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生存指南》作者:静安路1号   文案:我的鲜血,我生命的汁液,都是你的餐饮。   CP:狼人×吸血鬼(不重口 真的)   深情内敛攻×呆萌美人受   沈明光Fenrir/芬里尔×陈臻Vider/维达尔   【以下是中二版文案 别误会 文风很正常】   前期讲的是: 我以为他不爱我,爱的是那个谁。但是其实那个谁就是我…我还不知道。哦,而且谈了好久恋爱,我还不知道他是狼。(受吸攻的血会发情 为啥后面会说)   后期讲的是:我的妈??我以前怎么跟他还有这样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奸情?   △避雷:副cp黑历史多/血族设定和神话背景都是我自扯请别太认真/文慢热 脑洞雷 不怎么打直球 受不了自行退出 不必教我写文/再说本文是同人文的 我会骂人。   ----------   神话背景为北欧神话,本书为披着血族皮的神话文。 第一章   “你好。”   身边有人落座,陈臻听到身边的人打招呼的声音。   英文。音质像铁,穿过耳机里的重金属音乐,弹了一下他的耳膜。   陈臻拿下一只耳机,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对旁边的人也用英文说你好。   他正打算闻闻这个人类身上的味道,可面前的人身上的味道像是等不及了一般,随着他坐下带起的风,朝他扑过来。   松香、森林……甚至还有土地的味道。味道很重,但基调非常清新。   陈臻被这味道取悦,舒服地眯了眯眼。   他打量面前的人,是和声音相符的长相,亚洲面孔,很硬朗飒然。看上去肌肉很是结实,身量也很高,飞机座椅窄小的位置,他坐着有些勉强。   陈臻打完招呼,看他把自己的背包放好,正准备把头扭回来继续看自己的书,那人又开口了。   “你这是染的头发?挺好看的。”   这人英文说得倒是不错,表情也很友好。   友好得有点奇怪。陈臻觉得这个人的目光过于……炙热?说不上来,就感觉好像,他在透过自己看别的什么,看得很认真。那双黑眼睛里的情绪很沉,是会令人觉得不好意思的目光。   陈臻放下手里的书,只点了下头,他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他移不开目光,但他还是低下了头,因为不好意思。   他其实很少和人类单独相处,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欧洲,因为需要完成‘历练’,所以身边没有侍从。从前人类能够出现自己身边,都是为了训练自己的自制力的。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克制对人类鲜血的渴望,但还没有学会用人类的方式和他们相处。   陈臻心里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听莉莉丝的话,坐私人飞机回国。   毕竟自己不太喜欢应对交际,虽然那对他而言是必修课。   来之前莉莉丝拉着他语重心长地交代了很久很久。   “维达尔,回国以后你是南区的领袖。中国区的族人,尤其是南区的血族,都很不听管教,和狼族的矛盾也相较频繁。你要记住,做事千万不要那么莽撞,多和普通人交流。你需要从人类生活中积累你应对矛盾的灵感。你要亲民一些,维达尔。”   她的叮嘱言犹在耳。   “你虽然被授予领主,但终归还是年轻的血族,往后的路将会辛苦又漫长。祝福你,维达尔。”   陈臻把耳机摘下来,想着莉莉丝的话,提醒自己说:“从和普通人的交际中积累面对生活的灵感。”   我怎么不亲民,我都坐商务舱,陈臻想着。   或许是中国人?   他试着对旁边的人露出一个应该算是‘和善’的笑容,用自己以前就开始学习的中文说,“你回中国的话,那或许是中国人?你好,我叫陈臻。”   对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和陈臻对视上,被陈臻的蓝眼睛看得一愣。   “你好……我叫沈明光。”他很快就晃过神来,依旧热情地道,“你中文说得很好。”   “我以前就一直学习中文。”陈臻猝不及防和他惊喜的眼神对视上,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但说得不太好,有很多字写下来也不能认出来。”   “不,你说得真的非常好,我说真的。”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放进背包里,又指了指陈臻穿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你不热吗?不脱掉?”   陈臻套着羊毛衫,外头披着黑大衣。闻言陈臻顿了一下,把衣服拢了拢,“不热,我挺怕冷的。”   沈明光点头,“你刚刚说你的中国名字叫什么?”   他说话很慢,吐字也很清楚,像是生怕陈臻听不懂。陈臻也不打算点破对方的善意,他喜欢这种细微的体贴。   “陈臻。”   “美梦成真?”   “不是那个……是这样,耳东陈,至秦臻。”他伸出手,像在手上比划给这人看,伸出手又犹豫了,因为他看到沈明光依旧十分认真地盯着自己看。   “我知道了,耳东陈,至秦臻。”沈明光把这个名字放在唇齿间嚼了下,“陈臻,很美好的名字。”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陈臻突然就觉得有点奇妙的感觉。   在欧总部,只有中文老师和四长老会叫自己‘陈臻’,别的人都叫自己维达尔。他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个人叫的‘陈臻’,和别人叫的‘陈臻’感觉不一样呢?   沈明光的版本好像更好听一些。   陈臻不动声色地去看沈明光的嘴唇,下颌线,然后往上是眉毛、鼻梁,和黑得像墨的头发。   是一个英俊的人类。   他学过这个词。他的中文老师告诉过他,帅气可以用很多形容词、成语来形容,但是英俊指的是容貌俊秀而有风度的男人,不是长得好看就可以用来形容的。   陈臻觉得面前的沈明光很适合这个词。这人浑身每一寸都散发着男性魅力,但举止克制有礼,和自己说话还这么温柔。   陈臻愣了很久,才低低地回应他对自己名字的赞美,说谢谢你。   “你回中国探亲吗?”说话间空姐过来安全检查,沈明光把安全带系好,自顾自地开始滔滔不绝,自来熟并且思维跳跃,大概能说中文很开心,话有点多,“我刚结束在英国的旅行,说实话,东西真的很难吃。你也去北京吗?你老家是哪里的?”   陈臻想,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能对陌生人有如此旺盛饱满的热情。能对陌生人这么热情,大概是个很勇敢的人。   陈臻摇了摇头,“我会去中国的南方。”   他去中国是去接管中国南方的吸血鬼总部,他在中国没有老家,没有亲戚。   这些都不能说。难道要说,我是吸血鬼,我只有伙伴,没有亲人吗?   陈臻不想做一个不诚实的血族,他不想骗面前这个人。   他语气有些失落和僵硬,沈明光估计也听出来了。   沈明光还以为是自己太吵,让对方感觉不舒服,就正色道,“你别介意,我这次是单独旅行,太久没说中文,一激动就有些聒噪了。”   陈臻愣了下,闻言立刻解释,“……不是的,是我不太会聊天,你真的不吵。”   沈明光笑了下,也没再说什么。   气氛有些尴尬,陈臻见他不说话了,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让他这位‘人类朋友’不高兴了。   其实这已经是陈臻能对一个陌生人表达出来最友好的态度。但效果明显不太好,所以陈臻准备挽救一下这尴尬的局面,主动开启另一个话题,“你想听歌吗?”   陈臻用真诚的示好口吻,递出了自己的一只耳机。   沈明光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来,塞进自己的左耳。   陈臻悄悄松了一口气,按下了播放键。   沈明光听到一半,笑着看过来,“你看上去很安静,喜欢听这么吵的摇滚?”   陈臻被噎了下,又不能说是因为外面的声音很吵才听这种歌。他只能说,“在外面听这种,一个人的时候我喜欢听钢琴曲。”   “是吗?”沈明光像是来了兴趣,“喜欢谁?”   陈臻终于有个安全的话题可以聊了,“最喜欢李斯特的B小调鸣奏曲,虽然很长,但我很喜欢,像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不过钢琴家我还是最喜欢德彪西和贝多芬,百听不厌。”   沈明光也点头,“德彪西有一首《格拉纳达之夜》我也很喜欢。他风格很柔美清新,有一种完整的丰盈感,像是打翻的调色盘。”   三言两语就能见真章,陈臻能听出来沈明光确实懂一点钢琴曲。陈臻十分开心,直接把歌关了,开始和沈明光开始讨论巴赫。   在陈臻以前的认知中,人类是弱小的,无助的,脆弱的。而且他们总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喜怒哀乐,两个族群间的代沟太深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遵守着血族的老规矩,不和人类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   血族同胞都说人类又坏又贪婪,如果暴露身份,力量薄弱的血族抓起来带走抓去研究所,全身插上管子,让你全身赤裸……会逼迫你露出尖尖的獠牙,让你使劲掐着自己的脖子求他们给自己血。   人类想要永生,不满足自己的弱小和有限的生命。他们激发着自己的潜能和智慧,创造武器和文明,去对抗别人和自己。   陈臻承认,人类拥有令人敬佩的生命力,也创造出了很多美好的事物,比如德彪西和贝多芬的音乐……只是,美好之下也有一部分人类对他们不友好。   陈臻在过去的年岁中,已经被成功洗脑认为人类‘坏而贪婪’。但意外的是,面前这个味道好闻,态度友好的人类,居然让他对人类这个族群有了一丝好感。   好像也没有那么差。   还和自己一样,都喜欢贝多芬的悲怆,陈臻想着。   两人正聊得开心,不多时他们对面的位置,一对夫妇带着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很快就尖锐地响彻了整个机舱。   陈臻和沈明光的对话也被迫中断。   空姐连忙走过来蹲下来帮着哄,他们交谈的声音其实已经被哭声掩盖,但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入了陈臻的耳朵。   他全都能听到。   包括最后座的男人抱怨说出差公司不给买商务舱,包括隔着几道舱门的机长在和塔台确认他们排队排到了第几架,是否滑行准备。   陈臻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耳朵……他的五感要比普通人灵敏很多倍,而他现在还不能很好地控制,所以他无法过滤掉一些噪音。   只要出门,他都会觉得非常吵。   这就是他没有事的时候一定会带上耳机,听最吵的音乐的原因。   陈臻还在包里面翻着自己的降噪耳塞,就听到身边的人解开安全带‘嗒’的声响。   然后是衣服摩擦的窸窣声,还有膝盖骨骼因为姿势变换发出的脆响。   陈臻喜欢这个声音,他觉得人体结构发出的声音都富有生命力。   而且这个人的心跳也很特别,很迟缓有力,像钟声。   他不由得转过头去看沈明光。   沈明光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因为半跪下来,露出了一截麦色的腰,下面是蓝色的牛仔裤和高帮的帆布鞋。   他的身体无端透出一种野性的力量感,陈臻无端就能够确定,他大概是个很受欢迎的人类男性。   “他看上去有些害怕,是第一次坐飞机吗?”陈臻听到他这样问孩子的母亲,英文说得挺不错,“我想我可以试试让他安静下来。”   抱着孩子的母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明光已经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摸了一下那个孩子的额头。   说不定别人会觉得他是个无礼的神经病。陈臻不太理解沈明光多管闲事的举动,他心想,或许中国人都这样热情,随便对哪个陌生人都这样,不只是对自己。   他心里隐约有一点不舒服,但他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不过下一秒哭声就停止了,几乎是在沈明光的手碰到那个孩子的瞬间。   陈臻听到他说,“小家伙,飞行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别哭了,大家都在担心你。”   陈臻有些诧异,透过沈明光的肩膀,他看到随着沈明光轻轻的安抚,那个孩子慢慢平息下来,甚至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身边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沈明光接受了那位母亲的道谢,站起来回到自己座位上。   陈臻收回了目光。   来自大地的味道重新围绕住自己,陈臻被这浓郁的香味弄得有些焦躁,他掏出了耳塞眼罩戴上,决定一路装睡回中国。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可以成为沈明光的朋友。人家对谁都有这样的善意,自己还自作多情把他当做知己,这真是个不好的发展趋势。   要扼杀在摇篮里。陈臻打算回去的路上不再跟沈明光说话,虽然那很开心。   等飞机滑行完,升上天空平稳飞行之后,陈臻感觉到旁边的人拉了拉他的衣服。   陈臻拉下了眼罩。   沈明光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我看你腿一直在动,估计你没有睡着。想聊天吗?”   陈臻把耳塞拿下来,斟酌了一下才说,“我是个很无聊的人,没有朋友,不太会聊天。”   其实沈明光如果识趣的话,应该听懂了陈臻的委婉的拒绝。他应该闭嘴,让陈臻一路睡回中国,两个人相安无事。   但他没有。   “没有朋友?怎么可能。”沈明光顿了下,才指了指陈臻的脸和头发,“我想……大概是因为你长得……比较漂亮……我的意思是,你像漫画里面的人物,不太真实,会让别人有距离感。”   陈臻有一头银白的头发,是天生的发色,及肩长,他松松地扎着。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开心。   是因为我长得比较‘漂亮’,才跟我聊这么久的天?   带着一丝委屈的焦躁,让陈臻有些生自己的气。   “沈先生。”   沈明光听到他叫自己,就微微靠近了他一些,说话时热气吹在他的耳边,那味道更浓了。   “别这么生疏,你可以叫我明光。怎么了?”   “其实,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陈臻屏住呼吸,“我是个很危险的人。”   我们不能成为朋友,最好别有什么交集才好,对你好。   沈明光闻言点点头,像是有认真在听。   他嘴角含着一点笑,很好看的一个侧脸,看得陈臻喉咙有些痒。   然后沈明光开始在自己口袋里掏掏掏,掏出了什么,之后一把拉起了陈臻的手,示意他摊开手来接   “不巧,我喜欢危险。送给你,这是初次见面的礼物。”   陈臻半天没反应过来。   沈明光的手心很烫,带着灼人的热度,传过来。   陈臻没反应,沈明光拉着他的那只手便轻轻点了下陈臻冰凉的指头。   半晌陈臻才条件反射地张开了掌心,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沈明光满意地把手里的东西搁到陈臻手里,又拿出一个压缩纸袋,“吃了吐在这里。”   陈臻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这是……这是什么?”   “瓜子。”沈明光很热情地胡扯起来,“就是你们做糕点的时候会点缀在上面的瓜子仁。但是在咱们的故乡中国,嗑瓜子是一种待客文化,如果家里有朋友要来,主人家一般都会……”   陈臻小心翼翼地拈起一枚瓜子粒,然后放在眼睛前,皱着眉近距离观察。   他没见过这东西。   沈明光眉飞色舞地对着陈臻解释了半天,又开始演示‘磕’的精华,“所以讲了这么多,我来给你示范一下要怎么磕……”   陈臻看着沈明光把一颗瓜子放到牙齿中间,为了演示他龇着牙,上下牙轻轻咬合,瓜子壳被力崩开,陈臻看到沈明光的舌尖探出来轻轻一卷,卷走了里面的小小果实。   沈明光的语气,表情,都很柔和。   血族不会脸红,陈臻只觉得有点渴。   嗓子很干,他有些想尝尝面前的人的血……会不会也是森林的味道?   沈明光龇牙咧嘴地给他演示了半天,催促他,“你也试试吧,感受一下家乡的文化。这可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一直没舍得吃……”   陈臻看了看沈明光的开阖的嘴唇,闭了闭眼,把一颗瓜子直接丢进嘴里,直接嚼了。   “唉!不是这么吃的!”沈明光看他直接把皮也咽了下去,有些急了,“你再看看我怎么磕的,像这样……唉我去……划到嘴了……”   陈臻听到他喊,凑过去问,“怎么了?”   说完,传过来的味道他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刮到牙龈了,没事儿……流了点血吧。”沈明光捂着嘴,“刚用了点劲就戳到了……”   那味道像一道闪电一样,击中了陈臻。   他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手无法克制地开始颤抖,瓜子全都撒到地上。   陈臻捏住自己的喉咙,浑身都被那股血味冲得开始发抖。   血。   这个味道不对。   不是森林的味道,也不是大地的味道。   说不清楚,但是实在是……该死的甜美。 第二章   陈臻是年轻的血族,不过因为血统纯正,并且被长期训练自制力,所以他现在几乎不会对普通的血味感兴趣。   鹿血、兔血、羊血和人血,有时候他闻起来,几乎都是一个味道。   沈明光看他捏着自己的脖子,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等等……你的眼睛……”   他的声音变了,神色也带着审视。   “你的眼睛变红了。”   陈臻原本的蓝眼睛没了,他的眸色变成了赤红色,带着一丝暗金。   那双眼睛像是一个漩涡。   流年不利。陈臻心里骂了句娘,大口喘着气,他闭上了眼,用尽全身力气解开了安全带,翻出墨镜戴上,站了起来。   他摇摇晃晃地避开了沈明光的手,找到空姐,“给我换一个座位,我坐那个位置很不舒服。”   空姐扶住他,看陈臻额头布满了汗水,皮肤冰凉,吓得不停问他是否需要急救,有没有带药,他有什么疾病……   陈臻摇头,勉力开口,“给我换一个座位就可以。”   空姐看看陈臻,又看看正看向这边的沈明光,正在犹豫,沈明光开口了,“没关系,我换个位置吧。”他起身往后排经济舱的方向走,不多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抱着自己的包走过来了。   陈臻这时已经推开了空姐搀扶的手,摇摇晃晃地去了厕所,扣上了门。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密封的试管,喝下里面猩红的液体,又拿出了一副美瞳,给自己戴上,恢复眼睛的颜色。   做完这一切,陈臻还是渴。   和从前不一样的是,以前的渴会让他浑身紧绷,今天的渴,却让他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肌肉酸软,无力。   太奇怪了。   陈臻在十年前就已经学会如何控制好对人类鲜血的渴望,迄今为止他没有,从来没有,如此狼狈地失控过。   喝过补给,陈臻并没有觉得好太多。   他脑子里面依旧疯狂萦绕着沈明光血的味道,即使很淡,真的非常淡,但却让他一下子就失控了。   到底怎么回事?   陈臻还来不及想,就感觉到空气里飘来刚刚那道气息,那属于森林和大地的味道……和另一股令他浑身瘫软的……血味。   沈明光在靠近。   “不对……”陈臻难以置信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化,“我……这是……发情?”   那股气息停在了门外,顿下来。   接着是三声扣门声,“陈臻,你在里面吗?我是沈明光。”   在过去漫长的训导课里,他一直在反复被训练着如何能进化成控制力强大的血族。每一课都很痛苦,陈臻经历过很多难熬的,饥饿的,虚弱的岁月。长老在训导的时候,告诉过他们:   “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独特的喜好。例如安德烈喜欢喝冷血,莉莉丝我记得你喜欢较为稚嫩的血液,而维达尔,我暂时还不清楚你的喜好。我个人而言,喜欢有些苦的血,你们大概不知道,艺术家和作家的血是苦的……说真的,让我回味无穷。”   “血族不能繁衍,我们延续的方式,是诞生新的血族。对比人类来说,我们能获得同样快感的方式,是与自己心爱的同伴互相哺血、喂养。但是……有一个例外。”   “这种情况非常罕见……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你的命定之人,你将迎来‘机体渴求期’,原始来说,这叫做发情。血只能填补一部分的渴,而你需要的……算了,我想你们大概不会遇到的。”   陈臻感觉意识在脱离自己,他喃喃道:“不可能……”   长老的话没有说完,但陈臻却觉得自己明白他没说完的下句话是什么。   他太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了。   陈臻咬了咬嘴唇。   命定之人?   他站起来,抬起手,虚弱地把锁扣往上抬。沈明光站在门外,用有些疑惑,但盛满了关心的眼神看着他。   “进来。”陈臻用命令的语气说。   沈明光没有犹豫,他皱着眉走进了这个狭窄的空间,重新锁上门。   陈臻被沈明光身上的味道刺激得再次跪倒下去。但是这次他没有接触地面,狭小的空间不允许,他被沈明光架住,松松地揽进了怀里。   他几乎是本能地凑到沈明光脖颈的位置,着迷地听着血液在动脉里流淌的声音——   其实这会儿陈臻的意识已经半抽离了,他做的所有举动,都是出自于本能。   明明之前还在推开自己。   他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一支被放在台子上的试管,玻璃壁上还有暗红色的液体痕迹。   沈明光低头,抬了下陈臻的下巴,去看他迷蒙的眼睛,“陈臻,你还好吗?”   陈臻换上了一副棕色的美瞳。   沈明光没有对他一变再变的眸色再发表什么意见,他看着陈臻,像是在打量一个猎物,又像是很为难,在思考什么很难抉择的问题。   但是陈臻等不及了。   他把头凑近沈明光,离他的唇瓣只有一张纸那么近。   陈臻感觉到,一切都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了。   即使他刚刚和这个面前的人认识不到3个小时。   陈臻模糊地想起了他记忆的开端,他成为血族的前几年……那些日子他也总是那么渴,焦躁而莽撞,是从身体深处探出来的干涸……   他对面的沈明光面对这一系列变故,表现得一直很冷静。   直到陈臻越来越乏力,他紧紧抓着沈明光的胳膊,觉得身体的力量在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很快,面前空气中像是卷入了什么,变故突然就来了。   飞机开始晃动,很突然,很颠簸的晃动。   机舱广播很应景地响起来,“Ladies and gentlemen,the plane is turbulence ahead will be some **all bumps……”   陈臻这时候已经整个人趴到了沈明光身上。他像一只困兽一般,焦急又急切地闻着沈明光的脖子……沈明光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颠簸也越来越强,然后……   沈明光感觉到耳边有潮湿的触感划过去,是陈臻的呼吸和嘴唇。   沈明光僵着身子,站着被面前的人蹭来蹭去,没有一点不耐,不避开,也不主动。不拒绝,也不靠近。   与此同时,厕所的门开始疯狂地被敲响,空姐在外面大声地用英语喊,乘客,为了您的安全请你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陈臻手是抖的,声音也很抖,他断断续续地开口请求:“我大概需要一些帮助,你愿意……”   沈明光按住了陈臻的手,阻止他不停点火的动作和说到一半的话。   他另一只手捂住了陈臻的半边脸,和他那呢喃着,喋喋不休地开阖的嘴唇。   沈明光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会挑时间。   他捏着陈臻的后颈,把他紧紧压进了自己的怀里,让他不要再随意动弹。   他附身到他耳边,对陈臻说,“你现在需要冷静,先停下来。”   沈明光说完,捏起他的脖子找了一下,然后迅速在陈臻脖颈下某个位置狠狠按了一下……   那是很短的一个瞬间。   颠簸立即就停了。   陈臻昏睡过去,栽倒在他怀里。   沈明光叹了口气,把陈臻抱起来。他把带血的试管揣进怀里,一切收拾妥当,才打开厕所的门。   外面是惊慌的空姐和空保,他们下一步大概打算闯门了。   他笑着解释,“对不起,我的朋友有点累了,我现在带他去休息一下……没事的,他只是有点……贫血。没事的,只是小毛病而已。”   陈臻睡在沈明光的肩上,他有一张完美得像画报、像雕塑的脸,苍白,小而精致。扎起来的银发有些乱了,散在脸上,无端透出几分羸弱。   空姐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男人已经把人抱走了。   ----------   “4月23号,星期一,阴。   我提前一个星期来到英国,和线人确定了他登机的时间,买到了他身边的座位。   他认不出我。   在意料之中,但依旧失落。   他说自己的名字是陈臻,脸上的表情很可爱,好像在担心自己的发音不对。   小心翼翼的,像犯了错的猫。   看得出来他不讨厌我,或许还有一点喜欢。   他偷看我六次,并且与我分享了耳机和里面的音乐。   后来他突然对我冷淡了一点,不知道为什么。于是我把瓜子拿出来逗他,故意划破了自己的上颚。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想看他对我兴奋?   但后来我没意料到,他似乎失控了。   我的其实还没有全然苏醒,但好像已经足以让他发情……好吧,下次我会注意在适当的场合使用自己的血。   怕他觉得尴尬,我把他弄晕了,到北京转机的时候先走了。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一切,但我不能。   我想拥抱他,但我不能。   我不该靠近,但我忍不住。不仅是他失控,我也失控了。   我早就失控了。   或许我错了,这是个错误的开始。   但我不后悔,反正我已经等待了……千千万万年。   错就错吧。   Fenrir.” 第三章   中国,四川,雅安。   “四长老进入休眠期?”   陈臻听到莉莉丝的话,扣着领口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把手机换到右边听,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为什么偏偏是这个节骨眼……”   “很突然,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他的猫头鹰把血书送过来,我们看了都很惊讶。”莉莉丝叹气。   “四长老还没有指定继承人,这次是休眠只是普通的沉睡,不是死眠对吗?”即使知道,陈臻还是重新确定了一次。   “当然了,没有继承人怎么可能死眠,你别这么担心。”莉莉丝突然想起陈臻的事儿,“……不过,你在邮件里说在飞机上遇到了点小麻烦,你到了中国也没有联系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臻沉默了一下,“……这就是我要找四长老的原因。”   “到底怎么了?”   “我遇到了一个……人。”陈臻实在说不出口是个男人,“我……失控了。”   他也说不出口自己好像发情了,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依旧不能相信自己那天是发情。   莉莉丝那边静了很久,才有些犹豫地说,“维达尔……这件事……”   “你先替我瞒着。”陈臻低声请求,“如果我再发现第二次,我自己会联系总部回去。”   挂掉电话后陈臻愣了很久。   那天他晕了过去,最后是被空姐叫醒的。他足足睡了12个小时,空姐叫了他很久很久,他才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他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架飞机只剩下他一个滞留的乘客,之前的那个叫‘沈明光’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像是一场不曾出现过的梦一样。   但回去后,他清洗自己的衣物时看到内裤上的痕迹,那个安慰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借口就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随身携带的便携血液补给也不见了,他没有找到瓶子。   陈臻还在愣神,身后玻璃窗被窸窣声叩响。   陈臻一边披外套,一边走过去打开窗户,对着那几只扰人的蝙蝠说了句,“马上出发。”   陈臻下了楼,那几只蝙蝠停在白色的奔驰车头。他上车启动车子,那群蝙蝠就飞在前头,为他指引着方向。   等开到一个阴暗的废弃楼旁,那几只蝙蝠立即四散开,从各个角落飞进了楼中。   陈臻把车停好,一阵风过,车门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妙龄女郎,为他打开了车门。   身着黑色礼服的女人笑盈盈地张开红唇,“您很准时,维达尔大人。我叫刘敏,您的向导。”   陈臻拔下钥匙,看了下表,午夜3点,刚刚好。   他下了车,“我的中国名字是陈臻,在这里不需要叫我维达尔。”   其实他想说的是,这个名字你估计不配叫,但是他忍住了。   刘敏捂着嘴笑了笑,“我们只听过维达尔大人这个名字,您还有中国名字?哈哈,说句或许会冒犯您的话,刚刚一晃眼看到您的头发,我还以为会是个女大人呢。”   她随口开着玩笑,看着面前这位容貌艳丽的始祖血裔。   陈臻转过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知道会冒犯,那为什么要说?”   说完,陈臻理了理领口,又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   他今晚的瞳色是深红的,微微有一些暗金。当处于夜晚中,身边有同伴的气息,或者处于战斗状态时,陈臻的眼睛才会变成这个颜色。   刘敏脸上的笑僵住了。   她一接触到陈臻的眼睛,脑子一懵,浑身像是被电了一下,身子开始有些发抖,不由自主地就想要跪下。   她是刘氏家主的妹妹,从小到大一向乖张任性,很少怕什么人。这还是第一次,她感觉到了来自同族的威胁。   她是纯血种,并且一直以此为骄傲。只是面前的……是始祖血裔。   刘敏连忙低下头,“很抱歉,陈臻大人。”   她顺从地换了一个称呼。   陈臻这才笑了下,拍了拍她的头,“带路吧,别让人家等。”   刘敏踩着高跟鞋,鞋面踏在路上,没有一点声音。   她带领着陈臻来到那扇破旧的木门前,轻轻推开。   门背后站着一个佝偻的老人,他浑身没有一点血色,皮肤干裂宛如树皮。   面前的这个老人,是血族中血统最为低劣的下等奴隶,生前一般都是穷凶极恶作恶多端恶棍。他们一开始会被当作血仆喂养,被转化成吸血鬼后,主人只会让他们吸食动物和死人的血液。   这类人有一个称呼是:血奴。   那个佝偻的血奴低着头,摇摇晃晃走上前几步,把手中的羊皮纸双手呈递上来。   那张羊皮纸上已经布满了赤红的指印。   刘敏看了看陈臻的脸色,像是要她先按,但她又不怎么敢轻举妄动,两个人就这么傻站着。   过了好久,陈臻抱着手,看她半天不动,才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女士先请。”   刘敏说了声是,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几步。   她咬破自己的食指。等血流的差不多了,才把手指按上羊皮纸。   陈臻等她弄完,才上前一步咬破手指,把自己的指印按在空白处。按下之后他轻轻抿了一下伤口,就径直往前去了。   刘敏看着陈臻的指印,震惊得快疯掉了。   和别人的都不一样。陈臻的血是深红的,非常深,印在羊皮上,在暗处看几乎会让人觉得是黑色。   他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像是想要降低存在感,但依旧十分显眼。   刘敏摇摇头,连忙上前跟上了陈臻。   —— ——   废弃的楼里,有一条长长的回廊。此时左右两边可谓是人头耸动,但每个人都很有礼貌地小声交谈着。   很热闹,像是一个市场一般。   没有灯,他们手上托着蜡烛,一眼看过去,倒像是在悼念什么亡人似的。   走几步就有架起来的香槟塔,只不过里面装的,是血。有皮肤干裂的血奴机械地举着牌子,上面写着,‘特价区每杯666人民币。’   再往前走,是更漂亮的香槟塔。杯子分了类,有A/B/O型血的分区,价格不一。   杯子旁边还有小盒子装着调味料,柠檬、薄荷、和各种水果原液,是供给顾客自己选择加入的辅料。   陈臻看得新奇,甚至看到了装着辣椒的小盒子,已经快见底了,大概很受欢迎。   大概是地方特色?   陈臻很感兴趣,指尖挑了一点盒子里所剩无几的调料,放到嘴里吮了吮……   刘敏还没来得及阻止陈臻这徒手吃小米辣的智障行为,就看到陈臻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她尴尬地解释,“大人,这个辣椒不是这么吃的……”   陈臻拿起旁边一杯血一口喝了来解辣,转头十分不解地问刘敏,“这么冲的味道,加在血里能喝?”看上去销量还不错??   刘敏讪笑,“大人,川蜀地区,大家都喜欢味道重一点的口味……您以后说不定会喜欢上这个味道的。”   陈臻无法理解地摇摇头,他只能接受水果味和普通的大众口味。事实上,他更喜欢原汁原味的血液。   再走过去,有身穿旗袍的曼妙女郎手里拿着托盘,对着身边的人小声介绍,“今日贵客来访,有RH阴性血液特供,只售6666……”   陈臻背着手,慢悠悠地走着,看着,问身边的刘敏:“这就是你们的‘血市’?”   刘敏连忙点头,“是的。这是南区最大的一个血市,由我的本家刘氏掌管。每周四开一次,已经延续了百年。”   陈臻进来的时候穿上了刘敏给他的斗篷。   听完回话,他把帽子摘了下来,走到那个端着盘子的旗袍女人面前,看她手里端着的,珍贵的熊猫血。   那位旗袍女人立即喜笑颜开,心想遇到了大主顾,扭着腰正准备走上前营销一番,刘敏连忙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那女人看到刘敏先是一愣,陈臻却已经掏出了钱包,哗哗哗地写了支票,放在托盘上,端起了那杯血。   刘敏满脸惶恐地上前急道,“大人,你在这里不需要花钱,哥哥知道了我会……”   陈臻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他把那杯血递给了刘敏,刘敏顿了一下,才僵着身子接过来。   陈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我请女士喝的,当然要自己付钱。喝吧,你别这么紧张。算是你今晚为我带路的谢礼。”   他说完,就看着刘敏,像是家长盯着自己的孩子吃饭一般,用催促的神色示意她:赶紧喝了。   刘敏食不知味,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一大口喝掉手里这杯珍贵的血液,都没尝出什么味就咽下去了。   喝完她把杯子碾碎在手里,玻璃变成了粉末。刘敏随手扬了,她习惯这样。   她喝完,陈臻才笑了下,继续戴上帽子往前走。   刘敏看着面前显然还想好好逛逛的陈臻,犹豫着跟在他身后开口,“大人,如果你还想逛逛的话,我先去那边禀报一声……”   陈臻走到两个血族旁边停住了。面前的两个人一人手里拿着一支蜡烛,借着微弱的光,正在下棋,看上去……好像是围棋。   他们神色非常专注,嘬一口血,下一步棋。陈臻不太看得懂,但还是站着看了一会儿。   刘敏也不敢催他,只能跟在后面。   欧洲也有血市,大多是舞会的形式。东方的血市更加粗糙,更加直接,居然有一丝温暖的人情味。   血族向来喜爱独居,都活过了漫长的岁月,大多寂寞孤独。血市是他们与同族保持联系的一个纽带。   在这里可以交换信息,可以寻找合适的伴侣,可以聊天,可以买到自己喜欢的血液,甚至还可以……下棋。   陈臻看了一会,随即对着空气轻轻笑了一下。   他转身对着身边的刘敏道:“走吧,去见你的家主哥哥……对了,以后不要乱丢垃圾。”   刘敏一愣,条件反射地:“啊?”   他偏过头,深红的眼睛看着刘敏,“喝完东西,要把杯子放回原处,这是一个好习惯,你也应该有。下次不要弄坏东西,知道了吗?” 第四章   走过那条长长的‘集市’,刘敏叩开了一道铁门。   她躬身请陈臻进门,接过了他脱下的斗篷,抱在怀里,刚想跟上去,一道黑影像幽灵一般停在了她身边,把她挤得往后退了一步。   “家主让我来带贵客进去。”这句话是对刘敏说的,但来人看都没看刘敏一眼。   是个高挑的东方男人,桃花眼,眉眼十分好看。他穿着很正式的燕尾服,立手于左胸前朝陈臻倾身行礼,一边轻轻推了还想上前的刘敏一下,“大人,这边请。”   刘敏被推开,气急败坏地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个男人的手,气得像是都忘了陈臻的存在,“这是什么场合,刘锋,你这只疯狗还敢出来丢人现眼?我……”   刘锋头都没回地打断她,“你既然知道我是疯狗,就别惹我。”   说完他抬眼去看面前陈臻,看到他的头发和眼睛颜色后,神色闪过一丝惊诧。他眼波转了转,笑着说,“大人这边请。”   陈臻没理会这场小风波,随着这个叫刘锋的男人进了房门。   他一进门,左右两边的三个男人都齐齐站了起来,对他行了一个平礼。   陈臻微微低了下头,漫不经心地坐到中间的位置上,“初次见面,我是维达尔。”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这里不是欧总部,我的中文名字叫做陈臻,不必叫我维达尔。”   他说完,面前的几个男人都愣了一会儿,像是有些惊讶这个外国长相的人,居然能说一口这么流利的中文。   左上首的中年男人随着陈臻的动作坐下。刘锋立在他的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一般。   “陈臻大人。”说话的人语气倒是很客气,“我是刘氏的家主,刘长生。”   陈臻多看了刘长生一眼,毕竟以后他将要接管人家的领地。相比他想象之中的样子,和这个十分中国化的名字,刘长生长得非常……西部牛仔的感觉。他左眼有一条疤,横贯大半张脸,看上去凶神恶煞,戾气非常重。   刘长生话音刚落,对面另一个披着一件大氅的男人也开口,“大人,我是东边余家的家主,余良。”   余亮手臂上盘着一只灰青色的蛇,随着他说话,那蛇也吐着信子对着陈臻低了低脑袋。   最后一个一直拿着一把折扇装模作样地扇着的男人站起来,明明穿着一件唐装,却朝着陈臻行了一个西式礼,十分不伦不类,“陈臻大人好,我是西边白家的,我叫白霖。”   陈臻点点头,“谢谢三位领主迎接我。我第一次回中国,以后还要请各位多照拂我。”   他说完,白霖就捂着嘴笑了起来,“哪里是我们照顾大人,您是欧总部大长老的继承人,有纯正的始祖血脉,就算是来到了中国,那也是我们需要您的照拂啊。嘴碎赞美大人一句,您的中文说得非常棒!”   余良摸着手里蛇的七寸,也附和着,“是啊,为了迎接大人,我还找家教恶补了一下英语,生怕听不懂大人说话。”   陈臻看了眼自己手边的水晶杯,里面是浓醇的血浆。闻起来味道不错,不过他没什么胃口。   “毕竟要过来接管工作,不可能派一个语言不通的人。”陈臻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对着刘长生笑了一下,“我有一半的中国血统,你们可以忽略我的头发和脸,把我看做同胞。”   白霖从善如流地拍着马屁,“大人真是说笑了,您本来就是我们的同胞,天下血族一家亲嘛,就算您是国外友人,那也是咱们的亲同族啊,是吧老余?”   余良瞥白霖一眼,才对着陈臻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是啊,我们是同族。”   白霖把扇子一合,打着手心兴奋道,“大人您来得可以说是非常及时了!北边和中部那两家和我们隔得太远,我们一直很少走动。平时我们白家、余家和刘家开个什么会,约个饭什么的也是冷冷清清,正好您被派过来了,唉,这回怎么说也有四个领主了,一桌麻将是凑够了哈哈哈……”   白霖好像特别开心,说完了又展开扇子,幻想着他的麻将宏图,嘴中自言自语地赞叹,“妙哉妙哉。”   全场除了白霖,没有人觉得好笑。   陈臻是从欧总部派过来的。   在血族中,欧总部一直管理着全球所有血族的大小事宜。但事实上,像血族这种飘忽不定、不服管教的种族,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组织这种东西的。大家表面上敬畏着‘最高总部’,暗地里都在自己的地盘做着山大王,谁都看不上谁。   在血族的世界里,只有血统是王道。   欧总部会让世界各地的血族敬畏三分,是因为所有的始祖血脉都在总部内部。   8支始祖血脉,都归属于欧总部。而始祖血脉,是血族中最为高贵的种族。   中国的五个家族:北部的赵家,中部的郑家,南部的刘家,西部的白家和东部的余家,五大家族的家主和嫡系都是血族中十分珍贵的纯血种,及其罕有,但依然比不上始祖血脉。   但其实始祖血族多年来,已经变成了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因为始祖的爱好都很高雅,基本不是在沉睡,就是在总部里面待着编写他们的血族编年史、战争史各种乱七八糟的史。这么忙,哪有时间出来管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和震慑族人?   真正管事的,是始祖的继承人。就譬如他们面前的这位年轻的始祖血裔,陈臻。他就是大长老的继承人。   这也是为什么陈臻一个目前连爵位都没有的血族,中国区的领主还需要向他行礼的原因。   其实陈臻这次被派过来,总部公函里面原话是:‘协助’中国区总部即南部工作。协助两个字十分微妙,可大可小嘛,刘家其实大可以当做多来个人多喝几杯血,养起来也无伤大雅。   不过总部发出的公函下一句话是‘以领主之位接管’。   这就十分尴尬了,而且后来接到通知,说来的还是个始祖血裔……   反正在他们心里,陈臻这次过来那就是明晃晃的争权夺位。   但其实根据他们收到的消息,这位陈臻大人…据说在欧总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少爷。年纪最小,脾气不好,无所事事,闲散度日。   地位尊贵,可惜是个没什么上进心、就只会发发小脾气的废物。大家都听说过,维达尔大人,是欧总部唯一一个和人类保持一样作息的血族,原因是他觉得人类生活比血族生活更有趣。   听上去是个猎奇的始祖血裔……但几个家主并不知道陈臻到底是什么底细,初次见面,总觉得也没有传闻说得那么……废柴。   毕竟陈臻现在看上去很尖锐。   陈臻看着面前刘长生明显不太好看的脸色,笑了一下,“刘家主看上去好像有话要说?”   刘长生手捏着椅子,死死地盯着陈臻,像是在隐忍。他还没说话,陈臻又开口了。   “几位家主也在这里,那我也好办事,大家一起听听吧。”陈臻从怀里拿出了几个文件袋,往前轻轻一洒,文件袋已经落到了三个家主的手里。   “我想大家都知道,欧总部虽然平时不怎么对大家……要求。”陈臻斟酌了一下字眼,“但是世界各地都会有总部的血影,关心着各个领地的和平和发展。这件事1972年各国首领已经于伦敦谈判交涉,欧总部大长老主持会议,大家的家族一定都签过那份合约书。所以我想大家都是知道的,你们的领地,都有总部的血影在暗处合理驻扎执行任务,这是符合血族法律的合法行为。文件里的东西,也是通过血影的合法方式,探查到的资料。”   刘长生一边听,翻开陈臻递给来的东西看了两眼,面色已经沉了下来。   余良看完没什么反应,只是把意味不明的目光转向了刘长生。   白霖看完倒是笑得挺开心,乐着打哈哈,听不出是真揶揄,还是实则意有所指,“哎哟,怎么出了这么大事儿我们都不知道啊,老刘不厚道嘛。”   陈臻轻轻点着桌子,“血影汇报回总部的文件里说,刘家主,您的领地管辖区,在过去的两年以内,发生了三次和西北狼族部落的争端。并且去年和今年两年,在我们现在所在的城市,您的领地中心,已经发生160起人类意外失踪、死亡事件,有一半的人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刘长生一边听着陈臻的话,一边闭眼轻轻合拢手里的纸张,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手里变成纸屑,落在地面上,像雪花一样。   然后他抬起头,直视着陈臻的目光,仍是不发一言,没有一句解释。   陈臻心里想的却是:刘家人这个习惯真不好,都爱弄坏东西,还随地乱丢,要改。   他被那阴戾的目光看着,仍是带着笑容,“毕竟南区是中国最大的总部,出了这一系列严重的乱子,总部怎么能坐视不管呢?刘家主,你说是吗?”   陈臻说这些话,是想听刘长生的态度。   奇怪的是,刘长生听完,转头,去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人刘锋。   刘锋站在黑暗里,沉默地低着头。刘长生和他对视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个很……纯真的笑,甚至带着一丝对主人的讨好。   可陈臻觉得刘锋的眼睛里,目光中,明明有一把刀。他感觉,这个邪里邪气的,被族人叫做“疯狗”的男人,在刘家的地位似乎很奇怪。   看上去是随从,可刘长生的眼神……   空气寂静了很久,刘长生才转回视线。   刘长生闭了闭眼,轻轻叹了一口气,“陈臻大人,这些年一直没有人跟我分担,我的确有些力不从心。南部刘家……很庆幸能得到……总部的支持。”   白霖听完刘长生这话,一向笑着的脸猛地沉了下来,和同样惊诧的余良迅速对视了一眼。   这句话听上去轻飘飘的,但是背后的含义却没有那么简单,很可能是整个中国区血族势力格局的改变。南部刘家是中国区的总部,他们一旦向欧总部交移权利,那剩下的四个家族……   陈臻听完刘长生的话,像是十分满意。他从胸口掏出一封信,抬手送到刘长生手边,“这是总部的公函和大长老的私印,手续都是齐全的,您过目吧。”   刘长生摊开手接飘过来的信封。   陈臻坐在上首,撑着头,用安慰的语气道,“刘家主,我的到来不会改变任何东西。事实上,我来的目的只是让一些被打破秩序的事情重新回到正轨上而已。总部给你们的命令说会来一个新领主,但也没有说,要把刘家主换掉。”   刘长生的脸色一变再变,陈臻继续好脾气地给了他一颗甜枣,“您依旧是家主,南部依旧是您的领地。我不需要您传承给我领主的信物,也不会掺杂您家族内部的任何事宜……你们可以把我当做……来完成任务的外交大使。你觉得我这样的安排可以吗?”   刘长生有些不明所以,陈臻这是卖的什么药?一会儿一个面孔?   白霖闻言已经缓和了脸色,赶紧附和着叫了声好,“大人这话说的,什么大使啊,您就是咱们亲兄弟!唉赶紧结束结束了咱们陪大人去吃个血火锅……”   “大人。”刘长生打断了白霖的话,他把信函收好,站起来,微微屈膝,重新行了一个对上位者才会行的礼,“我代表刘氏,真诚欢迎您的到来。”   这会儿真诚了。   陈臻闻言笑了下,闪到他面前,和他握了下手,“别这么见外,刘家主,还希望您多加照拂我。”   刘长生有些呆愣地看了眼陈臻的脸。   陈臻有一张称得上是完美精致的脸,有北欧人种最优越的基因和血族的气质,是一种迷惑人心的美丽。   刘长生避开眼,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事情谈完了,不算是宾主尽欢,不过四个人都对今天谈判的结果算得上满意。   后来变成了闲谈。   陈臻听白霖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感觉不想留了,天快亮了。   他连连拒绝白霖表示要带他去‘搓一顿’的盛情邀约,“我要赶着回去看看书。”   “看书?”白霖和刘长生听完都愣了下,余良摸着自己大氅上的毛,狐疑着问,“大人,您平时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吗?赶着回去看书?小说吗?什么神仙小说这么好看?”   陈臻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是什么神仙小说……书名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你们也有兴趣吗?”   白霖:“……”   刘长生:“……”   余良:“……”   ----------   “5月22日,星期二,阴。   我第19次梦到那个男人。   梦里也萦绕着他身上的味道,他对我说:我喜欢危险。   我居然有些羡慕‘危险’。   那是个美好的人类,从他身上的味道到他的谈吐,从相貌到他给我的感觉……熟悉而陌生。   明明只是一面之缘,但我总梦到他,总是。我知道这是个可怕的趋势,但我居然很享受这个可怕的趋势。   昨晚的梦里他靠近我,靠得很近,梦里的我听到了我的心跳,我不该有的心跳。   他叫——   沈明光。   AM08:45 Vidar.” 第五章   与三位家主友好会晤之后,陈臻这几天深切感受到了地道的‘中国式待客’。   这是因为陈臻的表态让三大家族的家主都十分满意。   毕竟这是多么善解人意又识趣的‘新领主’啊,表明了自己不会瞎掺和,委婉地表示“自己就是在总部闷了太久了出来见见世面”、“回乡看看祖国的大好山河”然后“顺便看看你们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你们解决”……   如果忽略他一开始放的那些真真假假的狠话,那么刘长生可以会真的觉得,陈臻的确是来旅个游的。   大家都减轻了对他的敌意,刘长生自然就开始琢磨怎么拉拢这位高贵的始祖血裔了。这就导致了陈臻这几天烦不胜烦。   这天陈臻正紧张地投入复习着,早上八点就开始看书看到下午,正头昏脑胀呢,一群蝙蝠携风从窗而来,闯进了陈臻家,把一份信函盖到了他的数学题上。   陈臻放下笔,用小刀划开信的火漆。   字用鸽子血写的,还算讲究。   “陈臻大人敬上,刘氏上下已为大人打点好一切吃住游玩事宜,枉请大人谅我等招待不周,以下为我等的一番敬意……”   然后下面是一串让人目瞪口呆的……景点介绍和……安排。   “碧霞峰为国家4A级景区,因群山环绕、树木葱郁、四季常青而闻名。传说是女娲补天时石头落下所化而成。内含熊猫基地、女娲池、天然温泉、野生动物世界等风景区。在碧霞峰你可以感受到……”   “夹金山为省级风景名胜区,为中国工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翻越的第一座大雪山……”   “冶勒自然保护区位于四川冕宁县北部,与石棉南部相接壤,为省级自然保护区……”   ……刘家可能和旅行社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满满两页的景点介绍完了,陈臻眼皮抖着,翻到背面。   名胜古迹介绍完了,然后是正反满满一页的美食!   什么砂锅雅鱼、石棉烧烤、哒哒面、春卷,刘长生还十分贴心地附上了色香味俱全的配图,看上去像是饭店的宣传册页?   最后刘长生在尾部写道:“大人请在感兴趣的景点和食物上勾选,我等不日将安排好大人的游玩事宜。”   ……这是点菜吗?还勾选?   陈臻看得头疼,撕下一张草稿纸草草地给刘长生写了回信:“刘家主敬上,我最近在备战高考,游玩事宜无限推迟,最近请勿打扰,切记。”   他写完把纸丢给蝙蝠,看它们一股脑地去了,又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古诗词鉴赏。   这个太难了,陈臻能用中文正常与人交流,写中文也勉强能让人看懂……不过八百字情深意切的作文,和永远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诗词填空及鉴赏,简直是要他老命。   世界就是这么不让人称心如意。当一个人想要认真学习的时候,似乎总有那么多破事要来打断你。   陈臻正被面前这个读都读不懂的古诗词搞得满肚子火,手机又催命一样地响起来。   他烦躁地把笔一甩,看了看来电人:白霖。   “白家主。”接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强压怒火了。   “大人好!大人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我约了几个血族的好朋友一起出来打麻将,没事儿大人老刘不在我跟你说吧你也不用觉得尴尬什么的……”   陈臻听到一半就冷漠地按了挂断,把手机甩在书上。   他揉了揉自己额头,到冰箱里面拿了一杯冰冻牛血,一口喝掉了,然后继续给自己打气:没事的。   不就是高考吗,你可以的陈臻!   结果等他再一次拿起笔,电话又响了。   陈臻这次是真的一团火气从脚上窜到了天灵盖,他捏起电话接起来就开始言语威胁,“白家主,你知不知道我有权利处置血族的生死?就算你是个纯血种我也可以把你撕成碎片!你听好了,你六月六号之前要是再给我打一通电话我就……”   “维达尔。”   陈臻的话戛然而止。   莉莉丝笑着打断了陈臻,“我知道你有处理血族生死的权利,怎么了,谁惹你了?那边家主找你的麻烦吗?”   陈臻哑了半晌,“……不是,没有找我的麻烦。是他们太过……热情了。”   莉莉丝声音还是笑着,“为什么六月六号之前不要找你,你最近在忙什么?”   陈臻看了自己面前的习题一眼,烦躁地翻了个白眼,“在准备高考。”   莉莉丝没听说过这个名词,陈臻给她解释了半天,她才云里雾里地说,“和英国的A-LEVEL一样是吗?你为什么要参加这个考试?”   陈臻叹了口气,“和A-LEVEL完全不一样,太难了。考试是为了合法入学,我们是尊重人类规则的血族,当然要用合法的方式入学。”   “你要去上学?”莉莉丝更加狐疑,“为什么?”   陈臻手指点着面前的习题本,“因为……中国区总部所在地的情况很不对劲,我需要一个……处在漩涡中心的身份,去揭开这个谜团。”   “哦。”莉莉丝应了一句,无意中打击了他一句,“我记得以前中文老师说你的中文书写非常难看,考试的话会不会有问题?”   陈臻:“……我现在不是在练习吗?”   他中文说得好,语言老师说过他十分有天分,学得算是地道。但是……写和说完全不同,这写下来……   太难了,太难了,太痛苦了。   莉莉丝笑了一声,语气随即又严肃下来,“Vidar,你要记住你去中国区的目的是过渡。外派一年之后你就得回来接管欧总部,你不能出什么大岔子,绝对不可以。”   陈臻是大长老的继承人。在今年的成人礼之后,按照惯例,他3会直接接管欧总部。但由于一些错综复杂的原因,陈臻在欧总部的地位十分微妙。   大多数人看不得他这么简单就接管了权利中心,就开会提出让他出来‘试炼’一番,也算是对他的一个考核。   “绝对?”陈臻现在根本没心情想那些破事了。他看着眼前的‘嘈嘈切切错杂弹’,妈的什么是嘈嘈切切……   他叹了口气,“我现在倒是觉得我的语文绝对不会及格……”   等挂了电话,陈臻继续投入复习。然而接二连三地被打扰,他心浮气躁地,这个书怎么都看不进去。   他换了张语文考卷,懒懒地开始看。前面的阅读题直接跳过,陈臻已经知道出题人的套路了,不看了,已经会了,真的会了。   文言文吗,跳过,放弃,看不懂。   古诗鉴赏,也很头痛,也很想跳过……   这个《春花江夜月》是不可能看得懂的,看多少次都不可能看得懂的。   陈臻拿着笔,走了个神,等回过神来,居然在那空白的地方鬼使神差地写下了‘沈明光’三个字。   等写下来之后陈臻吓了一跳,立刻用笔把那三个字唰唰唰地涂黑……等完全看不到那三个字之后,陈臻又觉得有些气闷不爽。   于是他又在被自己涂黑的下一行,《春花江夜月》的鉴赏空白答题处,端端正正地再次写下了——‘沈明光’三个字……其实也不是那么端正,但比起之前的要端正很多了。   陈臻汉语说得可以,字写得实在是有点不可以。   他心想,沈这个姓好像很中国,明和光也很符合题意,那个男人本身也很符合诗歌所要描绘的景致,这三个字应该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陈臻对着那三个字笑了下。   他觉得很奇怪……沈、明、光,这三个字,写下来,居然觉得十分漂亮。   汉字很美,陈臻对自己道。   他对着窗户发了会儿呆,想了会儿,心道反正看不进去了,就出门去逛逛。   天气很热。现在大概是这个城市最为酷热的季节。暮色将至,天有些阴阴的,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雅安这个城市有些特别,阳光少,雨水算多……但是这并不代表这地方就不热了。   好在陈臻并不怕热,血族都不怕热。他们的身体一般情况下都是冰冷的,炎热和寒冷对血族而言都是一样的,他们无法感知气温的变化。只有当喝到了伴侣的血或者滚烫的人类的血,抑或是他们受了强烈的刺激失控之后,血族的身体体征才会发生变化。   喝进去的血液会唤醒体温,会唤醒心跳。   在平常的时候,他们也就只是能呼吸能思考的尸体罢了,陈臻一直这样形容自己。   在陈臻过去有记忆的29年里,他出门的次数寥寥无几。四长老奥兰管束他十分严格,他的活动范围也只是那个单调的古堡罢了,接触最多的是血族,每天身边换来换去就那么几张脸。偶尔出去几次见一些亲王伯爵,也接触过一些人类,但也没给他留下多少印象……毕竟他总不自由,去哪里都要被管着。   这一次不太一样了。他这次表面上是被丢到了中国历练,但其实说难听点就是被讨厌他的同族们摆了一道,让他过来吃吃苦头。奥兰不知道备什么事情缠身也来不及管他,他就这么仓促地被赶到了中国。   心情怎么形容呢……有些忐忑,有些不安,更多的是庆幸。他没有得到过自由,虽然现在身处一个陌生的国度和城市,但他已经拥有了一部分的自由。不需要有人安排他的明天和生活,安排他穿什么衣服,安排他喝什么血,上什么训练课……   这个城市小,不繁华,在陈臻眼中大概算是比较落后的——比起他认知中别的中国城市。   但他喜欢这里,因为真实。天气热得很真实,街道上步履轻松的人也很真实。这里的人似乎走路都要比别的地方的人慢上很多,有很多人穿着裤衩人字拖,摇着蒲扇在街上走,吃路边推着卖的小吃。说的方言调子很奇怪,要是语速快一些感觉下一秒就会和你吵起来。   他走得很慢,直到夜色沉沉地落下来,开始下雨。   陈臻没有伞,就在一个小小的小卖部门口等雨停。等得无聊,他进到便利店里买了一盒牛奶。   付钱的时候年轻的老板娘正抱着孩子喂饭,腾不出手给他找钱,让他扫码支付。莉莉丝教过他怎么移动支付,但他还不太熟练。老板娘看他笨手笨脚,就一边给哇哇哭的孩子喂饭一边操着一口十分奇怪的普通话教着陈臻怎么微信支付,于是陈臻就这么在这个陌生城市里第一次花掉了五块五。   他打开牛奶喝了几口,觉得味道还可以,甜。   他喜欢甜味。   陈臻是个比较特立独行的血族。他坚持和人类保持一样的作息,喜欢吃人类的食物。他向往人类平淡的生活,有段时候很抗拒喝血,总是催眠自己是个人类,还被奥兰罚过抄写一个月的血族史。   以前他经常被同族私下里嘲笑向往人类生活。要是他是个普通血族那别人也懒得说他,关键他身份特别,多少人盯着,总要挑他的刺儿。   到这里倒是可以痛快地享受这些了。   和他一起在屋檐避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爷爷,看着很精神。那老爷爷胸前有个小的背篓,里面装着所剩无几的鲜花。   陈臻觉得那味道很好闻,就没忍住喝着牛奶问了句,“您是卖花的吗?”   那爷爷转头过来看他。或许是没见过相貌和气质都十分特别,中文发音还尤其标准的外国友人,于是多看了他几眼,然后说,“对,卖花,栀子花,五块一把,要不要嘛,没好多咯。”   口音太重了,陈臻愣是一句都听不懂。   但他想要,就试探问了句,“多少钱?”   那爷爷也想着照顾外国友人,怕人家听不懂,展开手指朝他比划着说,“五块,五块一把。”   陈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从钱包里找了张一百面值的钱递过去。那边找钱的动作慢吞吞,良久才递回零的95块,和一束湿润的花束。   他接过来闻了闻,觉得自己喜欢这个香味,像夏天。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花。白色的花朵,花蕊是黄色,简单质朴,味道很好闻。   陈臻看了看面前的雨。   其实雨也不大,但走到雨里还是会半湿。淋雨回去也无所谓,但他无所事事,好像也没有什么淋雨回家的理由。   小卖部旁边是一个书店。陈臻心想等雨停也很无聊,就走了进去,干脆打发时间。   应该是一个生意不好的书店,压根没人,老板百无聊赖地靠在收银台玩手机。门口放着收二手书的牌子,摆在最显眼位置的是习题和练习册,还有一些菜谱和什么育婴用书,花花绿绿的。   等再走过几个书架,越过一列列书架,陈臻走走停停地翻看了许久,最后停在一个积灰的架子,把手里的花束放到边上,抽下了一本《泰戈尔诗集》。   他不算喜欢看书,以前在欧总部看都是为了打发时间,但还挺喜欢读诗。   陈臻心不在焉地翻手里这本书。   翻到的那一页是:《唯一的光明》。   陈臻读过英文版本,没看过中文版的。   他在脑中转换了一下语言,然后在在心里默读起下面的文字:   “如果所有人都害怕而离开了你——   那么,你,   一个不幸的人。   就敞开心扉,孤军前进!   如果无人在狂风暴雨的茫茫黑夜里高举火把——   那么,你,   一个不幸的人,   让痛苦点燃你心中的明灯,   让它成为你唯一的光明。”   陈臻刚读完光明两个字,老板突然扬声喊了一句:“Hello!帅哥,我们快关门了!雨也不大了,回家吧!”   他循着声音看出去,老板正站在店门口把二手书的牌子收进来。陈臻刚拿起自己的花准备放下书走出去,就看着从那个戴眼镜的老板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撑着黑伞的高挑男人——   那一幕在陈臻的脑子里非常慢——   轮廓鲜明的侧脸,没有表情。白衬衫挽到手臂,黑眼睛黑头发,是……   那个他梦到了很多次的男人。   沈明光。   又是……梦?   ——不是。   不是幻觉,是真的。   陈臻觉得自己指尖都麻了。   那个男人走过去的动作在陈臻脑子里面走得很慢很慢,但其实沈明光本人是按照正常人类的步速往前的,所以很快那个身影就消失在陈臻的视线中。   陈臻惊愕加难以置信完才慌不迭已地抓着书冲向店门……那老板看他拿着书慌慌张张地往外面跑,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大喊道:“干嘛!要偷东西啊?!付钱了吗?跑什么跑?”   他被死死地扯着衣服,头往外面探出去,已经没有沈明光的影子了。   那老板骂骂咧咧的:“我们这个小本生意本来就不赚钱!你好歹还是个外国人呢,怎么?来我们国家小偷小摸的?你哪国人?听得懂我说话吗?”   陈臻眼睁睁看人走掉,自己又被扯着走不了。   他懊恼地捂了捂额头,把兜里面所有钱都掏出来拍在柜台上,拿着那本《泰戈尔诗集》和自己的花大步走了。   外面还有一点小雨,但陈臻顾不上了。他沿着之前那男人、那个叫做沈明光的男人走的方向找寻,走街串巷地找,穿过人潮和雨滴,都再没有找到他想要找到的人。   他再也找不到那个身影,那把黑伞,和那件白色衬衫。   回家的路上陈臻呢很烦闷,很失落。打开门以后他一边胡乱地把半湿的衣服脱下,随意地把摔在地上,也不想收拾,急急地回到书房坐下。   他先拍了一张那束花的照片,发给了莉莉丝,问:这是什么花,速回。   莉莉丝三分钟后发来了一大串资料,最前面的介绍是:栀子花/Gardenia ja**inoides,又名栀子、黄栀子,龙胆目茜草科。属茜草……   栀子花。   陈臻看着那白色的花瓣想,在心里记下了中文的‘栀子’怎么写。   接着他把那本《泰戈尔诗集》打开,压在自己的语文试卷上,去翻找之前看过的那一篇——唯一的光明。   明明之前一打开就翻到了,但是此刻他心浮气躁却翻了很久才翻找到。就像第一次遇到沈明光那么容易,现在想再遇到一次却那么费力。   陈臻把那束买来的花束拿过来,放到鼻尖前闻了很久,才扯下一朵绽放的白花,整齐地夹进了那一页《唯一的光明》。   ——让痛苦点燃你心中的明灯,   ——让它成为你唯一的光明……   花香,雨夜,衬衫,黑伞,光明,泰戈尔,栀子……   陈臻在空白的纸上慢慢地写着这些字眼——   最后黑色的笔尖上下滑动,他居然又无意识地写下了那三个字——   沈,明,光。   ----------   那一晚陈臻又梦到了他,第20次。   那个梦要很熟悉,是他和沈明光的初遇,在飞机上。   陈臻梦到了他失控,看到梦里的他躲到厕所里喝补给,他的眼睛变红了,牙齿变尖了。下体裤子也顶了起来……他浑身瘫软,身体热得不行。   他看到梦里的沈明光靠近了,他打开了厕所的门,走了进来。   其实陈臻现实的记忆却是就到那里为止,别的他都记不得了。   现在这个梦把他的现实延续了下去——   沈明光捏住了他的后颈,靠近了他。他们靠得很近,那双热得发烫的手掀起了他的衣摆,贴着皮肤下移,在腰上重重地揉捏,然后解开了他的裤子,穿过内裤,开始捏他的臀……   他的嘴唇贴了下来,含着陈臻的嘴唇吮吸——一开始是上唇,然后是下唇,最后舌头顶进来……陈臻落进这个吻里。湿黏的,很热,特别热,他被亲得头昏脑胀。   他后面不知不觉地被一根手指顶了进来,前面也被热热的顶着……那只手换着角度扣挖……很奇怪,他怎么会有那么多水,怎么会那么湿。   陈臻听到自己的喘息,他觉得很舒服也很难受,很渴,想喝血,也想要别的。   然后沈明光脱下了他的裤子,手指抽了出来。他们依旧湿湿黏黏地吻在一起,舌头缠着对方的,陈臻上颚被舔弄着,腰软得不停往下滑。后来那个吻结束了,他被沈明光翻了个面,沈明光含着他的脖子,手握着他的阴茎套弄……他的腿中间进进出出的是沈明光的……   他被顶得一直在小声地喊,沈明光手一会掐他的腰,一会儿捏弄他的乳头,拧,按,掐。最后他们又吻在一起,他射在沈明光的手里,沈明光射在他的股缝中。   飞机颠簸得非常激烈,他们一起射出来的时候,飞机坠了下去,他跌在沈明光怀里,在高潮里无法控制地把嘴里的尖牙送进了沈明光脖子的动脉……   他一边喝血,一边和沈明光坠毁,浑身轻飘飘的。   最后沈明光在坠毁里说:“陈臻,爽吗——?”   爽吗——?   沈明光的眼睛很黑,像一个漩涡,会吸走意识和理智。   陈臻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像飘进了空中——   “啊——”   陈臻大叫一声,在黑夜里睁开了眼。   他猛地转身打开灯,先是大喘着气平静了一下,然后才手抖着去掀开了身上的薄毯。   他双腿间湿黏地梦遗了一滩。   他一边喘着气,一边闭上眼。   这不是他第一次梦遗,但却是第一次梦到性幻想的对象。   和一个男人。   那么真实。   更糟糕的是,陈臻居然在认真地想: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飞机坠毁了也无所谓。   ----------   “5月23日,星期三,雨。   我梦到了沈明光,梦到和他做。   不是真的做……但四舍五入应该算是做了。   不对……我都梦到了我们做了,那我们就是真的做了。   ……反正我觉得我们真的做过。   虽然不太好意思,但是我觉得是真的,至少在我心里,那就是真的。   就是真的。   反正我明确了,我喜欢男人,喜欢那个男人。   我明确了。   我喜欢他。   AM02:03,Vidar.” 第六章   八月底,尊重人类规则的血族陈臻终于要入学了。   复习的过程不再赘述。这段复习时光陈臻而言是双重折磨,他总是做奇怪的梦。   梦里一下是沈明光的笑容,一下是数学题,一下是诗歌鉴赏,一下又是沈明光麦色的腰……   反正也过去了。   入学的那一天是个没有雨的阴天,也是吸血鬼最喜欢的天气。这个城市终年不见阳光,是中国日照时长最短的城市,就这一点而言,把总部设在这里倒是十分合适。   早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陈臻就收到了血族中国区总部送给他的:‘非常实用的礼物’。   那是一本《血族生存指南》,据白霖介绍,是三大家族在这段时间里,召集所有本科以上学历的高知血族加急为陈臻编撰完成的。   书的内容包括风土人情、社会热点、必要人类常识……包罗万象,足足有二又三十六个章节,整整14万字。算得上是一本巨著!   文中可谓是事无巨细地为他介绍了该怎么完全地融入中国区人类世界。其中浓墨重彩地介绍了一个‘正常’的男大学生的着装、谈吐、爱好……   陈臻十分虚心地接受了这本书,并且听了白霖的建议,把自己到肩膀的头发剪短,染成了黑色。   他拎着一只小箱子打车到了大学门口,看着上面欢迎新同学的条幅,非常淡定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大学,才缓缓迎着人流走了进去。   校园环境不错,依山傍水,花草树木非常多。因为是农业大学,陈臻一路走下来,仔细看了看校园里的植物,还发现不少珍品。   他随着指向牌一路找到了报名处,找到‘作物遗传育种专业’的牌子,迎着报名处两个人奇异的目光,沉默地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递了过去。   负责报名的一男一女盯着陈臻看了半天,像是看傻了一样。陈臻等了他们半天,看他们半天不动才烦躁地开口,“我是新生,是在这里报名吗?”   “啊,是……是的。”那个女生先缓了过来,立刻换上一副笑脸,看着他澄澈的蓝眼睛,语气十分温柔,“同学,你是不是走错了,留学生不在这边报名。”   陈臻忍住自己发毛的冲动,想起《血族生存指南》的描述,展颜对着面前的女生笑了一下,“学姐,我是这次的大一新生,作物遗传育种专业,我应该没走错吧?”   他指了指她手上的东西,“我的录取通知书在你手上。”   那女生和旁边的人这才想起翻开他的录取通知书,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好的,陈臻同学是吧,那什么……欢迎你入学,这边填一下表。”   等办完手续,领了校园卡和学校地图之类的七七八八,他打算去宿舍看看,立刻又有一堆男男女女围了上来,热情地要给他指路。   他的长相让自己变成了活靶子。   陈臻被一群人揪着衣服,叽叽喳喳地问着-学弟你是混血吗会讲中文吗家住哪里啊几岁了有女朋友了吗给学姐一个联系方式一起吃火锅嘛要不要加入我们滑轮社啊超级好玩的……   《血族生存指南》里面说,要表现出对社交很友好的态度,过于孤僻太过引人注目,需要适当参加一部分的社交活动。   但是陈臻一点都不想这样社交!孤僻就孤僻吧!他正打算沉下脸告诉他们老子很忙你们都滚远点不要碰我OK?你们身上全是汗味和莫名其妙的香水味臭得要死别碰我OK?   他微微偏了下头,正在过滤进入耳朵的各种声音。一瞬间,有一缕不一样的声线像是变成一阵风,把别的喧闹都吹散开,幽幽地,被他捕捉进耳中   “对,我是沈明光。”   陈臻猛地抬头,朝着那道声音的源头找过去……   声音在10米左右处。   是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半蹲在报名处填写资料,他正笑着跟报名处的人说,“是啊,很喜欢小动物。”   他今天穿了一身球衣,也没提箱子什么的,就一个小小的运动背包,倒像是刚刚打完一场球,顺便来报个名似的。   陈臻看不到脸,但他无端就是能确定这个人就是沈明光。身高是,体型是,隔着10米听到的他的声音也是。   反正好像就是。   他眯了眯眼睛,把视线上移,看到沈明光头顶上的‘兽医学专业’几个大字。   陈臻心潮澎湃地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走过去。   他也没心情发火了,说着抱歉拨开围着自己的人,一只手直接轻飘飘地拎起了自己的箱子,朝着沈明光的方向走过去。   没关系的,包里还有血液补给,他还戴了美瞳,身体变化的话都能补救。来的时候他看过了,100米处就有厕所,如果出现什么意外他也可以马上转移过去处理自己。   没关系,只是去打个招呼,陈臻安慰着自己。   他自己都明白这个借口实在太过苍白无力,但是腿好像不听使唤,他机械地,茫然地,一步步靠近沈明光。   我着魔了,陈臻走到一半,对自己说道。 第七章   陈臻走到一半,眼看就要走到沈明光身边了。   他心里打着鼓,正紧张着,突然就被一个迎面走过来的人撞了一下。   他分着神,都没注意面前这横冲直撞的姑娘。明明是对方撞上来的,陈臻手里还提着个箱子,自己都没什么事,倒是那姑娘被他撞得几乎是往后弹了几大步,差点摔倒。   陈臻是一只友爱人类的血族。所以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去扶了对方一把。   等陈臻和面前这人对视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下。   面前的姑娘是明显的少数民族,麦色的皮肤,长长的小卷发,眼睛黑白分明。她耳朵上有刻着繁复花纹的银耳坠。脖子上有一条红绳,上面缠着六块方型银片,上面有陈臻看不懂的古文字。   真正让陈臻确定她是少数民族的证据是,她穿着一套民族服饰,五颜六色的,十分显眼。   《血族生存指南》是一本耿直实用的书。里面有提到过,四川是个民族杂居地域,少数民族繁多。陈臻认真看过上面对于少数民族的记载描述,知道这应该是藏族。   但让陈臻惊讶的不是这姑娘是藏族这件事,他惊讶的是,他刚刚触到这姑娘的胳膊的时候,浑身像是被电了一下一般,非常不舒服。   陈臻微微眯起眼,把那姑娘掉在地上的《大学英语2》和学生卡捡了起来,陈臻快速地瞟了一眼学生卡上面的姓名,   “杨朵儿”   陈臻捡起东西,拍了拍书上的灰尘,看着她脖子上的那串红绳,笑着把东西递给他,“抱歉撞到你,杨朵儿……学姐。”   “啊……哦,对我叫杨朵儿。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注意看路。”杨朵儿被他的脸恍了下神,但很快就低下了头,语气还心不在焉地,也没再好好看陈臻几眼,而是看了一眼自己的表,“还拿着行李,你是新生吧,什么专业啊?”   “作物。”   “哦,作物不错。”杨朵儿答了一句就没下文了。   她似乎对于和帅哥搭讪这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没有和别人一样好奇陈臻的长相,国籍,名字。问他的专业也像是随口那么一说,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又看了一次手上的防水表,像是很赶时间一样地急道,“有缘再见吧,我先走了。”   陈臻又看了一次她脖子上的项链,刚想道别,杨朵儿已经招招手抱着书走了。   陈臻正看着她的背影发愣,杨朵儿走了几步,花花绿绿的背影却突然停了下来,浑身震了一下。   她突然转过身,又走了回来。   她表情变了,死死盯着陈臻,对着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鸟语。   陈臻听不懂。   但他觉得杨朵儿的表情非常诡异。   从刚刚碰面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女孩儿一直宛如灵魂出窍一样,整个人都奇奇怪怪。   其实她一身打扮实在过于老气,陈臻觉得她的年纪压不住那身衣服和银饰,但她开口说那段自己听不懂的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就奇妙地和衣服配饰的感觉契合了。   “你说什么?”陈臻看着她,莫名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杨朵儿木木地又重复了一边。   陈臻皱着眉,捏了捏手心,“学姐,我听不懂。”   杨朵儿的目光没有焦距,她张了张口,这次说的陈臻能听懂了:   “——神的手上布满鲜血,永生和遗忘是大地对你的惩罚!”   陈臻早就已不会跳动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震了一下。   他其实甚至都听不明白到底这话是什么意思,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他心中狂跳,太阳穴顿着疼。   像是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句话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拨弄了一下陈臻的心弦。   杨朵儿说完那句话,就又木木地转身走掉了。   “你……学姐!”陈臻喊了她一声,想追上去,一群学生却恰好抬着桌子从他面前过去。   陈臻只能避开让人,等再抬起头,哪里还有杨朵儿的影子。   陈臻魂不守舍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脑子里面不停地想着她的那句:神的手上布满鲜血……   永生和遗忘,是大地对你的惩罚……   是自己吗?   陈臻只有29年的记忆。   他‘出生’就是血族,是大长老即第38世始祖大长老拉斐尔·阿兹瑞尔班的指定继承人。   始祖继承有残忍的定律。初拥过后,陈臻继承大长老的所有能力和血统,但大长老会进入永久且无限的‘死眠期’,永久不会醒来,也就是消亡。   陈臻会由其他的长老陪伴直到‘成年期’,然后继承整个欧总部的领导权。   其实当初陈臻被指定的事情一直在被总部反对,因为一般始祖指定继承人,都会从各国世家中挑选能力优秀,血统上乘的血族来继承。但陈臻不一样,陈臻被大长老初拥之前,只是一个人类,并不属于任何吸血鬼世家。   刚醒来的那几年,陈臻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少言寡语的四长老,一直陪伴着他。他和四长老用了很久,才让欧总部承认自己。   陈臻甚至都没有见过那个给自己永生的大长老,他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四长老奥兰。大长老只给他留了一个陈臻自己不太喜欢的名字“维达尔”。   陈臻这个中文名,是四长老送他的。   从前忙着在总部里面和那些‘兄弟姐妹’勾心斗角,陈臻已经忘了去想这些前尘往事。   ……永生和遗忘,是大地对自己的惩罚?   他遗忘过什么,他也拥有过去吗?   陈臻茫然而悲凉地立在原地。他有些木然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去看自己的手指。   布满鲜血……   “大人?”   正想得入神,陈臻肩上搭上一只手,他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身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转过头,对上刘锋关心的眼神。   刘锋的桃花眼被一副眼镜遮住了。   “大人,您怎么了?”   陈臻低下头,轻轻吁了口气,“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往事。”   说完他才想起,自己是要去找沈明光,他连忙抬头去看兽医学的报名处,哪里还有那个身影。   一个个的,这是都躲着自己??   陈臻满腹心事,失落地冲着突然出现的刘锋发脾气,“你来这里干什么?还有,在外面不要叫我大人。”   大什么人,我可是非常年轻的血族,说不定你都比我老上几百岁。   刘锋今天穿得非常正常,普通的衬衫牛仔裤,还戴了一副眼镜,看上去一身书卷气。他露齿对陈臻笑了下,“我不能随意称呼您,大人,请别为难我。”   陈臻烦躁地摆手,“够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刘锋低了低头,“我是总部派过来照顾大人起居生活的,家主说了,大人想来感受学校生活的话,那我就是您的书童。”   陈臻在自己的字典里翻译了一下书童这个名词,无奈地扶额:“……你们这种旧社会的陋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还书童,你们家主怎么不直接给我拉一架马车来拉我上学再配上几个女人,中国古代是不是叫什么……侍女还是什么侍妾?”   刘锋闻言,居然十分认真地低头思索了一下,表情严肃,“如果大人有这方面的需求的话,我待会儿立即请示总部。”   陈臻气笑了,“别。我什么需求都没有,你哪来的回哪去,不要耽误我……耽误我感受中国的大学生活。”   刘锋点头,“当然,大学生活好,大人是应该感受一下。但是大人,您毕竟是第一次来中国,身边还是有人照顾比较好。”   陈臻简直想就地处决这个烦人精,“你见过谁上学还带着侍从的?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你跟着我别人会怎么看我?把你带到宿舍我睡床你睡地上?”   简直荒唐,这刘家人不仅喜欢弄坏东西,还喜欢破坏别人的计划,太讨厌了。   “当然不是,大人。”刘锋笑了下,“我会作为您的同期同学和您一起入学,刚刚才处理完报名流程,您不必担心这个问题,我有合情合理的身份在您身边照顾您。大人,现在去宿舍吗?”   有备而来啊。陈臻叹息一声:“……去。”   两个人到宿舍转了一圈,刘锋还算是个称职的‘书童’,一应生活用品全部帮陈臻打点清楚,甚至以‘远房表哥’的身份和他的三个新室友混了个脸熟。   陈臻看着刘锋热络老成地在宿舍又给人家发烟又攀交情,一口一口地‘老哥我们家这个亲戚就拜托给你们了’‘他人生地不熟还劳烦各位多照顾了’‘有什么问题都找我,我就在旁边园林学院’‘唉你也在班德尔城啊哪天一起开两局’……   陈臻听了会儿就失去了兴趣。   他发了会儿呆,才起身出了宿舍,准备撇下自己的‘书童’,继续踩点熟悉校园。   出门前,他拈起一个小纸团,站在门外对着刘锋的脑门处弹了出去。   那个纸团在碰到刘锋身子的时候就已经化成了尘埃,除了刘锋,他身边几个和他攀谈的人都没有看见有东西飞了过来。   因为太快了。   刘锋转过头,看了陈臻一眼,他只嘴唇动了动,口型是,“我要出去找一个人,别跟过来。”   没等他回话,陈臻已经不见踪影。   气味消失了,刘锋知道陈臻封闭了自己的气息。   他微微皱了皱眉,笑着回面前人类男孩的话,“哦,我这亲戚啊……不是中文说得不好不爱说话,就是……性格有些孤僻。他挺不好惹的,你们以后可当心点。”   宿舍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皱了皱眉,“我看你这亲戚,柔柔弱弱的,也不像不好惹的样子。唉,你这不就是拐着弯让我们别欺负他吗,放心吧兄弟,咱们可和平友爱了。”   你要是有本事欺负一只吸血鬼,还是始祖血裔,那我磕头叫你爸爸,刘锋在心里嗤笑。   周围的人也附和着,刘锋轻笑,才摇着头说,“对,和平友爱,和平友爱。” 第八章   “【血族生存指南】第三节 : 学校学习篇   第1条、按时到校,不迟到,不早退,不旷课。   人类崇尚有时间观念的人类,想要获得尊重,最好养成守时的好习惯。   第2条、上课一定要专心听讲,积极参加讨论,勇于发表见解。   中国区人类的老师喜欢在课上积极参与课堂活动的学生,因为老师们需要得到教学反馈。所以根据情况而定。如果想要让老师喜欢,请主动发言。   第3条、认真预习、复习,主动学习,按要求完成作业,考试不作弊。   人类社会的考试作弊现象非常普遍。虽然我们血族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作弊,但本指南不建议同胞使用此方法,因为很丢脸。   第4条、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其他活动,遵守活动的要求和规定。   人类社会有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应酬和活动,如果想要彻底融入人类生活,一定要好好学习如何与人类应酬!   第5条、不自卑,不嫉妒,不偏激,保持心理健康,对自己成功融入人类生活一定要有信心! 加油!   ……”   陈臻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在学校里面乱逛了大半天。   嘴上说的是:我是在熟悉校园环境,但是他知道自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过滤着进入耳朵里的各种声音,在不停地疯狂扫视能进入自己视线范围里的人类面孔。   他在找一个人。   要原因的话,陈臻随口可以编上很多给你听。   但其实他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要找,毕竟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周围所有的人事物都如此陌生,只有沈明光是‘认识’过的。即使不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换句话说,或许是——陈臻想去认识他。   不仅仅只想知道他的名字,还想知道他的年纪,他爱吃什么,为什么会学习兽医学,想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等找到了下午,他已经把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校园逛了整整五遍,都没有看到那个自己想要见到的身影。   由于长了一张实在太招人目光的脸,他几乎是走几步就会被拿着宣传册页的学生拦下来,问他要不要加入舞蹈社书法社汉服社,对辩论协会少数民族协会电子竞技协会有没有兴趣。   陈臻到最后已经麻木了,他学会了用一句话来堵住这些人类的嘴,“不感兴趣,不喜欢,我只喜欢学习,别的都不感兴趣。”   等到了人类进食的饭点,他也装模作样地去食堂打了点吃的,看似吃得很香,实则味如嚼蜡,眼睛还在疯狂寻找一个人。   还是没有。   苦苦寻找无果,挫败感缠绕了一天,他非常失落。   不过没关系,晚上还有新生巡讲。陈臻安慰自己,时间还长,总能遇到的。   他很早就到了礼堂,和早早等在那里的刘锋敷衍地打了个招呼。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班级里,陈臻直接闭上了眼,细细分辨礼堂里几千号人嘈杂的声音。   五米,没有。   十米,没有。   十五米……   有点像,又不像。   他犹豫地站起来想走过去看看,台上已经开始了致辞。   旁边的人连忙叫他坐下,陈臻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听无聊的,千篇一律的致辞。   校长说了副校长说,副校长说了书记说,书记说了校委主席说,校委主席说完了学生代表说……跟接力赛似的。陈臻一开学就被这开学典礼好好上了一课:学校领导很喜欢‘讲话’给大家听。   等好不容易领导抒发完了,他们每个人领到了一个小小的校徽。陈臻觉得还挺好看,小心收好了。   毕竟是自己千辛万苦考进来的学校,多不容易,常年生活海外的外国友人全力备战高考,一个月前中国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就这么还考进了一本院校,多不容易?   带个纪念品回去也好。   典礼结束以后,人群一下子就散开了。陈臻连忙挤了出去,就站在那个每个人必定经过的小口上,一个个地等着。   后来他察觉到自己这个位置实在是太过显眼,便换了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稍微偏僻的位置,也能看清。   他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类的面孔,终于在晕暗的光下,找到了自己想看到的那张脸。   沈明光和几个男生并肩走着。他穿了一身黑,还是背着一个运动背包。   陈臻跟了上去。   隔了十米,很合适的距离。陈臻定神,能听到沈明光在和旁边的人讨论一场球赛。周围的人一直在说格里芬今天扣篮的动作很帅,沈明光笑着接了一句,我也能做到。   陈臻莫名地就很想看看,沈明光打篮球的样子是什么样的。   或许汗会滴湿眉毛,或许等他打完的时候,凑近和他说话,还能感受到他身上传过来的,温暖的汗气。   是鲜活,而美好的生命。   他一路跟着沈明光,直到沈明光和旁边的人道别,从学校的偏门走了出去。   按照《血族生存指南》的记载,这个点男学生在外面游荡只有三种可能:1、饿了去吃东西。2、约会。3、通宵。   陈臻看着沈明光穿过了校门外的小吃街,和头顶那几家网吧之后,心里开始有一丝不安。难道是第二种可能?   陈臻心事重重地跟着他,感觉见到沈明光的好心情瞬间全没了。   直到陈臻跟着他左拐右拐地,陈臻发觉他走得越来越偏僻,才感觉不对。   好像不在《血族生存指南》的描述范围里面,沈明光是这本书的一个BUG。   沈明光来到一个废弃的工厂门外。   陈臻看他先是摸了摸门外生锈的锁,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他直接抓起栏杆,两三步就爬上了那道三米多高的铁门,然后轻轻跃了进去。   即使沈明光已经融入了周身的黑暗中,他依然能够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身形,和隔着衣服都遮不住的肌肉轮廓。   陈臻捕捉到他跳跃的动作,看他轻轻落到地上,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不是人类应该有的弹跳力,他落地太稳了。   或许他经常健身?这体格去当运动员完全没问题。   陈臻心里赞叹着沈明光的身体,看着他停在了工厂门口,低头抱手,像是在等待什么。   看来就是约会了,陈臻想着。   难道人类约会喜欢来这种阴暗无人的地方吗?   是现在流行的新情趣?   陈臻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有些吃味。熟悉的焦躁感蔓上心。   他其实很容易焦躁。这是陈臻从苏醒以后就有的破毛病,当时他生理的焦躁、总是渴的身体直接把他变成了个易燃易爆的臭脾气。   后来才好了点,但还是容易烦。以前他是冲旁人发火,现在学会了跟自己撒气。   陈臻烦躁地想着,回去要给中国区总部编撰的人提提意见,《血族生存指南》分析得实在不够全面,都没有记载人类会在晚上11点的废弃工厂和自己心爱的人约会。   为什么不写上去,是生怕自己学到吗?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突然就闻到了一丝……很不友好的气味。   陈臻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肯定已经变色了。   不过没关系,他戴了美瞳。   他透过面前的黑暗,看到从工厂中,跃出了两个巨型动物,一左一右地停在沈明光身边,大张着嘴,吐着气。   这绝对不是沈明光的约会对象,陈臻心想。   真是讨厌的种族,他心里叹气,抬起了手。   陈臻眼还是盯着沈明光,伸手,一把将面前严丝合缝的铁门从中间拉开,生锈的栏杆被他一握像是块玻璃一般,直接裂开了。   他没有再掩藏自己的身形和力量,直接闪到了沈明光旁边,露出尖尖的獠牙,对着面前的两头狼,冷冷地威胁到,“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谁允许你们在这片领地露出兽态乱逛的?”   那两头狼看到陈臻突然出现,颈上的毛条件反射地全都竖了起来,龇着牙对着他低吼。   陈臻像是满不在意自己被两个大东西这么看着。他缓了缓脸色,对身后目瞪口呆的沈明光笑了一下,尖尖的獠牙配上这个笑有种异样的喜感。   陈臻舔了下自己的尖牙,语气里面居然有一丝羞涩,对着沈明光低声说,“我来解决他们,别害怕。” 第九章   陈臻和狼族打过几次交道,但没见过中国区的狼族。   反正从气味上来说,都一样恶心难闻。   “我不知道你们来自哪个部落……”陈臻把沈明光护在身后,已经断定了这两头狼一定心怀不轨。   没办法,谁让它们是天敌。刻板印象已经深深烙印在陈臻的脑中,“趁我还好好说话的时候赶紧走,不然我可能会直接破坏协定把你们都吃了。”   那两头狼还没什么动作,被陈臻弄坏的门里又走进来一男一女。   领头的男人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身高几乎快有一米九,非常健壮。他穿着一身非常朋克的衣服,两三步就跃过来,那两头狼看到他,也退到了他的身边。   “这位小哥看上去眼生,是北欧那边过来的吗?”朋克男摸了摸自己的指套。   陈臻从胳膊里摸出一把小臂长的匕首,将刀鞘拔出来握在手里,指着面前的男人,一言不发。   那朋克男看他的动作,笑了下,“怎么这两年你们吸血鬼脾气都越来越差,一见面就打打杀杀动刀动枪的。不过你的同伴都直接用嘴咬的,你怎么用把匕首?挠痒痒用的吗?。”   他旁边的女人一直没说话,她看了半天陈臻刀鞘上的花纹,才犹豫而惊异地指着陈臻问,“你是吸血鬼老巢过来的?”   那朋克男闻言也看向陈臻的刀鞘,辨认了一下,才皱起眉,“……好像前段时间,我们也接到消息说南部会来一个纯血种……”   他上下扫视着陈臻,轻轻笑了下,“我闻着怎么不像啊,比纯血种更恶心一点。你是什么东西?初代吸血鬼?”   陈臻冷笑一声,“我闻着你们也恶心得快吐了。我刚刚说了,你估计没资格知道我是谁,这个片区,能和我谈的人只有你们部落的领袖。”   陈臻已经快失去耐心。他不想耽误沈明光的约会,所以准备速战速决。他把刀鞘滑进长靴里收好,右手轻轻一甩,原本的匕首已经变成一把长长的尖刀。   他用刀尖遥遥指着那朋克男的脸,月光给了刀刃清冷的寒光。   陈臻很少用这把刀,但他琢磨着如果待会儿打起来了,自己才不想让沈明光看到自己龇牙咧嘴地咬狼的惨状,太丑了。   还是用刀比较帅,恩。   “狼族一直自诩大地的保护者,我看你们也是越活越回去了,今天要不是被我碰见了,你们是要把这人吃了吗?”陈臻嗤笑着问自己对面的狼,“你们现在已经堕落到吃人了吗?”   那女人听得莫名其妙,“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指了指陈臻身后的沈明光,“你觉得我们要吃他?”   那朋克男也哭笑不得,张嘴刚想解释,这里哪里有人,你又哪只眼睛看见我们要吃人?就看到站在陈臻身后的沈明光对着他,轻轻摇了一下头。   什么鬼?走?   朋克男皱着眉,还想开口,沈明光又对他做了一个手势。   走什么走?   朋克男的眼神里全是不满,直晃晃地隔着一个陈臻,朝沈明光挤眉弄眼示意自己的不满。   那朋克男走上前一步要说什么,陈臻也往前一步,绷劲了手上肌肉做好了进攻准备。沈明光急了,手指合拢,做了一个往下压的手势。   朋克男不可置信地看了沈明光一眼,停止了脚步。   好吧。   “……”那朋克男默了下,才恹恹地对着陈臻不情不愿地开口,“小哥,不管你相不相信,今天的事儿都是一个误会。今天……先这样吧。”   他旁边的狼族女人有点不敢相信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军哥,你说什么呢?干他啊!”   “干什么干!”朋克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你敢干明天芬里尔就能把你撕了吃掉,“走了,回家了。”   那女人还想说什么,朋克男直接把她拎起来捂住嘴带走了。   等他们的气味走远了,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陈臻才收起刀。   他犹豫了一下,在想是要消除沈明光今晚的记忆,还是……   这一切有点难解释。   但沈明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打乱了他的思绪。   “你的头发剪短了。”沈明光的声音顿了下,“染过是吗?黑色也很适合你,但总觉得银发更好看。”   “你记得我?”陈臻错愕着抬头,抬头就看到沈明光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目光,他吓了一跳。   沈明光看着他,目光很沉。暗沉,还有些说不清的炽热和复杂。那个目光太过直接,没有陈臻想象中的害怕厌恶惊愕,反而……   “我记得。”沈明光已经开口了,“你叫陈臻,银色的头发到肩膀,喜欢肖邦和德彪西,不吃辣。”   “对……你居然还记得。”陈臻嘴角僵着,“挺巧的,我居然在这里也能遇到你。”   “是很巧。”沈明光用那种有些玩味的语气道,“这么小的城市,这么偏僻的工厂,我们都能遇到,巧,太巧了。”   “……”陈臻默了下,还不知道怎么开口,沈明光又来了一句,“你是吸血鬼是吗。”   陈臻:“…………”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眼睛变色了。我不小心划破了我的上颚,你闻到血味,眼睛就变色了。”沈明光语气很笃定,“现在的气温大概是32度左右,你还穿了两件衣服……”说完沈明光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陈臻握着匕首的手指——   陈臻没反应过来,他从刚刚开始就处于一种不知所措的状态里。   沈明光摸他一下,他浑身都开始不对劲了,像触电,很麻。   这个男人身上还是很香。   “这么热的天,你穿得这么多,手还是冰的。”沈明光看上去也不害怕,反而饶有兴致,带着一些……期待?面对这灼灼的目光,陈臻无端有种自己像盘菜,被盯着打量从哪里下口比较好的错觉。比起陈臻,沈明光的眼神更加危险一些。   明明这个人身上只有人类的味道,虽然比人类的味道更香一些……一个人类的气质为什么会让他这么有威胁感?   沈明光又抬起手指了指陈臻的嘴角,“而且刚刚我好像还看到了你的牙……你是吸血鬼吗?”   陈臻想了会儿,才抬头,他问的是,“你害怕吸血鬼吗?”   陈臻心想,如果沈明光表现出一点点的厌恶和恐惧,那他就把这人打晕,下血咒让沈明光忘了这一切,全都忘了。   以后也不见面了,就没有以后了。   但沈明光只是看着他的蓝眼睛说:“我应该怕什么,怕你吸我的血?”   陈臻一愣,“我们不会随便吸血的……”   “你吸也无所谓啊,我不反抗。”沈明光摊开手,笑着看他,看上去沉着又镇定,真的一点都不怕,“不过在你吸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陈臻噎了下,“……我在附近买东西,就闻到有狼人的味道觉得有些奇怪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就见到你……”   沈明光点点头,就笑着看他,像是了然但不语,又像是在等着陈臻继续解释。那张英俊的脸映着月光,明明暗暗,陈臻的心也明明暗暗……气氛暧昧还有几分诡异,陈臻若有若无地感觉到一种威胁感——是那种快要深陷的威胁感。   “真的很巧。”沈明光在笑。   他身上的香,他的眼神,和夜融在一起,莫名给了陈臻一种目眩神离的错觉。   他不害怕?对,看上去确实不怕,眼神非常淡定,胆子真的挺大的…   大得有点不正常?人类看到狼人和吸血鬼,都这么淡定了?影视作品已经渗透得让大众接受新物种了?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是吸血鬼,也不害怕?”陈臻狐疑着问,慌乱之下已经迅速做了决定,“我不应该在你面前暴露什么之类的……如果被我的同族知道了会很危险,所以你最好忘了这一切,你别动,很快就……”   陈臻已经咬破了指尖,黑红的血珠冒出来,他已经抬起了手,准备吟唱咒术直接给沈明光下个血咒让他忘了这些。这样对他对自己都比较好……结果下一秒沈明光已经伸出手来按住了那个滴血的指尖。   他动作太过自然,也十分霸道,微微皱着眉问陈臻,“忘了?忘了什么?忘了你?”   陈臻想抽回手,但他被触到的指尖麻麻的,像触电,他居然觉得浑身软了下来……没有力气抽回来。   也或许只是不想。   沈明光又说了一句,“怎么可以忘了你,我们……这么有缘,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能遇到。还是说,你们不能有……人类的朋友?”   僵持了会儿陈臻才被理智唤回来。他把手抽了出来,背到自己身后。   被他捏过的那小块皮肤还有一点点他的温度,暖的。   “一般我们不会和人类走得太近,做朋友的情况也很少……虽然少数血族也有人类朋友的,会和人类成为伴侣,但是如果对方说出去我们的存在,我们会被…制裁,那样风险很高。所以如果我们感觉到威胁和危险,那下一秒或许就会让对方……忘记我们。”陈臻解释,“所以其实我们和人类的交往没有很大意义,这是并不稳固的关系,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结束……所以,我觉得……与其在未来忘记,不如不要开始。”   沈明光听完,笑了下,偏了偏头看他。   陈臻看着那个眼神心想……完了完了,你别这么看我啊,我要心软了,你别这么看我了……   沈明光说:“不开始的话,你怎么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而且我也不太想忘记你……可以不要让我忘了你吗?”   陈臻怔住了,他陷进了那个目光里。   他六神无主地看着那个目光……心想这不是假的——这是勾引吧?这是挑逗吧?这就是在撩我吧?对吧?!   “……也不是不行,但是……”陈臻勉强镇定地道:“你不怕我?”   沈明光默了下,“不怕……是有一点点惊讶。但世界之大,阳光下也少有新鲜事,一下子可能觉得有点接受不了,就像接受新事物一样…但我不会觉得你们奇怪,存在即合理。”   陈臻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居然快被说服了。   “而且我……”沈明光笑了下,“我觉得你是个好吸血鬼啊,你刚刚还救了我。”   陈臻咳了下,“……英雄救美是应该的,不用谢,他们狼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明光笑僵了下,“很讨厌狼人吗?”   “不得不讨厌吧,他们身上好臭,靠近就想吐。”陈臻皱眉,“和你不太一样,你可能不知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我闻着很像森林的味道,是你本原的味道……很好闻。”   说完后陈臻有一点忐忑,是不是太露骨了……   但沈明光很适时地接了话:“是吗,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你不觉得和我待在一起不舒服就很好。”   陈臻摆手:“不会不会,挺好的。”   好过头了。   气氛缓和了些,然后开始有另一种尴尬浮现。   沈明光微微低了点头,平视陈臻的蓝眼睛,问他,“刚刚忘了问你,回国以后你这边的……亲戚对你好吗?一切都适应吗?”   陈臻捏着匕首,皮肤摩擦着上面的花纹,觉得沈明光的味道好像比之前更浓了,也更香了一些,“对我很热情,我也……很适应。”   “我今天似乎在学校里看到你了,你也来上学吗?”   看见我了,但没叫我。   “嗯。”陈臻闷闷地答,“我在作物系,住在7栋。”   沈明光笑了一下,“这样啊。我不住校,我在外面自己一个人住。”   怪不得这个点还跑出来。   陈臻嗯了一声,突然不知道该继续聊什么话题。他怕话题断掉,开始疯狂思索着《指南》里面关于男大学生感兴趣的话题,不过总觉得没有一个适合现在提起。   还是沈明光挽救了他的尴尬,“那天在飞机上你像是不太舒服,好像是我的原因。后来你晕了过去,我也没机会跟你说抱歉。”   陈臻如果能脸红的话,现在大概已经是只熟烂的西红柿了,他结结巴巴地,“啊……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的问题,也给你造成了点……困扰。我还怕你生气。”   “我不生气。”沈明光像是知道他紧张,语气一直很和煦,“你后来感觉好些了吗?没有复发吧?”   遇见你之前都好好的,我又不是见到谁都发情。   陈臻回答说,“后来没有了,一直都很好。”   沈明光听到这个答案,满意地点了下头,就不再说话,抬头去看天上圆圆的月亮。   今天月亮很圆,没有云翳,月光澄澈,是个狼人喜欢的日子,陈臻想着。   他犹豫了会儿,还是问了:“我那天在飞机上,有没有……”他措辞了下,“有没有对你很失礼?”   沈明光想了一下,“你抱了我。”   陈臻:“……”   沈明光没去看他,继续放大招,“还一直往我身上黏,还亲了我脖子。”   陈臻目瞪口呆:“不……不是吧?”   沈明光看上去异常淡定。   他转过头,黑得发亮的眼珠在夜里也那么亮,定定地把目光落在陈臻的嘴上。   “是真的。”沈明光语气很笃定。   陈臻大脑当机了很久,才慢慢地说:“……对不起。”   “没什么。”沈明光看他紧张,可能觉得很有意思,就笑了下,“我不讨厌。”   陈臻:“………………”   他身上的味道扑过来。   温热,暖,香甜,熏得陈臻六神无主。   他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迷迷糊糊地想着,《血族生存指南》里面提到过,如果有人类离你这么近说话的话,他一定是对你有好感的,因为人类会不由自主地靠近自己喜欢人类。   指南说,如果是搭肩膀的距离,那应该是好兄弟,如果是现在这种只隔着两个指节那么近的话,那完了,对方一定想泡你。   陈臻当时还好学地查了‘泡’你是一番怎样的操作。如果指南说得没错的话,他觉得沈明光应该是想泡自己。   陈臻半天才磕磕巴巴地回答,“你不……讨厌和男的……?”   沈明光看着他,居然又凑近了些,“不讨厌,我倒是感觉不错,你呢?”   陈臻这个头次出来见世面的血族,被沈明光有意无意地撩得有点头晕目眩。他想了半天‘他想泡自己’这件事,终于反应过来——   沈明光今天难道不是过来约会的???   自己待了半天是在干嘛。   陈臻心沉了下,冷静下来,“我的感觉……不太重要吧。我就先走了,你待会儿还有约吧,我不打扰你了。”   沈明光闻言怔了下,带着点不解,“什么约?”   陈臻自认非常机智地按照《指南》的思路推理起来,“你开学第一天就这么晚不回家,没有去通宵打游戏,也没有和朋友一起吃吃喝喝,那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你一定在等你喜欢的人。”   沈明光听完愣了下,闷笑了一下,“不是的,我是来这里……看月亮的。”   他补了一句,“我一直在等一个人出现,每次很想那个人的时候,就会看看月亮。”   陈臻听了感觉心情愈发沉重了,短短几分钟这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起起落落落落。   “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酸,“看来你很喜欢她。”   沈明光嗯了一声,又跟他说,“其实今天我也算约过会了。”   陈臻握紧手里的匕首,有些不明白他的话,“啊?”   沈明光席地坐了下来,在一片废墟间。他抬头对着陈臻说,“和你啊。现在不是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吗,我们在dating看月亮,你说呢?”   陈臻还没反应过来他这骚话什么意思,沈明光又丢了一句过来。   他的眼睛被月光映着,异常温柔,“今晚月色很美,你说对吧,陈臻?”   *   **   ***   “星期二,阴。   今天总体开心,虽然遇见了狼族不愉快。   后来时间太晚,我不能回学校住,他送我回了家。   回家的路太短了,我想请他去街对面的那个安静的pub喝一杯东西,但害怕他觉得太快了,而且我也不会喝酒……于是忍住了。   他送我到住所门口,我装作进了家,又悄悄溜了出去跟在他后面,看他徒步回家。   他的家离我的住所1.2公里,在一条叫环山路的街上。   我在他窗户对面的榕树上坐着,看他屋里的灯光,直到灯光熄灭以后离开。   他的名字叫做‘明光’。   我回住所以后查阅了汉语字典,查到有三个释义,1、是日光的意思,指明亮的光。2、铠甲名。3.汉代宫殿名。经过思考,我想他的名字大概是1的含义,他确实像是明亮的光。   今晚他对我说,他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会看月亮。我羡慕那个被他想念的人。   可是,明明看上去是那么明亮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大晚上跑到那样偏僻的一个地方,去看月亮呢?   而且他差点被坏狼们欺负了,那样真的太不安全,我下次一定要提醒他。   开心的是,我们今天晚上说了很多话,我不再一一赘述,因为离开前他对我说:下次见。   所以我们肯定还会有很多对话,我将期待下次见面时他会跟我说什么。   但是有一句我想记录。   在那个破败的废弃工厂前,他坐在地上对我说:陈臻,今晚的月色很美。   回来后,我回想他当时的表情,总觉得他不仅仅只是想要感慨月亮的美丽。   所以我根据《指南》的指引,在百度百科上查阅。搜索引擎给我的答案是: 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在学校当英文老师的时候,给学生出了一篇翻译,要求把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主角情不自禁说出的"I love you"翻译成日文。学生直译成“我爱你”,但夏目漱石说,日本人是不会这样说的,应当更婉转含蓄。学生问那应该怎么说呢,夏目漱石沉吟片刻,告诉学生,说“月が绮丽ですね(今晚的月色真美)”就足够了。   日本人真的很含蓄。   但我猜测,他一定不是这个意思。他肯定是真的喜欢月亮而已。   于是我又开始羡慕月亮。   写到这里,我总觉得直接叫他的名字太过亲昵。对,亲昵。   他的名字太郑重,我有些不敢叫。   我生于黑暗之中,而他是刺眼的光明,我不该冒犯这个名字。   所以我决定给他起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代号。我会叫他,月亮。   月亮,是我们生在黑暗中所有人的太阳。   好了,今天就写到这里。天亮后,我会穿浅蓝色的衬衫去学校,莉莉丝说过我穿这个颜色好看,显得活泼些。   我希望在学校能遇到月亮,我会跟他问早安。   03:23AM   Vidar.” 第十章   “【血族生存指南】 第一节 : 日常交际的温馨提醒篇   第1条、与人类说话的时候保持恰当的微笑,少说,多听。最好给对方留下‘稳重、寡言’的印象,多说多错,切记。   第2条、不要触碰人类的身体,当与人类距离近到一米以内的时候,建议屏住呼吸。   第3条、不要暴露血族的任何体征,包里最好有血液补给和美瞳或墨镜。   第4条、适当食用五谷杂粮和人类的食物,那有助于我们更好‘人类化’。饮食也是一种文化,建议试试川菜。   第5条、切记交浅言深,不可相信同族以外的任何人类,对同族亦需要保持防备心。   第6条、不要轻易爱上人类,风险很高,结果很痛苦。   ……”   *   **   凌晨六点,陈臻就从住所出来了。   他沿着记忆来到沈明光住的地方,坐到沈明光住处的窗户正对的那一棵榕树上,等着他起床出门。   陈臻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像是个跟踪狂。对自己的守望行为,他找了个完美的借口:我只是想看看这个有趣的人类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想学习。   天慢慢亮起来,灰蒙蒙的,带着湿湿的雾气。陈臻知道,今天也会是没有阳光的一天。   他坐在树上,并不觉得无聊。他喜欢看一个城市醒来的样子,清晨是一天中陈臻为数不多喜欢的时分。因为很干净,不吵,空气也很好。   六点五十分的时候沈明光从家里出门了。他穿着一身运动衣,一边走,一边把手机放到右手的臂包里面。   等带好耳机,沈明光开始跑步。   陈臻从树上跳下来,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慢跑。   这个方向,沈明光大概是准备直接跑步去学校。陈臻在心里又给沈明光加了一分:喜欢运动,不睡懒觉,生活健康。   和《指南》里面说的大学男生完全不一样。   陈臻心情很好地跟着沈明光慢跑。等到了学校附近,沈明光停了下来,进了一家健身房。   陈臻等他进去了十多分钟,才犹犹豫豫地也跟了上去。   早上的健身房居然也有不少人。陈臻才到前台,正吃着豆浆油条的接待看到这个漂亮的新面孔,连忙两三口咽下嘴里的东西,冲出来,“您好!请问是来了解一下我们的健身项目呢?”   陈臻也不能说自己是来找人的,他默了下,看着面前非常热情的女孩儿,“……了解一下健身房。”   接待赶紧擦干手上的油,连连把陈臻领到接待区坐下,一通倒水寒暄,“帅哥您是哪个国家的?欧洲国家健身比较普遍,我看您身体偏瘦弱,以前有过健身经历吗,这边我们最近推出了一个课程您可以了解下……”   等二十五分钟过去以后,陈臻已经在这个舌灿莲花的推销员的极力怂恿下办了一张VIP至尊健身年卡。   “陈先生,您不然还是这边先做个体侧吧,我们会根据您的身体指标给您安排最好的教练。”小姑娘一边开发票,脸都快笑烂了,不知道怎么一大早就来了个这么好说话的金主,“您放心,我们健身房一定会给VIP客户最好的健身体验。”   陈臻心不在焉地刷卡签字,有一搭没一搭地朝健身房里面看。   那推销的小姑娘也是个人精,看陈臻的眼神老是往里面瞟,看到钱到账才收好东西把他往里面请,“陈先生不然先去看看我们健身房的设施吧,我带您四处逛逛。”   陈臻闻言却犹豫了,磕磕巴巴地,“这……这可以吗……”   他还没想好要是遇到沈明光了,要说什么呢。   小姑娘一拍大腿,“这怎么不可以,您可以的!您太可以了!走我带您好好逛逛……”说完就推着陈臻往里面去了。   等逛到动感单车那边,陈臻就看到沈明光从刚刚参观过的更衣室那边走出来。他已经换了一套休闲服,手随意地抓着头发。   陈臻微微站直了一些,把视线放回正激情介绍的小姑娘脸上。   装出偶遇的样子,自然一些,他紧张地安慰着自己。   “陈臻?”   等如愿听到沈明光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陈臻按照自己昨晚练习的那样,矜持地转过头,看见他,先是露出一个带着意外的笑容,然后在他走近自己的时候,向他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陈臻听到自己说,“你来这里健身吗?”   沈明光对他身边的女孩子笑了下,然后看向他,“不是,我来这里洗澡。”   陈臻点了下头,还没说话,那介绍的小姑娘看他们两认识,笑起来,“陈先生原来认识明光啊,那最好了,以后你们还能做个伴。”   明光?原来别人这么叫他。   沈明光不可置否地耸耸肩,低头问不做声的陈臻,“我要去学校,你要一起吗?”   陈臻点头,从小姑娘手里接过那张至尊卡,才跟在沈明光后边一起走了。   两个人并肩走着,原本陈臻想了很多可以跟沈明光聊的话题,可是之前被那个销售的小姑娘一句‘明光’搞得开始心烦意乱,什么都不想说。   最后还是沈明光开的头。   “你以后会住在学校吗?”   陈臻点头,点完才想起他估计看不见,自己走在他身后一点点的地方。他又开口说,“对,住宿舍。”   “那会不会有不太方便的地方?”沈明光转过头来看他,“我是说……你和人类住在一起的话……”   “不方便的只会是生活习惯什么的……”陈臻听不出沈明光这话是在担心自己还是在担心他的室友,“我不会乱咬人的,你放心吧。如果住几天发现不喜欢集体生活我会申请搬出去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明光语气软了点,“我是怕你出什么意外。而且如果你这样……被别人发现了也很麻烦。要是真的担心你咬人,我不是应该先担心自己吗?”   “……哦。”陈臻后知后觉地,“那你不担心自己吗?”   “不担心啊。”沈明光微微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避过了一辆擦过陈臻的自行车,无奈地把他让到了比较安全的里面,“你看看,明明是你比较容易让人担心。”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由于陈臻的小心谨慎,两个人的对话十分没有营养。但陈臻自己非常喜欢这种感觉,毕竟只要站在沈明光身边,闻他身上的味道,都会让他心情很好。   因为总是保持落后于沈明光一小步的位置,沈明光在走完梧桐大道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陈臻在他停步的瞬间也停了下来,“……怎么了?”   “陈臻。”沈明光有些无奈地把手放到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为什么要走在我后面一点?我跟你说话的时候老是要往后边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跟班。”   沈明光自己往后退了一步,把陈臻留在前面,“现在开始,你走前面,我看着你。”   陈臻窘得不行,其实只是因为走在后面更方便闻他身上的味道而已。他磕磕巴巴地,“不……不了,我们一起走吧。”   他比陈臻高出十厘米左右,看陈臻的时候会微微低头,“行了,走吧。”   陈臻被他突然的靠近弄得有些慌乱,他连忙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待会儿和朋友约了一起踢球。”   “踢球啊。”   陈臻在心里重复着,踢球,朋友。才来大学他居然就有可以一起踢球的朋友,真好。   陈臻没再说话了,这一刻他开始羡慕人类,羡慕只拥有短暂生命的人类。他希望自己是个人类,男的女的都无所谓,这样就可以坦荡地,做沈明光的朋友。   血族怎么可以有人类的朋友呢?陈臻失落地想着。   “你来上学,是因为无聊吗?”沈明光突然问。   陈臻愣了下,“……也……可以这么说吧,我确实挺无聊的。”他又不能说来学校是为了查刘家的事,“以前的确过得很无聊,也不认识几个人……没什么机会。我脾气不好,没耐心,所以宁愿自己无聊。”   沈明光看了他一眼,笑了下,“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怎么感觉到,我倒是觉得你挺好相处的,挺有意思。”   哦?有意思。   陈臻若有所思:“哪里有意思?”   “就和你说话……”沈明光顿了下,“感觉有意思,和平常的那种开心不太一样,好像比普通的开心更快乐一些。”   陈臻愣了下,心想这莫不是又在撩我吧?   “真的啊。”他有点飘了,“好巧啊,我也是,我也觉得跟你说话很轻松,很舒服。”   可能陈臻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下意识地和沈明光越靠越近,都快贴到人家身上去了。   沈明光先是看了一下陈臻的左耳。   陈臻皮肤尤其白,或许因为常年鲜少走在阳光下,所以耳翼在光下白得不行——那上面有一个鲜红的耳钉,一闪一闪的。   正看着,陈臻像是想说什么,微微张嘴把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转了过来,和他对视上。   沈明光定定看了看陈臻微微张开的嘴唇。   他开始觉得喉咙有些紧,只能赶紧移开目光。   沈明光表情突然就变得淡了很多,他很快地对陈臻礼貌地说了句:“不聊了,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下次见。”   陈臻还没反应过来,沈明光就快步离开了。   下次见?怎么再下次见?   陈臻有些茫然。他没有沈明光的联系方式,没有理由和借口再去和他认识,他怎么靠近?   *   **   “星期二,阴。   他早上跟踪了我。   中午我们并肩走,他离我很近,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好亮,湿蓝的亮,很美。   他微微张着嘴唇看我的样子太……   我有了反应,想低头吻他。   所以我走了,我担心这样的发展会失去控制。   但好像一切早就失去控制了。其实……早在从我踏上伦敦飞往北京的那架飞机开始,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或许更早。反正在维达尔面前,我一直无法控制自己。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当初对拉斐尔的承诺。   我失约了,我以为我可以控制住。我应该控制的是吗,我不应该让他再有一点点的痛苦和挣扎,不该再让他为难一次。   可我呢?那我呢?   那我怎么办。   谁来看看我的不堪和痛苦,看看我在夜里的样子,看看我是多么想念他,想到那么多的耐心都一点点磨干,想到渐渐都失去信念,想到快失去理智想到快变成一个疯子。   我想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靠近他,我忍不住,我忍不住不对他笑,忍不住快倾泻而出的想念和爱意,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明明他也喜欢我,拉斐尔,你来看看……过了千千万万年,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忘了,再遇到我,他还是想要靠近我……即使是因为我因他而生,那又怎么样?那也是靠近,那也是渴望,我和他本来就是无法分割的一体,而现在我居然还想着遵守和拉斐尔的那个见鬼的承诺……和维达尔保持距离。   做不到,那太扯了,我做不到。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见鬼的承诺……   那我在第一次见维达尔的时候就会吻维达尔,告诉他我爱他……忍到现在我已经受够了。   我想自私一次。   痛苦也好,毁灭也好,失去也好,我想和他相爱。   AM00:45 Fenrir."   作者有话说:沈明光188,陈臻178。 第十一章   “星期二,阴。   月亮好像有些怕我。   也或许是别的?反正他对我有些疏离,有些防备。   大概是因为我是血族,他们口中的‘吸血鬼’。   回来的时候在想,不然给他下血咒忘了我,再去重新认识他一次好了。可那有什么用呢,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是血族,他也还是会发现我皮肤冰凉,不能走在阳光下,是个怪物。   这个城市对我而言毫无吸引力,我的生活对我也毫无吸引力,唯一吸引我的存在……我却不能靠近。   我像一副悲哀的空壳,徒劳地去暗恋一个无法靠近的人类。   屋里正在放德彪西的《月光》,以前我就很喜欢的一张唱片。   今夜的月亮很圆,月光也静谧美丽。   想要的是月亮,但能得到的只有映进窗内的月光。   即使如此,我今晚仍想要梦到月亮。   AM01:09 Vidar. ”   *   **   ***   陈臻和刘锋一起领完军训服,两个人往外面走着。   刘锋从自己包里面掏出一个黑色保温杯,“大人,家主交代了,希望您最近的血液补给都让我们负责就好。”他把盖子拧开递给陈臻,“还希望大人不要嫌弃。”   陈臻也没拒绝,接过来打开喝了一口,皱了下眉,“鸽子血?你们是加了什么东西在里面吗,味道怪怪的。”   “是血液补给管理处的人最近研发出来的新口味。”刘锋笑着解释,“鸽子血为底,加了8种鲜花提纯物,大人喝的时候没有感觉到春意盎然,鲜花芬芳扑鼻的味道吗?”   “……”陈臻把杯子还给他,“你们有空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还不如好好地把你们领地的人类死亡率控制住。要是再有什么大乱子,来的就不止是我了。”   刘锋俯首,“大人说得是……不过有些事,也不是我们能控制住的。”   陈臻还想嘲讽他一下,电话响了。   他对刘锋说了句要接电话别跟过来,自己走到球场边的看台上坐下,接起了电话。   “莉莉丝。”   “维达尔。”莉莉丝声音听起来总是笑着的,“最近好吗?”   “还不错。”陈臻看着操场上踢球的人类,眯眼去找有没有自己熟悉的身影,“打过来是上次拜托你的事情有结果了?”   “算是。”莉莉丝顿了一下,陈臻听到她翻动纸页的声音,“……但我不知道你是否满意我找到的。根据你给我的简笔画,和你对那个人的形容……我这边能初步断定,你说的那个人,很可能是巫女后裔。”   巫女?   陈臻皱紧眉头,“是你自己的推断?你有和古籍管理处的老鬼讨论过吗?”   “讨论过了。”莉莉丝叹了口气,“他们听过之后就说一定是,并且给了我资料。如果老鬼们和古籍上说的是真的,那你遇到的大概是中国少数民族中传承通灵力量的神秘族群,在我们的记载中属于巫女的体系,只传女性。恩……我不太清楚在中国他们被称作什么。”   陈臻想起那天碰到杨朵儿时,浑身触电的那种感觉,“看来我运气真是……不错。我记得在欧洲我们和巫女的关系还可以是吗?”   “千禧年之后就成为互不干涉的‘朋友’了。”莉莉丝在朋友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我们有和平协定,只要你不要在她们面前吸人类的血,故意挑衅,他们会装作没看到你的。”   他想了下,“这样最好。”   陈臻不打算把杨朵儿对自己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告诉莉莉丝,毕竟现在看来好像不重要了。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说完正事,莉莉丝换了个轻快的语气,“你已经入学了是吗?中国的大学是不是很有趣?”   她话刚说完,突然从球场里飞来一个足球,眼看就要砸陈臻头上了。   但其实那颗看上去被力踢过来高速运行的球,在陈臻脑海中的运行轨迹非常慢。   他静静地看着那颗朝自己脑袋上飞过来的球,“学校挺没意思的。”   陈臻等到那颗球飞到了自己面前,才伸出手掌,把足球轻轻握在掌里。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就坐着,一只手还拿着手机,然后把那颗接住的足球,轻轻往前一丢。   “不过我遇到……”   他手肘看上去都没怎么用力,像丢一个轻飘飘的纸团一样。但那颗球像是被大力弹打出去一样,沿着来时的轨迹飞了回去。   “遇到了一个蛮有好感的人。”   陈臻看着那颗足球飞到半空中,到了它能达到的最高顶点要开始下落的时候,那颗足球突然轻微晃了下,然后在空中炸开。   在球场里穿着球服的人惊讶错愕的目光下,球的残骸迅速地落下来。   陈臻漠然地看着这一幕,接着对电话说,“是个挺不错的人。”   莉莉丝哈哈地笑起来,还没意会陈臻话里的意思,“是中国区的同胞吗?我想一定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是纯血种吗?”   陈臻对着球场勾起嘴角,苦涩地笑了一下。   “不是。是一个人类,并且是一个男人。”   莉莉丝:“……其实我也不是非常意外,哈哈……”莉莉丝笑得有些勉强,其实还是有点意外。   陈臻站起来,接着对着手机说,“而且他知道我是血族,但是我不想消除他的记忆,我不想让他忘记我。”   “维达尔……”这算是正事,不能开玩笑了。莉莉丝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开始规劝,“你这样暴露很危险,如果一不小心总部这边知道了的话,你的立场会……”   “我都知道。”陈臻打断她,“等我成人礼那天我就……处理掉他,再等等我吧。”   这次陈臻没等莉莉丝回话就挂断了电话。   他走回一边等待的刘锋旁边,指了指球场中央,“刚刚我弄坏了那群人的一个球,麻烦你去帮我赔偿一下。”   刘锋抬起头迅速地看了陈臻一眼,才低下头,“是,大人。”   *   **   沈明光踢完球到食堂吃完饭,他正准备出去健身房洗掉一身臭汗,洗完下午再回操场领军训服,就在食堂门口看到了楚军。   他本来想装作没看见那人,低头迅速走掉,楚军已经眼尖地看到了他,几步跑过来,一边跑一边用方言喊他,“明光!”   沈明光旁边的人看楚军都乐了,“唉,老沈,喊你呢吧?你朋友啊,够酷的这哥们儿……”   楚军还是像那个夜晚一样,一身机车装,皮衣夹克上全是铆钉,非主流到令人发指。   沈明光无奈地笑了下,“是找我的。你们下午帮我领下军训服吧,他找我估计有点事。”   和身边的人道别完,沈明光才懒洋洋地走过去,“说了没什么事别总来找我。”   “所以今天是有事。”楚军皱着眉,“你昨晚怎么回事?”   沈明光看上去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找我就这个事儿?”   楚军高深莫测地瞅了他半天,看他还是不动如山你爱怎样怎样的样子,叹了口气,语气低了点,“大家都想让你回一趟部落,大祭司最近身体很不好。”   “等军训完了,时间空出来我会抽时间回去,上次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沈明光看了眼时间,“还有什么事。”   楚军无奈,“你以为考了大学,进了学校,就可以跟人一样过正常人类的生活吗?就算你还没有觉醒,但你毕竟……”   “行了。”沈明光直接打断了他,“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没有资格过问我的事情。”   楚军重重叹了一口气,“行,我是没资格。但芬里尔,你也不能对我们太过份,昨晚你和那个吸血鬼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安朵回去差点就告你黑状了吗?要不是我拦下来,现在整个部落都知道你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血族把我们赶跑了!”   沈明光闻言,居然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楚军看得更是火大,“你还笑得出来!”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沈明光熟练地跟他打着哈哈,他伸出手想拍拍楚军的肩膀,看到他肩膀上的铆钉又收回了手,“那是我……一个故人。他挺笨的,你们不必在意。”   楚军瞪大双眼,“你刚刚是在说你跟一个血族是‘故人’?你还以前就认识他?芬里尔,你疯了吗?”   沈明光点头,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陈臻低着个脑袋,和刘锋两个人从操场那边走过来。   刘锋拿着两个人的军训服,正低着头跟他说着什么。陈臻看上去像是很不耐烦的样子,皱着眉偶尔才张嘴应两句。   沈明光不由得对着那边笑了一下。   楚军惊恐地发现,沈明光这个腹黑又冷漠的人,这会儿笑里面居然有一丝类似宠溺的味道??   接着他就被自己的形容词腻得有点恶心。   “我倒是希望我疯了。”   沈明光往那边大步走过去,“别打扰我和血族友好建交,滚吧。”   楚军目瞪口呆地目送着他,走向昨晚见过的那个凶得不行的吸血鬼,喃喃地道,“不对啊,季节也不对啊,他这是对着谁发情啊?吃错药了?” 第十二章   沈明光一步步地走近陈臻。   他心里有一个不该出现的念头,那是一个被诸神诅咒的愿望,是让自己和那个高贵的神灵泯灭于深渊的妄想。   这个城市没有日光,陈臻却像太阳,每走近一步都让他更热一点。   可是他不能靠的太近,他不可以。他们中间隔了太多的谎言欺骗,还有那么多的枷锁和误会……   并且他还没有爱上我,还不够。   陈臻背对着自己,所以他看不见沈明光,也看不见沈明光目光里的贪婪和疯狂。   沈明光走到能让陈臻能闻到自己身上味道的距离,就停了下来。   他想了下,把包里的矿泉水瓶掏出来,一口喝干里面的水,然后假装走到旁边的垃圾桶边上,把瓶子轻轻丢了进去。   他看着绿色的垃圾桶,心里面默数着——   1。   2。   3——   “嗨……”   陈臻的声音如约在他身后响起,还是那种有些小心翼翼的语气。   不知道怎么总是这么怕我。   沈明光有点无奈,或许这人是在担心一不小心失控会把自己的血都喝干?   沈明光转过身,调整自己的笑容,“陈臻?又遇见了。”   陈臻点了下头,“刚刚领了军训服。你刚刚踢完球吗?”   其实他知道沈明光刚刚肯定没有在球场踢球,他看过操场,没有他,不然自己也不会把那群人的球弄坏。   不过陈臻觉得这样问比较好,证明自己记得他说过的话。   “早上踢过,刚刚去办了点事。”沈明光看了下时间,“你待会有什么安排吗?”   陈臻瞬间紧张了起来。   哦,这是要约我的意思?   他瞬间把刚刚答应刘锋的‘家主邀请你一定回总部吃个便饭’安排全部删除记忆,笑着对沈明光说,“没安排。你呢,你有什么活动吗?”   说完他突然想起,沈明光该不会是……   陈臻立刻恍然大悟做会意状,“你是要约我一起去健身房吗?那一起去吧。”   沈明光闻言没忍住笑出声来,他无奈地看着一脸不解的陈臻,“我不打算约你去健身,我想约你吃个饭。”   陈臻闻言,看了眼沈明光身后的食堂,看样子他不是应该刚刚从食堂出来的吗?   还吃?   沈明光仿佛没看到他狐疑的眼神,伸出手搭了下陈臻的肩膀,“你也没吃吧?我知道一家挺不错的烧烤,一起去?”   陈臻心想,沈明光一定知道吸血鬼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吧。   那他约自己应该是为了什么呢。   陈臻喉结滚了滚,“嗯,我没吃过,一起去吧。”   说完他转头,对着远处的刘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滚。   沈明光也微微偏过身子,对着那边的楚军做了个手势,让他哪来的回哪去。   他们就这么干净利落两三句话地定下来,起身走了。   这让旁边的刘锋很难以置信,这位老是甩脸色脾气一点都不好的大人怎么一副发春的样子就这么随随便便跟人走了?   等沈明光带着陈臻出了学校,本来沈明光已经拿出了手机准备打车,他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指节点了下,手机屏幕又暗了下去,像是在考虑什么。   陈臻看着他的动作,心里七上八下,在想他是不是又反悔了?是不是应该说没事的你先去忙你的,然后再约个下次也可以。   沈明光看向他的时候,眉头已经舒展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想不想兜兜风?”他问陈臻。   “啊?”陈臻愣了一秒,“要……要怎么兜?”   “骑车兜。”   ????车?自行车??!   这么校园?   陈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蓝衬衫,犹豫了一秒,沈明光已经做了决定,“先打车去我家里骑车,可以吗?”   陈臻有点为难,“我……我不会骑自行车……”   沈明光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奚落,“没事,我会骑,我带你。”   陈臻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来沈明光在前面骑着自行车,他坐在后座,搂着沈明光的腰,缓缓驶过一片铺满落叶的小径的画面……   太……少女了……吧……   陈臻词不达意,心口不一地答,“那好啊,兜风挺好,挺好。”   去沈明光家路上,陈臻回过神来了,一直在不停地想自己要怎么办。   太惨了,沈明光骑自行车,自己坐在后座上?   太难看了吧……   沈明光估计会觉得自己是个蠢货,自行车都不会骑……   陈臻讨厌所有交通工具。   其实他算是个很宅的血族,在欧洲就是这样,有事要出门的时候都有侍从打点一切,这些对人类而言必备的技能对他来说其实很鸡肋,毕竟他在夜里跑起来的速度,也和汽车差不多了。   在欧总部的时候,作为一项课程,他不情不愿地学会了驾驶汽车。但是别的交通工具,陈臻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等到了沈明光家外面,沈明光对他说了句稍等,就挎着包进了家。   陈臻立在原地等他,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心想不知道沈明光的自行车能不能容下自己……他苦恼地想着,为什么我不能变矮一点!   万一坐不下怎么办!还好自己不算太重要不然……   他脑子里面乱七八糟地担心着,就听到发动机轰鸣的声音轰地朝这边传了过来。   陈臻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明光骑着一辆银灰色的重型机车,停在了自己面前。   不是自行车……是机车。   沈明光跨在这种本就和男性荷尔蒙联系在一起的物什上,高挑健康的身体先加50分,年轻英俊的长相再加50分。   哦,完了,全完了,100分男孩。   陈臻觉得自己有点窒息。   沈明光没换衣服,还是穿着早上那套运动服。其实骑机车或许穿得稍微酷一些会比较搭,但陈臻觉得完全没必要,沈明光往机车上这么随便一跨,就是一副画报。   他把挂着的头盔取下来递给陈臻,“虽然我相信自己的技术,不过你最好还是戴上。”   陈臻接过来,还在愣神。对面沈明光灰色的运动服,他身上传来的森林的味道,以及他身体每个部位的形状……   这个人类怎么浑身上下都在散发魅力?   沈明光看他半天不动,索性直接把他手里的头盔拿过来,帮他戴好,然后跟他说,“上来。”   陈臻点点头,脚尖点了下地面,就跨到了沈明光身后。   他抓着车座的皮质垫子,小心地不让自己碰到沈明光的身体。   “我们可以去盘山公路那边兜一圈,那里路好车少。”沈明光把手套戴好,询问着陈臻的意见,“只是进山可能会有点冷,你穿得也很少……”   陈臻笑出声来,“血族不怕冷的。”   沈明光想了下,才释怀了,笑了下,“好。”   “我们出发了。”沈明光朝后对着陈臻笑了一下,“其实你可以抱住我,别扯那儿了。”   陈臻立刻开始结巴,“啊……那个,不用的,我能坐稳的……抓这里也可以的,真的。”   戴着头盔,陈臻只能看到沈明光的一对眼睛。他觉得沈明光一定是在笑自己。   “我知道你能坐稳。”他很坚持,“但是你太用力了,我怕你把上面的垫子皮垫扯坏了。”   陈臻尴尬地放开手,发现确实手上有点用力,座下的皮垫已经有点变形。   哦,他是担心自己的车被我挠坏了,陈臻想着。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抱着我。那个……我喜欢开快车,你怕吗?”   好吧,为了让他放宽心,自己一定不会挠坏他的坐垫,我勉为其难地抱一下……陈臻轻轻吐气,小心翼翼地搭上了沈明光的腰,面上笑着,“我怎么可能怕。”   说完陈臻自己笑了下,觉得很好笑。   一个人类在问自己怕不怕,明明其实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把他捏死。   “反正你带着我,我就不怕。”陈臻补了一句,“走吧,我还没飚过车。”   沈明光怔了一下,闭了闭眼,才忍住想反身过去抱住这个人的念头。   不怕,他说。   沈明光踩下油门,改装过的爆改GTR飞驰出去。   在发动机动听的轰鸣声中和耳边的猎猎风声中,沈明光仿佛听到了过去维达尔的声音……   那是在芬布尔之冬来临之时。他们的脚下是寒风暴雪,维达尔身披甲胄,手拿阔剑,单膝跪在自己身前。   他用沙哑的声音对自己说,“芬里尔,我一直在这里,别害怕,我在这里。” 第十三章   时间对陈臻来说,其实是个模糊的词语。   他在欧总部地下的冰棺中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不老的身体。   他不会老去,没有心跳,皮肤冰凉,饮血而生,是不会变化的怪物。   日出日落朝夕变化的29年对他而言,很漫长,也很短暂。漫长是因为无聊,短暂是因为未来的生命看不到尽头。   那种迷失在时间中的丧失感,早已让他对生活这件事觉得麻木。   但此刻,陈臻抓着沈明光的衣服在疾驰中,却隐隐有了一种自己真的‘活着’的感觉。   风扑过来,带着潮气,和沈明光身上的味道。   好像真的有些冷了。   陈臻安慰自己,是真的有些冷。   他之前克制着自己,一直只抓着沈明光的衣服。   陈臻突然有些想汲取沈明光身上的体温,就放开了他的衣服,试着用手环住他的腰。   沈明光没动。   陈臻便有了一些勇气,得寸进尺地把头靠上了他的背,去听他的心跳。   沈明光的心跳和以前一样,还是迟缓的,很重,很响。   砰——砰——砰——   一声一声,一下一下——   像是变成迟绵的钟声。   打在陈臻的脸上,身上,心里,也打进他的五脏六腑,三魂七魄。他有种飘起来,浮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他现在抱着一个闻起来非常甜美的人类,那个人骑着车带着自己,前面的路仿佛没有尽头,他们都没有说要去哪里。如果没有人开口,好像可以一直这样开下去。   沈明光没有骗他,盘山公路确实路很好,车很少。   两边是高大的密林,恍惚间,陈臻觉得沈明光像是骑着云霄飞车,带他闯进了仙境里面。   世界好像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如果有永恒就好了。”陈臻喃喃地说着。   这一切太好了。   沈明光没听清楚,风声太大,他朝后扯着嗓子问,“你说什么?大声点!”   “我说……”陈臻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张开手臂,拥抱着风。   其实这个动作非常危险,但是沈明光没有制止他。   “我说!”陈臻索性把头盔摘了下来,让风打在自己的脸上,他看着面前的公路,大声喊着,“这世界上为什么没有永恒!”   让时间停下来,就这一秒。   他的身体像是溶解成分子混进风里,还掺杂着沈明光身上的味道。陈臻有种错觉,他们仿佛是一体的。   这错觉也太美好了。   沈明光听完像是笑了一下,也大声地回他说,“我听过你们欧洲的一句谚语,永恒藏在爱人的眼睛里。我觉得,你一定会看到永恒的!”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一定会发生的事。   陈臻觉得风有些大。他第一次觉得风是冷的,身边的人是热的,这一切都是能被‘感受’到的。   风太大了,他觉得吹得眼睛有些酸,让他想掉眼泪。   陈臻悄悄地把脸贴在沈明光的头盔上,他不知道沈明光有没有发现。   他难过地想着:完了,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类。   *   **   沈明光带着陈臻在环山公路上飙了快两个小时的车,一直到黄昏,日暮。   最后他们停在山脚下的一个湖边景区,晚上人还是很多。   “这里晚上也很热闹,是个彝族老板开的店。”沈明光指面前的摊点给陈臻看,“吃的东西要自己烤,味道还可以。”   陈臻把头盔摘下来,递给沈明光,“你经常来吗?”   “偶尔心情不好出来骑车,累了会来这里喝酒。”沈明光把车停好,放好头盔,“进去吧。”   陈臻点头,随着他掀起塑料帘子,走了进去。   确实很热闹,杯子相碰的声音,陈臻听不懂的方言,烧得很旺的碳火炸开的声音。   是人类的饮食日常,对陈臻而言,新鲜而陌生。   没有几张空桌。他们被安排在一个风口边上的桌位,沈明光把他让到了靠里的位置。   陈臻想说自己不怕冷,但是沈明光已经拿起了菜单问他,“喜欢吃什么?”   “……”陈臻刚想接过来,沈明光看着自己手上的菜单,又皱着眉收回了手,对他说,“我先擦下,有点油。”   他从包里掏出湿纸巾,把菜单前前后后擦了一遍,才递给陈臻。   陈臻接过菜单看了半天,想起了《指南》里面说的,和朋友一起吃饭,要尽量考虑对方的消费水平,不能一昧地点自己喜欢吃的。   他还是个学生,还没问过他的家庭情况,那还是不能点太贵的。   反正自己不用吃。   于是陈臻拿起圆珠笔点了三个素的菜,土豆,南瓜,还有香菇。   等沈明光把菜单拿回来的时候,看了对面十分坦然的陈臻一眼,无奈地问,“你不饿吗?”   陈臻很认真地摇头,“不饿,人类的食物对我们来说不是必需品。”   沈明光狐疑,“不吃也没关系?”   “嗯。”陈臻偏开头去看烤架下面的炭火,“不吃我们也能存活,只是相貌上可能会比较……像怪物。适当的进食有利于我们更贴近人类的相貌。”   “所以其实还是需要吃。”沈明光笑了下,“喜欢吃什么肉?”   陈臻怔了下,才答,“没有特别喜欢的…… ”   “那……”沈明光用笔无意识地敲着菜单,很认真地询问他,“动物的血,最喜欢喝哪种?”   “鹿血和牛血……都还可以。”   “鹿可吃不到,吃牛肉吧。”   沈明光低头几下点完了菜,招手叫服务员,又回头跟他说,“喝酒吗?”   其实陈臻……没有喝过酒,并且他……不太喜欢喝酒。   但是他隐隐感觉,这个气氛自己不应该说不喝,他不想拒绝沈明光。所以他说:“可以喝一点。”   沈明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到冰箱那边自己抱了半箱过来。   点完菜,沈明光又开始擦餐具。   他的指节很好看,棱角分明。动作也是不急不躁地,沉稳的,和他的长相一样,让人安心。   不怎么看得出来,他居然是喜欢飙车的人。   陈臻试探着问,“你自己一个人住,还是跟家里人一起?”   “没,我家就我一个人。”沈明光笑了下,“我暂时还没有家人。”   “暂时?”陈臻看他一眼。   “嗯,”沈明光点头,“我在等别人变成我的家人。”   陈臻想,或许是那个让他在废弃工厂等的人。   “我也没有亲人。”陈臻看着他翻弄面前的蔬菜,“我和别的吸血鬼不太一样,醒来之后没有记忆,一直是懵懵懂懂地,早些年他们都说我很奇怪,因为脑子总是不太清楚。”   沈明光翻菜的动作顿了下,“脑子不太清楚?”   “对。”陈臻笑了下,“他们说我醒过来之前,原本出过一场车祸,亲人都没了。我撞到脑袋,本来都快死掉了,然后大长老,就是初拥我的人把我带了回去,变成了血族。我被转化后醒过来的前几年,都不会说话,就呆呆的,像个婴儿。”   沈明光一边听,一边给他夹了一块烤好的土豆,神色很认真。   陈臻看他听得专注,像是对自己的事情感兴趣,索性就多讲一些,“那段时间其实很奇怪。刚醒来的时候,我脑子里面像是有很多残片,有很多……我形容不出来的画面,虽然一定不是现在的世界,但很真实,有点像……像世界毁灭吧。有洪水,有暴雪,有战争……都很零散。但其实我自己觉得当时我是清醒的,只是和别人不太一样。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说得有点乱。”   沈明光听他说的时候,一直很有礼貌地看他的眼睛,等他说完才问,“嗯,我大概能懂。后来呢?”   “后来……族里面的人开始教我怎么生活,慢慢学会了说话,和别人交流这些。”陈臻耸肩,“和你们人类长大也差不多。”   陈臻觉得很奇怪,他说完,感觉沈明光的神情似乎有点难过。   不过那个悲伤的神色一闪就过了。   陈臻看着啤酒上慢慢消失的泡沫,问出了自己一直很好奇的那个问题,“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我就说过了,我很危险。人类叫我们吸血鬼,我是怪物,喝血,是和你不一样的物种,我伸出手就能轻轻捏断你的喉咙。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带我骑车,吃饭,喝酒什么的,你不害怕吗?”   沈明光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很好笑,他抬头看了陈臻一眼,然后一口喝干杯子里澄黄的酒液,用有些讥讽的语气说,“我昨天还在看一个电影,叫《Shape of water》,讲的是一只鱼人和一个人类女孩相爱的故事。这部片子已经得了奥斯卡,也就是说,你口中一部分弱小的人类已经在试着接受和不同物种的感情,而你却还在说自己是怪物。”   陈臻摇头,“人类拍电影,写书,说自己包容一切,接受所有物种,一定会和平相处,显得自己十分伟大对吗?可现实没有电影那么美好。不是我说自己是怪物,而是在你们的眼里,我就是怪物。”   沈明光却好像不太高兴。   “我最后说一次。”沈明光语气严肃起来,“我不觉得你是怪物,你比我接触过的大多数人类,都要好相处。”   陈臻耸肩,表示明白。   “做血族会很孤独吗?”沈明光随即问。   陈臻喝了口啤酒,想了下,“我没什么感觉,不喜欢,也不讨厌,其实和人类差不多,大家都有烦恼。不过认识你之后,总觉得好像做人类更有意思一些。”   他脱口而出,说完才愣住了。   不过沈明光好像没怎么在意,在意的只有陈臻。   沈明光放下了手里的夹子,“还行吧,我倒觉得还行。”   陈臻心想说都说了,干脆将厚脸皮进行到底,试探一下,“不,我是真心的,做你的朋友感觉很开心,你喜欢的人也是,肯定很幸福。”   “是吗。”沈明光笑了下,好像有点无奈,“他幸不幸福我不知道,但看上去倒是过的还挺开心的,就算他的开心跟我无关,我也觉得挺好。”   “这样啊。”陈臻喝干杯子里的酒,很苦。他咽下啤酒的涩味,笑着问,“那你为什么不去追啊。”   沈明光给他夹了牛肉,自嘲,“我以前追求过一次,失败了。”   陈臻本来就不想吃东西,现在是彻底什么都不想吃了。   酒不烈,但第一次喝总有些刺激。   现在他需要这种刺激去压下别的情绪。   陈臻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酒瓶不知不觉已经空了好几个。   他强颜欢笑地对沈明光道:“哦,那你是打算继续努力,还是展望新生活?”   “现在是想展望下新生活吧。”沈明光也笑,“已经有一些想法了……别喝了,你喝四瓶了。”   陈臻杯子被沈明光抽走,然后沈明光给他换上了一瓶……唯怡豆奶。   他确实不太会喝酒。在欧洲的时候从没人约他喝过酒。   因为年纪小,又被奥兰保护得太好,导致抽烟喝酒逛窑子飞叶子谈情说爱这一系列愉悦身心的快活事陈臻一件都不擅长……   等陈臻喝得有些迷糊了,沈明光微微皱了皱眉,看着陈臻变得有一些迷蒙的眼睛,“你……是不是不太会喝酒?”   “……”陈臻默了下,点头,“嗯,我第一次喝。”   沈明光愣了下,“……刚才怎么不说?”   因为想……试试。   “喝一点也没关系,我又不是未成年人,”陈臻盯着那个豆奶瓶子上那个绿色的商标看,把话题拐回来,“那你现在是准备忘了之前喜欢的人……找新女朋友了?”   沈明光怔了下,笑了下,那种奇怪又灼热的目光又送了过来,砸到陈臻眼睛里。   他说:“也不一定要女的。”   陈臻:“……啊?”   “男的也行。”沈明光顿了下,抬眼看了下陈臻,又挪开目光,补了句,“男的女的是神是鬼都无所谓,我喜欢就行。”   陈臻听完心里震了下……他触到沈明光的眼神,立刻埋下头……   他不敢看沈明光了,抬起那瓶唯怡豆奶开始狂喝。   “你们血族是不是……”沈明光没让话题停下来,他换了个话头继续问,“我是想问,似乎血族都会活很久,但你看上去很年轻。”   陈臻笑了下,“我的长老说,我被初拥的时候这具身体18岁,确实很年轻。作为血族我也很年轻,是总部最小的一个,但肯定还是比你大……不过我虽然小,大家还是挺怕我的。”   沈明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陈臻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确实很难接近。   但他笑起来的时候非常好看。眼睛弯弯的,蓝眼睛亮晶晶的,脸又小,颇有几分冰雪初霁的消融之意,非常灿烂温暖。   和以前一样。   “我倒不怎么怕你。”沈明光撑着头看他,笑容里面像是有一些戏谑和调侃,“我反而觉得你有点怕我。”   陈臻听完他这话身子一僵,下意识又开始左顾右盼:“……我就是……和人类相处的时候不太自在,但我又不想对你太有距离感,所以我……”   沈明光继续笑着问他,看上去气定神闲地:“为什么不想对我有距离感?”   陈臻感觉到自己在紧张,就使劲悄悄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告诉自己稳住,然后努力镇定下来地去看沈明光的脸。   “我们血族会判断人类的身上的味道……”他斟酌了下,小心地用词,“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觉得你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而你身上的味道也很……特别,对我而言。和我闻过的所有人类,都不一样。”   难道直接说:你的血闻上去真不错,我想尝尝?   沈明光听完,点了点头,看上去很淡然,笑着问道:“也就是说,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人?”   “?”陈臻愣了下,有点目瞪口呆,人类都是这样聊天的吗?这么直接?……“也可以这么说吧……”   血味很特别……人也很特别……   但沈明光撩完就换了话题,“不过,我看你好像没有怎么接触过社会的样子,你真的比我大?”   “当然比你大,我已经做了29年的血族了。”陈臻也没不好意思,大大方方说了,“因为我其实是第一次接触人类社会,不是很熟练。”   “……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   “怪不得你看不去总是……很防备别人的样子。”沈明光看着他,笑了下,“好像怕别人碰到自己,也怕别人跟你说话……总是板着脸……就把自己包起来的感觉,像穿了层盔甲……不知道怎么形容。”   看上去就很莽撞,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但又有一点倔强任性的反骨。   倔这点跟维达尔很像。   沈明光顿了下,又轻松地道:“不过我感觉,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在试着把自己打开……很好奇你原本的样子,真实的你一定比现在有趣多了。”   陈臻已经完全晕头转向了:“……哦是吗,我也不清楚吧可能是……”   那天陈臻喝掉了三瓶唯怡豆奶,上了四次厕所。由于紧张他只能一直咬着吸管狂喝,喝道后面沈明光都惊讶了,问他:“你以前没喝过豆奶吗?”   “……”陈臻很正经地点头,“对啊,没喝过,真的非常好喝。”   后来没再说什么。两个人似乎都有心事,就相对坐着,各自心猿意马。   陈臻则是一直在想关于‘喜欢’和‘同性恋爱’的东西。   他也不是没有接触过。   欧总部里就有一对十分有名的同性伴侣,还是两个长老,二长老和三长老。他们是双胞胎兄弟,一个叫卢,一个叫乔。   陈臻年纪还小的时候懵懵懂懂不明白这些,一开始觉得两兄弟平时举止亲密一些也没有什么……一开始看那对双胞胎一模一样的脸凑在一起湿吻也是有点惊讶的,但天真的他当时也以为就是……关系好。   毕竟总部里的血族就算私下嚼舌根,陈臻也没有那个机会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奥兰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19岁前,他一直都不知道这对长老兄弟的禁断恋情,也不明白男人和男人也可以谈恋爱。   直到有一天,陈臻去血库取自己的补给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卢和乔他们在阴暗的地窖角落,卢压在乔的身上,含着乔的耳朵,激烈地动……   他们都赤裸着,喘息着,好像在做什么十分快乐的事。   他惊魂未定地看了一分钟那场活**,那晚上回去找了自己的执事伴读莉莉丝,和莉莉丝钻在一个被窝里畅谈了一个晚上,陈臻才明白了男人和男人是怎么一回事。   莉莉丝当时一脸心疼地看着他:“要我说奥兰长老对你也太严格了。安德烈在你这个年纪,男女老少血族人类巫族什么都睡遍了,你居然还连男人怎么和男人搞都不知道……但知道归知道啊,别告诉奥兰长老是我教你的……”   懂是懂了,陈臻之后也暗搓搓地找了不少东西来看……但也没有真的对谁开启过对喜欢的认知。   直到那一晚的那个梦开始。   他过去的生活单调乏味,基本就是上课、训练、看公文。闲暇的时候他就看那些被奥兰长老筛选过的动漫、电影、书籍,他连上网的时间都会被限制。   沈明光就这样变成了一道光束照了进来——   “陈臻……陈臻……”   他回过神来,抬头去看面前的人。   沈明光已经付完了钱,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他的目光依旧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那目光一开始落点是眼睛,后来下移,到了陈臻的嘴唇。   三秒之后沈明光收回了目光。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第十四章   离开的时候天空开始飘细雨。   沈明光就站在车前,等去上厕所的陈臻回来。   空气是凉的,这里背后靠着山和湖,晚上气温也偏低,加上周身的细雨和周围的安静……按理来说这一切不该让他焦躁,但他依旧有些心浮气躁。   他想了下,就到烧烤店边的小卖部买了包烟,又回到车边上,抽出一根拢着火点烟。   陈臻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明光倚在车边上点烟的样子。   背后是夜,身前是昏黄的灯光,周身是细雨。他嘴里咬着一支烟,手掌拢着一团火……那簇火把他的脸照得很亮。   陈臻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有些喝醉了,这一幕望过去……光影之间是电影的质感,而画面里的人比星还要耀眼,即使他们只不过身处一个平凡不知名的烧烤店前。   他走过去的时候觉得脑子晕乎乎的。   等站定在沈明光前面,对方刚点好烟,笑着问了他一句,朝他递了递烟盒:“抽吗?”   陈臻看着他吸烟的动作。   他摇了摇头,没说自己抽不抽,倒是鬼使神差地来了句,“我好像有点喝醉了。”   “醉了?”沈明光挑眉,问,“认得出我吗?头晕?”   “认得出。”陈臻绝不承认自己是在说醉话,这是真心的,“你是沈明光。你的名字很漂亮,我汉字写得不好,但我在家里练习写过很多次,我喜欢这三个字。”   沈明光拿烟的手顿了下。   他们对视着。   陈臻觉得那个目光穿过了他的心脏。   他紧张,疼痛,害怕,也期待。   沈明光默不作声地又抽了一口烟,眼睛还是望着他——那目光和陈臻那晚在废弃工厂的月色下见过的一样……是危险的,掠夺的,迷人的。   他已经陷进去了。   不说话?他或许是在考虑怎么拒绝我?陈臻想,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这么快就朦朦胧胧地去告白。   然后下一秒——沈明光一口烟吐出来——   轻佻地吹到了陈臻脸上。   陈臻浑身一僵,连指尖都麻了——   他不会抽烟,也不是很喜欢烟味……这个举动不太礼貌,也过于越线,暧昧地陈臻不知所措。   沈明光的声音响在陈臻耳边,“闻闻,薄荷味的,好闻吗?”   陈臻愣了好几秒,才说:“……好闻。”   烟味不好闻,沈明光身上好闻。   沈明光却点到即止,没再做什么,接下来安静地抽烟,留够了时间给陈臻时间缓冲。   这下……陈臻有些不懂了,他感觉沈明光像是喜欢自己,但总是犹犹豫豫,撩一下收一下……他也弄不清楚是该怎么回应,又是不是自己会错意。   他不敢太主动。   “好闻以后也别抽。”沈明光又开口了,“你不喜欢抽烟,我就在你面前抽这一次,就抽这支,以后不会了。”   ……你这么说我就很容易误会了,我不喜欢你就不抽了?   陈臻:“……我也没有不喜欢抽烟……”   沈明光笑了下:“我看出来你不喜欢了,你别不好意思……你不用对我这么小心翼翼,好像我很凶的样子。”   “我不小心翼翼的话,我怕你以后就……”陈臻话到一半才止住。   沈明光也没追问,他看了陈臻一眼,又偏开目光。   等脸转过去,他又迅速转了回来,手伸了出去,原本是朝着陈臻脸的方向,等来到半空中却硬生生换了方向,犹犹豫豫地换到了陈臻脑袋上。   他嘴里还咬着烟,揪了揪陈臻额头上一缕头发,摸了两下,含糊不清地说:“翘起来了。”   “……哦,谢谢。”   陈臻依旧是晕乎乎地,他琢磨着刚他在洗手间看过镜子了,头发没乱啊,假的吧,就是想摸我脑袋?   后来两个人就没再说话,沈明光就侧着头抽烟,没再看他。   陈臻就心猿意马地闻着烟味和他身上的味道……居然飘飘然地觉得沈明光抽的烟真的不难闻……   等他一根烟抽完,细雨开始有变大的趋势。   他们站在雨里一个抽烟,一个看着对方抽烟,居然谁都没有开口说换个地方。   沈明光问他:“下雨了,你怕淋雨吗?”   说完自己跨上了车,把头盔递给了陈臻。   陈臻这次很自觉地默默上了车,揪住沈明光的两侧衣服。   他小声说,“不怕,下暴雨也不怕。”   *   **   没下暴雨,到了城区雨就停了。   沈明光没有问陈臻要去哪里。现在这个时间,陈臻已经回不了学校了,有门禁。   等停在一个红灯前等的时候沈明光才说了一句,“先去我家,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你在飞机上落下的。”   陈臻其实也不在意是什么,他应了声好。毕竟他是想去的,非常想跟沈明光多待一会儿,能多相处一秒钟,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他都很快乐。   他一路上想了很多。   可能是他自恋,但他总觉得沈明光好像是喜欢自己的……同时陈臻也很害怕。首先对方是人类,其次他是男性,再次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草率地决定伴侣。   这是他第一次有‘喜欢’这种情绪,没有人可以分享他的喜欢,他没有倾诉的出口……他想来想去,总觉得还不如就直接问问喜欢的本人怎么想。   今天也再合适不过了吧。才单独相处了那么久,一起喝了酒,飙了车,吃了东西,还若有若无地暧昧了一下,感觉是个好时机。   陈臻心里已经决定要跟沈明光把话挑明了说,就是今天,就是现在,刻不容缓!   等到了沈明光住的小区,他把车停到停车场, 摘下头盔对陈臻说,“我上去拿了东西下来就送你回去吧,时间晚了就不请你上去了,家里也……不太方便。”   真的不太方便,之前楚军还来客房留宿过,床单没换,陈臻肯定能闻出来狼人的味儿……桌子上还有他的日记本,陈臻要是瞅到一眼那就全完了。   陈臻心里失落了一秒,但还是笑着说,“好。”   等沈明光走了以后,陈臻开始发呆,琢磨自己待会儿怎么开口。   问他:你当时跟我说‘今晚月色很美’是故意的吗?把烟喷我脸上是故意的?以前是认真撩我的对吧?说我长得好看是真心的是吧?是认真的对吧?   ……不太合适。   或者:你说男的也可以,那你看我怎么样?   ……待定。   不然直接一点,就直接来个露骨的?先去摸摸他的手,然后说你好暖和啊,我好冷……?   ……有点过了,太**。   他在正在苦恼要怎么开这个口,结果下一秒,陈臻眼前一暗——   这个地下停车场的所有灯光居然瞬间就熄了。   周围……一片寂静。一点光都没有,黑得不能再黑。   陈臻浑身一阵,一阵寒意瞬间让他头皮发麻地僵在了原地。   他……是一个怕黑的血族。   这件事非常丢脸,他一直小心地隐瞒着,知道的人只有奥兰和莉莉丝。毕竟这是一件很说不过去的事情……听到的估计都会惊讶,血族居然怕黑,有事吗?你还配做暗夜里的天使吗?   这个毛病似乎是陈臻从地下的冰棺里醒来之后就有的。黑夜是其他族人狂欢的场合,因为不能在阳光下自由行走,夜就成了血族的主场。但陈臻不行,他不能一个人待在没有灯光烛火的夜里,别的血族在夜里能够视物,游刃有余地在夜里肆意生活,但陈臻不可以。如果置身纯然的漆黑里,他会失去自主能力,头晕目眩,发抖,出冷汗,甚至会觉得窒息。   陈臻是大长老的继承人,他不可以怕黑,至少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怕。所以他一直小心隐瞒着这个弱点。奥兰为他想过很多办法,让陈臻训练了很多年去克服这种恐惧。但效果不佳,他现在可以忍受有一些光亮的夜,但如果是此刻眼前这种茫茫的暗,陈臻会立刻条件反射地开始害怕。   “……有人吗?”他徒劳地喊了一句。   没有回答。   陈臻的感官也慢慢远离了身体,他开始听不到平日在耳中会放大的一切响动……一切都在远离他的感知,周身只剩下那片黑,纯然的黑,空茫的黑,摄人心魂的黑。   陈臻手抖着去摸兜里的手机。他开始觉得额头有汗水……手机没有保护壳,他手里有汗,握不住手机,才把手机掏出来就啪地一声滑到地上——   他大喘着气弯下腰去捡、摸……但手机不知道掉到了哪里,他摸了半天都摸不到……   陈臻感觉自己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大片冷汗……今天的症状要严重些。本来这个地方就如此陌生,陈臻很没有安全感,这一切都加深了恐惧。   陈臻闭眼。他今天没有带自己蝙蝠出来,他打算直接咬破指尖放血出来,让味道散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血影能闻到他的味道……谁让他不要下属跟着现在真的是自讨苦吃。   等他把食指放到唇边,他朦胧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面前一道光就出现了。   陈臻一边发抖,一边抬头去看——   沈明光在光芒中央。   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拿着光芒,照着陈臻的脸。   陈臻睁大眼睛去看他。他们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半晌陈臻才小声地问他,“……我有点不舒服。”   沈明光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挣扎了一下,才几步走过去,捏着陈臻的手腕把他一把拉了起来。   “停电了……”沈明光声音平稳,“对不起,我还是应该带你上去。”   他踩到了什么,脚挪开一看发现是陈臻的手机。沈明光再次俯身捡起来,塞到陈臻冰凉的手里。   陈臻这回是真的手脚发软忍不住了,他紧紧地扯着沈明光的袖子,深呼吸。   他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些委屈,“我不太舒服,不好意思。”   沈明光的身子僵了一会。他紧紧捏着手机,闭了闭眼,才半揽着陈臻把他一步步地带离了停车场。   等走到了亮一些的地方陈臻才放开了沈明光的手臂。他一边按着自己自己额头一边道歉,“对不起,刚刚有点不舒服。”   沈明光看了看他,眉头皱着,看上去很烦躁。   他语气不太好,“你怕黑吗?刚刚你怎么不说,说了我就不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了,那停车场区域的电压不稳经常断电,你不是血族吗,你怎么会怕黑?你怕黑怎么不告诉我?那你以前自己走夜路怎么办,你自己……”   沈明光说得越来越快,语气十分着急,等说到后面大概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才懊恼地闭了嘴,闭眼重重叹了口气。   陈臻被说得目瞪口呆,“我……我不是怕黑,就是可能喝了酒有点不舒服,然后刚刚也不知道怎么……”   “陈臻,不要骗我,你不会骗人。”沈明光也不知道是在生什么气,“你是不是怕黑?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要不好意思,告诉我你是不是怕黑?”   “……”陈臻避开了那个眼神,还是勉强地说,“真的不是,我是血族怎么会怕黑哈哈哈我真的没有怕黑你别想多了……”   沈明光不说话了,就盯着陈臻的蓝眼睛看。   等过去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说:“告诉我也没关系的,我不会笑你,我就是觉得自己很无能。”   陈臻完全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每一件组合起来都奇奇怪怪……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答,沈明光已经皱着眉往他手里塞了个冰凉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一个洗干净的试管,之前他落在飞机上的那一支。   沈明光看上去情绪很不好,他不知道在生什么气,“我还有事,不送你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小心点,拿好手机,把亮度调高。”   说完他居然就自己走掉了。   陈臻看着那个仓皇离去的背影,半天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情况。   他在那个男人面前暴露了身份。   或许还暴露了喜欢。   现在又暴露了弱点。   那下一步呢? 第十五章   “星期四,阴。   今天和月亮一起出去玩。   很开心,也有点难过。   月亮的机车很酷,他也很酷,戴头盔对我笑的样子非常迷人。   我们骑车的时候,穿过山林间的那些时刻……我第一次觉得风是有情绪的。   自然,空气,水,树,这些好像都有情绪。   在密林间,高速公路上,我的爱情开始地毫无预兆,就这么发生了。   不……或许我一开始就对他抱有好感。或许他是我的命中注定?   我不确定,但我想,也希望是。   总之,我好像在风里,爱上了一个人类。   我拥抱着风,而风带着他的灵魂,吹进了我的怀里和心里。   我在风中抱着他的味道,他的心跳,他的一切……这一切比梦还美,太不真实。   他把薄荷味的烟吹到我脸上,里面有他的气息,全是他的味道。   我与他在一个平凡的山脚下,喝了29年以来的第一口啤酒。酒的味道也像我想起他时的感受,有些苦,带着涩,更多是微醺的迷醉。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有错觉——他喜欢我,但是他就是不说。或许是因为我是个血族,又或许是别的,无论因为什么,都足够让我踌躇不决。   他对我说:我似乎一直把自己包了起来,但在他面前在试着打开。这是我希望的,我想让他看看我到底是怎样的……想告诉他我对自己的厌恶,对我生活的厌恶,告诉他我怕黑。我想打开我自己,把我的好和坏都让他看。   沈明光,我再次写下这三个字,这漂亮的三个字。   我知道我坠入爱河。   02:03AM   Vidar.”   *   **   ***   *****   “星期四,阴。   我确定,维达尔喜欢我。   反正我觉得那是真的,一定是。   他看我的眼神,他的目光,他的身体传来的每一个讯息都在告诉我:他喜欢我。   他怕黑,他居然怕黑。   但我没有理由去抱他,告诉他我可以照亮你,我愿意以后一直照亮你,你跟我在一起吧。   我不能,拉斐尔的信又寄过来了,他在提醒我遵守约定。   我不能。   我忍不住想照顾他,但又必须隔着暧昧的距离,怕吓到他……   进退两难是我,踌躇不定是我,举步维艰也是我。   其实这一切的开始都是错误吧。   我不该跟他的生活再有任何一点点的关联,我应该按照所有人都希望的那样子,离他远一点,永远不相见。   可是我做不到。   想念他的每一天,想念维达尔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每时每刻……都在凌迟我的身体和思想。   我受不了。   当我知道他活着,跟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我们还生活在同一个次元,面对的是同一片天空……我又怎么忍得住不去靠近我的所爱?   我坚定又懦弱。   可靠近后又能怎么样呢?靠近后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一只狼,是他们最讨厌的种族,然后恨我,永远恨我,然后再也不见我。   不靠近也是受刑,靠近了也是受刑。   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会疯,别折磨我了……维达尔。离我远点吧。   别靠近了。   03:02AM   Fenrir.” 第十六章   午夜,陈臻合上手上的那本《泰戈尔诗集》。   《唯一的光明》那一页夹着的那朵栀子花已经干枯了,变成了黄色。   陈臻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那个雨夜。   那天以后他给沈明光发过三次短信。   一条是:“要一起去健身房吗?”   没回。   另一条是:“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血族太奇怪了,很难相处,不想理我了?”   没回。   最后一条隔了三天发的,是:“下次见面我让你忘了我吧。”   还是没回。   陈臻也没有给自己机会让他和沈明光再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为什么呢?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他看了看安安静静的手机,叹了口气,给莉莉丝拨了个电话。   接起来的时候那边是交响乐的声音。   莉莉的声音很小,“干什么?我在听演奏,维达尔……”   陈臻噎了下,十分不平,“谁带你出去的?!你又跑出去玩了!”   莉莉也没说跟谁跑出去的,陈臻听到她不停地说着‘抱歉’。等过了半分钟莉莉中气十足的声音才传过来:“你干什么啊!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睡觉吗!现在中国是午夜吧?”   陈臻叹了口气,“待会儿有约,今天睡不了。女士,我有心事,想要倾诉。”   “跟上次那个男人有关对吧。”莉莉丝语气奚落,“我可是好好地帮你瞒着呢,等回中国你要给我带礼物,我要旗袍。”   “知道啦。”陈臻撇嘴,“说了我要倾诉,莉莉。”   “你倾诉前我倒是好奇你之前说的……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样?”莉莉丝笑着,“他帅吗?多高?多大年纪?身材怎样?哈哈,维达尔,以前我就觉得你会是弯的,现在想想真的一点都不意外了。”   陈臻:“……”   “很帅,帅得不像正经人……”陈臻嘟囔了句中文,又换到英文说,“反正比你喜欢的那位英俊。就……比我高一个头,身材还行吧……我也没见过。”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一晚的梦境,沈明光和他在飞机上……   陈臻莫名觉得冰凉的身体浮起一阵燥热。   “比你高一个头吗?那样很适合接吻维达尔!”莉莉丝瞬间兴奋起来,“你们做过了吗?舒服吗维达尔?感觉怎么样?中国男人那里怎么样?”   陈臻:“……”   扯到后面陈臻没有倾诉成功,反而被莉莉丝反将一军科普灌输了一堆黄色废料。   “没有任何进展?”莉莉丝嗤笑,“需要我替你问问安德烈怎么挑逗别人吗?”   “我想正式和别人开始,不是只想和他睡觉。”陈臻叹气,“但我觉得对方似乎……对我不是很感兴趣,我说不好。反正一会儿对我冷淡,一会儿对我热情。”   “那就是把你当成备选,计划B。”莉莉丝语气笃定,“那你觉得自己的表现呢?”   陈臻想了下,“期待之下?好像很差,毕竟我经验不足。”   “别理他了。”莉莉丝叹了口气,“你这么好看,他都没有看上你,或许是个要求很高的人,不然就是真的不喜欢男人。小维达,我们放弃吧,我让安德烈给你推荐几个猛男你看看……”   陈臻听到那个猛男的时候直接挂了电话。   等他挂了电话,才对着自己面前《泰戈尔诗集》旁边那本《血族生存指南》叹了口气。   翻开的那一页写着:‘不要轻易爱上人类,风险很高,结果会很痛苦。’   好像有点道理。   陈臻合上那本《指南》,只能甩甩头把沈明光暂时忘了。   先这样吧,再让他想想。   陈臻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叹了口气,准备去赴约。   到了车库,他犹豫了一下,有点不想开车。于是便回去换了一身黑衣服,披上斗篷,打算直接跑过去。   披斗篷的时候他看了下自己的头发,染过的发根又有银白色出现。陈臻皱眉想了半天,总觉得这么三天两头地染头发也不是办法。   不过要迟到了,至少今天不能弄了。   陈臻重新戴上斗篷的帽子,打开窗,融入了夜色中。   到了血市外面,他叩开门,门里皮肤干裂的血奴看见是他连忙低下头,递上了羊皮卷。   陈臻瞅了一眼,上边的指印还挺多,他一边咬破手指一边笑,“今天来的还不少,是有什么节日之类的吗?”   血奴回话的时候依旧低着头,“回大人话,不是节日。今天人多是因为从这周开始到下个月,血市出售的所有血都打八折,如果消费满一万的话还有满减活动。”   陈臻皱着眉把手印按上去,暗红带金的眼睛看着血奴的后脑勺,“你们刘家资金短缺了?”   血奴不敢答这话,只能说,“老奴不知,大人恕罪。”   陈臻也没在意。他掀开了斗篷,慢悠悠地走入了血市中。   自从他到了四川后,每周都会定期来参加血市。不过,今天的人流估计是之前的两倍。   有一些是陈臻见过的面孔,闻过的味道,更多的是来自外面的气味,是别的城市陌生的气息。   血族之间都有一种呼应,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味道。比起相貌身材身高,‘气味’才是他们辨认别人的标签。   而这种气味,也是每个血族身份的一张名片。   普通血族,纯血种血族,始祖血裔,‘气味’中的力量是不一样的。更强的血统,对于别的血族而言天生就带有攻击性,无法避免。   这种‘气味’,是血族的‘血灵’。   陈臻前几次来都会收起自己的血灵,但这次没有。   他一踏进血市,像是某个特别的按键被开启一样,人群瞬间寂静下来,人头耸动的街道自动给他分开了一条道。   在陈臻的眼里,此刻像是在播放慢镜头一般——左右两边,他的这些同族的血灵仿佛变成了一股股不同颜色的条状物,争相朝他的位置飘过来,对陈臻做无声的自我介绍。   这是血族们迎接上位者的一种仪式。   陈臻背着手,眯着眼感受着。   浅红的,血灵很薄,应该是个很温柔的血族。玫红色,血灵弯弯绕绕的,大概是个婉转风流的女性血族……或者男性。大红色,这支看上去很重很坚固的血灵,或许是个心智很坚定的男性血族……   周身被几百条血灵隔着一点距离包围着,陈臻走得很慢。   他慢慢地打量,点头示意,这是礼貌。   着装各异,长相各异的血族在他经过的时候都握拳于左胸,沉默地,俯身向他行礼。   陈臻却很清楚,这不是真的多尊重他,他们尊重的是陈臻的血统,和他身后的欧总部。   等到陈臻开始意识到整条街因为他的到来都有点静悄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他心里叹了口气,停住脚步,打了个响指。   陈臻身上的斗篷袖口飞出一簇蝙蝠,立刻就四散飞开,七零八落地停在不同的人的肩膀上。   他提高了点音量,“大家别这么拘束,我也是来玩的。很多族人可能是第一次见我,惊扰到大家我很抱歉……肩膀上停了我的蝙蝠的朋友,今晚的开销算在我账上,祝大家愉快。”   他这话一说,人群间瞬时就笑开一片。   一个肩上停了蝙蝠的美艳女郎,大着胆子抛出一串新鲜的冰冻血葡萄,“谢谢大人款待,这是我的回礼!”   陈臻抬手接住,遥遥对着那个女郎微微鞠躬,然后对她眨了下眼,“不必客气,也谢谢女士。”   这么一闹,周围气氛瞬间变了,又有人朝着陈臻抛来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长相魁梧的男士抛过来一株血灵芝,高声喊,“大人!我压箱底的宝贝,拿回去泡酒喝!”   “大人!这是我的血玫瑰,我留了我的血在上面。”一个丹凤眼,脸瘦长的年轻男孩递过来一株血红的玫瑰。那玫瑰大概是用血养出来的,红得妖冶,轻轻掐一下花瓣,就有血滴下来。   那男孩送了花还不走,对着陈臻笑眯眯地比了个心,眼风扫过来全是暧昧,“大人,寂寞的时候随时来找我,花瓣上有我的联系方式。”   “小秦对着谁发浪啊!你也不看看这是谁!”   那男孩被另一个高瘦穿着利落的女孩推开,那女孩两三下从包里掏了个盒子朝着陈臻丢过来,“大人接好了!我自己养的血人参,小玩意儿无聊吃着玩就好!还有,大人,您长得可太俊了!”   “大人,别理这姐弟两!浪得很!”   “说谁浪呢周海?浪你床上了?”   ……   陈臻哭笑不得,一路走过去,怀里手里兜里,甚至连斗篷的帽子里都被塞了他们的‘见面礼’。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陈臻多半都没见过。   他走到这条长廊的尽头,用脚尖踹了下门,门立刻就开了。   刘锋显然是早就在这等着他。他低头行完礼,抬起头来,等定睛看到陈臻怀里那些乱七八糟,错愕了两秒才哭笑不得地道,“大人很受欢迎啊,大家都很喜欢您。”   “大家都很……奔放。”陈臻笑着摇摇头,“气氛不错。”   “大人,有个典故叫‘掷果潘安’不知道您听过没有。”刘锋笑着打趣,“中国古代有个美男子叫潘安,他因为长相俊美,文采出众,在街上常常被许多女性围观,为了表达喜欢,百姓总会往他的车上丢吃的东西,就连老太婆也争着往他车上投掷果品食物表达爱慕之情,所以他每次回来都是满载而归。这就叫:掷果潘郎,满载而归。大人今天也差不多这样了,要是多来几次,怕是这些同族要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都摸出来献给大人。”   “你还挺会拍马屁。”陈臻瞥了他一眼,“平时没少拍别人吧?”   “大人,我是真情实感,绝无虚言。”刘锋说着,伸手去接陈臻手里的东西。   陈臻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给了他,自己留下了手里一支浅粉色兔血味的棉花糖。他尝了一口,感觉还不错。   刘锋把东西交给下人,帮陈臻脱掉斗篷后,引他往里面走。   等进到餐厅,陈臻的棉花糖也吃完了。   他才进屋,就听到白霖咋咋呼呼的声音,“哎哟喂,咱们大人可算是到了。”   刘长生和余良刚想站起来,陈臻手压了压,“都坐。”   “就是,别拜来拜去的,赶紧吃吧!”白霖走过来把陈臻推到上位,开始了隆重介绍,“大人呐,您都来咱们天府之国快三个月了,才第一次吃火锅,我可得给您好好掰扯掰扯。”   陈臻看着面前红彤彤的冒着热气的锅,笑了下,“行,赶紧扯吧。”   “得嘞,您可听好了。”白霖折扇一收,指着面前的锅,“这火锅可是咱们中国的特色美食,历史悠久到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这火锅,讲究的是个边煮边吃,吃的时候就仍是热气腾腾,汤物合一。不过咱们的这个火锅可不简单……”   刘长生嫌白霖啰啰嗦嗦地,索性站起来打断他自己讲,“大人,咱们吃的和人类吃的有点区别。我们川内的火锅一般以鲜血为汤底再加以调味,您看这边上的配菜……”   刘长生指了指桌子上的小盘子,“大人,这是猴血。”   “这是牛血……那是兔血,您手边那盘这是人血。白家主面前那个是我们自制的血肠,还有主食……”   刘长生指着陈臻面前血红的圆状物道,“那是厨子刚出蒸笼的血馒头。”   陈臻点了点头,又指着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问,“这是蘸料是吗?”   “对啊大人,看来咱们那本《指南》您是好好读了呀!”白霖笑眯眯帮陈臻涮着血肠,谄媚地往他碗里夹菜,“熟了您就这么蘸着吃。”   一顿饭吃得还算太平。   陈臻吃了个半饱,正敷衍地和白霖扯着淡,就看到飞来一只蝙蝠停在刘长生耳边停了下,刘长生表情变了下,然后嘱咐了身后的刘锋什么,对陈臻说了声有点事要处理就起身出去了。   “刘家主最近有得忙了。”白霖摇着扇子笑,看着他的背影。   陈臻笑着讽刺他,“反观白家主倒是很闲啊。你的领地就没什么事情要忙吗?三天两头往南部跑,是看上刘家的领地了,瞧不上自己的地盘了,还是对别的有什么想法?”   陈臻话里有话,白霖立刻夸张地捂住嘴,“大人可不能乱说话!您以为我愿意往南边跑啊,那不是狼王快醒了,我也想着来瞧个热闹嘛。”   陈臻筷子顿住了。   他愣了下,“狼王?”   白霖看陈臻的表情,也狐疑,“大人,你不知道?”   陈臻拧着眉,放下了筷子,“不知道。”   白霖和余良对视一眼,看陈臻脸上的讶异不像是开玩笑,他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三个人大眼瞪大眼地沉默了半天。   半天余良才笑着打了个圆场,“大人最近大概醉心学习,不太清楚这些俗事。就是……西南部落的狼王要成年了。”   白霖也在边上补充,“按理来说这边儿的狼族的事儿大人也没必要听,真没必要。不过这次这事儿也不算小,您也茶余饭后当个故事听了……唉,毕竟是千年一次的狼王,他们狼族内部传的是这次苏醒的还是个什么古狼王,时间应该就是最近了。因为狼王即将苏醒,所以最近……西南片区的气氛就有些紧张。”   陈臻听懂了。   这可不是能当个故事听了就过了的程度了。   相传狼族是受到大地祝福的守护者,他们的力量和大地息息相关,狼王苏醒,势必会干扰到整个部落的气氛。这会让很多年轻的还没有化狼形的狼族提前化形,也会让同地区的血族……感觉非常不舒服。   “怪不得。”陈臻皱着眉,看着面前血红的汤底。   他最近经常觉得空气变得很难闻,还总是控制不住发脾气。   原来是狼王快醒了。   但这件事情,欧总部,和血影,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这件事。   陈臻心已经沉了下来。他看了旁边站着的刘锋一眼,“那刘家最近搞什么大减价,招揽这么多人过来,是想找帮手,还是想引起骚乱?”   刘锋始终低着头。   陈臻看他装死,直接点名,“我在问你话,刘锋。”   “大人。”刘锋抬头笑了下,“我只是个下人,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小事。   陈臻现在需要立刻联系到总部问清楚,然后再把刘长生叫出来好好谈谈,虽然他三个小时以后还要回学校。   “今天吃到这里吧。”不能拖了。陈臻站起来,大步地走了出去,跟他们告别。   他心里非常不舒服,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不应该对这一切完全一无所知。   白霖和余良送他到门口便停步了,陈臻一边穿斗篷一边往边走。   等走出那道连接集市长廊和刘家总部的铁门的时候,陈臻注意到,右侧的小径有一群黑衣小跑着,手上抬着东西,像是搬走了什么。   陈臻瞟了那边一眼。   不对。   他原本行色匆匆,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这味道……   是……   他皱着眉闭眼,循着那股味道朝那边走了过去,刚想细细闻闻,霎时,另一股更浓烈的香味就盖住之前那道若有若无的——   然后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大人,我送送您。”   刘长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在了他身前,挡住了陈臻前去探究的路。   陈臻睁开眼,皱着眉看他,看了半天,然才后低头看他手里的东西。   那道浓烈香味的来源是刘长生手上的一盆薄荷。薄荷香味清爽,带了一点香甜的血味,看上去倒是难得的好东西。   陈臻只看了一眼那薄荷,就抬起头,去看刘长生。   “大人,这是给你准备的血薄荷。”刘长生双手递给他,沉声解释,“含一片可以补充一顿的补给,这血薄荷味道清爽,由家妹亲手培育,是上好的珍品。大人带回去吃吧,一天一滴血养着就好。”   刘长生说了一堆,手还稳稳地举着那盆薄荷。   陈臻没回答,也没接。   两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站着,陈臻死死地看着刘长生,刘长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情纹丝不动。   两个人像是在无声对峙着什么,空气静悄悄的。   他们对视了很久,陈臻才一言不发,谢谢也没说,接过了那盆血薄荷。   陈臻随手拍了拍那花盆边上散乱的泥土,对着刘长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后干净利落地转过身,闪进了黑暗中。 第十七章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   早晨的雾也被晨曦的阳光穿透,整个城市都有种暖洋洋的温馨感。   对血族而言阳光却不太友好。   有直射阳光的白天,血族都会比平日虚弱,没有精神。如果被阳光晒久了,皮肤会迅速脱水干裂。   原本像这样的日子,陈臻应该待在家里一天,但他还是出门了。   陈臻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戴着口罩帽子,在被晨曦洒满的街巷里左右穿梭着。   穿过卖豆浆油条的小摊、买粉和米线的店铺,他不断路过一群群早高峰上班上学的人类,走街串巷地找着什么。   最后他停在一家叫做‘南国’的店门口。   陈臻抬起手,敲了很久,门才开了个缝。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黑背心的男人,他长得很普通,不太普通的是两只手上的满花臂纹身。   “大清早地干什么啊?”那男人躲在门口,看到陈臻先是愣了一会,才露出很不耐烦的样子,“我们十点之后开始营业,大清早地来纹身,有病吗?”   他骂骂咧咧地,看陈臻一脸漠然的样子更来气了,“别以为是外国人长得好就能给你破例!听得懂中国话吗?现在不营业!”   陈臻把帽子取了下来,没回答他的话,而是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圆形令牌。   着令牌看上去就是个古物,旧旧的颜色非常复古,中间还镶嵌着一颗血红的宝石,周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陈臻拿着那东西在那男人面前晃了一下,看到那男人脸色变了下,才把令牌收了回来。   那人连忙把门完全打开让陈臻进去,嘴上还在乱说,“您怎么不早说啊你是咱们VIP呢,快进快进,哎哟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他把陈臻带到里面,陈臻抬眼看了下,是个纹身店,店面还不小。   那男人赶紧去里屋找了件衬衣出来穿上,遮住自己的纹身。他急急忙忙三下两下扣完扣子,一出来,就朝陈臻单膝跪了下来。   陈臻老神在在地翘着二郎腿,问他,“我需要自我介绍一下吗。”   那男人尴尬地笑了下,“当然不用,维达尔大人,您别生气。您是知道的,我们十字死士,只认令牌和血灵,刚刚要不是您出示了十字令,我也不能认出您啊。毕竟您也清楚我们的规矩,没有您的指示,我们是不能主动出现在您面前的。”   说完这话,两人都沉默了一下。陈臻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很久才抬起头。   “起来吧,站着说话。”陈臻似笑非笑地,打量面前的男人,“厉平,南部十字死士的组长,中国北京籍,今年82岁,也算是个高龄前辈了。可以啊,年纪轻轻,就当组长了,还只是个普通血统。”   “大人谬赞了。”厉平始终低着头,“敢问大人这次来找我是……”   陈臻把自己的书包取下来放在腿上,看了下表,“你这么急么,我还想跟你再铺垫一下……也行,我待会儿还要上课,长话短说。”   厉平闻言愣了下,“上课?”   “我在农大念书。”陈臻顿了下,然后咳了下,特意强调,“……我自己考进去的,586分。”   “……”厉平默了下,然后没什么感情地恭维,“大人真厉害。”   “厉害?”陈臻语气淡淡的,“这算什么厉害,待会儿你才知道厉害。”   厉平听他语气有些不对,也不敢回话,就低着头等陈臻开口。   “你是大长老直接留给我的人,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想我应该能够相信你。”陈臻顿了下,“……去过欧洲没有,见过我吗?”   八支始祖血裔,只有大长老拥有十字死士。他们单独由大长老指派,不属于任何机构,算是家臣。但是其实……这还是陈臻还是第一次使用这个令牌的权利。   厉平听完,躬身回道,“我没见过大人。不过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您还没成年是吗?”   血族的成年期是30年。   加上初拥后在棺材里面睡的那一年,陈臻作为一名血族,今年29岁,明年才成年。   陈臻皱眉,“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明知故问,何必再问一次。”   “我当然要问清楚。您还没成年,虽然继承了大长老的血统,但没有继承大长老的身份。”厉平抬起头对陈臻笑了下,“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您还没有继承大长老的爵位,手里却有大长老的十字令?”   “我来中国前,现在暂时接管欧总部的四长老把十字令给了我。”陈臻语气不变,听不出丝毫波澜,“我知道可能不合规定,但我现在非常需要帮助。不是必要关头,我不会用十字令来找你。”   厉平怔了下,他挑起一边眉头,“维达尔大人,我可以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好,那我直接说正事。”陈臻神色郑重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来接管中国区南部的事,知不知道现在刘家的情况,知不知道狼王快苏醒了?”   一连三个问题砸过来。   厉平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答得很快,“大人,我们十字死士是您遇到安危时候的一把刀,我们的使命是保护始祖血裔的安全延续,您刚刚问我的那些问题不在我的任务范围内,如果您真的想知道,可以把在南部安插的血影召集出来问话。我的任务,只是在您需要的时候出现,做您的武器而已。别的……不在我的权责内。”   “好,我当做你回答了我第二第三个问题,你的意思是都不知道。”陈臻摸着自己书包的肩带,盯着他,“那你知不知道我来接管中国区的事情?”   厉平点头,“您每到一个地方,我们都会收到通知。”   陈臻不知道被他话里的哪个字眼给激怒,猛地站了起来,膝盖上的书包落到地上。   他厉声喝问,“谁通知?”   陈臻的眼睛已经变红了。   厉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臻身上爆发的威压震得浑身一抖。他身子晃了下,闭眼稳住单膝跪下,勉力开口,“维达尔大人,你先息怒……”   “息怒?”陈臻瞬间暴起,须臾间就闪到厉平面前,轻飘飘地揪起他的领口,直接把他悬空提了起来,   “你还知道叫我大人?你当我是大人吗?我问你,你们十字死士背后的是谁?你现在能不能联系上总部?你对这里的事情知道多少?不想下一秒被我捏死的话我劝你赶紧说”   说完陈臻一把将他甩到了一张躺椅上。厉平狼狈地砸上去,椅子四个金属腿啪地一声断了。   厉平半点都不敢反抗。他大喘着气,重新站起来,低着头对陈臻说,“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   陈臻阴晴不定,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半晌,才凉凉问他,“说你知道的。”   厉平把气喘匀了,才低声开口道,“大人,我真的……无可奉告,您何必为难我一个下人。”   陈臻沉默着,周身像是结了一层寒冰。   他一步步地走到厉平跟前,扬起手就是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把厉平扇到了墙上,对厉平而言这力道简直和一辆疾驰的车撞向自己差不多。墙面被他撞出一个大坑,他摔到地上,感觉自己鼻子、眼睛、耳朵好像都在震,脑袋里面还在嗡嗡作响。   ——维达尔大人脾气暴躁阴戾,原来是真的。这是厉平现在唯一一个念头。   陈臻还是没放过他,他走上前去扼住厉平的咽喉,把他提坐起来,继续问他,“你现在还是不知道吗?”   厉平含着血水,断断续续地答说,“维达尔大人……总部都是为了您好……”   陈臻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拖着他,把他甩到了店里纹身用的工作台上,没有情绪地道,“厉平,我告诉你,我现在联系不上总部的任何人,也召集不到驻扎在这里的血影,狼王快觉醒这么大的一件事我连风声都没听到……为什么我刚知道狼王快苏醒这件事,就立刻联系不上总部的任何人?你们在计划什么?”   厉平看陈臻已经抬起了手,眼睛已经变成了全然的暗红色,这巴掌下去厉平觉得自己肯定半条命都没了!他连忙在陈臻把另一巴掌甩下来的时候开了口——   “维达尔大人!”厉平竭力吼出来,“您知道二长老和三长老一直对您会继承欧总部的事情耿耿于怀,千方百计想把您除掉,您这次被派来中国也是无奈之下的一个意外……我也不清楚总部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能肯定二长老和三长老现在一定在对四长老施压,所以就造成了一些混乱……”   陈臻闻言一愣,放开了厉平的脖子,喃喃道,“莉莉丝告诉我四长老已经进入了休眠期……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他才提前休眠吗?”   厉平喘着气,疲惫地闭了闭眼,“大人,这些我们这些下人怎么会知道?我只能告诉您,四长老在您来中国之前,给我们下过一道死令,不让您插手中国区西南狼族部落的任何事,狼王就算是要苏醒,我们也必须封锁消息……至少不主动告知您,这是四长老的意思。但在不久前,我们收到了欧总部派发过来的另一道密令……上面说,要您在狼王醒过来那天,斩杀古狼王,这将是您在中国的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完成后您可以提前回总部继承大长老的爵位。”   陈臻浑身一震,“斩杀古狼王?谁发的密令?疯了吗?”   而且陈臻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两条命令的影子。   为什么瞒着他?   厉平擦了下头上的血,叹了口气,“大人,谁的命令并不重要。但现在,血影和我们十字死士接到了两道含义完全相反的指令,我斗胆请问维达尔大人,如果是您会怎么做。”   陈臻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我更在意的是,为什么要瞒着我。”   “维达尔大人……”厉平疲惫地叹气,心想这人简直比牛皮糖还难缠,一上来把自己打个半死不说,还一直逼问,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四长老自有自己的考量,您何必这么钻牛角尖?现在重要的是,我们收到了两条不一样的命令,您在欧总部待过那么多年,你知道现在总部一定是出事了。这种情况,我们只能按照旧例,先和总部断开联系,避免卷入内斗。”   “所以索性连我这里也切断联系?”陈臻冷笑,“你们以为是切菜是吧?说切断就切断!今天我不找来,你们就打算这么瞒着我是吧?”   厉平低头捂着伤口,生怕陈臻又暴起打人,语气小心翼翼地,“大人,十字死士接到的命令是保护您,别的我们无法插手。”   陈臻抱起手,围着厉平在房间里踱起步来。   厉平心里心上八下地,等陈臻的步子终于停了下来,他走到厉平面前,蹲了下来。   陈臻苍白秀美的脸此刻在厉平眼里已经和魔鬼画上了等号,他根本没心情欣赏美男,美男太凶了。陈臻一靠近他,他下意识把心提了起来。   但陈臻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冷冷地,看了厉平半晌,虽然这也极其让厉平毛骨悚然……   “我现在不能回欧总部,刘家有问题。”陈臻语气森然,“你们既然不管,欧总部也乱成一锅粥,索性我就自己解决。非常时期,今后不管是哪个长老下的指示,我都不会再听。你们什么态度我无所谓,不过……”   陈臻指了下厉平的脑袋,“如果你们给我添乱的话,不管是十字死士还是血影,我会一个个地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听懂了吗?”   厉平被他话里的重量惊得肩膀一抖。   他咬了咬牙,低声应道,“是。”   等陈臻拿起书包走了,厉平才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地上。   太疼了。   他掀起衣服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叹了口气。   屋里静悄悄的,不知何时,一双擦得锃亮的男士皮鞋已经停在了他的腿边。   “抱歉大人,我已经没力气动了……”厉平捂着伤,话这么说着,却还是低头对来人行了个礼,“维达尔大人下手太重。”   “辛苦你了。”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他脾气一直不好。”   “为什么维达尔大人手上有十字令?”厉平疑惑地问,说话间又咳出一口血。   “那十字令是假的。”那男人递了块手帕给厉平,叹气,“他还挺会唬人。”   厉平接过手帕,哭笑不得地沉默了一下,才犹豫着问,“他已经开始怀疑了,我们现在……”   “什么都别做。”那人打断了厉平的话,“我知道狼王的事情瞒不住他,你告诉他也好。看看他怎么选择吧,我们也不能护他一辈子。那人……还一直惦记他呢。”   厉平闻言急了,“可那要是总部那边再乱起来,维达尔为了安定大局真的把那个人杀了……”   他话说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事,表情一变再变,终究是没有再说下去。   “等等看吧。”那中年男人很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厉平的肩膀,“就算真的发生了,也是他的宿命。”   宿命。   两个字沉甸甸的,压得人再说不出反驳的话。   厉平并没有资格知道更多,他也只能叹了口气。 第十八章   收拾完下属,狠话也放了,陈臻拍拍手背着小书包上学校去了。   走到学校门口,那颗最显眼的槐树下的时候,陈臻的脚步顿了一下。   是他和沈明光一起停留过的树下。   他失了会儿神。   在那天以后,陈臻停止了自己跟踪行为,按部就班地开始了自己的学校生活。   除开缘分的命运加成,如果没有刻意的靠近,和另一个人失去联系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军训之后,陈臻申请了校外住宿,搬出了学校。大半个月里,都再也没有见过沈明光一次。   有时候他会敏感地在人群中,若有若无地闻到沈明光的味道,但他会很快地朝反方向走开。   陈臻抬头看了看茂密的树荫,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学校。   这样最好,再也别见面,慢慢就忘了。   等上完一天的课,陈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路上遇到了班长。   他一手抱一个箱子,应该很重。班长是个稍微瘦弱的男生,他踉踉跄跄地走着,很是可怜。   同情弱小的人类的吸血鬼大人告诉自己,日行一善是件好事,所以他十分友爱同学地上前助人为乐,“我帮你吧。”说着就去接他手上的箱子。   班长看见他,展颜一笑,“陈臻啊,唉慢点慢点……谢谢啦。”   “你回宿舍是吗?”   班长喘着气,“对啊——哦,是啊,你不住校,我都忘了。你每天来回方便吗?”   陈臻耸肩,“比在学校方便多了。”   班长讪笑,“也是,你估计也住不惯这破宿舍……不住最好。”   走了几步陈臻就开始皱眉头。   “这是什么东西?”陈臻走了两步发觉抱着的东西味道越来越大,有点奇怪,“好像有点臭?”   “这个啊,哈哈,家里人给我寄的鱼干什么的,你这都能闻到?我一点儿闻不到啊,都是真空装好的。”班长惊讶了下,有点不好意思,“我家里在海边,从小吃这些。唉,陈臻待会儿你也拿点走,味道不错的,我妈妈自己弄的。”   “……不用。”陈臻被熏得有点难受。   一路走来,陈臻就有点后悔帮这个忙,一是班长太能聊他有点烦,二是怀里的东西实在是有点臭。   他们路过女生宿舍门口,陈臻看到榕树下停了一辆警车。   陈臻目光在上面定了两秒,不由得脚步就慢了班长一步。   班长还在跟他说着迎新晚会我们班出什么节目的事,看他停了,就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啧啧道,“又来了,又来了。”   陈臻拧着眉头转过头,“什么又来了?”   班长耸肩,凑近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没听说?前段时间……就我们男生宿舍隔壁楼,一个大四的失踪了。整个暑假没回家,也没来学校报道!他家里人找不到人,这几天正跟学校闹呢。学校使劲压着消息,不过学生私下都传疯了……你不知道?”   陈臻听得有点懵,班长又恍然,“哦哦,我又忘了,你不住宿舍,肯定不知道这事儿。”   失踪。   陈臻心不在焉地帮班长把箱子搬到楼下,几步并作一步就往刚刚警车的方向走。   刚刚下课的时间,宿舍门口全是进进出出的学生。   陈臻看了下位置,女生宿舍外面没什么店面,就正对面有一家诊所。站着盯梢太显眼,陈臻索性进了那家小诊所。   穿着白大褂的小姑娘本来低头吃烤冷面呢,看他进来噎了下,“……Hello?”   陈臻字正腔圆地用中文说:“……我看病。”   他眼睛还盯着那辆警车,因为就停在宿舍门口,进出路过的人都会好奇地扭头多看一眼。   他皱着眉,目光落在车上,“我最近心脏不太舒服,不知道什么原因。”   “啊,会中文啊……那个,心脏不舒服?”小姑娘把烤冷面放一边,“什么症状?是觉得刺痛,还是觉得喘不上气来?”   里间的医师给病人理疗完走出来,接着话说,“同学,心脏不舒服是吧,过来我给你检查下。”   陈臻还是看着那辆警车,敷衍地答,“不用了,你们随便给我开点药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医师推了推眼镜,“过来坐下,我给你看看,自己的身体怎么能马虎!”   陈臻皱了下眉,心不在焉地坐过去。听诊器被放到他胸口,那医师装模作样地听了半分钟都没有,老神在在地开始胡扯,“心跳得很快啊……是不是经常熬夜,喝酒?我跟你说,喝酒会刺激血管影响肝脏的,和心血管有直接关系,你要注意合理休息饮食戒烟戒酒,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熬夜放纵……”   说完病情,那医师推了下眼睛,开始给他推荐一剂‘祖传’的中药配方。   那警车像是在那儿扎了根,没人进,也没人出。   陈臻本来就烦,他转过头,终于正眼看了那医生一眼,“你刚刚说,我心跳的很快?”   那医生面色不改,“非常快,我觉得你这个问题非常严重。但是只要慢慢调理,你的病情也能迎来转机。小同学,我来跟你讲讲这个中医的医理,你看啊……”   陈臻气得笑出来,还非常快。   他把头扭回来,然后就看到了那辆警车下了两个人。   一个认识,一个不认识。   沈明光穿着一件牛仔衣,黑色的裤子包裹着修长到不像话的腿,和旁边的男人正说笑着什么。   那男人比他矮了一点,穿着打扮包括长相都很精神,眉目间有一股英气。他们两下了车,本来都抱手站着,不知道说起了什么,那男人突然抬手把手肘搭在了沈明光肩膀上。两个人很亲昵的样子,看上去很熟。   陈臻眯起眼,眉头不知不觉就皱了起来。   沈明光?   他的视线定在那男人搭在沈明光的手肘上。   一股焦躁席卷而来,冲得陈臻头疼。   陈臻转过头对那庸医说,“你再好好给我看看,我心脏又难受了。”   庸医愣了下,“又不舒服了?”说完听诊器就杵了过来。   陈臻叹着气把头又扭回去,这次面前的画面更加诡异了。   女生宿舍里走出来两个人,一个短发的女人,她揽着另外一个陈臻见过的人——   杨朵儿。   陈臻看到他们聚到了警车前,正在说什么,那个短发女人已经打开了车门,示意杨朵儿上车。   “诶?!不对啊!”那医师估计良心发现好好听了一下,听完立刻大呼小叫起来,“同学,你怎么没有心跳啊同学……”   没有心跳的同学已经霍然起身,出了这家诊所,朝那四个人大步走过去。   ****   等走到离他们10米左右,陈臻吸了吸鼻子,脚步突然顿了下。   他看了一眼沈明光身边的男人,神色有些惊诧,但还是大步走了过去。   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沈明光身边的男人也转过头来,在人群里直接锁定了陈臻,把并不友善的目光放到了他脸上。   陈臻没管那些,他走过去,指着杨朵儿问,“你们干什么,她犯了什么事?”   四个人都很惊讶突然杀出来的陈臻,包括杨朵儿,她显然还记得自己,“学弟……你这是……”   沈明光身边的男人走上前来,“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陈臻指着杨朵儿,脸不红气不喘地开始撒谎,指着杨朵儿问,“我问你们在干什么,要带我朋友去哪?”   那男人皱了皱眉,从胸前夹克内兜掏出了自己的证件,翻开在陈臻面前晃了一下,“同学,我们是刑侦队特别组的,请不要妨碍我们进行案件调查。”   陈臻定睛看,上面的名字是——简宁。   简宁收回证件,意有所指地加了句,“请你不要越界,自找麻烦。”   陈臻回给他一个标准的冷笑。   “我是不是自找麻烦我不知道,不过我合理怀疑你一只狼,是不是要把人家带回去吃了……”陈臻压低声音,语气凉凉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简宁凑近他,神色可以说十分冷肃,他也压低了声音,“我警告你,这里是人类生活区,别给自己找不自在。这案子跟你们血族脱不了干系,我还没找你们呢,现在你自己找上门来是自投罗网还是怎么?”   陈臻正要反驳,两个人剑拔弩张的空气中,突然就插进来一个人。   沈明光扶了扶陈臻的肩膀,又拍了拍简宁的后背,“别在这里吵,回警局再说吧。”   他一走过来,陈臻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就感觉有点头晕目眩。   变浓了。   陈臻捂了下眼睛,他心里嘲笑自己,陈臻,你真是可怜,喜欢上一个不能靠近的人类。   心里真是又酸又苦。   沈明光丝毫不知道陈臻的心理活动,先是把简宁劝进了驾驶位,又过来揽陈臻。   陈臻看他靠近,连忙摆手,“你别过来——”   沈明光手顿了下,皱了皱眉。   陈臻屛住呼吸,压下喉咙和身体里传来的焦躁感,“我自己上车,没事……你先走。”   看来确实是狼王快醒了,又或许是太久没有靠他这么近,陈臻觉得自己有些吃不消。   沈明光看了他一会儿,冷峻的脸上才露出宽和的笑,“行。”   等上了车,简宁开车,副驾坐着那个短发的人类姑娘,估计是他同事。后座就很诡异了,杨朵儿坐在沈明光和陈臻中间,跟个夹心饼干一样。   五个人都很沉默,车里没有人说话。   陈臻却静不下来,他掏出手机,在上面打字——‘简宁很危险,你为什么跟他有关联?’然后隔着杨朵儿递给了沈明光。   沈明光接过去,低头打字,然后重新递过来——‘他是我朋友。学校里有人失踪,我跟这回的案子有关联,我是在配合调查。’   陈臻看着那行字,简直不敢相信这人居然在说自己和一个狼人是朋友,他手指飞快——‘这件事很复杂,你牵涉在里面太危险了,快些脱身比较好,别……跟那个简宁有什么牵扯。’   他再递过去,等沈明光递还回来,手机上是空白的,没有字。   像是不想再聊的意思。   陈臻深吸一口气,手指点了点手机屏幕,看了眼身边的女孩,继续在手机上打——‘学姐,你跟失踪的人有什么关系?’然后撞了下杨朵儿的手肘,把手机上的字给她看。   ——‘没什么关系,反正没事的,你别担心。还有谁是你女朋友,别乱说。’   陈臻看见那行字,噎了下,低头继续打字,开车的简宁突然凉凉地说了一句,“别整什么小动作,当我是瞎子吗?那位同学,请别骚扰我们的案件当事人。”   陈臻火一下就上来了,刚要和那只人摸狗样的狼来一场没有销烟的嘴仗,简宁旁边的小叶开口了,“我们到了,都下车吧。” 第十九章   “简副队!”   简宁一行人一进门,身穿警服的刑警看见他连忙走上来准备汇报,刚要说话,看到他身后的几个生面孔,又犹豫了。   “待会儿再说。”简宁拍了拍那人的肩,掏了根烟出来,本来准备自己点上,动作顿了下,又转过身往沈明光那儿递了下,“明光要吗?”   沈明光摆手,很快地看了陈臻一眼,笑了下,“不抽。”   陈臻听了这话无端觉得耳朵有点烫。   简宁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他收回手,跟旁边的同事交代,“小叶,你带这个女同学去问话,我去那边处理点事。”   他抬步要走,又想起什么,转过身先是瞪了沈明光旁边的陈臻一眼,才对沈明光说,“等我结束了过来找你,有事儿问你。”   沈明光点头,笑着朝他摆手“行,你去忙你的就是,简大副队。”   等简宁走了,那短发的女警察小叶把杨朵儿带走了,陈臻面前又只剩下了沈明光一个人。   他们两个一人手里一杯热水,被安置在一间安安静静的办公室里,两个人都不说话,空气一片寂静。   陈臻盯着窗边的多肉看,被空气里沈明光的味道扰得心烦意乱。   等十多分钟后——   “你为什么不回短信?”   “你认识那个女的?”   两个人同时开口,说完又都齐齐安静下来。   陈臻先开的口:“我见过那个学姐一次,这件事有些……复杂,或许跟我的同族有关,我需要参与。”   “那你……”沈明光皱眉看他,无奈地笑了下,“本来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生拉硬扯都要参与这个案子吗?”   “这件事我必须参与。”   沈明光顿了下,考虑了一下才说道,“简队他们调了学校里的监控发现,失踪的那个人,最后一次在学校里面,见了杨朵儿一次。画面里他们似乎争吵了起来……”   陈臻睁大眼睛,打断他,“——不可能,绝对不是杨朵儿!”   巫女不可能对人类动手,她们如果对人类使用巫术,会被她们所信奉的巫神惩罚永远失去力量,这是她们的大忌,杨朵儿不可能这么蠢。   沈明光挑眉看他,“你怎么知道不是她?你知道是谁?”   陈臻噎了下,“……只是我的直觉。杨朵儿……反正她不可能害人。”   沈明光摇头,“失踪的那个人……已经找到尸体了。现在这个案子已经不是简单的失踪,而是恶意谋杀。现在线索很少,杨朵儿是最后一个见过被害人的人,她有很大嫌疑。”   陈臻哑口无言,默了很久才皱起眉头喃喃重复,“……死了?”   沈明光点头,“所以你最好别搀和进来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那跟你更没关系好吧?   陈臻撇嘴,“这件事可能……跟我的同族有关,我需要查清楚。倒是你,最好别参与太多,这件事很复杂,你离那个简宁也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沈明光默了下,“是因为他是狼人,所以就不是好人吗?”   陈臻点头,“对,他们很危险。”   “我跟你说过,我不怕危险,我倒是很喜欢危险。”沈明光像是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人,狼,吸血鬼,什么神神鬼鬼的,在我眼里都一样。”   陈臻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沈明光已经转身回到了门口边的椅子上,那是一个拒绝交流的姿势。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等陈臻被空气里那若有若无的,沈明光身上的味道弄得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他才开口说了句,“我觉得有点闷,我把空调关了开下窗行吗?”   沈明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静静地,用那种专注的目光看着陈臻。   陈臻避开了那个目光。   随后沈明光不发一言,自顾自起身找到空调遥控递给他,然后把窗户打开,让潮潮的热气涌进来。   做完这一切,他就坐回了沙发上。   陈臻站在窗边,两个人的位置刚好是一条对角线的两个顶点。   沈明光这一系列动作的潜台词不言而喻,在陈臻眼里已经和讨厌自己画上了等号。   陈臻不敢回头看他,就盯着那盆多肉的肥厚的叶子,越想越茫然,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   凭什么。   第一次,惶然无措,朦朦胧胧中对另一个人有了好感。多奇怪的感觉,他无法拒绝那个人的味道……像是命中注定击中自己一般……反正陈臻觉得应该就是命中注定。这个词很俗气,非常俗气,可是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这一切了,没有了。   不然怎么解释?他孤单无依的过去里都是黑的,冷的,猝不及防就突然出现一道光,一把火……亮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也烧得自己满目疮痍。   为什么要出现?   连得到的机会都没有。   人类,男性,有喜欢的人……每一个不可以的理由都是致命伤,砸过来哪个不让陈臻头破血流?不仅不能喜欢,还不能靠近。靠近了一定会原形毕露,一定会丑态百出……   自己以为捧给别人的是赤诚火热的真心,可事实上他只能带给别人负担恐惧和噩梦……   他的世界是无休无止的红与黑,他怎么能……拥有真心。   陈臻手微微抖着,觉得自己真是快死了,暴毙于心碎,当场死亡。   沈明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怎么回你。”   陈臻心紧了下,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应该是害怕了。   “我早就说过了,跟血族做朋友确实很难,所以一开始我就说过了啊。”   陈臻看着那盆多肉,轻声重复,“我说过的啊。”   沈明光抬头,去看了看陈臻。   他眼神的轨迹依旧是眼睛——耳朵——嘴唇,最后避开。   最后他把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热水里,看着那飘渺的雾气道:“对不起,我试过了,我做不到,我想靠近,但我……”   “——好啦。”陈臻直接打断了他,面上居然还带着笑容,“没关系的。”   之后他们沉默了一下。   陈臻心中酸涩。他去看沈明光,发现他表情似乎也很是挣扎。怪了,难道他其实也是犹豫的吗?   假的。陈臻对自己说,你又自作多情了。   所以陈臻说出口的是:“……这样吧,待会儿……结束了,就今晚吧,找个时间吧,我给你下个咒……很简单的咒,不麻烦,你一觉醒来就能把我忘了,以后我们彼此也没有什么困扰……”   陈臻说完,心里还是死性不改厚脸皮地期待了一下,沈明光会不会和第一次一样回绝自己说:我不是很想忘了你。   但是沈明光说:“好,那就今晚。”   非常果断。   陈臻非常确定自己听到自己的心咔哒一声地裂了个小口。   这句话给他第一次无疾而终的感情画上了句点。   他忍着涌上来的泪意,对着沈明光低低地说了一句:“那今晚见。”   陈臻说完这句话就逃似地离开了这个办公室,几乎是落荒而逃。   所以他也没有看到沈明光心如死灰的表情。   ****   “法医已经到了吗?”简宁一边走,一边翻着面前的调查记录。   “都到位了,结果出来老薛会直接通知你。”小警察又想起了什么,“对了简队,你要我们找的人带回来了。”   简宁翻纸页的手一顿,“带回来了?”   小警察被简宁的眼神看得一呆,“这……这不是您让把人带回来问话的吗?说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老杨他们就直接把人扣回来了,审讯室等着您亲自审呢……”   “扣回来了?”简宁重复完,笑了下,合上了文件夹,“人在哪找到的?”   “农大,20级园林专业的学生。”小警察答得很快,“在酒吧里边找到的人,和一群人喝着酒呢,老杨他们直接把人扣回来了。”   简宁皱眉,“大白天喝酒。没反抗?”   “没。”小警察有些狐疑,不知道怎么这个以果断能打出名的简副队今天怎么这么啰啰嗦嗦地,“说怀疑他是案件嫌疑人,他直接就跟着出来了,很配合调查。”   简宁听完,摸了摸下巴,掏了根烟出来抽,想了会儿,“我单独跟他聊聊,尸体鉴定结果出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小警察应了,目送简宁进了审讯室。   简宁进门的时候一根烟刚好抽得差不多。他把门关上,也没看屋里的人,而是先抬眼找了找烟灰缸。   找了一圈也没有。简宁正准备从包里拿纸巾出来包,椅子上的人站了起来,走过来停在他面前,摊开了手掌,“简警官,烟灰弹我手里吧。”   尾音微微上挑,就显得有些轻佻。   简宁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他顿了一下,然后直接把那截快烧到底的烟头,杵进了这人洁白的掌心——   那人没有动,没有躲。烟头碰到他的皮肤,没有让本该细嫩的手心皮肤烫出伤口,反而像是杵上了坚硬的铁——毫发无伤。   简宁收回手,双手插兜,扬着下巴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刘锋。”简宁淡淡地开口,“第三次了,你落到我手上,你运气不好啊。”   刘锋闻言,嘴角勾了勾。   他有一双十分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也微微上挑,有些说不清楚的邪气。   他合起掌心,轻轻捻了下,再张开手掌,烟头已经变成了细碎的粉末。   刘锋轻轻地把手里的尘埃扬了,笑着道,“简队这是陈述句,还是感叹句呢。我倒是觉得自己幸运,能落到鼎鼎大名的简队手上真是——”   “我没工夫跟你扯这些。”简宁打断他,皱了皱眉,“你是自己说,还是想吃点苦头?”   刘锋听完笑了下,“简队,您这是说什么呢,我又犯什么事儿了?”   简宁冷笑,“犯什么事?你以为过了几年我就能把那几个死者忘了?2001年红星小区12栋教师失踪案,2003年河滨公园投湖案,2004年纺织学院大二学生失踪案……这些最后查来查去查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案子,哪个不跟你刘峰有关?”   刘锋听完,居然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   他今天穿了件有些透的白色长衬衫,扣子开了两颗,露出明晰的锁骨。   刘锋肤色苍白,长了张雌雄难辨的脸。论相貌而言,倒是一等一的上佳。   和在陈臻身边低眉顺眼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他笑起来的时候轻轻捂着嘴,这动作别的男人做或许有些矫情,放他身上,却丝毫没有违和感,反倒有几分秀美。   “您话里都说了,这些案子——”刘锋笑完,顺了顺气,“都查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怎么还跟我扯上关系了?”   “刘锋,我劝你一句话。”简宁摇了摇头,“走夜路走太久也是会碰到鬼的,你以为自己手脚很干净,但是你做得多了,不可能一点线索也没有。”   “好害怕啊。”刘锋又笑起来,“不过啊,我可不怕鬼。简队,你知道的,我就是吸血鬼。”   他说完,走上前摸了摸简宁的脸,“简队,你说你一部落大祭司的小儿子,好好地呆在部落里享清福有什么不好,出来给人类打工,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也捞不着什么好,图什么啊,公务员工资这么低你还整天……”   简宁像是被他这个动作激怒,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直接从后腰摸出一把枪,抵上了刘锋的眉心——   “刘锋,别他妈跟我废话!”简宁声音里像是含着一块冰,眉梢间都是冷意,“我问你,8月29日下午,你有没有去过金桂路一家叫‘苏眉’的酒吧!”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刘锋的眉间。他丝毫不见慌乱,眼睛里含着笑意。   下一秒,刘锋微微踮脚,简宁手里的枪顺着他的眉心下滑,像是情人的手指爱抚过脸的轮廓一般——枪口停到了刘锋的唇间。   刘锋对着简宁笑了下,手指搭上了简宁黑色衬衫下的皮带借力垫脚,指尖顺着皮带划了个圈。然后,他直接张开口,含住了简宁手里的枪口——   刘锋像是知道简宁根本不会开枪一样,慢条斯理地,盯着简宁呆愣的双眼,暗示性地把嘴往前一送又收回来。   最后放开简宁那把可怜的手枪前,他还看着简宁的眼睛,湿着眼睛舔了舔湿漉漉的枪口。   简宁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完全无法招架搞不清楚状况,枪都有些拿不稳……刘锋还没消停,又扶着简宁的皮带划到中间,轻轻点了点他的皮带扣。   “简队,要我招可以,不过——”刘锋暧昧地冲他眨了眨眼,“你可得换把枪。” 第二十章   陈臻慌张茫然地冲出那件办公室的时候,和同样慌乱地从审讯室里走出来的简宁打了个照面。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互相嫌弃地捂着鼻子后退了一步。   正好小叶带着问完话的杨朵儿过来,小叶看简宁脸色不对,关心地问了句,“简队,哪儿不舒服?”   简宁转过头机械地看了小叶一眼,咳了下,“我……我好得很。问完了?”   小叶点头,“正要过来问问你要不要亲自问一次。”   简宁烦躁地摆手,“我里边……还有个嫌疑人没问完。”说完他看向杨朵儿,“同学,今天找你来就是问下情况,我们工作也不容易,还希望你理解。”   杨朵儿脸上没什么表情,“理解。”   “那希望你最近最好留在学校里,案件有新进展的话还希望你继续配合调查。”简宁公式化地跟杨朵儿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小叶把陈臻和杨朵儿送到门口,本来想给这两人打个车,两人都拒绝了。   “我送她回学校就行。”陈臻对小叶招手,又把帽子戴上,急急地催着杨朵儿走,生怕晚了点沈明光就出来了。   他现在心痛得要死,再看到沈明光说不定会直接哭出来。   陈臻戴着个棒球帽,身边是一身藏服的姑娘,一个是少数民族的长相,一个是精致漂亮的外籍模样,怎么看都不搭。   路过超市,杨朵儿要买东西。陈臻站在门外等她,杨朵儿买完出来,把手里东西的包装纸拆开,两只手握着一掰——然后递了一半给陈臻。   “……”陈臻犹犹豫豫地接过来,“什么?”   “棒棒冰。”杨朵儿咬着嘴里的东西,“就是冰棍儿。”   陈臻皱着眉头,两只指头拈着手里冰凉的东西看了半晌,观察了下杨朵儿怎么吃,然后才尝试性地放进了嘴里。   两个人一人一半棒棒冰,走在很弱的日光下,步履轻快,倒像是要去郊游一样。   “吸血鬼不是不能晒太阳吗?”杨朵儿玩着自己的头发,“你也不打个伞。”   陈臻扭过头看了她一眼。   “不能晒太久。”陈臻含着嘴里的冰,“我其实还挺喜欢太阳的。”   “也是,大家都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杨朵儿笑了下,把吃完的棒棒冰包装丢进垃圾桶,“傻得很。”   陈臻愣了一下。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这个城市的日光很少,少,就显得弥足珍贵。弥足珍贵的东西,好像出现的时候也有些吝啬,就像这天的阳光一样,偶尔出现几缕,很快又被飘过来的云厚厚地压住。   陈臻收回自己打量天光的目光,看向了杨朵儿。   “我以前没接触过巫族。”陈臻有些好奇,“你们巫族是对我们有什么……特别的感应?你第一次就知道我是血族?”   “算是吧。”杨朵儿走路的姿势不好看,有些驼背,让人很想去拍拍她的肩膀让她直起来,“但不能说是感应,就是看到的。”   “看到的?”   杨朵儿点头,转过头来看陈臻。   她的眼睛像是有一层很薄的阴翳一样,很浅的一层的灰色,让神色看上去有些诡异。   “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杨朵儿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十岁以后就这样了。有时候我看别人,会在别人跟前看到一些……怎么说呢,颜色吧,还会有一些气味,这是我对外界生物感应的一种方式。”   杨朵儿指着面前一个跑过去的小孩子,“纯白色。”   她的手指上移,指着那个小孩子的妈妈,“灰青色,普通人类差不多都是这样。”   然后她侧过身,指着陈臻说,“你是红色,肩上红艳艳的,而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感觉到你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还有刚刚那个男警官是深灰色。哦,我奶奶跟我讲过怎么分辨这些颜色,红色是血族,颜色越红血统越纯正,你大概是初代吸血鬼吧?”   陈臻没回答,笑了下,“你们巫族还挺有趣的。”   杨朵儿耸耸肩,“你刚刚怎么不等那个帅哥一起走?”   陈臻皱眉,“哪个?”   “你喜欢的那个啊。”杨朵儿又从包里摸了根棒棒糖出来吃,“车上坐我旁边那个。”   “……”陈臻震惊完换上镇定的表情,勉强道,“我跟他不熟。”   杨朵儿皱了下眉,又无所谓地笑了下,“我看你看他的眼神就是喜欢。”   陈臻慌得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最后跟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杨朵儿思索了下,“我最后不是就跟你道别了吗?”她低头琢磨了下,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唉,你别管我,我经常这样。”   陈臻:“什么意思?”   “我有时候会说些我自己也不明白的话。”杨朵儿脸上的表情有些沮丧,“我从小就这样。有时候身体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会对别人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上小学的时候,我有一次跟同学一起玩皮筋,跳着跳着,突然脑子就一片空白……对着旁边的人说:小心你的腿。后来第二天,那个人没来上课,人家说她摔断了腿……”   陈臻怔了下。   “就因为这件事,我一直都挺烦我自己的,我控制不了自己,像是有另外一个人在操控我的身体。”杨朵儿垂头丧气的,“就因为这个我老是得罪人,人家都叫我扫把星,唉……我要是跟你说了什么,你别介意啊。”   她带着看向陈臻,语气却淡淡的,没有几分抱歉的意思。   奇奇怪怪的巫女。   陈臻皱着眉,“……那你怎么又跟这案子扯上关系了?你为什么去见那个人?”   “哦,那个人啊。”杨朵儿笑了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我在找一件事的答案,那个人跟那件事有关。”   “什么事?”   杨朵儿踢了踢面前的小石头。   “我上高中的时候,喜欢我们班上一个男的。”   杨朵儿语气淡淡的,丝毫没有少女怀春聊感情时的羞涩,就真的是平铺直叙的陈述口气。   “他叫傅青云,很聪明,成绩很好,话很少,人很善良。”   “嗯。”陈臻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然后有一天,他失踪了。”   杨朵儿垂下眼。   “奇怪的是,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说,根本就没有过傅青云这个人。我们的同学老师都不记得他,他们的记忆像是被谁抹去了一样,没有一个人记得他——”   “除了我。”   杨朵儿一脚把那颗小石头踢出去老远。   “我不信我是真的疯了,我开始找他。”   陈臻看着那颗小石头滚到路边,然后慢慢地停下。   “青云失踪之前,我在他肩上看到过很稀薄的血色……”杨朵儿眯着眼回忆着,“很奇怪的颜色,那是生命流失的迹象,我奶奶告诉过我,如果被你们吸血鬼咬过,或者当成猎物,你们会在人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但那是古早的做法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血族内部也有法律,不能随意吸人类的血,你们要么喝动物的血,要么高价去购买人血当补品喝……”   杨朵儿转过头,对上陈臻的眼睛,“我一直没有找到杀死青云的人。直到那天在学校,我看到了一个人……他的肩上也有那种很浅很浅的红色标记……我上前提醒他,问他最近见过什么人,然后我们就吵了起来……”   陈臻眉头紧皱,深吸一口气,“那个人已经死了。”   杨朵儿神色依旧是漠然的,“我知道,对我而言无所谓,我提醒过他了。”   陈臻轻轻叹气,“那你准备……继续找?”   杨朵儿点头,“找到那个人,至少我要找到青云的尸体。尸体也好,骨灰也罢,我要见到他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他说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起来。   良久杨朵儿才拍了拍陈臻的肩膀,“我先走了,你别送我了。”   陈臻哦了声,停下了脚步,看她往前走的身影。   等她走了好几步,陈臻才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她——“杨朵儿。”   她转过身,“怎么了?”   “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说了那么久的话,杨朵儿都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像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一般。她记住一个人,记住的是对方的颜色,而不是名和姓。   闻言杨朵儿点了点头,“你说吧。”   “我叫维达尔。”   陈臻微微俯身朝她行了一个礼,“我会替你找到那个人的,我保证。” 第二十一章   简宁看着面前的人,轻轻叹气。   “差不多也该回部落了,也没多久了,大家都为你准备多久了,你这个正主也不回去看一眼。”   沈明光没什么所谓的笑了下,没回答,指了指简宁的裤兜,“烟。”   简宁嘴角扯了下,“刚还装呢。”说完掏出烟来,把打火机也递了过去。本来手已经伸了出去打算让他自己点,简宁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尴尬地咳了下,看沈明光把烟咬住了,才不太熟练地上前帮他点烟。   简宁是习惯被人敬烟的,估计还没做过几次这种事。   沈明光看上去却十分自然,像是并不觉得比自己年长的人给自己点烟有什么不''妥。他低头把烟点着了,吸了一口,抽烟的姿势十分娴熟。   简宁看着他这个样子开始欲言又止,又想开口催他回去,但不敢多说,只好自己默默地摸了根烟出来抽。   其实沈明光脾气还算好,就是大家都怵他。没办法,身份摆在那,长幼之分放在沈明光身上没用,只要是狼族,无论辈分多高,多能打,都得跟他低头。   “大祭司,身体越来越差了。”沈明光语气淡淡的,也听不出情绪。   简宁深深吸了口烟,“嗯,等你成年,我爸也退休了。”   狼族的成年和人类血族都有所不同,公狼20岁化形,母狼18岁化形。   沈明光快20了。   “别的部落都来人了?”沈明光问了句。   “基本都到齐了。”简宁掸了掸烟灰,“你学校那边差不多该请假请假,过两天咱们就回去。”   狼族在中国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部落,最大的一个就在川内。   世间有些事就是那么巧,狼族和血族天生是宿敌,却不约而同地把各自的总部设在了一个地区,也不知道是为了互相制衡,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沈明光听完没回答,开始问他另一件事,“死的这个人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还在验。”提起这事简宁就头痛,“不用验我也知道,肯定跟血族脱不了干系……现在你就别管这事儿了,再好好享受几天人类生活。”   沈明光淡淡瞥了简宁一眼,简宁本来老神在在的,被那个神色看得尴尬地偏过头去,“……我这不是怕你出点什么事吗,我没别的意思……”   沈明光不咸不淡地冲他笑了下,把烟头灭了,“我先回去了。”   简宁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也想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行,我送你出去。”   两人并肩出了门口,刚要道别,沈明光一抬头就眼尖地看到了之前落荒而逃的陈臻,和杨朵儿的背影。   简宁看他怔住了,就和他一起站定,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跟着他看街对面的两个人。   遥遥地隔着一条街,在一个小店门口。杨朵儿正拆开一根棒棒冰,撇开后给了陈臻一半。   陈臻明显是没见过这东西,两根手指拈着,仔细小心地打量了很久,看了看杨朵儿怎么吃,才犹犹豫豫地放进嘴里。   等看到陈臻张口嘴把那棒棒冰含进去,沈明光神色微微变了下,他目光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看一眼就立刻收回来,看上去变得很不自然。   简宁看着沈明光,感觉有点奇怪。   狼族大多喜欢群居,即便有少数狼人在外生活,身边也有自己的狼人伴侣,也不至于孤独寂寞。   但沈明光不一样,他一直坚持独身。   他是狼族的“维达尔”,狼人的神,再过不久,“维达尔”的力量,就会在他身体里醒来。   沈明光不生在部落,没有亲人,一个人长大,在被祭祀找到的时候,他还在上初中。   他看上去像是个少年人,可眼里像封存了很多说不出口的秘密,整个人的气质都很沉重。   很多同族都怕他。简宁是大祭司的儿子,想着和他多亲近,才偶尔尝试着跟他和朋友一样相处。但朋友之间都是互相有来有往的,互相付出善意,沈明光却不这样来往,他对谁都很淡漠。   为人倒是克制有礼,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相处久了就会让人觉得和他隔着点什么。他像是给自己和别人画了一条清晰的界限,在线外是安全的,但你绝对不能走到线里面。   而沈明光的这个眼神已经越线了。   简宁皱了皱眉。   *   ***   等陈臻把杨朵儿送走,他收到了沈明光发来的:晚上在哪里见?   陈臻反反复复地看了那条短信很久。   等手机屏幕黑下去,陈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开始沿着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走。   周身是陌生人类的味道。   很热。快到中秋了,现在大概是这个城市最热的时候。这里的天气也很有意思,总是白天憋着,闷热一天,然后一股脑地憋到晚上,痛痛快快地下一场雨。   陈臻不会觉得热。一般情况下血族的身体机能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他们只有在吸了血或者被强烈刺激后体征才会变化。   就像他第一次遇到沈明光……他就已经全然失控。   一开始是身体,第二次,第三次,在梦里,在现实中,他的失控变得频繁。从身体到思想,到一举一动,到呼吸,到感官,都失控了。   陈臻茫然地走在街上。   在他贫乏的29年的记忆中,他活得单调无味。因为身份特殊,奥兰将他保护得实在太好,他基本没有出过几次欧总部的古堡,也没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风景。沈明光就出现在他即将成年的这个节点上。那个人类新鲜,甜美,迷人,几乎是见过一面后就让他无法再忘记。   血族大多相貌上乘,气质优雅,陈臻自己就是个绝好的例子。就算是欧总部一个替他脱鞋的血侍,放在人类族群中也是一等一的品貌。他熟知美丽的标准,但却依旧被那个叫做沈明光的普通男人所吸引。   不……他不普通,他独一无二。   再不会有那样的味道。这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擦肩而过的汗味、体味,这些各异的人类的味道,都平平无奇,只有沈明光特别。   陈臻对自己说:我再试一次,我跟他告白,告诉他我想跟他试试看。如果他拒绝我,我再让他忘了这一切,我也不丢脸啦。   他重新拿出手机,给沈明光发了一条短信说:八点在学校正门外的树下见吧。   就这一次。   ----------   沈明光到得早一些。   陈臻到那里的时候他又在抽烟。倚着车,安静地抽烟,不做别的事,不看手机不东张西望,安安静静地等。烟头明明暗暗的,在暮色里挺好看。   等他看到陈臻才把烟踩熄了。   陈臻觉得有点好笑,他也没说什么,沈明光自己似乎非常在意,看上去很不自然。他几步走过去,对沈明光笑了一下。   沈明光看他笑,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淡淡地挪开目光,“来了,我们就在这里吗?其实我知道一个地方……”   “沈明光。”   被突然叫到,沈明光才再次去看陈臻。   陈臻的脸在夜色里面显得尤其小,自己一只手那么大?耳钉很亮,嘴唇的形状很好看……   陈臻看上去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眼神闪躲了一下,然后才犹豫地看向了他。   沈明光看到那个神色突然就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在那之前想跟你说点别的……”陈臻说:“之前你说你喜欢过一个人是吗。”   沈明光心里一紧:“……对。”   “你说你打算放弃了,那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那个人了?”   沈明光呼吸窒了下,他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可能吧,很难忘记,但我一直在试着去忘记。”   陈臻点点头,“那你之前说,你有考虑展望新生活,说可以试着接受别人是吗。”   沈明光没反应了。   陈臻看他眼神变了,心里一慌,但还是给自己打气一定要说完,就盯着沈明光漆黑的眼珠问:“你说也可以的男的,那你能接受是那个男的是……吸血鬼吗?”   沈明光还是没说话。   他手越收越紧,藏在外套下的手臂紧紧绷着,浑身都僵硬。   陈臻听到沈明光的心跳变重了。   等真的说出口了陈臻反而心里轻松下来,郁结于心的所有浊气都随着话吐出来,很痛快。   但沈明光不回答,他心慌还在,只能继续说:“我……我以前也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是我会学着像人类一样跟你相处,我也不会随便吸你的血这个你肯定放心……我很认真没有开玩笑……”   轰————   陈臻话没说完,一道惊雷突然打了下来,接着天边又划过了一道闪电,把他们彼此的脸映得异常明亮了一瞬。   下雨了。暴雨,来的很急,很快。   他们在树下,雨点暂时还打不进来。但风、雷、闪电都在提醒他们这个地方不再适合聊天了。   陈臻皱了皱眉,虽然场合似乎不太对,但他坚持想说完,“我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吸引我,虽然来雅安见到你是巧合,但我能重新见到你真的很高兴,我只要走在你身边都会心情变得非常好,想到你的时候也会觉得很开心,还有……”   “陈臻——”   沈明光突然打断了他。   “下雨了。”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学校离我家近,先去避雨吧,别的再说,雨会很大。”   “但——”   “先避雨。”沈明光已经偏开了头,示意他上车,“先给我一点时间。” 第二十二章   陈臻把东西悄悄藏进自己衣服里层,才上了沈明光的车。   一路上电闪雷鸣,风吹雨打,雨点落下来打在身上,越来越大。   陈臻心里模模糊糊地在想——下雨的机率会不会跟人们的心情有关。他朦朦胧胧地喜欢沈明光好久,忍了好久都捅不破。知道情绪满溢,饱和到一定程度,才变成狂风暴雨,终于痛快地落下来。   这样想想他突然就觉得下雨也很好,淋雨也很快乐。   沈明光开得很快,陈臻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城区超速。很快他又带着陈臻来到了那个他熟悉的地下停车场。   他们一起把头盔取下来,两个人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   这次他总没有理由赶我走了吧?陈臻摸了摸自己衣服里的东西,又开始担心,不知道有没有被淋湿。   沈明光看上去有点严肃。他拔了钥匙,一开始像是想来拉陈臻,手伸出来又犹豫了,说了句,“走吧。”就自己往前面走了。   陈臻就跟在他后面,看他湿透的衬衫,贴近了皮肤之后露出来的肌肉轮廓。   他特意走慢一点,就在沈明光身后盯着他的背看,越看喉咙越紧。   沈明光担心突然又停电了,再把陈臻吓到……他心里又有心事,有些心不在焉,一路上回头无数次确认陈臻还跟着自己。最后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才转身一把抓住陈臻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语气也很不好,“不要走我后边。”   “……”陈臻还想继续欣赏沈明光非常养眼的后背,但看沈明光似乎十分不爽,就只能默默地走他边上了。   电梯停在15楼。   打开门进去之后陈臻心中的雀跃值升到了顶点。   沈明光的家全是他的味道,太香了……   他喉咙发紧地弯下腰换拖鞋。   进了家之后暧昧的气氛升到顶点,场面一度无比尴尬。   陈臻跟着沈明光从玄关走进去,抬眼看到这个家的布置。   整洁,空,这是陈臻能想到的全部形容了。他扫一眼过去,感觉这个家和沈明光本人一样,给人的感觉是明朗的,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   客厅没有电视,但有一架钢琴,旁边有唱片机。   “你可以在这里洗澡,先穿我的衣服,雨停了我送你回去,浴室在你左手侧……要洗的话你先洗,我给你找衣服。”沈明光没有看他,湿着身子去了厨房烧热水,“……不然我先给你弄点喝的,我有红茶。”   说完就急匆匆去了厨房,像是要避开什么一样。   陈臻看着沈明光一溜烟地跑掉。   他不想洗澡。   陈臻目光放在客厅那架钢琴上,抬高声音问沈明光,“你会弹钢琴吗?”   “不会,是前段日子才买回来的,二手钢琴,很便宜。”沈明光的声音传过来,“我在试着学,只会弹小星星。”   陈臻已经走了过去,继续问:“那我能看看你的琴吗?”   “可以。”   陈臻走到那架三角钢琴前坐下,打开琴盖,按了几个音符试了试音,是准的。   他看沈明光还在厨房里,没走出来,就把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到了钢琴上。   所有完成以后,陈臻闭了闭眼,心想:千万别出岔子了。   然后他把手指放在琴键上,按了下去——   陈臻只会弹这一首《月光》。   他的手很抖,浑身都湿着。 但心里是火热的,手里流淌出来的这首曲子是他的情绪,爱沈明光的每一刻。从平缓到起伏,从起伏到高昂,明明暗暗……全是他爱上沈明光的过程。 沈明光是抓不到的月亮,水里面的月亮, 照在身上心里的……月光。   陈臻闭着眼弹。 他什么都看不到,闭上眼是黑的……黑暗放大他的知觉,他能闻到沈明光的味道在靠近他,在他右前方。一步步靠近,绕过去,最后定在他身后。   他有些紧张,差点按错琴键……但快结束了,绝不能在这里出错。   陈臻压下心里的悸动,稳当地把这个小节弹过去,收了尾。   陈臻睁开了眼。   沈明光站在他背后。   陈臻声音有些紧张:“我……只会弹这个。”   沈明光默了很久才说,“很好听。”   音乐停了,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沉寂下来。   陈臻看着面前的琴键,没有回头去看,良久才鼓起勇气说:   “我之前的话没有说完,但我想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其实你拒绝我也没关系,我也只是想告诉你,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真切地喜欢过你,你照进过我的梦里。”   月亮的光,照进他贫瘠的梦里。   陈臻指了指琴台上那本《泰戈尔诗集》,他知道沈明光在看自己。   “有一次我在一个书店里看到你撑伞走过去,黑伞,白衬衫。”陈臻声音很轻,“当时我刚好翻到一首诗在看,抬头就看到了你。那首诗叫做《唯一的光明》。”   “我在你的面前不像我自己,但有时候我想想……好像在你面前的我最自由。”陈臻拿下那本《泰戈尔诗集》。那本书没有被雨淋湿,因为一直被陈臻抱在怀里,卷在衣服中。   “因为你我羡慕人类,可以和你一样有体温,可以走在阳光下,可以过平凡温暖的生活。但我总是冰冷的,我想靠近你,又害怕很多……后来我总是梦到你,梦醒了以后我就一直读这首《唯一的光明》。”   沈明光没有开口,就静静地听着陈臻说。   陈臻翻开书,找到了那一页《唯一的光明》。   他轻声念着:“‘如果所有人都害怕而离开了你……如果无人再狂风暴雨的茫茫黑夜里高举火把……那么,你,一个不幸的人,让痛苦点燃你心中的明灯,让它成为你唯一……’”   陈臻没有读完那首诗,因为一只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陈臻紧张、慌乱、茫然。   他很慢地转过头去,对上了沈明光的目光。   沈明光问陈臻:“你冷吗。”   陈臻心里抖了下,他嘴唇颤了颤,去看那对黑沉沉的眸,说:“冷。”   他们都被雨淋湿了,没换衣服。没有和彼此约好,但他们都穿了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肩上的手带着热度穿过湿透的衣服,传到陈臻的五脏六腑。   沈明光神色很认真地问:“我身上很烫,你想抱我吗?”   这句话砸过来,陈臻全然懵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了。   答应……了?   但沈明光似乎已经决定了什么,他没有等陈臻回答。   他眼中不再有犹豫不决和挣扎,伸手一把将陈臻手里的书抽出来放到地上。动作不是很温柔……那朵夹在书里的栀子干花飞出来,飘落在木地板上。   下一秒陈臻被沈明光一把抱到了钢琴上。   他一屁股坐上去,琴键被按地乱响,陈臻瞬间慌了,他不敢动……而沈明光已经凑了过来,滚烫的手穿过他的十指,满满当当地把他扣住,再次按在琴键上,身体也压了下来,把陈臻困在自己身下。   “让他成为你唯一的光明……”沈明光没有笑,但语气是温柔的,“你想好了吗,我不想你半途而废。”   他们湿湿地贴着彼此,呼吸相闻。沈明光英俊的脸和身上的味道把陈臻意识全都抽走了,他晕头转向,“我……想好了。”   “你知道男人跟男人是怎么回事吗?”   沈明光的唇已经贴了过来,但没有吻,像是要等一个笃定的答案。   陈臻心被那呼吸扫得很痒,他浑身都软了,太香了。   沈明光按着他的手,又问了一次,“知道男人和男人怎么做吗,你能接受吗?”   陈臻被撩得浑身发抖,断断续续地说:“我去看过一些东西学习过,我可以接受……我是担心你觉得我是吸血鬼……”   “能接受是吗。”   沈明光打断他,又确认了一次。   陈臻觉得自己身体像是热了起来,他闻着沈明光身上的味道,感觉自己已经在失控边缘了。   他想吸血,想吻沈明光,他不懂为什么沈明光一直在问这个问题,他现在好渴。   陈臻胡乱地告白说:“我……我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你。”沈明光点头,去摸陈臻的耳朵,不轻不重地捻,避开耳钉,“我很喜欢你,现在我想要你,很想要,我在问你能不能接受,我忍不住了。”   “我梦到过和你……我能接受……唔……”   沈明光听到了能接受三个字,就果断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俯身,把那个带着血味的吻,送进了陈臻的嘴里。   那个吻很凶,是陈臻的初吻。   他们都很急。陈臻生涩地被含着舌头吸,含着嘴唇吮,一下下地嘬,舔。他太慌了,只能一边小声地在喉间闷哼,一边吃沈明光嘴里的血……他被吻得头脑发昏,那血也让他头脑发昏。   那不算是一个温柔的吻。到后来沈明光的舌头顶得很深,进进出出地在他口腔里滑动,仿佛有什么别样的暗示一般……陈臻开始觉得自己浑身都烫起来了,心跳也活了,他浑身瘫软,身子微微动一下,就带起钢琴一大串错乱的音符。   等沈明光捏着他的耳垂把他们黏连的嘴唇分开后,陈臻的眼瞳已经变成了血红色。他双腿不知何时已经缠住了沈明光的腰,下体压在一起,硬硬地碰着彼此,他还要抬腰去蹭。动一下身下的琴键又带起一片响,叮叮咚咚地。   沈明光语气依旧很平静:“我帮你把耳钉取了……别动。”   陈臻迷茫地点头,他伸手去圈住了沈明光的脖子,舔着他的皮肤,语气很软:“你的血好香……”   他来回地把沈明光的脖颈舔得一片湿凉,但始终没有舍得咬下去。   沈明光把那颗宝石耳钉取下去后才没有顾忌亲了上去,含陈臻的耳垂,咬他耳侧的软骨。他又把食指插进了陈臻嘴里,在他耳边低低地说:“咬吧。”   陈臻很听话,用尖牙在那食指上咬出了一个小口,去舔流出来的血。后来就含着吸,一边吸一边满足地呻吟。不知道是喝血舒服,还是沈明光吸吮他的皮肤舒服。   沈明光一边亲他,另一只手开始去脱他们身上湿透的衣服。扣子是一颗一颗解开的,动作不快,很慢。只解开了扣子,衣服还是湿湿地挂在身上,就敞着胸膛。   “你说你学习过,那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沈明光又问了,语气很轻。   陈臻脸已经红了。   他现在浑身都滚烫,他下巴被扣着,嘴里沈明光的手指进进出出。他含糊地回答:“扩……扩张……”   沈明光听完笑了下,离得近,音调意外地好听。他解开了陈臻的裤子,托着他的屁股帮他把裤子连带内裤扒下来,又重新把人放到琴键上,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做这件事。   动一下钢琴就响一下。   那些声音听得陈臻头昏脑胀……他居然还在脑中分辨,这是中央1……这是白键,这是G音……   沈明光拉下自己的拉链,把完全勃起的东西放出来,俯身再次去吻陈臻的耳垂,捏着他的乳头小声命令,“腿张开。”   张开了,碰到两边的高低音区。   沈明光把手伸进了陈臻穴口边上按了按,笑着说:“你喝了我的血,变热了。下面也很湿,像个女孩子,陈臻。”   陈臻羞得不行,腿下意识地合拢。沈明光已经伸进了两根手指帮他扩,确实很多水。他的体征真的很奇怪,遇到沈明光就这样。   “你说梦到我们……”沈明光还在逗他,“是梦到我对你这样吗?”   陈臻回答不出话。他被那手指弄得难耐地扭着,身上钢琴不停地响,手指的频率模仿着陈臻看过的那些教学片,进进出出带起一大片水声,和窗外的暴雨和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响。   沈明光一边顶一边说含着他的耳朵说:“你穿白色很好看……”   下一秒手指就撤了出来,另一个东西热热地挤了进来,一点点地开拓。   陈臻开始高高低低地呻吟……他抓着沈明光湿透的衬衫,腿抖得夹不住沈明光的腰,不停往下滑。   等都插了进去,沈明光扣住陈臻的下巴,搅了搅他的舌头,凑到他耳边说:“我开始动了,舒服就叫,不舒服也叫……”   说完他就开始挺腰,抽出来一点,又重重地顶进去。根本不需要什么润滑,陈臻下面湿得不行,粘稠的体液往下流,把琴键都弄湿了。   等动了几下,磨到一个地方陈臻突然死死地揉了下沈明光的肩膀,急促地啊了一声,把湿黏黏的衣服弄得更皱了,浑身都痉挛了一下。   “这里吗?”沈明光一边按着陈臻的乳尖,说着又往那里戳了一下,等陈臻又缩了缩才笑着含住他的耳垂说,“你的敏感点是这里,很浅……嗯,舒服吗?”   “唔……嗯……”陈臻又臊又舒服,“是……舒服的……啊……”   沈明光抓着他的腰,一开始为了让他适应,动得不快,到后来反而是陈臻自己不停地扭着腰往上凑,啊啊地叫着求,他才捏着陈臻的后颈,另一只手扣着陈臻的腿开始大开大合地把自己往里面送,每一下都又深又快。   啪啪的声音混着他们身上下钢琴的乱响,混着雨声和雷电,在这个室内显得格外的色情。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窗外是狂风暴雨,屋里是水声涟涟。   陈臻已经适应了那根粗硬的东西。   适应得出乎意料地快,沈明光才进去他就开始觉得舒服。他们的身体奇怪地契合着彼此,合拍得像是本来就是一体的,像是做过千万次。   陈臻衬衫敞开,露出乳头。他的呻吟声被埋没了,因为身下的响动太大声了,钢琴声音太响了……他双腿大敞,被顶弄得不停按动下面的琴键。   这样其实也很好,他可以放肆地叫,完全沉浸在欲望里,去感受被抽插的下身。   沈明光动得不算快。他像是对陈臻的身体很感兴趣,一下去捻弄陈臻的乳头,说一句,“变红了,陈臻。”   一下又去捏陈臻的腰,在他耳边说,“腰很软。”   含了下陈臻的耳垂,说,“耳垂形状好看,以后别戴耳钉,我喜欢亲这里。”   等狠狠地顶了几下还要评价说,“你水好多,很湿,你听得到吗?很大声。   陈臻被操弄得六神无主,就攀着沈明光湿透的白衬衫叫,又委屈又舒服,遵循本能地求着面前的人:“唔……重一点……”   陈臻自己都能感觉到下面在张张合合的地吸着沈明光……顶进去的时候沈明光微翘起的阴茎擦过一个地方,碰一下他会痉挛一下,碰出他的呻吟。   他叫得很软,带着湿热的潮气,像外面的雨。   沈明光一边深深地顶进去,一边咬陈臻的锁骨,上面已经有了很多个吻痕和齿印,他白,所以非常明显。   沈明光每一下动都擦过他敏感的地方,语气还是温柔的,“我没想过今天会做,没有准备东西……别咬嘴,可以咬我……”   陈臻喘着:“唔……啊……”   沈明光一下下地顶着他,钢琴声也渐渐节奏稳定了些。他们都喘着,把这个潮湿的雨夜弄得更加温柔朦胧。   “嗯?要到了吗?”沈明光温柔地揉着陈臻的臀肉,手换了下,“第一次用后面射好不好,不准摸前面……”说着就去握陈臻的手,把他死死按着,阴茎顶在里面,重重地磨他那个点。   陈臻下面变得越来越紧,沈明光一边死死地往里面顶,一边低头看陈臻。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应该是快到了。   “我射在里面了。”沈明光咬着陈臻的耳朵说,身上加快了动作。   陈臻眼睛湿湿地,大张着腿顺从地哼。微微地张着嘴,眼睛眯着,身上湿透的衬衫半挂着,实在太过刺激感官。   沈明光最后喘着粗气重重地顶了他一下,低头含住了陈臻润红的嘴,射在了他里面。   陈臻扭着腰叫了一声,是直接被沈明光最后一下插射出来的,淌在沈明光腹肌上,一股股地往下滴。   沈明光含着陈臻的舌头吮了很久。   他们在这架钢琴上,拥有了彼此的第一次。   等粘粘糊糊地亲完,陈臻还是浑身软着,双腿敞着,软成一滩被沈明光托着,里面还被插着。   陈臻做到后面的时候就开始哭,不知道是因为舒服还是因为别的。   沈明光也没把自己拔出来,下身连着,把他抱起来往浴室走,一边亲他的耳朵,一边哄着说:“不准哭了,哭着我又想弄你。”   陈臻一边揉眼睛一边抬头去索吻,撒着娇说,“我觉得我在做梦,你亲我一下。”   沈明光低头亲了亲他,语气很温柔:“是真的,陈臻。”   他想了下,又补了一句,“我或许做了错事,但我不后悔。”   陈臻不明所以,他脑子还昏着,沈明光下面又硬了起来,走动间一下下顶得他想哼。 等实在忍不住了,陈臻才嗯嗯啊啊地去沈明光求了一句:“再做一次好不好,去床上。”   沈明光看着陈臻沉溺在欲望里的脸,也没再说什么,抱着他去了自己的卧室。   这样的开始让他意外,但能快乐一秒,好像也不错。   至少现在是幸福的,他们相爱。 第二十三章   你有彻夜看过一个人沉睡吗?   看自己爱的人。   沈明光整晚都舍不得闭上眼睛。   做完两次,陈臻累得不行,缠着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大堆话,说到一半就沉沉睡去。   沈明光抱着他,感觉到陈臻的身体一点点冷下来,变回血族一惯的,冰冷的体温。   沈明光依旧紧紧搂着他,看他的脸,听他微不可闻的呼吸。   这一晚沈明光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他的心里满满当当,又随着激情冷却后陈臻变凉的体温一点点抽空出去,空了,变成一个悲哀的壳子。   夜很安静。他过去独身度过了很多个这样寂静的夜,想念维达尔的时候,疯狂想念维达尔的时候,睡不着的时候,做噩梦的时候……   他总会坐到窗前看看月亮,想着,一遍遍地回忆那些支离破碎的过去。   可是月亮不是每一天都会出现。就像他脑子里与维达尔的那些过去一样,有的时候清晰得就像在眼前,有的时候……就算像现在一样抱在怀里,也似乎不是真的。   这个夜太短了。短到沈明光甚至希望陈臻永远不要醒来。如果不醒,他们就不用去面对明天,不用去面对他们还有那么多阻碍的未来。   这样的话,就还可以骗自己说:我还拥有他。   有些一晌贪欢的感觉。   虽然实实在在地做了,但沈明光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还要面对很多,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陈臻。   错了吗。   他过去就错过一次。他一厢情愿地爱着那个高不可攀的维达尔……虽然爱到最后的结果两败俱伤。   还被他杀了。   沈明光赤裸地和陈臻相拥,心情无比复杂。   陈臻睡得很沉,他或许真的习惯了睡眠。   午夜的时候一只猫头鹰飞进了沈明光的家。它闪动着翅膀停在卧室门口,静静地和沈明光对试着。   沈明光和它看了彼此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把陈臻缠着自己的手脚放开,拿起一条裤子套上走过去,接下了猫头鹰嘴里的纸团。   纸团是湿的,猫头鹰从风雨中来。   沈明光把卧室的门合上,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的那架钢琴前坐下,打开了纸团。   “经血影汇报,得知芬里尔并没有遵守约定,和维达尔的关系恶性发展。请芬里尔铭记我们的承诺,及时止损,勿让事态更加严重。-L.”   沈明光看完就把纸团碾碎在手心里,变成细碎的灰。   及时止损。   做都做了,要让陈臻从天上摔下来?   沈明光疲惫地埋下头,趴到面前的钢琴琴盖上。   这上面似乎还有彼此的味道。   他想自私,什么都不管……确实,是他太得意忘形了。   沈明光一开始是决定了……再不去招惹陈臻的,他知道自己忍不住,在那样发展下去肯定要出事儿。   本来是想……浅浅的出没在陈臻人生的海里,露个头就好。   但那首《月光》和那首诗把他的理智都洗刷得一干二净,什么都忘了。   之前他以为他们会相安无事,陈臻或许不会爱上他,他就做个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人……是他错了,他太低估他们之前的牵绊。   是他没忍住去靠近,靠近的时候忘了那该死的承诺……可靠近了他又舍不得,又贪心,想让陈臻也喜欢自己,想有回应,想被爱。   他放任心里的那个魔鬼,让那个隐秘的念头发展到了今天。   很好,陈臻爱上他了,他们现在该做的都做了,他如愿得到了陈臻的喜欢,看上去一切都很圆满。   然后呢?然后拉斐尔立刻来信让他认清现实。   反正骗了一次,再骗一次?   沈明光摇摆不定地想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捡起地上那本《泰戈尔诗集》和那朵干了的栀子花,把书翻到那首《唯一的光明》处。   “如果所有人都害怕而离开了你——   那么,你,   一个不幸的人。   就敞开心扉,孤军前进!   如果无人在狂风暴雨的茫茫黑夜里高举火把——   那么,你,   一个不幸的人,   让痛苦点燃你心中的明灯,   让它成为你唯一的光明。”   沈明光手指抚着光明两个字。   他的名字是明光,是为了陈臻取的。   陈臻说,自己是他的光明。他怕黑,想依靠别人。   但其实陈臻才是他的光明。   他正走神看着,突然身后一双冰凉的胳膊就圈了上来。   沈明光身子僵了一秒,身后的陈臻已经赤脚挪到沈明光身前,一屁股坐到沈明光腿上,又屈起腿把自己缩成一团勾住他的脖子,严丝合缝地把自己送进沈明光怀里。   沈明光连忙把书放下把他扶住。想抱他,但忍住了。   他忍住了。   陈臻什么都没穿,浑身冰凉,看上去才醒,还有点迷糊。   陈臻是因为身边的热源没了才醒的。他顺着味道找过来,面上还有点不太高兴。   “醒来你不在,我以为我又在做梦。”他蹭着沈明光的心口,声音懒懒的,“你不睡觉,在这里看我的告白情诗……这么喜欢我啊?”   沈明光僵了下,只回了一个字,“嗯。”   陈臻从小就很会跟奥兰和莉莉丝撒娇,对于跟自己喜欢的人撒娇就更是张口就来:“以后我们一起睡觉的时候不要悄悄跑出来了,我害怕。”   他理所当然地觉得以后他们会在一起睡觉了。毕竟,做过那么亲密的事情。   沈明光闭了闭眼,压下那些起起伏伏的情绪。   他摸着陈臻软软的头发说,心如刀割地说,“我们又不是天天在一起……你也有自己的生活。”   这句话说得陈臻立刻清醒了。   他慢慢地抬起头,想着那句话的语气和含义,去看沈明光的眼睛。   怎么了?   几个小时前他们还交缠着,就在面前这架钢琴前。   “你什么意思?”   陈臻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按照我对人类关系的理解……我以为你愿意跟我……应该是同意了我的告白,我们现在……在一起了,不是吗?”   沈明光没有回答,他很平静地看着陈臻。   他的心一下一下地抽着疼,像被人捏在手里,左右揉捏。   沈明光觉得自己真的太可怜了。他明明这么爱陈臻,但他偏偏是芬里尔,是狼人,是陈臻不可以靠近的存在。   在这种时候他都只能对陈臻说,:“我没有说过我们在一起了。”   陈臻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慢慢地把自己圈着沈明光的手放下来。   空气里是浮动的死寂。   良久,陈臻才下意识地……有些无助地抱住了自己……声音也很抖,“为……什么?因为我是……吸血鬼吗?”   陈臻神色慌乱了一下,又急急忙忙地道:“我说了我不会随便吸血的你相信我……如果你觉得我身上太冷了我就……我就……我就经常备着一些人血,经常喝我会有一点体温的……还是你觉得我年纪太大了吗?其实我……”   “陈臻。”沈明光打断了他,“不是,都不是。”   要血,都可以给你。   体温是冷的,我永远都捂着你,总会暖和的,无所谓。   年纪?这个重要吗。   沈明光凄楚地想着。   “那是为什么?”陈臻一脸惊恐,“你不喜欢我吗?”   沈明光心说,不啊,我爱你爱得都快疯了。   但他嘴上还要扮演着一个渣男,对陈臻说:“我之前告诉过你,我喜欢过一个人。”   陈臻迷茫地问:“所以呢?”   沈明光深深地看进陈臻的眼里,看上去很深情。   “我爱了那个人很久很久,久得都快要麻木了。那个人……伤害过我,我也伤害过他,我们彼此折磨……这些年我一直在说服自己忘了他,但刚刚我坐在这里,我才意识到,我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忘记那个人。”   是真的,沈明光心里说,快发现吧维达尔,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信守承诺了。   陈臻的眼睛随着他的话落下,开始慢慢地泛起水光。   等沈明光说完,眼泪也终于落了下来。   陈臻觉得自己很奇怪,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可怜自己,还是在可怜沈明光……陈臻恍惚都有一种错觉,沈明光那个目光看进他的灵魂里,把深情都送了进来……好像他说的那个活在他过去的人,其实就是他。   毕竟那个眼神太真切了。   沈明光不敢去帮陈臻擦眼泪。他两只手紧紧捏着,放在腿侧……心里一遍一遍地狠下心告诉自己:狠下心,狠下心。   他骂自己说:你是个垃圾。   你忍不住去睡了人家,明明知道结局会这样还要一头载进去自食苦果,现在弄得彼此都痛苦,你满意了吗沈明光?   陈臻只能忍住不哭出声音。   他知道在别人这样哭很丢脸,但他忍不住眼眶的酸涩,眼泪一直往下掉。   他小声地问沈明光,“那我呢?我以为你和我……你有一点点喜欢我的……”   沈明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陈臻蓝色的眼睛。   他紧紧咬着牙……想好的那句‘我就是随便撩你的,睡就睡了你别当真’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对自己说:滚他妈的,我舍不得,我爱他。退一步吧,别这么过分。   他还是心软。   沈明光叹了一口气,伸手去圈住了陈臻,凑过去亲他脸上的眼泪,“陈臻,我们慢慢来好吗?”   他胡乱地想着说辞,张口还是软了口风,“我说忘不了那个人,但不代表不喜欢你……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慢慢来,不要那么急。”   陈臻哭完了,已经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他垂着头,说:“我没有爱过人,你是第一个。我只亲过你,抱过你,在你面前这样赤裸过。”   陈臻顿了下,又抬起头,神色变得坚定了一些,“沈明光,你知道吗……我再过一年成年以后就会成为整个血族的君王……你觉得可笑吗?意外是吧。我……居然会做王,但这就是事实。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只有在你面前会撒娇,会害羞,会手足无措,会像个智障。在总部……我也会一巴掌把属下打得吐血几天站不起来,我也会用刀,拿枪……我也不是那么没用,可我为什么在你面前是这样?”   “陈臻……”   “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太喜欢你了。”陈臻直接打断了他,“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怕黑的人类,另外的……只有养大我的奥兰长老和我的执事伴读莉莉丝知道我怕黑。我在血族里也是被捧着长大的,无论如何所有同族都必须敬重我……我从小被教育,对伙伴同族和伴侣忠诚,这是我们的信条。我们的血是冰冷的,但给出的爱是炽热的,我们一生只会和一个人定下血誓,完成血婚。”   沈明光就看着他。   “我的伴侣一定要心里只有我,完全只有我。”陈臻抬手摸了摸沈明光的脖颈,语气酸涩,“未来血族的君王……如果他的伴侣心里居然还有别人,你让我怎么面对我自己的心?”   怎么面对?我也不知道。   沈明光只能心里无限继续自嘲:看看,看看,你让他多难过。维达尔都开始故作坚强了,他现在需要的是吻和拥抱,你还不停给他喂刀子,你这个懦夫。   他心说你好可怜啊沈明光,你都不敢对他说--我爱的人始终是你。   他只能宛如渣男一般说:“对不起,我不能忘了那个人。我以前爱过他,我不能忘记他,永远不会。但……你愿意的话我的明天都是你的,你觉得呢?”   陈臻脸色终于完全地冷了下来。   他最后问了沈明光一句:“你是只想跟我做情人吗?”   只想睡觉?这句太伤人了,陈臻不敢说。   沈明光没回答。   他心说我不想啊,但目前不管怎么看,都不能……让陈臻对自己真的认真。   陈臻是第二天就会拉着他昭告天下的那种性格吧……   那样妥妥的完蛋。   不可以,命运也不允许。   陈臻等了很久都没有回答,他也知道了答案。   他很懂地从沈明光身上下来,默默地去捡自己湿湿的衣服穿好。很凉,不过他现在也没什么感觉。   沈明光盯着琴台上那本《泰戈尔诗集》看,第无数次告诫自己: 忍住,不要心疼,不要喊住他,再坚持一下,他马上走了,走了你再哭吧沈明光。   陈臻穿好了衣服后,背对着沈明光说了句: “那以后就做情人吧。”   说完他就离开了沈明光家。 第二十四章   陈臻失魂落魄地从沈明光家里面出来,故意在门口停留了两分钟。   没有来追。   他感觉自己又想哭,忍了半天才忍住泪意,浑浑噩噩地去按电梯。   不久前才激烈地做了次,下面虽然清理过但其实他很累,很疲惫。他需要喝血,再休息一下。   他需要想想这一切。   陈臻无精打采地靠着电梯,看数字往下降,想着之前和沈明光的对话。   他走着神,觉得自己好贱,好可怜。   出了小区,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陈臻也不怕了,就顺着自己家的方向走。   他不知道的是沈明光一直跟着他。如果不是因为陈臻目前状态不佳,又浑身难受,他是能够察觉的。   但他没有。   陈臻走在一条正在施工的路上,一侧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危楼,另一侧是正打着地基的施工现场,因为施工路窄,灰大路脏,人和车基本也不会选择走这条路。   清晨这里更是荒凉。陈臻就慢悠悠地走着……他也不在意路脏不脏。   他看上去孤孤单单的。   他身后100米内的沈明光心一上一下地,生怕陈臻气急攻心一下子吐血栽倒了……他心想,要是真气晕了,那就算了,心软到底,不管拉斐尔了,什么都不管了,宠着再说,不见棺材不掉泪吧。   结果陈臻倒是没有因为他吐血栽倒,别的变故来了……   侧后方一辆帕萨特冲着陈臻的位置飞驰过来,沈明光定睛看,发现那辆车是根本就是冲沉重来的,本来只是遥遥的一个黑点,转瞬间就疾驰着冲了过来——   沈明光吓得朝陈臻飞奔着冲了过去……   他跑得很快,几乎是转瞬就来到了陈臻身边。陈臻还在迷糊着,就被沈明光揽住了腰。   等他感受到手的温度后,陈臻抬头看到沈明光的脸,脱口就对着沈明光说了句,“你来干嘛,你不……”   话到一半停了,面前是发动机轰鸣的巨响--   陈臻心中一凛,一下子清醒过来,也没心思陷在自己的悲伤中了。   他反手一把抓住沈明光,往边上大退几步,那辆车依然朝着他们的方向转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两个人——   陈臻瞳孔一缩,还没动作,电光火石间沈明光已经一把抱起陈臻,跳到了车头上——   他们落脚的地方已经微微凹陷了下去。   顷刻间陈臻忘了去想沈明光怎么会有这种不科学的弹跳力和力气,沈明光虽然看上去健壮,但怎么可能——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沈明光要带他跳上车头。   车没有减速,两个大男人立在车头上站立都很难。陈臻随着沈明光蹲在车头上,他一只手依旧紧紧抓着陈臻的腰,另一只手稳着身体。   “沈——”   话才出口,车后座已经探出了两个蒙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左边人手里是枪,右边人手里是一把臂长的军刀,对准的方向都是他们两个。   陈臻惊怒交加间狠狠拍了一下车头,发动机被他这一掌拍得直接失灵,而同时对方一左一右,子弹和匕首已经朝他们两人冲了过来——   没法躲。   陈臻还被沈明光死死抓着,他只能伸手去接那颗子弹。事实上所有人类的武器对于他而言都和泡沫一样脆弱,如果和从前一样,那颗子弹会被他捏在手里,被他捏成粉末。   可等那颗子弹触到陈臻的的手掌,穿过去的时候他才发现不对——   是……银子弹!   陈臻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掌上的那个血洞,撕裂和灼烧般的痛感已经迅速地蔓延了上来,他错愕了片刻,又一枪打过来,子弹穿进了他的肩膀——   砰——砰——砰——   那人完全没有给陈臻喘息的时间,每一枪都朝着要害瞄准,不多时陈臻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弹,他半边身子已经被剧痛刺穿,深红得近乎黑色的血不断地流出来。   “维达尔!——”沈明光脱口而出,他扑过来想帮陈臻接那些射过来的子弹,但陈臻压住了沈明光的手和身子,他身上全部的重量和力气都拿来推开了沈明光。   这还是第一次他毫无保留地对沈明光用自己属于吸血鬼的力量,沈明光被他直接推下了车头,几乎被推飞了出去,砸到边上一堵拆了一半的墙,沈明光撞上去,巨响中直接把半堵墙直接撞穿——   这一切都是顷刻间发生的,子弹太快了,快得根本来不及让沈明光反应过来把他推开。   陈臻自己倒是够快,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躲了。   怪的是,那些子弹全是朝着陈臻来的,另一边那人只甩过来一把军刀之后就再没有露头。   沈明光落地后一刻不停地飞奔过来把瘫坐在车头上的陈臻抱下来。   陈臻浑身都是深红的血洞,整个身子都在抖,眼睛也已经变成了赤红色,死死地抓着沈明光的手臂,因为力气太大已经有轻微的血痕溢出来。   而那几人见车子已经报废,后方又来了好几辆车,四个黑衣黑帽的男人齐齐下车转移,手上都握着枪和军刀,指着沈明光和陈臻。   陈臻已经晕过去了。   沈明光看着陈臻身上的血洞……他胸口起起伏伏,心里惊涛骇浪地走了一遭……等他抬起头,面前的黑影就看到,沈明光的眼睛变色了。   他的眼睛变成了琥珀色。   与此同时,随着那深色的眸中聚起那滔天骇浪的危险,大地居然开始微微地躁动起来……尘土飞扬,一阵阵怪风刮过来,似乎有什么非常危险的东西在慢慢地苏醒。   “还想活的话,立刻滚。”沈明光阴沉沉地对着那群黑衣道,“我还没化形,但用本源的身体就能捏死你们,信吗?”   那群黑影骚动起来--   “不对--撼动大地的……你是芬里尔?”   “狼王吗?”   “怎么会……”   沈明光已经没有耐心了。他举起了手……但奇怪的是,还没动作,面前的所有人都在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沈明光看着那群黑影自己滚了,才又抱紧了陈臻一些,往身后走。   他抱着浑身是血的陈臻,大步离开了这个荒凉的工地,再次把这个漂亮的少年,带回自己的家。   不能放走了。   沈明光看着陈臻的脸,想着。不是心不心软的问题,现在是他有危险了,只能待在我身边。   *   **   等把陈臻带回家,把伤口全都处理好以后,沈明光从窗台上的花盆里面拔出了一根叶子呈锯齿状的植物。   那一株碧色的东西一出土就散发出来十分清新的异香,沈明光小心地捧着,把叶子一片片扯下来塞给他吃了。   之后他把自己手腕划破,放了一杯血来,打算去喂他。本来以为可能喂不进去,但才把杯子端到他旁边,陈臻就循着味道自己坐了起来,看着喝了一会儿,饱了,又迷迷糊糊地栽倒在床上。   血族怕银器。打陈臻的子弹都是实打实的特质银弹,专门拿来对付血族的。   沈明光处理好伤口,发现陈臻身体自愈能力也很强,又喝过血,慢慢的,之前那些流着血的伤口已经在以罕见的速度慢慢愈合。   沈明光摸了摸陈臻的侧脸,关了灯,趴在床边,守着他,看着看着,就慢慢地睡着了。   或许是陈臻差点一命呜呼,沈明光迷迷糊糊地,梦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当时……   他被锁在一座雪山上。   天气极寒,环境恶劣。终年积雪的山顶立着一块巨人都无法撼动的巨石。   他被一条无法挣脱的链子缚在上面,每日被冰霜暴雪击打,雷神索尔会用他的锤子招来巨雷闪电,劈向他的身体。   这些是对他的惩罚,因为他咬下了奥丁之子提尔的一只手臂,对神不敬。   ……   托尔怒喝:“芬里尔!你低不低头!”   巨狼霎时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长嚎——它的四肢都那根锁链紧紧地缠着,动得越狠,收得越紧。   他依旧高昂着头,那是一个不愿屈服的姿势。   ……   “不!”   空中一道惊雷爆响,直直地砸在他的身前。那道雷把寒夜也照得如白昼一般明亮,落到雪面上瞬间砸出一个巨大的雪坑。   大地微微也在微微颤抖着,雷神之锤一下又一下地砸响,托尔紧紧皱着眉,再次开口——   “芬里尔,你认不认错!”   “不!认!”   巨狼执拗地昂着头,每一道雷劈下都有鲜血溅出来,开在雪地上触目惊心,它迎接着风暴和雷电,半分不退——   ……   神灵动怒,天地失色。   托尔重重地砸下自己的锤子,无数道像毒蛇一般的闪电从天边聚成一个个明亮的光团,雪片和冰雹仍不间断地从天边飘下,和着那轰隆隆震耳欲聋的惊雷之声,倾数朝着山顶上那头不愿屈服的巨狼狠狠砸去——   那时候芬里尔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座山上。   冷,太冷了。   雷一道一道地劈在他的身上,很快他的身体就已经皮开肉绽,雷电落下炸出微小的火花,将他的鬃毛烧得面目全非。   ……   托尔最后问了一次:“芬里尔!你跪不跪!”   他头上、身上的鲜血很快被飘落下来的雪花覆盖,又被滚烫的血融化,落在身上,不知道是雷电劈下带出的火更热,还是那些洋洋洒洒落在身上的雪更冷——   “不!——”   巨狼昂着头,它的口中喷出一道火光,和面前的雷电碰在一起,半空中瞬时炸开一道炫目的光——   托尔已经失去耐心。   他高高举起雷神之锤,闭上眼引聚风暴、雷鸣和闪电。这一次他头顶上聚集的是之前数倍的雷团,岌岌可危地朝着山顶的方向慢慢移动着……   芬里尔看着头顶上那团巨大的雷团,知道自己这次肯定要死了。   死在这个最冷的地方。   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砸过来,这样一切也都结束了。   死在最冷的地方,死在神的手里。   死了,那些厌恶的、恐惧的、鄙夷的神色和面孔也都会消失。一切都会如积雪融化,水汽蒸发一般不见踪影,一切都会逝去,不见踪影……   一切也都结束了。   就像没有开始过那样。   巨狼缓缓地,缓缓地趴了下来。   他太累了。   可意外的是,托尔的声音比惊雷更响,瞬间叫醒了已经准备好死亡的芬里尔——   “维达尔!你在做什么?!!”   芬里尔猛地睁开眼,看见的是身穿甲胄,银发披肩,永远只穿一只靴子的维达尔。   比雷电,风暴,彩虹,闪电,比一切还要耀眼的——   神。   维达尔挡在芬里尔身前,垂落到腰间的银色长发比细雪还要柔软莹白。他依旧沉默着,手持一把阔剑,是和从前一般的模样。   托尔的雷团被他单手接住,一些密密麻麻的银色电流在他身上交错缠绕着   他的手中握着砸向自己的风暴。   他用自己的身体,接下了托尔的雷神之怒……   芬里尔难以置信地,看着血蜿蜒着从他身上的甲胄流出来,顺着维达尔手上的阔剑往下滴——   高贵的,从不开口的,森林之神,沉默之神。   虽然他一言不发,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转过身,用碧蓝的眼看了身后的巨狼一眼,神色中是坚定又温和的安抚。   维达尔的血滴在雪上,很快就聚成了一小摊……   一下一下,啪嗒啪嗒……血被雪衬得更加刺目地红……一滴一滴,一点一点,深深地砸进了芬里尔倒映的眼瞳中。   **   沈明光惊惧交加地睁开眼,从那个梦里逃出来。   他意识有片刻的抽离,半晌他才把头埋进了手里,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陈臻醒了。   他已经昏迷了一天,够久了。   蓝眼睛看着沈明光,语气低低的:“谢谢你。”   “……”沈明光沉默了下,“……还痛吗?我看你伤口好得很快……喂你喝了一杯血,然后……”   伤口已经好了,变成了粉红色的印。   陈臻挺奇怪,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疤,“怪了,你的血会……这么养伤吗?”   沈明光没回答,一脸欲言又止。   陈臻看上去挺精神的。或许是满满的一杯血实在很补,他看上去状态非常好。   他还记得自己在和沈明光闹矛盾,而且早上的事情也需要处理……   于是陈臻冷淡地道了谢,忽略沈明光很不舍很担忧的眼神坚持爬起来,离开了沈明光的家。   作者有话说:目前修到这里,看到这里差不多啦!补文的等8号番外~ 第二十五章   陈臻回家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刘长生的蝙蝠找来了。   厉平的蝙蝠也来了。   居然还有……莉莉丝的猫头鹰。   觉得自己处于半失恋状态的陈臻这会儿一点都没有心情处理公务,但是他还是唉声叹气地,接下了猫头鹰嘴里的血书。   莉莉丝的字迹张牙舞爪的,和人一样,内容是:“总部大乱,切记保护好自己,已经派人支援接应,有事先找厉平。”   陈臻看完想了几秒,拆开了厉平的信。   “维达尔大人敬上,我等已收到大人受伤的消息,事情尚在盘查,还不能断定,但很可能是某两位长老的指示,请大人外出务必小心,也切记小心南部刘氏。因大人受伤,十字死士已经被迫启动,在暗处保护大人,特此汇报。——十字卫厉平。”   看完陈臻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掌心。   昨天,这里还有一个血洞。肩膀、肋骨、腿上都有。   陈臻在血族中不算活得长,算是年幼,但在欧总部长大,恶心的事也见了不少了。可是即使在诡谲变换的欧总部待了那么久……也没有谁,对他下过这种黑手。   四长老把他保护得很好。如果要形容的话,那陈臻就是个在欧总部养尊处优29年等着继承皇位的太子爷,那些想谋逆想造反的反贼乱起来的时候,甚至都没脏过他的金手,四长老已经出手替他处理得干干净净。   八位长老中,大长老死眠故去,二三长老是双胞胎兄弟,爱好就是争权夺势,平时最喜欢找陈臻的麻烦顺便挑别人的刺,看谁都不会顺眼,陈臻一直觉得这两个人的年龄停留在了更年期,不管过去几十年都还在无理取闹。   五长老一直在‘周游世界寻觅美食’,常年不见踪影;六长老整天待在棺材里面看漫画,是个高龄死宅,收藏的漫画快组成图书馆了;七长老是个对数字痴迷的数学家,一直窝在地下研究他的各种世界N大数学难题;八长老是个书呆子,生命中一半的时间带领团队编撰血族史诗,另一半时间拿来研读各种各样的文学作品。   生命太过漫长,即使是长老也无法逃脱孤独的怪圈,争相随着时代发展着自己的兴趣爱好,力图让干巴巴的生命重新绽放第二次光芒。   四长老比较特别。他跳过了二长老、三长老暂时掌权总部权利,在欧总部是说一不二、心狠手辣的一把手。   才离开了欧总部没多久,他就被刺杀……或许是以前被四长老保护得太好了,陈臻在孤立无援的中国,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助感。   可是那也不能完全怪四长老。陈臻从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是血族以后,就一直过得毫无目标,不咸不淡,甚至对做不做大长老心里也觉得没什么所谓。他没什么未来,对自己没什么打算,未来太长了,懒得想。   陈臻一直觉得,他似乎失去过什么,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有些奇怪,反正不该是这样……可是他说不上来。世界还是按部就班地往前,就算是个怪物,还是这样好端端地过了这么久。   以前没什么梦想,直到遇上沈明光,才感到心里有一簇火,微微亮了那么一刹那。   陈臻把手举到空中,迎着光线看在光下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   上面有一个明显的疤痕,是昨天的子弹留下的。再过几天,这些疤痕才会慢慢淡去。   性和人血都是好东西,短暂休息过后,他的身体像是充满电一般。陈臻想,或许是太久没喝过人血了,也或许是性会抚慰焦躁,反正他现在感觉不错。   虽然心情复杂。   良久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拆开了刘长生的信。   意外的是,里面没有信,只有一封邀请函。   那是一封写在叶子上的邀请函。呈蓝绿的叶片,手掌大小,叶片上的叶脉纹络清晰可见。应该是做过了特殊处理,叶片水分已经蒸干,上面有金色的字迹——   “中秋望月之期,狼王授礼,特邀南部领主观礼。”   非常简洁。   也非常挑衅。   哪里是邀他们去观礼,分明是邀请他们去瞅瞅:看看啊,我们狼王成年啦,可牛了,怕了吧!我们狼王帅不帅?厉害吧!   刘长生这是,一到这种丢脸的场合就想起他这个名义上的‘领主’了?   陈臻对着那片叶子冷笑了下,随便夹进了课本里面,背上书包出门了。   进北校门的时候,路过旁边的小摊点,陈臻再一次被刷新了三观。   厉平在一个小摊前,戴着手套,穿着人字拖,叼着根烟,两只手的大花臂非常炫目。他熟练地往面前的面糊糊里面加胡萝卜丝和培根,抬头问面前的小姑娘,“加不加鸡蛋?”   小姑娘被花臂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早就忘了自己不吃鸡蛋,迷迷瞪瞪地,“加,加,加!”   厉平把烟拿下来踩了,随意地瞥了陈臻一眼,又看回那个姑娘,“8块,美女。”   等小姑娘扫完微信付款,不死心地问了次,“这就是你微信吗?”   厉平对小姑娘抛了个很是骚包的媚眼,“是。下次还来哦,给你加培根不要钱。”   陈臻:“……”   等人走了,陈臻看着小摊塑料布上‘山东杂粮煎饼’几个大字,还没想好说什么,厉平已经又是一勺面糊糊倒了下去,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位帅哥长得实在是惊为天人,我送你个煎饼吃吧?”   陈臻看着面糊糊被摊开,然后厉平打开旁边自己的保温杯,倒了一半红色的液体进去。   厉平动作娴熟:“定制煎饼,可别错过啊。”   陈臻无语了半天,“你不是开纹身店吗,怎么又卖起煎饼了?”还乱撩小姑娘。   厉平手上给煎饼翻面,“唉,生活所迫嘛,你也知道,这年头钱不好挣。卖煎饼一是赚个小钱,二是体验生活,三是为了伸张正义……这学校附近坏人太多了,我就等着哪天英雄救美扶老奶奶抓小偷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呢……主要是这世道也不太平,总有些混蛋整天打漂亮小伙的主意,帅哥,现在不单单是姑娘出门在外危险了,你一个男孩子出门也千万要小心啊!”   说完比了比自己手臂上的花臂,“有事儿千万找哥啊!”   陈臻嘴角抽了下,“煎饼快糊了。”   “糊不了。”厉平嘴一咧,又开始贫,“小哥,我还得嘱咐你几句,这外面车那么多,人那么多那么危险,你又这么……美丽,你可时刻小心,有事千万找哥啊!”   陈臻把那个掺了血的煎饼接过来,白了他一眼,“你废话太多了,卖煎饼还是说段子啊?别瞎关心我,查出来了立刻汇报。”说完就转身准备走。   “等等——帅哥!”厉平连声喊住陈臻,声音太大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陈臻十分不耐地转头看他,用眼神给了他一个问号。   厉平搓了搓手,硬汉的身材相貌做这个动作实在是有些好笑。他笑眯眯地看着陈臻,“帅哥,你没给钱!”   “……”陈臻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一定是上次抽他一顿的报复,绝对是……   陈臻从钱夹里抽了一张毛爷爷甩到他脸上,拿着煎饼走了。   吃完煎饼,也走到教室了。   他找了个靠前的位置,把课本拿出来,开始神游放空等着上课。   这节课算是他为数不多比较有激情好好听课的一门课,因为是英语课。   对他来说这节课简直是所有课程中送温暖的存在,多好啊,不用看汉字,不用写中文,上课的时候可以心里嘲笑一下老师的口音和某些语法错误,简直完美!   陈臻把耳机里的音乐切到了下一首,看到跳出来条短信,他点进去,——‘下课接你去吃饭。’   陈臻皱了下眉,知道大概是沈明光。   “陈臻,这次要来个新老师,文老师要去生孩子了你知道吗?”身边的同学戳了戳他的肩膀,“耳机拿下来吧,放这么大声也不怕耳朵聋了,陈仙。”   陈臻看着那条短信,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说了不要叫我陈仙。”   那人一笑,“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嘛,大家这是喜欢你啊。人家原话是作物学神颜,农大的陈臻好吗~”说完朝他挤眉弄眼地笑起来。   人间仙葩冷漠地戳着手机,‘吃什么,吃你还是吃我?’点击了发送。   农大神颜扭过头去看同学的脸,“人类都这么无聊的吗?”   那人笑了下,刚想答话,就看到陈臻耳后的地方,神色立刻变得精彩起来“我说……陈仙,你这是啥,草莓啊?”   陈臻看他一眼,蓝眼睛里面是满满的疑惑,“草莓?”   手机震了下,沈明光又发过来,‘看谁比较饿,谁先忍不住谁先吃谁。还有,今天给你带了礼物,下课了教学楼外面等你。’   陈臻看完短信,还在愣神他说的礼物,身边的同学已经借了后桌女生的小镜子过来递给他,“我说陈仙,你谈恋爱了?校外的?你也不遮遮!秀给谁看呐?”   他狐疑着接过小镜子,一看——   陈耳朵后边的皮肤青青紫紫的,还有些未消退的咬痕,看上去暧昧得可怕……   位置有点隐蔽之前照镜子的时候居然还没发现……   “……”陈臻强作镇定地把小镜子递回去,“没什么,就被家里的狼狗咬了一口。”   “……狼狗?还咬在耳朵后边?!”同学还想嘲笑八卦一下,上课了。   陈臻感觉自己耳朵后边那块皮肤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烫得不行。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也是,好像都在看他耳后的吻痕。   陈臻装模作样地把手放到那个吻痕上盖住,摆出一副托着头的样子,才堪堪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脚步声从门外传进来。   “各位好。”   陈臻单手拿着手机,还在想回不回沈明光这条短信,就被讲台上的人不是很标准的中文惊得猛地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高大银发的中年男人,不知道是哪国人,深邃的五官十分硬朗。他手臂上夹着教案课本,一身考究的西装,神采奕奕,目光中有坚毅和沉着,不苟言笑的样子有些严肃,看上去就是个十分严谨的人。   他脱下礼帽,对着面前的学生微微笑了一下,“你们好,我叫奥兰,未来一个学期,我来代文君老师的课,会和大家相处一个学期。”   说完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顿在了陈臻脸上。   陈臻错愕地和他对视着。   这张脸陈臻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虽然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欧总部四长老——   奥兰·卡帕罗西亚。 第二十六章   一节课上得梦回伦敦。   陈臻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欧总部的训导教室。   那时候他的左边是安德烈,右边是莉莉丝,身后是另一些身份高贵的血族。讲台上,就是面前这张不苟言笑的脸。   大家都怕这个动不动就闪人巴掌的四长老。有时候陈臻甚至怀疑,在成为血族之前,四长老会不会是一个莫有感情的杀手?   他平时基本不怎么跟人废话,开口就是命令,即使是站在训导室上传授知识,也还是非常高贵冷艳惜字如金,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血族模范。   ……   奥兰的声音里有金属感。   “我们堕入黑暗之中,既不是神,也不是魔鬼,更不是人。八长老给大家上过血族史,所以应该知道,我们的力量和绝望、仇恨息息相关。如果你怀疑神不爱世人,怀疑纯洁和美好,渴望毁灭的时候……”   奥兰说着,突然顿了下。   他走近了高燃的蜡烛前,轻轻吹了下明明灭灭的灯芯。一口气吹过去,蜡烛没有被吹灭,反而烧得更明亮了些。   下面听训的年轻血族都微微坐直了些。   “到了那个时候……你陷入绝望,如果你不顾一切将剑插在十字架上,去反叛神,去反叛根本不存在的天国和伪善的上帝,去反叛这些虚假的存在,你决定了,到灰飞烟灭那一刻都饮血而生,走向地狱和死亡时……   “那恭喜大家,你毁了自己,也毁了神。”   “大家要知道,对我们而言,死亡,是新一扇开往永生的大门。”   他的声音带着历史的厚重感,无端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寒意。   奥兰手握王杖,在训导台前缓缓地踱步。然后他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走下台前,用金制的王杖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维达尔。”   奥兰的声音听上去虽然依旧冷肃,但其实大家都听得出来,他对维达尔说话的时候总是要温柔那么一丢丢。   毕竟是大长老的继承人,即使是四长老也要区别对待。众人私下里议论纷纷,却也不敢指责什么。   奥兰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课很无聊?你一直在看窗户。”   其实窗户是紧闭的。   就算是白昼,这个古堡也永远大门紧闭,窗户全都严严实实地封死。房间里点着蜡烛,他们就只能看着这点微弱的光芒,在地下生活着。   为了换气,会在窗檐下开出一排很小的孔,光就从那里透进来,很细的光线。   也带进来外面的空气和外面的气味,一小排,整整齐齐的,还挺好看。   能照进来很不容易,就像他们想出去,很不容易一样。   维达尔之前就盯着这排被放进来的光看。   闻言他收回目光,眼里那一汪清澈的蓝像是一颗一尘不染的宝石一般。   “不,我是在想……”维达尔顿了一下,眼里有迷茫和不解,“为什么我们来自绝望,却依然还在绝望里永生。长老,我们追寻的是什么呢?”   训导室里一片寂静。   莉莉丝坐在他身边,脸已经吓白了。她悄悄在桌子下踢了一下维达尔的腿,让他别再跟四长老抬杠。   奥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紧皱的眉峰有看不出的情绪。   “我们不追寻什么,维达尔。”奥兰的声音居然少有地,带着一些疲惫和怀疑,“我们从绝望、恐惧中来,永生是馈赠也是惩罚。我们血族……是有使命的,有一个必须背负的使命。”   “什么使命?”维达尔不甘地追问。   奥兰看着自己手上的王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   “陈臻。”   奥兰拿着点名册,点到了陈臻的名字。   陈臻如梦初醒般这才回过神来。   他呆滞地举手示意,然后就看到奥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   “你看起来不是中国人。”奥兰把手里的本子放下,环起手臂,用纯正的英腔问他,“Where do you come from?”   陈臻噎了一下。   良久他才抬起头,看着奥兰深棕的眼睛道,“Despair,death and hell.”   教室里面静悄悄的。   奥兰听完,很浅地跟他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再次拿起点名册,“下一个,郑明明。”   陈臻无端觉得松了口气。   一节课上得自己万分紧张……仿佛重回欧洲,穿越回了以前。   那些画面太令人毛骨悚然了,那是生理和心灵的双重摧残,陈臻实在是记忆犹新,   那时候……四长老会在禁室里面,拿着王杖,看着被铁链拴住四肢的自己,冷冷地说:   “维达尔,渴吗?记住这个感觉,克服它——”   ……   “你会是我们的主,你必须克服——!”   “抬起头维达尔!”   ……   “维达尔,坚持住,想一想,其实你根本没有那么需要人血——”   “坚持住维达尔——”   “维达尔——!”   “维达尔——维达尔——”   ……   四长老的声音有不容置疑的逼迫、殷切和坚定——   “你以为自己真的是怪物吗?只有无法控制自己对人血渴望的,才是放纵自己的怪物!是野兽!”   “维达尔——抬起头看着我!”   ……   “陈仙——陈仙——”   陈臻猛地回过神来。   “下课了陈仙……”身边的人戳了戳肩膀,试图唤回神游的他,“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昨晚太累了?”说完又去看他耳朵旁边的吻痕。   陈臻翻了个白眼:“……请你闭嘴。”   他深吸一口气,看到奥兰刚和几个女生聊完天,已经出了教室门。   陈臻两三下收好东西追出去。他也不叫住奥兰,跟着他一直走,等两个人走到教师休息室,两人一同进了门,奥兰抬手扣上了门锁。   陈臻瞬间紧张了起来。   其实大家都很怵四长老……对陈臻而言,这个人有很多种身份——父亲、老师、引导者,还有一个是……掌控权力的最高君主。   他对四长老的感情很复杂。   很怕,但其实两个人走得又很近,因为四长老很偏爱他。   可在这个人面前,陈臻总有一种无法遁形的赤裸感,因为对方实在太有压迫感了……他身上成熟的气质像一座山,常常压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奥兰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掏出打火机点上,这才看了陈臻一眼,“好久不见,陈臻同学。在中国,我就叫你中文名了。”   “奥兰长老。”   陈臻握拳俯身行完礼,抬起头来就稍带急切地问,“长老,莉莉丝说你休眠了,怎么又来了中国?”   奥兰静静地看着陈臻,神色中有些许责备,“陈臻,说了20年的老毛病,别急躁。”   奥兰说完,陈臻心一紧,闭了闭眼,手指下意识收紧了。   良久他才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毕竟身上涂满了蜂蜜,总会招来苍蝇。休眠只是我的一个骗局罢了,我自有安排,你别管。”   奥兰吸着雪茄,他的坐姿,眼神,一举一动哪都透出一种老派贵族的优雅,“这里变故太多,总部也乱了起来,所以我过来看着你。”   “二长老和三长老又……”陈臻不知道怎么措辞,“可是你走了欧总部怎么办?”   “现在那些不重要。”奥兰看着雪茄上的烟雾,“不说那些,先聊聊你来以后的情况,汇报一下。”   陈臻默了下,整理了下语言,一五一十地说了,但隐去了沈明光的部分。   奥兰听完,低头吸了一口烟,对陈臻说:“我都明白了。现在我的指示是,刘家的事情你不要插手,先不管。狼王的授礼你也不用去,我会替你出席。你明天就收拾好自己,我给你放半年的假,你出去旅游,想去哪里都可以,所有支出按惯例都从我的账目上划。”   听完陈臻愣了一会儿。   ……走?   不管?   其实他应该说,是,我明白了。毕竟四长老是欧总部里说一不二的存在,很少有人会拒绝他的命令,除了二长老和三长老。   更何况四长老是陪伴他长大的训导师,虽然他不是由四长老初拥的血族,但感情深厚早就把对方当作父亲一般的存在,所以陈臻很少忤逆奥兰。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陈臻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有了些执拗。   “奥兰长老。”他的声音没有犹豫,虽然听上去有些抖,“我知道你关心爱护我,但你不可能一辈子护着我……”   “为什么不可能?”奥兰罕见地打断了他。   这对奥兰来说很反常,因为他鲜少打断别人说话,那样很没礼貌。   他的语气依旧是不可置否的笃定。   “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你一辈子,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谁能碰你一根头发?”   陈臻深深地叹了口气。   “长老,我也有我的骄傲。您可以保护我一辈子,让我像个蠢货一样度过往后的岁月,可……那样我又得到了什么?我总要长大。”   奥兰仍是摇头。   他把雪茄捻灭,“以后你想怎么历练成长都可以,这次的事情你绝对不能胡闹。陈臻,这是命令,明天就走,我会帮你买机票,让莉莉丝陪着你。”   陈臻闭了闭眼,那种猛地升腾上来的焦躁感把逆反心理一下子激了出来,“我不会走,而且我会继续查刘家的事,查清原委,清除异党,这些我都会自己来。”   说完他就偏开了头,心想这次估计肯定要挨打。打就打吧,来吧。   但奥兰只是用他惯常冷漠的神情看了他一会,半晌指着他的耳侧,厉声问,“你的耳钉去哪里了?耳朵后边那是什么?谁咬的?”   陈臻心里狠狠抖了下,一种偷情被家长发现大难临头的感觉一下子冒出来,他佯装自然地看了看窗外,“……长老,我的话说完了,先退下了。”   “陈臻——”   奥兰猛地站了起来——   陈臻下意识地转身闪到了门边。   “维达尔——!你给我站住!”   奥兰低声喊住他,陈臻已经……一溜烟地打开门迅速跑掉了。   ***   陈臻像逃命一般地跑出来,背着书包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迅速赶往了沈明光约他见面的地方。   他撑着膝盖顺了顺气,平复心情,然后抬头看自己的……新情人。   情人站在树荫下,很安静地等待着。没有看手机,没有东张西望,眼神就定在某个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今天穿白衬衫,袖子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下面是牛仔裤和高帮帆布鞋,整个人干干净净,年轻俊朗。   陈臻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打量他,不想直接走过去。   看他等自己,专注地等自己的样子,陈臻居然觉得有一种充实感,很美好。   他幻想着……这大概就是永恒了,这就是永恒的姿势。因为这一刻的沈明光是属于自己的,他在等我,这一段时间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   陈臻放慢了呼吸。   这时有人牵着一只柴犬走过去,那只胖嘟嘟的狗一经过沈明光身边就开始极力拖着主人凑了上去,趴在沈明光脚边蹭。   然后陈臻看到沈明光笑了一下,低下了身子逗了逗狗子,那柴犬心满意足地使劲蹭了半天沈明光的脚,像是十分舒服的样子。   不仅是在人类里受欢迎,好像动物也很喜欢他。   不知道他过去到底是爱着怎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个人,对方都没有动心?   想不通。   陈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甩掉那些想法,朝他走了过去。   像是有感应一般,他刚走过去,沈明光已经抬头看到了他。他先是对着陈臻笑了一下,高声说了句,“别动,我过来。”   陈臻听话地停住了。   随即沈明光就小跑了过来,也是他先靠近了陈臻。   他带着目光中的温暖,从牛仔裤里掏出了什么放在身后,背着手问他,“有礼物送你,猜猜是什么?”   陈臻其实已经闻到味道了,但他被那目光中的柔情看得心都快化了。   所以他和每一个爱情里面的智障一样,轻声问他——   “是什么?”   沈明光笑容加深了一些,把手伸出来摊开——   他的掌心里星星点点,是黄色米粒状的花朵——   常绿灌木,高3-5米,又名岩桂。   桂花。   陈臻在课上学过。   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把陈臻香得有点飘飘然了。   沈明光把手抬起了一点放到陈臻鼻子跟前让他闻,用那种很轻、很期待的语气问他:“送你的礼物。这是秋天,闻到了吗?”   像捧着自己的心给他看一样。   陈臻被香味包围着,只看得到沈明光瞳孔里映照出来自己的样子。   这不是秋天……   这是……爱情吧?   陈臻觉得自己心脏狂跳,虽然那好像不可能,他不该有心跳。   这是爱情……吧?   就是。   人类拥有爱情的时候会觉得心里又酸又涨,像快要满出来了一样,还带着一点焦躁吗?   陈臻觉得自己激动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你不喜欢吗?”沈明光又问了一次,语气有点不确定了。   算了,就算是情人,有这些也都够了   ……陈臻催眠自己,说服自己,逼自己相信。   我太喜欢他了,他心里喃喃地重复,我太喜欢他了……   焦躁感最后的出口是,他伸手盖住了沈明光的手掌,盖住了那浓烈的香气,在人来人往的大学校园,抬头吻住了沈明光温热的唇。 第二十七章   “回家?”陈臻错愕了一下,看着沈明光戴好头盔,“回什么家,谁的家?”   戴完,沈明光帮陈臻理了理领子,语气很自然,“我们家啊。”   陈臻愣了下,抬头去看沈明光的侧脸,还有沈明光脖子上的咬痕。   家这个字眼,把他的心一点一点地甜满了。   他心里高兴,嘴上还是要找点刺,“你还随便带情人回家啊?”   沈明光帮陈臻把头盔戴好,笑着摸了下陈臻的嘴唇,神色十分正经,但语气十分不正经,“不回家去哪里?不想吃我?”   陈臻看着他脖子那个牙印,觉得有点心疼,立刻摇头,“不想。”   沈明光哦了声,“那就是想被我吃?”   他刚说什么,沈明光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我看你像是特别想。”   陈臻没忍住就笑了起来。   然后沈明光继续伸出手去戳陈臻嘴角很小的那个酒窝,“问你呢,想不想?”   “想。”陈臻笑着说完,微微侧过脸,亲了一下沈明光的手指。   沈明光一下子收回手来,很严肃地说,“别在外边这样,我会硬。”   “就亲了一下。”陈臻错愕。   “亲一下也不行。”沈明光正色地教育他,“以后你要在外面亲我的话,要先跟我打报告,我同意了再亲。”   “?”陈臻失笑,“你太严格了吧?不行,我忍不住。”   “忍不住也要忍。”沈明光示意他上车,“快上来了,赶紧回去,我饿了。”   “哦。”陈臻眨了下眼睛,“哪里饿?”   沈明光没好气地揉他脸,“都饿,快上来。”   等陈臻坐上车后座,环住他的腰,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他很低地说了句,“我不想做情人。”   “我可没有说要做情人。”沈明光发动机车,“你看,睡一觉起来是你自己觉得接受不了,闹得不行,一下说自己是备胎,一下说不能天长地久也不让我们曾经拥有,到最后还闹脾气说要做情人,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在说不跟我在一起啊。”   陈臻被他这个偷换概念弄得有点晕,“……你不记得为什么我要这样说吗?”   沈明光语气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记得啊,因为我以前有喜欢的人啊。”   太坦然了吧……   陈臻噎了下,都不知道到底是该相信这人的哪副面孔了。他用商量的口气说,“如果你忘记对方,好好跟我在一起的话,我其实也是可以接受的。”   沈明光的语气却非常坚决不容商量,“绝对不行。”   “为什么?”陈臻很伤心。   “因为喜欢你和以前喜欢他不冲突。”   沈明光的话轻飘飘的,听上去居然也有些伤心的感觉,“你怎么就不相信呢,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是坏人?骗财骗色那种?”   “还骗财骗色,越说我越觉得你在骗我。”陈臻没忍住笑了,“你在夸我长得有姿色是吗?”   “差不多。”沈明光也笑了,“那你被骗得开心吗?”   陈臻琢磨了下,点头,“还不错。”   感觉被骗也感觉不错,至少沈明光演得像是真的。   陈臻抱着他的腰,深深吸气,把沈明光的味道随着呼吸进五脏六腑。   他身上的味道太香了。   他没忍住,问了一嘴,“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香水?”   沈明光笑了下,“没有,没用过。”   “你身上的味道我总觉得很好闻。”陈臻把头挪到他颈窝处,这里最香,“和我闻过的别的人类的味道都不一样,我有一种……亲切感。”   沈明光却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陈臻这句话。   陈臻也就把自己沉进他身上的味道里面了。   等到了沈明光家,才进门,陈臻就忍不住抱住沈明光的脖子,和他接了一个很深的吻。   沈明光好不容易才把陈臻拉开,小声哄了他一句,“我是真的饿了,我们先吃点东西,我做饭好吗?”   陈臻有点不乐意,但还是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厨房。   “房子是租的吗?”陈臻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个‘家’,“比我住的要舒服很多,感觉很像家,我在电视上看过的那种家。”   沈明光切菜的手顿了下,“恩,的确是家,搬过来跟我住?”   陈臻愣了下,“……可以吗?”   沈明光切了块番茄,捏了一块喂给陈臻吃了,“就说想不想。”   番茄酸酸甜甜的。   陈臻说:“住下来以后就赶不走了,你可想清楚了。”   沈明光背对着他处理食材,“我永远都不会赶你走,我倒是怕你以后自己要走。”   陈臻走过去抱住了背对自己的沈明光,软成一摊地闻他身上的味道,声音很轻,“我太喜欢你了,我不走。”   沈明光的动作顿了下,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等吃完饭,沈明光想洗个碗,陈臻又黏黏糊糊地跟着他去了厨房,这次乖了,问沈明光,“能亲一下吗?”   沈明光笑了下,“可以。”   说完沈明光凑过去亲亲陈臻的眼睛,又转过头去打算洗碗。   陈臻觉得他有点敷衍自己,就扒上去抱着他的脖子把自己送上去,腿也缠了上来。沈明光让了一下,陈臻贴得更紧了。沈明光干脆把碗丢在一边,一把托起陈臻的屁股抱起来回吻他,没一会儿两人呼吸都乱了。   进到卧室的时候陈臻衣服全都散了,沈明光把他放到床上,跪在陈臻腿间,动作有些粗暴地去扯自己的衣服,又去脱陈臻的。   沈明光看着陈臻湿湿的嘴,想了一下,咬破了自己的食指,等血渗出来,他把手指放到陈臻嘴唇上,声音有点哑,对他说:“舔。”   闻到那个味道后陈臻就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的眼睛微微变色,“……我不要。”   “就一点点——”   沈明光语气很软,像哄孩子一样,“让你热起来。快舔。”   陈臻没来由地觉得有一点害怕。那天失控他的记忆很模糊,疼晕过去以后就处于半昏迷状态,失控后意识也是迷蒙的,所以其实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沈明光。   他动情的样子让陈臻有一种威胁感,侵略性很强。   陈臻被血味冲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他闭了闭眼,跪坐起来,张开口含住了沈明光的手指。   沈明光等他含住了,另一只手先是摸了摸陈臻的头发,去看他银白的发根。然后手指下移,去摸陈臻的耳垂,脖颈,感觉到陈臻的身体慢慢地热了起来。   他手指拨弄着陈臻软软的舌头,看陈臻变红的眼睛,和眼睛里面的沉迷的情态,又加了一只手进去,模仿着抽插的动作深入陈臻的嘴。   下面探进去的时候陈臻小声哼了一下,口水顺着嘴角滴下来,沈明光摸到一手的湿热,一边按着入口一边问他,“怎么两张嘴都这么湿?”说完就重重地按了一下。   陈臻抖了一下,浑身都烫了起来。   很快他就含不住手指,伸手去抱沈明光的腰,摸他腰的线条,小声地求他进来。   沈明光像抱小孩一样把陈臻抱在怀里,坐在床沿上,拉开陈臻的腿,粗喘着说:“看前面,看看自己。”   他们正面是一面穿衣镜。镜子里是他们交缠的身影,陈臻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和沈明光。   陈臻两只腿被沈明光抓在手里,大张着腿,整个人软在沈明光身上。沈明光不停地抚摸着他腿间最细嫩的地方,吮吸他的脖子,在之前的吻痕上添上了新的。   他们现在有相同的体温。   都很热,很烫,像是下一秒就像融化彼此,渗入对方一样。   陈臻眼睛和眼角都红了。镜子里面的样子太过淫糜。他避开了眼,扭过腰想去亲沈明光,已经被抓着腿插了进来。   这是一个很羞耻的姿势,对陈臻来说。   沈明光把着他的两条腿,从后面撞他,有错落的吻落在耳后,脖颈,脸侧。   恍惚间陈臻克制不住就开始叫床,抓着沈明光捏着自己腿的手臂,随着他的动作又陷入了迷蒙的快感中。   “舒服吗?”沈明光操上一下就问一句,动作越来越重,“吸得我快动不了了,放松点。”   陈臻眼角已经有了些许水光,盈盈地溢满了情意和欲望。他恍恍惚惚地扭过头,去找沈明光的嘴唇。   两人嘴唇粘了不知多久,沈明光放开他,打着圈地揉陈臻后颈上的肉,提着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让他跪在镜子前。   地毯很软,跪在上面也不会不舒服。陈臻被沈明光架着往前贴住了镜子,沈明光陈臻的两只手都按到了镜子上,“看清楚了,陈臻,记住你自己现在的样子。”   沈明光再次从后面进来,进出间的水声大得陈臻不敢去看镜子里自己的脸。他两只手都被按着动不了,沈明光动得越来越快,还要一遍遍地问他,“可以吗?我再重一点?”   下面湿湿黏黏的,陈臻感受着身后的大东西,有些羞怯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只看了一眼,又忍不住低声开始呻吟,叫在沈明光的耳边。   沈明光被他吸得要射不射的,也就稍微慢下来,不再加速撞他,就享受着陈臻微微痉挛的后穴,低头迷恋地吸陈臻秀美的肩膀。   “沈……唔……”   陈臻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因为下一秒沈明光又把手指插进他的嘴里了。   血味又冲上头来,他两只嘴都被堵得满满的,舒服得感觉神经末梢都在颤抖。   后来跪了太久,沈明光还是心疼他,把他抱回床上,从正面上了他一次。这一次他们对着彼此的脸,嘴唇也贴在一起,沈明光兜着他的屁股动,额间的汗水滴在陈臻嘴唇上,他舔掉了。   这个体位陈臻整个人都是打开的。他的腿架在沈明光肩上,被撞得不停往后缩,床单很快就湿了一大摊。   陈臻一开始害羞,后来就放开了些,软着声音叫床,沈明光顶一下他就哼一声,痉挛地缩紧一些,眼睛始终和沈明光对视着。   最后沈明光射在陈臻里面的时候,陈臻没有忍住哭了。   这是一次他们都完全清醒着的情爱。   也是陈臻第一次跟一个人,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如此亲近。   他无法控制泪水。在高潮的顶点冲刷过脑海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因为沈明光在他里面,被他容纳着,他们肌肤相亲。他也终于有了一种被人独一无二地爱着的感觉。   那种美好太煽情了。   陈臻一边喘着气一边流眼泪,一边紧紧地去握沈明光的手。   他们看着对方,目光里都是复杂的柔情。   沈明光盯着陈臻血红的眼睛看了没有几秒,就着还在里面的姿势,揉着陈臻的头发,再一次深深地吻了下去。   ----------   “星期四,阴。   尽管这里总是阴天,时常下雨,但我好像从维达尔蓝色的、明亮的双眼里看到了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秋天的味道湿而凉,天气已经开始明爽。来学校的时候路过几株桂树,很香。我捡起花朵飘落在地上的尸体,仿佛看到了它绽放后,留下芳香最后化成尘泥的命运。   它的花期很短,只香在一个季节。或许我和维达尔,也熬不过这个花期。   我把桂花拾起来,放在口袋里,告诉他,这是秋天。   他喜欢我,或许也有一点点爱吧。   做完的时候他哭了,我慌得不敢看,不敢仔细看。   我也想哭,但更多的是绝望。   我想让他爱我,又怕他现在越爱我,以后就越恨我。   真是快疯了。   我快撑不住了,想告诉他一切。   可我能给他什么呢?   或许我只能把一切都还给他,让他回来,那样他会原谅我吗?   如果他想起一切,是会恨我,厌恶,伤心,还是……有一点点不舍得?   我不敢想。   中秋快来了。   我不敢想。   02:03AM   Fenrir.” 第二十八章 血腥中的爱   陈臻是被沈明光起床的动作弄醒的。   房间里还是黑的,不知道是几点。   等沈明光回来躺下重新把陈臻冰凉的身体抱紧,看他醒着,就亲了亲他的额头,“继续睡,还早。”   陈臻被抱得很舒服,动都不想动一下。   沈明光身上很暖,就更衬出自己身上多冷。   他把自己整个人都贴上去,整个人手脚并用紧紧地缠着沈明光,“你刚刚一下床,我就醒了。”   沈明光让他抱着,把手盖在陈臻眼睛上,“要不要再睡一下?”   “干嘛遮我眼睛,周围也不亮。”   “我怕你盯着我看就睡不着了。”沈明光声音很低,“睡吧,我们臻臻。”   “……你叫我什么?”陈臻没用什么力气,轻轻推了下沈明光的手,那力气肯定也推不开,他又忍不住笑了,“你再叫一声。”   “我们陈臻。”   “重新组织语言,你刚叫我什么?”陈臻挠了下沈明光的腰。   沈明光声音也带着笑,重复:“我们臻臻。”   “太肉麻了。”陈臻感觉自己像是在撒娇,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你再叫一次。”   爱出现在两个人身上的时候,有的人控制,有的人臣服。有的人强硬,有的人温柔。   总归有千百种组合,都不是稀奇事。   陈臻想,自己一定是臣服的那一个,因为他对沈明光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示弱。都在告诉他:快看,这些都是我的弱点,快来拿捏我吧,快来。   男女的性格标签在爱里都消失了,他觉得自己身上出现了软弱,以前没有过的软弱……甚至会开口恳求,想让对方叫自己一次叠字的称呼。   “我们臻臻。”沈明光从善如流地又叫了一次,音调又轻又软,“人间仙葩陈臻臻,我听过的。”   陈臻嘴角勾了下,想了一下,“我的英文名是维达尔,初拥我的人取的名字,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好像什么时候听你叫过。”   沈明光沉默了一下,才轻轻重复:“维达尔吗。”   “嗯,维达尔。”   陈臻眼睛被他蒙住,什么都看不到。就索性顺着沈明光的肩膀往上摸,摸过喉结、下巴、嘴、耳朵,然后一点点地去摸沈明光脸的轮廓。   陈臻的眨眼的时候睫毛扫过沈明光的手心,像是一下下扫着心房一样,痒,还有点麻。   这只蒙住他眼睛的手,指尖还有一个咬破的伤口,陈臻闻得到那种若有若无的,血的香甜。   在爱人的气息里,血腥的味道很甜蜜。   想死在他摊开的手掌里,陈臻想着,挺值的。   “我看不见你。”陈臻轻轻地说,“但其实也看得见你,感觉得到你,我觉得你喜欢我。”   其实他想说的是爱,但陈臻话到嘴边生生改了。   沈明光在黑暗中的表情,没有人看得清,陈臻也是。   很久以后沈明光才叫了一声:“维达尔。”   陈臻手刚好摸到沈明光嘴巴上,应道:“嗯?”   沈明光的语气很稳:“我爱你,维达尔。”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怪的是,陈臻听完一点都不觉得高兴,他总觉得沈明光话的感觉很怪。   “你说我爱你的时候,心跳要……沉重一点。”陈臻良久才开口点评起来,“叫维达尔的时候也是,跳得也不快,但是变得更响了。说的时候你的嘴唇也有点抖,好像很紧张,但是你装得很镇定的样子。”   “没有。”沈明光立即否认了,“你感觉错了。”   陈臻听完怔了一下,才继续笑着说,“那为什么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总觉得你是在对另一个人说?”   沈明光手掌下陈臻的皮肤没有温度,和心一样冷。   “都是说给你听的。”沈明光还是覆着陈臻的眼睛,好言好语地哄顺便转移话题,“不睡了?”   “不想睡。”陈臻也不睡,却也没有让沈明光把手拿开,在他的掌心里面眨眼睛,“我想听你说说你以前喜欢的人,可以吗?”   “你想听什么?”沈明光的语气有些奇怪。   陈臻想了下:“就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男人还是女人,性格,脾气,你喜欢他什么之类的。”   沈明光看他不想睡,索性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着,但手还是蒙着陈臻的眼睛。   所以陈臻看不到沈明光看他的眼神里的绝望和眷恋。   “你真的想听吗?”沈明光轻轻问了一次。   陈臻手不自觉紧了下,但还是说,“我想知道你爱过一个怎样的人。”   沉默了一会。   沈明光一只手一直握着他的脚,力道适中地捏,因为很舒服,陈臻就没动,等着他的答案。   “好。”沈明光最后还是妥协了,“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尽量满足,你问。”   听得出来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   陈臻立刻精神了起来。   “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性。”   陈臻心放下又提起,“长得好看吗?”   其实他还有半句话是和我比怎么样,但是感觉太小心眼,就没说。   “和你一样好看。”沈明光语气很温柔。   陈臻不满意,“怎么会一样,是因为我跟他一样好看你才喜欢我吗?”   沈明光很有耐心地听陈臻无理取闹,哄得很有诚意,“怎么会,意思是说你们都很好看,这是客观事实。”   陈臻默了下,继续问,“是个怎么样的人?怎么认识的?”   “是个很高贵的人。我爱上他的时候一无所有,他救了我。”   救过命?那完了,怪不得忘不了。   陈臻听完感觉有点难过,他掐着自己的掌心,“对方性格好吗?”   他的眼睛被蒙着,黑暗却好像放大了感知能力,他能‘看’到得更多了。   “很好,大家都喜欢他。”沈明光笑了下,摸了摸陈臻的头发,“只是不爱说话,基本没有说过几句话,他只跟我说过三次话。”   陈臻有些震惊,“他是自闭症吗?不爱说话?你只跟他说了三句话都这么喜欢他?”   沈明光笑了下,“他本来就话少,没有什么自闭症。”他顿了下,“他不说话的样子更好,那就是他。他跟我说过三次话,其实算是很多很多了。”   陈臻吃醋地冷笑,“感觉你在变相说我话多。”   “没有。”知道陈臻看不到,沈明光还是摇了摇头,“我喜欢听你说话。”   “你喜欢他什么?”陈臻语气有些不确定,“我呢?又喜欢我什么?”   问完,陈臻就麻痹自己说,这种逼问男朋友前男友的事以后别做了,问过这次就都忘了,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问也不对,不问自己又难受,怎么做都是错的。   只是说不在意是假的。或许能憋在心里说大度一些谁还没几段感情经历啊,这样安慰一下自己也能想通,可是毕竟也是心里的一根刺,不定时就跑出来扎着人疼。   陈臻有点不敢听沈明光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有点后悔问了这些。   沈明光没有回答,他沉默了很久,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   “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走?”陈臻怔了下,“去哪里?去几天?”   “去永远。”   陈臻浑身一震。   他觉得沈明光的蒙着自己眼睛的手压得重了些,声音也有点抖,沈明光说:“我们去挪威吧,或者别的你喜欢的地方……你别去管你的同族,你的长老。我也……丢下过去的所有,我们去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生活,就你和我。我们离开这里,就你和我,你愿意吗?”   去永远?   陈臻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沈明光的手掌里,很慢地想这句莫名其妙的邀约。   但很快沈明光的手机就响了,很突兀,也打破了刚刚那种陈臻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气氛。   陈臻眼睛还被他蒙着,就靠在他怀里听他讲电话。   挂掉后沈明光的手也拿开了,他叹了一口气。然后亲了下陈臻的额角,语气已经正常了,“我要出去一趟。”   “我都听到了。”陈臻已经下床开始穿衣服,“简宁让你去警局。走吧,我也要去。”   ***   他们在警局碰到了刘敏。   刘敏指尖夹着一支烟,站在门口和简宁说话,两个人站得十分远,面色都有嫌弃。   陈臻走过来以后他们的对话就停了。简宁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直接撇下刘敏走到沈明光面前,又看了看陈臻,“有事跟你说。”   沈明光看了陈臻一眼,才对简宁说:“就在这里说,没关系。”   简宁脸色阴晴不定地变了半天,才低声问他,“你之前的猜测有几分把握?”   “八分。”沈明光把手里的矿泉水打开递给陈臻喝,“尸检报告怎么说?”   陈臻一边喝水,一边好奇为什么沈明光会用这种语气跟简宁说话,像领导。   简宁重重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然后他猛然看到沈明光脖子上的牙印,脸色立刻变得惊恐,“沈……沈明光,你……他妈脖子上那是什么?”   沈明光脸色不变,轻描淡写的,“吻痕。所以现在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简宁难以置信地盯着沈明光看了半天,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指着陈臻说,“你……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胡闹也要有点底线,他是吸血鬼!你现在……”   陈臻有点不高兴,出声打断了简宁,“简队,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他,但是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凡是也讲个先来后到吧?”   简宁气得七窍生烟,疲惫地抱住了头。   沈明光没忍住笑了出来。   简宁气得快吐血了,还要说什么,刘敏已经走过来对陈臻行了个礼。   “什么东西?”简宁目瞪口呆,死死看着陈臻,“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谁都要跟你行礼?”   陈臻很谦虚地笑了下,“不算什么东西,过完三十岁生日,我会接替大长老的位置,就是那种你们部落首领也要跟我平礼的东西。”   简宁转过头去看沈明光,“听见了吗,人家还是个初代吸血鬼,沈明光你知道……”   陈臻完全听不下去了,他太怕沈明光动摇了,直接连声打断,“我们都清楚,都知道后果,你别劝他了,都是我的错。”   刘敏也有些震惊,她指着沈明光说,“大人,你们在一起了?你知不知道他可是狼……”   陈臻烦得要死听不下去直接打断,“我都知道都知道,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要阻止别人谈恋爱吗?”   不就是跟人类谈个恋爱吗大不了以后跟沈明光说说他愿不愿意变成血族把他初拥了就行了啊,怎么每个人都这么大惊小怪。   刘敏还要劝,手指着沈明光都微微颤抖,“可是他毕竟是……”   沈明光把刘敏戳到自己的面前的手推了回去。   “我和陈臻的事现在不重要。”他口气淡淡的,终止了这段对话,“先说正事。”   刘敏和简宁对视了一眼。   简宁烦躁地指着刘敏对陈臻道:“你算是吸血鬼里边儿管事的对吧?能不能管管下边的狗,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管是谁杀的人,都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陈臻听完,拧上了矿泉水瓶子,转过头去,定定地看着刘敏,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问了一句:   “是不是刘长生杀的人?”   作者有话说:在爱人的气息里,血腥的红色最甜蜜。——陈绮贞《腐朽》 第二十九章 88年相伴   刘锋推开红木大门径直走了进去,他没有敲门,直接推开走了进去。   面前刘长生坐在太师椅上,端着一杯血喝着。他左右是家中的血奴和族人,而地上,躺着一个已经死掉的血族。   那个血族显然是已经死透了的。他胸前插着一把银匕首,全部没入胸口心脏的位置,嘴被铁链子死死勒着,手脚也被长钉牢牢地钉在地上。   刘锋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见过他,或许见过,对方还用那种轻蔑的、不屑的神色打量过自己。毕竟刘家所有人对他都这样。   但现在这些也不重要了,这个血族已经结束了永生。   刘长生见刘锋进来了,就慢悠悠地把杯子放下,对身边的随从吩咐,“把尸体弄下去,差不多就让敏敏把他送去交代吧。”   刘锋漠然地看着下人把地上那个血族身上的匕首和长钉拔出来。血立刻涌了出来,但血族的血,尤其是已经死掉的血族的血,对在场所有人都毫无吸引力,闻起来有令人作呕的腥气,非常难闻。   不知道怎么,今天刘锋总觉得那红色有些刺眼。其实这不应该,因为红色,无休止的红已经是他生活的全部了,他不能离开它。   刘锋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屛住了呼吸,不去闻那味道。   有点恶心。   等下人收拾完尸体也抬走了,刘长生还在慢条斯理地喝自己杯子里面的血。   刘锋始终低着头。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地砖,上面还有没完全擦干净的血迹。   良久刘锋才闭了闭眼,上前一步轻声开口,“家主。”   刘长生没看他一眼。杯子里还有残留的血迹,很少,他剩了一点在里面。   “都下去。”刘长生对身边的随从道,“刘锋留下,吩咐一下,下午不见客。”   刘锋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等门才关上,刘长生的话就落了下来,“跪下。”   刘锋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即就驯从地跪了下来。   “靠过来。”   刘长生把双腿打开,盯着刘锋看,眼睛里像是有情绪,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刘锋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和不甘,但还是挪动着双膝靠了过去。   等他靠到刘长生脚边,刘长生伸出手扣住了刘锋的下巴,用阴戾的目光开始仔细打量刘锋精致的五官,像是想从这张脸上看出什么一般。   他们对视着。一个神情阴狠,一个目光淡漠——甚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无畏,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害怕。   过了很久,刘长生另一只手开始解自己的皮带,放出腿间的东西,按着刘锋的头对他说:“来吧。”   刘锋一句话都没说,他闭上眼,张开嘴开始含那东西。   他其实已经麻木了。   漫长的时光里,这样的羞辱是家常便饭。他必须要像一条狗一样,跪在地上吞吃这人的那玩意,才能在刘家被人叫一声‘锋少爷’。但其实也没有几个人真心实意地看得上他,背地里面都说:刘锋这个下流货,真贱。   被人玩的下流东西。   刘长生抓着刘锋的头发,不轻不重地帮他吞吐,控制着力道和速度。半晌他拿起了桌子上喝剩下的血,拽着刘锋的头发让他把自己吐出来,用微微沙哑的语气说:“头仰起来……伸出舌头……对,喂你点好东西……”   刘锋闭着眼,伸出一点粉色的舌尖,刘长生把杯子里剩余的血倒在他唇边舌上,看他舔干净了才继续命令他,“继续,深一点。”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了刘长生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和刘峰吞咽含弄时的水声。   刘长生看着自己腿间的头,摸着刘锋的头发,语气温柔,问他:“刘锋,你记得不记得,我们认识了多久?”   刘锋想说话,但刘长生死死按着他的头不让他退出来,他自问自答地说了下去——   “反正我记得。”   刘长生粗喘着气,眼间那条疤随着情起激动一跳一跳地,“我们过了今年,就相伴整整88年了。”   刘长生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一直想着,我们会有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无论如何,只要我还活着,还有能力,就会一直看着你。”   其实今天很反常。   刘长生是个很寡言的人。他为人阴厉狠辣,体现在情事上也一样强势。刘锋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床伴……或许连床伴也算不上,就是个他养的用来泄欲的工具吧。他们维持着这种病态的关系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刘长生还是第一次跟他回忆往昔,说这些温情的话。   发现了?   要处置他了?   刘锋含弄的动作慢了一些。   刘长生不知刘锋的想法,依旧是摸着刘锋的头发,淡淡地道:“我时常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提起这个,刘长生总是冷着的脸居然破天荒有了几分柔情。   “那天是5月25日。”   “在少城公园,你和学界各界人士一起声援五四运动。那时候你还是个学生吧,还爱着国家,爱着和平,倔强地肯定中国一定会有希望和未来。那时候你是多意气风发啊……你眼里的光芒让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你。我想,那时候你的血,一定是炙热的,滚烫的,毕竟……你那时候还有理想。”   刘长生说到一半,刘锋就万分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是被触动了什么伤心事,他终究是没法继续动作,费力从刘长生手上挣脱出来,瘫坐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脸,语气哽咽而痛苦,“……你别说了……别说了。”   刘长生沉默了一下,蹲了下来,开始解刘锋身上的衣物。   他着迷地吻着刘锋微微颤抖的眼睫,一边打开刘锋的身体“你在难过吗,颜风?”   听到那个久违的,恍如隔世的名字的时候,刘锋才彻底没有忍住,掉下泪来。   进去的时候刘锋才止住了哭声,因为刘长生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喂到了刘锋嘴里。   “我知道你恨我。”   刘长生动作很粗暴。   他做事一向没有什么耐心,对性也一样,每次结束,刘锋身上的淤青都会留好几天。   他死死捏着刘锋的腰,看刘锋光洁的背,瞳色被刺激地变成了深红色。   刘长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动,用很平静地语气道:“我知道你恨我,这么多年我不说,我不问,都是因为知道你恨我。但我没办法……我舍不得动你。”   等结束一次的时候,刘长生把刘锋抱到了桌子上,刚要继续,门就敲响了。   刘锋低着头,神色颓败,嘴唇眼睛里都有水光,是他惯常情事过后有些虚弱疲惫地样子。   刘长生看着刘锋嘴角残留的血痕,头靠近了些想把血迹吮去,但刘锋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微微偏了下头。刘长生顿了下,抬起手帮他把嘴角抹干净了。   他随便拿起一条手帕把手上的伤口系住,低下头对刘锋道:“穿好衣服,去见客人吧。” 第三十章 死者   刘长生刚打开门,在门外等得心急如焚的刘敏就冲了进来,“哥!出事了!你……”   她话说到一半,就看到刘锋低眉顺眼地跟在刘长生后边。她眼底立刻闪过一丝厌恶,指着刘锋怒不可遏地道:“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这条狗在这快活?!我跟你说这次的事儿肯定跟他有关系!总有一天我他妈要把这条狗给剁了我看你怎么护着他,没良心的下贱东西!”   刘长生不悦地喝止了一句,“当着我面就这么欺负同族?规矩呢?”   按往常刘锋和刘敏肯定会在刘长生跟前吵上一架,最后刘长生先把刘敏骂一顿,再不咸不淡地说刘锋两句,事情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去了。但今天的刘锋一言不发,像是什么都不想说,也没有力气和别人争执。   刘敏有些诧异地多看了刘锋两眼。   她还是惯性地多骂了一句,“你把他当同族,他把自己当什么啊,下流东西……”   刘长生皱着眉打断她:“够了,每次一见面就吵吵吵,现在怎么回事,火气这么大?”   刘敏顿了下。   “警方过来了,简宁亲自过来的,就那个南部落祭祀的小儿子,他是特别处的副队。”她神色担忧,“本来说好的,按照你的打算把‘凶手’交给他们这事儿算是结了,但这次估计没那么简单了。”   “怎么?”刘长生拧起眉头,“那个简宁要查到底?”   刘敏叹了口气,“这就是怪的地方。这次死的那个学生是失血过多死的,脖子和大腿上的肉都给剜下来了,虽说死无对证吧,但这事儿摆明了跟咱们脱不了干系……哥你也知道,这几年我们和狼族摩擦也不少,都说简宁又是个不依不饶的性格,还是狼族的人,我是觉得挺麻烦的。我想着,他应该是要查到底,毕竟咱们的和平协定说得清清楚楚,两边谁都不能动人类,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有人死,我想那边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敏说的时候,一直用十分戒备且不满地神色看着刘锋。   刘锋一直听着,面色漠然,没什么反应,倒是等刘敏说到简宁的时候,才很淡地笑了下,像是在嘲讽什么一般。   “所以呢?”刘长生示意刘敏继续说。   “今天我去警局告诉简宁,按照我们准备好的说辞——”刘敏顿了下,“说下人不懂事,已经处死了,我们把‘凶手’带去给他,按照特别处的程序走完,这事儿就算过了。我本来以为还要再多费点口舌,但没想到简宁想了下,跟我打了几句太极,就说把‘凶手’送来就是了!我怎么想都想不通,这简宁往常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他外号叫‘活阎王’,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   刘锋在旁边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面上居然有几分了然的意味。   刘长生听完,没有答刘敏的话,反而是转过头去看了刘锋一眼。   可刘锋仅仅是很淡然地回视他,微微带着些讥讽的目光像是在说:怎么了,为什么看我,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刘长生皱着眉想了一会,像是想问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他问刘敏:“他不追究最好,这样这事儿也算过了。你怎么还这么急?”   其实他们都清楚,这件事永远‘过’不了。   刘敏摇头,“哥,简宁现在一点都不重要了……现在麻烦的是……”   她皱着眉,一脸担忧。   刘长生脚步顿了下,“吞吞吐吐的听得人难受,直接说。”   刘敏长叹了口气,“陈臻大人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也跟过来了,我看他的意思,是要彻头彻尾地查咱们了。”   ****   等他们见到陈臻的时候,刘敏已经显得稍微从容一些了。   最坦然的大概是刘长生。他大步走过来,先按礼数朝陈臻行完礼,抬起头来用关切的神色道:“大人,你前段日子受伤了,我们一直很担心你。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谢谢关心。”陈臻抬起手看了下掌心的疤痕,“等把你的事情处理了,我会自己查清楚那件事的。”   “毕竟是在刘家的领地出的事,我难辞其咎。”刘长生一脸懊悔,“需要帮助大人一定开口。”   刘长生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陈臻,和他身边的沈明光,还有简宁。   沈明光身高快有一米九的样子,从近处看更加英俊挺拔。他的容貌看上去是东方面孔,但因为轮廓硬朗,又有类似西方人的高耸鼻骨,单论脸蛋身材可以说非常博人眼球。   但怪的是,他身上的气质又很柔和,是一种特意克制后的柔和,所以那种表象下,就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感。   最特别是沈明光的眼睛……   他的目光里,有一种介于少年和成熟之间的内敛,组合在一起,旁人看来会觉得他身上有些微妙的‘男人味’,但刘长生不这样觉得,他知道那是假的,那是压抑过后的假象。   他骗得过被爱蒙蔽的陈臻,但骗不了精于算计的刘长生。   其实面前这三个人,简宁英气逼人,虽然他身上的味道让刘长生惯性生理性不适。陈臻满身贵气,目光纯净,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性格有些任性,就是个直来直往的少爷脾气。   剩下一个沈明光,他身上只有人类的味道,看上去普通,可这普通太刻意了,就令人觉得危险。   未来的狼王。   和未来的大长老在一起的未来狼王。   刘长生脑中百转千回,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陈臻看刘长生老是往沈明光那儿看,有点不高兴,“刘家主,没见过人类吗?”   刘长生默了下,笑着轻声重复,“人类?”   他不知道陈臻是故意装神弄鬼还是真傻,只当陈臻在避重就轻,“行,确实还是人类。大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血族的法律,你把他带来这里,我难免要有点想法,或许说,你在挑衅我们吗?”   也不知道是该说陈臻有恃无恐还是说沈明光和简宁胆子大,这么明目张胆地就来了刘家,身边全是血族。   陈臻早就想好了说辞,“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我自己会解决,我会跟四长老解释清楚,就算受罚……什么的,我自己承担就好。”   说来说去也说不破,陈臻还是天真地以为沈明光依旧是个人类,而刘长生以为陈臻知道沈明光是狼王,但固执要和对方在一起。   刘长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大人,你好像还没搞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你如果要选择他做自己的伴侣……不说伴侣,就算是做朋友,普通朋友,那么整个血族上下,你还能得到谁的信任?”   陈臻听完气得笑了,“这话听上去像是在威胁我。你的意思是,我跟他在一起,就会被六亲不认天打雷劈妻离子散是吧?”   沈明光听得好笑,“妻离子散不是这么用的,你可以说众叛亲离。”   “哦。”陈臻撇嘴,对刘长生道,“别拿你那套来说教了,请不要对我的私生活过多干预,我找你有正事。”   刘长生点点头,“那请大人坐下说吧。”又对刘锋说了句,“给客人倒茶。”   刘锋端着茶壶一个个地倒过去,等倒到简宁那儿的时候,来了半天被身边的味道弄得心烦意乱的简宁终于爆炸了,“你给我倒什么玩意儿?你见过哪个狼人喝血的?找什么茬呢你们这是!”   他抬头还要再骂,却猛然看到刘锋脖子上那大片根本遮不住的吻痕,他嘴里的话像是噎住了一般,硬生生卡住了。   “你……”他嘴唇张张合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刘锋行云流水地给他倒血,“这位客人,抱歉了,我们这没有别的,只有血。”   他看都没看简宁一眼,目不斜视地倒着血,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垂着,手腕纤细苍白,“不爱喝也没人逼你,谁让你上赶着来呢。”   说完,才转过身重新回到刘长生身后站好了。   刘锋那句话还荡着尾音在简宁脑子里面响——谁让你上赶着来?   “对啊。”简宁自嘲地看着他凑到刘长生耳边,小声说了什么,神色目光十分顺从,哪里有在自己跟前那副又拧又倔又主动又风情的样子,简直有一千副面孔,换谁都不敢相信。   “我犯贱上赶着来自讨苦吃,打自己脸。”简宁喃喃地对自己说,“我还说沈明光疯了,我看我他妈才是个神经病。”   其实刘锋本人和名字,是截然相反的感觉。刘锋的锋,人们总会联想到锋利,锐利,可是他看上去,反而更像是个画里面走出来的美少年,没有一丝锋芒。   陈臻掐了一把沈明光的腿,唤回他看向刘锋和简宁的视线,蓝眼睛里面的意思是:你看他干嘛?他有我好看???   沈明光笑了下,索性抓起陈臻的手心,在他手心里面写了‘凶手’两个字,又对着刘锋抬了抬下巴。   陈臻一来对书面汉字十分不感冒,二来,沈明光温温热热的手握着他,手指在他手心里写写画画的,他心都飘了,完全不知道沈明光在写什么。   于是他大胆猜测,沈明光一定是……   陈臻若有所思地对沈明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凑过沈明光耳边十分小声说了句,“知道了,我也爱你,别闹。”   沈明光:“……”   刘长生看不下去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大人,你有话就直说吧。”   陈臻这才把头转回来面对刘长生,已经调整了一个冷酷无情的表情,“也是。我来找你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违法乱纪,干什么缺德事啊?”   “那怎么可能,我们刘家,一直是遵纪守法,尊重人类公序良俗的好血族。”刘长生顺着他的话说,“大人何出此言。”   “那就奇了怪了。”陈臻转着自己面前的杯子,“请问刘家主,9月2日周四的血市,就我们吃火锅那天,我收到了一盆血薄荷……在你拿出那盆薄荷之前,我闻到了……”   陈臻顿了一下,“血的味道,人类的。并且,十分新鲜,一定是鲜血。”   刘长生笑了下,“然后呢,这能证明什么?”   陈臻点了点自己面前的杯子,“虽然不能证明什么……不过奇怪的是,我和简队确认了一下,他们最近在查的一个案子的死者阮文,他的死亡时间,居然就是9月2日……刘家主,你说这件事巧不巧?” 第三十一章 莽撞的正义   “听上去实在是很巧。”刘长生放下茶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陈臻大人,我可以解释。”   “你先别解释,我还没说完……啊?怎么了?”   陈臻的椅子被敲了下,他偏过头去看沈明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断自己说正事。   沈明光看着陈臻的椅子。   陈臻脾气有些急躁,说话的时候也着急,连人带椅子都像是要扑到刘长生脸上去一样,说着说着就下意识挪自己的椅子靠向刘长生那边,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就离得远了些。   沈明光没说什么,拉着椅子扶手直接把陈臻连人带椅子往自己的位置拖,等他们的扶手靠近了,他才转移开视线,“没事,你继续说,别激动。”   手劲还挺大。   陈臻哦了声,又转过头,“刘家主,在我听你解释之前,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天晚上,我出了血市以后越想越不对……首先,那盆血薄荷,你口口声声说为我精心培育的血薄荷。你可能没注意到,你给我的时候花盆周围居然还有没处理干净的泥土,而且土也是松散的,这很明显是你从别的地方慌慌张张拔出来放花盆里的吧?哦,我看你的表情,像是觉得我不应该知道这些,可能在你眼里我这辈子手连泥巴都没摸过,不过……我在农大学的专业是,作物学。”   刘长生听完,笑了下,抬头问陈臻:“看来大人学到不少。嗯……血薄荷好吃吗?”   “没吃,丢了。”陈臻看着他,“所以,我出了血市以后总觉得你在掩盖什么,我折返回了你的家宅。时间很仓促,虽然我不知道你把那个人弄去了哪里,但是我循着血味找,发现血味最浓的地方……居然是你的房间。”   所有人都静静听着。   刘锋正把视线放到简宁身上,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简宁皱着眉回视他,只不过盯的是他脖子上若隐若现的吻痕。   说完,陈臻把手里的杯子往桌子上一顿,青瓷茶杯瞬间变成碎片,里面鲜红的血顺着桌面慢慢地四散流淌。   他看上去像是动了真怒,“刘家主,你刚刚还在跟我说血族法律,你是家主,我想不用我提醒你在自己的领地猎杀人类是什么后果……如果是普通血族我也不会这么生气,我惊讶的是,你是一地领主,怎么也做这么愚蠢的事!”   刘长生听完,面上没有惊慌,没有不安。陈臻发怒的时候血灵已显,整个人都处于一触即发的战斗状态,看上去随时都想扑上来把他给撕了,但刘长生还是不紧不慢地。   他解下了自己手腕上缠着伤口的手帕,轻飘飘地盖在了桌子上那杯淌得到处都是的血上。   “陈臻大人。”刘长生笑得很从容,“其一,人不是我杀的。或许您不知道,我和您一样吃素很久了,不那么喜欢人血,况且刘家所有人类血液供给都是从符合血族法律和人类法律的正规渠道获得的,所以我对杀人没多大兴趣,也没必要多此一举给自己找麻烦。”   “然后其二……”他对刘敏使了个眼色,“敏敏,把他带过来,给大人看看吧。”   陈臻皱着眉盯着他,“我觉得一切都很清楚了,你的解释不足以让我相信你没杀人。我亲眼看到,亲自闻到,没什么比这个更证据确凿。”   说话间刘敏很快地支使下人抬了一具尸体过来。   刘长生一脸无奈,“大人,我知道在你心里肯定已经确定我是凶手了,不过这件事我自认清清白白。地上那个叫刘环,他平日就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家门不幸,我也不为他做过多辩解。9月2日那天,他带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回了家族,说自己没控制住就……他自己也知道闯了祸,就把人带回来听我处置……另外,大人,那天我可是一直在餐厅陪您吃饭呢,就算我要杀人,我也没有作案时间啊。等我收到消息过去处理这事儿的时候,那个学生已经死了。”   他说完,指了指地上那具依旧睁着眼睛的尸体道,“为了帮这小子擦屁股,事情发生以后我们暗中找人给他家里人安排了补偿,都是我亲自吩咐下去的。”   陈臻冷笑,“你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说来说去都跟你没半点关系……那我问你,既然跟你没什么关系,那为什么不上报我?”   刘长生摊手,“大人每天忙着感受大学生活,忙着谈恋爱,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腌臢琐事,何必拿来叨扰大人。”   陈臻闻言几乎是立刻被激怒,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来抽出鞘来轻轻一甩,匕首化作长刀,顷刻间刀尖已经架到了刘长生的脖子上——   “我看上去很好说话,很好糊弄是吗?”陈臻瞳色赤红,“说起来我还真没杀过同族,不然先拿你祭祭刀?”   刘长生没说话。他微微低了下头,看了一眼刀柄上的十字架。   十字架上面的毒蛇和玫瑰相缠着,那是权利的象征,也是他们必须服从的标志。   但……大浪淘沙,世界更替得那么快……   权利会永恒地被同一个人掌控吗?这个世界永远属于强者和有勇有谋的奋进者,就算被血统和身份压着,但那又怎样?   刘长生对着陈臻轻轻笑了一下。   他眼间的那道疤也笑了一下。   然后他伸出两只手指,拈起陈臻的刀尖,语气轻轻地道,“大人,您知道杀了我,有什么后果吗?”   “我不管有什么后果。”陈臻语气不变,“我只知道,死的那个人,他有父母长辈,有亲朋好友,他的生命有限而脆弱,现在那个人死了。而你,你拥有永生,拥有力量,拥有很多,可你还是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你藐视规则,死不足惜!”   简宁听到这居然笑了下,他捅了捅沈明光,“这小吸血鬼还一套一套的,有点意思。”   沈明光没回答,他看着陈臻的背影。   那个背影是倔强而坚定的,从肩到腰的剪影像剑一样笔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逆着光,并不真切,像个幻影。   那瞬间沈明光好像被送回了另外一个世界,周身的声音全都消失了。那个世界很冷,很冷漠,但维达尔还活着。   那个维达尔,也有真善纯良到别人会说他蠢的性格,有相信正义公道的执着。   那个背影,是他曾经费尽全身力气竭力去靠近,却始终够不到的背影。   很快,周围的血族见家主被这么‘挟持’着,都在边上又惊又怒地想冲上来,反倒是刘长生对下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他依旧是不动如山的样子,问陈臻,“大人,你是一定要跟你的同族不死不休是吗?”   陈臻笑了下,“对。说不定你死了也不消停,我还要把你刘家上上下下查一边,只要犯过事的都一并处死,刚好今天也有狼族朋友在这里,也当是做个见证,见证下我绝不偏袒同族。”   “狼族见证,绝不偏袒……”刘长生轻声讥笑。   刘长生垂眸去看,刀尖还立在他脖子上,随时都可能要他的命。刘长生想了一会,又转过头去看了刘锋一眼。   但也只有一眼,很快刘长生就回过神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他微微抬起手,再抬起头,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沈明光看刘长生动作不对,瞬间站起来又惊又惧地扑过去——“陈臻,他有枪!把刀放下!”   而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响彻了整个大厅————   “陈臻——”   众人都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到的。大家只感觉到一股黑色的残影闪过,带着很淡的雪茄味飘过去,然后面前就已经多了一个中年男性。   来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帽子间露出几缕银发。他眉头深锁,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里都是铺天盖地的威严。   奥兰一把抢下陈臻手里的刀,一把按住了刘长生的手,拧着眉怒喝,“干什么?谁允许你们对同族动刀动枪了?!”   作者有话说:我来解释,不是不想把破案的剧情写得精彩一些,这一大段的剧情设置就是为了体现陈臻因为莽撞而打破一些平衡的格式,去造成后文的冲突。陈臻也不是蠢,在他那个处境下,加上他过去的经历和性格,他任性且阴差阳错地搅黄了一切,大家能get吗?陈臻不是一个完美的角色,因为一些原因他目前的形象是残缺的,希望大家get这个点。 第三十二章 宿命和团圆   陈臻被奥兰滴溜到角落里训了快有十五分钟了。   “我教过你整天跟同族打打杀杀的?”奥兰恨铁不成钢地死死戳了下陈臻的脑袋,“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陈臻委屈地不行,脾气也上来了,“我做错了什么?人死在他房间里,就算不是他杀的那也跟他有关系,他还包庇族人犯戒!四长老,你知道他们有多有恃无恐吗?我现在怀疑是刘长生自己杀的人,然后还杀掉同族来……”   “陈臻!”奥兰大声打断他,巴掌已经高高地扬了起来,气得嘴唇都在颤抖,但那巴掌起起落落地,依旧是半天落不下来。   奥兰闭眼叹了口气,冷静了一下,才厉声道:“陈臻,现在你给我听好,不准再插手这件事,绝对不行!你可以不离开四川,但我要你安安稳稳地,谁也别去招惹,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来接手,你听到没有!”   “没有!”陈臻大声吼回去,“除非我死了,不然绝对不可能!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我要对这些视而不见?你以前总是跟我说我背负着责任,现在呢?!为什么我要逃避这一切?”   这其实是非常奇异的一幕。   如果避开两个人的长相不谈,他们眼中的执拗坚持十分相似。要是仔细观察,你会发现,陈臻和奥兰烦恼、生气时下意识地小动作都几乎一模一样,那是长年累月相处在一起刻出来的模子,让他们性格中一分不让的坚持别无二致。   只不过,一个年轻,一个稳健罢了。   奥兰阴晴不定地看了他半天,又拐到了另一个话题,“行,聊个别的。陈臻,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沈明光,你解释一下。”   陈臻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奥兰的视线,“反正我喜欢他,我要跟他在一起。”   奥兰看到他目光中的坚定,只觉得心都凉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些许镇定,“陈臻,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别再管刘家的事情,你该上学上学想和谁谈恋爱睡觉我都装看不到。另一个,马上就跟那个人断了,我给你做血咒催眠忘了他。”   陈臻浑身一震,“四长老,你刚刚说什么?血咒催眠?长老,不是没有血族和人类在一起的先例啊!”   消除一个血族的记忆很难。要动用血统纯正的血族身上流淌的心头血施以血咒,才能完成。这对大多数血族而言十分消耗力量,几乎没有几个人会动用这个邪术。   “谁都行,那个人不可以。”奥兰果断地否决。   奥兰像是已经失去耐心,他疲惫地摇了摇头,“你自己想一想,离开之前给我答复。不准轻举妄动,不然我打断你的腿。”说完就径直朝着沈明光走过去了。   “奥兰长老——”陈臻急急忙忙抓住他的袖子,“你别找他麻烦,是我自己……要跟他在一起的,你别——”   奥兰没理他,大步走到沈明光跟前,“我们聊聊?”   简宁立刻敏感地站了起来,“你想干嘛?”   沈明光对简宁做了个手势,才对奥兰说,“聊吧。”   陈臻手足无措又不敢去拉,只能忐忑地看着奥兰和沈明光走进了小茶厅里面,进去前奥兰还在门口画了个十字咒……   “完蛋了……”陈臻大脑一片空白,“我估计我要失恋了,这是不是叫棒打鸳鸯……”   简宁翻了个白眼,“我说这位血族小公主,鸳鸯那是一公一……”   陈臻一腔不满终于有了发泄口,简宁话没说完,陈臻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还好简宁动作够快闪开了。他讥笑地看着陈臻,“怎么了,叫你小公主还不高兴?你不知道我们男人揍人都用拳头么?就你这种小公主,只会扇巴掌。”   陈臻冷漠地往边上挪了一点,作势拿刀,“是吗,你想跟我比比谁的刀快?”   简宁耸肩,漫不经心地瞅了那边给刘长生捏背的刘锋一眼,“谁用刀啊,我有枪,还有爪子,刀太俗了。”   陈臻懒得跟他搭话,忧心忡忡地看着墙上那个十字咒。   简宁瞟着刘锋也心烦,把之前沈明光交代的所有忘得一干二净,开始给陈臻洗脑,“我说,你算是你们吸血鬼族里面的小公举了,啥也不缺,怎么就偏偏要跟明光在一起?你看上谁不好,要看上一只狼。”   陈臻忍无可忍地转过头,“朋友,我都笑了,你可真有意思!你们就是见不得别人恩恩爱爱处对象是吧?我知道你对他有意思,但你有必要因为这个歪曲别人的种族吗?他现在是人类!请你搞清楚!我猜猜你下一句是什么?沈明光不但是狼还是狼王对吧?”   沈明光身上没有一点狼族的味道。   简宁点头,“对,这都让你知道了,说的都对,他现在是人类,但他真的是狼王,你赶紧跟他分手吧,免得大家以后见面尴尬。还有,我他妈不喜欢男人!”   陈臻哼了一声,“你吹,你继续吹,你猜我信不信你的狼言乱语。”   “?我吹?人民警察闲着没事儿跟你吹?”简宁搞不懂这人是明知山有狼偏向狼窝拱还是另有企图,完全听不出真假,他又不能完全相信血族,谁知道他是不是对狼族图谋不轨,“反正我就一句话,你要是动了沈明光一下,我们狼族跟你没完。”   陈臻翻了个白眼,“你都多大人了,挖别人墙角还要拖家带口地上?有没有点自尊心?”   简宁:“……”   ***   十字咒外边的人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却看得到外边。   沈明光就透过那道透明的屏障看着陈臻和简宁说话。   奥兰引他进来,两个人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   等奥兰点燃了雪茄,沈明光依旧是站立着,看着外面的陈臻。   奥兰叹了一口气,“你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   沈明光没回答。   “厉平前年查出来,有个十字卫行踪诡异,暗中来往中国频繁,时常拍一些维达尔的日常起居,但也不像是对他有不良企图……我查了很久,才发现是你的线人。”奥兰看着他,“你不该出现的。”   沈明光转过身。   转过身之后他的表情完全变了。   如果说他之前身上还带有伪装,那此刻他已经露出了身上所有的锋芒——那是一种刚毅、坚定的气势,眉眼间勃发的英气透过目光全都砸向了奥兰。   奥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雪茄。   “我该不该出现,你不配评判。”沈明光的脸无比冷淡,“我只知道,他受伤了,被你们的同族刺杀。我想,你已经没有能力保护好他了。我没有遵守约定,你也没有。”   奥兰闭了闭眼,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老态,“我……是有些力不从心了。但你贸然出现在他身边,只会让事态更加严重。”   沈明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奥兰,“现在已经晚了。我控制不了感情,你控制不了别人的欲望,又何必互相指责。”   奥兰摇了摇头,“我孤身背负了这一切这么多年,我绝不可能让他毁掉。你……”   奥兰嘴唇动了动,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你带他走吧。我来善后,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先过了这段日子再说。”   他的语调罕见地带上了恳求。   一个身居高位的长老,对着一个平凡的男人恳求,实在是有些滑稽,但两个人的气势又十分微妙,如果仔细看,你会觉得,沈明光是实际掌控两个人谈话节奏的那个人。   “你大概真的老糊涂了。”沈明光轻蔑地笑了一下,“我和他怎么过得了,中秋快到了。”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奥兰看着沈明光,想了很久,才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你劝他,至少先别动刘家,别让事态更严重。等中秋那天,我想办法带他离开,然后……”   奥兰皱了皱眉,一字一顿地道,“你们就别见面了,别让他知道,让他没有负担地过下去吧。”   “为什么不能动?”   “刘家很可能会反水。”奥兰沉吟着措辞,“总部有异心的人一直在和刘长生接触……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到时候他们勾结起来,我……根本控制不住。”   沈明光听完,先是没什么反应,他转过身去,重新看了一眼外面的陈臻。   陈臻整个人都快扑到屏障上来了,湛蓝的双眼里全是惊惧担忧。   让他没有负担地过下去。   没有负担。   沈明光想朝他走近一步,却又收回了脚。   他们隔着一层屏障。   不是十字咒,不是相差的十几岁,不是狼族和血族,也不是众人的阻挡。   是什么,沈明光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或许,是他不敢确定的心,和数不清的懦弱、犹豫,还有胆怯。   也或许是宿命,他最恨的一个词。   良久,他才对奥兰低声承诺道:“我答应你。但你要交代好,瞒着我的身份,中秋之前,让我跟他再团圆几天吧。” 第三十三章 紧闭的书房   “四长老说什么了?”陈臻小声地凑近沈明光问,“你说话啊!”   沈明光慢条斯理地拿着湿纸巾帮陈臻擦手,不答反问,“刚刚吃什么了,手黏糊糊的。”   “……血玫瑰糕。”陈臻指了指桌子上的小盘子,“刘锋端过来给我的,还挺好吃的。”   沈明光掐了下他的脸,“吃完甜的喝水没?”   “……喝了。”陈臻爪子才擦干净就去握沈明光的手,直到握到那一手的温热才觉得安心了些,“四长老跟你说了什么?”   沈明光没回答,很矜持地把手抽出来,“上次说了在外面别这样,我会那什么。”   “?”陈臻错愕,“就牵一下?”   “牵一下也不行。”沈明光看着他,“我说不准就那什么了。”   “?”陈臻满脑袋黑线,“那我怎么把握你什么时候会莫名其妙地那什么,现在牵都不可以了,你太坏了!”   沈明光没回答,只是低着头笑,等帮他擦干净手才跟他说,“没什么大问题,回去说吧,我肚子饿了。”   陈臻闻言,下意识回头去看坐在上位正在和刘长生说话的奥兰。   奥兰下首是刘长生和刘锋,陈臻仔细听他们说话,但什么都听不到。   他看过去,奥兰也对视过来,朝他摆了摆手,意思是他可以走了。   陈臻皱着眉看过去,奥兰已经移开了视线,微微带着笑意和刘长生说话,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   沈明光揽了揽陈臻的肩膀,“别看了,回去再说。”   陈臻一腔不满:“简宁呢?他就这么走了?”   “他有自己的安排,你别操心了。”   沈明光半拉半抱地好不容易才把陈臻哄走了,用另一件事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搬家过来跟我住。   哇,同居啊。   陈臻出门的时候走得飞快,开心得要飞起了。   等两个人兴冲冲地找好搬家公司把陈臻大包小包的行李搬去沈明光家里的时候,他才终于有了一种‘在一起’的实感。   住在一起感觉是不一样的。   沈明光租的房子三室一厅,一间主卧一件客卧,还带一个小书房。   陈臻拿着一沓书去拧门,打不开。   他沉默了一下,指着自己的纸箱子对在给他整理衣服的沈明光说,“这个箱子是书和一些唱片,可以放到书房去吗?”   沈明光应了一声,走过来接他手里的东西,又一只手把地上的箱子抬起来,“书房有点乱,放客卧吧,我来弄。”   陈臻又看了一眼紧闭着门的书房,才慢悠悠跟了过去。   “小沈,”陈臻问他,“我突然想起来,你小我好多啊,你是不是该喊我声哥?”   沈明光看都不看他,“待会我做饭,想吃饭还是面?”   “你怎么这样,每次不想回答的问题都装没听到?” 陈臻拉了他一把,“快说,小沈,你是不是该喊我声哥?”   沈明光啪一声放下手里的书,扭过头,看着陈臻的脸,用很正常毫无起伏毫无感情的语调说,“陈臻哥哥,晚饭要吃什么?”   陈臻被叫得肩膀狠狠抖了下:“…………吃……面吧……”   怎么说叫就真叫了……   “嗯,那晚上我就下面给陈臻哥哥吃。”   沈明光扭过头继续收拾,“陈臻哥哥去帮我拿一下抹布行吗?”   陈臻哥哥灵魂出窍地去了。   然后整个晚上——   “陈臻哥哥麻烦去冰箱拿下肉酱。”   ……   “陈臻哥哥帮我重新拿一双筷子行吗。”   ……   “陈臻哥哥把酱油瓶盖好行吗。”   ……   “陈臻哥哥把自己的面端过去,小心烫手。”   ……   “别叫了。”陈臻这几个字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我听着难受。”   确实听着难受。他是比沈明光大,但是他的身体停滞在了十八岁……但是陈臻在血族里面年纪非常小,他一直享受着年纪小而所拥有的各种优待,过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这么被喜欢的人喊一声哥哥实在是有点……   “那怎么行。”沈明光面不改色,“陈臻哥哥比我大了多好,我们要讲礼貌,树新风,不能随意称呼。”   陈臻开始摔筷子,“再喊我就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沈明光好脾气地重新拿了双筷子给他,“面要坨了,赶紧吃了。”然后也不管他了,自己继续吃东西。   陈臻看他一副你气你的我吃我的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心想这人真是把自己吃得死死的。   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你最喜欢对方什么,也会最讨厌对方什么。一个人的优点,有时候也会变成缺点。   就像沈明光,陈臻喜欢沈明光的沉稳和令人安心的感觉,他像是可以包容自己的一切,虽然这个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不过有时候沈明光又太稳重过头了,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和内敛,身上像是压了很多东西很多秘密,但就是不说。   不妙的是陈臻还真吃他这一套,又恨又爱。   于是公主扭捏半天,诚恳认错:“……我错了,小沈哥哥。”   沈明光没什么反应,就点了下头,指了指陈臻的碗,“吃你的东西。”   陈臻嗯了句,吃了口面,开始拍马屁:“怎么这么好吃,怎么做的啊?你是不是下药了!”   沈明光叹了口气,“……下药不是这么用的,你是不是又看那本《指南》了,以后别看了。”   “行吧,那我换一个听来的。”陈臻学着班上女生的语气,“小沈哥哥,你这脸到底怎么长的,也太会长了吧!”   沈明光沉默了下,还是没被逗笑,不过看上去好像没那么严肃了,“就随便长长,快点吃东西。”   “……哦。”   等陈臻吃撑了,突然想起来:“四长老跟你说什么了?”   “说你脾气不好,要我多包容你。”沈明光顺手把陈臻吃剩的碗拉过来,开始吃他剩下的面。   “……还有呢?”   “叫我保密,问我愿不愿意变成血族。”   “你别理他。”陈臻皱着眉,“……这事儿以后再说吧,等你…愿意的那一天,我们再说,别理他。”   听完陈臻还是有点不相信奥兰就这么放过自己了,追问:“你没答应他什么条件吧?他是不是想拆散我们?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啊!”   沈明光回给他一个疑惑的目光,“我能答应他什么?哦,他只说了,如果你在我这里出了什么事,他就把我给杀了。我说可以,我尽量好好照顾你,这个算是答应他的条件吗?”   “这是看不起谁啊?”陈臻又一次摔了筷子,“我能出什么事?再说了,你一个人类能怎么保护我,奥兰长老也太好笑了!”   “所以我真是好害怕啊,万一你出了什么事那位长老要找我麻烦的。”沈明光还是好脾气地把筷子捡起来,“所以你别整天去打打杀杀什么的,像今天一样,我都要吓死了,我们以后就好好地上上学,过过日子多好。”   沈明光的语气非常诚恳。   陈臻叹了口气,“再说吧。”   沈明光也悄悄叹了口气。   等吃完东西沈明光去洗碗,陈臻依旧是黏着跟去从背后抱着他,嘴一刻不停地——   “四长老对我挺好的。”陈臻唉了一声,“我以前好怕他……但他从来没打过我,莉莉丝都被打过好几次,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比较可爱?”   沈明光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他怕你吧,你不是未来的大长老吗,不然以后你掌权了,他要是还记仇的话,那自己日子就不好过了。”   想起四长老,陈臻就突然想起,沈明光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过他的事情。   “那你呢?”陈臻问他,“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沈明光动作顿了下。   “算记得吧。”   他口气淡淡的,“我无父无母,生在森林里,自己长大。为了生存,做过很多你想象不了的工作,所以什么都会一点。我现在能养活自己,也拿奖学金,以后再努力一点,也可以养活你。”   “生在森林?”   “算是吧。”   陈臻琢磨着,或许他是被家人抛弃在荒郊野岭什么的,自己也看过好多类似的新闻。他心想不能问家人了,沈明光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你一个人过得肯定很辛苦。”陈臻突然觉得有点伤心,“如果我也是人就好了,你遇到我运气真的太不好了。”   沈明光把手擦干,转过身来抱他,“你可能不相信,我能遇到你,是我最幸运的一件事。”   陈臻闻着他身上干净又令人沉迷的味道,又开始飘飘然了,“你说这种话,我就忍不住了。”   沈明光把他抱到料理台上,把手伸进陈臻的衣服下摆去捏他的腰,“那我不说话了。”   没一会儿两人就开始衣冠不整,不幸的是脱衣服的时候沈明光又一次把陈臻的衣服扯坏了。   陈臻非常想不通,“不是吧,你怎么老把我衣服撕坏,你力气太大了。”   沈明光一边分开他的腿,“没办法,年轻人嘛,陈臻哥哥体谅一下。”   陈臻窘得不行,“……怎么又来了,你别叫了。”   沈明光一边笑,一边咬破自己的食指喂给他,“那不行,舔吧陈臻哥哥。”   “我不吃!拿开!”   沈明光笑着把手指强硬地塞进他嘴里,捏着他的腰,两三下进去了。   ***   简宁看着面前的尸体,对旁边的人叹了口气,“老胡,我总觉得这事儿没完。”   胡明笑了下,“宁哥,要我说你也别这么较真了,至少这段时间别。你看啊,马上你们狼王快醒了,血族那边虽然做事儿是不厚道,但你要是这时候不依不饶地闹吧,怎么说都闹得两边不愉快……而且刘家也算有诚意,怎么说还是给咱们特别处一个交待了。”   简宁翻了个白眼,“尾巴露出来了,能不能矜持一点。”   胡明捂了捂嘴唇,把自己雪白的尾巴往后收了手,又娇娇地笑起来,“那不是每次看到咱们简队我都克制不住自己嘛……”   简宁嫌弃地推开胡明攀上来的手,“别过来,一股狐臭……行了行了,尸体给你了,报告写了记得给我看。”   胡明被推得噔噔噔退了好几步,差点崴了脚,“简宁你真是没救了,整天除了上班下班打街机还能不能有点别的兴趣爱好?就算看不上你们部落的母狼,发现下别的种族另外的美也是好的啊!死直男!活该单身!”   简宁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说了一万次我不喜欢狐臭味。”   “我那是香水!”胡明气急败坏,“C家的新款!不是狐臭!”   “难闻。”简宁耸了耸肩,出了特别处。   等他上了自己车,正琢磨着是去找楚军喝两口还是回部落看看,反正明后天能休息下,毕竟自己已经好久没休假了。   然后他就想到了一张脸。   简宁想了一下,找出刘锋的电话,想了三秒,还没拨出去,电话自己就响了起来——   他皱着眉接起来。   “简队!”   小叶的声音急急忙忙的,“你在哪里,你快来金贵楼这里,又有人遇害了!” 第三十四章 Dairy5&6   “十点三十分左右,酒吧的清洁人员清理厕所的时候听到有人在第二个隔间里面有奇怪的声音,里面的人一直在敲击门板。清洁阿姨问有人吗,是谁,但一直没有回答。”小叶平铺直叙地汇报,“清洁阿姨觉得有点害怕,就把酒吧里面的保安找来了,他们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这个人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血,神志不清。”   “这人的身份查清楚没,家属联系了吗?”简宁皱着眉问。   “他叫周佳伟,一个国企的员工,今年35岁,未婚,在市中心有一套房子,老家是安徽的,父母都在那边。他来四川念完大学以后就留下工作了。”小叶看着记录,“问过他公司的同事,说他平时不怎么喜欢交际应酬,为人比较沉闷,很少出去玩什么的。他性格也属于有些内向的那种,话不多。片警接到报警电话,看到他有点疯疯癫癫的,脖子上一个牙印,就直接给咱们打电话了……”   “等下。”简宁打断了叶青,“35岁,未婚,不喜欢交际应酬,性格沉闷,怎么大晚上地还来了酒吧?”   小叶默了下,用有些好奇的眼神看了简宁一眼,“简队,你以前没来过金贵楼里边这家酒吧吗?你不知道?”   简宁莫名其妙,“我平时喝酒都去烧烤店里喝,酒吧不爱去,怎么了?”   “也是。”小叶吐了吐舌头,“给简队隆重介绍一下,金贵楼里面这家叫沉船的酒吧,是本市第二大的gay吧,以后简队要是换了口味,也可以来试试。”   简宁先是愣了下,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才皱了下眉,“……行吧,逃避现实的大龄男同,听上去还有点可怜。他怎么样了?”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简宁一把推开了门。   胡明正皱着眉给那个人包扎脖子上的伤口,一边动作一边骂骂咧咧地,“大哥,别动了,你这也没有嗑/药怎么像是飞嗨了一样呢!别动了!”   那人状态很不对。   他一身带血的休闲装还没换下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还在说着什么,双臂不停地往前扑着,抓着,像是在追逐什么东西一样。   简宁嘴角抽了抽,“没嗑/药吧?”   小叶摇头:“没嗑。”   那男人脖子上血肉模糊,上面,有一个整齐的牙印。   牙印之间有深深浅浅的抓痕,是需要力道很大才能抓出来的抓痕。简宁把视线下移,看到那男人指甲缝里也有血迹,十有八/九是自己抓的。但这人面色十分正常,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边挣扎着胡明替他包扎的动作,还一直在死死挠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   简宁走近两步,胡明看他来了就把位置让出来。   简宁仔细观察着他,看他嘴角溢出的口水,还在不住地揉眼睛,浑身不安地扭动,不住地打哈欠,看上去很焦躁也很疲惫。   他的状态其实很像一个瘾君子。   “周佳伟?”   没有反应。   “别叫了,现在他妈来叫他都不认识。”胡明没好气地把绷带往桌上一丢,“魂都丢了,肯定中了咒,请人来帮忙吧,这个咒只有你们狼族能解。”   简宁闻言神情才冷肃下来,他伸手把那男人的衣服往下扯了一点——那男人左心口上,赫然有一个红色的十字架。   简宁用手擦了擦那刺目的红色,可那红色像是烙印在了皮肤上一般,怎么都擦不掉。   胡明嗤笑一声,“我说这些吸血鬼也真是不嫌事儿大,简队,我猜啊,你的老对头又耐不住寂寞了。”   简宁没搭理胡明。他阴晴不定地盯着那个十字架看了半天,才拿出手机,打给了沈明光。   “你过来一趟……对,应该是,我们这里也没辙……”简宁草草解释了一通,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简宁听到回答瞬间被点燃,“妈的知道了!!每次都要敲诈!!哪次少了你的!”   他还没说完沈明光已经挂了电话,极少被人挂电话的简队已经气得满脑袋黑线了。   胡明扑哧一声笑出来,“哎哟喂,你们部落到底是多刻薄未来狼王啊,还要人家靠这种事儿赚外快,笑死我了。”   简宁瞥她一眼,“是我们不给他吗?他自己不要!少废话,去把那家酒吧监控调出来,所有!”   ***   沈明光接完电话回卧室的时候,以为陈臻会醒,没想到回去一看,公主睡得四仰八叉的,呼吸声也十分平缓。   沈明光轻手轻脚地换了衣服,带上门走了。   几乎是听到防盗门关上的那一刻,陈臻就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没有开灯,光脚下了床,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个书房面前。   把手放到把手上的时候陈臻想了很多很多。   其实来中国是一个巧合,太巧了。   刚好他快成年了,刚好中国南区总部出了乱子,刚好二长老和三长老就发起会议决定让他来中国区试炼,也刚刚好,他就遇到了沈明光。   中国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陈臻不害怕,但觉得很孤单。   同族的血都是冷的,他在这里也没有朋友。陈臻年纪轻轻,却要继承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整个欧总部,听上去很令人艳羡,可那其中,有太多辛酸苦楚了。   他从小就被教导着:维达尔,你将来会成为我们的王,你必须学会孤独,你不能有朋友,你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和理智。你要知道,你前进的路上会有荆棘和泥泞,会有无数的鲜血和背叛,会有世间所有的恶缠绕着,但你必须背负那一切。   不愿意去面对也有别人逼着自己去面对。四长老和身边的人推着他踉踉跄跄地成长,教他用刀,用枪,教他克制和隐忍,教他去看清阴谋,教他在黑暗里生存和保护自己。但也教他善良,教他正直,教他做一个保有真诚的君主,这很矛盾。   有时候陈臻觉得四长老自己也很复杂,一方面希望他变得强大,而同时又大包大揽地把很多困难都接手过去。   而现在呢?   现在陈臻有一种很恐慌的感觉,因为好像所有的人都在骗自己。他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骗局之中,所有人都在费尽心思地对他隐瞒着什么。目的或许不一样,或许有人是为了保护他,有人是为了伤害他,但无论何如,都是欺骗。   厉平骗他。他没对自己说真话,陈臻知道。   刘长生骗他。他一定做了错事,陈臻知道。   莉莉丝也骗他。她说四长老休眠了,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消失了,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告诉自己罢了。   二长老和三长老更别说了,嘴里没有过几句真话。   四长老也骗他。他说什么也不让自己插手所有事,但刘家明明就有问题。   无论是对自己重要的,还是对自己不重要的人,都在不约而同地骗他。   现在……   沈明光也骗他吗?   他懂如何装聋作哑,知道如何全身而退,但爱不行。   陈臻甚至可以说服自己没关系,即使沈明光爱过另外一个人也无所谓,即使那个人对他很重要……反正现在他们在一起了,只要时间久了,以前那个人的影子也就淡了,远了,慢慢会消逝的。   可是……   如果沈明光有别的秘密,连让他知道都不行,那会是什么?   陈臻深吸一口气,下决心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他闭上眼睛。   指尖深红近黑的血溢出来,没有和惯常一样滚动滴落下去,而是慢慢地开始凝结……   陈臻把手指上的伤口按到锁洞上,那手指里的血涌入锁洞中,仿佛有生命一般,慢慢地将锁洞填满,然后往右轻轻一转——   陈臻轻轻按下把手,门开了。   他睁开眼睛,再次深呼吸,缓缓地走了进去。   房间很黑,但陈臻看得很清楚。   为了看得更清楚,他还是开了灯。   所谓的书房里面没有书,甚至没有任何家具,桌子椅子通通都没有。   房间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地上有一件东西。   墙上贴满了纸张,三面墙,全都是一张张的纸,上面都有字迹。   很奇怪的做法。像是要贴在墙上,提醒自己什么一样。毕竟人们会在墙上挂什么贴什么东西,都是为了展示好的东西,和提醒自己记住。   陈臻看过去,看到纸的日期,知道这应该是沈明光的日记,按日期排列好,一页一页地排过去。   他想了下,踮起脚,从已经有些泛黄的纸页开始,去看纸张上面的字迹。   “200X年4月6日。   今天是阴天。其实没有维达尔在的日子,全都是阴天。   我又想起了我们遇见的的那天。他看了我一眼,但没有跟我说话。   我现在回想那一幕,总觉得其实他当时肯定想要跟我说些什么。   会是:你好,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还是会自我介绍?   那是第一次,我们遇见。”   ……   “200X年5月7日。   今天依旧是阴天。   我看到一个人,和维达尔长得很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结果那人过来与我聊天,问我有没有意思‘交’个朋友。   我说不。他当即道歉,说以为我喜欢男人。   想过之后我告诉他,我的性向只取决于我爱的人是谁。   维达尔是男人我爱他,维达尔是女人我也爱他,维达尔变成花草树木,动物,我也爱他。   维达尔使我成为了我。”   ……   只看了两页陈臻就看不下去了。   他大喘着气避开了眼,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地冲刷过来,把对沈明光的所有信任都清洗得寸草不生。   里面沈明光没有怎么提过他自己,几乎全在说自己对另一个人的想念和爱,而那个人叫——维达尔。   对,沈明光爱的人叫维达尔,和他的另一个名字一模一样,都是维达尔。   满墙壁贴满的,这些深深的思念和爱都是给那个维达尔的。   对,这样就说得通了,都说得通了。   我是那个维达尔的…替代?   陈臻茫然去地去看房间中间的东西。   地上铺着一块洁白的毯子,上面有纸和笔。或许沈明光会坐在上面写日记,然后再贴到墙上去,一天天,一页页,把整个墙壁都贴满。   毯子上还有另一件东西。   那是一只靴子。   是一只看起来很奇怪的靴子,用一个水晶罩子装着,封得严严实实,阻绝了空气,防止继续氧化。   陈臻拿起这个水晶盒子,仔细看了看。   不知道是什么皮革做成的,看上去很软,但有些旧了。   从上面看,鞋子里垫着柔软的灰黑夹杂的毛,穿上应该会很舒服,但就是太旧了,一看就有浓浓的年代感。   皮革上面有点脏,虽然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污渍。但陈臻对这东西太敏感了,知道那大概是血渍,血干了之后才会在皮革上面留下这种暗红近黑不褪的颜色。   一只破破旧旧的靴子,却用了一个十分精致贵重的盒子来装,这个盒子一看就不是凡品,大概是特殊的材质。   盒子上面刻着:   I've been burning for you since the minute I left.   (从离开的那一刻起,我都在为你燃烧。)   陈臻捧着水晶盒子,发了一会儿愣,又抬起头去看墙上那些贴满的纸张。   要有多喜欢,才会这样珍藏这些,专门用一个房间来盛放想念?   陈臻想了很久,才抱紧了手里的水晶盒子,缓缓地跪倒在地毯上。   他第一次想要付出全部去爱的人,之前还肌肤相亲,吻着自己的人,真的骗了自己。   陈臻想了很久,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把一切归位,出了这个房间。 第三十五章 雨和沉默   沈明光看看面前的人,又转过头去看了看这一屋子的牛鬼蛇神。   蛇精小叶若无其事地玩着自己刚做的指甲。   狐精胡明虎视眈眈地上下打量沈明光,跟看一盘菜一样看着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狼人简宁正一帧一帧看着酒吧的监控,完全没理沈明光。   他叹了口气,总觉得这堆人甚不靠谱,“待会儿弄完,你们记得给我开个发票……”   简宁不耐烦地摆手,“还发票,没有!赶紧摆平完事儿钱立刻到位,我们这里还忙呢。”   胡明谄媚地扑上来,“我说明光小兄弟,有没有意向待会弄完了去我那里坐坐……上次给你发短信怎么不回呢……”   沈明光立刻躲开,“胡明姐饶了我吧,家里媳妇爱吃醋,我是耙耳朵。”   小叶动作一顿,“什么媳妇?你什么时候弯了?哪只公狼?”   简宁语气凉凉的,“他哪里看得上普通的狼,人家对象是小公主。”   沈明光面无表情把胡明架开,“我先做正事吧。”   等消停了会儿,沈明光才把目光投向椅子上那个男人。   他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防止再伤害自己。看上去还是疯疯傻傻的样子,口水也沿着嘴角往下滴落。   沈明光把他的衣服往下扒开一点,看到胸口上那个十字咒,然后把手掌贴了上去。   胡明小声地在后边嘀咕,“他们这只狼王也太与众不同了,别的狼都是让人躁动不安,他的力量却能让人平心静气驱邪化咒……这还没成年就这么吊,以后成年了是不是一抬手就能普度众生啦?”   小叶耸肩,“他要是能普度众生,我看第一个就收了你这只狐狸精。”   胡明丹凤眼一瞪,“叶青,众生平等,咱们一个是蛇一个是狐狸,没必要谁看不起谁吧?”   简宁忍不住了,“都给我闭嘴!”   沈明光没有被身后的吵吵嚷嚷影响,他盯着那个男人的双眼,像黑曜石一样的黑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人,手掌还是按在他的胸口上。   他的神情专注,目光里像是有高山和大海,是令人平和又震撼的力量。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掌慢慢有黑烟冒出来,那个男人似是有些痛苦,从什么中挣扎着回过神来,瞳孔慢慢聚焦,和沈明光对视上。   “你被神所祝福,还有人在等待你——醒醒吧。”   沈明光声音很轻,但仿佛是金石之声,一开口就让屋里的所有人浑身一震!   沈明光才说完那句话,那个人就猛地弹跳起来,大叫一声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与此同时沈明光猛地收回了手,从包里掏出湿纸巾擦手,走到简宁面前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收款界面,“行了,快付钱,我着急回家。”   简宁见他过来,有意无意地用身子挡住了面前的监控画面。   “行行行,给你加钱。”简宁扫了码,把钱转过去,还没开口,沈明光不咸不淡地开口说了句:“简宁,别做傻事。”   “什么?”简宁愣了下,装作不经意地,顺手把电脑电源关了。   沈明光看钱到帐了,才抬头看了简宁一眼。   “我在提醒你别做傻事。”   沈明光微微侧头示意电脑上的监控录像,“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犹豫和……放弃吧,但我觉得那是错的。我们有时候会代表整个狼族的立场,我不希望你做以后会后悔的事。”   沉默了一会儿。   简宁脸色沉了下来,“沈明光,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你和那小白脸在一起,你又考虑整个狼族的立场了吗?”   沈明光笑了一下。   “我现在还不是狼王,也不能代表狼族的立场,但你不是。”他说着就离开了,余音很轻,“该我背负整个族群的时候,我会离开他的。”   沈明光走出去的时候下了小雨,他没有带伞。   但是再不回去陈臻醒来看不到他会很麻烦,所以他决定冒雨骑车回去。   等他掏出钥匙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陈臻。   陈臻撑着一把黑伞,还穿着格纹睡衣,站在雨里。   看上去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周围很安静,就更衬出这一幕的压抑。   他们隔着一点距离。陈臻面色平静地,看着他。等看到沈明光看过来,陈臻才扯起嘴角微微笑了下。   那个笑比哭还难看。   沈明光一瞬间有点不敢走过去,最后是陈臻走向了他。他把伞撑到沈明光头上,沉默了很久,像是想问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有说。   最后,陈臻只轻声对沈明光说了一句:“我来接你回家。” 第三十六章 冰冷和炙热   “说了没什么!我要回家!”周佳伟一边嘶嘶嘶地捂着脖子,一边戒备地闪躲简宁的目光,“警察还管别人的私生活啊!我就去个酒吧不小心喝多了然后把自己抓伤了!现在都没事儿了能不能放我走!”   简宁掏出根烟点上,又递给他一支,“抽吗?”   周佳伟嫌恶地摇了摇头,“不用了警察同志,我现在能走了吗?”   简宁吸了口烟,“当然可以放你走,但你要交待清楚,你在酒吧遇到了什么人,说了什么,一五一十全都要告诉我,不然下次你再被人弄成这个样子我们可就不管了,周佳伟先生,我们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请你配合警方工作。”   周佳伟仍是十分抗拒地摇头,“我刚刚都说了,我喝醉了,刚好最近工作压力很大,所以才去了酒吧,喝醉了又迷迷糊糊地去了厕所……”   简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好好想想。”   “警察同志你怎么这样呢!”   简宁跟他扯了一根烟的时间,“行了,我明白了。”   他对旁边小叶道,“叶子,送他回去吧。”说完就出了门。   胡明跟了上去,“怎么说,真放走啊?要不要我去跟着?”   简宁把烟头狠狠地杵熄,“不用你跟,我亲自去跟。”   胡明看了看老大的脸色,也没敢说话,自己默默踩着高跟鞋溜了。   沈明光和陈臻回家的路上都很沉默。   雨还应景地越下越大。   回家上楼之后陈臻还是没说话,沈明光蹲着换鞋的时候扫了一眼,才发现陈臻睡裤的裤脚,还有拖鞋全都湿了。   他先是帮陈臻把拖鞋褪了下来,然后摸了摸陈臻已经浸湿的裤脚,又去摸他冰凉的脚趾,用手包住,抬头问陈臻,“换条裤子好吗?”   陈臻居高临下地俯视沈明光,沉默了很久才说了一句,“我说过了,你捂不热我的。就算你的手里有火,你也只会烫伤我,我温暖不起来。”   沈明光愣了一下,才站起来。   他把陈臻一把抱起来,自己也把拖鞋甩掉,让他踩着自己的脚背站好,直接在玄关就去脱陈臻的裤子。   等脱掉了他还嫌不够,又去扯陈臻的衣服。陈臻没动,就木然地看着他。   沈明光动作不急,但手很重,像是在憋着什么气。   脱完陈臻的,他又去脱自己的。等两个人身上只剩下内裤以后,沈明光才紧紧地把他抱进了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去紧贴陈臻冰凉的身体。   陈臻觉得眼眶有点酸,也有点累。   沈明光身上的味道太好闻,太令人沉溺了。他觉得自己很不争气,想拒绝,又一直在犯贱地不由自主去靠近对方。   “你很爱那个维达尔吗?”   沈明光身子僵了下。   陈臻继续说:“总觉得,你好像很爱我,但又瞒着我很多。沈明光,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飞机上遇到我,你为什么会半夜去警局,你为什么和简宁那么熟悉,而他为什么又对你又敬又怕?这里面哪些是巧合,哪些是骗局?”   “陈臻,我……”   “你到底是谁?”陈臻直接打断了他。   沉默。   空气里面像是有一根一触就断的弦,一边连着陈臻的信任,一边连着沈明光的哑口无言。   陈臻听得到他的心跳声,还是那种沉稳的,迟缓的的声音,没有变快,但一声一声都在凌迟他的理智。   “我是沈明光。”他声音有点哑,“一个普通的人,但我的生命是你的,以后也可以是你的,所有都可以是你的,只要你别走,只要你还要,我就一直陪着你,尽我所能让你的未来明亮一些。”   可能沈明光自己都没发现,他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越说越哑,越说越小声。   听上去更像是在恳求。   陈臻笑了一下,“你又骗我。”   “我没有。”   陈臻顿了一下,“我不信。”   沈明光几乎是立刻就反驳,“陈臻,你相信我。”   “其实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也很牵强吗?”陈臻被他紧紧抱着,第一次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我们遇到的时候,我大概眼睛鼻子连头发看上去都是喜欢你的,你不可能不知道,不可能看不出来,你长了眼睛。我从一开始就忍不住想接近你,你知道吗,我还跟踪过你几次……算是我没皮没脸地追求你的吧,你是半推半就地喜欢我的吧?毕竟,我是血族,你是人类,还是一个有很多秘密的人类,我们本来就不适合。”   沈明光还没说话,陈臻就微微扭过头,舔了一下他的脖子。   “你不怕吗?”陈臻闭着眼,一边舔舐着之前的咬痕,一边闻他身上的味道,“如果你骗了我,让我伤心,我说不定会吸干你的血。我如果得不到你的感情,那我就把你的血都喝干了,你也就永远属于我了。”   他们赤身裸体地拥抱在一起,一个冰冷,一个温热。   “那你咬吧。”   陈臻怔了下。   沈明光闭上了眼,微微扬起头,把脖颈上脆弱的血管露出来,像是要方便陈臻下口一样——   “你把我吃了。”他闭着眼睛,表情居然带着一种献祭自己的无畏,是心甘情愿的语气。“不管你信不信我,我爱你是真的。你把我的把血吸干,一点都别剩。等我死了,也算是和你永远在一起了,这样挺好。”   陈臻看着沈明光,眼眶没一会儿就红了。   他用力推开沈明光,大步回了卧室,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面。   沈明光跟了进去,躺到他身边,从背后抱住陈臻,动作很轻。见他没有挣开自己,就稍微抱紧了一些。 第三十七章 孤僻的男人   简宁跟了周佳伟两天。   人倒是很正常,每天八点半出门去上班,五点四十左右从公司出来,开一辆半新不旧的大切诺基。在楼下的便利店里买生活用品,吃的叫外卖,也不怎么出门,看上去是很符合他性格的生活状态。   单身男人,工作不错,条件还可以,性格孤僻。   这几个点在简宁脑子里面已经变成了文件夹,和过往遇到的案例对比之后,被他简化成另外的三个标签。   男人,社会的边缘人群,性格有缺陷。   过去他经手的那些所谓‘不明不白不了了之’的案子,遇害人的共性。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简宁已经有点坐不住了。但他还是早早起来到周佳伟家门口打了卡,护送他去了公司,中午盯梢他去食堂吃饭。   本来以为今天也要一无所获的简宁,在周佳伟下班后有了新突破。   周佳伟下班以后,没有按照他往常生活轨迹一般把车往自己家里开,而是先去一家理发店,理了个头。   然后他进了一家花店,挑选了一大束红玫瑰。   简宁琢磨着,这人是要去相亲还是见喜欢的人?说好的喜欢男人呢?而且调查表明这人胆子有点小,没有过什么同性伴侣,都是在家里自己默默闷声发大财地爽不是吗。   简宁沉下心跟在后面,随着周佳伟来到了一家西餐厅。   哦,这家店不巧简宁还来过。东西异常的难吃,当时他被自己老爹安排了一场及其荒唐的相亲,对象是东边部落狼王的小女儿。别提了,那位相亲对象,快有他壮实了,一口一个老哥老哥,两个人西餐厅假模假样地吃了点肚子都填不饱,只能转战烧烤店,硬生生碰了两箱勇闯天涯。   简宁跟着周佳伟进去了,找了个座,就跟着周佳伟等他的约会对象。   这一等,那是从白天等到晚上啊。   换做是简宁,要是自己约了人吃饭还要自己等两个半小时,哦,不,不可能的。简队只会让那个鸽子精的脑袋开个瓢,让他知道简队不是你随随便便可以怠慢的男人!   等好不容易见到来人的时候简宁才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就应该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没错。   刘锋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开两个扣,脖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链子。他偏瘦,但屁股非常翘,被牛仔裤包着,衬衫扎了一半进裤子里,勾出一把细瘦的腰来。   他走得懒洋洋的,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简宁放下刀叉,看到刘锋若有若无地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他们被一大簇盆栽挡着,还隔着一排水晶装饰吊坠。   但简宁依旧大惊,立刻拿出前几天从胡明那儿拿来的那瓶欣赏不来的香水往自己身上狂喷……   刘锋好像有些精神不济,只淡淡地看了那边一眼,就坐到了周佳伟对面。   一顿饭吃得很快,比简宁想象中要快。   估计两个人都心猿意马?   简宁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中途刘锋去上了个厕所,简宁透过水晶帘子,看到周佳伟犹豫了会儿,就放下刀叉跟了去厕所的方向。   他立刻站起来,摸出包里口罩戴上,跟了上去。   小便池这边没有人。简宁探头探脑地摸了进去,发现厕所没有人。   他找了个空隔间进去关上门,闭目细细听,才发现有一些……若有若无的,不太雅致的声音传过来……   声音其实很轻,但厕所安静,西餐厅本来也人不多安静,他们的呢喃细语,放在简宁的耳朵里,还是能听个大概。   “……别在这儿……”   ——刘锋。   “怎么一直都不联系我……”   ——周佳伟。   “伤好了吗?”   ……   “不是,你别动……”   “我说了别动了,今天没心情……”   “别动!”   随后就是一声痛呼——   简宁听到声音不对,几乎是立刻打开门冲着隔壁间厕所的门踏过去,一脚踹开了厕所的门。   厕所门直接被他踹出了一个洞。简宁面色冷峻地把手伸进出,反手打开了这扇可怜的门——   周佳伟整个人把刘锋压在马桶上面,裤子已经解开了,这会儿正惊慌失措地看着简宁,提着裤子。   他脖子上的伤还缠着绷带,刘锋还捏着周佳伟的一只手腕,上面已经有了一个血淋淋的咬痕。   刘锋抬起眼睛,有些漫不经心地扫了简宁一眼,神色戏谑中还带着点调侃,半点慌乱都没有。   他眼睛变红了,甚至还舔了舔嘴唇边的血,舌头划过嘴唇的那个动作……明明跟自己无关,但却像是在简宁心上拧了一把,说不出的麻和疼。   这一幕刺痛了简宁的眼睛。   最慌乱的人大概是周佳伟了。他猛地把手腕抽回来,慌不迭已地往身后遮掩着,“你谁啊你,滚出去,干什么!”   简宁深吸一口气,掏出手铐对着刘锋示意,面色冷凝地对这个满脸不在乎的妖冶男人道:“跟我走,刘锋。” 第三十八章 预言   陈臻觉得很奇怪,沈明光明明年纪很小,但是却十分会照顾人。   比如家里总是井井有条,干净整洁,也很会做饭。   还有邻居会抱来自家生病的小狗让他帮忙看一看,他看几眼,能给出一些十分中肯的建议。   同龄的男生或许都在做别的事,打篮球,运动,打游戏,挥霍自己的青春和汗水。但他又不像同龄人,处在那个‘正常’和‘边缘’中间一个非常微妙的点上,和大多数人差不多,但又和大多数人有区别。   是个普通得有些无聊的人,可这种普通又带着细碎的光芒。   好得有些索然无味,但又是陈臻最渴望的那种平凡。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无疑是被照顾的那一个人。所有细微的小事沈明光都会注意到,出门前要先替陈臻检查包,所有东西有没有带齐。包里永远有纸巾,给陈臻递水也永远是拧开的。洗衣服做饭打扫家务,简直是个二十四孝模范男友了。   这天起床,陈臻才睁开眼睛,就看到沈明光带着笑意的脸。   他压下来亲了下陈臻的眼睛,抱他坐起来,端起一杯牛血一点点喂他喝了。   陈臻一直板着脸,没说话,有点起床气,也因为昨晚的不开心。   喝完血沈明光去把杯子洗了,回来一把将陈臻抱起来去洗漱。   沈明光很喜欢抱他。   有时候是公主抱,有时候是正面抱,有时候是背。在一起不算很久,但两个人都习惯了在家里这种亲密的方式。   一开始是因为刚在一起的时候新鲜,陈臻很黏他,后来或许是沈明光习惯了,只要是可以抱的场合就不会让陈臻用脚走。   其实陈臻怎么说也是个男人,身高体重都在那儿,抱起来也不是很轻松。起初陈臻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要他抱,随后就发现这个担心十分多余,沈明光动作自然地像是练习过千千万万遍。沈明光身体素质又非常好,抱他十分游刃有余。   陈臻觉得这个趋势十分可怕,如果在一起久了,他肯定会越来越懒,说不定以后半夜上个厕所也想把沈明光踹醒让他抱自己去卫生间。   不过确实挺舒服的,被人照顾的感觉。   等沈明光陪着他洗漱完,摸了摸陈臻的头发,看他发根长出来的银头发,犹豫了下,轻声询问:“给你剪个头发,剪完陪你去上课好吗?”   陈臻漠然地看着自己一截白一截黑的头发,倒没有很丑,就是有点奇怪,“你还会剪头发?”   “嗯,跟你说过了,什么都会一点,剪头发我还可以。”   陈臻耸了耸肩,却没了太多惊喜的感觉,“算了吧,染一染就行,晚上去理发店。”   “总是染头发对身体不好。”   陈臻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我是吸血鬼,不是人。就算我把染发剂都喝了也死不了,顶多拉一天肚子。”   沈明光被他的语气顶得默了下,惯性开始哄,“我觉得你原本的发色更好看,一直染头发也很麻烦。我帮你把黑的剪掉,以后就不用染了就一直留银头发,怎么样?”   陈臻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沉默了半分钟。   沈明光也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他们就在镜子里面对视着。   像沈明光这种说话做事很认真的人,深邃的眉眼眨都不眨,看着你,更可怕的是他们身体还挨着,肉贴着肉……那目光太柔情了,不仅是陈臻,或许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很难招架得了。   陈臻垂头丧气地骂了自己一句,你真的完蛋了。   “剪吧。”他恹恹的说。   等沈明光拿来工具准备好了,陈臻就坐在浴缸边上,闭着眼睛让沈明光给他剪头发。他剪得很小心,也很慢,到后来陈臻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沈明光才说可以了。   已经类似寸头了,陈臻觉得有点丑。   “不丑,好看,很精神。”   沈明光笑着低头去亲他,用指腹轻轻地去扫他脖子上的碎头发。   “我是不是变成秃子你都觉得好看?”陈臻撇嘴,“太假了。”   “本来就很好看,脸就好看。”   沈明光瞟了一眼时间,揉着陈臻脖颈上冰凉但柔软的皮肤,低头轻声问,“你待会的课是第二节 ,时间还早,想做什么?”   陈臻就着身高差把头埋进沈明光肩窝里面,蹭了下。   “想做。”   陈臻一边说,一边去亲沈明光的耳朵,然后搂了下沈明光的脖子,。   沈明光默了下,“不生气了?”   陈臻没说话,凑过去亲他,等一个吻结束,两人身上衣服也都没了。   沈明光惯性要去咬破手喂他喝,陈臻一步步地把沈明光推到浴缸边坐了下来,舔了下他的脖子,“今天想喝这里的。”说完也没等沈明光回答,凑上去就咬破了他的皮肤。   他咬得很深,沈明光倒不觉得疼,但还是微微皱了下眉。   陈臻咬下去,但没有吸。   陈臻咬下去,但没有吸。   咬完他就抬起了头,捂住眼睛,很小声地在沈明光耳边说,“我看过你书房里面的东西了。”   沈明光浑身一僵,“你……”   “你很爱那个维达尔是吗?”陈臻打断他,语气委屈得不行,“你那么喜欢他,我真的好嫉妒。我本来想都看完,但只看了两页就看不下去了,我嫉妒得发疯。”   沈明光听完,心放下又提起……他心想,也不知道是该说陈臻傻,还是说自己运气好。   沈明光听到自己说,“那个人是你,维达尔,从头到尾都是你。”   陈臻哽咽着道:“你连编谎话都懒得编了是吗?”   沈明光还是机械地重复:“真的是你,我一直爱你。”   真的,就这一次,他不想说假话。   就这一次。   血顺着沈明光的脖子滑下来。   陈臻埋下头,闭着眼睛,顺着味道去舔那一道道流下来的血。本来该是享受的一件事,他却很痛苦一般,一边舔,一边去揉自己的眼角,眼泪也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那是一句真话,但陈臻不信。   如今周围的一切他都不敢再去相信……对自己的不自信和对这份爱的胆怯,让他下意识地就觉得: 不可能是我。   沈明光去看他伸着舌头的样子,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也慢慢热起来,不多时就下面就硬了。   他随手去拿台子上的乳液过来,倒在手里揉开,一边揉陈臻的臀肉,一边给他做润滑。   其实平时都不用,陈臻喝过血动情的时候下面会很湿。   “你看到了。”沈明光像是叹了口气,“你是觉得,我把你当作别人来喜欢吗?”   陈臻紧紧地闭着眼睛。   “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他语气有些颤抖,“我能肯定我有记忆的29年我没有见过你,你日记里面的那个维达尔不会是我,而且,啊……”   沈明光下面已经一插到底,又重重地顶了他一下,“而且什么?”   陈臻咬着牙去适应身下的异物,“而且你看着我的时候我也总觉得……你在看另外一个人……”   沈明光小幅度地顶弄陈臻,等他的喘息声渐渐重了些,才开始有规律地捏着陈臻往里面顶。他们的身上是血味,还混着淡淡的腥气,性和血交缠在一起,血是红的,陈臻的眼睛也是红的,这些都刺激着感官和身体。   很快陈臻浑身就软了下来,抱着沈明光的脖子自己配合着上下动,靠着他的头依偎,有几分委屈的屈从。   沈明光做的时候不是很温柔,尤其是到后面。   陈臻感觉到他捏着自己的手越来越重,后来直接把他抱进了浴缸里面压着,抬起他的一直腿把他按在墙上死命地贯穿。   “你也和他这样做过吗?”陈臻喘着气,很低地问。   沈明光动作停了一瞬,又狠狠地顶进去,捏着陈臻的下巴,让他抬头看自己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陈臻,我只上过你一个人,我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人。”   从那句话以后,陈臻就觉得沈明光有点生气,动作开始有点粗暴。   陈臻感觉又舒服又难受。舒服的是躯体交缠时,无法克制的空虚和被填满,难受的是他觉得沈明光虽然还在自己身体里面,但好像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沈明光抱着陈臻坐在浴缸里,拉着他两只腿,依旧是从后边操弄他。后穴已经很湿了,陈臻的身体非常敏感,进出间就湿湿热热地带出很多黏糊糊的水来。他扶着浴缸承受着沈明光的撞击,叫的声音已经有些虚弱了,听上去更像是在呼救什么。   等陈臻哆哆嗦嗦地被插射出来,沈明光才抱着他含住他的嘴,狠狠地顶了十几下,把性器抽出来射在他小腹上。   陈臻微微喘着,看沈明光皱着眉,就凑上去舔他紧紧皱着的眉间,温柔又缱绻地把那皱起的眉宇舔平,才吻了吻沈明光带着汗的额头。   沈明光低头去断断续续地亲吻陈臻,原本是欢好过后十分温馨的场面,陈臻却突然说了一句,“对不起。”   “嗯?”   沈明光抬头去看他,下一秒陈臻已经抬手重重地在沈明光后脑上砸了一下,沈明光还没反应过来,就栽倒下来,被他拥进了怀里。   陈臻抱着沈明光在浴缸里想了很久,才推开他,起身离开。   他下楼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楼下等了他很久。   杨朵儿还是穿着她五颜六色的民族衣物,头发还是弯弯绕绕地,看着有点乱。她嘴里含着颗棒棒糖,手上拎着个黑袋子。   她看到陈臻来了,也没什么反应。等他走近了一些,杨朵儿脸上的表情才开始发生变化——   陈臻见过她这种很不正常的状况。   那种灵魂出窍,被人附身一般的情况……他们第一次在学校遇到的时候,就出现过。   杨朵儿木木地把嘴里的糖吐出来,眼中的阴翳像是更灰了些。她的眼神无端带着种说不出的邪气和令人不寒而栗的沉重。   陈臻不禁慢下了脚步,有点犹豫要不要走近她。   杨朵儿却机械地抬起了一只手,又伸出了一只手指,指向了他——   “维达尔。”   陈臻脚步一顿,被她的语气惊得整个人都瞬间僵了。   她嘴唇张了张,嘴角微微勾了下,像是在嘲讽着什么:   “你将再次杀死所爱——”杨朵儿顿了顿,“结尾早就写在预言之中,一切都会醒来……”   陈臻心中一阵慌乱,他直接两三步上前狠狠地摇了摇杨朵儿的身体,“你说什么!你快醒醒!别预言我了!你在乱说什么!杨朵儿!”   杨朵儿没有反应。   陈臻心中被吓得惊涛骇浪,几乎是抖着,反反复复地摇晃着杨朵儿的身体,想要她清醒过来,告诉自己她刚刚什么都没说。   杨朵儿这次足足缓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她被陈臻的力气摇得头晕目眩,只能蹲下歇了会,没好气地说,“你干嘛啊,欺负女孩子!”   陈臻还有点心有余悸,努力镇定地道:“我让你别整天胡言乱语,说些不着调的话。”   “我又说什么了?”   陈臻闭了闭眼:“你诅咒我什么杀我所爱,历史重演。”   杨朵儿皱了皱眉,“我不是诅咒,我是预言,从没出错过。”   陈臻立刻反驳:“假的,你个假女巫!”   杨朵儿耸肩:“随便你吧。”   她默了下,高深莫测地看了陈臻两眼,才奇怪地皱起眉,“我怎么觉得这次见你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陈臻疑惑,才了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哦,你说头发?我本来就是银色头发,你没见过?别说这个了,说正事。”   杨朵儿摇了摇头,狐疑地又上下打量了他一次。   “你身上,有奇怪的光在闪。”杨朵儿说完就低下了头,没再说什么,打开她手里的黑色布袋。   陈臻也没在意,低头去看她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第三十九章 善良和死亡   简宁翻着面前的案件资料,面色凝重。   他对面的刘锋打了个哈欠。   简宁毫无章法地翻着面前的卷宗,很明显也没认真看,半天才重重地把面前的纸页往前一砸,冲着刘锋发火道:“你左摇右晃地干嘛,屁股着火啦,坐好!审你呢!”   刘锋嗤笑一声,“屁股倒是没着火,但估计有点别的麻烦,不然劳烦简队帮我看看?”   简宁噎了一下,狠狠拍了下桌子,“别他妈跟我开黄腔!我他妈在对你进行特别审讯!”   “那您倒是审啊,开口啊。”刘锋扭了扭脖子,“我这都来了小半天了,和您面对面地这么坐着,您也不说话,我都乏了。”   简宁抬起手就想把手上的本子甩他脸上,犹犹豫豫一番还是甩到了地上,“审你,还有什么好审的,不说板上钉钉,但所有疑点都指向你。我不是不说话,我是失望!!”   刘锋抬起头,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哦?简队,您这话说得奇怪,你对我有什么好失望的。”   说完他低了下头,笑了下,“我就一破烂命,哪里值得被人挂在心上。”   “刘锋——”简宁闭了闭眼,似是在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我放了你一次又一次,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消停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但我觉得你怎么看都像有意要送死……你……你不是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刘锋提高音量,挑起一边眉毛,“真有趣,简队,您跟我说说,我该是哪种人,现在又是哪种人?”   简宁把手撑在桌面上,去凝视那张秀美的脸。   “你在我心里是个好人。”   刘锋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好人?我活了小半辈子,这词儿用我身上还是头一遭。简队,你是脑子不好使,还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简宁看着刘锋,神色却暗淡了下来。   他慢慢地走近刘锋。   “我17岁那年,有天晚上,在警校外面的小吃街跟人打架。”他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刘锋,“我那时候脾气暴,年轻气盛,一个人挑他们六七个人。那年我还没化形,虽然有点优势,身体好嘛,但也及不上他们人多,算是打了个平手。后来他们有人拿了刀子出来……”   简宁顿了下,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精窄的腰线,上面赫然有一道小指长的疤痕。   “我被捅了一刀。”简宁放下衣服,“后来有个人出现了。他身手很好,好得不像人类,速度很也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我面前的人就都趴下了。我甚至也没看清那人的脸,他穿着一件很长的黑风衣,头发还有点长,到肩膀,带着棒球帽。”   刘锋听完,津津有味地点点头,“简队运气不错啊,还能遇到好人相救。”   简宁说完,深深吸了口气,“刘锋,那个人是你对吧?”   刘锋一脸莫名奇妙,“我说简队,你搞清楚好吗,我以前可没空大晚上去小吃街的黑巷子见义勇为。另外,你是狼族,我是血族,我为什么要救你?”   “我说了在黑巷子了吗?”简宁步步紧逼,“你怎么像是去过一样。”   刘锋神色不动,无所谓地耸肩,“寻衅滋事打架闹事不是一般都在小黑巷子吗。”   “我记得你的味道。”   刘锋闻言,挑了下眉。   “你身上有草药的味道,我记得那个味道。”简宁语气是笃定的,“后来我在部落里面找到了那种药,别人告诉我,那是活血化瘀的草药。我每次见你,你身上都有那种味道,你好像经常受伤。   刘锋桌子下被手铐铐着的手缓缓收紧了。   他面上仍是冷淡地道:“你认错人了,我没做过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这人没心没肺,心狠手辣,没有底线,我想你是再清楚不过了。”   简宁点头,“可以,就当我认错人了。就当你心狠手辣,没有底线。”   他掏出手机,划了几下,放到刘锋面前,“那我再问你一件事,你没事儿干跑去烈士墓干嘛?”   简宁的手机上是一张照片,画面中,刘锋一身黑衣,抱着一束鲜花,正把花放到自己面前的专门用来摆放鲜花的台上。   而他的面前,是一块烈士碑铭。   “刘锋。”简宁点了点屏幕,目光中是平静的审视,“你为什么要去这个地方,还待了一个下午?那天我跟着你出了墓园,看到你还顺手买了吃的去喂路上遇到的猫猫狗狗。我觉得挺奇怪,你一个心狠手辣,没有底线的人,怎么,还这么爱国爱小动物了?”   刘锋静静地着看简宁的手机屏幕,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说:“简队,你很闲啊,闲着没事干跟踪我?”   简宁收回手机,“你误会了。抗战纪念日的时候单位组织去给烈士扫墓,我只是恰巧遇到了你。”   刘锋:“所以呢?我闲来无事去扫个墓,能说明我是个善良的人?喂个猫我就善良了?简队,你知不知道很多杀人狂生活里都是……”   简宁终于忍不住怒不可遏地把一沓卷宗甩到了地上,打断了他的话,“我他妈也想相信你善良!我也觉得难以置信!你到底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好的坏的老的小的荤素不忌!先是去挑逗勾引着对方上了钩,然后又一点点地把人弄死!你不是刘家老大的伴儿吗,你到底图个什么!图个快活吗!”   刘锋看着被简宁拍落的纸页从空中飘下来,四散落在他们身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简宁一脸失望颓败的样子。或许是觉得自己可笑,他转过了身,背对着刘锋捂住了眼睛。   “对啊。”刘锋看着简宁宽阔的肩膀,口气还是淡淡的,“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害人害己。我这人就是这么浪荡,又贱又坏,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杀了我。”   简宁气得瞬间转过身,刚想说什么,房间的门突然就被踹开了。   他和刘锋错愕地看过去——   陈臻脱下斗篷上的帽子,露出银色的头发,眉头紧皱着看着他们。他已经拔出了他的刀,面色阴沉地看着前方。而刀尖指着的,正是刘锋的方向。   空气像是凝固了。   但很快,还没等简宁反应过来,陈臻身后突然就钻出来个头发乱糟糟的姑娘,两三步跑到了刘锋跟前。   她手上还捧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晶莹剔透,居然还有微微的亮光闪烁。远远望去,倒像是捧着一颗流星一般。   陈臻也一步步地走近了刘锋。   杨朵儿喘着气,脸颊通红。   她看上去快哭出来了,手也微微抖着,良久,她才哽咽着问了面前的刘锋一句:   “傅青云……他……他被你杀了吗?” 第四十章 五彩的风   刘锋微微皱了下眉头,看了眼杨朵儿手里的微微发亮的东西,表情有几分意外,“巫女?”   杨朵儿嘴唇哆哆嗦嗦地看着刘锋,突然一下子,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摔——   简宁看着那东西掉下去,心里刚说了声可惜,随即脑中又开始迅速地琢磨,这一个藏族姑娘,怎么拿了个……像是童话故事里才见过的水晶球?不搭啊。   那‘水晶球’也不大,成年男人手掌大小,不是透明的,倒有些像玉的材质。圆溜溜的一个,因为外层有微微的光,所以非常亮,乍眼看过去,还真会觉得是水晶球。   陈臻像是知道简宁眼中的疑惑,好脾气地开始解释,“她告诉我,那个东西叫做‘绿度母’,是他们信奉的神的化身。绿度母能感应未知和灾难……来之前,我们在绿度母里面,看到了浑身是血的刘锋。”   简宁皱着眉看过去,发现那所谓的绿度母砸在地上,没碎开,没弹起来,仿佛被空气中什么所追随着一般,慢慢地漂浮起来,绽放出越来越多的光……   他们身边仿佛出现了一团乳白色的雾气,中间是那绿度母的光芒,把两个人的身影都笼罩在里面,简宁已经看不清刘锋的脸了。   杨朵儿已经闭上眼,开始轻声吟念古老的咒语。   刘锋双手被缚,但脚没被绑住。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在光芒中微微眯眼,没有动,没有走,没有说话。   随即他也在这团白雾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简宁有点搞不清楚状态,但他直觉杨朵儿不是在对刘锋做什么好事。   只想了一瞬,简宁就打算上前打断这个似乎在做法的女巫,但陈臻一把拦住了他,长刀就横在简宁鼻前。   “简宁。”陈臻语气很淡,“别过去。”   简宁没理他,绕开还要上前,动作间两人一个赤手空拳一个手握长刀地斗在一起,简宁烦不胜烦,用肘部抵着陈臻的手腕,侧头避开长刀的刀锋,“我说小公主,弟妹啊,你们这么随随便便来骚扰我的案件嫌疑人,已经算妨碍公务了,你现在是打算袭警吗?”   陈臻唰地抽回刀,语气十分恶劣,“谁他妈是你弟妹!不是我说你,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嫌疑人,可真是个好警察啊!我看你是指望不上,你滚吧,我们血族的人,我自己会清理门户的。”   “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的!”简宁焦头烂额地叹气,一脸欲言又止地解释,“你不清楚情况,其实刘锋这个人……”   “我听了太多真真假假的说法了。”陈臻打断他,不耐烦地一肘逼退简宁两步,“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简宁脸色一沉,还没说什么,门外突然就飞来一只蝙蝠,停落到陈臻的刀尖上。   “可以啊,刘长生也快到了。”陈臻笑了下,不咸不淡地瞥了那蝙蝠一眼,反手握刀凌空一劈,那蝙蝠已经化作两半,“正好,来的人都齐,省得到时候扯不清楚。”   他们说话间,杨朵儿和刘锋身边的‘雾’已经慢慢地散开……刘锋仍是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而杨朵儿浑身都在颤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一般,她呆呆地站了片刻,身子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   她肩膀一抖一抖地,简宁想上前,陈臻立即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先等等。”陈臻低声道,“她在哭。”   杨朵儿轻声啜泣着,捡起了地上那颗已经暗淡下来的绿度母。   “你都看到了。”刘锋眼皮都没抬,“我也不解释什么了。”   杨朵儿哭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问了他一句:“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刘锋嗤笑,“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他想活,怕死,行,我给他选择,我让他活,等转化了他,他自己又后悔……哈哈哈,我早就提醒过他了,做人做鬼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事情,这么看来……我其实还算帮了他呢!”   杨朵儿失声大喊道:“你没有给他选择!你一直在引诱他!他那时候已经快死了!他得了白血病!他不告诉我……他不告诉我……”   刘锋面色依旧冷漠。   “随你怎么说。”他像是已经失去了耐心,“反正人也死了,算是我杀的。不过,他是由我转化初拥的,虽然没挨过去,所以他的命其实也是我的了。我杀了他,那也是他要求的,没有我他早就死了。”   陈臻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刘锋,谁给你的权利私自转化人类?上报家主了吗?刘长生知道吗?欧总部哪个长老给了你特权让你随意转化人类?”   “没人给我特权,也没人同意。”刘锋还是一副很坦然的样子,“我自己无聊,给自己找点乐子。”   陈臻瞬间暴怒,冲上去就甩了刘锋一个耳光,“我看你是嫌活的太长,连是非黑白都开始颠倒了!”   杨朵儿没再理会这场看上去像是闹剧一般的场面,她木木地站起来,眼角还噙着泪,游魂一般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这里。   足足好几秒的时候刘锋几乎听不到声音,他被扇得偏过头去,脑中嗡嗡作响,鼻子耳朵都渗出血来,半晌才抬起头咳了一声,断断续续地道,“陈臻大人……说得对,请立刻绞杀我这个……”   陈臻脸色沉下来,反手又给了他一个巴掌。这次直接把刘锋扇到了地上,他狠狠地砸倒在地,张口就吐出一大口血。   “等等——”简宁慌不迭已地冲过来,对着陈臻有些手足无措地道,“我说……弟妹啊,这件事不如还是交给我来处理,他的事情比较复杂,我还要再审审……你看你要是一不留神把他弄死了那……”   简宁话音未落,他们面前已经横插出来一个人,如鬼魅一般贴近到陈臻身边,将简宁逼退两步,一把握住了陈臻指向刘锋的长刀。   刘长生轻吐一口气,“陈臻大人,简副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刀刃锋利,因为是专门用来斩杀同族的材质锻造而成,刘长生一握上去,血已经沿着刀身慢慢滴落下来,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   但他没有松手。   “很好。”陈臻冷笑一声,“你也来了,那你也听听你家的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大人。”刘长生握着陈臻的刀往前推了几分,“我以为四长老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总部已经特许,不再追究。您现在,是要违抗指令吗?”   说完,刘长生像是才想起这屋里面还有个外人在,微微扭过头,去打量了一眼简宁。   “简副队长是吧。”他语气居然很温和,“很抱歉在这里闹不愉快,我们很快就结束,现在能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带上门吗?”   简宁嘴巴张张合合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话。确实,人家血族内部矛盾,他留下来的理由实在太苍白不成立……但他不能走,一走的话那刘锋……   最后居然是刘锋开的口。   他抬起头,“简宁,你走吧。”   简宁失魂落魄地抬头去看刘锋的眼睛。   那或许是简宁见过的,刘锋最干净的眼神。   从前的刘锋有千百种样子,温驯的,沉默的,妖娆的,冷酷的,邪恶的……但简宁此刻,却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因为落到了实处,像是放下了什么,那眼神是得偿所愿的纯净,甚至有几分释然。   他说:“简宁,那一晚的人不是我,你认错人了,你忘了吧。”   简宁摇头,喃喃地反驳,“不,我知道是你。”   刘锋还是看着他,他躺在地上,目光似乎有些涣散,或许那两巴掌对他而言太重了,还没缓过来。但他眼神依旧很亮。   他最后说了一句,“我的本名,叫颜风,颜色的颜,风是起风的那个风,简宁,如果我……”   简宁没有听到下一句,他面前已经隔开了一层屏障,是陈臻在他们说话间咬破手指凌空画出的十字咒起了作用。然后那层被屏障包裹着的空间开始缓缓地移动,沉入了地下。   简宁知道,这是十分复杂的咒术,他们转移了地点,要好好地处理这件一团乱麻的事情了。   他没有资格插手了。   他心乱如麻地想着,不知道刘锋到底会被怎么处置,刘长生会保他吗?会的吧,都保了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次……可陈臻那个态度……   简宁手脚发凉地在原地立了一会,乱七八糟地担心了半天,才抬起手,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巴掌。恨自己心软,也恨刘锋心狠。   哦,不对。   他叫颜风。不是锋利的锋,是风,吹过去就没了的风。   和他本人一样,像一阵五颜六色的风。飘过去,可能会留下一点痕迹,但怎么都抓不住,怎么都看不清楚。   那是简宁最后一次,见到他。   简宁也不知道,他未说完的那句‘如果’,后面会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你们以为我是懒得想名字才给副cp取刘锋这个大众的名字吗,我没那么懒。很多事情都是有原因的,他为啥改这个土得要死的名字,姓都换了,自己想想为啥。 第四十一章 血腥罗曼史   十字咒把他们带到了血市。   白天的血市很荒凉,没有半个人影,这个时间所有的血族估计都还在睡觉。但陈臻还是小心地在这片空间外画了咒,避免打扰到他清理门户。   陈臻对面,刘长生始终死死握着他的刀。   “大人。”他语气十分坚持,“我不想再重复了,这件事总部已经姑息,请你放了他,我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不可能。”陈臻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这次不管是哪个长老说的话我都不会再听。刘长生,你给我听好了,我会继承欧总部,我现在做的所有事你没有权利阻挠,不仅是你,四长老,二长老,三长老也都没有权利阻挠。”   刘长生闭了闭眼,“……陈臻大人,你别逼我。”   陈臻笑出声来,“我逼你什么?所有人都把自己当瞎子装看不到你们做这些事,我做不到。但我但凡还有一点能力,我就不能装聋作哑。”   说话间陈臻身上的血灵已显,赤红带金的血灵在空中宛如化成一条无形的绳索一般,顺着刘长生的手缠了上去,很快就将刘长生带血的手从刀上扯开——   紧接着陈臻抬手横劈一刀横扫过他胸前,手肘先着力,刀再豁开一个口子,当即把刘长生打得吐出一口血来,胸前也划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陈臻扭了扭手腕,失笑,“拦我?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别说我欺负你,刘长生,我下手一直很重,别介意啊。主要这把刀不是谁都能碰的,你一直握着,我实在不太高兴。”   下一秒,陈臻侧过身,又把刀指向了刘锋。   他的表情有些变化,开始变得肃穆和冷峻,给那精致的眉眼无端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寒意。   那是一个审判的姿势。   陈臻用平直的语调道:“你自己说说吧,杀了多少人,有没有人指使。我们也算熟了,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刘锋断断续续地咳嗽着,每次咳都带出一大片血来。   “人……都是我杀的。”他仰起头来,嘴角居然还带着笑,“记不得有多少人了,反正都是我干的。那些人里,有的贪婪,有的濒死,有的绝望,有的孤独,都是和我差不多一样的人。我找到他们,他们有的喜欢我,有的怕我,有的想上我,有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有的……”   “颜风——”刘长生大喘着气打断了他,“你别说了。”   他侧过头去看陈臻,“大人,是我让他去杀的人,是我的指示,你放了他吧。”   陈臻还没说话,刘锋又轻蔑地笑了下,“大人,这事儿跟家主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把我杀了就是了,千万别冤枉好人。   刘长生又惊又怒道:“颜风--你别说了!”   刘锋当即大声地吼回去,“我怎么不能说!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反正早就该有个了结,从你把我从战壕里面扒出来问我想不想活下去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这一切!你他妈折磨了我八十多年,折磨我八十多年!你都没想过这些吗?”   “我不说就要看着你这么送死吗?!”   “你省省吧!我早就想死了!”刘锋情绪激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这八十年里,一开始你怕我死,关着我,囚禁我……我想死,你不让我死,逼着我活……一开始骗我说我的战友活着,我信了,我想看到他们回来,我像条狗一样活了下去。后来我知道他们死了,我不想活了,但我还有个执念,我要看到国家和平安定,所以我活下来……到今天,我的同学、战友都死了,我也看到了和平,可我已经被你折磨得都不想死了……”   陈臻一愣,听得目瞪口呆。   刘长生语气有些抖,“我……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   刘锋身上脸上全是血,说话间又猛烈地咳出一大片血,“你问过我想不想活吗?你把我关起来,绑起来,发泄你自己,逼了我那么多年……口口声声说对我好……你问过我想吗?没有!从来没有!”   刘长生闭了闭眼,他眼睛一片血红:“你一直对我避如蛇蝎,我如果不是这样强迫你,你怎么可能……”   “你也知道是强迫吗?”刘锋语气颤抖,说的话也有些颠三倒四,“刘长生,我杀不了你,但我也能恶心你,你怎么折磨我,我也就怎么去折磨别人。你想独占我,我就去跟别人上床,你在乎你的领地,我就把你的地盘弄得一团糟。怎么样,我跟你了这么久,有没有学到你几分手段啊?!”   刘长生听完,疲惫地捂住了脸,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疲惫也只有一瞬,很快他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着陈臻的方向单膝跪了下来——   “大人。”他语气很低,“我最后求你一次,我能补偿所有的错误,你放过他吧,我会带他回去好好……”   “你闭嘴!”刘锋大声打断他,“刘长生,你别假惺惺地求这个求那个。”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扑到了陈臻面前,去抢他手里的刀。陈臻被他冰凉带血的手一碰,居然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刘锋的手很抖,每个指头看上去都带着恨意。   陈臻被吓一跳,立刻下意识收手闪避他的动作,但刘锋的手劲太大了,他空手握住刀刃,紧握的手掌立刻涌出大片大片的血……他大概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抢陈臻的刀,所以陈臻居然有些不忍心再阻止他的动作,因为他现在看上去……太绝望了。   刘锋死死地捏着刀刃,缓缓地把刀尖靠近了自己的胸前——   “大人,把刀给我吧,我自己来——”   “颜风——!”刘长生死命地扑上来,但刘锋却突然从后腰摸了一把枪出来,快得陈臻都没反应过来,枪就已经对准了刘长生的眉心——   “你别叫这个名字。”刘锋哽咽着道,“我嫌脏。”   刘锋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落满泪水,一道道地滑下来,冲开脸上的血迹。他哭得无声,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但那种绝望直直地击中了陈臻,让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们面前的刘长生看看他手上的枪,又看看他脸上的泪水,半晌才愣愣地伸出手去,“你别哭……我不叫了……你先过来,先过来……”   陈臻怔然地看着刘锋——   这其实是一张非常漂亮秀美的脸,即使狼狈不堪并且还混着血和眼泪,也仍旧看得出五官柔和的弧度。   陈臻有一瞬间的不忍心,他确实不敢相信这个人有那么多沉重而复杂的过去,但也做了那么多疯狂到十恶不赦的事情。陈臻想,不管是换做是谁,看到这一幕,大概都会有几分恻隐之心吧。   刘锋嗓子像是含着一块铁,声音沙哑得不行:“大人,您不必为难,我自己自裁,我死不足惜,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陈臻愣愣地看着刘锋,他往日漂亮的眉眼此刻全是绝望,但又有孤注一掷的坚定……他看上去狼狈而脆弱……像是一碰,就会碎掉一样。   他被刘锋的神色骇住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处理这个情况,因为这事儿怎么看都像是刘长生没处理好家务事弄出来的糊涂账……可就在下一秒,还在陈臻发愣的时候,刘锋已经猛然发力徒手把刀从陈臻手里抽了出来,深深地送进了自己的胸膛——   陈臻手一抖,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刘锋大笑着,迎着刘长生错愕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道:   “你好好活着吧,刘长生,死了太便宜你了。”刘锋又哭又笑地,浑身是血,神态已经有些疯狂了,说话间又捏着刀往心口送了几分——   “颜风……”   刘长生顿了顿,像是傻了一般,就那么看着面前的人。   刘锋一边哭,一边笑,陈臻看得心一阵一阵地发紧……   刘锋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刘长生:   “反正……我早就该死了。你……对我下不了手,又不爱我,也狠不下心来恨我……纠缠这么多年,现在我自己了结,我们……也算两清了。”   他脸上居然有种大仇得报之后的得偿所愿--   陈臻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刘锋胸口溢出大片大片的血来,把身上的黑衣浸得更黑了几分,血顺着刀滑下来,很快就在地上聚成了一小摊,流到陈臻脚边。   陈臻下意识地往边上退了一步。然后他就看到刘锋跪到了地上,一头栽了下去。   刘长生一点反应都没有,整个人还在呆呆愣愣地看着刘锋,像灵魂出窍一般,仿佛还有些不可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伸出的手犹犹豫豫地,却怎么都不敢去碰刘锋一下。   “他对准的是心脏……我的刀……”陈臻顿了下,还是说不下去,“你节哀吧,他的确做了错事。”   良久,刘长生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手一把将刘锋胸前的刀拔出来,陈臻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   刘长生随手把陈臻那把刀丢在地上,也不去管刘锋身上汩汩而出的鲜血,一把将那个少年模样的人抱紧了怀里。   半晌他才抬起头,喃喃地对着陈臻说了一句:“你逼死了他。”   陈臻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刘长生已经站了起来,伸手在屏障内侧画了一串咒字,大步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但很快就消失在陈臻的视线里了。   陈臻愣神了半天,才弯腰捡起了自己的刀。   那上面沾满了血。   这也是奥兰把刀交给他这么多年以来,这把斩血刀,第一次见同族的血。   作者有话说:正文里面不会再写副CP的东西了,有缘写番外吧。其实就是个不会表达的偏执强制爱大佬的血腥罗曼史,跨度有点久,88年。他们的恩怨情仇太长了,再写就抢戏了。风吹过了,这是风最好的结局。 第四十二章 新任和意义   陈臻离开那儿以后,游魂一般地走了很久。   街上有很多人,都和他不一样。   这些人有父母家庭亲戚同学朋友,有工作事业学业未来,神色匆忙而真实,都在为了过得更好奔走。而陈臻不一样,他不需要工作和努力就可以顺遂地一直过下去,有人能为他安排好一切,不用担心吃穿用度和明天。   人类的乐趣是由意义组成的吧。那种‘意义感’被琐碎的小事组成——因为生命脆弱而渺小,所以都尽力绽放光芒,努力去让生命饱满丰盛……   譬如去和别人产生联系;或者是去对一件事物付出心血和爱。人们都在追逐着自己存活的那个‘意义’,竭力在不变的这片土地上留下自己活过的一些痕迹。   因为有限,所以人类或多或少都会珍惜光阴。   那我呢?   陈臻问自己。   永生的意义是什么?   活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生命真的可以没有尽头,可以不老不死,那么……意义是什么?   没有一个血族是因为‘老’而死去的。他听过的很多同族的死法,有因为太过得意忘形混在人类中被发现了抓回去烧死的,有太过猖狂随意猎杀人类被血影发现立即处死的,更多的是过得太过无聊自己把自己弄死的。   弄死自己的方式也千奇百怪——有的死之前拥抱了烈日,最后享受了一次沐浴阳光的权利。有的死在十字架前,用死去讽刺上帝,把自己的血泼在十字架前面。还有的把自己杀死在浴缸里,用自己的血在墙壁上写:活着真没意思,后面接的是一个F开头的单词。   他们活在这个世界的黑暗中,和光明对立着。永生对一部分人而言是漫长的狂欢,但太过漫长,有时候也会把人逼疯,变成怪物。   陈臻想……刘锋在血族里活得不算久,也过得不算好。支撑他活的信念一个个毁掉,他用报复别人和自己的方式让刘长生痛苦,也算是真的得偿所愿了吧。   他们好像爱着对方,但却一直伤害着彼此。   《血族生存指南》里面没有记录爱情,甚至没有关于人类的爱情的模板和记载,大概是因为人类自己也还弄不清楚什么是爱,爱什么时候发生,什么时候变质,又什么时候消逝,这些都没有答案。   陈臻保持着这种状态没头没脑地在路上乱晃,一直走到傍晚。   天际出现大片如血的红霞,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橙红的霞光里,有些应景也有些讽刺,像是在为那个随风而逝的生命哀悼什么一般。   陈臻走在残阳中,不知不觉地,居然无意识地走到了沈明光和他那个所谓的家楼下。   也或许是因为自己无处可去?   这个家对面有一颗很大的槐树。他一开始喜欢这个人类的时候,还偷偷地藏在树上,看着他进家门,出门上学,看他熄灭房间的灯。   他看了一眼那颗槐树,抬步往那个家里走,就看到了沈明光。   他站在霞光里,皱着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没有看到自己。   他在等我,陈臻心里重复了一次。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陈臻看着面前的人,觉得自己浑身脱力。   沈明光站在霞光中长身玉立的样子,就是他可以找到的那个意义吧?   可以相信吗?   陈臻没有让自己犹豫太久,他几步跑过去抱住了沈明光,抱住了他可以抓住的那个意义。   很温暖。   陈臻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像燕回巢,船靠岸,疲惫的人终于有了个歇脚的地方。   沈明光连忙揽住陈臻,把下巴搁在他脑袋上,先是摸了摸他短短的头发,之后立刻开始兴师问罪:“为什么把我打晕?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能好好说?去哪了?也不说一声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担心你知道吗……”   陈臻觉得自己居然有点想哭。说不清楚是霞光温柔,还是沈明光语气温柔,还是他觉得自己的处境太委屈,或许都有。   “去做了件不喜欢,但必须做的事。”陈臻也不想解释太多,“你别问了,你管不了。”   沈明光也没接着问,只说:“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去,你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陈臻语气闷闷的,瞥了他一眼,“可笑,你又打不过人家,去干嘛。”   沈明光不是很认同,“能不能打得过另说,但我去了还能挡在你面前不是吗。”   “……这个不可以,你打消这个愚蠢的想法。”   “我是认真的。”   “认真地就更不可以了。”陈臻笑了下,“担心我那为什么不去找我?你站在这里像在罚站,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做什么特殊生意。”   沈明光掐了下陈臻的脸,“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去学校帮你上了课,记了笔记,上课的时候半期作业也顺便帮你写完了,回来的路上还买了你爱吃的菜,熬了一锅汤。”   陈臻默了下,“……谁问你做了什么,我问你干嘛不来找我!”   沈明光顺手去掐他另一边脸,“我又不知道你为什么走,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你不高兴的事情跑了……我怕你回来看不到我,我就在家等你回来。”   陈臻无端有点心虚:“……那为什么不在家里等,站在这里不累啊?你傻啊?”   沈明光笑了下,两只手一齐动去掐陈臻脸颊上的肉,看这张脸从可爱变得更加可爱,望着那对蓝眼珠说,“想来楼下接你啊,让你一眼就看到我在等你。”   陈臻哦了声,“是吗,你在等我?”   沈明光笑了下,放开了他的脸,诚恳地和陈臻对视着,声音也很轻:   “维达尔,我一直都在等你。” 第四十三章 卢和桥   厉平敲响门,听到许可后才低着头走进去。   奥兰对着镜子正在整理自己的领结。厉平扫了一眼,看到了桌上红色笔迹的书信,又收回视线。   他低头道:“长老,我来禀报维达尔大人的事。”   奥兰最后调整了一下领带的位置,才转过头拿起桌子上的信翻开,也不看他:“说。”   厉平始终低着头:“维达尔大人三天前传信给我说要一份沈明光的资料,我根据您的指示把安排过的资料交给了维达尔大人。”   奥兰翻看书信的动作停了下:“他看过后呢?”   厉平咳了下,飞速瞄了奥兰一眼,“看过后……维达尔大人说要我们分出几个血影来保护沈明光,说狼族对沈明光有不良企图,要求我们保护好他的伴侣……”   奥兰:“……”   厉平看了看奥兰的脸色,才小心翼翼地继续说:“……因为维达尔大人态度很强硬……没办法我就把负责西边的那两个十字卫的……”   奥兰直接打断他:“胡闹!他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沈明光需要你们保护吗?人家过几天授礼完了,一嘴就能把你们给吃了!我看是我们需要保护!”   厉平立刻低头:“长老说得是!我立刻把人撤回来。”   奥兰重重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门外又急急地进来一个人,直接跪了下来,“奥兰长老,二长老和三长老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一阵十分熟悉的……轮子压过地面的轻微响动已经传了过来——   奥兰浑身一僵,这声音……   厉平闻到空气里传过来的那股很有侵略性的味道,感觉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几步退到奥兰身后。   奥兰皱了皱眉,转过身去着来人。   他们面前缓缓迎来的,是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只不过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推着轮椅。   轮椅上的那个人肤色要更加苍白一些,暖金色的头发垂到胸前,一对深褐色眼睛懒洋洋地垂着,正在翻手上的一本小册子。   他穿着一件轻薄的丝质衬衫,身下只有一只腿,另一边是空空荡荡的裤管。   推着轮椅的是个同款相貌、发色、眸色的男人,只是头发要短些。他看上去精神要好些,一边推一边指了下轮椅上的男人手里的小册子,“乔,我们办完正事可以去这里玩,我还没有见过熊猫。”   “我不喜欢动物。”乔放下手里的册子,神态还是懒洋洋地,也没看面前的奥兰,打了个呵欠,“卢,你还没有跟奥兰打招呼。”   他们神态倨傲而随意,看上去十分不把奥兰放在眼里。厉平斜眼瞟了几眼,心里不停打鼓。   论欧总部领导们的可怕程度……如果奥兰排第一……那面前这对双生子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第二……   推着轮椅的卢笑了下,这才抬起头看了奥兰一眼,“啊,我的老朋友奥兰·卡帕罗西亚,好久不见。你可真是个不诚实的领袖,我和乔都以为你在休眠,你怎么背着我们自己来中国旅行了呢?”   奥兰没答他的话,对厉平招了招手,“给两位长老倒点喝的。”说完才示意他们坐。   卢笑了下,“不必招待了,回去我们彼此哺喂就好,我怕乔喝不惯这里的血。”   说完卢就一把将轮椅上的乔抱了起来,两个人在沙发上一齐坐下,卢也没有把乔放开,依旧亲密地把乔严丝合缝地抱着,一边顺了下乔柔软的金发,随后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乔的嘴上落下了一个吻。   奥兰显然是对这一幕习以为常了,神色十分淡定。   厉平虽有耳闻这两人是……但一直没怎么好好跟这两个长老见过面,一瞬间还是被雷得有点眼睛疼……看了眼就连忙低下头。   欧总部的二长老和三长老是双生子,哥哥叫卢,弟弟叫乔。   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弟弟乔是三长老,嘴巴十分尖酸刻薄,最喜欢挑别人的刺,简直可以说一肚子坏水,厉平听他整别人的事儿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人送外号:独腿魔鬼。   他哥哥卢也差不多……算是个升级版的乔,说话十分阴阳怪气,脾气更是十分古怪……   哦,忘了说,他们是伴侣。   奥兰好脾气地看着面前两个人亲亲我我地腻歪,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既然你们也不听指令私自来了,那我也问问你们两个,来干什么?”   卢一边摸着乔的腰,一边对奥兰旁边的人扬了扬下巴,“都出去。”   厉平和身后的人没动,转头去看奥兰。   奥兰想了下,才对厉平他们招了招手,“先出去,没事。”   等人都退下了,卢才从乔的嘴巴上离开,用指腹擦了擦乔嘴唇上的水光,又亲了亲乔的额头。   乔勾着卢的脖子,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对奥兰道:“奥兰,我和卢太想念你了,才追过来看看你,你可别生气。”   他的声音比卢的更细一些。   奥兰皱眉:“你们两个巴不得我哪天死了才好,别说废话,来找我干什么?”   乔看了眼奥兰,笑了下,“算了,我有点累,哥哥,你们聊吧。”   说完就把头靠到卢耳边,闭着眼睛像是真的在休息一样。   卢一边拍着乔的背,一边放低了声音,“奥兰啊,我们说话声音小一点吧,别吵到乔休息。”   奥兰眼睛里面已经凝聚了几百万伏的不耐烦,“我说了直接说正事!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卢定定地看了奥兰一眼,“急什么,奥兰啊,我先来个温柔的开场白……嗯……我们聊聊咱们血族的常识怎么样?”   奥兰不耐烦地看了一次表,阴沉地看了卢一眼,“我给你20分钟,我劝你别废话。”   卢笑了下,“好,那开始吧。我亲爱的朋友奥兰,你还记得我们划分血统和力量的标准吗?”   奥兰一脸你脑子坏掉的表情看着卢,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我想你还不至于老糊涂到这个都忘了,何必让我再重述一遍。”   卢瞥了奥兰一眼,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给奥兰回顾了下每个血族都知道的事情。   从上至下——始祖血裔继承程序最为严格,一生只初拥一名继承人。纯血以下的血族初拥子嗣没有特别的规定,他们的子嗣血统能力,是由其堕入黑暗的决心和绝望程度决定的。   简单来说就是,越适合黑暗越绝望的人,被初拥后就能获得更强的力量,但不能越过转化者的血统。这是他们被祝福,也是被诅咒的一种力量,说法来源于古老的传说和史籍中。   但其实大家都知道,血族算是一个拼爹的种族,初拥你的人决定了你的三六九等。   初拥和转化是两回事。初拥是亲密的延续,一般血族们会对自己的爱侣、继承者进行这个仪式,能够继承和初拥者相同的血统。但转化就稍微随意一些。   而最开始的那些……始祖血裔、纯血种、普通血种又是从何而来的,如何分出了等级呢?血族内部有诸多不同的说法,但争论多年,一直没有定论。   卢大概说完,便对奥兰道:“好了,说完这个我想问亲爱的奥兰一个问题……为什么当初拉斐尔要选择初拥一个普通的人类?你我都知道,我想这不符合我们的规定。毕竟,大长老不是谁都能做的,奥兰,你说是吗?”   奥兰挑起一边眉毛,“卢,这是前大长老拉斐尔的决定,也是他的意愿……我以为这件事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你们闹了这么多年也改变不了维达尔会是继承人的决定,现在你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屁话,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卢勾起嘴角,“因为我和乔实在是太奇怪了啊!为什么拉斐尔一定要指定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东西做继承人!一开始我猜测,或许拉斐尔喜欢维达尔那一款的……嗯,后来乔无聊的时候,就让下人去查了一下……”   奥兰微微皱起眉。   “你知道我们查到了什么吗?”卢夸张地看着奥兰,“我们发现维达尔的过去,你们所谓的那个‘人类’的过去,有模有样的那些过去,他的家庭、父母……那一切……居然都是假的!那个死于车祸的孩子也叫维达尔,不过……那个男孩据说是个……黑人!是被那对白人父母领养的孩子!那家人所有的过去都被人抹去了……但我们还是查到了……”   奥兰一动不动地看着卢张张合合的嘴。   “奥兰!你说为什么拉斐尔要费尽心思地去掩埋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的身份?”卢顿了下,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奥兰:“你说……会不会……维达尔以前根本就不是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奥兰依旧冷静地,带着审视看着卢,“不管他以前是谁,他现在都是我们的继承人,不久后会继承欧总部,这是拉斐尔的指令。”   “那如果拉斐尔错了呢?”   奥兰抬了抬眼,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什么?”   “我说,”卢耸了下肩,摸了摸怀里乔的头发,“那如果拉斐尔错了呢?”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轻飘飘地甩了出去。   奥兰伸手接住飘过来的纸页,只扫了一眼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把那张纸往桌面上一拍,猛地站了起来厉声喝道:“卢!你这是在造反吗!”   卢怀里的乔眼睫颤了颤,卢连忙朝奥兰做了个嘘的动作,“小声点,奥兰,我的乔有点累了,你别吓到他。”   奥兰一把将那张纸拍到卢脸上,脸色十分可怖,音量一点都没降下来,“你们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就算换掉维达尔,大长老已经死眠,现在也没有指定的继承人可以继承总部!就算你行使权利召开会议签字拒绝承认继承人,就算……其他长老都签了这东西,你以为没有我最后同意,你们能够换掉维达尔吗?!”   那张纸轻飘飘地落下,又被卢捡了起来。   那是一封请愿书。   内容是对维达尔身份的质疑,认为其没有资格和能力继承大长老之位。按照欧总部的惯例,始祖血裔正式继承之前,其他七名长老有权利否决和同意其继承人的合法继承可能性……   自从前大长老拉斐尔指定维达尔继承大长老的位置以来,卢和乔已经发起过无数次的否决会议,但每一次在奥兰的制衡之下都不了了之。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   卢和乔拿出了维达尔虚假人类身份的证据,已经在奥兰不在欧总部的时候……拿到了包括他们两人在内的四个长老的签名。   卢吻了吻怀里乔的额头,才看着奥兰轻声道:“哦,对了,我忘了说一件事……据我所知,我们的小维达尔,中文名叫陈臻的那位你的小宝贝,现在不仅把中国区南部的领地管理得一团糟……并且和即将成年的狼王来往密切。啧,奥兰,我觉得……总部也该好好管管这个不懂规矩的维达尔了,你说是吗?”   卢的声音很平缓,只不过内容实在太过咄咄逼人。   奥兰感觉浑身都紧绷着……   每句话都是死穴。   但他不能让。   奥兰沉着脸,“这件事是我让他这样做的,是我让他去接近狼王……这样不是也顺了你们的意吗?你们不是下了四五道指令让维达尔去斩杀古狼王吗?!”   “我们说了让他杀古狼王……”面前的卢挑了挑眉毛,“但没让维达尔把自己送人家床上啊,奥兰。”   奥兰心里叹了口气。   这件事其实怎么说都说不通,卢和乔不可能相信,就算揽到自己身上也过不去。卢和乔突然到来的威逼太突然,现在所有事都一团乱麻,奥兰心中已经有些悲凉了。   陈臻和沈明光在一起这件事是他所有计划里最致命的变数,他无法弥补的一个变数。这件事会变成陈臻的催命符,但奥兰拦不住沈明光,也不能责备陈臻……   奥兰依旧站得笔直,直面着面前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他沉声道:“卢,你到底想怎么样就直说吧,说这些来威胁我,你想做什么?”   卢轻轻地用指尖弹着那张纸,那张有四个花体签名的请愿书。   “奥兰一向这么直接,也好。”卢笑了一下,“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奥兰,我知道你手里有……那个东西,你把它给我们,我就不动你的小宝贝维达尔,怎么样?”   奥兰呼吸停了一瞬。   来了。   他定定地看着卢轮廓分明的侧脸,一字一顿地问:“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卢抬起脸,他怀里的乔也像是有感应一般睁开了眼睛,也偏过头来看奥兰。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都定定地看着奥兰,竟无端给人一种异样的惊悚感。   他们同时开口,声音叠在一起,口型一致,表情一致,语气一致:   “把你手上代为守护的那枚神灵碎片,给我们。” 第四十四章 彩虹和爱   “我最近总是觉得很累,没啥力气,老是容易困,还整天发脾气。”陈臻一边喝汤,一边抱怨。   沈明光瞅了他一眼,“我怎么听着你这个症状像是怀孕了?”   陈臻:“……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沈明光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看他,“你也确实刷新了我对吸血鬼的认识,你也太能睡了。那天我跟奥兰长老聊天的时候还无聊问了一下吸血鬼到底睡不睡觉这个问题,他说整个欧总部就你喜欢睡觉。”   陈臻:“?你跟奥兰长老到底都聊了些什么?”   “聊你爱睡觉,不爱看书也不好好学习怎么当一个优秀的血族,整天悄悄地向往人类生活。”沈明光看他吃完了就把碗筷都收拾了,“奥兰长老说你不思进取,是废柴血族。”   虽然以上都是沈明光瞎编的。这只是沈明光的猜测,因为在和陈臻的相处中沈明光发现陈臻的生活痕迹都十分‘刻意’地和人类靠拢,有时候还会下意识地回避自己是个血族这件事。   像是自欺欺人地骗着自己我是人一样。   而且他也总是说:吸血鬼是怪物。   陈臻闻言立即恼怒:“谁敢管我!……我又没有睡他的床!!!”   沈明光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不喜欢做吸血鬼吗?”   闻言陈臻怔了下,又慢悠悠地磨过去沈明光旁边抱着他的腰开始蹭,“如果你做过血族,或许就会和我一样羡慕人类了。”   沈明光笑了下,“在别人眼里,你们神秘,优雅,高贵,还拥有永恒的生命,可以做很多事。怎么看,都应该是人类羡慕你们。”   “我不羡慕。”陈臻声音闷闷的,脸埋在沈明光背上闻他的味道,“我之前的29年都没有出过欧总部的城堡,偶尔出去也只是带我去见这个亲王,那个伯爵……反正我一直被关着,太无聊了。我有时候觉得很奇怪,我身边熟悉的人,莉莉丝,安德烈他们……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们捕猎,喝血,安静地在阴暗的地方生活,和蝙蝠玩,和毒蛇玩……但是我觉得很没有意思,这一切都很索然无味。”   沈明光听完转过了身,因为手上有水不能抱他,就俯身亲了下陈臻的额头,“那现在和我生活会不会好一些?其实我也挺无聊的。”   陈臻摇头,“不无聊。如果以前的生活是黑色的话,那我遇见你以后,每一天都像踩在彩虹上,五颜六色。”   沈明光听到彩虹,表情微微变了下,才转过头去,语气也变轻了,“是吗。”   “是啊。”陈臻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感觉自己又有点腿软,“你真的是我闻过最好闻的人类。”   沈明光:“……听上去你还闻过很多人的味道?”   陈臻笑了下:“我的意思是你的味道很独一无二,血的味道也是。以前我们上课的时候,长老说我们虽然喝过人血和同族伴侣的血之后体征会变化,但是像我每次闻到你的就……”他想了下,没好意思说。   沈明光会意:“这样听上去觉得好荣幸,我的血还能当春药用,看来以后要省着点喂你了,我同意了你才能咬我。”   陈臻郑重地点头,“我不会随便咬你的,我保证。”   沈明光笑着把手擦干,抱起陈臻往卧室走,把他放到床上,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两条白色的软带,一边断断续续地亲他,一边把他绑了起来。   陈臻被亲得晕晕乎乎地,等手被绑得严严实实了才反应过来,“你干什么啊!”   沈明光一边脱衣服一边看他,“给你点小惩罚。”   “?”陈臻飞快思索了下这是什么新情趣,捆绑?行吧。   他做完心理建设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沈明光一眼,“你这人怎么……年纪不大,花样还怪多……”   沈明光没忍住笑出来,伸手去摸陈臻的脸,“虽然不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以后不要随便乱跑,去哪里要跟我说,不然我就把你关在家里,天天喂你春药让你在我跟前发情,哪也去不了。”   陈臻:“?为什么?我连门都不能出?”   沈明光摸了下陈臻的嘴,“也不是不能出去,但你出去一定要跟我在一起,要有人保护你,让我知道你安全。至少中……至少这几天,你就跟我待在一起,哪也不准去。”   陈臻皱了下眉。   沈明光的表情好像有一点难过。   陈臻心立刻就软了一些。挺奇怪的,他好像能被这个人的情绪感染,会吸收对方的喜怒悲欢。   “知道了。”陈臻小声答应,“那你放开我嘛,我想抱你。”   沈明光闻言才笑了下,“暂时不放了,我们不如就实施一下你刚刚想的那个玩法。”   陈臻考虑了一下,认真地摇头,“我不要,好奇怪,我们能不能传统一点?”   沈明光已经抵着他的额头,很小心地捧着陈臻的脸,从额头顺着亲了下来。   他舔过陈臻的脸侧,向下去吮脖子上的软肉,声音沉沉的,响在陈臻耳朵里面——“其实我总是不敢相信,你会是我的。”   陈臻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啥意思,沈明光就已经压着他的腿,一边弄陈臻下面,一边开始重重地磨着他的下体。   陈臻慌得不行,死死地挣着手上绑着自己的东西,发现怎么都挣不开,急得不行,“不是……这什么东西怎么弄不开……你先放开我!”   “四长老给我的,专门拿来收拾你的。”沈明光虚虚的去环陈臻的腰,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叫声好听的来讨好一下我,我再考虑放不放你。”   陈臻盯着沈明光的黑眼珠看了半天,才忍辱负重地小声喊了一句:“小沈哥哥……”   沈明光摸了下他的头发,摇头,“不好听。”   说完沈明光就没再搭理他了,一边熟练地去解陈臻的扣子,滑进衣裳里顺着他的身体一寸寸往下摸,很轻地吻陈臻的嘴角,盖住陈臻微弱的轻声呢喃,“要不要喝点东西,吸血鬼大人?”   这就是在挑逗了。明明还啥都没干,陈臻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口干舌燥,手被绑在头前让他没什么安全感,浑身都起了一层异样的鸡皮疙瘩。   沈明光看着他一脸屈辱的样子,十分果断娴熟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把手指放到陈臻嘴唇上方,看着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到陈臻嘴唇上,又被他伸出舌头一点点地舔掉。   血的味道一在空气中扩散开,陈臻浑身就抖了一下,身体像是被什么呼应了一般开始躁动……陈臻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活了,灵魂也像是要破壳而出一般,脑袋昏昏沉沉地迷醉在沈明光血的味道里,乍一看真的跟被下了药没什么区别。   像是很熟悉的东西在呼唤我。陈臻茫然地想着,身体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那种奇怪的呼应。   第一次似乎也是这样,他遇到沈明光的第一次就丢盔弃甲,全然失控,甚至比初生时那个无法控制本能的自己还要狼狈。他知道沈明光不一样,但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不知道。   沈明光偏偏这时候还在他耳边问:“舒服吗?”他已经褪下了陈臻的衣服,顺着背下滑,很慢地去揉捏陈臻的臀,“我们臻臻身上好烫,快比我烫了。”   陈臻急促地喘着气,一边舔着嘴唇下还在滴的血,眼睫半敛着,中心是瑰丽的血红色,像是吃不饱一般地够着头伸着舌头想去含沈明光的手指,“我……我不行了……”   沈明光也见不得他这么馋的样子,跪在他面前把手指伸进去让他慢慢舔,看他脸颊泛起暖色后才抽出来,“今天只喂你一点,该吃别的了。”   说完话陈臻就被拉起来接吻。他手被绑着,现在也没力气挣扎了,只能顺从地去含沈明光的舌尖,吃他身上的味道,渡过来的空气和温度,感觉自己身上越来越热。   “你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浓了。”陈臻脑袋有点错乱,说话也断断续续地,“像是……果实熟了一样,血的味道也更香了……说不出来,但是很甜……”   沈明光一边润着他的嘴,下面伸进去摸,顺着内壁滑滑地转,“所以你就湿成这样等我进来了?”   说完他就重重按了一下,陈臻急促地喘了一下,磨着沈明光的腿,整个人靠上去磨他,“不要这个,不舒服……”   沈明光抽出手,含着陈臻的耳朵问了一句:“我今天射进去行吗?”   感觉不是认真问的,因为才说完沈明光就拢着陈臻往自己跨上面压了下去,进到了那个湿软的口里面,抱着陈臻上下动。   陈臻还是第一次觉得有些羞耻。他不知道自己在遇到沈明光之前是否真的确定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但他肯定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另外一个人这样抓着腰,在人家身上扭着被顶弄,吞吃人家的那东西,还一直放浪地叫。   那种被掌控的羞耻感又让他有一丝微妙的放松。赤裸地向对方袒露欲望,袒露本能,袒露自己被需要,陈臻有一种交换了重要的东西的感觉。   自己好像在被掠夺,可对方也是那么需要我。   陈臻盘着他的腰,他被身下这个人的血和精喂养,沈明光是他源源不断的养分,给了他想得到的所有。   陈臻手还被绑着,腿也有些软,被沈明光上下摆弄着,很快就到了一次。   沈明光抱着陈臻,一点点地沿着肩膀往下去吻陈臻的身体。   苍白,瘦,单薄,撞一下就颤一下,那削瘦的肩胛似乎下一刻就会长出翅膀,从他手里飞走一样。   沈明光把陈臻抱起来,把他按到床上跪好,拉住绑着陈臻手的缎子重新顶弄进去。   陈臻膝盖都跪得发软,腰也塌着,沈明光一边捞着他的腰一边疯狂地往里面顶弄,一边操一边看那小口带出来的水光,陈臻还在断断续续地叫床,一声比一声响。   沈明光大脑是麻的。   他看着眼前这一切,重重地揉着陈臻的屁股,看他在自己身上哀哀地求,喊。   “放开我……沈明光……你抱抱我…………”陈臻脑子发晕,但对这个姿势本能地没什么安全感,想伸出手抱沈明光,也想被他抱着,而不是背着他,什么都看不到。   陈臻只能感受到他好像越来越快,撞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大。   身体里面那根明显又肿胀了几分,陈臻被顶得浑身都软了,根本跪不住,沈明光只能握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到床头动,凑近去听他叫床的声音,去看他被自己操弄出来的,六神无主的明艳的样子——   最后还是那个姿势。陈臻的手还是被可怜地绑住,跪在沈明光身后,含着沈明光的性器,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湿漉漉的。沈明光保持那个后入的姿势射在他里面,很久都没有退出来。   陈臻不太记得后来自己胡言乱语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大概太浪了所以那天两人折腾了非常久,好几次。   还有一件事他记得很清楚,沈明光每一次射的时候都会看着自己,眼睛里面是摇摇欲坠的情绪——嘴里叫的名字是:“维达尔。”   陈臻浑身都很舒服,于是他告诉自己,算了,相信他吧,我就是维达尔,他爱我,一定是这样。 第四十五章 莉莉丝   清晨沈明光起得很早。   他洗漱完的时候陈臻还在睡觉。他索性就先去厨房给陈臻倒了一杯牛血,然后开始做早餐,准备待会儿直接端去床上喂他。   接着门就响了。   他打开门,门外是奥兰。   奥兰天穿得依旧十分正式,见他开门,先是倨傲地点了点下巴算是打过招呼,才开口问,“可以邀请我进去吗?”   沈明光走出去反手掩住了门,面色很冷淡,“不太方便。”   奥兰挑了挑眉,“维达尔呢?”   “在睡觉。”   奥兰默了下,用指甲在指尖轻轻一划放出血来,顺手在自己和沈明光面前画了一个十字咒,等透明的屏障把他们笼罩起来后才开口道:“我问你,我传给他的那些书信他都没回,让血影上门找了维达尔几次,回来的人都说这附近狼族划了禁止地不能进,你干的吧?什么意思?”   沈明光抱起手,“我以为我们上次已经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中秋节之前让我跟他好好待着,谁都别来闹。”   奥兰重重叹了口气,“情况有变,你知不知道卢和乔已经到了雅安?他们找到了维达尔之前不是人类的证据,现在还蠢蠢欲动地拿着你和维达尔的破事来威胁我把……把那东西给他们!”   沈明光微微蹙起眉,“那对双胞胎?”他顿了一下,“你怎么连这些苍蝇蚊子都拍不死?”   奥兰闭了闭眼,“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沈明光想了一下,“那东西你给不给他都无所谓吧,他拿去了也没用……但他要那东西干什么?”   奥兰摇头,“我跟他们说了那东西只是个摆设,他们不信。但是我看他们的意思是想……”   “那东西除了维达尔本人,谁拿都一个样,没用。”沈明光低头想了半晌,才了然地笑了下,“我记得……那双胞胎里边有个断了腿了,先天残疾的……他们不会是……想用神力做复原那种蠢事吧?”   奥兰凝重地摇了摇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知道古狼王的心脏是复原生灵的圣物,维达尔来了雅安之后他们三番五次在总部拉帮结派地召开会议,下过两三道指令让血影和维达尔猎杀你,我都拦下来了,所以……你和维达尔都很危险。”   “哦?”沈明光轻轻笑了下,“你看上去像是在关心我,真荣幸啊。”   奥兰本来就一肚子火,被他这闲散的样子气得简直是火冒三丈,“我关心你?我关心的是你身体里面的东西!我告诉你,现在情况更严重了,你既然和他在一起那就好好护着他,等到中秋我就把他带走下咒让他忘了这一切,以后你做你的狼王他做他的大长老,杂碎我来收拾,以后你们别再有什么牵扯了!”   沈明光沉默了一下才点头,“我知道。”   奥兰确认了一次,“就按照计划的,你让他去学校那儿,然后我让人骗他把他带走,没问题吧?”   沈明光微微叹了口气,“没问题,我知道的。”   奥兰还要说什么,两人就看到陈臻穿着睡衣迷迷瞪瞪地打开了门,叫了两声沈明光的名字。   奥兰连忙两三下把十字咒撤了,陈臻本来才睡醒还有点迷糊,一看到奥兰浑身打了个激灵,吓得背都打直了,“奥……奥兰长老……”   奥兰冷漠地看了陈臻一眼,被他这样子辣得简直眼睛疼,简直忍不住怒火,“你自己看看你这衣服穿成什么样!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不要跟人类一样睡觉!越睡越傻!晚上好好的时间不拿来用要拿去睡觉!”   沈明光往陈臻面前挪了一步,“长老别气了,我逼他睡的,而且我们也没有整晚在睡觉,也有做别的事。”   奥兰:“……”   陈臻吓得脸更白了,大气都不敢出。   奥兰眉头狠狠一抖,闭了闭眼才厉声问陈臻,“你最近没有做什么蠢事吧?我让你好好待着什么都别做,你还记得吗?”   陈臻脑子迅速一转,看奥兰的脸色,决定过段时间再告诉奥兰刘锋自裁这件事情,虽然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但……还是等风头过去再说。   于是他立刻小鸡啄米状点头,“没有没有,我最近真的就待在家里睡觉,没有做什么!”   奥兰阴晴不定地盯了陈臻半天,用那种恨铁不成钢地眼神上下扫视了陈臻浑身一遍又一遍,半晌,才哼了一声大步走了。   他心事重重地开车回了住的地方,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没有直接下车,而是先闭目想了想最近的事情。   过了很久他才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都值得,这是你该做的,坚持,就快过去了。   等调整好了情绪他才下车。   他走了两步,就看到入口那儿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正撑着一把红伞站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没有太阳,没有下雨,在地下停车场里,那女人依旧撑着一把伞,孤零零地。   奥兰看到她,先是皱了下眉,走过去隔了点距离开口道:“莉莉丝,我说了你跟我来中国的事情不能传出去,你不能总是出门,你在这里干什么?”   莉莉丝握着伞柄的手是微微颤抖的,“长……长老……”   奥兰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好了,别说了,你先回去。”说完就走到自己那辆奥迪前,看莉莉丝还是站着不动,“干什么,快点上来。”   莉莉丝僵硬地摇了摇头,声音还是抖的,“长老……刘锋死了,刘家……反了。”   奥兰瞬间瞳孔一缩,没拿稳手上的车钥匙,那串应声而落,啪的一声掉下去,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声音显得有些清脆——   他下意识地低头去捡,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秒,他的太阳穴已经悄然无息地抵上了一把枪。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无数个身着斗篷的黑影,大片的蝙蝠从四面八方飞进来盘旋在上空。四处都是黑漆漆的影子,那些影子手上都握着枪,对准的方向是奥兰,和手撑红伞的莉莉丝。   刘长生站在奥兰身后,漠然地对着他道:“四长老,冒犯了。”   奥兰眯着眼看了刘长生一眼,两人沉默了很久,他才开口问了一句:“你这样做,想好后果了吗?”   刘长生依旧一脸漠然,“你答应过我放过他,但他死了。我说过,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刘锋活着。现在他死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奥兰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陈臻。陈臻。   他莽撞地打破了所有原本平衡的格式,也点燃了一触即燃的火线。   奥兰紧紧地捏着手里的钥匙,环顾了一圈周围的血影和血族,沉声道:“你们,现在是要以下犯上吗?”   他话音刚落,一个影子已经从莉莉丝跟前穿过,快得像一阵风,顷刻间就来到了奥兰身边——   厉平猛地把刘长生手里的枪一掌拍落,把奥兰护在身后,又大声地对着周围怒喝道:“都疯了吗!这是奥兰长老!”   周围静了一下,然后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等等——我想,这不是奥兰长老吧?” 第四十六章 拉斐尔   话落下了,人才慢慢地走过来。   卢推着乔靠近。   乔淡淡地看了一眼旁边,被扼住脖子的莉莉丝,微微笑了下,对着周围打了个响指。   他对着莉莉丝笑了一下,才扬声道:“来吧,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欧总部的执事女大人,莉莉丝女爵。可真是委屈您了啊,莉莉丝长老,为了让维达尔顺利继承大长老的位置,拉斐尔居然这样辜负你的一片痴心,让你忍气吞声地做了那么久的小执事。”   他一说完,周围就开始骚动起来。   他说完,推着轮椅的卢又接着对他们面前的奥兰扬了扬手,“那我也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吧,大家面前的这位,是我们的前领袖,第38世始祖大长老——拉斐尔·阿兹瑞尔班。”   刘长生不解地打断了卢:“二长老,请问您是在开玩笑吗?”   “我当然没有开玩笑。”卢笑了一下,“嗯,刘家主……让我先讲完这个故事吧。大家想必都知道,29年前,拉斐尔不顾整个总部的反对要让维达尔继承大长老一位……拉斐尔长老行事利落果断,在我们发起否决会议之前就完成了初拥仪式,进入了死眠期。”   卢放开轮椅,从怀里摸出两张纸,夹在指尖,几只蝙蝠飞来叼住了这三张纸,笑盈盈地对着周围道,“可能奥兰长老……啊,对不起,应该叫拉斐尔了。以为自己隐瞒地非常好吧?也确实天衣无缝……他逼死了前奥兰长老强迫其初拥莉莉丝,自己放弃大长老的位置,屈尊降贵把自己变成了四长老……说实话,一开始乔猜到的时候,我还想不通,觉得不可能……”   那蝙蝠叼住的是三张批准文件,有两张已经泛黄,另一张还很新。   一个签名是拉斐尔,另一个签名是奥兰,另外一张也是奥兰。上面被卢和乔用红笔勾画出了笔迹不符的地方。   蝙蝠叼着三张纸,顺着人群飞过去传阅,很快人群微微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卢勾起嘴角,轻轻地对着面前冷色冷凝的奥兰笑了一下,“我觉得不可能,因为拉斐尔演得实在太好了!奥兰的所有一举一动都模仿得惟妙惟肖……直到有一天我的乔,他看到了莉莉丝……在音乐教室里面用血灵玩追蝙蝠玩……”   他身下,坐在轮椅里的乔十分自然地接着话说了下去,“我真是好奇怪啊……莉莉丝只不过是始祖继承人的执事伴读而已,为什么会有那么纯净的血灵呢?虽然我没见过奥兰那老顽固的血灵,不过,我越来越怀疑……然后发现疑点越来越多……”   卢接过话来,“十字卫明明是大长老的家臣,但好像对暂带领袖位置的‘奥兰’的所有命令都言听计从……奥兰原本是个又顽固又刻板的人,性格根本不适合暂管总部,拉斐尔死眠前为什么一定要把维达尔交给奥兰呢?又为什么一定要奥兰来暂管欧总部呢?”   轮椅上那张和他有一模一样相貌的乔笑了下,随即接着开口道,“答案我想各位已经很清楚了。我们尊贵的前大长老拉斐尔,费尽心思设了这样大一个局,把我们耍的团团转,真不愧是拉斐尔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个‘奥兰’身上。   卢盯着那个‘奥兰’,轻飘飘地笑了一下,“你说是吗?——拉斐尔。”   周围静悄悄的。   奥兰听完,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是那种想要把人记住的那种眼神,。   他依旧站得笔直,神色坚毅,灼灼发亮。   目光所及之处,碰到他目光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神。最后,奥兰把目光定在了身边的厉平身上,然后笑着叹了口气,眼神像是在安慰厉平一般。   厉平睁大了眼睛,“长老——你……”   奥兰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个扁平的瓶子,手掌大小,打开从自己的头上倒了下去。   鲜红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瓶子中滴落出来,那红色所及之处,迅速地将奥兰的皮肤融化改变,他的周围慢慢地起了一层红色的薄雾,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等雾气散去以后,‘奥兰’已经消失了。   那里立着一个另一个人,模样看上去比奥兰年轻许多,眉眼十分俊美,淡金色的长发铺到腰间。他原本的西装也消失了,此刻身上是一件纯白色的长袍,扎眼看去颇有几分圣洁的纯美。   他低头从手腕上解下一条淡金色的发带,顺手把长发扎了起来。   卢和乔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仍是微微变了下脸色。   周围的人都看得有些呆滞,连呼吸都轻了下来,就静静地看着这个白衣金发的男人。   等他慢条斯理地扎完了头发,才扬起头淡淡地看了卢和乔一眼,“对,我是拉斐尔。你们见了王,还不跪吗?” 第四十七章 厉平   周围静了一瞬。   厉平看着拉斐尔随风轻轻扬起的长发,因为有些激动他的眼底已经微微泛起泪光,他闭了闭眼,率先单膝着地,对着拉斐尔跪了下来。   慢慢地,包围着他们的黑影中,有一部分十字卫和血影也朝着拉斐尔的方向跪了下来。   拉斐尔统治过数百年欧总部,他高贵、优雅、学富五车,以待人和善严罚有度享誉美名,曾是每个血族都敬佩尊重的领主。   卢对那些不自觉臣服下跪的人并不意外,他仍是轻蔑地、自信地对着拉斐尔嗤笑道:“拉斐尔,我忍不住提醒你一个事实……你以为你还是王吗?你别忘了,在我们的血族史上,你已经是一个灰色的名字,并且让拉斐尔这个名字和身份永远地变成了历史。现在我们没有大长老,没有王和君主,你初拥的那个东西还是个做什么都不行的废物。”   他顿了一下,把纸张甩到空中,立刻有蝙蝠飞出来叼住,开始二次传阅。   “我现在行使我的权利对无名罪臣拉斐尔进行审判。”卢伸出一只手,他大拇指上有一个纯金的戒指,上面镶嵌着深红的宝石,那是每个长老都有的一枚戒指。   “这张文件已经由总部五位长老签名通过确认,血令已下,拉斐尔、奥兰、莉莉丝三名长老现被欧总部永久除名,判为罪徒,刑期无限。”   拉斐尔听完,摇了摇头,“拉斐尔的罪行我认了,但奥兰和莉莉丝无辜,我申请总部重新组织会议审判听审。”   乔摇了摇头,“拉斐尔,这是死令,没有二次听审的机会。”   莉莉丝在旁边听得已经呆滞了。   她万万想不到这一切的漏洞居然是自己某天的无心之失造成的……她僵硬地对着拉斐尔的方向双膝跪了下来,精致小巧的脸上已经落满了泪水,声音嘶哑地喊道:“长老,都是我的错!我太蠢了,都是我的错!您不该信任我……”   她手上的红伞落到地上,孤零零地立着。   “别哭啊,莉莉丝长老——”卢瞟了莉莉丝一眼,一脚踩在那把红伞上,踏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带着笑,绅士地递了过去,“莉莉丝长老,您可是我们有史以来第二个女长老啊,可别随便向别人下跪。虽然是被除名的长老,可你也曾经尊贵过,怎么能这么狼狈呢?”   莉莉丝眼里一片血红,被他拿话一激,顷刻间暴起抓起红伞对着卢甩了过去,那红伞开合间散出一粒粒婴儿拳头大小的血滴,在空气中凝结成无数个红点朝着四周飞散过去——   卢轻轻笑了一下。   他只抬了抬手,轻轻朝着那些飞散过来的血滴轻轻一挥,那些血滴就在空中一个个地炸开,又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   下一秒卢已经闪到了莉莉丝身后,双手一收一送,就把那把红伞戳出了一个大洞。   “莉莉丝。”卢的声音很温柔,“我觉得你还是乖乖呆着比较好,我不喜欢和女士打架,有失风度。”   莉莉丝还要还手,拉斐尔已经叫住了她——“莉莉,站着别动。”   他看着这一切,叹了口气,遥遥地对着脸上仍带有泪痕的莉莉丝说:“是我对不起你,我委屈你了,你别跟他打,我们处于劣势,打不过他的。”   莉莉丝一边摇头,她遥遥地看着拉斐尔清瘦的身影,眼泪又夺眶而出,大滴大滴地落下来,“长老……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不委屈……我太不争气了……”   卢嗤笑一声,下一秒他已经干脆利落地从后腰掏出一把银色的枪,对着拉斐尔的大腿砰砰砰地开了几枪。   拉斐尔身体晃了下,血溅出来,将白色的长袍染得血红,看上去触目惊心……   但他没有动。   厉平和身边的刘长生皆惊得微微一愣,厉平立刻跪下要去帮他看伤口,但拉斐尔摆了摆手,拒绝了。   卢一脸戏谑地看着拉斐尔,“对不起啊拉斐尔,我看着你这样装模作样地,好端端地站着,实在是有些不太舒服。你也知道,我看你这副假惺惺的面孔早就不太开心了……而且,我也挺想看你跪下的……怎么,不痛吗?”   即使是在这种腹背受敌,被无数把枪和武器指着的时候,拉斐尔声音依旧很平静,“不必说这么多,卢,你这么大费周章地查这些,计划这些,到底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卢夸张地摊了摊手,“当然是把你做的事情都告诉大家,这种违反法律诈死重新掌权、不顾反对初拥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逼死前四长老奥兰……”   莉莉丝尖声打断他:“奥兰长老是自愿的!拉斐尔没有强迫他!”   卢偏过头,看了莉莉丝一眼,轻声笑了一下,“莉莉丝长老,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现在会选择闭嘴。”   “卢。”拉斐尔叹了口气,“都是我的错,我接受审判。莉莉丝、奥兰、维达尔都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我为了满足我的私欲我才……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将他们流放吧,我跟你回去接受审判……”   莉莉丝:“拉斐尔——!”   卢哈哈哈地笑起来,“拉斐尔,你当我是傻子吗?你费尽心思要让那个蠢货当大长老,绕了这么大一个弯都不……”   “卢。”拉斐尔打断他,“到此为止吧。”   卢还想还想说什么,他身边轮椅上一直低头沉默的乔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朝着拉斐尔丢了过去。   一个木盒子,看上去旧旧的,很不起眼。   “我说怎么这么轻易就给我们了。”乔脸色漠然,“什么都没用的东西。”   拉斐尔看见那东西,眼底微微一动,但他很快掩饰住了,然后他低头捡了起来,无奈地摇头:“我说过了,这是一个象征性的神灵碎片,没有任何起死回生的作用,那只是传说罢了。”   “是吗,拉斐尔。”卢拿枪指着拉斐尔的心口,“我想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你让维达尔去接近狼王的目的了。你给我的这东西一点用都没有,有用的,在狼王那儿吧?你大费周章地培养一个蠢货,让他去接近狼王,也是想要那东西是吗?你算盘打得好啊,培养一个人去接近狼王……让他代替你去杀了狼王,到时候狼族那边要是追究起来就把维达尔推出去,自己坐享其成……啧啧啧,拉斐尔,你可真是厉害。”   其实维达尔的身份也是一个疑点,但卢和乔始终查不到他的来历,就只能看到如今眼前的利益了。   拉斐尔捏着手里的东西,先是用那种十分疑惑不解的神色看着卢,半晌才释然地摇了摇头:“我以前觉得你心灵扭曲,一直十分叹为观止……到今天我才真正感受到,你和你弟弟两个,不仅贪得无厌,还有些神经病……不过也好。”   他话音才落,卢又沉着脸对着拉斐尔的右腿开了一枪。   莉莉丝厉声尖叫着要冲过去,卢直接一脚把她踢到了角落里。   拉斐尔的身体摇摇晃晃的。银子弹在身体里面绽发出灼烧般的痛感,一般血族根本扛不住这种痛楚,或许会直接晕倒,但他也只是晃了晃身子,还是直直地站着。   卢面色阴冷地道:“我就算疯了,那也跟你没什么两样。拉斐尔,你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我让人现在就去把维达尔杀了。二,你让人去告诉维达尔,让他杀了狼王,反正大长老的饮血刀在他身上,他能杀掉狼王……让维达尔把东西拿回来给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所有的刀和枪,都指着他们这位昔日的王。   有卢和乔的人,血影,还有刘家的人。   拉斐尔面对的是两名长老,数个纯血种,还有无数个拿着上满银子弹的枪的普通血种……他们带着不一的目的与他敌对,也不在乎所谓的真相。   杀了他,卢和乔可以掌权,最高话语权更替过后,所有人都会迎来新的身份。   他用谎言苦心经营这一切这么多年,逃不过的是陈臻这个变数。   但也没关系了。   拉斐尔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低头看了厉平一眼。   厉平跟了他很多年,从成为血族的第一天就跟着他,他们了解彼此,所以两人之间的默契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厉平看着拉斐尔那温和、甚至带着些许安慰的神色,在看懂那个眼神的含义后,他的心几乎是瞬间就跌进了深渊。   厉平下意识地开口喃喃道:“……不,长老……”   拉斐尔摇头,微微笑了下。   他靠近厉平,先是拍了拍厉平的肩膀,然后把手里之前乔丢过来的东西交给了厉平,轻声开口道:“你按我们之间约定的时间,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找到维达尔,让他去杀了狼王。一定要让他去,这东西别弄丢了,必要的时候再给他看,让他知道是我下的指令……”   拉斐尔死死地捏了一下厉平的肩,在众目睽睽之下,又重复了一遍,加重语气,“成功杀了狼王把东西拿回来,不然我就要死了。”   他说完,才放开了厉平,对着卢轻松地笑了一下,“我让厉平去了,放心吧,我做人质,你不用不放心。”   卢嗤笑,“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反正这本来就是你的计划不是吗,你做这一切的目的,不就是要狼王的心吗?拉斐尔,你可真是个假惺惺的小人……”   拉斐尔轻轻笑了一下,接受了小人这个称呼,“毕竟是起死回生的圣物,谁不想要呢。传说中的神灵之力,每个强者都会想要拥有。我布下这些局,也只不过是想要变得更强罢了。”   卢耸了耸肩,“可惜你失败了。”   拉斐尔点头,“对,我输了,都被你识破了,我认栽。”说完他低头看了看还在呆愣着看自己的厉平,“你去吧,按计划走,千万要回来,不然我可就没命了。”   说完他就转开了脸。   厉平错愕地看着拉斐尔被身边的血影拉下去带走,等那片白色衣袍完全消失在视线后,他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拉斐尔从来没有下过杀死狼王的决定。他说按计划走,就是要他把陈臻骗走,带离中国逃亡,而且让自己永远不要回来。拉斐尔在这里是死是活,都不能管。   这是命令。   他用自己换陈臻、换维达尔的平安和天真,要他什么都不知道地过下去。   厉平手脚都微微颤抖着……   他大喘着气,捏紧了手上的东西,紧紧地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之前有人问,刘锋怎么就没了?简宁咋整?没看够啊!我说一下,配角是为主线服务的,写多了抢戏,该收就收了,番外再说。然后是拉斐尔,他不弱,很能打,虽然我不想让大美人天天打打杀杀…后面会写,别急啊,这是一本剧情为主的书看到这里还看不出来啊?事情会有转机的嘛! 另外啊,还是不要对拉斐尔投入太多感情了,他的cp是女人…… 第四十八章 月凉和地球   沈明光家里。   奥兰走了,陈臻还是心有余悸,一边拍着自己胸口一边问沈明光,“干嘛啊?他来干嘛啊?抓奸啊?”   沈明光叹了口气,感叹陈臻这忽低忽高的汉语水平,“他来看看你在我这里我有没有短了你吃喝,有没有被我欺负,有没有被虐待。”   陈臻一脸不相信,“他没有威胁你什么吧?没打你吧?”   沈明光笑了下没回答,进门去继续做早餐了。   期间陈臻一直在他屁股后面追问:你们说了什么啊,有没有提到我啊,他是不是要拆散我们啦,他是不是又说我懒啦云云。   沈明光就听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式杞人忧天,冷不丁插了句,“明天就是中秋了。”   陈臻愣了下,“啊,对,中秋。中秋怎么了?”   沈明光一边喝麦片一边说,“中秋学校里面有个晚会。”   陈臻:“所以呢?”   “我们班要出个节目,然后他们让我去唱歌。”沈明光神色带着点期许,“你那天没事儿吧?要不要看我唱歌?”   陈臻一脸诧异:“……唱歌?你?”   他上下扫了沈明光一眼,“你又会唱歌了?”   沈明光笑了下,揉了揉陈臻的头发,“对啊,那天去学校吧,我刚刚邀请了你的奥兰长老来看,他也同意了。我觉得我也应该多跟你的同族接触,这种活动也是个好机会,也让他们能看看我的优点,以后跟你在一起阻力也小一点。”   陈臻被说得有点心动,瞬间拍板,“可以!到时候我借个相机把你录下来拿回来天天放着看!”   后来的那一天他们啥都没做成,沈明光破天荒地怂恿着陈臻逃课一天,在家里窝着吃了睡睡了吃,至于吃什么内容睡什么内容,请大家自行脑补一下,因为实在过于少儿不宜,以下不再赘述了。   那天,对陈臻而言,是很平静的一天。   陈臻享受着那种虚幻又真实的人类生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人类,能和爱的人一起醒来睡去,吃三餐,看电影,吃零食,平凡又温暖。   沈明光到阳台浇花的时候陈臻就在旁边看,一边看一边点评哪些长势可喜哪些命不久矣,等点评到一个只有泥土没有任何植物的空花盆的时候,陈臻顿了下,突然问:“这里以前种了什么?怎么是空的?”   沈明光瞥了一眼那个以前种着安息草的花盆,又收回视线,“什么都没有,不就等着你来种吗。”   陈臻听完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了什么,跑进屋里翻了半天,找出个小袋子,献宝似的对着沈明光晃了晃,“有次上课的时候班上的同学给我的,你猜是什么种子?”   沈明光想了下,“白菜吗?你要种也不是不行,就是种出来可能不好吃。”   陈臻被沈明光的朴实弄得有点无语,“……我又不爱吃白菜……”   沈明光娴熟开启说教模式:“不爱吃你也要多吃,你知不知道挑食是个很不好的习惯,就算你是个吸血鬼既然你要向人类靠拢那么……”   “这是玫瑰种子。”陈臻皱着眉打断沈明光,把种子倒在掌心里拿给沈明光看,“我要种这个,在这个花盆里,还要给我的花取一个名字。”   沈明光愣了下,才笑着说,“你种你的,又没说不让。”   然后两个人乐呵呵地又开始准备种花。   虽然沈明光对这方面不算专业,但看着陈臻直接把种子把土里面埋的举动还是表示了质疑:“我以为我们要先处理一下种子?我记得应该要用水泡过是吧,你这样直接种怎么可能种得活,又不是花苗……”   陈臻没搭理他,一脸认真地把种子埋好,然后脱下塑料手套拿小刀戳破了自己的手指,看着自己的血滴进土里面。   沈明光看着他的手指,皱了下眉。   “我没种过血玫瑰,但是莉莉丝种过。好像如果种得好,血玫瑰会有灵性,就像莉莉丝的那株血玫瑰,她花好多时间和血来养,养出来吧,如果那天莉莉丝心情不好,花就恹恹的。如果那天莉莉丝心情好吧,就开得特别漂亮。”   陈臻放了足够的血,花盆里原本平平的土在几秒后居然已经探出一个青红的幼苗。陈臻满意地看着那株小幼苗,“沈明光!我想好这株玫瑰的名字了,我要叫它希望!好听吧?寓意也不错……非常好!希望我的小希望可以赶紧开花!”   他看着沈明光,蓝眼睛把满心欢喜的情绪递到沈明光眼中,“开出来的每一朵花都是我们的,如果养得好的话,那‘希望’也会有我的喜怒哀乐……你也要好好照顾它!这可是我的血养出来的,我们要一起好好照顾小希望。”   说完他就乐颠颠地捧着花盆走了。   沈明光愣了一下,看着陈臻抬起他的希望玫瑰,小心翼翼地放回阳台搁好。   有点可惜,他看着陈臻的背影心想。   或许陈臻没有机会看到希望开花了。   晚上两个人宅男也没出门,就待在家里。沈明光不让他出去,陈臻自己也乐得在家里跟沈明光消磨时间,一天的时间说说话做做事,一会儿就过去了。   陈臻整个人趴在沈明光身上,一副玩物丧志的废柴样,电视上在放柯南的某一集,因为之前陈臻心血来潮非要翻出来看。   当时沈明光看着他从自己的行李箱翻出一沓动画DVD的时候,脸上表情简直了——“你……怎么这么多漫画书和DVD?”沈明光随便拿起书翻了一本,被陈臻一把抽走,“别碰这个,这个是六长老送我的临行礼物典藏版!很贵的!我要留着!”   沈明光:“……看来你们真的很无聊啊。”   陈臻耸肩,“无聊的时候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我也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虽然挑了一集放着,两个人也没认真看,就窝在沙发上严丝合缝地抱着对方。陈臻把脸埋在沈明光肩窝里,懒洋洋地听沈明光的心跳声。   “好像下雨了。”   陈臻听到外面有雨声,皱了下眉,“这地方怎么老是下雨……啊,我突然想起来,明天狼王还要授礼,要是明天也下雨的话估计他们典礼就泡汤了哈哈哈哈……”   “……”沈明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看过天气预报,说了明天是个大晴天。你怎么是这样的吸血鬼,整天幸灾乐祸,人家的典礼泡汤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们是天敌啊!”陈臻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对于自己的死对头当然是希望他们越倒霉越好啊,要是他们过得顺风顺水,那我们血族岂不是十分没有面子!”   沈明光:“……看你的柯南。”   陈臻也不看电视,就盯着沈明光脸看,“我不看也知道放的是哪一集。”他听了听对话里叽里咕噜的日语台词,笃定道,“这集应该是月光杀人事件。”   沈明光顺手拍了拍陈臻屁股,“我们臻臻好可怜啊,以前只能被关在城堡里面看柯南,翻来覆去估计台词都能背下来了,四长老真过分,也不让你出去放放风看看外面的世界。”   陈臻笑了下,“对啊,我好惨啊,那你陪我把我看过的东西都看一遍,把我无聊的29年都补回来……谁让你出现得这么晚,都怪你。”   “行,怪我,都是我的错。”沈明光瞄了眼电视,“我不看柯南,你这张嘴看两分钟就要剧透。”   “我保证不剧透!”陈臻没什么诚意地发誓,“我可以委婉地引导你找到真凶。”   沈明光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低头亲了亲陈臻冰凉的嘴唇。   这一集里放了贝多芬的《月光》。   钢琴配乐流淌出来的时候,陈臻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沈明光笑着道:“以前我悄悄给你取过一个外号,叫月亮。”   沈明光愣了下,“月亮?”   “嗯,月亮。”陈臻闭着眼去找沈明光的嘴唇,压上去亲,在他嘴边说,“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很喜欢你的那天,你在月亮下面跟我说‘今晚月色很美’。我觉得月亮很温柔,很像你,我又不好意思直接叫你名字……其实现在也有点不好意思叫你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悄悄在心里面叫你月亮。”   沈明光看着陈臻蓝眼睛中纯净坦荡的爱意,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份沉甸甸的喜欢。   他摸了下陈臻的头发,“月亮绕着地球转……如果我是月亮的话,那你就是地球,你是我永恒追随围绕的原点。”   陈臻没看到沈明光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他当时只觉得十分甜蜜,这真是个美好的比喻。   可是陈臻也忘了,其实月亮和地球之间的距离大概384401公里,隔得很远,很远。   它们也有彼此固定的轨道,永远都不能互相拥抱,只能遥遥地,看着对方。   这是既定的宿命。   作者有话说:陈臻的英文名的问题,维达尔是神话里的本名-Vidar,不信你去查,我知道如果我直接用直译-维达,大家肯定各种出戏,所以已经变通下成了维达尔了。以后神话插叙会慢慢讲的,维达尔是一个美好的名字,大家不要觉得土,再说土和难听我要吐血了……这个题材不好写,谢谢大家追到这里,很感激,每一条评论我都会看,真的谢谢大家的所有打赏海星和鼓励,谢谢,谢谢。 第四十九章 送别和谎言   如沈明光所说,第二天确实有好天气。   好得过头了,日光到了傍晚都不散。   天气好的时候陈臻心情也不错。但奇怪的是,陈臻觉得沈明光这天有点反常,好像不太开心,不过陈臻自动贴心地理解为是因为他要上台表演,所以有些不安。   具体表现是,平时都是他一直在说话,沈明光回应,但这天沈明光却一直在说话,问了他很多事情。问了他在古堡里的生活开不开心,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玩的,和他的小姐妹莉莉丝相处的时候又玩什么。问他开心的时候做什么,难过的时候做什么……到后来陈臻都觉得沈明光是在没话找话说了。   “我人就在你跟前,天天跟你待在一起,未来还有那么久,你慢慢揣摩就好了啊。”陈臻横他一眼,“想什么呢。”   沈明光顿了下,才说:“没想什么,就是有点后悔没有早点找到你,想听听你以前的生活,错过那么多年,觉得好可惜啊。”   陈臻点头附和,“对啊,你真的太过分了,出现得那么晚,要跟我道歉。”   沈明光听完,直接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转过头很认真地盯着陈臻,说了一句:“对不起。”   陈臻被他那个眼神看得有点奇怪,无端觉得有些心慌,就避开了那个眼神,“这有什么好对不起……好了,别这么看我……你别说这句话。”   沈明光却坚持又说了一次:“我是真的很抱歉,你原谅我。”   陈臻不懂他为什么要执着这个,但看他表情认真,几乎是下意识去逃避那个眼神中的深意,点头说:“嗯,我原谅你了……哎呀别说了,快去换衣服。”   为了今晚沈明光的登台演出,陈臻翻出了一套燕尾服换上……看上去更像是他要去演出。反而是沈明光穿得十分简单,就是普通的衬衫和牛仔裤,看上去清清爽爽的。   两个人都对对方的着装很不满,并且一直争论不休。陈臻不肯换下自己的燕尾服,沈明光也不肯换掉自己的休闲装,两个人最后只能向对方妥协,你穿你的我穿我的,谁也别管谁。   最后沈明光费尽了口舌,才打消了陈臻要带礼帽去的想法。   出门的时候还有一点日光。等到了学校,沈明光掏出一把遮阳伞撑开,揽着陈臻往学校礼堂走。   “不打了吧?”等伞把他们遮住,陈臻看了看周围的人流,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太阳也不大,就一点点,而且我们两个大男人打伞好奇怪。”   沈明光一脸理所当然并无不妥的样子,“哪里奇怪了?奇怪也要打,不能晒到你,我会很不开心。”   陈臻只能哦一声,随即开开心心地妥协。   一路上吸引了很多目光。两个相貌气质都十分出众的男人揽着彼此,还撑着伞,不管在哪里都夺人眼球,引人侧目。那些打量的目光有的是好奇,有的是嫌弃,有的是不理解,也有的是羡慕。   陈臻想,不知道要到哪一天,人类才能对所有相爱的人都报以善意的目光——无论是两个男人,或者是两个女人。   不可以选择自己的所爱,那又何谈生命是自由的?明明任何人都有权利选择一朵花、一片云、一个玩具、一只狗、一只猫、一个男人或者女人……这些千般万般的事物作为自己的所爱。如果这样的选择会被人认作‘异类’,那又何谈文明在进步?   在感情中明明众生平等,那为什么他们要用高人一等的目光看我?   愚昧。   愚昧也好,那沈明光就是我一个人的,他们都不配拥有。   陈臻侧头去看沈明光清俊的侧脸,居然有一种十分骄傲并且庆幸的感觉。   他故意问沈明光:“好像这个地方对同性相爱的接受度没有欧洲那么高,你跟我这样走在公共场合,不怕别人说吗?”   沈明光也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案:“我觉得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怕什么?我还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陈臻娴熟地无理取闹:“你一开始就是看上我的脸了吧?”   沈明光顿了下,“这也是一方面,但是主要是别的原因。”   “……”陈臻立刻黑了脸,“什么原因?”   沈明光想了下,低头笑了笑:“……大多了,我也说不清了。”   说完,他抬头看了眼被隔到伞外那暖黄的光线,再看回陈臻的脸,神色认真了些,“其实,你是人或鬼,男或女,美或丑,年纪比我大还是小……这些我觉得都不太重要。我觉得,只因为你是你,而你又恰好落到我眼睛里,就让我……再也不想去看别人了。”   陈臻愣了下,心想这人也太会说话了,立刻兴奋,“你再多说几句,我爱听!”   沈明光没有继续说陈臻想听的话,两人正好走到礼堂门口,他笑了下,把伞收了,直接压下来跟他接了个吻。   周围人来人往,还有人指指点点的,但沈明光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很认真地捧着陈臻的脸跟他接吻。   陈臻觉得自己要被这爱情腻得幸福到转圈然后厥过去晕倒在地了。   亲了很久,沈明光才放开陈臻的脸,跟他交代:“你找个好点的位置坐着看,记得联系你的四长老,我要先去后台准备。”   陈臻笑眯眯地跟他点头,“你上台唱歌的时候一定要在台上找到我在哪里!还要给我飞吻!”   沈明光没回答,最后看了陈臻一眼,摆了下手,转身走了。   那个代表再见的手势很平淡自然,陈臻也自然地觉得。他们待会儿就会再次见到对方。   他看着沈明光没影儿了之后才进了礼堂,他找到几个班上熟悉的面孔,就过去聊了聊。   陈臻心情好,心情好就分外随和,愿意多说话,不久和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身边的小姑娘问他:“陈仙,你怎么穿得像是要去结婚一样,搞得怪正式的。”   陈臻笑着说:“不瞒你说,我喜欢的人说今晚要在台上唱歌给我听,我想正式一点!结婚肯定要更比这更正式。”   周围笑开一片,都说陈臻真有仪式感。   他也不恼:“生活就是要有仪式感。”   沈明光也没告诉陈臻他会唱什么,会弹钢琴还是弹吉他,这完完全全是个神秘的节目,陈臻也压下了好奇心没有追问。   他告诉自己,把这当作一个礼物吧,如果提前知道了礼物是什么,那还有什么乐趣。   等主持人报出了沈明光的专业班级后,陈臻立刻兴奋了起来,打开了手上相机电源。   但令他错愕的是,没有预想中的身影走上台,而是上了一群人,一排排地站好……   陈臻目瞪口呆地问旁边的班长:“这是XX级兽医学1班是吗?怎么上来这么多人?”   班长一脸茫然:“是团体合唱啊,没错啊,刚报幕了,他们班就这一个节目,怎么了陈仙?”   他们说话间,台上的指挥已经扬起了手,开始了他们的中秋表演。   歌声响起来,也就掩盖了陈臻哑口无言的茫然失措——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陈臻喃喃地去问身边的人,“他们在唱什么?”   那女生笑了下,“陈仙,这歌叫《送别》,我们中国很经典的歌,你没听过吧?”   陈臻难以置信地问:“……中秋节,不是象征着家人团聚,幸福美好吗,他们为什么要……唱送别?”   那女生被他的表情吓到,声音带上了些许犹豫:“……我……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比较好唱……?刚刚那个班不是还唱《凉凉》的嘛……”   班长闻言在旁边解围:“陈仙,这中秋晚会吧能来看的都是回不了家的同学,那些家里近的都回了,就剩我们这些留守学校的孤家寡人孤孤单单过节。可能这个班就是想应个景吧,让回不了家的同学有点共鸣赚点同情分,待会儿投票的时候说不定就博好感……真是心机啊这个班!”   陈臻恍恍惚惚地听完一首送别,手里的相机半天举不起来。   他所在的班出的节目是个独舞,排在倒数第二个。报幕的时候班长一直往陈臻胸前的相机那儿瞟,终于忍不住对陈臻开口道:“陈仙啊,你这相机借来用用呗!给咱们班出出力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你也算给班级团结添砖加瓦了!”   陈臻想了下,把相机给他了,自己就低着头坐着。   等完全的演出都结束了,到了评委已经开始给每个班级打分的环节,陈臻都没有等到沈明光说的那个礼物,倒是等来了一首经典曲目《送别》。   送别,送别谁?   沈明光去哪儿了?   奥兰呢?奥兰的电话也打不通……   身边的班长还在兴奋地和班上的人一起看陈臻相机里他们班上舞蹈小天后刚刚在台上的惊鸿一舞,陈臻听着耳边的喧闹嘈杂,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快炸开了。   有什么不对。   陈臻想得头皮发紧,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蔓上心头,他猛地站起来准备走,班长眼尖地拉住他,“我说陈仙——你去哪?相机你不要了?”   陈臻脑子还是懵的,他推了推班长的手,“我有事,你先拿着吧,我先走了,你以后还我……”   班长不由分说把他拉回来,“等等陈仙——”说着又从座位底下掏出个盒子递给他,语气带着安慰,“咱们班的福利,冰皮月饼,拿回去吃吧陈仙。中秋快乐啊,没回家也别那么不开心,班集体关心你呢。”   陈臻愣愣地接过那盒月饼,又恍恍惚惚地走了。   到了门外,他还在想,沈明光会不会给他准备了别的惊喜,他答应了自己的,应该不会失约吧?   然后一抬头,他就看到了厉平。   他感觉厉平好像也心情不太好的样子,眉头紧皱,一看就有心事。   陈臻看了看他,勉强打起精神,“奥兰长老好像说今天要来跟我一起……看演出,他人呢?”   厉平先是没说话,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那一轮圆月。   之后他才深吸一口气,迎着陈臻的目光,很平静地道:“维达尔大人,奥兰长老临时有事,可能来不了了。”   “那你来干什么?”   厉平闭了闭眼,像是很难启齿的样子。   “维达尔大人,欧总部出大事儿了。”他的语气平直,“安德烈伯爵私自初拥了一个人类,说要毁掉和莉莉丝女爵的婚约……现在莉莉丝女爵已经失控,安德烈伯爵也不肯让步……”   陈臻听完,眯起眼看了厉平一眼,“莉莉丝失控了?”   厉平语调带着担忧,“是的,莉莉丝女爵非常伤心,因为安德烈伯爵的背叛所以……莉莉丝女爵情绪已经失控,几次自残,几位长老都压不住这件事……您是莉莉丝女爵的好朋友,奥兰长老很担忧莉莉丝女爵,所以他的意思是让我先带您回总部一趟,先安抚好莉莉丝女爵……”   陈臻听完,神色认真了一些,低声重复道:“安德烈背叛了莉莉丝……”   厉平咬牙点头:“对,维达尔大人,您快跟我走吧,再晚一点,说不定我们听到的就是莉莉丝女爵已经死亡的消息了。”   陈臻叹了口气,又看了厉平一眼,想了一会儿才道:“那走吧。”   厉平听完却怔了一下,像是还想说什么……他不自觉收紧了拳头,但终是什么都没说,领着陈臻大步上了车,准备去机场。   上了副驾,陈臻就抱着那盒月饼,一言不发,看着窗外。   厉平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拉斐尔怎么办,是陈臻重要还是拉斐尔重要,到底要不要做到底,以后又该怎么办,拉斐尔还会不会有别的安排……   他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开了没多久,陈臻突然说了一句:“停车。”   厉平晃过神来:“大人?怎么了?”   陈臻重复了一次:“停车。”   厉平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但他尽力克制着自己,他不知道是不是被陈臻看出来了什么,只能先靠边停了车。   车停稳了,陈臻才转过头,轻声问:“厉平,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厉平心咯噔一下。   他深呼吸,尽力让声音平稳一些,“维达尔大人,请您相信四长老,我们先去解决莉莉丝女爵的事,四长老什么时候做过对您不好的事?”   “他没有做过对我不好的事,我知道。”陈臻笑了一下,“可他为什么要你把我骗走?”   厉平愣了下,僵硬地笑了一下:“维达尔大人,你这是在说什么……我这里有莉莉丝女爵的录音你要不要……”   “厉平。”陈臻直接打断了他,“莉莉丝是我在欧总部关系亲密的朋友,你刚刚也说了,是吧?”   “……是。”   “那我告诉你一件事。”陈臻语气很轻,也带着失望,“因为我是她的好朋友,所以我知道,莉莉丝和安德烈的婚约是被迫定下的,他们曾经约好到某一天会一起请求长老废除婚约。莉莉丝有其他喜欢的人,那个人……是奥兰长老。”   厉平一脸震惊地看着陈臻,“维……维达尔大人,你先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陈臻一脸失望地看着厉平,“莉莉丝一点都不喜欢安德烈,怎么会因为他失控发疯?厉平,我以前懒得计较你们把我骗得团团转,但现在我是真的忍无可忍了。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就别出这辆车了。”   厉平听完,眼底情绪翻滚过了几个轮回,仍是咬牙坚定了一次,“维达尔大人,您别问了,您先跟我走行吗?请你相信我不会害您,奥兰长老什么时候害过你?”   陈臻眼皮都没有抬,“对啊,他没害过我,他就把我当个傻子骗,什么事都瞒着我,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奥兰长老多厉害啊,什么都能解决……”   厉平闭了闭眼,准备直接无视掉这些准备先把陈臻送走再说,他刚握上方向盘,陈臻在一边已经一把将车钥匙拔了。   陈臻语气冷了下来:“我说了不说清楚就别走,你听不懂吗?”   “维达尔大人——!”厉平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能别胡闹了吗?!”   陈臻最听不得的就是胡闹这两个字,奥兰说他胡闹他都忍不了,更何况是厉平。他脾气几乎是瞬间就冲了上来,“胡闹?!对,我就胡闹了,你们一个个地都把我傻子骗来骗去,我早就不想忍了!要带我走行啊,你让奥兰长老过来,亲口跟我说,打断我的腿把我带走……”   厉平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不想再跟陈臻说这么多,索性直接倾身向陈臻去抢他手里的钥匙,他动作急,死死地去掰陈臻的手指,陈臻更是又气又急,一巴掌就甩了过去——他没控制力道,厉平脑袋被打得偏了过去,但随即就转过头来依旧机械地去抢他手里的钥匙。   陈臻又惊又怒,“厉平——!!你在干什么!别逼我动手!”   厉平左抢右抢都无果,陈臻又一直推打他,但他依旧执着地要去抢那把车钥匙——狭窄的车内空间很快就变成了沉默的战场。最后陈臻脾气上来了,朝着厉平脖子重重来了一下,厉平闷哼一声,上身脱力差点晕过去。   陈臻气得眼睛都变色了,厉声喝道:“厉平!你再抢一下信不信我——”   然后他就顿住了。   这个身形魁梧的北方大汉,十字卫的年轻统领,颓唐地把脸埋到方向盘上,崩溃地哽咽了起来——   “我也不想骗你啊!”厉平情绪激动地大喊,“到底是谁逼谁啊!一个逼我带走你……一个逼我说实话!我怎么做都不对!我不管了!你自己呆着吧维达尔大人,我不管了,我要回去找拉斐尔大人……”   说着他就打开了车门,陈臻连忙大力将他扯了回来,“——厉平!什么拉斐尔大人!你说清楚!谁逼你?!”   如果厉平的心情可以具象化,那大概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两条死路,一条刀山,一条火海,其中一条路可能会让拉斐尔死,另一条可能会让陈臻死。   厉平摇摆不定地想了半天……陈臻依旧死死地看着他,要他的答案。   他的怀里还揣着那个拉斐尔交给他的神灵碎片,拉斐尔以前下过指示,如果到了这种万不得已的情况,那就毁了这个盒子,永远不能让陈臻拿到这个盒子里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拉斐尔不顾一切都要保护那个秘密?厉平悲戚地想着……如果要保全陈臻,又要让拉斐尔活下去的话……那么……   那……那如果是让狼王死呢?   厉平茫然地转过头,去看陈臻的眼睛。   “你快说啊!”陈臻还在催他,满眼都是担忧,“奥兰长老是不是出事了?”   厉平知道的真相有限,所以他当时不懂,他引导陈臻去做的那个决定,会给所有人带来什么。   他看着陈臻,轻声道:“维达尔大人,如果你不杀了狼王,那我们所有人都完了。” 第五十章 森林的赞礼   沈明光本来打算直接走,但终究还是悄悄回了礼堂,从后边的侧门看进去,找到那个熟悉的影子,望着陈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但也没敢看太久。   结束了。   沈明光提醒自己:梦醒了,该走了。   他最后看了陈臻一眼,告诉自己不可以留恋,不能回头,又对着那个陈臻的背影笑了一下,才转身走了。   他走到学校西门外,楚军,简宁,安朵一人倚着一辆机车在等着他。三个人都体格健硕又穿得利落,乍一看还以为他们是来找谁麻烦打群架的小流氓。   见他来了,简宁一直皱着的眉头才舒展了些,对安朵道:“让楚军带你吧,让明光自己骑一辆。”   安朵没敢说什么,把钥匙抛给沈明光,对楚军道:“军哥,不然我带你呗?”   “你那车技算了吧小老妹,还是我来。”楚军嗤笑一声。   然后三个人又对接下来的路程七嘴八舌地开始了讨论——   “等到了边上还是化形跑过去吧?”   “化形了那明光怎么办?你驮他?我可是女孩子,还没对象,我不驮。”   “不是,那化形跑过去车咋整?我这车才改装的……”   沈明光没理他们,也不插话,等戴好头盔,直接发动车子轰地走了。   另外三个人默了下,楚军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叹气:“你们说,他为啥这么高冷?太不合群了吧?”   安朵摇头,耸了耸肩,“我无语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简宁叹了口气:“以后别在底下这么说了啊,今晚过了他就是王了。”   三人好不容易跟上去赶上了沈明光,也不敢超他的车,就在后边一点跟着他。   骑了接近两个小时后,他们拐进了一片山区。再往里走,左靠当地一个十分有名的国家森林公园,右边是万亩森林。   他们要穿过这片山区,深入森林腹地。   寄放好了车,四个人徒步进了山。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等走到离公路有些距离的地方后,简宁三人各自分散脱衣服化形去了。沈明光从简宁的外套里摸出烟来抽,等着他们回来。   等抽完一支烟,沈明光小心地把烟头弄熄,把烟头包好放到口袋里。再抬头,面前已经是三头毛色各异的狼了。   简宁是棕褐色,楚军是错落的灰黑,安朵则是棕色带点红的毛色。简宁和楚军都身长两米多,安朵要袖珍一些。三头狼缓缓地接近沈明光,互相蹭着彼此身上的毛,用本真的形态和同伴交流着。   沈明光把三只狼嘴里的衣服接过来装进包里放好,对着简宁道:“走吧,我跑就可以,你们跟着我。”   化为狼形后,在没有外人在的情况下,他们基本不会再用人类的语言交流。简宁用爪子拍了拍地,对着沈明光张口低声嚎了两句。   沈明光摸了下简宁的脑袋,“没关系,我跑就可以了,你说不定还没我快。”   说完三头狼皆对视了一眼,低声错落地对着沈明光地嚎叫起来,大概意思就是说让他别逞强,带他过去是他们的任务云云。   沈明光没理他们,把包背好之后,他抬起右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上。   随着他闭上眼睛……慢慢地,简宁等人仿佛看到沈明光胸口的位置微微有什么亮了起来,那是他身体中的光,因为太过明亮甚至像是穿过了身体,让他整个人都微微发亮。   光。   他面前的三头狼被他身上顷刻间散发出的力量所震慑,都屈下了自己的前膝。   周围的密林草木似乎也被什么唤醒一般,随着沈明光的方向微微摇曳——   等那阵威压过去之后,简宁等人才发现沈明光已经不见了——   他的身体像是变成了一道光,朝着密林深处不断地前行着,他脚下踏过的土地飞速生长出大片大片的奇花异草,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微幽蓝的暗芒,远远望过去,像是一条花团锦簇的长毯一般。   这是森林对他醒来的迎接。   他们跟着那条花路跑起来,但始终跟不上沈明光。   这一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透过密林洒到静谧的林间,四周只有他们的四足落在枯叶和土地上的声音——简宁、楚军、安朵似乎都感觉到了那种奇妙的感应,那是大地最原始的呼唤。   部落里,已经架起了火堆,层层叠叠的人、狼正绕着架起的火把跳舞、举杯、欢呼。最高的祭台上有一只刚刚被屠宰的牛,简宁的父亲简森,这个部落的首领正拿着一把刀分解着牛的尸体,割下一块便抛下一块到人群、狼群中。   简森再次割下一块肉之后,身边的人已经在焦急地询问:“大祭司,怎么芬里尔还不来?这马上时候都要到了,这世界各地的首领都等着看新狼王呢,到时候要是……”   这人话还没说完,底下狂欢的人群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关一般,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那是沈明光。   他出现在部落边上,因为已经到了地方,他便不再加速疾驰竞走,而是慢慢地朝着祭坛靠近。   他一边走,一边脱身上的衣服。先是露出精瘦的上身,再往后便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身体了——   他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般,从胸口的位置扩散出一团莹白的光芒,将他整个人托在光芒中……那种亮,人造的光根本无可比拟,异常刺目绚烂……带着自然纯净的穿透力,刺得所有人都微微眯起了眼——   沈明光此刻身上的光点像一条银河一般,随着他的动作流淌,涌向他心脏的位置,越来越亮——   月亮的光线一缕缕地拉下来被吸收——像是在和那些光呼应一般,随着光芒越发璀璨,整个天空和大地都开始微微地颤抖——   高山、密林、土林——那些来自原始卓然的力量仿佛被什么唤醒一般,圆月高悬,给周围的空间带上一层若即若离的水汽……   所有的人都随着那股浩瀚的力量俯身下跪,低下了头颅——   月亮已经升到了最高处。   轰——   一声巨响过后,那团光芒中跃出了一只巨狼。   它身上的皮毛是银色,中间夹杂少量错落的灰黑。它的鬃毛在月光下微微有点泛光,而四肢和头部则是浅象牙白,肢体比寻常狼人要大上许多。   这匹狼浑身都是凌驾一切的锋利之感,每走一步,都是真正领头之首的姿态。   奇怪的是,明明是张开巨口就能将人一口吞下的巨兽,但它那琥珀般的眼瞳中却又有一种令人安宁平和的力量……这两种感觉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在月光下给了它的身影披上了一层厚重的深邃之意。   他从光芒中走出来,几步就跃到了高高的祭坛上,对着圆月长声嚎叫--   那声音又响又烈,带着像是要撕破月亮的穿透力,来来回回地在整个部落上空回荡,传得很远很远——   另一侧,还在密林间的简宁一行人,听到那声狼嚎,都停下了脚步。   安朵听到那声震耳欲聋的狼嚎声,已经不由自主地前肢着地,头部俯到地上难受地蹭了蹭地面,她对楚军说:“我头晕,有点难受……这是芬里尔在叫吗?”   简宁转过去用爪子轻轻拍了拍安朵表示抚慰,用他们的语言对她道:“这是芬里尔的呼应,他已经醒了。”   部落里所有的人都抬头看着那头站在月亮下的银色巨狼,芬里尔。   从千年中醒来的,狼族的神。   它昂着头,站在祭坛最高的地方,不再动作。   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月亮。   作者有话说:跟着我默念三遍:本文HE本文HE本文HE,死死地记住这个然后等待破镜。放心啊,不会很虐的。 第五十一章 萤火和翅膀   拉斐尔看着角落里蜷成一团的人影,叹了口气,“莉莉,别哭了。”   莉莉丝没理他。   拉斐尔继续叹气。   他们被关在刘家的地下室。拉斐尔之前查看过,这里之前应该是一个防空洞,保存得很好,大概是刘家用来关押犯人的。   莉莉丝整个人蜷缩成一小团,靠在角落里小声抽噎着。从他们被关进来以后她就不敢抬眼看拉斐尔,一直捂着眼睛躲在角落,也不去靠近他。   拉斐尔语气很无奈,“被打的是我,痛的也是我,怎么看也该是我哭,你躲在那儿干什么。”   他不怎么会哄女孩子。   装奥兰装了太多年,他已经把自己活成了那个刻板和严厉的奥兰,有时候拉斐尔也经常忘了自己是谁……尤其是在面对这个为自己付出了太多的姑娘的时候。   莉莉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话也断断续续,“我……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   拉斐尔愣了一下。   哦,第一次,他心想。   他第一次遇到莉莉丝的时候是在一家舞厅里。一个在伦敦有些势力的纯血种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频繁在外面戏弄人类,还私自把人类养成血奴。那段时间他没什么事,就亲自过去处理这件事。   那天,那个纯血种看上的猎物就是莉莉丝。拉斐尔在那人咬断莉莉丝的脖子之前把他撕成了两半,但是他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女士,忘了考虑这一幕对一个小姑娘而言是多么血腥可怕。   他当时满头满脸都是血,手上还拿着刀,凶神恶煞的,看上去大概跟死神没什么两样……   当时莉莉丝整个人已经被刺激得整个人都傻过去了,跌在地上瞪大双眼看着他。   拉斐尔只能先把刀往身后藏了藏,本来想过去拉她,但自己手上全是血……   他想了下,就蹲下对她说,“很抱歉让你看到这些,你现在安全了,我让你忘了这一切好吗?”   说完拉斐尔已经抬起了手,准备用血灵对她进行精神控制,但下一秒,莉莉丝就抬手握住了他沾满鲜血的手——   “不,你带我走吧——”她的眼睛又大又亮,“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不想留在这里跳舞……”   拉斐尔大概不知道,那一晚他浴血的身影立在那里,对于当时的莉莉丝而言,他不是死神,而是天使。   **   她应该是想起了那一晚的事情。拉斐尔心想。   莉莉丝在被转化成为血族后,甚至被奥兰初拥后,似乎都有点怕血。说起来挺矫情的,吸血鬼居然怕血。   她好像见不得有人身上流血。在欧总部的时候也是这样,喝血的时候要用有颜色的杯子装,插上吸管喝。每次无法避免要看到血的时候,她都会抖抖索索的,十分抗拒地闭上眼。   她成年的时候拉斐尔送了她一把红伞,告诉她慢慢适应红色。毕竟,有时候红也不完全是血腥和杀戮,有的时候它也代表了热烈和爱。   “莉莉。”   拉斐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过去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明明已经活了几百岁,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好像总是很怕他。   想对她好一点,也怕她躲开。   “我已经长大了……”   莉莉丝始终不敢抬起头看他,语气还是抖的,“我……我只是不敢看你流血……我害怕……”   拉斐尔怔了一下。   想了一会儿,他才蹲到她面前,语气很轻,是属于那个文雅的拉斐尔的语气。   “莉莉,你有看过我的血灵吗?”   莉莉丝还是不抬头,把自己埋在膝盖里摇头。   “你已经是长老了,但我好像一直没有教你这些……”拉斐尔叹了口气,“我今天告诉你,你先别哭了,抬起头看我好不好?我给你变个魔术。”   他语气很轻很软,像是哄小孩一样。   莉莉丝犹豫了一下,才一点点地抬起头看他,等看到他双腿上淋漓的血迹,她又捂住了眼睛……但这一次拉斐尔没给她机会,他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莉莉丝感觉到自己手上冰凉的温度,没敢动了。   明明是冰凉的手,但他的手上似是有一片火种一般,烫得她不敢动弹。   他们对视着。   在那个眼神里,他们不再是大长老四长老和女执事,也不是来舞厅处理乱党的大人和卑贱的舞女……只是拉斐尔和莉莉丝。   他转化了她,是她最为亲密的主。他给她生命和黑暗,也给了她永远无法言说的隐秘的爱。   拉斐尔笑得很柔和,“给你变个魔术,看好了——”   话音刚落,阴暗的地牢似是起了一阵风来,他头上用来绑头发的金色丝带飘到空中,随即迅速变宽变亮,顷刻间……拉斐尔身上也出现了红金交杂的血灵,在他身后哗的一声展开,变成一对美轮美奂的翅膀。   莉莉丝已经看呆了。   那对翅膀扇动之时,落下一点一点金红色的光点,慢慢地飘落到莉莉丝和拉斐尔身上,然后莉莉丝就看到……他身上那几个伤口在以难以置信地速度愈合,甚至把那长袍上的血迹也尽数吸收而去,回归了纯净的白。   “我的血灵是治愈,少数时候我用它来杀人。”拉斐尔还是笑着,“快看你身边,一点一点的,像不像萤火虫?”   莉莉丝呆呆地看了片刻……他们被一片金红的光点旋转围绕着,乍看真的像是置身于一片萤火之中。   那是拉斐尔的血灵。   是他的血。   她很快就晃过神来,猛地一把将身边那条金色丝带扯下来,手指颤抖地去摸拉斐尔的金发,“别用血灵了……会反噬的,快收起来,我不看了……”   每个血族都有自己的血灵之力,但也有的血族一生都无法拥有血灵中特别的能力。   等级越高的血灵,譬如始祖血裔,使用一次,都会遭到一次反噬。反噬过度,就会消逝。所以大多时候,没有几个人会拿着血灵的能力出来玩。   结果拉斐尔刚刚就用了一次自己的血灵,目的是为了给她变个魔术,然后把自己的腿治好,让她不要一直哭……   莉莉丝小心地帮他扎好了头发,又低声抱怨了一句,“怎么能随便就用了,您也太任性了……”   “不想看你哭。”他笑了下,“现在开心了吗?”   莉莉丝点头又摇头,低头想了下,犹豫着问:“为什么您要对卢和乔两位长老妥协呢?如果真的正面对抗的话我们并不是没有胜算……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瞒着维达尔这一切……为了他您做了这么多,还……”   拉斐尔看了她一会,才笑着问:“莉莉,你是在吃维达尔的醋吗?”   莉莉丝闻言像是被吓到一般,立刻噤声,悄悄地往后挪了一些,“……不是,我就是……觉得很奇怪而已。”   拉斐尔像是觉得她这样子很有趣,又凑近一些去看她的眼睛,“你就是觉得我偏爱维达尔,觉得有些嫉妒,是不是?”   “……不是。”   “以后你不用吃维达尔的醋,有什么不开心就直接跟我说就好。我对维达尔这样,是在履行血族对他的承诺,不是因为喜欢,我和他跟我和你不一样。”   拉斐尔揉了揉她的头发,接着解释:“不和那两兄弟计较不是因为打不过他们,是因为我要保证维达尔的安全,等过了今天,维达尔走了,我再慢慢收拾他们……而且莉莉,你想看到我跟别人打架吗?我又流血怎么办?你不担心吗?”   莉莉丝被他一番话说得心情起起落落,拉斐尔和她的脸也越来越近,她屛着呼吸,感觉自己好像要飞起来了。   她不敢回答,就睁着眼睛看他,看他专注地盯着自己。   她暗恋这个人上百年,喜欢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毫无怨言,一直默默地看着他,却从来都不敢说一句:我是那样深爱你。   拉斐尔手也顺着滑到了她的下巴,看上去,像是要吻下来一样……   他现在看着我,似乎知道了我喜欢他,他要吻我,莉莉丝想着。   就在那个她等了几百年的吻落下来的前一秒,他们中间突然出现了一只身体呈半透明状的蝙蝠。   拉斐尔皱了下眉,然后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站了起来,接过了那只蝙蝠嘴里的纸团。   这只蝙蝠可以在黑暗中隐匿身形,是拉斐尔用自己的血灵养出来的,就那么一只。陈臻来了中国以后,他就把这只蝙蝠给了厉平,怕的就是今天这样的情况出现。   飞进来也不容易。   拉斐尔摸了摸那只蝙蝠的头,等它钻进了自己的袖中之后才对着莉莉丝道:“我想维达尔已经上飞机了,我也能带你出去了,莉莉。”   莉莉丝还在愣神刚刚那算是什么情况,拉斐尔已经神色轻松地打开了纸团——   “长老请放心,我一定会把东西带回来救您的,这一次我会保护您,维达尔敬上。”   拉斐尔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这……这……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居然是维达尔的!?   他阴晴不定的想了片刻,脑海中刹那就浮现了一条清晰的线索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厉平……   唉。   这一切还是依旧指向了那个他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拉斐尔闭了闭眼,心一点一点地跌落下去……而与此同时,他们所在的地面微微晃动了一下,断断续续地震动了又半分钟——   等余震过去了,莉莉丝才若有所思地道:“这个地区似乎真的经常地震。”   “不……”拉斐尔疲惫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不是地震,是狼王醒了。”   拉斐尔已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摘下了自己的金色发带。   “莉莉。我带着你闯出去……待会要杀很多人,可能有一点可怕……”他用发带缚住了莉莉丝的眼睛,语气动作都很轻柔,“你拉着我的袖子,什么都别看,知道了吗?”   ***   一路上陈臻都在被厉平疯狂洗脑待会儿的作战计划。   “我们十字卫去解决剩下的……维达尔大人,你拿着斩血刀干脆点把那东西挖出来转头就跑,我们来给你善后……”   陈臻进入这片森林之后就很沉默。   他没有答厉平的话,走着走着,突然转向停了下来。   他面前是一条花道。月光下各异花朵怒放着,十分艳丽。   厉平等人看着他低下头,摘下了从中一朵玫瑰。   陈臻看着手里的花朵。   “我突然想起来,今晚有个人失约了。他还欠我一个礼物……我想,如果我今晚失手被狼王杀了……死在这个森林里,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厉平,我还没有送过他花,我好遗憾。”   他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很伤心。   厉平怔了下,随即继续坚定地给他洗脑:“……维达尔大人……您手上有斩血刀,那东西天生克狼族,您担心什么啊!事到如今我们不可以再犹豫了,我之前告诉过您,如果拿不到狼王的心脏,那么拉斐尔大人说不准就……更何况狼王出世对我们血族而言本身就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如果您杀了狼王,以后不仅可以在总部立威,其他几位长老念在您杀掉狼王的面子上肯定也会……”   “厉平。”陈臻打断了他,语气很轻,“你之前说,拉斐尔为了让我继承总部,处心积虑筹划那么多年……又说什么,我之前不是人类……那我以前不是人,也不被同族的人接受,也不是个合格的吸血鬼……你说,那我以前到底是什么?”   他说得很慢,没看厉平,不知道是在问厉平,还是在问自己。   “大人……”厉平嘴唇动了动,闭了闭眼,“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拉斐尔大人为了您赔上了所有,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我知道。”陈臻叹了口气,“我愿意跟你来就是因为我知道他对我有恩。你刚刚说的所有情况……虽然我不知道真假,但是如果那是奥兰……不,是拉斐尔长老的意思,那我会照做。不过请你替我传达,过了今晚,我就不再和总部……和你们任何人有关,把我除名流放,让我去找我喜欢的人,可以吗?”   厉平愣愣地跟着他,还没答话,陈臻又道:“算是我欠拉斐尔的,过了今晚,我和你们就两清了。”   厉平听完,想了一会儿,突然抓住陈臻的手臂,急切地道:“维达尔大人,您能答应我吗,待会儿如何都要狠下心下手!请您一定要记住,狼族是我们的敌人!是我们的天敌!您千万千万不要不忍心……”   陈臻不悦地拂落他的手,不屑地嗤笑:“我为什么要对狼心软?”   厉平还要继续洗脑,前面的血影远远招呼了一声,“大人,到了。”   陈臻也听到了人声,不再和厉平多言,几步走到边上,往下看了一眼。   毕竟是狼王的成人礼,大概要比他们平时的宴会要高级一些。不过在陈臻眼中,再高级也还是掩饰不了那种扑面而来的穷酸气,就一堆人和狼围着火堆唱唱跳跳喝酒吃肉,十分的不雅致,十分的不得体,而且狼人的味道也十分的难闻。   陈臻皱了皱眉,把之前摘下来的玫瑰往自己兜里面一插,纵身一跃,厉平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跳到了那架起的篝火前方。   他一出现,身边原本开开心心唱歌吃肉的狼闻到气味,全都浑身一抖,朝着他的方向四面八方地压了过来——   “等等——先等等——”   陈臻连忙举起双手——他左手是一盒班长给自己的冰皮月饼,右手是之前刘长生寄给自己的那张,写在叶子上的狼族盛典邀请函——   陈臻表情十分真诚地扬了扬那盒月饼,大声道:“我叫陈臻!代表血族南部家主来观礼!这是我给各位狼族朋友带的一点小礼物!一点薄礼!大家千万不要嫌弃啊!” 第五十二章 烙印   陈臻尴尬地举着那盒月饼站了会儿,面前的一堆狼人神色莫测地盯了他半晌,众人皆面面相觑。   厉平一行人连忙跟了上来,散在他身后。   陈臻见半天没人上来搭理他,四处望了望,见不远处高高架起的祭台上正卧着一匹银色巨狼,正看着他的方向。   他只看了一眼,就被一个声音唤了回来——   “有失远迎,还希望客人不要怪罪。”   简森走过来,颤颤巍巍地朝陈臻微微低头示意了下,“按说我们两族本不该过多交涉,不过此等盛典,礼节上就给血族也送了张邀请函,没想到贵族还派了人过来……不过,我记得南部家主姓刘,你刚刚说你叫……”   言下之意就是,我也就是给你发个帖子告诉你们一声这件事,也没说真的让你们来啊,又不欢迎你们。   陈臻听出来了,接下了这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没怼回去。   他忍着扑鼻而来的恶臭,面上还是笑着,把月饼递了上去,“我叫陈臻,是代表刘家过来祝贺的,来得突然也挺不好意思的……对了,您是?”   “我是这个部落的首领。”简森脸上表情不咸不淡的,礼貌中带着生疏的距离和防备,“既然来了,今晚都是我们狼族的客人,请各位血族朋友坐下喝杯酒吧。”   陈臻和厉平等人对视一眼,也就依言随他走近了狼人围坐的圈里面。地上只铺着大片的叶子当作坐席,陈臻想了下,还是嫌脏,就没坐。   有高挑的狼人女孩走过来递给他们盛满美酒的大碗,不多时又有盘子传送过来,里面是炙烤好的肉片。   陈臻看着碗里的酒,正琢磨着自己是喝呢还是不喝呢,自己又该怎么开那个口说要去跟他们的狼王聊聊?   厉平小声跟他嘀咕:“大人,不然你还是把刀给我,让我上吧,我想来想去还是太危险了……”   陈臻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厉平,始祖血裔的血灵之力是秘密,不能给别人看,一辈子可能也就用个一两次,不然会被反噬,你知道这件事吧?”   厉平愣了下:“知……知道……”   陈臻把手里的酒嫌弃地泼到地上,把碗往他手里一塞,“那你今天要开眼界了,运气不错,能看到我用我的血灵。”   厉平闻言一愣:“维……维达尔大……人,您……何必用到血灵啊!”厉平抬高了些音量,见到周围的人都奇怪地望了过来,才又压低声音,“……维达尔大人,您还没到成年期,控制血灵还不熟练,万一失控的话……”   “人家好歹是个狼王,我不全力以赴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别人了?”陈臻直接打断他,“来也是你逼着我来了,现在又犹犹豫豫说这说那,你还算不算个男人!”   厉平还没说话,陈臻肩膀突然就搭上了一只手。   陈臻皱着眉抬起头,屏息忍着不去闻那种落水狗的臭味,勉强对着面前的简宁挤出来个假笑,“哦,简队,好巧啊。”   简宁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看他,“……你……你来这里找什么不自在?”   陈臻默了下,心道我还真是来找你们不自在的,真是抱歉。但嘴上还是要道:“我就来祝你们狼王生日快乐,顺便祝你们中秋快乐,刚刚你们首领不是都说了来了就是客人,你说话也客气点。”   简宁眉头一跳:“我说你是脑子有病吧?你知不知道……”   “别喝了快站起来……芬里尔过来了……”   “芬里尔来了……”   ……   周围的人群骚动起来,他们身边男男女女的狼人都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微微屈膝,朝着那头缓步而来的巨狼俯首示意。   陈臻盯着那头缓缓靠近的巨兽,不由自主地……后背一点点慢慢打直了。   一种无名的压迫感直直地传过来,他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周围都是令他浑身紧绷的、来自天敌种族的味道,他们的前方还有高高的篝火,而周围是一片无垠的森林。   这一切都让陈臻很没有安全感。   那头巨狼一步步走到陈臻面前,它体型几近陈臻胸口,一看就是高大凶猛的巨兽,看上去又凌厉又危险。   他的皮毛并不是纯然的银色,之中夹杂了一些灰黑的毛,但整体看上去是一匹银狼。   那对琥珀色的双瞳直勾勾地看着陈臻,最后停在了陈臻跟前。   害怕吗?当然怕。   但他不能后退。他退了,拿不到这头狼的心,拉斐尔就会死。   陈臻心乱如麻地想着……他故作镇定地看着面前的巨狼,无端觉得自己后背后脑勺都凉凉的,那种史无前例的威胁感猛地笼罩住他,让他一瞬间有些失神。   很奇怪。   这只狼身上的味道………非常非常熟悉。   和其他的狼人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这只狼身上的味道是清爽的,带着木质和松香……像是森林、大地的味道夹杂在一起一般……   非常熟悉……   厉平见他傻住了,忍不住在后边重重捅了下陈臻的脊背。   陈臻一下子猛地回过神来,他环顾一圈,发现面前这只狼还在盯着自己,而身边的所有人都在看他们。   周围的人都十分自觉地退开了他们身边,把他们留在篝火前,像是在看一场好戏似的。   狼族好斗,又十分敬畏首领和头狼,也就静悄悄地看着那头银色巨狼,一声不吭,并不上前打断。毕竟一个是刚刚醒来的狼王,另一个是血族的头,怎么想都觉得有戏看。   陈臻默了一下,也发觉这场面十分尴尬。他着急地想了大半天,眼风一扫突然就扫到了自己插口袋里那朵花,瞬间灵机一动,把花抽出来,随即勇敢地上前一步,勉强地去直视面前的这只狼王——   他缓声对着这头巨兽道:“祝福您成年,这是礼物。”   陈臻右手握着玫瑰,动作优雅地鞠躬行礼致敬。   他身上还穿着为沈明光今晚演出准备的燕尾服,虽然没有礼帽,但在一堆穿得随随便便的狼人之中已经算得上是盛装出席了,看上去倒像是特意为这一出准备的衣着似的。   等行完礼,陈臻抬起头,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又淡淡地给身边的厉平使了一个眼色。   陈臻把手里那只玫瑰换到了左手,微微上前,做出一个准备把花献上的动作——   他右手的袖口里是一把匕首,出鞘后轻轻一甩,就是一把能割破狼王胸口的斩血刀。   陈臻心中准备着动作,正要上前一步,面前的巨狼突然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那对琥珀色的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他。   陈臻正不知所措犹豫着,是直接上呢还是怎么说,然后那只狼突然就绕着他慢慢地走了起来。   陈臻浑身紧绷着捏着手里的花,但不敢动,不知道这匹狼是什么意思——   然后这匹巨狼以他为中心,一边缓慢地踱着步子,开始围着他缓缓地绕着圈。   奇怪的是,这头狼上去似乎对他没有丝毫敌意,围着他慢慢地走着,也没别的动作,像是围着主人的大狗一样……虽然这个比喻不太合适,但陈臻依旧觉得这头狼虽然看上去很凶,但似乎态度非常友好,像是想要亲近他一般……   陈臻看着它银色的尾巴,脑子已经完全乱了,居然开始琢磨这尾巴估计手感不错吧?……待会要是杀了把毛拿去做个披肩什么的估计挺舒服……   他乱七八糟地被这匹狼围着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圈圈,持续狐疑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是在进行什么特别的欢迎仪式吗?   他没疑惑太久。下一秒,陈臻就听到周围原本寂静的狼群仿佛炸开一般,纷纷地朝着他们的方向低声嚎叫起来……少数没有化作狼形的狼人都吃惊地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臻和他们的狼王。   陈臻还在不明所以地看着还在缓缓围着自己转圈圈的狼——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他又转过头去,迷茫地看了同样满眼惊诧,活像见了鬼一样的简宁一眼。   厉平和身边的十字卫也面面相觑,搞不懂这是闹的哪一出。   陈臻已经快要失去耐心。被一匹狼围着转来转去,它不晕,陈臻已经开始晕了。那种被当成一出戏看的感觉也十分不好。   他皱起眉刚要说什么,就听到那边的厉平急切问了他身边的简宁一句:“这是在干什么?你们狼王是要对我们大人做什么?”   这时陈臻面前的狼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停在了陈臻的面前,然后缓缓地把头部贴在了陈臻的脚上,不高不低地连续嚎叫了一会儿。   陈臻突然觉得有一股奇怪的电流从被那只狼碰到的脚上迅速地窜到身体里,随后他的身体就陷入了一种短暂放松的状态中,耳朵很烫,脖子也是……   看上去没什么恶意,陈臻心想,但就是有种莫名其妙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没敢动……   然后陈臻就听到简宁断断续续抖着说:“芬里尔……他……他烙印了一个……一个血族……”   厉平也一脸惊呆了的表情,但还是没懂:“什么是烙印?”   “烙印就是……”简宁也依旧沉浸在惊诧中,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烙印就是烙印……就是……标记……确认一类的……”   “?”厉平依旧一头雾水:“说人话??”   简宁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先是看了一眼自家爹,果不其然简森脸色铁青,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气得背过气去了……而后面的族人,脸上那些精彩纷呈的表情也是简直了……   简宁闭了闭眼,惊魂未定地甩了甩头……这里估计只有他有那么一点点心理准备了……虽然简宁实在是想不到芬里尔居然会在这一天这一夜这个场合,还当着所有族人做出这种事来……   简宁琢磨着,难道是约好的?陈臻还穿成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他们两个约好的啊……这是来明目张胆地秀恩爱还是怎么回事?   不对。   简宁看着陈臻那个表情……   他看上去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陈臻还皱着眉僵立在那,穿着一身正式好看的衣服,还拿着一朵玫瑰,而他面前,是一匹狼。   他看着这匹银色的狼。   奇怪的是,陈臻居然从面前这匹狼琥珀色的眼中,看到了侵略、危险以外的神色——那神色陈臻很熟悉了,因为那种神色总是出现在另一个美好的人类眼中,是像月亮一样的柔情……   “那个,陈臻……”   陈臻茫然地抬起头,去看简宁。   简宁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下,叹了口气,好心地解释起来——   “刚刚我们的王,是在对你……求爱。他已经完成了烙印仪式……我们狼人是对爱人忠诚的种族,一生只会烙印一个爱人……就算你变心什么的,那个烙印也会存在……”   他话音刚落,厉平就哆哆嗦嗦地指着陈臻的脖子失声喊了起来:“维达尔大人!你……你的脖子……”   陈臻继续狐疑而呆滞地转过头去看厉平——   “那是……月亮!?”厉平喃喃地道,“你的脖子上怎么有个月亮!那是什么?!我记得你没有纹身啊维达尔大人!那是什么?!是那个什么鬼烙印吗?!”   厉平还在激动地冲着身边的简宁大喊着,陈臻木木地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半晌都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陈臻的左边脖子上,赫然已经出现了一个月牙形、类似纹身的图案,深青色,婴儿手掌大小……那个图案像是从皮肤里凭空长出来的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刻进了陈臻的皮肤里。   陈臻自己看不到,他只觉得那里火辣辣的痛,痛到他都不敢去碰一下……   周围的狼人已经完全骚乱起来,一声一声地狼嚎此起彼伏地四处响起来,听上去像是在抗议和不满……狼群已经完全乱了,那些刺耳的狼嚎声在陈臻耳边嗡嗡地响着——   下一秒,陈臻面前的巨狼突然越过他,朝着他们身后的狼群张开口长声怒喝——那一声过后,所有的狼都低下了头,有一些眼中仍有不满和不解,但都再没有发出声音。   简宁看着他面前的芬里尔和陈臻,叹了口气。   “陈臻,无论你想不想,芬里尔已经不顾反对……当着所有族人烙印了你,烙印一生只有一次……”   简宁的语气听不出是羡慕还是同情,“往后的一生,他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第五十三章 鲜活和刀锋   足足有好几秒陈臻都被雷得说不出话来。   “等等……”他感觉自己有点混乱,“你们大概弄错了什么……”   陈臻胡乱地转过头,面前的狼还在用那种满是侵略的神色看着他。   他被那眼神看得一阵阵地心慌不自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头狼却又朝着他的方向压了一步上来。   周围也静悄悄地,谁都不敢出声,就盯着他们你一步我一步地退着……   等他们退到了人群外围,再出去已经是森林了,陈臻退无可退,才说了一句:“那个……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陈臻想了半天,脖子上还在火辣辣地疼……他想了半天才说了句:“你叫芬里尔是吗?我该怎么称呼你……我的意思是——”   陈臻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一眼左右位置,其实现在是个好机会……他右手已经慢慢抬了起来,准备下一秒趁这个机会把刀甩出去然后……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面前的这只巨狼一爪子按倒在地——   陈臻回过神来,又惊又怒地抽出刀来正打算直接打吧,结果他身上的这只狼又张口咬住了他的衣服,一把将他提起来之后就开始往森林里面跑——   “维达尔大人——”   “芬里尔——”   ……   众人的叫喊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又渐渐地远了——   陈臻整个人像是被拎起来一般被它咬着,它跑得极快,陈臻看它也不像是要吃了自己的样子……手上的刀左挥右砍地也都被它躲开了……也亏得陈臻这衣服质量不错,也不知道这狼怎么咬的那衣服硬是没被咬破……   就这么别别扭扭地缠斗了片刻,没一会儿陈臻就被带到了一片平地。   那匹狼把他轻轻地放到了地上,又转过头跑了。   陈臻错愕地看着这头狼一溜烟跑了,还在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剧情,这是什么神展开,我还没杀你呢你跑什么跑,那个烙印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跑什么跑?   结果没过多久那头狼又屁颠屁颠地回来了。   它嘴里咬着的像是衣服。   走过来之后它没有立刻接近陈臻,而是绕着他们又转了一个圈,似乎是在下什么禁术。   这样也好,别人进不来,陈臻心想,正好可以一打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也别来添乱。   陈臻打量着面前的狼。   就是现在,不能等了。   他紧紧地捏着手上的斩血刀,盯着那头银狼心口的位置,深吸一口气,下一秒就整个人暴起朝着它心口的那个位置直直地刺了过去——   刀尖映着月光,带着冷冷的寒芒朝着那头狼的位置冲过去,在黑夜里仿佛一道炫目的闪电一样……   ——然后那把刀硬生生地卡在了空中,连带着陈臻的身体、表情、动作、思维……全都卡住了。   面前,那头狼身上的毛发顷刻间消失了,那只巨兽的身子迅速缩小……有一道光微微地亮了一刹,等光芒消失,那匹巨兽也已经消失在陈臻的视线中,取而代之的……是……   是一个人类。   早上还抱着他,吻他,叫他宝贝臻臻的人类。   陈臻手里的刀嗒地一声跌到地上。   他错愕地看着面前,浑身赤裸的……沈明光。   “你是谁?”   陈臻有些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问面前的人,“你怎么在这里?”   沈明光两三下套好了裤子,正在扣衬衫的扣子,听到陈臻说话,他动作顿了下。   他也不回答,声音依旧很平稳,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长老没有让你走吗?”   然后他体贴地帮陈臻捡起了刀,递还到陈臻手上。   他们平静地对视对方。   陈臻看着他。   不是沈明光,是芬里尔。   不是人类,是狼王。   不是爱人,是敌人。   陈臻的脸色也一点点地变了,他的表情和思维都像是玻璃碎开一般,一点点地在意识中支离破碎,划开理智和信任,变成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陈臻茫然地看了看自己……   他左手拈着一朵玫瑰,右手拿着杀他的刀……   ……我是来干什么的?   陈臻喃喃地答:“我……我来挖你的心……”   沈明光低头自嘲一般地笑了一下,“怎么?要杀我?要我的心……我的心,本来就在你那里不是吗?”   陈臻听完,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地回过神来,问他:“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沈明光手指动了动,忍了忍情绪,终是语气隐忍着说:“陈臻,你回去吧,别再见我了,去找你的长老……”   “今天你离开之前,说要唱歌给我听……”陈臻喃喃地打断他,“我以为我们会一起看完晚会,一起回家,一起吃饭……”   沈明光像是听不下去了,他闭了闭眼:“陈臻……别说了,你快走吧。”   这就是承认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   陈臻语调起起伏伏,“你一开始就骗我……从见面那天你就骗我……是安排好的?你觉得很好玩吗?你是在耍我是吗?很好玩是吗?你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地喜欢你很好玩是吗……”   “陈臻——”   沈明光伸手想去碰他,陈臻猛地抬起了刀,指着他的心口一脸崩溃地大喊,“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是狼王……你怎么可以这样骗我……”   沈明光看着那把刀,又把视线转向了陈臻绝望的脸。   “就因为我是狼,所以你要来杀我,就因为我是狼,所以你会这么伤心,就因为我是狼,所以你这么……无法接受是吗?”   他声音很哑。   “你要我……怎么接受?”   陈臻手抖着,根本握不住刀,“我来中国,我谁都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朋友,不相信抚养我长大的长老,不相信我的死士,我谁都不相信,只相信你……我甚至逼着自己去相信你以前爱着的那个人是我……我甚至相信你说的谎言……我……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你看……来之前我还对厉平说,过了今晚,我杀了狼王,我就去找你,我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了,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陈臻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他一边说,眼泪根本无法控制就大滴大滴地砸下来,“现在你告诉我要杀的是你,你以前是骗我的,所有的都是骗我的,你要我怎么接受?”   沈明光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帮他擦眼泪,陈臻哆嗦着往后躲了几步……   沈明光无力地看着他,手紧紧捏着,眼眶也是红的,语气又绝望而偏激,“我没有骗过你,今晚以前我的确是人类,我说我以前喜欢的那个人是你,也是真的。我……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这一切或许你无法理解,觉得我在骗你好玩,但我……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陈臻开始机械地摇头,他把手里的玫瑰丢到了地上,感觉自己的脖子还在火辣辣地疼,他一边哭,一边大力地用手去抓那个烙印,他力气大,那个像纹身一样的月亮印记很快就血肉模糊……   沈明光上去想要拉开他的手,他一靠近,陈臻就疯狂地喝止道:“你别过来——”   “那你别抓了……”沈明光语气带着乞求,因为着急,语气也有些语无伦次,“那个烙印就算不给你,我也不会给别人……你别抓了,你那么怕疼,别抓了,抓不掉的……”   陈臻根本不听,他一边疯狂地抓着自己的颈侧,一边哭着对面前的男人说,“你也知道我怕疼吗?!你以为我想要这个破东西吗……你要我怎么办……你为什么是狼王……”   沈明光看着他手上的刀,心中又痛又酸,他一字一顿地问:“维达尔,就因为我是狼,是吗?”   “不要叫我维达尔!”陈臻撕心裂肺地朝他喊,“你别叫这个名字!我不是那个维达尔!我不是什么维达尔!我什么都不是!谁都骗我……我没有过去,没有朋友,你也骗我,谁都骗我……”   沈明光看着陈臻崩溃地哭着,想上前,却又怎么都踏不过那一步。   他也只能绝望地看着陈臻。   陈臻大脑一片混乱,他觉得自己根本止不住眼泪,沈明光的身影在泪光里此刻也有些模模糊糊的,他喃喃地重复,“你为什么是狼王……为什么要骗我?如果我不杀你,拉斐尔就要死……”   沈明光还是重复,眼眶通红地问他:“因为我是狼,所以你这么接受不了是吗?”   陈臻也还是哭着重复:“你骗我……你要我怎么办?要我杀了你吗?所有人都要我杀了你,你让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   沈明光听完,像是放弃了什么一般,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他也不再去管陈臻面前的刀,径直地靠近他,反而是陈臻根本不敢让刀尖碰到沈明光的身体,一步步地后退——   “你永远都不要为了我为难,也不需要为了我哭,你是维达尔,你怎么可以哭?”   沈明光的目光像是穿过了陈臻,照映进那些他们拥有的过去一般。   那些过去带着细碎的光芒,又闪又亮。   只不过……每一幕都只能加深此刻的绝望。   “我说过,我的血是你的餐饮,我的身体也为你而活,你要什么都可以拿去……你要我死还是活,只要说一声就可以了,所以维达尔,你别哭,对不起。”   他说完,盯着陈臻盈满眼泪和错愕的双眼,微微笑了一下。   “你不敢杀我吗?”   陈臻被他的语气吓得整个人都懵了——   下一秒,沈明光温热的双手覆住了陈臻的握着刀的手,猛地用力——将那把刀的刀尖,深深地送进了自己的心脏。   “--你拿去吧,这颗心。”沈明光看着陈臻,眼角竟也滑下一颗泪来,“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沈明光的名字:神话中芬里尔有两个后代,一个掌管太阳,一个掌管月亮。明=日 月,光是他的属性,为了照亮只能生在黑夜中的陈臻。月亮是陈臻给他的别称,加之也是狼人的象征。他为维达尔而生,那颗心是维达尔的,这句话是真的。 第五十四章 使命和血灵   莉莉丝拉着拉斐尔的袍子。   她什么都看不到,双眼还被缚着……   周围是脚步声、兵器出鞘的声音、枪上膛的声音。   “拉斐尔……”她有点担心,“不然我还是帮帮你吧……我什么都看不到,我有点害怕……”   拉斐尔没说话。   他继续走了几步,还没动作,前方就已经落下几个黑漆漆的影子——   “拉斐尔大人。”黑影的声音很漠然,“请您不要为难我们,先回地牢。”   拉斐尔闻言,抬眼淡淡地瞟了他们一眼。   发带已经取了下来,一头金子般的长发垂在他的腰间,披散下来,衬着一张俊美如雕塑般地脸,他的眼睛是和陈臻一样的冰蓝色,目光中,是岌岌可危的凌厉。   “做拉斐尔的时候我一向仁慈。”他淡淡地开口,“做奥兰的时候倒是享受了一段时间心狠手辣的角色,感觉不错……太久没收拾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脾气不太好?”   他话音刚落,顺手拿起莉莉丝的红伞……仅仅靠着手腕一抖,周围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拉斐尔已经像利箭一般射出,穿过了面前的黑影!   莉莉丝似乎听到有什么落地的声音,然后就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拉斐尔……?”她小声地叫了一句,“你还好吗?你在哪里?”   她没来由地手脚发软,下一秒已经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   拉斐尔脸色平淡地把地上的人头踢开,平淡地像是踢开一块垃圾一样,又一把将莉莉丝单手抱了起来,“没什么,拍了几只苍蝇。”   “莉莉,我在带你找路出去,我们现在两侧有很多雕塑……”拉斐尔声音很温柔。   等到了出口,前方有红色的光斑在以固定的频率闪烁,再靠近一些,拉斐尔看到了如海一般的吸血鬼大军守在入口处,而站在前方的是卢。   拉斐尔对着卢笑了下,他面对的大概是成千上万的同族,无数双深红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们,刀和枪都指着他。   但拉斐尔依旧笑得和缓轻松,神态自若得像是自己身后也有千军万马。   “拉斐尔。”乔没在身边的时候,卢看上去似乎比平时要更冷硬一些,“你觉得你只有一个人,能逃得出去吗?还是说要用血灵,最后和我打一架,然后暴死在这里?”   “卢。”拉斐尔笑了一下,“我这辈子都没有对谁认输过,何况是你。”   周围的所有的血族都愣了一下,因为拉斐尔看上去实在太过自信泰然自若了。   他确实没有输过。   卢摇了摇头,“拉斐尔,大家都是自私的人,你这样杀出去又能得到什么?无用的英雄主义还是可笑的执着?或者说只为了在女士面前耍个帅?”   “我想你说得对,我们是没有灵魂和热血的种族,自私,阴暗……”拉斐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般,“这是我们这个种族必须背负的枷锁和使命……你觉得我在为你不理解的事物所牺牲,但卢,你不知道的是你做的这一切会毁掉我们整个血族的根基……”   卢微微皱起眉:“拉斐尔,不要装神弄鬼,你在说什么?”   “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乔的腿吗?”拉斐尔不答反问。   卢怔了下,随即才轻蔑一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仅仅是血族吧,其实人也是很自私的动物。   但有时候,为了极少数的事情和人,人是愿意牺牲自己的,可能是因为爱情,可能是因为亲情,或许是因为别的,但本质……都是信念。   那种信念一样的情感支撑着拉斐尔度过了千年的时光,让他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就像卢可以为了乔的腿做到这一步,更何况是他呢。   拉斐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卢,我今天必须出去,是死是活都得走。如果维达尔真的杀了狼王,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拉斐尔的眉间已经开始凝聚风暴,“我不想杀你,毕竟我们只有八个……我也不想杀任何一个同胞……可……罢了,开始吧。”   拉斐尔神色庄重地对着自己的同族,最后说了一句,“我是拉斐尔,我没有输过,我有使命。”   或许没有什么能够阻止这一场争斗了。卢已经抬起了手,吟唱声低低地在他和拉斐尔之前环绕,古老神秘的语言唤醒了血脉——   莉莉丝吓得紧紧地抱着拉斐尔的腰,她听着拉斐尔的吟唱声,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拉斐尔和卢都在唤醒身体中完整的血灵之力,如果真的打起来,就算他们能出去,拉斐尔也不一定可以活下来……   她什么都看不到。她答应了拉斐尔,不能看。   他是拉斐尔,他没有输过。她喜欢的人这么勇敢,那她怎么可以这么弱小,一直只能被保护?   莉莉丝一边想着,一边在他怀里,也低声地吟唱起咒语来——   “莉莉——”拉斐尔听到声音猛地睁开眼,像是想打断她,但终是什么都没说。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金发,将她抱紧了一些,继续吟唱咒文——   没有人见过始祖用血灵,它代表着八个始祖的根基,是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最为脆弱的最后一道防线。那是留在传说中的东西,和毁灭并列,大多时候血族都认为始祖是在以身饲养血灵,世代传承着那些不该存在的力量。   一生或许只能用一次的血灵。   吟唱声应声而落,周围的空间也轰然倒下,古老而神秘咒语穿过了空间,他们身上像有什么醒来一般,顷刻间让周围的所有血族都感觉到了血液沸腾了起来——   卢的身后仿佛出现了一只血红色的蛇,庞大的身躯直接将顶面撞穿,那看上去是一只处于成年期的巨蟒。   没有人听得到,他看着那只巨蟒出现的时候,似乎轻声说了一句:弟弟。   巨蟒在岩石粉碎之间扭动着身子,它太大了,醒来后似乎还有些困倦,微微睁眼扫过一圈面前的人,似乎十分饿的样子,下一秒就猛地张口——朝着拉斐尔的位置呼啸而来——   同时,从莉莉丝的身体为中心,那一片空间已经爆开一片红色的血雨,哒哒哒地打在地面,那血点像是能溶解一切一般,打在那巨蟒的身上,不多时就绽开一个个深深的血洞——   巨蟒被剧痛刺激到,开始疯狂地在空中舞动,下一刻卢身上的皮肤密密麻麻地蔓延出红色的纹路,那只巨蟒的身影又红了几分,巨大的身躯从半空中又猛地降下来,迎着莉莉丝的血雨昂着头张开了巨口!   一片喧嚣之间,拉斐尔仍静静地站着,闭着眼。   他单手撑开了那把破了个洞的红伞,侧头在莉莉丝耳边轻轻说了句:“莉莉,我要带你飞啦——”   话音刚落,拉斐尔身后一对金红色的翅膀哗地的一声在空中展开,那对翅膀宛如实质一般,红得刺目,金得亮眼,红金交杂着,一时间竟难以分辨这是圣洁还是危险的东西……   空间开始扭曲了,超越人们常规认知的东西开始出现。所有人的脚下有鲜红的液体开始缓缓地漫过他们的鞋面,没有人知道这些血从何而来,似乎是从卢他们的脚底下蔓延出来的……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血?   头上那只大蛇像是在扭曲这个空间一般,三位始祖的吟唱声还没有停止,交杂在一起宛如不祥的丧钟声一般打在众人的心口上,   拉斐尔单手抱着莉莉丝,另一只手拿着一把红伞,那对翅膀扇动之间带起一阵阵夹杂血雨的风,轰隆隆地将整个空间都震动得开始慢慢倒坍起来-——   下一刻,拉斐尔抱着莉莉丝猛地飞了起来暴起冲上半空飞了出去,朝着那头巨蟒飞射而去——   轰——   轰——   轰——   世界变成了一片血红。   真正的腥风血雨之间……冥冥之中,似乎有掌控着所有人命运的神在云端轻笑了一下,嘲笑着毁灭的到来。 第五十五章 炫目的光   血。   全是血。   陈臻的手还被沈明光紧紧握着——   他们的手里是一把刀。   陈臻手上是一片红,眼底也被血刺激得一片红,整个人都懵了。   沈明光又把刀往自己心口送了几分。   “你知道吗?”   大概是因为痛,他嘴唇有些白,说话也轻了些,“我想过永远都不跟你见面,不找你,让你什么都别想起来,我们相安无事,你能永远没有负担地过下去……”   陈臻吓得像是傻了,他觉得自己已经用了全身力气去抽那把刀,但沈明光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手劲,可为什么那把刀越进越深了?为什么他又不敢阻止沈明光?为什么他好像被抽空了一般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我忍不住,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沈明光深深地望着他,漆黑的双眼像一个深渊一般,拉着陈臻往下坠,“我每天都疯狂地想你,我会忍不住去想,你在夜里不能见光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孤单,他们会不会对你好……你什么都不记得,会不会被欺负……”   陈臻死死地去拔那把刀,但怎么都拔不动,他哭着去扒沈明光的手,“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你明明是在杀我……”   他们说话间,狼族的人和厉平等人才陆陆续续地找到地方。   他们进不来,只能看到陈臻和沈明光两个人面对面跪着,这一看像拜堂似的……不过仔细一看真是大事不好,这是干嘛呢?沈明光握着陈臻的手,帮他握着那把刀正往自己心口里面扎进去……   这场面怎么看都有点魔幻……众人面面相觑地看了会儿,也搞不懂他们这是在闹哪一出……   看到这一幕,简森拄着拐杖的身形先是晃了晃,然后对身边的简宁迅速吩咐道:“芬里尔下了禁止术,我们进不去,但里面情况我瞧着不对,我们得闯进去……你去叫九个成年的公狼过来,在角落里放血,然后用灰盖上去……”   芬里尔是所有狼族的王,今天到场的不仅仅有本国的部落领袖,外来的大大小小部落也都来朝圣狼王的成人礼,要是在这个地方让芬里尔出了点岔子,他们以死谢罪都不够补偿的……   山林间此起彼伏地传来狼人久久不绝的嚎叫声,一声高过一声,他们传递着狼王遇险的讯息,纷纷朝着这个地方奔袭而来……   厉平和身边的十字卫已经和周围的扑上来的狼群缠斗在一起,本是宿敌,又闹了这么一出,两边都恶狠狠地打得不可开交……   沈明光身上渗出来的血把陈臻刺激得浑身瘫软,他又陷入了失控的边缘里……血的刺激和面前这一切的刺激让他的意识越来越远越远……   圈外的喧嚣似乎都跟他们无关。   沈明光虔诚地跪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亲自把刀送进了自己的胸口,嘴里说的意思像是,你要杀就杀,我真的心甘情愿。   陈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去看沈明光清俊的脸,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傻傻地、难以置信地去问他:“为什么你是狼?……为什么……”   沈明光听到这句话,眼底的平静终于被那句话狠狠地击碎一般,他死死地握着刀在心口一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是不是那颗心终于被挑了出来,陈臻看到他胸口连着刀柄的地方开始有光芒闪烁,一点一点地亮着……   他用尽了力气才掰开了沈明光的手,手脚颤抖地去扶沈明光的肩膀……陈臻眼泪簌簌地砸下来,他很想张开口嚎啕大哭竭力嘶喊,但他一点力气都没有,那些眼泪更像是生理性的泪水,滑到嘴里满口都是又咸又哭的味道。   “你才是在杀我……”陈臻失控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嘴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句为什么,从他过去单薄的29 年来说,他无法应对这样的环境和变故。他被‘奥兰’保护得一无所知,终于在这一天,被那些保护者的善意狠狠地反噬,打了这一记血流成河的耳光。   为什么骗他,为什么接近,为什么是狼,为什么又愿意杀自己……这些疑窦把陈臻的脑袋塞得越来越满……一个个念头杂七杂八又急又乱地闪过去,他恍惚间突然想到杨朵儿曾经对他说,他会杀死所爱……   对,是我杀的他。   陈臻失魂落魄地和沈明光对视着……   沈明光跟他说:“我也早就受不了,我杀了自己,也算解脱了。”   解脱?   ——周围还在喧闹着,狼和血族还在厮杀着对方,周围一片混乱,陈臻却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耳朵嗡嗡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拉紧,然后在脑中啪的一声——断了——   陈臻浑身一震,满手鲜血地站了起来——   下一秒整个森林都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   同时陈臻的身上砰的一声爆出一片黑红色的血灵,像一株藤蔓一般迅速地开始在整个空间疯狂地缠绕,打击着沈明光设下的禁止术……   厉平一脚把扑过来的巨狼踢开,地面还在晃动着,不多时就裂出一道一道的大口……他惊惶地看着那个阵里面的陈臻,喃喃地道:“……他的血灵为什么……牵引了大地?”   阵中的陈臻双眼赤红……周围的大地、森林仿佛被他血灵的力量带动了起来,开始不停地龟裂震荡,风不停地呼啸着,以陈臻所在的位置为中心那股力量砰地炸开——宛如末日将至一般地席卷了整片森林。   沈明光带着血的胸膛也越来越亮,从那里流淌出的光线很快就把漆黑的森林照得宛如白昼……   所有人都被迫停止了打斗,厉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下一秒,他怀里那个拉斐尔交给自己的盒子突然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猛地朝着陈臻的方向猛地飞了过去——   那个盒子甚至穿过了沈明光设下的禁止术,飞行中途被陈臻身上爆发出的威压所挤压,盒子一点点地碎开,露出了里面一颗圆形的,正在发光的东西……   陈臻双眼血红,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木木地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由他造成,他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呆呆地看着沈明光……   他的脑中像是有什么碎开了一般。   那颗圆形的东西飞到了陈臻身前,仿佛被什么唤醒了一般,和沈明光胸口的光芒呼应着彼此,然后迅速地飞进了陈臻的身体里。   光太过炫目——陈臻轰的一声,在那片刺目中,跌进了一片黑暗里。 第五十六章 维达尔&芬里尔   周围没有光,漆黑一片。   陈臻觉得自己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不知道是进入了什么空间中,周围是纯然的漆黑,什么都没有。   ……   我是谁?   这里是哪?   要去哪里?   陈臻的大脑像是伸进一只粗暴的手一般,把过去现在的所有记忆都搅得乱糟糟,脑中浮现的一下子是血,一下子又是狂风暴雪,再过一下子是末日倾塌,假假真真虚虚实实……   他游魂一般地立了很久,等那些画面静止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记忆最后回归成了一张白纸,上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身体和大脑都是,空荡荡,轻飘飘。   我已经死了吗?   陈臻茫然地,试探着朝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在这片黑暗中行走着。   走了不知多久,不多时不知从哪里突然飘过来一点像是萤火一般的光芒,在黑暗中上下盘旋着围着他跳动。   陈臻目光跟着光走,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捉捕那一点在黑暗中尤其明亮的光。   但怎么都捉不住。   陈臻有些急了,跟着那一点光芒慌张地跑着……这里什么都没有,他循着本能去追逐那一点在黑暗中,显得既微弱又珍贵的光源。   那点光似乎成了黑暗中的一颗星,只有抓住了他才看得到方向和希望。   追不上,捉不住,那一点光越来越远,飞得越来越快,很快就变成一个小小的点……陈臻怎么都追不上那个速度。心中一阵莫名地凄惶涌来,他不停地追着,也忘记了这片黑暗给自己带来的恐惧,仍是倔强地朝着那一点光不知疲倦地追逐着……   他越来越累,黑暗好像会吞噬人的意识和意志……不知道跑了多久,困倦袭来,他累得浑身都没有了意识,莫名地开始觉得有点困了。   他的脚步渐渐慢了。   陈臻眼皮打架,不由得想要停下来歇一歇……   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啊传来一声由远及近的呼唤——   “维达尔……”   陈臻浑身一震,脚步猛地顿住。   下一秒随着一声闷重的响动传来,像是一记惊锤从外面把这个黑暗的壳子敲开一般……黑漆漆的空间轰的一声碎开——   陈臻不由得猛地闭上眼,去适应突然而至的白光。   等睁开眼后,面前是一个焕然一新的世界。   他置身于一片森林之中。   陈臻无意识地靠了过去,他看到一个银发铺到腰间的男人。   他的银发松松地绑在身后,被一条金色的发带松松地束着,着一身青白交杂的袍子。他只穿着一只靴子,那只靴子还破破旧旧的,看上去十分磕碜。   但陈臻看他的侧影,看他的举止动作,都觉得这是一个十分高贵的人。   那个男人本来侍弄着一株花草,忽而一阵风过,吹起了他的银发。   那个男人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周身的密林。   陈臻看到那个男人冰蓝色的双眼,四目相对……陡然间,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使陈臻不由得浑身都涌现出一种悲戚之意,眼中竟有滚下热泪的冲动,让他像追寻本能一般……一步一步地去靠近那个身影……   他恍恍惚惚地走进了那个身影之中……和那具身体合二为一的瞬间,陈臻茫然地想着——不知道是自己走进了他,还是说,这本来就是自己。   ----------   这个世界由一颗巨大的树连接。   维达尔还小的时候,他的父神奥丁偶尔会把他抱在自己的膝上,给他讲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   他们生活的只是其中一个世界罢了,世界树贯穿连接着九个世界。这颗伟大的树被叫做世界之树,将九个世界彼此连接,它无比高大华美,树顶的枝叶甚至延伸到比天空还要高的地方,望不到尽头。   神祗们不会攀爬世界树,他们大多通过彩虹桥穿行在各个世界之间。每一天众神都会穿过这条绚烂的彩虹桥,到世界之树最后一系树根延伸到的泉水边上,召开会议。   那一眼泉水被叫做乌尔德之泉,由三位掌管着过去、现在、未来的女神看管。   这三位女神掌控着人的一生,每天依偎在泉水边,编织着人们的命运。   维达尔的父神叫奥丁,是阿萨神族的众神之主。他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叫做阿斯加德,只是其中的一个世界而已。   奥丁对下属严厉,对其他的儿子也很冷肃。他是英明伟岸的众神之主,做事果决而威严,他曾经为了得到更多的智慧,交换过自己的一只眼睛。所以他只有一只眼,肩上则是两只乌鸦,他们会飞遍九个世界传达回新的消息。   他有很多儿子,长子雷神托尔、战神提尔、诗神布莱奇、光明神巴尔德尔……他对自己的儿女尽量做到一视同仁,但唯独偏爱其中的一个儿子——维达尔。   但是没有人因此觉得不满。其实每一个见过维达尔的人都不会讨厌他,都会认为主神的偏爱也是他理所应得的。   奥丁别的孩子里,托尔和提尔易怒暴躁,其他别的神也性格古怪,各有各的偏执,但维达尔不是。他性格非常好,对谁都温和宽厚,喜欢笑,长得也柔和俊美,谁见了他都忍不住会微笑起来。就连整天处在暴怒边缘的托尔见了他,说话也轻声细语的。   他是森林之神,是所有植物和大地的管理者。有灵的土地,他经过时总是繁花似锦,枝叶丰茂,生机勃勃。奥丁曾对所有神说:我的儿子维达尔,他代表和新生和希望。   但大家都偏爱、尊敬他的原因不是这个,大家对他的敬慕中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距离和一点点同情。   因为……维达尔从来不说话。   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有传说他只跟奥丁说话,也有传说他是被诅咒了永远不能开口。   神私下里经常议论的三件事:奥丁究竟有多少个情人,弗雷有没有和自己的亲妹妹芙蕾雅有过关系,最后一件就是维达尔到底是不是哑巴。   但传来传去,谁也不知道这个高贵优雅的神,到底为什么总是沉默。托尔也形若过自己的这个弟弟:沉默地像一座古坟。   所以维达尔也被叫做沉默之神。   沉默有好有坏。   因为沉默,所以维达尔是最好的倾听者。因为从不说话,所以众神喜欢向他倾诉自己的烦恼和忧愁,也不必担心他会告诉别人。毕竟他是个失声的神灵,每天的爱好就是在森林里面侍弄花草,没事儿的时候就通过彩虹桥到各个世界游览,或者去看看别的地方的风景。   他不喜欢宴会和热闹,安安静静地生活在山间林间,仿佛任何的纷争都与自己无关。   那一天也一样。   维达尔抱着一大把金色的百合,这是他在一个森林中找到的珍贵花朵。他把花带回了金宫,准备献给自己的父神奥丁。   踏进金宫的时候奥丁在和洛基说话。   奥丁脸色不虞,充满智慧的独眼正盯着殿下长身玉立的洛基:“我做了一个梦,你似乎背叛了你的西格恩,在别的地方和一位女巨人有了孩子。”   洛基是奥丁的义兄弟。他面容俊美,但身上总有些说不出的邪气。恶作剧和破坏是他拿手好戏,他总喜欢做些让别人烦恼的事。   “我尊敬的兄长奥丁……我想那是个荒谬的梦。”洛基失声否认,“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我想那并不荒谬……”奥丁的表情是洞悉一切的笃定,“我在梦中用心灵之眼看到了一切,你将带回三个孩子……我的梦告诉我,他们会造成毁灭……哦,维达尔,你来了。”   维达尔站在殿门口,听到奥丁叫他,就走到奥丁身边,笑着对奥丁点了点头。   他冰蓝色的眼睛比宝石还要璀璨,流光溢彩,比星星还要明亮。   大家都喜欢看维达尔的眼睛。他不开口,但那双蓝色的眼睛似乎传达了他要说的一切,诚然,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他此刻眼中的意思像是:父神,别皱着眉。你看这把金色百合,它开得多好,这世间有什么事是比花开叶落更值得喜悦烦恼呢?   奥丁读懂那个眼神,冷冽的神色也缓了缓,先是摸了摸维达尔垂在身前的银发,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金色百合,接着又转头对底下的洛基道:“我厌恶不忠的兄弟和臣民,这次我既往不咎,但你流落在外的三个孩子必须带回来由我处置,不能放任不管。”   奥丁让战神提尔跟随洛基去把洛基的孩子带回来。   两天后,提尔就带着洛基的孩子们回到了神殿。   洛基的第一个孩子叫做耶梦加得,它是一只巨蛇。它被绑在一根松木上,不停地吐着黑色的毒液。提尔说,短短几天它的身体一直在迅速变大变长,不知道将来会变成怎样的巨兽。   奥丁看了之后,十分不悦,“把它带到属于它的地方吧,不能让它作乱。”   耶梦加得便被带到了世界之海的灰色之水中生长。   奥丁知道,它会一直生长,直到自己的身体可以环绕世界。   洛基的第二个孩子叫做海拉。   她和洛基一样,有绿色的眼瞳,容貌带着死气和不详。   “你究竟是活的,还是一具尸体?”奥丁打量着她。   “我是我自己,我不懂你说的死或活是什么,那重要吗?”海拉用死气沉沉的双眼盯着奥丁,“不过我喜欢尸体和亡灵,也钟爱黑暗和死亡。”   奥丁回忆起自己的那个梦,知道这个女孩最终会在那个无光的世界中成为亡灵的皇后,成为冥界的统领。他将海拉带到了地下最黑暗的地方,奥丁满意,海拉自己也很满意。   提尔将洛基的第三个孩子带上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惊讶。   那是一只还不大的狼崽,银色皮毛。并不是纯然的银色皮毛,中间掺杂了一些错落的灰黑,但整体看上去就是一匹银色的狼。   他看上去很防备周围的神,就安静地趴在地上,他其实还不大,但一路上坚持不要提尔抱。   这只狼崽有琥珀般的眼睛。   比起之前的毒蛇耶梦加得和海拉,它看上去根本不像生在沼泽中的怪兽,倒像是生于神界的神兽。   提尔笑着对奥丁说:“父神,他叫芬里尔,吃生肉,很聪明,会说人和神的语言,没什么怪异的地方,但好像讨厌别人摸他。”   女神芙蕾雅对毛茸茸的动物丝毫没有抵抗力,看到的那一刻就忍不住想去摸摸那柔软的毛。她自负美貌,九大世界都有自己的追求者,喜欢的东西总是不择手段都要得到,她心想,不过是摸一摸而已,他那么小,难道会把自己吃了吗?   那只被叫做芬里尔的狼原本懒洋洋地趴着,芙蕾雅轻轻走上前,刚伸出手,它就暴起跳了起来,冲着芙蕾雅长声尖啸。   那叫声穿透了整个金宫,也吓到了刚刚踏进殿中的维达尔。   芬里尔开口,说的是众神听得懂的语言:“别用你肮脏的手碰我!”   众神都变了脸色,尤其是芙蕾雅,她吓得不停后退,眼泪夺眶而出。   维达尔手上还抱着一大束日出女神跟他要的铃兰,他听到喧闹声,便凑上前,穿过众神的身影望了进去。   那是一匹狼,看上去还没长大,但体型已经十分巨大,不知道真正成年后会有多么巨大。   这匹狼孤单地站在众神之间,眼中是傲慢和敌意。   再没有一个神上前。   众神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只难以教化的动物,虽然还很年幼,但终有一天会长成无法驯服的凶兽。毕竟他来自巨人之国,出生于黑暗沼泽之中,又是洛基带回来的子。   奥丁坐在大殿上,心中也有不详的预感。因为在他那个昭示未来的梦中,这匹叫做芬里尔的狼就在那儿,站在毁灭之间。   但奥丁不知道如何处置这匹狼。   就在众神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处置他之时,维达尔抱着铃兰穿过了众神,缓步来到芬里尔的面前,蹲了下来。   大殿中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出声阻止维达尔,那些阻止的话都被他和煦的微笑堵了回去。那双冰蓝色的眼中像是在安抚众神说:没事的,不必担心我。   于是没有神再开口。   维达尔笑着和面前的巨兽对视着,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它头上柔软的毛。   芬里尔没有和众神预想中一般跳起来对维达尔做出任何不敬的动作。   它居然没有动,安静地立在那里,由维达尔抚摸自己的脑袋。   大殿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儿,芬里尔居然自己主动上前了一步,去蹭维达尔的掌心。   众神都愣了一会儿,然后所有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要芬里尔自己来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当时愿意给维达尔抚摸自己的脑袋,因为他真的很讨厌别人碰自己任何地方,谁都不行。   可能是维达尔走过来时,身上带起的风吹来的铃兰淡香,让他放松了心神。   也可能是维达尔冰蓝浩瀚的双眼,让他失神。   又或许是……让他不由自主就呆愣在原地的,像含着星辰大海的一般的,维达尔的微笑。   也可能只是维达尔本身。   就这样,芬里尔在阿斯加德留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开头写臻可爱在黑暗里追一点光然后走进记忆里,那个场景是隐喻他之前追逐沈明光的过程(追光)。关于神话部分很怕大家觉得名字多太乱,用的比较直接的白话写法,大家有什么疑问就说!神话部分是重头戏,战线略长,大家做好心理准备。我再次提醒,神话是重头戏,很多姑娘可能对北欧神话不了解看起来会觉得沉闷,所以我尽量写直白有趣一点! 作话里面也会提醒和脚注什么的,别觉得我话多哦。本书没有一个情节是多余的,前面我埋了很多很多伏笔,再往后会慢慢揭开事情的真相,大家耐心看下! 第五十七章 森林之神   芬里尔成长的速度很快,似乎过了没多久,他就已经长成了一头健壮的巨狼。   奥丁让提尔照看这只狼,大家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毕竟提尔是战神,似乎没有谁比他更合适来接手这只不详的兽。   但显然很多事即使是神,也不一定能全然掌控。   提尔自己也希望驯服这只巨狼,他试着给芬里尔新鲜的生肉、最甘甜的泉水,最柔软的垫子作为安眠之处,以此换取芬里尔的服从和乖顺。换取一只拥有力量的巨兽作为自己的随从,这对一个司战争的神而言是一件最好不过的事了。   不妙的是芬里尔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容易驯服。   提尔每次把生肉丢到他身前,芬里尔都只懒洋洋地看一眼,就收回目光。当提尔想要试图亲近这匹巨狼,伸出手掌想要碰碰他的时候,芬里尔都会及其防备地躲开,再冷冷地瞥上提尔一眼。   随着芬里尔一天天长大,它的力量也越来越明显地表露出来。芬里尔发怒的时候实在是十分可怖,当他张嘴发出怒吼时,提尔的整个宫殿都会随之摇撼,大地也因此震动。   大家都叫芬里尔‘撼动世界的魔兽’。   提尔一直坚持不懈地想要驯服芬里尔。强者总是想要打败、甚至驯化强者,他对驯服芬里尔这件事充满了胜负欲。   “我永远不会臣服于谁,无论是人、神或是其他。”芬里尔说。   提尔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笃定:“总有一天你会对力量屈服。”   芬里尔便又低下了头,不再去理会这个自负的神。   有一天芬里尔提出要出去走走,想看看阿斯加德的风景。   提尔同意了,带着芬里尔逛遍了阿斯加德,他们一路上遇到很多神,众神都对提尔亲热地含笑示意,看到芬里尔时便嫌恶地避开目光。   芬里尔不是神,不是巨人,不是精灵和侏儒,更不是人。他是兽,但又不仅仅是兽。奥丁在大殿上说:他拥有着与神比肩的力量。   众神不喜欢与兽比肩,   芬里尔目不斜视地与众神擦肩而过,并不在意那些目光。   等他们走到一片广袤的森林前,芬里尔突然停了下来,说:“这片森林很安静。”   提尔说:“这是维达尔的‘宫殿’,他住在这片森林中,我们叫这片森林兰德维迪,意思是沉默和宽广。维达尔喜欢安静,我们很少打扰他。”   芬里尔抬头看了看那片森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提尔说:“我想进去看看。”   提尔想了一下,心想或许动物都对自然有不自觉亲密的本能。   为了让芬里尔感受到自己想要和他结成忠实从属关系的诚意,提尔同意了他的要求。   如提尔所说,这片叫做兰德维迪的森林十分安静。似乎和芬里尔那天见过的那个银发的神一样,是温柔沉静的样子。   他们深入密林后,谁都没有再说话。提尔沉默地摸着自己的剑,眼神就放在芬里尔银色的皮毛上,思考着如何能让这只兽对自己臣服。   等到了密林深处,他们突然听到了由远及近传来的虫鸣鸟叫,和动物低嚎的声音。   芬里尔朝着那边跃了过去。   提尔还没反应过来芬里尔就没影了。他连忙跟上去,等好不容易找到芬里尔,只见它躲在一簇灌木后,透过枝叶的间隙朝里面望着。   提尔抬眼看了看,了然地笑了下:“啊,我都忘了,今天是森林节,维达尔诞生的日子。早上父神还送了他一把阔剑,那是用托尔的雷神之锤剩下的材料锻造成的,十分珍贵,还是父神亲自去找的工匠……”   芬里尔不屑地打断提尔:“用别人剩下的东西做成的?哪里可以算珍贵?”   提尔摇摇头,“如果你尝过托尔锤子的苦头,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怕打扰了眼前的美好。   面前的维达尔坐在一个藤蔓织就的秋千上。   秋千下是一汪很清澈的泉。有狐狸和鹿正俯首喝着泉水,时不时抬起头跳起来去够维达尔的脚,但总能被闭着眼的维达尔避开。   他还是穿一件白袍,上面有朴素但雅致的青色纹饰,看上去像是什么植物。他的肩上、膝上都停着歌声婉转的鸟雀,周身蜂鸟围绕,蝴蝶也绕着他跳舞。   那把提尔所说的,珍贵的阔剑,只被他随意地丢在草间。   维达尔在秋千上晃了一会儿,就轻轻跳了下来。脚下的土地似是被唤醒一般,他一踏过就长出大片大片的奇异花朵,争相开放着,去吻维达尔的衣袂和脚踝。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维达尔一直闭着双眼,银发一直铺到腰间,也没有绑起来,看上去慵懒自由了些。   他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和花草鸟木交流着什么一般。那种语言是静默的,或许只有森林明白而已。   他只含着微笑慢慢地走着,在那里慢慢地踱步,直到自己踏过的地方都变得生机勃勃,满是翠色。   芬里尔看到,维达尔只穿着一只靴子。那只靴子看上去很旧,很旧,另一只洁白的脚就光着,赤裸地接触大地。   芬里尔就盯着那只光洁白皙的脚看,心中莫名有些麻麻的,还有些说不出的痒。   他小声地问提尔:“为什么他只穿着一只靴子?”   提尔笑了下,解释说:“因为他要感受大地。其实一开始维达尔是不穿靴子的,后来因为他总是到各地游历,经过村庄森林时遇到很多人,人们都爱戴他,提出给他做一双漂亮牢固的鞋子。但他一直只是摇头拒绝……后来人们猜到他是不愿意浪费原料,就用所有人做鞋时裁掉的边角余料给维达尔做了一只靴子。那些边角余料是人们给维达尔琐碎的祝福,靴子看上去破旧,但却是他被臣民们喜爱的证据。”   芬里尔一边听,琥珀色的双眼依旧死死盯着维达尔白皙的脚。   看了许久,他才把目光上移,转而去看维达尔的脸。   光顺着他的银发照下来……芬里尔看着那张含笑的脸,他觉得面前这个优雅的神的一举一动都似乎……   似乎照亮了周身的空气,唤醒了森林万物的生机,也……拨快了芬里尔难以自持的心跳。   他愣愣地看着维达尔,看着这个神,这个让他想要留在阿斯加德的神。   不久前在金宫的大殿上遇见的,他鬼使神差就低下头让其抚摸的神。   芬里尔还在胡思乱想的同时,维达尔也睁开了双眼。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朝着提尔和芬里尔的方向望了过来——   还是笑着。   那双眼睛……是夏日天空的颜色。   芬里尔心跳如雷地和维达尔对视着,他觉得自己似乎读懂了那个眼神的意思。   维达尔一定是在说:   是你?   好久不见。 第五十八章 冥河的救赎   芬里尔和提尔总是闹矛盾。   有一次提尔试图逼迫芬里尔和自己一起去往巨人之国的战争中心平乱,芬里尔说什么都不愿意去。   提尔的语气颐指气使的,像是在命令一条狗。   芬里尔一路跑,不知怎么就离开了阿斯加德,来到了冥界,海拉的领地。   这里是亡者的死去英灵的聚集地,没有活人,只有死和不详。   海拉欢迎带有‘不详’的一切生灵,她热切招待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哥哥,十分热情,告诉他想在这里呆多久都无所谓。   在海拉的世界里,太阳不会升起,一天永远不会开始。芬里尔便在这里留了下来,黑暗让他觉得这里才是自己的归宿。   因为光明之神巴德尔之死【注】,众神中跑得最快的赫尔莫德,被奥丁下派到冥界来请求海拉,希望海拉能让他们让巴德尔回来,维达尔也跟着去了。   速行之神带着维达尔跑了九天九夜,深入地下才来到冥界。   这趟旅途其实维达尔并没有必要来,因为他根本不说话,也无法说服海拉。维达尔是自己说要来冥界的,他想踏足九大世界的每个角落,也其中当然也包括冥界。   他们在海拉的大殿中与海拉进行谈判之后,踏过冥桥,准备把谈判后的消息带回阿斯加德。   冥界有一条河,这条冥河是尼福尔海姆的边界。怪异的是,冥河之上却有一条镀金的水晶之桥,与冥界黑暗阴沉的气氛根本不搭,这样华美的一道桥居然建在冥界,倒像是要讽刺什么似的。   他们周身是黑暗。冥河九河,河水不是真的水,而是血。死去的英灵和鬼魂就在冥河中沉浮着,手上托着不灭的死火,那一团团青白色的幽光死气,是整个冥界的光线来源。   桥上有一个守护者,本体是一具狰狞的枯骨,他喜欢向过桥者索要一些报酬。   但维达尔与赫尔莫德通过的时候,这具枯骨远远地就退开了。神的味道让他退避三尺,不敢上前接近。   桥下面容扭曲而狰狞的英灵、尸体、血淋淋的魔怪都沉默地盯着赫尔莫德和维达尔,神色中是带着些许羡慕的不屑,和虎视眈眈的敌意。   赫尔莫德讨厌这个地方,他不停地催促着维达尔走快一些。可他说得越起劲,维达尔的步子反而越来越慢,到最后居然停了下来。   赫尔莫德诧异地往后看,他看到维达尔正顺着桥往下看,只能上前无奈地开口:“我亲爱的维达尔,我想我们最好别在肮脏的地方停留,你看看您的脚……”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维达尔点了点面前的桥墩,那儿已经凭空长出一根手腕粗的藤蔓。维达尔沉默着,下一秒就拉着那根藤蔓翻过桥,直接跳进了冥河之中——   赫尔莫德惊讶地走到桥边看下去,“维达尔大人——!”   只见维达尔顺着手上的藤蔓荡到了河岸一处低洼的浅滩边,仿佛毫不在意脚下的污秽和血水,直接落到了冥河血水之中。   红黑的河水一直漫到他膝盖处,他一步步地,朝着一只身上满是污泥和鲜血的兽走了过去。   赫尔莫德惊得整个人都慌了,朝桥下大声呼喊着:“维达尔大人——!别过去!冥河里的鬼灵和魔兽都很危险!”   低等下贱,只能俯身在黑暗里吃些下等的尸体和魔怪,如何又能引得圣洁纯净的神祗侧目怜惜?   赫尔莫德觉得荒唐且不值得。   维达尔没理会桥上赫尔莫德的大呼小叫,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这是一匹狼。   他长大了些。比起之前在金宫上见过的样子,身量已经长了数倍,不再是毛茸茸的一团。牙尖利了,琥珀色的眼睛也凶狠了很多,但维达尔依旧认得出来这只狼。   他的诞辰森林节那天,这只狼还躲在灌木后面悄悄看自己,他发现了之后准备过去打个招呼,结果那只叫做芬里尔的狼直接慌不迭已地跑掉了。   再次见,却是在这种地方。   他正在吃一具尸体,正好吃到手臂。身上银色的皮毛早已污秽不堪沾满了血水和污泥,看上去又脏又狼狈。   脏是指芬里尔的身体,狼狈是说芬里尔的眼睛。看到维达尔之后他的身子就僵住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放开了嘴里的东西,又欲盖弥彰地往前走了几步,用自己的身躯去挡吃得所剩无几的尸体。   维达尔一直打量着他,脸上总是挂着的微笑好像也淡了很多。   芬里尔被那个眼神看着,心中不知为何就升起一种委屈和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他索性不去看那双蓝色的眼睛,继续低下头去咬那具尸体。   但动作仍是比之前温柔了很多,下口很小心,不让血水溅出来。吃得也很慢,一边吃,还一边悄悄地去瞟维达尔。   有很多想说。   比如,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要下来,为什么今天不笑?冥界是不是让你觉得肮脏下贱?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肮脏低贱?   可是我本来就是这样低贱的物种,你又何必脏了自己的白袍和双脚,落到血河中对我摇头。   说不出口。维达尔或许也不会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可是那也不重要,谁会在乎。   芬里尔自暴自弃地想着。   维达尔看了他许久,然后很慢很慢地,对着芬里尔摇了摇头,又指了指他嘴里面的尸体。   意思或许是让他别吃了。   对啊,他是神,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场景,太脏了。   芬里尔动作一顿,内心挣扎了一下,才放开嘴里的东西,连忙嚼了嚼嘴里的碎肉咽下去。   面前的这个神总会让他不自觉地放缓动作,放慢呼吸,害怕打扰,也怕他不悦,甚至不想拒绝他的任何指示。   毕竟笑起来这么好看,皱眉头真的太可惜了。   而维达尔看着面前的这只狼,想了许久。   维达尔的想法很简单,他总觉得这只狼其实自己也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也不是那么喜欢吃这些东西。毕竟其他的神给他的都是敌视和不公,他没有机会去分辨善恶……   因为一开始,这只狼就被划到了善的彼岸。维达尔看到的是一个挣扎着并不断深陷的灵魂,他觉得很可惜。   维达尔心中下了决心,便直接踏步上前,双手卡住芬里尔前肢,居然一把将芬里尔提抱了起来,同时维达尔轻轻踩了踩水面,他们身下即刻便开出大朵大朵血红色的妖冶花朵来。一层一层地开上去,托着维达尔和芬里尔的身体,把他们送到了冥桥之上——   等维达尔落地,那道花朵连接而成的桥才一朵朵地碎裂开来,花瓣慢慢飘落在空中、血河之上,竟是一场分外美丽的花雨。   而桥上,赫尔莫德已经惊诧到失声了。他看着面前的一神一兽,什么都说不出口。   维达尔到了地面就把芬里尔放了下来,后退了一步。   他仍是沉默着,身上的白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但眼神和面容依旧和缓明朗。   “维达尔大人……我们……”赫尔莫德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面色复杂地看了芬里尔一眼,“我们该走了。”   回去他一定要好好劝说一下维达尔,赫尔莫德心想。维达尔过于善良,但那种一视同仁的善良,也很容易带来麻烦。   维达尔对着赫尔莫德安抚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看芬里尔。   他一言不发,最后只对芬里尔笑了一下,便转过了身,慢慢地消失在冥桥尽头。   芬里尔就站在那里看着那个背影消失不见。   他依旧只穿一只靴子,那只靴子和另一只洁白的脚上此刻沾满了血和污秽。一路踏过去,留下一串血红的脚印,落在桥上,最后远远地消失在尽头。   像是在指引什么一样。   他很久都没有离开,看着那串脚印,回想着刚刚维达尔的那个微笑。   作者有话说:光明神巴德尔之死是北欧神话里一个很有名的故事,也是最后诸神黄昏的导火索,和你们爱的洛基有关,我在正文不讲了,有兴趣大家自己去搜一下看看。 第五十九章 尊重和平等   后来芬里尔就回到了阿斯加德,也很少往其他的世界乱跑。   但他总是喜欢往兰德维迪,也就是维达尔的森林跑。   提尔管不住他,而且他自己也总要去往战争中心,无暇顾及这只总不听管教的巨狼。   可芬里尔在森林中,却总是等不到维达尔。   维达尔好像总是外出,只偶尔回兰德维迪,大多时候他都行走在九大世界的森林之中,去祝福那些万水千山的森林和土地。   芬里尔等着等着,等到自己完全长成了一只成年公狼的样子后,都没有再见到维达尔一次。   见一面多难啊,他甚至不敢出去找,害怕错过那个洁白的身影,只敢留在他的森林,静静地等他回家。   在森林里待久了,他已经和兰德维迪的生灵们十分熟悉了。他熟悉这个森林的每一棵树、每一只动物和每一个蚂蚁洞。动物们都有些怕他,毕竟弱肉强食,他们总是看到芬里尔就远远地躲开。   奇怪的是,芬里尔从没有在兰德维迪里捕过猎。他宁愿每天穿过兰德维迪,去往别的地方觅食,也没有破坏这个森林的一片叶子。   这天也一样。他像个守卫一般巡视完整个森林后,就回到之前见到维达尔的地方,趴在秋千下,泉水边,静静地安眠。   梦里面是维达尔的银头发,蓝眼睛,充满温柔和煦的笑容。   对芬里尔来说,每晚的梦都有这样的美好,这让等待的时光变得充满了意义。   这天早上晨曦落在身上的时候,芬里尔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鼻尖是一阵清冽的味道——   芬里尔睁开眼,就看到维达尔正蹲着,抱着双膝,正在打量他。   他吓得立即站起来。维达尔也没动,还是微微带着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芬里尔的眼睛。   一神一兽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彼此半天,都不开口,沉默了很久,维达尔才缓缓地伸出了手靠近他,像是想要摸一摸他的头。   芬里尔却突然后退了几步,反应十分激烈,眼神中有些尴尬和不情愿。   维达尔手僵在半空里,还没收回,只见面前的芬里尔突然就化成人形,变成了个高挑的男性。   还是个光裸的男性。   黑头发,黑眼珠,和阿斯加德的住民的面容体征都不一样。   维达尔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几秒,那只僵住的手顺势抬高摘了林间一片叶子下来,手轻轻一抖,那片叶子就成了一件苍青的袍子。他举着衣服对着芬里尔比了比大小,就笑着递了过去。   芬里尔接过来,一边穿,一边想,应该跟他说什么好。   等待维达尔的日子漫长又短暂,甜蜜又痛苦。芬里尔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但他觉得没有更好的解释了,即使对方是神,还是男性。   他曾经对提尔说自己永远不会臣服于谁,无论是人、神还是其他。但好像无论是神、人还是动物,似乎都无法控制自己臣服于感情。   如果对一个不会说话的神有好感,该如何与他交流?   话都说不上,又该怎么再进一步?   芬里尔想了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一些,自我介绍说:“我叫芬里尔,我见过你三次,一次在大殿里,一次是森林节,你的生日。第三次是在冥界。我来这里……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听别的神说,你不能说话,觉得你可能会很无聊,总想来陪你说说话。”   说完他就想,天哪,真是个糟糕的借口。   但维达尔却很认真地点了下头,似乎是在感谢他。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没有必要陪他。   芬里尔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对,只能顺着自己会意的感觉胡言乱语,“其实我也不是想来陪你……只是觉得这片森林很安静,很适合睡觉……这里或许是阿斯加德最好的地方……”   维达尔一边听他说,一边席地坐了下来。他刚坐下,原本的土地已经飞速长出了一大朵娇艳的白色花朵,把他的身体托在中心,充当坐垫。然后他又在腰间口袋里翻了翻,抓出一把什么东西来捏着,朝芬里尔示意他张开手心。   芬里尔愣了下,不知道是在不好意思还是什么,想了一会儿才犹豫着走过去摊开了手掌。   落进掌心的是剥好的松籽,很香。   芬里尔刚想说自己不吃这个,可抬头一看到维达尔期待的眼神,就咽回了这句话。   维达尔又伸出手,点了点他足下的土地,那里又瞬间长出大朵的白色花朵来,示意芬里尔坐上去。   等他们面对面地坐好,维达尔就一边吃着松籽,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等他说话,眼神清澈平静。   那个眼神和所有神都不一样。他目光中传递来的只有干干净净的对等,似乎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朋友,没有敌意轻蔑,没有傲慢防备,只有温和的对等。   芬里尔感受到了那种尊重。   既不轻慢,也没有异样的打量,眼里只有一片平静,和似乎能容下星辰大海的蓝。   他的心跳也慢慢平静下来。   “这片森林很像你。”芬里尔说,“很安静,安静地有些寂寞,你一个人待着,不会觉得无聊吗?”   维达尔回给他一个带着疑惑的眼神,像是在说,怎么会。   “也是,整片森林都是你的朋友,你怎么会寂寞。”芬里尔失笑,“你和阿斯加德的神都不一样,别的神都不像神,我总觉得你才最像神,神就该是你这个样子的。”   维达尔一边吃松籽,一边不是很赞同地摇头。   “我是认真的。我在约顿海姆的时候……你知道约顿海姆吗?就是巨人之国,我生在约顿海姆的一个沼泽里,我没有见过生我的人,把我带回去的是洛基,他说我生于毁灭之中,就把我带走了……来阿斯加德之前他们告诉我这里有很多神,说神祗都很高贵,令人敬慕,博爱一切,可我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芬里尔像他诉说着自己在阿斯加德的见闻,那些赫赫有名的神都被他打上了贬义的标签——提尔的愚蠢,芙蕾娜的虚伪,托尔的自大……   到后来他说着说着,感觉维达尔像是不太喜欢自己这样说他的父兄,他才转了口风,开始漫无边际地聊。   “天气真好,太阳女神最近大概心情很好。”   ……   “那朵飘过去的云朵很像一只兔子。”   ……   “我觉得你穿白色很好看。”   ……   作为一只除了力量以外什么都没有的狼,他的眼界和谈吐实在有限,到后来说话间隔的频率也越来越长,因为芬里尔不知道该说什么。   维达尔一直微笑地沉默着,无论他说多么无聊的话题都看着他的眼睛,好像没有人打扰的话,他们就能这样聊到地老天荒。   芬里尔的心情挺复杂,一方面觉得维达尔不说话挺好的,没有回应就不必担心对方会不会觉得对话无趣,会不会沉闷。可维达尔总是不说话,他也会有些隐秘的失落感……毕竟单向倾泄爱意总会不满足,靠近了一点点,就会想要更多。   他有些低落。   “我只在你面前化过人形,因为我总觉得用狼形和你说话很奇怪,别的神都说我是怪物,有时候我忍不住发脾气的时候会造成一些破坏,我也怕吓到你,你会觉得我是怪物。”   ……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怪物,但是我在你面前会觉得自己很丑陋,可是我还是想接近你一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芬里尔结结巴巴地,说着说着眼眶也微微红了一些,“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尸体了,我也学会了化成人形,去学那些神的举止动作,虽然很难,但是我还是想变好一些……我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神会那么看不起我,就仅仅是因为我是一只狼吗?可是我已经在很努力地去变好一些,也试着去表达我的善意,为什么他们还是很讨厌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没有谁会对恶意习惯。   芬里尔的身边没有同伴,阿斯加德都是高贵的神,哪里有他这样的魔兽。他举目无亲,也没有朋友。既不服管束,又不信神明,这样的异类生活在阿斯加德,听上去就像是个笑话。   芬里尔固执地留在这里,逼迫自己和这个世界契合,逼迫自己在别人眼里慢慢变‘正常’……所做的这一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心里有一个答案,但他不敢说。   ……   “我觉得很奇怪,好像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而是我的存在本身就让神讨厌。我经常想,我到底哪里让他们讨厌了?”   ……   “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   “就算我努力了,但好像一切都仍旧是徒劳的……阿斯加德不需要我这样的野兽……”   芬里尔喃喃地诉说着。   维达尔听到这里,突然从花朵上站了起来,打断了芬里尔的喋喋不休。他在芬里尔面前站定,试探性地……很轻地摸了摸芬里尔黑色的头发。   芬里尔没敢动,一是紧张,二是不知道如何反应。   维达尔看他没有拒绝,便开始很轻地摸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放到了芬里尔肩上,轻轻拍了拍。不知道是在安慰、同情、怜惜……还是别的意思。   这好像是他与其他人交流的方式,有时候是眼神,有时候是动作。可能在你的眼中这是安慰和单纯的示好,并无深意。但放在芬里尔这里,这个温柔善意的动作,已经足以让他沦陷和交付,甚至让他浑身都麻得开始微微颤抖。   维达尔看芬里尔状态有点奇怪,他思索了一下,下一秒他就做了一个让芬里尔很意外的举动——他靠近了一步,把芬里尔的脑袋揽到了自己怀里。   然后一边摸他的头发,一边拍他的背。   倒像是哄婴孩一般的举动。   那个怀里有不浓不淡的香。   芬里尔被他揽住的那一刻,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森林,大地,彩虹,细雨,晚霞,星海,初雪,四季。   他看到五彩斑斓的这一切,而这一切都在维达尔的怀里,在自己的眼中。   芬里尔知道自己爱上了维达尔,从那个拥抱开始。 第六十章 靴子和欲望   芬里尔很久都见不了维达尔一次。   因为维达尔总是外出。   芬里尔就每天都睡在这片森林,等着盼着哪天醒过来的时候能看到维达尔的脸。   见维达尔的日子他会变作人形,维达尔会摘下叶子变成袍子给他穿上。   他们相对坐着,芬里尔说话,维达尔听。见面的次数很少,所以芬里尔很珍惜每一次能见到维达尔的日子。   能见到维达尔的日子总是晴天,风和日丽,森林也欣欣向荣,一切都那样美好。芬里尔就这么和维达尔消磨着时间。   他漫无边际地对维达尔诉说,说自己在维达尔不在的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做了什么,学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神,事无巨细都跟维达尔说,维达尔从来没有不耐烦过,永远都笑着看他。   芬里尔很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爱慕。   毕竟维达尔太好了,他们有太大差距,一个是站在云端的神,一个是人人唾弃的兽,是云泥之别,也是不敢触碰。   他压着这份虔诚的喜欢,只敢装成个有说不完话的疯子,守在这个森林里,等着维达尔回来听自己说话,看看他的眼睛和笑容。   后来维达尔出了一次远门。   芬里尔听到提尔说,维达尔这次游历要去带回能拯救世界饥饿的种子,他会去很久。   维达尔走了没多久,阿斯加德为一位神举行了婚礼。   提尔带着芬里尔去了热闹的婚礼现场,芬里尔看着那对幸福的新人,问提尔道:“如果是你的话,想表达自己爱慕对方,会怎样表达?”   提尔笑了下,“当然是把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送给对方。”   芬里尔下来后想了想,失望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   回去以后,他趴在兰德维迪那眼泉边绞尽脑汁地想啊,想了不知道多久,才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去找到一名工匠,请求对方将自己身上最柔软美丽的一块皮毛割下来。   工匠是个垂暮的老人,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事,对一只狼会说话也并不意外。听完芬里尔的请求,他有一些疑问。   工匠问他:“你割自己的皮毛做什么?动物都应该爱惜自己的皮毛羽翼,这是你们最为珍贵的东西。”   芬里尔说:“我想用我的皮毛做一双靴子。就是因为知道珍贵,所以我才一定要用自己身上的皮毛。”   工匠有些惋惜地看着芬里尔身上的皮毛:“整片皮毛一起割的话,以后就算你身上的毛重新长出来,也不能复原整块皮的原貌……割皮毛的过程也很痛,你真的想好了吗?”   芬里尔没有丝毫犹豫:“想好了,你动手吧。”   于是工匠便割下了芬里尔身上最美丽的一块皮毛,银灰交杂的毛色,连着狼皮割下来。工匠没有说错,确实很痛,芬里尔的身体不停抖着,那块没了皮毛遮挡的皮肤火辣辣地痛,鲜血不停地往下滴落。   他不再是拥有美丽皮毛的狼了,他现在比之前更为丑陋、更加面目狰狞。   芬里尔强忍着痛苦,盯着工匠把那大片皮毛处理好,做成一只靴子。   那只靴子内里和外层都是他的毛,看上去很软,或许……很好穿吧?   芬里尔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他抱着那只靴子离开的时候,自嘲地笑了下。   别的还能给维达尔什么?这已经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了。   ----------   维达尔确实走了很久。   久到芬里尔觉得过了很多很多个日夜,度过了四季,叶落又生,经历了一轮雨雪风霜,季节开始回暖。   这一天对诸神而言来说,是个好日子。   一大早芬里尔就听到提尔高兴地说,几日后奥丁会办一个宴席,为了庆祝洛基终于被惩罚。   说起洛基,他可做了不少令人感叹的坏事。   他蛊惑巴德尔的盲眼兄弟黑暗之神霍德杀死了巴德尔,众神之父怎么可能放过洛基?   更何况洛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总是给阿斯加德带来破坏的神,早已令诸神有诸多不满,先是割掉了托尔妻子美丽的金发【注】,又恶作剧给女神芙蕾娜带来一场荒唐的婚礼【注】,还差点让诸神永远失去青春的金苹果【注】,现在又使得奥丁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儿子……   一次一次的恶作剧,使众神对洛基的忍耐终于到了头。奥丁在失去自己的儿子巴德尔之后终于震怒,命令自己的长子托尔一定要把逃掉的洛基找到,并给他永生难忘的惩罚。   托尔幸不辱命,在一条溪水中发现了变成一只三文鱼的洛基。   他们将洛基压到一个山洞之中,当着他的妻子的面,把洛基的儿子杀死,用他儿子的肠子当作镣铐,将洛基束缚在巨石上。洛基的身上有三块巨石,一块压着肩,一块压着胯(好痛),一块压着膝盖。洛基儿子的肠子将洛基和巨石紧紧地缠在一起,使他完全无法动弹。   这还没结束。众神还拿来一只毒蛇,让那只毒蛇盘旋在山洞的钟乳石上,毒蛇就正好立在洛基头顶上,它的嘴里不断吐着毒液,毒液又不断地往下滴,一滴一滴地落到洛基俊美的面容之上……毒液不断腐蚀着洛基的鼻、眼、嘴……   所幸还有人对洛基不离不弃,那个人是洛基的妻子西格恩。她对着儿子的尸体哭完了,便去找来了一个罐子,一边哭泣,一边为洛基接着那毒蛇吐出来的毒液。   她就那样注视着自己这个行事乖张的丈夫,注视他俊美但扭曲的面容,高高地举着手臂,为他接住痛苦和惩罚。   就这样,众神报了巴德尔之死的仇,终于为阿斯加德的宁静出了一口恶气。   芬里尔听完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提尔本以为会在芬里尔的脸上看到愤怒和怨恨,结果芬里尔只是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与我无关。”   提尔觉得很无法理解:“洛基是你的父亲。”   芬里尔鼻子里哼出气来,不屑地道:“或许吧。”   提尔皱了皱眉,看着面前这只狼,心想狼真是不知感恩的冷血动物。   就在众神喜气洋洋地准备着宴会,为了庆祝终于教训了洛基的时候,维达尔也回来了。   他回到兰德维迪的时候还是晚上。为了赶上那个宴会,维达尔风餐露宿地赶路,终于在深夜赶回了自己的家。   等来到自己的栖息之所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维达尔看到芬里尔正趴在泉水边睡觉。   月光明澈,他脚边的银狼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睡梦间也轻声地哼叫着。四周也静谧,维达尔一直平静的心居然有了一种满满当当的欣喜——   自己走了很久,居然还有一只狼还一直等在自己离开的地方,一直记挂着自己。   说不上来的感觉。   芬里尔的背上有一大片毛秃了,嫩红的皮上有刚长出来稀疏的毛。不知道他去哪里受了什么伤,看上去之前应该很严重。   他前肢还压着什么东西,看不清是什么,紧紧压着,像是什么宝贝。   维达尔就着月光看了看芬里尔身上那块秃了的地方,看了一会儿,眉头不自觉就皱紧了。   他在芬里尔面前抱着膝盖一边看,一边想,手指无意识地点着芬里尔身上的土地。   芬里尔身下即刻就长出细细密密的花朵草叶来,将芬里尔的身体托起来。维达尔打量一眼这个花床,又看看沉睡的芬里尔,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摘那花床的枝叶花朵。   维达尔手指灵活地动作,不多时就编出一个漂亮的花环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对着手上的花环笑了下,随即把那花环往芬里尔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一套——   一只看上去凶巴巴的兽,脑袋上带了这么个漂亮东西,那反差的视觉冲击让维达尔不由得盯着笑了很久,就这么托着下巴欣赏自己的作品。   看久了,维达尔居然第一次有了点寂寥之感。   毕竟以前都有面前这只狼对着自己不知疲倦地说,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静默地和他相对。维达尔突然就很想念芬里尔说话的那些时光,至少有温柔的声响,也会在心里荡出有温度的回声。   维达尔很轻地叹了口气。   随即又安慰自己,还有明天。有明天真好,明天世界也是明亮的,有声的,有很多人能和自己交谈。   他在喧闹中找着自己爱的声音,找着会让自己喜悦悲欢的响动,寻觅即使静默也能令人开悟一切的语言,这样的信念使维达尔从不寂寞,永远明朗。   维达尔在芬里尔身边也给自己做了一张花床,刚准备躺上去,却发现自己浑身都很脏。   因为赶路,他风尘仆仆,满身尘埃。维达尔爱洁,也喜欢白和青色,都是纯净的颜色。用一只脚去接触大地是他的使命,但那并不代表维达尔是个不讲究的神。   他思索了一下,看了看那只趴着沉睡的巨狼。   应该没关系的,睡得那么熟。   想了一会,维达尔就放宽了心。他开始慢慢地脱下/身上的白袍,直到自己浑身赤裸,才慢慢走进身旁那一眼泉中,把自己的身体完全泡进了泉水里。   月上中天,森林静谧,一切都在沉睡。   泉水清凉,维达尔泡得很舒服,很慢地清洗着身子。   另一边,岸上的芬里尔,他在梦里可没那么快活。   早在开春的时候芬里尔就觉得身体总有些不太对劲。   他比过去易怒,身体也总是燥热。   梦里维达尔出现的次数变多了,朦胧间,他觉得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需要一个出口,一个倾泄的地方……但没有人教过他,他面对的是什么,又该如何去解决。   所以之前那些琐碎的征兆都被芬里尔忽略了。   今天梦里的主角,是维达尔的洁白的脚踝。   那只脚,每天踩着大地和尘埃,踩着生灵和祝福。明明是那样漂亮的一只脚,却总是裸露在外。   梦里的他捧着维达尔的脚,虔诚地跪在那个高贵的神面前。梦里他终于可以用大胆炙热的目光望着维达尔了……   你看,梦里的他比现实还要勇敢一些,他捧起了维达尔的那只脚,维达尔也没有拒绝,于是他颤抖着吻了吻那只脚,又顺着脚一直往上吻……天哪,芬里尔不禁想着,这可是维达尔。   可以占有吗?   对芬里尔来说,不被维达尔拒绝已经是莫大的鼓励。   梦里的那个他被欣喜冲昏了意识,急切的冲动激着他的意识和理智,梦里没有伦理和道德,连梦里都不能放纵一次吗?这是梦啊!   想到这里,梦里芬里尔像被点燃一般,开始像个疯子一样地,去撕扯维达尔纯美的白袍——   他贪婪地吮吸维达尔的小腿,觉得自己浑身燥热,一种原始的冲动激出了他作为动物的本能,也冲破了他对维达尔距离的防线。   他想占有。   那个梦戛然而止于他倾身压在维达尔身上的那一刻。   醒过来的瞬间,芬里尔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发情期。   作者有话说:【注】依旧是有名的神话故事,感兴趣自己去搜索。神话部分我写得很快乐! ~希望大家也能喜欢北欧神话 ! 最后下章emmmm,可能搞,可能不搞,你们猜猜搞不搞。 第六十一章 渎神的火种   芬里尔刚睁开眼,就看到了半个身子还沉在泉水里的维达尔。   他的银发打湿了,紧贴着光洁的背。正掬起水,把脸埋进手掌里的水里……水珠顺着维达尔的眉眼滑下来,划过他身体的每一寸肌理……手掌拿开,那张脸是芬里尔梦里都魂牵梦绕的面容,泛着水光的眼睛,唇、眉、鼻,每一寸都有温柔的弧度,和月光夜色融在一起,比梦还要美。   然后维达尔抬起了眼睛,看到了满眼惊诧的芬里尔。   他脸唰一下红了,连忙把身子沉进泉水里,只露个脑袋在水上,长长的银发铺在水面上,盖住了波光粼粼下的风景。   维达尔脑子懵了一下,等慌张过去之后,他慢慢地游到了岸边,耳根通红地伸手去拿自己的衣服。   要论清心寡欲和害羞程度,维达尔应该是阿斯加德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因为沉默又温和,他从小就一个人住在森林里,没有侍从和伙伴,父兄都尊重维达尔的执拗……这个辈分年纪都最小的神,是所有神都不约而同保护着的对象,所以大家给他最大程度的自由和空间自己生活。   这就导致了维达尔对于喜欢的体验完全空茫一片,对肉/欲的认知更是一片空白。   他是一张干净的纸。所有的神都努力着,不让别的事脏了维达尔干净的身和心。没人教过他情和爱,他现下只是下意识地得在别人面前洗澡很失礼。   芬里尔痴痴地看着维达尔拉过岸边的白袍。   看上去,维达尔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想了下,索性把袍子拉到水里面套好,浑身湿漉漉地就站起来,湿了的白袍紧紧贴着他身体轮廓。面前这个神眼神是湿的,头发是湿的,身体也是湿的,脸有些红,还趴着岸边的石头犹豫地瞅着他。   湿的。   “我还在做梦。”芬里尔喃喃地对着自己说,“这是假的。”   陷入发情期的兽是十分可怕的。   芬里尔并不是寻常的兽,他能够保有一定的理智,但他成年不久,别说什么控制自己……第一次经历这些,连经验都无从谈起又谈何控制。   他身体中侵略的本能很快就苏醒了,过去的尊重和胆怯全部被他碾成灰烬,抛在脑后。   湿的。   蓝色,是眼睛,是维达尔。   红色,是嘴唇,是维达尔。   湿的。   ……   芬里尔浑身被刺激得飘飘然,他觉得自己身体有一把火,而维达尔是唯一可以救他的水源,一滩水,湿淋淋的,在那里等着他去掠夺去占有去撕裂,去沉没自己……   他毫不犹豫地朝维达尔扑了过去。   泉里水很凉,但根本无法熄灭他从身体深处迸发出来的滚烫。芬里尔粗喘着气,恍然间看到自己伸出的是爪子,而维达尔看上去像是被吓到了,仅存的理智让他挣扎着变成人形,然后又急切地压了上去。   之后就变成了维达尔在水里推打他的身体,芬里尔不停地压着维达尔,顺着他白皙的脖颈吮吸。   本能指引他去分开维达尔的腿,揉捏维达尔的腰,去撕开他的衣服,让他和自己一样浑身赤裸。   维达尔本就不是以力量为主的神祗,怎么可能治得住一只发情的野兽。   “我昨晚梦到你……”   芬里尔呼吸火热,不停地揉着维达尔的腰,下体暧昧地在维达尔身上蹭,湿透的衣服根本压不住身体的热度。   “我只有在梦里才敢这样,不是因为害怕你是神,只是怕你会躲开,梦里我就不怕了,你是我的梦,是我的每一个梦,吞掉我的每一个梦,在梦里我要你,我那么爱你……”   维达尔被他摸得浑身都忍不住抖——他惊诧地看着芬里尔通红的双眼,还有他腿间传来那灼人的热度,终于反应过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他慌不迭已用最大的力气去挣开芬里尔,身上的袍子散着,狼狈地往岸上爬,芬里尔在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和之前梦中一样,含住了那双他肖想太久的脚趾。   维达尔吓得懵了,芬里尔粗鲁地啃着他的脚,又顺着脚往上吮吻,被吻过的地方很麻,他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第一反应是怕,很茫然,身体也不听使唤,只呆了那么一瞬,芬里尔已经从下往上,撕开了他的衣服。   他惊诧地瞪圆了眼睛去看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芬里尔已经拉开了他的腿,呼吸喷在他的腿内侧,那双手有些粗糙,带过皮肤的时候麻麻的,维达尔还在愣神的时候,芬里尔已经循着本能,含住了他的下体。   维达尔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短促而狼狈,更像是呼救。他就这样被芬里尔压在岸边,手腕被他捏着,腿也牢牢地被压着。   芬里尔吞吐着口里的东西,脑中是残破的画面。   他过去恍惚间见过的,洛基压着那个脾气很差的女巨人在山洞里做爱,他们跪在地上,洛基的胯一耸一耸地往前顶,他们愉悦的叫喊很大声,很刺耳,很忘我,让人不自觉要退开,却在芬里尔心里播下一颗蠢蠢欲动的种子。   那是他最初看到情爱的样子,让人哭又让人笑,有喘息有不堪,他们跪着,躺着,站着,在不同的地方、用从不同姿势进入对方的身体,有抚摸亲吻,有粗暴柔情……   原始的欲望带着掠夺,需要扒下羞耻的皮、脱下神的袍子、榨取对方的呼吸和服从。   赤裸的交合和顶撞是爱的极乐,渎神是丧失感带来的极乐,身体原始的渴求是催化剂,爱而不得是火种,维达尔的身体是他身心指引的归宿……他想进入,进入,身体大脑灵魂都能进入最好,深深地进去——去顶撞——去点燃——去烧死自己,烧死全部,烧死那些距离和求不得,烧死那些差距和卑怯,全都毁了!毁了他可以拥有这具完美柔软的身体,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只属于我,唯一属于我。可以掠夺可以意淫,可以撕碎可以占有,能在他身上疯狂颠倒,让他对自己敞开身体和心,从头到尾都沾上自己的味道。   他颤抖地去吻维达尔冰凉柔软的唇。   湿的。   维达尔浑身都是湿的。   “我为什么不能上你?”   芬里尔看着维达尔的眼睛。   他语气像是在问自己,声音里充满了爱欲和侵占。   “你是神又怎么样,你也有反应,你根本就没有那么高贵对吗?你总有一天也会跪着,去上别人,或者被别人上……这两种我都受不了,那个人只能是我,只有我可以爱你,我这么爱你……”   维达尔早就吓呆了。   他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芬里尔。   人的样子,兽的举动,疯狂粗暴,像是下一秒就会把他吃了,眼睛里浓得化不开的爱意是维达尔最为恐惧的来源,那双眼睛什么时候盛满的爱,为什么今天才被他后知后觉地发觉?   芬里尔仍是动作粗暴地揉着身下这具神的身体,按着不这具断挣扎的美好身体,一边粗喘着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很湿。   “你不说话也挺好的,太好了。”   芬里尔一边按着维达尔下面的穴口,在维达尔剧烈的挣扎间插了一根手指进去,“那你也不会拒绝我,我把你做晕过去你也不会叫是吗?反正你没有拒绝我,你没说话……你看,这里湿了,你也没有过是吗,神也会湿,你浑身都湿……”   眼睛湿,身上湿润,体内湿,软成一滩糜烂的水。   “我喜欢你到发疯,想把全部都给你,我全都是你的,你为什么不能是我的?你可以永远都不回答,只要这样看着我……”他胡乱地去吻维达尔的脖颈脸侧,含着他紧闭的唇重重地吮,“我想得快发疯了,维达尔,我想要你,张开腿,别怕……”   芬里尔胡言乱语地说着浑话,维达尔挣扎的力气也渐渐小了,他喉咙里发出很细微的呜咽声,很轻的呜咽,很可怜的声音,听得芬里尔浑身都僵了下。   他果断地托起维达尔的腰,呼吸滚烫,他们都湿湿黏黏的。   芬里尔抬起头,呼吸粗重地去看维达尔。意识是迷茫的,他说不清这是真的还是假的,那有什么重要。真的假的都无所谓,他要烧死了,只有维达尔可以救他。   爱有视力,而快乐失明。   他选择不看,别的都不管,化成烟和灰烬也好,至少先沉没在这里。   维达尔仓促间经历了这荒唐的一切,最令他羞耻的是自己也无法控制地有了反应。他被这个压着自己的男人掌控着动弹不得,像个笑话。   直到芬里尔粗暴地探了个头进去的时候,维达尔终于颤抖着直起了身体,狠狠地推了一把他的胸膛。   “停——”维达尔大口地喘着气,“——不行。”   周围很静。   这断断续续的三个字很轻,还有点哑,但瞬间唤醒了芬里尔的理智,把他砸醒了。   他僵着身体,抬头去看维达尔的脸。   维达尔哭了。   他脸上爬满了眼泪,满脸潮红,愤怒和羞耻交杂在一起,总是笑着的脸终于有了别的色彩,有惊吓,恐惧,和厌弃。   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维达尔说话。   “维达尔,我……”他慌不迭已地伸出手,想去帮他擦眼泪,维达尔已经慌张地往后挪了几步,随即就揽着身上零碎的衣服,狼狈地跑掉了。   只有芬里尔留在原地,终于意识到梦醒了。   不仅是梦醒了,他也毁了别的。   他浑身依旧被发情烧得躁动不安,茫然四顾,空茫的森林是那样寂静。地上有两张华美的花床,一只靴子,还有一个漂亮的花环。   梦是真的醒了。 第六十二章 华纳的纳瑟斯   芬里尔的发情期持续了三天。   那三天对他而言,比常人的一生还要漫长。   他没有离开兰德维迪,就留在那一眼泉里,而维达尔,一直没有回来。   他就把自己泡在那一眼泉水中,握着自己的下/身疏解情和欲,脑里依旧是那个白色的身影。   他一遍遍地回味着那晚手下的触感,回味着维达尔嘴唇的味道,回味维达尔的失控和紧张、抗拒,回味那具美好的躯体,回味那个美好得应该永远站在云端的神,被他压在身下的样子。   他浑身笼罩在情/欲之中,幻想着那个不切实际的梦,卑微地自渎着。   真可怜。   他还恬不知耻地想着那个神,无法控制地想着那个神自/慰,靠那点可悲的回忆度过发情期。   芬里尔自己都不知道那三天他是怎么熬过去的,只记得很痛苦。他是个孤独的怪物,浑身是刺,肖想着那个高贵的神。   也刺伤了那个神。   第三天他打起精神,回到了提尔的宫殿,请求他带自己去参加宴会。   提尔看着面前这只无精打采的狼,还有他背上那块秃掉的皮毛,很是不解,“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兰德维迪吗?你的毛怎么了?宴会不会欢迎你这样的……兽,如果你愿意以我的宠物或随从的身份前往的话,或许还有些机会。”   提尔心想,这只倨傲的狼肯定会拒绝。真不明白,明明只是一只没有开化的野兽,怎么骨子里如此倔强高傲,一点都不像洛基。   芬里尔还是恹恹的。   令提尔意外的是,芬里尔说:“我答应你,我愿意以随从的身份前往,请你一定要带我去。”   他想再见一次维达尔。   那是一次盛大的宴会,提尔说得没错。   阿斯加德所有的神大概都出席了。神祗们拖家带口地坐满了整个金宫,为此奥丁请来了歌声最为妙曼的夜莺落在殿上为诸神唱歌,有舞姿最为曼妙的美人在殿中起舞,金宫的地上铺满了花瓣,四周都扎着美丽怒放的鲜花。而大殿中央有三个巨大的木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提尔带着芬里尔入场的时候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先是引起了芙蕾娜的不满。她扭着腰远远地走过来,隔着一点距离对着提尔质问:“我亲爱的提尔,我想你知道今天的宴会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参与的,能把你身边的丑东西请出大殿吗?”   托尔正喝着酒,也被吸引了目光,他皱着眉,拿着锤子走过来,带起一阵不悦的风。   他的语气更为直接一些:“提尔,把它弄出去。”   提尔心里叹了口气,进退两难。一方面答应了芬里尔,他知道自己应该信守承诺,但如果太多神有不满的话,那他也不能因为一只魔兽去对抗他的同伴。   他正斟酌着如何找个理由,结果芬里尔自己开口了。   “请允许我参加这个宴会。”他的声音很低,“我不会造成破坏的,我只是想来看看阿斯加德的宴会是什么样子的。所有人都说阿斯加德的宴会多么令人神往,我从没见过如此盛大的宴会,就让我开开眼界吧。”   上首的奥丁看上去像是在和身边的天后弗丽嘉说话,但其实他一直注意着整个大殿中所有神的一举一动。   他听到了殿门口因为芬里尔发生的这场冲突,但一言不发,没有出言介入。   他移回了目光,皱了皱眉,看向身边的维达尔。   维达尔留在奥丁身边,一直在侍候奥丁饮酒。   而此刻的维达尔举着金质酒壶,面前的杯子已经被他倒得满溢了出来,澄黄的蜜酒顺着桌沿下淌。他还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呆呆着拿着酒壶继续倒着,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维达尔。”   奥丁不悦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把他从失神中唤醒过来。   维达尔像是被吓了一跳一般,慌不迭已地把酒壶往旁边一顿,又慌张地去想去用自己的袖子擦桌子上泼洒出来的酒液。   弗丽嘉在旁边连忙拉住了他,“我的维达尔!你这是在做什么啊!只是出去游历了一趟,怎么连着几天都心不在焉?别的世界有什么令你流连记挂的吗?”   维达尔依旧像是没晃过神来一般。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弗丽嘉带着宽慰的双眼,又愣愣地去看金宫大殿的门口,随即目光就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迅速收了回来。   最后他转过头,对着弗丽嘉坚定地摇了摇头。   奥丁的独眼中带着深意,他多看了这个自己宠爱的幼子几眼,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宴会很快就开始了。   或许天下所有的宴席都一样的无聊。无非是大家举杯对饮,谈笑风生,说些奉承彼此的漂亮话,恭维下你的新首饰,我的新武器……千篇一律,单调至极。   提尔被安排在托尔后面一桌,托尔带着自己的妻子出席,别的神要么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要么带着自己美艳大方的情人爱宠。只有提尔带了一只皮毛残缺丑陋的兽。   众神指指点点地,提尔面上无光,心中对芬里尔也多有埋怨。   芬里尔没心思去理会那些意味不明的恶意目光。他的所有心神都被大殿最高处那个位置吸引着。   维达尔今天难得编了发,发上有金质的环状配饰。   依旧是白袍,但质地看上去比他以前穿的要精致很多,或许是为了今天特意准备的。别的神都只能坐在下首,但唯独维达尔可以坐在奥丁的身边,这样的偏爱实在可见一斑。   他看上去依旧是优雅的,高贵的,温和的。   神。   别的神都不配叫神,只有维达尔才是神,芬里尔看着那个白色身影,想着。   别的神根本无法比肩,维达尔就是唯一的神,他心里唯一的神。   他亵渎了神。   芬里尔混乱地想着,居然有一种受虐的快感。自己以那种极端又荒唐的方式打破他和维达尔之间平衡的相处模式,但也让这个神……对自己说了一句话不是吗。   那句话对维达尔来说是多么珍贵啊,谁都没听过,可我听过了!芬里尔心道。   毕竟维达尔从来不说话,永远沉默。   他用冲动和疯狂,换了这个神开口说了一句话,虽然内容是……拒绝自己。   值得吗?   芬里尔一会儿觉得值得,一会儿觉得可笑。心里也捉摸不定,维达尔会怎么看自己?或许会认为他疯了吧,再也不会理他。维达尔再也不会和他相对坐在兰德维迪的泉水边,听他说话,把他当作所谓的,‘朋友’。   但无所谓了吧。反正维达尔真的说了一句话,那是真的,是对自己说的,别人都没有听到,别人都不知道维达尔不是失声的神灵,只有他知道……   芬里尔隔着众神,去仰视那个高贵的身影。   他只能仰视。   提尔见他老是往奥丁的位置上瞟,忍不住出声提醒,“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劝你最好别总是往父神那里看。你能留在这里已经是额外的恩典,可别乱看,引得父神不悦。”   芬里尔没有理会他。   但提尔也没有机会再训斥这只狼了,因为这次宴会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奥丁站了起来,朝着众神的方向压了压手。   大殿瞬时寂静了。   奥丁无论何时都身着金色甲胄。他的手上戴着金环,武器是一把长枪,肩上依旧停落着两只乌鸦——一只叫福金,一只叫雾尼。   他用仅剩的那只独眼扫视了一圈殿内的神,锐利的目光所及之处,众神都不由得纷纷坐直了身体。   “我想大家都知道这次宴会为何而举行,一是为了惩罚我那愚蠢而狡诈的义兄弟洛基终于受罚……”奥丁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巴德尔的死给他带来的痛苦,闭眼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我不再提了。我希望在座的所有神都记住,我们拥有力量,我们的力量和智慧应该用来维系稳定和平,而不是带来破坏和毁灭。洛基是最坏的示范,我希望众神都能牢记自身的使命,直到陨灭之终都坚定着,我们所做的努力都值得。”   他话音一落,金宫中所有神站了起来,朝着奥丁俯首,齐齐应了一声:“祝福阿斯加德。”   奥丁微微笑了下,缓和了脸色,示意众神坐下,“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各位的,但在狂欢之前,我想先为各位介绍一位贵客……”   奥丁和身边的天后弗丽嘉相视一笑,才道:“前段日子,我为大家带回了珍贵的酒水——”   奥丁自豪地指了指殿中央的三个木桶,“这酒的来历我想这几日已经传遍了阿斯加德,我就不再给你们讲述了!但我不禁还想要夸耀一下,这是九大世界最好的蜜酒,只需要喝一口,就能让人立刻酩酊大醉,最奇妙的是,这酒还能给你吟诗治学的天分,只要喝了一口,就能吟诵出优美绮丽的诗句来,你说的每句话都会成为美妙的佳句……”   众神的目光都放在那诗之蜜酒的木桶上,投以殷切渴望的目光。   奥丁说完,又笑了下,“这是珍贵的酒液,就算是我也舍不得随意饮用。那为什么要设宴把它拿出来呢?大家请听我说。各位都知道,我们之前和华纳神族立下停战协定,阿萨神族与华纳神族交战多年,终于停止了争斗,我们厌倦了争斗和牺牲,互相交换了诚意停战……而今天,华纳神族第一次派来了表达和平的使者来访,大家愿意起身欢迎美丽的纳瑟斯吗?”   奥丁说完,接着,一位身披彩纱的金发女神便缓缓地踏入了大殿。   她抱着一株金色的麦穗,嘴角含笑,面容柔美。   这是华纳神族最为有名的一位女神,她司播种和收获,是一位丰饶女神,名字叫做纳瑟斯,是华纳神族一名十分受宠的女神。   众神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纷纷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女神行着表示尊重的注目礼。   但也有人对此十分不满。比如芙蕾娜。   九大世界中仅有两个神族,华纳神和阿萨神,两族神祗交战多年,虽然停战,但两边的众神之主并不放心那草率的停战协议。   当时他们做了一个决定,双方交换人质,让弗雷和芙蕾娜这对孪生兄妹去往阿斯加德做质,而阿萨神族则将愚笨但忠心的海尼尔和智慧巨人密米尔送往了华纳神族。也就是说,芙蕾娜其实一开始并不属于阿斯加德,她和哥哥弗雷是被自己原本的神族抛弃的。   所幸阿斯加德并没有刻薄芙蕾娜和弗雷,他们在阿斯加德的时光过得很悠闲快乐,两兄妹也早已却忘了过去带来的伤痛。   但远道而来的纳瑟斯,不由得让芙蕾娜想起那灰暗的过去。因为芙蕾娜被送到阿斯加德之后,纳瑟斯就顶了她的神格……   芙蕾娜不擅长掩饰情绪,她满脸不虞地打翻了面前的酒杯。   奥丁含笑看着纳瑟斯慢慢走近自己的王座,等她靠近了一些,奥丁又低头,轻声对着身边一直愣神的维达尔说了一句:“我最亲爱的维达尔,父神想要送你一个礼物。”   维达尔猛地回过神来,抬头去看奥丁。   奥丁则已经含着笑抬起了手:“为了庆祝纳瑟斯远道而来,我阿萨神族为美丽的丰饶之神准备了世间绝无仅有的诗之蜜酒!托尔!开桶斟酒——!”   托尔接到指令,大步踏上面前的矮桌借力弹跳飞到半空中,毕竟那木桶实在是太大了,和巨人的身体一样巨大,几乎快要顶到金宫的殿顶。   雷神托尔停立在空中,捏着手上的雷神之锤在木桶上方轻轻一砸——   那力用得真巧,鬼斧神工能引聚风暴闪电的锤子只在桶身上方一碰——那力道没有使整个木桶皲裂,而是砸出了一个整齐的小口。口不大,或许只有美人的嘴唇张开时那么大……   托尔是如何用一把蕴含世界之力的锤子砸出这样一个小口的呢?真是令人惊叹。   奥丁选择让托尔来开酒桶,或许也存着向华纳神族远道来访的客人炫耀的心思吧。   醇香的酒液顺着小口倾泻而出,底下早有神拿着杯和碗等待,等那一股澄黄的蜜酒洒下来,众神便争相够着手,嬉笑地推搡彼此的身体,去争抢那难得的美酒。   奥丁看着众神哄抢诗之蜜酒,脸上依旧挂着威严不减的淡笑。   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维达尔的后背,用命令的语气道:“我亲爱的儿子,去为纳瑟斯斟一杯蜜酒好吗,我们是主人,怎么能让客人自己动手?”   维达尔想了一下,对着奥丁点了点头,便拿起桌上的金杯往殿下走了。   他从没有违抗过自己的父神,无论是怎样的命令。   经过众神时,大家都自觉地为维达尔让开一条道来。托尔一把将瘫倒在地上已经酣醉得人事不省的海姆达尔拖开,才朝维达尔轻声道:“我亲爱的维达尔,快去吧,别让那些喝醉的冒失鬼碰到你了!”   芙蕾娜看到维达尔就亲切地上前扯了扯他的白袍,撒着娇说:“维达尔,快看看我新做的衣服,是不是很配我的身材?”   伊登是诗神布拉基的爱人。她常年携带着一个梣木做成的盒子,里面装着金苹果——当众神感觉自己出现衰老的症状时,都会找到伊登,请求她给自己一只苹果。吃了那只神奇的苹果之后,众神就能重获青春和活力。   看到维达尔,伊登也上前关切地问候:“我亲爱的维达尔,你为什么看上去有些心事?你看你的眉间皱着,我总觉得那是一道细纹?快告诉我,需要一只苹果吗?”   维达尔被众神围着,叽叽喳喳地被从头到脚关心了一遍。他依旧始终摇着头,对着众神抱歉且微带羞怯地笑。   众神都对他心生怜惜,护着维达尔往斟酒处走,陪着他接了一杯香甜的蜜酒。   维达尔两手托着那杯酒,脚步一开始很稳,直到走到了提尔那桌之后才开始有些不对劲。   他被提尔身边那只巨兽那里传来的灼灼目光看得浑身都很不自在,大殿上大家都眼尖地发现,维达尔的耳根红了。   但大家都以为,他是要为丰饶女神纳瑟斯献酒才觉得不好意思,因而都对着维达尔投以戏谑又宽慰的笑容。   纳瑟斯面上也有些微红。   等维达尔走到她身前,纳瑟斯先是没接过那杯酒,而是说:“尊敬的森林之神,我们曾在阿尔弗海姆(精灵之国)见过一次,你是否还记得我?”   维达尔端着酒,面前温柔的女神并没有让他觉得不好意思,反倒是侧后方有一道目光仿佛有实质一般传过来——就算没有对视,但维达尔依旧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心乱如麻。   维达尔告诉自己忽视那道目光,深深吸了口气,才笑着对着纳瑟斯摇了摇头。   纳瑟斯脸上闪过一瞬的失望,但即刻便接着道:“或许你会觉得我这样说十分无礼,但事实上,维达尔殿下,我此行千里迢迢前来阿斯加德,实则是为你而来。”   她话音一落,整个大殿就哄地一声欢呼了起来。阿萨神族大多热情爽朗,对于求爱和婚姻的态度也十分开明,众神都喜欢用直白的方式表达爱意,纳瑟斯热情大方的示好,让阿萨众神十分有好感。   维达尔这次是真的因为纳瑟斯脸红了,他愣愣地端着酒杯,茫然地环顾了一圈——大殿上奥丁带着一脸欣慰的笑,周围众神一脸祝福和期待的表情,还有芙蕾娜沉着的脸,大概是不高兴被别的女神抢了风头……   维达尔定了定神,强挤出一个微笑来,对着纳瑟斯坚定地摆了摆手。   众神依旧还是宽容地笑着,都以为维达尔只是因为初次经历这样的示爱,觉得有些害羞而已。   包括纳瑟斯也是这样想的。她早就知道维达尔是个内敛沉默的神,于是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但不直接示爱,也可以用别的方式亲近吧?   随即纳瑟斯低头看了看维达尔手中的酒杯,伸手朝着维达尔的方向推了推,笑着说:“我有个想法,之前尊敬的奥丁也说了,诗之蜜酒能令喝下的人立刻酣醉,也能令喝下的人出言成章……都说森林之神维达尔缄默温和,天生失语,不能说话一定十分寂寞……我在想,不如让维达尔试试喝下一杯蜜酒,说不定以后就能和众神一样,重获说话的能力呢?”   她说完,众神都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奥丁听了,俯身和身边的天后弗丽嘉商讨了几句,便对维达尔说:“你想喝就喝,不想就罢了。”   说完奥丁又对纳瑟斯道,“亲爱的纳瑟斯,希望你别介意,我们都没有强迫维达尔的习惯。”   维达尔明显不是很愿意。他不喜欢喝酒,也讨厌喝醉,对能吐出优美的诗句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仍是把手里的金杯往纳瑟斯面前送,含笑看着对方。   纳瑟斯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面上无光。   她远道而来,为了这个一见钟情的神祗而来……她没有因为维达尔对他淡然的态度恼怒,没有因为维达尔带着距离的微笑恼怒,但维达尔当着所有神拂了她的面子,这令她觉得无法容忍。因为她此次前来,不仅仅代表丰饶女神纳瑟斯,更代表着华纳神族的骄傲。   只是一杯酒而已不是吗。   纳瑟斯眉毛挑了挑,仍是把那杯酒往维达尔面前推,“我代表华纳神族前来阿斯加德可不是为了被怠慢的,我想奥丁知道,我是带着和平友好的使命前来的……可如果森林之子连一杯酒都不愿意为我喝,那请问在座众神,我如何能看到阿萨神族与我华纳神族交好的诚意?”   纳瑟斯的话听上去像是在强人所难,但众神也只能面面相觑。一杯酒而已,听上去是一件小事,但如果被纳瑟斯上升到两个神族之间的矛盾的话,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雷神托尔连忙站出来出来解围:“美丽的纳瑟斯女神,我想你大概不知道,美酒对我们的小维达尔来说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愿意为维达尔代劳。”   说完他便大步走了过来,抢过维达尔手上的金杯——   纳瑟斯脸立刻沉了下来。   她在托尔喝下那杯美酒之前冷冷地开口道:“原来阿萨神族都是这样搪塞外族来客的?很好,我想我感受到阿萨神族的诚意了。”   说完她摸了摸怀里金黄的麦穗,抬步作势就要离开金宫。   “维达尔。”奥丁沉着声音,赶在纳瑟斯离开之前出言解围道:“我想美酒也是你体验生命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更何况,只是一杯酒罢了。美丽的纳瑟斯为你远道而来,作为我们阿萨神族最小的儿子,我想你应该喝下那杯酒。”   维达尔无法拒绝奥丁的任何指令,那是众神之父,没有神会违抗奥丁。即使是维达尔也一样,更何况他从不恃宠而骄,也不想让奥丁为难。   他看了看周围众神充满同情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给了众神一个宽慰的目光,随即就端起金杯准备饮下——   “——不行。”   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下一秒维达尔手里的杯子就被一只爪子一掌拍落在地。   对方收了指甲,拍得很轻柔,动作没用多大力,倒像是情人的爱抚一般……先是轻轻地拂过维达尔的手背,然后才打翻那个金杯。   芬里尔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他插在维达尔和纳瑟斯之间,琥珀色的眼睛冷冷地扫过神色各异的众神,语气十分冷硬,“他不想喝,你们看不出来吗?” 第六十三章 诗之蜜酒   他们身边的托尔眉间已经举起了风暴,他朝着芬里尔踏进一步:“你是什么东西?!还不快滚出金宫!英灵何在!?快把这只畜生弄出去!”   芬里尔不屑地看着托尔,他呲着牙,恶狠狠地立在维达尔身前,神态倒像个偏执的骑士。   大殿很快乱成一团。   奥丁看着这场闹剧,拧着眉头,在王座上沉声问了提尔一句:“是你把这只畜生带来的,提尔!你还坐得很安稳啊!”   提尔还在愣神这头狼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站出去了,听到奥丁问话,他连忙对上首鞠躬:“很抱歉父神,是我的过失……芬里尔!快过来!别去捣乱!”   说完他就不管不顾地去拉扯芬里尔脖子上的鬃毛,想把他强行拖走。   纳瑟斯被这头突然冲出来的巨兽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才凉凉地讽刺了一句:“原来阿斯加德的神宴也欢迎各种各样的物种?真稀奇,阿斯加德真是当之无愧的包容一切呢。”   芙蕾娜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对于纳瑟斯之前一系列的无理取闹她简直气得怒火中烧:“你这个伪善的女人!你根本不配做神!谁允许你在金宫讽刺众神!滚回你的华纳海姆(华纳神族的居所)去吧!你还喜欢维达尔?你哪里配得上我们阿斯加德最亮的一颗星?!”   “芙蕾娜——!”   “坐下芙蕾娜——”   众神的阻止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芙蕾娜的哥哥弗雷连忙将芙蕾娜拉到自己怀里,帮气得脸色涨红的芙蕾娜顺着气。   “都闭嘴!”大殿中顿时乱成一团,直到奥丁沉声一喝,周围才安静下来。   奥丁深吸一口气,还没说话,这场闹剧的主人公——维达尔,他已经抬起了手,朝着身边众神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接着又抬起头,对奥丁挤出了一抹抱歉的微笑。   维达尔沉默地笑着,俯**子,捡起了地上那个金质的酒杯。   众神都看着他。维达尔则动作自然地用自己的白袍擦了擦杯子上的灰尘,又缓缓走到大殿中央的酒桶前,接满一杯酒,遥遥地对着纳瑟斯抬了抬手,做出一个敬酒的姿态。   刚要仰头喝下,芬里尔却又猛地几步冲上前来,跳起扑落了那个酒杯。   金杯碰到地上的声音很清脆。   维达尔脸色白了白。   几步之外的纳瑟斯觉得很奇怪,因为她好像看到了……维达尔袖子里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着。   但维达尔依旧目不斜视,甚至没有去看芬里尔一眼,依旧低头去捡那个杯子。   他固执地去捡起杯子擦干净,再次接满酒,再次打算仰头喝……可在每次杯口碰到嘴唇的时候,他面前的芬里尔依旧会不知疲倦地抬起爪子拍落那个酒杯……   这样反复闹了几次,众神的脸色都越来越差。   大殿中气氛诡异。   上首的奥丁阴戾地看着自己的幼子,和那头丑陋的魔兽来回拉扯着,一言不发。   直到芬里尔第六次拍落维达尔的杯子的时候,这头巨狼率先爆发了。   在维达尔俯身捡起那个杯子之前,他抬起前脚,将那个被摔来摔去的、可怜的杯子,一脚踩扁了。   “不想喝就不要喝,我不允许有人勉强你。”   芬里尔的声音很哑。   明明是一句听上去带着强烈侵占性的话,可他的语气却带着卑微和讨好。   维达尔听完芬里尔这句话,浑身像是被托尔锤子引来的雷电过了一遍身子一般,狠狠地震动了一下……他甚至不敢低头去看那只狼,他一直下意识地去躲避着那目光。   芬里尔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语气说:“谁都不可以勉强你,我也不会,你放心吧……”   维达尔一直没看他。   他目光放在地上那金质的杯子上。   芬里尔先是一脚把那金杯踩扁,又轻轻碾了下,顷刻间,牢固的金质酒杯已经化成了金色的粉末。   “畜生放肆——!”   托尔早就沉不住气了。一只无礼的兽在金宫里放肆简直是在挑战所有神的威严。他举着锤子冲过来,众神只听到风呼啸而过,那锤子周围已经聚起一道道雷电,朝着芬里尔的方向奔袭而去……   芬里尔没有示弱退缩,张开巨口朝着托尔长声巨吼,那一声甚至比惊雷还要响,听上去像是兽的声音,但又仿佛来自天边,那吼声中蕴含的力量如同整座山压过来一般,引得整个大殿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很快提尔就握着长剑冲了过来,众神纷纷亮出自己的武器将芬里尔围了起来。   奥丁也在王座前沉声命令道:“把他抓起来——!”   ……   好好的一场宴会,到最后居然演变成了这样。   维达尔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委屈和羞耻令他眼眶发热,他说不出对芬里尔是感激,还是害怕。在所有神都觉得他应该接受那样的对待时,只有这只狼站了出来,看懂了他的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是芬里尔。   为什么偏偏是芬里尔。   维达尔心里说不出来的复杂慌乱,他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   喝醉了会这样是吗?会觉得头有点晕,站不稳,浑身无力。   会不会是刚刚不小心抿到了一些酒液呢?他有些恍惚地想着,毕竟是喝上一口就会醉的美酒,一定是吧。   维达尔不敢抬头去看那头殿中的巨狼,也不敢看自己的父神和兄弟。耳边依旧是喧嚣一片,他看了看脚下那已经变成金粉的杯子,呆呆地想了片刻……也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就那样恍恍惚惚地出了金宫。   一步步踏下阶梯的时候,殿中高昂的狼嚎声依旧嘹亮。一声一声地传入耳中,打在心上。   维达尔伴着那凄厉的狼嚎声,一步步地走远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敢回头,他也不敢深想。   这几天他回避着去想那只狼,去想那一晚,他想忘记。   他还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跳会变快,为什么会觉得……心里有点酸,还有点苦。   维达尔始终没有回头。   耳边狼嚎声久久不绝,维达尔一边走,一边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作者有话说:【注】诗之蜜酒,也是一个独立有名的北欧神话故事,感兴趣大家自己去看。神话部分的群像描写、用词会稍微直白简洁,大家体谅下,因为是神话,不能太现代体。(好忧愁大家会觉得这部分无聊啊,会无聊吗?) 第六十四章 看到的永恒   那场本该圆满欢快的宴会最终草草收场。   芬里尔在金宫中和众神打得你死我活,托尔甚至被芬里尔挠坏了一件甲胄,提尔和别的神也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众神最惊奇的是,大家都以为芬里尔只不过是一头有些力量的野兽罢了,可它凭一己之力和众神打了个平手。   诚然,这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维达尔抱着一大把鲜花,听着芙蕾娜跟自己絮絮叨叨地说完昨天的争斗是多么的激烈。   维达尔没有什么别的反应,神色甚至可以说……有一些漠然。   等芙蕾娜说完,他把手里的花束递给她,笑了下,这才抬步往金宫走。   奥丁要见他。   维达尔来之前猜想奥丁会问他芬里尔的事情。他想过了,一直微笑就好了,不用解释什么。   结果奥丁说的是:“我亲爱的儿子,我昨天对你说,要送你一个礼物,你还记得吗?”   维达尔愣了下,才点了点头。   奥丁笑了笑,微笑着递了一个盒子过来。   维达尔狐疑着接过来,打开之后,他的脸色先是惊讶,然后迅速转为了喜悦——   那个盒子里,是一颗种子。   维达尔之前出了一次远门,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能够拯救饥饿的珍贵种子。阿斯加德没有专司丰饶的神,弗雷和芙蕾娜同时掌管别的,对于收获问题有些无暇顾及。   维达尔当时出行,就是希望能带回一粒神奇的种子,解决阿斯加德的收获问题。   但他没有找到。这样的种子十分珍贵,其他世界的神都很吝啬,并不愿分享自己国度的珍宝。   维达尔一看就知道,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那枚种子。   他开心地看向奥丁,眼里的意思是:父神,你怎么会有这个?   奥丁笑着摸了摸他的银发:“维达尔,这枚种子是丰饶女神对你求爱的礼物,她喜欢你。如果你愿意与她结为夫妇的话,那我们阿斯加德将再也没有饥饿。”   维达尔欣喜的笑顿时僵住了。   “和华纳神族结亲是非常好的选择。”奥丁的面色虽然和缓,但语气依旧带着不可忽视的强硬,“纳瑟斯十分中意你,并且还用这样珍贵的宝物作为陪嫁……她愿意嫁到阿斯加德来,成为我们阿萨神族的一员。你要知道,纳瑟斯是华纳神族中颇有名望的女神,她愿意千里迢迢嫁到阿斯加德来,很不容易。”   维达尔听完,一直呆愣的脸色慢慢地变了。   他的微笑消失了。   手中的盒子被他啪地合上,他把那颗珍贵的种子递还给奥丁,冰蓝的双眸里溢满了失望和不解。   维达尔坚定地对着奥丁摇头。   奥丁看着那个被放回自己手边的盒子,沉声问道:“你不愿意?”   维达尔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   奥丁也沉默了下来。   他们面对着彼此,一言不发。   维达尔一直懂事,乖顺,温和。   但事实上奥丁明白,维达尔的性格十分执拗固执。因为单纯,所有他有一种对事物本真的执着,只要认定一件事应该那样,就绝对不会再改主意。只要他决定了,就一定会做到。如果不想做,谁都不能逼他。   奥丁有很多个儿子,儿子们也有不同的性格。他们各有优点和美德,也有缺陷和不足。战神提尔长得最像奥丁,雷神托尔则有与奥丁比肩的神力,光明神巴德尔继承了奥丁的宽厚,黑暗神霍德继承了奥丁的沉着……每个儿子身上都有奥丁的影子在,但都无法成为奥丁。   维达尔,他看上去和奥丁一点都不像,既没有继承奥丁的长相体型,也没有继承奥丁的力量和神力,甚至还是一个失声的神灵……但其实奥丁心中明白,他所有的儿子里,维达尔最像自己。   他们都执着。   奥丁仅剩的那只独眼死死地盯着维达尔——他们对视着,没有说话,但奥丁了解自己维达尔,他能够读懂维达尔双眼中静默的语言。   “你是我的儿子。”奥丁的声音没有温度,“你会有明亮的未来,你的伴侣也应该和你一样高贵,纯洁。就算你不愿意和纳瑟斯在一起,以后你也会跟别的、和你一样高贵的神相爱,生活在一起,被众神祝福,被世人传诵,直到最后众神陨落之终,被后人写进史诗之中……那对你而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维达尔怔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想要开口反驳这个,拥有整个阿斯加德的众神之父,反驳给他一切的父亲。   正确的选择?   如果神只能跟神在一起,神只能爱上神,如果神真的如同奥丁所说的那么高不可攀,那么为什么要让神拥有情感和爱?   维达尔一直坚信着,自己之所有能够拥有神力,不是为了将自己与他人划开界限的。   神、精灵、侏儒、人、兽、巨人、花、草、树、木共同存活在九大世界中,自发地被意志划分出阶级,但从本源上说起,谁又比谁高贵?   神也会陨落,神也会哭和笑,神也有悲欢喜乐。神拥有力量,应该奉献和怜悯,可神为什么要用自我的存在,去看低别的物种?这种没有来由的高傲令维达尔烦闷不已。   他乖顺地服从奥丁那么多年,用缄默把自己包裹起来,远远地躲开令自己窒息的生杀掠夺贵贱纷争,去躲开那些,宁愿永远沉默,和森林大地融为一体。   将自己置身于自然之中时,维达尔才觉得自己是自由的。森林不会说话,枯荣自有定数,花朵不会去抱怨树为什么比自己高,灌木不会指责巨木为什么比自己挺拔。那一片纯然的静默,是上天赐予的……最广袤的温柔。   维达尔轻轻叹了口气,接着才很慢地对着奥丁摇头。   他没有错。   他不爱纳瑟斯,不爱纳瑟斯的高贵,不爱纳瑟斯可以给他带来的一切,维达尔和阿斯加德都需要那颗种子,但没有必要用他的感情去交换。他可以用今后的生命踏遍九大世界的万水千山寻找,去培育,但这不该成为众神胁迫他的筹码。   奥丁看他摇头,反而轻轻笑了下。   “维达尔。”奥丁的声音带着感叹,“你知道吗,这是你出生以来,第一次拒绝我的安排。我有一种预感,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会一直违抗我。”   维达尔没什么别的反应,他依旧固执地摇头。   奥丁阴晴不定地看了维达尔半天,就在两人看着彼此无声对峙时,提尔和托尔进了大殿。   提尔和托尔走进来,看了看面前这百年难遇的局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噤声退在一边,不去打扰维达尔和奥丁。   奥丁从没有这样冷着脸看过维达尔。   很久以后奥丁才对着维达尔摆了摆手,“你先走吧。”   等维达尔走远了,提尔和托尔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目光中的不解,因为奥丁很少对维达尔摆出那样严厉的表情。   他们心里有同一个想法,一定是因为昨天那场糟糕的宴会,奥丁才借故责骂了维达尔。   提尔和托尔都在思索着,奥丁把他们叫来,难道就是为了维达尔的事?   提尔和托尔的脸上都因为昨天与芬里尔的争斗挂了彩。事实上,他们心中也对维达尔有几多抱怨。他们想,要是维达尔能顾全大局一些,不在外族面前那样端着架子,事情也不会演变成那样。即使他们能够理解奥丁对维达尔的偏爱,但在很少数的时候,也会在心中隐隐嫉妒奥丁的偏袒。   托尔和提尔都不约而同地思索着:为什么把我们叫来?是为了让我们看到维达尔的不堪吗?   奥丁在王座上沉吟了片刻。   很久以后,奥丁开口说:“你们两个,尽快找个时间,把昨天在大殿上作乱的魔兽芬里尔处理一下。我能确定,那只魔兽,他一定会给阿斯加德带来不幸。”   ***   维达尔浑浑噩噩地出了金宫。   一路上遇到很多神。他们看到维达尔总是笑着的脸居然罕见的出现了阴霾,有的关心地上前询问,有的选择避开让维达尔自己静静。   维达尔谁都没有理会。   这几天发生的每一件事对他而言都难以接受。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像是在不受控制地去选择一条他认为是正确的、但旁人会唾弃不解的道路。那条路一定会令他如履薄冰,一定满是荆棘泥泞。   可那才是对的。   维达尔走着走着,脚步像是带着记忆,无意识地把他带回到兰德维迪。   等快走到那眼泉水边时维达尔才发现自己又回了这里。他回过神来,疲惫地对着自己叹了一口气,立刻转身往反方向走。   一边走,他一边又觉得自己可笑。这是他的家,可是他却不敢回来。   他往回走,才踏出几步,就听到踉踉跄跄的脚步声。   “维达尔——”   呼唤声让维达尔心里一紧,这是那个声音……他慌张地加快了脚步,但不敢回头看,走得更急了。   后边的人脚步很沉重,依然是几大步就冲上来,紧紧攥住了他的白袍。   维达尔猝然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比惊雷还要响。   我是怎么了?维达尔难以置信地发觉了自己的变化——   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我在怕什么?怕身后那只兽再次把自己扑倒?怕那只兽眼中的爱意,还是怕别的?   而他身后……   芬里尔没穿衣服,他浑身赤裸,身上伤痕累累,全是血痕。   尤其他的后背,有一大块疤痕,几乎蔓延了整个后背,看上去十分可怖。   芬里尔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静了下,才对着维达尔的背影,咚的一声单膝跪了下来。   “维达尔。”   芬里尔的声音很抖。   奇怪的是,维达尔的心也抖了下。   “我怕你再也不理会我,一直在兰德维迪等……请你不要在意我,今天说完这些,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   芬里尔垂着头,目光虔诚。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你是我留在阿斯加德的理由。我不知道自己的来处和归宿,我想为你而活。我一无所有,而你是阿斯加德最明亮的一颗星,我想摘下你,独占你,让你只对我微笑。我自私、疯狂、低贱,我爱你这件事或许在逆世界而行,所有人都会觉得可笑……但却是我迄今的生命里,最不后悔的一件事。我没有对任何神屈服弯腰下跪过,但我愿意每一天都跪在你脚边,为你穿鞋,照顾你,保护你,直到我死去。”   芬里尔眼瞳颤抖着,声音也抖,但语调很坚定。   维达尔背着他,他看不到赤裸的芬里尔,也看不到他下跪的样子。   那些话在维达尔意识里面钻来钻去,最后居然变成了难以言喻的恐慌。   他无法克制地去想,芬里尔那天一定受伤了,会疼吗?他会被奥丁追究吗?他以后不会来兰德维迪,他还能去哪里?他性格那么倨傲,别人会愿意陪他吗?维达尔浑身都是冷汗……他胡思乱想地骂自己,我为什么在想这些?   我疯了,我也喜欢他吗?   维达尔被涌上来的担忧砸慌了。   他想回头看,但身体像是被什么黏住了一般,他无法动弹,理智拉着他,告诉他不能回头。   怎么会有未来。他是芬里尔,是魔兽,是男人,而自己是奥丁的儿子,是森林之神。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带你走,去哪里都可以。”芬里尔说,“只要你跟我走,我觉得我们不管去哪里,都是永恒。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永恒,你愿意跟我离开吗?你可以不说话,或者只对我一个人说,你想怎样都可以……”他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在要一个答案,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   维达尔想,我们哪里也去不了。   就算走到九大世界最隐蔽的角落,奥丁也会把我们翻出来,把你杀了,撕成碎片,   “我不想叫你大人,也不想叫你殿下,我想以听起来平等的样子,跟你求爱。”   芬里尔盯着维达尔那只光着的脚,眼眶发红,“我用我的皮毛给你做了一只靴子,我没有比这更珍贵的东西了……我……我能为你穿上这只鞋吗?”   他浑身赤裸,一无所有,用绝望去爱这个神。   等芬里尔摸到维达尔脚的那一刻,维达尔才如同触电一般疯狂地挣开了芬里尔的手,他顿了下,然后开始往前方疯狂地奔逃。   他跑得很快,像是害怕被芬里尔追上来。   芬里尔求爱的整个过程他都一言不发,没有看芬里尔一眼。那是一场没有语言的交流,也是不对等的交流,整个过程只有芬里尔在说话,维达尔听。   维达尔居然有些庆幸自己的沉默。一直是沉默的样子,所以他可以在无法面对的时候沉默,不用去面对,可以躲开,不回答。   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不敢要那只靴子。   维达尔慌张地逃离了兰德维迪。 第六十五章 爱的定义   维达尔再也没有回过兰德维迪。   即使芬里尔那样说,他也不敢回去。   他借住在芙蕾娜的宫殿之中,每天陪着芙蕾娜研究她的新首饰,新衣服,给她的庭院种上了鲜花和植物。   他发呆的时间变多了。芙蕾娜每次对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发觉维达尔总是在走神。她还发现,维达尔的眼睛没有那么明亮了,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有说不出的苦恼蒙在那璀璨的蓝上,让维达尔变得很忧郁。   “你在因为纳瑟斯烦恼吗?”芙蕾娜有些不开心,“你是不是后悔拒绝了她,维达尔?”   维达尔正愣神,回过神来只听到芙蕾娜最后话中那‘后悔’、‘拒绝’两个字眼,他脸上表情霎时就变了。   芙蕾娜一看他这样子,更是怒火中烧,“维达尔,我以为这几天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纳瑟斯并没有你看上去那么优雅美好,她本质就是个偏执又高傲的坏女人,十分伪善,也很会逢场作戏……你是觉得纳瑟斯长得美吗?你觉得纳瑟斯比我美?你喜欢纳瑟斯?”   维达尔听着芙蕾娜的话,什么纳瑟斯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思绪被拐到了奇怪的地方……   对,芬里尔本质也是个偏执又高傲的人,倒是不怎么会逢场作戏,长得……   维达尔愣愣地想着,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一晚芬里尔赤裸的身体……他的相貌和阿斯加德别的男性都不一样,是黑发,黑眼珠,激动的时候眼睛会变成琥珀色。身上肌肉很结实,比自己高一些……   “维达尔!”芙蕾娜一脸不悦推了推维达尔的肩膀,试图把他从失神中唤回来,“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别去想那个坏女人了!她真的配不上你!”   能不能清醒一点?   他真的配不上我?   维达尔愣愣地看着芙蕾娜气得发红的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居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一直很清醒,非常清醒。   那只狼和别的神是不同的,维达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很清楚这一点。   那一天在大殿上,他瞪着眼睛环顾周围的神,周身都是防备,眼里是令维达尔动容的倔强。   在很多时候,无论是神、人、兽,面对人群,面对公然的敌视总会下意识地屈从,会胆怯,会低头,甚至会被同化。那是一种害怕被孤立的妥协,也是一种对命运的屈服。而那只狼站在大殿中央,他从出生就被打下卑贱的烙印,但依旧用不甘的神色面对着自己的命运,那是维达尔第一次觉得芬里尔和他相似的时分。   维达尔讨厌众神漠视生灵,厌恶众神分三六九等。   维达尔没有对谁倾吐过心中的那个信念。毕竟听了他的观点,众神一定心中会觉得——维达尔真是单纯,居然会觉得,花草树木动物人类,也能和神相提并论?可笑。   这样想想,芬里尔似乎比众神可爱多了。身上毛很软,很好摸,看自己的目光很澄澈。表达自己的方式很直接,虽然总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维达尔以前就想过,他一定不是因为我是神才那样小心……如今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他爱我。   芙蕾娜看维达尔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以为他还在心中思念那个无辜的纳瑟斯呢。她瞪圆了眼睛:“我看你真是昏了头,根本听不懂我说话!你好好想想吧!反正如果你跟那个坏女人在一起,我一定会看不起你的!”   看不起我?   看不起又能怎么样呢?维达尔心想。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要得到祝福才能圆满,那么快乐到底是源于爱本身,还是源于旁人心中对爱的定义。   维达尔越想越头痛。   他不再想听芙蕾娜说话了,芙蕾娜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想到芬里尔……那时候他们相对坐在花瓣上,周围是鸟语清风,芬里尔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神情有些紧张,还带着一点期待,一直在努力地说……是为了试图让自己开心,让自己的周围不那么寂静。   维达尔不想头痛了。他索性任性地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芙蕾娜。   芙蕾娜气得脸色发红,她张嘴还想说什么,结果内庭里她的哥哥弗雷走了出来,一边穿甲胄一边招呼他们:“我想我们需要去一趟金宫,父神说要我们都到场。”   “是什么事情?”芙蕾娜十分警觉,“难道纳瑟斯还不死心,又想出了什么坏招数来逼迫维达尔了吗?!”   弗雷耸了耸肩,看了桌边的维达尔一眼。   “和纳瑟斯无关……我听说,好像今天奥丁要处置巨狼芬里尔。”   **   ***   其实对芬里尔而言,他并不在意众神会给他的那所谓的惩罚。雷神的锤子、提尔的剑,奥丁的枪……这些武器加诸在身上他并感觉不到什么疼痛,最令他感到痛苦的,是维达尔仓皇离去的背影。   被众神押到金宫之前时,他也并不惊讶。   他早就料到了,众神怎么可能容忍一只魔兽留在阿斯加德。就算没有宴会那天的冲突,众神也会找另外的借口,把他永久地赶出阿斯加德。   芬里尔被英灵紧紧地用长枪指着,押到了大殿之中。   抬头他就看到了维达尔。   他们隔着众神对视了一眼,谁都说不清那一眼中有怎样的情绪。   芬里尔低下了头。   “魔狼芬里尔。”奥丁的声音很沉,“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错?”   芬里尔点了点头,“知道。我为你们维护了神的尊严不被外族践踏,替你们粉饰了神祗高贵的形象。”   奥丁重重地拍了一下王座,长枪直指芬里尔,独眼中是迸发的怒气,“你不该留在阿斯加德。”   众神都在座下窃窃私语着。   为了缚住芬里尔,托尔已经失败了两次……众神惊异地发现,他们似乎找不到别的办法来困住这只拥有力量的巨狼了……托尔拥有那样神奇的锤子,也不能将芬里尔束缚,无论多么坚固的铁链都会被他挣断……   于是奥丁想了一个办法。他命令自己的儿子去找到侏儒,请求他们用世间罕见的材料打造成一条坚固的锁链,来缚住这一头不详的巨狼。   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奥丁缓声对着芬里尔道,“阿斯加德没有让一只魔兽留下的先例,更何况你已经为阿斯加德带来了破坏。你是洛基的孩子,你拥有与神比肩的力量,但你终究不属于阿斯加德,你不是神。但我们无法赶走你,你固执地要留在这里,虽然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今天我召集众神聚集于此,就是为了处置你。”   维达尔站在奥丁身边,他不解地看着奥丁对托尔使了一个眼色,随后托尔便从甲胄里拿出了一条白色的,看上去像是一条丝带一样的东西。   奥丁对着芬里尔道:“我听托尔说,阿斯加德找不出能够束缚你的锁链。于是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我找来了一条世间无与伦比的锁链,无论是神还是像你这样的魔兽,都不是它的对手……我打算跟你做个交易,如果你能够挣断这条锁链,那我就允许你留在阿斯加德。我会下令让你得到与众神一样的对待,再没有神会觉得你的地位卑贱。”   维达尔下意识转头去看托尔手里的那条锁链……   那是……   那条‘锁链’看上去更像是一条软滑的丝带,几乎是透明的颜色,看上去又轻又软。   托尔拿着那条‘锁链’,对芬里尔说:“如果你能挣脱这一条锁链,那九大世界将再也没有能够困住你的东西。你将被九大世界的所有的神、巨人所称赞,这是你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众神也纷纷朝着芬里尔围了上去,纷纷开口游说,用各种方式蛊惑芬里尔,快,快让我们看看你的力量吧!   奥丁含笑看着大殿下的场景,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的维达尔道:“我亲爱的维达尔,你知道那条锁链有多么神奇吗?那是侏儒用世间六种及其珍贵的材料锻造而成的,再没有比那更神奇的锁链了。一旦芬里尔套上那条锁链,除非有神用自己的神血和眼泪将锁链融化,九大世界将再也没有什么能砍断那条锁链……无论是我的长枪,托尔的锤子还是弗雷的胜利之剑。”   维达尔心中一惊,他看着奥丁那一脸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有些不懂,为什么奥丁要这样大费周章地针对芬里尔,难道仅仅是因为芬里尔是一只拥有力量的魔兽吗?   维达尔怔然环顾整个大殿,悲戚地发现,好像所有的神脸上都带着面具,用各异的表情语调去哄骗那只可怜的巨狼说:套上吧,让我们看看你的力量!   奥丁的声音轻轻地,带着说不出的讥讽:“维达尔,你说,这只狼如果永远被缚,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很痛苦?”   维达尔袖口里的手缓缓收紧了,他此刻很想开口对奥丁说:他被缚,或许我会比他更痛苦。   但他开不了口。   “挣脱又能怎么样?不能挣脱又能怎么样?”   殿下的芬里尔发话了,目光中依旧满是不屑。   “我从你们的口中闻到了欺骗的味道。别白费力气了,虽然在我眼里那只是一条普通的丝带,但我不会上这种愚蠢的当。”   奥丁对着芬里尔轻笑:“你怕了,我知道。你畏惧这条锁链。”   “怕?”芬里尔笑了下,“我之前说过了,就算我挣断了又能如何呢?我想,不是我惧怕那条锁链,而是你们这些众神惧怕着我。我无所畏惧。”他在心中补了一句:我只怕维达尔逃避我,厌弃我。   奥丁说:“听上去真是勇敢,但我明白,你就是怕了,你只不过是用这些来掩饰内心的慌乱罢了……承认吧,巨狼芬里尔,你害怕被这条轻飘飘的丝带绑起来。”   众神也附和着奥丁,还有神走到托尔跟前拉扯着那条丝带,七嘴八舌地对芬里尔说着这条丝带多么神奇……   芬里尔被吵得头疼。   他闭了闭眼,再次抬头去仰视王座前那个纯白的身影。   他想:好像其实被缚住也无所谓,毕竟他早就被无形的锁链拴住了,一头连着他的心,一头连着维达尔的思绪。如果能被困在阿斯加德,哪天维达尔经过的时候,说不定自己还能远远地看着他的身影。能看一眼,也好过永生不见。   他陷在无法抽身的喜欢里,永远深陷,也无处可逃。   如果能留在阿斯加德……   芬里尔叹了一口气。   “就算我今天不愿意套上这条锁链,明天、后天,你们也会找别的方法和借口让我体会更多的痛苦和羞辱……好吧。众神之父奥丁,请你记住你所说的诺言,如果我挣断了这条锁链,你要让我在阿斯加德留下来。”   奥丁自信地应道:“当然。”   托尔和众神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兴奋的光。   托尔拿着锁链上前,正要为芬里尔套上,结果芬里尔又发话了:“我并不信任你们这些伪善的神。我需要你们派出一个神,把他的手臂放到我的嘴里,但我不会咬下去……等我挣开了那条锁链之后,我知道你们没有欺骗我,我会松开那只手。”   众神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觑地看着芬里尔,但没有一个神走上前。大家的目光不停地在彼此身上流转,最后都把目光放在了提尔的身上——毕竟,是他把芬里尔带到阿斯加德的。   维达尔听完之后,已经迈步准备朝着芬里尔的位置走……但奥丁一把抓住了维达尔的袍子,又命令自己肩上的两只乌鸦飞上前落到了维达尔的肩上,那两只乌鸦的重量压得维达尔无法迈步,像两座山一样压下来,让维达尔瞬间就坐倒在地。   奥丁冷冷地问了维达尔一句:“我亲爱的维达尔,你在怜悯一只卑贱的畜生吗?”   维达尔看着自己的父神,他第一次那样绝望不解,这是一个可耻的骗局,他想呼喊,想对着众神怒骂,想反抗……但肩上的重量太沉了,他太弱小了,他的声音也那样小,他什么都无法阻止。   提尔被众神推搡着上前,把自己的手臂放进了芬里尔的口中……提尔心想,他和芬里尔毕竟还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情谊,这只狼一定不会真的咬下他的手臂的,一定不会。   众神见一切就绪,便拿着那条轻盈的、被叫做克雷普尼尔的锁链缠到他的四肢上,头上……那条丝带一碰到芬里尔的身体便疯狂地缠绕住他的整个身体,越收越紧……   维达尔的脸色越来越白,他看到芬里尔的表情也变了,开始变得痛苦扭曲,而众神见芬里尔终于受缚,开始肆无忌惮地哄笑起来——   芬里尔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耻辱,随即他高声地嚎叫起来,在提尔慌张地收回手之前,一嘴咬下了提尔的那只手臂……   神的鲜血撒到金宫大殿之上,众神都失声尖叫起来……   一片混乱之间,王座上的奥丁漠然地看了失去一只手臂的提尔一眼,才收回目光。   奥丁开口,温柔地对身边一脸呆滞的维达尔道:“亲爱的维达尔,你看,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作者有话说:这个情节由神话还原,基本都是真的,不是我乱编的哦,写了两遍,因为很重要。 第六十六章 彩虹和你   “维达尔,你知道吗,洛基回来了!”芙蕾娜语气带着担忧,“他不知道怎么就逃脱了束缚,回到了阿斯加德,说要把芬里尔带走呢!”   维达尔呆呆地沉默着。   后来芙蕾娜说的话他都没有听进去。脑中的念头转来过转过去,最后变成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维达尔猛地站起来,离开了芙蕾娜的宫殿,朝着自己的宫殿兰德维迪跑。   奔跑的时候他想了很多。   他的言语是什么呢?他有被隐藏起来的言语。维达尔的言语奥丁听不到,托尔听不到,芙蕾娜听不到,森林听不到。他的言语是他最重要的信仰,藏在他的无能和贫乏之中,无声地和统治者对抗着。他静默地反抗,身后空无一人,寂寥地像一座孤坟。   他跑得越来越快,难以自持地觉得热泪涌上眼眶。   速度带着身体奔向兰德维迪,维达尔逆着风进了森林,回到自己的家,一边大喘着气,一边低头看那眼泉。   泉水边上有一只靴子。   维达尔的心跳无法平静下来。他看着那只靴子,半晌才低着头,伸手去那眼泉水里摸索着寻找什么,最后他在那眼泉中拿出了一把阔剑,还有一件甲胄。   他从没用过剑,也没穿过甲胄。他出生就只着白袍,两手空空,不用武器,没有铠甲。   维达尔静静地看了看手上那锋利的阔剑一会儿,接着便一声不吭地将甲胄穿好,配上了那把阔剑。维达尔此刻的样子,倒像生下来就佩剑穿甲一般,样子不再柔软温和,眉间间多了些坚定和决绝。   等整理好身上的穿着,维达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他脱掉了那双世人送自己的靴子,把那双芬里尔的皮毛做的靴子,套到了自己的左脚上。   做完这一切,维达尔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不知怎地,他耳边居然萦绕起了奥丁说过的那一句:你看,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   ***   维达尔以前非常喜欢彩虹桥。   那是一条绚烂的通道,很美,通往未知的九个世界。他喜欢在桥上慢慢地走,一边期待着其他世界的风景,一边享受着五光十色的彩虹躺在自己脚下的感觉。那是在阿斯加德少数令他欣喜的时刻,但有时候他也会觉得惋惜……这样绝世绚烂的彩虹居然只属于神。只有神可能行走于彩虹桥之上,巨人和魔兽一旦踏上彩虹桥,脚心会有被烫伤的触感,很痛。   他站在彩虹桥上,配着剑和甲胄,听着海尔达姆说那些过去的故事。   海尔达姆也敏感地察觉到,维达尔十分反常。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维达尔佩剑,穿甲,也是第一次看到维达尔沉着脸,像是谁打碎了他心爱的宝物一般。   他为了不那么尴尬,一直找着话题跟维达尔说着,不想让那奇怪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说着说着彩虹桥的尽头便迎来的两个身影。海尔达姆知道,一个是洛基,另一个是吃掉了提尔一只手臂的魔狼芬里尔。   “真不知道奥丁会怎样处罚这头巨狼。”海尔达姆感慨道,“要我说,洛基这次回来,说不定又打着什么坏主意。我想,奥丁最好把这作乱的两父子一起处死最好,他们总会给阿斯加德带来破坏,真是糟糕。”   维达尔看着那只巨狼。   他显然很难受。彩虹桥对神而言是带着荣耀的享受,对别的物种而言就不那么美妙了,他每走一步都将如同踩在刀尖上一样。   海尔达姆还在说:“要我说,我真佩服洛基的勇气,他犯下那样不可饶恕的罪孽,居然还敢带着同样有罪的芬里尔前来觐见奥丁……维达尔大人,你说,他们会得到怎样的惩罚?”   说话间洛基已经牵着芬里尔走到了他们跟前。   海姆达尔开始笑着和洛基寒暄。   洛基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之前受过罚的样子,他依旧风度翩翩,绿眼睛中闪着狡黠的光芒,里面满是算计和阴谋。   维达尔就看着芬里尔。   他们的命运早有定数,早就被命运女神编织成一张张网,神有神的命运,兽有兽的命运,无法重合相交。就算强行拉扯在一起,也只会撕破那张网,变成残破而可悲的一生。   芬里尔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他显然看到了维达尔脚下的那只靴子,他浑身都有些颤抖,但他整个身子都被那条近乎透明的丝带束缚着,他无法张口说话,无法自由地行走,只要挣扎,那丝带就会收得越紧。   命运。   这两个字在维达尔心里滚过了一圈。   “我的小宝贝芬里尔,我想你最好消停一点——”洛基不悦地扯了扯手中的‘锁链’,“我们可不是要去参加宴会,而是去奥丁面前受罚。”   芬里尔不知道被什么激怒,开始疯狂地挣扎——那条仿若无形的丝带越缠越紧,把他的身子紧紧地勒着,剧烈动作间那条丝带死死地勒着芬里尔的巨口,它的嘴角早已磨出了淋漓的鲜血……他背上本就有一片未痊愈的疤痕,如今更是血肉模糊,满目疮痍。维达尔手脚发凉地看着芬里尔,他恍惚间似乎还听到了芬里尔骨骼被勒出的响动。   维达尔觉得自己也很痛苦,他有些想哭。   洛基狠狠地把‘锁链’往上提,芬里尔地脖子被牵动着往半空中拉……他动不了,也叫不出来,呜咽的低嚎声闷闷地传出来——那琥珀色的眼中惊怒交杂,依旧是不屈的神色。很显然,即使被缚,洛基也无法完全控制住芬里尔发狂,他发怒了,手间迅速聚起邪神之火,毫不犹豫地往芬里尔身上砸去……   维达尔上前接住了那团火。   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阔剑,也是第一次和众神动用兵器。在这之前,他甚至没有摸过武器。或许众神都以为维达尔是个弱不禁风的森林之神,可事实上他毕竟是奥丁的孩子,搏斗的天赋埋在他的血脉之中,一直被维达尔自己压得好好的,从不示人,维达尔甚至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用剑。   维达尔被洛基和海姆达尔用惊诧的神色看着,那目光有不解和谴责,在他出手为芬里尔挡下攻击时,维达尔在众神眼中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维达尔了。   他单膝跪在芬里尔面前。   有一滴泪落在维达尔银色的甲胄上,他伸出手去抚摸芬里尔头上的鬃毛,说了他降世以来的第二句话:   “别怕。”   维达尔悲戚地看着芬里尔,“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声音很哑,他嗓子里像含着沙,每个字吐出来的过程都很难,音调也很奇怪,不好听,不悦耳,和维达尔文雅的长相完全不一致   维达尔伤心地看着芬里尔,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世界包围也罢,阻扰也罢,冷眼也罢,赶尽杀绝也罢,穷途末路也罢,审判你我也罢。   我站在你这边。 第六十七章 芬布尔之冬   维达尔在彩虹桥上见过芬里尔那一次后,又不顾阻拦奔赴关着芬里尔的那座雪山,帮他挡了雷神的一次震怒。   他刚准备划破自己的手腕,再流下眼泪熔化锁链时,奥丁便出现了。   他被带回了金宫,并且失去了自由。   奥丁聚集众神,在大殿上问维达尔说:“我亲爱的维达尔,你因为一只畜生穿上了甲胄,拿起了巨剑。你要知道,我给你神兵利器是希望你用来守护自己和抵御敌人,可你却用来保护一只低贱的巨兽,你很令我失望。”   维达尔没有解释。他低着头,在金宫中接受着众神异样的打量和窃窃私语,依旧一言不发。   奥丁最后问他:“维达尔,你可知错?”   维达尔没有犹豫,他坚定地摇头。   没有错。   于是维达尔就这样被处罚。   奥丁没有给他下罪名,也没有说维达尔到底做错了什么,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维达尔到底做错了什么。奥丁什么都没说,众神也什么都没问。   维达尔被关在奥丁的兵器库中。   那个房间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可以看到一小块天空。维达尔每天和各种各样的武器睡在一起,一开始很想出去,想过很多办法,但每一次都逃不掉。   后来奥丁来看过他一次,对他说:“如果你愿意娶纳瑟斯的话,我就放你出去,也放掉那只狼,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维达尔依旧摇头。   于是奥丁走了。   他很少给别人机会,哪怕是自己的儿子。问过一次已经是他的极限,维达尔知道,奥丁只会等自己去向他低头。   被关起来的日子很难挨。   奇怪的是后来维达尔就不那么想出去了。他觉得被关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差,总之他和芬里尔还看着同一片天空。等芬里尔死了,那他也去死好了,那样奥丁永远也不会得偿所愿。   外面发生的一切也与自己无关,这感觉也着实不错。   毕竟维达尔本身就是习惯了寂静和冷清的神,他不在意孤单。他相信,用沉默的抵抗来反叛奥丁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时常想到芬里尔。想到他和自己说话的样子,逗自己笑的样子,说话的语气、音调,还有他的身体,眼睛里的光芒……想到芬里尔的一切。   维达尔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但其实那好像也不太重要了。他一直觉得喜欢和爱都是那样飘渺的东西,只有陪伴,长久的陪伴似乎才能被证明值得。他没有其它能给予芬里尔的东西,但是他愿意为芬里尔坚守等待。   奥丁心里疼惜他,不会杀他,但也拿他没有办法。他改变不了奥丁,奥丁也无法说服他,他们的争斗不言不语,没有争吵,没有见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事实上可能毁灭的,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维达尔心里明白,他不会输掉这场博弈,他可以等。   他就这样被关了一天又一天,等到季节更替,到了冬天,那个小窗也飘进雪来。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提早到来了,并且还格外漫长,维达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关了太久已经对时间的流逝感到麻木,他总觉得这个严冬好像过了有一生那样漫长。   窗外飘进来的雪花越来越多,积得越来越厚,最后甚至把整个小窗都严严实实地堵住,让他完全看不到外面的天空。   就在维达尔攀上窗户准备把积雪都砸碎清理一下时,有客人再一次来访了。   提尔用仅剩的手臂,从胸口处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了这扇关住森林之神的铁门。   奥丁的样子没怎么变。   他看上去依旧是硬朗稳健的模样,他身后是面色凝重的众神,每个神手上都拿着自己的武器,穿着甲胄,众神的身后是英灵………他们的表情都十分凝重冷肃,像是下一秒就可以奔赴战场搏杀。   众神望进去,就看到维达尔正攀着那扇窗,一只足光着,另一只穿着靴子,正尽力地往上攀。他的白袍已经旧得不像话了,因为很长时候没有修理头发,银发也长长地垂下来,几乎快到小腿。   听到响动后,维达尔转过脸来看了众神一眼。   他的面容没变,依旧是精致秀美的五官,双眸湛蓝,望过来的神色十分平和,完全不像是被关了很久的样子,更像是在这里休憩一般,神色姿态都很正常,看上去居然还有些快乐的样子。   的确,维达尔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很快乐,比奥丁快乐多了。   奥丁看了维达尔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对维达尔沉重地道:“维达尔,芬布尔之冬已经到来,诸神必须到齐,你也不例外。走吧,我们一起到乌尔德泉边,听听命运女神的预言。”   维达尔怔了下。   芬布尔之冬并不是一般的冬季,那是末日在即的预示和征兆。冬天会永远地持续,一个冬天连着一个冬天,人们将会饥寒交迫。刺骨的寒冷仿佛永远都不会终结,那样的严寒远超出人们的想象。   如果流出眼泪,溢出的眼泪也会直接在眼中冻成冰。温暖将永远不再,春天不会再出现于世间。冬天反复而单调地轮转着,世界已经进入了末日到来的倒计时。   维达尔静静地和奥丁对视了很久,才抬起手取下手腕上金色的发带。他仔细绑好了头发,便大步地穿过众神,率先走了出去。   他一步步地走出禁室,一推开门,漫天风雪瞬间朝着他扑面而来。   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天空像是被风雪撕成了碎片,吹过来的冰渣和大片雪花砸上脸上,很疼。   海尔达姆走过来,意欲为维达尔套上斗篷,他摆摆手,拒绝了。   奥丁看了看身后的众神和英灵,沉声道:“我们已经迎来了阿斯加德最可怕的变故。我可怜的儿子光明神巴德尔的死亡令世界不再有光明,秩序的平衡已经紊乱,芬布尔之冬已经到来……已经到来……我们将要面对降世以来最可怕的变故。如今我召集众神一起前往寻求命运的预言……请众神,祝福阿斯加德。”   众神都神色悲戚,齐声应道:“祝福阿斯加德。”   只有维达尔没有出声祝福阿斯加德。   他本来就不说话。   他自顾自地踏进了风雪中,一只脚还光着。那脚印一边深,一边浅。   深的是穿着芬里尔皮毛所做的靴子的左脚,浅的是没穿靴子的右脚。   众神看了看彼此,跟上了那串脚印。   芙蕾娜小声地在旁边问弗雷说:“哥哥,他不冷吗?”   弗雷看了看维达尔的背影,回答道:“我想很冷,但维达尔的左脚看上去很暖和,他或许觉得有那一只靴子就够了吧。”   众神就这样,迎着风雪,踏过被积雪覆盖的、斑斓不再的彩虹桥,来到了乌尔德泉边。   命运女神早已在泉边等待着他们。   奥丁看了看身后的众神,才开口问:“请问我们的命运将会如何?”   代表着未来的命运女神斯古尔特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她一边织着网,一边看了看周身厚厚的雪花,以及脚下早已结冰的泉水。   她的语调很慢:   “毁灭始于冬季,黄昏会降于世间,绝美的彩虹桥将会倾塌,世界树也会倒下……所有人、神的居所都会变为废墟,太阳和月亮将会消失,星星也会坠落,黑暗将会弥漫于整个世界之中,一切都将毁灭——”   斯古尔特突然抬起了眼。   她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语气忽而变得急促而诡异,“所有神!神——!神都会陨灭在黄昏之中,世间的一切都将被大火烧干净——一切美好罪恶都将被毁灭摧毁——奥丁!托尔!提尔!弗雷!巨人!所有的一切都会死去——!只有一个神能够活下来,建立新世界的所有秩序——”   众神愕然地看着斯古尔特放下了手中的网,指向了维达尔的方向——   斯古尔特叹息着道——   “只有维达尔会活下来。”   *   **   芬里尔一直被锁在阿斯加德最高的一座雪山上。   山顶上是寒风暴雪,冷得彻骨。芬里尔被严寒和**折磨得奄奄一息,加诸雷神每日给他电闪雷鸣加身的惩罚。   他过得很痛苦,也很幸福,又很犹疑。   那一天他看到了。   维达尔穿上了那双靴子,意思是说,他不讨厌自己?   可是芬里尔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在提醒自己,如果要和维达尔在一起,那他们会面对什么……把维达尔拉下神坛,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看真的可以吗?   如果维达尔以后不快乐怎么办?如果这是一场灾难呢?   不是如果,就是一场灾难吧。   他被锁在雪山上,用痛苦淬炼着他的爱和思念,每痛苦一分,就更坚定一分,到后来他居然有种自虐的错觉,这些磨难大概是自己必须承受的历练,如果没有这些,他也无法用别的来证明他对维达尔的爱。   世界倾塌最好,所有人都反对最好,那样他就能告诉维达尔他愿意付出一切。或许面对世界他是那样弱小,可他愿意将苦难都挡在自己身前。   死了也好,那他可以把生命的余温也献给维达尔。   时间过了太久,久到芬里尔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   他的世界只剩下了冬天。   造访的来客只有托尔和他的雷电。   今天比较特别,他有意外的访客。   洛基一边搓着手,一边踢了踢他的身子,“你还活着吗,我亲爱的儿子。”   芬里尔没理他。   洛基笑了笑,也不觉尴尬,“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容易死,你可是芬里尔,撼动世界的魔兽,奥丁都无法杀死你。怎么,不愿意抬头跟我聊聊?”   芬里尔依旧没理他。   洛基一边拍着肩上的雪花,一边继续道:“如果是维达尔的事情,你愿意跟我聊聊吗?”   芬里尔这才抬起了眼皮,带着疑惑打量了面前的洛基一眼。   洛基了然地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们的小维达尔的,但我并不意外,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咦——你这眼神,这么凶?怎么,你真的喜欢他吗?”   芬里尔刚张开口想要嚎叫,那条绳索立刻收缩起来,把他和身后的巨石紧紧贴住,他的嘴角又磨出了鲜血来。   洛基耸耸肩:“不必这么激动,我的好‘儿子’。我可没工夫拿你的心上人怎么样,恰恰相反,我是来帮你的……听我说吧。嗯……总的来说,我将要发起一场改变世界的战争,那场战争之后,世界将由我们主宰,由巨人和黑暗主宰……奥丁那个老头子已经感受到了毁灭的到来,他慌慌张张地去找了命运女神,你知道命运女神是如何预测众神的命运的吗?女神说,众神会死,但奥丁会活下来,我们无法杀掉奥丁,是因为他有一个儿子会替他死,那个神是——”   洛基的绿瞳闪着幽幽的光,他轻轻勾起嘴角,“你的维达尔。”   芬里尔看着洛基。   洛基的声音带着蛊惑:“我把你放走,你加入我的军队,我们一起去杀了奥丁,这样——你就能保护小维达尔了。怎么样,愿意吗?”   作者有话说:预言不是我编的,是真的。我知道你们觉得这部分无聊,没办法啊要写清楚来龙去脉的啊,马上过了! 忍一忍! 第六十八章 诸神的黄昏   预言来得很快。   大地陷入了火海,大火翻山越岭地吞噬了一些,烧毁森林和村庄,然后以摧枯拉朽之势倾吞一切,化成灰烬。   活下来的生灵都如同野兽一般争斗着活下去的权利,兄弟相残,亲人反目……大地的震动将世间所有囚徒的锁镣都震断开来,穷凶极恶的恶徒从地下逃了出来,疯狂地涌入洛基的大军,他们带着疯狂的恨意,一步步地朝着金宫逼近着。   太阳和月亮被巨狼吞下,无人再看得到星辰,世界变成一片混乱的昏黄,没有白天也没有黑暗。   洛基带着冰霜巨人踏碎了彩虹桥,巨蛇耶梦加得不断啃噬着世界树的树根,世界树终于倾塌。   奥丁站在堡垒上,看着彩虹桥坍塌的方向。   他在脑中回忆着过去曾经还每日都有的日出和日落,回想着那绝世绚烂的彩虹和华美的世界树,想象着阿斯加德原本的样子……   之后他就想到了自己的每一次血战,在那些战争中他手持长枪和敌人争斗,在漫天销烟之中穿杀无数敌人……他曾经踏过山海大地,拥有无数荣耀,是所有生灵都敬畏的众神之父,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拥有一切和时间。   他一直守护着阿斯加德和神的秩序,是孤独又充实的众神之父,身上背负着沉甸甸的责任。   奥丁最后闭上独眼,把过去美好的阿斯加德深深地刻进脑中。   睁开时,他面对的是如同日出般的滔天火光。   “父神——”托尔焦急地跑进来,“大地的震动、大火已经蔓延过来,洛基他们踏过彩虹桥了……”   城墙在不断地坍塌,神的居所在末日来临之前也摇摇欲坠……地下有大股大股的雾气不断冒出来,天空中弥漫着脏黄的雾,异常湿热……大地仿佛在被什么炙烤着一般,似乎下一秒就会从地底炸开,将整个世界炸得灰飞烟灭。   毁灭来了。   奥丁声音平稳地对托尔道:“在战争开始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   说完他找到了众神之间,正拿着帕子擦剑的维达尔。   即使战争在即,还被那样预言过,维达尔依旧是不急不缓的样子。但他看上去像是在走神,不知道思绪又飘到了什么地方。   奥丁穿过众神,最后停在维达尔身前。   “维达尔,我要送你一件东西。”他含笑看着维达尔。   等奥丁摊开手,他的手里是一颗金黄的种子。   在维达尔摇头之前,奥丁接着道:“这不是纳瑟斯的种子,是我自己想要送给你的礼物。相信你的父神吧,在未来你会用上他的。”   说完奥丁就笑了下,把种子塞到了维达尔手中。   “预言里说只有你会活下来,我一点都不意外。我早就说过了,你是新生和希望,你会带着神的仁慈延续我们的根基,让世界更加美满。”   奥丁此刻的眼中又出现了那少见的柔情,是那种维达尔没见过几次的柔情。他揉了揉维达尔的头发,“我不仅是你的父亲,同时也是阿斯加德的领主……所以维达尔,你别怪我。即使是神也无法逃过命运的指引,我一直阻扰你去和那只兽的命运相交,是因为我必须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维达尔微微捏紧了手中的剑,他睁大眼睛,心中并不明白奥丁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所有神马上都要奔赴战场厮杀,这样的话听上去实在令他觉得不详。什么见鬼的预言,都是假的。维达尔并不认为自己会活下来,他怎么可以自己活下来。   如果世界毁灭,一切的美好都会消失,所有的声音都会静默,那独自留下他一人又有什么意义?   他刚对着奥丁打了个手势,而奥丁已经开口打断了维达尔。   他用带着告别的语气对维达尔道:“你或许不知道,世间只有你手中的这把剑能够杀死九大世界的魔兽,就连胜利之剑和托尔的锤子都不可以与之比拟,这是一把珍贵的宝剑,里面有我的骨血……以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不在乎。我已经给了你能够抵御所有危险的利剑,我相信你在新世界一定会平安无恙的。所以,我亲爱的维达尔,你必须活下来。”   奥丁凑近维达尔,耳边声音很温柔:“孩子。请你原谅我——睡吧,等你醒过来,世界就不一样了。”   说完,他立即抬起手重重地将维达尔砸晕了过去——而他面前维达尔刚微微张开了嘴,最后只留下一个茫然失措的眼神,便失去了意识——   提尔立即上前抱起维达尔。   众神都听到了奥丁对维达尔的嘱托,他们对这样的安排并无不满。众神一同将维达尔藏好,便一同来到了城墙之上。   狂风吹来火焰,战争已经打响了。   海拉的军队和世间的恶魔组成了洛基的军队。那些亡灵因为不堪的死因和罪孽被永久地送往冥界,永存于黑暗和死亡之间。洛基给了这些亡灵机会让他们重返人间,他们怀着怨恨重新回到地面,誓将一切的美好都全部摧毁,全部毁灭。   巨人们不断地破坏沿途所有美好造物,复活的死尸和亡灵不停地吞吃着可以吃下的一切生灵……   海尔达姆终于用尽全力吹响了战争的号角,在这声通天彻地的号角声中,所有的神都拿着武器奔向了战场。   奥丁头戴金盔,身上的铠甲闪闪发亮。   他的对面是一身黑色铠甲的洛基。   洛基遥遥地和奥丁对视,朗声大笑道:“我亲爱的义兄奥丁,看到你面前的销烟战火了吗!闻到空气中毁灭的味道了吗!愚蠢的奥丁啊,看到自己建造的世界被一点点摧毁的感觉是不是很棒?”   奥丁语气依旧倨傲:“愚蠢而不堪的洛基,你太小看我了。”   洛基带着疯狂的笑意,对着诸神癫狂地笑着,“知道我们为什么前来吗?愚蠢而高傲的诸神!你们听好了——因为你们给世界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痛苦和恨,地底的怨恨早就发酵成丰美的养料,滋养了我们这些以恨为生的怪物!你们高高在上地审判!目空一切地定夺!这一切都源于你们那可笑的高贵!今日一战后,整个世界将充满仇恨和恶,世界将被我们颠覆,耶梦加得——你还在等什么!”   洛基话音刚落,他的身后已经窜出了一条巨大的毒蛇,它的身影几乎将整个天空笼罩,大得惊人……那是能将整个世界之海填满的巨蛇,它刚啃噬掉世界树的树根,但那还不够,它能吃下更多。   耶梦加得盘旋着身子很快就来到了两军阵前,它的到来正式开启了真正的厮杀,震耳欲聋的呼喊一声盖过一声,奥丁麾下英勇的英灵和洛基身后疯狂的死灵战士疯狂地斗在一起,他们都知道这是关于命运的殊死一搏,纷纷杀红了眼,手起刀落之下一片哀鸿遍野……   托尔捏着锤子飞到空中,用锤子狠狠地砸向了耶梦加得的头部,雷电把耶梦加得电得浑身不断抖动。   一片混战之间,洛基站在销烟中,轻声对着身边的巨狼道:“我的好孩子芬里尔,你还在等什么呢?奥丁在那里等着你呢。”   芬里尔身上的伤已经好些了。   他看上去有些懒洋洋的,等洛基说完他才道:“我总觉得你在骗我。”   洛基皱了皱眉。   没有谁能杀掉奥丁,洛基问过最博闻广知的巨人,对方告诉他:“在末日来临之际,只有巨狼能够与奥丁一战,并会将其吞入腹中。”   他正想着要怎么蛊惑芬里尔,只见他们对面,昂然而立的奥丁跟前突然闯来了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维达尔喘着气,好不容易从金宫中的废墟里爬出来……他一路穿过战火和搏斗的人群奔赴奥丁身边,此刻白袍脏兮兮的,头发也散了,正立到奥丁跟前,还没什么动作,奥丁已经重重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维达尔!你来这里干什么!”奥丁的声音终于开始有情绪,“我把所有最好的都留给你,不让你看到战争和鲜血,你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去!回去躲起来!你真是胆大滔天!快给我滚回去躲好!”   他们的对面的芬里尔在看到维达尔之后骤然站了起来,等维达尔被打了个巴掌以后,他露出了狰狞的指甲,低低地咆哮着——   洛基趁热打铁道:“快看,维达尔来了!你知道维达尔是个听话的孩子吧?奥丁现在一定是在骗你那可怜的小维达尔,让他给自己当挡箭牌呢!芬里尔,你还在等什么呢!”   维达尔。   芬里尔的眼眶有些湿润,他说不出自己是激动还是害怕,他定定地看着维达尔和奥丁来回拉扯着——   奥丁脸上怒气冲冲,维达尔眼中全是不甘……是在强迫他对吗?强迫他去做什么?为什么要强迫维达尔?对……所有神都在强迫维达尔,强迫他微笑,强迫他开心,强迫他接受不想接受的一切,强迫他远离自己,现在还在强迫他去死吗?   他们……在伤害维达尔吗……?   维达尔会死吗?   维达尔不能死 !   暴怒席卷了芬里尔的理智,他顷刻暴起跃到旷野之间长声嚎叫,混乱的战场被他的喊声震得不停的抖动,世界仿佛在随着他的呼吸抖动一般不停震荡,他终于像光一般地冲到了奥丁身前,将众神之父奥丁冲得往后飞滚出数米远——   奥丁和芬里尔随即便搏斗在一起。奥丁知道,这匹狼已经比之前更加可怕,他吞下了太阳和月亮,吸食了怨恨,比任何东西还要致命。奥丁把手中的长枪插进他的嘴中,也被芬里尔一口吞下……那巨狼张开口,里面是比荆棘还要锋利的锯齿和宛如黑洞一般的大口……   奥丁看着自己心爱的长枪消失在那个巨口里,叹息着闭上了眼。   芬里尔琥珀色的双眼中毫无怜惜,他终于张开巨口,一口咬下,便吞下了统治阿斯加德数年的众神之父主神奥丁——   “父神——”   “父神——”   “啊——”   ……   战场上静谧了一刻,随后此起彼伏的呼叫声就四处传了过来……众神看到奥丁被吞,纷纷撕心裂肺地呼喊起众神之父的名字,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对着主神陨落的方向缓缓跪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   维达尔浑身瘫软地跪倒在地,看着那一幕锥心刺骨的画面发生在自己眼前,他像是化成了一座雕塑,呆愣地看着芬里尔的方向,依旧不言不语。   这是世界真正的毁灭。   托尔还停在天空里和耶梦加得搏斗,他的身上脸上都被毒液腐蚀得露出森森白骨,提尔也被地狱之犬加姆咬住了仅剩的一只手臂……见奥丁被吞,他们皆不约而同声嘶力竭地朝着维达尔的方向大声吼道:“维达尔——!维达尔——!快拿起你手里的剑!杀了那只巨狼!”   海尔达姆一边流着泪,一边和奔赴而来的弗雷一齐跳到了芬里尔身上——他们的一个掰着芬里尔的上颚,一个掰芬里尔的下颚,手臂已经被芬里尔口中流出的毒液腐蚀地不断流出浓黑的血……弗雷声嘶力竭地对着还站在原地的维达尔大声嘶吼道:“维达尔殿下——!主神被他吞了!您的父亲被这只畜生吞下去了!您还在心软吗?主神说了只有您能杀掉芬里尔!快将您手中的剑插入他的嘴中——”   托尔也远远地催促道:“维达尔——快!”   提尔的声音带着命令和刻不容缓:“维达尔——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杀了他——他是魔兽!是我们的敌人!他杀了我们的父亲——”   就连芙蕾娜也身着战甲,撕心裂肺地对着他喊:“维达尔,你醒醒吧!他杀了奥丁!快站起来!”   “维达尔——”   “维达尔——”   “维达尔——”   ……   耳边那些声音远远近近地砸进维达尔的脑里,那些声音那么迫切,带着指责和刻不容缓,都在告诉他,他必须做这件事,只有他可以做这件事……那只兽站在世界的对面,击碎了支撑所有神的信仰,而杀掉那只兽的武器,就握在他的手上。   维达尔双手握着剑,一步一步地走到那还在与海尔达姆和弗雷搏斗的巨兽身前——   他身边是战火和销烟,是灭世的黄昏,是吞没一切的绝望和毁灭……维达尔一边走,一边就呕出一口血来。   厮杀,战马,魔兽,英灵战士和死灵和声音混杂在一起,维达尔脑中天旋地转,脚下是死去战士的鲜血……那只靴子和他的脚都已经沾满了污秽,他的身后是万马千军,是众神殷切的恳求,他手上握着剑,可以杀掉撼动世界的魔兽,杀掉一切苦难的来源,可以救回给自己和世界生命的众神之父,可以给世界希望……   走到一半维达尔突然停住了,他又低头去看自己左脚的那只靴子……他口中的鲜血一滴滴地落下来,砸在皮毛上,早前光洁的皮面已经脏了。   脏了。   维达尔抬头看着自己面前那只张着巨口的巨狼。   他终于哭出了声音,对着芬里尔说了一句沙哑的:“对不起。”   众神见他停住,又急切地催促起来——   “维达尔——不能停下来!”   “维达尔——别犹豫了!”   “维达尔——快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杀杀杀杀杀杀杀————   狂狼滔天而起,不知何处涌来的浪潮卷入了战争,狂风呼啸之间,那个面容苍白俊秀的神终于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狠狠地插入了巨兽芬里尔的口中——   那神的样子是那样凄怆,他一边呕着血,一边大声地哭,脸上的表情,比毁灭还要令人动容……   那柄剑钉住了芬里尔的上下颚——弗雷和海尔达姆趁着机会,倾尽所有神力共同使力,将芬里尔的嘴撕开——   芬里尔的血溅到维达尔的脸上。   他终于脱力地倒在地上,抱着自己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众神开始欢呼,开始喊,还在叫着他的名字——   “维达尔——你成功了!”   “维达尔——!”   “维达尔——你杀了他!你杀掉了芬里尔!”   维达尔的意识模模糊糊地,眼前轮转的所有声音和喧嚣似乎都在慢慢抽离意识,他忽而头重脚轻,感觉自己面前出现了一道白光——   “维达尔——”   “快醒醒,维达尔——”   “维达尔——!陈臻——!维达尔!快醒醒——!!”   陈臻?   维达尔?   哪个是我?   对,我是陈臻——   那个声音透过维达尔眼前的白光,一把拉住了维达尔快要飘散的意识,一把将他重重地扯回了现实里——   陈臻猛地睁开眼睛,从硝烟战火中睁开了双眼。   他的意识依旧混乱不堪,面前是森林,是金发满脸是血的男人,他们的身边也是厮杀声,喊叫声,一切都混乱不堪。那瞬间他分不清自己是哪个维达尔,那个芬里尔又是不是那个芬里尔……他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一生,疲惫得让他只想睡去。   陈臻和面前的金发男人对视了一眼,便又昏倒过去,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恶梦中。   作者有话说:奥丁被吞,维达尔杀芬里尔这一幕也是真的,不是我瞎编的。5/20给大家看这种玻璃渣的章真是抱歉……永远爱大家~谢谢打赏和海星,鞠躬。另,明天不更。 第六十九章 心   拉斐尔见陈臻又晕了过去,不知为何心里居然有一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还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的任务失败了,那个守了千年的秘密也将不再是一个秘密。   他不知道陈臻想起了多少,会想起多少,也没有想好怎样和陈臻解释这一切,又该如何和族人解释这一切。   厉平跪在他面前,已经吓得快灵魂出窍了……他知道自己可能搞砸了一些事……毕竟拉斐尔现在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之前才用过血灵,飞到这片森林的时候满头满脸都是血,背后的两只血红带金的翅膀只剩下了一只,抱着莉莉丝落下来的时候眼神都有些涣散,落地的第一句就是:“维达尔在哪里?”   等他看到地上的陈臻后,拉斐尔一下子就崩溃地跪了下去。   陈臻的身体吸收了那枚神灵碎片之后,面貌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的银发变长了,五官轮廓也似乎也微妙的改变,变得更加明晰立体。他看上去还是之前的模样,但似乎没了之前的稚气和懵懂,多了几分肃穆的圣美。   他完整了。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拉斐尔擦了擦嘴角的血,疲惫地对厉平道:“我给你的那个盒子里的东西,被维达尔吸收了吗?”   厉平:“……长……长老,不是我给维达尔大人的!是那个盒子它自己突然就飞出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飞过去了……”   拉斐尔闭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吐出的仿佛是沉积几千年的遗憾和心酸。   他看了看地上的陈臻——他的使命已经终结在此刻,这个任务失败于此,一切都毁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但除了失落和颓败,他居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莉莉丝靠在一边,她也浑身是伤是血,连脸上都有伤痕,现在几乎是半昏迷状态,正一边朝着拉斐尔的方向迷蒙地望过来,一边哭。   他们拼死费了半条命才逃出来,最后还是什么都无法阻止。   拉斐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算了。”拉斐尔地语气有种尘埃落定的味道,对着厉平很平淡地吩咐说,“我也累了,就这样吧。等维达尔醒了,我们一起去跟他请罚,现在先带我们回去,莉莉和我都需要治疗。”   他说完,就转过身去打算抱陈臻。   另一边的沈明光本来好好地待着,一群人正手忙脚乱地给他包伤口呢,他见拉斐尔要去抱陈臻,突然就几大步走了过去,迎着周围狼族和血族人错愕的眼神,十分突兀地挤走拉斐尔,“我来吧。”   拉斐尔被他不轻不重挤了下,没站稳,差点直接栽倒——他太虚弱了,现在就算是一个普通人类都能杀了他。   厉平连忙上前扶住拉斐尔,周围的十字卫见状不好也纷纷赶上来围成一圈……两边没消停多久又变成一触即发的样子,拉斐尔这才无奈地冲着他们身边的十字卫摆了摆手,“把武器放下。”   沈明光也开口:“都别动,没事。”   拉斐尔此刻十分虚弱,见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不遵守约定,今天又闹了这么一出,现在全都毁了,现在还想怎么样?”   沈明光胸口还在不断流血,把雪白的绷带重新浸红。可他像是不会痛一样,除了脸色有些青白没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我要带他走,他清醒过来看到的人必须是我,我要确定他安全,情况稳定。”   他倒是多捅几刀也死不了,除非把胸口里的东西拿出来。   拉斐尔心说你这醋吃得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之前陈臻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看到我了……   “芬里尔。””拉斐尔的语气十分无奈,“你承诺过我,以后不见他了,你已经失信了我一次,这次也要失信吗?”   不过……沈明光确实能保证某些方面的情况稳定,比如吸收记忆之后的不良发应,沈明光在陈臻身边那就是天然的镇定剂。只是……不知道陈臻的心情能不能稳定。   沈明光的眼睛一直黏在陈臻脸上,也不抬头,“我之前根本不该对你许下任何远离他的承诺,我当时太蠢了。就算是他知道了会恨我,就算全世界都阻扰我去靠近他,我也应该早点找到他,无论如何都不放手……是我一次又一次的犹豫造成了今天,我很后悔。”   “今天的事你也别想赖我头上,很明显是你自己部署有误,搞成了现在这种局面……还挺有创意,你自己的人撺掇维达尔来杀我,我都怀疑是不是你自导自演了。”   沈明光终于抬起头,很认真地看了拉斐尔一眼,“今天的事算了,我不追究。但你听好,今后,除了他自己想离开我,我再也不会退让了。我要带他走,你们别逼我,逼急了,我真的会发疯的。”   拉斐尔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陈臻窝在沈明光肩膀上,闻到了血味,开始无意识地把头埋下去,去舔他胸口的血。   沈明光顺手把衬衫解开,再扯开包着伤口的绷带,让陈臻对着那个不断冒血的口子直接喝,还十分体贴地替他拢着头发。   “……”拉斐尔无语了两秒,想了下,还是妥协了,“……这样也好,反正我现在还要回总部处理你们闹出来的烂摊子,等差不多了,我回来接维达尔殿下,我会派人跟着你们,维达尔殿下如果想回来,你不能违背他的意愿……还有……”   他还没说完话沈明光已经抱着陈臻转身走了。   拉斐尔叹了口气,摇头,“真没礼貌。”   厉平这才急了:“拉斐尔大人……这,这我们……维达尔大人就这么……?”   “维达尔殿下待在他那里是最安全的,我确实保护不好维达尔殿下,把他先还给芬里尔吧,以后让殿下自己抉择。”拉斐尔看着沈明光的背影,叹了口气,“我们该走了,我和莉莉都需要补给修养。等等吧,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把真正的王迎回来了。”   回欧洲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   拉斐尔被厉平扶着下山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总觉得有些唏嘘。   沈明光这个人,看上去很明亮阳光,心里却是个又偏执又暗黑的人,更何况他的本体还是一只能吞下一切造成毁灭的魔兽……所以实在不能把他划到好人那一列。他好像只有在陈臻面前的时候才会施舍一些‘光’,大多时候都自己活在黑暗里,而别人看到的他,也就是个冷情的人。他所有的炙热,大概都给了陈臻。   而陈臻呢,他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不能肆意地行走在阳光之下,可他又十分喜欢温暖,喜欢光和热切,有温度的一切……他善良纯真,即使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但依旧向往和希翼着温暖。   他们看上去都和自己表面上的样子大相径庭,却刚刚好,各自拥有对方最需要的东西。   **   ***   回到家以后沈明光给自己简单处理了下伤口,也不敢休息,就回到床边,看陈臻睡觉。   陈臻睡梦里也像是很难受的样子,眉一直皱着,身体也很不安地微微抖着。   沈明光看了一会儿,想了下,帮陈臻把他身上的燕尾服一件件都脱了下来,挂好,给他换了身舒服的睡衣,然后躺上去把他抱紧自己怀里,其中一只手还把陈臻的脚包在手里。陈臻闻到自己熟悉的味道,大概觉得有了些安全感,下意识地往沈明光怀里面拱。   拱得沈明光伤口很疼,但他一点都不想动。   等快天亮的时候陈臻才醒。   醒的时候也没什么预兆。他脑袋搁在沈明光肩窝里,沈明光微侧着头去看他,两人猝不及防就对视上了。   陈臻看上去很累,意识和瞳孔都是涣散的。   他看到面前的沈明光,第一反应是抬手,然后很慢很慢地,去摸沈明光的胸口。   “你的心--”   陈臻动作轻,语气也轻,他看着沈明光的眼睛。   “它还在吗?”   沈明光看着陈臻。   他眼底有一抹充血的红色。熬了一晚,又受过伤,心情几番起起落落,他比谁都要心力交瘁。   沈明光心里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他靠了过去,手沿着陈臻的腰往上滑,去抓他的手叠住,再盖到自己染血的胸膛上。   他语气很喑哑。   “我的心……一直都在这里,它永远是你的,不管你要不要,都是你的。”   陈臻看上去还有些迷茫,只是呆呆地看着沈明光。   “我做了个梦。”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沈明光。   “梦里面有一只狼,叫芬里尔,好像和你的名字一样。有一个不怎么说话的神,叫维达尔,和我的名字一样。那个梦的后面,维达尔杀了芬里尔……我觉得,你不是我梦里的那只狼,我也不是梦里的那个神,对吗?你看,你还活着。”   沈明光顿了很久,才对陈臻说:“你想我是,我就是,不想,我就不是……别去想了,还头疼吗?”   陈臻点头,自己确实很头疼,身体也微微发热,那不是血族该有的体征,但他不知道怎么说,就说,“疼,我有点分不清,现在是不是也是梦,你是不是也是梦里才有。之前我记得我们在森林里……一下子又在家里,好像我们还在泉边……”   他说了半天,觉得也说不清楚,头还在痛,索性就不去想。管他是不是梦,有沈明光就可以了。   他微微动了下,发现自己一只脚被沈明光整个捏着,怎么挣都挣不开。   沈明光的另一只手带着温度顺着腰一寸一寸地摸上去,最后贴到了陈臻的脸上。他摸得陈臻很踏实,踏实得陈臻整个身体都像是被什么呼应着一般放松下来,只想靠近触碰那个让他安心的来源,想去紧紧地抱紧对方,最好刻进骨血,融化得不分彼此最好。   “那个梦里面,那只狼吻过我的脚,还跟我求过婚。”陈臻说得很小声,“不可能是你,你不会那么喜欢我,我杀了你两次,你怎么会还喜欢我……”   他都不知道这是在骗自己还是在逃避。   说完陈臻心中突然就有些慌张,有些急切地去找沈明光的手,要拿到手里面握着,又自己凑上去找沈明光的嘴唇。   压上去之后沈明光就接过了主动权,陈臻手和脚都在他手里,对方的气息吐过来的时候他才安下心来,放心地享受被沈明光吻的感觉。这个湿热的吻从呼吸再到动作都是照顾陈臻的,像是在安抚他的焦躁和害怕,透过唇舌把坚定和安慰都渡了过来。   陈臻捏着沈明光的手,突然睁开了眼睛,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奇异的是,沈明光居然也睁着眼,看着他。   他们就盯着对方看,缠缠绵绵地咬着对方的唇舌。   陈臻不记得他们有没有在接吻的时候盯着对方看过,但总觉得是第一次,反正他是。沈明光会不会在接吻的时候偷看自己他就不知道了。   他脑子里面被塞了一堆奇怪的记忆,他还不知道怎么去处理和整合的记忆……陈臻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他又能抓住什么,但沈明光看上去像是真的。   “你是真的,我之前肯定是做梦,我梦到我杀了你,那些都是假的。”陈臻微微喘着气,“我没有杀过你。”   沈明光用指节擦帮他擦嘴角的水渍,语气是在安慰,“对,你没有杀我,别想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陈臻听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突然就变得十分惊惶,“你不怪我……我……对……对……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两次……你是狼人……我是血族……”   他慌不迭已地想跳起来,但沈明光死死地箍着他的身子不让他动,动作间沈明光胸口又渗出血来,陈臻闻到血味,眼睛霎时又变红了,软绵绵地瘫下来,微微张着嘴去看沈明光。   那对红得发亮的眼瞳剧烈抖动着,他们置身的房间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所牵动着,房间里的镜子、窗户、墙上的挂饰都被震碎……   陈臻觉得头疼得快要炸开,恍惚间他闻到味道,熟悉的味道……下一秒他就朝着沈明光的胸口、那个流着血的伤口猛地扑了过去……   他本能地循着自己渴求的味道低头,露出利齿,疯狂地吮吸。   沈明光没动。   他就摸着陈臻长长的银发,眼眶发红地盯着天花板,感受着房间内被陈臻影响到的震荡,就这样躺着,任身上的陈臻吸食血。   这是维达尔,他需要我,沈明光想着。   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大概是因为陈臻吸得有点重了,沈明光开始觉得有点痛了。   心也灰暗了一些。   “你看……你根本离不开我,你需要我,需要我抱你,我吻你,要我陪你说话,照顾你,给你喝血。”沈明光喃喃地低语着,声音又冷又轻,“我不会放你走了,我要把你关起来,锁起来,让你每天就只能看到我,让你变得……离开我根本活不下去,看不到我就会疯,会崩溃,会像我一样绝望……”   血液似乎无法安抚陈臻的渴。   陈臻越喝越渴,越喝头越疼,身体也那么烫……   他感觉自己像是要从内而外地爆开一般,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往身体和大脑里疯狂地、疯狂地钻……房间里的震动也越来越颠簸,并且似乎有扩大的趋势……等沈明光听到客厅的吊灯砸下来的声音后,震动消失了。   陈臻身体又软了下来,栽倒在沈明光身上,陷入了那个令人目眩神迷的世界中。 第七十章 沉默和爆发   陈臻掉进了一片荒原里。   举目望去,周身全是光秃秃的大地,天空依旧脏黄。   世界的所有都已经毁灭,被风暴、洪水、大火毁得干干净净,所有的神、人、兽、生灵都消失殆尽。什么都没有剩下来。   世界变成了一片贫瘠,是混沌初开原始的样子。   所有的神都死了,一切都灭亡了。那场毁灭的战役发生于黄昏之时,落幕于众神陨落后。   神的身体被大水冲进海洋,英灵和死灵的尸体也被水冲走,那些多得数不清的尸体将世界之海染成了红色,海面也发出腥恶的腐臭。   在一切终结之后,无论是生前怎样高贵的生灵,他们的骨血都一同落入海洋之中血肉交融,不分彼此,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红。   陈臻立在海边看了看,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他猛地转过头——   那是一个脏兮兮的身影,是这个世界唯一剩下来的神灵——维达尔。   他拖着什么东西,拖得很费劲。陈臻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只狼。   那只狼浑身血淋淋的,身体已经被撕成了两半,看上去惨不忍睹,大概就是被他杀掉的那只巨狼,芬里尔。   维达尔怎么保下的这具尸体呢?陈臻想着,所有的神都死了,身体都融汇成了血海……维达尔被世界单独留了下来,他没有去保护别的神的尸体,却拖着这只狼的身体。   都是死了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而且维达尔看上去……这么难过。   陈臻只望了一眼那狼的尸体就偏过头去,那种心悸让他不忍再看,他仓皇地去看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人,维达尔。   他下意识地靠近了维达尔几步,但没有靠太近。他恍惚还记得自己之前似乎走进了对方的身体里,像是被吸进了对方身体里一般……他不敢再那样再经历一次,他想着,远远地看着就可以了。   维达尔看上去很难过。   其实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甚至没有皱眉头,嘴角是平的,神色也是空茫的,没有哭,没有多余的表情动作,但陈臻却能切切实实地感觉到,维达尔很难过。   陈臻很想上前去帮帮他,但手才伸过去,就发现手穿过了维达尔的身体。   “对啊,我在做梦。”陈臻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心想,“我什么都帮不了他。”   于是他就看着维达尔固执地,拖着身后那只重量不轻的兽往前走。   陈臻不知道维达尔要去哪里,或许维达尔自己也不清楚他要去哪里。他们就这么在这个孤单的世界里走啊走啊,没有目的地,沿途的风景是一成不变的贫瘠荒凉,天色也是不变的昏黄。维达尔不知疲倦地拖着那只狼往前走,他漫无目的,像是可以一直奔走,直到去往世界尽头。   维达尔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低着头。   陈臻也不知道跟着他走了多久。明明是在梦里,他不该觉得累,但走得太久了,而这个空间里又仿佛没有时间的概念,他根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维达尔还是一直在走。   陈臻开始觉得有些烦闷,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压抑难受。   最后维达尔拖着那只狼,上了一座微微高耸的山坡。   陈臻仔细地辨认方位,他看来看去,终于从这块山坡的地形判断出来,这应该是毁灭之前的兰德维迪,是维达尔的家。   维达尔走得很慢。他的脚步很沉重,裸露的那只脚因为走了太久,早已被地面磨得血肉模糊。他另一只脚上的靴子也脏得不成样子……看上去已经不再有昔日神明的光彩,倒是脏乱颓败地像个流浪汉。   维达尔把那只狼放进了一个坑里。那坑刚好容纳下芬里尔巨大的身体,陈臻想,这里之前难道是那一眼泉水吗?   等放下那只狼以后,维达尔就开始发呆。   陈臻等得非常无聊,维达尔这一发呆,又是不知道多久过去了。陈臻烦躁地围着他打转,但也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维达尔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他站了起来,把自己脚上的靴子脱了下来,放到了那只狼的旁边,转身就走了,没再回头看一眼。   陈臻看着维达尔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只狼血肉模糊不成样子的尸体,怔了一下。   他觉得维达尔这个神挺奇怪的。既善良,也踌躇,有时候勇敢,有时候软弱,有时候坚强,狠心的时候也绝不回头。这样想想,陈臻感觉这个维达尔居然有一点像自己,尤其是在做一些决定的时候。   陈臻心道,这个维达尔心里应该是后悔的吧。他当初肯定后悔自己不坚定,没有坚定地去拥抱那只狼,而是阴差阳错被推着去杀死了对方。他们没有开始过,结束也没有真正的告别,最后也只给了芬里尔一句‘对不起’。   他看到维达尔一个人漫山遍野地走了很多年,时空轮转,天地昏黄……维达尔依旧是一直孤单地行走着。   走了太久,维达尔似乎才反应过来这个世界太荒凉了,而世界让他留下,是有原因的。   于是维达尔开始建立新的世界。   他开始不知疲倦地在山川间奔走,让土地长出树苗,长出植物的根。他赤着脚去引来干净的水源灌溉植物,滋养土地,孕育生灵。   等种下了希望以后,维达尔就坐在山川之上,等着树木长高。   时间流转,等到种下的第一颗梣树和榆树终于变得高大之后,他学着以前奥丁创世的方法,砍下了这两棵树,用梣木做成了男人,用榆木做成了女人……   维达尔昼夜不息,用木头造出了新世界的生灵。那些人类落地之后咿咿呀呀地围着他转,随着四季度过一轮生老病死……   维达尔就这样看着自己造出的生灵,他们能够延续,延续后代之后再死去,生命似乎进入了一个维达尔最为厌恶的怪圈中……从死中看到生,从生中又望到了死,不停轮转……   人是这样,神也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   维达尔开始怀疑自己,也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造人带给世界生机,却也带给他自己一个巨大的疑惑。他感觉到即使是神,似乎也在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书写着命运,他也只不过是被选中的那个神,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安排着,让他来亲手来开启这个不幸的故事。   维达尔看着那些肆意悲欢的生灵,终于开始有种莫名的恐慌。   直到维达尔想起了奥丁给过自己一颗金色的种子。   他满心欢喜地把种子种下去,期待着奥丁会给自己留下一个怎样的礼物——会不会是一个能减缓他恐慌的礼物?   那颗种子长出来了,居然是一个维达尔认识的人——那是奥丁收养的一个英灵战士,叫做瓦力。   瓦力看到维达尔,倾**子对着维达尔行了礼,说:“殿下,主神把我变成了一颗种子,让我在新世界陪伴您。”   维达尔很失望。   他其实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失望,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在盼望什么。   或许是在盼望种出来的是芬里尔?是一只狼?是父神偿还他的……爱?   但维达尔自己也知道不可能种出来一只狼,怎么可能。   新世界依旧运转着,瓦力的到来没有减缓维达尔的孤单。   这个世界太安静了。   瓦力是和维达尔一样沉默寡言的神,不到必要的时候不会说话。或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奥丁才让他来陪伴维达尔吧。奥丁认为维达尔会喜欢瓦力的沉默寡言。   奥丁错了,维达尔不喜欢瓦力。   世界那样安静,寂静得让维达尔快要崩溃……   维达尔过去被叫做森林之神,也被叫做沉默之神。   陈臻清楚地看到,在瓦力到来以后,维达尔像是忍了很久终于爆发了一般,又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般……   维达尔开始疯狂地说话。   维达尔每天没完没了地说话。   说现在,说过去,说现在,说未来……对着石头说,对着树说,对着见到的任何事物说,有时候睡觉也在不停地说……无论会不会有回应。   瓦力一开始很惊诧,陈臻看着那个不停说话的维达尔,也十分惊诧。   或许是常年不说话,所以维达尔的声音很低沉,有些嘶哑。   他会指着一块石头说:“你看这块石头,它很像我以前在兰德维迪见过的一块石头,其实这样的石头有很多块,早就不稀奇了,但我就是觉得他一定和兰德维迪有什么联系。对,好像我在芙蕾娜的院子里也见到过这块石头,但颜色比这个要深一些,更大一点。不知道这块石头从哪里来,我想这块石头一定经历过很多,你看它上面的裂痕……”   有时候他会指着地上走过去的蚂蚁说:“你看那只蚂蚁,很弱小,走得很慢,我觉得他一定是有些饿了,他的同类又排挤他出来自己找食物,可是哪里有那么多食物,他抢不过那些比自己强壮的同族,只能不停地走……看到可以吃的东西就随便吃……”   “你知道芙蕾娜吗,还有她的哥哥弗雷,其实芙蕾娜总喜欢说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但我喜欢听她说话,她的声音很清脆……”   ……   “瓦力,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不想说话。我觉得以前的那个世界并不需要我的声音,那个世界有那么多神,那么多生灵,世界万事的声音都很动听悦耳,我觉得自己不需要破坏那些声音的美,我只需要聆听和感受就够了……那时候我偶尔还会觉得以前的世界太吵,所以我就更不想说话了。我就默默地听,躲到森林中,去感受静默……现在倒好了,现在的世界永远不会有那些声音了,我现在能听到的所有声响,都是我为了不让这一切那样寂静而创造出来的……而这一切,都是假的。”   瓦力不知道怎么回答维达尔,只能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他远远地看见一只动物跑过去,会对瓦力说:“以前有一只狼特别喜欢跟着我,我跟你说过了是吗瓦力?他叫芬里尔。其实一开始我就觉得那只狼和我很像……但其实也不是那么像……他是他,我是我,但是我们很合得来。他那个时候怕我孤单,每天都来陪着我说话,守在我的家兰德维迪,等着我回去。后来他跟我求婚,用自己的皮毛给我做了一只靴子求婚,亲吻我的脚踝,说他很爱我……我当时很害怕,很震惊,他怎么可以喜欢我……?我当时无法接受那一切,后来我开始觉得后悔,我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过,我还杀了他……”   维达尔说着说着,就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我是个这样懦弱的神,我不敢去面对那只兽的喜欢,我不敢彻底地去反抗我的父神,不敢彻底地去反抗那所谓的命运……你知道吗,我亲手把他杀死了……现在一切都毁灭了,世界只剩下了我……父神说我代表新生和希望,但瓦力,我想并不是这样。我不是父神,我无法抛下过去创造未来,我想念之前的那个世界,我总是想起诸神的那个黄昏,我总是想起毁灭了的一切,想起绚烂的彩虹,想起父神和阿斯加德,想起芬里尔……我这样的神怎么能创造出比之前更好的世界?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   ……   陈臻看着维达尔喋喋不休地怀疑自己,心中不禁也涌上一股凄凉。维达尔很孤单,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主神,和一个沉默寡言的瓦力,他活在新世界,但却始终无法从旧世界中走出来。   陈臻心想:他从一个沉默之神,变成了一个话痨的神。   谁知道这个神会不会因为太过孤单而被逼疯呢?   作者有话说:今天也爱大家! 为啥大家最近不怎么评论了?剧情无聊了…?(小声询问)明天就结束所有回忆了,开始谈点酸酸甜甜的恋爱~ 第七十一章 一切的起源   后来的维达尔开始做一件很令陈臻惊诧的事情。   维达尔想要重建一切。   他想要复原之前的世界,复活之前的所有神祗。   陈臻看着维达尔跳进血红的世界之海中。   他大海捞针般地去寻找那些陨落死去的神的尸体,徒劳地捞着,但什么都捞不到……他试图找到奥丁的铠甲,他父兄留下的一点点痕迹……但很显然,海太大了,而维达尔太渺小了,他什么都找不到。   后来他又开始找寻材料,试图重新锻造妙尔尼尔(雷神的锤子)。他还试图重新修建彩虹桥,甚至试图重新种下一棵世界树……   维达尔终日忙碌着,去拼凑那些早已消失殆尽的过往。   他满怀期待地做着这一切,每一次行动都充满着动力和希翼,他告诉自己一定可以成功。奥丁都说他代表了新生和希望不是吗,他一定可以让那些过去新生在这片土地上,一定能让他孤寂无望的心重新长出希望。   维达尔忙碌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陈臻看着他都觉得疲惫。他所有事都亲历其为,力图去重现他回忆里的那个旧世界……   很显然,维达尔失败了。   毕竟,过去永远无法复原,即使是神也不可以。他重新建造出的所有事物即使有过去的影子,但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的变成过去。   瓦力看着维达尔跪在那崩塌的彩虹桥前……   他想上前安慰维达尔,但维达尔随即就站了起来。   维达尔已经失败太多次了。那些失望累积成了浓浓的疲惫,让维达尔纤弱的背影看上去摇摇欲坠。   他的信心和希望也一次次地被击碎了。维达尔倾尽全力地去付出自己的时间和神力,付出期待和所有,但没有一次成功过,一次都没有。   维达尔盯着面前坍塌的彩虹桥的残骸,默不作声地沉默了很久很久。   维达尔看着他面前那崩塌的彩虹桥,这是他不知道多少次失败了。他换过很多材质来建立这座桥,但没有一次能比得上之前的华美,没有一次能比得上之前的坚固。   往日看到失败,他会难过一会儿,然后迅速打起精神对瓦力说:“唉怎么又失败了……不过没关系,我知道肯定是我少了一道工序,虽然不太清楚之前父神他们是如何修建的,但我想我一定是少了什么工序……对了瓦力,上次我们一起去找来那个……”   今天没有。   维达尔沉默地看着前方。   他连重来都不可能得到。他被孤单地留在这里,那场灾难毁灭了一切,也把阿斯加德变成了折磨他心神的地狱……他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回到从前。   他几乎快用光了自己的所有神力,但始终换不回一个他想要的阿斯加德。   维达尔突然轻轻道:“瓦力,我不再想看这个世界了。”   瓦力立即熟练地劝慰说:“殿下,我们再试试吧,一切都会好的,慢慢的,您就忘了。”   维达尔摇了摇头。   他顿了下,随即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对瓦力说:“瓦力,我说的是真的,我不再想看这个世界了,我真的累了。”   随后他就转过身,开始往某个方向走……   陈臻跟着他,看到维达尔一步步地走到到了……之前的兰德维迪。   陈臻会意外,是因为维达尔自从把芬里尔拖到这里安置好,又把自己的靴子脱下来还给芬里尔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或许是害怕面对。陈臻其实很能理解,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那只狼。就算已经死了,也很难去面对……毕竟只要想起,都是一次锥心刺骨的痛楚。   维达尔奔走着,最后终于找到了他埋葬芬里尔的地方。   时间过了太久,那上面已经长满了萋萋青草。   他伸出手摸了摸上面葱郁的绿植,然后就弯下双膝……跪了下来。   瓦力不知所以,便也只能跟着他一齐跪下来。   维达尔低头想了很久,然后他开始说话。   “瓦力,我失去了阿斯加德,失去了过去的一切,失去了父神,兄弟,臣民。我失去了我所爱着的一切,失去了芬里尔,失去了所有。”   他说着说着,那双蓝色的眼中又滴下泪来。   陈臻只看着他的侧脸都觉得维达尔一定痛不欲生。   维达尔哭了片刻,突然取下了绑着头发的淡金色发带。   下一秒,那根发带迅速地在他的手中变宽变长,飞出去将瓦力的身子捆了起来。   瓦力不知所以地看着维达尔,等他看清维达尔的表情,他的脸色终于变了。   维达尔那张秀美的脸上还挂着眼泪和绝望,但瓦力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一边的陈臻也不禁心慌起来,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突然很难过,他似乎感受了维达尔的痛苦。   接下来他就看到维达尔的身体开始发光。   维达尔的身体似乎变成了透明的.   陈臻能看到有发着光的、像是银河一样的东西在他的身体中不断地流淌着,然后慢慢地聚集他的头上,范围再次缩小,那个光团变得更小更亮,最后汇集完成后——那些光都钻到了他的眼睛里。   森林因为维达尔微微震动着。   瓦力已经失声哭了起来:“维达尔殿下,您要做什么!你不可以陨灭自杀,世界只剩下您这一个神了……”   陈臻心中一惊,他要自杀?   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是维达尔的神力?   维达尔没有理会瓦力,他伸出手,直直地把手指伸进眼睛里用力一挑——   随后他就把他眼中那亮得惊人的两个光团挖了出来……   陈臻无端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有些剧痛,那种画面冲击让他浑身都体会到了面前维达尔的绝望。   维达尔很轻地说:“瓦力,我不想做神了,我也不想看这个世界了。我累了,我想去找我的父兄。”   他已经看不见了。   维达尔原本明亮干净的蓝眼睛没了,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血洞,鲜血顺着他的眼眶滑下来,是一滴滴骇人的血泪。   瓦力看着维达尔手上那对发光的眼珠,那对汇集了维达尔所有神力的眼珠子……他知道维达尔是真的不想再活着了,一种马上就要被抛下的恐慌迅速席卷了他的心神,瓦力撕心裂肺地对着维达尔哭吼道:“殿下!您不可以这样!您……您走了世界该怎么办?您是唯一剩下的神了,森林该由谁来守护……”   维达尔语调很平静:“世界会延续。我已经创造了生灵,他们会沿着命运的轨迹一直延续。至于森林……森林就让芬里尔的后裔守护吧,他和我一样喜欢森林。瓦力,我对你传达作为森林之神的最后一道神谕:你接替我成为世界秩序的建立者。芬里尔的后裔将拥有和他一样强大的力量,他们能在月亮圆满的时候变成狼,在日出的时候变成人,免得惊扰到人类。这个种族半狼半人,是芬里尔的后裔,将代替我,守护森林和大地。”   瓦力:“不……殿下……”   维达尔下完最后一道神谕,就将自己手上那对发光的眼睛随意地掷到了地上。   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位神也放弃了自己的神格。   他转过身,光着脚,穿着白袍,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出了这片森林。   陈臻跟着他,看着维达尔一路踉踉跄跄地下山,一路上不知道跌了多少个跟头……他已经不是神了,还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那样莽撞地往前漫无边际地走……   最后维达尔来到了已经变成了一片血红的世界之海。   海面腥臭难忍,这是埋葬着过去所有生灵的大海。它代表着沉重和不详,因此永远都被黑暗笼罩着。   维达尔走到海边,等闻到那股扑鼻而来的腥臭,确认了是他找的地方后,就毫不犹豫地跳进了血海里。   大海吞没了维达尔。   陈臻的身子飘在空中,就看着维达尔的身体随着血红的海水沉沉浮浮……   他的白袍被染得血红,已经变成了一件血红的袍子。   他顺着猩红的海水飘啊飘啊,飘了很久很久。   直到飘到不知哪里,空中突然飞来八只鸟……陈臻定定看着,觉得这几只鸟……体型很熟悉,有点像陈臻认知中的蝙蝠,但比蝙蝠的体型大很多,有着绿色的眼睛和锋利的牙齿。或许它们不该被称作‘鸟’,只是这片血海中怨恨和死气滋生而出的生物罢了,只能盘旋在血海上方寻找着食物,但永远不能吃饱。陈臻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些生物,就叫它们……暂且就叫它们‘蝙蝠’吧。   它们被维达尔所吸引,便拍着翅膀在维达尔上空盘旋着,张开口说的居然是维达尔能听懂的语言:“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血海上面睡觉?”   维达尔居然笑了下,他回答那蝙蝠说:“我不是在睡觉,我只是在这里等着死亡。我不是谁,我只是等着死亡的人罢了。”   “这样等着就会死吗?”   维达尔的语气很笃定:“都会死的,就算是神也会死。”   那蝙蝠仔细地看了看维达尔,它们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死之前,愿不愿意让我们吃你的身体?这里找不到吃的,海里的残渣太少,我们快饿死了。”   维达尔想了想,随后他笑了下,居然直接点头说:“当然可以,你们吃吧,死之前我也可以帮助你们不要挨饿。但你们吃的时候,听我讲讲我的一生可以吗?我想别人说说我的故事,我太寂寞了,想跟别人说我的故事。”   这八只蝙蝠听到维达尔的答允,便一股脑地扑了下来,开始疯狂地啃噬维达尔可口的肉体,并没有给他回答。   维达尔好像并不在意有没有回答。他就当作这些蝙蝠答应了,笑吟吟地开始讲他的故事:   “我以前是个不爱说话的神,别的神也以为我讨厌听他们说话,跟我说话的时候就小心翼翼地,后来……”   他讲得很快,像是生怕它们听不完一般。他的身体皮开肉绽,被那群饥饿的鸟不断啄食……但他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痛苦,就那样任它们吃着。   等故事讲到他杀了芬里尔和诸神的黄昏的时候,正吃着他心脏的一只鸟才抬起头来,评价了一句:“你真可怜。”   维达尔就点点头,承认说:“是啊,我真可怜。”   他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讲着自己第一次遇到芬里尔的时候,他们对视的刹那。讲着芬里尔拘谨小心地坐在自己的对面对自己说‘今天阳光很好’、‘你很适合穿白色’……讲着他在冥界遇到那只脏兮兮的狼,他当时的心痛和不忍……讲着他被那只狼压住亲吻的时候心跳得快要蹦出来……讲着芬里尔向他求婚,亲吻他的脚踝,对他说:维达尔,我爱你。   讲着他们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对方,讲着他对芬里尔有时浓有时淡的想念,讲着……他怎么杀了芬里尔。   领头的那只蝙蝠抬头仔细看着维达尔。他被维达尔语气中的难过感染了,不由得停下了吃食的动作。   它看到维达尔一边说话,他眼睛的那两个血洞还不停地划出一道道的血泪来,把精致漂亮的五官染得混乱斑驳。   “那些过去对你而言真是痛苦。”它忍不住对维达尔说道,“没关系的,我们把你吃了,你马上就会死了,死了,就什么都忘了,你就不会孤单,也不会寂寞了。这片血海里有你的家人和朋友,他们将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维达尔就笑着应道:“你说的对,快把我吃了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于是那只鸟一口吞下了维达尔的心脏。   陈臻看着这八只蝙蝠分别吃掉维达尔的四肢,心脏,头部。   或许是新鲜肉体的味道在这片海中实在过于鲜美,后来这里又吸引了更多的蝙蝠来……它们一群群地涌上来,像一团黑色的飓风把维达尔包围在里面,争相抢食着被原先八只蝙蝠吃得支离破碎的维达尔。   很快陈臻就听不到维达尔说话的声音了。   他知道,维达尔已经死了,彻底死了。他的身体被这些饥饿的蝙蝠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具空落落的骨架,和被蝙蝠啄破的染血白袍,孤单地浮在海面上。   陈臻难过地看着那具骨架……他正想着,怎么就这么死了呢,突然海面上就飘来了一艘小木船,那是瓦力。   瓦力神色惊惶地划着船赶过来……等看到面前的场景,他崩溃地捂住了脸,失声对着血海痛苦地哭了起来。   瓦力哭了很久。   那些蝙蝠吃干净了维达尔的身体,他们依然舍不得离开,落在那座骨架上贪婪地舔着肉渣,回味刚刚鲜美的味道。   先前吃掉维达尔主要身体部位的八只蝙蝠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它们慢慢长出了人类的头、脚、手、鼻子、眼睛、嘴巴……   紧接着,吃过维达尔身体的所有蝙蝠都慢慢变成了人身。他们失去了翅膀,猝不及防地变成了人形,落进了血海中,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等瓦力平静之后,他抬起了头来。   他对着那群变成人的蝙蝠说:“你们吃掉的,是世界上最后的一位神,他叫做维达尔。虽然他已经抛弃了自己的神格,但那毕竟是神的身体。你们是血海中卑贱的生物,怎么能吃掉神的身体?你们必将受到惩罚!”   瓦力把船靠近那具骨架,把那个维达尔碎落的骨头一点点地捡了船来。   他一边捡,一边用怨恨的语气诅咒道:“我是他指定接替管理世界的人,我现在代替维达尔,审判你们这些弑神的怪物——你们吃掉了神,将永远只能活在黑暗之中,你们将活在饥饿之中,饿了只能饮血而生……你们不能走在阳光下,白昼是你们的禁区,你们将永远不能自由地走在阳光之下,只能活在黑暗里,苟且偷生!你们的血将永远冰冷!永远无法感受爱!”   之前跟维达尔说过话的那只‘蝙蝠’抬起了手,急切地打断瓦力:“我们是经过了神的允许才吃下他的!他同意了!”   瓦力冷笑:“但你们依旧弑神了。”   那只‘蝙蝠’之前便有些同情维达尔,于是说:“因为这位神看上去很痛苦,他好像很想死,我想我们其实是帮了他,他真可怜……这位神,还有救吗?”   瓦力说话间已经默不作声地把维达尔的骨架拼凑好了。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发亮的珠子。   瓦力眼眶发红地看着手里的东西,那只维达尔的眼睛。   他说:“维达尔不愿意看这个世界了,但这个世界如今的一切都是他所建造的,他或许觉得他做得不好,但他代表了开始。他始终活在过去,但他应该拥有未来。”   瓦力一边说着,一边闭眼用手在那颗眼睛中细细地翻找……随后他从那颗发亮的眼珠中取出了什么,随意地往海里一丢。   下一秒他捏碎了手上发亮的眼睛,把那些亮晶晶的光芒均匀地洒满了维达尔那骨架的每一个角落……   很快奇异的事情就发生了。维达尔的身体居然慢慢的长出了血肉筋脉……那生长速度快得惊人,很快,新的维达尔就生长完成了。   那是一个新的维达尔,和初生的一切事情一样美好。   那些变成人的蝙蝠都很惊奇,领头的那只蝙蝠说:“他闻上去没有之前那么美味了,他现在是普通的人是吗?”   瓦力说:“对。”瓦力指了指被他掷在海面上的东西,“维达尔痛苦的记忆被我取出来了,现在的维达尔复活了,但只是个普通的人罢了。但我要维达尔活下去,去看看未来的、他所创造的新世界,并且再也没有痛苦。我要他拥有永恒的生命……等到他愿意醒来的那一天,他会醒来。”   瓦力指着那领头的八只蝙蝠道:“你们最先吃了维达尔完整的身体,你们将永远背负守护他的责任。我将维达尔的肉体交给你们其中……是谁吃了维达尔的心脏?”   之前跟维达尔说话的那只蝙蝠连忙上前:“是我。”   所有的蝙蝠里,只有他有思维。因为他吃掉了维达尔的心脏和头。所以只有他会对维达尔有怜悯之心,也能听懂瓦力的话。   瓦力点头。他取下了手腕上缠着的金色发带,递到了面前这只蝙蝠的手上。   “你们将拥有永恒的生命,永生是我对你们的馈赠,也是惩罚。”瓦力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很沉重,“你们的使命是守护等待维达尔醒来。你们必须保护他,让他快乐地拥有永恒,去看看新世界……要知道,这是你们亏欠他的。”   那只蝙蝠看着自己手里的金色丝带,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一定会回报这位神的。这是神给我们的惩罚,也是我们的荣耀。”   瓦力听到允诺,便把维达尔的身体交给了这只蝙蝠,悲戚地划着船离开了这里。   而那只蝙蝠抱着维达尔的身体,他突然看到了海面上飘着的那一颗,淡淡发着光的圆珠子。   那是瓦力抽出来地……维达尔那痛苦又美好的记忆。   他看着那颗珠子,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这么宝贵的记忆,虽然痛苦,但就这样丢掉,真的好可惜。”   于是他小心地捏进了手里,带走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同伴。   他还抱着维达尔,看了看身前那些不断挣扎从飞禽变成人形的同伴……他们吃掉的肉体数量不一,吃得最多的只有包括自己在内的八个。   他想了下,对面前的七个人说:“我们吃得最多,罪孽也最深重。所以我们该背负起更多的痛苦,我们该管理起我们的同伴。”   他面前的七个人还没怎么开智,他们懵懵懂懂地,看着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陈臻呆滞地看着这一切……   一切都重合了。陈臻恍惚着……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就是……血族八个始祖最开始的样子。   而我……就是那个醒来的——   维达尔。 第七十二章 眼睛   陈臻再也无法自我欺骗下去了。   他恍惚间想起了自己记忆的开端——那时候脑中残缺的画面,那些洪水、暴雪、大火、毁灭……都来自与这个似真似假的世界。   他在新世界里醒过来,不记得自己是谁,浑浑噩噩地生活好多年。他确实没有烦恼和痛苦,但总觉得失去过什么。原来那段痛苦又美好的记忆早就被瓦力狠狠抽出来,丢到地上,让他成为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那些过去是属于森林之神维达尔的,也是属于他的。   他想:或许自己是维达尔,但又不全是维达尔。自己是他的一部分,即属于他,又脱离他。   他很想否认自己不是那个维达尔——不是该有多好,那他就没有杀过那只狼。   瓦力说得太对了,为什么要让他记得?那样痛苦的记忆,为什么要让他再次经历一遍?   陈臻像一抹游魂一般,跟着面前那八个人,看他们带领着他们的同族,在血海中游荡沉浮,直到来到地面,开始在世界生存下去。   因为瓦力的诅咒,他们开始把世界之海的血水作为食物,饮血而活,他们开始称呼自己血族。世界之海周边所有的生物都对这个种族感到忌惮,因为他们残忍而冷血,拥有强大的力量,对一切生物进行狩猎。   等世界之海的血水都快被他们喝干之后,他们开始找寻别的食物——他们喝走兽的血,喝飞禽的血,到后来饿得急了,就开始喝人类的血。   有些时候,人们叫他们吸血鬼。   陈臻看到他们分出了阶级。一开始吃下维达尔身体最多的那八个人,成为了领袖。吃得多一些的,力量稍微强壮一些,是后来的纯血种。吃得少一些的,力量就稍微薄弱一些,是后来的普通血种………   陈臻看到他们一代代地延续下去。他看到那八位始祖开始用死亡去初拥一个后代,把生命寄托给下一个绝望的人,让罪恶的命运不停地延续下去……   但知道这一切始末的,只有那个手中拿着金色发带的第一位始祖,也就是他们的……大长老。   第一代大长老,也就是那个对瓦力许下承诺的人——他始终认为这一切都是由自己造成的。因为如果当初他没有开口问维达尔:我们能不能吃掉你?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个秘密一开始只被他知道,其他七位始祖起初并未开智,还不理解他所做的一切……可等到同族真的开智后,第一代大长老又不敢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了——   他既怕同族不愿意和他一起守护,也怕同族会再次吃掉维达尔的身体。   所有的血族中,只有他吃掉的是维达尔的心脏和头。或许就因为如此,他延续了维达尔性格中的悲悯。他真切地敬重维达尔,那是他无法逃避地命运,可是其他人呢?其他人也能和他一样这么不顾一切地去守护维达尔吗?他无法肯定别人的心。   于是所以他选择只让自己知道这件事。   他做了一个决定,他把这个使命变成了大长老这个位置独一的任务。这个任务会世代相传下去,将成为他们永恒的枷锁和负担。   大长老拥有最多的权利和最强的力量,但他一旦被上一个大长老初拥为血族之后,就只能用一生去守护这个沉重的使命。他的一生只能献给那个使命,这就是他成为大长老的全部理由。只要活着,存在,那他的一生都只能用来等待和守护,等着维达尔醒来,把他变成血族,让维达尔安然无忧地过一生。   陈臻看到,每一个大长老初拥继承人之前,都会把一个盒子,一条发带,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交付给对方。   “盒子里是神记忆的碎片,是珍贵的东西。”陈臻看到那个陌生的大长老对着他面前的金发男人说,“这条发带是托付者留下的信物,是神的礼物,我们需时刻佩戴。这把钥匙是开启地下十二层冰棺的唯一一把钥匙,那个冰棺里沉睡着我们世代守护的神,他是我们血族真正的始祖。大长老存活的意义……就是等待维达尔醒来,保护他顺遂地渡过永恒,并且不能让维达尔、也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现在,你愿意永远背负这个使命吗,拉斐尔?”   陈臻看到那个金发男人接过了盒子、发带和钥匙,郑重地点头说:“我愿意。”   ……   陈臻恍恍惚惚地看完这一切,他头疼欲裂,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蹲下/身子抱了抱自己,等觉得头疼减缓了些,他突然听到了吟唱声。   陈臻睁开了眼。   这次面前是森林。   瓦力一边吟唱着森林的赞歌,一边用手刨着手下的泥土……   随着他的吟唱声,森林中的生灵都纷纷被他的呼唤所吸引而来,聚集在他身前。   瓦力挖啊挖啊,终于从那土中找出了一具七零八落的残骸。   那是早已死去的芬里尔。   不知道为何,芬里尔的身体居然没有腐化。或许是维达尔做过什么,这具身体还像陈臻之前看过的那样。   瓦力从怀中掏出了维达尔的另一颗眼睛。   他把那颗闪闪发亮的眼睛,放到了芬里尔的胸口处。   那具残骸开始发生变化。维达尔的神格代表着新生和希望,他的神力也是新生和希望。他的眼睛可以复活世间任何死去的东西,哪怕是芬里尔。   瓦力看着芬里尔之前被撕成两半的身体慢慢地复原,他身上的伤痕也慢慢地愈合,甚至之前背上那块仿佛永远都不会愈合的疤也长出了完好的皮毛……   瓦力看到芬里尔慢慢地复原了身体,然后他睁开了自己琥珀色的眼睛。   芬里尔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维达尔呢?”   瓦力说:“他死了,因为你,因为那场战争,他已经死去了。”   芬里尔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   那颗心脏和维达尔的心脏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他呼吸的来源,心跳的始末……他能看到那颗眼睛中的一切,能看到维达尔经历过的所有痛苦和挣扎,猛然间,芬里尔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居然不知道下一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好。   毕竟他做错了好多事。他杀了维达尔,他始终让维达尔痛苦,始终让维达尔两难,而现在……   芬里尔最后问瓦力:“维达尔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救活我?”   瓦力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为了让你痛苦。”   芬里尔说:“我已经够痛苦了。”   瓦力冷笑:“芬里尔,让我告诉你吧。你搞砸了一切,你吞下了主神,伙同洛基搞砸了诸神的命运,搞砸了所有的秩序……你去招惹维达尔殿下,让维达尔殿下因为哭泣,愧疚……你以为殿下最后自毁神格选择死去是因为什么?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不自量力地要去招惹维达尔殿下!因为你不自量力地以为自己可以挑战命运和神!现在一切都毁了……维达尔殿下也死去了,你不是很爱维达尔殿下吗?那我就让你活过来,让你尝尝维达尔殿下的痛苦……”   芬里尔看上去很难接受,他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喃喃地重复说:“我已经够痛苦了……”   “还不够!”瓦力恶狠狠地对芬里尔说,“你的痛苦会没完没了地持续下去!你现在有了维达尔殿下的眼睛,你永远都不会死,你将永远活下去,活在没有殿下的世界里,在思念和愧疚中煎熬……殿下已经将守护森林的使命交托给了狼族,而我将殿下的身体交给了世界之海边上饮血而生的怪物,他们会守护殿下在新世界醒来!你将永远不会和殿下再有交集,狼族和血族将会成为永生永世的宿敌……芬里尔,但凡你还有一点廉耻和敬畏之心,你就该知道,你活下去是为了赎罪,你将永远活在悔恨之中……”   芬里尔没有回答,他趴在地上,前肢缩着,紧紧地抱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瓦力还在说话:“你将会在世界中不断生生死死,但没有什么能够真的杀了你……除非挖出你的心。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我想你该明白,你不该再去打扰千年后醒来的维达尔殿下,回想下你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吧,你只能给殿下带来痛苦和绝望……所以,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巨狼芬里尔,你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等待和痛苦之中……”   瓦力其实自己也拿不准芬里尔到底会不会去打扰千年后醒来的维达尔殿下。但那些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他心中有着对芬里尔浓浓的怨恨,他知道让芬里尔永远地活在自责和悔恨中就是对他最残忍的惩罚……而且,或许维达尔自己,也希望芬里尔能够活着吧。   瓦力最后说:“你将永远活在痛苦中。无穷无尽!永不止息!”   陈臻被瓦力那怨毒的语气惊得整个人都呆滞了。   无穷无尽……   永不……止息……   陈臻看着芬里尔埋着头,他抱着自己的心脏,整个身体伏在地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过了会儿,他从那个土里挖出了一双靴子,珍之若重地紧紧地压在心脏前,张口对着森林发出了一声久久不绝的叫喊。   那一声狼嚎太响了。陈臻离他很近,瞬间被震得捂住耳朵……可那声音又响又烈,就算紧紧捂住双耳依旧往脑中往心里钻着,和心跳碰撞呼应……陈臻一瞬间又陷入迷离的错觉里,这声狼嚎他在金宫里听过,在诸神的黄昏里听过,在被囚禁的那个禁室的无数个梦里也听过……   瓦力最后那几个字也萦绕着……   无穷无尽的等待   痛苦……   无穷无尽……   陈臻看到芬里尔的胸口处越来越亮,那光芒呼应了过去,照映着现在,投射/进未来,把一切都淹没,刺得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在那团光芒中陈臻才终于意识到,沈明光为什么说他的心是自己的东西。   那不是一个爱的形容,不是一句听上去浪漫的誓言。沈明光的心,其实是……   ——自己的……眼睛。   陈臻被那团刺眼的光包裹住,下一秒脑中轰地一声巨响——   陈臻被那道光拉回了现实。   他睁开眼,面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身体和意识都再次回到了这个‘新世界’。这是他和沈明光的那个家,卧室里一片黑暗,窗外在下着雨。他已经回到了中国的这个西南小城,也是有沈明光的世界。   陈臻置身于黑暗中,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到窗外的雨声。   沈明光一直本来趴在床边上,陈臻只是随便动了下,他立刻就抬起了头。他的第一次反应是去拧床头的灯,但陈臻慌张地打断了他:“你别动!”   沈明光语气还带着点睡意:“我怕你害怕……”说完他就伸出手打算抱陈臻,陈臻心里一阵心酸和难堪涌上来,避开了那个拥抱。   他其实从没跟沈明光提起过自己怕黑。毕竟太讽刺了,一个始祖血裔的继承人,居然会害怕一个人待在黑暗的地方?陈臻从接受自己的身份之后,就小心地埋藏着自己的这个弱点。现在想来,或许其实这具身体本身,也是抗拒黑暗的吧?当时他能和莉莉丝成为好朋友,也正是因为彼此都有这种无法对外人无法言道的弱点,作为血族,居然一个怕血,一个怕黑,简直荒唐。   沈明光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他有些怕黑的,但是自从发觉后,只要两人在家的时候沈明光都很注意这个问题,自己没在陈臻旁边的时候一定会给他留灯。   陈臻说:“你别开了,我不想面对你。”   沈明光动作怔了下,手就僵在半空中。   陈臻此刻才突然感觉脸上一片冰凉。   他伸手摸了摸,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他伸手胡乱抹了把脸,尽力稳着声音说:“我都知道了,你也不必再骗我什么了。”   如果按照往常他们的相处模式,沈明光一般都会对陈臻的要求妥协,但是这次他没有。   陈臻不让抱,他就转过身子强硬地拧开了手边的台灯,让晕黄的光线照到他们脸上,也暴露彼此此刻的所有不堪。   沈明光就这么看着陈臻。他的目光虔诚而绝望,还带着一些难以言喻的落魄和恐慌。从陈臻的位置望过去,沈明光的脸一边明一边暗……倒和沈明光这个人本身契合了,他就活在一半是光一半是影的世界中,一边是自己,另一边装满了陈臻。   灯光温柔的色调和他硬朗鲜明的脸部轮廓形成了很是不同的反差,他有黑得像曜石一般的眼和发,在光下显得离奇英俊。   他开口说:“我没有骗过你。”   沈明光想伸出手去抱他,帮他擦擦眼泪,但陈臻现在浑身都是防备和疲惫,于是他犹豫了。   陈臻摇头:“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来找我,装作不认识我,让我爱上你,后来又想离开我……我问你,如果中秋那天我不去杀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我……”沈明光闭了闭眼,“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忍不住,但如果你知道了我是狼人的话……”   “所以呢?!”陈臻带着哭腔冲他喊,“所以你就可以这么对我吗?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打算之后就离开我,再也不见我?!”   他情绪又开始起伏,胸间积闷的痛楚也化成了无名的怒火,“我就那么好拿捏是吗?你就认定了我会喜欢你,反正我只要靠近你就会觉得熟悉想要亲近,闻到你的血会让我失控都是因为我的眼睛是你的心脏,我根本就无法拒绝你,你明明知道这些……”   沈明光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按住陈臻的肩膀,语气很冷静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我靠近你因为我忍不住,我会不告而别是因为如果你知道了我是狼族肯定会接受不了……我原本的打算是等过一段时间,给你写信,坦白一切,或者用别的方式先让你别那么反感狼族……我想过很多办法,每一天都在想,但是我没想到……”   “你也知道我肯定会接受不了吗?”陈臻情绪激动地打断他,“还是说你认为现在这样我就能接受得了?”   随着他情绪的起伏,整间屋子又开始微微地摇晃。   沈明光听到陈臻说这些,像是放弃了交流。他只犹豫了片刻,就上前按住不停挣扎的陈臻,把他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随便你怎么想了。”他低头去吻陈臻脖子上那个月牙形的烙印,“你昏过去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想过如果你醒过来后会不会无法接受我,会不会还想要离开我……总之,这次无论是因为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了……我想一切都不晚。”   陈臻被他亲得手脚发软,奇怪的是被沈明光的味道和身体拥抱住的瞬间,他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平静了下来,焦躁感慢慢地退却了,随之而来的是麻酥酥的愉悦感。   也是。他们在一起,才是真正完整的。   “我现在真的不想面对你……”陈臻声音带上了些哭腔,他无端觉得沈明光现在的状态有些奇怪,让他有很不好的预感,“你先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让我先去找大长老……或者去别的地方……”   陈臻心中依旧有很多话没有问明白,有很多脾气没有发,但沈明光的这个态度看上去……   沈明光答得很快,语气也十分坚决,“不可能。”   陈臻还打算说什么,沈明光突然用指腹摸了摸他脖子上的烙印,然后对他说:“你现在可能看不到……我来讲给你听吧,你脖子上的这个烙印是个月亮,它在平常的日子是弯的,在特殊的时候是圆满的……只有我们相爱,我才能对你完成烙印仪式,维达尔,你也是那样爱我,对吗。”   “来得不是时候……”沈明光不知道在感慨什么,他叹了口气,“但我觉得,你接不接受也无所谓了,反正你接不接受我都不打算让你走。反正我总是搞砸一切,以前是,现在也是……那还不如就做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爱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就把你关在我身边,反正我至少能拥有你。”   陈臻被他的语气惊得不知如何回答,更令他觉得恐慌的是他下一秒就发现沈明光和他的身体都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他的腰被硬邦邦地戳着,自己身上被沈明光碰到的地方也软绵绵的……   陈臻甚至没有力气去挣扎了,因为他已经被空气里越来越浓的森林气息熏得手脚发软,他现在唯一的渴望就是……身后这个人能碰碰他,抚摸,亲吻都可以,只要触碰。   沈明光取下手腕上的发圈,帮他扎了扎那一头银白的长发。只是扎个头发,他的手指穿梭间已经让陈臻痒得浑身发颤。   他扎好了头发,又低头亲了亲陈臻脖子上那个已经变满的圆月烙印。   沈明光一边帮陈臻褪下他身上的睡袍,一边道:“无论你接不接受,你都是我的爱人。如果你不接受我,我就把你关起来,绑起来,锁起来,让你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看到我一个人,逼你接受。”   陈臻:“你……你说什么?”   沈明光已经脱下了陈臻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他伸手覆了上去,语气缱绻:   “维达尔,对不起,这是我成年后的第一次发情。它来得很快,和在阿斯加德那次一样……但这一次,我希望能跟你一起度过。” 第七十三章 月凉和烙印   沈明光的发情期和陈臻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以为沈明光会直接失去理智,但奇怪的是,现在看上去,倒是更像他进入了发情期。   陈臻浑身难受得根本冷静不下来,不由自主地自己去磨着下面。   这也不难解释。沈明光一边咬破自己的手腕喂他喝血一边说:“你会被我影响,我烙印了你,而我的身体又因你才能活着……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一体的。   陈臻尾音颤抖得都要把舌头咬破了,“我……我不想……”   “你想。”沈明光替他做了决定,“你嘴上说接受不了我,身体却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了。张嘴……对,乖。”   沈明光还在说话,他的声音暧昧地出奇,反正落在陈臻耳边就让他腰酥骨软:“我们和任何人都不同……我的血和味道能让你失控和发情,我的存在本身也能镇定你因为不完整而引发的焦躁……你看看你这里,别人都要做准备,你根本不用,你只要在我身边,喝我的血,就能湿得像现在外面的雨。”   是吗。陈臻迷茫地想着,原来我在他面前会这样失控,不是什么命中注定,是因为我跟他本就是所谓的‘一体的’?那么那些动情的时刻,欲望中沉迷的时分,也都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无法分割……自己会像女孩一样,下面流出那么多不该有的液体来,不是因为……爱?似乎是因为比爱还要深的一些东西,是因为他们本身是一体的,是从世界之初开始就纠缠在一起的宿命感。无论是阿斯加德的维达尔,欧总部的维达尔,还是中国的陈臻,都无法逃开以前的芬里尔,无法推开现在的沈明光。   作为现在的陈臻来讲,心里也还接受不了那种沉甸甸的宿命感。这样实在是太犯规了。烙印了我,还说我的身体都是他的,只会对他这样,因为我们的命运本就无法分割……   那种感觉对陈臻来说真的不太好,他讨厌这种不自主和无法掌控自己的感觉。之前如果可以催眠自己说因为爱,可现在知道了所有的缘由,那些爱多多少少带着欺骗,陈臻就觉得自己很可笑了。   为什么不让我选择?   陈臻被强硬地卡着下巴喂了一嘴的血。他推不开沈明光,身体软得像棉花……沈明光一边咬他耳朵上的软骨,一边说:“我20岁了,维达尔。我化形后的第一次发情期会持续很长时间,大概两个星期……这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这是烙印的最后一步,等过了这次发情期,我们就能真正完整了。除非你把我的心挖出去要回去,不然你到死脖子上都要带着这个月亮。”   “你……”为什么还这么清醒?陈臻想这样问,但理智告诉自己这样说不妥,万一沈明光顺势就变疯呢。也不对,沈明光现在看上去比疯了还吓人。   所以他说,“你看上去不像是发情,你在骗我,你又想骗我。”   沈明光脱了上衣,他用稍软的声音命令说:“抱紧我脖子,我带你去看。”   陈臻很不配合,软绵绵地在他怀里挣扎。自然是没什么用的,沈明光抱着他去打开了灯,又带着他走到穿衣镜前,灯光照着他们的赤裸。沈明光把他按到镜子上,捏着他的下巴说,“你自己看。”   看什么,陈臻看到陌生的自己和沈明光。   他的头发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的?浑身也好红,他嘴角还有残留的血,眼睛红得不行……陈臻看到自己脖子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青色烙印,那里在发烫,烫得有点痒,痒到心里面去。那是沈明光留在他身上的标记,连着沈明光的情和欲,也连着陈臻那不断升腾的羞耻心。这太荒唐了,太快了,他无法接受这种莫名其妙就属于另一个人的烙印,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沈明光舐咬着那个圆月,一边拉下裤子的拉链:“你看看我有没有骗你。你完全醒来的时候我会迎来第一次发情期,我们需要一次漫长的性爱来完成最后的烙印,这是规律。”   沈明光胸口还缠着绷带,有隐隐的血迹从心脏那里渗出来。他的样子看上去很陌生,陈臻倒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但这一次最可怕……那种隐忍中的引坠感……很危险,也很温柔,是令陈臻过去沉沦无数次的那种温柔。   陈臻恨自己到了这种时候还在心软。   于是他说:“你没有尊重我,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这样,我以后会恨你。”   沈明光好像不太在乎,一边分开他的腿,食指抵着早就湿润的穴口揉弄了几下,便坚定地插进一个指节,慢慢地帮着陈臻扩。他说,“无所谓你恨不恨我,你恨我是应该的。我杀了你父神,毁了你的家,又亵渎了你这个高贵的神……你恨我才是对的。恨我,恨我是最好的,就算恨我也要做到底,你多恨我一些,我心里也会平衡一些。”   那根食指搅得陈臻非常痒,沈明光知道碰他哪里舒服,就一直扩到那里,用指尖不轻不重地磨,又去拉他摸自己前端的手,按在身后,“我以前对你太好了,以后不这样了。以后不让你摸前面,我也不给你碰,你学着用后面射,好吗维达尔。”   陈臻整个人缩在他怀里,软得快成一滩水了。他觉得很难堪。这是最可悲的事情,他也想要。   他不自觉地就把臀抬高了,去贴沈明光的手掌,沈明光就一只手戳着他那里,又探了几根手指进去搅弄,另一只手包着他挺翘的臀肉揉,一边还不甚满意地继续分他的腿,让他岔成一个完全打开的姿势,还要出声说:“里面吸得我都动不了,看上去很想要。”   说完沈明光就拍了拍他的屁股,抬起陈臻的一条腿说:“我要进来了,维达尔。”   陈臻看着镜子里面的情状,周身都是化开的浓香,是森林的味道,也像焚后的松枝,缠着意识和理智。他挣扎着和沈明光徒手开始了一场看上去很可笑的肉搏,是真正的肉搏——两个人都没穿衣服,他咬着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去和沈明光推搡着,攻击他,试图逃开让他恶心的这场性事。   沈明光明显让着他,两个人从镜子前打到床上,他被死死地压着四肢,陈臻侧头大力去咬沈明光手上那个正流着血的口子,膝盖屈起来想把人踢开,结果陈臻身上没什么力气,看上去倒像是自己缠缠绵绵地把腿挂了上去,沈明光顺势把他腰提了提,居然笑了下,“干什么呢,这样子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陈臻气得头皮发麻,等他气急抬手一个肘击撞到沈明光的胸口,那雪白的绷带上立刻有血渗了出来,染开一大片,吓得陈臻浑身都僵了下。   沈明光看上去依旧如常,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势低头去含住陈臻的嘴,帮他把唇边齿上的自己的血迹都舔干净了。   陈臻不敢动了,就任他亲着。等沈明光进来了他也没敢动一下。   他就是觉得有些委屈,但什么都说不出口。心里脑里都很乱,明明什么都还捋不清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碰上这人的发情期,莫名其妙地要被压着上十来天,这到底算什么。   等沈明光完全进来了他才感觉到不对劲,里面有个地方,不深不浅的,擦过一下他就浑身颤一下……他在沈明光黑色的眼里看到了眼光迷离满脸潮红的自己,银发早就散开了,铺在身后,像一条柔软的毯。   是很不对劲。等沈明光含着他的喉结重重撞了一下,他带着哭腔‘啊’了一声就再也不愿意叫,死死地咬着嘴,闭上眼,也不敢再看了。   看不见,还能听到。沈明光还要一直说:“以前你很喜欢叫的,叫的时候明明很害羞,但还是会叫出来,是想告诉我你也舒服,我知道。明明两个人的事情,你舒服我也舒服,还要自己骗自己说不喜欢,我们维达尔真的很不诚实。”   陈臻脑子里面轰轰响,下面黏黏腻腻的水声像是比窗外的雨声还要大,听得他好烦,好热,热得想哭。那种奇异的感觉在堆积,堆叠,把身体抛得很高,像是一层层的浪打过来把他一直推到赤裸的欲望面前逼着他去接受自己的渴望。他开始觉得很害怕,这具身体像是不属于自己了,它现在明明就属于沈明光。   沈明光一开始还很克制,没有很凶地撞他,到后来,两个人都有些失控了,陈臻捂着嘴都忍不住开始叫床,他完全失去自主权了。沈明光呼吸粗重把自己抽出来,提着陈臻的腰把他压到墙边跪好。他喜欢这个姿势,陈臻不喜欢。这个姿势很屈辱,是完全接受和臣服另一个人的跪姿,沈明光现在需要这种认可的错觉。   沈明光压着身体里那些疯狂窜上来的施虐欲,去握住陈臻脑后那一把长发——他告诉自己,还是要把握着轻重,虽然是这么漂亮的头发,可以前就想捏着这样上他一次,那为什么不是现在。等他对着那个软烂得小口把自己再次沉进去,起起伏伏地动,再低头看陈臻脸上一片水渍蒸腾出的红……他们肉贴肉地磨着彼此的身体,身体和灵魂交融带来的战栗感从皮肤传到血肉,再传到骨骼,再进入心里,吐出口变成陈臻一句句的呻吟,叫得断断续续,好听又勾人,落在身上是他流出来的水和眼泪。多好,这些都和他有关。   “其实瓦力对我说的那些,有一句是错的。”沈明光一边咬他脖子上的月圆,一边还要防着陈臻去摸自己前面的手,“他对我说,我会永远活在痛苦里,他说恨意不会止息,但不是的……我觉得你爱我,你在阿斯加德就爱我,你一直爱我,你只是不敢说。我不是永生的,你也不是永生的,但是我们爱着彼此这件事是没有停止过的……怎么,这里舒服吗?撞这里你就缩一下……”   陈臻被撞得根本跪不住。他的身体比沈明光敏感太多,一进去就带出一大片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水,可能不是森林之神,是水神吧,沈明光想着。   沈明光看他一边叫,一边哭,一边塌着腰去迎合自己,下面紧了点,知道他快到了。就提着他的头发把陈臻的脸带过来,一边亲一边又重又快地开始顶弄,很深,很急,很重……沈明光看他被插到失神的样子,呻吟都堵在嗓子里,他这样子太漂亮了,那种纯真的色气能让人浑身都烧起来,发疯。   温柔地、紧紧地裹着他,像是维达尔本身。沈明光最后重重撞了他一下,如愿地看到他哆哆嗦嗦地抽搐了一会儿,眼睛都没焦距了,看上去很脆弱,脆弱得更想把他打开,从头到脚地拥有。   陈臻一边哭一边射出来,射在沈明光手里。身后沈明光还在动,含着他脖子上的那个月亮动……他浑身都好烫,全是沈明光身上的汗、血,还有些微腥的液体。   “舒服吗?以后都只能这样射,我们一起学习。”沈明光拨着他的头发,语气很温柔,下面的动作莽撞了一些,“别急,我们还有13天。” 第七十四章 薄荷味的吻   其实这十三天的发情期,比陈臻预想的要温柔很多。   不过有时候温柔也会杀人,也能杀得人十分痛苦。陈臻不知道沈明光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也折磨自己……不过好像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这样,在阿斯加德也是这样,无论如何都只会让对方不好受,爱和伤害都一起砸过来,让你分不清哪个更重要了。   陈臻很失望,他对沈明光说:“我觉得我好像没有认识过你,以前你不会强迫我。”   沈明光看上去非常坦然,他亲了下陈臻汗湿的头发,把湿黏黏的液体暧昧地抹在陈臻脖子上,回答说:“我现在后悔以前没有强迫你,我以前对你太心软了。”   陈臻就只能扭开脸,不去看他眼里的疯狂。   他安慰自己说,可能沈明光度过了太长的岁月,太寂寞了,隐忍太久,才让他变成了这样。   沈明光是复杂的。有时候温情,有时候凌厉,明暗交杂,活得很辛苦。陈臻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疯狂的爱人,事实上,他甚至还没有时间去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他需要时间去消化那些庞大的记忆和过去,但沈明光没有给他时间去适应,他强硬地把陈臻拉进了自己的世界,让他看到自己最疯狂可怕的一面。   陈臻浑浑噩噩地和他做。   做的时候倒是不会想太多,至少性是直接纯粹的,他们的身体太过契合,陈臻有时候挣扎、反抗,有时候也会试着去享受,那种复杂的心情很难以言喻。虽然心里很抗拒,但是身体完全无法拒绝……反正每一天陈臻都对自己非常沮丧。   他们好像回到了之前住在一起的那些时光,除了两个人看对方的心境变了,别的好像也没有太大变化。   哦,还有一点变化,就是陈臻变得沉默了。他们似乎回到了阿斯加德的那眼泉边,陈臻在慢慢地变回那个温柔沉默的维达尔,而沈明光也在变回那个偏执的芬里尔。   做的频率也不算多,一天两次左右。沈明光始终克制着自己,不做的时候就抱着陈臻,两个人在沙发上,看陈臻以前喜欢的那些动漫和电影,陪他听钢琴曲,跟他说话。   “不是答应了你以后陪你把你看的东西都看一遍吗,现在我们有时间了。”沈明光一边揉着陈臻的腰,抱着他很小幅度地动,面前的投影仪上放的是之前沈明光说打死都不看的柯南,“维达尔,快告诉我,这集的凶手是不是这个店员?”   陈臻已经很久没穿过衣服了。反正在这个家里他没什么穿衣服的必要,沈明光每天做任何事都把他抱在怀里,实在困了要睡觉的时候就把他和自己手脚都紧紧地绑在一起,睁开眼就吻上去,抬起他的腿,让陈臻和他开始又一次的沉沦。   陈臻闭着眼睛,脸很红。他腿换了个姿势,一直曲着有点麻。结果动了下后面塞着的东西碰到某个点让他浑身麻了下,但他没叫出来,咬着嘴唇忍了忍,才丧气地说,“你这样有意思吗?”   沈明光恍若未闻,一边吮咬他脖子上那个月亮,又细细密密地去给那些吻痕上添上了新的,还在锲而不舍的问,“我觉得这个店员很可疑,我猜他就是凶手,如果我猜错了,那今晚我就不弄你了。”   陈臻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又立刻骂自己,你在高兴什么,就算今晚不做,后天呢,大后天呢,以后呢。   他懒得说话,索性闭眼装作什么都不在乎,默默地忍着身后不轻不重但存在感十分明显的动作。沈明光真的很讨厌,做的时候换着花样折磨他,一天来一种,今天激烈明天温柔,今天发疯明天正常,有时候轻有时候重……虽然总体来说陈臻没受伤,没有任何不适,但是那种屈辱感是一天叠着一天地累积上来,让他恨透了为什么自己还在心软。   还不能打。沈明光胸口那个还没痊愈的血洞时不时地就渗出血来提醒陈臻:你看看,你杀过他一次。   不对,是两次。第一次你可是直接把人家杀死了,他身体都被撕成了两半……能活下来,靠的还是他全部神力化成的其中一颗眼睛。要是一个没忍住再跟他硬碰硬地打起来,沈明光又有什么三长两短,到头来还是自己打自己脸,可笑之极。   大多时候陈臻都在默默地发呆,去想那些零散的过去。他问过沈明光,“你真的生生死死过很多次吗?”   “不是很多次,是上千次了吧。”沈明光语气甚不在意,“我一直在等你醒。时间太长了,我也记不得到底在多少个世界行走过。活着、死去过很多次,对我而言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可言,不重要。有时候我会告诉自己别去想你,忘了那些,试着放下那一切,去看看世界别的风景……”   他一边帮陈臻梳头发,梳好了就开始给他编发。手下灵活地绕着圈,突然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记得吗?在阿斯加德的时候你不常编发,只有去见奥丁的时候会编,再戴上一个金色的发饰,应该是芙蕾雅给你的吧。那时候你在泉水边自己编发的时候,我就在你身后一遍一遍地看……其实也没有看过多少次,但我用眼睛记得牢牢的,在梦里演练过无数次。我当时就在想,如果能给你编一次头发,就好了。”   沈明光结束手下的工作,满意地看了看陈臻束好的头发。还不错,就差一件白袍了。   他抬了抬陈臻的脸,深深地望进那璀璨的蓝中,“我在没有你的世界找不到和你一样的人。他们都没有你耀眼,没有你美好,所以我怎么可以忘了你。你不在的那些年,我想过成为你,把自己活成你的样子,去爱你所爱,信你所信……可后来我发现不行,那太难了。我是个自私的人,只想以我的名义……完全地拥有你。殿下,我已经等了你千万年,梦里都在呼唤你的名字。”   说完沈明光拉着陈臻的手,很轻柔地吻了吻他的指尖。   陈臻眼眶发红,他狠下心把手抽回来,偏开头不去看沈明光,“所以你应该是最明白我的人。无论是之前的维达尔,还是现在的维达尔,我都最讨厌别人强迫我。你这样是我逼我恨你,我们不会和从前一样了。我现在觉得你就是个疯子,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根本不讲道理。”   沈明光油盐不进,一提起这件事他就会真的发疯,“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虽然知道不该这么说,但陈臻还是勉强硬气着说:“先放我走。”   果不其然,沈明光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直接把陈臻抱到餐桌上,一边扯乱他刚刚才替陈臻编好的头发,一边掐着陈臻的屁股顶了进去。   “为什么要试图跟狼人讲道理,你们神可从来没有跟兽讲过道理。”沈明光一边捏他的小腿,一边调整姿势,“尤其还是一只正在发情的狼。”   陈臻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沈明光变得无所顾忌了,也不再需要伪装什么,所以他发现如今沈明光变得尤为放飞自我……什么破天荒的骚话和下流的姿势体位都一一来了个遍,完全刷新他对沈明光这个人的所有认知。   比如现在。   “其实发情期也没有那么难挨,我们臻臻里面我都看过了,没有流血,翻出来的褶皱都很健康。”沈明光埋在他臀边,一边给他舔一边说,“我们臻臻,维达尔殿下,这里收收合合的,动得好厉害,是不是想吃别的?”   陈臻腰被掐着,被他吸得浑身都在抖,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徒劳地张开腿,臣服在对方的唇舌下,被吮得像下一秒就会失禁。   “想要了。”沈明光又自己下了结论,“之前教了殿下,想要的时候是不是该说什么?”   陈臻被弄得发昏,脸上也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还有些早上吃得混乱的血,把理智也模糊了。他胡乱地去攀沈明光的肩膀,是完全失控了,反正比沈明光糊涂,求得很真诚,“可以……插进来了……”   “插进哪里?”   陈臻咬着头发,哆哆嗦嗦地吐出那个字,“我……”   “你是谁的?”   沈明光还在教,揉着陈臻柔软的后颈来来回回揉。   “芬……”这句不是很连贯,说得太难为情,喘了好几下,“芬……里尔的。”   “对,好乖。”   这才满意了,沈明光亲了亲他的眼睛,再次把自己送进那个口,等又湿又软地把自己绞紧,他又压着陈臻的腿把他腿曲起来,让他自己抱好坐在餐桌上,他就从正面抵着深深地顶。   顶了会儿又嫌不深,沈明光揽着陈臻的背哄着说:“盯着殿下的脸有些舍不得用力,换个姿势。”   等陈臻被他翻过去了,沈明光手卡着陈臻的两膝盖开始从后面顶,撞得那两瓣屁股不停晃,里面咬得人很舒服,柔韧地裹着,缩得也很羞涩。餐桌的高度刚好到沈明光胯的地方,倒是方便了他把陈臻按在上面弄,像是专门买来做这事儿的一样。   沈明光摸到陈臻脸上的眼泪和汗水,他收回来尝了尝手指的味道,是苦的。   陈臻要哭不哭地喘着,满脸潮红,说出来的也听不太清楚:“你别……我不要了,别……”   “殿下,你里面很软,很温柔,一直吸着我,我能感受到是你,你在拥抱我。”沈明光听着陈臻叫,似乎很满意,“今天也射在殿下里面吧,每次在里面射,总觉得是又烙印殿下一次一样,你也很舒服是吗?”   做的时候他有时候叫殿下,有时候叫陈臻,有时候叫臻臻,有时候叫维达尔。都叫了个遍,不过到后来他更喜欢做的时候叫陈臻殿下,因为陈臻会害羞,害羞的时候陈臻就变得更柔软。   有过在窗边。   是快要破晓的时候。陈臻就披着件沈明光的衬衫,一只腿搭在沈明光脖子上,腿间的性器戳着那个不停流水的穴口,被正面压在窗台大开大合上干,身体悬了一半,只能勾紧对方的脖子急促地喘。   他想去环对方的腰,腿却被掐着不让动。这个姿势进得好深,他咽不下那些呻吟,就耸着上身去配合,在清晨,在窗前啊啊啊地叫,被插得神志不清地飞进了身体的极乐里。   后来沈明光就抱起他在房间里走,走几步就深深顶几下,问他,“喜欢哪里?冰箱前?厨房?浴室?”   都去了,每个地方都做过。   会被按在浴缸里,他紧紧夹着勾着沈明光的腰,他坐在沈明光身上撑着他的肩膀乘骑,沈明光托着他的臀控制力道,最后还是陈臻自己忍不住那不上不下的感觉,被干得服服帖帖地求:“射给我……”   偶尔不那么意乱情迷的时候陈臻非常抗拒做爱,沈明光只能把陈臻绑起来上。手就绑在后边,让他跪在床沿,对着那白花花的臀一下下地往深处顶,听他骂自己变态,混蛋什么的。可骂得越大声沈明光就顶得越重,一般到后面一些陈臻自己就骂累了,开始屈服地去迎合沈明光,抱怨说:“太深了,沈明光……啊……”   “不深,后入不是最深的。”沈明光把陈臻提起来,含着他的嘴唇,喂了点清水过去给他,舔着他的眼睛问,“深一点你才听话,要把你操乖了,殿下。”   做饭的时候沈明光也把陈臻压在料理台前,两个人紧紧叠在一切,陈臻身后还被进入着,他们就保持这个姿势,沈明光把陈臻整个人都拢着,想动的时候动几下,手上还十分麻利地切菜、切水果、煎牛排,做吃的。   陈臻喜欢吃沈明光做的东西。其实他吃东西非常挑食,不喜欢的东西列出来一箩筐……但沈明光以前会换着花样去做吃的给他,反正做的都是他喜欢吃的。现在好像也没什么两样——沈明光给他剥虾,剥一个喂一个,再亲一下,吮走他嘴上的酱料……如果忽略陈臻身上密密麻麻的吻痕,和他们严丝合缝地缠在一起的下体,还有里面时轻时重的顶弄……这和他们以前的晚餐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第八天的时候沈明光开始教他喝酒抽烟。   酒是烈酒,又苦又辣,陈臻被喂了小半杯就开始咳嗽。沈明光一边帮他顺着背,一边探进睡袍里揉着陈臻的乳头说:“现在的世界没有诗之蜜酒,但伏特加也可以让你醉得认不出我……以前我说了别人不可以强迫你,现在也一样。”   陈臻很是无语:“你现在就在强迫我。”   沈明光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不算。”   酒液滴在他们的身上,沈明光就顺着陈臻光洁的背去舔舐那些液体,等他们都被酒精麻痹以后,一整瓶酒都没了……陈臻浑身烫得不行,像发烧,喘得很难受,看上去像被按进海里,在窒息中找可以呼吸的空气。等他无意识地张开嘴想再咽些空气进身体,吃进去的是沈明光送过来的血,他的血。   陈臻醉得想哭。他全然昏了,又一次分不清他在哪里,他是谁,他为什么又难受又舒服。他在迷蒙间看到熟悉的面孔,心里满一下,等那个幻影看不到了,心里又空一下,反反复复地折磨人。陈臻觉得很害怕,他伸出手想去索取一些倚靠,说出来的是醉话,但更像是在撒娇,“沈明光……你抱抱我。”   于是沈明光俯下身子去抱住他,他们紧紧地贴着对方的身体,心口对着心口,脸对着脸,呼吸对着呼吸,唇齿相依,吐出来一样的酒气。   他们在醉意朦胧里看着对方的眼睛,都有想落泪的冲动。   陈臻自己黏糊糊地去咬沈明光的脖子,咬破那颈侧的皮肤喝够了血,就避开他胸前的伤口顺着往下亲,把头靠在沈明光那东西旁边,用手捋着玩,休息了一下,用手握着那粗肿的阴茎说:“我想吃它。”   这话让人意外。以前沈明光疼他,没从让他做过这种事,事前事后全一手包办,口这种事也从没提过,也是怕陈臻受不了。一开始觉得能接受自己是男人已经万幸,也没想过再去要求更多,以前每次做收着些,没提那些过分的,也怕他觉得脏。   沈明光自己也半醉半醒,想着真是要命。他就走了个神,陈臻已经收了尖牙张开嘴去含了,从头往下,往深处咽。眼神看上去居然很纯真,带着懵懂和好奇。倒不是很舒服,他根本不会,牙也没有收,碰着不舒服。   沈明光压着他的后颈控制他的力道,缓着声音教陈臻,“不是用牙咬,用里面包着吸,可以先从下面往上舔。”   醉了陈臻很听话,怎么说怎么做,从囊袋湿湿地往上面含,用脸颊去贴和磨他的阴茎,看上去有些害羞,但酒精或许给了他勇敢,促使身体去做出那些清醒时不会做的动作。等含住了开始吞吐的时候,许是吃得有些费力了,进一下陈臻就很小声地从喉间哼一下,黏黏腻腻的声音,肯定是吞不到底,口水流得到处都是,脏得真实又漂亮。   沈明光就看着他给自己口,去揉陈臻的脊背、脖颈、耳朵,一寸寸地揉弄,他看脸颊泛红,嘴唇也红,眼睛还含着水。等含到陈臻嘴都木了,沈明光才不由分说地按着他的头深深顶了进去,这次完全进去了。陈臻喉咙被插得生理性绞紧了嘴里的东西——下一秒沈明光还是保持着理智,把自己拔了出来,就是没来得及把陈臻推开,全射他脸上了。   陈臻自己还有些懵懵懂懂,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无意识地去舔自己嘴上的液体,又皱着眉去擦自己的脸。醉得很实在,没擦干净,倒是越擦越均匀。   他本是光裸着趴跪在沈明光胯间,就着姿势沈明光伸手去试了试他后面湿不湿,打算进去。其实没必要,陈臻一直很湿,沈明光只是习惯了。   醉的时候做反而不像清醒的时候,陈臻很乖,很配合,配合到有些放荡了。那大概是这么多天两个人做得最没有障碍的一次,因为不清醒。   膝盖早就跪得发红了,现在也没有谁去管那个。沈明光胸口的伤口这些天好了点又流血,好了点又流血,就没消停过,现在也没谁在乎。   陈臻是真的醉了。   房间里有之前沈明光放的音乐,跳到下一首,居然是德彪西的《月光》。   他的心跳被身后的抽插连着,也跟着流淌出来的音符跳动,这是陈臻高价买来收藏的原版录制带,大概是世界上最好一个版本的《月光》,不快不慢,PEDAL踩得最好,手指跑得也最顺畅。   “我飞在宇宙里,在天上。”陈臻迷迷糊糊地说着心里话,“我好舒服,我要化了。”   “舒服就大声叫,要叫出来。”沈明光哄他,“之前让你叫我什么?”   陈臻觉得骨头一寸寸都麻了,他眼睛更红了些,“……哥哥。”   “前面还有呢?”沈明光按了下他的小腹,“哥哥在跟你做什么?”   “小沈……哥哥。”陈臻眼泪要落不落地,紧紧地抠着沈明光的小臂,“在弄我。”   “喜欢吗?”   “嗯,喜……喜欢。”   “我也喜欢,”沈明光吮着陈臻的脖子。他们在沙发做,沈明光把着陈臻的大腿从后面顶。陈臻身上全是吻痕,连小腿上都有。沈明光一边掐着陈臻的腿,吸着陈臻的耳朵,夸他说,“殿下真的很软,身上的味道和我一样……你知道吗,你也是森林的味道,但你是下过雨的森林,很润……你好香。”   陈臻就听着月光和沈明光做爱。   等后来还是换了沈明光喜欢的姿势。他被压在沙发上,头抵着靠背,被抬着臀进入,顶,磨,被顶出叫喊……他不敢大声叫了,他想听清这首月光。   他醉得朦朦胧胧,好像真的在眼前看到了冷白的月光,凄凄地看着他被另一个月光进入,占有,标记,彻底侵蚀。   陈臻被喂了好多带着酒味的吻,下面还很热,空一下满一下地撞进来又抽出去,循环着顶着他……他们裸露的身体全是黏糊糊的汗和精液,沈明光只能很紧地抓着陈臻的腰才能防止陈臻跪不住软下去……   “听到了吗?”沈明光声音挺轻,“是月光。”   音乐的节奏变得急切起来,是陈臻最喜欢的一个小节,是月光最绚烂最凄美的那几秒,静谧里面夹杂澎湃,倾泄而下,让夜明亮,流淌成一汪好明澈的水……从他身上滑出来,裹着月光交缠,蔓延成永远的样子。   陈臻被撞得整个人一颠一颠地,沈明光一直顶着他最敏感的地方戳弄,一直手还揉着他的乳首揉,他跪着被进入,有种灵魂都要向背后这个人下跪的错觉。他被撞得不停喘,屁股越抬越高,变成了方便让人操干的姿势。   他爽得开始流眼泪,脚趾都紧紧地蜷住,这一刻他也不想去想任何事了,就咬着沈明光的手腕,慌张地找着咬痕吮吸下去,等血滑进喉咙里,他屁股里含着的东西也重重地往上顶他……月光和着血,加上插进身体里汹涌的快感,加上沈明光在耳边说的,“你很喜欢这个姿势,流了好多水。”   陈臻啊地一声哭了出来,在月光最急促的音符里。他高潮了,又一次,在一切的推动下,又一次被沈明光操射了。   “这样就对了,以后高潮就用后面。”沈明光笑着摸了摸陈臻的头,等他缓了下,才含着陈臻的肩膀继续动,说:“殿下,原来你真的很喜欢月光。”   后来他没怎么再为难陈臻。就抱着他很慢地磨着,动着,像在享受。   他们听着德彪西,在很静的夜里,赤裸着做爱。   酒还没醒,他们都醉倒在夜里。沈明光从桌上抽来一支烟,点上以后塞到陈臻嘴里,语气像在哄小孩:“教殿下做件坏事,抽一口试试。”   陈臻迷迷瞪瞪地去含住那支烟,沈明光又低头含着他的乳头引导说:“咬一咬烟头,里面有两个爆珠,像我这样咬……”说完就咬了咬陈臻的乳头,咬完又换另一边,“两颗都要咬。”   陈臻哆哆嗦嗦地抱着沈明光的头,上下牙一起用力,好不容易才咬破了里面薄荷味的爆珠。但他是乖孩子,从没抽过烟,第一口总是呛人的,他一吸进去就开始剧烈地咳。   沈明光就支起头去吻他的嘴角,嘴唇顺着擦过去把烟含过来,说,“我喂给你,张嘴,像接吻一样呼吸。”   说完沈明光就吸了一口烟,压下去含住了陈臻湿软的嘴,把嘴里含着的烟雾渡过去,然后搅着他的舌头开始吸吮,和每一次一样,动情地吻。   陈臻这一次没有咳嗽了,他沉溺在那个吻里面。   陈臻就这样吸了他人生的第一口烟,从沈明光的吻中吸进身体里。   那口烟,是月光的吻,薄荷味的。 第七十五章 窒息   “你怎么总说我疯了?”沈明光笑得很温柔,“我没变啊,殿下。”   陈臻嘴里被塞了一块橙子,还没嚼下去又被塞了块桃子,嚼着东西说话就很含糊:“我不想理你,你还是别跟我说话了,我不跟疯子说话。”   “不说也没关系啊。”沈明光继续喂他吃东西,“你不记得了吗,在阿斯加德,你也只跟我说过三次话,那时候我们也相处得没那么糟糕,我有心理准备。只要你待在我身边,一辈子不说话都无所谓,只要我能看着你就可以了。”   陈臻两腮鼓着嚼东西,看起来倒是很像在生气。   可以,那就不说话了。他自暴自弃地想着,反正说什么也不听,没意思。   他们没有出过门。食物和日用品都有人送来,替沈明光放在门口。奇怪的是血族的人也没有来找他,陈臻不知道现在欧总部是什么情况,族人还好不好,拉斐尔又怎么样。   沈明光只含糊地提过一句:“血族那边我会处理,你不用去想那些,你以后什么都不用想,想我就可以了,那些都不重要。”   陈臻:“或许我们对‘重要’的理解有一点不一样。我们都有彼此的责任,你不可能这样把我关在这个房子里一辈子。”   沈明光一脸疑惑地反问他:“为什么不可以?你觉得我做不到吗?”   陈臻深呼吸,闭了闭眼,压着火问他:“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沈明光答得非常认真,“我很贪心,一分一秒都不想放过你。我失去你那么久,能抓住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想管,你要是跟我一样熬过千千万万年,可能你会懂我……算了,你也不需要懂我,你只要看看我就行了。”   他一边给陈臻梳理头发,一边给他扎头发。   陈臻十分疑惑沈明光到底为什么连弄头发这种女孩儿精通的事情也得心应手,不管是盘、编、扎还是护理都十分在行,搞到后来陈臻十分暴躁,每天都跃跃欲试地想把这头银发给剪了,眼不见心不烦。不然整天被沈明光摸头,早晚有一天自己要被摸成秃子,简直烦死了。   “我还真不懂你,我像根本没认识过你。”陈臻很不耐烦地把头发扯回来,“要是照着现在我们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再过段时间我看到你就会开始恶心了。到时候说不定我就真被你逼疯了……是不是到那一步你才会满意?”   沈明光笑了下,“你疯了,傻了,病了都无所谓,总归都是你。我们时间那么长,我也不着急……你腻了我,我就重新追你。你烦我,我也还是追着你跑。”   “你真的好烦。”   “对啊,我真的好烦。”沈明光凑过去想亲一下陈臻的额头,陈臻心中不悦,就赌气躲开了。   沈明光顿了下,捏着他的下巴把陈臻的脸转向自己,语气不太愉快,“我亲你的时候可以乖一点吗,殿下,不要动。”   陈臻眼睛眨了下,还没说话,沈明光就吻了上来。   吻到一半沈明光才抱着他去了浴室,两个人都有些动情,呼吸急促。   陈臻紧紧勾着沈明光的脖子,也不敢再乱动了,沈明光伤口又在流血。   浴缸里水还在放。沈明光就带着他在外面先冲洗身体。   洗头发是最麻烦的,陈臻头发很长。但沈明光很耐心,从发根到发尾都细致地照顾到,冲掉泡沫的时候告诉他,“闭上眼睛哦,殿下。”   洗完他们就躺进了浴缸里。陈臻浑身懒洋洋的,过于频繁的性/爱让他这些天一直处于一种迷离的状态里,总有种身体不属于自己的感觉。   在沈明光的发情期里,他的身体一直是有温度的,和沈明光的体温一样,温暖,滚烫。   他们也有一样的味道。   水温很舒服。他躺在沈明光身上,就盯着他胸口的那个伤看。   “不能碰水,会感染什么的吧。”陈臻口气淡淡的,这话他这些天也说了无数次了,“你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每次做完也要抱他来洗澡,帮他清理,这样下去这个伤口可能十年都不会好。   “心疼我?”沈明光把他圈紧了些,笑了下,“那让这个伤永远流血好不好?你每天都能心疼我一下。”   陈臻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不想说话了。   泡得久了些,他开始有点喘不过气。最近他的身体变得很奇怪,难以受控,十分容易疲惫,像是酒一直没醒的状态,越来越不像个血族了。他虽然以前养成了和人类一样睡觉的习惯,但从没这么嗜睡过。   他情绪起伏很大的时候会影响到周边的气场。有时候发怒,家里的灯和镜子会碎开,地面会震动。他能看到自己身体中那若有若无的能量场……类似血灵一样的东西,但那是透明的,会从自己身上蔓延出去……一开始很难控制,后来每次情绪不稳定,沈明光就拉着他胡天胡地地做一次,做完再告诉他怎么用意识控制那些透明的力量。   而大多时候,沈明光本身也能让他平静下来。   于是陈臻开始很少生气。他和沈明光的争吵和谩骂少了,他开始思考别的。   “我有点喘不过气,抱我出去。”陈臻推了推沈明光的肩膀,提出要求。   “才10分钟。”沈明光摸了摸陈臻的脉搏,“再泡一下。”   “我现在比你虚弱很多,我泡着不舒服,呼吸困难。”陈臻脸红红的,对沈明光的安排很不满意,“不然你从现在开始闭气不要呼吸好了,这样公平点,你别呼吸,我们就一起泡。”   沈明光抚弄着陈臻的长发,想了下,道:“呼吸困难……让我想想啊。殿下,你有没有听过,窒息过后很容易获得性快感?好像听说后面会……”   “你神经病吗?”陈臻甩手过去就打了他一巴掌,虽然没拍到,手被沈明光捉住了,握进手里吻了吻。   沈明光也没理陈臻,直勾勾地看着陈臻的嘴,“在水里接吻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陈臻看见他的眼神,突然就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沈明光就把他一把按进了浴缸里——   浴缸非常宽敞,宽度深度容下他们两个都绰绰有余太多。沈明光力气非常大,直接把陈臻按到了水底,压着他死死地吻——   水里无法呼吸。   陈臻只能被迫地去接受那个强势又迫切的吻。他被动地张嘴,让沈明光吮自己的唇舌,等着他把呼吸和空气给自己……他们在水里吻了很久,久到陈臻手脚发软,那种真切的,快要失去意识的感觉漫上来,真正的窒息感给他的胸腔和后脑都带来一种钝痛感,有什么被抽空出去,他好像要死了。   要死了。我要死在沈明光的吻里,死在水里,死在爱里……陈臻意识模糊地想。   下一秒,他以为要死去的下一秒——沈明光托着他的头把他带出水面。空气回到肺里面的时候陈臻浑身都打了个激灵,那种从临界点里活过来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居然有一种媲美性快感的错觉席卷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陈臻大口地喘着气,惊恐地抬头去看沈明光。   劫后余生的茫然,让他对沈明光的恐惧又多了一分。   沈明光看上去居然还是很温柔的样子。他凑过去亲了亲陈臻的额头,声音很软,“你知道每次你说你要走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吗?就跟你刚刚一样。”   陈臻吓得不敢动,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木然地道,“你真的疯了。”   沈明光笑了下,“殿下,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怕到窒息。但窒息后你又会给我一口空气,我也在被你折磨。”   “你真的要这样吗?”陈臻觉得自己真的要崩溃了,“你能不能……”   “不能。”沈明光都没听完就直接打断他,“不可能。”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两人在浴缸里又稀里糊涂地做了一次。   澡也白洗了。做完陈臻累得不行,洗完才被抱着回了床上。   沈明光拿浴巾裹着陈臻把他抱到床上去,端了杯牛血给他,就看着陈臻小口地喝。   看着看着,沈明光估计是做舒服了,理智啊良心啊也终于回来了些,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正在发情了,接下来的一晚沈明光没有发疯,又变成了正常的沈明光,温柔体贴的沈明光。睡觉的时候也没绑着陈臻,就抱着他休息了一晚。   陈臻着实很累,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躺下就睡。 第七十六章 逃避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不出所料的,沈明光又撑着头,靠在他旁边,盯着他看。   陈臻把目光挪开,不去看他。   沈明光笑着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鼻尖,“早上好,殿下。”   陈臻被他揽进怀里。他们在床上温存了很久,都不想起来,就抱着对方。   由于沈明光今天也很正常,没有一大早就要跟他那什么,态度也很平和,陈臻就放松了些警惕,没怎么甩脸色给他看,说话也好言好语的,暂时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   这个沈明光像一颗定时炸弹,发情期宛如发疯期,整个人都奇奇怪怪,陈臻十分忌惮。疯的时候十分可怕,温柔的时候又太迷人,陈臻一下子冷一下子热,自己都快神经错乱了。   他也就趁着沈明光正常的时候好好喘息一下。   陈臻被亲得很舒服,正含着沈明光的下唇吮,他们唇齿交缠,似乎就是在普通的温存。   他感觉沈明光似乎没有要跟他来一炮的打算,心中正庆幸着,还在琢磨着要不要睡个回笼觉,因为他还是觉得很累。   亲了会儿沈明光才放开了他,帮他梳了梳头,又把床头的玻璃杯递给陈臻,里面是牛血,陈臻的早餐。   陈臻就靠在他怀里,沈明光喂他喝。   等喝完,沈明光就突然就盯着陈臻的脸说了句:“殿下,你想见见芬里尔吗?”   陈臻喝完血,浑身都很放松,意识也是。他怔了下,问沈明光:“什么?”   说话间沈明光已经把身上的衣服扯了,动作很利落,像是生怕陈臻反应过来一样,下一秒就在陈臻面前化成了一只银狼。   陈臻原本还有些迷迷瞪瞪的,这会儿看到面前的狼浑身都紧绷了。   他勉强地转过头,默默地缩到被子里面去,打算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睡一下。但沈明光已经跳了上来,手脚并用地把被子抓开,两三下就把自己拱到了陈臻身上。   “……”   陈臻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身上这只狼……软乎乎,毛茸茸,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看上去倒是长得十分俊的一只狼……但是,这只狼正一边舔着他的脖子一边亲昵地蹭着他……和自己印象中那只吞下奥丁,吞下日和月的巨狼很是不同,反差实在太大,居然有一丝莫名的可爱……   陈臻勉强地推了推沈明光,这狼拱得更得劲了,直接扑过来把陈臻一把压在身下。   挣扎无法,陈臻就浑身僵硬地被压着,和沈明光大眼对小眼一上一下地看着彼此。   陈臻看着这狼的脑袋,不知为何,突然有个想法……感觉这毛似乎看上去……还挺好摸的?   沈明光已经在他面前低下了头,去蹭他的手臂。   ……于是陈臻试探性地……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去,摸了摸沈明光毛茸茸的狼耳朵。   沈明光立即顺从地把脑袋低了下来,伏在他胸口上,鼻子嵌进陈臻下巴的窝里面,去嗅他颈窝的味道。   陈臻就顺着这只狼毛茸茸的耳朵摸,往下是脑袋,再往下是背……后面摸不到了。   那种奇异的舒适感让他放松了些,他试着张开了腿,把这只狼的身子圈住……手也覆住了那背上手感非常不错的皮毛。   他们现在又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柔软的毛贴着陈臻赤裸的皮肤……沈明光沉甸甸地压在陈臻身上,重得很踏实,陈臻恍惚间觉得自己埋进了一片原野里,浑身都飘起来,周身都是森林草叶的清香。   和在阿斯加德的记忆重叠了。   但那个时候,他没有拥抱过芬里尔。   “看,你很喜欢我。”沈明光语气像是在笑,他身上的毛戳得陈臻有点痒,温柔的痒。他说,“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就喜欢我。”   陈臻没回答,他想起了什么。   他伸手摸了摸沈明光的背上的皮毛,问:“这里还会痛吗?”   其实已经全然长好了,没有留疤,看上去没有留下什么丑陋的痕迹。真的的疤痕,是留在心里的。   陈臻知道。   沈明光蹭了蹭他下巴,“不痛,很开心,反正后来你穿了。”   陈臻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心里那个天平摇摇摆摆,一会儿是过去,一会儿是现在,这边加一分爱,那边又加一分恨,总是平衡不了。   “你这样太犯规了,一下让我难受,一下让我开心。”陈臻有些沮丧。他闭着眼,语气有些认命,他知道自己在服软,在示弱,“你别这样了。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觉得你给我的……太多了,我害怕,你不能慢慢来吗?不要这样逼我。”   沈明光给的,无论是什么,每一次都让他很害怕。   太浓烈了。   “你一直都这样,对谁都心软。”沈明光舔了舔陈臻脖子上的月亮,语气很缱绻,“但对我好像最狠心……是啊,明明我给你那么多,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你自己也知道。以前你怕宿命,怕奥丁,怕身份。现在呢,现在这些都没了,你又怕我给你太多……那我也问问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怎么做?   陈臻喃喃地道:“我也不知道,我说了,我需要自己想一想,我现在很乱。”   “在我身边也可以想。”   “不可以。”陈臻有些痛苦地摇头,“我看到你……就无法思考。”   沈明光笑了下,他调整了下姿势,“你跟我在一起不需要思考,殿下。”   “沈明光,你在干什么——”陈臻感觉身下有一丝不对,语气瞬间变了,“你——你给我下去!”   陈臻慌张地推身上的狼……他腿间被热热地顶着,那东西还在不停地往里面挤……陈臻知道那是兽态的沈明光的……   “殿下,我们总有一天要这样的,你需要完全地接受我,无论是狼还是人。”   沈明光琥珀色的双眸盯着他,里面盛满了欲望和占有。   他的语气让陈臻浑身都僵住了。   所以消停一个晚上和早上都是假象?就等着这出?   陈臻一下子就崩溃了——   沈明光压着陈臻的四肢,舌头在他胸前来回地舔,那是和人类完全不同的触感……人类和兽毕竟不一样,那种异样的感觉让陈臻非常害怕,他还在愣神——而沈明光的头已经往下了。   陈臻慌得什么都忘了。积累十多天的屈辱和难过在这个瞬间升到顶峰……   他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没有想好自己到底是谁,没有想好沈明光是谁,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就被迫着跟着沈明光一起发情,跟着他沉沦,沦陷进无法拒绝的情/欲里……   或许沈明光是自己必须接受的,和沈明光的性也是他无法拒绝的。   可如果……是和狼呢?   陈臻觉得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他受不了了。太多天了,他这些天无论是身心都疲惫得不行,他太累了……他真的太累了……   陈臻像疯了一般地开始推搡身上的狼,身上的力气全都回来了……他又怕又乱,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要走。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静一静,他快疯了……为什么要逼他……   “你别过来——!”   陈臻慌不迭已地推开沈明光——他不再保留力量,扭打间一人一狼都滚下了床,陈臻用尽全力地闪到了卧室的角落里,手抖着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匕首,和一把枪、   面前的银狼看他摸出了匕首,动作顿了下。   但他仍旧一步一步地靠近陈臻,语气很危险:“殿下,你要做什么?”   陈臻吓得想哭,他把匕首抽出来,抵住了自己的胸口,又把那把上了膛的枪也指向了自己的胸膛。   他手很抖,已经被吓得快失去理智了。   刀尖戳破了胸前皮肤的一个小口,很快就冒出细小的血珠来……   陈臻哆哆嗦嗦地说:“你别逼我去死,我他妈真的受够了……”   “把刀放下,你流血了。”   “别过来——!”   沈明光停住了脚步。   “你到现在……”沈明光看上去也很疲惫,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臻,“还是不能接受我是狼吗?”   陈臻现在无法跟他聊这个话题,他重复了一遍,“你放我走,我要离开这里。”   “不可能。”   陈臻闻言二话没说朝着自己开了一枪。   银子弹没入腿间皮肤的刹那沈明光瞳孔缩了缩,正想扑上前,陈臻又朝自己腿上那个流血的弹孔之下开了一枪——   他几乎快握不住枪,这么多天的混乱终于在此刻全部糅杂成岌岌可危的崩溃,“——你别过来!你让我走!”   “我不过来——”沈明光的爪子焦躁地磨着地板,他看上去很颓败,“你把枪放下,别……”   “出去。”陈臻忍着痛楚,忍不住开始哭,“我求求你了,你让我走吧……你别逼我,我受不了。”   “你不要哭。”   沈明光语气终于开始有些慌了,他甚至重复了一次,“……你不要哭,我不过来。”   陈臻摇头,眼泪还是一直掉,“你让我走,我受不了你这样,我要疯了……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你再过来我立刻把刀插/进去——你别过来!!”   沈明光被他喝住,不敢动了。   他静静地看了看陈臻腿上的那两个血洞,又看了看陈臻的眼泪。   最后他低头沉默了一会,抬头问了陈臻,“你宁愿去死,都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陈臻哭着摇头,“我不想这样跟你在一起,是你在逼疯我。”   沈明光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那段时间里陈臻慌得不行,他很害怕,怕沈明光扑过来,他拿不准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他……如果打不过的话该怎么办……陈臻被这几天吓得快要精神失常了,兽态的沈明光直接把这些天的矛盾瞬间点燃,陈臻不想心软了。   “我要走。”   沈明光静静地看着他,“你想清楚了吗,你真的要走吗?”   陈臻哭着点头,“对,我要走。”   沈明光又问了一句:“你这么无法接受,我是狼吗?”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受伤,那么多天的强硬,到此刻他终于才开始有了脆弱的情绪显现。   陈臻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他被吓到了,固执地说:“我要走。”   那只狼很重地从鼻子里喷了口气出来。   “你走吧。”   沈明光看着陈臻,“快走,我不想后悔,我只放你这一次。”   随后他就很干脆地转身,几步跃出了卧室。   陈臻等他走了之后才慌不迭已地冲过去把门锁上,又慌慌张张地去穿衣服……   他手抖得扣不上扣子,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但现在他一心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他怕极了,他怕这个样子的沈明光,怕被狼形的沈明光侵犯,也怕这样下去自己被逼疯……到最后只能让他和沈明光都永远痛苦。   陈臻随便套上了衣服,什么行李都没带,就拿上了自己的匕首和枪,准备好后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他一头银发乱糟糟地散在背后,活像是真正的疯子,虽然这个疯子长得有些过于漂亮了。   他步子快得像一阵风,转眼间来到玄关按下了大门的门把手……   在冲出沈明光家的那瞬间,陈臻脑中一片空白。   但他隐约是知道的。自己再一次把自己和沈明光的关系扯得一团糟,可能再也无法挽回。但他不敢再心软了,他不能心软。   陈臻慌张地逃,他不敢回头看,甚至来不及等电梯,就朝着安全通道的楼梯一路往下冲……   沈明光没有来追他。   陈臻一边跑,一边哭。一开始他跑得很快,到后来脚步才渐渐地慢了下来,他不知道是因为腿上的伤太痛,还是因为心太疼,反正他有些走不动了。   他知道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因为他的又一次胆怯。   等摇摇晃晃地下了楼,他才露了个头,不知道从哪里就涌上来一群人,把陈臻团团围住。   厉平先是给陈臻裹了件斗篷,他看到陈臻腿上的伤,二话没说把身上的衬衫边角撕了,跪下给他处理包扎——周围另外几个人陈臻也都纷纷围过来。陈臻都见过这些面孔——西边的家主白霖,东边的家主余良,还有一些大概是他们的家臣……他们都身着轻便,眼神焦急,不知道在这外面等了多久。   厉平语气很急:“您的腿要立刻做个小手术……老天啊,这是狼王干的吗?……殿下,拉斐尔长老说了让我们在外面等您,不能轻易闯进去……狼王给这个小区设了禁止术,我们也进不去,因为拉斐尔长老说等您的通知,所以我们一直在外面等着……殿下,我立刻传令下去派人手过来,狼族实在是太欺人太甚了……”   白霖也接话:“维达尔殿下,南部的乱党我们已经处理干净了,现在刘家暂时由我和老余接管着,我们先带您回去休息一下,这边看您的指令,狼族这次确实很过分,您看你是打算……”   “别说了……”陈臻打断他们,他握紧了手上的匕首,“——都闭嘴。”   厉平皱着眉还想说什么,等看到陈臻衬衫领口那大片的吻痕,又闭嘴了。   他们的称呼变了。陈臻知道,很多事情都变了,不仅是他和沈明光。他知道如今‘维达尔’这个身份,在总部、在整个血族中已经有了不一样的份量。   等众人护着陈臻上了车,白霖小心地问了句:“维达尔殿下,那狼王这里我们还是……”   “说了别管!”陈臻大声打断他,“也别叫我殿下!我现在不想听别人叫我殿下!”   众人都愣了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厉平手边是医药箱,正准备给他取子弹,听到这话也愣了。   陈臻疲惫地把脸埋进掌心里。   很久以后,他才说了一句:   “我不想呆在这个城市里,一刻都不想……我要回伦敦,就现在,马上带我离开中国。”   陈臻说完,就侧过头去看车窗外的天空,没再开口。   厉平小心地抬眼偷瞄他。   陈臻现在的样子其实非常赏心悦目。虽然憔悴,但却有一种破败的美感。他看上去很疲惫,蓝眼睛里有很多说不出的情绪,长长的银发散在身后,很乱,衣服也皱巴巴的,但衬着那张漂亮的脸,和脖子上的那些吻痕,还有脖子上那个月亮状的烙印……这一切组合在一起,莫名给人一种凌乱的美感。   厉平看得有点呆。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到陈臻那双蓝色的眼里,滑下两行泪来。   厉平心里一抖,陈臻脸上的悲戚和恐慌仿佛会传递……他再不敢细看,只能低下头,去看那双鲜血淋漓的腿。   他仿佛听到陈臻小声喃喃地问着:   “……我做错了吗?”   厉平不知道陈臻在问谁。 第七十七章 等待   回伦敦的飞机上,陈臻一直在发呆。   拉斐尔早就让属下备着各类交通工具等着陈臻了。   陈臻踏上那架飞机的时候的时候有些恍惚。他知道,这一次的航程自己不再需要去乘坐有很多人类的航班,也再不会遇到一个掏出瓜子和他聊肖邦的邻座。   等开始平稳飞行之后,厉平坐在陈臻旁边,在欲言又止了半天……他想了很久,还是打算自己先请罪——   于是他便直接跪到陈臻座位边上,低下了头。   “维达尔殿下,中秋夜和狼族的争端全都因我而起,让您陷入两难的境地又造成这一切的误会都源于我的愚蠢……拉斐尔长老说了,等您回总部之后让我自己跟您请罪,所以现在殿下,您惩罚我吧。”   说完厉平就双手平举起自己的刀——“请您惩罚我。”   那把刀上面有一个十分精致的十字纹,毒蛇和玫瑰交缠,和另一个图标相似,和大长老的家纹有一些不同,但同出一脉。   陈臻默了下……他把斗篷裹得紧了些……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人也依旧要叫自己殿下……那个让他并不愉快的称呼……   但陈臻怎么说都不听,就只能听着他们这么叫。   思考过后,良久他才道:“厉平,你成为十字卫的第一天起就应该明白那个道理——对谁都不能交出你的刀,可你现在把这柄刀如此轻易地交付于我……我认为……你不该对自己这样草率。”   说完陈臻倒是自己也愣了下。   ……确实,不该自己这样草率。   厉平听完,摇了摇头,“这不是草率……殿下,我差点害您杀掉自己的爱人,我……应该受罚。”   陈臻沉默了一会,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其实这事情会发生……和卢、乔无关,和拉斐尔无关,和你也无关……”他顿了下。   “……和沈明光……也无关,我不会去责怪任何人,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陈臻低着头,“事情都发生了。无论后悔挣扎,还是让你以死谢罪……都无法挽回过去。就像我曾经试着去重建阿斯加德一样,过去只能用未来的努力去弥补……所以你起来吧,我不怪你。”   厉平在原地心情起起伏伏地平静了会儿,才犹豫地站了起来。   随后他看着陈臻心情不佳,就想找点别的事来让他转移下注意力……   等思索后,厉平灵机一动,从后面抬过来一个小箱子,打开之后对陈臻道:   “殿下,这是白家主让我交给您的临别礼物。他说了,欢迎您随时到中国,中国区的族人永远欢迎您,无论您是想上学想旅游想高考他们都会全力支持!因为了解到您对中国的考试很有兴趣,所以之前在狼王住所外等待您的时候,中国区各地家主有了一个十分有意义的策划——他们打算为您组织一个涉猎十分全面的各类考试辅导班,无论是高考、艺考、体考还是……”   陈臻也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他慢慢地睁开了眼,挑着眉头去接过厉平手里的箱子。   放在面上的是一本鲜红封皮的《血族生存指南》。   厉平还在喋喋不休,“不仅如此,中国区的几位家主根据您的经验,认为我们血族很有必要重新编撰一本适合血族使用的生存指南。因为您手上这本是为您量身定制的,所以内容比较……狭隘,所以几位家主有了一个计划——分门别类地为族人们编撰实用可靠的教科书,而不是全都用一本囊括……计划呢分类有生活实用篇目、社会交际篇目……”   陈臻摸着手上本书的封皮,有种奇怪的错觉——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雅安那个炎热的夏天。   那时候他和沈明光这一世的故事还没有真正开始,在漫长的复习考试期间,他常在梦里见到那个有森林气息的俊朗男人。   那个男人有好多种样子,撩人的,深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强势的,温柔的……   遇见的时候,陈臻还对要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对人类社会也一无所知。他就靠着这本不太靠谱的指南,莽撞地融入了人类生活。   陈臻一边走神,一边随意地翻开了一页。   等定睛看了几眼,陈臻突然插了一句:“确实要重新编撰,这本书很不全面。”   厉平刚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那所谓的‘拯救血族交际困难互帮互助小组计划’,他听到陈臻说了句话,但没听清,于是问:“殿下?什么?”   “我说这本书确实要重新编撰,你让他们好好写这本书,我会盯着的。”   陈臻没抬头,就指着一行字对厉平说,“特别是这句——‘不要轻易爱上人类,结果会很痛苦。’你帮我跟白霖说,改成:不要轻易爱上人类和狼族,结果会很痛苦,切记,切记,切记。要三个切记。”   “……”厉平愣了下,才讪笑道,“殿下,这个也不怪编撰的族人,毕竟也没谁想过要和狼族成为……”   讲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自动闭嘴了。   而陈臻已经把那本《指南》放回了箱子里,拉下眼罩准备休息了。   飞机停在古堡前,时间是午夜四点四十二分。   庄严古老的城堡外齐刷刷地占满了黑色的影子。地上铺着猩红的毯子,几十米开外摆满了各异盛放的鲜花。城堡里灯火通明,所有的血族手上都有一盏灯。他们就静静地托着手中的烛台,看着那架直升飞机停落的方向。   站在前方打头的,是六个身材相貌各异的男女。他们都穿着考究的礼服,口袋的的方巾一丝不苟地折着,带着礼帽,站得笔直,朝着给直升飞机预留的位置等待。   他们最左侧的是金发的拉斐尔,他身边是手臂上挂着红伞的莉莉丝,莉莉丝身边是那个长年不见踪影的五长老诺曼,诺曼旁边是领结戴歪了的那个死宅六长老威廉姆斯,陈臻以前看片的好基友。威廉姆斯身边是尤为瘦小精干的七长老查尔斯,他戴着金边眼镜,镜片后的眼里闪着数学智慧的光芒。八长老脸上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这种场合了手上居然还拿着一本书,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就偷偷翻开看几眼,十分痴迷,简直绝了。   他们是剩下的六名长老。二三长老中,卢已经被处死,乔被流放到了冰岛。这几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却在这一天同时齐聚在欧总部的大门口,只为了等待陈臻。   拉斐尔就盯着那架直升飞机缓缓地降落……   他十分紧张,活了上千年,从没有这么紧张过。   和卢生死搏斗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毕竟他的任务失败了,他其实很怕陈臻的责难。   等下一秒,随着陈臻裹着斗篷跳下舱板,耳边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便响了起来:   “欢迎维达尔殿下回家——”   “欢迎维达尔殿下回家——”   “欢迎维达尔殿下回家——”   从外到内,音浪一声高过一声地在古堡前盘旋着,向他们真正的‘始祖’表示着敬意。   陈臻跳下来后,看着面前的人群,和那熟悉的古堡,微微叹了口气。   在这里,他只能是维达尔了。   维达尔还在愣神,他面前一个高挑的男人上前了几大步。   那是对维达尔而言陌生的相貌,但那温暖坚定的眼神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神色陪伴他度过了很漫长的时光,   “殿下。”   拉斐尔单膝朝他跪了下来,抬手,把手上的金色发带双手献到了他面前。   维达尔看到,拉斐尔的右手,少了两根指头。   为了礼节,他大概取掉了手上包扎的绷带……那两根断指处缝合的痕迹看上去十分狰狞,和他修长的手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维达尔知道他身上肯定不止这些伤,但也无法避免。拉斐尔杀了卢,都是始祖,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维达尔俯身拍了拍拉斐尔的肩膀,看着对方一字一顿地道:“辛苦你了,拉斐尔。”   其实那几个字很普通,但拉斐尔眼眶霎时就红了。   维达尔知道他是情绪很少外露的性格。   拉斐尔一向温和内敛,不然也不会自己背负那个秘密那么多年……他一开始做了很多年拉斐尔,又做了很多年奥兰。他谋划一切也献出一生,无怨无悔地承受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无忧无虑地拥有永生。   维达尔轻轻叹了口气。   他伸手,拿起了那根淡金色的发带——也拿回了大长老千万年要背负的所有责任。   拉斐尔手里终于空了。   拉斐尔看着维达尔冰蓝浩瀚的双眼……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未来也终于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了……在这一刻以后。   拉斐尔紧握双手……那只断指的手传来的痛楚也渐渐消逝……一种新生的错觉在他心中蔓延,心中的酸楚满得让他想要落泪。   他知道维达尔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拉斐尔抬头对着维达尔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   他开口,声音有些哽咽:“维达尔殿下,欢迎您醒来。”   拉斐尔缓声道,“我们已经等待了您……千千万万年。” 第七十八章 陈臻   三个月以后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维达尔在这三个月里十分忙碌。回到总部之后,他每天都有了看不完的公文,见不完的来客,以及永远排得满满当当的行程,有资格到总部来的同族和外族,都纷纷上赶着来觐见这位过去的神,现在血族的王。   在他回到总部的那一个月里,世界各地的血市大开,所有售卖的东西都是免费的,为了庆祝维达尔的醒来。除了一些特例,所有被监禁和流放的血族也被特赦重获自由一周……   大家都欢欣雀跃,用各种方式祝福着他们的维达尔。   反倒是维达尔自己每天烦不胜烦。   三个月以后他就开始想念自己过去的废柴生活。   所以他把拉斐尔找来,把他们塞给自己的什么私印、权杖、戒指一股脑地都甩给拉斐尔,语气也很恶劣,“拉斐尔,到此为止了,我快累死在见客人的路上了。以后对外就说我生病了,得了那种谁看到我的脸立刻就会暴毙的病……”   “……”拉斐尔默了下,“但是殿下,您已经顺位了大长老,如果我还帮您处理公事的话,那族人知道的话会有意见的。”   “?”维达尔从漫画书中抬起头来,“那你为什么要让族人知道?你低调一点,谁会知道?你要吵着嚷着让全世界都知道吗?”   拉斐尔心里是十分想要把维达尔当作神来尊敬的。   但是有时候维达尔这个样子……总是会让旁人忘了他以前是神。   拉斐尔和维达尔之间的感情十分复杂。拉斐尔是维达尔在这个世界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血族,又教导他长大,教他一切,身份可以说亦师亦友。如果事情永远被他瞒下去的话,拉斐尔其实也想过,就这么帮维达尔擦一辈子屁股也挺好的,反正无论怎样他都只能又当爹又当妈地任劳任怨,谁让他们都欠了这个神呢。   可是维达尔醒了,那就不一样了。   那他以后就不能对维达尔大呼小叫,指责,管教,不能数落他在床上吃零食,不能把在会议上打瞌睡的维达尔抽醒,也再不能对他每天稀奇古怪的爱好说三道四……虽然心里的不满和那总是压不住的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不过拉斐尔有时候也很庆幸。他其实很害怕这一世维达尔醒来后会受不了直接崩溃,会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厌世什么的……虽然这个反差极大,但是至少维达尔如今看上去很快乐,这就够了。这也是所有人一开始的愿望不是吗,希望他快乐地看看自己建造的新世界。   所以拉斐尔只能悄悄叹口气,顺从地道:“我明白了,殿下。”   他行完礼,准备退下地时候维达尔突然叫住了他。   拉斐尔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维达尔正在取领结,但半天扯不下来。他身后的血侍看到立刻上前替他把那个烦人的东西取了下来,血侍看了看他们这位‘王’的脸色,然后才上前帮他一一取下袖扣、腕表,还有长发上那些繁复的配饰。   他的脖子上有一个月牙形的烙印。别人问起来的时候,维达尔只会淡淡地解释一句:“纹身。”   然后对方不咸不淡地夸一句:殿下的纹身很好看。   私底下也有族人传他和狼族有些不清不楚的,但也没谁敢真的把这事放在明面上说。   维达尔就站着被血侍伺候着。他不说话,拉斐尔也不敢走,就这么站着等他开口。   过了很久,维达尔才看着小几着金色杯口里猩红的液体,淡淡地问了一句:“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为什么当时要给我取陈臻这个名字。我没有日文名,没有俄文名,没有法文名……我被教授了那么多语言,为什么你偏偏给我取了一个中文名,当初我又偏偏去了中国。”   拉斐尔怔了下,心道,来了。   “如今的狼王芬里尔……”拉斐尔看了眼维达尔的脸色,看他看上去情绪正常,才接着道,“据我所知,他生生死死过很多次。他拥有殿下的眼睛,也记得一切,或许一直还有执念,所以他醒来后总会找到我们的所在……一定要得知您有没有醒来。在我继位之后,您醒来了。”   维达尔静静地听着,身后的又聋又哑的血侍替他脱下了鞋,换上松软的兔毛拖鞋。   “他想把您带走。”拉斐尔叹了口气,“我和他打了一架,算是两败俱伤吧……后来我们各自都让了一步,他说他下一次重生会在中国醒来,到时候我需要把您送过去。地点在中国,是因为在伦敦总部我们都担心万一有一点不对,您的身份暴露后总部会出乱子,而恰好他下一次醒来地点也在中国,所以我们把地点定在那里,定在您29岁那一年。芬里尔说了,他想要见您,他说自己会远远地看着您,不上前打扰……但他失信了。而在29岁您成年之前,他不会来打扰您的生活,这是他的让步。”   维达尔皱了皱眉,“不对……沈明光今年20岁。”   “确实是20岁。”拉斐尔语气笃定,“他活过很多世,但每一次都没有成年就自己选择死去。我想我能猜到原因……因为等到成年不久以后狼人都会被迫迎来一次漫长的发情期,我想……”   “好了。”维达尔听到这里直接打断了他,“我明白了。那么,去中国也是你的安排吗?”   “这件事是完全的巧合。”拉斐尔苦笑,“其实当初我无耻地打算把您送去狼王找不到的地方……但或许冥冥中都有安排,在那个时候,恰巧卢和乔不断发起动乱,芬里尔也一直在催我……我每天水深火热……也只好先把您送到了中国,毕竟我知道芬里尔绝不会伤害您……但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巧合,都在我的计划之外,后来想想,或许是命运的安排。”   “我真的很讨厌命运这两个字。”维达尔嗤笑,随意地拢了拢头发。   虽然之前一直说讨厌这头银发,但也不知为何,他还是没有把头发剪了。   “那我的名字呢。”维达尔最后问,“为什么是陈臻?”   拉斐尔笑得很温暖,“殿下,这是我代表血族给您的祝福。我们都希望您能快乐地看这个世界……或许新世界和阿斯加德相比总不能让您满意,但这也是您在鸿蒙之初洒下的种子,因为当时的创世,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世界。美梦成真,这就是您名字的寓意,我希望殿下的每一个梦都能变成真的。”   是这样啊,维达尔想。   原来第一次见到沈明光,他就知道了自己名字的含义,真的就是美梦成真。 第七十九章 Dairy7   “星期一,阴。   离开芬里尔的第162天。   前天我收到了他寄过来的东西。   两件东西,不多。一个是我的唱片,德彪西的那张《月光》。   另一个是一盒子的纸张,是他的书信。   是他的日记,大概是我在他的书房见过的那些。   虽然是日记,但内容全部都与我有关。内容不一,但基本都是在想念我。   我看完了,小心地收了起来,放在柜子的最深处,不敢再看第二遍。   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每看一次我都觉得有些莫名的难为情,说不上来是觉得幸福,还是觉得无法承受。   似乎无论在阿斯加德,还是在中国,或者在伦敦……无论是芬里尔还是沈明光,我面对他的时候都溃不成军,都节节败退。我总在别人应该觉得幸福的时候胆怯,我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思考过后我明白了,我觉得无法面对,不是因为无法面对他,而是无法面对自己。   我在阿斯加德的时候爱芬里尔,我不敢说,不敢面对。   我在中国的时候勇敢了一次,但爱的是假象。   我离开他的时候又胆怯了,我不敢面对他的勇敢,也无法面对自己的懦弱。   沈明光让我看到他的不堪,但我当时没有接受,没有去爱那个不堪的沈明光。   可他一直在接受我的不堪。   我是个胆小鬼,他居然还这样爱我。   我不敢去找他。   AM02:03 Vidar.” 第八十章 Dairy8   “星期五 阴.   离开芬里尔的第180天。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又梦到了世界毁灭。   但那是一个温柔的世界毁灭,和诸神的黄昏不一样。   我在宇宙之中,站在一个漂亮的玻璃房子里面……房子外面是坠落的星辰和火光,像是宇宙爆发后的一次哭泣,所有的星星都在坠落,天摇地动,黑夜也快要被撕开。   只有月亮还挂在我的眼前,又圆又亮。   但外面的世界一直倒坍,我有些害怕。   后来出现了一个人,他把这个玻璃房子砸碎了,抱着我,撞进了毁灭之间。   我牵着这个人,被他紧紧拉着,抱着……我看不清这个人是谁。但他的手很宽阔温暖,比阳光还要炽热温暖。   我不愿承认那是芬里尔,是沈明光。   但我不能否认,那个人只能是沈明光,只能是芬里尔。   我们的身边是坠落的星光。   我们似乎一会儿在跑,一会儿在飘,我落不到实处,一直很害怕,想逃开。但我无处可逃,周身就是毁灭本身……   如果我挣开那个怀抱,挣开那双抓紧我的手,那么我还能去哪里,我原本就在毁灭之间。如果有一个人拉着我,愿意带我走,无论我们是会死在毁灭间,还是会逃出末日,都是最好的结局吧。   我想是的。   如果那个人愿意跟我一起走向毁灭,把伤害都揽在身后,握着我的手,坚定地,走向毁灭……   那我觉得毁灭很美。   AM02;03 Vidar.” 第八十一章 Dairy9   "维达尔——!!回过神来!"   他面前一双白皙的手晃了晃,试图唤回他的走神。   维达尔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笔,无奈地对着莉莉丝笑了下。   “美丽的四长老,你是快要举行婚礼的女士,难道现在不是应该和血侍一起试你的婚纱首饰,再确定婚礼细节吗?”   莉莉丝正托着下巴,一脸担忧地看着维达尔,“可是你现在需要陪伴,作为朋友我应该在你身边待着。拉斐尔叮嘱过我,要多跟你说说话。他说你一个人会很寂寞。”   莉莉丝的中文说得没维达尔好,语调有些奇怪。他们其实也没必要用中文对话,但两人最近无聊,就一直用中文交流,也算是语言练习。   “我……”维达尔想了片刻,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最后只说,“我其实更想一个人待着。”   莉莉丝叹了口气,“你也不参加聚会,不见那些来朝拜的亲王伯爵,不见别的种族使者,不外出,不理事,整天就知道窝在房间里看动漫电影听音乐,和以前一样……现在还整天看这个什么《指南》……最过分的是还把事情都丢给拉斐尔做!维达尔!能不能让我和我的未婚夫有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维达尔笑了下,“因为你的拉斐尔值得被信任,而我什么都不会,只想呆在房间里虚度光阴。”   莉莉丝瞥了他一眼,“你每天都在发呆,发呆有那么有趣吗?”   维达尔点头,“是啊,发呆很有趣。”   “哪里有趣!你自己也说了,虚度光阴……我们拥有那么多时间,明明你可以拿来去做更多事。”   “莉莉,你这样想——人们如果奔波劳碌创造价值是为了得到意义感,而我发呆就能得到意义感的话,那我的发呆就并不是虚度光阴,至少我是快乐的。”   “可你看上去并不快乐。”莉莉丝吃了口蛋糕,含糊不清地道,“你又在想念狼王是吗?你怎么还在想那只暴力土狼啊?”   “?”维达尔挑着眉抬起头,“什么土狼?他好歹也是上过大学的好吗!他很聪明的,是有文化的狼!”   莉莉丝呵呵一声,“好有文化的狼,把我们殿下迷得晕头转向,超有心机,各种骗人……咦,真是了不得,有文化。”   “不准这样说他。”维达尔皱了下眉,随即就开始唉声叹气,托着头道:“莉莉,你说,都过去大半年了,他怎么就不来找我呢?他会不会是不喜欢我了,要放弃了?”   莉莉丝翻了个白眼:“我的维达尔,我已经回答你快一百次这个问题了!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就自己去找他!而不是躲在城堡里面守株待兔……我的成语用对了吗?”   “大概是对的。”维达尔皱了皱眉,“我也快对你说了一百次了,是他先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他明明就是在以爱之名绑架我的人身自由!而且应该他先来对我道歉,不对吗?!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拉斐尔要把你关起来一辈子,并且天天……反正很不尊重你的意愿,难道你不会生气?”   莉莉丝托腮想了下,半晌才幽幽道:“……很抱歉维达尔……虽然听上去很疯狂,但我觉得有点浪漫……如果拉斐尔这么对我的话那一定代表他非常爱我……”   维达尔眉头抖了抖:“……莉莉,你真是个受虐狂……”   “我一直都是,更何况,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要做好受虐的打算。”莉莉丝耸了耸肩,“而且你知道,拉斐尔对我是温柔的,所以有时候我很希望他能强势一些,如果他那样的话,我或许会……觉得享受?我很希望把自己完全地交付给爱的人。或许在你眼中狼王对你很过分,你受不了。但如果放在我身上,我会觉得我心疼狼王,因为他先给出所有。事实上,是他在对你示弱了,因为他爱你更多。”   维达尔听完,沉默了很久。   “你说得对。”他用小勺搅着杯子里猩红的液体,又加了点糖浆进去,“所以我现在又不想去找他了,我真是个糟糕的伴侣,他应该去找一个和他一样勇敢的伴侣,我配不上他。”   “才不是。”莉莉丝一眼戳穿他,“你就是脸皮薄,又骄傲,就等着人家来跟你道歉低头,死要面子。”   维达尔立即恼怒,把勺子甩了,“我不是!我就是……我就是有点……”   “就是什么?”莉莉丝脸色淡然,瞅了维达尔那半天憋不出来回答的怂样,“我懂我懂,就是有点不能那么快接受和兽做那种事嘛,这个好办!”   说完莉莉丝就掏出了自己的平板,点开一个文件夹,然后塞到维达尔手里,表情十分狡黠:“维达尔,作为姐妹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我为你精挑细选了十几部颇有意义的教学片,你就多看几部,尤其是那个和老虎的重点关注一下啊……别那么抗拒!大家都不是正常人,干嘛种族歧视呢!我们可是开明的种族!”   维达尔手抖着捧着那个平板,像是拿着什么烫手山芋……莉莉丝戳开的文件夹里显示出几十个令人目瞪口呆叹为观止的视频封面图,这……   “殿下——”   拉斐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两人动作纷纷一僵,维达尔立刻把平板藏到自己背后,莉莉丝也立刻把放到凳子上的腿矜持地挪到桌子下,顺手理了理裙摆。   拉斐尔拿着一沓文件走进来,就看到维达尔一脸慌乱,莉莉丝则是强行淡定地对着自己笑……这画面又让拉斐尔又有了一种当年在训导教室给他们上课的错觉。   “殿下。”拉斐尔瞟了眼陈臻背后的那个白色平板,也没说什么,“你们很忙吗?我有几份文件需要您签个字。”   莉莉丝直接帮维达尔接了话:“我们不忙,我们在聊文艺复兴时期三杰的作品呢,维达尔——!拉斐尔让你签文件!”   说完她脚下就一脚踹了过去,把又走神不听人说话的维达尔唤回来,和从前一样。   拉斐尔眉头抖了下,脸转向莉莉丝,语气带上了一点严肃:“莉莉,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以后不能这么对维达尔殿下说话,举止也要注意,你刚刚是踢了殿下一脚吗?有礼节的女士是不是应该认识到这个行为不妥,然后对我们的王诚恳道歉?”   莉莉丝方才那一脚完全是条件反射,她被这么训一顿,还没想好怎么圆呢,维达尔已经把拉斐尔手上的文件接了过来,打着圆场:“拉斐尔,以后不准说莉莉了,现在所有人都把我当瓷器一样供着,小心翼翼地对待,我就只有莉莉这个朋友对我依旧如常……你要是让她也跟我恭敬严肃,那我在这个城堡就真的没有可以说话的伙伴了。而且啊,我亲爱的长老,别对未婚妻这么严厉好吗?”   拉斐尔默了下,才又瞥了莉莉丝一眼,对维达尔道:“我明白了,殿下。”   维达尔心不在焉地翻着文件,想了下,像是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问了:“拉斐尔,最近真的没有我的什么信件、包裹之类的吗?”   他没再收到过沈明光的东西,他以为还会有。   维达尔又补充了一句:“是不是又被谁扣下了?拉斐尔,你知道我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如果你们扣下我的任何来信和东西,我会非常生气。”   拉斐尔心里笑了下,道:“殿下,真的没有。我之前按照您的指示,每天都跟收发信件快件的血使确认三次,没有来自中国的信和快递。”   维达尔眼里的光暗淡了些,“……行吧,我明白了。”   拉斐尔问:“殿下寄出去的信……狼王没有回吗?”   而维达尔已经转移了话题,指着手上的东西问:“这个数据是怎么回事?他们北爱尔兰那边为什么要喝那么多血?这个申请不批准,让他们学着吃点素……”   一边的莉莉丝看穿一切但懒得言语。维达尔确实写了好多信,每天都在写,都快有一盒子了。然而多有什么用,呵呵,一封都不敢寄出去。   维达尔收起情绪,没再问什么。他把文件签好之后还给拉斐尔,笑了下,“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别忙公事了,让别人帮帮忙,放松些。相信我,明天会是美好的一天,你们也会永远幸福。”   拉斐尔也笑了下,神色放松下来,回答道:“谢谢您,殿下。”   **   ***   “星期二,阴。   离开芬里尔的第200天。   睡之前我尝试着拨沈明光的电话,但那个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   今天莉莉丝走之前问我:维达尔,睡觉的感觉好吗?她说她已经很久没睡觉了,快忘了睡眠是什么感觉。   我当时没回答上来,因为我也形容不出来,睡眠的感觉。毕竟从很久以前起我就开始习惯了在夜晚睡觉,好去躲过令人恐惧的夜晚。   睡觉这件事对人类而言十分重要,对我来说则是一个‘出口’,也是一个避难所,能让我暂时静下来,沉进夜中,去听听自己的寂寥和心的声音。   如果要我现在形容睡眠的感觉,那我会说,睡眠就是沈明光。   我无法入睡的时候就看着房间里明灭的烛火,看着那些灯光……我想,没什么可怕的。那些光都是他,他陪伴我。   我沉沉入睡的时候梦里是他。每一个甜美的、凄楚的、绝望的甚至毁灭的梦里,都有他的影子。   莉莉丝说,他先给出所有……事实上是他在对我示弱,因为他爱我更多,所以他想用疯狂囚禁我独占我……莉莉说她能接受,可我不能,这就是我和莉莉不一样的地方。并且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我有自己的坚持。   但可怕的是,我最近一直在说服自己……说不定,被沈明光关起来爱一辈子似乎也不错,时间久一点,说不定我也可以慢慢接受是吗。   所以我想,等明天参加完莉莉和拉斐尔的婚礼,我想离开伦敦,去找到他,问问他……是否愿意跟我从头来过,用他和我都能接受的方式。   我无法否认,我爱他。   AM01:02,Vidar.” 第八十二章 求婚   婚礼从中午开始准备,黄昏后宴会开始,午夜时正式礼成,这是传统。   拉斐尔这一天没什么要做的事情,毕竟有一群族人兴冲冲地准备着一切,尤其那个马上要与自己成为伴侣的莉莉丝,以她为主带领族人们上蹿下跳着把古堡大肆装饰了一番,十分铺张昂费……但是也没人说什么,毕竟总部很久没有过长老的婚礼了,这一次居然还是两个。   拉斐尔起来换好衣服后也没事情做,就待在办公的书房里看了会儿书,等到下午三点半左右才出来晃悠了一圈。   大殿的陈设装饰都基本完成了——高燃的烛台、墙上扎起的新鲜马蹄莲和白玫瑰,精致的骨瓷餐具里是漂亮可口的甜点,高大透明的玻璃墙里有鲜红的冰冻血液……地上撒着花瓣,顶层有柔软的轻纱垂下来,扎成漂亮的结……一边的乐师们都调试着自己的乐器,在准备晚上仪式后的舞会曲目。   整个古堡为了今天里外焕然一新,运送来的鲜花布满了整个城堡,各类物什都是最高规格,只为了今天的血婚。   身着燕尾服的血使端着盘子走过来,双手高抬对他道:“长老,宾客差不多都到来了,五长老让我问您,您是想先去等候室陪着莉莉丝长老准备,还是去迎接客人?”   拉斐尔想了下,去见莉莉?昨晚就亲了她一下,害羞得都快要晕倒了,还是算了。第一次穿婚纱,还是让她自己多准备下,不然她又要担心这里不好那里不对,对那件婚纱怎么都不满意……拉斐尔又给不出什么能让她安心的建议,他觉得一切都很好。   这个姑娘对谁都大方自然,一到自己面前就害羞得不行,真的想不通。   待会儿可以去悄悄看一眼,他心道,毕竟那件婚纱很美。   “我去迎接客人。”拉斐尔做了决定,便拿起了托盘里的宾客名单,朝着古堡大门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他就听到外面似乎闹了起来。   拉斐尔听到那不太和谐的喧闹,皱了皱眉,几步走过去,定睛看了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外面的血侍拦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穿得十分正式……因为以前每次不管在哪里见到他,他都穿得十分普通不扎眼,可今天一改风格……所以拉斐尔今天看他这身装扮还是愣了下。   是沈明光。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正装,正一脸不悦地和外面的血侍说着话。他两手拿着绒布包着的盒子,一手一个。   正装或许是最能勾勒出男性体征的着装。他身量高大,眼神明亮,隔着衣服都能看出肢体健美的肌肉轮廓。足足压了身边一个头的身高,也让他无形给了旁人一种压迫感……和血族的高贵低调的气质不同,他看上去是卓然的,带着一种野性的力量感。   而那种力量感被黑沉的正装包裹着,又衬出了几分禁欲和内敛。   拉斐尔挥手示意血侍退下,走上前笑了笑,语气客气也疏离:“问狼王安。尊敬的沈明光先生,之前我让我的蝙蝠给你送过几封信,但都没有回音,我很久没有你的消息……”   沈明光点点头,“我去一些国家拜访了其他部落的首领,没有待在中国。”   拉斐尔颔首:“那你今天……也是来参加婚礼的吗?”   他也没有请沈明光进去,两人就站在大门前。   毕竟拉斐尔并没有给狼族请柬,他还不知道沈明光的来意。   “我听到了消息,说他……说血族的……大长老要举行即位仪式,并且举行血婚。”沈明光勉强笑了下,举了举手上的东西,“所以我想来祝福一下你们的新君王,带了一些礼物,顺便跟……跟维达尔说一些话,我不会破坏这场婚礼的。”   拉斐尔嘴角抽了下,心说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破坏王……   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啊沈明光这话……   拉斐尔狐疑地看了沈明光几眼,犹豫地问道:“沈明光,你知道……今天婚礼的主角是谁吗?”   然后他就看到沈明光的脸色微微变了下,但随即就被他调整成了温和的样子。   沈明光看上去很平静地笑着道:“听说是两位长老,大长老是维达尔,他今天会正式继位君王,然后和另一位长老血婚成为伴侣。另一位我不太清楚,是你吗?”   是你吗三个字听上去语气很正常,但拉斐尔莫名听出了一股冷飕飕的凉意和杀气。   接着沈明光就开始用那种——嗯我是来祝福你们的,真的是来祝福的我一点都不心酸不难过不嫉妒的表情看着拉斐尔……   “……”拉斐尔保持那个无语加惊愕的表情看了沈明光半天,“……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我的随从说的……我也问过了一些种族有没有听到风声,说确实今天大长老会举办婚礼。”沈明光看上去有些不耐,“有什么问题吗?”   有啊,这问题还不小啊……你这个随从真的实力坑主子啊……   拉斐尔心中失笑,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也就顺水推舟地逗他玩,“没有问题,都是真的,确实要举办血婚。嗯……你看看,你自己没有把殿下抓牢,现在后悔了吧。”   诶,也不对,是抓得太牢了,让人无法呼吸了,把人吓跑了。   随后他如愿地看着沈明光脸色沉了下来,拉斐尔看着沈明光这样子莫名解气,于是开始疯狂胡言乱语:“唉,殿下跟你分开没多久就要结婚了,可想而知你给他造成多大伤害啊。你今天来吧,也好好跟殿下道个歉,以后彼此都放下过去好好生活吧,虽然我们是宿敌,但也没必要把关系搞得那么糟糕……”   等他说着说着看到沈明光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难看,才收了话头。   “你能来我们血族也是欢迎的,这是我们两族关系破冰的第一步。”拉斐尔侧身朝沈明光示意了下,“先进来吧。”   拉斐尔带着沈明光进了古堡。他们穿过地下的回廊,穿过内场,再深入古堡深处。一路上沈明光仔细打量了婚礼的布置,古堡的地形,目光所及的角落都细细看了。   拉斐尔手上托着蜡烛在前面引路,一路走一路为他介绍那些有很多年头的建筑和壁画。   等介绍完一幅油画以后,拉斐尔突兀地问了一句:“芬里尔,如果维达尔真的跟别人结婚了,你真的会祝福他吗?”   被问到的人看上去十分坦然,答得也很快:“会啊,我今天就是来祝福他的。”   “不是吧。”拉斐尔停在一扇门前,笑着摇了摇头,“我猜,你是打算来把殿下抢走的吧?现在古堡外边是不是有一群狼等着我们呢?打算来硬的?”   沈明光没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拉斐尔越想越好笑,想把手上的烛台留给他,但沈明光两只手都有东西,他索性把烛台放到了沈明光右肩上。   “你早就该来了。”   拉斐尔把烛台放稳,朝后退了一步,对他笑了下,“别把这烛台弄翻了,给殿下加一点光吧。他一直在等你,快进去吧。”   等拉斐尔走远了,沈明光先是想了想拉斐尔那个莫名其妙的笑是什么意思。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等调整好心情,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没有电灯,全是蜡烛,这个房间里居然还有一个壁炉,里面的火很旺。   暖黄的烛火摇摇晃晃,映着沈明光正前方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维达尔正倚在靠椅上,面前是书桌。他的头发没绑,散在椅背上。从沈明光的位置看过去,能看到他没穿鞋,双膝曲在椅子里,露出一只光洁的脚。   听到门响,他也不回头,只懒洋洋地说:“……现在才几点,等五点半我再去穿衣服好吗?五点半之前别来叫我了,好烦啊……让莉莉丝自己……”   他话没说完,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但沈明光知道维达尔闻到了自己的味道。   沈明光踏进了这个房间。   他肩上还有一盏烛光,就等着那个银发的男人回头。   维达尔其实没考虑多久,但沈明光觉得那个回眸比一生还要漫长。那一幕在他的脑中拉得很慢——从维达尔侧脸的剪影慢慢地转,他光脚踩到地板上,再慢慢地回身,站直,和自己对视。   那是他在半年时光中每日想念的人,是他在时光和生死里唯一的执念,是他无论如何说服自己都不想放下的爱人。   维达尔慢慢地,一步步地走近了他。他走过来的时候带起了烛火摇晃,带起了光影斑驳,也带起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他看着维达尔慢慢地取下了他肩上的那盏烛光,随意放到桌上,又后退了几步,是一个安全的范围。   维达尔也不说话,就盯着他看,像是在等待什么。   太久不见了。谁都没有先开口问候,那句‘好久不见’都在眼里。还有别的情绪……都太满了,满得不知从何说起。   沈明光忍着情绪,良久才开口说了自己的开场白:“我……知道你要结婚了,我知道你或许对我很失望,但我还是想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再来找你一次,对你说……”   维达尔本来心中各种情绪汹涌澎湃呢,听完他这话脑中只剩下了:???   “结婚?什么东西?”维达尔没听完就打断了他,因为太过惊诧所以语调很随意,有些像是回到了他们之前的对话模式。   沈明光看了他一眼,深深呼吸,又接着道:   “我不知道你要和谁结婚,是拉斐尔也好,别的长老也好……来之前我告诉自己要尊重你的意愿,你的选择,但踏进这个门后后悔了,我还是想再努力一次。”沈明光说得很快,像是已经练习过无数次,“或许你觉得我偏执疯狂不可理喻,我可能对你也用错了方式让你觉得我无可原谅糟糕透顶,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省自己该怎么改,怎么调整成你能够接受的样子……但我还没准备好,就听到你要和别人结婚的消息……或许我应该祝福你以后可以快乐但是……”   “停。”维达尔一脸莫名,打断了他的深情告白。   “我问你,你是来祝福我要结婚了的?你穿着一身以前我怎么逼你都不穿的衣服来祝我新婚快乐是吗?”   沈明光噎了下,微微垂眸,“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的话,我会……努力祝你幸福。”   “……”维达尔脸一下子就变了,“很好,沈明光,我大半年没见你,你一见面就来祝我幸福……很好,我最后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如果我马上就要跟别人结婚,你是不是要祝福我?!”   太好笑了,维达尔恨不得上去给他一个耳光让他醒醒,该让步的时候偏要坚持,不该让步的时候居然要祝福我,这只狼为什么总是能准确找到令自己气急败坏的点?!   他没等沈明光说话就朝他喊了一句:“我可不敢要你芬里尔的祝福!要祝福出门右拐直走找拉斐尔和莉莉丝去!你这个人真的很不可理喻!你觉得我是那种离开你没多久就要去和别人结婚的人吗?!”   沈明光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和话里的内容说得愣了下,等脑中反反复复地整合完信息之后他才甩了甩头,抬眼去看气得眼眶发红的维达尔。   “你真的非常大度,我也感受了狼王的博爱了,很好。”维达尔盯着手边的烛台,紧紧地捏着拳头,看上去要哭不哭的,十分委屈的样子,“以前的事情我也不计较了,反正您也想通了,也不必说什么抱歉……你……反正算是我傻,本来打算今天过后就去……”   “殿下。”沈明光已经柔声打断了他。   他走近维达尔,只隔一肘的距离,单膝跪下,把手上提着的盒子面上的绒布扯开,一边打开盒子一边道:“你先别生气,我话没说完。我说我应该祝福你,后面那句话是,但我做不到,永远做不到。我想过了,我无法接受你和别人在一起,所以如果你今天结婚,我还是会把你抢走,让你再恨我一次也好……我死性不改,但我不能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   “哪里有什么如果?我要去哪里和谁结婚?”维达尔还是很生气,感觉自己又要失去理智了,而且十分委屈,非常需要人哄,“你还没有跟我道歉……我一直都很生气你之前那样对我,你把我按在水里,把我灌醉把我绑起来那些我都不想提了,我都打算原谅你自己跑去找你了你倒是好一来找我就祝我新婚快乐亏得我还去看了莉莉丝给我的那些视频想学习着去接受一下那个见鬼的……”   而沈明光已经打开了第一个盒子。   里面是一盆玫瑰。   维达尔整个人都呆住了,就盯着那盆玫瑰看——   沈明光把那盆玫瑰抱出来,放到维达尔脚边,低头笑着道:“所以我带着东西来和您求婚了。维达尔殿下,您还要希望吗?”   那盆玫瑰原本蔫巴巴的,看上去要死不活,似乎下一秒就要枯萎成灰了……可沈明光一把它放到维达尔脚边,那花像是被什么圣水浇灌了一般,迅速地舒展开干枯的茎叶,重获翠色。花朵也是,一根茎叶上长出来的居然是并蒂的两朵血色玫瑰,红得绚烂,艳得像是可以掐出血来。   “你走以后我就带着它出去旅行,用自己的血养,但‘希望’一直无精打采……以前你说血玫瑰会有主人的喜怒哀乐,到今天我才知道是真的。”沈明光笑着抬头道,“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和‘希望’一样,都是没有生气的。见到你以后,我才有了生命。”   维达尔红着眼呆了片刻。   他扭捏了下,看上去像是想俯身去拉沈明光起来,但沈明光制止了他。   “求婚要跪着。殿下,这是我第二次跟你求婚。”   沈明光从第二个盒子里面,拿出了一只破旧的靴子。   看到那只靴子之后,维达尔终于忍不住开始哗哗地掉眼泪。   “芬里尔的求婚被你拒绝过,这次跟你求婚的……是沈明光。”   沈明光语气也哽咽了起来,他小心地去捧起维达尔的左脚,亲吻着那只脚,虔诚又认真。   “维达尔。我已经爱了你千万年,我冷漠、偏执、疯狂,只想要自私地占有你……想让你的未来每一天都与我有关,想让你只对我微笑,想要永远独占你。我或许无法磨灭爱你的偏执,但我会努力在未来的每一天都学着去多尊重你一些……现在,如果你可以接受这个不完美的沈明光,也能够接受那个不完美的芬里尔的话……”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穿过了千年,带到了维达尔的耳边。和过去的影子重叠,在此刻的烛光摇晃之间,融合成了一句温柔的呼唤——   “你愿意穿上这只靴子吗,维达尔?”   维达尔和他对视着,碧蓝的眼里是快要倾泻而出的柔光。   他心中突然明朗。那些温柔和疯狂,伤害和体谅,偏执和犹豫……都是那样不值一提。只要是面前的这个人,那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维达尔嘴唇颤抖地俯身勾住沈明光的脖子,吻住了他的月亮,他的光。   他的回答毋庸置疑,是迟到千年的一句:   “我愿意。” 第八十三章 Dairy10(终)   莉莉丝带着一大堆血使来让维达尔换衣服的时候,大家都很急。   说好了六点他要准时出现在餐厅,他算是半个主角,要代替拉斐尔主持一下宴会……结果这个维达尔没有一次是不掉链子的,他们都以为维达尔会有一点时间观念,至少自己的姐妹结婚要讲点信用吧???结果等到了六点十五分这个维达尔殿下还是影子都见不到。   莉莉丝提着自己昂贵华丽的婚纱裙摆,健步如飞地赶到维达尔的房间门口。由于她和维达尔是可以钻一个被窝看剧聊八卦的姐妹花之交,所以两人对彼此并不设防,莉莉丝打算直接闯进去把这个不靠谱的殿下揪出来痛骂一顿。   拧开门抬眼一看莉莉丝就浑身一僵——哇,他们的维达尔殿下这是在干什么啊,为什么房间里还有一个男人!!他们在干什么!!!莉莉丝只看到那人把维达尔压在书桌前,抱着维达尔的一只腿,揪着维达尔的长头发在那一边亲一边动……暧昧的细微水声也若有若无地传过来……   原本都冲上了天灵盖的火气瞬间跌回莉莉丝的高跟鞋底,她飞速地关上门,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才关上了门,里面又传来一声非常响亮的:“不要那里……啊……”   众人:“……”   莉莉丝:“…………………………”   莉莉丝和身边神色莫测的血使面面相觑了会儿,才强行镇定地一边往外走一边下令:“……通知下面就说维达尔殿下今天生病了……不不不,说他吃坏了肚子……别,就说他……说他……妈的!”   莉莉丝气得忍不住说了那个F开头的淑女不可以说的单词,又狠狠地踹了墙一脚:“这个芬里尔是故意的是吗?!为什么要在我结婚这天把我的证婚人搞到床上去!!快去把拉斐尔叫来!我要疯了!!!!!”   ----------   “星期三,晴。   我终于拥有了维达尔,也拥有了永恒。   我知道,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是我和他的永恒。   Fenrir.” 第八十四章 后记和说明   谢谢大家陪伴我两个多月的时间。打出END的时候我没忍住哭了,稀里哗啦地哭。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又开心又难过。   我像是跟着他们经历了两次人生,虽然故事结束了,但其实他们今后的新生活才开始,永远温暖明朗。   其实这个故事,有点类似 大灰狼拐跑公主的童话故事(乱说的)~嘴笨不知道怎么说。跨越阶级种族和性别的感情?其实在我看来呢,他们爱上彼此是必然,束缚他们相爱的一切其实是催化剂。毕竟很多事你被允许做了,就没什么意思了。不知道能不能get这个意思。   想写冲破界限反抗命运的两个人,也写一下平等和自由的爱。   这是我的第一本BL,我写得很辛苦,各种设定和背景都磨了很久,全是心血,说实话挺累的。写这个题材其实是我的短板,我擅长写纯恋爱的故事,但这本书其实算是剧情故事……所以我是摸着石头过河,磕磕绊绊地写完了,说真的,挺惶恐的,我没想过这本书能有那么多人看。我入圈的时间短,很多东西都不懂,昨天还在被科普什么是哨向……我会慢慢学习的(羞涩)   这本书,我双更四更无数次了,正文不V基本在日更,大家也看到我的坑品了,我觉得吧,我算是勤奋的……   下面是一些小的隐藏的设定和解释,大家看一下吧——   1.沈明光的名字:(我记得我说过)神话中芬里尔有两个后代,一个掌管太阳,一个掌管月亮。明=日 月,光是他的属性,为了照亮只能生在黑夜中的陈臻(血族)。月亮是陈臻给他的别称,加之是狼人的象征。我爱他……他是本书我的最爱!   2.陈臻的名字:美梦成真,说了。   3.拉斐尔的创作原型是天使长之一,所以他的血灵是翅膀,功能是治愈。   4.莉莉丝的创作原型就是那个跟着路西菲尔堕成恶魔的莉莉丝,她名字的寓意代表着不详和死亡之类的,很多影视游戏作品里都把她搞成了吸血鬼(无考据),有考据的是圣经里的莉莉丝。本书里的莉莉丝的形象我把她反转成了一个温暖炽热的女孩,因为我喜欢传说里莉莉丝奔下红海的无畏,我觉得她虽然遁入黑暗,但依旧是明亮炽热的。   5.书中的神话部分我在作话里面是讲过的。关于维达尔的形象我没瞎编,他就是只穿一只靴子,是沉默之神,森林之神,最后杀了芬里尔救出奥丁,并且在诸神的黄昏里活了下来。很多我解释不了更多了,大家感兴趣可以去搜来看。   6.书里面的日记的天气,除了最后一篇芬里尔的那篇记载的是‘晴’,别的都是阴天。   7.简宁和风没搞过。   8.微博置顶有个抽奖! ! ! 送你们香水! ! !   因为我这周太zz没有申请榜单,所以我将在首页消失一周。所以刚好我就用这一周修改前30章的内容和一些小BUG。   我用沈明光的头保证大改后会好看很多,情节是焕然一新的,喜欢的一定要重新看。。10号前会改完,会在微博说。所以未来一周不会有更新了。   番外会有,8号左右开始更,会入V,将有5个左右,大家喜欢就多多支持啦。   番外两个部分:1.刘长生×颜风(这个一定慎重入,有强制爱和一点点的…血腥)2.沈明光和陈臻高甜无脑恋爱日常……旅行啊啪啪啊之类的…   (说什么再写100章写个50w字这种傻话的姑娘们醒醒啊。)   最后!谢谢大家!!!!!!!!!!   我爱你们!!!!!!!!   谢谢每一位评论的小天使!在我无数不确定自己写的是垃圾的时候大家鼓励了我!我才能写完!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