看上了那个白衣男子的身上的灵力,把他当做猎物而已。她方才这么说不过是隐晦地告诉这位玄狐王,希望能给那个男人留口气,因为她魅魔王浅媚看上他了,想要玩几天。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被妖界传为性子冷漠的玄狐王竟然为了这个小小的请求,动怒了。 浅媚初入魔王境界不到百年,修为虽然不浅,而这位玄狐王满打满算也就修炼了二十多年,而且还有一半的人类血统,但她可不会轻视这个男子。普通的妖族二十年的时间连灵智都不会开启,但他竟然能达到妖魔中的高手境界,可见其天赋极为之高。 浅媚心中微凛,但脸上的妩媚笑意不变,伸手一挥,那无形的刀刃在尚未近身的时候就化成了虚无。纤细的手指轻盈舞动,一柄由艳丽的红色羽毛制成的羽扇出现在手中。羽扇微微遮住半张面容,只露出一双勾魂的眼眸。 蜷曲的眉睫在轻盈眨动,那双眼眸满是无辜疑惑,道:“玄狐王何必动怒,既然狐王不肯割爱,媚儿心中虽然不舍,却也不敢和您争夺猎物呢。” 苏忆殇怒气稍稍有些遏止,随即冷静了下来。虽说那个女人竟然觊觎他的哥哥他很愤怒,虽然那个女人以为他的哥哥是他的猎物他很生气,但…… 风刃渐渐消失,一片残垣中,苏忆殇冷眼看着浅媚。 但,这未尝不是一种很好的掩护。 他可以不在乎伦理禁忌,他可以抛弃狐族少主的位置,但,他的哥哥呢。且不论他的哥哥会不会接受这段感情,一旦他被发现,他的哥哥会面临正道的追杀。而苏鋆悦不会庇护哥哥——他舅舅有多爱他们的母亲,他就有多恨他们兄弟,而且他的哥哥还是一个完全的人类——而他的哥哥身上的灵力足可以令那些强者至上的妖魔疯狂。到时候,他们杀得了一个,不代表他们能将胆敢来犯的妖魔正道杀尽。 还是太弱了啊…… 苏忆殇拢在衣袖中的手指狠狠攥紧,被平整的指甲豁开的伤口有如被钝器硬生生割开一般,但这点疼痛却远远不及心中被豁开的伤口。 苏忆殇面无表情地看向浅媚,半晌,露出了一个清浅邪恶的笑,缓缓道:“那个男人是本王的猎物,无论是生吞还是活剥,都是本王的所有物。魅魔王,难道你想和本王为敌?” 作者有话要说:小殇发威鸟 49 49、第四十八章 落水 ... 浅媚当然不会选择和苏忆殇为敌,毕竟,苏忆殇站在这里,代表的不仅仅是狐族的第一天才玄狐王,他的背后还有火狐皇。魔界里,她虽然隶属血魔尊,其修为也达到了魔王的境界,但她的身份不过就是玩物而已。 见苏忆殇这般看重他现在的猎物,浅媚虽然不舍,但也很聪明地不再谈论这些话题。只是将她这次来的目的交代了一番。 萧国的境内的确聚集了很多的魔族,但同时也有许多妖族的势力。他们皆是被一处遗迹吸引而来。 浮荒大陆自古便有神人创世的传说,而且相传浮荒之上有真正的仙界之地。但浮荒修炼的人,自古以来都没有达到那个可以进入仙界的地步。修炼到了一定地步,无论是魔族妖族还是人间仙界的修真者,求的无疑是更加高深的修为和可以带给他们力量的眼界。 不久之前,在萧国国都其西一百里的古老山林中,发现了一处遗迹。遗迹看上去极为古老,不知经历了多少的岁月,但其上设置有重重的禁制竟然没有丝毫破损的地方。当初无意中发现此处的是一个魔族的人,当即就动手破除禁制,哪知道费尽毕生修为也只是将最外层的禁制破除掉。但,破除了第一层的禁制后,虽说仍不得其门而入,但整座遗迹的样子却发生了改变。 那个半埋在地下的遗迹所露出来的巨石上,浮现出一些精美的图案,看上去倒像是连续的故事,讲述的是神人创世之事。而无法推开的巨门之上,也浮现出象征着神明的雪蔷薇。 ——那不是所谓的浮雕,而是真正的,传说中应该开在初云神域的雪蔷薇。 遗迹之中禁制重重,其内的危险有多少更是不得而知。那个魔族立刻将此事报回族内,其后魔界的各方势力都开始参与此事,甚至还请来了妖界的联盟。毕竟,这样一个遗迹,光凭魔界的话是无法吞下去的。至于人间七大仙界,则是消息一向灵通的须弥仙境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进而以萧国出现大批魔族为缘由,参与到了此事。 那个遗迹还有一点奇异之处便是,一旦进入了遗迹方圆十里之内,无论是妖气魔气还有修真者身上的灵气,都无法再被感应到。不是说在那个范围内无法动用灵力之内,只是,所有进入那里的人,本身的力量会被压制在身体里,灵识无法外探,同时,己身也无法被外界感知。 由于遗迹需要破解,因此人间七大仙界的人暂时和妖魔界达成了协议,暂时放下仇恨,联手破解遗迹。而作为依附于妖界三大势力之一火狐皇的妖族也派出不少族内的高手,暂时有冥狐王率领。而火狐皇曾有吩咐,若是遇见了在人间历练的玄狐王,则是将此事交由玄狐王处理。 按理,浅媚在发现了玄狐王的踪迹后,应该先去通知狐族的人。但很不巧,她就是看上了白衣的玖夜,于是,她便亲自来寻玄狐王,以为凭着她魔王的身份能分上一杯羹,却没有想到她差点将一向性子冷漠不与他们交集的玄狐王惹毛了。 从没有在男人那里吃瘪的浅媚此刻觉得颜面尽失,心道和这玄狐王套什么近乎啊,早知道挑一个玄狐王不在身边的时候把那个男人直接掳走了不就得了。现在好了,要是他那个猎物出了什么岔子,肯定第一个就想起她来。 浅媚柳眉紧蹙,见得了消息之后那个玄狐王还是一脸漠然,贝齿紧紧咬住红唇,候了半晌。但见玄狐王苏忆殇仍将她当成空气,不禁有些气恼地跺了一下脚,转身,身体化成一阵黑色的烟雾消失在空气中。 苏忆殇瞥了一眼那个女人消失的地方,冷哼一声,眸底闪过一丝冷意。苏鋆悦将此事交给他的原因,他是懒得想。但是,这个胆敢觊觎他哥哥的女人,千万千万不要让他找到机会。相信血魔尊,不会为着这么一个到处勾搭人的女人和狐族反目的吧。 这般想着,但苏忆殇还是觉得堵挺慌。好不容易想要出手了,但却发现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仅是血缘,还有许多。苏忆殇的脸色微沉,说到底,还是他实力不够强。只要他实力够强,这世上还有谁胆敢阻拦? 苏忆殇恨恨地踢了一□边方才被他的妖力摧残了一遍的大树——幸亏动怒的时候还记得设下结界,不然这驿馆没了等哥哥回来的时候睡哪里——苏忆殇现在是气愤,因为那么一个放.荡的专门靠着交.合增进修为的不知廉耻人尽可夫丑陋不堪(重读,其中酸味极浓)的女人,竟然也能直接了当地表现出对哥哥的爱慕觊觎。而他,竟然连说都不能说,只能憋死在心里。 就冲着这点,魅魔王浅媚就被玄狐王苏忆殇,惦记上了。 狠狠地磨磨牙,苏忆殇气闷地坐在了经历了一场小型风暴而变得有些狼籍的草地上。好在夜色为这副场景做了掩护,不然的话,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好的娑罗树木上在这个季节中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几片叶子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就连此处的布局也发生了不大不小的变化。 恼怒中,苏忆殇忽然想起来。既然浅媚看上了哥哥,那万一别人也看上了怎么办。万一皇宫里也有眼睛好使的,一眼就看出哥哥易容之下的完美样貌,一见倾心再见倾身最后直接献身了怎么办! 苏忆殇霍然起身,他决定要进宫“拯救”自己的哥哥。 还没等着迈步,只听着驿馆中,苏忆殇视线所及一百米之内的那处湖泊里传来了“哗啦”一声的巨响。苏忆殇心中一惊,那湖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何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桃花眼微微眯起,重新变回黑色的眸底划过一丝凌厉。 视线所及,是一片被激起的水花,以及隐约的人影。 苏忆殇并不着急现身,因为这水花声已经惊动了在附近巡逻的护卫。 哪里知道…… 在护卫的喝问中,湖中湿漉漉的人影直起身子,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动作肆意却优雅。被水泽浸染的面容面对着锋利的刀刃也是不改颜色,淡淡道:“无事,是我。” “玖夜公子?”护卫中有人惊呼一声,那些闪烁着锋芒的武器也收了回去。 而方才听见声音就觉得十分之耳熟的苏忆殇,在听见了那一句“玖夜公子”后呆了片刻。随即,原本就被无数的猜测而挤满了脑袋的苏忆殇,迅速想到了暗杀谋杀情杀的上面,当即惨呼一声“哥——”就扑了出来。 苏忆殇见着自己的哥哥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水中,虽说此时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玖夜的身上,显露出虽然有些瘦削但绝不瘦弱的身体,令得苏忆殇顿了一下,脑中里不可遏止地冒出些迤逦的心思。但一想到哥哥可能是被杀伤打伤击入湖中的,苏忆殇心中本有些活动的心思立刻变成对哥哥的担心,当即就要扑下水中来检查哥哥是否受伤。 但显然,玖夜被他的动作明显吓了一跳,而且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随即伸手阻止狐狸弟弟奔下水。苏忆殇被心中的那些猜测而弄得有些慌乱,也没有发现他的哥哥在发现他想要下水的意图后,一向天崩地裂脸不变色的白.皙面容上,竟然浮现出浅浅的红色来。 “哥……”苏忆殇满眼担忧,难道哥哥真是受了什么重伤,怕自己伤心所以不让自己检查。想到可能造成哥哥受伤的不知名魔族妖族,苏忆殇决定将那些家伙扒皮抽筋下油锅,然后再捞出来千刀万剐了他。 “没事。”玖夜面色镇定地看着狐狸弟弟,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苏忆殇方才就有些松动如今敞开得更大的领口,然后,目光狠狠移开,道:“小殇,哥没有事。你……能不能去厨房烧些热水,哥哥想要沐浴。” 考虑到哥哥掉进冰冷的湖里可能伤寒的后果,苏忆殇立即冲进了厨房之中,却忘记了以修真者的强悍体魄,就是玖夜半夜穿着里衣在雪山里面溜达都未必会伤寒。 苏忆殇风风火火地离开,却没有看见玖夜异常复杂的眼眸,以及时不时看向处在湖水□体的尴尬。 而决定亲力亲为在厨房烧水的苏忆殇,一面调动火属性的妖力来加速水开的时间,一面猜测哥哥掉进湖里的原因。待得水中开始小小沸腾的时候,苏忆殇终于想起了某位被遗忘了许久的人。 哥哥易容进宫是为了保护苍瑞,那哥哥回来了,苍瑞哪里去了? (话说,有你这么一个重色轻友的朋友,苍瑞会哭的。) *********************************************** 身体力行抱着放满热水的巨大浴桶进了玖夜的屋子,顺便取来的干净的毛巾衣物,苏忆殇坐在屏风外,看着暖色的烛光将自己垂涎不已的身体倒影在屏风上。自己烧水的时候想到的亲眼看着哥哥脱衣服终于还是一个美好的想象,毕竟,苏忆殇自认定力极差,会不会当场流鼻血他实在无法保证。 毕竟,他现在就是看着影子,他的鼻子已经有些痒了。 至于有没有受伤,方才苏忆殇脑袋是浆糊了,现在他是没有感觉到丝毫的血腥气,明显就是没有受伤。 再次想起某个被遗忘许久的人,苏忆殇的目光依然黏在屏风上,开口道:“哥,苍瑞他……没有回来吗?” “……”苏忆殇发誓,他绝对看见哥哥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继续将剩下的衣服脱下来仍在屏风上,然后是细小的水声。身体完全被浴桶挡住后,玖夜的声音才缓缓道:“放心,没有危险。就是皇宫里面有人和他……呃,一见如故。所以今晚他就宿在皇宫里,嗯,抵足而眠……” “哦。”本能感觉到哥哥似乎隐瞒了什么,但苏忆殇秉着“哥哥的话都是正确的,就是想要隐瞒也是自己不够优秀不足以承担这个秘密”的信念,点了点头后便不再追问。 留恋地看了一眼屏风,苏忆殇起身准备离开。但他哥哥的声音却从屏风后传来:“小殇……今晚咱们兄弟(重读)一起睡吧。” 苏忆殇一愣,虽然觉得那“兄弟”二字咬得极为用力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但对于可以和心上人同睡一张床,苏忆殇当即脱口而出:“好啊——”话说出了口,苏忆殇忽然觉得自己答应得实在是太痛快了,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面色不禁微红,讷讷说不出话来。 隔着屏风,苏忆殇再次错过了玖夜那张微醺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有戏有戏~~ 50第四十九章 同床(倒V结束) 苏忆殇以最快的速度,甚至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用上了风之力奔回了自己的屋子,也没有去烧热水——主要是怕浪费时间到时候哥哥就不等他先睡了——直接从井里面弄出冷水,草草地洗了一遍后,穿上白色的丝质亵.衣,又奔回了玖夜的屋子里。 待得回到玖夜的卧房里,听见屏风后尚有细小水声。苏忆殇无声地舒了口气,显然,他的速度还是值得称赞的,他哥哥还没有沐浴完毕。 伸手揉了揉绯红的脸颊,苏忆殇先爬上了床。小小地翻了个身,苏忆殇将脸埋在柔软的被褥里,深深呼吸,然后满足地小小呻.吟了一下——他哥哥的被褥里,有着和他哥哥身上一样的味道。 (画外音:这孩子傻了,这床被褥今早才换过的,玖夜还没有睡过呢。) 苏忆殇也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着实傻气,但无论他的内心如何唾弃自己,但可以同床的兴奋就是消弭不下来,甚至有如干草堆里的一个小小火星,逐渐有着燎原之势。 话说,除了小时候,具体在他还没有化成.人形的时候,作为一只小狐狸的他,勉强和哥哥睡在一起——说勉强,无外乎就是那时的哥哥也是一个小婴儿,自己是死活赖在哥哥的胸口处睡觉的。而其后化成人形后,他就被哥哥赶到了另一张床去。加上二十年的分离,再次同床的时候还是在苍国那黄金镀墙的牢房里,由于自己“不小心”震塌了自己的床而被哥哥收留了一晚的。 当时他心力交瘁,也没有多想什么就直接睡了过去;但现在不同,随着自己愈加不可收拾难以遏制的心动,他发现,自己脑袋里面一直回想着的,方才湖中由于衣裳湿透而显露出来的瘦削身形,以及想象中的,除了衣服后可能的诱人体态。 苏忆殇猛然捏住鼻子,小心地用嘴吸气,吸气。心中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出糗,千万不要流血……(无限重复) 还没等着状态平复下来,屏风后的水声骤然变大,随后传来衣物的簌簌声。 他,他哥哥洗完了。 苏忆殇捏住鼻子的手立刻平整地放在身侧,手指却在紧张中死死抓住身下的褥子——苏忆殇忽然间似乎能够了解,当初他在假扮皇帝的时候,那些半.裸状等待临.幸的妃嫔是什么感觉了。随即,他又想为着自己脑中莫名其妙不合时宜的联想而抽打自己,但到了最后,随着细小的脚步声的临近,随着那一只羊脂白玉一般的手掌撩起垂落至地的纱帐时,苏忆殇很鸵鸟地选择了装睡。 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自己沐浴后可能半.裸的哥哥,他也不知道先行躺在床.上的他应该说些什么睡前的悄悄话,索性直接闭了眼睛,装睡。 ——其实,在内心的深处,他一直在祈祷自己能一下子就睡了过去。他心中有些暗恼,早知道一下把自己点昏过去就好了。 此刻,苏忆殇异常认真地装睡。但由于闭着眼睛的缘故,他身体的感官异常地敏锐。 他的身体感觉到床的轻微凹陷,他的嗅觉可能嗅到身侧的身体传来的沐浴后皂角的香气,他裸.露出来的颈部可以感觉到细微的温热呼吸在他的皮肤上拂动,他的耳朵,可以清晰地听见一个带着笑意的关切责备。 “睡觉前也不知道现将头发弄干,明儿一早脖子该疼了,真不懂得照顾自己。” 苏忆殇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但他不敢睁了眼睛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试试温度。他只能愈加用力地紧闭着眼睛,努力催眠自己其实已经睡着了。 一股令他身为妖族本能戒备的灵力显露出来,但苏忆殇没有动,任由那个灵力的主人一点一点烘干他的长发。而在这种可以说是温柔的动作里,本来以为今天一晚上恐怕都睡不着的苏忆殇,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就在令他安心的气息包围下,缓缓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他的身体本能地寻找到可以令他安心依靠的热源,像是一只小小的幼鼠,在凛冽的冬日里,安然睡去。 ***************************************** 刚洗完澡的玖夜并没有苏忆殇想象中的呈现着半裸的状态,但此刻的他若是落在苏忆殇的眼里,恐怕比半.裸的状态更加地牵动心弦。 虽然抱怨着苏忆殇不懂得照顾自己没有擦干头发,但此刻的玖夜却是头发潮湿地披在身后,白色的里衣,领口处的盘口没有严丝合缝地扣好,修长的颈部和晶莹的锁骨露在外面,依稀可见粉色的凸起。里衣有些单薄,甚至可以借着暖色的烛光将那具身体一览无遗地看在眼里。 苏忆殇应该庆幸他选择了最好的方式——装睡。不然的话,今夜狐族的玄狐王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 玖夜侧身躺着,左手撑着头,手肘抵在床榻上,右手骨节分明的指间拈着黑色的发,体内的真元力一点一点在不伤到苏忆殇头发的前提下,将其中的水分蒸发出去。 一向淡然的银灰色凤眸看着已然睡过去的苏忆殇,但见他瞳孔迷离,却不知他想到了哪里。 其实,自从修习了昆仑的“沐清风”后,他的性子收敛了不少。曾经喜欢四处惹祸然后装可怜的人渐渐变得淡漠起来,虽然脸上有时候在笑,但心中真正存在着几分真心,连他自己也是弄不明白。 ——这就是“沐清风”的弊端。这个功法的前期其实非常容易修炼,不需几年的时间就可以达到一般高手的境界,但随着修为的加深,走火入魔的几率也在增高,甚至远远超出了一些魔功。 它对于心境的要求太高了。力量的轻而易举获得,很容易使人迷失本心,甚至变得追逐力量,到最后,爆体而亡。但玖夜不同,当初在初云万年,要疯的话几千年前就疯了,心性之坚定世间少有人及,因此,二十年的时间里便达到了“沐清风”第五层,境界稳定,一身真元力也在持续稳定地增长着。 但,其实他也有些足以令他失态,甚至发怒的事情,譬如,说他丑! 想当初化身苏鋆悦背后灵的时候,以他挑剔的眼光来说,对于那个长相不错身手不错的妖怪(不排除有些嫉妒的心理),玖夜是存了几分争强好胜的意思。以至于后来准备化形的时候,身体参照苏鋆悦并且力求完美,但偏偏看不到自己的长相如何的情况,着实令他抓狂了一阵。后来,阴错阳差借由苏晴而得到实体的玖夜,甚至出生后不到片刻便幻化出水镜来鉴赏自己的容貌,可见其对容貌方面的执着。 因此,说他丑的人,绝不原谅。因为,一说他丑,他就想起当初那个皱皱巴巴顶着三根毛的红皮猴子相,那实在是玖夜一生的痛。 指间微微用力,苏忆殇一小缕长发阵亡在玖夜的手中。 现在的玖夜忽然发现,其实让他失态的方法并不少,譬如今日一个时辰之前在皇宫里发生的事情,有如一个元婴期的高手在他面前自爆,巨大的冲击直直撞向自己一点防护灵器都没有佩戴的身体上。 一个时辰前,正是萧国皇帝举杯开宴的时候。 宴会的气氛很好,殿中歌舞升平,歌姬美貌动人,曲如莺啭;各国使节客气攀谈,言辞中颇多试探之意,甚至还有人和他这个作为护卫手下的人套消息,令玖夜烦不胜烦,一时间也有些后悔没让苏忆殇一起跟来。最起码,无聊的时候还能摆弄摆弄小狐狸毛茸茸的尾巴。 虽说玖夜心中有些厌烦,但还算尽职尽责。那些前来和苍瑞攀谈的人,他都是灵识感应过了,都是普通人,甚至连个武林高手都没有,一时间心中稍安。 宴会开了一会儿,萧国的摄政王也来了。 玖夜这一看,虽然脸上表情依旧是维持着冷面护卫的面瘫脸,但其实他有些震傻了。 萧国的摄政王从相貌上看极为年轻,和萧皇站在一起倒不像是叔侄,反而更像是兄弟。但见他眼角的细纹便可知晓,其实这位摄政王的年岁已然不轻。 玖夜吃惊的不是这一点,而是,萧国摄政王的长相。 那是一个极为出色的男子,五官有如刀刻,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一双凤眸温和中带着皇族特有的傲气。单从容貌上看,这个摄政王竟与火狐皇,也就是玖夜的便宜舅舅苏鋆悦有七分相似,只是气质上,这位摄政王更像是一位吟诗作对的书生,而不是苏鋆悦那种王者。 更为诡异的是,这个长相和火狐皇极为相似的人类男子,他的身上竟然有着淡淡的血腥妖气! 还没等着玖夜想出来这个摄政王究竟和狐族苏氏有什么关系的时候,他听见一旁的苍瑞小声嘟囔道:“萧国绝对是妖怪窝,这摄政王萧宇淙自我上次见他的十年前,根本就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萧、萧宇淙?!” 玖夜觉得自己的脸上的面瘫表情正向着龟裂的方面努力,像是活吞了一枚鸡蛋,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 ——好在玖夜尚且记得传音入密,不然的话,这一声吼估计直接就能引来萧国的刀刃,原因是对摄政王预谋不轨。 苍瑞回头瞥了玖夜一眼,眼中带着淡淡的鄙视,轻声道:“当初我介绍萧国形势的时候可是提过摄政王的名字的,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听到。” 玖夜无语,他确实没有听到。他嫌那些东西麻烦,苍瑞开始唠叨的时候他直接就入定冥想了。 不过,玖夜也没有把萧宇淙放在心上,除了对于他长得和他娘的哥哥相似而表示一下惊讶,其余的也没有什么感情。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把苏晴当做娘亲,后来还是苏晴照顾了他五年又加上为他而死才被玖夜真正承认的,更何况这传说中抛弃了他娘苏晴的男人。 ——至于苏忆殇,其实玖夜开始的时候也没怎么把他当弟弟。只是未出生的时候传了他先天妖气,五年的日子里不断奴役;而苏忆殇大难的时候奋不顾身,被奴役的时候毫无怨言,二十年后相遇更是对自己百依百顺,而被玖夜从欠债人(未出生的时候算是玖夜救了他一命)提升到劳工,现如今擢升为御用小弟兼所有物。 想到苏晴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再想想苏晴言语间的失落,玖夜不禁多看了萧宇淙几眼,很想要找出这萧宇淙引得苏晴不顾一切的原因。但看了半天,玖夜也没有找到什么令人心动不已的闪光点。 (吐槽:要是你找到什么闪光点优点还心动了,那这篇文章不就成了父子文了吗。) 撇撇嘴,玖夜断言:这种淹没于大众中看不到优点的人还是继续淹没于大众吧。他可没有在这个年纪——万年修行的岁数+五年锁妖塔+二十年昆仑仙境——给自己找一个便宜爹的兴趣。至于娘当初的遗言…… 知会一下苍瑞,玖夜闪身出了大殿。然后随意在一位路过的太监身上取下了点布料(真恶劣),再折下一根树枝,炽热的火焰直接将它变成焦炭。隔着两层布捏着焦炭,以那块布料为宣纸,大手一挥,写下几句话后便将木炭扔进了湖中。 将写了字的布料折叠好,顺手捉了一个宫女,小小地催眠摄魂了一番,嘱咐她将布料带进大殿里呈给摄政王,然后自己又回到大殿中。 此时摄政王萧宇淙坐在皇帝左手边的首位上,主持国宴。而萧皇萧叶祈据说是身体不适,已经先行回宫了。 玖夜也没有在意,见那个被自己催眠的宫女捧着东西小心翼翼地站在距离摄政王不远的地方,而有人已经将此事禀告给萧宇淙,心中不禁也多了几分异样。 毕竟,苏晴至死的时候还记得萧宇淙,却不知萧宇淙,这位萧国暗地里真正的掌权人,会不会还记得苏晴。 ……玖夜到底也没有看见萧宇淙的表情究竟如何,因为他一回头想找苍瑞的时候,却发现,苍瑞王爷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50 第五十章 因为震撼…所以… 第五十章 因为震撼…所以… 玖夜是什么人? 他曾经是神域初云之境中修炼万年的紫雪蔷薇,虽然不是正常颜色的雪蔷薇,但也是正经的圣花花妖(?)。凭着天生刻印在他灵魂上的信息,他自认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哪怕不能说是自己全知全能无所不知,那也是比较博学多才的。 但眼前所见,耳中所闻,玖夜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白活了。 在萧国皇宫中一处看似荒芜但其实百米之内防卫极为森严的殿宇中,玖夜脚下踩着光可鉴人的黑曜石地面,脑袋嗡嗡直响好似千军万马奔驰而过,而那些马蹄子不漏一个地都踩在了他的脑袋上。 就在这间低调中带着奢华的宫殿里,玖夜风化了。 他看见…… 四柱雕着五爪金龙的床榻上,绣着金色龙纹的帷幔低垂。帷幔由鲛纱制成,隐约可见里面的情景——但以着修真者变态的视觉,那点隐约就变成清晰可见了。 纱帐外,华贵的衣物扔了一地。 纱帐内,两个赤.裸的身体紧紧交.缠在一起。 玖夜不禁咽了口吐沫,觉得呼吸有些艰难——凭着他当初给苍瑞下的“千里追踪”的指引,他应该,大概,不会走错地方,认错人的……吧。 他听见…… 粘腻得令他后颈处寒毛直立的水声,肉.体拍打的声音,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痛苦中夹杂着欢愉的呻.吟。 玖夜以他“沐清风”第五层的修为发誓:他看见,苍国万千少女少妇最想要嫁的瑞王爷,此刻赤.裸的全身上布满红艳的痕迹,眼角微红,黑色的瞳孔带着迷蒙的水雾,红.肿的唇颤抖着无法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修长的四肢紧紧攀附着他身上的男人。 是的,男人! 女人的身体他不是没有见过的——在遥远的当初,当他还是一只皱巴巴的红皮猴子婴儿的时候,苏晴美人可是对着他解开衣物……喂奶来着。别的不敢说,就是一个女人的发育再不好,但她的胸部也不会像此刻苍瑞身上的那人一样,一马平川。 更何况,女人也不会有那么粗壮的器物,那个不停进出苍瑞后.庭的器物,带出粉色的嫩肉以及粘腻的水声。 他知道由于自己过于震撼而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响亮,像是故意让人发现一样(玖夜对着那张床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而正在苍瑞身上运动的男人也确实停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停下大餐对那个人而言是不是太过于残忍而不愿意亏待自己,那个正卖力运动的人也就把正在一旁隔着纱帐旁观的人当成了空气。 玖夜心中由衷地敬佩——虽然他现在脑子有些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敬佩些什么东西。 非礼勿视的道理每个人都懂得,但真正做到的人就少了。虽然玖夜觉得自己要长针眼了,但目光却有些移不开。 ——他也不想移开! 背对自己趴伏在苍瑞身上的男人,精.壮的后背上布满汗水,身体剧烈运动着似乎每一次的冲撞都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而被压在身下的苍瑞则是极力后仰,露出脆弱的颈项,俊逸的面容上带着欢愉和痛楚的煎熬,修长的十指扣在男人的背部,剧烈的颤抖中在他的背部留下红色的指痕。 原来,不知是男女之间可以有床第之事,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是可以有这么激烈的性.事的…… 原来,男人之间的性.事,需要用到那个部位啊……& lt; BR>明明是那么粗大的事物,竟然能够进出那么狭小的地方…… 不会痛吗?但看苍瑞的表情,似乎是快.感更多一些吧…… 玖夜忽然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顿悟,不知为何,他似乎找到了一把钥匙。而那是开启哪扇门的钥匙,他心中隐隐约约知道那个答案。 目光不自觉带上些挑剔的意味——苍瑞虽然长得不错,五官承及苍国皇室特有的俊美,但是,还是不够出色。 如果要晕红了眼角,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会更加令人心动的吧。长长的浓密睫毛在眨动间,带动一片脆弱的晶莹。 被水雾迷蒙的眸子虽然给人一种脆弱惑人的感觉,但漂亮的绯红色会更加得牵动人的欲.望吧。如同浸在水波中的红宝石,无时不刻不在诱.惑着人亲吻。 玖夜的眼前渐渐浮现出另一种情景,散落的发,绯红迷蒙的眼,眨动时带起的晶莹泪珠。红.肿的唇微微张开,破碎的却诱.人的音节断断续续,却更令人按捺不住。白皙的肤色因着情.欲而变红,流线型的肌肉,薄薄一层,既不显得羸弱又不会赘余。有力修长的四肢带着灼伤理智的热度紧紧依附在另一个身体上,两颗浅粉色的樱.果随着胸膛的激烈起伏而更加引人采撷…… 玖夜有些口干舌燥,并且尴尬地发现,就是欣赏了很长时间的活.春.宫都没怎么样的身体,在自己小小的联想下,发生了令他陌生的变化。 而正在这时,纱帐中的“运动”似乎是结束了一个阶段。伏在苍瑞身上的男人缓缓从苍瑞的身体退了出来,目光透过纱帐,淡淡地望向玖夜的方向,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沙哑与被打扰的不耐:“你确定要一直看下去吗?一个晚上?”难道就不怕长针眼?! ——言外之意,他要忙一个晚上,闲杂人等最好退却。 玖夜落荒而逃。 是的,落荒而逃! 奔回驿馆的路上,玖夜告诉自己,他猜对了,的确是有人觊觎苍瑞的“美色”,但可惜不是他猜测中的某位公主,而是萧国的皇帝陛下。而苍瑞,虽然意识不是很清楚,那位萧皇不会危及到他的性命而苍瑞也没有开口求助,那么,玖夜就没有必要做那种打扰别人恋爱的挨马蹄子的事情。 再说…… 玖夜现在御气浮空的动作,有些……不协调,毕竟,身体本来老实的部位忽然就硬的不像话,走路时候带起来的摩擦更是令那个部位愈加坚硬。以他现在的状态,多带一个人的话没准儿会半道上就真气不济。 片刻不敢停留地回到驿馆,玖夜有些无奈地发现,虽然自己一直告诉自己要放空大脑不去想方才令自己失态的场景,但是,那些场景却愈加地清晰,甚至更加得……淫.靡。 于是,那一团火从心里燃到身外,火势熊熊,仿佛一身的真元力也随之燃烧起来,不停地逼迫自己的意志去寻到那个勾动他欲.望的人,在他的身体上获得平静。 然后,玖夜就“失足”掉进了湖里。 ——其实他还能找到更好的方法的,譬如下水的时候先设下结界免得惊动别人。但,所剩无几的理智却没有支撑他直到他找到恰当的方法。 好不容易将欲望压下了一些,但那个牵动自己欲.望的“罪魁祸首”却以着堪称活.色.生.香的姿态出现在他的眼前。那凌乱的衣领露出来的白皙皮肤,那双倒映着湖面而显得波光粼粼的桃花眼……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勾.引! …… …… “你说,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回忆完毕的玖夜侧躺着,修长的指间缠绕着苏忆殇黑色的发,一圈一圈,像是百转千回的心思。而那个全身心相信自己依赖自己甚至于连他这样的人都舍不得欺负的狐狸弟弟,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紧闭着,漂亮的小脸倚在他的怀里,粉色的薄唇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好梦正酣。而不小心回忆起一个时辰前的事情,原本恢复原状的身体此刻再次起了变化。 有些失神地勾着苏忆殇的长发,玖夜眨了眨银灰色的凤眸,目光不禁落在他紧抿着的唇。 苏忆殇有几分像苏晴,五官出奇得精致。桃花似的眼带着魅.惑人心的风情,但薄薄的唇却给人一种凉薄的疏离,明明矛盾的两种情感完美地融合,带来的是令人屏息的风情。 “不应该是这样的……”玖夜喃喃,他的唇,应该…… 倾过身,将自己的唇压在熟睡的人的薄唇上,反复摩擦,身体里面似乎燃着一团火,随着这种机械的动作,愈加炽热。玖夜深吸一口气,然后启唇,粉色的舌尖舔了一下苏忆殇的薄唇,然后动作愈加大了起来。但,显然玖夜并不是这种事情的个中好手,满打满算也就当年嘴对嘴给狐狸弟弟输过先天妖气而已,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反复地吸吮熟睡那人的唇瓣,直到那双浅粉色的薄唇变得红.肿。 微微抬起身,玖夜银灰色的凤眸里涌动着晦暗复杂的情感。 不够!不够! 玖夜觉得体内的邪火越烧越旺,甚至还带着一丝莫名的焦躁。 目光落在苏忆殇白皙的颈项,然后顺着凌乱的里衣领口向下看去,精致的锁骨和淡粉色的凸.起随着胸膛的起伏,无时不刻不在吸引着玖夜的目光。 再次俯下身,玖夜的唇压在苏忆殇白皙的颈项,右手放在他劲瘦的腰部,反复流连后顺着里衣的下摆向上滑去,然后放在苏忆殇绸缎一般仿佛能将手掌吸附住的薄薄肌肉上就移不开。而他的左手则在玖夜轻咬苏忆殇精致锁骨的时候,灵巧地解开了他里衣上的素色腰带,并顺势捏住胸口处淡粉色的凸.起,指腹轻轻磨蹭敏感的淡粉色,感受着它渐渐变得坚硬的手感。 动作,渐渐有些失控…… 熟睡中的苏忆殇,平和的表情渐渐变得焦躁,漂亮的眉紧蹙,红肿的唇开启,一连串低哑破碎的呻吟从口中逸出。 ——他并没有苏醒,只是敏感的身体在体会到了情.动之后开始了本能的反应。 呻吟低哑破碎,但更牵动了玖夜几乎将理智燃尽的欲望。 苏忆殇的下身的亵.裤在刚才的厮磨中早已被一只灵巧的手解了下来,顺手丢在了地板上。而上身的里衣的腰带早已被抽出,衣襟大开,被玖夜觊觎许久的雪色胸膛完整地露了出来,任由那双作怪的手和浅色的唇在上面留下嫣红的痕迹。 当手在劲瘦的腰部流连的时候,玖夜感觉到他掌下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而他下身处那和这具身体同样漂亮的器物颤巍巍地挺立起来。 当他含住他胸前的粉色果实,舔吻吸吮并不时用着略尖的虎牙小小地欺负一下的时候,他感觉到唇下的雪色胸膛的起伏骤然加大,从红唇中溢出的呻.吟愈加得高亢动人。 一个接着一个的吻落在那个和自己没有什么两样的身体——不,并不是这样的。玖夜银灰色的凤眸里闪过淡淡的紫色,下.体更是坚硬得令他疼痛——这个身体很美丽,面带潮红的面容更是诱人。甚至于,玖夜觉得,身下的苏忆殇竟然长得比自己好看,就连身体也是。 ——最起码,他不曾因为看到自己的裸.体而变得失控! (吐槽:应该没有人会看见自己的身体失控的吧,自恋吗你!) 一只手抚摸苏忆殇挺立起来的器物,小心翼翼好似掌心的器物是易碎的珍宝。而他另一只手则在苏忆殇浑.圆挺.翘的臀.部流连,指尖下意识地戳着狭小的入口。 银灰色的凤眸里若有所思,他记得,一个时辰前在他眼前上演的活.春.宫里,用的就有这个部位。 修长的指节插.进去半截…… “好紧。”玖夜皱着眉抱怨道,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办法容纳的地方,究竟要怎么样才能……不禁低头看了自己粗壮坚硬下.身。 还没等着玖夜自己奋发图强找出什么解决的办法,本来熟睡中的苏忆殇,呻.吟声骤然大了起来,腰部也不自觉地扭动想要将非法闯进自己身体里的异物弄出去。 几乎赤.裸浑身布满嫣红吻.痕的美人呻吟着扭动身体,无疑是一件很视觉同时也是挑战人忍耐力的事情。但若那小刷子似的睫毛抖动的速度没有加快了,眼皮也没有开始不自觉的颤动,那玖夜会很开心地该干什么干什么的。 很明显,苏忆殇要醒了。 也许是小时候就熟悉了彼此的气息,玖夜和苏忆殇的身体对于对方几乎就是不设防的。平日里无论是做了什么训练将身体改造成什么样子,但到了对方那里就呈现了完全依赖的状态。 这也是玖夜敢对着熟睡的苏忆殇动手动脚的原因。 但显然,此刻刺进苏忆殇后.庭的手指对于这个熟睡的身体的刺激过大,于是,本能抗拒着异物入侵的身体在发现无法赶走入侵者,便要将自己的主人唤醒了。 玖夜呆了一瞬,然后瞥了一眼苏忆殇“惨不忍睹”的身体,当机立断地伏在苏忆殇的耳边,轻轻地很柔和地甚至还用上了精神系的催眠,道:“小殇很乖,很想和哥哥一起睡觉。哥哥很累了,所以小殇要陪着哥哥好好睡觉…… 一觉睡到天亮……对不对……” “嗯……”本能地对那个气息依赖,本能地对那个声音臣服,苏忆殇蹙起的眉舒展开来,细嫩的脸颊蹭了蹭玖夜的胸膛,红.肿的唇喃喃道:“哥哥累……一起睡……” 看着再次睡了过去的苏忆殇,玖夜苦笑着抽.出自己的手指,低声自语:“还不到时候,应该……多一点……”目光落在苏忆殇一身的诱人痕迹,玖夜下了床,喃喃:“摇光师叔的药,不知道对祛除痕迹在不在行……” ——玖夜公子,你摇光师叔知道你拿她那断骨可续,腐肉可活的灵丹妙药做这种“毁尸灭迹”的事情,她再好的脾气也会发飙的! 51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蚊子凶 苏忆殇的身体很僵硬,连着那双桃花似的眸子也死死盯住被微风吹动的雪色纱帐,动也不动。 此时—— 天色大亮,微醺的暖色光线透过窗棂照进这间小小的屋子,目光所及,细微的尘埃在这刺目的光线中浮动,似是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思。 凭心而论,玖夜这间屋子和苍国驿馆中其他的客房没有什么区别,标准的一人间屋子,床又大得了哪里去。若是想要容纳两个成年人的身体,尤其还是成年男子,规规矩矩端端正正躺着,也就勉强容得下了。 苏忆殇的目光瞪着眼前的纱帐,实在是没有勇气看他身后究竟空出了多少的位置——毕竟,以他现在的姿势,他身后的空位足以再容下一个人。 此刻—— 他的哥哥,玖夜仍在闭目沉睡,姿势还算规矩,仰面躺在床榻上,呼吸平稳清浅。暖色的光线侧着照在他的脸上,苏忆殇只要抬抬眼睛就可以看见那人蜷曲浓密的眉睫,俊美得令人赞叹的侧脸。 但苏忆殇不同,他此刻是整个人攀附在玖夜的身上,脑袋压根就没在枕头上,反而将玖夜哥哥的肩膀当做了枕头。大半个身子压在他哥哥的身上,也不知道他昨晚是不是梦魇了以至于他的动作竟然跨越了极限,右臂垫在哥哥的身下,左臂则放在哥哥的胸口,更诡异的是,他的左手竟是以着极为刁钻的角度探进了哥哥的里衣里,他的掌下就是他哥哥瘦削却不羸弱的身体,因此,两只手,僵住的不是被压在哥哥身下的,而是放在哥哥胸口部位和哥哥皮肤亲密接触的左手——那是不敢动一动的手啊,就怕这一小小的动作会惊醒自己的哥哥,然后他会在哥哥严厉的眼神中招供,说出自己是如何在半夜色.心大起轻.薄自己哥哥的。到时候,他说不知道,他自己都不会相信啊。 【——话说,这样经典亲密的动作,当然不可能是睡着的时候随便翻几个身就能造出来的效果。这可是昨晚玖夜“毁尸灭迹”之后为了占点小便宜,也为了能顺便欺负欺负狐狸弟弟看看他红透了的尴尬小脸,在顺便确定一下他那弟弟对他是否有可能衍生出情.爱的心思而思考了许久,终于设计出来的经典造型! ——顺便一提,当时的玖夜,在摆出来明面上苏忆殇占便宜实际上玖夜得便宜的姿势后,他再一次变得坚硬的下.体在和他一直抗议!】 还有腿,那两只惹祸的让苏忆殇恨不得直接切了剁了的腿! 他的右腿放置在哥哥左腿的下面,右腿则放置在哥哥两腿中间,其中暧昧自不必说,但令苏忆殇有些郁闷的是,他这个动作很像是扒住一棵大树的猴子,而令他崩溃的是,他哥哥的左腿正好由于他这猴子似的经典动作而和他下.身的某个器官亲密接触,令那个部位……好,也许这和早晨有那么一点的关系,总之,他情.动了,他硬了! 苏忆殇很想,很想,像一只毛毛虫一样,可以扭动着身体,退出他哥哥气息的范围,不然的话,他会不会忍不住把他熟睡的貌似武力值为零的哥哥强了…… (吐槽:想强你哥哥,你有那本事吗,有那技术支持吗?没有强大的实力,一切想要强的问题都是浮云空话!) 苏忆殇此刻陷入了极为诡异而繁琐的思维模式中——自己主动后退,不小心弄醒哥哥,然后哥哥看着此刻的状态发问,而回答不出的自己哑口无言;或是等着哥哥自己醒,然后看着他们的诡异的状态,发问,自己张口结舌说不出个所以然;再或者,等着哥哥自己动,最好是睡着翻个身什么的……但翻个身的话,不是睡在床外侧的哥哥直接掉到了床底下就是直接和自己抱个满怀,就着这些个动作,更是没法儿说。 所以,苏忆殇选择了死瞪着白色的纱帐,期望会出现了奇迹什么的。 然后瞪了半柱香的功夫,奇迹没有出现,他的哥哥醒了。 准备破罐子破摔的苏忆殇索性抬了头,反正罪是定死了,还不如主动招供诚心自首来个宽大处理呢。 先是蜷曲的眉睫,翘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缓缓上翻的动作轻盈美好,像是蝴蝶在舒展身姿,翩跹而舞。狭长的凤眸里,银灰色的光晕染着刚刚睡醒后的水泽,浅色的薄唇微微翘起,上扬的弧度清浅但是温暖。 苏忆殇呆呆地仰头看着自己的哥哥,心中陡然升起一种绝望来——他的哥哥为什么要生得这么好看啊,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大梦初醒的哥哥似乎总是在有意无意地诱.惑自己呢(孩子,你没看错,确实是在诱.惑你!)。要是他的哥哥,要是他的哥哥长得很普通很普通,甚至很难看,那么,他会不会就…… 刚刚睡醒的玖夜(骗鬼去,这厮明明在小狐狸醒来之前就醒了,还顺便比对调整一下两人的姿势),凤眸迷离,俊美的脸上露出迷蒙的但是真切温暖的笑容,偏了一下头,薄唇印在苏忆殇的精致的额角上,随即软绵绵尤带睡意的声音(装,继续装!)响起: “小殇,早~” 最后略带那么一点,那啥意味的尾音有意拉长了挑高了一些,听得苏忆殇心怦怦直跳,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而他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看见两人近乎暧.昧的姿势,他的哥哥只是笑了笑,然后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额角处,凤眸直直看进他由于过于惊讶而瞪得溜圆的桃花眼,轻声调笑道:“小殇还是这么喜欢粘着哥哥啊,哥哥很喜欢哦。” “轰——”苏忆殇脸部活火山轰然爆发,岩浆滚滚,脸部的热度几乎能将鸡蛋片刻煎熟。尴尬地笑了两声就再也笑不出来,讷讷不成语,漂亮的桃花眼也微微带了些躲闪的意味。 ……苏忆殇心中欲哭无泪,好像……不是好像,可以肯定地说,要是他哥哥很普通很普通的话,他没准儿会很开心。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没人再觊觎他哥哥,和他抢哥哥,然后,沦陷得更惨一些。 玖夜挑眉,在苏忆殇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眼中依稀划过一丝笑意。他这弟弟,实在是太好逗了,一点也不像是他自己所说的,威震四方妖界的玄狐王。 或者说,在他的面前,苏忆殇永远只是从前的小狐狸弟弟,不会变成狐族的玄狐王。 为了这个认知,玖夜心中莫名有些开心。 这个永远不知道如何拒绝自己要求的弟弟,恐怕他现在就是直接和他说,要他躺下来敞开身体,他虽然不愿意,但也会照做的。 想到这个可能,不,根本就是毫无悬念的认知,玖夜的脸色又有些不好。 “这可不成。”玖夜目光沉沉,心中暗暗道:“虽然情.爱之类他也弄不太明白,但心动可不是假的,怎么说也得他主动躺在自己身下才好。” “会有这么一天的,而且不会远。”玖夜下了床,站在床边毫不避忌地脱下.身上的里衣,然后当着苏忆殇的面,慢条斯理光明正大地一件一件套着衣服,目光在“不经意”瞥向床榻的时候,果不其然地看见脸色更红捂住自己的鼻子然后狼狈转头的狐狸弟弟,玖夜蓦然生出一股势在必得来,心中如是道。 *** 穿戴好了衣物,玖夜出门唤了侍女送来脸盆手巾之类的物品,待得玖夜回了屋子后,一眼就看见苏忆殇维持着方才的动作,仍旧是半躺在床榻上,领口微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圆润的肩头隐约可见。 ——昨夜由于玖夜一时情.动,当然其中也夹杂着一些探究这个令自己着迷身体的意思,所以动作大了些,原本的亵.衣已经皱得不成样子。还是玖夜在给他涂完被摇光师叔宣称为修真界救死扶伤的圣药之后,亲、手给他换上的新衣,好在这东西大都一个样子。至于沾染上犯案证据的亵.衣,直接就被玖夜人道毁灭了。 穿衣服也是有考究的,譬如昨晚玖夜给苏忆殇穿衣的时候,故意将他的领口扯开些,故意将他里衣的腰带系得很松,于是,在清晨玖夜故意蹭了几下狐狸弟弟的身体,就令得狐狸弟弟的春.光.大.泻了。 这也是玖夜出门取洗漱用具的原因。 美景啊,尤其是养眼的美景,还是吃独食的好。 玖夜暗地里挑了挑眉,然后走过去开始解苏忆殇里衣的腰带,虽然,那腰带早已经松松垮垮,估计苏忆殇在床上滚一圈就全开了。 苏忆殇吓了一跳,往后面一躲,桃花眼瞪得滴溜溜和猫眼似的,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干,干嘛?” 玖夜心中好笑,这话听上去怎么像被强抢妇……呃,男呢,虽然自己抱着企图,但强抢的事还是不如主动投怀送抱得好。玖夜直起身体,俊美的脸上露出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笑容来,不同于平日里温和淡然的笑容直接让苏忆殇看直了眼。 “如果不想哥哥给你穿衣服的话,那就自己起来穿。”手指轻点苏忆殇的眉心,玖夜的声音带着笑意:“这么大的人了,还想赖床不成?” ——内心活动:“比起穿衣服,哥哥我还是更想脱你的衣服。” 无论玖夜内心活动为何,但现在,他是将苏忆殇的衣物取下来,放在了床榻上。 苏忆殇几乎是扯开里衣的腰带,然后抓了衣服就要往身上套,只可惜,发现了自己心意的玖夜可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吃豆腐的机会。还没等着套上衣服呢,就被玖夜的一声“等等”给打断了动作。 苏忆殇一呆,抬头,对上了玖夜异常认真正直的银灰色凤眸。 此刻,凤眸中尽是担忧和疑惑。 这次苏忆殇可没有机会后退躲开了,事先有准备的玖夜一手扣住了苏忆殇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抚上了苏忆殇的颈部以及胸口。 苏忆殇的身体陡然僵住。 那一只手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在触到了他的每一寸肌肤都会令得他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然而,他的手只是在他的身体浅触即分,令得苏忆殇心中微颤,生出一股想要握住那只手的欲.望。 玖夜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裸.露出来的胸膛上,苏忆殇涨红了脸,面色极力镇定地看向窗外融融的春光。他听见哥哥带着疑惑的声音:“小殇——昨晚有蚊子吗?” “啊?”苏忆殇一愣,目光落在玖夜手指触及的部位。 “你看,好多红点啊。”玖夜笑得一脸纯良,但眸底深处却带着戏谑。 “怎么会!”苏忆殇慌忙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铜镜前,映着他修长白皙的颈项和赤.裸的上身。颈部散布着红色的痕迹,胸口处也有着零星的印记,看上去竟有一种令人脸红的淫.靡。 苏忆殇反复扒弄着身上的红痕,百思不得其解。而身后的玖夜,在苏忆殇看不到的地方,尽情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这些吻.痕是他故意留下来的,毕竟,昨晚他辛苦那么久,全都抹杀掉实在可惜。玖夜此刻的行为可以称之为恶人先告状,事先撇清嫌疑。既可以正大光明地吃吃嫩豆腐,又可以令爱护弟弟的光环无限扩大,一举两得。 “算了,应该就是蚊子凶一点罢了。”玖夜将衣服搭在苏忆殇的肩上,脸上带着关怀,揉了揉他的长发,道:“不要着凉了。” 看着苏忆殇晕红了两颊,黑色的眸底尽是自己的身影,玖夜心中无声一笑——作为猎人,他实在是个中翘楚。 有蚊子敢喝妖怪的血?笑话! 妖怪会着凉?没听说过!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关键在于,对于玖夜的关心,苏忆殇很受用。 如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好可怕的人形蚊子鸟~~ 52 第五十二章 冥河 萧国帝都沧州其西一百里,是一处罕有人至的密林。密林不知经历了多久的岁月,也无法确切断定这片密林究竟占据了多么宽广的土地。在这里,一年四季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高大的乔木舒展身姿,茂密的树叶遮天蔽日——在北方的这个季节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世人皆以为此处必有妖孽,因此,除了那些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在密林边缘狩猎采药的人,这里少有人踏足。但最近却有些不同,路过的人就是会看见许多穿着奇异的人——甚至有人曾看见一些身影飘进密林中,身下连影子都没有,回首过来,面目苍白但唇色红艳。那路人近乎逃命一般远离了密林,其后密林有鬼魅妖孽的事情就传了开来,就连一些狩猎采药的人也不再踏足。 而此刻,苏忆殇黑色的靴底就踩在层层落叶铺就的柔软地面上,头顶笼罩着暗色,面前是清晨淡淡的雾气,山风送来树木特有的清冷香气。 他的目光淡淡地望向前方。 他的面前站在一个穿着墨青色劲装的男子,深棕色的长发随意竖起来,五官较之其他族人而显得木讷平淡,而这张脸上唯一的亮色,那双狭长的棕色眸子里却闪烁着冰冷以及死死压抑的杀意。 ——冥狐王,冥河。 妖族的势力大体分为飞禽、走兽、花草、鳞甲四大类,而妖界三皇就分属于这三大类中,其下族群便是各种族中的王者。这三皇分别为:飞禽,黑鹏皇;走兽,火狐皇;花草,紫荆皇。千年之前,妖界本有四大皇者,与魔界三尊并称为妖魔七君。但六百年前,血蛟皇无故失踪,鳞甲一族再无修至妖皇者,其势力大为缩减,为其他三大族压制。 作为妖界三大势力之一中的王者,狐族千年之间的发展极为迅猛,其下天资卓越者不计其数,在出现苏忆殇这种异类中的异类竟然能在出生时开启灵智、二十五岁的时候修至妖王之前,冥狐王冥河便是狐族新生势力中的领军人物,花费了一百五十年的时间便达到了妖王的境界,一向极受狐族长老的重视。 按理说,凭空出现一个玄狐王,用了他不到五分之一时间就达到了他现在的境界,换个人纵是因着族内的原因不下暗手,那见了玄狐王心中也会有疙瘩。 但冥狐王不同。 在苏忆殇初入妖王境界的时候,冥狐王直接就杀上了门,一番比试后虽然是平手,但冥河直接就说自己输了。此后,只要他在有第三者存在的地方见着苏忆殇,冥河肯定就会以对狐族少主之礼来向苏忆殇俯身表示臣服,无论苏忆殇怎么和他说都不行。 譬如此刻。 五官普通的冥狐王恭恭敬敬地站在苏忆殇的面前,俯身行礼,恭声:“殿下。” 苏忆殇嘴角一抽,勉强应了一声。 然而,这一幕落在别人眼里就变了味道。他们看到的是,冥狐王眼带杀意心不甘情不愿地对着玄狐王行礼(其实冥河并非有意针对露杀气,而是他以杀戮入玄道,浑身不自觉带着冰冷寒意)。而玄狐王虽压制了冥狐王一头,但仍是不满冥狐王,对其行礼不冷不淡甚至多有针对。 ——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冥河直起身体,目光灼然地看了过来。 看着那双棕色的眼眸,苏忆殇清晰地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不同于平时在世俗走动时候的模样,此时的苏忆殇一身黑色的劲装,领口处墨色的皮毛滚边,窄袖束腰,袖口衣角处用着暗红色的丝线绣着精致的花纹,腰间是充当腰带的墨离软剑。他的面容依旧姣好,只是,绯红色的眸子里冰冷肃杀,带给人一种杀伐决断的冷然。被暗红色玉冠束起的黑色长发垂落至肩膀处,薄唇微抿,气质冷然高贵。 如今的苏忆殇,恐怕就是曾经见过他的肖书宇开阳等人,也只会觉得他有些眼熟,却联想不到那个一身青衣的夜殇。 苏忆殇心中有些恍惚,夜殇……当初他哥哥编出来骗他师父师兄的名字。说实话,他很喜欢这个名字,也希望那真的是他的名字。怎么能不喜欢呢,玖夜的夜,苏忆殇的殇,哥哥和他联系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名字。 那就像是他不敢说出的心事,在心底慢慢发酵,带来满心的苦涩。 “殿下?”——没有眼色的冥河,双目灼然。 苏忆殇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冥河这个人……狐狸,性子比较单纯,一向奉行强者为尊,然后又比较热衷在不断切磋中获得进步,因此,只要他一反常态两眼放光,那绝对就是在发出想要切磋比试的信号。 *** 萧皇寝宫祈瑞殿,一向是萧国皇宫中最为安静的地方,哪怕就是路过祈瑞殿的人,在发现没法儿绕路的时候,也会极力放轻脚步,就连呼吸都浅了不少,更别说敢在这里大吵大闹了。 因此,今天一早,负责打扫祈瑞殿的宫女,在距离祈瑞殿外五十米的地方听见一声惨叫,然后又夹杂着许多问候对方长辈女眷的吼叫声时,先是诧异地抬头向着牌匾的位置瞄了一眼,以确定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而后,在发现匾额上面端端正正的“祈瑞殿”三个大字后,那位宫女微笑着转身——肯定是她昨晚没有睡好,不然的话,怎么会听见有人在祈瑞殿里大骂皇上呢。 祈瑞殿内堪称台风过境,绣着龙纹的沙帏被扯掉一半,地面上除了凌乱的衣物外,还有一只惨兮兮的枕头。 一个面色淡然但眼中隐约带着笑意的青年,赤.着双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乌黑的发随意披散在身后,下.身尚且套着亵.裤,但上身只是随意披着一件黑色镶着金线的锦袍,若隐若现的脊背上有着红色的指痕,肩膀处则是一排牙印,似是咬得狠了,上面凝着血痂。 床榻上,是一个努力揪住锦被裹住自己的男子。红.肿的唇,晕红的眼尾,俊逸的面容此刻竟然带着难言的妩媚。但那诱.人的红唇此刻不断开阖,吐出一连串绝非皇室教导下的精辟语句,充分地将男子此刻的愤怒表达出来。 萧叶祈有些着迷地看着那殷红的唇色,耳中满是苍瑞中气十足的声音。 他猛然扑过去,隔着被子将那个让他心痒了十年的男子压在身下,然后堵上那千奇百怪不断问候他萧国皇室上下的源头。 苍瑞先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然后不及闭合的唇被他吻了个正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紧接着苍瑞就不是很担心呛不呛到的问题,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窒息而亡。 许久,“善心大发”的萧叶祈微微抬起身子,看着身下的男人涨红着脸拼命呼吸。 气喘匀了,苍瑞开始挣扎,再次蓄力准备大骂那个胆敢趁机灌醉自己然后将他这堂堂瑞王爷压在身下,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的男人。 就算他是萧皇,他也要先把他骂死,然后等身体恢复以后将他打到连他皇叔都不认识! 还没等着他再次酝酿出杀伤力大的语言攻势,一只手却顺着被子的缝隙,摸进了锦被中。 苍瑞一僵,片刻后,挣扎再次激烈了起来。 “你这个龙.阳,你这个断.袖,你这只烂桃子,本王要回苍国,本王要率兵灭了你这该死的,啊~” 那只手,顺门熟路地摸到了苍瑞承受一晚的部位,修长的指节摩擦着红.肿的穴.口。因着昨夜的疯狂而变得异常敏.感的部位,在被触及的那一刻,一股电流就流遍全身,令得苍瑞中气十足的喝骂声跑了调。 “瑞真精神,怎么办,我还是很想要你呢。”萧叶祈抬起头,目光专注而疯狂,带着想要将眼前男人整个吞下去的疯狂。 苍瑞紧紧抿唇,后面很痛,但更多的是痒。他现在不敢张嘴,害怕自己一张嘴就是破碎的呻.吟。苍瑞心中咒骂自己的多管闲事,可谁能想到,一件十年前的破事竟然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竟然会麻烦到了……失.身(咬牙切齿)的地步! 眼见着又要在这乱糟糟的房间上演再一次的血案,一个温和的貌似迟疑的声音响起:“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呢。” *** 来的确实不是时候。玖夜心中默默道,但脸上却愈加显得无辜,肚子里的坏水一点一点往外冒——他都没得手呢,你这里就想重温一遍?做梦你! 苍瑞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目光锃亮有如亲眼目睹天神下凡。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天赋异禀,呻.吟了一夜的嗓子到了现在还是中气十足,尤其现在看见了救兵(你确定?),嗓门一下大了不少,大声道:“玖夜,快来救我啊,唔。” 又被堵了! 待到萧叶祈判断他短时间内说不出话只能用嘴吸气的时候,终于将品尝许久的美食暂时放开,小小地警告道:“不许叫别的男人的名字,不然,哼。” 苍瑞只顾着喘气,没空理他。 萧叶祈的目光看向一脸尴尬但是眼底绝对是戏谑的目光,语气带着淡淡的敌意:“两次,来的都不是时候。”虽然昨晚那人不曾开口说话,但萧叶祈从小就对别人的气息特别敏感,即使是易容变声过的,只要他曾经见过,听过,接触过,他就能判断出来。 ——对于昨晚妨碍他兴致的人,不用听不用看不用碰,他就能感觉出来! 挑眉,耸肩,玖夜慢条斯理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不带丝毫的火气却更令人恼火。 “别说了,快救人。”等待被营救的苍瑞欲哭无泪地看向一身白衣身上不染纤尘的玖夜。说说说,和这个死变态有什么好说的啊,“你别忘了,咱俩当初签的那玩意儿,你得保护我啊~” 玖夜唇角微扬,“急什么。”看你活蹦乱跳的又不像是下一瞬就断气,真是,年轻人就是火气大! 萧叶祈似是看出了什么,本有些忌惮玖夜实力的他顿时有些放松,伸手将不断挣扎反抗的被子卷压在怀里,转头看向玖夜,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想要什么,说来听听。”只要不是苍瑞,什么都好说。 “哦……”玖夜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点头,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被压制得动弹不得的苍瑞,道:“昨晚看了一些,觉得还不错,怎么学的介绍一下。” 萧叶祈一呆,嘴角一抽,指了指书架的位置:“书架第三层,左数第三本开始,连续五本都是……嗯,第五本是孤本,我自己还没有研究呢,就给你四本好了。” “多谢。”玖夜走向书架,按着萧叶祈所说,将那些都顶着不同书面的书取下来。过程里,玖夜的脸上满是纯洁的笑容,像是在干着神圣无比的事情。至于萧叶祈强烈要求留下的那本,玖夜的动作忽然一顿,脸上的笑容多了些真心的味道,然后顺手将“资治通鉴”丢进了空间手镯里。 话说,为了这几本春.宫书,萧叶祈究竟扒了多少本书的皮啊。 拿到自己该拿的,玖夜本着知恩图报的心理,将被自己收进空间手镯里的当初苍瑞的“卖身契”取了出来,扔给萧叶祈,玖夜微笑:“回礼。” ——话说,苍瑞你也就值这张纸的价啊~ 说着,转身就要走。但苍瑞不干啊,当即声音就又创新高,大喊:“玖夜,别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和殇的关系可是很铁的,你就这么丢下我,殇一定会伤心啊——” “放心。”玖夜微笑着回头,不知为何,笑容里竟有些……说不出的味道——和小殇关系铁?这世上有谁比他和小殇关系铁!竟然把主意打在小殇身上,哼哼!微笑冻人:“放心,作为朋友,怎么会见死不救呢——在下会把眼睛闭上的!” ——哼,还以为苍瑞这家伙这辈子会打光棍呢,想不到竟然碰上这么死心塌地的人。方才在拿书的时候,他和萧叶祈传音入密聊了一会儿,没想到他竟然也是一个修真者——虽然并不属于七大门派,修为也不高。碰上一个打算和苍瑞过一辈子,从没有碰过后宫的妃嫔,前几日的时候更是全部遣出了皇宫,子嗣也没有,就连偌大个萧国也愿意交给皇族的旁系,十足十的真心一颗。 至于苍瑞的意见——很明显,虽然很愤怒,但却没有恨意,想必心里对萧叶祈也并非没有感觉。 想起昨晚苍瑞绝对沉醉的表情,玖夜若有所思,难道,做了那种事情后感情会更进一步? 将身后苍瑞有如杀猪一般“别走,不能见死不救啊”和萧叶祈恶狠狠的“你竟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把自己卖给别人看来我得让你好好记住你究竟是谁的人的事实”的低语,玖夜抬手挡住殿外微微有些刺目的阳光,不知想起了什么,不禁微微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青梅竹马驾到 53 第五十三章 曾经 摄政王萧宇淙,现年四十八,乃先皇十三弟。在先皇登基之后,受封号宇王,开始了近二十年的闲王生活,直到,十年前那一场皇室惨案。 谁也不曾想到,当年的十三皇子,毫无建树的废弃皇子在二十多年后会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一手把持萧国朝政,在朝中翻云覆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或者也可以说,他在萧国的地位是无人能及的,毕竟,名义上萧国的统治者,在外界看来,不过是他一手操控的傀儡。 连他自己也未曾想过,他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北国的四月,清晨尤为地冷。 萧宇淙坐在御花园中,背后是顶着严寒艰难吐露绿芽的树木。冰蓝色的苍穹显得尤为高远,带着漠然却悲悯的神色,俯视着芸芸众生。 冰冷…… 萧宇淙忽然想起了这个词,有些失神,末了却是一阵恍惚,随即脸上划过一丝自嘲的笑意。 ——他忘了,那个词,早在很多年前就不会再和他联系在一起。 很多年前……那究竟是多少年呢? 萧宇淙出神地散发着阵阵寒意的湖面,往事一幕幕掠过眼前。 似乎,是在二十八年前呢。 那一年夏天,风光正好…… 那年,他刚刚及冠。 不同于其他的皇室兄弟,他没有出身高贵的母妃——他的母妃是他国在皇帝四十寿宴的时候进贡的舞姬,美貌令金碧辉煌的宫殿黯淡,虽然在前些年的时候备受恩宠,为那些妃嫔嫉妒,甚至也诞下了皇子。但,待得几年后,一朝红颜老去,而美貌的妃嫔仍旧不断地被送进萧国后,她很快就失宠了,然后在那些妃嫔的挤兑中,郁郁而终。 萧宇淙仍然记得,在七岁的时候,他的母妃面容枯槁,曾经艳冠后宫的美貌没有留下丝毫。她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声嘶力竭地大喊:“是那些女人害的本宫,是那些女人!宇琮,本宫的皇儿,你一定要给本宫报仇,一定要替本宫报仇……” 那个曾经美丽的,甚至还冠有他母妃称号的女子不停地诅咒这个皇宫,诅咒那些害过他的女人,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而七岁的萧宇淙,那个在皇宫中被人传颂,性子最为和善的皇子,只是一脸漠然地看着他的母妃保持着狰狞的表情咽了气,然后将自己乌青了一圈的手腕抽了出来,漂亮的眼底没有悲伤,只有厌烦。 作为那个女人的孩子,萧宇淙感受不到亲情,只有利用。 无休止地要求他学这儿学那儿,只是为了讨好那个已经年老衰弱的帝王,只要出现一点点错误,面对的便是毫不留情的毒打。在他四岁的时候,母妃已经失宠,而他所遭受的毒打也渐渐变得不可理喻,她甚至将她的失宠也归咎于他这样一个孩子的身上。 这个女人的心有多狠,没有人比他还要清楚。 在皇帝的面前,她永远是那个温柔的解语花,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却能毫不犹豫地杖毙下人,对那些怀孕的妃嫔下毒……他甚至还亲眼看到他扼死一个小小的孩童,他只有一岁的十五弟,只为了陷害令一个恩宠极盛的妃子。 那个女人心狠手辣,别的女人也在时刻算计。在这个皇宫里,女人似乎变成为极为凶狠的生物,她们有着美丽光洁的皮毛,但却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她们的同类。 而他的父皇,那个曾与他母妃夜夜笙歌,甚至说过此生不悔生世相依誓言的男子,在他母妃死去的时候蹙紧眉头,不为曾经的恩爱,而是他费尽心力也想不起他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妃子。然后在其他爱妃的娇侬软语中,忘记了过问一下这个失去母妃的儿子,再次和他年轻美貌的妃子被翻红浪。 自萧宇淙懂事开始,他就无时无刻不在做着离开这个肮脏皇宫的打算。而在他母妃死去后,他的欲.望愈加炽烈。 然而,在没有能力没有机会脱逃之前,他要小心。 于是,在众位皇子中,他成了一位在绘画上有着一丝天分但在其他方面没有丝毫建树的皇子。他的父皇虽然不负责任,但他却有着极为出色的皇子,太子,二皇兄……他们在父皇的面前兄友弟恭,但在背后则是不断争斗,互不相让。而一些没有足够的身份背景称帝的皇子也纷纷投靠了兄长们,成为他们势力的一部分。 唯有萧宇淙,默默在看着他们争斗,然后,数着自己可以离开牢笼的日子。 这一等,就是十三年。 他终于及冠,在皇室中有了出宫建府的资格。而他的父皇在考察了一下这个被忽视了十多年的儿子后,在发现他的资质平庸后,随便安排了一个闲职就准他出宫了。 终于能够得到自己的他,心是雀跃的。 然后,在那片融融的春.光中,满树杏花飘落似雨的古桥旁,他看见了一身白衣的她。 苏晴。 然后,一切都是那么得不可思议,他们相识,他们游山玩水,他们讨论诗词……他发现自己倾心于她,耐不住心中的炙热,他表达了自己的心意。而令他不敢相信的是,那个颠倒众生的美貌女子微微一愣,然后缓缓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她说:“是吗……我也喜欢你。” 他欣喜若狂。 他进宫,向他父皇禀报了此事,并表达自己娶妻的意愿。本来以为自己会遭受一定的责难——但他的父皇显然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儿子的婚事。他只是草草点头后便又钻进了温柔乡里。 萧宇淙满心欢喜地迎娶了苏晴,并且发誓她是他此生的唯一,若有离弃,永不超生。 有苏晴相伴的日子是极为幸福的,他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开怀的一天。但他没有想到,幸福的日子竟是如此短暂。 有一天,太子上门,指名要他将自己的妻子当做玩物送进他太子府中。 太子是父皇的嫡长子,身份贵不可言,自幼颇受娇惯,一向极为好色。萧宇淙曾经无意中听见他对七哥说他们的十三弟长得够美,可惜是个男人,不然的话一定直接拖上床。而他的七哥当即调笑了几句,说不如试试,现在有很多高官家都蓄养男宠,据说滋味不错。当时的萧宇淙说实在的,真的有些怕了。当夜就故意在御花园中滑到,脸被锋利的碎石子割出一道道伤痕,当时太子见了也颇有些唏嘘,倒也再没有多看一眼。而在太子不在注意的日子里,萧宇淙脸上的伤渐渐痊愈,竟然连一道疤痕都没有留下。萧宇淙也警惕了不少,此后本来就不受注意的身影更是尽量不在公共场合出现。 如今见太子竟然把主意打到苏晴的身上,还理直气壮地要求他把自己的妻子献给他做玩物,萧宇淙觉得自己压抑了二十年的负面情绪在瞬间就爆发了。 他是将太子赶出他的府邸的。 太子气得够呛,不敢想象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身份比之下人奴才不差多少的萧宇淙竟然敢反抗他。本就对苏晴美貌十分垂涎的太子当即下了许多命令,让手下人在萧宇淙的府邸中闹事,并在朝中不断打压他。 萧宇淙本就不贪恋那些虚物,见太子将此事越闹越大,甚至还出现公然抢人的情况,若非苏晴会些功夫,怕已是被抢进了太子府中。心中愤然的同时,对着皇城愈加失望,当即就决定带苏晴离开此地,找一处安静的地方隐居——他就不信萧国势力够大,能翻遍整个浮荒大陆! 离开的当晚,他那早不知将自己的存在抛在何处的父皇竟然派人传旨,说是要举行家宴,要携王妃出席。 那时的萧宇淙不知道,这么一个家宴会令他失去自己的挚爱。 萧宇淙思虑再三,想到太子也不敢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干出些龌龊事情,而皇宫中的人虽然令自己厌恶,但毕竟是自己的亲人。此次离开,他和苏晴便不准备回来了,遂下了决定,参加宫宴。 参加家宴的不止有他的父皇皇兄,还有一个被父皇奉做上宾的中年男子,据说是在昆仑修道的上仙。 他一向不相信世间有妖魔鬼怪,重霄上仙之类,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却令他无措。 那个中年男子,那个昆仑上仙,竟然说苏晴是妖。 萧宇淙觉得原本被自己死死压抑住的愤怒,在那一刻,猛然爆发出来。 他从未如此得愤怒,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这是太子为了得到苏晴的阴谋。然而,那位中年男子的脸上却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令萧宇淙无比地厌恶。 他说,他是被妖孽迷惑了。 他说,不能看这妖孽美貌如花就心存爱恋,这不过是化形术罢了。 他说,他们的本质上,都是丑陋的妖物。 他说,这世间的妖孽皆是邪恶的。 他说……他说…… 而苏晴的脸,却越来越苍白。 最后,那个中年男子对苏晴动了手,而心急想要保护苏晴的自己则被那个男子轻而易举地制住。 他看见,苏晴的头顶出现白色的狐耳,锦绣的衣裳下露出白色的狐尾时,萧宇淙怔然。 苏晴目光平静,但萧宇淙却能轻易地看清她眼中的哀痛挣扎,以及,看见自己放手时的失望。 那犹如梦魇,自此与他今后的梦境纠缠。 皇帝以他识人不清引妖孽入宫为名,责令他在府中反思……萧宇淙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如何回的府邸,无论白日黑夜,只是怔然回忆当初曾与苏晴度过的日子。 ——他并不是介意她是妖怪,当时他只是看着半妖形态的苏晴,有些惊到罢了。他其实……其实,妖怪仙魔,不过是皮囊,他爱的是苏晴这个人。 但仍旧太晚了……苏晴已经被压进了锁妖塔里。 午夜梦回,悔恨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的心——若是当日,若是当日他和苏晴早早离开,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段没有终期的分离。 他对于皇室的厌恶,变成了难解的恨意。 他有足够的耐心地颠覆这个皇室,使太子被废掉,扶住二皇兄登上皇位……不要以为他不知道当初派去推波助澜阻止他和苏晴离开的人是他派来的,不过没有关心,他在皇宫中住了二十年,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而且,他得救苏晴出来。 暗地里渐渐组成了自己的势力,萧宇淙看似忘记了曾经的发妻,但没有人知道,每当春日杏花飘落的时候,他就会站在杏树下,默默等待一日。 后来,他听说了昆仑之地发生的灾祸。而他请来的能人异士则说,那是妖魔界与昆仑发生冲突,最后锁妖塔倒塌造成的祸事。 锁妖塔倒塌了吗? 萧宇淙心中有些恍惚,然后眼底渐渐涌出欣喜。 苏晴会回来的。萧宇淙告诉自己,哪怕她是回来报仇的。他会让她看见一个不同于曾经的自己……一个和她,没有什么两样的自己。 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 “回来了。”萧宇淙轻轻微笑,那个曾在杏花中蓦然绽放的笑容穿越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在这个已入中年的男子身上,重现。 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块蓝色的粗糙布料,描绘着上面凌乱中带着傲气的字迹,凤眸眨了眨,一滴即便当年失去苏晴时也不曾落下的泪水,滑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玖夜爹妈的旧事~ 54 第五十四章 这算表白 午后惹人沉醉的阳光醺然,照在身上就有了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由于萧国接近极北的雪域,四月里少了春.日特有的融融春.光。好在时候已经到了,昨夜本还是含着花苞艰难抵御寒风的杏树,在今日的时候已经绽开了细微的弧度。近看或许还没有什么,但远远看去,整个树上似乎笼罩着艳色的薄雾。 而这片艳色里,夹杂着一分纤尘不染的白色。 杏树并不是很高的树杈上侧坐着一个一身雪缎白衣的男子,右腿曲起,左腿平放,身体完全靠着枝干上,雪色的衣料软软垂下,暗银色绣上的云纹在微风带起的涟漪中,荡出流水微光的纹路。他的左手垫在颈部,原本束好的发此刻有些凌乱,发梢处染着阳光金色的光线,像是沐浴在圣洁中的神子。他的右手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银灰色的凤眸在这有些刺目的阳光中微微眯起,却仍旧舍不得将目光从书卷上移开。粉色的薄唇紧紧抿着,整张脸比起平日的柔和多了几分严谨。 ——正是玖夜。 出了皇宫的玖夜直接回了驿馆,本以为能第一个见到苏忆殇——他都准备将苍瑞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了,没想到他那狐狸弟弟也出门了,想必应该是为了萧国遗迹的事情。 在刚到萧国的时候,他就按着本门特有的暗号找到他师父师叔留给他的讯息,知道了遗迹的事情。但玖夜实在不是一个能将天下安危当做己任的人。更何况,他虽然入了昆仑仙境,但他骨子里其实还是妖怪,毕竟,他做了几万年的妖怪,这二十几年的人类生活连他寿命的零头都不到。 而苏忆殇是狐族的玄狐王,他的弟弟,现在又多了一层他心上人的身份。他若参与此事,碍着师门,他必然站在了苏忆殇的对立面……他还不至于为了人间大义连自己最知心最乖巧的弟弟都忍下心下手灭了。 再说,他的“沐清风”也就第五层,修为和肖书宇师兄差不多。而昆仑门内人才济济,又有揽星掌门这种“老妖怪”的存在,就是要冲锋陷阵也轮不到他出手。 所以,玖夜很安心,很没有负罪心里地回到了驿馆里,在等着狐狸弟弟回来的时间里,抽空研究研究那件可以令他获得极大幸福,狐狸弟弟也能获得极大快感的事情。 ——虽然那天晚上他没有做到最后,但那亲吻拥抱之后心似乎都融化了的感觉可造不了假。 他举着书卷,像是私塾里面的学童,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虽然,一般的学者不会去汲取这样的知识。 这本书是早晨的时候从祈瑞殿里取回来其中一本启蒙书籍。 玖夜从来不知道,男子之间的性.事会是那样的繁琐,有着一些讲究。但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的是,平日里最讨厌麻烦的他,竟然没有觉得不耐烦,心中反倒有一种难掩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从萧叶祈那里拿来的书,内容十分具体。它并不是玖夜想象中的赤.裸.裸.的春.宫.图,反而里面有着大段的文字,告诉他,如何令双方获得最大的快.感。 譬如—— “唔,原来进入之前还要用润.滑剂呢。”玖夜恍然大悟,难怪昨天晚上他连个手指都塞不进去,原来是没有进行润.滑的缘故。随即,他的目光迅速浏览后面的一连串陌生的名字,附带每种药膏所蕴含的是哪种花香。玖夜心中默默点头,等小殇回来后问问他喜欢什么花。 再譬如—— “哦,原来还可以弄些春.药助兴。”玖夜醍醐灌顶,第一次的时候承受的一方会有些疼,用些春.药倒是可以麻痹一下痛觉;同时还能欣赏一下情.动难耐的时候主动求.欢的小殇,可谓一举多得。玖夜点头,看着下面按着药效强烈程度排下来的各种春.药名称,心道:小殇是妖,普通人的体质和他没法儿比,估计这些轻微的对小殇没作用,得去买一些药效强烈的。 平整的指甲重重地在排在最后的“蚀骨”下划出一道白印。 …… “呃……亲吻可以放松承受者的心房,口腔中的上颚尤为敏感?”玖夜略有些诧异地挑眉,上颚很敏感? 将书放在膝盖上,玖夜微微抿唇,然后舌尖小心地舔了一下自己的上颚……“唔。”玖夜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一下,确实很痒,恨不得伸手进去挠两下。而他这一颤,膝盖上的书直接掉了下去,“啪”的一声落在有些光秃秃的草地上。 随即,一只白皙得近乎有些透明的手将那书卷捡了起来。 玖夜的凤眸微微眯起,眸底流转着银灰色的流光。 那只手的主人,仰头看向玖夜。 他有着一张堪称美丽却不失英气的面容,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一丝一缕被柔和的晚风吹起,被身后温暖的蜜金色余晖染成浅浅的金色。清风有如一个顽皮的孩童,牵起那人青色的衣角,温柔,眷恋。 一瞬间,玖夜有些恍然——原来,已经是黄昏了。 那双绯红色的桃花眼徐徐弯起,如同两弯月牙,流转着动人心魄的波光。他摇了摇手中的书,道:“哥哥……什么时候看起了《诗经》,你小时候不就已经能倒背如流了吗?” 凤眸眨了眨,被黄昏下的美色蛊惑的神智迅速回笼。 几乎是瞬间,苏忆殇觉得手上一空,那卷书籍没了踪影。而原本在树上看书的玖夜,早已出现在他的面前,骨节分明的五指间,那本《诗经》几乎被捏成了酸菜叶子。 玖夜重重一咳,摇了摇手中的“《诗经》”,面色淡然道:“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哦。”苏忆殇偏头,“我记得哥哥从以前就不喜欢上面的诗句,说是无趣得很。” 望着苏忆殇被蜜金色的余晖渲染成暖红色的美丽面容,玖夜忽然想起了从前在那间无聊的石室里,明明想着玩闹却死死压抑本性坐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看书的漂亮孩子,心中微暖。复又想起昨晚床榻上,将警戒刻进了骨子里的青年在睡梦里紧紧依靠着自己,被自己弄得呻.吟喘.息却对于身边气息毫不怀疑的熟睡面容,玖夜脱口而出:“其实《诗经》上也是有着极好的词句,我很喜欢……” 苏忆殇略微睁大眼眸,似是不了解一向懒得和自己解释书籍方面的哥哥忽然说起这些来。 玖夜的心中有些柔软。 他微笑着看进苏忆殇的眼里,看着绯红色的瞳孔里仅仅映着他的面容。随即伸手掬起苏忆殇的一缕黑发,轻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很喜欢。”玖夜的脸上,少有地闪过一丝局促。然后像是在掩饰着什么似的,语速也快了许多。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还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还有……” 玖夜的声音里罕见地带着几分急促,然而在他偷眼看向苏忆殇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脸苍白得可怕,像是片刻间失去了所有生命力,身体成了空壳。 青衣的苏忆殇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声:“哥——你,看上了谁家的小姐了吗?” 玖夜的心,蓦然一动。 或许,并不是只有他一人动心。也许,他的弟弟,他的小殇…… 玖夜忍不住微笑起来,那一瞬间的笑容令这片天地黯然失色。 他拉住苏忆殇的手,为着他手掌的冰冷而微微蹙眉,不禁又握得紧了些。他凑过去,轻轻的吻落在苏忆殇的脸颊,像是小时候安抚那个总是不肯离开自己片刻的孩子。 “是……也不是……” 苏忆殇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找一个地方躲起来默默舔舐伤口,还是站在这里,微笑着祝福自己的哥哥。他曾经想过自己要给哥哥找一个美貌的新娘,也想过哥哥和未来的嫂子伉俪情深举案齐眉的未来,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现在的他,根本就无法祝福自己的哥哥。 他现在的想法,竟然是去杀死那个胆敢勾引他哥哥的女人。 他为自己的想法羞愧,却无法抑制这个念头的滋生。 他闭上眼,只觉得背后的伤口似乎在吞噬着他的生命力,令他眼前一阵发黑。然而,他的唇上却触及到两片柔软。 苏忆殇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然跳动,几乎要跃出自己的胸口。 绯红色的桃花眼,蓦然睁开,正对上一双银灰色的凤眸。 那双凤眸的主人和他的距离不过三寸,薄唇在他的唇瓣轻轻磨蹭,没有深入,却给了他一种暧.昧的感觉。 苏忆殇呆怔。 玖夜略微错开一些,银灰色的凤眸对上愕然瞪大的绯红色桃花眼,玖夜一字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我最喜欢——小殇,你,可愿意?” 什么意思……难道,哥哥说的人,是他?苏忆殇说不出话来,他真的,可以吗? “小殇,你可愿意?”玖夜又问了一遍,眸底清澈如水。 苏忆殇心中一阵酸涩,慌忙闭了眼来阻止眼中温热液体涌出——不行啊,他还是太弱了——弱到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小殇,你可愿意?”玖夜问了第三遍。 “我……”苏忆殇张张嘴,那一个“不”字在心中绕了无数遍,却终是说不出口。 “就这么定了。”玖夜凑过去,轻声:“事不过三——小殇的意愿忽略,哥哥愿意就好。”有些霸道地宣布,玖夜再次封住了他的唇。这次,玖夜充分调动了自己天生聪慧的头脑,将他看了一下午的“《诗经》”里面教授的关于亲吻的内容发挥个透彻。不仅舌得偿所愿,长驱直入了昨夜觊觎了很久的温暖腔内,还将自己在关于敏感上颚的体会也加之在他的身上,不断舔咬。 苏忆殇浑身颤抖,身体发软。要不是玖夜还记得将手臂环在苏忆殇的腰间,这个红着眼睛的小狐狸就得直接瘫倒在地上。 玖夜却吻出了感觉,只觉得体内的热度渐渐升高,对小殇的渴望如同浪潮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冲刷全身,恨不得将这只小狐狸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玖夜也打算这么做了。 对于苏忆殇的犹豫,玖夜大致也猜出了一些。无非就是苏鋆悦的阻挠——毕竟,小殇是狐族的少主,而他虽然有着妖精的母亲,却是完全的人类。就凭着当初在锁妖塔坍塌的时候,他竟然会不顾母亲的意愿对自己下杀手,可见他对他眼中完全继承了他人类父亲血脉的外甥有多么得厌恶。 话说,当时玖夜真的很想告诉苏鋆悦,自己不算是人类,他还有着万年花妖的内核来着,他还当过他妖器的器灵来着。只可惜没来得及说呢,他就被堂堂火狐皇的狐毒伤个正着,他差点以为自己用了五年的身体要报废来着。 对于苏鋆悦,玖夜算是记恨到了骨子里,日后要是有机会,他没准儿连背地里敲他闷棍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狠狠将苏鋆悦那张死人脸从脑袋里丢出去,玖夜目测着卧室和这里的距离,心中盘算着要不直接来个什么“野.合”算了,没准还很刺激。 有句话说得好,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在玖夜进行着他眼中的艰难抉择之时,他怀里几乎被他吻断气的苏忆殇却昏了过去。 “不是……”玖夜目瞪口呆,晕了?小殇有这么脆弱吗? 心中微带懊恼,玖夜没想到自己竟然要干出“白日宣.淫”的事来——虽然现在已经黄昏了,但离夜晚还是有着一定距离的。见小殇晕倒,玖夜想起来他一早去了遗迹,现在才回来,想必那里并非善与之地,有些累着了。 将手臂环过苏忆殇的脊背,玖夜想将他抱回卧室里,但动作在触及他的后背时却是一僵。 一股方才分明没有的血腥气,从苏忆殇的身上散发出来。 玖夜看向自己搂住苏忆殇脊背的手掌,脸色缓缓沉了下来。 他的掌心,嫣红一片,美艳的深红,异常刺目。 作者有话要说:诗词引诱中~ 55 第五十五章 血蚀虫 苏忆殇醒来的时候,窗外夜色如水。 伸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苏忆殇有些怕冷地往被子里缩了缩——那日的伤虽然有些重,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用了那个方法压制血腥气。显然,他低估了那个东西造成了伤势。 哥哥,应该会很生气…… 苏忆殇有些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真是,祸不单行!先是在遗迹那里受了伤,本来那伤在自己看来也没什么,不过是伤到皮肉而已,但没有想到的是,伤势带来的痛楚比之当日自己修炼突破的时候还要疼痛。自己恋慕哥哥的事情本打算烂在心里,却没有想到哥哥首先表达了心意。当时他不是不欣喜的,只是,他们之间横亘的障碍太多,也太强。他很怕自己的贪恋会使得自己连安安稳稳守在哥哥身边的资格也失去了。 “糟了。”苏忆殇蓦然脱口惊呼,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恐惧——他哥哥连问了自己三遍都不曾得到答案,而哥哥的心性又是异常的骄傲,虽然他平日里喜欢用温和的表情掩饰自己,但他知道,他的哥哥是多么的骄傲。他当时的做法,会不会,已经令他失去陪伴的资格。 苏忆殇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苍白的手臂勉力撑着酸软的身体,苏忆殇伸手掀开床幔想要下地,但他却低估了自己的虚弱期,身子一晃就向着床下栽了下去。 苏忆殇低咒一声,身体努力侧了一点,免得自己面部朝地。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反应到身上,一只手臂横在他的腰部,拯救了他即将毁容的面部。 苏忆殇的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这熟悉的气息,不用说就知道是他的哥哥了。 说来也有些奇怪,他明明就是打算下床找哥哥解释的,但当他哥哥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又有些畏缩。 苏忆殇偷瞄了一眼玖夜便迅速沉下眉睫——他哥哥的脸有些黑啊。 玖夜心中着实有些生气,也没给苏忆殇好脸色,救了人之后转身就走。苏忆殇当时就急了,忙伸手抓住玖夜的衣襟。 玖夜冷哼一声,本想甩开的动作在见到苏忆殇异常苍白虚弱的脸时,停顿了一下,变掌为指,一戳苏忆殇的眉心,直接将他按回床榻上,没好气地道:“起来做什么?老实躺着。”还嫌这伤势不够重的吗。 见苏忆殇肩胛处透出来的血色,苏忆殇原本恶狠狠向下压被子的动作顿时轻了不少。玖夜心中叹了口气,转身去找药。 苏忆殇以为玖夜当真生气要走,心中一急,整个身体向玖夜倾去,顾不得肩胛伤口裂开的疼痛,伸手抓住玖夜的手腕,不管不顾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玖夜骤然被袭,本想错开的身体在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逼近时却没有动作。但见了苏忆殇像是抱住属于自己的珍宝,而自己想要挣脱的动作在他眼里无疑成了趁他体弱无力之时抢夺珍宝的恶人,心下无奈,不禁拍了拍苏忆殇的手,声音柔和下来:“躺下,我去那药,你的伤口裂开了。” “没事。”苏忆殇为了哥哥的关心,心中一暖,脸上露出乖巧的笑容:“小伤而已。” “小伤?”玖夜额角青筋爆出两根,觉得自己眼前面对的哪里是自己乖巧的弟弟,根本就是那欠敲打的苍炎! 那伤叫小伤,那什么叫做重伤?后背处简直就是破了一个洞,血肉模糊的伤口玖夜当时看了心就有些凉,那个位置往下偏一点,那个洞直接就能开在心口了。玖夜当时是研究了半天,想了诸多的武器,就是爪子他都想到了,就是和他身上的伤口对不上!受了这样的伤也就罢了,他竟然还用那种方法来止血,压制血腥气,摆明了就是不想要他知道——受了伤竟然还敢瞒着他!! 玖夜这般想着,觉得气有些不顺。 毫不怜惜地伸手将苏忆殇的爪子拍下去,玖夜随手从身后扯出一张椅子,然后一屁股做了上去,原本铁青的脸蓦然绽放出一个笑容,笑容温和,可苏忆殇就是觉得失血过多的身后更加地发冷,忍不住往被子里面缩一缩。 “。”玖夜气定神闲,但苏忆殇看见的分明是不停向外冒着火苗的银灰色凤眸。 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苏忆殇缩了缩脖子,开口:“其实真的没什么——就是皮外伤,当时没注意,所以被伤到了。” “被谁?遗迹里面的禁制陷阱还是仙魔妖界的人?”玖夜的嘴角扬起一个冰冷自嘲的弧度,“弟弟大了,确实是什么都不需要哥哥插手。也难怪,玖夜不过就是一个连姓氏都不允许冠有的人类罢了,怎么能攀得上你妖族的皇室。” “哥……你明明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苏忆殇眼眶发红,心中满是委屈,苍白的唇颤抖着道:“若非,若非怕哥担心,我也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玖夜忽然觉得心中的愤怒难以遏制,这个世界上,入了他眼里的,满打满算不到十指之数,但真要说他和谁最亲近,无疑就是和他相拥着出生的苏忆殇。苏忆殇从小就很黏他,小到他还是一个婴儿,而他只是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黑狐狸。无论将那只小狐狸扔出去多少次,他总是会锲而不舍地跑回来。睡觉的时候不允许他钻进自己的被子里,他就缩着身体躺在自己的枕边。 玖夜一个人在初云,孤零零过了几万年,当初或许不觉得什么,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离开了初云之后,有时也会想起当时的情景,他会明白,那种空落落仿佛世间再多的事物穿过他的身体也不会留下任何的感觉,是寂寞。 在重生为人类婴儿的自己,是玖夜现在想一想都觉得厌恶的脆弱。无法站立,无法自己解决饭食,虽然比起人间的孩童,自己的表现无疑是属于早慧的一类,但他仍是止不住地心烦。那段度日如年,甚至比初云万载时光还令自己无措的日子里,总是黏在自己身上的苏忆殇,虽然自己的表现是厌烦的,但他心中却是止不住地欢喜。 那短短的五年里,在玖夜看来,比之他在昆仑仙境里有师兄有师傅陪伴的日子还要弥足珍贵。他心里有时不愿承认苏忆殇的重要地位,反而总是以欺负他为乐,但身体比他诚实许多——他早就将那只小狐狸认定为自己人,默许了他的陪伴。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还多加了一条——就是玖夜对他的身体也起了欲.望,他心动了。想当初在昆仑仙境的时候,不是没有女修真者对他表示爱慕的,而他的师父也找来一些关于双修的书籍,他看了,却没有感觉。当初瀛洲仙山有个女子上昆仑为师父传信,被掌门留下小住了几日。那个女子不是普通的人类,她有着一半鲛人的血统,蓝发碧眸,是一个水一般的女子,当时迷倒了大半的昆仑弟子。他见了不以为然,只觉得这些昆仑子弟着实没见过世面。后来那个女子看上了自己,总是在后面追着,玖夜非但没有觉得荣幸,反而满心厌恶,最后避而不见。 在避无可避的时候,玖夜卸下了伪装,开诚布公地说自己没有兴趣和她双修,甚至看她一眼都觉得伤眼睛。 最后,那个女子是哭着跑出昆仑的。而他的师兄弟们也时不时调侃自己,说自己不懂美人恩。而被那个女人烦了许久而压抑下来的负面情绪直接爆发,将那些师兄弟们上上下下调.教一个遍,也为其今后的四大恶人之一的威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玖夜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人在见他的第一面总是觉得他为人谦和,与他交谈时如沐春风。但玖夜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性子温和的人,甚至连好人都说不上。对于别人的心意,他想接受了,自然会全盘接收。但不想接受的时候,任他说破嘴皮子,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而苏忆殇,是他少有的认定了的人,对于他时不时呲牙咧嘴和肖师兄争夺自己甚至为了黏住自己花样百出的小小心眼,玖夜没有厌烦,反而十分受用。 也许玖夜自己也不明白,当初不过是养着玩的狐狸弟弟,到了今日,竟然成了自己身体本能戒备都无法抵御的人。 小的时候,苏忆殇身上的伤也不少,那么一点的年纪却天天被苏鋆悦操练得很惨,每次受伤了都会找自己,多了几次,玖夜心烦了甚至还想着这伤势怎么不重一些,免得他天天烦自己。后来一次做陪练的天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对着苏忆殇下了狠手。苏忆殇天资再好,不过是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昏迷了许久。玖夜当时看苏晴给他上药也没觉得什么,反而对没有人来烦他觉得开心。 但是这一次…… 玖夜闭上了眼,抿紧唇——但是这一次,他感觉到了真切的愤怒,那种由担忧衍生出来的愤怒。 苏忆殇是他的,从出生以来,无论灵魂还是身体,无论是他体内流淌着的强大妖力还是嫣红的血液,都是他的。因此,无论是令他哭泣,令他受伤的人或是原因,也只能是他! 日后,能和他交.欢,令他颤抖着身体媚.态横生的人,也只能是他。玖夜并不喜欢强迫,但是,对于这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可以纵然他小小的反抗,权当调剂,但若想逃离,他不会介意用一些强制的手段让他永远离不开他。 玖夜忽然平静了下来,睁开眼看着苏忆殇忐忑的甚至晕红了眼尾泫然欲泣的模样,轻叹一声,伸手揉了揉他有些凌乱的头发,轻声道:“不想让我知道受伤的事情,当时明明可以藏起来随便找个人传个信说你有事,等伤好了再回来不也是一样的吗。”为什么要选择用那个东西压制伤口,若非那日他的表白令他心情浮动过大,他也不至于压制不住伤势,甚至昏倒。 见玖夜的脸上的怒色少了许多,心中仍有些忐忑的苏忆殇老老实实道:“哥你会担心。”若他不回来的话,他会担心。虽然最后他也不会说什么,但他一定会担心的。因为,换了他也是一样的。 玖夜心中无奈,嗤笑道:“你这样我就不担心了吗?” “这是意外,我没想到用了‘血蚀虫’还是没能瞒住。”苏忆殇小声道。 “呵。”玖夜冷笑道:“你还知道这是血蚀虫呢。”本想着用些怀柔政策的玖夜提起血蚀虫就来了火,脸也沉了下去,“血蚀虫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吗?那东西确实能压制血腥气,但它的前提上是不断吸出你溢出的血液。苏忆殇,你究竟有多少血够那种虫子吸的啊,你知不知道我把那虫子拿下来的时候那东西个头有多大?足足有鸡蛋大小!!你自己受伤重不重心里没数吗?只上了一些止血的药不说,最后还安上那种吸血的玩意。你莫不是希望我第二天看见一只狐狸干尸?” “哥……”被玖夜火力围.攻,苏忆殇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玖夜的脸色极为难看,道:“你究竟是被什么东西伤到的?明明只是皮肉伤,不可能凭着你妖王的修为身体,到了现在还没有痊愈!” “你知不知道,你足足昏迷了三天!” 作者有话要说:受伤鸟~ 56 第五十六章 堕落的圣洁 面对玖夜的斥责,苏忆殇努力往被子里面缩,妄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是,那双银灰色的凤眸里面燃烧的怒意几乎具现化出一张能捞起虾米的渔网,而自己,很不幸,怎么说也是一只比虾米大了不知多少的龙虾。 万箭齐发,体无完肤。 本想着将此事压下的苏忆殇苦着小脸,老老实实将当日的事情娓娓道来。 时间回到三天前,玖夜去皇宫骚扰萧叶祈和苍瑞的时候。 那时…… *** “堕落的圣洁?”苏忆殇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黑发黑眸的女子,嘴里反复咀嚼这带着矛盾的话,心下却有些警惕。 在冥狐王的带路下,玄狐王苏忆殇作为此次妖界走兽一族的负责人,在刻意避免了和人间仙界的人,尤其是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昆仑仙境接触后,见过了其他种族派来的妖魔。令苏忆殇有些惊讶的是,鬼界竟然也派来两位鬼王前来。 众所周知,鬼界的修行方法迥异于其他三界,一般对他们有吸引力的东西对于其他三界而言,都是无用甚至有害的东西。但此次他们派人前来,证明了他们对这个遗迹的兴趣极大,从另一个方面也说明了这个遗迹的不同寻常。 冥狐王什么性子,苏忆殇再清楚不过。说好听点就是沉默寡言,说难听点就是木讷面瘫,有时候就是好不容易多说了两句,那两句也能把别人气死。苏忆殇虽然不喜欢和那些妖魔虚伪客套,但看了一眼明显指望不上的冥河,苏忆殇还是硬着头皮发挥着曾经在皇宫中假扮皇帝迎接各国使节的本领,和他们周旋一二。 魅魔王浅媚也在场,只是,那个一向喜欢在苏忆殇面前卖弄风骚的魔女,妖艳的面容上,媚色收敛了几分,显然是当日苏忆殇的怒气杀意将这个素来十分擅长见风使舵察言观色的魔女骇到了。但,苏忆殇本人觉得很满意,甚至有些后悔他从前怎么没有用这个方法对付这个时不时挑逗骚扰自己的魔女。 而人间七大仙界的人也看出来这位修为高深容貌俊美邪气的玄狐王似乎没有和他们攀谈的意思——本来他们也就是暂时合作的关系,连同盟都说不上。也听说了玄狐王幼年时期似乎被关在锁妖塔一阵子,对于仙界的印象极差。更何况,他们仙界对于妖魔异类也是反感得很——当下也没有去讨没趣。 ——由于此时苏忆殇的躲闪,他并没有看见在人间仙界的阵营中,一个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正在苏忆殇有些庆幸可以不接触那些可能暴露他身份的人时,一个女子从令一个不偏属于任何势力的地方走了出来,无视了冥狐王瞬间警惕冰冷的目光以及其他妖魔不怀好意的恫吓,径自走到苏忆殇的面前,说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奇怪,圣洁中带着邪恶,邪恶中有糅杂着不被同化的圣洁。嗯……堕落的圣洁。” 眼前的是一个一身水绿色衣裳的女子,年华正好,五官面容说不上有多精致,顶多就是清秀罢了。但她的眼睛极为吸引人的目光,纯粹的黑色瞳孔如同容不下星辰的夜色,透不过一丝光亮。她的头发很长,柔顺地披散在身后,几至足踝。微长的刘海儿被风不时吹起,隐约露出她眉心处的墨绿色痕迹。 虽然苏忆殇看出眼前的人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类,他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她身上异于修真者的灵力。 强大的,令人注目的灵力,带着生机勃勃的绿意。 “哦,失礼了。”显然,这个水绿色衣裳的女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冒昧,但她嘴上虽然轻声表达着歉意,但她清秀的脸上依旧淡然。她冲着苏忆殇略一颌首,道:“在下木灵落。” 苏忆殇有些惊讶。虽然他知道这个遗迹之中似乎隐藏着一些令浮荒大陆上站在巅峰的人疯狂的东西,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五大隐世之族中的木灵家竟然也会派人来到这里。 看出苏忆殇眼中的惊讶,木灵落淡淡道:“在这个遗迹的门上发现了一些远古时期的文字,而木灵家正好也很感兴趣。” 而后,苏忆殇发现,比起那个大部分被埋藏在地下只露出一角的巨大遗迹,那个女子似乎对自己更感兴趣。也没有去看人间七大仙界中人异常难看的脸色,木灵落一直跟在苏忆殇的身后,有时眼中带着审视,有时则是若有所思。 直到…… 在遗迹的入口处,是两扇十米高的巨大石门,看似普通的巨石,但敲击起来铿然有金石之声,无论是魔力或是妖力真元力,后来连鬼力都加上了,那两扇巨门也是丝毫不动,甚至没有一丝破损的痕迹。 而在众人的合击之下,门上的雪蔷薇非但没有损坏,看上去反而更加生机勃勃,雪色更加晶莹,花瓣更加娇嫩,而其中隐隐传来的似乎能冻僵灵魂的力量也愈加清晰。 遗迹百米之内似乎被下了禁制,不是没有魔族妖皇屈尊来此的,只是进入了禁制的范围内,平常的妖魔只是被压制了灵识,而那些至尊的人物则是被压制了修为和灵识,而修为越高压制越强。虽然不知道禁制的力量究竟有多大,但确实有一位魔尊来到这里后,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停留就离开了。 苏忆殇的脸色有些凝重。 在别人看来,这位寡言少语面色凝重的玄狐王苏忆殇着实有着大将之风,遇事沉稳,平素行事也异常慎重,也不急.功.近利。但事实上,苏忆殇凝重的不是这个遗迹,而是…… 苏忆殇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看天空。虽然这片森林极为原始,枝叶繁茂遮天蔽日,但遗迹这处则是寸草不生,只要抬头便可望见高远的苍穹。而苏忆殇偷看的则是,那不断西斜的太阳,心中想的则是:“得想个办法回到沧州城里,若是天黑了还没回去的话,哥哥一定会担心的。” 身旁,木灵落再次提问:“玄狐王,你的父亲真的是人类吗?”——这是针对苏忆殇二十五岁的生平中,继众多关于他,喜欢吃什么东西吃过什么东西、喜欢喝什么喝过什么、父亲是谁、长得什么样子、母亲是谁、样子如何、怀孕的时候曾经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干过什么的问题的下一个问题。 苏忆殇默默扭头,这么多的问题,还问什么他父亲是谁长什么样子……当初他娘对他父亲的事情极少提及,连名字都没有说过,更不要说长什么样子了。更何况,他现在更担心的问题是,怎么以最安全最合理的方式离开,回驿馆过夜好不好。 苏忆殇有些着急,拢在袖中的手指渐渐握紧,平整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中,直到他触碰到些许粘稠的液体。 而正在这时,异变陡生—— 原本还是老老实实盘踞在巨门上面当装饰物的雪蔷薇突然“发疯”了,仿佛用冰雪凝成的荆棘藤蔓猛然散了开来,附近的无论是人类还是妖魔,都被荆棘藤蔓割伤,而没有形体的鬼族,原本最不应该受伤的一族,灵体几乎被冻僵,而被解救下来后,灵体虚幻了不少,比被道家法器伤到了还惨。 当然,最惨的当属狐族少主,玄狐王苏忆殇。 当时的苏忆殇正好背对着遗迹的大门,而荆棘的速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瞬间而至,还是苏忆殇当年受过的训练养成了身体本能救了他,原本冲向他心口处的荆棘在他猛然错身的时候插进了肩膀,几乎贯穿了整个肩胛。 苏忆殇手中凝着火焰,狠狠地斩断了荆棘的藤蔓。还没等着他喘一口气,他就发现肩胛被贯穿的疼痛中更多了一个麻痒,躲开了百丈之地确定藤蔓无法达到此处,苏忆殇偏头看向自己血迹斑斑的肩头,竟然发现,断在他身体里面的藤蔓竟然还没有枯死,反而在蠢蠢欲动想要向自己的皮肉中钻去。 苏忆殇是将那个东西从自己身体中扯出去了。 待得将东西扔了出去后,苏忆殇发现,那半截藤蔓竟然还没有死透,反而在末端处鼓出一个小小的花苞,沾染了他血液的藤条渐渐变得洁净,反复是这见鬼的东西将他的血液吸食进去。 然后,在苏忆殇看来,以他血液为养料而出现的花苞,渐渐变大,然后慢慢绽开。 那是一朵水晶版晶莹的蔷薇花,但是,它的颜色却是紫色的。 苏忆殇抬头向遗迹处看出,正见着原本疯狂攻.击他们的雪蔷薇藤蔓渐渐回缩,然后又如曾经巨门上的“装饰物”,看似只是普通的花草,安全,无害。 ——如果忽略藤蔓上面的血色的话,如何他的神经强悍到可以忽略肩膀上从没有感受过的疼痛的话。 “堕落的圣洁。”清冷的,没有感情的,又有些飘忽的女声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苏忆殇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个木灵落。 木灵落漆黑纯粹的目光落在那朵紫色的花朵上,俯身将已经不再动弹的藤蔓捡起,白皙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娇嫩的紫色花瓣,声音很低,但却清晰地在苏忆殇耳边响起。 “象征着神后的雪蔷薇,圣洁。代表着魇皇的紫色,堕落。紫雪蔷薇……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圣花。” 纯黑色的眼看向苏忆殇,水绿色的衣裳纤尘不染——其实苏忆殇觉得很不公平,木灵落明明和他站在一起,但那莫名其妙的藤蔓却没有攻.击木灵落,连一点点意图都没有,反而异常执着地追逐着苏忆殇。 他听见,那个木灵家的女子说:“玄狐王,这些圣花,为你的血而疯狂。” *** “然后就这样了。”苏忆殇躺在床榻上,冲着坐在床边的玖夜耸肩摊手,却在这一动作刚完成一半的时候僵硬,额头上冷汗涔涔——只是一个小小的耸肩动作带起了裂开了的伤口。 要不是他妖丹好好的,要不是他不知道兵解是什么感觉,他都怀疑这次受伤的是不是他的妖丹。 “嗯,然后就是玄狐王自认身体修为强人不止一等,受了严重的伤势不过就是上点伤药,为了隐瞒伤势更是用了血蚀虫来止血腥气,不错,真不愧是玄狐王苏忆殇。”玖夜点头,凉凉道。 苏忆殇又往被子里缩一缩,他现在只露出半张脸在被子外,绯红色的桃花眼中带着躲闪,被子里面发出闷闷的声音,似是“嗯”了一声。被子外,黑发间,白皙的耳尖红得透明。 玖夜在心中默默扭头。 他发现,对着苏忆殇,无论他做了什么,自己就是生气,也舍不得冲他发火,尤其是在这只小狐狸露出“我错了但我真的很无辜”的表情后。 无奈叹息,玖夜起身,瞥了一眼那缓缓滑进被子里的小半张脸,随后移开目光,道:“我去取药,你伤口又裂了。” “嗯……”桃花眼眨啊眨的,蝶翼一般的睫毛几乎眨晕了玖夜的眼睛。 知道了苏忆殇为什么所伤,玖夜没有安心反而多了分凝重,手中挑选药瓶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浅色的唇微微开阖,隐约吐出几个低沉模糊的字眼。 “紫雪蔷薇……” “堕落的圣洁……吗……” 作者有话要说:被锁了,无奈中……………… 57 第五十七章 流光 苏忆殇的伤势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毕竟是皮外伤,在进行了正确的处理并在床.上养了三天后,他的身体得到了极大的好转,表面的伤口也开始结痂愈合。虽然比不上以前伤口的愈合速度,肩膀的地方若是牵扯到了仍是有些疼痛,但在苏忆殇看来,这已经好了很多。 昏迷三天加上养伤三天,苏忆殇现在其实已经能下床了,但是,他更喜欢的地方仍是床榻上。虽然长时间躺在床上,饶是妖怪的强悍身体也会腰酸背痛,但是,沐浴在晨光之中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哥哥躺在身侧(固定苏忆殇的身体以免半夜睡熟了牵扯开伤口),无聊时偏头看看哥哥就在身边看书,吃饭的时候哥哥亲自将饭端来……直到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哥哥的气息仍旧在身边。在苏忆殇看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虽然每次换药的时候都是哥哥动手,那只手也不知有什么魔力,碰触到哪里的皮肤哪里就会发烫,然后热度就会诚实地传达到身体的某部位,令他着实有些苦恼。 这段日子,痛并快乐着。 三天里,对于苏忆殇坚持自己病重而卧床的行为,玖夜只是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在他看来,这段光明正大有嫩豆腐的日子也不错。何况,苏忆殇避而不谈当日杏树下的事情,自己的表白显然没有了回信,这令玖夜十分不悦——虽然,在玖夜眼里,苏忆殇已经是一盘划到自己名下的美食了。 因此,在晚上苏忆殇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不时在这具他十分垂涎的身体上比划比划撩拨撩拨的行为成了玖夜的兴趣爱好,并有着将之在白天的时候发扬光大的意愿。 可惜,这段两人感觉都不错的日子,很快到了尽头。 第四天清晨,当苏忆殇从玖夜的怀里醒来的时候,还没等着他小小脸红一下,窗外传来了扑棱棱鸟类拍打翅膀撞击窗棂的声音。 苏忆殇眉头微蹙,抬眸看了一眼仍在安睡的哥哥以及搭放在他腰际的温热手掌,小心翼翼地冲着窗棂略一挥手。 窗棂无声开启,随即一道黑色流光冲进了屋中,伴随着“啾啾”的鸟鸣声。那是一只纯黑色的小鸟,麻雀大小,长相并不出奇,但声音却极为清脆。只可惜,还没等着那只小黑鸟多秀秀自己的嗓音,嫌弃那小鸟叫声过于洪亮并可能吵醒自己仍在睡梦中的哥哥……于是,苏忆殇挑眉瞪眼。 小黑鸟顿时像是噎住了一般,“啾”了一声就再没有了声息。 这种小黑鸟名叫流光,是冥狐王为了在苏忆殇隐藏了妖力隐藏了样貌的时候能找到他而特殊训练出来的,无论苏忆殇怎么变装,就是躲进了秦楚馆中,这只据说是循着气味找人的流光也能在青那香得呛人的地方准确无误地找到他。 被主人瞪得不敢发出清脆鸟鸣以庆祝自己再一次找到人的流光,黄豆大小的黑眼珠满是委屈,收起翅膀,从柔软的床榻上蹦到主人的手臂上,然后抬起来一只爪子。 纤细的爪子上,绑着一个小小的信筒。 苏忆殇抬手解下信筒,抽.出里面的短信看了一眼,然后手腕一抖,短信顿时化成纸屑。 苏忆殇桃花似的眸子,涌动着深沉的暗色。 冥狐王来信说遗迹发生异变,原本被雪蔷薇覆盖的巨大石门隐隐发生震动,石壁上的字迹在今晨也发生了改变,木灵家的人说今日午时是遗迹开启的时间,遂请玄狐王前去。 坦白说,苏忆殇对于那个遗迹真是没有好印象,毕竟,任谁看见了都觉得无害的雪蔷薇竟然会发疯攻击他们的事实,令他们有些难以接受。就连他哥哥也说了,他从来没听说过雪蔷薇那种东西会有自己的灵智,会主动攻.击人,吸食鲜血。 那时他哥哥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突然变得极为陌生,饶是哥哥的定力也难以接受的样子。 ——当年在初云的时候,他可不就是和雪蔷薇认识了几万年。最可气的是,当年他无聊到崩溃试图和那些死物沟通一下看它们是否也开了灵智的时候,它们可是一点异样都没有。时日久了,玖夜也就接受了偌大个初云神域,海量的雪蔷薇圣花中,就他这么一个紫雪蔷薇发生了异变,聪明了,也成妖了。现在长在凡世中的雪蔷薇,竟然会主动出击,竟然也会吸食鲜血为养料……玖夜顿时有了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些无辜地抖着洁净晶莹花瓣的雪蔷薇! 回忆着当日哥哥好像酸梅的表情,明知自己很不厚道的苏忆殇,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啾?”流光一偏头,显然看出了主人的好心情,顿时也放松了许多。直接蹦到了苏忆殇的身前,一面欢快地啾啾鸣叫,一面毛茸茸的鸟头死命蹭着苏忆殇凌乱衣物下裸.露出来的白皙胸膛。 苏忆殇怒了,这不是要将他哥哥吵醒吗! 还没等着他再次瞪眼威胁流光,放置在腰际处的手掌忽然沉了稍许。那只白皙的手掌在他劲瘦的腰部游离片刻,然后,轻轻掐了掐他的腰部。 “唔……”苏忆殇一抖,说不出是疼还是痒的感觉。 然后,他看见那只白皙的手掌离开了他的腰部——苏忆殇绝对不承认自己有些失落——中指曲起扣在拇指上,微微蓄力,正对倒霉流光的鸟头,然后…… “啾——”一声悲鸣,黑鸟再次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循着它进入屋子里的路线,飞出了卧室。 “可怜的流光……”苏忆殇心中默默道,但很快他就不为流光的悲惨命运而哀叹了。 那只继掐了他的腰,嘣走了他的鸟后,再次横在了他的胸膛。然后,苏忆殇觉得自己像是翻了壳的乌龟,瞬间仰面朝天。一张他看了都忍不住脸红心跳的俊脸猛然贴了上来,唇齿相依,然后就是一阵近乎令苏忆殇晕过去的深吻。 苏忆殇的大脑中一片浆糊,晕晕乎乎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待得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伏在他身上的玖夜并没有就此离开,反而在他红肿的唇上磨蹭,令它更加得红肿可怜。 苏忆殇的脸,“轰”地一声,火山爆发了。 玖夜的面色淡淡,无视了苏忆殇红得似乎马上就要滴血的脸,淡道:“我倒是不知道,一只野鸟竟然也能轻易在玄狐王身上占便宜……反正便宜好占,不如就便宜哥哥我,嗯~” 苏忆殇又是一抖,不是为了哥哥平淡语气下隐藏的危险,也不是因为刚才深吻引发的窒息感,而是,哥哥最后一个“嗯”字,语调上挑,凤眸也多出几分邪气,看得苏忆殇心中一阵莫名激荡……然后,他感觉到似乎某处有了不该有的反应。 苏忆殇往床.边蹭了蹭,腰部略微弓起以隐藏某坚硬的一处。只可惜,他的后面正好就是墙壁,所以,可怜的苏忆殇退无可退。 苏忆殇挤出一个笑脸,道:“哥,早上……好~” 最后一字猛然变调,带着颤抖。 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他的里衣里,握住了他坚硬的下.体。而他不争气的那处,似乎因为哥哥手掌的接触,更加得兴奋,也更硬了。 “哥,你这这这……”苏忆殇结巴了。 玖夜凑过去亲了亲苏忆殇略有些尖的下颔,低声调笑道:“不要憋坏了。”然后手指略微用力,指甲轻轻磨蹭下.体的顶端,开始了甜蜜的折磨。 苏忆殇说不出话来,只能弓着身子,随着那只过分灵巧的手发出或低或高的破碎呻.吟,整个人像是浮在云端,从未有过的飘然感觉令他沉醉。直到他发出一声拔高的呻吟,眼前一阵白光闪现他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喘着粗气,整个人平躺在床榻上,舒展的身子令他不像是狡猾的狐王,更像是一只倦怠的猫。 那只欺负了他好一会儿的手,沾着腥檀的白色浊液,在苏忆殇眼前晃了晃,然后修长的食指就那么点上了他的唇。 苏忆殇一怔,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轻舔修长的指尖。在味蕾尝到了某种腥檀的液体时,苏忆殇的脸再次炸了。近乎狼狈地推开了哥哥的手,双手捂住红得发紫的脸,惊叫一声,将半个身体埋进了被子里。 之所以说是半个被子,原因就是苏忆殇上半身进去了,但下半身还露在被子外。 玖夜轻笑,但笑声却清晰地传进了被子里。 被子卷颤抖了一下,然后缩得更小了。 “啪。”玖夜伸手拍了拍苏忆殇忽略在外的臀.部,咂咂嘴,心中很是满意弹性十足的部位。 被子里发出小小的惊呼,随即身体像是一只毛毛虫,拱啊拱地连臀.部也缩进了被子中。 玖夜失笑,然后轻声咳了咳,一本正经道:“快起床,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遗迹看看。” “这不行!”苏忆殇猛地从被子里钻出来,也顾不得不好意思,满脸认真地道:“人间七大仙界的人都在那里,万一他们发现了我们的关系,哥哥就会有危险的。” “哦~”玖夜挑眉,慢吞吞地道:“我和苏忆殇……有什么关系吗?” 苏忆殇脸色一白。 玖夜心中摇头,这小殇,究竟是怎么在狐族立足的啊。堂堂玄狐王,还没有说上几句就小脸发白,紧接着眼眶发红……这孩子也太好逗了。还有,小殇也太过胆小谨慎,也不知道在狐族的二十年里他究竟过着什么生活,竟然养成了这么胆怯的性格(那是对着你才会这样的)。那日向他表白,明明想要答应,但最后却竭力回避拒绝,看得玖夜都想直接把他按床.上把事办了,把人定下来。 ——若非苏忆殇从小到大一直没有违背过他的意思,若非强办了他连玖夜这种人都觉得过意不去,现在的苏忆殇早就下不来床了! 对于根本蹦跶不多远的苏忆殇……玖夜默默告诉自己,不用着急,就用小火慢慢炖就成。 见苏忆殇小脸白了,眼眶红了,玖夜心中叹气,道:“玖夜和玄狐王没有丝毫关系,但玖夜和他的孪生弟弟关系……不浅。”揉了揉苏忆殇黑色凌乱的长发,望着苏忆殇可怜兮兮的桃花眼,玖夜的声音不自觉放柔:“小殇是玖夜的弟弟,这点永远不会变。但,玖夜不愿意只做小殇的哥哥,玖夜也不接受任何反对的答案。小殇可以慢慢地想,但是,小殇不要忘记了,玖夜不可能一直一直将时间放在等待一个人上。” 当等待不能的时候,直接下手比较和自己的心意——玖夜暗暗语。 显然,苏忆殇领会错了,抿唇,绯红色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决然。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鸟啊,真命苦哇~~ 58 第五十八章 伤势 玖夜只觉得冷,寒意沁入骨髓,仿佛连灵魂都要一并冻结。 但他并没有觉得害怕——或者说,他从没有感觉到怕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他只觉得很累,从未有过的疲累几乎要将他的身体压垮,虽然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却有着奇怪的坚定,他的意识,其实是再清醒不过的。 虽然清醒着,但他却想一直睡下去。 被冰冷却温柔的水波簇拥着,慢慢沉入黑色的梦境里…… 若不是,他灵魂深处,那个小小的紫色花苞,猛然散发出一种炽烈的几乎要焚尽世间所有的热度,熟悉的灵力几乎充斥着全身,驱散了所有的寒冷;若不是,他的手心里,还握着一只冰冷的手! 他猛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片极致的黑暗,透不出一丝的光亮。原本冻僵了的下.身在他本源力量回溯的时候恢复了知觉,慢半拍地感觉到了□簇拥着的冰冷水波。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僵直的手指在屈伸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掌心中滑落出去。 玖夜心中一惊,身体猛然前倾,带起大片的水花,将那只手牢牢握在掌心里,手臂用力,将那同样冰冷的身体抱在了怀里。 那个身体很冷,若不是玖夜感觉到了那人胸口的些微起伏,他几乎以为自己抱住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玖夜费力抬手,从空间手镯中取出萤火石。 萤火石在修真界中一向处于比较鸡肋的角色,无法辅助修行,本身光亮较弱,用途还比不上世俗中的火折子,还需要将真元力输入其中以激发亮度,但在这种完全黑暗中的地方,萤火石显然被玖夜挖掘出来优势来——起码,火折子在水里烧不起来。 玖夜已经大致明白了此时的处境,比想象得糟糕,虽然知道身下是冰冷的潭水,虽然由于不知名的原因他们没有沉底,但是,水的深度不知,脚下踩不到实地,水位足足淹没至胸口处。 咬咬牙,玖夜将真元力注入了掌中一块鸽子蛋大小的萤火石中。在开始输出真元力的同时,黑暗中,那个浸在水中的身体轻微地颤动着。微弱的光芒中,那张俊美的面容出奇得苍白,唇抿得极紧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终于输送完在曾经的玖夜眼中并不算什么的真元力,额上尽是冷汗的玖夜舒了口气,然后脸色猛然一变。原本被压制下去的东西在他精神力稍微放松的瞬间,悍然反扑。 他的身体震了震,嘴角缓缓淌下一丝鲜血。 毫不在意地用袖子蹭去唇角的血色,玖夜的目光在骤然变亮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却有些失望地发现,除却他此刻的光源,四周皆是宛如泼墨的暗色,看不到尽头。 而怀里的身体,心跳的速度,似乎变得愈加微弱。 玖夜深深呼吸,闭上了眼,一瞬间,强大的灵识猛然透体而出向着四周探出。感觉到了左侧近百丈的地方似乎有着风声,玖夜缓缓睁开了眼。有些刺目的白光中,玖夜脸上的不是欣喜,反而有些郁闷。 不是为了体内愈加疼痛的经脉,而是为了自己的无知——他们说这里灵识无法透体,生性懒惰的他也就没有试验一下就认同了,全然忘记了自己无论是放在人间仙界里还是妖魔界中,都是一个异类,他们的标准怎么能用到自己的身上。要不是此刻自己走投无路心想搏一搏,他可不就带着一个人在这水里困到死啊。 虽然找到了可能是出路的方向,但玖夜并没有放松,毕竟,以他此刻的状况下,带着一个同样身负重伤的人,在无法借力的水中,想要到达出口,恐怕也不容易。 话说,他这次还真是凄惨啊,就是在锁妖塔倒塌的时候,他不过就是中了狐毒,还有苏晴娘亲相助。但是在这里,他非但没有能够求助的人,身边还带着一个状态比自己还要糟糕的人。 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呢…… 玖夜淡淡地想着,一面小心地护住怀里的人,一面费力地顶着剧痛的经脉运起真元力,推动自己向着那个方向游去。 当疼痛成为习惯的时候,玖夜也开始回忆先前的事情。 *** 先前……对了,先前的他,应该在那巨大的遗迹外面才对,和昆仑仙境的人在一起。 虽然他一直面含笑意,似是认真听着关于遗迹的种种情况,但他的目光仍是有意无意地望向妖魔界那边。 而妖魔界那边,相貌或是美艳或是丑陋的妖魔中,一身黑色劲装的苏忆殇异常得显眼,几乎每一次望过去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满眼都是他一人。黑色的劲装,紧束的腰身,姣好的面容里不是平日的无辜调皮,反而多了几分冷峻的杀意。绯红色的眸子微敛,明明只是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压力。 低调的高贵融在骨子里,睥睨众生的冷峻却在视线划过时隐隐带出。 这是苏忆殇从来不在玖夜面前显示的一面,也是刻意回避的一面,从小如此。 当初在锁妖塔里面的时候,苏鋆悦为苏忆殇安排的训练几乎每一次都会造出累累伤痕,哪怕苏忆殇再幼小,他的怜悯,他的天真也早在一次次的生死之间消磨殆尽。但是,在自己哥哥的面前,苏忆殇总是喜欢做出孩童的天真模样,刻意隐瞒自己的实力。他总是觉得,自小继承了强大妖力的他是抢夺了哥哥的力量(狐狸,你真相了),他越强大,则会证明他的哥哥越羸弱(狐狸,你看错了)。不想因为这无法选择的力量最终被哥哥疏远甚至憎恨,他在玖夜的面前总是显得笨拙,哪怕现在的他已是狐族的玄狐王,而他的哥哥也不是所谓的废物,一身“沐清风”真元力堪称妖魔的克星。 玖夜知道苏忆殇的心思,但从来不点破。这种笨拙的关怀,其实,他很喜欢。 现在的他看到了苏忆殇苦苦隐藏的另一面,他非但没有不适应,反而心中莫名得兴奋……甚至,若不是这里有着太多不想关的人,他早就将那个黑发红眸的狐狸拥在怀里,刻下属于他的印记。 而苏忆殇,虽然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面色异常漠然。但是,玖夜可以肯定,他绝对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甚至借着偏头的时候小小脸红了一下。 抿唇,玖夜还是没能忍下自心底涌出的笑意。 他的笑很真心,比平时的温和多了几分温柔来,却看得一旁师父师伯师兄们猛然后退了三大步,一脸的警惕。亏得玖夜心情好,所以梦无酒碎碎念着“笑得这么好看肯定有阴谋”,开阳师父受到惊吓似的拍胸口喃喃“这杀伤力又强了不知道又转着什么念头”,天枢师伯一脸严肃冷峻就连后退也多了大家的风范以及众位师兄们脸带惊恐犹如面对洪水猛兽的表情,统统被玖夜无视了。 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除了他的师兄,肖书宇。 *** 对于平时的玖夜来说,百丈的距离片刻即到。然后,那段在他眼里并不是很远的路程,他却不知道走了多久,从脚步虚浮到踩到水底的过程中,身体几乎麻木到再也感觉不到水波的冰冷刺骨。 在玖夜几乎脱力的时候,已变成乳白色的光晕终于照到了黑色的地面。玖夜精神一振,咬牙催动的真元力也快了几分,终于在脱力之前到达了硬地之上。 玖夜猛地向前倾倒下去,却在发现会压倒仍是昏迷中的虚弱男子时,身子硬生生一错,背部朝地倒了下去。 背部骤然与地面相撞的力度加上胸口处护着的人的重量令他剧痛的经脉雪上加霜,原本就惨白的脸上蓦然一红,玖夜一口血喷在了那人冰冷的颈侧。 “咳咳。”玖夜捂着嘴,微弱的白色光晕中,修长的五指间,血色的液体异常明显。撑着酸痛的身体起身,玖夜将怀里的人平整地放在地上。 萤火石光芒黯淡,却清晰地将昏迷中的人拢在光线中。 黑色的发,斜飞入鬓的眉,紧闭的双眸,淡色的唇角,以及湿透了的黑色劲装。 ——玄狐王,苏忆殇。 待得喘息平静下来,玖夜一只手搭在苏忆殇苍白的手腕上,另一只手则擦拭着方才不小心喷在他颈部的鲜血。然而,擦拭的手掌却随着逐渐阴沉的面色,渐渐停了下来。 玖夜脸色苍白,伸手将那个昏迷的人拉在腿上,背部冲上。 背部原本纯黑色的布料,此刻破开一道口子,隐隐带着暗红的颜色。玖夜的手一颤,银灰色的凤眸里闪过暗紫色,手上用力,随着“刺啦”一声,苏忆殇背部的黑色布料被猛然撕开,露出隐藏其下的背部。 原本白皙光洁的背部,此刻一道利器划过的伤痕异常明显。伤口很深,还在不停地冒着黑色的血,染血的皮肉由于在冰冷的水中浸泡过,有些发白。而肩胛处原本已经愈合了的伤口,也隐隐冒出血丝。 黑色的血,是利器上有毒的原因。 指尖沾着黑色的血液,玖夜没有丝毫迟疑地将其往嘴里送去。在舌尖触及到黑色的血液之时,他的脸色一变,脱口惊呼:“魔毒?!” 揉着胀痛的额角,苏忆殇怎么会中毒,而且还是魔族特有的魔毒。还有这伤口……难道是……那个时候? 玖夜面无表情,手指轻抚着苏忆殇背部狰狞的伤口,真元力猛然探出护住苏忆殇的心脉,然后俯身将伤口中的毒血一点一点吸了出去,直到血液重新变得鲜红。 “傻孩子。”玖夜想笑,却终是垂下眉睫。 黑色的眉睫下,是一双纯银色的凤眸。 那个时候,谁能想象到会发生那种事情呢。 脸上所有的温和敛起,俊美无俦的脸上尽是漠然,但掩藏在眼底的,却是被背叛的愤怒。 *** 正午时分,遗迹之上,被雪蔷薇缠绕着的巨大石门微微震动着。 然而,石门一直在震动,却没有开启的迹象。 玖夜自然不会去做出头鸟,他本身对这个遗迹也没有什么兴趣,本来还很好奇雪蔷薇的灵智,也不顾师父师兄的阻拦走到石门前试探过,结果他遗憾地发现,雪蔷薇绝没有如他一般开启灵智算是花妖一枚,就和普通的花草一样,就是多了几分不可高攀的圣洁。 虽然有玖夜做了实验,但是距离遗迹百丈之内的地方仍是没有一人。那日雪蔷薇的疯狂令他们印象深刻,而且它们是突然发起攻击的。虽然玖夜近身的时候它们没有什么反应,但无法保证它们不会突然再次攻击,如同上次一般。 上次的无差别攻击,受伤的不仅仅是妖魔,还有自诩正义的人间仙界。 玖夜在众位师兄的坚持下,站在百丈之外,目光不着痕迹地看向斜对面的苏忆殇,眼中微带暖意。 在场众人虽然都很着急,但是面上都带着高深莫测的淡然表情,除了自己的师父。 玖夜有些无奈地看着来来回回在自己面前走走停停时不时低嚎一声“怎么还不开”,要不是就来一句“磨蹭什么快点开门啊”,宗师风范全无,看得昆仑仙境的人与有“辱”焉,很快开阳周身三米内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就连一向不喜多和人接触的玖夜也站在了师兄们的中间。 正在这时,身后一个熟悉的带着宠溺的声音缓缓响起:“小师弟。” “嗯?”玖夜应了一声,回过头。 一道银色的流光闪过,随之而来的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刺进自己小腹的匕首。 有什么东西,也随着割开身体的利器,传进了身体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受伤~~受伤~~受伤伤~~ 59 第五十九章 一夕 玖夜极力瞪大自己银灰色的凤眸,将眼前男子的相貌收入眼底。 眼前的男子,相貌上算不得顶尖お稥冂第,但他五官清俊柔和,带着浓浓的书卷气,一眼看去便会心生好感。见玖夜向他看来,那人微微一笑,伸手向玖夜白皙的脸庞抚去。 玖夜猛然错开脸,躲开了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掌。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颤抖的右手按上伤处。 雪色的锦缎下,皮肤平好完整,就连衣物也没有丝毫的破损,仿佛那柄刺进身体里面的匕首只是玖夜看错了。 玖夜低低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看错呢。 他站直身体,目光淡淡地看向那个男子,缓缓道:“什么东西?” “咦,夜师弟,你怎么了?”旁边,一个和玖夜还算不错,平日里玖夜也很少欺压的师兄凑过来,瞄了一眼玖夜从未有过的压迫神情,身体抖了抖。他怎么觉得玖夜小师弟很愤怒很愤怒,好像拿起刀就要杀人的感觉呢?还有,那平时懒洋洋走十步路打五个哈欠的师兄今天怎么这么精神,甚至精神得有些诡异嘞? ——方才匕首刺进玖夜的身体不过一瞬,随即匕首消失玖夜身上连伤口都不曾留下,而众人的目光又都被即将开启的遗迹吸引,哪里有人会注意到这小小的一瞬呢。 “什么东西?”没有理会那位插话人,被质问的男子一偏头,露出无辜的神情,缓缓道:“不过是件小东西罢了……小师弟感觉不到那是什么东西吗?” 玖夜咬牙,怎么会感觉不到。 七年前,他曾经就感受过这种感觉——胀痛的经脉,不再安分受自己指挥的汹涌真元力,不停地冲撞着穴道,破坏着身体原本完好的部位,全身的鲜血几乎就要破体而出。 走!火!入!魔! 玖夜冷冷地笑,他怎么可能忘记七年前走火入魔的感觉呢。 看到玖夜冰冷的眼神,那人露出了伤心的神色,看上去分外的无辜,就是旁边的人看了过来,也是以为一脸冰冷的玖夜在欺负自己的师兄。而修炼沐清风的人,就是在走火入魔的时候,身上的气质依旧潇洒淡然,全然没有其他人走火入魔时候的疯狂。 那人悲叹一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厉害玩意儿,那匕首看上去似是利器,其实也就是无形之物。真正厉害的,可是上面沾着的东西……”那人露出坏坏的笑,一字一句道:“那上面,可是有曾经某位师兄被本身功.法反噬爆体时候的鲜血哦。” 玖夜面色苍白,道:“难道是修炼……” “没错。”那人笑得愈加畅快,“那是,修炼‘沐清风’的那位师兄爆体时候的血液,融合了他大部分反面的情绪……小师弟也是知道的,‘沐清风’容易修炼,也容易爆体,爆体时候的血液融合了主人负面的情绪,沾上一点,对修真者来说都是毒,更何况还是同样修炼‘沐清风’的小师弟呢。” 玖夜的手缓缓握紧,本来就剧痛难以控制的真元力在一瞬间猛然爆发出来。强大却紊乱的真元力,片刻间就将他周身的人退出五米以外,除了那个一脸微笑好似丝毫不受影响的男子。 原本还在不停地来回转悠的开阳在感受到了强大的真元力,身体也被推出了两三米的时候,讶然回头看向玖夜,竟然发现他一脸你死我活的表情,而他对面的男子笑眯眯的,丝毫不以为杵的模样,讶道:“宝贝徒弟,肖书宇小师侄,你们这是干什么?要打架吗?正好老人家我浑身骨头都要生锈了,咱们比划比划。” 说着开阳摩拳擦掌,就往这般冲过来。 “不行哦。”肖书宇回头笑,原本一直倦怠的充满睡意的星眸中充斥着恶劣的笑意,悠悠道:“走火入魔的小师弟,可是不适合打架的哦。” 闻听此言,众人一愣。 “所以哦。”肖书宇的身形一动,片刻间出现在玖夜身后。而玖夜虽然感知到他的意图,很想聚力给竟然在背后暗算他的肖书宇狠狠一击,却不得不在剧痛的经脉限制下,无力聚集一丝真元力,任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上自己的咽喉,耳边是肖书宇轻声的低喃:“小师弟还是老老实实呆着比较好。” “肖书宇,你这是要做什么!!”在众位和肖书宇关系匪浅的师兄师弟没能回过神的时候,开阳一脸怒意地拔出自己的护体仙剑,暴躁的火属性真元力几乎将银色的仙剑染成血红色。 正如此刻开阳愤怒涨红的脸色。 肖书宇摇摇头,一面带着玖夜慢慢向着遗迹的石门前退去,扣在玖夜咽喉处的手指在开阳的愤怒质问下还紧了几分。 开阳见自己的宝贝徒弟脸颊苍白,唇角甚至还残着血沫,当即大怒。开阳岁数几百岁有余,无妻无子,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虽说开始的时候资质差得他很想找地方把他偷偷埋了,但他还是找了无数的仙药将徒弟“砸”出身体健康资质极佳出来。平时宝贝得很,宠得不像话,就是有亲生儿子估计也不会比对这个好了。此刻眼见了自家徒弟走火入魔原因不明,十有八.九肖书宇陷害,还被人捉在手里。别说挟持的人是昆仑仙境的,还是他师兄的徒弟,就是他揽星师兄在眼前,他也要一剑戳他一个窟窿来! 当即趁着肖书宇后退的时候身体略微露出一个空门,人剑合一,猛然向他攻.来。肖书宇淡淡一笑,完全将那道冲到眼前的剑光视作无物,马上要刺到自己的手臂了,他才不慌不忙地一转身,也没有出现众人以为的要将玖夜当挡箭牌,空出来的一手直接插.进火焰一般燃烧着的剑光中,“铿”得一声,开阳连人带剑被击飞出去。 众皆哗然。 开阳长老是什么人?他修为有多高,那些在他那儿吃过亏的或是令开阳吃过亏的人再清楚不过。那是平日里冥想时间短,修炼时间短,就靠着打架来晋级的人物。打赢了下次不找你,打输了天天找,直到自己能打败对方为止,战斗经验之丰富,就是碰上了比他高一阶修为的人也有着一战之力。虽说现在没有用全力,但令他一击之下落败的人,除了各派之中的老妖怪们,妖魔鬼界的妖皇魔尊鬼帝之外,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现在他的合力一击竟然被一个少年郎轻易化解,这怎么不令人惊讶! 开阳长老咬牙:“好,好一个肖书宇,竟然隐藏至此!” 虽然有些难以接受自己的同门竟然会向小师弟下手,而且看样子还是下了狠手,当即脸色一沉,纷纷拿出兵器。 正在这时,一个清冷中带着明显厌恶的声音插.了进来:“怎么,遗迹还没有打开,这人间仙界的人就开始闹开了吗?” 说话的正是一身黑色劲装,眸色绯红的玄狐王苏忆殇。 妖魔鬼界的人见昆仑仙境里的人闹起来了,也没有什么拉架的意思,皆是兴趣盎然地看着。苏忆殇开始也没有在意,但见着被挟持的竟然是自己的哥哥,当下脚就下意识地往那边挪。好在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自己的出头可能会令哥哥陷入更加艰难的境地,反复思量后,便是开口相激。 显然,他的清冷中带着嘲讽,好似人间仙界的人不过是只会内斗的家伙的鄙视口吻,令得那些束手旁观的其他正道人士脸上有些过不去,当即和昆仑仙境的人一道呈包围状逼近肖书宇。 肖书宇轻声地笑,此刻他和浑身无力甚至全部心神都用于压制剧痛经脉的玖夜已经退到了遗迹巨大的石门前,他们的身后就是曾经疯狂攻.击他们的雪蔷薇。 雪蔷薇并没有发生异变,如同今天早晨玖夜接近这里的时候,自顾自地舒展着冰晶一般的花瓣,高贵并且圣洁。 听见了苏忆殇带着嘲讽的话语,肖书宇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手指仍然扣住玖夜的咽喉,但目光却向淡淡地看向苏忆殇,眼底是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毁灭欲.望。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和,但吐出的话语却令人毛骨悚然:“怎么,玄狐王,心疼了吗?” 苏忆殇的心头一颤,但是脸上却是冷冷的神色,道:“你们自诩正道的家伙内讧,缘何要扯上本王。” “哦?”肖书宇缓缓收紧修长的手指,“玄狐王,难道……你就不心疼自己的哥哥吗?” 什么?!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不仅仅是七大仙界的人,就连妖魔鬼界中一些听说过玄狐王的妖魔也面露惊讶之色。毕竟,眼前本挟持的昆仑弟子,无论是气息还是样貌,都是人类无疑。他会是妖族中赫赫有名的玄狐王的哥哥?这简直就是笑话! 但是,肖书宇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脸色异常认真。而玄狐王也没有急着反驳,脸色似乎更冷了一些。 半晌,就在众人认定了肖书宇的话并开始猜测玖夜究竟用了什么办法隐藏妖气的时候,他们见着玄狐王冷冷一笑,道:“笑话,本王何曾有这么一个人类的哥哥?”众人看见玄狐王眼中的不屑冷嘲,心中也有了认定。只是,他们看不到,玄狐王黑色的衣袖里,指甲深深嵌进手心中,带起血色的液体。 “是吗?”肖书宇不置可否地笑,空余的左手虚握一下,掌中出现一柄墨黑色的长剑。纯黑色的剑身,棱角并不分明,似是一柄没有锋利剑刃的长剑,但它却给人一种不敢逼视的锋锐感。 最令人注目的是,它剑身上面繁复的花纹。 那是,黑色的彼岸花。 鬼界中,已有人惊呼出声:“一夕剑!” 没有人知道一夕剑的来历,但是鬼界的人都知道,一夕剑是鬼界的至宝,是第一代鬼帝的佩剑,是存在于古籍上面的兵器。因为,在第一代鬼帝死去后,他的佩剑一夕也就随之消失了。虽然古籍上只有寥寥几笔的记载,但是鬼界的资深的长老都说过这样的话—— “即使没有见过一夕剑,但是只要看了那把剑,隶属于鬼界的人都会知道。” 当初他们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如今他们终于明白。一夕剑就在眼前,强大的阴寒的灵力在剑身上流转,纵然鬼修实力不俗,但靠近一些仍是会有压迫感,它所带来的危险感,并不亚于鬼界三帝中的任何一位。 如今,那柄一夕剑就在肖书宇的手中。对于鬼界众人炽热的眼光视而不见,他随意松开了手掌。无人操控的一夕剑停在半空中,然后,慢慢上浮至玖夜的眉心处。 苏忆殇身体猛然一震。 和妖魔不同,修真者在达到元婴期的时候会在眉心紫府中养出元婴,只要元婴不死,即使身体毁了,但玖夜仍是有机会改修鬼道。虽然优点远远不及修真,但也聊胜于无。 但是,肖书宇的意思,明显就是要毁了玖夜的元婴,让他连修成鬼修的机会都没有! 那时苏忆殇并不知道自己哥哥体质异于常人,并没有元婴之类,紫府也什么都没有。但纵然他知道了,眼前的肖书宇明显要在他哥哥额头上开个洞,苏忆殇也镇定不了啊。 “如果……连被威胁的价值都没有,那么,我还留着小师弟做什么呢。”肖书宇意有所指地道,黑色的一夕剑“嗡”得一声,似乎在跃跃欲试。而在众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肖书宇拢在袖中的手颤抖着似乎想要阻止长剑。 “,你要什么。”苏忆殇缓缓闭眼,停了片刻,蓦然睁开了绯红色的眼眸,犀利的甚至带着杀意的目光直直看向那个蓝衣的男子,然后落在他扣住白衣男子颈部的手时,几乎遏止不了满腔的愤怒。 肖书宇没有回答苏忆殇的问题,反而再次露出无辜的笑容,道:“玄狐王听不到吗?这里的雪蔷薇,在渴望你的血呢。” 作者有话要说:邪恶鸟~ 60 第六十章 入魔 这里的雪蔷薇的确不同于初云的圣花,它们更像是贪心的孩子,藤蔓缠绕着它们钟爱的身体,冰晶一般的花瓣凑到苏忆殇美丽的面庞,锋利的尖刺深深刺进他修长的颈部。 玖夜定定看着贪婪的花枝,体内汹涌无序的灵力冲击身体的声音似乎变成了心跳的“扑通”声,一下,一下,如同敲击的鼓点。但为何听在耳中,却更像是鲜血被那些贪婪花枝吞咽的声音。 玖夜有些恍惚地看向苏忆殇颈部血红的带着尖刺的藤蔓,以及苏忆殇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的心中忽然升起尖锐的愤怒来——哪怕那是和他同源的雪蔷薇,也没有资格染指他的东西! 乱窜的真元力猛然一滞,然后涌进了他灵魂中那银紫色的花蕾中。 苏忆殇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在那邪气的圣花缠上了自己的身体时就消耗殆尽,体内的鲜血以极快的速度被吸进冰色的藤蔓中,他甚至能够看见藤蔓中隐隐的血色纹路。 苏忆殇轻轻呼吸,身体不自觉地晃了一下,勉强挺直身体,不想自己在众人面前变得狼狈。 此次因为失血所造成的修为耗损,恐怕没有个十几年根本修不回来。毕竟,妖魔所谓的天资修行,是以本身血脉为基础的,血脉醇厚者,修行一途上便会更加畅通。虽说苏忆殇本身是半妖,但由于苏晴有着狐族皇室的血统,未出生的时候又被玖夜灌以先天妖气,其本身的血脉更胜于苏晴,因此才会在出生不久后开启灵智,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达到妖王的境界。 苏忆殇的手掌时而握拳时而放松,他在竭力抵抗自己趋吉避凶的本能,不断压制自己想要将一直蚕食自己生命力的藤蔓狠狠揉碎。就在他神智有些不清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肖书宇,若是不阻止的话,玄狐王浑身的血就会被吸干,到时候命就没了。” 混沌的神智微微一清,这是……木灵落? 一身水绿色衣裳的木灵落缓缓走了过来,平淡的眉眼,毫无起伏的声音,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肖书宇冷笑,道:“怎么,木灵家的大小姐莫不是也被玄狐王迷住了。血祭的方法可是遗迹上面提示的,能让雪蔷薇开出紫色的花朵,只要献出了令雪蔷薇满意的鲜血,那样遗迹就会开启……木灵大小姐,还是你提醒肖某玄狐王的血令雪蔷薇堕落的。” 木灵落没有说话,半晌,点头道:“无法确定血量多少,而玄狐王也不会轻易流血。虽说看出你有些不对劲,想要利用你一下,却没有想到……” 众皆哗然。 木灵世家是五大隐世家族之一,比起那些鲛人翼族,木灵家作为人类,一向和人间仙界的人交好。平日里也不掺和争斗的事情,任谁提起木灵家都将其当做一个恪守正义的隐世家族。但眼下,木灵家的大小姐,在外全权代表木灵家的女子,竟然这么光明正大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利用,甚至陷害他人的行径。而且面色不改,语气淡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一般。 如果说人间仙界的人脸上是惊讶,甚至还带上了警惕。那么,狐族以冥狐王为首,本来满含杀意的目光已经分去了五成给木灵落。 开始的时候,对于肖书宇的威胁,他们是不屑甚至鄙视的,毕竟,竟然说玄狐王有个人类哥哥,那不就是说火狐皇陛下有一个人类的外甥吗。以火狐皇出奇厌恶人类的性子,眼前二十出头按关系是陛下外甥的人类恐怕早就成为一具尸体了。 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就让他们下巴脱臼了。 玄狐王,狐族的少主殿下,竟然真的任由那些银色带着尖刺的藤蔓缠上了自己的身体,吸吮自己的鲜血。妖族的人都多么遵于本性,他们再清楚不过。那种为了别人牺牲的事情,满打满算,活了几百年见着的次数也一只手便数得过来,更何况是这种危及本身性命的事情。 现在玄狐王就是义正言辞举出一系列证据说那人不是他哥哥,他不在乎那个人,他们也绝对不会相信。 但,相信是一方面,接受便是另一方面了。 他们是一面看着玄狐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心中万分焦急,心道若是殿下有个好歹他们可怎么向陛下交代,一面恨不得那柄一夕剑直接把被挟持的人戳死一了百了省得拖累殿下。 现如今,他们又多了一件事,就是狠狠看着木灵落,甚至抱有若是玄狐王有事就是得罪了木灵家也要让那个女子付出代价。 当然,那个人间仙界的男人竟然逼着殿下流血,也是不能放过! 没有理会众人微变的脸色,木灵落继续道:“肖书宇,你对玄狐王起了杀意,虽然我不知道原因。” 肖书宇的脸渐渐沉了下来,目光阴晴不定地看着面白如纸的苏忆殇,半晌,点头,毫不避讳地承认:“是啊,虽然一部分的我想要留下这个玄狐王让某个傻子断了念想,但是,另一部分的我却一直一直……” ——一直一直叫嚣着,杀死他! 然后,将那个人紧紧握在手里。 他的话有些模糊,但木灵落的眼中却闪过了然。 一直压制的欲.望似乎在瞬间破闸而出,肖书宇的眼睛落在面色苍白一言不发的玖夜身上,微微地笑,然后,原本悬空指在玖夜眉心处的剑刃猛然转了方向,向着几乎站立不稳的苏忆殇射出。 剑锋直至心口。 肖书宇淡淡道:“反正都是失血,不如挑一个流得快一些的地方,免得大家浪费时间。” 木灵落见肖书宇竟然直接下杀手,脸色一冷,抢在苏忆殇的身前,白皙的手掌连连挥动。随着她掌心滑动的轨迹,一层又一层半透明状的结界浮现出来。还没等着完成结界,一道深色劲气从身后击中了背部。 木灵落身体一震,咬牙完成结界后猛然错身,白皙的手指抵住一柄深红色的羽扇。 她的身后,是体态妖娆一身暴.露红衣的魅魔王,浅媚。 浅媚美艳动人的脸上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手腕一转,轻摇着深红色满是煞气的羽扇,柔声道:“妾身并非想要对小姐不敬,只是,主人有命,不敢不从啊~” 木灵落冷哼一声,淡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 魅魔王的主人是血魔尊,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眼下她竟然将血魔尊的名号打出来,难道血魔尊就在这里命令她不成! 木灵落为她的失算本就心中不悦,如今浅媚出手捣乱,平日里极不喜欢动手的木灵落索性下了狠手,与浅媚战在一处。 开阳长老是最沉不住气的,虽然在他眼里玄狐王和他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但是,虽然他和自己的徒弟有着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但是,好歹他也是为了自己徒弟受伤,而开阳本身也对肖书宇怨念颇大,当下持剑冲了过去,动作甚至比护卫玄狐王的妖族还迅速。 木灵落本身实力极为不俗,在族内也是年轻一代中的高手。虽说仓促布下结界的时候受了伤,但是结界阻止一柄一夕剑她还是颇有自信的。 ——前提是,肖书宇的修为与她相当。 而木灵落也是这般认为的。 因此,在结界被破,墨色的长剑长驱直入的时候,与浅媚交手的木灵落手上的动作一顿,被浅媚窥到一个空门。好在木灵落本身并非善与,身体一错,虽没有击到要害,但也连退了几步。 木灵落霍然回头看向肖书宇,心中有些不确定——难道,这个看上去不到而立之年的男子,本身修为远胜于她? 很快,她就没有计较这个的时间了。 一夕剑与苏忆殇的距离不过三米,以它的速度,片刻即至,直指心口妖丹所在。若是一击而中,玄狐王苏忆殇轻则重伤被打回原形,重则甚至有元神俱灭的可能。 显然,苏忆殇也看见了鬼界至宝一夕剑是以着如何威势向自己逼来,但周身妖血丧失大半的情况下,他却是连闪避的力量也用不出。 然而,那没有剑锋却平添一种森森寒意的墨黑色剑身,却在距离苏忆殇心口处不到一米的地方,被一只白皙的手掌,牢牢地握住。 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不断颤抖嗡鸣的一夕剑,掌心处似乎隔着什么东西,修长的骨节上没有一丝破损的伤口。 那只手的主人身体颀长,雪色的衣裳在风中猎猎而舞。出奇俊美的面容上,他的双目紧闭,但唇角却掀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宝贝徒弟!”吃惊张大嘴的开阳长老。 “……”眼中微动的天枢长老。 “夜师弟!”昆仑仙境一众师兄们。 “哥……”虚弱得下一瞬就要晕倒的苏忆殇。 “小师弟,还真是小看你了。”石门前,肖书宇低头看着被折断的手腕,嘴角一扬,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多了几分玩味。 然后,他们看见单手制住一夕剑的白衣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纯粹的紫色眼眸,只是看了一眼就会忍不住低头不敢再看的紫色眼眸。 那是,魔界三尊都不曾拥有的,最纯粹的紫色。 一时间,遗迹之外,陷入了死寂之中。 握住一夕剑的手随意一甩,不受控制的墨色长剑悲鸣着被狠狠刺进地面里,直至没柄。紧接着,那只令一夕剑狠狠吃亏的手似是轻抚一般按住了从方才便瑟缩着想要逃走的雪色藤蔓,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但藤蔓上冰晶一般的花朵却颤抖起来,甚至敛起了娇嫩的花瓣,瑟瑟发抖。 “现在知道怕了?”玖夜的话,很轻很温柔,却令雪蔷薇更加激烈地颤抖起来。他的手指如同抚琴一般在藤蔓上流连,捻起冰晶一般的花瓣,动作优雅得令人赞叹,但他的声音却令人由衷升起一股寒意来:“来,怎么吞进去的就怎么给我吐出去。千万,不要,惹我,发怒。” 雪色的藤蔓猛地一抖,一下子缠住了苏忆殇的颈部,藤蔓中的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向着苏忆殇的方向,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而苏忆殇原本苍白的面色也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而正在这时,人群中也有反应过来的人惊呼道:“魔道?” “呵,舍弃本心,身入魔道……想不到,小师弟竟然会做这样的选择。”肖书宇凌空虚握,被插.进地面中的一夕剑“嗤”的一声倒飞而出,落在了肖书宇的掌心里。 握剑的手颤了颤,肖书宇眼中的挣扎一闪而过。但很快,那一丝的挣扎就被暗色掩埋。没有理会那只被折断的手腕,他的身形一动,几乎是瞬间便出现在苏忆殇的身后。 玖夜目光微凝,如有实质的紫色看向肖书宇的目光如同看向死物。即使是肖书宇,也不禁目光微闪。挥手,毫不犹豫地将可怜兮兮把血还给苏忆殇的藤蔓斩断。手臂一伸将苏忆殇揽在怀里,足尖一点,身体随之向后掠去。 显然,肖书宇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墨色的长剑紧随其后。 玖夜眉头一蹙,却发现他们已经退到了遗迹的入口处。 此时,遗迹石门的震动更加剧烈。 然而,在玖夜的后背碰触到石门的时候,一股大力自门内而出,狠狠将自己拉了过去,无论他怎么运起灵力反抗都无济于事。 连同怀里的苏忆殇,玖夜以近乎诡异的方式,融进了石门里。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是和平主义者啊~~~不要打斗啊啊~~ 61 第六十一章 禽兽?花兽! 直到玖夜掉进了遗迹里,他的心中仍有着难解的疑问——为何,肖书宇会知道小殇和自己的关系。在昆仑仙境中生活了二十年,也是和肖书宇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年。他的性格,玖夜别的不敢说,但要是玖夜身份败露,为正道所不齿的时候,站在他身边不会倒戈相向的,定然会有肖书宇。 二十年的时间,他对自己的好,平日里玖夜虽然嘴上从不说什么,但心里却记得很清楚。 因他走火入魔随时面临爆体的危险,因他胁迫小殇几乎流尽了血,玖夜在愤怒的同时,却又在疑惑。这个冷笑着的,高高在上的男子,真的是自己平日里懒洋洋的肖书宇肖师兄吗?会不会是有心人假扮的? 虽然玖夜不愿意承认,但他不得不说,他根本看不出毫不留情扣住自己要害部位的男子,和平日里宠溺自己的肖师兄有丝毫的区别。 他们,是一个人。 他甚至感觉得到,那只扣在自己咽喉处的手掌在不自觉地颤抖,仿佛本能和意志在对抗一般。 垂眸,轻叹一声,玖夜不再去想令自己头痛的事情。玖夜在光线有些黯淡的萤火石的光晕下,手指一处一处按着苏忆殇后背处的伤口。也许是玖夜翻出来的解毒丹起了作用,在清去了大部分魔毒后,后背的伤口终于不再流血,而且在药力的催促下开始长出嫩红色的新肉。至于颈部被尖刺光顾的地方,也亏着那些藤蔓有些眼色,伤口都小的很,现在根本看不出那里曾经受过伤。 每个魔族的所使用的魔毒各不相同,症状也不甚相同。玖夜已经不止一次懊恼自己不曾研究一下医理了,不然的话,眼下苏忆殇中了毒,他也就不会怕弄错了药而只用那种最普通的清毒药物。 看了一眼两人都湿透了的衣服,玖夜对于自己平时总是记得在空间手镯中带着十几二十套衣服而稍稍有些庆幸,不然的话,他们一个重伤一个一个走火入魔,再穿着湿透的衣服,没等着找到出口,他们恐怕就病倒了。 虽然,那十几二十套衣服根本就是长得一模一样。 话说,玖夜对于自己走火入魔的状态十分不解。毕竟,别人走火入魔的时候,不是爆体了就是疯狂了。可他除了觉得身体经脉在一动用真元力的时候疼痛难忍甚至隐隐觉得发胀的感觉外,他也没觉得怎样。难道,真是自己的体质与常人不同以至于连走火入魔的时候也对自己颇有优待? 脑袋被一堆问题骚扰,玖夜手下不慢,手在苏忆殇的身上比了比,在确定无法在以正常的方式脱下他的衣物后,两手抓住苏忆殇背部的黑色衣裳。 “刺啦——刺啦——刺啦啦——” 玖夜以令人叹为观止的速度令苏忆殇身上的衣服变成一堆破布,而秉着这身体哪个地方他没有看过,哪个地方他没摸过的想法,苏忆殇小狐狸很快就在昏迷无法抵抗反对的状态中,光.溜.溜地躺在一堆碎布上。 玖夜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扫视着苏忆殇□的身体,咂咂嘴。不错,无论看了几次都会觉得苏忆殇实在是长得符合自己的心意,虽然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材都比自己差一点点。 而就在玖夜准备将从空间手镯中拿出来的衣服套在苏忆殇的身上时,在黑夜里似乎泛着珍珠白色的身体动了动,那双紧闭着的桃花眼露出了绯色的瑰丽眼眸。 绯红的眸子蒙着淡淡的水雾,黑色的发披散着黑色的碎布上,赤.裸的身体修长白皙,两颗粉色的樱果随着呼吸而轻轻起伏……什么叫活色生香?什么叫魅惑人心?就是一向认为自己的才是最好的玖夜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鼻子有些痒痒的,极像传说中要流鼻血的症状。 说起来,小狐狸是他的,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说来也没有错。 说起来,他这只小狐狸光是圈禁起来,但还没有尝上一口呢。 说起来,现在小狐狸脱光光,连他用餐前的准备工作也都做好了。 说起来,小狐狸小桃花小殇小弟,为何你总是用水汪汪的桃花眼看着哥哥啊?虽然哥哥不是禽兽你才是禽兽(重点在走兽),但一直被勾引诱惑着,保不准哥哥他突破了花妖的极限,化身禽兽啊…… 玖夜偏头,拒绝去看近在眼前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自己的身体。眼下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小殇也刚刚受了伤,还一起被遗迹给“吸”了进来,四下里还尽是黑暗,没有生命的味道,安全度不详,不宜做自己想做.爱做的事情。 推后推后,反正小狐狸跑不了,想吃几遍吃几遍,想清蒸就绝不红烧,想油炸就绝不水煮。 想点别的,别的,对,想想那些七八十岁的猥琐老头,二十多岁的肥猪恶少,想想他们看见自己的眼神…… 空气,似乎渐渐冷了下来。 “哥……呃~”小狐狸猛地坐了起来,随即面容有些扭曲,显然,方才的动作过大牵动了伤口。苏忆殇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一点点皮外伤带来的痛楚竟然也忍受不住,连声音都变调了。 真是……太弱了。 苏忆殇的手缓缓握紧,脸色有些阴沉。 就是这么弱的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被人挟持,自己被逼迫,那种无力感令自己愤怒,那股愤怒在他看到哥哥一脸苍白唇角带血的时候,几乎升到了顶点。 恨不能将那个肖书宇,剥皮抽筋,杀之而后快! 此时的苏忆殇心中满是愤怒懊恼,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开口说话时自己原本一脸森寒笑意的哥哥竟然浑身一震,脸色似乎比平日里还要红润。 玖夜的手死死握住萤火石,全然**的力量在崩坏这块石头的同时,掌心被划出一道道血痕,丝丝鲜血顺着修长的指节缓缓滴落下来。 不对劲,有些不对劲…… 玖夜心中默念“清心诀”,努力压下自己的躁动。修炼“沐清风”有一点好处便是可以控制情绪,到达最高境界的时候,纵是泰山崩于面前,面色也不会有丝毫变化。然而,玖夜很明显还没有修炼到极致,平日里的时候,虽然他能控制大部分的情绪,但一些极为强烈的他还是无法控制的,而他也没有控制的打算。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默许。 但现在不同,当初他发现自己对苏忆殇动心,甚至趁着他熟睡探索他身体的时候,也不会有这种超出他控制的欲.望,那时候的虽然强烈,但是一些外力的刺激和自己心神的平静也能使那些平静下来。掌心的疼痛,强行运用真元力的疼痛,非但不能压下那些蠢蠢欲动,反而在苏忆殇带着沙哑的声音里,更加高涨。 玖夜有些无措,虽然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他的掌心鲜血淋漓。 狠狠地将愤怒压下,在微弱的光晕中,苏忆殇看向玖夜的目光里带着庆幸以及失而复得的喜悦。他哥哥现在好好地坐在他身边,这比什么都要来得重要。 只是…… “哥,你不舒服吗?是不是那个肖书宇对你做了什么?你的脸色……”苏忆殇急切的话语中带着些疑惑,他哥哥的脸怎么一阵红一阵白的啊。 “没事。”玖夜将手上的衣服丢到苏忆殇的怀里,将已经碎了的萤火石扔在地方,从空间手镯中取出火折子。 很快,在零碎的乳白色的光晕中,带着暖意的橘色火光亮了起来,随即一股馥郁的檀香充斥在两人的周围。 虽然玖夜自认出门带的东西很齐全,但他总不会带一些干树枝。好在空间手镯里面有从昆仑仙境里拿出来的千年檀香木,玖夜一向拿这东西熏衣服,这次找不到干木柴,这东西顶了也是可以接受的。 目光不自然地瞟了一眼苏忆殇白皙的身体,玖夜的目光有些躲闪,道:“小殇……不觉得冷吗?” “嗯,是有点。啊——”苏忆殇惊呼一声,显然发现了自己的身体光溜溜的,连点碎布料都没有的悲催状况,脸顿时红了起来,手抓着衣裳胡乱地往身上套。 苏忆殇低着头,努力无视自己哥哥若有若无似乎总是向这里瞟来的视线,奋力穿衣。只是,不知道哥哥拿出来的衣服是不是和他过不去,一根腰带就令自己手忙脚乱。 苏忆殇心中小小绝望,这算什么,一心想要变得强大保护自己哥哥的他,竟然连一根腰带都收服不了?!对了,墨离剑跑哪里去了? 当腰带,还是墨离好来。 心中翻着乱七八糟的念头,苏忆殇磕磕绊绊地终于将那件雪缎衣裳穿在了自己身上。而玖夜,本着敌人愈加强大自己就越不能认输,与其躲躲闪闪不如光明正大。于是,虽然身体的某处仍然十分灼热,双手也极想将这个没事就在他眼前晃悠的身体抱在怀里,搓圆捏扁,但他的脸上却露出极为坦荡的表情,光明正大地看着苏忆殇窘迫得想要将挖个坑将自己埋了的可爱表情,要多正人君子就多正人君子,就连嘴角掀起的轻微弧度都带着纯正的哥哥看弟弟的温和笑意……只要不去注意那熠熠生辉的银灰色眼眸,任谁都想不到这个男人心里的念头。 玖夜忽然觉得很安心。 这只狐狸有多傻,他小时候就知道了,否则也不会容忍他一次又一次的骚扰。那只傻狐狸,总是怕他一个人呆在書 香 門 第房间里会寂寞,所以拼命训练谋得更多的空闲时间赖在他的屋子里,然后死活不出门。这只笨狐狸,动手能力不差,但一要他看书就头疼,他现在能写出过得了眼的字还是当初玖夜的功.劳。 他说,他不要一个连字都不认识一个,连名字都写不出来的笨蛋做弟弟。 然后,小狐狸一连消失了三天。 这三天是玖夜过得最安静,也是最寂寞的三天。他想,他那笨蛋弟弟的天资很好——虽然没有自己好——舅舅虽然平时不假以辞色,但对他也是颇为认同的。那样一个天之骄子,哪容得了自己的冷眼呢。 虽然当时的玖夜照常看书,睡觉,锻炼灵魂,虽然那时的他拒绝承认,但是,在他的心里,那个笨蛋狐狸已经占据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地位。 三天后,笨狐狸带回来的是一张皱巴巴的宣纸,上面是墨糊的四个大字——玖夜,忆殇。漂亮的小脸脏得跟花猫似的完全没有狐妖的优雅俊美的苏忆殇握着拳,信誓旦旦,说他以后天天练字,要哥哥不准嫌弃他。 当时的玖夜愣了一下,然后心口怪怪的。后来,看了许多懂了许多,玖夜方才明白,那时萦绕心头的怪异感觉,叫做感动。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狐狸呢?不是说狐狸都很精明的吗?该不会狐族曾经和猪族有过联姻,那一丝丝猪族血脉完全在苏忆殇的身体上苏醒了。 但这只笨狐狸怎么也会有这么细心的时候呢?照顾哥哥的心情,怕勾起哥哥没有姓氏的“难过”,只写了名,不写下姓氏,很认真地表达出,他不在意那个姓氏,但在意自己的哥哥。 其实……玖夜心中默默微笑,他也是不在意那个姓氏的。名字不过是代号,但姓氏却是一种束缚。 不过是借了苏晴的身,得了一具身体罢了,以他当时的进度,即便不借此得到身体,他也能凝成人形。更何况,他修行万年,虽然道行不知为何极其得糟糕,但本质上他是不屑和那些浮荒妖物多有牵扯的,更枉论冠上苏姓。 玖夜按住胸口,仿佛身体的灼热在那瞬间转移到了那里,满满的,涨涨的,令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白衣,苏忆殇的目光偷偷瞟向哥哥,见哥哥脸上带笑。苏忆殇心中小小不安,很想拿个镜子照一照自己现在究竟什么模样。 应该,不会,很难看。 苏忆殇心中忐忑,有些尴尬地扯了扯袖子,这点小小瑕疵,应该不会影响自己的形象。 偷瞄一眼哥哥…… 苏忆殇的眼眸瞪得极大,润泽的红唇也微微张开,依稀可见粉色的舌尖。 绯红色的美丽瞳孔,映着一张放大的面容。 俊美的面容,含笑的凤眸,扬起的唇角。 然后,一个轻轻的吻落在苏忆殇的唇角,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怎么办……”苏忆殇看着玖夜微笑的面容,听见他慢慢道:“玖夜,似乎越来越喜欢忆殇了。” 这只笨狐狸,若是不好好看住了,日后被人卖了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重感冒,鼻涕一把泪一把,于是,偷偷猫了两天~T-T 62 第六十二章 石廊 苏忆殇怔住。 玖夜微笑着看向他,银灰色的凤眸映着小狐狸如今的模样。 同样一件雪缎衣裳,玖夜穿出来的是优雅,贵气天成,俊美无匹。但穿在了苏忆殇的身上,虽然苏忆殇相貌也是极好的,五官精致美丽,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尤其是其中一只袖子在苏忆殇心急之下扯掉了一截。他的动作还维持在右手拼命将袖子往下面拽妄图遮住自己□在外面的大半截手臂的姿势,强自镇定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眸瞪得极大,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玖夜再次凑过去,脸轻轻蹭着苏忆殇微凉的两颊。 这像是小动物安慰同伴一样的动作,幼稚而可笑,任谁都想不出这会和玖夜联系在一起。但是,这样的动作却令身体有些僵硬的苏忆殇缓和下来,身体忍不住靠过去。 玖夜的眼底浮现模糊的笑意,对于苏忆殇,一些直接的身体接触比语言更有效果。 苏忆殇的眼睛眨了眨,绯红色的眸底浮起薄雾。 一直渴望的东西摆在眼前,曾经以为无法触及的感情放在了他的手心里。他像是一个穷了几百年的人,却在巨大的宝山前踯躅了。他渴望拥有,却害怕守不住。 他想,再强一点就好了。 只要站在了顶峰,那么,觊觎他手中珍宝的人就不会胆敢前来抢夺,他就能保住自己的珍宝,撕碎一切的进犯者。而顶峰,是最靠近那颗可望而不可即的星辰的地方。在那里,他可以亲眼看着星辰的耀眼美丽,哪怕不能摘取,但抬起头的时候看一眼,也未尝不是一种满足。 但是,现在不够强的他却看见星辰坠落在他的手心,美丽的星辉亲昵地将自己环抱。然后,那颗星辰要自己刻下永不离弃的誓言,作为交换,他也会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 苏忆殇很心动,很想将自己的灵魂也糅杂进星辉之中。但心动的同时,他也很迟疑。 这颗美丽的星辰,没有了他,依然会占据夜空最显眼的位置,让无数的人钦慕赞叹。他并不能令他更加美丽,因为他的美丽已经极致;他也不能令他更加强大,反而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无法守护,甚至会抹黑他耀眼的星辉。 伸出手,却不敢拥抱。 苏忆殇觉得自己有些贪心,他既想着这份独一无二的耀眼星辉会为他驻留,他又不敢伸出手将他纳为己有。同时他也害怕着,害怕美丽的星辰在得不到自己的回应会转身回到天上,美丽的星辉永远不再在他的身上流连,让他连远远看着的资格也失去。 苏忆殇垂下眼眸,修长的五指时而张开时而握紧。那么美丽耀眼的星辰,他真的有资格拥有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没有再去想那个令他难过的问题。他听见了星辰的低语,像是被砸了一下头,蓦然睁大了绯红色的眸子,呆呆地看向那片银灰色的美丽中。 银灰色的主人微笑着,吐出的话语如同魔咒,在空气里荡起液态的波纹,将他牢牢压进星辉里,让他看见这美丽的星辉是如何在他身上刻下归属的印记。 “你是我的,终其一生也只能是我的。” *** 宽衣解带,湿漉漉的白色衣裳一件件从玖夜的身上剥落,露出苍白修长的身体。 四周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因而衣料的摩擦声虽然细小,但听在耳中却带起雷鸣一般的鼓点。刚从震惊中缓过劲的苏忆殇又陷入了另一轮震惊中,脸颊似火,目光漂移躲闪,但脸上是极力想要表现出的镇定。 苏忆殇偏头,开始打量周遭的环境……虽然他的脑袋里总是很不合时宜地闪现出一些画面,耳边似乎也时时萦绕着温热的话语。 此刻,他正处在一个半封闭而潮湿的地方,极目而望,饶是以苏忆殇的眼力,他看到的也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便是一处深潭,面积很大不知延伸至何方。在橘色的火光中,轻烟袅袅,深色的水潭给人一种诡秘的压抑。水潭很静,没有一丝涟漪。苏忆殇凝神静气,却在自己左手侧那一处黑色的甬道中感受到一丝清凉的风意,虽然此处更像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除却他们此刻身处的地方有些许光线,四周很黑,空荡荡的似乎连呼吸声都能在这里回响。 苏忆殇继续东张西望,不敢看向玖夜的方向……直到一只手拍上了苏忆殇的肩膀。 苏忆殇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正对上一双含着不知名戏谑的凤眸。凤眸的主人弯下腰,俊美的脸在他眼前放大,苏忆殇甚至能数处凤眸上翻的浓密睫毛有多少根。 那张脸,贴近了看,其杀伤力更进了一层。 苏忆殇的身子下意识后倾,牵动了背后的伤口,顿时有些咧嘴。 玖夜直起身子,目光向他看来。 裂开的嘴角很快变成了可以塞进去一只烧鸡的大小。 眼前说要换衣服的玖夜,身上,竟然不着片缕。但不同于苏忆殇方才的羞窘,玖夜的目光坦荡温和,像是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修长白皙的身体被暖色的火光映成蜜色,在苏忆殇眼里更偏向书生的哥哥,身体虽然不及武人的强健,但肌理分明却不赘余,完美得令人赞叹。衬着哥哥异常俊美的面容,还有温和中似乎带着那么一点诱惑意味的眼神……诱惑?!苏忆殇为着自己的形容词而惊悚了,他哥哥那么正直那么坦荡的人,怎么可能会用诱惑的眼神看向自己呢?绝对是自己想多了心痒了眼花了看错了。 “小殇……”还没等着苏忆殇从纠结的状态中走出来,哥哥比起平时有有些低沉的嗓音响起:“帮哥哥穿衣服。” “哈?”苏忆殇眼睛瞪得溜圆,穿衣服?他自己都穿成那副样子,他还能帮别人穿衣服?该不会哥哥有什么阴谋。 不得不说,小殇,你真相了。 “怎么了?”玖夜的目光异常“纯洁”,语气上眼神上都表达出“弟弟给哥哥帮一点小忙”的意愿。摸了一下空间手镯取出一件雪缎白衣,无论是样式上还是大小上,都和苏忆殇身上穿的一模一样,除了那只完整的袖子。 苏忆殇心中呻.吟着接住玖夜扔给他的衣服,努力忽视晃得他鲜血澎湃的身体,拿了衣服就往玖夜身上套,动作比自己穿的时候还急促了几分。 玖夜的脸上划过不易察觉的笑意,但脸上依旧是淡淡的表情,嘴上时不时评价一下苏忆殇的服务,譬如,在苏忆殇忽略给他系腰带的时候,对于苏忆殇“过重”的手劲,玖夜的身体“颤了颤”,“小小”地呻.吟一下,然后带了些责备的拍了拍由于苏忆殇弯腰给玖夜系腰带而显得愈加挺.翘的臀.部,嗔道:“疼~” 苏忆殇觉得自己正在向理智崩溃的边缘,火速前进。 待得处于崩溃边缘的苏忆殇重新回到了理智中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握在了哥哥的掌心里,二人早已离开了那处水潭,向着那处有些细微得不易察觉的风声方向走去。 玖夜走在前面,一手扣住苏忆殇的五指,一手举着檀香木制成的简陋火把,顺着这条依旧看不到尽头的黑色长廊,不知走了多久。 感觉到苏忆殇终于从“打击”中走出来,玖夜的手紧了紧,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苏忆殇脸颊微红,垂眸看着相扣的十指,嘴角露出了绝对不符合狡猾狐妖的傻兮兮笑容。却不知自家哥哥此刻想着自己弟弟的承受能力实在是太差了,必须要狠狠磨练。要不然,万一在他们要做.爱做的事情时,还没等着上正戏呢,他这一脱衣服那孩子就昏过去了可怎么办。 两人心思各不相同,顺着石廊向前走去。 石廊蜿蜒不知通向何方,火把的亮光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处地方,无论是身前还是身后皆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看不到尽头也望不见归路,这般场景,换上另外一人,纵然不会发疯也会惊慌失措心中没有主意。 但眼下的二人,玖夜对于这种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心跳的地方,着实很是熟悉。经历过万年只在一个地方呆着,没人和他说话的日子后,这种小黑暗实在是入不了他的眼,更何况身边还是一只小狐狸解闷。就连食物的问题都不用担心,当初从昆仑仙境里面拿得食物实在是不少,而且都还是熟的,连连做饭都不用。 至于苏忆殇,那只一向哥哥最大的二十四孝好弟弟,只要哥哥不担心,他就不会往担心的那方面去想。只是跟在哥哥后面,那只狐狸已经傻笑了一路了。 不知走了多久,就连檀香木的火把也燃烧了大半后,他们终于走到了尽头。 石廊的尽头是石壁,看似是死路,但是贴近石壁时,敏感的皮肤却能够感觉到不时透过石壁缝隙的清风。 曲起手指敲了敲石壁,初步判定石壁并不是很厚。玖夜本着能省力绝不费劲的原则,直接将凿穿墙壁的重任交给了苏忆殇。 在哥哥期许(?)的目光下,苏忆殇身上的小病小痛直接灰飞湮灭,整个人像是服用了能提升功.力的丹药似的,看向墙壁的目光也好像看某个深仇大恨的敌人一般,当即低喝一声,以拳击石。 “轰——”本来就不是很厚的墙壁,在苏忆殇用上十成力道摧残后,登时化作无数碎石,四处迸溅,比暗器还暗器。而自认十分了解自己笨蛋狐狸弟弟的玖夜,早在命令苏忆殇动手的时候就后退了不止五十米。 “没有真元力护体等于少了一层防御,和小狐狸呆在一起等于摧高了五成的危险度。”玖夜抖了抖满是灰尘的衣袖,偏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石壁,尤其是多瞄了几眼那几颗插.进了石壁里面的碎石子,玖夜断然道。 玖夜缓步走出了石廊,有些刺目的光线令得玖夜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禁抬手遮挡这灼人的阳光。待得他长时间处在黑暗里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外界的亮度,玖夜银灰色的凤眸缓缓瞪大,整张脸呈现出“目瞪口呆”四个大字。 而苏忆殇则是由于击打墙壁的时候用力过猛,以至于他整个人也随着力道飞了出去,呛了一嘴的灰尘,就连头发上也是灰蒙蒙的一片,说不出有多狼狈。此刻,他一面拍打着灰尘从地上爬起来,一面“呸呸”地往外吐灰。 他扯着袖子死命擦着自己灰突突的脸颊,心中别提多憋屈了。本来想要在哥哥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谁料自己竟然表现过度,弄了一身脏。平日里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偏偏就在这么一个小水泡里翻了船,他能不郁闷吗。 终于将形象挽回了三成,苏忆殇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回头去看哥哥。他已经想好了,无论哥哥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他都要用淡定的神情来保持自己最后的形象。谁知道,回头一看,哥哥竟似没有注意到他这里一般,目光死死地看着周围的景象。 苏忆殇心中有小小的不乐意,随即便觉得自己实在是矛盾。有时候希望哥哥不要看自己,有时候又气哥哥不看自己。 死命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苏忆殇走过去也学着哥哥的样子打量周围的景象。这一看不要紧,连他也不禁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殇较为胆怯的心态 63 第六十三章 异境 远处,山峦环绕,淙淙的流水自山巅而下。温暖的阳光透过葱茏的树木,在地面上留下细小的光斑。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光斑如同调皮的孩子一般,眨着灵动的眼睛。林木扶疏,不时有几只小鸟在枝干上蹦跳清鸣。林木中央是一块宽广的平地,种满了洁白的栀子花,浓郁的香气萦绕在这片天地中。 经历了漫长的黑暗与冰冷的石洞,这里充满了生命力的绿色以及沁人心脾的花香,总是会让人急躁的心沉静下来。眼前看着如斯美景,嗅着花的清香,耳中听着流水的淙然,鸟兽的低鸣,总是令人发出源自内心的感慨赞叹:“仙境”。 只可惜,那些人里很明显不包括玖夜。 玖夜在看清楚周围的景象时,也顾不得身体经脉的疼痛以及可能爆体的潜在危险,直接调动了真元力探查四周。在反复探测分析后,在确定并非是幻境的时候,玖夜俊美无俦的脸上划过一丝无奈,嘴里嘀咕一句:“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苏忆殇就在玖夜旁边,那小声的嘟囔他一下子就听到了。此刻满脸赞叹的苏忆殇竟然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抬头望天,喃喃道:“总觉得这个地方的天空似乎也比外面的高一些。” 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玖夜腹诽。 没错,这里生机盎然有花有草有树,但是,为什么那树都和黄山泰山一般,直插云霄,就是他仰着头也看不到树冠的位置!还有那小草,一根根“膘肥体壮”比大树还大树,就连那些花,就是玖夜和苏忆殇二人合抱,也抱不过来它的一根细细的茎。 还有那水,一眼看不到尽头,根本就是大海好不好。 还有那鸟鸣,的确是很清脆很好听,但问题是,它们叫上一声,他们就觉得耳朵嗡嗡直响,给人一种天上忽然一个霹雳将人给震聋了的错觉。 “一花一世界……”玖夜喃喃道:“这里竟然自成一空间。” 玖夜忽然明白过来,为何所有的人鬼妖魔,都是那么急切地想要进到这个遗迹里。 他们为的,是一个打破桎梏的契机。而这个契机,就隐藏在这一片天地之中。 这个空间,存在于浮荒之上,萧国遗迹之中,但这个空间却不是浮荒的一部分。那个遗迹像是一个通道,将人引导到这片天地里。 这片,和浮荒大陆迥然不同的天地。 玖夜记得掌门师伯揽星真人曾经说过,当初飞星坠于昆仑,锁妖塔拔地而起,这绝非人力所能完成。昆仑最古旧的卷籍曾经记载了一些关于仙境的传说。开始的时候,他们以为这些所谓的仙境指的就是人界中灵气充足的地方,因此,占据了七大灵地的而形成出来的门派就叫做仙境、仙山。 然而后来,飞星坠塔之日,昆仑仙境第一代境主掌门在得而感悟,推断出古卷上记载的仙境应该不属于浮荒大陆之上,而在另一个空间。历代的境主长老不断猜测实践,终于可以断定:浮荒之上,定然还存在着令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凌驾于人界妖界魔界鬼界之上,只有修为到了一定的地步并且参悟到了什么,方能到达。 而那个世界,应该曾经与浮荒大陆相连。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通道闭合。而处在浮荒大陆上的修炼者,无论怎么修炼,他们的境界都卡在那个瓶颈处,无法突破。就是运气极佳侥幸突破的人,他们终其一生也无法再进一步,更枉论羽化而登仙。 修为越高,那种无力感就越清晰地出现在心里,那无异于心魔。到了最后,那些站在浮荒大论顶端的高手,不是自废一身修为选择做一个普通人,便是了却生命,再入轮回。 当初揽星真人和玖夜这般说,只是希望玖夜在修炼“沐清风”的时候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切勿因为对力量的追求而迷失了本心。 玖夜有时候也会想,自己的本心究竟是什么。 他有人的身体,会哭会笑会闹会折腾人,表面有时很正经但背地里一直在吐槽,有人说他丑他会生气有人说他好看他会觉得理所应当……这应该就是一个生命体应该有的东西,但他总是觉得自己似乎少了点什么。 “哥,你少了什么东西了吗?”苏忆殇凑过来,绯红色的桃花眼眨啊眨的,样子无辜又勾人。 玖夜恍然,原来刚才自己说出声了。 瞥了苏忆殇一眼,伸手掐了掐苏忆殇嫩嫩的脸颊,玖夜咧嘴露出六颗整齐的小牙,完全不符合玖夜平日里的笑容竟然让苏忆殇想起了魔界的食人魔,有着要将人连皮带骨吃下去的狰狞(?!):“是啊,少了一个能暖.床的弟弟。” 苏忆殇猛地后退,虽说已经被调.戏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但只要直面玖夜脸上的表情,他就有种想要扑过去将人压倒的欲.望。苏忆殇暗地里唾弃自己的自制力,在脸颊热度逐渐上升的同时还想继续后退的苏忆殇撞上了一大团柔软中。 苏忆殇没有回头,伸手摸了摸,嗯,很软,还挺暖和。用力抓了一把,竟扯下了一把马尾巴长短的白色绒毛。 苏忆殇慢慢抬头,正对上一张硕大的三瓣嘴和两只长长的白耳朵。 苏忆殇落荒而逃。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只兔子吗,白白的毛,红红的眼睛,歪头的动作无辜又可爱(玖夜语)。但前提是,那只兔子没有长得和帝都最大的三层酒一般大小,也没有将他们当做某根美味的小草,对他们追逐不休。 不就是只兔子吗,不就是一只吃素的兔子吗!长得再大不还是一只兔子吗。 那好,谁见过三瓣嘴一张开满口獠牙的兔子?谁见过蹦跳追逐的时候一爪子拍地,本身具有驱动土系灵力弄出无数巨石的兔子?! 他们后面的那只就是! 玖夜靠在苏忆殇的怀里,一面享受着飞一般的速度,一面提点笨蛋弟弟顺手撞断某根植物,踢飞哪颗石头以给那只肥硕的大兔子造出多一点的障碍,阻拦它奔向食物的光明道路。 他们一路冲进了栀子花丛……不,栀子花森林里。 玖夜的头靠在苏忆殇的肩膀处,一直注意着他身后大兔子的动向。那只大兔子在他们冲进了栀子花林里的时候停驻在外面,巨大的兔子脸上似乎带着暗恼,停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玖夜本想告诉苏忆殇这一发现的,但他见苏忆殇一路狂奔头也不回,这个势头着实不错,也不忍心(?!)打扰他,于是就默默靠在苏忆殇的怀里,直到,苏忆殇终于脱力地扑倒在地上。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哥哥,懂得尊敬哥哥,自己自发自动自觉地做了人肉……呃……狐狸肉垫子。 苏忆殇呼呼喘息,只觉得眼冒金星,比起他和冥狐王生死搏斗的时候还累人。本想在哥哥面前显示一下自己强大实力,挽回方才扑地形象的苏忆殇,在直面了拥有着可爱外壳险恶内在的白色巨兔子的时候,遵循了动物直觉的苏忆殇决定战略性撤退,拒绝和敌人面对面……虽然丢人了些,但看哥哥的表情似乎是很赞同的。 对了,哥哥! 苏忆殇猛地做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扶起玖夜,用轻到不能再轻、唯恐声音高一点他哥哥就碎了的声音,道:“哥,你,没事。” 他是彻底怕了他哥哥了。 当时决定战略性转移的时候,他传音入密告诉他哥哥准备逃跑的时候,他哥哥竟然说—— “哦,我走火入魔了,不能随意动用真元力。” 平淡的,正常的,“我今天早上吃早饭了”的语气。 苏忆殇足足愣了半盏茶的工夫,直到那只兔子扑过来了他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了一阵,迅速排除了背(哥哥该成兔子的靶子了)、抗(会顶到哥哥的胃,不舒服)、拖(杀了苏忆殇也不敢这么对他哥哥)之后,直接把哥哥公主抱,然后夺命飞奔。 眼见着跑到了安全的地方,苏忆殇有些忐忑。可千万别在走火入魔的基础上,又伤到了哪里。 “没事。”玖夜淡定点头,除了两个人挨得太近了以至于起了不该有的反应外,确实没有什么大事。玖夜在心里缓缓露出令人胆寒的笑容,应该说,有事的人,是笨狐狸。据书籍记载,这种事情憋得次数太多了的话,对身体很不好。他现在已经走火入魔了,再给他憋坏了……到时候应该会直接爆体了。 玖夜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冒着袅袅热气的温泉,心中感叹——还真是想什么有什么,这丛栀子花的中间竟然有天然的温泉。说起来,这周围的景物要是缩小几十倍的话还好一些,毕竟这应该是个温泉,不应该是温海。 不止是温泉,就连晚上的住所都有着落了。 玖夜仰头看着那一朵朵大小和卧室房间相差不多的巨大花朵,不错,应该比躺在干树枝上睡觉要好。 玖夜心情大好,毫不吝啬地对苏忆殇露出颇有些诱惑意味的笑容,将呆愣的小狐狸拉到身边,手指着众多栀子花中卖相最好开得最灿烂的一朵,玖夜用着“你去低头摘朵喇叭花”的轻松口吻,支使苏忆殇摘花。 其实……苏忆殇的目光从笔直粗壮的花.茎移到碧绿色的巨大花萼,心中有了计较。哥哥从来都没有向自己要过什么,不就是一朵花吗,虽然大了点,只要哥哥一句话,食人花他都摘! 待得苏忆殇终于完成了这一艰巨的任务,确保了此花从花萼到花瓣花心花蕊都保存得异常完美,完全对得起哥哥的吩咐时,苏忆殇的脸上迸发出令人炫目的笑容。 回头找哥哥鉴定自己的劳动成果,哪里知道,一回头,哥哥竟然不见了。 苏忆殇的心咯噔一声,差一点就要像是一个小丫头似的尖叫出声。 这是,平静的乳白色温泉,乍起涟漪。 尖叫卡在喉咙里,苏忆殇几番努力,终于将它咽回肚子里。 温热的水波里,是一个赤.裸着上半身(其实也就只有上半身露在水面外边而苏忆殇实在没有勇气往下看)的黑发美人(被美色直接冲击的苏忆殇的脑子里冒出了被玖夜断定为禁忌的词汇)。湿漉漉的头发一缕一缕搭在结实的胸膛上,修长的颈部带着在世俗人家里极为普通的长命锁,被水波润泽的金属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一如那人温和的笑。 在热气的袅袅中,他脸部的线条愈加柔和可亲。 他的目光落在苏忆殇身后那朵完整的栀子花后,似乎变得更加柔和……好像还带着一点迫不及待。 苏忆殇心中小小怀疑一下自己的视力,然后看见那个男人微笑着启唇,柔和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轻声响起:“小殇,过来。” 苏忆殇没有丝毫迟疑地走了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体,眨动的绯红色眼眸如同小动物一样可爱。微张的唇露出珍珠一般的贝齿,隐约可以看见其中粉色的舌尖。 很美味的样子啊…… 趁着苏忆殇摘花的时候脱衣下水故意营造出美轮美奂的情景,以令苏忆殇不知东南西北为目的,玖夜充分利用了自己的优势。 看着送在嘴边的大餐,玖夜扬眉一笑,什么妩媚啊什么动人啊,直接灰飞湮灭了。剩下的,只有本性的掠夺。 白皙的手臂勾住了苏忆殇的颈部,猛地用力,苏忆殇一头栽进了温泉里。 呛咳着从水中冒出头,苏忆殇用手抹了一下脸,然后一脸认真地回想自己究竟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令他哥哥不满的事情,以至于直接把他拽进了水里。 还没等着想出个一二三来,两片柔软的薄唇就印在他的唇上,一只手按在他的脑后,一个灵活的舌趁着自己片刻的失神,挤进了自己的领地中,开始了疯狂的攻城略地。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进了大人国的样子o(╯□╰)o 64 第六十四章 花下(1) () 靠近温泉岸边的水域,其实并不是很深,堪堪及至腰部。 湿透了的衣紧紧贴在白皙的身体上,现出略有些消瘦的身形,透过雪缎的衣裳,胸口处的诱人果实清晰可见。 苏忆殇难耐地眯起眼睛,温泉中氤氲的水汽大量涌进了绯红色的眼眸中,眼前雾蒙蒙地一片,就连与他唇齿相依的男子的面容,他也有些看不真切。但是,死死钳住他腰际的胳膊,压在后脑处的手掌所带来的灼灼热度,以及在口中肆虐的舌叶在舔舐上颚敏感所带来的酥麻,却是苏忆殇怎样也无法忽视的。 原本下意识推拒在玖夜胸膛处的手,在玖夜角度刁钻攻.势变换下,越来越无力,以至于最后根本没有发挥阻拦的作用,反而搭在了玖夜的肩膀处,状似迎合。 终于品尝够了唇齿的美味,玖夜略微抬起身,修长的五指开始描绘苏忆殇此刻显得极为诱人的五官。晕红的眼尾,迷蒙而惑人的绯红色眼眸,红肿的唇微张着,由于方才身体的激烈摩擦,湿透了的衣襟大开着,激烈起伏的胸膛上,红色的果实更是诱人采撷。 玖夜的眸光沉沉,眼底依稀闪过暗紫色的微光,美丽却摄人。 身体再次拉近,刚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的苏忆殇还没等着完全缓过来,咽喉处些微的疼痒令他忍不住惊呼出声,要害被制的危机感令他的身体本能地僵硬起来,搭在玖夜肩膀上的手指骤然收紧,红肿的唇间溢出一声难耐的惊喘。 炙热的吻继续在要害的咽喉厮磨,玖夜不是没有感觉到苏忆殇的僵硬,毕竟这种将要害暴露给别人的行为实在是违背一直以来的训练本能。但是,玖夜非但没有识趣离开,反而将用牙齿轻轻撕咬苏忆殇颈部细嫩的皮肤,同时流连在他腰际的手掌上移,轻抚苏忆殇僵直的脊背,抚摸他背部已然愈合的伤口。 待得苏忆殇的身体终于在情.欲的浸透下酥.软下来,整个人几乎软着腰挂在玖夜的身上时,玖夜湿热的唇舌已经划过了精致的锁骨,顺势含住了胸膛上诱.惑了他很久的诱人果实。 很不厚道的玖夜当初在发现自己对苏忆殇有性.趣的时候就已经初步探索过他的身体,虽然没有真正进入,但是那天晚上苏忆殇的反应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毫不反抗之力的身体上,哪个部分在触碰流连后他的主人会表现出诱人的反应,发出好听的声音,玖夜可谓是了若指掌。 他记得,他右侧的樱.果,当初他只是轻轻碰触就已经硬.挺起来,在小小的照顾后,他的腰部都跟着在颤抖。遵循着本能的身体也已经忍不住挺了起来,将已经落到狼王面前的肥肉又向着绿着眼睛的狼王那里推了推。 玖夜心中微微有些得意,脑中一面回忆当初从皇宫里拿出来的第一本书,时而吮吸时而轻咬,同时手指在苏忆殇颤抖的腰部撩拨,然后渐渐滑到了浑圆挺翘的臀.部。 感受到那颗果实在他唇齿间的颤抖,感受到掌下连自己都有些眼馋的身体,玖夜觉得身体某处硬得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些疼痛。 苏忆殇的手臂忍不住搭在禁锢自己的男人的颈部,似是抗拒又似是献祭一般将自己的身体与那个人贴近。身体被温暖的泉水簇拥,同时又被那个人的身体拥抱。撩动心弦的电流随着男人的动作游走于他身体的每一部分,然后汇聚着最终来到了下.体。平日里清醒无比的神智在此刻涣散成浓郁的雾气,涌进了绯红色的眼眸里。 这种感觉很奇怪——有些像很多年前年少的自己,在春.药强大的药性面前所体会的无力感觉。但,很明显,那种感觉只是相似,并非相同。那时候的自己,除了无力与煎熬以外,感受不到此刻的温暖。 不是身体浸在温泉里面的温暖,而是,整个灵魂被拥抱的温暖。 苏忆殇的身体贴得更近,也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他的头高高仰起,将脆弱的咽喉完全暴.露在那个男人的面前。微带啜泣的呻吟像是破碎的古曲,虽然断断续续不成章节,但更加牵动心魂。 原本就难以压制的欲.望,在苏忆殇骤然拔高的呻.吟声中,理智如同水底向上浮起的泡沫,在还没有接触到空气之前,悄然破碎。 苏忆殇的身体被一股大力猛然翻过来,以着下.身仍在水中的姿势,面朝下压在了岸边。苏忆殇的身体微微一僵,神智在胸口敏感得不可思议的樱.果突然触碰到冰冷的岸石时,有些清醒过来。随即,一个炙热的身体从后面压了过来,原本湿透了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的衣服在苏忆殇来不及开口反对的时候,被身后的那一双手扯掉,随手扔到了岸上。 面色绯红的苏忆殇努力忽视身后的身体以及游走于身体各个私.密部位却不属于自己的双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惨遭“遗弃”的衣裳,不知道玖夜空间手镯里其实有些不少一模一样衣服的苏忆殇有些懊恼,似乎已经见到了自己不得不裸.奔的情景。 也许变回原形顶着一身狐狸皮的情况要好一些。 还没等着苏忆殇想出第三种可能,他有些充.血的耳垂已经落尽了温热的口腔中。灵活的舌尖不时描绘着耳廓的形状,牵起的颤抖比方才更甚——苏忆殇从来不知道,自己人形时候的耳朵竟然也会这么敏感。 不仅仅是耳廓,他的整个身体在被那个人拥抱的时候都在颤抖着,而在此刻只能感觉到他却看不到他的时候,更加得敏感。 含住耳垂的唇吐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低哑而暗沉,道:“准备工作……才做了书上的十分之一,但是,忍不住了……” 他的话,一字一句如同鼓点,敲击在这具美丽的身体上。苏忆殇的身体不自觉有些颤抖,似是紧张,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的兴奋。 一只修长的指节,带着冰冷的粘腻,探进了曾经进入半只指节就被拒之门外的紧致穴.口。 苏忆殇的身体猛然一僵,上身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扭了过来,白皙的手掌扣住了食指仍然滞留在自己身体的手掌。而那根原本挤压探索的手指在身下的人反应强烈的时候就停止了所有的活动,原本染着欲.望火焰的银灰色瞳孔在身下的小狐狸做出反抗的动作同时回头的时候,换上了泫然欲泣的模样。 苏忆殇原本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抗拒的神情,在对上哥哥黯然的甚至有些难过的表情时,大惊失色。 玖夜眸光黯淡,像是即将泯灭的烛火。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沙哑,但更多的却是无力:“小殇不愿意就算了,毕竟小殇从来没有承诺过什么,倒是哥哥强求了……以后……以后,再也不会了……” 玄狐王日后的伴侣,必定是一定匹配得了他的人物,而他,无论身份种族性别,都不符合要求。——玖夜脸上的表情,如是说道。 随即,苏忆殇便感觉到了,原本紧贴着的温暖身体,毫不犹豫地退后。而那根埋在自己后.庭处的手指,也缓缓滑出自己的身体。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温暖都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握住玖夜手腕的手指,猛然一紧。苏忆殇的脸上现出惶然来——他没有这个意思,他是真真切切喜欢自己的哥哥,这种肌肤之亲他也没有排斥,甚至有些欣然。但是,只要是个男人,哪怕他是男狐狸,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也要适应一下。 这种理由难以启口,苏忆殇的面若晚霞,垂下的眼眸中波光潋滟。 虽然有些不适应,但是,只要那个人是哥哥,只要是眼前的男子,那么,就没有什么是不愿意的。 苏忆殇脸上的绯色更甚,嗫嚅着却不知应怎样继续。绯色的桃花眼里流转半是埋怨半是心急的流光,对上玖夜依旧有些黯淡的银灰色,心中顿时大急。原本已经红肿的唇抿成一条嫣然的弧线,猛地凑过去。 那是一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虽然在熟读了专业书籍的玖夜看来更像是撞牙。玖夜的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虽然此刻他眼中因为苏忆殇“莫名”动作而呈现出来的是诧异。 见玖夜仍是不动,而手指隐隐间也有想要继续挣脱的倾向,苏忆殇银牙紧咬,瞬间做出了连玖夜都忍不住微怔的动作。 左手抓住了玖夜的手臂,横在了自己的胸口。整齐的指甲在不经意间划过胸口处已然红肿的樱.果时,带起的电流令他敏感的身体止不住一颤。显然,这短暂的颤抖并没有令苏忆殇停止他的动作,在玖夜不掩惊讶的目光中,他握住玖夜手腕的右手猛地向前一带,原本已经退出去一半的手指在这一动作下,长驱直入,全根没入。 而修长的指节直接进入,正好触碰到一处不显眼的凸.起。 原本咬着唇的苏忆殇,在几乎没顶的快.感中,呻吟颤抖着溢出红唇。原本已经波光潋滟的红眸里,带起的风情迷住了玖夜的眼。 他定定凝视着这张此刻风情艳丽的面容,妩媚流光的眉眼,忍不住凑近一些,想要看清,也想要看明白。 ——想清楚,看明白,为何这具男性的身体,对他的诱.惑是如此强烈。想清楚,看明白,这张世人眼中的倾城但在他看来并不是极致的面容,流露出来的美丽连他都无法抵抗。 苏忆殇没有给他这个时间。 显然,他忍住羞涩的动作以及玖夜怔愣着迷的表情,令得他原本就嫣然的面容,岩浆流淌。他猛然转过身,将玖夜的手臂压在自己胸口处的手也触电一般松开,整个人趴在了水岸边上,双臂交叠,而他红透了的面容死死埋在自己的怀里。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一定像地鼠精学挖洞的本事,然后挖出一个足以埋了他玄狐王的洞,再不出来。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尤其,他身后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子,此刻发出了一阵低笑,低哑磁性的笑声令得他不争气的身体又是一颤,苏忆殇不禁懊恼地将脸埋得更深。 然而,当身后同样炙热的身体缓缓贴上来的时候,苏忆殇的呼吸不禁一滞。放在胸口处的手臂没有因为他的抽手而垂落下来,反而沿着他腰腹的曲线反复摩挲,最后停在了已经红肿的樱.果处,轻轻揉捏所带来的刺激令他本来死咬的唇泻出细小的呻.吟。停驻在后.穴的手指摩擦着不断颤抖收紧的内壁,指过之处留下淡淡的凉意,但不消片刻间,那种凉意便化成了开始燃烧内.壁的炽热。 苏忆殇不敢回头,只能在反复压抑的细碎呻.吟里,忍耐着不断增加的手指,感受着那些修长手指在自己身体里面的探索。那些手指像是调皮的孩子,时不时触碰着令他身体颤抖的一点却不再深入。直等到苏忆殇忍无可忍地将红透的脸颊从怀里拔出来准备怒目而视的时候,身体里面的手指猛然抽出。 随即,一个炙热的同时尺寸远非几根手指可比的器物,缓缓地顶了进来。 “唔……”苏忆殇的手指骤然扣住地面上的石子,红肿的唇中溢出一声惊喘,随即银牙紧咬,将痛楚的不适的声音压在喉咙里,迷离的眼眸里一片水光。 很疼,但又不是很疼。有些涨,像是内脏被顶住的感觉,却是很不舒服。 “嗯……”玖夜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这种感觉是玖夜从未感受过的,□被紧紧包裹挤压,快感渐渐从那个部位升腾,让他忍不住更加贴近那具温暖的身体,而下.体也往挤压得厉害的深处送去。 一手紧紧勒住苏忆殇劲瘦的腰,一手在□的胸膛前来回流连。玖夜将苏忆殇黑色的发拨开,露出纤细的颈项。他着迷地俯□,在颈项处反复吸吮轻咬,随即胯.部轻轻摆动,然后猛然撞入。 “啊……”苏忆殇的细小的呻吟猛然拔高,带着些微的啜泣与颤抖,听在玖夜的耳中,无疑比春.药更加令自己情动。 快感,随着律动的加快,渐渐累积起来。 温热的水,渐渐激起更大的说话,在这虫鸣不闻的栀子花丛里,异常得清晰。一丝淡淡的血色,随着激荡的水波,向着远处扩散开来。 玖夜忍不住将人抱得更紧,既恨不得将人揉碎了与自己融在一起,又想将更多属于自己的部分塞进这个诱.人的身体里。 虽然矛盾,但不可错认的,是对身下咬着唇不肯发出诱.人呻.吟的人的执念。 作者有话要说:隐身ing 65 第六十五章 花下(2) () 想,要得更多…… 想,挖掘出更多令自己心动的情.态…… 玖夜缓缓呼出一口气,激烈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 他记得,当初从皇宫里面拿出来的,还有一本据说是孤本的画册。 骤然停下的律.动令苏忆殇有些不满,刚刚适应了疼痛的他在时轻时重的动作里找到了令自己忍不住呻.吟的快乐,虽然开始的时候疼痛带起了血丝,但不可否认,那种在疼痛中的快.感,令他沉迷。 不满地晃晃腰部,苏忆殇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准备对哥哥进行眼神催促。 然而,一本突然摆在他面前的画册却令他的动作停住。 眨了眨被泪水浸满的眼睛,视线终于清晰过来的苏忆殇在看清画册的内容后,身体猛然一抖,连着后.穴也剧烈收缩起来。 骤然缩紧的部位令玖夜闷哼一声,忍不住泄了出来。而承受的苏忆殇,在被体内异常灼热的液体一烫,也直接攀上了顶点。欲.望倾泻过后的他,身体软绵绵地搭在岸边,比被玖夜扔上岸衣服卷也好不了多少。 玖夜很不满,就着下.体仍旧在那个温暖身体里面的姿势,他的右手稍稍用力地拍了一下苏忆殇挺翘的臀.部,在留下了红色的掌印后,整个身体压上了他,在他肩膀处留下一个清晰的牙痕。 不满,很不满。 根据从皇宫里面拿出来的第二本书里介绍,这种事情要是身体不错的话应该会坚持得很久。但是,十二万分了解自己强健体魄的玖夜,小小回忆了一下那个单调但是很舒服的动作所进行的时间,竟然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按着玖夜的设想,他最最起码能坚持半个时辰。 这是早.泄!是男人快不行了的标志!! 此时,觉得身体疲软连动都懒得动一下的苏忆殇,半趴在岸边,黑色的湿发随意披在汗湿的脊背上。黑发间隐约露出的半张精致面容看在玖夜的眼里,似乎带着那么一点不满的味道。 (冷汗,这绝对绝对是看错了……) 事关尊严问题,事关他身为兄长的骄傲,玖夜血气上涌,就着此刻的姿势,猛然将苏忆殇翻了过来。 他下.体的利器,等于在苏忆殇紧致的内部翻了个个,过大的刺激几乎令苏忆殇喘不过来气。 苏忆殇的手挂在玖夜的肩上,身体里面原本有些软下来的器物在方才的刺激下大了不止一圈。苏忆殇的头靠在玖夜的肩上,待得喘息平定后,他有些不自在地抬眸,正对上一双异常认真的眼睛。 他的身后,是细小的翻书声。 然后…… “好,就这个动作好了。”耳边,是玖夜沙哑近乎低喃的声音。 苏忆殇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玖夜的臂弯抬起了苏忆殇无力的双腿,双手顺势禁锢住苏忆殇颤抖的腰部。无处借力的苏忆殇只能攀附在玖夜身上,双臂抱住玖夜同样汗湿的脊背,咬着唇,免得自己的声音令玖夜更加兽化。 虽然玖夜哥哥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名实打实的人类,但是,苏忆殇已经认定了远古时期他们祖上一定有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妖族,看上去是普通的人类,但是无论哪个方面都比其他的妖怪强上许多。而玖夜哥哥,就是返祖了! 虽然已经有了觉悟,但是,先前所做的心里安慰显然并不足以抵消玖夜给他带来的强烈冲击。 苏忆殇终于明白,方才的一次是多么得温和。 骤然退出的器物,猛然进入,带起的水花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激烈。 “啊……呃。”那是紧咬的红唇仍旧没能抑制住的一声呻.吟,随后就被狠狠地咽了回去。但是,紧接着下来的激烈律动却令他的忍耐力越来越薄弱,揽住玖夜肩膀处的手指不断收紧屈伸,被加诸在自己身体里面的刺激想要下意识释放出来,但是理智的残存却不愿在哥哥身上留下伤口。 处在矛盾挣扎的身体,比之方才不知敏感多少。他绯红的眼底雾气迷蒙,浓密的眉睫在无意识眨动间,带起细小的水珠,虽然细小,但带起的晶莹却令人着迷。 玖夜凑过去,灵活的舌尖舔去苏忆殇眼睑的泪水,然后是脸颊,咽喉,最后是已经被临.幸无数次的樱.果。在下.体再次猛然撞进紧.致的甬.道时,甚至故意蹭过那令苏忆殇失声叫喊的凸起时,他含住了嫣红的果实,然后用了不至流血的力度,小咬了一口。 惊喘一声的苏忆殇,在本能的驱使下将胸膛送得更近的时候,十指没能忍住,在玖夜白皙完美的脊背上留下红色的指痕。 研磨着樱.果的玖夜一顿,然后加大了吸.吮了力度以及撞击的频率。那点疼痛其实并不算什么,看不进玖夜的眼里,但是,情.欲中的身体,敏感度远非平日可比,有些疼,但更刺激了情.欲的高涨。 明显察觉体内的巨物胀大了一圈,苏忆殇心中叫苦不迭,只能将五指握拳,绝对不在玖夜的身上留下一丝伤痕,贝齿紧咬,绝对不泄露一丝能令玖夜兽化程度加深的声音。 但是…… “不许。”在那颗比旁边红肿了不止三圈的樱.果上留下一个不深但是绝对清晰的牙印,玖夜含着欲.望的凤眸直直看进苏忆殇湿漉漉的眼睛,紧了紧固定住苏忆殇的手臂,然后走出了温泉,将他压在略有些冰凉的岸石上。 只是,那一丝的冰凉非但无法降下情热的温度,反而更加剧了**的囤积。 将苏忆殇修长无力的腿拉起来搭在自己的肩上,玖夜一点一点将苏忆殇紧握的拳掰开,怜惜地吻了吻掌心处月牙形的血痕,强硬地将自己的手送过去,十指相扣。动了动胯.部,绯眸迷蒙的苏忆殇立刻湿漉漉地望向自己,晕红了眼尾的绯色眼眸如同浇灌了蛊惑人心的液体,只要望进去一眼就能令人失去所谓的自制力。 结合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好,玖夜像是刚开了荤的饿狼,恨不得一辈子和眼前的美食纠缠在一起。 他甚至有些懊悔自己与身下的男子失散了二十年。 虽然自己曾经独自度过了万年也没觉得什么,但是,他却觉得那二十年的时光在此刻相拥的美好后,变得无比漫长枯燥。他想,要是小狐狸从小到大一直没有离开自己,再想想世俗界里一般十五岁就能成亲的习惯,不禁为了自己十年本该有美人……美狐狸相伴的日子扼腕。 遵循本心的玖夜,本能就没有想过其他有可能和自己做此事的人选。 懊恼的目光在瞥见目之所及之处摊开的书卷就立刻化为了若有所思的光芒。虽然无法回到过去将小狐狸绑到身边以补偿他长达十年,有可能更久时间的性.福生活,但是,从现在开始弥补,也大致能满足自己有些受伤的心灵。 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对,不能没有节制,那就九天奋斗一天休息,一个月里休息三天,总共休息三百六十天……不行,太多了都快一年了,那就一个月休息一天,剩余时间三千五百三十天,每天按正常体力算,应该有×次,得尽快补回所有的天数,那就得将×天的奋斗捏成一天,加上现在本来就该有的福利,每天共计××次。现在自己一次完了二次未完,仍该继续奋斗! 这般想着,玖夜更加卖力起来,撞击的力度也一次强过一次。无比聪明的头脑加上卓越的天资,玖夜一面模仿着最后一本尚未看过的孤本上的动作,一面扭动胯.部着重关照苏忆殇体内小小的凸.起,直将苏忆殇顶撞得浑身打颤,布满嫣红印记的消瘦身体随着撞击而向上弓起,劲瘦的腰部也开始无意识迎合玖夜的动作,令他的器物更加深入地探索自己的身体。 大肆享用了一阵苏忆殇的身体,玖夜混沌的神智忽然出现了细微的光亮——好像,少了点什么。 玖夜再次在苏忆殇的身体里面停了下来。 要是玖夜在一场情事过后停下来,苏忆殇不会反对。非但不会反对,反而一定会热烈欢送玖夜离开被他顶撞得无比敏感的身体,然后好好休息一下,睡个几天几夜。但是,现在的苏忆殇,处于一个快.感已经积累到了一定地步,马上就要攀上顶峰的时刻。此时停下来的器物对他无疑是一种折磨,难耐的麻痒从内部扩散开来,他都恨不得自己动一动让那停的位置不尴不尬的器物狠狠顶到内部。 忍不住动了动腰部,苏忆殇睁着迷蒙绯红的眼,暗示性地看向眼中仍然残着欲.望的玖夜。 面对苏忆殇湿漉漉的眼神,玖夜唇角微翘,在他的嘴角留下一吻后,道:“乖,再等等。” 苏忆殇都要哭了,这还要等什么啊~难道一会儿还有人来看活.春.宫不成?迟疑片刻,苏忆殇偏过头,忍不住开口道:“哥……动一动……”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呢喃着出声,沙哑的声线里混合着青年特有的清朗,比魅魔软语莺声令令人情.欲高涨。极度的羞涩令苏忆殇错开了视线,没能发现玖夜骤然变得火热的眼眸。 苏忆殇最后一字的呢喃尚未消散在唇边,那猛然钉入身体的器物令他失声惊呼,错乱的呻.吟让玖夜找到了缺少的东西。 ——苏忆殇的呻.吟,无论是破碎的还是低哑的混乱的,对于玖夜而言,都是令欲.望节节攀升的春.药。 见苏忆殇在自己的律.动中渐渐找到节奏,呻.吟的声音也渐渐有大变小最后悄无声息,玖夜不满了。在狠狠地顶撞了一记后,玖夜俯下.身,秀了一把吻技,直把苏忆殇吻得晕头转向,细碎的呻.吟怎么也咽不回去。末了,在苏忆殇努力抑制呻.吟声的时候,玖夜舔着苏忆殇满是红痕的颈子,模糊道:“不准再咬自己,想咬的话就咬我。”说着,将自己的肩膀送了过去。 苏忆殇先是一愣,然后心中一暖,显然为自己哥哥的关怀而开怀。但是,对于哥哥的要求他则是犯了难,毕竟,玄狐王的一口白牙,万年玄铁可能费劲点,但千年玄铁到了他嘴里也就嘎嘣一声的事。他咬自己没关系,妖怪的**结实呢,虽然自己最近受了不少伤。但哥哥可是人类,这一口下去万一咬掉一块肉怎么办? 苏忆殇费力地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还是……”咬自己。 没等着苏忆殇表示自己的决心并感谢一下哥哥的关心,玖夜蓦然笑了起来,道:“那,舍不得哥哥受伤的话就不要再咬自己了。”他含住了苏忆殇精致的耳垂,剩下的话模糊地传进苏忆殇的耳中。 虽然模糊,但在苏忆殇的耳中,却是无比得清晰。 他说,那小殇就放心大胆地叫出来。真的,很好听。 苏忆殇怒了,恼羞成怒。 一张嘴露出满口小白牙,身体猛地上倾,目标玖夜的肩膀。而玖夜对于迷蒙的桃花眼中骤然迸发出来的灼然光辉十分满意,在小白牙即将啃上自己肩膀的瞬间,胯.部猛然抽.送起来。 “呃……”苏忆殇腰一软,若非反应得当双臂猛然勾住了玖夜的颈项,他八成就要摔回去了。双腿搭在玖夜的肩上,双臂勾住玖夜的颈部,这个万分纠结扭曲的动作令他整个人由衷地不适,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扭曲的动作所带来的快.感也随之加倍,他觉得体内抽.送的物件所激起的快.感似乎更多了。 唇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苏忆殇不甘心地磨磨牙,最终没有在肩膀上落嘴。方才那一点的疼痛感都能让他兽化程度加深,他这一口下去,自己不得被压到死啊。 迷离的目光落在玖夜脖子上带着的长命锁,顿时一凝。小时候他可是没见过哥哥带着这玩意儿,看哥哥竟然在温泉里,脱光了衣服仍然不摘下那玩意儿,保不准是哪个女人送他的(是女人,还是一个女妖精,那女妖精还是你娘来着)……嗯,男人也有可能,譬如那个肖师兄(阴阳怪气)。 在流泻出一连串诱.人呻.吟后,苏忆殇猛然张嘴咬上了……玖夜颈上带着的长命锁。 玖夜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这孩子恼羞成怒到要一口咬死他哥哥呢。见苏忆殇这般执着地咬着那块金属,玖夜迅速在记忆里翻出娘的遗言,本该找地方埋了的东西被自己完整地保留了二十年,说白了也是一纪念品,既然小殇喜欢,那就给他。 这般想着,玖夜心神一动,连接长命锁的链子瞬间破裂。 还没等着苏忆殇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被摆成另外的造型,原本抗在玖夜肩膀处的双腿也变成缠在自家哥哥的腰上。 “既然小殇已经选好了想要咬的东西……”玖夜低低地,邪恶地说道,心中则是得意洋洋地想,反正长命锁那块小金属,他狐狸弟弟也没办法咬得严丝合缝的,他想要听的声音肯定还会溢出来,这样又树立了一个哥哥的大度形象,何乐而不为呢。 空闲的一只手翻了一页书,并迅速将瞪着眼嘴里叼着长命锁的小狐狸摆出新造型,玖夜立刻就进入了状态,并邪恶地补充道:“那就,开始。”希望天黑之前他们能做完一半的数量。 随后,苏忆殇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以苏忆殇强悍的体质在这过程中昏迷失神了多少次,待得苏忆殇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头顶是暗色的闪烁着耀眼星辰的夜空,环抱他的是哥哥炙热不减分毫的身体,眼前是夜色里却犹如月辉一般夺目的哥哥,而不断进出他身体的,仍然是玖夜食髓知味不知疲倦的下.体。 苏忆殇欲哭无泪,半点声音也无法发出来。注意,是无法,而不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意遮挡。 此时,他的背后抵着栀子花坚硬粗壮的花.茎,双腿挂在玖夜的腰部,身体随着玖夜的强力征伐而不断起伏。 酝酿了许久,苏忆殇沙哑得惨不忍睹的声音颤巍巍地响了起来:“有……没有……完……啊……” “小殇乖。”玖夜流连在锁骨处的唇吻上了他的唇,安慰道:“今天的份还有×次,要是今天不做完拖到明天的话,明天的份量会更重。” 苏忆殇一听那个数字,再看看自己已经被面条还软的身体,坚决反对,并试图运用妖力直接把他睁着绿油油眼睛的哥哥打昏算了。 见苏忆殇反抗之心如此坚定,玖夜决定使用自己在那些书册中所见到的,放诸四海而皆准的强大咒语。 □的动作停了下来,玖夜看不出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淡雅宁静,单单看着这个笑容,根本无法想象此刻他正与人赤.裸相拥,狂.乱淫.靡。 “苏忆殇,我爱你。” 苏忆殇怔住,好不容易聚起来的那也就和珍珠差不多大的妖气,砰地一声,散了。 而玖夜,本来也就是打算学着说这句话来震震苏忆殇,还想着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露骨的话会不会说得出口。但话到了嘴边,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那一瞬间,他似乎听见花朵簌簌绽放的声音。 “小殇……”苏忆殇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发觉,也许,他对他,不仅仅是喜欢;也许,他想拿着这句话震震他,未尝不是他心意满满堆在心口,想要一个出口来送进被他压住的身体里。 “小殇啊……”玖夜轻叹着再次吻住这只小狐狸,趁着他失神的片刻,再次将他拉进情.潮之中。 “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TT,补昨天的份~ 66 第六十六章 长命锁 () 苏忆殇醒来的时候,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入眼是白色的巨大花瓣,层层叠叠,依稀可以在缝隙间窥见湛蓝色的天空。 他的身下垫着衣物,依稀透出浅黄色的絮状物,想必应该就是这朵巨大栀子花的花蕊部分,馥郁的香气从身下透了上来,令困顿的精神一清。 他动了动身体,顿时找到了当初被扔进妖族内院操练时候的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个零件不疼。唯一的区别是,那时候他的身体瘫成了泥,这次他的身体化成了水。 别的部位还好说,最多就是动起来的时候耳边似乎听到了“吱嘎吱嘎”的声音,好似身体的骨骼都被人打碎了重组,破破烂烂的一直在抗议先前的惨无人道。 腰部,是抗议得尤为激烈的部位。 拜那本绝世孤本所赐,食髓知味的玖夜拉着苏忆殇照着里面的动作做了大半本,最后还是苏忆殇忍无可忍发飙了,硬是撑了酸软无力的身体把那本惹祸的书给撕成了两半,那时玖夜才偃旗息鼓,最终放过了自己。 苏忆殇选择性地忽略了玖夜哥哥略有些遗憾的表情,以及“还差×次”的抗议声。 ——只是,苏忆殇不知道的是,所谓的书,就是撕成了两半,拼上了照样能看。那本他以为已经毁尸灭迹的书,其实就在玖夜的空间手镯里,等待着玖夜的修补以及再次召见。 而后.庭,则是最令苏忆殇尴尬不知如何对待的部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后面被进入的时间过长,虽然身后部位很清爽看似已经清理过了,但是火辣辣的感觉仿佛那个巨大的物事依旧留在里面。 这个认知令苏忆殇白皙的脸上,再次染上了绯红的色泽。 苏忆殇呻.吟一声,拖着笨拙的身体翻了个身,身上充当被子的白色衣袍隐约露出红痕未退的肌肤。酸痛的手臂扯起了袍子盖在了自己的脸上以掩饰过高的温度,苏忆殇的心中满是懊恼。 想他堂堂玄狐王,竟然因为做这种事情昏迷无数次,告饶连连,这要是传出去……不,谁敢传出去,灭他全家!他哥哥不是人类吗?他还不是走火入魔了吗?为什么他的体质比他这么一个大妖怪还要强悍啊啊!! 苏忆殇百思不得其解,不禁再次猜测哥哥其实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复苏了某种现在无法理解的老妖怪血统。想起昨晚他不知疲倦的动作以及含着淡淡兴奋的面容,再对比自己完全挂在他身上的模样,苏忆殇的脸开始熊熊燃烧。 他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很“习惯性”地起了反应,而昨晚使用过度的地方也忍不住开始微微开阖,似乎想要咬住什么。 “疯了疯了……”苏忆殇呻.吟着,就着脑袋上面的袍子,再次翻了个身。翻了一个后,还是觉得心烦意乱,索性仗着这间临时作为茅屋的栀子花够大,堂堂玄狐王便伸出满是暧.昧红痕的胳膊抱住了自己即便盖着袍子也依旧青眼直冒的脑袋,翻过来翻过去,盖在身上原本干净整洁的袍子也被无辜地卷成了酸菜叶。 直到…… “啪。” 苏忆殇的手指碰到了什么东西,翻滚的不雅动作也停了下来。顶着乱糟糟有如野草的头发,苏忆殇通红的脸探了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手指勾住的物件上。 那是一个一块再普通不过的金属,非金非银,连一些较为珍贵的矿石都不是。在苏忆殇作为世俗界的古董店珠宝店的伙计的毒辣眼光下,苏忆殇可以毫不客气地断定,这就是一块正宗的“破铜烂铁”!别看上面金灿灿的,半点金子都没有,就是铁片上面镀点铜,造型普通没有新意,放在集市上也就几块铜板,十足十的便宜货。 虽说都是世俗界的玩意儿,普通人家小孩子带的长命锁,但显然,他手中的这块是最普通的草根家庭才有的东西,怎么能和哥哥的身份相匹配。 不要说他是昆仑仙界的弟子,就冲他是狐族玄狐王的哥哥……或者说是……情人?这玩意儿就十分地降低哥哥的身份,简直就是玷污了哥哥的光辉形象。 猜测不出长命锁的来历加上哥哥很是珍视这个东西,不仅在洗澡的时候带着不放,就是现在,这块完完整整都卖不出几个铜板的东西在昨晚苏忆殇的“失嘴”下,原本尚且光滑的表面早已经是叠着一层又一层的牙印,有几处甚至还穿透了铁片,留下了细小的裂缝,坑坑巴巴的样子就是让人融了回收再利用都嫌麻烦的东西,哥哥竟然都没说直接扔了,反而收了起来放在了睡觉的地方。除非是他自己眼拙没有看出来这东西的珍贵之处,不然肯定是送东西的人在哥哥心里有着不小的地位! 想来昆仑仙境之中也有不少貌美的修真者,一般修了真的人在元婴期之后,容貌都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变化,都会越来越出色。但像哥哥这般样貌出色修为高深的年轻男子,各派之中都只是少数。想必昆仑之上,无论男女,觊觎哥哥的人一定不少。 苦大仇深地看着某位心恋哥哥而哥哥对她(他)也颇有好感的人送给哥哥的饰物,苏忆殇的脑中不可遏止地浮现出一幅高山虹桥才子美人的经典画面,顿时觉得胃里泛酸且酸势上涌,整个人几乎都冒出了陈年老醋特有的味道。再想想昨晚哥哥堪称疯狂同时又绝对十分娴熟的挑逗技巧(所以说,天才也有烦恼的时候,就那技巧,说是第一次也没人相信啊),苏忆殇的牙咬得嘎嘣嘎嘣直响。 好啊,竟然趁他不在的时候勾.引他哥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货色,样貌修为性情家世也不知道符不符合当初自己定下的标准……这般想着,侧身躺在花蕊床.上的苏忆殇呲牙,然后将那个被自己定义为破铜烂铁的东西放在嘴边,狠狠地啃上一口,凶狠的模样不知他在将那个东西当成谁的血肉在发泄。 *** 玖夜走进临时搭建的“花屋”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昨晚连声音几乎都发不出来的苏忆殇小狐狸,此时精神奕奕(其实是怒火中烧)地半靠在晶莹的花瓣墙壁上,白色的袍子勉强挂在消瘦的身体上,散乱的黑发随意披散下来,白皙的颈部以及难以遮掩的锁骨处尚且残留着嫣红的痕迹,红色的印迹蜿蜒着最终被衣袍遮挡下来。同样留下青紫吻痕指印的消瘦手臂露在衣袍的外面,双手捧着一块似金非金的东西放在嘴里,白色的小牙狠狠地往上面招呼,嘎吱嘎吱的声音里满含着泄愤者的怨怼,绯红色的桃花眼里流转着的是既危险又诱人的光芒。 出于某人的邪恶心思,充当被子的衣袍下,光溜溜的,除了昨天玖夜费心留下的属于自己的印记外,什么都没有。而浑身有如被泰山压过黄山碾过的苏忆殇,能够勉强翻个身动一动已经很不错了,压根儿就没注意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尤其自己还不知死活地翻了几个滚,衣袍都成了酸菜叶。 此刻他修长笔直同时红色印记比手臂还要来得艳丽的长腿就大咧咧地露在了袍子外面,袍子卡在膝弯处,在昨晚被他光顾了无数次的地方留下了淡淡的阴影。看在玖夜眼里,无疑就是在引诱邀请他探索一般,眸底不禁一暗。 玖夜邪邪一笑,身形一动,在尚未惊扰到苏忆殇的时候,已然出现在临时搭建的床榻上。柔软的床榻并没有因为玖夜的到来而有丝毫凹陷,而一心想要处理情敌赠给哥哥的信物的苏忆殇,在体力透支的情况下,没能及时制止哥哥的狼爪。 苏忆殇发现哥哥突然出现的时候,玖夜的身体已经紧紧贴在自己的后背,仅仅隔着一层单薄衣物,热度直接烧上了自己的身体。而昨晚让苏忆殇恨得咬牙切齿的灵活手掌,已经顺着袍子的缝隙滑到了满是吻.痕的小腿,顺势上游,在挺翘的臀.部流连了片刻后,修长的指节直接戳进了昨晚使用过度红肿未消的穴.口里。 苏忆殇一惊,下意识想到昨晚令自己又是痛楚又是舒服的一幕幕,牙齿下意识用力。 “嘎嘣。”不堪受虐的长命锁上,无数的裂缝交错,声音清脆。 “啪。”除却苏忆殇嘴上叼着的那一点点,剩余的部分在缺少连接的部分后,碎成无数小块,掉在了床榻上。 “张嘴。”呆怔中,苏忆殇听见哥哥低沉的声音,仿佛在酝酿着什么。苏忆殇心里咯噔一声,完了,看来这个东西对哥哥的意义非凡啊,他没想弄坏它的,最多就是弄到哥哥看不上这玩意儿以后不带着罢了。听听哥哥的这声音,不会是生气了。 心中惴惴的苏忆殇,桃花似的眼睛眨啊眨的,露出了可怜兮兮的神色,看向了和自己此刻相隔不到一尺的俊美面容。 “张——嘴。”玖夜的声音明显又沉了几分,苏忆殇一抖,老老实实地张开嘴,长命锁残余的部分也随之落了下来。铁片刚从嘴里掉出去,一个滚烫的唇舌便贴了过来,然后身后热度不浅的身体将苏忆殇牢牢压在了沁着栀子花香气的临时床榻上。 草草开拓后.庭的几根手指退出,在没有润滑的情况下,玖夜挺.身而入。 可怜的苏忆殇先是被“语言恐吓”,然后就是“掠夺空气”。决心捍卫自己权利的苏忆殇,好不容易率领自己的舌头赶走了敌人,随即贝齿紧咬,御敌于城门之外,获得小小的胜利。但接下来后.庭失守,在没有润滑的情况下,巨大难以承受的器物的猛然进入下,伴随这一动作所带来的剧烈疼痛令紧闭的唇忍不住张开,颤抖低哑痛楚但不可否认里面含着□的失声尖叫从漂亮的唇线处倾泻出来。 绯红色的眸子里,水波荡漾,盈盈终无法留驻,在身体被曲折被摇晃的时候,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 情.事过后,苏忆殇好不容易在睡觉中攒出来的那一点点体力在这次里压榨得十分干净。再次被玖夜带去温泉清洗干净身体后,苏忆殇瘫在床榻上,再也没有办法指挥哪怕一根手指。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便是眼睛。 此时,那双令玖夜格外喜欢的绯红色眼眸紧紧闭着,只有那时不时颤动的眉睫说明了他此刻不是昏睡,而是装睡。 苏忆殇觉得很窘,他实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体质的问题。 方才那么硕大的器物,在没有润滑只是草草开拓的情况下,猛然进入他所感觉的疼痛竟然只是一瞬,然后就是让整个身体都有些麻痹的快感,细微的痛楚非但不会令快感减少,反而多了几分刺激! 当然,这不排除是玖夜的动作娴熟至极,次次都撞上了让自己浑身颤抖的那一点上。 还有,今天的情事里,比起昨日,多了几分粗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样的粗暴的进入后,随之而来的疯狂下,他的身体竟然完全承受并且获得了更多的快.感,后面也只是肿上加肿,没有流血。 苏忆殇开始怀疑自己根本就是天赋异禀,十分适合被人上。 玖夜很不满意。 在玖夜看来,昨晚苏忆殇眼中激烈得令自己承受不住的情.事,不过是小试牛刀,而那本被小狐狸撕成两半的孤本可以证明,他还有三分之二的动作没有试试呢。 当初就对妖怪身体比较嫌弃而自行转化成.人类身体的玖夜,再次赞叹自己当初的明智选择。他手里把玩着长命锁的碎片,目光上上下下梭巡苏忆殇严严实实缩在袍子下的身体,心中颇为感叹妖怪的身体真是不堪一击,他都念着小狐狸是第一次有意节制了,竟然还将一个妖王弄到了这种地步。 “妖怪的身体……”苏忆殇心中默默鄙视,没有拿这个来刺激可怜的苏忆殇已经不堪承受的幼小心灵。不满于妖怪身体的结实程度,玖夜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人类做得是否正常。毕竟,那边怀疑完自己的苏忆殇已经开始怀疑哥哥的血统其实已经无法用远古妖族来形容了。 “啪嗒。”指间微微用力,把玩着长命锁碎片的玖夜在不小心用力间,长命锁碎片中最大的一块应声再次碎开。但是这次,这块两片铁片夹在一起的铁片间却掉下来一枚小小的指环。 67 第六十七章 纳戒 () 那是一枚极为精致的指环,触手生温。银色的戒身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浅绯色的纹落勾勒出狐形的印记,而指环的内壁上刻着有如蚊蚋的小字。 玖夜拈着这枚银色的指环,凤眸微微眯起,映着暖色的阳光,轻声念出上面的字迹。 “××年×月×日,贺幼妹晴生辰。兄,苏鋆悦。” *** 说起苏鋆悦这个人,玖夜的印象一开始其实是不错的。 万年的寂寞并不是几句话就能概括的,那就像是在一个永远静止的黑暗里突然出现的一缕光,虽然带着妖异,虽然一开始送给自己的是鲜血,但玖夜依然十分地欣喜,即使被制成了器灵,即使那个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他也没有类似于恨意的东西,只想着认真修炼凝成实体,无论是样貌还是身体,都不自觉地和苏鋆悦比较着。 做背后灵的日子里,他亲眼见证过苏鋆悦的残忍无情。万年的心性,玖夜虽然第一次见这种情景,他也没有类似惧怕的情绪,只是在心中默默定位那个男人的性格,认定了他妖魔的性情。 直到,他得知了自己妹妹苏晴被捉进了锁妖塔里。 那是玖夜第一次从那双漠视众生的眼里看出一丝波动,虽然很快就掩藏下来,但玖夜可以笃定那一丝忧虑。 那时候玖夜觉得很不可思议,那样的一个男人竟然会为另一个担心,竟然会露出担忧的神色,那是曾经的玖夜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的。 他看着苏鋆悦面无表情地披上青蛇的妖皮,看着他顶着柔弱的表象来勾.引俗世的登徒子,看着他说出做出完全不符合平日性格的话和事情……玖夜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那个男人,却发现,那个会微笑会悉心照顾怀孕了的妹妹的火狐皇,是如此的陌生。 原来,会有人为另一个人敛起所有的锋芒,去做本来那些不屑的不愿的事情。 锁妖塔的五年里,虽然玖夜不想承认,在他在心里是有些排斥苏晴和苏忆殇的。看着那个男人只有在苏晴面前才会融化的冰霜,看着望向苏忆殇的时眼中细微的暖色,再对比一下无论自己如何示好但看向自己的眼睛里面永远的不屑厌恶,玖夜只觉得一股火在慢慢升腾。 那股怒火里面,有着玖夜永远不会承认的委屈。 玖夜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他懂得的远非他人可比。虽然某些地方他是一张白纸,但是对于他人的喜恶,他还是分得清楚的。五年的时间里,他装作看不懂那些眼神,努力地接近那个男子。 他想,这是他第一个见到的妖怪,正是他将自己带出初云的,正是他将自己引导至这浮荒大陆上的,正是他将自己带出万年的寂寞的,所以,苏鋆悦怎么能不喜欢自己。 怎么可以不喜欢自己…… 苏鋆悦,应该是玖夜近乎父一般的存在。 但是,但付出与收获不成比例,那么,那些倾慕之类的感情就会变成恨意。 身中狐毒,头顶是不断坍塌的锁妖塔,玖夜不是不恨的。 他想过报仇,想过要让那个男人为对自己曾经的轻慢后悔不迭。但,在昆仑静修的日子里,沉下心的玖夜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他很清楚,苏鋆悦不会为了苏晴以外的人或事,付出些微感情。那个被外界传说为无情的男子并非没有感情,只是,他的感情很少却都只给了一个人。 那样的感情,他的娘亲怎么就选择了一个人类而非自己的兄长呢。玖夜并不觉得兄妹或是兄弟之间是如何的禁忌,他记得,传说中创世的两位神祗就是既是孪生兄妹又是恋人来着。 无意识摩挲着指尖的银色指环,玖夜的眼前不禁闪过那位萧国摄政王萧宇淙的面容。 也许…… 玖夜的目光落在临时床榻上努力装睡的苏忆殇身上,炽热的温度令铁了心不要睁开眼睛的苏忆殇身体微颤,睫毛不自觉地细微抖动。 玖夜坏心眼地一笑,俯下.身在小狐狸嫣红的耳垂上轻轻一咬,在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时,一只手滑进了衣裳里,在苏忆殇酸软的腰部反复揉捏。绯色的唇轻轻磨蹭细致的耳骨,对着精致的耳蜗呵气,缓缓道:“小殇啊,娘的遗物,不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苏忆殇红着脸,顺从地睁开波光潋滟的绯色眼眸。 说实在的,他很好奇,那个冷漠无情却对娘深情到了偏执地步的男人,究竟送了娘什么东西。 *** “纳戒啊。”苏忆殇挑眉,这种空间饰品比较稀少,一般只有一些有着空间属性的人才能炼制出来。而饰品越精致小巧,则证明这件空间饰品的等级越高。此刻被苏忆殇拿在手中的指环连他的小指都套不进去,想来就是他娘苏晴戴着也是得当成尾戒来。 凝视着手中银色纳戒上精致的纹路,苏忆殇心中有些唏嘘。对于苏鋆悦的好感,在他设计自己的哥哥连累娘亲身死,而后二十年里对自己的折磨后便早已消磨殆尽。若非他没有反抗苏鋆悦的实力,他早就离开妖界了。 想到苏鋆悦变态的实力,苏忆殇的心情有些沉重。 轻轻呼出一口气,苏忆殇抬头露出一个笑容,道:“我在族里的时候时常有人和我讲娘亲的事情。当初的娘亲可是白狐王,虽然没有经历过杀戮,但是本身的能力极为不俗。加上那个男人又是妖界三皇之一,又对娘亲比较……”苏忆殇眉梢微蹙,下意识不想说穿苏鋆悦的心思,于是有些模糊地道:“比较好……嗯,娘在妖界的地位也是极高的。想来她的纳戒里面,一定有不少好东西。” 耸肩,玖夜不置可否。想起当初苏晴临死时候的话,他倒是觉得里面的东西对苏晴而言,既是万分重要又是想要舍弃。将它收藏在长命锁里,就是想要带着它但又不想看见它,身上一直一直带着长命锁直到生命终结的时候才将其托付给玖夜,没有说让他永久保存而是将其找个地方埋掉,想来苏晴对于这个东西也是很矛盾的。 玖夜偏头看向苏忆殇,银灰色的凤眸里闪过小小的可惜。那种矛盾的感觉,他方才就品尝过。看着这个似乎一直都在诱惑自己的小狐狸,他既想将他揉碎了一口一口吃下去又想将将自己全部塞进这个身体里面。 玖夜心中幽幽叹息,好矛盾啊。 玖夜自认目光里面含着可惜纠结矛盾的心情,但是身为目光被洗礼者的苏忆殇可不是这么觉得。 炽热的目光上下梭巡,从他的脸庞又滑到了手臂,目光里面所含有的掠夺性太大,他几乎都要有一种被这种目光一口一口吃下去的错觉。他忽然觉得,自己在方才的折腾后好不容易抢来的衣服又要和自己告别,飞向不知名的远处。 白!日!宣!淫! 明晃晃的四个大字狠狠砸进了苏忆殇的脑袋里面,而在这个漫长没有止境既给他带来快感又带来好似被泰山压顶般重击后的酸疼的运动,似乎又要吹响进.攻的号角。 虽然苏忆殇觉得自己很无辜,但是他此刻的动作绝对可以称之为天然魅惑。由于几乎要断掉的腰部绝对抗议罢工,苏忆殇此刻趴在床榻之上,垫在有如柳絮一般的花蕊上面的单衣因着方才的剧烈运动而掀起一角,露出浅黄色的花蕊。身上只着白色单衣的苏忆殇,衣服下空空荡荡,满是红痕的小腿光凭单衣根本无法完全遮盖住,陷在浅黄色里面的白皙,无疑引起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同样的一张面容,纯粹的美丽似乎在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后,多了难以掩藏的妩媚。 玖夜觉得自己的思绪似乎被引上了奇异的轨道。 此刻的苏忆殇正在查看纳戒里面的东西,那张面容异常认真。虽然看在玖夜的眼里,一眼便可以看出那是强装的镇定。几乎超出苏忆殇负荷的情事里,玖夜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对于苏忆殇而言,究竟有多大的诱惑力。哪怕身体再疲劳,但只要自己刻意诱惑,那么,他就会不自觉地贴近。 玖夜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对于他而言,他也是想要更加地贴近。 玖夜觉得他现在的状况有些像世俗中刚开了荤的小子,恨不得将喜欢的人时时刻刻压在自己的怀里,肌肤相亲。但,与他们不同的是,玖夜觉得自己似乎更加恶劣一些。他喜欢看那张美丽纯粹的面容露出难耐的表情,明明觉得羞耻却忍不住想要接近的表情。 羞涩的,妩媚的,嗔怒的……许许多多只为了自己而呈现的表情,令他忍不住用更恶劣的方式,让他露出更多不一样的表情。 “哥,里面的东西还真是不少。”虽然努力催眠自己哥哥的视线是纯洁的,但浑身被看得愈发燥热的苏忆殇忍不住睁眼看向玖夜,原本在心中转了无数次的轻快话语在对上玖夜异常炽热的眸子后,顿时变得干巴巴的。 “是吗?”玖夜挑眉,露出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 苏忆殇霍然垂眸认认真真地看着银色的纳戒,无论神情还是动作都仿佛私塾里面的老学究附身……当然,如果能够忽略那有些发颤的手指和红透的耳尖的话。 玖夜的笑容愈加灿烂。 起身走到苏忆殇的面前,无视苏忆殇愈加僵硬的身体,直接坐在了苏忆殇的身旁。长臂一伸,将无力瘫倒在床榻上的苏忆殇半抱在怀里,让那个几乎熟透了的小狐狸趴在自己的腿上,而自己的右手则是轻轻按压苏忆殇酸痛的腰部,本是妖魔天敌的沐清风元力出奇地温和,如同温暖却不灼人的泉水一般,透过苏忆殇的单衣,将腰部的酸痛渐渐驱散开来。 “还痛吗?”玖夜故意俯身,炽热的唇角貌似不经意地蹭过苏忆殇的耳廓,轻声的询问如同呢喃地诱惑。 苏忆殇将头埋在玖夜的腿上,黑色的散乱黑发几乎将他整张面容遮挡下来,唯露出那双红透的耳尖。玖夜的询问近在耳边,身体在热源接近的时候不可自制地一颤,然后迅速地摇摇头。过于急促的动作令黑发垂落在两边,几乎将整个后背呈现给玖夜。 可惜的是,后背上面还有一层布料。虽然那层布料很薄,虽然透过布料可以隐隐约约看见衣裳下面嫣红的痕迹。 “啊,不对!”苏忆殇猛地做了起来,过于剧烈的动作牵动腰部酸痛的肌肉,苏忆殇几乎在同时就忍不住蹙起眉梢。将酸痛压下,苏忆殇的手抓住玖夜输送真元力的手,眼底现出惶然来,急声道:“哥,你不是……走火入魔了吗。现在运起元力的话会令身体承受不住的。” “哎?”玖夜面色淡然,似乎露出点惊讶的意思。。索性也不按了,直接将那只小狐狸按在怀里,漫不经心地道:“我没和你说过吗?我的走火入魔无药而愈了。嗯,不对,不算无药而愈,是在和你……”玖夜凑到他的耳边,吐出几个几乎令苏忆殇自燃的词语。 “怎、怎么可能……”苏忆殇明显无法接受,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闭目运转妖力,结果发现了一个令他万分无语的事实。 他的天狐道,小成之后卡了将近十年时间后,终于突破到大成了。 他明明…… 苏忆殇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的修为在昨晚的时候还仅仅是小有所成,怎么那啥那啥之后就突飞猛进了呢。难道,天狐道在后期的时候根本就是提倡那啥? 苏忆殇风中凌乱。 苏忆殇不明所以,其实玖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仅是他混乱胀痛的灵力归位了,修为反而更上一层,直接进入了沐清风的第六层。同时,灵魂中呢二十年都不见得大上多少的花蕾,在他今早查看的时候竟然绽放了。 层层的花瓣之中,灵气四溢,缠绕着紫雪的蔷薇,晶莹剔透的涟漪蔓延开来,融进了体内的真元力之中。 两人同时默了一会儿后,便开始研究纳戒里面的东西。 仍旧有些混乱的苏忆殇顶着鸟窝似的乱发,摇了摇银色的纳戒,道:“我的灵识扫了一下纳戒,发现里面有全是盒子。那些盒子一个个都可以说是价值连城十分珍贵,想来里面的东西也差不了。”说着,一个个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盒子一个叠一个,堆满了这间临时搭建而成的花屋里。 玖夜随手拿起一个。 那是一个用着上好墨玉雕刻而成的玉盒,触手而温,玉质上品。轻轻摇了摇玉盒,分量不重,听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令他比较在意的是,这个玉盒根本就没有锁,这是玖夜的警惕心生了出来。思虑到里面可能有的东西,再想想一个名器出世时可能造成的震撼。虽说他们现在的位置不明,周围情况不明,但,做些防护措施也是应该的。 这般想着,玖夜手指凌空虚点,一个半透明的翠色屏障便显现出来。 苏忆殇也有些紧张,毕竟,他的娘亲好歹是白狐王,收藏的东西又会差到哪里去呢。 “咔”。一声脆响,玖夜打开了墨玉盒子,随即怔然。 墨色的玉盒里,垫着红色的绒布。但令玖夜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绒布上面摆放的物事。 那是,世俗界里最常见的,隶属于玩具一类的拨浪鼓。 “不会是什么妖器,就是制成玩具的样子。”苏忆殇这般说着,将那个拨浪鼓拿了起来,摇了摇,叮叮咚咚的声音在此刻安静的氛围里面极为突兀。苏忆殇嘴角有些抽搐,妖力强行输进了手中的东西中。 “哗啦啦。”木制的拨浪鼓爽快地变成了碎片。 苏忆殇默默扭头,开始翻看盒子厘米的东西。结果,得到的结论是一样的。盒子是珍贵的,里面的东西是不值钱的,不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便是半截花苞枯死的枝条。只是,令人觉得诧异的是,盒子的里层都刻着时间,想必是得到这些物品的时间。 翻看了所有的盒子后,他们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盒子上。与那些精致的玉盒不同,这个盒子极为普通,普通的木制,扔在沙砾之中十分不显眼的存在,但此刻在众多的珠光宝气之中,异常得醒目。 玖夜想也没想,直接将盒子打开。 寒酸的木盒里,流转着火色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仰头,说起这些天我的去处啊,应该这么~深沉地~我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鸟~~~~ 68 第六十八章 白衣女子 () 寒酸的木盒子里面,流转着火焰一般的色彩。那抹艳丽的色彩仿佛孕育着无限的生命力,在封闭了它百年的木盒打开的那一刻,昭显了刻印在骨子里的高贵美丽。 玖夜的眼底划过一丝赞叹。 苏晴纳戒里面的东西,都是古怪得很。 先是拨浪鼓,再是一根干枯的的树枝,甚至连地上随处可见的石头都装了一块。最令玖夜和苏忆殇无语的是,他们还在一个翡翠玉盒中发现半块桂花糕,除了有些硬以外倒是没什么不妥。当然,硬是他们用手戳出来的,看了那个盒子上面记载的日子,足足是百年之前的东西,他们可不想吃过期了一百年的东西。 但,这个盒子里面的东西,却是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那是一顶由血红色的栀子花编织而成的花冠,这不知经历了多久岁月的花冠,时间似是在它的上面停驻不前,被折断被编织起来的枝干翠色如昔,娇嫩的红色花瓣迎风舒展,阵阵寒意扑面而来。 “这是……”玖夜拿起花冠,随即有些震惊。这花看上去的感觉好似凝聚着寒意,但拿在手中却触手而温。 在玖夜看来,苏晴留下的纳戒,除了纳戒本身的价值极高外,里面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值得收藏的东西。而这顶花冠的出现,本质上玖夜并不是很好奇,因为连半截枯枝都有了,也就不差这几朵花了。但问题在于,这触手而温但寒气逼人的感觉,他体内瞬间活跃了许多的血液,都告诉自己,这些花绝不普通! “血脉的牵引?”苏忆殇的脸色有些古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随即有些狐疑地看向花冠,有些迟疑地道:“怎么感觉这花里面有娘的血啊。”可是,为何娘的血会对他有那么大的牵引。 妖魔之族,修炼一途之上,其天资好坏与其血脉有极大关联。一般拥有各族王族血脉的妖魔可以在少于普通妖魔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时间达到相同的境界。譬如他苏忆殇,二十五的年纪达到了妖王境界,而一般妖魔二十五年的时间一般连灵智都无法开启。如今他天狐道大成,日后修为日进千里,相信五年的时间内便可达至妖王巅峰的境界。 至于妖皇……苏忆殇在心里耸肩,那个境界又不是地里的萝卜白菜,就是自己天资再好也不敢说自己能在三十岁的时候达到妖皇的境界。毕竟,在妖王巅峰境界上卡了一辈子的妖怪不在少数,看看妖界只有三位妖皇就知道这个道理了。再说了,自己又不是冥河那个打架狂,到时候能和哥哥找一个地方隐居起来让仙妖两界的家伙找不到就成。 妖怪孕育后代的时候,若是腹中胎儿极为优秀便会本能地吸收母体的妖力。他的娘亲苏晴当初在离开族里的时候本是妖王境界,虽说实力并没有和境界持平,但修为已是不俗。但在孕育胎儿的时候,她的妖力便开始减少,待得苏鋆悦见到她的时候,苏晴娘亲的修为已经下降到了天妖境界。 能够牵引他本身血脉的鲜血,必定是修为高于他且与他有切身关系的人。而苏晴,虽说是他的生身之母,但其修为绝不可能超过现在的苏忆殇。 苏忆殇觉得有些茫然。 “咦?这是……血栀子?”正在玖夜和苏忆殇两人各怀心思面露沉思的时候,花屋的外面传来一个清浅的女声。那个声音空灵清澈,既像是自山顶流泻而下的清泉,又像是一缕袅袅升起的雾气。似虚非虚的声音听在玖夜的耳中,灵魂之处那绽放的紫雪蔷薇竟然猛地一颤,丝丝缕缕的灵气缓缓溢了出来,带着令玖夜有些难以置信的亲近感。 “谁!”苏忆殇霍然回眸,仍自带着□后风情的桃花眼地尽是煞气。他目光冷冷地看向屋外,身上的妖力第一次在玖夜的面前露出锋锐的内在。 妖界新秀翘楚,玄狐王苏忆殇,也唯有在玖夜的面前才会敛起自己的锋芒,只做一个依赖着兄长的弟弟。 “小小年纪,脾气还真是不小。”那个声音不慌不忙地道,随着那个空灵声音的落下,层层叠叠的巨大花瓣所组成的花屋外,微风乍起,带着馥郁的香气。一道银白色的雾气如同缎带,在空中轻盈而舞。 苏忆殇额上的碎发被这微风扬起,他绯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那道银色的雾气似是山顶的雾岚,袅袅婷婷,看在苏忆殇的眼里竟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在那雾气之中,苏忆殇竟然什么都无法感觉到,甚至有一种眼前的雾气根本不存在的错觉。 认定了是那隐匿中的人在故弄玄虚,苏忆殇冷哼一声,刚欲开口,一只白皙的手按在了苏忆殇的肩膀上,轻飘飘似乎没有用上半分力气,但全身妖力蓄势待发的苏忆殇,整个人猛然僵住,就连比起进入异境之后浑厚了不少的妖力也似遭遇了强所未有的强手一般,非但无法愤而反抗,反而瑟缩起来,全然的臣服之态。 苏忆殇额上带汗,垂眸看向肩膀上面那只白皙纤细的手掌。 那是一只白皙的手掌,五指纤细修长,指甲晶莹圆润,一见便明了,这并不是一个习武者能拥有的细嫩。看似没有一丝力量的手,五指纤纤,但看在苏忆殇的眼里,却令他的身体更加僵硬——那只手,无论哪个部位,都是银白的颜色,哪怕是晶莹圆润的指甲。最令苏忆殇惊讶的是,那只手落在他的肩膀,竟然清晰地映出了他身上穿着的雪缎白衣在肩膀处绣着的花纹! 那只手,竟然是透明的。 或者说…… 坐在苏忆殇身边的玖夜抬眸看向苏忆殇,清冷的目光落在了苏忆殇身后的那个人的身上。 玖夜的眼中,罕见地带着凝重。 那只银色手掌的主人,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玖夜无法判断出更多的东西,甚至无法说出她的容貌如何,发色瞳色为何。那个女子是由那银色雾气凝聚而成的,长发蜿蜒及地,裙摆垂至足踝处。她的眉心带着精致的花型额饰,五官上萦绕着银色的雾气,看不分明。但玖夜下意识觉得那会是他此生都没有见到过的姝色,站在众生顶端的睥睨。 玖夜既为昆仑仙境弟子,自然也大致了解浮荒大陆的事情。知道出了所谓人间之外,尚有仙界、魔界、妖界和鬼界。鬼界之中,多是一些身负灵力而不愿转生的阴灵,经过远比其他三界更为艰苦的修炼之后,可以凝成实体,实力也不会比之妖魔道家修真的人差。虽说鬼界中人是人死后魂灵所化,但随着修为渐深,鬼界之人也算是有了另类的生命,其身上自然也会带着其特有的森森鬼气。 但是,玖夜却可以肯定地说,眼前那个由着银色雾气凝聚而成的女子,身上不要说是鬼气,妖气,魔气,就连曾经身为人带着的气息都不存在。若非那个女子盈盈笑着用手压在苏忆殇的肩膀上,若非眼前正见着那个清晰可见的身影,玖夜甚至无法感觉到,他弟弟的身后正站着一个人。 ……不,他还是能够感觉到这个人的。 玖夜下意识想到灵魂深处那绽放的紫雪蔷薇,感受着它不同以往的活跃与亲近的灵气,玖夜看向那女子的目光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柔和与赞叹。 注意到哥哥蓦然变得柔和的目光,感觉不到身后的人但肩膀上面的手掌确确实实给了强大压力的苏忆殇,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看来,他身后的女人,应该是个大美人。 虽然平日里他哥哥喜欢用温柔无辜来伪装自己,但无论是说笑打闹,那双银灰色的凤眸里面都是冷冷清清的,也就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笑意能达到眼底罢了。但是,现在他可怜的弟弟被人制住,连个头都回不了,他哥哥竟然还对那个女人露出赞叹的眼神——赞叹什么?那女人长得好看,还是一下子就能制住他玄狐王的本事?! 苏忆殇醋海翻滚中,原本暗恨那个女人的愤恨顿时化成了哀怨。 苏忆殇忽然能够明白当初假扮皇帝的时候那些个不受宠的妃子的心情了。摆明了喜新厌旧,摆明了曾经的宠爱归了别人,那种委屈,怎是一句辛酸了得! 苏忆殇什么人?堂堂玄狐王,怎么说也是自尊心极强的人物。受了委屈,哪怕是亲上加亲的哥哥,他也不愿意示弱。当即垂下了眸子,一声不吭。浑身的妖力也不管不顾地强行运作起来,誓要将愤怒化为动力,说什么也要在修为深浅上争一个高下,然后回过头两人好好比一比,究竟谁更好看一些。 放置在膝盖上面的手缓缓握紧,苏忆殇的眼底划过一丝坚决。然而,还未等着妖力汇聚起来,那只随意搭在苏忆殇肩膀上面的白皙手掌又是轻轻拍了一下。而那个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缓缓道:“小孩子家家的,胡闹些什么。” 苏忆殇的身体颤了一下,全身的妖力竟然不在服从自己的控制,随着女子手掌的轻轻落下,平静地雌伏在身体之中。而原本应该带来不小伤势的反噬之力,竟然没有丝毫。或者说,饶是反噬之力惊人,也被他身后的女子在漫不经心在完全化解。 苏忆殇心中发冷,在绝对的力面前,饶是玄狐王的傲气,也是不得不臣服。 玖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苏忆殇为何在差距明显的时候仍是想要反抗。虽说他对这个女人有说不出的好感,但,小狐狸是他的人,也只能被他一个人欺负。 狭长的银灰色凤眸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玖夜看向那个女子,缓缓道:“这位前辈,麻烦您将手拿开,我家弟弟今日身体不适。” “不适?”那个声音里面带着好笑的意味,颇有些促狭地冲着玖夜道:“为何不适?这个孩子好歹也是上古大妖族的遗裔,小小年纪修为便到了妖王境界,若有机缘,十年之内定然能达到妖皇的境界……按理说,这孩子的身体应该是极好才是,又怎会不适呢?”虽然这般说着,但按在苏忆殇肩膀上面的手却是移了开来。 玖夜偏头,轻咳了一声,他总不能说狐狸弟弟纵.欲.过度。对于这个问题,为了保护自家弟弟可怜的面子,玖夜决定无视。 玖夜可以无视,但苏忆殇作为当事人,却是不能将这个问题忽略。在那个女子漫不经心地抛出那几个问题的时候,苏忆殇就有些坐不住了。当然,除了因为那个莫名其妙轻易制住他的女人就站在他的身后令他全身的狐狸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外,哥哥说的身体不适也是原因之一。原本酸痛的身体在被迫保持那一个动作后,更加地酸痛。而由于他保持着坐姿,身后那处被侵占了多次饶是妖怪的身体也没能完全复原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要不是他要心中憋着一口气,绝对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丢了面子,他早就瘫倒了。 在那只被苏忆殇恨得牙痒痒的手移开的瞬间,苏忆殇猛地回头,掌心聚起妖力就要往身后砸。 只是…… “啊,我的腰……”苏忆殇苏小狐狸哀嚎一声,聚起的妖力“啪”得一声散了。 那个女人显然也不是什么淳厚(淳朴厚道)人物,在苏忆殇怒气冲冲回头找自己麻烦的时候,眼疾手快,那修长白皙的手指直接戳上了苏忆殇早已经吱嘎吱嘎抱怨连连的腰部上。 其动作之快,位置之准,手力之狠,令人叹为观止! 绯红色的桃花眼里面瞬间汇聚起不受自己控制的蒙蒙雾气,波光潋滟的眸子在眨动的时候带起晶莹的雾气。微微上挑的眼尾在苏忆殇瞪人不成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化成惑人风情,浓密的睫毛上面甚至还残着晶莹的泪滴。 “小殇。”玖夜急了,直接扑了过去将哀嚎状态的小狐狸抱在怀里,手掌运起真元力,小心地按摩又受重创的腰部。一边按着,玖夜心中不禁有些恼怒,什么好感啊亲切啊的东西,直接卷卷扔进了臭水沟里。一面心疼地擦去苏忆殇无意识疼出来的眼泪,一面暗道这女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知道,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小殇身体负荷最大的地方就是腰部。 银灰色的凤眸里带着怒气看向那个在自己扑过来的时候就退到了一旁的女人,玖夜俊美的脸上尽是阴沉。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浑身下去几乎实质的怒气无不在说着一句话——“反正你修为那么高,被小殇砸一下又不会死,干嘛那么狠地戳小殇的腰。” 对于玖夜的怒气,白衣的女人视而不见,反而兴致颇高地看着苏忆殇泪盈于睫的模样,末了点了点头,空灵干净的声音平静地流淌出来:“不愧是王族血脉,这模样真是不错,尤其现在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我见犹怜。这勾人的眼波,这嫣红的唇角,真是尤物。精致美丽的五官虽然平时已经令人怦然心动,但脆弱无依的模样更会令人的欲.望大涨……也难怪某人昨晚抱着就不肯撒手,愣是把人做得又哭又叫……” 静……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个女人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在说着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而显然,那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有如投进了死水中的石子……或者说是一块巨石也可以,瞬间激起千层巨浪,一下子将玖夜和苏忆殇拍个正着。 苏忆殇含着雾气的桃花眼瞪得溜圆,看态势那眼珠都要飞了出来。红晕顺着苏忆殇掩藏在衣裳下面的身体,慢慢上涌,白皙纤细的颈项在被红晕淹没后,最终涌上了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红彤彤的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而玖夜,在听到譬如“勾人”、“尤物”之类的词语时脸就有些黑,在听到“怦然心动”的时候,玖夜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戒备,在所谓“欲.望大涨”这话从那个女人嘴里出来的时候,且不说玖夜的脸已经媲美一代包青天,当下从他空间手镯里面撤出来五六套衣服,一件套一件,直将苏忆殇给裹成了粽子,整张脸直接压在了自己的怀里。别说一丁点儿皮肤,就就连那头黑色的长发也被他塞进了衣裳里面。 花屋里,此刻情势呈两方对峙状态。雾气蒙蒙的女子站在一边,虽然五官不明样貌不清,但似乎是带着那么一点觊觎的味道(玖夜语)。另一侧,与之对峙的一身白衣目光冷冷的玖夜,眼底满是戒备防狼的神色。至于苏忆殇……作为一个被自己哥哥裹了个严实连一根头发都没露出来,被哥哥抱在怀里好似抱着一大推衣服一样,存在感全无。 玖夜慢慢地,慢慢地用目光凌迟眼前的白衣女子,心中考虑着无数可能将这好不容易凝成人体的雾气打散了扔进油锅里炸,然后抬头看向那个女人模糊的面容,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哎?你这小子说话好没道理,明明是你们两个闯进了我的地盘,在我的温泉里做了又做,还砍了我的花。要不是老人家心善,早就把你们扔出去了。”那个女人的身体猛然化成雾气,随后迅速凝形,幻化出坐在床榻上的姿势,有些透明的手指轻轻抚着寒酸盒子里面的花冠,空灵的声音里面多了分耐人寻味:“不过,让老人家看了一场不错的……嗯,活.春.宫的份上,老人家就当收了买路钱好了。” 玖夜面色铁青,层层衣裳下面,苏忆殇面部充.血。 买路钱?玖夜面色不善,心道果然初见时候的好感什么的都是错觉。这个女人,虽然他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人物,还真当自己是强盗了怎么着,还留下什么买路钱!想要买路钱?可以啊,怎么不早说!他空间手镯里面的东西都能砸死她!! 玖夜深呼吸,这个女人不好对付,这个女人八成根本就不是活物,杀都杀不死。就当她是路边的花花草草,就当她是温泉里面的石头。他总不能因为石头“看”了不该看的就得砍了。 但是…… 玖夜忍了又忍,还是对于这个人形生物看光了他怀里的小狐狸的可能性而焦躁,恨不得一掌把这个女人给劈失忆了。 瞪向那个女人,玖夜硬邦邦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玖夜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问那句“你究竟看到了多少”。那个女人的话,有时候比他逗小殇师兄弟他们的时候还要来得气人,万一她在用着无辜的语气说出什么炸人的话,那玖夜可就不保证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个自制力,不去和这个高深莫测的女人硬拼到底。 冲动是魔鬼啊魔鬼。 玖夜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出现了一个不是人的人,恩~ 69 第六十九章 媳妇 () 玖夜的心思并不难猜,看了他此刻僵硬的表情便知道了。那个女人轻笑一声,虽然有如空谷清泉一般的笑声完美,但吐出的话语却令玖夜彻底黑了脸。 “也没有多长时间,毕竟老人家也是刚醒罢了。确切的时间是不是很清楚,大致是这只小狐狸被你拉下温泉开始的。”虚幻的白色人影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意拖长声音地道:“本来——老人家也怕长针眼的,但后来想起了自己已经没有肉身了,就是老人家想要长针眼也长不出来,于是就……说起来也是你们这些小辈不对,只顾着滚床单也不理老人家我。孤独又寂寞的老人家啊,只好一直坐在那边等着你们两个小辈看到了。唉~老人家还真是不好做呢~~”语气里颇有些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皆不敬老的哀怨。 玖夜脸上铁青一片,而怀里的衣服卷里面,僵硬的身体更加僵硬。那埋在自己胸口的头也往更深处拱了拱,一副要将自己憋死的悲壮模样。 “你认识这东西?”玖夜生硬地拐开话题,同时手安抚地拍了拍怀里的衣服卷。 “这东西?”白衣女子偏头,失笑道:“难道外界很多东西都已经失传了不成,像你们这样的修真者、远古妖族后裔的,连血栀子都不曾听说过,见到过?” 玖夜用平淡的目光回答了她这个问题,表情万分无辜。怀里的“衣服卷”对于这个女子语气中的惊叹以及貌似在看乡巴佬的视线十分不满,当即突破层层的衣裳,伸出一只红彤彤的手。修长的五指握拳,中指竖起,苏忆殇的声音在玖夜的怀里闷闷地传出来,声音有些亢奋:“这种邪魔歪道的玩意儿你当谁都知道吗?我们是良民!良民!!” ——显然,某位自诩良民的狐狸,抓紧一切可能打击那个偷看了他哥哥裸.体又严重打击了他自信心的猥.琐女人,不,女魂,浑然忘记了这所谓的邪魔外道的玩意儿是从自己娘亲的纳戒里面拿出来的。 玖夜抚额,这小狐狸究竟是和谁学的啊,这动作,这调调。若非方才窘得他不敢冒头,衣裳下面又没有什么贴身的衣物,他这架势还不得掳袖子和这个女人拼了啊。 果然…… 玖夜默默望天,优雅什么的,果然都是浮云。看看小狐狸这流氓架势,估计就是那些忠心耿耿的狐族亲随此刻就站在这里,八成也认不出眼下这个头埋在衣服里但手仍然顽强地表达自己鄙视心里的苏忆殇,就是他们狐族年轻一辈的翘楚高手,玄狐王。 对于苏忆殇显而易见的挑衅,白衣的女子默默地垂下了头,肩膀剧烈抖动。 玖夜一脸看白痴的表情。 苏忆殇……表情暂时不明,但是竖起的中指动也不动,有些僵硬。 白衣女子笑颜如花……虽然没人看得清楚她的模样,但逸出的笑声里却带着欢喜的意味,原本透视解剖苏忆殇的目光也变得异常柔和起来,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宽容。 半晌,女子轻咳一声,浅笑道:“小狐狸,你很有意思。”说着,颀长的身体略微前倾,白皙却透明的手掌向着苏忆殇僵住不动的拳头伸了过去,然后在玖夜灼然的目光中扣住了苏忆殇白皙的手腕。 玖夜一动不动,或者说,他是无法动弹一下。 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神色依旧淡淡。但一向总是不自觉上扬的唇角早已绷紧,露出风霜一般的坚韧。而那双总是温和的银灰色的凤眸里,早已染上了凛冽的寒意。 他的目光如刃,冷冷地看向眼前有着银色雾气凝聚而成的女子。 玖夜从未想过竟然有人会将他压制至此,毕竟,他的修行方式和常人不同,既非修真也非妖修,修真者的紫府元婴没有,妖修的内丹什么的也没有。纵然当时肖书宇将他制住也是靠着那些引发自己修行中的魔性,偷袭之下他才中招的。要是真得拼了起来,玖夜纵然没法胜过他,也不会落了个负伤入魔的境地。 也正是自己与常人的不同,才令得自己在受伤走火入魔被制住的情况下,冲破桎梏的。 话说,玖夜对于自己如何从走火入魔的情况下捡回一条小命的过程,十分之迷惑。 当时他自己的感觉好像马上就要爆了,但进了这个遗迹里后,胀痛感就轻了不少,体内真元力虽然流动不畅通但那种时时可能引爆的危险似乎降低了不少,哪怕是在他抱着小狐狸不撒手要个没完的时候,那点疼疼痛痛也很识相地没有冒出来打扰他的兴致。而做了一夜不见疲惫反而神清气爽的玖夜在想起来自己貌似还走火入魔来着,一查看自己的身体,非但没有一点毛病,反而修为更进一层。 虽然没有拿这件事来刺激腰都直不起来的苏忆殇,但玖夜心中反复转着的念头的便是——双修,果然好啊~难怪当初老头子给他介绍了一串各派的女修,兴致勃勃地点出哪个女子是什么属性修为如何。 将心思从双修带来的种种好处里转出来,玖夜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只胆敢扣住苏忆殇手腕不放的爪子,心中磨刀霍霍。目光落在那个女人的身上,玖夜心中徐徐叹息。 这个女人着实不好对付啊,且不说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魂,但就这份修为就已经有了罔顾他和小狐狸意见的资格。而且…… 玖夜的目光里带着些探究的意味。那个女人的视线太过坦然,也太过通透,仿佛自己所有的秘密在她的眼中都不是秘密,看着玖夜心中莫名冒出些心虚。 然而那些许的心虚很快被玖夜打入冷宫,他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心虚个什么劲儿啊。再说,就是要心虚,他也得对着自己的弟弟师父师兄师弟什么的,对着这么一个修为极深性情多变的蛇蝎女子,有什么好心虚的! 他现在可是浑身真元力半点提不出来,就是每日习惯性流进灵魂中那朵紫雪蔷薇的灵力也被莫名的力量禁锢。不单是这些灵力,就是他的身体四肢也被一股虽然不大但绝对坚固的力量牢牢制住。 现在的玖夜,浑身上下,除了他精致的五官可以变换表情来表示自己的不屑愤怒以外,也就只有那头随意披散在身后的黑发可以借着阵阵吹进花屋里面的风势,扬起细微的弧度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玖夜心中的怒火焦躁爆棚,虽然打心里发出宏愿,只要那个女人送到嘴边,他就是用咬的也要咬死她。但是,他的脸上表情仍旧淡淡,对于那种表情大爆发用咒骂砸死眼前蛇蝎女子的徒劳费力又丢人的行为嗤之以鼻。 他的目光淡淡,仿佛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毫不在意。清冷的目光落在仍旧扣在苏忆殇手腕上面的透明爪子,冷哼一声,道:“松开。” “呵。”听着玖夜颇有些色厉内荏的低喝,女人轻笑一声,搭在苏忆殇手腕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一些。随即,那只空闲的手则是凌空虚指,轻轻点上了玖夜的眉心,柔声嗔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太小气。” 玖夜微怔。 那个女子轻点他额头的动作太过自然流畅,仿佛在做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而这个小动作所带来的温和宠溺,纵然是下定决心无视忽略讨厌这个女人的玖夜,也止不住心中微颤。 他的心中,也升起了细微的熟悉感。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那么一个女子亲昵地点着他的额头,梨涡清浅,笑靥如花。 唯一的眼刀阻碍也由于主人的失神而丧失了威力,白衣的女子轻轻地笑,随意扣住苏忆殇手腕的手微微用力,视苏忆殇一百多斤的体重于无物,直接将同样动弹不得的苏忆殇从玖夜的怀里拉了出来。 骤然空虚的怀抱,玖夜无论神游到了哪里也拽回来了。 然而,当玖夜看见眼前的情景,一张俊美的面容顿时似是泼墨一般,黑透了。眼刀子拼命扔,恨不得眼刀子具现化将眼前白衣的女子层层剐了去! 白衣女子大大方方地坐在远处,模糊的面容上根据玖夜自己的猜测换上了得意洋洋的欠揍表情。而他可爱无辜的狐狸弟弟,则是僵硬着身体靠在白衣女子的怀里,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身后,那些被玖夜硬是套上了衣裳被扒得只剩下最初的那件。 白色的领口处在经历了一系列小小变故后,咧开了不小的弧度。玖夜但是坐在他的对面都可以将印着粉色痕迹的精致锁骨收入眼底。而无良的哥哥出于欺负弟弟的意图,亵.裤里衣什么的都成了浮云。这往那个女人的怀里一靠,小腿露出半截,暧昧的痕迹顺着足踝处,漫过小腿,最终被白色的单衣掩盖。将露不露,更是带着一种欲语还休的妩媚惑人。 当然,最令玖夜焦躁的是苏忆殇的表情。 秀美的面容酡红欲醉,绯红的桃花眼里偏偏带着一种被欺负得狠了,想找人撑腰无奈那人混得比自己惨淡,茫茫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无辜表情。 ——这种表情的苏忆殇,欺负起来最有趣了。 要不是现在的情形不对,玖夜真想扑过去抱住自己的弟弟,亲亲又抱抱,酱酱又酱酱。 但很快,这点小心思就被玖夜甩去十万八千里了。 玖夜银灰色的凤眸瞪得溜圆,原本禁锢得动弹不得的身体竟然微微颤动,面部的表情也由清雅出尘的贵公子模样无限趋近于被抢了老婆的狰狞。 白衣的女子笑眯眯地用着半透明状的手在苏忆殇秀美的脸颊上来回抚摸,动作轻柔如同呵护易碎的瓷器。只是,貌似这个女人对着被自己硬是扣在怀里的“瓷器”十分之感兴趣。在感受了一番苏忆殇面部异常光滑的皮肤后,顺杆爬的手直接顺着苏忆殇的领口滑了进去,动作轻柔缓慢,时不时摸摸胸口处光滑的肌理,时不时捏捏他劲瘦的腰部,嘴里发出带着一种显而易见满足感的“啧啧”声。 玖夜的脸上露出咬牙切齿的狰狞表情,原本循序渐进未防那个女人发现的冲击禁制的灵力变得狂暴起来,不管不顾誓要冲破禁制,然后和那个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女人拼了。 而苏忆殇面部的表情,只能用可怜来形容了。 苏忆殇那张漂亮的小脸几乎皱成了包子,颤抖的眉梢充分表达了那个女人轻薄动作下给他带来的不适。一面是心理的极端厌恶拼命聚集妖力挣脱桎梏,一面是不争气的被玖夜折腾来折腾去变得异常敏.感的身体,默默咒骂女人的无耻,默默抱怨自己不受控制的身体。 白衣女人显然对于苏忆殇的反应极为欢喜,在用手上上下下小小地撩拨一下后,白藕一般的手臂直接搭在了苏忆殇的颈部,略一用力,然后在苏忆殇的脸颊上落了一个在寂静的花屋中显得尤为响亮的一吻。 “你……你……”玖夜说不出来,溜圆的眸子死死盯住那个胆敢亲薄自家小狐狸的女人,漂亮的唇哆嗦着,在心里掀翻了不知第几缸的陈年老醋。 “啊~真可爱。”将苏忆殇小狐狸的豆腐上上下下吃了个遍,白衣女子心满意足地长舒了一口气,将动弹不得的苏忆殇牢牢抱在怀里,蹭了蹭,接下来的话令玖夜的脑袋彻底炸了。 “极品啊~~尤.物啊~~老人家很满意,不愧是老人家的……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轻轻滴,我消失了很久。轻轻滴,我有冒了头。无耻地坑了这么久,那啥………………………… T T求原谅~~~~ 70 第七十章 魂契 () 苏忆殇很茫然,很无辜,很窝火,很想仰天长啸。 这算什么? 这都算什么?!! 什么叫极品? 什么叫尤.物?? 什么叫……叫……媳妇?!! 身体动也不能动地被禁锢在那个让自己吃了一次又一次瘪的女人怀里,身上的衣裳几乎是挂在身上,并且,一只冰冷的爪子时不时在他敏感的腰部捏一把,要不就是凑过来“嗒”一口……幸亏亲的不是嘴。 苏忆殇默默扭头,有些不敢看自家哥哥。虽然自己全然没有爬墙的意图,但这种被大肆揩油的行为……虽然并非自愿,但他还是不自在,很不自在! 近距离靠近那个女人,纵然她的容貌笼在迷雾之中看不真切,苏忆殇也能感觉到绝似青老鸨的猥.琐笑容。 玖夜的脸色,已经臭到不能再臭了。眼刀一沓一沓往那个女人的身上扔,双手不自觉握拳,灵力在体内经脉肆虐不休,但那个女人随手下的禁制竟自岿然不动。 玖夜的唇角,缓缓淌下一道鲜血。 苏忆殇一怔,随即整个人不自觉颤抖起来,双眸绯红似血,原本冲击着禁锢的妖力骤然变得狂乱起来,白皙的面颊处缓缓浮现血色的妖纹…… “哎呀哎呀,怎么这一个个的都这般小气,照顾一下老人家不成吗!”白衣的女子谈笑一般娇嗔道,随即半透明的手掌随意往苏忆殇身上一拍。 苏忆殇只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猛然凝滞起来,眼前亦是一黑。待得视线再度清明之时,他就觉得身体怎么都不对劲。 妖力……抱歉,他体内的经脉空空荡荡,别说妖力,就是天狐道大成之后,本该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的天地灵气,也没有丝毫。而身体,似乎轻上了很多,那个女人只是轻轻地一推,他就觉得自己身轻如燕,直接飘向了自家哥哥的怀里。 他的鼻子撞上了玖夜硬玉一般的胸膛,没有预想到的温暖怀抱,只有轰然压了下来的衣物。 玖夜面无表情,白衣女子梨涡清浅。 而好不容易从衣服堆里面爬出来的苏忆殇,目瞪口呆。 颤颤巍巍地抬起自己的手……不,是爪子,再抬头看了看原本身形和他相仿的哥哥小山似的的身高,苏忆殇缓缓抬起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放在眼睛上,小小的身体僵硬着,直直倒地做挺尸状。 玖夜垂眸看着身前万分熟悉的小狐狸,唇角不禁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看着眼前的小动物,谁能想到他竟会是狐族最年轻的狐王。 他的皮毛是最纯正的黑色,没有一丝的杂色。软软的身体,毛茸茸的爪子,可以说绝对是一只美狐狸。只是,这不堪一握的小小身板,分明和二十年前的小家伙一模一样,就是身形也没有多少变化,活脱的一只黑毛狐狸幼崽! 玖夜并不喜欢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能够入了他眼的只有一些大型的猛禽一类,例如昆仑仙境后山的异兽飞廉,既能够当宠物又能够当打手,这样才不浪费粮食。而眼下苏忆殇的原型,除却本身强劲的战斗力,但是这柔弱的身形,玖夜就本该十分不喜。 但是,也不知道因为知道这只小东西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变的,玖夜心中霎时间柔软一片,整个身体暖融融的像是浸在温水里,原本凛冽的气势骤然变得柔和。 虽然忌惮着对面白衣女人的实力,尤其是她时不时揩他家弟弟油的行为,但他的手却不自觉动了动,很像抱起这只小狐狸揉一揉,看看这只小狐狸脸红起来会不会连这身黑亮的皮毛都熟了。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玖夜自然的抬手,将那只做挺尸昏迷状不肯睁眼睛的小狐狸抱在怀里,白皙的手指更加自然地给这只小葫芦顺毛,随即万分自然地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算她识相,不然的话他就是拼了将灵魂里面的紫雪蔷薇爆了,也要将这个女人打到身形俱灭。 现在不爆发不代表以后不爆发,玖夜这个人究竟有多记仇,恐怕也就他自己心知肚明。哪怕就是二十年前有人稍微得罪了他一点,他也能在二十年后的某一天里连本带利地找回来。 具体事例请参照某人的师父,昆仑仙境的开阳长老。 玖夜唇角笑意更深,心中默念:时间,×年×月×日;地点,萧国境内遗迹之中的另辟空间里;债务人,厚脸皮无耻的白衣女人…… 白衣女子显然没有注意到玖夜颇有些意味深长的一眼,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只明明正在做挺尸状但在某人的手指下却不自觉地蹬蹬腿的狐狸幼崽,唇角感兴趣的笑容弧度越来越大,最终忍不住爆笑出声,什么前辈风度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虽然在两位目击者眼里,这个自称前辈的女人分明就是恶劣得没有一丝风度。 “哎呦喂,这就是一个修为达至妖王巅峰状态的狐妖原型??这才是刚出生几天的小玩意儿啊~~哈哈,甭说天妖妖主,就是还没有修成人形的……不,就是出生后三个月,连灵智都没有开启的狐狸,那身形也比你这妖王强上不止一倍啊~~哎呀呀,小狐狸你真是太可爱了~~” 白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而为装挺尸肚皮向上的苏忆殇小狐狸僵硬着身体,努力做出自己尚在梦中无意识翻身的样子,将脑袋埋在了玖夜微敞的衣襟里……只是,过程异常僵硬,动作有如翻煎饼似的,引得女子的笑声愈加张扬。 虽然苏忆殇很不想承认,但是,他以着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发誓,自家哥哥抚着自己后背的手一直在颤抖,而自己脑袋靠着的胸口处,也在“嗡嗡”地震动着。 苏忆殇羞愤欲绝,只恨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好,好到自己想要晕倒都办不到!! 一个个的,每一个见到他原型的人都是这副德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这二十年来,不,自从他出生三个月后,他的哪怕人形的他按部就班逐步成长为翩翩贵公子,他的原型依旧是悲催的黑狐狸幼崽状态。 有几次率领狐族精英去平定叛乱的时候,遇上几个偏好变成原型的妖怪。在妖魔之中,以着本体决斗的事情并不少见,其主要的前提是迎战的人足够那个挑战者。自从意识到自己的本体如若没有意外恐怕就会一直保持那个德性后,每次的挑战,苏忆殇便以着绝对高傲的态度,蔑视的眼神,一面保持着周身的整洁与那些妖怪周旋,一面不知第几万次默默诅咒自己拿不出手的原型。 而每次的战果,只要苏忆殇没有失手把人家拍死了,那些胆敢用原型“嘲笑”他的妖怪,皆是被苏小狐狸打回了原型。按他的话就是:不就特喜欢这个模样吗?请这一辈子默默加油保持下去! 于是,玄狐王苏忆殇修为高深,为人倨傲,不屑于露出真身与人搏斗免得脏了自己威武原型身上的皮毛的传言,愈演愈烈。 此刻,苏小狐狸只恨不得将那个女人剥皮抽筋车裂分尸,然后再拿狐火烧她个一百遍啊一百遍!她,竟然害得自己在哥哥面前出了丑!!这比令他在一堆陌生人里现出原型更加可恶!毕竟……那些人是可以杀人灭口的,而哥哥……呜呜~~他舍不得啊~~ 玖夜轻咳一声,银灰色的凤眸看向眼前的女子,目光平静悠远,丝毫看不出方才难掩的笑意,以及,更之前满是“此时不报仇你等着以后整不死你”怨念。他伸手拍了拍埋头努力往自己衣襟里面钻的狐狸弟弟以示安抚,缓缓道:“这位……老(重音)~前辈,您老(重音)究竟有什么目的,咱明人不说暗话,一并说了。我家弟弟没福气,做不了您的媳妇!待得我们出了此处,定然挑出几只修成人形的美狐狸送来给您!!”到时候一定挑几只魅狐,让你干脆死床.上算了……虽然,貌似你现在也不是活物! “哎呦,瞧你这小辈说的,咱老人家还能觊觎你一只小狐狸不成!这狐狸再和老人家心意,冲着这是一只嫁人了的狐狸,老人家也不能拆了人家的婚事不成~”白衣女子掩口轻笑,对于玖夜明里暗里说她老,说她好色的话一概忽视。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说她不老,就没有老人了。 唉,岁月催人老啊~ 女子心中感慨,看向玖夜的目光莫名带了几分慈祥,弄得他身体一个哆嗦,浑身寒毛倒立。于是,玖夜看向女子的目光里,除了忌惮警惕以外,多了三分退之不及的郁闷。 对于这种实力变态,无论是恭维的话还是讽刺的话全盘接受,不急不怒,反而还有几分包容意味,逗弄他们的架势和逗逗猫狗的样子差不了多少的女人,在没有实力把她压着打的时候,能跑多远跑多远是最明智的选择。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阴谋阳谋都是没有用的! 逃跑的**愈演愈烈,而那个装相的女人好死不死又来了一句:“放心,老人家我是没有恶意的~” “鬼才信!”——心中怒吼×2,而且要是能够提取黑毛小狐狸此刻的表情和玖夜此刻表情摆在一起,绝对会令人惊叹二人当真是兄弟啊,哪怕现在是一人一狐,他们的表情也能相似度达至百分之九十。 对于玖夜脸上赤.裸裸的鄙视以及不信任,白衣女人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玩过头了。仔细想想,还真有那么一点。毕竟,如果他继承了的是那个男人的性格,方才被如此的压制而心爱的伴侣又被自己揩了那么一点点的油(真的,只是一点点??),现在的他还没有炸,九成九是因为他现在打不过自己,正在盘算几百年以后的复仇计划呢。 回忆起那个男人强烈到无可比拟地步的复仇心理,白衣女子的目光在玖夜的脸上绕了几圈,当即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似乎也从猥琐的不正经转化为空灵飘渺淡然的绝世高手境界。广袖随意一摆,声音淡淡:“本座不过是和尔等小辈开个玩笑罢了。” 玖夜一脸看白痴的表情。而装昏迷的小狐狸也小小偏头,绯红色的狐狸眼里满是蔑视。 …… “这是并不完整的血栀子。”白衣女子素手摇了摇手中火焰一般的冠冕,硬生生地转换话题。说着还将这顶花冠放在玖夜的头上,轻声道:“感觉一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顺手再次制住玖夜的白衣女子,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又被玖夜记了一笔。 被迫带上了血栀子花冠,玖夜在用灵力小心探测确认无害后,渐渐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既亲切,又违和。 有些不乐意地将感觉说了出来,白衣女子一脸“果然如此”地点头,修长的手指蹭了蹭自己的下颔,道:“亲切,是因为这血栀子之中有你至亲的血。至于违和,则证明了这血栀子指定的主人并非是你。” 于是,异境之中,花屋之内,白衣的女子侃侃而谈,为一人一狐开始扫盲。 “血栀子并非天生,它是有生长在极寒之地,潋滟泉边的枯叶栀子转化而来。” “枯叶栀子?”玖夜慢慢念着这四个字,眉间微蹙。熟悉玖夜的人都知道,这个人除了修炼阴人休闲以外,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捧着书的。而且书的种类之多,品种之杂,就是一向以不务正业著称的开阳长老都有些担忧。但纵然他博览群书,他从没有听说过世上有潋滟泉,更没有听说过枯叶栀子这种花。 “潋滟泉是浮荒大陆之上最寒冷的地方,那里聚集着黄泉阴气。而枯叶栀子是唯一能够在那里生长的花,长年枯枝败叶,一年也就那么半刻不到的时间是它的花期。时间一过,花便败了。但是……”白衣女子端详着手中的花冠,指尖轻轻抚摸着依旧娇嫩的花瓣,“枯叶栀子却是世上最难求的花之一,因为它能够变成血栀子。” “血栀子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花?”这次提问的不是玖夜,而是终于不打算装死的苏忆殇。只是,话一出口,小狐狸就是一副想要咬断自己舌头的模样。不为其他,只因为那完美契合此时幼崽体型的稚嫩声音……那种,三四岁奶娃娃特有的奶声奶气。 苏忆殇羞愤欲绝。 白衣女子扑哧一笑,刚要大肆嘲笑苏忆殇一番,就见了玖夜银灰色的眸子异常幽深地望向自己,眸底闪过淡淡的紫色。 所有的笑声都憋了回去。 把玩着小小的花冠,女子的声音是压抑的平静:“别看这顶花冠不大,上面也就七朵血栀子……但我敢肯定,你娘为了这个,恐怕差点连命都丢了。” 就这小东西?苏忆殇绯红的眸子落在精致的花冠上,毛茸茸的爪子摸了摸尖尖的狐狸嘴。可能吗?难道这花在枝头上的时候有异兽守护,再有着什么迷阵之类,到时候开花的时候还有天雷阵阵的意象……苏忆殇的思维拐到了极为诡异的地方。 没有去纠正苏忆殇诡异的思维,白衣女子抚摸着花冠,言语中多了分叹息,道:“枯叶栀子一年花期虽然只有半刻,但自长出花蕾后尚有七日的时间才能开花。这期间里,需要以精髓血脉灌溉,日日不坠,方才有五成的可能变成血栀子。往往七日下来,修为倒退已然算是好结局。而这样一顶花冠,若是一年内弄出来,若非此人有大造化,否则必死无疑。好在若是在花开的时候将其摘下便会终生不再枯萎,也不知这顶花冠究竟用了多少年才有了今日。” “血栀子没有什么药用价值,也不是什么灵宝的材料。它真正的作用是结成魂契的媒介。” “魂契?”玖夜的手轻轻抚摸着小狐狸的背脊,眸底划过深思——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轻声一叹:“魂契是相恋的两人订立终身契约的最高级的一种,契约双方自此生死与共,同生同死。那是轮回也不能终止的契约,只要他们没有身形俱灭。” “但是,眼下的这顶花冠里面,却是不完整的魂契。” 作者有话要说:瓦无情无意无理取闹不知进取一身懒骨没事就迷失了,泪目ing,so亲耐的原谅瓦这只迷途的羔羊------by尽力从迷失中挣扎回来的某萧 还有,再次特地感谢m116711,纱纱和kunkun的雷,嘛嘛!!! 71 第七十一章 异象之初 () “说起来……”白衣女子仰头望天,道:“先不说它完整不完整的问题,我明明记得要签订魂契,灌溉血栀子的时候应该是男方的精血,随即亲手编制花冠,将女方的头发编到里面。完成后郑重送出,若是女方有意并决定生世不离的话,将自己的血滴在上面,契约就完成了。可是这个不完整的魂契……”纠结地,“貌似是女子的鲜血灌溉,男子的头发编在其中……难道,你们的娘要的是一个倒插门的夫君?” 静…… 苏忆殇僵硬着一张狐狸脸,动也不动。玖夜的嘴角一抽,右眼皮不停地跳,要不是为了维持自己这一身的气度,他早就一巴掌拍向自己的右眼……轻轻滴,让它再也蹦跶不起来。 只是,玖夜默默扭头,无视那张期待回答的脸。 “切,真没意思。”女子仰面倒在地上,喃喃道:“现在的小孩子真不可爱……” 玖夜不屑——合着,他们还得娱乐娱乐这个女人不成?别所玖夜这性格绝对干不出彩衣娱亲的事情,就是要彩衣……也轮不到这个女人。 玖夜低头看着怀里的苏忆殇,眼底划过一丝为难。方才在这个女人说个不停的时候,他一直在用自己的真元力探测苏忆殇的身体,以希望找到禁制加以破除……虽然幼崽状态的苏忆殇很得玖夜的喜欢,但要是和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比起来,正常的人都会选择美人弟弟的。 结果,自然是没有找到。而对于再次挫败于那个女人的手上,玖夜已经从不忿,到无奈,最终到了任命。但是,在心里诅咒是绝对少不了的。 “不用找了。”白衣女子懒洋洋地道:“只要离开这个地方,他就能变成人形了。再说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这没日没夜地做,万一精.尽人亡了怎么办?这件事是需要细水长流……” 话没说完,玖夜的脸已经彻底黑了。这话,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愿意听,更何况,说的还是一个女子,一个一点点矜持都没有的恶女子!玖夜再也忍耐不下去,霍然起身,冷冷道:“感谢前辈的招、待(重音),小辈还是先行告辞了。”说着,收起花冠,抱着小狐狸,就往外面走。 白衣女子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在玖夜一只脚终于迈出了花屋的时候,懒洋洋地抛出来一句:“我以为,你们是来寻找这里的秘密来着的。毕竟……”她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这个浮荒大陆上,几万年来无一人飞升。” 玖夜眉梢动也不动,另一只脚也迈出了花屋。这飞升不飞升和他有什么关系,外面一大票人抓心挠肺的,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哎呀,刚才探测你家狐狸弟弟的时候,发现他身体里面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来着,对其性命可是有着威胁的。”这句话,却是白衣女子传音入密对玖夜说的。 玖夜停了下来,偏头看向那个终于扬起笑容的白衣女子,眸底划过一丝寒意。 ****** 肖书宇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恐怕没有人能够说得清。 对于昆仑仙境的掌门揽星真人而言,肖书宇是一个虽然极其懒惰但天资极高的弟子。揽星真人一生除了捍卫正道壮大昆仑仙境并追求修道的极致以外,最大的愿望就是这个徒弟某日突然开窍,收拾收拾将掌门的位置丢给他。 对于昆仑仙境年轻一辈的弟子而言,肖书宇是一个令他们又爱又恨的人。他既是他们修道的榜样,又是督促自己的反面教材……毕竟,并不是每一个像是肖书宇这般偷懒却还能成为昆仑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弟子之一的。 他们的肖师兄,在二十年前,每日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哪怕就是掌门令他为众位年轻弟子讲解修道心得的时候,这位师兄也能自己讲着讲着就睡着了,雷打不动。 后来,昆仑来了一位小师弟,天资极高又足够刻苦,最重要的是容貌实在是出色,饶是见惯了七大仙界各式各样的出色美人,也无一人能与小师弟比拟。所以,哪怕小师弟性子里,温和与恶劣各占一半,他们也是打从心里喜欢这位小师弟。 而肖师兄,恐怕是他们之中最喜欢小师弟的。 他们看着一向懒散的师兄会为了小师弟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床,一起修炼,就是被拉去当打手也是一脸的宠溺。他们也见识到了,原本一旦被吵醒的师兄,那瞪圆了的眼睛,冒火的瞳孔,扬起的蕴涵锋锐真元力的手,一遇上小师弟水汪汪的银灰色眼睛,立马化身二十四孝好师兄,嘘寒问暖,不知道的人一定会以为其实小师弟是师兄的私生子。 当然,他们暗地里议论过了,恐怕师兄就是有了儿子,都不会像这样伺候祖宗似的照顾小师弟。 虽然在微笑但实际上总是和别人隔着什么的小师弟玖夜,这么多年来,恐怕也就寥寥几人入了他的眼,上了他的心,其中便有肖书宇。 直到现在,直到这位曾经的好好师兄亲手打伤自己疼爱的小师弟,直到这位出身名门更是昆仑继承人的肖师兄站在了魔族的阵营里,昆仑仙境里,上至开阳天枢两位长老,下至众位师兄弟仍然无法相信,那个带着冷峭笑容,颠覆了众人所有认知的人竟会是以懒散出名的肖书宇。 梦无酒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将几乎黏在肖书宇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眼带忧色地看向了遗迹紧闭的石门。 距离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们面对紧闭的石门束手无策,但没有一方提出离开的建议。梦无酒心知那些人的心思,毕竟,修行到了一定地步之后无法再进一步,古籍之中记载的境界无一人能够达到……若是他们资质差也就罢了,偏偏一个个天资极高,要是卡在了莫名其妙的地方,终其一生无法有丝毫进步,最终哪怕多活了几百年最终难逃轮回,无论怎样都会觉得不甘心的。 梦无酒可以体谅这种急切,但是他却无法认同这种情感。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修仙的打算,在他看来,修真是一种在乱世之中保全自己的手段。毕竟,他虽然不惧轮回,但他人生的终点落在了某只怪兽妖魔的肚子里……这实在是太难看了。 他想,终其一生,他也不会因为达到某种目的对自己的同门,对自己的朋友下毒手的。 会…… 会…… 曾经的他很坚信自己,但现在看了肖书宇的样子,又有些不确定。 肖书宇从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但现在他变了。那是不是有一天,他也会变……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肖书宇此刻就坐在魔族的阵营里,就连魅魔王浅媚对着他的时候都多了几分忌惮的味道,一见就知道他在魔族之中地位很高。虽然会为昆仑仙境留下识人不明的名声,但梦无酒真的希望,肖书宇从一开始就是卧底,而不是后来叛离师门的。 还有玖夜……竟然会是玄狐王的哥哥……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还有那双紫色的眼眸,显然是入魔了。虽然自己在昆仑的时候经常被那个小子欺负,但他还是很犯贱地对玖夜印象不错。深知其性子半是温和半是阴险,很固执很倔强,但偏激魔心却是绝对不会有的。如今竟会当众入魔……唉,一个一个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一向乐天派的梦无酒,半敛星眸,难得地忧郁了。 还没等着这忧郁的情感多酝酿上一会儿,一个比他护身宝剑都硬的巴掌狠狠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令得摆好了迎风忧郁姿势的梦无酒一个踉跄,险些面部着地。 “靠,谁啊,不想混……”梦无酒恶狠狠地回头,袖子撸起老高——正好心里正郁闷着呢,管他是谁,先扁一顿再说。 气势十足地回头,一下子撞进一双幽暗的黑眸里,一个激灵,浑身嚣张的气焰顿时像是被泼了一大桶冷水,半点火星都没有。拔高的声音直接破了音,拐了十八弯,最终很没骨气地降了下去,小小声道:“师父啊……” 黑衣的天枢长老一挑眉,哼道:“怎么,很失望?” “哪里哪里~”梦无酒立马狗腿化,表情万分谄媚,像是倒豆子一般弄出来一堆溢美之词,将天枢长老从衣服赞美到头发丝,说了半天连气都没换,听得天枢大皱眉头,直接将手里的手掌高度的细颈白瓷瓶给梦无酒,异常简洁道:“普陀仙境的仙子们要扔的垃圾,你去跑腿。”说完,懒得看梦无酒的表情,转身回到昆仑仙境的地界上,很快就入了定。 梦无酒愣愣地看着触手生温的瓷瓶,摇了摇,有水声。打开瓶塞,一股甘冽又不失纯美的酒香溢了出来,令得立志戒酒前些日子只能多吃几只醉鸡以解对酒的相思之情。 但现在……梦无酒眼泪汪汪地看向自家已经入定的师父,看得已经入定的天枢长老身上莫名一寒。要知道,当初最恨自己喝酒的就是自己师父啊,现在师父竟然会因为他心情不好主动给他酒喝…… 呜呜,他真是太感动了~~ 梦无酒像是一只受到了主人奖励的大狗,将往日对自己师父的敬畏之类全数抛掷脑后,小跑几步,起跳,飞扑进了天枢的怀里。当然,要是天枢真的入定了他一定不会做这种可能害师父走火入魔的动作,深知师父秉性的梦无酒很确定,师父不会在并不能确定安全的地方入定,此刻的模样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天枢真的没想到,一向老实巴交最多有一点插科打诨胆子的梦无酒会直接扑上来,顿时身上冷冽的气势一滞。被迫拥抱的身体带着灼热的温度以及令自己不甚喜欢的酒香,毛茸茸的脑袋像是一只大狗一般在他的怀里狠狠地蹭,耳边是低声呢喃的声音:“师父你真是太好了~~” 天枢的身体异常僵硬,摊开的手掌握了又松开,不知如何是好。而这时目睹了这一幕的,仙界的人尚且厚道地偏头忍笑,而妖魔显然就没有什么顾忌,笑声此起彼伏,肆意张扬。 天枢深深为着自己有这么丢人的徒弟而感到郁卒,一向冷面冷心的男子此刻连耳朵都红了。能够直接掰断玄铁的手捻住怀里蹭来蹭去不肯放手的笨徒弟的衣领,腕上用力。 众人只见着一道青光闪过,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头五个人都无法合抱的粗壮树木,一声巨响,伴随着牙酸的吱嘎声,轰然倒下。气势之大,似乎连地面都跟着震了震。 “这真是……”开阳长老手上搭棚,目光遥遥望向自己皮糙肉厚丝毫不需要担忧的师侄,感慨道:“任人搓圆捏扁的徒弟啊……我家徒弟有他一般逆来顺受就好了……” 开阳长老身边的某昆仑弟子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和开阳长老保持安全距离,同时心里吐槽:“您老也就趁着玖夜小师弟不在的时候过过干瘾,要是小师弟知道……对,这事还是烂在心里好了,万一小师弟一个没控制住弑师了怎么办……” 树倒下来,极其抗摔打的梦无酒面容扭曲但不缺胳膊不缺腿地活着回来了。但是,地面的震动并没有停止,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架势。 72 第七十二章 空间破碎 () 以那处古老的遗迹为中心,剧烈的震动呈涟漪状,扩散开来。 梦无酒倒没有料到自己被迫撞断一棵树会有这么大的反响,茫然地抓了抓由于方才的碰撞而堪比鸟窝的头发,偷瞄了一眼自家脸色凝重的师父,心里不免泛起嘀咕,暗自猜测八成老天看不惯自己总是受师父的压迫所以来了个地震之类的警示一下。 梦无酒心里胡乱猜测着,脸上倒没有什么担忧的神色。毕竟,对于修真者而言,天灾非但不足为虑,反而有着大机缘。万年以来,浮荒大陆之上虽说无一人破碎虚空霞举飞升,自身的修为到了一定地步后也瓶颈难以突破,但心境的修为却可以一直提升,哪怕日后寿元已尽,达到元婴期的修真者也可以凭借元婴修成散修,也有着参悟天道的机会。 心境修为越高,日后修为提升的潜力越大。 正道仙境与妖魔界之间的仇怨是从远古时候便结下来的,争斗不断。正道修真者以维护人间为名斩妖除魔,但不可否认,他们也有些插手人间劫难积累自身心境修为的私心。 对于凡人而言,天灾固然可怕。但对于被凡人称之为上仙的存在而言,其威力不足以伤害到自身,反而带给了自己修行的便利。若非此刻这些人间七大仙境的修真者尚有驻守在遗迹之外,与妖魔鬼界对峙的使命,一些性子急的修真者早就冲出去救人了。 虽说自己无法出手,但通知门下弟子出手救人也并非难事。 由于遗迹方圆百里之内神识不可离体,自然也无法以神识启动通讯玉简来召唤门下弟子。因此,仙界各大门派的长老皆派出一位弟子,只身到遗迹百里之外通讯本门弟子。 而妖魔鬼界之人,自古以来就没有帮助人间度过劫难的时候。那些面露慈悲的修真者在他们的眼里,无疑就得了几字评语——虚伪、多事。毕竟,妖魔鬼界奉行强者为尊,适者生存,若是天灾**之下无法保全自己的性命,他们非但不会同情施以援手,反而会鄙夷其实力低微。 随着时间的流逝,地面的震动愈加剧烈,甚至有了一种天崩地坼的气势。驻守此处的人,无论妖魔还是人类,虽说由于遗迹禁制的原因那些掌舵人无法进入此处,但在场诸位无不是各大势力之中的翘楚,本身实力不俗。此等地动虽然强烈,但也落不尽他们的眼中。 但很快,他们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就连那些实力强劲的大妖魔也是如此。 勉强维持的平静在一位有着妖主巅峰境界修为,只差一步便达到妖王境界的狼妖站立不住身体跌倒在地面上发出的巨响下,终于打破。 狼妖倒下的地方,地面上有着深度达到半米的大坑。那是由于狼妖以全身妖力维持身体站立却无法抵挡地动带来的震动,妖力失控所留下的证明。 那声巨响打破了勉力维持的镇定,陆续有着无数人倒下,无论是修真者还是妖魔。此时能够勉强维持着站立姿势的,无不是妖魔仙界长老妖魔王者。 他们的脸色极其难看。 在他们看来,地动这种天灾简直就是小打小闹,其威力尚不及两位元婴期的修真者切磋之下的余波。但是,就是这种他们不放在眼里的震动,竟使得浮荒大陆之上的排得上号的高手连站立都无法保持,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而此刻,他们也注意到了这场地动的不寻常——无论地面的震动是如何的剧烈,地面也没有寻常地动时的开裂,就连声音也没有,诡异的安静令众人心中极为不安。 他们不是没有考虑到飞上天空,但付之行动的人却得到了惨痛的教训。飞起来的高度不到半米,半空之上凭空生出一股大力,将人狠狠地拍进了地里面,比那些跌倒的人要惨上许多。 倒下的人被莫名力度禁锢,无法起身;勉强站立的人只能维持站姿,连动一下都是奢望。眼下,众人陷入了困境之中,心中的希望除了放在了这种莫名的震动会自己停止外,剩下的都放在了之前派遣出来的弟子身上。 只是,他们想不到的是,这些奉命通讯本门救灾的弟子在走出了不断震动着的百里之外后,竟然发现除了百里内的山林外,外界竟是万分平静,没有丝毫的震动。过往的行人步履平稳,仿佛片刻之前的剧烈震动只是他们的幻觉。 那些派遣出来的弟子面色格外凝重——这不是幻觉,而是震动局限在了遗迹方圆百米之内。 梦无酒狼狈地伏在地上,冷汗顺着额角流淌下来。天地威势,竟如斯恐怖,饶是梦无酒这种平日里对修行不上心,更无对仙神敬畏之心的人,也不禁生出一种蝼蚁的无力感。 但此刻,他担心的倒还不是天降灾厄,反而是聚集在遗迹之外的众人。 梦无酒虽然不知道这个遗迹之中究竟有什么,但眼见着遗迹之外的禁制如此霸道,守护遗迹的雪蔷薇更是诡异,而世代结仇的仙界竟然能够和妖魔鬼界达成暂时的协议,连素来隐世的五大家族中的木灵家也有人参与,想来这个遗迹之中的某件东西对于他们这些超出凡世的人而言,其诱惑力绝对不可小觑。 梦无酒脸色惨白,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遗迹之中的东西定然对于整个浮荒大陆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但眼见无论是魔界还是妖界,都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恐怕为了里面的东西,就连人间仙界众门派都会发生争执。到时候腥风血雨,生灵涂炭……浮荒,终究要乱了。 眼下众人因为莫名的天威无力抵抗,此时就是一个小小的妖魔都能要了他们的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家的状况都是一样的,谁都没有办法在抵抗天威的同时动手杀人。 只是不知道,天威之后,遗迹会不会开启。而开启之后,他们的小师弟会不会好好地走出来。还有那个男人,那个对着玖夜小师弟拔剑相向的男人,他会不会…… 梦无酒的目光挣扎着移向魔界众人所在的位置,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他本来已经可以称得上惨白的脸色直接透出青色来,眼底的绝望一点点溢了出来。 不自觉瞪大的眼眸里,映着那人颀长的身影。 蓝衣,乌发。 地面的震动愈加剧烈,饶是那些一派长老,妖魔王者也只能铁青着脸,勉强维持站立。然而,眼前这个蓝衣的男子却是一派闲散,负手而立,清秀柔和的五官神色淡淡,仿佛眼前的恐怖威势不过是镜花水月,只消轻轻一指便可将一切打破。 ——正是一个月前叛出昆仑仙境,更是对一向与自己亲厚的小师弟拔剑相向,不留丝毫情面投身魔界的男子,肖书宇。 显然,注意到这一点的不仅是梦无酒,那些勉强维持站立的仙界长老脸色都异常难看,看向肖书宇的眼色尤为不善,恨不得将其斩于剑下。尤其是一向脾气火爆的开阳长老,要不是手中的仙剑得维持身体的平衡插在地上,而他本身的行动能力被这莫名威势压制得半点拿不出来,他早就趁着天枢他们此刻拦不住自己,冲过去将那个叛师的无耻之徒戳出几百个窟窿,为自己莫名受了牵连的可怜徒弟好好出口恶气! 肖书宇神情淡淡,自然不会将那些无声的叫嚣放在眼里。 沉静的目光凝望着百丈之内的古老遗迹,看着那些象征着神的雪蔷薇瑟缩在紧闭的石门下,肖书宇深色的眸子里闪过莫名的意味,过多的情感糅杂在一起却反而将所有的复杂情感湮灭,只剩下过于平静的神情。 然而,这片平静之下究竟是怎样的情感,恐怕连肖书宇自己也说不清楚。一个自己唤了二十年的名字在自己的唇边绕了绕,终究沉寂下去。 他抬头看向湛蓝的穹宇,现在的他,没有理清思绪的时间。 “来了。”肖书宇轻声自语道,拢在袖中的手指缓缓握紧,平静淡然的五官里隐隐透出锋锐,整个人的气势一变,竟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杀伐之气,哪怕同是生活在昆仑山上多年的同门,也再也找不出眼前之人与那个懒散的肖师兄的半分相似之处。 随着最后一个字消散在空气之中,一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破碎之声,从几不可闻到震耳欲聋,在众人的耳边响起,令得众人脸色为之一白,头颅之中更是有一种难以忍受的剧痛感。 与此同时,原本湛蓝的苍穹之中涌出大片的墨色,透不过一丝光亮的墨色有如狰狞的怪兽,将湛蓝的色泽吞噬。无星无月的暗色穹宇,给人一种末世降临的错觉,同是压制在此处的力量竟然猛然增大数倍,令得那些勉强站立的众人也不禁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冷汗几乎将衣裳浸透。 漆黑的天幕之下,地面的震动已然停止,但是天地给予的压制力量不减反增。众人匍匐在天幕之下,心中不可遏止地升起了无力感。 天道之下,众生皆为蝼蚁。 哪怕他们以凡身肉.体引天地灵力淬炼自身,哪怕他们经历无数岁月而终有灵智,在天道之下,他们仍旧是蝼蚁。 他们,和被他们轻视的凡人,没有丝毫的区别。 就在绝望将众人的心神完全吞噬的时候,一声轻哼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心中猛然炸起。众人心中一惊,顿时从由于面对天地威势而产生的无力怯懦之中解放出来,心中一片清明,也有些后怕。 修行之人讲求道心坚定,修炼窃取天地灵力,追求天道,本就是逆天之举,若是今日自己道心之中存在对于天道的惧怕,恐怕他们达不到修行的最高境界便会在修行的过程中走火入魔。 哪怕是魔界众人,走火入魔所产生的心魔对己身危害也是极大,甚至有可能被心魔取而代之,变成纯粹的杀戮工具。即使魔界之人肆意妄为,也不会希望自己变成没有自我的魔物。 人间仙界的人,尤其是昆仑仙境的人,此刻看着肖书宇的目光都有些复杂。既然这个人叛出师门,既然这个人已经投靠了魔界,那么,他此刻为何会将灵力灌注于声音之中,将他们从绝望中拉出来?莫非……他投靠魔界其实是有什么苦衷?毕竟,他们这个肖师兄平日里懒散得很,就是想要他投靠魔界,估计他还嫌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至于妖魔鬼界的人……抱歉,他们又没有让他救人,别指望他们会欠人情之类。他们实力至上的存在,不兴这些。 对于众人复杂的目光欲言又止的神情,肖书宇自然懒得理会。要是一定追问原因,肖书宇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自己纯粹就是嗓子难受想要清清嗓子而已!他不会承认,对于那些熟悉的面孔,他狠不下心无视他们的生死。 虽然,对于他而言,这种怜悯实在是令人嗤笑。 穹宇之上,翻滚的墨色渐渐沉寂下来,令人窒息的压力在墨色平静下来的时候,似乎也消退了一些。但这些不足以令肖书宇放下戒备,别人可能不清楚方才那声巨响意味着什么,不客气地说,他们远远没有将那个声音鉴定出来的资格。 但肖书宇很清楚。 那声巨响并非物质的破碎,而是空间碎裂的声音。 修为达到他这个地步,他便可以隐约感受到贴近这个世界最高层的东西,譬如空间。他们可以借由空间达到瞬移的目的,也可以将空间粉碎以解决对手。 方才的声音,毫无疑问是空间粉碎的声音,虽然在声势和程度上远远不是自己空间破碎可以比拟的。他已经可以确定,这遗迹之中定然存在另外一个独立的空间,而那个空间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破碎了。 而一个月前从被遗迹的大门引导进入遗迹的一人一狐,很有可能就在那个空间之中。而他并不认为,在空间破碎这种近乎无解的破坏下,会有人能够生还。 即使他的力量很特别,甚至相处了二十年也没有判断出他力量属性究竟为何,也无法力量程度之上的缺陷。 只是,纵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还是…… 肖书宇不禁抬手,按住隐约泛着疼痛的胸口,眼底划过一丝不悦。 那种感情,似乎也影响到了他。 而这对于他而言,是无论如何无法忍受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复活更新ing~~归去来兮~ 73 第七十三章 一皇一尊 () 眼前的景象极为诡异。 天边翻滚的墨色终于平静下来,但透不出一丝光亮,整个天地之间似乎也笼罩着无边的暗色。然而,在这本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们却能够清清楚楚地看清周围的景象,看见众人或是惊惶或是不屈的表情。 继那声令灵魂震颤的声音之后,遗迹之外方圆百里之内的空间似乎已经凝固。没有风声,没有水声,就连平日随处可闻的虫鸣也不闻丝毫。除了众人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外,再无其他。 这种情况足足维持了半个时辰。 就在这短暂的半个时辰里,平日里时不时闭关就能来个几十年的大陆强者们,终于亲身体会到了凡人所谓的度日如年。一面难堪于自己的此刻有如蝼蚁一般匍匐的姿态,虽然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能嘲笑谁,同时还得时刻不停地运起全身灵力抵抗天威免得自己一个不甚被压进地里面,一个弄不好直接挂了。虽说眼下能在此处的众人无不是经过了极为艰苦的修炼方才有今日,但在这种连呼吸都是奢望的压力之下,他们有时恨不得自己能够直接昏过去。 与众人的狼狈不同,肖书宇此刻的模样可以说是和这些人相比,就是天上地下。只见肖书宇一身张扬的锋锐气息,但神情却极为平静。点漆的眸子淡淡望向遗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这份气定神闲的气度很快就被一声轻笑打破。 伴随着这一声轻笑而来的,是一连串音爆之声。而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墨色天幕再次颤动起来,有如暴风雨降临的海面,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 肖书宇原本注视着遗迹的目光移向天际的一处虚空之上,淡然的脸上缓缓被凝重取代。拢在袖中的五指微微张开,隐约可以看见那柄令鬼界闻之色变的一夕剑虚握在掌中。 而此刻,冰冷压抑的天地之间,温度陡然升了上去。 肖书宇星眸微眯,唇角勾起一个并不愉悦的弧度,虚握的五指摊开,随意弹了弹并不存在灰尘的衣裳,漫不经心地道:“没想到,你也有这凑热闹的心思。” 几乎是肖书宇话声刚落的瞬间,血色的火焰自肖书宇目之所及的那一处虚空中,席卷而出。火焰如同波浪,即使没有狂风的助势也在墨色的穹宇之上蔓延开来。层层叠叠,整个天空显得异常艳丽。 而在火焰的中心,缓缓走出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而在他的身后,是一处生生被艳色火焰撕裂的空间裂缝。 那是一位极为俊美的男子,斜眉入鬓,金色的凤眸带着潮意,眉睫之上更是残有水滴,给人一种刚刚睡醒的感觉。五官秀美却不带一丝女气,但只要一个眼波的流转却有着魅魔一族难以比拟的魅.惑。然而,他身上的火红色衣裳非但没有着重他的魅惑,反而带给了人一种欲.燃尽天下的张狂肆意。 很矛盾,却愈加吸引人的目光。 也只有看见这样一个男子,世人方才会明了,为何飞蛾对火的执着。 红衣的男子赤.裸着双足,白.皙如玉的足踩着燃烧着的火焰。金色的凤眸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当下的场面,完全无视众人怔愣的表情,淡色的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众人的身影映不入这双璀璨的眼眸,完全的无视却令人生不出不忿,反而觉得,本应如此。 这一刻,恢复了喧嚣的天地间再次陷进死寂之中。 红衣的男子缓缓走下天空。 天空之上,虚无之间仿佛有着看不见的阶梯。而这个优雅至极的男子就这样,拾级而下。行动间,自有着一番风流气度,既像是为尊天地的王者,又似江南水间醉卧美人膝的风流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这红衣男子的身上竟有一股馥郁的酒香,清香扑鼻,浓郁醉人。 在场众人表情各异,或是惊叹或是怔愣,就唯属梦无酒这位当了资深酒鬼多年的家伙精彩。先是惊讶,随即陶醉,再然后竟变成了痛心与恨铁不成钢的悲愤,那面部表情调整的,那小眼神飘的,真真和当初自己师父发现某人因醉酒误了昆仑七阁小比时候的一模一样。细看一番,微厚的双唇以着极快的速度迅速开合,嗒嗒个不停,也不知道在碎碎念着什么。 天枢长老单膝着地,也亏着此刻的压力似乎小了些,脸色好了许多。一面慢慢运行真元力预防任何突袭情况,一面留了个眼角给自家唯一的徒弟。这不看还好,一看就觉得脑袋嗡了一声,整个胀.大了不少,着地的“玉足”痒了起来,恨不能立刻起身给那个不肖弟子一脚,直接将他踢出昆仑仙境的大门,免得给他丢人。 要不……他找块豆腐把自己给撞失忆了?不求别的,只求能将自己看的懂唇语的这项技能给撞没了就成。毕竟,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痛苦他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他怎么就有这么不着调的徒弟啊啊~~他这和开阳九分相似的性格究竟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啊!!!! 看看,看看!大敌临前,不知小心戒备,不知谨慎保全,反而在碎碎念着,说什么人家浪费,说什么“醉生梦死”一杯就够醉上几年的,这人身上酒香馥郁不是喝了几缸就是拿它洗澡了……祸从口出不知道什么意思吗?等哪天被人直接一巴掌拍熄火了他还不如当初就把他埋在菜地里面当花肥,还省了他这么多年劳心劳力地教导他,头发都白了半截儿!! 肖书宇的表情依旧淡淡,目光扫了一眼红衣男子异常慵懒诱.人的面容,眉间微蹙,道:“怎么弄成这个模样?”言语间似乎颇有嫌弃的意味。也不怪肖书宇这个样子,虽然是一模一样的五官,这一身的气质相差实在是太多。若非打从以前就小有交情,他都要怀疑这个男人的种族。 红衣男子没有应声,细细将男子打量了一番,而后勾唇浅笑,说不出的风流魅惑。半晌,男子缓缓道:“肖书宇?” 肖书宇冷冷地看向他,不语。 红衣男子的笑容蓦然扩大,声音里也多了分愉悦,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道是为何以凡身入魔不到一千年的时间竟能够位列尊位,究竟是有了怎样的机缘,原来竟是如此。”红衣男子凤眸微眯,声音不急不缓,道:“当真好魄力,不愧是魔界的,血魔尊。” “你也不差,这等诱人模样本尊当是哪里来的魅狐呢,当真想不到,数年不见,堂堂火狐皇苏鋆悦竟会变成如此模样。”肖书宇目光冰冷,声音不温不火。 “好说,好说。”红衣男子,不,火狐皇苏鋆悦懒洋洋地摆摆手,动作轻缓优雅。 二人,不,这一妖皇一魔尊说话声音虽然不高,但断然没有避着他人的意思。一时之间,在场的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尤其是人间七大仙境的人。 但凡入了修真界的人,没有不知道这妖魔七君的,而在这些妖魔界君王一类的存在中,当属血魔尊最为嗜杀成性,火狐皇最为冷酷无情。这两个,随便一个挥挥手他们就甭想活着回去了,十足十的全军覆没。而妖魔界的脸色也不怎么样,毕竟这两位性格变幻莫测,翻脸无情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想杀就直接杀了。要是抬出自己身后的某妖皇魔尊鬼帝之类的,没准儿人家一个不乐意,想出什么生死不能的法子,到时候想死都找不到地方! 灼然绚烂的火焰自苏鋆悦自他当初撕裂的裂缝处,沿着他行走过的地方,铺陈而来。火焰不知是以什么为燃料,在这种冰冷压抑的氛围里,不见势小,反而愈燃愈烈,直逼着这段火焰通道两侧的惨白了脸,努力聚起真元抵抗。 火焰张扬肆意,渐渐顺着不知名的轨道向外扩散,扩散的速度并不快反而有一种慢条细理的感觉。然而,就是这种平日里他们绝对不会放在眼里的火焰,只是沾上了稍许,无论仙魔,他的身体就会整个燃烧起来。火势不疾不徐,然而沾上的人却连一句惨叫都发不出来,挣扎不成,只能眼见着自己生生被焚成灰烬。 火狐皇广袖一扬,一个完全有黑色硬玉雕琢而成,上面铺陈着柔软羽缎,足以容纳五六个人的软榻出现在众人眼中。苏鋆悦自然不会和别人客气,身子一转,懒洋洋地半躺在床榻上,单手托着头,眉睫低垂,拖长声音道:“本座宿醉方醒,若非听闻我那小外甥出了事,也懒得来这一趟。想来血魔尊下不会介意本座稍作休息。” 肖书宇眸光淡淡,没有理会苏鋆悦这毫无诚意的措辞。他的目光落在不断燃烧着的火焰上,尤其火焰虽然缓慢却已经慢慢席卷到他曾经的师叔师弟们身上的时候,肖书宇沉静的眸子不可察觉地一沉,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而那些火焰则似被风吹乱了节奏一般,偏了过去。 这等压力之下,那些直面死亡的自然察觉不到肖书宇的小动作,但不代表懒洋洋躺在床榻上看似在敛目休憩的火狐皇发觉不了。 苏鋆悦嗤笑一声,似笑非笑地抬眸看了肖书宇一眼。 肖书宇没有理会,但眼底划过一丝懊恼。不过几十年的时间,不过是早已经舍弃的东西,他的感情,竟然已经影响到了他。缓缓合上双目,肖书宇手指微颤,那已经偏向的火焰猛然扑回原先的轨道,如同狰狞的巨兽,将眼前的一切吞噬。 肖书宇的身体不自觉绷紧,没错,那些舍弃了的东西,绝对不能再影响到他……那是属于肖书宇的感情,而非他…… 火并没有如同肖书宇预想的一般烧到他曾经的师叔师弟身上。 苏鋆悦猛然睁开了眼,金色的凤眸里尽是锋锐。他缓缓站起身体,如同一柄出了鞘的宝剑,锋芒毕露,与之方才的慵懒美人除了相貌外无一丝想象之处。 地面,再次震动起来,其威势远胜方才。 那人力无法撼动的遗迹巨门在震动之中,肉眼可见的裂缝以着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原本依附在石门上面的雪色圣花,冰雪晶莹的花瓣之上,暗色的痕迹顺着雪蔷薇的脉络流遍周身,不过瞬息,娇.嫩的花瓣边缘已经枯萎得卷了起来,眨眼间,化作泥下灰尘。 那短短的时间里,那些雪蔷薇已经走完了它们的一生。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保留下来的古老遗迹,就在众人的眼前,轰然塌陷,甚至不给众人回神的时间,那些掉落下来的巨大石块尚未掉落到地面之上便在风中化为齑粉。 这座遗迹究竟有多么宏大,但看石门的高度便心中了然。而在这整座遗迹化为齑粉能有多大的声势,但看此刻堪比浓雾的烟尘便会知晓。烟尘尚未完全落下,众人已然灰头土脑,看架势,若是等到烟尘平息的时候,众人都得被活埋在这里。 不过,好在此刻遗迹的轰然坍塌,一直压制在众人身上的禁制亦随之消失,使得众人得以在火焚或是活埋之前,各施法宝飞到半空之上。 烟尘之中,似有银色流光闪过。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塌了+_+ 74 第七十四章 发狂 () 此刻,半空之上是一溜儿人影,足下闪烁着各种颜色的法宝流光,目光近乎呆滞地看着脚下不断翻涌着的黄色沙浪,扬起的烟尘呛得众人连连咳嗽,连睁开眼睛都有些困难。 别指望着用元力将烟尘隔绝,那么一点点的时间里,他们能靠着禁制解除的瞬间就拔地而起,迅速离开要命的地方已经很了不起了。现在这堆还没有停歇的沙浪里面,没准儿还有几个反应慢半拍的直接被活埋了的。好在这里都不是普通人,修仙修妖修魔的都有,还不至于被埋了一时半刻就丢掉小命的,当然,丢人是在所难免的。 苏鋆悦修为高,这点小场面自然不放在眼里。只是,这几乎阻隔了视线的烟尘以及散发出来的阵阵沙土气味却令他着实不喜。哪怕身上没有沾上半点灰尘,那张俊美得出奇的面容也带着不悦,宽广的红色衣袖遮住口鼻,脸上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肖书宇的目光冷凝,死死盯住坍塌后直接化为齑粉的遗迹,心里似乎也有着什么随着它塌陷下来,修剪得平整的指甲深深扎进掌心里,细微的血丝顺着掌心的纹路最终浸在蓝色的衣袖里。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黑色的眼底一片漠然。然而,若是能够看进他的眼底便会发现,那深黑色的瞳孔正渐渐失去它的颜色,带着整个人的生机,大片大片的荒芜争先占据他的瞳孔,并顺着他的血液蔓延全身。 好像……真的有些不对劲了…… 肖书宇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四周仿佛在一瞬间就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 每一次的跳动带来的是心口处闷闷的疼痛,连着他的身体,连着他的灵魂,都在疼痛,痛到再也露不出一个表情,哪怕只是嘴角的轻轻牵扯。 不应该的,不应该这样的……虽然,虽然他动手伤了他,但他的本意……或许连他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本意……他,并没有希望他死掉的啊……对,他只是想要用他威胁那只狐妖,他想要那只狐妖死,那是碍事的狐妖……不,不对! 他摇头,似是想要将涨得他头痛的纷杂念头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他不是肖书宇,他不是!肖书宇只是一小部分的他,但他绝对不是肖书宇!!他抬手按住自己青筋爆出的额角,身体的魔气在一瞬间涌了出来。 黑暗,暴戾,血腥。 黑紫色的魔气带着能够腐蚀人元力的力量,以肖书宇的身体为中心,骤然肆虐开来。那一瞬间的压力令得半空中暗自戒备的众人生生压下一丈多的高度。而稍未留意便被魔气沾上的衣角或是法宝也以着极为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在“嘶嘶”中被生生融化。 一时之间,昆仑仙境前任大弟子,现任叛徒肖书宇周身百米之内,除了挂着嘲讽笑意的妖界火狐皇外,没有一人胆敢接近,一时间人人自危,就怕这位嗜杀成性的血魔尊大开杀戒。 “何必呢。”苏鋆悦的声音很平静,挑高的剑眉下,一双金色的凤眸里是三分不屑六分嘲讽,还有一分难掩的复杂。 肖书宇霍然抬眸,看向旁边抱肩而立的火狐皇,眼底通红一片,难以分辨究竟是映入了苏鋆悦那身耀眼红衣的影响还是他的鲜血涌进了他的眼中。 “觉得本座说风凉话?”苏鋆悦唇角扬起一个近乎愉悦的弧度,微点螓首,慢条斯理地道:“本座确实在讲风凉话。毕竟……”苏鋆悦故意拖长声音,眨动的眉睫里带出一片恶意与疯狂,“毕竟啊,看见别人痛失所爱,一向是本座的乐趣呢……” 回应他的,是汹涌暴戾的魔气,在他闪身躲过之后,生生将他身后百米开外的巨大岩石融为液体。 ***** 肖书宇觉得自己脑子里面有一面墙,一直以来墙那边的东西在一点一点腐蚀着这面墙。理智告诉自己,墙那边的东西是祸害,它占据了自己要走的道路,阻碍了他登上巅峰的道路。于是有一天,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将那面墙,连同墙后面的东西从自己的脑袋里面挖了出去,远远抛弃。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有再拿回来的那一天。 不,这不是拿回来。他只是利用一下罢了,等利用完了,他会再把它抛弃。 可是,此刻的他惊恐地发现,那面拿回来的墙,其实单薄得不堪一击。而墙后面的东西,早已经将根扎在自己的脑袋里,心里面。那面墙,失去它的作用不过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而现在,浑浑噩噩的脑袋里,墙里面的东西,一下,一下,死命撞击着脆弱的墙壁。而给予他致命一击的,不过是一个男人带着戏谑嘲笑的讽刺。 从前的他,是从来不屑于为那低劣的讽刺而失控的。魔界之中,弱肉强食,没有谁会因为一句两句难听的话就会出手。出言挑衅的也许过不了几个晚上就会成为其他魔族的裹腹之餐,根本就不用他出手。 从前的他,所有的时间都是放在如何令自己变强上……至于原因,他却有些记不清楚了。只知道,要变强,要变强…… 从前的他…… 墙后面涌出来的,似乎也有从前的他。 那是成为魔界君主之前,最为久远的时候。 尚且年幼的他,向着父母撒娇的他,努力练武的他……还有,二十岁那年,疯狂的他。 二十岁那年……是了,那一年,他一家遭逢大难,父母皆被仇人杀害,而出门游历的他刚好避过此劫。归家之后,满目疮痍,父母弟妹皆成了一抔黄土,他不是不恨的。也正是这一年,幼时教了他一阵子武学的师父回来了,问自己,想不想要变强。 变强,自然是要的。 他的师父拿了秘籍要他炼,然而第一重入门竟是要七七四十九个童男的鲜血做药引炼药,以七七十九个童女的鲜血而沐浴,洗经伐髓。而且,这放血的工作必须有自己一手完成。 一直接受的世家教育的他犹豫过,痛苦过,但最终选择了去做。 而此后的每一重修炼,都需要更多的杀戮才能够完成。而他一面唾弃着自己,一面又陶醉于力量,雀跃于自己正在逐步向着自己才成.功复仇迈进。 但是,他杀的人越多,他的仇人也就越多,最终引起了武林的公愤。于是,在尚未报仇的时候,整个武林就已经开始通缉他了。 死并不可怕,但之前,他必须将毁了自己家的人,挫骨扬灰。 这时候,师父又问他,想不想快点功成报仇。 他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于是,他找到七个一生为善的人,用七种不同的残虐手法将他们杀死。喝了他们的血,他便以凡身入魔。 后来……后来,他终于复仇了。 后来,不仅仅是凡间的武林,就连隐世的仙家也开始除魔卫道了。 后来,他竟然发现,自己家的覆灭,其背后竟然是他师父一手推动的,原因仅仅是,当初他的师父,那个修行百年修为却停留在魔典第三层的无法魔化的修魔者,第一眼看见自己的时候便觉得自己天生慧根,性子坚韧,于修魔一道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最后,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扼杀了对这个世界最后一点留念,入了魔界。 然而,见识到了魔界的生活他才发现,他师父对他做的一切实在是不值一提。而他这个人间的恶魔在魔界,实在是太过善良,几至虚伪。 那些感情,是阻碍。是他得到最强大力量,站在魔界巅峰上面的阻碍。 所以,他得解决那些感情,解决掉他们…… ***** “呼——呼——呼——”肖书宇按住青筋暴起的额头,掌心清楚地感受着那一下一下的脉动。墙那边汹涌的情感连同着他的记忆涌进他的脑子里,如同一杯密封满溢的酒,在一次次的震动中几欲炸裂。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似乎有着两个自己。一个是唯我独尊嗜血成性的血魔尊,一个是带着几十年美好记忆有着心心恋慕的人的肖书宇……都是他,也不都是他。 一切,都乱了。 黑紫色魔气肆虐,无意识地攻击任何靠近他身体附近百米的存在。涌动的黑暗中,一双血红色的眼瞪得极大,眼角缓缓留下血红的液体。原本黑色的长发上,血色渐渐自发根处蔓延,直到将他的每一根发丝染成鲜血一样的颜色,就连他的眉睫之上,残留的亦是血珠。 同样都是红色,火狐皇若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那么,血魔尊就是一个生生用血凝聚而成的魔物。 一个,想要用世上所有生灵的鲜血来平息自己疯狂的思绪的魔物。 他的呼吸狂烈暴躁,黑紫色魔气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血红色的眼,茫然里充斥了暴戾杀意,如同一只失去控制的野兽,只要一个瞬间他就能咬住你的喉咙,撕裂你的血肉。 “啊啊啊啊——”压抑的喘息猛然化为长啸,肖书宇抱住头,凄厉的啸声瞬息间,响彻天地。 百米开外,众人一动不动,他们的身体已经紧绷到了极致,以便随时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眼下的情况,不是他们想走就能走的了。那个人已经陷入了失控之中,逃跑那种程度比较大的动作会引来他的注意以及毫不留情的攻击。眼下他们要做的是耐心地等待他会出现的一瞬间空隙,然后使用无论是江湖上还是修真界中最为不齿又最为推崇的方式,即围殴,来对付这位血魔尊。 毕竟,单枪匹马,八成只有那位火狐皇有五分胜算。他们即使围殴,也有九成可能成炮灰。 目光不自觉瞟向那位趁着血魔尊发疯又添了几把火的火狐皇,看清楚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兴味,无论是修真者还是妖魔,都觉得前途堪忧。 就在众人以为自己不得不拼死和这位魔界君主一战的时候,将逃跑什么的念头狠狠抛出脑袋,咬咬牙决定开始蚂蚁啃象的庞大工程的时候,空气之中,狂躁的魔气骤然停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制止了一个野兽发狂的武器竟然是一句轻飘飘的话。 一句,在他们看来应该隶属于挑衅的话。 满眼通红的男人一动不动,目光直愣愣地看向他的正下方。 话语声传来的方向。 确切的说,是正下方沙地上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可以说得上是披头散发灰头土脸,衣裳上面的灰尘厚厚一层,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质地,但衣领处似乎滚着一溜儿墨色毛皮,虽说衣服惨不忍睹,但那个毛领子却是异常的油光水滑,一看就是好料子。看不出五官究竟为何的男人仰着头,似乎“笑”,只是乍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唯有一双眼睛,异于常人的银灰色凤眸出奇得明亮,里面是灼然的生机。 ——也有可能是愤怒的火光。 他说,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骂人不是乖孩子啊,玖夜童鞋~~ 75 第七十五章 维护 () 玖夜的状态其实很不好。 事实上,这几个月来的变故令他回想起来自己的曾经,再次意识到了自己其实真的是一个霉运滔天的花妖·伪人类。 他觉得自己二十多年来做维持的温和淡然的面具,随着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灰头土脸,傻帽儿似的爆出一句粗口以后,全碎了。 我骂的不是你啊~真的不是你啊~~你个红毛瞪着那么红的眼珠子看什么看!!眼睛充.血了喂!! 玖夜的内心疯狂撞着墙,但脸上却在众人雪亮的目光中,习惯性地扬起一个淡然如风,尤其是“沐清风”大成之后愈加和煦的微笑。只可惜,这世上能够穿透他脸上厚厚的一层灰见识到这令人不自觉放下心房的微笑的人,寥寥无几。 众人默。 “噗——” 这是一声极为稚嫩,嫩得几乎能掐出水的笑声。也正是这一成.功的笑声,原本脸色异常难看的玖夜,现在灰中带黑。他微微偏头,垂下的浓密眉睫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 他肩上的皮毛此时抖得厉害。 玖夜没说话,只是仰起头,目光极其晦暗地扫过半空之上的各式种族。随即眸光微敛,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肩膀处那块不断颤抖着的墨色毛皮,轻轻一哼。 那团“毛皮”僵住,随即慢慢地,慢慢地将不知何时脱离了衣领伸到肩膀上面,一下一下狠狠拍着肩膀的尾巴收回来,颤巍巍地塞进玖夜的领子里。而玖夜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后颈处,那被散乱长发遮挡下的阴影中,颈后传来毛茸茸的触感。 像是一只撒娇的小动物,企图用娇憨可爱的动作博得主人的怜爱。 玖夜扯了扯嘴角,也不计较他那脑子不甚清楚该笑的时候笑不该笑的时候还笑的笨蛋狐狸弟弟。他现在最想做两件事——其一是将在场的人都灭了口……当然,无法成立,毕竟人家实力摆在那里呢,就场中央那个要疯不疯的红毛儿他都打不过。其二,他特别十分极为渴望能够再度回到那个空间之中,将那个猥.琐龟毛无耻混账的女人扒皮拆骨挫骨扬灰一百遍啊一百遍!!! 他现在这副模样,就是拜那个女人所赐。 之前…… ***** 本想大步离开连个眼角都不准备施舍给那个女人的玖夜,因那个女人手中关于苏忆殇身体问题的筹码而不得不留下。那张带着无比和煦微笑的脸上隐隐透着黑色,令坚持反抗白衣女人的苏忆殇无语凝噎。 然而,在那个女人洋洋洒洒的一堆完全可以称之为废的话语中,玖夜忽然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丁点相信那个女人,实在是可以称之为蠢。 ——后来,每当回想起此时的情景时,玖夜更加乐意为那个女人的属性上加上一大笔的“阴险无耻”。 里面的世界在女人喋喋不休的话语中,开始了毁灭。这个空间开始破裂开来,大片的黑色将这片无边无际的空间吞噬。 这种时候,换上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就在玖夜目测了一下黑暗吞噬空间的速度并准备采取譬如威胁利诱等等手段令这个他们在此处见到的唯一类人生物放他们离开这个空间的时候,那个女人摆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出来玖夜为之默默吐血的话。 她说:“哎呀,老人家差点就忘记了。这个空间里面的时间是凝固的,一旦有外人进入,外界的时间便会影响到空间里面的时间,令其重新开始流动。老人家记得,这个空间,貌似只剩下一天的寿命了。” 玖夜苏忆殇同时瞪眼,说不出话来——什么叫“差点就忘记了”?你明明就忘记了好不好!!! 眼刀子再锋利,放在女人身上也是不痛不痒。只见这个白衣的女人万分无辜地仰头望天,幽幽一叹,说不出的明媚忧伤。只要不是眼下的情景,指不定能够迷住多少缺心眼的人。只听她又说道:“其实这个空间应该在你们昨晚秀‘活春宫’的时候就开始毁灭了,不过老人家见你们的兴致那么地好,只好先将空间暂且稳固住……当然也稳定不了多长时间,而且压抑了破坏会使得空间破碎毁灭的速度加快一些……估计也就是原速度的五六倍……” 玖夜咬牙切齿,苏忆殇切齿咬牙——听听,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好不好。空间破碎是什么玩意儿,他们没见过(当然现在见着了)好歹还听过好不好!就算现在他们的修为远不是进入空间之前可比,但,他们也玩不过空间破碎啊!! 玖夜开始盘算一场空间破碎下来,他和小狐狸的灵魂能剩下来几瓣。 虽然玖夜的理智强迫他思考在空间破碎下能够活下来的几率,脸上也是少有的严肃。但为人所不知的是,其实他并不是很紧张。 他也说不出原因,只是,目光在那个白衣女人异常欠扁无辜的脸上转了转,心中就莫名有了一种肯定——这个女人,应该不会害他。虽然他为了抵抗心中这种莫名的信任在心里列举出无数个这个女人的可疑行径,但不可否认的是,哪怕他脸上极力表现出不信任,心里努力排斥她,那种莫名的信任依旧没有减去分毫。 还有心理面那种令他极为懊恼的亲切感。 真是,见鬼的世界!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玖夜维持着一张早已经僵硬了的笑容,在心里唾弃自己一百遍啊一百遍。 他,竟然会认为那个女人很亲切! 他,竟然会对那种女人抱有好感!! 他,竟然会以为那个女人不会害他!!!! 是是,没有害他!那种女人只是陷害了他,如此,而已,罢了!!! 玖夜敢保证,那个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是她,故意掐准时间,在空间破碎直逼身前的时候送他们出了空间,为的就是看他一瞬间的变脸! ——只可惜,他笑脸都僵住了,没法儿变脸。 是她,故意在破碎来临之前扯东扯西,没一句营养。只在送他们出去的那一刻,将问题的答案化为记忆晶体,一股脑儿塞进他的脑袋里,涨得他脑袋里面连点思考的空间都不剩,连使用法术避开灰土烟尘的都忘记了,直接被抛出了空间。因此,他此刻难民一般的形象就是拜她所赐! ——好,这次脸丢了,她成.功了。 玖夜不想承认,在他被那个连名字都不详的女人黑到之后,他心中除了郁闷以及对报复的极度渴望之外,他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内疚。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那个女人阴人的手法和他平日里使坏的手段,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其实是很像),以至于他回忆起自己师兄师弟师父师叔的时候,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后,有些心虚了。 然而,那么一点点的心虚在此刻众人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尤其是开阳师父瞪大了嘴巴的傻样,天枢师叔一脸严肃地皱眉,在场认识的不认识的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后,直接灰飞湮灭了。 那些怨念的火堆在众人不遗余力地加了柴火后,化为熊熊烈火,直逼炼狱火海。 也正是由于玖夜此刻有了一个令他极为怨念的人,对于那个被送出空间时,下意识紧紧抱住自己的脖子令他好悬没喘上气的某黑狐狸毛领子,他的罪状,玖夜也就直接略过去了。 ***** 面对众人的灼灼目光,玖夜面不改色,神情镇定。就他这形象,估计也没有几个能认出来。他现在已经注意到了,这还没有停息塌陷的遗迹旁边,那扬起呛人灰尘的沙土之中,隐隐约约有着几个很不幸被活埋了的,他们正在努力往外爬。 玖夜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比他们强不了多少,最多脖子上由于某狐狸尚且干净一些。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不介意假扮一个成.功从沙土里面爬出来的幸运儿。 但他想不到的是,他那个素来不着调的开阳师父竟然有着那么那么明亮的目光,竟然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还没等着玖夜镇定地撤退,半空之上,开阳长老狼嚎一声,合身扑了下来,嘴里直嚷嚷:“哎呦,老夫的宝贝徒弟哎~~你怎么被打回原形了啊~~” 玖夜嘴角微微抽搐——好,他方才所设想的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溜走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只是勉力自己一下罢了。毕竟,这么多的人,偏偏这么多的人齐齐盯着你,尤其是当中那个红毛儿那双红眼睛里竟然还冒着幽幽的绿光,想来他也是根本没法儿低调溜走的。 虽说开阳长老平日里很是不着调,没有什么长辈的样子,但大是大非上他看得很清楚,断不会在这上面犯糊涂。这么多年下来,玖夜平日里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清楚开阳师父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大智若愚的人,就是有点为了偷懒不干活不管事上有种不惜一切手段的架势。 这样的人,活得肆意,未尝不让人羡慕。 眼下,开阳长老这番作为未尝不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表示他玖夜还是昆仑开阳阁阁主的弟子,只要开阳有口气,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自己的弟子。平日里护着自己的徒弟没什么,名正言顺。但现在不同,现在的玖夜,在正派心里是“身负妖魔血脉,与狐族玄狐王纠缠不清,极有可能是派来正派卧底的间隙,甚至可能在和叛出昆仑,原身份为魔界血魔尊勾结,公然在世人面前凡身入魔,有挑衅之嫌疑”。 而在妖魔界的眼里,他“实力不够(进入遗迹之前),靠着和玄狐王的裙带关系提鞋,十足十的拖累,连累了玄狐王受了重伤”。别的妖魔还好,最多看看热闹,嘲讽一番。但狐族苏鋆悦安排给苏忆殇的护卫,尤其是冥狐王这个有些以玄狐王的安全为奋斗目标的人物,对玖夜已经是实打实地厌恶上了。 兄弟又如何,纵然有着血脉联系,在妖魔界这种地方,拖累还是令人鄙视的。 于是,无辜的玖夜就被两边的人都恨上了。 玖夜修习的是精神系的功.法,虽然平时不怎么用,最多整人的时候想起来,但他无意识的修行显然要比那些浸.淫此术多年的人要强上很多,这就是所谓的人比人气死人。精神系的人本来就对于别人的情绪要敏.感很多,更何况从方才到现在,那些人脸上的恶意那么明显,他想要忽视都很难。 只是,那些人心里的恶意,从一开始看到他的“将这个人作为诱饵引开血魔尊的注意力”到变成现在的“被血魔尊杀了之后搜搜身,他应该在遗迹中得到什么宝物了不然这么强烈的空间破碎他怎么还没死”。 正派如何,邪魔又是如何。生死之前,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开阳此时的行为也算是和这些人都杠上了,不得不说,玖夜心中还是很有些触动的,对于开阳这个跟炮弹似的飞扑,倒是没有平时嫌弃躲藏的心思。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小小不爽。 话说,我的师父大人,您能否说清楚,什么叫打回原形?! 作者有话要说:亲耐的,你来记得当年锁妖塔边上的黑孩子吗o(╯□╰)o 76 第七十六章 开阳 () 果然,感动什么的,放在自家师父身上就是纯浪费,浪费时间浪费感情浪费精力。玖夜默默地想,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该有多好,如果他能够预见到此时的情景有多好。 要是早知此刻,他一定把所有的触动都扔出去喂狗! 玖夜被大力冲撞,止不住踉跄着后退两步,然后缓缓直起身体,内心各种崩溃,脑袋里面反反复复一个念头——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了这么一个师父。 按着同年和开阳进入昆仑仙境的天枢长老的话来说,开阳他这几百年就是活到了狗身上去了。这个人的性子从以前到现在,即使身份从凡人到修真者发生了转变,说好听些就是不拘小节,说难听些就是没眼色不着调。再来一句天枢长老的评语就是:以前是欠抽的孩儿,现在是欠抽的糟老头! 玖夜私以为,很确切。 因为,一向只是默默想象着抽飞自己师父,最多言语挤兑(虽然师父他老人家听不懂)小药调.教的玖夜,此时拢在袖中的手已经微微颤抖以来,其渴望着本能的动作就是一反手抽飞。 玖夜知道,玖夜明白,他人已经丢了,反正债多不愁。但是,不带这种连下限都没有的玩意儿啊。 玖夜僵直着身体,眼角抽搐嘴角抽搐。玖夜生得好,五官自不必说,这世上少有的美男子,别管内在是朵多么黑的小花,偏偏打眼一看便觉得“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就是形容他的。当然,玖夜也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弱美男。他可是时不时趁着没人的时候跑去后山找飞廉肉搏,有时候阴人的时候碰上极厌恶的,他也会学着拍黑砖的,拿了师父的乾坤袋罩住那人的脑袋,心里打着磨练手指骨节的承受能力,默默感叹着挨揍人的伟大奉献精神,狠狠为自己出口气……咳,扯远了。 也正是因为玖夜重视身体的锻炼,他的身高在一众师兄弟中也是比较拔尖的,加上气质好得没话说,整个人真真如挺拔的玉树,说不出的丰神俊朗……只是,此时这棵丰神俊朗无比挺拔的玉树之上,一个红袍子老头活似一只树懒一般,双腿盘在玖夜的腰间,双臂紧紧抱住玖夜的颈部,压得玖夜颈部的墨色“毛皮”惨吱了一声。 显然,这凄凄惨惨的声音被陷进了好师傅模式的开阳长老直接忽略,玖夜只觉得颈部的那两只爪子一个用力,玖夜整张脸狠狠地“砸”上了开阳的胸膛上,砸得玖夜当即鼻子一酸。随即,便是开阳长老震惊全场的狼嚎。 “哎呦喂,哪个不长眼睛祖坟缺德加冒烟儿的混蛋王八羔子欺负我家宝贝徒弟啊~~”底气十足的声音,尾音转了三转,震得巨树之上青绿的叶子哗哗直落。 玖夜的脸埋在开阳长老的胸膛里,鼻子里是强行灌进来的汗味儿+灰尘味,虽然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但从他摇摇欲坠的颀长身体便可看出,他的状态很是糟糕。 ——只是不知道是精神上的伤害还是**上的负累,毕竟,开阳长老的体重也是不轻的。 维持着现在的动作,开阳长老继续干嚎:“徒儿啊,我命苦的徒儿啊~~我可怜的没法儿选出身的徒儿啊~~你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乖巧,那么的正义那么的正直,为什么总有人要揪住你的出身啊~~~为什么英雄莫问出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有人懂呢~~我可怜的徒儿啊,当年为了纠正你那身黑色的肤色师父用了多少灵丹妙药啊~究竟是哪个混蛋嫉妒你的美貌将你打回了原型啊~~混账啊~师父要去刨他祖坟十八代啊啊~~哪怕敌人再多,师父也会一家家地去刨坟的,师父忙不过来就收他一大堆的记名弟子,一起去刨坟去啊啊啊~~” 半空之上,各种发色各种眸色各个不同种族的存在,尽皆无语——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不就是想要保你徒弟吗,至于罗里嗦拐弯抹角指桑骂槐加阴险威胁吗!敢情只要动了你的徒弟,他们就是不长眼睛祖坟缺德加冒烟儿的混蛋王八羔子?还刨坟……真是有够阴险歹毒的。换了个别人,哪怕是比开阳长老修为高上一线的他们都不会理会,但要是开阳的话,九成九会成为现实。 开阳修真的资质也不算极佳,并非那种不出世的天才人物。但他能够几百年达到现在的境界,是因为他够执着。 执着的人,有时候可以忽略所有,一心一意只为达成自己的目标。 开阳好斗,性子百年未变,只是年轻的时候更加疯狂。对他而言,静心修炼什么的简直就是要人命的。而且他觉得修真实在不符合自己的性子,还不如研究一下十八般武艺,下山找人练练手的好。因为在当初的他看来,每日的修真要求平心静气,少生争端;而师兄弟切磋也是点到即止,在他眼中实在是花架子,心中很是不喜。在达到金丹期后,开阳对于修炼一途就有些懈怠了。成天往山下跑,踢踢凡间的山门,连早课也不参加。当时开阳的师父见他资质不是绝佳,性子也没个正形,遂未拘着他。 后来,开阳就踢到铁板了。 金丹期修为在修真界中也算是小有些实力,但也只能算得上三流实力巅峰。开阳虽然没把自己当做修真者,言谈间也没有把昆仑仙境放在嘴边,不代表别的人间门派找不到门路请出修真高手。再说,这世上不只有修真者,还有妖魔鬼族这种存在。 虽然不知道当初开阳长老在凡间踢到什么铁板,但当初的昆仑境主几次诏令都没召回来的徒弟在二十年后自己回来了,一身的伤。这一探伤不要紧,竟然发现他的经脉尽断,真元几近枯涸,身体比之凡人还不如,整个修为算是废了,还是最后他师父出手为他续好经脉。 在修真界中,经脉一旦被废,哪怕修复了也无法恢复到当初的程度。修为或许能够恢复一些,但对于今后的成长也有了极大的限制,基本上就是宣判了这人无法跻身一流实力之中。 别看他修为在众师兄弟中不是最高,修真的心也不怎么坚定,但架不住人家是掌门弟子啊。师门上下一致认为这是对昆仑仙境的挑衅,想为他报仇,可偏生开阳的性子倔,死活不说,反而在伤好的第二天就入了禁地修炼,这一闭关就是五十年。 令人惊讶的是,出关后开阳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元婴中期,不仅超出了受伤时候的修为,反而跨过了修真的一道天堑,修出了元婴。毕竟,在达到元婴期的这个坎儿上,不知困死了多少金丹期巅峰的人物。 后来等开阳报了仇众人才知道,开阳在俗世的二十年里,有十年是被一些散修抓住,靠着炼化他的真元来增加修为。那些人平时就专门抓一些看似五门无派无势力作为后盾的修真者,实力上去之后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实力。那些人的根基虽然不稳,但实力都达到了元婴境界。出关后的开阳以着无比的耐心与执着,采取了分化诱杀等等看上去不似开阳这种脑子想出来的手段,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最终把这些人一窝端了。 其实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家伙,只要开阳开口,自有无数的人愿意出手,估计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能端了他们。只是,当初开阳一句“我自己来”,愣是不许任何人插手,谁敢出手他就敢再闭关一百年,出门找他报仇。 于是,开阳出名了。 于是,开阳值得赞扬的品性——执着,渐渐流传。开阳也觉得自己没事儿老去欺负凡人不算本事,应该挑厉害的来。于是,开阳长老便开始没事儿踢踢修真大派的山门,找找厉害的大妖怪,大妖魔。没举着什么斩妖除魔的大招牌来,只是叫嚣着切磋切磋。 也仗着自己的师门是人间仙界之首,那些散修什么的忌惮着,大门大派的曾经又欠了不少昆仑的人情,这才没有找上门来。 曾经有一个被开阳精神折磨外加摔摔打打了一百来年的魔族曾经悲痛地告诉自己的同僚,对付开阳这个人,除非你有把握一击必杀挫骨扬灰断了他的子孙后代不留半点星星之火确定他肯定无法重生或是有修成散仙的可能,否则,能躲多远躲多远。他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记仇的本事强,骚.扰的劲头足。 这就是对于开阳有时候嚷嚷出来的话,他们没有一笑置之,反而异常警惕的原因。因为,开阳长老真的会捣鼓一堆弟子去刨人家祖坟,哪怕有本事将他这个洞虚初期巅峰的人灭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这世上,除了修为在化境的揽星真人,几位修为在洞虚后期巅峰的仙派掌门,妖魔七君,鬼界三帝以外,这世上能灭了开阳的,还真没有。 而若是要将他哪怕一丝的魂魄都灭干净了,恐怕其上几位处在浮荒大陆巅峰的强者也办不到。毕竟,哪个修真者没有一些保命灵器,再说,修真者实在是逆天,到了元婴期,元婴存活他们就能够重塑**;而到了洞虚期,他们则是只要能够保留一丝魂魄,他们就能够将灵魂重新修复并重塑**。 再加上开阳的性子,哪怕灵魂只剩下一根头发丝儿那么大,哪怕他只能附在蚂蚁身上,他就能够指挥着蚂蚁大军,最终啃了人家的祖坟! 还有开阳这个人的悟性也是极为奇怪,要是平平常常修炼,他根本就静不下心来,按着当初他游荡江湖时候的境界,恐怕他再来个五百年也修不到元婴期。但是,这有了一些事情压着他,几十年的功.夫他不仅修复了经脉,修为还更进了一步。报仇之后的生活里,他四处打架结仇报仇,修道之心反而坚定了不少,其修为更是蹭蹭直涨,现在更是和真正的修炼狂人天枢一个境界——虽然一个初期一个后期,虽然这看似小小的距离够普通人再修炼个几百年。 现在开阳这么不顾形象(虽然他压根就没什么形象)地大哭大嚎,明着暗着地威胁,其实也是因为这一个多月的日子实在是憋气。先是自己的徒弟被欺负了(完全忽视了肖书宇当初说他徒弟是妖怪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想为徒弟出气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打不过一个臭小子,怒了。但是环境不允许继续争斗,一向受不得气的硬生生忍了,只能一遍一遍用眼刀子将肖书宇千刀万剐,内心是说不出的憋屈。 谁知道,没有最憋屈,只有更憋屈。遗迹之外竟有天地之力压制,虽然他没有五体投地,半跪着的姿势也不是很符合自己徒弟的审美观(话说,您老什么时候注意过这些玩意儿了),但他发现打击了自己的肖书宇竟然什么事情也没有,站得异常笔直,还总是用轻蔑的眼神看自己(其实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没有确切的地点位置),纯属是开阳愤恨的心里作祟! 开阳这已经不是怒了,是要炸了。 看着肖书宇异常平静的表情,好像天地之力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开阳大致估出来肖书宇的实力应该在洞虚后期之上。也只有在那个修为上的才能够领悟空间之力,用空间的力量抵御天地施与的压力。 开阳白眉倒竖,眼底烈火熊熊。要是天枢能够看见开阳此刻的表情定然会恍然大悟,然后不冷不热地叙述一句:“又要闭关了。” 再加一句:“这世上总算能安静个几百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望天ing 77 第七十七章 麻烦不麻烦 () 玖夜知道,开阳这真是在把他当眼珠子疼。但现在这情形,他真的希望开阳师父的眼珠子好好放在自己的眼眶里,别没事儿把它拿到自己身上溜溜。 无论是谁,请一巴掌把开阳拍走。玖夜的耳朵被开阳高分贝的嚎叫震得嗡嗡直响,万分后悔自己的意志不坚定,想要将师父一巴掌拍出去却犹豫了那么一下以至于那只手被老头子直接按下去了,而他现在修为和开阳相差不多,要是想挣脱他只能下狠手……但,真的不至于啊……师父再混蛋,那也是师父啊。 玖夜心中无语泪流。 玖夜现在很惨,但现在有人的惨烈程度远胜于他。 苏忆殇才是真正的倒霉。 昨天晚上被玖夜这样又那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一晚上。随即是白衣女人的欺负,变成原型被捏捏又抱抱——他是真的真的对自己的原型没有爱啊。好,反正在哥哥面前他浑身上下哪点没被看过摸过,原型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眼下不同啊。苏忆殇对于那个女人将自己直接扔到哥哥的身上,没给他留下半点化成人形的时间可是气得咬牙切齿。他现在根本就是不敢在众人面前化为人形,因为一旦要化形,他们必然会发现,妖界狐族的玄狐王,别看外表是多么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但原型连一个三个月的狐狸崽子都不如,就连叫声也跟还没睁开眼的小崽子差不多。 他们妖族虽然没有凡人那么多的讲究,但还是要些脸面的。 现在可好,寄宿在自家兄长脖子上面的狐形·苏忆殇,他躲闪不及的美丽尾巴被开阳那个笨老头压个正着,惨叫出来的声音直接被开阳更加高亢凄厉的声音掩盖。这还没完,他化成原型之后身体的灵敏度远胜于人形,这听力也远胜于人形的时候。于是,玖夜耳中有如巨石滚落的嚎叫声,到了苏忆殇这里直接化为晴天霹雳,一声大过一声,连绵不绝,震得苏忆殇整个狐狸都懵了。 苏忆殇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聋了。 苏忆殇觉得,自己的尾巴要断了。 于是,根本就不会忍气吞声的玄狐王,奋起了。 正在嚎叫控诉喷口水的开阳长老别看好像是一副不管不顾说什么也要要一个说法的模样,其实这家伙心细得很。深知自家徒弟的脾气不是表面上那么温暖和煦,有时候也暴躁得很。所以,开阳长老此时的动作虽然极为不雅,也是为了防止玖夜一个愤怒激动就把自己拍出去。 看天枢拍梦无酒是乐趣,要是被自己徒弟拍出去那就是餐具了。 至于玖夜脖子上面的那只狐狸幼崽,开阳还真是没它放在眼里。而玄狐王,开阳则是认为他们在遗迹里面失散了,或是为了辟谣没在一起。毕竟,谁能够想到堂堂玄狐王,其原型竟然是一只狐狸幼崽。就是这狐狸幼崽在他们面前恢复苏忆殇的模样,他们也会怀疑那只狐狸幼崽其实是傀儡,被变成了玄狐王的模样。 至于不小心压住尾巴,开阳其实没注意。他要做的是给他徒弟一个结实的拥抱,告诉自己的宝贝徒弟自己永远会支持他(玖夜:谢谢,可我……真的不需要……),做他坚实的后盾。 于是,狐狸奋起的时候开阳没有防备。 于是,就在开阳抑扬顿挫饱含愤慨不屈精神的威胁愤怒再次迎来高.潮,出现一个大义的制高点的时候,断了,直接接上了一个拔高了不少的“哎呦”,声音拐了三道弯,听得众人浑身一抖。而一直惨遭“抱杀”的玖夜觉着身上的禁锢一松,浑身轻松了一少。这一看,他须发尽白的师父脸中央顶着三道红。 开阳长老则是疼了一下后,看了玖夜垂落的发间,一只和发色差不多的狐狸崽子睁着一双恶狠狠的绯红色眸子,呲着一口无比健康的小白牙,扬起一只探出锋利指甲小爪子,那模样,那眼神,怎一句耀武扬威了得! 那时候,开阳和那只小狐狸幼崽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尺,眼神与眼神之间的交流异常激烈,就连无辜地惨遭“埋胸”的玖夜也能够感觉到一人一狐视线交流的难分生死。 那一刻,小狐狸苏忆殇决定用自己的爪子教训一下那个老头,不是谁他都能抱着,不是谁的尾巴他都能压着的。 那一刻,开阳长老决定用自己的拳头管教一下自己徒弟的宠物,不是哪个宠物都能恃宠而骄的,惹急了他,再小的狐狸也能做成皮褥子的。 这一人一狐到底没有掐成,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揪住了开阳长老的衣领,同时,黑紫色的魔气似有了灵性一般,顺着那只白皙的手掌流进开阳的衣领中,而大片的黑色灌进他的衣服里,只片刻之间,开阳压在玖夜后脑的手掌已然变成黑色。 与此同时,开阳的声音像是整个被掐断一般,说不出一个字来。 玖夜的眼神再好也穿不透自家师父的胸膛,但他的身体已经感觉到了强大得令人战栗的魔气近在眼前。对于修真者而言,妖气魔气都是一种能够腐蚀真元力的东西,接触多了,轻者发狂,重者便会走火入魔。但此时,玖夜能够感觉到这股魔气的强大,甚至感觉到那锋利如刃的魔气正在无意识地侵入他的真元之中,但是,他此刻的身体非但没有半分不适,反而有一种……满足里带着惋惜的慨叹。 惋惜什么……好像是在惋惜……这种魔气仅仅只是强大,但不够纯粹? 随即,他便感觉到一直禁锢住自己的手臂以着极为僵硬的动作,缓缓松开。而盘在自己几乎被勒断腰部的腿也松了开来。他身上有如狗皮膏药的师父,被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而易举地撕了下来,然后随手向后一扔,动作无比潇洒。 “血魔尊!”天枢长老怒喝一声,身形在片刻间落在地上,接住了自己倒霉催的师弟。看着他表情僵硬,双手呈现被魔气侵入身体才会出现的黑色,登时大怒。 本来天枢在看到陷进疯狂的血魔尊突然安静下来,只是一味地盯着玖夜,心想他对玖夜八成还有些记忆,应该不会对玖夜他师父不利。哪里想到,这位血魔尊当真是翻脸不认人,直接就对开阳出手。魔气入体是好玩的?还不如被他砍上几十刀,起码不会连修为都可能废掉。 没了开阳这个障碍物,玖夜一眼便看到那头张扬的红发以及像是用血浇灌的眼眸。没有苏忆殇绯红眼眸的剔透晶莹,那双血红色的眸底泣血,就连眼白也是浅浅的红色,如同野兽嗜血的眸。 只是,这头野兽像是选择性遗忘了自己锋利的爪牙,如同回到了幼年时期的幼崽,眼里是单纯的喜悦与毫不掩饰的敌意。 他的敌意是冲着苏忆殇去的。 那是一只天生的野兽,杀意的收放是如此地自如。他的目光清晰地反射出他心底的想法,对着胆敢扒着玖夜脖子上面的那只狐狸的杀意,半点没有落在玖夜的身上。 苏忆殇真真切切感觉到了窒息的痛苦,在遗迹之中天狐道大成的喜悦早已消失无踪,反而有了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他缺时间。 苏忆殇很清楚,天狐道的弊端是要求过为严苛,修行不易,但只要大成便会日进千里。他很清楚,只要给自己时间,百年之内,他就可以成为妖界的第一人。但,眼前的压力,没有给他时间。 天狐道大成,妖王境界巅峰,很强,只要没有碰上妖魔七君,鬼帝之流,他定可以全身而退。但显然,眼前有着如此强大魔气的男子,定然是魔界三尊之一。而其魔气是如此的血腥残忍,恐怕也只有那位血魔尊了。 血魔尊有多强,那些死去了的妖、魔、鬼、仙已经用自己的生命奠基了他的名声。 压力之下,黑色的狐狸攀附在兄长的肩膀上,努力遏制自己面对强大得不可战胜的危险而战栗的身体本能,冷汗几乎浸透了他黑色的皮毛。绯红色的眸子瞪得溜圆,即使里面湿漉漉雾蒙蒙没有半点焦距也要瞪向前方,哪怕他原型身体再怎么不威武气势,他也要输人不输阵。 虽然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但血魔尊千年杀戮所累积下来的杀气又岂会是苏忆殇二十余年的狐妖能够抵挡。哪怕,他用少于其余妖怪几百倍的时间达到现在的境界,但这种赤.裸.裸的杀意又怎会是苏忆殇这种最多将敌人打回原型的妖王能够抵挡。 对于人类,苏忆殇因为哥哥的关系并没有什么轻视。细想二十来年,就是上人间七大仙界的地盘上盗宝捣乱,他也没有杀死过任何一人。 面对血魔尊,但是气势就能令他窒息而亡。 就在苏忆殇准备和这股杀意抗到底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因杀意而有些懵懂的脑袋因着那只手带着的柔和熟悉的气息,下意识蹭了蹭那只手,丝毫没有注意到那股杀意在那只手放在他头上的时候已经消隐无踪。 无声地揉了揉湿漉漉的脑袋,湿透的皮毛在他的掌心下迅速烘干。随即玖夜抬头,目光直接越过眼前的红眸男子,落在了自家脸上渐渐涌出黑色的师父,看见天枢面色凝重地将自己的真元输进开阳的体内,努力不让黑气漫过眉间紫府,玖夜的眸光一点一点沉了下来,深处似乎涌动着暗紫色的阴郁。 微笑的玖夜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不语的玖夜可以令人有惴惴不安的惶恐,但真正愤怒的玖夜可以让你看过,即使是柔和的春风,也可以在下一刻化作冷刃,将你寸寸割裂。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似有些惴惴的男子身上,目光冰冷,眼底的杀意一点一点溢了出来。 “你,很好。”玖夜一字一句,缓缓道,语气里面有风雨满的愤怒。 先是将魔气打进自己师父的身体里,此伤难愈,其心可诛! 其后更是用魔压压制小殇,令他精神力透支几乎昏倒,罪无可赦! 明明刺伤自己背叛自己,害他走火入魔,逼小殇险些血尽而亡。明明已是仇敌,明明自己连一面都不想见他,可他偏偏就在眼前碍眼,红发红眸,一直在提醒自己的有眼无珠错信他人,莫不是,他肖书宇当真以为自己好欺负?! 玖夜怒极反笑,笑声出奇得冰冷。袖中的手指缓缓握紧,若非此刻强敌环伺,他当真以为自己怕他? 直面了玖夜的愤怒杀意,肖书宇茫茫然地看向眼前给他一种很熟悉感觉的男子,心中似乎有着做错事的不安——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千年的记忆与情感的混乱,在自己心底刻下浓重一笔的人就在眼前,饶是肖书宇的实力,他的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他记得,眼前的人应该是自己很喜欢很想要亲近的人,但似乎不对,他好像还亲手刺伤了他。一想到他拿着匕首刺进他小腹的那一幕,肖书宇心中升起了难以遏制的愤怒与暴躁。 不对不对,他不想伤害他!他只是想要和他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只要他高兴,做什么都好…… “夜……夜……”肖书宇满脸的仓惶无措,喃喃着伸出手想要抓住玖夜的手,但握住还不到片刻的时间便被玖夜无情地甩开。 肖书宇满眼的委屈不甘,见玖夜的脸色着实难看的紧——虽然不知道肖书宇的功.力竟然能够透过满脸的灰看到了玖夜不爽的本质——肖书宇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略带哽咽地消了音,伸出来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夜……夜个P,我不是你爷爷!! 玖夜面无表情,心中的怒意越来越盛,升到了最高点后竟无力地掉了下来——眼前的人,是他二十年的师兄,一向宠他护他,恨不得将所有的好都送给自己。但也正是这个人,令他走火入魔,当众揭开他的身世,拿自己威胁小殇。如此“大恩大德”,他怎能不报! 现在呢?看看他如今的模样!不到两天的时间里,他竟然能够以着这么无辜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竟然将他如何背叛自己伤害自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脸上还能露出如此受伤的表情!! 明明……明明,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受伤的都是他自己。他现在那模样,明摆着就是在说自己欺负他!! “够了。”玖夜低喝一声,垂眸不再去看那张由衷令他愤怒的面容,抬手指向几近昏迷的开阳,道:“肖师……肖书宇,若你还念着二十年的同门之谊,我师父怎么说也是你师叔,麻烦你,我拜托你,将那股魔气弄出来。” 肖书宇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茫然道:“麻烦……拜托……”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他竟然说“拜托”?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声音没错啊,怎么“拜托”这两字这么陌生啊…… “肖书宇,去把我师父体内的魔气弄出来!”玖夜怒了,他竟敢嫌麻烦?! “好,马上去。”肖书宇几乎条件反射一般点头,转身就奔向被自己丢出去的开阳长老处。在天枢长老防备的眼神中,肖书宇异常认真地道:“不麻烦。” 玖夜抬手按住额头,说不出的挫败。 作者有话要说:生气的孩子碰上了一装嫩的囧物,摊手,他表示很无奈很无奈的说~~ 78 第七十八章 对峙 () 眼下的情景呈现的是一种极为诡异的对峙状态。 半空之上,各式服饰的妖魔修真者各自为营,彼此防备着对方。而他们又呈现出一种联合的状态,站在了地面上那个模糊了容貌的男子的对立面。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随着沉默愈加凝重起来。 擅长音.攻的自家师父暂时发不出半点声音,自己看了就头疼的肖书宇老老实实地正将开阳体内的魔气导出来,若是他能够专心致志地干这件事而不是是不是用着那双不知为何水汪汪的无辜眼睛偷看自己就更好了。 玖夜怀疑,其实自己失踪的时间不是一两天,而是一二百年,否则这肖书宇的性格怎么扭曲成这个样子,他看着就觉得头疼牙疼胃疼! ——某种意义上,玖夜真相了。 肖书宇完全被玖夜压制下去的模样,众人看在眼里,心中对于玖夜的警惕心又多了几分。现在的情况便是,谁也不愿意先开口得罪血魔尊,而有能力有资格开口的火狐皇不知何时竟然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弄得众人进退不得。 玖夜是玄狐王的哥哥,这在玄狐王当初愿意为他舍命时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隐藏妖气进入人间仙界之首的昆仑仙境的,但他这种情况未尝不是妖界对于仙界的一种窥探,将其镇压万年是看在曾经的情分上,直接令其灰飞湮灭是完全按照门规来的最正确不过的行为。 按理,玖夜应该被带回昆仑由昆仑自行处置,而且玖夜牵扯到了妖界四大势力之一,狐族要是插手的话眼下恐怕又会呈现另一种局面。看似眼前的局面不应该由其余六大派参与,但眼下这个坍塌了的遗迹,只有玖夜和玄狐王进去过。玄狐王看样子是没能活着出来,那么,唯一一个可能得到这个远古遗迹之内所藏的东西的人只有玖夜。 这个东西,可能关乎浮荒大陆上为何几万年来无一人霞举飞升的秘密,这是他们几辈人以来一直所追求的东西,他们又怎能会令昆仑仙境独大?!还有,他们并不确定妖界对于玖夜的态度,毕竟,玖夜是玄狐王的兄长,而玄狐王是妖界四大势力之一的少主,是火狐皇苏鋆悦的外甥。 他们忌惮的,还有苏鋆悦对于玖夜的态度。 眼下的情况,未尝不是一种考验耐心的时刻。 “天枢前辈,素闻昆仑七阁弟子个个人中俊杰,而今年正是七脉比武。小女子不才,众位姐妹都钦佩昆仑少侠已久,不知能否有荣幸观看一二。”最先忍不住开口的是一位瀛洲仙山的女子,不过二八年岁(16),一头海蓝色的长发随意绾在脑后,肤白胜雪,五官精致柔美,一双水绿色的眸子似一汪清泉,倒映着二月吐绿的柳叶。浓密的眉睫微微垂下,掩映着羞涩的眸光,颊边的红晕清浅,声音曼妙低缓含着不安,令人不自觉生出一股怜意,不忍拒绝女子的任何要求。 本来死死盯住肖书宇的天枢闻言抬头,面对那张人比花娇的面容,非但没有任何怜爱之意,黑色的眼底反而有些不耐烦。还没等天枢开口,已经有人训斥了女子的无礼。 “胡闹,昆仑仙境岂是你想去就去的?!还不快向你天枢师叔赔罪!”女子身前的正是瀛洲仙山此次出行中身份最高的长老,年华虽然已经不再,五官只能算得上清秀,但周身气度不凡,显然在瀛洲仙山之中也有着极高的地位。 她轻声呵斥蓝发女子,蓝发女子顿时垮下脸来,水绿色的眸子雾蒙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道:“是弟子无状,请师父恕罪。”随即向着天枢俯身,语含歉意,道:“天枢师叔,是黛青无礼,望师叔见谅。” 天枢面色波澜不惊,看着女子一脸歉意真诚,心中冷笑。眼下这个女子只能算是探路的,那些人心中想什么天枢也能猜出一二。不就是担心他们将玖夜带走或是藏起来吗,竟打着七脉比武的名号想上昆仑。若真有心,以前不知有多少次七脉比武他们也没有说来。若真是钦慕,当初锁妖塔被妖魔界大军围.攻,昆仑仙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他们又怎么没来,反而在大战之后,说什么帮助重建昆仑,当昆仑仙境的人都是傻子不成?不就是想要探一探他们的底,究竟还剩下多少实力!仙派选择的地点无不是有着灵脉的洞天福地,但若真要论起灵气最为纯粹浓郁的灵地,整个浮荒之上,当属昆仑山。 这些人嘴上说得再好,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牟利。天枢看得清楚,对于这些伪君子真小人什么的,他早就看不顺眼了。但是,这个女人的要求天枢却不能不答应。若是不应,他们昆仑就得落下一个自私自利不愿与别派交流的丑名。 天枢心中极为厌烦,他本就不是那种喜欢钻营的人,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尤为不喜,当即脸上也不会摆出什么宽厚长辈的虚伪嘴脸,只是面色不改地瞥了一眼将小辈推出来当招牌的瀛洲长老,语气里半点客套也无,道:“没什么可见谅的,想上昆仑自己拿着拜帖去就成。我昆仑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不怕人看。下次有话就说,不需要那么多的修饰语,我听着累!”想去就去,装什么装,和你废话的时间他还不如拿去修炼。 蓝发女子脸上笑容有些僵硬,但很快就调整为欣喜的表情,完全将天枢长老话语中的冷硬忽略,俯身称谢。然后美目便落在了玖夜身上,道:“玖夜师兄,当年昆仑一别,小女子一直对师兄的风采极为仰慕。不知此去昆仑,师兄能否同行,也好有个照料。” 玖夜心道果然如此。其实玖夜自己也是很无奈,因为他在那个遗迹里面,是真的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得到,还被一个不知姓名不知面貌的女人坑了好几次。而现在本该算是自己仇人的肖书宇还那副模样,自己更是觉得如鲠在喉,噎得他难受得紧,又不好意思冲着那么一个满脸纯真的肖书宇发火,别看他脸上表情貌似温和,其实内里已经被各种烦躁郁闷充斥得半点空地不剩。眼下这个女人装模作样地想要坑自己,玖夜当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当下,玖夜就貌似疑惑地来了一句:“这位师姐……呃,师妹(勉强地),我见过你吗?” 黛青的脸,僵了,也真正地青了。 什么叫秒杀,这就叫秒杀! 对于一个真正的美人而言,无视才是最狠的,尤其是,黛青其实是真的在昆仑山上见过玖夜,对玖夜也是真的有好感。 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瀛洲仙山是海外三大仙山之一,全门上下皆是女子,个个娇美动人。而且瀛洲仙山收取弟子不局限于人族,其内更是有各个种族的混血,譬如羽族,鲛族。她们比起人族而言,对于元素的掌控力是天生的,在修行一道上颇有些优势。 鲛族素以美貌著称,黛青便有一半的鲛人血统,不仅修行上得天独厚,其美貌更比那些纯血鲛族更加动人。如果玖夜能够去掉偏见,正视这个女子便会发现,她的美貌其实可以和他的生母,白狐王苏晴媲美。 只是,见过苏晴的倾国倾城,见过苏忆殇的睥睨众生,再见过自己镜子里面的模样,当初开阳长老以交流为名,私下为自己徒弟寻找道侣的时候,玖夜最多觉得自己身边的苍蝇多了,有事没事叫自己师兄他觉得很烦。然后在看到黛青的时候,多看了几眼的原因只是感慨一下原来这来的这堆人里其实也有能勉强看得过眼的啊。 玖夜凤目温和,笑容和煦,在几乎将几年前的黛青溺毙的同时,黛青不知道那双凤眸深处正在上上下下将她分开来合上去地挑剔,譬如她皮肤太白,没有韧性;头发太蓝,没有光泽;嘴唇太红,看着瘆人;眼睛太大,看着漏神……反正就是一处都看不上,末了心里补了一句:这五官长得太拖累人,和她成亲孩子出来不能青出于蓝,那他还要成亲干什么! 对于样貌的执着,说起来还和苏鋆悦有些关系。也是当年玖夜也就是年少轻狂不懂事,在做器灵没有化形的时候就暗自发誓在相貌上一定要将苏鋆悦比下去,后来出生后那副猴子相还硬生生地将自己吓昏过去,好在长相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不然的话,以玖夜的性子,说什么也会将自己塞回娘胎里重新再被生一回。 还有,这个女人根本就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他是真真正正的二十岁,而这个女人修为不低,天资在玖夜眼里一般,能达到元婴期她没准儿已经多少岁了。没看摇光师叔吗?比自家师父还早十年入门,师父他已经满头白发,一脸褶子,而摇光师叔再怎么看都是三十不到二十冒头的样子。 女修真者的年龄啊,那是根本没办法从脸上看出来的。 当然,玖夜最讨厌黛青的一点就是她自负美貌,总是时不时地炫耀,后来更是跟块狗皮膏药似的跟着自己,明里暗里不知暗示明示了多少回,一点也不矜持。也就幸亏她是个女人,要是男的他直接一脚就把他踹出去。后来逼得玖夜直接说,自己今后的伴侣起码在和他出门的时候不能被自己盖下去。那个女人当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玖夜那张堪称完美的脸,扭头,转身,跑了。 至于那个女子回到瀛洲仙山后,一面努力修炼一面寻找深海黑珍珠为自己保养时不时拿个飞剑修修眉毛,争取今年像二十五明年就像二十的事情就不是玖夜在意的了。 黛青脸色很难看,干笑的声音在异常安静的氛围里显得有些突兀尴尬,不禁越来越小,最后有如蚊蚋的声音呆着黯然道:“师兄贵人事忙,不记得黛青也是应该的。” 玖夜没说话,只耸了耸肩。要不是黛青设计他,他也不至于当众挫一个小姑娘的面子。他昆仑的师姐师妹都可以证明,他对女孩子可是很宽厚的,师兄师弟那是狠狠地捶打,师姐师妹都是轻轻地放下。 这叫风度。 玖夜用眼角瞥了一眼开阳那里,见他的脸色已经渐渐恢复过来,呼吸也变得平稳,心中稍安。眼下众人似乎也不愿和自己撕破脸,玖夜心中虽然他修为虽然大增,但想要全身而退还是有些困难的。最重要的是,即使逃了他这辈子也别想着安宁了。单看他的修为暴增至洞虚初期,众人就觉得不会相信他在遗迹之中什么都没有得到的这个事实。 他是真的真的不知道自己修为为什么会大增来着,虽然心里上他趋向于因为他和小殇那啥那啥了,但谁能相信啊?毕竟,他还走火入魔来着,没有半点后遗症还修为大增,说出来其实他自己都不相信啊。 玖夜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了扫,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拼着受伤,这些人应该留不住自己,尤其这里还有一个比较好用的劳力——肖书宇。小殇暂时可以不用现身,毕竟当中化成人形就难免不会泄露他狐族幼崽的原型。苏小狐狸只能被他一个人欺负嘲笑逗弄等等,别人谁都不行! 就在玖夜心中稍定,就等着肖书宇处理好开阳体内魔气的时候,一声轻笑,带着刻进骨子里面的熟悉与寒冷,在半空之上响起。 玖夜的身体在那一刻便猛然僵住,一股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委屈的心绪涌上心头,百般的复杂之下,那双银灰色的凤眸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时,眸底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墨发,金眸,还有那身永远如同火焰一般的广袖长袍。 玖夜很确定,他在方才扫视四周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个位置上有人,但他更加确定,以那个男人的修为,只要他想要隐藏,哪怕他站在自己面前他也无法发现他。 火狐皇,苏鋆悦。 “玖夜……师兄?”苏鋆悦火色的袍袖遮住唇角,笑声清冷,眸光里带着冰冷的嘲讽以及隐晦的杀意看向地面上的玖夜,缓缓道:“你,竟入了昆仑门下?” 玖夜没有说话,半点表情欠奉,只是微微仰头,与火狐皇遥遥相对。明眼人已经看到,地面上似乎很无害的狼狈青年,此刻周身的气质,变了。 “舅舅……”攀附在玖夜颈部的苏忆殇此时已经清醒过来,直面那个优雅而恐怖的男人,小小的狐身微不可查地一缩,声音颤抖稚嫩,细小得唯有玖夜能够听到。 “舅舅?”玖夜重复了苏忆殇的话,声音不轻不重。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苏忆殇对那个所谓舅舅的畏惧,心底一颤——他本以为那个男人厌恶是人类,最后更是不顾颜面亲手对一个孩童下毒。现在想来,没了苏晴之后,那个男人自也不会对小殇这个纯粹的狐妖有多好。想当初那个男人在锁妖塔里,对小殇都可以称之为宠溺,看得自己是又酸又涩,连着对小殇也有些不待见。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在场的都不是凡人,这一声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只是,这语气里似乎没有亲昵之感,想来关系也谈不上多亲近。一时之间,众人对玖夜的心思又有些活络起来。 银灰色的凤眸清楚地映着那个如同火焰一般的男子,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随即他垂下眼眸,拢在袖中的手探了出来,打了一个响指,清脆的声音在死寂的氛围里异常得突兀。 玖夜此刻站在遗迹已然塌陷的一处上,随着指声的消散,众人觉得空气里陡然变得干燥起来,大量蓝色的水汽从空气之中分离出来,涌上了玖夜的身体,整个人身处水汽之中,雾气朦胧,面容身形皆看不清楚。 不到片刻,雾气散去,方才那个满身灰尘看不出相貌的男子已经不见,一个一身雪缎白衣的男子站在那里,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眉眼精致如画,气质淡然和煦,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灵秀万物就皆成了他的背景。 玖夜微微仰头,银灰色的凤眸不退不让,直直看进苏鋆悦的眼里,唇角笑容冷冽。 作者有话要说:玖夜语:丫的看你不顺眼很久了喂╭∩╮(︶︿︶)╭∩╮ 苏鋆悦:难道我看你就顺眼了o(╯□╰)o 79 第七十九章 一言不合 () 在玖夜尚没有深陷遗迹之前,在场的众人也是见过玖夜几面的。能来这里的皆是各门派年轻一辈的翘楚,师门上下莫不宠着,哪个没有些傲气。若是玖夜有心结交,三言两语外加一个温和笑容就能把那些涉世未深的天之骄子们给套进去,到时候称兄道弟哥哥妹妹的,哪怕就是玖夜让他们现在冲出去撞门,估计那些人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无奈玖夜在和他们交谈的时候,苏忆殇站在妖界那边,虽然没有过多的视线交流,但玖夜见着苏忆殇愈加冷硬的俊美面容,就连呼啸而过的风里都带着冰碴子,玖夜又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因而在和那些人交谈的时候带上几分疏离。于是,将修为压制在金丹期的玖夜,形象一下子变成拥有极盛容貌的花瓶,没什么真把式,枉自清高。众人自矜身份,断然没有见着冷脸还往上面凑的掉价,因此没有和玖夜过多接触,但私下里目光仍是多往那里瞥一些。 眼下,玖夜依旧是那身雪缎云纹暗绣白衣,容貌依旧极盛,但曾经见过的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和淡然却是消失不见。原本和煦的银灰色凤眸里流转着冷硬的冰霜,淡粉色的唇角扬起的弧度似乎分毫未变,但所带来的含义却天差地别。比起入魔时候的疯狂,他多了一分冷静的高贵自若;比起平日的温和淡雅,他多了一分不容他人亵渎的睥睨高傲。 与他对视的是浮荒大陆的巅峰强者,是妖界的火狐皇,但那双银灰色的凤眸里没有丝毫的敬畏,反而带着嘲弄。面对火狐皇的威势,不退不避,自有一分尊傲。 苏鋆悦笑容轻蔑,眸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道:“本座可当不起你这一声‘舅舅’,玖夜……少侠……” 玖夜唇角冷冽的弧度蓦然变得柔和,那双银灰色凤眸里面曾经显露出来的凌厉仿佛都成了幻觉。他的目光温暖和煦隐隐带着羞涩,声音更是清朗柔和,道:“怎么当不起?舅舅可不要妄自菲薄,虽然,舅舅这些年愈加……但儿不嫌母丑,玖夜断然没有嫌弃舅舅的意思。”说完,笑容愈加柔和。 众皆哑然,这是舅舅对外甥说的话吗?这是外甥对舅舅说的话吗?明褒实贬,两人根本就是互相不对付啊。 “无奈本座嫌弃少侠啊。”苏鋆悦冷冷道:“隔了大老远便能闻到你身上那股人肉臭味,看一眼就觉得倒胃口。”说话毫不留情,目光十足厌恶,拢在袖中的修长五指,锋利的指甲时不时探了出来,似在压抑着什么。 “有吗?”玖夜心中冷笑连连,但面上丝毫不显。他随意甩了一下宽广的袍袖,将羊脂白玉一般的手凑到鼻尖,装模作样地嗅了嗅,垮下脸,道:“玖夜的嗅觉不比狼狗,真是半点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身上竟有臭气啊。但既然舅舅提了,玖夜断然没有忽视的意思,定会找个好时候蘸点柚子水,驱邪。”凤眸里流光宛转,继而落在苏鋆悦的身上,慢慢道,似在斟酌着措辞:“舅舅不若一起,玖夜嗅觉虽然不比牲畜,倒也觉得舅舅身上……有些,嗯,骚.气呢……” ——鼻子好使吗,也不知道是狐狸还是狗。还臭气呢,我看你才是一身狐狸骚气! 苏鋆悦垂眸看向言笑晏晏的漂亮男子,目光冷厉。 玖夜仰头看向高高在上的火狐皇,唇边笑靥愈加柔和。 苏鋆悦的唇角缓缓勾起,他的声音轻缓,道:“二十年不见,真真是愈加牙尖嘴利了呢。”说着,一股属于狐族皇者的威压猛然降下,锁定那个一身白衣的玖夜,狠狠地压了下来。 “哪里~”玖夜的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膝弯处不可控制地微微一曲,但他的眼底,狠戾一闪而过。只见他颀长的身体晃了晃,很快就恢复成方才的模样。他仰着头,精致的面容有些苍白,但他却笑得露出白皙的贝齿,似有些得意地道:“劳舅舅费心,玖夜嘴上没刺儿,利不了。三十二颗牙,连个带尖儿的都没有,不比舅舅。” 苏鋆悦眼神冰冷,此刻看玖夜的眼神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不过是一个人类,不过是那个男人的子嗣。苏晴,他的妹妹,竟然为了保护他而死去。和那个害得苏晴被锁进锁妖塔的男人一样,令人厌恶。 就是因为他,就是因为他,苏晴……他唯一的妹妹,他唯一的亲人,他唯一……喜欢的人,就死在了锁妖塔里。苏忆殇他是完全的妖,他可以把他当做苏晴血脉的延续,他可以忍受他的存在。但玖夜不行!一个完完全全的人类,是那个男人的后代。他能够答应苏晴不看不闻任何有关那个男人的事情,但他不能让自己的眼前存在那么明晃晃的污渍! 苏鋆悦慢慢地笑了起来,低垂的眸里是高高在上的冷傲:“不过,区区人类,而已。”扬起的手猛然挥下,暗红色的火焰在他扬手的那一刻凝聚成刃,挥手间,猛然向玖夜斩下。 众人心中一惊,这火狐皇还真是……几句说不过,对着这么一个小辈还真是说动手就动手,更何况这小辈还是自己的亲外甥……听说,火狐皇一向最疼的就是自己的亲妹妹,这见了外甥的时候怎么跟见着仇人似的。 “不要!”苏忆殇惊呼出声,也顾不得其他,猛然跃下玖夜的肩膀,直接化为人形。挥手扬起一道劲气,狠狠地撞向那道火焰。随即抱住玖夜的肩膀,在掌心按在玖夜肩膀试图将他推开的时候,他的身体竟然动也不动。 苏忆殇发出那道劲气也没想着能够阻止苏鋆悦,毕竟,那暗红色的火焰不是凡火,而是苏鋆悦妖丹产生的狐火,比起修罗族的红莲之火也不逞多让。恐怕沾了身,那些真元力就成了燃料,灰飞湮灭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苏忆殇脸色发白,天狐道大成的他,竟然无法将哥哥的身体推出去,这分明……苏鋆悦是铁了心要自己哥哥死,十成的妖力禁锢玖夜的身体,含着妖力的炽热狐火是冲着他的眉心紫府来的。这就是要将他哥哥的元婴燃为灰烬。 苏忆殇心中一痛,不去看不断逼近的暗红色火焰,转身抱住自己的哥哥,动也不动。 恍恍惚惚地忆起二十年前锁妖塔倒塌的时候,那几乎焚尽一切的火焰。 那座坚不可摧的塔,在一个毫无预兆的日子里,轰然倒塌。到处都是坠落的石块,化妖水铺天盖地而来。二十年前的他,不懂,只道这是突然发生的事情。心心念着的是陷在塔中的哥哥,哭喊着要去救哥哥。 而他的舅舅则是拍拍他的头,说,他会救他的哥哥。 那个时候苏忆殇还小,只觉得他舅舅眼中所表露出来的感情并不像心急,反而带着几分厌恶。他的娘亲没有说话,只是拉着他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垂下的眉睫依稀带着水滴。 似乎有什么水滴,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小小的苏忆殇仰起头,对上的是一双与他如出一格的绯红色眼眸,眸底的晶莹断了线似的落了下来。苏晴抬手拍拍他的头,声音柔和里带着哽咽,说,不要怪你的舅舅,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其实,根本说不出究竟是谁的错了。 她说,小殇你乖乖在这里等着,娘去把哥哥带回来。 然而最终,无论是娘亲还是哥哥,都没有回来,他等来的自己一直当做父亲孺慕的舅舅。 狠戾,疯狂,扼住他颈部的力量只需增加一点点就能够要了他的命……这样的一个男人,苏忆殇不知道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得无知才会对他撒娇。 他最终还是没有杀他,并且将他带回了狐族里。 开始的时候,他并不了解死亡究竟为何。也不明白,为什么出去找哥哥的娘亲没有回来。曾经温和的舅舅,现在的眼神太过可怕,那是一种近乎憎恨的眼神。后来,再难过的心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无情平复下来,随着修为的提升,他的阅历也在增加。 他会想,为什么锁妖塔会倒塌,这真的是舅舅所始料不及的吗。 他会想,为什么当舅舅说会将哥哥救回来的时候,他的娘亲握住他手腕的手为何会那么用力,身体也是掩饰不住地颤抖。然后看着舅舅的背影,满眼绝望。 他想了那么多,最终他什么不敢问。 没有人比他会更了解自己,无论他在别人眼中是多么得优秀,真正的他,不过是一个害怕失去的胆小鬼。 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娘亲,失去了哥哥,所以,即使他清楚他的舅舅厌恶他,即使他的舅舅用药折腾他,他依旧没有挥剑斩断所有羁绊的勇气。 唯一的亲人啊……对他而言,“唯一”二字,太沉重了,沉甸甸得压得他只能不断地在人间胡闹。但闹够了,发泄够了,他仍旧会回到狐族。 他已经,没有家了。 “小殇……小殇……”迷迷糊糊中,似乎有谁在唤着自己的名字。苏忆殇努力睁大蒙着浓郁水汽的眸子,眼前男子的面容在他的眼里是扭曲的,但他却觉得熟悉,熟悉到似乎当他开始呼吸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口气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身边。 红润的绯色桃花眼眨了眨,带起湖水一般的涟漪。他喃喃着将头靠在男子的肩膀上,反反复复重复着从二十年前就一直一直徘徊在心底的话。 玖夜眉头紧蹙,一向对着苏忆殇温和宠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严肃的怒意,银灰色的凤眸第一次对自家宝贝弟弟露出凌厉来。他想说,你这是做什么,当真以为他什么准备没做就敢当面对上他那翻脸无情的舅舅吗?他想说,你当真以为我不明白苏鋆悦是一个怎样的妖怪吗?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个男人,他跟在那个男人身边几年的时间,没有人看得到他,所以,他看到的苏鋆悦是没有任何伪装的。 专情,而又无情。 因为对苏晴专情,因此对所有人无情,尤其是能够证明苏晴的情没有落在他身上的人——譬如玖夜,譬如苏忆殇。 不可否认,他曾经对苏鋆悦有过期盼——毕竟,那是他寂寞了万年,第一个看见的人。那时候,真正见到那个五彩缤纷世界的玖夜,对自由有着近乎执念的向往。但是,被迫成为器灵的他,只能在苏鋆悦的身边徘徊,甚至他从没有离开那个男人百米以上。 不想说,他后来习惯了那个男人的存在……哪怕,他并不知道自己。那该死的习惯令后来的玖夜,一面在心里疯狂地诅咒着苏鋆悦,一面却装出**的可爱模样,试图博得他那么一点在意……虽然每次做完卖乖的举动后,玖夜自己就在心里唾弃自己一万遍。 至于现在……玖夜最大的希望就是,终有一日把那个男人狠狠地踩在脚下,来来回回碾他个几百遍,以报当年用血淹他、用天元血阵炼他、用眼神蔑视他、用毒害他和现在扬手就要杀他的仇! 玖夜抬眼看向挡在他身前,只是轻轻抬手便挡住那道火焰的肖书宇,又有些气不过地瞪了一眼怀里的苏忆殇——他是看着肖书宇已经治好了开阳,眼珠子一直盯着他这里的时候他才出言挑衅的。否则,趋利避害是本能,在他没有本事将苏鋆悦踩在脚底下的时候,他会以一些大义凛然的道理甩出一堆亲情牌,再然后拿出娘亲的纳戒,阴险地问他一句,想不想知道娘亲在里面收藏了些什么东西。 他当年差点在锁妖塔里挂掉的时候就知道苏鋆悦和苏晴之间有些说不出去的过去,如今得了纳戒,他更是坚定了那个想法。他倒是没有什么厌弃的意思,只是感慨了一下,这乱.伦什么还真是有家族遗传的啊。 肖书宇和苏忆殇不对付,他们之间隐隐有着敌意,这在苍国的时候就有些愈演愈烈,月前在遗迹石门之前简直就迎来了高.潮。肖书宇虽然不知道是真傻了还是假笨了,但玖夜在火焰袭来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想要瞬间前来抵挡的肖书宇在苏忆殇出现之后,脚步顿了一下,速度慢了半拍,要不是玖夜当即回手抱住苏忆殇转身,准备用自己的身体抵挡,恐怕那个爱记仇又小气的肖师兄会等着苏忆殇狠狠挨上一下再出现。 可恨的是,犯了大错差点挨上大招的苏忆殇,此刻在他的怀里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真是……气死他了! “你……”忍无可忍决定现在好好教训一下笨蛋狐狸弟弟,免得一会儿又出了什么岔子。还没等着开口,就听着细碎的呢喃声在玖夜耳边反反复复响起,绯色眼眸的狐王仿佛累极一般倚在玖夜的怀里,眼底一片空茫。 “……带我一起走……不要一个人……不要一个人……” 玖夜怔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花ing~~~~ 80 第八十章 此为乱.伦 () 深山之中,遗迹废墟之上,已是一片混乱。 妖魔鬼仙,远非凡人可比,哪怕只是一个振袖,他们所带来的威力都不亚于武道大家的全力一击。如果说元婴期修真者之间的争斗可以毁灭一整座山,那么,实力处于浮荒巅峰的强者,只是争斗之下的余波便可轻易令元婴期的修真者重伤,乃至身亡。 在苏鋆悦对玖夜下手的那一刻,血魔尊肖书宇便和苏鋆悦对上了。 苏鋆悦和肖书宇同属妖魔七君,若说曾经没有过较量,这是谁都无法相信的。虽然在正道眼中,妖界和魔界都属于黑暗势力,但正道之间尚有道宗之争,更可况是向来以实力为尊的妖界魔界。 鬼界向来不参与妖魔界的争斗,概因鬼界入口之处本就飘渺难寻,哪怕是大妖魔也难以寻到那种非以物质构成的入口。妖魔之所以有时一并拿来称呼是因为,妖族自称神祗魇皇造物,而魔族自称魇皇魔血所化,两界素来为争正统而争斗不休。 虽然嘴上争的是正统,但妖魔界高层都清楚,他们争夺的是紫晶石。 据说紫晶石乃是魇皇呵气所化,蕴含着最为纯粹的魔力,无论是妖族还是魔族,在修炼一途上有着极大的作用。这在妖魔上层是公开的秘密,但在外界绝对是不传之秘,只道是争夺魇皇正统的称号。 每隔五百年,妖界魔界之间的结界就会暂时消失,两界会在短暂的时间内拥有一个交汇点。在那个交汇点上就会产生一个新空间,那里只有紫晶石。 苏鋆悦修炼玄狐道两千年,自五百岁那年他晋入妖皇境界,一举战败妖界皇者,代表妖界出战,连续两次拔得头筹,是以妖界隐以火狐皇为尊。直到五百年前,魔界出现了一位非魔界本土的魔尊,赤发血瞳,没有魔族特有的紫发紫眸,却在那次比试上和火狐皇打了个平手。最后一妖一魔不愿意为个破晶石受个几百年也好不了的伤势,最终齐齐收手。而那次的结果则是另有妖魔上场,其后倒是魔界得了名额。 而今又是五百年后,比试的时间是一年之后,但这一皇一尊此刻已经对上。 遗迹百里之内笼罩着的禁制在遗迹完全坍塌以后便已经消除,这对于几百里以后的萧国而言,并非是好事。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时间长久得经过了无数个国家的更替,这里仍旧有一个传说。 那是一个极为平常普通的日子,萧国的国民和往常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然而,在天色将暮众人准备归家的时候,天空之上传来隆隆巨响,地面似乎也随着巨响而颤抖起来。朴实的民众以为这是天罚降临,纷纷跪倒在地。有的人大着胆子抬起头却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天空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黑紫色与赤色分踞两边,互不相让。而这两种颜色并非静止不动,反而像是滴入清水之中的两种染料,随着未知的力量荡漾开来。而每一下较为激烈的波荡都会引起雷鸣般的响声。 虽然血魔尊和火狐皇之间的战斗对于遗迹外众人而言诱惑力很大,但众人也并非是脑子不清醒,为了看绝对倒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人说刀剑无眼,这一妖一魔动起手来更没个限制。若非肖书宇记挂着不能让妖力魔气波及到玖夜的方向,苏鋆悦心里暂且没忘苏忆殇还在那里,恐怕这整个山林在今日就全毁了。 渐渐的,众人也发现天上两人打得虽然激烈,但尚且波及不到遗迹周围的地面上。于是纷纷落在地上,似是不自觉一般将玖夜四周能够离开的方位堵个正着。天枢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嘱咐众位弟子原地休整。现在离开这里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除了遗迹范围内二百米尚无妖力撼动魔气腐蚀的痕迹外,外面是一片狼藉。天枢不能自己的速度比得上天上乒乒乓乓打个热闹的魔尊妖皇,指不定还没有飞起来就被穿了葫芦。 比起天上的热闹,玖夜这里就显得愈加安静。 白衣的玖夜半跪在地上,看似狼狈的动作因他本身的气度多了分优雅。怀里紧紧抱着的是有着绯红色眼眸的玄狐王苏忆殇,是他的弟弟。白皙的下颔抵在他弟弟的发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双总是不温不火的银灰色凤眸里竟然罕见地流出一丝欢喜。 众人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便移到了苏忆殇的身上。这一看不禁有些皱眉,原因无他,这穿着……实在是不雅了些。虽然魔界妖界那些,男的有的直接光着上身,女的暴露得只要动一动就是一片春.光,但这玄狐王当初他们见着的时候可不是如此。一身黑色劲装,相貌是极为出众,实力在妖界又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若非他是妖族的殿下,那些女修真者都要去主动搭讪了。 眼下他这是什么衣服……别管什么颜色,坦白说这玄狐王挺适合白色的。黑色的衣裳穿在身上多了分冷酷,白色的衣裳给他添了分书卷气,加上他相貌本就偏向秀美,一双桃花眼就是淡淡瞥你一眼都像是在勾引人,这白色还把他衬得万分无害啊。哪里像是狐族的王者,分明就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且不论他多么适合白色,问题是,这衣裳怎么这么单薄,他们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是外衣,倒像是亵.衣。没看着人家半截小腿都露出来了吗……话说,这遗迹里面的蚊子相当得厉害啊,连玄狐王都敢咬,看着小腿上一溜儿的红点。还有脖子上面也有,这也太招蚊子了! 人间仙界年轻一辈的少女们默默感叹,也不知为何,看着那些红点她们的脸上就有些发烧;少男们面露沉思,好像在思考极为严峻的问题;而老一辈的则是若有所思,脸上隐隐现出黑色来。至于那些向来就没什么节.操可言的妖魔们,则是嘿嘿地笑,倒没敢说什么。妖魔之中,以冥狐王的反应最大,一向面瘫状的冥河脸都青了,看着玖夜的眼神恨不得一口一口把他的肉都咬下来,一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样子,他身边当即就空出一大片地方。 这时候,玖夜动了。 在他动作的同时,几乎所有的人都下意识按在自己武器的位置,目光之中带着警惕。但玖夜压根连看他们一眼,或是巡视一下逃跑路线的样子都没有。 终于在苏忆殇的“告白”里清醒过来——虽然苏忆殇的实际行动很令玖夜心动,但当初在外面的时候是玖夜先来了一次比较模糊……反正你知我知的表白,后来在遗迹里面又来了一个扒了面子里子的正式告白。虽然苏忆殇以实际行动配合表明自己的心意,但是,玖夜其实也是需要一句话来盖章的。 于是,不想要一个人=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我爱你。 玖夜自行将苏忆殇的话转换完毕,内心无比欢喜,直接把苏鋆悦抛到脑后去,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要求苏忆殇再来一次行动告白。这一抬头可好,竟然发现众人的狼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家的宝贝弟弟,尤其因为玖夜使坏这小殇的身上就一件外衣,还够不上外袍的层次……不对,他记得小殇变回原形的时候衣服都没了来着,这件衣服是怎么冒出来的? 玖夜心中一突,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人的阴险笑容,当即二话不说,立马从空间手镯里拿出十来件衣服,一层一层给苏忆殇套上去,脸也越来越黑。 ——他可是清楚地感觉到了,当他给苏忆殇套好第一件衣服的时候,那件颇似里衣的白色衣服发出只有他和小殇两个人能够听到的细小声音,消失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玖夜心中磨牙,那个女人将小殇变回原形的时候在他的身上裹上了单薄的灵力,但他变为人形的时候,那层灵力会变成衣服。只是,那灵力太过稀薄,时限过了就会消失。也就是说,他的反应再慢一点,自己媳妇就要裸.奔了。 苏忆殇明显也想到了这点,方才就连他和哥哥差点被火烧到时都没有流下的冷汗,此刻几乎将他的头发浸透。也正是因为这一头冷汗,苏忆殇回忆起二十年前的旧事时身上所流露出来的绝望倒是一扫而净,整张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生动起来,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又因为苏忆殇被自己哥哥套上了十几件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整个人圆了不少,再配上这表情,整个一炸毛小狐狸。 玖夜安抚地揉了揉苏忆殇的头发,目光温柔如许。苏忆殇一对上玖夜的眼睛,脸登时就红透了,随即望天目露惊叹地对着天空上激战的二人啧啧称奇,虽然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位玄狐王似乎是不好意思了。 人群中有人眉头大皱,更是有人窃窃低语。 仰头看天的苏忆殇面色微有些黯淡,人群中有人在质疑他们的关系,虽然苏忆殇很想蹦起来一脚将那人踹飞,再来一句“我和哥哥之间什么关系干你屁事,你们和我们家有半文钱的亲戚关系吗”,但苏忆殇却不能那么做。 这放在妖界或许没什么,但他哥哥的主要人脉都在凡间,他哥哥因着身份已经被他拖累,若是在这个时候爆出一个兄弟乱.伦,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现在虽然已经很强了,但仍旧不够。他们的实力及不上那些妖皇魔尊,还没有办法肆无忌惮地活着。肖书宇他觉得纯属就是疯了,开始的时候拿匕首要杀自己哥哥,现在又是一副“谁敢碰玖夜他就拍死谁,哪怕是妖皇他也不退一步”的样子,若他真心维护哥哥,凭着血魔尊的实力自然无碍,就怕他突然又发疯,没等着他把别人打退自己倒是回头给哥哥一剑。 再加上火狐皇苏鋆悦……他早二十年就觉得很不正常的舅舅…… 苏忆殇欲哭无泪。 众人低声的议论玖夜听在耳里,面色丝毫不变,反而伸手将苏忆殇望天的脸扭过来,倾身在苏忆殇怔愣的表情里,将自己浅色的唇印在他的唇角。 一触即分却显现出脉脉温情。 天空上,肖书宇和苏鋆悦依旧打得难解难分;而地面上,无辜的众人脸上石化程度各不相同,真真是掉落了一地下巴。 ——猜到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苏忆殇的脸整个红透了,白皙的五指下意识握住玖夜的手腕,然后就没有任何动作。而玖夜则言笑晏晏,在众人仿佛在看怪物的眼中,非但没有一丝不适应,反而愈加自得起来。 众人的反应则是各不相同。 除了冥河外,那些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妖怪魔物已经开始纷纷叫好。只有冥河还是一脸铁青地看着明显处于下风的少主,目光不禁落在玖夜的下.身,眼底是一片又一片的寒光。 至于自诩正道的人间仙界,脸色已经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年轻一辈的弟子纷纷扭头不敢再看,那些在各派有身份的长辈长老,手抖啊抖地指着玖夜,断断续续地道:“无耻,这是……男子相恋……还有乱.伦……简直……无耻……”若不是顾及了昆仑仙境的态度,他们早就一剑戳过去了。 玖夜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乱.伦与他们何干,难不成还能让他们祖坟上冒黑烟?看着那根颤啊颤的手指,玖夜心中不悦。 然而,这个世界上能够体会到玖夜不悦心情的还是大有人在的,那只手指被一只手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下去。 随即是一个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哎呦,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对不住啊,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仗着修为低岁数大欺负我家乖乖徒弟的某位不知名前辈!” “你……教徒不严,简直……”被开阳挫了面子的老者红着眼,大半辈子都在修炼修炼修炼的他“简直”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脸都憋青了。 “多读读书,别有事没事盯着别人家那一亩三分地,一把年纪最后连教训人都不会!”开阳一脸的悲天悯人,“轻轻地”拍了拍老者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简直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你就是不忠、不孝、不明事理。看,多简单,老前辈,多读书啊,要给自己的徒弟树立一个好榜样~”说完,也不看对方猪肝似的脸色,踱着步子走到自家徒弟的面前。 玖夜无语地看向自家师父——他真的怀疑自己师父可能有什么不知名的血统。方才还是一副魔气入体半死不活的样子,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已经中气十足了。最最难为可贵的是,向来横眉毛竖眼睛骂人的师父,竟然学会了在噎人的时候用淡定的表情给予他最后一击! 蹲下.身,开阳伸出手指戳了戳苏忆殇的胳膊,目光明目张胆地上下扫视着苏忆殇,随即摸了摸下巴,感慨道:“难怪当初什么美人都看不上,为师差点以为乖乖徒儿这辈子就要打光棍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下苏忆殇握住玖夜手腕的手,紧紧握住。一张脸笑得跟菊.花似的,对上苏忆殇有些茫然有些无措的绯红色水眸,满眼真挚地道:“感谢你接受了我那不争气的徒儿,我代表我徒儿的八辈儿祖宗感谢你。” “不客气。”苏忆殇一脸淡定……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点头道:“那也是我家的八辈儿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恋情曝光了,但师父依旧是一个囧货o(╯□╰)o 81 第八十一章 重伤 () 苏鋆悦有些不耐。 但凡换个时间,他能够和血魔尊这种同等级的对手争斗一番都是乐趣,但现在,虽然他的脸上依旧摆出高傲的模样,但他的内心早已经扭曲在想要抹杀玖夜的执念中。 苏鋆悦明白,他并非是讨厌玖夜这个人——这个孩子他好歹也看了四年,从小小的一团到包子一样的小男孩,哪怕他表面再冷淡,那个孩子总是扬起讨喜的笑容。苏鋆悦从第一眼看到他就明白,这个孩子并非表面所表现出来的无害,他也会在没人的时候腹诽他的偏心,狠狠地揪着毛皮地毯上面的毛球,但他更清楚的是,那个孩子对自己有着莫名的执念,一直都希望得到自己的承认。 ……哈,承认?真好笑……他终其一生都不会承认那个孩子的。 嘴上虽然说着厌恶人类,其实他自己清楚,他一直视人类为蝼蚁,对于蝼蚁,谁会对他倾注感情,何况是厌恶憎恨这种强烈的情感。他真正厌恶着的是,那个拐走自己妹妹却最终没有珍惜的男人。 玖夜,苏忆殇,其实苏鋆悦一直很好奇,一人一妖生下来的孩子,竟然不是混血半妖,反而一个继承了纯粹的人类的血脉,一个继承了干净的狐族皇室血统。 苏忆殇因为他是纯粹的妖怪,他完全可以把他当做是苏晴的孩子。但玖夜不同,他身体没有一点妖怪的特征,体内没有一丝妖气,他是完完全全的人类,流着那个男人肮脏无比的鲜血。 他,必须死! 有时候杀一个人,未必需要自己动手。 苏鋆悦眸光一沉,掌心妖力与肖书宇相撞的时候登时多了三分,在肖书宇略显惊讶的目光中,身体借力向后飘去。然后,他的唇角扬起危险的笑,他的声音在耗费了大量妖力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倦怠,反而洋溢着一种难言的兴奋。 他的声音在一瞬间响彻整个天地之间,冰冷的语言似乎在那一刻钻进了灵魂之中,让人由衷生出一股寒意来。 他说:“苏忆殇,现在动手,杀了玖夜……” 一言既出,众皆无语。 不久前火狐皇亲自出手,那玄狐王是什么反应?那是拿命去挡啊。这两个人之间不仅仅是至亲的兄弟,还有那么……过分亲昵的关系,怎么可能你来一句就会动手呢。 众人静待苏鋆悦的下招,虽然他们比较相信火狐皇的智慧,但他们仍是止不住地怀疑苏鋆悦的下一句话就是威胁,地位,名望,或者是生命。 和其他人的明哲保身不同,开阳作为玖夜的师父,一听这火狐皇撺掇自家徒弟媳妇杀乖徒儿,心中不快。对于苏鋆悦这种强者,开阳的性子就是,可以放在眼里,绝对不能烙在心上。他可以尊重那个人的力量,但绝对不能因为那种力量而心存怯意。 开阳的眉毛立时就竖了起来,恶狠狠地偏头看向天空一脸冷笑的苏鋆悦,刚要说些什么,一声撕裂皮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几滴温热的液体就溅在脸上。 开阳怔怔地回头,入眼是大片的红色。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血,顺着白皙的皓腕,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苏忆殇,方才还眉眼含笑的玄狐王,此刻绯红色的眼眸里一片茫然,空荡荡地看不到一丝光亮。他仍旧靠在自己哥哥的怀里,他的脸上甚至还没有褪去绯色的红晕,但他那一只手,在一声裂帛声中,贯穿了玖夜的胸膛。众人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甚至在玖夜那被鲜血染红的后背处看见苏忆殇修剪得十分平整的指尖。 ——利器贯体尚且疼彻心扉,那么,一只白皙干净看不到一丝威胁可怕的手掌,想要刺穿一个人的身体,究竟需要多么大的力量。或者说,用钝器贯穿一个修真者的身体,究竟是因为多大的执念才能够办到。 “咳……咳……”玖夜一只手掩住唇,随着他的每一次呛咳都会有鲜红的液体自他的指缝间滑落。他的脸色出奇得苍白,映着颊边红色的液体,给了一种异样的美丽,如同沾血的罂粟。 “玄狐王!”开阳当时就怒了,抬手就要击向苏忆殇。只是连衣服角都没有沾上就见着自己的徒弟硬是就着这连着的姿势,伸手将刺伤了玖夜却连半点反应都没有的玄狐王苏忆殇揽在怀里,丝毫不顾自己由于这个较大的动作,伤口流血的速度快了不少,整件雪缎白衣都要成了一件血衣。 “玖夜你这是傻了不成。”开阳气急了,第一次没有拿“乖徒儿”、“宝贝徒弟”这些玩意儿称呼自己的弟子,吼道:“别管他有意无意,是被控制住了还是打从一开始就是准备要你命的,你起码注意一些好不好!修真者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就是铁打的那也不能当破铜烂铁一般对付着啊!!”一边吼着,一面忙扑过去帮着固定苏忆殇那只还在玖夜身体里面的手,生怕他再动两下自己的徒弟就因为失血过多,直接去了。 苏忆殇依旧没有什么反应,绯红色的桃花眼里一片空茫,任谁都看得出这位玄狐王是被.操.控了,只是不知为何一击得手之后,竟然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反而呆呆得一动不动。 “死不了。”玖夜擦去唇边的鲜血,银灰色的凤眸落在苏忆殇的脸上,眸底没有一丝怀疑,反而含着担忧。 其实,玖夜弄成这副样子,苏忆殇是完全无辜的,苏鋆悦必须负一定责任,但最该被拉出来负总责的却应该是遗迹之中不敢交代性命的那个女人。 玖夜心中咬牙切齿——当日与苏忆殇水.乳.交.融的时候,玖夜就隐隐觉察到苏忆殇的身体里面似乎有些违和,但趁着苏忆殇昏睡的时候却什么都探查不出。后来那个女人也说了苏忆殇身体有问题,但什么问题也没说,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塞进自己脑袋中一块记忆晶体,还差点没把他脑袋胀懵了。胀懵了不说,待得玖夜觉得脑子终于清醒了的时候,他竟然发现自己脑袋里面的记忆还是以前的那些,半点也没有增长,真不知道那块记忆晶体究竟被吸收到哪里去了。 暂时将记忆晶体的问题抛之脑后,玖夜在苏鋆悦开口要小殇杀他的时候,心里就是一突,身体本能戒备了几分。在看到苏忆殇一瞬间就失了神采的眸子后,玖夜心中便已经有了计较。苏忆殇伸手的那一刻,玖夜的手就已经动了。 只是…… 不怪玖夜从在遗迹里见到那个女人开始直到现在他仍是默默诅咒那个女人,若非玖夜认得记忆晶体究竟是什么样子,他都要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动了什么手段,竟然在玖夜抬手的那一刻,身体竟然不受他的控制,整个僵住了。 玖夜于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苏忆殇给自己的胸口来了个“黑虎掏心”,动也不动地任由自己被穿个透心凉。 而正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竟然好死不死地出现那个女人的声音:“小家伙,你家狐狸媳妇是被人下了云声蛊。这东西分是子母蛊,拥有母蛊的无论说什么子蛊都会照办。按理说你那媳妇有远古妖族的血脉,一般蛊毒在他的血里根本就活不了。但下蛊的似乎也是一个大妖怪,其血脉比你这小媳妇还要纯正。他应该是用了十年的时间,用上了本体精髓妖血,融进去了五百年的修为才能令子母蛊在这种大妖怪血脉中存活。种蛊后,子蛊宿主会出现一系列不适反应,但随着时间的增长和其本身修为的攀升,子蛊会愈加契合宿主,最终扎根于灵魂之中。”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云声蛊虽然还算可以,但对老人家而言也是上不得台面上的东西。要是老人家还有身体的话,直接就把那只虫子拽出来,让有母蛊的家伙狠狠吃上一回反噬。无奈,老人家没身体啊,只能采用迂回手段,对你媳妇下了暗示,要用精神力封锁身体的本能以反抗子蛊的控制,只要见了你的血这个暗示就会起作用。哼哼,到时候只要母蛊下达指令,他的宿主就会被反噬,这就是拼两位宿主精神力的时候。以老人家的本事,放眼天下,除了那个人以外,那叫无人能及。我下的暗示能耗死那个母蛊宿主,到时候你就趁机宰了他,母蛊就在宿主的妖丹里面,你只要挖他的妖丹给狐狸媳妇吃了,他的子蛊就能被母蛊吞噬,其后母蛊也会融于他的血脉中,日后也算得上百毒不侵了。不用太感谢老人家……要是真的感谢老人家的话,就对着东边磕几个头,老人家会笑纳的……” 于是,玖夜一口血就这么喷出来的,也顾不得苏小狐狸停滞在自己身体里面的手,当即按住嘴唇。这在别人眼里就是玄狐王那一下子伤了玖夜的肺部,咳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事实上,是玖夜在努力阻止下一瞬间就要破口的大骂。 还向东方磕几个头呢,我呸!明明清楚小殇究竟是什么问题,明明下了暗示,偏偏激活暗示的方法也不知道告知一声,塞进去的记忆晶体跟失效了似的,偏偏等着他被小殇来了个“黑虎掏心”才有了反应。你说你不是故意的,他都不相信!要不你怎么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他想要挡住小殇下手的时候连身体都控制不了了? 阻止了开阳下手,瞪了一眼发现玖夜受伤就从天上奔下来的肖书宇,用眼神制止了他那只伸向小殇纤细脖颈的手,玖夜脸色惨白,全身的真元力都聚集在伤口上免得自己最后失血过多就这么过去了。现在的玖夜着实残了些,只是轻轻地呼吸,胸口处便是一阵一阵地疼。玖夜自然不愿意就这么耗着,他的目光扫了一眼站在天空上一动不动但脸色极差的苏鋆悦——别人或许会认为玄狐王动手之后突然停手令他心中不悦,但玖夜却清楚,那母蛊的反噬估计也非等闲,就是火狐皇也极不好受。 这时候要肖书宇上去给他那舅舅一下,没准儿能把他妖丹给掏出来。 玖夜的目光闪了闪,但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应该先把苏忆殇那只手先请出来,再包扎好伤口换件衣服以后在让肖书宇冲上去……万一现在冲上去,苏鋆悦直接下了终止命令,然后小殇就会从精神封闭中清醒过来,再看见自己那只明晃晃插在他哥哥胸膛上的手……玖夜嘴角一抽,八成这孩子会直接把这只手给砍下来。 长痛不如短痛,玖夜异常温柔地握住苏忆殇的手腕,然后猛地用力,一副那胸膛其实根本不是他的胸膛的模样,一口气把那只手扯了出来。 于是,暂时止住血的伤口在一来一回的扯动下,血几乎算得上是喷出来的。 周围的人,脸上呈现呆滞状。 玖夜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前就是一黑,身上的元力本能地拼命涌到伤口处。他不知道,即使幼年是身中狐毒,少年修行中走火入魔,那些疼痛以他强大的精神力而言,都能够忍受。反而这次的外伤所带来的疼痛,他几乎以为这是直接对他灵魂造成的伤害,若非他一直告诫自己直接昏倒的后果,他恐怕直接栽倒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玖夜直觉,这恐怕与那个女人有关。 玖夜满头冷汗,唇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前直发黑,但双臂颤抖着将苏忆殇抱在怀里,生怕一不小心被他小心眼的师父拽过去踩两脚泄愤,也得防着时不时发疯的肖书宇直接把他弟弟给暗害了。 他的开阳师父以着前所未有的利落身手,也没空理这地上一堆人,双手齐上,上药包扎,速度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其手法之熟练真是叹为观止。 玖夜渐渐能够感觉到身上伤口处传来的清凉,这时他的紧咬着的唇上感觉到硬物,混沌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一分,视线也能够勉强视物。正见着赤发血眸的肖书宇冰着一张脸,指尖夹着药丸往他嘴里塞。 玖夜可还是记得现在不是处理伤势的时候,上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火狐皇,还是一个正被自己养出来的蛊反噬的火狐皇。他那种等级的强者,不趁着这个时候要他命,还等什么时候! 无力的手直接拍下肖书宇的手,几乎是喊出来地道:“别管我了,死不了,快把苏鋆悦给解决掉!记得妖丹给我留着!”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重伤还不忘记妖丹的小夜子 82 第八十二章 我的 () 玖夜觉得这一嗓子简直用了吃奶的劲儿,连自己的耳朵都震得嗡嗡响,其实在别人耳中,他的声音嘶哑,若非侧耳细听根本就听不清什么。好在肖书宇能够领略玖夜的意图,当即趁着玖夜开口的时候把药丸扔进去,身形化光又冲回了战团,务必要贯彻玖夜的要求,杀了苏鋆悦,掏了他的妖丹! 喊完一嗓子震得他伤口一抽一抽地疼,还没等着缓过气,一颗圆滚滚的东西进了口,顺着喉咙就滑进胃里,差点没把他呛着。好不容易将痛楚暂时压下就对上了苏忆殇瞪得溜圆的桃花眼,惨白的面色。那孩子看了一眼玖夜被血浸透的衣裳,又低头看着自己红色的手掌,薄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对着自己的手,眼中竟露出了寒光。 玖夜一把就抓住那只满是自己的鲜血的手,一字一句,银灰色的凤眸出奇得严肃,眸底竟一点一点溢出暗紫色来,嘶声道:“苏忆殇,你给我记住——你身上,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你、没、有、半、点、权、利、处、置!” 被玖夜的气势所慑,苏忆殇怔怔地点头,眼眶早就红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的眼睛蓦然瞪大,眼眶欲裂,绯色的瞳孔那一瞬间似乎淌下甜腥的液体。他的身体猛地扑到玖夜的身上,将他按倒在地。玖夜伤势本来就不轻,这一撞,他后背虽然有一只手垫着,但身上勉强止住血的伤口全数裂开,伤口的撕裂令玖夜的眼前又是一黑。 老天知道,玖夜是多么希望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直接昏过去! 耳边传来苏忆殇愤怒的吼声:“冥河,你做什么?!你怎么敢……还有你们,统统给我退下!!!” “殿下,这是陛下的命令。虽然属下是殿下的护卫,但也是陛下的臣属。请殿下松开手,不要令属下为难。”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但隐隐能够感觉到话里面的火药味。 “咳……”可怜的玖夜又咳出一口血,晕眩了一阵的玖夜终于能够再次视物。待得他看清眼前后,气血又是一阵翻涌。 苏忆殇右手被玖夜无力的身体压在身下,左手则死死攥住一柄长剑的剑刃,鲜血顺着他的掌心一滴一滴落了下来。他的小狐狸仰着头,秀美的面容含着煞气,桃花眼死死盯住那柄剑的主人,恨声道:“冥河,不要逼我舍掉往日的情分。苏忆殇朋友不多,你算是一个。今日你敢碰我哥哥,那我们就不死不休。虽然我与你都是妖王境界,但妖王初期和妖王地巅峰之间的差距,不是所谓拼死就能够弥补!还有你们……”苏忆殇漂亮的桃花眼里只有满满的杀意,寒声道:“今日谁敢动,便有如此剑!”说着,五指用力,那柄跟随冥狐王几百年的佩剑,在那只还淌着血的受伤,生生断成两截。 “殿下……”冥狐王冷硬的面容没有半点动容,他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在妖界,没有谁敢违背陛下的命令。虽然妖界现有三皇,但陛下的身份是当之无愧的众皇之皇。殿下虽然天纵奇才,但毕竟不是妖皇,也并非冥河的主公。所以,属下得罪!” 冥河松开手,任由那柄断剑掉在地上,随即运起周身妖力,直取玖夜性命。 苏忆殇抬手格挡,却也无可奈何地承认,在妖界,实力为尊。 眼下的场面已经完全混乱起来。 妖界来的众妖已经得到火狐皇的传音,哪怕并不属于走兽一族的势力,他们也没有胆子违背火狐皇的命令。当下,习惯变回原形战斗的变回原形,喜欢偷袭的则隐身众人之间,抽冷子往玖夜那边放毒,都遵了火狐皇的命令,要置玖夜于死地。也不管玖夜可能从遗迹里面拿到什么了,大不了等他死后搜身,总能够找到。 这下子,昆仑仙境那边不干了。这玖夜是昆仑弟子,别管是不是妖怪,只要没有被逐出师门,你们妖界的这些行为就如同挑衅……二十年前锁妖塔就被你们弄塌了,害得昆仑丢了一次大脸,这次说什么也要找回来。至于其余仙派的,那是道友啊,这次可是他们妖界对正道仙界的挑衅,不打回去怎么成。 魔界其实不想蹚浑水——他们和妖界的关系也就是明面上看得过去,没亲到打架的时候免费助拳的地步。和人间仙界就更不用说了,那也是世仇,他们没事儿的时候没少吃几个修真者补补身体,而那些修真者也没少斩妖除魔灭上几个魔物的。 但是,人家血魔尊肖书宇摆在那里啊。 肖书宇的脑子虽然有些混乱,但有着按玖夜吩咐干活和保护玖夜甚至独占玖夜的本能。他这边和苏鋆悦在上面下狠手,但注意力也分给下面一半。也亏得苏鋆悦被云声母蛊反噬不轻,肖书宇这一心二用也没有受伤。在见着那些妖怪跟玩命儿似的往玖夜那边扑,那帮修真者死死抵挡,而那些魔物则站在一边指指点点,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当即就火了。 狠狠地给了苏鋆悦一拳,肖书宇偏头就冲那些魔族的吼:“你们看屁啊,玖夜要是有事,我把你们的脑袋都拧下来!!” 于是,魔族的被肖书宇一句话吼进了战局,平生第一次和人间仙界的伪君子们(魔族语)合作起来,共同对付妖族。要知道,他们干过好几次和妖族联手打人间仙界的臭道士们,这将合作者和对抗者反过来的事情,就是追溯到远古时期,那也是没有的事情啊! 魔族们心中是一百个不乐意,但偏偏得不遗余力地上。惹毛了血魔尊,他们就是找天魔尊和黑魔尊也救不了啊。于是,一向看不上人间仙界的魔族们,内心飙着泪,对着妖族下手还不敢放水,乍看上去还当是妖族魔族之间的仇怨极深呢。 有了魔族的加入,人间仙界顿时压力大减。原本苏忆殇一面要护着重伤的玖夜一面应对冥狐王,还得防着有人放冷箭,十分之吃力。魔族正好有好战的,直接挑上了冥狐王。苏忆殇不怒反喜,及时抽了身,一心一意护着自己的哥哥。 魔界的加入,战局开始一边倒。鬼界那边踟蹰了一下,也加入了混战中,不过他们加入的是妖界的这一方。 倒不是鬼界看人间仙界和魔界联手欺负妖界的行为不顺眼,原因在于一个月前肖书宇拿出来的佩剑——一夕。那柄剑不是凡物啊,那可是第一任鬼帝的佩剑,相当于信物。鬼界现在虽然有三位鬼帝,但各为其政,谁也不服谁。但历代以来,鬼界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谁得到一夕剑,谁就是鬼界之主。 一夕剑至宝,鬼界就是面子再大也不能叫血魔尊把他交出来。不是没有想过鬼帝出面,但问题是,当年各界有过约定,鬼帝是绝对不能够出现在人间的。因为鬼帝的阴气哪怕再怎样收敛,所处之地,万里之内的生物生机皆无,百年内寸草不生。妖魔之类还好,人类是怎样都无法抵御这种阴厉的。这也是鬼界的实力要逊色于妖界魔界的原因之一。 他们想过强抢,但他们的实力地不够看,若是鬼帝临世的话,其他几界就有出手对付鬼界的理由;若是交换,他们鬼界使用的东西别的几界根本用不了,鬼族修炼时使用的魂石对于外界的有害,反而外界的灵石对他们有不小的作用。 总之,眼前的情况就是,他们看着鬼界的圣物就在眼前,偏偏就是不姓他们鬼界的姓! 他们鬼界帮助妖界的原因就是,若是鬼界的人能够杀了玖夜,火狐皇定然会将一夕剑奉上——别人说的话他们可能不相信,但火狐皇许下的承诺,必然是一言九鼎。一夕剑是第一任鬼帝的佩剑,所谓鬼帝的信物,它定然有着不凡之处,没准儿还藏有那位鬼帝的秘密。谁若是得到了就不必屈居人下,当为鬼界帝王! 至于得到了一夕剑后得怎样保住它不会被他人抢走是一个比较严峻的问题,但长年魂体冰冷的鬼族们想到拥有了一夕剑后坐拥整个鬼界,以后更是向外发展势力将那什么鬼帝不得临世的规矩废掉,随后人人跪拜称己为帝的模样,一个个的,心都热乎了……虽然,鬼族貌似没有心。 于是,鬼界这边,疯狂了。 战局开始呈现胶着状态,直到,一个黑发墨眸,一身水绿色衣裳的年轻女子,如同漫步一般穿过混乱的战局,走到了玖夜、苏忆殇二人的面前。 正是木灵落! 见着木灵落的那一刻,苏忆殇眉头轻蹙,心中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从他们出了遗迹之后,众人之中,他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个女人。更奇怪的是,这个可以说间接陷害了自己的女人,他无论是在遗迹里还是方才,竟然半点都没有想到她。 这未免太过古怪了。 苏忆殇心中不安,绯红色的眼里含着敌意,在木灵落距离他们之间尚有五米的距离时,苏忆殇挥手用妖力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沟壑,寒声道:“不要再靠近了,否则,杀无赦。” 玖夜的身体靠在苏忆殇身上,不发一语,只是看着木灵落的目光有些古怪。 木灵落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怒意或是怯意,只能算得上清秀的脸上微微笑着,那双纯粹得容不下星辰的黑色眸子直直看向玖夜,眼中竟流露出一丝狂热,喃喃道:“就在那里吗?果然……果然……”随即抬眸看向玖夜,异常认真地道:“玖夜少侠,请把你右手袖子里面的东西交给小女子。只要将它交给小女子,五大世家日后定然视你为友,只要您开口,只要不违背家训,羽山家、幽家、木灵家、安斯艾尔家和风间家各为你完成一个愿望。” 木灵落的声音不轻不重,周围战斗时候的厮杀声不小,但她这句话落下来,就像在一锅沸腾的油里加了一瓢冰水,整个炸了起来,无论是妖魔还是修真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五大世家是什么?他们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家小户,就是人间仙界整个合起来,也比不上这其中两个世家的联手。这五个世家是从远古时期便流传下来的,是真正的神之后裔。 水系羽山家,是鲛族的皇室。虽然整个鲛族都擅水系,但喷点小水算什么,羽山家的人,挥手间,那是比海上风暴还要可怕的天灾。 火系幽家,那是修罗一族,生下来体内便有红莲之火。那绝不是三昧真火可以比拟的,那是真正焚尽天下的火焰。更何况,修罗一族成年后,长生不死,战斗时连伤都不会受。虽说修罗族是五大家中人数最少的,但却是当之无愧最强的。 土系木灵家,他们虽然是人,但他们天生拥有感应大地之灵的力量。他们可以抽取大地的力量为己所用,他们是植物的掌控者,哪怕那些已经修成精怪的植物也需敬他们三分。更重要的是,木灵家在浮荒大陆之上有着任何门派都无法比拟的号召力,这一族号称大地祭司。 雷系安斯艾尔家,是灵族的皇室。灵族居住在浮荒大陆西边的森林里,美丽而长寿,是从不参与争斗的一族,号称自然之子。但他们的力量绝对不容忽视,也不惧于将侵.犯他们领地的人驱逐出去。他们中最强悍的便是皇室安斯艾尔,天生的雷霆之主。 风系风间家,是翼族的皇室。没有任何一族在掌控风的力量上胜过他们。他们以风为刃,背生双翼,可以说是天空之上当之无愧的王者。 这一个愿望或许只是一个家族的承诺,但为了达成这个愿望,出手的必然会是一个种族。 作者有话要说:小夜子发飙了 83 第八十三章 血脉吞噬 () 虽然眼热于那五个愿望,但他们更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东西有着那么大的吸引力,这五个家族的人竟然愿意出这样的高价。就连苏忆殇都有些茫然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哥哥——他们有这个东西吗?他哥哥右手袖子里面有东西吗?那天在温泉的时候,明明他哥哥身上除了左手手腕上面的空间手镯,就剩下原本挂在脖子上面,现在已经碎了的那个长命锁。就是长命锁里面藏着的纳戒也在苏忆殇的手上,长命锁的碎片就收在里面。 话说,苏忆殇觉得遗迹之中,除了那一些明显营养过剩的花花草草,大鸟兔子以外,最值得好奇的便是那个黑心的女人。但是,他哥哥不可能将那个女人塞进自己的袖子里啊。 玖夜也很茫然,他右手袖子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啊。他刚刚看这个女人面露古怪的原因也和这右边有关,但问题是,看到这个木灵落的时候,他右边的手臂烫了一下——这,难道木灵落要他交出来的,是他的右臂?开什么玩笑,别说五个愿望,就是一百个愿望,你砍了我的手臂还能让它再长出来不成?! 见着周围那些无论是修真的还是妖魔的家伙,打斗时候还不忘分过来几眼,目光灼灼然地盯着自己的右手袖子,心中登时有些不悦。倚靠在苏小狐狸的身上,玖夜扬手露出右臂,顾及着伤势,他的声音不高:“我这右手袖子里根本就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弄错了?” 真的,空空荡荡。毕竟,谁有空间饰物不用,非得在袖子里面塞上一堆东西! 木灵落的目光没有看那个袖子,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反而盯住了玖夜的右手手臂,眼光灼热得玖夜几乎以为这个女人马上要扑过来咬他一口。 玖夜还没觉得对着自己的手臂有什么好狂热的,除了白皙一点,肤质好一点,上面的肌肉异常流畅完美,既不显得赘余又不会显得消瘦以外,真的没有什么好惊叹的。 毕竟,其实他的身体,从头到脚,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是完美人类的代名词。 木灵落闭上眼睛,似在平息心中激荡的情绪。随即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异常得明亮,声音隐含着激动,道:“没有错,就是它!” 玖夜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沉了下来,苏忆殇脸色也有些难看,难道她说的是…… 木灵落没看两人难看的脸色,或者说,他们二人的脸色根本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若非顾及五大世家的名声,木灵落早就出手抢夺了。她的声音缓慢而轻柔,如同对情人的软侬细语:“只要玖夜少侠将这只手臂交给我……” “滚!”苏忆殇脸色沉了下来,伸手将玖夜袖子拉下去,用袖子将那只手臂盖得严严实实,连个指尖都没有露出来。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木林落盯住玖夜右臂的视线,寒声道:“听你废话就是我做狐的失败,甭说手臂,今天你连袖子都别想拿着一丝!” “既然如此,小女子就得罪了。”木灵落周身的气势猛然暴增起来,长至足踝的黑色长发无风自飘,额上过长的刘海儿也被扬起,露出眉心处四道对称的墨绿色印记。眼下她的气势,比起当日和肖书宇交手的时候不知高出多少,就连眼下在天上争斗的一皇一尊也比不上她此刻散发出来的压力。 苏忆殇脸色真正难看起来,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隐藏了实力。难道,那五大世家的底蕴当真如此丰厚,只一个女子的力量就不亚于一界之主! 木灵落没有心情去那些人的感叹,她的目光柔和里带着虔诚,五米以外的身体不过眨眼的时间就出现在玖夜二人的面前,抬手就抓向玖夜。 苏忆殇眸光一寒,瞬身将木灵落挡在身前,全身的妖力都聚集在右手掌心,五指握拳,狠狠地砸了上去。 木灵落不闪不避,掌心与苏忆殇含着妖力的拳相撞。 饱含大成天狐道的妖力与木灵落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掌相撞,没有四散的霞光,亦没有轰然的巨响。一声清晰的骨裂声在拳与掌的相撞的地方响起。 木灵落清秀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但她却没有紧逼,反而站定了脚步,抬眸看向苏忆殇异常俊秀中带着妩媚的脸,眸底闪过一丝轻蔑。苏忆殇面上更没有半点反应,迎了木灵落一掌后,苏忆殇脚尖点地,左臂揽住玖夜的身体,借力向后连退了百米的距离。 玖夜虽然没有受到波及,但在苏忆殇站定后,他猛地喷出一口血。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苏忆殇软软垂下来的右臂,抬手似乎想要触碰却又不敢。迟疑了片刻,挥开苏忆殇阻拦的手,抬手轻轻地按上苏忆殇的右臂。 玖夜自认已经用了最小的力气,但苏忆殇还是白了脸。指尖一寸寸摩挲了苏忆殇的手臂,自臂膀到手腕,连颤抖的指节都没有放过。玖夜当即就红了眼眶,霍然回眸看向百米开外的女子,银灰色的眸底弥漫着暗沉的紫色,一字一句,含着恨意道:“木、灵、落!”小殇自臂骨开始到五指骨节,每一处上几乎都有两到三处的裂缝,悬而不断,只差一分力度,可见这个女人分明就是有意如此。 清秀的少女微微颔首,仿佛方才那声饱含恨意的声音不过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 “没事。”苏忆殇面容苍白,左手抓住玖夜的手腕,急道:“先离开这里。” “你们走不了。”木灵落步履轻盈,黑色的眼在玖夜身上转了一圈后,落在苏忆殇的身上,柔声道:“方才只是一个教训。玄狐王,小女子虽然不能杀你,但废了你,不费吹灰之力。” 苏忆殇没有应声,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上。肖书宇显然已经注意到这里发生的状况,但苏鋆悦的步步紧逼令他无法分.身。看着他一下狠过一下地往苏鋆悦身上招呼就知道他是真的急了。 木灵落,真不愧是木灵家的人……苏忆殇心中微叹,绯色的眼底划过一丝狠戾。苏忆殇心中转过千般念头,猛然想起了什么,左手一翻,一枚银色的纳戒出现在掌心里。 若说苏鋆悦有什么软肋,那一定就是苏晴。 苏忆殇的目光动也不动地看向木灵落,防止她突然发难,扬声道:“舅舅,想不想见见娘亲留下来的最后一件东西?” 此话一出,天空上与肖书宇缠斗的苏鋆悦手上就是一顿,没有说话,其后动作倒是快了几分。 苏忆殇扬手将纳戒扔向天空,同时道:“××年×月×日,贺幼妹晴生辰。兄……苏、鋆、悦。” 苏鋆悦最后是根本就没再看肖书宇一眼,身形一动,直接扑向那道银光。肖书宇本来就急着脱身,当下也没有去给苏鋆悦补上一拳,身化流光,一口气冲了下来。 此刻,木灵落也察觉到了苏忆殇的想法,面上依旧漫不经心,但莲步轻移,只片刻之间就来到玖夜面前,纤细五指就冲着玖夜右臂去了。 玖夜对这个女人真是已经恨到了极点,也不顾胸口伤势严重,抬手捉住木灵落的手腕。玖夜身上的真元几乎实质化,如同流动的水波,顺着玖夜的手就开始在木灵落的手面上蔓延开来,瞬间渗透进了木林落手臂的血管中,逆流而上,直逼木灵落的心口处。 木灵落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那只手臂上面的血管因着玖夜强行注入的灵力,几乎清晰可见。那股力量顺势而上,血管也随着那股力量的推进而纷纷迸裂开来。 木灵落其实并没有把五大家族外的修行者看在眼里,她的骨子里有着自远古以来便流传下来的骄傲。即使是所谓的妖界之皇,魔界之尊,在她的眼里不过是那些远古强者沉寂后出来蹦跶的小辈,不足为虑。但木灵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连那些人都不如的家伙,竟然能够轻易地渗透她皮肤笼罩的灵力保护,深入她的血脉之中。别人的眼睛或许无法看到,但木灵落清楚地看见,她血管之中蕴含的墨绿色光点,竟然融进了那股力量之中。 这个玖夜,竟然在吞噬她的力量,吞噬木灵一族的血脉之力! 木灵落的脸上再不是淡然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丝惊惶——五大家族的人,自从生下来体内便会存有血脉种子,其等级根据血统的纯粹程度而定。 所谓血脉,并非是指体内的鲜血。他们是存在于鲜血之中的属性光点,譬如木灵落体内那些墨绿色的光点。那些光点,哪怕是鲜血流尽,也会本能地留在身体里面。 血脉等级的高低,几乎判断出那个人日后成就的高度。当然,古籍上也记载了血脉并非绝对,五大家族的人也能够利用本身的实力改善自己的血脉,提高血脉等级——但,这只是古籍的记载,几万年来无一人达到。 当然,并非只有一种办法能够改善血脉,他们木灵家就有将家族弃子炼化以提炼血脉的古老法阵,更有吞噬族人血脉的秘法。但这种行为有损阴德,吸收了别人的血脉之力,每年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就会浑身剧痛难忍,实力也降到最普通的地步。 木灵落是木灵家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自出生时做过的鉴定就判断出她的血脉等级是三级巅峰,隐约能够达到四级。这种等级在木灵家已经算是一等了,毕竟,五阶强者在各大家族中都只是一个传说,四阶强者是各族的族长及身份尊贵的长老。 每一个四阶的潜力者都是家族的财富,值得整个家族花大力气培养。木灵落便是如此,由于她四阶的潜力较弱,木灵家甚至采用了禁忌的阵法,炼化了五个二阶族人和三个三阶族人,提炼了他们的血脉给了木灵落。这也是她在四十岁之前就达到了四阶程度的原因——虽然木灵落脸很年轻,声音很嫩,也在自称小女子,其实她的岁数已经可以给人当妈了。 眼下玖夜的真元不仅是侵入她的身体里,更是在吸收吞噬她的血脉之力。在五大世家人的眼里,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畏惧的事情,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在血脉流失时,身体瞬间的虚弱。木灵落抬手,全身的灵力都鼓动起来,狠狠地击向玖夜的胸口,哪怕苏忆殇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玖夜,哪怕她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不能对这个玄狐王下杀手……但她此刻用的力,绝对是十成。 哪怕牵连到玄狐王,不小心要了他的命,也不能让自己的血脉继续被玖夜吞噬,也绝对不能让这个能够夺取他们血脉之力的人类存活下来。 含着怨愤的一击到底没有击中玖夜或是苏忆殇,肖书宇的及时赶到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虽然在和苏鋆悦对决的时候,一皇一尊都在肉搏,但对着木灵落疯狂的一击,肖书宇直接取出一夕剑。 于是,这一掌就击中了一夕剑。 一夕剑嗡鸣一声,整个剑身颤抖起来,似乎含着愤怒的意味。但剑身光洁,倒没有什么裂痕,反倒是那个木灵落的掌心出现大片的黑色,整个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显然这一击之下吃了暗亏。但借着这股力量,木灵落也脱离了玖夜的桎梏,体内翻腾的血脉也平息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夜子表示,他不卖肉o(╯□╰)o 84 第八十四章 阻拦 () 木灵落的脸都青了,从在被玖夜吞噬血脉之力的时候她就在后悔自己的托大。五大世家虽然都号称神之后裔,但只有木灵家的人有预见的能力。预见不是预言,是必回发生的事情,被木灵家奉为神之谕旨。 远古遗迹虽然多,里面的宝物虽然稀奇,但在五大世家的眼中还真的什么都不是。只是,木灵家的家主在遗迹出世前有所感应,断定里面的东西与五大世家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五大世家不是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一出手先带着一群炮灰。他们派出的,有能力的,一家一人就够了。而木灵家派出的就是下一任家主的候选之一,木灵落。 五家的人一起来了,但奇怪的是,一进入萧国的国境里,其余四家的人不约而同地进入了沉眠,原因不明。木灵落不愿意浪费时间,直接在他们昏睡的地方设下结界。一向自视甚高的木灵落压根就没把外界的人放在眼里,也压根没想着将此事报回族里再派出几人协助。木灵落就是认定了这次的功.劳是自己的,老天都在帮她,这次之后一定能够在竞争族长的时候增添一大笔筹码,于是,就算遗迹处发生了异变,她也没想着回报一声,自己就直接动手了。 不怪她自负,其实五大世家的人都是一样的,没几个看得上外界的人。 所以,木灵落的亏吃大了。这个素来喜欢用盈盈的浅笑来掩盖自己骄傲自负本质的女子,此刻想仰天长啸,生生撕了这里的所有人,尤其是玖夜。 狂暴的灵力扬起她的长发,地面也随着她身上的怒气而裂开。玖夜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吞噬了木灵落的命根子,只是蹙眉看向木灵落,总觉得她此刻的灵力是含着悲愤的意味,张扬的力量似乎也没方才那么强悍了。 说实在的,玖夜的修为虽然不低,但真正动起手的时候还真没有多少。平日里和师兄弟的打闹不算,但凡间欺负凡人的小手段不算,真正打起来的也就是昨天(其实是一个月前)遗迹外和肖书宇动手,偏偏那时候他还走火入魔了,体内真气乱七八糟的,他是一点都没有体会到由“沐清风”修炼而出的真元力对妖魔有什么克制作用。 他将真元力注入木灵落的身体里没有别的意思,毕竟木灵落也不是妖魔。他的想法是,你木灵落震断了我家小殇的手臂,那他就灵力在震碎她胳膊里面的血管,撕烂你胳膊上面的肉! 也是因为他伤势惨重的原因,他侵入木灵落体内的真元力的流动速度不快(其实是在边流动边吸收木灵落的血脉之力所以慢了些),而那个女人突然发疯拼命,方才优雅的气度荡然无存的样子吓了玖夜一跳,再见着她马上要打中小殇的身体,于是玖夜也不管注入她体内的真元力,直接把那个女人的手给甩出去了。肖书宇来的也及时,挡了那一下。 木灵落低低惨笑,黑色的眼眸里掠过残忍的微光,裸.露出来的光洁额头上,眉心处的四道对称的墨绿色印记,其中一道印记的颜色已经褪成浅绿色,边缘处也暗淡了不少——五大家族修行开始后,眉心就会显现出等级来。木灵落的实力原本是四阶,但由于部分的血脉之力被吞噬,她四阶的实力不稳,因此眉心处的印记也被影响,第四道印记黯淡了许多。这根本不是修为的倒退,这是从根源上修为的缺失,除非吞噬他人的血脉之力,否则终其一生她就是这个实力了。 但吞噬血脉之力的后遗症,每年木灵落都会觉得自己死了一次。偏偏这种后遗症,吞噬的血脉越多则会越严重。若是她想恢复实力,她每年承受的痛苦则会加倍。 而这一切造成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轻敌了。木灵落如何能够不怒! 现在的木灵落恨不得立刻扯下玖夜的右臂,什么诺言什么承诺都见鬼去。她要将这个胆敢吞噬她血脉之力的人废掉,然后查出来他究竟凭借着什么吞噬她的血脉,然后亲手炼化他,就是炼干了他身上的血也要找到自己被夺走的力量! 战局并没有因苏鋆悦的突然停手而终止,反而因为木灵落的发狂而变得更为复杂。苏忆殇脸色有些阴沉,他看的出来,这个木灵落已经不是打算要他哥哥一只手臂了,她出手狠辣,甚至不惜波及到周围的修真者或是妖魔鬼将,显然对他哥哥是志在必得。 木灵落不知为何,实力似乎下降了一些,周身灵力也有些不稳。但血魔尊肖书宇方才在和苏鋆悦对决的时候,因着玖夜的要求,那是全力以赴,他所消耗的也不少。在和木灵落对上的时候,虽然是木灵落占了上风,但木灵落脸上的笃定淡然早就消失无踪了,一脸的阴沉,显然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五大世家的底蕴到底还是极为丰厚,一个木灵家已经令人头痛万分,偏偏这次似乎还是五家联合。若是木灵落再提出一个极为诱惑的代价,恐怕就是明面上站在玖夜这般的人间仙界也会…… 苏忆殇咬牙,扬声:“肖书宇!” 无论是曾经玖夜的好好师兄还是现在记忆很混乱的血魔尊,对于苏忆殇这种生物都是十分之讨厌,何况,不久以前这只死狐狸还亲手戳了他玖夜小师弟一个窟窿……要不是玖夜死命护着,他非得把那只狐狸爪子给他剁下来! 更何况,他眼前还有一个发了疯的女人,实力似乎略逊于自己巅峰的时候,但架不住他方才和苏鋆悦打的时候消耗多。而且这个木灵家的女人似乎身负秘术,在和她动手的时候她就发现,遗迹周围那些高大的林木竟然渐渐枯萎起来,不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倒像是那些树在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里被抽干了生机,虽然内心完好却已经不能活了。不单是树木,花草,就连脚下的土地似乎也失了灵性,不再有曾经孕育生命时的勃勃生机。 肖书宇血眸冰冷,眼下他与这个木灵落之间相差本就不多,但他已经有些后继无力。反而这个女人招招狠戾,不见丝毫弱势,显然周围树木被抽走的生命力与她有关。虽然肖书宇此刻能够勉强支撑,但想到遗迹附近那绵延了万里的山林,他的失败已经注定的结局。 注定的失败不值得拿命来拼,但失败的结局恐怕就是自己心尖子上面的玖夜师弟没命的时候。肖书宇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就盯住玖夜的胳膊了呢。就是好看点白皙点,那不还是胳膊!感情他们五大家族缺胳膊似的,简直就不可理喻!不但如此,这个木灵落的架势分明就是要他玖夜师弟的命……千万不要说他们木灵家的女人不能碰男人,连抓到手腕都不行,否则就得浸猪笼鸭笼什么的,太扯了! 肖书宇动起手来处处被压制,心中着急上火加郁闷,恨不得老天帮帮忙一个雷劈下来砸死那个木灵落,但这时候居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叫的人是他玖夜小师弟也就罢了,竟然还是那只死狐狸精,当即一撇嘴,不想理会他。但好在没忘记那只狐狸精在保护玖夜小师弟,于是按捺下火气,觑了个空挡身体后移三丈,没好气地回了句:“干嘛!” 随即一个温热的身体被推进自己的怀里,异常熟悉的味道令肖书宇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苏忆殇毫不犹豫地将自家哥哥推给肖书宇,自己闪身出现在木灵落的身前,头也不回地急声道:“带我哥先走。” “咳咳……”于是,玖夜前胸后背的伤口又裂开了,貌似他自从有了这个伤,通常是刚止住血就再开裂,没有一次例外。这次苏忆殇已经尽可能放轻手脚,无奈伤口不结实啊。 玖夜的眼睛已经彻底变成暗紫色,里面怒意汹涌。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恨不能将自己心口的血都咳出来:“苏!忆!殇!” 伤口疼,心口更疼。玖夜的唇角哆嗦着,恨不能将这种黑毛狐狸揪住把他狐狸毛拔个干干净净,免得他总以为自己不错有危险也向前冲。天狐道大成又如何,他大成才几天。妖王巅峰又如何,他根基分明就是不稳!他的右臂才被那个女人震断,这就又往前冲了。怎么,就因为那个女人说一句“不能杀你”就有恃无恐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 苏忆殇倒是没有多想,他只是认为自己的实力不足以安全地带玖夜冲出去,但肖书宇不同。人间仙界应该不会阻拦,无论妖魔他们都忌惮这位血魔尊,他舅舅站在手中拿着纳戒,面上似悲似喜,一动不动应该不会阻拦。至于这个木灵落,只要给肖书宇足够的时间,撕开空间裂缝就可以。 此处掌握了空间之力的只有苏鋆悦和肖书宇,木灵落应该可能算上一个。只要他暂时拦住木灵落,苏鋆悦不出手,那么,他们就能够安全离开。 苏忆殇有信心,哪怕这个女人再愤怒,她也不会杀了他。至于那些手段,就当是自己动手伤了哥哥的惩罚。 虽然心里已经想好了退路,但直面木灵落的苏忆殇,呼吸仍是不禁一滞。哪怕自己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快,但他的动作仍是不自觉地慢下来。随即左肩上传来的剧痛几乎令他昏过去。 木灵落的纤细的手指,直直刺进苏忆殇的左肩的肩胛处,五指刺穿皮肉,在他的体内合拢,就那么扣住他肩膀处的纤细胛骨。那只手随即用力,将她手下的颀长身体用力地压下去。 苏忆殇喉咙里发出模糊的痛哼,单膝着地。漂亮的面容因痛楚而扭曲起来,绯色的眼勉强睁着,心中迷迷糊糊地想,肖书宇的手脚应该挺麻利,哥哥是不是已经被带去万里以外的地方了,应该安全了。 他在心里,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能完全抒发开来,那个女人的话就让他心里生出一种不安来。 木灵落轻轻地,仿佛在对情人柔声低语一般,缓缓道:“玖夜少侠,你是自断一臂呢,还是亲眼看着小女子,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将你情人的骨头捏碎呢?” 说着,一声清脆的骨断声在苏忆殇左边肩胛处响起,骤然的剧痛令苏忆殇极力压低的惨哼声显得异常凄惨。 “哎呀,真不好意思,手抖了一下。”木灵落巧笑倩兮,将刚从苏忆殇肩胛血肉中拔.出来的玉手甩了甩,眼带嫌弃地甩去上面的血珠,慢慢地在苏忆殇白色的衣裳上面蹭了蹭。随即五指抓住了苏忆殇左手完好的手腕上,脸上满是笃定地看向前方已然撕开的一处空间裂缝前的一人一魔,柔声道:“从手腕开始,好吗?” 玖夜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周围的风声,厮杀声似乎都已经消失了一般。他的眼睛死死看着前面半跪在地上一身是血的男子,耳边听到的也是他努力压抑的闷哼声。他感觉到身后撕开了一处空间裂缝,有一个满身魔气的男人拉住自己的手臂想把他拉进去,但他的脚就是死死黏在地方,不动分毫。 ……这是做什么?小殇还在那里,为什么要他离开…… 他不要离开…… 还有小殇,很疼吗?很难受吗?那么,是谁给你带来这些痛楚?哥哥帮你报仇好不好? 好不好? 你说,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回避注意回避,小夜子要疯了~~~~ 85 第八十五章 银紫之变 () 玖夜重重地俯下.身去,双手颤抖着掩面。他胳膊上面传来拉扯的力道让他觉得厌烦,所以,松手! 肖书宇眼里心里只有一个玖夜,苏忆殇受伤在他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在了解苏忆殇的意图后,肖书宇立马就撕开一道空间裂缝,稍稍稳定后就要把玖夜带进去。只是没想到,玖夜竟然呆呆地站在原地,怎么拽都不移动分毫,像是在地里面扎了根一样。肖书宇扫了一眼苏忆殇,确实很惨,但现在不是估量苏忆殇惨不惨的时候,苏鋆悦好歹就站在那里,虽然不知在神游什么,但有他在木灵落应该不会下手杀他,受点罪是必须的。要是玖夜现在不走,那个女人杀上来的话,他就走不了了。 肖书宇不管别人如何,他首先要确定玖夜的安危。手上用力就想强行带走玖夜,但玖夜的手臂上忽然生出一股诡异而强大的力量,竟然一下子就震开了肖书宇的手。 肖书宇一愣,这种力量…… 强大的力量以玖夜的身体为中心,其身百米以内的生物尽数被震离这个范围。而他披散下来的黑色长发,则在这片刻的时间上染上了纯粹的紫色——完全的紫色,魇皇的颜色。 这,分明就是入魔的前兆。只令人想不到的是,一个凡人,或是不显露妖怪特征的半妖,他入魔后的颜色竟然会那么纯正,比之那些正统的魔族还要纯正。 魔界那边已经有魔发出惊呼声,一个月前,玖夜走火入魔时,道心摒弃,凡身入魔。只是,不知遗迹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他竟然完全便会原来的样子,身体不仅没有异常,修为反而更进一步。现在的情景,显然是木灵落对苏忆殇下手,刺激了玖夜本就已经动摇的道心,又出现入魔的征兆。 紫发纯粹,比之魔族更像是魔族。只是不知,完全魔化的玖夜,其修为会达到哪个地步。 还没等着人间仙界的人怒斥玖夜道心不坚,玖夜那头散落的紫色长发,竟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褪去了紫色,就连曾经的黑色竟也不在,化成如雪的银色。银色并非终点,绚丽的紫色再次涌现出来,与银色争斗不休,最后玖夜那一头长发,竟化为斑驳。乍眼一看,倒像是原本一头紫发,只是年华不再,韶华易老,长出了白发。 木灵落心中升起不祥的感觉,扣住苏忆殇腕骨的手微微放松,不再是几乎捏碎骨骼的力气。 玖夜的身体在发色沉淀后不再颤抖,他缓缓直起身体,俊美无俦的脸上平静无波,就那么直直地看向木灵落。 木灵落檀口微张,而不远处一直在关注这里的人,或许是妖魔,已经代她发出一声骇然惊呼。就连努力撑着神智的苏忆殇在乍见到自己哥哥的眼睛时都微微张开嘴,眼底一片讶然,倒没有旁人的害怕。毕竟,在他眼睛,玖夜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的哥哥,他的…… 五官依旧是熟悉的五官,只是那双凤眸却与曾经不同了。 无论是妖魔还是人类,他们的眼睛都是有眼白和瞳孔之分。曾经的玖夜也是这样,白色的眼白,银灰色的瞳孔。修真者见多识广,没有凡人那些见着灰瞳、金瞳、血瞳、碧瞳就喊妖怪要打要杀的愚昧。异族的瞳孔很多都不是黑色的,譬如鲛族的碧瞳,修罗的金瞳,魔族的紫瞳,更有妖怪们千奇百怪众多颜色诡异的瞳色。 但玖夜的银灰色则不同,灰色的瞳孔上似乎刷了一层浅浅的银粉,既不觉得突兀又显得尊贵。那么一双眼睛,若是含着笑,倒似将春风送进你的怀里,令人好感顿生。现如今,他的眼睛根本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他的眼睛已经没有眼白瞳孔之分,那就是流动着的银色河流,零星有紫色斑点点缀。一眼看去,半点神采也无。 但那双诡异的眼眸,就是那般直直看向木灵落扣住苏忆殇的手,他的周身弥漫着强大的力量,带着睥睨众生的尊崇。 玖夜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现在有了不容任何人小觑的力量,足以在举手间杀死木灵落的力量。 他的身体微微一动,不过眨眼的时间便出现在木灵落的身前。还未等那个女人反应过来,那只方才捏碎苏忆殇肩胛骨的手已然和她的身体分离。 木灵落呆呆地看着玖夜将瘫倒在地上的苏忆殇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何方。知道手腕处传来的剧痛才令他反应过来,忍不住凄厉喊叫起来。 苏忆殇表情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看着他白皙如玉的手指一点点挤按着他骨断的地方,一股热流顺着他的指尖流进自己的身体里。而他的妖丹的位置也涌出丝丝热流,似乎在回应着他。苏忆殇忍不住闭上眼睛,咬住下唇。他感觉得到,哥哥送进他体内的力量在将他破碎的骨头重新聚合在一起,并矫正它们的位置。只是,碎骨在血肉中慢慢蠕动的感觉实在是不好,疼是一方面,难耐的麻痒才是令苏忆殇难以忍受。 “主人。”一声轻柔的呼唤突然出现,一个紫发紫眸的妙龄女子出现在玖夜的面前,单膝跪地,额头轻轻触碰玖夜的衣角。 声音有些熟悉。 苏忆殇忍不住睁开眼,正好俯身的少女在此刻抬起头,整张脸正好出现在玖夜的眼中。这一看,苏忆殇微微怔住,倒是一个熟人。 苍国前丞相伊森川的女儿,伊雨苒。 除了眸色发色以外,五官丝毫不差。就连一身温婉的气质都一样,只是比那个死在火海中的伊雨苒多了一分强硬与自信,看着玖夜的眼中,除了爱慕,还有奉若神明的尊敬。 伊雨苒不是死了吗? 伊雨苒怎么成魔了? 这伊雨苒成魔就成魔了,怎么这看上去比那些魔族贵族,乃至皇室还要尊贵的样子? 话说,她叫主人? 这究竟是在搞什么啊…… 苏忆殇的身体有些不安地动了动,玖夜连眼睛都没有抬,只是低头亲亲苏忆殇的唇角,柔声道:“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好。” 苏忆殇没有说话,只是身体与玖夜之间的距离又靠近了一些,有些恨不得挂在他身上的架势。 “玖、夜!”木灵落话语中满含恨意,她想要玖夜的右臂不成,偏偏玖夜刚才毫不犹豫地斩断她的右手,这对木灵落而言,不可谓不是一个大笑话。现在的木灵落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的任务是取走玖夜的右臂,现在的她恨不得与玖夜同归于尽。 什么家主,什么强者……木灵家人才济济,怎么会选择一个缺少了一只手的女人当家主。她这辈子已经站不到家族族长的位置,她的前程已经毁了。那么,她还理会什么任务。 现在的她,只要玖夜的命! 木灵落止住了右手腕上的血,周身的灵力此刻含着决绝,扑向了玖夜。而伊雨苒则闪身挡在了玖夜面前,抬手一道紫色的魔气,竟然将木灵落凶悍的来势一挡。 伊雨苒抬手拢了拢鬓角的紫发,杏眸淡淡,随手弹了弹涂满豆蔻的指甲,曼声道:“对吾主不敬,杀、无、赦!”言罢,纤细的身体一动,立时和木灵落战在一处。许是因为木灵落缺了一只手,战事竟然呈一面倒的状态,方才还异常嚣张的木灵落被压制得极为凄惨。而伊雨苒亦是如她所言,眼中不含丝毫犹豫,出手狠辣无情,正应和她那句“杀无赦”来,看得众人目眩神迷,尤其是当初见过见过这位丞相小姐,真是有一种如坠梦里的不真实感。 苏忆殇已经感觉到体内的伤势正在逐渐愈合中,同时也担忧玖夜的消耗。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将自己的真元注入身体里,以精神力控制接合的方式治疗骨裂。苏忆殇自认他的伤势虽然不轻,但他觉得妖怪的身体怎么说也比人类结实,这些伤势他不用理,放它几天自己就能好。所以,其实他觉得他哥哥这么小心地治疗实在是没有必要,也就是看着玖夜异常坚持,而他向来在他哥这里弄不到主权,基本上说几句就妥协了…… 但下一刻从玖夜唇角咳出来的鲜血却将苏忆殇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升天。 玖夜无力地倒在苏忆殇的身上,白皙的皮肤上竟然渗出红色的甜腥液体。苏忆殇傻了,手忙脚乱地抱住他哥哥就不知道该怎么办。肖书宇本来一脸不悦地站在玖夜身后,用眼刀子使劲儿戳赖在玖夜怀里的苏忆殇。玖夜忽然倒下,就连肖书宇都吓了一跳。毕竟,玖夜的实力暴增,原因虽然不甚明了,但气息却很平稳,就是给那只狐狸精治伤费点事,也断然不会出现后继无力甚至就要倒下去的事情啊。 肖书宇和苏忆殇扶起玖夜,竟发现他的脸色铁青,看样子不像是无力倒像是气得。 玖夜靠在他们的身上,左手缓缓探向自己右边的袖子。俊美的脸有些发黑,唇角被紧咬的贝齿划破,淌下血色的细流。左手有些僵硬地伸进右手袖中,然后,缓缓拿出来一个卷轴。 在场的众人,起码九成的,都愣了,包括苏忆殇。 他是清清楚楚记得,他哥哥袖子里面都是空的,右边的他还着重检查了一下。但眼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袖子里怎么藏着这么一个卷轴……怎么藏得下啊……更重要的是,既然要藏着,现在怎么拿出来了啊…… 卷轴尚未摊开,只能看见紫色的轴杆以及银色的卷面。紫色晶莹如同最上好的玉石,魔界的高层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极品紫晶石。而那银色则看不出质地,看上去很轻薄,绝对不像是纸张或是丝帛,有些女子望了一眼后心中暗自嘀咕,这银色的部分倒有些像是花瓣。只是,这根本不可能,哪里有如此晶莹洁白又能够做卷轴的花呢。 苏忆殇很崩溃。 其实玖夜也很崩溃。 玖夜的脑袋里只有那个女人的一句话:“……如果能够感觉到它,那么,在离开之前将它抛上天空。” 去你的天空,你妹的怎么自己不抛!! 玖夜内心无限抓狂,但现在的他说不出一句话,身体也不听他的命令。莹白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嫩滑的卷面,没有打开它。虽然玖夜的脸上只是带着不悦,但别人无法知晓的是,他灵体之内的紫雪蔷薇竟然缓缓转动起来,而他身体内的灵力也随着它的转动流速加快。这并不足以令玖夜如何,真正令玖夜无措的是,他体内流动的灵力,方才入魔时骤然增加了的力量,竟然以着百川到海的气势,全数涌进卷轴之中。 力量的骤然流失令玖夜的身体一晃,手足冰冷。但控制他身体的那句话,仍在起着作用。 他扬手将卷轴扔上了天空,没有丝毫的犹豫,哪怕卷轴之中充斥着他全身所有的力量。 将那个不知餍足吸取了他近乎所有灵力的卷轴抛出,那股掌控了他身体的意识也随之消散。玖夜的身体晃了晃,再强大的精神力也终究没能敌得过身体的疲惫。 他昏了过去。 而映入眼中的最后一幕便是,银色的卷轴稳稳地停在天空之上,缓缓地摊开,上面似乎流转着金色的波光。然后,是面露疯狂的众人飞身而上的情景。 作者有话要说:小夜子变异了变异了 86 第八十六章 梦境 () 这是一幕极不符合常理的景象。 玖夜这般想道。 入眼的天空是极致的蓝色,没有白云的点缀亦没有日月星辰的驻足。眼前的光线足以视物,但玖夜却分不清楚这是黑夜还是白昼。就是这片纯粹得令人心惊的天空上,白色的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如同翩跹的蝶。空气中没有风,但它们却循着未知的轨迹,来到世间。 玖夜躺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天空,胸口里涌动着莫名的情感,是熟悉或是怀念,他也说不清楚。他的凤眸直直看着天空,连眼睛都不眨动一下,即使因为长时间瞪着双目令他的眼睛极为酸涩,他也没有移开目光。 他就这般怔怔地看着,直到一片雪即将落在他大睁着的凤目里时,他才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那片雪花,落在了他的眼睑上。 然而,玖夜的眼睑上并没有感觉到那片轻盈融化后的清凉触感。 玖夜似有所觉地睁开眼,抬起手,微怔。透过他的手,他清楚地看到天空中飞舞的白雪。 整个身体像是在腊月里被泼了一身冷水,周身的虚弱像是在一瞬间就消失无踪。玖夜猛地坐了起来,身体异常的轻盈令他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玖夜揪住胸口的衣服,睁着一双银灰色的凤目,瞳孔里,茫然与无措渐渐溢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太过熟悉……但他空白的脑海里根本什么都寻不到。 这里……究竟是哪里…… 白,白,白。 玖夜的眼前就只余下了这一种颜色,他心中不禁一慌,抬头去寻那片纯粹的蓝色。却发现,那片蔚蓝色的天空不知何时,早已经被白色淹没,刺目的洁白令他眼眶有些疼痛。 这是一个白色的世界,无边无际,看得到的永远只是这一种颜色。 玖夜站起身,茫然四顾。他甚至找不到方向,因为这片天地没有任何可以指示方向或是表明时间的所在。没有山,没有水,只有一望无际的雪色荒原。 就在这片极致的白色中,闪过银色的流光。 玖夜的目光几乎是瞬间便被那道银色攫住。 凝神看去,玖夜这才发现,这银色的流光竟是一个女子的头发。 那个女子背对着玖夜,一直在向前走,步伐不紧不慢,行走间自有一种雍容态度。她身上白色的长袍上用暗银色的丝线绣出繁复的花纹,腰身束紧,腰间垂下银色的流苏。她的头发很长,一直拖曳到地面。纯净的银色不见丝毫瑕疵——那不是随着年华逝去而斑白的头发,那是真正的银色,有着明亮的光泽,如同流淌着的银河,涟漪动人。 玖夜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嘴张了张似乎想要唤出一个名字,但他终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银灰色的眸底尽是无措与茫然。 他抬脚,向那个银发的女人追了过去。 那个女人的步伐永远只是不紧不慢,但是,无论玖夜如何追赶,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他可以看见女人行走时衣角如水波般流淌的弧度,可以看见她袍角上绣着的精致花纹,但他永远无法用手触碰到女人的衣角,哪怕衣角飘飘荡荡,与他的距离不过一丈。 玖夜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他这种状态根本感觉不到疲累。周围没有风声,就连雪花飘落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他的眼里只有那片银色,就连这片白色的世界不知何时被深不可测的黑幕笼罩他也不知道。 等到玖夜意识到周围景象的变化时,天地之间俱是黑色,没有半点光亮,真应了那句“伸手不见五指”。玖夜觉得,黑暗里这段路像是蜿蜒看不到尽头的长廊,只有那个女人亮银色的长发方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颜色。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眼前豁然开朗。 一瞬间的光亮令玖夜不禁闭上眼,待得再睁开的时候,入眼的情景令他的眼中不自觉划过一丝惊讶。 这是一间修建得极为奢华的宫殿,就是玖夜这种,一开始被某位妖皇舅舅扭曲了价值观一向把值钱玩意儿当做街上小贩随意贩卖的便宜货的人都为宫殿里面的装饰而惊叹。 这里只有你说不出名字的珍宝,但绝对没有你找不到的宝物。 玖夜不自觉放轻了脚步——他足下的地面是水蓝色的,每一步踏上那光华的地面似乎扬起了怜惜。它像是一片湖泊,但事实上,地面是一整块水系极品灵石雕砌而成,它的内部是液化的蔚蓝色灵气,潋滟动人。而被普陀仙境奉若圣花的五彩冰兰,则是被冰封在那片水蓝色的灵石中,生命的脉络清晰可见,权当装饰。 真是……**。 玖夜心中默默撇嘴,扫了一眼随意堆在地上的各系极品晶石,那种颇似寻常人家大扫除后堆出来准备烧掉的垃圾一样的堆积方式令玖夜在心中默默撇嘴……只要是自己很莫名地在自发现自己出现在那个白色的世界开始,嘴还在,舌头也不缺,喉咙更是完好,偏偏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天知道他是多么想拽住这个就是敲下一片桌角都能当传家之宝的奢华殿宇的主人的衣领子,用无尽的言语表示自己对他这般奢侈生活的鄙视。 玖夜默默扭头,目光开始搜寻那个拥有着亮银色长发的女子。 他的目光定焦在殿宇的正中央,那里挖出了一个长宽各十丈有余的池子,袅袅的银色灵气池子里散发出来。玖夜离得有些远,只能看见那些浓郁得含着生机的灵力,心中猜测里面所养育的东西定然不凡,那些世间少有的珍贵宝物都当垃圾似的堆在一边了,这么精细地居然在宫殿内部特意挖出来一个池塘,想来定然是这个宫殿里最为珍贵的存在。 虽然玖夜脑中诡异地划过了可能是浴池的念头。 那个有着银色长发的女子就坐在池边,自玖夜这个角度看不清女子的容貌,只能看见她白皙的下颔,扬起的弧度温和却不失威严。 心中某处有些蠢蠢欲动,玖夜踟蹰了一下,举步走向了银发的女人。玖夜一直走到了银发女子的身后,自他这个角度他看到了那个池塘的全貌。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饶是玖夜的心性,就是这个殿宇再奢华他也只是惊叹一下鄙视一下嫉妒一下的玖夜,不由得怔住了。 池塘里面的不是水,是液态的灵气。不是他走过地面里面蕴含的水属性灵力,是世间最为纯净连一点黑暗都无法渗透的带着圣洁的灵气。就是玖夜还是初云上那朵花妖的时候见过的那些号称神之象征的雪蔷薇,其灵性也不及其中万一。 最令玖夜惊讶的不是这些灵气,是池塘中央建造的小型岛屿……或者说一块小型的陆地也未尝不可。 玖夜心中有个模糊的念头——如果说,眼前的池塘自成一个世界的话,那些灵气凝成的水便是海洋。而上面占了池水面积一半的干燥陆地便是浮荒大陆。 浮荒大陆太大,大到就是人穷尽一生也无法从它的东边走到西边。这片浮荒大陆也太危险,有些地方即使是妖皇魔尊这般存在的人物,也是有去无回。因此,浮荒大陆的地图多是一些局部范围的小地图,而浮荒大陆整个大轮廓的地图,除了在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以外,再无一人能够亲手绘出。 事实上,即使是那些极度热爱冒险的人也不敢拿着万年前的地图去探索这片大陆。万年的时间,足够使沧海变作桑田,而地图的安全性也没有人能够确定。 昆仑仙境的禁地墙壁上,绘着的便是浮荒大陆的地图。那是万年前天降飞星化为锁妖之塔的时候,由当时的昆仑仙境境主所绘。当时玖夜去禁地看书,只一眼看去便觉得万分熟悉,也想过将其拓印下来,只不知为何,根本无法做到。玖夜便想着将其手绘下来,但无论如何也绘不出其中的神韵来。虽然玖夜最后也没有将地图弄出来,但浮荒大陆最为基本的轮廓他还是烂熟于心。 更何况,眼下充作陆地的那块精心雕琢的黑曜石上面,就连山峦的起伏都雕刻得极为传神,玖夜一眼便认出浮荒之上最为巍峨的昆仑山脉。至于大陆以外那些散落在水面上的米粒大小的黑色鲛珠,想来就是海外诸岛了。 玖夜心中赞叹,忍不住倾过身细细观看,却见一只莲藕一般胖乎乎的小手扬起灵气化为的池水,扬在了浮荒大陆上面。玖夜目光移了过去,这才发现,这灵气化成的池水之中竟然站着一个人……或者,用孩子来形容更为恰当。 那个孩子不过两三岁大,他身上穿着和那个银发女子同样款式的银色袍子,衣领袖口处缀着紫色的鲛珠。他的头上是软软的银色胎发,银发不长堪堪至耳边,比起女子银发的耀眼,这个孩子银色的胎发更添了一抹柔和。 他的脸圆圆的,皮肤白皙里带着红晕,嫩得似乎都能掐出水来。那个孩子低着头,玖夜只能看到他浓密的银色眉睫垂着,有如花瓣一般的嘴抿得很紧,圆润的面容似是紧紧绷着,平添了一种小大人似的严肃。 银发女子轻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男孩柔软的银发,启唇,流淌出几个陌生却又带着些熟悉的字符。 她叫他,墨。 虽然玖夜心知那个女人说出来的语言是他从未听到过的,但当她语毕的那一刻,他偏偏就是明白了那个女人的意思。想来原因和他此刻的身体状态有关……玖夜表示,他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奇怪但悦耳的语言。 男孩闻言抬头,稚嫩的面容就这么落尽玖夜的眼中,令他的呼吸唯一一屏。 那是一张饶是年纪还小已经初见日后风华的精致五官,是用言语所不能形容的惊艳。原本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能用可爱来形容,但眼下这个银发的孩子却是真正正正能用美丽来描绘。 银色,是神所眷顾的纯洁,是比之初雪更加圣洁的存在。 然而,这个有着柔和银发的孩子,他那隐藏在浓密的银色眉睫下的眸子,却是纯粹的紫色。也正是这种紫色太过纯粹,和眼白是那么的泾渭分明,所以,当你一眼看进这个孩子的眼中时,你会发现,他的眼底是那样得清澈。你在那双眼眸里,会有一种整个灵魂被看透的错觉,但当你细细凝视的时候又会发现,其实,那个孩子的眼底,什么都没有。 他的眉轻轻地蹙着,似含着轻烟般的忧愁。但事实上,这个孩子的面上是平淡的,眼底是淡漠的。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活着的只是躯体,而他的灵魂则在沉睡。 那一刻,玖夜几乎就忘记了自己现在虚幻的身体,忍不住抬脚想要走到那个孩子的面前,伸手抚平他眉间的忧愁。 玖夜的心中有着莫名的触动——虽然那个孩子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里望着的也不是玖夜,但玖夜仿佛能够听见他压抑在灵魂深处的哭泣。 玖夜的身体一动不动,几乎要被那个孩子心中的悲伤淹没。银灰色的眸子渐渐空洞起来,若是有人能够看到玖夜此刻的眼神便会发现,这双银灰色的凤眸几乎和那个孩子紫色的圆润眸子重合,一样的淡漠空洞…… “母后。”一声软软的童音响起,语调平乏没有起伏,完全不似一个孩子应有的语气。紫色的眼底依旧淡漠,全然没有看到亲人的热络。 玖夜怔怔地看着那个孩子没有表情的精致面容,心口里翻滚着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情绪——孤单,寂寞,以及想要将眼前所有毁灭的焦躁。想要将自己内心的情绪真实地表达出来,但自己的身体总是不听话,所有的心情涌出来,到了最后,不过是一张淡漠的,没有表情的面容。 虽然语气上,表情上表达不出,但是,他真的…… “很寂寞……” “很寂寞……” 玖夜喃喃的低语和年幼的孩童稚嫩的声音重合在一起,玖夜看着银发的女人轻揉着男孩银发的手猛地僵住,半晌,女子倾过身将孩子抱在怀里,低低应道:“嗯,母后知道。” 玖夜一动不动地站在银发女子的身后……他发现,自己从方才开始,身体便无法动一下,一阵阵的寒冷从他裸.露在外面皮肤渗透进来,直抵灵魂深处。他此时整个灵体都被那股寒意冻结,没有办法移动分毫。 他只能看着。 自始至终,女子都是背对着自己,银发如同夏夜里面最美丽的银河,蜿蜒流淌。她将男孩抱在臂弯里,一步步走向大殿的深处。层层的鲛纱如同水波一般,轻轻荡漾开来,自动出现一条通道来。 孩子圆润的下颔抵在女子的肩膀上,紫眸空空荡荡地凝视着虚空的某处,面上依旧无悲无喜,但稚嫩的童声随着女子远去的步伐,清晰地传入耳中。 “母后,墨的心口很闷。” “母后,这不是病对不对。” “母后,墨觉得这是寂寞。母后认为呢?” “母后,墨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真的,很寂寞……” 孩童稚嫩的声音在空荡奢华的殿宇里回响,干净平淡的声音里现出旁人无法察觉的寂寥。银发女子没有说话,直走到大殿的深处方才停下脚步。 玖夜直直地看过去,银灰色的凤眸穿过层层的鲛纱,清晰地将里面的景象映入眼中。 大殿的深处,银色的帷幔层层垂至地面。女子一手抱着银发的孩子,一手将帷幔勾起,露出里面的情景。 帷幔内是一张由紫晶软玉制成的足以容纳五六人躺下的床榻,明明是玉质却偏偏有如棉絮一般柔软的床.上躺着一个年纪在二十左右的青年。 青年的双眸紧闭,面容苍白得令人心惊。他的发是最纯净的紫色,长度已经超过了他的身体,整整齐齐地枕在身下,不经意间有晶莹的紫色发丝垂落到冰冷的地面上。 远远的并不能看清他的五官,玖夜只能依稀看到他显得柔和的白皙下颔以及粉色的唇角。他的身上穿着单薄的里衣,微开的领口隐约可以看到精致的锁骨。他的胸口以下云锦的薄被,隐约可以描绘出青年颀长的身体。 他的呼吸很轻,若非他的胸口出有着再细微不过的起伏,玖夜几乎以为床.上的人早已经死去。 银发的女子抬起有如有如羊脂白玉的手,轻轻地将床.上青年颊边散落的发丝别在他的而后,纤细的手指轻抚男子苍白的脸颊,幽幽的叹息声含着淡淡的忧愁,回荡在由于男孩突然的沉默而显得愈加死寂的殿宇中。 许久以后,银发女子静静地开口,道:“墨,躺回去,然后安安静静地睡上几年。” “母后……”素来平淡的童声里竟传来一丝哀求之意,粉嫩的小手紧紧抓住女子的衣角。 “乖乖的,并不需要多少年,很快,很快墨就能和别人一样了……”女子的声音轻缓,一面柔声劝慰一面将孩子抱了起来,然后将那个孩子缓缓放进了床.上紧闭双眸的青年身体里。 ……或者说,那个孩子缓缓融进了青年的身体里。 玖夜不自觉瞪大了双眸——难道,那个孩子其实也是灵体? 冰冷的指尖微微一颤,纯粹的紫色眉睫如破茧的蝴蝶一般,缓缓上翻,轻盈而惑人。 眉睫之下,是一双银色的眼眸。 干净,剔透,同时也是淡漠的。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这世道诡异了。 于是,玖夜的身世问题得一点一点漏出了 87 第八十七章 木灵清越 这是一间布置得极为简单的书房,墙壁上只有寥寥几张水墨画,行笔流畅自带着一股超然的洒脱,虽算不上名家大作,但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一种沉静之感。靠窗子的位置摆着书桌靠椅,案子上的书卷有些凌乱,在笔架的旁边则摆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那冰冷的温度似乎已经说明了,背靠桌案坐在椅子上面的人维持了此时一动不动的姿势已经多长时间了。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但书房里却没有丝毫光亮。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整个木灵家报以极大的尊敬,或者可以说是敬畏。没有他的命令,大概任何人都没有胆子私自进书房。哪怕就是木灵家权利最大的家主,他也不过是站在屋外恭声询问,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木灵落心中暗叹,看来她还是太嫩了,对于族里的秘辛,她竟是丝毫没有察觉。若不是这位派人垂询,恐怕她连这个人的存在都丝毫不知。究竟到何时,她才能够不看别人脸色地过活,才能将这个生育她又抛弃过她的木灵家攥在手心里呢。 心里转过千般念头,但木灵落的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或者说,她脑子里尽量转些别的念头只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毕竟,眼前的人,哪怕给她的只是一个背影,也胜过族长的疾言厉色万分。这个男人从骨子里面的冷漠傲然,饶是这个当日在各界强者面前也丝毫不退不让,甚至言语间颇多不屑的少女,也是心存了胆怯。 木灵落老老实实地跪在桌案前,头一直低着,唇抿得很紧,只能算得上清秀的面容一片煞白,半点血色也无。哪怕她的额角上爬上丝丝的冷汗,几乎将她的刘海儿浸透,她也不敢做那种仅仅只是抬手拭汗的简单动作。 木灵落打从心眼里希望那个男人冷冷地来一句“出去吧”。哪怕那个男人说的是“滚出去”,木灵落也不会露出丝毫怒色反而会从心底露出狂喜的神色。 就在木灵落心中默默祈祷的时候,那个男人动了。 他身下的椅子发出细小的声音,但在这间说得上死寂的屋子里显得极其清晰刺耳。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木灵落有些单薄的双肩就是一颤,点漆一般的眸子里划过极力压制的恐惧。 “那个狐族的小家伙,他的血,雪蔷薇很喜欢?” 安静的屋子里,是男人平静没有波澜的声音,虽然声线低沉里带着磁性,一向就是女孩子喜欢的那一种。但在木灵落这种虽然保持了年少容貌其实岁数堪比少妇的年纪上的女人而言,她们更注重的已经不是这种浮于表面上的东西了。眼前男人的声音虽然悦耳,但木灵落更注重的是自己的小命。 “禀,禀老祖宗……玄狐王苏忆殇,确实令,令雪蔷薇极度躁动,也有了嗜血的特征。”木灵落极力令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微抖的话语却令她心里的慌张泄露出去。 “哼。”男人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笑雪蔷薇的堕落还是他那族中传言里很是出色的后辈在面对他的时候竟是如此的畏缩。 男人的目光如刀,只是轻轻看了他人一眼就会令对方有了一种被凌迟的错觉。木灵落虽然没有抬头,但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男人目光里面的厌恶。男人慢慢道,声音漠然:“那四家怎么说?” 木灵落依旧不敢抬头,也许是在冷气里面被冻习惯了,她的话语竟然也开始连贯起来,底气也稍稍足了些,道:“四家都是观望状态,对于‘神谕’中提及的那些东西,心中尚存犹豫。” 周围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压力之大,木灵落几乎有了一种想要昏倒的欲.望。但她没有,木灵落今天虽然是第一天见到这个男人,甚至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但自小擅于察言观色的木灵落从那个男人的细小的言语情绪中便知道,他的性子冷漠,实力强大到甚至不屑于去算计什么。对于有骨气的后辈,虽然小有冒犯,但他会欣赏。但对于在他只是散发一下压力下就会晕倒的人,此生他都不会再看一眼。 木灵落咬咬牙,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急声道:“木灵家虽为五大世家之一,但本身是人类,血脉的稀薄速度要比之四家快上许多。族人只要和外人联姻,血脉就会变弱。但内部的联姻下,族里的新生儿已经是一年少过一年。但其余四家不是如此,除却幽家,那三家本身就是一个种族的皇族,和皇族外的族人联姻,削弱的程度要比木灵家小上很多。而修罗族幽家更是得天独厚的一族,寿命近乎永生。虽然新生儿的出生也是极少,但每一个诞下的孩子,无论是和哪一种族的联姻的产物,都是纯粹的修罗族。那四大家想必都是心里面清楚,因此觉得本族的事情并非急事,倒有了几分看木灵家好戏的心思。毕竟……”木灵落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轻声道:“虽然五家族同为神之后裔,同气连枝,但到底还是,想拔.出一个头筹罢。” “真是,愚蠢。”男人冷漠的声音里含着淡淡的嘲讽不屑,但给木灵落的感觉却有些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视世间,见识到凡人愚昧之处时发出的冷淡声调。 木灵落身子一震,没敢说话。 三个月的时间,她早就不是那个曾经在族里面一呼百应的木灵落了,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什么东西应该说,什么东西不该说。方才的一段话是木灵落急躁了,但也是她的肺腑之言,更是她堪堪摸准男人的心思说出来的话。 木灵落自从三个月前一身是伤的回到木灵家,任务也没有完美完成,右手也被斩断,一时之间,她从一个天之骄女下一任族长的候选沦落为整个家族的笑话,外人冷嘲热讽已经令她素来娇惯的心情濒临爆发。更有甚者,族长竟然将联合其余四家的事情交给了自己,若是平时,她会欣然,但放在她实力后退,右手缺失的情况下,她就心知,这是族里准备放弃她的前兆。 她不是不知道,在她被委派了这个任务的同时,族长将他同是四阶初期的儿子从禁地里召了出来,并且交给了她关于四大家族的详细资料。族长好面子,当初位处四阶的强者本来就并非木灵落一人,还有族长的独生儿子。只是,族长怕别人说他打压旁系,故而给了木灵落出任务的机会。 如今木灵落回来了,任务说她没有完成,但其实还算是完成了一些——当日也是她受伤颇重的缘故,虽然在玖夜将卷轴抛上天空的那一刻便心知这是她要找的东西。那东西根本就是和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古籍上所绘的专门记载神所下达的意愿的“神谕”,一模一样。无奈,虽然木灵落有九成把握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争夺的人还是太多了。众人力量同时爆发,属性相斥,最终卷轴被扯成了碎片。木灵落虽然缺了一只手,但还算机敏,抢到的是卷轴中最大的一片。 就是看在她一身伤的份上,一时间也不能直接废了她。 毕竟,她还是四阶的强者,虽然比之族长儿子,如今算是弱了一线。对于这种情况,木灵落并没有说出是玖夜吞噬了她血脉的原因,只说是自己受伤严重的缘故——当初木灵落初回到木灵家的时候也是想要告知族长她发现有人能够吞噬木灵血脉来着,只是,尚未开口便被族长一系列举动寒了心。又想到遗失本族血脉的大罪极有可能会被族长拿来说事,并且无限度放大开来。木灵落也就没有了吃力不讨好的心思,暗地里坚定了日后自己报仇的意愿。 如木灵落所料,那四大家的人面上虽然一派和气,但话里话外皆是推诿之意。就是拿出当日抢下来的碎片,灌输了木灵的灵力,让他们看到了上面所浮现的文字,但他们的答案仍旧是再议。恨得木灵落差点当场掀桌,若不是考虑到自己的情况,若真是得罪了四大家,她极有可能会被族长顺势送给他们谢罪,木灵落真的就想掐住他们的脖子,让他们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这根本就算不得木灵一家的事情,他们到底在气定神闲些什么鬼东西啊!! 最令木灵落内伤的是,那个鲛族柔柔弱弱的羽山公主竟然会问她,为什么她在和自己进到萧国境内就昏迷了,直到遗迹事了后方才苏醒过来。 而当时,被他们噎得半死的木灵落,回了她一个万分虚弱的笑容,用比那个小公主更加柔弱的声音来了一句:“我怎么知道。” 是啊,她怎么知道!!木灵落这辈子吃的最大的一个亏就是从进入萧国国境开始的。木灵落在当日的狼狈下已经不止一次想,为什么那四大家的人一进入萧国境内就昏迷了,唯独剩下她一人!只她一人!!木灵落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么愚蠢,那么自大,竟然没有通知族里加派几人,就抱着“反正世人修为断不能闭上木灵家的一流高手,这次功.劳独得便是天意”的念头,走上了毁灭自己的道路。 夜深人静之时,木灵落看着自己只剩下手肘以上部位的右臂,她就恨得咬唇,直到粉色的唇变得血肉模糊。 没有人知道,现在的木灵落有多么得后悔。 也没有人知道,除了憎恨那些落井下石的族人,她更恨得是那个吞噬她的血脉,斩掉她的右手的男人。 恨不能……将他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 “哦?那个人是谁?”耳边响起的是男人淡漠的声音,但听到话里问题的木灵落却是一惊,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已经喃喃出声。也不知道这位老祖宗听到了多少。 木灵落慌忙俯身,道:“那人是玄狐王的兄长,曾经是昆仑仙境弟子。因其身份以及同血魔尊纠缠,一个月前已经被逐出门墙。”木灵落的左手抚过空荡荡的袖子,语气里含着一股子恨意,“就是他斩断了奴婢的右手。” 男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他的本事倒是不错。倒是昆仑,还真下得去狠心将他逐了。” “不逐也不成了。”想到了玖夜,木灵落的语气里对于男人的敬畏少了许多,更多的是对玖夜的恨意。她顿了一下,接着道:“当日就是他和玄狐王进入了遗迹,之前还当场入魔。只不知为何,一个月后再度出现的时候,魔化的症状全部消失。后来许是被逼上了绝路,再度入了魔。只是这次的样貌倒是有些令人惊惧了,头发不是头发,眼睛不是眼睛。看上去倒有些像是怪物了。” 木灵落这话绝对是带上了个人强烈的情感偏见,毕竟玖夜的五官样貌摆在那里,即使发色和眼睛有些很是异于常人,但一眼看上去也有着一种凄厉而又蛊惑的美丽。 男人兴致缺缺,随意摆摆手,道:“你将那几个四家族的小辈赶回去,要他们几家来个能说话的,就说木灵清越要见他们。” 木灵落一怔,随即猛地抬头,愕然地看向坐在桌案旁的男人,檀口微张。半晌后,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木灵落猛然叩首,颤声道:“奴婢知道。” 他,竟然叫木灵清越。他,竟然就是木灵清越! 木灵清越这个名字,只要是木灵家的人就耳熟能详。这个男人,是木灵家的第一代家主。在浮荒最遥远的曾经,这个男人得到了神的眷顾,改造了血脉,拥有了后世哪怕是五阶的强者也不能比拟的大地之力。他无疑就是半神的存在,也因此,木灵家才有着神之后裔的称号。 难怪,就是族长也要称他一句“老祖宗”。 木灵落咬紧下唇,努力遏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她没有按着木灵家的第一代家主的话立刻离开,反而跪在地上,又重重地磕了一下头,道:“老祖宗容禀,奴婢还有一事尚未禀告。” 男人,不,木灵清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木灵落一眼。只一眼,木灵落就有了一种,若是自己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今日那话也不用她传了,命直接交待在这里好了的感觉。 木灵落不敢抬头,恭声道:“玄狐王的兄长,玖夜,除了入魔状态有些奇怪外,他还能够……”木灵落咬了一下唇,犹豫了一下,断然道:“他还能够吞噬奴婢身体里面的血脉之力,此事,确信无误!” “哦?”木灵清越的脸上有些动容,轻声:“吞噬血脉之力……这倒是奇了。”木灵清越倒是没有怀疑这件事的真实程度,毕竟,他还看得出来这个女人究竟说没有说谎。他点了一下头,道:“这玄狐王兄弟倒是有几分意思。通知族里,将这兄弟两个,带回来让本座看看罢。” “是,奴婢领命。”木灵落见男人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几分兴趣盎然,心中微松。躬身便退出了男子的书房,直走出了两道回廊以外方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木灵落抬头看向暗色的苍穹,无月无星的夜里给人一种极端的压抑。木灵落拢在袖中的五指缓缓握紧,清秀的面容渐渐有些扭曲。她的声音里含着怨,含着恨,低声道:“玖夜……呵,玄狐王……慢慢来,不急的……” 书房里,已经是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 木灵清越右手手肘杵在书桌上,单手托腮,左手则是把玩着一颗在鹌鹑蛋大小,在黑暗里也闪烁着盈盈碧色光芒的主子,喃喃道:“傻子,都是傻子。十万年前如此,十万年后还是如此。都指望着神做什么,真当她兼爱世人不成……恐怕,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知道,真正无情的存在,非神莫属吧……” 木灵清越淡笑着偏头,莹润的碧色光芒略微照亮了男人俊美的面容,以及眉心处黄豆大小的,呈扇状分布的五片叶状印记。 ——而它的颜色,却是紫色。 88 第八十八章 九嶷山,苍梧之渊 深山寂静,一丝虫鸣不闻。 晨起的林间,薄雾笼罩着层层山峦。绵延的青色因薄雾的清冷而显得有些沉重,纵然初升的旭日洒下金色的阳光也只是为这片连绵的山脉增添了几分冷硬的色调。 冥河并没有留心自己究竟走了多长时间,也没有将四下里逐渐诡谲肃杀的氛围放在眼里。他的步子不快不慢,踩在落满枯叶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安静得诡异的深山之中显得极为突兀。 狐族的冥狐王冥河似乎天生就不会笑一般,身为狐族的一份子,他的五官可以说是极为普通,只能够算得上周正。再加上时常绷得很紧的唇角,含着冷意的棕色眼眸,他更像是一柄没有感情的利刃。 这柄利刃,唯有在战斗的时候,眼底方会有着一丝狂热。 眼前的石阶绵延看不到尽头,上面满是落下的枯叶,更显人迹罕至。冥河慢慢地拾级而上,步子依旧平稳只是多了几分力度。提在左手中的红木食盒也没有一丝的摇晃,只是手掌愈加用力,骨节处一片白色。他的步子蓦然停了下来,缓缓地阖上双眼,掩去眸底越来越汹涌的杀意。 ——对于一个几乎因战斗而生的妖怪,越来越多且不加掩饰的放肆目光无疑就是挑衅。 可是,面对那么多的放肆目光,冥河却不能出手。 ——这个地方,合该有如此多的高手。他们的窥视,不过也是职责所在。 因为此处山峦的名字,叫做九嶷山。 ***** 只要你是妖界的一份子,无论身处哪个势力,没有一个不会不知道九嶷山的存在。 九嶷山位于妖界西北处,是西北地界上最为瞩目也是最为特殊的存在。它的存在,即使是在精怪的眼中也是有些诡异——妖界的西北处,是一片茫茫的沙漠地带,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就连绿洲都不存在。可是偏偏在西北荒漠的中心地带,竟会有着一处万仞高山,直插云霄。自山下开始,山中终年弥漫着轻薄的雾气,哪怕就是白日的阳光也无法驱散分毫。 而这九嶷山,便是妖界的禁地。 妖界虽然奉行实力至上,但从根本上来说,也有些类似于一个人类的社会。妖族也会有反抗者,也会存在叛徒。单纯的杀戮或许并不算什么,但若是屠杀的是一些拥有远古血脉的大妖怪,这对于整个妖界都是一种损失。 于是,便有了九嶷山的存在。 且不说这西北荒漠对于有些妖怪而言都是类似于死亡之地的存在,单是这九嶷山,高余万仞,虽然表面看上去一片葱茏与凡间山脉并无差别,但事实上,自山脚开始便绘有层层的阵法禁制,一直累积到山巅。若无妖皇钦赐的令牌,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更何况,这九嶷山里有着妖界七成以上妖王高手,不分族裔来镇守此处。这种镇守是防止有别的妖怪劫掠里面镇压的妖怪,毕竟,能够关在此处的都是有着远古血脉的妖族。他们的血可以令妖怪实力大增,若是处理得当,还有令普通妖族脱胎换骨的可能。 九嶷山的存在,固然是关押远古血脉的囚牢。但从另一方面上看,它也是保护那些可能被觊觎的远古血脉的地方。 九嶷山的规矩是,四大族裔关押其远古血脉的地点各不相同,虽然共同看守九嶷山,但不允许别族将手伸进他族关押的囚牢。同时,看守者不允许对被关押的妖怪动手。九嶷山,只有妖皇赐予的令牌才能通行。只有本族妖皇的允许,才能够探望本族的关押者。是以,哪怕是飞禽一族的妖皇要见走兽一族被关押的妖,除非有火狐皇的允许,否则纵然是一族妖皇也不能办到。 被关押起来的妖族,很有可能至死都无法离开九嶷山。而他们的尸骨会在死后融进九嶷山之中,在为九嶷山的禁制增加妖力的同时,整个山的妖气也会增大。那些看守九嶷山的妖怪,在尽职的同时,其修炼也会事半功倍。 因此,九嶷山里是不会有普通的花鸟鱼兽的。哪怕是一只小小的蜘蛛,他最有可能的身份便是蛛王一类的存在。 ***** 冥河站在台阶上,身前身后皆是绵延看不到尽头的石阶,薄雾沾湿了他的鬓发衣角,垂下的眉睫上似乎也沾着露珠。他的脸上,忍耐的神情一闪而过。空着的右手也是时而舒展时而握紧,似乎只要是这样就能将因那些审视放肆的目光所带来的战意湮灭。 ——冥河虽然好战,也不喜欢什么人情世故,但不代表他没有脑子,会公然违抗整个妖界的禁令。在九嶷山里私自动手,无疑就代表了反对九嶷山存在的意思。不仅会为自己带来麻烦,可能会牵连出妖界势力的争斗。 冥河也知道,那些含着挑衅的审视,应当是出自他族之中。许是千年来看着走兽一族在火狐皇的带领下,隐隐有着妖界头领的趋势,他们心生不满罢了。 冥河缓缓睁开眼睛,棕色的眸底依然冰冷,只是不见了其中的狂躁。他随意弹了一下衣袖,脚步不紧不慢地向上走去——在九嶷山里,是不允许随即使用妖力的,哪怕只是化光潜行,所以他只能一步一步走上去。 坦白说,这一路他已经走了两个时辰,自夜半开始,直到晨晓也未能达到目的地。九嶷山自来是将血脉薄弱实力低下的妖族关押在山下,随着血脉实力逐步攀登。山巅之上,禁制重重,其关押的妖族也是大妖怪之流,实力不可小觑。而冥狐王此时要去探望的存在,必须到达山巅放才能见到。 ——玄狐王,苏忆殇。 三个月前在遗迹之外,狐族少主玄狐王苏忆殇有一个人类哥哥已经令妖界侧目,但见他为了哥哥不惜生死更是令众妖觉得匪夷所思。以至于后来,玄狐王竟然为了兄长反抗火狐皇苏鋆悦之事,更是令整个妖界瞠目结舌。 在妖魔界之中,反抗皇者是最不可取的行为。在众妖眼中,玄狐王此举简直就是鬼迷心窍,自不量力。 然而,火狐皇苏鋆悦对于玄狐王的处理更是令人出乎意料。 这样一个二十多年便达到了妖王巅峰境界,只一步就可能进入妖皇境界为走兽一族再添一位皇者的玄狐王,且身份上还是火狐皇的亲外甥,在背叛之后,竟然被火狐皇直接带来了九嶷山内,不顾族内的反对,亲手将其关押起来,似乎已然忘记当初对这个外甥的疼爱。 也有自以为看懂的妖怪说,这是火狐皇因玄狐王的实力逐渐对自己产生威胁所采取的手段。当即就有别的妖怪反驳,说妖皇境界里尚有高低之分,纵然玄狐王进入妖皇境界,也未必打得过进入妖皇境界千年的火狐皇。 冥河也听说过这些传言,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有些烦躁。直觉上,陛下没有杀玄狐王的意思,但他的举动,冥河却有些不明白。复又想起这三个月来,迎着他的冷脸都不停地有各种妖怪靠上来,一脸谄媚,话里话外都说玄狐王触怒陛下这辈子得老死九嶷山,听得冥河心中是越来越怒,也不管那些妖怪贬低苏忆殇是为了讨好自己,直接出手废了他们。一时之间,妖界又传遍了冥狐王残暴的消息。冥河听在耳里,心中却是冷笑。 妖怪向来反复残暴,说一个妖怪残暴,冥河权当夸奖。 他冥河认定的少主,哪里是他们这些低级妖怪能够出言诋毁的。 冥河慢慢走在林间,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直到他走到一处断崖旁方才停止。 九嶷山绵延的青色在此处便戛然而止,有如一卷完美的画卷,在其最美丽的地方被利器生生划开。没有登上山巅的妖怪不会知道,这座九嶷山的最高峰处,一道深渊横贯其上。自断崖处向下看,深渊边缘的每一块岩石都是黑色的,其上散发着浓浓的妖气。深渊之中,完全由妖气凝成的冷雾翻滚涌动,阴风呼啸,含着一股凶厉怨气。饶是冥河这种修为到达了妖王境界的大妖怪,也不敢轻举妄动。 ——九嶷山,苍梧之渊。 若说九嶷山是妖怪的囚牢禁地,那么,苍梧之渊便是囚牢中最深层的囚室。所有妖怪都知道苍梧之渊的可怕,但从未将妖怪关在里面的前例。苍梧之渊里面的水,可以溶解远古妖族后裔骨骸里面的妖力,并将最纯粹的妖力融进九嶷山的每一寸土壤里,那是比化妖水还要恐怖万倍的东西。 而玄狐王,是妖界第一个活着被关进苍梧之渊的妖怪。 苍梧之渊虽然可怕,但崖底还是有容人落足的空地,只要不沾上苍梧之渊里面的水,加上他本身修为不俗,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冥河面色不动,纵身跃下深渊。深渊里面的妖气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但冥河跃下的那一刻便扑了上来。好在冥河并非第一次来这里,身上还带着令牌。在妖气扑来的那一刻,令牌上面便升起红色的光圈,呈涟漪状散了开来,将妖气尽数挡在光圈之外。冥河的身行敏捷,几次借力,一炷香之后便达至崖底。 崖下的景色与九嶷山葱茏的绿色,简直可以称之为两个世界。 冥河的脚踩在崖底的一块巨石之上,俯视着苍梧之渊下的黑色湖泊。说它是湖泊也并不确切,崖底的水是呈葫芦状分布的,较大的一头像是湖泊,较小的一头略长,顺着开裂的两处崖壁不知通晓到何处。但里面的水确实静止的,甚至是清澈的,仿佛将妖怪骨骸扔进苍梧之渊的事实只是传闻一般,清澈得好似这水取自雪山之巅。 可以称之为湖泊的那处,三面皆是崖壁。崖壁上面有开凿的痕迹,上面雕刻着各种奇异的符号,每一个符号里面流转着的皆是血红色的荧光。约百米的高度,九条人头粗细的黑色铁链自上而下,与湖泊中心位置的水榭相接。暗红色的光芒自墙壁上面的诡异符号开始,以铁链为媒介,最终印满了整个水榭,隐隐给了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三个月来,这是冥河第五次来苍梧之渊。而每一次来,冥河的感觉都很压抑难受,且一次比一次难受。 他都如此,更何况是里面关着的玄狐王。 冥河心中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压得心里凭添一股烦躁。紧了紧手中的红木食盒,冥河抬手将令牌放在湖边一处石台上,一触即分。 不消片刻,水榭那边,一块悬浮在水面上的石板慢慢地移了过来。冥河抬脚走了上去,任由它以缓慢的速度将自己送到水榭处。 水榭的外表看上去很简陋,但事实上,能够抵住苍梧之渊腐蚀的材料又岂是凡品。只是,冥河在踩上“吱嘎”作响的木制地面时,心里压抑的感觉更甚。 冥河的步子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放轻了许多,唯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里面关着的玄狐王会因为地板不结实而直接掉进黑水里,等陛下来放人的时候连骨头都找不到一根。 走到紧闭的门扉前,冥河抬手叩门。 89 第八十九章 虚弱 结果是在冥河意料之中的,屋子里面半点声音也无。 冥河没有说话,只是用单手有些粗鲁地扯开了衣领,仿佛这样便可以消除不知何时压抑在心口的陌生情感。冥河缓缓地舒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复又沉寂下来,抬手推开了门。 “吱嘎。”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的门扉,此刻在这个冰冷死寂的空间里面发出的声音显得极为突兀。 门,开了。 借着石壁上面暗红色的微弱光芒,冥河将屋内的摆设收入眼底。 坦白说,这个水榭的面积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狭小——毕竟,整座九嶷山都是囚牢,苍梧之渊更是囚牢中的最底层——以冥河的步子来说,沿着墙角,向前不过六步就能走到尽头,左右也不过五步。当真称得上狭窄了。 至于里面的摆设,更是简单。 水榭的地板是木制的,岁月的无情令它们染上斑驳的痕迹。整间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榻,一套桌椅。木制的窗棂支起来,自屋子里可以看见屋外静止的暗色湖泊。 床榻上,黑色的帷幔低垂,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一个身影横躺在上面,面向墙壁,身后长发蜿蜒。 冥河将食盒放在屋子里面唯一的桌子上,走到床榻边,抬手将帷幔撩起,低声道:“殿下,该用餐了。”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就连胸膛起伏的频率都丝毫未变。 此时的苏忆殇一身白色素衣,侧身躺在床上,身体微微有些蜷曲,只留下一个黑发蜿蜒的背影给冥河。略有些凌乱的长发散落在床榻上,裸.露出来的颈部,苍白里隐隐带着青色。素衣的长袖堪堪盖过手腕,露出来的修长五指已经不复往日的白皙而显得异常惨白,乍看上去,那根本就是重病已久的人才会拥有的手掌,异常的枯瘦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活力。 他不禁抬手,想要触碰那只手掌。只是,还没等到碰触到苏忆殇冰冷的皮肤,空气里就出现涟漪一般的波动,几道拇指粗细的锁链闪烁着暗红色的荧光,严丝合缝地扣在那消瘦异常的手腕上面。冥河的手只是堪堪碰触到锁链上面闪烁的暗红色荧光,一股诡异阴邪的力量就顺着手指涌进身体之中。多次生死战斗所培养出来的身体本能,几乎是瞬间便使冥河收回了手。 冥河不禁低头看了一眼不住颤抖的手掌,尤其是漆黑一片的中指,心中不可遏止地升起一个念头——他只是轻轻的碰触,时间尚不到眨眼之间,他的手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那么,一直被那几条诡异锁链扣着的苏忆殇呢。 若不是玄狐王本身的修为已经到了妖王巅峰,那么,如今的他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冥河心口像是凭生被人塞进一团荆棘,胸口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那团荆棘撕扯成碎片。他的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低声道:“殿下,你已经三个月没有进食了。” 此次虽然是冥河第五次来到苍梧之渊,但他也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有见到苏忆殇了。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他不能来——正是火狐皇苏鋆悦,在冥河曾一连四天来苍梧之渊劝说玄狐王服软的时候,下了命令,不准他探视玄狐王。直到这三个月后,无论是人间仙界或是妖魔界,就连五大世家也开始谋划些什么的时候,方才将这个禁令解除。 冥河根本就摸不准火狐皇究竟在想些什么,曾经那些笃定火狐皇不会伤害玄狐王的信心,在仅仅是见了这比起前四次见到的更加霸道的锁链以及扣住的那只苍白而消瘦的手腕时,动摇了。 那些含着暗红色荧光的锁链,当初火狐皇用它们锁住苏忆殇的时候,是烙伤了火狐皇的手,这没错。但事后冥河曾经试探过那些锁链,发现里面的力量在完成了一个周天的循环后,只会禁锢苏忆殇的妖力而不会伤害到他,更不会像冥河此刻一般,仅仅只是触碰就伤到了自己。 他的心中不由地冒出一个念头——莫不是,火狐皇他自己曾经单独见过苏忆殇,并且更改了其中的禁制。 冥河的手指缓缓攥紧,心底一片茫然,曾经蛰伏下来的念头,此刻蠢蠢欲动——那个,在冥河亲眼目睹火狐皇将苏忆殇带到这里,带去了苍梧之渊里,用那些即使是火狐皇也被烙伤手掌的锁链,扣在玄狐王的四肢上面的时候,便从心底冒出来的念头。 冥河以为,三个月的时间,不眠不休地冥想修炼,那个念头已经被自己抛掷脑后。但没有想到的是,它竟然早已经在心里扎了根,在他此刻见到仅仅三个月未见的玄狐王,仅从这消瘦的手腕上便能够看出身体虚弱的模样的时候,开始肆意张扬出蜿蜒的藤蔓,将他对于皇者的尊崇以及忠诚,腐蚀殆尽。 掌心一痛,沉浸在越来越真实的念头里面的冥河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不知何时死死握住了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锁链,肆意肃杀的妖气令小小的水榭在暗色的湖泊上摇摇欲坠,几欲破碎。 冥河的神智猛然清醒过来,手掌下意识松开。望着正面承受他的妖力却完好无损的锁链,冥河的心里冒出了挫败感——这是冥河从未有过的感觉,即使他一次次败在苏忆殇的手里,他心里面除了战意,再无其他。 目光一转,却见一双绯红色的眼眸在黑暗里冷冷地看着自己。其中蕴含的冰冷杀意,如同一桶冷水将他湿个透彻底。 他差点忘记了,除了火狐皇以外,这位玄狐王最厌恶憎恨的,怕还有自己一个。 毕竟,遗迹之外,他曾经不顾苏忆殇的阻拦,想要对他的兄长下杀手……哦,对了,不仅仅是兄长,那个男人还是苏忆殇的喜欢的人。三个月前的四次来访,冥河分明记得这位向来和他交情不错的玄狐王,脸上露出来真真切切的排斥。反而是自己,三个月里忙着修炼冥想,不经意便把苏忆殇对自己的心情忽略。 冥河不想承认,是自己下意识排斥了苏忆殇对自己的厌恶。 然而,那双棕色的眸子将眼前的男子如今的形貌收入眼底的时候,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就连他的呼吸在那一刻都带着沉重以及无法掩饰的愤怒疼痛,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眼前的苏忆殇,瘦得几乎脱了形。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大病了几十年,脸上看不到一点肉,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一点也没有玄狐王曾经的风采。他虚弱地靠在墙上,半张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绯红眼眸,灼灼然的模样,依稀有着曾经的影子。 冥河下意识抬手,想要触碰苏忆殇的脸颊。 这个动作,倒是令苏忆殇扬起眉梢,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毕竟,这对于冥河这种平日里冷冰冰只有战斗的时候才会多出来一些情感的妖怪来说,他眼底的痛惜就是苏忆殇眼花了也想象不出来的,何况眼下这个显得有些温情脉脉的动作。 苏忆殇不知道冥河的脑子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但在他手伸过来的那一刻,他猛地侧脸,挥手将那只手打了下去,语气冰冷里带着嘲弄,道:“冥狐王好本事,好兴致。在苍梧之渊里面竟也能耍得起威风,怎么,苏某没死,冥狐王很失望?”绯色的桃花眼徐徐弯起,唇角也撩起一个恶意的弧度,曼声道:“后悔当时,下剑的时候不够稳,不够狠,没有直接将苏某人一剑杀死?”苏忆殇的语气冰冷,言语凌厉,但其中的虚弱无力却是任谁都能听出来的。 冥河的心中一滞,手维持着被拍开的动作,一动不动。 他并不是想要伤到苏忆殇,他想要杀的明明就是他不知所谓的兄长。那个玖夜对苏忆殇的影响太大,无论是违逆火狐皇还是和那个人的情意,都是要不得的。 当时玖夜昏倒,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争夺卷轴的上面。唯有他,死死看着苏忆殇他们扶着昏倒的玖夜离开。冥河不知道自己那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命人阻截——撕裂空间虽然逆天,但只要有意扰乱就会令空间裂缝定位错误。一时之间,空间裂缝之前,苏忆殇他们也不敢有太大动作。 冥河不去看苏忆殇愤怒的神情,他告诉自己,火狐皇诛杀玖夜的命令没有中止。那么,他就应该继续下手。 身为妖王的冥河,修为又差得到哪里去。他出手无所顾忌,剑剑直指昏迷的那人。而他们缩手缩脚,自然占不到上风。 剑指的方向明明是那人,但伤到的却是苏忆殇。无论是肖书宇还是那个紫发紫眸的女人,他们守护的从来就不是苏忆殇。 他们走了,而受了伤并被冥河有意识拖延的苏忆殇,留了下来。也正是这时,火狐皇过来,直接击晕了他。 可以说,苏忆殇落到今日的地步,冥河“功.不可没”。 虽然,冥河的目的不过是让那个人死,让苏忆殇留下来而已。 虽然,就是这种再简单不过的目的,苏忆殇落到如此田地。 冥河垂下眉睫,掩去眼底那些几乎将灵魂撕裂的痛苦。面对苏忆殇的诘问,他什么都答不出来。不能说自己要那个男人死的目的,说出来,苏忆殇恐怕会更愤怒。 半晌,狭小昏暗的屋子里面响起的是冥河低哑的声音:“殿下,你该进食了。” 苏忆殇忽然觉得好笑,自己和冥河这个家伙有什么可置气的。这个家伙他又不是第一次见,半点狐狸的狡猾也没有,性子执拗又死心眼。当即心中有些倦怠,整个身体蜷起,靠在墙壁上,心底却有些茫然。也不知这些锁链究竟是什么做的,这些日子他清醒的时候是越来越短了,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他甚至有了一种直面死亡的感觉。苏忆殇知道自己心里不甘,和哥哥相认不到半年,相守的日子不过几天,他甚至不知道他虚弱而死之前,还能不能见到他的哥哥。 苏忆殇不禁敛眸,也少了迁怒的心思——毕竟,生气也极耗费体力,他还想多撑几天,等见着玖夜的最后一面。扯起薄被盖在身上,苏忆殇敛眸靠在床脚,低声道:“罢了,冥狐王你还是离开吧。大妖怪几百年不进食都没有问题,你那些东西拿回去吧。”声音疲惫,倒是没有了方才的尖锐怒意。 冥河不语,半晌后,缓缓道:“殿下周身没有半点妖力。”苏忆殇一身妖力被锁链禁锢封印,而这锁链又邪得很,现在的苏忆殇比起一个凡人尚且不如。 “我说不要。”苏忆殇的声音微微提高,紧闭的双眸没有睁开,话语里面带着一丝不耐,道:“苏某的事情与你何干?!” 冥河没动。 苏忆殇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滚出去。冥狐王,苏某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的脸。”声音轻缓,但坚定。 “当真?”冥狐王依旧没有动,反而抬眸看向苏忆殇,回问了一句。 苏忆殇无声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冥河一向冷硬的唇角竟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随即,苏忆殇看着冥河抬手,锋利尖锐的指甲瞬间从那修长的五指里探出,然后,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脸上划去。 “冥河!”苏忆殇一惊,猛地探手去拦。 苏忆殇的身体太虚弱,连反应的速度都慢了许多。冥河怕自己过大的动作会伤到苏忆殇,忙停下了动作。 因此,苏忆殇虽然努力去拦,但他最终达到的效果也只是令原打算横贯整张面容的伤痕局限在半张脸上。 也正是因为苏忆殇这样的动作,原本隐在阴影处的半张面容暴.露在冥河的眼前。 冥河怔住。 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的脸上,右边的脸,自额头开始,占据了他整个右脸,包括右侧修长的颈部以及纤细的锁骨,是一朵紫色的蔷薇花。 美丽的紫色蔷薇,已是半展妖娆,右边脸颊上是它绽放了一半的花朵。额角处攀爬的是青色的藤蔓,颈部及锁骨的位置上是它墨绿色的根茎。 冥河甚至感觉自己好像看到它,正以着极为缓慢的速度,舒展着紫色晶莹的花瓣。 这朵花有多美丽,苏忆殇就有多虚弱。 ——这就是冥河看到这朵花所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90 第九十章 迷乱 冥河僵直着身体,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降到了冰点,就连颊边缓缓淌下鲜血的伤口所带来的疼痛也半点感觉不到。他的手顿⑤仴雨购#买在半空中,维持了被苏忆殇拉下手腕的动作。 他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眼前憔悴的狐王,尤其是右边脸颊上面那朵妖娆的紫色蔷薇。 半晌,冥河的手不顾苏忆殇下意识地蹙眉摇头,抚上了他的脸颊。沾着自己鲜血的指腹从额角处的碧色藤蔓缓缓下移至右颊上面的紫色,眸底一片晦暗,声音里面更是带着几分艰涩,道:“谁做的?” 苏忆殇脸上的紫色蔷薇看上去太过诡异妖娆,有几分像三个月前的雪蔷薇的模样,但冥河却不确定。毕竟,妖族纵然不信奉神明却也知道,雪蔷薇是象征着神的圣洁,应该不会有这么邪魅的紫色。 当然,这只是冥河自己的猜测。毕竟,传说不可尽信,那时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雪蔷薇,也亲眼目睹雪蔷薇嗜血的模样。 冥河没有心思计较雪蔷薇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东西,他现在关心的是,苏忆殇脸上的刺青有何而来,且为何如此的诡异,只一眼,冥河的心中就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什么?”苏忆殇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冥河,无力思考的他根本没有精力去猜测冥河的意思。慢半拍地意识到两人的姿势似乎有那么一点过于亲密,苏忆殇蹙着眉,手将扣住自己肩胛的手向外推拒,同时身体也向后靠去。 只是,现在的苏忆殇已经不是曾经的玄狐王,他的身体远比冥河表面看到的要虚弱很多。尚未成.功推开他的手,苏忆殇的呼吸便有些粗重起来,额角也渗出些冷汗来。 冥河心一痛,紧扣住苏忆殇肩膀的手松了开来。冥河看着苏忆殇疲惫地靠在床角,眉眼间是难以掩饰的倦色,声音不自觉地放低,甚至含着颤抖,道:“是不是……陛下……火狐皇,做的?” 苏忆殇不明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冥河究竟想说些什么东西……当然,他想说的,苏忆殇也没有兴趣去听。经过冥河这一折腾,苏忆殇觉得,自己本能够再熬上几个月的身体就只剩下几天的日子了。 不是苏忆殇悲观,事实也正是如此。 苍梧之渊的环境比起九嶷山任何一处监禁的地方都要差很多。终年昏暗的地方,只有那些一点暗红色的光芒。百米以上是盘旋着的妖气,呼啸里带着尖锐。但百米以下,水榭的位置却安静到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三个月里,他能够活动的范围只是这间狭小的屋子,连门都走不出去——不仅是因为水榭之外禁制重重,更是因为扣住他足踝的锁链,长度不及五米的距离。 单单只是囚禁在苍梧之渊,即使这里终年不见阳光,无法依凭任何来计算时间,但苏忆殇自认,在此处修炼个百八十年的耐心他还是有的。然而,束缚着苏忆殇身体的锁链,也许是上面的禁制,却真真切切地将一切可能扼杀。 他手足上面的锁链,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他的妖力——虽然表面上只是封印。事实不仅如此,继妖力之后,锁链的目标又放在了他本身的生命力上。就像是凡间嗜血的水蛭一般,不,它比水蛭还要贪婪。苏忆殇觉得,只要他身体尚未被掏空,它就会一直一直地吞噬他身体里面的生机。 不仅如此,苏忆殇觉得自己身体里面也有着一种力量在阻止锁链夺取妖力与生机。只是,这两种力量的拉锯战会令自己更加得痛苦与虚弱。他曾经试图用修炼来恢复力量,以便可以有朝一日脱困。只是,他的修炼令两种力量失去了暂时的平衡,骤然加大的吸力令苏忆殇有了一种自己的骨肉都被吞噬了的感觉。 这也是苏忆殇短短三个月来弄成如此模样的原因。 望着失去了往日冷硬模样的冥河,尤其是那双不掩痛楚的眼睛,苏忆殇垂眸,看着自己枯瘦的手腕上牢牢束缚着自己的锁链,轻叹一声,道:“你还是走吧。若是……若是你有心帮忙……日后我哥哥,劳烦你多费心了……” 冥河已经按上锁链的手一滞,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意来——到了这个时候,他想到的人,竟然还是他。一个,三个月来对玄狐王不闻不问的人类,他竟然还…… 五指缓缓攥紧锁链,随即猛然一拽。 苏忆殇是被锁链扯到了冥河的面前。 苏忆殇的手腕被坚硬的锁链磨破,流出红色的液体。还没等着苏忆殇反应过来,他的双肩就被铁钳一般的手紧紧箍住,绯色的眼眸微微瞪大,对上了一双满含着愤怒、不甘、委屈、担忧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情愫的棕色眼眸。 苏忆殇张了张嘴,原本呵斥的话徘徊在唇边,说不出一句来。 然而冥河,第一次,毫不掩饰地扔下了冰冷的面具,脸上,眼底,尽是怒气。他冷冷地笑,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嘲讽,和平日里的冥狐王简直判若两人。 “玄狐王,殿下,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到了这个时候还念着那个男人,只可惜,人家是一连三个月,凡间妖界魔界,那是一点踪迹也无,早不知道龟缩在何处了。” “人家可是惜命得很,哪里顾得上你啊。” “堂堂玄狐王,竟然上赶子给人类当娈宠,当真是有气度啊。只可惜,你是念念不忘,别人可未必记得起你啊。” “冥!河!”苏忆殇绯红色的眼几乎燃起熊熊烈火,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诋毁他的哥哥。没来救自己又如何,他是男人,是狐族的玄狐王,不是那些必须依附别的男人的菟丝花。他躺在玖夜的身下,这没错。但这并不代表自己从今以后不是玄狐王! 苏忆殇开始挣扎,衰弱的身体似乎因着蓬勃的怒气而灌进了新的活力。他奋力推拒冥河钳住自己肩膀的手掌,略长的指甲再度划开了冥河颊边刚刚止住血的伤口。 疼痛的同时,带来的是渴望。 冥河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一字一句像是失去了自己的控制一般,冒了出来。 “玄狐王这般念念不忘,莫不是你那位兄长床.上的功.夫太好了吧。” “或者说,其实玄狐王殿下修炼的根本就是魅狐道,一日也离不了男人。若是如此,这三个月的独居还真是委屈了殿下呢。” “那么,今日,冥河自荐如何?” 语毕,冥河掌下用力,猛地将挣扎不休的苏忆殇按倒在床.上。左手将苏忆殇推拒的双手禁锢住,狠狠地压在头顶。右手则扯开苏忆殇身上素衣的腰带,随即冷硬的唇带着炙热的温度,吻住了苏忆殇的喉结处。随即湿热的唇舌下移,流连在精致的锁骨处,留下一片水润的痕迹。 苏忆殇紧紧咬住下唇,甜腥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染在唇角,竟有一种惊艳的妖娆。苏忆殇从来没有想到,冥河竟然对他起了这样的心思。在苏忆殇的印象里,冥河除了在和他切磋的时候脸上会露出与平时不同的表情,他素来都是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不懂风情,言辞之间甚至给人一种呆板的感觉。 他苏忆殇倒是想不到,他竟然看走眼了。 苏忆殇奋力地挣扎,手腕脚踝上面的锁链“叮叮”作响,其上的红芒更是大盛。身下的床也随着剧烈的挣扎而摇晃,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压抑的闷哼声以及衣裳摩擦的声响。 冥河的身体本能令他的手本能地避开了苏忆殇手腕上面的锁链,他的指腹在他小臂的位置上按出红色的指印。他的手掌游走在身下这有些消瘦的身体,掌心划过清瘦的肋条。唇齿在苏忆殇的胸膛上流连,划过的地方留下了红色的痕迹。 身下的身体,他的力量在渐渐消退。 冥河的上身微微挺起,棕色眼眸像是巡视自己领地的野兽,目光缓慢而放肆在苏忆殇胸膛上面殷红的痕迹上游走,带着凶性的眼里竟然浮现出满意的情绪。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苏忆殇右边锁骨的位置,那有些刺眼墨绿色的“刺青”。 ——看上去,真像是别人烙下的印记。 苏忆殇的眼里已经不是用冰冷来形容了。就是火狐皇苏鋆悦曾经对他有觊觎之心,他也从没有这般强迫过他。苏忆殇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有多虚弱,也明白他现在根本无法抗拒冥河,但是……那些“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一时风平浪静”的话,从来不会从苏忆殇的嘴里说出来。 苏忆殇喜欢上了一个人,并且这辈子也只会喜欢他一人,眼里也只会有这一人。 他真正拥抱的人,也只会是那一个人。 苏忆殇的眼底现出杀意来,而丧失了所有妖力的身体竟然随着他眼底血色的浓重也渐渐显露出一股威压来。苏忆殇自己看不见,而冥河也没有注意到,苏忆殇颊边的紫蔷薇,它的颜色愈加生动起来,半展的花瓣也开始继续舒展开来。 舒展的动作,骤然僵住。 苏忆殇因着锁骨的疼痛,唇边泄露出一声惊呼,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冥河尖锐的獠牙,深深地嵌进苏忆殇右边的锁骨中,锋锐的部位直直刺进皮肤上墨绿色的部位。獠牙入肉的地方,红色的液体沁了出来。最开始不过是小小的一滴,但不过眨眼的时间,鲜血几乎可以说出涌了出来。 甜腥的血液,一半顺着惨白的皮肤流进床榻上,一半呛进了冥狐王的口中。 棕色的瞳孔猛然一缩,随即呆愣地看着脸色惨白的苏忆殇,动也不动。冥河整个人像是被打了一棍一般,晕眩之后反而清醒了不少。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出了这种事情——他竟然咬了殿下!他……真的…… 冥河禁锢住苏忆殇双手的那只手缓缓松开,深深嵌进血肉里面的獠牙以着小小翼翼的方式,慢慢地退出来。先前还是扭曲的愤怒的甚至是含着欲.望的面容此刻已经被无措代替。 冥河直起身体,苏忆殇上身的“惨状”映入眼底。 白色的素衣在方才的迷乱之中被撕扯到了腰部,上面残着斑驳的血迹。本就异常消瘦到肋骨可见的胸膛,满是红色的暧昧痕迹。不仅胸膛,苏忆殇细瘦的小臂上也有着红色的指印,错落地分布在皮肤上。然而,最惨的位置还是当初右侧的锁骨,上面的鲜血不停地往外冒。 冥河的手按在苏忆殇锁骨上的伤口处,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忆殇的目光,含着厌恶,含着杀意,只瞟了他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污了自己的眼睛一般。 最痛苦的是,冥河在这样的目光下,连分辨解释也做不到。他只能无措地将撕裂的衣裳盖在苏忆殇的身上,再扯过因着方才的激烈而踢到床尾的薄被将苏忆殇裹了个严实。在发现自己的妖力没有办法止住苏忆殇锁骨处的鲜血时,冥河只能一只手按住伤口,另一只手不停地在自己衣襟里面摸索,寻找自己那一瓶可能存在的伤药。 冥河到底也没能找到那瓶伤药。 他的身后,一只白皙的手揪住了他的衣领,骤然的大力将这位冥狐王直接扔出了水榭。 91 第九十一章 诡异 第九十一章诡异 瞬间的变故令苏忆殇心中一惊,勉强撑起身体,肩颈的用力撕扯开他右边锁骨上面的伤口,鲜血流淌得愈加畅快。然而,苏忆殇却顾不得这些,甚至也忘记了关照一下冥河是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只手直接扔进了苍梧之渊底下的深潭之中。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出现的男子,绯红色的眼底刹那间有了一丝恍惚。时间仿佛回到了二十五年前,懵懵懂懂的幼童跟在一直充当着父亲角色的舅舅身后,跌跌撞撞。而他身前,从不会回头但却在他跟不上步伐的身后放缓脚步的男子,一身红衣,眉目清冷,高傲却不张狂。 与二十年里,醉生梦死,甚至对他下药的火狐皇,判若两人。 “舅舅……”苏忆殇绯眸怔愣,脱口而出的低喃声无限趋向于二十多年以前尚且顶着一双黑色狐狸耳朵的小小男孩。 苏鋆悦的眸底霎时间划过一丝诧异。 只一瞬的恍惚,苏忆殇很快清醒过来,一双不知何时含着淡淡追忆的绯色眼眸迅速冷了下来,看着苏鋆悦的目光里含着警惕与戒惧。 苏鋆悦的唇角扬起清浅的弧度。不同于这二十年里经常看到的嘲弄或是刻意勾.引的妩媚,苏鋆悦此刻的微笑给了一种淡然得几乎要随风逝去的温和。 苏鋆悦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划过苏忆殇锁骨上面尚且冒着鲜血的齿洞。 苏忆殇只觉得伤口处微微一热,不禁略带些茫然地低头,却见他锁骨上面的伤口已经消失。 他……竟然为自己治伤?苏忆殇心中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他此刻的身体就是拜眼前的男人所赐,他绝对不相信苏鋆悦不知道这锁链的作用,这都毫不犹豫地把他锁在这里了。难道他还会在意他身上小小的伤口?难道……他心里又在打着什么主意?莫不是,除了“云声蛊”,他还有什么后招? 苏忆殇低下头,垂下的眉睫掩住眼底划过的绝然——若是拿他来对付哥哥,他不介意玉石俱焚。 一只手轻轻扣住苏忆殇尖尖的下颔。 苏忆殇的身体一动不动,任苏鋆悦手上施力抬起他的下颔。一双因清空了自己所有思绪而变得空洞的眼睛直直对上苏鋆悦含着担忧的凤目。一只手轻轻抚上苏忆殇右侧的脸颊,修长的手指描绘着苏忆殇脸上的紫色花纹,低声道:“看来,还是不行。” “陛下!”一声含着惊恐愤怒的声音在水榭中响起,苏忆殇不禁侧目看向门口,正见着冥河脸带惶然地站在几步开外的桌子前,双手握拳。 方才苏鋆悦虽说只是将冥河扔出水榭,但苏鋆悦毕竟是含怒出手,而且外面又是极为危险的深渊湖泊,其腐蚀的效果远比锁妖塔里面的化妖水强上百倍。苏鋆悦本身下手也有分寸,没有直接将他扔进水里。但他力度用得正好,手段也是极为厉害。出手的瞬间封住冥河体内妖力片刻,令他以纯粹的血肉之躯撞上了崖壁上,掉落的时候正好掉在巨石之上。因此,冥河除了狼狈一点,小小的受了些皮外伤以外,并无大碍。 不是苏鋆悦下不去手,心狠手辣的火狐皇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他只是有事情要冥河去做罢了。 撞上崖壁的冥河是结结实实地吐了口血,脑袋也因着一击而嗡嗡直响。待得脑中略有清明的时候,冥河算得上是冲回了水榭里。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何失控如此,竟然对苏忆殇做出那些事情……他觉得,自己心底一个小小的模糊得连自己都无法看清楚的东西,但那一刻猛然放大,几乎令自己无法控制念想——这不像是平常的自己,一点都不!一定是这个地方的缘故。 这个地方,这些锁链,太过诡异。而亲手将苏忆殇锁在这里的火狐皇,心思太过难猜。但眼下突然出现并将自己扔出水榭的火狐皇,冥河心里是真真切切感到惶恐。 冥河奔回水榭所用的时间不过几个眨眼,但心中却转了千般念头,目的都是保护苏忆殇,但其可行性却被自己一个个推翻。直到站在门口,冥河的脑袋“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自冥河的角度上看,只能见着火狐皇的背影,看不到面目表情,但他能够看见火狐皇白皙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掌放在了苏忆殇的颈部,看上去就是火狐皇掐住了苏忆殇的脖子。同时,冥河只能看见苏忆殇的半张面孔,垂下的眼眸,十足十被掐得休克而没有了反应的模样。 冥河这声“陛下”,只有其字眼上是敬语,其语气态度十足想要找苏鋆悦拼命的模样。 听见了冥河的声音,苏鋆悦连眉梢都未动丝毫。他的手反反复复地摩挲着苏忆殇的脸颊,双目专注地描绘着苏忆殇的五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底渐渐现出暖意来——这是,苏晴的孩子。他继承了苏晴的血脉,也继承了苏晴的执拗。有着苏晴性子的孩子,直到生命逝去的时候也只会喜欢一个人。 就像……苏晴一样。 苏鋆悦低低笑了起来,没有嘲讽,没有冷然,只有全然的喜悦。这一声轻笑,几乎是瞬间便令屋里另外的两位狐王愣住了。苏忆殇见过苏鋆悦温柔的模样,疯狂的模样,含着杀意的模样,他甚至还见过苏鋆悦情.事过后餍足而空虚的模样。但是,苏忆殇从未见到过,也没有想过,苏鋆悦竟会笑得如此…… 苏鋆悦相貌一如既往,二十年不足以在他身上留下岁月的刻痕,但他的灵魂深处,似乎少了些什么,又多出了什么。 二十多年前,母亲苏晴还在的时候,苏鋆悦会笑得温柔,但他的眼睛的深处却藏着想要摧毁一切的疯狂。苏晴不在的二十年里,苏鋆悦会笑,但笑容里却失去了温度。他仍旧在压抑。苏忆殇觉得,苏鋆悦有时候既想要将所有关于苏情的事物销毁,又想要将一切圈禁在自己的身边,日夜不离,任何可能将那些东西夺走的,必将为他的敌人。 苏鋆悦此时的笑容,像是一个丢失了珍宝的人,为了寻觅,他兜兜转转了一辈子,连他自己都已经放弃并缩回了自己的龟壳里,努力忘记自己曾经拥有过珍宝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低头,却发现,其实珍宝一直就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应该幸福的,因为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但他真的难过,因为疏忽他失去了珍宝这么多年。 正如苏鋆悦此时的笑容,幸福,却悲伤。 是有其反必有妖。苏鋆悦的性子,苏忆殇和他相处了那么多年,被迫听着,看着,又哪里不会清楚。 苏忆殇下意识想要防备苏鋆悦。 是了,火狐皇苏鋆悦,这般高傲的性子,又怎会在他人面前露出这么脆弱的表情,他一定是在伪装,想要他放下戒心。一定是因为“云声蛊”对他反噬令他没有控制自己的办法,所以另辟蹊径,想要用这种表情来博得他的信任。 你想都别想!——这是苏忆殇努力瞪大的眼眸里面所尽力表达出来的信息。 但苏忆殇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里不仅有防备,还有一丝委屈。 那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见到亲近的长辈时,渴望安慰的表情。 虽然就连苏忆殇都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看,那些苏鋆悦带来的伤害。 同样的伤害,亲人和陌生人带来的,哪个更痛? 苏忆殇是一个不安于室的妖,哪怕是在人间仙界的地盘上,他也不懂得什么叫收敛。他在凡间扮演了无数的人,而他每扮演一个人,他都不会使出超出他所设定的身份的力量。 他受过无数的伤,但没有一处比锁妖塔崩塌的那一年,印在颈部的青紫色指印要来的疼。 他的母亲,给予他生命,是他最为敬爱孺慕的存在。 他的兄长,与他相拥着出生,是他最为亲近爱慕的存在。 而他的舅舅,苏鋆悦,在幼年时教导他照料他保护他,是他最为敬重孺慕的存在。 四岁的孩子,哪怕他的天赋再惊人,心性再早熟,他也不过是孩子。生命里面最亲近的三个人,母亲和兄长下落不明,极有可能身死在锁妖塔之中。而唯一的舅舅对自己表现出再明显不过的憎恨恶意,这对一个孩子而言,是多么得残忍。 虽然外面的世界五彩缤纷,有许多笔墨难以描述的精彩,但是,对于苏忆殇而言,还是在锁妖塔里面的四年生活更合苏忆殇的心意。那里没有阳光,没有微风,没有繁星……除了化妖水以及一层层令他感觉难受的禁制以外,什么都没有。但是,他就是喜欢。 塔内尚有他的亲人,在塔外,他什么都没有。流着和他相同血液的男人,他更喜欢算计自己。 开始的时候,苏忆殇会想,他的舅舅是不是被魇住了。嗯,应该是骤然失去了自己的妹妹和外甥而感到悲伤,一时间迷失了自己。他该做的是体谅自己的舅舅,不生舅舅的气。毕竟,舅舅曾经是那么疼爱自己,哪怕他从来不说。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他不生气,也不想舅舅因此会内疚。 后来,这个念头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心里伤口的扩大与溃烂,灰飞湮灭。 同样是伤害,苏忆殇告诉自己,既然亲人带来的伤害更疼,那么,就把曾经的亲人归于陌生人里面吧。 其实,他的舅舅早在二十年前就和自己的母亲一道死去了,对吧? 对吧…… 对吧………… 那么,他现在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他,还有哥哥,既是哥哥又是爱人。他,早就不需要什么舅舅的关爱了,早就不需要了! 苏忆殇咬紧了唇,惨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嫣红。瞪大的绯眸里不知不觉蒙上了薄雾,他猛地挥手拍开了那只曾经给他带来温暖也给他带来绝望的手,喉咙里发出的是含着愤怒的模糊声音:“滚!别以为我会相信你……收起你这张虚伪的嘴脸,我……我……根本就……不会……”相信。 恶狠狠地说着,但眼睛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薄薄的雾气根本就不受他控制,他话声未落也凝聚成晶莹的液体,簌簌地落下来。 苏忆殇胡乱地擦去脸上咸涩的液体,很想说,这苍梧之渊究竟是什么地方,在这里呆了一阵子,他的身体上上下下都有了问题。这眼睛拼命地往外冒水,烦都烦死了。还想说,别以为他很好哄骗,露出这么一点点可怜兮兮的表情他就会心软。什么玩意儿,他早就不稀罕了。他更想说,要死要活来个痛快的,他真的一点点都不想再见到这张惹人厌的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觉得,小殇傲娇了~~o(╯□╰)o 话说,昨天开窗户的时候,吾家的大拇指被狠狠地夹了一下扯了一下,目前手指上面是一块要掉不掉的肉~~吾家真的没有将它扯下来的勇气啊嘤嘤~那是吾家的右手啊~~~拇指整个都麻了~~~~(>_<)~~~~ 92 第九十二章 离开 第九十二章离开 然而,苏忆殇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头被轻轻压在一个温暖的胸膛里,额头抵在心口处,心跳的有序脉动声顺着相接的位置,慢慢流淌进了心里。被苏忆殇狠狠拍了一下的手抚在后背上,一下一下,像是在给小动物顺毛。虽然动作很僵硬,虽然力度时大时小令他很不舒服。 白皙的颈部,是男人温热的吐息。 耳边,是男人略带沧桑的感慨。 “小殇长大了,但舅舅已经老了。” 屁!为了压抑随时可能从自己嘴里冒出来影响自己形象的声音,苏忆殇紧紧咬住唇,只能在心里腹诽:得了吧,要老的话,早一千年前就老了。现在一千年的老怪物,“老”什么的词冠在你身份简直就是忽视了“骨灰”二字的恰当性! 掌心下是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体,衣襟上是渐渐渗透的水汽,苏鋆悦怔怔地看向虚空的一点,心里面是闷闷的疼痛。 他以为,那种不同于身体上面的伤痛早在苏晴死去的时候,他就不会再度体会。 苏忆殇并不知道,之于他,苏鋆悦是真的有着一份疼爱之情。只是,那一份疼爱,远远及不上对苏晴的感情。 残酷而无情,尊贵而冷漠。这些是外界对他的评语,但苏鋆悦却认为这个评语不够确切。 他并非无情,而应该是寡情。 他的感情太少,而且全给了他的妹妹。然而就是这个承载了他全部感情的女人,最终嫁给了一个人类。 没有人知道,在得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无论他的脸上露出如何平淡的神情,但在心底,他是无措的。像是一个茫然的孩子,不知所措。他明明记得,那个已为人.妻的女子在年少时曾经满眼认真地看着自己,说要娶他。 明媚的少女仰着脸,梨涡清浅,笑靥如花,声音如黄莺出谷般的婉转,说:“哥,等我到了妖王境界,咱们就成亲吧。我从现在开始攒聘礼,然后迎娶你进门。” 苏鋆悦的比苏晴年长一千年,那时候的他已经是火狐皇,位尊三皇之一。他上过战场,屠杀过修真者,也斩杀过妖魔。他骨子里便带着尊贵与淡漠,他从不会迁就任何人。但没有人教自己,此刻骤然加速的心跳为何……明明身体上,没有半点损伤。 所有的话在心里转了又转,到了最后,他只是拍了拍苏晴的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一如他一直看着苏晴的时候,轻声道:“咱本不就是一家吗。” 然而,就是这个曾经信誓旦旦要娶自己的女孩,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嫁给了别人。他得到消息的时候,那个被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妹妹已经被关进了锁妖塔里。 于是,他去了锁妖塔,看到了面容憔悴修为倒退的苏晴,以及他高高隆起的腹部。 哪怕他的表情掩饰得再好,那一瞬间他也愣在了原地。 他期待过苏晴的孩子,但那个前提是,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他苏鋆悦。 苏晴的孩子,玖夜和苏忆殇。两个孩子,虽然一个是人一个是妖,虽然两个孩子同样的钟灵毓秀,但勉强入眼的只有苏忆殇。至于玖夜,他不仅没有丝毫的感情,心中更满是厌恶。一个完整的人类,是那个夺走了苏晴又放弃了她的男人的孩子。 苏鋆悦有时候也想要问问苏晴,那个男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类。为了他,苏晴竟然要求他不要去见他,不要去打听他的任何事情。他也想要问她,还记不记得当初自己说过的话。 苏鋆悦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想,苏晴还在身边,答案也会在慢慢知晓的吧。 后来,苏晴还是死了。 间接地死在他的手上,他所厌恶的玖夜也不在了。他的身边,只剩下苏忆殇,曾经得到过他些许疼爱的孩子。 只是,那些疼爱在苏晴的死亡之下,什么都不是。 他的脑袋里面,反反复复都是一句话——既然苏晴不在了,他凭什么善待她的孩子。若是苏晴真的喜欢这个孩子,那么,苏晴泉下有知,看到自己的孩子躺在自己身上,她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是痛,还是悔? 然而,那些猜测已经都不重要了。他,总要再见她一面。 单手按下苏忆殇胡乱擦着脸的手,指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苏鋆悦轻声喃喃:“小殇,你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苏忆殇的体力本来就被锁链耗了十之八九,又被冥河那一通闹得不轻。而今又因着苏鋆悦的突然转变,一面在怀疑他是否作假,一面又想要抱怨这些年他对自己的做法,两种情感纠缠,眼睛更像失控了一般,眼睛一直发酸。待得无声地将泪水委屈宣泄完之后,苏忆殇已经昏昏欲睡。 苏忆殇的头靠在苏鋆悦的肩膀上,红肿的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困倦如潮水一般,就连一向苏忆殇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也在它的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苏鋆悦咬破了自己的食指,红色的液体流出来,随即凌空虚画出一连串红色的符号,细细看去,似与水榭外墙壁上面的暗红色字符极为相似。 字符层层累加,渐渐显出法阵的模样。红色的鲜血几乎在苏鋆悦手指顿住的那一刻,骤然发亮。苏鋆悦虚按在以鲜血绘制的法阵里,向下施力。 虚空之上,法阵之中,鲜红的液体随着苏鋆悦手掌的缓慢按压,流淌的速度越来越快。 苏鋆悦的手,按在了苏忆殇右侧的脸颊上。 甫一接触,红色的字符像是活了过来一般,一面发出“嘶嘶”的声音,一面蠕动着钻进了苏忆殇的皮肤里。 右颊之上,紫色的蔷薇刺青猛地颤动起来,紫色的花瓣挣扎着舒展,青色的藤蔓也扭动着身体向脸颊处凑过来。而不断钻进苏忆殇皮肤里面的血色字符的速度瞬间降到低点,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被顶出来。 最后,苏鋆悦直接划开了自己的手掌,按在了苏忆殇的脸上。 而苏忆殇只是闭着眼睛,哪怕苏鋆悦此时折腾的动静这么大,除了眉头依旧蹙着,他的一切反映都在显示着他在沉睡。 待得苏鋆悦移开手掌的时候,他的脸显得异常苍白,划开的右手手掌也在微微地颤抖。而苏忆殇脸上原本紫色的蔷薇刺青上,一缕缕红色的丝线紧紧将它缠绕,然后缓缓渗透进去。不消片刻,那纯粹的紫色已经黯淡了许多。 “冥河。”苏鋆悦静静开口。 “属下在。”冥河的脸色早已经没有了平时的淡定,看上去有些小小的扭曲。话说,任谁看着时而癫狂时而残忍会一面笑着一面将人慢慢撕碎,哪怕对着唯一的外甥也是一副“本座的东西本座就是玩烂了也是本座的”霸道而又无情的样子,突然这么露出如此温和的一面……冥河表示,自己百年修行,修为看得过去,心性上实在是差了许多。 “不要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苏鋆悦淡淡道,头也不回,抬手,一阵“叮叮”的声响后,苏忆殇手腕足踝上面的锁链纷纷脱落。 冥河觉得自己应该跪下来,来一句“谨遵陛下教诲”。但他又下意识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妄想什么。想反驳,但又有些心虚。 对于冥河的沉默,苏鋆悦眼皮都没抬。他单手抖开一件蓝色的袍子将苏忆殇严严实实地裹住。随即又取出一张面具,戴在了苏忆殇的脸上。面具并没有严严实实将这张脸遮住。银色的面具只覆盖了苏忆殇的右脸以及额头的部分,遮盖住了他脸上即使有些黯淡褪色也无法忽略其存在的紫色蔷薇刺青。 “过来。”做完一系列的事情,苏鋆悦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不知何时冒了一头冷汗的冥河身上。 冥河几步向前,站在了苏鋆悦的面前。 “伸手。”苏鋆悦的命令简短,而冥河近乎本能地就伸出了手。 冥河的手上一沉,多出来一个人形物体苏忆殇。熟悉的味道几乎令冥河下意识地紧了紧手臂,看在苏鋆悦的眼里,眉头又是一皱——虽然那个东西能够放大人内心的欲.望,但若是心中不存在那颗种子,他又怎会被放大。既是对小殇抱了难以启齿的心思,那么,他还是那个被他特意挑选出来去完成这个命令的冥狐王吗。 只是眼下,再也找不出适合的人选罢了。 苏鋆悦眉目里带着郁色,但他仍旧耐着性子对冥河嘱咐,道:“出了水榭之后,西侧崖壁五十米的位置上有一处半截的锁链,那是一处机关引动的装置。打开机关后,会出现一条通往苍梧之渊外面的锁链桥。只有半柱香的功.夫,但足以带着小殇离开这里。锁链桥连接着一处天然溶洞,那是一座迷宫。这是地图。”说着苏鋆悦将一张满是墨迹的丝帛拿出来,塞进了苏忆殇的衣襟里面,“按着地图,出了迷宫之后就到了妖界的西方出口。带着小殇到人界去,去南疆青要山,他……小……夜他应该就在那里。”说道玖夜的时候,苏鋆悦的面部十分之纠结,但他仍旧是努力地别别扭扭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冥河愣愣地点头。 苏鋆悦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眸底的冷光几乎瞬间令眼前的冥狐王呼吸一滞。他看着冥河,一字一句道:“记得把样子变换一下还有,无论是妖魔界还是人间仙界,哪怕就是狐族的,也不要被他们认出小殇。去青要山的路上,你们必须躲着所有的人!绝对不能摘下小殇的面具,绝对不能看他脸上的紫雪蔷薇。这些,你必须记得。” 冥河脸上肃然,郑重应道。 苏鋆悦的目光再次落在苏忆殇的脸上,手指划过没有面具遮挡的脸上,轻声自语:“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逃过此劫,那个东西留着始终是祸害……可偏偏知道是祸害,我还是没能将它从你的身体里面弄出了。” 苏鋆悦阖上双眸,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锋锐。转身,冷冷道:“走吧。” “属下定然护住殿下安危。”联想到这几日妖界里有些诡谲的气氛,冥河似有所觉。当即对苏鋆悦行了一礼,怀里抱着苏忆殇,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听着渐远的脚步声,苏鋆悦的眼中划过倦怠,随即很快被坚定充斥——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个孩子。保住,苏晴的孩子。 清冷的目光落在地上四散的锁链上面,看着上面流转着的暗红色,苏鋆悦冷冷嗤笑,道:“上古之物,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寄存在身体里面的东西都弄不出来,反倒是差点吸干了宿主。当真,可笑至极。” 锁链抖了抖,红光似乎黯淡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走了,我要回家去了~~带着我受伤的爪子和被窗户深深伤害了的幼小心灵~~十一长假啊~~瓦四号回来!握拳,于是………………你们懂得的+_+ 93 第九十三章 青要山,圣湖之水 九月已是秋季,但南疆的绿色出奇得葱茏,入眼便是望不到尽头的茫茫绿色。足下的土壤松软异常,甚至有了一种踩上去就要下陷的错觉。青绿色的藤葛依靠着参天的林木而生,攀附到高处后随意地垂坠下来,与几乎将整个天空遮蔽的树冠遥相呼应,如同一层密网将整个南疆笼罩。 一入南疆,遍地相似的景色令人如入迷宫之中。而这个天然形成的迷宫里面,众多有毒的蛇虫隐匿在浓绿之下,只一个疏忽就会令一条鲜活的生命流失。因此,南疆之中,当真可以称得上地广人稀,其居民大多是世代居住于此的苗民。也正因为如此,南疆又有苗疆之称。 苗民并非散居各地,他们也有着自己的政权。南疆之中有十大苗寨,各为其政的同时也隐隐保持着平衡。然而,这十大苗寨所占据的地方,也只是南疆的外围之地。 南疆这种地方,愈是深入愈是危险。苗民之中,尚有擅长蛊术的蛊苗。蛊苗组成的苗寨不在十大苗寨之内,其位置在南疆的深处。他们擅长利用苗疆里最危险的毒物制造蛊毒,他们在身上纹出各种毒物的纹身,他们从不过问南疆之事,甚至极少走出南疆密林之中。但,只要是苗疆的子民就不会有一人胆敢招惹蛊苗的人。 然而,就是这个堪称苗疆之中最为神秘莫测又不好招惹的蛊苗聚居的地方,却传来一声声连绵有如海浪一般的祝颂声。 夜,正深。然而,整个苗寨里,包括年幼的孩子,无一人入睡。 这些令外界谈之色变的蛊苗,无论老少,皆是一身如雪的白衣,整齐地跪在地上。白衣在月光的照应下散发着莹莹的润色光芒,随着他们不停地以额触地的动作,身上的白衣如同银色的波浪。他们口中喃喃着祝颂的低语,不同的面容上,是相同的虔诚严肃。 而在这些银色的波光前,是一抹如墨的暗色。 高高的祭台上,有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个女子仰着脸,象牙一般白皙的面容因着柔和的月光,更添了一分皎洁。她的年纪已经不轻了,眼角处也有着淡淡的细纹,但见到她的人却总是不约而同地忽略她的相貌而注重于她澄澈异常的眼眸。就好像此刻,那双眼里,小小的月牙映在其中,令她整个人多了一分神子一般的圣洁美丽。 女人一身黑色的长袍,衣角袖口上面绣着暗红色的曼珠沙华。粉色的唇不停地开阖着,时而低吟时而高亢的祷告声自她的檀口中溢出,沙哑而略显低沉的声音为这片茫茫夜色更增添了几分诡谲的意味。她的双手向天,广袖随着她一个又一个的手势而轻轻晃动,有如荡漾的水波。以着暗红色细线绣成的曼珠沙华也似乎随着这些动作而变得鲜活起来,一簇簇有如燃烧着的火焰。或者说,它们更像是流淌的血河。 ——正如簇拥着祭台的那片红色的彼岸花。 没有到过南疆深处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在那片层层叠叠仿佛无边无际的绿色会在这个地方戛然而止。自此处之后,无边无际蔓延开来的是大片如鲜血一般的红色,那本是开在黄泉路上的花朵,此刻却在南疆之地尽显妖娆。 在大祭司的带领下,苗疆的蛊苗正对着它们的圣山祈祷祝颂。 苗寨的正西方,所谓的月初之地,是一座高入云端的山峰。入目之处,尽是漫山遍野的红色曼珠沙华,仿佛这座被云雾笼罩的山峰便是传说中的魂归之地一般。 此山,名为青要。 青要山,毫无疑问,便是南疆的圣山。 无论是晴天或是雨季,青要山约千丈高度的地方,永远笼罩着飘渺的云雾。无论是春天或是冬季,千丈之下也永远都开满了曼珠沙华,甚至连普通的林木都不见一棵。而从这青要山出来的毒虫毒蛇,其毒性也要远远强于南疆各处。 蛊苗的苗寨也并非位于青要山的山脚下,确切地说,它们两处之间隔着一处宽约百丈的山谷。由于山谷的存在,青要山显得更为飘渺。因为无论是从哪个方向,只要想上青要山,必定要走过这片山谷。它的地形看上去,更像是原本的青要山,因着不知名的原因,山体周围百丈之内,尽数塌陷到地底一般。 山谷之中,也尽是红色的曼珠沙华。比之山上的红色,谷中的花朵簇拥着,更像是一片血色的海洋。微风拂动,血色的海水便轻轻荡漾开来。 曼珠沙华,黄泉接引之花,当灵魂渡过忘川,生前的记忆便会散落于地上,化作这些妖娆得近乎诡异,红艳近乎残忍的彼岸花。 面对这片血色的海洋,跪拜的众人无不心存敬畏。 因着对圣山以及传说中居住于圣山云端之上的神明怀有的敬畏,蛊苗一族在每年的蚀月之夜,即当空之月为血红色的那一日,在大祭司的主持下进行一场盛大的祭祀,但凡属于蛊苗这一族的人,哪怕只是尚未满月的婴儿,也要彻夜祷告,向神明祈福。 这是蛊苗一族落居于此地尽六百年来,从来不曾改变过的规矩。 然而,类似今晚这种堪比每年一度的盛大祭祀,在近来的两个月里,已经举行了不止十次。 原因便是,这三个月里,苗寨内外所发生的诡异变化,令他们不得不猜测,这是否是神明的降罪。 第一个月里,变化并不大。只是此处的曼珠沙华似乎长势太好,比之往年更甚。虽说圣山有神灵护佑,曼珠沙华终年不败,但今年的曼珠沙华却真真给了人一种它们要活过来的感觉。 紧接着的一个月里,曼珠沙华似乎不再满足于圣山以及圣山下面山谷里面的生长范围,竟渐渐向外满溢出来。不过一夜的时间,整个苗寨的空地上也长满了这些血色之花。随即更是以一日百米的速度,迅速向外生长。亲眼目睹了曼珠沙华长势的苗民,心中无比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莫不是,几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整个南疆就会被这些彼岸花淹没? 曼珠沙华虽然是蛊苗眼中的圣花,但不代表可以忽略满南疆生长着这些曼珠沙华所带来的后果——这些因圣山而存在是血色之花,并非是普通的曼珠沙华。这些花的花香有着强烈的迷幻作用,少量可以产生幻觉,量多可能引人沉睡,甚至有可能一睡不醒。 蛊苗敢于供奉并愿意供奉它们,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坚信曼珠沙华是圣山神明的标志,是接引轮回的圣花,同时他们也有足够的本事免于这些溢出山谷的少量花香的迷惑;另一方面,这些蕴含着魔力的花朵,是他们蛊苗一族在制蛊的时候必不可少的药粉之一。 然而,这些曼珠沙华已经威胁到了蛊苗乃至整个苗疆的生存。尤其是最近的一个月里,一些置放在苗寨外围八个方向的护寨蛊虫,日夜彻鸣,无不营造出危机的气氛。即使是苗寨身份最高的大祭司,因着这些日子里一次次的祭祀却没有改善的情况,面色日益冷凝。心中不免猜测,这圣山之中,云端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实上,大祭司的猜测,真相了一半。这青要山的诡异变化确实和圣山有关,但并非有意降罚。 青要山,南疆的月初之地,山势挺拔直入云霄,却并非是山下蛊苗的猜测,只有那些红色的曼珠沙华而无其他。若是能够拨开云雾,纵观整座青要山便会发现,青要山当真可以称得上“诡异”二字。 自山谷开始,直直漫过整个青要山三分之二的,的确是红色的彼岸花。然而,自从那人力无法企及的高度上,红色的曼珠沙华之中却夹杂着纯白如雪的白色曼珠沙华,几可称得上是纤尘不染。随即红色越来越少,到了山顶之上,云雾缭绕的地方,却只剩下了白色的曼珠沙华。 如同,雪山上,最洁净不过的初雪。 云端之上,又是另外一个世界。 白色的曼珠沙华之中,隐约可以看见一条玉砌的石阶,直通向山顶。高大的娑罗树枝叶繁茂,其间垂下青色的藤葛。与山腰处的云雾不同,此处萦绕着的薄雾含淡雅的清香,分明是灵气极盛而产生的雾气。 与其说,山下的曼珠沙华长势惊人是神明震怒,不如说是青要山灵气过盛,以至于曼珠沙华也渐渐灵气逼人,有了趋利避害的本事。 这些灵气,便是从青要山的山巅处那深碧色的湖泊里飘散出来的。 青要山号称月初之地,山顶处有天然形成的湖泊,本身便含有月阴之力。若非地处南疆这种瘴气毒物繁盛之地,其外更是有天然的迷宫,就凭它本身的灵气便会成为某处宗派修真之地。 尤其是近三个月来,原本就灵气十足的圣湖之水因着愈加醇厚的灵气而变得浑浊起来,甚至有些粘稠。乍一看去,竟似有种看到熬了几日的中药一般。湖面上升起的袅袅灵气也蕴含了药草的清香味道,凝目而视,湖水之中竟有一人闭目沉睡。 深碧色的湖水轻柔,微风也吹不起半点波澜。一身白色单衣的男子阖目躺在水波之中,紫色的长发散在水波之中,发间点点的银色轻轻在这片紫色中荡漾开来。 山巅之上,没有虫鸣,亦没有鸟叫,安静得如同天地初开。而白衣的男子就那么静静睡在这片碧波之中,俊美得出奇的面容带着安详与宁静,静谧美好如同一幅水墨的画卷。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白色的曼珠沙华簌簌绽放的声音。 直到,一双白皙的玉足轻轻踩在白嫩的花瓣上,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打破了静谧的氛围。 白色的花海里,走出一个一身浅紫色衣裳的少女,不过十七八的年纪,面容秀美清丽。看模样似是中原人士,只是她的发色眸色莫不是深紫色,为她整个人增添了三分魔魅来。此时,她清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忧色,臂弯见挎着一个竹编的篮子,上面用一块蓝色的丝绸遮着,倒是看不见里面放着些什么东西。 这个女子放在三个月前可能只有苍国中一些闺阁小姐隐约记得她的五官,但在这三个月里,整个天下,包括妖界魔界,她的名声可谓是传遍了整个浮荒。 ——前苍国丞相之女,伊雨苒,不幸葬身火海之中。然,几个月后再现已然入魔,一身魔力纯粹,堪比魔界皇族。这短暂的几个月时间里,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得到了怎样的奇遇,原本应该死去的人竟摇身一变成了修为在魔王之境的人物。也没有人知道,为何这位在魔界可谓是前途无限的魔女会称呼昆仑弃徒玖夜为主人。 这位魔女,已经销声匿迹三个月的时间了。连同她的主人,几日前正是被昆仑仙境除名的玖夜,以及混入昆仑仙境多年终自曝身份的血魔尊肖书宇,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里,再没有出现于人前。 他们在青要山山巅,一连逗留了三个月的时间。 当日肖书宇强行打开空间裂缝,由于受到了几方妖力魔力真元力的影响,原本定位在隶属于血魔尊私人领地的海外孤岛位置发生偏移,竟变成了南疆的青要山。 南疆地处浮荒西南之地,当真称得上凶山恶水,人迹罕至。修真者从不愿来这他们眼中民风彪炳尚未教化的蛮夷之地,妖魔界又向来看不上人界,更何况这么一处人界里都堪称荒地的南疆。一时之间,这南疆之地倒是成了被各方势力浸透最少的地方。而这青要山,有可谓是这南疆十万凶山之中罕见的灵地,虽然灵气远不及昆仑普陀之地,但他们实在是无心在寻既可避世又灵气充裕的地方,当下便在此处安置下来。 毕竟,他们带着的玖夜,情况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先是胸口的伤势不曾有丝毫愈合的倾向,反而愈演愈烈,过度的失血令得玖夜的面色苍白得惊人。不仅如此,玖夜体内经脉里竟然空荡荡的,半点真元也无,除了发色在当日异变成了银紫之色,现在还昏迷着的玖夜竟然和普通人没有丝毫区别。 其实,真要论起来,玖夜的身体和普通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毕竟,玖夜失血的量上,放在普通人身上就是全身的血都流尽了才能够有这种数目。而玖夜却只是一直昏迷,脉象倒也平稳,神情出奇平静,就是一直醒不过来。 伊雨苒心中叹息,柳眉微蹙,眸底难掩忧色。她的步子轻缓,却在一个瞬间便来到湖畔。深紫色的水眸凝视着碧色湖水中神态安详的玖夜,心中酸涩。蹲下.身,伊雨苒将挂在臂弯处的篮子取下来,揭开覆盖在上面的蓝色丝绸。 篮子里垫着白色的绸缎,上面放置着一块不过拳头大小,有着玉石光泽的“石块”。“石块”表面有些粗糙但表面极其通透,可以清晰地看见石块中心处有着墨绿色的光团。只是轻轻晃动一下“石块”便会发现,“石块”中心根本就不是所谓光团,而是散发着莹莹墨绿色光芒的膏脂。它的边缘处尚未完全凝固而呈现出粘稠的液体状态,那股墨绿色也随着边缘处粘稠的液体而轻轻流动,其中灵气聚而不散,凝而不发,正是传说中“一服即仙矣”的玉膏。 事实上,玉膏虽然没有传说中那般可令凡身成仙的功.效,但它着实算得上修真界极为罕见珍贵的宝物。若非真正的洞天福地之中,千万年的时间也不可能产生出一块。譬如伊雨苒手中的玉膏,加上尚未破开的玉壳也才不过拳头大小,但其形成的时间绝不下于几万年的光阴,而其中蕴含的灵气,也已经不亚于昆仑七大主峰之一下面的一整条灵石矿脉。 最难为可贵的是这玉膏的属性。 一般修炼的人除了吸收天地灵气以外,多使用灵石辅助,尤其是那些门派位置并非灵山福地的宗派。而玉石,多为佩戴的饰物,饶是一些灵气十足的玉石,在修炼上尚且不及一些低级灵石,大多被用来制作一些记录功.法制器手法或是炼丹方法的玉简。 但玉膏不同,它本身就是经历无数岁月吸纳天地灵气的先天灵宝。虽说不能如传说一般令人立地成仙,但对于普通人而言,那是延年益寿的珍品。对于修真者而言,它则是有着伐筋洗髓脱胎换骨修为大增的灵药。而伊雨苒手中的这块玉膏,不仅年份久远,它的属性更是土属性,其上蕴含浓郁的木之气,对于病重之人有着奇效。 伊雨苒脸上表情淡淡,白皙的五指轻轻握住外表其貌不扬但内含木香玉膏的“石块”,倾身将它浸在深碧色的湖水里,随即指间微微用力。 玉膏之外包裹着的玉壳其实十分脆弱,这也是伊雨苒为何小心翼翼将其置于篮子里面的原因。 只见因着伊雨苒水中手掌的动作,水面上冒出小小的气泡。然而当气泡破碎以后,破散的水汽并不像平常的泡沫一般直接融进水中,反而如有实质一般逸散在空气之中。同时,一股草木的清香之气伴着湖水里面的药香飘散开来,身处其中,只一个呼吸便觉得神清气爽——那气泡之中根本不是空气,而是玉膏之中蕴含的灵气,由于湖水接近饱和而逸散开来。 本就不甚清澈的湖水随着破损的玉壳而流出来的膏脂以及粘稠的液体,更显浑浊。但从湖中逸散的灵气,却愈加醇厚。 伊雨苒松开手,任由不断流淌出玉膏灵液的玉石沉入湖底。随即收回手,抽出一条白色的手帕随意擦了擦手,动作异常熟练,眼底波澜不惊,仿佛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般。 但当伊雨苒的水眸落在湖水中央紧闭双眸的男子,尤其是他胸口位置处有如溪流一般袅袅的红色细流时,那张秀美的面容狠狠地沉了下来,洁白的贝齿不自觉咬住嫣红的菱唇,用力之大甚至沁出点点殷红。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湖畔,美目眨也不眨地看着沉睡着的玖夜。不知过了多久,那双暗紫色的水眸里,狠戾之色一闪而过。脚下放置着的空篮子被一只不堪盈握的玉足狠狠地踢了出去,全无平日淑和尔雅的气质。 整整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伤口血流不止,体内真元皆无,哪怕自己心里安慰主人是因为耗费了过多的力量而陷入沉睡之中只要多多补充能量定然能够唤醒主人,但眼前的事实告诉她,哪怕想出以这天生灵气十足的湖水加以无数天材地宝炼成药汤,寄希望以此能够修复主人受伤的身体,他主人胸口的伤口,仍旧无法止血。 虽然眼前的湖水是深碧色,但映在伊雨苒的眼里,无疑就是被鲜血浸透的血色湖泊! 伊雨苒现在恨不得将玄狐王碎尸万段……玖夜现在如此模样,能和那个留下致命伤口的狐王没有半点关系吗!哪怕无数次告诉自己这是为主人的身体补充能量,但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这是为主人续命!虽然她能够清楚感知到主人并没有死,但他的胸口确确实实已经没有了起伏。 伊雨苒因着自己没有血魔尊这种堪称大陆巅峰强者的实力,硬是将自己的灵体从之中剥离出来,三个月的时间换了无数的肉身,无论是普通凡人还是妖怪魔族,到处搜集天材地宝以求能够将主人唤醒。想不到,终究还是一场空,倒是便宜了这圣湖,简直称得上灵气逼人。若非血魔尊在湖畔设下禁制,恐怕这青要山早就因为四溢的灵气而被大宗派看上。 伊雨苒心中气苦,看着湖中闭目沉睡的男子那异常苍白的面容,银牙咬得死紧——当初她在苍国郊外醒来,思及昏迷前的诡异场景,心中已满是茫然绝望。初见这位温文尔雅的俊美公子时,她心中便留下了念想。后来又见了几次,虽然每次的话不多,但这份心思却愈加深了。不然她也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容貌而下手杀人,也不会在最终的绝望后咬了他一口,最后一心准备葬身火海。 当时的她,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身子焚毁了便化成灰吧,只要有风的地方,她总是能够在他的身边的。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没有死,反而成了魔,体内的血脉隐隐被玖夜牵引着。得了他的消息本想要看他一眼的自己,竟然在望见他的那一刻,满心的倾慕说不出口,反而多了三分敬重七分顺从,仿佛眼前的男子天生便是自己的主子。 她俯身,额头轻触玖夜垂坠在地面上的衣角,在魔界里象征着尊崇的纯粹紫色顺着后背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心甘情愿。 如今,她满心倾慕的主人生死不知,怎能令她不愤怒。 “啧,要发疯离远些,别在这里碍着小师弟。”湖畔不远处的一棵高大的娑罗树上,周遭的空气一阵扭曲,原本空无一物的一处枝桠上出现了一个红发红眸的男子。他斜靠在树干上,右腿蜷起,眉目冷淡却偏生出一股邪佞之气。 正是血魔尊肖书宇。 以他所处位置的高度,显然将伊雨苒的失态收入眼底。 “小师弟?”丝毫没有被肖书宇冷凝的语气所动,伊雨苒的声音骤然扬起,一向莺啭一般的声音竟有了一种凄厉的感觉,道:“昆仑仙境可是七日前就除了主人的名,他早就不是昆仑弟子。堂堂血魔尊,昆仑也容不下您这尊大神。当真要论起主人因何落得如此田地,您这位当众与他为敌,揭露他身份的魔尊,和主人之间除了仇怨,雨苒还真不知有什么情分令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赖在这里!”别以为她看不出这个肖书宇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哼。”肖书宇冷哼一声,身形一动,片刻间出现在湖畔处。他斜睨了满含怨愤之色的秀丽面容,淡道:“本座如何行事,来轮不到你来管……更何况,凭你这微末的功.力,能够保住玖夜的安危?” 伊雨苒不说话,脸上一片铁青。 肖书宇也没再多言。虽然不知究竟,但这个女人身上确实有玖夜的气息,也确确实实是玖夜的仆从。大狗尚且还要看主人。肖书宇虽然对伊雨苒极为厌恶,其厌恶程度仅次于玄狐王,但这个女人毕竟是玖夜的狗,尚且要留三分颜面。 说起玄狐王,肖书宇心中倒是有些犹豫。三个月里,不仅是这个女人出门寻找天材地宝,他也在绘制出层层禁制阵法后深入妖魔两界里寻找灵药,自然听说了玄狐王的事情。 九嶷山这种地方,相当于魔界的幽冥深渊炼狱,在魔界也是闻之色变的地方。更何况苍梧之渊还是九嶷山的最底层,禁制最强,环境最差。 肖书宇当然不是同情玄狐王,就冲着玖夜胸口上面不曾停止流血的伤势,肖书宇都有把那只狐狸爪子剁下来的冲动。若非担心玖夜苏醒后会产生类似担忧愤怒的情绪,进一步影响本就破败的身体……肖书宇认真思索了一下,自己究竟应该去寻找六界之中最为飘渺难寻的冥界弄来忘川之水还是杀到九嶷山救出那只该死的狐狸,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算了。肖书宇垂眸,且不说冥界飘渺难寻,单这忘川水要是一不小心令玖夜连自己都忘记了,那多不合算。还是再等等,等那只狐狸多受一些罪再动手吧。 要是在他动手之前,那只狐狸能自己就挂了,那就更好了。 肖书宇轻叹一声,心中很是矛盾。既不想救回狐狸找自己的堵又不想被醒后的玖夜迁怒发火,两全其美的方法他是真的想不出啊。 慨叹间,一直锁定那个白色身影的眼眸猛然一滞,瞳孔骤然收缩,整个身体猛地僵住了。 碧色的湖水之中,一身白衣的男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而肖书宇所不知道的是,玖夜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正是苍梧之渊下,火狐皇苏鋆悦以食指鲜血凌空虚画的层层禁制化成血之锁链,将苏忆殇右脸上面的紫雪蔷薇层层禁锢的时候。 94 第九十四章 阻拦 时间:冥河与苏忆殇离开苍梧之渊的半个时辰后 九嶷山山巅之上,火狐皇苏鋆悦负手而立。周身雾气氤氲变换出诡谲的形状,身后一眼望不见底部的黑色断崖如同狰狞的兽口欲择人而噬。他的目光清淡平和,有着历尽千帆之后而沉淀下来的淡漠。极为出色的五官此刻看上去竟失了往日令人惊艳的感觉,只细细看了方才发现,是因为他的表情太过平淡而使着他本身有了寡淡的感觉。 这一身红衣,仿佛也失去了色彩。 苏鋆悦的目光一一掠过眼前众人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容,眸底波澜不惊,半晌,唇角竟然扬起了一个清浅的笑容,没有往日的张狂邪气,竟有一种云开破月的惊人优雅。一时之间,饶是见惯了美人的众人,也惊怔当场。 “今日的九嶷山当真是热闹得很……”苏鋆悦慢慢开口,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压迫感,道:“这些不是闭关都能闭个几千年的‘老前辈’们吗,怎么不窝在洞府里颐养天年啊?年纪大了可不及年轻人腿脚利索,万一冲撞了哪里就不好了,总不好让小辈们担忧了不是?”说着,苏鋆悦微微偏头,神情全然一派无辜,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天真不通世故的孩子,完全将自己一千五百年多年的岁数抹掉只剩了零头。 距离苏鋆悦面前十丈之地站着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看年纪似在耄耋之年,只是妖怪的年纪不能以人类的寿命度量,这耄耋之年当真不知是这老者年纪的千分之几。这老者五官面容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清隽,饶是上了年纪也有几分慈祥模样。只是,老者看似浑浊的眼里总是是不是划过一道凶厉,眼角处也晕开红色的印记,妖气森森的模样当即就令老者原本慈祥的模样打了不少折扣。 老者身后顺次站着几个老者,看年纪都已经不轻。目光里也没有老者的慈祥,看着苏鋆悦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以及隐隐的妒忌。但谁都没有开口应苏鋆悦的话,反而将目光投向他们身前的老者,显然以这位老者马首是瞻。 老者没说话,只抬手捋了捋胡须,“呵呵”笑了两声,语带赞赏地道:“不愧是苏贤侄,虽然年岁不大,但这一身气度不凡,修为更是惊人。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夫被困在妖王巅峰境界已经有两千年的年月,不似贤侄,五百年的时间就达到了吾辈追求千年的境界啊。”老者虽然在笑,但笑意却未达到眼底。 苏鋆悦但笑不语。 自上一任走兽妖皇寿终之后,这一族的妖皇足足空了五百年。没了妖皇的庇护,走兽一族的状况只比此时的鳞甲一族好一些。此段时间里暂时把握走兽一族权柄的便是这狼族的族长暗狼王,即眼下这位说话的老者。 暗狼王成名多年,其修为也在妖王巅峰境界,甚至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妖皇境界。在妖界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只是他当时修为到了瓶颈,难以寸进。即使如此,走兽一族也认定这下一任妖皇定然是这暗狼王无疑。只是造化弄人,一向实力不高行事也低调的狐族竟然出了一个苏鋆悦,五百年的时间就达到了妖皇境界,更是在一次比试中将这位走兽一族的无冕之皇赶下了神坛,不仅冠上了狐皇的称号,更是以着雷霆手段整合了走兽一族,巩固了自己的势力。 而这位暗狼王折在了小辈的手上,脸面上已经过不去。无奈火狐皇根本就是一个冷傲的主儿,做不出虚伪的前辈后辈的姿态,令这位暗狼王一怒之下发出豪言,自此闭关,不达到妖皇境界誓不出关。少了这位妖王巅峰陪衬,狼族的势力也渐渐衰落了下去。暗狼王心中后悔,但又拉不下脸毁誓,心中早已经将苏鋆悦恨到骨子里去。这心境得不到空明,修为更是难进,心中又怨恨苏鋆悦。这恶性循环,暗狼王早就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了。 见苏鋆悦笑而不语,这眼神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嘲笑,暗狼王心中极为愤恨。但他脸上却挂上笑容,除却冷森森的眼神,这神态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位见到喜爱后辈的慈祥长辈的模样,笑眯眯地道:“苏贤侄真是天资卓越,老夫当年得见便觉得贤侄不是池中之物。” 苏鋆悦的唇角愈加上扬,轻笑道:“前辈客气了,本座本来就不是池中之物——或是,前辈见多识广,竟听闻妖界有水狐狸一族?” 暗狼王橘皮似的老脸僵住,半晌,面皮抖了抖,咬牙道:“狐皇说笑了。” 苏鋆悦目光随意扫了眼暗狼王身后的几个老头,凤眸半敛,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以拳击掌,语带讶然地道:“前辈出关,莫不是修为已经到了皇者境界?” 暗狼王脸一黑,这苏鋆悦分明是那刀子戳他心口,谁不知道修为难以寸进一直是他的硬伤。再说以苏鋆悦的修为,他到没到妖皇境界会看不出来? 暗狼王的嘴唇哆嗦了两下,还没等着说什么,苏鋆悦就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道:“当真是好消息啊,前辈熬了那~么多年终于到了这个境界,当真是走兽一族的福祉啊~本座定然将其昭告全族,恭贺前辈功.成出关!” “不、必。”暗狼王黑着脸,面对着眼前这张要多真诚有多真诚的面容,一口血就呕在喉咙之中,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一双眼睛都有些发红。也就一千年不见,这个苏鋆悦性子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比起从前那张冷漠倨傲的脸,这张满是真诚却句句撕扯伤口的脸更令他愤怒。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暗狼王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夫资质哪里及得上陛下,怕再过了一千年也只是一个妖王境界。反而陛下的狐族,那当真是人才辈出,听闻又出现了一个妖王巅峰境界的少年狐王,比之陛下的资质也分毫不差,这当真是我妖界之福啊。”抬眼看了一下苏鋆悦,语气略微有些微妙,道:“玄狐王自出生也不过二十来年的岁数,性子叛逆一些也无妨,怎么说也是我妖界的年轻俊彦,又是陛下的亲外甥。怎么说也是一家人,直接关进苍梧之渊的惩处莫不会太重了些。” 言外之意,莫不是你火狐皇嫉贤妒能,连自己外甥也不放过,硬是要铲除异己。 苏鋆悦挑眉,道:“怎么,本座连处置一个小妖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无论是以狐皇的身份还是舅舅的身份,本座要对玄狐王如何,还轮不到……”似有所指地打量一下面前的暗狼王,恰到好处地将话停在这里,含笑的面孔也随之沉了下来,带上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暗色。 “哪里,哪里,老夫可没有这个意思。”暗狼王连连摆手,脸上带笑,道:“前些日子有个小姑娘找上老夫,说是对玄狐王倾慕已久,求老夫说个情。老夫看她情真意切,也不忍推拒,这才来这里求苏贤侄卖个面子,让小姑娘见上玄狐王一面,也了了她的心愿。” “小姑娘?”苏鋆悦轻笑道:“想不到我那外甥还真是招蜂引蝶啊。只是,不知哪家的姑娘啊?” 暗狼王还未说话,他的身后就走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五官俏丽略带稚气。她的上身穿着浅蓝色无袖对襟短衣,堪堪遮住纤细的腰肢。下.身穿着同色的撒花百褶裙,直接踩在地面上的玉足光.裸着,白皙晶莹有如玉质,右足的足踝处挂着一串冰蓝色的铃铛,铃铛的表面上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与她臂上银色的臂环上面的图案似有同源之处。她的头发是海蓝色的,蜷曲有如海藻一般垂坠到腰际,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品,倒是右侧的鬓角处别着一朵干花。 少女蹦蹦跳跳来到苏鋆悦的面前,努力踮起脚将自己的脸凑向苏鋆悦,面上尽是调皮的笑意,似乎连发出清脆声响的铃铛亦被这笑意感染。少女眨了眨修长浓密的蓝色眉睫,一双翠色的杏眸清澈见底,含着显而易见的欢喜,道:“哎呀,火狐皇你生得真好看。这下子我相信姐姐的话了,这舅舅都这么好看了,外甥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苏鋆悦的唇角象征性地微微上挑,眼底都无丝毫笑意——这个小姑娘……在她主动出现发声之前,以他的修为,竟然丝毫未觉。当然,这不排除自己方才在苍梧之渊里耗费了七成妖力的原因。因此,他没有发挥曾经的优良品格直接把这些老妖怪轰出去而不得不在这里虚与委蛇的原因。 “呐呐,玄狐王呢?”小姑娘笑靥纯真,白嫩的小手抓住苏鋆悦的衣角,摇了摇,像是一个撒娇的孩子。轻快的动作令她额前蓝色的刘海儿扬起,露出眉心处蓝色的印记。 苏鋆悦目光微凝——三颗呈扇状,类似朱砂一般的蓝色印记。是羽山家三阶强者……不,不对。三阶也就相当于妖王境界,虽然此刻的苏鋆悦不如往日的巅峰境界,但灵敏尚存,他不可能丝毫未觉。目光几不可察地扫了一眼女孩臂上银色的臂环,想必是将灵力封印在三阶之上吧。倒是个有脑子的,不像…… 苏鋆悦不动声色地将衣角从那只小手中拯救出来,淡淡道:“犯错,受罚。” 女孩不满地撅起红唇,伸手就要再扯苏鋆悦的衣角。这是,那群隐隐有着动作呈包围状将苏鋆悦围在断崖边上的老妖怪之中,传出一声清越的女声,语气里带着调笑,道:“清漪妹妹,妖界的规矩多着呢,犯了错就要罚的,总不好让狐皇为难不是。”说着,一个一身水绿色衣裳的少女走了出来,黑发黑眸,五官只能称得上清秀,右边的袖子空落落的,见着眉心处的四阶墨绿印记,不难看出此人正是在遗迹外被玖夜废了一臂的木灵家大小姐木灵落。 “知——道——了——”羽山清漪拖长了声音,精致的小脸带着委屈与小小的不悦,回头看向木灵落,还眨了眨翠色盈盈的杏眸,脆声道:“就像姐姐一样,犯错就得挨罚,对不对?”目光似有所指地瞄了一眼木灵落空荡荡的右袖,笑靥纯真,“只是可惜姐姐这阵子不方便了些,木灵家的家规真是森严。” 木灵落的身体一僵,面上和煦的笑容也似凝固了一般,看向女孩的眼中也带上了阴沉。半晌,木灵落的笑容猛地加深,竟有一种笑靥如花的美感,点头道:“没错,犯了错自然得挨罚,这可不止是木灵家。谁,也逃不了。” 木灵落的语气有些微妙,由于身高的差距,她近乎是俯视着这个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当然,别指望羽山清漪真的十二岁,普通鲛人的寿命约在三百岁,被神明眷顾的皇室羽山家更是在一千岁左右。这就造就了他们近乎漫长的幼年期与成年期。虽然羽山清漪一直“姐姐,姐姐”地叫,语气纯真又亲昵,木灵落还不会傻到相信,能在此次任务被羽山家派出来的代表会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她可是肯定,这个羽山清漪就年纪上,就得是她的十倍左右。心计上,四百多年,活出来的不仅仅是岁数,还有阅历。羽山家的问题远远不及木灵家严重,此次出手也是因老祖宗施压。这一路上,羽山清漪没少顶着天真的皮相向她套话,更是时不时动些小手脚。 木灵落看在眼里,却不能和她撕破脸皮——毕竟,虽然她暂时投靠了老祖宗,但老祖宗是一个怎样的人物,短短几次的接触她也大致明了。若有利益冲突,他绝对会放弃自己。而在木灵家,由于上次任务的失败,她隐隐被排斥在家族核心的位置,就连这断手的伤势也没有得到妥善的医治。就是修为的问题上,还是老祖宗发下话来提炼了几位族人的血脉之力,终于将她的修为稳固在四阶的境界上。她此行的任务是将玄狐王带回去,若是能够完成便可以此换来族里的秘药,令断手重生。 羽山清漪得到的命令是协助自己,以她的身份,自然不会服气自己。只是,她们的任务是将人带回,若没有完成,谁管谁是主帅谁是副手,谁是木灵家谁是羽山家,这罚都是一起挨的。 羽山清漪定定看了木灵落半晌,白色的贝齿咬了一下花瓣一样的红唇,“哼”了一声,让开一步,将身后的苏鋆悦让了出来。 木灵落面上的笑容扩大,纯粹的黑色眼眸里浮现出淡淡的满意。抬头直视这位妖界的皇者,浅笑道:“狐皇陛下,数月未见,身体尚且安好?”语气平和,如同朋友之间的闲谈。 苏鋆悦抬手摸了摸下颔,半晌,道:“本座不认识,也没见过你。” 木灵落笑容不变,身后羽山清漪“扑哧”一笑,花枝乱颤,其倾城美色依稀从这尚且稚嫩的面容透出。 木灵落道:“……小女木灵落,无名小卒自然入不了狐皇陛下的眼。”心中狠狠地磨了磨牙,木灵落继续道:“当日……小女与玄狐王有了些冲突,归家后长辈们责怪小女,并希望玄狐王能够赏脸来木灵家做客以示赔罪。由于家中事忙,这份邀请足足吃了三个月。后来小女得了消息,玄狐王竟然被……”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不安内疚回忆等等的神情,似是鼓起勇气一般,木灵落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九嶷山是妖界的禁地,小女家中认识些许妖界长辈,只能请他们出面来说和一二。”说着,回头看向不停捋着胡须的暗狼王以及他身后几个面露不屑的老者。 苏鋆悦不置可否地摊手,道:“玄狐王苏忆殇当日公然顶撞、违背本座,本座将他关在苍梧之渊,愿意是让他思过。只要他答应与……玖夜断绝关系,他依旧是本座的外甥,狐族的继承人。然,三个月的思过,苏忆殇不知悔改——不能说本座放不放人的问题,只能说,你们晚了一步。” 金色的凤眸里,邪气一点点渗出来,他轻声而残忍地道:“若是现在下去看看……或许,你们还能够找到一些未融化的骨头也说不定……” 木灵落一怔,心中下意识认为这火狐皇在说谎。但思及她得到的一些信息加上苏鋆悦强行将苏忆殇带回妖界后竟直接奔至苍梧之渊的这种行为,微有些动摇。 羽山清漪当即道:“我下去看看。”说着,直接跃下断崖。而暗狼王身后的几位老者也随之下了苍梧之渊。 苏鋆悦并不认为他们短时间能够找出什么破绽——机关用过一次后便会彻底沙化,随时能够腐蚀身体的苍梧之渊十足十的危险,他们不可能深入湖底来寻找什么未融尽的骨骸——事实上,他真的将两个狐妖的尸体扔下了苍梧之渊的湖水里面,其中一个自然是代替随之失踪的冥狐王。而且,在苏忆殇的身上,他也留了能够屏蔽妖气的东西。 山巅之上,一时间只剩下一身绿衣的木灵落和面目垂垂老矣的暗狼王……当然,苏鋆悦很“体贴”地将隐匿在树林中他们所带来的亲信忽略。 木灵落脸上微带迟疑以及隐隐的担忧——没能将苏忆殇带回木灵家,她已经不敢想象自己的结局。而暗狼王的脸上则是明明白白摆着不相信的表情,嗤笑一声,道:“玄狐王可是白狐王苏晴的儿子,整个妖界谁人不知……最疼爱的就是苏晴小姐。”虽然一开始他明里暗里说苏鋆悦暗害苏忆殇,但事实上,他心里清楚,也许苏鋆悦会讨厌憎恨并采取折磨孤立禁闭处罚等等手段,但对于苏晴的骨血,他不可能会下得了手。 “苏晴……苏晴的儿子……”苏鋆悦微怔,片刻后唇角上扬,渐渐肆意起来,“更确切地说,那是苏晴和一个人类的儿子。若是苏忆殇一直乖巧地只做苏晴的儿子,我可以容忍他。可是,他竟然为了一个人类忤逆我,那么,他只是那个男人的儿子。”苏鋆悦的话,一字一句,凤眸里也尽是认真的神色。 暗狼王哑然,一时之间,笃定的事情也有些把握不准。 苏鋆悦的话可谓是半真半假,对于苏忆殇,哪怕苏鋆悦自己告诉自己,他身上流的只有苏晴的血,他不是半妖而是真正的纯血,但他还是止不住烦躁——苏忆殇与苏晴,细细算上也只有三分相似,那么,那些不相似的地方又是从谁那里继承来的?一想到这里,苏鋆悦的心中就止不住的厌恶。 因为苏晴的恳求,苏鋆悦从未见过那个人类,明里暗里也没有下手对付他,哪怕自己对那个男人的厌恶程度是他恨不得毁了整个萧国也难以抵消的。 下不了手,也不能下手。从小到大,那是苏晴第一次求自己。 有时候,苏鋆悦甚至还有一种想要将苏忆殇身上的血放掉一半的冲动。 苏鋆悦静默无语,眸底神色阴沉晦暗,哪怕他并未与他人对视就令人有了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暗狼王自认修为只差了苏鋆悦一线,只当时失手败给他,心中已是不服,更是一口气闭关千年。再见苏鋆悦,他面上虽然恭敬,但心中已是不屑,尤其是此时连他的外甥都与他不和,五大世家明里暗里向他施压的情况下。然而此刻,窥见了苏鋆悦眼里的神色,暗狼王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错开了视线。 失态之下,暗狼王这一脚正好踩在一截折断的树枝上,“嘎吱”一声脆响惊醒了两人。 木灵落霍然抬眸,目光如电。她虽然有些相信苏鋆悦对玄狐王下手的真实性,但她不排除玄狐王命不该绝的可能。当即疾行几步,向着断崖处走去。 苏鋆悦的身体动也不动,直到木灵落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苏鋆悦忽然开口,道:“有时候瓶子里面装上太多水也不是好事,固然有‘水满则溢’的说法。只叹,无处可溢的水卡在瓶颈之处,时日久了,损坏的难免是瓶子本身。”苏鋆悦侧眸,唇角含着一抹嘲讽的笑,“木灵小姐,你道是与不是?” ——就算木灵家寿命远远超过常人,最普通的也是常人的三倍,而修为越深的寿命就越长。但,过长地将灵力维持在四阶上对于身体损耗还是极大的,一直下去,可能连常人都不如。以木灵落的状态,几十年的时间里若是突破不了四阶,那她的命数也就这么多了。连方才那个羽山清漪都知道限定自己的灵力,这木灵落却无人告知,想来是将她当棋子用的。 一个棋子,坏了也就坏了,直接换了便是。 木灵落的脸上先是露出疑惑,随即就是一白。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整个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她的颤抖不过瞬间,很快就镇定下来。她冲着苏鋆悦微微点头,道:“小女受教了。”除了声音有些苍白无力,一切如常。 苏鋆悦没有回头,举步顺着山路走去。只嘴角却翘起一个恶劣的弧度——闹吧,闹吧,嘴上叫嚣着自己如何清高避世,实际上则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总是冒出来指手画脚,他早就厌烦得紧。 浮荒之上无人飞升如何?五大世家千年内再无一人位居五阶以至于血脉衰退又如何? 倾慕?做客?! 那卷卷轴他也抢到了一部分,自然也看出了苏忆殇的不同。 想打他的主意?做梦! 自家的孩子,他打得骂得,旁人休想动上一下! 95 第九十五章 苏醒 玖夜靠在用着一整块白玉雕成的长椅上,足下是盈盈如水波般的水蓝色玉石地面。他的头轻轻搭在椅背上,过长的黑色长发蜿蜒着顺着长椅在地面上流淌。在有些散乱的长发遮挡下仅露出小半张的俊美面容上满是倦怠,就连平日里异常清澈的银灰色凤眸也失去了焦点,茫茫然的模样令人心生怜惜。 他的目光凝视着自然垂下的层层鲛纱帷幔,半晌后,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无悲无喜,淡然而绝望,道:“这样的生活,简直是一种惩罚。” 不知说在说他,还是说自己。 玖夜不知道自己困在此处究竟有多长的时间——是的,此刻的他就是如同一只困兽一般,被困在这个极尽世间繁华的宫殿之中。他甚至没有办法估算出时间的长短,这里没有日月星辰,没有四季交替,有的,只是世间难寻的宝物。 时日一久,那些宝物之上朦胧的光芒,更像是一种讽刺。 他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玖夜的唇抿得极紧,几乎成了一道淡色的水痕。空茫的银灰色凤眸里面也涌出了苦痛之色,像是一只被逼迫到了底线之处的野兽,只需要小小的施力就足以令其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宫殿里响起细小的“窸窣”声,层层叠叠的鲛纱帷幔被掀开一处小小的角落,一只白皙软嫩的小手维持着掀开帷幔的动作片刻后,帷幔里走出一个小小的孩童,不过三四岁的大小,圆润精致的小脸上没有半点表情。银色的胎发软软地垂在肩上,一双紫色的圆润眼眸异常清澈,清澈到了可以轻易倒映出他人的情绪而最终看不到这个孩子的心底。 含着苦楚意味的银灰色凤目落在了这个孩子的身上,玖夜的喉咙里压抑着凄凉的苦笑。这是这个孩子第八十一次醒来,这是他唯一能够计算时间的方式,虽然这个孩子睡眠的时间次次不相等,他这般计算也算不得准。 他们,应该是一样的。 都是灵体,都被困在此处。只是,他能够接触这个宫殿之中所有的东西,唯独看不到自己。而玖夜能够看着这个孩子,却无法告知自己的存在。 只是不知道……是曾经拥有却最终失去痛一些,还是从未拥有一直如此痛一些。 看着绷着一张小脸的孩子慢慢走过来,然后对着自己视而不见地擦身而过,玖夜心中不禁冒出这个念头。随即他低笑,面带嘲讽。想来这么久找不到离开这里的方法而心中时刻念着自己那只小狐狸,想得有些疯魔了吧。 这个地方固然聚集着世间所有的珍惜之物,但看久了还是会厌倦。这里再美好,不过是一个奢华的囚牢。玖夜不知道这个叫“墨”的孩子究竟是怎样挨过此处近乎静止的时间,他只知道,若他能够触碰这间宫殿,哪怕此时他身上抽不出半点真元力,他也要用双手毁掉这间宫殿。 玖夜默默看着这个孩子如之前的八十次一般,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无视周遭奢华的装饰,走到了宫殿中央的水池旁。小小的孩子坐在白玉雕砌的水岸旁,白嫩的小手托着两腮,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池中小型的大陆,怔怔出神。 玖夜轻叹一声,也学着男孩的动作坐在池边,由于灵体的缘故,他甚至不用脱去鞋袜,只要一个念头便可以令脚上的鞋袜消失。玖夜微微偏头,细细打量孩子的面容。 这个孩子着实生得漂亮,让人一见就心生喜欢。再加上这孩子不符合年纪的落寞,更会令人怜爱不已。想到自己被困在此处的这段时间里,那个女人再没有来过这里。虽然这个孩子面上依旧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但当初玖夜曾经见到过的,那双通透紫色的眼眸里闪过的微弱光芒已经尽数熄灭了。 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理由,能让一个母亲将自己的孩子扔到这个冷冰冰的宫殿里,并且可以那么久的时间里不来看他一次——虽然玖夜与这个孩子在这几日算得上是日日相伴,但他亦能够清楚地看到,这个孩子长大了许多,虽然五官依旧稚嫩,但更加得耀眼。 哪怕这里堆着再珍贵的东西,这个孩子所渴望的也只是外界自由的空气,以及有人相伴的温暖。 玖夜怔怔出神,眼前似乎闪过曾经独居初云的万年时光。那个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连人形都凝聚不出来。那个时候……他都做了些什么来着? 是了,一开始的时候,他不断地试图与周遭的雪蔷薇沟通,期待着这里会出现一个同他一般的花妖。他没有奢求过别的什么,只要聊聊天就好了。但那个地方,他本身已经是异数,怎么可能会出现如他一般的存在呢。 于是,他不断翻阅着灵魂中传承的记忆,不断想象着自己漫步山野,将手探进清澈溪流的场景。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将自己的灵体从紫雪蔷薇中分离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无数次的失败,耗尽了灵力后陷入沉睡。在沉睡中修炼补充灵力后,又是一次的遐想与试炼。 有时候玖夜恨不得将自己将自己的灵智震碎,哪怕变成周遭普普通通的雪蔷薇也好啊,起码不会有类似于期待奢望的感情,懵懵懂懂地直到末世降临最终与天地重归混沌便好了。这般想着,玖夜真的对自己下手了——也正是那个时候,他方才知晓,做一朵普普通通泯然众人的雪蔷薇,于他而言,也是奢求。 于是,越来越多的时间里,他用来沉睡。 玖夜想,那么漫长的万年,他怎么就这么熬过来了,他真的很佩服当时的自己啊……要是现在再经历一遭,没准儿他、不,他是一定会疯了的。无论是人还是妖,一直一直的寂寞虽然可怕但不足以将自己毁灭。但寂寞过的人在品味了真正的温暖之后再被扔进了寂寞之中,那些寂寞便会如刀子一般,一点一点将他们的灵魂切碎。 玖夜抬手轻轻拍了拍男孩的头,哪怕他明知道这个孩子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他还是想用这个动作来安慰他。 只是,玖夜的手还是落空了。眼前的男孩像是水雾凝聚而成的一般,他的手直接穿过了男孩的身体。玖夜的眸底不禁一暗,他明明不属于这个地方……无论是物品还是这个孩子,他都没有办法触摸到,就是方才所谓坐在玉质的椅子上也只是他调整了一下自己漂浮的高度而造成那个姿势的假象而已。 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才是尽头啊。 当日追着那个白发女人进了宫殿的时候,他脑袋里一片空白,整个人有些懵懂,连自己为何会这般模样出现都没有多想。其后的日子里,他有如困兽一般到处寻找出口,不仅摸遍了每一处墙壁,就连那个池子他都钻了进去,一无所获着急上火的同时,他脑袋里面的思绪也渐渐平稳下来,万年的孤寂日子、几年的器灵飘荡日子以及二十四年人类的生活,几乎每一处细节,都在眼前一幕幕地重现。 因为记得当初有多寂寞,才会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也正是因为这么多年的每一处细节都在此浮现眼前,他才会真正意识到苏忆殇对自己有多重要。 玖夜很担心苏忆殇,这些日子里一直都在担心。 也正是这份担心,玖夜觉得自己若是再停留在这个宫殿里,哪怕只剩下灵体,他都会发疯——没有人能够偶体会这种感觉,那种,一想到苏忆殇这个名字,他这冷冰冰灵体的心口位置就会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比之遗迹外的被贯穿身体之时的痛楚,也不逞多让。 伴随疼痛而来的,还有心惊肉跳的感觉。玖夜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预见的天赋,正在为他可能失去的珍宝而发出警醒。 玖夜咬紧唇,眸底一片晦暗,里面甚至涌出大片的紫色——若是,若是小殇当真有什么事情。当时那么混乱,苏鋆悦又非善类,若他对小殇出手…… 一直停滞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缓缓握紧,随即狠狠地砸向地面。玖夜面上含煞,贝齿狠狠地虐待自己浅色的唇,若非灵体流不出鲜血,他的唇此刻必定鲜血淋漓。他的目光里面也是毫不掩饰的怨愤恨意——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出口究竟在哪里。若是他知道究竟是谁把他困在这里,他一定…… 心中暗暗发着狠,却不想,身侧的银发男孩忽然动了。 小小的男孩倾身跳进了水池之中,乳白色含着浓郁灵气的池水没到男孩的腰部,浸透了白色的衣裳。男孩淌着水走到水池中央的那块微型陆地旁,定定看着大陆西侧的地方。玖夜心中好奇,也起身,衣不沾水地走到男孩的身后,借着身高的优势,想看一看男孩究竟在看些什么。 那块被玖夜认定是依据浮荒大陆外形制作的微型大陆上,男孩眼看的位置正是昆仑山脉与涿光山脉之间的位置,西域之地。想来制作这个微型大陆的人极为认真,那西域之地多是荒漠沙石,气候炎热,因此微型大陆上面,此处的地方也满是黄沙。这些日子里,玖夜除了四处寻找出口以外,剩下的时间便是研究这块微型浮荒大陆。玖夜细细地看了几眼那个位置,看不出那处有什么能够吸引男孩目光的地方。 男孩踟蹰半晌,精致的面容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犹豫。他轻咬一下花瓣似的粉唇,随即抬手,轻轻一挥。 简单的一个动作,不带着任何的灵力,但小手划过的轨道却带着玄奥的意味。虽然眼前的景色没有什么变化,但玖夜心中却生出拨开云雾得见月明的感觉,眼底一片清明。 然而,这份清明也不过维持了片刻,紧接着发生的事情,饶是以玖夜的心性也不禁瞠目结舌。 他的耳边,一片吵杂喧嚣之声,由小而大,从细细私语到嘶吼嚎叫,隐约是人声,但过于杂乱的声音令玖夜分辨不出耳边混乱声响所要传达的真意。玖夜甚至抬手捂住耳朵以期待能够将这些吵杂的声音隔绝,但在此刻玖夜方才发现,这声音并非是在耳边响起,单纯的动作压根阻绝不了这些声音,以至于此刻的玖夜,脑袋嗡嗡直响,一阵眩晕。 狠狠地甩了下脑袋,周遭的声音似乎降了些,勉强令玖夜耳听着这些声音而不至于大脑发胀无法思考,最多吵得他心烦意乱恨不得找到声源直接废了他。想到以自己的承受能力尚且如此,那个还是小孩子的墨估计会更惨吧。 虽然心里同情,但玖夜直觉认定这乱七八糟的声音与男孩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心中小小迁怒。 玖夜抬眼看向男孩,却见那个银发紫眸的孩子略微倾身,面上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带着些认真,他侧着耳,紫眸半敛,似在认真倾听着什么。 玖夜微怔,不禁也学着孩子的样子,尽量摒除杂音,侧耳倾听。片刻后,玖夜心中明了,这些吵杂的声音并非是噪音,而是无数人在痛苦时候的呻吟以及不断向神祈求的祷告声。 他的目光不禁落在方才男孩一直凝视的位置,却见那里象征着西域黄沙的颜色,此刻带着隐隐的红色,几乎蔓延到整个西域。而那个位置,便是无数呻吟祈祷声音的源地。 玖夜不禁凝目而视—— 无边无际的沙石荒漠之地,燃烧着吞噬周遭绿洲房屋的火焰,那几乎焚尽世间所有的炽热温度,以及,身处这种环境下痛苦哀嚎着的人类。 玖夜的双目骤然一痛,他几乎是在痛苦传来的同时便收回目光,双手直接按住了胀痛的眼球,身体微微颤抖。不止是为了双目的痛楚,还为了,心中冒出来的猜测。 ——莫非,眼前这块微型的大陆,便是真正的浮荒大陆。所以,浮荒大陆上发生的事情便会直接在这块大陆上出现。难道,那个银发的女人,真的是所谓的神明?是他,身处所谓神域万年,也不曾见到过的神明? 玖夜心绪混乱,却听着孩子清朗却淡漠的声音——这是玖夜身处殿宇的漫长时间里,第二次听见男孩开口说话。男孩偏着头,稚嫩的五官上有着真切的悲伤与无措,他的声音轻轻回荡在空旷寂寥的空间里,却像是一把珠玉散落在玖夜的心上。 ——“人绝望尚可求神,那神绝望,又该求谁?” 没有人回答,男孩垂下银色的眉睫,掩住眸底的绝望思绪。他抬手,池水上弥漫的薄雾骤然变换了形状,其中析出晶莹的水珠。白嫩的小手轻轻指向似被烈火燎原的西域之地,水珠随着手指而动,瞬间熄灭了其上的红色火焰。 玖夜怔怔地看着一切,说不出一句话来。 男孩仰起头,看着头顶高不可攀的地方,紫色的眸子空荡荡的。他喃喃着,声音里含着颤抖,莲藕一般的手臂向上举着,仿佛想要逾过禁锢着自己的高墙。 “如果……身为神明就要禁锢在这里,那么……墨希望,从一开始,就不是所谓的神明……” “人也好,妖也好……只要能够离开这里……” “墨愿意用自己的所有,去交换自由的生命……哪怕只是一只飞鸟,一朵花……” 玖夜默默看着男孩近乎乞求的话语,心中涌起一片悲悯。那个孩子说的没错——人绝望尚可求神,那神绝望,又该求谁——他的痛苦,他的渴望,他的呼喊,因为他神明的身份,注定得不到回应。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令玖夜有种世事无绝对的感慨,以及令他整个灵魂都为之一振的欢喜。 随着男孩颤抖的声音,层层密闭的殿顶竟然开始融化,像是坚固的玄冰在阳光的威力里融化成水,渐渐消失一般。湛蓝的天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第一次以着纯粹的姿态出现在玖夜的眼中。 男孩的眸底在那一刻,骤然迸发出极致的喜悦。那张素来淡漠冰冷的小脸竟如春风破冰一般,唇角扬起的弧度异常的温暖,就连眉梢也带上了全然的欢喜。 消失了遮挡住天宇的殿顶,湛蓝色的天空就完□.露出来。随着湛蓝色的部位逐渐扩大,点点金色的光线也映出殿里,正好将玖夜和男孩所站着的地方笼罩进去。 玖夜欣喜的情绪在光线照在身上后便再也寻不到半点,光线如同世上最灼热可怕的火焰,落在身体上,玖夜整个人就像是着了火一般,疼痛迅速扩散至身体的每个角落。 玖夜极力瞪大眼眸,却见着眼前景物模模糊糊的,周围的空气像是在一瞬间蒙上了水雾一般,景象扭曲得分辨不出半点。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肩,玖夜为着这种像是将他的灵魂一点一点碾碎的痛楚想要大喊,却最终吐不出一个字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痛承受得多了便会有了抵抗力,也不知过了多久,玖夜周身的疼痛似乎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除了异常疲乏的四肢,玖夜的精神微微有些清醒,也能够观察周围的景象,却不想,周围的景象又变了。 殿宇,水池,孩子,光线,早已经不见了。取之而来的是一处充满了朦胧雾气的空间以及他眼前足有半人大小的紫雪蔷薇。花开正好,细嫩的紫色花瓣舒展着,其上灵气袅袅,既有种圣洁的味道又有种邪魅的感觉,二者矛盾却不冲突,几乎称得上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玖夜看着紫雪蔷薇,不由得想起自己灵体之中那朵小小的紫雪蔷薇,不禁试探着想要以神识来探查体内的紫雪蔷薇。如这段时间里的前一百五十六次失败后,玖夜心中也没有什么沮丧,反而开始细细端详眼前的紫雪蔷薇。 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发现紫雪蔷薇贴近花蕊的一处花瓣竟然少了一半,明显是被撕扯下去的。玖夜看在眼里,心中竟然生出了莫名的愤怒与渴望。 愤怒于紫雪蔷薇的不完美;渴望于将那半瓣花瓣夺回。 连玖夜也没有想到,这两种情绪竟然会如此强烈。勉强维持的一丝清明里闪过一个念头,他觉得这两种强烈的思绪像是被人强行灌输进了脑中,不仅令他头痛欲裂,连喉咙也如火燎一般异常干渴。 眼前的景物再次扭曲起来。 此时的玖夜真真切切地感觉自己身处一片水域之中,他下意识地想要呼吸空气但呛进气管中的却是冰冷的液体。难受地睁开眼眸,他看到的是被水波扭曲了的天空。 玖夜觉得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但身体似乎出了什么问题,竟有种脱离他主观控制的感觉。他被抛出了身体之外,近乎是以着旁观的姿态看着睁着朦胧凤眼的白衣男子在水中挣扎,完全没有接受到自己屏住呼吸的命令。他像是一个从未修真连水都不会的普通人一般,手脚胡乱地挣扎,不断地呛咳出大量的水泡,看得玖夜觉得浑身无力。 这,是他吗? 看着用了二十四年的身体竟然露出这种颇似旱鸭子进水的姿态,玖夜有种想要直接想要上去一脚将那个白衣的俊美男子踹进湖底淤泥的冲动。 好在,水面一阵剧烈的波动,两个人冲进了湖水里,合力将挣扎不休的玖夜身体带出了湖水中。 玖夜随着他的身体,跟着出了水。他近乎狂喜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熟人,肖书宇和伊雨苒。虽然不是他最想要见到的小狐狸,但好歹是认识的。 抬眸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很好,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当真人间仙境!看看那娑罗树,不比那狗.屁宫殿里面种着的蓬莱仙枝好看多了,那葱茏的绿色,比挂满珍珠宝玉的璀璨霞光更入他的眼!看看这脚下的曼珠沙华花海,白得多通透灵气,不比那些冰雕似的雪蔷薇惹人喜欢得多! 所有的欢喜,玖夜只一眼落在自己的身体上面就少了大半。 看伊雨苒和肖书宇一直死命看着自己的身体他就知道,又没有一个人能够看见自己的灵体,这种感觉颇似这些日子在那个宫殿的待遇,更像是当年不得不尾随苏鋆悦的器灵生涯。 那些日子,怎一句“痛苦”了得啊! 玖夜当即扑上了自己的身体,拼命回想他曾经看过的志异小说,那些附身的鬼怪是如何占据肉.体……呸呸呸,应该是游离的魂魄如何回归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里才对。 面对面看着自己的身体,玖夜几乎是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还是那张脸,忽略此刻脸上扭曲的表情,玖夜看的是自己的头发和双眸。原本纯黑色顺直的长发,此刻竟然变成斑驳的紫色,像是不小心被什么染料泼到了头发上似的,紫一片白一片,连玖夜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而他的眼睛,那双本就异于常人的银灰色眼眸,竟然变成了紫色。这种紫色并不纯粹,里面还夹杂着白色。看在玖夜的眼里,他更倾向于自己的眼睛得了翳症。 玖夜的身体都哆嗦了,他究竟是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啊。再看了一眼肖书宇他们,显然他们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眼睛,然而,玖夜从他们眼里看到的竟然不是惊讶,反而是释然。 玖夜当然没有办法体会他们的心情——在当初遗迹外曾经见过那连眼白瞳孔都不分明,纯粹就是紫色与银色混搭的眼睛,眼下玖夜这双明显正常了不少的眼睛已经让他们小小地放心了。 也亏得玖夜入魔的时候周围没有什么能够反光的东西,也令他见不到自己当时的模样。不然的话……一向爱惜自己完美形象的玖夜,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玖夜嫌弃地呲牙,心想着等他回到身体之后,先拿染料将自己头发染回曾经的黑色,眼睛戴上染成黑色的鱼人琥珀(类似隐形眼镜),也勉强能够容忍。这般想着,玖夜更加努力地扑向自己的身体。 扑了多少次,就有多少次的失败。 玖夜恨恨地咬牙,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身体却回不去更令他窝火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玖夜本身就是异数的缘故,缺少了魂魄的身体非但没有陷进沉睡之中,反而像是遵循了某种本能。 “渴……”瞪着朦胧凤眸的“玖夜”——即盘腿坐在一旁暗自抓狂玖夜的身体——细微沙哑而破碎的声音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和清朗,惨白的左手颤抖着按住自己的喉咙,修长的手指呈爪状,过重的力道在他自己的颈部划出道道入肉的伤口,只是,令人奇怪的是,那些伤口虽然很深,但没有流出一点血来。不过片刻的时间,浸在湖水中足有三个月的身体,他的唇角竟然已经干燥得开裂。 “玖夜”的情况令肖书宇和伊雨苒几乎方寸大乱,肖书宇手忙脚乱地压住玖夜近乎自残的双手,而伊雨苒也连忙从储物饰品中取出百花琼酿来,满溢的灵气令人闻之便精神一振。 伊雨苒小心翼翼地将百花琼酿递到“玖夜”的唇边。然而一直呢喃着“渴”,面色也异常惨淡的男子却剧烈地挣扎起来。肖书宇也怕自己力道没有用好弄伤了玖夜,忙松开了对他的禁锢。 百花琼酿就在唇边,“玖夜”却连看不不曾看一眼,扬手就将其打翻,骤然的动作令伊雨苒吓了一跳。伊雨苒小脸惨白,慌忙道:“主人对百花琼酿不满意吗?”小手一翻,换成一只玉质的瓷瓶,“那晨曦灵露如何?” “玖夜”的手,攥住了伊雨苒的拿着瓷瓶的手。 玖夜的眉头蹙起来,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96 第九十六章 嗜血,相见 “玖夜”的动作不可谓不粗暴,他直接将伊雨苒拉到身前,看都没看那个晨曦灵露。他的目 光死死盯着伊雨苒白 纤细的颈部,张开嘴,一口咬上了伊雨苒的长颈。 伊雨苒自己也吓了一跳,颈部骤然的疼痛令这位少女惊呼了一声,随即便是咬牙死忍。她的颈部,温热的液体顺着白 的皮肤流了下来,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肖书宇对于眼前的场景只是挑了挑眉,眼底划过隐晦的不悦。对于这位从魔界出来的尊皇而 言,弱肉强食本就是天理,玖夜既然是伊雨苒的主子, 有权利处置这个女人。别说喝血,就是吃肉,肖书宇都能在身边递过来一把刀。更何况对于玖夜这个主人的索取,伊雨苒本身是十分乐意的。 肖书宇有些不悦的原因很简单,既然玖夜渴了,想要伊雨苒的血,肖书宇完全可以先动手加工一下,先把伊雨苒的血放出来装在杯子里给玖夜喝。对于眼前带着些血腥但更多的却是暧昧的场景,肖书宇表示,自己很是不满。 肖书宇小有意见但保持沉默,伊雨苒全心全意愿意奉献,但玖夜不乐意啊。玖夜几乎是在自 己身体动作的那一刻就从盘腿的姿势站了起来,凤 瞪得溜圆,被眼前景象震得脑袋里面嗡嗡直响一一他是人,不是妖。即使是妖,他也不是喝血的妖怪。没有了灵魂只剩下本能的身体怎么干起吸血的行当来,他会怀疑自己种族的好不好!!他就是花妖,他也不是食人花好不好! 玖夜扑过去,试图将 在伊雨苒脖子上面的男人揪下来。 玖夜自然扑了个空,但那具没了灵魂的身体却停止了吸吮的动作。 染血的唇角从白 得能够看见青色血管的颈部移开,玖夜眼中异常陌生的苍白脸孔却浮现着 一丝疑惑。他微微偏头,俊美的五官上尽是茫然与不悦,沙哑晦涩的声音有些生硬地吐出: “不对。。。。。。” 呢喃着, “玖夜” 着眉,近乎粗暴地将怀里紧闭着双 面色惨白的女子推开。 伊雨苒白皙的颈部是不断渗血的牙印一一玖夜虽然头发 色发生了变化,但他的身体是确确实实的人类。牙齿颗颗白 平整,断然没有妖魔一族的 牙一一不比真正的嗜血一族特有的圆洞似的伤口,伊雨苒颈部完全是用平整的牙齿磨开的,饶是伊雨苒已非人类也痛得面色发白,身体颤抖。 “玖夜”瞪着一双茫然的紫色凤 ,眼底尽是偏执与疯狂。他的左手死死扣住自己的咽喉,似乎是想要将方才入口的鲜血呕出。身体的疼痛与渴望令他的身体压抑不住地颤抖,右手五指嵌入地面里,磨 的沙石令得他浅粉色的平整指甲崩裂,带起一片血肉模糊。 “夜,夜。 ”肖书宇惨白着一张脸,慌忙上前阻止“玖夜”近乎自残的举动,声音里面是显 而易见的颤抖。他从来没有这般厌恶自己魔族的身份一一玖夜现在的发色瞳色虽然看似有着魔化 的特征,但事实上,他还是人类。不仅是人类,他还是修炼正道心法的修真者。而他肖书宇则是魔界的血魔尊,一身魔气比之普通魔族更具腐蚀力,对于人类的修真者危害极大。现在的肖书宇分明感觉到了“玖夜”紊乱的内息,但他却不敢为他稍作疏导。唯恐这伤势尚未要了他的命,自 己本打算救命的魔气直接害了他。 伊雨苒亦是如此。 伊雨苒秀丽的面容惨白,比起肖书宇的脸色更加难看。她的本意是好的一一玖夜是主人,别说是血,就是要她一身的修为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然而,她的血竟然会给她的主人带来这样的反应,此时的伊雨苒已经后悔得恨不得将片刻前顺从地伏在玖夜怀里的女人撕碎。颈部的伤口不停地向外冒血,伊雨苒却压根没有理会它,任阵阵的疼痛拉扯自己的身体。她双手颤抖,将自己放在储物饰品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无论是珍惜的药品还是难遇的宝物,小山似的堆在地上。伊雨苒强打着精神,挑拣着里面可能对玖夜此时状况有用的东西。 “玖夜”被死死压制在地上,面部扭曲狰狞,喉咙里面发出嘶哑模糊的嘶吼声,原本白皙的 贝齿此刻染着甜腥的红色液体。他的手被牢牢扣在地上,指甲崩裂血肉模糊,却一直死命地挣扎。紫色的凤 一片浑浊,隐隐带着某种贪婪。 肖书宇额上冷汗连连,几乎是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制着身下不断挣扎的男子,一边努力不令他挣脱一边尽量控制力度以免伤到这明显失去理智的任。 伊雨苒眼中含泪却死命忍着不让它们流出来,双手哆嗦着翻捡着可能有用的药物,颈部伤口流出来的鲜血几乎将她一边的衣裳浸透。 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眼下近乎狼狈的场景却被一人收入眼底。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场闹剧,面色阴晴不定。他就站在他们面前,却无一人看得到他。 玖夜几乎嗤笑出声,这到底是怎么了。他的目光在“玖夜”的脸上扫了一眼,看着同样的一张面容此刻竟然像是一只失控了控制的野兽一般,再看看张开嘴嘶吼时,那满口的不属于自己的鲜血,玖夜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甚至心中生出了不想要回这个身体的念头。 然而,这个念头在冒出来不过片刻的时间里便被玖夜打消。 看现在的情况便可看出,玖夜在灵魂状态时,这个世界上分明就是一个人都看不到自己。这种明明他站在你们面前但没有一个人能够看见他的感觉,他是发自内心地讨厌,甚至隐隐有些惧怕。再说了,没有了身体,连自家的小狐狸都看不到摸不着,这算什么事啊。 再说,换了身体一一当然,前提是他能够附身,这个他不确定,毕竟当初尾随苏 悦做背后 灵的时候他试过附身的手段,只是一次都没有成.功罢了一一成年的他觉得脏,谁知道这个身体 曾经干过些什么。至于幼年的,坦白说,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幼年期什么的他真的不想要再体更何况,这个与苏忆殇相拥着出生的身体,他真的不想舍弃。 内心小有些洁 的玖夜强自压下内心的厌恶不悦,心想着等到回到身体之后一定要好好刷刷牙。这般想着,玖夜也没有远远站着的念头了,当即单膝跪在被肖书宇牢牢压制的身体面前,额头相抵,努力想着要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玖夜这么做纯属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然而,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抓住了窍门,原本挣扎不休的“玖夜”当真安静下来,扭曲的面容也稍稍露出平和来。 玖夜眼睛一亮,有门。 肖书宇则是露出迟疑的表情,有些拿不准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做。毕竟,玖夜好不容易从沉睡 中苏醒过来,哪怕神志不清,那也是苏醒过来。见着玖夜如此模样,肖书宇心中很不好受,但也不敢直接敲晕了他。谁知道敲晕了玖夜会有什么后果,万一就此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然而这份惊喜还未持续片刻,略微平静下来的“玖夜”猛地一挣,突如其来的大力竟然直接将肖书宇从自己身上掀了出去一一这不仅是“玖夜”突然袭击的效果而且肖书宇本身不敢用上魔 力的缘故,还有肖书宇见着“玖夜”终于露出像平时一般的平和心中微微放松,再加上他见着“ 玖夜”双眉微 底似有薄雾像是在忍着疼痛的模样,禁 他身体的手脚不禁略微放轻些。哪怕他现在有些神志不清,肖书宇也不想伤了他。 玖夜明知道自己此刻根本触碰不到自己的身体,但见着和自己一样的脸猛地撞过来,虽然知道这是挣扎中所造成的结果,但玖夜仍是下意识地躲开。一时之间,无论是明里(肖书宇、伊雨苒)还是暗里(游魂状的玖夜),那个仅剩下本能的身体周围空了出来。 紫色的凤眼里,尽是凶厉。他几乎是警告一般,喉咙里发出危险而低沉的声音。 玖夜虽然不喜欢自己这副模样,但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谁叫“玖夜”做出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狠狠地将肖书宇扔出去的同时还 了他一脚。 他可还记 —— 时间:XX年四月二十九日; 地点:萧国帝都沧州其西一百里密林内一处远古遗迹石门之外约五十步的地点; 人物:血魔尊肖书宇,原昆仑仙境负责照顾自己起居饮食修炼的师兄; 事件:刺了小腹一刀,没有伤口但令自己走火入魔全身经脉剧痛气血不稳+欺骗了自己二十年的师兄弟感情+当众揭开自己的秘密,以自己为人质威逼狐狸弟弟+胁迫弟弟被雪蔷 吸血+一剑刺伤狐狸弟弟的背部(苏忆殇的所有权归玖夜所有,因此,苏小狐狸的一切损伤都归在玖夜的范围内)。 这一桩桩一件件玖夜记得清清楚楚,这可不是不久前遗迹外肖书宇和苏 悦打一架就能够弥补的,单是欺骗了他二十年的师兄弟感情,就够肖书宇还上几辈子的了。 虽然玖夜此刻很不合时宜地幸灾乐祸了一下,但这种情感只维持了一瞬。毕竟,眼下脱离了 灵魂掌控的身体才是真正的问题。 玖夜紧颦着眉,看着半趴在地面上如同失控野兽一般的身体,头一阵一阵地疼。任谁被困在 一处冰冷奢华的宫殿那么长时间,好吧,他现在已经有些糊涂了,也弄不清楚自己是真的做梦还是魂魄到了那个地方。总之,在好不容易脱离了那种被禁 的状态后,玖夜尚且来不及欣喜一番就被自己无法回归身体的 耗打击了一番。紧接着又发生了类似身体失控失血兽化的情景,真的令玖夜狠狠磨牙气愤不已了。 ------水曦------ 玖夜一个激灵,忽然想起凡间有被疯狗咬过的人会得狂犬病,而得了狂犬病的人会咬人之类 的事情。可是没人告诉他,狂犬病的毒素是如此地强烈,就连他花妖心修真身都能中招后无力抵抗,见人就咬“‘好吧,他还知道挑一个细皮嫩肉的咬,没说连肖书宇这样皮糙肉厚都不放过。 可是,他好像没有被狗咬过啊。就是咬,也是被一只狐狸给咬了肩膀留下点红印连血都没流 一滴。要说流血了,那也是被这只狐狸用爪子戳出来的啊,不见得连狐狸爪子上面还带着毒吧.更何况那时候的狐狸还是人形状态。 再说了,他家小狐狸带不带毒,他上上下下哪里都检查到了,还有人比他更清楚? 想到当初遗迹外身体莫名被.操控一动不动地挨打,再想到那卷当即吸干了他一身真元的卷轴,玖夜嘴角一抽,得了,犯人除了那个白衣的女人,玖夜还真想不出能有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他给算计了。 玖夜表示,这笔账先记下来,要是那个女人没有被破碎的空间挤成豆腐渣,他不介意亲自动 这边玖夜胡思乱想,那边肖书宇和伊雨苒无计可施,而隐隐被他们包围了的“玖夜”则是转着异常浑浊的紫色眼珠, 着染着红色的牙,鼻尖微微 起似在嗅着什么,扭曲而狰狞的面容上看不出曾经的半点风采,唯有兽.性的焦躁与不满。 玖夜脸色有些难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阵阵连他都看不见的波动,以那具他使用了二十四年尚有些熟悉的身体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那股力量是无形的,原本玖夜也看不 到,只是那股力量穿过自己的身体时稍稍停顿了一下后随即扩散开来,微微的凉意令玖夜的灵体 也正是因为那股力量透过了自己,他才能在此之后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散发着这种诡异波动的 玖夜原身体。而显然,肖书宇和伊雨苒压根没有感觉到这种力量。 玖夜不由得警惕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或者说,精神的极度紧绷根本让他们忽略了时间这个东西,被肖书宇等人目 光紧紧锁定的“玖夜”忽然动了。 “玖夜”猛地直起身体,惨白的扭曲五官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容,看得玖夜自己打了个寒 战。没有什么比看到原本无比优秀的自己忽然露出这么寒 人的笑容更可怕的事情了。 肖书宇以为“玖夜”要跑,忙调动他当初在青要山山下绘出的阵法。只见一阵红芒一闪而过,整座青要山的雾气变得更加浓郁,几乎将整座山笼罩起来。雾气不断变换着诡 的形状,隐约有着不知名的符号闪过,隐隐带着血色。 然而, “玖夜”只是站在原地,半点逃离的意思也没有。他的脸微微偏向西方,凤 之内紫 光大盛。他的手霍然抬起,随即狠狠地向下一划。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极具压迫的力量猛然迸发,饶是肖书宇也不禁 眉,眼底划过一丝警惕。 指过之处,原本稳定的空间被硬生生地划开一处一人高的裂缝。裂缝的切口平整,里面是混; 的黑色,隐隐传来 风呼啸的撕裂声。 肖书宇脸色变了。玖夜天资极佳修为增长速度极快,这是肖书宇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实。但谁能够告诉他,为何修为处在洞虚初期境界的“玖夜”能够使用空间之力。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直接令这位血魔尊白了脸,纵身跃到“玖夜”身边,伸手去拦,近乎惊恐 地叮!道: “住手! ” “玖夜”的动作停都没停,整个胳膊都探进了切开的空间裂缝中。反而是急吼吼地来阻拦的 肖书宇不敢动一下,连碰一下“玖夜”的身体都不敢,只能异常焦躁握拳,周身魔气大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连串的怒吼连发音都有些混乱: “拔.出来拔.出来“‘快点拔粗来啊啊!! ” 要不是此刻轻轻的触碰都可能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他真的想“‘话说究竟是谁教他使用空间之力啊,连基本的注意事项都不知道。洞虚初期的修为已经是勉力操控,看看他做了什 么!竟然不做丝毫防护就把手伸出去!做什么?莫不是直接将撕开的空间当做自家的衣橱不 “玖夜”眉头都没动一下,反而在可以称之为噪音的声音里极力伸出手臂,小半个身体都淹没在那片黑色中,看得肖书宇抓狂。 肖书宇对着个空壳子急得不行,却不见他的身后,玖夜一脸惨白地倒在地上,双膝及地,手臂撑在地上,勉力支撑着无力的身体。就在那个“玖夜”划开空间的那一刻,原本站立的玖夜身体里面的力量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一般,连站立都几乎成了奢望。 玖夜低头看着自己的灵体,竟然发现他的身体有些虚幻。 正在 —— “这是什么?! ”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的肖书宇。 “臭狐王!!那他是.......”惊呼出声的伊雨苒。 玖夜霍然抬 ,正对上令他眼眶欲裂的一幕。 湖畔处,血腥气异常浓郁,鲜血几乎将地面上白色的曼珠沙华浸成血红色。 切开的空间已然闭合起来,但“玖夜”已经从空间裂缝之中扯出了两个人“‘确切地说,是两个半人。 他们身上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鲜血为他们的衣服染出了沉重的血色。之所以说是两个半人是因为,除了两个完整的身体以外,还有一个满面血污的男子。只是那个男子是被拦腰截断,不仅是身体,连衣裳也被切割得整整齐齐。他自腰部以下空无一物,鲜血几乎可以说是自腰部喷涌而出。许是这里灵气过于浓郁,那个男人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势竟然没有死,反而眼含怨毒地瞪着周围的人。 还有一个人身体尚且完好,但他的身体只是粗粗看去便能够看见几道横贯身体深可见骨的伤 口。他整个人几乎可以说是从血池之中捞出来的一般,浑身血淋淋的,但那只红色的手却死死抓住另一个人的手腕,只是看着便能够感觉到手的主人的坚决。虽然沾着血污,但见其有些冷硬的五官却是个熟人。正是遗迹外险些一剑穿了自己的臭狐王臭河。 臭河死死拉住的手腕异常得消瘦,几乎能够看见他青色的血管。那个人被“玖夜”半抱着, 身上裹着压根看不出本色的袍子,上下裹得倒是严实。但见其削瘦尖细的下 ,更显着那人的 弱。他的面色也是没有血色的白,面上带着半边面具,仅露出左边的小半边脸。然而,就是这半张面容,就是化成了灰玖夜也认得。 苏忆殇!他的,弟弟。他的,苏小狐狸! 玖夜灵体无力,但眼见着那只揽住苏忆殇的胳膊,哪怕他知道一直以来揽住苏小狐狸的那只胳膊与现在的这只没有什么区别,但玖夜还是忍不住咬牙,眼刀子一沓一沓 地甩向那只“爪子 然而当目光落在了苏忆殇的身上,那含着冰霜的眼刀子立刻化成了忧虑怜惜以及隐隐的愤怒。玖夜没空去想这个没了控制的身体怎么从空间裂缝里把自己的宝贝弟弟给拉出来,他想知道 的就是,究竟是哪个混蛋薄待了自己小狐狸。看他手腕就能看出来,这究竟瘦成了什么模样了!再看看他身上的血污,臭河和那个路人甲身上的伤势,恐怕不止是过得不好,连带着还有性命之危。 玖夜死命提力,哪怕碰不到自己的弟弟好歹也就近查看一番。但这灵体似乎也跟他闹起来似 的,无论主观意识如何但就是抽不出半点力气。玖夜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也看不到自己的眼眶已经红了。 苏忆殇明面上虽然没有伤,但他的身体显然极为虚弱。 “玖夜”切开空间并不是小动静,再加上臭河身上的伤势,显然“玖夜”勉强做了件好事,解了苏忆殇的困。他靠在“玖夜”的怀里, 着双目,呼吸有些微弱。 肖书宇脸色微沉,他没想到, “玖夜”动手切开空间竟然是为了找人。但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将玄狐王给弄了过来。难道“‘夜他当真就如此喜欢这只狐妖,纵是神智模糊也本能地念着他?肖书宇移开目光,勉强抑制住对着苏忆殇的杀意“‘以及酸涩。 伊雨苒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哪怕自己身体由于失血而摇摇欲坠都没有将她的心神勾回半 点。她看着稚龄化的主人胡乱地用脸蹭着怀里昏迷着的男子肩颈,方才喝了自己的鲜血而扭曲不满的面容上竟然浮现出满足的笑容,伊雨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几乎令伊雨苒怔然的面容僵硬起来。 暧昧的情景,只在眨眼间便成了血腥残酷。 “玖夜”在方才终于蹭开了苏忆殇的领口,随即一口咬上了他苍白的颈部。 玖夜的眼,直' ' 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骤然的疼痛几乎在瞬间将苏忆殇从昏迷中拉扯了出来, )色的桃花眼里因着疼痛而浮起薄薄 的雾气。他的眼前雾蒙蒙一片,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液顺着颈部的疼痛而流失。他的手下意识推拒夺走他血液的身体,但周身异常熟悉的味道却令他手上的力度减了 七分。他几乎是挂在“玖夜”身上,任其施为, 光一片 淡,干裂的唇无声地开 ~ “小 “‘”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小 ! ”骤然拔高的声音里有着毫不掩饰、恨不得焚尽九天的怒火,玖夜的眼底是一片暗沉的紫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瘫软的灵体是如何站起来并赶到苏忆殇的身边,待得他眼中稍有清 明的时候,他的眼立刻因着顺着“玖夜”下 淌下来的,尚不及吞咽的鲜红血液而充.血。 与喝伊雨苒的血时不同, “玖夜”的脸上竟然露出满意的表情。 玖夜肝胆欲裂,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体碎尸万段。他的手徒劳地一边又一边地试图推开贪婪得放不下口的身体,口中爆出的一连串平日里不屑出口的粗话。 肖书宇站在一旁,眼中阴晴不定。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制止他。现在的肖书宇已经明确了 “玖夜”确实是神志不清,否则以他对苏忆殇的宠爱程度,除非是一开始的情感就是假的,他哪里会舍得苏忆殇受一点伤。 肖书宇的手颤了颤,随即缓缓握紧,最终将目光移开。然而,他却看不到,自己一心恋慕的 人正跪在地上,一面死命想要推开“玖夜”一面嘶吼着叫肖书宇他们动手杀了他。他的眼中满是愤怒绝望,却流不下一滴泪水。 玖夜颤抖着跪在地上,看着那人怀里 光逐渐 淡的男子,看着由于那人过于粗鲁的动作而脱落的面具,看着异常消瘦苍白的苏忆殇脸上浅紫色的花纹,手颤抖着想要抚上那人苍白的面颊却不敢,停在苏忆殇的颊侧。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浅色的唇哆 着,近乎卑微地祈求道: “无论是谁“‘神也好,魔也好,只要能阻止这一切“‘只要能“小殇”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了苏忆殇右颊上,指尖与他脸上浅紫色的印记相触...... 异变陡生—— 玖夜眼前一阵晕眩,脑袋像是被人狠狠地砸了一拳似的,脑袋嗡嗡直响。紧接着,他便觉得周身如同火烤一般,喉咙火烧火燎似的,难受得恨不得用手指在喉咙处挖开。唇齿下意识咬合,却感觉到唇齿间似是有着细嫩的软肉。玖夜不禁倒抽了一口气,一股带着腥气却异常甘冽的液体涌进了喉咙里,几乎是瞬间便平缓了喉咙的干渴与身体的火烧。 下意识将口中的液体咽了下去,甜美的味道却令玖夜浑身一震,随即一僵。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凤眼,玖夜的身体颤抖起来。 怀里修长柔韧的身体,异常惨白的面容,以及牙齿深深嵌入的纤细颈部“‘不是他的小殇还能是谁? 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回到了.....就是自己也恨不得碎尸万段的身体? 他的目光瞥过苏忆殇的右颊,正见着上面原本浅紫色的花纹竟然深了许多,看样子似乎是一朵紫雪蔷 的模样。只是花瓣,包括花 藤蔓的位置上面还勾勒着红色,像是后加上样子。只是那些红色在迅速地褪色,而紫色却愈加妖 。 来不及稍作思考,玖夜就被再次席卷了周身的灼痛以及干裂的喉咙所带来的痛苦而颤抖起来。也正是此刻,玖夜方才明了,他的身体对苏忆殇的鲜血是多么的渴望。 只是,无论多渴望,这也不是伤害小 的理由。 玖夜闭着眼,以着前所未有的自制力硬生生地将牙齿从苏忆殇的颈部拔出来,僵硬异常的手也颤抖地按住苏忆殇颈部的伤口。他的眼含着煞气瞪向距离他们最近的伊雨苒,破碎的话语不复 曾经的温润清朗,带着破碎器皿的磨砂声,道: “楞着‘做什么,止...血啊...” 话还没有说完,玖夜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散发着甜美味道的伤口处,那里还流着血。玖夜鬼使神差地低下头,舌尖卷起了甜腥的液体,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迷惑只是一瞬,下一刻玖夜便清醒过来。随之而来是更深的厌恶与不满,针对着自己本身。 冷冷看了一眼伊雨苒,无声警告她小心伺候着苏忆殇。随即扬手,狠狠击中自己的后颈。玖夜颈部一痛,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97 雪,是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的。 此时,夜色已深。 昆仑山上,雪似蝶一般,踱着优雅的舞步从暗灰色的云层里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初始时看得并不真切,只觉得面上有些冰冷的结晶体融化时候的冰凉。唯有借着昆仑大殿每隔十步便垂挂着的冷色宫灯散发着的微弱光亮方才能够看见这洁白没有瑕疵的雪翩跹的姿态,只片刻间便落满了挺拔的葱茏玉树之上,略显沉重的雪几乎压弯了缀着红色花苞的枝桠。 此时方才九月,虽说昆仑山势险峻,高入云霄,山巅之处更是气候严寒霜降凝冰,但昆仑仙境之中毕竟有结界覆盖,为了保护其中种植着的珍贵药草异花,温度通常保持在春夏之时。纵然结界外雪满昆仑,但进到了结界之中的时候便直接化成了绵绵细雨。 然而,这项几乎可以称之为常识的东西,在最近的三个月里已经失去了它的准确性。也许最初见识到这一场几乎将昆仑仙境染成白色的雪,昆仑的弟子还会惊讶一番。但次数多了,他们心中虽然怀着些忐忑,但也不似当初那般大惊小怪。 此时的七曜大殿里,灯火通明。只是里面的气氛却异常压抑,近乎死寂。 揽星真人端坐于掌门御座之上,一身青色道袍,须发尽白,五官面目依稀仍是二十多年前的模样,但细细看去却有些不同。若说曾经的揽星真人当得起一句“不愧是昆仑仙境的掌门,一身仙风道骨非他人可比”,那么如今的他,身上已经半点看不出曾经的仙风道骨,除了精神矍铄以外,他给人的感觉和世俗间年近古稀的老者没有丝毫区别。这并不是说揽星真人的修为倒退,这反而是他修为大进,正式迈进化境最后一层,归真之境的标志。 修真不易,能够跨过七个境界到达化境的修真者少之又少。妖魔一族嘴上虽然鄙视人类的脆弱,但不可否定的是,人类在修炼一途上堪称得天独厚。许是天道公正,人类的寿元实在是远逊于他族,哪怕每跨过修行上的一道坎儿便可增加寿元,他们的寿命比起妖魔的长寿也着实少了些。 修行一途,资质上虽然是占了先天的便宜,但更讲究的是修炼上的毅力,以及对天道的参悟。很多资质出众又肯刻苦的修真者便在参悟之上苦无进境,最终耗尽寿元而亡。 也正是这个原因,人间仙界与妖魔之间的势力达到了一种平衡。 能够达到化境的修真者,在修真界之中一只手便数的过来。但化境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它还分有三个境界——履空,碎空,归真。履空之境上,修真者便可以利用空间之力,一日可至万里。碎空之境,挥手间破碎虚空,杀人于无形。而归真之境,是化境的最后一层,想要达到这个境界,不仅要求其深厚的修为,还需要心境的平和。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人,其外表已经看不出半点修真者的模样,是真正地能够隐藏于俗世之中,泯然众人矣。 这样的敌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揽星真人,已经是人间仙界之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以他的实力,纵是五大世家的族长,也要敬上三分。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物,他此刻的脸上竟然带着难掩的忧色以及犹豫,半敛的黑眸之中尽是挣扎。他的一只手搭在扶手之上,枯瘦的食指无意识地轻扣坚硬的玉石,无序的清脆声音为这座本就宽广的大殿里更添一分空旷。 他的下手处,依次坐着七位长老,五男二女,正是昆仑七阁长老。他们坐在那里,面目冰冷,非但没有给这座七曜大殿增添些人气,反而更有一种压抑之感。就是一向性子火爆坐不住椅子的开阳长老,也是一反常态。一张脸冷冰冰的,比之一向性子冷漠的天枢也不逞多让,周身的气势更是给了人一种压抑到了极致而要即将爆发的感觉。 大殿里面的空气,仿佛也要结冰了一般。 最后还是揽星真人略显疲惫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他的目光深沉凝重地扫了一眼垂眸不语的师弟师妹们,缓缓道:“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周遭的空气,因着揽星真人的问话而愈加压抑。半晌,反而一向不喜多言的摇光抬起头,目光依次看过众位长老,眉宇间尽是愤怒与无奈,恨声道:“此举,动摇我昆仑之本,断不可行。” 天玑一向挺直的脊背无力地瘫靠在椅背上,单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他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道:“这件事,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哪怕,昆仑仙境是人间七大仙界之首。哪怕,他们的掌门师兄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化境巅峰。 众人一阵沉默,摇光秀美的面容上仍是恨恨,却也咬着唇,不发一言——天玑说的没有错,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哪怕,他们知道,这件事无论成与不成,都会给昆仑带来极大的损失。 只是,他们如何能够甘心。 昆仑仙境传承了千万年,一直是人间七大仙界中的超级宗派,无论是其他六大派还是海外散修,莫不对昆仑仙境尊敬异常。而如今呢…… 座下的长老不禁想起今晨打着商议旗号而来的少年,黑中带红的长发,蜜金色的眼眸,虽然稚嫩却已经初见日后风华的绝美五官,再加上他眉心处三点绯红印记,无不说明了他的身份。 修罗族,幽家。 少年不过十三四的年岁,三阶的实力也不过是履霜后期的修为,论实力而言尚且及不上昆仑仙境的长老,和掌门揽星真人相比更是差了两个足以耗费千百年弥补的层次。然而,他就那般抬着下颔,语气里不咸不淡,对着这个超级宗派的掌门没有丝毫的畏惧,就那般直接说出了来意。 眉眼淡淡,就那么说出了要他们让出昆仑灵脉主脉的来意。 那是昆仑灵脉的主脉,不是随意的一条灵石矿脉!在场的众位长老在那个少年提出了这个要求的时候,恨不得直接扑过去掐住那个少年的脖子狠狠地摇晃,看看能不能将他脑子里面进的水给摇出来。 昆仑仙境之所以能够成为人间仙界之首,不仅仅是昆仑的功.法出色,收取弟子的时候对其资质要求高,还与昆仑山脉本身的灵力有关。 但凡宗派选择山门位置,莫不是挑选所谓的灵山福地,以其充沛的灵力作为辅助,门下弟子修炼也可事半功倍。不客气地说一句,论起浮荒之上的风水极佳灵气馥郁之地,哪个也比不上昆仑仙境占据的昆仑山。 不比其他六大派占据的灵山,昆仑山脉绵延万里,其下灵脉纵横,已是其他门派无法比拟。而其宗门所占据的位置,则是昆仑山脉的中心。明面上说昆仑仙境占据昆仑七大主峰,其下各有一条上品灵脉,但事实上,他们少算了一处灵脉。 ——七曜大殿,试炼广场以及掌门居住的太虚宫所占据的,高度略逊于其他主峰的峰峦。 这处是昆仑山脉之中,唯一的一处极品灵脉。虽然平日里这里的灵气要远远逊色于其他七脉主峰。 若是能够站在虚空之上,透过云层俯视昆仑仙境的整个布局便会发现,七脉主峰呈众星捧月之势将七曜大殿所处山峰包围在中间,主峰灵气聚合,隐隐沿着玄奥的轨迹流动。这可以说得上是天成的阵法,为当日昆仑立派的掌门发现后,顺势在这个阵法上加了一些补充后,当即选了此处为山门之地。 阵法补充后的结果便是,山门之地的峰峦灵气内敛,看上去貌似一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灵脉,唯有七脉灵气充沛,隐隐成呼应之势。山水虽带着灵气,但随着其上的修真者数量的增加,耗费的灵气也会越多。时日一久,回复的速度比不上耗费的速度,再馥郁的灵气也会耗费殆尽。虽然七脉主峰下面是上品灵脉,千万年的时光也足够将其灵气耗费殆尽。 譬如海外三仙山之一的瀛洲仙山,他们收弟子的数量已经远远不及曾经,在外采买灵石的数量也增大了许多。这是保护山门灵山的一种手段。否则,一旦灵气耗尽,他们面临的道路只能是迁移山门。而那个时候,人间七大仙界之一的瀛洲仙山,还能够叫瀛洲了吗。 但凡了解这些的昆仑长老,无不将这昆仑主脉当做命根子。 如今有人将主意打到了昆仑的命根子上面,诸位长老包括随着修为渐深而愈加随和的掌门,能不生气吗! 偏偏人家还有着大义凛然的理由,连一口拒绝都不可能。 天权忽然开口道:“此事……我们根本无从确定其真假。那个卷轴记载的是神谕,这是木灵家说的。卷轴四分五裂,内容不清不楚,偏生说‘七大天之灵脉’……他们有何证据说这七大灵脉之一就是昆仑仙境的主脉。”原本和缓的声音越来越快,夹杂着难言的愤恨,“昆仑仙境有七大主峰,每个主峰之下都有着一条灵脉,可他们认准的偏偏并非这七主峰的任何一条,而是昆仑的主脉。昆仑山灵气万年不散,都是因为先祖在灵脉上绘制的阵法,七大灵脉遥相呼应,最终汇聚于昆仑主脉之上。若是将主脉灵气打开,不仅失去了万年以来主脉聚集的灵气,也间接抽去了七大主峰灵脉的灵气……无论成与不成,这昆仑失去的灵气不知道需要多少岁月才有可能恢复。” 一旦失去了大半灵气,昆仑还能算得上是灵山福地吗?昆仑还能称得上是仙山吗? 凡人尚且不愿离开自己的故土,他们修真者不过是俗心淡了许多,但本质上仍旧是人。祖宗家法,不是说变就能够变的。 揽星真人缓缓叹了口气,眉宇间尽是疲惫,闭关多年方才晋级至归真之境的喜悦早已经被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一系列变故搅和没了。 肖书宇是他的入门弟子,虽说平日里极为惫懒,但胜在能力出众修为高深心性平和,不出意外的话他便是下一任的昆仑掌门。揽星真人在十五年前闭关之前就有了等自己突破后好好调.教一下这个徒弟之后,将昆仑的责任交给他。然而,四个月前遗迹那里发生的事情无疑就是将他的颜面扫落在地。 不仅是肖书宇,还有他那师弟唯一的徒弟,玖夜。 揽星真人的目光落在了自进入大殿之中便一反常态,缄口不语,背脊挺直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师弟,目光复杂。 当日,是他亲口点的开阳去教授那个孩子。 今日,还是他亲口下令将他师弟唯一的弟子逐出门墙。 真是,世事难料。 而眼下,他却没有时间开导这位师弟。 揽星真人揉了揉眉心,百年平和的心境竟有些焦躁。他的目光深远,缓缓道:“天权说的对,此事我昆仑仙境根本没有反对的可能。七大天之灵脉,其中一脉是我昆仑主脉,其余六脉便是方丈、瀛洲等处的灵脉。此事关乎神域降临,是解开数万年以来修真者无法感应上界进而飞升的契机。这并不是我们昆仑一脉的大事,也是整个修真界的大事。我们一脉的拒绝,不仅会使昆仑立于整个修真界的对立面,被其联手打压——恐怕任何一脉做出了否定的回答都会面临这种状况。”揽星真人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对于昆仑仙境这种超级宗派,没有什么比沦为反面角色更令其无奈的事情了。 众人没有说话,虽然不甘心,但也默认了掌门的说法。 揽星真人继续道:“神域之事,事关重大。七大天之灵脉蕴含的灵气何其之大,却不过是贯穿天地通路,引导神域降临的道路。神域降临之后还需要五大世家自远古之时传下来的神器将神域束缚,妖魔鬼族还需要抽出各界赖以为基石的黑暗之力,制作成笼罩整个神域的结界以免由于神域的降临将各界的空间震碎——这已经不是修真者一家之事。还有七日便是月隐日蚀之时,那个时候恐怕整个浮荒大陆都会受到神域的影响。”揽星真人目光沉沉,道:“此事无论成与不成,如今脚下的灵脉必将被抽走绝大多数的灵力,沦为下品灵脉之地,就连七大主峰也会受其影响。我们无法确定这会不会影响到昆仑山脉本身的灵气,也只能尽量寻一处灵力充裕之地了。” 揽星真人扫了众人有些怏怏的面色,心中叹息。他又何尝愿意迁移,昆仑仙境传承千万年,莫不是就要在他手中沦落。思至此,纵是已经迈进归真之境的掌门真人也不禁露出抑郁的神情。面上的抑郁一闪而过,快得没有让任何人发现——身为掌门的他,是昆仑的主心骨,就是整个昆仑都乱了,他也不能动摇。 扫了一眼与自己相处了百年的师弟师妹,尤其是在那个素来火爆但今天却安静死寂得极为反常的某人,想要说不出口的话在喉咙里转了转,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们都退下吧,尽快将自己阁里面收拾一番。” 众位长老纷纷起身告退,徒留揽星真人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面,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这位青袍的老者缓缓起身,走过内殿,穿过长廊,任白雪落满他的肩头发上。他的步子不疾不徐,半柱香之后,他来到了一处露天的祭台之上。 祭台之上没有所谓的香烛香炉之类,只有一个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大小的石制圆形转盘,其质地看不出有什么珍贵之处,与这昆仑仙境的灵秀是半点也第九十八章 劝解,还是浇油不适合。暗沉的颜色,粗糙的质地,看上去和乡下磨豆腐的磨盘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石盘的正中心位置是一颗拳头大小,灰突突的石头珠子,周围雕刻着的繁繁星辰,簇拥着这颗石珠。 虽然眼前的东西看不出一丝出彩的地方,但它却是昆仑自立派之时便传下来的法宝,“钦天”,是只有昆仑掌门才有资格使用的占卜之物。唯有持有本门掌门玉印,掌门才能够穿过层层的结界,来到这一处众人眼中的空地之上。 “钦天”是千万年前尚有着神明存在之时传下来的法宝,其级别在当时的浮荒也是极为上乘的宝物。“钦天”小可以推算天灾,大可以推算天地变数,可以说,只要付得起代价,浮荒之上,没有“钦天”推算不出的事情。 一般的情况下,修为越高,可以推算的事物级别也越高,同时代价也越大。寿元,气数,灵力,乃至于来世,都可能成为“钦天”索取的代价。也正是代价的严苛,昆仑仙境之中也极少动用“钦天”推算。 ——毕竟,哪怕能够推测出天机,演算的人也没命说出来。 然而,这已经是揽星真人自出关后第六次来到这个地方了。 一片茫茫的白色里,“钦天”不沾片雪,古朴暗沉的颜色反而愈加得显眼。 揽星真人眸底一片晦暗,抬手按住了“钦天”中心位置的石珠,淡青色的真元力由他的掌心,缓缓地输进了石珠之中。 随着真元力的输入,石珠缓缓发出了光芒。黑暗之中,雪地之上,这光亮不过萤火之光,但光芒虽然微弱却不脆弱,异常顽强地散发出变幻莫测的光芒。随即,“钦天”之上,黯淡的石刻星辰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 按在石珠上面的手移了开来,揽星真人面色淡淡,抬手轻轻地推了一下“钦天”的石盘。石盘随即转动起来,速度不快,有种慢条斯理的感觉。 待得转动停止之时,揽星真人的周身被一片星海所笼罩。盈盈的光亮将揽星真人围在当中,连面目都有些看不真切。只见他的右手连连指点身侧的耀目星光,左手以着几乎能看到残影的速度掐算着什么。 约有半柱香的功.夫,揽星真人身边的星海逐渐黯淡直至消失。那张平素和蔼慈祥的面容上竟带着冷硬的锋锐,黑眸之中是毫不掩饰的锋锐与不甘。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墨海浮荒颠覆与否,竟然只在一人,一念之间……”雪夜里,揽星真人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疲惫与不甘。 十五年前,揽星真人本已在瓶颈的修为忽然有了松动,索性将门派事物交给了七阁长老共同执掌,随即闭关。 再出关之时也是三个月前,正是浮荒风云变幻之时。 自出关后,揽星真人心里就有着不安,全然没有修为晋级的喜悦。这种不安在出关后的诸多混乱之下逐渐加重,而在两个月前动用了“钦天”,连续五次的占卜之后,达到了顶点——以他的修为,占卜的不过是昆仑仙境的未来,却没有办法窥伺分毫。 神域降临,昆仑主脉灵气必须用以贯穿天地之路。揽星真人虽然很是平静地安排今后的归处,但他心中的焦躁却无人得知。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有了心魔一般,日夜难安。 而今日的占卜,终于拨开了云雾,但揽星真人却笑不出来。 心中隐约明白了神域降临的原因究竟为何,但揽星真人却说不出来。 他没有办法说出来。 ——连续五次占卜失败,“钦天”没有向他索要代价。而此次的卜卦,“钦天”索要的代价既不是寿元也不是气数。 ——此次窥伺天机的代价便是,无论以任何方法,他都无法将天机泄露出去。 揽星真人站在“钦天”的面前,一动不动。执掌昆仑几百年的老者,向来挺直的脊背缓缓地垂下,一声无力的叹息透过层层的结界,伴着远处的风雪,一同湮灭在万丈红尘之中。 98 第九十八章 劝解,还是浇油 开阳长老这些天一直板着脸,仿佛天枢第二的模样并不是只有揽星真人一人注意到,基本上昆仑仙境中长眼睛的人都知道。 开阳长老为了什么变成这副模样,众人也是知道一二。 开阳这个人的性子,说好听些就是放荡不羁天生不愿受拘束,说难听点,他就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什么事情就凭着喜好来。 昆仑仙境自古与妖魔界便是仇对,但开阳长老却能够和一些避世的妖物有上交情;出身人间仙界之一,本属正道修真者,可他偏偏看不上一些沽名钓誉的伪君修真者,时不时打着联络感情或是接济接济他这个没钱的可怜人,光明正大地打劫那些人收藏的宝贝。有时候就是吃了亏也不见他后悔半点。 就是修真者所注重的修为,也是开阳在几次受挫之后,为了积攒出能够继续捣乱打劫的力量而发奋闭关而来的。 论起岁数,开阳今年也将近四百岁,换做普通人,坟头的草根都能长成参天大树了。然而,这四百年里,真的被他放在心上的,除了昆仑仙境和与他相处了几百年的师兄弟,也就是他二十年前收的小徒弟了。 开阳一生无妻无子,百年来也没有一个徒弟。虽然这个徒弟当初也是掌门真人为了磨磨他的性子硬给他塞进来的,但二十年的相处,尤其看着一个体弱多病(误!)的小孩子渐渐成长成一个玉树临风修为高深品性正直团结师兄弟孝顺恩师的优秀青年(大误!),开阳心中满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 开阳长老是把玖夜当眼珠子疼爱,直到现在也这样认定——他收的是玖夜徒儿本身,无关其身份背景血统之类。 然而,就是他这么宝贝想要倾尽所有保护的宝贝徒弟,就因着他的身份和修为上走了岔子入了魔,掌门就罔顾了自己才是他师父的事实,丝毫不听取他的意见,将他唯一的徒弟逐出了师门。而一向疼爱玖夜的师叔师伯,他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竟然没有一个为玖夜求情。 对于他们的顾虑,开阳能够理解,但他却无法体谅。 就像他平日喜欢胡闹,哪怕是老对头的妖魔或是本应该同气连枝的道友们,只要他认为是对的,就没有人能够扭转他的答案。 正如他当初修真不过是无事可做而有人在他面前摆出这一条路一般,斩妖除魔匡扶正义的话,开阳从来不会说,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只是看到不顺眼的妖怪,直接上手废了他而已,罢了。而当初他之所以会为了昆仑锁妖塔倒塌,门派被妖魔袭击而震怒,也只是因为,他将这个住了几百年的地方当做了自己的家。 无数的反对无果后,开阳只是铁青着脸说了一句话——“老夫很庆幸,我那徒弟此刻并未身在此地。” ——若是他那徒儿身在此处,定然会难过的吧。毕竟是相处了二十年的同门,无论亲近与否。 ——若是他那徒儿身在此处,他一定不会想要看到,那些曾经对他笑颜以对的长辈们,会因着人间仙界其余各派与昆仑本门的铁则,对他动手,将他交给直到此时仍旧追捕他的五大世家吧。 开阳只觉得心冷,腰间象征着开阳阁阁主身份的玉饰几乎被他捏碎。 这种心理状态直接影响到他本身的气势,除了五官面目的差别,他人甚至会误会他是否与天生冰山的天枢长老有什么亲戚关系。 今夜揽星真人的分析以及决定,开阳听在耳中,记在心里,但他不会发表任何的意见。 可以说,无法扭转这个结果是一方面原因,更多的则是,开阳长老心中的迁怒——反正他的意见没有人会采纳,他费那么多口水干嘛!! 一脸冰冷地起身,依旧半个字没有说,就连所谓的告别也只是冲着掌门师兄随意地点头。还没等着掌门的回礼,开阳已经毫不拖沓地转身,大步离开了。 没有给他任何一个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机会进行所谓的开导,开阳大步向他坐落着开阳阁的主峰走去,只待走到云海的地方便御剑回阁,然后大门一关,谁也不见。反正他要收拾阁里的事物,忙得很! 虽然,开阳阁内事务一向是他手下的昆仑长老负责,这一点是昆仑仙境众人皆知的事实。 开阳长老此刻的状态就是“老子火着呢,谁也别和我说话”。这种状态下的开阳长老比起天枢长老还多了一分怵人。毕竟,天枢那模样是天生的,一直如此。而开阳则是一向万事不萦于心,成天肆意张扬。一下子变成这样,饶是掌门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再多的解释,也及不上开阳唯一的徒弟被逐出门墙的事实。 所以,开阳对于此刻有人竟然叫住自己而心生不悦。而这种不悦在发现究竟是谁叫住了自己之后,多了几分疑惑。 开口的竟然是天枢。 捏起的剑诀也放下来,开阳转身看着同样一身冰冷的天枢,倒是少了几分排斥的意思。 无论如何,天枢当日在遗迹外回护玖夜的举动,开阳还是比较领情的。 天枢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浑身不停冒冷气的老头,声音没有半点波澜地道:“你这些日子心境不稳,于修为有碍。” 开阳挑眉,呦,天枢开口关心人,这天是不是要塌了? “掌门师兄要我告诉你……” 开阳嘴角一抽,果然,天枢这个人,要他主动说一些比较体己的话,那纯属是自己在发梦。 不对!就是发梦,开阳也不想要看到天枢这张便秘脸! 开阳一面听着天枢一字一句,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明显只是复述一般地说话,心中腹诽。而这些天没有照过镜子的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张脸比起便秘脸也好不到哪里去。比起天枢的便秘脸,他这张橘皮子紧绷老脸,更多了一分欠揍的感觉。 开阳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嘴角微抽。天枢站在对面,也是面无表情,只有嘴不停地开阖,一连串字符连个镚儿都不打地流泻出来。 于是,两位在昆仑位高权重的阁主站在雪地里,天上还飘着小雪,站了整个一个时辰。 这段时间里,开阳无数次想要打断天枢的话但无数次就被天枢骤然加快的语速打掉了还未成形的话头。论修为,开阳自知自己及不上修为在洞虚后期巅峰的天枢,没有办法直接将人打晕了了事。更何况,开阳还记着天枢的人情,因此他只能咬牙忍着。 只是,天枢末了的一句话,直接点燃了开阳因为弟子被逐出师门而他无力挽回,因而压抑了几个月的怒火;以及方才被化身老太婆罗里吧嗦整整一个时辰的烦躁。 开阳登时怒了。 因为天枢最后一句话是:“你要是真得那么恋徒的话,不如再收一个。” 开阳的怒吼几乎震散了漫天的飞雪:“你丫的什么意思,你当我那徒弟是秋天里面的大白菜,一抓一大把?!我家徒弟不是你家那酒鬼!我家徒弟那可是幼年可爱长大俊帅,为人谦和有礼才思敏捷,对师父敬爱有加无比孝顺,我今天就告诉你们了!逐出师门是你的的意思,他还是我开阳的徒弟!!我就这一个徒弟!!!我告诉你……”省略三千字赞美自己徒弟的语言,外加两千字鄙视贬低天枢弟子梦无酒的话,唾沫飞溅,声音洪亮,荡气回肠。 天枢默默无语,眼角微微抽搐。心道:“你那个是徒弟吗?我家徒弟再不成样,起码我要他干活他没有一句废话就动手。哪怕你那徒弟,但凡要他办事,人家三言两语就能把你自个儿绕进去,到时候任劳任怨的是你,喝茶品茗的是他……话说,你收的那是徒弟吗,那个是你祖宗吧。他哪里是孝顺师父,分明就是你孝顺你徒弟吧。” 在众人无法看到的地方,冰山了几百年的天枢长老终于学会了一面维持着自己的面瘫脸一面在心里默默吐槽鄙视。 等到开阳长老将口水喷发完毕,他终于感觉到了口干舌燥的感觉而决定缓缓嗓子的时候,天枢依旧面无表情,慢吞吞地道:“我只是劝劝你罢了,听不听还是看你的。” 开阳噎住,只瞪着一双牛一般的眼睛,目光锃亮。 天枢继续慢悠悠地道:“三天前我得到消息,玄狐王苏忆殇——也就是你家天上地下钟灵毓秀才思敏捷谦和孝顺只此一位的徒弟的亲弟弟,被冥狐王从九嶷山苍梧之渊给救了出来。只是,他运气不大好,逃到人界时被蜀山的人碰上了,一场混战,就连五大世家妖界魔界势力也参与进去。” 开阳长老的眼睛圆了——这件事他怎么不知道?!苏忆殇,那可不是外人啊,那是他徒弟媳妇啊!! 也是开阳的表情太过明显好猜,就连天枢也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只是,他们没能成.功。那个玄狐王受伤被擒的时候,他身边突然出现了一处空间裂缝,玄狐王就被空间裂缝里出现的手给救走了。”说到这里,天枢的心里也泛起嘀咕。听说当时后翼族皇室风间家的人,按理风间一族背生双翼,天生御风,对于空气之中的震荡尤为敏感。撕裂空间引起的空间震荡,别人感觉不到,风间家的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尤其是听说那个风间家的人竟然能够循着空间震荡的些许波动,一路查到了南疆。 当然,对于玄狐王能够逃脱,天枢是为玖夜感到高兴的。但这不代表天枢不能小小地质疑一下风间家的实力,毕竟,这阵子被五大世家欺压,饶是冷面天枢,心中也是极为不悦的。 ***** 天枢不知道的是,这位风间家的人之所以能够查到南疆,并非风间家天赋异禀实力不凡,而是因为当日玄狐王被救走的时候,除了冥狐王被捎带以外,还有一个,不,半个借尸还魂的鬼帝。 按照当初各界的协定,一身煞气冲天的鬼帝是不能够现身凡世的。只是,此次神域降临,各界还需要借助鬼界的本源鬼气来铸造结界。本源鬼气是支持鬼界存在的东西,何其珍贵,哪里可能只派出一位鬼王来主事。所以,鬼界三帝之中修为最高其下势力最强的鬼帝魂厉便抽出了自己的一魂一魄,附身在一位修为在洞虚期的修真者身上行事。 由于此时太过违背正道一直以来的坚持,但各界不得不借助鬼界的力量而鬼界飘渺难寻饶是五大世家也不可能在月隐日蚀之前找到鬼界的入口,因此,对于魂厉这个看上去不那么过分的要求便被众位掌权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唯有一个要求,便是鬼帝的身份不能在众位掌权者之外的人面前泄露出来。 虽然附身的不过是洞虚期的修为,但鬼族本就不长于运用之力,而偏向是灵魂的力量。可以说,肉.体的束缚虽然令魂厉的修为打了折扣,但他的实力仍旧能够和魔尊妖皇一较高下。 当日玄狐王和冥狐王的负隅顽抗,魂厉看在眼里却没有动手——毕竟,以着眼前的势力,虽然顾及了玄狐王的性命,但擒住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本心上,魂厉对于神域降临找到飞升的秘密并不感兴趣。他更想要看的是,浮荒乱起来。毕竟,鬼界的日子太过单调,而身为鬼帝的他受到的限制太多。 当时空间被撕裂的时候,他先于众人感觉到了,但他没有出手阻拦。但当那只手出现的时候,鬼帝以着他对于灵魂的敏感,感觉到了那只手主人的不同。于是,他当机立断,直接赶上了最后一刻,虽然因此他丢了半截身体。 对于鬼族,身体不过是类似于衣服一样功能的皮囊,只是脱下这层衣服的时候对于自己有着一些小损伤罢了。但以魂厉鬼帝的修为,这点损伤尚且不在他的眼里。 为了使这具洞虚期修为的躯体能够容纳魂厉的灵魂,他小小地将这具身体炼制了一番,这个身体里面的鲜血已经蕴含了魂厉本身的凶煞之气。当时空间裂缝收拢得虽然急,但以他的能力并非躲不过去。 任由空间割裂他的身体,魂厉这是故意为之。 这样的人物,总是嫌弃天下不够乱。 ***** 这些内情天枢自然不清楚,但天枢却知道,眼下各界的势力已经将目光放在了南疆之地。 这里,可能藏匿着当日被救走的玄狐王。 也可能藏匿着救走玄狐王的人。 而这个世上,有理由并愿意不计后果救人的,怕也只剩下玄狐王的同胞哥哥兼情人了。虽然天枢平日里和玖夜的交往不多,但天枢看得出来,玖夜是天生冷情冷漠之人。也正是这样的性格,才会对入了眼进了心的人万般看重维护,哪怕是与整个天下为敌。 虽然天枢不说,但实际上,他很是欣赏玖夜。 天枢本来是掌门师兄揽星真人派来开导开阳的说客,但天枢想着说着,自己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帮一下这个一直面上含笑但骨子里冷冷清清的师侄。于是,揽星真人千挑万选认定的既不会被开阳的冷眼吓退(因为他比开阳更冷)也不会武力值不足被开阳反抗的人选,就在劝说的过程里,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不动声色给妖魔界外加人间仙界上了眼药,从言语里勾勒出某位可能为了自己的弟弟而不知交换了什么令血魔尊划开空间救了苏忆殇,但五大世家太过难缠以至于消息败露,最终危险了两兄弟的消息。 天枢也在一脸淡然的表情下,着重点出了玖夜有可能为了弟弟拼命而导致最后小命不保的可能。 于是,开阳炸了。 于是,天枢眼中,大脑体积不过是核桃大小的开阳,愤怒了。其怒火之熊熊,将足下冰冷的积雪融化出百丈的范围。 “阁、内、事、务、交、给、师、兄、了!开、阳、有、急、事、要、办、先、下、山、了!”开阳勉力维持着平静的神色,却不知这张脸由于怒火早已经扭曲起来。他的身上,原本就极为活跃的火属性真元,像是浇了一层沸油一般,火势蹭蹭外冒。 轻飘飘点燃了开阳怒火的天枢却异常平静地站在那里,铺面的火浪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结界阻挡住了一般。他的足下,是一层厚厚的坚冰,无论火势如何恐怖,也无法近身分毫。 听见了开阳咬牙切齿的声音,天枢没有丝毫点爆他的负罪感。反而极为淡定地挑眉抬眸,平静地重复那一句话道:“我只是劝劝你罢了,听不听还是看你的” 开阳周身的火焰因着这句话,比起他的脸色还要扭曲百倍。 “开、阳、知、道!”开阳一字一句从牙里磨出这几个字,随即掌心红焰一闪,开阳赤色飞剑,身化赤色流光便消失在这茫茫的雪夜之中。 徒留站在原地,连头发都没有乱上半根的天枢长老,一脸淡然地望着开阳离去的方向,轻声自语:“昆仑上下,你师兄可不止我一个。” 所以事务什么的,还是交给掌门来处理吧。他天枢阁里面要忙的可是很多的……虽然,动手忙活的是梦无酒。 99 第九十九章 倒退的记忆(一) 玖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天之后。 此时,晨曦尚好。 微风阵阵,顺着支起的窗棂吹进了小小的屋子里,拂动绣着繁复花纹的帷幔,带来草木的清香。青要山的山巅,基本上长年笼罩着轻薄的雾气,如纱如幕,本应该炫目的阳光照射到这个地方时已经被格挡去大部分的光亮,只剩下微亮的光晕。 床榻之上,轻薄的羽缎一直盖在玖夜的颈部以下位置,仅余下那张有些苍白憔悴却更添一种惊艳的面容,以及小半截白皙的颈部。斑驳的紫发整整齐齐地被他枕在身下,映衬着白皙的肤色,有一种难言的无声诱惑。 此刻,那双紧闭着七日的眼眸,已然轻轻撩起一个细微的缝隙,依稀能够看见眉睫下氤氲的紫色。随即,修长的眉睫有如蝶翼一般轻盈上翻,露出其下掩藏着的一双紫色的凤眸。 晶莹而纯粹的紫色,晕开了略微有些茫然的色泽。 他的目光从收拢的轻薄鲛纱落到屋内干净却普通的摆设,眸底带着细微的好奇,最后落在了支起的窗棂缝隙里泄露出来的那片花海。 洁白,干净,如同初雪降临。 玖夜的身体一直维持着初醒时候的姿势,唯有头微微侧着,任由斑驳的紫色碎发落在脸颊上,虽然有些痒,也没有动手将其拨开。他的目光有些怔然地望着那片仿佛蔓延到天际的雪色,额角微微有些胀痛—— 白色的曼珠沙华,看上去比之初雪还要洁白干净的花瓣舒展着,带着让人有些移不开目光的美态。 只是,为何他心中会有些厌烦,甚至想要一把火将这些纯白焚毁? 是了,那些花不应该是这种色彩——那种绽放在血色之中,缠绕在白骨之上的妖花,凭什么有着如此洁净的色彩?!他凭什么在浸透了那个人的血液之后还能拥有这么无辜的纯白?! ……不,等等。那个人,是谁? 那个,硬撑着不肯倒下,执着地挡在他面前的男子。 他就站在那个人的身后,看着殷红的血液浸透他白色的雪缎,隐约是胸口的位置。 那个人微微侧头看向自己,黑色的发,绯红的眸,脸侧是妖娆的紫色蔷薇刺青。他的声音有着疲惫,更多的是柔和的情意。原本凄厉的红眸落在他身上时,带着柔和的色彩。 他说,这下算是扯平了。当初刺了你胸口一下,老天都看不下去,这不,三个月,我胸口上也开了个洞。 然后,他看着殷红的血液涌出了撕裂一般的伤口,在那片白色的花海中肆意流淌,仿佛那些洁白的花便是自那片血海中生长出来的一般。 那绽放在血海之中,如同白骨一般的花。 玖夜额角的疼痛骤然变得剧烈起来—— 那个人谁来着?那么熟悉的五官,他仿佛看了一辈子,恨不得日日以唇来描绘的五官,他——怎么就想不起他的名字来了…… 玖夜抬手抱住自己的头,修长的剑眉紧紧蹙着,浓密的眉睫在他的面上打下痛楚的阴影。颀长的身体在柔软的床被里蜷缩起来,像是一只小小的刺猬,用着自己所认为最安全不过的姿势,竖起浑身的尖刺来防备外面的世界。白皙的贝齿下意识死死咬住浅色的下唇,用力之大,他的唇瓣上甚至沁出了嫣红的血珠。他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几乎每一次起伏都使得他紧咬唇角都要忍住的痛苦呻吟泄露出来一些,断断续续的颤音更令人心生怜惜。 玖夜的脑子浑浑僵僵的,越是努力思考脑中越是一片混沌胀痛。他的双手用力挤压自己的头,太阳穴的地方被平整的指甲磨出来道道血痕。然而,那些细小的疼痛比起他脑子的胀痛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他甚至想用更多的疼痛来使自己忽略脑子里面的胀痛。 抱住头的动作微微一动,随即翻身,将头狠狠撞向床内的墙壁上。其动作之果断,用力地迅猛,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一下子能够直接将玖夜自己撞晕过去。 然而,玖夜的企图没有成.功。 一双手,牢牢地抱住了玖夜的头。只是,玖夜的动作太过坚决,反而将那双手的主人带了一个踉跄,随即玖夜觉得身上一沉,头虽然撞上了硬物。只是,那个硬物的硬度绝对比不上墙壁,而且还带着清冷的香气。 那个硬物一震,玖夜的耳边传来一声带着痛楚意味的闷哼。 玖夜说不出这个香气究竟是什么,但它带给自己的感觉却异常熟悉。几乎是鼻尖嗅到这清冷淡雅味道的同时,他的头,奇迹般地不再疼痛。 玖夜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对上那双绯红色的眸子,一个名字在脑海中闪现,几乎连犹豫都不曾便脱口唤道:“小殇。” “……嗯。”也不知道是不是玖夜的错觉,他总觉得苏忆殇这声应答里面含着淡淡的悲戚,隐约带着哽咽。 玖夜不由侧头看向苏忆殇。 远山一般的眉,绯红色的桃花眼,挺直的鼻,粉色的唇。他的五官与娘亲苏晴只有三分相像,而这三分的相像由于苏忆殇本身的气质而减至一分。他身上穿着玖夜平日最喜欢的雪缎白衣,由于方才的动作而带着些褶皱,领口也蹭了开来,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本应该有些狼狈的模样,映着这张异常秀美的面容,却给了人一种不必言传的诱惑。 看着这张熟悉到了骨子里的面容,玖夜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虽然他不知道这份怒气为何,但他清楚这怒气有三成是冲着床榻上面的那人。怒火充斥心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委屈,玖夜的手推开了苏忆殇,随即猛地坐了起来。只是,由于过于着急的动作令得他脑袋一阵晕眩,整个身体晃了晃,几乎再次跌回床被之中。好在旁边伸出一只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身体。 玖夜下意识将那只手拍了下去,“啪”的一下,异常清脆的声音在这间只有两人的屋子里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冰冷的死寂。 玖夜狠狠地甩了甩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就是有气。这手更是像有着自己的想法似的,直接拍上了苏忆殇的手,虽然他意识到自己拍的人是小殇而明显收敛了七成力道。 苏忆殇自己像是愣住了一般,右手还维持着伸出的姿势,面上带着细小的错愕。 玖夜狠狠地咬了一下本就带血的唇,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只手上。 那只手的手背,一片红肿。 玖夜心中暗恼,他这还努力收敛了来着。这都成了这样,若是十成力…… 他究竟是怎么了,这股莫名的怒意究竟是怎么回事。玖夜面向前方,看也不看苏忆殇一眼,但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片红肿,动也不动。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苏忆殇。他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浅粉色的唇角抿开一个小小的笑容,浅浅的,却带着苦涩的意味。衬着有些苍白消瘦的面容,竟给人了一种即将随风逝去的虚弱。 “你——!”虽然明面上表示自己很不待见苏忆殇但暗地里一直偷瞄他的玖夜如何看不到苏忆殇的表情。哪怕那张脸上挂着的是笑,看在玖夜眼中,那是比哭还难看。看得玖夜心里就像是揉进了一团荆棘一般,呼吸之间便带着拉扯心脏的痛楚。 苏忆殇那只红肿的手终究没能缩回去。 玖夜猛地抬手,用力地拉住了那只瘦弱的手腕。 苏忆殇没有防备,整个身体扑倒在玖夜的腿上,绯红色的桃花眼里划过一丝呆愣。 “你……”玖夜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他手背上面的红肿,心中既怜惜又愤怒,脱口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敢不敢什么……玖夜凤眸之中一片茫然,他想要说什么?他的身体,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狠狠地摇了摇头,混乱而破碎的记忆终于有了些清楚的痕迹。空荡荡的脑袋里面,似乎浮现出了什么。 对了,他想起来了! 玖夜紫色的凤眸亮了起来,但紧接着就被愤怒的火焰充斥。 他的手猛地撕扯开了苏忆殇的衣襟,裂帛的声音就在两人的耳边,异常刺耳。 “哥!”苏忆殇吓了一跳,原本老老实实伏在玖夜腿上的身体顿时挣扎起来,双手忙不迭地收拢自己破碎的衣裳,同时以着放轻的力道推拒玖夜的手。 玖夜有些不耐地蹙眉,腿上的身体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换在平时的时候是情趣,但妨碍了正事的时候就得教训了。于是,玖夜扬起了白皙如玉的手掌。 “啪——!”不断挣扎的苏忆殇因着臀部传来的疼痛,整个人都僵住了。 放轻了的力道,既想要推开玖夜又不想要伤了他,这么便宜的事情哪能轻易成.功。毕竟,玖夜昏迷的七天里有着真正的天地灵物滋养着他的身体,初醒时候的疲惫虚弱只是精神上的原因。但随着记忆的回笼,他的身体似乎也跟着恢复起来。 苏忆殇被臀部挨得一巴掌给打懵了,绯红色的桃花眼怔怔地看向自己哥哥抿着唇冰着脸的俊美面容,脑袋里“嗡嗡”一片杂音,以至于臀部连续的“锅贴”下,他仍旧反应不能。 直到苏忆殇感觉到了上身的冰冷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上好的雪缎已经成了碎布,被玖夜扔下了床。随即,一只热度明显高于他体温的手按在了他的脊背上,着重在他肩胛的部位流连。 苏忆殇的脸,“轰”地一下就着了起来。热度尚未散去,他的脸就有些发白,阵红阵白的模样,充分地表达了他羞愤欲绝的心情。毕竟,堂堂玄狐王苏忆殇被人按在腿上打屁.股,这是他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玖夜的腿上,苏忆殇像是一只奋力挣扎的泥鳅一般,滑不留手。他也不去想着反抗玖夜的动作,满脑子里都是如何逃离那只正缓缓点燃他身体温度的手掌。也没有注意到,由于他的扭动,他也正在将那只手的主人下.身的某个部位唤醒,并将那个部位的温度传染到整个身体之上。尤其是在苏忆殇竭力向床外挣扎并试图勾起地上自己已经成了碎布的衣裳时,一只爪子的推拒动作刚好按在了那个小小苏醒的部位上,强迫它愈加精神起来。 当然,一脸慌乱羞愤的苏忆殇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爪子下面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他不知道,身为主人的玖夜如何会不清楚。玖夜的本意是教训一下某狐狸,再查看一下伤势。但这只笨狐狸非但不体谅他的心情,反而时不时地“勾.引”他。玖夜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立场不坚定容易被诱惑,他只会认定某狐狸的故意为之,以使自己忽略对他的惩罚。 玖夜心中挑眉,他是那么容易被美色诱惑,立场极不坚定的人吗? 当即扬手,“啪”的一声,又是落在苏忆殇臀部的一“锅贴”。同时是玖夜含着细微恼意的呵斥声:“别动了!” 苏忆殇不动了,老老实实地趴在玖夜的腿上,垂着眸子看着地面,一副死猫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唯有那时不时抖动的眉睫以及微微抿起的唇角方才证明,他的心情并不如他竭力表现的那般镇定。 苏忆殇的背脊很光滑,没有丝毫的疤痕。但玖夜的手就是停留在他的肩胛处,反复摩擦。玖夜凤眸微敛,唇张了张,似乎想要忍耐但心中难以压抑的怒气还是令他忍不住冷笑着开口道:“说吧,你是为了什么受了伤,还用‘血蚀虫’掩盖自己身上的血腥气?你当你哥我的眼睛是瞎的吗?是不是我一个没有看顾到,到最后我只能为一只干尸狐狸收尸?” 苏忆殇一脸震惊地抬头看向玖夜。 玖夜伸手捏住了苏忆殇略有些尖细的下颔,语气冷冰冰的,含着珍惜的宝物被不明损伤后的恼怒,道:“难道你不知道你昏迷了三天?” 说完了之后,玖夜咀嚼着自己说出口的话,手指也着重按了按苏忆殇肩胛的部位,脸上划过一丝疑惑。他明明记得那天在驿馆里,自己和小殇说了一些亲昵的话以后,只是小小的一吻,小殇就昏了过去。背后的血迹几乎染红了他整个手掌,扯开衣裳后发现伤口上面竟然盘踞着一只鸡蛋大小的虫子,肚子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喝饱了血。 自幼熟读各种杂书的玖夜如何看不出那个虫子便是专门吸食溢出血液的“血蚀虫”,自然明了这种虫子的作用便是压制血腥气,心中更是明白是苏忆殇有意要瞒着他受伤的事情,但玖夜仍是忍不住生气,尤其是在这只不听话的笨狐狸直接昏迷了三天,更是令他心生满腔怒火。 虽然苏忆殇的后背已经半点瑕疵也无,再一次证明了他从昆仑仙境里面拿出来的药物之有效,但玖夜只要一想起当时软绵绵倒在自己怀里怎么唤他的名字也没有醒过来的情景,以及白皙的脊背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玖夜心中的怒火便如海啸中的水浪一般,一波比一波汹涌。 也正是因为这些愤怒太过灼人,玖夜没有发现,在自己说出血蚀虫的时候,他怀里赤.裸着上身的男子,绯红的眸底划过一丝怀念与悲哀。 苏忆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为乖巧的笑容。他直起上身,修长的手臂勾住了玖夜白皙的颈部。苏忆殇轻轻将玖夜的头拉下来,抬起那张堪称美丽的脸,用着细嫩的面颊轻轻磨蹭玖夜的脸,软孺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撒娇的意味,道:“哥~哥你别生气了~是小殇的不对,小殇不应该怕哥哥担心就瞒下自己的伤势~小殇错了,下次不会了~” 肌肤的接触,神奇般地平复了玖夜恨不得浇灌苏忆殇全身的怒气。不仅如此,这种近距离的接触,鼻翼间萦绕着对方的味道的亲密,反而再度勾起了方才由于愤怒而减退的某种冲动。这种小动物一般互相安慰的动作,像是在那种冲动里浇了油一般,火势陡然变得剧烈起来。 玖夜有些忍耐地蹙眉,抬手固定住苏忆殇的腰部,低声道:“还有下次?”声音异常嘶哑,含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隐忍。 苏忆殇摇了摇头,黑色的长发轻轻扫过了玖夜的鼻翼,痒痒的,一直从皮肤上渗透进了心里。苏忆殇将头靠在玖夜的肩窝处,闷闷地道:“不会了,真的,最后一次了。” 玖夜轻笑一声,紧了紧揽住苏忆殇腰身的手臂。在触及到了光滑紧致但冰冷的肌理时,玖夜微微蹙眉,扯过床上的锦被将苏忆殇裹了个严实,但紧抱着他的手臂依旧没有松开。 玖夜明白自己心中的渴望,尤其小殇昏迷之前正是他从萧国皇宫里面向皇帝借了几本以供研究的书籍。以他强大的记忆力与阅读能力,一目十行和有意识的过目不忘,这实在是太简单了。且不说看着那些?书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有些蠢蠢欲动,单是这心仪的人就半.裸.着身子靠在自己怀里,就没有几个人能够忍受的住。何况,玖夜自认,无论是行事上还是本质上,他与柳下惠绝对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 玖夜现在努力忍耐着纯属是因为,他觉得苏忆殇是失血过多昏迷多日,虽然现在看上去挺活蹦乱跳的,但身体绝对是虚弱的。摸摸这小腰,看看这小脸就知道了——这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一看就是大病初愈后! 但是,对于一个身体无比健康又刚刚吐露过自己心意的男人,一直觊觎着的人老老实实在怀里,虽然推开了能够使自己多一份抵抗欲.望的勇气,但将自己喜欢的人从怀里推开的傻事,玖夜自认是不会做的。哪怕这煎熬真是既痛苦又甜蜜。 他尽量将注意力从怀里沁凉的身体转移到其他事物上。玖夜的目光扫过屋子里面的摆设,眸底划过一丝疑惑,自语道:“这苍国驿馆的屋子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他明明记得自己当初住进驿馆里面的时候,对于里面摆设不甚满意的他还小小移动了一下摆设。就不论里面的摆设如何,这个屋子本身也太寒碜了吧,虽然这里面摆放着的桌椅之类,包括他身下的床榻都不是普通货色。但更是因为如此才会觉得布局诡异吧。 紧接着,玖夜便觉得怀里的苏忆殇身子微微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速度之快几乎令玖夜以为方才是自己的幻觉。他感觉到抱住自己颈部的手臂微微用力,一个微凉的脸颊狠狠地蹭了蹭自己的颈部,然后是某只小狐狸轻笑的声音,道:“哥,你该不是忘记了吧。唉~为了照顾不省心的弟弟我,在人家好不容易恢复以后哥哥自己就昏过去了,而且一昏迷就是好几天。所以喽,为了哥哥身体的恢复,弟弟我啊,就带着哥哥跑到这里了。青要山还是不错的,起码灵气含着打量的木气,很适合身体的恢复。” 玖夜下意识蹙眉,总觉得苏忆殇的话,似乎有些不可信。虽然自己初醒时身体略微的僵硬很像是昏迷许久的表现,虽然此处的灵气馥郁含着令人心神放松的草木香气。然而,也不知道为何,玖夜下意识就避过了苏忆殇话里面的漏洞。 倚在玖夜的怀里,苏忆殇抬眼打量着自家兄长俊美到天怒人怨的面容,唇角抿开一个小小的笑容,带着满足以及不易察觉的担忧。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抬起来,轻轻揉按着玖夜眉间的隆起,嫣红的唇喃喃着开阖,带着抱怨的味道,道:“哥,不许皱眉。你弟弟我为了你……忙东忙西,一条小命都要累没了,你还不好好的?来——”修长的手指自眉心处,划过他斜飞入鬓的眉角,顺着细致的面颊一直滑到了玖夜的下颔,调笑着道:“来,给本公子笑一个。” 玖夜想笑,然后轻轻地弹一下他的额头,调笑一句“怎么,哥哥有事弟弟服其劳,这还要报酬?”但玖夜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颈部,有着温暖而略带潮意的呼吸;他的怀里,是时不时轻蹭触及他本就有些异动部位的颀长身体;他的眼里,倒映着一张含着笑的秀美面容。那是一张,虽然异常精致却丝毫不显女气的面容。弯弯的桃花眼,带起月牙似的红色流光,影影绰绰的水润里满是无辜的色彩。 无辜得,让玖夜有一种想要将他往失控里面欺负的欲.望。 100 第一百章 倒退的记忆(二) 就在玖夜挣扎于直接扑倒还是过几天等着某狐狸身体完全康复才大餐一顿的时候,某只散发着诱人味道的狐狸替玖夜完成了这道选择。 沁凉的唇,印在了究竟白皙的颈上,贝齿轻轻地嗜咬,留下了带着略微疼痛的红痕以及一片水濡的痕迹。唇齿间呼出的炽热气息,更是与略显凉意的唇呈现鲜明的对比。 玖夜一动不动,紫色的眸底划过愈显深邃的颜色。 他能够感觉到,那白皙的贝齿正在细细啃咬他的颈部,沿着不知名的轨迹,撩起本就苦自压抑的渴望。最后,散发着诱人味道的唇齿来到了他的喉结处,嫣红的唇将凸起的喉结含在了口中,时而用着柔软的舌尖舔舐时而用贝齿轻轻咬合,水润的酥麻与细微的疼痛交缠着,在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自制力后面,放了一把大火。 玖夜的理智,不过一瞬之间便灰飞湮灭。 待得玖夜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唇已经牢牢堵住了方才不断作恶的嫣红唇角,舌尖已经撬开了带给他细微疼痛的贝齿,牢牢缠住对方使坏的小舌。 像是一种本能,在唇舌的追逐过程中,玖夜的右手以着一种近乎熟练的手法将苏忆殇身上的被子扔在床角处,流连在他紧致的腰线上,并逐渐下滑至亵.裤之中,轻轻磨蹭着他已经抬头的欲.望。并在被完全勾起而亟待抚慰的时候,滑到了挺翘的臀部上,修长的指尖轻轻在股间紧闭的穴口戳刺。而他的左手则直接按上了苏忆殇右侧胸膛上面已经变得坚硬起来的小小果实,轻轻的揉按挤压着。 玖夜双手的动作直接影响到了苏忆殇的呼吸。他像是受惊了一般,猛地吸了一口气。然而,被堵住了唇舌,已经被抢走了大部分空气的苏忆殇的这个动作,只会令这个已经晕乎乎的小狐狸更加迷糊罢了。 被一具散发着男性气息的炽热身体牢牢压在身下,呼吸亦被那人夺走,苏忆殇在哀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的时候,身体下意识地扭动着,双手也推拒在玖夜的胸膛上,竭力为自己呼吸的权利而奋斗。 然而,这个扭动的动作放在了一个被挑起欲.望的男人眼中,无疑就是一种诱惑。 待得玖夜终于暂时品尝够了苏忆殇唇齿的甜美而大发善心地支起身体的时候,可怜的苏忆殇一动不动地瘫倒在床.上,那张红肿的唇大张着,努力呼吸着在他眼中变得无比珍贵的空气。 玖夜的右手支在床榻上,支撑着他整个身体的重量。他的双膝则呈着跪姿挤在苏忆殇的双腿之间,而他的左手修长的五指则以着绝对优雅好看的姿势,快速地解开身上的腰带,将他身上穿着的里衣扯了下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没有使用到他的眼睛。 那双紫色的凤眸,带着贪婪以及恨不得吞吃入腹的渴望,片刻不离横陈在他眼前的身体。 他的身上,不着片缕,方才唯一还穿着的亵.裤早就在方才唇齿的纠缠间就被褪到了足踝处,然后在玖夜的小小操作下孤零零地挂在右脚上。黑色的发随意地披散在铺着白色锦缎的床榻上,黑与白的强烈对比下,是苏忆殇象牙白色的颀长躯体。流畅的肌理近乎完美地覆盖在这具颀长的身体上,许是这几日身体的不适,他的身体要显得瘦削一些,但更令人心生怜惜。 由于方才唇齿激烈交缠而产生的缺氧,苏忆殇白皙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上面的两颗红色的果实显得异常明显。而左右两边的果实,由于右侧的那颗受到了玖夜的特殊照顾,比起左侧的那颗要显得更硬也更红。 他的眸子湿漉漉的,像是浸在水波之中的红色宝石,就连眼尾处也晕开绯色的红晕。他的唇是红肿的,如同世上最艳丽的红色蔷薇,微微抿开便带起一片撩人的诱惑。 玖夜自认,他的自制力其实很差。 他俯身,用他同样有些红肿的唇,轻触苏忆殇的唇角。 然后,他就忍不住伸手将这个已然失神的男子抱在怀里,将炙热的吻,从红色的唇角开始,从咽喉到锁骨,从锁骨到胸膛,从胸膛到小腹,再从小腹到了那处难以启齿的地方。他像是品尝着世家难得的珍宝一般,将耳边的惊喘呻吟当做世间最美妙不过的音乐,将自己的印记烙满他的全身,甚至最后将他的舌尖探进了那人身后紧.致的穴.口之中。 耳边的呻吟骤然拔高,带着难耐的味道。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 玖夜模模糊糊地想着,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只是前面的定语是他,那么,他所拥有的一切,他都想要好好地珍惜…… 紫色的凤眸忍不住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眉梢眼角似乎都带着笑意。他的手牢牢按着这具不老实但极具诱惑力的躯体,扯过床角处的被子垫在了苏忆殇的腰下,将他的双腿向上折去。而自己则认真地,像是从事着某种神圣的职责一般,认真地用唾液将那处紧致得连一只手指都难以容纳的地方湿润,软化。 玖夜感觉得到,他掌下的修长的小腿,腿肚的位置在不断地抽搐。似乎很不舒服,但他呻吟声里面却带着难言的诱惑。 手指一根根地增加,为了他之后的动作来开疆扩土。修长的手指不厌其烦地来回在那处已经松软的地方进出,翻起红艳的嫩肉,翻起水润的液体。玖夜的目光有些移不开,下.体隐隐作痛,含着让他有些莫名的食髓知味。 就像是,他曾经品尝过的极致美酒却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忘却。然而,记忆的缺失却在他再次面对美酒的时候,身体的本能会令他在品尝之前便有了类似愉悦与迫不及待的感觉。 这种莫名的感觉很快被玖夜抛之脑后。 他的手指在可以自由进出四根的时候便抽了出来,随即倾身,胯.部急不可耐地迎了上去,炙热的硬物狠狠地顶了进去。 “啊——”苏忆殇惊喘一声,隐隐带着啜泣与哽咽,有种可怜兮兮的味道。只是,他的声音非但没有令玖夜心生怜惜,反而使得他的动作更加猛烈起来。 玖夜忍不住将苏忆殇抱得更紧,反反复复地用唇齿在他的身体上留下诱人的红痕。他的胯.部愈加得用力,恨不得将自己下.身的物事全都塞进那个窄小的甬.道之中,将怀里的人揉碎了与自己血肉骨骼融为一体。 抽出,挺进。 无论是怎样的姿势,动作永远只是这两个,机械而单调。但自己怀里的身体却给予了这两个动作非同一般的含义,给他发出愉悦喘息的满足。 鲛纱的帷幔早在他们的身体交合在一起的时候便已经被拉了下来,模糊的人影时而交叠时而侧身,整个床榻发出不堪承受的“吱嘎”声,与带着潮湿春.意的呻吟喘息相映成趣。 不知过了多久,在天空之上耀目的金色透过薄雾而产生的暖金色光晕早已经黯淡下来,微蓝的天幕也变成了黑色的时候,那个屋子里面,床板的“吱嘎”声与暧昧的粗喘呻吟仍旧没有停。 白日的光亮已然消失,但屋子里面镶嵌在墙壁上,拳头大的夜明珠却在发挥它的作用。 窗外的微风拂过白色的花海,吹进了小小的屋子里,拂起轻柔的鲛纱,露出了在依旧在床.上交缠的二人。 “不要了……我不要了……嗯……停下……不要……停……”嘶哑带着潮意的声音,依稀能够辨别出曾经属于苏忆殇的清朗。 “乖……再来一次,来,你自己也动动腰。唔,小殇,你下面咬得好紧……”不用说,比起叫了整整一天的嗓子,玖夜的声音除了低沉些,急切些,依旧温润。 床榻之上,一片混乱。沾着□汗渍的床单几乎揉成一团,那原本垫在苏忆殇腰部的锦被也早已经在激烈的交缠中被扔下了床。 此时的上下已经对换。 躺在床.上,身处下位的玖夜。他的脊背贴着湿乎乎的床榻,身上也尽是薄汗。斑驳的紫色发丝因着汗液而变得湿漉漉的,有些还贴在他白皙的面颊上。紫色的凤眸微微眯着,隐约透出的光亮除了颜色与狼不同,其中掠夺的色彩令他像是被小狼附身了一般。 而苏忆殇则坐在玖夜的身上,那个经历了多次发泄却依旧精神奕奕的部分仍旧充满了他早已红肿的□之中。苏忆殇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的眼睛已经通红一片,瞳孔雾蒙蒙的,不时由于身下玖夜大力的顶撞而不由自主地凝聚成水珠。白皙的身体由于情.动而变得潮红一片,衬着身上斑驳暧昧,几乎遍布周身上下就连大腿内侧都没有放过的红痕,更显诱人。 玖夜的双手放置在苏忆殇的腰间,配合着他腰部的强力动作而将苏忆殇的身体轻轻抬起或是狠狠按下,直将苏忆殇弄得连连告饶,无论怎样忍耐也没有办法压抑嘴边的呻吟。 在无数个但终于有效了的一个所谓的“最后一次”之后,玖夜一个挺.身将忍耐许久的精华发泄在苏忆殇异常红肿的部位里。而在他异常精准地摩擦了甬.道里某处凸起后,苏忆殇也发泄出稀薄的白色液体,腰身直接软倒下来。 玖夜轻笑一声,随即一个翻身,就着现在结合的姿势,将坐在他身上“摇摇晃晃”了不知多久的苏忆殇揽在怀里,压在身下。 苏忆殇大睁着水润异常的绯色桃花眼,努力平息着不知第几次高.潮后带来的颤抖,雾蒙蒙的眸子带着控诉看向某个含笑的男子,嘶声道:“你——”来不把你的东西拔.出来! 话还没有说出口,一只手已经捂住了他的嘴。苏忆殇无力地晃晃身体,连抗议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任由那个男人压在他的身上,耳垂微微一热,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在自己的耳廓上描绘。 苏忆殇万分无力,心道早知道就带些令人不举的药物,在那啥几次之后直接下药就好了。真是,谁能想到一个刚从昏迷里面苏醒过来的人就有着这么可怕的精力。貌似,当初在遗迹之中的时候,他就体会过这个人在床.事的可怕,他怎么能这么不长记性呢!! 苏忆殇心中懊恼地直撞墙,但他的耳边却响起玖夜含着愉悦的声音:“这种事做起来这么快活,自然要多来几次。我还想要补一补当初你我失散二十年的那些分量呢。” 苏忆殇悚然,精神一下子就绷紧了。果然,他家哥哥,无论在记忆上出现了什么偏差,永远都是不肯吃亏的性子。难不成——方才的那次,还真不是所谓的最后一次?! 精神的紧张直接影响到了身体,苏忆殇近乎无奈地发现,由于他的紧张,他身上酸软的肌肉也随之有些紧绷,而他身后的那个部位,也随之缩进了。 “嗯~”这是玖夜含着舒爽的声音。 苏忆殇近乎惊恐地发现,揽住他身体的手臂紧了紧,贯穿着他身后的那处原本疲软下来的硬物有了复苏的倾向,还向着深处挺了挺。湿热的吐息喷在他的耳廓里,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里面带着满足地道:“真舒服~” 苏忆殇心中泪流满面,但不敢多说一句话——这是他经历了无数次打击而得出的结论。不恰当的时候发出声音会令某人的兴致更加高昂,高昂到,比起发.情.期的狼还要瘆人。 出乎苏忆殇意料的是,那处已经复苏变硬的物体,缓缓地退了出来。虽然带起的酥麻令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虽然随着失去了硬物的填充,他的后.穴像是挽留一般不断地收缩令他黑了脸;虽然,过多的白色浊液随着玖夜的动作而流淌出来,其量之多几乎浸透了床榻的现象令他脸红得像滴血。 通红的面容,被一双手扳住。苏忆殇一怔,绯红色的艳丽双眸迎上了含着温柔笑意的紫色眼眸,里面流转的情.意几乎令苏忆殇好不容易有些降温的身体陡然热了起来。 “我……有没有说过……”玖夜微笑着,轻轻将唇印在苏忆殇红肿的唇上,模糊的声音在轻轻的磨蹭里异常清晰地想在苏忆殇的耳边。 ——“我,有没有说过……苏忆殇,我很爱你。” 苏忆殇愣住了,随即,大量的雾气涌上了绯眸之中。 ——有,你有说过。我记得,一直都记得。 ——满树的栀子花下,你我如此时一般相拥。 ——但是,我却不能说。 苏忆殇的眼中流转着浓烈不逊于玖夜眼中的情意,但眸底的深处却含着无人能够发现的绝望。苏忆殇的唇角扬起大大的笑容,像是一个得了心爱之物的稚童,甜美得令玖夜的心猛地一跳,强自压下了的欲.望破闸而出。 “没有说过。”苏忆殇貌似控诉地道,扬起的眉梢含着飞扬的艳色。疲软的手臂搭在玖夜的颈部,用力地将那个人压向自己,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小殇的记性可不好,哥哥你得多说几次才好。” “那——”玖夜眼底含笑,下.身的硬物暗示性地摩擦了一下苏忆殇的腿根处。只是,对于一个连着腰部大腿部位都因为过度运动而麻木的人,这个动作做了,也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再、来、一、次!”苏忆殇倾身,狠狠地用玖夜的肩膀来磨牙——我想多听听,你对我的喜欢。因为…… “这可是你说的。”玖夜笑了,随即分开了他的腿,再次撞了进去。 “唔!”苏忆殇含着恼意地嗔了他一眼,由于他的动作而断断续续的声音勉强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不是这个,是方才那一句话……只要听那一句话……哎,别,别动了……唔……不嗯……停啊……” 玖夜没有说话,只是略微用力地咬了苏忆殇的唇角一下。他一面在苏忆殇的身体里面猛力进出,一面怜爱地吮.吻带着齿痕的唇角,喘息道:“好,不停。” …… 这次的声响,直到夜半时刻方才停歇。 ***** 青要山上,云雾缭绕,隐约可见暗空之上的影绰星光。微风阵阵,白色的花海之中,有一个红发红眸的俊挺男子独自一人站在那里,隔着深碧色的湖水,遥望着远处的屋舍。 那里,响了一天的声音终于在方才停歇。 “咳咳……”红眸男子,即血魔尊肖书宇的脸色忽然一白,随即抬手捂唇,但连连的呛咳声里,丝丝殷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流了出来。 “死了没?”他的身后,一个紫发紫眸的少女款步而来,□着的双足白皙晶莹,盈盈不堪一握。少女的目光冷冽,丝毫没有普通少女的轻软。 “哼。”肖书宇没有说话,只是望了一眼远处的屋舍后,霍然转身,道:“冥狐王和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死不了。”伊雨苒挑眉,冷冷道。她没有随着肖书宇离开,她的目光越过波光潋滟的湖泊,看向了不知何时走出那间屋舍的男人。 那个,自从进了屋子后,足足呆了一天加半夜的男人。 “哼。”伊雨苒转身,浅紫色的裙摆微微扫过地面上洁白如雪的花海。轻盈而动人,有如在雪地上轻舞的精灵。她的步履坚定,每一步如同丈量,不消片刻便消失在白色的花海之中。 …… 苏忆殇看到的正是这个情景。 他的身上裹着从自己空间饰品中取出来的干净蓝色棉袍,眼角眉梢带着后的春.意。他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下来,略微浸湿了背后的衣衫。 屋子里面,有着那个男人安静而清浅的呼吸声。在这片异常安静的氛围里,给了苏忆殇一种难言的温馨。 高强度运动后的身体,异常地酸软疲惫,浑身上下像是被敲碎了骨头后再重新堆砌起来一般。他的腰部酸疼,下.身那处难以启齿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疼,令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收紧那个部位上已然酸痛的肌肉,因为他总是有一种那个既折磨了他将尽九个时辰又无法否认给自己带来欲生欲死快.感的物事仍旧灌满了那处的错觉。 苏忆殇的目光扫过了远处花海,似是看见了什么。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淡然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缓缓放松身体靠在屋门上。 这个动作,只令他疲惫的身体稍微轻松一点。 青要山上,无论是星光还是月光,都太过黯淡。但照在他的身上,仍旧能够看见他自颈部开始,连手指都没有放过的嫣红印记。 苏忆殇抬手,拢了拢鬓间湿漉漉的发丝。随着这个动作,蓝色的广袖顺着他光滑的手臂滑到了手肘处,露出了满是红痕的小臂。 他的目光,遥遥地望着东方。 那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第一天已经过去了……”苏忆殇低声喃喃道,“明天是第二天。” 101 第一百零一章 倒退的记忆(三) 一觉醒来,自己床.上多了一个只穿着里衣的陌生男人,你会有什么反应?尤其,你们直接的距离不过一指的长度,你甚至能够感觉到一个温热的呼吸就萦绕在自己的身边,贴近自己心口的部位。 侧躺在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床榻上,玖夜单手支在床.上以支撑自己的头,冷冷地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甚至还用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攥着自己衣角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五官异常精致漂亮,虽然以着他此刻的角度只能看见小半张脸,但仅凭如此他已经能够大致勾勒出一张异常美丽的面容。他的唇是嫣红的,像是世间最妖娆美丽的血色蔷薇,微微开启的唇露出白皙的贝齿,红与白的鲜明对比,更为那张似乎沁香的柔软唇瓣增添了三分诱惑。 那嫣红的唇角微微翘起,像是在说明,它的主人,好梦正酣。 你无法形容那究竟是如何安详的睡颜,安逸,柔和,满足,幸福……玖夜心口微热,暖融融的,整个人像是浸在了温水之中。玖夜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回事,他的心中只是冒出了莫名的思绪,想要将这个陌生的男人拥进怀中,然后再不松开。 那像是一种明悟,仿佛只要能够一直拥着这人,每天只要睁开眼睛便看到这副容颜,便是自己最大的幸福。 玖夜像是被这种安详的睡颜蛊惑了一般,他伸出了手,想要抚摸他瀑布一般散乱的黑发。 “嗯……”熟睡的男子忽然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玖夜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冷水一般,手就僵在了距离男子发顶半尺的半空中。 紫色的凤眸飞快地划过一丝戒备和冷硬——他竟然没有在发现一个陌生的男子出现在他的床.上之时立刻就废了他任何可能造成危险的部位,然后将其唤醒盘问来处。反而在发现他熟睡的时候下意识放轻了手脚,心中不仅没有丝毫委屈反而有着满满的幸福,更是产生了想要拥抱的欲.望。 这简直……玖夜悬在这个男人发顶的手哆嗦了。 不知姓名也没有看清全貌的男子动了动,嫣红的小嘴中溢出模糊带着浓重鼻音的单音。他的整个身体像是一只蚕蛹一般蠕动着贴近了玖夜的胸膛,攥着玖夜衣角的手指紧了紧,将微凉的额头抵在了他的胸口处。 单薄的里衣,身体的温度将它渗透,贴在男子的额头上。 显然,男子对于里衣的质地——浮荒大陆上一尺一金的雪缎——很不满意,当即狠狠地用着自己的额头磨蹭着,像是一只被埋在被子里面迷迷糊糊找不到出口的小狐狸,只能找到一个方向后死命地向那个位置钻过去。 玖夜不知道,自己竭力想要拿出来的,对于一个危险度不明的陌生人想要表现出来的淡漠眼神,正在逐渐融化。他的眸底,是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脉脉温情。 那只似乎不怎么听话的手下意识地轻轻扶了一下那个小脑袋,帮助他磨蹭开自己身上的里衣,蹭开大片的胸膛。然后,他嘴里发出满足的叹息,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便再没了动作,呼吸异常得平稳。 玖夜不断试图表现冷漠的眼已经从那个人的小半张面容上转移到了他自己的手上——就是这只手,帮助了这个陌生的男人弄开自己的衣襟,将自己重要的心口处露了出来。玖夜甚至不敢去算,若是这个男人,这个几乎与他身体相贴的男人,若是此刻突然发难,自己究竟有几成,不,是百分之几的可能,他能够躲过去。 玖夜的眸底含着困惑,再度打量这个几乎蜷进自己怀里的男人。 除了异常精致漂亮的五官,这个男人的身形也是极为诱人——只比自己矮了一寸左右的身高,介于少年与青年的身形最吸引人目光不过。他的身上套着白色的里衣,可以从略显空荡的衣裳里看出,他的身体有些消瘦,但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流畅肌理,不见丝毫羸弱。 可能由于睡梦之中类似翻身的小动作,原本很是合身能将整个足踝遮盖住的亵.裤被蹭到了膝弯的位置,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小腿。上面带着淡淡的红痕,也不知道是怎样弄上去的,不见狼狈反而有着一丝暧昧。 不止是他的小腿上,从玖夜的角度还能够将男子半截白皙的颈部以及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收入眼底。那些同样白皙的皮肤上,也有着同样的暧昧红痕,甚至连耳垂上面也有着那些痕迹。玖夜不难想象,那被白色里衣遮盖住的身体上,应该是如何的盛景。 玖夜原本只是微热的胸口像是被扔进了一把火,热度骤然就上去了。熊熊之势,连万年玄铁都能化成铁水。 可能是玖夜的目光太过露骨也太过炙热,依靠在怀里的男子蹭了蹭,嘴里发出了不甚清晰的呜咽声后,修长浓密的眉睫颤了颤,随即缓缓地上翻,露出其下掩藏着的绯红色带着雾气睡意的眼眸。 玖夜不自觉地屏息,心跳声犹如擂鼓。他看着怀里的男人睁开了眼,仰起头。那张自己猜测中的美丽面容,落尽了自己的眼中。 玖夜的嘴角一抽——这人,长得的确少有,是少有的任自恋如他也无法忽视的美色。只是,这张脸怎么这么眼熟呢! 玖夜不自觉眯起了凤眸开始想自己究竟何时何地见过这么出色的,只比自己差一点点的脸。很快,他就找到了对应的了。 什么时候? 是昨天晚上!! 昨天是玖夜来到苍国国都的第一天,也是倒霉催地送了一个叫伊雨苒的回家,随后吃了一碗名为“玖夜馄饨铺”的招牌名馄饨,紧接着被一个慧眼识英雄的老头狠狠地“赏识”了一把,赏识得他几乎内出血。然后狠狠地扁了一个欠扁的纨绔子弟败家子小混混恶霸的某男,最后最后被那个老头哭天抢地非君不要地招进了瑞王府里。 然后,那个瑞王说,他认得一个叫玖夜的人。而且那个叫玖夜的人开了一间名为玖夜阁的青楼。 这么多个“玖夜”,玖夜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某一天偷偷下了昆仑山,置办了无数的产业了。 就在玖夜阁里,玖夜见到了穿红戴绿脸带黑痣手甩香帕娇声连连肥硕无比天下震惊的老鸨大娘……据事后苍瑞王爷的鉴定,这位老鸨大娘,便是开了无数名为“玖夜”产业的幕后老板。 玖夜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夜里——清凉如水的夜色,淡漠清高的月辉,潺潺流动的水声,以及站在水里浑身湿漉漉的犹如一个属性为暴躁的出水芙蓉。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他以为是橘色宫灯映红了的桃花双眸,在此刻所呈现的颜色是真真切切的绯红色泽。含着初醒时候的雾气,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扣人心弦。 哎呀……玖夜心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果然就是世间的真理名言啊。 直接将自己一直思考的为何自己会与这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的衣物单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问题抛之脑后,玖夜的脸上露出一个万分邪气的笑容。他的食指轻轻滑过男子晕红了的眼尾,随即托起他的下颔,漫不经心的声音里面有着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够听出来的认真,道:“果然,你一直存着勾引我的打算。” 漂亮的绯红眼眸蓦然瞪大,雾气已经消散,但水润的色泽已然存在。像是被春.雨洗刷过的红宝石,干净,剔透,同时又诱.惑人心。 绯色的眸底,划过一丝慌张。 看着男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可爱的表现,玖夜的心情莫名有些飞扬与怜惜。他倾身在他的唇角处印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唇角一扬,道:“恭喜你,你成.功了。”随即他有些俏皮地歪了歪头,语气里面是不容违抗的命令,道:“不过,那个什么‘玖夜阁’‘玖夜馄饨铺’什么的,还是换个名字吧,” ***** 苏忆殇呆呆地看着露出邪气笑意的玖夜,说不出一句话来。 寥寥几句话,苏忆殇已经明白此时自家哥哥的记忆后退到了什么时候——那是他们二十年后第二次见面,一个至今回想起来苏忆殇都恨不得拿根面条吊死自己,拿块豆腐拍死自己。 当然,第一次的时候那更是惨不忍睹。先是自己将哥哥撞飞了出去,后是哥哥将自己一脚踹下了楼。 那个时候,自己一心完成已经“死去”了的哥哥的宏愿,走遍整个浮荒大陆并认真地留下自己的足迹,譬如说某家名为玖夜的青楼,某张名为玖夜的通缉画像。 他的生活,绝望而肆意。从没有父亲的印象,失去了疼爱自己的娘亲,失去了与自己相拥着出生的哥哥,剩下的舅舅对自己明明厌恶却要装出疼爱的假象,时时刻刻用漫不经心的话语在他的心上划下无数伤口,用着各种不伤筋动骨的手段来将他的尊严践踏至尘埃之中。苏忆殇无数次地想过,要是当初娘亲去救哥哥的时候将他也带上就好了。 那样,即使是死去,他也不曾失去过重要的人。 现实的残酷,往往对于活着的人打击更大。 在那段日子里,苏忆殇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什么叫“识时务为俊杰”。他不停地挑衅人间皇族的尊严,不停地进出人间仙界来盗取他们的宝物,甚至还闯进了魔界之中到处破坏。 面对那些势力的追剿,苏忆殇告诉自己,不是他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而是他所面对的势力远远强于自己,令他无法保住自己的生命。如此,而已。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苏忆殇的命竟然这么硬,无论是多大的困境,哪怕是被人间仙界之一的普陀仙境围剿了三个月,他仍旧活了下来。活蹦乱跳,连他想象中的不治之重伤都没有摊上一点。 面对世界上无数脆弱的生命,苏忆殇表示自己很无辜。 ——苏忆殇没有想到的是,在人间,被自己随手塞了从各处偷来的金银财宝的穷人,会说自己是劫富济贫的侠盗;同样实力至上的魔界因此会对他十分看好,于是万分尊敬。至于人间仙境,则是将其列为比较难缠的妖王之一,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能不招惹便不招惹。 于是,更加得张狂肆意。 于是,在自己踢到铁板的时候,他会打着十二分的兴致,誓将那人踩在脚底。 初见并不美好,二见更是乱套。是自己不服气输给那个男人,于是强迫地住进了苍瑞的王府里。他的本意是向这个自称有个名为玖夜的师兄的男人打听消息,附带着给那个男人找麻烦,并从各个方面打击那个男人。 然而,后来,一切都失了控。 明明失控,却是那么得顺理成章。 他明明打定了主意,不管这位愿不愿意都要将他打包回自己的狐狸窝,却不成想,这个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哥哥。为此,他纠结了无数个夜晚,几乎夜夜难眠。一面想着要自己死心给哥哥找一个万里挑一的大美人,一面恨不得将自己的整颗心掏出来一口气撕烂,免得再忍受每夜一点一点的凌迟。 这滋味,真的不好受。 哪怕后来和哥哥有了肌肤之亲,每每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他仍旧止不住满心的绝望。 然而此时—— 苏忆殇满眼纠结地看着记忆退化到了他们尚且针锋相对的时候,看着自家哥哥眼中含笑,修长白皙的手指反复摩挲着自己锁骨,然后顺着微微敞开的衣领向下滑去,停留在胸口的凸起处,轻轻揉.捏并时不时拿指甲轻刮已然挺立的果实,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经历了昨天那么高强度的情.事后,他是浑身下去无一处不疼,无一处不酸,无一处不满是红痕——他现在的状态已经算好的了,也亏着妖王的身体较为强悍恢复力极佳,一些浅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了,剩下的红痕其实是一层叠加一层的结果。 在玖夜的床.上醒来,苏忆殇有些傻愣愣的模样。其实,他是慌了。 苏忆殇无法确定玖夜的记忆此刻停留在哪个阶段,而苏忆殇实在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爱慕的男人对自己的诘问。是昨天时间过长的情事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而他还得强打精神收拾一片狼藉的床铺,清理他们二人的身体——不是说不能叫人来做这些事情,只是苏忆殇不愿意有人在这段时间里插.进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里。 同样时间下的情.事,虽然感觉上承受的一方运动量没有施与的一方大,但事实上,每次体力消耗多的,还是承受的一方。 就像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苏忆殇直接就累昏过去了,而自己的哥哥还能够精神奕奕地抱着他清理身体,然后在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还能大战几个回合。 面对因为药效而昏过去的玖夜,苏忆殇任命地收拾整间屋子,拖着榨不出半点力气的身体,默默告诉自己只是休息一下便离开的苏忆殇,最终占据了大床的小角落,不小心一觉睡到天亮。甚至他那该死的身体本能让他自动自发自觉地蹭进了温暖的怀里,睡得人事不知。 不,重点不是这个——苏忆殇心中是后悔啊。在没有相认,没有心许的情况下,不过是在他哥哥的怀里醒过来,顶着一个“勾引”的帽子就能把自己想了那么长时间但不敢付诸实施的行为变成真正的现实……想到他曾经的痛苦纠结,那都是为了什么啊! 苏忆殇不禁满怀悲愤,当即揪出了在自己衣裳里面放肆游移的手,然后一个翻身坐在了玖夜的身上……当然,由于他这一系列貌似很潇洒的动作,他的脸因着身体某部位的抗议而微微扭曲了一下。 苏忆殇化悲愤为力量,俯下.身,狠狠地咬住了玖夜的唇。然后一甩头,很是傲娇地道:“勾引你又如何?你有本事不要动心!!” “哦……”玖夜的手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地,万分熟悉地顺着衣摆摸上了苏忆殇劲瘦的腰部,玖夜的脸上露出无辜的笑,道:“我确实没什么本事。” “……”哥,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苏忆殇嘴角一抽,最终俯下.身,一口咬住了玖夜的侧颈,贝齿狠狠地在嫩肉上磨牙。他的耳边是哥哥的闷哼,很压抑却很煽.情的声音。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背脊,一遍一遍像是在给小动物顺毛。 玖夜有些纳罕自己的近乎本能的动作却不愿去深究,他没有看到,自己怀里,那双有些熟悉的美丽绯眸里,满是不舍。 ——第二天了。 102.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倒退的记忆(完) 玖夜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某种重要的东西正以着他无法挽留的决绝下,逐渐消失。 玖夜瞪着床顶,目光一片茫然。 他想,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审视着自己白皙而修长的五指。 这是属于一个成人的手。 玖夜缓缓地坐了起来,眸底一片冷凝。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现在应该身处锁妖塔之中——但显然,这里的晨曦虽然朦胧,但不可错认的是真正的阳光。还有他的身体,自从一年前投身到了狐妖苏晴的腹中,与苏忆殇同胞出生。虽然他不想承认,但那个身体真的可以说是又白又嫩又胖,很勉强地说,虽然五官隐约看上去日后大概还能长得不错,但那脸上一掐就全是肉的事实,玖夜不想接受,他也得面对事实! 全然陌生的环境。这是玖夜在打量完这间屋子后得出的结论。 当然,这屋子里面的东西也不是全然陌生的,起码床.上面还有一个熟悉的……一个,自从他有了身体后一直缠着自己,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就连洗澡都死活要一起的……黑毛小狐狸幼崽。 玖夜唇角抿开一个无奈的笑容,单手揪住了狐狸后颈的部位——玖夜从来就没有认为自己是一个小孩子,哪怕他曾经寄身于一个婴儿的皮囊里。用着现在莫名其妙变大的身体,玖夜表示,没有丝毫的不方便,很顺手。 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放在纯黑不掺一丝杂色的柔软皮毛之中,几乎有着摄人的美丽。 然而,那种美丽,只是一瞬。 “吱吱吱吱……”那只原本蜷缩在玖夜怀里的一身黑色皮毛看大小不过出生三个月不足的小狐狸,因着那两根掐住它后颈皮毛的手指,死命地挣扎起来,活像是马上要被扔进油锅里煎的模样,又粗又短的小腿死命地扑腾。尖尖的小嘴里面发出稚嫩的叫声——也亏着苏忆殇数十年如一日地莫名保持着幼小原型的模样。 苏忆殇小狐狸表示很愤懑。 今天是第三天,他不知道自己哥哥的记忆又退化到了哪里去,但他想,再怎么退化也不至于退化到娘亲肚子里面的时候吧。想到昨天的记忆已经近乎是陌生人的状态——好在他魅力惊人一下子迷住了玖夜哥哥——那么今天,恐怕对于苏忆殇成年的记忆也都没有了吧。 于是,一向不喜欢自己原型的苏忆殇毅然变回了自己觉得丢人万分的幼崽原型模样。对于昨天他哥哥即使含着温和也莫名带着疏离的眼神,他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这种结果虽然是他自己的选择,但他仍旧想要抓住这几日能够相守的时光。 苏忆殇瞪着圆滚滚的绯色眼眸,大声地磨了磨牙。 玖夜眉毛一挑,手指狠狠地揉上了苏小狐狸头顶的软毛,戏谑道:“呦,见了哥哥我就这么激动啊,瞅你兴奋的。可怜的小殇呦,还没能化形呢,这么小小的一只,哥哥真怕走路的时候踩到你啊~”莫民奇妙有了成人身体不惊反喜的玖夜,对于自家弟弟仍旧没能化形的幼小身体,表示深刻的同情。 “吱吱。”苏忆殇呲牙,小小的狐身用上这个比较人性化的表情显得很是逗趣。苏忆殇自己也很无奈,他这原型是小的,但变成人形的时候则是成人——他还不想被哥哥当做某个变作狐狸老诓骗他的骗子。 不过,苏忆殇也有自己疑问的地方——譬如说,他们妖族不同于普通尚未开启灵智的动物或是人类的婴孩,基本上几个月的时间便能够记事。这也是妖族要远远比人类早熟的原因。但是……苏忆殇默默地回忆着自己两三岁的时候,貌似他也没哥哥这般成熟吧。 等等!既然哥哥的印象里自己还没有化形呢,这代表哥哥的记忆应该处在一岁左右的时候,比起自己估摸的两三岁还要离谱。 难道,是自己太差劲了? 想到这里,苏忆殇有些沮丧。当初舅舅一直给他灌输哥哥废柴的理论,他虽然有十万个不服气,但见着舅舅一脸肯定与不屑,再加上哥哥从来也没有使出什么法术之类,苏忆殇也渐渐相信了自己哥哥因为血统和天资的缘故,在修行上远远落后于自己。当然,他还是很尊敬爱戴哥哥的,虽然修行上不行,但在知识上,哥哥看得那些书都能将他砸成狐狸馅饼了。 小苏忆殇想,没关系,以后他哥哥就由他保护好了。 如今他家哥哥的记忆回到了一岁大的时候,看看这心智,看看这举止,哪里有当初自己那么那么幼稚的傻帽的举动。他哥哥当年就是这水准,他小时候一定被看热闹了!! 啊啊,对了,哥哥当初在自己化形以前还不会说话呢,一定就是哥哥怕伤了自己的自尊心所以委屈地假装自己不会说话,以免刺激到他! 想到这里,苏忆殇扑腾的四肢此刻安静地垂了下来,看上去有些蔫搭搭的,像是被一桶冷水浇了几百遍的小鸡仔。 玖夜蹙眉,手指不禁捏了捏那软绵绵的小断腿。 没反应。 玖夜心里不禁一动,他方才不会捏坏了他这便宜弟弟的某处可能的经脉以至于影响到了他这小腿了吧。这般想着,玖夜连忙将苏忆殇放在床.上。 只见一只巴掌大小的黑毛狐狸幼崽无精打采地趴在白色的床褥上,平日里一直翘起来的狐狸耳朵也蔫搭搭地垂下来,整个身体都散发着怏怏的气息,看得玖夜直皱眉头。伸出一只手指,玖夜戳了戳苏忆殇的后腿。 ——没反应。 玖夜眸底的忧色愈重,索性直接伸手将两只狐狸后腿分开,手指顺着狐狸腿一路向着腿根处捏了过去…… 这种行为得到了苏忆殇拼命的挣扎,嘴里是一连串急促的“吱吱吱吱”,即使玖夜听不懂狐狸语也能大概感觉到其中抗拒的意味。 玖夜无所谓地松了手,而苏忆殇近乎逃命似的,小小的狐狸几乎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窜到了桌子上面,踢翻了红色漆木的食盒后,一溜烟出了门。 玖夜挑眉,他有做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令他这只向来乖巧恨不得将自己拴在他裤腰上的狐狸弟弟慌张成这副模样吗? 坐在床.上,玖夜叹了口气,神情间颇有些无奈。 其实,忽然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他首先应该做的是探查一下周围的环境,判断有没有可能伤害到自己的东西。但玖夜也不明白自己心中莫名的笃定究竟是什么,像是认定了此处的安全一般,连他那尚处在幼崽期的弟弟跑出去他都没有担心。 玖夜的目光落在踢翻了的食盒上,饭菜的香气顺着错开的盒盖飘荡在空气中,令玖夜想起了曾经在做器灵的时候某个老鬼念念叨叨的一堆名菜,复又想起那段飘飘荡荡的日子里自己什么都碰不到即使是到了百年老字号还是千年老字号的酒楼里面,他也只能看不能吃,最多闻闻味道过过干瘾的痛苦日子。也亏着那时候自己没有饥饿的感觉,不然非得折磨死。 而后在锁妖塔里面,他吃的更是除了妖丹就是水煮烧烤——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肉,一想到那些肉的原型是什么孔武有力的大妖怪或是放.荡.妩媚的小妖精,玖夜就宁愿天天啃妖丹。 玖夜起身来到桌子旁,无声地感叹了一下苏忆殇踹翻食盒的技巧性——盒子飞了,饭菜倒是一点都没有洒出来。正好,食盒里面的饭菜色香味俱全,比起锁妖塔里面的要强上很多,他也就不介意那道广汉缠丝兔上面的那根黑色的狐狸毛吧。 ——话说,玖夜你这么强调上面的一根狐狸毛,是真的真的不介意吗。 ***** 苏忆殇近乎落荒而逃。 苏忆殇发现,这三天里,他家哥哥无意识的伤害,命中率越来越高了。当然,这也有着自己过于敏感的缘故。毕竟,这两天里使用率极高的某处部位,哪怕是化为原形的时候也有些不自在。哪怕哥哥只是无意识碰到了腿根处,苏忆殇也有了一种浑身的狐狸毛都要烧起来的感觉。 苏小狐狸像只松鼠一般以着两只后腿支撑着整个身体,背脊靠着木头门,前肢也很人性化地分开贴在门上,小小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狐狸耳朵颤啊颤的,小脑袋上面甚至还顶着一片枯叶——这是他长时间不曾用四条腿走路,更何况是奔跑后的结果。 苏小狐狸慌不择路地,可以说是连跑带滚地一路向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小木屋就直接钻了进去。值得赞扬的是,他还不忘记连推带顶地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将门给关上。 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后,苏忆殇整个身体“啪嗒”一声,直接贴在了地面上。 啊啊啊丢死人了!!伏在地面做挺尸状不过片刻间,苏小狐狸猛地跳了起来,小爪子死命地抓着头顶的狐狸毛。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他明明想要给今天的哥哥留一个好印象来着,怎么就弄拧了呢!! “噗……”这是屋子里面忽然响起的声音,但声源绝对不是那张狐狸小嘴能够发出来的。 几乎是一瞬间,苏忆殇整个身体就蹦了起来,背部弓起,四肢亮出锋利的指甲,喉咙里发出模糊威胁的低吼声,绯色的眸底满是锋锐的敌意,仿佛只要一个异动,这只小小的兽便会扑出去,撕裂他的敌人。 当然,这一系列的动作放在成年的野兽身上还是很有威胁力的,但若是放在了一只巴掌大小喉中威胁的吼声异常稚嫩的幼崽身上,那就有些好笑了。 “噗——哈哈,玄狐王,哈哈……”毫不客气毫不留情地放声大笑,笑声几乎将整间屋子都震塌了。 苏忆殇的脸,彻底地黑了。 虽然已经狐狸的小小身体向上看去很是费力,但他仍旧是认出来放肆大笑的人究竟是谁。 好吧,究竟是谁他也不是很清楚,但他记得,这个人就是当初在冥河护送自己离开苍梧之渊进入人界的时候,前来追捕自己的一群人中的一个。虽然他一直没有动手。 苏忆殇变回了人身。 不同于当日被那个白衣女人恶意的耍弄,他变回人身的时候,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衣领竖起,腰部带着暗金色的金属质感的腰带。袖口处用着暗金色丝线绣着繁复华丽的纹路,足下是黑色的鹿皮靴。他的发极长,纯黑而顺直地蜿蜒至足踝处。他的眸子有如桃花一般,目光轻轻一转便似在微笑一般。而事实上,在伪装的时候苏忆殇还可能会有笑的痕迹,但当他的身份为玄狐王的时候,他的眸子永远是冷冽的,气质也是疏离的。 站在玖夜面前的,永远只是苏忆殇。 而站在这个男人面前的,则是玄狐王。 苏忆殇冷冷睥睨眼前的男人。 虽然了解妖怪生命力的顽强,但苏忆殇自认,他自己在少了一半的身体,即,连腰带双腿都没了血还几乎流光了的情况下,是绝对不能面不改色地半靠在床.上,时不时哈哈大笑两声,也不怕把身上凝住的血管笑得再次裂开。 ——好吧,苏忆殇承认。少了腿的不是他,他爱装什么淡定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只要愤怒的还是后一点,毕竟,玄狐王的笑话,不是那只阿猫阿狗都能看的!! 苏忆殇的眸底划过一丝厉色。 对于这个男人,苏忆殇报之以戒心。 当日,就是这个男人舍了自己半个身体,只要将自己擒住——当然,苏忆殇并不相信这个男人骨子里有多么多么地憎恨妖怪誓要将他这个玄狐王抓住挖妖丹什么的,他也同样不相信这个一个男人会是某个势力的属下为了上面的命令拼死拼活,他更不相信,是这个男人为了某种需要而抓住他。 这个男人,在唯恐天下不乱的同时,也是一个讨厌麻烦的家伙。 所以,他会去设计,也不会去自己动手。因为,这个明显处于上位者的男人,他所设计的一切,总会有无数人去为之施行。 苏忆殇唇角噙着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道:“你在笑什么?”对于这个男人,苏忆殇不敢掉以轻心。已经知道了自己最终命运为何,苏忆殇更担心这个人对他哥哥不利。他也想出了无数个方法想要将这个男人从青要山踢出去,无奈,在已经提出了那个要求后,他已经没有资本再提出任何要求了。 苏忆殇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但他很清楚,这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炸药。 苏忆殇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这个男人,太过可怕。纵然刻意隔绝了他居住的屋舍的灵气,也没有送上食物之类,这个男人依旧顽强地活着,甚至看不出那张脸上有丝毫的不适。 你丫的是不是壁虎妖啊,比起普通的壁虎要强上几百倍。人家断尾巴,你断手断腿断腰,能活下来不说,看你这脸上闲适的,怎么着还能再长出来不成?! ——这是满心不满恨不得自己功.力暴涨最终一脚将这个男人踹出青要山以除掉这个不安分危险分子的苏忆殇心中的怨念。 当然,苏忆殇不知道,对于这位将自己的魂魄伪装进这个人类身体里面的鬼帝魂厉而言,换身体就跟换衣服一样简单。这件衣服坏掉了,但附近没有能替换的,所以,暂时忍一忍吧。反正,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够换一身好皮囊。 至于疼痛……真正的借尸还魂就要接受这个身体的所有,自然也包括痛觉。但鬼族高明的地方在于,他们自有秘法来阻绝身体的疼痛。但是,鬼帝魂厉表示,他没有阻绝这些疼痛。事实上,他还挺享受这些疼痛来着。 没有经历了飘飘荡荡什么感觉的生活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其实疼痛也是一种幸福。 虽然这么一点点幸福魂厉也不是那么稀罕,但毕竟好几千年没有感受到了,新鲜两天也好。 面对苏忆殇的面色不善,魂厉笑了,用着一张扔进人海里面也找不着的大众脸,硬生生笑出来和苏鋆悦十分类似的,属于上位者那种,睥睨高贵的冷然。 他缓缓道:“我笑,原来堂堂的玄狐王,其原型竟然是一只狐狸崽子。我说……”唇角笑容蓦然变得不怀好意,道:“玄狐王该不会还没有断.奶吧。” “……”面色通红的苏忆殇,不是羞的,是气的!他凭生最恨两件事——有人说他哥哥的坏话,和被人知道自己的原型。苏忆殇的手指抖啊抖的,恨不能将眼前的男人撕碎了扔到山下去。 当然,苏忆殇没有动手。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其修为远不是表现的那个样子。虽然肖书宇那天受了伤,但再怎么说也是苏忆殇首次和肖书宇、伊雨苒联手抗敌,结果,以失败告终。 所以,苏忆殇只能看着这个男人磨牙,却什么都做不了。 魂厉的表情很闲适,打量苏忆殇的目光里是刻意的戏谑以及隐藏得极好的疑惑。向来以深沉著称,但有疑问时也不会死死憋着的鬼帝,在苏忆殇准备发作之前,缓慢地问了一句:“你不觉得不甘心吗?” 苏忆殇一怔,随即脸色有些沉了下来。 魂厉没有看苏忆殇的脸色,或者说,以着他的修为身份,根本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他的声音里面没有奚落,只有疑惑:“其实我真觉得,你压根就不像是一个妖怪,倒像是一个人间只知道情情.爱爱的娘.们。”说这句话时,魂厉倚靠在床头,面部神情优雅至极,语气也是慢条斯理像是私塾先生正在为学生讲解道理,但其内容就令苏忆殇忍不住黑了脸。 魂厉的话仍在继续,声调依旧柔和:“不仅像是一个情情爱爱的娘们,更是那种傻了吧唧为爱无悔牺牲的玩意儿。你说你,好歹也是个狐王,不仅傻乎乎地为了保全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哥哥……好好好,那是你亲哥哥,还是你心肝宝贝的情人……话说,情人这玩意儿,不是想要几个有几个,想要什么时候换就什么时候换的东西吗!至于吗,难道你的命不是最重要的?”魂厉那张普通至极的脸上是真真切切的疑惑,“你说你拿命换了那相好的命也就罢了,起码得要他心碎心疼哪怕记得你一辈子再为了你报仇什么的,你怎么就傻了吧唧地弄什么‘解尘忧’让他把你给忘了呢!谁都没忘,就把你给忘了,你怎么就……” ——解尘忧,是只有在古籍之中记载的珍惜药物,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其配方如何。一瓶药,足够将一个人最引以为珍宝的记忆洗去。喝药的时候在那人的耳边不断说着要他忘记的名字,三天的药效发作时间,那个名字就会逐渐在记忆之中褪色,完美无缺地消失。 自以为是的奉献,受益的人真的会觉得幸福吗?还有那付出了所有,包括生命的人,真的会无怨无悔吗? 忘记了一切的人,终究会再找到喜欢的人,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曾经爱的人,是记忆中已经褪色,再找不到半点痕迹的遗忘。 但是,这世上真的有完美无缺吗?即使是再霸道的药效,也终有那么一天会失去效力。 那么,到了那一天,清醒的人又该如何。 103 一百零三章 白头偕老吗? 魂厉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想,自己还真他妈的手欠嘴欠的,没事跑来人界干什么,就是派个鬼王来也成的。他嘴也欠,没事儿摆什么高姿态地教训别人,说着说着,自己这一只几千年的老鬼也给说难受了。 几千年的时光,很多的记忆即使想要保留都不得不遗忘了。更何况是他这个从普通的游魂修鬼道的,时不时吞噬几个强大的魂魄来壮大自己的鬼力,得到了一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于是,遗忘便成了本能。 只是,这个遗忘的本能并没有根除曾经扎根于自己灵魂深处的那个名字,以及那个承诺。 那个,数千年的时光里,每一次想起来都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承诺。 “傻,真傻……就是一傻子啊……”魂厉抬手挡住自己的半张脸,低笑着喃喃道。 ***** 苏忆殇其实也没觉得自己干的事情有多么得犯傻,而且听着这么一个普通男人用着优雅的语调不停地说着什么“傻了吧唧”、“傻子”之类的,若非是用来形容自己的,苏忆殇还想笑两声来着。 但听着魂厉埋汰了自己一通,苏忆殇忽然还真的觉得自己有点傻。可,他就是傻,怎么也聪明不起来。说实在的,就是到了现在,他也从没有对玖夜说过,自己如何如何爱着他,如何如何愿意为他生死。 有时候苏忆殇都懊恼地窝在墙角里,狠命捶着自己的脑袋,心中呐喊,他的嘴,怎么就这么笨啊!没看着当初的苍瑞是如何巧舌如簧花言巧语骗得天下无数美人为他尽折腰——好吧,后来他也遭报应了,为了一个男人尽折腰了。 苏忆殇狠狠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很是垂头丧气。他想,是不是已经晚了呢,现在的哥哥,记忆里面只剩下一岁的还没有化成人形的自己,很快这点残留的记忆也会随着药效消失,而他——就再没有机会了。 苏忆殇面上沮丧,其实他已经没有机会了。现在他哥哥眼里,弟弟只是弟弟,还是一只还话都说不了的弟弟……嗯,当初他哥哥这时候一直没开口,所以他们两个也就一直用着肢体语言来交流,无非就是自己蹭蹭他的脖子,而哥哥毫不留情地抓住他的尾巴将他丢出去等等的动作。 现在的苏忆殇可没打算犯傻,他们还是可以来书面交流的。 笔墨纸砚……嗯,当初算是逃难来到这里的,不可能随身带着。至于木炭……他还是一把火能够烧出来的。 时间紧迫啊……苏忆殇心中叹息,这相处的日子越来越短暂了,不能浪费在这里和这个连名字都不说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看了一眼一脸苦涩的男人,苏忆殇将这个男人是为了自己而感到惋惜的可能性狠狠地抛到苍梧之渊里面,随意点了点头,道:“打扰了,您老继续休息吧。” 推开门,苏忆殇举步向外走去,却听见屋里一个声音幽幽响起,含着莫名的喟叹,道:“我若是你,在牺牲已是必然的时候,我会让那个人一直一直记得我。我要他,深深铭记,我是为了他而死去。我要他,午夜梦回,为自己无力的保护而永远内疚……什么忘却,什么再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那些都是胡扯。那个人最爱的,只能是我,就是死去的时候,念的也只能是我……” 苏忆殇身体一僵,面色也变得异常冷凝。不知过了多久,苏忆殇冷硬的面部线条柔和起来。他轻声,话语里带着缱绻的柔和:“你要我,怎么舍得。” ——让我所爱的人,与我一同死去,你要我,怎么舍得。 ——让我所爱的人,终其一生的痛苦思念,你要我,怎么舍得。 “呵……”魂厉放松身体躺在床.上,单手按住心口的位置,低声惨笑在只剩下他一人的屋子里面回荡:“这人类的身体就是麻烦,明明伤到的是下.身,但心口这里却疼得厉害。” ***** 在玖夜将食盒里面的东西吃了个七七八八的时候,终于看见自己的狐狸弟弟回来了。 彼时,玖夜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一只筷子,唇边噙着浅浅的笑,目光一直向着门口处张望。见苏小狐狸跑了进来,唇边的那抹笑意顿时扩大了数倍,其性质总是邪气森森的。 可以说是以着三条腿蹦跶进来,一口气蹦上了椅子上面的苏忆殇,浑身的黑毛几乎都竖了起来,整个身体几乎是维持着蹦到椅子上面的动作,一动不敢动。 玖夜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苏忆殇后,目光先是落在了苏忆殇的小脑袋上——奔出去时还顺滑齐整的狐狸毛,东一撮西一撮,其上不乏落叶几片。这是明明四条腿都不太会跑的苏忆殇妄想用三条腿,以至于摸爬滚打之后的结果。随即,玖夜的目光又落在了苏忆殇那一只反扣在胸脯上面的前爪,那里鼓囊囊的一块。 半晌,玖夜“怜悯”地道:“小殇,本事啊,出去一趟,公狐狸身上倒是长出了母的才有的……某个部位。”唇角轻扬,一脸你懂得的笑容。 苏忆殇的狐狸脸,黑了。狐狸身,僵了。扣在胸口位置的木炭,“啪嗒”一声,掉了。 玖夜像是没有看到那鼓起的部位已经随着苏忆殇的僵硬而掉下来一般,继续“怜悯”地道:“哥哥不介意,最多以后将弟弟当妹妹。”说着还伸出白玉一般干净的手指,轻轻揉了揉苏忆殇脑袋上面的狐狸毛。虽然很快他就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一脸嫌弃地道:“脏兮兮的,既然以后是妹妹了,就是女孩子。要爱干净懂不?”玖夜“义正言辞”地教育到,再度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苏忆殇后颈的皮毛,往门外推了推。 苏忆殇怒了,只见他有如猛虎下山一般,凶猛地扑进了玖夜的怀里。小爪子直接扯开了玖夜的衣襟,小小的身体“刺溜”一下钻进了玖夜的衣服里,毫不客气地将自己沾满灰尘的脏兮兮身体与玖夜温热白皙的胸膛来个亲密接触,顺便蹭蹭毛上的灰尘。然后又费劲巴拉地将脑袋从衣领处探出来,爪子也扒在了衣襟上。 苏忆殇已经做好了被自家小有洁癖的哥哥拽出来丢到门外的心里准备了,但玖夜只是隔着一层单衣拍了拍胸口处的小狐狸,眉宇里划过一丝放松。 在看到那只小小的狐狸从门外的雾气里奔进屋中的时候,玖夜不得不承认,他的心里悬着的什么东西轻轻地放下来。 桌子上面吃了个七七八八的美食,不是因为玖夜的肚子饿,他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毕竟记忆里面他从来只是看见过这些但从来没有吃到过。原本,他没有担忧苏忆殇的打算来着,但时间一久,也不知为何,他手上近乎机械地用筷子夹菜,嘴上也近乎机械地吞咽这些香气四溢的食物,而事实上,他早就不知神游在哪里了,脑海里面一直都是一只又笨又傻的小黑毛狐狸在蹦跶,时而掉进水里差点淹死,时而半路上被哪个人抓住,拔了毛就上架开烤…… 玖夜表示,真是一只不省心的狐狸弟弟。 苏忆殇表示,他这只是一时冲动。 他寻思着,以他哥哥的性子,再加上他一身脏兮兮的皮毛,怎么着也是刚钻进来就得被扔出去的货。谁想到,他哥哥像是转性了似的,非但没有把自己丢出去,反而还安抚似的拍了拍。 苏忆殇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他家哥哥的身上只套着一件单衣,他的毛直接蹭着的是他哥的胸膛。偏偏他哥哥身上的温度还挺高,不,是有些烫。弄得他的狐狸毛这个不自在,好像要被哥哥的体温烧着了似的。 哎呀,他哥哥记忆变回了一岁那时候,有些成熟是有些成熟,但归根到底,心思还是比较单纯的。不像他,虽然原型状态的样子很小,跟当初在锁妖塔里面的时候没什么变化,但心里想的不免多了些,尤其还有些前两天的事情,现在他脑袋上面都要冒热气了! 唔,他的爪子似乎摸到了什么凸起的东西。苏忆殇囧着一张狐狸脸,那个东西小小的,越摸越硬…… 脑袋被轻轻一拍,耳边响起的是玖夜略有些压抑的声音:“不要乱动。” 轰——苏小狐狸的脸,熟了。 玖夜的脸有些黑,无奈地看着那只不安分的黑毛狐狸幼崽挣扎着似乎想要往外爬,但过于的慌乱令他毛手毛脚地,一番手忙脚乱后,苏小狐狸是成.功出他的衣服了,但前提是,他的整个衣襟都大敞着,那只小狐狸跟个皮球似的从里面滚了出来。 “吱吱——”要命哎,这不是在勾人吗!! 好不容易脱离了和玖夜肌肤相亲的状态,苏小狐狸整顿精神,想装一下无知天真可爱的小狐狸还求得他在玖夜衣服里面闯了祸的原谅,谁成想,一回头就见着面色发黑的俊美男子衣裳大敞,两颗红樱直接裸.露出来的模样,顿时觉得鼻子发痒。 玖夜是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自己巴掌大小的狐狸弟弟僵直着身体,两只爪子,一只挡在了眼睛上,一只按住了鼻子。这姿势,换在成人的身上,就是一色.狼专门的造型。看在玖夜的眼里,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苏忆殇狼狈地跃到地上,两只小爪子抱起那块木炭,歪歪斜斜地写下几个异常扭曲的字:“我不是故意的。” 玖夜拢起衣襟,蹲下.身,凤眸里一派的严肃:“那么,你是有意的?” 苏忆殇泪目。 玖夜觉得有趣,他这弟弟,虽然在普通的妖物之中算是聪明的了,但在他眼里,这浑身上下就是在冒傻气,楞乎乎的样子也不知道随了谁。玖夜不禁在心中为着苏忆殇素未蒙面的父亲上面打了个叉。 玖夜不知道,虽然他自认兄长长辈的气势,面部表情也是无可挑剔的温文尔雅,但他蹲在地上一脸认真地看着一只小狐狸捧着个木炭乱涂乱画……咳咳,是写字的架势,着实有些傻。 尤其他这一蹲,就蹲了一整天。苏忆殇也是,这一写,也是写了一地。以至于到了晚上应该睡觉的时候,玖夜的腿是麻的,苏忆殇小胳膊小腿是僵的。 玖夜看着满地歪歪扭扭的木炭灰,再瞄了一眼窗外暗沉的夜色,轻咳了一声,面部有些不自在地道:“天色不早了,该睡了。” 说着,将满身木炭灰的苏忆殇提溜起来,扔进了窗边的水盆里,“涮”了一下,再取出一块干燥的布巾,将苏小狐狸身上湿漉漉的毛擦干净。 苏忆殇满身不自在地任由哥哥动手,一动不敢动。狐狸脸通红,即使有狐狸毛挡着,苏忆殇也能感觉到热气一直在向外面冒着。 将苏小狐狸放置在枕边的位置,玖夜躺在床.上,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就是苏忆殇变成了人形站在了他床.边,他也依旧没有醒来。 ***** 苏忆殇的脸上,所有的红潮都已经褪去,唯有惨淡的脸色。 玖夜睡得很沉,整个神智似乎都陷入了沉眠的状态。哪怕此时青要山崩塌了,他都不会醒来。 所以,他不知道,他的床边一直坐着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眉眼,小心翼翼如同呵护稀世的珍宝。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平和的呼吸声。窗外,今夜的月光出奇得明亮,穿透了青要山终年不散的雾气,透过支起的窗棂,落满苏忆殇蜿蜒垂到地面上的黑发,像是铺了一层银色的雪。 ——又像是黑色的发丝在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颜色。 苏忆殇没有说话,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沉睡着男子的五官。 他的目光专注而深情,这是无需言语来形容的深刻。 一夜的时间究竟有多长?不过几个时辰。 而这几个时辰的时间,会随着专注的凝视和渴望时间流速缓慢的祈祷,反而变得易逝。 苏忆殇想,他哥哥怎么这么好看,怎么看也看不够呢。又想,他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好看,太招人了,有多少人看了一眼就陷进去了,敌人简直遍地都是,要是他能够有一张走进了人群之中就找不着的脸就好了。 苏忆殇慢慢地想着,直到晨曦破晓的光芒,落在了他的肩上。 苏忆殇茫茫然地抬头,心想,这青要山的雾气不是终年不散每天早上连点阳光都照射不进来吗,今天怎么会这么亮……连他想要挽留一下黑夜都不能办到。 苏忆殇抿唇,看着玖夜略微抖动的眉睫,起身,缓缓地退了出去。 走到门边的时候,玖夜已经快醒了。 而这时,门开了。 逆光之下,走进来一个红发红眸的男子。他看了一眼苏忆殇,眸底划过一丝诧异,随即他目露警告。但他的步子没有停,一直走到了玖夜的床.边。 苏忆殇听见他叫哥哥的名字,说,小师弟,天亮了,该起床了。 然后,他的哥哥睁开略有些迷蒙的眼,落在肖书宇的身上,轻“嗯”了一声。随后,走进屋里的是伊雨苒。她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苏忆殇,美目之中波光流转,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随即,她看向床.上已经披上外袍的玖夜,又看了一眼地面,浅笑盈盈地道:“主人,昨夜睡得可好。”说着,她款步走到桌子旁,将红漆木的食盒放在一边,将手臂上挎着的红黑色食盒放在桌子上,一边将里面的热粥小菜取出来,一边笑盈盈地道:“主人前些日子胃口不好,奴婢去了苏杭一带去学了厨艺,虽不敢说得了大厨的十分真传,但七分也已经有了。今儿个还得主人赏脸啊。” “费心了。”玖夜略有些冷淡地点了点头。 玖夜坐在床.边,身上披着肖书宇有些殷勤地送来的白色外袍。玖夜没有拒绝,虽然说当日遗迹之外肖书宇竟然对自己下了杀手,又害得自己掉进了遗迹之中,但看在后来肖书宇尽全力保护自己和苏鋆悦周旋并在他昏迷的日子里尽心照料的份上,玖夜虽说不原谅他,但也不追究他的责任了。 至于那个一直为自己布菜的女子,虽说他也闹不清楚怎么就多了一个属下,但看在体内的联系确实是如此,又加上这个女人不可能背叛的份上,玖夜也容忍了她跟随自己。 他的目光落在了门边,这个屋子里面的第四个人。 他的心,猛地一跳。 门边,和煦的阳光照射进来,将那个男子一半的身体拢进了金色的光晕中。他的五官出奇得精致漂亮,几乎让人移不开眼。他的身上是黑色的衣裳,有一种死水沉寂毫不波澜的沉静。但跳脱的金色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为他融进了相反的特质。既是矛盾又是引人注目。 他的头发,是苍白如雪的颜色。他的皮肤,是毫无血色的惨白。他的面容,是精致却憔悴的易碎。 玖夜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有了一种想要拥他入怀抚平他面上忧愁的欲.望。 但也正是这种欲.望,令玖夜动也不动地坐在床上,面色异常冰冷沉静——一见钟情什么的,玖夜向来从不相信。这种突如其来的汹涌感情,令他感觉陌生又熟悉。因此,他心中升起的,不是渴望,而是警惕。 他平静地问:“你,是谁?” 随即,他有些敏感地发现,那个逆光之中有些瘦削的男子,身体像是站不稳似的晃了晃。随即用他消瘦得几乎能够看见青蓝色血管的手支撑着身体,靠在了门扉上。 玖夜的身体也微微一动,随即很快就平静下来——方才,他的身体竟然有一种想要扑过去扶住那个男人的倾向,好在他很快地抑制住了。 “……陌生人。”苏忆殇开口道,声音异常得沙哑干涩,刺耳有如磨砂。 玖夜不喜地蹙眉。 而这时,一直保持沉默实则正在观察的肖书宇开口道:“小师弟,不过是一只小妖,咱身处的山头正是人家修行的地方,算是咱们的房主。”肖书宇漫不经心道,语气却在“咱们”上略有着重。 “嗯……”玖夜低低地应道,目光动也不动地盯着那人清淡得几乎失去所有表情的脸。 苏忆殇觉得,身体里面某种汹涌而悲伤的情感几乎将他溺毙。看啊,这就是他所要的结果,这就是他设计下的结果。但,明明成.功完成了的他却没有丝毫喜意。 苏忆殇心中苦笑,原来,再多的话语所打下来的准备,也及不上此刻眼见的事实。 “后悔了吧。”耳边是一个冰冷带着嘲笑意味的声音,并不属于这间屋里的任何一人,而是那个断了一半身体的男人。 苏忆殇抬眼看了屋里的众人,面色如常,似乎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啧啧,不用看了,他们听不到本座的声音。” 苏忆殇低下头,看着雪色的发丝顺着肩膀滑到了身前,异常冰冷的颜色。但他的唇角却缓缓上扬,他轻轻地用着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音量道:“我难过,但不后悔。你说——我这算不算和哥哥,携手白头……”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就在苏忆殇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那个声音轻声,带着疲惫地道:“算……傻子……” 苏忆殇的唇角高高扬起,精致的眉眼像是一瞬间便活了过来一般。而一直注视着他的玖夜,紫色的凤眸里划过了一丝惊艳。 苏忆殇坦然而眷恋地看着玖夜,随即轻轻颔首。随即他举步走出了木门,将整个身体融进了这片金色的阳光中。 玖夜怔怔地望着,身体里面的某处在狠狠地撕扯,牵起了大片痛楚的血肉。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甚至还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然后,他的目光在那个人停下脚步时,散发出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灼然。 肖书宇的面色不禁一沉,就连伊雨苒脸上的笑容也异常勉强。 玖夜看着那一身黑色却显得极为纯净高贵的男子停下了脚步,轻轻转身,雪色的发丝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他看见,那仿佛一身缀满了金色的男子望穿了门扉,清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浅粉色的唇轻轻地开阖,如同蝴蝶在轻轻抖动着美丽的双翼,优雅,却难以捕捉。 随即,他盈盈一笑。转身,离开。 玖夜怔怔地坐在床.边,凤眸一片茫然。 104 一百零四章 蛇蝎美人要不得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浮荒大陆上,但凡经历这一日,无论哪个种族,他们都难以忘却这一天—— 浮荒二零二零年,十月初七。 天道之下,天赋异禀初窥天道者,自认此身与凡俗不同,却不知彼苍之下,众生皆为蝼蚁。 蝼蚁之中,尚且看不清自己的,自认能够人定胜天,遂对于神明之类,心中虽有些许敬畏,但更多的却是觊觎。然而今日所见所闻,却令他们为天道巍峨所摄,以至于后来绝口不提今日之事。以至于这一日本该流传下来的传说,最终只能够在凡俗之人,修道者眼中的在万丈红尘中挣扎的可怜虫的笔下,才能够记载一二。 那一日的天气,是出奇得明朗。 素来和煦的,直到午时才会大放光芒的太阳,自它从云海之中挣扎着出现的时候,一道道金色的霞光就贯穿了云层,照射到了大地的每一处,哪怕是山阴之地。而自那一道道金色霞光出现以后,湛蓝色的天空上就再没有一丝浮云。 无数的凡人纷纷躲在了阴凉的地方,目光不敢直视天空耀目的金日。他们甚至有了一种进入了古籍之中所记载的神话时代,那个传说中天空有十日的时候的错觉。整个大地似乎也因着这些过于刺目灼热的阳光而颤抖着干裂,发出深沉的悲鸣。 这一种状况,一直维持到了巳时(早上九点)。 然后,天色逐渐黯淡下来。 也正是这个时候,大地上面的人方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天,随即,他们忍不住惊呼出声。 ——竟是天狗食日! 那轮耀目的金日,那一道道炫目霞光所围绕着的灼热火球,此刻正被一股暗沉的颜色逐渐蚕食。那片黑色初始时并不大,甚至在道道金色的霞光里都可以忽略不计。但那片黑色正以着并不快但绝对稳定的速度,慢慢将那耀目的金色吞噬下去。待得人们发现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已经出现了一道圆圆的缺口,像是被一个顽皮的孩子咬掉一口的月饼。 凡人惊呼着,纷纷归家拿出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将其敲击出吵杂的声响。他们不停地发出呼喝的声音,仿佛正在喝退那胆敢吞噬太阳的天狗一般——这是他们自古以来在天狗食日时的表现,代代相传,今日的行为不过是重复他们祖辈的曾经。 这些人的举动落在了修道之人的眼中,无论仙魔,都露出了轻蔑的神色。凡人愚昧,他们参悟了天道之人,自然与之不同。 待得最后一缕金色消失在那片黑色之中后,天幕也随之黯淡下来。然而,天幕并未完全黑暗,因为西边的月初之地,比之方才耀目,论起尊崇也毫不逊色的清冷圆月,缓缓升上了天空。满月如辉,在这本非十五的日子里,散发出比之平时更加引人注目的光辉。她的月辉是清冷的,比之耀目少了一份灼目,多了一分高贵。她的光芒均匀地洒在大地之上,如同水银泻地,倾淌出一片清冷雪色。 “咣当咣当——”这是浮荒大陆上,无数凡人聚居的小镇小城的街道上,无数人手中敲打着正欢的锅碗瓢盆等器物纷纷落地的声音。这些声音是如此得连绵不绝,几乎汇聚成了一股强势无比的声浪,席卷了整个浮荒大陆。 就连身处名川大泽之中的修炼者,那些经历了无数岁月,见惯了天地异象的人物,也不禁为这眼前的景色倒抽了一口冷气。哪怕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再伪装平淡不屑,他们的眼睛也是无法欺瞒的震惊。 午时三刻,月辉也黯淡下去,整个天幕,此刻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虫鸣鸟叫,偌大的浮荒之上,那些声音,连同消逝的光亮,一同湮灭在天地之中。 整个世界,安静得有如天地初开时的混沌,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众人心中恍恍惚惚,仿佛整个身体也融进了这片黑暗之中。 直到,那一声断喝,有如惊雷一般,响彻整个天地。 “起!” 伴着这声断喝的,是一道自浮荒大陆直直贯进天际的,足有百里范围的乳白色光柱。 那道光柱,自绵延万里的昆仑山脉中的某处迸发而出,周身萦绕着温和的光晕。那是只有修炼之人才能看见的,完全有纯粹灵力组成的光柱,其中蕴含的深厚灵力,足以令任何一个修炼多年的人疯狂。 而这道光柱,仅仅只是开始。 只比这道光柱慢上些许的时间,浮荒大陆上,蜀山、普陀山、须弥山所在的山脉,以及海外方丈、瀛洲和蓬莱这三座岛屿之上,伴随着声音高低各是不同的断喝,各自迸发出一道光柱,同样萦绕着乳白色的光晕,同样有着极为诱人的纯粹灵气,但比之昆仑山那处,要逊色许多。 七道光柱,以昆仑山那条最为夺目的光柱为中心,在各自从所在灵脉之中聚集爆发后,在天空万丈的高度上,汇聚成一道几乎将百万里面积囊括在其中的庞大光柱。 那道光柱,有如一把有着雷霆万钧之势的宝剑,无需华丽的剑招,只是一个直指的剑势,就足以劈开天地这片黑暗的混沌。 黑暗的天幕,被狠狠地撕裂。 无数的修炼者,这些追求天道近乎花费了一生,舍弃了感情舍弃了家人的存在,目眩神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无数的光线纷纷从那囊括百万里的光柱中分离出来,闪烁着盈盈的微光。在那些柔和的光芒下,那道光柱中隐约出现了一个轮廓。那个轮廓看上去并不明朗,甚至有着虚幻的味道。朦朦胧胧间,有如镜花水月。 那朦胧虚幻的轮廓,似乎随时都可能湮灭在漆黑的天幕之中。 天地异变诡谲,凡人认定是天神震怒,纷纷跪下不断颂言祷告。而自诩高人一等的众人修炼之人,这些一手导演了眼前天地异景的修炼者,无论是人间仙界还是妖魔所前来的代表,则站在了距离昆仑山万里开外的符锡山上,遥遥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们虽然看似聚集在一处,但隐隐防备着对方,泾渭分明。 这种情况,即使在同属于人间仙界的势力之内,也是如此。 众人抬头看着庞大的光柱中渐渐显形的高大轮廓以及其中隐隐传来的威压,面上只能勉强维持着镇定的神色,眸底尽是势在必得的贪婪。 神域降临,并不是所有见证这一幕的人都能够有进入神域的资格。神明之地,何等的神圣,又何等的危险。即使是掌门这些浮荒大陆上的巅峰人物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更枉论那些普通弟子。 更何况,初云神域的记载,亘古有之。无论传承多少年,这个传说口口相传,无论是在修真者口中还是普通人的传说中。 初云神域是传说中神后所居之地——神后是众神之母,亦是浮荒万物的创主。那个时候的修炼者,显然可以在修炼到了某种极致之后飞升到另一个世界。但,那处只能称之为仙界。那里可以移山倒海的绝世人物,也只能够称之为仙。 浮荒之上,能够与神后并肩称之为神明的,只有神后的同胞兄长,魇皇。 有着种种的顾虑,此刻站在符锡山上的各势力的人并不多,皆是各门派的几位当权长老以及年轻一辈的出色弟子。他们的共同特点皆是在修炼一道上得天独厚的优秀人才,寄希望于能够在进入神域之后有所感悟,并在他们找到无法飞升的症结之后最有能霞举飞升的人物。 他们的修为都不低,长老最低的在洞虚期,而年轻弟子也维持在元婴期以上。毕竟,即使再出色,也没有人会强求一个刚刚筑基完毕的修士去感悟些什么。 此刻神域降临,众人心中虽系于此。但无法保证,会不会有些势力趁此时机来偷袭各方势力。故此,不仅是妖魔界并没有抽调出全部势力,纵是七大门派的上层长老也没有尽数出动。留在符锡山的长老是门内派遣的代表,更多的长老则留在了本门的门内,来保护本门的普通弟子。 毕竟,飞升之事固然不能怠慢。但门派的传承,对于一个真正的超级宗派而言,方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人间仙界的各派掌门,他们必须守护在各派灵脉之处,维持着灵脉中灵气的输出。 普陀仙境的大长老瑶馨是一位年纪已然不轻的女子,一身白蓝相间的严谨道服。只是,这位女子虽然没有豆蔻少女的芳华,但她相貌秀美,体态婀娜,饶是一身道服也穿出了诱人风姿。她的气质更为雍容,又带着长年处在上位的傲然,哪里是豆蔻少女能够比拟的。若非此时众人的心神为着即将降临的神域所迷,此刻不知会有多少人将他们的目光掉在这个女子的身上,再也挪不开。 她像是习惯了众人眼神的追逐,眼下的无人问津显然令她有些不悦。那双勾人心魂的美目里波光流转,萦绕着婉转的?。她掩口娇笑了一声,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一个一身黑色劲装面色冷硬的清俊男子身上,柔声道:“昆仑仙境不愧是人间仙界之首,灵脉之中的灵气当真惊人——也难怪神域降临的位置是昆仑山脉了。” 听着瑶馨的话,周围这些天没少向她献殷勤的男修士纷纷应和,言语中带着追捧之意,无外乎就是夸赞瑶馨是多么得聪明多么得擅于发现。瑶馨娇笑着应了,但有些露骨大胆的目光却依然望着那个一身黑衣的男子。 见男人没有搭理她的意思,瑶馨宛若清歌一般的声音再次柔柔响起,显然是认识到了黑衣男人的不好搭讪,因而直接点名道:“昆仑仙境,人杰地灵,无外乎会出现如天枢长老这般的人物了。” 于是,几位围着女子献殷勤的男人,刀子一般的目光,直直甩向了一身黑衣劲装面色淡淡连瞥一眼女子都没有的男人身上。 天枢的怀里抱着一把长剑,身体站得笔直,有如一把出鞘利剑。见瑶馨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体,天枢冷硬的面容依旧没有波澜,一双带着寒气的黑眸淡淡地瞥了一眼笑靥如花的女人,随即收回了目光,直直看向远处的光柱。 “噗——”这是站在天枢身后,完完全全将普陀仙境大长老美人的又红又白的脸色收入眼底的梦无酒。 在如此安静的地方,梦无酒的这声没能忍住的笑声,被无限放大了许多。哪怕梦无酒十分识时务地立马低头装无辜,那向来温柔勾魂的目光化作利剑扎在身上的感觉,还是时刻跟随着自己。 梦无酒心中叫苦不迭,虽说看自家师父冷处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十分之有趣——不能怪梦无酒不懂得怜香惜玉什么的,毕竟,这个大美人的属性是蛇蝎的事实是不争的事实。这个女人自负美貌天资还好,平日里最看不得别人比自己长得漂亮,修为高深,还最喜欢借刀杀人什么的,天生就乐意支使脑袋里被黄色废料填满了的男人为自己铲除异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师父一直没有被她诱惑以至于令她自尊心受挫,这个女人从梦无酒八岁拜进师父门下的时候就一直表现出自己如何如何倾慕自己的师父。想他师父那时候做的最多的两件事,一是以着绝对的武力值将跑上门争风吃醋的道友们扔出昆仑;二便是应付这个娇滴滴的,以着道歉等等不着边际的缘由,不请自来的女人。面对着这个一直说那些人是自作主张,她并没有因为他师父的冷淡如何哀怨如何自伤来着的女人,从一开始勉强说两句隐约送客的话,到后来直言送客,到后来的后来,直接将这个女人无视。 那时候梦无酒还叫梦酒,年纪还小,尚且不知道什么叫蛇蝎美人,也不知道经常前来串门,脾气温柔不知比自己那两个同样是女人的师叔好上多少的大美人其实是一朵食人花。 开始的时候还好,那个女人为了攻.陷自己的师父,对他师父唯一的入室弟子不知道有多好,也知道这小屁孩对于酒这种东西有着非凡的爱好,不知道送了梦无酒多少美酒,哄得这小孩天天搂着酒坛子睡觉,看见了瑶馨恨不得就要叫妈……咳咳,师娘。后来更是看着师父冷待瑶馨而瑶馨美人垂泪好不梨花带雨的时候,梦无酒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狗胆一枚,竟然冲过去和师父叫嚣,更是捶着胸膛对瑶馨表示,反正差一岁也是差,差四百岁也是差,他梦酒不介意等他长大以后瑶馨美人就年老色衰了什么的。 ——年老色衰是梦无酒无意中听到自己某位师姐看着瑶馨的背影说的,可怜梦无酒当时为了表现一下自己所谓的才学,当即将这个四字成语甩了出去。至于四百岁的年龄差,也是自己某位师姐和另某位师姐小声议论时候,他扳完手指头扳脚趾头冥思苦想了许久后才得出的结论。 当时,瑶馨笑了,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次梦无酒想起这个场面的时候都想抽自己一顿。瑶馨那哪是笑了,分明就是面部整个扭曲了。 ——只要是女人,哪个不在乎自己的年龄。更何况,梦无酒是当着瑶馨心上人的面前捅出来的。而且按着岁数,瑶馨比他家师父还大上二十多岁。 这件囧事虽然最后以天枢带着疏离和淡然的“管教不严”的道歉,以及梦无酒为期三个月的后山禁闭为结束,但显然,那不是瑶馨想要的结果。 梦无酒最终的下场是,当他自己苦哈哈地在后山禁闭只能吃些野果度日的时候,瑶馨前来探望,送上礼物无数,其中最得梦无酒眼的便是,瑶馨三令五申不许让任何人知道的,一坛子香气四溢萦绕着红色灵气的美酒。也正是这一坛子酒,令他浑身经脉胀痛发烫最终在后山无人之地昏迷一天一夜险些小命玩完。要不是天枢好不容易送走了瑶馨又觉得仅仅只是思过,这对于梦无酒的教育意义不大,并决定对梦无酒再教育的时候发现了昏迷的梦无酒,那么,他的小命一条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后来,梦无酒才知道,那坛酒,确确实实是好东西,能够增进身体对灵气的吸收。只是,火属性的灵气太过暴躁,而梦无酒年纪太小,经脉太过稚嫩,能挨过一天一夜便是梦无酒本身天赋极佳的缘故。否则,就是爆体的命。就是爆体之后,也是梦无酒自作孽的结果。修为不够,乱饮灵酒,不是自找的是什么。 天枢冷冷地笑,说,即使是大补之物也能补死个人。没死,算你命大。 梦无酒也不傻,很快就明白了这是瑶馨故意为之。一时之间,梦无酒打击过大,抱着酒坛子就说,即使灵酒再好,不对症也能喝死人。天枢一听,哎,这孩子开窍了。刚想摸摸梦无酒狗头安慰一下下,又听见梦无酒一声惨嚎,眼睛瞪得溜圆,冲着门口一指,叫嚣,“女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蛇蝎!!” 于是,看顾了梦无酒几天,方才回去取出炼制好的药物的玉衡长老,光洁的额头上,迸出无数的青筋。 于是,虽然伤势没好但下手极有分寸的天枢,赏了自己徒弟一顿锅贴,既胀痛的经脉后,梦无酒多了一个红肿的屁股。而向来对小孩子尚且温和些许的玉衡长老美人,除了在炼药一途上的执着外,多了一条无时无刻从各方面打击报复梦无酒的兴趣爱好。 往事不堪回首啊……梦无酒忧愁地望天,一身寂寞如雪。 这一身的寂寞如雪很快被一巴掌打散。 梦无酒吃痛地捂住脑袋,回头就看见一脸冷然的摇光师叔。 此次与天枢一同前来的昆仑长老二位长老是一向以稳重著称的天权,和向来寡言冷漠的摇光。 赏了自家师侄一巴掌,摇光此刻的笑容出奇得柔美,看得梦无酒一阵哆嗦。蛇蝎美人什么的,最可怕了。尤其是一只一向冷冰冰的蛇蝎,忽然露出这么温柔的笑容,鬼都知道有问题啊。 摇光抿唇笑,很是刻意地瞥了一眼笑靥娇媚的普陀某长老,伸出纤纤玉指,轻点梦无酒的额头,道:“你这孩子,怎么尽盯着被苍蝇叮臭了的馊菜,昆仑什么没有,这点见识,千万别说是我昆仑的弟子。” 梦无酒额头冷汗直冒,背后的衣衫都湿透了——这个师叔,太诡异。谁能想到平日里那么闷骚的师叔,说起奚落人的话会那么顺溜。 而在一旁脸色不善的瑶馨的笑容愈加灿烂,娇声道:“呦,摇光师姐,瞧您这话说的,小酒不是还小嘛。总是拘在一处,来来回回看得那些又不是什么好菜,自然会被外面光鲜给迷了眼。说到底啊,还是身处的地方,档次太差,也不怪小酒看直了眼。” 梦无酒嘴角一抽——你个蛇蝎,你叫谁小酒呢!咱俩不熟好不好。还有,摇光师叔,明明是那只蛇蝎惹了你,干嘛那么用力地用手指头戳我啊~哎哎,怎么还用上了真元力了呢!! 而正在这时,妖魔那边传来一个妩媚入骨的声音:“呦,好大的骚味儿啊,怎么着,自己门派里面的祸害干净了,又看上了别人家的孩子?” 梦无酒心道,这谁啊,真是好胆色啊,没瞅着他都不敢说一句话动一下吗,这两只蛇蝎都不是好对付的啊。 结果扭头一看,梦无酒当即无语。得,又是一只蛇蝎。 从妖魔界那边走出来的女人,出奇得妖艳美丽。不同于瑶馨的雍容,摇光的冷艳,这个女人,不,魔女,她是如罂粟一般勾魂摄魄的惑人。妩媚的眼,小巧的鼻,凹凸有致的身体,近乎半.裸的身体——光冲着这点,瑶馨和摇光就不能和她比了。 出身于魅魔一族,天生就会诱.惑人心勾起欲.望的尤.物。更何况,眼前的浅媚还是这一族的族长,位尊魔王。 浅媚唇角勾着惑人的笑,摇曳着动人的身姿走到梦无酒的面前,白嫩的小手轻轻地掐上了梦无酒的脸,柔声道:“这位小哥,你说说,是本王美,还是那盘子馊了的菜美?” 梦无酒的冷汗,刷刷地往下落。 虽然由于神域降临,众方暂时达成和平协议。但是,魅魔王小姐,你能不能不要在靠过来了啊!小生知道您的胸部很大很软,小生已经知道了,所以小生不需要拿自己的手肘再测试一遍啊!再说了您老都说瑶馨蛇蝎是馊了的菜了,那菜都馊了还能有多少美色啊,您老这是□裸的侮辱啊!!这玩意儿您老心里想想就成了,犯不着拿出来说啊啊!!虽然小生不知道您老和瑶馨蛇蝎有什么过节,但是,小生似乎是无辜的啊啊啊。——这是精神有些错乱的梦无酒在心中狂吐的乱码。 “呦,谁不知道您魅魔王的艳名啊,那可是天下皆知啊。您这么说,可是对不起您那些入幕之宾啊。”瑶馨也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伸出纤纤玉手就要挽住梦无酒的胳膊,同时露出怀念的笑容,道:“好长时间不见小酒了,当年还是一个奶娃娃呢,现在已经是一个这么英俊的男子了呢。当初小酒成天跟在瑶姨的身后,说要瑶姨嫁给你呢~” 梦无酒僵硬着脸,他那叫年少无知啊。 瑶馨的胳膊到底没能挽上梦无酒的胳膊,摇光直接一把揪住了自己的师侄,将他从浅媚热烈的怀抱以及瑶馨即将深情的拥抱中解救出来,并随手将他推给了自己的天枢师兄。摇光随意拢了拢鬓发,轻笑道:“瑶馨师妹你可别提这件事了。几年前他师叔戏弄拿这件事那小子,结果那孩子差点想不开。成天说自己有眼无珠傻了吧唧,真真是悔不当初啊。瑶馨师妹啊,看在师姐的面子上,别再揭这孩子的伤疤了。”摇光一脸的悲天悯人。 梦无酒傻傻地张大了嘴,身体软绵绵地靠在自己师父的怀里。面对着所谓的“三个女人一台戏,三只蛇蝎一场玩人的大戏”的场景,身后凉丝丝的怀抱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桃源。 梦无酒心里默默地说,爹,您太勇敢了,当初您怎么就找了个女人娶了呢。娘,儿子对不起您。当初儿子总是埋怨您拿扫帚要棍棒出孝子,没想到,您的脾气和这些个美人蛇蝎比起来,简直就是有点性格的小白兔——要萝卜(大棒)不要白菜(温柔)的主儿。您的孙子没着落了,儿子实在害怕,万一一个哆嗦,娶回家的是一只蛇蝎中的蛇蝎怎么办。儿子的命这么长,上凡人那里找只小白兔也不可能了…… 梦无酒心中悲愤,扭头拱进了瑶馨蛇蝎费了多少年也没能钻进去的清冷怀抱,哀哀凄凄地道:“师~父~”徒弟终于明白您这么多年都没有成亲也没有找道侣的原因了。 一向面部少有表情的天枢长老,抱着像是一瞬间抹了年龄的整数只剩下零头的独苗徒弟,感觉到他像是一只小猪崽似的一个劲儿地往自己的怀里拱,像是面具一般的清冷面具,瞬间破.功。 哎呀,好久没抱这个孩子了呢。除了他小时候烧得迷迷糊糊差点一命呜呼的时候,这死孩子在梦里又哭又闹,又要抱又要哄的。然后他抱了哄了,结果这孩子仍旧迷迷糊糊地哼唧,明显不满意自己的姿势,气得他恨不得扒了他的裤子扁他一顿。 这孩子缺点多多,天资虽然好,但昆仑仙境中不是没有比他天资更好的。更何况,他的修道之心并不坚定,平日修行还不认真,恨不得钻进酒坛子里面当酒鬼。后来自己逼他逼得急了,见了自己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看得他是冷在脸上怒在心里,于是,逼得更紧了。 好像,这么多年来,除了三个月前在自己给了他一壶酒他一个激动扑过来外,那个臭小子一直都是能跑多远跑多远,就是和开阳的关系,也比和他这个师父的关系亲近。 天枢的脸上更冷,当即单手扒住梦无酒的脑袋,令这个死命往他怀里钻的臭小子与自己对视。直视了这双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的黑眸,天枢的脸上几乎称得上风雪大作了。 天枢下颔微抬,示意梦无酒看了一下那么你来我往言语交锋的三位美人的战场,寒声道:“日后你若不听话,为师就直接把你送给她们。” 那双微有些瑟缩的黑眸蓦然瞪大,梦无酒面上的表情堪称惊悚。他先是凄凄凉凉地叫了一声“师父~~”,随即指天发誓,发了一堆类似于绝对听话日后师父去哪里他去哪里、师父要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师父要他撵鸡他绝不打狗、师父不让他喝酒他连西湖醉鱼都不吃等等,随即再度扑进天枢的怀里,掐细了声音,硬是装小姑娘做撒娇状。 天枢一脑袋黑线,有些无力地伸手拍了一下自己这个一直没有正形的徒弟,随即紧了紧手臂,勒得自家徒弟直叫疼,随即像只泥鳅似的动来动去,弄得天枢心烦,又是一巴掌下去。 于是,消停了。 天枢心道,疼就对了,看你以后再得瑟。 解决了一直闹造反的徒弟,天枢冷冰冰的目光落在言语交锋的三个女人身上,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直看着此处都要飞雪凝冰了,三位本不畏冷的美人一连打了几个寒战,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着天地间又响起一声断喝。 105 一百零五章 幽战 此时,横贯了天地之间的乳白色光柱像是凝固了一般,劈开了极致的黑暗,搭建了连接天地的阶梯。光柱之中,虚幻的轮廓正缓缓成型,看上去倒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异常陡峭。 待得轮廓终于有了清晰的痕迹而开始逐渐虚化的时候,囊括百万里的光柱范围内,昆仑山脉的最高峰,那一处绘制了繁复错落的五芒阵法之地,陡然亮了起来。 占据了整座山峰的阵法,有五处阵眼,分别站着五个极为出色的人物。 一女,蓝发碧眸,相貌清丽脱俗,眸光似水流光。她的眉心处是蓝色的四角冰棱的印记,正是羽山一族的女皇,羽山容碧。她穿着一身冰蓝色的长裙,上身套着雪色无袖坎肩,如凝脂一般的手臂裸.露在外,没有丝毫的装饰,唯有右臂上缠着水蓝色的长绫。长绫在手臂上缠了两道后便软软地垂了下来,不经意的晃动间有如水波一般轻轻荡漾,正是羽山一族的至宝,惊水绫。 一男,黑发金眸,相貌绝尘于世,那张面容几乎从任何一个角度都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他的眉心是四道火焰的痕迹,正是修罗一族的族长,幽战。他一身黑色长袍,乍看上去平平无奇。然而只是轻轻抬手的动作,他的长袖便会随着他的动作而现出火焰的印记。他的手有如羊脂白玉,比之女子的手更加细腻,哪怕是长年握笔而可能在指间出现的薄茧而寻不到半点。他的手臂上挽着一个流转着暗红色的,足有半人长短的却没有弦的弓,弓身上雕刻着朵朵红莲,正是幽家的至宝,御火弓。 一男,黑发黑眸,相貌清俊,双眸是最纯粹不过的黑色,有如化不开的墨。他的眉间是一直蔓延到额角的四道墨绿色痕迹,正是木灵一族的族长,木灵昊。他的手中托着一颗墨绿色的核桃大小的珠子,珠体周身萦绕着墨绿色,幻化成藤蔓一般的灵气,正是木灵一族的至宝,土灵珠。 一男,金发蓝眸,五官深邃而英俊,耳朵微尖,面上带着阳光一般开朗的笑容。他的眉心是四道雷电划过的痕迹,带着强硬与锋锐的气息,正是灵族安斯艾尔家的王,伊维里欧斯·安斯艾尔。他一身迥异于中原人或是西域人服饰,身穿蓝紫色绣着山林景色的长袍,手中执着一个银蓝色权杖。灵族号称自然之子,素来不食荤腥,身体比之他族要显得消瘦一些,但他们的身高比起西域中人的高挑也毫不逊色。如今安斯艾尔族长手中所持有的权杖,整个杖身比之持有者还要高出半头来,似木非木的质地,一点花纹也无。但杖身上下却萦绕着细小如小蛇一般的电流,只要靠近权杖便可听见“嘶嘶”的声音。正是灵族安斯艾尔家的至宝,玄雷引。 一男,黑发黑眸,五官清秀隽永,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他的身形异常纤细,他比起贵族之中养在深闺里的贵小姐更能演绎柔弱这个词语。虽然年纪上他可能已经是爷爷辈的人物,但看上去他不过像是十一二的少年。那不是所谓修炼而带来的“益处”,而是翼族这个族群生来的特性。只是这个少年要显得更加无害一些,基本上看到他的没有一人能够将他和翼族的皇者,风间泠联系在一起。他的身上穿着白色的衣裳,衬着清秀纯良的面容,就像是少不更事的孩童一般。那双看上去仿佛轻轻一握就能够折断的纤细手腕上,缠绕着拇指宽的半透明锁链,轻轻一晃,似乎周围的风都变得柔和起来。正是翼族风间家的至宝,疾风索。 五大隐世世家的掌权者,此刻就站在这里。足下是用着灵髓的粉末绘制成的法阵,在黑暗中有着几乎可见的微光。待得囊括万里的光柱中,那虚幻的轮廓终于明晰下来的时候,这五人几乎同时动了。 他们手上的神器,那传说中在远古之时第一任家主从神明那里获得的象征,合着他们本身强大的灵力,即使是柔软的绫带也化为锋锐的刃面,狠狠地刺进了阵眼之中。 庞大的法阵里,以着阵眼为中心,不同颜色的光芒顺着勾勒法阵的简单而又复杂的线条,迅速蔓延至整个法阵。五种不同的颜色各自为营却又隐隐牵扯,有着令人炫目的光芒。 五人面色肃然,十指几乎以着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结出无数印记。随着他们的结印,神器之上的光芒愈加明亮,几乎到了刺目的地步。而这五位实力堪称浮荒巅峰的人物则在这看似普通的结印之中,面色愈加苍白,额上也冒出冷汗。 待得最后结印完毕,神器上面的光芒已经令人无法直视,饶是这些手持神器的家主也不例外。 当神器上面的光芒亮到极致的时候,这本有些排斥的五系灵力,终于汇聚在一起。汇聚后的五灵之力,最终糅杂出一道五色的光带,不过一掌宽,其威势自然比不上笼罩了百万里范围的光柱。然而,当身在符锡山的众位修炼者望见这五色的光带之时,无一人轻视这看似易碎的光带,心中升起一股由衷的敬畏。 虽然都是灵气,但其中的差别不啻于仙凡之别。哪怕,此刻发动神器的人,其修为只能够发挥神器不到十分之一的力量,那也远比凡间灵脉要强大很多。 五色光带逆天而上,攀上了光柱之中的虚影,如攀爬在巨木之上的藤葛,顺着虚影直上九天,而每一处被光带缠绕而过的虚影,原本只能够称得上清晰的地方,此刻完全可以用凝实来形容。光带有如缠绕在女子皓腕上面的红线,一圈一圈,红线的宽细恒定不变,但长度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直直通向了天幕上人目无法企及的高度。其上萦绕着的五色光芒也有些黯淡,但纵然黯淡,光芒也顽强地透过了乳白色的光幕,令人无法忽视。 传说中的初云神域,此刻,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座高入九天的山峦,其上覆盖着皑皑的白雪。白,只是白,既没有被冻结的树木也没有突起的岩石,整个山体,目之所及,除了白色,再无其他。 纯净,高洁,只是看一眼,心中便会生出自惭形秽的心思。只需仰望一眼这高入重霄的雪色,眼前圣地高不可攀的心思便会深深扎进了心里,望而却步。 众人仰望着传说中的神域,目光移不开半点,就是以五大神器最终束缚了神域的五位家主也是如此。 “哼。”幽战冷冷地望着初云神域,不屑地撇开了眼。正将其余四人的表现收入眼底,当即,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容就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嫌弃。 那四位平日里要多高傲就有多高傲的族长家主们,此刻都虔诚地向着神域的方向跪拜,尤其是大地祭司木灵家的家主,平日里含着轻蔑的眼此刻满是激动狂喜,就差痛哭流涕了。 出息。幽战鄙视万分,当即一甩袍袖,周身烈焰一闪,走了。 五大世家中,虽然都号称神之后裔,但并非所有的族裔都对所谓的神明抱以崇敬。譬如,修罗一族。修罗族天生御火,相貌绝美,近乎长生不死,因此,他们是神的宠儿。几乎每一个人都这么说,但事实上,只有修罗自己才知道,他们根本就是神明所厌弃的一族。 ——修罗族既定的命运,死在最爱的人手上。这算神明的哪门子宠爱啊。 对于神明这隐晦的不待见,修罗族表示,他们也不稀罕所谓神明的保佑。但其他四大家族不同,那几乎就是神明的忠实信徒,只有神明说一句话,就是倾尽家族所有的力量,牺牲家族所有的性命,那也在所不惜。 对于四大家族,幽家表示,这一群愚忠的玩意儿。对于修罗幽家,四大家族表示,这狼心狗肺的叛徒。 所以,幽家跟这几家的关系都不好。 浮荒众修炼之人迎接神域,目的各不相同——修真者想要寻找万年无法飞升的秘密,并顺便弄来些能够提升门内修为的东西,发展发展势力;妖魔虽然平素无所顾忌,但争强好胜追求强大早已深入本能,也是来寻找提升实力的方法;鬼界出手,原因是鬼界之内,环境太差,鬼道修行也极为艰难,无法凝练肉身,纵是借尸还魂,也既消耗实力又难以维持长久,所以,也是来找出路的。而五大世家,不,是除了幽家的那四家,是为了寻找能够达到五阶实力激活族内血脉的方法。当然,他们没有木灵家着急,但木灵家有个老祖宗实力强悍,威逼利诱弄得他们不得不顺从,属于半推半就应了的。 至于幽家,他们的血脉,一直是属于比较可怕的一种,虽然也没有什么五阶强者,但他们,无论是和哪个族类结亲,生下的必然是修罗,而且身上的血脉绝对纯粹。 可以说,修罗族的血脉,强悍到任何族群都压制不下去的地步。至于能不能达到三阶四阶的水平,全凭个人的天资和努力。 这也是虽然幽家和这几家不对付,又在浮荒大陆上风评不好,族内成员也很是稀少,但就是没法子压制幽家嚣张气焰的原因。 此次五大神器束缚神域,别的家,只要木灵家把老祖宗木灵清越的名字扔过去,那几家的家主长老什么的查一查古籍之后便老老实实地应了。但幽家不同,当初派个人和木灵落去看看,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就是去凑凑热闹而已。 眼下要出神器要出力的事情,幽家的家主,五大家族中,唯一一个可以一直维持四阶实力又不会虚弱减寿的族长幽战直言不讳地说,木灵清越是谁,不知道。什么,老祖宗级别的?哎呀,不好意思,他们族里知道这个名字的八成都已经入土了,请自个儿上他坟头去说。什么,神器?那更不好意思,他们幽家打架向来不会使什么神器。那玩意儿在他曾祖父死去的时候就埋他坟里面了,找出来,太麻烦。用神器,更麻烦。所以,想要神器,自个儿去挖去。想用神器,自个儿往里面灌输灵力好了。 直把去送信的人气出一口心头血,神器是神赐予五大家族的,除了本族的人,谁也用不了。还说自个儿去挖坟墓里面的神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能相信族长会怂恿外族的人挖本族的墓地。要是他们傻乎乎地真动手了,这修罗族大猫小猫几百只不得吃了他们! 去送信的人头发都要愁没了,幽家只能利诱,不能威逼——他们也威逼不了他。也许木灵家有真正五阶的强者,老祖宗木灵清越,其实力能够挫败这个幽战。但是,修罗的特性就是,你就是强到了将修罗揍进了尘埃之中,只要你不是神,只要你不是他心头所爱,照样什么事都没有。 正是明了幽家的难缠,所以,众人对于搞定了幽战的木灵清越的崇拜,上了无数的台阶。 * * * * * 五色的光带终于在达到了某个点的时候,其上流转的光芒凝实起来了。 那座传说之中,神后居住的初云神域,已然降临于世,以着曾经的昆仑仙境主脉为基,直上云霄。纯然的雪色山峦上,有着银色的灵气萦绕,其中蕴含的威压令得法阵之中的五大神器发出嗡鸣之音。 天地间在凡人眼中是一片黑暗,但这修真者眼里,却被神域的银色光芒,五神器的彩光以及光柱的乳白色光晕所充斥。 空气中,开始出现细小的“咔嚓”声,这是由于神域的威压,周遭的空间因着强大的神力而开始破碎的声音。 正在这时,因着光柱的光晕而变得有如白昼的百万里范围外侧,裂开了三道有如墨染的裂缝。裂缝之中,有着凄厉的鬼嚎,有着呜咽的风声,有着无数以言语难以形容的破碎之音。从里面,涌出了或是妖冶或是魔魅或是鬼气森森的气息。三股气息,隐隐排斥却又有着同源暗属性的隐约牵引,最终汇聚成薄薄的黑色半透明状的结界,完整地将光柱笼罩在其中。 与此同时,周遭不断响起的细小声音也消失了。 光晕之中,是真正出现在浮荒大陆上面的神域。 而符锡山上,一直观望着这一切的众人,动了。 106 一百零六章 所谓禁制 结界之内,光柱之中,与昆仑主峰相连的是,高入重霄的皑皑雪色。 几乎是一个瞬间,众人便出现在初云的山脚之下,仰望着这神明之地。 干净,洁白,没有一丝瑕疵的雪山,就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他们眼见着这纯粹的雪色,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下脚。 神域之中,是不允许御剑的,这是亘古以来的规矩。出于对神明的尊重,他们必须徒步攀上这座雪山,于其巅峰之地去寻找神殿。 然而,这不是数万年前,那个神明尚且活跃的时代。 所谓的尊崇,永远比不上心中欲.望的渴求。 即使是对神明最过尊敬不过的木灵家。 那个曾经日日向着神山的方向跪拜,日日向神明祷告祈福的木灵家,如今也为着即将断绝的血脉而采取束缚神域的方法。即使这是木灵家在遗迹外的神谕卷轴中得到的启示,木灵一族也深知,这种行为无疑就是亵渎神明。 更何况素来就对神明少有敬畏的妖魔。 由着妖魔鬼界的本源之气形成的结界方才凝形,出现在初云山脚处的修炼者中,就有一些妖魔急不可耐地越众而出,以着极快的速度飞上初云,速度快得直接刮断了不幸站在他前面而殃及池鱼的梦无酒……头上的发带。 顾不得自己在罡风阵阵的结界中披头散发有如疯魔了的模样,梦无酒轻“嘶”了一声,捂住了左脸的颊边半指长的细小血口,指缝间缓缓淌下一道鲜血来。 颊边,一缕染血的长发轻飘飘落在地上。 梦无酒站在那里,眸底划过一丝惊惶——他没有看清伤到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但他却知道,那人是故意为之。若非梦无酒一向对于危险的预感比较准确,在那一股恶意盯住自己的时候勉力错开身体并下意识地挡了一下,那么,此时断成两截的就不是他的一缕头发,而是他的身体和脑袋。 梦无酒的脑袋有些懵,这算什么,敢情神域出现了就不顾当初定下来的协议,出手伤人了?虽然梦无酒本身不是天真之辈,但突然来这一下,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还有,他的修为在年轻一辈中虽然不错,但还没有到顶尖的地步,至于这时候将他扼杀在这个地方吗?就是要挑软柿子捏,那他也不是最软的一个好不好。 这时,前方一声惨叫将梦无酒从胡思乱想中扯了出来。 梦无酒茫茫然地抬起头,却对上自家师父异常黝黑深邃的眸子。太阳穴的位置有着略微粗糙的触感,这是一双由于常年练剑的而磨出一层薄茧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时而轻柔仿佛并没有放在他的发间,而是过重几乎将他脆弱的头发从头皮上扯下来。总之没轻没重地,但却异常认真地拢起他的长发,随手扯下衣服上的一块布条,将掌心的长发绑起。 梦无酒呆呆地看着师父异常认真的模样,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像是喝了几百年的陈酿,整个人都有些醉醺醺的。 罡风阵阵,但风势尚未及到天枢的周身便消隐无踪。天枢冷着脸整理完自己徒弟的头发,低头就看见方才投怀送抱做乖巧状的徒弟此刻眼神呆呆小脸红红,说不出的傻气。当即面色就有些不悦地拍了他的头一下,从怀里摸出个瓷瓶扔在梦无酒的怀里,也不说什么,直接转过身去。 “师父……”天枢感觉到衣角上面传来的细微力量,回头,正见着自家徒弟一脸的小小纠结地扯住他的一点衣角,好不容易降温的小脸见着自己回头后,温度“倏”地升了上去。 不知为何从在符锡山开始就下意识不想看自家徒儿的脸的天枢,发现自己徒弟只是手中攥着自己给的药却不上药,当即有些不悦。被冰山脸所掩盖的,但在近些年里不断冒出来的恶趣味再次冒了头。当即又扯下一块布,将瓷瓶里的金疮药抹在上面,随手一拍——“啪”的一声,梦无酒的脸上都了一块貌似狗皮膏药的东西。 “师、师父……”梦无酒心中泪流满面,他只是想问一下师父前面明显中了师父的剑气但速度不减反增的魔族是谁。很明显那就是伤了他的家伙,他梦无酒虽然不喜争斗,但这种欺负到门上的仇他是绝对要报的。就像开阳师叔那个老不羞一样,定下目标,一口气闭关几百年,出关后拍死丫的。 梦无酒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师父冷硬的面容,隐隐透露出兴味的黑眸——师父亲自涂药那是荣幸,但这块布算什么?活似狗皮膏药的玩意儿,贴的还是脸上。想到周围的人可能露出的表情,梦无酒就很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天枢的面色很平静地道:“免得进风了,不错。” 梦无酒脑袋恨不得埋进自己的衣服里。 幸运的是,梦无酒虽然出丑,但没有几人会注意到他们。毕竟,神域就在眼前,众人满心盘算的是如何攀登至顶端,进入传说中的神殿。就是方才梦无酒被伤到,注意到这一幕的也只有他的师父以及同门。这种师徒互动算什么,少见多怪,那是你们没见着开阳师叔宠玖夜小师弟的时候,整个一二十四孝好师傅。梦无酒师兄这点出丑算什么,能将天枢师伯的冰山面瘫脸气得破功的师兄身上,一切皆有可能。 梦无酒化悲愤为力量,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顶着罡风,背后带伤的魔族,心中诅咒他一个不稳摔在地上,然后被罡风一巴掌拍死。 仿佛看出梦无酒的想法,天枢一脸淡定地拍拍自己徒弟的脑袋,开口道:“剑气入体,即使弄不死他,日后寻仇也是一样的。不必急在今日,此处不好动手。更何况……” “啪嚓,啪嚓——”前方,一马当先满脸喜色的三个妖魔终于踩上了初云的雪地上。只是,他们脸上的喜色尚没有完全凝固下来,以着接触初云雪地的那只脚为起点,冰层以着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弥漫周身,一个眨眼的时间都不到,修为约相当于洞虚期和履霜期不等的妖魔,整个身体被冰封在那里,姿势丝毫不变。 尚且留在原地观望的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明白神域之上可能存在什么禁制,但在场的众人,尤其是长老级的人物都对自己的修为比较有信心,只是,一些谨慎为上,一些认为他们能够承受神域的禁制。 于是,谨慎的人原地看着一切发生。过于自信的人则被冰封在那里,他们只是踩上了神域的雪地,尚未行走一步。 这还不是终结。 被冰封的妖魔,面容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瞬便能够挣脱坚冰而出,但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整个冰雕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和空间破碎时候的声音异常相像。不过再一个眨眼,整个冰雕便轰然破碎,直接化为粉尘,飘散在空气之中,半点鲜血也无。仿佛在冰封的那一刻,他们的血肉骨骼,皆与坚冰合为一体,一同湮灭在天地之间,半点痕迹不存。 梦无酒牙酸似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下好了,连仇都不用自己报了。而他耳边,他家师父异常清冷的声音仍在继续:“……更何况,神明之地,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登上的。” ***** 神山之下,罡风肆虐。原本众人带着狂热的脸,已经因为眼前的变故而变得凝重起来。五个实力不俗的妖魔,连半点反抗之力也没有便化成漫天飞尘,湮灭于世,这种结果,饶是一直与之敌对的人间仙界,也有些难以接受。 众人脸色阴沉,步子维持在神山之外百米之处,各自踟蹰。 “哼,无知愚昧之辈。” 正在这时,人群后传来一个男子阴冷不屑的声音。 众人回头,正见着一个一脸阴沉的男子走出来。说是男子其实也并不确切,他的五官样貌以及身材高度,看上去也不过是一个十四五的少年模样。五官只能用清秀来形容,但一脸的阴沉使得这点清秀也大打折扣。他的身后跟随着十来个面容出色的少男少女,行走时皆比他慢上半步,明显以少年为尊。 少年的目光阴森森地划过众人,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不屑。他缓步走到众人的前面,不屑道:“贱民而已。” 他的语气高傲,一副视众人为蝼蚁的模样,看得他人是眼里充.血,恨不得冲过去将这个眼高于顶的少年踩进尘埃之中。但见他衣饰华丽,年纪虽轻但其修为已经给了人一种莫测的感觉,再加上少年看似笃定的模样,心中嘀咕:莫不是他有什么办法登上神山不成。故此,众人没有开口反击,反而开始默默观察少年的举动。 见众人无一人出声,以为他们怕了自己,当即面带得色地“哼”了一声。他这般行径,反而是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少年开口道:“翼向忧,这样不好吧,陛下明明吩咐……” “闭嘴。”那个叫翼向忧的少年回头瞪了一眼说话的少年,眼底划过凶色,道:“风间刖,本公子才是陛下指定的领队,你算什么东西,胆敢指摘本公子。怎么,不服?”翼向忧挑眉,脸带恶意,“你也就只有一个风间的姓氏罢了,其余的,什么都不是。就凭你那点微末修为,若非你是陛下的嫡系子孙,你会有资格来此处?” 翼向忧的话毫不留情,句句诛心。风间刖小脸煞白,贝齿深深嵌进唇瓣之中,对于翼向忧的话,他没有办法出言反讥。他说的没错,要不是有着这一层身份在,修为仅在二阶的他,根本就没有前来神域的资格。 “白痴。”一声不屑的冷哼在翼向忧的身后响起。翼向忧心中一惊,迅速回头——他根本就没有感觉到有人在他的身后。 他的身后是一个十五六岁,相貌绝美挑不出一点瑕疵的少年,虽然模样有些雌雄莫辩,但无法错认的是少年有如翠竹一般俊秀的气质。他的发是黑的,眸是金色的,一身暗蓝色的劲装,说不出的气势夺人,这是翼向忧用嚣张和无礼也无法比拟的尊贵。 正是曾与翼向忧有过一面之缘的修罗族,幽炎。 幽炎懒洋洋地瞥了一眼翼向忧那张此刻用嚣张来隐藏不安的脸,淡淡的,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人听,道:“要不是身上有一半的风间家的血,谁会允许一个青翼贱民来统领上三翼的贵族。” 虽然有些瞧不上翼族族内搞什么等级差异,但怎样打击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幽炎还是很顺手的。 翼向忧的脸,扭曲了。他的双拳紧紧握着,周身隐隐有着冷冽风势的暴动。就在翼向忧忍不住想要对这个传说中不死修罗一族的少主动手时,他们的身后又有声音传来。 “幽家只有小炎一个来吗?”这是一个轻快而明朗的少女声音,一个蓝色碧眸雪肤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杏核的眸子眨啊眨的,像是一汪清澈的碧潭。她的身后是十来个有着同样发眸颜色的男女,面容皆是异常美丽。 面对少女银铃般清脆的询问,幽炎只是挑眉,以着眼角上下扫了几眼眼前的小姑娘,道:“羽山清漪……大婶,请不要叫本公子小炎,本公子和你,不熟。” 女孩,即羽山清漪的脸,瞬间扭曲,但很快就恢复常态。随即她看向旁边的翼向忧,仿佛这才看到他似的,惊呼道:“哎呀,小忧你也来了。咦,还有小刖刖啊~” 翼向忧扭头,方才你看什么呢,装什么无辜,懒得理。风间刖由于方才被翼向忧奚落,此时面色有些苍白。面对羽山清漪这明显与内在不符合的外表,以及纯真的笑靥,他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搞什么嘛~”羽山清漪嘟起花瓣似的红唇,回头看向人群后正缓缓走来的另外两方人马,白嫩的小手指向翼向忧和幽炎他们,小脸挂着惨兮兮的神情,看向那两只人马为首的二人,撒娇道:“姐姐,伊吉尔哥哥,他们欺负我。” 黑发黑眸的女子,走在木灵家众人之前的木灵落很是配合地浅笑,道:“谁会欺负我们的清漪小公主啊。” 而木灵落身边的男人,伊吉尔·安斯艾尔则瞥了一眼撒娇的羽山清漪,淡淡地,没有什么表情地道:“我今年三百一十四岁,当不起一句哥哥。” 木灵清漪的脸,再次扭曲。 随即伊吉尔将目光放在明明站在人群中却有种遗世独立的幽炎身上,目光幽幽,默默无语地看着,直看得幽炎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脸上淡漠的面具也有些破碎。最后,幽炎有些挫败地道:“幽家就来了本少一人,负责到最后将神器扛回去埋坟里面。再次之前,族长大人说,可以看看热闹,顺便确定神死绝了没。要是只剩下半口气好补一刀什么的。” 四大家族的人,脸黑了。倒是妖魔鬼界的人觉得幽炎说话真TMD干脆利落动听,一个劲儿地起哄。 梦无酒扯住师父的一点衣袖,有些虚弱地道:“神之后裔?五大家族?” 天枢拍拍梦无酒的狗头,淡道:“梦,还是早醒好。” 翼向忧有些暴躁地扯了扯头发,随手将他身后的一个女子扯出来。这是一个实力在二阶中期的翼族少女,是翼族上三翼之一的蓝翼夏蓝氏的小姐。翼向忧有些粗鲁地将女子推到人前,冷道:“凝出双翼,飞上去。” 女子的脸,瞬间就白了。刚才那几个妖魔是什么下场,他们可是看得真真切切。她就这么上去,九死无生啊。女子的目光含泪,看着一脸暴躁的翼向忧,不动。 羽山清漪他们就这么看着,不发一言。别族的事务,最好不要过问。 翼向忧挑眉,露出阴冷的笑,道:“你也可以不去——”女子刚露出欣喜的笑容,就听见那个有如恶魔一样的声音道,“陛下将这只队伍交由本公子统领,若有违抗,其下场如何,需要本公子重复一遍吗?” 女子面上一片灰败,眼中强忍泪水,却也没有再恳求什么。夏蓝氏固然是翼族上三翼的大贵族之一,但也是分本家与旁系。她的天分很好,但毕竟是旁系子弟。死在这里无妨,若是因为违抗命令而被斩杀,恐怕她族谱上面的名字都会被抹消,家人也得不到好。 女子勉强挺直身体,她的周身渐渐渐渐出现能够将落叶扬起的微风。微风簇拥着女子的身体,她的身体在微风中舒展,一道天蓝色的光芒闪过,女子的背部传来裂帛的声响,一对天蓝色的羽翼出现在女子纤细的背后。 她再不迟疑,身后羽翼一振,飞上了天空,进入了神山的范围内。 进入这个范围后,女子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想到也许神明厌恶妖魔族类,而翼族毕竟是神明喜爱的一族,因此这里的禁制对她并没有什么用,那张秀美的面容上当即浮现出甜美的笑靥。 只是,这笑靥尚没有完全浮现,女子纤细的身形就在半空中凝固。又是一阵熟悉的“咔嚓”声,身体并没有接触到神山雪地的女子在半空中被坚冰裹住,片刻后,轰然破碎,不留片缕。 人群之中,一片默然。 难道,这神山,当真无法攀登? 无论是妖魔,或是所谓的神所眷恋的族群。 那么,不得不让出门派灵气而迁移山门的门派,耗费灵力发动神器以束缚神域,以各界本源之气结成结界等等的事情,不就成了白费?那些耗费掉的东西,并不是能够以金钱衡量,也不是依靠时间便能够弥补回来的。 一个时代的衰败,可能就因此而产生。 众人心中发凉,而正在这时,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声音并不大,却压下了此处肆虐的罡风。 “滚开。” 五大家族之人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发黑眸的男子,刘海儿有些长,几乎将眼睛都遮蔽起来,只能够看见其刀削一般的轮廓下颔,以及有些显得倨傲的薄唇。男子一身暗紫色的衣裳,周身气势凌厉,纵然顶着看似有些颓废的发型也丝毫不显弱态。 他的身侧,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雪发绯眸,五官出奇秀美。而在场的众人,多数是见过这个男子的,虽然他左边原本白皙的脸颊上多了呈现着半敛状态的紫雪蔷薇,虽然那曾经如泼墨一般的长发尽数变成了雪色。 ——玄狐王,苏忆殇。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二人,手很是亲密地牵在一起。然而,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能够发现,这所谓的“牵”,不过是苏忆殇的脉门为这个男子所制的表现。 苏忆殇面无表情地站着,雪色长发在强劲的罡风中猎猎而舞。他站在那里,没有恐惧,没有惊慌,亦没有挣脱禁锢的渴望。 他明明站在那里,却好像早已经死去了一般。 107 一百零七章 “钥匙 怔愣只是一瞬,木灵落便反应过来。忙走到那个一身暗紫色的男人面前,慌忙行礼,“见过老祖宗。”她的身后,木灵家的人纷纷行礼。 不仅是木灵家的人,就是其余几个世家的人也不敢怠慢,对着这个几乎可以说一手促成眼前这一幕的木灵清越行礼。最令人惊讶的是幽炎,这个出身修罗一族,素来天不怕地不怕谁的账都不买的幽家少年,竟然敛起一身的张狂,可以说是低眉顺目地给木灵清越行了一礼,看着众人眼珠子掉了一地。 木灵清越没有理会众人或是猜测或是敬畏的目光,他仰着头,望着直入云端看不到尽头的初云神域,轻哼了一声。随即腕上用力,将苏忆殇扯到他的面前。 木灵清越黑眸幽深,扫了一眼苏忆殇左颊边的紫色纹路,随即扯开苏忆殇的左袖,并指成刃,在他白皙的腕部划开一道血口。他的力度把握得很好,既不会使伤口太深血流如注也不会令伤口太浅不消片刻便凝成血痂。 苏忆殇面无表情,好像划破的手腕并非是自己的一般,任由施为。 木灵清越也不多言,当即揽住苏忆殇的腰际,掠向初云神山。 木灵落惊呼出声,方才那些妄图登上神山的人得了什么结果,他们看得一清二楚。如今他们木灵家的老祖宗半句交代也无,直接抓着玄狐王上山,岂不是正步了那些人的后尘?! 众人不自觉屏息,心中不免有些嘲笑木灵清越托大。 木灵清越的足尖,踩在了神域范围内的雪地上。几个呼吸之间,已然掠上了百米的高度。而众人心中隐约期待的冰封场景却没有出现。 木灵清越的速度极快,转眼,那抹暗紫色便同那黑色一同,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并非什么都没有留下。万顷的白雪之中,有一点晶莹剔透的血色。 ——那是落尽雪中的一滴鲜血,宛如被朔风吹落的寒梅,落在了雪地之上。 而以那一滴血为中心,周遭百米之内的那些终年不融的冰雪,连半点声息都没有地融化了。 冰雪消融,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同雪色极为相近色泽的白玉石阶。每一阶约有半米的高度,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未知的尽头。其上传来的冷硬气息,令众人微微白了脸。 百米内的冰雪消融,那一滴血却并没有消失,反而像是沁在了玉阶之上一般,纯净莹润的颜色,不带丝毫凶厉的血腥,反而有种摄人的美丽。 ***** 与此同时,南疆青要山上,一间有着微弱光亮的屋子里,双手捧着茶盏的玖夜忽然抬头看向窗外,眼底一片茫然。他的手下意识抬起,遥遥伸向窗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然而,由于手掌间忽然撤去的力道而掉落在地面上的茶盏,一瞬间破碎的声响将他整个人从迷茫中惊醒过来。 玖夜怔怔地看着地面上破碎的茶盏,感觉到大腿上浸透了衣裳的滚烫温度,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过了片刻,那双紫色的混沌眼眸中终于有了些光亮。他俯下.身,想要拾起地面上的碎瓷片。 “主人小心,还是奴婢来吧。”听见声响赶来的伊雨苒见着玖夜俯身去捡碎片,忙开口道。 玖夜没有应声,但却也直起身子,默不作声地看着伊雨苒小心翼翼地捡起地面上的碎片,本应抚琴的纤细手指,收拾其碎片来却异常熟练。 玖夜看着伊雨苒熟悉的动作,半晌,轻声道:“伊……雨苒?” 白皙的手指一顿,伊雨苒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一身单衣的玖夜,目露询问地道:“主人?” 玖夜觉得有些别扭。撇开伊雨苒本身不谈,任谁一个自在惯了的人,忽然冒出来一个一口一个“主人”,行为处事又以着自己的意愿为最高准则,满眼崇敬倾慕的女人,他也会觉得身上怪怪的吧。更何况,他从来不记得,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收了一个仆人。 何况,伊雨苒,苍国前丞相的独女,自幼娇生惯养大小姐,因为牵涉到曾经皇室的秘辛,是他亲眼看见葬身火海的。然而现在,眼前紫发紫眸的美丽女子,玖夜从未怀疑她是否是伊雨苒。 他心中仿佛有一种明悟。 她就是伊雨苒。 她就是自己的仆人。 只要自己的一句话,这个美丽的女子就会自此湮灭在这个世界上。 生杀大权,一直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然而,正是如此,玖夜才会觉得满身不自在。 玖夜轻叹了一口气,修长的指尖揉了揉额角——他的头自从今晨起来后便一直有些胀痛,而就在方才,他的脑子里面竟像是嗡鸣一般,疼得几乎要裂开一般。 看了一眼一脸柔顺,仿佛就是玖夜想要在此时此刻此地要了她,她都能毫不犹豫地宽衣解带的女子,玖夜觉得头更疼了。 他凝眸,认真地看着伊雨苒,道:“伊雨苒,我与你当日也算是有了几面之缘,但我从来不觉得,单单这几面之缘,一个曾经的丞相小姐,现在灰甘愿为奴为婢。而且,当日的火海……”玖夜没有说完,他在认真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伊雨苒就势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眉目依稀带着倦怠的男子,略一颦眉,像是在思考究竟怎样组织语言来回答他的问题。随即,伊雨苒开口,声音轻轻软软,像是一曲婉转的歌谣。 她将当日的情景,娓娓道来。 当日,伊雨苒身中异毒,为了保住自己的年轻,不得不下手杀人,生食人心。这对于一个自幼娇养的少女已然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而这种丑陋的行为偏生还被自己一心倾慕的人发现,伊雨苒已然恨不得在自己发现中毒的时候便了却生命。 那一晚,火势熊熊,伊雨苒本来闭目等死,无奈半晌身体都没有半点被灼痛的感觉,反而清清凉凉的。伊雨苒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火海之中,身处一处幽暗的洞穴中。还没等着她分辨出自己的处境,她的眼前就闪过一道白光,然后一种比火焰还要滚烫的温度便从自己的肚腹处开始蔓延,最后直冲咽喉。一瞬间带来的痛楚让她直接昏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她的身体里面就多了一股气流,而脑海中也相应地多了一种修习的功.法。 伊雨苒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她一直摸索着寻找出口,但一直未能成.功。 很快,她就有了一种熬不下去的感觉。 那里没有光,没有水,更没有食物。 伊雨苒觉得自己饿了,渴了,但她的身体似乎比她所想象还要好,竟然没有被饿死渴死。后来遍寻出口未果的伊雨苒便按着脑海中的功.法开始修炼,渐渐的连饥饿感也没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眼睛能够清楚地将黑暗中的景象收入眼底。她找到了被封闭的出口。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伊雨苒的修为渐深,她终于击碎了封闭住出口的巨石,逃出生天。 …… 伊雨苒静静诉说自己的曾经:“……奴婢好不容易从那个洞穴中逃了出来,却发现外面的世界竟然与自己生存的地方不同。昏暗的天空,流淌着鲜血的河流,暗沉的土壤,以及一个个面容麻木枯瘦无比的人类。” “后来,奴婢才知道,自己逃出来的地方竟然是魔界,而且是魔界之中,为数不多的,有人类聚居的地方。他们有些是天灾之时出现被空间裂缝卷进魔界的人类后裔,有些是被魔族抓进魔界后被废除真元的修真者的后裔,但更多是……被前来人间肆虐后捉到魔界充当战利品或是食物的人类。” “虽然奴婢按照功.法修炼出些许修为,但奴婢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达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道,当时奴婢的相貌已然发生了巨变。”伊雨苒自嘲一笑,不由得想起当日自己满心欢喜地逃离那处永远黑暗的洞穴,却发现周遭环境与从前大不相同有如地狱一般时满心的惶恐。而后又发现这种地方竟然有着熟悉人类时候的喜极而泣,以及,发现他们避恐不及时候的惊愕。 如坠冰窟。 她在那些人的空洞的眼中,看到了当时自己的模样。 紫色的发,紫色的眸。平日里纯净清雅的面容,此刻是魔魅的惑然。 后来,自己的出现惊动了那个领地的领主,进而惊动了那个地方归属的君主,魔界三尊之一的黑魔尊。 他们说,自己的紫发紫眸在魔界代表着极为郑重的意义。而她的血脉之中,流淌着的也是纯净的魔族皇室血脉。于是,他们断定,她是沉睡了多年的皇族遗裔,在魔界,其尊不下于尊主。 那时候,什么魔族,什么血脉,什么皇室,几乎搅得伊雨苒头疼。然而,她身体的变化却远远不及在她发现自己在经历了漫长的洞穴修炼后出现在魔界的日期。 伊雨苒特地询问的是人界的日期。 竟然和她在人界,苍国之内本该葬身火海的日子,是同一天。 而她那段漫长的几乎将她折磨疯的黑暗洞穴的日子,那用五指无法计算出的日子里,好似她一个几个时辰的梦一般,在现实的世界里找不到半点痕迹。 她整个人都懵了。 她在魔界,住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她反反复复地问自己,那几乎将自己折磨疯的日子,究竟是不是一个梦境。若是梦境,为何她脑海之中的功法以及体内流转的气流依旧存在;如果不是梦境,那么,那么刻骨铭心的日子会没有留在世上些许痕迹。 就在伊雨苒在困惑与纠结中找不到出路的时候,一股异常熟悉而且还隐隐牵动自己体内血液的气息,自人间的地界上出现。 于是,伊雨苒去了人间。 然而,刚踩在了人界的土地上,那股气息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一个月后,那气息再度出现。她很快赶到了那个地方,看见了熟悉而又陌生的玖夜。 此人,即为吾主。这个伊雨苒看到了玖夜后脑海中冒出来的,唯一的一个认知。 ***** 待得伊雨苒收拾好碎瓷片离开屋子后,一脸默然的玖夜,脸上浮现了苦笑。他的头一直在疼,为了调开自己的思绪,也是为了解开自己心中的谜题,玖夜询问了伊雨苒的事情。 但玖夜没有想到的是,他非但没能解除自己心中的疑惑,反而又给自己添了一份头疼。 譬如——伊雨苒的变化与奉自己为主的行为。 玖夜思前想后,唯一可能和这个女子有过牵扯的,便是当日火海之前伊雨苒咬了自己的手腕一口,当时自己流了血。而当时伊雨苒确实做了吞咽的动作。那问题在于,为何他的血会有这种效果? 譬如——当日将伊雨苒带离火海的,究竟是谁?还有她眼前那一道白光,究竟为何。 在经历过在遗迹内经历过其内一日而外界一个月已经过去的事情,玖夜认定伊雨苒可能也被带进了与外界时间流速不同的空间里。但问题是,这件事是谁做的,还有那份明显极为高明的功.法是谁给的!不管是谁,那个人肯定不简单。 玖夜有些焦躁地揉揉眉心,起身走到了窗口。 今日天地的异象,玖夜看在眼里,在询问过了肖书宇后,在发现几乎整个浮荒的各大势力,勉强压制了平日里的仇对,一起参与的事件,竟然是使初云神域降临于世。 玖夜真的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初云上面有什么东西,没有人比这个苦哈哈地在上面生活了万年,闲得只能睡觉发呆的玖夜清楚。那个地方,比什么牢狱囹圄之地还要令人崩溃。起码,那些地方在你无聊的时候还能数数蚂蚁蟑螂什么的,在初云,你连只苍蝇都找不到半只。 雪蔷薇,初见那是美丽的;再见那是冰冷的;等到你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连续个一万年,天天看那些东西,你就会觉得,你的眼睛当初有些瞎——这种没有生气的东西竟然能够看出美感来! 在玖夜的眼里,初云上,漫山遍野的雪蔷薇,还及不上一只苍蝇在眼前嗡嗡地飞。起码,玖夜能够赞美一下苍蝇飞翔时候的优雅动作,而在面对雪蔷薇的时候,玖夜满心就是嫌弃。 就是当初在遗迹外看见石门上面的雪蔷薇的时候,玖夜心中只有惊讶,以及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假惺惺的怀念。 唔……雪蔷薇……当初在遗迹外看见雪蔷薇的时候,他好像还生气来着……他为了什么生气来着? 倚在窗棂处,本是在沉思的玖夜,沉沉的紫色眸光又开始有些涣散。这是他这一上午,除去了些许思索的时间后,大部分时间里所呈现出来的形态。 半晌,无果。 无人的小屋内,玖夜挫败地扯了扯自己的长发。他就知道会这样,他明明正在想着极为严峻的问题,但想着想着,自己的脑袋里面就是一片空白,方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想要梳理一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方才貌似什么都没想。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啊~玖夜表示,他很崩溃。 好在,玖夜并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在认识到自己在遗迹事了之后,足足昏迷了三个多月方才苏醒过来,他很自然地将自己的状况归结到了自己伤势上,并且为那个阴险的偷偷摸摸地将卷轴塞进自己袖子里面的那个白衣女人,狠狠地记上一笔。 不是玖夜矫情连“这点小忙”都不帮,实在是那个女人太坑人了。就是到了现在,他也只能慢慢将身体养着,调不出半点真元力来。因为他体内原本如湍急的河流一般的真元,如今就像是干涸的河床一般,上面布满龟裂的痕迹。只要玖夜稍微着急了一点,强行凝出的真元就会给经脉带来剧痛。而且,此时的他,就连内视都做不到,根本不知道他那在遗迹中因缘际会在灵魂深处绽放的紫雪蔷薇究竟怎么样了。 想到那朵紫雪蔷薇他每日都是有意识地用真元来滋润,再想想现在自己身体的破败模样,玖夜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朵干花的模样。 真是…… 玖夜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地瞥向窗外绵延的白色花海,越过灵气袅袅的湖泊,望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半晌,玖夜低声喃喃:“说起来,我还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呢。” 雪发,绯眸,一脸沉静却忧伤的美丽男子。 不知道是当时的阳光太过刺眼,还是那头雪色的长发中凝满幽幽的伤感,玖夜觉得,那种仿佛褪去了层层外壳的保护露出柔软内心的雪色,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个时候,肖师兄说他是这里修炼多年的精怪,但玖夜下意识便判断出,他在说谎。 都在说谎…… “……陌生人……陌生人……陌生人……”玖夜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前不可遏止地浮现那个男子苍白得失去了所有表情的美丽面容,一股难以分辨出其中成分的复杂情感,化作撕裂心肺的疼痛,令玖夜望着花海的眸光,缓缓地冷了下来。 “……既然是‘房主’,那我这个寄居于此的房客,自然应该拜会一下主人,联络联络感情……” 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声的屋子里,有人低声自语道。 108 一百零八章 天池净水 神山初云高入重霄,铺陈的白玉阶梯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偏偏一踏上玉阶之后,体内的真元流转速度直接降为龟速,与其说攀登神山必须脚踏实地以示对神明的尊重,不如说神山中的禁制逼迫众人不得不对神明表示尊敬。 梦无酒仰头望了一眼仍旧看不到尽头的绵延玉阶,只觉得头晕目眩。再抬脚迈上一节足有半米高的玉阶,腿肚子都直抽搐。梦无酒心中泪流满面,他真的真的不是什么道心坚定以期日后成为什么大人物的有抱负的那类人中的一份子啊,要不是身后有凉飕飕的眼刀子逼着,梦无酒恨不得就地打滚直接骨碌下初云神山。 梦无酒他自己都想不到,他竟然能够不眠不休地连续七天攀爬神山,还没有一个“失足”从这光可鉴人无比光滑的玉阶上滚下去——当然,他家师父功不可没。 一开始,众人本来看着木灵家那位老祖宗那无比迅捷的身法,于是就以为神山所谓的禁制已经被解开,便各显神通地往神山上掠去。可惜,刚进了神山的地界,体内骤然凝滞的真元就令他们一口血淤积心头,身体直接被拍了下来。 这还不算什么,问题是大家神通各异,但谁也不肯落后,于是一群人一窝蜂地往神山上去。长约百米的玉阶固然听上去宽敞看上去大气,但问题是,禁不住人多啊。于是,当初被拍下来的,很多就落在了玉阶之外。 于是,众人再度见证了冰雕是怎样炼成的。 这时候众人方才确定,木灵家的这位老祖宗用了玄狐王的血,开出了一条通往山顶的道路,而不是解除了神山的禁制。想要登上这座山,他们能做的只有老老实实地爬台阶,但凡一个不小心出了台阶,面对的便是被冰封、被湮灭的命运。 眼下这攀爬神山的人物,皆是修炼多年的修真者、精怪或是妖魔,在耐心韧性上远非普通人类可比。然而,攀爬神山考验的不止是毅力,还有心境。毕竟,对于一个一直看不到尽头的目标,想要坚持下来,实在是太过困难。 梦无酒一脸痛苦地看着周身萦绕着的云雾——这证明了他们已经攀过了浮云缭绕的高度——他又看了一眼周遭的景象,唔,白茫茫的一片,和山脚处比起来,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要不是有这些缭绕的云雾,梦无酒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原地踏步走。再度仰头看着绵延看不到尽头的白玉台阶,梦无酒一颗玻璃心碎了一地。 这要爬到什么时候啊…… 梦无酒的脚步凝重,渐渐有了想要“失足”的趋势。无奈,身后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抵在他的后心,他的耳边有温热的呼吸扑在其上。其柔和的温度却令梦无酒一个激灵从“失足”的幻想中惊醒过来。 他听见自家师父淡淡道:“你想做什么,嗯?”尾音轻轻上扬,清清冷冷的声音隐约带着调侃的意味。然而听在梦无酒的耳中,不啻于威胁。 梦无酒抿紧唇,死命摇头。 “那就好。”天枢语气淡淡,声音里面听不出喜怒,但显然,梦无酒爬得更加卖力了。然而埋头拼命奋发向上的梦无酒没有看见,自家师父一向冷冰冰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略带得意的笑容。 梦无酒无从知道,他师父一开始就没有督促他一定要攀上顶峰的意思。只是考虑到梦无酒过于散漫的性子而下决心好好磨一磨罢了。看到梦无酒腿都有些发飘但还老老实实地爬台阶,天枢表示,他的磨练很成.功,可以再坚持个几天。 ***** 就在大部分修炼者在神山的半山腰处苦苦挣扎,在少数倒霉的失足跌落后没死的重头再来誓要登上神山,以及更加少数的,实力位尊浮荒巅峰的强者好不容易爬到了神山的高处,就差个十来个昆仑诸峰叠加的高度就能达到初云之巅的时候,木灵清越已经带着苏忆殇来到了初云的巅峰之处。 山巅之上,是漫山遍野的雪蔷薇,剔透晶莹,比起一路行来看见的满眼白色,多了分雅致和圣洁。 一登上了初云之巅,木灵清越便将怀里的苏忆殇松了开来。 木灵清越的脸色有些差,虽然他的身体依旧站得笔直,但他额上的黑发已经被汗水浸湿。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隐约透出幽深的色彩,带着常人无法察觉的懊恼。 初云的禁制,木灵清越从来就没有放在眼里。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天梯的最后,竟然还有那个女人设下的禁制,险些令他身魂分离。 当真……好狠的心思。木灵清越的眸底划过狠戾,他从来就没有认为,所谓的神后是一个悲悯众人、心慈手软的女神。她能够帮助自己的哥哥一手将自己的父神拉下天地至尊的位置,也能够在嫁给了兄长,成为了神后之后,敢于对魇皇拔剑,最终将其一手覆灭。 为了什么?天下苍生?不要开玩笑了。 众神无情,他们素来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只一个决定,一个念头,众生覆灭也不过一瞬之间,谁会在意那些蝼蚁。 就像天降灾祸,可能是神明不满众人的行为,也可能是神明赐予众生的考验,但更荒谬的缘由很可能成为最贴近事实的真相。天下大乱,最大的可能便是神明觉得天地无趣,想要来点乐子罢了。 木灵清越目光沉沉,看向被自己一路带上来的苏忆殇。 天梯绵延近乎无尽,饶是木灵清越的修为也耗费了七日方才达至山巅。而苏忆殇虽然是被木灵清越带上了山巅,并没有耗费什么体力修为,但他的脸色却异常惨白,唇色黯淡,一双绯眸已然有些恍惚空洞。 他的手腕上,七天之前被木灵清越划开的伤口,血一直没有停。以着缓慢却平稳的速度,一滴一滴落在厚实的雪层上,将其融化,露出下面掩藏的天梯玉阶。虽然一滴血足能够划开百米范围的雪层,但直入天际的天梯究竟有多高,只有攀爬多日几乎心生绝望的众人方才明了。连续七日的失血,苏忆殇此刻只能勉强维持站立,其意识都已经有些混沌。 “啧啧,真可怜。”木灵清越的唇角抿开一个冷淡的弧度,上前轻轻在苏忆殇手腕上面的伤口一抹,那处的皮肤登时连疤痕都没有留下,皮肤白皙平整。若不是苏忆殇此刻面色惨白,明显就是失血过多的状态,谁也无法相信,他的手腕上曾经有一处七日都没能够愈合的伤口。 苏忆殇的精神略微一振,他看了木灵清越一眼,目光平静,没有说话。 “小家伙,不要这么看着我,要怪,就怪那个给了你‘钥匙’的女人吧。”木灵清越捏住苏忆殇下颔,笑容邪肆张扬,隐藏在黑色刘海儿下面的一双眼眸更是满是邪魅狠戾,看得苏忆殇身上发寒。 感觉到苏忆殇身体的微颤,木灵清越面上的表情蓦然变得柔和起来。他抬手,轻轻拭去苏忆殇脸颊上的血迹。但他的手却没有离开苏忆殇的脸,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苏忆殇右颊上面的紫雪蔷薇,目光温柔眷恋。他轻声细语,像是一个宠溺着孩子的父亲一般,柔声道:“莫怕,莫怕,墨儿乖……” 苏忆殇怔怔地看着眼前好似疯魔了一般的男子,说不出话来。 还未等着苏忆殇思考出这位木灵家的老祖宗的脑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就见着木灵清越的眼中骤然变得凶厉起来。苏忆殇心中危机感大作,手上用力想要挣开木灵清越的禁锢。还没有将他的意愿落实在动作上,他的左颊便传来一阵剧痛,整个身体重重地飞了出去,狠狠地落在雪地上。 “咳咳……”苏忆殇头晕眼花,左颊上骤然的掌掴力道之大,令他的脑袋一阵嗡鸣,嘴里也呛咳出血沫来,嫣红的血,点点滴滴,有如落在雪上的红梅。 “不过是打开初云结界的钥匙……”木灵清越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咳血的苏忆殇,声音残酷而优雅,“最低贱不过的血脉,最低劣不过的灵魂……但你的身上竟然有着六和之灵的味道。有什么资格,不过是一把钥匙而已,不过是一把钥匙而已……” 木灵清越忽然暴怒起来,他冷冷地等着虚空的某处,身上的衣裳和长发被磅礴的怒意撕扯得猎猎而舞。眉心之处,原本就已经被紫色浸透的五棱印记开始扭曲起来,那双漆黑的眸底被渐渐涌出来的暗紫色所淹没。那些紫色像是满溢出来一般,就连他的眼角处也晕开浅浅的紫色来。 不知看了多久,木灵清越收回冷凝的目光,继而冷冷看着雪地上满身狼狈的苏忆殇,眼里满含厌恶,道:“说起来,你那哥哥身上似乎也有着**之灵的味道,虽然比起你来说还有些淡。可是,你的哥哥更加令人厌恶。”他缓步走到苏忆殇面前,扯起他几乎和身下白雪融在一起的雪亮发丝,单掌覆盖在苏忆殇红肿的左颊上,轻声道:“身上不过有着墨的些许六和之灵,连起码的掌握也做不到,将自己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简直就是玷污了墨的灵力。” 苏忆殇没有说话,忍着头皮被牵扯起来的疼痛,抿紧唇,生怕再度激怒这个自从登上了山巅就有些疯魔的木灵清越。只是在他语气里面有明显嫌弃厌恶自己哥哥的时候,苏忆殇的眼底划过一丝怒意,但很快便被压制下去。惹急了这个疯子,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就跑到青要山去找哥哥的麻烦。 木灵清越移开手掌,苏忆殇脸颊上面的红肿已经消去,掌下的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 木灵清越出神地看着苏忆殇的脸,喃喃道:“要是墨能够长大的话……一定会比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的吧……要不是那个女人……要不是她……”开始怀念追忆的口气,在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带着阴冷的感觉。 苏忆殇咬紧唇,心中怒骂:够了没,够了没,老子老老实实地把小命供出去不是要你拿来当出气包的!一开始挺正常的一个家伙,怎么上了山巅就开始发疯了啊!!你丫的一个活了几万年的老家伙,难不成当初还被神后始乱终弃了不成!! 好在,木灵清越这次没有再发疯。医好了苏忆殇的脸后,他带着苏忆殇走进了雪蔷薇的花海中。 苏忆殇异常谨慎地跟在木灵清越的身后,他虽然有了死的觉悟,但不代表,他有着被虐待的觉悟。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了初云山巅上,被雪蔷薇簇拥着的一处被冰封了的湖泊。湖泊并不算大,以着成年人的步伐,约有五百步就能够绕其一周。 湖上的坚冰硬实,踩上去如履平地,折射着初云之上特有的银色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木灵清越在湖畔站定,他从袖中掏出来几块碎帛,和在手中。苏忆殇在他身后站着,一眼便认出来这些碎帛便是当日众人争夺玖夜从遗迹中取出来的那卷卷轴的碎片,上面隐隐约约写着几字,依稀是天之灵脉、神器、阴性本源之气、紫雪神魂、祭祀什么的,想来此次为使神域降临所使出来的手段,便是这些碎帛上面的记载。 只见木灵清越双手合十,碎帛就被挤压在掌心之处。只见他的指缝间有微弱的紫色光芒透出来,光芒初始极为黯淡,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光芒愈盛,直至刺目。待得木灵清越将手掌移开的时候,他掌心的碎帛已经变回了曾经的卷轴的模样。 木灵清越手腕用力,近乎将卷轴甩了开来。被大力甩上半空的卷轴平平摊开,上面几乎看不见的字迹逐一亮了起来。只见这些字迹纷纷化为流光,一道道涌进了冰封的湖面上。而原本冰封的湖面,随着这些流光的涌入,坚硬的玄冰发出“咔嚓咔嚓”的刺耳声响,平滑的冰面上布满龟裂的缝隙。 随着龟裂缝隙的增加,湖面的坚冰像是不堪重负一般发出沉闷的声响,顺着这些缝隙,湖水携带着令人精神一振的浓郁灵气涌了出来,最后那些坚冰皆沉进了湖水之中,与它们融为一体。 随着湖水的解封,整个初云神山的灵气几乎一新。天梯之上攀爬的众位修炼者在灵气的包围里,精神一振,**的疲劳减轻了不少,心中更是坚定了登上顶峰的意愿。 “这是天池净水。”木灵清越站在湖畔处,看着湖面上近乎实质的馥郁灵气,俯身用手舀出来一些湖水。这些湖水看上去清澈见底,实际上,这些水由于灵气的馥郁,几乎成了半固体状。 木灵清越偏头看向面无表情的苏忆殇,指了指湖心的位置,漫不经心地道:“你身为‘钥匙’的最后一个用途,便是走到湖心的位置。而天池净水则会将深深扎根于你灵魂的真正钥匙析出来,到时候,你的任务就结束了。” 苏忆殇的手一颤,五指缓缓握紧。他默默地点头,缓缓地舒了口气,走进了粘稠的湖水之中。 当湖水透过单薄的衣裳浸到他的皮肤上时,苏忆殇第一个感觉便是冷。 寒彻心扉,几乎将灵魂冻结的冷。 苏忆殇的身体微微一晃,贝齿深深咬进了菱唇中,血珠一连串地沁了出来,甜腥的味道盈满口齿。但他脚下的步伐没有停止,依旧不紧不慢地走向湖心的位置。 并不是他想要拖延时间,而是,湖水在最初的冰冷后,毫不留情地向刺痛进发。这不是**上面的疼——因为**的疼痛在方才的彻骨之时便已经麻木——这是深入了骨髓,透进了灵魂深处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强行涌进了灵魂之中,一遍一遍将他灵魂洗刷,而每一次的洗刷都强行带走了什么,令他痛不欲生。 不啻于对一个普通人加以凌迟的痛楚。 而苏忆殇此时的动作和速度,只能勉强令自己不是很难看。面对这个恶魔一样的木灵清越,苏忆殇不愿意自己临死之时的丑态落进他的眼中。 灭顶的疼痛令苏忆殇将所有的精神力聚集起来阻断自己的痛觉,虽然没有什么用,但聊胜于无。也因此,他没有看见湖畔边上,面上露出诧异之色的木灵清越。 木灵清越是第一次看见,在天池净水中“伐筋洗髓”,宁愿将自己的唇咬烂也一声不吭的妖怪。 不,他说错了。天池净水固然是有着伐筋洗髓的功.效,但使用的对象可不是妖怪魔族或是人类之流。天池净水,墨海初成之时,由创世神的神血所化,能够洗去在凡尘中沾染的污秽之气,纯炼神力,只有上等的仙神才能够在使用它的时候不被其将肉.体灵魂一并洗去,最终化为精纯灵气融进天池净水之中。 仙神尚且如此,更枉论妖魔这些在神后眼中的邪物。 但凡妖魔进了天池净水,定然会连同**元神一道重归混沌,为这天池净水的灵气添上一分。而苏忆殇作为狐妖,最终他能够剩下的,只要神殿的钥匙。 使用天池净水不是唯一将钥匙取出来的办法,却是唯一一个能够将钥匙完整取出来的办法。作为钥匙的六和之灵的碎片扎根于苏忆殇的灵魂之中多年,几乎和他本身的元神密不可分,很难将其完整地分离出来。 坦白说,木灵清越还是挺欣赏这个明知是死却不露丝毫怯懦的狐妖,而且钥匙只是一个象征,即使不完整也能够进入神殿。但是,那个钥匙不是普通的物品,而是墨的六和之灵的碎片。 只是这个原因,木灵清越只能用这个方法,将钥匙从苏忆殇的灵魂析出来,哪怕因此,这个他看着还算顺眼的家伙就此丢了性命。 苏忆殇不知道木灵清越的内心活动,他只是脚步近乎机械地走着,由于疼痛他绯色的眸子也黯淡下来。此时,湖水已经没过到了他的胸口处。但距离湖心的位置尚且还有着一段距离。 就在身体的疼痛逐渐将他的自制力磨损并逐渐有些失控的时候,他的周身忽然浮现浅浅的红色光芒。而原本洗刷灵魂的痛苦也在这个时候忽然消失了一般。 苏忆殇怔怔低头,却见着那浅浅的红光是从他胸口的位置处散发着的。他不禁轻轻按住胸口的位置,却发现掌心下似乎触到一颗杏核大小的圆润珠体。 他将手掌移开,却见那颗红色的珠体从他的衣裳里透了出来,缓缓地浮现到他的眼前。 竟是一颗妖丹,而且是一颗等级明显不低的妖丹。 苏忆殇有些怔然,妖丹上面的气息,他很熟悉。 红色的妖丹上,妖气肆意,而笼罩在他身上的红光也随之变得强盛起来。随即妖气渐渐幻化出形体,一指长短,隐约是一只火红色的狐狸模样。小狐狸个头虽小,但气势十足,一双金色的狐眸里含着与生俱来的傲气,看着苏忆殇的时候,那些傲气则化为淡淡的温情。 妖气凝成的小巧身体轻轻跃起,蹭了蹭苏忆殇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似乎正在安慰他。 “舅舅……”苏忆殇眼睛一阵酸涩,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将他的整颗心冻得冰冷。苏鋆悦,他舅舅的妖丹竟然在他这里……那么他舅舅……是不是已经…… 妖丹可以说是妖族一生修为的精华,一旦失去了妖丹,轻则打回原型,运气好的很能够保留灵智,有重新修过的机会;重则,这位狐族的第一皇者,恐怕已经不在世上了。 想起当日在苍梧之渊下,一脸平静倦怠的苏鋆悦,苏忆殇心口微颤。 想来,他舅舅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做出这个选择的吧。 “火狐皇苏鋆悦?”岸边,木灵清越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温情的一幕,见到天池净水被红色的薄光隔开,也不着急,面上淡淡的,眸底一片漠然。 他看着一脸伤感的苏忆殇站在湖心处,身上的红色光芒愈加黯淡,显然已经被天池净水压制下去。那些散发着浓郁灵气却给苏忆殇带来蚀骨痛楚的湖水,波光潋滟,映着初云之上的雪色,说不出的雅致动人,却给苏忆殇带来了极大的压迫力。 苏忆殇猛然惊醒过来,他下意识认定他舅舅应该是打回了原型,只有有妖丹,他还有机会恢复修为。他抬手推开脖颈处轻蹭着的小狐狸,急道:“快,离开这里。”苏鋆悦的妖丹之上的妖气之所以能够化为狐形,是因为这颗妖丹上有着苏鋆悦的残念,想要保护苏忆殇,所以在苏忆殇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妖丹的妖气会主动溢出来保护他。也正是因为如此,苏忆殇希望这颗妖丹的残念能够回到他舅舅身边——苏忆殇并不认为,有着这颗妖丹的保护,他就能活着离开这里。与其浪费了他舅舅的修为,不如让他孑然一身地离开这个世上。 小狐狸偏了偏头,金色的眸子划过一丝不悦。它猛然跃起,小小的爪子狠狠地拍了一下苏忆殇的脑袋。虽然凭着它的体型,这看似凶狠的一击和挠痒痒差不了多少。小狐狸对于自己的低杀伤力丝毫不以为杵,借势扒住了苏忆殇头发上,周身红光大盛,将周围的天池净水又隔开了几分。 苏忆殇心中只剩下苦笑,这残念形成的妖狐还真是执着,虽说周围的湖水已然被隔开,但能不能支持到他走到湖畔上还是一个问题。更何况,湖边还站着一个一心要自己的命的木灵清越。苏忆殇的修为虽然不差,却也敌不过木灵清越的一根手指。 残念形成的妖狐无法发声,但从他头顶扯拽头发的力度被能够感觉到,妖狐的心急。苏忆殇抬头,遥遥看向湖畔处好整以暇的木灵清越,不发一言。 反倒是木灵清越忽然抿开一个笑容,目光扫了一眼他头上的小小红狐,道:“火狐皇……本来以为他是一个脑子清楚些的,却不成想,他只是没到疯的时候。他如今疯起来……倒有几分像当初奉命覆灭了一个王朝,害惨了一位帝王,到了最后反而为了那个帝王连元神都自爆了的九尾妖狐……” 苏忆殇没有接话,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头顶上不停施力的小红狐,喃喃道:“舅舅……已经够了……” 红狐非但收手,周围的红芒反而变得更加耀眼。它忽然仰天做呼啸状,周围虽然没有响起狐鸣的声音,但苏忆殇却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妖力沸腾起来。 红狐跃起,整个身子再度撞上了苏忆殇的身体。这次,苏忆殇连类似挠痒痒的感觉都没有了,他的耳边响起的是细微的破碎声音。 妖丹,碎了。 而红狐在同时化成了红色的光斑,直接融进了苏忆殇的身体里面。苏忆殇身上的红光之盛,已然将湖水推开了半米的距离。 木灵清越见着苏忆殇此时的状况,面上笑意愈盛,但眼中的阴冷之意却令人不寒而栗。他微微偏头,悠声道:“一线生机还是……以命易命,苏忆殇,本座,给你一个选择。” 选择……一线生机还是……以命易命…… 拿谁的命,换他的命? 苏忆殇缓缓闭上了眼睛,体内的妖力强行撤空。没了体内妖力的支持,周身上的红光骤然黯淡下来。不消片刻,他身体外的红光便被湖水吞噬下去,熟悉的疼痛再度席卷苏忆殇的身体。 痛楚将他的神智折磨得只剩下空茫,他的眼睛大睁着,不肯闭上。他的脑海里,划过了无数往事的碎片,有难过的,亦有欢欣的,他的手指轻轻屈伸,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眼前的光影绰绰,最后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明明像是清晰地印在脑中,但拿在眼前却有些模糊朦胧。隐约能够辨别的,是那人浅笑或是发怒时候的模样,更令他心动的,是那人情.动时候的模样。 他一定不知道,当他情.动的时候,那双美丽的眼眸会浮现异样的色彩。暗沉的紫色会随着他的粗喘,时而清浅时而浓重,上面铺陈着银色的碎光,令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将那份美丽牢牢地抱在怀里,揉进心底。 “哥……玖夜……”苏忆殇的喉咙里面发出模糊得分辨不出音节的声音,绯红色的眸底闪过模糊的笑意——玖夜,哥哥,生命的最后……我最想要见的人,是你……虽然,你已经不记得了…… 冰冷的湖水,将他整个身体淹没。 ***** 随着苏忆殇身体消失在湖水之中,原本泛着银色光芒的湖面上开始冒出紫色的光芒,淡淡的,却不容人忽视。 “啊……意料之中的选择。”木灵清越笑得漫不经心,眸底隐隐带着复杂的情感,“只是,本座有些不开心啊……” 木灵清越只是在自言自语,但他的身后却真的传来一个带着刻骨恨意与滔天愤怒的声音—— “不高兴?那你可以去死啊……” . 109 一百零九章 错失的记忆 声音就响在耳畔处,木灵清越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转身防备,却不想,一个冰冷含着煞气的金属已经随着声音贯穿了胸口。他转身的动作,不过是将后面的情景收入眼中并将胸口处的伤口撕扯得更加血肉模糊罢了。 然而,胸口的伤势却没能真的阻碍木林清越的动作。 伴随着利器在血肉中猛然抽.出的声音,木灵清越的身体猛然错开数十丈的距离。他的目光阴沉,眼中少见地带着些防备——初云山巅之处,在他和苏忆殇到达之后便设下了结界,没道理有人能够在不惊动结界的同时侵入结界之中。更何况,就算他当时设下的结界有漏洞,但他的身后出现了这么大的一活人,最后还用着利器将自己戳出个窟窿,怎么着,他也能够感觉到一二吧。 但木灵清越就和一个失去了五感的普通人一样,那个人都贴到背后成.功下手了,最后还来了一句话他才注意到身后竟然还有一个活人,这种情况,怎么不令木灵清越震惊。 更何况,木灵清越清楚地感知到,眼前的男子曾经受过极为严重的伤势,体内经脉受过重创,故而此人的身体里半点真元力也无法调出,身体的状况也仅仅比普通人要好一点。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他眼中绝对称得上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不仅进入结界的时候他无法感知到,就是走到了他的身后,他竟然也没能发现,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在看清楚身后之人的面容时,木灵清越心中升起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他身后站着的人,凤目修眉,五官精致仿佛每一个线条都是经过造物主的精心描绘一般。他站在雪地之上,白皙的皮肤在初云冰冷的空气里隐隐透着不健康的青白之色。他的发是掺杂着白色的紫色,衬着年轻而含着忧伤的容颜,有着令人心碎的忧郁。他的眸是紫色的,但细细看去却并非是纯粹的紫色。瞳孔中暗沉的颜色有如深邃的漩涡,一眼望不到尽头,似是空茫又似是深沉。 他的身上有些狼狈,素来不染纤尘的雪缎上面满是零星的血迹,连左边的袖子也少了半截,露出苍白中透着青色的手臂。而下面的手掌上满是细小的伤口,像是被利器反复划伤,乍一看去,触目惊心。 他似乎在笑,但唇角的弧度冰冷残酷,没有一丝的温度。 木灵清越胸口处的伤口极为瘆人,鲜血近乎是喷涌一般争先奔出这具身体,但木灵清越除了脸色有些失血过多的发白以后,连处理伤口的动作也没有,同样的紫色眼眸打量着眼前白衣的男子,唇角一勾,道:“这不是……靠了弟弟才得以保全了小命的……玖夜公子吗?怎么着,你弟弟不要你了,难不成你还要死缠烂打不成?” “木灵……清越……”玖夜微微偏头,紫色的凤眸异常幽深地盯着他胸口处滴滴答答将大半件衣服都浸透了的鲜血,幽幽道:“你怎么,还不死……” 他的声音里面不含任何情感,只有纯然的询问,态度比起方才的那声含怒声音简直天差地别。要不是玖夜的手中还提着那一柄纯黑色还不停淌着血的长剑,木灵清越几乎都要怀疑,眼前淡淡询问的男子究竟是不是方才戳了自己一个窟窿的人了。 木灵清越冷笑着,刚想出口讽刺,却见那个人的目光幽幽地望着自己。那目光如有实质,木灵清越甚至感觉到他的灵魂似乎被粘稠的液体包裹起来。而那层液体无孔不入,渗透进了他灵魂的深处。这种被窥视的感觉令木灵清越的面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玖夜却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直直地看向那片流转着潋滟微光的湖泊,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这是……天池净水……” 初云山巅的结界之外,一个穿着绣有鎏金云纹的黑色锦袍的男子靠在玉阶之上。他单手拭去唇角暗黑色的血液,俊美邪魅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他摇了摇头,低声道:“真是亏了……强行将二魂六魄从鬼界摄出,硬生生以着全盛形态出现在人间,已经因违背法则而受了不小的伤势。又将那个家伙一路带上了山巅处,全力施为,一身本源鬼气十去其九,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修炼回来……” 他看着原本因着自己高深的鬼道修为而变得凝实的魂体此刻竟然呈现了几千年都不曾有的半透明虚弱状,黑衣男子,即鬼帝魂厉忍不住狠狠地用手砸了一□下的玉阶,唾弃道:“你是傻了不成,他说的话还当真了不成……他算什么身份,许诺的玩意儿能实现吗,我看你就是傻了!还鬼帝呢,就是一上当受骗的货!!”感慨地,“玄狐王,难怪你为了那个男人要死要活的,那人就是一大骗子啊,骗术之高,就连本座都被蒙了!” 魂厉极没有形象地仰面躺在玉阶上,黑发在地面的白玉上蜿蜒。他遥遥望着暗沉的天幕,毫无帝王霸气地伸了个懒腰。他低声自语道:“反正也没有真的想要什么,反正我最想要的也拿不到,反正这么多年一个样子地活着也累得不行,不如就看看,你们能不能走到最后……要是,你们真的能够坚持下去,那么,我总归也有了些勇气,去看看那个人,有没有……” “所谓的生死不弃……可不是用好听的话堆出来的虚妄……” **********时间倒退至苏忆殇刚走进天池净水的时候********** “解尘忧”是比之忘川水更加强横的存在,不同于将一个人所有的记忆抹消,“解尘忧”是将一个人从完整的记忆中剜除出去,不留半点痕迹。然而,所谓的记忆可以说是众生之中最珍贵的存在之一,单单的剜除会令这可以说是严密的记忆出现违和的地方。这一点违和之处或许一次两次发现不出什么,但时日一久,这些违和的地方会逐渐扩大,最后引起暴发。 而“解尘忧”的另一项药效则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即,在药效抹去那个人的相关记忆之时,同时会影响到服药之人的思维,尽量不去想那些可能将违和之处暴发的回忆,也下意识令服药之人忽略被遗忘的人。 这也是玖夜七天之前就想着去拜会一下那位尚且不知姓名,肖书宇师兄口中的以青要山作为修炼洞府的某位小妖,但第二天就被玖夜抛之脑后,半点没有提及的原因。 也不知道是那“解尘忧”的药性并非传说中的那般神奇,还是玖夜本身的精神力太过强大连药效的影响都能够削弱一二。在玖夜过着养伤加修炼的日子里的第四天,百无聊赖的玖夜在木屋外的花海中散步的时候,溜达到了伊雨苒做饭的厨房里。 虽说青要山上的几个都已经辟谷,根本就不用吃东西,但玖夜对于美食的出乎寻常的热爱,山上的两外两位,肖书宇和伊雨苒还是很乐意满足的。虽然以着他们的修为可以用极短的时间内将熟食买回,但伊雨苒下意识地不愿意她玖夜主人吃别人做出来的食物。 于是,青要山上,不仅灵气袅袅,炊烟也一日三次,准时升起。 既然要做饭,烧火自然是免不了的。在试过了用魔火烧火直接将半个屋子炸掉的情况下,负责每日飞到老远的地方买新鲜的食材的肖书宇回来时还不忘记带上几捆干柴。 那时候,灶台里刚烧完了火,里面还有着残留火星的木炭。也不知道这灰突突木炭究竟有什么魅力,见多了上好的墨砚、墨玉、墨缎和墨剑(肖书宇的一夕剑)的玖夜,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一小块木炭,也不顾灶台里面灼热的温度,直接伸手就将还冒着火星的木炭都掏了出来,一向喜洁的他连袖口处蹭了一大片黑灰都没有注意,半点薄茧也无的白皙手掌就就将那块木炭紧紧握在手中。 好在灶台的温度再热,那也不过是凡火,更何况里面只剩下火星了。 玖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攥着块木炭就循着自己来时的路走回了屋子。也是肖书宇和伊雨苒清楚玖夜不喜欢有人跟着,再加上玖夜身体受了伤半点真元也调不出来,但境界尚存,若是他们偷偷跟随定然会引起玖夜不悦。因此,在玖夜忙着修炼以恢复修为的空余时间里,三人会一起用饭,剩下的便是玖夜自行处理的时间。好歹和玖夜做了二十年师兄弟的肖书宇很清楚,玖夜虽然平日里看上去和众人的交往很正常,但本身一直和他未认定的人划开一道距离。就是被他认同的人,他也不愿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袒露出来。 也许有一人曾经走进了玖夜最柔软的地方,可惜那人亲手将自己从那个地方剜了出来,半点不剩。 玖夜为人乍看温和,其实远近亲疏,分得最清楚不过。 没有人故意打岔影响,玖夜脑子一片空白地攥着木炭回了屋子。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待得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屋子里的地面上写满了字——“殇”。 或大或小,或工整或凌乱,或俊逸或焦躁的“殇”字。 玖夜自己都没有注意,他竟然写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直到,他的额角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胀痛,手指也因着不间断地攥着木炭书写而有些酸胀。等到他从额角的不间断抽痛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他看着满地的字迹以及手上的木炭灰,袖口的脏兮兮,一时无言,神情怔怔。 他记得……对,他记得,这里的地面上有着一只小小的动物,巴掌大小惹人怜爱的小小宠物抱着一块木炭,像模像样地比划着什么。而他应该,看着这逗趣的一幕,轻轻地揉着那只小东西的脑袋……发自内心地……怜惜…… 不,不对! 玖夜狠狠甩头,那么弱小,好像一只手指头就能碾碎的小玩意儿,他才不喜欢。他明明比较喜欢猛兽才对……就像飞廉这种异兽。在自己实力足够的时候既能够狠狠地蹂躏它又能够在自己懒得动手的时候来个关门放飞廉。 玖夜开始努力地想,那只小小的黑毛狐狸究竟什么来处,能得到自己如此的青睐。这究竟是一时兴致还是长久的喜爱。若是一时的兴致,为何自己回忆起那时候的情感里会有着几乎溢出心口的欢欣,那么傻兮兮地蹲在地上看狐狸摆弄木炭的事情他都做得出来。若是长久的喜爱,为何自己身边并没有那只幼狐的身影,就连去处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还有,这满地的、他下意识写出来的“殇”字,究竟是…… 而正在此时,伊雨苒带着做好的饭食,与肖书宇一道前来。 他们二人看着满地的“殇”字,面上有些难看。 玖夜看在眼里,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异常可能与这满地的“殇”字有关。思及记忆里面看似完整的画面会随着自己不断地回想而变得有些破碎,玖夜无暇顾及自己此刻的狼狈。 玖夜淡淡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黑灰,轻声道:“可能是受伤昏迷的时间久了些,有些事情记得不大清楚。肖师兄……莫不是玖夜认得个名字带着“殇”字的人?” 肖书宇的唇角微微一颤,随即抿开一个笑容,道:“此事师兄可就不清楚了,毕竟,小师弟在完成试炼之后独自下山游历,师兄当时还在昆仑山上。许是这些日子里师弟遇上什么人了吧,咱昆仑仙境的众位师兄弟,可没有一个名字里面取了这个‘殇’字的。” 肖书宇笑得坦然,玖夜看不出丝毫心虚或是隐瞒的痕迹,但玖夜就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伊雨苒当即接口道:“主人,这个‘殇’字可没有什么好寓意,‘寓其死亡,年幼则夭’,谁会取这样一个名字呢。” “那可未必。”玖夜轻声自语道:“最初拥有的时候,谁能够想过这并非长久。未见其长久便在幼年夭折逝去,心中定然有叹惋无奈之意。也许,有人专门会取名忆殇,来追忆那些曾经的逝去。” 伊雨苒的脸,瞬间褪去所有的血色。虽然很快她就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但那一瞬间的不自在还是被玖夜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玖夜见他们极力避讳自己询问这些事情,也不急于套话,当下不动声色地拍拍手,前去沐浴换衣。半柱香的功.夫后便带着半干的长发以及看不出半点端倪的冷淡面容坐在了桌子旁。 虽然一下午的时间耗尽了体力,但玖夜本就辟谷的境界,压根也没觉着饿,而且比起平时,他还少了几分食欲。 筷子挑挑拣拣,玖夜满脑子都是“殇”,十分努力地回想自己到底认不认识一个叫“殇”的人。想着想着,他的脑海里面浮现了那一日,刺目的阳光下,雪发绯眸的男子那既恬淡又忧伤的笑容,忽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不是打算是探望一下这里的主人吗,怎么这阵子记性越来越差了,直接给忘没了。 于是,玖夜暂且将这满地的“殇”字以及自己可能拥有的那只黑毛小狐狸宠物的事情放到一边,先将这件事拿了出来。 而本来就被今日玖夜言行而惊到的肖书宇和伊雨苒,此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在听到玖夜扔下的这在他们心中无疑是重磅炸弹的消息,二人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僵。对于玖夜的提议,破天荒地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玖夜以为他们不愿意,复又想到那人乃是此处灵湖修炼的主人,当日遗迹之外如此混乱,肖书宇可以说是随手打开的空间裂缝,并未对地点多加控制,很可能在初来乍到的时候与那人有了些冲突。 玖夜越想越有可能,他不禁想起那雪发的男子异常苍白的面容,很有可能是恢复了魔身后一个没控制好力度给打的。还有男人有些疏离,说话十几个字都不到的状况,很可能是被他们欺负了而心有怨愤。于是,玖夜完全忽视了当初的肖书宇和伊雨苒因为自己的突然昏迷而可能出现的慌乱焦躁的心情,对于他们可能对雪发男子的出手行为,很是不悦。 当即,他的目光就冷了下来,语气隐隐带着不快地问他们,是否知道那妖的名字。并且表示,自己现在想要去探望一下他。 肖书宇和伊雨苒见状,忙出言阻止,先是表示,区区小妖,他们还没有询问名字来交往的兴趣。并提出建议,虽然由于神域的问题天地暂时没有了昼夜之分,但他们在青要山上安放了大颗的夜明珠,并以控制夜明珠的光亮而作为区分。虽然现在的白天也是黑的,黑夜也是黑的,但此时是晚上是事实,不如等明早再去,顺便准备些礼物之类。 玖夜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将行程推到明天。 然而,第五天,玖夜仍旧没能见到那只雪发绯眸的妖怪,因为整整第五天,他都在睡觉。他的样子像是被魇住了一般,素来在睡觉的时候极为安稳,整夜都不换一个动作的玖夜,那张睡梦时素来平和的面容上满是令人不忍侧目的悲伤,他将身上盖着的被子蹬开,双手向前,五指徒劳屈伸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肖书宇和伊雨苒想了很多方法都没能将其唤醒,一直守在他的床边,听着他口中模糊的呓语,隐约是“殇”之类的音节。 整整睡了两日,玖夜方才醒过来。 这是自他失去所有记忆的第七天,也是木灵清越带着苏忆殇到达初云之巅的日子。 玖夜的手中握着茶盏,他在发呆,原本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已经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他知道自己睡了两日,也知道自己似乎梦见了什么。他清清楚楚记得,梦里面他无法挽留的无力感,以及心爱之物被生生剜去的心痛,但他却不记得,梦里面,究竟有什么。 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窗外绵延的花海,一只手握着茶盏,另一只手则在无意识地屈伸。 直到—— 他的心口处,一股比之梦境中失去的痛楚还要清楚,还要明朗,还要疼痛百倍的疼痛,骤然在心口出现,狠狠地撕扯他的心脏,他的灵魂。 “啊——唔……”这是玖夜没能忍住痛楚而发出的声响。他的双手猛地握拳,脆弱的茶盏在他的掌心中化为碎片,深深扎进了他的手掌中,涓涓的血液如溪流一般在指缝间流淌出来。 疼……疼……疼…… 不止是心口的疼痛,还有大脑有如被利刃劈开后不断搅动的痛楚。他从椅子上摔在地上,身体不自觉蜷曲起来,满手都是沾血碎片的手掌死死按住胸口,白色的衣裳上蹭满了他的鲜血。 他感觉到有人扑过来按住自己的身体,强行令他的手掌摊开。那人的气息有些熟悉,但玖夜却不喜欢。他不停地唤着自己的名字,急促的声音几乎有些变调,但依旧能够听出曾经的低沉磁性。不仅仅是这个声音,还有少女心焦时仍旧悦耳的莺啭……只可惜,玖夜不喜欢,都不喜欢。 他狠狠地用手推搡那个人的身体,不许任何人的接近。他们靠的太近了,近到,令他没有办法全心感受到曾经被他拥进怀里的气息。没有了真元力的玖夜,他的挣扎在肖书宇的眼中不过是徒劳,但生怕伤到他的肖书宇,难免有些畏手畏脚。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曾经大战妖皇也不见疲累的血魔尊,额上已经冒出了汗渍。而蔓延到整个灵魂的战栗疼痛,身体过于激烈的挣扎也耗尽了玖夜所有的力气。 玖夜无力地躺在地上,浑身上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就连他的头发也湿漉漉的,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那双紫色的眸子,空空荡荡地望着屋顶。 肖书宇急疯了——他不知道玖夜身体的不适究竟是何处来的。看到玖夜疼得抛去了平日的冷静自持,狠狠地将锋利的碎片握进掌心的嫩肉里,痛哼声断断续续地沁血的唇角里溢出,心中骤然升起的怒火与痛惜令肖书宇的面色比起地上半昏迷半癫狂状态的玖夜还差些。 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强硬地住进玖夜的房间里,打地铺或是睡椅子都不失为好办法,就是在玖夜的屋子旁再建起一间草屋也好。这样做会令玖夜不悦,会引起他的反感,那也比着现在,他连玖夜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都不知道。 前两日也是如此,不明所以地陷入了沉睡之中,并非冥想,也并非入定,更不是昏迷之类,只是睡着了。偏偏睡着了还怎样都唤不醒,明明魇住了但醒来的时候却想不起一点片段。 难道……是解尘忧的问题?!肖书宇的脸上露出惊惧的表情,有些后悔当日放任苏忆殇下药的事情。但转念一想,若非解尘忧的药效,不单这辈子可能没办法将那只狐妖从玖夜的心里扯出来,就在那一日,凭着玖夜的脾气,恐怕都活不下来——不是被那个木灵清越拿出当“钥匙”就是为了护着那只狐妖而丢了性命。 虽然肖书宇一向自傲,但他不敌木灵清越是事实,就是舍了命也护不住一心维护苏忆殇的玖夜。 伊雨苒死死按住玖夜插满碎片的手掌,尽量避开细碎的伤口处,美艳动人的脸上浮现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强忍泪水的模样,既脆弱又坚强,令人禁不住心生怜惜。她的手微微颤抖,但手指却极为准确地将玖夜掌心的碎瓷片从皮肉中拔.出来,每每带出的鲜血总会令这个早已经洗去凡俗时的脆弱,见惯了血腥的少女眉睫颤抖,带落一片晶莹。 伊雨苒尽量小心地处理这些伤口,生怕再刺激到此刻失去了所有真元力的玖夜主人。 而肖书宇则一面小心玖夜突然的挣扎,一面试图用手指分开玖夜紧咬的牙关,想要将灵液灌进他的口中。然而,几番动作也无法将玖夜的牙关敲开,看着玖夜愈加惨淡的脸色,肖书宇手上的动作也有了些着急。 然而,浑身无力地躺在地上的玖夜,那双浑浊的由于疼痛而带起雾气的紫色瞳孔,忽然动了动,缓缓燃起细微的光亮。原本紧紧闭合的唇也微微开启一个弧度,一个模糊却在在场其余二人的耳中异常清晰的声音,轻轻响起—— “苏忆殇,你这个……混蛋……” 110 一百一十章 交易 玖夜都想起来了—— 尚未出生的时候,由于自己吸收了母体之中所有的先天妖气而险些窒息的,小小的,丑丑的小东西。他的第一个吻,给的就是这么一个丑陋得他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的小东西,却不成想,日后,那个小东西会与自己有那么多的纠缠。 尚且还是婴儿的时候,明明有两个婴儿床,但那只变不出人形的小东西却总是蜷缩在自己的颈边,毛茸茸的皮毛轻轻蹭着自己的皮肤。而无论玖夜多少次将那只小狐狸丢出去,它总是会颠颠儿用着有些不稳当的小小四肢跑回来,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他的颊边。 尚且年幼的时候,无论是明里暗里地表示自己没有与这只小狐狸交谈的欲.望,总是在他来的时候故意扯出本书来细细观看,但他总是会压着活泼好动的性子,不吵不闹,只是静静地陪伴在他的身边。可能也正是这种无声的陪伴,才使得玖夜最终习惯了他的气息,默认了他的陪伴。 还有他二十四岁下了昆仑山,在那个小小的镇子里遇上他的时候,他遮掩了自己眼瞳的颜色,而他易容了自己的样貌。二十年后的重逢,小狐狸撞了自己一下,而他,踹了小狐狸一脚。随后的日子里,玖夜被开在各处名为玖夜的地方而惊讶,甚至有些恼火。于是,就在那间名为玖夜阁的青楼里,他们再度相逢,而他,稳占上风。他出言调侃,看着那张令人屏息的美丽面容上浮现羞恼的绯红,看着那双红宝石一般的眸子里灼然生辉,戏谑的话语连玖夜自己都无法控制地往外冒出。 随后,是王府之中的相处,玖夜本意的戏弄变成他都不曾注意到的,真心的相交。 看着那双流转着艳色却不带丝毫淫.靡的眸,看着颦笑间不自觉就能惑乱人心的目光,他叫他,小桃花。他的眼底,是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深邃暗沉。 后来,他们相认。 那个美丽的孩子看着他的眼睛,仿佛用着全身气力去压制去扼杀的某种情感在那双绯红的眸子里面涌动,最终沉寂下去。他认真地叫他,哥哥。虔诚的模样似在完成某种仪式。 而那时候,玖夜微笑着,但心里却有着略微的抽痛,似在不甘。玖夜轻轻按下蠢蠢欲动的野兽,微笑和煦轻柔。他轻点苏忆殇的眉心,唤他,小殇。 再后来,红莲的祸事,师门的传讯,他们一道去了萧国。在那里,玖夜在皇宫里见到了颠覆他常识,同时又为他开启一道门的一幕,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无措。思前想后,一向霸道的他终于决定将那只小狐狸牢牢攥在手心里。 他本来就是他的。 互通的心意,令他这种内在冷血的人都忍不住欢喜。 遗迹外,他被师兄背叛,身受重伤,走火入魔。他看着自己被拿来要挟他的小狐狸,看着那些贪婪的雪色藤葛在吸收了小狐狸的血液后变成深沉的红色,心痛如割。于是,他放任了身体里面躁动的力量,夺回了他的小狐狸。 他们在遗迹的黑暗里,摸索着前进,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但玖夜心中却没有类似惶恐的感觉。他们来到栀子花的花海里,在温泉里相拥,彻底占有的感觉令玖夜的整个灵魂像是泡进了温水中一般,暖洋洋的,仿佛这一辈子,只要如此便已经圆满。 最后的最后,是在青要山上,仅仅三天的陪伴。 三天的陪伴,遗忘的人懵懂,他不明白,明明笑着的人,为何眼里会不时浮现划过悲伤。也没有去珍惜那短暂的三天,因为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咳……咳、哈……咳……”瘫倒在地上,面色惨白的玖夜笑着咳血,他喃喃着,紫色的凤眸亮得惊人,“苏忆殇……咳咳……好一个苏忆殇……玄狐王……” 在玖夜异常清晰地说出“苏忆殇”这三个字的时候,肖书宇的脸上已经露出青白之色,而伊雨苒刚刚拔.出来的一片碎瓷片直接因为自己的失神而狠狠刺进自己的掌心里,暗沉的鲜血滴滴答答地从指缝间落下来。 肖书宇伸手去擦拭玖夜唇边的鲜血,喃喃着道:“小师弟……夜,小夜师弟,头很痛是不是,不要想了,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地睡一觉,明天早上什么都会有的……现在天下有些不太平,等着浮荒的昼夜时令恢复原状,不如我们四处去游历好了……当初小夜不就觉得总呆在一处地方,看一方风景很闷吗,等把你的身体养好了,师兄陪着你一起去看看好吗……” “啪!”肖书宇轻柔擦拭玖夜唇角鲜血的手被一只手狠狠地挥开,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睛落在了他的身上,暗沉的紫色里涌动着浓烈的恨意。 “不要这么看着我。”肖书宇慌乱而无措地伸手遮住玖夜的眼睛,语气里面带着难言的哀求,“求求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不要……” “放开!”玖夜生硬地道,抬手再度挥开肖书宇的手。他不再看肖书宇一眼,也不去理会身旁想要搀扶自己的颤抖着的白皙手臂,自己用着酸软的手臂撑着地面,缓缓地爬了起来。他的面色惨白,仿佛下一瞬便会倒在地上起不来,但他的身体摇摇晃晃,虽然不稳,却也以着极为坚决的步子,跨过了肖书宇的半跪在地面上的身体,慢慢地走向门口。 伊雨苒面带苦笑地放下想要搀扶的手臂,双膝跪在地上,在玖夜从她身边毫不留情地走过时,嫣红的菱唇动了动,终是忍不住唤了一声“主人”。 玖夜没有理会她。 忽然,他的袖子一紧,令他前进的脚步微微一顿。 玖夜低头,却见着他白衣染尘的袖子上面是一只带着血的手掌。那只手紧紧攥住他的长袖,用力之大,连骨节处都泛起了白色。 玖夜微微侧头,冷淡的目光瞥向扯住他衣袖的男人。 懒散的连修炼都当做是不得不完成工作的师兄,曾经属于他的漫不经心的笑容尽数从脸上褪去。而属于血魔尊的,冷淡却强硬的模样也不复在那张面容上存在。那张他熟悉的,相处了二十年的,属于他师兄的面容上,浮现的是苦涩与悲哀。他的唇颤抖着,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却不知道如何倾诉的孩子。 他说:“我就不行吗……你究竟喜欢那只狐妖那一点……” “你若是喜欢他那张美丽的皮囊,我可以重塑肉身,换一张你喜欢的面容。” “你若是喜欢他的陪伴,我也可以。不要当我是血魔尊,我就是肖书宇,和你相处了二十年的师兄肖书宇。是哪怕起床气再大,只要是你,我就不会生气的肖书宇。是你想要胡闹的时候,必然会出现为你撑腰、心甘情愿被你支使的肖书宇……” “你要是……要是你记恨当初我刺你的那一剑,你可以刺我十剑百剑……” “二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在修真者的眼中不过是一个入定的零头,但是玖夜,小师弟,你的一生里才过了几个二十年。二十年时间的相处,难道就比不得你下山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的喜欢……就是加上了你们幼年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年……”肖书宇语无伦次,唯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越来越亮,仿佛滴血一般的颜色,悲哀而凄厉。 玖夜忽然笑了,他的笑容里带着虚弱与无奈,轻声道:“你呢……肖师兄,血魔尊……二十年的时间,是我为人时间的一大半,但对于你,千年的魔尊而言,连零头都算不上。为何你就死死抓着这二十年不放……” 肖书宇像是没有听见玖夜的话一般,指缝间衣料不堪扯拽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依旧在说着:“……小夜明明是一个外在温和实则疏离的人,难道真的看上与苏忆殇的那些血缘关系?这点我也可以办到的,我可以换血……对,转生,我用元婴莲加上你的一滴血转生,到时候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比之一般的父子兄弟还要亲近,你说,好不好?” 肖书宇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玖夜惨白的面容,唇角笑意清浅,带着小心翼翼的感觉,问道:“好不好……” 玖夜缓缓闭上了眼睛。 跪在一旁的伊雨苒听见肖书宇的话,不禁抬头看向这位平日里她极讨厌的魔族。闻言,她心中倒也有些震惊。选择转生之法的,一般都是在凝聚出元婴之后但不幸横死而元婴却得以保留,但不愿意改修鬼道的存在。这种方法有着自己的弊端,那便是他们的修为可能一辈子都会困在元婴期,鲜少有人能够突破元婴莲的桎梏,恢复到曾经的修为。 肖书宇眼下的选择,无疑就是放弃了自己在魔界的势力,放弃了魔尊的尊位。 伊雨苒清楚的事情,玖夜何尝不会明白。只是…… 玖夜睁开了眼睛,紫色的眼眸不悲不喜。他的手轻轻按在肖书宇越来越用力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平静地道:“不好。” “撕拉——”这是玖夜亲手将那只被肖书宇攥住的袖子从衣裳上撕下来的声音,刺耳的裂帛声,生生地推翻了肖书宇小心翼翼堆砌的希望。 肖书宇的脸上,再无半点血色。他狼狈地攥住那只袖子,手指越攥越紧。 很疼…… 肖书宇的喘息愈加沉重,攥着袖子的手不自觉按在心口的位置——这里,很疼。这个位置,已经一千年没有在疼过了……也是,这一千年来,他也不曾在这里放过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自然不会受伤。 他听见玖夜熟悉但冷情的声音缓缓在屋里里面响起:“师兄问我究竟喜欢小殇什么……坦白说,玖夜也不知道。若是玖夜知道这种感情令自己处在这般地步,恨不得将这颗心挖出来,定然……” 玖夜话语一顿,没有再说下去。再怎么因为肖书宇的所作所为而愤怒埋怨甚至憎恨,他也是自己的师兄,是陪伴了他二十年也宠溺了他二十年的师兄。 只是,他要的,师兄给不了。师兄给的,他不想要。 他知道,肖书宇方才的话都是认真的,无论是重新塑性还是转生,他说到做到。在他之后的生命里,肖书宇也会一直一直陪着他,不离不弃。⑤仴雨购#买可是,纵然肖书宇将容貌变成苏忆殇的模样,再去抽个几百只玄狐的血脉为自己换血,那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个苏忆殇。 正像是他曾经说的,他爱他。 而现在,他恨他。 在锁妖塔里,他会戏弄那只狼妖。在昆仑山上,他会使出无数的小动作来折腾师父师兄。在凡间,他会因为瑞王府的老总管的话而感到憋屈,也会将这份憋屈发泄到别人的身上……他会笑,会闹,会生气,会无奈……那么多的情感,其实只是他的外壳。他的内在,是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会明白的凉薄无情。 他的成长不像是这世上任何一种的生物,自他懵懂有了意识的时候,没有人身体力行地教授他什么,他有的只是庞大的知识。这就像是一个得到了成人躯壳的幼儿,在尚未学会翻身爬行的时候就被迫开始了走路。 他的凉薄,既是天性使然又是后天环境的造就。借了苏晴的腹,他成了一个婴儿,不过是给了他已然凉薄冷血的灵魂套上了一个壳子。而不断想要接近这个世界,体会这个世界的目的使他会笑,会闹。然而,无论怎样的表现,会有表情的只是这个壳子而已,他的灵魂永远只会漠然地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着一切。 玖夜深深地看了一眼肖书宇,霍然转身——他感激他二十年的陪伴,并且少有地愿意将其纳进可以交往的领域范围内,但终其一生,也只会如此。 就像眼下苏忆殇的行为,无论出于多少的考虑,无论其出发点是多么为自己着想,但他的行为,不啻于背叛。 同样的背叛,虽然行为不同,但肖书宇也做过。 肖书宇的背叛,玖夜体谅他是被自己另一半灵魂驱使,因而原谅。但是,若非肖书宇主动道歉并将功补过,玖夜是绝对不会去做任何一个被背叛的人所去做的事情——去问清楚。他会直接斩断那二十年的情分,毫不犹豫地离开。 而苏忆殇呢,背叛了自己的信任,亲手喂自己喝下“解尘忧”,夺走了他的记忆。同样是背叛,玖夜会体谅他的用心,却不会原谅他的行为。玖夜不会做出“既然你放弃了这段感情那我也不会稀罕你”的姿态,也不会被他的用心感动去将他救回来以后就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他会去找他,不是去营救,而是将他绑回来。 他会亲手将他禁锢,牢牢地绑在他的身边,在他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上都打下自己的印记,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从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不是他自己的。 玖夜会告诉他,谁才是这身体以及灵魂的主人。 ***** 肖书宇没有回头,他怔怔看着手中半截的袖子,目光动也不动。 他不敢回头,怕自己一旦回了头就忍不住用出手段留下玖夜——以着玖夜如今的状态,他留下玖夜,轻而易举。 但他不能这么做。 玖夜的话,仍在耳边。 定然什么?定然不会在动心,动情?还是,在发现自己动了心的时候,便下手,绝了自己这份心思?可是,他舍得吗? 他舍不得。 肖书宇的目光落在断袖上面的斑斑血迹,不禁抬手,想要将雪缎上面的血迹擦去。他的动作由轻缓而变得急促粗鲁。他胡乱地想要将血迹擦去,但血迹却因着自己的动作更加渗进衣料中。在他的动作越来越不耐烦的时候,一滴水珠落在了这半截袖子上,晕开小小的红色。 随即,是越来越多的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落在半截袖子上,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肖书宇怔然抚上面颊,冰冷湿润的触感,饶是肖书宇自己都忍不住有些震惊。 他……哭了…… 他竟然……哭了。 这是合着他身为人类时间加上血魔尊的千年以及分离出去的一半灵魂在昆仑山的生活,如此漫长的时间里,第二次的泪水。 就是肖书宇尚且为人之时,全家被杀的时候,他也咬牙死忍不肯落泪,直到毅然入魔杀了无数无辜的人后却发现一切的事情都是自己那所谓的师父弄出来之后,在无人的深夜里,他泪流满面,随即将自己的软弱与一半的灵魂分离出去。 果然……那一半的灵魂,就是脆弱与软弱的代名词,完全堕了自己血魔尊的名头。早知道当日自己选个别的法子也不会强行融合那一半…… 肖书宇忽然苦笑起来,他现在,究竟是昆仑仙境的前弟子肖书宇,还是魔界三尊之一的血魔尊,其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他有着两方的记忆,他清楚记得每一件发生的事情,但同时,他也算不得是肖书宇或是血魔尊。 唯一不变的,是他对玖夜的执着。 他微微眯起血腥的眸子,对着不断划过脸庞的泪水视若无睹。 玖夜……玖夜…… 他心里反反复复念着这个名字,眼前浮现出二十年前的一幕—— 白白嫩嫩的还是小包子一枚的玖夜把玩着一块玉佩,那是他一位师兄送给玖夜的入门礼物,触手生温的血色暖玉,质地上好但比起火属性的灵石差了许多,在修真者眼中不过是便宜货。只是,玖夜似乎真的很喜欢,令送了他一堆灵石的开阳师叔很是不满,于是故意弄碎了它。 后来,玖夜很生气,一连三个月都没有理会自己上蹦下跳的师父。 后来,开阳没有办法,下山采购了许多玉石。只是,肖书宇却没有看见玖夜再把玩任何一个。 他被开阳推出去哄玖夜,就换了玖夜淡淡的一瞥以及一句漫不经心的话——“那是我喜欢的第一块玉佩,我就是喜欢不了第二块。” 那时候的肖书宇只以为这是一个孩子的赌气,却不成想,他只是说出来了自己的心里话。 一块仅仅得了“喜欢”的玉石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真正入了心的…… ***** 用目光制止了想要追出来的伊雨苒,玖夜独自一人走到了曼珠沙华的白色花海中,终于在灵气四溢的碧色湖畔驻足。 他偏头,目光淡淡地落在左前方的空地上,慢慢道:“看了这么久,感觉如何。” 空荡荡的前方,传来略微低沉的磁性男声:“尚可。”话音甫落,那片空地上隐约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灵魂,和阴灵略微有些相似,但身上的死气比之要浓郁万倍,周身气度亦是非凡。观其面容,其五官也极为俊美邪魅。 玖夜点点头,道:“想不到隐匿在那半截身体之中的灵魂竟会如此不一般,若非当日我神智不清,也不会没能够发觉你的存在。” 男子,即魂厉嗤笑一声,显然没把玖夜的话放在心上。 玖夜并没有说谎。虽然他的修为并不达到极致的地步,但他的灵魂历经万年的岁月,本身极为强大,虽然**的桎梏令其敏锐度下降了许多,但随着近年修为的增长,他的神识也随之成长迅速。即使鬼帝再强大,但借尸还魂毕竟是将他人的身体暂为己用,违和之处再细微,伪装得再完美,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玖夜没有就这个问题再做纠缠,他的目光遥遥望了一眼光柱的方向,复而转头看着魂厉,平静地道:“带我去初云神域。” 魂厉一愣,继而勾起了嘲讽的讥笑,道:“玖夜……公子,你莫不是太自信了不成,本座凭什么帮你?还有,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不是求人。”玖夜无视他的语气,目光死死盯着魂厉的眼睛,“这是交易。” “交易?”魂厉忍不住大笑起来,而他的身体周围由于他的笑声而扬起阵阵阴风,“本座是鬼界三帝之一,而你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护不住,凭什么和本座谈交易?” 玖夜动也不动地看着他,眼中有执拗,有坚持,有着绝不后退半步孤注一掷的坚决。 魂厉微微有些恍惚,似乎,很久以前,他见过有着同样目光的人。他为这种目光所震动,做出了不该做的事情,酿成了数千年的时光也无法抹去的苦果。 唯有他一人品尝的苦果,午夜梦回,有恨,亦有怨。 魂厉羽睫半敛,略一抬手,示意玖夜说下去。 玖夜缓缓道:“鬼界、冥界本为一界——幽冥鬼界,却受到数万年前的神魔之战的牵连而化为两界。冥界为阴魂转世轮回之地,而鬼界,弱肉强食,阴魂之间互相吞噬已成为常理,鬼界可以说是成为了第二个魔界。鬼界虽有三帝,却无一位是真正的鬼界之主,哪怕是以暴力的手段也无法将其实现。究其原因,是两界的分离同时分割了界主的权利。” “哦?”魂厉挑眉,颇有些兴味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玖夜,示意他继续。 玖夜直直地看尽魂厉的眼中,目光灼然,一字一句道:“我玖夜以灵魂起誓——今日你助我,只要我不死,定然助你合并鬼、冥二界,只要天地不灭,你就为幽冥鬼界唯一的君主。” “真正的君主,不是用武力控制一群归附自己的属下的霸主,他是天道所承认的一界君王。鬼帝虽号称为帝,但事实上,你们使用的不过是一个字符,而非真正的权利。也正因为如此,天道会在认定鬼帝修为的鬼族会危害人间的时候,限制他们来到人间的权利。”玖夜伸出手,掷地有声地道:“你若为幽冥真正的君主,天道会庇护你,哪怕天地间会出现一个比你修为还要高深的鬼族,他也撼动不了你的地位。” 玖夜说:“我没有办法给你很长时间考虑,请现在就给我一个答案。” 他紧紧盯着魂厉的眼睛,不肯错过一点变化。他的身体绷紧,像是一张随时可能绷断的弓弦。 魂厉想说,本座凭什么相信你?鬼界魂魄千万,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的誓言,本座凭什么相信! 魂厉还想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座很喜欢鬼界的权利,稀罕管那个破地方,要不是因为没有自己势力的时候总是被人围.攻追杀,他还懒得当这个鬼帝呢。 魂厉嗤笑,嘲笑冷漠的拒绝即将出口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只挺合他心意的小狐妖不得不离开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来的喜悦以及小心翼翼地期待,问他算不算和他哥哥携手白头了。 画面急转,他的脑海里浮现了那座熟悉的亭台楼阁,以及那棵年幼时他与那人亲手种下的桃树。桃花如霞,映红了湛蓝的天空。有人紧张地闭着眼,面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手中的桃枝颤抖着递向自己。而当他接下桃枝后,那人脸上蓦然浮现的喜悦有如春日暖融的流水,一直淌进了心里。 那种温暖,即使过了几千年,他只要一阖眼,都能够回想起来。 即使,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寒冷彻骨的冰寒。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魂厉无声道。 给他们一个机会,看他们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会不会落到他这般地步。 111 一百一十一章 逝去 玖夜看着眼前波光潋滟,比起凡间任何一处湖泊都要来得美轮美奂的天池净水,只觉得浑身冰冷。他手中的长剑蓦然从颤抖着的手指中脱落,铿然一声,插进了足下的雪层中。玖夜的唇哆嗦着,在吐出“天池净水”这四个字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天池净水……竟然是天池净水…… 玖夜想要冷笑,嗤笑,嘲笑,他一定是看错了。他在初云上困了万年,几乎每一朵雪蔷薇的位置他都能够闭着眼睛描绘出来。周围的景象明明是那样眼熟,为何就多了一片湖泊? 幻觉,一定是幻觉。 玖夜在心里不停地重复着,告诉自己眼前的天池净水不过是幻觉,眼前什么都没有……即使是真的有湖泊,也不过是灵气罕见馥郁的灵湖而已。 但无论怎样告诫自己,玖夜不自觉发抖的身体以及逐渐将他整个灵魂淹没的绝望都在告诉自己,那就是天池净水。 ——能够将天下妖物净化至妖气源力的天池净水。 玖夜知道,他方才的一击并没有真正地伤到木灵清越,此刻半点真元力也调不出一点的他,在失去了手中的利器后,杀伤力更是降到了最低。哪怕此刻木灵清越是真的重伤了,他一个小拇指就能按死他。他应该防备那个男人,应该小心他有什么下手,他应该…… 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紫色的眸子里,满眼都是那片潋滟着波光的美丽湖泊,以及湖心的位置处,那犹如海藻一般氤氲着的墨色长发。 他举步向着那片流转着危险波光的美丽湖泊走去。 他的步子由强自的平静到急促的奔跑,他几乎是踉跄着跳进了那并不算深的湖泊,艰难地在粘稠的湖水中前行。他的手遥遥向着湖心处的那片墨色探去,面上茫然得令人心惊。 苏忆殇……苏忆殇…… 粘稠微蓝的液体沾在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微微刺痛,像是有无数的小虫在努力地往皮肤里面钻去,不太疼,但麻痒的感觉足以令一个忍耐力极佳的成年人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层皮揭下来。但玖夜,却无暇顾及这些感觉,只一步步努力地向着湖心的位置走去。越往中心走去,玖夜的步履就越艰难。 粘稠的湖水,在湖心的位置处几乎凝固起来。 玖夜猛地扎进湖水之中,斑驳的紫色发丝随着水波散开,像是一朵缓缓绽放的紫色蔷薇。 木灵清越看着眼前的一幕,眸底探含着探究的意味。 这么一个丧失了所有的修为,连普通人都不如的玖夜公子,究竟是怎样在连他都没有感觉到的时候,闯进了结界之中,并用利器刺伤了他的呢。 木灵清越低头瞄了一眼胸口处狰狞得可以将血肉中的森森白骨轻易收入眼中的伤口,以及呈现出喷涌之势将整个前襟都浸透了的鲜血,他的面色淡淡,眼中的疑惑却逐渐加深——纵然这具身体远远不及自己曾经的身体,但毕竟是五阶的木灵家强者的身体,经过他的淬炼,比之一般的五阶强者要强上许多。而且,那柄剑虽然在修真者的眼中,算得上是上好的武器,但平日里根本连他的头发都割不断,但眼下,他却将这具身体伤得不轻。 问题,应该出在这个玖夜的身上。 随手在伤处轻轻一抹,伤口中不曾停歇的血流立刻被凝固起来。木灵清越缓步走向天池净水——他并不认为玖夜能够挨过天池净水的力量,但万一他还没有死透,他想,他还是先把他捞出来比较好。当然,木灵清越并非发了恻隐之心,他只是对他能够无视自己设下的结界以及伤到了自己身体的能力很感兴趣。只要他将这些秘密挖掘出来,那个人最终的命运还是回归这片微蓝色的湖泊之中。 当日在青要山的时候,他就没有打算放过这个身体里可能含有**之灵碎片的男人,只是当时玄狐王苏忆殇的举动令他有了些兴趣,于是便定下了所谓的契约。 生离死别,求而不得,一向是木灵清越最喜欢的戏码。 站在云霄之下,俯视着挣扎在万丈红尘中的芸芸众生,一向是他的恶趣味。 他想看,玄狐王苏忆殇究竟会选择玖夜活着还是自己活着。 其实,他和那个女人比起来,其恶质的内在,不相上下。只是,他不屑掩饰,而那个女人擅于用完美纯洁的外表将内在的黑暗掩盖。 苏忆殇以为,他亲手去除了自己兄长的记忆,以为他用自己的生命就能够换得玖夜一世的安好,却不知,从一开始木灵清越就没有打算放过玖夜。 契约……以着木灵清越之名所订立的契约,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他的身上奏效。毕竟,他不是真正的木灵清越。 从封印之地挣扎着出来,他唯二的目的,一是向那个女人复仇,二是找回自己的孩子……虽然他无法确定,在收回了所有的**之灵后,他的孩子能否回到世间。 “木灵清越”想起自己当初小小的孩子,暗紫色的幽深眼眸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与懊悔。那个小小的,他们一直期待着的孩子,那个女人怎么忍心下手去伤害…… 想到了当初的情景,“木灵清越”再也遏制不住怒气,一身森冷中隐隐带着毁灭气势的黑暗灵力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他的力量,与初云神域的圣洁之气相悖,此刻近乎招摇一般散发出来,引得周遭剔透美丽的雪蔷薇隐隐散发出排斥的力量,带着尖刺的藤蔓蠢蠢欲动。 初云之地的空气,几乎凝滞。 而正在这时,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的天池净水,发出了“哗啦”的声响,随即是滴滴答答的水声。 “木灵清越”的气势一滞,目光看向了天池净水,正见着一身白衣的玖夜探出了身体。 玖夜现在的模样很狼狈,长至足踝的长发湿漉漉的,胸口一下还尚在水中。他的手臂尽量向上抬着,努力使怀里已经昏迷的人尽量少接触这些微蓝的水波。他的脚步艰难而机械地向着湖畔处走去,他的目光一直流连在苏忆殇昏迷的面容上,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的异状。 那些微蓝色的天池净水,像是有着自己的思绪一般,拼命向着他的皮肤里钻去,一时之间,苏忆殇原本因为忍受疼痛而蹙起的眉梢也微微有了缓和。更为诡异的是,由于他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因此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些微蓝的湖水钻进了皮肤之后,大量的血滴从他的皮肤里渗透出来,虽然那些血滴在浸透了衣裳后融进了湖水中,却在没能够扩散开来的时候便已经被天池净水净化为虚无,但任谁看到眼前的情景都无法否认眼前诡异一幕的真实。 就像是一个盛水的容器,由于后来倒进来的东西足够强横,于是硬生生将容器中原本的清水给挤了出去。 “木灵清越”手指微动——天池净水的效果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对玖夜这个身上没有丝毫真元力的人真正有了兴趣。他的手向着天池净水的方向随意一划,肉眼可见的暗紫色光带以着闪电般的速度冲着湖心处的玖夜飞掠而去。 而玖夜,满心满眼都是昏迷着面色惨白的苏忆殇,丝毫不觉危险的突然降临。 然而,那道光带没能涉过天池净水便被一道银色的光芒抵消。 “木灵清越”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那道银芒中的气息,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只是,那份熟悉,曾经是因为朝夕相处的怜惜,而现在是刻进灵魂之中的仇恨。 “木灵清越”的目光冰冷,再没有心思去理会湖心中随时可能会被天池净水净化的玖夜。他冷冷地梭巡着周遭的环境,却在这具身体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一个冷冰冰比之初云之雪还要彻骨的身体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那个身体比起他要挨上一头,身体很是纤细。两只纤细而白皙的手臂从宽广的银色袍袖中探出来,从后面轻轻环住了他的胸膛。因着“木灵清越”此时的姿势,他可以清楚地看见环住自己胸膛的手臂有着属于女子的纤弱,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淡粉而圆润。仅仅只是一双手就会令人心生遐想,拥有着仿佛精雕细琢的完美素手的主人,会是一个怎样夺人呼吸的美人。 但“木灵清越”却没有心思多想。 身后的气息太过熟悉,熟悉到,仅仅只是一个贴近,他就能够知晓,她究竟是谁。 而且,此时的“木灵清越”,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分毫,他甚至连嘴唇都动弹不了。他满心震惊,就力量而言,一向是他占了优势,当初若不是她拥有……但此时,她竟然能够轻易制住自己,这怎么可能? “木灵清越”僵硬着身体,任由身后的女子将娇嫩的面颊贴在他的后背上,冰冷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裳,熨帖到他的后背,最后冰冷渗进了他的骨髓之中。 身后,传来女子仿佛跨越了千万年的叹息,含着莫名的意味。她的声音悦耳空灵却又带着沧桑的喟叹,道:“虽然只是一点……但我没想到,还能够见到你……” “木灵清越”冷着脸,无法动弹无法出声的身体令他只能死死盯住天池净水中的玖夜。 他身后的女子也没有要求他的回应,她轻轻地笑,周遭的雪蔷薇在她的笑声里簌簌绽放,轻轻摇曳。她环住“木灵清越”的手臂轻轻移动,冰冷的手掌摸索着握住了“木灵清越”垂□侧的手掌,随即五指相扣。她的呼吸就在耳边,带着同样冰冷的气息,轻声软语—— “我的哥哥,你还在生气吗……” “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等到一切终结,我就去解开你的封印,然后离开这里,好不好?” “这是……自我诞生开始便一直追寻的自由。” “我的哥哥啊……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结束,如此而已。” “木灵清越”没有说话,唯有那双一直盯着天池净水的暗紫色眼眸里,方才的恨意厌恶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翻滚不休的震惊。 ***** 玖夜低头看着怀里鬓发湿透的苏忆殇,根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发生的事情。 “小殇……小殇……”玖夜喃喃唤着苏忆殇的名字,有些僵硬的手臂死死禁锢住怀里瘦弱的身体,仿佛只要他松了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他怀里的人,很狼狈,流转着惑人流光的眸子紧紧闭着,唇上不带半点血色。他的发间,有着两只黑色的狐狸耳朵,那是由于透支了所有妖力而无力维持着人形的表现。玖夜感觉得到,怀里的人轻得吓人,面色如纸的模样足能够告诉任何人,他此时的气若游丝。、然而,就是这样虚弱的身体,他脸颊上面的紫雪蔷薇却异常得妖娆动人,仿佛有人释放了禁锢着它美丽的束缚一般。这朵美丽的妖花以着这具虚弱的身体为养料,肆意彰显自己的惑人身姿。 玖夜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深深厌憎着那称得上美丽惑人的紫雪蔷薇。 即使,他灵魂深处也存在着这么一朵极为相似的紫雪蔷薇。 他的目光,不肯离开这张虚弱而美丽的面容。他的手臂,不肯松开已然成为他负担的身体。他的腿,近乎麻木地这粘稠的湖水中前行,每一步几乎都耗尽他所有的力量。 而这个时候,苏忆殇垂下的眉睫竟然动了动。 玖夜近乎狂喜地看着怀里的人,缓缓地睁开了绯红色的眸。 哪怕,那双眼眸里面的光芒已经黯淡,有如萤火。 玖夜紧了紧手臂,身体更加奋力地向前走去。无论他的意志在怎样压榨他透支了所有精力的身体,当他的面容映在那双带着蒙蒙雾气的绯色眼眸的时候,玖夜面上的忧虑惨白已经变成了森冷与愤怒。 玖夜冷冷地睨了一眼面色惨白的苏忆殇,见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他抢先一步截住他的话,寒声道:“什么都不用说,今日之事,事后自然会好好算算账。” 苏忆殇却没有被玖夜少见的冰冷面容而吓到,他反而费力地抬起酸软无力的手臂,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玖夜同样惨白的脸。他的手指自玖夜的眉骨开始,缓缓下滑,抚过了挺直的鼻翼,白皙的面颊以及浅色的唇角。他无视了玖夜冰冷的眼刀,唇角缓缓绽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他低声喃喃,声音里面有着难言的满足:“真好……虽然是幻觉……但能够见到哥哥,这真的很好……” 玖夜的手臂一颤,他近乎狼狈地将目光移向看似近在咫尺却因着湖水的阻碍而变得遥不可及的湖畔处,紫色的修长眉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苏忆殇的声音太微弱,像是在风中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其中的不详,即使玖夜想要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苏忆殇你的眼中出问题了吗,幻不幻觉你自己难道分不清楚?!”玖夜低吼一声,原本清润的声音在酸涩与怒气的撕扯下而变得有些粗噶,但其中的哽咽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下去。玖夜的凤眸瞪得极大,紫色的眸子恶狠狠地瞪向苏忆殇,喝道:“苏忆殇,你给我瞪大了眼睛好好看看我是不是幻觉。” 苏忆殇绯色的眸子略微恍惚了一下,低声:“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哥!”玖夜咬牙,抱住苏忆殇的手臂狠狠地紧了紧,他的目光冰冷而狠戾,看着苏忆殇的目光里再无平日的温存,反而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冷嘲道:“苏忆殇你皮痒了是不是,竟然对你哥哥下‘解尘忧’。哈,你当真是长本事了……怎么,你为了哥哥我牺牲了自己,怕我不同意还下药消除我的记忆……玄狐王,你当真是本事啊,怎么,哥哥还得感谢你深明大义勇于牺牲自己?” 玖夜语无伦次地低吼,“怎么着,消除了我的记忆,然后我娶妻生子,平平稳稳地过一辈子,然后过个几百年药效终于消失了之后再把你想起来……你想我怎么样?去给你报仇还是苦苦追忆你这么一个为了我牺牲了自己的‘有情人’?!笑话,你当我是什么人!怎么,你是不是很失望,失望那瓶‘解尘忧’的低劣至极仅仅坚持了几天的药效,你所想要的几百年的计划没能成.功所以失望得紧?苏忆殇,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背叛……哈,是,我是为了你来了初云神域,但我可不是来救我的情人兼弟弟的,我只是要你知道,你的背叛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最后一句,玖夜几乎是喊出来的,紫色的凤眸里寒气与怒气肆意,但眸底深处,在所有的光线都无法触及的地方,里面满是疼惜与惶恐。 躺在玖夜的臂弯里,苏忆殇听着自家哥哥从未撂下过的狠话以及嘲讽,那张美丽而虚弱的脸上却浮现出浅浅的笑容。绯红色的眸子像是被温水熨烫过的宝石,温润而透亮。他的唇角,轻轻扬起,即使身体在清醒的时候直面天池净水有如碾碎灵魂的痛楚而不能令唇角的弧度减弱分毫。 他的笑容,像极了当初他们互通了心意之后,那满脸的幸福。 想要继续冷斥的话语瞬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感觉令玖夜难受得浑身烦躁。他想要大喊,想要怒斥,想要狠狠地修理苏忆殇一顿,想要用万年的玄铁锁住他的灵魂与肉.体。 想得他灵魂都开始胀痛起来。 玖夜的贝齿狠狠咬进了唇角里,他的目光不再看着那张令他又爱又恨的面容。他冷冷地甩下一句:“苏忆殇,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而你,是唯一的一个。” 苏忆殇没有说话,只是努力地伸出手臂勾住了玖夜的脖颈。 玖夜的眉梢微微一颤,没有说话,亦没有阻拦。 苏忆殇的额头在玖夜的心口处蹭了蹭,耳边是玖夜急促的心跳声。他的唇轻轻勾起,喃喃着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苏忆殇费力地仰起头,轻声道:“哥哥……玖夜……方才,小殇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漫长的梦……” 玖夜没有理会,而苏忆殇自顾自地说着,绯红的眸底带着怀念的味道:“小殇看见了……自己二十四年的点点滴滴……看到了,许多没能够在记忆里面留下的过往……”苏忆殇微微眯起眼,唇角的弧度里带着喜悦,“朦胧混沌的第一眼,不是娘亲含着笑的面容……而是在一片黑暗中……一个丑丑的婴孩,呵,真的好丑……比起一只扒了皮的猴子还要丑……后来,我觉得呼吸好困难,好像要死了似的,然后……他吻了我,我就活了下来……后来我就想,这世间皆讲缘法,想必,那就是我和他结缘的开始呢……” 玖夜的眉梢一颤,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在苏晴的肚子里时,由于他吸收了过多的先天妖气而险些害死了的那只小玩意儿,后来还是他将先天妖气渡给了他才让那只小东西活下来的。哼,要知道这只小狐狸活下来后会这么磨人,令他成天不得安宁,他绝对……哼,就是有缘,那也是孽缘!!玖夜心中不忿地想着,但眼角眉梢的冰霜却开始渐渐消融。 苏忆殇冰冷的额角贴在玖夜紧绷的下颔处,轻轻地蹭了蹭。他无声微笑,他感觉得到,他颊边的紫蔷薇在蠢蠢欲动,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融进他哥哥的身体里……不,应该是回到他哥哥的身体里面。 苏忆殇倦怠地倚在玖夜的怀里,自他的角度正好能够看到玖夜冷硬的下颔,异常俊美的脸侧,以及被微蓝湖水倒映得潋滟的紫色凤眸。而那些他想要珍惜一辈子的画面,却在他极力睁大的绯眸中逐渐模糊起来。 苏忆殇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地攥住玖夜胸口的衣裳,他的面颊紧紧贴住玖夜心口的位置。片刻后,他再度开口,虚弱的声音在粘稠的水声里几不可闻,但那些声音却执着地钻进了玖夜的耳中。 “……虽然哥哥恼我,虽然哥哥气我,虽然哥哥说永远不原谅我,虽然哥哥说……恨我……但是,我的哥哥……你说过的,你爱我……所以我知道的,玖夜……这一辈子,苏忆殇都是玖夜心中最重要的人……” “住口!”苏忆殇看不到的地方,玖夜近乎狼狈地偏过头,冷冷地道:“玄狐王,你未免太过自大了吧。” 苏忆殇没有理会玖夜的冷言,固执地,近乎自语地道:“我知道的……最重要的……” “你给我闭嘴!”玖夜寒声喝道,随即玖夜觉得此刻的他太过失态,当即整理了脸上的表情,换上了漠然的声音,道:“苏忆殇,我告诉你,你在心中,根本什么都不……” 玖夜的话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面上表情淡淡但泪水却蜿蜒而下的苏忆殇,忽然觉得什么狠话重话都再也说不出半句。 苏忆殇的脸上,尽是茫然,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的手指,死死攥着玖夜胸口处的衣服,不停涌出晶莹泪滴的绯红眼眸茫然而空洞。嫣红的唇颤抖着,声音平静没有半点波澜地喃喃着:“……怎么办,舍不得……小殇真的舍不得……” 玖夜的眼眶一红,冷厉的漠然的面上浮现出淡淡的悲戚与哀求。他竭力将这个单薄的身体按进自己的怀里,恨不能与他融为一体。他低声而急促地道:“舍不得……就不要舍。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玖夜不停地重复:“小殇,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他不停地不停地重复着,仿佛只要这样,希望就能够变成现实,谎言也能够蜕变为真实。 “哥……”苏忆殇仰着脸,轻声道:“要是有下辈子,下辈子……我们要第一眼就相爱,然后,永远不分开……” 苏忆殇努力地微笑,轻喃:“你说……好不好……” 努力向着湖畔走去的脚步渐渐停滞,玖夜站在没到腰际的湖水之中,目光移也不移地凝视着怀里脆弱而美丽的面容,手指怜惜地拂过他逐渐变得透明的面容,唇角扬起一个酸涩的笑容,轻声道:“好……” 玖夜俯身,轻轻在苏忆殇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呢喃着道:“好……” 随即,他的怀里,清晰地出现了一声脆响。 就像是,掉落在冰冷地面上的酒杯,最お稥冂第终化为无数碎片的声音。 玖夜的双臂,抱了一个空。 僵硬的手臂,最终一直拥抱着的,只是一件黑色的衣裳。 玖夜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面色淡淡,不悲不喜。 他听见,灵魂的深处,有什么东西,轰然破碎。 112 一百一十二章 众神遗事(1) 他像是沉睡了许久,又像是小憩了片刻—— 粘稠的,有如跗骨之蛆一般的微蓝的湖水有如泡沫幻影一般破碎,待得玖夜迷离的神智终于得到了清醒的时候,他正躺在一张足能够容纳五六人大的床榻上,身下玉石的床面有着棉絮的柔软。羽缎的被子盖至胸口的位置,层层银色的帷幔将床榻笼罩,周围的光线黯淡而温和。 玖夜的眼是睁着的,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两颊处打下浅浅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玖夜缓缓坐起来,身上的羽被如水波一般褪去,露出穿着白色里衣的身体。 玖夜似乎怔了怔,随即伸手撩开了银色的帷幔。也正是这个时候,玖夜看到了自己的手指,那有着玉石一般的光泽,白皙得近乎苍白的手指。 玖夜微微偏头,借着撩开床幔的姿势,他借着光可鉴人的粗大玉柱上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模样。 他的五官依旧是曾经的模样,只是他的发,由着曾经自己所以为的,走火入魔后的斑驳色泽变成了此时纯粹的紫色,而他的眸子,是冰雪一般的银色,冰冷而剔透。 玖夜缓缓起身,赤着双足踩在冰蓝色的地面上,无声无息地走过层层帷幔笼罩着的空间,最终将整间屋子的摆设收入眼底。 其实眼前的一切,用宫殿来形容会更为确切。 玖夜站在那里,遥遥望着触手难及的殿顶,默默收回了目光,落在了大殿中央的位置处,那萦绕着乳白色灵气的池水,凝视着池水中央将整个浮荒大陆浓缩于此的黑曜石岛屿。 他眼下所处的环境,正是当初他昏迷了三个月的时候灵魂被困住的宫殿。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离魂来到不知名的地方,如今看来,莫不如说,那段日子他是被困在了一段记忆之中。 “醒了?”安静得死寂的大殿里,传来一个空灵里带着温和的女声,婷婷袅袅,只听到这个声音便觉得灵魂在发出满足的叹息。 玖夜循声望去,正见着这间宫殿的最高处,出现了一个有银色光线交织而成的华丽御座。而御座之上,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那个女子穿着一身银色的长袍,广袖而束腰。银袍的衣领袖口的位置处绣着繁复的暗银色花纹,乍看上只觉得华丽异常,但细细看去便会感觉到灵魂的低颤,似乎只是看着这些花纹便能够隐约触摸到这个世界最本源的力量。 银发银眸的女子靠坐在御座之上,单手支颔,其动作放在别人身上会令人觉得她的惫懒,但放在这个女子身上则是有着一种雍容的贵不可言,以及高高在上的睥睨众生。这不是由于力量或是权势的高高在上,而是她融进了骨血之中,生而高贵的表现。 当你看见这个女子的第一眼时,你首先注意到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站在世界的最高处俯视众生的气质。而当你想要注意她的容貌时,你会觉得,世间再美丽的容颜与眼前的女子相比,不过是空洞的乏味,比不上她银色眼波的轻轻流转。 即使,女子的容貌并不是世间美丽的极致。 不,并不是说这个女子不够美丽,而是,你根本不知道要怎样来形容她的样貌。你会觉得女子的容貌不够艳丽,但你却找不到比她还要艳丽的容貌。你会觉得女子的五官不够精致,但你却找不到比她还要精致的五官。 望着女子的容颜,你会觉得,比起她银色袍子上面的纹路,她的容貌更给了人一种难以捉摸的莫测。 言辞的虚华,根本无法将这个女子的模样描绘出来。 玖夜抬头望着银发银眸的女子,同样是银色的眸子里面划过的是恍然,随即是愤怒以及毫不掩饰的厌憎。然而,他的声音却平静淡漠得惊人:“神后?” 女子轻笑起来,透着优雅圣洁的笑声里,女子缓缓起身,款步走下了御座,身后披散着的银发有如流动的水银,倾泻于地,在她的身后蜿蜒有如夏夜的银河。 女子最终在玖夜的面前站定,银色的眸子很温和,但再多的温和也掩藏不住眸底深处的无情淡漠。她抬起手,宽大的袍袖滑至肘部,玉石一般白皙晶莹的手指抚过玖夜的面颊,最终滑到他紫色的长发上,轻轻摩挲。女子的个子很高,只比玖夜矮上半头,因此她只需要略微抬眼就能够望进玖夜的眼中,看先那双银色眸子里面的另一个自己。 她忍不住轻笑,道:“你该叫‘母后’,墨。” 玖夜侧开脸,避开了那只冰冷的手指。 对于玖夜显而易见的拒绝,女子丝毫不以为杵,唇角的笑意反而更深。她收回手,随即转身,银色的长袍在冰蓝色的地面上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银袍上面的精致纹路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焕发着令人难以移开目光的美丽。她循着玉阶拾级而上,慢慢走向那银色的御座,空灵的话语轻轻抛下:“墨,你变了许多啊……” 玖夜没有说话,目光冷冷地看着女子美丽的背影,以及蜿蜒的银色长发。他没有在意女子在说什么,他的目光被她发间的一缕紫色所吸引,银色的瞳孔猛然收缩。 而在这个时候,女子已然走到了御座之上,广袖一振,转身,俯视着玉阶下的玖夜,声音继续道:“……还是,你将那些都想起来了?” 玖夜面无表情,而那个女子却在盈盈浅笑,她的面容在这一笑间带着悲悯众生的圣洁,但是,只要细细看了那双银色的眸子便会发现,眸底不仅没有怜悯之意,反而尽是天下众生皆不在眼中的漠然。 玖夜敛眸,掩住眸底划过的哀色。他的声音同样清冷漠然,道:“想起了许多,明白了许多,但疑问更多。” “我很乐意为你解答,我的孩子。”神后微笑,纤纤玉指轻点虚空之处,顿时,大殿之中出现了冰雪质地的藤蔓,藤蔓上绽放着雪色的蔷薇,纯洁剔透,正如女神此时的笑靥。 玖夜遥望着御座之上的美丽神祗,缓缓道:“萧国古林里那处遗迹里,那个白衣的女子就是你吧。” “你应该很确定了。”神后将手肘支在御座的把手处,五指轻握,抵住了额角的位置。 “是,我很确定。”玖夜面无表情地道。在遗迹的时候,他观察那个女人的容貌时笼罩着一层薄雾,看得并不真切。而此刻的他,只要闭目回想当时的情景,那个女子的容貌便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和此时高坐于御座上面的女神,面貌一般无二。 只是,记忆里面有些恶劣有些倚老卖老有些调皮隐约给了人一种熟悉感觉的女人,根本无法与眼前淡漠的神祗联系在一起。 他想起很多事情,那些久远得,早已磨损在时间洪流之中事情。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长在初云之上,发生了异变的雪蔷薇。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什么违和的地方,哪怕他知道,他与周遭圣洁的雪色是多么得格格不入。 他骄傲于自己的存在,自信于自己的尊贵。 这个认知,一连持续了一万年的时光。那是他所以为的,自己生命延续至今的长度。 然而,这个认知有着小小的错误。 在这一万年之前,他有着更加遥远的过去。只是,在长久的等待与挣扎中,他将曾经的一切遗忘。 现在的他,记得自己真正的初始。 他是在一片最极致不过的黑暗里所诞生出来的第一缕光中,睁开了眼睛。第一眼,他看到的是他的父母,墨海之上两位真正的主宰——魇皇与神后。 墨海是万物起源之地,是真正的,世间一切开始的地方。本是一片混沌的墨海,在经历了无数的时间后,诞生了世间第一書 香 門 第位神祗。也正是在那位神祗的手中,无数的世界与位面被创造出来。 他是墨海的创世神。 他创造万物,也创造神明。 魇皇与神后两兄妹,便是创世神最完美的作品。 魇皇,杀戮破坏之神。 神后,生命创造之神。 人类的欲.望是贪婪而无書 香 門 第止境的,其实,人类又何尝不是神明的一个投影。魇皇与神后在众神之中,是仅次于创世神的存在。然而,正是有着这样一层高贵的身份,他们更加不愿意位居父神之下,由着他们的上面永远有着一位神明压制。 于是,两位神明联手反叛,最终弑神。 玖夜诞生的时候,早已经是亿万年之后,墨海之中,众神莫不以魇皇神后为尊。 他是神界的少君,这是从他出生后便既成的事实。 他是这些神明被创造出来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神明产下的孩子。更何况,生下他的还是神界的神后。 他有着神后银色的长发,但在光芒的映照下却闪烁着紫色的光辉。他有着魇皇紫色的眼眸,但那片纯粹的紫色上却铺陈着浅浅的银色幽光。他的容貌,糅杂了两位至尊神明的优点,虽然只是幼年便可窥见日后的风华。而他还拥有着,两位至尊神明真正的宠溺怜爱。 天之骄子,莫过如此。 这样的日子,仅仅维持了三年的时间。 三百年的时间不过是神明眨眼的一瞬,更枉论三年。 他记得,那突然刺进胸口的利刃。 被他的母后握在手中的,被神力加持过的利刃,精准地刺进了他的心口。随即,他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利刃抽.出的那一刻,被一股大力从肉身中扯了出来,那种疼痛是他从未尝试过的痛楚。而失去了神魂的肉身,缓缓化作尘土。 然后,他陷进了黑暗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待得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处由神后亲手打造的华美宫殿,前尘记忆也不复存在。 他在那座宫殿里,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的足迹遍布宫殿的每一个角落,日日的重复令他的心疲惫。这个宫殿,除了神后会在数万年的间隔里来看他一次以外,没有任何的生灵存在。 只有他。 那种蚀骨的寂寞孤单,至今回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玖夜抿紧唇,银色的凤眸直直看向端坐于御座上的神祗,缓缓开口问道:“为什么?” ——当初期待着自己降生,真心疼爱自己的母后,为什么亲手杀死了自己? ——而此刻的他,早已不是神界的少君,他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的母后,墨海的神后,仍旧没有放过他,放过被他心心念着的苏忆殇。 他和苏忆殇落到今天这般地步,从前并未察觉,但现在细细回想,这每一步都少不了眼前这位女神的推波助澜。 譬如说,初云神域漂浮在海域之上,若是有着今日的层层禁制,火狐皇苏鋆悦是如何登上那座神山,并且放弃了那么多真正的圣花雪蔷薇,用着鲜血浇灌了他这么一个圣花中的异种。 哈,以血灌溉,这可不就是令他入世的第一步。 “我的父神,是万物创始之神,无论是花草树木精怪人类还是神明天族,只要他的一念之下,都可创造出来,他是真正的万物之主。”面对玖夜带着倦怠的诘问,神后并没有正面这个问题,反而回忆起来曾经的事情,娓娓道来。 “我和兄长大人,不同于他以着天地灵气所制造出来的神明,而是由他的骨血制造出来的,是天地之间唯一有资格称呼他为‘父’的神明。我和兄长,是真心敬爱着我们的父神……” 神后的唇角渐渐勾起一个温暖的弧度,不同于平日悲悯的虚假,是真正带着温度的笑容。那双银色的眼眸徐徐弯起,眼角眉梢带着怀念,道:“父神很疼爱我们,对于我们,他向来有求必应。我和哥哥,各自继承了父神九成的创造之力和毁灭之力,而毁灭与创造之力,除了我们与父神,天地间再无一神有着相同或是相似的力量。这份独一无二的亲近,我和哥哥,很喜欢,很享受,也很珍惜。” 玖夜怔怔地看着面露愉悦的神后,恍恍惚惚忆起久远的曾经,那个面露宠溺的女神。 “但是……”神后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银色的眸子里顿时划过了冰天雪地一般的森冷,“我和哥哥没有想到的是,父神竟然又开始筹划创造神明的事情,而材料,竟然是父神的血肉骨骼以及灵魂力量。”神后的目光落在玖夜的身上,眸底涌出了淡淡的悲伤以及隐约的委屈,“我和哥哥并不是害怕天地间再出现一位力量以及地位高于自己的存在,只是,灵魂力量不比其他,一旦损耗,亿万年都未必能够恢复,伤及的是父神的本身。于是,我和哥哥去劝阻,但想不到的是,父神竟然斥责我们,甚至动了手。” “哈……当真可笑……”神后笑靥如花,但眸底的悲伤与不甘却渐渐涌了出来,“父神竟然说,我和哥哥不过是他制作出来的残次品,不过是比那些花鸟虫鱼多费了点心思罢了。只要他想,毁灭我和哥哥的存在,不比碾死一只蝼蚁困难。而他此时要创造的神明,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子嗣,唯一有资格继承他所有的存在……” 玖夜微微蹙眉,心中有些同情神后了。毕竟,一直当做亲人的存在,突然推翻了曾经的相处,可以轻易说出毁灭他们的残酷话语。而且有突然发现,那个他们一直认为理所应当的、位于众神之上的尊位,不仅极有可能在下一瞬就不属于他们,就连生命也可能在那位神祗的一念之下毁灭。这也难怪最后这两位神祗联手,最终弑神。 神后看着玖夜,轻声道:“那个神明最终在父神的手中被创造出来,用着父神的骨骼血肉制成的神体,并以着父神五成的灵魂力量淬炼,单单只是一个神体,就要胜过了我和哥哥不止一筹。” 神后低笑,“那般费心思啊……也亏得如此……我和哥哥最终吞噬了父神的力量,握住了墨海的权柄。”神后并没有提起过程,转而道:“后来我和哥哥去看了父神耗费修为创造出来的神明,竟然发现——”她的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竟然没有灵魂,不过是一个空壳子。然而,就是那么一个空壳子,无法毁坏也无法往里面注入神魂,就连触碰都无法。” 玖夜面色一沉,他记得在天池净水中自己失去意识前见到的最后一幕是自己变得透明的手,再联想起那段困了自己三个月的记忆里那个一直躺在床榻上的身体,再回想一下自己起床的位置似乎有那么一点熟悉,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着玖夜剖析这个预感的准确性,银发银眸的神祗便垂眸看向自己,空灵的声音里带着莫名慨叹的意味,道:“墨……自你出生,母后是真心疼爱你,我发誓绝不会像父神那般伤害到你。但是,偏偏在你两岁开始,每晚入梦之后,身体就会穿过了空间的束缚,越过层层的禁制,竟然去到了我与兄长封印那个肉身的地方。夜夜不坠,纵然在你身上设下禁制,每夜子时你都会准时出现在那个身体的旁边。开始的时候,我和哥哥以为是那个身体有古怪,以为父神在墨海留有残念,可能伤害到你。然而,你三岁生日那天,你的身体里面开始出现与着父神一样的气息。也正是因为这个气息,我和哥哥才察觉到,所谓的弑神,你的降生,不过是遵循着父神当初的设定,一步步走出来的棋局罢了。” 神后的目光,深深地看尽玖夜的眼中,缓缓地,一字一句道:“从一开始,父神创造众神,不过就是为了你的诞生。” 113 一百一十三章 众神遗事(2) “就为了你……只为了你……”神后低低地笑了起来,单手遮住半张美丽的面孔,她的语气渐渐有些不稳,周身圣洁而平和的力量隐隐有了躁动的趋势,“感受到了你身上的气息,深埋在我和哥哥神魂之中的记忆也苏醒了。” 隔着那只白玉一般的手掌,那只凝结着冰雪的银色眼眸直直看向玉阶之下静默不语的玖夜,轻轻地,以着无比柔和的语气道:“墨,你知道我和哥哥的力量——创造与破灭的力量,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吗?” 没有等玖夜开口,神后自顾自地道:“神明之所以能站在众生的顶端,那是因为神明对于天道法则的领悟与掌控。掌控得越多,力量就越强大,然而同时,也会发现自己与天道法则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也正是因为这样,神明反而是众生之中最束手束脚的一族。” 神后冷冷地笑:“看得越多,明白得越多,顾虑也会越多。因果循环,便是这个道理。” 神后垂眸看着自己的白皙的五指,淡淡道:“我和哥哥生而为神,力量强大却不受因果制裁,我和哥哥曾经以为,这便是力量的极致。然而——”神后话锋一转,抬眸看向玖夜,银色的眸里逐渐燃起灼然的火焰,“直到发现你身上和父神相同的气息,苏醒了被父神有意打进神魂深处的记忆我们才知道,我与哥哥的力量,并非极致。而墨海虽然广阔,其中有着无数的世界空间,只要有契机,哪怕一滴水所连通的也是一个不逊于浮荒的世界……但是墨海之外,仍旧有着另外的世界。甚至于,墨海亦可能,不过是外面的世界里,一滴水连接的世界。” 神后冷笑:“说白了,这个墨海是基于一个完整法则所形成的世界。而我与哥哥之所以能够在墨海为所欲为,不过是因为我们对于法则的掌控是法则掌控中最高层次的掌控——绝对掌控。” 说到这里,神后停顿了一下,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玖夜一眼。玖夜目光平静,哪怕脑袋被这一波又一波的信息搅得脑袋疼,但面上不肯露出半点。 神后有多强,没有人比被她杀了并困住无数年的玖夜清楚。玖夜心中就是再不耐烦,再焦躁,但面上却不肯露出半点。玖夜并不认为神后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联络联络那淡薄得压根什么都不剩的母子感情,只能说,她所说的一切和他想要的有关。 ——忆起的那些久远记忆,玖夜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代入感。或许他对那些身为“墨”的寂寞感同身受,但不代表他还会留恋着身后的母子感情。 他不是墨,他是玖夜。 玖夜,有母亲,为了他而死的母亲;有弟弟,从小痴缠着他的弟弟。弟弟,亦是恋人,为了他赴死而不悔的恋人。还是师父,师兄,朋友……有过命的交情,亦有着萍水相逢的一面之缘。玖夜并不觉得,那些曾经苦痛的寂寞的蚀骨的痛楚,还能将他扯进曾经的绝望中。 拢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握紧,玖夜告诉自己,要忍耐……忍耐着想要杀死眼前神祗为苏忆殇报仇的欲.望。现在的他,不能那么做……创世神,眼前的神祗是继承了当初创世神九成造物创世力量的神明,世间无绝对,天道总会留下一线生机。苏忆殇,哪怕苏忆殇魂飞魄散,他也要将那些灵魂拼凑回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天池净水中苏忆殇从他怀里消失的一幕,永不会再现! 平整的手指甲深深扎进掌心里,掌心处的疼痛令玖夜濒临爆发的理智瞬间冷静下来。玖夜抬眼,与神后毫不后退地对视,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银发银眸的神祗缓缓起身,遥遥看向玉阶下面,曾经唤过她“母后”的俊美男子,道:“法则的绝对掌控,只要是依附于这个法则而衍生出来的世界,绝对掌控的力量便是绝对,除了父神那样的存在。” “父神啊……纵然只剩下一成的力量,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够恢复。呵……我们因法则而强大,而法则却是因他而生。我们不过是法则的使用者,使用的同时受到法则的制约,而父神则是法则的主人,他只要稍微更改一下法则的内容,我和哥哥在这墨海之中,无异于凡人……” 神后摇头苦笑,道:“这种连性命都捏在他人手中的感觉,实在是……”她没有说下去,但银色的眸子里面隐隐透出杀意。 玖夜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创世神的陨落不就正和了你们的心意?没有创世神的制约,你们是墨海之中真正的主宰。如今你这么大费心思找到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不——”神后认真地看着他,沉声道:“我的父神,是墨海真正的主人,他的意志即是法则的意志。你是他指定的继承人,那么,无论经历多长时间,轮回多少世,前面有多少神明阻拦,你终究会……”神后停顿了一下,轻声道:“自从我和哥哥发现这些事情后,一直想要打破法则既定的命运,对于墨海的更是鲜有插手,生怕中了法则的算计,再小的事情最终衍变成推动进程的助力。你瞧,当初我在你身上设下九九八十一重禁制,将你带到归墟之地那种神力贫瘠到了极点的地方,但你夜晚依旧能够撕开空间壁障来到那个身体旁边。” “说白了,你还是不甘心吧。”玖夜瞥了神后一眼,淡淡道:“法则规定的未来,必将有人高你一头,哪怕那个是你的孩子,你还是会不甘心吧。” 神后一怔,银色的眸子里沉淀着深沉的情绪。半响,她点头,道:“确实,即使是自己的孩子,我还是不高兴。其实连哥哥都不知道……”神后的唇角缓缓扬起自傲的笑容,掷地有声地道:“本神,从诞生的一开始,对于自由的执着就远远胜过亲情或是爱情的渴望。本神要的自由,是绝对的自由,是不受任何人辖制的自由。” 玖夜心中微叹,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自己在这神殿的低语。玖夜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宫殿里的某一处,一个一身雪色长袍的小小幼童用着平静的却异常悲凉的语气轻叹道:“人绝望尚可求神,那神绝望又该求谁。” 也许这句话听上去有些矫情,毕竟世间皆道神仙好,有缘无缘的更是挤破头似的想要修仙得道,但真到了神仙的境界,还不如当凡人时候的自由自在。 那时候的玖夜,真的恨不得自己明天就会死去,这样就不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独自挨着这没有尽头的生命。 玖夜没有出口安慰安慰这亿万年前自己还要称呼一声“母后”的神祗,且不说他们之间还有着大仇小仇血海深仇,单是神祗的骄傲就不能用上同情怜惜的字眼来亵渎。 玖夜看向神后,目光落在了她的颈部时不禁一滞。 神后白皙纤细的颈子上,一道轻盈的紫色光带轻轻地缠在上面。一头微微翘起,状似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看得玖夜不自觉地蹙眉。方才他似乎看错了呢,原来那一缕紫色不是她的头发,倒是一条光带?只是,这光带之中隐隐散发出来的气息有些熟悉。 神后伸手轻轻拍了拍颈部的紫色光带,看了玖夜一眼,道:“我和哥哥采用了无数的办法也没能将你和那具身体的联系割断,那时候也想着搏上一搏,便想着将你的神魂与躯体分离并将你的神魂永世封印。我和哥哥也正是因此而决裂……”神后的眼中露出叹息与无奈的神情,目光落在颈上的紫色光带时,眸底却染上一抹柔和。 永世封印?!玖夜眼角一抽,心道这女人的心还真是够狠的啊,虽说当时的他满打满算也就活了三年,在神族的眼中连零头都算不上可能相处的时间不长感情也不够深,虽说神族的感情都不够丰富一向都是各扫门前雪,但是,好歹他是从神后身上掉下来的肉吧,好歹也怀了他五万年吧,至于说永世封印就永世封印吗! 神后叹了口气,眉眼里带着些倦怠,道:“封印最终也没能够成.功,反而由于躯体的销毁令你的神魂和那具躯壳的牵引更加剧烈。我冥思苦想了许久,倒也找到了一个办法。只是这个办法的前提却需要你真正将那个躯体与神魂融合,最终成为墨海之主后才能实现。” 神后广袖一振,唇角带笑地指点着周遭的摆设,道:“这座神殿之中,摆设之物尽是众界珍宝,于修行一道颇多裨益。我本想以此来增加你的修为,尽快达到法则的标准,却不想,你的修为在数万年里竟无半点进益,心境上也出现了问题。” “于是你安排我入世?”玖夜抬眼,冷道。 “这座神殿里外被我设下无数禁制,就是我哥哥前来都未必能够突破。想来当初我为求自由也有些魔怔了,而且当初我诞生之时已经是成年身体,心智也是成熟,并不懂得一个真正的幼儿会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因此也就忽略了你的心境。或许相处的时日久了也能够看出来你的不对劲,只可惜,当时哥哥为了你的事情在墨海与我几次争斗,而我也不敢在你居住的宫殿里面放人。待得终于解决了哥哥的问题时却发现,这八十一重禁制竟然为你破解。” 神后露出了半是费解半是无奈的神情,道:“想我连续多年为你灌注神力都无法提升你的修为进境,反而在一个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你竟然凭着本能操纵了法则破除了禁制。” 操纵法则?玖夜眉梢一动,心中忽然生出一阵狂喜——若是曾经的他就已经能够操纵法则,那么现在的他是不是也能够使用法则来复活苏忆殇呢。拢在袖中的手指用力攥紧,银色的眸子忽然燃起的光亮灼然而温暖。 神后唇角微微勾起,虽然玖夜的面上极力维持着平静,虽然玖夜的阅历也有着上万的年月,但和这个从远古时期便一直存在的神后比起来,他还是太嫩。她的声音继续,平静无波却带着莫名意味,道:“初云神域本在各个空间夹缝的地方,一般仙神根本无法到达。但是,由于当初的你破除了禁制,致使神域落到了众多位面之中灵气最充沛的浮荒,神魂也脱离了神殿,寄身在雪蔷薇之中。若非当初我发现你从未增长的修为进境在脱离了神殿后的几天里就有了进展,我早就将你带回神殿里。说起来……”她拖长声音,语气有些微妙地道:“浮荒大陆里数万年无人飞升之事,也是因为你的缘故。” 玖夜眼角一抽,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猛然回头看向大殿中央处的池水。池水依旧灵气袅袅,水中浮荒的缩影依旧壮阔,只是,那些在他记忆里面逸散的能够幻化出无数形状的灵气……貌似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原本的灵气能够逸散至大殿的每一处,但此时的灵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一般,只在水池上方一丈的范围里面飘动,不越雷池一步。 “这是……结界?”玖夜轻声问道,语气却是笃定。 神后无所谓地点头,道:“浮荒虽然是众多位面之中灵气最馥郁的大陆,但也比不上神殿的万分之一。若是有人修炼吸收成仙得道,而后又飞升到仙界,那会使浮荒的灵气减少。于是,在不打扰到你修行的前提下,我在这位位面里设下了结界,隔绝了浮荒与众界的联系。求仙问道之人,素来逆天,会引下雷劫,这倒也间接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待得他们死后,淬炼过的灵力又会回到浮荒的本源之中,生生不息。” 114 一百一十四章 众神遗事(3) ... 玖夜不说话,目光异常幽深地看向神后,心中泛起了梗塞的感觉。虽然神后的出发点是为了他,但这也不能打消他心中的厌恶。 这就是神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即使本意是杜绝浮荒灵气的流失,并且害得浮荒的修炼者无论怎样修炼都感应不到雷劫,无法真正的得道,他们也有着理直气壮的理由。 或者说,无论他们出于怎样的理由,也轮不到如蝼蚁一般的众生来过问不满。 只因他们,足够得强大。 就像此时的玖夜,明明知道自己痛苦的无法挽回的根源就在这个女神的身上,他所品尝到的,痛苦的蚀骨的生不如死的感觉都是有着这个神祗的推波助澜甚至于亲手导演,如今的他,仍然奈何不得她。 玖夜垂下眉睫,缓缓道:“我想要小……苏忆殇回来,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便好。”不需要铺垫那么多,因为现在的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可以。”神后很是痛快地点头,道:“这个我能够做到。只不过……” “只要我有。”玖夜目光平静。 神后微笑,道:“现在,你将神识沉入神魂之中,看看里面有什么。” 玖夜二话不说,当即闭上了双眸,将神识沉进了神魂之中。 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一般,周围是混沌的黑色。玖夜蹙眉,他记得自己灵魂并不是这个模样来着。神后要他看看灵魂里面有什么,玖夜下意识就想到了灵魂深处那朵紫雪蔷薇——从一颗幼小的种子渐渐发展成为妖娆美丽的堕落圣花,与他本身的灵力交相呼应,是他灵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然而此时,玖夜却找不到它了。 养伤的时候,他是没有办法用神识窥探那朵紫雪蔷薇。然而此时,他却是在灵魂之中再也找不到那朵……等等! 玖夜讶然地睁大了眸子,周围的暗色混沌中,竟然飘荡着几片紫色的花瓣。他不禁抬手,白皙的手指轻轻触碰其中一片花瓣。 随即玖夜整个人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的力量像是被抽得一干二净一般。 玖夜的神识被他的神魂突然迸发出来的吸力,几乎全部的神识都被那片小小的花瓣吸进去。好在,一股斥力猛然爆发,一下子就将玖夜的神识从神魂中甩了出去。 神识的受创直接影响到了身体。 玖夜一阵晕眩,身子止不住软倒在地。若非身旁没有一只及时拉住他的手,玖夜整个人都得瘫倒在地上。 涣散迷离的银色眸子里面,映出的是一张笔墨难以描绘的美丽面容,正是神后。 玖夜没有拒绝神后的搀扶,以他突如其来的虚弱,硬气并不适合现在的他。 “形态是紫色的花瓣,但本质上……”玖夜垂下眸子,不去看近在咫尺的美丽面容,缓缓道:“你要的就是那个东西吧。” 神后伸出右手,葱指纤长,白皙如玉。一团银色的光芒出现在掌心之中,光芒并不耀目,反而带着温润的勃勃生机。 玖夜凝望着眼前的光团,疲惫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心口处也抽痛起来。 那团光芒之中,有着细碎的墨色光斑,夹杂着绯红的色泽。然而细细看去则会发现,黑红两色之外还包裹着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紫色,最外围才是银色的光芒。 “这是……”玖夜伸出手想要触碰,但神后手掌一翻,光团便消失在她掌心之中。 玖夜霍然抬头,银色的眸子里隐约现出血丝,他的声音嘶哑,里面有极力维持的平静,“小殇……的灵魂?” “确切地说,是灵魂的碎片。”神后松开手,看着眼前俊美的男子极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周身的气质一变,隐隐散发出杀伐之气,丝毫不逊色于她的哥哥,执掌杀戮毁灭的神明,魇皇。 神后目光微微有些波动,但很快便沉寂下来。她的手随意地抚过无意间垂在胸前的银发,白皙的手指反复流连在那道紫色的光带上,平静地道:“本来苏忆殇的灵魂根本就承受不住天池净水的洗涤,他的结局本应该是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玖夜的面色,彻底地沉了下去。 “但是,护着他灵魂的东西可不是一个天池净水就能够消化的。”神后的语气里微微感叹,道:“护着他的东西,是新生的法则。”神后看着玖夜眼角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惊讶,复又加了一句,“是因你而生的法则。” 玖夜彻底愣了。 神后道:“天池净水本就是我有意留在初云的,神谕所指也是为了让你来到这里。当初你的修为因突破禁制而阴差阳错地有了进境,但随后的万年都没有丝毫进步,于是我便引导恰好在海外苦修的火狐皇苏鋆悦来到初云,带你离开初云去入世,以待日后修为大成之后回到初云,净化掉你那身臭皮囊,淬炼神魂,与那具躯体合二为一……说起来,你的神魂修为在入世二十来年里,连连突破,早知道如此,我直接把你扔到凡世就好了。” 玖夜没说话,他怎么修炼的他自己也弄不太清楚,眼下,他看重的是被那个女神收起来的灵魂碎片。玖夜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神后的手,目光灼然得连神后都不自觉将手拢进袖子里,以隔绝那恨不得将她的手砍下来的目光。 神后的话仍在继续:“当初锁妖塔里,你从狐妖苏晴处得到肉身,在其腹中将自己吸收的先天妖气渡给苏忆殇。但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你渡给苏忆殇的先天妖气里面,有着你神魂自身含有的六和之力,也有着细微的未成形的法则的气息。而随着你修为的渐进,苏忆殇体内的法则之力也在逐渐壮大。在那个遗迹里面,虽然那个白衣女人只是我神识的一个投影,但她却有着我的知识与思维,一眼就认出来苏忆殇体内的气息。” 神后的声音有些残酷:“说起来,若非你的法则碎片的力量因你的意志而一心维护苏忆殇,苏忆殇的灵魂在破碎之后便会消失。但是,若非他身上有你的气息,而形貌上也因你的气息而出现异变,神谕之上所指之人根本就不会是他。而他也不会因此被哥哥找上,落了个元神破碎的下场。” 玖夜的面上铁青,抿紧的唇角含着冷硬的气息。 “墨……”神后抬眼看着玖夜,慢慢地道:“你和苏忆殇之间的感情,真的是爱情吗?还是,出于同源法则的隐隐呼应而产生的熟悉感觉。”神后缓缓微笑,“苏忆殇……他值得你宁愿自毁也要维护吗?他……” “够了,说出你的交换条件吧。”玖夜面无表情地看着神后,道:“无论是同源的熟悉也好,血脉的亲近也罢,无论这段感情的起点是什么,但到了现在,我确确实实地爱着他。所以,收起你的试探,告诉我应该付出些什么。” 神后一怔,随即点头。只见她素手一挥,指尖划过的虚空之处顿时出现了一道裂痕。不同于玖夜曾经见过的空间裂缝中暗藏的黑暗与混沌,这道裂痕之中蕴含着极为丰富的生之气息。裂痕迅速扩展开来,出现了一丈见方的缺口。另一端,是一处生机盎然的空间。 泉水,绿草,繁华,天空湛蓝,一片生机勃勃。这片生机之地占地极广,但远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从玖夜的角度正好能够看到草地的尽头是寸草不生的荒芜,天空也是阴沉的暗色,隐约传来凄厉的呼号。 “这是位于黄泉之海深处的养魂池。”神后纤指遥点草地中央的那处泉水,那团银色的包裹着苏忆殇灵魂碎片的光团摇摇晃晃地在她的声音里飞向泉水,并融进其中。融进泉水的那一刻,那个熟悉得玖夜就是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出五官的黑衣男子就出现在所谓的养魂池里,闭目沉睡。 玖夜目不转睛地看着泉水中沉睡的苏忆殇,眼眶微热。 神后拢了拢鬓角的银色发丝,轻声道:“养魂池对于受伤的灵魂而言,无疑就是最好的良药。但苏忆殇的体质由于你的法则而出现了变化——虽然他灵魂寄存的法则在天池净水中已经回到了你的身体里面,但他的灵魂里依旧有着法则的刻痕。因此,养魂池在百年的时间里虽然能够修复破损的灵魂,却没有办法消化那些力量。他只能沉睡,一直到他完全消化了那些力量。这一睡是多少年,我也算不出。” 玖夜不禁上前一步,低声道:“我可以……去陪他……” “不行。”神后摇头,“他身负法则之力,贸然接近他会使得他灵魂中的刻痕暴动。你只能等他的灵魂自然醒来,投胎。直到他十八岁那年,他的力量才能真正稳固起来。而在此期间,你不能过多干预他的命轨,否则,他会出现什么事情也难以料到。” 神后素手一翻,一条红色的丝线出现在指间。红线约有半米的长度,颜色通透,半点杂色也无。 “苏忆殇再度转世之后,由于他元神在经历的养魂池之后会更加强大,也有着法则的刻痕而受到天地法则的注意,他的资质之高恐怕万年难遇。故而,能够承受他出生的家庭必定是煊赫了百代的家族。那个家族越是煊赫,他的出生就会越顺利。你不能干扰他的命轨,不能等他一转世就去将他带到身边,也不能由你出手来间接关照他,否则——”神后看了一眼目光动也不动死死盯着养魂池的玖夜,心中微叹。她抬手晃了晃指间的红线,继续道:“这是命轨线,你拿着它可以感应到各个位面之中能与苏忆殇结下缘分的人——即他的先祖。你可以赐予那位先祖百代不陨的荣耀,虽然不知道这些荣耀能否持续百代,但是,这样能够使你的苏忆殇平安诞生,而不是永世徘徊在黄泉之海。” 玖夜几乎是黏在苏忆殇身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身旁……那根红色细线上面。玖夜抬手将红线握在手中,凝视着在仿佛轻轻一拽就会断掉的红线,玖夜慢慢地道:“你可以说出你的要求了。” 神后的唇角扬起了势在必得的笑容,张狂而骄傲,丝毫没有了平日里众神传颂的圣洁。她此刻的笑容,更像是墨海的魇皇,肆意张狂,不可一世。 也是,真正圣洁到蠢的神,也不会是一手覆灭了魇皇的神明。 “我要你——神魂之中的一片花瓣。即,我要因你而新生的一片法则。”神后的目光灼灼,“只有在完全归属于我的法则保护下,我才能够在墨海不受任何的制约。即使到了墨海之外,也无神能够用法则来伤害我。” 玖夜闭上眼睛,片刻后,他的掌心里出现了一片紫色的花瓣。剔透晶莹,紫色妖娆。 神后接过小小的花瓣,美丽的面容上浮现出复杂得难以辨明的情绪,似是欢欣似是伤感。不过片刻之间,她面上的情绪已经换了又换,身上的神力也有些不稳。许久,神后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的神后,眸底清明光亮,面上平和,只听她低声自语:“不愧是法则,即使是新生的,尚未衍生出世界,它的力量也不容人小觑。” 玖夜抬手擦去唇角淌下来的鲜血,瞥了一眼神后,目光又落在了苏忆殇的身上。 神后深深吸了口气,五指死死握住那片晶莹的花瓣,看向玖夜,道:“在失去了一片马上就要成形的法则,你的神魂受到了重创,外力无法恢复,只有在你体内的其中一处法则形成了世界才能够抽取源力恢复。” 神后再度抬手打开一个空间,道:“这是父神修炼之地,除了父神外,即使是我和哥哥也没有办法进入,唯有力量和父神相同的你才能够进入修炼。”白皙玉莹的手指遥遥描绘那处空间里面的一处府邸,道:“里面的时间与外界不同,即使在里面过了万年,亿年,外界不过是一瞬。只是,经历了漫长修炼的你——”神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玖夜,“真的还能够记得苏忆殇这个名字吗?” 玖夜面色苍白,但气势不减。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神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虽然法则因你而生,它也会因你而消亡。但是,法则即使新生,它也是世界的基石,不会甘心消亡。”神后慢条斯理地道:“不甘心消亡的法则,难以提供力量的受创神魂。它无法奈你何,但它会引导你沉睡来恢复力量,万年,亿年。到时候,没准儿苏忆殇就是醒了,你也错过了他的转世。” 玖夜忽然动了,步子缓慢而坚定地走向那处空间。 “不怕我害你?”神后挑眉,她可是知道,她这个孩子对于她的戒备究竟有多重。 玖夜没有答话,留给神后的只不过是一个略有些消瘦的背影。 神殿里,复又安静下来,沉寂得近乎死寂。 整座神殿里,只有这位女神清浅的呼吸声。 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颈部的紫色光带,她低声,似在自语:“哥,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正文坑爹的结局完了——以下是番外———— 115 番外 后来(1) ... 浮荒二零二零年,这一年对于整个浮荒大陆而言,无疑是一个多事之秋。 被后世称之为“七夜末世”的黑暗终于散去,金色的光芒一丝一缕透过暗黑的天幕照射在浮荒之上,令这些日子里心中惶惶不安的普通人终于定下心来。 对于“七夜末世”的传说,后世众说纷纭。虽然那七日在普通人眼里根本就是透不出一丝光亮的黑暗,但人类的思想在这片黑暗中衍生出无数的遐想与猜测。其中支持人数最多的猜测则是浮荒之中曾经封印着绝世的妖魔,仙界的上仙们为了保护这片大陆,与之激战七天七夜,直打得日月无光,天昏地暗,就连浮荒大陆也因之而破碎。待得上仙们打败妖魔,还浮荒一个平静之后,破晓的天光照亮了大陆…… 当然,能够从这七天的暗无天日里面发展出这么这么多的传说,这和天光破晓之后,众人本来欣然的心里忽然涌出的浓浓敬畏有关。浮荒之上的人类,几乎无法遏止身体的本能,冥冥之中有着一种无法抵抗的力量,使得他们纷纷跪倒,冲着昆仑的方向叩了三下。 不止是普通的人类,妖魔魔族或是修真者,他们或许没有人类表现的这么明显,但他们心中也确确实实地生出了莫名的敬畏之心,饶是桀骜不驯的大妖魔,他们也低下了头颅。 其中,各界之中表现得最为明显的是冥鬼二界的居民。 先是原本分裂的两界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糅合在一起,两界合并之后,鬼气更是森森,直接令尚在初云神域的鬼族在修为之上拔高了百年不止。然而,修为的增长并没有令他们的底气十足,反而在那种压力之下,鬼族反应更为谦卑。无论是尚在鬼界的两位鬼帝,还是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皆是面向昆仑的方向,行三叩九拜大礼。 天道法则所承认的幽冥鬼界之主,冥帝,在天光破晓之时,在昆仑诞生。 自此,幽冥鬼界,除了冥帝以外,再无一人有资格使用“帝”的称呼。 而这位新出炉的冥帝,原鬼帝魂厉,在耗费了九成的本源鬼气而气息奄奄,又极其倒霉地碰上了想对他趁火打劫的某些隶属于其他二位鬼帝的鬼王鬼将,万分危急之时,天道的庇护直接令他一跃成为冥鬼两界的唯一君主,而那些打算动手的鬼王等等,直接被天道一个威压按在玉阶上动弹不得。 魂厉那张挂着冷漠嘲笑讥讽表情几千年的鬼帝的脸,终于换上了一张囧囧有神的脸,在天道的加冕下,没能够维持住一个帝王应有的姿态,反而张大了嘴,真正诠释目瞪口呆的意义。 好在,也没有几个人注意到新任冥帝的失态,因为,初云神山,正以着缓慢但稳定的速度,化为灰尘。似有着一种无形的力量,缓缓地将这座神山碾压成齑粉。 除了天道庇佑的冥帝以外,众人比较注重的是逃命。 每一个逃命的人心中都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被初云的禁制压制了足足七天的时间,累死累活一点点往上攀登。虽然不知道禁制在不久前为何会忽然消失,但这促进了众人攀登的速度却是事实,这也造成了逃命路程的长度增加,也是事实。 好在神山粉碎的时间比较慢,除了造成了众多修炼者因踩踏而受重伤的事件外,倒也没有什么伤亡。 梦无酒在他师父的手上,是众人中极少没有擦破半点油皮就到达安全地点的一个。 擦掉额头的冷汗,梦无酒刚想着表达一下对师父的敬仰之情,以及对于所谓神山竟是如此得不结实说塌就塌的抱怨,却因着自家师父异常冷凝严肃的面容而硬生生将所有的感慨咽进了肚子里。 就连擦汗的动作都僵住了。 随即,他看见自家师父那有些冷有些黑有些严肃的脸正面向自己,一只由于修炼水系变异灵力,即冰系多年而变得冷冰冰的手,以着万分僵硬的手法拍上了他的脑袋。 梦无酒的脸,已经完完全全僵硬了。虽然天枢师父手上用的力气不过比拍蚊子重了那么一点点,梦无酒这位年轻一辈出色的修真者的小腿肚子就那么一抖,随即那么一软。比起自家师父也就那么矮上一指长度的“虎躯”狠狠地一震,整个人险些瘫倒在地上。 最后还是天枢黑着一张脸扶住了自家徒弟的小身板。 梦无酒的脸,“腾”得烧了起来。然而,耳边的一句低叹很快令梦无酒煞白了一张清隽的面容。 天枢轻声叹息,道:“你这般样子,如何令为师放心离开。” 梦无酒就像是在大冬天被人泼了一桶冰水,彻骨的寒意连他的灵魂也要随之冻结。 超过自己承受范围的冰冷,令梦无酒本能地想要攀附住自己唯一所能够依靠的,并尽力去挽留。梦无酒脑子浑浑噩噩,嘴里似乎在重复着什么,但其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的手似乎抓住了什么,但总觉得哪怕指缝间小小的开阖都会令那个东西脱离而出,所以他的五指竭力收紧,恨不得将手中握着的融进自己的掌心里。 待得梦无酒那堪比浆糊的脑子终于清醒了那么一线,他便异常尴尬地发现,虽然看面容看不出半点但实际上“芳龄”已然堪堪而立的自己,竟像是一个没有断奶的小孩子似的,整个脑袋卯足了劲儿往自己师父冷冰冰的怀里面塞,他的手也紧紧攥住师父胸口的衣裳,鼻涕眼泪糊了天枢一胸口,嘴里面也嘟嘟囔囔着什么“别走”、“我错了”、“以后一定好好修炼不偷懒”什么的。 反应过来的梦无酒,嘴里面万分丢脸的话戛然而止。 感受到因为自己的眼泪鼻涕而糊了一片的衣襟,梦无酒不敢抬头了。 再感觉到自己师父胸口的激烈起伏,梦无酒整个人颤抖了。 于是,在感觉到自家师父的胳膊动了的时候,梦无酒很没有骨气地缩了缩脖子,不停祈祷着自家师父下手能够轻一些,体谅他徒弟刚过了元婴期的小身板。 他真的真的不抗敲打啊~ 但是,在感觉到背脊处传来的大力,整个身体在紧贴师父胸口的情形下又被那股力量狠狠地压在天枢师父的胸膛上,大力的挤压令梦无酒失去了肺部不多的書 香 門 第空气的时候,梦无酒的脑子里懵懵懂懂地冒出了一个想法——“既棒打,敲头之后,难道师父大人又看上了‘勒刑’了吗?” 很快,梦无酒就没有功.夫发表什么感慨了——他家师父就像是失控了似的,两只手臂越勒越紧,几乎令梦无酒窒息——虽然说没有一个修真者是死于窒息的更何况还是梦无酒这种过了修真第一道门槛元婴期的修真者,但架不住施力的是有着洞虚中期修为的师父啊。 “师、师父……”梦无酒原本攥住天枢衣裳的手,立刻化拳为掌,死命抵在天枢的胸膛上,好不容易挤开了一个小小缝隙,挽救了自己这条可能死于一个拥抱下的窒息。 还没等着梦无酒再接再厉,他的耳边却传来一阵温热的吐息,以及少有的,以着自家师父清冷声线为基础但声调却柔和了那么一点点的低沉声音。 “小酒……” 语气和缓,丝毫没有梦无酒想象中的,对于他先是没有保持昆仑弟子风范行为以及用着眼泪鼻涕这般的秽物涂抹上自家有那么一点洁癖的师父大人的衣裳上的行为,应有的暴怒下的冷凝口气。 是的,虽然在别人耳中仍旧是属于昆仑天枢长老的,冷冰冰的语调。但熟悉天枢的人都能够从这声音中听出来其中的小小愉悦。 尤其这、这么一声很是亲昵的“小酒”,直接令梦无酒这么一位能在天枢暴怒下仍旧保持着死皮赖脸的强人,石化了。 天枢的声音里带着叹息,带着释然,亦带着细微的愉悦,道:“为师方才有感,百年之后正是为师历劫之时。历劫之后,无论生死,都只剩下你一人了……” 梦无酒身体一僵,推拒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曲折,揪住了天枢胸口处的点点衣襟。师门典籍之中有关于历劫的说明,梦无酒知道所谓历劫是飞升前必不可少的一步。浮荒万年无人飞升,也就万年无人历劫。历劫虽然危险,但对于世代求仙问道的大宗派而言,无疑就是一个机会。 求而不得的机会。 但是,一句“无论生死”,一句“只剩一人”,还是令梦无酒忍不住难过。不止是唯一的师父,被视作亲人的师父的必然离开,还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揪心。 像是一直一直都属于自己的宝物,一直一直被自己当做理所当然的宝物,在有一天忽然有人告诉你,他并不属于你。 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 梦无酒扁扁嘴,清隽的面容因为这个动作像是一下子少了二十岁一般。但他师父大人接下来的话就令梦无酒忍不住呲牙了。 ——“但是,为师实在是不放心你那点微末修为。接下来的一百年里,你就随师父进禁地里修炼吧。” 禁地……禁地……禁地…… 梦无酒的脸,已经僵硬到不能再僵硬了。禁地是什么地方?!鸟不拉屎连乌龟都不下蛋的鬼地方,一百年?就是要苦修,起码也要选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来啊。 梦无酒仰脸看向自家的师父,一脸的诚挚,满眼的真诚,道:“师父……”徒儿错了,师父您求仙问道飞升仙界是多么多么重要的正事啊,怎么能牵挂徒弟而有损精力呢?您老还是多炼制出些宝贝抵抗天劫,然后在这一百年里,徒儿加把劲,争取给您娶回来一个徒媳妇来,这样,什么“生死”,什么“一个人”都迎刃而解了。当然,徒弟会更加努力地为您老添一个徒孙的。您还是,走好吧。 ——虽然,梦无酒深深地知道,要从一堆蛇蝎美人里面扒拉出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是多么多么的不容易。 还没等着梦无酒以着无比真诚认真的语气说出来在心里盘桓的这些话,他就被一个略有些尖酸的女声给打断了。 梦无酒的真情剖白,胎死腹中。也正是此刻的胎死腹中,使得梦无酒有命到处溜达,没有被他师父一巴掌拍熄火。 “呦,你们昆仑仙境的师徒感情,还真是好得不得了呢~”说话的正是普陀仙境的大长老瑶馨。比起在符锡山上时的美艳动人,此时的瑶馨要狼狈得多。毕竟,在生死的面前,美丑之类都不会是众人所在意的。倒霉的瑶馨在初云崩碎的时候,那些护花使者非但一个都没有来护花,反而在向山下奔去的时候,由于瑶馨的动作慢上那么一点又恰巧挡了别人的路,虽然说没有被下暗手,但推一把之类的事情还是有人做的。 瑶馨差点就被推进了玉阶外的雪野里——虽说初云压制他们实力的禁制是莫名消失了,但不代表雪野里的强大杀伤力也会因此而消失。这一个弄不好,就是迅速冰封随即破碎的结局啊! 瑶馨恨得咬牙。 然而,在她发现动手的恰好就是一个当初为了追求她而信誓旦旦愿意为她生死相随的男修士时,瑶馨这一口血就憋在喉咙里,几乎呛死。 瑶馨眼珠子都红了,心中问候了世上所有男性.生物的祖宗十八代。而这时候,她又看见了将梦无酒护在怀里直奔山下的天枢,看着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徒弟挨了好几下黑手的时候,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这个男人她费了几十年都没有勾搭到手,视她的美色于无物,偏偏对着这么一个徒弟那么好,这到底有没有天理了!! 于是,本来就一肚子火的瑶馨在终于下了初云神山后见到了师徒相拥这么温情脉脉的情景,顿时醋了。也不管天枢的眼刀子有多冷多冰杀伤力有多强,绾了绾有些凌乱的长发,款步走向这对师徒,艳眸中流转着讥讽,道:“当真羡煞旁人呢。”忽然想到某种可能,瑶馨的面色更差,道:“这般亲昵地抱在一起,就是凡俗间的父子恐怕也很少。不知道的还以为还以为一对情人呢……也是,从昆仑出来的某位弟子,不就是和自己的亲弟弟勾搭在一起吗。” 天枢神色冰冷,梦无酒浑身僵硬,被瑶馨这几句话震得脑袋嗡嗡直响。 这时,又一个女声插了进来。声音清冷如月,言辞犀利暗含嘲讽,道:“我昆仑门内,别说师徒,就是师兄弟的感情都好着呢,自然比不得某些门派的内乱,更加更加比不得为了争个劳什子长老之位求助到其他门派去的某位弟子。”摇光长老杏眸含煞,同样是经历了一场逃亡的美人,她的身上连根头发丝都没有乱。这一切得归功于昆仑七阁长老中另外一位女子——玉衡她那强大的炼器以及炼药的本事,直接给这位姐妹武装到牙齿。 任何胆敢对摇光动手的,最后死相凄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摇光明眸灼灼,唇角笑靥清浅,柔声道:“瑶馨师妹,可否告知在下,您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撬动了蓬莱仙山的某位长老为你说和的?” 瑶馨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黑。艳眸在一言不发目光冰冷的天枢身上转了转,又落在了猫在天枢怀里装鸵鸟的梦无酒身上,最后恨恨地看着一脸张扬肆意又高傲的摇光,跺了一下脚,“哼”了一声,也没有理会摇光的问话,对着三人拱了拱手,话也不说,直接就御剑离开了。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灰溜溜。 气走了一向看不顺眼的瑶馨,摇光掐着腰,斜着一双杏核眼瞪着天枢怀里的梦无酒,道:“小师侄,你平日不是不是很能说吗,怎么今天这么得……呦,这是怎么了,怎么跟着一个没断奶的娃娃似的,还哭了?”摇光美眸瞪大,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一个没脸没皮就会耍赖的师侄竟然会红了一双兔子似的眼睛。当然,梦无酒不是没当着她的面哭过,可那纯属是干打雷不下雨,为了争取自己的权益而使劲儿用噪音来折磨他们来着啊。 看看现在这架势,分明就是受了老大的委屈。看他师兄胸口处那片粘糊糊的东西就知道了,亏得她有着洁癖的师兄没有一巴掌把他扇飞出去。 “哭……谁、谁哭了!!”梦无酒瞪眼 ,“我这是眼睛被罡风刮到,伤了眼睛才会这样的。”打死他也不会承认在大庭广众下哭哭啼啼,就为了他师父要离开这种“小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当初拜师的时候也知道会有分离的一天。只是,心里明白不代表感情也接受……梦无酒咬牙,反正不能让摇光说出去,不然的话,全昆仑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没错,摇光长老一向少言,但唯一多言的时候正是和玉衡长老说话的时候。而玉衡长老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手下的弟子更是将八卦的精神发扬到昆仑的每个边边角角。 摇光摇了摇头,伸手想要掐一掐梦无酒的脸,但一向冷冰冰的天枢却伸手拦住摇光。天枢的眼睛异常冰冷也异常认真地看着摇光,直看得她不自觉后退了两步。然后,天枢冷冷地道:“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摇光下意识跟着点头,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随即,摇光为着自己的莫名乖巧而黑了脸。刚想再说什么,却见梦无酒满脸敬佩,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望着自己师父的时候几乎都在冒着小星星。而令摇光下巴脱臼的是,素以冰山面瘫闻名整个修真界,就连妖魔鬼界也有挂号的天枢长老,竟然缓缓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但绝对有着弧度的笑容。 霎时间春风破冰,大地回春,直接看呆了唯二的两个目击者。 摇光的手指抖啊抖地指着天枢,颤声道:“难不成……难不成天枢师兄你真的……真的……” 天枢异常淡定地瞄了一眼摇光,理也不理。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复又看了一眼自家的小徒弟,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淡淡道:“下不为例。” 梦无酒被自家师父难得一见的笑颜蛊惑了心魂,傻傻点头,其实他连自己师父说了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摇光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这位昆仑山有名的冷面美人,异常艰难地咽了口吐沫,看着自家师兄那么那么陌生的表情,又看着梦无酒有些傻乎乎的样子,喃喃道:“这眼光,真是……绝了。不,不对……”摇光目光诡异地看着被天枢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小师侄,感慨道:“应该说,瞅咱小师侄这倒霉催的。” 被你家裹着冰山皮,内里掩盖着一肚子坏水的师父看上,小师侄你根本连渣滓都剩不下半点啊。 还有,日后师叔我应该叫你什么?师嫂? 摇光为着自己想象中的场景而风中凌乱。 作者有话要说:顶着锅盖甩手,发了啊发了~~~霉催的jj回不了评~就在这里任敲打了~~~~~~~~~~o(╯□╰)o 117 117、番外 冥帝【上】 ... 冥界与鬼界并不相同,只是世人总是将二者混淆。 冥界是众生轮回之地,无论生前是妖魔还是人类,在他们生命终结的那一刻,冥冥中会有一种力量将其引导至冥界,走过曼珠沙华铺就的火照之路,往昔的记忆会随着灵魂的前行化成一粒粒种子,落在了地上便成就了另一朵曼珠沙华。而过往的痕迹,亦会随着他们踩进忘川之水的脚步,渐渐湮灭,最终抹去所有的曾经而展开另一段人生。 而鬼界,虽然那里也有着暗沉的永远翻涌着能够腐蚀身体的瘴气天空,也有着如同血海一般的红色花海,但那里充斥着的,永远是弱肉强食的厮杀与吞噬。这里的灵魂,拒绝了冥界的接引,从而堕落到了鬼界之中。 灵魂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除了在轮回之中再度恢复力量之外,过久的徘徊会消磨掉灵魂的力量,最终唯有魂散一途。而鬼界之中的特殊环境,无疑能够加剧灵魂的消耗。想要在鬼界长久的呆下去,除了吞噬其他的灵魂,别无出路。 然而,吞噬灵魂又谈何容易。稍有不慎便会反噬,每每吞噬便会连同对方的记忆一并吸收,也许到了最后,那些成.功吞噬的灵魂也难免遗忘自己甚至疯癫的结果。 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在鬼界西北,那荒芜得连曼珠沙华都不曾生长的大地之上,到处都是遗忘了自己的厉鬼,日日哀嚎不已。他们本能不想要消散,于是一次次吞噬掉能够遇到的所有灵魂,然后被叠加的混乱记忆所困,难以解脱。 那种痛楚,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理解。 而每一个进入鬼界的灵魂,活下来的都经历过那种痛楚。而他们与那些荒原之上丧失自我的鬼魂不同的是,他们挺下来了。所以,没有人会去同情那些鬼魂。 …… 这世上,也有将鬼界这般恶劣的环境当做平常的种族。不同于那些不断吞噬其他灵魂的鬼,他们自出生起便处在这个世界。充满腐蚀力量的瘴气于他们而言,可以当做是清新的空气。流淌着鲜血的血涂之河是他们眼中清澈的溪流,那些被血浇灌而愈加妖娆诡异的曼珠沙华对他们而言是神圣之花……他们,便是生而为灵体的一族,御族。 御族自降生开始便统治着鬼界,是鬼界当之无愧的主人。他们只需要吸收瘴气便可以修炼,高手比比皆是。外来的鬼魂进入鬼界,于他们而言,是入侵者。开始的时候,他们会展开狩猎。然而随着进入这里的鬼魂越来越多,他们便开始视其为奴仆甚至食物。 御族,能够依靠吸收魂体的力量从而提升修为而不为其记忆所困扰。而这一发现,无疑使得本就存活艰难的魂体愈加难以存在下去。 …… 鬼界之中,等级极为严明,有鬼卒、鬼将、鬼王以及鬼帝之分。鬼界之中,鬼卒随处可见,鬼将亦是寻常,鬼王不超过二十个,而鬼帝,纵观整个鬼界,也只有三位。 曾经,鬼界仅有两位鬼帝——一位是出身御族的御帝明华,一位是鬼界血灌万年的花帝曼珠。 两位鬼帝为了争夺鬼界权柄争斗万年,从未停歇。其统率的两族各有优势,互不相让。明华胜在御族正统,只叹御族是因血河凶煞戾气而生,化形不易,纵是天资极高,无奈数量极少。而曼珠所率之族,是鬼界无垠曼珠花海中化形而出的花魅。花魅化形亦是不易,但胜在鬼界之中曼珠沙华数量极多,且纵然销毁,只需一夜便能够再生而出。虽然个体实力不及御族,但胜在数量众多且为在鬼界生存而多了分孤注一掷——鬼界的曼珠沙华化形,按理应是草木成精,但他们身上半点妖气也无,唯有鬼气。他们无法在鬼气以外的地方生存,妖族也不会承认他们。他们的身份,着实有些尴尬。 两族争斗不休,鬼魂身处二族夹缝之中更难求存。然而,谁也不曾想到,鬼界竟会再出现一位帝者,而这位帝者,竟然外来的鬼魂。 他出身于鬼界西北之外的荒地。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样在一次次的吞噬灵魂与吞噬记忆之下保持住自己的清明,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忍受着痛苦在没有任何适合他的修炼法诀中慢慢摸索出属于他自己的道路来的——御族与花族并不是没有测试过这些不断被吸进鬼界之中的那些鬼魂的潜力的。他们曾经选出一个来修炼本族的法诀,但无一不是爆体而亡;他们不是没有放纵那些鬼魂吞噬对方的,但无一不是丧失自我,在癫狂中被他人吞噬或是不断吞噬他人。 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鬼魂在一次次的吞噬中修炼,最终攀爬到鬼界的最高点。 那位鬼帝,便是日后得靠着花、御两位鬼帝联手方能够牵制的鬼帝,魂厉。 …… 其实魂厉自己都不知道,那近乎无尽的漫长岁月里,每一次仿佛要被反噬的危险下,他是怎样忍受着脑中错乱的记忆一点一点将属于自己的一切慢慢梳理清楚的。 在鬼界,西北的荒地是禁地,虽不是严令禁止之处,但一般没有任何存在会主动前去那里。 那里的魂魄都承载了太多疯狂的记忆,错乱纷扰,纵是御族得天独厚也会觉得吞噬那里的魂魄很是难以消化。何况那处的魂灵凶悍,并不畏死,常常见着了新的魂魄,无论强大与否,先吞噬了再说。 魂厉一开始并不知道那处地方的可怕。 最初的最初,当魂厉还不叫魂厉的时候,当他仅仅还是一个刚被拉扯进鬼界的弱小魂灵的时候,他并没有任何吞噬其他魂魄的打算。 他只是要等那人。 他站在血色的长河边,一直一直地等着。 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来到的地方不是冥界,而是另一处宛如地狱的地方。 那时,他叫木文湛。 如今的浮荒大陆上,木文这个姓氏早已经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饶是他自己,在改了这个名字之后也渐渐不去想那些曾经的过往了。 …… 魂厉嗤笑一声,懒洋洋地将墨玉的酒杯凑到唇边,将杯中的佳酿一饮而尽。 此时的魂厉身穿墨色的长袍,衣领袖口处,三指宽的暗红滚边,腰上束着闪烁着金属冷色的腰带,并不束紧,略微松垮的衣领依稀能够看见黑色的里衣以及有如玉质的胸口。他整个人躺在用着整块墨玉雕琢而成的软榻上,右手支撑着头,青丝并未束起,长至足踝的黑发如墨色的河流在软榻上流淌。他的左手把玩着已经空了的酒杯,双眸微敛,似在凝神。 耳边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推杯换盏,隔着层层的鲛纱帷幔,外界的场景清晰地映出。殿内宾客满席,在座的众人都在笑,笑容甚至有些谄媚。 他们身处的宫殿位于黄泉之海的最深处。这里有忘川的水蜿蜒着流淌而过,两岸有蒹葭苍苍,微风拂动,芦花如白雪一般漫天飞舞;而地面上,红色的曼珠沙华泛滥成海,在风中有如波涛一般。白雪,飞花,眼前美好得令人几乎忘却,这里是深在地底的亡灵国度。 恢弘的大殿之下坐着许多神情恭谨的人,有鬼界中几能够呼风唤雨的鬼王,有缩在冥界万年不出但实力强劲的冥灵。其中,最显眼的是一男一女,他们坐在了殿下下手的第一个位置上。 男子一身带着兜帽的黑色斗篷,浑身上下只露出了脸和一只拿着酒杯的手。他的五官平淡普通,乍看上去和鬼界到处溜达的鬼卒没有什么不同,但他身上隐约传来的压迫感却令人不得不心生警惕。他,便是御族的上任族长,明华。 女子则是一身艳丽的红妆,黑色的长发松松挽起,发间并无饰物唯有一朵艳红色的曼珠沙华。她的容貌极为娇艳,眸如秋水含波,唇如花瓣,皮肤白皙娇嫩仿佛轻轻一掐就能出水。她的身材本就极为火爆,如今更是慵懒地以着手肘支在桌子上,肩膀手臂皆是露在外面,几乎每一个曲线每一个动作都在诠释着何为绝世妖姬,何为真正的无声诱惑。再加上女子笑得妩媚动人,更是为这份摄人魅力添上一把火。但在座的众人也只是敢看看想想而已,这个女人,分明就是一朵食人花。她笑得越明艳动人,她使出来的手段就越是毒辣狠戾。她,便是曼珠沙华花魅一族的首领,曼珠。 明华,曼珠,鬼界曾经的两位帝皇,但也只是曾经而已。此时,冥界与鬼界融合,幽冥界诞生,自此于这死者国度之中,能够以帝皇相称的唯有魂厉,这位由天道加冕的冥帝。 明华、曼珠面上带笑,但眸底已然充斥着冷意。若是他们早知道今日局面,纵是拼得修为大损,手下命丧的代价,他们亦要使得这位帝皇在当初便灰飞湮灭。 没有人知道他们心中究竟有多懊悔。 他们望着白色帷幔之后隐约的黑色身影,半是忿恨半是畏惧。而这种神情,显然愉悦了身处帷幔之后的幽冥界之主。 魂厉的面上忍不住露出冷笑,握住酒杯的手微微摇了摇,鲜红的酒酿再度出现在了杯中。 如今的地位,那位功不可没啊。 魂厉闭上眼睛,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是了,他叫做玖夜。至于样貌,饶是魂厉的冥帝之尊,修为精深,亦是再无法在脑中描绘那人的相貌。 此时,距离那所谓的“七夜末世”,不过五年。 他冥帝之尊尚是如此,那些玖夜曾经的师兄弟,同门长辈,那些曾经在苍国的故交挚友,早已忘却了玖夜这个人。而他,也不过只得了一个名字而已。 哈,被世人遗忘的,不独他一个。这世上,起码他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而他的名字,没有人为他铭记。 如此,可笑。 …… 初得帝位,坦白说,魂厉心中并没有欢喜,只是怅然。 当初他修炼,只是为了存在下去。而他存在下去,是为了等到那个人。 他在鬼界荒地的日子,无数次在疯狂与冷静中徘徊,无数次想要放任自己的理智曾经一并湮灭在那些疯狂之中,但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他甚至用手指在石壁上一点一点刻下他的过往,只为了,不要遗忘。 他在等待。 一等八千年。 八千年的时间究竟有多漫长,究竟有多让人绝望,唯他一人知晓。这八千年造就了鬼界的三帝之一魂厉,也最终粉碎了曾经属于木文湛的过往。 他仍然记得自己在等人,却忘记了为何等待,等待何人。 他只记得,桃花如霞,那人面上笑容温暖。而那温暖,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他失去了或是又得到了多少记忆,都依稀如昨。 掌心的玉杯“砰”得一声被捏碎,鲜红的酒酿顺着白皙的手指滴落。 顿时,热闹的酒宴静了下来,大殿之中,针落可闻。纵是微有些醺然醉意,此刻也清醒过来。 “出去。”魂厉闭上眼睛,冷冷道。 大殿之中顿时响起了依次离座退出大殿的声音,饶是因为魂厉的不客气而掠过怒意的两位前鬼帝,此刻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眉目带着忿然厉色,却也算恭敬地退出大殿。 安静空旷的大殿之中,只剩下魂厉一人。吹进殿里的阴风阵阵,撩起轻薄的鲛纱帷幔,现出了此刻揉着眉心的黑衣帝皇。他的面上露出烦躁的神色,眸底阴晴不定。不知过了多久,黑衣的冥帝霍然起身,广袖一振,周遭的一切,包括那张玉床软榻,大殿里充当照明用途的夜明珠,众人离去后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案,尽皆化为齑粉。 只见黑光一闪,这位幽冥新君便消失在大殿之中,唯剩下一句淡淡的低语:“看看……也无妨……” …… 这并非是魂厉第一次来到人间,但却是魂厉第一次来到这里。 列襄国国都,阳凉。 而在八千年前,这里是隶属于梦华王朝的一处平平无奇的小城市。 梦华王朝,曾经一统整个浮荒大陆的王朝,当真是,一梦芳华。 作者有话要说:唔,后期的番外有狐狸娘和狐狸舅的,再然后就交代一下小夜哪里去屎了了了了 隔了这么九更新,躺平任敲打·· 118 118、番外 冥帝【下】 ... 站在这片熟悉却又陌生的土地上,魂厉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何为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木文家,是梦华王朝的八大家族之一,族内将相后妃,却也是烜赫一时。而当木文湛出生的时候,这个家族已经走了下坡路。当木文湛八岁的时候,木文家只能够蜗缩在小小的阳凉方能保全。 几乎是每一个木文家的小辈都是在长辈重振家族的训诫下长大,尤其木文湛还是这一代家主的嫡长子,是未来的家主。 然而,这一位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却不为家族之中的任何人所认可。 不能否认他的优秀,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能否认他的性情,温文尔雅,当为公子无双。只是,他不适合去肩负起一个家族的重任。 他永远学不会在与他人谈话中构建陷阱,虚与委蛇。 他亦学不会,为了所谓的权势而出卖自己的感情。他做不到视权势为自己生命的最重,他更喜欢在阳凉短短两个月的春天里,躺在开满桃花的树下,饮一杯清酒。 而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在一个纵然式微也算是庞然大物的家族之中,总有人会想要体会把持权柄统率家族并看着家族在他手中壮大的滋味。 木文湛的第一继承人身份,名存实亡。 木文湛并不在意,但总有人在意,哪怕不过是一个虚名。 …… 魂厉闭上眼睛,过往的早已模糊的一切在他踏上这片土地开始,清晰地浮现出来。不去看这陌生的土地,魂厉合着眼慢慢地走着。街上人来人往,作为列襄国都的阳凉热闹非凡,但没有一人能够看到这闭上眼睛举止奇怪的魂厉。 ——沿着这条大街前走八百步,随即左拐直走到尽头,那里有一处占了四分之一阳凉的大宅子,便是木文家的本家所在。 然而,在左拐之后还未行得几步,他便被面前的高墙阻去了道路。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魂厉一甩长袖,直接穿墙而入。 这里,竟已然变得不复曾经。魂厉面带嘲讽,曾经的木文本家祖宅,早不知何时便不属于木文家。曾经的宅院经过八千年里的不断翻修重建,早已磨去曾经的痕迹。占地广阔的大宅,亦被划分为数个独立的宅院。 魂厉冷冷地笑,早已被抛弃的过往,当他为了存活下去而不断搏命之时便已经放弃,如今竟在他成为冥帝,天道不坠冥帝不陨的时候重新翻出来。 当真,可笑。 魂厉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而正在这时,一阵微风拂动,几片粉红的花瓣飘飘扬扬,落在了他的肩上。 魂厉一愣,不禁抬手捻起花瓣,鬼使神差地放进了口中。 “闻上去不错,但味道着实涩然。” 【闻上去不错,但味道着实涩然。】 魂厉的手一颤,花瓣便从着掌心飘落。他转头,遥遥望向某个方向,怔怔地望着。 “哎?这位小哥是来看宅子的吗?”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魂厉这才发现,方才在自己心神激荡的时候,身上的隐身术竟然已经解开。他看向身后的声源,只见着一个布衣荆钗的中年妇人站在那里,一手叉腰,一手则夹着一个淘米的木盆。五官并不出色,唯有一双眼睛耐看些。而此时那双眼睛尤为之亮,魂厉甚至有种她在看着金山流口水的错觉。 也是,魂厉虽然并没有在身上佩以诸多饰物,但他的衣料华贵,一见便不是寻常百姓穿得起的。 魂厉想了想便点点头,反正他不缺钱,再者说他想离开,这世上还没人能够拦得住他。更何况眼前的这位,鬼界随便扯出一个小鬼就能够捏死她。 妇人闻言笑得热情,眼睛笑得几乎看不到眼白。她将盛着白米的木盆往地方一放,双手随意在围裙上抹了抹,朗声道:“哎呦,公子果然好眼光。不是刘妈我自吹,我们这里的宅子,顶数我家的这几间最好。东边那个三进三出宅子,还有一处荷塘;西边那处宅子……”刘妈无比热情洋溢地介绍了一番,随即端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主动而热切地道:“不如由刘妈我给小哥带带路,相看相看?刘妈可是个公道人,若是小哥看上了哪间,一定给小哥最低价。”就冲着小哥看着养眼,也得便宜一点。 魂厉默了一下,抬手指着一个方向,道:“那处的宅子呢?” 刘妈乐呵呵地循着方向看去,登时就变了脸。她慌慌张张地拉下魂厉的手,一脸焦急地道:“哎呀,小哥那里不行的。” “为何?”魂厉挑眉。 “哎呀刘妈这是为了小哥你好。”妇人见魂厉面上尽是不以为然,不禁跺了跺脚,也知道不说出个所以然这个一身贵气的青年一定不会就此罢休,不禁压低了声音,道:“小哥,不瞒你说,那里……闹鬼……”最后两字说得很轻很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闹鬼?那算什么。魂厉一脸淡然,而刘妈只以为这个年轻人不相信她的话,顿时有些着急了,压低了声音絮絮道:“哎呦小哥,这不是刘妈危言耸听,那里是真的不干净!那个宅子可是邪乎得紧,你看看,哪里的桃花会一年四季都开着,就那里!那处宅子不大,也就一屋一院。院子中央就长着一棵桃树,每天桃花开得那叫一个瘆人。我家老头子租出过那个宅子,但每个人进去呆不到一个晚上就被吓个半死出来。我家老头子也找过道士什么的,看了之后说是院子里面的桃树有问题,邪煞什么的,只有除了就没有问题。哎呦,当初砍树的时候我就在场,那树被砍到的地方,流出来的是血啊。” 妇人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显然再次想起当初的情景也令她害怕起来。孰不知,她拉着讲那里是多么多么可怕那里有怎样怎样的鬼的青年,却是所有鬼怪的头头。 刘妈又开始绘声绘色地形容当时的情形有多么得危急,那个道士又是怎样怎样与他斗法,又是怎样怎样七窍流血地被扔出来。后来她家老头子封了那宅院,再没有将它租出去的念头,在闹鬼一说倒也安静下来。 末了,刘妈总结道:“唉,听说那个道士在十里八乡之中也是有真才实学的能人,谁能想着他竟然折在那个鬼宅里了。也不知道那个鬼究竟什么样,也忒厉害了。” “桃乃五木之精,自古便有驱邪制鬼之能。那位恐怕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寄身于桃木之中,得蒙桃木庇佑又身有千年鬼气,故而难以……”魂厉忽然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一抽一抽地疼痛,疼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哎?竟然是这样吗?小哥懂得可真多!”刘妈赞叹道,又说道:“小哥还是看看别处的房子吧。哎哎,等等,小哥那里进不得啊~”刘妈忽见得那个长相好看的青年直直冲着那处鬼宅走去,忙开口叫道,并伸手想要拉住魂厉。 只是,她的手扑了个空。 刘妈愣在当场。 魂厉没有回头,只是慢慢地走向那个大门紧锁的庭院。刘妈忽然抢走几步,再度伸手去拉魂厉的袍袖。 这次,她是亲眼看见她自己的手从那件黑色镶着金边的衣裳里穿过。 “这、这是……”刘妈僵硬当场,冷汗顺着额头淌下,牙齿亦颤颤打战。 抬手轻轻抚摸那已然生锈的铁锁,魂厉回头,冲着刘妈挑了挑唇角,道:“忘记说了吗?其实,我也不是人。”言罢,他整个人变成了一道虚影,进入了那庭院之中。 “鬼、鬼、鬼……”刘妈慢慢向后退着,脸上冷汗直冒,嘴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只手忽然拍在了她的肩膀上,刘妈更是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只手的主人是个熟人,正是她老伴。 却见那个布衣老头子一脸嫌弃地说道:“哎老婆子,从刚才我就看你这里咋咋呼呼不知道才嚎些什么,不去淘米在这里看什么呢,怎么着,还稀罕上那间鬼宅不成?要不你住进去和那个鬼做伴……”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着平日里撒泼骂街一流好手的老婆子尖叫一声,一把推开自己,口中尖叫着“鬼、鬼”什么的,身形敏捷得不可思议,转眼就没有了踪影。 “这发什么疯呢,大白天鬼什么啊。”毫不知情的老头子嘀咕道,“真是的,好好的一处宅子里面有鬼,家里的老太婆整天疑神疑鬼,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 对于自己堂堂冥帝之尊吓唬一个弱小凡人,魂厉表示,他毫无压力。反正他听着砍树的时候,他还真想踹断那个砍树的道士、要砍树的男人和看着砍树的妇人的腿。 好吧,迁怒是不对的。这种自降身份的事情,也就是没有熟识他的家伙的前提下做上一两件而已。 若是魂厉没有猜错的话,那棵桃树,应该就是当初那人亲手种下了的。而那个寄居其上的鬼魂…… 魂厉闭了闭眼,慢步走进了庭院之中。 走进庭院的那一刻,魂厉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八千年前。 这间院子的摆设,竟与当初,一般无二。 这里,是他曾经的住处。当他的父亲对他失望,亲人亦随之打压他的时候,他从长房的大院里搬来了这里。只有一间屋子,院中什么都没有。 这个地方,通常只会有两个人,失去了父亲宠爱的木文湛,和他生性谦和有礼的堂兄,木文蕖。就是院中唯一的一棵桃树,还是木文蕖埋下去的桃核。 蕖者,莲也,花中之君子。 见到木文蕖和木文湛的人都会感叹这二人不愧是兄弟,样貌不说皆是极为出色,就连这性子都如出一辙,谦谦君子,温文如玉。 然而,木文湛自己心知肚明,他的堂兄,以蕖为名的兄长才是真正的君子。而他,不过一个伪君子罢了。 他的性子高傲里带着凉薄,他的能力出色,但凡是他想要做的事情,哪怕再艰苦他也会办到。治理一个家族,对他而言是个麻烦,但不是无法承受的负担。只是,他找不到自己为这个家族付出的理由。 而木文蕖,是真真正正向往着平静生活的人,厌恶着大家族之中的勾心斗角。与他的凉薄冷漠不同,真实的木文蕖是一个带着孩子气的人。 无论在人前端着怎样一个坦荡君子的面具,人后的他,会因为不开心而抱怨,会因为欢喜而碎碎念叨,更会因为内心的真实而坦坦荡荡地承认,从不去闪避躲藏。 相处了十多年,木文湛会想着更靠近木文蕖一些但不去根究缘由。而木文蕖会因为反复的思念而剖开自己的内心,会手抖抖地拿着一簇开得正好的桃枝,故作镇定地将外面那些纨绔子弟向着花楼姑娘献媚的漂亮话拿来,哆哆嗦嗦地念给自己听。 永远只会淡然微笑的木文蕖,只会在他的面前露出不满的难过的羞涩的神情。那些情感,专属于他。 怎能不欢喜,怎能不心动。 …… 魂厉凝视着院中正开得喧妍的桃树,看那犹如火焰一般跳动的艳丽色彩,不禁伸出手,轻轻抚摸桃树斑驳的枝干。 他记得,当初的木文蕖就是从这里折下一只桃枝,由于过度的紧张而被尖枝刺破了手指,流下了比桃花还要艳丽的鲜血。 曾经他所认为的遗忘,此刻统统在脑袋里面浮现,琐碎的,细小的,欢乐的,悲伤的,愤怒的,还有绝望的。 生而为天之骄子的他,一生都未品尝过绝望,唯有在临死之时。而这份绝望并没有随着他的逝去而终结,反而随着他在鬼界,慢慢地渗透他的全部。 他们与家族的关系,仅仅只是平衡。而这份平衡却毁在了所谓的,与帝都商家的一纸婚约。而被婚约所指的木文湛,在被整个家族施压的时候,跪了宗祠,自逐出了木文家。而木文蕖也与他相约一同离开。 他们约在了城西的破庙相见,木文湛等了一天一夜,等来的却是杀人不眨眼的匪徒。钱财,他不在意。他只在意,他在等着自己喜欢的人。 当被刀子刺穿了心脏的时候,他想的是,若是阿蕖来了见到他的尸体,那该怎么办。 当他看到自己的尸体并处理干净的时候,他会想,要是阿蕖来了见不到自己怎么办。 当他只剩下灵魂却一直在破庙徘徊不去但他一直一直却没有等到自己要等的人时,他会想,是不是阿蕖出了什么事情。 当他的灵魂终于因不可抗力来到鬼界的时候,他仍旧在等。他想,等到阿蕖死后投胎的时候,他总能遇上了吧。 他终究没能等到。 八千年,爱过,痛过,恨过,终究化为了刻骨铭心的伤痕。 …… “瓦好像……见过乃。”上方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奶声奶气。 魂厉循声望去,正见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坐在桃树的枝桠上。那个孩子长得极为漂亮,身上穿着粉红色的肚兜,胖嘟嘟的脸上有着花瓣似的眼睛。他歪着头,咬着肉呼呼的手掌,时不时吸溜一下将流出来的口水吸回去。 自那个孩子出现的一刻魂厉便已经知晓,这个孩子便是这桃树成精。 他胡乱地挠着黑色的胎发,嘟嘟囔囔:“好奇怪,在哪里见过来着?唔……”狠狠地摇摇头,“酸了,老人家嘛,记不得也是忧情可原的。” 魂厉嘴角微抽,好嘛,桃木成精,看样子也就几百年,也不长。但和外面的凡人比起来,算是年纪大的。 “喂~小子,这里不是乃能来的地儿,快走啦~”小孩伸手指着魂厉,老气横秋地道。 魂厉心中升起啼笑皆非的感觉,这小妖,在命令自己?自从他成了鬼帝之后便无人胆敢如此,更何况,现在的他已经是冥帝。 “不走?”小孩鼓起两颊,“那就拉倒。反正一会儿害怕的不是我~” 话音刚落,周遭的景象已是一变。魂厉面不改色,这些鬼魅幻术,用得虽然不错,但对于他而言,无疑蚍蜉撼树。 很快,魂厉便发现,这个幻术针对的,并非自己。 院子中央是过了时节故而满树绿叶的桃树,桃树旁摆着一张石桌,两张石凳。不远处的屋舍,房檐四角坠着琉璃 118、番外 冥帝【下】 ... 宫灯,黯淡的光线在夜里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魂厉的脸,沉了下来。 他看到,桃树下,石桌旁正坐着两个年轻的男人,面上带笑似在说着什么,说到了兴处便杯盏轻碰,言笑晏晏。 魂厉认得,那其中一人便是他自己。只是,眼前浮现的幻术不知为何使得人物面目很是模糊不清。 画面轮转,眼前重现的,有在夜里赏月的情景,有一同醉倒在树下的情景。或是高声交谈,或是轻声低语,只是看着便会觉得,这两人的感情真是好。 魂厉的眸底忽然划过厉色,他扬手便要震碎这个幻境。但那个方才不见了的胖乎乎孩子却跳了出来,抱住魂厉的那只胳膊,几乎整个身体都挂在了魂厉身上。他跳着脚叫着:“哎呀不能破,破了之后小蕖会受伤的~” 魂厉的手一僵,喃喃:“小蕖?” “是啊是啊,这幻阵是小蕖为了不忘记从前的事情而设下的,每天看完了都很难过,破阵的事儿从前瓦干过,小蕖受桑了不说,还足足有两百年都不理瓦呢~”都快委屈死了。 正僵持间,画面再度变化。 昏暗的天空,落锁的大门,完全丧失了君子风度的喊叫。沙哑的疲惫的焦急的,随着他每一次的喊声,他都会忍不住地咳嗽,鲜血顺着唇角蜿蜒。 “爹,你快放我出去。小湛他在等我,放我出去——” “够了,木文蕖,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那商家大小姐既然又看上了你,你就老老实实地等着迎娶她。别想着和那个废物折腾,只要你能哄得商家小姐襄助爹这一脉子弟争取家主之位,爹就不计较你这次的私逃!” “爹,开门,开门!!” “够了,你也甭想着找那个本家废物了。趁早死了这份心吧,那个祸害已经死了。” “死……了……”门内的人怔怔地站着,反反复复,呢喃着那个不详的字眼。片刻后猛然惊醒,大力地拍门,那张抚琴的手尽是斑斑血痕,“爹,爹你说什么?!爹你说谁死了?!” “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木文湛。听说今儿个一早在护城河里发现了那个废物的尸体,哼,堂堂家主怕丢了颜面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认,非说自己儿子是出游了。真当所有人是傻子不成,那脸虽然都烂了,但一眼还是能看出来是那个废物。自欺欺人,真是可笑至极!” “死了,死了……不,爹,你放我出去,他一定还没有死,他一定还在等我……爹,你就让我出去吧,爹……” “哼,冥顽不灵。”门外传来冷哼声,也不理会门内悲戚的声音,转身离开。 面容憔悴仿佛正在重病中的青年男子跪坐在桃树下,眸光死寂,面上那些激烈的情绪仿佛也随着眼中弥漫的大片灰黑而湮灭。 “阿蕖……”魂厉的唇无声开合,身体也随之微微颤抖起来。 “是你,对不对……吹嫣,是你对不对?”幻境之中,木文蕖的声音沙哑颤抖,如同泣血。 吹……嫣……魂厉蹙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公子再说什么,吹嫣不懂。”干净的屋子里走出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女,一身雪色的衣裳。她也不嫌地面脏乱,直接跪坐在地上,素手执着一块丝帕,轻轻地拭去男子唇角的鲜血。 “啪!”女子的手被挥开,男子用着亮得惊人的眼睛直视着眼前芳华正好的少女,一字一句道:“为、何?” “为何?”少女眯起杏眸,随手将沾了血的丝帕丢开,樱唇微翘,柔声道:“公子问吹嫣,为何?是啊,为何。为何吹嫣会泄漏公子要随着湛公子离开的事情呢?”少女咯咯轻笑道,“那得问问公子了~” “我,自认待你不薄。”木文蕖闭上眼睛,喘息着艰难道。 “幼年吹嫣遭逢大难,是公子出手相帮。”吹嫣敛眸微笑,笑容甜美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过往,“吹嫣喜欢公子,也希望公子能够一生安乐无忧,哪怕与公子相伴的不是吹嫣。可是……”少女的面容变得忧郁起来,“可是公子怎么能被那个人所迷惑呢,吹嫣,吹嫣怎么能够到头来输给一个男人呢……” 后面的话变得模糊,幻境亦随着有些支离,待得幻境重新恢复之后,已是一片烈火之中。 安坐在院中唯一的那棵桃树下的,是穿着白色衣裳的木文蕖,是只能够从那消瘦憔悴的面容上依稀能够分辨出曾经清隽模样的木文蕖。 火舌舔上了木文蕖的衣角,如一头狰狞的恶兽,慢慢将这个男子吞噬。 “公子——公子——”烈火之外,是那个叫吹嫣的女子的惊惶呼声。 “我得去找他……他在等我,一定还在等我……”无视周遭的烈火,木文蕖笑得孩子气。 “你去不了。”幻境的最后是那个美貌的女子……不,她已经看不出曾经的样貌了。她的身上燃着火,娇嫩的面上布满了灼伤的印记,鲜血四溢。她扑过去牢牢抱住了木文蕖的腰,嘶喊着近乎赌咒一般道:“你哪里都去不了了,只能,只能在这里陪着吹嫣……”话罢,她的身上似乎溢出了黑色的气体,飘飘荡荡,最终融进了这片土地之中。 幻境,渐渐消散。 魂厉双手握拳,眼中情绪复杂。 原来,这就是阿蕖没能去赴约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即使他成鬼之后仍旧没能等到阿蕖的原因。 一切的一切,竟然毁在了一个女子的身上。 一个,自从成为了阿蕖贴身丫鬟就被他暗暗讨厌的女人,赌上了自己的灵魂而下的诅咒。正如她所说的一般,他只能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 周围的一切,又恢复成方才进入庭院时候的模样。只是,那喧妍的桃树下多了一个鬼,一个安坐在桃树下,面上不悲不喜的鬼。 “阿、阿……”蕖。魂厉张了张嘴,竟发现这个曾经在唇边转了无数次的名字竟是那般晦涩得难以出口。 似有所觉,树下穿着白色衣裳,面容苍白俊秀的青年偏头看了过来。他生得极好,眉眼又总是带着温和,令人心生好感。如今已非人身,他非但没有鬼魂的阴厉,反而眉宇间带着三分忧郁,令人见之就忍不住想去抚平他眉间的皱痕。 魂厉在那个人望过来的那一刻已然僵住,然而,那个人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就落在了他身侧的小桃树精上,静静地开口,道:“桃夭,你又胡闹了?” “哪有,阿蕖冤枉妖!”胖乎乎的小手用力地将魂厉的胳膊撇开,圆滚滚的男孩蹦起来道:“这次可是这个家伙自己闯进来的,赶都赶不走呢,哼~”傲娇偏头,嫌弃白眼。 木文蕖没有说什么,目光转而落在了魂厉的身上。比起方才的短暂一瞥,此刻他的目光里多了长久的凝视。 方才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情感似乎在再一次对上那熟悉的眼波时便沉淀下来,魂厉,不,木文湛亦是凝眸,看尽了那双即使经过了八千年依然如昨的黑色眸里。 “我……好像见过你……”半晌,木文蕖缓缓起身,径自向着木文湛走来。 八千年的时光在他的足下轮转,他的面若如昨,他的白衣依旧,只是眼中少了几分温情,多了几分陌生。可是……那又怎样。 任由木文蕖的手指划过他的眉骨,看着那双黝黑的眸底尽是自己的模样,木文湛忍不住微笑起来。只是不知为何,在他的笑容愈加炫目的时候,他的眼前却是一阵模糊。 “你哭了?”木文蕖的手指轻轻蘸着那滴晶莹,他疑惑地眨眼,“为什么哭?” 木文湛垂眸掩去眸底的湿意,他伸手拉住了木文蕖苍白得透明的手指,轻声道:“难过又欢喜,后悔又庆幸。” “唔,好矛盾。”木文蕖蹙眉。 木文湛摇了摇头,紧了紧手掌,兀自微笑地道:“你……在等人吗?”没留下木文蕖回答的时间,他继续道:“好巧,我也在等人。” “不如……一起等,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谜之音:冥帝,你的戏份没有可以退场了喵~ 119 119、番外 苏鋆悦 ... 凭心而论,虽然人类寿命短暂,但在修道一途之上却得天独厚。之于修真,天资出众之人,二十年内便能够达到金丹期,百年时间元婴之期,其修为比之修炼千年的老妖怪都有一战之力。纵使这样天资之人是万里挑一,也抵不上人族是整个浮荒大陆上数量最多的存在。 但妖族不同。 妖族是由飞禽走兽花草精魅之流修炼而来,从一只普通的禽畜修炼出灵智进而修炼成妖,不仅需要千百年的时间,还要机遇。像是火狐皇这般生而有灵的妖族,其实找遍了整个妖界也只能够找出一两个存在而已,而且这些存在必定是洪荒上古之时能够纵横大陆的大妖血脉。 妖族修行本就不易,偏偏其凝聚一生妖力精华的妖丹不仅在妖界之中为其他妖族所觊觎,洗去妖气的妖丹还是能够提升修真者修为进境的宝物。 修真界远比世俗之人想象的残酷,杀妖取丹不过是小事,为了宝物而向其他修士下手更是平常。 妖界三皇之一,火狐皇苏鋆悦本就是上古大妖天狐后裔,更是生而有灵,虽然他的修为不过数千年,但其修为在整个浮荒各界之中也排得上前三的位置。而凝聚了他一生妖力的妖丹,其力量之澎湃,足以将一个修为高深的妖族或是修真者撑爆,哪怕只是十之一二的力量亦能够使一个普通人直接跨过筑基、金丹、元婴等境界,一举迈入洞虚期,一跃成为浮荒的一流高手之中。 妖丹之于妖族有多重要,看看那些因为失去了妖丹而被打回原形丧失灵智的妖怪便知道了。也正是知晓妖丹的重要性,当日在九嶷山上那些本想借着木灵、羽山两家势力而除掉压制了他们几千年的火狐皇的几族妖王在思虑再三之后没有下手。 ——他们虽然看出那个时候的火狐皇气息有些不似寻常,有些怀疑当日他与血魔尊斗法时受了重伤而至今未愈,但是,永远不要小瞧一个仅仅用了一千年来年时间便成为妖皇,更是在其后几千年的时间里隐约压制妖界其他几族妖皇的火狐皇。他凭借的不仅仅是自己出众的修为,还有深沉的城府算计。 妖族之中,狐族最为狡诈,这并非戏言。 更何况,纵然苏鋆悦受伤,他也能够凭借自爆内丹而炸平整座九嶷山,顺便毁了半个妖界。 当然,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位火狐皇气息不稳的原因是,他把自己的妖丹给了自己的小外甥。 ***** 三月的江南,朦胧的细雨连绵数日未绝,雨丝自暗沉的天际坠落,呢喃出仿佛情人般的细语。此时的桃花开得绚烂,花香幽幽,伴着细雨随风飘落,落在行人的衣袂发间,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甜意。 浮荒大陆上,所谓的江南泛指澜河以南与海相接的大片区域,而祈雨镇便是其中之中。然而,比起其他的城镇,当属祈雨最不起眼,饶是过往的商贩也极少来着这个地方,更枉论那些仙家弟子,王孙贵族。 所以今日,江口的船舶中竟然走出了一位气质端华,五官出奇俊美的青年时,过往的行人几乎都停驻了脚步,有些怔然地看向那个人。 那是一个只要看上一眼就移不开目光的年轻男子,他的五官相貌固然极为出色,但别人看去的第一眼却恰恰先注意到他的气质,其次方才是相貌。他的身上穿着普通的青衣,没有自那些大城市运来的丝绸布料那般奢华贵重,却偏偏让人觉得比之绫罗锦缎更加耀眼,只因穿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很快,周遭的人纷纷低头,再不敢看上一眼。 因为那个青衣的公子在撑起一柄六十四骨的油纸伞后,似是漫不经心一般,扫视了周围一眼。 他有着一双很漂亮的凤眸,偏偏眸底的森冷漠然看着人只消一眼就寒进了骨子里。 稍有些阅历的人一见便清楚,眼前的青年绝对不是普通的人物,足下的脚步也匆忙了几分,远远避开了这个青年。而年华正好的娇俏少女虽然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找出了诸多理由,再次悄悄地注视那个好看的青年,腮边耳廓处晕开浅浅的红色。只是心里却在悄悄地嘀咕,那个好看得不了的人是不是病了,不然他的面色怎么会那样的苍白,几乎看不到半点的血色。 没有理会那些含着怯意与隐约恋慕的视线,苏鋆悦遥遥向着小镇的东方望了一眼,消瘦得连白色的骨节都清晰可见的手指悄悄攥紧。他慢慢地走在因雨水而变得光亮的青石道路上,凤眸里带着恍惚与追忆。 他有多少年没有回来这里了?大概……有百年的时间吧。自从晴儿离开了这里,他也再没有回来。 苏晴,他唯一的妹妹,他一生,最爱的人。 祈雨这个小镇很小,小到即使过往的船舶都不会在此停留。这里没有任何值得人觊觎的地方,所以,纵是整个妖界的家伙都猜不到,祈雨镇其实盛满了苏鋆悦与苏晴年少时候的记忆。 曾经的狐族太过弱小,小到若非火狐皇的横空出世以及强衡的力量,不出几千年的时光这个族群就会被排斥出走兽一族的上游力量。当苏鋆悦出生的时候,狐族的族长在发现这个新生幼崽竟然生而有灵后,为了避免在他尚未长成的时候便被其他几族灭杀,就想出了将苏鋆悦送往人界的办法,给了他足够的成长时间。 而当他的妹妹苏晴出生的时候,妖界正处在一个极端混乱的境地。已为火狐皇的苏鋆悦天资再好,他的实力也比不上那几个老牌的妖皇,若是那几个妖皇联合起来,苏鋆悦更是没有反抗的余地。于是,苏晴也被送到了这里。 苏鋆悦忽然止住了脚步,空洞恍惚的眸子在那一瞬间霍然瞪大。 祈雨临水靠山,他来到的地方正是一处靠着山脚的宅子。这个宅子占地并不大,自外面看起来和周遭的屋舍没有丝毫区别。然而,这个宅子的门口却有着一个五六岁大小姑娘。那个小姑娘眉目如画,身上穿着雪色的衫子。花瓣般娇嫩的两颊带着兴奋的红晕,她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蹦蹦跳跳。她的身边并没有同龄的玩伴,但从她含着笑的眸子里看不出半点沮丧。 苏鋆悦的唇哆嗦着,一个名字自他的口中含糊地唤出:“……晴……”声音异常得轻,连这轻柔的细雨声也无法压过。 但那个女孩却听见了。 娇小的女孩转过身,偏头看向了他。 漂亮的杏眸似乎在一瞬间就亮了起来,本就轻轻上扬的唇角分明又上扬了几分,笑容漂亮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哥——”小女孩欢呼一声,扑进了苏鋆悦的怀里。而原本持着伞的苏鋆悦在他飞扑的时候就甩开了手上的油纸伞,张开双臂抱住了白衣的女孩。 雨丝润湿了他的鬓角。 然而,他却抱了个空。 他的双手从女孩的后背穿过,那张扬着明媚笑容的面容也在他触碰的一刹那化成烟雾,随着微风远远散去。 苏鋆悦的笑容凝固。 一个轻柔温和的嗓音轻轻传进了苏鋆悦的耳中,带着些许的诧异疑问,道:“不过百年的时间,少爷怎么连主上当年设下的幻阵都看不穿了?” 苏鋆悦敛眸,没有回答那个声音。他的面上带着苦涩的笑,这里的幻阵他怎么能看不穿。那是他年少的百年时光里朝夕相对的幻阵,他怎么就在看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什么都忘记了,只想将那个扑进他怀里的小女孩紧紧抱住。 苏鋆悦慢慢走上前,推开了带着暗沉色泽的大门,院内的景象顿时映入眼帘。 很普通的庭院,斑驳的灰色墙壁,丛生的杂草,暗沉的石桌,布局和小镇其他的庭院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少了几分人气。 然而,当苏鋆悦的脚迈进了门槛时,周围的景象轰然破碎。不过眨眼的时间,周围的景象已经大变。 那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花海,各式的兰花摇曳生姿,在微风乍起的时候似乎还带来一丝甜意。 苏鋆悦正是站在花海之中。 苏鋆悦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向前迈了小小的一步,但下一瞬他已经走出了花海。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紫衣的女子,长发挽髻,相貌清丽脱俗但隐约带着寒意。然而当女子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时,那双清冷的眼眸划过淡淡的温暖。 苏鋆悦唤了一声:“兰姨。” 紫衣的女子微微颔首,也不言语。 这个被苏鋆悦称作兰姨的女子本体是一株紫色兰花,其修为距离妖皇仅有一线之地。然而,妖界能够有数十位甚至百位的妖王,但妖皇却寥寥几位,这一线之地足能够困死九成以上的妖王,一生局限于此。 面对女子的冷淡,苏鋆悦也不在意。毕竟,草木成精本就性情清冷,偏偏兰姨本体还是生长在寒潭之畔,就是性子不冷也能被那些寒意冻成冰块。苏鋆悦年少之时,他的父母是狐族的族长自然需要在妖界照拂族人,于是就将他托付给了兰姨。后来的苏晴也是在兰姨的照顾下成长到妖王的,说起来兰姨对于他们兄妹还有一份养育之恩。更何况,兰姨什么性子他们还不知道,面上就是再冷淡,照顾他们的时候也是尽心尽力。 兰姨的目光落在苏鋆悦惨白的脸上,柳眉微蹙,当即上前一步,抬手便将手指按在他的脉门处。当即,那张素来云淡风轻的面上就先后划过震惊、愤怒等等情绪。 苏鋆悦心下自嘲,能够看到兰姨变脸,他似乎还算成.功。 “有什么好笑的!”兰姨寒声斥道,俏脸含煞,道:“你的内丹呢?”兰姨怎么也想不透,究竟哪个妖皇魔尊能够这个实力,竟然挖走了火狐皇的妖丹。千年修为一朝丧,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苏鋆悦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笑出声了,于是摊了摊手,道:“送人了。” 兰姨的表情好像被人噎了一个大鸡蛋。美丽的紫衣女子缓缓收紧扣在苏鋆悦脉门上的手指,一字一句道:“现在、立刻、马上、闭关!我助你重修内丹,虽然恢复不了妖皇的修为,但以你的资质再来个千年定能够恢复到曾经的水平!” 内丹对于妖族而言固然是命根子的存在,但是,修为到了苏鋆悦这个地步,其实想死还真的挺难。即使是失去了妖丹,只是他能够在一定的时限内吸收到足够的妖力便能重塑内丹,之后就会有五成的机会恢复到曾经的修为。 内丹,其实说白了就是妖族精纯妖力的精华。只是,妖皇以下的妖族有几个敢不要妖丹还能够维持着人形到处乱晃的?!不,就是妖皇在失去了内丹之后,其实力也会大打折扣,哪个能像苏鋆悦这个样子连挽救的措施都不做一点的!! 兰姨觉得,自她有灵智开始修炼至今的这一万年,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答应好友苏心妍(苏鋆悦的娘)去照顾这两只小狐狸! 看看这两个,当妹妹的为了个凡人死在了锁妖塔里,当哥哥的连内丹都送给了别人!有这么不靠谱的狐妖吗! 想到苏晴,兰姨的眸底划过一丝黯然。苏晴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情分本就不一般,但她却得了那么一个收梢。 苏鋆悦摇了摇头,既不反对也不应承。他的右手轻轻一晃,手上便出现了一个火焰一般的花冠。 兰姨微微一怔,手指不禁抚上花冠,低喃:“血栀子……是……晴儿,她,真的用了,魂契。” 苏鋆悦垂下眼眸,唇角扬起小小的弧度,很温暖,也很苦涩。 兰姨眨了眨眼,散去眼底的湿意,轻声道:“晴儿性子执拗,一旦决定的事从没有反悔的时候。那孩子自小就说日后要嫁给你,还学着那些人类的丫头编花冠说要向你求亲。笨手笨脚的几乎将这里的花都拔光了但就是一个都不满意,后来还将自己的院子里种满了花。用血栀子能够缔结魂契的事我不过随口一说,这丫头偏生就跑到了潋滟寒泉那里,要不是我担心那丫头修为不够会被那些臭道士欺负便跟去看看,那个孩子恐怕就会因为修为的丧失而变回原形……” 苏鋆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兰姨的低语。他的面上很平静,但他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兰姨抬头看向他,淡淡道:“签魂契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用血浇灌出血栀子的明明应该是修为更高一筹的,但晴儿却说,她舍不得哥哥流血。还说什么‘哥哥很辛苦,晴儿决定不嫁给哥哥了’。”兰姨的目光悠远,眼底隐约浮现出一丝笑意,“她说啊,她要把她的哥哥娶回家,然后好好地宠着他。那个孩子似乎是觉得,两个人之间用了‘娶’字的那个要更多地去爱着另一个。” 苏鋆悦缓缓闭上眼睛。 “一百年前,晴儿其实去找过你。”兰姨忽然道。 苏鋆悦讶然地看向她,道:“晴儿……找过我?”此事他并没有记忆,因为当初他的妹妹在百年前曾命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游历大陆。他不放心,也派过人去保护她,但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找到苏晴,为此他异常愤怒,恰巧蛟族挑衅,被他一人抽了九条妖王境界的蛟龙龙筋,为他血腥统治添上了不小的一笔。之后苏晴音讯皆无,直到二十多年前萧国有狐妖作祟最终被锁进了锁妖塔之事传出他才寻到苏晴的行迹。 “是啊,那日正是你的生日,晴儿找过你。”兰姨淡淡道,“去时眉眼都带着笑,回来的时候一脸绝望,当天一把火烧了自己种下的所有花。” 捧着花冠的手一颤,苏鋆悦隐约想起了什么,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愈加惨淡。他的唇哆嗦着,半晌吐出一句话:“晴儿她……可曾说过什么?” 兰姨看了他一眼,道:“晴儿说——” “本来就没有承诺些什么,不过一厢情愿罢了。” 【本来就没有承诺些什么,不过一厢情愿罢了。】 那一天,雪衣的美丽女子跪坐在地上,她的面前是燃着火的花海,花香与焦味夹杂在一起。溅起的火星燎在她的裙角,橘红色染进那双含着雾气的杏眸里,她虽然竭力笑着,但任谁都能看出她的绝望。 那一刻,兰姨真的恨上了苏鋆悦。虽然苏鋆悦也是她养大的,但论起情分来远不及苏晴。苏鋆悦长年都在修炼中,她只需要看顾他不要走了歪路便好。但苏晴不同,那是兰姨手把手带出来的孩子,无论是首饰衣料还是闺房用度都是亲力亲为。她看着被当成女儿抚育一直都笑得无忧无虑的苏晴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若非苏晴百般阻挠,其后苏晴的情绪又渐渐恢复过来,兰姨非得找苏鋆悦要个说法不可。 后来,苏晴说要游历大陆。 再后来,不过八十年的时间就传来了苏晴殒命的消息。 兰姨轻叹一声,这孰是孰非她也难以分辨,到底情字伤人。她缓缓道:“去晴儿的院子看看吧……当初她离开这里后我便将院子封起来。百年的时间,那满院子的焦土残骸,或许开满了花也说不定。”那是苏晴曾经的心意,对他的心意。 苏鋆悦点头,向着兰姨拱了拱手便向苏晴曾经的院子走去,他的身后是兰姨带着无奈萧索的喟叹:“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晴儿不想看到的。” 苏鋆悦没有回头。 眼前的路,是闭着眼睛都能够摸索出来的熟悉。他甚至能够靠着足下泥土的松软程度而想象出他走到了哪里。 苏鋆悦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耳畔,似乎能够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软孺的童音,到清脆莺啭,如同魔障。 直到他的手触碰到冰冷的门扉。 苏鋆悦的手一颤,慢慢将它推开。 院子里,开满了不同种类的花,不分时节。 就好像,兰姨口中的那一场大火并不存在一般。 又或许,即使是强制地想要将那份心意焚毁,但心里的最深处仍旧是舍不得、放不下,就像是这些经历了烈火而再度绽放的花。 苏鋆悦怔怔地看着,眼前一片模糊。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时光在那一瞬间驻足。 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微醺的风,绽放的花蕾,那是最初的美好。 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少女自门外探出头,难以描绘的美丽面容,令人炫目的盈盈浅笑。她的颊边带着羞窘,眸底含着羞涩。 她慢慢地走向他,手上捧着由血栀子编制成的花冠,如同燃烧的火焰。 他看见少女踮起脚尖,将花冠戴在了他的头上。 他听见少女由于羞怯而几乎被微风吹散的蚊蚋嗓音。 她说:“呐,说好了,花冠送你,哥哥嫁给我……” 他定定地看着白衣的少女,然后伸出他的手,郑重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吧完结了吧,狐狸弟弟的番外还,木有头绪啊,反正最后小夜子肯定能找着狐狸弟弟,就先这样吧吧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