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门男寡》作者:蜀七   文案:为了活命,尤铭嫁给了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江予安,虽然一过门就得当寡夫——老公死得早,没活到成年。   然而新婚当夜,尤铭却被看不见的人压在身下。   日渐虚弱的身体慢慢好转,自家快要破产的公司蒸蒸日上,尤铭对着老公的牌位许个愿,第二天愿望就能实现。   为了看见自家老公,尤铭自学方士术法。   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的病秧子健康了,说好的不能继承家业也能继承了,谁敢背后嘴碎他都敢打人了。   背地里给他使绊子,还没等动手自己就倒霉了。   尤铭:“我老公万能。”   江予安:“^_^”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打脸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尤铭、江予安   作品简评:尤铭从小身体虚弱,为了活命,嫁给了阴年阴月阴时阴日出生的江予安,可惜老公死得太早,一结婚就成了寡夫,他日渐虚弱的身体好转,自家快要破产的公司变得蒸蒸日上,尤铭对着老公的牌位许个愿,愿望就能成真,为了看见自家老公,尤铭自学方士术法,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不对劲了……本文描写了尤铭结冥婚后生活趣事,用轻松的语句将故事娓娓道来,行文流畅,语句生动,人物形象跃然纸上,攻受互动亲密无间,整个故事张力十足,引人入胜。 第一章   明亮的室内,深色的竹地板铺满了地面,屋外红霞漫天,茶几上的热茶冒着热气,清香盈满室,尤铭坐在沙发上,他嘴角带着笑,但肢体显得有些拘谨。   “不要客气,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家。”江妈妈的声音很温柔,态度也很和蔼,她看着尤铭,怎么看怎么满意。   尤铭生得很好,随母不随父,皮肤如玉般洁白细腻,双眼大而明亮,瞳孔颜色稍浅,鼻梁挺翘,嘴唇血色不足,整个人看上去乖巧又忧郁,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   尤铭朝江妈妈笑了笑。   “大伯母,您先去忙吧,我帮你招呼小铭。”坐在尤铭身旁的年轻人笑嘻嘻地说,“以后他都该叫我一声小叔。”   江妈妈站起来:“你们年轻人更有话说,我去厨房看看。”   江妈妈走了以后,尤铭有些尴尬,他在江家只认识江妈妈和江爸爸,跟身旁这个“小叔”并不熟,打过几次照面,却没有接触过。   就在尤铭想张嘴打破这尴尬气氛的时候,身边的人却忽然低声说——   “你这样的人我看多了。”   “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跟一个死人结婚,亏你们想得出来。”   他看了尤铭一眼,眼神中带着高高在上的嘲讽:“别以为你进了这个家门以后就真是江家的人了,一个大男人,跟男人结婚,还是个死人,你们尤家图什么当别人都是瞎子?”   “听说尤家快破产了吧?所以连儿子都不要,就为了巴上我们江家?”   “不要做梦了。”   “果然泥腿子还是泥腿子,农民出身,几辈子都是农民,永远洗不掉你们身上的土腥味。”   江妈妈的声音从厨房处传来:“小霖,记得给小铭拿茶点,阿姨放在柜子上的。”   上一秒还在讥讽尤铭的江霖提高音量,满带笑意地说:“我知道!您就别操心了,好歹是我堂哥的对象,我肯定让他感觉到家的温暖。”   江妈妈:“你就别贫了,小铭,想要什么就找小霖要,不要跟我们客气。”   尤铭拳头紧握着:“阿姨,我知道了。”   江霖凑近尤铭,好像两人是很好的朋友,他眼底是满满的鄙夷和恶意,嘴角却带着和善的笑:“为了嫁给一个死人,连自己从小身体虚弱不冥婚就要死这样的谎都能撒,你可真够不要脸的,一辈子没见过钱吧?破产以后估计只能回农村种地?”   “这样就对了,回了农村好好种地,娶个村姑,不也挺好的吗?”   尤铭转头看了江霖一眼,目光冰冷:“说够了吗?”   江霖笑了笑,伸手拿了一个橘子,动作轻松的剥起来:“有些人天生犯贱,说是说不通的。”   尤铭紧握的拳头松开了,他也低声说:“你特别恨我吧?”   江霖一愣,放在嘴边的橘瓣都忘了张嘴吃。   尤铭:“如果没有我,你就是血缘离叔叔阿姨最近的直系亲属,你使了这么多年劲,不就是以为自己会是江家的继承人吗?”   “江霖,我真可怜你,所以你说什么,我都会当做野狗在吠。”   “人何必跟一只狗计较?”   江霖眼睛睁大,他映象中的尤铭,是个身体虚弱,寡言少语的人,他也调查过,尤铭从没发过脾气,看上去是个逆来顺受的傻子。   尤铭提高声音:“小叔,能帮我拿一下茶点吗?”   江霖呆坐在原地。   江妈妈:“小霖!”   江霖这才回神:“我马上去拿!我跟铭哥聊的太开心了。”   江霖把橘瓣放进嘴里,正要站起来,却忽然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他脸涨得通红,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珠子都从眼眶中凸了出来,一条腿跪在了沙发上,他额头青筋毕现,张着嘴,伸着舌头,手还继续掐着脖子。   不知道为什么,尤铭觉得他这样,还真像一只狗。   “别装了。”尤铭小声说,“客厅有摄像头,你想嫁祸也挑挑地方。”   江霖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如果他能说话的话,一定会骂死面前这个人,难道尤铭以为他是表演专业毕业的吗?   尤铭看着江霖一直保持着这个模样,这才发现对方可能是被橘子呛住了,他轻声说:“我帮你。”   江霖见鬼一样看着尤铭,尤铭扶着江霖的肩膀,一只手握成拳,轻声说:“放心,我力气不大,你不会有事的,就是会有点疼。”   这一拳打在了江霖的肚子上,江霖痛得浑身一激灵,掐着脖子的手捂上了肚子,卡在喉咙里的橘瓣也终于被吐了出来。   江霖半跪在地上,眼神凶狠的盯着尤铭:“你!”   尤铭用湿纸巾擦擦手,眼神低敛:“举手之劳,就不用说谢谢了,毕竟你是我小叔。”   江霖咬牙切齿:“尤!铭!”   尤铭此时提高音量:“江阿姨,小叔刚刚吃橘子呛住了,您家的水杯放哪儿的?我去给他倒杯水。”   江妈妈从厨房走出来,她是个富太太,但兴趣爱好就是下厨,家里有厨师也只叫别人打下手,她连忙说:“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吃橘子都呛?小铭你坐着别动,我去给他倒水。”   江妈妈雷厉风行,把水杯递到江霖面前:“快喝,顺顺气。”   江霖不能不喝,他侧头瞪了尤铭一眼,喝下一口水。   “咳咳咳咳咳咳……”江霖的脸再次涨红,疯狂咳嗽,又喘不上气了。   这阵势把江妈妈吓住了:“这孩子,怎么喝水都呛?以前没这毛病啊。”   尤铭也觉得奇怪,他说道:“可能是小叔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   江霖好不容易缓过气,正要说话,尤铭又一拳打到了他的肚子上,还对江妈妈说:“刚刚我就是这样让小叔顺气的,小叔把橘子吐出来就好了,您看,他现在也不咳了。”   江霖的脸从红变青。   我tm信了你的邪!   江妈妈:“小铭力道控制的好,幸好有你在,小霖啊,你还是去医院看看,我叫司机送你过去,别看这是小毛病,要是哪天身边没人,说不定会被呛死。”   江霖有苦说不出,艰难地说:“可能是今天中午吃的有点多。”   “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江妈妈说一不二,让保姆阿姨把江霖送到车库。   江霖离开前,用怨毒的眼神刮了尤铭一眼,动了动嘴,嘴型翻译过来就是:“你给我等着。”   江霖走后,江妈妈还满是歉意地对尤铭说,“本来想让你好好休息会儿,结果还是麻烦你了。”   尤铭连忙说:“这没什么,大家都是亲戚,我没觉得麻烦。”   江妈妈越看尤铭越满意,长得好,脾气好,虽然身体差了些,但最近几次见面,她都发现尤铭的身体越来越好了,说不定真是自己儿子在保佑这个媳妇,她早年丧子,这么多年依旧没走出阴影,原本她是不答应冥婚的。   但见过尤铭之后就改了主意。   就当是认了个干儿子。   “饭菜很快就好了。”江妈妈温和地说,“你看会儿电视吧,等你叔叔回来了我们就开饭。”   尤铭冲江妈妈点头,江妈妈看着他乖巧的样子,心都要化了,连去厨房脚步都像是在飘。   不知道言语诋毁刺激之后,接下来江霖又会用什么手段。   尤铭靠在沙发上,饮下了一口茶,余光却忽然发现刚刚江霖坐的位子上有一团黑影。   他定睛去看,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尤铭转头,余光又看见了。   他的手一抖,茶杯差点摔下去。   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尤铭揉揉眼睛,他虽然一直身体不好,可视力一直很好,眼睛没出过什么问题,难道是昨晚没有睡好出现了幻觉?   就在此时,别墅的大门忽然开了。   从门外灌进一股风,江爸爸回来了。   “吃饭了。”江妈妈招呼道。   尤铭停止思绪走去餐厅,三人围坐在饭桌前,江妈妈一个劲给尤铭夹菜,笑容满面:“小铭就是太瘦了,多吃点。”   江爸爸身材高大,保养得极好,法令纹有些重,看上去不怒自威:“你让他自己吃,你在喂猪吗?”   江妈妈瞪了自己丈夫一眼,对尤铭说:“你叔说话不中听,你就当没听见。”   江爸爸叹了口气,他从来说不过自己妻子,只对尤铭说:“以后你就把这当自己的家,有时间就多来走动,你阿姨喜欢你,你多陪陪她。”   尤铭乖巧应答:“我会的,江叔叔。”   长辈都喜欢听话的晚辈,江爸爸满意极了。   晚饭过后,江妈妈就把尤铭送进了卧室,卧室很大,简直像是一室一厅的小居室,除了没有厨房以外,应有尽有,但如果有人看见现在看到这卧室的装潢,一定会被吓得汗毛倒立。   床边的桌子上摆着牌位和黑白照,红烛分立两边,床上铺着大红色的床单被褥,红烛已经被点燃了,烛光摇曳跳跃。   这是新房。   是他和死人的新婚之夜。   江妈妈含笑说:“今晚以后,你就要改称呼了。”   尤铭的心脏忽然猛烈的一跳,他的余光看见江妈妈的身边站着一道黑影。   模糊一团,但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似乎它要吞噬一切。   客厅里的那团黑影,它跟过来了。 第二章   “早点睡。”江妈妈笑着说,“卫生间里给你准备的有新毛巾和牙刷,你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叫阿姨。”   尤铭点头称好,微笑着说谢谢。   他发现那团黑雾不见了,原本就站在江妈妈身旁,现在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真是他看错了,又或者是产生了幻觉?   就在尤铭准备进房的时候,江妈妈忽然说:“你叔叔和我聊过了,你爸那边的事我们会帮忙的,你压力也不要太大,现在市场不稳定,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会是什么样。”   尤铭一愣,其实江霖也没有完全说错,他们家的生意确实出了问题,尤家做的是服装批发的生意,以前是供国内,后来国内市场被挤占,就把重心放在了出口上,正好国家有政策扶持,这才越做越大。   但近段时间竞争对手抢走了尤家在非洲等国的份额,而且那边本国的服装产业也在迅速发展,非品牌的服装制作本来就不是什么技术类的产业,没了他们还有别人,尤铭深吸一口气:“阿姨,谢谢您和叔叔,但是我会想办法……”   “你才多大?”江妈妈慈爱的看着他,“这是我们这些大人的事,你慢慢学,不急。”   “早点睡吧。”江妈妈带上了门。   尤铭独自面对着这个“婚房”,墙壁上还贴着喜字,从粗糙的边缘来看,这应该不是买的,而是江妈妈自己剪的,尤铭叹了口气,又看向摆在窗边桌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没有任何表情——这就是他的结婚对象:江予安。   江予安为什么死的没人知道,江父江母也对他的死因讳莫如深。   照片上的年轻人有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薄唇,十六岁的少年人,身上却没有什么朝气,他是英俊的,但这英俊的外貌在现在只让他的遗照显得更加令人遗憾。   尤铭拿着干净的内裤和睡衣去洗澡,他现在想的是自家的生意,已经把那团可能是幻觉的黑雾抛在了脑后,他身体最虚弱的那段时间也有幻觉,总能看到奇怪的东西,只以为是老毛病复发,没往别处想。   温度适宜的热水从花洒里喷出来,尤铭站在镜子前舒展身体——他很瘦,长年生病让他几乎没怎么见过太阳,但现在已经看不到肋骨了,谁能想到几个月前他还是一把骷髅呢?   尤铭站在花洒下方,任由热水把自己的全身淋湿,他闭着眼睛去拿放在一旁的洗发水,却忽然听见了一声异响。   “谁?”尤铭拿毛巾擦脸。   他听见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但他的听力很好。   没人回答他。   尤铭打开浴室的门探头看出去,室内空空荡荡,别说人影了,连风都没有。   可能是阿姨从门外走过了,因为脚步声很轻,不该是在这个房间,尤铭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继续站回去洗澡。   到他洗完澡,都再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等吹干了头发,尤铭才掀开被子钻进去,明天还有事情要忙,他得早些休息,养精蓄锐。   此时外头夜色正沉,乌云聚集,他感到有一股凉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尤铭看了窗户一眼,看到一条没有关严的缝隙,正好用来通风,排风扇的声音在他看来还是太大了。   尤铭转过头,目光看着天花板。   他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头,想要尽快入睡。   然而他的被子似乎在和他的愿望作对,他即便把自己翁在被子里,也能感受到那股凉风,尤铭在被窝里伸出手去摸索,准备找到漏风的地方,然后压下去。   他沿着边缘摸下去,在腰侧找到了那个小小的缺口,就在尤铭压下去的时候,却感觉在自己的手压在了一块冰上。   冰凉,但异常柔软。   就好像这是刚从北极运回来的带皮肉。   尤铭完全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他敢保证自己上床之前检查过,床上绝对没有这样的物品,就连手机都被他放在床头柜上。   室内更冷了,从窗口灌进来的风在他的耳边呼呼作响。   他的手感受到了被压住东西的轮廓。   然后在他脑中被勾勒出来,那是一只手的轮廓,骨节分明,比他的手更大,是成年男人的手。   这下尤铭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大得仿佛就在耳边跳动,血液上涌到头部,他甚至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他的手连动都不敢动,但是被他压着的那只手动了。   那只冰冷的手,动作极其轻柔的覆上了他的。   然后,那只手又以一种极其坚定的姿态插进了他的指缝中,形成了十指相扣的奇怪姿势。   尤铭感受着那冰冷的皮肤,被这一举动吓得头皮发麻。   毕竟这里是江家,除了江家的先生和太太以外只有保姆阿姨,没人会那么无聊来做这样的恶作剧。   尤铭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或许真的是有人来吓他。   做好心理建设以后,尤铭迅速掀开了被子。   就着烛光,尤铭看着床边,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   可跟他十指相扣的手还在……   他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可触觉却能感觉到,那个“人”应该正跪坐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好像他的手是什么稀罕东西。   这是他的新婚夜。   和一个死了十年的人的新婚夜。   尤铭的大脑懵了,但他的声音却出乎他自己预料的冷静:“江予安,是你吗?”   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那只手依旧用同样的力度握着他,没有任何改变。   一双冰冷的,略显僵硬的,死人的手。   如果现在能吓晕过去,说不定感觉会好上许多。   尤铭分神想到,但此时此刻,能被吓晕也变成了一种奢求。   床面忽然下陷。   尤铭敏锐的感觉到——有人上了这张床,并且分量还不轻。   然后,他感觉到一块寒冰靠近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尤铭觉得那人就坐在他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还一直跟他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动作,这让他在惊恐之余又匪夷所思。   尤铭在最初的头脑空白期之后,脑内杂七杂八的想了很多。   他不知道坐在他对面的“人”是谁,或许是跟他结婚的那个,又或许是什么孤魂野鬼。   他不能跟他沟通,也不能交流。   只有那双手,死死的牵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间里没有时钟,手机也在柜子上,尤铭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僵坐了多久,他的大脑正在处理着这不科学的事件,当大脑无法处理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状态,就好像灵魂出窍一样。   尤铭恍惚间觉得对方离自己更近了,好像每过一会儿,对方就离他更近一些。   寒气越来越近,尤铭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江予安,是你吗?”尤铭又问了一声,但依旧没人回答他。   他终于绝望了。   或许他就如同恐怖小说里的路人甲一样,在这个墨一般的黑夜里,被恶鬼开膛破肚,第二天早上,这里就会成为凶案现场,但是却没人能找到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   又近了。   越来越近。   即便尤铭什么也看不见,他也能感觉到对方跟自己大约只隔了不到五厘米的距离。   尤铭平静地说:“如果你要吃了我,就把我一口吞了吧,别弄的血肉横飞。”   只要没有尸体,他的父母就会以为他还活着,不会直接面对独子的死亡,有更多的时间消化这个残酷的现实。   烛光还在闪烁,照片上男人的笑容变得似乎有些悲伤。   但尤铭看不见,他不敢转头。   当他闭上眼睛,不去面对这一切的时候。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尤铭觉得有什么冰凉却柔软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吻,一个礼貌的,好像安慰吻,晚安吻一样的吻,还略带着微不足道的歉意。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或许对方只是在用什么东西测试他的肉质是否鲜美,能否更好的食用。   而不是一个奇怪的,莫名其妙的吻。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很长,长到尤铭觉得可能会到天荒地老那么久。   而他处于劣势,什么都做不了,他想翻身下床离开这个房间,他的衣服里还有尤妈妈去庙里给他求的平安符,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符没什么用,下次得让尤妈妈换一个庙。   尤铭想离开这张床,他也尝试了,可他完全动不了。   好像空气把他禁锢在了这张床上一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转动自己的脑袋,以及张嘴说话而已。   终于,不知道等了多久,他觉得那冰冷的嘴唇终于离开了他的脸颊。   就在尤铭松了口气,想要逃跑的时候,他发现那股寒气从面前变到了身侧,那“人”在他的旁躺下了,一副要跟他“同床共枕”的模样。   尤铭沉默了半晌,终于再次开口:“我是结了婚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人”心情似乎变好了,寒气都下降了几分。   尤铭没明白是为什么,因为他结了婚?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江予安?   还是这只是个对“有妇之夫”感兴趣的特殊爱好群体?   气温迅速上升,尤铭觉得自己的身边有一个烤火炉,还是温度不断上升的那种,窗外的冷风也不吹了,室内一片火热。   刚从寒冰地狱里脱身的尤铭不得不面对“火焰山”。   只有牵着他的那只手的温度不冷不热。   尤铭终于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他的结婚对象,照片正在烛光后。   但他觉得不可思议,江予安死于青少年时期,他的手不应该这么大,难道死后成了鬼魂,身体也会成长吗?   江予安不死的话,现在也应该有二十六了。   二十六岁的年轻人,手的大小反而符合。   尤铭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疯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冷静的坐在“火焰山”旁边思考。   江予安为什么会出现?因为这也是他的新婚夜?   他要做什么?难道是跟自己过“夫妻生活”?   所以他才这么理直气壮的拉自己的手,亲吻自己的脸颊,睡在自己身边?   难道生前的江予安是个gay?   江伯母从没告诉过自己江予安的性向,他一直以为江予安活着的时候喜欢的是女孩。   尤铭想了一通,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开眼前的困境。   就在尤铭不动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江予安”在靠近,跟刚刚不同,如果“江予安”再亲他一下,可能他会被烫掉一块皮。   尤铭赶紧躺下,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悄悄地往床边一点点的蠕动。   然后,床沿就像有一堵玻璃墙一样的东西,他离不开这张床。   身旁“火焰山”的温度也降了下去,很快,他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了,无论是冷还是热,都没有,只有牵着他的那只手,证明“人”还在,没有走。   那只手终于松开了,尤铭松了口气。   但很快,那只手把上了尤铭的腰,尤铭瞬间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他感觉“江予安”正压在他的身上,直视着他的眼睛。   尤铭忍不住朝别的地方想去……   他这个姿势,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鬼是不是都会采阳补阴?   那自己会不会被采死?   明早有人进屋,看见的就是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尸检报告显示他其实是肾脏亏空,精尽人亡?   说实在话,那还不如被厉鬼一口吞了。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不算恐怖吧?七七这么胆小都没被吓到,所以大大们应该也不会被吓到。 第三章   深夜的江家别墅没有亮灯,唯一的光源来自尤铭所居住的房间的红烛,这种红烛的燃烧时间很短,两个小时就能燃尽,这也是为了让尤铭能有更好的睡眠空间。   然而那两支红烛燃了已经将近四个小时,并且没有一点要熄灭的意思。   尤铭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手叠放在胸前,看上去就像一个死人。   他的眼睛一直睁着,只有从他眨眼的动作看出他还活着。   他身上压着一个人,这才是让他动弹不得的原因,他能感受到对方的身体,高大,劲瘦,肌肉紧实,像一只大型猎豹,并且很温暖,一改最开始的冰冷。   但尤铭不知道对方是否穿了衣服——毕竟他看不见,但鬼大约也是会穿衣服的吧?电视剧里头,鬼穿的都是白色长袍,古代的内衣,不知道现代有没有变成两件套,能不能穿内裤。   原本这样压着,尤铭还能够接受,这跟神经被压迫从而体验到的鬼压床感觉差不多,习惯了以后也不怎么恐怖了,室内有光,他的视线没被遮挡,并且一开始的恐惧过后,尤铭已经逐渐平静了。   他从有意识开始就经常在家和医院中间来回,鼻尖似乎永远萦绕着那股消毒水的味道,生死在他眼里是最常见的事,无数次他从病床上醒来,都能感受到死神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尤铭忽然张嘴说:“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但我能向你保证,我之所以会和你结婚,是因为我的身体原因,我会孝顺你的父母,也不会贪图你家的钱和势力。”尤铭低声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充满磁性,有股他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性感。   压在他身上的“人”似乎愣了愣,然后尤铭感觉对方似乎低下了头,温暖的唇瓣印在他的额头上,鼻尖上,下巴上,唯独没有碰他的嘴唇,尤铭闭着眼睛,他从没跟人这么亲近过,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   上学的时候倒是有女孩子喜欢他,她们会因为他的长相和他虚弱的身体喜欢他,可怜他。   但大约正是因为这个,所以男孩们经常当着女孩的面羞辱他,嘲笑他,说他这样的病秧子,在床上都不知道动不动的起来,如果有女孩帮他说话,他们就会变本加厉,好像这样能突显他们的男子气概。   尤铭从未对任何异性或者同性产生过任何好感,更不用说和人亲昵。   亲吻只限八岁以前和父母的亲吻。   对于现在的尤铭而言,这是个新奇的体验。   即便亲吻他的是“鬼”,也挺新奇的。   尤铭觉得自己睡衣的衣带被解开了。   他的肚子被一双手“爱抚”,虽然尤铭没尝试过这个,但他觉得这动作估计算不上爱抚。   用的力气太大,简直就像是在撸猪毛。   “有点疼。”尤铭说,“而且我觉得上床应该是有感情基础后做的事,我算是比较保守的人。”   这句话落音,他的衣带就被重新系起来了。   尤铭抬头,发现自己面前的空中忽然出现了几个扭曲的鲜红色的字——   “我们是夫妻。”   “今晚是新婚夜。”   “你是我的人。”   尤铭震惊了:“你离开的时候十六岁,应该接受过义务教育,就算结了婚,我不同意的话,就叫做婚内强奸。”   气温瞬间下降,尤铭感觉自己全身都被冰封,他的牙齿不由自主的开始打颤。   原本扭曲的小字变成了巨大的扭曲文字。   “你是我的”   没有标点符号,但尤铭觉得其实还可以加一个感叹号,能够更好的表达情绪。   尤铭觉得自己似乎并不能跟“江予安”讲道理,他看上去有些偏执,尤铭:“如果你不想要我的命,就让我睡会儿好吗?我们明晚再聊,我很累。”   “而且今晚忽冷忽热。”尤铭说道,“我可能会感冒,我身体不太好,就算是小感冒我也可能一个月不能出门。”   “江予安”没什么表示,尤铭觉得身上一轻,“江予安”没有再压在他身上。   气温又慢慢升高了,室内的温度稳定在空调带来的温度,窗户也被关上了,尤铭本来想说留着缝隙通风,但想了想,又觉得指使“江予安”做事不太好,只能闭上嘴,   尤铭睡不着,他翻了个身,因为不知道“江予安”还在不在,在哪儿,所以他声音很轻的问:“你为什么没去投胎?都十年了。”   十年前的江予安意气风发,在别人的叙述里,他是个非常完美的少年人。   他打篮球,踢足球,成绩全年级第一,高大帅气,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再加上江家的家业很大,不仅涉足房地产,还涉足互联网,所以江予安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跟尤铭相反,他很受欢迎。   但他似乎更喜欢独来独往,不像尤铭的被动,他是主动选择的。   除了运动的时候,别的时间他都不会出现在人群中。   尤铭曾经听说过他的名字,即便他死了那么多年,尤铭考上江予安就读的初中和高中的时候,他依旧是风云人物,人们乐于谈论他的事。   他是个帅气,聪明,又神秘的极具诱惑力的少年,所有男孩都想成为他。   可惜这样一个人却过早离世,甚至没人知道他的死因。   尤铭看着空中浮现出文字,这次文字平和了很多,没有那么血腥和扭曲。   “舍不得。”   “舍不得叔叔阿姨?”尤铭想了想,“如果我跟你一样,我应该也舍不得。”   他的父母很爱他,如果他死了,也希望能守护他们。   尤铭忽然完全不怕“江予安”了,他也终于有了睡意,眯着眼睛说:“我要睡了,希望明天能出太阳,晚安。”   尤铭睡了,他太困了。   在尤铭睡后,一只苍白的手出现在他的耳侧,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那只手轻柔的拂过尤铭的鬓角,然后轻柔的抚摸尤铭的脸颊,温柔的几乎没有力度。   但是很快,那只手就收了回去。   只有一道黑影,坐在尤铭的床边,就这么坐了一整晚。   直到晨光破晓,才悄然离去。   尤铭起床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从窗帘缝隙中照射进来的灿烂阳光,阳光会驱散昨天夜里残留的恐惧。   江妈妈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小铭,你起来了吗?早饭准备好了。”   尤铭连忙应了一声,他穿上睡衣去卫生间洗漱,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尤铭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问:“你还在吗?”   被水汽覆盖的镜子上被人写了个“在”字。   不知道为什么,尤铭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尤铭洗漱好以后离开了房间,穿过走廊玄关,到达落地玻璃前的餐厅,玻璃后是需要请专人打理的园艺,能让人在室内欣赏。   江爸爸已经坐在了位子上,穿着高定的西装,他是接近五十的人了,但保养的非常好,拥有成熟男性的魅力,江妈妈对他说:“吃饭的时候别看手机。”   江爸爸叹了口气,冲尤铭耸耸肩,表示自己无可奈何,嘴角却还带着宠溺的笑,然后放下了自己的手机。   他们俩是自由恋爱,就跟罗密欧与朱丽叶似的,双方家庭有矛盾,他们却执意在一起,所有人都等着看他们的笑话,结果他们却相爱了大半辈子,没有背叛,没有谎言,就像童话故事。   但这个故事唯一的缺陷,就是江予安的死亡。   阿姨摆好餐具,从厨房端出白粥和小菜。   就在此时,尤铭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他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江爸爸笑道:“去吧,别当着她的面接,她会问一大堆问题。”   尤铭走到客厅的窗台前,把手机拿到耳边,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他皱眉问道:“谁?”   那边的人低笑道:“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听说你认了江太太当干妈?得道升天了啊,真了不起,有时间出来聚聚?你得了好处,总不能把好朋友忘了吧?”   尤铭:“抱歉,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没有给你备注。”   那人:“……”   尤铭:“喂?请问还在吗?”   那人似乎压抑着怒火:“你把我忘了?你竟然把我忘了?!”   尤铭:“难道你是很重要的人物?如果我没欠你钱的话,我应该没有非要记得你的原因。”   那人冷笑:“张子枫,你记起来了吗?”   尤铭想了想,还真有点印象,想了一会儿问道:“是高中的时候传我是同性恋,并且还偷看他洗澡的张子枫吗?”   张子枫:“你是故意的。”   尤铭不明所以:“什么?”   张子枫:“你故意这么说,你就是想激怒我,对不对?!”   尤铭严肃道:“张先生,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样的误解,我必须要说,不是任何猫猫狗狗都值得让我费心激怒,我的时间很宝贵,如果没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   张子枫:“我有你的没穿衣服的照片。”   尤铭停下挂断电话的动作。   张子枫笑道:“你应该不想照片传的到处都是吧?排骨精?”   “我要是告诉别人,你上学的时候就开始滥交,是个男人的床都想爬,你觉得江家会怎么对你?”   作者有话要说:铭哥不会被任何人威胁的,凶猛的一匹。 第四章   “他真的偷看你洗澡?”   男生们像是听见什么特大新闻一样聚拢在一起。   他们看着这个八卦事件中的另一位当事人,脸上挂着兴奋的表情。   “我就知道他那种怪胎肯定是个变态!”   “就该让那些眼睛有问题的女人也知道。”   十几岁的少年人,不愿意用女孩来称呼同年龄的异性,更愿意用“女人”,似乎他们自己也变成了“男人”。   张子枫得意洋洋,手里还拿着刚出的智能手机,他一点也不难过,面露嫌恶地说:“你们不知道他看我的样子,我当时要是让他跪下给我舔脚,他肯定也干。”   “卧槽,你说的好恶心!”   “快说他是怎么偷看你的?有没有一边看你一边打飞机?”   “你这个说的更恶心。”   张子枫轻咳了一声,他喜欢这种被包围,被重视的感觉,他喜欢成为所有人的话题中心,他努力抑制住上扬的嘴角,一脸困扰地说:“我当时觉得太恶心了,没仔细看,不过他当时确实是蹲着的,手好像在动……”   男孩们发出惊呼。   “我以前还跟他在一个浴室洗过澡。”   “他不会也偷看过我吧?”   “妈的,这种人就该被他爸射在墙上。”   “那些女的可能是眼睛瞎了,还喜欢这种变态,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   “对,就该这么干。”   张子枫永远记得所有人都在对尤铭指指点点,他们趁着放学把尤铭的书扔了,把死老鼠和臭袜子塞进尤铭的书柜,在他的书桌上刻上“变态同性恋”,体育课的时候会假装不小心的撞倒尤铭,在女生面前添油加醋地说尤铭是怎么偷看男生洗澡,一边看还一边打飞机的。   他们甚至夸张到说尤铭把男生浴室弄得一团糟,下水道都被堵住了。   而张子枫就成了所有人同情的对象,说同情也不对,男孩们毫不腻烦的让他不止一次的说当时发生的事。   他说的多了,慢慢的,自己也就认为那是事实。   但他喜欢女生依旧不喜欢他,她的目光依旧放在尤铭的身上,甚至在上课的时候趴在书桌上哭,她认为尤铭不是那样的人,她还对他说:“就算尤铭是变态,我也不会喜欢你,而且他不可能是变态,他比你们这些幼稚鬼成熟多了!”   这让张子枫更恨尤铭了,他想尽一切办法针对尤铭,还悄悄的在尤铭的书包里塞仿真玩具。   然后假装不经意的打翻尤铭的书包。   恨得时间久了,就算那个他喜欢的女孩都消失在了他的记忆中,他对尤铭的针对都已经变成了本能,只要听到尤铭的消息,他就会侃侃而谈尤铭的“黑历史”。   所以他才对尤铭竟然忘了他的这件事怒不可遏。   他记了尤铭这么多年,尤铭把他忘了?这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尤铭:“你是放贷的?”   尤铭的话打断了张子枫的思绪,他莫名其妙:“放贷?”   尤铭冷静地说:“你想用我的裸照威胁我给你钱?”   张子枫笑了:“不用太多,你认了江太太当干妈,几百万总能拿的出来吧?”   尤铭:“我是个男人。”   张子枫笑容逐渐凝固。   尤铭又说:“如果同意男人裸贷的话,我可以贷到你破产。”   电话被压了。   张子枫不敢置信的看着手机,他瞪大眼睛,情绪无法自控,手机被他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桌上的水杯也被他砸下地,他喘着粗气,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   “尤铭!我会让你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   回到餐桌前的尤铭先为自己耽搁时间给江父江母道了歉,这才端起碗。   江妈妈关切地问:“怎么了?是有人在吼你吗?阿姨不是故意听的,他声音太大了。”   尤铭不知道怎么解释,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是老同学,他说他有我的裸照,威胁我给他几百万。”   江父江母:“……”   尤铭又说:“应该是上学的时候在浴室照的。”   江妈妈小心翼翼地问:“他跟你有过节?”   尤铭:“他比较讨厌我,我不太记得原因了。”   上学的时候他在学校待得时间其实不长,他记得有段时间男生们喜欢对他进行恶作剧,但持续的时间不是很长,因为他办了一年休学去住院。   江爸爸咳嗽了一声:“青春期的孩子火气重,有矛盾很正常,我上学的时候为了追你阿姨,还跟不少男生打过架。”   尤铭眼神有神,充满敬佩的看着江爸爸:“您还会打架?”   江爸爸吹了个牛,他读书时候发育慢,但牛既然吹了,就要一直吹下去:“那当然,我从小就学散打。”   江妈妈在一旁面无表情,不去捧场,也不拆穿。   尤铭小声说:“我小时候喜欢看武打片,但家里都不支持我去学拳击或者散打,只准我学太极拳。”   大概是尤铭这样子太乖巧了,江妈妈母性泛滥,连忙说:“学学学,等你身体再好点就去报班,在家让你叔叔先教你散打。”   尤铭连忙看向江爸爸,江爸爸在这样的注视下完全说不出自己根本不会刚刚是吹牛的话,只能点头说:“行,我教你。”   尤铭高兴了,他慢条斯理的开始吃小菜和喝粥。   只有江爸爸一脸苦相,看来他最近要抽空去学散打了。   江妈妈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偷笑。   吃过早饭后,尤铭去卫生间洗手,他轻声问:“江予安,你现在还在吗?”   这回镜子上没有任何回应,尤铭等了十分钟,什么也没有等到。   虽然是鬼,但江予安应该也有自己的私鬼生活吧?   尤铭能够理解。   而他不知道的是,张子枫现在正坐在电脑跟前,准备把尤铭的照片通过邮件的方式发送给所有认识尤铭的人,并且还要放到同性交友网站,再放上尤铭的手机号。   他一边移动鼠标一边笑。   他都快能预想到尤铭痛苦流涕跪在他脚下,请求他删掉这些的那一幕了。   感觉一定会很爽。   “有点冷。”张子枫自言自语道,他抬头一看,发现窗户正开着,可现在已经快要入夏了,白天的气温不可能低到让他觉得冷的地步,“今天降温了?”   他抬手想去关窗,手刚刚接触到把手,就觉得一股寒气顺着把手侵入他的体内,冻得他全身颤抖,张子枫想松开握着把手的手,却失去了对自己手的控制权。   室内盈满阳光,但这阳光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一丝温度。   张子枫听见自己耳边有声音。   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摩擦金属,让人牙根泛酸。   他努力保持理智:“谁?谁在装神弄鬼?”   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回音。   张子枫拼命敲打着窗户,脚抵着墙,想让自己的手跟把手分开,可惜他的努力徒劳无功,他累出了一身汗,额头青筋毕露。   就在此时,张子枫停下了动作,他感觉自己身后有人在看着他。   那眼神刻薄,狠毒,充满了杀意,似乎他稍微动一动,身后的人就会咬断他的脖子。   张子枫深吸一口气:“我不管你是谁,别tm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不然我让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双手慢慢的放在了张子枫的肩膀上,这双手惨白枯瘦,青筋裸露,指甲又黑又长。   黑色的头发在张子枫的脖间扫荡,他一动不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双手绕过张子枫的肩膀,放在张子枫的胸前,一双苍白的手臂暴露在张子枫的视线内。   这是一双女人的手和胳膊,就像老旧的墙壁一样有斑驳的黑斑。   阴冷的气息萦绕在张子枫的周身,他咽了口唾沫,牙齿开始打颤。   女鬼的指甲划破他的衣服,整齐的上衣很快碎成了破布,张子枫鼓起勇气转头,他还抱着希望,希望身后的人是假扮女鬼的朋友。   可他一转头,瞬间被吓得心惊胆裂。   女鬼的脸埋在黑发里,她的脸和手臂一样斑驳,双眼赤红,她没有眉毛,鼻子像是被人连根削去,只留下两个黑孔,她也没有嘴唇,露出一直流血的牙龈和被血染红的牙齿,她歪着头,嘴角勾到了耳边。   恐怖,诡异。   死尸的腥臭味就在张子枫鼻尖,他瞪大眼睛,脑内一片空白。   女鬼的指甲在他身上游走,指甲游走到哪里,哪里就被划开皮肤,露出筋肉。   “她”在他的耳边发出“咯咯咯咯咯”地笑声,那笑容如同是被人掐住脖子以后发出的声音。   张子枫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被一寸一寸地剥下来,就像他的衣服一样零碎。   然后是肌肉,他能看到他的肋骨,看到不停落到地上的内脏。   他亲眼见证了自己如何被剥皮抽骨,也能体验到那痛不欲生的感觉,而他的意识还一直保持着清醒,当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挖出去以后,他的意识才戛然而止。   “真没趣。”女鬼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张子枫,小声地说,“这人太不经吓了!”   女鬼生气地直跺脚,她血红的眼睛看向了电脑,然后抬起一根手指,轻轻一点,电脑四分五裂,u盘变成了一地渣。   “人家好歹也是厉鬼,应该干更有建设性的活。”   作者有话要说:女鬼,让人家这个厉鬼出来吓人,说出去好丢脸哦! 第五章   深夜的月光照射进室内,躺在地上的男人睁开眼睛,他神志不清的环顾四周,全身都在发抖,不远处的电脑残骸分散在地上和桌上,u盘也碎了一地,他分不清楚这是幻觉还是现实。   呆滞了几秒之后,张子枫才疯了一样摸遍自己的全身,他还活着!他没死!   张子枫的表情像哭也像笑,他的嘴巴大张,口水顺着嘴角落到地上。   他的眼神忽然清醒了起来,张子枫去拿自己的手机,手机还好好的放在柜子上。   张子枫哆嗦着拿起手机,他打开群,每天这个时候,他都应该在老同学群里活跃,他是领头羊,他掌握着话语权,没人能越过他开始任何话题,他允许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讨论,他不允许,他们就什么都不能说。   他是群里的统治者,他是最具有话语权的人。   还好手机没事,张子枫的大脑只能解决这一件事,他露出庆幸的笑容,他不能缺席,一天都不能缺,今天该讨论什么?对了,今天该讨论尤铭认了江夫人当干妈。   他们应该团结一致,让尤铭把从江家骗来的钱拿出来,大家都还在为生活为房贷艰难工作,凭什么像尤铭那样的人就可以过好日子?   张子枫傻笑着蹲坐在地上,他翻着群里的聊天记录。   笑容逐渐凝固。   【我收到了一个邮件,我的天,超级辣眼睛,[图片.jpg]】   【卧槽,张子枫的裸体,真的辣眼睛,他的小兄弟真小,只有五厘米?】   【哈哈哈哈,群里还有女同学,你们注意点。】   【等等……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在男浴室偷拍?!】   【他是变态吧?神经病吗!他偷拍男人干什么!】   【后面那几个人,里面好像有我?】   【张子枫是gay?】   【我拿照片去网上搜近似,在一个同性约炮论坛找到了。】   【他拿我们洗澡的照片去做什么了?】   【我发誓,要是张子枫现在在我面前,我肯定要杀了他!】   【张子枫今天怎么没出来?人呢!人死哪儿去了!张子枫,老子告诉你,你要是敢出现,我就把你打成狗屎!让你后悔你妈为什么要把你生出来!】   张子枫颤抖着关掉了群,但领导的消息却弹了出来——   【小张啊,今早开会你没来,昨晚公司里的同事都收到了你的照片,我们公司是很开放的,员工的性向问题我们也不会干预,但是你私生活太混乱了,行为处事似乎不符合道德标准,我们这边一致决定给你补偿三个月的薪水,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来公司了。】   【你的个人物品也给你打包好了,你提供地址,我们会给你寄过去。】   张子枫看着这些文字,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识字了。   不,他努力工作,好不容易让同事们都听他的话,他想尽办法跟所有人都打好关系,他只需要孤立一个人,让那个人成为众矢之的,这样别的人就会围拢在他身边,就像当初对尤铭一样,他一直都是这么干的,而且效果拔群。   无数消息框接二连三的跳出来。   他的父母,他的亲朋,他的女朋友。   所有人都在质问他。   张子枫感觉天旋地转。   “这是一场梦!这肯定是梦!女鬼也是我的梦!”   “都是梦!”   张子枫大喊出声:“我是张子枫!我是受人尊敬的,所有人都听我的话,我让他们干什么就敢什么!我才是老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是老大!”   “谁让我不爽,我就让所有人都去攻击他!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跌跌撞撞的打开门,疯狂去拍对面那户人家的门。   “谁啊?这么晚了。”男主人穿着睡衣开门,就看见张子枫大张着嘴,口水流了一下巴的模样。   张子枫抓住男主人的手腕,一脸狂热地说:“我是老大,所有人都该听我的!”   “走,我们去找尤铭,让他把钱吐出来!”   “我们去买豪宅,去开豪车,去玩女人,你听我的,听我的话。”   “走,我们走。”   男主人一脸懵逼,他被张子枫拉扯着,袖子被扯得老长:“你神经病啊!”   张子枫忽然扑上去,掐住了男主的人的脖子,他毕竟是成年男人,人高马大,力气也不小,男主人被扑倒在地上,被张子枫死死掐着脖子,他艰难地挣扎着。   “你不听我的,你就该死!”张子枫双眼赤红,“去死吧!”   “碰!”   张子枫的身体缓缓倒下。   女孩连忙把男朋友扶起来,男朋友疯狂咳嗽,心有余悸地对女朋友说:“快,快报警,这人是个疯子,他真会杀人!”   女朋友丢下手里的棒球棒,手忙脚乱的去拿手机,颠三倒四地报了警。   “张子枫疯了?”尤铭正在接电话,给他打电话是中学时关系不错的女同学。   女同学:“我觉得他神经一直有问题,上学的时候就那样,有次他组织春游,让所有人都去,你没去,从那以后他就开始针对你,后来咱们班长喜欢你,他暗恋班长,就更针对你了。”   尤铭:“……我都不太记得了。”   女同学:“也算恶有恶报吧,对了,咱们周末有同学会,你去不去?他们通知我了,让我也跟你说一声。”   尤铭正想说话,女同学又说:“反正去了也是一群人坐在那比着炫富,没意思,看你自己。”   尤铭:“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女同学叹口气:“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我先挂了。”   尤铭收起手机,表情有些迷茫,好像所有人都觉得他脾气好。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来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他们的举动在他看来,就好像幼儿园里为了玩具大打出手的孩子一样。   可要是他说出来了,估计别人又会觉得他狂妄自大,所以还是不说比较好。   尤铭站在原地,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张子枫疯了?为什么会疯?受到了惊吓?什么惊吓?   “江予安,你在吗?”尤铭站在镜子前,打开热水,蒸汽让镜面起了水雾。   文字浮现在镜面上“我在”。   不得不说,江予安写得一手好字,江家还有他的毛笔字,字体介于行书和草书之间,狂放豪迈,却又不至于让人看不出他写的是什么。   尤铭不知道江予安在哪儿,所以只能看着镜子问:“张子枫的事,是你干的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尤铭:“谢谢。”   “我们是夫妻”   尤铭说:“还是要跟你说谢谢,你是个好鬼。”   江予安似乎沉默了。   尤铭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刚刚记起来后半句似乎有点歧义。”   “没事”   就在气氛逐渐尴尬的时候,尤铭忽然说:“他会好起来吗?”   “因人而异”   尤铭点头。   外头传来了江妈妈的声音。   “小铭,你妈妈来看你了。”   尤妈妈来了,尤铭擦干手,走出了浴室。   尤妈妈和尤爸爸都是农民出身,尤爸爸是高中毕业,尤妈妈小学辍学,她比江妈妈年纪小,但是看上去却更老,年轻的时候和丈夫一起打拼,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到了这个年纪,她就算去做美容,去保养,脸上的皱纹和她的肤色都改变不了什么了。   尤妈妈坐在沙发上,她看着尤铭走过来,脸上露出笑容,眼眶中却有泪水在打转,她抓着坐在一旁的江妈妈的手,不停地说谢谢。   “亲家母,这都是我该做的,小铭现在也是我家的孩子,你就不用跟我说谢了。”江妈妈温声细语的安慰她。   尤妈妈用力点头:“小铭从小就乖,无论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回家都是报喜不报忧,都是我和他爸没用,是我们当大人的没用。”   “妈。”尤铭走过去,坐到尤妈妈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我没有报喜不报忧,我没受过什么委屈。”   尤妈妈:“你看看,他就这样,越这样,我们就越放心不下。”   江妈妈笑道:“当父母的都这样。”   她想起自己的儿子了,那个独来独往,不爱跟人交际的儿子。   江妈妈的眼角也有了泪。   尤妈妈哭够了,才话题一转,一脸凶狠地说:“你奶奶他们又来了,让你爸过继你大堂哥。”   尤铭和江妈妈都被尤母的跳跃性发言吓了一跳。   尤妈妈一反刚才虚弱的样子,怒气冲冲地说:“他们就盼着咱们一家都死了,他们好抢咱们家的钱,我看你爸的样子,又想拿钱把这件事糊弄过去!本来生意就不好!哪儿还有钱给他们?”   “买房的钱找你爸要,娶媳妇的彩礼也找你爸要,去年说你堂弟上大学没车,还让你爸把谈生意才买的奔驰给了你堂弟,这回可好,想逼我们过继你大堂哥!”   尤爸爸和尤妈妈苦出身,都很节俭,十年前买的车都还在开。   好不容易下狠心买了接近两百万的奔驰s级混动,结果尤妈妈一眼没看牢,就被那边忽悠了过去。   尤妈妈咬牙切齿:“上回他们来,我就该拿把菜刀把他们都砍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哈,尤家只是暴发户,还不是特别富的那种,加上尤家夫妻都很节俭,所以设定上是那种即便买得起豪车都不会买的那种。 第六章   尤妈妈不是没干过拿着菜刀砍人的事,当年尤铭的大伯找尤爸爸要彩礼钱,就被尤妈妈拿着菜刀追了两条街。   为了尤家这点家产,老家的亲戚想了千奇百怪的办法。   过继是最老的,最符合老家传统观念的办法。   尤铭的老家是个小乡村,交通闭塞,重男轻女,守着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的规矩。   尤爸爸算是老家飞出的金凤凰,他挣了钱以后,给老家修了路,修了学校,但这些还不够,老家的人恨不得尤爸爸把钱全部拿出来,挨家挨户的分给他们。   无论尤爸爸做了些什么,都得不到他们一句夸赞。   要是哪里不合他们的心意,他们就大骂他没有良心,去了大城市就看不起他们这些乡里人了。   尤铭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回老家,他穿着父母精心给他准备的小西装,小皮鞋,那时候他还期望着老家的堂兄弟们会跟他成为好朋友,他甚至给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   但是他去了老家,才发现不是那样的。   堂兄弟们嘲笑他是瘸子——他当时被摔了一跤,脚腕崴了,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然后他们扒了他的小西装,脱了他的小皮鞋,抢走了他带来的玩具,和爸妈给他的零花钱。   他还记得大堂哥对他说:“我妈说了,你活不了几年,等你死了,你家的钱都是我的!”   大堂哥威胁他:“你要是敢跟你爸妈说,我就打你!”   那时候大堂哥长得比同龄人都要壮,尤铭只能仰头看着他。   但尤铭还是对父母说了,结果是尤父尤母带着他当天就离开了老家,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永远记得大堂哥看他时的目光。   好像他是鸠占鹊巢的杜鹃,大堂哥才是那只被他挤下巢穴的喜鹊。   那是尤铭童年时期感受过的最强烈的恶意。   在大堂哥的带领下,老家的堂兄弟们都不喜欢他,明明是血肉相连的亲人,却还不如陌生人。   尤妈妈咬着牙说:“你爸总是这样,狠不下心!”   尤爸爸是老家那个年代学历最高的人,兄弟们读了小学就没读了,只有他读到了高中。   家里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之所以能读到高中,是因为兄弟们主动放弃了读书的机会,兄弟们牺牲自己成就了他。   所以尤爸爸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兄弟们。   他几乎花了自己半辈子的时间去做补偿。   江妈妈忽然说:“小铭好好的,怎么就说到过继了?”   就算在乡里,过继也是家里没孩子的才过继。   尤妈妈撇着嘴说:“从小铭出生后就这样。”   “他们说小铭身体不好,等他大堂哥过继过来,就能帮老尤做事,还说等以后能照顾小铭。”尤妈妈哼了一声:“放屁!就是图我家的钱,江姐,你不知道,我生小铭的时候大出血,切除了子宫,从那以后,他们就想逼着老陈跟我离婚,再娶一个。”   江妈妈关切地说:“亲家公不是那种人。”   尤妈妈柳眉倒竖:“反正我家的钱都是小铭的,他们想都不要想,要是老尤犯浑,我就杀了他再自杀,谁也别想抢我儿子的东西。”   尤铭连忙说:“妈,钱是很重要,但在我看来没有你和我爸重要,爷爷奶奶已经过来了?需要我回去一趟吗?”   尤妈妈瞪他:“你回去干嘛?你回去了,他们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江妈妈连忙换话题:“亲家母,这样,吃过饭你跟我一起走,咱们去美容院做护肤,昨晚护肤再去逛商场,行不行?我看好几家店都上了新包。”   尤妈妈很节省,有钱也不愿意花,还是尤铭在一边说:“妈,你不花钱,到时候钱又进了大伯他们的腰包。”   尤妈妈果然脸色一变:“他们想得美!江姐,我待会儿跟你走。”   其实尤家跟江家的情况很相似,虽然尤家家产不像江家那么丰厚,但是对普通人来说也不少了,江家的独子死了,尤家的独子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在很多人眼里也跟死了差不多。   所以江家有江霖虎视眈眈。   尤家有一堆操心亲戚各怀心思想分一杯羹。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血缘似乎都变成了笑话。   江妈妈说话温声细语,为人优雅矜持,但意外的跟尤妈妈很谈得来,两人很快就商量好了要去做什么护肤套餐,她们连晚饭都决定不在家里吃了,要去商场新开的饭点吃,吃完就能开始护肤和购物。   尤铭原本提议过去帮她们提包,被否决了,尤铭就只能留在家里看看书,或是在周边走一走。   无所事事的尤铭去书柜里找了一本书,躺在沙发上看起来,手边放着一杯热牛奶,阿姨还关切的给他拿了一张薄毯,下午的阳光更好,他看会儿书,转头就能看到落地窗外的花园。   阿姨也很喜欢他,还给他拿了自己亲手烤的小甜饼,又香又脆又酥,尤铭笑着跟阿姨道谢。   躺了没多久,尤铭就有些困了,他把书放到一边,盖好薄毯,准备眯一会儿再起来。   就在尤铭闭眼的时候,落地窗外,忽然出现了一张扭曲的笑脸。   尤铭睡着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舒服,很放松,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的脚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那东西一会儿柔软,一会儿尖锐,柔软的时候很舒服,尖锐的时候有些疼。   迷迷糊糊之间,尤铭忽然从睡梦中醒来,他还没睁开眼睛,却觉得自己的脚确实有异动,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脚上游走……像是——手?   难道有人在给他按脚?   尤铭睁开眼睛,看到的确实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蹲在他的脚下,爪子还捧着他的脚。   尤铭沉默的看着“它”。   “它”也看着尤铭。   这个奇怪的东西显然不是人,它有杂乱的头发,覆盖了全身,它的皮肤是黑的,穿着黑色的袍子,眼睛没有瞳孔,白中泛青,嘴唇不能完全包裹住牙齿,露出了一口尖牙。   尤铭看它的第一眼想的是——它一定很久没有洗过头了,覆盖全身的头发看起来又脏又油。   “你能看到我?”它忽然凑近了尤铭。   尤铭心脏一紧,但表面上却很沉稳。   它似乎很高兴:“我就知道!他们说的没错!”   尤铭沉默着。   它连忙回到刚刚的位子上,重新捧起尤铭的脚,一双白眼盯着尤铭,说话的时候露出猩红的舌头:“我在给你按脚!”   尤铭:“……我看出来了。”   它兴高采烈:“我问过了,他们都说你能左右‘他’的意思,你能跟‘他’说,让我加入‘他们’吗?我很厉害,我还差一点就能吞噬两百年以上的厉鬼了!”   尤铭想到自己唯一认识的鬼:“你说的他,是江予安吗?”   它又瞬间蹿到尤铭面前,想要捂住了尤铭的嘴,尤铭连忙自己捂嘴,它放下手,像人一样伸长脖子左顾右盼,确定没鬼以后才松了口气,它惊恐地看着尤铭:“你不能直呼‘他’的名字。”   尤铭:“那你直接去找他,不是能有效率吗?”   它看上去有些泄气,可怜兮兮地说:“我去问了,他们都说‘他’身边的鬼全是千年以上的厉鬼,我还差八百二十一年零三个月九天才到千年。”   它又说:“我很会按脚的,我还会修脚!你把袜子脱了,我给你修!”   尤铭拒绝到:“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您不要跟我客气。”它抱着尤铭的腿,要去脱尤铭的袜子,尤铭想把自己的腿抽出来,鬼魂的力气显然不是他能够与之抗衡的,就在一人一鬼的拉锯战中,室内的气温忽然降低了。   这只要给尤铭修脚的鬼惊叫一声,凄厉又刺耳,尤铭只感觉有一阵风刮过,那只鬼就贴在了玻璃上,动弹不得——与其说是贴在玻璃上,不如说是被什么定在了玻璃上。   尤铭甚至从那只鬼五官不怎么分明的脸上看到了它的惊恐,如果它是人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尿裤子了。   江予安要发火了。   尤铭脑子里忽然挑出这句话。   他连忙说:“这只鬼不是要对我做什么坏事,他只是想加入你们,但是没满一千岁,所以只能来找我寻求帮助。”   难道江予安在鬼中间建立了什么帮派?   鬼的世界难道也需要成群结队?   尤铭陷入了沉思。   江予安似乎还是很生气,尤铭看到了血红的扭曲大字。   字体比以往的更加狂放,都快有些收不住了。   “它碰了你。”   “它该死。”   尤铭:“鬼死了是什么?”   “魂飞魄散。”   尤铭:“……它只是碰了我的袜子,应该不算碰了我。”   那只鬼也在玻璃上哭诉:“我只是想讨好您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用错了办法!我以后再也不会碰夫人了,连夫人的衣角也不会碰!求求您原谅我吧!”   尤铭面无表情,夫人是个什么鬼称呼?   禁锢住那只鬼的力量似乎放松了,它瞬间消失在了室内。   它逃之前还留下一句:“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尤铭忽然觉得……有时候江予安真是意外的好哄。   作者有话要说:江予安:……夫人……嗯……【莫名兴奋.jpg】 第七章   那个奇怪的鬼逃走之后,尤铭对着空气问:“我能看到他,为什么看不到你?”   “我很虚弱。”   尤铭奇怪了:“他既然想讨好我加入你们,那你应该比他更强大才对,为什么会虚弱?”   这个问题江予安没有回答。   尤铭也不追问,人有隐私,鬼当然也有,他尊重江予安,于是又问道:“他说的‘你们’是指以为首的类似于帮派的组织吗?”   这次江予安回答了。   “他们跟着我。”   尤铭明白了,江予安生前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死后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鬼魂们出于不知名的原因跟随他,然后就跟人类社会一样,他们给自己排出了上下等级。   而江予安大约并不在意。   “我要回家一趟。”尤铭看着现在的时间,准备回去看看,尤妈妈不在家,他担心尤爸爸一个人应对不了,尤爸爸在处理老家亲戚的问题上不怎么行。   江予安没回答。   尤铭也不知道他是离开了还是还在,他给尤妈妈和江妈妈发了短信汇报了自己的行程以后就去换了身衣服。   他穿着牛仔裤和一件白衬衫,尤铭身材高挑,身体逐渐恢复以后就能撑起这些衣服了,不会再显得空空荡荡,像是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让人一眼就觉得他身体孱弱不健康。   尤铭上大学的时候就因为极度瘦弱的身体,被很多人误以为是吸毒的。   此时的天已经暗了,尤铭吃完晚饭后就离开了江家。   跟江家不同,尤家虽然也住在别墅区,但并不在这个片区,那边的住户跟尤家一样,基本也是暴发户,或是小有资产的中产阶级。   尤铭坐在公交车上,他看着车窗外的夜景,从郊区到室内,街边熙攘的人群,城管追逐着商贩,小孩哭闹着站在蛋糕店的橱窗外,这一切对他来说陌生又熟悉,他喜欢这种感觉,而不是在医院或家里的病床上躺着,感受生命从自己的身体中流逝。   那感觉只会让让一步步的陷入绝望。   他坐在公交车最后排靠窗的位子,看着窗外,还带着耳机听歌,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前排的小姑娘偷偷拍下了他的模样,兴奋的发给自己的朋友。   这趟公交能够直达尤家所在的小区,到达的时候,车里只剩下两三个人了。   尤铭小时候常常跟着父母坐公交,那时候家里的钱全部投到厂子里,一家三口省吃俭用,就连坐公交,都是尤铭和尤妈妈才有的待遇,尤爸爸为了省一块钱的公交车费,每次都是走路过去的。   当时治安不太好,尤爸爸不敢骑自行车,害怕被偷。   所以只能靠两条腿。   尤铭站在自家大门前,听着里面的吵闹声,就知道此时家里是什么样的情况。   尤爸爸是老三,从小不如老大受重视,也不如老幺受宠爱,他夹在中间,就成了那个被忽视的,爹不疼娘不爱的存在。   有时候尤铭都怀疑,爷爷奶奶到底有没有爱过他爸。   家里的大门是指纹锁,尤铭开门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站在玄关处,听着屋里的谈话。   奶奶的声音还是那么中气十足,她正在大吼。   “老三!你就说同不同意!我是你妈!你得听我的!”   “过继你大侄子!你今天不同意,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你要逼死你亲妈吗?!”   大堂哥也在说话。   “三伯,我以后肯定孝顺你和三伯娘。”   “我也会照顾小铭。”   奶奶还在说:“我以前就跟你说了,那个姓周的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要是旧社会,她早就该被休了,你看看她把你儿子养成什么样了?从来不回老家看老人,村里的人问我,为什么我的三儿媳不回来?我的老脸都丢尽了!”   “要么,你过继你大侄子,要么,你就跟姓周的离婚,我们再给你找个老婆,保证再给我生个金孙!”   尤爸爸的声音很劳累:“妈,我有小铭了,我们现在过得很好。”   奶奶哼了一声:“小铭?他就是个病秧子,只会花钱,他今天就是在这儿我也得说,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没了,等我和你爸走了,你家的钱留给谁?”   尤爸爸:“就算说老家的规矩,家产也该留给小铭,我就他一个儿子!”   尤爸爸也怒了:“反正就这个不行,我又不是没儿子,怎么就要过继了?”   爷爷的拐杖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刚刚还跟菜市场一样喧闹的客厅终于安静下来,爷爷的声音苍老又沉稳,但他说的话却和声音搭不上调:“尤铭出生的时候我就找人算过了,他是早夭的命,能活这么多年,我们尤家也算对得起他了,难道你还准备把家产都给一个病秧子?你大侄子人老实沉稳,我看啊,你们明天就去,把过户手续给办了。”   “我看明天办不了。”尤铭从玄关走了过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尤铭,他们已经许多年没见到过尤铭了,尤妈妈不让尤铭回老家,老家来人的时候尤妈妈也会带着尤铭避开,在他们的记忆中,尤铭应该还是小时候那个瘦不拉几,脸色苍白,一看就活不长的孩子。   可是现在,尤铭长身玉立的站在他们面前,竟然没有一个人把他和小时候对的上号。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没大没小,也不知道怎么教的……”大伯母知道该自己表现了,连忙说道。   尤铭看着她:“你是大伯母吧?”   大伯母挺高胸膛:“你看到长辈来了都不知道问声好?刚刚你说的事什么话?你妈没好好教你?”   尤铭冲她笑了笑:“大伯母真厉害,这家是您做主吧?您现在待着的房子也是您家的财产?您指着鼻子骂的也是您儿子?您可真有意思,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当大伯母跑到侄子家指手画脚是理所应当的。”   尤爸爸一看儿子,连忙说:“小铭,你先回房间,爸爸处理。”   尤铭看着自己的爸爸,这个传统的男人,尤爸爸年轻的时候创业,钱都花光了,为了给儿子买营养品,请不起杂工,白天要去厂里干杂工的活,晚上开朋友的计程车,挣的钱跟朋友对半分,他劳碌了大半辈子,就是希望自己能为妻儿撑起一片天,能孝顺自己的父母,友爱自己的兄弟。   尤铭心疼他爸。   所有人都觉得他爸是个钱袋子,除了他和妈,没人在意他的身体。   “听听他说的这叫什么话!”大伯母尖叫道。   长辈们七嘴八舌,都在批评尤铭不懂尊卑,不尊敬长辈。   尤铭冷笑道:“她配当我长辈吗?小时候我回老家,别的堂兄弟都有红包,我没有,为什么?她拿我当晚辈了?年年除了找我爸要钱,有做过一件长辈该做的事?大伯母,你今天只要说出一件你为我做的事,我就给你道歉,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大伯母看着他,脑子里想了一堆,却找不到一件自己为尤铭做过的事。   尤铭又看向自己的爷爷奶奶,他问道:“我爸是你们亲生的吗?”   老夫妻一愣。   尤铭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说:“我爸这么多年给家里当牛做马,他有胃病,还有偏头痛,他天气一热就全身冒虚汗,天气一冷就手脚冰凉,那几年打钱不方便,你们一通电话他就跑回老家,大冬天,老家没通车,要从县城一步步走回去。”   “你们谁心疼过我爸?”   “他不是钱袋子,不是提款机,他是个人,是我亲爸。”   “他没干过一件坏事,你们说老家路不好,他花钱去修。”   “你们说家里收成不好,他每个月给你们拿别人家一年都用不完的生活费。”   “你们养了我爸十八年,我爸养了你们三十多年。”   “你们还想怎么样?逼死我们一家,这家的钱就都是你们的了对吧?”   尤铭面无表情,目光尖锐地看着他们:“别做梦了,就算我们把钱全扔了,捐了,也没你们的份!”   尤爸爸已经说不出话了,在尤铭说前头那一段的时候,他就已经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只有儿子和妻子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但他的父母却从来不会关心他。   尤铭拿起手机,给小区的保安打了电话。   毕竟是高档别墅区,保安的行动力很强,电话挂断还没有五分钟就到了尤铭家门口。   尤铭转头对这些亲戚说:“你们现在走,我给你们留脸,你们要是不走,也行,大堂哥以后不是想留在这边吗?你们怎么对我爸的,我就怎么对他。”   刚刚还叽叽喳喳辱骂尤铭的亲戚们忽然没了声音。   尤铭脸色冷峻:“知道现在要条腿,要只胳膊,要条命的价码是多少吗?”   “我不怕,反正我爸妈有钱,我进去了也不担心他们过得不好。”   他望向一直不说话,让所有人帮自己说话的大堂哥。   尤铭轻笑道:“大堂哥,你怕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铭哥是真的狠,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第八章   刚刚喧闹如菜市场般的室内此刻鸦雀无声,似乎掉一根针在地上也能听见,尤家人站在原地,脸色黑的可以滴出水来,只有尤铭表情轻松的站在那,但没人会以为他刚刚在开玩笑。   尤铭的眼神很冷,冷的像是尤家人在他跟前和死人没有差别。   尤爸爸眼眶通红,他把手移开以后就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是你亲堂哥!”尤老太爷是最早说话的,老家重男轻女,传统的像是还活在改革开放以前,每家每户都是年纪最大的男性长辈最有发言权,尤老太爷当家做主了一辈子,没人敢忤逆他的话,现在盯着尤铭的眼神怨毒又刻薄。   尤铭笑道:“哪怕是古代,也没有堂哥盯着堂弟家家产的,那时候还兴分家呢。”   尤老太爷:“我拿你没办法,你被你妈养坏了!不尊重长辈,要是换在以前,你是要跪家祠的!”   “你也说那是以前!”尤铭声音忽然变大,“自古以来,父不慈子不孝!您要是慈,今天也不会来我家逼我爸!”   尤老太爷耷拉着眼皮转头看向尤爸爸:“老三,你怎么说?你就让你儿子这么跟你爸我说话?”   尤爸爸:“……爸,小铭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能帮家里的,我从来都没二话,就这个不行,我要是没儿子,过继就过继了,但我有,我就做不到。”   尤铭:“爸,说这个没意思,他们要是听得进去,也不会这么多年都理所当然的找你要钱,我现在就这个意思,你们走,以后各家归各家的,爷爷奶奶的赡养费我们家会出。”   “爷爷奶奶要是想到这边来住,房子我们家也能解决,毕竟我爸是爷爷奶奶生养的,这是责任。”尤铭看向自己的堂兄和伯父母,“但别的人,别想再从我家拿走一分钱,除非把这些年借走的全部还回来,亲兄弟明算账,祖宗不是也说过这个道理吗?”   一直没说话的大伯父忽然说:“你这是在怪我们这些当伯父的?我们没本事,就该被你们家侮辱?有几个臭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要不是当年我和老二没去读,会有你爸的今天?要是我和老二读了书,还会在老家?老三!你没良心!”   “良心?”尤铭冷笑道,“您跟我讲良心?您伸手要钱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是臭钱?”   “您是老大,按老家的规矩,老人的家产都是老大的,老大负责养老,爷爷奶奶会不供您读书?大家都知道您和二伯父当年是成绩太差,在学校欺负同学被开除的,顾忌您的面子,这么多年我没揭过您的底。”   “要是还想说,当年那学校有一位老师还活着,今年八十多了,我带您去问问?”   大伯父哑了。   他用这句话找尤爸爸要了半辈子钱,现在被侄子拆穿。   “你……你颠倒黑白!”大伯父一张脸涨得通红,喘着粗气,他左右一看,抄起柜子上的座灯就朝尤铭冲去,“我今天就替你爸好好教育教育你!”   尤铭身体毕竟刚刚恢复,躲闪不及,正要用胳膊护着头的时候,大伯父忽然跌倒在了地上。   座灯的电线缠绕着他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那电线就跟有生命一样,他越是挣扎,缠得就越紧,他的脸由红变青,被勒得舌头都吐了出来。   大伯母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帮忙,想要解开电线。   结果大伯母的手也被缠上了,看上去就像是大伯母要掐死她丈夫一样。   大堂兄也跑过去,这下可好,一家三口缠在一起了。   明明没有多长的电线,却把一家三口缠得又紧又密,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   所有人都觉得室内的光线变得惨白。   外头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只有白炽灯的光照射在每个人的脸上。   凉薄,丑恶。   尤奶奶忽然说:“我从以前就不喜欢老三。”   她的脸上满是皱纹,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地自顾自地说着话:“明明在老大身上花费的心思和钱最多,结果老大过得不如老三。”   “老三小时候就有自己的主意,不像老大和老二听话。”   “媳妇也不是我挑的。”   “我还不如没生这个儿子。”   “幸好老三能挣钱,老三儿子又是个病秧子,一看就活不久,等大孙子过继过去,老三的钱到时候都是我大孙子的。”   “最好我大孙子一过去,老三的儿子就死了,死了最好,免得到时候还跟我大孙子争财产。”   尤爸爸瞪大了眼睛。   他不敢相信这是他妈说的话。   大伯父也忽然说:“从小我成绩就不好,上学的时候天天带着同村的男孩去欺负人,被开除以后还是妈给我打掩护,告诉别人是为了拿钱给老三读书。”   “还是妈有先见之明,老三就听不得这个,我只要一说起这个,要多少钱他都给我。”   “本来嘛,他那儿子就快死了,过继了我儿子,等他死了我儿子还要给他摔盆打幡,钱都给我儿子也是应该的,还是他赚了。”   尤爸爸这下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以为他父母虽然偏心,但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他以为他的兄弟虽然想从他身上图好处,但兄弟之情还是在的。   结果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父母对儿子有爱,但不爱他。   兄弟没有手足之情。   “滚!”尤爸爸疯了一样掀翻了桌子,“都给我滚!老子现在就立遗嘱!家产都给小铭!以后你们休想从我这儿拿走一分钱!滚!全给我滚!”   尤家人没吵没闹,就跟行尸走肉一样面无表情的走出了门。   大伯父自己解开了自己脖子上的电线,脖子上一道线痕已经勒破了皮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流血。   所有人浑浑噩噩地走出尤家的大门,把等在门外的保安吓了一跳。   等人走远以后,保安才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立起来的汗毛。   “这些人在拍丧尸片吗?就差在身上来点血浆了。”   盛怒中的尤爸爸没有发现尤家人的不对劲,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都喂了狗,家里人根本不会在意他付出了多少,也不在意他在这边过得怎么样,他谈生意的时候去当孙子,挣的钱自己都没享受过什么所以然。   现在生意受到了挫折,也没人管他压力有多大,他就像是一只猪,被家里人养肥了好吃肉。   尤铭环顾室内,果然在窗边上发现了那一抹黑影。   那诡异的电线,尤家人的离开,果然都跟江予安有关系。   “爸,别想那么多了。”尤铭给尤爸爸倒了一杯热水,尤爸爸双手捧着水杯,手臂有些颤抖。   尤爸爸对尤铭说:“爸以后不会再给他们钱了,除了你爷爷奶奶的赡养费,别的我都不管了!”   “反正我管不管他们,他们都要骂我没良心。”   尤铭看着尤爸爸的脸色,尤爸爸老了,这么些年他拼命挣钱,常常熬夜,身体的损伤不可逆转,他安慰道:“爸,你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扶不起来就是扶不起来,不怪你。”   尤爸爸疲惫的点头。   缓了一会儿之后才问尤铭:“你这几天在江家怎么样?没人为难你吧?”   尤铭摇头:“没有,江叔叔和阿姨都很温柔,脾气也好,对我也很好。”   尤爸爸点头:“那就好,毕竟咱们家跟人家……相差还是大。”   江家的生意做的很大,几辈人积累的财富。   尤家根本不能与之相比。   圈子也不同,江家接触的是上流社会的圈子。   尤家接触的就是暴发户的圈子。   尤家的生意出了问题以后,昔日好友大部分都联系不上了,还在联系的好友也表示无能为力。   市场是残酷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在走上坡路,无数暴发户都是在无声无息当中破产的。   尤家人浑浑噩噩地坐车去了宾馆,等开好了房,付好了钱,进了房间以后才恢复了神智。   但宾馆的钱已经付了,以前过来,他们都是住在尤家的,让尤爸爸和尤妈妈打地铺,他们住房间,这是他们第一次付钱住宾馆。   “啪。”恢复神智的尤老太爷给了妻子一巴掌,“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话?!你还嫌老三现在不够不听话?!”   尤奶奶挨了一巴掌,她是在旧社会教育下长大的女人,不敢忤逆丈夫,只敢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我没想说……”   “还有你,老大!”尤老太爷指着大儿子的鼻子,“你又是怎么回事?”   老大现在也是一脸迷茫:“爸,我也不知道,刚刚莫名其妙就……”   “现在好了,把老三惹怒了。”尤老太爷坐到床边,“来之前就跟你们说别急别急,等尤铭死了才好说这事,你们非要现在来,到嘴的鸭子飞了!我们两个老的倒是没什么,我们是他亲爹妈,他不敢不管我们。”   “现在呢?”   “小成也大了,婚也结了,接了他三伯的摊子,也算是成家立业,现在怎么办?”   “老三是个犟脾气!哄了这么多年,这下前功尽弃了!”   尤铭的大堂哥叫尤成,快三十岁了,至今没有工作,靠着家里娶了媳妇,有了车。   他过得比尤铭还要潇洒,用尤爸爸的钱把自己包装成了富二代,车虽然不是顶级豪车,但也是过了百万的,在老家的市里也买了复式楼,加起来有两百多个平方,每天除了跟一些狐朋狗友出门喝酒挥霍以外就没别的事干了。   结婚的时候找尤爸爸要了钱,给了女方三十万的彩礼,房子也写了女方的名字。   给女方也买了车,在别人看来,尤成就是人生赢家,他什么都不用干就拥有别人奋斗一辈子也不一定奋斗的出来的东西。   他对尤老太爷说:“爷爷,您也别担心,我三伯您还不清楚吗?最多生几天闷气,我们过几天过去就行了。”   尤老太爷:“我哪儿是担心他!你没发现吗?尤铭现在有主意了,都敢跟长辈对着干了。”   尤成笑了笑:“难道我们还拿他没办法?”   就在他们聊着的时候,尤老大已经趴在了床上,他觉得自己头有些晕,脖子有些疼,他伸手去摸脖子,却摸了一手的血。   “血……血!”尤老大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流血了!”   大伯母凑过去看,尤老大的脖子上有一圈血痕,皮已经破了,血从伤口流下来,她魂不守舍地说:“刚刚还没事啊。”   这话一落音,大伯母发现自己的手也冒出了血。   就是被电线缠过的地方,刚刚只有印痕,现在却破开肉绽。   “打120!”大伯母尖叫道,“快打!”   尤成连忙拿出手机打电话。   一家人急急忙忙去了医院,付钱的时候尤成一脸肉疼。   医生缝好伤口后单独找了尤成。   “刚刚给你爸妈做了检查,你爸有肺癌,你知不知道?”医生看着他。   尤成:“不可能!我爸身体很好!”   医生叹了口气:“已经是中期了,现在还能治,说不定可以再活个五六年。”   尤成还没从这打击中回过神来,医生又说:“你妈就比较严重了,宫颈癌晚期,癌细胞已经往上转移了,现在切除子宫也来不及,乳腺癌也中期了。”   尤成傻了。   难道这些癌症就没什么预兆吗?   平时好好的,怎么说来就来了?   但尤成想的是——他挥霍了这么多年,其实家里没什么钱,要是给爸妈治病,他只能卖车卖房,而且就是治了,最多也只能活几年。   他眼睛忽然一亮,对了!三伯有钱!自己爹妈都要死了,他肯定狠不下心不管,自己还能再捞一笔!等自己爹妈死了,自己还能说是被三伯气死的,还能继续捞钱!   好!他爸妈的病来的正是时候!   尤成的脸上不自觉的带了喜意。   医生被尤成的表情吓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人是被吓疯了?   尤成也发现了医生看自己的眼神,连忙收敛了神情,露出悲痛欲绝的表情,眼睛一红:“医生,一定要治,花多少钱也要治!”   医生看着他,觉得这还算是个孝子:“那就办住院吧。”   尤成:“您就给我爸妈开最好的药,用最好的医疗器械,什么先进就用什么,这个我不懂,您看着办。”   医生:“这个价格……”   尤成一挥手:“您不用为我担心这个。”   医生也是头一次见到口气这么大的,只能说:“行,你们家属自己心里有成算就好。”   尤家人知道尤老大和妻子得重病的消息后都傻了。   尤奶奶只知道哭,她最爱这个大儿子,比小儿子在她心里都重。   尤老太爷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找你三伯要钱!”尤老太爷说,“他大哥这样,他不能不管!”   尤成松了口气,一脸难过的说:“我明天就去找三伯,我自己去,您和奶奶好好休息。”   此时的尤铭正站在自家的浴室,他放起热水,方便江予安跟他交流。   毕竟浮现在空中的血色文字没有镜子上的文字看起来舒服。   尤铭问道:“电线是你操控的吗?你跟着我过来了?”   镜面上浮现一段话——   “伤害你的人,都得死。”   尤铭一愣,他认真想了想,觉得江予安不应该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感情,他们在冥婚之前甚至没有见过面,关于江予安,他也只是从别人的嘴里听说过他。   人们所说的江予安,是一个几乎完美的人。   除了独来独往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所有男孩都想成为他,所有女孩都喜欢他。   尤铭轻声说:“我可以解决,在你没来之前,都是我自己解决问题。”   “现在有我。”   尤铭看着镜子上的这四个字,有些出神发愣。   他有些感动。   这样的感动他从未感受过。   除了父母以外,很少有人关心他。   人们总害怕跟他走得太近,要是他突然在自己身边出事,自己有八张嘴都说不清。   尤铭能够理解,小时候可能会伤心,但慢慢的,他学会隐藏自己的感情,他只爱自己的父母,他的感情世界十分贫瘠。   “谢谢。”尤铭没什么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但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家人。”   江予安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儿江予安才写到——   “我需要休养,不能一直陪着你。”   尤铭点头:“我明白。”   不管是人还是鬼,都有自己的事要去做。   江予安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尤铭能够感觉到,这种感觉非常奇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就在尤铭准备离开浴室的时候,一缕长发忽然出现在他的头顶。   尤铭抬头看去,女鬼正在冲他笑。   她血红的眼睛紧盯着他,没有嘴唇的嘴巴勾到耳根,贴着墙的手指甲又尖又长。   尤铭:“……”   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恐怖的鬼!   女鬼认为尤铭已经被自己的笑容讨好了,娇笑着说:“夫人,我被派来保护您,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不管是杀人放火,我都行。”   尤铭咽了口唾沫,他不是区别对待,他只是觉得有这样一个女鬼守在自己身边,他没被人害死,夜里都可能被她吓死。 第九章   “小铭,出来吃饭了!”尤爸爸敲了敲尤铭房间的门,“阿姨今早做了你最爱吃的南瓜粥,熬得又香又浓,还蒸了小笼包,你爸我剁得馅。”   尤铭掀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说:“我马上去,我去洗脸刷牙,您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尤爸爸:“你妈今早给我打电话,说她这几天都不回来了,跟你江阿姨一起玩两天。”   尤铭回了句知道了,就穿着拖鞋去洗漱。   坐在饭桌上,尤爸爸兴致勃勃地给尤铭夹包子:“你尝尝,我剁得细,肯定比机器打的好吃。”   尤铭吃了一口,真心实意的夸了他爸一句。   尤爸爸叹了口气:“你妈这些年确实也累,让她好好放松放松。”   尤铭:“这几天生意怎么样了?上回您说有印度那边的人跟你谈生意?”   尤爸爸吃了口菜:“没下文了,市场不景气,人家那边现在也不缺咱家的廉价衣服,仿大牌现在也没什么出路。”   “要不转型吧?”尤铭说,“做自己的服装品牌?”   尤爸爸叹了口气:“做自己的服装品牌不是打个商标吊牌的事,人家不认,现在的年轻人都穿大牌,老年人都爱穿便宜的,有钱人穿的更高端。”   尤铭没说话,喝了口粥,他思忖着语气,喝完粥才说:“那总要试试,不能觉得不行就不去干,要是做成了呢?”   尤爸爸笑道:“你还是太年轻,年轻人嘛,胆子大,但我们这个家,实在没有放胆去做的本钱,再等等吧,要是市场能缓和过来,再讨论这个问题。”   尤铭看了眼尤爸爸,知道尤爸爸不敢去赌,花了大半辈子才有这个家业,虽然不算大,但是也不小了,家里的总资产加起来上亿,具体是多少亿尤铭心里也没数。   但这些不是全都能用的钱,有房子有车子,还有厂房和里头的机器。   真正能用的流动资金,大约也就几千万,每个月还得给员工发工资,这段时间生意不好,每个月都在亏损。   机器的维护要钱,员工的工资要钱,进货也要本钱。   仓库里堆积的卖不出去的衣服越来越多,尤爸爸脸上的笑也就越来越少。   尤铭觉得尤爸爸要被巨大的压力给压垮了。   尤铭正想跟尤爸爸说自己的打算,门口的显示屏忽然响了。   门卫的声音传来:“尤先生,这里有位先生自称是您的大侄子。”   尤爸爸走过去,尤成的脸出现在显示屏里,他看起来不太好,昨晚估计就是穿着这一身睡得,皱的像咸菜似的,眼睛里还有血丝,眼角也有眼屎,早上起来肯定没洗脸刷牙。   尤爸爸对这个侄子没什么好感:“你来干什么?昨天话能说的全说了,我又不是你爸,我管不了你。”   尤成没想到一来就听见这么一句,他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和尤爸爸硬怼,眼眶一红,哽咽着说:“三伯,我爸妈得病了,癌症,现在就在医院里呢,您不让我进去,我在这儿怎么跟您说?好歹也是一家人,平时有点口角也正常,但是这种大事,咱们就先把之前的矛盾放下,商量下我爸妈的事吧。”   尤爸爸转头看了尤铭一眼,尤铭吃完饭,已经在喝水了。   尤铭:“您让他进来吧,有事说事,把事情解决了,不让他进来,等他走了您又要念。”   尤爸爸开了锁,尤成连忙走进去。   他每次到尤家,都觉得自己是乡巴佬进城,尤家当时买这套别墅的时候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那时候钱也值钱,不仅地段好,附近的设施也完善,就连装修,都是请的专业设计师先设计,再去买最好的家具。   尤成只要一踏进这个家门,就会想到自己的复式楼,在市里算不错的了,但跟这栋别墅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还请了阿姨,每周都有保洁,在尤成看来,这简直就是电视剧里才有的生活。   但幸运的是,尤铭是个病秧子,而他是长房长孙,到时候尤家的钱都是他的,就连这栋别墅,也是他的。   一见尤爸爸,尤成直接就跪了,他哭天喊地地抹泪:“三伯,你得救救我爸妈!医生已经确诊了,我爸是肺癌中期,我妈是宫颈癌晚期和乳腺癌,医生说了,得用最好的药,最好的仪器,三伯,我求你了,我爸是你亲大哥啊!你要是不管他,我爸可就真没了……”   “别演了。”尤铭坐在沙发上,他微抬着下巴,冲尤成说,“你那套复式楼现在的市价是一平方一万三,两百多平,卖出去也有两百多万,还有你的车,买二手至少也能卖十多万,这还是往少里算。”   “你爸妈现在就算治,也治不了个所以然,花不了太多钱,这些钱够了,你就带着他们回老家,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两三百万够了。”尤铭说,“还有你的那些名牌表,你手上现在戴的这个也值四五万吧?”   尤成傻了:“你什么意思?让我卖车卖房?”   尤铭转头看他:“不应该吗?你爸妈生你养你把你当心肝宝贝,你连房和车都舍不得?”   尤铭看向尤爸爸:“不是,三伯,您可是我亲三伯,您不能不搭把手啊,我把房子和车子卖了,我住哪儿啊?我还有老婆呢,总不能卖了车和房一家人去喝西北方吧?”   尤铭:“老家有房子,还不小,当年我爸拿钱修了,你们怕我爸修的不好看,让我爸直接把钱给你们,你们拿去修和装修,那个时候,人均工资也有五六百,你们要了三十万,应该快把老宅装成皇宫了吧?”   尤成咬着唇:“小铭,这都多少年了,那时候我们也被亲戚骗了,老宅没用好材料,下雨天就漏雨,冬冷夏热,根本不能住人。”   尤铭:“那就再修修,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拿个十万出来就能修的不错。”   尤成:“三伯,您真不能不管我爸妈啊!我知道您被奶奶伤了心,但是老人了,本来人就糊涂,她说的跟她想的不是一回事。”   “你找我家要钱来了?”尤铭放下茶杯,他笑着问,“行啊,先把之前欠我家的还回来,房子车子反正也是用我爸妈的钱买的,你卖了车房,就当我家给你爸妈出钱治病,几百万,我们家也算大方了吧?”   尤铭:“如果你不愿意卖车卖房,也可以,你先把车房的钱还来,咱们再谈接下来的事。”   “尤铭!三伯还在呢!有你说话的份!这个家轮到你来当家做主了?”尤成怒不可遏的打断尤铭的话,他冲着尤爸爸使力,“三伯,你得救救我们家啊,那可是癌症啊!”   尤爸爸又看了眼儿子,他说:“听你堂弟的。”   尤成:“三伯!你才是一家之主!”   尤爸爸:“这一家之主我当够了!谁爱当谁当去吧!我儿子说的都是我的意思!”   尤成:“不是、三伯、您、您这不能不管我们啊。”   尤爸爸叹了口气:“房子车子,你自己看情况吧,要是卖,我能帮你们联系买家,不让你们吃亏,别的我就不管了,就像小铭说的,几百万,够你爸妈用了。”   尤成咬着牙:“你们信不信我去曝光你们?省里有名的企业家,大哥大嫂得了绝症,一分钱都不想出,你们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有臭钱了不起?!”   “你们等着!等着!”   他就不信三伯不找他低头,三伯这个人要面子,只要抓住这一点,他就立于不败之地。   看着尤成出了门,尤铭一抬头,就看见头顶的那一缕黑发跟了出去,他连阻止都来不及阻止。   算了,他给尤成默哀三秒吧。   尤爸爸小声问尤铭:“他不会真的要去爆料吧?现在生意本来就……”   尤铭:“您别担心,他不敢,他有这个胆子,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子。”   尤爸爸还是不放心。   尤铭看向门外,不知道女鬼姐姐下手有没有轻重。   站在街道两边的尤成在等出租,一边等一边唾骂,嘴里什么脏话都有。   山间渐渐起了雾,尤家的别墅就在山上,整座山都是别墅区,山脚下就有配套的各个娱乐场所和幼儿园。   一辆车停在尤成面前,他看也没看就拉开车门坐进去:“去第一医院,住院部。”   女司机的声音很柔美:“请您系好安全带。”   “怎么废话那么多,让你开就开!”尤成暴躁地说,“一个开出租车的,拽什么拽?”   女司机被劈头盖脸地喷了一脸,但一点也不生气:“那我就开车了。”   尤成:“说什么屁话呢,快开!”   尤成闭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就在他眼睛要合上的时候,他的余光看见了旁边女司机的脸。   车窗外大雾弥漫。   他咽了口唾沫:“今天不是万圣节吧?也不是愚人节吧?您这打扮是……”   女司机娇笑道:“你坐稳了,我提速了。”   尤成亲眼看着女司机的眼珠子从眼眶中落下来,还有蛆在眼眶中爬动,绿头苍蝇煽动翅膀,飞到尤成眼前,跟尤成打了个招呼。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还不想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尤铭:……应该有分寸的吧?   尤成: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   ----------   尤成:让我死了吧!!!! 第十章   女鬼死了一千多年,死的时候年纪不大,二十出头,她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死的了,也不记得死前自己是什么身份,她浑浑噩噩的当了一千多年鬼,现在掉在尤铭房间的墙角,把头发当手,晃荡着房里的灯。   尤铭轻咳了一声,没有去看女鬼的脸:“请问一下,怎么称呼?”   女鬼的声音又轻又柔:“叫人家小凤就好啦。”   尤铭:“小凤,那什么,你一个女孩子,总待在我房间不太好吧?”   小凤不解道:“但是‘他’告诉我,要贴身保护您的呀,您看,我还专门去吃了两只鬼,把牙磨尖了。”她龇牙咧嘴地凑近,让尤铭观察她的一口大尖牙。   尤铭:“……贴身保护,其实我也遇不上什么危险。”   小凤:“那可不一定,人坏着呢,人比鬼坏。”   尤铭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小凤高兴了,头发全都竖起来,露出一张黑斑遍布的苍白面孔,和红的不正常的眼睛跟牙龈,她自觉挺美,叹气说:“当鬼就一点不好,照不到镜子。”   ——尤铭感觉照不到镜子才是最大的好处。   尤铭:“你们这些……嗯……千年厉鬼,为什么会跟着江予安?他不是才死了十年吗?”   小凤忽然转头看向尤铭,她的头转了一百八十度,脖子扭成了麻花,她专注地盯着尤铭。   尤铭连忙移开视线。   小凤抛了个媚眼给尤铭:“人家也不知道呀,阴年阴时阴月出生,死的时候也恰好是阴气最旺盛的时候,普通鬼哪有这个运气,再说了,他还能吞噬比自己更强大的鬼。”   小凤平时找不到鬼倾诉,能对尤铭倾诉也很开心,她飘到尤铭身边:“我当时闻到味,想去吞了他,好多鬼都围在他身边,我想着能分一条腿也好呀!一条腿够我好多年的修炼了。”   “结果我去晚了。”   “他把所有围在他身边的恶鬼都吞了。”   小凤得意洋洋地说:“还好我去晚了,不然我也被他吞了。”   “你肯定好奇,我们待在他身边能有什么好处。”   小凤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尤铭:“……毁灭地球?”   小凤一愣,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她嘟着没有嘴唇地嘴说:“我不告诉你。”   尤铭决定不问了,知道的越多,不一定越好。   小凤忽然说:“你不想知道你大堂哥怎么样了吗?”   尤铭看着她,这回他没有移开视线。   小凤嘻嘻笑道:“我带他去阴间走了一趟,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有阴间的记忆,但是他很快就会走霉运了,被鬼喊住都要倒霉,更何况他主动叫的我?”   鬼不是都能害人的,按照小凤的说法,鬼想害人,就需要媒介,也需要人主动。   人身上有三把火,这三把火至少要灭两把,才能动手。   所以一个人走在黑夜里,身后有鬼呼唤他的名字,他答应了,额前的火就熄了。   回头了,肩膀上也会熄一把火。   尤成叫住了小凤幻化出的出租,额前的火就熄了,上了车,肩膀的火也熄了。   “我真的要睡了。”尤铭对小凤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去睡客房吧,阿姨打扫的很干净,如果你又什么需要的话可以跟我说。”   小凤怔怔地看着尤铭,过了好半晌才低头喃喃自语:“你这个活人真奇怪。”   她飘出去了。   直接穿墙。   尤铭觉得鬼其实还是很体贴的,也可以沟通。   尤铭睡了个好觉。   尤妈妈早上回来才叫他起床,兴致勃勃地把他从被窝里拉出来,在浴室外等他洗漱结束,异常高兴地对他说:“我昨晚收到的消息,你大堂嫂在和你大堂哥闹离婚,不知道她从哪儿知道你大伯他们得了癌症,要是现在不离婚,到时候你大堂哥把房子车子卖了去治病,她一分钱也捞不到。”   尤铭洗了把脸,人清醒了很多。   尤妈妈又说:“她娘家人也厉害,直接坐车过来找尤成,说必须马上回去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尤铭奇怪道:“她对大伯他们就没感情?”   尤妈妈:“能有什么感情?你大伯他们对她又不好,她跟你大堂哥结婚三年没孩子,你大伯母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以前一个月给她三千零花钱,今年一个月就给一千,她不翻脸才怪了。”   尤妈妈幸灾乐祸,只要尤家人那边倒霉了,她就开心。   “当年生了你,我没法再生了,他们就逼着你爸跟我离婚,找个能生的,生他十个八个,继承他们尤家的皇位,呸!这下轮到他们自己倒霉了!”   尤铭从浴室出来,先抱了抱尤妈妈。   尤妈妈打量着尤铭,骄傲地说:“我儿子可真帅。”   尤铭笑了笑:“爸知道了吗?”   尤妈妈瘪瘪嘴:“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唉声叹气?”   尤铭:“我怕爸心软。”   尤妈妈:“别怕,大不了妈跟他离婚,钱对半,我的都给你。”   尤铭哭笑不得。   尤妈妈过了很多年苦日子,她家也是贫困山村,是家里的大姐,从小就要下地,干家务,家里也不送她去读书,给弟弟当牛做马,她是个天生具有反叛精神的人,没有被周围重男轻女的思想洗脑。   她为了不被“卖”给同村的瘸子当媳妇,就跟着尤爸爸私奔逃跑了。   这么多年也没跟老家的人联系过,她也没瞒着尤铭,只说她就当自己没有爹妈,爹妈生她养她,她在家干了那么多年活,互抵了。   尤妈妈吃够了钱的苦头,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没有钱重要。   尤铭:“出去吃饭吧,您也别生气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们。”   尤妈妈跟着尤铭朝外走,她说:“对了,你江阿姨说,今晚你江叔叔带你去参加聚会,里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不定能给咱们家再找一条出路。”   尤妈妈叹气道:“你说,那么多年亲戚,还不如你江阿姨他们对咱家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就跟没心似的。”   尤妈妈抱怨够了,才跟尤铭一起去吃饭,尤爸爸已经坐在饭桌上了,手里还拿着平板看新闻,眉头紧锁,一脸愁容,尤妈妈坐下去,不客气地问他:“你怎么又摆一张死人脸?儿子回来了连个笑模样都没有,有你这么当爹的?”   尤爸爸看了眼妻子,把平板放下,笑着问儿子:“昨晚睡得好不好?对了,你之前说想考研,想的怎么样了?要不爸爸送你出国留学吧?你成绩好,咱考个名校,去镀个金。”   尤铭想了想,他想到了江予安,自己一跟人结婚就马上出国,似乎不太好,跟占了便宜不想负责一样,就说:“不用了,考研的话国内也可以,我再想想,也不一定要去考研。”   尤爸爸朝尤妈妈讨好的笑了笑。   尤妈妈哼了一声,给尤爸爸添了一碗粥。   涨得不行的尤爸爸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把那碗粥喝光了。   吃过早饭,尤铭又接到了女同学的电话。   “今晚六点的同学聚会你来不来啊?你来的话我给你发地址。”女同学说。   尤铭本想拒绝,他和那些同学相处时间不长,没什么感情。   但女同学又说:“陈老师也会来。”   尤铭想了想:“把地址发给我吧。”   陈老师是个好老师,算是尤铭读了那多年书遇到的最好的一个老师,她关心学生,从不体罚,还会自己私下资助贫困生,在尤铭最迷茫,最绝望的时候,是她一直鼓励尤铭不要放弃。   后来陈老师被调到了别的市,她走的时候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后来尤铭去找她,那边的学校说她早就离职了,因为体罚学生被告,然后自己离开了学校,她没有丈夫子女,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不知道这次是谁联系上陈老师的。   但尤铭知道自己必须去。   尤铭下午和尤妈妈去逛商场,给陈老师买了配套的项链和耳环,尤妈妈强烈要求的,她说女人都喜欢这个,尤铭不懂,就让尤妈妈做主了。   尤妈妈为了给儿子挣面子,还让他开特斯拉去参加同学聚会。   “您哪儿来的特斯拉?什么时候买的?”尤铭奇怪道。   尤妈妈:“上回被你小堂弟骗走了车以后,我就去买了,没告诉你爸,要是他知道了,那群亲戚又会想办法骗过去,我省吃俭用可不是给他们省的。”   尤妈妈:“就这么说定了,你今晚开走!”   尤妈妈说一不二,尤铭从了。   “妈给你买辆法拉利吧?听说年轻人都喜欢那车。”尤妈妈,“确实好看!妈自己有点存款,咱买台几百万的,等以后挣得更多些再买上千万的。”   尤铭发现,尤妈妈花钱似乎比以前大方多了,但他拒绝道:“我也不常出门,等以后我出去谈生意了,您再给我买商务车吧。”   尤妈妈听到儿子要谈生意,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妈等着小铭挣钱养妈。”   尤铭正要说话。   却觉得有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   他的背抵着某个人的胸膛。   坚实,强壮,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作者有话要说:攻是大佬来着,凶的一匹。 第十一章   “妈,我先去趟卫生间。”尤铭浑身僵硬,他看着尤妈妈的慈爱的脸,感受着身后厚实的胸膛,脑子有些缓不过来。   尤妈妈:“行,我去前边咖啡店坐会儿,不知道他家卖不卖茶,你去吧。”   尤铭被搂着腰,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对,他能感受到江予安,碰触到江予安,却看不见他,镜子里也没有任何痕迹,他只能伸出手在腰间,根据感觉抓住了江予安的手。   江予安顺杆子往上爬,紧紧地握住了尤铭的手。   他们走在商场里,在所有人眼中尤铭都是孤身一人。   只有尤铭自己知道,有个看不见的人在陪着他。   尤铭没去卫生间,而是去了紧急通道,这里没人经过,安静,隐秘,声控灯还坏了,有些阴森森的,楼道的风吹过,很适合去拍恐怖片。   在这里面说话还有回音。   尤铭只能下了一层,在通道的门后说话。   “你不是要休养吗?”尤铭觉得自己的声音一出口,就像是恐怖片里的特别音效。   这回空气中没有血色的问题,尤铭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一根手指在滑动,他仔细感受着,江予安在他背后写到:“不放心。”   尤铭一愣:“不放心……谁?”   他原本想问不放心我吗?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只能把话音一转,给自己留点面子。   江予安继续写。   “你。”   尤铭沉默了几秒,这才说:“我这边也没什么事,跟别人也没什么矛盾,你有你的事就先去忙,之前没你的时候,我不也……”   “过得不好。”江予安写道,“我知道。”   尤铭决定不嘴硬了,实话实说:“也不是特别不好……”   除了不愿意跟人交心,没有亲密的朋友以外,他的生活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一点变动,也没有一点激情,他没去过酒吧,没去过游乐场,没抽过烟,没喝过酒,生活的很健康,健康的有点绝望。   尤铭对他说:“我晚上还要去参加同学聚会,不能跟你聊太久,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之后还要去休养吗?江阿姨那边需要我做点什么?”   江予安写道:“我陪你。”   尤铭:“不休养了?”   江予安:“以后有时间。”   尤铭自己都不知道,他嘴角正含着笑,温柔缠绵,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笑容。   活了二十多年,尤铭第一次在外人身上感受到温暖,即便这个“外人”是他名义上的另一半,他就这样保持着笑容离开了安全通道。   “车钥匙给你。”尤妈妈跟尤铭走到商场的停车场,她觉得自己儿子是天下无敌第一帅,怎么看怎么好看,别人的家的儿子,哪怕是王子都比不上,她叮嘱道,“你身体才好一些,不要抽烟,喝酒的话,也只能喝点低度数的果酒,晚上早点回来,等你身体好完了,妈就不管你了。”   尤铭坐上驾驶座:“妈,我知道,您就别担心了,您有我的gps定位,知道我在哪儿。”   前几年驾照没有现在难考,尤铭学习能力强,驾照很快就拿到了,他一年开不了两次车,每次都要有家人在旁边盯着,好不容易自己开一次,他虽然表面上没有反应,但眉梢上扬。   除了尤家的糟心亲戚以外,他这段时间好像一直都是好事不断。   身体变好了,江阿姨和江叔叔对他像对亲儿子一样,还有江予安这个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的存在关心他。   同学聚会是以前班上一个刺头办的,尤铭其实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刺不刺头他也不知道,只是听女同学回忆,那刺头以前在班上成绩很差,总坐最后一排,不认真读书,每天就跟一群男生成群结队,当时班上都传他在外头混社会。   姓姜,叫姜淮,毕业以后各奔东西,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前段时间他重新跟同学们联系上了,听他的话说,他高中毕业就没读了,跟人去了广州,后来遇上了贵人,现在做的是酒店行业,也混成总了,出门在外,别人也叫他一声姜总。   尤铭跨下车门,把钥匙交给了门童,姜淮定的是高档酒楼,他名下的产业。   尤铭听了他的经历,觉得这人还是很厉害,高中毕业离现在也就七年多不到八年,有这个成果,不管是不是有贵人帮忙,他个人能力还是很强的。   白手起家的困难程度尤铭也知道,现在早就不是刚改革开放了,市场快饱和了,巨头们互相蚕食,下面的小虾米挣扎求存。   每年新成立的公司跟破产的一样多。   “先生,您有订位吗?”服务生给尤铭开门,一边陪在尤铭往前走一边彬彬有礼的问道。   尤铭:“姜先生订的。”   服务生脸上的笑容热情了许多:“您是姜总的朋友啊,您这边来,姜总说他马上就到,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您看着可真年轻,跟大学生似的。”   等到了包房门口,服务生给尤铭拉开了门,尤铭才看到自己的那些老同学。   男同学有的穿着西装,打着摩斯,女同学大多都拿着名牌包,他们正在聊得火热,一看尤铭来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有同学认不出尤铭了。   尤铭:“我是尤铭。”   他坐到了离自己最近的空位子上,等着陈老师来。   “尤铭啊……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啊,变帅啊,现在多帅啊,以前太瘦了。”   “我以前就说尤铭帅,那时候我还暗恋他呢!”   女同学善意的打趣。   男同学在旁边翻白眼,小声说:“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可暗恋的,要是娶了老婆,就那身子骨,说不定头上就是青青草原,还能放牛犁地呢。”   坐他旁边的女同学瞪了他一眼,也小声说:“你就是看不得别人好,人家现在又帅又年轻,你再看看你,还没到中年就秃顶,老婆是娶上了,结果呢?这几个月不就在闹离婚了吗?”   男同学被揭了短,连忙左右看看,发现没人关注他才松了口气。   女同学哼了一声,转头不再说话。   “那时候全班一半女生都暗恋过尤铭吧?”   “我们年级出了名的美男子。”   女同学虽然在说关于尤铭的话题,但更多的是怀念已经逝去的青春。   怀念不用在意生计,不在意放贷,不在意子女的日子,每天都为自己而活的日子。   尤铭没跟任何人搭话,坐下以后就自己喝茶。   高档酒楼免费的茶都是高档茶,这个点上的是红茶,不影响睡眠。   “尤铭现在在干什么?”秃头男一脸关心的问,“我记得你休学了,高中毕业证都没拿到吧?现在啊,学历就是一切,你没学历,去哪儿都不行,你说,学历都拿不到的人,他还能干好什么事?”   尤铭看着他:“您现在在哪里高就呢?”   秃头男挥挥手:“也没什么,我现在在辉腾公司当技术顾问,辉腾可是全国五百强,能排在前一百。”   尤铭点头,夸奖道:“怪不得您秃了。”   “噗……”有人没憋住笑。   秃头男:“说什么呢你!你高中都没毕业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我们公司现在只面试研究生!本科生不管是什么211还是285,只要不是研究生,统统不给面试!”   尤铭:“那您是该得意,学历高的还是少部分。”   秃头男冷笑道:“那是,我这是努力得来的结果。”   尤铭又说:“学历越高,看得越多,眼界越开阔,就越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秃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拐着弯的说我自大是不是?”   尤铭笑了笑:“您这不是自大,您这是骄傲。”   秃头怒了,站起来指着尤铭鼻子说:“你别总一副自己什么都知道,就你最牛逼的样子!现在在座的哪位不比你混得好?我告诉你,我现在当技术顾问,一个月的工资那你一年都挣不到!”   “你们这些学历低的,一辈子都只能干搬砖的活!”   “说谁学历低呢?”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男人,他应该刚谈完生意过来,穿着西服,看起来高大,是个天生的衣架子,西服把他的肌肉轮廓勾勒的恰到好处,五官深邃,充满成熟男性的魅力。   “姜淮?”有人问了一声。   姜淮笑道:“一进来就听见有人说学历的事,怎么,我这个高中肄业不配跟各位大学生坐一起了?”   “他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他就爱找尤铭麻烦。”   姜淮看了眼尤铭,但只看了一眼:“那你们可不如我知道的多,尤铭休学了一年,转学了继续读,大学上的清华,大学毕业考国外的名校,考上了耶鲁,人嫌太远,没去。”   “真的假的?考上清华?也太厉害了吧?那可是我们里头学历最高的了。”   尤铭没说话,他当时考耶鲁没人知道,连尤爸爸尤妈妈他都瞒着,他怕他们知道了要伤心,因为考上了也没法去上,他身体不允许,国外看病也贵,家里情况不允许。   秃头忽然没了声音。   尤铭:“只是考上了,没去上,算不上是我的学历。”   “不是研究生,去不了全国前一百的公司面试。”   秃头的脸都绿了:“你怎么不早说?你就等着看我笑话是不是?”   尤铭摇头:“不是,我只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我认识的人,不管学历高低都不会说这样的话,我第一次听,觉得新鲜。”   秃头:“……”   “你暗示我没素质?”   尤铭继续摇头:“不,我是明示。”   秃头瞪眼:“学历高有什么了不起的?学历高就能看不起人?就是你这样的人多了,才有那么多学历低但能力强的人得不到重用!”   尤铭看着他,眼神里真有些震惊:“话都被您说完了,您还让我说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求生欲极强的七七要说一下,小说不要代入现实。秃头这种人就是,他有哪点比别人强,就要一个劲的强调。他比别人弱,他就要我弱我有理,指责别人看不起他。 第十二章   “不说这些了,咱们这些老同学这么多年没见了,就别为这些小事吵,来来来,一起喝一杯。”   老班长出来打圆场,“现在大家都工作了,有家庭了,都混得挺好,都是老同学,以后还是得常联系。”   秃头也不说话了,他人生中唯一骄傲的事就是自己的学历和工作,别人比他强了,他就没有底气,只敢自己小声说:“学历高有什么用?能进百强公司上班吗?”   只是没人管他,也没人听他说话。   所有人都看着姜淮,等着姜淮发话,成年人的世界很现实,人们更愿意跟有钱有人脉的人交往,关系好了,自己以后有困难也能有个退路。   同学那么多年没见没联系,早就没什么感情了。   尤铭:“我以茶代酒吧,我不太能喝。”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这么多年没见,喝茶怎么能行?”   “就是啊,得喝酒,不喝酒就是看不起人啊!”   ……   男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着。   “尤铭,女同学都喝,你不喝,你连女人都不如?”   女同学不高兴了:“说什么呢?女人怎么了?你不是女人生的,你是大圣爷,石头缝里蹦出来啊?现在男女工作比例你看见了吗?社会未必就全靠男人支撑?你老婆说不定挣得比你多呢!”   男同学连忙说:“我说错了,我说错了,自罚三杯啊,我这就喝。”   三杯白酒下肚,男同学哈了一口气,冲尤铭说:“你看,男人嘛,怎么能不会喝酒?”   “尤铭,这么多年没见了,这点面子都不给?”   尤铭的眉头皱起来,他不喜欢酒桌文化。   “尤铭身体不好,我替他喝。”姜淮忽然出人意料的开口,话音刚落就连干了三杯,面色不改,脸上还带着笑,“都坐吧。”   姜淮开口了,也没有再揪着尤铭不放。   “姜淮现在跟尤铭关系不错?是不是私下联系过了?”有人酸溜溜地说,“都是老同学,不带这样厚此薄彼的啊。”   姜淮脸上带笑:“这话怎么说的?今天过来是说谁不是的?我让服务生上菜了。”   尤铭忽然说:“陈老师还没来。”   众人一愣。   “对啊,不是说今天陈老师要来吗?她怎么还没来?以前陈老师可没这么不守时。”   “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来不了?”   “那也该打个电话说一声,大家都要工作,也都是硬挤出来的时间。”   尤铭有些不耐烦了:“你们谁有陈老师的电话?”   姜淮:“我有,我来打吧,问问陈老师情况,要是路上堵车我就开车去接她。”   有同学笑道:“姜淮还是这么搞笑,路上都堵了,你过去还不是继续堵?”   姜淮挑挑眉:“没事,我车多,有一辆重机,能带人。”   “大老板了,姜总了,是了不得。”有人说话的时候语气中明显带着酸味。   谁能想到呢?当年连高中都没毕业的同学,今天混得比大多数人都好。   姜淮看着说话的人:“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所有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尤铭看着姜淮,终于记起了这个人,他上高中的时候,姜淮原本跟他是同桌,老师希望成绩好的带成绩差的,提高班级的总成绩。   那时候尤铭不像现在,还没这么冷漠,也想给姜淮讲讲题。   姜淮从来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说只有他们这些脑子好的人才能靠学习改变命运,他脑子笨,学不会,今天学了明天就忘,说他这样的坏学生,尤铭也别跟他有什么接触。   他说了这样的话,尤铭当然也不会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姜淮逃课,不上学,在外面跟人打架,和其他班跟他同样的男生勾肩搭背,然后尤铭的同桌就换了,姜淮也坐到了最后一排。   两人日常生活也没什么交集。   再后来尤铭休学治病,姜淮退学去广州闯荡,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姜淮去给陈老师打了电话,回身对尤铭说:“路上有点堵,再十分钟就到了。”   尤铭冲姜淮说:“谢谢,麻烦你了。”   姜淮看着尤铭的眼睛:“这有什么,别这么客气。”   陈老师姗姗来迟。   尤铭看见她的时候十分愕然。   在尤铭的记忆中,陈老师是个非常优雅,注意形象的老师,她在学校总是穿着得体的衣裳,画着淡妆,走路生风,几乎所有的男生都觉得,女人活到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气质,简直让人移不开视线。   但如今的陈老师,头发有白有黑,穿着也不合身,脚下踩着的是一双已经磨损了很多的鞋子。   她有些局促地走进来,表情有些慌乱。   “陈老师,您来了!”   “陈老师,好多年没见您了,听说您辞职了,我们也联系不上您,还是姜淮有办法。”   尤铭看着陈老师,他走过去接过她的包,挂到旁边的柜子里,又去给她拉开了座椅。   陈老师看着尤铭,似乎想了一会儿,才一脸慈爱地说:“尤铭长帅了,身材也好。”   尤铭鼻子有些发酸:“您坐。”   陈老师入座以后,话题才重新开始。   同学们争先恐后的说自己高中毕业考上了哪个大学,现在在从事什么工作。   陈老师一脸喜意:“那就好,你们都有好前程,老师为你们高兴。”   结果没说到两分钟,就有人阴阳怪气地问:“陈老师,您现在在做什么?怎么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这人上学的时候欺负同学,被陈老师当众批评过,他至今都还没有放下旧事。   陈老师的笑容有些勉强。   尤铭:“姜淮,人到齐了,让他们上菜吧。”   姜淮微笑道:“好,大家先吃凉菜。”   陈老师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那被岔开话题的同学还是不依不饶:“您就说说呗,我们挂念了您这么多年,您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陈老师抿着唇。   尤铭说:“那是陈老师的私事,陈老师不想说。”   同学:“我问你了吗?我问的是陈老师。”   就在尤铭要回怼的时候,坐在尤铭旁边的陈老师拍了拍尤铭的肩膀,她说:“我当时被调到了隔壁省,还是当语文老师,班主任,学生都是好学生。”   “当时两个学生打架,一个家境好,另一个家境不好,我去拉开了他们。”   “初中生,脾气大,我只能把他们推开。”   “家境好的学生家长觉得我打了他们孩子,这事当时闹得还挺大。”陈老师笑着说,“后来我就不当老师了,开了家小饭馆,活得也好好的。”   “陈老师不容易。”姜淮第一个说,“咱们敬陈老师一杯,喝酒喝茶还是喝果汁,大家都随意。”   陈老师坐尤铭左手边,姜淮坐尤铭右手边。   尤铭觉得有些不舒服,转头一看,姜淮坐的离他太近了,已经超过了尤铭的安全范围。   尤铭又觉得是自己多心。   “我给你盛汤,这汤不错。”姜淮站起来,拿着尤铭的碗就开始盛汤,还对尤铭说,“吃饭之前喝口汤,是给身体发出要进食的信号,对食欲和身体都好。”   尤铭:“谢谢,我可以自己来。”   尤铭双手接过碗。   姜淮眼神微闪:“不用和我客气。”   尤铭:“我们俩也不是很熟。”   姜淮轻声笑道:“是吗?”   尤铭抬眼看向姜淮,他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和怀疑。   姜淮却没有再看他。   “对了,尤铭啊,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刚刚大家都说过了,就你没说。”有人问道。   尤铭实话实说:“我没去工作,可能过段时间会去。”   “你那的生活……”   尤铭:“我现在跟父母住在一起。”   “牛气什么,原来就是个啃老族。”秃头愤愤不平,“学习再好也没用,找不到好工作,理直气壮当啃老族,真丢脸,清华怎么能有你这样的学生。”   众人:“……”   尤铭点头:“你说的对,我自省。”   秃头:“要不你来我公司,不过你虽然是清华毕业,还考上过耶鲁,但不是研究生,不能去正规岗位,但能先做实习,表现好说不定也能转正。”   秃头还能有这好心?   尤铭看着他:“实习做什么?”   秃头严肃道:“你这个简历不行,先在办公室当助理吧,平时就给领导和我端茶送水,打扫一下卫生,我那可是全国百强,不是研究生都进不去,能让你进去也算是破格了。”   尤铭:“那我还得谢谢你。”   秃头以为尤铭服软了,笑道:“我现在买了车,房子的首付也要存出来了。”   秃头还把车钥匙拿出来,奥迪a3的车钥匙。   “不错啊,你都换奥迪了。”   “是啊。”   秃头挑衅地看着尤铭:“你开的什么车?总不会是坐公交来的吧?”   尤铭把车钥匙给了门童,这会儿手里没钥匙,而且就算有,也不会幼稚的去跟秃头比谁的车贵。   尤铭微笑道:“我走路来的。”   秃头正想嘲讽,姜淮在一旁笑:“别逗了,尤铭开的是特斯拉,我刚在外面的时候看见他从车上下来。”   秃头脸都青了。   “不错啊,尤铭,你到底干什么的啊,这么厉害?”   “就是,你跑哪儿发财去了?跟我们说说?大家都是同学。”   刚刚还对尤铭爱答不理的男同学们忽然热情起来,要不是还在吃饭,这会儿肯定就把尤铭围起来了。   尤铭吃了口菜:“我是无业游民,那车是借的。”   这话没人信。   “别这么藏着掖着啊,有发财的路子带咱们一起,人多力量大嘛。”   “就是,别太小气。”   姜淮笑道:“怎么?都找尤铭带你们发财,我可受冷落了。”   一辆特斯拉当然比不上名下资产无数的姜淮,男同学转头又奉承姜淮去了。   尤铭松了口气,给了姜淮一个感谢的眼神。   姜淮朝他眨眨眼睛,竟然还有几分调皮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猜到姜淮的来历了吗?么么啾。 第十三章   酒过三巡,老同学喝得醉醺醺的,不知道是谁提议吃完饭去ktv,姜淮给他们订了包间,又叫了车,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问站在空地上的尤铭:“你不去?”   尤铭对他说:“今晚谢谢你,我就不去了,让他们去唱吧。”   姜淮给他递了支烟,尤铭:“我不抽烟。”   “不介意吧?”姜淮问道。   这是停车场前的空地,通风,尤铭:“你抽吧。”   姜淮掏出火机点燃一根烟,一副快活得不行的表情,嘴角带着笑:“还是当人好,做鬼哪有烟抽?”   尤铭脸上没有一点吃惊的表情,他一直都有怀疑,现在倒不觉得惊奇了。   “你是小凤还是江予安?”尤铭问道。   “姜淮”瞪大眼睛,上来又要捂尤铭的嘴。   尤铭连忙后退了一步,想起这鬼是谁了。   “姜淮”:“我其实一直跟在您身边,不敢离近了!”   “后来小凤跟我说,您要去同学会,我就转了一圈。”   尤铭:“姜淮呢?”   “姜淮”:“死啦。”   尤铭抬头看他。   “姜淮”连忙解释道:“我刚看他他就死了,刚死,我才能用他的身体,要是人没死,缓过神来,有了生气,我就不能俯身了。”   “这个您可以问小凤,或者问“那位”,我没害过人。”“姜淮”摸了摸自己的胸肌,“这身材不错,我百年前附过一个,抽大烟的,又瘦牙又黄,哪有这个好看。”   尤铭看他的手越摸越朝下,无奈道:“死因是什么?”   “姜淮”:“他作息紊乱,经常喝酒,有胃病,高血压,一堆毛病,突然喘不上来气就没了,猝死。”   尤铭怀疑地看着他。   “姜淮”:“我要是说谎,“那位”不用现身就能弄死我。”   尤铭这才想起来,江予安说是要陪他一起参加同学会,但他在同学会上的时候却没有感受到江予安的存在。   “您稍等啊,我现在有人身了,给您开个眼。”“姜淮”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就像风油精,他递给尤铭,“您把这个涂到眼皮上,这是清明节的露水,用杨柳封住,三天内不见光就能用。”   尤铭半信半疑:“稍等,我百度下。”   “姜淮”小声嘟囔:“互联网时代,当鬼都没以前容易了。”   等尤铭百度结束,发现这确实是民间所传的能看到鬼的办法,这才接过那瓶清明露水,摸到自己的眼皮上。   眼皮上很凉,不是那种凉水的凉,真有点像风油精,如果有风吹过,就能凉的人头皮发麻。   尤铭睁开眼睛,过了几秒——   “没什么变化。”   “姜淮”:“那您看看我。”   尤铭看着“姜淮”,“姜淮”的身上散发着黑气,头顶更是黑云罩顶,阴气大盛。   “姜淮”:“普通人身上都是白雾,若有大灾大难,才会有别的雾气,有血光之灾的是红雾,若笼罩全身,就是必死无疑,要只是头顶一点,那就是小碰小撞,颜色越深,死得越惨。”   尤铭刚要点头,就看到了自己脑袋边的一团雾气。   如果是“姜淮”是黑色,那这团雾就把他比的像是灰色,这团黑色的雾气比没有星辰的深夜还要黑,黑到了极致,尤铭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心上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   “刚死的鬼,更像是透明的。”“姜淮”说,“没什么颜色,有些刚死就被恶鬼吞了,有些浑浑噩噩的去了地府,但也有生前怨气强的,会吞噬更弱小的鬼,慢慢变成灰色。”   “再由灰变黑。”   “姜淮”说:“但是吞噬别的鬼,容易失去神志,从鬼变成煞,成了煞只会依照本能行事,害人杀人,最后就会消失,魂飞魄散,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尤铭:“那他……”   “姜淮”:“您不知道,您爱人,啊不,您爱鬼刚死的时候,多少恶鬼和煞都围在他的身体旁边,等着他的魂魄一出来就吃了他,全阴体质的人,上千年都出不了几个,哪怕只吃一口,也能少修炼几百年。”   “您爱鬼把当时的恶鬼和煞都吃了。”   “也不能说吃,那时候他还没有神志,他感觉到了威胁,保护自己是本能。”   “上千个鬼和煞,他没被反噬,没成为煞,自然就会更强大。”   “姜淮”的声音里充满了艳羡:“哎,鬼比鬼,气死鬼。”   尤铭又看了眼漂浮在自己身旁的黑雾:“那他之前还能有实体,虽然看不见,但现在为什么……”   “姜淮”:“怕把您吃了。”   尤铭:“……”   “姜淮”:“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正经鬼!他现在还不稳定呢,吞了那么多鬼煞,就是人吃多了也得消化啊,他这么强,说不定混乱的时候就把您的魂魄强行拉出去吞了,您玩过大鱼吃小鱼吗?”   尤铭:“……玩过。”   “姜淮”:“一样的道理,他就是最大的鲨鱼,任何小鱼接近他都会吃,哪怕他自己并不想吃。”   尤铭点头:“解释的不错。”   “姜淮”轻咳了一声,一脸骄傲。   尤铭:“姜淮的魂魄呢?”   “姜淮”:“我把他送到黄泉路才走的。”   尤铭怀疑的看着他。   “姜淮”连忙说:“您问小凤,她看的出来,她知道。”   尤铭:“行吧,我回了,你准备就用姜淮的身份?”   “姜淮”连连点头:“我现在也有点修为,能保证他这个身体十年不腐,我能用十年,您看啊,正好咱俩还能当朋友是不是?您不是说您……”   “姜淮”捂住嘴,发现自己说多了。   尤铭转头看了眼旁边的那团黑雾,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团黑雾动了动,似乎有点心虚。   “因为我没朋友。”尤铭理解了,原来这修脚鬼是江予安吩咐来的。   尤铭除了亲人以外,没有亲近的朋友,没有可以谈天说地的人。   亲人,爱人,朋友。   尤铭曾经只拥有第一个。   尤铭对“姜淮”说:“谢谢。”   “姜淮”受宠若惊:“不用不用。”   “那我先走了。”尤铭说。   “姜淮”看着尤铭,又看了眼那团黑雾,小心翼翼地说:“您能给我点钱吗?”   尤铭:“没钱?”   “姜淮”:“我不知道他的银行卡密码。”   尤铭:“手机支付现在绑定了银行卡,可以用指纹。”   “姜淮”瞪大眼睛:“活人可真是厉害,现在科技都这么发达了?”   “那您教教我呗。”“姜淮”把手机掏出来,递到尤铭面前。   尤铭只能教他怎么用手机支付。   “姜淮”大呼小叫,很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尤铭把他教会了,就去提车,结果“姜淮”还跟在他屁股后面。   “你还有什么事?”尤铭坐进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姜淮”。   “姜淮”:“……我不会开车。”   “刚刚你不是给我那些老同学打好车了吗?”尤铭奇怪道。   “姜淮”小心翼翼地说:“那是姜淮死之前就订好了的。”   尤铭:“上来吧,你住哪儿的?我载你过去。”   “姜淮”连忙攒上车,比猴还快,不过只敢做后面,进去了还感叹:“吃饭的时候我怕那位没认出我,把我吞了,才凑近那位打了个招呼,差点没把我吓死。”   “凑近点我都受不了。”“姜淮”心有余悸地说。   原来“姜淮”吃饭的时候凑近自己是跟自己旁边的江予安打招呼?   尤铭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黑雾,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依旧还在。   但是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   尤铭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还挺强。   尤铭装成不在意的样子问:“那他……什么时候才能有实体?”   “姜淮”:“您爱鬼……”   尤铭:“你还是说爱人吧,爱鬼听着有点别扭。”   “姜淮”连声道:“听您的,您爱人,他需要把压制住自己吞噬的鬼和煞,不被它们影响,才能凝结实体,不过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能变成人的鬼,投胎的不算。”   “您爱人要是能成,那就真是鬼王了。”   尤铭:“鬼王?”   “姜淮”:“不是那个鬼王……是鬼里头最厉害的。”   尤铭:“我觉得他现在就挺厉害的。”   “姜淮”:“……”   真是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狗粮。   黑雾似乎也荡漾了起来。   “姜淮”住在半山别墅,尤铭把他送到门口:“当人的时候就别吃鬼了,免得被道士收了。”   “姜淮”点头哈腰:“是是是,您说的对,不过现在有真本事的道士没几个了,要是真碰上了,那就只能算我倒霉。”   尤铭:“那我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来问我。”   “姜淮”站在路边朝尤铭挥手,脸上一直带着笑。   尤铭把车窗关上,问道:“能说话吗?”   黑雾没有发出声音,空中浮现了几个字。   尤铭想了想:“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开车,不方便看你在写什么。”   “要不你用我手机打字,然后语音播放一下?”   “现在科技还是挺发达的,不会说话其实也没什么。” 第十四章   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路上车子川流不息,霓虹灯闪烁,夜生活才开始。   尤铭把车窗摇下一个小缝,他现在还能看到江予安,这露水用一次能持续三个小时,江予安一动不动,身为一团黑雾,他的表现稳重极了。   “你以后会有实体吗?”尤铭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问道,“到时候怎么跟你爸妈说?”   黑雾播放手机语音。   机械男音响起:“会有办法。”   尤铭:“还需要多长时间?”   “很快。”   尤铭有种自己在跟siri聊天的感觉。   尤铭想问江予安的死因,但转念又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有亲密到那个份上,江家父母讳莫如深,可能江予安的死因有什么秘密。   等到了尤家门口,露水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一小瓶露水,还是省着点用吧。   毕竟看见黑雾,和看不见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距。   尤铭回家换了鞋子,阿姨让尤铭喝杯热牛奶再睡觉。   “郑阿姨,我爸妈呢?”尤铭捧着牛奶杯问。   阿姨:“先生和太太去医院了,要去看你大伯和大伯母。”   尤铭没什么表情。   阿姨叹了口气:“我就没见过你大伯母那样的亲戚。”   郑阿姨在尤家待了二十多年,尤铭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虽说是雇佣关系,但其实也跟家人没什么两样。   尤铭转动着牛奶杯。   阿姨:“你也别想这些事了,都交给你爸妈去办,他们再坏也得讲道理。”   “就是闹上法院,先生和太太也没有义务去管。”   尤铭叹了口气:“我爸心软。”   阿姨:“太太可不心软。”   “快别想这些了,你早点睡。”阿姨低下头,准备把客厅收拾一下。   尤铭看向阿姨,忽然发现阿姨的头顶有一团红色的雾气,颜色不深,他想起了“姜淮”所说的话,红色雾气代表有血光之灾,但是只在头顶的话没有生命危险,颜色越深越惨。   “郑阿姨,您最近没遇到什么事吧?”尤铭问了一句。   阿姨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好着呢。”   尤铭看着她的眼睛:“真没有?”   郑阿姨笑容有些勉强:“还能有什么事?老问题了。”   尤铭:“您儿子又找您要钱了?”   郑阿姨:“有什么办法?我生的,我的债。”   郑阿姨当年来到尤铭家的时候刚生完孩子没有一年,丈夫下岗,公公婆婆又都是农民,家里也没几亩地,就过来当保姆,自从她当了保姆以后,丈夫也不工作了,一家人就指着她的工资过日子。   她没有学历,不敢离开尤家,一家的生计就担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要不是没有办法,谁会抛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在别人家干二十几年的保姆?   儿子长大后跟她不亲,跟自己老爸一样,只知道摊手朝她要钱。   “他最近来省城了?”尤铭问道。   郑阿姨吃惊:“你怎么知道?我谁也没告诉啊,先生太太那我都没说。”   尤铭:“他这回又找你要多少?”   郑阿姨:“他说想留在省城发展,跟女朋友也谈了五年了,让我给他买套房。”   郑阿姨叹了口气。   她的工资每个月都打回老家,自己只留一点点,因为尤家包吃包住,她除了偶尔买几身衣服以外没什么花销,但自己也没存下钱。   因为长久的两地分居,丈夫在外面有了女人,她发现以后也忍了,她是传统女性,为了孩子,怎么也得保持一个完整的家,而且她迟早是要回老家的,在老家,离了婚的女人就要遭受别人的指指点点。   丈夫也不敢跟她离婚,毕竟家里的钱就靠她挣。   他们的婚姻总结起来就四个字:凑活着过。   尤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就说:“他是成年人了,大学也毕业了,饿不死。”   郑阿姨:“我知道,但是……他是我儿子。”   为人父母,尤其是母亲,除了极个别以外,都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尤妈妈也一样,哪怕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只要是给孩子花钱,眼睛都不会眨。   郑阿姨朝尤铭笑:“别说这些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快回去睡吧,明早想吃什么?”   尤铭:“白粥配小菜就行了。”   郑阿姨慈爱的看着尤铭:“好。”   尤铭回了房间,关好门窗以后才问江予安:“郑阿姨这个血光之灾,有避开的办法吗?”   机械男音:“有。”   尤铭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   如果既定的命运可以改变,那么是不是说,以后他爸妈要是有什么问题也能避开?   尤铭问道:“什么办法?有我可以做的吗?”   江予安:“破财,送灾。”   尤铭:“前一个我知道,送灾怎么说?”   江予安:“红包放在路边。”   尤铭:“……跟恐怖片很像。”   “不行。”尤铭否定了。   他虽然只在意自己身边的人,但还是有行为处事的道德底线。   尤铭:“破财吧。”   但这个破财只能破郑阿姨自己的财,尤铭送钱给她都不行。   尤铭查了会儿孤儿院和福利院的名单,大型孤儿院和福利院都有社会爱心人士的捐赠,有些小的则只能靠国家帮扶,小型的孤儿院和福利院不管是收到的捐赠还是社会资源都不多。   他列好了表格,选好了两个,准备第二天给郑阿姨看看。   “我睡了。”尤铭躺在床上,露水的时效过了,他看不见江予安的黑雾,只能看见一支悬在空中的手机,他眼睛已经要睁不开了,迷迷糊糊地说,“晚安,明天见。”   尤铭闭上了眼睛。   等他熟睡后,被子才被掀起来一角。   黑雾自觉的躺到了尤铭的身边。   新婚夫夫,就是要睡一张床才对嘛。   翌日清晨,尤爸爸他们还没回来,尤铭被阿姨叫醒,洗漱之后去餐厅吃饭。   “您看看这个。”尤铭把列好的单子交给郑阿姨,“这是我昨晚看好的,您可以捐赠。”   郑阿姨本来在一边拖地,她有些茫然。   尤铭:“我看您这几天精神不好,听说破财可以转运。”   郑阿姨明白了尤铭的意思,局促道:“我也没多少钱……”   “小铭,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给我的工资挺多的,但是我自己……”   尤铭:“几块几十块,上百上千都行。”   郑阿姨:“那我……捐两百?”   尤铭点头:“网上有捐款通道,您把钱转给我,我去捐。”   郑阿姨当然不会怀疑尤铭会图她两百块,她知道尤妈妈对尤铭有多宠爱,当年生意刚起步的时候,尤妈妈自己穿着的是几十块的衣服,都非要给尤铭买几百上千的。   虽然尤铭身体不好,但是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父母无微不至的爱护他,关心他。   越是想这个,郑阿姨就会愧疚。   她没带过自己的儿子,没给过儿子多少关爱,她能送回家的只有钱。   尤铭帮郑阿姨捐赠了两百以后,自己也捐了两万。   他的零花钱总是存着,尤妈妈也没有收过,这些年下来也有一笔存款。   但毕竟不是自己挣得,尤铭也从没有大手大脚的花过。   准确的说,他就没花过什么钱。   郑阿姨洗完碗以后就接到了儿子的电话。   “我就在你工作的小区门口。”儿子的声音又粗又凶。   郑阿姨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   “你出来,咱们说说买房的事。”   郑阿姨用手捂着手机,怕尤铭听见,小声说:“妈跟你说过,妈这边也……”   儿子:“你出来,你不出来我就不走,爸不管我,你也不管我,你们想逼死我吗?别人从小就跟在父母身边,我从小有爸没妈。”   郑阿姨:“我出来,我出来。”   毕竟是上班时间,郑阿姨要先给尤铭打招呼,尤铭只是说:“您就在小区门口跟他说,要是有什么事,门卫就在边上,或者我陪您出去。”   郑阿姨连忙拒绝:“没事没事,他是我亲儿子,总不可能打我。”   她把自己的银行卡拿上,里头还有几万块钱,她准备把这钱都给儿子,让儿子再多给她一些时间,毕竟现在六十多平的房子首付都要三十多万,她现在拿不出来。   郑阿姨的儿子叫周俊,他在小区门口等的不耐烦了,看到亲妈出来,第一句话就是:“你存了多少钱?都给我,等我结了婚,你也好早点抱孙子。”   郑阿姨把银行卡递给他。   周俊脸上有了点笑摸样:“里头有多少?妈,我就知道你厉害,毕竟在有钱人家当保姆,都这么多年了,他们肯定要给你涨工资。”   郑阿姨局促道:“里头就六万五。”   周俊的脸黑了:“就这么点?你钱呢?”   郑阿姨缩着脖子:“以前给家里打钱,每个月我自己就留一千,其他的都给家里了。”   周俊:“你在人家家里当保姆,他们包吃包住,这么多年每个月一千,算二十年,你也该有二十四万的存款,你是不是不想给我钱?”   郑阿姨:“不是不是,你以前生病,还有家里换房子,我都再给钱了……”   周俊:“你就是不想给我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在大城市享福,怎么还记得住老家的老公和儿子?我爸说得对,你太自私了!”   郑阿姨去拉儿子的手:“小俊,妈不是,妈在存钱,你给妈点时间。”   周俊伸出手,准备把郑阿姨推开,他没有掂量力气,要是真推了,郑阿姨肯定要被推倒在地,后面就是台阶。   但是——   周俊重心不稳,手刚伸出去,自己用力过猛,脸朝下摔了下去。   额头砸在台阶上,砸了个头破血流。   作者有话要说:小铭在升级了。 第十五章   郑阿姨的儿子摔破了头,进了医院,二十多年没请过假的郑阿姨头一次请假,她得过去照顾儿子三天,尤铭给她批假以后,她说尽好话的走了。   她需要这个工作,一旦失去,整个家庭都会崩塌。   一个只知道找妻子要钱的丈夫,一个还没有工作和收入的儿子,娘家的父母兄弟,需要供养的公公婆婆,重重地压在这个中年女人的身上,不给她任何一个喘息的空档和机会。   而她也只能背负着这些重担活下去,至于值不值得,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尤家现在只剩下尤铭一个人了,如果算上鬼的话,那就是两个。   这是尤铭头一次独自一人在家,他拉开家里所有的窗帘,让阳光直射进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   尤爸爸自诩是个文化人,不承认是暴发户,总买许多书回来,但他只是买,不看。   后来买书就成了他的习惯,他买书买两种,一种就看着就很有年代感的,古董类型的,他等着这些书升值,到时候有收藏家出高价来买,一种是装帧的非常漂亮,一看就高大上,各种工艺往上堆的书。   反正无论是哪种,他只负责买,不负责看。   尤妈妈不知道说了多少回,家里都快没地方放书了,尤爸爸依旧死性不改。   按他的话说就是:“我这是好学,你不鼓励我,你还批评我,周同志,你这是思想觉悟有问题。”   后来尤妈妈索性就不说了,但是不帮尤爸爸整理,也不让阿姨帮忙,尤爸爸发现家里确实没地方堆,也没时间去清理灰尘,迫于无奈放弃了这个高雅的爱好。   但家里的书没卖也没扔,只有尤铭会看。   尤铭现在拿在手里的,就是一本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古董书,麻绳装帧,看上去古朴老旧,封皮是靛蓝色,里面的纸因岁月泛黄,保存的并不算好,可能再要不了几年这纸就碎了。   上面的文字全是繁体字,封面上写着《方术》,只有这两个字,再没有其他的,没有作者,也没有出版社,很像是地摊文学。   但地摊文学对尤铭来说也是有趣的,他坐在落地窗边,阳光落了他满身。   竖排繁体,对尤铭来说阅读并不算简单,他已经习惯了横排简体的阅读方式,一开始他看得很慢,每一个字都要看的认真仔细。   书里写了很多东西,可没有任何介绍。   不介绍“方术”是什么,但详细书写了甲骨卜,筮卜以及厌胜等等,并且还有配图,文字全由毛笔书写,字体端正,下笔有力,绘图清晰。   因为是文言文,表达方式十分简洁,尤铭一边在脑子里把繁体转成简体,一边还要翻译文言文,然后再用自己熟悉的简体字和大白话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等尤铭看完前几篇关于甲骨卜和筮卜的文章后,他合上书,却忽然发现天已经黑了。   他几乎是全身心投入在书里,竟然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这是他上大学写论文的时候才有的经历。   郑阿姨不在,尤妈妈打来电话说他们明天才回来。   尤铭把郑阿姨做好的饭菜热了热,吃完饭后洗好碗筷,收拾了厨房,换上运动衫,准备在小区内跑跑步。   以前他看见晨跑或晚跑的人,总是有些羡慕。   在平常人眼里觉得普通或麻烦的事,在他看来都是珍贵的。   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放在柜子上的手机悬浮起来,机械男音在室内响起。   “学了方术,你就不是世俗人了。”   尤铭莫名:“我只是看书,没准备学,而且这个应该也不是看书就能学会的吧?”   方术是从巫术演化来的,但跟巫术也有区别,方术也有其科学的一面,有医学,有植物药物分辨,也有八卦占卜,是古代文化和科技的大杂烩,从商周时代起就有,但在现代属于“边缘文化”。   只有学者会研究方术。   而真正的修习者,尤铭甚至都怀疑早就没有了。   更多的是吃香的风水师和神棍。   风水只是方术的一个小分支,真正精通方术的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全才。   而且这还不是靠努力就能学会的东西,没有天赋的人终其一生可能都踏不进它的门槛。   “你已经会了。”   尤铭一愣,笑道:“我没有。”   “跟你承认与否没有关系。”   尤铭:“我还是更愿意当一个世俗人,每天吃吃喝喝,赚钱养家,生活会更简单。”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理论知识学习就能懂,但实施和理论明显是两码事。   “你学了,就能看到我。”   尤铭站在大门口,他还穿着拖鞋,此时他已经看不见江予安了,毕竟露水只有一小瓶,需要省着点用,他问道:“你希望我学?”   “你的身体,离开我,就会回到以前。”   尤铭垂下眼眸:“在你身边我才能一直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机械男音:“对。”   “你会离开我?”尤铭忽然问道。   机械男音没有感情:“如果我需要长时间修养。”   尤铭明白了什么:“书也是你放在书架上的?”   江予安没有否认,他默认了。   尤铭不想变回以前的样子,他像等待腐烂的枯骨一样终日躺在床上,读书的时候也只能住在学校附近距离医院最近的小区里,多数时间都是在自学,然后去参加考试。   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里面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如果他没有成为过正常人,或许他觉得那样的日子也没什么。   但他现在已经是正常人了,他能走在阳光下,能跑步,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尤铭:“我会去买龟甲和蓍草。”   “如果我学会了,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   江予安没回答。   尤铭笑道:“等我学会了,估计就知道能为你做什么。”   他走出了家门,在徐徐晚风下跑步,小区有池塘花园,占地面积很大,这样一个高档的别墅小区,虽说里头住着的是跟尤家差不多的暴发户,但不管是修建还是绿化,都是很高的水准,设计的时候请的还是中外建筑师跟园林设计师一起合作。   搬到这里这么多年,尤铭也是第一次有闲心观察和欣赏。   小区里夜跑的人不少,晨跑起不了床,白天又有事,大多都是选在晚上跑步,不过跑步的一般都是老年人,毕竟中年人和年轻人都更愿意去健身房。   尤铭一出现,老头老太太们就被他吸引了目光。   他坐在那休息,就有爷爷奶奶凑过来问他。   “小伙子,你多大了?住哪边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我孙女,长得漂亮,现在在自家公司当总监,以后……”   尤铭哭笑不得,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做长辈的总是为儿女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虽然儿女们并不一定想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伴侣。   就在尤铭挨个拒绝的时候,余光却看到旁边一个老太太正对着池塘喃喃自语,池塘不浅,毕竟这个池塘有完整的生态系统,所以边缘上都安装了护栏,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只要不故意攀爬,就绝对不会摔下去。   看到尤铭的目光。   旁边的老太太小声说:“她神经有问题。”   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儿子和媳妇对她挺好的,她就住我家隔壁,我在院子里能听到她每晚都要跟媳妇吵架,说她东西被媳妇偷了,还说儿子不要她了,有时候还要念死去老头的名字。”   “见谁说话都颠三倒四,还说个不停。”老太太翻了个白眼,“这种老太婆,我一点都不喜欢,我虽然老了,但我肯定不会变成这种。”   但尤铭却觉得那位老太太的状况不太对。   她的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不停的上下晃动,嘴巴张合的速度很快,双眼无神,而且眼白比普通人更多,看上去很像白内障。   她的手抓在护栏上,就在尤铭看着她的时候,她忽然转头,眼睛竟然已经完全变成了白色。   没有瞳孔。   尤铭下意识站起来,把旁边的老太太吓了一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他,护栏边的老太太有问题。   果然,在看了他一眼后,护栏边的老太开始攀爬护栏,明明七八十岁的人了,却爬出了年轻人才有的矫健身姿,只差那么一点,她的腿就能跨过护栏了。   尤铭几乎没有思考,他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老太的胳膊,用力把她扯向自己。   也是这个时候,老头老太太们才发现老太几乎快要坐在护栏上了。   “她这么要干什么?”   “她要自杀吗?”   “快报警!”   老太被尤铭拉下来,扑倒在尤铭身上,尤铭看着她,她那双白色的眼睛也看着尤铭。   尤铭想到了书上写的——   “人有三魂六魄,魂魄离体,必死无疑,魂魄稍离,疾病横生,精神不济,状若疯痴。”   她不是老年痴呆,她是失魂。   作者有话要说:筮(shi)卜,蓍(shi)草。小铭自己也会慢慢变成大佬的,么么哒关于方术,参考的资料是《中国方术史话》以及为了避免纠纷,七七写的方术是跟教派无关的,没有道教和佛教,各自有各自的体系。 第十六章   “真是谢谢你。”年轻女人握住尤铭的手,嘴里不停说着感谢的话,“我婆婆一直这样,经常会做一些危险的事,稍微不注意就会出事,我昨天只是上个卫生间,大门没有锁,她就出去了。”   大约是从来找不到人倾诉,女人说着说着就哭了。   “所有人都说我不在意老人,不孝顺婆婆,但是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我婆婆也不听我的话,老公每天就忙着公司的事……”   尤铭实在不会安慰人,怼人倒是一把好手,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加上自己的手一直被对方握着,自己也有些僵硬。   大约是尤铭太僵硬了,对方也感觉到了,女人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啊,耽误你这么多时间,我姓赵,叫赵岚,这是我名片,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直管来找我,这人情我肯定还。”   赵岚把名片递给尤铭,尤铭收下以后才说:“我姓尤,尤铭。”   赵岚一愣:“你是尤华强的儿子?”   尤铭点头:“你认识我爸?”   赵岚笑了笑:“我们家还是当年照着你家装修的,你爸妈都是热心人,怪不得能生下你这个儿子,你们一家子都是好人。”   尤铭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她坐在那,嘴巴一直在动,似乎在絮叨,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你家老太太,找人看过吗?”尤铭问了一声。   赵岚:“看过了,医生说就是老年痴呆,治不好。”   尤铭:“有找别人看过吗?非常规手段的。”   赵岚一愣,苦笑道:“看过了,之前有人介绍了个算命先生,说是在老家很出名,结果钱花了,人也没好,白内障反而更严重了。”   尤铭临走前再看了眼老太太。   这才离开赵岚家。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尤铭到家的时候时钟的针正好走到十点。   他刚换好鞋,尤爸爸他们就回来了。   “爸,妈。”尤铭刚站起来,就看到尤妈妈把包往地上一甩,一脸怒气,鞋也没换的就朝客厅走。   尤铭知道,肯定跟大伯一家有关系,小声问尤爸爸:“爸,怎么了?”   尤爸爸刚要说话。   尤妈妈在客厅吼道:“说啊!尤华强!你说啊!你说出个子丑寅某来!”   尤爸爸缩着脖子。   尤妈妈:“哦,你大哥那么对咱们家,你还要给他钱,你知不知道家里生意现在怎么样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要腆着脸去找亲家求援?”   “啊,亲家跟咱们没血缘啊,都知道咱们艰难,都在想办法帮咱们,你家里人怎么就不知道?”尤妈妈脸涨得通红,额头冒出青筋,但眼里含着泪,“这么多年我哪里对不起你们尤家?”   “要钱,我虽然没给,但我拦着你给了吗?”   “修房子买车,彩礼钱,生活费,尤华强!你有没有良心!”   “离!咱俩今天就写协议,明天就去民政局拿离婚证!”尤妈妈怒吼道,“家产明天就分!一人一半,小铭归我!”   现在尤铭不敢说自己已经满十八了这种话,尤妈妈正在气头上。   尤妈妈喘了口气:“以后我的钱都留给小铭,你的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尤华强!老娘不伺候了!管你以后娶谁,你妈不是说要把娘家侄女的朋友介绍给你吗?你去啊,找个年轻漂亮的,再给你生十个八个儿子,继承你们老尤家的皇位,以后去统治宇宙!”   尤爸爸低着头,缩着脖子,坐到尤妈妈对面的沙发上,小声说:“我不是没答应吗?”   尤妈妈冷笑:“我看你妈再说几句,你连自己都能卖了换钱给他们。”   尤爸爸:“你看,我们看结果,我没给他们啊。”   尤妈妈掐着嗓子:“‘爸,妈,大哥的事我肯定会想办法’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尤华强,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话一说出口就忘了?”   尤爸爸皱着眉头:“你讲点理!”   尤妈妈:“我怎么就不讲理了?你说说什么是讲理?什么是讲理?”   “小铭,你给妈评评理,你说,咱们管了他们转院的事,把他们转到北京去,钱是咱们出吧?后续的治疗呢?”   “咱们家是有金山还是银山?”   “尤华强,你把我们这个家掏空了,你想过小铭吗?小铭身体才好,他以后要是再有个什么呢?你大哥他们早就成家了,做亲戚的,我们该帮的也帮了,凡事你讲讲道理行不行?”   “你不愿意当恶人,我来当这个恶人。”   尤铭叹了口气,他爸妈为这些事吵了大半辈子,他作为一个晚辈,说不说话其实都有问题。   这会儿只能说:“妈,你先缓缓,别把自己气坏了。”   尤妈妈让尤铭坐到自己身边,把头靠在尤铭的肩膀上:“你爸靠不住,你那什么大伯二伯都靠不住,只有你靠得住。”   尤铭拍拍尤妈妈的手背,转头看向尤爸爸。   尤爸爸心虚地转过头:“毕竟是绝症……总不能真的不管……”   尤铭:“爸,你想花多少钱?”   尤爸爸:“就只是转院的事而已……”   尤铭:“爸,转院多少钱?后续治疗也要钱,几百万?上千万?”   尤爸爸吓了一跳:“要不了这么多吧?我看那些普通家庭治这个病也没花上……”   尤铭笑道:“普通家庭为了治病卖房卖车欠债的还不够多?”   尤爸爸叹了口气,一脸疲态:“儿子,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为了那边不顾家里,我也知道我委屈了你们,但是这么多年,我努力挣钱,拼命拉生意,在别人面前装儿子,就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尤铭知道尤妈妈气什么,也知道尤爸爸为什么为难。   尤爸爸从小不受宠,这种被忽视的孩子,长大后要么远离原生家庭,要么就变得愚孝,希望靠付出得到父母的喜爱。   因为从小被父母疼爱的孩子不觉得父母的爱是需要用什么去换的,爱不是利益交换。   但这种不被疼爱的,给家里付出一切,得父母一句夸赞,就能很满足。   只有当他清楚的认识到,无论他付出多少,付出什么,父母都不会爱他,他才能真正从阴霾中走出来。   尤铭叹了口气:“爸,如果今天躺在医院的是你,我和妈砸锅卖铁,你觉得大伯他们会帮忙吗?爷爷奶奶会为了你去求他们拿出钱来吗?”   尤爸爸低着头:“我是你爷爷奶奶的亲儿子,他们不会……”   尤妈妈:“得了吧!你还不如领养的!”   尤爸爸叹了口气:“老婆,你也体谅体谅我吧。”   尤铭:“爸,这样,您装病,也去医院,如果到时候爷爷奶奶和大伯他们说让我们先花钱稳住你的病情,大伯转院的钱我们就出,如果他们不同意,死咬着要先给大伯他们转院,以后该怎么做,你就听我妈的,行不行?”   尤爸爸一愣,他不知道还有这个办法:“那医院能帮我们说谎吗?”   尤铭:“私人医院可以。”   尤爸爸还是有些踌躇:“他们要是发现我们在骗人,是不是不太好?”   尤铭:“如果今天我还躺在病床上,您是不是也要把给我治病的钱拿去给大伯他们?”   尤爸爸眼睛一瞪:“那不可能!你是我亲儿子!谁也别想抢你活命的机会!我就是自己命不要,你也得给爸好好活着!”   尤妈妈:“尤华强,你这会儿才终于说了句人话。”   尤爸爸看着妻子,终于低下头:“就按小铭说的办吧,他们对我有良心,有亲情,我就对他们有良心亲情,他们没有,我也就做不了什么了。”   尤铭松了口气。   他是真不想看到爸妈走到离婚的地步。   再艰难的日子也熬过来了,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如果是为了别的闹离婚,尤铭还能理解,但为了那群糟心亲戚,尤铭看不下去。   亲戚是外因,能够解决。   尤爸爸就这么被接去了私人医院。   临走前还心神恍惚。   尤妈妈气顺了,对尤铭说:“还是你有办法,你爸现在滑不留手,我怎么骂他都没用,幸好还有你,不然我真要跟他离婚。”   尤铭搂着尤妈妈:“妈,爸是陈年顽疾,要想根除,还得让他亲自看到大伯他们的嘴脸。”   “我们劝是没用的,只有让他自己看清楚才行。”   尤妈妈点点头,疲惫地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铭啊,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妈都依你,只要你过的快乐,过得好就行。”   尤铭:“妈,放心吧。”   尤铭虽然没有什么朋友,但是他是在父母无微不至的爱中长大的,他有独立的人格,有自己的是非观念,他不缺爱,也不用靠奉献自己去博得别人的好感。   尤铭给爷爷奶奶打去了电话。   ——“爷爷,我爸刚刚晕倒了,被送去了医院,被查出来心肌梗塞,要做心脏支架的手术,我们可能要先顾及我爸这边,毕竟这手术不做完,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迟到了,给大大们道歉。然后看到评论有人说我黑农村人,我得说两句。主角一家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尤爸爸努力上进,再苦再累都没抱怨过。尤妈妈反抗陋习,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我家往上捯两代也是农村人。我不希望这篇文有任何歧视链,无论是什么城里还是农村,地域问题,都没有,也不写。 第十七章   风从医院病房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把尤爸爸的心吹了个透心凉。   年迈的尤爷爷坐在床边,一脸慈爱地说:“华强啊,我听小铭说了,你这病我也问过,手术费是五万到十万,加上你后续的调养,也就十六七万的样子,你家钱够,你这病要治,你大哥大嫂的也要治。”   尤铭在旁边削苹果,他没削过,果皮带着果肉一起削,削出了个坑坑洼洼奇丑无比的苹果,还没什么果肉,他低声说:“爷爷,之前跟您说过,厂子现在的效益不好,亏损了几个月,家里也没什么流动资金,我爸这病医院说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并发症,加上我爸生病,厂子没人看,生意谈不了,现在家里能用的钱就只有不到一百万。”   “还得给员工发工资,机器也要保养换新。”尤铭叹息道,“如果要给大伯他们治,我们家就得卖车卖房。”   尤爷爷闭上嘴,他很早之前就听尤爸爸说过厂子一直亏损的事,这会儿尤铭提出来,他倒不觉得是在骗他。   大约是这几秒钟的沉默,让尤爸爸冰冷的心慢慢恢复了原本的温度。   尤爷爷:“这样吧,你们先把车卖了,人命比这些东西都重要。”   尤铭庆幸尤妈妈没来,不然肯定这会儿又要被气到。   “爷爷,大伯他们家也有房有车,也有儿子。”尤铭说,“不能只有我们一家卖房,您说对不对?”   尤爷爷看了眼尤铭,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杵这个孙子,明明尤铭从来不会高声说话,对他们这些老人也足够尊重,但尤爷爷就是觉得杵。   “你大堂哥在老家,他媳妇要跟他离婚。”尤爷爷,“房子写了你堂嫂的名。”   尤铭微笑道:“那也简单,把房子卖了,钱对半,大伯他们治病的钱就出来了。”   尤爷爷语塞,他们预想的是让尤爸爸把钱出了,等尤成离了婚,让尤爸爸再拿一笔钱,在省城给尤成买一套新房,地级市怎么可能比的上省城?年轻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省城钻,等尤成买了房,在省城立住了脚,就更好接受尤爸爸的厂子。   “小铭,你还是太小了。”尤爷爷转了个语气,用教训孙子的口吻说,“你大堂哥跟你不一样,他在省城没房子,以后二婚怎么办?都是一家人,不要计较的那么细,免得伤了和气跟亲情,你们现在对你大伯一家好些,以后你大堂哥也会对你们好些。”   尤爸爸傻愣愣地看着窗外,一只看不清品种的鸟落在树梢上,脑袋一歪,也看着尤爸爸。   好像一只鸟都在嘲笑他。   明明他比家里所有兄弟都努力,都有成就。   明明他比家里所有兄弟都舍得给父母花钱。   但无论怎么付出,除了妻子和儿子,都没人看在眼里。   他们把他当冤大头,从没想过他也有血有肉,他也会痛苦难过。   尤爸爸表情麻木,看着那只鸟拍拍翅膀飞走,从空中落下一坨鸟粪。   尤铭把苹果递给尤爸爸,尤爸爸结果苹果,原本沉重的心情被这颗状似狗啃的苹果安慰了,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尤爷爷看向尤爸爸,他的年迈浑浊的眼里看不到一丝亲情,只有冰冷的算计,偏偏他还要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劝道:“华强,咱们是一家人,流着一样的血,不要把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我们的东西,最后还不是子女的?”   尤爸爸看了眼尤爷爷,他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别提钱的事了,我想休息。”   尤爷爷一看尤爸爸躲避的态度,连忙说:“反正已经商量好了,你休息吧,卖车的事让小铭去处理。”   尤爸爸看向自己的父亲,这个在他心目中高大的男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背也驼了,腰也弯了,脸脸上的皱纹都变得异常刻薄,他难掩激动地问:“爸!我做了手术,以后生意生活都受影响,小铭身体也才好一点,多得是要用钱的地方,你为什么就不能替我想想?”   “我给小成买的房和车,够我大哥他们治病疗养了,为什么非得要我出大哥他们的钱?还要卖我的车?小成的车就比我的金贵?就卖不得?”   尤爷爷一瞪眼:“越说越不像话了,你一个大人,还准备让孩子出钱?”   尤爸爸喘着粗气,眼眶通红:“护士!护士!我要休息!把人请出去!”   毕竟是昂贵的私人医院,病房是单独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的,门外的护士听见以后就过来请人。   尤爷爷显然不愿意走,他还想说话,就被尤铭搂住了肩膀。   他一个老年人,力气不能跟年轻并且身体变好的尤铭相比,就这么半搂半抱的被弄出了病房。   何况尤爷爷是老派大家长,好面子,换成尤奶奶,估计撒泼打滚都不会离开病房。   “小铭,你会去卖车的对吧?你可不能不管你大伯。”尤爷爷死死抓着尤铭的手,他的手干瘦,粗糙,像骷髅。   尤铭问他:“爷爷,大伯孝顺您吗?”   尤爷爷笑了笑:“你大伯孝顺!”   尤铭又问:“每个月给您和奶奶多少赡养费?”   尤爷爷一愣,笑容收敛了:“亲情是不能用钱来计算的,你大伯不像你家那么有钱。”   尤铭:“您也说了,是我家,我家和大伯家,是两个家。”   “爷爷,您要是不管这事,您和奶奶的赡养费,我们每个月拿的数额还是跟之前一样,一个月五万,您爱怎么花怎么花,您要是继续管,每个月就给您拿五千。”尤铭说,“您也别觉得五千少,这是根据当地的消费水平来算的。”   “哪怕是去打官司,也不会比这个更多。”   尤铭微笑着,笑容中带着一股冷意。   尤爷爷:“你爸是我亲儿子!你是我亲孙子!你说的这叫人话吗?!”   尤铭面无表情,神色冰冷:“如果当您眼中的人还不如当您眼中的畜生快活,那我觉得还是当您眼中的畜生比较好。”   “您慢走,我就不送了,我还要照顾我爸。”尤铭站在医院大门口,“车我帮您叫好了,送您上车后我再走。”   尤爷爷想要发怒,可这里人来人往,他只能按捺下去:“小铭,你身体不好,以后还不是要靠你大堂哥,你要知道进退!”   尤铭:“我知道,不用您担心,我跟我爸妈商量好了,我要是活下去了,家里的事我会帮忙打理,要是活不下去,我爸妈走后钱全捐给公益组织,再说了,现在厂子一直亏钱,以后说不定还得我去上班挣钱补贴家用。”   尤铭在送尤爷爷上车的时候,一双棕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尤爷爷,用温柔又充满威胁地声音说:“爷爷,凡事不要做绝,竹篮打水一场空,别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您老了,好好享受您的老年生活,儿女的事交给儿女。”   “您指责我爸没有良心,等他真的变得没良心了,您才知道现在的您在干什么。”   尤铭冲司机说:“师傅,走吧。”   司机也不知道这年轻人在跟老人说什么,等尤铭关好车门就出发了。   尤爷爷在车上跟司机抱怨:“我那大儿子挣那么多钱,还这么吝啬,你说,养儿防老,我养他有什么用?”   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他不能理解尤爷爷的观念,耸耸肩说:“人家又不是不给您养老,您啊,知足常乐,管那么多干嘛,当父母的拎不清,子女成仇的也不少。”   “您看新闻,老人有七八个子女,老了以后被子女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您可比那强多了。”   尤爷爷:“那是当父母的没教好!”   小伙子耸耸肩,不说话了,别人家的事跟他也没关系。   尤铭站在医院门口,目送着那辆车离开,他对除了父母以外的亲戚没有任何感情,没有恨,也没有爱,他只觉得厌烦。   他把手机拿出来,江予安给他发了短信,这是他们在外面的联系办法。   要是像之前一样播放语音,那也太诡异了。   【江予安:为什么?】   尤铭回他:【什么为什么?】   【江予安:你没有杀心。】   尤铭抿着唇:【世上的极品多了,见一个就想杀一个,会累死。】   江予安没回话。   尤铭真想知道江予安身上到底发生过些什么,江予安的出身很好,人生一帆风顺,是别人家的孩子,为什么他的性格会跟别人嘴里的完全不同?   尤铭回到病房,看着正在发呆的尤爸爸:“爸,想通了吗?”   尤爸爸点头,面无表情,麻木地说:“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吧,我什么也不想了。”   “以后就我和你妈,还有你,咱们是一家人。”尤爸爸闭上眼睛,“别的人,随便他们怎么样吧,我年纪也大了,受不起折腾。”   “直接给我办出院,爸带你一段时间,以后你来接手厂子。”   尤铭发现尤爸爸似乎瞬间变老了。   尤铭点头保证道:“爸,我会让你跟妈过好日子,过什么都不用操心的日子。” 第十八章   尤家的厂房在靠近省城的小村子旁边,当年承包那块地的时候还很便宜,尤爸爸当时资金不足,承包了二十年,现在期限要到了,需要花钱的地方更多。   尤爸爸带着尤铭走进厂房,厂区的设施很完善,有员工宿舍和食堂,然后就是厂房里的流水线,女工比男工多,因为不是食品加工,所以工人们的穿着没有太大的硬性要求,也不必戴口罩和帽子。   但工厂很干净,也从没偷工减料过,说纯棉就纯棉,说涤纶就涤纶,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工人们都跟尤爸爸打招呼,尤爸爸是工厂唯一的老板——他当初创业的时候被骗过不少次,后来自己办厂子就不愿意跟人合伙了,自己单干,自负盈亏。   尤铭还是头一次来,工人也是头一次见尤铭。   尤爸爸让几个中层管理跟自己到办公室去,给他们介绍了尤铭。   “厂里的事你们以后多跟他说说。”尤爸爸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支软中,笑道,“我儿子身体不太好,你们先把烟拿着,出去再抽。”   几个管理都是一脸愁容,但还是努力挤出笑容来。   厂子现在的亏损他们比谁都清楚,也都是跟着尤爸爸的老人了,对厂子的忠诚心是有的。   再说了,现在这一行本来就不景气,要是厂子倒了,他们还再去找一个跟现在一样的工作,就是难上加难。   人到中年,一点风险都经不起了。   他们比尤爸爸还要急。   尤铭问道:“叔叔们先别走,一起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吧,非洲那边的市场份额越来越少,印度的谈不下来,国内更难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几个管理听见尤铭说这话,互相看了一眼,才终于开口说:“要不咱们做仿款高a吧?那个赚钱,我听人说,只要做的跟大牌一样,哪怕不挂牌,都有人买。”   “是啊,咱们质量好,版型正,肯定能挣钱。”   尤爸爸挥手:“不行不行,真做了高a,以后就更难转型了。”   尤铭没想到自己老爸还有这个觉悟,他笑道:“不如问问能不能找到合作。”   几人谈了一下午,定了个初步的概念,这个时候想要自救,就比如寻求别的出路。   资金的注入比什么都重要,只有缓过这口气,才能去想别的东西。   尤铭和尤爸爸回家的时候,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是江家父母过来做客的日子,两家成了亲家,于情于理都是要多走动的。   尤妈妈昨晚和丈夫彻夜长谈,知道丈夫终于清醒了,心情大好,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大餐。   江先生和太太来的时候天刚刚暗下去,他们还带来了礼物,两家人围坐在餐桌前,郑阿姨送上酒水,菜品都是家常菜,看上去不算精致,但是很温馨,适合这样的家庭聚会。   江太太关心了尤铭几句,江先生则是对尤爸爸说:“按理说不该在饭桌上说这些事,不过我想早点告诉你,好叫你安心,饭后我们去书房谈,生意上的事你就不用太愁了。”   尤爸爸一愣,他以为江先生只是说客气话,没想到人家还真把他的事放在了心上。   尤爸爸今晚很高兴,他在饭桌上喝了不少酒,东倒西歪地说了不少话,跟江爸爸去书房谈了很久,几点睡的都不知道。   江先生和太太也在尤家住了一晚上。   尤铭躺在自己床上,小凤还在窗边晃悠,她之前几乎都自由活动,尤其是江予安在尤铭身边以后,她就成了隐形鬼,尤铭一看见她,就知道江予安离开了。   小凤的黑色长指甲绕着自己的长发,坐在窗边哼唱着曲调奇特的小曲。   习惯了小凤恐怖的外表以后,尤铭能透过她狰狞的外貌看出她情绪的变化。   小凤忽然说:“有人在招魂。”   原本躺着的尤铭坐起来。   小凤的表情有些诧异:“现在竟然还有人会呼啸。”   尤铭在书上看过,也做过笔记,呼啸是招呼的具体说法。   呼阳啸阴,阳主魂,阴主魄。   小凤看着不远处:“不过招去的都是孤魂野鬼。”   尤铭拿出露水,抹在自己的眼皮上,站到小凤旁边看出去。   他后退了一步。   他以为小凤说的孤魂野鬼就是小猫两三只。   但眼前出现的景象过于惊悚。   小区的每一处,都密密麻麻的遍布着数不清的鬼魂,人死后,魂魄会维持着死时的模样,像江予安那种死后还能成长的几乎不存在,所以这些鬼都面目狰狞,有断脖子自己提着脑袋的,也有肠子拖了一地,还把自己绊倒的。   “是小区里面有人在招魂。”尤铭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那位失魂的老太太,他在小区中见过的唯一需要招魂的就是她。   尤铭转过头,他忽然觉得小凤还是很美丽的,而且也尚算整洁,他问道:“招不到原本的魂魄,这些孤魂野鬼就会离开?”   小凤嘻嘻笑道:“看道行啦,道行深,找不到原本的魂魄就会把孤魂野鬼送走,道行不深,这些孤魂野鬼就会留下来做客。”   尤铭:“你觉得招魂的那位道行如何?”   小凤转头朝尤铭露出尖牙:“他还不够我塞牙缝,但这些孤魂野鬼能把我撑死。”   尤铭明白了。   本来别人请人招魂不关尤铭的事,但要是送不走这些孤魂野鬼,遭殃的就是整个小区,鬼魂食阴气而生,久而久之,鬼魂们互相吞噬,就会变成煞,煞和鬼不同,煞是可以影响人的。   强大的煞甚至可以杀人食魂。   而尤家又不会搬家。   “有什么办法把它们送走?”尤铭问小凤。   小凤在床边晃着自己的腿,下面的鬼魂似乎注意到她,都躲着尤家走。   千年厉鬼,比煞还要强大。   小凤:“凌晨十二点,诵念招鬼的咒语,把它们引到深山野外去。”   “这么多鬼,普通的送鬼法可没什么用。”   尤铭拉开抽屉,把自己买好的蓍草拿出来,这些已经做成蓍策,这些蓍策共五十根,象征太极的“大衍之数”。   然后他拿出自己的笔记,按照笔记上的记录和自己的记忆开始算卦。   他要算的是自己去送鬼,吉凶如何。   小凤飘在尤铭的头顶,她似乎很好奇,一直飘来飘去。   “这是什么?”   尤铭分神解释:“筮卜。”   小凤:“这是什么时候的占卜法了?比我还老吧?”   尤铭:“商周时期。”   小凤撇撇嘴:“我又没上过你们现代的历史课,不知道。”   卜卦之后,还得解卦,筮卜有六十四种卦象,也被称为六十四卦,一卦有六爻。   尤铭直接坐在地上解卦。   卦象表示他若是送鬼,吉凶参半。   尤铭:“……”   小凤:“怎么了?解了吗?怎么说的?”   尤铭把蓍策收起来。   这跟神棍说心诚则灵有什么区别?   尤铭又用龟甲算了一次,这次算出来的卦象是否极泰来。   究竟该信谁呢?   尤铭陷入了沉思。   可能算卦也要讲究道行,他这种没道行的人就算方法对了,也算不准。   不如直接去找那个招魂的人吧,他既然会招魂,应该也知道自己送鬼,说不定还有什么师兄师弟,人多的话估计就能送走。   尤铭小心翼翼地打开卧室的门,轻手轻脚走到玄关,换上鞋,又跟做贼一样打开大门。   他花了十多分钟走到赵岚家的门口。   赵岚家的客厅还亮着灯,尤铭敲门以后等了一段时间才有人来开门。   不过开门的不是赵岚,而是赵岚的丈夫。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赵岚的丈夫眉头紧锁,身上已经有了死气,死气是暗红色,乍一看有点像黑色。   “姜淮”对尤铭说过,笼罩全身的雾气若是红色,颜色越深,死得越惨。   尤铭大概清楚了,厉鬼缠身,应该算是很惨的死法。   尤铭没有绕圈子,直说道:“你们在招魂。”   赵岚丈夫脸色一变:“说什么呢?你有证据吗?你凭什么说我在组织封建迷信活动?你这是造谣,是诽谤,你要是还不走,可是要吃官司的!”   大约是赵岚丈夫的声音太大,把妻子也引了过来。   和丈夫一样,她身上也围绕着死气。   她拉住丈夫的胳膊,对丈夫说:“这是前面尤哥他们的儿子。”   精神极度紧张的丈夫才冷静下来,问尤铭:“你怎么知道的?你来干什么?”   尤铭:“是这样的,你们没把老人失掉的魂招回来,招的全是孤魂野鬼,把小区挤得满满当当。”   夫妻两人:“……”   丈夫一脸“你可真会开玩笑”的表情:“小尤,你别逗了,这都什么年代了。”   赵岚也说:“小尤,我们也只是想把所有办法都试一次,你是从谁那听说我们在招魂的?这也不是我们第一次请人招魂了,要是招魂有用,我婆婆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清醒。”   “你回去休息吧。”赵岚温声细语,“我们明天再去找你,我们没那么迷信。”   尤铭看着这两夫妻。   内心十分迷茫。   不是,你不迷信你招魂干嘛?   招着好玩吗? 第十九章   看着尤铭没有离开的意思,赵岚只能说:“这么晚了,你进来坐会儿吧,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她丈夫也不想闹得不愉快,默许了赵岚的邀请。   尤铭也只能先进去。   赵岚的丈夫姓楚,叫楚全,是个做建材生意的中年男人。   他挺着个中年发福的肚子,让尤铭在客厅坐会儿。   赵岚小声对丈夫说:“肯定是外面有人在传,我都跟你说了,招魂这种事不靠谱,要讲科学。”   楚全不耐烦了:“讲科学,科学治得好吗?”   楚全说的还一套一套的:“科学也有不能解释的东西,超自然力量懂不懂?怎么超自然力量不是迷信,我招个魂就迷信了?”   赵岚叹了口气:“算了,我不跟你扯,我去问问尤铭,是不是有人在外面乱传,不过就是传了,他为什么要到我们家来?还正好是这个时候,你说……他说的会不会是真的?”   楚全一愣,环顾四周,他咽了口唾沫:“你别东想西想,大师都说了,招魂没什么危险。”   他们请的是沿海地区特别出名的一位大师,沿海那边经济发达,做生意的大多都信风水,为了请这位大师,他们又是托关系又是拿钱才把人请过来。   此时的尤铭已经走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这里的鬼魂最多。   这些鬼魂都想往里挤,动作和表情十分诡异,尤铭有点后悔自己擦了露水。   但好在看久了小凤,这些鬼也只是血腥了一些,倒不算是太恐怖。   就像能够行动的死人。   “小尤,你站在这儿干什么?”赵岚小跑过来。   尤铭说:“我能看见。”   赵岚咽了口唾沫,她听说过有些人有阴阳眼,能够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但这也仅仅限于听说,她问:“你看见什么了?”   尤铭:“所有鬼都想挤进这个房间,一旦它们发现自己挤不进去,就会互相吞噬。”   “赵姐,老太太是不是就在这个房间?”   赵岚一愣:“按辈分来说,我叫你妈妈周姐,你该叫我赵阿姨。”   尤铭看着她。   赵岚打了个哆嗦:“我婆婆和大师都在里面,大师说招魂的时候只有特定时间才需要家属呼唤名字。”   尤铭:“意思是你们到现在为止没叫过老太太的名字?”   赵岚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不知不觉中,赵岚已经在听从尤铭的话了。   尤铭奇怪道:“现在已经十二点了,你们不呼唤名字,老太太失掉的魂就不会响应,招来的当然不是老太太,而是想占据人身的鬼魂。”   赵岚瞪大眼睛:“那我现在叫我婆婆的名字还来得及吗?”   尤铭觉得赵岚是在迷信和不迷信之间反复横跳,跳得人眼花缭乱。   尤铭:“能把门打开吗?我想见见你们请来的大师。”   赵岚有些踌躇:“但大师说他做法的时候不能见人,不然可能会有不好的事。”   尤铭眼睛也不眨的盯着她。   赵岚的目光有些游移,她还是有些心慌:“那我就开个缝。”   赵岚转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老公还没从厕所出来,就把房间门开了一个缝。   这门缝移开,尤铭就被里面的场景吓住了。   老太太躺在床上,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嘴里念念有词,眼睛还闭着。   尤铭一开始以为“大师”至少是个经验丰富,无论如何都肯定超过三十岁的人,但只看侧脸就能看出来,这个“大师”绝对不超过三十岁,看上去十分年轻。   鬼魂直直地站在窗边,每一个都盯着老太太,准备找到机会,溜进这个身体。   鬼魂一旦错过了投胎的机会,就不可能在去轮回,想重新活在阳世,就只能占据人的身体,就跟修脚鬼一样。   只不过一具身体能用的时间有限,而且只有当人死时,吐出最后一口气一分钟内鬼魂才进得去。   所以医院里常年都蹲着一堆鬼。   那些鬼就像看肥肉一样看着床上的老太太。   而“大师”不为所动,似乎完全没有发现现在的情况跟之前有什么变化。   能招来孤魂野鬼也算是本事,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要真是江湖骗子,反而不用担心这些麻烦。   因为他们根本招不到鬼。   “大师”似乎听见了开门声,他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张过于年轻的脸,大约不超过二十五岁,圆脸,蒜头鼻,嘴角自然上翘,不笑也是笑模样,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但他说的话可不像他的脸那么讨人喜欢。   “楚太太,我不是说过,我招魂的时候不能让任何人进来吗?”“大师”催促道,“把门关上。”   赵岚左右为难,小声说:“大师,是这样的,这是我朋友的儿子,他说您没把我婆婆走失的魂招来,招来了……一群孤魂野鬼,把小区挤满了……”   此时的尤铭前后左右全都是鬼,这些鬼只盯着老太太,倒是没鬼看他。   “大师”不乐意了:“我可不是第一次招魂,楚太太要是不信我,大可以再找别人,不用说什么朋友的儿子,现在懂行的可不多,不是什么人都能……”   尤铭忽然开口:“你能看见吗?”   “大师”认为尤铭是赵岚请来的别的招魂师,是来和自己抢生意的,态度差到极点:“看见什么?”   尤铭:“鬼。”   “大师”嗤笑道:“我当然能看见,不然我干这一行?楚太太,你要是不信任我就直说,让这个小朋友来招魂,我现在就走。”   就在“大师”要站起来的时候,尤铭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沾着刚刚就准备好的露水擦到他的眼皮上。   因为尤铭的动作实在太快,“大师”反应过来要挣扎的时候,尤铭已经退到一边了。   “你神经病吗?!”“大师”怒道,然后当他抬起头来,看着满屋子如饿狼般盯着老太太的鬼,就跟按了暂停键一样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只有脸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的抽搐抖动。   就连赵岚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一脸惊恐地小步走到尤铭身后。   站在尤铭身后的时候,赵岚才松了口气,尤铭给了她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全感。   尤铭再次问“大师”:“看到了吗?”   然而一直没人回答。   尤铭皱着眉再次走过去,晃了晃这位“大师”的肩膀。   “大师”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尤铭:“……”   赵岚吓得瑟瑟发抖:“他真是骗子啊?”   尤铭分析道:“他要真是骗子,反而招不到鬼,应该是个半桶水。”   赵岚紧紧抓着尤铭的衣摆,缩着肩膀,压着下巴,神经质地到处看,咽了口唾沫以后说:“小尤,现在怎么办?它们是不是在看我啊?你给它们说,只要它们愿意走,以后我每个月都给它们烧纸。”   就在此时,楚全从厕所出来,看到作法房间的大门敞开,嘴里喊着:“赵岚!不是说了不能打扰大师吗?”   当楚全站在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像鹌鹑一样躲在尤铭身后,抓着尤铭的衣角瑟瑟发抖,而大师倒在地上,就跟被人谋杀了一样,至于自己的亲妈,还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灰败。   尤铭在楚全开口之前先说:“这位大师是开了眼后被屋里的鬼混吓晕的,如果楚先生不信,可以也开眼试试。”   楚全不像妻子,没看到刚刚的情形,他只觉得周围的温度很低,但这个时节,白天和晚上的温差很大,夜里冷也是常事,他看着自己的妻子:“老婆,怎么回事?”   赵岚嘴唇一直在哆嗦,话都说不清楚,含糊地说了一句,尤铭和楚全都没听清。   楚全将信将疑地走到尤铭旁边:“那你给我开开?我看看?”   露水剩的不多,尤铭吝啬的只给他用了一点点。   楚全睁开眼睛——   “妈呀!!!!”   他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抱住了尤铭,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小尤、不、尤大师……快、快把它们赶走……我给钱!我给钱……”   “妈妈……”楚全紧闭着双眼,一边喊着妈妈一边抱着尤铭,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模样。   身后的赵岚:“……”   但她反应的很快,自己丈夫抱尤铭的腰,她就去抱上了尤铭的胳膊。   两夫妻就像无尾熊一样紧紧攀附着尤铭。   好似尤铭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赵岚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这时候觉得,或许看不见才是好事。   经过刚刚的一顿闹腾,现在所有的鬼都把视线集中在尤铭和夫妻俩身上。   无奈的尤铭只能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然后对众鬼说:“请问一下,你们中间有管事的鬼吗?我们谈谈?”   各式各样面目狰狞的鬼阴沉沉地看着尤铭。   但是没有鬼开口。   尤铭:“不要这么冷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众鬼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   尤铭额头的冷汗滑下来。   终于有鬼说话了——   “我要吃冰淇淋,草莓味的。” 第二十章   一两只鬼或许好打发,但整整一个小区的鬼,尤铭觉得楚家夫妻也是倒了大霉,请了个半吊子大师,亲妈亲婆婆的魂没招回来,还要想尽办法把误招的孤魂野鬼送走。   楚全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现在正抱着尤铭的腰,一脸惊恐,他看着说出要吃草莓味冰淇淋的鬼,这只鬼看不出死时的年纪,因为死相实在太惨。   它似乎是被敲碎的脑袋,整张脸都被暗红的血液遮住,脑袋上开了一个洞,不停有脑浆流出来。   楚全抱着尤铭腰的手更紧了,哆哆嗦嗦地问:“尤大师……能、能让它换一个吗?冰淇淋不能烧……”   “供品不需要烧。”尤铭安抚了一句。   一屋子就三个还清醒的人,两个都不镇定,如果尤铭也不镇定的话,情况只会越来越差,尤铭深吸一口气,对说话的鬼说:“老太太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就算你们占了她的身体,也不能在阳间停留多久,反而要花更多的修为去填补她的身体。”   鬼们不说话。   道理都懂,但是有身体不占就是白痴。   能在阳间待一天,就能走在阳光下,感受生命,而不是和一群孤魂野鬼混在一起,只有过去,没有未来。   “你们想要任何供品,楚先生都能为你们提供。”尤铭把楚全推出来。   楚全哭丧着一张脸,紧闭着眼睛:“给,都给,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赵岚被自己丈夫吓得不轻,她是三人中唯一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人,并且也听不到。   鬼魂们只有一小部分有意识,大多数都只靠本能或是生前的执念行事。   想要抢占活人的身体,靠的就是本能。   能说出想吃冰淇淋这种话,就是少见的有意识的鬼了。   有意识的能沟通,没有意识的不能沟通。   尤铭试着跟那只鬼交流:“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要告诉亲人的,也能对楚先生说,你是死于凶杀吧?凶手被抓住了吗?”   脑袋开洞的鬼面目瞬间狰狞起来:“抓他!死刑!死刑!”   尤铭:“楚先生会帮你的,你能让屋里其他的鬼离开吗?”   楚全在一旁欲哭无泪,但是又不敢出言反驳。   搞定一件凶杀案似乎不比没命更难。   这只鬼张开嘴,发出只有鬼魂能听见的凄惨咆哮,尤铭也能听见,那咆哮声更像哭嚎,哪怕只是听着声音,都让尤铭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绝望和悲痛。   鬼魂们听见这哭嚎声以后纷纷响应,尤铭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   至于楚全,他现在恨不得跟假大师一起晕过去。   屋内的鬼魂们在哭嚎过后就离开了,整个房间只剩下这一只鬼。   它直挺挺地站着,即便脚没有挨地,也抬头挺胸。   尤铭让楚全去准备冰淇淋,只要知道鬼的名字,就能把食物供给它,鬼吃过的食物看上去跟正常的没有区别,但人如果入嘴,就会沾染阴气,运气好的话只是走霉运,如果食用的时候正好在走霉运,死亡的阴影就会笼罩在这个人的头上。   虽然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但小区内就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   楚全不仅买了草莓味的冰淇淋,还买了巧克力、芒果、榴莲、覆盆子等等。   几乎把超市冰淇淋所有的口味全都买了。   脑袋开洞的鬼也告诉尤铭自己亲人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   尤铭做了个建议的牌位——用硬纸板做的,然后呼唤它的名字。   这只鬼叫李友义,他拿起冰淇淋,面无表情的吃起来。   然后看了眼旁边放着的其它冰淇淋,嫌弃地说:“我不吃芒果,也不吃榴莲。”   尤铭:“你能让其它鬼魂都离开小区吗?这次是因为楚先生想要招回自己母亲走失的魂魄,操作失误。”   李友义摸了把自己的头,他似乎很爱摸自己头上的洞:“好处。”   尤铭看了楚全一眼。   楚全连忙说:“您要什么都给您,给您买几个美女,都烧给您。”   李友义:“要漂亮的,白人黑人亚洲人都要。”   不知道纸扎师傅有没有接过这样的单子……   楚全咬牙:“还给您烧别墅,烧手机,烧车。”   李友义:“车要玛莎拉蒂。”   楚全连连点头。   李友义似乎在思考,过了几秒才说:“别墅要中式的,后花园和亭台楼阁都要有,最好还要一只狗,狗要金毛,我以前就养过一只。”   “还有……”   李友义提了很多要求。   楚全听得脑袋都有些大。   当然,最重要的是,李友义要楚全联系自己的家人,告诉他们杀害自己的凶手是谁。   李友义是被最好的朋友杀死的,朋友在杀了他以后,还伪装成好人,他的父母这些年来把凶手当成亲儿子般疼爱,甚至已经立好了遗嘱,他们离世后所有的财产都会留给凶手。   李友义之所以这么迫切的想要一具身体,就是为了让凶手杀人偿命。   这个要求可比之前的更难,楚全用手抹了把脸。   一只鬼就这么难伺候了,他还有一整个小区的鬼要应对。   楚全想着想着就哭了,他只是想给老母亲招个魂,没想到要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   说不定还得倾家荡产。   尤铭看着楚全和赵岚身上的血雾越来越浅,最后消失,只有头顶上还有一点残存的雾气,估计那就是他们俩走霉运的象征。   李友义还为其他鬼魂提要求,到时候楚全只需要一起烧给他,他再分给别的鬼。   至于那些没有意识的鬼现在正忙着互相吞噬。   就跟练蛊一样。   “那些就得交给这位大师了。”尤铭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大师,被吓晕以后就陷入了昏睡,现在开始打呼噜了,呼声震天。   楚全很想过去揍人,但几次深呼吸,终于制止了自己的冲动。   “我,我确实是天师!”大师缩着脖子,跟之前趾高气扬的样子判若两人,“只是还没出师……”   屋子里现在没鬼了,楚全气急败坏:“我给你那么多钱!你一个半吊子也好意思收?!”   大师:“你也不能这么说……你看,我也做事了,魂也招了,就跟投资买股票一样,自负盈亏嘛……”   楚全举着拳头,冲过去想锤人:“你个臭不要脸的自负盈亏!”   大师用手臂护着脑袋:“这不也没出事吗?我、我把钱退给你总行了吧?”   楚全喘着气:“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呢?!你知不知道那些鬼看起来有多恐怖?你吓晕了!我没晕成!”   尤铭在一旁说:“那剩下的事楚先生就和大师一起协商解决吧,商量一下怎么把鬼送走。”   大师这才对尤铭说:“你也是干天师的?你师父是谁?我没听说过啊,你竟然有露水,我也带了一瓶,因为还有几个大单子,所以这次就没用。”   楚全气得又想揍他。   赵岚死死拦住了自己的丈夫。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尤铭没有回答这位大师的话,直冲楚家夫妻说:“我先回家了,剩下的事你们商量吧,既然大师也有露水,那送鬼的事就交给大师了。”   楚全送尤铭到门口,真心实意地给尤铭道了歉,有些尴尬地说:“小尤啊,你别生我的气,我也不知道真的能招来……这样,你以后有什么事都能来找我,我能帮忙的肯定不会推脱。”   尤铭:“以后这些事情,您还是找老天师比较好。”   “找熟人介绍的,我还给熟人也送了红包。”楚全气不打一处来,“熟人坑熟人,等这事过了,我一定要他给我一个说法!”   楚全在尤铭腰离开时忽然说:“对了,之前你爸找我谈合作,这事过了我就去找他,咱们早点把合同签下来,之前太忙了,就一直没给你爸回消息。”   尤铭:“我知道了,我先走了。”   楚全看着尤铭离开的背影,还是心有余悸,如果昨晚尤铭没来,现在他们一家……   想到这里,楚全又想去揍那位大师了。   有露水不用,要省,凭什么省?   尤铭回家的时候家里人还没起来,阿姨也还在睡,他回了自己的房间,准备小憩一会儿再起来吃早饭,他刚脱下外套,就看见小凤从窗外飘进来,还十分不注意形象的打了个饱嗝。   小凤抱怨道:“太多了!实在太多了!我吃不下了!”   她的体型变大的数倍,原本是个苗条的瘦子,现在变成了个充满气的气球,圆润的看不出一丁点曲线。   尤铭问她:“江予安呢?昨晚开始他就不见了。”   小凤:“这么多鬼魂一起出现,恶煞也会出来,昨晚没有煞,就是因为他去了。”   小凤笑得诡异:“他又会变得强大。”   尤铭看着小凤的笑容,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事。   “会有什么不好吗?”尤铭说,“他之前还在修养,现在又去……”   小凤的笑声尖细,就像恐怖片里的音效。   “更强大……嘻嘻嘻……成为鬼王或者,成为恶煞。”   小凤没有嘴唇,她的牙龈裸露,笑的时候嘴角勾到耳根。   作者有话要说:楚全,“我恨!” 第二十一章   出去了一整晚,尤铭原本是想休息两个小时就起床吃早餐,但郑阿姨叫他起床的时候他第一有了赖床的想法,对于生活规律健康到极致的尤铭来说,这是他二十多年来头一回早上六点以后还有睡意。   郑阿姨没在医院待太久,照顾了儿子三天以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她叫了几声发现叫不醒,确认尤铭只是在睡觉以后,才轻手轻脚的带门出去。   尤铭已经醒了,但是眼睛睁不开,脑子也很迷糊,听见关门声以后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这次郑阿姨坚持把他叫醒,尤铭半眯着眼睛穿衣服洗漱。   “其实您不要这么赶。”尤铭一边洗脸一边对站在门外的郑阿姨说,“正好可以休息几天,您很少休假。”   准确的说,郑阿姨为了这份工作,除了过年有五天假以外,别的假期都被她自己拒绝了。   这些年来郑阿姨就像尤家的一份子,尤铭对她也有很深的感情。   郑阿姨笑道:“我跟小俊商量过了,等他先找了稳定的工作再说房子的事,毕竟以后还要还房贷,他也同意,其实小俊不是个坏孩子,他只是被他爸带的有点自私,不过他女朋友是个好孩子,还帮我劝他。”   尤铭:“那就好。”   午饭的时候江家父母还没有离开,江爸爸和尤爸爸相谈甚欢,虽然他们的人生经历完全不同,但却能找到共同话题,他们谈论时政,谈得兴起时还要喝上一杯。   尤妈妈则是跟江妈妈吐槽:“经常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国家领导。”   江妈妈也小声说:“都一样,他非说关心国家大事是每个公民都该做的。”   尤铭坐到位子上的时候,尤妈妈和江妈妈的关注点都转移到了尤铭的身上。   “今天感觉怎么样?”尤妈妈关切地问。   尤铭笑道:“一天比一天好。”   吃过午饭,尤铭还有事情要办,他跟陈老师约好了在市区的咖啡馆见面。   陈老师自从上次同学过后,就留在了省城,她的情况很不好,尤铭在和她通讯的时候套出了她的现状。   被学校辞退之后,陈老师确实开了一家小饭馆,和丈夫一起。   但是现在实体经济不景气,饮食行业两极分化非常严重。   她的丈夫还迷上了网络赌博,陈老师毅然决然的提出了离婚,在丈夫不同意的情况下选择离开老家,分居两年后再回去继续打官司。   现在陈老师住在最便宜的宾馆里,正在找工作。   老师是当不了了,她的履历有不光彩的过去,加上现在教师的就业环境也不如以前,这条路走不通,而她除了教书以外又没有别的技能,所以她对现实妥协了,只能找曾经的学生求助。   尤铭坐在陈老师对面,同学聚会那天陈老师所穿的衣服大概是她所有服装里面最体面的。   她窘迫地坐着,面对着这个曾经被她关爱的学生,她内心五味陈杂。   尤铭率先打破了僵局:“您有没有特别想做的工作?”   陈老师艰难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去教书。”   尤铭:“您是个好老师。”   陈老师朝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无法言喻的心酸,她曾经自信满满,以后自己会当一辈子的老师,等老了,也是受人尊敬的老教师。   但现实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甚至没有任何招架的能力。   命运从那一刻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了这个年纪,她的家庭破裂,手上也没有钱,面对着曾经需要她关爱照顾的学生,她抬不起头来。   “我已经帮您联系私人的补习机构。”尤铭说,“只要有教师资格证就能入职。”   陈老师呆愣愣地说:“补习机构?我还能当老师?”   尤铭笑道:“是的。”   补习机构的教室有摄像头,画面和学生家长的手机相连,有助于家长们了解孩子的学习态度和学习状况。   陈老师再三跟尤铭道谢。   尤铭安慰道:“陈老师,比起您为我做的,这些算不了什么。”   尤铭下午陪着陈老师搬家,陈老师只有一个行李箱,东西很少,从宾馆搬走并不麻烦。   租房的钱是尤铭出的,虽然尤铭表示不需要还,可陈老师还是坚持打了借条,等她拿到了工资就还给尤铭。   尤铭给她看好的房子是一室一厅,月租金两千四,地段很好,屋里也是精装修,房东打扫的很干净,地上还铺了地毯,虽然不是多好的质量,但是和同价位的房子比起来算是非常贴心。   不过床单被褥还需要陈老师自己去买,添置这些东西的钱陈老师自己出了。   “去市场上买铺床的棉絮七十块钱就够了。”陈老师看着这房子,脸上挂起笑容,她可以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有工作,有新的圈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她很久以前付出的善意,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收到了回报。   陈老师的眼眶有些红,她无声抹泪,对尤铭说:“小尤啊,等我发了工资,请你吃饭。”   尤铭拍了拍陈老师的肩膀:“我一定去。”   尤铭陪着陈老师去置办东西,他去借了一个小推车,跟着陈老师一起去市场。   跟超市不同,市场是露天的,地上全是污水和烂菜叶子,鼻尖是肉类的腥味和腐臭味,这边的市场还没有被修整过,尤铭就这么拖着推车,把陈老师买的东西推回去。   陈老师无数次的说谢谢,尤铭也无数次的说不客气。   站在陈老师新租房子的门口,尤铭忽然感到头晕目眩,他扶着门框,闭着眼睛,等待着这晕眩的感觉消失,自从他和江予安冥婚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陈老师搀扶着尤铭:“我给你叫救护车吧,你先进去坐。”   尤铭想起了江予安的话。   自己只要离开他太远,身体就会恢复成以前的状态。   可问题是……江予安现在在哪里?   他要去哪儿找他?   尤铭靠在沙发上,他的手一直在控制不住的抖动,脸色苍白,全身无力,几乎是瞬间从健康变成了病弱,他的耳鸣又出现了,尖锐刺耳的电音一直在耳边,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肩膀又沉又重,脸色从苍白又变成了潮红。   陈老师被吓住了,她连忙打了120,叫来了救护车,还去给尤铭倒了温水。   “你喝点水,救护车很快就到。”陈老师说,“别睡,千万别睡。”   尤铭说不出一句话,他所有的精神和体力都用来维持呼吸的频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尤爸爸他们就围在尤铭病床的旁边。   尤妈妈哭得不成人形,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是好了吗?上次体检的时候医生不是说一切正常吗?怎么又……”   “别哭了,小铭醒了。”尤爸爸连忙问尤铭,“小铭,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不舒服你跟爸爸说,爸爸去叫医生?”   尤铭的嗓子很干,说话也不能一口气说太多,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别担心我……”   “这是、暂时的。”   “会好的。”   尤妈妈压抑着哭声。   那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的味道再次萦绕着尤铭。   已经离他远去的,死亡的阴影又回来了。   就好像身体健康的那段时间,只是尤铭的一场梦。   尤铭的眼神有些恍惚,他没有擦露水,却能看到站在他床边,游走在医院中的鬼魂们。   大概他到了人生最后的阶段,生命的弥留之际,看到了阳世人看不到的东西。   “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疗器械,就是倾家荡产爸爸也会治好你。”尤爸爸的眼眶也红了,“小铭,你要坚强,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尤铭已经听不见尤爸爸在说什么了,巨大的耳鸣让他的耳朵几乎废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绪混乱,视线也慢慢模糊,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就好像积累了这段时间的病痛忽然蜂拥而至,要把他压垮,夺走他的生命。   尤爸爸也发现尤铭看不见他了,他们慌忙的找来医生,尤铭再次被推进了手术室。   但医生也对尤铭的情况束手无策,他的内脏就跟老年人一样,很多都失去了原有的功能。   他不是生病,也不是受伤。   医生建议尤爸爸把尤铭送到国外去。   “国内没有这样的案例。”医生告诉尤爸爸,“但国外有过。”   尤爸爸双眼通红的看着医生,他要紧抓着唯一的希望:“治好了吗?”   医生没说话。   尤爸爸明白了。   但医生还是安慰道:“这是个世界性的难题,但是那边有更多的资料,说不定能够找到攻克的办法。”   就在尤爸爸站在手术室门外,绝望蹲下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尤爷爷的电话又来了。   尤爸爸几乎是一秒内接起了电话,语气癫狂崩溃地说:“我告诉你!要是我儿子出了什么事,我就把钱全捐了!一分钱,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老攻要现身了,嘿嘿嘿。 第二十二章   尤铭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深海之中,他舒展着身体,这种感觉很舒服,他不想上浮,只想无尽下沉。   他失去了听觉和视觉,也失去了嗅觉,但感知能力犹存,他的每一寸皮肤都能感受到海水带来的极尽温柔的包裹,他随着浪潮起伏,任由海浪将他带到更深的海域中去。   “转院吧。”尤爸爸低着头,他的眼眶通红,却已经流不出一滴泪了,他经历了三天的折磨,度日如年,泪水已经流干了,这三天他加在一起,没有睡够五个小时。   他们夫妻俩放下了手头所有的事,日夜都陪在儿子身边。   尤爸爸对妻子说:“你陪着小铭转院去国外,我留在国内,把厂子和房子卖了就过来找你们。”   尤妈妈憔悴的像是老了十岁,她点点头。   江父则是被尤爸爸吓住了:“亲家,你把厂房都卖了,病治好了以后怎么办?”   这几乎就是孤注一掷,用所有财产去赌那不明确的一线生机。   尤爸爸抹了把脸,朝江父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只要人在,钱就还能挣。”   谁也不敢提醒他,这种病至今没有一例医治成功的。   器官过早衰竭,如果只是一个器官还能换,但全身的器官一个个换,根本来不及,要是一起换,排斥反应也能要命。   对尤家父母而言,尤铭就是他们的命。   江母拉了拉丈夫的衣摆,她的予安当年要是能治,她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治,就算明知治不好,也会去尝试。   尤爸爸请人帮忙联系了医生推荐的国外医院,忙着去处理厂子和房子的事。   尤妈妈则是在医院陪着尤铭。   她的儿子现在像具尸体一样躺在床上,呼吸微弱,一直没有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她坐在床边,拉着尤铭的手,紧紧地握着,好像这样就能留住自己的孩子。   江母安慰道:“一定不会有事的,小铭之前的情况很好,说不定这只是暂时复发……”   尤妈妈木呆呆地说:“江姐,你不知道,小铭从小身体就不好,有什么病痛,他为了不让我们担心,从来都是自己忍着。”   “都怪我。”尤妈妈低泣道,“我怀他的时候我和他爸正在创业,生他的前一天我还在工厂里,那时候不像现在,工厂里很多粉尘,我就抱着侥幸心理。”   “没办法,那时候我和他爸穷的只能住平板房,能吃一顿泡面都算改善生活了。”   “生他前一天,几个妯娌来找我要钱,我脾气大,没忍住起了纠纷,被送去医院,小铭就早产了。”尤妈妈茫然地看着江母,“这么多年,我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对不起小铭。”   “我要是不那么想要挣钱,不跟妯娌起纠纷,他就不会从生下来就受苦。”   江母看着尤妈妈,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这世上阴差阳错的事情太多,但没人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尤妈妈吸吸鼻子,强打精神地说:“我都想好了,要是小铭这次出了事,我跟老尤就把钱全捐了,找个安静的地方修个小楼,种种地,也能活下去。”   昏迷中的尤铭不知道自己的家已经乱成了一片。   尤爸爸迅速的找熟人卖了厂子和房子,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和别人谈价钱了,对方看出他急迫的态度,当然是把价钱一压再压,工人的工资他也结清了,几个老臣多发了几个月的工资,还租了个仓库,把一些卖不出去的家具和私人物品存放起来,等着以后回国还能继续用。   他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在尤铭被送出国之前把钱拿到了手。   他们一分钟都不想耽搁,当夜就要出国。   “心脏停跳了!”在医生护士的脚步声中,急匆匆赶到医院的尤爸爸只听见了这一句话。   他膝盖一软,跪在了病房门口,看着儿子被推走。   尤铭躺在手术台上,医生此时只能用除颤器。   如果直流电击复律不能重启尤铭的心跳,那刚刚他心脏停跳的时间,就是他宣告死亡的时间。   尤爸爸和尤妈妈互相搀扶着,这一刻他们就如同两个站不稳的老人,他们的脸上全是疲态,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此时此刻,任何话语都不能安慰他们。   手术还在进行中,他们高度紧张的神经就永远不会放松。   一次又一次的电击。   心跳没有恢复。   医生紧抿着唇:“再来一次。”   手术室没人说话,医生和护士不知道从死神的手中救下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在这张手术台上送走了多少人。   最后一次点击,就在护士要宣告死亡时间的时候,心电监视器终于有了弧度。   ——救回来了。   手术室里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见惯了生死,但还是希望病人都能活下来。   深海中的尤铭看见了一丝亮光,那光芒的范围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刺眼,尤铭发现自己的视觉回来了,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拉出了这片海洋。   “小铭?”   “小铭,你能睁开眼吗?”   “快看看妈妈……”   尤妈妈和尤爸爸的声音就在尤铭耳边。   尤铭的手指动了动,尤妈妈捂着嘴,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哭出来。   “别怕,别怕,爸已经请国外的专家团队过来了,咱们不用自己过去。”尤爸爸安抚着儿子,虽然他这话更像是在安抚自己。   尤铭想说家里没那么多钱,但是数次张嘴,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只能听父母反复说着那几句话,反复让他不要担心。   尤铭躺在床上,绝望的想,他从生下来就是父母的债,父母操了一辈子心,自己好不容活到现在,结果到了最后还要掏空家里所有的财产。   他也想要健康的身体,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但命运从来不给人选择的机会。   尤铭在清醒和浑噩间来回反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知道国外的专家团队已经过来了,也知道尤爸爸出钱买了更先进的设备。   但他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死前能够跟父母说说话。   能够安静的跟他们做最后的道别。   尤爸爸和妈妈都不会英语,跟外国专家交流只能依靠翻译。   钱像水一样流出去,尤爸爸还借了不少钱。   但是能借到的钱非常有限,江父江母拿了一大笔,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山穷水尽了,尤爸爸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如果儿子没了,他也一起没了最好。   尤铭在一个深夜醒了过来,他不知道这次距离他上次清醒过去了多久,但他的手脚无力,睁眼的瞬间就开始晕眩,icu病房禁止家属陪护,病房里很安静,尤铭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转头看着窗外,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尤铭能看到医院种植的海棠树。   他深吸一口气,想下床去开窗,但根本没力气坐起来。   护士从门外走进来,帮着尤铭把床摇起来,温声细语地对尤铭说:“现在你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你自己也不要急。”   尤铭艰难地点头。   护士在确认了尤铭没有别的问题以后,看着尤铭的眼神问道:“你想独处会儿?”   尤铭再次点头,护士轻声说:“我就在外面,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按一下手边的铃。”   护士走出病房,去旁边接了杯水,同事正好能喘口气休息一下,站在她旁边问:“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那么年轻,长得那么帅,要是走了多可惜。”   护士喝了口水:“说不准,不过他家里花了大价钱请了专家,买了最新的进口仪器,我见过不少一生病,家里看着只花钱人没好的就不治了的,他们家简直不把钱当钱,要是人救不回来,当父母的以后怎么办?”   同事叹了口气:“生死有命。”   尤铭叫来了护士,让她帮自己拿纸笔,他要趁着自己还能动,把想告诉父母的话写下来。   护士在旁边守着,就怕尤铭太累,要是再晕厥过去,她得第一时间找人。   尤铭强撑着精神,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想对父母说的话。   从小时候写到现在,尤铭的视线慢慢模糊,他握着笔的手送了,全身的力气也卸了。   他知道这一次他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尤铭闭上眼睛,安静的等着死亡。   护士:“尤先生,尤先生?”   她急忙转身,要出门叫人。   就在她打开病房门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有力的手放在了门框上,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护士有瞬间失神,这个男人有一双如黑夜般幽暗的瞳孔,没有一丝杂色。   “先生,您不能进去,这里是icu。”护士反应过来,“病人现在情况很不好,我要去叫医生,请您让开。”   她想推开挡着门的男人,但她的力气在对方面前如同想要撼动大象的蚂蚁。   护士左右为难,她不明白护工怎么会把人放进来,现在只能先去找医生。   但是又怕这人要害尤铭,到时候医院和她都逃不了责任。   男人没有把她看在眼里,抬手的功夫就走进了病房,护士一跺脚,咬着牙,朝值班医生的办公室跑去。   她带着医生和护士跑到病房门口,看到的就是那个高大俊美的男人俯身,马上就要吻上尤铭的嘴唇。 第二十三章   男人的鼻梁高挺, 眼睛深邃, 他眼帘微阖,睫毛黑而卷翘, 但他的皮肤苍白,明明身材高大,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却给人一种病态感, 让人难以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医生和护士有瞬间失神, 但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冲进了病房。   男人原本要吻下去的动作也被打断了。   所有人都忙碌着把尤铭推到手术室, 他们没有时间去管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男人, 护士的余光瞥见这男人并没有离开,他跟着他们一路走到了手术室,面无表情, 步伐不疾不缓。   “护工怎么回事?这边没人守着吗?!”主任不是尤铭的主治医师,站在一旁对护士发火, “你又是怎么回事?呼叫器就在床边你还要跑出来?出了什么事你负责?!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护士差点被吼哭了,她低着头, 小声说:“值班办公室离病房很近, 我觉得我跑过去通知比呼叫器更快……”   主任:“你觉得?你觉得你怎么不当院长?你觉得你怎么不把医院的呼叫器全拆了?!”   “这人要是出了什么问题, 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还有这个人!这人是谁?icu连家属都不能陪护, 他是怎么进来的?”主任气得脸颊通红, 要不是顾忌着环境, 估计就要大骂出口了。   护士带着哭腔:“我不知道, 我开门的时候他就进去了,我害怕耽误治疗时间,就没去……”   主任要被气得晕过去了。   护士:“我、我去问他!可能是家属!”   她亲眼看见那个男人想要亲吻尤铭,他们可能是恋人,但是恋人不属于家人……尤其是两个男人,他们的父母肯定不会同意他们的关系,到时候尤铭的父母知道这人耽误了治疗时机……   护士打了个寒颤,她好不容易从小医院调到省医院,花费了不知道多少精力时间,找了多少熟人,如果尤铭没事还好说,如果出了事……   “你是尤先生的什么人?”护士走到男人身边,她板着一张脸,“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你出现在icu的合理解释,我就只能找警察了。”   男人似乎没听见在她在说什么,他站在手术室旁,目光只看着手术室。   护士看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能迷惑所有人的眼睛,深邃,如同极暗的深夜,引诱着人去探究。   他什么也不需要做,甚至不需要看她一眼,而她已经为他深深着迷了。   “先生!”护士不敢再去看男人的眼睛,只看着男人的胸膛,“如果你不能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就只能报警了!”   大约是因为她的音量提高了,男人终于发现了她,他的目光下移,看着护士的脸。   护士的心跳忽然迅猛起来,她的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她不知道对方是否发现了,这让他更加紧张,还觉得十分丢脸。   “我是他丈夫。”男人的声音低沉,嗓音充满磁性,又温柔缠绵。   护士的脑袋已经懵了。   她想了一大堆,难道这两人是在国外结的婚吗?国内同性还不能结婚。   但尤铭的国籍不是外国的啊,她也看过尤铭的身份证。   这人在骗她?   就在护士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候,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主治医师和外国专家从门里走出来,虽然他们没有说话,可表情都出乎意料的一致。   震惊、恍惚、怀疑人生。   “可以从icu移到普通病房了。”主治医师对身边的护士长说,“再观察两天,没什么事就能出院了。”   护士长也是一脸恍惚,此时僵硬的点了点头。   明明之前还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尤铭忽然就好了。   没有任何预兆。   这简直就是医学史上的奇迹。   医生们要去开会讨论,还在昏睡中的尤铭被推到了普通病房。   护士看着那个男人也跟了过去。   “你不能过去,你要探视也应该给尤先生的家人商量。”护士挡在男人面前,语气坚决地说。   可男人对她视而不见,他迈出步伐,她就自然而然的退开了。   那是一种巨大的压迫力,她退开时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对方走远了,她才回过神来。   尤爸爸和尤妈妈很快就接到了消息,他们医院附近的酒店赶过来。   他们站在病房门口,互相看了一眼,紧紧握住自己另一半的手,走进了病房。   他们的儿子躺在病床上,脸颊红润,自然健康的红润,不是原先那种病态的潮红。   虽然他还没有清醒,但是肉眼可见,他从死亡边缘回来了。   尤妈妈伸手捂住嘴,无声的哭泣起来。   尤爸爸揽着妻子的肩膀,眼眶也有些红。   他们为了给尤铭治病,倾家荡产,如果这样都没能留住尤铭,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普通病房是可以陪床的,尤爸爸把架子床展开,让尤妈妈去睡,自己搬了椅子坐在病床边。   深夜,尤铭睁开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身体不像之前一样无力,正相反,他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就好像健康时一样,他躺了一会儿才坐起来,看了看躺在一边的尤妈妈,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趴在床上睡的尤爸爸。   尤铭努力轻手轻脚的坐起来,不把自己的父母吵醒。   他刚坐起来,就听见病房门口传来的动静,有人打开了病房的门。   尤铭循声望去——   男人的眼睛专注的注视着他,深邃,又深情,看似冷漠无比,眼神却温柔似水。   尤铭几乎是在瞬息间认出了这个男人。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嘴唇张合。   “江予安。”   男人朝他走来,每走一步,尤铭的心跳声就越大一些。   “小铭?”尤爸爸的眼皮动了动。   尤爸爸的嗓门很大:“小铭?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要不要爸去给你叫医生?”   尤铭安抚道:“爸,我没事,我感觉很好。”   尤爸爸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尤爸爸把尤妈妈也吵醒了,尤爸爸背对着病房的门,尤妈妈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站在尤爸爸背后不远处的陌生男人。   他没有穿护工的制服,一看就知道不是医院的员工。   而且他的外貌实在是过于出色了,如果她见过,一定会认出来。   尤铭也发现了尤妈妈看着江予安的目光,他不敢直言这就是江予安,害怕吓到他们,只能介绍道:“这是我朋友,从外地过来探病,我刚刚在跟他说话。”   “尤叔叔,阿姨。”江予安走过来,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果篮,他把果篮放到一边的柜子上,语气十分温和,和外表的冷漠不同,他看上去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没有长辈不对他充满好感。   江予安自然的走到床边:“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小铭就能回家了。”   尤铭几乎是眼也不眨的看着江予安,和照片上的少年相比,二十八岁的江予安看上去更加俊美,也更加成熟。   尤铭之前在脑海中勾勒过江予安的长相,有少年时期的照片做蓝本,尤铭觉得他想象出来的江予安已经足够帅气了,但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江予安相比就显得逊色得多。   尤妈妈热情地对江予安说:“谢谢你来看小铭,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医院旁边就有酒店,走过去只要五分钟。”   江予安:“小铭出院的时候我会来接他。”   江予安:“接他到我那里去静养,叔叔阿姨也可以一起过去。”   尤妈妈一愣,连忙说:“那就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可以……”   江予安:“酒店不适合静养,我在附近山上的湖边有一栋别墅,很安静,安保系统也很完善,为小铭着想,那里是最适合的去处,离城区很近。”   尤妈妈看了眼尤铭,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儿子有这么热心又财大气粗的朋友?   更何况这个朋友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她见过这个人。   尤妈妈还没说话,尤爸爸先说了:“谢谢你,我们现在确实是……那就麻烦你了。”   江予安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但是这笑也没什么温度。   江予安走后,尤妈妈才在尤铭的坚持下跟尤铭坦白了家里的现状。   厂子卖了,房子也卖了,连车也卖了,家具和私人物品都在仓库里,治病花了太多钱,他们还借了不少钱。   “幸好你有个热心肠的朋友。”尤妈妈看着儿子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拉着尤铭的手说,“要不是他提出帮忙,我们就得马上去租房子了。”   在钱不够的情况下着急租房,一般都租不到什么好房子。   病好了,生活还要继续。   窘迫的现实摆在了面前。   尤妈妈说:“你不用担心,以前我和你爸一穷二白,不也白手起家了吗?只不过是再来一次而已,你可别小看你爸你妈,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别的不说,经验是有的,人脉也有。”   尤铭看着尤妈妈。   现在的经济环境早就不是他们创业的时候了。   大概是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尤妈妈忽然说:“你那朋友挺帅的,有钱还仗义。”   “不知道谁运气那么好,有这么优秀的儿子。”   “也不知道谁运气更好,能有那样的女婿。” 第二十四章   江予安所说的别墅, 与其说是别墅, 不如说是中式庭院,有亭台楼阁, 池塘假山造景,池塘的水还不是完全静止的,竟然是一眼活泉,池塘里还有养的很好的锦鲤, 建筑全是仿古建筑, 琉璃瓦美轮美奂,室内装潢也无一处不精致, 全是实木打造, 造价不菲。   尤爸爸刚走进来的时候还能赞叹,等进了屋子,看着家具, 眼睛都瞪直了。   “这得多少钱啊……”尤爸爸摸着桌角,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形貌十分猥琐,“这是紫檀木吧?”   尤妈妈不懂这个:“那还不是木头, 我看就跟别的木头没什么区别。”   尤爸爸痛心疾首地说:“你知道什么, 知道紫檀木多珍贵吗?明末清初, 全世界的紫檀都汇集在中国, 那些外国佬比咱们还重视, 他们以为紫檀没有大料, 进了北京城, 才知紫檀精英都在中国,不管是抢的还是买的,弄回自己国家。”   尤爸爸又把桌身摸了一遍,手上都没用力气,温柔的像是在摸一块豆腐。   “这样的大料,有钱也买不到……”   眼看着丈夫现在是废了,尤妈妈就只能和尤铭先去放东西,他们轻装简便,只带了点日常穿用的东西,布置起来也很快,要不了十分钟就弄好了。   “你爸还念着他那三弦。”尤妈妈撇撇嘴,“我看之前就该跟房子一起卖了,免得他污染我的耳朵,拉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尤妈妈坐在床边,拉着尤铭的手:“妈都想好了,你朋友这儿环境好,适合你静养,到时候妈去跟他谈谈,人家帮忙,咱们礼数是要到的,看看有什么咱们能帮忙做的,或者要出多少钱,等你去复诊两次,确定没问题了,咱们就搬走。”   尤铭现在都不知道这庭院江予安是怎么得来的。   或者这庭院到底是不是人世间的庭院。   他现在急切的想要见江予安,他有很多问题,比如他的身体为什么会忽然变得虚弱,是不是跟江予安有关系?又比如江予安为什么会突然有身体,是不是跟之前楚家夫妻招来的恶煞有关系?   许多问题交织在一起,就算缠成一团的毛线球,尤铭自己也理不清头绪。   虽然家里没钱了,还欠着外债,但尤爸爸和尤妈妈的情绪很好,在他们看来,什么钱都比不上儿子的健康重要,儿子能好,那花多少钱都值得,能用钱买来健康,这买卖还是划算的。   尤爸爸本来还想跟儿子睡一个房间的,这样晚上还能照顾他,要是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尤铭劝了很久才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搬出医院的第一天,尤铭确实还感觉有些劳累,下午躺在床上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尤妈妈小声叫他,尤铭答应了一句尤妈妈才放心。   “让他睡吧,肯定是累着了。”尤妈妈小声对丈夫说。   尤爸爸也压低着音量,即便尤铭卧室的门是关着的,他们也害怕打扰到尤铭:“我明天就出门走走,手里还有几万块钱,我想想办法,月底就要开始还钱了。”   尤妈妈:“我去找工作吧。”   尤爸爸:“现在请不起保姆,你不在家,谁照顾小铭?听我的,我出去跑,你把小铭看好就行,别出什么事。”   尤妈妈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郑阿姨在尤爸爸卖房的时候就被辞退了,她后来也给尤妈妈打电话问过尤铭的情况,她来尤家很多年,尤铭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把给不了自己儿子的母爱都给了尤铭,所以才对自己的亲生子充满愧疚。   她想来照顾尤铭,但她身上没什么钱,儿子那边处处都需要钱,她也只能尽快找工作。   尤爸爸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忽然老了十岁,精神气全没了。   他几乎跑遍了整个省城,找昔日好友拉关系,他知道这几万块钱都没法去投资,就跟朋友说宁愿当个技术工拿工资。   技术工种的工资不低,每个月也上万,效绩好的还是几万都有。   他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还钱。   但都被朋友们婉拒了。   尤爸爸当年确实手里有技术,可这么些年过去了,技术更新换代,年轻人层出不穷,朋友们也不想沾上尤家的事,毕竟尤家欠了不少钱,到时候尤爸爸还不上,有人过来闹事,吃亏的还是他们。   尤妈妈听丈夫说完,端着一杯水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去摆摊吧,去学校门口卖卤味,或者卖麻辣烫,烧烤,别的也行,我们又不是没干过。”   这种移动摊贩成本低,利润高,只要地段好,一个月下来收入想过万也不难,唯一的麻烦就是城管。   “现在大学城外面全都挤满了。”尤爸爸叹了口气,“各有各的地盘,我们过去估计还没卖,摊子就被掀了,早上倒是没什么摊子,但是学生早上也不怎么出校门。”   “爸。”尤铭从房间走出来,他看上去已经好全了,整个人容光焕发,皮肤也变得红润自然,他坐到尤妈妈身边,“我会去想办法的。”   尤妈妈:“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调养身体,你想什么办法?凡事都有你爸妈!”   尤妈妈瞪着眼睛,像是尤铭再说下去,她就能把尤铭给活吃了。   尤铭被尤妈妈推回房间,让他继续睡,尤铭哭笑不得。   深更半夜,屋里的灯都关了,尤铭房间的窗户却开着,夜凉如水,他却不再像以前一样一凉就打喷嚏了,他坐在床边,安静的等待着。   这一幕看上去有些诡异,但尤铭自己却没有任何察觉。   江予安是忽然出现在尤铭面前的,没有任何预兆,就这么站在尤铭面前,尤铭坐在床上,抬头看着他。   两人相顾无言。   尤铭看着江予安的眼睛,他有些无法自制的伸出手。   江予安顺从的低下头,尤铭的手掌触摸着江予安的脸颊,冰冷,柔软,没有一丝活气。   “我为什么会忽然重病?”尤铭的声音很轻,回荡在屋内,像是情人间的耳语。   江予安的声音就和他的皮肤一样冰冷,但有一种说不出的柔情,他的一只手覆上正抚摸着他脸的尤铭的手背:“因为我很虚弱,吞噬恶煞之后,是我最虚弱的时候。”   “它们会在我的身体里缠斗,想要和我争夺主导权。”   尤铭笑了笑:“你赢了,你以后都能有实体吗?”   江予安:“还不够完善,没有体温心跳和脉搏,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只要有了那些,即便他不去附身,不去投胎,也相当于一个活人了。   江予安的一条腿半跪在尤铭身侧,他居高临下的靠近尤铭,尤铭不躲不闪,直直的看着他,两人不再说话,暗流涌动,直到尤铭率先控制不住,移开了视线,侧开了头。   “现在家里有些困难。”尤铭忽然说,“我想去算卦,或是看风水,先把最困难的阶段度过。”   做生意是需要本钱的,他们没有本钱,每个月还要还债,如果不另谋出路,一辈子都要挣钱还债,做生意的本钱也存不下来。   他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到了老年,还要因为自己欠下的债忙碌。   可他学的专业并不是来钱快的专业,哪怕是现在去找工作,一个月基本薪资也不会超过一万,更何况他还没有工作经验,不一定能跟应届生竞争。   算卦和看风水,是尤铭现在能想到的最快的办法。   尤铭忽然想到了楚家夫妻,不知道他们还要不要给老太太招魂,上一次没成功,说不定他还有机会?   江予安忽然笑了,他的笑声充满了磁性,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格外诱人。   “明天去买张彩票。”   江予安说:“会中头奖。”   尤铭一愣。   江予安又说:“或者投股市,我告诉你投哪个。”   尤铭觉得此时的江予安就像是一个魔鬼,是蛊惑人心的魔鬼。   又像是阿拉丁的神灯魔神,他能实现自己的所有愿望。   江予安在尤铭的耳边说:“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   明明江予安说话时没有吐息,但尤铭的耳朵还是红了,他竭力让自己镇定,保持着理智,用平淡的口吻问:“为什么?”   尤铭有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他觉得江予安对他的好有些莫名其妙,难道只是因为他们结了冥婚,而江予安自觉他对自己有责任?   尤铭并不觉得江予安对他有责任,相反,他对江予安有责任。   当时和江予安结冥婚,尤铭是同意了的,他是有自主权的。   而江予安没有自主权,是由江父江母同意的。   对江予安来说,这大概就相当于盲婚哑嫁,尤铭觉得自己是欠了江家的,但江家从没有欠过他。   江予安没有回答,他只是偏过头,冰凉的嘴唇触碰上尤铭的额角,他闭着眼睛,语气眷恋又缠绵,诡异又阴森:“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你只要记住,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只要你不离开我。” 第二十五章   躺在同一张床上, 尤铭有些紧张, 他从未和人同床共枕过,之前虽然也有过和江予安一起睡的经历, 但那时候江予安还没有实体,也不会被他这么强的压迫感。   尤铭闭着眼睛,但没有丝毫困意,直到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   江予安揽着他, 把他带入自己的怀里, 下巴搁在尤铭的肩窝处,闭眼轻声问:“睡不着?”   尤铭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江予安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机器, 他的身材,长相,声音, 无一处不完美,当江予安说话的时候, 尤铭这才真正懂得被低音炮击中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睡吧,我守着你。”江予安亲吻尤铭的耳廓, “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尤铭被靠着江予安的胸脯, 能感受到他的胸腹肌, 这让尤铭很不舒服。   尤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觉得自己一直很僵硬, 再江予安的怀里连手脚都不敢施展, 他甚至以为自己会彻夜不眠, 但当第二天的阳光照入屋内,尤铭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昨晚不知不觉就睡了。   而江予安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尤铭看向窗台,那里摆着一束花,不是花店里的花,而是路边的野花,虽然不名贵,但是生机勃勃,有一种粗犷的美感。   早上吃的是豆浆馒头,尤妈妈自己和面做,尤爸爸准备吃完早饭继续出门找工作。   生计是现在摆在他们一家人面前的头等大事。   “我今天出门去逛一逛。”尤铭在饭桌上说。   尤妈妈和尤爸爸拒绝道:“不行,你才好,要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尤铭:“……那我陪妈去逛一逛。”   只要有人陪着,不是单独一个人出门,尤妈妈还是妥协了,她把尤铭以前常吃的药装上,保温杯里泡着药茶,也要装上,全副武装的陪尤铭出门逛。   尤爸爸则是挤公交去市里,看能不能找到工作机会和岗位。   江予安的这套房子离市区不远,走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到最近的广场,有大型商城和超市,虽然这边人不算多,但设施是应有尽有的。   尤妈妈以前最爱逛的就是超市的生活区,她能在里头逛一天,买一大堆看着有用实际上没什么用的小东西,可现在囊中羞涩,尤妈妈看了眼超市,对尤铭说:“我们去花园转一会儿吧,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你要是想吃什么就告诉妈,妈回去给你做。”   尤铭看到了彩票站。   他想起江予安对他说的话,无论是什么彩票,都能中头奖。   尤铭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   如果他听了江予安的话,去买了彩票,那就是走捷径,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拒绝江予安的提议,然后靠着自己的本事去挣钱。   尤铭脑内的天使和魔鬼互相争斗。   魔鬼一口咬住了天使的小脚丫,把天使欺负哭了。   “妈,去买注彩票吧。”尤铭忽然说,“我还没买过。”   尤妈妈吓了一跳:“小铭,挣钱是要脚踏实地,踏踏实实来的,每年那么多人买彩票,还有卖房去买的,有几个发了财的?”   “听妈的,咱们不碰那玩意。”尤妈妈认真道。   尤铭笑了笑:“妈,我身体刚好,说不定运气好呢?就买一次,以后我绝对不买。”   尤妈妈看着儿子的笑脸,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说好了,就买这一次。”尤妈妈挽着儿子的胳膊走到彩票站。   尤铭没买过彩票,也不懂这个,他选了双色球,数字是让尤妈妈挑的。   他买了一张两百块钱的单式倍投票和一张五十六块钱的复式票。   彩票站的员工推荐的。   说如果中了,这样能拿到的钱更多,也是一种推销手段。   尤妈妈还是有些担心,她怕尤铭染上赌赢,买彩票虽然是合法的,但一旦有了瘾,对一个人的改变是巨大的。   她夜里跟尤爸爸商量:“是不是小铭太闲了?要不然给他找点事做?”   尤爸爸倒不觉得有什么:“买彩票有什么?我以前还常去买两块钱的刮刮乐,只要不是上桌去赌,不算什么大事。”   尤妈妈克制住想锤死自己丈夫的念头:“小铭还年轻,容易走上歪路!”   尤爸爸抿着唇:“可能是小铭也知道家里现在的情况,他用心是好的,我明晚回来好好跟他聊聊,教育教育他。”   尤妈妈:“你别忘了啊!”   尤爸爸钻进被子里:“肯定不忘,快睡吧,我明早还要早起呢。”   尤妈妈两眼放光:“找到工作了?”   尤爸爸点点头:“去工地上,检修器械。”   尤妈妈的目光黯淡下去:“那多危险啊。”   尤爸爸闭着眼睛说:“没办法,要想高薪,要么有本事,要么能拼命,我这本事就这样,只能拼命了。”   尤妈妈说:“等再过段时间,我也出去找活干。”   尤爸爸:“行,到时候咱们一家人,一起工作还钱,肯定能还清。”   他们谁也没有往下说了,还清是一码事,但他们在还清欠款之前买不起房子,请不起保姆,甚至就算还清了,估计也回不了以前的生活。   尤爸爸闭上眼睛:“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江予安几乎每天夜里十二点都会准时出现在尤铭面前,早上离开时会留下礼物,有时候是一束野花,有时候是一串雕刻粗糙的手链,每天都不一样。   尤铭感觉江予安在追求自己。   这是一种很新鲜的感觉,按理说他们之前并不需要追求。   毕竟是尤铭有求于江予安,没有江予安他现在早就死了,所以无论江予安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可江予安是个绅士,他看上去危险又迷人,但行为举止却异常进退有度。   他知道尤家现在窘迫,只说让他们在这庭院里借助,尤妈妈每个月还会给他拿一笔房租——他在保全尤家人的自尊。   他想给尤铭钱,但也没有直接给一张卡,而是让尤铭自己去买彩票,好像经过了一次中转,就不会让尤铭太过抵触。   他几乎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尤铭觉得,如果江予安活着,那他的追求者无论男男女女都应该排出一条街去,而自己和他,应该不会有半点交集。   尤铭每天夜里都和江予安睡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尤铭从一开始的紧张失眠,变得习以为常,他甚至半夜惊醒,都会发现自己钻到了江予安的怀里,一条腿还压在江予安的腿上。   每当这个时候,江予安就会伸手轻轻拍抚他的后背,用极温柔的语气说:“睡吧。”   尤铭靠着床,腰后垫着抱枕,开着床头灯看书。   他觉得他现在的记忆力比之前好多了,之前看《方术》,要边看边译边记在笔记本上,现在不用,他看上一遍,在脑内翻译一遍,自然而然就记下了。   学习速度自然突飞猛进。   江予安问他:“记下了多少?”   尤铭:“一小半。”   江予安:“不错了。”   “不要急,慢慢来。”江予安说道,“早点睡。”   尤铭:“我把这点看完就睡了,你先躺着吧。”   他们俩现在的情况,颇有点老夫老妻的意思。   尤铭脑子里冒出这个词,脸上就没憋住笑。   江予安不知道尤铭在想什么,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是时候把体温弄出来了。   不然每次给尤铭暖床,床还是凉的。   有意义吗?   彩票开奖的当天,尤家人都没把这彩票当回事。   尤妈妈根本不信这个,她觉得买彩票和赌博没有实质上的区别。   尤爸爸则是不相信自己家能有这个运气,每年多少人买彩票?几个能中的?   尤爸爸甚至阴谋论,认为抽奖是被操控的,谁中奖并不是随机的。   所以夜里吃了饭,一家人坐在一起,还是尤铭提出把电视频道换到开奖频道上去。   尤爸爸:“把你那彩票拿来,老爸我给你吹一口仙气,说不定就中了。”   尤铭把彩票递过去,尤爸爸又说:“不管这次中不中,以后都不能再买了,知道吗?”   尤铭保证道:“肯定不买了。”   尤铭从来没说过谎,尤爸爸清楚儿子的性格,也就没有再多说下去。   当球一个个滚出来的时候,尤爸爸的眼睛都瞪直了。   “全……全中了!”尤爸爸捂着胸口,“五……五亿……”   尤铭连忙去拍尤爸爸的后背,尤妈妈也呆愣愣地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尤铭去给他们俩都接了适口的温水:“爸妈,喝点水,别太激动了。”   尤妈妈:“……五亿,就是百分之二十的个税,也还有四亿……”   那是他们两口子一辈子都没见到过的钱。   尤爸爸不停地喘气,要不是他心脏健康,此时说不定已经晕过去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尤爸爸使劲拍着尤铭的肩膀,笑得脸都快皱在一起了,“还是我儿子运气好,我儿子厉害!”   尤妈妈:“就是!多亏了我让他去买彩票!”   尤爸爸:“他这手气随我,我以前买饮料,十瓶有九瓶都有再来一瓶。”   尤妈妈:“那我以前去商场,抽奖活动我最差都能抽个二等奖。”   “随我!”   “肯定随我!” 第二十六章   扣税扣了一亿, 捐款捐了一亿。   尤家还剩下三亿可用资金,尤爸爸想欠债还完以后再去把卖出去的厂房重新买回来, 那承载着他二十多年的汗水和梦想, 是他靠自己的能力白手起家的成果。   有了钱, 尤爸爸就有了底气, 他雄心勃勃地对尤铭说:“这次重来就转型!”   厂房被尤爸爸卖给了曾经的朋友,连带着器械一起卖了,他那时候分身乏术自顾不暇,当然也没法解决工人的再就业问题, 这次他再去找朋友, 想把厂房买回来,结果朋友狮子大张口,卖价是尤爸爸当时卖给他的三倍。   “不是拿不出来,但是这也太黑了!”尤爸爸闷了一口酒, “哪怕是按照市场价再加百分之十, 也没有那么高!就是看准了我对厂房有感情!”   尤妈妈对老厂房感情也深,愁眉苦脸地坐在一边, 她不想吃这个亏,要是真把钱拿出来了,就跟鱼刺卡在喉咙里一样难受。   “就跟他耗着!”尤爸爸语气强硬,“我就不买!我去找亲家。”   江父江母在尤铭治病的时候借给了尤爸爸一笔钱, 近几年房市不稳定, 房价时高时低, 他们刚竞标了一块地, 要做成亚洲最大设备最完善的高档小区,里面要包括娱乐设施,大型超市和幼儿园,前期投入上百亿,流水几乎全投进去了,再想帮尤爸爸也是有心无力。   尤铭出院的时候,江父江母不知道消息,等知道了消息联系尤爸爸,表示愿意让尤爸爸到他们公司去上班的时候,被尤爸爸给拒绝了——尤爸爸有自知之明,知道亲家是可怜自己,但他已经借了人家不少钱,又对房地产一窍不通,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尤爸爸刚说到这个,江父的电话就过来了,约着晚上一起吃个饭。   “正好把中彩票的事也跟亲家说说,免得亲家担心。”尤爸爸说到这个脸上才有了点笑模样。   尤妈妈也说:“我以后就能请亲家母去做脸了!”   到了饭点,尤家三口坐上出租车,尤爸爸在车上说:“难得不用挤公交,现在公交实在是太挤了!要是哪个有狐臭,那才是倒了大霉,一车的人都遭殃。”   尤妈妈:“明天去买辆车吧,出行也方便,买辆便宜的,二十多万的就行。”   尤爸爸不反对,但还是小声说:“你之前还买了辆特拉斯呢……”   尤妈妈:“那我现在买了吗?我现在有吗?”   尤爸爸不说话了,尤妈妈一锤定音:“就买辆二十多万的,明天就去看车提车。”   饭店是江父定的,定在一家山顶上的餐厅,这家餐厅只接受预定,装修风格和尤家现在住的地方差不多,不过更接近江南一带的古典建筑。   叠式墙头,白墙青瓦,明朗又素雅,穿过拱门就是池塘,绕过廊桥才是正厅,造景古朴简洁,大茁至美。   以至于出租车司机在门口停下的时候表情都有些呆滞——   他没想到能去得起这种餐厅的人讨论的竟然是二十万的车。   “这装修的可真漂亮。”尤爸爸毛病又犯了,扒在人门框上看用的是什么木料,看完以后叹了口气,“果然不是哪儿都能见到好木头。”   “能看到大料紫檀木,我这辈子就算值了!”   尤妈妈挽着尤铭的胳膊,翻了个白眼:“别管你爸,让他一个人看个够!咱们先进去,别让亲家等久了。”   尤爸爸就在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带路的服务生态度很好,一句也不催他,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他,把尤爸爸看得浑身发毛,这才赶上妻子和儿子。   到了包间,刚一推开门,尤铭就发现江父江母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他们都板着一张脸,好像有什么烦心事,直到看见尤铭和尤妈妈进来,才站起来迎接,脸上才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亲家。”尤妈妈毕竟是做生意出身,察言观色也是一把好手,她也看出亲家的情绪不太对,可刚见面也不能问,就满脸堆笑地说,“之前真是谢谢你们了。”   江母:“这有什么,都是亲戚,搭把手的事,快坐,我让服务员上菜了。”   江父还冲尤爸爸说:“我叫餐厅准备了飞天茅台,十年前的陈酿,咱们今天多喝点。”   尤爸爸一听,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   “小铭现在没事了吧?”江妈妈把尤铭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语气温和地问道,“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尤铭摇头,看上去乖巧极了:“已经全好了,感觉比之前还要好。”   江妈妈松了口气:“那就好,之前想去看你,就怕打扰你静养。”   服务生开始上菜了,菜品一份比一份少,摆盘倒是精致的叫人不想下筷,原材料全是高端食材,大概是因为照顾尤铭,所以菜色都很清淡。   酒过三巡,江父和尤爸爸喝的都有点多,两个中年男人醉醺醺地聊天。   “小铭中了彩票。”尤爸爸说。   “我中了大奖。”江父说。   只是尤爸爸兴高采烈,江父愁眉苦脸,江母咳嗽了一声,示意丈夫不要继续说下去了,但江父此时喝的有点多,没听进去,只对尤爸爸抱怨说:“小区出了事,本来都快竣工了,有个工人不知道为什么半夜跳了楼,附近居民楼的还传闹鬼,虽说想办法把流言压下来了,但工人也说半夜能听见哭声。”   “工地出事常见,但这样的我也是头一遭,可不是中了大奖。”江父又喝了一杯,“早知道,当时开工仪式的时候就该多摆两个猪头。”   江母转移话题:“亲家,你别管他,你刚刚说你中彩票了?”   尤爸爸听完江父的话,脸上的笑容消了下去,对江母说:“小铭中的。”   江母惊讶道:“中了多少?”   尤爸爸:“五个亿,扣掉税和捐款,还剩三亿,正好今天把借你们的钱还了。”   江母连说:“那不急,不急,亲家先忙自己的,咱们不急,这钱慢慢还。”   “江叔叔。”尤铭放下筷子,表情沉稳地看着江父,认真道,“要不您带我去工地上看看吧,说不定我能看出点什么来。”   江父虽然脑袋有点晕,但还没喝醉,他叹了口气:“小铭,我知道你们这些大学生都觉得像我这样搞房地产的人都迷信,但是有些事是科学没办法解释的,有些风俗也有它们的道理。”   尤铭忽然说:“我信。”   四位长辈全都傻了,呆愣愣的看着尤铭。   不是……你好歹是我们当中唯一的年轻小辈,这么年轻就迷信真的好吗?   江父:“……那你,有办法?”   尤铭认真道:“之前看过这方面的书,虽然不一定有解决办法,但还是可以过去看看,是有人装神弄鬼,还是真的有问题。”   尤妈妈想说话,她想说儿子才刚好没多久,还是不要去可能发生危险的地方。   但她刚想张嘴,就被丈夫握住了手,不再说话了。   还是江母说:“小铭你才刚好,要是真有什么问题,那就得不偿失了。”   江父江母几乎把家底都投进了新项目,真出了问题,到时候会比尤家还惨。   尤铭却说:“没事的,我会小心。”   然而尤铭的提议还是没有被通过,尤爸爸他们不好说什么,但江父江母拒绝了。   离开之前,江父让尤爸爸和他去外面抽支烟,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等回了家,尤爸爸才告诉妻子和儿子:“亲家真是好人,外头那些欠债,亲家都帮我还了。”   尤妈妈瞪了他一眼:“你也好意思!”   尤爸爸:“我又没说不还钱,亲家说让我先不急,知道之后买厂房,谈生意都要花钱,让我慢慢来。”   尤妈妈叹了口气:“他们也不容易。”   不管有再多钱,生意只要出了问题,压力都不是一般的大。   “小铭,早点睡,明早妈给你做小笼包。”尤妈妈帮尤铭关上了房间门。   尤铭看了眼时间,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夜里十点,他从床上起来,换上出门的衣裳,坐在床边等江予安出现。   江予安总是夜里十二点才出现,尤铭猜测那是因为十二点一天阴气最旺盛的时间。   不过他总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可能会需要喝黑芝麻糊。   凌晨十二点,月光黯淡,星辰稀疏,江予安出现在尤铭面前。   “走吧。”尤铭背着包,里面放着需要用的东西,冲江予安说,“去叔叔阿姨的新项目。”   尤铭看了眼江予安:“有人跳楼,工人说夜里有哭声,你去看过了吗?”   江予安搂住尤铭的腰,自然地接过他背着的包,低声说:“看过。”   尤铭:“你没有解决?”   江予安:“它们太弱小,很难一网打尽,准备等它们互相蚕食以后再动手。”   尤铭想了想:“那我去试试,正好看看书上写的我能不能实践。”   江予安在尤铭的耳畔低笑道:“我陪你。”   尤铭轻手轻脚地离开家,打车去了工地。   司机数次回头看尤铭和江予安,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个更高大成熟的男人给他一种极度阴森的感觉。   这种不安全感一直萦绕着他,车子刚停,车上的两人一走,司机就一脚油门踩下去,逃似地开车走了。   尤铭倒是没发现司机的恐惧,他直奔工地。   刚刚走到工地门口,尤铭就听见嚎哭声。   ——尖锐刺耳,像是数人同时啼哭尖叫。   凄厉绝望,只是听着都叫人觉得心上沉甸甸的。   尤铭转头看向江予安,江予安面无表情,毫无察觉。   尤铭:“我们怎么进去?”   工地的大门是锁着的。   江予安站在尤铭身旁,他勾出一抹微笑来,冲尤铭说:“有表示吗?”   尤铭:“……” 第二十七章   尤铭看着江予安, 他以为自己现在一定表情严肃,目光沉稳, 殊不知他的脸颊绯红, 目光游移, 不敢直视江予安的眼睛。   活到这么大, 尤铭没谈过恋爱,也有女孩子朝他示好,可那时候他被身体和学业弄得心力交瘁,实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事。   第一次被人……鬼这么直白的示好, 尤铭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   他觉得这种事应该慢慢来, 比如聊聊共同爱好和话题,一起出去看电影,循规蹈矩的来,但江予安似乎不这么觉得, 他紧盯着尤铭, 不错过尤铭脸上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尤铭看着江予安,他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江予安。   他的眉毛, 眼睛,鼻子,嘴唇,都像是上帝亲手捏就, 不是少年的精致, 而是成年男性的英挺俊美, 身上还带着不羁的粗犷气质, 让人不能不注意到他,不能不为他着迷。   他的眼神似笑非笑,嘴角微勾,尤铭有片刻失神。   “想好了吗?”江予安轻声问道,仿若魔鬼的诱哄。   尤铭轻声说:“你低头。”   江予安眼眸低垂,缓缓低下头去。   尤铭深吸一口气,亲吻上江予安的额头。   那是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温柔又迅速,还没等江予安咂摸点滋味出来就消失了。   江予安抬起头,他笑了一声:“勉强吧。”   尤铭已经没有看他了:“那就快进去。”   江予安没有得寸进尺,他轻轻一碰,铁门就开了,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原本工人们是住在工地上的,后来工地上有了响动,基本都搬到了工地外的板房去了。   所以深更半夜,工地上除了尤铭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哭声是从那栋楼里传来的。”尤铭循声走过去,走得越近,哭声就越大,越凄惨,男男女女都有,“好像不止是那栋楼。”   江予安就走在他身侧,他不以为意,跟尤铭比起来,他见过的鬼魂恶煞实在太多,调动不了他的半点情绪。   深夜的工地上,脚下的路还没有铺平,因为没人,装好的路灯也没开,尤铭只能靠月光看路,但今晚月光黯淡,尤铭时不时要被脚下凸起的石头或石块绊一跤,好几次差点摔下去,都幸亏江予安扶住了他。   尤铭只能扶着江予安的胳膊往前走。   “可以拉我的手。”江予安轻声说,“你不觉得现在的姿势不舒服吗?”   不知道为什么,尤铭听见“姿势”这两个字的时候觉得异常暧昧。   但是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多想。   大概是他自己淫者见淫。   尤铭:“我觉得还好。”   江予安极轻声地叹了口气,充满了遗憾。   这个小区有别墅区,也有公寓区,公寓也全是复式公寓,小区占地面积非常大,尤铭站在传出哭声的那栋楼下。   “已经要完工了。”尤铭摸着墙壁。   楼梯的扶手也安装好了,电梯还没有安装。   只能靠两条腿走上去。   尤铭难得爬那么高的楼梯,一栋楼有四十八层,尤铭爬到一半就气喘吁吁,跟在他身后的江予安气定神闲,看着尤铭爬的幸苦,还十分体贴的问:“我背你上去?或者抱,都可以。”   尤铭:“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可以。”   好在尤铭身体恢复的不错,爬上顶楼的时候才没有脱力。   顶楼天台的护栏是早就装好的,夜风吹过,尤铭摸了摸手臂,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他转身去拿江予安接过去的包:“谢谢。”   江予安问他:“谢我什么?”   尤铭认真答道:“谢谢你帮我拿包。”   江予安:“还有呢?”   尤铭抬头看他:“谢谢你让我中奖。”   江予安:“还有?”   尤铭眨眨眼睛:“谢谢你陪我过来?”   江予安叹了口气:“你再想想。”   尤铭想到了:“谢谢你救我的命。”   江予安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   尤铭知道自己肯定没答出江予安想要的回答,但他实在想不出来了,只能先在自己的眼皮抹上露水。   他睁眼看去,原本以后屋顶大约会是鬼魂密集的景象,突入起来的惊吓却让他无法抑制地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不是几个鬼魂,也不是一群,而是一个庞然大物。   它有庞大的身躯,看在尤铭眼里是灰色的,鬼魂在它的身体里面发出哀嚎。   它有一颗巨大的头颅,但不像人,也不像兽,宛如一团强行黏合的烂泥,脸上布满了褶皱,除了嘴以外,没有其余的五官,它的嘴有五层,每一层都有人类的牙齿,密密麻麻镶嵌在上面,不断地蠕动。   “这就是煞。”江予安说道。   尤铭咽了口唾沫,这比鬼可怕。   至少鬼还是人的样子,哪怕是死时的样子,也比煞好看。   江予安:“没想到会这么快。”   尤铭小声问道:“它看不见我们?”   江予安轻笑:“它没有眼睛。”   尤铭:“那它怎么吞食别的鬼魂?”   江予安揽住尤铭的肩膀,让尤铭站在自己身后:“那是它的本能,但只能吞食比自己弱小的鬼,没有害人的能力,但再过几天就说不定了。”   “你要练手,也不能用它。”江予安安抚道,“乖。”   尤铭:“……”   不知道为什么,尤铭觉得江予安有点像保护欲旺盛的家长。   江予安走向庞大的恶煞,恶煞没有神志,它只会无止尽的吞食,直到消散为止。   但在消散之前,最弱小的煞都比普通的恶鬼强大。   江予安站在尤铭身前,从尤铭的角度只能看见江予安的背影。   转瞬之间,尤铭都没感受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恶煞尖啸着想要逃跑,连它身体里的鬼魂都是一脸惊恐绝望,它想离开天台。   可惜江予安不会给它那样的机会,尤铭只看见江予安抬起了一只手,恶煞就像是遇见吸铁的铁器一样,无论它怎么挣扎,身体都分为几股,从江予安的指尖被吸收。   尤铭后退了一步。   只是一步而已。   江予安却已经回头了。   他的眼睛变成了纯黑色,没有眼白,黑的没有一丝杂色。   尤铭忽然觉得江予安陌生的让他恐惧。   这时候他才清楚的意识到,江予安不是人。   他本来就不长的指甲因为拳头紧握陷进了手心的肉里。   他克制着自己的恐惧,克制着逃跑的欲望。   但直觉告诉他,江予安比恶煞还要强大而恐怖。   恶煞的尖啸声慢慢从尤铭的耳边消失,它那庞大的身体化为灰雾,被江予安吸收进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尤铭觉得江予安的皮肤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了,虽然也并不能算得上是红润。   尤铭站在原地,和江予安四目相对。   恶煞消失了,最有一缕黑雾流进江予安的指尖,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江予安眼中的黑色慢慢褪去,眼白重新出现。   江予安转身朝尤铭走来。   尤铭身体的本能告诉他,面前的人很危险,他应该逃跑。   但是他抵抗住了这种本能,直直地看着江予安。   江予安站在他面前,尤铭能看到他身上萦绕的黑雾,他身上的阴气大盛,即便还没有走近,尤铭就感受到了他身上森森的凉气。   不知道是不是尤铭的错觉,他觉得江予安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难以描述的情绪,好像下一刻就会把他吞吃入腹。   尤铭以为自己的声音会发抖,但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却异常沉稳:“江予安,回去了吗?”   江予安看着他,看得久了,尤铭更加不自在。   “我还以为你会害怕。”江予安低笑,他抓住尤铭的手,冲尤铭说,“就不走楼梯了。”   尤铭刚想问“那走哪儿?”   就被江予安把着腰,推到了天台的栏杆上,尤铭坐在那上头,重心不稳,身后的凉风飕飕地刮来,尤铭:“……跳楼?”   江予安:“会像蹦极一样刺激。”   尤铭向下看了一眼,冲江予安说:“那我就跳了。”   江予安轻声问:“不害怕?”   尤铭:“以前就想去蹦极,一直没机会。”   他高中的时候,一直很想像别的同学一样,去蹦极,去坐过山车,但是他没有机会,父母也不会同意。   “感觉什么都吓不住你。”江予安双手放在尤铭两侧的栏杆上,下巴放在尤铭的肩膀处,他问,“你只要相信一件事,我不会伤害你。”   江予安的手覆上尤铭的眼睛,低声说:“你刚刚看我的眼神,让我很受伤。”   尤铭正想说话。   江予安的手挪开,他的脸出现距离尤铭的脸只有两厘米。   眼里倒映的是尤铭的眼睛。   他轻声说:“怎么补偿我?”   尤铭:“……”   怎么感觉江予安在故伎重施?   尤铭正想再去吻江予安的额头,就在他快要碰到的时候,江予安头一抬,两人的嘴唇触碰到了一起。   仅只是单纯的嘴唇相触,没有任何深入。   尤铭表情和动作都十分呆滞。   江予安轻咬尤铭的嘴唇。   尤铭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江予安却在此时温柔又蛊惑地说:“闭眼,张嘴。” 第二十八章   尤铭的大脑是懵, 他闭着眼睛,把主导权交到了江予安手中, 就像大海上的小船, 随浪起伏, 全不凭自己做主, 他能听见粘腻的水声,这种感觉很奇特,他的舌根也有些疼。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当江予安和他分开, 尤铭恨不得马上跳下去。   他的嘴唇轻微发肿, 水亮,尤铭刚想抿唇,江予安就已经伸出了手,大拇指摩擦着他的嘴角, 轻声问他:“疼不疼?”   尤铭转移视线:“不疼, 我们还跳不跳?”   江予安也坐到栏杆上,手放在尤铭的肩膀上, 带着尤铭一起朝后仰去。   尤铭:“……”   尤铭甚至都尖叫不出来,在急速落地的过程中嗓子就像被掐住了一样,全身的力气都卸了,整个人陷入一种极端的恐惧之中。   直到他的脚落在实地, 都有些回不过神。   蹦极……他再也不蹦极和跳楼了。   这个项目不适合他。   尤铭和江予安离开工地, 半夜尤铭只能叫网约车。   江予安上车的时候, 尤铭明显感觉到车内的气温下降, 而且是大幅度的,能够体察出来的下降。   司机估计也发现了,不停的通过后视镜看他们俩。   司机喃喃自语:“怎么忽然变冷了……”   尤铭没说话,司机再三向后看,忍不住问:“兄弟,外头降温了?”   尤铭:“可能是吧。”   司机没问了,踩下油门开车。   直到停在目的地门口,尤铭和江予安一下车,司机说完“请给我五星好评”就飞速开车跑了。   跑完就给朋友打电话。   “我今晚接了两人,这大半夜了,特别诡异,他们一进来车内气温就下降,一出去就回升,你说,我是不是撞邪了?”   “都长得挺好看的……是啊,太好看了,而且还不是整容脸,肯定有问题。”   “我要不要去求张平安符?我以后还是不夜跑了,这谁受得住?”   尤铭蹑手蹑脚地回房间,直到房间的门关上,外面鸦雀无声,尤铭才松了口气,他担心父母发现他半夜出去,到时候又免不了要一阵宽慰,他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等他转过头,就发现江予安在脱衣服。   尤铭:“……”   鬼需要脱衣服吗?他的衣服是实体还是幻化的?   更何况江予安脱的很慢,似乎就等着尤铭来欣赏,他的胸腹肌紧实流畅,肩胛骨漂亮的如同男模,锁骨线条延伸到肩膀,胯部微微前倾,性感的不可思议。   尤铭有些移不开视线。   他欣赏美,男人的美,女人的美,他都能欣赏。   江予安的手放在皮带上,轻笑道:“好看吗?”   尤铭迷迷糊糊地说:“挺好看的。”   说完他就发现不对了,眼神立马清明起来,认真地说:“虽然我们结婚了,但是鉴于我们之前没有情感上的交流和接触,我认为我们应该慢慢来。”   一步到位不符合尤铭的恋爱观念。   江予安问他:“不想看?”   尤铭诚实地说:“想看。”   江予安勾唇:“那继续看下去就好,这里只有我们,谁也不会发现。”   尤铭义正言辞:“你不用再说了,我去洗澡换睡衣,出去了这么久,我有点累了。”   江予安只能看着尤铭拿着干净的睡衣进浴室。   他站在原地,无声的叹了口气,裤子也不脱了,瞬息之间就换好了睡衣。   尤铭洗完澡出来,身上都是沐浴露的香气,他的头发微湿,穿着的睡衣有些大,松垮的挂在身上,带着他自己都感受不到的慵懒,他用浴巾擦拭着头发,正想去拿柜子里的吹风机,就被江予安从背后抱住了。   江予安的手滑过尤铭的发梢,尤铭的头发瞬间干了。   人形吹风机,头发好伙伴。   尤铭:“谢谢。”   江予安揉了把尤铭的头发:“不客气。”   尤铭爬上床,头一沾上枕头,几乎瞬间就睡着了。   唯有江予安睡不着,坐在一边看着他。   江予安伸出手,想要触摸尤铭的脸庞,就在要碰上的那一刹那,江予安收回了手,他的手太冰了,他怕惊扰尤铭的睡眠,江予安只能看着他,目光恍若实质般爱抚着尤铭的脸。   他是鬼,他难以走在阳光下,如果他不变得更加强大,就永远无法出现在人前,无法光明正大的拉起尤铭的手。   江予安的目光逐渐阴沉起来。   他一想到有朝一日,尤铭发现他不可能跟一只鬼纠缠一辈子,转而跟别的男人或女人共享一生,哪怕只是虚无的幻想,都让他嫉妒的双眼赤红。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江予安低下头,极轻的用嘴唇去触碰尤铭的额头。   他不会让那一天到来。   谁要是碰了他的人,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他还保持着意识和人性,这不代表他真的就是人了。   直到天亮,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江予安才消失在房间里,但临走之前,他还是记得给尤铭留下了礼物。   尤铭赤着脚踩在地上,拉开窗帘,让阳光洒满房间,又环顾一周,在桌上发现了江予安留下的礼物。   那是一块玉雕,雕的是一个小人,尤铭凑近了仔细看,发现雕的就是他自己。   连发丝都栩栩如生。   不过形态并不怎么好。   小人闭着眼睛,嘴唇微肿。   尤铭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晚上的那个吻。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应该感到窘迫的尤铭嘴角不受控制的上翘。   “小铭!吃饭了!”尤妈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尤铭下意识地把小人放进在的睡衣口袋里,手紧紧握着。   “就来。”尤铭说。   饭桌上,尤爸爸跟尤铭说:“爸把原本厂房旁边的厂房买下来了,只需要重新买设备,价格也不贵。”   尤爸爸还是不愿意去吃曾经熟人的亏:“我就不把以前的厂房买回来,我气死他!随便他拿去干什么!”   “我还把你几个叔叔重新聘回来了,工人大多也还是原来的。”   尤爸爸面色红润,精神很好:“咱们做自己的牌子,爸都想好了,咱们还要成立一个营销部门,我看做品牌都要打广告!”   说起自己的事业,尤爸爸有一大堆话,说都说不完。   还是尤妈妈让他打住:“吃完饭再说,你口水别喷的到处都是。”   尤爸爸:“我喷口水了吗?!我从来不喷口水!”   尤妈妈一脸嫌弃:“下回我给你录下来。”   尤爸爸:“那你半夜还打呼呢?我说什么了吗?”   尤妈妈:“你别给我扣屎盆子,你半夜磨牙,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说过你。”   尤铭在旁边默默喝粥。   他还是不要提醒父母,其实他们两个半夜都打呼噜磨牙,二重奏的声音很大,他在门外都能听见。   吃过早饭,尤爸爸信心百倍地出去了,他得把设备看好,之前厂房的设备都挺老的,一直没有更新换代,这次正好买新的。   尤妈妈则是让尤铭陪着自己去看房。   “总不能一直住在你朋友这。”尤妈妈小声跟尤铭说,“虽说每个月给房租,但那点房租……在市内也只够租个套二,还不能是市中心,你朋友人好,但咱们也不能一直占人家便宜。”   “等房子看好了,搬的时候请你朋友吃个饭,再包个红包给人家。”   “这样礼数做到了,也不会显得太生疏。”尤妈妈,“这事你听妈的,你爸那脑子想不到这些。”   尤铭:“都听您的。”   尤妈妈脸上带笑:“其实这一遭也有好处,你爸终于硬下心不管你大伯他们了,你生病的时候,你爷爷还不停的打电话过来,让你爸掏钱,你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你没看到你爸的样子……他头一次吼你爷爷。”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尤妈妈感叹道,“不用再管那些蝗虫了,咱们以后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救急不救穷,斗米恩,升米仇。”   尤铭和尤妈妈逛了一下午,他们看的都是精装好了的别墅,不过不在以前的小区了,尤妈妈想买在江父江母的小区,价格比原来的小区贵一倍。   他们当年买的时候,人均工资不到一千块钱,那边的别墅就要八千一平了。   现在江父江母住的别墅是两年前才交房的,一平五万。   之前住的别墅是两层,这边的别墅是三层,一层一百六十平,还有地下一层和二层,加在一起也有两百多平。   买下来就是三千多万。   尤妈妈:“儿子……要不然还是看看别的吧。”   尤铭说:“精装修,可以直接入住,我们现在就买这样的最合适。”   尤铭了解自己的妈妈,尤妈妈喜欢大房子,她对大房子有执念。   哪怕一个人住几百平的屋子,尤妈妈也不会觉得空荡冷清。   “当年买房子的时候,因为缺钱才买的原来那一栋。”尤妈妈说,“妈一直想住大房子。”   尤铭笑着说:“就买这套吧,正好和江叔叔他们当邻居,而且也送花园,小区里还有高尔夫球场。”   尤妈妈早就动心了,此时一副“其实我不同意,但我还是听儿子的”的表现,说:“你中的彩票,你决定,妈支持你。” 第二十九章   新买的别墅自带家具, 精装修,打的招牌就是拎包入住, 没住人之前别墅带的花园还有专人修剪浇水,尤妈妈看哪儿都很满意, 至于之前在仓库里的私人用品和杂七杂八的小家具, 在挑拣之后能用的继续用, 不能用的尤妈妈就捐了。   搬家那天请了江家父母和尤爸爸的几个老友过来暖房。   尤爸爸的那些朋友, 不是真朋友的都断了联系, 这几个老友虽然没什么钱,但在尤爸爸困难的时候也愿意伸出援手。   对尤爸爸来说, 真就是真情可贵了。   江家父母来的最早, 尤妈妈让郑阿姨先招呼, 她自己要大显身手,做一桌子菜出来。   郑阿姨又回到了尤家,被辞退以后, 郑阿姨去了中介公司挂牌,倒是去了一家, 但那家不好伺候, 不是把她当保姆, 而是把她当仆人, 动辄就是吼人骂人,家里还有个小皇帝, 小皇帝不爱吃饭菜, 只爱吃油炸食品喝可乐。   她做的菜小皇帝不吃, 她要挨骂。   强迫小皇帝吃,继续挨骂。   要是小皇帝吃了嫌不好吃,还要挨骂。   所以尤妈妈一给她打电话,她就马上辞了手头的工作,又回了尤家。   更何况她也挂念着尤铭,看到尤铭的时候没忍住,抱着尤铭还哭了一场。   尤爸爸的另外几个朋友都是他的高中同学,也是从老家奋斗出来的,现在在省城也有车有房,还在工作,不过都等着退休了,有两个已经抱上孙子了,准备申请提早退休,在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尤爸爸整晚都很兴奋,他原本一只脚已经陷进泥泞里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出来,一会儿说自己的创业的时候有多艰难,一会儿说自己的儿子也多乖巧。   他说的全是让他感到幸福的事,化身复读机,翻来覆去地说。   江父江母离开的时候拉着尤铭的手,再三嘱咐两家住在一起了,平时就要更多走动。   江母是真喜欢尤铭,觉得自己儿子要是活着,哪怕真要跟尤铭在一块,两个男人过日子,她也同意。   “老尤啊,那我们就先走了。”尤爸爸的朋友后头才离开,被尤爸爸送到门口的时候还说,“你运气比我们都好,你可要惜福!”   尤爸爸傻呵呵地笑。   朋友又说:“对了,忘了跟你说件事,就上回,赵志文不是找你借了钱吗?你这回出事,没找他还钱?”   尤爸爸一愣,显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朋友:“虽然不知道他找你借了多少,但是你那时候困难,哪怕还几万几千也好啊,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而且你不知道他在后头说的多难听。”   尤妈妈站在一旁,态度强硬:“他怎么说的?”   朋友:“……我就这么一说,你别生气,不然还成了我的不是,在后头嚼舌根。”   尤妈妈:“老樊,这么熟的熟人了,咱们什么关系,跟他赵志文什么关系?你说,我们和赵志文的事,不牵连上你。”   朋友:“那我可就说了,他跟人喝酒,说老尤是凯子,有点钱就自以为了不起,找他借多少就给多少,还不用还,老尤落魄了,说老尤活该,挣那么多钱,肯定有不义之财,有钱就该全捐出去。”   “我说了啊,那我先走了。”朋友出了门还说,“以后不来往就行了,他肯定也没脸再跟你们来往。”   尤妈妈黑着脸走回客厅,脱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   尤爸爸看了尤铭一眼,一副求救地模样,虽然被朋友在背后说坏话很伤心,但是妻子生气,这就很恐怖了。   “老婆……他说他儿子买房就差十万,我当时也不知道他这么看我的,就想借给他应应急。”尤爸爸小声说。   尤妈妈面无表情:“借条写了吗?”   尤爸爸:“……”   尤妈妈深吸一口气:“从哪儿转的账?”   尤爸爸:“……柜台转的。”   尤妈妈又说:“凭条有吧?他打电话找你借的钱还是发的短信?”   尤爸爸掏出手机,手忙脚乱地一阵翻:“有有有,我没删。”   尤铭看了一眼,好家伙,尤爸爸有三百多条未读短信,拉到底,三年前的短信都没删。   ……尤爸爸到底是慎重还是太懒所以忘了?   尤妈妈:“把短信截图发给我,凭条给我,我去找他要钱!”   尤爸爸小声说:“就十万。”   尤妈妈冷笑:“尤华强,你长本事了是不是?咱们之前手里头只有四万多,还要还债,那时候这十万对咱们来说就是救命的!你现在钱多了,觉得十万是小钱了?”   “现在的钱是小铭的!”尤妈妈,“说句难听的,小铭不给你这钱,你一分都拿不到!”   尤爸爸怂了,他在妻子面前从来没敢硬气过:“那我先给他打电话。”   尤妈妈:“打什么电话?!我现在就去找他!”   “我让他当着我的面跟我说清楚!什么是凯子!”   “说我老公是凯子?”尤妈妈气得不行,“他也不看看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尤爸爸狗腿地坐在尤妈妈身边,拍着尤妈妈的背,安抚道:“老婆,不气,咱不气啊,我去找他,我去,你就在家休息,浇浇花看看电视,成不?”   尤妈妈瞪了他一眼:“你去?别钱没要回来又给人借。”   尤爸爸打包票:“肯定要回来,要不回来我就去告他!小铭陪我去,儿子跟我一起,你总放心了吧?”   尤妈妈了解自己儿子,比自己丈夫靠谱,再加上尤铭现在身体确实没问题了,复查了两次,医生都说很健康,她想了想说:“让小铭跟你一起去,看看那些人的嘴脸,以后小铭才不会犯跟你一样的错误!”   尤爸爸挨了一顿数落,拉着儿子的胳膊逃也似地去了地下车库开车。   在路上还说了自己跟赵志文的往事。   “当年我读书的时候就跟他认识了,那时候他人挺不错了,我上学,家里忘了给我寄生活费,是他打一份饭,我们两个一人吃一半。”尤爸爸开着车,语气和表情都很沧桑,“怎么人到中年,就全都变了呢?”   尤爸爸叹了口气:“你妈怪我,我知道,但你妈不是我,她不知道我当年没钱买饭,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感觉,我和赵志文当时都是贫困生,他也只够自己吃,把我带上,两个人都是半饱。”   “不瞒你说,我吃第一口的时候,没忍住,哭了。”尤爸爸现在说起来眼睛里都有泪花,“我爸妈不惦记我,不管我在外头有没有吃的,反而是同学,自己饿着肚子给我匀一口。”   尤爸爸:“你说,这恩我得报吧?”   尤铭忍不住问:“这肯定不是您第一回 给他借钱,之前还借了多少?”   尤爸爸:“……”   尤铭:“您不说我现在就打电话跟我妈汇报情况。”   尤爸爸连忙:“快打住打住,也没借多少……他儿子之前不是想开工作室吗?就是那什么室内设计工作室,找我借了五十万,说是要租写字楼,还……”   他看了眼儿子的脸色,不敢说话了。   尤铭:“非要借钱租贵的写字楼?工作室需要这么大的投资?又不是开公司?您不知道行情?”   尤爸爸:“……行情我知道,但是人家开口了。”   尤铭叹了口气:“爸,以后我还是把钱给我妈,您要用,就去我妈那申请,用在什么地方,要用多少,全都写在账本上,我怕把钱给您,您就要变成散财童子了。”   尤爸爸小声嘟囔:“你见过我这么老的童子?”   赵志文的家在三环的小区里,这里的房价也不便宜,现在两万多一平。   赵志文他们一家就住在其中的一套,六十多平,一家三口,媳妇有时候也过来住。   “他们买的新房也是这边的?”尤铭问,“您到底借了多少?”   尤爸爸:“你要告诉你妈。”   尤铭:“我不说,您就说借了多少?”   尤爸爸:“……八十万。”   尤铭:“……”   尤铭:“爸,我不是想说你……”   尤爸爸:“我就给他一个人借过这么多,就一个!”   尤铭叹了口气:“之前他儿子开工作室你借他五十万,儿子买房借他八十万,爸,那是他儿子还是你儿子?你是不是给人家戴了绿帽子?”   尤爸爸吓得一激灵:“不不不,你不能这么想,我都没见过他老婆几面,是圆脸还是方脸我都不知道。”   尤铭:“……那我躺在病床上,一分钱都用不了的时候,人家的儿子就拿着您的钱挥霍去了,那您以后就指望着他孝顺你。”   尤爸爸被儿子的话吓蒙了。   “小铭,爸跟你道歉!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八十万还是两年前借的!”   “爸反省了,爸知道错了!”   尤爸爸又愧疚又难过:“爸以后绝对不会了,就像爸跟你和你妈保证的一样,以后就咱们一家三口过日子,跟亲戚朋友得有来有往,不能只有咱们家一头出。”   尤铭:“那您记得您的话,走吧,咱们去把钱要回来,一百三十万,一分钱都不能少。” 第三十章   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高档的小区, 但赵志文买房还是很有眼光的,这片区域房价近几年来涨得很高,而且交通便捷,小区两个门的门外都有地铁,离市中心只需要坐三站,不到二十分钟的就能到大型商场。   进小区的时候得在门卫那登记,门卫通知户主以后才能放他们进去。   “您好, 您有访客。”门卫按下赵志文家的门牌号。   赵志文的声音完全就是典型中年男人的声音, 还带着浓浓的家乡口音,听着就让尤铭觉得亲切,但这亲切只是对口音而言。   小时候尤爸爸也是这样的口音,很长一段时间内, 听见有这种口音的人尤铭都叫爸爸。   赵志文听见是尤铭他们来访的时候沉默了几秒,明显是不想放他们上去。   “赵叔叔。”尤铭对着通话器说,“您不让我们进去的话, 那就只能法院见了。”   赵志文:“让他们上来吧。”   门卫帮他们刷了卡。   站在赵志文家门口, 尤铭看着自己的父亲,尤爸爸做生意其实不是很厉害, 他不够圆滑,也不够会看人脸色,但是尤爸爸是个实心眼的人, 无论生意是好是坏都不会偷斤少两。   加上尤妈妈在后面把持着, 尤爸爸其实不怎么花钱, 他手里头钱也有限, 能用的基本都是尤妈妈允许他用的,再想要钱就要找尤妈妈申请。   其实尤铭明白尤爸爸的心态,在成家之前,尤家没有带给尤爸爸一点家庭温暖,不是长子,又以牺牲兄弟们为代价去读书,他慢慢就养成了讨好别人的性格,他觉得自己对别人好,再好一点,别人也会对他好。   这种讨好型人格养成以后很难改,哪怕尤爸爸现在已经有了和睦的家庭,有恩爱的妻子,懂事的儿子,都不好改。   但尤铭还是有信心的,毕竟尤爸爸以前那么愚孝,现在也不跟爷爷他们来往了。   人不是说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成熟,人有时候是在一瞬间成熟的。   站在电梯里,赵志文住在十八楼。   尤铭:“他当年帮了您,您要回报,我可以理解,也尊重您的想法。”   尤爸爸一愣,他一直以为儿子还要批评他,没想到儿子这么善解人意,刹那间就要抱上去。   尤铭侧身躲过父亲的拥抱,又说:“但您不该瞒着我跟妈,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应该商量着来,而不是各顾各的,您说对不对?要是我妈瞒着您把家里的钱和东西给外人,您是什么感觉?”   尤爸爸叹了口气:“当年我穷的时候,他也给我借过钱,我没告诉你妈,怕你妈压力大,你妈固执,不愿意找人借钱。那时候他也才工作,一个月就几百块钱的工资,硬生生给我凑了两千多,人们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也没想到……”   不知道为什么,穷的时候真心换真心,富裕了,却不能同富贵。   尤铭想着刚创业时的父母,最穷的时候他们一天就吃两个馒头,和自家泡的榨菜。   那时候对他们而言,两千多块钱确实是雪中送炭的巨款了,尤铭能理解尤爸爸的心情,但不能理解尤爸爸的做法。   “你就算要帮忙,也不是直接拿钱。”尤铭走出电梯,“我去跟赵叔叔说说看吧。”   “他讲道理,我也讲道理,他不讲道理的话,您也不要怪我说话难听。”   尤爸爸点点头,眉眼耷拉着,精神很不好。   尤铭敲开了赵家的门,开门的就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家居服,头发早白,但是人看着面相并不太差,尤铭都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的面相,按理说不应该是个刻薄人。   “赵叔叔对吧?我是尤铭。”尤铭走进赵家的门,尤爸爸也跟着走进来。   赵志文侧开,让他们进去:“你们坐吧,我去给你倒茶。”   尤铭和尤爸爸坐到沙发上。   赵志文把茶杯放到他们面前,自己坐到单人沙发上,他有些瘦,准确的说不是有些,而是极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什么重病,他轻咳了两声,缓了缓才说:“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过来。”   尤铭礼貌地说:“那我就不用说太多了。”   赵志文从怀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尤铭:“这里面是一百万,还有三十万给我时间凑一凑。”   尤铭和尤爸爸都愣住了。   不应该这么容易啊,听尤爸爸老朋友说的,赵志文不像是要还钱的样子。   赵志文抿着唇,叹息道:“这段时间我精神出了点问题,记忆力下降,有时候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上次和老朋友出去吃饭,他们说我跟他们说老尤是凯子。”   “我是真不记得了。”   “老尤对我什么样,我心里有数,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知道你们家出事之后,我就让我儿子把房子卖了,重新去买了一个小点的,幸好这几年我们这边的房价涨得快,换房子的差价有一百多万。”   尤爸爸看着那张卡,人有点恍惚。   赵志文:“本来说之前就要把钱还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给。”   赵志文眉头紧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鬼迷心窍一样。”   尤铭并不怀疑赵志文说的话,因为卖房子不是一两天就能卖的,而且他们今天才决定过来,他不会提前得知消息。   尤铭看着赵志文,看他肿胀的眼袋和发青的眼眶。   “您最近有没有去什么地方?”尤铭忽然问,“墓地,或其他地方?”   赵志文一愣,表情有点恐惧:“去过,之前我回老家扫墓,我那以前都是土葬,那天下小雨,我就一个人去了。”   说到这个,赵志文脸上又无法掩饰的惊恐:“扫完墓我想回去,但是一直走不出去,那一块我特别熟,我小时候就是在那座山上长大的。”   “后来我累了,就在一块大石头旁边坐着休息。”   “再后来,我就被我儿子叫醒了,说我一整天都没回家,他们大半夜出来找我,就发现我抱着人家的墓碑睡得正香。”   “而且那就是出山的最后一段路。”赵志文喝了口水,嘴唇有些颤抖,“但是我一直走不出去。”   尤铭:“我冒昧的问一下,您还记得您抱着的那块墓碑的主人是谁吗?”   赵志文连忙点头:“记得,那人在我们那很出名,他也姓赵,赵大成,以前在我们那就是个混混,混了接近一辈子,人品不太行,就爱借钱,借了也不还,还爱喝酒,喝醉了就打人,他两个老婆都是被他打走的。”   “后来他酒精中毒,人没了,还是村里人凑钱给他下的葬。”   “您回来以后有没有什么变化?”尤铭问,“您家里人跟您说过吗?”   赵志文:“我对很多时候的事都没什么记忆,但他们说我有时候……人特别奇怪,发脾气,骂人,还想喝酒,他们没给我买我还想打他们……”   他越说,脸色就越白:“我是不是中邪了?”   “我现在想想,我没记忆的那段时间,跟赵大成一模一样。”他咽了口唾沫,“我老婆说伺候不了我,搬去跟儿子儿媳住了。”   赵志文眼里有些湿润,他吸吸鼻子,笑得有些尴尬:“别见怪,只是我这么大年纪了,忽然成了孤家寡人,我有点难接受。”   赵志文跟尤爸爸一样,也是他们老家难得出的一个高中生。   娶的老婆以前是中学老师,儿子是中央美院毕业,一家人的受教育程度都不算低。   尤爸爸看着自己这个老朋友,叹了口气:“那你该跟我说,你不知道你那话多伤人。”   赵志文低着头,不敢去看尤爸爸。   尤铭:“您这有纸笔吗?”   赵志文连忙说:“有,有宣纸和毛笔。”   尤铭说道:“您写个字拿给我看吧,随便写什么,就写您现在最想写的字。”   这话一出口,尤爸爸和赵志文都愣住了。   赵志文看着尤爸爸:“小铭还会这个?”   尤爸爸也一脸迷茫:“别问我,我也是刚知道,不比你早。”   尤铭笑着说:“就是看过几本杂书,也不一定准,试试看吧。”   赵志文明白了,这就是年轻人试着玩,他笑了笑:“我去写。”   等他把写好的字拿过来,尤铭已经把这屋子打量过一遍了,他没有把露水带出来,凭眼睛发现不了什么,这还是学艺不精,如果真把方术摸透了,是可以自己给自己开眼的。   尤铭接过那张纸。   赵志文写了个“纵”字。   尤铭看着字。   尤爸爸连忙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赵志文也好奇,虽然听说过解字,但还是第一次真的看见。   尤铭没有解释,他自己基本功不扎实,能有自己的解释,但是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赵叔叔,这样,我晚上再来打扰您。”尤铭说道,“咱们试试吧,晚上成功的几率比较大。”   赵志文惊讶道:“小铭还会驱邪?我之前精神出问题就是因为这个吧?我之前也听人说过这种事,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尤铭说道:“只能试试,我也不太会。”   赵志文艰难地笑了笑:“实在没办法,我估计就只能去精神病院了,免得拖累了我老婆和孩子。”   他儿子现在要上班,媳妇也是职业女性,两口子生活过得也辛苦,如果有了孩子,势必有一个要回家带孩子,毕竟总丢给保姆也不是回事,他如果以后情况越来越严重,需要人照顾,就是给家人添麻烦,他宁愿住到精神病院或养老院去。   “那我们就先走了。”尤铭和尤爸爸站起来。   赵志文把他们送到小区门口才回去。   等他走以后,尤爸爸才对尤铭说:“他说的是真的吗?这事儿怎么那么悬?”   尤铭:“爸,您先回去吧,我要去找个朋友。”   尤爸爸点点头:“那你要小心,爸每隔半小时给你打个电话,你要接啊。”   尤铭微笑着说:“知道了,您放心吧。”   “还有,以后有谁找您借钱,您得告诉我和妈。”   尤爸爸连忙说:“现在钱都在你妈手里,我都要给她打报告看账本才拿得到钱,你放心吧,爸现在有你们,早就不是以前那样了。”   “行。”尤铭送尤爸爸上车,“您记着您的话,您以后要是再随意借钱,我和妈就不管你了,你给谁借了就找谁去过日子。”   尤爸爸上了车,摸了摸脖子,小声说:“我觉得我才像儿子。”   尤铭没听清楚:“您说什么?”   尤爸爸笑着说:“没说什么,我说我怎么生的出这么帅的儿子。”   尤铭无奈地笑了笑:“那您也主意安全,到家了给我来个电话。”   “把安全带系上。”   尤爸爸系好安全带以后就开车走了。   尤铭打车去了之前住的小区,他毕竟刚刚入门,江予安现在也不在他身边,此时去找楚家夫妇请的半桶水天师说不定能有点用,虽然是半桶水,但说不定他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小尤啊。”楚全一脸苦相,把尤铭请进家里,一边朝里走一边说,“这段时间我好不容把大部分讨债鬼送走了,就差倾家荡产了。”   “要什么的都有,还有让我给他找媳妇的,说女鬼都看不上他。”   “那能看上吗?脑袋都稀烂了,就是亲嘴,也找不到嘴在哪儿。”   尤铭微笑着,也确实觉得楚全挺倒霉的。   人家就是有一颗孝心,想让老母亲好起来,不吝啬钱,医院去了,天师也请了,还是熟人介绍花了大价钱的,结果母亲没好起来,天师是个半桶水,自己还要花更多钱去给这个天师擦屁股。   尤铭觉得就是换成自己,估计也想把天师掐死。   “他还在房间里接待那些鬼。”楚全对尤铭说,“你稍微等等。”   天师姓杨,杨荣宝,二十三岁。   “他说他八岁就拜入师门了。”楚全说起这个就是一肚子气,“你说说,随便学什么吧,学这么多年也应该学的差不多了。”   尤铭解释道:“这行不一样,学的时间和能力有时候不能成正比,还是要看天赋和悟性,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入不了门,他也不算说谎,确实算是有功力的了。”   楚全听尤铭一说,叹气道:“我只能自认倒霉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杨荣宝才从房间里出来,对着身边看不见的人点头哈腰。   直到那鬼离开,杨荣宝才松了口气,他一看见尤铭就两眼发光,连忙走过来,坐到尤铭旁边,屁股一撅,就把原本坐那的楚全给挤走了。   楚全:“……”   “我听楚先生说了,你叫尤铭。”杨荣宝是个自来熟,不装模作样的时候看着还好,“你上回还没告诉我你老师是谁,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及时过来,把这事儿处理了,估计我也的跟着一起……”   尤铭笑着说:“这次过来是有事请你帮忙。”   杨荣宝拍着胸脯说:“你只管说,只要是我能帮的,我不推辞,也不收你钱。”   楚全在旁边小声哼唧:“还好意思说收钱。”   杨荣宝干笑了一声。   尤铭把赵志文写的字拿给杨荣宝看:“你看看,能看出什么来?”   杨荣宝正色起来,接过纸,仔细打量:“墨色不均,他之前的字怎么样?”   “我看过,之前苍劲有力。”尤铭只是想找杨荣宝确认自己的怀疑。   杨荣宝又说:“‘纵’字,草人人,草遮人,阴气极盛,如果是白天,草遮的从,如果是晚上,遮的就是人,还是两个人。”   “对。”尤铭接话道,“但这个字是本来就怀疑自己中邪的人写的。”   杨荣宝的眉头皱起来,他看了眼尤铭,两人异口同声:“写这个字的,根本就不是人。”   “解字有时候是不准的。”杨荣宝解释说,“因为人一旦觉得自己中邪,就会给自己心理暗示,解字只有在算命的时候准确度高些,写这个字的不是人,它就是想让你觉得自己中邪了。”   尤铭:“他想借我的手,把原本还在身体里的主人的魂魄驱赶出去。”   杨荣宝:“……这他妈是什么鬼啊?这怕是个机灵鬼吧?”   楚全没憋住,在旁边发出了一声闷笑。   两人一起看过去,楚全连忙说:“我不是幸灾乐祸啊,我就是觉得很幽默。”   尤铭:“这么解释就说得通了。”   什么忽然失去意识,如果真是那样,尤铭和尤爸爸在他身边那么久,他都表现的很正常。   “但是鬼一般不具备附身的能力。”尤铭说道,“他们大部分只能在人快死的时候抢占身体。”   杨荣宝解释道:“也不能这么说,鬼也是有个体差异的,你说的那种是本身不具备害人的能力,但生前作恶的鬼,死后也比一般的鬼更厉害,而且会走歪路。”   尤铭:“明白了。”   那一百万估计是原本的赵志文早就准备好了的。   而现在这个“赵志文”为什么会还钱?按照逻辑来说,他就应该把这钱给昧下来。   尤铭:“麻烦你了。”   之前被尤铭怼过,现在杨荣宝有些受宠若惊:“不、不客气,你之后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我,要不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你扫我二维码。”   尤铭想了想,也觉得加他没有坏事,而且人家懂的确实比自己多。   两人加上以后,杨荣宝问道:“你学这个多久了?看着比我还小,我师父都说在这一行,我算是特别有天分的了。”   在这一行,天分比努力更重要。   别的行业可能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一的天分就能成功。   但干这个,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天分加百分之一的汗水。   尤铭实话实说:“我是自学,刚刚入门,懂得不多。”   杨荣宝瞠目结舌。   先不说尤铭能力怎么样,就这个胆子,也算是首屈一指了。   凌晨十二点,尤铭等到江予安出现之后才和江予安一起去赵家。   “你最近不用去休养了吗?”尤铭和江予安走在路上,深夜路边空无一人,就连车辆也少,来往也不过两三辆,这里毕竟不是夜生活聚集区,生活住宅区一般过了晚上十点就开始没什么人了。   附近没叫到网约车,尤铭只能一边走一边看能不能打到出租。   江予安却在此时伸出手,温柔又态度强硬的握住了尤铭的,他脸上没有带笑,让人觉得过分忧郁,可他的眼神却很柔和,无论谁看,都能发现里面那一湖秋水。   “慢慢来。”江予安轻声说,“更想花多点时间陪着你。”   尤铭抿着唇,嘴角上勾,明显心情很好,他问道:“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江予安严肃道:“只对你会说话。”   尤铭转移话题:“还是打不到车。”   江予安:“我有办法。”   尤铭警惕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江予安微笑:“我能送你过去。”   尤铭还是看着他,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江予安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江予安停下脚步,看着尤铭,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暧昧起来:“我能不能得到一个吻作为奖赏?”   尤铭:“……”   他就知道。   “不说话?”江予安低笑着凑近他,“那我先收点利息。”   他凑近尤铭,含住尤铭的唇瓣轻咬了一口。   尤铭闭上眼睛。   等他再次睁开的时候,两人就已经站在张志文所住小区那栋楼的楼下了,连经过门卫的所需的时间都省了。   尤铭在电梯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易的告诉了江予安。   “赵叔叔以前帮我过我爸,而且也确实卖了房想要还钱。”尤铭认真道,“所以我得帮他。”   尤铭说:“如果他伤天害理,那无论遭遇什么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但他是个普通人,没干过坏事,就不该承受这些事。”   江予安的声音很轻:“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我不会让你遇到一点危险。”   电梯门缓缓打开,但楼道的灯却忽然闪烁不停,忽明忽暗。   尤铭眉头紧皱:“他知道我们来了。”   江予安摇头,脸上带笑,但笑容冷漠,眉眼之间竟然带着几分阴狠之气。   “它只知道你来了。” 第三十一章   楼道里明明没有窗户,但尤铭却觉得有阵阵凉风, 好像是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吹来, 吹得他后颈发凉, 他站在赵志文家门口, 江予安就在他身边,大概是有凉风做对比, 尤铭竟然觉得江予安都显得温暖了起来。   他敲响了赵志文家的门。   不长的走廊里竟然有回音。   门内穿出脚步声, 就好像迟暮的老人脚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   尤铭看了眼江予安,江予安回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尤铭的心定了, 他张嘴说:“赵叔叔,我是尤铭, 下午说要来看您。”   开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门缓缓打开了,室内的灯光大亮,白炽灯打在赵志文苍白的脸上, 他的眼袋更严重了,脸上有不自然的潮红, 好像生了场大病,又好像身体忽然变得健康。   “是小铭啊。”赵志文看了眼尤铭,但奇怪的是,他好像根本看不见江予安,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尤铭身上:“快进来坐, 等你好久了。”   他的笑容僵硬, 好像有人用手硬生生给他勾上去的。   尤铭走进门, 江予安也跟着走进去。   “可把我吓坏了。”赵志文去给尤铭倒水。   但尤铭却觉得赵志文像是背后有眼睛一样,死死的盯着他,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让尤铭如芒在背。   赵志文端着水杯坐到尤铭身边,脸上那僵硬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他像个长辈一样和蔼地问道:“你想出什么办法了吗?哎,自从发生那件事以后,家里人都不愿意回来看我了,我年纪也大了,很多事自己也不方便。”   “要是能早点解决就好了。”他眉头微皱,看上去愁苦又悲伤,把一个被家人抛弃的中年男人演绎的淋漓尽致。   尤铭觉得这不仅是个机灵鬼,还是个影帝鬼。   尤铭忽然问:“今天我走以后,您还有忽然失去记忆的时候吗?”   赵志文:“经常这样,我自己都记不清发生了多少次。”   尤铭看着他的眼睛。   赵志文也直视着他的。   “你为什么要上赵叔叔的身?”尤铭终于直白的问出了口,“赵叔叔害过你?”   “赵志文”一愣,还想狡辩:“小铭,你说什么呢?我现在没事,真没事,不是那个脏东西。”   尤铭却没有在意:“如果你生前真是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是一个泼皮无赖,为什么把欠我爸的钱还了?”   “我有很多问题,希望你能一个个的帮我解答。”尤铭面色冷静,似乎天生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他说话的时候“赵志文”脸上的表情变了不少次,他盯着尤铭,好像尤铭脸上长了一朵花   “赵志文”的声音变了,没了尤铭老家的口音,声音又细又尖,听着就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宛如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哪怕是烈日炎炎,也能让人出一身冷汗。   “你怎么看出来的?”“赵志文”嘴角勾起诡异地幅度,“我扮演的不够好吗?”   尤铭摇头:“真正怀疑自己中邪的人,不会写出‘纵’字。”   “赵志文”笑了一声:“你是来收服我的?”   “赵志文”的脸忽然凑近,他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着,脖子拉扯着身体,明明还是人的外貌,可表情诡异的让尤铭都忍不住向后靠。   “年纪轻轻的小崽子,还想收服我?”“赵志文”舔了舔嘴唇,“正好我也不想要这个身体,你把身体给我,怎么样?”   “到时候合二为一,这不也叫收服吗?”“赵志文”伸出手,垂涎的想要去触摸尤铭的脸,“比起中年男人,我更喜欢小朋友,你自己送上门就不要怪我狠心了。”   尤铭觉得有些恶心,眉头皱起起来,伸手打掉了“赵志文”伸过来的手。   他做出最后通牒:“如果你不离开这具身体,之后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后悔。”   “赵志文”笑道:“你自己都保不住自己,还有心思想别人。”   “赵志文”看着尤铭的脸,他的嘴唇咧开,口水顺着下巴滴下来,就在要滴在尤铭身上的时候,旁边的江予安一把拉过尤铭,尤铭从原本的位子扑倒在了江予安的身上,上半身就压着江予安的大腿,他抬头看去,江予安的脸色不怎么好。   “赵志文”一愣,他看不见江予安,在他眼里,只有尤铭这一个大活人,一个普通人,而刚刚这个普通人扑过去姿势显然并不正常。   “赵志文”警惕地看着尤铭:“你是谁?”   尤铭此时后背对着“赵志文”,他在江予安的腿上翻了个身,这才仰头看过去:“尤铭。”   “赵志文”的眼球凸出眼眶,像是一条凸眼金鱼:“不可能,你跟我一样,你也是占据人身的?”   “赵志文”:“我会杀了你,扒下你的皮,给我做一副手套。”   “赵志文”不停地舔自己的嘴唇。   尤铭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恶鬼,小凤虽然长得恐怖了一点,但是个安静的姑娘,平时在他身边也不怎么发出声音,修脚鬼现在老老实实的在学着当一个公司老总,就连楚全招去的一堆鬼,愿望其实都很微小。   眼前这一个,才是真正作恶的鬼。   “赵志文”张开双臂,以一种饿虎扑食的姿态扑向尤铭,似乎是想把尤铭压在自己身下。   就在他要靠近的时候,尤铭忽然念到:“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   “赵志文”表情一愣,忽然又凶狠起来,他刚扑过去还未到跟前,江予安就已经搂着尤铭的肩膀站到了沙发不远处,“赵志文”伸长胳膊,发指眦裂,眼若铜铃,头发瞬间变长,黑色长发杂乱枯燥,野草般缠遍全身,竟然叫人有些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尤铭此时却已经念完了最后一句:“……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我吉则彼凶!”   最后一个字出口,“赵志文”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片刻安静之后,他左顾右看,想要寻找尤铭的去处,明明尤铭就在眼前,他却什么都看不见。   尤铭也松了口气,冲江予安说:“我没想到这个咒语真的有用。”   这咒语其实很简单,意思也明确,鬼怪们要是看我,听我说话,想要在我身上图谋什么,它们就会目盲耳聋,自己就会倒霉,我会转危为安,吉祥如意,它们则会灾祸不断,遭殃不止。   “赵志文”像是瞎子一样摸索着,被沙发绊倒后爬起来,它失去了听觉和视觉,身体原本主人的魂魄在它强大时躲藏起来,此时趁它虚弱,开始和它抢夺身体的主导权。   “赵志文”就像通了电一样,浑身抽搐颤抖,泛着白眼,站在那儿抖动不停。   过了几分钟,“赵志文”忽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尤铭看着一缕魂魄从身体上升起,老年男性的魂魄身形佝偻,表情阴暗,手臂双腿如同干枯的黑色树枝,脑袋剃秃了一半,身后垂着一根黑白斑驳的辫子——这就是附身在“赵志文”身上的鬼魂。   它穿着的是一身长袍大褂,虽然脏污,但已经能看出曾经鲜亮的颜色。   看上去它不是建国初就死了的大地主,就是晚清时期的古人。   它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它离开赵志文的身体之后,就开始在屋子里不停地转圈。   它的嘴里发出尖叫,尤铭第一次从鬼的尖叫声中听出恐惧的情绪。   “不用管它。”江予安对尤铭说,“它很快就会魂飞魄散。”   “恶鬼附人身,如果成功,就能假扮成人,身体的主人寿命到了,它也能假扮主人去投胎转世。”   “但如果中途被迫离开身体,就只有魂飞魄散这一个下场。”   尤铭就这么那只鬼在屋子里不停地转动,它身上的灰雾慢慢消散,如灰尘被风吹去一样,一点点的消散,很快就消弭于天地之间。   江予安抬起头,擦了擦尤铭额头上的汗,轻声说:“你做的很好。”   他的目光温柔,夸赞的真心实意:“咒语的力量不是所有人都能发挥出来。”   尤铭神色复杂地点点头,江予安的手指在空中一点,赵志文的身体腾空而起,被安放到了沙发上。   “赵叔叔什么时候能好?”尤铭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他醒来以后会虚弱很长时间。”   江予安:“长则一年,短则三个月。”   “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尤铭松了口气。   尤铭把室内检查了一遍,确定屋内没有污秽之后才和江予安一起离开。   等尤铭回了自己家,坐在床上,他才有了真实感。   他刚刚入门,就能凭自己的本事和江予安的协助击退一个恶鬼?   怎么想尤铭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虽然不会过分看低自己,却也不会过分高估。   他转头问江予安:“是不是你在帮我?”   他怀疑真正让那只鬼离开赵志文身体的不是自己,而是江予安暗中帮忙。   江予安从他身后走来,从后向前的环住他,声音里带着笑:“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尤铭确实不自信,至少在驱鬼这方面,他实在没有自信的资本。   毕竟没有任何驱鬼经验,这次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我先去洗澡了。”尤铭对江予安说了一声,拿着浴袍进了浴室。   尤铭站在花洒下面,任由热水淋湿自己全身,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本消瘦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好,同年龄的人都在担心自己长得太胖不好减肥,只有他一直担心自己瘦的像骷髅。   身体越变越好,生活似乎也越变越好。   尤爸爸找到了新目标,每天为了自己的新厂房忙得不可开交,他一扫之前的愁苦,再忙脸上也挂着笑。   尤妈妈则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把账记得清清楚楚,她没读过什么书,做账还是以前和尤爸爸白手起家的时候学的。   尤铭洗完澡,穿着浴袍走出浴室,江予安就已经在床上等着他了。   夜里气温低,尤铭钻进被子里,不由打了个哆嗦。   原本想凑过来的江予安停止了动作,虽然他的体温已经在逐渐升高,可是对尤铭而言还是太低了。   床头灯一关,室内陷入黑暗,尤铭闭着眼睛酝酿睡意,却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尤铭轻声问:“江予安?”   江予安低声回道:“嗯?”   尤铭:“我还以为你走了。”   江予安却反问:“我能走到哪里去?”   尤铭翻过身,看着江予安的脸:“你没准备去见江阿姨他们吗?”   江予安眉头微皱:“还不是时候。”   于是尤铭也就不多问了,江予安有他自己的考量,尤铭也没有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准备去找工作了。”尤铭说,“之前是身体原因,现在我身体变好了,就不能一直待在家里。”   江予安伸出手搂住尤铭,尤铭发现江予安的这条手臂竟然是温暖的,全不似之前那么冰冷,甚至比普通人的体温还要高一点。   可也仅仅只是这一条手臂,尤铭顺着江予安的手臂朝上摸,摸到了江予安的锁骨,又摸到了江予安的脸。   江予安轻笑道:“往下。”   尤铭:“……”   他收回了手。   江予安可真是一点都不正经。   “天师不挣钱吗?”江予安问道,“你很有天分,为什么不去试试?”   尤铭就没想过把方术变成自己吃饭的家伙。   虽然方术是很有趣,可尤铭真不觉得自己能靠方术挣钱。   尤铭说:“恶鬼应该不是很多吧?”   他遇到了不少鬼怪,真正作恶的也只有那一个。   “很多。”江予安的手上移,抚摸着尤铭的脸颊,“你学了以后,就不想实践吗?”   江予安就像是魔鬼一样在尤铭的耳边诱惑着他。   可成为天师,完全不在尤铭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大学按照尤爸爸的推荐学的是金融专业,在他的打算里,他毕业以后不是去投行就是去证券公司。   “我想想。”尤铭的手覆上江予安的手背,他闭着眼睛说,“快睡吧。”   江予安凑过去,在尤铭的额头印下一吻:“晚安。”   翌日清晨,尤铭睁开眼睛,他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早上六点,此时外面天还没有大亮,正下着靡靡细雨,不用看天气预报,都知道今天必定是个阴天,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尤铭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喜欢雨天,尤其喜欢雨天躺在床上睡觉。   郑阿姨还在准备早饭,尤铭看尤爸爸他们都还没醒,就先去厨房帮忙。   “小铭,你就在外头等着,我一个人能成。”郑阿姨满脸堆笑,但不容拒绝的把尤铭请回了客厅,在她看来,尤铭什么都好,聪明体贴脾气好,唯一的问题就是进了厨房就是混世魔王。   尤铭以前也进过厨房帮忙,结果就是那一顿谁也别想吃饭。   把盐当糖递给郑阿姨,再把碱面当盐用,郑阿姨一不留神,他就开始大展身手。   总之,尤铭有一颗成为厨神的心,无奈实在领悟不了这项本领。   尤铭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厨房杀手,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只是这次做的不好,下次肯定没问题,糖和盐拿错个一两次,只能算是偶尔失误,不可能次次失误。   就在尤铭坐在沙发上看书等吃饭的时候,家里的通讯器响了,他走到门口,显示屏上出现一个年轻男人的脸,这人尤铭不认识,也不记得尤爸爸有这个朋友。   保安问道:“您好,这位先生说是您的访客。”   年轻男人穿着一身休闲服,但依旧掩饰不住自己臃肿的身躯,他的肥胖很不正常,脖子都没有,肥肉让他的下巴和胸口浑然一体,他连忙说:“是楚叔,楚全介绍我来的!”   楚全介绍来的?   尤铭对保安说:“请您让他进来吧。”   通讯器关了。   等了几分钟,有人在外面敲门。   尤铭开门之后,近距离的看着这人,观察的更加仔细。   这人的五官被肥肉挤在一起,走起路来全身的肉都在抖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走过来的,腿骨又是怎么支撑这么多重量。   看到尤铭的时候,这人激动的连忙去握住尤铭的手,一脸激动地说:“尤大师,我、我姓赵,赵阳,楚叔说您可能有办法治我的肥胖症!”   “赵先生,我们出去说吧。”尤铭没让这人进屋,带着人去外面的花园谈。   两人坐在石凳上,赵阳就把自己的事一骨碌全说了。   按他的话说,他原本也是个美男子,长得鼻子是鼻子嘴是嘴,虽然算不是有多瘦,但是绝对不胖,在标准体重以内。   赵阳愁眉苦脸地说:“我之前谈了个女朋友,她人美声甜,我们俩是网恋,谈了两个月就奔现了,她也不是照骗,人看着比照片和视频还漂亮,我高兴啊,就让她到我家住。”   “她厨艺特别好,每天做饭都不带重样的,哪怕是最普通的菜色,她做出来都好吃。”赵阳吸吸鼻子,“本来过得好好的,我有天跟她吵架,你知道,吵架就是话赶话……说的有点难听。”   “她走的时候就说,我这么能吃,总有一天变成猪。”赵阳的脸色奇怪起来。   “本来这种话就是气话,我从来就没当真过,还是该怎么过怎么过,也想过找她和好,但是一直打不通她的电话,也找不到人。”赵阳此刻已经有了哭相,“过了一个月,事情就变得奇怪起来,我吃的其实不多,但就跟吹气球一样胖起来。”   “去医院检查,医院也说我身体没什么问题。”   “我还去抽脂了,前一天抽了,第二天塑身衣还没脱肥肉就回来了。”   赵阳:“……要光是这个,我也不会来找您,您看。”   赵阳站起来,背对着尤铭,尤铭还没搞懂他要干什么。   赵阳就已经双手放在裤腰上,迅速的脱下了裤子,根本不给尤铭一点反应的时间。   尤铭:“……”   过了几秒,尤铭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这确实挺严重的。”   在赵阳尾椎骨上,一根卷翘的小尾巴一抖一抖的,似乎在跟尤铭问好,尾巴根粗尖细,还是粉白色的,看上去竟然有那么点可爱。   尤铭的手指动了动,很快握成了拳头,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上去碰一碰。   赵阳把裤子穿上,悲愤地说:“就是这个,最开始只是皮上有点凸起,我没当一回事,结果就长出来了,我知道也有人有尾巴,那是返古,但也没人像我一样,祖先是猪啊!”   赵阳:“我就害怕这尾巴只是第一步,您想啊,尾巴都能长,说不定以后耳朵鼻子嘴……就连身体……”   赵阳双眼含泪看着尤铭:“您可得救救我!我一点都不想当猪!”   “我付钱!”   赵阳:“您就说要多少钱!只要您能让我变回以前的样子!”   赵阳从怀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尤铭:“这里面有一百万,是定金,不管治得好治不好,我都不收回来,但能治好的话,我再给您四百万,凑齐五百万。”   尤铭:“……”   昨天他还想去找工作,今天生意就自己上门,难道注定他要从事天师这一行?   尤铭问道:“楚先生家里有一位叫杨荣宝的……”   赵阳哭唧唧地说:“快别说他了,他看见我的尾巴就笑,笑得说不出话,我一生气就跑了,他一点都不专业!我不要找他!”   尤铭:“那您知道您前女友是哪里人吗?”   赵阳摇头:“不知道。”   尤铭奇怪道:“你们闲聊的时候就没有聊到过?”   赵阳回忆起从前,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用充满感性地口吻说:“我跟她约定,不去探究对方的过往,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去认识自己面前的那个人。”   他看着尤铭,用情圣地口吻说:“我不在意她的过去,不在意她是哪里人,没有过去,只有未来。”   尤铭对这个情圣说:“没有想到您是这样一个深情的人。”   赵阳叹了口气,自怜自哀:“是啊,我就是太深情了!” 第三十二章   赵阳把自己前女友的照片给尤铭看, 照片没用滤镜, 脸上的小雀斑都看得见, 给人的感觉非常真实,果然像赵阳说的一样,他前女友有一头黑色长发, 像缎子一样柔亮,眼睛是单眼皮, 却不会显得小,反而非常柔媚,鼻子又小又挺, 嘴唇微厚,看上去有种异于常人的性感。   因为只照了脑袋,尤铭也看不见身材。   他把和前女友的聊天记录找出来,虽然人已经把他删了, 可他还是保存着截图。   语音也保存了下来。   尤铭接过赵阳的手机,看着他跟前女友的甜言蜜语, 整个人都傻了。   原来……恋爱是这样谈的吗?   赵阳给他女朋友的备注还是宝宝。   【赵阳:亲爱的, 我好想你, 想你想的睡不着觉,梦里都是你, 睁眼也是你,每分每秒都是你。】   【宝宝:我也想你, 今天吃饭, 看到你最爱吃的糖醋鱼, 就一直想着你。】   ……   【赵阳:亲爱的,我爱你,没了你我感觉自己就像离开水的鱼,呼吸都是一种疼痛。】   【宝宝:宝贝,我也爱你,没了你我感觉自己就像不能飞的鸟,活着都是一种煎熬。】   尤铭看完以后:“……”   赵阳羞涩地说:“如果不是那次吵架,其实我连求婚戒指都已经准备好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和身上的鸡皮疙瘩,尤铭问:“你们为什么吵架?”   赵阳叹了口气,眉头紧皱,一脸愁苦:“她要养狗,我说狗要随地大小便,不好收拾,而且我们两个人住的话我也不想请保姆,她就非要养狗,我没办法啊,就给买了。”   “结果那只狗大半夜拉稀,她让我起来收拾,我不想动,你说说看,本来我就不想养狗,她想养,狗拉稀了还要我收拾,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就起床去收拾,我没去,继续睡觉,结果早上她就说她收拾了三个小时,还给狗喂了药,结果我一直没有去帮她,还说养狗也是经过我同意的,但是狗回来了我就不管了。”   赵阳:“……我说话就有点难听,就说她是大小姐脾气,只在意自己,全世界都要围着她转她才开心,反正就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就是说的比这个更难听。”   然后他前女友就诅咒他以后会变成猪,提着自己的包,东西都没收拾就直接走了。   之后……他就有猪尾巴了。   “本来我是想找个医院把尾巴给直接切了。”赵阳唉声叹气,“但我想想,又觉得丢脸,而且还是被当成什么范例之类的关起来被研究怎么办?让我自己动手,没有麻醉我又不敢,所以现在就长得这么长了。”   尤铭问他:“你前女友的朋友或是同学,你有认识的吗?”   赵阳点头:“之前见过面,但是没有留联系方式,我怕她生气,反正跟女朋友的闺蜜保持的距离越远越好,否则很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尤铭停在耳里,怎么觉得他们谈个恋爱跟打仗差不多?   “是本市吗?在什么地方上班,或者住在哪儿?”尤铭,“总会有一个你是知道的吧?”   赵阳皱眉想着,忽然说:“有次我们去完夜店,我开车送她们回去,知道她闺蜜住哪个小区。”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赵阳握住尤铭的双手,一脸激动地说,“尤大师,果然大师就是不一样,脑子就是比我的灵光!”   尤铭受之有愧,没有说话。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找人?”赵阳看着尤铭的脸色,提议道。   尤铭摇头:“您可以先进去坐坐,我吃完早饭再陪您去找人。”   赵阳跟着尤铭进了尤家,一座肉山坐在沙发上,把刚从卧室出来的尤妈妈吓了一跳。   尤铭对尤妈妈说:“妈,这是我朋友,我吃完饭出去跟他走走,您不用担心,有事我会给您打电话。”   尤妈妈的眼神落在赵阳身上,有些移不开,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样不太礼貌,就把目光转移到尤铭脸上,笑着说:“行,出去注意安全,身上钱够吗?”   尤铭:“够的。”   赵阳看着尤家人在一起吃饭,虽然是最简单的稀饭馒头,但他还是馋得直咽口水,自从变胖以后,他就不敢吃东西了,饿了就喝水充饥,可惜喝水也长肉,这样的悲惨生活简直没人敢信。   吃过早饭,尤铭带着赵阳出去打车。   赵阳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挤不进驾驶座,所以也是打车来的,一个人独占后排,要不是他加钱,司机都不愿载他。   “尤大师,您没买车啊?”赵阳一脸谄媚,“我那有一辆奔驰大g,刚买我就胖了,开不了,您先开着,我明天就去办手续,转到您名下。”   尤铭:“不用了,您给的钱足够了。”   赵阳:“哎呀!您就不要跟我客气了,又不贵!您不收我心里不踏实,您就给我点面子,收下吧。”   一路上赵阳都在磨,磨到最后,尤铭都有些烦了。   后来尤铭就不再说话,赵阳觉得尤铭默许了,整个人都踏实了。   前女友闺蜜住在一个很大的小区里,但环境并不怎么好,尤铭打量了一番,门口虽然有门卫,但大门一直是打开的,不需要刷卡和登记就能进去,门卫也不看进去的人,自顾自的玩手机,进进出出的大多是年轻人和老年人,看不见中年人。   “这边是安置房,环境也不行,除了附近上班的年轻人来这儿租房以外就只有老年人了。”赵阳解释道,“我前女友刚开始也住的这儿。”   尤铭点头:“你知道她闺蜜住哪栋的吗?”   赵阳:“不知道,我当时就把她们送到小区门口,没进来。”   尤铭把赵阳带到一栋楼下的休息区,把蓍策摆到桌面上,好在赵阳知道对方的名字和年纪,算出住的地方没花太多时间。   等尤铭收好了蓍策,告诉赵阳去几栋几楼的时候,赵阳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钦佩。   他都不用说话,尤铭就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意思。   赵阳的彩虹屁说了一路,尤铭已经免疫了。   上了楼,站在对方的门口,赵阳激动地敲门。   “谁啊。”开门的是个年轻女性,长得和他前女友有几分相似,都是一样的单眼皮小鼻子,但是没有赵阳前女友出色,满分十分的话,赵阳的前女友能有九分,这位大约就六分的样子。   年轻女人看了眼赵阳,没认出来他是谁,还是赵阳开口说:“是我,我是赵阳,梦梦在不在你这儿?”   年轻女人一愣:“是你啊,你怎么长得……”   她明明记得自己之前见到赵阳的时候赵阳还是个帅小伙,又高又帅,对自己闺蜜还好,家里又有钱,当时可把她羡慕坏了,没想到这才几个月没见,这人就迅速丢失了自己的颜值。   “你是……去做了增肥手术吗?”年轻女人喃喃道:“你们这些有钱人的爱好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赵阳欲哭无泪:“谁吃多了增这么多肥啊!”   年轻女人让他们俩进去坐。   这房子很小,大约就四十多平,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客厅里坐一个赵阳就挤满了。   女人给他们倒了水。   尤铭忽然对她说:“你耳朵没藏好。”   女人瞬间抬手摸到自己的头顶。   一阵错愕之后,女人才放下手,眯着眼睛看向尤铭:“你是什么人?臭道士吗?”   赵阳连忙说:“他是我请来的大师!专门治我这个肥胖症来着,对你没有恶意。”   女人半信半疑,她也不倒水了,坐到一旁的小凳子上,双手环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非常明显,她斜瞟了尤铭一眼:“她跟我虽然是同族,但关系不算亲近,之前她刚来城市才在我这儿住了一段时间,搬出去以后我就没见过她了。”   “我们虽然是狐狸,但修炼的是正统法术,不是走邪门歪道的妖怪。”女人说道。   尤铭让赵阳把自己怎么变胖的,和自己那条猪尾巴都告诉了女人,女人看见猪尾巴的时候抱着肚子大笑起来:“她竟然还有这本事。”   女人憋着笑说:“这就是个小法术,不过别人解不了,还得她来解,现在没好就说明她不想让你好,应该是还等着你去找她。”   赵阳:“……等等,狐狸精?”   女人奇怪的看着他:“你没跟她睡过?闻不到她身上的骚味?”   赵阳一脸懵逼:“她说那是香水味,我以为她只是嗅觉有点问题,分不清好闻还是难闻。”   女人眯着眼睛:“你觉得很难闻?”   赵阳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摇头:“不不不,特别好闻,好闻极了!”   女人朝他笑了笑:“你看她这么对你,要不你就别去找她了,反正也只能维持两年,我不嫌弃你胖,咱俩凑活凑活?”   赵阳这一堆肉山瑟瑟发抖,努力想把自己藏到尤铭的身后去。   尤铭问赵阳:“她说的是实话,两年以后就能好,你如果不急着现在就治,还可以省一笔钱。”   赵阳:“不不不!一定要现在治,我受够了!”   年轻女人这时才自我介绍到:“我姓杨,杨子琳。”   赵阳小心翼翼地问:“不该姓胡吗?”   杨子琳勾唇笑道:“我姓什么还用你来给我定?”   赵阳不说话了,缩着脖子,把头塞到尤铭身后。   尤铭问杨子琳:“你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你那位同族吗?”   杨子琳看着自己的指甲,新作的,水钻还闪着光,她吹了一头掉在上面的头发,目光都没有看向尤铭:“应该在面试吧,她之前跟我说自己想当演员,可能去当群演了也说不定。”   赵阳也附和道:“对对对,之前看封神榜的时候,她就说妲己应该找她演。”   杨子琳脸色一变:“她也配?还真以为自己能修炼成九尾。”   “想当神兽,真够不要脸的。”   塑料姐妹花情谊正式破裂。   赵阳在旁边小声说:“九尾狐不是妖兽吗?”   杨子琳“哼”了一声:“高丽那边的九尾狐才是妖兽!你自己去翻山海经,咱们国家的九尾狐是神兽!你们个个都说狐狸是坏妖怪,我们哪里坏了?虽说老祖宗们爱吃人,可后头人族强大了,咱们就改吃鸡了,以前那些神兽几个不吃人的?”   “就封神榜和那些民间传说黑我们!”杨子琳气不打一处来,“搞的我们这么多年都没有洗白。”   她估计是难得找到可以倾述的凡人,把憋着的话一股脑地说出来:“男妖怪化形比人类好看多了!我们至于那么饥不择食吗?”   尤铭和赵阳听她抱怨了接近半个小时才告辞。   等尤铭把赵阳前女友的地址算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只能明天再继续。   赵阳走时还在不停的感谢尤铭。   等尤铭到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郑阿姨在阳台打电话,尤爸爸他们出去应酬还没有回来,要去洽谈生意,忙着转型,尤爸爸不想再做服装批发,服装批发是薄利多销,很看重低端市场,现在网络越来越发达,低端市场份额被挤占,国外市场也不像以前那么容易打入。   再不转型,就是别人吃肉,他们连汤都没得喝。   郑阿姨在哭。   尤铭听见了她的哭声。   郑阿姨忘了关阳台的推拉门,她的声音传来:“你别找我了,我的钱要给小俊买房,今年过年我回去,我们把离婚证扯了,以后你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那边的人在说话。   郑阿姨吸了吸鼻子:“我没法再跟你过日子了,你要跟我打官司就去打吧,反正我们也分居好多年了,你跟别人的照片我也有,到时候你是婚姻过错方,你现在不跟我离,到时候你分到的更少。”   又说了几句,郑阿姨就把电话挂了。   她挂断电话才看到尤铭,她连忙把眼泪擦干,走到客厅:“小铭,你回来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家里买的新鲜水果,我给你榨果汁,牛奶喝不喝?”   尤铭:“我就不喝了,您刚刚是在跟……”   郑阿姨苦笑道:“跟我丈夫,我之前就想离婚了,但是为了小俊不敢提,前几天我问了小俊,他让我自己决定,还说离了好,就不用给我丈夫钱了,到时候存的钱都能给小俊买房。”   尤铭:“……”   虽说周俊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郑阿姨能摆脱那样的婆家也算是好事。   郑阿姨:“他想找我要二十万才同意跟我离婚。”   郑阿姨长出一口气:“好在小俊有他跟别的女人亲密的照片。”   “以后我就不用为那边的事烦心了。”郑阿姨脸上有了笑容。   尤铭也真心为郑阿姨感到高兴:“您过得好就最好了。”   和郑阿姨又寒暄了几句,尤铭就回了房间,洗完澡以后躺在床上看书,方术书上也有关于鬼怪的记载和驱妖邪的方法,他一页页的翻着看,有点看故事书的感觉。   妖怪跟鬼不同,他们有实体,也就更有力量,但是他们除了肉体攻击以外,其实法术对人类的影响并不大,比如赵阳快变成猪了,但也只能算是障眼法的一种,还有时间限制,并且施法的妖怪在法术存续期间会很虚弱。   总而言之就是,不到迫不得已,妖怪也不会用法术。   晚上十二点,江予安准时出现,他不再穿着那件黑色的风衣,而是换成了一身黑色休闲服,他的衣裳都是幻化出来的,样式大小都随便他自己改,换了一身衣服,江予安给人的感觉却并没有变得柔和。   他看上去已经严肃冷酷,只有在看着尤铭的时候眼中才有那么点温度。   尤铭掀开被子,江予安从善如流的换上睡衣躺进去。   江予安身上没有温度,但也不像之前那么冰冷,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把尤铭搂进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尤铭的头顶,眼睛微眯,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尤铭把赵阳的事告诉了江予安,他跑了一天,也有些累了,闭着眼睛说:“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处理好。”   毕竟是五百万,尤铭这么多年还没自己挣过钱,热情还是有的,之前中的彩票也是托江予安的福,如果这五百万他能整下来,那就是他自己的能力。   这种成就感是靠别人帮忙得不到的。   江予安似乎也很为尤铭开心,他微笑着说:“你觉得高兴就好。”   反正他已经看过赵阳了,一点也不帅,他放心了。   尤铭:“妖怪怎么会喜欢人呢?”   尤铭很好奇。   江予安在被子底下拉住尤铭的手:“妖怪也有感情,不难理解。”   尤铭翻身,脸对着江予安的胸膛,他没睁眼,不知道江予安的睡衣上面的纽扣没有扣上,他的鼻尖距离江予安的胸脯只有一厘米,他喷洒出的热气正好就喷在江予安的胸上。   江予安的手指动了动。   尤铭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江予安抿着唇,认真地看着尤铭,目光描绘着尤铭的五官。   “我能吻你吗?”江予安轻声问,他温柔的就像一个绅士。   尤铭的睡意瞬间消失,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冒出赵阳和他前女友说的那些情话,尤铭的声音不大,也不算很小,在此时没有开灯的黑暗室内显得异常暧昧,他说道:“需要提前打招呼吗?”   江予安低笑道:“如果你拒绝我呢?我不想让你觉得自己被冒犯,也不想让我显得太性急。”   “我不急,我们有很多时间。”   尤铭抬头直视着江予安的眼睛,他不傻,虽然他没有感情经历,但他能看出江予安并不是在和他开玩笑,也不是在玩弄他的感情,尤铭忽然伸手揪住江予安的衣领,把自己的嘴唇送了上去。   最开始的时候,吻就像平静的湖面,温柔又平和,好像安慰,又好像只是单纯的嘴唇相贴。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吻渐渐变了味道,尤铭的眼睛紧闭,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胸腔里的空气似乎都被江予安吸走了,这个吻凶猛又带着异乎寻常的侵略性,江予安扫荡着他嘴里的每一个角落,好像要让他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睡衣被撩了起来,尤铭的手攥成拳头,他想要推拒,又不想推拒。   想推是因为感觉羞耻,不想推是因为遵从本能。   尤铭在这激烈的吻中神游天外,他忘了自己是从哪里看到的,人们喜欢接吻,是因为嘴唇是离大脑最接近的可以互动的地方,而大脑又无限接近于灵魂。   接吻的时候,就好像是两个相爱的灵魂在毫无阻隔的交流。   没有任何矫饰。   直白,原始。   正面情绪与负面情绪相互掺杂。   尤铭顺从本能的抱住了江予安的背,他能感受到江予安的手,他喜欢这种感觉,这是一种全新的,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却这样容易让人上瘾。   比起浅尝即止的亲吻,尤铭更喜欢这种充满了掠夺和占有意味的吻。   当两人分开的时候,嘴角拉出一根银丝,尤铭脸色潮红,又觉得十分尴尬,低着头说不出话来,江予安的腿挨着他的,能清楚的感受到尤铭身体的变化。   “以前……很少……”尤铭说不出话了。   他想找个地缝把自己的脑袋钻进去。   因为身体不好,尤铭青春期的时候都没什么大反应,成年以后只有偶尔早上起来会需要换内裤。   江予安温柔的诱哄他:“这很正常,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尤铭还是不愿意看他。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但尤铭并没有消下去,他甚至都觉得有些疼了。   江予安忽然问:“想要更舒服一点吗?”   尤铭看着他,瞪大眼睛,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江予安伸出手,握上尤铭:“眼睛闭上,都交给我,会很舒服。”   尤铭想要拒绝,可是内心又不想拒绝,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江予安就已经动了。   尤铭仰着头,闭着眼睛,喘着气。   等最后一波浪潮结束,他觉得他眼前都出现了一阵白光。   随之而来的是脱力和厌倦的感觉。   贤者时间到了。 第三十三章   “你去洗手吧。”尤铭理智回笼, 很不好意思, “我去换床单。”   刚刚竟然没拿卫生纸。   江予安笑着看他。   尤铭低下头去,这种感觉真的有点羞耻,他清清嗓子, 做出一副毫不在意地样子, 然后从床上下去,打开衣柜找干净的床单被套。   江予安也看出了尤铭的不自在, 善解人意地说:“我去卫生间。”   但其实他根本不必洗手。   尤铭神情恍惚的换好干净的床单被套,又做贼一样把它们塞进洗衣机里, 明早起来就能直接晾晒,他头一次发现原来那种事这么快活, 以前他都是不管的, 到了时候东西就是会自己流出来,早上起来换裤子就行了。   等他做好这一切, 重新躺回床上, 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江予安重新躺倒尤铭身边,两人都没有说话。   尤铭有些心痒, 贤者时间过去之后, 那种食髓知味的感觉难以抹除。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身体蠢蠢欲动。   之前身体不好, 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需求,连走路都困难, 更何况是别的方面了。   江予安帮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里面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那一瞬间来临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舒服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睡不着?”江予安轻声问。   尤铭抿着唇:“马上就睡了。”   尤铭闭着眼睛,睡着睡着就钻到了江予安的怀里去,江予安的怀抱并不温暖,但好在也没有之前那么冰冷,尤铭抱着他,很想开口说再来一次,可是理智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尤铭都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   江予安在尤铭睡着之后才坐起来,目光温柔眷恋的看着尤铭的脸。   他其实并不在意尤铭有没有过前任,有,他也只能遗憾自己死的太早,没有的话,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尤铭的青涩让他刚才几乎想要不顾一切的占有尤铭,让尤铭的一切都依靠他的给予。   无论是快乐或疼痛,都由他带给尤铭。   江予安只能低头亲吻尤铭的鬓角。   他们总有一天会在一起的,只不过还不是现在。   翌日清晨,赵阳早早地来报道他,只有尾巴在他屁股上待一天,他就一天不能平静度日,尤铭只好让他先进尤家,一起吃个早饭。   赵阳捧着碗,喝了一口郑阿姨用鸡汤煮的鸡汤香菇粥,一时没憋住,眼泪就下来了。   “好香啊……”赵阳抹着泪,他已经一两个月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每天只敢吃点蔬菜沙拉,觉得自己变成了野山羊,每天就吃点草,还不如猪呢,猪好歹还有猪饲料吃,听说有时候还能来点红薯。   赵阳边吃边抹泪,把尤爸爸他们都吓了一跳,连郑阿姨都怀疑难不成自己的手艺已经好到让人吃哭的地步了?那说不定自己还能去参加比赛,那个食神大奖回来。   赵阳也发现了众人看自己的目光,哽咽着说:“我好久没吃饱了。”   尤妈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这样的体重吨位,还是少吃点比较好,可人家都吃哭了,再说让人家少吃的话,既显得他们不够好客,也是在戳人家的肺管子,于是尤妈妈说:“慢慢吃,不要着急,别呛着了。”   赵阳拼命点头,很珍惜的,一小勺一小勺的喝着粥,吃两口郑阿姨自己做的麻辣萝卜干。   大约是赵阳看起来实在是太惨了,又因为胖,所以显得年纪更小,尤妈妈倒是生出了几分慈母心肠,在饭桌上问他是不是得病了,什么病?在哪儿治,治得怎么样了?   赵阳从小丧母,继母跟他不亲,他爸只在乎自己的生意,对儿子从来是给钱就完事,又是个风流种子,除了没弄出私生子以外,外头彩旗飘飘,只要是亲近的女性,大半都是他的情人,继母也知道他的德行,自己过自己的,拿着钱去旅游,美容,生了个女儿从小娇养着。   所以赵阳此时被尤妈妈这样的女性长辈一顿关怀,心里别提有多温暖了,他细细的回答了尤妈妈的问题,一点不耐烦都没有。   吃过早饭,尤铭就带着赵阳出门去了,他们得去横店。   尤铭昨天算出来,赵阳的前女友现在就在横店当群演——虽然是狐狸精,但似乎并不能去演妲己那种番位。   “我之前就不支持她去演戏。”赵阳在车上跟尤铭说,“她演技特别烂!她还给我表演过,哭得就跟鬼哭狼嚎一个样,眼泪都没有一滴,我又不好直说,再说了,现在的娱乐圈没人捧,红的起来吗?就是当花瓶也是要有后台的。”   “我家虽然有点小钱,那也不认识娱乐圈的人,而且我爸给我的零花钱也支撑不了我捧她。”   赵阳:“她不信,天天跟我吵,说人家演的妲己没有狐狸精的气质。”   他小声说:“我觉着人家女演员演得比她还像狐狸精。”   尤铭被赵阳逗笑了,他开着车,车窗打开,白天的气温比晚上高,风从窗外灌进来,尤铭让赵阳连蓝牙放歌。   赵阳:“好嘞!”   “我和我的祖国,像海和浪花一朵~”   “浪是海的赤子,海是那浪的依托~”   赵阳陶醉地跟着一起唱,唱完还说:“我幼儿园就会这首歌了,现在还觉得好听,大师,您觉得怎么样?”   尤铭真诚地说:“好听。”   赵阳得意的给尤铭飞了一个媚眼。   尤铭通过后视镜看见了,打了一个哆嗦。   他们开了大约五六个小时才到目的地,尤铭先找停车场把车停了,才跟赵阳去找人。   横店很大,群演也多,遍地都是年轻人,穿着各式各样的戏服。   许多剧组同时拍摄,赵阳看得眼花缭乱。   “乖乖,这么多人呢,我以为一次就一个剧组拍。”赵阳此时化身好奇宝宝,“您说,一年上那么多电视剧,真能挣到钱?又不收费。”   尤铭:“我也不知道,你找别人问吧。”   赵阳拿着手机找群演问前女友的消息。   幸好他前女友长得确实漂亮,很快就问出来了。   “她在后头,你顺着这条路往里走,她拍的是古装剧。”穿着军装的群演对赵阳说,“这边都是抗日剧的剧组。”   赵阳:“请问您这剧组要表演手撕鬼子吗?还是子弹拐弯,裤裆藏雷?”   群演笑道:“听说之后要演打湿棉被挡子弹。”   赵阳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厉害。”   赵阳跟尤铭朝后走,他悄悄问:“棉被打湿了真能挡子弹吗?”   尤铭一阵无语:“好好学物理。”   赵阳:“不能啊……我还以为真能呢。”   “非牛顿流体都挡不住,棉花加水就挡得住?”尤铭拍拍他的肩膀,“别想了,快走吧。”   赵阳看了一路,觉得哪里都有意思,就连穿着道具服的群演都很有意思,路过仙侠剧的场馆时,赵阳看着白衣飘飘的演员吊威亚,眼睛的惊叹止都止不住。   “我决定了!”赵阳兴奋地说,“等我身材复原了,也要当演员,之前还是我太狭隘了,当演员的快乐我之前根本体会不到!”   尤铭:“……”   等他们到赵阳前女友的剧组时,看到的正好是他前女友在拍戏。   “那个就是梦梦。”赵阳指着一个正在给女演员打扇的宫女,“你看,她比女演员还漂亮!”   剧组在拍戏,赵阳就和尤铭在一边的休息区等着,赵阳还去移动摊位买了两杯咖啡。   移动摊位不能做鲜榨果汁,所以尤铭宁愿选择咖啡也不想喝果汁粉兑的果汁。   其实尤铭也觉得这些挺有趣的,但跟赵阳不同,他不会升起自己也想拍戏的渴望。   过了半个小时,这一幕戏过了,群演出来休息,尤铭和赵阳才走过去找徐梦。   这段时间天气已经转热了,春天去得快,春秋两季有时候就跟不存在似的。   徐梦穿着厚重的戏服,坐在路边吃盒饭。   她的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演员们有小风扇和冰块降温,他们则什么都没有,只能捞着裙子露出腿,这样能凉快一些。   “梦梦。”赵阳跟做肉山似的站在徐梦面前,目光有些复杂,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抖,他自从长了猪尾巴以后,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他刚知道徐梦是狐狸精的时候也害怕,也担心,等真的见到了徐梦,之前的感情卷土重来,他忽然认识到,自己还是爱着眼前这个女孩的。   赵阳祈求地看着徐梦:“我终于找到你了。”   徐梦不愿意看他,撇过头去,却小声说:“早干嘛去了?”   “徐女士。”尤铭被赵阳庞大的身躯遮住了,这时才走到一边对徐梦说,“我们去那边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徐梦看了眼正在自己身边吃盒饭的群演,也没有多问,很好说话的跟着他们去了没人的僻静地方。   “有什么事,说吧。”徐梦手里还端着盒饭,里头还有一个鸡腿,在群演的剧组里算是比较好的盒饭伙食了,“我待会儿还有一场戏,有什么就早点说。”   尤铭还没说话,赵阳就开口了,他被肉挤得只有一条缝的眼睛一眨,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他可怜兮兮地说:“梦梦,我错了,是我不对,你要养狗我该支持你,以后给狗捡粑粑这种事就让我来吧,你想当演员我也支持你,以后咱们一起为了梦想奋斗。”   徐梦:“啊……”   尤铭:“……”   赵阳:“梦梦,你走了以后我才知道,我不能没有你,就算你是狐狸精我也认了,毕竟我现在都快变成猪精了,梦梦,你就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生命的四分之三!”   他说的深情极了,专注的看着徐梦的眼睛。   徐梦“哼”了一声:“那我走的时候你不留我!你要是当时就追出来,还有现在的事?”   “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尤铭在旁边插不上一句嘴,别人的感情纠纷,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赵阳:“梦梦!我离不开你,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让我干什么都行,你喜欢狗,咱们再去买十条八条,你不是喜欢柯基吗?我去买两条回来,饭我喂,澡我洗,粑粑我来捡,生病了我带去看,你负责撸就可以了。”   徐梦哼哼唧唧地不说话,赵阳又说了好些情话,她才脸红红地说:“还有外人在呢。”   赵阳连忙说:“就是我爸在,我也要这么说。”   “对吧,爸爸?”赵阳转过头问尤铭。   三人都是一愣。   赵阳连忙改正:“尤大师,尤大师,我口误,口误。”   尤铭面无表情:“没什么,我不在意。”   徐梦眉头一皱:“什么大师?”   赵阳兴致勃勃地介绍道:“我为了找你,专门去请的大师,就是他带我找到你的,你把我拉黑了,幸好有尤大师,否则你不来找我,我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赵阳的话刚刚落音,徐梦就已经退后了好几步,她甚至摆出了战斗的架势,只是这架势有点不轮不累,尤铭想到了同学给自己发的表情包——乌鸦坐飞机。   “你是干什么的?天师吗?”徐梦色厉内荏地紧盯着尤铭。   尤铭不说谎:“刚入门,还不算天师。”   徐梦怒视赵阳:“好啊,你竟然找天师来对付我!赵阳,我哪里对不起你!”   赵阳连忙上前:“不是啊梦梦,尤大师真的只是帮我找你,他不会收服你的,他是好天师!”   尤铭在此时认真地说:“收服妖怪也不能算是坏天师。”   赵阳看了尤铭一眼,眼中全是茫然,他怎么觉得尤大师在帮倒忙呢?   尤铭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闭上了嘴。   徐梦还维持着乌鸦坐飞机的动作,似乎一言不合就要跟尤铭打起来,她眯着眼睛看尤铭:“你想收服我?呵,真是痴人说笑!”   赵阳小声说:“梦梦,那词是痴人说梦。”   徐梦:“赵阳!你站谁那边的!我说错个词有问题吗?!”   赵阳急切道:“没问题没问题,你没说错,这世上就没有痴人说梦这个词,就叫痴人说笑!”   尤铭这次是实打实的知道舔狗的终极形态是什么样了。   赵阳简直刷新了他对男同胞追求伴侣的上限。   尤铭有些迷茫。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来干什么?   这小情侣吵架的杀伤力是在是太大了。   但他还是敛容正色:“徐女士,我只是受赵先生所托,希望您能接触对他使用的幻术,除此以外我没收到别的请求,不会收服您。”   徐梦还是很警惕:“我凭什么相信你?”   尤铭:“只要您现在接触了幻术,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这是我能对您做出的保证,如果您不信我,我也无能为力。”   徐梦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眼赵阳。   赵阳:“是啊梦梦,你不信尤大师也该信我啊!我对你的感情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吗?”   徐梦抿着唇,过了几秒才说:“那好吧,赵阳,你说的话你自己要记住,以后不能反对我当演员,狗的事你也要放在心上。”   赵阳连连点头。   徐梦:“你过来。”   赵阳走过去,每走一步,肉就颠一下。   徐梦都是一脸不忍直视的深情。   等赵阳走近了,徐梦才踮起脚,搂住赵阳的脖子,吻了上去。   这并不是一个点到即止的吻。   至少一旁的尤铭看不下去,闭上了眼睛,但接吻的黏腻声音就在他耳边。   尤铭想到了自己和江予安,他们接吻的时候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吗?   那也太色情了吧!   等声音消失,尤铭才重新睁开眼睛,赵阳的肉消了下去,不是忽然消失,而是一点点的瘦下去,过了没几秒,赵阳就从一座肉山,变成了一个挺拔削瘦的年轻小伙子,被肉挤得看不出原样的五官,此时也终于露出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   尤铭没看过赵阳以前的照片。   此时才发现,赵阳其实挺高的,怎么也有一米八五左右,他理着平头,剑眉星目,嘴唇稍薄,看上去是有些薄情的面相,肤色很好,是漂亮的小麦色,没瘦之前他的皮肤白里透粉……完全就是小猪的颜色。   赵阳看着自己的胳膊,一阵狂喜:“我变回来了,我终于不用担心自己变成猪了。”   “梦梦!谢谢你!”   他又转头看向尤铭:“尤大师!也谢谢你!你帮忙挽救了我的命运,也挽救了我的爱情。”   尤铭:“……”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挽救赵阳的爱情。   “我准备回去了,你们呢?”尤铭问道,“你们也要回去的时候我把你们载回去。”   毕竟赵阳给的钱多,他不介意当几次司机,而且他也挺享受开车的感觉。   徐梦拉着赵阳的手,看着尤铭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但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尤铭说:“我还要拍戏,你们在这儿住一天吧。”   尤铭眉头一皱,怎么他也要住一天?   今晚他还准备回去跟江予安继续昨晚的事呢。   他还想再来一次,就是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克服羞耻感对着江予安提出来。   徐梦忽然说:“你是天师的话,应该会抓鬼吧?”   尤铭点头:“不过还没抓过。”   之前的恶煞是江予安解决的,他充其量就是在一边加油助威,还是不怎么有活力的加油助威。   徐梦的手有些抖,她还没有离开族群出来的时候,长老就跟她说过,人类当中有一类人,叫做天师,这些天师会抓妖怪,也会驱鬼,他们认为妖怪和鬼都是邪祟,一旦遇上他们,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会动手,而她这种只会化作人形的小妖怪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天师在妖怪们眼里,就跟人类小孩眼里的妖怪一样,是能止夜啼的存在。   人类和妖怪,互相把对方恐怖化,妖魔化。   徐梦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说:“最近我们剧组在闹鬼,场务说了,如果这几天还有奇怪的声音,剧组就只能先暂停拍摄。”   赵阳刚刚才说了要支持女友去追逐梦想,此时也对尤铭说:“尤大师,您正好也来了,就帮忙解决下这件事吧,我再给您加一百万。”   他实在没有多少钱了,他一年的零花钱正好是八百万。   尤铭皱着眉。   他才刚开荤,还是很想回去见江予安的。   但他又不想成为精虫上脑的男人。   男人嘛,还是得更在意自己的事业。   “行。”尤铭说,“具体什么情况,您跟我说说。”   徐梦拽着赵阳的袖子:“我们剧组拍摄的场地是这边第一批搭建的,有个女群演在拍戏的时候突发心脏病,死在了场地里,本来我们都以为只是个传言,但是没想到,每次拍夜戏的时候,都会发生奇怪的事。”   “女主演的戏服有时候会被撕烂。”   “演着演着衣服就破了,刚开始只以为是服装质量不好,但换了好几次,每次都是这样。”   “剧组就不敢拍晚上的戏了。”   徐梦脸上的表情有些恐惧:“要是剧组停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复拍,我好不容易演一个能露脸的角色,还有五句台词呢!”   尤铭奇怪的问道:“你是妖怪,不能驱散鬼魂?”   徐梦噘着嘴:“那……那也要分修为,我维持人形就已经很辛苦了,之前给赵阳用了幻术,我本来就很虚弱,要是鬼把我害了怎么办?我可是个柔弱的女孩子。”   赵阳搂住徐梦的肩膀,也情真意切地对尤铭说:“是啊尤大师,梦梦可柔弱了,她连瓶盖都拧不开。”   徐梦顺势靠在赵阳的肩膀上,伪装虚弱:“是啊,离开阳阳之后,我都买不需要开瓶盖的水。”   赵阳:“……梦梦,有不需要开瓶盖的水吗?”   徐梦点头:“ad钙奶就不需要拧啊,插吸管就行了,可方便了。”   赵阳看着徐梦:“梦梦,真是辛苦你了。”   尤铭:“今晚我跟你们到这个片场来,这边没有摄像头和保安吧?”   徐梦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没有,这一片都很老了,摄像头早就坏了,那边为了省钱一直没换。”   尤铭点头:“我先去附近的酒店开个房间。”   他真的不想看这两个戏精秀恩爱了。 第三十四章   群演一般都是在片场蹲等, 有时候也有中间人介绍——但中间人是要提成的,群演的价位很低, 一天下来一百到三百不等, 有些剧组包盒饭,有些不包, 盒饭也要细分, 有些是快餐式的, 有些就是普通的工地盒饭。   徐梦跟的这个剧组算是比较有钱的,拍的还不是网剧, 剧组也不仅是在这一个地方拍摄, 女一号还是当红小花, 去年还拿过影后, 虽然是国内电影节的影后,但也很值钱了, 粉丝也多。   电视剧剧本也是去年年度最红的一本朝堂大戏改编而来, 讲述的是类唐朝背景下的朝堂争霸, 女主演就是绝对主角, 最后是要登基称帝的。   在这样一部戏里,哪怕是只有五句台词的群演,都有人削尖了脑袋想上。   徐梦能拿到这个机会, 也是因为和介绍人关系比较好。   所以她才这么急, 错过这次机会, 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夜里尤铭在酒店里休息, 这附近的酒店是最近才建起来的, 主要是给主演和剧组高层休息,单人房的价格一夜八百二,房间还很小,虽然软装不错,可人住着实在有些憋屈,尤铭就选了双人间,一个人住,空间大得多,也比豪华单人房来得便宜些。   赵阳和徐梦夜里提着一袋烧烤和小龙虾过来找他,啤酒也带了一打。   徐梦估计是被赵阳教育过了,一进房间门就先给尤铭道歉:“尤大师,之前是我不懂事,我跟赵阳的事也是我没有考虑清楚,那时候太生气了,他也不留我,我就想着给他下个幻术,他到时候怎么也得来找我。”   徐梦说的很爽快:“他刚刚也跟我说了不少,我虽然除了长得漂亮以外没多少优点,但知错能改绝对算一个。”   尤铭先让他们进门,他面对这样的情况其实也很无力,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小区之前还有一个家人,女的怀疑丈夫在外面有小三,半夜端了一盆滚烫的水泼到丈夫身上,丈夫烫伤严重被送去了医院,治疗了挺长时间才好,还惊动了当地警局,丈夫昏迷的时候女的被羁押在拘留所。   公公婆婆都说要告她故意伤害。   结果她丈夫一醒,怎么也不愿意告妻子,还让父母把妻子接回来,两人还要好好过日子。   最后所有人都挺无语的。   还有夫妻对打的,女的被打进医院,怎么说也不离,出去继续打,一吵架就互相摔东西。   每对夫妻都不一样,小情侣也是如此。   别人觉得他们脑残,他们自己觉得自己过得挺幸福的。   尤铭对坐到椅子上,对徐梦说:“我是赵先生请来的,赵先生不追究,我也没有立场追究。”   “幻术不是诅咒,基本也是以批评教育为主,你自己要记住。”   “这次是我,如果下次你给别人施加幻术,别人请了厉害的天师,你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徐梦看尤铭表情严肃,低着头小声说:“我知道,我就是……我以为他会挽留我。”   赵阳在旁边难过的说:“我当时就是没好意思留,梦梦,我错了!”   两人腻乎完了,赵阳就把烧烤放在桌子上,开了三罐啤酒,赵阳还说:“尤大师,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您帮我找到了梦梦,待会儿还要去解决剧组的事,我就买了点烧烤和啤酒,咱们吃饱喝足再过去。”   “之前看您吃的清淡,就没让他们弄得太辣,这啤酒是纯小麦的,喝着有点甜,味道好。”   徐梦也在一边说:“您吃点,这家味道好,我和朋友都爱上他家吃。”   尤铭以前没吃过烧烤,他那时候是玻璃胃,不能吃重油重辣,连盐都不能吃太多,鸡精味精更是见不着,辣椒是什么?他也只是看过,自己没尝过,对这种地摊美食,尤铭一直都想尝尝。   三人坐在一起边喝啤酒边吃烧烤。   尤铭辣的脸通红,嘴皮都肿了,红了一圈,眼睛也变得异常水润,但他还是挺不住嘴。   赵阳比尤铭和徐梦都能吃辣:“我妈老家在四川,小时候我妈还在,天天就给我做水煮肉片,麻辣鱼片,甜口的也有,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我长大了口味也是偏辣偏甜。”   徐梦则说:“我老家在广州,就喜欢吃叉烧,我是甜口。”   尤铭不说话,他是什么口来着?   淡口?   “尝尝这个小龙虾。”赵阳戴着手套给尤铭剥了一个,“别看这小龙虾还没到季节,个头不大,但是新鲜,下锅之前活蹦乱跳的,处理的也干净,味道好,特别香。”   尤铭用筷子接过来,小龙虾比烧烤还要辣,他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皮肤从白变红,徐梦都看傻了。   “大师,您用的什么牌子的面膜啊?”徐梦一脸认真地问,“您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用美白产品吗?我之前买的美白产品全都没什么用。”   尤铭喝了点酒,人有点晕,说话也直白了许多。   “你有皮毛,人身再怎么美白也没用。”   徐梦目瞪口呆:“……原来……是这样吗?”   她哭丧着脸:“我还打了美白针,好浪费!我的钱!”   等吃饱喝足,把垃圾收拾了,三人才去片场。   这时候还有很多剧组在拍夜戏,或是补拍,片场依旧喧闹,只有徐梦所在的拍摄场地没人,跟附近的片场形成鲜明对比。   尤铭当踏进仿古院子的门槛,因为酒精有些犯迷糊的大脑就瞬间清醒了。   他轻声说:“别动。”   跟在他后面的赵阳和徐梦连忙就不动了,两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尤铭轻声念咒:“南无飒哆喃……”   等最后一个字念完,他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并没有看到鬼。   是他没有发挥出咒语的作用,还是这里根本就没有鬼怪?那些灵异事件是人为的?   尤铭抿着唇,朝室内走去。   室内没有开灯,古代场景让人有种错位感,尤铭掀开门帘,一步步朝里走。   赵阳和徐梦还抱在一起,俩人互看不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而走在前面的尤铭也没有心思去在意他们,他能听见布料被撕裂的声音,“撕拉——”的响声近在耳边,在黑暗中显得十分刺耳,又令人恐惧。   他寻声走去,终于在一个暂时充当道具室的小房间里看到了自己寻找的目标。   这小房间没有窗户,只能依靠门缝中钻进去的光线视物,可能因为不常用,里面还有一股无法消散的灰尘味,尤铭透过缝隙看去,看到的就是一个女鬼的背影。   她穿着一身齐胸襦裙,但是十分破烂,头上戴着金子做成,镶嵌着玛瑙的步摇,她体态丰盈,背对尤铭站着,手里拿着戏服,撕破一件再拿一件。   ——她不是人。   更像是死在片场的女演员。   尤铭敲了敲门。   如果确定是恶鬼,再念咒也不晚。   毕竟他学的这些咒语都不算长。   女鬼听见敲门声以后转头看向尤铭所在的方位。   尤铭看见她的脸后愣了愣,徐梦给她看过之前心脏病突发的女演员,跟这个女鬼完全不是一个人。   这女鬼很美,她不够瘦,脸上也有肉,甚至五官都不够精致,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媚态妖冶之气,但不会显得小气,反而落落大方,气势逼人。   女鬼的眼睛一眯:“凡人,你看得见我?”   尤铭冷静地说:“其实您应该称呼我为活人。”   女鬼:“你看得见我?能听见我说话,那好,你来的正好!把这些东西全给我撕了!砸了!”   尤铭一脸懵逼:“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女鬼一脸鄙夷地说:“说这是唐制的服装,百分百还原历史,他们怎么那么不要脸呢?欺负我们唐朝人死绝了是不是?我们天天穿露胸装吗?就是穿,我们也不露肩和露背!”   “好意思说尊重历史!不要脸!”   尤铭:“这是个架空剧组,只是取用唐朝的部分背景……”   女鬼哼了一声,哼得极其柔媚:“那我不管,反正就是不行!”   女鬼怒视尤铭:“你是来干什么的?”   尤铭:“……是这样的,有在这里拍戏的演员向我寻求帮助,因为您的存在,剧组无法顺利拍戏。”   女鬼:“那我不管,按年级来说,我都算是你们祖宗的祖宗的祖宗了,尊老爱幼,传统美德!”   尤铭叹了口气:“您年纪再大,也要讲道理,人家剧组并没有标榜自己百分百还原历史,只是借用背景,在官网和宣传上都有大字标识。”   女鬼怒不可遏:“谁让他们借唐朝的背景了?!怎么不借元朝的?不借宋朝的?那些朝代我管不着,反正我就管我的这个!这些衣服不行!就是不行!”   “哪有公主露胸露肩又露背的?”女鬼张嘴,把道具服从里到外喷了个一无是处,“做工也不行!大袖纱罗衫用的竟然是蚊帐的材质!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那……您是想怎么样?”尤铭语气温和的跟她商量。   女鬼气呼呼地说:“反正他们不能这么拍戏,这不是抹黑我们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唐朝人就是这么不讲究!”   尤铭:“总有个解决的办法,您也不想被强行驱走吧?”   女鬼冷笑道:“你威胁我?”   尤铭面色不改:“不敢。”   女鬼怒瞪尤铭,两人对视,谁也不愿意退步,也不知道对峙了多久,女鬼才说:“我有个条件。”   尤铭正色:“您请讲。”   女鬼:“让我见见服装指导,我要告诉他,唐朝不是那样的,他基本功课都没做好就来指导,你们现代人可真是不讲究。”   尤铭想到徐梦只是个群演,大约接触不到服装指导,只能先说:“我会回去和他们商量,在我们商量出结果的这几天,请您不要再破坏剧组的财物。”   女鬼:“我还不稀罕呢!”   对于这样的鬼,尤铭也是在没有太好的办法,直接驱散吧,似乎太残忍了,毕竟人家除了撕衣服以外也没干别的坏事,但是放着不管,也不太好。   等尤铭和女鬼约定了再次见面的时间,他才离开小屋。   等他走后,刚刚萦绕在耳边的“撕拉”声没有再次响起。   站在门口互相抱着瑟瑟发抖的小情侣看见尤铭从里面出来,就跟看见了主心骨一样,连忙往门外冲。   赵阳额头冷汗都出来了:“尤大师,您不知道,您进去以后我和梦梦就觉得特别冷。”   徐梦也疯狂点头:“对啊对啊。”   尤铭奇怪的看着徐梦:“狐狸也怕鬼吗?”   妖魔鬼怪,狐狸精就是妖,鬼怪还排在妖魔的后面,怎么会怕鬼?   徐梦缩着脖子说:“我没见过鬼,而且你不能对妖怪有偏见,我也是看着葫芦娃和花仙子长大的!”   尤铭笑了笑,对他们把女鬼的来历和诉求都说了一遍。   “如果完不成她的诉求,我还是建议你们找驱鬼师,我现在还不会驱鬼,而她没坏到非要魂飞魄散的地步不可。”   徐梦咬着牙说:“我明天看能不能跟导演说。”   赵阳:“梦梦,你还能跟导演说话啊?”   徐梦:“……都能说,但导演搭不搭理我就是另一码事了。”   片场就那么大,场务和导演也不能自己去小黑屋里拍摄。   “得麻烦尤大师再多待几天了。”赵阳很不好意思,“不过话说回来……唐朝的鬼,竟然还在吗不去投胎的吗?”   尤铭解释道:“人死以后,鬼门关只开一刻钟,过了鬼门关经了黄泉路,渡过忘川河,走上奈何桥,去望乡台上的孟婆处领一碗孟婆汤,然后才能投胎。”   “很多人死后不愿进鬼门关,或因为别的原因错过了时间,就只能在人世游荡,有亲人供奉的还好,没有亲人供奉的很快就会消弭于天地之间,魂飞魄散。”   “有一些鬼则不会,它们成了鬼修以后,其实就不能算是纯粹的鬼了,可以算是另一个物种,它们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强大,有一些甚至能变化成人。”   赵阳忽然说:“那我死了以后还是不要去投胎吧?说不定就变成鬼修了,跟长生不老也没什么区别,岂不是美滋滋?”   尤铭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幻想的泡沫:“除了有执念的鬼以外,很多鬼进鬼门关的时候是没有意识的,浑浑噩噩,头七的时候意识才会回归,所以头七才会有鬼回家看亲人。”   赵阳叹了口气:“哎,我还想跟梦梦永生永世呢!”   “阳阳!”徐梦感动的看着他。   两人甜蜜对视,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也忘记了旁边还站了个尤铭。   “我先回去睡了,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尤铭打了个哈欠,“走了。”   赵阳和徐梦这才回过神:“尤大师慢走,明天我们还给您带烧烤。”   回了酒店,尤铭躺在床上,想到赵阳说还要给自己带烧烤,胃部就是一阵痉挛——他开始胃痛了,这不是尤铭第一次感受到胃痛的滋味,但却是尤铭第一感受到胃痛到痛不欲生的滋味。   好像有人拿着电钻在他的胃上钻孔,尤铭蜷缩着身体,想拿手机打急救电话,好歹来颗止痛药,也比现在的滋味好。   可还没等他拿到手机,就感觉自己被人从背后搂进了怀里,一只手覆盖在他的疼痛的地方,尤铭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疼痛感逐渐消失,他蜷缩的身体慢慢舒展,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你看,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江予安的下巴抵在尤铭的耳朵上,语气温柔,充满了心疼的意味,“以后想吃烧烤,我给你烤。”   尤铭摸着肚皮:“我以为我身体已经全好了。”   江予安一愣,说道:“再健康的人也会有小毛病,外面的烧烤不一定干净,蔬菜也肉也不一定新鲜,你又不常吃。”   尤铭叹了口气,他真的很喜欢烧烤,虽然会把他辣出眼泪。   “好了,以后我想办法。”江予安安抚道,“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在江予安眼里,尤铭就算是叹气,也像是撒娇。   爱人撒娇,无论要求的是什么,那是必须要满足的。   尤铭刚刚因为胃痛起了一身的汗,好在穿着睡衣,床单被套没有被打湿:“我去洗个澡。”   但他只带了这一套睡衣,内裤现在洗了,也只有明早才能干。   尤铭洗完澡以后站在浴室门口,纠结是穿着被汗水打湿的内裤出去,还是披着浴袍直接挂空档。   如果是他一个人住,那挂空档就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现在江予安就在外面,而且江予安昨天还对自己……   尤铭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他面色潮红。   如果他就这么出去,而且脸还这么红,那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尤铭抿着唇。   再三纠结之后,尤铭还是只穿着浴袍出去了。   江予安躺在床上,很明显没穿上衣,露出肌肉结实又流畅的手臂,尤铭身材削瘦,江予安则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如果他还活着,肯定是标准的衣裳架子,哪怕穿成流浪汉,说不定都会有人误以为他穿的是当季大牌。   尤铭又瞬间失神,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就穿着浴袍躺上了床。   他把赵阳的事说了,又把女鬼的事也说了。   “其实鬼和人一样。”尤铭想了会儿才说,“除了没有实体以外,都有自己的爱好,有自己坚持的东西。”   江予安静静的听着,直到尤铭说完,他才说:“不要把鬼想的太好。”   “鬼和人不一样,有执念的鬼,大多都是心怀恶念的。”   江予安说道:“心怀善念的鬼,死时没有牵挂,就算有,也不会重到能恢复神智不进鬼门关。”   “要么是有深恨的人,要么是有不平的事。”   “等时间长了,他们恨的人恨的事没了,神智消融,就变成了普通的恶鬼。”   尤铭安静的听着,他毕竟是刚刚接触到方术,接触到这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他充满了好奇,江予安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他而言都是从崭新世界大门里透露出的知识,他为此着迷。   江予安看尤铭听得认真,温柔的提醒道:“还睡不睡了?”   尤铭看了眼手机,才发现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过了,他却没什么睡意。   大约是外面的夜色正好,也大约是气氛太过暧昧,尤铭抿着唇,身体却蠢蠢欲动起来,他翻身说:“我睡了,明晚见。”   江予安附身亲吻他的耳廓:“明晚见。”   但尤铭睡不着,他想到了前一夜,想到了江予安的手,想到了那一刻时的感受。   好像灵魂都上天了,他睡了一会儿就睁开眼睛。   翻身面对着江予安。   江予安闭着眼睛,尤铭就打量着江予安的侧颜。   江予安的鼻梁很挺,睫毛也很长,但不会显得女性化,正相反,他的美是纯男性的,尤铭打量着江予安的唇,只有他知道江予安的薄唇有多么柔软。   尤铭深吸一口气,禁止自己胡思乱想,还是早点睡着比较好。   就在尤铭决心要早睡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江予安还睡着,但嘴角却勾起了不明显的幅度,在黑暗之中,尤铭的感官被放到了最大,他能感受到江予安的手掌,明明没有温度,却像有一团烈火从那里升起。   尤铭张开嘴,喘息声无法控制的溢出,他连忙闭上嘴,任由江予安把他带到未知的彼岸去。   他仰躺着,看着天花板,但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黑暗。   江予安在旁边装睡,但动作时而温柔,时而激烈,尤铭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样,无论如何都是煎熬。   每次他要到达的时候,江予安就会慢下来。   这种折磨让尤铭分泌出了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去。   尤铭艰难地说:“不要再这样了……”   江予安没有回答,他躺在那动也不动。   似乎一切都是尤铭一个人的独角戏,这让尤铭在羞耻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更激动了。   当尤铭脱力地闭上眼睛,又是一身的汗。   他掀开被子站起来,幸好这次江予安想了办法,床单被套没脏。   尤铭走向浴室。   这已经是他今夜第三次洗澡了。   要是天天都是这样的日子,他岂不是要洗秃噜皮? 第三十五章   剧组的服装指导还挺有名的, 之前指导过几部清宫剧,他指导的古典服装全都褒贬不一, 夸奖他的人认为,他的审美很好,让电视上的古装剧造型既古典又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贬低他的人认为他不尊重史实,为了好看乱改一气,还要标榜自己是古典服饰的传承者。   总而言之, 这个名叫蒋尊德的服装指导是个颇有名气,又确实有那么点才华的人。   而徐梦根本接触不到他。   对剧组来说, 换场地很常见,也不算艰难,但对徐梦这样的群演来说,换场地就意味着他们不可能跟着剧组走, 沿路花销剧组也不会报销, 剧组会在当地重新让中间人去重新招募群演。   还有一个不能避开的问题,就是徐梦在这个剧组结束戏份之后, 就要去别的剧组找机会,而横店是最大的影视中心, 这里的工作机会是最大的, 去了其他地方, 到时候就不太好赶场子了。   所以徐梦才这么迫切的需要尤铭来解决这件事。   尤铭在赵阳的陪伴下先去找导演。   导演是个年轻人, 三十不到, 之前拍过几部文艺片, 成绩一般,但是口碑不错,在国外还拿着几个不大不小的奖项。   片场休息的时候导演自己也端着盒饭在吃,他们这部戏的大部分钱都用来的服化道上,演员也不便宜,他这个导演只能在别的地方省钱。   “郑导。”赵阳站在郑导面前。   正埋头吃饭的导演抬起头来,嘴上还叼着一根青菜,他的黑眼圈很明显,这段时间都没睡好觉,郑导把青菜吃进嘴里,奇怪道:“你谁?”   不是演员,穿的也不是群演的戏服,这人谁啊?   赵阳自我介绍道:“郑导你好,我姓赵,赵阳,我爸是诚通的老总。”   诚通是赵阳家的公司,做的是信息化产业,这是新兴产业,但赵家做的很大,全国各地都有他们的线下商店,而且信息化产业跟娱乐行业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郑导当然清楚,他脸上带着笑,把手上的油用湿纸巾擦干以后才跟赵阳握手。   握完手后赵阳把自己的名片递过去。   他在自家公司也是挂了名的,担着一个总经理的职务。   但其实什么事都不管,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赵阳他爸为了防止他坑爹,也没有给他太多钱。   “郑导,咱们可以换个地方聊吗?”赵阳也有些紧张,他头一次打他爸的旗号,还是为了女朋友的群演事业,要是被他爸知道了,他的狗腿就是不断,也要折一段时间。   郑导带着赵阳去了自己休息的地方,在片场后面的小巷子里,摆了两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桌上还有化妆箱。   郑导说:“坐吧,我让助理去买水。”   赵阳连忙说:“这就不用了,我们这次过来,是想和您谈一下片场闹鬼的事。”   郑导一愣,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慌,他色厉内苒地说:“我们片场没闹鬼,你们可别信谣传谣。”   他还是想就在这里拍,外地的场地没有合适的,而且比这儿更贵。   现在却联系,价格很难谈,毕竟他们赶时间,而且为了稳定演员的情绪,他这些日子也想了不少办法,流量明星脾气大,有演技有成就的流量明星更大。   尤铭忽然说:“郑导请坐,我是受赵先生邀请来解决这件事的,这件事得到解决,您那边的服装就不会再有这么大的消耗,也可以拍夜戏了,总不能一直只拍白天的戏份吧?”   郑导没说话,表情纠结,过了一会儿以后,他才叹气道:“你们能有什么办法?”   赵阳在一旁放彩虹屁:“郑导,你别看我朋友年轻,他可能干了,之前我有事都是找他,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尤铭看了他一眼,赵阳连忙闭嘴。   吹可以吹,但也不能吹得太过火,太不切实际。   “我昨晚已经来过了。”尤铭说道,“也见到了片场里的女鬼。”   郑导的表情复杂起来,看尤铭的眼光就像在看一个江湖骗子,郑导问道:“你说的女鬼是比喻吧?”   他更相信是有人装神弄鬼,但不知道是谁。   之前他为了抓住捣乱的人,防止闹鬼的传言再扩散出去还安装了摄像头,可是每到凌晨,摄像头就会有一段时间陷入完全的黑暗,只能听见撕拉声。   但是摄像头变黑前会有奇怪的杂音,像是电流音。   郑导不是没有觉得不对,但是他不能停下拍摄,不然损失不是他可以承担的,于是他每天都要安慰自己,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这是人为破坏的。   否则他自己都没法踏进片场。   久而久之,他也真的相信这不是什么灵异事件。   郑导笑了笑:“别跟我开玩笑了,我还要去拍戏呢,不能休息太久,有什么事咱们之后再聊吧。”   说完以后,郑导就起身准备离开。   对方既然不是来跟他谈投资合作的,那就没什么好聊的。   他肯定能把暗地里搞鬼的人揪出来。   赵阳想拦,但是拦不住,郑导就跟被冒犯了一样气冲冲地走了。   赵阳转头看着还坐在椅子上的尤铭,哭丧着脸问:“大师,现在该怎么办啊?”   尤铭也站起来,走到赵阳身边,冲他笑了笑:“该急的是他,不是我们。”   赵阳傻乎乎地说:“对哦。”   尤铭:“拍不了夜戏,耽误了时间,头疼的是他,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准备更换片场,那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不急。”   赵阳一拍脑门:“还是大师您看得清楚!”   “那咱们就去附近逛逛?”赵阳一脸兴奋地说,“旁边还有拍武侠剧的,我特别喜欢武侠,飞来飞去的特别刺激。”   尤铭也没拒绝,两人就在影视城里闲逛了一天,晚上就在附近的饭馆吃简单的晚饭。   饭馆虽然小,但很干净,尤铭也没有吃味重的食物,这次倒是没有胃疼。   夜幕降临,尤铭他们各回各的房间,郑导郑青松正带着自己的助理在片场的道具室外蹲点,两人躲在柱子后面,手里还拿着有夜视功能的摄像机。   助理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对郑导说:“导演,我觉得有点冷,您呢?”   郑青松正色道:“你这是心理作用。”   助理摸着自己一手臂的鸡皮疙瘩,也有些忐忑,这真的是他的心理作用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在黑暗中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郑青松:“你呼吸的时候声音小点。”   助理:“……嗯。”   到了凌晨,他们终于听见了响动。   但那并不是走路的声音,滑动的声音,但也不是滚轮滑动的声音,而是木板。   助理更害怕了,靠紧了郑青松,就差扒在郑青松的身上。   郑青松很嫌弃,想让助理松开,但是又不愿意发出声音被那装神弄鬼的人发现。   “导演……真的不像是人……”助理的两条腿都在发抖,那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的,就像是恐怖片里的音效,更何况他们现在身处黑暗之中,就算有夜视摄像机,那淡淡的光亮更显得阴森。   郑青松此时心里也发慌,但他强制自己镇定下来。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他是个唯物主义者,他只相信存在的东西。   所谓的鬼神,都是可以用科学观念去解释的。   如果科学解释不了,就证明科学还不够先进,但在不远的将来,一定是可以解释的。   郑青松握紧自己项链上的十字架,把口嫌体正直表现的淋漓尽致。   助理咽了口唾沫,他不敢发生了,那个声音似乎就在他们耳边。   可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夜视摄像机也什么都没拍到。   木板在地面上拖动的声音停止了。   郑青松和助理都松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   “你觉不觉得,后背有点凉?”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出来的,一个字都没有改。   助理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可从来不看恐怖片,不敢看。   郑青松咬着牙:“你回头看一眼,是不是后面在滴水?”   助理带着哭腔说:“这边根本就没有水管,这几天也没下雨。”   郑青松强行坚强:“就知道你指望不上,我自己看。”   他全身僵硬的转过头,脖子就像变成了石头。   他看到了一只眼睛。   一只悬在半空中的,火红的眼睛,里头像是有燃烧着的烈火,眼角处流下血泪,刚刚滴在他脖子上的水滴,就是血泪。   他无声的看着这只眼睛。   喉咙像是被人用力掐住了一样,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全身的力气都卸了,恐惧到了极致,他就如同停止转动的机器一样,卡在那里,甚至无法控制的屏息。   只有助理不敢转头,还在那不停地问:“导演,你看到什么了?是不是漏水啊?”   助理的声音响起,那只眼睛消失了。   郑青松还没有回过神来,道具室里又传来撕拉声。   “导演?”助理发现郑青松久久没有动作,紧张的催促道,“导演?您别不说话啊,您不说话我害怕,您别这样,我心好慌啊……”   可是郑青松依旧没说话。   助理全身上下都在发毛,就在此时,郑青松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不要命了一般往外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已经被吓到麻木了,逃跑的时候他还跌了几跤,又手足并用的爬起来。   “导演!”助理抱着摄像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导演胆子这么大的人都在跑,他还是跟着跑比较保险,他跑了没几步摔在地上,摄像机都不敢捡,一边念叨着:“我不是有意打扰,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一边紧跟着郑青松的步伐。   助理是在片场外的休息亭找到的郑青松。   郑青松坐在椅子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腿,把自己团成一个球,还在不停的发抖,嘴唇都是青紫的,眼里全是不敢置信和无法言说的惊恐。   助理咽了口唾沫:“导演……您看到什么了?”   郑青松神情恍惚:“……眼睛……”   助理:“……您……您别拿我开玩笑,您知道我胆子小,我怕……”   郑青松:“……不拍了……小命重要,谁爱拍谁拍去吧……”   助理虽然害怕,但还是小声说:“导演,投资商那边……还有违约金呢……”   郑青松眼里终于有了点神智,他赔不起,他又不是玩票性质的导演,而且这部戏是好几个大公司合拍的,没有他说不的权力,聘用合同都签了,违约金他也赔不起。   之前拍的文艺片叫好不叫座,根本没挣什么钱,他自己还倒贴了一点,现在就是负资产的状态,急需这部电视剧让他吃饱饭。   郑青松觉得自己命苦。   “那怎么办?”他嘴巴都是苦的,“不行,我不能待在这儿,我要回家……”   郑青松努力克制着自己,这才没有哭出来。   都是混口饭吃,他一个小导演,容易吗?   助理和郑青松一起回了酒店。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明天还要继续拍戏呢。   两人都在一个房间里,助理不敢回自己房间睡,他住的单人间,害怕。   他躺在郑青松的豪华单人间沙发上,让酒店员工再送一床被子上来。   服务员送被子上来的时候看见房里坐着一个男人,还有一个正穿着浴袍去洗澡,虽然没说什么话,但还是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助理:“……”   “小姐姐,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服务员冲他笑了笑:“没事,常见,我没有偏见,保险套床头柜边上有。”   “就是没有润滑油,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这个是豪华房间免费提供的,不收钱,我多拿几盒上来。”   助理:“不是!”   服务员已经出去了。   助理站到浴室门口,他踌躇着问:“导演,你登记入住的时候,没人知道您是导演吧?”   浴室里水声太大,郑青松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等郑青松围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正好房门门铃响了,他直接开了门。   服务员看着他,他也看着服务员,他以为这是哪里的小妖精来投怀送抱的,正想说自己没兴趣,服务员却忽然伸出手。   郑青松莫名其妙的摊开手掌。   服务员微笑着说:“祝您今夜愉快。”   郑青松莫名其妙,等服务员关上门,他低头一看。   不管是英文还是中文,都是一个意思——人体润滑剂。   他转头看向助理。   助理偏过头:“……这不怪我……”   郑青松头疼:“我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助理小声说:“这谁说不是呢。”   “等等。”郑青松一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了白天的一件事,他转身说,“下午,诚通的太子爷带着朋友过来,说我们剧组闹鬼,说他朋友能帮忙解决。”   助理急道:“那你就该答应人家啊,人家来帮忙是好事,我说去请道士天师,您不同意,人家自己过来,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郑青松:“你懂什么?用你核桃大的脑仁想一想,他们家的公司又没有投资这部电视剧,剧里数得上名的女演员我都打听过了,倒是有谈恋爱的,可也没谁男朋友跟诚通有关系。”   “哦……”助理,“那……那怎么了?”   郑青松:“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助理:“您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干的是别的行业。”   郑青松:“睡吧睡吧,我再想想。”   郑青松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翌日去片场,前一天运来的戏服又坏了。   郑青松脸黑的很挤出水来。   男演员还在旁边抱怨:“每天都要花时间等新戏服到,这个时间损耗谁来承担?”   女主演:“少说点吧,谁不是呢?”   好不容易新戏服运过来,场记招呼着开拍,郑青松才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白天的戏拍完了,郑青松又在片场外看到了赵阳,那个年轻人还在赵阳身边。   郑青松把烟拿开,在一旁碾灭,小跑着过去了。   “赵先生。”郑青松跑到赵阳面前,气喘吁吁地说,“昨天是我太急了,你别跟我生气,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尤铭朝他伸出手:“我姓尤,尤铭。”   郑青松朝他笑:“尤先生,你们现在忙吗?我请你们去喝咖啡吧。”   赵阳看了尤铭一眼,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三人找了家还在营业的小咖啡厅,幸好有包间,进去以后尤铭只要了杯柠檬水,他是一点都不喜欢喝咖啡。   “是这样,我昨晚去蹲点了。”郑青松咽了口唾沫,小声说,“我本来以为是有人在后头使坏,但是昨晚……”   尤铭看着他的脸色,猜测道:“你看见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   郑青松一脸后怕的点头:“我没看到全部,就看见了一只眼睛,特别红,比得了红眼病还红,而且就一只眼睛……它到底是什么?”   尤铭:“正好跟您说这件事,我之前跟她打过交道了,她对您没意见,也没想害人,就是有点看不惯你们的服化道。”   郑青松:“……啥?”   尤铭:“她是唐朝鬼,说你们的服装不符合唐朝的真实服装,说露胸都不常见,露肩露背更不可能,还说你们的大袖用的是蚊帐的材料,她看不过去。”   郑青松:“蚊帐?不是……我们最开始用是薄纱,质量特别好的那种,但是也被撕了,为了节约成本,我们才用的质量稍次的。”   尤铭看着他。   郑青松咽了口唾沫:“因为太耗费材料,之前我们是把大袖做的小了点,也没小多少。”   他声音越来越小:“也就小了一半。”   赵阳:“那你们为啥非要用唐朝的背景?这不全换了吗?”   郑青松说:“唐朝的女性服饰好看啊!”   尤铭说:“她想跟你们的服装指导谈谈。”   郑青松吓了一跳:“谈谈?怎么谈?人跟鬼。”   尤铭:“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否则我也无能为力。”   郑青松双手交握,埋着头:“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明天出来一趟。”   “那就太好了。”赵阳喜道,“能早点解决还是早点解决的好。”   郑青松要走之前问赵阳:“赵先生,我问一下,您这么上心是因为什么?”   赵阳没说假话,直说道:“我女朋友在你们剧组当群演。”   郑青松:“……”   有钱人的爱好,他实在是捉摸不透,这可能就是他没有发财的原因吧。   等郑青松离开,赵阳才松了口气:“尤大师,走,我请你去吃小龙虾。”   尤铭连忙说:“龙虾我就不去吃了,我回酒店了,就在酒店吃。”   赵阳:“那也行,我跟您一起回去,我今晚跟梦梦也在酒店吃。”   郑青松从这次以后,再也没有激烈的骂过群演,谁知道这个群演是哪个富二代的男朋友或是女朋友,闲的没事来当群演。   尤铭回了酒店,点了粥和小吃。   他躺在床上,拿着速写本,把遇到的鬼画了下来。   小凤,修脚鬼,爱吃草莓冰淇淋的鬼,附身在赵叔叔身上的恶鬼,还有这次的唐朝女鬼。   画着画着,尤铭笔下的人脸渐渐成型,江予安的脸跃然纸上。   但这个江予安并不是现在已经成年的模样。   而是他少年时期的模样。   少年时期的江予安脸上还带着稚气,但气势已经在了。   尤铭看着速写本上的江予安,嘴角勾起了笑容。   但他还是写上了江予安的名字。   留下了日期。   等他老了,偶尔还能拿出来翻翻看。   “看什么呢?”江予安从阳台走进来,自然的靠在床边,顺着尤铭的视线看向纸面,“这是我吗?”   尤铭看向江予安,奇怪道:“这是十六岁的你,你不记得了?”   江予安没什么表情:“死前的事,我记住的并不多。”   江予安说道:“吞噬的鬼和煞太多了。”   它们生前的记忆影响着他,于是他也只能把自己的记忆和它们的一起封住。   他还记得自己的父母。   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了。   尤铭明白江予安的意思,他抿唇说:“会好的,我们能想到办法。”   他主动握上了江予安的手。   江予安看着尤铭,勾起了唇。   他喜欢“我们”这两个字。 第三十六章   “喂, 遵道啊,现在片场有点事,你能过来一趟吗?”郑青松的余光看着守在一边的尤铭和赵阳, 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说,“你快点赶过来,半小时能到吗?一个小时?那也行, 你快点, 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等挂了电话, 郑青松才小心翼翼地问尤铭:“尤大师,到时候让他们在哪儿见面?”   尤铭:“马上天就要黑了, 我会念咒,让她提早现身。”   郑青松还是很担心:“我就怕事情没谈好, 他先被吓死了, 他胆子真的很小, 恐怖片找他做服装他都从来没有答应过, 说接了要做噩梦。”   尤铭想了想:“那你想想办法吧, 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   徐梦刚收拾好,连忙跑过来, 她听到郑青松的疑惑之后连忙说:“我们可以把他们见面的场地打扮一下!我这里有贴纸和彩带!之前道具说这些用不上, 就全给我了。”   “我还有充气抱枕!全都带上了!”   赵阳:“梦梦, 你考虑的真周详!”   徐梦骄傲道:“我也害怕嘛, 这样能好一点。”   于是徐梦和赵阳以及郑青松就开始了道具屋大改造, 原本还显得阴暗的道具小屋忽然就充满了粉红少女心, 粉红色的抱枕、彩带和气球遍布这个屋子,连椅子都被徐梦刷上了一层粉红色速干漆。   徐梦擦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高兴道:“真好看,我早就想弄一个全粉的房间了。”   “我小时候喜欢黑色,觉得那才帅,在老家把自己的房间弄得黑漆漆的,过了二十岁就开始喜欢粉色亮色了。”   赵阳在旁边小声吐槽:“女人可真是善变啊。”   徐梦去揪赵阳的耳朵。   郑青松的手机响了,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道具屋里的灯颜色昏黄。   之前白炽灯坏了,道具组去买,结果买错了灯泡。   好在屋子现在全粉。   蒋尊道从出租车下来,他穿着的西装并不合身,或许以前是合身的,但因为瘦,衣服让他显得更加孱弱,他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脸上全是皱纹沟壑,但腰挺得笔直,看上去依旧是个体面人。   他不爱出门,也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要不是跟郑青松有交情,说什么也不会到片场来。   一般来说,他会先画好设计图,把用料标出来,然后再让合作的工作室去制作,他再检查,和导演沟通也是通过视频,如果真有什么需要面谈的事,也会让助理代替自己去。   是个宅到了极致的中年宅男。   “到底怎么了?”蒋尊道奇怪地问迎上来的郑青松,“有什么事非要让我出来。”   郑青松说:“先进去坐吧,我慢慢跟你说。”   蒋尊道也不急,反正已经出来了,就跟着郑青松去了片场里面。   看到粉红色的道具屋——   蒋尊道:“……”   郑青松尴尬的笑了笑。   蒋尊道停顿了几秒才说:“看来我还不够了解你,这几位是?”   郑青松先介绍了赵阳和徐梦,这才重点介绍了尤铭。   尤铭穿着黑色的运动服,衬得皮肤更白,他正坐在一边,手里还拿着自己的笔记,他的头发近来变黑了不少,不再是以前的棕色,他合上笔记本,走到蒋尊道面前,朝蒋尊道伸出了手:“您好。”   蒋尊道后知后觉的回握:“尤大师这么年轻。”   他将信将疑,毕竟他清楚郑青松的性格,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郑青松是不会相信有鬼怪存在的,更不会把这么一个年轻人叫成大师。   蒋尊道已经有些害怕了。   毕竟是从来不敢看恐怖片的男人。   “青松。”蒋尊道看着郑青松,脸上的表情十分沉稳,“这样吧,你先跟那位……唐朝的姑娘谈一谈,到时候再来通知我。”   这句话说完,蒋尊道就超后转身,准备迅速逃离这个房间。   尤铭却在此时说:“你现在走已经晚了,她来了。”   蒋尊道愣在原地。   脚步近了,尤铭开始念咒。   这咒语可以能女鬼在这个屋子里显形。   原本关上的门被打开了,女鬼的脚步停止了,她缓慢的显形,露出一双滴血的双眼,一身华丽的服饰显得破烂又老旧,皮肤呈现青灰色,比尤铭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更显恐怖,但是她表现的依旧很优雅,无论是走路的动作,还是身体的姿态,都像是可以训练,然后再融入骨血之中的。   女鬼的姿态很高,她的下巴高昂着,只有在看到粉红色的布景时才有一刻的呆滞,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坐到了最高的位子上,她似乎知道谁才是服装指导,那双眼睛一直盯着蒋尊道,血泪顺着眼眶落下来。   除了尤铭以外,一屋子的人都吓得瑟瑟发抖,赵阳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倒在徐梦的怀里,徐梦抱着自己男朋友,也快哭了,她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鬼。   郑青松躲在尤铭身后,紧紧闭着眼睛,只有蒋尊道,一直被女鬼盯着,根本不敢动,直直地站在原地,就连闭眼都做不到,好像有什么人用手指撑着他的眼睛,不允许他闭眼和躲避。   “就是你。”女鬼瞬间站在蒋尊道的面前,她的鼻子距离蒋尊道的鼻子只有一厘米,蒋尊道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腐烂的味道,离得越近,就越清晰。   尤铭走过去,他并不怕这个女鬼,比起小凤来说,这个女鬼已经很接近人了,而且她并没有强大的怨气和怒火,不能算是厉鬼,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有消失。   “请您按照我们约定好的了。”尤铭看着女鬼的侧脸,语气认真地说道,“不要故意吓人。”   女鬼瞥了尤铭一眼,退后了一步,她青灰色的皮肤变得正常,血泪不再往下流,眼睛也变成了普通人的眼睛,就连身上的华丽服饰又重新变得熠熠生辉。   女鬼却还是看着蒋尊道,她问他:“因为知道我们都死了,所以可以随便改吗?”   蒋尊道咽了口唾沫:“就……就只是借鉴,毕竟是架空剧……如果直接用反而不太好。”   他在内心给自己鼓掌。   女鬼却依旧不放过他,她没有碰触他,但是目光却如有实质。   “借鉴?”   尤铭在旁边解释:“学习别人的经验,吸取别人的教训。”   女鬼:“哦,我知道,我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   蒋尊道:“……对对对,我只是想在唐朝的服饰基础上做修改,这样做出来的服装也不会跟唐朝一模一样……”   女鬼眉头微皱:“我怎么觉得你在敷衍我?”   蒋尊道:“没有没有,我、我还是很惜命的,不、不会敷衍您。”   女鬼垂下眼眸,似乎在思考,她在考虑的时候,没人敢说话。   郑青松道现在要挂在尤铭身后,死死拉着尤铭的衣服。   女鬼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说:“从今天开始,我要跟在你身边。”   蒋尊道:“……啊?”   女鬼:“你可以叫我郑夫人,我要你把所有的衣服都改成正确的样子。”   她又走到尤铭身后,在郑青松的耳边说:“还有你,要重新拍,一切都要用正确的东西。”   郑青松还是不敢睁眼。   他不想正确啊,正确好费钱啊,前期的投入怎么办?   投资商和演员的经纪公司会吃了他的。   但是……   “好,好好,都听您的。”郑青松恐惧地瑟瑟发抖。   尤铭把一瓶露水交给蒋尊道:“把露水擦到眼皮上,你就可以看见郑夫人了。”   蒋尊道:“哦哦、好、好。”   就在蒋尊道要接过瓶子的时候,尤铭却没有松手:“一瓶一千,不赊账。”   蒋尊道:“……我给。”   这瓶露水还是尤铭前一天让“姜淮”寄过来的,“姜淮”虽然怎么说都不收钱,但尤铭还是给“姜淮”转了一千块钱过去——“姜淮”现在还只会付账,转账对他来说实在有点难度。   女鬼满意了,尤铭满意了。   赵阳和徐梦也很满意。   只有蒋尊道和郑青松欲哭无泪。   蒋尊道要和女鬼郑夫人朝夕相处,郑青松要想办法说服投资商从头再拍。   他们都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自己更惨的人了。   徐梦在一边说:“严谨一点也挺好的,我看郑夫人穿的就很漂亮,比蒋先生设计的好看多了,这么说的话……宫女的服装能不能也改一下?现在的穿着确实不好看啊……”   女鬼看了徐梦一眼,虽然表情高傲,但眼神中透露着“你很有眼光”的意思。   女鬼走在蒋尊道身边,离开道具室以后,众人就看不见她了。   但所有人都清楚,她并没有消息,而是跟在蒋尊道身边。   蒋尊道的表情十分麻木,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   郑青松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哭都哭不出来,不知道要怎么去跟金主爸爸们解释。   “真是太谢谢你了,尤大师。”只有赵阳和徐梦一脸兴奋地围绕在尤铭身边,赵阳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我马上去柜台把钱给您转过去。”   尤铭朝赵阳笑了笑。   这笔钱是尤铭人生中凭借自己的力量挣到的第一笔,他已经想好拿去干什么了。   “就送到这儿吧。”尤铭坐在车上,对站在路边和赵阳和徐梦说。   赵阳决定留在这里,陪着徐梦拍完这部戏,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当群演。   赵阳兴致勃勃:“我会成为巨星,让我老爸对我刮目相看的!”   然而——直到很久以后,尤铭都没等到赵阳变成天王巨星,因为一直红不起来,所以回去继承家业去了。   至于徐梦,也只是从龙套变成了小配角。   尤铭踩下油门,离开了这里。   不过他也一直关注着这个剧组,网上很容易就能搜到。   也不知道郑青松是怎么说服的投资商,他竟然真的争取到了重新拍片。   网上争议也比较多。   有些人认为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毕竟蒋尊道的成绩摆在那里。   结果蒋尊道自己出来打脸了,这个从来没有出现在公众眼前的男人难得上了一次直播,表达自己的意见。   “之前是我不够严谨,虽然取用了唐朝的背景,但是在服装道具上却没有尊重史实,希望大家能给我改正的机会,也感谢郑导和投资商们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敢保证,成品出来的时候一定会比之前更好。”   视频里的蒋尊道看上去很真诚,不像是被逼迫的样子。   网上流传出了蒋尊道亲自裁剪设计的视频,衣服上的刺绣都是请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继承人来亲自绣的——好在人家徒弟多,而且是从全国各地请人,这一部分支出就大的让人瞠目结舌了。   于是网上对这部剧的口风也越来越好。   很多人都表示终于能从各种乱七八糟的配色的迷之审美中解脱出来了,年度最值得关注的古装大剧。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尤铭回到自己的城市之后没有忙着回家,他先去给父母挑选了礼物——给尤妈妈的是一枚胸针,镶嵌着钻石和宝石,无论是配色还是设计都非常美。   给尤爸爸的则是手表,全手工打造,虽然不算是顶级名表,但是也很不错了,至少尤爸爸就没舍得给自己买过。   剩下的钱,尤铭准备都捐给福利院。   他把礼物交给了父母,准备第二天去福利院亲自走访看看。   还是要亲眼所见,才能相信福利院会把钱花在孩子们身上。   “怎么忽然想到要捐款了?”江予安在睡前问他。   尤铭伸出双手,江予安会意上千,尤铭抱住江予安的腰:“之前让郑阿姨破财的时候我就想捐了,但之前我一直没有自己挣钱的能力,现在有了,就想去做之前没做的事。”   “之前彩票的事很感谢你。”尤铭说,“解了我们家的燃眉之急,但救急不救穷,以后我还是得自己能挣钱才行。”   这次挣的钱给了尤铭信心,可也让他陷入了自我怀疑。   这五百万,他真的挣得心安理得吗?他付出的劳动力,好像跟这个收入不太成正比。   尤铭对江予安说:“我想学更多东西,如果我要把这个当成我以后的生计和事业的话,我就要对客户负责。”   尤铭认为“天师”也算是服务行业的一种。   都是为人服务的。   “以后我对客户的态度也要好点才行。”尤铭认真道。   但江予安只是看着他笑。   尤铭把脸埋在江予安的胸脯上,他轻声问道:“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   他刚刚入行而已,了解的咒语也不是很多,去解决事情之前其实自己也有点心虚,但他善于隐藏自己,所以没被人看出来。   除了读书以外,尤铭很少在别的事情上花费什么时间,但他现在对方术很感兴趣,也想要把这项技能发展成自己的事业。   毕竟他好像也不太还是去投行上班。   江予安轻轻拍着尤铭的背,温柔的说:“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不要担心忧虑,就算遇到了困难,也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挡路的,他全部干掉就好了,不需要尤铭操心。   尤铭脸上带着笑容,他觉得江予安真的很温柔,可能以前上学的时候,江予安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跟人接触吧。   “今晚要早点睡。”尤铭说出暗示性极强的话,“我明天要早起去福利院。”   江予安亲吻尤铭的额头:“早点睡吧。”   尤铭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他是被闹钟叫醒的。   以前他总是五六点就会自然醒来,随着身体变好以后,他就开始睡懒觉了,生物钟不再像以前那么准时。   郑阿姨准备好了早饭,尤爸爸尤妈妈早早的就出门了,自从重新有了事业之后,尤爸爸他们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跟郑阿姨说完再见之后尤铭就去了福利院。   这所福利院在城外的一个小镇子上,是那附近村镇唯一的一个福利院。   一般来说,被遗弃的婴幼儿里女孩居多,如果有男孩,大部分也是有先天缺陷的,比如聋哑,或是心脏病,身体畸形等等。   健全的男孩很容易被领养,几乎是还没到福利院,就被人在当地领养了。   但健全的女孩很多。   尤铭有时候也奇怪,在省城他感受不到什么重男轻女的风气,而且他也有过从全国各地来的同学,女孩也不少,她们也从来没有被家里重男轻女过,提起这些的时候,大家都是一副“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还有人重男轻女。”   还有农村来的同学,用自己举例说现在的农村没几个人重男轻女了。   直到尤铭在了解福利院的时候看到男女比例,才认识到现在依旧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并且还不少。   福利院不算破旧,但是也不算新,水泥墙上用油漆涂着画,充满了小孩的童真童趣。   但因为风吹雨淋,墙面斑驳,图画也被冲洗的模糊,有些地方漆都掉了。   因为尤铭提前给福利院的管理人员打过电话,所以尤铭登记之后就直接进去了。   虽然福利院很小,但孩子们并不少,他站在楼下都能听见小孩子打闹的声音。   孩子们的活动室在二楼,尤铭顺着楼梯走上去。   楼梯的栏杆是铁质的,已经生锈了,有黄色的锈迹。   活动室的门是木门,上了黄色的漆,尤铭站在门口看进去,孩子们正在里面做游戏。   “尤先生?”穿着围裙的中年女性走过来,她脸上挂着笑,“我姓杨,杨金花。”   尤铭:“您好。”   “院长跟我说了,您今天要来参观。”杨金花带着尤铭走到活动室里,她介绍道,“我们这个福利院已经开了十多年了,以前是私人的,后来院长坚持不下去,就被国家接手了。”   杨金花跟尤铭介绍着现况:“现在收养的要求比较严 ,审批很难过,所以很多孩子都会在福利院长大。”   这个尤铭是知道的,如果单身想领养孩子的话,年龄差必须大于四十岁。   光是这个就能卡住很多人。   就在尤铭走到活动室中间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个孩子,他站在房间的角落,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室内,他的脸上有不属于小孩子的阴沉。   尤铭:“那个孩子……”   杨金花小声说:“他是在街边被发现的,身上也没有疾病,但是他很奇怪,他什么都不说,之前也被领养过,但是他自己逃出来了。”   “领养他的人虐待他了吗?”尤铭问道。   杨金花摇头,叹了口气:“领养他的夫妇就在隔壁县城,家里条件挺好的,但是因为女方的问题所以一直没有孩子,他们脾气挺好的,那孩子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问他也什么都不说……”   “一般来说,我们还是希望孩子们被领养走的。”杨金花对尤铭说,“毕竟福利院再怎么样都是福利院,虽然是大家,但对孩子们来说,还是小家比较好。”   尤铭在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朝着墙角的那个孩子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奇怪的感情促使他过去。   那孩子就这么一直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知道尤铭走到他面前。   尤铭在这个孩子跟前蹲下:“我叫尤铭,你叫什么?”   孩子看着他,张了张嘴。   尤铭:“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孩子又张了张嘴,但依旧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的眼睛很黑,黑的没有一点杂质。   尤铭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被吸引到这个面前来了。   因为这孩子拥有一双和江予安一样的眼睛,纯黑色的,跟普通人完全不同。   普通人的眼睛在灯光下,仔细观察应该是琥珀色的。   而这孩子的眼睛和江予安一样,都是夜色一般浓重的黑。   “你是什么?”尤铭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你是人类吗?”   男孩忽然朝他咧开了一个笑容。   尤铭能看见他猩红的舌头和口腔,他看着尤铭,轻轻地说:“你看不见吗?”   尤铭奇怪道:“看不见什么?”   男孩用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这里有鬼。” 第三十七章   男孩背靠着墙,继续安静的注视着活动室, 尤铭依旧蹲在男孩面前, 可男孩的目光再也没有转到他脸上。   杨金花在旁边说:“尤先生,咱们去休息室吧。”   福利院已经很久没有大笔的捐赠进来了, 他们都需要这笔钱,福利院需要修缮,还要再聘人来照顾孩子们。   尤铭愣了几秒, 才站起身来, 跟着杨金花去休息室。   也休息室里, 尤铭看到了福利院的资料, 这家福利院其实有几任主人, 不是他之前了解的十几年历史。   这家福利院原本不是福利院, 是抗战时期的一处民房改的医院。   后来抗战结束, 这边就荒废了。   中间易了几次主,才被卖给这家福利院的上任主人, 上任主人是个港商, 到大陆来做生意,也做慈善,后来生意不行,破产了,福利院才被国家接手。   杨金花是本地人, 按她的说法, 她高中毕业就到这个福利院来了, 照顾孩子们, 渐渐也把福利院当成了自己的家。   尤铭奇怪道:“这间孤儿院除了您以外就没有别的工作人员了吗?”   杨金花摇头说:“有,他们今天去采购了,早上走的早。”   “那也不应该只留您一个人。”尤铭说道。   杨金花朝他笑了笑:“本来员工就不多,再留下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我在福利院这么多年,孩子们都挺听我的话。”   尤铭这时候才想起来,孩子们虽然在做游戏,在吵闹,但是他们没有一个离开活动室。   并且虽然吵闹,却没有一个会哭。   为什么?是孩子太过乖巧?还是有别的原因?   杨金花继续说:“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这儿还有这些年来好心人的捐赠款项记录,以及钱的花用明细,我们福利院虽然不能和大城市的比,但是我们对孩子们的心并不比别的地方差。”   尤铭:“刚刚那个站在墙角的孩子,他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杨金花叹了口气:“那孩子从来不说以前的经历,可能是受过什么创伤。”   尤铭:“他来了这里以后也不跟别的孩子一起玩?”   杨金花摇头:“嗯,挺奇怪的,不过有心理创伤的小孩都这样,我们也只能对他倾注更多的耐心。”   现在的尤铭觉得这家福利院到处都是谜团。   过于听话的孩子们。   说这里有鬼的小男孩。   以及这个叫杨金花的女人。   尤铭抿着唇说:“我先去和孩子们聊一聊吧。”   杨金花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对尤铭说:“您自便吧。”   尤铭走出休息室,重新回到活动室里。   活动室有玩具和积木,但是看起来都比较旧,有些外漆已经磨损了。   小一点的孩子还在把玩具往嘴里塞。   大孩子们各玩各的。   可是这里头没有一个超过十岁的。   墙角的男孩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那双黑色的眼睛无神的关注着这个活动室。   尤铭提起自己的袖子,看了看手表,显示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但他透过窗户看过去,却觉得此时天暗的不像话。   他接近几个大点的孩子,孩子们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做游戏。   “你们在玩什么?”尤铭表情柔和的问道。   女孩奶声奶气地回答他:“我们玩捉迷藏。”   尤铭奇怪道:“你们藏到哪里去?”   这个屋子一眼就能看到底,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而且活动室的门紧闭,根本就没有打开过。   “我们要玩游戏了。”女孩不再回答尤铭的话,她对旁边的三个小孩说,“我来当鬼,一、二、三!”   孩子们跑开了,女孩闭着眼睛开始数数,数到一百她就要去抓人了。   尤铭看着那三个跑开的孩子,他们各占据房间的一角,背靠着墙壁,然后就没有动作了。   女孩数好以后睁开了眼睛,她站起来,粉蓝色的小裙子趁得她皮肤雪白,她嘴里念念有词:“我来抓人了哦。”   尤铭看着她在活动室转了几圈,但并没有找到人,好像她根本就看不见墙角的孩子。   尤铭又看了个之前那个小男孩,小男孩的眼睛看着女孩。   她找了半个多小时,并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   她嘟着嘴说:“太难了!我不找了!你们出来吧,我不玩了!”   其他三个孩子这才从墙角走过来,女孩看见了他们。   尤铭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孩子都做着奇怪的游戏。   尤铭又蹲在了最开始的小男孩面前。   他轻声问:“这里有鬼吗?”   小男孩的眼珠子一转:“有哦。”   尤铭:“鬼在哪里?会害人吗?”   小男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有鬼,我看见了。”   尤铭:“你知道鬼在哪里吗?”   小男孩朝尤铭腼腆地笑:“你看不见。”   尤铭点头:“对,我看不见。”   小男孩:“大哥哥看不见,我能看见。”   尤铭顺着他的话说:“对啊,你比我厉害。”   小男孩笑起来。   “晚上,有好多。”小男孩说,“好多好多。”   尤铭呼吸一窒。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个鬼窝吗?这些孩子变得不正常是因为被鬼影响了吗?   小男孩黑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尤铭:“大哥哥,你要留下来看鬼吗?”   尤铭:“好,你会陪我吗?”   小男孩:“大哥哥需要我陪?大哥哥害怕吗?”   “是啊。”尤铭和小男孩拉了个勾。   杨金花把尤铭带到员工宿舍,对尤铭说:“他们刚刚打电话来,说有些堵车,可能明天才能回来,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要是缺什么东西最好现在就告诉我,这里交通不太方便,添置东西要开车才行。”   尤铭坐在椅子上。   他觉得奇怪。   说自己能看见鬼的小男孩——可能是故意吓人,也有可能是真的天生阴阳眼。   做着奇怪游戏的孩子们。   还有……看上去就很诡异的杨金花。   她并没有太在意那些孩子,不然也不会把活动室的门一关,锁都不锁就带着尤铭去活动室,也没有陪着孩子们玩耍,看上去并不尽职。   只能等夜幕降临之后才知道会怎么样了。   不知道江予安今晚会不会过来找他,尤铭只能先观察。   下午六点,尤铭去和孩子们一起吃饭。   晚餐倒是很丰盛,完全看不出来是杨金花一个人准备的,油菜有肉还有汤,更小的孩子吃的是肉糜,切得碎碎的,煮成碎肉汤,上面还撒了葱花,菜不仅香气十足,还十分好看。   比酒店大厨的摆盘也不落下风。   这更奇怪了。   按照杨金花说的,她只是个高中毕业就过来照顾孩子们的普通员工。   尤铭有许多疑惑。   或许到了晚上他就能解开这些谜团了。   孩子们吃饭的时候兴致缺缺,他们并不想吃东西,更想去玩。   杨金花在一边说:“要吃光哦,这样才能长身体,变高高哦。”   孩子们:“知道啦。”   小男孩一个人坐在角落,他面前也摆着饭菜,但是他一口都没有吃。   他只是看着,就像一个观察者。   观察者?   尤铭忽然一颤。   尤铭也没有吃这些饭菜,他回到员工宿舍,等着夜晚来临。   晚上十点,尤铭走出了员工宿舍,他一开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小男孩,小男孩冲他笑:“大哥哥,跟我来。”   这句话落音,小男孩就开始奔跑,尤铭也只能小跑起来,跟在男孩身后。   他们跑过走廊,抛下楼梯,来到院子里。   福利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很像是小型游乐场,但是院子没有顶棚,看上去也没人来维修,所以设备早就老化了,连跷跷板和底座的连接处都生锈了,根本动不了。   小男孩坐到秋千上,抬头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尤铭说:“鬼要来了。”   尤铭看着从楼上下来的楼梯。   十分以后,楼梯出口下来了一个人,杨金花最先走下来,她的头发凌乱,身形也发生了变化,白天尤铭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但是现在她佝偻着腰,手臂弯曲,似乎没有办法打直。   果然杨金花就是鬼吗?   尤铭觉得有些不对。   他不是没见过鬼,鬼混能显形是少数,非常少。   小凤就是难得一见的能显形的鬼,但是她依旧无法伪装自己的外表。   杨金花为什么可以?   她又为什么要在福利院里照顾这些孩子?   杨金花走向院子忠心,她站好以后才冲着楼梯说:“快下来吧,我们一起做游戏。”   楼梯又开始下来人了,孩子们脚步缓慢的走下来,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呆滞。   杨金花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声音充满了蛊惑:“快过来。”   尤铭眉头紧皱。   小男孩这时候说:“鬼看不见我们。”   尤铭:“她白天能看到我。”   小男孩嬉笑着:“看不见,现在看不见。”   尤铭看着孩子们围聚在杨金花身边,他们围成了一个圈,手拉着手,把杨金花围在里面。   杨金花的声音很尖:“乖孩子,都是乖孩子。”   就在尤铭准备念咒的时候,杨金花忽然转过头,直直地看向尤铭的方向。   她的脸忽然融化了。   五官消失,脸就像燃烧后的蜡。   融化的脸忽然扭曲。   尤铭有一种感觉。   她在朝他笑。 第三十八章   尤铭有瞬间屏息,但是很快, 杨金花就移开了视线。   他不清楚杨金花到底有没有看见他。   男孩坐在秋千上, 没什么表情。   那些围着杨金花的孩子们似乎没有看见杨金花脸的变化,他们没有一个人吵闹, 发出声音,而是乖巧的手牵手站在一起,他们抬着头, 专注的看着杨金花。   杨金花的声音在空档的院子里显得尖而刺耳:“我来当鬼, 你们要找地方躲起来, 被我抓住的就是鬼。”   孩子们齐声说好。   杨金花:“一、二、三。”   孩子们四散开来了。   他们分散在院子里, 但是并没有找掩体躲藏, 而是在跑了一会儿后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似乎在假装自己是块石头,或者是颗树。   此时不知从哪儿吹来一股寒风。   尤铭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男孩喃喃自语:“有点冷, 大哥哥,你冷吗?”   尤铭没穿外套,不能脱下来给男孩披上,于是问道:“要我抱着你吗?”   男孩朝尤铭伸出胳膊。   尤铭把男孩抱在怀里。   院子里的孩子们并没有关注他们,孩子们闭着眼睛, 维持着一个动作站着。   杨金花已经数完了最后一个数字。   她开始走动了。   每一步都很轻, 就像脚根本没有挨地。   尤铭眼看着她从孩子们身边走过, 但却没有抓任何一个。   杨金花离他越来越远。   尤铭松了口气。   就在尤铭准备坐下的时候, 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杨金花那融化般的脸从尤铭的肩膀处探出来,声音就在尤铭的耳边响起——   “我、抓、到、你、了。”   “你是鬼。”   尤铭不能自控的僵硬起来。   他怀里的男孩仰起头:“大哥哥,你不是鬼。”   尤铭侧过头,看着杨金花的侧脸,他已经平复了心情,强自镇定地问:“杨金花?”   杨金花的脸扭曲了,好像在笑。   尤铭轻声问:“你是怎么死的?这些孩子又是怎么死的?你们怎么会一直在这儿?”   从发现怀里的小男孩在观察这一切的时候尤铭就感觉到了。   这里没有活人。   男孩一直在观察着他们。   尤铭的问话让杨金花呆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有一把火。”杨金花说,“十年前,有人放了一把火。”   她那融化的脸,就是烧伤,没有了五官,无法呼吸,她不是被烧死的,她是忍受着全身的疼痛,死亡的恐惧,慢慢的,窒息而亡。   站在原地的孩子们也变化了。   孩子们的皮肤跟杨金花一样,变成了重度烧伤的模样,但是比杨金花还要严重,身上的皮肉垮了,粉色的肉裸露在外,他们在同一时间一起转头,看向尤铭所在的位子。   阴风阵阵。   杨金花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   “有流氓来找我们麻烦,让我们给他钱。”   杨金花的声音越来越凄厉:“福利院发不出工资,所有人都走了,只有我留了下来。”   “我不给他们钱,他们说要给我教训。”   “他们从外面锁上了大门,看着我们活活烧死。”   杨金花的脸上布满血泪,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浓重的恨意。   “我好疼,我喘不上气,我好想死。”   “我想把孩子们救出去。”杨金花的脸此时和尤铭的脸只有一厘米,尤铭虽然一向觉得自己胆子大,却还是想要后退。   杨金花满是沟壑,没有五官的脸不停扭曲:“孩子们围在我身边,我告诉他们,不要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没有人……”   杨金花:“没有人来救我们。”   “来玩捉迷藏吧。”杨金花忽然阴笑着说,“找地方藏起来,找没有木头,没有草的地方藏起来。”   尤铭:“……”   那时候的杨金花恐怕已经烧伤了,她在没有办法动弹的时候,只能让孩子们离开她去自寻生路。   捉迷藏就是她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让孩子们以为这是一场游戏,让他们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然而孩子们还是没有逃过。   尤铭忽然产生了幻觉。   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他所站的地方没变,夜空变了,星光璀璨,抬头就是无尽星海。   熊熊大火燃烧着,孩子们的尖叫声,奔跑的脚步声,哭闹声,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下午带着三个孩子捉迷藏的女孩正在朝他这边跑,她怀里还抱着一个正在哭闹的婴儿,身后跟着下午的那三个孩子,她脸上全是泪,但她在喊:“跟我来,我们捉迷藏!跟我来!不要去找阿姨!”   她跑到了墙角。   火势越来越大了,大孩子们想冲进去救更小的孩子,但是进去了就没有出来。   火光似乎点亮了这一片天。   女孩他们蹲在墙角,孩子们大多都没有逃出来。   就在尤铭以为这几个孩子可以逃过一劫的时候,女孩他们忽然被淋了一身的汽油。   有人从墙上泼洒汽油,然后一根火柴扔下来。   几个孩子成了火人。   年纪小的孩子身上着了火以后扑向旁边的人想要求助。   这里最大的孩子都还不到五岁。   尤铭闭上了眼睛。   不敢看这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杨金花的脸还在他旁边,她嗓音嘶哑:“他们没有被抓。”   “他们喜欢我们挣扎的样子。”   尤铭深吸一口气。   他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那样的人。   把孤儿院紧闭起来,一把大火,要烧死里头的所有人,躲在墙边上的孩子也没有放过。   为什么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杨金花:“他们最大的只有十六岁,最小的十二岁。”   “为什么我们死了,他们还没死?”   尤铭问道:“为什么福利院还开着?”   杨金花嘻嘻笑道:“我要等他们回来,他们会回来的。”   “要报仇。”   孩子们忽然发出声音。   “阿姨,我好痛啊,好痛啊!”   “阿姨!我不想玩捉迷藏了,阿姨!”   “着火了!快跑,快跑!”   “好疼啊……好疼啊……”   尤铭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要报仇!”   孩子们的声音忽然变了,他们的声音尖锐高亢:“要报仇!”   尤铭问杨金花:“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杨金花:“他们会来的……会来的。”   尤铭问她:“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和性别,如果有生辰八字最好。”   放火的少年们杨金花应该是认识的,她很快说出了那些少年们的名字和性别,还有父母的名字。   尤铭没有带蓍策,只能掐指。   掐指的准确率会降低。   算出来的结果让尤铭瞠目结舌。那几个少年如今最小的只有二十二岁,他们就在这里上班?!   尤铭:“这里现在是什么?”   他从一开始,走进的就是杨金花他们构造的幻境吗?   这下就说得通了,在幻境里,尤铭是分辨不出鬼和人的。   他的能力还没有那么强。   但尤铭还没有完全相信杨金花的话。   鬼是会骗人的,尤其是厉鬼。   杨金花就是厉鬼,而那些孩子们现在没有多少神智。   尤铭算出来的结果就是那几人就在他所站的这片土地上工作。   男孩忽然拉了拉尤铭的袖子,他轻声说:“哥哥,出去吧,到外面去。”   尤铭抱着男孩站起来,一步步走到福利院的大门口。   杨金凤再一次站到门口,就跟下午她迎接他的时候一样。   孩子们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边,注视着尤铭。   尤铭踏出了福利院的大门。   那股阴气消失了。   尤铭再次转头,看到的是一个加油站。   加油站亮着灯,几个年轻人坐在外面打扑克,尤铭的车停在不远处。   “喂!你要加油吗?”有个年轻人发现了尤铭,他冲尤铭笑,“怎么这么晚还在这么偏的地方?你把车开过来吧。”   尤铭抱着男孩走过去,他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二十岁出头,笑的时候会露出小虎牙,双眼微弯,是个很面善的年轻人,怎么也不像是可以在十二岁就放火杀人的人。   “我听说这里以前有家孤儿院?”尤铭说道。   年轻人叹了口气:“是啊,不过十年前孤儿院发生了火灾,听说都被烧死了,后来调查说是电线短路,火花引燃了孩子们用纸做的小玩意,因为那时候是深夜,孩子们都在房里睡觉,只有一个照顾的大人,所以都没逃出来。”   他有些难过的说:“真是太可怜了。”   年轻人:“这事闹得挺大的,听说最开始还有人说有人故意放火,但是那时候没有摄像头,什么也没查出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年轻人刚说完,后面打牌的人说:“快别说了,这大晚上的,挺恐怖的。”   年轻人摸摸后脑勺:“后来这块没人愿意承包,我和几个朋友就凑了点钱承包下来,改成了加油站,虽然生意一般,但养家糊口也够了。”   “对了,你加不加油啊?”年轻人又问了一句。   尤铭还想跟他再多说几句,走过去把车开了过来。   “加满吗?”年轻人问。   尤铭点头:“加满吧。”   年轻人笑道:“好嘞。”   尤铭看着他洋溢着笑容的脸,无论如何都把他和杨金花嘴里的纵火人对不上号。 第三十九章   “加满了。”年轻男人接过尤铭给的钱, 毫不吝啬的给了尤铭一个笑容。   尤铭再次看了眼时间, 接近十一点了。   年轻男人奇怪道:“您还不走吗?这边离城区有点远。”   尤铭点点头:“我在等朋友。”   年轻男人有点奇怪, 这么大晚上在荒郊野岭等人,他们是要去干什么?   他表情古怪的回到桌前。   同伴们小声问他:“那人怎么还没走啊?”   年轻男人也小声说:“他说要等朋友。”   “你看见他的车了没有?你说他后备箱里是不是有人啊?到野外来杀人抛尸?”同伴们打了个寒颤,“快别说了,越说越吓人。”   年轻男人的余光还注意着尤铭。   几人继续打牌。   尤铭把车开到路边, 坐在车里等时间。   凌晨十二点, 尤铭看着时针分针秒针重合,转头就看见了坐在副驾驶上的江予安,江予安正撑着下巴看着他:“今晚不回去?”   尤铭摇头:“我给爸妈打过电话了,把事情调查清楚再回去。”   江予安转头看了眼后座上的男孩, 勾起一模笑容来。   男孩在江予安出现的那一瞬间就低下了头,他的肩膀在不由自主的抖动,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恐惧,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 不敢抬头去看江予安。   “天生阴阳眼?”江予安微笑道,“很少见。”   男孩咽了口唾沫,他从来见过这么浓重的黑, 如此大的范围。   江予安轻声问:“是你在引人去福利院。”   男孩抬起头来, 瞪大的眼睛写满恐惧。   尤铭也看向男孩。   “我……我发现了……”男孩结结巴巴地说, “福利院里的事,必须要让她去投胎。”   男孩咽了口唾沫:“老师是……这么教我的……”   江予安看着小男孩, 他的声音很轻:“既然这样, 不是应该把知道的消息都说出来吗?”   男孩看了眼尤铭, 他觉得尤铭是个心软的人,应该会保护他。   然而尤铭却说:“想找人帮忙,把事情说清楚会比较有诚意。”   男孩低着头:“我看见这里有阴气,就偷偷跑来了。”   “但鬼的怨气太重,我被困在福利院里,只能引人过来。”   男孩不敢去看江予安。   尤铭问:“到底是女鬼在说谎,还是加油站的人在说谎?”   男孩摇头说:“我不知道,鬼和人说谎都很难分辨。”   尤铭:“那就再进一次福利院。”   男孩:“现在?”   男孩抿着唇说:“现在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她发现我们是外来者,就不会像刚刚那样放我们出来了。”   男孩还是不敢看江予安,硬着头皮说:“这位叔叔也去的话,应该可以。”   江予安眼睛微眯,笑着问:“为什么他是哥哥,我却是叔叔呢?”   差辈了。   男孩一愣,显然没想到江予安会问这个问题。   他小声说:“那……你也是哥哥。”   这次男孩不敢提出让尤铭抱了,三人从车上下来,江予安站在加油站前,他的手轻轻一挥,大雾弥漫,火光冲天,福利院的大火依旧熊熊燃烧着,大门敞开,似乎在欢迎他们进去。   江予安迈入大门,尤铭跟在他身后,男孩忽然伸手,拉出了尤铭的衣摆。   尤铭冲男孩轻声说:“别怕,她害不了你。”   男孩紧咬着下唇,他害怕的不是女鬼。   江予安走在一片大火之中,火舌舔舐着他的裤脚,却无法留下一丝痕迹。   他走过的道路没有火焰。   杨金花抱着最小的孩子站在不远处,她的身上,孩子的身上都燃烧着火焰,其他的孩子依旧围着她,发出尖锐的哭叫声,大火把他们变成了火人,他们叫着阿姨,叫着救命,哭闹着要复仇。   江予安站在杨金花离杨金花两步处,尤铭站在江予安的身边。   杨金花没有五官的脸转移到尤铭的角度,她问道:“你找到他们了吗?”   尤铭点头:“找到了。”   杨金花抱着孩子走过来:“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们带过来?”   尤铭:“因为我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他们害死你们的。”   杨金花停下脚步,她的皮肉一块一块地掉在地上,却没有一点血迹,原本粉红的皮肉变成了黑色,焦黑的碎屑落在她的脚边,她的眼眶,她的牙齿,她的肋骨都展现在尤铭面前。   此时的杨金花变成了一具骷髅,一具焦黑的骷髅。   “是他们害的。”骷髅抱着的孩子也烧成了灰烬,它朝尤铭走来,每走一步,骨头都在嘎吱作响,“他们放了火,烧死了我们。”   “烧死了我,我的孩子们。”   “你没听见吗?孩子们在哭。”骷髅停留在原地,它伸出手臂,“他们在哭,为什么害死他们的人还没有死?为什么我们每天都要被烈火焚烧,但他们却能过平凡的日子?”   “我的孩子们原本可以好好念书,上学,长大以后成为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大人。”   “但他们都死了。”骷髅的眼眶中流出火焰,这似乎就是它的泪水,“凶手还活着。”   骷髅的手臂挥舞着,它身边被火焰焚烧的孩子们没有了声音。   尤铭忽然说:“他们不可能在外面放火,大门距离福利院的小楼有一百米,火势就算可能会延伸到小楼,孩子们也完全可以从后门离开,这里的空间并不小。”   尤铭抬头看她:“你在说谎。”   “你让我看到逃到墙角的女孩。”尤铭闭上眼睛,“如果她真是在墙角被烧死的,外面的人不可能知道她的方位,在那么混乱的时候,四个小孩能发出的响动不会引人注意。”   尤铭睁眼看着那具骷髅:“你为什么要说谎?”   骷髅尖叫道:“我没有说谎!他们是凶手!他们是凶手!”   “我不去投胎,就是要看他们死!看他们死!”   尤铭:“那些孩子,应该都已经投胎去了吧?”   原本还在旁边站着的孩子们此时又发出了痛哭声。   骷髅偏过头:“孩子们都在陪我,都陪着我。”   尤铭抿着唇:“那把火,是因为你吧?”   尤铭想到了白天的时候,杨金花会在进门出门的时候关上门,除了活动室的门以外,别的门都被锁着,而孩子们从来不会开门出去——因为他们知道门是打不开的。   骷髅:“不是我!不是我放的火!”   尤铭:“那你为什么要锁门?”   骷髅:“我在保护他们!不要乱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要乖乖的,要好好吃饭,不要挑食,在福利院里才是安全的,外面全都是坏人。”   骷髅的身体在摇摆,骨头一直发出响声:“我只是要保护他们。”   孩子们被锁在屋内,逃不出去,所以才没有一个生还。   “外面的说法是电线短路,火花引燃了易燃物。”尤铭认真道,“虽然不一定是实事,但起火应该是意外。”   骷髅:“不是意外!就是他们放的火!不是我的错!我没有错!”   江予安轻声说:“让我来吧。”   尤铭点头,江予安抬起手,在虚空中轻轻一点,火光散去,福利院又恢复了火灾之前的模样。   现在正好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这是福利院着火那天的下午,深夜的时候,大火就会燃烧起来。   此时的福利院还很平和,孩子们在院子里做着游戏,大孩子当老鹰和鸡妈妈,小孩子当小鸡,跷跷板和秋千都围满了小孩,他们喧闹嬉笑着,脸上带着笑容。   杨金花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手里还拿着毛线针,她在给孩子们织毛衣。   “快来吃饭了。”杨金花招呼孩子们。   “阿姨!我们马上来!”孩子们手牵手跑过去,杨金花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要把手洗干净。”杨金花带着孩子们去洗手。   骷髅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眼眶的火焰燃烧的更加厉害。   这里原本是个温馨的,像大家庭一样的福利院。   夜幕降临,杨金花看着孩子们回到房间,爬上床,她坐在椅子上给孩子们讲故事,讲完故事以后,杨金花关上了房间的灯,走出房间,锁上了房门。   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普通的一天,明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依旧可以像平常一样做游戏,一样快乐的玩耍,一样期待着自己以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大人。   尤铭他们跟在杨金花身后,变故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杨金花一边走一边打哈欠,她检查了福利院的设施,天然气,灶台等等。   确定一切都没问题之后,她才走向自己的房间。   那么火灾是从哪里开始的?   尤铭继续跟着杨金花,杨金花回去睡了。   他们停在杨金花房间门口。   尤铭有些愕然,难道自己想错了?真是从外面放的火?   不可能……   如果是外面放的火,福利院大门口的草皮怎么烧起来?   哪怕能烧起来,蔓延到楼里也需要时间,这中间需要的时间太长了,杨金花只要能在火还没有把整栋楼烧起来的时候带着孩子们离开,就不会死。   江予安拉住尤铭的手,安抚道:“不要急,会看到真相的。”   男孩紧紧拽着尤铭的衣摆,他低着头,依旧克制不住恐惧,让时光倒流,哪怕是幻想,这都是他从没有听过的,老师说过,这世界上的所有法术,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在漫长的时光岁月中,都没有人能倒流时空。   而且倒流时空的还不是人……   是鬼。   这样的鬼,真的有人能收服他吗?   能让他不害人吗?   能让他永远保持理智吗?   江予安打了个响指。   尤铭看向走廊上的钟,指到了晚上十点半。   杨金花的房间门打开了。   杨金花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她走到厨房,打开灶台烧水,火力比较小,杨金花去书架上拿了一本书,边看边等,厨台上放着两个鸡蛋,她大概是饿了,要煮水煮蛋吃。   杨金花打着哈欠,水还没有开。   她的手支撑着下巴,眼皮开始耷拉这。   她转头看了眼灶台,水还是没有开。   杨金花靠着椅子,手里还拿着书。   尤铭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杨金花靠着椅子睡过去。   他转头看向骷髅。   骷髅站在那,毫无存在感,它黑色的眼眶紧紧盯着还活着时的自己。   就有尤铭以后骷髅不会有什么举动的时候,骷髅动作了,它似乎分不清现实和幻想,它跑到杨金花面前,它想要伸手去抓她的衣领。   “快起来!”骷髅尖叫道,“快起来!快起来!”   幻象当然不会回应它。   水开了,杨金花还是没有醒。   屋子关的很严实,没有一扇窗户打开。   骷髅还在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起来!”   火还在烧。   水壶的盖子因为蒸汽翻了,打倒了一旁的食用油。   火开始烧了起来。   杨金花毫无察觉,她太累了,她一个人要照顾这么多孩子,她一直都是超负荷运转。   尤铭他们就眼看着火越烧越旺,厨房有很多实木,还有上蜡,火焰爬上了杨金花的裤腿,她是在被灼烧中被痛醒的。   杨金花醒来的时候,厨房的大半已经烧了起来。   骷髅还在叫喊:“不要管!不要管!去找孩子们!去找他们!”   但杨金花第一反应,是去接水,她要一个人灭火,她一边大叫着火了,一边端着水盆去接水。   尤铭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可火势已经不是能控制的时候了,在火焰蔓延到走廊的时候,杨金花似乎才发现这一点,她慌乱的朝着孩子的寝室跑。   “钥匙……”杨金花中途调头,想去自己的房间拿锁门的钥匙。   可她的房间就在厨房旁边,窗帘带燃了床单,她放钥匙的柜子也在火中。   杨金花似乎愣了一秒,但她冲过去,徒手从火焰中找钥匙。   她的手因为高温起了水泡,开始变形。   “钥匙呢?”杨金花流着泪:“钥匙呢?”   骷髅还在叫:“在衣服里!在换下来的衣服里!”   可杨金花听不见它的话。   她开始翻箱倒柜的找钥匙。   在火焰中,她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她离开厨房的时候往自己的身上淋了水,火没有让她湿透的衣服烧起来。   但烟没有放过她。   杨金花没有晕过去,但是动作变得缓慢下来,她终于在衣服里找到了钥匙。   但整栋楼现在都烧起来了。   她是爬到孩子们的寝室门口的。   她脸上还带着希望。   只要她打开门,孩子们就能活下去,他们可以逃开。   杨金花拿起钥匙。   ——她愣住了。   锁眼因为烈火变形。   钥匙根本塞不进去。   孩子们在寝室里痛哭。   “阿姨!阿姨你在哪儿!好疼啊!”   “阿姨!阿姨!”   杨金花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她一脸的惊恐和不可置信。   她的手,她的腿,她的脸,全部被重度烧伤,她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能从卧室爬出来,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撑住她的那口气消失了。   杨金花靠在门上,她提高音量说:“不要怕!我们来玩捉迷藏!你们找没有木头的地方躲着!听话,会没事的!没事的!”   孩子们的哭闹声更大了。   骷髅守在门口,它维持和杨金花一样的姿势。   一样的绝望。   火把她包在里面。   尤铭的耳边全是孩子们的哭声。   一个都没有,没有一个逃出去。   他们幼小的生命都停留在这个夜晚。   火光是他们生命结束时唯一能看到的东西。   江予安加速的时间的流逝,到天快亮的时候,附近的住户才发现这里着火,拨打了救火电话,火熄灭以后,尤铭才看到杨金花说的那几个小孩。   他们和别人一起围在外面。   其中一个男孩说:“其实我昨晚就看到这边有火光,但我怕我妈骂我怎么那么晚不睡觉,就没敢跟我妈说。”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另一个男孩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火!”   “要是我昨晚也没睡就好了,多刺激啊!”   一切都明白了。   江予安制造的幻象消失。   骷髅坐在地上,它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福利院的火,孩子们的死,都是她的责任。   但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所以她才认为,明明看到火灾却没有通知大人们的男孩是罪魁祸首。   时间久了,她的记忆模糊,对男孩们的恨,对孩子们的愧疚占据了她的全部。   于是男孩们就成了纵火犯。   骷髅的骨头开始从身上掉落。   掉落的骨头化成了灰烬,随风消逝。   江予安对尤铭说:“它要魂飞魄散了。”   尤铭嘴唇紧抿。   那些孩子们都是杨金花虚幻出来的,孩子们没有那么大的怨气,死后都投胎去了。   只有杨金花,怀着恨意留到了现在。   也到了她跟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时候了。   当骷髅身上最后一块骨头变成灰烬,福利院消失了,又变回了加油站。   年轻男人奇怪的看着他们。   幻象和现实是错开的,在年轻男人眼中,他们三个是从车上下来后朝这边走来的。   “你和你朋友会和了啊?”年轻男人虽然觉得诡异,却还是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尤铭点头:“有点口渴,你们这里有卖水吗?”   年轻男人松了口气:“有卖,三块钱一瓶矿泉水,比外头贵一块。”   尤铭:“我买两瓶吧。”   年轻男人:“……不买三瓶吗?”   尤铭看向江予安。   江予安微笑道:“我不渴。”   年轻男人去拿了三瓶矿泉水过来。   “还有一瓶就当是我送的。”他朝尤铭笑着说,“以后你们要是从这边过,来照顾我生意啊,因为太偏了,加油站生意一直不怎么好,勉强养活自己。”   尤铭忽然问他:“孤儿院当年起火的时候,你住在这附近吗?”   年轻男人愣了愣,他叹了口气:“我就住在对面的山坡上,那天晚上我看到了火光。”   尤铭看着他。   年轻男人说:“那时候年纪太小了,担心叫醒了大人,大人会骂我那么晚了还不睡觉,我没见过大火,也没见过烧死人,我以为不会有什么大事。”   “长大以后,我经常在想,我那时候要是去叫大人了,是不是就不会死人?”   “后来这块地没人承包,我和几个朋友就花钱承包下来。”   年轻男人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苦笑着说:“可能也有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系。”   尤铭喝了一口水:“加油站要预防火灾。”   年轻男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尤铭是在提醒自己还是在诅咒自己。   尤铭又说:“我们走了,再见。”   年轻男人看着他们的背影,看他们上车,驱车上了高速。   朋友们在屋子里叫他:“关门了,睡觉了,别在外面傻站着。”   年轻男人走回屋子。   “怎么了?”朋友看他脸色不对,关切的问道。   年轻男人问他们:“你们还记得加油站以前是什么吗?”   “福利院啊?这谁忘得了?”   “是啊,我以前还看过福利院的残骸,太惨了,全都烧成了骨架。”   年轻男人关上了门。   “别提这个了,提着心慌。”   “是啊。”   年轻男人垂下眼眸。   他们都已经忘了曾经的事,忘记了自己曾经可以救下那么多条人命。   可是时光不会倒流。   他无法回到那个夜晚,无法叫醒自己的父母,无法救下孤儿院里的人。   过去的全都过去了。   年轻男人朝朋友们微笑:“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高速公路上,尤铭开着车。   江予安坐在副驾驶上,男孩还在后座。   江予安在,男孩就乖巧的如同鹌鹑,缩着脖子,连话也不说。   “你家在哪儿?”尤铭问男孩,“我送你回去。”   男孩摇头:“我没有家。”   “以前我有老师,老师死后,我就没有家了。”   尤铭看了眼江予安。   男孩低着头说:“您把我放在路边就好,我能找到吃的,也能找到住的地方。”   尤铭通过后视镜看了眼男孩:“先去我家吧,明天把你送到警察局去。”   尤铭:“不用怕,我父母都是很温和的人。”   男孩:“……”   我怕的不是人…… 第四十章   男孩姓李, 李清,差一个字就成才女了。   他乖巧的坐在尤家的客厅里,尤妈妈坐在他旁边嘘寒问暖。   李清刚把自己的身世说了,尤妈妈就开始抹泪,她一片慈母心肠被勾起来,就差没问李清晚上要不要跟她一起睡了。   李清是个孤儿, 小时候在村里吃百家饭, 后来遇到了老师,老师就把他给领走了。   也没弄领养手续,所以这孩子现在是个黑户。   “我准备明天中午带他去警察局,查出原籍在哪儿。”尤铭跟尤妈妈说。   尤妈妈瞪了尤铭一眼,让郑阿姨先把李清领到客房去, 等李清进了房间,尤妈妈才说:“送去警察局, 然后呢?送到福利院去?”   尤铭给尤妈妈剥了个橘子。   尤妈妈:“我看那孩子挺可怜的。”   尤铭:“妈,他身体很健康, 又是男孩, 愿意领养他的家庭很多。”   尤妈妈也不是善心特别发散的人,以前尤铭身体不好,尤妈妈从来没有提过领养的事。   尤妈妈以为尤铭不乐意, 也就没再说什么。   就在尤铭准备去洗漱睡觉的时候, 通讯器响了。   尤妈妈奇怪道:“这么晚了, 谁啊?”   尤铭走到门口按下接听, 视频里出现一张熟悉的人脸。   尤成又来了, 但他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把爷爷奶奶都带上了,尤铭抿着唇,通讯器是单方的,他这边能看到门口,门口看不见他。   尤成:“三伯!三伯娘!小铭,是我啊,快让门卫给我开门!”   尤铭面无表情地说:“这么晚了,有什么以后再说。”   尤铭这话落音,就把通讯挂断了。   尤妈妈在里面问:“是谁啊?”   尤铭:“尤成。”   尤妈妈愣了愣:“快回去睡吧。”   他们都不想管尤家的事。   尤妈妈觉得自己没再拿把刀出去追杀他们就算给他们面子了。   尤爸爸现在也不愿意搭理尤家的人。   他儿子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也没见他爸他妈过来看孙子,他们刚给尤铭治病,钱还没花光的时候,他爸妈就催着他给他大哥大嫂拿钱,后来钱用光了,他们就像是怕他找他们要钱一样消失了。   现在又上他家来,又想要钱。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尤爸爸在房里用被子把脑袋一蒙:“别管他们,爱谁谁吧。”   尤妈妈震惊到:“不错啊老尤,你转性了。”   尤爸爸翻了个身,他一直憋着气,没跟妻子儿子说:“给小铭治病的时候,我爸私下来找过我,说小铭从小身体就不好,花了那么多钱都没什么起色,让我别治了,把小铭接回家,吃几顿好的,也算尽了父子一场的缘分。”   尤爸爸面无表情地说:“说这话的是我亲爸,哪怕是个外人说的,我也没这么大的气。”   “我大哥大嫂,查出了癌症,他们不也想方设法在治吗?”   “我那大侄子,不愿意去工作,还要花那么多钱买房娶媳妇,他们不也想办法凑钱了吗?”   “你说,我是捡来的吧?”   以前尤爸爸的混账的时候,尤妈妈恨不得一天骂他三百回,可现在自己丈夫说出这样的话,她心里又不是滋味了,她老公,她能骂,别人骂不得,要是她对他没感情,早就离了,还用等到现在?   尤妈妈瞪他一眼:“说什么呢!你就是心肠太软!别人对你一分好你就想还十分,这没错,当好人有什么错?是他们的错,他们把你的心意当地上的泥,他们不在乎,但我和小铭在乎,咱们是一家人,他们是什么?”   “这话我跟你这么说,跟小铭也这么说,孩子大了就要离巢,不可能跟爹妈在一起一辈子,自己的孩子长大了也会有自己的家,说来说去,到最后这家里就剩咱们两个。”   尤妈妈敷着面膜:“你以后就好好去忙事业,咱们还跟以前一样,把力气使到一处,以后就是走了,也能多给小铭留点东西。”   “至于你大侄子他们,你别管。”尤妈妈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闯进来抢钱,现在是法治社会!”   尤妈妈话落音,外面又传来了通讯器的声音。   尤铭从房间出去接,门卫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挺无奈的:“尤先生,你们还是出来看看吧,他们在门口闹。”   门卫毕竟不是执法人员,他们只能权离,不能把人强行赶走,而且就是赶走了,人家还能再来,小区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尤成他们把门堵着,车不许进人也不去进。   好在晚上进出的人不多,但也被拦了几个下来。   尤铭通过显示屏看。   尤成和尤爷爷在拦人,尤奶奶坐在地上哭。   要是有人去拉,尤爷爷就一副要摔到地上的样子。   年纪这么大了,周围的人也不敢动,要是不小心有个好歹,可不就砸到他们手里了?   尤铭紧抿着唇。   他对尤家的亲戚没有一点感情,对爷爷奶奶也没有,他记得小时候回老家,奶奶背着他给几个堂兄弟分零食,还跟他们说:“你们有好东西别拿到他面前去,人家过得日子比你们好多了,他的东西你们看着好,就找他要。”   爷爷奶奶把里外亲疏分得很近。   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孙子,再坏都是好的。   不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孙子,再好都是坏的。   他们不疼三儿子,也不喜欢儿子自作主张娶的媳妇,更讨厌这个从没被他们养过的孙子。   尤铭去换了身衣服,总不能为他家的事给整个小区添麻烦。   而且报警也没用,警察来了最多也就是让他们把人领回去好好交流。   家庭纠纷就难解决,现在讲究打断骨头连着筋,警察真解决了,到时候亲戚之间又没事了,倒霉的还是他们,久而久之,也就没法解决,劝吧,能劝出结果最好。   “小铭,怎么了?”尤妈妈在房里问了一句。   尤铭:“没事,妈,我去超市买点吃的,很快就回来。”   尤妈妈:“那你小心点啊。”   尤铭沿着小区的路超前走,现在是凌晨一点过,不知道尤成他们怎么会选择这个时间过来。   江予安从他进小区起就没了踪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尤铭站在大门口,看着刷卡机外的尤成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耐烦。   这些人就像狗皮膏药,沾上就扯不下来,最麻烦的是还有血缘关系。   总不能把全身的血都换一遍。   尤成一看到尤铭就马上隔着刷卡机喊:“尤铭!你快让我们进去!”   “爷爷奶奶还在呢!你怎么能这样?!我三伯要是知道了,肯定要骂你!”   尤铭没管他,自己刷卡走出去,看了眼还坐在地上的尤奶奶,先去给被拦住的人道了歉,让人家先进去,尤成他们本来就只是想逼着尤铭他们家出来一个,现在尤铭出来了,他们也就不会再继续拦着。   “到那边去说吧。”尤铭指了指小区门外的一个小亭子。   尤成一脸不乐意:“爷爷奶奶这么大年纪了,你让他们在外面吹风?”   尤铭反唇相讥:“那他们这么大年纪,你不也带着他们大半夜出来拦人拦车吗?”   尤成:“反正不行,没有你这么对待长辈的,到你家去。”   尤铭看了眼站在尤成后面的爷爷奶奶,他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住这儿的?”   尤成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提这个我差点就忘了!你们够可以啊!发了财就搬家,连我们这些亲戚都没通知,什么意思?就是不想认我们这些亲戚了是吧?!”   尤铭:“对。”   尤成:“……”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着尤铭,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尤铭:“我说对,确实是不想认你们这些亲戚。”   “爷爷奶奶对我爸还有养育之恩,我爸给他们养老也是分内的事,但他们不止我爸一个儿子,养老也是平摊。”尤铭看了尤成一眼,“你爸养过我爸吗?你妈生了我妈吗?”   尤成还想说话。   尤铭对爷爷奶奶说:“现在我爸一个月给您二位的生活费是五万,如果您们嫌多,也可以去告我爸,再定个合适的价位出来。”   尤成脸都黑了:“你什么意思啊?你们家有几个臭钱特别了不起是不是?你们除了出钱还出过什么?我爸妈可是一直都是在照顾爷爷奶奶。”   尤铭:“是啊,照顾了没几年,你房子也有了车子也有了,这笔买卖是很划算。”   尤成:“……你!”   尤成气冲冲地朝尤铭走过去,拳头紧握着,他本来就嫉妒这个堂弟,都是姓尤的,他从小就过着好日子,他穿布鞋的时候,尤铭穿的是小皮鞋,他吃一毛钱一根的辣条的时候,尤铭吃的都是进口零食。   凭什么?都是姓尤的,怎么差别就那么大?   他有车有房又怎么样?本来就是该他的,他是尤家的长房长孙,尤家的财产以后都是他的。   尤成比尤铭强壮,他现在铆足了劲想给尤铭一些教训看看。   尤成刚刚挥出拳头,尤铭退后了一步,尤成挥了个空。   尤铭问他:“你确定要打我?”   “你要考虑好,你动了手,再怎么样派出所是要进的,打出个轻伤,我也能送你去坐牢,想好了吗?”   尤成怒火冲天地看着尤铭:“尤铭,你怎么这么坏啊?”   尤铭看着站在尤成身后不发一言的爷爷奶奶,问他们:“爷爷奶奶,你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爷爷奶奶已经被尤铭说的打官司吓住了。   他们可不嫌五万块钱多,还嫌少,但如果真的去打官司,让四个儿子都给他们养老,按照当地的消费水平,一个月他们老两口有两三千就很够用了。   但大儿子那边还需要钱呢。   再说了,大孙子跟老婆离了婚,房子卖了,平分了钱,连车都卖了平分。   可这钱不能动啊,大孙子以后还要再婚,总得还要买房吧?哪儿都需要钱。   所以给大儿子媳妇治病的钱,还得老三出。   “小铭啊,你们是不是不想管我们老两口啦?”奶奶颤巍巍地站到尤铭面前,完全看不出刚刚在小区门口撒泼的无赖样,表现的就像被孩子抛弃的老年人,可怜极了,她拖长了声音哭诉:“造孽哦——有了媳妇忘了娘哦——”   “我把他养那么大,现在连爹妈都不管了,我养他有什么用啊!”   尤铭冷笑:“那您就当每个月的五万块是大风刮来的,大堂哥的房子车子和媳妇,都是天下掉下来的。”   奶奶一愣,忽然说:“你大堂哥那媳妇是个贱人!一听说你大伯他们身体不好了就要跟你大堂哥离婚!世界上哪有那样的女人?!就是畜生!杂种!狗娘样的败家玩意!”   尤成还在旁边说:“这个媳妇还是三伯让我娶的,现在搞成这样,三伯就没有责任?”   尤铭深吸一口气,他真想打人。   尤铭刚想说话。   尤爸爸的声音就从后头传来:“爸妈。”   尤奶奶他们一看见尤爸爸,就像是看到了可以欺负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变了,尤奶奶扑过去,厮打自己的三儿子,一边打一边骂:“你没有良心!你儿子都来欺负我们这些长辈!你娶了媳妇就忘了爹娘!”   尤爷爷也在一边说:“老三,你做得太过了。”   尤成看了眼尤铭,哼了一声。   在他看来,三伯就是他们家的老牛。   尤铭就怕他爸头脑不清楚,又答应他们的要求。   可尤铭转念一想,家里的钱现在都握在尤妈妈手里,尤爸爸就是答应了,尤妈妈不支钱也没用。   尤爸爸却在这个时候忽然说:“你们回去吧,以后我给爸妈的赡养费跟大哥他们一样,我问过四弟了,他一个月给爸妈一千,我家条件好点,就给两千,以前给小成买的车和房,看在大哥他们现在情况不好的份上,我也就不要回来了。”   尤爸爸对尤成说:“知道你们家不容易,我吃点亏也没什么。”   尤成傻了:“……啊?”   尤爷爷和尤奶奶也愣住了。   两千?   从五万变成两千?   尤奶奶差点晕过去。   还是尤爷爷站得住,他扶着老妻,问尤爸爸:“你现在的意思是你不准备管我们了?是不是?你挣了钱……”   尤爸爸打断他:“爸,您自己摸着良心,从我能挣钱开始,我给了家里多少?你们养了我多少年?我养了家里多少钱?每一次我给你转钱都是有记账的,银行也有流水,您现在说我不管,那行,咱们去银行,让银行把流水全部打出来!”   尤爸爸脸涨得通红:“我挣的钱,我自己都没享受过!小铭除了治病以外也没花过什么钱,我老婆自己都舍不得去买奢侈品。”   “大哥大嫂呢?拿着我给的钱,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们说我没良心!行,我就没良心到底了!五万你们不想要,两千也不想要!那就一千,都出一千,公平!”   尤爸爸这辈子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尤铭也是头一次见。   尤爸爸是个老好人,见谁都是一脸笑,谁找他帮忙,他能帮就帮,但他生意能做起来,也是靠的这个脾气,当年还讲究人情,他帮了人家,人家也要照顾他们家的生意,有时候也吃亏,但总有运气好的时候。   “小铭,咱回去,让他们闹,闹到警察来了,闹到进局子了,我不会去提人!”尤爸爸拉着尤铭的手腕,他看了眼尤成,眼里没有任何感情,他甚至连句好自为之都不想说。   他给尤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也该得到解脱了。   尤铭当然不会拒绝,跟着尤爸爸朝小区里走。   尤奶奶他们第一次看到三儿子发火,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们没见过尤爸爸发火的样子,现在竟然把他们吓住了,尤成看看尤爸爸,又看看傻站在那的爷爷奶奶,等尤爸爸他们进了小区,尤成才回过神来。   “奶奶!这下怎么办!”尤成哭丧着脸。   尤奶奶也六神无主:“一千块?”   一千块,加上二儿子和四儿子的钱,她和老伴一个月的养老钱只有三千了。   以前三儿子一个月给他们五万,这些都被他们补贴给了大儿子和大孙子,他们两个老的手里没什么钱。   此时尤奶奶想的不是大儿子,而是她和老伴。   他们以后用三千过日子,也能活,但是不体面啊!   老家的人以前都来奉承他们,找他们借钱,她就像旧社会的地主太太一样体面。   没钱了……谁还来奉承她?   尤奶奶:“不、不行!不能一千块!”   尤爷爷也在一边说:“现在一千块能有什么用?!”   尤成提醒道:“爷爷奶奶,我们这次来是找三伯要给我爸妈治病的钱……还有我重新买房要添的钱,车我总得也要一辆吧?不然以后我怎么去谈生意,怎么去干我的事业?”   可尤爷爷他们根本没听大孙子在说什么。   他们心心念念的是自己原本有的五万块钱,尤爸爸给他们停了,就像在抢他们的钱一样。   走进小区,尤铭才奇怪的问:“您怎么知道我跟他们在一块?”   尤爸爸想笑一笑,可实在是勾不起嘴角,他拍拍尤铭的肩膀,对尤铭说:“我想了,就是我一辈子都对他们好,等我死了,也落不到一句好话。”   “还是你妈说的对,只有咱们这个家,才是真的家,爸以前糊涂,你别生爸的气。”   “爸以前做的不对的,爸给你道歉。”   尤爸爸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尤铭上前抱了抱尤爸爸:“爸,没事。”   他虽然在老家受过委屈,可更多的是在家得到的关爱。   两人回去的时候,尤妈妈就坐在客厅等着,手里端着水杯,看见爷俩回来就立马问:“怎么样了?怎么说的?”   尤爸爸笑了笑:“我跟他们说了,以后我就跟二哥和四弟一样,一个月给他们一千的赡养费。”   尤妈妈深吸一口气,不怪她大惊小怪,实在是她这么多年都指望着尤爸爸这么干,可却一直都在失望:“真的?”   尤铭:“妈,爸说的是真的,我听见他说的。”   尤妈妈双手捂住嘴,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铭,你先回去睡吧。”尤妈妈高兴地说,“我去订餐厅,明天我们一家都出去出吃。”   “这么多年了,哎呀……”   尤妈妈喜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她还激动的去拍尤爸爸的背:“老尤,保持啊,再接再厉!”   尤爸爸:“……”   尤铭:“妈,我先去睡了。”   尤妈妈:“快去吧。”   尤铭去洗了把脸,又冲了脚才躺到床上去。   他闭着眼睛酝酿睡意,还没睡着,就感受到身旁床铺的凹陷。   尤铭睁开眼睛,侧头看着忽然出现在旁边的江予安。   以前他从来不问江予安忽然消失是干什么去了,但几天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江予安撑起胳膊,低头看着尤铭:“回家看了看。”   尤铭坐起来:“你去看江叔叔他们去了?”   江予安微笑着看着尤铭,他喜欢尤铭关心他的样子,好像他身体里所有的暴烈因子都得到了安抚,他伸手抚摸着尤铭的脸颊:“他们很好。”   尤铭:“……那你什么时候准备去见他们?”   江予安:“等我有了脉搏,有了心跳,有了内脏,就能去见他们了。”   尤铭点点头,对江予安说:“我很累,但是我不想睡。”   江予安看着他,目光专注:“那你想干什么?”   尤铭伸出手,捧着江予安的脸,他的眼神温柔又深情,带着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诱惑。   江予安的喉结动了动,这是条件反射——他并没有唾液可以咽下去。   尤铭凑过去,描摹着江予安的唇形。   江予安的手缓慢的抬起来,扣住了尤铭的后脑勺。   一个温柔的吻,慢慢变得如同撕咬。   尤铭抬起头,他的下唇被江予安咬着,他坐在江予安的腿上,手扶着他的肩膀。   他们太近了。   尤铭觉得气温上涨的太快。   他快融化了。 第四十一章   楚全人缘很不错, 能把生意做起来, 做到现在这么大, 有一部分靠的就是他左右逢源的本事, 省里有头有脸的人他几乎都认识,就是不认识的, 他也能把人家一家人认完,时刻准备的去跟人家拉关系。   但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些平常他根本接触不到的人, 现在都在想方设法的接触他。   “喝酒的时候没忍住。”楚全假装懊恼, 实则得意非凡。   虽说现在的人不像以前那么迷信,但做生意的, 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知道他认识了一个真大师后, 不少人都跟他变成了“好友”。   赵岚奇怪地问:“又有谁来托你了?”   楚全嘿嘿笑道:“聚合地产在咱们省城分公司的老总,说是要看风水,让我帮忙说尤大师说一说,要是真有用, 以后建材供货会考虑咱们家。”   赵岚也兴奋了:“好事啊!”   跟这种大公司合作,供货量之大,一单就比他们往年一年挣得都多了, 以前是根本扯不上关系, 现在人家竟然送上门来了。   楚全:“还是咱们运气好, 尤大师可真是我们的福星。”   赵岚忙不迭送地点头:“我去准备礼物, 咱们看明天就过去拜访一下。”   楚全对赵岚说:“千万别小气啊, 礼物挑点上档次的!”   挑礼物也要摸准别人的脉象,赵岚凭借着自己对尤妈妈的印象,给她买了成套的奢侈品,包括耳环项链手链脚链和包。   她花钱的时候并不觉得难过,这钱花出去了,以后收回来的更多。   赵岚上门的时候,尤妈妈还被赵岚的大手笔吓了一跳。   “尤姐,您看,都是今年新出的款。”赵岚笑盈盈地说,伸手就帮尤妈妈把项链戴上了,“以前就发现尤姐不喜欢戴这些东西,不过我觉得样式好,您要是不喜欢,塞在柜子里也行。”   尤妈妈以前哪是不喜欢,那是舍不得,一旦养成了习惯就难改,现在看着这一套配饰,心里也高兴,不过表面上没有显出来,她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尤姐,我也不跟您绕圈子,是这样的,我家老楚不是跟你们家小铭关系好吗?”赵岚说的婉转,“就想请小尤今晚到我家吃顿饭。”   尤妈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请小铭一个?还专门给她送礼?这是要干什么?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尤妈妈还是说:“等小铭回来了我跟他说一声,到时候让他给你们回个消息。”   赵岚满意了,又说了一车好话,把尤妈妈奉承的满脸通红才走。   尤铭要是愿意帮忙,尤铭能挣到不少,他们家也有好处拿,这才叫携手双赢,关系就能良性发展。   “不想去警察局?”尤铭看着低着头的李清。   李清嘴唇动了动:“不去福利院。”   尤铭让李清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在旁边的移动摊位买了两个甜筒,一人一个坐着吃。   路过的人常转头看他们。   尤铭解释道:“你没有户籍,不去警察局,以后当黑户?不能上学,也不能参加正经工作。”   李清一口口地吃着甜筒,他跟着老师过日子,老师自己都是个到处跑的,他认识的字也是老师教的,没去正经的上过学,因为有一双天生的阴阳眼,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以后就是继承老师的衣钵,成为一个光荣的天师——或者神棍。   他自己没想过上学,也没想过参加工作。   “走吧,马上就到了。”尤铭拉着李清站起来。   李清问尤铭:“您的法术是哪里学的?”   尤铭:“我学的是方术,自学的,没什么体系。”   李清忽然兴奋道:“那我给您打下手吧,不要工资,您包吃住就行!”   他在老师手底下就这样,不过老师偶尔也会给他拿零花钱。   尤铭被他逗笑了:“当个文盲助理?”   李清颓了,小声说:“我识字。”   尤铭摸了摸他的小脑瓜:“读书不仅是为了识字。”   李清:“……为了找工作?”   尤铭笑了笑,对待孩子他总会显得温柔一些:“是为了更好的认识世界。”   这个范围太大,李清直接傻了。   把李清送到警察局以后,警察详细的问了尤铭是在哪儿发现他的,尤铭就说是开车去城外找朋友的时候在路边看见的,警察问了不少,好在李清还记得自己的老家。   问完了以后,警察问尤铭能不能把李清先带回去。   “我看他跟你关系挺好。”警察对尤铭说,“要是现在带去福利院,环境不熟悉,孩子过得也不安心,你们那边要是方便,就让他再住一段时间。”   尤铭没什么异议:“没有不方便。”   警察朝尤铭笑:“小伙子心肠还挺好。”   尤铭微笑着接受了这个夸奖。   于是尤铭又把李清给领回去了。   尤妈妈倒很开心,李清不调皮也不捣蛋,听话懂事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也不怪尤妈妈喜欢他,尤妈妈还对尤铭说:“他跟你小时候一样,一样乖。”   尤铭小时候除了身体原因,没有因为别的方面让家里人操过心。   尤妈妈有时候都感叹,孩子一眨眼就长大了,时间过得太快,她都没咂摸出什么滋味,萌萌哒的小正太就长成了俊朗的青年。   “对了,你赵岚赵阿姨今天过来了,说是今晚请你过去吃饭。”尤妈妈没把这事忘了,“还给我送了礼,我估计是有事要求你。”   尤妈妈好奇道:“什么事儿啊?”   尤铭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回答道:“我也不清楚,我今晚过去问问就知道了。”   尤妈妈:“那你回来跟我说一句,要是你为难,我就把她送的东西退回去,咱家现在也不差这个钱。”   尤铭握了握尤妈妈的手:“我知道,您放心吧。”   夕阳西下,白云染上了红光,层层叠叠地朝远方蔓延开,像大海波浪一样翻滚。   气温渐渐凉下来,尤铭换了身衣裳,一个人出了门。   等他到楚全家的时候,一桌子的菜都已经摆好了。   “小铭,快来,尝尝你阿姨的手艺。”楚全端着一张笑脸,笑的慈眉善目,好像一尊体态不怎么合格的弥勒佛。   尤铭先给楚全和赵岚打了招呼,这才落座。   三人寒暄了几句。   楚全和赵岚一唱一和的吹尤铭的彩虹屁。   先说尤铭年少有为,再说尤铭年纪虽然小但办事很沉稳。   说了半天才引出正文。   “是这样的,聚合集团的孙总让我们帮忙问问,你最近能不能去他们公司的新盘看看风水。”楚全笑眯眯地说,“他说之前公司的几个盘卖的都不太好,新盘再亏,分公司这边的业绩就完了,趁还没动工,你给看看,先给一百万的定金,要是落成后能卖出四分之三,就再给你拿四百万,凑足五百万,五福临门,意头也好。”   尤铭喝了口汤,冲楚全笑了笑:“那就麻烦您牵个线。”   楚全红光满面:“好好好,来,吃,你阿姨手艺好。”   吃饱喝足,楚全开始跟尤铭说自己的打算:“你爸不是想转型吗?我有个朋友,现在做的就是贴牌,要不我把他介绍给你?”   贴牌就是用大品牌的牌子,自家的衣服贴上牌,价格就不同了。   ade cha   尤铭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那就麻烦楚叔叔了。”   楚全连忙挥手:“不麻烦不麻烦。”   虽然尤铭还是希望自家能有自家的品牌,但多条路子也是好事,不用因为要走一条路,就把别的路都给堵死。   楚全亲自把尤铭送到门口:“我把酒楼定好了,咱们明天酒楼见啊。”   尤铭答应了好几次,楚全才放心。   夜里尤铭还和江予安商量自己家的生意。   他现在最亲近的就是江予安,他知道江予安的秘密,江予安也知道他,大概因为这一点,两人的关系更亲密起来,有些话不好对父母说,但他面对江予安的时候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他把贴牌和自创品牌的想法都跟江予安说了,问道:“你觉得哪种比较好?”   尤铭抿着唇说:“现在新兴品牌想起来很难,电商越来越发达,老牌奢侈服装品牌都没几个长红的,贴牌能保证至少有市场,可一旦贴牌了,以后想自创品牌难度就更大。”   总之两边有利有弊,但又必须要取舍。   江予安:“自创吧。”   尤铭看着江予安,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江予安捏着尤铭的下巴,冲他说:“给你找几个设计师?”   尤铭奇怪:“嗯?”   江予安低声说:“鬼魂里头什么鬼都有,几个设计师不难找,工资也低,平常多给点贡品,一个月几百块就够了。”   尤铭哭笑不得。   他这算是剥削鬼工?   江予安低声问他:“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尤铭眼里带笑:“挺好的。”   “那我能不能要点奖励?”江予安声音更低,靠得更近。   尤铭抬起头,和江予安接了个缠绵的吻。   “早点睡。”江予安亲吻尤铭的额头,“今晚就不陪你了。”   尤铭有些舍不得,但他不是情绪特别外露的人,点头说:“你忙你的去吧,注意安全。”   江予安微笑着看着尤铭。   他在尤铭面前总是笑着,从没有冷脸对着尤铭过。   等尤铭睡了,江予安才消失在尤铭的床边。   他希望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双手捧到尤铭面前,只要尤铭笑一笑,他就足够满足了。   明明他不太记得生前的事,可对尤铭的感情就像刻在骨子里,在他的灵魂深处,即便什么都不记得,只要他看尤铭一眼,就像本能一样出现了。   虽然按照尤铭的说法,他们生前并没有交集。   总会知道的。   江予安不急。   尤铭起了个大早,他睡了好一段时间的懒觉,还是头一次起这么早,郑阿姨都还没把早饭准备好,他穿着拖鞋先去洗了把脸,这才走到客厅。   他的睡衣都是尤妈妈准备的,尤妈妈喜欢棉质的睡衣,但给尤铭挑的都是丝绸的,适合这个天气穿,他现在穿的就是墨绿色的睡衣,衬得他皮肤更白,身材削瘦,像是天生的衣架子。   尤妈妈每次看他穿丝绸睡衣,都特别骄傲。   “能把儿子生得这么帅,我可真是厉害。”   她这么说的时候,尤爸爸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说起来尤爸爸长得很普通,放在人群里就找不见的那种,但他皮肤好,年轻的时候因为长得白,还能被赞一句俊俏,后来风吹日少,这点唯一的优势就没了。   尤铭算是吸收了父母身上所有的优点。   身高和皮肤随尤爸爸,五官随尤妈妈。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村一枝花呢!”尤妈妈骄傲道。   尤爸爸就在旁边乐呵的笑。   郑阿姨看着尤铭这么早出来,就在厨房门口说:“再有十多分钟就好了,今早吃春卷配小米粥。”   尤铭也不急,他走到厨房门口,想进去帮忙。   郑阿姨如临大敌:“马上就好,你就在外面坐着。”   尤铭也不坚持。   坐在餐桌上等着早饭坐好。   尤爸爸比尤妈妈先下楼,他手里拿着平板,坐到尤铭对面。   他最近忙得很。   尤爸爸到处拉关系找人脉,就想招些靠谱的员工。   市场营销的要,服装生产环节的要,设计环节的也要,还有管理人员,总之尤爸爸现在都快忙昏头了,公司刚起步,最好能聘请有经验的员工,应届大学生虽然便宜,可能也确实有才华,但大企业才有时间去慢慢培养,尤家现在可没时间去培养。   但有经验的人才哪里都缺,难找的很。   尤爸爸抿着唇,想起自己以前创业的时候。   早前做廉价服装厂的时候哪儿需要管这些?做好了就卖,服装款式都是老款,最多就换点花样。   尤爸爸一边看平板,一边唉声叹气。   钱是有了,可这钱怎么花呢?他就害怕一不小心这钱又打了水漂。   郑阿姨把早饭摆上桌以后尤妈妈才下来。   尤铭吃完了早饭,出去跑了步,在小区逛了一圈,买了点水果回来,早上十点半才出门。   他跟楚全约好的饭局是中午,提前十五分钟到应该就行了。   这算是礼貌。   酒楼是市中心的中式酒楼,空中楼阁,味道不一定很好,但价钱一定很贵。   楚全今天是陪客,早早就到了,一见尤铭出现在门口就挥手打招呼。   他旁边坐着一个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男人有一头茂密的黑发,生长的十分狂野,打了发蜡都压不下去,眉毛又黑又浓,是那种见过一次就忘不了的人。   尤铭坐到位子上,先听楚全给两边介绍。   “这位是聚合集团在咱们这边的老总,蒋正华。”   “这位是之前跟蒋总您提过的,尤大师,尤铭。”   蒋正华态度倒是很好,一点也不倨傲,也不因为尤铭年轻而小瞧尤铭,他出来打拼的日子久了,知道什么人都不能小看,于是面带笑容地说:“尤大师,久仰了。”   尤铭客气道:“您叫我小尤就行。”   蒋正华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小尤啊,年纪轻轻,年少有为啊。”   尤铭也跟他客气了几句。   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原来这几年房地产虽然不景气,但聚合的楼盘是不愁卖的,房子是刚需,年年都有许多人要买房,本来他们这边市场很大,可之前几个盘的入住率都很低。   “前年的盘,到今年入住率才只有一半。”蒋正华的表情不变,语气也没变,但谁都清楚,一半的入住率说明收支可能都没打平,虽然房子在那跑不了,可他也没办法跟 总公司交差。   尤铭问道:“您确定是风水的问题?”   他还没看过风水呢。   虽然学了,但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   蒋正华:“不管是材料还是地段,我们挑的盘都是最好的,但人气就是上不去。”   什么办法都想遍了,广告部那边把头都抓破了,能想的办法全想了,可销售额就是上不去,一两次亏损还好说,毕竟房地产嘛,一时亏不代表一直亏,房子总有卖出去的一天。   但好几个盘全这样,他们就坐不住了。   尤铭点头:“那下午咱们去看看吧,我也不能打包票,等实地看了再跟您说。”   蒋正华听尤铭这么说,心里有些忐忑。   但他也没表现出什么,只说:“好。”   楚全:“来来,吃饱了咱们再去,不急。”   只是谁的心思都没放在吃饭上,草草吃了几口,三人就乘车到聚合的新盘。   新盘在城边,毕竟现在城内的地段都满了,城中心想拆迁?那一笔钱可是天文数字。   而且许多人都不愿意卖老房子,总觉得还能升值。   现在新盘才刚刚被围起来,工人们还没开工,但设计图纸已经出了。   尤铭先看了设计图纸,各个房间的朝向分布,他觉得但看房屋的内部设计倒没问题。   蒋正华说:“设计师请了两个,一个是国外的大师,一个是国内的。”   尤铭冲蒋正华笑笑:“楼盘的形状没问题,室内结构也不错。”   蒋正华松了口气,看来这笔钱没白花。   三人走在新盘里,现在刚把地翻了,草拔了,就光秃秃的土泥地,尤铭仔细的看着,一步步走过去,蒋正华和楚全就跟在他后面,两人也不说话,怕打扰了尤铭的思绪。   等尤铭逛完了两圈,他才站住说:“蒋先生,可能是我学艺不精,但我真没发现什么问题。”   蒋正华看了楚全一眼,楚全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尤大师……总有个什么原因吧?不是盘的问题,那总归有什么别的问题。”   尤铭看着蒋正华,说道:“怕您不信我,我先不收您的钱,您在这盘的中心位子摆上一碗公鸡血,明早过来看看,如果鸡血颜色不变或变深还好,如果鸡血颜色变浅并且没有杂物,那就不是楼盘的问题,而是有人在做法了。”   蒋正华脸色愕然:“做法?”   尤铭:“我现在也不能确定,因为这种做法虽然损人利己,但是很损阴德,寿命会减短,病痛也会增多。”   蒋正华其实不太相信,毕竟竞争对手虽然有,但他想了一圈,也没人会宁愿自己倒霉也要把他们搞垮啊。   于是蒋正华将信将疑地说:“那我今晚试试。”   尤铭点头:“如果颜色变浅,您到时候再让楚叔叔联系我,如果没问题,那我就没有办法,您只能另请他人了。”   蒋正华笑了笑:“我还是很相信小尤的,明天看吧。”   “我先开车走了,有什么事咱们之后再联系。”蒋正华冲他们俩说,然后自己就先开车走了。   只有楚全哭丧着脸说:“小尤啊,你就跟他随便胡扯点什么也好嘛。”   尤铭笑了笑:“叔,骗人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还是不要开这个头比较好。”   楚全叹了几口气,感觉自己就像看到钱从自己的包里飞走了一样,此种悲痛就不用细说了。   楚全:“走吧,咱们也回去。”   “他放不放鸡血就是他的事了。”   尤铭也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他也不指望着每次的生意都能成。   两人坐在车上,尤铭问楚全:“您家里的那位大师走了吗?”   楚全点头:“走了,回广州去了。”   他提起这人就不舒服,问题没帮他解决,还让他多花了不少钱,受到了不少精神伤害。   要不是他命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躺着呢。   尤铭本来还想去楚全家跟人真正系统学过方术的天师商量一下,既然已经走了,那就没办法了,他只能对楚全说:“楚叔叔,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楚全连忙摇头:“不麻烦,这有什么。”   那头的蒋正华听尤铭提了下咒的事,并没有当真,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自己的秘书去给新盘中央放了一碗鸡血。   总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谨慎点不是坏事。   但搞的秘书莫名其妙。   怎么,老板让自己去放碗鸡血,然后呢?   明早起来喝吗? 第四十二章   清晨薄雾弥漫, 青草尖上挂着露珠, 摇摇欲坠,轻轻的弯下了腰。   蒋正华从自家大门走出来, 他头疼了一整晚,太阳穴胀痛, 最近他睡眠时间越来越短,睡醒了就头疼,或是头疼的睡不着,他昨晚就没睡, 看手机看了一整夜。   他叮嘱秘书今早要去新盘看那碗鸡血。   但现在还太早, 他决定自己过去看。   他开着车,刚上了路没几分钟,就有人横穿马路,他迅速打了方向盘,一头撞上了路边的护栏。   横穿马路的人已经跑了, 蒋正华靠在座椅上, 头疼的闭上眼。   交警来得很快, 确认不是蒋正华的责任以后,蒋正华给秘书打了电话, 让他把车弄走, 自己去打了出租。   这个点新盘附近都没几个行人,冷清的让蒋正华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蒋正华的皮鞋上都是泥, 走路的时候泥溅到了裤腿, 泥点子甩得到处都是, 他走到新盘中央,看到了那碗鸡血。   只看了一眼,他就瞠目结舌,差点站立不稳地摔到地上。   原本暗红色的鸡血,现在变成了粉红色,下面没有任何沉淀物,也没有一点灰尘和泥土,干净的诡异。   蒋正华咽了口唾沫,他克制住恐惧,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迅速逃离了新盘,上了出租车以后才把照片给楚全发过去。   车开了一路,他就想了一路的竞争对手。   本省的竞争对手,一个江氏,一个路华,还有一个曲和园。   江氏现在自己的新盘都还没弄好,应该没有那个精力来搞他。   路华倒有可能,这几年路华在走下坡路。   曲和园……这个忽然出现的庞然大物,他并不了解,双方也没有矛盾。   蒋正华到底还是没想出什么头绪。   或许不是竞争对手,而是恨他的人?   可他得罪的太多,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商场上虽说要左右逢源,但事关自身利益,总有得罪的。   回了公司,公司的气氛也是低沉到了极致,总公司那边天天骂他们,让他们想办法把楼售出去,但底价在那托着,他们也不敢降到市场价以下,那就是公然和所有的地产公司翻脸,更何况房价也不是靠他们这些公司定的。   员工们都冷着一张脸,以往都有笑脸,可如今每个人身上的担子都重,要是销售额再起不来,公司裁员怎么办?   底下的小员工胆战心惊。   中高层也差不多。   蒋正华在公司巡视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在老实上班,就又叫上秘书走了。   他准备亲自登门找尤大师认错,只要能把做法下咒的人抓出来,把咒破了,叫他给尤大师下跪都行。   公司不仅仅是公司,还是那么多员工的心血和生计。   秘书开着车,听蒋正华这样那样一说,奇怪地问:“您就不怕是他半夜去把那碗鸡血给换了?”   蒋正华木着一张脸:“新盘那边有监控,跟我手机连着的,我能看见。”   他昨晚失眠,盯着看了一晚,虽然看不清装鸡血的碗里怎么样,但有没有人进去还是能看分明。   秘书不说话了,过了几秒才小声问:“这事儿怎么这么怪?”   蒋正华一脸疲态:“要是新盘再卖不出去,咱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再亏,总公司那边肯定不会留他了。   什么都是假的,业绩才是真的。   蒋正华登门的时候尤铭还在家里看书,尤爸爸和尤妈妈各自都有事,尤爸爸要去招募人才,他现在拿着钱都不知道钱往哪儿花,尤妈妈则是找江妈妈一起美容去了,晚上还说要去泡个温泉。   家里只有尤铭、李清和郑阿姨,郑阿姨在打扫,她是个勤快人,家里的边边角角都要打扫干净,一点灰都见不得,拖鞋底子每天都要洗,厨房不能有油渍。   李清是个安静的孩子,尤铭看书,他也看书,不过尤铭看的是方术,李清看的是尤铭的笔记。   ——毕竟年纪小,又没正经读过书,让他看原文他也看不懂。   不过尤铭的笔记李清也不能全看懂,很多字他不认识,就再写到别的本子上,趁尤铭休息的时候去问,再标注上拼音。   “您坐。”尤铭带着蒋正华去了书房,让郑阿姨去帮忙泡了两杯茶,一杯端到书房,一杯给坐在客厅等待的秘书。   蒋正华刚坐下,就忍不住哀叹起来:“尤大师,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忙把这咒给解了,昨天是我想的不够周到,您要是生气,我现在就给您道歉,实在是对不起。”   尤铭微笑着说:“您别这么说,换做是我也不会全信,解咒的事我有点眉目,您看您那边什么时候有时间,还需要您配合。”   尤铭的态度很好,蒋正华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看尤铭怎么看都觉得顺眼,不恃才傲物,又有真本事,这样的人实在不多见,蒋正华见多了稍微有点本事就鼻孔朝天的人,现在见到尤铭这样的,心气都平顺了很多。   “之前跟您说的是五百万。”蒋正华说,“您只要能帮我把咒解了,我给你再加三百万八十八万,凑个吉利数。”   尤铭笑着点头。   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钱,尤铭是不会推拒的。   两人谈了一会儿,尤铭把这几天需要注意的事项都跟蒋正华叮嘱了。   这几天不要跟人透露口风,免得打草惊蛇。   也不要吃荤腥,不要去阴气重的地方,比如墓地灵堂。   保持身体洁净,最好也别跟人起口角。   蒋正华全应了。   他们把时间约在周六晚上,到时候尤铭再待着蒋正华去新盘。   然后尤铭亲自把人送到了小区门口,看着蒋正华他们上了车才回去。   原本尤铭准备再看会儿书,他刚坐下,李清就凑到了他身边。   看着李清欲言又止的样子,尤铭轻声问:“怎么了?”   李清有一双天生的阴阳眼,跟尤铭这种需要念咒和用露水的不同,他端着杯牛奶说:“刚刚坐在客厅的那个叔叔,他身上有黑线。”   尤铭一愣。   他没想到被咒的竟然是秘书?   李清又说:“我老师跟我说过,遇到这种人,就要离他远一点,因为他不会自己倒霉,但会让身边的人倒霉,黑线越多,他身边的人和事就会有灭顶之灾。”   “而且很难破解。”李清喝了口牛奶,他的表情很平静,“只有斩断黑线才行,但现在能炼出贯通阴阳两界法器的人很少。”   尤铭摸了摸李清的头。   他以为咒是被下在蒋正华身上。   结果是被下在并不起眼的秘书身上。   看来下咒的人做了很多功课,也非常小心。   “会有办法的。”尤铭说。   李清抬头看着尤铭,尤铭拿起自己做的笔记,指着上面的一页说:“这里不就有炼法器的办法吗?”   李清表情愕然。   一副“你真的不是在逗我吗?”的样子。   李清:“……我老师说,大法师的法器,都是从古代传下来的,现代根本没有人还能炼……”   尤铭想了想:“试试吧,反正也就算不成功也没什么。”   既然跟尤铭预想的不同,那跟蒋正华说的办法就没什么用了。   炼法器成功了最好,不成功也不会损失什么。   于是两人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先要选刀,煞气重的,见过血的最好,于是尤铭就跑到市场上去,买了一把杀猪刀,杀猪的大爷莫名其妙,但看着价钱出的高,二话不说就买了。   除了刀以外,还有买朱砂,把咒语写在刀上,如果朱砂能跟人血混合最好。   尤铭用的是自己的血。   血是用针管抽的,针管尤铭也认真的消了毒。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尤铭他们就只需要等时间。   黄昏的时候炼制就好,白天黑夜交界,正好象征阴阳分割。   李清蹲在一边,毕竟是孩子,尤铭转过头就发现他在玩花园里的泥巴,不过很有分寸的没有去祸害花草。   尤铭抬头看着天,用朱砂在地上画出阵法,又把杀猪刀放在最中心。   然后就尽人事听天命了。   说实话,他觉得这炼法器的办法挺儿戏的。   怪不得没几个人能炼出来。   红霞遍天,没有任何异象。   当最后一缕霞光都要散去的时候,尤铭觉得这大概是成功不了了。   他一错眼,余光就瞥到了那把杀猪刀上。   杀猪刀忽然变得通红,就像放进火里重新淬炼过一样,明明没有地震,刀却一个劲的抖动。   连李清都屏住了呼吸。   霞光散去,大地陷入黑暗,灯光亮起,杀猪刀又重新变回了炼制前的杀猪刀。   地上的阵法和杀猪刀刀身的咒语都消失了。   平平无奇杀猪刀。   李清:“……成功了?”   尤铭刚要弯腰把刀拿起来,才说了句:“我也不清楚。”   李清就已经抱住了尤铭的大腿。   尤铭低头看他:“?”   李清冲尤铭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二老师,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尤铭:“……”   二老师?   李清:“我大老师说了,您这样的属于天赋极强的!几百年可能就出一个!您看我,天生阴阳眼,长得乖巧可爱,您舍得不收我为徒吗?”   尤铭再次沉默。   李清化身一只小猫,疯狂缠着尤铭。   尤铭只能拿着刀,拖着李清回别墅。   郑阿姨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尤铭一手拿着杀猪刀,一条腿还被李清抱着的模样。   郑阿姨一愣,被眼前的一幕弄得哭笑不得。   尤铭举着杀猪刀也不像杀猪匠啊。   “小铭,你拿着杀猪刀干嘛。”郑阿姨忍不住问。   常去菜市场的都知道杀猪刀长什么样,郑阿姨看那杀猪刀还不是把新刀,更奇怪了。   难不成小铭喜欢上了杀猪?   郑阿姨忍不住脑补尤铭杀猪的样子,终于笑起来。   尤铭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转移了话题:“我爸妈晚上不回来吃饭吗?”   郑阿姨:“先生说跟人在外面谈生意,太太说泡完温泉再回来,今晚就咱们三个一起吃。”   晚饭郑阿姨准备的很丰盛,糖醋鱼,清炒虾仁,蟹黄豆花,番茄鸡蛋汤。   李清对郑阿姨的手艺很捧场,每次都能把一大碗米饭就着菜吃饭。   尤铭吃饭只吃八分饱,吃得太饱了胃会不舒服。   好不容易李清睡了,不缠着他了,尤铭才能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拉开窗帘,躺在床上等着江予安。   之前江予安是每天晚上凌晨才出现,现在出现的时间提早了十几分钟,尤铭觉得这大概也表示江予安现在的情况是越来越好了吧?   尤铭等着等着,眼皮就掉了下去,靠着靠枕打起了瞌睡。   尤铭醒来的时候月光洒了一地,江予安就站在阳台上,尤铭眼睛微眯,毕竟刚醒,人还有些迷糊,在他眼里,江予安身上都是月光,像一幅画。   江予安朝他走过来,尤铭也做起来。   两人没说话,但是不约而同的勾起了嘴角。   江予安率先说:“花了些时间,不过结果还不错。”   尤铭有些莫名:“什么结果?”   江予安轻笑着说:“给你个惊喜,把眼睛闭上。”   尤铭觉得这大概又是江予安索吻的新技巧,就把眼睛闭上,但是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江予安的吻,他很有些莫名其妙。   江予安捏了捏尤铭的耳垂。   “睁眼。”   尤铭睁开眼睛。   看着眼前的一幕,尤铭内心毫无波澜。   ——一排鬼魂站在他面前,死相有的正常有的凄惨,有少半个脑袋的,缺胳膊少腿的,还有一身脓疱的,总之千奇百怪,样样俱全。   实在跟惊喜扯不上半点关系。   尤铭疑惑的看着江予安。   江予安轻咳了一声:“你之前跟我说你家想做新的服装品牌,我就把他们找来了。”   “有大企业的时尚总监,也有古代的绣娘,还有画花样的,搞设计的,比较出名的我都给你找来了。”   有个女鬼特别激动地说:“我死前可是专给皇上绣龙袍的!”   尤铭:“……哪位皇上?”   女鬼:“不记得啦,反正是个皇上!”   生前的事大多都记不清楚。   众鬼魂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结果忽然有个穿西装打领带,缺了半个脑袋的鬼说了句话。   所有鬼都安静了。   “呀,这还是个洋鬼!”   “怪不得呢,我说他怎么一路都不说话!”   西装鬼听不懂中文,又说了几句,众鬼中也有会说英语的,标准中式英语,竟然鸡同鸭讲的说了起来。   尤铭在一边听着,觉得特别有趣。   西装鬼说:“我是做品牌设计的。”   回他的鬼说:“你好啊,我觉得英国挺好的。”   西装鬼又说:“你是干什么的?”   回他的接着说:“埃菲尔特塔可真漂亮!”   尤铭特别想说,埃菲尔特塔不在英国。   人家在法国待的特别好。   尤铭实在忍不住了,不小心笑出了声。   众鬼转头看着尤铭。   尤铭的笑容一僵,连忙先用普通话说了一遍要麻烦大家帮忙了,供品大家可以自己挑,只要是他能力范围之内的都能满足。   然后有用英语说了一遍。   毕竟以后就在自家员工了,尤铭还是了解了一下。   有现在世界知名服装品牌的首任品牌设计师,死于五十年前。   也有前几年才死的正值青春年华的天才服装设计师。   最绝的是,他竟然还弄来了绣娘——人都死了几百年,说不定有上千年了,还是以前皇宫里的御用绣娘。   二三十个鬼,各个都有来历,来历还都不小。   光是外国鬼就有接近十个。   绣娘们不爱跟男鬼凑在一起,她们说着自己的手艺,什么针法。   苏绣、粤绣、蜀绣、湘绣。   中国四大名绣全包括了。   她们都不止会一种绣法,还有很多地方绣法。   尤铭看了眼江予安。   心里很温暖,也很感动。   江予安对他,从来没觉得有小事,只要是跟他有关的,再小的事江予安都会做得尽善尽美。   各自介绍了以后,鬼们就开始提要求了——就是供品,相当于薪资。   古代的绣娘们要求的稍微简单一些,除了食物和衣物以外,她们就只是要精致的首饰。   现代鬼的要求就多了。   等尤铭跟他们谈好了,挨个记下来,都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鬼魂们的要求被满足了,也都心满意足地走了,说好了上工日期以后,各个都很高兴。   能干生前的老本行,还有供品拿,嘿呀!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事!   他们唯恐尤铭反悔,溜得特别快。   等鬼魂离开之后,尤铭才小声跟江予安说:“有时候鬼也挺可爱的。”   江予安笑着看尤铭:“有多可爱?”   尤铭觉得他好像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弥补道:“就像小孩子。”   除了厉鬼恶煞,普通的鬼魂最多也就是有点执念,不害人,也不像活人一样有特别多的想法,他们整天飘来荡去,死得早的,或是没亲人的,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江予安冲他说:“你就是太好说话,哪怕你只给他们供三餐,他们也会干的。”   尤铭看了眼江予安:“你要是当老板,肯定是剥削员工那一挂的。”   江予安也被逗笑了:“那看来我当不了老板,只能当老板他爱人?”   尤铭猝不及防又被江予安占了点口头便宜,他好奇道:“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江予安:“我也不用自己去找。”   他说上一句,就有和小凤一样的鬼去办,千年的厉鬼,能难住他们的事并不多。   尤铭还想问,江予安却忽然凑近了他,轻声说:“我有报酬吗?”   尤铭的耳朵烧了起来,但表面却显得特别镇定,好像江予安说的是“今天你吃的什么?”   尤铭对江予安说:“你把眼睛闭上。”   江予安从善如流的闭上眼睛——他就是闭上了,也能看得清楚。   鬼和人不一样,鬼视物,靠得不是双眼。   尤铭看着江予安,他有些不好意思。   有些忐忑,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激动。   他从没有被父母以外的人这么爱过,有人把他放在心里,费尽心思想让他快乐。   尤铭靠过去,想起之前江予安为他做的事。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有情人做快乐事,尤铭给自己加油打气。   江予安浑身一僵,动弹不得。   他忍不住把手放在尤铭的头上,不知道是想让尤铭快点还是慢点。   等一切结束了,尤铭抬起头,江予安睁开眼,两人都是一脸愕然。   尤铭:“有点奇怪。”   “像冰棒。”   江予安:“……”   江予安伸手摸了摸尤铭的嘴角:“你不用勉强自己。”   尤铭朝他笑了笑:“不勉强。”   真的不勉强,又没味道,跟冻成冰条的矿泉水差不多。   江予安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但尤铭还是去漱了口,两人躺在床上,江予安:“早点睡,太晚了。”   尤铭打了个哈欠,眼睛眨了眨,他确实也撑不住了,但还是把蒋正华的事跟江予安提了提。   也把自己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为什么会有人做法害人?他自己也要遭到反噬,不担心自己倒霉吗?”   江予安告诉尤铭:“可以用别的祭品。”   尤铭一愣。   江予安轻声说:“他让别人去承担代价,自己就能全身而退。”   尤铭翻身看着江予安:“怎么做才能让别人去承担?”   书里并没有写。   “找性别八字都和自己一样的人,假借这个人的身份作法。”江予安说,“害人这种事,从古至今都有,他们早就总结出经验了。”   尤铭:“……”   害人都成一门学问了。   尤铭:“那杀猪刀有用吗?”   江予安笑出了声:“杀猪刀……”   尤铭面无表情。   杀猪刀怎么了?杀猪刀也是很优秀的好吧?   别管什么刀,能斩断咒法的就是好刀。   江予安轻咳了一声,哄道:“挺好的,我也喜欢杀猪刀,以后去弄把一样的。”   尤铭:“周六我去试试吧,能行最好,不能行的话让他们另请高明。”   江予安一脸严肃:“肯定行,有你在,没有不行的。”   尤铭天天被江予安捧着夸着,已经对江予安的赞美免疫了。   他闭上眼睡觉。   另一边,蒋正华的秘书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烧水喝。   窗边一道黑影滑过,黑蛇吐信,慢慢缠住他脚下的影子。   越缠越紧,密不可分。 第四十三章   秘书是个年轻男人, 个头不算太高, 但人看着舒服,脸上最带着笑,待人接物也进退有度, 跟在蒋正华身边也有差不多五年了,他被蒋正华带到尤铭面前的时候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秘书指着自己的鼻子,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我被下咒了?蒋总,您跟我开玩笑的吧?”   蒋正华其实也有些懵逼。   下咒的人不朝他下手, 朝他的秘书下手。   突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们现在在高档会所的休息室里,这里很安静,也很安全,环境布置的很舒适温馨。   尤铭坐在沙发上,对秘书说:“你最近有没有觉的身边的人都很倒霉?”   秘书:“……那也是他们倒霉啊,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秘书认真的想了想:“我发小本来要当拆二代了,结果说好的拆迁忽然不拆了, 我好哥们刚出了车祸, 又因为公司不景气被辞退。”   “都跟我有关系?”秘书一脸愕然,“因为被下咒了,所以我变成了行走的扫把星?”   尤铭点点头。   秘书还是有些不信,他跟蒋正华不同, 蒋正华本来就有些迷信, 他可从来没迷信过, 这会儿摆摆手说:“尤大师, 您就别逗我了,要是真能下咒,下咒的那个人本事这么大,他怎么没统一世界?”   尤铭:“你这个问题很有意思,要是能把人抓出来,你可以亲自去问一问。”   是啊,这么大本事怎么只会害人,做点别的事说不定就能一飞冲天了。   蒋正华在旁边说:“再厉害也要吃喝拉撒,没人嫌钱多。”   虽然不信这个,但秘书还是听话的坐着,废话,蒋正华是他的衣食父母,现在秘书这样能直接接触老板的工作不好找,别看好像地位不高,但能接触公司的核心成员,工资又不低,公司的事都清楚,他可不想被辞退。   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尤铭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把杀猪刀。   杀猪刀和菜刀不一样,菜刀是方形,杀猪刀却是有尖头的,能一下刺穿皮肉,秘书咽了口唾沫,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把杀猪刀不是新的,刀把上还有洗不干净的血渍,不知道多少可爱的猪猪命丧刀下。   秘书声音都有些抖:“杀……杀猪不犯法……杀人犯法的。”   尤铭抬起头看,安抚的朝他笑了笑:“没事,很快就好。”   但尤铭的笑容,看在秘书眼里,就相当于:“没事,我很快就要了你的命,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秘书腿都软了:“我……我出去倒杯水。”   尤铭:“等等吧。”   秘书咽了口唾沫,他看着尤铭提着杀猪刀朝自己走过来。   虽然这搭配的有些滑稽,可秘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了眼旁边的蒋正华。   “蒋总……”   他想扯着嗓子喊救命,但包房的隔音效果他是知道的,这样的高级会所,一般都是谈生意的时候来,为了提供一个封闭安全的场所,隔音材料全是世界顶级的。   秘书决定自救!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秘书想往后缩,可他坐在椅子上,缩也缩不到哪儿去,看上去就像一只被吓破胆的鹌鹑,他僵着,眼睛瞪大,喘着粗气,可怜兮兮地说,“我在公司一直都矜矜业业地做事,绝对没有跟外人勾结!”   秘书朝蒋正华求救:“蒋总,你是知道我的!”   蒋正华莫名其妙:“你说这个干什么?”   他早就调查过了,他身边的人没有跟外人联系紧密的。   要是有,他早就自己解决了。   秘书发现蒋正华也不愿意救他,生死关头,他闭上眼睛。   他要死的像条汉子!   “蒋总……看在我跟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我的银行卡你记得交给我爸妈,卡在我上衣的兜里,还有,帮我跟我爸妈说,我只是出国去公差,换了手机号码,很快就回国,告诉我姐姐,我说她丑是假的,她从小就漂亮……”   此时的尤铭已经蹲下,用杀猪刀斩断了秘书脚下的黑蛇,蛇头掉了,蛇身挣扎了几秒之后很快也就消失不见,他奇怪的看着蒋正华。   蒋正华也奇怪的看着他。   两人最后都把视线聚焦在秘书脸上。   秘书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发抖,还在不停的交代后事。   直到尤铭拍了拍他的肩膀。   秘书吓得连话也不说了。   尤铭叹了口气:“已经结束了,你不是要去接水吗?去吧。”   秘书睁开眼睛,眼眶通红,傻乎乎地:“啊?”   蒋正华现在才反应过来:“你不会以为我们要把你杀了吧?”   秘书看着蒋正华,吸吸鼻子:“难道不是吗?”   蒋正华眉头一皱:“过来的时候我在车上不是跟你说了吗?”   秘书:“说啥了……”   行吧,这走神的能力一如既往的强。   蒋正华:“要是以后办事你也走神,我真的要扣你工资。”   等蒋正华把在车上跟他说的话又说了一次以后,秘书才知道自己犯了蠢,可是转念一想,谁看见有人提着杀猪刀朝自己走过来也会害怕啊。   不怕的才是奇葩好不好?   秘书低着头,心里十分委屈。   尤铭说道:“咒解了以后就没事了,不过如果对方还想下咒,这段时间肯定会有动作,你们都要注意一下哪些平常关系一般的人总想往你们身边凑,下咒需要媒介,就是你们贴身携带的东西,有人找你们要的话记得记下来。”   蒋正华皱眉问道:“如果下次他不是朝我们两个下手呢?”   毕竟公司的核心员工不止是他们。   尤铭笑了笑:“不是你们两个,最大的可能还是钱先生。”   “因为杨先生的出生日期是最接近七月七的。”   秘书姓钱,听了这话吓了一跳:“我怎么这么倒霉?”   之前他身边的人倒霉他还能叹一句世事无常,现在他发现自己才是让人倒霉的扫把星,整个人都懵了。   唯一庆幸的是自己不在父母身边,要不然把家里人都祸害了,他该怎么面对自己?   但钱秘书还没有完全相信。   说不定尤铭是个江湖骗子——比较好看的江湖骗子。   他不能因为对方长得好就相信对方。   “你有什么证据?”钱秘书问道。   蒋正华正要开口,尤铭就很和气的开口了,一点也没有被质疑的不快:“我没有证据。”   “你们相信,我就继续,你们不相信,我也没有太多办法,我只能告诉你们一点,就是我不骗人。”   蒋正华:“我相信尤大师。”   老板都说话了,钱秘书只能老老实实的闭嘴。   他一个领工资的,还是老板说啥是啥吧,反正花的也不是他的钱。   尤铭把杀猪刀收起来:“那我先走了。”   蒋正华亲自把尤铭送出去,临走的时候还给了尤铭一个高档的礼品盒。   “之前就想拿给您,结果我给忘了。”蒋正华笑起来还是很和蔼的,不笑的时候法令纹太重,嘴唇又薄,显得有些刻薄,“不是特别贵的东西,我朋友送我的,但我没机会戴,就适合你们这些年轻人。”   尤铭也没跟他客气。   客户给他送礼物,这是认可他的能力。   等付尾款的时候自己给他打个折。   “谢谢,您不用送了。”尤铭收了礼就去开车。   礼物是一块复古腕表,尤铭之前给尤爸爸买表的时候注意过,这表刚上市不久,限量版,价格倒是不算太贵,但是买不到。   说是朋友送的应该是托辞,蒋正华还是费了心的。   毕竟能送给男士的礼物很有限。   尤铭走后不久,蒋正华和秘书也走了。   秘书今天有了人生中最险象环生的经历,发现了生活的美好,但还是忧心忡忡地问蒋正华:“蒋总,您不会因为有人朝我下咒就把我开了吧?”   蒋正华是个念旧情的人:“你天天没事都在想什么?你好好干你的工作,你给公司创造了价值,我就不会开你。”   秘书咂咂嘴,行吧,继续给公司卖命。   “这段时间要是有人接近你,找你要贴身的东西,一定要把人记下来,听明白了没?”秘书下车的时候蒋正华又叮嘱了一次。   秘书点点头:“知道了。”   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秘书拿着自己的公文包下了车,他今天休假,准备回家给爹妈打个电话,好好的睡一觉。   回到家休息了一会儿,给父母打电话问了近况,又给自己现在还在工作的姐姐发了消息,秘书就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准备过会儿起来去洗澡,今天就不出门了。   但他还是觉得最近发生的事很荒唐。   在他看来,公司绩效不好是正常的,那世界首富都不能担保自己的每一家分公司都挣钱,每一个项目都能成功。   只能说是自己老总太心急,病急乱投医。   他杂七杂八想了一堆,准备去浴室洗澡,就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秘书走到门口,通过猫眼看了看,来人是他邻居。   邻居长得漂亮,身材好,他从她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开始注意她了,有事没事凑过去说两句话,想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说不定还能发展一段感情。   “我在家做了些点心,一个人吃不完又不想浪费,冻冰箱里就不好吃了,就过来看看你在不在家。”女孩子露出甜甜的笑容,把秘书的心都给笑化了。   哎,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秘书开门让她进来,殷情地说:“你坐,我去给你倒水,你喝茶还是果汁?”   女孩轻声说:“果汁吧,谢谢你。”   秘书十分荡漾:“好。”   等秘书端着果汁过去,就看 见自家的茶几上摆着女孩做的曲奇饼干,还是小狗的造型,空气中都有股香甜味,这样的女孩,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简直就是他梦想中的另一半。   爱了爱了。   女孩朝秘书笑道:“我看你最近挺忙的,还以为你不在家。”   秘书叹了口气:“上班嘛,都这样,要多挣钱,以后才能养家糊口,让另一半过上好日子。”   所以,在你面前的我,就是男朋友的最佳选择。   只是女孩像是没听懂一样,又问:“你今天不去上班吗?”   秘书:“今天放假,不用上班。”   女孩:“那你怎么刚刚才回来?”   秘书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才回来?”   女孩一愣,很快说:“我听见你开门的声音了。”   秘书眉头一皱:“你敲门的时候不是还说你不知道我在不在家吗?”   女孩的表情有些慌乱。   秘书却忽然笑道:“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害羞。”   女孩:“……”幸好眼前这个人是个脑补帝。   不过她不敢接着刚刚的问题继续问下去了,她微笑着说:“那你先吃吧,要是味道不好你就跟我说,下次我再改良一下。”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说:“对了,我看你脖子上戴的玉挺好看的,我能看看吗?”   秘书把玉坠取下来给女孩看:“这是我妈去给我求的,说是大师看过光,能保平安,虽然我不信这个,但我妈的心意,我就一直戴着,你要是不喜欢……”   女孩:“没有,我挺喜欢的,我觉得戴玉石的男孩都比较有品味。”   秘书的脸快笑烂了。   女孩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又跟他说了些话,都顺着秘书的意思说,表现的又温柔又善解人意。   “那我先走了。”女孩悄悄的玉坠放进自己的兜里。   秘书把她送到门口:“有空常来坐啊。”   女孩点点头:“一定,下次做了点心再来给你。”   就在她要跨出门口的时候,秘书忽然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她就背靠着墙壁,秘书一只手撑在墙上,低头看着她。   女孩有些紧张,她低下头,心脏一直在跳。   被发现了,一定是被发现了。   秘书专注的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眼神深沉。   “做我女朋友吧。”   女孩:“……啊?”   终于尝试了壁咚的秘书很兴奋,觉得此刻的自己肯定帅呆了。   他紧张的看着女孩,想听她的答复。   说不定今天就可以脱单了!   女孩在完成任务和护卫贞操之间来回横跳。   她觉得秘书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现在他就是在跟她提条件。   如果她想带走这个吊坠,就要当他的女朋友,当了女朋友,今天肯定就要留在他家。   如果她不想当……   女孩看了眼秘书的脸,打了个寒颤。   “不好意思。”女孩笑着说,“我想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有别的想法,你是个好人。”   说完就把吊坠塞到秘书的手里,从秘书的胳膊下钻过去,紧张的冲下了楼。   留在秘书握着吊坠,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他的恋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不对……吊坠?   被荷尔蒙冲昏头脑的秘书忽然反应过来。   ——他今天解了咒。   下咒的人需要他的贴身物品才能继续下咒。   而女孩自从上次搬家过来请他吃了顿饭以外,他们俩平时并没有太多交集。   而且上一次……他跟她吃完饭以后,发现自己的手表不见了,之后他也找她问过,她说自己没发现。   女孩全身上下都是奢侈品。   不像是会贪一块几千块钱手表的人。   他吃饭的时候还跟她说过,那块手表是他高中毕业的时候父母送的,他一直很珍惜,用了八年了。   秘书连忙给蒋正华打了电话。   蒋正华又给尤铭打了电话。   秘书这个心机男孩,有女孩的照片,是他偷拍的。   拍的是女孩的侧面照,还拍的很有意境,能当艺术照的那种。   尤铭接到蒋正华电话的时候正跟江予安躺在床上看电视剧,江予安喜欢看悬疑片,破案类,尤铭没有偏好,两人凑在一起看“识骨寻踪”。   江予安喜欢分析,总给尤铭剧透。   尤铭接电话的时候江予安还体贴的按下了暂停。   “蒋先生?”尤铭问,“有什么事吗?”   蒋正华连忙把秘书说的事转达 给了尤铭。   “有照片了,我正在叫人去查。”   尤铭:“那就好,您那边要辛苦一下了。”   蒋正华又跟尤铭说了几句才挂电话。   “还看吗?”尤铭问江予安。   他其实不太想看了,因为江予安分析了以后,不用看到结局就知道犯人是谁。   刚开始尤铭为了印证江予安说的对不对,还愿意看完。   后来发现江予安分析的全对,看到中间就不想看了。   破案片的快乐,尤铭感受不到。   江予安:“你不想看了?”   尤铭点点头。   江予安笑道:“那正好,他们说做出了一件衣服,要给你看看。”   尤铭:“这么快?”   江予安轻声说:“他们做的不是真实的,只是幻象,不过也能让你看仔细。”   尤铭有些期待:“那挺好的。”   图纸和实物区别挺大的,能有实物看当然最好。   江予安看了眼窗边。   小凤从窗外飘进来。   她穿着一条裙子,如果不看脸的话,确实美的让人屏息。   这条裙子有点像礼服,但是比礼服更适合日常穿,裙摆绣着肆意盛放的鲜花,却不会让人觉得俗气,花瓣颜色由深到浅,过渡十分自然,用了金线和银线,但只做了些微点缀。   礼服的色调是冷色系,银白的布料泛着光泽,和裙摆的花朵形成鲜明的对比。   衬得人清雅高贵。   小凤很不高兴。   她皱着眉,十分不情愿。   她不喜欢穿裙子。   “很好看。”尤铭轻声说。   小凤尖声问:“好看?”   尤铭再次点头:“好看,很美。”   小凤:“……我、我也觉得好看。”   小凤捧着脸:“我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尤铭微笑着:“你说的对。”   江予安看了小凤一眼,小凤收敛神色,穿着裙子又飘走了。   这裙子到了她身上,谁也别想让她脱下来!夫人都夸她漂亮了!   “满意吗?”江予安问尤铭。   尤铭赞叹道:“真的很美。”   是那种让人一眼忘俗的美,兼顾了现代的审美和古代的飘渺气质,设计的也适合日常穿。   很多高定都不适合日常,所以大多数需要礼物的都会去借,毕竟那么贵又穿不了几次。   江予安此时小声说:“以后你的衣服,也让他们设计吧。”   尤铭一愣。   江予安勾起唇角:“我也会参与。”   尤铭真心实意道:“你真厉害。”   江予安凑近尤铭,把头搁在尤铭的肩膀处,亲了亲尤铭的脸庞:“设计图在柜子上,布料需要你们自己织,绣法也有详细的标注,关于品牌策划的文件也在那,logo也设计好了,接下来的事就得让你爸自己操心了。”   尤铭轻轻叹了口气。   江予安问道:“怎么?你不高兴?”   尤铭摇摇头,他专注的看着江予安,说道:“你对我太好了。”   好的让他心慌,让他担心自己值不值得江予安付出的这一腔深情,他害怕自己不能用同等的感情去回报他。   他喜欢江予安,但是他担心这喜欢太浅薄。   江予安却说:“这让你有压力吗?”   尤铭抿着唇,他从来不说谎:“我只是担心我对你……”   他觉得如果他无法给江予安同等的感情,对江予安是不公平的。   江予安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说:“你给我一分,在我眼里就是十分了。”   尤铭看着他。   江予安又说:“我有很多时间,所以不用担心。”   “只要你不会爱上别人。”江予安温柔的注视着尤铭。   “我想过,如果你爱上别的人我会怎么做。”   他的语气很轻,很温和,但尤铭却敏锐的从里头听出了骇人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理智告诉我,应该祝你幸福,让你快乐,就算那份快乐不是我给予的。”   江予安拉着尤铭的手,“但我做不到,我光是这样想一想,就嫉妒的快要发疯了。”   “我一定会杀了他。”   “无论那个人是谁,我都会杀了他,哪怕你恨我也无所谓。”   江予安拉起尤铭的手,亲吻尤铭的手背,他面容俊美,声音温柔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比起被你恨,我更怕被你忘记。” 第四十四章   蒋正华的办事效率很快, 女孩的身份隔了两天就被查出来,毕竟范围小, 这女孩姓周,周林,并且“她”还不是个女孩,是个男人, 只是男生女相身材纤细, 他年纪不大, 也就二十出头,刚刚大学毕业,不是本地人, 大学才来的这边,看上去没什么背景, 也没工作, 但花销很大。   于是蒋正华往深里挖,才发他有一个关系很近的中老年男性长辈。   而那个中老年男人更好查, 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这人原本是偏远地区村镇里的人, 在那边名声就不小了。   他基本上什么都干,行医治病, 算命掐挂,风水也看, 是个全才。   “姓孟, 叫孟成。”蒋正华把照片递给尤铭。   两人现在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子, 阳光从落地窗照射进来, 尤铭看了眼照片。   照片上的中老年男人颧骨很高,但是因为胖,所以还不算特别显眼,脸上带着笑,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尤铭知道这后头的就是自己的事了,他收下了照片,又和蒋正华说了几句话才走。   孟成住在城中心的小院里,这里的房子都是建国初期就有的,后来被政府保护下来。   算是非常有特色的旧时期建筑,拿着钱都买不到,住在里头的人大多是建国时住户的后代,但这样的祖宅也有很多不方便,家家户户虽然都有院子,但院子很小,厕所也是独立的,没在屋子里。   加上虽然有价,但是无市,想卖也没人买得起,所以住户其实也就是普通市民,说起来都有千万资产,但手里能用的还是自己挣得那点工资。   可是能把人安排到这样的地方,可见孟成的老板不缺钱。   尤铭站在小巷口,抬眼看去就是一户人家,里头的人开着门,站在走廊上打了盆热水洗头,尤铭有种穿越感,外头的世界五光十色,高楼大厦鳞次节比,日新月异,只有这样像是被时光遗忘了一样,还维持着旧时的模样。   洗头的人顶着一头的泡沫,转头看了眼尤铭,还挺热心的问:“小哥!找人还是问路?”   尤铭朝对方笑了笑:“找人。”   那人又问:“找谁啊?”   尤铭:“想请问下最近搬过来的一位老先生住在哪一户?”   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认识,有新面孔发现的很快,那人指着后头:“你转个弯,挨着左边的墙,第三家就是。”   尤铭:“谢谢,麻烦了。”   他按照对方指的路走过去,敲响了第三家的房门。   里头的人估计没料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开门的时候十分错愕,孟成看着站在门口的尤铭,怎么也想不来自己见过这个人。   “孟先生。”尤铭朝他笑了笑,尤铭的外貌是很有欺骗性的,他皮肤白,眼睛大,看起来就比实际年纪还要小一些。   孟成以为他敲错了门,也端着笑容说:“小朋友,你是不是找错了?”   尤铭摇头:“有事来找您,听人说您很有本事。”   这是生意上门了。   但孟成还是很警惕,他自己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不是好事,虽然干他这行不算犯法,但毕竟是害人的事,要是有苦主找上门要报复,他这么大把年纪了,拼也拼不过,之前老板说要给他几个保镖,他觉得麻烦就没要。   毕竟是省城,他在老家名气再大,到了这边也没几个认识他的。   “小朋友,我没什么本事。”孟成笑呵呵地说,“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关门。   尤铭却已经先一步用手撑住了大门,孟成比力气当然比不过尤铭,脸上的笑容垮下来:“小朋友,你不松手我可要告你私闯民宅了。”   尤铭却说:“前几天我破了您的咒,现在知道了您的身份,您确定要赶我走?”   孟成的低垂着眼眸,这才认真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   实在是太年轻了,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干他们这行的从小就要师傅带,而且还必须有天赋,不然学的再多也没用。   孟成:“小朋友,说谎不是好习惯。”   他不信眼前这个年轻人能破他的咒。   要是被这样的小年轻破了咒,他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   这么多年都白活了。   尤铭:“我知道您不信。”   尤铭说出了孟成的生辰八字。   孟成退后了一步,他被吓住了,生辰八字太重要了,他自己的八字就连徒弟都没有告诉。   尤铭:“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孟成挡在尤铭面前,最后还是侧开了身体,让尤铭进屋。   屋内的装修很老派,全是中式的,抬头的横梁还是老木头,尤铭坐到了一边的竹椅上,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孟成,嘴角带笑。   孟成竟然被他看得有些不寒而栗。   这种感觉叫孟成不舒服。   他活了这么多年,年纪一大把了,难道还会被一个小年轻吓住?   “你老师是谁?”孟成张嘴就问。   能仅靠一个名字就算出他生辰八字的高人,他得罪不起。   所以对尤铭的态度也变了。   孟成换了一副嘴脸:“我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干我们这行的总要吃饭,你说是不是?都是同行,大家也没必要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各退一步不也挺好的吗?”   反正他已经拿到了钱,是时候收拾包袱跑路了。   换一个地方,他又能接到别的生意,这边的老板知道他的手段,也不敢来得罪他。   “我没有老师。”尤铭回答道,“我们也不是同行,您干得是害人的事,我干得是救人的事,算不上是同行。”   孟成脸色黑下来:“这么说,你今天就是来找我算账,给我教训的?”   尤铭看着他。   孟成笑起来:“现在的年轻人胆子真大。”   “你说你没有老师,就凭你这样,能有解咒的本事?解的还是我的咒。”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问问你老师比较好。”孟成拉了拉衣领,表情倨傲,“不管你老师是谁,我觉得他都不会想要得罪我,对不对?”   小鬼难缠,那些标榜自己走正道的天师,一般也不愿意得罪他这种人。   毕竟他们在明处,而孟成在暗处,他害人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孟成提醒道:“小朋友,不要被正义感冲昏了头脑,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咱们各自收钱办事,我的事办成了,你的事也办成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尤铭不自觉的展露出一个笑容:“您挺有意思的。”   孟成有些奇怪。   尤铭又说:“我第一次看见有人把做坏事害人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那你是不打算放过我了?”孟成眼神尖锐地看着尤铭。   尤铭站起身来:“今天我来只是给您打个招呼,希望您以后能走正道。”   天师这一行,骗子多,走邪路的也多。   毕竟走邪路比走正道挣得钱多得多。   尤铭说完这句话后就走了。   只剩下孟成坐在位子看着他的背影。   这是给他一个下马威?   孟成冷哼了一声,拿出纸笔把尤铭的外貌画了下来,然后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给徒弟发过去,打电话说:“把这个人给我查出来,我要让他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   论斗法,他也不怕,现在还活着的真本事的天师都是老人了,斗起法来精力不济,他虽然也无十几岁了,但在天师里头还算得上是年轻力壮。   徒弟周林这段时间男扮女装,为了接近蒋正华的秘书什么办法都想过了,最后无奈,只能用上了美人计。   幸好秘书太傻,没发现他的喉结。   看着师傅传给自己的画像,周林叹了口气。   师傅的画技——实在是几十年如一日。   就这简笔画,能找到是谁才是他本事大,还用在师傅手底下当个小徒弟?   无奈之下,周林只能给师傅回话。   “师傅啊,您这画像……”   孟成:“怎么了?”   周林踌躇了几秒才说:“有点难找。”   孟成很不高兴:“怎么就难找了?我把他的特征都画下来了!”   周林看着画像上的人脸。   眼睛大的像铜铃,师傅还画了几根线充当眼睫毛,一张脸就那双眼睛最大。   谁长这样啊?   et吗?   但周林也只能捏着鼻子说:“师傅,还有别的特征吗?”   孟成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没用,这个人二十出头,看面相应该正好二十三,皮肤很白,应该不常出门,家里比较有钱,你就找找市里有钱人家几个有年纪相仿的儿子的,再对比一下画像,不就出来了吗?什么都要我教,我收你这个徒弟有什么用?”   孟成骂了周林一通,把周林骂得灰头土脸。   等挂了电话,周林才翻了个白眼。   说得轻巧,又不是他自己去查,麻烦事还不是在自己身上?   但师傅吩咐的事他还是得好好去做。   毕竟他以后是要继承师傅衣钵的,等他出了师,有师傅在,他的名声才能打响。   周林看着眼手机上的et,叹气道:“你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吧,惹谁不好,惹我师傅。”   就是不知道师傅只是想让这个人倒霉,还是想要这个人的命了。 第四十五章   走在人流不息的路上, 尤铭在路边买了个冰淇淋,巧克力脆皮的, 吃起来又脆又香甜,奶味比较重,还不算很腻,他知道孟成一定会对付自己, 可他并不着急。   孟成用的手段虽然阴毒, 但是不算难破解, 他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这个下咒的人,是天性狠毒还是被人胁迫。   竟然是天性狠毒,那尤铭也就不会考虑太多了。   他知道孟成的八字, 也知道孟成借用的谁的八字下咒。   借用别人的身份下咒,反噬也反噬不到他头上去, 相当于一本万利, 好处他拿,坏处别人来背, 尤铭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 才露出一个笑容。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此时的尤铭要去的,就是被孟成借用身份的人家里。   跟孟成一个八字的是个老爷子, 孤身一人住在城中村里,靠着捡垃圾维生, 没娶过老婆, 也没有孩子, 孤零零的过着日子。   城中村的楼房都很老, 摇摇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垮塌,这里也是廉价出租屋的聚集地,一间屋子隔出好几个房间,只够摆下一张床和衣柜,进城务工的都愿意在这儿住,便宜,可以省下不少钱寄回老家。   老爷子就住在其中的一间小屋子里。   尤铭敲门进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瘦的只有一把骨头的小老头,他跟孟成一个八字,当然也是一个岁数,可是跟孟成比起来,他就显得太老了,说七十多岁也有人信。   他躺在床上,给尤铭开门的是跟他住在同一个房里的室友,是个中年汉子,见尤铭过来还以为是老爷子的亲戚,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他们这些做亲戚的实在有些没良心。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生病也没人照顾,前几年开始身体就越来越差,这几个月都快下不了床了,还强撑着去捡破烂。”中年汉子瞥了眼尤铭,他觉得尤铭看起来不像是老头的亲人,但老头孤苦伶仃,不是亲人谁来看他啊?图他什么?   尤铭没有反驳,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小老头,又想到孟成那肥头大耳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中年汉子还说:“他也不容易,一个人过日子,捡破烂的钱除了吃喝还要去捐款,你也劝劝他,顾好自己吧,自己都吃不饱了,还管别人。”   尤铭对他说:“叔,谢谢你带我进来,我想跟老爷子说几句话。”   中年汉子:“那我就在外头。”   尤铭朝他点点头,中年汉子才出去。   尤铭走到床边,看着老爷子,老爷子没醒,这个合租屋的门都是木门,这个房间的锁坏了,轻轻一推就能开,这屋里除了些废纸壳子也没有别的东西,但是整理的很干净,老爷子是个讲究人。   尤铭坐到床边,低声念咒,给自己开眼。   现在他不需要露水也能开眼了,江予安说他在这方面有天分,还不是普通的天分。   尤铭现在其实也信了,他学的越多,越明白天分有多重要。   他再次看向老爷子,老爷子躺在床上,全身都笼罩着血雾,手腕和脚腕上布满黑线,头上的黑线就跟长针一样插进他的头颅里,他的生命力随着这些黑线流逝,如果尤铭不来,他大概只能再活一两个月了。   尤铭看了看老爷子的手相,抿住唇。   此时他有种抑制不住的怒火,他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愤怒,有一把火在他的胸中燃烧。   这个老爷子,原本应该是福寿双全的好命格,有妻子儿女,生活顺遂,他是个好人,也应该有好报。   但他的命数从他三十岁那年就开始变了。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背井离乡,重重磨难压在他身上。   而造成这一切变数的人,就是孟成,他从三十岁那年起就开始借用这个老爷子的身份下咒,反噬却都反噬在这个无辜的人身上。   尤铭的手轻轻的放在老人的手腕上,老人的脉搏很微弱,但频率很稳定。   老人家一定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或物,才一直坚持着不愿意去死。   尤铭低下头,他先拔掉了老爷子头上的黑线,然后开始解开缠绕在他手腕脚腕的黑线。   至于血雾,尤铭则是用那把杀猪刀吸走。   尤铭很专心,他什么都没想,只专注自己现在手头上的事,他的目光集中在那些黑线上,手指灵巧的把死死缠绕的黑线解开,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指尖。   此时如果有鬼魂在旁边观察,一定会发现尤铭指尖的白光。   解开最后一条黑线,尤铭掐了手诀,重新念了咒语,又附上了孟成的大名和八字,还有出生地点。   原本被老爷子承受的反噬,现在要重新回到孟成的身上。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尤铭念完最后一句,又看了眼老爷子。   接下来的日子,老爷子会得到补偿。   虽然这补偿来的有些晚,但总比一直这样来得好。   接下来,他只需要看着孟成自食恶果就好。   另一边孟成也得到了尤铭的身 份,他虽然算不出尤铭的八字,但有尤铭的出生年月,虽然下咒的效果会打折扣,但是也不会完全无用。   他在木人上雕刻了尤铭的名字,在木人背后雕刻了尤铭的出生年月。   周林在一旁小声问:“师傅,不用下这么狠的咒吧?”   这是要咒尤铭英年早逝,不得好死。   孟成冷笑道:“你懂什么?没有八字,咒得下狠了才有用。”   周林不说话了,他也怕自己师傅,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在师傅眼里根本没用。   要是哪天他把自己师傅招惹了,自己也不知道会怎么死。   孟成摆上祭品,开始念咒。   他请的是恶鬼。   凡人不能操纵鬼,但是可以和鬼达成交易。   比如奉上食物冥币,又承诺事成之后会给什么。   愿意帮他做事的鬼就会拿走木人。   然后恶鬼就会完成他的心愿。   如果合作愉快,说不定以后还能继续合作。   这次孟成摆上的祭品有活鸭活鸡,还有几袋子的冥币。   现在阴间通货膨胀的厉害,天地银行的冥币一张就是几个亿,上百亿。   所以冥界随便买个什么,都要几亿冥币。   有时候不仅鬼魂会应招,鬼差都会来。   阴间的日子也不好过,都想挣点外快。   孟成这次招来的就是恶鬼,恶鬼分为几种,害过人的最为强大,怨气也最深。   孟成毕恭毕敬的承诺:“只要您帮忙,事成之后会给双倍的供品和钱。”   恶鬼是个少年模样,难得的是唇红齿白,他身材单薄,看上去异常孱弱。   但孟成对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小瞧,姿态摆的很低。   恶鬼朝孟成比了个五。   孟成连忙应道:“五倍,到时候一定给您奉上。”   恶鬼满意了,他手一挥,台上的供品悉数消失。   孟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敢跟他作对,就要准备好付出代价。   周林在恶鬼出来的时候就躲到了墙角,无论看见几次,他都会被吓得魂不附体。   等恶鬼走了,周林才小心翼翼地走回孟成身边:“师傅……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孟成瞪了他一眼:“你别跟我说你忽然良心发现了?”   周林咽了口唾沫:“但是这次的咒,也太……”   越是狠毒的咒,反噬就越重。   鬼不是傻子,能出来做交易的更不傻,它们自己才不会沾染这些因果。   孟成笑了笑:“怕什么?你师傅我下了这么多年咒,你看我被反噬过?富贵险中求,你还是太嫩了。”   周林还是有些担心,他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心里有点忐忑,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尤家,凌晨。   万籁俱静,耳边只有微风拂过树梢的婆娑声。   尤铭在和江予安说话。   小凤独自一鬼在花园里飘荡,她最近有了新裙子,不愿意再回阴间,阴间很多鬼都排着队等投胎,不跟他们这些孤魂野鬼为伍,更不会主意她穿的新裙子。   还是阳间好,阳间的鬼闲的没事,看见她的裙子就会夸她漂亮——小凤半点不觉得这些鬼是怕她吃了他们。   就在小凤用头发勾着树枝荡秋千的时候,她眼睛一亮,看到了正徘徊在尤家门口的小鬼。   又有一个小可爱送上门要夸她了。   小凤飘下去,悄无声音,小鬼都没有发现她。   恶鬼原本准备穿墙而入,他才刚准备动,一股强大的阴煞气息把他团团围住,充满了压迫性和连他觉得恐惧的进攻性,他站在原地,头转了一百八十度,想看清突然出现的厉鬼。   难道那个人还请了别的鬼?   请得动这么强大的厉鬼?   恶鬼不想挣这笔供品了。   他刚想退后,一张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惨白的脸孔,纯黑色的没有眼白的眼睛,老旧墙皮一样斑驳脱落的皮肤,没有嘴唇的脸,黑色的尖牙,小凤咧出一个笑容问他——   “我美吗?”   恶鬼没有回答。   小凤继续问:“我美吗?”   恶鬼知道自己走不掉了,只能说:“美。”   小凤朝他张开了嘴,嘴像蛇一样张大,尖牙近在眼前。   那是恶鬼意识消失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小凤舔舔牙龈,打了个饱嗝:“说谎话的小孩要被吃的哦。” 第四十六章   送上门的小鬼在小凤看来只是道睡前甜点, 她吃过就忘了,自己飘着去城外找孤魂野鬼玩。   屋里的尤铭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有江予安朝窗外看了一眼。   尤铭第一次接触孟成那种人,满腔怒火现在都还没有平息, 他靠着江予安的肩膀,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江予安轻声安抚他:“人都是这样, 有好有坏, 趋利避害,只是有的人有底线, 有的人没有而已,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尤铭抿着唇:“他以为自己害人不会有代价。”   江予安拍了拍尤铭的手背:“有你在, 他会付出代价的。”   尤铭叹了口气。   他出现的太晚了,老爷子被借用身份长达二十多年,他的半生都被孟成给毁了。   孟成没出现的那三十年, 老爷子的日子过得肯定很幸福, 孟成一出现, 美好生活忽然消失, 老爷子从天堂掉到地狱里去, 如果不是心态好,可能早就熬不住了。   好人没有好报。   坏人倒是过着富贵日子。   尤铭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江予安的胸脯。   他一直以为自己没什么正义感。   但看见躺在床上, 连自主呼吸都困难的老人家,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不是一个冷心冷肺的人, 尤铭环抱着江予安的腰, 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闭着眼睛抱着爱人。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江予安说完这句话,也反抱住尤铭。   他看着尤铭的睡颜,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翌日清晨,尤铭穿上睡衣,郑阿姨招呼他吃早饭,难得今天尤爸爸和尤妈妈都在,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以前总拿着平板的尤爸爸今天没拿,他心情很好,还哼着小曲儿。   尤妈妈听着他那五音不全的调,没好气地说:“哼什么哼?吃饭。”   尤爸爸自尊心受损,不高兴了:“我就哼,就哼。”   夫妻俩对视,尤妈妈败了,她给丈夫夹了一筷子菜:“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尤爸爸喝了一口粥,高兴道:“朋友帮我找了办公楼,比市价便宜。”   尤妈妈奇怪道:“便宜多少?”   尤爸爸:“三成。”   尤妈妈更奇怪了:“哪有便宜这么多的?你不会是被人给骗了吧?便宜一成是朋友关系,三成就真是见了鬼了。”   尤爸爸连忙说:“有原因的,那两层楼之前是一家皮包公司在做,后来他们有两个员工起了口角,在公司打了起来,没留住手就出了人命。”   尤妈妈懂了:“那你敢接手?”   做生意的总归都有点迷信,尤妈妈他们也不例外。   不求前面做过的公司大红大紫,但哪怕是破产也不吉利,更何况是出过人命的。   尤爸爸:“我也还在考虑,所以回来跟你们说说。”   “听说小楚认识一个大师,是有真本事的,帮小楚解决了不少事,很多人都求着小楚给介绍。”尤爸爸,“要是真接下来,我们也能找小楚介绍,都是熟人,应该要不了太多钱,怎么也不会比那三成更高,你说对不对?”   “大师”正坐在尤爸爸对面低头喝粥。   尤妈妈想了想:“你先别急着盘,我们去实地看看,仔细打听一下。”   尤爸爸在这方面没有坚持:“行,咱们吃了早饭就去。”   夫妻俩出门前还对尤铭说:“小铭,最近天气好,你多出门走走,爸妈这几天忙,等闲下来就陪你。”   尤铭朝他们笑:“我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你们别担心我。”   夫妻俩担心尤铭担心了半辈子,就算现在尤铭身体健康了还是放心不下。   早上九点,尤铭坐在花园的亭子里看书,手边还放着果汁和饼干,郑阿姨最近在学习做西点,按她的话来说就是做保姆的也要不停充实自己,要对得起拿到手的那份工资,不过郑阿姨在这方面确实有天分,做的蛋挞和小饼干都很香甜,跟外面卖的没有多大区别。   蒋正华打电话来的时候尤铭正吃了一块小饼干,心满意足地躺在摇椅上,接起电话才把最后一口咽下去。   “蒋先生。”尤铭率先打了招呼。   蒋正华连忙说:“大师!您真厉害!我服了!”   尤铭:“有动态了吗?”   蒋正华在另一头激动万分:“曲和园的股票跌了,跳水跌停!”   他这辈子没看过那么惨的跌停。   曲和园是新出现的大牛,几家老牌豪门合作的新地产公司,一经出现就打破各路人的眼镜,财大气粗,遍地的营销广告,一夜之间似乎火遍全国,上市的也早,曲和园的股票在股市也一直都是热门股。   这次直接一夜之间跌停,何其恐怖?   蒋正华联系这段时间的事,很快就联想到了孟成身上。   尤铭看了看时间,没想到反噬的这么快。   能一夜之间跌停,肯定是孟成从最开始就在帮他们做 法。   尤铭对蒋正华说:“看后续吧。”   蒋正华激动的难以言语,颠三倒四的把尤铭夸了一通才挂电话。   他兴奋的要命,就在刚刚,售楼部跟公司汇报,光是昨晚和今早就卖出了三十多套房,这是这么久以来公司在半天时间内卖出去的最多的一次。   等他回过神来才想到。   前几年那几个盘,也被做过法?   所以销售量才上不去?   否则为什么曲和园一倒霉,他们家就走好运了?   天底下还有这么巧合的事?   蒋正华对秘书说:“从我的账上走一千万,给尤大师打过去。”   端着水的秘书脚下一拌,差点摔下去,踉跄了几下才稳住身形。   “您……可真是有钱啊……”   走私账,抬手就是千万。   虽然知道自己老总有钱,但这有钱的也太过分了吧?   秘书日常恰柠檬。   蒋正华这边欢欣雀跃,孟成那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等了一整夜,招来的恶鬼都没有回来,恶鬼没回来,只能说明它没办成。   “那个尤铭还真有两把刷子。”孟成咬着牙,“我就不信了,我还对付不了他!”   徒弟在一边没敢说话,过了好半晌才说:“师傅,要不这次就算了吧……大家都是拿钱办事……”   孟成啐道:“你就这点脾气,跟了说了多少次,干我们这行最重要的就是心气,心气低了,这辈子都没成绩,胆小怕事,你能干成个什么?”   徒弟低着头,反正天天被骂,习惯了。   孟成还要说话,徒弟手机响了。   打来电话的是他们的老板,徒弟连忙接听,他们是高人,姿态必须摆的高,但也不能太讨人厌,所以一般是孟成扮黑脸,徒弟扮白脸。   结果这次电话一接,对方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你们怎么办事的?”   “公司股票跌停了知不知道?!”   “一点预兆都没有直接跌停,是不是你们在后面搞得鬼?”   “我告诉你们,要是公司出了事,你们也别想好过!”   徒弟被骂了一顿,脸都白了。   他们其实也害怕这些大财团,虽然能做法害人,但他们毕竟只有两个人。   这些大财团真要对付他们,他们能做的也很有限。   毕竟他们是血肉之躯,不想去当鬼。   到时候两败俱伤,他们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徒弟转头看着孟成:“师傅……”   刚刚周林开的是外放,对方说的时候孟成听得一清二楚,他皱起眉头。   孟成刚要说话,却突然发不出声音,他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后脑勺触地,发出一声巨响,孟成的脑子还是清醒的,他想动一动,可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就像……就像瘫痪了一样。   周林被吓住了,他连忙跑过去想要把师傅扶起来,可师傅体胖,自己又动不了,周林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把人给扶起来,他哆哆嗦嗦地说:“师傅,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我。”   孟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只能做口型。   毕竟当了这么久的徒弟,周林一下就认出了孟成的口型,他连忙去拿手机,给120打了电话。   孟成被抬上急救车的时候,周林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师傅倒下了?   在他眼里无比强大的师傅竟然倒下了?   周林不是普通人,他跟在师傅身边学习法术也有十多年了,当然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发病,这是反噬。   周林站在原地,不敢上急救车。   谁知道这反噬会不会连累自己?   毕竟以前师傅做法的时候自己也跟在他身边,他亲眼看着师傅下咒害人。   周林抬头看去,师傅睁着眼睛,也正看着他。   师傅没有亲人,只有自己这个徒弟,他现在不跟过去,师傅身边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   师傅没有银行卡,这么多年挣的钱都在卡上,卡在自己的钱包里。   周林以为自己考虑了很久,但事实上他踌躇的时间还没有五秒。   他下定了决心,转头朝屋内跑去,他可以通过前门离开,前门对着大街。   师傅眼看着是不行了,他可不能赌上自己的后半辈子,要是自己也被反噬,那自己就完了。   他还想娶妻生子,过好日子呢!   周林喃喃自语:“师傅,您别怪我,您教我的,胆大才有肉吃,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好。”   孟成躺在担架上,他没法动弹,只有眼睛还能自己控制,他看着自己的徒弟转身跑开,但除了怒视以外,他没有别的办法 。   他知道自己遭到了反噬,也知道自己的咒被破解了。   怎么破解的?   怎么可能被破解?   他记得自己的师傅曾经对他说。   “不要觉得自己是最厉害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觉得厉害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可能就跟小孩过家家一样。”   “像你师叔那样的天才,破咒就跟拿筷子一样,你做的再复杂,他稍微动一动就能解。”   孟成咬着牙,他不甘心!凭什么?   凭什么他努力一辈子,抵不过别人的天赋。   师傅是错的!   师傅说错了,看啊,他天赋平庸,还不是成了人人敬仰的天师?   还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那些天才呢?   孟成被带去了医院,可家属却跑了,没人签字,也没人付钱,孟成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连手机都没有,把医院的医护人员忙得焦头烂额。   不治?是条人命,医院不可能不管。   治,出了问题又有人来闹怎么办?钱还得医院垫着。   等孟成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躺在病床上了,公立医院资源紧张,基本都是三人病房和双人病房,孟成能听见旁边的人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没有身份证也没有家属,哎……也挺可怜的,全身瘫痪……”   瘫痪?   孟成瞬间清醒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他不会瘫痪的,他身体很好,他甚至都找到了法子延续寿命,哪怕活到一百岁,他的身体都会跟年轻人一样硬朗健康。   他睁开眼睛,想要张嘴说话。   可是他的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孟成成了个有意识的植物人,他不能动,不能说话,就连吞咽的动作也做不出来。   护士只能给他喂流食。   医院现在也没有办法,找不到这人的亲人,这个人也没办法交流沟通,不仅是无法交流,他自己也抗拒和人交流。   难道医院要留他在医院住到死?   医院也陷入了难题。   医院资源紧张,走廊上都还有病人等着搬进病房,公立医院又不能把人给扔出去,只能先腾出一间仓库把孟成搬进去。   除此以外就是护工每天给他喂三顿粥。   但是护工也是要拿钱的,医院也垫不了太多。   孟成身上很快就生了疮,没人给他翻身擦身,他除了呼吸和眨眼什么都做不到。   仓库里还总有股灰尘味,孟成一天天陷入绝望。   明明瘫痪了,但他还是有知觉,他能感受到身体的疼痛,瘙痒。   他在慢慢等待着死亡和腐烂。   恐惧包围着他,他死不了,但也不算活着。   每一天睁开眼睛,他都在受折磨。   孟成甚至觉得自己要是疯了就好了。   疯了反而不用承受这些痛苦。   可他没有疯,他一直很清醒,清醒的面对着自己成了废人的事实。   “我师傅在医院!”周林被两个壮汉抓着胳膊,他胆战心惊,恐惧的瑟瑟发抖,他的鼻孔张大,不停的吸着气,心跳快得要爆炸了,“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打下手的!”   站在他面前的西装男人冷笑道:“给了你们那么多钱,事情没办好还想拿着钱溜?有那么好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周林连忙说:“我把钱还给你!还给你!”   男人面无表情:“晚了,这点钱和我们的损失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   他退后一步,转身道:“动手。”   周林绝望的看着男人的背影。   他身旁的两个壮汉卸了他的胳膊,黑暗的旧仓库里,周林的惨叫声只响了不到一分钟,很快就归于平静。   当阳光重新照射进来,周林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死。   但他的一条胳膊废了。   一只手臂都被砍了下来,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失血让他头晕眼花,疼痛让他再次昏了过去。   周林没有死,他活了下来,用衣服绑住断臂,保住了一条命,修养几天后就离开了省城。   富贵险中求,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没命去享受这求来的富贵了。   在周林离开省城的一周后,曲和园宣布破产。   城中村,壮汉从厕所出来,看见老爷子站在房间门口,他连忙上前:“老爷子,你身体好点了?”   老爷子也很莫名其妙,他似乎突然恢复了健康,身体不痛了,脑袋也不晕了,整个人都有劲了,难道是之前去诊所开的药起作用了?他从没觉得这么舒服过。   好像从三十岁开始,他就没有像今天一样舒服过。   壮汉:“要不要我扶你?”   老爷子朝他笑:“我自己能动,真是太谢谢你了。”   壮汉挥挥手:“这有什么,住在一起,搭把手的事。”   老爷子手里拿着蛇皮袋子,他还要出门去捡水瓶跟纸盒,身体好了,生计还是得维持的。   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敲门声却突然响了。   壮汉奇怪道:“谁这么早啊?”   开门以后,老爷子看着出现在门外的人,手里的蛇皮袋子掉了。   出现在门外的是个中老年妇女,她头发斑白,穿着虽然穿着不显得褴褛,但也看得出来不太富裕,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依稀能看出年轻人清秀的五官。   老爷子的眼睛红了。   “听人说你住在这儿。”老阿姨刚说话,她自己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你心太狠了!”   老爷子一动也不敢动,他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等梦醒了,他还是那个孱弱的,只能成为拖累的废人。   他二十岁出头就结了婚,和妻子生了一个儿子。   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他在一家修车店工作,老板很赏识他,说他吃苦耐劳,手艺又好,每年他都能涨一回工资。   他的工资可以养活一家人,能让孩子和妻子都过不错的日子。   妻子是麻纺厂的会计,也能挣钱。   在二十多岁的他眼里,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可三十岁的时候,他出了一场车祸,虽然没死没残,但他的身体垮了,肇事司机跑了,那时候不像现在,街道上没有监控,家里的存款都花在了治病上。   妻子的工资养活一家人实在够呛。   但他们还抱着希望,只要他好起来,他就能继续去工作了。   打击接二连三的来。   修车店倒闭了。   他又被查出了心脏病,这个病不会马上死人,但总要买药,总要花钱。   而家里只有妻子一个人挣钱。   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为了不拖累家人,他选择了离开。   他在一个夜晚,悄悄的离开了家,没有带走家里的一分钱。   看着已经年华不在的妻子,老爷子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究竟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他的人生会变成这样。   老阿姨抹了把眼泪,丈夫失踪以后,她找了很久,一无所获,她拉扯大了儿子,没有去民政局拿离婚证,她和老爷子依旧是夫妻。   这次亲戚说找到了丈夫,她来的时候根本没抱什么希望。   这么多年,她经常会想,要是自己还能再见到丈夫,她会跟他说什么。   如今人就在面前,她却说不出一句责怪的话。   “儿子要娶媳妇了。”老阿姨一边哭一边说。   老爷子浑身僵硬地站在妻子面前,点了点头。   壮汉已经悄悄的退回了自己房间。   他关上房门,还抹了把泪。   老爷子回家去了。   他退了房,跟妻子回了老家。   这些年他没什么积蓄,倒是捡到了不少宝贝,他在离开前拖壮汉帮忙在网上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失主。   大约是天公作美,竟然真的找到了几个失主。   东西还给了人家,几个失主都给了感谢金,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少的钱。   尤铭后来还去城中村看过,壮汉告诉他老爷子已经跟妻子回去了,偶尔给他打电话过来说自己生活的很好,在老家和妻子回了乡下,承包了鱼塘,儿子和媳妇在县城里工作,每周都会回去看他们。   “他说他现在过得挺不错,就是老婆不准他再去捡破烂,最近正学着做木工活,每天养养鱼做做木工,日子过得挺悠闲的,说是等鱼塘挣了钱,跟老婆一起资助几个贫困学生。”   壮汉还奇怪的问尤铭:“上次我就想问了,你是老爷子的亲戚?怎么这你都不知道?”   尤铭对他微笑着说:“不算亲戚。”   壮汉更加莫名。   尤铭微笑着离开了。   他原本还想给老爷子送点钱,没想到人已经回老家了。   并且也已经有了新生活。   尤铭想了想,路过捐款中心的时候把原本准备给老爷子的钱都捐了。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坏人可能比好人活得好。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当坏人就是正确的。   捐款中心的负责人送尤铭出去的时候对他说:“现在家家户户生活都好了,愿意捐款的人也变多了,世上还是好人多呢!” 第四十七章   蒋正华那边的钱转了过来, 尤铭现在也算是小有资产, 准备给自己放几天假——他的生意来源几乎都是楚全介绍的, 尤铭专门请楚全吃了顿饭。   “这怎么好意思。”楚全笑呵呵地举着酒杯, 不是商业应酬, 酒杯里装的是葡萄汁, 他朝尤铭说,“我还得谢谢你呢, 给你介绍生意,我这边也有好处。”   尤铭微笑着和他碰杯。   楚全又说:“对了, 你爸的生意怎么样了?”   尤铭:“正在找写字楼, 还是准备做自家的服装品牌。”   楚全笑道:“肯定大红大紫, 叔叔就在这祝你们一家日进斗金。”   两人对坐,楚全滔滔不绝的说着生意经,说他自己在商场上的烦恼。   “人情社会,生意上的事就是人情上的事,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挣钱也累啊。”楚全明明没喝酒,可就跟喝醉了一样,他看着尤铭, 一脸羡慕地说,“我要是有你的本事,也不挣现在的这个钱了。”   尤铭不好说什么, 他知道楚全此时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而已。   结账之后, 尤铭和楚全在饭店门口分别, 尤铭朝着停车场走去,还没走近,就看见尤爸爸正在和一个人说话,尤铭的脸黑了。   尤爸爸的姿态很低,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他年纪有些大了,腰佝偻着,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老态,尤铭第一次发现,原来尤爸爸已经是快要年过半百的人了。   被尤爸爸讨好的是个年轻人,留着黑色的背头,穿着黑色背心和运动长裤,眉眼间傲气十足,他一脸不耐烦,嘴里说了些什么。   尤铭站在原地,他想过去,但又知道不该过去。   尤爸爸大约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就在尤铭一动不动的时候,年轻人似乎发现了尤铭的目光,他抬起头,如鹰般锐利的眼睛看着尤铭,两人对视,尤铭先一步移开了目光,侧身离开。   此刻过去,只会让尤爸爸觉得难堪。   尤铭握住了拳头。   坐在车上,尤铭摇下了车窗,车行驶在路上,路边行人熙攘,广告牌五光十色,霓虹灯闪烁,街道上有小孩的嬉笑声,年轻人的打闹声,还有街头艺人的歌声。   夜晚的省城,比白天更有活力,光鲜亮丽。   尤铭把车开到家里的地下车库,开门一看,尤妈妈正在和李清一起看电视,两人正在看婆媳剧,竟然都看的津津有味。   “小铭回来了?”尤妈妈回头看了眼尤铭,“给你买了新拖鞋,摆在外头的,你那双旧的可以扔了。”   尤铭从善如流的换上新拖鞋,坐在沙发上跟着一起看剧。   看了一会儿,尤铭才问:“我爸呢?”   尤妈妈头也不转的说:“出去谈生意去了。”   尤铭表现的没有一丝异样:“和谁谈什么生意?”   “就是那个,光泰的太子爷。”尤妈妈,“富二代,家里生意做得大,听说最近他自己出来干事业,也想做服装生意,你爸就想掺一脚。”   尤铭:“……不是说好我们家自己做吗?”   尤妈妈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我和你爸跑了那么久,也没把员工跑下来,有经验的员工不好找,咱们也没有那么多钱去做广告投入,不说别的,就说设计师,刚毕业的谁敢让他们当主设计?打下手多学几年才能提上去,但咱们没那么多时间。”   “有经验的,有成绩的,挖都不好挖。”   “爸想跟人家合作?”尤铭懂了,问题也懂了,“人家不缺钱,不缺资源,为什么要跟咱们合作?”   亏损了人家负担的起,盈利了却要分钱出去,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划算。   尤妈妈叹了口气:“就让他去跑吧,能跑下来最好,跑不下来再说。”   尤铭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设计师我有合适的,服装设计和品牌设计都能找到,之前没确定,就一直没跟你们说。”   电视上婆媳剧正演到最激烈的部分,婆婆给了媳妇一个大耳刮子,尤妈妈惊呼了一声。   尤铭无奈道:“妈。”   尤妈妈这才说:“妈知道你是担心家里,但是这事你爸心里有数,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知道该怎么做,你就别担心了。”   尤铭知道讲不通,只能等尤爸爸回来再跟他讨论这件事,于是坐下来跟尤妈妈他们一起看电视剧,结果一看就入了神,婆媳剧虽然狗血繁琐,但矛盾一个接一个来,尤铭很快就开始跟尤妈妈一起讨论剧情。   尤妈妈:“这个婆婆实在是太坏了!媳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尤铭:“……我觉得媳妇还行啊。”   尤妈妈:“你们当然看不出来,媳妇嫌弃婆婆不会教孩子,好好说不行吗?非要瞒着婆婆把孩子送到自己娘家,这脸打的,婆婆不生气才不正常。”   李清只是看个热闹,对剧 情没什么研究,尤铭就听着尤妈妈在那一会儿夸一会儿骂。   尤爸爸是一个小时以后回来的。   尤铭听见开门声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他看着门口,尤爸爸在玄关放下包,坐下换鞋,他的表情很疲惫,然而等他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又挂着尤铭熟悉的笑容。   温和的,包容的。   “爸。”尤铭唤了一声。   尤爸爸朝尤铭笑了笑:“你们先坐,我去把脸和脚洗了就过来。”   等尤爸爸收拾好了出来,婆媳剧已经放到了今天的最后一集。   尤爸爸一个人靠在单独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郑阿姨还给他上了点小点心。   在外面谈生意,大多数时候都是喝一肚子酒,说吃了多少东西,那还真没有,回家不垫一垫肚子,晚上肯定要被饿醒。   尤爸爸看得昏昏欲睡,他对这种电视剧实在没多少兴趣。   尤妈妈问他:“今天谈的怎么样了?”   尤爸爸这才打起精神来:“还行,我看他态度也不是很强硬,再磨磨说不定能成。”   尤妈妈说道:“不行就算了,咱们自己想办法。”   “我出马,哪有不行的?”尤爸爸信心满满,“花点时间,不算什么。”   尤铭几次张嘴,最后都忍住了。   这是尤爸爸的事业,他肯定比自己更懂。   夜里回了房间,尤铭拿着之前江予安交给自己的设计稿件和品牌方向的文件,尤铭在品牌上是个新手,知道的很有限,也没什么经验,家里虽然是做服装生意的,可他自己只去过厂子里一次。   关于机器和设备更是一窍不通,品牌设计倒是知道一些,可知道不代表有研究。   他逐字逐句的看着,不懂的地方就勾下来,等着之后有机会跟做品牌设计的鬼聊一聊。   江予安出现的时候尤铭正打着哈欠撑着眼皮看文件。   这比他上学时的专业书籍还要催眠。   “看的这么辛苦?”江予安打趣道。   尤铭看了江予安一眼,发现江予安换了身衣服。   鬼是不用换衣服的,他们又感觉不到季节的变化,一般是死时穿什么,当鬼的时候就穿什么,要是家里有人给他们烧衣服,那才有的换,有些地方的风俗是人死了要把穿过的衣服都烧了,有些地方则是人死以后把衣服扔了。   江予安之前穿的一直是那件黑色风衣,现在天气转热入了夏,他也就跟着天气变化换了一身。   上身是黑色短袖,没有花纹,下头穿的是黑色长裤。   江予安穿风衣的只让尤铭觉得身材修长,换了这一身倒把他的好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尤其是胸肌和腹肌,比画册上的模特还要标准,却没有健美先生那么夸张,肌肉顺着锁骨线条延伸过去,尽显力与美的完美融合。   尤铭放下文件,他看了一整晚,眼睛都有些累了。   他羡慕的看着江予安的肌肉,朝江予安伸出手。   他们俩现在已经培养出了默契,尤铭一伸手,江予安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一条腿半跪在床上,身体前倾,尤铭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江予安的胸脯上。   江予安嘴角含笑,宠溺的低下头问:“怎么了?”   尤铭闭着眼睛没说话。   他忽然发现家里的生意他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就连江予安都帮着找了设计师和绣娘,他却只能干看着,上大学学的金融,结果现在做了天师。   尤铭有些茫然。   “遇到什么事了?”江予安轻声问道。   尤铭这才张口:“我想多学点东西。”   现在学东西还不晚。   江予安也没有深问,他越来越了解尤铭的性格,也更知道怎么体贴尤铭。   “想学什么?”   尤铭说:“想早上学方术,下午去学品牌运营。”   江予安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尤铭会想去学这个。   “那就去学吧。”江予安把尤铭搂进怀里,他温声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尤铭抬头看着江予安的眼睛,忽然问:“我要是去杀人放火呢?”   江予安闷笑出声:“那我帮你打扫残局?”   尤铭一愣,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尤铭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   人很难遇到一个会全方位包容自己的对象。   遇到了,就要珍惜。   尤铭亲了亲江予安的唇角,两人靠在一起说话,说着说着,尤铭的眼皮就耷拉下来,他靠在江予安的肩膀上,沉沉地 睡了过去。   江予安把被子拉上来给尤铭盖好,夜里的气温比白天低,感冒了才麻烦。   尤铭是个行动派,想到什么就要去做,前一天晚上才跟江予安说了想学品牌运营,第二天就去报了个班——报班学的是案例,其实就是入个门,真正要懂,得再去公司给人打下手,积累经验才学的出来。   早上就在家自学方术,下午出去学品牌运营。   运营学没学会尤铭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他现在能把奢侈品的牌子认全了。   以前他在这方面可没什么研究。   老师又讲了几个案例,再让学生提问,回答以后就能下课了。   尤铭把笔记本收起来,离开了教室。   培训班在市中心的商场楼里,但隔音效果很好,外面吃的喝的玩的都有,尤铭最近都没回去吃晚饭,下了课就在商场里找家店吃点东西。   他到自己最常去的一家米粉店,点了一碗米粉,找了个位子坐下。   尤铭刚坐下没几分钟,就看见店门口走进来一个有些面熟的人,但他一时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直到对方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是之前他在饭店停车场看到的跟尤爸爸说话的年轻人,泰华的太子爷。   泰华做的是娱乐产业,在澳门有大型赌场,在国内也是连锁酒吧遍地,还有自己的影视公司,也经营大型马厂,总的来说,就是什么挣钱干什么,钱是绝对不会嫌多的。   跟尤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论资产,一个泰华的太子爷,就足够让省城这边的有钱人疯狂巴结了。   哪怕这个太子爷还没有继承泰华。   但只要对方松松口,从指头缝里漏出来一点,就足够别人挣得盆满钵满。   这位太子爷有一张帅气的脸,他爸长得不怎么样,但母亲却是上个世纪有名的美人,那时候电影行业发展的很快,他妈就是拍电影出身,还曾经被誉为亚洲最美的女人。   豪门家庭娶媳妇,要么娶门当户对彼此得益的,要么就娶长得漂亮的来改善自家基因。   尤铭收起自己的笔记本,准备另外找位子坐。   “我是恐龙吗?一来就把你吓跑?”太子爷朝尤铭笑,他笑起来平添几分邪气,天生的坏人长相,但却不会让人厌恶,反倒会让人觉得帅得与众不同,充满了危险性。   尤铭看了他一眼:“我不习惯和不认识的人坐一桌。”   旁边的位子全都是空的。   太子爷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微笑着说:“现在不就认识了吗?我姓泰,泰守一。”   尤铭也没继续动了,他看着泰守一,问道:“有事吗?”   “你爸最近一直在跟我谈生意,我还以为你也会对我有点兴趣。”泰守一看着尤铭,眉梢微挑。   尤铭说道:“我没做过生意。”   泰守一问道:“你就不想我跟你家合作?”   尤铭:“如果能合作当然是好事。”   泰守一有点奇怪于尤铭的态度,按道理来说,自己表明了身份,尤铭不该马上贴上来吗?这种事他经历的多了,不管去哪儿,只要他说完自己的名字,刚刚还对他冷淡的人就会马上换一张脸。   怎么这个尤铭好像对他无动于衷?   “那你就没有点表示?”泰守一兴致贸然的看着尤铭,等着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尤铭想了想:“请你吃碗粉?”   泰守一表情僵住。   泰守一笑起来:“我见过很多人用各种手段想跟我打好关系,请我吃粉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尤铭面无表情,要不是看在尤爸爸的面子上,一碗粉都没有。   大约是觉得尤铭是在欲拒换休,泰守一还真的把一大碗粉吃光了。   “我明天办聚会,你来不来?”泰守一的态度很熟稔,就像他和尤铭认识很多年,是很好的朋友一样。   尤铭摇头:“最近有点忙,去不了,谢谢。”   泰守一笑道:“真不去?”   尤铭:“不去。”   泰守一脸上的笑容垮下来,他想说尤铭不识好歹,自己给他机会往上爬都不去。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尤铭这种人实在少见。   泰守一刚要说话,就看见尤铭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像是他的脸上长了一朵花。   看,嘴里说的再好听,还不是想得到些好处?泰守一有些得意。   只是他得意的还没有两分钟,就听见尤铭说:“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泰守一:“嗯?你说什么?”   尤铭又说:“精神不济,失眠多梦,梦基本都是 噩梦。”   原本以为尤铭要奉承自己的泰守一:“……”   尤铭又说:“你可以找人看看,要是继续这么下去,说不定会早衰。”   泰守一嗤笑:“早衰?”   尤铭还是很认真:“秃头外加阳痿。”   泰守一笑容僵住。   尤铭已经擦好了嘴,拿起自己的背包:“我先走了,再见。”   泰守一也站起来,挡在尤铭的面前,他没有表情的时候就是一脸凶相:“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怎么知道我失眠做噩梦?是不是有人告诉你的?”   他也有自己朋友,对朋友他的要求不高,但最厌恶的就是传递他的消息。   一方面他知道朋友们都是冲着他爸来的,一方面又希望朋友对他有几分真心。   尤铭摇头:“我会看面相,你面相表露的很明显,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去找几个有真才实学的算命先生,他们也能看出来。”   泰守一不信,他冷眼看着尤铭:“你们家可真是想尽办法想跟我合作,我不管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回去告诉你爸,合作的事想都别想,刚刚我给你机会,你自己不把握住,还想用这种方法来……”   他话还没有说完,尤铭已经推开他走了。   他甚至还听见尤铭说:“别挡路。”   被抛在原地的泰守一傻愣愣的转头看尤铭的背影。   不是……这个人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尤铭觉得自己遇见了一个神经病,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天老大我老二的气质,看人的眼神都透露着“我跟你说话是看得起你,还不马上跪下来谢主隆恩?”的意思。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尤铭想想都觉得自己老爸真是厉害的要命。   不过看样子他是把人给得罪了,今晚回去还是好好跟尤爸爸道歉比较好。   而且尤铭也觉得,赚钱是要把姿态放低。   但也不能跪着挣钱。   尤铭走后,泰守一也气哼哼地走了,心里打定主意不跟尤家合作,本来他看尤华强态度好,工厂那边的一应设施也齐全,最方便的是他们自家没有品牌,也免去了他再找厂子的麻烦。   这次他自己出来做生意,不想靠家里,所以他姿态虽然端的高,但也没有完全不跟尤家合作的意思。   要不是这个,尤华强那种久经商场的人才不会一直贴着他。   否则一看出来他没有合作的意思,尤华强肯定早就退了,还浪费什么时间?   本来按照他的设想,就是他对尤铭示好,尤华强那边当然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台阶就给了,他也不用去放低姿态。   结果尤铭不接他给的台阶,真是要把他给气死了!   越想越气!   泰守一气得想吃东西,但是胃已经被刚刚那一碗粉给撑住了,这么一想就更气,尤铭给他点的是最大碗,还加了一个煎蛋,是看准了他胃不好吗?   回了家,泰守一洗了个澡,准备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多去见几个人。   他是不缺人奉承的,也不缺人给他介绍厂商。   洗完澡,泰守一准备好好享受一下,他拿出vr眼镜,打开自己的珍藏版小电影。   用手挺好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结果没两下,泰守一就发现不对了。   他身上火热,但是该热的地方却没热。   泰守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尤铭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回响——早秃外加阳痿。   不可能!一定是他最近压力太大太累了!   泰守一把眼镜一摘,什么心情也没了,他去浴室洗了个澡,又点上助眠的香薰蜡烛,躺在床上等着入眠。   结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子一涨一涨地疼。   他不知道自己在床上翻了多久,中途爬起来上了趟厕所,一看时间都凌晨三点了。   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噩梦惊醒。   他梦见生化危机,自己一个人在大楼里躲着无数丧尸,他没有武器也没有物资,躲在小屋里瑟瑟发抖,很快,有丧尸发现了他,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丧尸就朝他扑了过来。   它们撤下他的腿和胳膊,当了他的面津津有味的吃起来,血流的到处都是。   泰守一在梦里痛不欲生,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分食。   惊醒的泰守一再也睡不着了。   他拿出手机,深更半夜,竟然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   没人关心他睡得怎么样,也没人关心他有没有做噩梦。   他拥有很多钱,却连个真心实意的朋友都找不到。 第四十八章   连日来的噩梦让泰守一无精打采, 更让他绝望的是, 尤铭好像说对了, 他真的起不来。   但是这种事泰守一又不愿意去医院,更不好意思张嘴跟人说, 要说放纵自己吧,他还挺洁身自好的,他要求高,一定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要么是女强人,被他爸派来管着他的, 要么是想从他身上图点什么。   泰守一大学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女孩,按部就班的接近她, 追求她,可人家却看不上他。   还说两人家庭差距太大,真在一起了也没有未来, 她不想浪费时间。   备受打击的泰守一从那以后坚定了一个信念, 娶老婆,一定要娶自己喜欢的。   免得自己老婆跟自己的妈一样独守空房。   于是这么多年泰守一吃的都是自助餐。   吃自助难道也能吃出毛病吗?   他思来想去, 发现能跟自己说说这件事的只有尤铭。   可自己刚被人家打了脸,现在又送上门,也实在是太丢脸了!   “爸, 你看这个。”尤铭把服装设计稿递给尤爸爸看, 尤爸爸毕竟从事这一行, 是好是坏看一眼就知道了。   设计图不仅有画稿,还标明了用什么布料,用什么染法,以及刺绣的绣法。   尤爸爸傻了:“这布还要自己织啊。”   虽然厂里也有织布机,但看这图上的表示,明显没有织布机织的出这种布料,只能人工织。   人工织是不能量产的,只能做高定。   但他们的厂子和公司现在一点名气都没有,做出来了有人穿吗?   有钱人追求的有时候不一定是裙子有多漂亮。   要的是牌子,是档次,是一看就知道普通人穿不起的意思。   “还有这刺绣,也得人工绣。”尤爸爸看了眼儿子,“好看是好看,但是这本钱也太高了,现在会这种刺绣的,人家收费根本就是天价啊……”   非物质文化遗产,人家自己做生意就能挣得盆满钵满,还来给他打工?   哪有这么美的事。   尤铭认真道:“咱们可以自己培养人才。”   尤爸爸:“……你在和我开玩笑吧?这些手艺学个十年都不一定能出师,咱们十年后再做生意?”   然而尤铭已经想好了后招,他认真说:“爸,要不您给我点时间,我去招人,我负责这件事,衣服做好了您再考虑,行不行?”   儿子的表情太严肃,尤爸爸也不能拒绝,他害怕伤害儿子的自尊心,再说了,儿子想做事想帮家里是好事。   就算失败了,也只是花钱买个教训。   尤爸爸说:“那你找你妈给你拿点钱。”   尤铭笑道:“不用了,我自己手里有,不够我再去找妈。”   尤爸爸点头:“行,反正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你积累了经验就行。”   他反正没觉得自己儿子会成功。   于是尤铭就准备着招纳人手了,他先是在网上发了招聘的信息,标明了工资。   就等着鱼儿自己咬钩。   他也不需要多厉害的人才,只要不傻,就肯定能学会。   泰守一出现的时候尤铭正准备去面试第一个应聘者,他刚走出家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泰守一,泰守一戴着黑色的棒球帽,看上去竟然显得年轻了一些,之前他梳着大背头,怎么看都觉得老成。   尤铭想当做没看到,但泰守一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尤铭。”泰守一表情不怎么好,也好不起来,对男人来说,起不来就相当于废了,心里难免扭曲,“我请你喝茶。”   尤铭想也不想的拒绝道:“谢谢,但我有事。”   泰守一皱眉:“能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这人不知道是该说自我感觉太良好,还是该说以前被捧得太高。   尤铭越是不把他当回事,他就越要往尤铭眼前凑。   尤铭提腿要走,泰守一撇了撇嘴:“那我陪你去办事。”   尤铭叹了口气:“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泰守一左看看右看看:“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说。”   可尤铭要去面试,他看着泰守一焦急的模样,说道:“你没事的话可以找地方坐一坐,我还有事要忙,忙完了跟你联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泰守一再怎么不讲道理也没话接,只能说:“那你去哪儿,我送你,你没开车吧?”   泰守一开的是保时捷限量版的跑车,一千四百多万,这还不是他车库里最贵的一辆,他注意着尤铭的表情,就不信尤铭不爱车。   ——然而尤铭是真的不爱车。   在尤铭眼里车就是代步工具,好坏都差不多,只要中途不抛锚就行。   “我们以后说不定还是合作伙伴,给点面子行不行?”泰守一难得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他对尤铭说,“你爸给我的文件我 都看过了,觉得你家服装厂硬实力是有的,设备人员都很齐全……”   尤铭最后还是坐上了泰守一的车。   尤爸爸辛苦了这么长时间,他也不想让尤爸爸的努力付之东流。   更何况现在泰守一对他还是尊重的。   车开到了一家高档咖啡厅,尤铭把人约在这里面试。   “面试还要你亲自来?”泰守一觉得不可思议,“找个干得不错的让他临时充当hr不就行了?”   尤铭回他:“我是单干。”   泰守一来了兴趣:“跟我一样啊?你不跟家里走?”   尤铭点头,他也奇怪:“你家不是做娱乐产业的吗?”   泰守一挥挥手:“我爸要做那个,说是挣钱,我觉得服装也挣钱啊,奢侈品产业混出头的哪个不挣钱?我就不信我比不过他。”   这是个卯足了劲想超越自己老爸的富二代。   来面试的是个女孩,刚刚大学毕业,纺织学校毕业的,学的是服装设计。   她还带了自己的作品,一大袋子的衣服和裙子,她身材娇小,染了蓝色的头发,脸上还有雀斑,但为人不是很自信,坐在尤铭对面缩着脖子,小声说:“这些是我的作品。”   她递过一个文件夹,里面有设计图纸和最后的成品效果。   中规中矩,不好不坏。   没有特别亮眼的,但也没有特别糟糕的。   女孩叫秦珊,四川人,一口不太标准的川普,又软又糯,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尤铭,正巧和尤铭对视了一眼,脸都红了,她很想争取这个工作机会,连忙说:“虽然我没有多少经验,但是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学习,给公司创造利益和价值,我是准备留在当地的,不准备回老家……”   “那就来上班吧。”尤铭还是满意的,毕竟是网上招聘,他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招到天才,更何况这女孩的面相很好,是个吃苦耐劳,心地善良的人。   秦珊一愣,她听朋友说,面试的话会有一试和复试,有时候大公司还会有第二次复试。   尤铭:“不过我这里没有保险,因为公司还没有成立,但工资我能给你开一个月四千,包吃住。”   秦珊瞪大眼睛,忍不住高兴道:“那就很好了!”   她们这些才出来的毕业生,好多都还在当助理,一个月不包吃住两三千块钱。   而且服装设计这一行不好找工作,要么自己开网店,要么转行,要么运气逆天。   能去大公司上班的,基本都是家里有关系,或者有老师介绍帮忙。   她成绩一般,和老师的关系也一般,家里条件更一般,运气就不提了,所以她都想好了,要是找不到对口工作就去卖房子或者卖保险,销售的工作好找,哪儿都缺人。   所以尤铭一说,她就答应了。   包吃住呢!一个月的工资除开买衣服和化妆品的花销,基本全都可以存下来。   在这个光租个单间就要一千多的城市里,有这样待遇的公司简直太少了,就算有,也不会聘用她。   秦珊顶着一脸做梦般的表情走了。   临走差点把自己带来的作品落下,还是尤铭提醒以后她才重新回来拿上。   坐在旁边卡座的泰守一看人走了才一屁股坐到尤铭对面,他很不理解:“看她的样子就没什么经验,你这么缺人?我给你介绍几个?”   尤铭拒绝了:“我还是想自己试试。”   泰守一:“行吧,反正你别后悔,我可不是那种轻易说帮忙的人。”   因为羞于启齿,泰守一让服务生把他们的位子换到了包间里。   门一关,泰守一就连忙问尤铭:“我这个……这个阳痿,能治吗?”   尤铭看了他一眼:“你没去医院?”   泰守一目光游离:“去了医院,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那个了?我还要脸。”   凭什么他那么一堆女朋友的狐朋狗友没事,他这个洁身自好的倒霉?还有天理吗?   尤铭无奈了,跟身体健康比起来,这人更好面子。   “我也不是医生。”尤铭说,“你还是该去医院看看。”   泰守一瞪眼:“那你会看面相,知道我那啥,肯定也有办法给我治好?”   “只要你给我治好了,我就跟你家合作,咱们以后五五分。”泰守一觉得自己已经让尤家占了大便宜了。   尤铭却摇头:“你可以注资。”   意思就是除了出钱什么都不能管。   泰守一表情一变,脸色瞬间黑了,他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的这句话:“你不要太过分。”   尤铭摇头说:“选择权在你,同意,或者不同意。”   泰守一冷笑:“你就不怕我现在答应你,之后反悔?”   尤铭笑了笑:“只要你不怕复发,我是无所谓的。”   泰守一坐到一边,不跟尤铭继续说话,独自生着闷气。   是不要面子去医院看,还是要面前找尤铭看。   但是只注资当投资人,以后只能拿属于自己的那份分成,不能左右公司运营,没有话语权。   大约等了十多分钟,尤铭才听见泰守一说:“行,我只注资,不过金额我来定。”   投资个几十万上百万的,就当花钱治病了。   尤铭朝他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尤铭一笑,泰守一就打了个寒颤。   “要、要脱裤子吗?”泰守一问,他偏过头,不想去看尤铭,虽然都是男人,但是一个穿的整齐,另一个脱了裤子,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尤铭摇头:“不用了,我不想看。”   泰守一脸色涨红:“谁想让你看了!你求我我都不给你看!”   尤铭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泰守一脸色通红,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但是能不脱裤子他还是松了口气。   泰守一躺在包间的沙发上,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尤铭,他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尤铭有这么高。   他想看尤铭要怎么给自己治。   尤铭也不在意泰守一的视线,他捏了个手诀,然后开始念咒,咒语念的又轻又快,以至于泰守一根本没听清他念的是什么。   泰守一之所以会噩梦不断,精气不足,原因很简单,就是撞邪了而已。   大约就是被鬼穿身而过的程度,不严重,但是很烦人。   秃顶早衰,对任何一个年轻人来说都无法接受。   尤铭有时候刷朋友圈,他的那些同学都早早用了防脱发的洗发水。   咒语念完,尤铭收了手诀,坐到一边说:“好了。”   泰守一:“……这么简单,你哄我的吧?要是没有效果,我刚刚说的话可不会兑现。”   尤铭认真的建议:“你去趟厕所就知道了。”   去厕所?去厕所干嘛?   泰守一:“……”   好羞耻,但还是得去厕所。   泰守一拿着手机,恶狠狠地去了厕所。   等他再次回到包厢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嘴角带着笑,脸颊有些红,身上还冒着热气,他对尤铭说:“你还真的挺有本事的。”   尤铭对夸奖并不讨厌,只是说:“最近你多注意就行了。”   泰守一连忙问:“注意什么?”   尤铭想了想:“注意一下别去没人的地方,尤其是墓地之类的,今年最好别去,明年就可以了。”   需要一段时间修整,免得之后更加严重。   泰守一忽然想到,他之前跟朋友都喝多了,非要去比胆,每个人都自己开车去坟山,那片山没人,只有一个火葬场,他们要在山顶集合。   好像就是那次之后没几天,他就开始做噩梦了。   “你有这个本事,怎么还要做生意?”泰守一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好奇的要命,“你光靠这一手,就能挣大钱。”   尤铭看泰守一的态度好,他的态度也好了些:“我本职就是天师,做生意是副业。”   泰守一:“……厉害了。”   分别的时候泰守一对尤铭的态度和之前完全不同,他很热络的说:“有时间请你来聚会玩,都是我熟人,都有钱,你随便坑。”   尤铭慢吞吞地说:“好的。”   不过泰守一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晚上就给尤爸爸打了电话,约尤爸爸第二天去吃饭谈合作,尤爸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太子爷是抽了什么疯,之前还说没兴趣,一夜之间就转性了?   尤铭在饭桌上说:“爸,你去吧,是好事。”   尤爸爸嘿嘿笑道:“是啊,能跟泰华扯上关系,以后谈生意都能给咱们大开方便之门。”   他图的是泰华的钱吗?   图的是泰华的人脉和面子。   尤铭也把自己招员工的事说了:“您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把实品给您看。”   他自己是知道那条裙子有多美的,他也相信,哪怕不是奢侈品牌,也有人愿意穿它。   对了……泰守一他们家不就有自己的娱乐公司吗?   说不定能帮忙打打广告。   夜里尤铭就把自己的打算跟江予安说了。   “只要有订单来,我爸肯定听我的。”尤铭兴致勃勃地跟江予安讨论,他一手搂着江予安的腰,一手拿着简历,他把简历全部打印了下来,一张张的翻看。   江予安也陪着他看。   尤铭要看照片,看面相。   但男生的容易看出来,女生有的得太严重,看得不太清楚。   不过最后还是都定了下来。   尤铭心满意足的把简历放到床头柜上。   忙过之后,他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江予安身上。   江予安没穿上衣,就这么靠着,结实流畅的肌肉在有名的手边,尤铭垂下眼眸,觉得自己越来越容易被江予安的美色诱惑,他的手放在江予安的腰上,慢慢朝着胸肌移动。   “怎么了?”江予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去咬尤铭的耳朵,“想干什么?”   尤铭朝他微笑,手还捏了捏,小声说:“做坏事。”   然后尤铭就用被子蒙住了两人。   被子隔绝出一个小小的空间。   哪怕开了空调都让尤铭觉得热——即便只有他一个人的体温。   他亲吻着江予安的皮肤,热情的让江予安都觉得有些夸张。   这是怎么了?   可当尤铭咬住那一点的时候,江予安就什么都不能想了。   他反客为主,把尤铭压下去。   在黑暗中江予安依旧能视物,他能清楚的看见尤铭在他手下舒展身体,他能闻到尤铭身上的味道。   情人的味道是最好闻的。   江予安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来。   只可惜他能闻到尤铭的味道,可尤铭却闻不到他的。   江予安低下头,咬住尤铭的下唇。   看来他还要更努力才行。   只有真的和人没有区别,他们才能做更多的事。   房间里很快有了檀腥味,尤铭的脸很红,他在被子里差点喘不过气来,满屋子都是他自己的味道,但这种事做的多了,尤铭也不害羞了。   相反,他更喜欢江予安也能获得快乐。   只是……他手足并用,江予安却似乎没什么反应,看他幸苦,江予安还安慰说:“我是鬼,我现在还不能……”   尤铭叹了口气,第一次催促他:“有什么办法能快一点吗?”   江予安闷笑一声,伸手抚摸尤铭的脸颊:“等不及了?这么热情?”   尤铭瞪了他一眼,可这一眼毫无威慑力,他的眼中还有热情过后的水光,看得江予安忍不住喉结滚动。   要是他是人……   江予安亲吻尤铭的手背,手腕,耳垂和鼻尖,最后才来到尤铭的唇。   两人都热情极了,说是接吻,更像是撕咬,像是捕猎者要在猎物身上留下印记。   然而等尤铭第二天醒来,看着自己身上的吻痕,他后悔了。   要是被爸妈看到,他怎么解释?解释他没有出去鬼混,也没有找女朋友?而是跟江予安在一起的时候弄的?   爸妈肯定不会信,说不定还觉得他在说谎。   尤铭想了想,决定还是慢慢引导父母,直到时机到了,再跟他们坦白这件事。   “小铭,你朋友来找你了。”郑阿姨看尤铭走出了房门,就从厨房出来给尤铭说了一句,“你还没起床,我就让他现在外面等等。”   尤铭有些奇怪,他有朋友吗?   他打开手机,果然有几个未接电话,不过都是陌生号码。   睡觉的时候尤铭开的是静音,他回拨过去。   那头立马就接了。   尤铭刚想问是谁。   那头的人就语气焦急地说:“尤铭,是我,闵文成。”   尤铭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是谁,试探性地问:“我们认识吗?”   闵文成哭笑不得:“我们高中的时候当过半学期的同桌。”   “我喜欢穿球衣,你记不记得?”   还是不记得。   尤铭只能换个角度问:“有什么事吗?”   闵文成也不纠结尤铭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记起来,激动万分地说:“我有事求你,能出来说吗?我保证不浪费你时间,成不成都行,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   尤铭跟郑阿姨打了个招呼,这就走出了家门。   找他?应该是借钱吧?   先看看人吧。   当闵文成出现在尤铭面前的时候,尤铭才记起来这个人。   跟尤铭不同,他大约算是人缘特别好的那类人,跟谁都能打交道,上次同学聚会他就没来。   闵文成一见尤铭出来,连忙走上前去,他低着头,语气激动地说:“尤铭,我只能找你帮忙了,我一个朋友家里破了产,我害怕他出事,你能不能……帮帮忙……”   闵文成是普通家庭出身,父母早就下岗了,家里靠经营一个小超市过日子。   他所有的朋友都跟他差不多,他想了很久,才想到了尤铭这个家庭条件最好的“同桌”。   他是病急乱投医。   实在没有办法了。 第四十九章   闵文成是来求人的, 姿态放的很低, 他甚至没有抬头直视尤铭。   尤铭也很奇怪,他跟这个半学期同桌没有什么联系,他们也没什么同学情谊,更别提友谊了。   “我不一定能帮忙。”尤铭对闵文成说道。   闵文成苦笑了一声:“我知道,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尤铭也懂, 他那会儿躺在病床上, 家里的钱全用了,尤爸爸在外面想方设法的借钱,哪怕只是以前说过两句话的, 尤爸爸都能找上门去借, 当人走到绝境时, 面子都能放到一边去。   正好家里没人, 郑阿姨添置日常用品去了,尤爸爸和尤妈妈继续去跑写字楼, 他们想最好能在靠近市中心,但是市中心的房租太高,要多跑几家对比一下价格。   李清这段时间被送到了儿童补习班, 白天都不在家。   尤铭就让闵文成跟着自己到家里坐。   毕竟天气热,站一会儿就会出汗, 觉得黏腻。   闵文成跟着尤铭进了家门, 他也没有心思打量尤家, 坐到尤铭对面以后闵文成就把头埋下去, 看着自己的手, 他知道尤铭也有极大可能不会帮他,但他总要试一试,如果尤铭愿意帮呢?   “详细说说吧。”尤铭去给闵文成倒了一杯水,家里开着空调,不那么热,也不会让人觉得心烦。   闵文成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他毕业之后在省城找了个销售的工作,卖房子,做的还不错,干了一年就升了主管,也带着几个徒弟,现在也有了一套自己的小房子,四十多个平方的单身公寓,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在他工作这几年,他也认识了不少人,交了个男朋友,男朋友家里是做建材生意的,做得还挺大,两人的感情也很好。   但从今年开始,男朋友就不怎么愿意回他的消息,约着出来见面也总找借口推脱,闵文成不想分手,但又忙着工作,俩人还是渐渐疏远了。   前几天男朋友又联系他,他才知道男朋友是家里有了变故。   开年的时候,他爸死了,死于车祸,他妈又不懂家里的生意,拿着欠条去找欠钱的要账,结果那些人都不认,还有很多没打欠条的,人死了就当没有借钱这回事。   男朋友也不懂生意的事,他是个体育生,没开那一窍,老爸死了以后各路人依次登场,他乱了分寸。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家里的存款已经见底了。   钱没了,公司员工的工资也发不出来。   闵文成把自己的存款全拿了出来,还想把自己的单身公寓卖了,但后来他们一合计,他男朋友就把自己家的大房子卖了,带着妈去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屋子。   这才把拖欠员工的工资补上。   可补上了这次,下个月的工资怎么办?公司还要怎么经营?   闵文成就想着要帮男朋友的忙,看看能不能找到投资人,让男朋友过这一关。   “原本没想来找你的……”闵文成很不好意思,他这辈子没求过人,头一次求人还有些绕不过弯来,“听说你跟江氏那边走得近,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下?”   尤铭没有一口答应,他没有做好事的习惯,就算有,那也最多是给福利院之类的捐款。   而且江爸爸他们那边也不缺供应商,准确的说,供应商排着队去,江爸爸他们只需要货比三家选一个出来。   闵文成看着尤铭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不会让你白帮忙,要是能成,他那边会准备谢礼。”   尤铭想了想,对他说:“我不能给你打包票,最多帮你问一问。”   闵文成松了口气,他找了很多人,但除了尤铭以外,所有人都对他说无能为力,更别提帮他问一下这样的话了。   不管结局如何,尤铭愿意帮他,这已经是雪中送炭了。   闵文成又跟尤铭说了些话,问尤铭现在在干什么。   尤铭:“做天师,顺便做服装方面的生意。”   闵文成:“……天师?”   尤铭点头:“算命驱邪之类的。”   闵文成眼睛亮了:“我朋友最近说他经常能看到他爸,说他爸还在家里,现在换了房子,他说他爸也跟着搬了家,你能不能……”   尤铭:“我要收费的。”   闵文成踌躇地问:“多少钱?”   尤铭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自己把这钱出了。   故去亲人跟在家里身边也不是什么难处理的事,尤铭说:“两千。”   闵文成松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尤铭:“现在就走吧,早点处理,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既然他爸的鬼魂不愿意走,还跟着家人,就证明他有执念,说不定这个执念可以改变闵文成朋友现在的困境。   他们是坐尤铭的车走的,闵文成提着的心放下来,这才有心情打量尤铭。   高中时期,尤铭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那时候外班的女生会一起假装路过,偷看尤铭,但尤铭是个独行侠,总是独来独往,身体又不好,经常请假回家,一请就是三天以上,就这样,回回考试还是全班第一。   那时候班上的男同学都不太喜欢他。   不合群,又吸引着女孩的目光,在他们看来,尤铭除了一张脸和学习成绩,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样的人怎么能比他们更受欢迎?还断言以后出身社会,尤铭一定是混得最差的那一拨。   闵文成那时候跟尤铭关系也不怎么样,他也很少在教室待着,一有时间就去打篮球。   但他记得尤铭是个很安静的人,也不小气,有时候买了水,闵文成渴了问一声,尤铭就叫他拿去喝。   所以好几次男生们明里暗里挤兑尤铭的时候,闵文成都会站出来帮尤铭说几句话。   为此那些男生也不怎么跟闵文成接触,好在闵文成的朋友都是体育班的,本来就跟他们没什么交集。   坐在车上,闵文成小声跟尤铭说:“你知道我是同吧?”   他刚刚跟尤铭说了,但尤铭表现的太自然,他还以为尤铭没听清楚。   尤铭看着前方,认真开车:“知道。”   闵文成更奇怪了:“那你怎么表现的这么平静?”   他关系好的朋友知道了以后第一反应都说恶心。   尤铭:“因为我也是。”   闵文成:“……啊?”   这样就说得通了,尤铭上学那会儿喜欢他的女孩那么多,也没见尤铭早恋或是跟谁的关系特别好。   但尤铭想的是,他没谈过恋爱,唯一的恋爱对象就是江予安,江予安就是男人,所以他应该也是同性恋。   大概因为是同类,闵文成对尤铭说话终于随意了一点,他问道:“你跟家里出柜了吗?”   尤铭点头:“我爸妈知道。”   他跟江予安结婚,还是尤妈妈一手促成的。   闵文成对尤铭充满了敬佩和羡慕:“你怎么跟你爸妈说的?”   尤铭想了想。   那时候他躺在床上,尤妈妈从外面回来,当晚跟他说了江予安的事。   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当时他并不相信这些,答应也只是因为想给父母一些安慰。   尤铭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笑容:“我爸妈给我介绍的。”   闵文成:“……”   天底下还有这么开放的父母吗?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闵文成的男朋友姓黎,叫黎煜,家现在搬到了三环的一个小区内。   尤铭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跟闵文成步行去黎煜家。   开门的是个一米八几的年轻人,跟闵文成差不多大,身材结实,穿着短裤,显得小腿肌肉特别发达,留着一个寸头,眉毛又粗又浓,这就是黎煜了,闵文成的男朋友。   闵文成先一步说:“这是我男朋友黎煜,这是我高中同学尤铭。”   黎煜朝尤铭伸出手,两人交握,这才把尤铭请进室内。   闵文成把事情说了,他没说请尤铭帮忙的事,只说尤铭可以解决黎父的事。   黎煜半信半疑,但因为是自己男朋友带来的人,也不好把怀疑表现的太明显,更何况他和他妈虽然总觉得他爸还在,但又没有证据,在家里装了摄像头也什么都没拍到。   “我爸走了有大半年了。”黎煜给尤铭说自家的事,“刚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发生,就是从三个月前开始,那时候我还没有搬出来,经常能看见我爸的影子,虽然觉得是幻觉,可我妈也能看见,总不能两个人都在同一时间出现幻觉吧?”   “上个月中旬我们搬了家,没想到我爸也跟着一起来了,有时候晚上上厕所,能看到他坐在客厅里。”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在你家看一看。”尤铭说道。   黎煜长得高壮,也不怕尤铭有别的想法,就一口答应,让尤铭在屋子里转一转,他跟闵文成就跟在尤铭的屁股后面。   鬼魂不喜欢白天,白天有阳光,阳气重,但也不会一见光就魂飞魄散,只是会变得虚弱,消失的时间会提早。   所以尤铭看的都是房子里阴暗的角落。   最后他在衣柜里发现了黎父。   黎父蹲在衣柜里,双手抱着膝盖,衣柜门打开的时候,黎父的眼睛动了动,然后就不动弹了,他不知道尤铭能看见他,还以为跟之前一样是开衣柜门取衣服的。   尤铭:“黎叔叔,我把窗帘拉上了,你出来吧。”   看在闵文成眼里,就是尤铭在对着没人的衣柜说话,明明是白天,但闵文成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黎煜小声问:“我爸在衣柜里?他在衣柜里干什么?”   “你真能看到我爸?”   尤铭点头:“你爸嘴角有一颗痣。”   黎煜看了眼闵文成,闵文成朝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并没有给尤铭看过黎父的照片。   黎父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自从成了鬼以后,黎父就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交流和接触,他时常对着自己的妻儿说话,可妻儿根本就听不见,慢慢的,他也就不说了。   看着家里的情况越来越差,自己曾经的那些朋友撕下了昔日和善的面具,把妻儿逼到这个地步,他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突然有个年轻人像是能看见他一样对他说话,他就直接傻了。   “你们把这个涂在眼皮上。”尤铭拿出一瓶露水,递给黎煜,黎煜和闵文成互看一眼,还是涂上了。   涂好露水以后,黎煜一睁眼,就看见蹲在衣柜里的黎父,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眼泪就充斥了眼眶,他一闭眼,泪水就顺着眼角流下来。   “爸,”黎煜张嘴喊道。   黎父这才有了反应,他从衣柜里钻出来,当鬼的时间不长,黎父身上还保留着做人时的习惯,他站在黎煜面前,几乎不敢相信儿子能看见他。   父子俩相顾无言,打破沉默的还是黎父,他张嘴就说:“我没欠人钱!那些欠条都是假的!你们为什么不去做笔迹鉴定!”   黎煜还没来得及伤感,黎父就已经举着手想揍他。   “长点脑子!这么大个人了这么没脑子!”黎父气得直跳脚,“我好不容易挣这点家业!”   黎煜小声说:“那都是你的好朋友,我怎么想得到他们会骗我?”   黎父气冲冲地说:“好个屁!商场上哪有什么好朋友!都是钱和利益!”   “不要钱的那才是好朋友!”黎父一副要被气晕的模样,不敢相信自己儿子真能这么蠢。   黎煜慌了:“那怎么办?现在找他们要?”   黎父深吸一口气:“转账记录有吗?聊天截图有吗?去告他们!吃了多少钱全让他们吐出来!”   “还有,你妈傻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傻?家里的钱我怎么可能只放在一张卡上!”   尤铭和闵文成就站在一边看着老子训儿子。   黎父没有黎煜高,可他的气势很足:“还有两张卡,里头加起来有三千多万,公司你开不下去就找人接手,老子奋斗这么多年,没道理死了还要让你和你妈受苦,那我这么多年在外头辛辛苦苦的跑有什么意思?”   黎煜:“那你怎么没跟我妈说?”   黎父哼了一声:“能跟你妈说吗?你妈把钱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只想往里头捞钱,不想往外花钱,钱不花出去怎么钱生钱。”   “还有,你舅舅他们你以后别理,这钱你拿在手上也别跟你妈说,免得她把这钱乱七八糟的给了人。”黎父恶狠狠地看着儿子,“你以后跟你男朋友好好过日子,他对你是真心的。”   闵文成忽然被点名,有些不知所措。   黎父也不看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儿子找了个男人,但他对黎煜说:“你出了事,他一直在找人帮忙,自己没钱还把积蓄都给你,这样的人难得,心更难得,你要惜福!”   黎煜一愣,他以前都瞒着父母,他看了眼闵文成,闵文成做的事都没有告诉他,他也不知道闵文成为他付出了多少。   闵文成连忙说:“叔叔,这没什么。”   黎父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没什么?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他能遇到你,是他老子我积的福,可惜我自己没享受到,好处全归他了。”   尤铭低下头,怕自己笑出来。   这黎叔叔真的挺有意思。   可惜离开了人世。   黎父还说:“还有他请来的这个朋友,幸好人家有本事,能让你看见我,不然你就讨饭去吧!”   黎煜挣扎道:“我好歹是体院毕业,怎么也沦落不到讨饭的地步吧?”   黎父:“你还犟嘴?我是不是该说你果然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黎煜这会儿也不难过了,被老爸骂了一顿之后找回了原来的感觉,他说:“你的那些朋友以前关系都跟你挺好的,你带我见一个就让我叫人家干爹,我怎么知道我那群干爹会害我?”   黎父:“……我没话跟你说了。”   然后黎父看着闵文成,语气缓和了一些:“小闵啊,叔叔有件事拜托你。”   闵文成连忙说:“您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没有二话。”   黎父欣慰了,儿子不懂事,儿子的男朋友懂事也行,他叮嘱道:“我今天借这个机会把要说的都说了,然后还要赶着去投胎,我走了以后,你记得盯着他把公司转出去,没人接手就直接遣散员工,公司办公室是我买下来的,卖出去也能有个一千多万,加着存款就是四千万。”   “这钱拿去重新买房,存定期吃利息,你们以后也饿不着。”   “他不是个能干大事的人,让他去当个体育老师挺好的,老师这个行业工资虽然不高,但福利好。”黎父要把事全都交代了才愿意走,他死得太急促,一句话也没给妻儿留下,害怕自己的傻老婆傻儿子在自己死后饿死,被人欺负死,他才不愿意投胎,坚持到了现在。   幸好他老婆有些迷信,给他烧得纸钱和供品多,他才有钱去打点,拖延一下去地府报道的时间。   黎父:“你们存三千万的定期,卖办公室的一千万挪三五百万去买房,别买什么别墅,就买个三室一厅的公寓,剩下的钱拿三百万出来给这位大师,要谢谢人家帮忙,不然你们穷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要是还有剩下的钱,就捐了,给我积点德,我下辈子说不定能投胎当个顶级富二代,出生就是人生赢家。”   黎父说起这个又瞪了黎煜一眼:“听清楚了吗?”   黎煜:“……你不是在跟文成说话吗?”   黎父吼道:“你们两个都要听!”   “还有就是你妈,她傻,容易被骗,你别给她太多钱,一个月给她固定的零花钱。”黎父说起老婆,叹了口气,“我就不去见她了,免得她伤心,以后她要是再婚,你就给她把好关,别的都不重要,人好,对她好就行了。”   黎煜看着黎父,忍不住说:“爸。”   黎父骂完儿子,交代完事情,肩膀就垮了下去,精神气没了,他摆摆手:“不说了,我赶着去投胎,以后你们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我管不了了,那两张卡被我夹在我和你妈的结婚证里,你自己去找吧,密码是你妈和你的生日。”   黎父看了眼儿子:“你好好过日子,爸走了,别想我,想我也没用,我投胎享福去了。”   ——黎父忽然消失了。   消失的无影无踪。   黎煜这才反应过来,他叫了几声爸,没人回应他,他这才回过神,伸手擦了擦眼角。   闵文成拍了拍他的肩膀:“叔叔就是想让你好好过日子。”   黎煜点点头,他对闵文成说:“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不然我真不知道这段日子要怎么熬过来,也幸好你把这位尤大师带了过来……”   他简直不敢想象没有尤铭他之后该怎么办。   硬撑了不继续经营公司?   还要拖累闵文成。   明明有钱,却一分钱也用不了,还要被那些叔叔伯伯们骗。   黎煜看了眼尤铭,他万分感谢地对尤铭说:“真是太谢谢您了,那三百万我今晚就打给您,要不是您的话,我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尤铭也没跟他客气:“没事,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尤铭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家的办公楼在哪里?”   黎煜答道:“市中心,不过那边还没有开始重建,楼比较老了。”   尤铭:“具体位子呢?有照片吗?”   黎煜给尤铭看了照片,还通过卫星传图看了周围的环境。   虽然是还没重建,但尤铭很满意,楼老了,可还是有电梯,里面的装修也不错,装得干净利落,稍微改一改就能用,而且是一整层楼。   一千万都是往便宜里算的。   尤铭微笑道:“那三百万不用急,我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这层楼买下来,你有心理价位吗?”   尤铭帮了忙,黎煜也没有加价,就说:“按我爸说的,就一千万吧?减去要给您的三百万,您出七百万就行。”   这个价格太便宜了。   尤铭都想象得到尤爸爸他们听说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好,咱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我今晚回去商量,这两天就能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尤铭脸上带笑,心情很不错。   有时候做好事,真的会有好报。   现在好报不就来了吗? 第五十章   坐在清凉的室内, 家里的中央空调早就开了,尤铭坐在沙发上, 手里还端着一碗冰沙,上面点缀着樱桃, 果酱是蓝莓味的, 但不是外头买的,而是郑阿姨把蓝莓捣碎后过滤,加了蜂蜜以后熬煮出来的。   尤铭不喜欢太甜,就只加了一点果酱,吃着很爽口。   尤爸爸吃得也很爽口,他眉开眼笑,一看就知道心情很好。   儿子带回来了好消息, 他今早跟尤妈妈去实地考察过了, 办公楼虽然不新, 但是装修的不错,用料都是下了本钱的, 价格在同地段来说已经不止是便宜了, 简直就相当于白送。   再加上泰华的太子爷最近说要给他注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简直是想打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可能我天生运气就好吧。”尤爸爸吃了口冰沙,得意道。   尤铭露出笑容, 尤爸爸忽然问:“你干的怎么样了?”   尤铭放下空碗:“人招的差不多了。”   他招的都是没什么经验的人, 所以这段时间会比较忙。   尤爸爸一方面觉得儿子有这份心是好事, 另一方面又害怕儿子失败以后遭受打击。   所以尤爸爸说:“你放心大胆的去干, 别怕, 亏了也有你爸我呢。”   尤妈妈在一边翻了个白眼,小声说:“前段时间垂头丧气的也不知道是谁。”   尤爸爸有些尴尬,他对妻子说:“你能别接我的短吗?”   尤妈妈摇头表示拒绝。   中午休息了一段时间后,尤铭就先回房间休息了,等晚上再开车去了他租下的仓库,这里是郊区,房价很便宜,因为这附近没有什么人,地铁也还没通道这边,租在这里,他付出的代价会比较少。   他连房子也租好了,让员工去住。   一共招了十二个员工,就给他们租了三套四室一厅的房子。   一人一个房间,比住宿舍来得好一些。   说是仓库,但其实已经改造过了,里面的空间很大,虽然没怎么装修,但还是有装饰物的,尤铭还增添了一些绿植——虽然大部分是假的。   不过现在他们都是晚上工作,白天睡觉。   没办法,鬼怪们都只能晚上出来。   秦珊的闹钟响了,她翻身按下闹钟,时间显示的是晚上十点。   他们的上班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半,中间会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但是没人叫苦。   毕竟大家都是刚毕业没多久的新人,找不到太好的工作,随便找个工作不包吃住,一个月两三千块钱,填饱肚子付了房租就没得剩了。   但现在,他们住的是精装修的房子,每个房间都有衣柜和办公桌,客厅很大,沙发很柔软,厨房用品一应俱全,地板是木地板,墙上还贴了墙纸不用担心弄脏。   尤铭还专门请了做饭的阿姨,他们每天吃的都是健康干净的家常菜。   这样的工作条件,他们都很珍惜。   只是老师们都是晚上来。   所以他们也不得不晚上学习。   秦珊家里不富裕,她知道要是自己长时间找不到工作,家里就会让她回老家去,因为她如果一直没有工作,就表示她一直要花家里的钱,可父母生她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现在就靠着退休金生活,她在省城一个月至少两千的花销对父母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尤其是她已经毕业了。   她穿上外套,穿好鞋,客厅里同事们都已经收拾好了,他们四个人住在一起,三女一男,男生一开始很不习惯,现在已经好多了。   “不知道今天老师要教什么。”其中一个女孩在电梯上说,“我以为我是来上班的,没想到我其实是来上学的。”   另一个说:“我觉得特别有意思,都是学校里老师没讲过的东西。”   男生也笑嘻嘻地说:“我觉得我都能织布了。”   几人笑闹着去仓库,仓库就在距离公寓不到两百米的地方。   很方便,他们有时候忘带了东西都能自己跑回公寓里拿。   尤铭十点左右就已经到仓库了,阿姨也到了,阿姨会收拾仓库,然后准备做饭的材料,她虽然也不怎么喜欢这白天黑夜颠倒的日子,但是工资高,和工资比起来,晚上干活似乎也没什么。   十一点半的时候。   “老师”们也到了,当然,江予安也跟着一起。   因为有江予安在,“老师”们就会表现的更认真一点。   员工们看着自己老板走过去,跟江予安拥抱了一下。   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从他们入职的第一天开始,老板就没想过要瞒着他们,他们都知道老板有个同性恋人。   有个女生小声说:“好男人都内部消化了。”   男生在一边听见,也小声说:“我还没有呢,我可是标准的异性恋。”   其他人笑起来。   “老师”们的教学风格都不一样。   学生们每天就跟精分一样在学习,但他们都觉得跟上学时期相比,他们的学习能力明显强了很多。   他们今天就要开始上手织染和刺绣了。   所有人都很紧张。   他们不认为自己会比老师们干的更好。   尤其是老师都很严厉,只是有的老师会直接骂,有的老师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们。   老师们都在监督学生,尤铭和江予安就偶尔转一转,看看进度。   尤铭坐在沙发上,桌上还放着茶水和小点心,江予安就坐在他的对面。   尤铭笑着对江予安说:“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一直像现在这样,江予安能出现在他的身边,无论做什么他们都在一起,不需要遮遮掩掩,大家都知道他们是爱人。   这种感觉很舒服。   江予安伸出胳膊,握住了尤铭的手。   他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宠溺和说不出来的坚定:“很快就可以了,别担心。”   尤铭认真的说:“你也不要急,慢慢来。”   毕竟是从无到有,经历了两个月,他们才把图纸上的衣服做出来,但哪怕花费了这么多时间也没人觉得不值得,因为成品实在是太美了。   这种手法织出来的布,它的垂感是其它布料没有的,穿在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束缚,好像是用云朵织成的一样,色彩的饱和度不高,更添加了几分优雅,裙摆上的刺绣是点睛之笔,让这裙子不至于低调到平凡。   几乎所有人看着这条裙子的时候都说不出来。   这真的是他们做出来的裙子吗?   尤铭脸上的笑容终于扩大了幅度。   “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给你们放一周带薪假。”尤铭这话一说出口,员工就更激动了,一周!这都堪比年假了!   尤铭在员工里离开前说:“大家这段时间都不要把裙子的成品照片或者设计图纸发到网上去。”   员工们都拍着胸脯保证。   他们可不想丢掉这么好的工作。   而且他们也知道老师有多厉害,只要能在尤铭手底下继续做事,不仅待遇好,以后也能学到更多的东西,技术才是立身之本。   尤铭把裙子收好,当天就拿去给尤爸爸看。   模特就是尤妈妈。   尤妈妈对这条裙子简直爱不释手,她穿着裙子站在客厅里,不知道自己手该往哪里放。   就怕手把裙子弄脏了。   尤妈妈身高不高,但穿着条裙子却不会让她显得矮,相反,裙子让她的身材看上去更有曲线美,尤爸爸甚至觉得自己妻子看起来更年轻,也更美貌了。   尤铭发现自己老爸看傻了,于是先一步说:“很好看,我妈穿什么都好看。”   尤妈妈高兴的笑起来:“小铭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   尤爸爸落后了一步,但还是说:“我也觉得好看!”   尤妈妈瞪了他一眼,夫妻俩对视,竟然都红了脸。   尤铭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   但是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怪。   “爸,你觉得怎么样?”尤铭问道。   尤爸爸这次表现的很正经严肃:“你从哪儿找的员工?这么厉害?这种员工不是花钱就能请来的吧?”   尤铭:“我朋友有这方面的专家朋友,之所以两个多月才做出来,是因为我招来的员工要从头开始学。”   尤爸爸摸着裙摆上的刺绣,目瞪口呆:“这样的刺绣两个多月就能学出来?”   普通人当然不行。   但有鬼怪加成就另当别论。   尤爸爸又问:“这个肯定不能量产吧?”   尤铭趁这个机会说:“我们不是要做自己的牌子吗?以前做的是廉价批发,现在正好可以做高端定制,爸,你就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   怎么可能没有?   但尤爸爸还是踌躇道:“再大的奢侈品牌,想挣钱也要做流水线,也有平价的商品。”   虽然平价只是相对高端定制来的便宜,但也确实打开了更大的市场。   尤铭:“爸,你别想的太多,咱们先把市场打开,再说其他的。”   尤爸爸一愣,他转头看着尤铭,恍然大悟:“你说得对,打开市场,有了知名度才有接下来的事。”   尤爸爸兴奋的跳起来,紧紧抱住了尤铭。   父子俩抱在一起。   ……   似乎有点尴尬。   尤爸爸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手。   尤铭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让尤爸爸松手。   还是尤妈妈换了裙子以后从楼上下来,奇怪的问了一句:“你们抱这么 久干嘛?”   尤爸爸才松手。   打开知名度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联系泰守一,虽然家里说过不会给他多少支持,但不可能真的不管,泰守一看见这条裙子,就立刻决定要让参加颁奖典礼的自家艺人穿上身。   泰守一瞬间觉得自己同意投资是多么明智的选择,他爸知道了肯定也要夸他。   ——他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了自己同意投资只是因为他要治病。   光泰企业有自己的影视公司,当然也有签约艺人,有一哥一姐,一姐的年纪大了,但演技很好,距离有影响力的电影节影后只差一步。   一姐姓陈,陈雪,她长得不是惊艳的类型,但是越看越有韵味的美人。   她的演技很好,在公司表现的也很优秀,一般公司要抬新人的时候都会炒她跟新人不和的消息,但她从来不会抱怨。   因为她知道,对于女演员来说,能够在屏幕上待着的时间很短暂。   一旦过了三十就开始走下坡路。   小花们会想尽办法冲出来。   其中也不乏演技优秀的。   观众是很健忘的,新人出现以后,他们很少再去关注旧人。   陈雪有很强的紧迫感,所以她不会拒绝公司的安排,只要每年能让她拍几部电影。   其中只要有一部是女主角她就心满意足了。   今年的颁奖典礼她其实也没有报太大希望。   毕竟去年的那部电影在她看来并不是她最好的作品。   她害怕再过不久,她就会被遗忘。   助理忽然从门外跑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盒子,她跑得很快,周围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有新工作了?   陈雪看着助理进来,也奇怪的问:“你怎么这么急?”   助理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她的脸很红,因为跑步呼吸急促,她双手支在膝盖上,缓了一会儿才说:“陈姐,你看这个。”   她把盒子打开。   然后把裙子拿出来展开,她的动作很轻,似乎担心自己力气大一点就会损伤这条裙子。   电影节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奖,对女明星来说,那也是一次争奇斗艳的机会,越是漂亮越能吸引眼球,通稿都能多一些,要是能吸引到路人粉就更好了,有话题度,接下来的工作就能更好的展开。   陈雪:“……换投资商了?”   之前的服装都是投资商准备的。   助理高兴地说:“是太子爷让人送过来的,说让陈姐你穿。”   陈雪的手抚摸着这条裙子,摸上去就像皮肤一样细腻,准确的说应该比皮肤还要细腻,毕竟人的皮肤还有毛孔。   很轻,很漂亮,她几乎迫不及待的想把它穿到身上。   等陈雪穿着裙子出来,助理都移不开视线了。   她知道陈雪漂亮,但是没想到陈雪能漂亮到这个地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优雅迷人,又带着些许诱惑。   她配着一双深蓝色的水晶跟高跟鞋,竟然也挺配的。   助理说道:“陈姐,你去了电影节,别的艺人肯定都成你的陪衬了。”   陈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觉得自己好像更年轻了,以往困扰她的鱼尾纹消失不见,她竟然有了几分少女感。   不过是高贵矜持的少女。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美。   这是个新奇的体验,因为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算是面容出众的女星。   娱乐圈什么样的美女都不缺,清纯可爱的,温柔甜美的,霸道性感的。   可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   电影节当天,陈雪穿着裙子出门,她有些紧张,今年能不能拿到最佳女演员奖她不清楚,但如果今年拿不到,以后就更难了。   助理一直在旁边给她加油打气,她只能勉强的勾勒出笑容。   尤铭正跟江予安一起看直播。   因为是国际性的奖项,颁奖典礼在国外,跟国内有时差,所以他们可以躺在床上一起看。   终于不用过白天黑夜颠倒的日子,尤铭靠在江予安的胳膊上,认真的看着直播。   江予安对手机的兴趣显然没有对尤铭的兴趣大。   但尤铭津津有味的看,他也不太好扫尤铭的性质。   ——最大的问题是,自从尤铭开始为那条裙子费心,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热过了。   江予安的目光从手机屏幕转移到尤铭的手上,尤铭的手很漂亮,没有伤痕或是茧,手指纤长细腻,因为骨节分明,所以也不会被误认为是女孩的手。   这双手也很温暖,有时候温柔,有时候充满热情。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很喜欢。   当尤铭抚摸他的时候,无论抚摸的是哪里,都会让他瞬间激动起来。   即便他还不能做出更进一步的事。   江予安的目光又转移到尤铭的脸上。   他其实没有仔细的打量过尤铭的脸,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是尤铭这个人。   江予安看着尤铭的唇。   尤铭的唇微翘,让江予安不自觉的想要吻上去。   想要他的唇微开,发出别的声音。   就在江予安准备吻上去的时候,尤铭忽然转头说:“她出来了。”   屏幕里,陈雪正在走红毯,她出现在红毯的起点,但从她出现的那一刻,所有镜头都转到了她身上,她脸上带着微笑,温柔又迷人,她每走一步,裙摆都会随着动作摇曳,裙摆上的花似乎簇拥着她。   没人的眼睛能从她身上挪开。   尤铭对江予安说:“她挺适合这条裙子的。”   裙子很鲜明,很引人注目,所以并不需要穿它的人有多么让人惊艳的面容。   陈雪的气质很随和,她穿这条裙子正好合适。   当主持人宣布最佳女演员的获得者时。   尤铭都有些紧张了。   他当然希望陈雪能得奖,这样她就能最大限度的展示这条裙子。   “最佳女演员的获得者是——”   主持人在卖关子。   下面的观众都在笑,镜头从提名者的脸上晃过,每个都有特写。   她们努力保持镇定,面带微笑看着镜头,但笑容都有些不自然,能看得出她们很紧张。   虽然以后可能也会得奖,但这次无疑是她们距离影后最近的一次。   主持人在停顿了很长时间以后才说:“——“江南烟云”女主角,陈雪!”   陈雪站起来,她双手捂着嘴,满脸的不敢置信,她努力控制表情,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一次拿到影后,至少能为她的演艺生涯续上五年命。   她在所有人或嫉妒,或艳羡的目光中上台,拿起了象征影后的奖杯。   然后她就要发表感言了。   每个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   她是视线的中心和焦点。   尤铭也高兴的抱住江予安,亲了他一口。   亲在脸颊上。   江予安不是很开心。   他动作温柔又坚定的关了手机,抱住尤铭的腰,在尤铭的耳边轻声说:“你不觉得这段时间你把我冷落了吗?”   尤铭一愣,他从来没想到这一点,他也没有恋爱经验。   江予安似乎有些难过,他的眼眸低垂,尤铭只能看到他的睫毛,看不到他的眼睛。   江予安轻声说:“这是你两个多月来第一次亲我。”   尤铭已经有些愧疚了。   他想道歉,想说自己不应该只专注别的事情。   但江予安扣住尤铭的后脑,吻住了尤铭的唇。   他的吻缠绵极了,也可怜极了,小心翼翼的试探,更像是祈求。   尤铭更愧疚了,他只能更加热情的回吻江予安。   他不懂什么技巧,只能凭借本能。   他压在江予安的身上,双腿跪在江予安的腰边,等尤铭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没了。   江予安追逐着尤铭的嘴唇,就像蜜蜂追逐蜂蜜。   尤铭的双手压在江予安的肩膀上,慢慢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我不是故意的。”尤铭看着江予安的眼睛,江予安的眼睛一片漆黑,可是在尤铭眼中却比漫天星辰的夜晚更美,他用自己最真诚的口吻说,“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会花更多时间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江予安就反客为主把他压下去。   江予安的双手支在尤铭的耳侧。   他的脸庞俊美的让尤铭几乎屏息。   “我希望你去做让你觉得开心的事。”江予安说,“所以不用跟我道歉。”   尤铭看着江予安,想问“那你刚刚还表现的那么委屈。”,可他没有问出口。   江予安轻声说:“我只是希望,你在忙碌的时候,能偶尔回头看看我。”   尤铭的心都化了。   他搂住江予安的脖子,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分了,他亲吻江予安的侧脸,任何语言都不能表达他的心情,所以他关上了台灯。   在黑暗中,他可以用肢体去表达他的感情。   当然,在黑暗中,他也看不见江予安嘴角的笑容。   江予安的手放在尤铭的脸颊上。   他爱这个人,所以他织出一张大网,想尽千方百计,要把这个人网在他的怀里。   直到他消失的那一刻。 第五十一章   楚全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尤铭正在泡澡。   家里的新浴缸比以前的更大, 泡着更舒服,尤铭仰着头,水蒸气弥漫在浴室内,他的脸都被蒸红了。   楚全这次依旧是来给尤铭介绍生意的, 他人缘好, 人脉广,加上他孜孜不倦的给尤铭做宣传, 所以找他帮忙的人还不少。   但楚全也不是每一个都会介绍给尤铭,他还是能分辨哪些可能真有问题, 哪些只是错觉。   “他们说自从搬家之后, 家里一直都有奇怪的声音。”楚全在电话里介绍新生意的来龙去脉, “最开始只是家居挪动的声音, 但他们是独立的别墅楼,就算邻居挪家具也不应该能听见。”   “后来就听见男女吵架的声音, 具体吵得什么听不清,但除此以外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再后来,他们还能听见打架的声音。”   “每晚都是, 他们现在不敢回去住了,只能回以前的公寓住。”楚全又说,“那套房一千多万, 现在房市不行,卖的话要亏钱, 而且买家发现问题肯定要找他们麻烦, 他们公司现在周转也出了问题, 房子就砸手上了。”   楚全说:“他们能付的酬劳是一百万,你有没有兴趣?”   尤铭闭着眼睛:“还有别的吗?”   楚全连忙说:“有,还有一个,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中邪或者别的,他家儿子去年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但我觉得这个跟中邪没什么关系。”   “但他家出价高,说是只要能醒过来就付一千万,他儿子是独子,自家又是做网络平台公司的,手里几个直播平台,不缺钱。”   尤铭:“先去第一家看看吧,他们买的是新房?”   楚全说道:“我问过了,是新房,交房了以后搞装修,等了两年才住进去。”   尤铭从手边的架子上拿过毛巾,擦了把脸,一边站起来一边说:“行,明早八点见。”   楚全:“行。”   楚全也是能拿点好处的,这个好处不一定是钱。   所以他才这么热情的帮尤铭打广告,介绍生意。   尤铭在浴室把头发吹干,在腰上裹了浴巾就走出了浴室,他最近睡觉都只穿一条短裤,睡衣也不穿了,以前他从来不怕热,现在不同了,一热就是一身的汗。   等尤铭回了房间,正好就到了江予安出现的时候,尤铭爬到床上,把自己塞到空调薄被里。   江予安凑上来,揽住尤铭的肩膀。   冬天的时候江予安身体太冷,尤铭每次跟他有肢体接触都觉得冷,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会主动去抱江予安,抱住江予安之后比开空调还舒服。   所以这段时间尤铭屋里都没有再开空调。   江予安的感觉也很良好,自己的爱人每天晚上都投怀送抱,虽然没有实质性的举动,但也让他很满足了。   “办公楼在重新装修了。”尤铭的头靠在江予安的肩膀上,跟他说这段时间的是,“公司还没开业,订单就已经过来了。”   尤铭脸上带笑,他拿出手机,翻到微博上颁奖典礼的视频,点开评论。   他最新最爱做的事就是看评论了——在此之前他虽然下了微博,但因为没有关注人,也没有注册,所以一个月点开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出来。   自从有了看评论这个爱好以后,他每天都要打开两三次。   “为我雪疯狂打call!影后实至名归!我雪冲鸭!我雪美如画!”   “我也是第一次发现陈雪这么漂亮,以前都觉得很一般啊,为什么呢?”   “裙子啊!姐妹们!裙子啊!这是哪家的高订!美翻了,裙摆动起来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仙女!”   “陈雪以前看起来有些老气,怎么都跟时髦扯不上关系,这次真的显得有年轻又高雅,跟画上的一样,在外媒的镜头下也漂亮,要知道外媒镜头可一直都是照妖镜。”   “我就想知道是哪家的裙子,我把陈雪合作过的服装品牌都翻过了,没有看到这条裙子,我也想买一条!”   “肯定不便宜吧?这种裙子动辄就是几十万起,我等屁民买不起。”   “买不起我还不能舔吗?给自己树立给目标,说不定十年后就买得起了。”   “楼上的姐妹,十年后这个款式说不定都落伍了,要买现在就下手,今日的土,就是明天的饭。”   尤铭每次看到这样的评论都要在下面回复,艾特尤爸爸刚弄出来的品牌官博。   有种特别的成就感。   不过他刚注册了微博,微博名是一串数字,没有头像,怎么看怎么像营销僵尸号。   但也有人点进去。   官博里第一条微博就是转发的陈雪获奖视频,很官方的感谢了一下陈雪把自家的衣服穿的那么漂亮,然后再说一下现在开放定制,那条微博下面现在也有七千多的评论了。   虽然大多数都是在说裙子美,但确实接到了订单。   一条高订裙的要价几十万到上百万不等。   买得起 是少数,但是买得起的人一般都不会只买一条。   其实主要还是陈雪把格调拉起来了。   换一个没拿影后的小明星,再好看,格调都拉不起来,价格更上不去。   有了生意,尤爸爸最近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尤铭招来的那些人也送到了尤爸爸那里,只有周末会继续回来学习。   这些人的工资也提了,底薪都提到了上万,然后再加上提成。   只要没出问题,薪酬只会越来越高。   员工们也很高兴,刚毕业没多久就完成了职场三级跳,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但肉眼可见未来的前途光明,他们有时候都感慨自己走了狗屎运,在同期毕业生还在为几千块钱的工资拼死拼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走上了人生的康庄大道。   “我们果然是天选之子!”   他们都这么觉得。   “老师”们也很高兴,因为每天的供品都是固定的,谁手下的学生干得好,谁还有奖励。   所以他们就疯狂压榨学生,恨不得把手艺一股脑的全交给学生,这样自己哪怕不给学生上课了,供品还是源源不断,自己还轻松,还能去鬼友面前炫耀。   多舒服啊。   看尤铭说的开心,江予安也没有打断他。   尤铭说完以后,才发现自己刚刚太激动了,完全没有在意江予安的情绪,想起之前江予安说自己忽略他,尤铭又有了愧疚感,连忙抱住江予安的腰,吻了吻江予安的唇角。   江予安笑着看他:“怎么不继续说了?”   尤铭真心实意地说:“刚刚我得意忘形了。”   江予安的手揉了揉尤铭的头,他的动作宠溺又熟稔:“我喜欢看你得意忘形。”   尤铭怀疑的看着他。   江予安的手挪到一个位子,轻轻握住。   尤铭的呼吸一窒,他看了江予安一眼,脸逐渐红了。   明明江予安没有体温,可他就是觉得气温在升高。   江予安凑过去:“想让我动吗?”   尤铭很诚实的点头:“想。”   江予安轻咬尤铭的耳垂:“这就乖了。”   尤铭不停的喘息,他觉得自己就是一艘船,江予安是唯一的船员和掌舵手,他的一切感受都寄托在江予安的手上,有时候是晴空万里,碧海无波,有时候又是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等一切停息的时候,尤铭还有些无法回神。   他眼神空洞的看着天花板,一动也不想动。   等了几分钟,尤铭才爬起来冲澡。   他背上起了汗,不冲澡会觉得粘腻。   洗完澡以后,尤铭才抱着江予安继续睡觉。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尤妈妈忽然说:“小铭,你最近怎么天天晚上都要洗两次澡?”   尤铭一口粥差点喷出来。   他找了个借口:“天气太热了。”   尤妈妈皱着眉:“你没开空调?”   尤铭:“开空调又有点冷。”   尤爸爸在一边叹气:“我看小铭就是随你。”   尤妈妈:“……”   行吧,这个锅她背了。   好在没人再提,尤铭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尤爸爸又说:“这段时间我要忙起来了,你们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发消息我看不见。”   尤妈妈没好气地说:“知道了,大忙人。”   “对了,警察局那边来消息了,我今天把小清送过去。”尤妈妈忽然说了一句。   李清在一旁小口吃饭,他低埋着头,没有说话。   他喜欢这个家,尤妈妈就像他妈妈一样,虽然他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样的,但他喜欢尤妈妈,也喜欢尤爸爸,他悄悄的看了眼尤铭,嗯,他也喜欢尤铭这个哥哥。   可惜这里不是他的家。   尤铭对尤妈妈说:“那就辛苦您了。”   尤妈妈看了眼李清,没再说什么,只是说:“小清以后过得好最好。”   吃过早饭以后尤铭就出门了。   他和楚全约好在第一家的小区门口见。   这个小区修建的很漂亮,虽然离市区有些远,但是外面就有商业区,和小区是配套的,小区内还有幼儿园和小学,饭店商场一应俱全,足不出户就能过日子,小区就相当于一个设备完善的小城市。   这里的房价当然不菲。   绿植做的很漂亮。   楚全笑着说:“这里的小区绿化请的可是专门的园林设计师,花了不少钱,不过我看这钱没白花。”   今天楚全穿的随意,天气太热,他穿了件白背心出来,加上啤酒肚和短裤,如果再配一把蒲扇就更有夏天的 感觉了。   “他们什么时候来?”尤铭热的快受不了了。   楚全抹了把额头的汗:“今天说是有三十六度。”   尤铭:“……我怎么感觉有四十度?”   那对夫妻迟到了,楚全和尤铭等了半个小时他们才到,不过一看他们的脸色,尤铭和楚全也不好说什么,这对夫妻脸上都挂着黑眼圈,丈夫的眼袋又大又黑,简直要从脸上掉下来了,人看起来十分阴沉,不容易叫人产生好感。   准确的说,应该是那种走在路上碰见都要躲着的类型。   妻子要好一些,但是没好多少,这对夫妻年纪也不大,没过三十岁,本来是青春年华,现在表现暮气沉沉,没有一丝活力。   “不好意思,起晚了。”丈夫连连道歉,“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睡好觉了,就算搬走了,每天晚上还是觉得有声音。”   他们已经产生幻听了,到了固定的时间,就算屋里很安静,都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   四人一起走在小区里,丈夫姓孙,尤铭就称呼他们为孙先生和孙太太。   孙先生和妻子家里都有钱,父母资助买房开公司,小两口高中就开始谈恋爱,大学一毕业就结婚,双方家庭都很支持,怎么看都是一对幸福的夫妻。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孙先生打开别墅的大门,“买的又不是二手房,之前没住过人,更没死过人,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尤铭刚走近别墅,扑面而来就是一股阴气。   别墅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人,但因为天窗没关,屋里落满了灰尘,窗帘全都关上了,屋子里没有阳光,明明外面闷热的要命,屋子却很凉快,一进去就叫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尤铭:“介意我到处看看吗?”   孙先生连忙说:“不介意不介意,您请。”   尤铭开始在屋子里晃悠。   他先去看了卧室和厕所。   卧室倒是没什么,气温也更高一些。   他走进主卧带的卫生间,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腥气,不是血腥味,而是水产的腥味,像是谁在这里扔了条死鱼,随着高温腐烂发臭,尤铭差点被熏出去。   他捏了手诀,却没有看到任何脏东西。   卫生间打扫的很干净,一旁的台子上还放着除味的香薰,可香薰没有发挥一点作用,反而让卫生间的味道更加难为。   香臭参杂在一起,让尤铭近乎窒息。   他离开主卧,又去其他几个卧室看了看,都没找到蛛丝马迹。   拉开衣帽间的门,尤铭打开灯——   一张惨白的脸转过来,这张脸像是在水里泡过的一样,肿胀泛青,脸上不停有水滑下来,眼睛只剩下一个小细缝,无法睁开,嘴唇又厚又大,宛如浮尸。   就是尤铭,也被吓得退后了一步。   这鬼站在镜子前,却用细缝眼睛看着尤铭。   尤铭只能从它的衣服来分辨,这是个女人。   穿的比基尼,但已经变形了。   尤铭不知道能不能跟她交流,他不去看女鬼的脸,只是说:“你好?”   女鬼没有回答他,她的身体左右摇动,似乎还没发现尤铭能看见她,她伸出胳膊,想去拿挂在手边的衣服,但怎么也拿不出。   尤铭提醒道:“你已经是鬼了。”   女鬼这才有了反应,她开始暴跳如雷,明明刚刚还拿不住衣服,但生气的时候却能把衣帽间弄得异常混乱,孙太太的衣服和帽子都被她扔到地上,女鬼凶狠地撕扯着这些衣服。   等她发完火,她才看向尤铭。   “鬼……”女鬼张嘴里,说话的时候嘴里冒出水来。   腥味更重了。   尤铭不自觉的屏息。   女鬼朝尤铭扑来,她伸长了胳膊,双手指甲尖锐,想要扼住尤铭的喉咙。   尤铭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鬼,这是煞。   他连忙捏了手诀,女鬼才被抵挡住,她维持着一个动作,面目狰狞,牙齿像鲨鱼一样,根本就不是人类的牙齿。   但这手诀显然无法长时间抵挡住,不过几秒,女鬼就再次向尤铭扑来。   她力大无穷,尤铭被她一扑就倒在了地上,只能随手拿过手机塞进女鬼的嘴里。   女鬼的嘴里发出咆哮声,那声音又尖又高,尤铭被她咆哮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压在尤铭身上,双手被尤铭的胳膊挡住,当尤铭的手臂也被女鬼的指甲弄出了无数血痕,她的指甲像钢铁一样坚硬,刀一样锐利,深深的陷进了尤铭的皮肉里。   血腥味混杂着水腥气,这股味道冲得人头昏脑涨。   尤铭只能咬破舌尖,朝女鬼喷出一口血。   女鬼发出凄厉的尖叫,撤回了原来的地方,尤铭坐在地上,双臂被女鬼指甲弄出来的血洞不停流出鲜血。   尤铭紧张的捏出手诀。   他没有真正的和恶煞对战过,如果是普通的鬼还算简单。   但他没想到竟然是煞。   毕竟如果真是煞,孙先生他们不可能还活着。   活着?   尤铭瞪大眼睛。   他们还活着吗?   楚全还在外面!   尤铭站起来,他面对着女鬼朝后退,手诀比在胸前,舌尖血含在嘴里。   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支撑他和恶煞对抗,只能先退走再想办法。   这个别墅根本不是恶煞的暂居地,这是它的老巢!   孙先生他们就是它的诱饵。   尤铭离开衣帽间,手诀不敢松开,他朝客厅跑去。   原本打开的窗帘又被关上了,屋子里潮湿阴暗,客厅也没有开灯,天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这个别墅就像是巨大的牢笼。   每一扇窗户都被关的严严实实。   因为嘴里含着血,尤铭无法大声呼喊楚全的名字。   他只能靠双眼寻找。   孙家夫妻已经不在客厅里了,尤铭站在客厅中央,只觉得气温越来越低。   尤铭不知道楚全被带到哪里去了。   他现在充满了懊悔。   他以为只有人可以在阳光下自由行动,却没想到还有活死人这种存在。   活死人一般都是和厉鬼恶煞达成协议的人。   他们其实已经死了,但厉鬼恶煞会用自己的办法把他们束缚在他们原本的肉身里,但肉身会腐败,能维持的时间很短,为了能活下去,能继续在身体里待着,他们就会服从厉鬼恶煞的指挥。   关于活死人的记载很少,他们不像僵尸。   僵尸的身体里其实没有灵魂,只有邪气。   但活死人之所以被称为是活死人,就是因为他们虽然死了,但还跟活人一样。   尤铭不能把楚全一个人扔在这里。   楚全跟他不一样,根本没有任何自保的手段,要是尤铭现在走了,楚全必死无疑。   尤铭伸手抹了一把脸。   他只能放轻脚步,顺着墙走。   腥味越来越重,尤铭的头脑却逐渐清明起来。   恶煞吞噬鬼魂,一般来说是没有神智的,全靠本能行动。   有神智的恶煞少之又少。   知道给自己找个老巢,又把活人变成活死人供自己奴役的更是难得一见。   但这不意味着它就比别的煞更强大。   开神智有时候也是运气。   所以自己还是有机会带着楚全逃离这栋别墅的。   尤铭捏着手诀,手快抽筋了。   他不知道楚全在哪儿,这个时候也没时间掐指算,就算掐指算了,依他现在的能力,最多也只能算出楚全在这栋别墅里。   嘴里含着的舌尖血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一楼没找到人,尤铭只能先上二楼。   别墅一共有三层,不过第三层用来健身,没有房间,视野开阔,藏不住人。   楚全只可能在二楼。   尤铭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慌。   冷静下来,他必须带着楚全安全的离开这里,再想别的办法。   尤铭依旧挨着墙边走,后背靠着墙,慢慢的挪动。   他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对付一个恶煞和两个活死人,就要尽可能不露出破绽。   幸好主卧的门他之前没有关上,尤铭探出脑袋,看向主卧内部。   楚全正躺在床上,他双手放在胸前,毫无知觉,两个活死人守在床边,就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只有恶煞漂浮在空中,它的脸对着楚全的脸,正在吸食楚全的生气。   尤铭咬着牙,现在龙潭虎穴都只能去闯一闯了。   他打开房间的灯,趁着它们愣神的功夫冲进去,然后把嘴里的血冲着楚全喷过去。   血量不多,但也足够让恶煞先退后。   嘴里没血了,尤铭跑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他这辈子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就凭他刚才的速度,说不定可以去参加短跑比赛。   阳光落在室内,外面天气正好,幸好是个大晴天,如果是阴天,他就真的只能自己先逃了。   恶煞发出一声尖啸,化作黑影,从屋里逃窜出去。   但活死人不怕阳光。   尤铭转过身。   孙先生和孙太太正阴气沉沉的看着他。 第五十二章   阳光洒满房间,气温缓慢上升, 可有尤铭捏着的手诀却并没有松开。   他可以拖, 拖到正午,正午的时候阳气最足, 哪怕是活死人都会虚弱的无法动弹。   但前提是他能保证自己和楚全的安全。   楚全还躺在床上,维持着寿终正寝的动作,他毫无知觉, 当然也不可能帮上尤铭的忙, 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   活死人是不怕痛的, 它们已经死了, 没有痛苦,不会感到饥饿。   只要恶煞愿意庇护它们, 它们就可以长久的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 然后引诱更多的活人供恶煞取食。   但书中并没有提到活死人的思维方式是不是还跟活人一样。   它们无法投胎, 进不了轮回, 鬼还可以想办法附身或重入轮回,它们却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离开身体的时候,就是魂飞魄散的时候。   尤铭没有动, 他后背贴着墙,看着孙家夫妇。   它们俩也没有动,阴恻恻的目光紧盯着他, 充满了怨毒和仇恨。   “你们为什么要为恶煞做事?”尤铭拖延着时间, “它把你们变成了活死人。”   “而它不可能长久存在, 一旦它消失了,你们也会消失。”   孙家夫妇的皮肤迅速的灰败下去,它们身上散发出一股难以忽视的腐臭味。   牙齿慢慢变得尖锐,指甲越来越长。   它们的声音都变了,就像指甲划过金属的声音,刺耳得让人战栗。   “当人有什么好?”孙先生嘶哑刺耳的声音响起,“当人会老,会死,最后会变成一堆灰。”   “但现在我们能不老不死,一直活着。”   尤铭笑了一声:“你觉得这叫活着?不能享受阳光,不能享受美食,随时都要准备着魂飞魄散,有趣吗?”   孙先生看着尤铭,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发火,他表现的就像没有情绪的机器人。   “你在试图激怒我。”孙先生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他的面部神经早就不听大脑的调遣了,它歪了歪头:“为什么?”   尤铭很紧张,他看了眼窗外,阳光越来越盛,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可能是十点过,也可能是十一点过,他也不知道自己还需要拖延多少时间才能迎来正午的阳光。   但他清楚自己不能走出这个房间,这是唯一一个有阳光照射,恶煞无法进来的房间。   比起对付两个活死人,对付处于阴暗中的恶煞更为艰难。   “你想活命。”孙先生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楚全,“还想救他。”   尤铭的手开始抽筋了,他的手诀捏得太久,手指已经僵硬不能动作。   孙先生朝尤铭扑过去。   尤铭忍着手指抽搐的疼痛换了一个手诀。   口中念咒。   “雷大、雷二、雷三、雷四、雷五……急急召汝名天下知,速至速至,急急如律令!”   尤铭念出最后一个字,房内忽然之间卷起狂风,外面还是旭日洋洋,屋内却突然下了雨。   大雨倾盆,淋湿了尤铭,也淋湿了孙家夫妇。   这是招雷除邪咒,是所有咒语里威力最大的,也是尤铭最没有把握的咒语。   在书里,这样威力强大的咒语有九成可能无法被发挥出来,哪怕现在屋内已经下起了雨,尤铭也没有把握五道雷都会轰下来,也没有把握雷只轰到活死人身上,而不会危及他和楚全。   但尤铭没有选择。   孙家夫妇显然并不想跟他打嘴炮。   无法拖延时间的时候,这就是最后也最有利的办法。   第一道惊雷落下的时候,正好打在尤铭的脚边。   尤铭脚下的地板破开一个大洞,这道雷差点就打中了他。   尤铭:“……”   这种敌我不分的攻击方式真是自杀式行动。   但也因为这样,孙家夫妇不敢动弹了,它们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有了惊恐的神色。   雷可以劈散一切魑魅魍魉,它代表着的是疾恶如仇的正义。   第二道雷劈在床边,这个房间有了两处塌陷,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雷会落在哪里。   孙家夫妻想往门外撤,但此时第三道雷落下,孙太太一声惊叫,它的脚下开了一个大洞,它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着早已腐败的肉身一起被打了个魂飞魄散。   孙先生更不敢动了。   它想长久的活着,越长越好,活到世界和生命的尽头。   第四道雷和第五道雷相继落下。   一道落在窗边,一道落在孙先生的头顶。   孙先生动作灵巧的几乎不像是活死人,也不像是在阳光下的活死人。   它轻巧的跳起来,想要越过被累劈出的大洞从门口跳出去。   这些雷只能存在在这一个范围空间当中。   只要离开这个房间,雷就无法击中它。   就在他到达门口的时候,第五道雷劈下,孙先生抬起头,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它甚至还来不及挣扎,就被第五道落雷打得魂飞魄散。   雨停了。   尤铭终于撑不住半跪在了地上,他手臂上的血洞不停冒出鲜血,嘴唇苍白,额头全是雨水和冷汗。   地上的雨水很快干涸,除了地板上的大洞以外,再没有别的东西能证明刚刚的狂风和惊雷来过。   尤铭喘了几口气,扶着墙壁站起来,他此时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五分,距离正午只剩了五分钟的时间。   但现在没有给他休息的时间,尤铭走到床边。   “楚先生?”尤铭呼唤了楚全几声。   但楚全醒不过来。   尤铭又晃动楚全的身体,依旧没醒。   刚刚的瓢泼大雨都没能让楚全清醒,尤铭实在没有办法,先对昏迷中的楚全说:“楚先生,不好意思。”   然后就左右开弓,给了楚全几个耳光。   ——脸都快打肿了,还是没醒。   尤铭低头再看表,已经是正午了。   他只能把楚全背在背上,朝楼下走。   好在这个时候恶煞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尤铭才能背着楚全离开,楚全虽然不高,但是很重,一身的肉,尤铭背着他的时候还需要用力,双臂一用力,血流得更急更快。   尤铭咬着牙,双腿有些颤抖的把楚全背到室外。   离开别墅,尤铭才松了一口气。   他把楚全放在地上,让阳光驱散他身上残留的阴气。   好在这个时候没有保安和路人走过,尤铭自己也躺在别墅门口的人造草皮上休息,他知道自己需要处理身上的伤,但他实在不想动,决定躺一会儿再起来。   楚全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艰难的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他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就像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他偏过头见看见躺在不远处的尤铭,尤铭手臂上的血洞已经不再流血了,从楚全的视角看过去,尤铭就像是在睡觉。   “睡什么觉啊。”楚全站起来,晃悠了几下,好险没有倒下去。   他走到尤铭身边,蹲下去摇了尤铭几下,顶着一张猪头问:“我们怎么到外面来了?里面的事您解决了?”   尤铭刚醒,眼神还有些迷茫,他花了一秒时间清醒过来,对楚全说:“我们差点被解决了。”   “啊?怎么了?”楚全忽然一哆嗦,“是里面的鬼太厉害了?您都对付不了?”   尤铭:“里面不是鬼,是恶煞,孙先生他们也不是活人,而是活死人。”   楚全一脸茫然,尤铭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怎么组合起来他就听不懂了?   于是尤铭把发生的事都跟楚全说了一遍。   楚全听完后整个人都傻了,他左顾右看,朝后方的别墅看了一眼,胆战心惊地说:“那我们快走啊!”   尤铭:“我没力气了。”   他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连站都站不起来。   最后还是被楚全给背到车上的。   楚全一边开车一边后怕:“我差点就死了?”   他看了眼后视镜,看到自己肿的跟猪头一样的脸,越看越害怕:“它们还打我脸!这也太过分了吧!打人不打脸啊!”   尤铭:“……”   楚全小声说:“以后我再也不跟着一起去处理这些事了,差点死了不说,还拖您后腿,要是没我在,您肯定早就把它们收服了。”   尤铭笑了笑,这也是把胆小说得格外清新脱俗了。   “把你载回家吗?”楚全问了一句。   尤铭摇头,略显艰难地说:“先带我去诊所包扎一下,然后帮我找个酒店,我这样不能回家,谢谢。”   楚全叹了口气:“各行各业都不容易啊,为了挣钱,简直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那……那个恶煞,咱们还管吗?”楚全小心翼翼地问,“也太危险了吧?既然活死人都不在了,它没了诱饵,说不定就没威胁了。”   尤铭支着手臂坐起来,拿了瓶矿泉水喝了两口:“等我休息两天再去。”   楚全瞪大眼睛:“还去?”   尤铭点头:“不去的话,它有可能会换一个老巢,到时候还是会死人。”   楚全惊讶:“您正义感这么重吗?”   尤铭笑了笑:“我干得是天师这一行,挣钱是一码事,斩除妖邪也是分内事。”   楚全表情都变了,充满敬佩的说:“看来天师这一行还不是谁都能干的。”   可不是嘛,得不怕死,还得傻大胆。   小诊所的护士奇怪的看着尤铭手臂上的伤,她一边包扎一边问:“你这是怎么弄的?”   尤铭也不知道怎么说瞎话,这种伤口不可能是不小心弄出来的,只能闭上嘴。   护士也只问了这一句。   尤铭去酒店开了个房间。   他开的是套房,有客厅有厨房还有卧室和阳台,虽然不便宜,但他现在消费得起。   楚全把他送到套房里:“那我先回去了?您有事给我打电话?”   尤铭:“您回去吧,今天谢谢您了。”   楚全连忙摆手:“我才要说谢谢。”   两人客气完了,楚全才离开酒店。   尤铭在沙发上坐了半个小时才去浴室洗脸,他的脸上也有血污,尤铭脱了衣服,他的伤口不能碰水,只能把毛巾浸湿后擦擦身体。   他还能闻到自己身上有股血腥味。   他不能这么回去见父母,就是不知道江予安今晚会不会到酒店来。   如果江予安来了……   尤铭有些头疼的揉揉太阳穴。   饭菜是酒店从到套房门口的,尤铭点的清淡,喝了两碗汤,又吃了一碗饭,就躺到床上去休息,他闭着眼睛回忆今早发生的事。   恶煞的身体一看就是淹死鬼,但恶煞并不是鬼,它是由无数鬼魂组成的,正常的恶煞,应该是和曾经被江予安吸收过的那个一样,它们的外表已经不是人了。   那这个恶鬼之所以能寻找诱饵,就是因为有一个魂魄占据了主导地位。   淹死鬼……   但每年淹死的人太多了,无论男女都不少。   穿着比基尼淹死的应该是少数。   尤铭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关键词,他翻了十几页,才终于翻到一个相似的。   淹死的女人名叫葛盼盼,年纪不大,二十六岁,她和男朋友一起在河边游泳,想要渡河,渡河渡到一半,天气忽然变了,葛盼盼和男朋友都被水流冲走。   男朋友的水性比葛盼盼更好,他在漂流的过程中抓住岸边的树枝逃过一劫,活了下来。   葛盼盼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直到现在她的父母亲人都还在寻找她。   尤铭看着照片,恶煞的身体早就被泡肿了,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只有脸颊边指甲盖大的黑色胎记证明了它就是葛盼盼。   网上还有葛盼盼男朋友发的长条微博。   葛盼盼是个胆子很大,也喜欢旅游的女孩,他们俩就是在国外旅游的时候认识的。   他们会花半年时间工作,然后另外半年就到处旅游,前半年挣的钱多,后半年旅游就能奢侈一些,挣得钱少,就穷游。   他们会带着帐篷,外套下穿着泳衣,这样在没地方住的时候就能去附近的池塘或河流游泳。   按男朋友的说法,葛盼盼是个爱恨分明的人,她人生唯一的目标,就是能环游世界。   尤铭看完以后,无声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恶煞是不是跟葛盼盼一样爱恨分明。   如果是的话,自己灭了它的诱饵,差点毁了它的老巢,它肯定要来找自己。   尤铭捏了捏自己的手掌。   如果今晚恶煞就照过来,自己还能不能对付它?   尤铭没有十足的信心。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把恶煞引到自己家里去。   还是太弱小了。   尤铭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他学的还不够多,掌握的也还不够多。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尤铭等待着恶煞出现,当天地间最后一缕阳光散去,城市重新变得灯火辉煌,尤铭靠在沙发上,眼睛闭着,但一直注意着屋内屋外的动静。   但他没有等到恶煞,等到了出现在窗台的江予安。   尤铭看见江予安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等他松完这口气才发现,原来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信任江予安。   因为他清楚江予安有多强大。   如果是江予安的话,他根本不用斗法,也不需要捏什么手诀念什么咒语,就能轻而易举的让恶煞消失。   江予安朝尤铭走过来。   暗潮涌动。   尤铭知道自己身上的伤瞒不过江予安,他也没想过要瞒,他伸出手,江予安就抱住了他。   尤铭的头靠在江予安的肩膀上,他能看到江予安侧脸。   也能感受到江予安身上那股无法压抑的煞气。   江予安面无表情,眼神平静无波,抱住尤铭的手既轻又柔。   但尤铭却能感受到他的怒气。   就像要把身边的一切都燃烧殆尽的黑色火焰。   “疼吗?”江予安握住尤铭的手腕,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直视着尤铭,不让尤铭有分毫的闪躲。   尤铭抿着唇,说实话:“疼。”   江予安手臂的青筋鼓起来,他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的这句话:“怪我,是我不能在白天出现,才让你遇险。 ”   尤铭看着江予安,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从没有过的温柔。   “是我没有调查清楚就去了,也是我自己能力不够。”   尤铭握住江予安的手,江予安的手掌冰凉,尤铭的掌心却火热。   对江予安来说,尤铭就是最重要的珍宝,如果他失去了尤铭……   江予安抱住尤铭的胳膊更加用力,抱得更紧了。   尤铭被抱得肋骨都有些痛。   但他没有推开江予安,他喜欢这种痛感。   江予安轻声说:“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事了,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尤铭知道江予安说的是真的。   他摇头说:“我喜欢做这个。”   “做任何事都有风险。”尤铭捧着江予安的脸,极专注温和地说,“你可以一直保护我,但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出现在我身边呢?我一个人独自面对危险的时候,我要有自保的能力,我的起点已经比很多人都高了,让我现在放弃,我做不到。”   尤铭亲昵的凑近江予安,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我有你,已经比其他天师都强了。”   尤铭很少说甜言蜜语,突然说一句,江予安就有些招架不住。   他偏过头,尤铭在他侧脸上落下一吻。   江予安瞪了尤铭一眼,但却没有一点力度。   “对了,那个恶煞呢?”尤铭奇怪地说,“我以为它今天晚上肯定会来找我报复。”   江予安咬了一口尤铭的手背:“如果真让它到你面前,我还不如现在就魂飞魄散。”   江予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深深的无奈。   尤铭也没有再多问,他安抚着江予安:“恶煞已经魂飞魄散了吗?”   江予安笑了笑:“还在,它伤了你,要怎么处理它当然要你来。”   江予安的话刚落音,小凤就从窗台进来了,她的手里还提着那只恶煞。   恶煞在小凤的手里不停的挣扎反击,小凤纹丝不动,把恶煞丢到尤铭和江予安的面前。   到了室内,恶煞不动了,它看着江予安愣了几秒,然后咆哮着想从窗口逃出去。   小凤堵在它面前,它进退不得。   尤铭突然发现,小凤不像之前那样面带笑容,也没有说话,安静又严肃。   恶煞虽然有点神智,但神智并不算清楚,它依靠本能想要逃跑,在发现不能逃跑之后,它开始攻击小凤。   只要打败这只挡路鬼,它就能逃出去。   但它在小凤面前就像是个面对巨人的孩子,小凤轻而易举就把它压在地上,让它动弹不得。   江予安拉着尤铭的手,轻声说:“你想怎么对它都可以。”   煞是怨念的集合体,靠着吞噬鬼魂来强大自身,它没有意识,没有智慧,只会依靠本能,就像野兽一样,是最不好对付的存在。   但这只煞有懵懂的意识。   尤铭看着煞女性浮尸的外表,想起在手机上看到的微博,这个女孩的父母亲人都还在找她。   尤铭转头问江予安:“能把它打散吗?让鬼魂重获自由?”   江予安皱起眉来。   “做不到,鬼魂已经融合了,放不出来。”   尤铭:“那我来送它走吧。”   恶煞不是生物,尤铭怜悯的是那些被吞噬的鬼魂,它们本来有投胎转世的机会,可以进入轮回,下辈子可能是人,也可能是兽,但它们被吞噬以后,就只剩下唯一一条路,就是魂飞魄散。   尤铭走到恶煞面前,恶煞肿胀的面孔抬起来,细缝般的眼睛看着他。   尤铭恰了一个手诀。   “诸恶尽散,趋辟妖邪。”   尤铭的食指点在恶煞的额头上。   恶煞发出凄厉嘶哑的尖叫,尤铭注视着它,没有躲闪。   无数黑影从恶煞的身体里逃蹿出来,又在空气中化为一团黑雾后消散。   恶煞越来越虚弱,身体越来越透明。   就在它快要消失的时候,尤铭看见它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葛盼盼的鬼魂化为一缕黑烟,当她的鬼魂离开恶煞的身体时,恶煞本来就透明的身体终于完全归于虚无。   鬼魂们都接二连三的消失。   葛盼盼似乎在挣扎,她想要离开这间屋子,可是还没有飘出去两米,葛盼盼也化作黑雾,随风消散。   尤铭叹了口气。   江予安看了眼小凤,小凤连忙从窗口飘下去。   小凤胆战心惊,当她看到暴怒的江予安时,一度以为自己也会被打散。   江予安发怒时总是面无表情,她只能匍匐在地上,恐惧的瑟瑟发抖。   她以后,绝不会离开尤铭半步。   绝不。 第五十三章   尤铭在酒店修养了三天才回家,伤口已经愈合了, 因为有江予安在, 所以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尤爸爸他们只以为尤铭去外地玩了三天, 尤铭告诉他们自己要去附近的山上玩,毕竟是大学都毕业的年轻人了,家里也不会怎么管他去哪儿。   坐在落地窗的沙发旁边, 面前的小桌上放着小蛋糕和果汁, 尤铭沐浴着阳光, 室内的气温不高不低正好合适, 透过落地窗就能看到自家的庭院,树木生长葱郁, 地上不知名的小野花随风摇曳。   夏天只要不在室外, 不受热出汗, 就是美好的。   郑阿姨:“小铭, 我出去买菜,买点冰粉粉回来,今晚就给你做红糖冰粉吃啊。”   尤铭一愣,有些激动的转头, 脸上带笑地说:“麻烦您了。”   每到夏天,尤铭最爱的就是郑阿姨做的冰粉。   跟外面卖的不一样,兑冰粉的水不是冰水, 而是冰镇过的薄荷水, 清清凉凉的, 在碗里加点红糖和冰镇薄荷水,有各式各样的果脯和山楂以及炒过搓过皮的花生,再来点西瓜块或是樱桃,放几块冰,享受的不行。   尤铭自己试过做,但他做出来就是不好吃。   不过他以前身体不好,郑阿姨做了以后他也只能少少的吃一点点,今年不同了,他可以吃个痛快,身体好的好处实在太多,光吃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好处。   这段时间养伤,尤铭几乎没怎么出过门。   就在尤铭准备回房间小憩一会儿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经过孙家的事情以后,楚全被吓破了胆子——人都怕死,楚全也不例外,他打电话关心了尤铭没出事之后,就表示这段时间他要把心思放在自家的生意上,就不帮尤铭接活了。   “不过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儿子成了植物人的那家倒是可以去看看,能成最好,一千万呢,成不了也没事,没损失。主要是在医院里,咱们白天去,医院到处都是人,出不了什么事。”   楚全觉得之所以孙家会出事,就是因为地段太偏,人少。   医院就不同了,人多,哪哪都是人,叫一嗓子门外就有护士和医生,安全。   尤铭想了想说:“过两天吧。”   楚全应道:“好,我也还没缓过劲来,过两天我们再去。”   尤铭这几天都在如饥似渴的吸取知识,那本方术书尤铭看到了一半,做了三本笔记。   他还从楚全手里要到了楚全之前请来的天师,杨荣宝的联系方式。   杨荣宝也告诉了尤铭不少关于天师内部的事。   “你现在单打独斗也挺好的,没人给你指手画脚。”杨荣宝还挺羡慕尤铭,“现在天师合作会全是些老头子,动不动就要调查。”   尤铭头一次听说还有天师合作会,好奇道:“那是干什么的?”   杨荣宝:“去注个册,然后你接不到活可以给你分配,不过分配的活那边会拿一笔介绍费。”   “会里的老头子们早就不接活了,靠介绍费都能活的滋润。”   “不过真本事可能也有,但过去很多年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杨荣宝说,“就算没经过他们的介绍,私下接了单子,也要给他们汇报,他们还要调查。”   “说是怕注册天师丢了他们的脸。”   “要不是我刚出道那会儿接不到活,我才不去注册呢。”   尤铭:“那你不能退出来吗?”   杨荣宝叹了口气:“有利有弊,他们调查之后会根据你的能力给你评级,级别越高,接活的酬劳就越高,要是能到最高级别,就不用接活了,能去顶级天师档次,不是特别严重的事,比如鬼王出世,百煞汇集这种都不用出马,每个月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拿钱。”   “那你现在是什么级别?”尤铭好奇道。   杨荣宝顿了几秒没答,有些尴尬地说:“初级,但这个主要是我接的活比较少,我要是多接几个活,简简单单就能到高级。”   尤铭忍住笑:“高级和顶级的人多吗?”   杨荣宝:“高级的注册天师八人,顶级的三人。”   “基本都是老头子,高级的只有一个年轻,不过他们家是全家天师,从古代开始就干这一行,是家学,今年才二十三岁,好像跟你同岁来着。”杨荣宝又说,“听说最近接了一个活,一千万呢,我还没接过这么高价的活,人比人气死人。”   尤铭从杨荣宝的嘴里听出了羡慕嫉妒恨。   杨荣宝又说:“要是你去注册,怎么也可以评一个初级。”   尤铭:“初级下面还有吗?”   “还有啊,有学徒,不能自己独自接活,至少要初级的带,有时候干活,合作会分配的活还会给我分配一个学徒。”杨荣宝叹了口气,“能力强点的还好,太弱的就是拖后腿,遇到麻烦事自己跑都不够,还要带个拖油瓶。”   尤铭打听的差不多了,就问杨荣宝:“你近期会来我们这边吗?”   杨荣宝:“最近也没那边的活。”   尤铭邀请道:“我这边有活,来不来?”   杨荣宝精明地问:“几几分?”   尤铭:“看你出多少力。”   杨荣宝:“我要想想,我今晚再给你打电话。”   等挂了电话,尤铭就听见小凤在一边问:“你叫他干嘛,又没什么本事,只会添乱,到时候还要给他分钱。”   尤铭看小凤在一边抠她的脚趾甲。   小凤没有鞋,脚趾甲跟手指甲一样又长又尖,还是黑的。   尤铭:“……”   小凤似乎越来越不把他当外人了,当面就抠脚,以后还了得?   尤铭解释道:“他懂的比我多,我懂的都是书上看来了,他懂的是他经历过的,看到过的,这一点就比我强,我想要进步,就要从不同的渠道学习。”   小凤转头看尤铭,她最近都守在尤铭身边,只有每晚江予安出现的时候才会避开。   她对天师没什么好感,天师嘛,作用就是收服她们这些厉鬼。   小凤飘来飘去,纠结极了。   那个天师要是真的来了,她是视而不见好呢,还是把人赶走比较好呢?   小凤咬着手指甲。   尤铭看着她咬自己的黑指甲,很想告诉她指甲藏污纳垢,但是一想小凤现在是鬼,指甲应该不脏,还是让她随便咬吧。   当天晚上,杨荣宝给尤铭打来的电话。   “我买了明天晚上的机票。”杨荣宝,“带我发财啊!”   尤铭忍不住笑:“我自己都还没发财,一起努力吧。”   尤铭半夜还在看书,江予安到的时候入眼就是尤铭靠在床头看书,手边的那杯牛奶动都没动,已经凉了,江予安走过去,尤铭看书看得沉迷,都没发现江予安来了。   当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拿开他手里的书的时候,他才发现现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   “你来了。”尤铭也没有坚持把书再拿回来。   江予安把书放到一边,坐到床边,面无表情。   尤铭只能靠过去说:“我只是今天不小心忘了时间。”   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紧迫感,上学的时候就这样,不然他也不能在常常请假的情况下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书。   江予安还是坐着不动。   尤铭只能保证道:“我以后设闹钟行不行?闹钟一响我就不看了。”   江予安叹了口气,他转过身,伸手抚摸尤铭的侧脸。   尤铭的皮肤是温暖的,他是活人。   他可以享受人世间所有的美好。   江予安轻声说:“我不是生你的气。”   尤铭的心口暖的发涨,他知道江予安是关心他。   江予安自己是鬼,知道当鬼是什么滋味。   两人躺在床上,尤铭问道:“你现在白天还是在修养吗?”   江予安闭着眼睛,手掌放在尤铭的背部:“嗯。”   尤铭:“很危险吗?”   尤铭书看得多了,懂得也就多了。   江予安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他越强大,就越虚弱,因为他强大的原因是无数恶煞厉鬼被他吞噬。   恶煞厉鬼会不断的抢夺江予安身体的主导权。   江予安必须把它们压下去。   恶煞厉鬼也厉害,江予安也就越厉害。   但因为它们厉害,所以江予安就要花更多的精力把它们压下去。   直到这些恶煞厉鬼被他完全消化。   按照小凤说的,被江予安吞噬的厉鬼最弱小的都是千年厉鬼。   可想而知江予安有多辛苦。   但尤铭现在还没有手段能帮他。   书里也没有找到相关的典籍和术法。   江予安轻笑道:“不辛苦,有你在就不辛苦。”   心有牵挂,有什么可辛苦的。   两人睡得很晚,尤铭今晚很有兴致,他年纪还轻,身体健康,对床上的那点事很有兴趣,又从来不会在江予安面前掩饰自己,舒服还是难受都会说出来,有时候甚至还会指挥江予安的动作。   江予安爱的要死,尤铭有任何要求他都会满足。   他爱尤铭的手足,爱尤铭的直白。   也爱尤铭的唇。   甜蜜的让他忍不住一直流连。   尤铭仰着头,攀附在江予安身上。   虽然他们从没做完全套,但即便是这样,尤铭已经足够满足了。   等尤铭气喘吁吁地爬起来想去洗澡,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腥臊味,尤铭脸一红。   江予安现在……咳咳,是没那个能力的。   这都是尤铭自己的味道。   他逃似的跑去了浴室。   杨荣宝到时候的时候是凌晨,尤铭开车去机场接他,两人坐在车里,尤铭就把植物人的事情说了:“我觉得不一定只是因为车祸。”   杨荣宝手里拿着三明治,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尤铭:“那边的说法是,他曾经醒过,虽然只醒了十几秒。”   杨荣宝三明治也不吃了:“你是觉得,有人害他?”   尤铭点头,但目光直视着前方的道路:“不一定,也可能是中邪,我们要去看了才知道。”   杨荣宝想到那一千万,自己能分到五百万就兴致勃勃:“好!等睡醒了就去。”   这段时间杨荣宝都会暂居在尤家,郑阿姨早就把客房打扫出来了。   “你家挺大的。”杨荣宝左右看看,羡慕道:“你们这儿的房价比我那的便宜。”   省城虽然是一线城市,但是房价还是比不上沿海,沿海那边的房间现在已经涨到十万起一平了,杨荣宝虽然挣得多,但花的也多,现在还跟爸妈住在一起,一百多平的房子,在那边算是豪宅了。   尤铭陪着杨荣宝放东西,站在门口说:“那你也到这边来,在这边买房。”   杨荣宝看着客房,这房间比他家的主卧都大,也配的有单独的浴室,他心动了:“那我从现在开始存钱,在你们这边也买一套房,但是就怕这边不好接生意。”   内地和沿海不同,沿海那边信风水的更多,也更愿意花钱。   “好啊。”尤铭微笑着说,“到时候我陪你看房子。”   他比别人更了解房市,因为江予安的爸妈干得就是这一行。   江爸爸他们最近忙得很,他们最新的楼盘正在修建,每天都要跟合作商见面。   杨荣宝睡了大半天,在太阳落山之前才醒,草草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尤铭出门。   这回楚全没陪尤铭一起去,但是给了尤铭那边接头人的电话。   医院是私立医院,有单独的病房,病房很大,就跟酒店的房间差不多,有独立卫生间,有衣柜,连床都更大一些,还放的有席梦思,舒适程度很高。   护士和医生的脸上都带着笑,十分温和。   尤铭刚说了病房号,就有护士领他过去。   他们刚到病房门口,尤铭就看见一行人守在病房门口。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站在人堆中的中年男人,他不像别的中年人那么臃肿,没有啤酒肚,身材清瘦,面容出色,虽然已经有了法令纹,但只是添了几分威严。   这大概就是植物人的父亲了。   这家人姓孟,植物人叫孟冲,他爸叫孟中华,跟尤爸爸一样,他们那个年代人的取名都差不多。   华强,中华,子华,国庆等等。   重名的也特别多。   孟中华正在跟人说话,站在孟中华面前的是个年轻人,穿着一身西装,表情严肃。   年轻人的外貌很出众,他留着寸头,眉眼如画,给人一种强势霸道的感觉,抿唇的时候显得不近人情,不好接触。   杨荣宝小声在尤铭耳边说:“卧槽,那就是我跟你说的高级天师,他叫周远,你看他那样,心高气傲,特别难伺候,反正我超讨厌他!”   尤铭看了杨荣宝一眼,心说:“你就是嫉妒人家。”   别人说话的时候尤铭不好去打扰,就和杨荣宝等了一会儿,看他们说完话了才走过去。   “孟先生。”尤铭走到孟中华身边,“我是尤铭,楚叔叔应该跟您说过。”   孟中华看了眼尤铭,他有些奇怪,怎么自己请来的都是年轻人?   天师这一行,年纪越大越让人心安。   “我儿子在医院躺了半年。”孟中华说,“中间醒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醒过。”   “这次请你们过来,谁能让我儿子醒过来,我这边准备了一千万。”   “不过也不会让其他人白跑一趟,都有红包。”   至于红包是多少,孟中华没有明说。   但肯定不会多。   尤铭点头:“我知道,您放心,要是您儿子醒不过来,我也不好意思拿您的钱。”   孟中华没什么笑模样,他就这一个儿子,儿子从小就聪明,他这把年纪了,也没有精力再去生一个,再从小培养,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儿子醒过来。   孟中华让人打开了病房的门。   尤铭他们都要穿上消好毒的一次性医用外套走进去。   就在尤铭进门的时候,他发现了一道锐利的目光。   尤铭抬起头来,跟周远的目光对个正着。   两人相顾无言,还是周远先移开了视线。   杨荣宝在后面翻了个白眼。   比他年轻还比他强的,他都看不惯。   尤铭不算,尤铭脾气好,好接触,不会恃才傲物,跟周远截然相反。   只有他们三个和孟中华进了病房,保镖们都守在外面。   孟中华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深吸了一口气:“你们都看看吧。”   尤铭他们这才走上前,尤铭和杨荣宝站在床的左边,周远和孟中华站在右边。   躺在床上的孟冲嘴唇煞白,指尖青乌,身体瘦弱。   尤铭觉得奇怪,孟冲遭遇车祸躺在床上只有半年,身体怎么会萎缩的这么厉害?   尤铭捏了个手诀,给自己开眼。   杨荣宝看着尤铭捏手诀,才忙不迭的给自己的眼皮涂露水。   哎……人比人还是气死人啊。   怎么才这么短的时间不见,尤铭都从涂露水进化成捏决开眼了。   杨荣宝一直以为自己就算有天赋了,在尤铭面前还是被打击的渣渣都不剩。   尤铭开眼以后重新去看孟冲。   孟冲的全身都有血气萦绕,尤其是头部和四肢。   尤铭看向孟冲的胸膛,哪里有一股黑气。   黑气象征着不祥之气,气死沉沉。   尤铭换了个手诀,这下他能看清孟冲身上的胫骨脉络。   胫骨中黑色丝线顺着血液流淌全身,冲刷着孟冲身体的各个角落。   这就是邪气了。   孟冲中邪了,但不知道是他自己撞上的,还是被人下咒。   尤铭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就听见周远清冷的声音,周远声如其人,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他正问孟中华:“孟先生,你有什么仇家吗?”   “孟公子不是中邪就是被人下咒,我要找到原因,才能对症下药。”   这正好也是尤铭想问的。   杨荣宝在一边嘀咕:“怎么就看出来不是中邪就是中咒了?”   尤铭没回答杨荣宝的话,也等着听孟中华怎么说。   孟中华眉头紧皱:“做生意,怎么可能没有对头?尤其是做直播行业。”   直播行业拼的是财力,上市注资,谁能拿到更多的投资,谁就能吃下更多的蛋糕。   但直播行业现在是朝阳行业,无数人都想来分这块蛋糕。   因此恨他们的人多了去了。   周远又说:“我现在能让孟公子醒过来,但找不到原因,只能醒过来几分钟,得找到了原因,才能让他恢复。”   孟中华催促道:“那你还等什么?”   现在尤铭也不好说话了。   毕竟周远把他想说的全说了。   只能等在一边看着。   周远掐了手诀,手中默念咒语,把食指放在孟冲额头,等他收回手的时候,孟冲果然醒来。   孟冲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孟中华激动的握住儿子的手:“小冲,小冲,爸在呢,爸在这儿。”   孟冲却像是看不见孟中华一样,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孟中华期待的看着孟冲。   可孟冲却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直到他再次闭上眼睛。   虽然儿子没能说话,也还没有恢复,但眼睛能睁开就说明有希望,孟中华看着周远,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认真地说:“我早就听说过周先生的大名了,周家最年轻也最有天赋的天师,这次能请您过来,是我运气好,您只要能让我儿子恢复正常,我再添一千万。”   周远冷冷淡淡地说:“接了单子就是我的责任,您不用着急,我会尽力的。”   尤铭和杨荣宝成了陪衬,孟中华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杨荣宝气得脸颊都鼓了。   尤铭对周远还挺好奇的,一家都是天师,懂得肯定比别人都多。   不过人看着不好接触,尤铭有点可惜。   就在他们走到医院走廊的时候,周远走在尤铭的前方,他转头看了眼尤铭,目光如炬,尖锐逼人,他轻声说:“提醒你一句,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民间方术有用的少,你没有系统的学过,就不要招揽自己能力之外的事。”   “现在退出还不晚。”周远重新转回去,“真出了事,我不会救你们。”   周远说完最后一个字就不快不慢的朝医院门口走去。   杨荣宝等周远走远了才说:“你看到了吧?他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我们。”   “哼!”杨荣宝跺脚,“狗眼看人低!”   确实挺傲气的。   尤铭心想。   但只有有本事的人才会这么傲气。   没本事的哪怕有傲气,也会心虚。 第五十四章   回到家里, 尤铭和杨荣宝坐在书房里, 书房里全是书, 尤爸爸以前那些书又搬了回来, 除了尤铭偶尔看一看之外,尤爸爸自己是从来不翻的, 很多书都没有撕开塑封。   杨荣宝一脸不爽:“看来这次还是周远能拿那一千万,说不定是两千万。”   他瘫在沙发上:“我要气死了。”   尤铭翻了几本书,又给放回去了,他站在书柜前,转头看杨荣宝:“你就是生气他跟你年纪差不多,但是比你强?”   杨荣宝摸了摸下巴,迷茫地说:“……意思是这个意思,但是你说出来为什么我感觉我这么小气?”   “不对啊。”杨荣宝坐起来,“要是这么说, 那我也该讨厌你啊。”   尤铭摊开手:“我又没学过心理学, 不懂。”   杨荣宝一会儿坐下去一会儿站起来。   “我师傅以前就跟我说,说周家那么多人,被称为天才的多不胜数,但是真正当得起天才两个字的, 只有周远。”杨荣宝气哼哼地说, “我就是不服气。”   尤铭眼睛发亮:“那挺好的啊, 这次一起做事, 能多看看。”   杨荣宝挥挥手:“看什么看啊, 他们家的东西独成一派, 要从小学,现在就算看了也学不会,我以前就想过偷学,我当学徒的时候,还想办法跟了周远一段时间。”   尤铭看着他,奇怪道:“那你们没成朋友?”   杨荣宝:“我提起这个就气!他除了做事的时候基本不说话,别说教我了,特别嫌弃我,看都不看我一眼,你没发现他昨天都没有把我认出来吗?”   尤铭:“……”   杨荣宝翻了个白眼:“早知道他接的也是这一单,我就不过来了。”   “早点睡吧。”尤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明天还要早点起来。”   睡觉之前尤铭跟江予安说:“天才啊,我头一次见天师里的天才。”   江予安抓住尤铭的手:“然后呢?”   尤铭:“他肯定有比别人都强的地方,除了杨荣宝以外,我没见过别的天师,更没有见过强的,这次能跟他一起做事,说不定更学到更多的东西。”   “你不比他差。”江予安眼眸低垂,吻了吻尤铭的手背。   尤铭笑着说:“我不是生气,也不是嫉妒,你不用担心。”   他是真的觉得他现在的所有知识都来源于书上,书上的东西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经过实战论证,虽然周家是家学,但是术法都是互通的,推一及二,总会看出一点门道来。   江予安把尤铭压在身下,两人目光交汇,视线胶着。   江予安说:“你确定要一直跟我聊这个人?”   尤铭一愣,他好像确实一直都在说周远。   江予安啃咬尤铭的下巴和脖子,但控制着力道,没有留下齿痕和吻痕,他轻声说:“我很不高兴。”   尤铭被亲的痒痒,笑出来:“我不信。”   江予安跪坐着,把着尤铭的腰,把尤铭拖到床中央:“为什么不信?”   尤铭伸手,搂住江予安的脖子:“你没这么小气。”   江予安板着脸:“这么了解我?”   尤铭凑过去,专注的看着江予安。   江予安无奈的低下头,吻了吻尤铭的唇角。   江予安的额头抵在尤铭的头上,轻声说:“我拿你没办法。”   第二天一早,尤铭起晚了,昨天晚上江予安很有兴致,尤铭大半夜才睡着。   吃饭的时候杨荣宝跟尤爸爸他们打招呼,杨荣宝这人有一个特点,就是自来熟,跟谁都能说几句话,他还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想说,正好他说的也能让人有回话的兴趣。   他跟尤爸爸聊军事,跟尤妈妈聊最近的电视剧。   早饭吃下来,他都跟尤爸爸他们成忘年交了。   两人一起离开尤家。   杨荣宝坐在车上对尤铭说:“昨天晚上,我觉得你家阴气特别重。”   尤铭还以为杨荣宝看出来了,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是吗?”   杨荣宝用力点头:“对啊!特别重,比之前楚家还重,可楚家当时是数千鬼魂,你不会是……”   尤铭抿着唇。   杨荣宝:“炼鬼蛊吧?”   尤铭差点把车开到沟里去。   杨荣宝自说自话:“但是你身上没有煞气,不是炼鬼蛊,你是不是有鬼从啊?”   尤铭:“鬼从?”   杨荣宝:“我听说有的天师会跟一些没有伤过人的鬼签订契约,做事的时候就能更方便,不过鬼嘛,都贪得无厌,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   杨荣宝认真地说:“你要是真的签了契约,还是想办法解开吧,不然到时候你压制不住,就倒霉了。”   尤铭想起了江予安的脸。   ——他觉得再过二十年自己也压制不了江予安。   杨荣宝:“我也不对你指手画脚,你自己多考虑就行,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尤铭笑着说:“谢谢了。”   杨荣宝一脸高兴:“不客气不客气。”   这次他们去的是孟家,孟家在城中心的复式楼,不过孟中华不住在这儿,只有孟冲住,装修风格是轻奢风格,里面很多高科技产品,看得杨荣宝应接不暇。   天师虽然也挣钱,但是不能跟这些真正的有钱人比,人家一天挣得钱,都比他一年挣得多了。   周远比他们更晚到。   孟中华对周远也更热络,对尤铭和杨荣宝虽然礼貌,但是两下一比,区别就很明显了。   尤铭这下明白杨荣宝为什么说周远高傲了。   因为周远从进门开始,就没有注意过他们两个,把他们当空气,只跟孟中华说了两句话,但态度冷淡,孟中华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但为了儿子,还是得保持着友好热情的态度。   杨荣宝悄悄拉尤铭的衣摆,小声说:“你不觉得他特别像孔雀?除了不开屏以外就没有别的区别了。”   尤铭没有回话,杨荣宝只能自己生闷气。   尤铭和杨荣宝跟在周远后面,一起看这栋房子。   杨荣宝终于进入状态了,他看着客厅,小声对尤铭说:“摆位乱七八糟的,镜子正对窗台。”   尤铭跟杨荣宝看的不一样,他在风水上其实懂得不算太多,只能捏决看气。   尤铭环顾室内,只有沙发有黑气萦绕。   他走向沙发,等他站在沙发前的时候,就发现周远和他并肩站着。   周远转头过看了眼尤铭。   好像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有尤铭这个人。   尤铭忽然说:“把沙发拆开看看吧。”   周远:“我也是这么想的。”   周远比尤铭高些,低头看着尤铭:“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尤铭很冷静:“沙发里可能藏着什么东西。”   “下咒确定了,沙发里应该就有引子。”   周远有些诧异地看着尤铭:“你没有去注册?”   尤铭:“我是自学,之前也不知道还有合作会。”   周远冷漠的脸上忽然有了点笑容:“我可以推荐去你。”   “你叫什么名字?”周远又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尤铭回道:“我叫尤铭,我们昨天见过。”   周远轻咳了一声:“是吗?我昨天没注意。”   孟中华带来的人开始拆沙发了,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把沙发大卸八块,里面的棉花泡沫和弹簧都跑了出来,终于找到了一个小木人,这个小木人只有一个手机挂件那么大,但是五官雕刻的很清晰,就像是缩小版孟冲的手办,背后还刻着生辰八字,胸前刻着姓名和出身地点。   孟中华拿着小人,一动也不动。   尤铭他们也没有开口说话。   能把孟冲的信息知道的这么清楚,肯定不是外人。   说不定就是孟家自家人下的手。   “这个小木人,毁了就行了吗?”孟中华冷着张脸问。   周远说:“对,所有阴煞气息都在这个木人里,但是要用特殊的办法,不然您儿子也会受害。”   孟中华抿着唇:“那就拜托周先生了。”   尤铭就在旁边看着,他能找到这个小木人,但是不知道怎么毁。   他认真的看着,就是不知道周远愿不愿意让他们看,如果周远不愿意,那他也就没有办法了。   周远并没有让他们离开。   而是当着他们的面,口里念着咒语,手指摩擦,指尖升起一小撮火焰。   火舌舔舐着木人,很快燃烧起来。   木头燃烧的味道很难形容。   恶臭很快盈满室内,哪怕开窗也散不了。   尤铭都忍不住屏住呼吸,杨荣宝已经在另一边捏鼻子了。   只有周远依旧面无表情,双眼无波无澜的看着被火焰灼烧的木人。   室内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一股奇特的尖叫声。   木人很快被火烧为灰烬。   黑灰被周远用一个小袋子收起来:“这灰我就带走了。”   孟中华问:“这灰有什么用?”   周远回答说:“这灰也有邪气,要找专门的地方埋起来,要是沾在了人身上,也会让人走霉运。”   孟中华松了口气:“这么说我儿子马上就要醒了,对不对?”   周远点头,气定神闲:“现在就能醒。”   孟中华连忙给医院那边打电话。   挂断电话的时候,孟中华脸上有了笑容,激动的眼睛都红了。   他握住周远的手,不停地说:“太谢谢您了,幸好您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能请您过来,是我运气好,酬劳我马上就叫人转过去,除了订好的一千万以外,我再给您加一千万。”   周远没有拒绝:“看你那边方便吧,事情办完我就走了,如果后续有什么事可以再联系我。”   孟中华连连称好。   孟中华此时才发现还有尤铭和杨荣宝,他态度还是不错,礼貌是有的。   “麻烦二位走了这一趟,我给你们一人包了个红包。”   保镖送上两个红包。   尤铭说:“我就不用了。”   杨荣宝紧跟其后:“我也不用。”   孟中华有些奇怪:“嫌少?”   尤铭摇头:“不是,我们没做什么,拿钱不合适。”   孟中华松了口气:“没什么,你们跑了两趟,也花了时间,我这边也没包多少,一点心意而已。”   尤铭认真道:“我真的不需要,孟先生,我先走了。”   杨荣宝紧跟其后:“我跟他一起来的,我跟他一起走。”   孟中华没留住人,但也不强留,他做生意的不愿意随便得罪人。   当然不想得罪尤铭他们这些天师,不管是不是有真本事,敢接他这单生意,就不能太小看。   尤铭和杨荣宝坐电梯下楼,电梯门要合起来的时候,一双手撑在了电梯门边,电梯门重新打开,尤铭和杨荣宝就看着周远走进电梯。   杨荣宝缩着脖子,安静乖巧的像个鹌鹑。   周远进了电梯才发现里面有人,他也不说话,面无表情,看上去孤傲得要命。   尤铭主动跟他说话:“你有指尖火?”   周远看了眼尤铭,表情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有指尖火?”   尤铭:“……刚刚你就是用的指尖火燃了那个小木人。”   周远又问:“你叫什么?”   尤铭再答:“尤铭。”   周远这才说:“是你啊,对,那是指尖火。”   尤铭:“我请问一下,你是不是有人脸识别障碍?”   这话问的有点唐突,尤铭的语气很柔和。   周远也没有生气,大方的说:“嗯,一直都这样,靠看衣服认人。”   杨荣宝一脸诧异,惊讶地问:“那你认不认识我是谁?”   周远看向杨荣宝:“你的气息有点熟悉。”   杨荣宝:“……我跟了你三个月……”   周远专注的看着杨荣宝,把杨荣宝看得浑身发毛。   周远:“你是三年前跟着我的那个学徒?”   杨荣宝高兴起来:“对对对,你还记得我。”   周远表情还是那样,没有半点变化,嘴里说着大实话:“你比较傻。”   杨荣宝:“?”   周远:“没做好一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尤铭担忧的看着杨荣宝,杨荣宝气得脸都红了,说话都有些磕巴,艰难地说:“你、你、你太过分了!我跟着你的时候,你也没教我什么东西。”   周远偏着头:“教了。”   杨荣宝瞪大眼睛:“教什么了?”   周远记性很好:“我做事的时候,都让你在一边看着。”   杨荣宝:“……那真是谢谢你了。”   周远很认真地说:“不客气,你多努力吧。”   电梯开了,周远率先走出去,出门就坐上了自己的车,他是带着助理来的,助理负责照顾他的饮食,给他开车。   杨荣宝精神很差,垂头丧气地走在尤铭身边:“我真的有那么菜吗?”   尤铭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说:“多看多学,会变强的。”   杨荣宝忽然说:“你说的对,我就是嫉妒他。”   尤铭等着杨荣宝继续说。   杨荣宝却话锋一转:“不行,我给他干了三个月学徒,什么都没学会,我去找他。”   尤铭想了想:“你知道他住在哪儿的吗?”   杨荣宝得意道:“我知道。”   “我能问孟中华。”   尤铭:“那你去问吧。”   尤铭现在考虑的是之后的事。   这段时间周远应该不会离开省城,他破了别人的咒,下咒的那个人应该会冒头,按照天师的职业道德来说,就算没有酬劳,也有义务抓到用术法害人的人。   杨荣宝决定跟尤铭一起吃过晚饭之后再去找周远,他们挑了一家中餐厅,点了三菜一汤,这家菜味道好,但是分量少,三菜一汤正好够两个大男人吃饱肚子。   “其实木人不烧的话,可以找出下咒的人。”杨荣宝忽然说,“周远有那个本事靠木人身上的一缕气息找到人。”   尤铭吃了口饭:“因为孟先生不想让他找。”   杨荣宝:“啊?为什么啊?有人害他儿子,他不想找出凶手?”   “那个人对孟冲很熟悉。”尤铭,“而且他真要查,只需要查是谁帮孟冲买的沙发。”   “他不想查。”   杨荣宝一脸傻相:“我还是不懂。”   尤铭叹了口气:“亲人做的,查出来了又怎么样?而且孟中华看到木人的时候应该就清楚是谁做的了。”   “所以周远不多问,他只需要找到下咒的人,不在乎指使的人是谁。”   杨荣宝喝了口汤:“有钱人家里的那点事真麻烦,还是我们这种人家好,没人家有钱,但是也吃喝不愁,亲人也不会想方设法害我们。”   尤铭想到孟中华看到小木人时的表情,也有些心酸。   孟中华当时的眼睛都红了,手都在颤抖,却还是强迫自己保持着正常的表情。   杨荣宝忽然说:“不过周远的指尖火确实厉害,听说现在能用指尖火的人一个巴掌数的出来,周家虽然人人都是天师,但是也不是人人都能学会,他确实有天赋。”   尤铭忍不住笑道:“不嫉妒他了?”   杨荣宝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还是嫉妒,但嫉妒归嫉妒,他强的地方我还是要承认的。”   “等我以后学得更多,比他厉害了就好了。”杨荣宝信心十足,“我决定了,我就在你们这里买房,以后经常找你学习。”   尤铭:“找我学?”   杨荣宝点头:“对啊,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入门胆子就那么大,现在距离那时候才一年多,你就已经比我强了。”   尤铭好奇地问:“你就不担心我不同意?”   杨荣宝:“不担心,你不同意我就回沿海。”   尤铭:“刚刚不是还说要去找周远吗?”   杨荣宝一脸憨相:“也要找啊,技多不压身,他能答应最好,他不答应也就算了。”   尤铭赞许:“你倒是能屈能伸。”   杨荣宝得意洋洋:“我这叫脸皮厚。”   虽然杨荣宝的天分不强,但确实是有天分的,再加上知道自己不足的地方,愿意重新去学习,尤铭对他是真的刮目相看了。   两人吃完饭以后,杨荣宝还是跟尤铭回了尤家。   尤妈妈正在看电视,杨荣宝就陪着尤妈妈一起看。   两人看个抗日神剧看得有说有笑,还点评演员的演技。   尤铭在旁边根本插不了话。   “你不觉得那个大佐很眼熟吗?”尤妈妈问。   杨荣宝:“对啊!阿姨!他之前在一部叫双虎的抗日片里演鬼子。”   尤妈妈又问:“这个女演员挺漂亮的。”   杨荣宝:“她早就结婚了,老公就是之前那个演大佐的。”   尤铭在一边吃西瓜。   尤爸爸:“给我来一口。”   尤铭用牙签给了尤爸爸一块。   父子俩对抗日剧毫无兴趣,坐在沙发上硬着头皮陪尤妈妈看剧。   只有杨荣宝能和尤妈妈一起讨论剧情和演员,尤妈妈说什么他都能接话。   尤铭开始佩服杨荣宝了。   就他这个自来熟的能力,很多人修炼一辈子都不一定会有。   睡前,杨荣宝还对尤铭说:“我明天就去找周远,到时候给你直播。”   尤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答“谢谢你给我直播?”。   他只能说:“直播就不用了,你到时候给我说结果就可以了。”   尤铭去洗了澡,开始翻书,找关于指尖火的记载,他虽然记得,但他还没有学到这里来,只是晃过一眼。   指尖火是阳气汇聚之火,是人以人身为媒介,汇集阳气点燃。   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点火的时候要心无旁骛,人的身体里不能有阴暗之气,非常难度,还要有扎实基本功。   尤铭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心无旁骛,汇聚阳气。   尤铭搓了搓手指。   ——毫无动静。   尤铭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有动静。   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觉得可能还是自己的基本功不扎实。   等把指尖火之前的术法都学会了估计才有希望学会指尖火?就是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现在才晚上七点半,尤铭决定再试一试。   忙活了两三个小时,别说火焰了,火苗都没看见。   晚上跟江予安说的时候,江予安一脸纠结。   尤铭奇怪地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我做的不对吗?”   江予安大概是怕打击到尤铭,轻声说:“你做的没错,只是,你等太阳落山以后点指尖火……就跟你白天开灯一样。”   尤铭:“……” 第五十五章   孟家的事还没有完全解决, 孟中华那边又传了消息过来。   不到一周, 孟冲又倒了,之前孟冲是植物人, 现在他瘫痪了。   尤铭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想为孟冲掬一把辛酸泪。   这也太惨了吧?   之前植物人好歹没有意识, 现在有意识, 但却变成了瘫痪。   每天都需要护工翻身按摩,也得要护工帮忙才能解决内需, 对一个一直健康的成年男性来说,理智根本接受不了。   孟中华还是求稳妥,所以把尤铭跟杨荣宝都叫上了。   杨荣宝不太想去:“我去了也没有我发挥的空间,有你和周远在,我去打酱油吗?”   尤铭:“你多看看,多学学嘛。”   杨荣宝哼了一声:“学不会。”   尤铭:“真不去?”   杨荣宝抱住抱枕:“不去。”   “那我自己走了。”尤铭作势要开门离开, “你昨天还说要去找周远, 现在又不去了?”   杨荣宝哼哼唧唧:“我去我去。”   两人又一起出门, 这次换杨荣宝开车,尤铭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养神。   “感觉孟家的事挺麻烦的。”杨荣宝说,“我就怕沾上了不好脱手。”   尤铭:“是挺麻烦的。”   只要孟中华不愿意把指使下咒的人揪出来, 那孟冲就要一直倒霉。   但孟中华又愿意花大价钱让孟冲好起来,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这个儿子。   “我听说啊,只是我听说。”杨荣宝小声说:“孟中华在外面有个私生子,我估计就是那个私生子搞得鬼, 要是孟冲死了, 孟中华的财产不都是他的了吗?”   尤铭:“这就说得通了, 都是自己的儿子,他想两个都保。”   杨荣宝耸耸肩膀:“保得下来才怪,孟冲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尤铭他们看见孟冲的时候,孟冲在病床上坐着,他自己动不了,只能把病床摇起来,手脚都不能动,嘴唇煞白,脸色泛青,一看就知道身染重病,他就连说话都费劲,两眼无神。   周远站在孟冲床边,尤铭为了让周远能认出人,穿的还是上次见面的那一身。   周远记性好,看见尤铭的衣服就知道尤铭是谁。   “周先生。”尤铭跟他们打招呼,“孟先生。”   孟冲似乎想笑,但嘴角勾不起,只能抽搐。   周远说:“那个人还在继续下咒。”   尤铭点头说:“不会停的。”   旁边坐着的孟中华脸色阴暗,眼里全是怒火,紧咬着牙根,咬肌都凸出来了。   “找出来!”孟中华突然站起来,他气不可遏,指着周远和尤铭,“一定要找出来!”   周远依旧是一张冷脸:“找出下咒的人,还是指使的人?”   孟中华一愣。   就连孟冲的目光都看向孟中华。   儿子的眼神落在孟中华身上的那一刻,孟中华整个人就跟垮了一样。   他不敢看孟冲:“我……我会联系他。”   孟冲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就、就别查了,让我等、等死算了。”   “没了这一个、还有、有下一个。”   孟中华偏过头,还是不去看孟冲:“他只是年纪小,不懂事,肯定是被别人利用了。”   孟冲闭上眼睛,不说话了,他对自己父亲失望了。   周远却在这个时候说:“我会揪出下咒的人和指使的人,这是我的职责。”   孟中华摆手说:“找出下咒的就行了,害小冲的是下咒的。”   周远摇头:“指使的人也一样。”   孟中华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你是我请来的,应该按我的想法做事!你还想不想挣钱?”   周远:“我不缺钱。”   孟中华冷笑:“那你不用干了,没有你,尤大师也能干,对吧?尤大师。”   正在走神的尤铭被杨荣宝拉了拉衣角才回神,表情茫然地问:“什么?”   孟中华也不计较尤铭走神,连忙说:“我听小楚说过,尤大师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能力不输周先生,我觉得这事周大师就不用管了,尤大师你来负责怎么样?报酬还是之前说好的,一千万,要是能早点解决,再加一千万。”   “周大师不缺钱,尤大师呢?”孟中华问道。   尤铭:“……为什么不让周大师继续干了?周大师能力比我强。”   周远在一边说:“我可以不管。”   尤铭看向周远,周远背着手,抿唇看着孟中华:“但我不管你的事,不代表我会不管害人的人,我天师的职责就是这个。”   孟中华眼睛都气红了:“不是我请你来,你会过来?你不要没事找事,钱我也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周远:“钱我可以退给你。”   孟中华指着周远的鼻子:“你不要太过分!”   周远:“没有孟先生过分,自己儿子都不在乎。”   孟中华看向尤铭: “尤大师,我不跟他说,你说。”   尤铭:“……”   他说什么?他还没弄懂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杨荣宝小声提醒他才知道。   “孟先生还是重新找人吧。”尤铭对孟中华说道,“我跟周大师的想法一样。”   周远看着尤铭,他没想到尤铭会说这样的话。   孟中华气急败坏:“那你们滚,都滚!”   周远转身就走。   尤铭和杨荣宝紧随其后。   三人一起出了医院,周远停下来在路边和尤铭他们说话。   周远问尤铭:“你有什么打算?是不管了,还是继续查?”   阳光正盛,尤铭眼睛眯了眯:“继续查。”   周远惊讶的看着尤铭。   杨荣宝在旁边说:“周远,你也不要太看不起人,都是天师,都知道天职,选了这一行,就不会只图自己的利益。”   周远看也没看杨荣宝。   杨荣宝:“……”   “既然这样,那我们这次可以一起做事。”周远目光深邃的看着尤铭,“正好也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杨荣宝插嘴:“我呢?”   周远这才看了杨荣宝一眼:“我知道你的本事,很强。”   杨荣宝面露得意:“那是,你还是有眼光的。”   周远问尤铭:“你看出什么了?”   尤铭说:“这次下咒应该是在病房里放了东西,我看过,病房只有一样东西是新增的,新水杯。”   杨荣宝再次插话:“那我们直接把水杯毁了不就行了?反正周远有指尖火。”   周远:“我刚刚已经把水杯拿出来了。”   杨荣宝把周远上下打量了一遍:“你放哪儿的?裤裆里?”   周远:“……”   周远伸手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水杯。   水杯只有指头大小,周远拿出来以后才变回之前的大小。   “这是缩小术。”周远对尤铭说,“你学过缩小术没有?”   尤铭摇头:“没有。”   周远笑着说:“缩小术是传统术法,还包括穿墙术,遁地术等等,学起来有点麻烦,但你应该更学会。”   突然被夸,尤铭还有些不好意思。   杨荣宝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呢?”   周远:“你现在已经很强了,不用学这个。”   杨荣宝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尤铭和周远同时掐诀,水杯被黑丝牵绕,黑丝向远处延伸,尤铭和周远互看一眼,两人同时迈步。   于是杨荣宝充当司机,载着两人循着黑丝延伸的方向开去。   一路开到郊区。   郊区的房子都是新建的,还有很多仓库,不过大多数仓库都已经废弃了,租都租不出去。   这边也没有什么人,黑线把他们引到一栋小平房。   小平房很小,看上去年代久远,墙皮都已经脱落了,露出水泥。   房门口的地没有整修,前一天晚上下了雨,现在地上还有水洼,踩下去就是一脚泥。   看得杨荣宝瞠目结舌:“现在竟然还有这样的房子,我得拍个照留念一下。”   杨荣宝把手机交给尤铭,自己站到房子前,比了个“耶”:“快,把我拍好看点,用美颜相机。”   尤铭:“……你可真是个精致的猪猪男孩。”   杨荣宝:“男人,也要精致一点,我每个月都要定期去修眉毛呢。我跟你们说,修眉毛会上瘾的。”   周远摸了下自己的眉毛。   杨荣宝先一步去敲了房门。   “谁?”里面有个男声传来。   杨荣宝:“查电表的。”   里面的人抱怨:“前几天不就查过了吗?怎么今天还查?”   杨荣宝说谎说的信手拈来:“之前系统出错,要重新录入。”   门开了。   “查吧查吧。”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大概二十五岁左右,穿着白色的短袖和运动裤,配着一双运动鞋,他的眉毛非常杂乱,还长。   周远和尤铭的目光都被他的眉毛吸引了。   这眉毛真的该修一修。   年轻男人开了门,一看三个没有穿工服的人,连忙就要关门。   杨荣宝抵着门,他力气大,有他挡在那,年轻男人根本关不上门。   “谁来了?”屋里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我就知道有人要来,请他们进来坐吧。”   年轻男人这才翻了个白眼:“进来吧,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有坏心眼,我爷爷肯定让你们倒霉。”   尤铭先走进去,被年轻男人引到客厅坐着。   这间小平房没有地板砖,屋内是水泥地,也没有沙发,客厅摆的是竹制长椅,电视机也是砖头形的老旧彩电 ,年轻男人让他们坐竹椅,自己在一边坐小矮凳,坐在矮凳上摘菜。   尤铭有些奇怪。   竟然这家人能做法下咒,肯定能收不少钱,怎么过的日子看起来并不富裕。   室内没人说话。   过了大约十分钟,才有开门的声音。   几人循声望去,一个杵着拐杖的老人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有一头花白头发,穿着意见白色的背心,背心已经泛黄的还没换,脚上穿着拖鞋,走路就是在小步挪动,而且晃晃悠悠,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年轻男人连忙过去搀扶,老人摆摆手:“我还没老的不能走,你坐过去。”   男人:“哦。”   然后男人老老实实的坐回去继续摘菜。   老人自己坐到了长凳上。   他把拐杖放到一边,他的眼皮耷拉着,嘴角下拉,没有和蔼慈爱的样子,只让人觉得阴气沉沉。   周远率先开口:“老爷子既然会术法,为什么不走正道?要用术法害人?”   老人看了周远一眼:“你们是来找我麻烦的?”   周远:“看您怎么回答。”   老人忽然笑起来:“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周远忽然愣住,他们又不能拿法律当武器,又不可能把他杀了,确实没有太多办法。   尤铭却忽然说:“能废了您的术法,让您这辈子再也不能碰术法。”   老人不笑了,他看向尤铭:“你有这个本事?现在还有人有这样的本事?”   就连周远都眼也不眨的看着尤铭。   老人:“以为在书上看到了,自己就能做?能有这么简单?”   尤铭摇头:“您可以试试。”   周远也说:“我虽然没那个本事废了你的术法,但我可以和你斗法。”   老人大笑:“斗法?你一个毛头小子敢说跟我斗法?我学术法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杨荣宝在旁边说:“老爷子,这可是周家的传人。”   老人:“周家?周家又怎么样?周家现在的当家人就是我的手下败将。”   周远的表情变了:“老爷子,不要胡说比较好。”   “我要是没那个本事,我会让你们进来?”老人话刚落音,屋内忽然卷起一股阴风。   阴气遍体,邪气丛生。   老人阴笑:“我有阴兵上万,听我调遣,你有什么?你们到我这儿来,就是羊入虎穴,我可不会让你们顺利离开。”   周远都不能再保持着刚才的清冷表情,他的手放在面前,随时准备着掐诀。   但他还是问:“老爷子,你挣那么多钱,你享受到了吗?”   老人说道:“我不在乎钱。”   “我有这样的本事,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我就是想跟你们这些自以为正义的人对着干。”   “比什么做好事有意思多了。”   周远怒目:“那您就别怪我了。”   说完以后,周远念咒,燃起指尖火,指尖火一燃,整个屋子所有鬼怪全部出现在人前。   这些鬼都穿着古代的盔甲,手里拿着长矛剑戟。   密密麻麻,鬼叠着鬼,眼中冒着绿光。   这些鬼都被老人炼成了鬼兵,只听老人一个人的号令。   周远的力量根本不能抗衡。   老人能桀骜,就是因为他确实有能力。   周远在斗法前对尤铭说:“你带着他走,我能挡一会儿,你出去了,给我家带信,让周家带人来,这样的人,不能放任他做下去。”   周远已经准备好因斗法而死了。   老人有上万阴兵,但周远只有一个人。   杨荣宝也怕了,这么多阴兵,他只在书上看到过。   这些阴兵煞气太重,就算遇见恶煞,恶煞也不会是它们的对手,只会被它们撕碎分食。   恶煞他都不一定能对付,更何况阴兵了。   但杨荣宝却说:“你以为我刚刚说的是假话?尤铭,你刚学没多久,没有实战经验,你想办法出去,我在这儿帮周远。”   周远结印,咬着牙说:“你在这儿只会碍手碍脚!”   杨荣宝:“别小看人!我他妈的也是天师,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是?”   “还挺有义气的。”老人笑,“果然是好兄弟。”   杨荣宝气急大骂:“谁跟他是好兄弟?”   老人站起来,刚刚还身形蹒跚的老人,现在却挺直的腰板,他的头顶有黑色漩涡翻涌,阴兵气势汹汹,他伸出手,手里就出现一面黑色的令旗,他看着尤铭他们,就像看着蝼蚁。   “等你们死后,我会把你们也炼成阴兵,我要看看天师的魂魄炼成的阴兵会不会比别的更强。”   周远和杨荣宝同时掐诀,他们掐的手诀都是最古老的驱邪手诀。   按理来说,这个手诀一出,恶鬼是不能近身的。   但阴兵却前仆后继,前面的阴兵用鬼躯开路,魂 飞魄散也没有退却。   后面的阴兵穷凶极恶地扑上去。   周远和杨荣宝只能苦苦支撑。   “快走!”周远转头对尤铭说,“给我家传信!告诉他们,一定要让我爷爷亲自来!”   老人冷笑:“你爷爷也是我的手下败将,他没有我的天赋,却比我更有名,他来了,我正好让你们祖孙团聚!”   周远嘴角溢出鲜血:“快跑!”   尤铭不会斗法,他只知道怎么对付恶鬼恶煞,却不知道怎么跟人类斗法。   但让他把周远和杨荣宝丢在这里,任由他们去死,尤铭也做不到。   招鬼术。   尤铭闭上眼睛。   招鬼术是招往来恶鬼。   也可以招固定的鬼魂。   既然小凤现在都没出现,说明这个房子里肯定有障眼法,他在这里招鬼是招不到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尝试着招江予安。   他跟江予安是伴侣,他们之间有羁绊。   但是现在是白天。   江予安肯定还在修养,自己现在招他出来……   尤铭咬着牙,脑子里有万千思绪。   招江予安,他怕害了江予安。   不招江予安,他怕周远和杨荣宝都会死在这儿,甚至他自己都会死在这儿。   尤铭捏决念到:“以我身我血我骨我命招之,百鬼聚众,急急如律令!”   周远和杨荣宝都转头看他。   这是献出自身的招鬼令。   周远咬着牙:“你做不到的!这招鬼令百鬼不会响应!”   这个招鬼令是古代流传下来的,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但是近代没有一个人成功。   杨荣宝的双眼流出血泪:“我们现在还挡得住,你跑出去,不然还有更多人要受害。”   尤铭站着不动,嘴里念念有词。   当尤铭最后一个字落音,屋内忽然暗沉下去,明明是白天,却黑得仿佛深夜。   最后一丝光亮消失。   “众兵听令!”老人大吼,“众兵听令!回防!”   阴兵全部回防,周远和杨荣宝松了口气。   他们刚刚已经力竭了,全靠一口气撑着,这口气散了,就倒在了竹椅上,再也动不了了。   杨荣宝毕竟能力不够,刚刚进步全靠周远撑着。   周远争取了时间,尤铭才能掐诀念咒。   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阴风赫赫,尤铭抬起头来,他招来了谁?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的时候,黑暗逐渐散去。   只有一人站在空中。   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双眼漆黑如墨,皮肤苍白,身材修长,无数黑色的丝雾缠绕萦绕着他。   他脚下踩着黑色云雾,恶煞之气滔天。   整个屋子的阴煞之气在他出现时到达了顶峰。   阴兵们围在老人身边。   老人的脸色变了:“鬼王……”   “还没有完全成长的鬼王。”   老人:“栓子!过来!”   一直坐在小凳上的年轻男人听见老人的话以后才走过去。   他站在老人身边:“爷爷。”   老人紧抿着嘴唇,全身都在颤抖:“栓子,这次就看你的了,只要能打败他,吞了他,你就能成为新鬼王。”   栓子面无表情,无悲无喜,现在看过去,他根本不像是个活人:“爷爷,我知道。”   老人举起令旗,栓子闭上眼睛,阴兵涌入栓子的身体里,上万阴兵尖啸着钻进去,栓子的闭着眼睛,全身不停的抽搐抖动。   尤铭看着悬浮在空中的江予安,心揪了起来。   他以为他不会招来江予安,但江予安还是来了。   白天的江予安,正在修养的江予安……   周远也看着江予安,他目露惊恐:“这是……你竟然能招来鬼王?哪怕是没有成长完全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跟谁学的术法?你怎么会招来鬼王?”   周远嘴角的血已经干了,他艰难地坐正:“你们签订了契约?”   尤铭还站着,他也没什么力气了。   但还是强撑着说:“没有契约。”   周远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临阵倒戈?不怕他反噬你?”   尤铭没有看周远,眼睛一直看着江予安。   他轻声说:“我跟他没有契约,但有比契约更深层的羁绊。”   周远皱着眉:“什么?还有什么比契约更深层?”   尤铭朝周远笑道:“他是我丈夫。”   杨荣宝在一边捂住胸口:“我的妈呀……”   周远也喃喃自语:“我的妈呀……” 第五十六章   寂静的室内, 只有黑色风暴涌动,尤铭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江予安, 然而江予安却没有看他, 这个人太陌生了,明明是江予安,明明有他熟悉的脸和身体, 他握过江予安的手,抱过江予安的腰,搂过江予安的脖劲,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肌肤相亲,他知道江予安皮肤的温度。   熟悉的就好像他们是一个人。   但是现在,尤铭却突然升起了一股无法抑制的陌生感。   好像这不是每天晚上和他嬉笑怒骂的男人。   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 充满煞气,阴沉到让人恐惧的陌生人。   这份冲天煞气屋子里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 连老头的表情都紧张起来,心跳声越来越大,紧张又急促,杨荣宝喘着气,把脸上的血用手胡乱擦了擦,他刚刚双眼流出血泪, 流得一脸都是。   杨荣宝喃喃道:“你……你男朋友为什么不打断他们?我们现在是在等阴兵入体吗?”   尤铭也不知道, 只能说:“他应该有他的想法。”   周远咳嗽了一声, 咳出一口血, 声音嘶哑地说:“跟厉鬼结冥婚, 你胆子是真大。”   结冥婚的不少,但大多是夫妻双方死后由父母决定他们冥婚,这种落后的民俗导致有些偏远地区会诱拐受害者,杀了以后卖尸体去结冥婚。   所以冥婚这事天师这个行业几乎是深恶痛绝。   活人和死人结冥婚的就更少了,第一是不吉利,不管有没有害,大多数人都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第二就是要是运气不好,自己结的对象正好是厉鬼,那就倒霉了。   一辈子走霉运算是运气好的,就怕厉鬼真以为彼此是夫妻,日日夜夜跟随,那活人也活不了多久。   尤铭没接周远的话,他依旧看着站在空中的江予安,从始自终,江予安都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这就是白天的江予安,充满了阴煞之气,恶意冲天,就像一个恶念的集合体,没有半点暖意。   太陌生了。   尤铭移开目光,看向对面的老头和栓子。   栓子面色铁青,他紧闭着双眼,身体颤抖踌躇,腿上胳膊上青筋突起,黑色的扭曲花纹布满了他的脸,最后一个阴兵埋入他体内时,栓子睁开了眼睛。   他一睁眼,巨大的哭嚎声就在屋内响起,杨荣宝艰难捂住耳朵,尤铭也被哭声震得重新坐回去,周远还好,他只是紧皱眉头看着江予安。   周远看了眼尤铭,又看了眼江予安。   在现在的他看来,老头和栓子已经不再是最大的威胁了,江予安才是。   阴兵入体后的栓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双眼变成了绿色,就像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手指变得干瘦,指尖虽然短,但是尖,胳膊和腿却怪异的膨胀,整个身体不成比例,脸被黑色花纹覆盖,不像人了。   他张开嘴,冲着空中的江予安咆哮。   与其说是吼声,不如说是尖叫声,刺耳极了,尤铭都受不了的用手捂住耳朵。   老头倒是老神在在,他一脸阴鸷地看着江予安,冷笑道:“鬼王?鬼王算什么?”   “只是还没长成的鬼王而已。”老头一声令下,“栓子,吞了他。”   栓子冲了过去,他就像一枚导弹,动起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人影了,只有虚影残留在原地,他一跃而起,弹跳力惊人,双腿迅而猛的踢向江予安。   这一幕看得尤铭心都揪起来了。   栓子现在不是人,他的任何攻击都可以实打实的对江予安造成伤害。   但江予安却不躲不避。   江予安伸出一只手,尤铭屏住呼吸。   江予安抓住了栓子的脚腕,然后轻轻一挥,栓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摔到了墙上。   墙被栓子撞出了一处凹陷,裂纹如同蜘蛛网般蔓延。   可栓子并不觉得疼,他几乎是瞬间双脚踩在墙上,借力冲向江予安。   再然后……尤铭就看不清了,他只看见栓子的虚影,江予安却一动不动,偶尔出手,栓子要么被打到墙上,要么被打到地上。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江予安是个巨人,栓子是个小孩,力量的差距太明显,根本无法相比。   但是江予安一直没给栓子最后一击。   栓子就一直攻击江予安。   杨荣宝看傻了:“……他在玩弄栓子?”   尤铭:“……好像是。”   任谁都看得出来,栓子在江予安面前不敌一合,他无论怎么攻击,从哪里攻击,江予安似乎都能看见,无论他速度有多快,江予安都能轻而易举的把他抓住。   这是碾压,连对战都算不上。   “太强了吧……”杨荣宝咽了口唾沫。   尤铭看着江予安的动作,眉头紧皱。   ——这人,真的是江予安吗?   老头已经无法号令了,他捂住胸口,开始不停的急促喘 息。   杨荣宝还朝老头喊道:“喂,这就是你的大杀器?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老头双手撑着膝盖,过了几秒才伸出一只手去摸自己的拐杖,他怒瞪杨荣宝:“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胜负如何。”   然而此时的江予安似乎已经腻了,他在栓子再次攻击时伸手,当栓子出现在尤铭他们眼前时,已经被江予安扼住了脖子。   栓子不停的挣扎,双腿双手都朝着江予安挥动,嘴里发出“咕噜”声,眼神充满了仇恨,嘴大张着,想咬在江予安身上。   江予安手上的青筋乍现。   栓子挣扎得更加激烈。   老头瞪大双眼,大喊道:“回来!栓子!回来!”   栓子也想逃,可逃不了。   尤铭看着栓子身体里的阴兵冒出来,阴兵们想要逃,哪怕它们没有神智,也有本能。   在栓子身体里,是它们占据栓子,如果被江予安吸收,它们就跟魂飞魄散没有区别。   但是它们逃不了。   阴兵们化为暗绿色的煞气,一缕缕地顺着江予安的手腕涌入江予安体内。   周远大喊一声:“打断他!一定要打断他!杨荣宝,你给我护法!”   杨荣宝摸摸鼻子:“得了吧,你根本动不了,还护法,护鸟吧。”   老头:“众兵听令回防!听令!”   没有一个阴兵响应,准确的说它们根本无法响应。   老头突然喉头一梗,喷出一口血来,洒在地上,双眼绝望的看向江予安。   这上万阴兵,是他一生的心血,是他从接触术法开始就一个个培养制作出来的。   花费了他巨大的时间和精力,是他人生的意义和唯一的成就。   他宁愿牺牲自己的孙子,也要保住自己的阴兵。   可现在,他保不住这些阴兵了。   当最后一缕阴魂被江予安吸收,被他扼住喉咙的栓子又恢复了正常的人样,但是全身都萎缩得厉害,从一个年轻人变成了一个小老头,头发花白,脸上全是皱纹褶子,双手双脚细瘦如竹竿。   老头嚎哭起来:“我的阴兵!我的阴兵!”   他向前走了两步,扑倒在地上,捶打着水泥地。   明明阴兵已经被江予安全部夺走了,但他并没有放下栓子。   尤铭忽然明白了江予安要做什么!   “江予安!”尤铭大喊,“放下他!”   江予安要杀了栓子!   尤铭急道:“江予安!”   大约是尤铭的声音太大,或者是江予安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江予安低下头,看向仰头的尤铭。   尤铭轻声说:“放下他吧。”   如果江予安真的杀了栓子,开了杀戒,就停不下来了。   灭鬼和杀人是两码事。   可江予安看着尤铭的眼神很陌生,冷漠,阴沉,双眸暗沉如潭,没有丝毫波澜。   杨荣宝小声说:“他真的是你丈夫?不像啊,像是不认识你。”   尤铭刚要说话,江予安就把栓子扔到了地上,动作随意的像是在扔一个垃圾。   然后尤铭就眼睁睁地看着江予安从空中走下来,站在自己面前。   他看着尤铭,终于有了表情,江予安眉头微皱,似乎在回忆尤铭是谁。   尤铭就站在原地,等着江予安想起来。   等了几秒,尤铭正想说话,江予安却朝尤铭露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让尤铭不寒而栗,充满了恶意和杀机。   尤铭正要退后,就被江予安搂住了腰。   尤铭的后背靠着江予安的胸脯,江予安的手臂像是钢筋铁骨一样有力,尤铭完全挣脱不了。   杨荣宝:“……这么快就搂搂抱抱了,好歹把那个老头子解决了再说啊。”   正在杨荣宝唾弃尤铭秀恩爱的时候,江予安把头埋在尤铭的颈肩处,轻嗅尤铭身上的味道。   杨荣宝伸手捂住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周远:“……”   江予安嗅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吓得杨荣宝一哆嗦。   他张开嘴,舌尖轻触尤铭的侧脸,眼中的恶意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尤铭头皮麻烦,他感受到了什么,冲杨荣宝和周远喊道:“快逃!”   杨荣宝不以为意:“你说什么呢,那老头都起不来了,咱们这次……”   他话还没有落音,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杨荣宝艰难地转头,周远和他一样。   江予安……要杀了他们。 第五十七章   杨荣宝在挣扎, 但他早就没力气了,挣扎都显得无力, 只是手脚动了动。   相比之下, 周远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闭着眼睛,好像只是在等死。   尤铭的腰被江予安搂着, 江予安力气之大,尤铭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被勒断了。   他双手抓着江予安搂住他腰的胳膊,大声喊道:“江予安,别杀人!江予安!”   但江予安像是听不见,他另一只手也搂上尤铭的腰,把尤铭整个抱在怀里, 动作完全没有以前的轻柔,强势到了极点。   从他出现起到现在, 他都没有张嘴说一句话。   尤铭不能眼睁睁看着江予安把杨荣宝和周远弄死,但是江予安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   他觉得此刻的江予安就是野兽,他就是江予安的猎物。   野兽是不会听猎物在说什么的。   尤铭一狠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他知道自己的舌尖血伤害不了江予安,但只要能让江予安恢复片刻清明就够了。   尤铭把血喷出去。   血喷出去的那一瞬间,杨荣宝和周远就甩了出去, 两人不停的咳嗽。   江予安的手摸在尤铭的下巴上, 然后摸尤铭的嘴, 还把尤铭的嘴掰开, 把口腔都摸了一遍。   江予安的动作很急。   尤铭一动不动的任由他动作。   等江予安摸完了, 确定了,他就生气了。   尤铭能感觉到江予安的怒火,江予安抬起胳膊,尤铭闭上眼睛。   结果江予安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打了下尤铭的屁股,似乎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小孩子,却因为舍不得,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好像是在说“你不乖”。   尤铭转身抱住江予安,脸颊贴着江予安的胸膛。   但他面朝着周远和杨荣宝的方向,做出一个口型:“快跑。”   杨荣宝比周远怕死,他连忙站起来,明明刚刚还在生死关头,现在又有了力气,跑出去买两步,看见周远还坐在原地,他又跑回来,把周远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人,半扛半拖的把人弄了出去。   至于还在哭嚎的老头和昏迷不醒的栓子,杨荣宝实在是管不了了。   他一边跑一边说:“自求多福吧。”   杨荣宝和周远走后,屋子里老头的哭嚎声就越发清晰。   江予安皱了皱眉,似乎是嫌吵,他伸出一只手,食指朝着老头的方向指了指,世界都安静了。   老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老头哭不出来,却又需要发泄,他双手奋力的击打自己的头部,还用拐杖打,很快就把额头打出了鲜血。   过了一会儿,老头身体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从始自终,他都没有转头去看自己的孙子一眼,只为自己失去阴兵而痛苦。   “我们回家吧。”尤铭维持着抱住江予安的动作,他轻声哄道,“回家里去,回我房间,就我们两个,没有别人。”   江予安一动不动,他低头看着尤铭,他的瞳孔很黑,也比平时更大,就像戴了美瞳一样。   他不发一言,也没有任何不表情,尤铭被他看得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   尤铭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回去好不好?回去了我都听你的。”   江予安的眼睛已经暗沉无光,但他还是抱住了尤铭。   尤铭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眼睛一睁一闭的功夫,就已经和江予安回到了自己房间,尤铭还维持着和江予安拥抱的姿势。   江予安似乎抱上瘾了,怎么也不愿意松开,这里没有别人,尤铭想去掰江予安的胳膊,可怎么也掰不开。   尤铭气喘吁吁地说:“我去拉窗帘,你晒太阳不好。”   江予安还是不松手,两人像连体婴儿一样挪到床边拉上了窗帘。   此时的江予安身上比晚上的时候更凉了。   他不跟尤铭说话,尤铭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理智,有几分理智。   但尤铭清楚他现在绝对不能把江予安放出去,不然谁也不知道江予安会做什么。   窗帘一拉,室内一下变黑,尤铭想去开房间的灯,却被抱在他的人忽然压在床上。   又重骨头又硬,尤铭差点被扑出内伤。   他之前去孙家就咬了舌尖,好不容易养好,今天又给咬破了。   舌尖伤了以后他说话都有些大舌头。   还是学艺不精。   他真的不想一出事就咬舌尖,这样他的舌头所有一天会坏掉的。   尤铭伸手拍了拍江予安的背,就像在哄孩子:“我们一起睡会儿好不好?”   天黑估计就好了,到了凌晨,江予安应该就能恢复正常。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时间拖过去。   但江予安显然没有同意尤铭的提议,他的手捏着尤铭的下巴,一只手撑在尤铭的耳侧,像是野兽在考虑从哪里下嘴比较好。   白天的江予安显然没有神智,全靠本能。   尤铭闭着眼睛想。   所以之前江予安白天肯定都是待在他自己选好的地方,不出去,就不会杀人。   夜里阴气重,他找回神智以后才能出来找自己。   尤铭紧抿着唇。   他睁开眼睛,窗帘毕竟不能完全阻挡阳光,室内虽然暗,可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尤铭伸手摸了摸江予安的脸颊。   江予安似乎很高兴,他的松下尤铭的下巴,覆盖上尤铭的手上。   尤铭凑过去,亲吻江予安的下巴,江予安是鬼,下巴上没有胡渣,亲起来并不难受。   尤铭神游天外的想,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尤爸爸最喜欢用下巴蹭他的脸颊,他小时候觉得很不舒服,尤爸爸却感觉很好玩。   大人有时候也不成熟,偶尔也会像小孩子一样,只是自己不会承认。   现在的江予安,就像一个小孩子。   但却是一个暴虐的小孩,一言不合……不对,甚至对方还没有说话,他就想要了对方的命。   不知道周远和杨荣宝他们怎么样了,等江予安变正常了,自己再给他们打电话吧。   还要拜托周远,不要把江予安的事告诉他自己的家人。   尤铭不想江予安被围剿。   大概是发现了尤铭在走神,江予安出离愤怒了。   尤铭被江予安翻过去打屁股。   尤铭:“……”   算了,反正江予安也没用力气,就当是在给自己按摩吧。   尤铭闭着眼睛,等江予安消气。   但是他实在是太累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尤铭再次醒来,江予安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尤铭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   尤铭在屋子里喊道:“江予安?”   没人应他,他喊了好几次都没人应。   尤铭焦急起来。   明明他睡着之前江予安还在啊,现在都凌晨了,江予安为什么不在?   凌晨以后阴气足,江予安应该能恢复理智。   尤铭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大脑胀痛,他去拿自己的手机,里面有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杨荣宝打来的,他的肚子也饿,一直在叫,他已经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   尤铭只能一边给杨荣宝打电话,一边走到厨房去找有没有什么能出吃的东西。   郑阿姨做的小饼干昨天就被吃光了,冰箱里有些青菜和肉,但尤铭不会做,他又在柜子里找到了干面条,就在锅里放上水准备煮面。   他兑的料不好吃,所幸就不自己兑了,在冰箱找了一罐肉酱,吃干拌面。   水还没烧开,杨荣宝把电话接了起来,他声音有些迷糊,一听就知道在睡觉。   “谁?”杨荣宝问,显然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   尤铭一边喝水一边说:“是我,尤铭。”   杨荣宝打了个哈欠:“你没事吧?”   尤铭:“没事,你们呢?”   杨荣宝吸吸鼻子:“我能有什么事?我在酒店开了个房,妈的,你不知道我扛着周远到酒店开房的时候,那前台小妹是怎么看我的,搞得我像是要迷奸他一样。”   尤铭:“周远没事吗?”   杨荣宝看了眼躺在自己旁边,一条腿还搁在自己肚皮上的男人,嘴角抽搐:“他好着呢,睡姿世所罕见,跟跳飞天舞差不多,一晚上都在变姿势,刚刚还弄了个一字马,我也是服了,我真是吃多了跟他睡一张床。”   尤铭奇怪道:“没有标间了?”   杨荣宝:“没了,老天爷都跟我作对,等明天他醒了,我肯定要让他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对了。”尤铭把面放进沸水里,用筷子搅了搅,“等周远行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爱人的事我会负责,希望他不要跟周家的人说,也别告诉天师会的人。”   杨荣宝:“哦,我差点忘了这事了,没事,我明天肯定跟他说。”   “不过你也别担心,就是他们真要对付你爱、爱人,也不会成功的。”杨荣宝又打了个哈欠,“不说了,我继续睡了。”   尤铭:“你睡吧。”   挂了电话,尤铭洗了青菜叶子,丢进锅里和面一起煮。   把面碗端到餐桌上,尤铭刚夹起一筷子面,吹了两下,原本开着的灯忽然就黑了。   跳闸了?   尤铭正要站起来去总闸看看,餐厅又亮起来。   桌上燃着两支红烛,蜡油低落在桌面上。   对面坐着一个人。   这人正双眼专注地看着他。   尤铭看着那两支大红烛,跟人胳膊一样粗。   这是什么?   烛光晚餐吗? 第五十八章   烛光闪烁, 但没有任何浪漫气息,带起来一股蜡烛燃烧时独有的气味。   尤铭筷子上还夹着面条,普通面条做的干拌面坨得很快,一会儿不搅就会黏在一起, 空气中还有肉酱味, 但尤铭已经完全失去了食欲。   究其原因还是江予安穿的太奇葩了。   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件大红色的婚衣, 看上去不像是清朝的, 没有长袍马褂,但也不是唐朝或汉朝的,规制特别奇怪,还顶着一头短发,中不中洋不洋,哪怕他面容出众,也让人觉得诡异。   尤铭把筷子放下,他吃不下了。   “江予安?”尤铭小声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江予安没说话, 他只是看着尤铭,表情很冷峻,双眼漆黑,过了几秒,嘴角才慢慢勾勒出一个笑容。   然后江予安就消失了, 在尤铭的眼前消失。   大红蜡烛也随之不见。   尤铭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准备回房间的时候, 他耳边突然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不知道声源在哪儿,却让他觉得像是从四面八方围来。   他抿着唇把碗放到厨房里去,又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就在尤铭站在房间里,拿着手机准备打电话的时候,屋内忽然刮起了一股阴风。   窗帘被吹得猎猎作响,灯光忽明忽暗。   月光似乎都暗沉了下去。   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尤铭面前。   尤铭没有防备,不能自控地后退了一步。   等他退了这一步,才发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小凤。   不过今晚的小凤格外不同,她把一头乱糟糟的长发用簪子簪了起来,她没有嘴唇,不知道用什么把牙齿染红了,还画上了眉毛,也穿着一身规制奇怪的古装,不过不是红色的,而是黑色的。   尤铭环顾四周,十多个从来没见过的鬼魂从窗外飘荡进来。   床边还架着一个大红的轿子,八只鬼抬着轿子。   尤铭打了个哆嗦。   他知道江予安消失的那几个小时去哪儿了。   ——筹办婚礼去了。   尤铭看着小凤,小凤也看着尤铭,她红色的尖牙上下碰撞,随着说话发出奇怪的声音:“我来给您梳头。”   嗯……小凤客串的是喜婆。   小凤拿着一把黑色的玉石质感的梳子,梳子上还有红色的裂纹,像是被血浸染而成。   然后,小凤就开始给尤铭刮头皮了,尤铭的头发很柔软,不长,至少还没长到可以用梳子从头梳到尾的程度,小凤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办,就从额头用梳子刮到后脑勺。   “有点疼。”尤铭说。   小凤的力度轻了一点。   尤铭坐在凳子上,小凤就专注的给他刮头皮。   尤铭问道:“江予安怎么了。”   小凤没说话,尤铭敏锐的感觉到小凤在害怕。   “他不让你们跟我说话?”尤铭猜测。   小凤拿着梳子的手在抖,准确地说,她全身都在抖,跟筛糠一样。   别的鬼就站在窗边,动作很板正,都弓着身子,像是鞠躬鞠到一半站不起一样。   尤铭知道怎么问小凤小凤也不会回答,就小声说:“我问你问题,是的话你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不眨。”   小凤是不需要眨眼睛的,不眨眼睛对她来说很简单。   尤铭:“你同意的话就眨一下眼睛。”   尤铭背对着小凤,但他可以从面前的铜镜里看到小凤的脸。   小凤眨了下眼睛。   尤铭抿唇问:“江予安出事了,性情大变,是不是?”   小凤眨眼。   尤铭又问:“你们是来接我去跟他结婚的,对不对?”   小凤又眨了一下。   尤铭:“你知道怎么让他恢复回去吗?知道的话就眨一下。”   小凤瞪着眼,没眨。   走进了死胡同,尤铭垂下眼眸。   他知道这怪他自己,如果他不招鬼,可能就不会把江予安招来。   江予安不在白天出现,就不会有事,也不会忽然变得狂暴。   尤铭怎么想,都觉得责任在自己,都他的错,既然他错了,他就要承担责任。   江予安就是他的责任,无论江予安想做什么,他都要陪江予安做下去。   除了不能害人杀人以外,他都不会拒绝。   头梳完以后,有两个鬼从后面走来,他们拿着一件大红的嫁衣,幸好没拿头冠。   他们帮着尤铭把嫁衣穿上,尤铭身材削瘦,但嫁衣很合身,腰带把他的腰束得很细。   尤铭差点被腰带勒得喘不过气来。   站在镜子面前,尤铭忽然问:“有假发吗?”   现代的发型配上古代的衣着,除了奇怪以外没有任何好看的成分。   小凤动了,尤铭转过头,发现小凤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准备剪头发。   这是……准备用她自己的头发给他弄一顶假发,尤铭说:“没有就算了,我只愿意戴人工假发。”   小凤放下剪刀,低头看自己的长发,似乎是在遗憾它们为什么不是人工造的。   虽然一般是先穿嫁衣后梳头,但现在也没有鬼或者人讲究这个。   小凤给尤铭带上一块血玉吊坠,上面雕着龙凤呈祥,也不知道是谁雕的,龙凤身躯缠绕,缠绵的要命。   另一边挂上了一个香囊。   不过鬼魂们只准备了嫁衣,没准备鞋子,所以尤铭脚下踩的还是拖鞋。   被带走的时候尤铭想了想,把拖鞋给脱了。   哪怕不穿鞋,也比穿拖鞋好。   他自己翻过窗台的栏杆,坐到了轿子里,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尤铭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   但肯定不是阳世,而是阴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气温骤然变低,耳边出现奇怪的嗡鸣声,帘子外冒出红光。   尤铭就知道到了。   车帘被小凤掀开,尤铭走出轿子。   他没有红盖头,也没有头冠,嫁衣也是男制的,此时他就站在一栋庭院的大门前,周边冷冷清清,大门口还有两尊奇怪的石雕,不是石狮子,也不是任何神兽,正张牙舞爪,目若铜铃地盯着他。   送嫁的鬼魂们都站在原地,小凤扶住尤铭的胳膊,要带尤铭走进去。   尤铭没有拒绝,被小凤带着走进大门。   小凤把他带进了一个房间。   这应该就是婚房了。   窗户和门上都贴着囍,窗帘也是大红的,桌布也是。   床单被套上绣着鸳鸯戏水。   掀开被子,床单还上摆着桂圆花生。   尤铭:“……”   谁生?江予安生吗?   桌上还摆着冰冷的点心,都是糯米做的,但没有一丝热气,尤铭本来就饿着,那一碗面也没吃进肚子里,他拿了块点心,吃起来还是很软糯的,就是太冰了,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好在不硬。   他吃了两块就腻住,太甜,里面还有花生碎的夹心。   尤铭倒是对花生没有偏见,单独的花生他还是爱吃的,就是不爱吃衍生产品。   比如花生酱,花生夹心等等。   能吃下两块都是因为他饿得慌。   过了几分钟,外面就传来了喧闹声,好像有许多宾客来往,还有炮竹声,一声比一声大。   小凤就站在尤铭身后,一动不动,不发一言,就像一个雕像。   直到现在尤铭都没有看见江予安。   宾客们没有脚步声,但他们在外面高声谈笑,就跟普通人一样。   尤铭认真去听。   “结婚了啊,跟谁啊?哪个女鬼这么有本事?”   “听说是个人。”   “那不得了,跟人结婚?”   “还是个男人。”   “了不得,口味真重。”   “我接到请帖就来了,紧赶慢赶的,幸好离得近。”   “你们送礼了吗?”   “送了啊,你敢不送啊?”   “我怎么觉得这么怪呢……”   “我也觉得怪,你说,那位是不是借这个机会把我们召集在一起,然后……”   “卧槽,那怎么办,现在逃?”   “你敢逃?”   “走一步是一步吧,我带了法宝,实在不行还能躲一躲。”   “可以啊你,还是你老谋深算。”   “哎,当了这么多年鬼,心眼不多一点早没了。”   “准鬼王结婚,其他几个鬼王来不来?”   “估计不会来吧?王不见王,打起来遭殃的还是我们。”   ……   尤铭觉得他们聊天的话题跟人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   在板凳上坐了一会儿,尤铭就听见外面有人在高声喊:“请新人拜堂!”   房间的门就开了。   尤铭面无表情地看着穿着喜服的江予安走进来。   这个程序完全不对,但现在没有一个人或者鬼有疑惑。   尤铭就看着江予安朝自己走来,步伐稳健,面沉如水,但双眼却神采飞扬,哪怕没有表情都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好心情。   江予安走到尤铭面前,一动不动。   这是要干什么?   尤铭有些奇怪,他没明白自己现在需要干什么,只能坐在那。   江予安生气了。   尤铭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然后顷刻之间所有鬼怪都被看不见的力量强行压在了地上。   小凤双手撑着地,膝盖和手掌都陷入了石板里。   其他的鬼更惨,几乎是五体投地地陷进了石板。   尤铭朝江予安伸出了手。   他直视着江予安的双眼,朝江予安露出一个笑容。   瞬息之间,压制着众鬼的力量消失了。   连室内的气氛也变了,就好像突然从凌冽寒冬变得春和景明。   室内起了风,温柔的像是春天徐徐而来的暖风。   众鬼重新爬起来,尤铭则是被江予安抱起来。   ——公主抱。   尤铭:“……”   早知道就不伸手了。   但面对着狂暴化,幼稚化的江予安,尤铭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顺从他。   尤铭被江予安抱到了正堂内。   正上方的位子坐着四个长辈。   尤爸爸他们,还有江爸爸他们。   他们嘴角都带着笑,但尤铭一眼就看出来,这四个都不是活人,而是纸人。   但扎得很像,嘴角的笑也很温柔,真得过分了,更像是假的。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吉时到——”   尤铭还被抱着,江予安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   赞者又喊:“吉时到——”   江予安还是不理。   赞者没办法了,喊道:“一拜天地——”   江予安抱着尤铭拜。   但其实也只是稍微弯了弯腰。   尤铭:“……”   真是个别开生面的婚礼,哪哪都不对。   赞者:“二拜高堂——”   江予安又拜,但他跟刚刚拜的都是一个方向。   赞者:“夫妻对拜——”   江予安低头,吻住了尤铭的唇。   赞者:“……”   在门外看着的众鬼:“……”   不愧是鬼王娶亲。   就是与众不同。   江予安吻完了以后看向赞者,眉头微皱,赞者吓得连忙说:“送入洞房——”   江予安又抱着尤铭走了,从始自终,尤铭的脚都没有落地。   有宾客小声说:“不是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跟我们一起喝酒吗?”   “你管那么多,不然你过去拦一拦,拦得住算你有本事,反正我不去。”   “那我们过来是干什么的?”   有鬼说了个自己的猜测:“来吃狗粮的?吃完就可以滚了?”   “嗯……感觉就是炫耀加宣示主权。”   众鬼干笑了两声。   现在走好像不太对,要是江予安觉得他们不给面子怎么办?   但是不走的话,又无所事事,江予安显然没准备搭理他们。   宅子里的鬼仆们漠然的看着宾客。   宾客们胆战心惊。   这些鬼仆全都是千年厉鬼,或许单独一个他们不放在眼里,但成百上千,实在难得一见,只有鬼王才能有这么多厉鬼鬼仆,能驾驭得住,不怕被反噬。   “咱们到外边去喝酒?”   “对啊,院子里还是有饭菜和酒的。”   “走走走。”   ……   尤铭刚被抱出去没有十分钟,又被江予安抱回了房间。   江予安手一挥,窗户和大门就关的严严实实,室内没有一丝风,尤铭被江予安放在床上。   他被桂圆和花生膈得有点疼。   江予安伸出手,抚摸着尤铭的脸颊,好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宝贝。   动作轻柔,让尤铭觉得自己的脸大概是块豆腐,可能动作一重就要碎了。   尤铭轻声喊道:“江予安?”   江予安的目光没有波动。   尤铭想了想:“予安?”   江予安不动如山。   尤铭尝试道:“安安?”   “宝贝?”   “亲爱的?”   江予安就像是块石头。   尤铭叹了口气:“老公?”   江予安动了,他开始脱衣服了。   跟尤铭里三层外三层不同,江予安只穿了一件红色的喜服,一脱就露出自己的身体,八块腹肌结结实实地码在腹部,人鱼线和肌肉线条应有尽有,尤铭明明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但在屋内昏黄的烛光下,他头一次感觉江予安性感的不可思议。   尤铭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他好不容易练出四块腹肌来,不用力还不明显,人比人气死人。   尤铭有点羡慕嫉妒恨。   江予安把尤铭推倒在床上,尤铭听见桂圆和花生被自己压破壳的声音。   幸好有一层被子挡着,不然肯定黏腻腻的。   尤铭的婚服很厚,一层又一层。   跟剥洋葱差不多。   尤铭盯着江予安,江予安也盯着尤铭,然后——   江予安放弃了,他怒瞪着尤铭的嫁衣,似乎这嫁衣是他的杀父仇人。   尤铭憋住笑:“渴不渴?饿不饿?”   江予安坐在一边,动也不动。   幸好这时候有人敲门,小凤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的声音有些抖,听上去就知道她很害怕,小凤结结巴巴地说:“该、该喝合卺酒了。”   江予安一挥手,门自己打开。   小凤端着两杯酒走进来,她走到江予安和尤铭面前,把酒放到桌上,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退出门外。   期间看也没看尤铭和江予安,一直低着头。   尤铭端起一杯酒,江予安也端起一杯。   他看着尤铭,抿着唇,端着酒,等尤铭动作。   还是尤铭主动跟江予安喝的交杯酒。   这酒也不知道是什么酒,酒劲并不大,喝着有些甜,很像醪糟。   江予安喝完酒,自己走到床边,在床边坐着。   尤铭走过去,坐在江予安身旁,头靠着江予安的肩膀,他轻声问:“怎么了?不高兴?”   江予安没回答,但他的嘴角下垮,用表情告诉尤铭自己很不高兴。   说实话,尤铭还是希望婚礼是在江予安神智清楚的时候进行。   现在江予安没有神智,全凭本能,这叫他既感动又难过。   感动的是即便江予安没有神智也没有伤害他,还兴致勃勃地准备了婚礼。   难过的是这场婚礼江予安其实并没有享受其中。   尤铭拉住江予安的手,两人十指紧扣。   “等你恢复了,我们再补办婚礼吧,中式西式都来一次好不好?阳间阴间也都来一次行不行?”尤铭轻声说,“我很高兴。”   江予安看向尤铭,一脸“你在说谎”的表情。   尤铭:“我没说谎,我真的很高兴,你想给我一个婚礼,我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江予安勾了勾嘴角,看起来有些得意。   尤铭又说:“但我希望婚礼是在我们俩都清醒的基础上进行的。”   江予安突然站起来,他愤怒的直视着尤铭。   似乎在问,难道不清醒就不好了吗?   但他没有松开和尤铭十指紧扣的手,导致他现在的站姿有些别扭。   尤铭安抚道:“咱们回家好不好?我不太喜欢这里。”   江予安撇了撇嘴。   尤铭忽然凑过去,两人的鼻尖相距只有一厘米,江予安似乎被吓了一跳,头朝后仰,幸好稳住了身形才没有摔倒。   尤铭用一种自己都觉得牙酸地语气说:“好不好?我不喜欢这里。”   江予安看着尤铭难过的表情,忽然变得焦虑起来,他左右看看,把糕点端起来递到尤铭面前,他以为尤铭是饿了才这么难过。   尤铭摇头:“我不饿。”   江予安又把水拿给尤铭,尤铭又摇头:“我也不渴。”   江予安把尤铭抱起来。   像是抱小娃娃一样,让尤铭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嘴里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尤铭听了好一会儿这听明白江予安在说什么。   明明吐词不清,可尤铭却知道,江予安在哄自己,让自己不要难过。   尤铭伸手去抚摸江予安的脸,他的眼神温柔极了,语气也温柔极了,他轻声说:“我有哪里值得你这么喜欢呢?”   他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多少优点。   认真大概算一个。   不说脏话不抽烟喝酒大概也算。   但尤铭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魅力。   也不觉得自己可以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更不会见一面就让人产生好感。   毕竟他从小到大,也有很多人不喜欢他。   不管是小时候的亲戚,堂兄堂弟们,还是学生时代的一些男同学。   他们都不喜欢他。   如果他不说话,他们就说他目中无人,自以为是。   如果他生病住院,他们就说他装病不想读书,或者说他是个病秧子。   不喜欢他的人看他哪点都不喜欢他。   可是喜欢他的人,除了父母是因为父子母子天性喜欢他,郑阿姨是因为从小照顾他喜欢他以外,大多数人都是因为他的脸喜欢他。   江予安呢?   江予安因为他的哪里喜欢他?   尤铭用手搂住江予安的脖子,把头靠在江予安的胸膛,江予安没有心跳,可依旧让尤铭安心。   “我们回去。”尤铭轻声说。   江予安被紧紧搂着脖子,他一动不动,但牙关紧咬,似乎很紧张,也很激动。   尤铭亲了亲江予安的下巴:“回去了可以一起看电视,我给你讲故事,陪你看书,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绝对不会拒绝你,好不好?”   江予安的喉结动了动。   就在尤铭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巨大的咆哮声,其声似雷鸣,还有巨大的风声,尤铭的眼皮一跳,刚想说话,抱住他的江予安就消失了。   尤铭摔了下去,他摸了摸摔到的部位,真的有点痛。   尤铭想走出房间,可窗户和门都关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进不来。   他无论怎么推都推不开。   尤铭喊江予安的名字,无人应答。   他喊了声:“小凤。”   门外才有了动静。   但小凤只是守在门口,她没有进来。   尤铭站在门口问小凤:“小凤,外面怎么了?”   “小凤,你不回答我,我就要硬闯了。”尤铭咬着唇。   小凤知道尤铭说到做到的个性,艰难地说:“有别处的鬼王来了。”   别处的鬼王?   尤铭瞪大眼睛。   王不见王,一见,必有灾殃。 第五十九章   外面狂风大作,尤铭则站在室内, 他抿着唇, 脸色铁青。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待在室内, 他出去了只会让江予安分心, 因为能力不足, 他会成了拖后腿的那个, 帮不上江予安的忙, 连加油打气都做不到。   情感告诉他, 他应该出去,他至少应该看着江予安,这样他才能放心。   他咬着唇, 把唇咬破了都不知道。   现在他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自己身上, 也不觉得疼。   心里的两个小人在争吵, 一个说出去, 一个说不出去。   尤铭最终决定征求小凤的意见。   “小凤, 如果我出去的话, 会碍手碍脚吗?我什么都不做也会吗?”   小凤在外面沉默了很久才说:“老大让我保护你,你出去,他会心慌。”   看来这个屋子是安全的,不知道是有阵法还是有别的东西。   尤铭坐立不安,他又问:“那我能开窗户看吗?”   小凤有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以。”   尤铭松了口气。   他不想拖江予安的后腿, 也不想让江予安身处险境。   但看不见江予安, 他心里发慌。   把窗户推开以后, 尤铭能看到院子里场景,外面虽然挂着狂风,但一丝风也没有吹到屋内,这间屋子似乎与世隔绝了。   鬼王不止有一个,共有五个。   东西南北各一个,还有一个是统领四王的鬼帝。   但是出一个王就很艰难了,关于鬼帝的记载最近的都在千年前。   甚至没人知道是真是假。   更多人都觉得是假的。   因为鬼王都需要上千年的时间修炼而成,期间还必须有大运道,不然千年修为的鬼多了去了,凭什么它可以成为鬼王?   鬼王都这样,更别说鬼帝了。   要有逆天的运气才成得了。   鬼王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大多是各自待在一方,互不干扰,在自己的地盘过称王称霸的日子,大家水平能力都差不多,你弄不死我,我弄不死你,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但次现在竟然有鬼王盯上了江予安。   或许是因为江予安还不是完全的鬼王。   他哪怕有更强的煞气和阴气,鬼王们也知道他还在成长。   在他尚未成长完全前,他们就决定灭了江予安。   华夏大地上有三个鬼王就足够了,没人想要第四个。   尤铭站江予安穿着婚服站在宅子的空地上,他匆忙间套在身上的就是喜服,因为太慌乱,所以没有整理好衣服,露出大片胸膛,正在和对面的人对峙。   有尖锐地啼哭声在空中飘散,像是孩童的哭泣,一开始还只是低声呜咽,越到后面哭声越发刺耳,不像哭泣,更像嚎叫。   江予安嘴角啜着冷笑,双眼无情,像一头怒火冲天的雄师,每一个毛孔都装满了愤怒,他看着站在他对面的鬼王,双眼漆黑如墨,没有丁点眼白,双手双脚从指尖开始变黑,一直延伸到小臂和膝盖,他的皮肤惨白,白的近乎透明。   可江予安和那只鬼王没有斗法,而是开始了拳拳到肉的肉搏战,尤铭看着风暴中间的两人,但是风暴卷起尘沙,就算开了窗户也看不清周围发生了什么。   和江予安打得飞沙走石的鬼王有庞大的身躯——它看着才更像鬼王,大概有尤铭家的别墅那么高,手臂和腿粗得就像柱子,肌肉纠葛,手里拿着一把奇怪的斧头,跟它的身体很相称,巨大古朴,没有任何花纹装饰,但泛着血光,像是在尸山血海里锤炼而成。   尤铭紧张的双手握在一起,跟和栓子对战时的单方面碾压不同,江予安再没有那样的游刃有余,他没有把自己的身躯变得和鬼王一样大,但尤铭看得出来,江予安并没有落于下风。   可是鬼王那么庞大的身躯,战斗时却并不会显得笨拙,正相反,它攻击和防守的姿势灵巧的不可思议,它手里的板斧闪着寒光,每一斧下去都叫尤铭的心揪起来。   宾客们乱作一团,能逃的都已经逃了,不能逃的只能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唯恐自己被波及。   天空中出现了一眼黑色漩涡,越来越大,像是要把一切都席卷进去,天都因此变黑。   众鬼的哭嚎声让尤铭有片刻耳鸣。   江予安的婚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了地上,他现在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黑色长裤,这长裤不是西裤,更像是某种武服。   江予安一伸手,阴煞之气在他手中汇集,黑雾散去,出现在他手里的是一把纯黑色长刀,周身没有花纹,刀柄和刀身浑然一体,没有任何光泽,但阴气森森,杀气十足。   当江予安双手握着长刀时,风起云涌,大地为之变色。   鬼王的脸色一变,板斧横劈竖砍。   只是这一次江予安没有躲开,他的长刀架住了鬼王的斧头。   余波让尤铭都退后了几步。   他转头一看,距离江予安他们比较近的宾客有几个直接因为余波魂飞魄散。   鬼王面目狰狞,青面獠牙,但它没有朝江予安再次劈砍 而去。   它那血红的眼睛忽然看向了尤铭的方向。   猝不及防和它对视的尤铭不由自主的捏起手诀。   他是全然防御的姿势,随时准备反守为攻,即便他知道自己不是鬼王的对手。   但这一幕似乎惹怒了江予安。   江予安腾空而起,黑雾在他脚下汇聚,百鬼嚎叫自黑雾中响起。   他手里的长刀忽然被幽绿的鬼火包裹,熊熊燃烧着。   江予安手执长刀,全身肌肉紧绷,惨白的脸孔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严和狂怒。   只一刀下去,鬼王就被迫收回斧头,架在身前抵挡江予安的进攻。   江予安的一招一式都像是信手拈来,没有任何招式可言,但每一刀下去,都让鬼王的动作越发急切。   尤铭紧张的看着。   江予安的长刀砍下了鬼王的脑袋。   无数阴魂从鬼王的被砍断的脖颈处钻出,嘶吼惨叫着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但鬼王没有“死”。   它庞大的身躯失去了头颅也可以站起来。   落在地上头颅眦目欲裂,獠牙越来越长,面色青紫。   江予安还要动手时,鬼王的身体和头颅都消失了——它逃了。   宾客们这才哆哆嗦嗦地从角落里钻出来。   鬼王对战,殃及池鱼。   不知道多少恶鬼厉鬼烟消云散,甚至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   它们没被殃及可能是活着的时候积了德吧。   江予安的长刀再次化作黑雾,他没有去追,第一时间反而是看向尤铭所在的房间,透过窗户看见尤铭好好的,他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江予安心思都在脸上。   尤铭心里一甜,觉得江予安特别可爱。   确定尤铭没事以后,江予安才环顾四周,瞬间怒火滔天。   原本快要散去的黑色漩涡再次汇聚,江予安抬头看天,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追上去。   但最后他也没去追,而是捡起了地上的婚服。   他把地上的婚服抱在怀里,低着头,眼帘低垂,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却都能感受到他情绪的低落,他抱着衣服朝尤铭所在的房间走来,尤铭只是看着,都觉得心疼得心脏都揪起来了。   江予安一定很在意这次的婚礼。   但是不仅有鬼王来搅局,他难得穿一次的婚服也脏了,不知道有没有破。   所以当江予安打开房门走进来的时候,尤铭第一反应就是扑上去,他扑进江予安的怀里,把江予安扑了个正着。   江予安手愣了几秒才搂住尤铭的腰。   衣服也再次落到了地上。   江予安看着落在地上的婚服:“……”   尤铭突然豪情万丈地说:“你别担心,咱们回去了重新结婚,礼服我亲手设计,好不好?”   “中式西式的都行。”   虽然他不会服装设计,但是他可以跟公司里的设计师商量着来,也算有他的功劳?   江予安撇撇嘴。   尤铭:“不高兴?为什么?”   外面小凤的声音传来:“那是老大亲手做的。”   尤铭看了眼自己穿着的婚服,又看了眼落在地上的那件,最后才去看江予安的眼睛。   尤铭放轻了声音:“咱回家,好不好?”   江予安一脸控诉地看着尤铭。   好像是在说:“从刚刚开始你就想回去,这里不好吗?!”   尤铭被萌到了。   尤铭用双手捂住脸,萌的脸都红了,心跳频率也不对了。   他缓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搂住江予安的脖子亲了他一口。   江予安移开目光,一脸不高兴,但尤铭却敏锐的察觉到了江予安和表象不同的情绪,从他收紧的手臂就看得出来,江予安心里一定爽翻了。   尤铭不行了,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兽性大发。   一时傲娇一时爽,一直傲娇一直爽。   于是尤铭又亲了江予安一口。   这下江予安全身都僵硬了。   尤铭退开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变了。   他不再在那栋宅子里,周围也没有宾客。   现在他所在的地方是他的房间,现在也还是深夜,尤铭看了眼手表,他是凌晨四点多被江予安带走的,现在也才早上六点。   果然阴间和阳间的时间流速不同。   尤铭准备去浴室洗澡,却被江予安搂住了腰,他没办法,先亲了亲江予安的鼻尖,各种安抚以后才能去浴室洗澡,花洒的热水落下来,尤铭觉得终于舒服了。   洗完了澡,他从浴室出来,就看见江予安躺在床上,他正抿嘴看着自己,好像在控诉自己把他一个人丢在房间里。   于是尤铭再次被萌的肝颤。   他扑倒江予安身上,亲亲抱抱举高高。   江予安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早上尤铭是在敲门声中醒来的。   郑阿姨在外面说:“小铭,起床吃早餐了。”   尤铭揉了揉眼睛:“就来。”   室内的窗帘没有拉开,屋子里还是阴沉沉的,今天没出太阳,明明是夏天,但穿短袖还是会起鸡皮疙瘩,尤铭转头看向床。   白天的时候江予安总是不在的。   但他此时看过去,江予安正躺在床上看着他,一双眼睛里只有他。   尤铭很想再次把江予安扑倒。   他总算明白妖妃惑政,君王从此不早朝是个什么感觉了。   有这么一个人躺在床上,他怎么还提得起劲去干别的事?   不过……江予安白天没消失。   那岂不是说……   就在尤铭考虑怎么安置江予安的时候,江予安突然消失了。   尤铭一愣,江予安走了?   就在他呆愣在原地的时候,一双手忽然握住了他的。   江予安没走。   他只是隐去了身形。   尤铭嘴角的笑容变得异常温柔缠绵。   果然是江予安,哪怕没了神智,也这么体贴他。   尤铭就带着隐去身形的江予安去吃早饭。   早饭做的简单,是豆浆馒头和水煮蛋,尤铭不想吃鸡蛋,只吃了馒头。   馒头是桂花馒头,桂花采摘下来以后清洗干净,然后用糖腌制,和面的时候加到面里去,这样做出来的馒头又香又甜,有浓浓的桂花味。   尤铭吃了三个,吃完以后不停的打嗝。   尤妈妈给他倒了杯水:“好吃也悠着点吃,你这点像你爸,什么好就要一次吃饱。”   尤爸爸在旁边无辜躺枪,抗议道:“你说儿子就说儿子,扯我干什么?看我好欺负。”   尤妈妈瞪他:“我说错了?”   尤爸爸:“我吵不过你,我不跟你吵。”   尤妈妈:“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   尤爸爸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无理取闹,我无理。”   尤妈妈更不高兴了:“你态度端正点!”   尤爸爸看了眼尤铭,给尤铭使了个无奈的眼色,然后任劳任怨地哄老婆去了。   一晃眼,儿子长大了,再一晃眼,儿子都结婚了,他感到时间飞逝,所以哄老婆哄得心甘情愿。   他在沙发上给尤妈妈捏肩膀,尤妈妈跟老佛爷一样指使他:“再朝上老点,力气小点,我是肉做的,不是铁铸的。”   尤爸爸叹了口气。   郑阿姨在一边笑。   她羡慕先生和太太感情好,不像她,现在还在跟丈夫分居,虽然提了诉讼离婚,但还没到开庭的时候,唯一欣慰的是儿子还是支持她的。   这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夫妻,也有不同的相处模式。   相处得久了,感情被生活磨平,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恩爱如初像尤妈妈他们这样的是少数。   有些人是爱情随着时间变成了亲情,亲情变成了习惯,习惯就变得可有可无,家里的老妻抵不上外面花花世界的诱惑。   也有拿着丈夫的钱去包小白脸的富太太。   甚至还有夫妻双方各玩各的,互不干扰的家庭。   郑阿姨叹了口气,她结婚之前只想着找个人搭伙过日子,那个年代爱情是奢侈品,和男生在街上拉手被看到了都要被指指点点。   乡里乡亲的话难听极了。   结婚之后才发现婚前的好男人都是装出来的。   但是他装了半截,结婚后就不装了。   她宁愿他装一辈子。   郑阿姨对尤铭说:“先生和太太感情真好。”   她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尤铭也知道她正在跟老家的男人打离婚官司,就说道:“您以后也可以找个叔叔,再组建家庭过日子。”   郑阿姨叹了口气:“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尤铭握住她的手:“什么时候都不会晚。”   郑阿姨朝他笑了笑:“你中午和晚上在家吃吗?”   尤铭想了想,他下午要去找杨荣宝和周远,摇头说:“中午和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   郑阿姨:“行,那阿姨明天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手打圆子汤。”   尤铭:“好。”   换了一身衣服,尤铭就出门了,现在家里也不怎么管他,因为尤铭现在身体好了,人也已经这么大了,再管也没意思。   尤爸爸在尤铭出门之前说:“儿子,明天跟爸出门啊,公司新出了 几套男士高定,我用的你的尺码,你给爸当免费模特,咱们拍个宣传册,官网也能用呢。”   尤铭吓了一跳:“您不请专业的啊。”   尤爸爸挥挥手:“请什么专业的,我儿子身材好长得好,随他老子我,请人还要花钱,我问了,拍一套要上万呢,请便宜的我怕气质和长相不行,请贵的我肉疼。”   尤铭也没法拒绝,毕竟自家的生意。   “行吧,明天我跟您去。”尤铭忽然说,“你叫后期别把照片修的太过分啊,我看有些宣传图磨皮磨的鼻子都快没了。”   尤爸爸:“我儿子天生丽质,修不修都一个样。”   尤爸爸挨了尤妈妈一下。   “会不会说话?成语都不会用。”尤妈妈翻了个白眼,“好歹还是高中生呢。”   尤爸爸:“这是个中性词,也没人规定男的不能用啊。”   尤妈妈打开手机查了查,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她又学会了一个词,嗯。   “那我先出门了。”尤铭挥了挥手,这才离开家门。   江予安出了门以后还握着尤铭的手。   尤铭吃饭和穿鞋都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被江予安握着,特别辛苦。   尤铭根据杨荣宝发给他的短信找到了他们所住的酒店房间。   酒店是便捷连锁酒店,在大楼的二十五层,二十五到三十层都是这家酒店,然后尤铭进店了才发现,这是家爱情主题酒店。   尤铭站在房间门口,敲响了房门。   里面很快传来杨荣宝的声音:“谁啊,我们续房了,明天再走,今天就不用打扫了。”   尤铭:“我,尤铭。”   门这才被打开。   尤铭被里面的场景下了一跳。   不愧是爱情主题酒店,这个房间的主题是监狱,进门的墙壁全是黑的,入眼就是黑色的栅栏,牢房里摆着一张双人床,不过比普通的双人床小一些,床头上还有手铐,床尾的墙壁上有铁链。   连窗户都被铁栏杆阻隔着。   杨荣宝的脸色铁青,他穿着一件浴袍,露出胸膛和腹部,尤铭看了眼。   嗯……没有腹肌。   尤铭平衡了。   至于周远,现在还躺在床上,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昨天太累了,又受了伤,一天时间明显养不好。   “你们吃早饭了吗?”尤铭把路上买来的早点放到一边的桌上。   杨荣宝的肚子很给面子的响了起来,一脸感动地说:“还是你好,还记得我,我快饿死了。”   尤铭莫名:“饿了就下去吃饭啊。”   杨荣宝叹了口气:“不想动,太累了,我现在一动就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响。”   尤铭有看向周远:“周远,你也过来吃饭吧。”   杨荣宝说:“不用叫他了,他比我还惨,动都不能动。”   尤铭:“……”   确实是挺惨的。   “对了,那老头怎么样了?”杨荣宝拿着个包子,一路过来包子已经不烫了,他两三口就解决了一个,喝了口豆浆,看样子很像饿死鬼投胎。   尤铭:“不知道,我走的时候他晕过去了,我也不好干什么。”   杨荣宝想了想:“也是,免得到时候还要负担他的医药费。”   尤铭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不过他阴兵都没了,年纪也这么大了。”杨荣宝撇撇嘴,“估计也做不了什么妖,他那孙子也未老先衰,以后爷孙俩看着就像两兄弟。”   周远躺在床上,冷冰冰地对杨荣宝说:“给我拿个包子过来。”   杨荣宝翻白眼:“自己过来拿,以为自己是大少爷啊,我跟你说,我现在屁股还疼,能走过来已经是我坚强了,别想着我还走过去。”   尤铭无法克制的把目光投向杨荣宝的臀部。   杨荣宝看了眼尤铭,顺着尤铭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屁股,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脸红得火烧火燎:“你别想多了,他昨晚把我踹下床五次,我每次都是屁股先着地,我都怀疑我尾椎骨碎了。”   尤铭:“……哦。”   可能是他现在沐浴着爱情的阳光,所以淫者见淫吧。   杨荣宝:“对了,你男人呢?”   尤铭感觉到自己握着自己手的手掌收紧了一些。   江予安在房间内显形。   尤铭抬头,发现江予安正看着杨荣宝。   杨荣宝也发现了,他咽了口唾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拿着一个包子说:“大、大哥、吃包子。”   江予安没动,但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杨荣宝。   似乎在说:“你很有眼光。”   但杨荣宝没理解他的意思,还胆战心惊,哭丧着脸问:“大、大哥、喝豆浆?” 第六十章   “能聊一聊吗?”尤铭走到床边。   周远眼眸低垂, 他脸色煞白, 还没能恢复过来。   杨荣宝:“我……我去大堂里坐坐。”   他很会审时度势的跑了。   江予安还牵着尤铭的手, 跟尤铭一起站在窗边, 但他没有去看周远,除了尤铭以外,别人在他眼里就是空气,可能还不如空气。   周远坐起来:“聊什么?”   尤铭严肃地说:“我知道你们一家都是天师,也知道斩除妖邪是你们的职责, 但我爱人不是害人的恶鬼。”   周远看了眼江予安, 哪怕江予安此时没有动作,他也能感觉到江予安身上那股骇人的煞气和无言掩饰的恶意。   大约只有尤铭会觉得他爱人没有威胁。   周远抿唇问:“你能保证他永远不会害人吗?你能保证你可以一直管着他?他还不是鬼王, 等他成了鬼王,甚至再进一步, 就没有人再能管住他。”   尤铭看着周远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但你现在没有选择, 你只能相信我, 你心里也清楚, 就算你们周家所有人都来了,也不会是我爱人的对手。”   “你也不希望徒增无谓的伤亡, 对不对?”尤铭叹了口气,“我们都心知肚明。”   周远看着尤铭和江予安紧握的手, 看着江予安一直没从尤铭脸上挪开的视线。   周远也知道, 就算周家人全来了, 周家也不是江予安的对手, 但如果他不管,他心里又过去,只能找折中的办法。   “我会留在这里。”周远说,“我愿意相信你,但如果他害人,我也只能尽我的职责。”   尤铭轻松了不少:“留在省城?你不准备回去了?”   周远点头:“不回去了,那边有我的几个叔伯,有他们在我也不用担心。”   尤铭倒是没想到周远会留在省城。   不过这也跟他没多大关系,他没有管闲事的习惯。   尤铭:“那我先走了。”   周远目送尤铭离开,幽幽地叹了口气,早知道该让尤铭拿两个包子过来。   他快饿死了。   “这就走了?”正在跟前台小妹说笑的杨荣宝看着尤铭他们走出来,“周远怎么说的?他看他是个犟脾气。”   尤铭:“他说他会留在省城。”   杨荣宝“切”了一声:“留在省城监视吗?他脸怎么这么大?”   尤铭笑了笑:“也没什么,我先走了,你们好好养一养,有什么事等你们好了再说。”   尤铭带着江予安离开了酒店。   他在报亭买了份报纸,里面报道了孟家独子奇迹般苏醒,植物人醒来的例子太少,这都成了一个医学案例,主治医生被大夸特夸,孟冲已经能下床了,要不了多久就能自由行动。   不过下面又跟了一个报道,孟冲和孟中华断绝父子关系,主动放弃继承权。   孟中华的私生子也被爆了出来,现在已经被接回了孟家。   豪门风云,尤铭不太明白。   他也庆幸自家不是什么豪门,尤爸爸也没有犯过原则性错误。   虽然有糟心亲戚,但总比冒出一个私生子来得好。   当天尤铭回家之后哪里都没有去,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江予安总要搂抱着他,两人成了连体婴儿,就连上个厕所,江予安都要跟在他屁股后面。   要不是尤铭再三拒绝,江予安都想帮他扶鸟了。   尤铭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以后上厕所肯定会出问题。   “睡吧。”尤铭拍了拍枕头。   江予安站在他背后,双手抱着他的腰,还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尤铭差点被他压得倒下去。   睡觉也是件难事,江予安不需要睡觉,尤铭就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半夜还做噩梦。   梦见江予安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拉着他要跟他一起跳楼。   楼层矮的还不行,满世界找高楼大厦,梦里尤铭跑得心力交瘁,看到一座高楼就要爬到楼顶去跳一跳。   还跳不死。   尤铭夜里惊醒了好几次,早上六点就被尤爸爸给叫醒了。   他盯着黑眼圈站在门口:“爸?什么事?”   尤爸爸被尤铭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是熊猫转世吗?”   尤铭揉揉眼睛:“您别逗我了。”   尤爸爸这才说:“快去换衣服,咱们去摄影棚,今天要拍宣传册。”   尤铭这才慢吞吞地说:“好的。”   摄影棚在市中心的一个商业区二十七楼,算是非常专业的摄影团队,不过不是公司,而是一个工作室,里面的员工年纪都不大,二十出头,态度也很热情,整整一层楼都被工作室租了下来,设备也很完善。   尤爸爸身边还带了一个秘书,秘书是尤爸爸新招的,二十八岁,看上去老实持重,不算帅,但也不丑,没有中年发福,气质很好。   秘书手里提着纸袋,里头装的就是今天拍宣传册要穿的衣服。   “尤叔,您儿子长得真帅。”负责他们的是个小伙子,染了一头金发,但因为皮肤白眼睛大,金发也不突兀,尤铭仔细数了数,发现他右耳待了七个耳钉。   尤爸爸挺得意道:“也不是很帅,他就这点随我。”   小伙子姓杨,杨轩,穿着工装背带裤,显得胳膊和腿又细又长。   尤铭拿着衣服去换上,让工作室的化妆师给他化妆。   因为昨晚没睡好,尤铭坐在椅子上闭眼打瞌睡。   杨轩满嘴彩虹屁,把尤爸爸哄得合不拢嘴。   化妆师是个干练的女孩,剪了个平头,妆画的有些浓,但人看起来挺帅的,她问尤铭:“你没戴美瞳吗?”   尤铭闭着眼说:“没戴。”   化妆师:“要不要买一副?上镜显得眼睛大。”   尤铭:“不用了,你把我黑眼圈遮一遮就行。”   他皮肤还好,青春期的时候也涨过几个痘痘,后来尤妈妈不知道去哪儿找的中药偏方,喝了几副就再没怎么长过痘。   化妆师给尤铭修了眉毛,上了一层隔离和轻薄的粉底,嘴唇用了颜色比较浅的唇膏。   “你五官长得好,年轻,不用太多修饰。”化妆师叹气道,“很多平模天天化妆,皮肤都不太行了,粉要上的厚才能遮住瑕疵,不化妆又不行,干那一行的就靠脸吃饭。”   尤铭人生中第一次化妆,自己也挺新奇的,睁开眼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感觉和平时没多大区别,就是眉毛更好看了。   尤铭觉得杨荣宝说的有道理,修眉毛是会上瘾的。   拍照的时候尤铭的背后是摆布,面前有打光。   尤铭没什么镜头感,拍了好几次都不怎么好看——他自己觉得挺好看的,杨轩他们说不行。   “你找找角度嘛。”杨轩也很急,“不要太僵硬,拍照就是要自然才好看。”   尤铭四肢僵硬,但自我感觉很好:“我挺放松了啊。”   杨轩没办法,只能自己给尤铭比了个动作。   “你就照我刚刚的动作来一下?”   尤铭手臂放松,下颌微微抬起,眼睛俯视着镜头。   摄影棚里的声音忽然静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尤铭。   他没有做什么表情,看上去高高在上,对什么都不屑一顾,但却不会让人心生厌恶,大约是因为面容俊美,气质在成年男性和少年之间,不显油腻,清爽又自负的高傲感觉喷涌而出。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西装,西装微微反光,面料很软,垂感很强。   “天啊……”杨轩的下巴都快掉了。   眼前的人就像是天生骄纵的小少爷,他不需要笑,就有无数人愿意把珍宝捧到他面前。   只有尤爸爸还在感叹:“我儿子就是长得随我。”   杨轩看了眼尤爸爸,又看了眼尤铭,长得哪里随你了?   “照下来了吗?”杨轩问摄影师。   摄影师朝他笑了笑:“那肯定的,我觉得不用修就能直接拿去当成片。”   一共有六套,都是西装。   不过用的面料和剪裁工艺都不相同。   有几套还有暗纹,要随着光线变化才看得出来。   有几个员工小声说:“看得我都想买一套了。”   “我也想买……要不问问多少钱?”   尤爸爸被问以后说:“不贵不贵,他穿的这几套是我们家推的基本款,不算高定,一套的定价是十万八千八,吉利。”   十万八千八……   几个员工互看一眼,败退了。   工资刚刚上万,买不起,买了就吃土,说不定还要被女朋友揪着耳朵骂。   尤爸爸说:“刚开业的时候要打折,那时候十万就能买,来,咱们关注一下微博,这是我家的官方微博。”   员工们看尤爸爸这么热情,也不好拒绝,纷纷关注。   拍宣传册花了尤铭一整天的时间,中午吃的是郑阿姨准备好的便当,在工作室用微波炉叮一下就能吃,菜分量不少,够尤铭和他爸还有秘书三个人吃。   土豆牛肉,鱼香茄饼,还有一个家常豆腐,三人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剩都没留。   晚上还要去拍街拍。   挑的是城市夜景和一些独特的街头场景,穿西装站在涂鸦墙前拍照,尤铭这也还是头一遭。   但他不会做动作,还是要靠杨轩一边指导一边教。   拍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了。   剩下的事也不需要尤铭和尤爸爸操心,工作室这边会做后期。   尤爸爸别的都不懂,只能再三叮嘱一定要有高级感,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高级感是个啥,但专业人士应该是懂的。   杨轩自然满口答应,说看上去不高级就 免费重拍。   尤爸爸没意见。   就在尤铭准备回家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看向正在和同事商量怎么修片的杨轩,深夜的路灯投掷下惨白的光,尤铭悄悄捏了个手诀,再看杨轩。   杨轩的头顶笼罩着一层血雾。   尤爸爸看尤铭在发呆,提醒道:“怎么了?”   尤铭冲尤爸爸说:“您等等,我去要一下联系方式。”   尤爸爸以为尤铭是为了提前看到成片,也没有催促。   尤铭朝着杨轩走去。   一行人看着路边要上车的尤铭重新走回来,都有些奇怪。   “杨先生。”尤铭站在杨轩面前,“可以加个好友吗?”   杨轩一愣,他抬头看尤铭,脸忽然红了起来,慌乱地从包里拿出手机:“好、好啊,加什么?微信还是企鹅?”   尤铭说的体贴:“都可以,看你用什么方便。”   加了好友以后,尤铭才笑着说:“我回去了联系你。”   等尤铭离开,杨轩的脸还有些烧。   虽然尤铭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长得这么好看,是不是喜欢的类型也不重要了。   旁边的女助理用胳膊肘推了推杨轩,眨眨眼睛:“把握住啊,这么帅的不多见,还高,气质又好,家里还有钱。”   杨轩咳嗽了一声:“说不定就是想加我看成片,跟我不是同路人。”   女助理:“那你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个样。”   杨轩瞪她:“会不会说话,我这叫面若桃花。”   女助理做了个呕吐的夸张姿势。   杨轩的性向不是秘密。   从事艺术行业的男性,gay的比例比别的行业高。   健身房里的肌肉男也同理。   杨轩看了眼手机,尤铭的微信号头像就是他自己,还是一寸免冠照,板着一张脸,但颜值很高,寸照都不能拉低他的颜值,杨轩心神荡漾,说不定自己马上就要迎来春天了。   回家以后杨轩一直等着尤铭的消息。   他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看手机,时不时翻到微信页面,就怕尤铭发来消息自己没有及时收到。   等了一个多小时,微信才响起提示音。   杨轩连忙打开看。   “尤铭:你好,我是尤铭。”   杨轩心跳都加快了一些:“你好,尤先生。”   “尤铭:是这样的,你最近是不是感觉有些奇怪?”   杨轩以为这是尤铭在撩自己,连忙回:“是挺奇怪的,我之前不这样。”   “尤铭:那咱们明天约个时间见面怎么样?”   这么快就约会了吗?杨轩觉得自己有点没准备好,但消息回的倒是很快:“我们去哪儿见面?中午还是晚上?”   “尤铭:看你方便,我都可以。”   杨轩觉得尤铭简直太体贴了:“那中午吧。”   两人商定以后,杨轩就打开衣柜挑衣服,怎么换都觉得不合适,他也不知道尤铭喜欢什么,只能挑自己觉得最好看的,配好了装饰品和香水以后才躺在床上傻笑。   一边笑还一边唱:“春天在哪里啊,春天在哪里……”   杨轩直到凌晨三点才睡着。   但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偶尔身体还会无意识的抽动。   房间内的窗户没关,夜风带动窗帘,杨轩翻了个身,把被子搂得更紧了一些。   他住在十六楼,窗外没有护栏,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窗外,隔着窗户看着杨轩。   黑影是人性,但没有五官,看不出是男是女。   当黑影飘进室内,室内温度更低了,它飘到杨轩的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   直到天光破晓,黑影才消失。   尤铭的黑眼圈更严重了,前一晚梦到跳楼,这一晚梦到跳海,还被江予安勒醒了几次。   早上尤铭去卫生间,江予安跟在他后面,尤铭只能再三说:“我自己可以,不用你扶。”   江予安偏过头,一脸“我没想帮你扶”的意思。   但是等尤铭站在马桶前,江予安就伸出了他的魔爪。   尤铭炸毛了:“你出去!”   江予安左顾右盼,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想做。   最后还是被尤铭给推了出去。   尤铭拉好拉链,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他去洗手洗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两天没睡好觉,他变得憔悴了,脸色没有之前好,黑眼圈越发明显,再这样下去,他真的可以去熊猫展馆跟国宝抢饭吃了。   尤铭转头看着又穿门进卫生间的江予安。   他是真的对江予安毫无办法,现在的江予安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干什么,晚上睡觉不是啃他的手就是啃他的脖子,现在他的脖子上都还有 草莓,夏天又不能穿高领毛衣,尤铭只能偷偷用尤妈妈的粉底遮吻痕。   他不了解化妆品,就觉得这粉底效果挺好,照了照片准备去买同款备着。   早上十一点尤铭才出门,开车去和杨轩越好的西餐厅见面。   杨轩早就到了,他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配着浅色牛仔裤,做了个发型,头发层次分明,金色的发丝似乎在闪光。   看见尤铭从门口进来的时候,杨轩差点没忍住蹦起来打招呼。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尤铭坐下之前对杨轩诚恳地说。   尤铭没迟到,但杨轩明显来得更早。   杨轩连忙说:“没事没事,我也才刚来。”   ——他提前一个小时到的,在家实在等不住了。   服务生拿来菜单。   尤铭:“我就要这款牛排。”   服务生问道:“几分熟?”   尤铭想了想:“五分吧。”   服务生又问杨轩,杨轩眸光闪烁,双手握在一起,他悄悄地看了尤铭一眼,小声说:“我跟他一样。”   尤铭又点了红酒和餐后甜点,服务生这才离开。   杨轩咽了口唾沫。   果然财大气粗啊,这种高档西餐厅一份牛排就上千,他工资虽然不低,但自己是绝对不会来这种店的。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尤铭奇怪地问道,杨轩一直看着他的脸。   杨轩喝了口水,差点喷出来:“没有,你、你很帅。”   尤铭朝杨轩笑了笑:“你也很帅。”   他把这当成客气话了。   杨轩在心里疯狂尖叫——   卧槽卧槽,男神夸他帅了!他该怎么办?直接告白吗?   会不会觉得他太唐突了?昨天才第一次见面,自己要不要矜持一点?   一般来说都是攻先表白吧?   受还是要矜持一点!   杨轩轻咳了一声:“那个……”   尤铭却在这时说:“昨晚睡得怎么样?”   杨轩的脸红了。   他从睡觉联想到了床,从床联想到了……   杨轩深深地埋下头去。   “还、还好。”杨轩觉得尤铭在撩自己,但是尤铭表情又很严肃,让他分辨不清。   难不成尤铭是天然撩吗?   尤铭又问:“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做噩梦?觉得夜里很冷?每天睡得晚但起得早,精神会很亢奋,但注意力不容易集中?经常忘东往西,家里的温度和外面的温差能超过十度?”   话题忽然变得正经起来,杨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傻傻地问:“啊?”   尤铭以为是自己问得太多他没听清,就放缓了语速:“最近做噩梦吗?”   杨轩:“我经常做噩梦,从高中就这样,你说的那些从高中开始就有了,我都习惯了,可能是我压力太大。”   尤铭:“是不是盛夏也手脚冰凉?”   杨轩觉得尤铭这是在了解自己,关心自己,矜持地点头:“对,医生说我这是体寒。”   尤铭又问:“手心和脚容易起虚汗?”   杨轩又点头:“我又坚持在吃蛋白粉,应该很快就会好了,以后……”   以后和你牵手手心肯定没汗。   尤铭明白了,缠上杨轩的应该不是恶鬼,也没有恶念,不然这么多年杨轩早就死了,不会只有这些小问题,但是放任不管又怕出事,尤铭决定把这些告诉杨轩,让杨轩自己来拿主意。   他只是提醒,具体怎么做还是要看当事人自己。   “我……我也会煎牛排。”杨轩小声说,“我还会做饭。”   “还喜欢做家务。”   尤铭正在想事,随口回答:“我就不会做饭,也不爱做家务,你真厉害。”   杨轩又激动地脸红了:“那、那以后我做家务。”   尤铭没听清:“你说什么?”   杨轩紧张地说:“我说,以后我做家务,我还会学做西点。”   尤铭朝他笑了笑:“你真居家。”   杨轩被夸,激动的手都在抖。   难道他终于可以开始初恋了吗?还是跟条件这么好的帅哥。   杨轩深吸了一口气。   “你喜欢吃牛排?”杨轩问。   尤铭还在组织语言,他担心自己说得太直接会吓到杨轩,随口回道:“不太喜欢,我更喜欢中餐。”   杨轩低头说:“好巧,我也更喜欢中餐。”   就在杨轩准备顺势告白的时候,尤铭忽然说:“我觉得你被鬼缠上了。”   杨轩:“……嗯?” 第六十一章   比如杨轩,现在就尴尬地笑着说:“尤先生在逗我吧?”   尤铭的表情很严肃, 嘴角没有笑,目光认真:“我不逗人。”   杨轩的没去看尤铭的眼睛, 他觉得尴尬, 自己刚刚想了那么多全是自己脑补,他急促地说:“我先走了,成片会第一时间拿给你看。”   尤铭:“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如果你想解决, 最好还是联系我……”   但是尤铭的话没有说完,杨轩就已经冲了出去,低着头, 不看前面的路,差点撞上人。   这人这么讨厌封建迷信吗?   反应实在有点太大了。   尤铭叹了口气, 又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态度不够好?   杨轩走了,但牛排还是要上的, 尤铭把自己的那份吃了,杨轩的那份只能留着。   有点浪费, 尤铭让服务生打包。   服务生看尤铭的眼神好像尤铭是个怪物。   第一次在这种高端西餐厅看到打包的人。   尤铭还在思考, 冷了的牛排回去是用煎锅热呢, 还是用微波炉叮一下?   服务生把打包好的牛排递给尤铭, 尤铭说了声谢谢才去结账。   回家的路上尤铭发给杨轩发了消息。   “尤铭:有需要的话给我发消息。”   杨轩把屏幕按黑了, 坐在公交上咬着唇,他觉得尴尬,以及说不出啦的羞耻,他一个人自作多情自说自话,对方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他甚至觉得尤铭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点明,然后看他丢脸。   杨轩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   好在这个时间公交车不挤,杨轩还有位子坐。   他根本没想尤铭说的话,只觉得尤铭看出了自己的意思,在羞辱自己,什么鬼啊神的,都是骗小孩的东西,真有鬼的话,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早就有人拿证据出来了。   尤铭不知道杨轩是怎么想的。   只觉得缠着杨轩的鬼不是害人的鬼,杨轩或许自己也不想驱鬼。   他只是提建议,并不会强迫别人。   而且就是杨轩找他,他也挣不了什么钱。   他的定价也是跟客户的消费能力有关系的。   “我去把牛排放厨房。”尤铭对跟在他身后的江予安说,“我们下午去你爸妈那。”   他有很长时间没去拜访江爸爸他们了。   江予安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听到“你爸妈”三个字的时候,江予安的眉头才挑了起来。   尤铭把牛排放下,还给郑阿姨留了便条,这才拿着车钥匙出门。   “去给他们买点礼物,总不好空手上门。”尤铭坐进车里,江予安已经很自觉地坐到了副驾驶上。   尤铭没开车载空调,四扇窗户都开了,车里也很凉快,道路上也没什么灰,城市绿化坐的越来越好,鼻尖还有新移栽的紫罗兰的香气。   江予安在一边玩尤铭的手机。   尤铭说:“游戏在第三页,你往右边划。”   尤铭开车到了商场,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坐直达电梯上楼。   这家商场什么都有卖,奢侈品或是平价都有,尤铭挑了一会儿,还没选出什么来,就听导购小哥说:“您看好了吗?”   导购小哥脸上端着笑,但笑容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的意味。   进奢侈品店的人大多都买不起,就进来看看,浪费他们的时间,所以导购都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顾客一进来就把人从头到尾打量一边,只要身上有一件奢侈品,他们就能看出来。   像尤铭这样年纪轻轻,身上没有奢侈品的人,基本都是进来看款式,拍照后去网上找a货。   导购小哥撇撇嘴,又来浪费他的时间。   尤铭虽然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目光,但导购小哥表现的太明显了,简直就是逼着他走。   导购们都有自己的办法,对顾客恶言相向被发现了要扣工资,但是又不想在明显不会花钱的顾客身上废时间,就会用眼神和肢体语言表达恶意,顾客自然就走了。   有时候也会遇上有钱的顾客,他们这么一表现,顾客可能还会掏钱买下来,就为了打他们的脸。   这有什么?提成在自己手里,打脸打得再厉害他也不会生气,只会自己偷着乐。   尤铭原本还想再挑一挑,导购的态度这么差,他也不想挑了。   看着尤铭要走,导购还是一脸微笑:“您慢走。”   尤铭也没想浪费时间跟导购争执,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小尤?”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声。   尤铭听着声音耳熟,转过头才发现是尤爸爸的熟人,以前跟尤家的关系很不错,有来有往。   后来他生病,尤爸爸散尽家财给他 治病,两家的关系才冷下来。   不过也怪不得人,商场就是这样,大家都要忙着挣钱,忙得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更不可能去找已经落魄的朋友交流感情。   尤铭转身站定:“陈叔叔。”   陈叔叔是个看上去很干练的中年男人,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脚下踩着皮鞋,脸上的皱纹不多,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些,他很热络地拍了拍尤铭的肩膀:“有挺长时间没见你了,来买东西啊?随便挑,叔叔送你。”   “这家店是新开的,我正好过来看看。”陈叔叔又说,“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尽管提意见。”   站在后面的导购脸色都变了。   老板的熟人?   他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种奢侈品店的导购工作有很多人想干。   工作量跟普通货柜的导购差不多,提成和工资高一倍不止。   导购咬着牙。   这些有钱人是吃饱了撑得吗?身上一件奢侈品也没有。   过来耍猴的吧?   尤铭说:“陈叔叔,我看过了,没有想买的,下次等你们上了新货再来,我先走了。”   陈叔叔笑着说:“行,叔叔这话随时都能兑现。”   尤铭看了眼站在后面不敢抬头的导购,对陈叔叔说:“叔叔有空就去我家坐坐吧,我爸常提起您。”   陈叔叔脸上的笑容这才更真心实意些:“那我就最近去你家,前段时间太忙了,就怕你爸生我的气。”   尤铭摇头:“不会的。”   和雪上加霜的亲戚一比,这些只是明哲保身的商场朋友都显得可爱了些。   陈叔叔:“那就这么说定了。”   尤铭走了以后,陈叔叔才让店长去调监控。   店长莫名其妙:“老板,调监控干嘛?店里没丢东西啊。”   陈叔叔冷笑:“小尤是个脾气好的孩子,懂礼貌,哪怕是因为礼貌,都会夸一夸店里,不会一句好话都没说。”   店长把监控调出来。   导购的神态跃入眼帘,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微笑时的嘲讽意味。   陈叔叔额头青筋直跳:“店里就这么招呼客人的?”   店长吓得连忙说:“可能是太忙了,笑得不够到位。”   陈叔叔:“怪不得你们这边的业绩最烂。”   店长低着头。   陈叔叔深吸一口气,闭着眼说:“你自己给我一份名单,该开的全给我开了。”   店长有些踌躇,店里的很多员工都是他亲戚,或者是亲戚介绍来的,看得就是工资高也不算太忙。   毕竟奢侈品店就这样,顾客总比平价店少一些,提成还高。   他自己原本也是导购员,后来因为业绩好一步步被提拔,还成了分店的店长。   要是真把人开了,亲戚朋友还不恨死他?   本来是件好事,眼看着就要变成坏事。   陈叔叔:“我的话你是听不懂对不对?招来这些人我没把你一起开了就算不错了,你要是做不了店长,就老老实实回去做导购。”   店长这才激动地说:“您说的我都清楚,该开的我一定开。”   好不容易爬到店长这个位子,他可不想再回去干导购。   尤铭当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他还在给江爸爸他们挑礼物,他给江妈妈挑了一条丝巾,给江爸爸挑了一条皮带,他这次是走亲戚,不是求人办事,所以礼物不能太贵重,但也不能太随意,这种程度就刚好。   他又回了车上,完全不知道有人因为他没夸被开除。   江妈妈提前知道尤铭要来,让两个保姆又把家里打扫了一边,还准备了新睡衣给尤铭。   “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江妈妈笑着让尤铭进门。   尤铭换上拖鞋,和江妈妈走到客厅,认真地说:“要的,这是礼节。”   江妈妈声音温柔的不像话,简直要滴出水来:“你就把这儿当自己的家,不要跟我客气。”   “对了,待会儿江霖要来,你们也很久没见面了,正好说说话。”江妈妈亲自去给尤铭倒了杯果汁,“年轻人有话题。”   尤铭想到江霖,不是很喜欢。   江霖的意图太明显了,当着他的面连伪装都懒得做,尤铭也不想跟他打交道。   江妈妈跟尤铭没聊几句,话题又扯到了江予安身上,江妈妈把相册拿出来,给尤铭看江予安小时候的照片。   婴儿时期,幼年时期,少年时期。   照片上的江予安从小包子变成正太,再变成身姿挺拔的少年。   江妈妈一边翻给尤铭看一边说:“予安从小就让人省心,从来不惹麻烦,又聪明又懂事,跟你一样,要是他还活着,你们就是结不了婚,也能成好朋友。”   尤铭认真的看着照片,照片里的江予安他没见 过,不认识,却依旧感觉亲切。   门铃在这时候响了。   江妈妈去开门,江霖登门拜访,还提着果篮和礼盒。   “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这么客气。”江妈妈让江霖进去,“你们聊吧,我去厨房了,今天我亲自下厨,你们可都得给点面子。”   尤铭目送江妈妈去厨房。   江霖坐到尤铭对面的沙发上,他打量着尤铭,恨得牙根痒痒。   他从小就常来这边,江予安死后,他几乎每周都要来。   他们家的条件不能跟大伯家比,大伯是长子,当年继承家业的是他,自家只能拿到江氏的一小份,还没有公司,只有钱。   江予安死后,最开心的就是他。   江霖对江予安的恨由来已久,他小时候很喜欢缠着江予安玩,小孩子都想跟大孩子玩。   但江予安却从来不会对他另眼相看,江予安对所有人都一个样,不亲近也不温柔。   江霖一直觉得江予安看不起自己。   但江予安凭什么看不起自己?   他只是比自己投胎的姿势更好而已。   “江家很大,对吧?”江霖坐在尤铭身边,脸上带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聊的有多开心。   尤铭没回话,他不喜欢江霖,也不愿意跟江霖有多少接触。   江霖瞥了一眼尤铭,轻笑道:“装什么清高啊?还不是冲着钱来的?也只有我大伯母他们信你的话,上次的事我还没跟你清算,你端什么端?”   尤铭喝了口果汁,没搭理江霖。   但江霖越说越起劲:“你这点倒是跟江予安一样,你们是一类人,都以为自己了不起。”   江霖做了个呕吐的姿势:“幸好江予安死得早,不然你们俩要是真遇上了,恐怕不少人都想打你们。”   江霖忽然轻声说:“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江予安活着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有人都觉得他很优秀,都是假的,他装的好。”   尤铭眼睛都没抬。   可尤铭越不理他,他越来劲。   “他把人睡了,搞大了人家的肚子,还不给人钱,那女的就告他强奸。”   “十多岁哦,还是我大伯母拿钱平的事。”   “你说说,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思?还是死了好,死了干净,免得危害社会。”   尤铭突然转头问:“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搞大了别人的肚子,证据呢?”   江霖一愣,哼道:“这用什么证据?难道人家女孩还会用自己的清白来诬告他?要是不心虚,还需要花钱摆平?”   尤铭没有再问。   他相信江予安,而不是旁边这个人。   江霖又说:“真的,我觉得你们就是天生一对。”   “都自以为是,但你脸皮更厚,为了钱不惜跟死人结婚。”   尤铭没说话,他不想在江家动手。   但江霖滔滔不绝,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恨江予安恨了那么多年,就是人死了,他的恨意也没有消。   不仅没消,还越发深刻。   尤铭转头看着他,双眼没有任何感情波动:“说够了吗?”   江霖瞪大眼睛,笑道:“我说江予安,你还会不高兴?你这人可真有趣,真以为自己跟死人结婚了?你们的冥婚,国家不承认,结婚证都没有,别搞笑了,江家的财产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尤铭等他说完才说:“你说的有道理。”   江霖兴奋地看着尤铭。   尤铭又说:“江家的钱确实跟我没关系,那是江叔叔他们奋斗大半辈子挣来的,我从来没想过从江家捞什么好处。”   江霖不信,他不相信有人在面对数额那样庞大的财产时还能不动心。   “不要嘴硬了,说的好听而已。”江霖充满恶意地说,“那么多人想嫁豪门,想娶富家小姐,不都说的不图钱吗?”   尤铭:“我不缺钱。”   江霖冷笑:“这么说你是爱上了个死人?多么伟大的爱情啊。”   尤铭怜悯地看了江霖一眼。   江霖表情一变,脸色僵硬:“你这是什么眼神?”   “江予安比你好看。”尤铭忽然说,“比你优秀,也比你聪明。”   “你嫉妒他,他死了,你连向别人证明你比他强的机会都没有,活人是比不过死人的。”   江霖的嘴角抽动:“我嫉妒他?我有什么好嫉妒的?你说说看?”   尤铭放下水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没什么好说的。”   “他让我觉得舒服,你让我觉得恶心。”   江霖的手握成拳头,表 情狰狞:“尤铭,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尤铭没有再回答他。   江霖怒火中烧,他想起了小时候,所有人都在夸江予安,就连他的父母也一样,好像江予安是他们的儿子,江霖一拳朝尤铭挥了过去。   但他的拳头还没有挨上尤铭的脸,他自己却腾空飞了出去。   江霖落在地板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尤铭。   尤铭明明没有动,他是怎么飞出来的?   江霖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朝尤铭走去,他双眼赤红,恨不得把尤铭打死。   但他还没靠近,再次飞了出去。   落地的时候声音巨大,江妈妈都从厨房出来了。   “这是……”江妈妈呆愣在原地,有些接受不了眼前的场景。   江霖就像颗人形皮球,被人拍到墙上,落下来以后又被拍上去,反反复复,江霖的脸都肿成了猪头,手臂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曲着,断得不能再断了。   眼前这一幕太过诡异,江妈妈好半天没能回神。   当江霖落在地上,没有再被拍到墙上以后,江妈妈才一脸恐慌地跑过去。   尤铭也走到江霖身边。   此时的江霖已经不成人形了。   手臂的骨头折道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脸上全是血迹,鼻血糊得整张脸都是。   脑袋上不知道肿了多少个包,皮肤也被磨破了,左脸的一块皮都掉了。   看上去很适合出演恐怖片或是丧尸片。   最神奇的是,他现在还有意识,没有晕过去。   他是清醒着感受痛疼,痛得他连表情都做不出来。   江妈妈紧张地问:“这是怎么样?”   尤铭轻声说:“他可能是中邪了。”   江妈妈没回过神,之前的场景还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反复,她咽了口唾沫,抓住尤铭的手:“这、这该怎么办啊?”   尤铭想了想:“送去医院吧。”   江妈妈:“……那要是医院问怎么受的伤,我们该怎么解释?”   尤铭:“就说他跟人打架。”   江妈妈还是紧张,她有些神经质地环顾四周,家里难道是有什么脏东西?   可住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以前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江霖被送去了医院,120急救车过来把他拉走的。   临走之前,他没有再像以前一样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尤铭,相反,他瞪大眼睛,不停地发抖,刚刚不是尤铭动的手,他不知道是什么一直在殴打自己,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   江妈妈也很害怕,她问尤铭:“我要不要请个大师来家里看看?”   尤铭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直说是江予安动的手吧?   江妈妈搂着尤铭的胳膊,害怕地说:“要不然就搬家?”   但家里有关于儿子的回忆,她又舍不得搬。   江妈妈咽了口唾沫:“我还是请大师吧。”   就在尤铭想要出声安慰的时候,一双手却突然伸到了江妈妈面前,手上还拿着纸巾。   江妈妈浑身一颤,顺着手看过去。   江予安就站在江妈妈面前,面无表情,但眉头紧皱,似乎是不明白江妈妈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他又把纸巾递过去,但是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江妈妈给一把抱住。   屋里是江妈妈的哭嚎声,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予安!予安!妈的儿子!”   她泪眼惺忪地伸手去摸江予安的脸:“你怎么现在才来看妈?”   江予安就呆站着任由江妈妈摸他的脸。   尤铭在一旁看着也松了口气,看样子江妈妈的胆子还是很大的。   江妈妈一把拉住尤铭的手,冲江予安说:“这是妈给你娶的媳妇。”   尤铭:“……”   江予安:“……”   江妈妈还在说:“可惜这是个梦,你待会儿去你爸的梦里坐坐,他嘴上不说,心里也一直想着呢!”   她又扑到江予安的怀里捶打着儿子的胸膛:“你怎么这么狠心,这么多年了,一次没让妈梦到过你!”   江予安任江妈妈撕打。   江妈妈打累了,气喘吁吁,又心疼地问:“妈把你打疼了吧?”   江予安头一次对除了尤铭以外的人做出反应——他摇了摇头。   江妈妈已经顾不上江霖了,现在天大地大,她儿子最大。   江妈妈拉着尤铭和江予安的手,一边一个,急切地说:“你们快点,这个梦肯定做不长,快,去给妈生个孙子。”   尤铭慢条斯理地说:“我是个男人,生不出来。”   江妈妈瞪大眼睛:“这是我的梦,我说能生就能生!” 第六十二章   江予安会在父母面前现身, 但尤铭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江予安神志不清, 解释的工作就落在了尤铭的肩膀上。   可这大约也算是好事,毕竟江予安要是重回人世,必然是需要一个新身份的, 尤家没有那个本事去给江予安弄户口,但江家可以。   “不是梦?”江妈妈神色恍惚, 站在客厅里一脸迷茫。   尤铭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江妈妈还是没有回过神。   尤铭轻声说:“予安原本想的是等他能像普通人一样,有心跳有体温有呼吸以后再来找你们相认,但他现在出了点事, 神志有些不清……”   江妈妈的手在颤抖, 她愣了半天,才吸吸鼻子,忍住眼泪, 哽咽地说:“谁在意那个,不管他是人是鬼, 只要是我的儿子……”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大哭起来。   江妈妈属于半迷信半不迷信的人, 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但是对是否有鬼存怀疑态度, 现在看见儿子, 就从半迷信转到了全迷信。   她走上前去拉住江予安的手, 又抱了上去, 哭得撕心裂肺:“很疼吧?”   “走的时候很疼吧?”江妈妈哭得眼睛都肿了, 变成了一条细线。   她还记得江予安死讯传来的那天,她坐在屋里,明明是白天,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黑了下去,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想站起来,可还没站起来就倒了下去。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也不想活了。   想下去陪儿子。   还是江爸爸放下手头的事一直陪着她,她才撑过来。   尤铭拍了拍江妈妈的肩膀,江妈妈还抱着江予安不撒手。   时间慢慢流逝。   等江妈妈松手的时候,午饭的点早就过了。   “先吃饭。”江妈妈用手背抹泪,努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冲尤铭说,“我太激动了,吃饭吃饭。”   尤铭陪着江妈妈走到餐厅,坐在椅子上,江妈妈还拉着江予安的手,让江予安坐在自己身边。   江妈妈问尤铭:“予安能吃东西吗?”   尤铭点头:“可以,只要上供就行了。”   说完以后,尤铭就把菜都夹出一份来,给江予安供上。   江妈妈激动了一整天,把保姆都打发走了。   保姆本来在江霖来得时候就出了门,去采买零食和饮料,还有晚上的菜,江妈妈一个电话,她们也就不必回来了,自己在外面闲逛,找地方休息,花销都由江妈妈负责。   下午江妈妈问了尤铭很多问题,江予安没法回答,尤铭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把江妈妈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予安为什么要那么对小霖啊?”江妈妈奇怪地问,“我记得小霖以前跟他的关系还不错的,虽然没到亲兄弟的地步,但予安也没表现的很讨厌小霖啊。”   尤铭抿着唇,想了想才据实回答:“江霖希望能继承你们的家产。”   江妈妈一愣,她脸色发白,自从江予安走了以后,家里的晚辈只有江霖最亲近他们,别的晚辈不是不想,而是从小就不亲近,江予安走了以后再来套近乎,那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江妈妈也一直把江霖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孩子来照顾。   虽然她也同样疼爱尤铭,但尤铭毕竟出现的时间晚,江霖可是还是正太时期就常来他们家。   江妈妈深吸一口气,她不会怀疑自己的儿子,哪怕儿子现在傻了:“妈知道了。”   江家和亲戚走动的事都是江妈妈在管,江爸爸只管处理外面的事。   “你过来,他给你委屈受了吧?”江妈妈忽然想到这一茬,她看着尤铭,细缝的眼睛里透露出怜爱,她叹气道,“我年纪大了,想的越来越不周全。”   尤铭摇头:“没受委屈,听几句话掉不了一块肉,上次我还打了他两拳。”   江妈妈想到之前江霖被橘子呛住,尤铭打了个他两拳,她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才反应过来,笑道:“怪不得,我就说谁呛了东西要用拳头。”   尤铭朝江妈妈笑了笑。   他笑的时候,江予安也勾出笑了。   江妈妈看看儿子,又看看尤铭。   觉得这大概就是缘分了。   儿子要是没死,自己肯定不同意他找个男媳妇,尤铭再好再乖也入不了她的眼。   如果没死,说不定他们俩也没有现在的这段关系和感情。   “等你爸回来了,你别出来,咱们吓吓他。”江妈妈在用过下午茶后对江予安说。   江予安坐在椅子上,眼帘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尤铭却说:“不要把叔叔吓出什么问题来,还是提前说吧。”   江爸爸年纪也不小 了,要是吓出什么问题就不好了。   江妈妈思索了几秒,觉得尤铭说的对,决定不吓自己老公。   江爸爸回来的比平时早,因为知道尤铭来家里,提前离开了公司。   自从江予安死后,江爸爸衰老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两鬓的头发已经花白,和他同龄的尤爸爸现在头发还黑的跟年轻人一样。   中年丧子,还是独子,这样的打击对一个三口之家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但是江爸爸没有难过的时间,他必须撑着,公司那么大,多少人都指着工资养家糊口,老婆被打击的差点寻死,他再倒下,一切就真的完了。   江爸爸在玄关换好了鞋,把公文包放在柜子上,最近想要收购外地的一个公司,谈了大半年还没谈下来,每天文件多得要命,坐在这个位子上,哪怕把能分的活都分下去,自己手里的还是不少。   钱挣得多,但没时间享受,儿子没死的时候,他看着老婆和儿子享受就觉得满足了。   儿子死了,老婆也没了享受的心思,钱挣得再多似乎也没了意义。   正在江爸爸要走到客厅的时候,就看见自己老婆激动地走过来。   江爸爸难得见老婆激动的样子,正奇怪的想问,这才发现老婆的眼睛肿成了核桃,只剩下一条缝了,看上去跟外星人差不多。   “这是怎么了?”江爸爸吓了一跳,“哭成这样?”   江妈妈脸上带着笑,灿烂极了,眼泪在下午就流尽了,悲伤的心情没了,只剩下无穷的欢喜,这欢喜只能给自己的丈夫分享。   她口齿清晰流利的把今天的事都说给丈夫听,解释的比尤铭还要清楚。   “怕把你心脏病吓出来,我让予安在房间里等着,等你准备好了再叫他出来。”江妈妈说完,就发现丈夫一动不动地站着,跟傻了一样。   不过也没人催他,江爸爸自己回过神,他怀疑自己的老婆疯了。   尤铭也在这个时候说:“叔叔,阿姨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您。”   江爸爸一愣,这下可好,疯了两个。   江爸爸觉得自己命苦,嘴里都是苦的,跟吃了黄连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是疯了也挺好。   江爸爸哄着妻子:“那我先喝口水,你再叫儿子出来。”   江妈妈一点没发现丈夫在哄自己,笑着点头。   江爸爸喝了口冷茶,还没咽下去,江妈妈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把江予安拉了出来。   江爸爸一口茶全喷了出来,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鼻孔一张一合,嘴都合不拢了。   江予安在尤妈妈面前格外乖巧,让干什么干什么,听话的不得了。   尤铭看着都有些羡慕,他为了不让江予安给他扶鸟,说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江予安我行我素,根本不听。   果然还是父母的话有用。   可惜他不能让江妈妈帮忙给江予安说说,让他不要再给自己扶鸟,也不要半夜把他弄醒,更不要在明显的地方留下吻痕。   尤铭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摸了一手粉底。   ……坏了,粉掉了,吻痕肯定又明显了。   幸好现在没人看他。   江家父母的眼神都放在江予安身上。   江爸爸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江妈妈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他却一脸恍惚,等了好半晌才说:“我们都疯了?”   江妈妈瞪他:“你才疯了,我精神好的很。”   过了大半个小时,江爸爸才消化了儿子“复活”这件事。   他的情绪比江妈妈内敛,除了眼睛稍红以外没有别的反应。   一家人忙活到了大半夜,还是尤铭提议后才回房间睡觉   江妈妈这才念念不舍地把江予安和尤铭送到了侧卧,侧卧跟主卧其实一样大,也带着阳台和浴室,只是朝向不如主卧,江妈妈细细地说:“床单被套都是新的,但是睡衣只备了你的,予安以前的睡衣我都收起来了,没洗,不太干净,就让他先穿你之前的睡衣。”   尤铭乖巧地说:“好的。”   江妈妈乐得合不拢嘴:“你们早点睡,孙子就不用了,妈开玩笑的。”   江妈妈又说:“你以后就别叫我阿姨了,跟着予安叫。”   尤铭又点头:“我知道了,妈。”   江妈妈看了江予安几眼,这才离开侧卧门口,脚下跟踩着云一样,飘似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回房间才发现,自己老公正坐在椅子上默默流泪呢。   今天就跟梦一样,老两口都不敢睡觉,怕梦醒了。   侧卧里,尤铭去把窗帘拉上,把房间里的灯关了,这才躺到床上睡觉,江予安就坐在床边上,尤铭去拉江予安的胳膊:“睡不睡?”   江予安这才躺进被子里,他一翻身就很自然地把尤铭搂进自己的怀里。   尤铭去摸江予安的脸,再摸江予安的嘴。   然后尤铭凑上去,跟江予安接了个吻。   江予安的吻技一直都不怎么样,要么就是咬,要么就是吸。   尤铭舌尖还没好全,不敢吻得太深入,江予安就只能把劲用在尤铭脖子和胸脯上。   啃得全是牙印和吻痕。   牙印一晚上就能消,吻痕一两天都不一定消得下去。   尤铭阻止了几次,但江予安锲而不舍,尤铭最后也只能放任自流。   翌日清晨,尤铭是被江妈妈叫醒的,五点多,天刚亮,灰蒙蒙的,江妈妈应该是一晚上都没睡,看见尤铭和江予安一起出来,她才松了口气。   吃早饭的时候江爸爸就说:“我今天就在家里,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挡都挡不住。   至于江霖,江妈妈昨晚回了房间就解决了。   江霖的父母都仰仗着他们家吃饭,而且也不止江霖一个儿子,江妈妈承诺给他们几个项目,他们就没有再说别的。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现实。   不是所有父子兄弟都亲密的。   这一天尤铭都待在江家,江妈妈还想尤铭能在江家住一个月。   尤铭也没有拒绝,给尤妈妈他们打了个电话说了声就行了。   江妈妈为这个倒是很感谢亲家。   不过尤铭下午还是回了趟家,把自己的电脑和要换洗的衣物拿过来,好在是夏天,要带的东西一个背包就能装完。   尤铭在江家躺尸了三天,这三天就是每天跟江妈妈一起聊天,给江妈妈介绍自己的工作。   江妈妈也问江予安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尤铭只能摇头说不知道。   但尤铭有种感觉,他觉得江予安很快就能好。   虽然这感觉没有任何理论基础,但尤铭一说,江妈妈就信了,还催促着丈夫快去给儿子解决户口的事。   江爸爸这几天就为这事忙活,把身份证和户口都给江予安弄好了。   江予安死得早,加上虽然是鬼但外貌在变化,所以第一眼看过去虽然觉得跟十六岁的江予安相似程度高,可也不会马上就觉得是江予安。   江爸爸他们除外,自己的儿子,血脉相连,一眼就知道是自己儿子。   这是天性,没有任何根据和道理。   尤铭闲了几天,好好的休息了,每天都是一大桌子菜,下午到点了还有点心和下午茶,他摸摸自己的肚子,确定自己这段时间养膘养的很不错。   江予安最近很爱摸他的肚子,尤铭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肚子要变成一个死瓜肚。   到江家的第五天,尤铭才接到了杨轩的电话。   微信电话,不用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尤铭放下书,刚刚接听,就听见杨轩激动地声音。   “尤哥,我这几天觉得家里不对,就放了个摄像头在房间,前段时间都没出什么问题,今天一看发现每晚我睡了以后都有一道黑影。”杨轩说话的声音很激动,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好不容易才把话说清楚。   “尤哥,上次是我不对,我……”   尤铭:“你先别激动,我现在就过来。”   杨轩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我等你,我把地址定位给你,你可一定要来啊。”   给江妈妈打了招呼以后尤铭就出门了。   江予安留在家里陪江妈妈。   杨轩是自己一个人住,租了公寓,是loft双层公寓,一楼是客厅厨房和卫生间,二楼就是房间,布局很一般,这样的房子看着漂亮,住着其实不太舒适,空间有限,二楼比一楼矮,个子高的总会担心撞到头。   到小区的时候是杨轩下来把尤铭接上去的,他看见尤铭的时候脸色很差,是极度惊吓后的模样,连说话的声音都非常艰涩:“我……我不会死吧?”   杨轩最担心这个,他手脚都在打颤:“我才二十多,我不想死……”   尤铭安慰他:“那只鬼应该对你没什么恶意,不然你早就开始走霉运了,也等不到现在。”   杨轩咽了口唾沫,苦着脸:“就是没什么恶意,天天有只鬼晚上盯我睡觉,我也会神经衰弱啊。”   尤铭想到了江予安,他自己天天还跟鬼一起睡觉呢,也没神经衰弱。   可见人跟人还是不同的。   两人坐在一起看录像,录像时间很长,杨轩就快进到黑影出来的时候。   杨轩躺在床上睡觉,还轻轻地打着鼾,睡得很香很熟,开着空调嫌不盖被子冷,盖了被子热,就抱着被子双腿夹着睡,时不时换一个姿势。   窗户就在这个时候慢慢开了。   他睡前是关了窗户的。   一道黑影就在窗外,没有五官,全身上下一片漆黑,只能看出是个人影。   它没有进屋,就在窗外漂浮着。   看到这里的时候,杨轩不停地吞咽唾沫:“它就这么盯了我一整夜。”   尤铭看着杨轩,认真地说:“你想解决吗?”   杨轩不停地点头。   尤铭又说:“我是要收费的。”   杨轩急切道:“只要是我拿得出来的!”   尤铭:“一万块。”   杨轩松了口气,他自己手里有六万的存款,房租是年付,一万块他还是拿的出来的。   他不知道尤铭这收费算是便宜还是贵,但他现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尤铭身上了。   “录像不要发到网上去。”尤铭说,“能录下来就说明它的阴气很强,看到录像的人说不定也会被这股阴气影响。”   杨轩瞪大眼睛:“跟贞子一样吗?”   尤铭没看过午夜凶铃,只记得有段时间在学校很流行,同学们会去小影院看。   小影院就在学校附近隐蔽的地方,用木板隔出几个屋子,每个屋子一台电视,想看什么老板就给放,男生过去大部分都是看日本传来的动作电影。   看恐怖片的也有,男男女女一起看,吓得不停尖叫。   尤铭没进去过,但是听同学说过。   不过都说里面很脏,软垫都快硬了,里面还有人抽烟,木板搁不住,有人抽烟所有人都能闻到。   尤铭本来身体就不好,更不会去了。   尤铭问:“午夜凶铃讲的什么?”   杨轩阴森森地说:“谁拿到录像带,只要看了,就要死。”   尤铭:“你这个没那么严重。”   杨轩松了口气。   今晚尤铭得在杨轩家待一晚上。   “我会施法,鬼察觉不到我的存在。”尤铭告诉杨轩,“所以你还是要和平时一样,该怎么睡就怎么睡。”   杨轩哭丧着脸:“哥,我睡不着啊,明知道会有鬼来盯我,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尤铭十分绝情地说:“那就是你的事了,而且他是冲着你来的,你就是换了房子也没用。”   杨轩吸吸鼻子:“那这样吧,哥,我们今晚出去吃火锅,然后去游戏厅,回来之前再喝点酒,我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灌醉。”   尤铭点头:“也可以。”   晚上吃火锅的时候尤铭不怎么对着红锅下筷子,他从小就没怎么吃过重油重辣的食物,现在身体好了,但习惯养成了,吃一点辣就受不了,哪怕杨轩说红锅一点都不辣,尤铭就烫了片毛肚,都辣的眼泪要下来了,一口气把一罐冰镇可乐喝光了才好受些。   杨轩喝着啤酒,酒喝多了话也多了,他双颊通红是喝酒上脸的人,趁着酒劲说:“尤哥,你是那个吧?”   尤铭没反应过来:“哪个?”   杨轩“嘿嘿”地笑,用两根手指比了比,做出个棒对棒的姿势。   尤铭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   尤铭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也只对江予安动过心,江予安又是男的,他点头说:“对。”   杨轩奇怪地问:“那你就没觉得我可爱?”   尤铭奇怪的看着他。   一个男人,有什么好可爱的?   杨轩叹了口气:“你也算是弯男里的直男了。”   尤铭没听懂。   杨轩:“那你有交往对象吗?”   尤铭点头:“有。”   杨轩看着尤铭,叹了口气。   尤铭莫名其妙。   杨轩又灌了一杯啤酒,难过的说:“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遍地是0,无1可依,上回我还看到两个0在一起,靠划拳定谁当1,都不想当1。”   尤铭听得迷糊。   杨轩跟尤铭碰了个杯,尤铭喝的可乐,他喝的啤酒。   “尤哥,听我一句,不要当0,当0惨啊。”他真以为尤铭是1,苦口婆心,“千万要坚持当个铁1,无论如何都不能改,你这样的再改成0,我们这些就真的完蛋了。”   尤铭只当杨轩在发酒疯。   同时尤铭也佩服杨轩。   明明之前还在为鬼影的事担惊受怕,现在已经兴致勃勃地跟自己谈论恋爱的事了。   虽然杨轩说的话,尤铭一句也没听懂。   杨轩走的时候还在说:“苦啊!我们苦啊!” 第六十三章   天色渐暗, 尤铭陪着杨轩回家。   杨轩已经喝得有些大了,走路都走不了直线, 他说得话也没头没尾,一会儿抱怨工作辛苦工资低,一会儿抱怨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谈过男朋友,倒了一夜的垃圾, 到家的时候终于不说了。   尤铭松了口气,把杨轩扔到床上。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二十, 尤铭先隐去自己的气息,才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这房子倒也有优点,就是一眼能从里到外看透彻。   他打开手机才发现, 杨轩前两天已经把成片发给他了。   尤铭不怎么玩通信软件, 微信没有开消息通知, 只要不点开这个a, 就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发消息。   这大约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毛病。   尤铭点开来看了看,一共四十多张修好的照片供他们挑选。   宣传册只需要二十张。   尤铭一张张点开看,承认工作室拍得挺好。   他自己看着自己的脸都觉得陌生。   他看起来有那么孤傲冷清吗?尤铭摸摸自己的嘴角, 他不笑的样子原来这么冷漠?   看来以后还是得常笑。   尤铭摸摸下巴。   照片看完了,尤铭一看时间, 十一点四十,他靠在沙发上, 转头看了眼已经睡得打鼾的杨轩, 杨轩的衣服尤铭也没帮忙脱, 好在夏天穿的本来也不厚,他就穿着一条短裤和一条短袖睡觉,还抱着被子,腿还要夹上去。   尤铭觉得杨轩之前表现的胆小,其实心挺大的,换一个人遇到这种事也没有心思去吃火锅,还喝那么多酒。   他闭上眼睛养神,十二点的时候,尤铭准时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边。   杨轩住的不是闹市区,十点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住宅区普遍睡得都早,小区里也没几户亮着灯。   楼上的窗户打开了一个缝,热风灌进来,杨轩在床上翻了个身,小小的哼了两声。   尤铭走到楼梯上,这个角度正好和窗外的黑影面对面。   不过黑影看不见他。   前几天黑影都没有进屋,只是在窗外看着。   但今天黑影不知道怎么了,它的手放在窗口,一副要进来的样子。   尤铭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差点把脸都憋红,憋到一般才记起只有僵尸是靠呼吸识人,鬼不会,这才深深吸了几口气。   鬼影飘进了屋内,它没有实体,原本并不需要开窗。   尤铭觉得这鬼影大约刚死没多久,它的神志应该不清醒,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鬼。   这一类的不好对付,因为它们是不讲道理的,听不懂人话,我行我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如果遇到严格点的天师,它们最终的下场就是魂飞魄散。   可尤铭没有动,他现在很笃定自己能保护杨轩。   所以他要看看鬼影究竟想要干什么。   鬼接近人的原因有三种。   第一种是想害人,不管是看这人不顺眼还是双方生前就有仇,总之它的目标就是弄死这个人,弄不死也不让他过好日子。   第二种是亲人朋友爱人,关系越好越割舍不下,死了都要常常去看。   最后一种是最简单的,双方没关系,鬼既不想害人也不想再续前缘,大约是生前看了一眼,有几分好感,或者这个人是鬼生前看到的最后一个记住的人,死后也会跟过去。   前两种是有因有果,后一种没有道理和线索可寻。   尤铭就想知道这只鬼是哪一种。   杨轩说自己没有已经死了的仇家,也说他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爱人。   但人是会说谎的,甚至他们说谎的时候都不觉得自己在说谎,可能只是遗漏了某些信息。   鬼影飘到了杨轩的床边。   它飘的有些不自然,似乎是想用双腿走却走不好的模样。   看得尤铭都有些心急,想去教教它怎么飘。   好在它还算稳当地飘到了床边,然后就不动了,跟个木头桩子一样,就低头看着杨轩。   这一幕看起来实在有些吓人。   鬼影细瘦而长,身体像是被拉伸过一般,手脚有些模糊,身体还没有凝实。   死的时间不算长。   而且不是正常死亡,正常死亡,哪怕是意外,包括车祸之类的,都不会只有黑影。   怎么也会有个身体,哪怕是血肉模糊的模样。   尤铭静静地看着它,想看它接下来会做什么。   但这只鬼动也不动,过了两个小时还维持着站在床边的样子。   尤铭期间喝了两杯水,上了一次厕所。   确定鬼影不会再有什么举动以后,尤铭才开始念咒。   定身咒由来已久,算是非常古老的术法,但对活 人的效果没有对鬼魂来得好。   而且定身咒费不了什么精力,算是基础术法里最基础的一个。   尤铭捏好手诀,喊出一个“定”字,一时间不知道到底定没定住,毕竟鬼影已经连续两个小时都维持着一个动作。   他只能接触了自己的隐身咒。   隐身咒也不是真的隐身,只是一个障眼法。   人还是能看见他,但不会注意他,回忆起来甚至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出现过。   鬼则是直接看不见。   毕竟人和鬼在阴阳两界,很容易分割开。   尤铭想把杨轩摇醒,刚刚上手碰了碰杨轩的胳膊,刚刚还毫无动静的鬼影忽然散发出巨大的恶意,煞气涌动,尤铭后脑勺一凉,似乎有一股阴风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吹来,吹得他心脏直跳。   他抬起头,看着黑影的脑袋,也分辨不出它的眼睛在哪里。   确定黑影确实动不了以后,尤铭才摇了摇杨轩。   可杨轩睡得太死,怎么摇都醒不了,还像乌贼一样攀上来,抱住了尤铭的胳膊,用力之大,跟他稍显瘦弱的身体完全不搭调。   尤铭没办法,又去拍他的脸。   下手轻了杨轩醒不过来,他只能用了点力气。   拍了十几下,把杨轩的脸都拍红了以后,杨轩才睡眼惺忪的睁开眼。   而尤铭也发现,他刚才每拍杨轩一下,鬼影的煞气就越重,恶意就越发明显。   “怎么了?”杨轩看不见鬼影,他左右看看,揉了揉眼睛,“现在几点了?没事了吗?”   尤铭说:“凌晨两点半。”   杨轩紧张兮兮地抱住尤铭的胳膊:“那鬼来没来?尤哥,你把它赶跑了对吧?它以后还来吗?你是把它赶跑了还是把它收服了啊?”   尤铭抽回自己的胳膊,一脸严肃地说:“没赶跑,也没收服,它还在屋子里。”   杨轩尖叫一声,像个窜天猴一样一蹦三尺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蹦到了尤铭伸手,双手还抓着尤铭的衣服。   “在哪儿?”杨轩探头探脑,“它……它要干什么?它不会是想吸我的阳气,或者附我的身吧?我看小说上都这么写?”   尤铭:“都不是。”   杨轩瞪大眼睛:“那就是要我的命了?”   尤铭语气毫无波动:“它应该不像伤害你。”   杨轩咽了唾沫。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但室内一旦安静下来,杨轩就觉得恐慌,非要说点什么来平息这种感觉,于是他张开嘴,憋了好半天问了一句:“它是男是女啊?要是男的的话,他长得帅吗?”   尤铭:“……”   杨轩突然发现自己问错了,连忙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跟鬼谈恋爱。”   尤铭:“……”   他饥不择食真是不好意思了。   “想看吗?”尤铭问他。   杨轩的手心出了汗,他揪着尤铭的衣服,把尤铭的衣服都给打湿了。   哪怕开着空调屋里不热,他的手脚也会出汗,吃蛋白粉也没用,杨轩咽了口唾沫:“能看吗?是不是很吓人,特别吓人的话就算了?”   尤铭说着大实话:“不怎么吓人,就是有点黑。”   杨轩扯扯嘴角,活跃了一下气氛:“嘿!还是个黑人大兄弟!”   尤铭从兜里拿出露水,他只要有活就会备上这个,免得客户觉得他在说瞎话,怎么说都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来得有说服性,眼见不一定为实,但看不见的一定是假的,许多人都相信这个道理,他觉得杨轩应该也不例外。   不然到时候他把鬼影解决了,杨轩又觉得自己是在哄他怎么办?   跟人扯皮太麻烦了。   “涂在眼皮上。”尤铭刚想说别涂太多,就看见杨轩手一抖,一瓶露水淋了他一脸。   杨轩小心翼翼地去看尤铭,哭丧着脸说:“我手抖,拿不稳。”   尤铭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一千块钱一瓶,唯一的副作用是你接下来大半个月都能看见鬼。”   杨轩:“……”   杨轩看着自己的手,欲哭无泪。   然后他听见尤铭清冷的声音:“就在床边。”   他还没反应过来,但已经反射性地转过了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黑色鬼影。   鬼影没有动,它像是一团黑雾凝成的人形,没有脸和五官,手脚也不清晰,只有手掌没有指头,脚也一样,像是个木雕。   杨轩僵住了,一时间连恐惧和惊叫都给忘了。   “你有印象吗?”尤铭问。   杨轩身体一颤,这才回过神来,他更害怕了,挨着尤铭挨得更紧:“我、我没见过……不认识,没印象……”   谁还能认识一个鬼影啊,能认识的都 不是他这种普通人吧?   尤铭捏起手诀,他不知道这个鬼影的目的是什么,但从它没有害杨轩来看,应该对杨轩没有恶意,如果他直接把鬼影打得魂飞魄散,似乎不太好。   哪怕是现代上法庭,都是要讲究证据的。   于是尤铭准备先把鬼影的身体凝实了,让它能说话,再仔细问。   他凝实的身体,他再打散也简单。   尤铭口中念咒,轻声念道:“土反其宅,水归其壑……”   最后一个字念完,鬼影的身体果然开始变化。   它的手脚变得正常了,不再只有手掌和脚掌。   脸上有了朦胧的五官,看不太清,但至少是个人样。   有了嘴,它就能说话了。   “有点眼熟……”杨轩轻声说。   尤铭看他:“不是说不认识吗?”   杨轩:“……我见过的人太多了,说不定是我哪个顾客。”   做服务行业的都这样,每天要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如果不是外表有显著特征的,长时间不见,忽然见到只会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到过这个人。   尤铭走到鬼影身边,解了它上半身的定身咒。   然后尤铭问道:“你为什么每天都来这里?”   鬼影张了张嘴,吐出含糊不清的几个音节,长时间不说话,它已经忘记怎么发音了。   急不来,只能等。   尤铭:“你要不要去上个厕所?”   尤铭一提,杨轩才觉得自己一泡尿憋得膀胱疼,表情一阵扭曲,但他不敢动,小声问:“尤哥,你能陪我去厕所吗?”   尤铭:“我陪你过去,就在门外等你。”   杨轩松了口气,连忙说:“尤哥,你可真是个好人。”   尤铭抿嘴笑了笑,被夸总比被骂好。   杨轩在厕所里放水,尤铭就在门外等着他。   夜里太静,整间屋子都能听见水声。   厕所门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水声还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烦。   尤铭眉头皱起来,杨轩出来以后才低头羞愧地说:“我太害怕了,有点尿不尽。”   尤铭觉得自己这一年无语的次数都没有今天多。   “这是病,最好去医院看一看。”尤铭善意的提醒。   杨轩尴尬地答应了一声。   恐惧感似乎都轻了些。   两人又回到床边,鬼影的五官越来越清晰,尤铭仔细打量,这人五官倒是很立体,有点像外国人,虽然还是一团黑,但看上去并不像是黑人的长相,鼻子很挺很翘,眼睛也很深邃,嘴唇偏厚,尤铭看了眼杨轩。   杨轩刚开始还害怕,看了几眼之后也敢打量了,他小声说:“很眼熟,但想不起来,应该就只是普通的打过交道。”   黑影听见这话,张嘴喊了几声,但声音嘶哑,只能发出单音节,听得人头皮发麻。   杨轩又揪住了尤铭的衣服,颤颤巍巍地问:“它什么意思啊?好凶啊……”   尤铭也奇怪,为什么这黑影说不出话?   “它不会是个哑巴吧?”杨轩忽然说。   尤铭一愣,对,他没往这个方向想,生前如果就是哑巴,死后也是,除非重新投胎。   杨轩:“说起哑巴,我倒是认识一个。”   黑影不叫了,它的眼睛看着杨轩。   杨轩被它看得全身发毛,但因为尤铭在身边,杨轩还是大着胆子说:“我上高中那会儿有个交换生,说是中法混血,就是个哑巴。”   杨轩回忆着高中时期:“人特别阴沉,但是长得好,眼睛碧蓝碧蓝的,那时候我还不是gay呢,他把班里的小女生迷得颠三倒四的,每次走在学校里,女生的眼睛都只看着他。”   尤铭明白了:“你嫉妒他。”   杨轩摸摸后脑勺,承认了:“当时班里的男生都嫉妒他,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加上他不怎么爱跟人接触,男生就总叫他哑巴。”   男生的妒忌心起来,有时候比女生还要强。   “当时就交换一个学期,他很快就转走了。”杨轩,“我就记得他眼睛蓝了,具体长什么样记不太清。”   尤铭又问:“你们有什么接触?”   杨轩:“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记性又不是很好,好像当过一段时间同桌,就第一次月考前,月考后根据成绩进教室自己选位子,我跟我好兄弟坐去了,没选原来的位子。”   尤铭:“没有半点感情纠葛?”   杨轩叹气:“我后来找到自己的本性才后悔呢,长得那么帅,我可以啊。”   尤铭觉得杨轩也算是直白的颇为大胆了。   黑影也不发声了,眼睛就盯着杨轩,死死地盯 着,鬼不需要眨眼,杨轩被看得直咽唾沫。   杨轩躲在尤铭背后,低埋着头,极小声地问:“他不会就是那个混血吧?但人家混血长得不是这个风格啊。”   “虽然我记不清具体长什么样,但应该是王子款的,就是骑上白马能去吻公主的那种。”   杨轩看了眼黑影:“你看它的样子,根本不是王子款的,特别像欧美电视剧里头那种西装暴徒,一脸凶相,再说了,它黑成这样,眼白都没有,也看不出来它眼睛是不是蓝色的。”   阴风吹得更冷了,杨轩打了个哆嗦。   “它不会是生气了吧?”杨轩抱住尤铭的胳膊,“我也没说什么……”   说人家长得像暴徒还没说什么。   尤铭叹气:“你会手语吗?”   杨轩摇头:“不会。”   “那你跟你那个王子款的同学是怎么交流的?”尤铭问。   杨轩:“他只是哑了,没聋,能写字交流。”   “不过他就给我写过两个字。”   尤铭好奇道:“哪两个字?”   杨轩撇撇嘴:“闭嘴,中文写的,估计是怕我看不懂英文或者法文,不过我也确实看不懂,我英语考试认真做题都只能考二十分。”   尤铭:“……厉害。”   杨轩叹气:“你们这些学霸不懂我们这些学渣啦,再认真学也不行,早上背了单词晚上就忘了,我妈都说我是金鱼脑。”   “但摄影我学的可好了。”杨轩忽然换了个话题,一脸骄傲地说,“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班就我被老师夸的最多。”   尤铭就听着他说读书时的事,没有打断杨轩。   说说也好,免得他害怕。   尤铭听着,鬼影也听着,室内只有杨轩一个人的声音。   “就说我发现自己是gay那会儿吧,可把我吓坏了,看动作片的时候我只看男的。”杨轩,“和女孩接触也没想过要深入发展,喜欢的都是男明星,一个女的都没有。”   杨轩:“哎,我爸是教美术的,我妈是教声乐的,都是艺术工作者,我当时脑子一懵,就跟我爸妈说了。”   杨轩:“我爸妈说我这是正常的,说人活在世上都是在茫茫人海里寻找精神伴侣,脱开身体的壳子,每个人的精神都是独立的,精神是不分男女的。”   杨轩叹气:“我没好意思跟我爸妈说,我不在意精神,我主要是看到性感的身体硬了。”   尤铭:“……”   黑影:“……”   杨轩:“他们说的太高大上了,但我其实挺低俗的。”   尤铭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借用一个成语:“食色性也。”   杨轩敬佩道:“还是尤哥有文化。”   尤铭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那个交换生的名字吗?”   杨轩:“记得,李石头。”   尤铭一脸疑惑。   杨轩:“他的中文名,特别可乐,班里的人都叫他石头。”   “那感觉绝了,就像一个绝世大美女叫李翠花一样。”杨轩露出一个笑容,有黑影对比着,他的牙齿显得特别白。   尤铭:“那你过去,离近点,叫叫他,看看他会不会给你回应。”   杨轩好不容易大起来的胆子又缩了回去:“我害怕,它咬我一口怎么办?”   尤铭抓住杨轩的手腕:“那我陪着你。”   杨轩这才撞着胆子走过去。   他站在距离鬼影只有一步的位子上,小声喊道:“李石头?”   刚喊的时候鬼影没有动作,过了几秒之后它才有反应。   ——鬼影伸出手。   杨轩看到鬼影伸手就连忙往后撤,还是被尤铭一只手撑住了后背才没有逃开。   尤铭仔细地看着鬼影的动作,早在杨轩走过来的时候,鬼影身上的煞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且他施了咒,鬼影就算真的想害杨轩也没有那个本事。   果然,鬼影只是把手放在了杨轩的脸颊上。   杨轩全身冷汗直冒,牙关都在抖个不停。   他只觉得有一团冰冷的雾气停靠在自己的脸颊上。   尤铭:“它不是恶鬼,但它没有去投胎,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不去管他,让他继续待在阳间,时间久了它自然会灰飞烟灭。”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个老师傅超度它,让它重入轮回。”   尤铭话落音以后,杨轩久久没有回答。   尤铭轻声问:“怎么了?”   杨轩咽了口唾沫:“如果它真是李石头,那它的鬼魂也在法国啊,不归阴曹地府管,归西方地狱管来着。”   尤铭:“……好想法。” 第六十四章   鬼影拿不起阳世的笔, 也不能张嘴说话,而尤铭和杨轩又看不懂手语, 更何况就算看懂了也不一定能理解,毕竟世界各地,每个国家的手语都有不一样的地方,并不是完全通用的。   杨轩虽然还是有点害怕, 但因为尤铭就在身边,加上鬼影一直没有做出攻击的举动, 杨轩也慢慢镇定了下来。   恐惧感过去之后,杨轩问尤铭:“尤哥,你怎么这么厉害?是从小学的吗?就是道观里头?”   尤铭听杨轩提了一堆问题,最后只回答了一个:“自学。”   杨轩眼睛亮了:“尤哥, 那你会算命吗?能不能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脱单?价钱好商量啊。”   尤铭摇头:“要是把未来的事全算了, 你是会更努力, 还是会懈怠下去?”   这话挺有深意的, 杨轩垂头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那我不算了。”   杨轩又转头去看鬼影,现在屋里的灯已经开了, 在白炽灯的光线下,鬼影就是黑乎乎的人影, 连五官也跟身体融为一体,它哪怕上身的定身咒已经解了, 也没有任何动作。   “那它怎么办啊?”杨轩头疼。   尤铭:“你家有木雕吗?树木有灵, 可以让它暂居在木雕里, 然后送去道观超度。”   杨轩脸色变了变:“木雕倒是有……”   尤铭看杨轩的脸色,奇怪他为什么踌躇:“怎么了?”   杨轩咽了口唾沫:“但是形状不太好。”   尤铭:“形状不重要,不一定非要人形。”   但杨轩还是很踌躇,他左思右想了一会儿,终于咬牙说:“那我去房间拿。”   当杨轩把木雕拿出来的时候,尤铭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玩具”,还是木质的,并且这个尺寸……亚洲人里头没有吧?   杨轩也觉得羞耻和尴尬,眼睛不敢看尤铭,看着天花板,假装自己毫不在意地说:“我也是成年嘛,也是有需求的,没有男朋友还不能自给自足吗?”   尤铭僵了几秒就恢复了。   他叹了口气:“也行。”   杨轩把木雕交给尤铭,还小声说:“这个是我最喜欢的,你看雕工多好啊。”   尤铭并不想观察雕工,也不想知道这玩意的前世今生,他让杨轩把木雕放到黑影脚下,这才掐起手诀,口念咒语。   鬼影没有发出声音,它化作一缕黑烟钻进了木雕里,木雕抖动两下才重归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在灯光下看不见鬼影的五官,但尤铭总觉得鬼影一直盯着杨轩,眼睛都没有错一下。   哪怕是感情感知迟钝的尤铭,都觉得这只鬼影大约对杨轩有深刻的感情。   不管是爱还是恨,只有够深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不然谁那么无聊,从法国飘到中国来。   就是不知道它是自己飘来的还是搭乘交通工具来的。   就在尤铭思考时,杨轩床头的闹钟响了,现在是早上六点,平常这个时候杨轩就该起床洗漱准备去上班。   “你今天还是请假吧。”尤铭说,“你只睡了两个多小时,上班也力不从心。”   杨轩被尤铭一说才感觉到困乏,但他摇头说:“我去用冷水洗把脸。”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工作,只想好好表现。   现在实体经济不景气,工作难找,那么多有经验的老人和刚毕业的应届生都在削尖了脑袋找工作,他不看紧一点,就怕什么时候自己这个位子被别人给顶了。   杨轩用冷水洗了头和脸,他头发长,要用吹风机,吹完就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揪。   洗手台的水流起来,杨轩先洗手,边洗边问:“尤哥,这个木雕我拿去道观吗?”   他想问能不能让尤铭帮着拿过去,钱他来付,但是一想自己都不愿意把这木雕拿去见人,尤铭又凭什么愿意,所以话问到一半就没问了。   尤铭也不知道杨轩有一半话没问,点头说:“嗯,道观我不熟,你可以找人或者上网问问。”   杨轩:“好的,尤哥,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我跟你一起下去,咱们就在小区门口吃个早饭。”杨轩看了眼茶几上的玩具,表情纠结,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把这玩意拿去道观超度。   那粗长的,雕刻细致的木雕在茶几上躺在,杨轩转过头不再去看。   太尴尬了。   早饭是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吃的,尤铭喝粥,杨轩吃面条,还点了两笼小笼包。   男生的胃口是要大些,尤铭吃了一龙小笼包还没饱,又要了一份鸡丝海带汤以及一个卤蛋。   杨轩的面条是中份,加上一笼包子倒没有再加。   两人坐在店外,早上空气好,温度也适中,就没坐在店里。   店外也支 了椅子和桌子,这个点上班的人还不多,隔几分钟才有一两个人走过。   “尤哥,你男朋友什么样啊?”杨轩吃了口面条,一脸好奇地问。   是什么样的小妖精能勾住尤铭这种男神?肯定是腰细屁股大的绝世小0吧?再不济也是壮0,肯定不是自己这样的平板身材。   尤铭想了想,喝了口汤:“他很好,很体贴。”   杨轩一脸羡慕,就是不知道羡慕哪个:“真好啊。”   没想到男神的小0是个人妻受,自己也是啊,会做饭也会做家务,怎么自己就没这个运气?   杨轩又问:“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尤铭:“父母介绍。”   杨轩瞪大眼睛:“你爸妈给你介绍的?”   尤铭点头,他从不说谎,要么不回答,要回答就是真话:“对。”   杨轩:“那……你能帮我问问伯父伯母,他们手里还有什么好货吗?”   尤铭没听懂,表情有些茫然。   杨轩急切道:“就是伯父伯母还认不认识别的优秀的gay?给我介绍一下?”   尤铭懂了:“不认识,我和我爱人是机缘巧合。”   杨轩叹气:“也是,现在又不是遍地是gay,哎,主要是我不想混圈子,圈子太乱了,什么样的人都有,都是男人,荷尔蒙一上头什么都干得出来。”   尤铭又不懂了。   杨轩颇有深意地看着尤铭:“尤哥,千万别进圈子,除非你对自己的自控力和抵抗诱惑的能力特别有自信。”   “我是个凡人,没什么自控力,不敢。”杨轩吃完最后一口面条,打了个哈欠,又揉揉眼睛,“你也一夜没睡了,要不然就在旁边开个房吧?你车还停这的,别疲劳驾驶,打车回去明天还要过来提车,麻烦。”   尤铭也是这么打算的,他没把鸡丝海带汤喝完,最后吃了一口海带才擦嘴。   杨轩就傻傻地看着尤铭。   哎,男神擦嘴都比别人好看,怎么就名草有主了呢?   杨轩自己赶公交转地铁去上班,尤铭就在附近的连锁酒店开了个房,进了房间先去洗澡,然后才去睡觉。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四点,尤铭还是被饿醒的。   明明早上吃的挺多,但睡了一觉又饿了。   尤铭的肚子响了,他从床上坐起来,眼睛还没睁开,但是鼻尖却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并且这香味很近,不像是从窗户飘进来的。   等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沙发的江予安,还有一桌子的饭菜,饭菜就是普通的碗碟,不是打包盒,也不知道江予安是从哪里弄来的。   尤铭问道:“是妈做的吗?”   这个妈指的是江妈妈,尤铭现在已经很有女婿或者儿媳的自觉了。   江予安点头。   尤铭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他太饿了,坐在椅子上端起米饭开始吃。   江妈妈做的菜有荤有素,每次尤铭到江家,江妈妈都会亲自下厨招待他,江妈妈的手艺其实很一般,不能跟专门的厨师或者保姆比,但尤铭很爱吃。   虽然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这个味道更让他觉得是家里的味道。   尤家以前没有郑阿姨的时候尤妈妈也做饭,她做饭有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不舍得放油,也不舍得放调料,做什么菜都很寡淡,但尤铭从来不会抱怨不好吃,他小时候就这样,对外在的条件并不怎么在意。   好吃他就多吃一点,不好吃就少吃一点,只要不饿肚子就可以了。   “你出门前给妈和爸打招呼了吗?”尤铭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   江予安还是点头。   尤铭抬头看了江予安一眼,他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等他吃完了饭,江予安走到桌前,手在桌上面一挥,碗筷就全都消失了。   尤铭就奇怪江予安把碗筷都收到哪里去了。   他知道袖里乾坤,但他自己还没有修炼出来,尤铭好奇地拉住了江予安的手。   江予安穿的短袖,没有古代那种宽大的袖口,这样也可以用袖里乾坤?   尤铭觉得这个术法很方便,自己确实应该认真的学一学。   江予安被尤铭拉着手,低头看着尤铭,明明面无表情,却叫人觉得眉眼温柔,尤其是一双眼睛,盈满了笑意。   但是当尤铭抬起头来的时候,江予安的表情又恢复了之前那木木呆呆的样子。   尤铭吃过饭以后又看了看新闻。   他这个习惯还是跟着尤爸爸养起来的,吃饭之后必须要看看新闻。   虽然时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按尤爸爸的话说,那就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关注国家大事是每个公民应有的权力。   翻新闻的时候尤铭还翻到了娱乐新闻。   里面有一条吸引住了尤铭的目光,他点进去看以后才发现,这是孟家的新闻。   继孟冲脱离孟家,跟孟中华断绝父子关系之后,孟家的私生子近日来遭遇了几起大型事故,现在人已经躺在了医院里,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并且是永久性截肢。   这条新闻下面有不少评论,尤铭草草看了几眼就没再看了。   之前那个老头的阴兵都被江予安夺走了,数十年的心血白费,受创巨大,他已经这个年纪了,不可能像年轻人一样从头再来,他自己会遭反噬,指使他的人也会遭到反噬。   私生子断了一条胳膊和腿,老头只会更惨。   这大约就叫做报应吧?   尤铭喝了口水,他对江予安说:“你先去楼下等我,我去退房。”   江予安没反对,原地消失了。   本来他也不是走路上来的。   尤铭去前台退房,保洁阿姨检查了房间之后前台就把押金退给了他。   他直接下楼去提车,江予安就站在路边等他,吃过饭以后已经是下午五点过了,下班高峰期,这边的人流也多了起来,江予安站在路边,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不远处还有几个小姑娘拿着手机窃窃私语,讨论着到底要不要上前问联系方式。   尤铭一出现,路人的目光就更多了。   几乎每个过路的都要看他们,就是走过了都要回头看。   现在好看的人不少,但好看的特别出众的还是少见。   尤铭对江予安说:“走吧,我们回家。”   江予安没有表示,跟着尤铭一起离开。   上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窗户,风从窗外灌进来,不开空调也很凉快。   回到江家,江妈妈和江爸爸都在家,自从江予安出现以后,江爸爸基本是一到下班的时间就赶着回家,一家人聚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江妈妈也没招呼尤铭吃饭,她知道自己儿子担心媳妇饿肚子,把她中午做的饭一样挑出来一小盘给媳妇送了过去。   江爸爸知道后还笑,说儿子随自己,都疼老婆。   把江妈妈臊得不想跟他说话。   于是只有老两口坐在一起吃饭。   尤铭和江予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真人秀,很有笑点,但尤铭和江予安两人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这两个倒是出奇的笑点统一。   保姆洗好了水果端到桌上。   江妈妈又把保姆叫回来了,不过在她口中江予安是她的远房亲戚,要过继到她和江爸爸的名下来,也就是江家的儿子。   所以保姆还是很尽心的。   毕竟保姆没有见过少年时期的江予安,光凭照片也只觉得两人长得相似而已。   中央空调送着凉风,江爸爸端了一杯茶过来,舒出一口长气后坐下,感叹道:“我也好多年没过这么轻松的日子了。”   “对了。”江爸爸转头看着尤铭,“小铭现在是在做天师吧?最近有活干吗?”   尤铭:“刚解决了一单,只剩下点收尾工作了。”   收尾工作就是等着杨轩把后续通知他。   江爸爸:“是这样的,我有个老朋友,他儿子和媳妇结婚十多年了,一直生不出孩子,但是去医院检查也检查不出任何问题,夫妻俩身体都很健康。”   “我想问问这种事情你接不接?”   尤铭想了想:“不好说,要见过真人以后才能决定是他们自身的问题还是外在元素。”   “不过我可以去看看。”   江爸爸笑了笑:“看你时间,你有时间爸就去联系。”   他这是在给尤铭介绍生意呢。   尤铭也笑:“就明天吧,接下来我都比较有空。”   江爸爸点头:“行,我让他们明晚到家里来吃饭,你们正好见见,因为是我的老朋友,就不要搞得太拘束了。”   一家人都围在电视跟前,江爸爸和江妈妈笑点都低,看一集综艺笑得不行,江妈妈眼泪都笑出来了,转头一看,儿子和尤铭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她的笑就憋回去了。   她真的觉得挺好笑的,就是不懂儿子和儿媳为啥都不笑。   看到晚上九点半,江妈妈他们去洗漱睡觉,尤铭也就跟江予安一起回房间。   尤铭对江予安说:“我去上厕所。”   江予安没有表示。   尤铭进了卫生间觉得不太对。   他也不上厕所了,冲出门外,看见江予安坐在床边,尤铭一步步朝他走去,走得颇有气势:“江予安?”   江予安抬头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   但江予安没有回话。   尤铭:“你恢复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江予安终于破功,笑问他:“怎么看出来的?”   尤铭:“你今天晚上没闹着要给我扶。”   江予安诧异地问道:“扶什么?”   尤铭毫不羞怯:“扶鸟。”   江予安一脸震惊,他处于混乱状态的时候还有这个爱好?   尤铭刚要说话,江予安就已经拉住了他的胳膊,尤铭躺在床上,被江予安禁锢在双臂间,江予安笑道:“我现在来帮你扶一扶?”   尤铭脸有些红,但是没有拒绝,反而说:“重一点。”   江予安闷笑着去亲他的脸颊:“憋很久了吧?”   尤铭点头:“你天天跟我睡一起,我不好意思自己动手。”   江予安咬住尤铭的耳垂:“还有你不好意思的?”   尤铭认真道:“我脸皮比较薄。”   江予安的手用力了一点,尤铭闷哼出声,但他双颊绯红,说文艺点是面若桃花,说直白点就是白里透红,尤其是眼睛最红。   他攀着江予安的肩膀,咬着下唇,很快咬出了牙印。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尤铭的大脑是空白的。   每到这个时候,尤铭就格外的忠实于自己的欲望,会告诉江予安自己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江予安嘴角带笑,心里快把尤铭爱死了。   放尤铭结束的时候,江予安把手握上去,忘了拿纸巾。   江予安:“有点浓。”   尤铭餍足地躺在床上,诚实地说:“很久没解决过了。”   江予安轻轻地打了尤铭的屁股一巴掌,肉颠了颠,尤铭转头看了江予安一眼,不跟他计较。   江予安去洗手,他现在更愿意像人一样生活,虽然不用水洗他也能把自己弄干净,但还是更爱人类的办法。   毕竟他也曾经是人。   尤铭舒服了,但出了一身汗,江予安全身冰凉,一躺下来尤铭就过去抱住了他。   “你什么时候好的?”尤铭问道。   江予安的手从尤铭的脖子后面伸过去,搂住了尤铭的肩膀:“昨天你走以后。”   尤铭:“有原因吗?”   江予安笑道:“混乱平息之后当然就会好。”   尤铭闭上眼睛:“你这样很危险,吞噬的太多了。”   江予安问了问尤铭的额头:“不相信我?”   尤铭睁开眼睛:“说不准的,比如我们谁都不知道这次你吞噬阴兵会造成这么久的混乱。”   江予安眼眸低垂:“严格说起来,阴兵不是我吞噬的,也算因祸得福吧。”   说着江予安就低头和有名接了个长长的吻,缠绵极了。   江予安轻声给尤铭解释:“白天我一般不会出现,要去修养,其实就是把吞噬的鬼煞完全消化,如果不能完全消化,它们就会跟我共生,一旦我虚弱了,它们就会想尽办法抢夺这副身体。”   “所以你召唤我的时候,我的意识并不在表层。”   “吞噬阴兵和跟你离开只是我无意识做的决定。”   江予安笑道:“但是这么多天我才恢复,是因为一口气吞噬的阴兵太多了。”   尤铭转头看他:“因祸得福是什么意思?”   江予安揉了揉尤铭的耳垂,尤铭的耳垂很有肉,小时候算命的说他这是大富大贵的征兆,以后肯定能当官,结果尤铭这辈子当的最大的官就是小学时当过大队长,三条杠。   现在江予安倒是很喜欢尤铭耳垂的手感。   清醒的江予安喜欢揉尤铭耳垂,混乱的江予安想要给尤铭扶鸟。   只能说是各有爱好。   江予安温柔的看着尤铭,眼底深邃:“意思是以后白天我也可以陪着你了,本来之前是准备身体差不多了再来找爸妈,但提前了也没什么不好。”   尤铭靠在江予安的胸脯上,这里最柔韧,虽然不够软,但很有弹性,又凉快,尤铭用脸颊贴着,一条腿也架到了江予安的腿上。   “那你争取年底之前能把体温弄出来吧。”尤铭打了个哈欠,明明睡了早上加下午,但他现在又困了。   江予安不解:“为什么是年底?”   尤铭闭着眼睛小声说:“入冬之前。”   “冬天你还是这个体温的话,我就不跟你睡了。”   江予安无奈的笑了笑,抓住尤铭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低声说:“遵命。” 第六十五章   睡了个好觉, 尤铭精神都好了许多, 晚上落了雨, 白天乌云还没散,阴天还吹风,打卡落地窗户就有凉爽的风吹进室内,幸好雨停了, 开窗以后家里也不用开空调,自然风总比空调好,还不干燥。   江妈妈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尤铭就坐在一边的独椅上看书, 江予安最忙, 他得照顾老妈, 还得照顾媳妇,保姆的活都快被他包揽了。   江妈妈当然也更喜欢儿子照顾自己,儿子端一碟水果来,她嘴里说着不用, 脸上笑开了花。   尤铭面前的茶几也一样, 不一会儿就摆满了水果零食和饮料,江予安端来的水果饮料都冒着寒气, 但不像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箱冻不到这么恰到好处。   江妈妈伸了个懒腰:“这个天气就适合在家里睡觉, 休息。”   尤铭点头,他也这么觉得,总之下雨或者烈日天气都适合在家睡觉。   江妈妈又笑道:“你们爸最倒霉, 天气这么好还要去公司。”   江妈妈叹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退下来,我看予安也不准备接手家里的公司。”   这话尤铭不太好接。   倒是江予安自然地说:“嗯,不准备。”   江妈妈也不生气,装模作样地瞪了江予安一眼:“到时候我跟你爸不干了,就在董事会里找人接手吧,把股份卖出去。”   江予安笑了笑:“挺好的。”   江妈妈闭上眼睛,感受着凉风,江予安给她盖上薄被,江妈妈就睡了过去。   她睡了,江予安就坐在沙发上玩尤铭的手机,他死的时候手机大部分都还是非智能机,塞班系统和安卓系统刚刚出来,买得起苹果4的都是少数人,更多人用的是各式各样的山寨机。   手机屏幕也不是电容屏,而是电阻屏。   现在的手机都是电容屏,江予安得让自己的指头像正常人一样才能滑动屏幕。   电阻屏靠的是压力压感,电容屏靠的是人体的微量电流感应。   对人来说当然电容屏最好,但对江予安来说电容屏就不太好了。   所以尤铭去网上给江予安买了中兴的电阻屏古董机,虽然早就淘汰了,但是对江予安来说总比非智能机好。   “你手机明天就能到。”尤铭说,“到时候我陪你去办手机卡,正好顺路把银行卡也办了。”   江予安点头:“好。”   一下午的时间三人就在客厅里坐着,尤铭看书,江予安看手机。   江妈妈在沙发上睡着。   到五点的时候尤铭才把江妈妈叫醒,晚上江爸爸要带客人回家,保姆阿姨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   外人来家里的时候江妈妈是不会下厨的。   这是家里人才有的福利和优待。   “进来吧,拖鞋都是新的。”江爸爸开了门,对身后的夫妻说。   这对夫妻已经快四十了,一直没有孩子,别说孩子,连怀孕都从没有过。   他们也是难得的恩爱夫妻,都没有跟对方离婚再去生孩子的念头。   但一直没孩子,也成了一块心病。   有的人喜欢小孩,有的人不喜欢,这对夫妻就是喜欢孩子的,双方都想要,可惜就是生不出来。   这对夫妻男方名叫郑成才,女方叫陈敏,个头都不矮,脸型都有点相似,尤其是看人的眼神和微笑的角度都一样,是标准的夫妻相。   江妈妈很热情地走过去,郑成才手里还提着礼品袋,脸上的笑容非常憨厚。   “来就来,还带什么礼?”江妈妈客气地说。   陈敏笑得跟丈夫一样憨厚:“要的要的,江姐还是这么有气质。”   江妈妈笑着说:“你也是一样,先去客厅坐坐吧,菜马上就上桌了。”   保姆先上的是凉菜,就跟坐席一样,江爸爸先给郑成才倒上杯酒,郑成才受宠若惊,连忙说:“江哥,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江爸爸也不坚持,对郑成才介绍道:“这是我干儿子。”   他说的是尤铭,尤铭朝郑成才点点头,微笑道:“郑叔叔。”   郑成才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尤铭:“第一次见,也不知道送什么,这个是叔叔的一点心意,不多,你拿着当零花钱。”   尤铭:“谢谢叔叔。”   江爸爸又介绍了江予安:“这也是我干儿子。”   郑成才:“……”   郑成才尴尬地说:“我下回把红包补上。”   他只知道有一个干儿子,只准备了一个红包。   江予安笑道:“那我等您下回来。”   气氛这才重新变好,连陈敏都松了一口气。   喝了点酒,热菜还没上,郑成才就憋不住说:“之前找算命先生算过,那先生说我们是……命里没孩子……”   陈敏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笑着说:“等吃完饭再说,这会儿不忙。”   郑成才低下头吃了两口菜。   他们夫妻俩是青梅竹马,小学就同桌,初中依旧是同桌,到了高中就办了酒,那时候许多人都是先办酒席,到了年纪再去领结婚证,所以算是标准的少年夫妻。   感情一直很好。   饭桌上是江爸爸的主场,他看上去是个很严肃的人,但和人交际的时候并不会接不了话,郑成才说的时候他偶尔接几句,气氛也很好,这就是学问了,还是学不来只能自己去摸索的学问。   尤其是在商场上,人际关系比其它行业还要重要,做生意就是在积累人脉和利用人脉。   像尤爸爸就不如江爸爸老练。   江爸爸哪怕说不了几句话,也不会让郑成才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吃得半饱以后才开始聊正事。   尤铭喝下江予安给他盛的汤,听郑成才说:“我们就是想要个孩子,男孩女孩都行。”   江妈妈问:“还可以领养啊。”   郑成才抿着嘴说:“我比较传统,过不了这个坎。”   领养的孩子要靠赌,看运气,有觉得养恩大于生恩的,哪怕知道亲生父母在哪儿也不会回去相认,但也有觉得生恩大于养恩的,就算不知道亲生父母在哪里,长大之后都会自己去寻找。   要是领养的孩子是后者,那到时候就是后悔也没辙了。   陈敏温温柔柔地说:“我们也才四十,实在不行五十岁也可以去领养。”   等孩子长大他们就七十了,所以也只是嘴上说说,估计生不出亲生的就不要孩子。   尤铭想了想:“请稍等一下。”   郑成才和陈敏这才松口气,看尤铭走到客厅的柜子旁边拿出了一把东西。   他也没再回餐厅,只是问郑成才:“郑先生,您和夫人的生辰八字带来了吗?”   郑成才连忙走过去,从上衣兜里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给尤铭递过去:“带着的,你看看。”   尤铭并没有算多久,卦象很明显,这两人八字不合,能在一起已经很好见了,想要孩子没可能,命里无子。   他很诚实的告诉郑成才:“卦象跟你之前找的那位算命先生说的一样。”   人家算命先生也并不是无的放矢,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郑成才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惨白的一张脸,眼里没有一点生气。   “就……没有别的办法?”郑成才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   尤铭忽然想到了什么:“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但是有点折腾人。”   郑成才又找到了希望,眼里全是哀求:“怎么折腾都行,只要能有孩子。”   他们夫妻爱孩子爱得不行,走在路上看见谁家的小孩可爱都能跟人家走一截路,好几次差点被当成人贩子。   尤铭想了想:“郑太太喝药就行了,您就比较麻烦。”   郑成才脸上有了点笑模样:“再麻烦都行,我都受得了。”   其实尤铭不是很懂这种心情,他还没有到想要孩子的年龄,再说他跟江予安也生不出孩子。   就算真有一天他和江予安想要孩子了,估计也是去领养。   郑家夫妇只想要自己亲生的孩子,连代孕都不考虑,更别说领养了。   陈敏也在那边跟江妈妈说:“早几年的时候也想过做试管,但都没成功,就是着床也流了。”   做试管很折腾人,陈敏做了几次试管,身体也慢慢不太好了。   江妈妈想安慰她,陈敏又说:“那时候觉得都是命。”   陈敏叹了口气。   抓药得尤铭自己去抓,自古以外巫和医都是一家,方术最早就是巫术,慢慢才演变过来。   药好抓,难抓的是药引子,给陈敏的药需要的药引子是蛇蜕,还得是千年的。   有上千年寿命的蛇早就成精了,蛇蜕是宝贝,不会轻易丢弃。   郑成才夫妻走的时候,郑成才还跟尤铭说:“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有孩子。”   郑家做的是珠宝生意,确实不缺钱。   他们还有自己的石场,有时候切出一块好玉或者好翡翠出来就够普通人一辈子的花销。   尤铭也没有客气:“我会合理收费的。”   郑成才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尤铭:“就是一个吊坠,你收下,这个也不怎么值钱,是我的心意。”   尤铭没拒绝。   “抓好药之后我会上门的。”   陈敏:“那我们就等你过来了。”   怀上孩子以后才会给尤铭报酬,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郑成才他们送的翡翠吊坠,尤铭对这个没研究,江妈妈倒是个中好手。   江妈妈还拿了小电筒来照,照完后才说:“他们是下血本了,虽然不是帝王绿,但也是上好的玻璃种,肉质很细,透光度好,市面上怎么也要卖百万。”   百万对郑家夫妻来说不算多,但确实在尤铭什么都还没做的时候送的,确实是血本。   江予安也凑过来,江妈妈瞥了自己儿子一眼:“别人送翡翠,你送过什么?”   江予安倒是很理直气壮:“我是无产阶级。”   江妈妈被逗笑了:“没钱都说的这么有意思。”   江予安也笑,他笑的时候看向尤铭,尤铭也看着江予安,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上也带了一抹笑容。   晚上睡觉的时候尤铭还在思考从哪里找千年蛇蜕,想来想去只能去找徐梦,他认识的妖族只有徐梦和她的小姐妹杨子琳,而且这些入世的妖怪好打交道,在人世生活,必然是需要钱的。   只要能谈好报酬就方便得多。   一有工作,尤铭就全想着工作上的事。   江予安在一边躺着,时不时骚扰尤铭一下。   尤铭抬头看了眼江予安,伸出手。   江予安自然地把尤铭抱到怀里。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做事?”尤铭,“报酬分你一半。”   江予安闷笑:“你养我?”   尤铭点头,很严肃:“可以。”   江予安想了想:“那我在家给你做饭?打扫?”   尤铭摇头:“我挣得不少,以后我们自己有了小家,你不想做家务我们就请保洁阿姨,不想做饭也能请保姆,你过得开心就好了。”   江予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专注地看着尤铭,伸手轻抚尤铭的脸庞。   江予安的头埋在尤铭的肩窝处。   在江予安看来,尤铭没有一处不好,尤铭看起来冷漠,但一旦被他放进心里,他的热情才会显现出来。   尤铭是那种不爱表白自己的人,他做了什么也不会邀功,但他很真诚,不欺瞒,有什么说什么,会自然的表达自己的感情,从来不会别扭。   而且尤铭是脚踏实地的人,从没妄想过一步登天,现在他在方术上也算小有成就,但江予安从没见过他得意自满,或者裹足不前。   江予安握着尤铭的手,轻叹道:“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   尤铭倒是很认真地说:“不一定。”   江予安一愣。   尤铭有理有据:“你上辈子要是做的好事多,这辈子也不会死的那么早。”   江予安哭笑不得,揉了揉尤铭的耳垂:“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去找蛇蜕,我让小凤陪着你,我让她去找了个人偶身体,只要没人摸她的心跳脉搏和体温,看上去跟活人也没区别。”   尤铭的耳垂都被揉红了,他抬眼问:“那你去干什么?”   江予安咬住尤铭的嘴唇:“去挣钱,养你。”   尤铭没说什么,他大概能知道江予安的想法。   男人嘛,不管是死是活,都还是想要事业的,就是不知道江予安要去做什么。   尤铭问他:“怎么挣钱?”   江予安笑了笑,买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尤铭也没有再细问。   两人睡前接了个吻,尤铭才靠在江予安的怀里睡过去。   夏天抱着江予安睡比开空调还舒服。   这几天尤铭都没有再开过空调了。   第二天一早尤铭就给赵阳打了电话,赵阳现在还在横店当演员,虽然不是龙套也签了经纪公司,但并没有混成角,只是从小龙套变成了有几句台词大龙套,他爸不支持他进军演艺圈,赵阳就只能自己奋斗,他也憋着气,不想借助家里的资源。   倒是徐梦现在混成配角了,虽然戏份不多,但还是能露个脸,现在微博也有了几万个粉丝,就是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僵尸粉。   ……说起僵尸粉,尤爸爸买了不少,自家的品牌官博就有几百万粉丝。   尤爸爸这段时间还叨念着要买水军。   尤铭对生意上的是一窍不通,只能自己多挣钱,要是以后出了什么问题,家里的经济情况也不至于太差。   买了去杭州的机票,尤铭下午就动身了。   小凤在他出门的时候就等着小区门口。   本来尤铭都没有关注她,还是小凤自己上前说了两句话尤铭才把她认出来。   小凤的这副躯壳很漂亮,估计有她自己的审美在。   高挑的身材,怎么样也能有一米七,双腿又长又直,皮肤白的像是要发光。   一头黑色长发像绸缎一样光滑漂亮,柳叶眉,丹凤眼高鼻梁,既有现代人的审美,也有古典美人的娇俏,嘴唇就是不上口红都是殷红的,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长裙,脚下踩着高跟鞋,门卫保安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挪都挪不开。   尤铭穿鞋的身高是一米八,脱了鞋净身高一米七八,不算特别高,但也绝不算矮了。   小凤踩着高跟鞋站在他旁边,看起来两人身高竟然差不多。   小凤捂嘴笑:“我穿了十公分的高跟鞋。”   尤铭奇怪:“那你应该比我高一点。”   小凤闷笑:“你们男人不懂高跟鞋,又不是高跷,不是高跟鞋多高就能增高多少。”   高跟鞋确实跟高跷不同,尤铭对小凤说:“你这个壳子很漂亮。”   小凤高兴了:“对吧?我也这么觉得,做壳子的时候我就一直盯着。”   小凤难得求到了一个壳子,能有个真人壳子是件难事,就跟炼制法器一样,这壳子也是个法器,虽然进去了也不是真正的人,但却能跟人一样在白天正常行动,也能跟人交际。   其他鬼都眼红的要命,恨不得把小凤鬼魂扯出来,自己填进去。   其中还有不少男鬼。   为了有个壳子,都宁愿“变性”了。   尤铭:“是谁给你炼制的?”   小凤笑嘻嘻地说:“当然是老大了,不过要不是我要陪您出门,估计我也得不到这个壳子。”   “老大脾气变好了呢!”   小凤想起之前老大神志不清的时候,在阳光下打了个寒颤。   那时候她连话都不敢说,就怕触怒了老大,哪怕她是千年厉鬼,老大想弄死她也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不是什么又难度的事。   不过小凤这样是不能上飞机的,她只能脱了壳子,再把壳子收起来,才能上飞机。   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尤铭想着赵阳和徐梦累了一天,还是过一天再去找他们,就开了个标间,毕竟只有一张身份证,开不了两个房间。   小凤等开好房再去房间里套壳子,免得还要她登记身份证——她可没那玩意。   晚上尤铭叫了客房服务,上了一份意大利肉酱面。   比起牛排,尤铭更爱吃这个。   小凤吃不了,就在一旁看着尤铭吃,看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吃过人类的东西,时间长了,都快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个人。   天亮尤铭就起床收拾,他昨晚是开着空调穿着睡衣睡的,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虽然小凤是鬼,但在他眼里也是个大姑娘,还是要保守一些。   小凤倒没觉得有什么:“我当鬼的时间长了,什么样的没见过?”   尤铭好奇道:“那你见过皇帝吗?”   小凤摇头:“没有。”   尤铭:“为什么不去看看?”   小凤叹气:“那时候交通不像现在方便啦,我自己飘过去话会迷路。”   尤铭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古代的时候达官贵人靠马车和牛车,百姓就靠双腿。   但是百姓如果不大规模迁徙,只有一家人远距离迁徙,能不能到达目的地都不一定。   尤铭洗漱完就带着小凤出了门。   横店的演员很多,大多都是年轻人,长得出色的群演也不少,就想能从群演里出头。   现在当红的花旦就有群演出身的,大伙都觉得这就是希望,当群演还是有前途的。   所以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很常见。   但即便这样,小凤的外貌也是非常出众的。   不少人都盯着她看,也有看尤铭的,毕竟群演里的美女多,帅哥就一般了。   徐梦早早的等在早餐店,赵阳睡眼惺忪,一见尤铭就抱怨:“昨晚男主角NG无数次,补拍到凌晨,我倒霉,那几场戏正好有我的戏份,只能陪着一起补拍。”   徐梦给他夹了个蒸饺:“就当锻炼了。”   赵阳叹了口气,这才奇怪的问:“你是有什么事?”   尤铭也没有客气:“我最近的客户需要千年蛇蜕当药引,想问徐小姐有没有路子。”   徐梦问道:“我有回扣吗?”   尤铭点头:“有的,但不是回扣,能给你辛苦费。”   徐梦高兴了:“那感情好,我倒真认识一个,他最近缺钱,正好在脱皮。”   尤铭脸上也挂上了笑,这比他想的顺利多了。   “我打个电话让他直接过来吧。”徐梦说着就去拿手机,还对尤铭说,“他穷呢,没文凭也没身份证,黑户,找不到工作,这段时间在工地上搬砖,还说实在不行就回老家的山上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搬砖蛇的梦想是能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 第六十六章   大概是因为发现自己的蛇蜕可以卖钱, 对方很迅速的辞了工作, 要来横店找尤铭商量价钱, 按徐梦的说话, 因为是黑户, 所以连搬砖的工作也不是随便就能找到, 他还是给工头送了礼才能去干活, 工资也比别人低,只有别人的二分之一。   徐梦说:“妖怪不好找工作的, 我们都没有文凭,以前查的不严, 互联网不方便还能造假,现在就不行了, 随便一搜就能搜出来, 所以要看命的。”   “比如父母在人类里头混得好, 孩子生下来以后就能跟人类一起读书,总之户口和学历都不成问题。”   徐梦唉声叹气:“人族拼爹, 我们妖怪现在也要拼, 以前都是拼修为的。”   尤铭就和小凤在横店住了两天,徐梦和赵阳现在跟剧组正是最忙的时候,尤铭也没有去打扰他们。   蛇妖姓任,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取的,非常直白——任发财。   他来的时候就穿着一双军绿色沾满泥巴的黄胶鞋, 身上穿着的也是在工地的衣服, 上面满是灰和泥, 头发留得很长,尤其是刘海,把半张脸都给遮住了,他缩着脖子,背部微微佝偻,显得有些猥琐。   手上还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屁股底下坐着一个白色塑料桶。   看到尤铭的时候,任发财局促的站起来,把塑料桶提起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可是孤注一掷辞了工作过来的!一定要把蛇蜕卖出去,不然接下来他就没有饭吃,必须回老家的山上。   可他当初离开老家,就是因为人类做项目,要重新植树造林,好多动物都跑了,他再待下去会饿肚子才选择变成人形进入人类社会。   做人好艰难啊……人类真可怜。   尤铭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你好,任先生。”   任发财慌了一下,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握住尤铭的手,扯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容来:“是是是,我是。”   尤铭还没继续说话,任发财就把编织袋递过去,编织袋很大,尤铭有些莫名。   任发财说:“您要的都有里头,全是!我一年脱三四次皮呢,过了千年的都在这里头。”   任发财很忐忑地问:“一斤能卖两百吗?小梦说你价格很公道我才过来的,你要是嫌少,过两个月我又要蜕皮了……”   任发财咽了口唾沫。   尤铭很认真冷静地说:“我们到酒店去聊吧。”   任发财点头,又问:“能给我买瓶水吗?我钱包在火车上丢了……”   “坐火车来的?”尤铭在旁边的自动柜台给任发财买水,任发财别的不要,就要最便宜的矿泉水。   任发财:“高铁和飞机都要身份证的。”   尤铭奇怪:“火车不要吗?”   任发财咧嘴笑:“我让同事给我买,我们那的绿皮火车检票不用身份证。”   绿皮火车……怪不得摇了这么久。   任发财很乐天地说:“哎呀,火车好快的,你们人类真厉害啊,我爬要爬好久。”   尤铭领着任发财去酒店房间,任发财坐在沙发上,一会儿动一下,就像得了多动症一样。   “怎么了?不舒服吗?”尤铭问道。   任发财连忙说:“不是不是,就是太软了,不习惯。”   “我以前想坐软沙发,去人家店里,人家都赶我走呢。”   他一脸傻笑:“你们人类活得真艰难,哪像我以前在山里,只用抓猎物喝水,遇到人就跑。”   尤铭看了眼他拿的蛇皮袋。   原本只需要一点蛇蜕,这位直接提了一蛇皮袋子来。   任发财很快就把自己的生平全说了出来。   他还是条小蛇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妖怪。   每天饿了就去找猎物,渴了就去山间的河里喝水。   时光飞逝,他能变成人了,这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变了。   进山的人穿着不一样了,口音也不同了,以前人类靠双腿,现在山里有了路,就坐着四个轮的铁皮怪物上山,在山里长大的土小蛇以前都是避着人走的,在他还小的时候,前辈就告诉他,蛇胆对人类来说是好东西,人类还会拿他们泡酒,所以看见人就要逃。   那些毒蛇都逃脱不了人类的毒手,更何况他们这些无毒蛇了。   所以任发财在下山之前都很害怕人类。   他的世界很简单,也很小,是蓝天白云,袅袅青烟和山林里的野草野花,以及饱腹吃的猎物。   直到山林要规划了,猎物跑得差不多了,他才下山。   刚下山就被骗,被骗去黑工厂里头打黑工,包吃包住没有工资。   后来黑工厂被端了,他就成了无业游民,四处找工作四处碰壁。   身上没来没有超过四位数的存款。   和徐梦认识还是因为他加了一个妖怪群,在人类社会待得比较久的妖怪会给刚进社会的妖怪传授经验,算是一个公益组织,徐梦在里头负责任发财。   当然,虽然是公益组织,但徐梦还是能拿到钱的,这是其他妖怪们捐赠的钱。   去搬砖还是徐梦出的主意。   怎么也比无所事事来得强。   任发财还说:“我都想好了,等卖了蛇蜕,我就去摆个地摊。”   “就不去工地了,工地挣得少,我比别人少一半的工资,每个月收入还不够我买肉吃呢……”   尤铭等他说完,才轻声说:“我要不了这么多。”   任发财一愣,一副如丧考妣的可怜样,语气都有些急了:“你是嫌太贵了吗?我可以再便宜一点的!”   “一斤两百是有点贵。”任发财咬着唇说,“一斤一百好不好?”   尤铭说:“我真的要不了这么多,但是……”   还没等尤铭说完,任发财就抢着说:“一斤五十!”   任发财:“真的不能再少了……我算过了,摆个地摊成本至少要两千块呢,现在城管管得严,我要租地方,一个月就好几百。”   他说着说着就快哭了。   当人实在是太难了,人类的钱好难挣。   尤铭叹气,只能加快语速一口气说完,免得又被任发财打断:“我的意思是,我要的量没有这么多,但是价格我会按照市场价格来,我算过了,按照我需要的量,我会给你三百万。”   这个三百万还是尤铭问过姜淮后定下来的价格,姜淮虽然是鬼,但在这方面是个中好手,现在他没有再做酒店了,他也不是那块材料,就捣鼓这些东西挣钱。   按姜淮说的,这些东西都是有价无市,很多人拿着钱都没有地方买。   他自己手里也没有千年蛇蜕。   毕竟修行千年的蛇妖,人家也不差这点钱,蛇蜕有很多用处,可以入药,也可以炼成法器,自己用的都够,怎么可能拿出来卖?   任发财嘴巴大张,合都合不拢了,结结巴巴地说:“三、三百万……那是多少啊。”   尤铭:“三千后面再加三个零。”   任发财一副幸福的要昏厥过去的表情。   “您真是个好人!”任发财给尤铭发好人卡,“我就没遇到过您这么好的人!”   “那我可以把地摊摆大一点了!”   尤铭被他的话镇住了:“还要摆地摊?”   任发财摸摸后脑勺:“没有身份证,找不到正经工作,盘铺子也要身份证,买房也要。”   “租房都要的,我之前住在工头帮我租的屋子里,工头真是个好人啊!”   尤铭不知道说什么好。   砍了他一半工资,只是出面帮他租个房子他就觉得对方是好人了。   任发财带着笑,一副春光灿烂的模样,高兴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妖怪既然有互助会,那应该也能有途经弄到身份证吧?”尤铭问道,他不太了解妖怪群体内部的运作,但现在还是有不少妖怪混迹在人类当中,总会有拿到身份证的办法。   尤铭:“徐梦应该有身份证吧?”   任发财说:“小梦没有身份证的,她是买的别人的,那人跟她长得有点像,又是偏远山区的不怎么出门,就卖给了她,价格很高的。”   “她就跟别人说她是整容了才跟照片上的有区别。”   “不过这种愿意卖身份证的人很少的。”任发财叹了口气,“小梦运气好。”   尤铭也没办法帮忙,他要帮的话只能找江爸爸他们,可任发财和他也没有到他要麻烦江爸爸他们帮忙的关系程度。   不过尤铭说:“我这里有个朋友,你可以跟他联系,看看能不能让他帮忙解决身份证的问题。”   任发财的半张脸都被刘海遮住,可尤铭就是觉得他的眼睛都亮了:“那就太好了,您可真是个好人!”   尤铭让任发财去加姜淮的好友。   姜淮的人脉很广,他很会经营这些,跟妖怪的关系也不错,应该有途经。   但姜淮肯定不会白做工,估计会收些钱。   可怎么也比任发财一直当黑户来得好。   “到时候你还可以读成人大学,拿个文凭。”尤铭很温和的说。   任发财:“不行啦,我不会读书,以前认字就认了上百年,现在才发现字认错了,长得不一样呢!”   任发财说的是繁体字。   任发财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他伸手把自己的刘海抹到头上去,露 出一张脸。   他有一个天生的尖下巴,小巧的鼻子,眼睛是单眼皮,斜眉入鬓,嘴唇很薄,看人的时候显得很凌厉,但也很俊美,虽然是尖下巴,但不会让人觉得是整容过度的网红脸,配着那双眼睛,倒很有高级感。   尤铭这时说:“怎么要留这么长的刘海?梳上去好一些。”   任发财小声说:“我不喜欢我的脸型,不大气!”   任发财:“我想要国字脸,听说现在整容技术挺好的,我准备去整成国字脸。”   尤铭:“……”   虽然国字脸也挺好的,但是一条蛇整成国字脸,变回原形怎么办?   国字脸的蛇,感觉就跟藏狐在狐狸里的地位一样,都是另类。   “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尤铭也没有多劝,脸是自己的,想怎么弄都是自己的权力。   任发财脸上带着憨厚的笑,跟他凌厉俊美的脸庞一点都不协调,他还说:“幸好小梦想到我了!小梦真好,尤先生你也好。”   任发财加了姜淮,迫不及待地跟姜淮说了身份证的事。   姜淮倒是回复的很爽快,表示自己能解决,但要收二十万的佣金,办身份证的钱另算。   这可把任发财弄得喜上眉梢。   他原本只是想挣两千块钱以上而已。   这三百万对他来说无异于天降横财,任发财嘴角咧开,怎么也收不回去。   尤铭想起家里的生意,问了一句:“当模特的话你有兴趣吗?”   任发财有一米九的个头,身材削瘦,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肌肉,但是本来蛇就没有肥肉,再加上他之前在工地上进行体力劳动,脸长得又有高级感,尤铭还是问了。   虽然对方的目标好像就是摆地摊。   人各有志,不管是当模特还是摆地摊,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任发财一愣:“模特?哎……我不行的,我长得不好看……”   任发财有些难过的低下头:“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别的妖怪都说我长得尖嘴猴腮,说没有福气,人类就喜欢有福气的长相,哪怕是养只猫,猫都要是大饼脸才可爱。”   尤铭:“……”   虽然他也喜欢大饼脸的猫,但是人和猫明明是两码事。   任发财还说:“以前山里有只猫妖,她把自己吃胖以后看见人就去蹭人的腿,每次都可以要到吃的,还有人专门上山喂她,给她准备猫窝和罐头。”   任发财的语气充满了羡慕嫉妒:“她从来不准我们去吃她的罐头,也不准我们住她的窝。”   “她说这较前期投资,把存粮吃光长胖后就能找人类要吃的了。”任发财,“我就把我的存粮也吃光啦!但是人类要么看见我就跑,要么拿东西来抓我。”   任发财说到这里还幽怨地看了尤铭一眼:“我要是国字脸的话,吃胖就容易多了,有肉脸就圆了。”   尤铭:“……如果给你当模特的机会,你干不干?”   任发财想也不想:“干呀!有办公室吗?我就想坐办公室!”   尤铭笑道:“有。”   任发财:“那我就去,听说白领都坐办公室。”   于是尤铭回去的时候把任发财也带上了,他还带任发财去买了新衣服,理了发,整个人焕然一新,至于他那一蛇皮袋的蛇蜕,尤铭叫他自己收起来了,毕竟是修行千年的妖怪,袖里乾坤还是会的。   至于他为什么来的时候不把蛇皮袋放在袖里乾坤里,按任发财的话来说,就是他想在第一时间让尤铭看到货物,这样就不用再找个没人的地方从袖里乾坤中把蛇蜕拿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任发财还觉得自己机智的要命。   小凤倒是不喜欢也不讨厌任发财,她单纯的不喜欢蛇。   “我活着的时候就不喜欢蛇。”小凤撇撇嘴,“蛇看起来阴险狡诈,吃东西的时候特别不美观。”   这话大概被任发财听见了,导致后头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任发财总是跟旧社会的淑女一样,一口就吃一点点,但吃的很快,而且他只吃肉。   去餐馆吃饭总会把客人和餐馆服务人员都吓住,所有人都怕他吃撑了,撑死。   因为任发财和小凤都没身份证,任发财的隐身术学得又不好,所以尤铭也只能坐绿皮火车回去,顺便帮任发财也买一张票。   尤铭头一次做火车,一进车厢就吓住了。   全是人,人挤人人挨人,还有人脱了鞋躺在位子上睡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泡面味,零食味,汗臭味和脚臭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尤铭都快窒息了。   但任发财的反应良好——他的鼻子就是个装饰,对味道的感知来源于舌头,只要他不让舌头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就不会被这股味道困扰。   他跟着尤铭上车,很有经验地说:“我之前都买不到座位的,只有站票,就自己带着桶,可以到两个车厢中间坐着,也挺舒服的。”   两个车厢中间很多人抽烟。   问道很大,也靠近厕所。   尤铭有点后悔,早知道他应该开车过来。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娇气,没道理别人都能坐,就他坐不了。   小凤当然还是鬼魂状态,她不需要位子,也闻不到味,没有任何困扰。   尤铭和任发财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可座位上已经坐了人。   两个夫妻抱着一个孩子,正在说话嗑瓜子,孩子看见人就朝人吐口水。   尤铭他们一站在那,孩子就开始朝他们吐口水。   尤铭的眉头皱起来,两夫妻根本没有看他,似乎不知道身边站了人。   尤铭对男人说:“先生,我看了车票,这是我和我朋友的位子。”   男人没理他。   女人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看向窗外。   只有小孩一直锲而不舍地朝他吐口水。   任发财上手推了推那个男人,认真道:“先生,你看,你坐的是我的位子,里头的美女坐的事我朋友的位子……”   他话还没有说话,男人就一把挥开了他的手,表情充满了不耐烦,恶声恶气地说:“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任发财:“……可是我朋友说了,你没理啊。”   男人瞪了他一眼,把眼睛闭上,一副自己什么都听不见的模样。   尤铭对任发财说:“你等一等,我去找乘务员。”   任发财:“嗯嗯,我听您的。”   男人“切”了一声,一点也不当回事。   还把孩子递给他老婆:“你抱,我眯会儿,吵死了。”   老婆接过孩子,她看也没看站在一边的任发财。   任发财以前从没有买过坐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还在说:“你看看票就知道了,我们又不会骗你们,那你把票拿出来看看啊。”   男人翻了个白眼。   尤铭找到了乘务员。   乘务员是个中年女性,人有点胖,看起来很温和。   她对尤铭说:“这种常见啦,直接赶起来就行,他们一般就是买站票,然后进来抢位子,要是遇见脸皮薄不想麻烦的年轻人就白捡位子坐。”   尤铭不知道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在他看来对号入座才正常。   乘务员带着尤铭过去,那对夫妻看见乘务员也不慌,等乘务员走近了说要查票,男人才说:“查什么票啊,刚刚进来就查过了,我们是站票,这两个小伙子看我们夫妻带孩子辛苦才让给我们坐的。”   尤铭:“没有,我进来你们就坐这儿。”   男人瞪大眼睛:“你这个年轻人怎么不讲道理?把坐让了又后悔了?我们带孩子多辛苦啊,你们没孩子不知道带孩子多累,怎么不知道为别人着想,看着人模狗样的,尊老爱幼都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乘务员烦躁地说:“你别扯有的没的,快起来,这是人家的位子。”   男人一副无赖嘴脸:“我不起来,你们要么把我拉开,要么我就坐这儿了。”   乘务员吼道:“你还有完没完了?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么不要脸?”   毕竟是有经验的乘务员,不是年轻小姑娘,胆子和脾气都要大一些。   男人双手环胸,死也不动,态度十分坚决。   他老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抱着孩子继续看窗外。   孩子吐口水吐累了,伸腿想去踹尤铭和乘务员。   他们这边有了动静,整个车厢的人都看了过来,跟看猴戏似的。   男人大概不是头回这么干了,之前尝到了好出去,买站票便宜,便宜还有座位,傻子才买坐票。   任发财说:“先生,你讲点道理嘛。”   男人嘲讽地看了他一眼:“讲什么道理?我带的有孩子,你们让让不是应该的吗?”   尤铭的耐心磨光了,他问道:“你说的,把你拉起来就行。”   男人摊开手:“你拉啊。”   尤铭正要上手。   男人就捂住脑袋:“哎呀,我头疼!我肚子疼!打人啦!”   男人的目光得意。   他就要让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把这个闷亏吃进去! 第六十七章   火车里人声嘈杂, 还有火车里的工作人员推着小车销售特产, 每到一个车厢就会停下。   现在火车里也开着空调, 热倒不热,就是味道不好闻,还有人外放电视剧或者游戏声效。   占座的男人似乎笃定尤铭他们对自己没辙。   年轻人都好面子, 或者是不能像老赖一样大喊大闹。   乘务员似乎也对男人没辙了, 她语气很不好地说:“你不要在这里闹!你又没理!”   男人理直气壮地说:“我带着小孩,年轻人让让怎么了?难道他们以后不会当爸爸吗?”   尤铭:“不会。”   众人:“……”   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生得凶恶, 脸部肌肉稍微动一动看起来就是一脸横肉, 他鄙夷道:“现在的年轻人,呵。”   乘务员看了眼尤铭,刚想说话, 尤铭就已经上手了。   他自从不用进医院以后, 体质变好了很多, 虽然算不上是力大无穷, 但力气也绝不算小。   尤铭把住男人的胳膊,用力一扭, 男人的身体随着尤铭的力量走向偏倒,一脸扭曲的瘫坐到了地上。   男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摔了个结结实实地屁股蹲。   男人一脸惊愕, 但立马大喊起来:“打人了!打人了!这是故意伤害!”   尤铭冷笑:“想去医院检查吗?”   男人连忙点头:“肯定要去医院!”   尤铭说道:“如果查不出来有伤, 那你就是敲诈勒索, 如果你确定的话, 咱们下一站就下车,去就近的医院,你有伤我赔钱,你没伤你赔钱,不愿意赔钱还可以去拘留所,你觉得怎么样?这笔买卖合适吗?”   男人脸色一僵。   尤铭平淡地说:“我不用上班,有的是时间跟你耗,你想怎么耗怎么耗。”   “或者我还可以陪你一起去找律师,都找一个,打官司。”   男人梗着脖子,不愿意示弱:“去就去!反正我受伤了,现在必须要有位子坐。”   尤铭对任发财说:“坐过去。”   任发财:“……啊?”   尤铭扬了扬下巴,任发财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很乖巧地坐过去。   乘务员也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尤铭对乘务员说:“麻烦您了,您去忙吧。”   乘务员离开的时候小声告诉尤铭:“别跟这种老赖扯,为了钱这种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乘务员一般不强制性拉老赖离开位子就是害怕被赖上,到时候工作都可能被弄掉。   这种事老赖不会吃亏,吃亏的都是有正经工作的人。   尤铭朝乘务员笑了笑:“没事。”   乘务员还是不放心:“那我过会儿再来看。”   等乘务员走了,男人就一脸凶狠地和尤铭一起站在走道上,旁边也有热心的乘客说:“你长得这么壮,还跟小伙子抢位子,多丢人啊。”   男人恶狠狠地瞪过去:“我他妈要你管啊,老不死的,你管好自己,不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热心乘客是个老大爷,头发花白,被男人这么一说脾气也上来了:“你刚刚自己还说尊老爱幼,咋,我就不是老人了? ”   男人骂骂咧咧:“你是老不死,我看你儿子巴不得你早点死。”   老大爷气得脸都红了:“你爸肯定就是被你这样的不孝子气死的!”   男人:“你怎么知道的?你们这些老东西都一样,或者就是浪费空气,只知道吸儿女的骨髓,你儿子说不定想把你扒皮抽筋扔到下水沟里去。”   老大爷气得直拍大腿。   尤铭的腿一伸,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脸朝下扑倒了。   他五体投地地扑倒,爬起来的之后就揪住了尤铭的衣领,他把尤铭拉到自己面前,一张脸扭曲到了极致:“你他妈的干什么?!找死是不是?”   尤铭被他的口臭喷了一脸,嫌恶地眉头紧皱,看着男人的一口黑牙,然后伸出手一根根地掰开男人的手指。   男人用了最大的力气,但尤铭就这么轻松地掰开了男人的手。   男人紧咬着牙关,额头青筋毕现,用力到整个身体的肌肉都僵住了,但依旧克制不住尤铭的力气。   “你想要动手的话,建议你跟我一起下车。”尤铭不喜欢暴力,但有时候暴力也是解决事情的一种手段,他甚至不让小凤动手。   鬼魂的事小凤动手他没意见,但人类之间的事,还是自己亲自解决最好。   刚刚感受到尤铭力量的男人脸都黑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跟尤铭说话。   这个车厢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妇女,也没人敢站出来说话,男人看起来实在是太凶了。   许多人都秉持着“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念,不想去惹看上去就凶恶的人,尤其是正值壮年的男人。   没人想受伤。   男人也挤不上去了,就站在尤铭旁边一会儿咳痰一会儿打喷嚏,就是要恶心尤铭。   尤铭觉得烦,任发财对尤铭说:“你站着累,我给你让让,你坐坐吧。”   说着任发财就朝里面坐了点,结果尤铭没坐,男人挤了上去,还得意洋洋的看了眼尤铭。   结果他还没得意完,就被任发财一屁股挤到了地上。   任发财顶着一张天真脸:“不好意思,我屁股有点大。”   旁边关注的人闷笑出声。   老大爷脸上也带上了笑。   女人依旧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占着尤铭的位子,她怀里的孩子也有六七岁了,正伸着腿去踹任发财,女人也不管,任由儿子踹人。   任发财一开始也不在意,毕竟小孩子的力气不大,毕竟他是蛇妖,哪怕力气大他也只觉得跟挠痒痒一样。   但一直踹他就觉得烦。   女人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男人站着玩手机,任发财发现没人关注这边了,就朝小男孩看过去。   小男孩也看着他,正想吐口水,任发财就张开了嘴。   张到了一个人类无法张到的大小,他的下颌骨和上面的骨头完全分开,一张血盆大口在男孩面前打开,猩红的舌头和口腔以及黑压压的喉咙完全展露。   “呜哇哇哇哇!!”男孩大哭出声。   女人也不能装睡了,她恶声恶气地说:“吵什么吵?没看到你妈我在睡觉啊?!”   男孩的脚收去开始踹自己的妈,一边踹一边哭。   女人没好气地问:“你要干嘛?你疯了?”   男孩哭得止不住:“走!走!”   女人翻了个白眼:“走个屁!”   男人也在一边吼道:“你闭嘴,吵得你老子脑袋疼,不然老子揍你了!”   男孩没听,他的力气在任发财看来是挠痒痒,但是女人却受不住,疼得怒气上涌,抬手就给了男孩两巴掌:“让你闭嘴,不准踢了!”   女人没留手,男孩的脸瞬间肿起来,小孩子脸嫩,鼻涕流了一脸。   但他还是没停,哭闹着指着任发财:“他是怪物!”   任发财还是那张纯良的脸,一脸疑惑地看着男孩。   尤铭没看到任发财刚刚的动作,黑色的眼眸一直盯着男孩,难道这孩子可以看出任发财的原型?   男孩哭声不断,吵得整个车厢的人都烦。   终于有人忍不住说:“孩子不想坐那儿你们就别坐了嘛!车厢里还有老人和孕妇!你们有点公德心好不好!”   说话的人嗓门很大,是个老大妈,有她开头,她的老姐妹也在一边说:“我这么大年纪了,被你们吵得血压都高了!我要是出了事,你们谁都跑不了!”   男人黑着脸大吼:“你们闹什么闹?老成菜梆子了还画你妈个妆,勾引老太爷啊?!”   老大妈战斗力十足,开始了一系列国骂,要多脏有多脏,把男人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   男人脸色涨红,一脸肉都在抖,他气势汹汹地朝老大妈走过去。   老大妈似乎一点都不怕他,男人一过去,老大妈就开始哭天喊地:“欺负老人啦!男人打女人啦!”   “他妈怎么没把他摔死啊!生下来就该摔死!”   老大妈假哭干嚎:“你打我啊!打死我啊!你打不死以后就给我养老送终!”   男人站在老大妈的座位前,气得要命,但是不敢动。   他怕自己真动了手,对方真有本事一直缠着他,说不定他还真的要给对方养老送终。   这种新闻可不在少数。   “你给老子闭嘴,不然老子真的揍你!”男人用自己觉得最凶恶的表情和语气威胁。   老大妈半点儿不怕他,她嚎道:“你动手啊!反正我没钱,正好你养我!”   “天老爷耶……”   男人脸色铁青,不敢动,只能瞪老大妈一眼,又走回原来的位子。   结果他刚转头,就看见自己的老婆已经抱着孩子站在了走廊上。   “你起来干嘛?”男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他老婆翻了个白眼:“你儿子在闹,再不把他抱出来我的腿就要被踢青了。”   男人大骂:“老子让你起来了吗?!你他妈不听老子的话,不给老子脸是不是?”   他老婆一脸不可思议:“你什么意思?你跟我冲什么?”   男人:“我是你男人!”   他老婆一脸不屑:“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不知道再去给我们找个位子啊?难不成真的站一路?”   男人举起拳头。   他老婆瞪圆眼:“你有种就打!”   一拳挥了出去。 第六十八章   “你敢打我?”女人一把把孩子丢到地上, 气势汹汹地扑上去, 伸长了胳膊去抓自己老公的脸, 她一点也不留手,把男人的脸抓住了几条血痕,每一条都抓的皮肤外翻。   但男人的力气比她更大, 抓着她的头发就朝地上撞。   一车厢的人都傻了, 见过夫妻打架却从来没见过这个打法,好像对方并不是自己的爱人, 而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被扔在地上的男孩哇哇大哭, 但他明显已经习惯父母的相处方式了, 哭了发现没人哄他就不哭了,坐在地上看着父母打架,似乎觉得无聊, 开始啃起了手指甲。   他手指甲里全是黑色的污垢, 他一边啃一边嚼, 全咽进了肚子里。   这边闹大了, 周围的人想拦又不知道该不该上手,毕竟这对夫妻没给任何人留下好印象。   所有人都统一的转过脑袋, 不再去看。   任发财就趁这个时候往里一挪,拉着尤铭的胳膊让尤铭坐下,小声说:“他们太坏了。”   尤铭点头:“坏人总是有的。”   女人的力气比她老公小, 但她也没有服输, 双手挣扎着从一旁的桌子上拿着一个保温瓶, 反手就打在了男人的脑袋上, 男人的头被打破了,血从额头流下来,他表情更加狰狞,压着女人的腿让她跪下,又要抓着她的头发往下撞。   “你们干嘛呢!”几个乘务员跑过来,慌忙地把两人拉开。   男人还在叫嚣:“老子管教自己婆娘!你们别狗拿耗子!”   女人也喊:“你有种再打!”   男人又要冲过去,被两个男乘务员死死拽着胳膊。   乘务员都对这对夫妻无言以对,只能说:“跟我们去休息室调解一下吧,夫妻不要闹成这样。”   男人冲自己右手边的乘务员吐了口唾沫,正好吐在对方的脸上,他骂道:“让你们管了吗?”   女人这时候也声援自己的老公:“就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要你们来管?”   被吐了一脸唾沫的乘务员脸都黑了,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发火,咬着牙更紧地抓住男人的胳膊。   直到这一家三口被带离车厢,周围的人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有人说:“这种人还是留在家里祸害自己家人吧,出来还以为人人都要惯着他们。”   很多人的性格都在家庭里养成的,除了少部分自己性格强势的,或多或少都会被家人影响。   尤其是父母。   父母重男轻女的,生了儿子天天看着父母骂自己姐妹是赔钱货,说姐妹们有责任和义务供养弟弟,给弟弟买车买房,甚至掏空婆家供弟弟,等儿子长大以后,有很大的几率也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跟儿子。   这么一代代下去,一代人的观念就会变成代代人的观念。   尤其是信息闭塞的地方,人在小时候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和正确的看法,被困在一方小小天地里,很容易被这种观念影响。   尤铭想起自己初中的一个女同学,在班级里很没有存在感。   老师布置了家庭作业,要写关于“家人”的作文,她上台朗读的作文给尤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豆蔻年华的女孩在讲台上念作文。   说她爱自己的父母,爱自己的弟弟,以后她要努力工作,供弟弟上好学校,弟弟成才了,她作为姐姐才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她不觉得这是不对的,也不觉得自己没有义务去负担弟弟的生活。   甚至她为自己的付出骄傲。   她读作文的时候很自得,看着台下的同学们,她的眼神中都透露着一种自己更成熟更有担当的自豪感。   后来……   尤铭闭上了眼睛。   没有后来了,高中的时候初中同学都在群里,只有她不在。   有人提起她,都说她初中毕业就被父母送进了工厂里。   初中那会儿尤家刚刚发迹,不算有钱也不算没钱,中产阶级,同学们也都差不多,不过那时候是九年义务教育,尤铭小学的时候一个学期的学费是三百块,上初中才改成九年义务教育。   他是正巧赶上了第一届,抓阄分初中,班里什么样家庭的同学都有。   上初中之前,尤铭一直以为大家都是独生子女。   上了初中才发现更多的还是几个孩子的家庭。   女孩必定有弟弟妹妹,只有少部分是独生女。   班里以前还有过流言,说一个女孩是被她父母收养的,女孩晚自习的时候一直在哭,还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后来才知道,为了能得到一个生孩子的名额,她的父母托关系让她变成了养女。   为了生二胎,生个带把的,许多人无所不用其极。   女孩就随便养 ,男孩就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这样养出来的孩子,要么男孩变成啃老族啃姐族,女孩变成扶弟魔。   要么就一家人离心,女孩成年就不跟家里来往,男孩也一样。   尤铭想着刚刚的那对夫妻,想着那个小小年纪就对父母互相殴打视而不见,对人吐口水随意踹人的孩子,家庭教育有时候可以从根子上毁掉一个人。   能够从泥泞里爬出来,活成更好模样的是少数。   任发财对尤铭说:“我以前在工地的时候,同事每周都会去那种理发店,媳妇就在老家带孩子,还有人媳妇在老家给他戴绿帽子。”   任发财表情有些困惑:“以前山里的同伴们都说人是最专情的动物。”   动物里头基本没有伴侣这个概念,除了一些鸟类以外,大多数都是每年到季节就换一个伴侣,当然,如果前一年的伴侣依旧是遇见的里头最强壮厉害的,还是会选择前一年的伴侣。   但关系不会长久,他们也没有什么爱情。   动物只有繁衍的本能。   任发财:“我以前可羡慕了。”   “我有看过白娘子的故事。”任发财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羡慕,“可能因为她是条白蛇吧,白的总比别的颜色好看。”   尤铭凑在任发财耳边问:“你是什么颜色?”   任发财沮丧地说:“我是黄绿色的。”   尤铭在脑子里过了一圈,说道:“黑眉锦蛇?”   任发财一脸茫然,听不懂尤铭在说什么,认真地说:“我是菜花蛇啦,才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品种,你说的那个一听就很厉害。”   尤铭哭笑不得:“菜花蛇只是民间的称呼,黑眉锦蛇才是学名。”   任发财愣住了,然后嘴角咧出一个笑容,整个人冒起了粉红泡泡:“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他一脸傻笑:“黑眉锦蛇……嘿嘿……黑眉锦蛇……”   任发财的快乐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点,他因为这个学名高兴了一路,还小声跟尤铭说:“我以后要是有机会回老家,我要跟他们说以后不能叫我菜花,要叫我黑眉锦。”   尤铭:“原来你以前叫菜花?”   任发财叹了口气:“都这么叫呢,因为成精的不多,像野山鸡,他自己不喜欢这个名字,就给自己重新取了一个。”   “我还是下山以后才换了名字。”任发财,“好听吧?我让工头帮我想的,工头说这个名字大气!富贵!”   尤铭竟然无法反驳。   没了那对夫妻之后,这一路上也没有遇见什么插曲。   尤铭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两点多了。   他在外面开了个房间,不准备回去把江爸爸他们吵醒。   任发财踏进酒店的时候特别小心,他看了看自己的鞋,又看了看深灰色的地摊,迈不动步子,表情很纠结,想了一会儿才说:“您帮我拿双拖鞋过来吧,我换了鞋再进去,不要把人家的地摊弄脏了。”   尤铭去给他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   他开的是家庭式套房,套二,有客厅有厨房,只需要一个人的身份证。   毕竟这个点也没人查房,前台睁只眼闭只眼就开好了。   任发财走进屋子里后震惊地“哇”了好几声,在客厅里像个小孩子一样跑来跑去,一会儿摸摸电视机,一会儿摸摸茶几,沙发也没有逃过他的双手。   但他嫌自己的衣服和裤子太脏,不坐沙发,自己脱了衣服裤子,只穿着内裤才坐上去。   尤铭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差点瞎了。   尤铭给任发财扔了一件浴袍。   任发财摸摸耳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干净的衣服,工地没有洗衣机。”   尤铭奇怪:“清洁术你不会吗?”   任发财一脸茫然:“在山里没有学过。”   ——这是个连基础法术都没有学全的妖怪,生活的极其艰辛。   尤铭去倒了两杯水,自己给自己拦了一个活:“有空的时候我可以教你一些。”   任发财呆滞地看着尤铭,眼圈慢慢就红了,感动地说:“您太好了!”   尤铭被他夸得有些麻木了,只说:“没什么,你有千年修行的基础,学起来会很快。”   任发财忽然说:“那……有没有把这个收起来的办法?”   他指了指不可说的部位。   这下轮到尤铭呆滞了。   任发财叹了口气:“我也是跟工友一起去澡堂的时候才发现,人类就一个呀,我这样在人类里面好怪的,去澡堂都不敢脱光。”   尤铭这才意识到……蛇……确实构造与众不同。 第六十九章   睡到半夜, 尤铭觉得热得不行, 酒店的空调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制冷效果不太好,原本尤铭还盖着薄被,睡到后半夜就把被子打了, 此时他有些羡慕任发财,作为冷血动物, 任发财应该是不怕热的吧?   尤铭热醒了,抬头一看空调还开着, 但是已经没风了。   估计是空调坏了,他运气实在不太好。   尤铭热得去冲了一个澡,但刚冲完澡出来又起了薄汗,他把房间的窗户打开, 但即便是夜里也没有凉风,风都是热的。   睡不着……尤铭抬头看着天花板,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这个时候他就格外想念江予安。   只要江予安在身边, 他就不需要空调。   尤铭翻了个身, 但越翻越热,越翻越焦躁,他以前身体不好的时候是从来不怕热的。   在别人都穿短袖背心或是老大爷都开始打赤膊的时候,他都还穿着长袖。   尤铭拿起手机看时间, 他以为就快天亮了,但此时一看其实才凌晨三点多。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 而且前几天他也没睡好, 困得头都疼了, 太阳穴一涨一涨的疼,尤铭拿着手机想给江予安打电话,又觉得现在太晚了,而且自己也没娇气到没有空调就睡不着的地步。   于是他又把手机放下,继续看着天花板。   热风从窗外涌进来,室内似乎更热了,尤铭打着赤膊,总算感觉到了盛夏的力量。   他睡不着,但任发财的鼾声虽然不大但能隐约听见。   自己睡不着,一墙之隔的人睡得特别香,尤铭叹了口气。   就在尤铭闭着眼睛数羊的时候,屋内忽然变得凉爽起来。   像是忽然搬了一座冰山来。   尤铭还没睁眼,但嘴角已经勾了弧度,他睁开眼睛转过头,果然看见江予安就躺在他的身边,尤铭把脑袋抬起来,让江予安的胳膊从自己的脑后伸过去。   “睡吧。”江予安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尤铭的耳边响起。   尤铭抱住江予安的腰,全身都凉快了,他还没来得及问江予安怎么会来,就已经被睡意打败了,他抱着江予安,好好地睡了一个觉。   翌日起床,尤铭睁开眼睛,外面天光已经大亮了,楼下还有车流发出的杂音。   江予安已经没有躺在他身边了,尤铭看了眼时间,早上十点。   他难得睡到这个点才起来,但他很舒服,这段时间精神从没这么好过。   “起来了?去洗漱吧,出来吃点东西。”江予安站在门口,身上还戴着围裙,围裙估计是酒店自带的,粉蓝色的,上面还印着吃蜂蜜的小熊。   尤铭有些发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江予安的气质很冷硬,不笑的时候会让人心里发毛,他的俊美不会让人觉得好亲近,反而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但这股气质现在被粉蓝色的围裙综合了,竟然让尤铭觉得江予安……有点可爱?   江予安发现尤铭的目光一直盯着围裙,笑道:“前几天学了两道菜,做给你吃。”   菜还是江妈妈传授的,都是便于制作的家常菜,只要步骤没问题就一定不会难吃。   尤铭这时才闻到了菜香味,他穿着拖鞋去洗漱,刷完牙以后问江予安:“任发财还没起来吗?”   江予安没什么表情,语气云淡风轻:“那条蛇吗?”   尤铭点头:“嗯。”   江予安似笑非笑地倚在门边看着他:“可能去哪里逛了吧。”   ——蹲在楼下瑟瑟发抖的任发财打了个喷嚏。   他早上起床尿尿的时候差点被突然出现的陌生鬼王吓死了,连尿都憋回去了。   太恐怖了,他的尿泡要憋坏掉啦。   尤铭看了江予安一眼,笃定地说:“你把他吓跑了?”   江予安微笑着说:“没吓他,他自己说要出去逛。”   尤铭不太信,但也没有再深究,江予安的脾气只有在他和江妈妈他们面前才是好的,虽然尤铭不太清楚他发火时的样子,但看小凤对他的害怕程度就知道了。   小凤敢和尤铭开玩笑,但是绝对不敢在江予安面前多说一句话。   鬼也是很聪明的。   “尝尝。”江予安给尤铭拉开椅子。   尤铭尝了尝,表情难掩复杂地说:“你以前学过做菜吗?”   江予安笑着摇头:“你运气不好,成了第一个尝我手艺的人。”   尤铭想到了自己的手艺,虽然尤妈妈她们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说他做的东西难吃,但是就郑阿姨不让他进厨房帮忙的举动,他就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水平了——即便他自己觉得挺好吃的。   这顿饭不知道该算是早饭 还是午饭,但中午那一顿尤铭肯定是吃不下了。   好在江予安做的菜分量都不多,尤铭没有剩菜也就没有浪费。   退房下楼的时候尤铭才看到蹲在一边的任发财。   任发财看见尤铭的时候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娃娃看到家长,一脸激动地想跑过来,但是看到尤铭身边站着的江予安,他就又退缩了。   他的本能告诉他,躲着江予安走才安全。   动物就这点最好,本能可以让他们躲过大部分的灾祸。   虽然很多动物可能从生到死都不会开灵智,不可能和人类一样成为智慧生物,但是在预知危险的这一方面是比人类要强的。   还是尤铭主动招手,任发财才期期艾艾地走过去,垂着头站在尤铭的身后。   江予安看了他一眼,任发财全身一抖,头埋得更低了。   尤铭这次先去家里的公司,把任发财带给尤爸爸看,请模特其实不容易,虽然好看的模特很多,但每个模特的气质不同,适合这个品牌但不一定适合那个品牌,衣服衬人,但人也衬衣服。   尤家的公司已经装修好了,员工也招了一部分,公司已经进入试运营阶段了,整体来说虽然还在起步,但因为影后的广告效应,生意还是有的,进项虽然跟前期投入相比起来很小,但总比没有进项好。   现在很多公司刚开始的前两年说不定都是贴钱做不挣钱。   实体经济下滑,很多二千万以下资产的公司直接倒闭。   市场波动很大,挣钱和不挣钱的两极分化也很严重。   像是之前的孟家,最近他们公司旗下最大的一个直播平台就破产了,原因很多,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拉不进投资,直播公司的角逐就是资本的角逐,想完全靠打赏主播的钱维持运营并不容易,毕竟挣钱的主播是金字塔的最顶端。   更多的是拿死工资的小主播,这一块甚至是赔钱在做的。   但是真能不要这些小主播吗?那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几大直播平台靠的都是融资,看谁财大气粗,否则签一个大主播动辄上千万,这么持续的砸钱下去,再大的家业都受不住。   孟家当时和另外几家平台都在竞争投资方,最后投资方没有给孟家注资。   在投入大于收入,领导层混乱,大主播出走的情况下,孟家选择了申请破产。   尤家的公司现在也在拉投资,但是尤爸爸还没有下定决心卖股份。   尤铭坐电梯上去,任发财站在电梯的角落里,明明是蛇,现在看起来却更像鹌鹑。   公司的装修风格是偏家居的,不是那种会稍显冰冷的现代装修。   绿植很多,休息区还放着可以躺下来的沙发,整体投入不大,但给人的视觉感受却很好,是能够放松下来的装修。   这里是公司的业务部,主要是用来做推广和客户商谈等等的线上工作。   线下的服装制作是在郊区的厂子里。   尤铭走在公司里,大部分人都对着电脑或是在接电话聊业务,公司最开始忙活的都是推广,包括线上和地推。   地推要联系当地的承包商,线上的选择就多了,比如大v或是粉丝多的u主,以及一些主流媒体,尤爸爸还请了记者做采访写通稿。   支出自然也很巨大。   公司招不到多少经验特别丰富的老人,在这方面尤爸爸也做了妥协,招了些新人,每一组让一个有经验的老员工去带。   尤铭走进来的时候不少人都抬头盯着他看。   ——也可能是盯着他们一行看。   “你好,我问一下尤总的办公室在哪边?”尤铭问一个西装革履站在走廊上的男人。   男人放下手机:“您好,您之前有预约吗?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尤铭朝他笑了笑:“尤总是我爸,我有点事找他,如果现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等等。”   男人也不知道尤爸爸现在忙不忙,但是也知道没人那么傻到公司来冒充尤总的儿子,就说:“我去问问前台。”   问过之后男人就带着尤铭去尤爸爸的办公室。   大约是觉得跟尤铭搞好关系自己以后有更大的机会升职加薪,所以男人一举一动都表现的很好,又有素质又有礼貌,也没有一直狂吹彩虹屁。   等男人走了,尤铭对他的印象确实很不错。   这是种一看就让人觉得能力很强的人。   尤爸爸看着儿子进来,把手里的文件一放,一脸笑容:“怎么过来了?在那边住的好不好?”   尤铭坐到沙发上,打量着尤爸爸的办公室:“挺好的,您呢?这段时间挺忙的吧?”   尤爸爸:“是挺忙,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推广营销有这么多门道,麻烦得很。”   尤爸爸抱怨了一会儿才问:“这两位 是?”   尤铭先介绍任发财:“这是我一个朋友,我觉得跟我们家的服装气质很搭,带过来给您看看能不能当签约模特。”   然后他不知道怎么介绍江予安,毕竟现在是在公司不那么好解释,尤爸爸要么会觉得他疯了,要么会被吓倒,于是说:“这也是我朋友。”   江予安笑着看尤爸爸。   江予安和任发财虽然外表都很出众,但站在一起时的差别很大,气质截然不同。   尤爸爸当然是看江予安看得比较多。   “我让秘书待他去换一身衣服看看。”尤爸爸叫秘书进来。   秘书还是尤爸爸以前的下属,年纪快四十岁了,但长得很板正,身材维持的很好,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很靠谱的人。   任发财被秘书领走的时候还看了眼尤铭,似乎很忐忑。   换衣服要不了多久,就尤铭去给自己和江予安泡杯茶的时间。   任发财穿了一件黄色的西装,明黄色是很跳跃的颜色,适合年轻人,但也很大胆很挑人,要么皮肤白,要么皮肤黑穿上才好看,皮肤暗黄的人穿着就显得丑。   就是因为难驾驭,所以才给他挑了这么一件。   尤爸爸左看看右看看,还让任发财不停换站立角度,看的任发财心脏都快从胸腔跳出来了才说:“行,就你了,小伙子叫什么?”   任发财就像被教导主任训话的小学生,手背在背后,一脸紧张地大声吼说:“任发财!”   尤爸爸卡壳了。   尤铭提醒道:“可以取艺名。”   尤爸爸这才呼出一口气。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尤爸爸问尤铭,自从尤铭去了江家以后,尤爸爸就开始想儿子了,家里只有自己和老婆以及郑阿姨三个人,吃饭都不香了,有儿子陪着他能多吃两碗饭。   尤铭想了想:“半个月以后吧。”   他准备把郑成才和陈敏的事解决了再回家。   蛇蜕有了,下一步当然就是抓药。   抓药简单,尤铭直接把药方给郑成才,让他自己找人去抓。   这样他方便了,郑成才也不会担心他找熟悉的店花高价然后拿回扣。   做生意嘛,客户放心才是最紧要的。   尤铭还给任发财租了一个套一的小户型,虽然是小户型但空间并不小,还自带一个大阳台,陪着洗衣机和烘干机,以及烤箱和洗碗机,是标准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任发财感动的差点没给尤铭跪下。   在任发财看来,尤铭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就是尤铭的男朋友太恐怖了。   煎药还是得尤铭来,掌握火候是件说难不难,说不难又挺难的事,熬好了就分装,每一天喝一次,连续喝一个月,药很苦,比黄连还苦,尤铭自己闻着味都想难受,陈敏却能眼睛都不眨的一口喝光。   “跟我心里的苦比起来一点都不苦。”陈敏看着尤铭的眼神,冲尤铭笑了笑。   陈敏说:“我从小就喜欢孩子,跟我老公刚结婚的时候就想好了以后孩子出生该叫什么名字,名字起好了,可等了十多年,孩子还没来。”   郑成才苦笑道:“要是这次还不行我们就认了。”   尤铭不会安慰人,只是说:“只要没出错就会有。”   虽然他们命里无子,但这不是不可逆转的,地府不会让生魂投到陈敏的肚子里,但尤铭可以让游魂投进去,也就是不走地府那一关。   并且这也是积德的好事。   毕竟游魂不能再进地府,再入轮回,但只要投进了陈敏的肚子里,他就会重新出现在生死簿上,这一世结束了,也能正常的继续投胎转世。   但这就需要尤铭有过硬的本事了。   于是尤铭就带着郑成才去钓鬼了,这种事是要愿者上钩的。   两人是深更半夜出门的,郑成才心里有点慌——他想要个小孩子,但是现在尤铭让他来挑鬼,说不定是一脸皱纹的老鬼,那他以后要怎么对面自己的小孩啊?   一看到小孩就想起老鬼,那心里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尤铭没看出郑成才的忧虑,带着郑成才去了城外的山上。   露水也给郑成才抹上了。   “稍微等等。”尤铭对郑成才说。   郑成才有些神经质地点头。   尤铭这才开始念招魂咒,招的都是些没有自主意识的游魂。   其中还有很多婴幼儿的魂魄,这些魂魄大多是残缺的,一般都是还没出生就没了,魂魄还没有完全长成,自然不能进地府投胎。   郑成才一开始还很怕,看着漫山遍野的鬼火和一堆白压压地鬼,心脏病差点都吓出来了。   但是看久了,加上想要孩子的执念太深,郑成才还是克服了恐惧,白着脸去看。   婴幼儿的魂魄只会爬行,哪怕是飘着都是爬的姿势。   还有一些成年的游魂,这些全被郑成才给忽略了。   虽然知道孩子生下来是幼儿,但选择成年魂魄总会让郑成才觉得很奇怪。   尤铭对郑成才说:“不用急,如果跟你有缘它们会自己过来的。”   郑成才现在看着那些白的不正常的婴儿都觉得可爱了,尤其是知道其中的一个会成为自己的孩子,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很有慈父的样子。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一个小小的影子朝郑成才爬过来。   它的身体很小,这就显得脑袋很大,四肢也没有发育完全,身后还带着一小截尾巴——这是还没收回去的尾椎骨,这让它看起来并不像人类,它的眼睛也没有眼白,白色的身体泛着一层朦胧的光。   郑成才的身体都在抖。   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怕的。   尤铭没说话,郑成才也不敢说话。   婴儿的游魂爬到郑成才的脚边,又过了几分钟它才抓上了郑成才的裤腿,然后沿着郑成才的裤腿爬上去,爬到了郑成才的后背。   这一幕看上去太过渗人,但尤铭没感觉,郑成才自己看不见,只觉得背后一阵冰凉。   郑成才抖着说:“它……它这是选中我了吧?”   他的话刚落音,又爬过来了十多个婴儿游魂,每一个都开始往他身上爬。   尤铭这时候说:“刚刚是它们选你,现在你可以选它们了,这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郑成才勾起一个难看的笑容:“你说的跟应聘工作一样。”   尤铭想了想:“道理差不多。”   郑成才一边害怕,一边又有种夙愿将要达成的激动,他强迫自己去看这些婴儿。   有的发育的已经很完整了,还有些则是一看就知道月份很小。   郑成才咽了口唾沫:“就……就第一个吧。”   尤铭还没说话,郑成才又说:“双胞胎可以吗?”   尤铭:“可以是可以,但陈阿姨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虽然喝药之后生产不会有危险,但两个的话会很辛苦。”   郑成才连忙说:“那就算了,有一个就谢天谢地了。”   但尤铭此时又说:“虽然你现在能看到孩子的性别,但现在的性别和生下来时候的性别可能是不同的。”   郑成才摇头:“没事没事,男孩女孩我都喜欢,没有性别歧视。”   尤铭点头:“那就好。”   然后尤铭站到郑成才的背后,朝第一个霸占他后背的婴儿魂魄伸出手。   婴儿死死抓着郑成才的衣服,大大的眼睛里没有神采,但动作却很坚定。   尤铭一动不动,没有直接上手,僵持了大半个小时之后,婴儿才松开手,任由尤铭把自己抱住。   这些孩子有些是因为意外流掉的,有些是被打掉的。   它们也很虚弱,一般来说,这样的婴儿魂魄存在的时间会很短,要不了一个月就会从天地间消失,这也是地府维持平衡的一种办法。   尤铭把婴儿的魂魄收进早就准备好的玉石雕刻的婴儿形态的吊坠里。   “你要一直带着这条项链。”尤铭把挂着玉石吊坠的项链交给郑成才,“等它沾染了你的气息我才好做法。”   郑成才:“一定一定。”   尤铭又说:“您最近忙不忙?”   郑成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做生意哪里有不忙的?但还是说:“能腾出时间。”   尤铭:“那就好,因为接下来才是最麻烦的环节。”   郑成才朝尤铭笑:“再麻烦我也受得住。”   “那就下周开始吧。”尤铭说。   郑成才奇怪道:“不能从明天开始吗?”   他还是想早点解决了最好,经过今晚,他已经对尤铭的本事深信不疑。   要是现在有人跳出来说尤铭是骗子,他能把人骂回老家。   既然尤铭有本事,他对尤铭的态度就更好了。   谁也不想得罪这样的高人,尤其是自己还有求于对方。   尤铭开着车,想到那群游魂,叹气道:“我准备把那些孩子都超度了。”   超度之后其中会有一部分魂魄趋于健全的能去地府,而不健全的则会消失。   但消失的时候不会有痛苦,也不用在人世间一直游荡。   “你心变软了。”江予安是这么说的。 第七十章   郑成才夫妻的事还没有解决, 杨轩就给尤铭打了电话,约尤铭去他家里。   尤铭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跟江予安在卧室的床上, 花费了点时间才把杨轩的电话接起来。   尤铭一边接电话一边看江予安的脸色。   江予安正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平添几分邪气,但是充满魅力。   挂了电话, 尤铭就把江予安扑倒了。   尤铭在这方面是从不会克制自己的。   只要尤铭想, 江予安也绝不会拒绝,所以有时候房间门一关,尤铭就没法再做正事了。   等一切平息下来,江予安才挥一挥手臂, 把床单被套全弄得清爽干净。   尤铭就觉得清洁咒是基础咒语里最有用的,毕竟床单只用一天就换, 脑子不够用的都能猜出来他们前一天晚上干了什么。   而且还是在江家,被长辈知道了一定会觉得羞耻。   “又有事?”江予安握着尤铭的手。   尤铭靠在江予安的肩膀处闭上眼睛:“电话里没说清楚, 他语气很急, 我明天中午吃完饭过去看看。”   江予安拍了拍尤铭的后背。   快要睡着的时候尤铭才发现自己还没洗澡,虽然有清洁咒, 但他更喜欢洗澡, 水流冲刷在身上的感觉。   等他洗完澡, 瞌睡早就没了, 就去把书拿到床边,还去倒了一杯牛奶, 放了两勺糖。   尤铭以前不是很爱吃甜的, 他口味清淡惯了, 身体好了以后就什么口味都爱吃。   酸甜苦辣都行。   夏天他还爱吃清炒苦瓜。   江妈妈和江爸爸是绝对不会碰餐桌上的苦瓜的。   只有江予安会吃两口,但也不会多吃。   尤铭后知后觉地问:“你的味觉是不是好了?”   江予安奇怪地看了眼尤铭,话题是从怎么工作转到味觉的?但他还是说:“对。”   尤铭摩拳擦掌:“那下次我做饭给你吃。”   江予安也没有拒绝,反而眼中带笑:“好啊。”   只要是尤铭给他的,他都觉得好。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之后尤铭就出门了,外面阳光正盛,不戴墨镜都快要睁不开眼。   尤铭戴上灰色的鸭舌帽和墨镜,准备出门打车,中午有些晕,他也懒得自己开车。   他到杨轩家的时候杨轩还没有吃午饭,桌上摆着外卖盒,空调温度太低,外卖盒都没一点热气了,杨轩一见到尤铭就像看到亲人,一脸激动地迎上来,手里还拿着那个木雕。   尤铭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杨轩一愣,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干笑了两声:“我去把它放下。”   木雕震了两下。   就跟手机震动一样。   杨轩瞪大眼睛,连忙对尤铭解释:“我可绝对没有再用过这玩意!”   尤铭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说:“没什么。”   杨轩自暴自弃:“你笑吧,别憋坏了。”   尤铭这才笑了一声。   “电话里你没说清楚。”尤铭坐在沙发上。   杨轩把木雕放在桌上,坐到旁边的懒人沙发上去,他看了眼木雕,踌躇了一会儿才捂着脸说:“我实在没脸拿去道观。”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杨轩一脸绝望地看着尤铭。   尤铭为了超度那些婴儿倒是准备学超度的术法,但是还没学出什么名堂,当然不能把超度的活揽下来。   超度其实算是一个独立的术法。   别的术法都是触类旁通,就它不是。   超度厉害,不一定别的方面也厉害。   同理,别的方面厉害,哪怕能用术法呼风唤雨,也不一定能超度亡魂。   所以学习超度的进度缓慢也在尤铭的预料之内。   学不会也正常。   杨轩愁眉苦脸地问:“那能不能给他换一个容器?我买了很多小木人。”   这个倒是可以,尤铭点头:“你把木人拿出来吧。”   拿出来的木人有大有小,有些雕刻的粗糙有的很细腻,杨轩摆了一桌让尤铭选,换一个容器他才有脸拿去给道观超度。   最尴尬的是——这玩意还会震动,震动频率还要看住在里头的李石头的心情。   “本来我都揣着他准备去道观了。”杨轩表情十分酸爽,“结果在公交车上他就开始震了,本来这个木雕这么大我就不好收拾,一震声音又大,我不敢拿出来,他还朝外蹦,要不是正好路过一个站台,我真不敢相信我当天怎么会来,一定会羞愤而死的!”   尤铭拿起一个木雕,阴气越重的木材越好。   他 念完咒以后,黑影从木雕脱离,这次黑影已经不再是完全的黑色了,而是一片白一片黑,像是奶牛,看上去特别喜感。   杨轩没憋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   尤铭把选好的小木人放在黑影脚下,重新念咒,黑影这才钻进去。   钻进去之前,黑影的目光一直集中在杨轩身上,旁边的尤铭在他眼里跟不存在一样。   小木人不知道是杨轩在哪里买的,木材不错,尤铭奇怪地问:“这个木人怎么还有关节?”   杨轩:“那是我朋友送我的,他是学画画的,比着这个画人体,每个关节都能动。”   尤铭不懂艺术,他就没有艺术细胞,小时候画水彩画,老师都不能昧着良心说他画得好。   杨轩还在说:“之前那个木雕我也不能再用啦,不然总会想起李石头,我准备再买一个硅胶能自己震动的,你要吗?我找朋友代购,说是美国的做的最好,你可以跟我一起拼单,运费能省不少,到时候送给你男朋友,你不再他身边他就能自娱自乐。”   尤铭一本正经地说:“不用了。”   杨轩遗憾地叹口气:“看来邮费我只能自己付全额了。”   不得不说,杨轩给尤铭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虽然门内的世界并不太吸引尤铭。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尤铭问道。   杨轩忽然说:“啊,有件事,尤哥,是这样的,我一个朋友跟他男朋友吵架,分手的时候他男朋友诅咒他小的戳不进去。”   尤铭一脸问号?   什么叫小的戳不进去?   杨轩嘿嘿笑道:“哎呀,就是那里。”   说着他还比了个非常猥琐的动作,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圈,然后收紧。   “就是这样。”   尤铭懂了,懂了以后就是一头汗。   这都什么跟什么?   杨轩说:“他现在谈了新的男朋友,但是一直不能那啥……去看医生,医生说这是心理问题,如果真是生理问题,那他连上厕所不行。”   “他前几天跟我抱怨,我就想是不是他前男友的诅咒应验了?”   尤铭想了想,从专业的角度说:“他前男友可能是言灵。”   杨轩震惊脸:“言灵就是说什么都灵验的那种人?那他要是说我下个月能中彩票,我下个月就真能中?”   尤铭摇头:“言灵最早出现在日本,应验的都是诅咒或誓言。”   杨轩反复咀嚼:“就是好的不灵,只灵坏的?”   尤铭点头。   杨轩一脸懵逼:“那他能随意诅咒人?”   尤铭眉头皱起来:“看来我还真要跟你走一趟了,如果确实是言灵,那必须把他的体质扭回来。”   至于郑成才那边倒不急,陈敏要喝足一个月的药,郑成才也要佩戴一个月的玉坠才能进行下一步,这段时间尤铭还是比较轻松的。   杨轩连忙说:“那我把他微信给你,他要是勾引你你千万别上套,他就那个贱脾气,见个好看的小哥哥就要贴上来,要不是我跟他认识的早,我早就跟他绝交了。”   尤铭看了他一眼。   杨轩叹了口气:“我大学的时候喜欢上我学长,他知道以后就去把学长上了,转头还跟我炫耀。”   尤铭十分不明白:“那你们还是朋友?”   杨轩点头:“是啊,他知道特别多八卦,我只要不把我男朋友或者暗恋对象介绍给他就行了。”   他们的友谊尤铭不是很懂。   杨轩的朋友叫罗贝,是个个头不高的男生,尤铭跟他见面的时候罗贝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背带裤,搭配白色短袖,脚下踩着白色的运动鞋,背带裤还是短裤,在膝盖以上。   仔细看还能看出他画了眉毛和内眼线,脸上上了粉底,嘴上有裸色口红。   杨轩是看出来了,尤铭没看出来。   只觉得这个罗贝实在是精致过头了,尤铭现在最多就是修修眉毛。   罗贝还给尤铭带了见面礼。   “这是海藻面膜,最新出的,特别好用,能祛痘补水。”罗贝自来熟的走到尤铭身边,他有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十分可爱,不到一米六刚出头的个头显得十分娇小,一双细瘦的白腿晃晃悠悠。   尤铭看了眼他的腿,觉得自己一用力就能给他掰断。   罗本还小声说:“本来我那里就够紧,我谈过的男朋友就没有不夸我的。”   他还挺骄傲。   他们三是在一个路口碰的头,尤铭正准备带他们去能说话的咖啡厅或是茶楼坐坐,还没走出两步罗本蹭到尤铭身边,顶着天真无邪地笑脸对尤铭说:“尤哥,您要是能给我治好,我就以身相许好不好?”   杨轩在旁边撇了撇嘴,心想自己这么帅尤铭都看不上,还看得上你这个小骚鸡? 第七十一章   罗贝是个非常自来熟的人, 具体表现在一进咖啡厅就挤开杨轩自己挨着尤铭坐,还十分殷情地问尤铭喜欢喝什么, 喜欢吃什么, 热情程度比之前的杨轩更胜一筹。   尤铭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他就在一边说:“我也特别喜欢喝这个, 就觉得比别的咖啡都好喝。”   尤铭又点了些甜点, 他更是挨个夸。   他一说话杨轩就在对面翻白眼。   他就是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尤铭以为遇到这种事罗贝应该着急,可看他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急,还有闲心单方面的和尤铭打情骂俏,是个自导自演的独角戏高手。   还是杨轩提醒道:“你有事说事, 不然就真不管你了。”   罗贝这才瞪了杨轩一眼开始说:“本来我跟我前男友就约那啥认识的,最开始也没想谈恋爱来着, 毕竟谈了恋爱就有人管,我生性向往自由啦, 是他对我穷追不舍我才答应的。”   “而且之前我跟他吵架, 是他误会我跟人出去约会了,我再怎么解释他都不听。”   “然后我气急了, 就说是跟棍就行, 又不是非他不可。”   “然后他就炸了。”   杨轩面无表情:“是我我也炸, 你说的这叫人话?”   罗贝别别扭扭地说:“其实我跟他在一起之后就没找过别人了。”   说完还对杨轩强调:“你可不能跟别人说。”   杨轩吃了个芒果班戟, 翻白眼道:“好,肯定不说。”   罗贝从来不缺男人, 自己却母胎solo到现在, 真是涝的涝死, 旱的旱死。   尤铭问罗贝:“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觉得他是个乌鸦嘴吗?”   罗贝:“觉得啊,明明天气预报说第二天没雨,他非要说那么多乌云肯定下雨,天气预报错了,第二天还真是暴雨,我一直以为真的是天气预报错了。”   “除了天气还有很多呢。”罗贝掰着手指算,“出门旅游非说行李肯定会被偷,真被偷了。”   “说我的银行卡肯定消磁。”   “还说我公司烂,过不了几天就要倒闭。”   罗贝说着说着自己都迷醉了:“我为什么要答应他啊?我是什么眼光啊?他不仅乌鸦嘴,还是个悲观主义者,出去旅游从来不想好事,想的全是坏事。”   “他应该不知道自己是言灵。”尤铭喝了口咖啡,他喝完才发现自己点错了,他该点香草拿铁的。   罗贝:“我看他诅咒我诅咒的挺爽利的,他肯定知道自己是言灵,就祸害我这种纯情小男生。”   杨轩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尤铭问他:“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罗贝摸摸后脑勺:“奇怪的事啊?那可就更多了,比如半夜去嘘嘘,结果他就在厕所站着睡着了,连裤子都没提起来,经常说自己做噩梦,每次做完噩梦就要……”   杨轩催促他:“就要干什么?”   罗贝低下头,羞涩地说:“干我。”   杨轩和尤铭浑身一抖。   这个狗粮太噎人,他们是拒绝的。   大概是发现气氛不太对,罗贝又换了个话题:“其实他挺好的,要不是他总想管着我,我也不至于跟他吵架。”   “又帅又有钱,还大方。”罗贝叹了口气:“还是难得的肌肉健硕又不小的肌肉帅哥,可遇不可求。”   杨轩白眼已经翻到天上去了:“那你不偷着乐,我看你就是作的。”   罗贝不服气:“你要是谈个恋爱,男朋友天天看你手机,你要出门还得跟他共享定位,要是走路的时候旁边有酒店,他就一个电话过来,你还得一直跟他解释。”   “打电话也不能避着他,一避开他就说你心里有鬼。”   “出门在外一定要牵手,尤其是参加朋友聚会,他得宣示主权。”   “烦得要命,就跟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一个尿性。”罗贝叹气,“人无完人啊,长得帅有肌肉还是大丁丁,这么完美却一直没有恋爱对象肯定是有问题的!可怜我一开始被美色蒙蔽了双眼。”   尤铭打断他的话,放任他的话他大约可以再抱怨几个小时。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最好约出来让我看看。”尤铭说。   现在尤铭怀疑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言灵,贸然告诉对方可能会适得其反。   罗贝一脸紧张:“约他出来?”   尤铭点头。   罗贝纠结道:“我约他出来,不就是我先对他低头了吗?”   杨轩:“反正你已经有新男友了,怕什么?”   罗贝小声说:“我骗你的,其实没有,就是用不了玩具。”   杨轩傻了:“你骗我有什么好处?”   罗贝:“这样显得我比较有魅力嘛。”   杨轩:“……”   罗贝的男友算是个拆二代,家里又只有他这么一个独子,本来家境就不差,老家拆迁之后直接晋身为千万身家,还在老家有七套房子出租,所以生活是不愁的,父母让他自己去收房租,租金就是他的。   他跟罗贝是在酒吧认识的,当然是gay吧,只接待男性客人,两人“郎情妾意”,互相看对眼就去开了房。   然后就成了对象。   罗贝给他男朋友赵穆打去电话,整个人气质一变,乖巧的不得了。   罗贝说:“明天出来一起吃个饭?”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罗贝语气就不太好了:“你爱来不来。”   那边又说了几句,罗贝这才说:“就定在红茶餐厅吧,明天中午,你别迟到了。”   挂了电话,罗贝才冲尤铭和杨轩笑了笑:“约好了,他这人就那样,嘴硬的要命。”   罗贝说起赵穆的时候语气虽然嫌弃,但表情却暴露了他的心思,说是喜上眉梢也不为过。   三人分开时,杨轩对尤铭说:“我看他这次是要收心了。”   尤铭对别人的感情生活没有兴趣,他只对言灵感兴趣。   言灵从来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如果是日常生活倒还好,最多就是自己和身边的人倒霉。   但如果他的能力越来越强,能影响的范围就越广,这不是什么好事。   尤铭是要解决言灵的事。   第二天中午,尤铭和杨轩一起到了餐厅,罗贝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他还记得昨天尤铭的口味,给尤铭和杨轩都买了饮料。   尤铭看着面前的卡布奇诺,礼貌的道了谢——他昨天只是点错了。   但又不得不承认,罗贝不犯花痴的时候倒是个很体贴的人。   大约是发现了尤铭不喜欢被他贴着,罗贝也没有再说撩人的话,变得正经起来。   赵穆是个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长得棱角分明,一身正气,高额头挺鼻梁,看上去是个十分严肃的人,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罗贝站起来,两人站在一起,诠释了什么叫做“最萌身高差”。   “他们是谁?”赵穆的眉头皱起来,他还以为罗贝是来找他道歉的,但有带着人来找他道歉的吗?   罗贝:“我朋友,你快坐吧,傻站着干什么?”   赵穆这才坐下,在尤铭和杨轩中间来回打量了几次,才眉头紧皱的看着尤铭。   “他就是你的新男友?”赵穆对尤铭的敌意一看即知,他嘲讽道,“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他这话说的自己都有些心虚,但还是强迫自己强势起来。   四人坐的包间,安静,在里面说话也不怕外面的听见。   罗贝正要开口,就听见尤铭直入正题地说:“你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言灵?”   赵穆:“言什么?”   尤铭:“言灵,你从小到大说的话从来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你自己没发现?”   赵穆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罗贝告诉你的?”   尤铭点头。   赵穆瞪眼看着罗贝:“罗贝,你不要太过分了!分手了还跟人说我坏话?”   罗贝毫不示弱:“我怎么就说你坏话了?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就说你是不是乌鸦嘴吧!”   赵穆跟罗贝像两只斗鸡一样大眼瞪小眼。   还是尤铭说:“你是从小就这样,还是某个时间段忽然变成这样的?”   赵穆双手环胸,靠在椅子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尤铭:“你没好处,你还要给我报酬。”   赵穆嗤笑出声:“得了吧,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罗贝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说我特别有钱?”   杨轩在一边不高兴了:“我尤哥还会贪图你的钱,我尤哥家里可是……”   杨轩话没说完,尤铭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杨轩连忙闭嘴。   财不露白,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尤铭看着赵穆:“你这种情况就是言灵,是种特殊体质,好的不灵坏的灵,要么你就不说话,或者强迫自己不说坏事,要么就得想办法根治。”   赵穆不信:“你是罗贝从哪儿请来的江湖骗子?这么没有职业道德?你至少也要做点法骗骗人,比如徒手下油锅之类的再来骗人。”   杨轩气得要说话,罗贝在一边说:“你要是愿意治,我就跟你复合。”   赵穆瞥了罗贝一眼:“你以为自己很金贵?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罗贝去拿自己的包,怒瞪:“不愿意算了,咱们以后各走各路,这辈子别见面了。”   罗贝刚拿上包要往外走,赵穆就站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喊:“你他妈的就不能说几句软话,再劝劝我吗?!” 第七十二章   言灵这个说法算是舶来品, 本国的说法就直白多了,就是“乌鸦嘴”。   尤铭倒是听说日本那边有专业的言灵师, 这些人都不能算是言灵了, 因为他们改良了这个原本应该是与生俱来的能力,让“言灵”变成了一种术法, 不再说只灵坏不灵好。   不过这种术法的能力很微弱,大约就是——   “让这个人中彩票吧!”   然后这个人就中个五块钱的彩票。   影响的范围很小, 影响能力也很微弱。   书籍记载中, “乌鸦嘴”不能算是术法, 只能算是体质, 是某一类人与生俱来的能力。   这种能力有强有弱, 不是后天训练学习就能变强的,而是会随着人的体质增强。   越是年轻强壮, 这种能力的成长空间就越大。   所以赵穆这种人, 在所有的天师和道士或是修行者眼里都是人中大熊猫一般的存在。   毕竟天生乌鸦嘴的人人数比大熊猫还要少。   赵穆同意配合尤铭。   但尤铭在这上面的研究很浅, 就请来了杨荣宝和周远。   “言灵?”杨荣宝大惊失色, “还真有啊?我以为只是书上随便记的巧合。”   周远老神在在的双手环胸,眼睛也不睁地嘲讽杨荣宝:“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杨荣宝被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这次聚在杨荣宝和周远一起租的房子里。   这两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凑在了一起,租了套小别墅,虽然小且贵, 还却是新小区, 地理位子很不错, 按周远的说法就是藏风聚气的好风水。   杨荣宝摸摸后脑勺:“说言灵总觉得怪怪的, 还是用咱们自己的说法吧。那个乌鸦嘴很厉害吗?”   尤铭点头,喝了口花茶:“他说的坏事都会成真。”   周远的脸色变了:“他自己还没意识到?”   尤铭:“我已经告诉他了,他也答应我会配合。”   杨荣宝和周远都松了口气。   尤铭忽然问:“周先生不准备回广州吗?”   周远面色如常,看着沉稳又严肃:“广州那边有我父亲和老师以及叔伯他们,不用担心,我准备在这边待一段时间。”   “这边的鬼魂都比那边的温柔多了。”杨荣宝去拿鸭腿,他刚刚点了外卖,点了一只甜皮鸭,一个人吃得满嘴是油,尤铭和周远都不爱吃鸭子,他一个人吃得欢。   杨荣宝说道:“广州那边的鬼魂脾气一个比一个差,我在那边遇上了一个阿婆的鬼魂,本来想送她过鬼门关的,她就骂我年纪轻轻不务正业,不好好工作造福社会非要当神棍,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虽然语气是在抱怨,但杨荣宝还是一脸高兴:“我们广州人特别好。”   尤铭:“广州菜都是甜口的吗?”   杨荣宝眉飞色舞的跟尤铭科普广州菜:“不是啦,只是出名的菜比较甜而已,我们那边追求的是清淡和鲜香,喜欢食材本身的鲜美味道。”   “出名的菜色就有很多,包括白切鸡啦,烧鹅、烧乳猪、红烧乳鸽、蜜汁叉烧、干炒牛河、鱼头豆腐汤这些……”杨荣宝说的口水都要出来了,“我来了你们这边才吃不惯。”   尤铭不知道为什么跟杨荣宝比试了起来:“我们这边有几个省的饮食风格,有川菜和湘菜还有浙菜。”   杨荣宝:“你三个菜系打我一个?还要不要脸啦?”   尤铭一愣。   好像是有点不要脸。   周远在旁边忽然问:“你们喜欢甜豆花还是咸豆花?”   杨荣宝:“甜豆花。”   尤铭:“都吃。”   周远又问:“吃甜粽子还是咸粽子?”   杨荣宝和尤铭异口同声:“都吃。”   周远点头:“看来你们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杨荣宝看了尤铭一眼:“你还真是不挑嘴,甜咸豆花都吃。”   尤铭想了想:“咸豆花像菜,味道很足,是豆腐味,甜豆花比较像双皮奶,没什么豆味。”   周远无奈道:“你们谁还记得我们在谈什么?”   杨荣宝和尤铭这才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   “乌鸦嘴是体质问题,怎么弄啊?”杨荣宝拿出手机,开始翻自己拍下来的典籍,“书上也只有记录,没有解决办法。”   尤铭说道:“解决办法我倒知道一个,但是没有成功治好的案例。”   杨荣宝和周远一起齐刷刷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他们两个一个是被老师教出来的,一个是家学渊源,他们都不知道怎么解决,尤铭这个半路出家的人反而知道?   尤铭说:“书上记载,乌鸦嘴其实是邪灵附体,附于唇齿之间,借以言语发挥力量,但邪灵这个时候已经跟人魂魄融为一体,要想根除,只能让宿主先魂魄离体,再用术法剥离。”   “但是一不小心就可能伤及人自身的魂魄,所以除了能力以外,还必须要胆大心细。”   尤铭严肃道:“我没有经验,所以才来找你们求助。”   周远摸着下巴,眼帘低垂,认真地说:“确实不容易,让生魂离体,我现在还做不到。”   杨荣宝也说:“生魂离体又不让人死,靠术法真的很难,大多数离体还能活着的例子都是自然发生的,有了术法反而更容易坏事。”   三人都沉思起来。   在第一个关就卡住了。   “只让一半的魂魄离体怎么样?”杨荣宝比划着说,“从头上拉一半出来,只有上半身,这样塞回去也容易。”   周远差点被他逗笑了:“你以为是拔萝卜?拔一半?还塞回去?”   杨荣宝:“……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周远面带笑意地摇头:“没有。”   杨荣宝偏过头:“那你还否决我,我觉得我这个办法就挺好的。”   尤铭自己也没想出办法,他轻声说:“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外援。”   杨荣宝撇撇嘴:“我师傅不行,他对活人没辙的。”   周远也皱眉说:“我父亲和我叔伯他们也不擅此道。”   术业有专攻,天师中间也有很多派别。   有专门对付妖怪的,专门对付厉鬼恶煞的,还有勘测风水或是求雨等等的。   人的精力有限,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范围内。   如果真有各方面都厉害的,那就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了。   就连周远这个从小被称为天才的人,也只是各方面粗粗涉猎,本人最精通的还是斩除妖邪。   尤铭很是认真,一本正经地说:“我爱人应该可以。”   周远和杨荣宝的表情立刻古怪起来。   人找厉鬼求助?厉鬼还是准鬼王?说不定现在已经是鬼王。   这不是鸡找黄鼠狼求援吗?   然而尤铭还说道:“他很厉害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坚定,还带了点崇拜。   在尤铭眼里,江予安就没有一处不好,哪怕是之前降智了也很可爱。   杨荣宝小声说:“你真能管得住他啊?”   尤铭摇头:“我不会管他,他跟你们想的不一样。”   周远忽然说:“如果可以的话,就请你去拜托他吧。”   周远更想知道鬼王是怎么处理这种事的。   他,以及他的父亲祖父和叔伯们,只有他见过鬼王,人死以后化为鬼,除去进地府投胎的,留在人世的大多数都是依恶念而生,恶念从来都比执念更强。   鬼王就是无数恶念的集合体。   但轻易不会出现。   越是强大制衡就越多。   过于强大就会引来天罚。   周远对江予安除了警戒恐惧之外,还有巨大的好奇,这股好奇甚至能打败其它的种种感情。   尤铭很爽快地说:“我今晚回去问他,他愿意才行。”   “行。”江予安站在窗边,他打开窗户让晚风吹进室内,他今天回来的时候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   黑色的广袖长袍,上面有暗红色的扭曲花纹,花纹从袍底延伸蔓延,像是藤蔓的枝桠,有种叫人屏息的压迫感。   就是尤铭都觉得江予安穿着这一身叫他胆寒。   那股庞大的恶意扑面而来,尤铭紧抿着嘴唇,无法放松,全身肌肉紧绷。   这是人面对危险时的本能。   江予安转头看了他一眼,深黑的瞳孔平静无波:“怎么了?这么紧张。”   尤铭:“……你今天,和之前不太一样。”   江予安打了个响指,一身衣服落在地上,自己打着赤膊,朝尤铭笑道:“这下好了吗?”   那股挥之不去的恶意消散了,尤铭松了口气。   “是这件衣服散发出来的恶意?”尤铭看着地上的衣服,这一身很像之前在阴间他和江予安举办婚礼时的那种制式,但不能归于任何一个朝代,制式简单但奇特。   敞胸露怀,穿着衣服也能看到胸脯和腹肌,有点放荡不羁的意思。   很帅,而且夺人眼目。   但这身衣服不是寻常就能驾驭住的。   尤铭只是看着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而江予安还要把这身衣服穿在身上。   “前段时间没陪你,就是去拿这件衣服。”江予安朝尤铭走过来。   尤铭等着江予安继续说。   江予安双手撑着尤铭的肩膀,低头跟尤铭接了个吻。   “这身衣服算是一件法器。”江予安目光暗晦不明,“用恶鬼的魂魄制成,一条丝线就是一条魂魄,你现在听不清,如果在阴间,这件衣服就会发出万鬼嚎哭的声音。”   尤铭:“那你还把它穿在身上。”   江予安伸了个懒腰,朝尤铭勾唇一笑:“哪怕是做了鬼,也要做个有追求的鬼。”   他搂住尤铭的腰:“你这么努力,我总不能坐吃山空吧?以后真等你养我?”   尤铭看着江予安的眼睛,表情肃穆:“有何不可?”   江予安一时语塞,沉默了。   “这衣服是你找人炼制的吗?”尤铭问道。   江予安笑着说:“现在阴间可没有鬼有这样的本事,这是数千年前的法器,一直被尘封在阴渊之下。”   尤铭:“很难得吧?”   江予安看向地上的衣服,挥手把衣服收起来:“是很难得。”   尤铭问道:“拿它有什么用?”   江予安:“嗯……”   尤铭把江予安扑倒,笃定地说:“你也不知道。”   江予安把手摊开,眼中带笑的注视着尤铭,语气十分随意:“听说是好东西,能拿到就去拿了。”   再一次见到江予安,周远和杨荣宝的反应都不像之前那么大了。   但还是看得出紧张和警惕,鬼魂都是不稳定的,不管是厉鬼还是恶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丧失理智。   周远看着尤铭:“江先生。”   江予安也朝他笑:“周先生。”   周远礼貌地说:“这次就麻烦您了。”   江予安笑的温柔:“我爱人的事,我当然要帮忙,不用道谢。”   他这么一说,一旁的杨荣宝脸红了。   尤铭看着杨荣宝的红脸,奇怪地多看了几眼,照理说最该害羞的是自己,杨荣宝害羞个什么劲。   还是杨荣宝凑过去对尤铭小声说:“他提到你的时候眼睛特别温柔。”   尤铭点头,有情人的目光是藏不住的。   杨荣宝又说:“特别肉麻!我脸都红了,没见过你们这么肉麻的。”   尤铭:“……”   赵穆被请到了杨荣宝和周远租的别墅里,当然把罗贝和杨轩都带上了。   自从进了门以后,罗贝和杨轩的目光都缠在江予安身上,一刻都移不开,面露花痴像,赵穆不爽的把罗贝拥在自己的怀里,杨轩这条单身狗就傻傻地站在原地盯着江予安。   尤铭:“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周远周天师,这位是杨荣宝杨天师。”   罗贝和杨轩都等着他介绍江予安。   尤铭果然接着说:“这位是我爱人。”   罗贝和杨轩瞬间萎了。   名草无主还好,有主就算了,这个主还是尤铭,想抢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资本。   难度太大,还是远观吧。   赵穆这才多看了尤铭和江予安几眼。   “你们最好去外面等。”尤铭对杨轩和罗贝说。   罗贝:“我保证不打扰你们!”   杨轩也想说,但他没立场啊,赵穆是罗贝的男朋友,又不是他的,他只是过来看个热闹。   尤铭对罗贝摇头,语气不容拒绝:“请配合我们。”   罗贝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看着尤铭。   然而尤铭不吃这套,他最终还是败退了,拉着杨轩的手出门,两人蹲在别墅外的人造草坪上等待。   “我刚反应过来,那个帅哥是尤铭的爱人……”罗贝瞪大眼睛,和杨轩对视。   两人异口同声:“——尤铭是受?”   罗贝:“你什么眼光啊,这都能看错?”   杨轩不服气:“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受好吗?现在攻都开始保养了,他竟然只偶尔修修眉毛,换你你会觉得他是受?妥妥的攻,还是糙攻。”   “他男朋友气质真好啊……”罗贝羡慕极了,“赵穆有他男朋友一半的气质,我保证不会多看别的男人一眼。”   杨轩也发着花痴:“别说一半了,颜值和气质有三分之一我就可以了。”   他们在外面一边发花痴一边聊天,室内的赵穆很紧张。   这种封建迷信活动他也是第一次参加,内心极度忐忑。   赵穆坐在单独的椅子上,被几人围着,这几人还都是一脸看稀罕物的眼神,好像他是用来做实验的大熊猫,这种感觉太多渗人,赵穆咽了口唾沫,十分忐忑地问:“你们看够了吗?什么时候能开始?”   他其实是想问能不能快一点,他很害怕。   但一出口就招人烦。   尤铭对他笑了笑:“放松。”   赵穆:“……”   完全放松不了。   而且这个笑容也太假了吧?标准假笑。   尤铭自觉笑得很到位,转头问江予安:“你觉得严重吗?”   江予安没看赵穆,只看着尤铭:“确实难得一见。”   杨荣宝偷偷地用手拉了一下周远的衣摆,周远莫名的看着他,杨荣宝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尤铭他爱人的眼里只有尤铭,我们都是空气。”   总之就是一直在吃狗粮,还不能吐 出去。   周远也看向江予安。   按理来说,身为天师,祛除妖邪就是天职。   但周远最终只是移开了目光。   万物有灵,鬼有了神志,有了爱侣,还能叫鬼吗?   他不知道。   赵穆坐在椅子上,江予安走到他面前。   江予安带来的压迫感太严重了,赵穆手臂和额头的青筋暴起,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一种备战状态。   当江予安朝他伸出手的时候,赵穆的身体往后缩,似乎是想要逃离。   江予安的手指在赵穆的额间一点,赵穆头朝后仰,瞬间昏睡了过去。   杨荣宝看得眼睛都没眨,咽了口唾沫,看着江予安的眼中都带了几分敬佩。   当鬼当到这个份上,真的值了。   鬼和人不同,人的术法要掐手诀念咒,江予安只需要动动手就行,甚至有时候都不需要动作。   他的手臂一挥,赵穆的魂魄就从身体剥离。   魂魄看在尤铭他们眼中是半透明的。   赵穆的魂魄迷茫地站起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缓了几秒才奇怪地问道:“已经好了吗?那我能走了?”   尤铭他们几人都看着他。   赵穆奇怪的转头,一转头就看到了自己还坐在椅子上的身体。   他愣在当场。   “啊啊啊啊啊啊!”赵穆大叫,“快快把我塞回去!”   “我是死了吗?你们要对我负责!说好的只是驱邪的!”   江予安看了眼尤铭:“准备工作都给你做好了,接下来你自己能做吗?”   尤铭点头,认真道:“我可以。”   杨荣宝小声说:“我也想试试。”   谁叫做前期工作的是人家男朋友呢?   尤铭走到赵穆的魂魄面前:“不会很痛,马上就好。”   赵穆:“……”   这怎么感觉像是渣男说的话?   会痛的吧?一定会很痛吧?   赵穆胆战心惊:“下、下手轻一点。”   尤铭点头,冲他露出安抚性的笑容。   赵穆更紧张了。   尤铭的手臂伸过去,拇指和食指捏住赵穆的喉咙,他顺着喉结往上捏,捏到接近腮帮子的时候才停下,然后狠狠地用力。   “啊——”赵穆,“疼!大哥!真的疼!”   尤铭:“那是你的心理作用,鬼魂是不会觉得疼的。”   赵穆:“……”   赵穆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只要看不见就不会有心理作用。   尤铭掐了一个手诀,嘴里默念咒语,手指穿进赵穆的喉咙,在赵穆叫疼的地方摸索。   他摸索得很细致,赵穆明明已经是魂魄的形态,却还是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大、大师……好了吗?还要多久啊?”赵穆遭到了惊吓,“我他妈的真的害怕。”   尤铭叹气道:“你不要说话,也不要动,我要是碰到了重要器官,你就是魂魄回到身体,说不定也会变成哑巴。”   赵穆老老实实地闭嘴了。   他忽然不想治了,当乌鸦嘴也挺好的,比这么被吓好多了。   可惜现在没人给他后悔的机会,他甚至都不敢挣扎。   尤铭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动作快准狠,没有一丝犹豫。   江予安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他。   周远走到江予安身边,也江予安一起看着尤铭,嘴里却问:“你已经是鬼王了吗?”   江予安并没有转头看周远,风轻云淡地说:“重要吗?”   周远:“另外三面的鬼王没来找你麻烦?”   这才是周远最想不通的,以前有四方鬼王,每一方鬼王都镇守一方,互不打扰,王不见王。   后来南方鬼王忽然消失,四方就成了三方。   这三方鬼王瓜分了原先南方鬼王残留的厉鬼部下和阴气,变得更加强大。   只凭这个,江予安想当鬼王,其它三方就不会同意。   在它们看来,三个鬼王就足够了,并不需要第四个。   江予安微笑道:“当然要来。”   周远沉默了,既然已经来了,而江予安现在还站在自己面前,哪怕江予安没赢,也必然是占着上风的平局。   “你在尤铭身边,只会让他面对更多危险。”周远面无表情:“人鬼殊途。”   江予安嘴角的笑容收敛了,他终于转头看向周远。   周远保持着镇定,但额角的汗暴露了他的情绪。   江予安的声音很轻,像是魔鬼的呢喃低语——   “不要小看他,他可是我看中的人。” 第七十三章   依附在赵穆身上的邪灵不在唇齿间,而在咽喉, 尤铭耗费了一些时间才抓住它。   这种邪灵不属于任何一种生灵, 它没有生前也没有死后,只是虚空中孕育的一股气, 随着时间流逝有了一点微弱的意识,寻找刚投胎的寄主寄生。   它是一种从某方面来说无敌的邪灵。   因为任何妖魔鬼怪, 都不可能在人还被孕育在母体里的时候对人的魂魄做什么。   但它可以。   这种邪灵也很少见, 就连古籍中也少有记载。   周远和杨荣宝都不知道, 只有江予安给尤铭的方术书上有记载。   太过少见, 又不知道怎么对付, 那就索性不记了。   尤铭的指尖带着浅色的光雾, 他抓住那团深紫色的依附在赵穆咽喉处的邪灵, 小心翼翼地抽拉出来。   周远和杨荣宝就在一边看着,杨荣宝惊讶地说:“竟然长这样?它有意识吗?”   尤铭抓着它, 看着江予安。   江予安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再次伸手在赵穆魂魄的额间一点, 魂魄化为一缕青烟重回自己的身体里, 但不会立刻醒来, 赵穆就跟没有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不知道是在昏睡还是昏迷,不过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紫色的烟雾像团柔软的棉花, 刚拉出来的时候很小, 不过在空气里停滞了几秒, 竟然有成年男性的拳头那么大。   它似乎想逃, 在尤铭的手里拼命挣扎,但这是无用功,尤铭的手稍稍用力,邪灵就尖声尖气地喊:“放开我!放开我!”   它的声音很像小孩,奶声奶气,但分辨不出男女。   杨荣宝走过来戳了它一下,不可思议地说:“好软。”   尤铭把它拿高了一些。   烟雾中突然弹出两只眼睛,正圆形的眼睛,竟然还有眼白和瞳孔,但瞳孔很大眼白只有一点点,看上去很像公仔,还有点萌。   但是没有鼻子没有嘴。   这双眼睛盯着尤铭,邪灵哭嚎道:“我要回家!”   尤铭面无表情地问它:“哪里是你的家?”   邪灵的身体幻化出一根手指,指着椅子上的赵穆,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那里,我家在那里。”   尤铭冷漠无情地说:“那是别人的魂魄,不是你的家。”   邪灵大哭不止:“我不管!那就是我的家!你们坏!都是坏人!”   周远在一边说:“只是开了点神智而已,还没有长成。”   尤铭点头。   杨荣宝问:“要把它怎么办?”   周远:“封印起来吧。”   尤铭没意见。   邪灵听见周远的话就不哭了,像小孩子忍哭一样,哽咽地说:“不要封印我……我有好乖……”   尤铭:“你做了坏事。”   邪灵抽泣地更厉害了:“我没有做坏事,那是我的本能,就像你们人类要吃饭一样,你们不觉得吃饭是坏事,凭什么觉得我做的是坏事?”   众人:“……”   杨荣宝:“我、我觉得它说的有道理……”   尤铭陷入了沉默。   周远也不说话了。   还是江予安笑道:“要不然把它交给我?”   几人的目光一起看向江予安,江予安伸出手,刚刚怎么都逃不出尤铭手心的邪灵就瞬间出现在了江予安手上。   邪灵在江予安手上乖巧的像个鹌鹑,哪怕江予安没有抓住它,它也没有动,更没有挣扎逃离。   周远警惕地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理它?”   江予安勾唇一笑:“让它经历社会主义价值观的洗礼?成为一个造福社会的邪灵?”   尤铭最先捧场:“我觉得这样很好。”   杨荣宝在旁边装傻,反正他也没有能处理这只邪灵的办法。   周远眉头紧皱,他相信尤铭,但不代表他也相信江予安。   人和鬼毕竟不是同一种生物。   江予安低头问邪灵:“你觉得呢?”   邪灵的声音都哆嗦了:“好、好的呀。”   “那我们就把邪灵带走了。”尤铭对周远他们说,“后续的事我也会告诉你们。”   “赵穆可能还要睡一会儿。”   “好。”杨荣宝看周远还在发呆,就送尤铭和江予安走到门口,门一打开,罗贝和杨轩还蹲在门外聊天,杨荣宝说,“那你们一路小心啊。”   尤铭冲他笑了笑。   江予安拉住了尤铭的手。   罗贝和杨轩就这么目送着尤铭和江予安离开,目光纠葛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罗贝叹了口气,杨轩也叹了口气。   “你们俩进来坐吧,已经处理好了,等人醒了你们就能走了。”杨荣宝让罗贝他们进去。   罗贝凑在杨荣宝旁边问:“杨大师,我男朋友真没事了?”   杨荣宝:“没事了,以后也不会乌鸦嘴了。”   罗贝松了口气,又问:“他控制欲那么强,也是乌鸦嘴的问题吗?”   杨荣宝摇头:“那是个人性格。”   罗贝:“……”   卧槽,早知道就不说复合了。   赵穆睡了足足两个小时才起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坐在椅子上,腰酸背痛,尤其是脖子,全身的骨头都在酸痛,比去健身房还要累,这种感觉像是运动过度一样。   他抬起头,脑子还有点晕,揉了揉眼睛才问:“已经结束了?我梦见我站在椅子前面,椅子上还躺了一个我。”   杨荣宝说:“你没做梦,你当时魂魄离体,身体还在椅子上。”   赵穆一僵,虽然是自己亲眼所见,但是现实和梦境竟然有些分不清楚,他摆摆手:“别管是梦还是现实,我现在已经好了对吧?”   他态度实在不怎么样,杨荣宝对他的态度也不怎么样,一脸冷淡地说:“对,以后你随便说话,报酬你看是用什么办法支付。”   赵穆掏出手机:“随便。”   等他给完钱,杨荣宝就十分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这钱杨荣宝还要给尤铭转过去,尤铭拿大头,他转的时候还很不好意思。   转头问周远:“我们什么都没干,就提供了场地,拿钱总有点心慌。”   周远没回话,正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荣宝翻了个白眼:“你不要钱了?”   周远清冷的声音这才传来:“我不需要,你拿吧。”   杨荣宝:“……”   果然有钱人跟穷人的区别就是这么大,周远根本不指着这点钱过日子,人家十多岁就跟着家里的长辈去做法,这么多年下来,估计能在存款里洗澡了。   “那我就自己收了啊。”杨荣宝把给尤铭的钱转过去,自己只留了一点点。   他最近可不富裕,想多存点钱买房子。   现在这边的房间也变成五万一平起步了。   杨荣宝叹气道:“听说去年也才三万呢。”   周远忽然站起来,杨荣宝被吓了一跳。   杨荣宝:“你怎么了?羊癫疯?”   周远看了眼杨荣宝,他有时候都羡慕杨荣宝的性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知道是真的洒脱还是脑子空空如也。   周远没说话,自顾自地回了房间。   杨荣宝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神经病啊?”   尤铭打车回家,他出来的时候就没开车,在小区门口叫了网约车,这边的出租太少,偶尔过一辆里面都坐着人。   两人坐进车里,车里开着空调,尤铭靠着座椅闭上眼睛养神。   江予安还握着尤铭的手。   前面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嘴角撇下去。   下车的时候尤铭是被江予安叫醒的,他听见司机在前面说:“到目的地了,请给我一个五星好评,谢谢。”   尤铭:“我会的,辛苦了。”   等人走了,司机才叹了口气。   这么懂礼貌的小伙子,怎么是个基佬呢?   尤铭和江予安走在小区的花园内,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他们一整个白天都耗费在赵穆身上。   因为有江予安在,所以他们才能在白天做法。   邪灵乖巧的团在尤铭的肩膀上,它发现只要它在尤铭肩上就不会被江予安辖制住。   “你准备怎么处理?”尤铭问道,“有什么好办法吗?”   江予安:“给你当个宠物?”   尤铭伸手戳了戳肩膀上的邪灵:“能当宠物?”   邪灵突然发声:“汪汪汪汪汪——”   江予安笑道:“你看。”   尤铭一阵无语:“除了卖萌以外没有别的用处。”   江予安摇头:“邪灵少见,一股虚弱的邪气经天地养育化形而有神志,本身就足够强大,只是能力低微。”   邪灵兴高采烈:“是呀是呀!我超强的呀!”   江予安又说:“它跟在你身边,可以震慑大多数邪祟,而且还能当宠物,不也挺好的?”   尤铭又戳了一下邪灵,软绵绵的,像棉花糖。   邪灵乖巧地说:“不要杀我,我会听话的。”   尤铭笑了:“你没有生,怎么会有死呢?”   邪灵这时候倒是一本正经地说:“神志出现时就是生,神志消亡就是死。”   尤铭陷入了沉思。   这大约和鬼魂一样。   没有神智的鬼魂称不上是生。   开了神志的鬼魂呢?   尤铭朝江予安笑了笑:“好。”   江予安伸出手,轻抚尤铭的耳侧,揉了揉尤铭的耳垂:“我不在的时候,总担心你会遇到危险。”   尤铭摇头:“我虽然不算特别强,但自保能力还是有的,不在我能力范围内的客户我不会接,再说了,还有小凤在身边。”   江予安目光柔和似水:“我担心你,不是因为你没有自保的能力。”   尤铭抿着笑了笑,脸上竟然有了几分红晕:“我明白。”   两人回家以后,江爸爸他们已经睡了。   尤铭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这时候就羡慕江予安能飘起来,行动的时候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回到房间,尤铭才没有刚刚做贼的样子。   “明天还要去见郑成才。”尤铭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楚全这段时间一直跟他保持着联系,经过上次的惊吓后,楚全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大约是终于缓过神来了,想给尤铭介绍生意,还是尤铭说近期太忙才提出推后。   尤铭自己也清楚,如果没有楚全尽心尽力的拉皮条,他凭借自己是接不到生意的。   他的人脉没有楚全那么广,最多就是去网上打打广告,而且有关这一类的广告,估计也没人会信。   江予安也没劝尤铭休息。   他看得出来,尤铭虽然累,但他累得有满足感。   卡里的存款慢慢变多,尤铭忙得很有成就感,真让他闲下来反而不舒服。   “那今晚就早点睡,不闹你了。”江予安关上灯,揽着尤铭纯睡觉。   尤铭还想跟江予安聊会儿,但无奈上下眼皮太过缠绵,闭眼就睡了过去。   只有江予安在黑暗中注视着尤铭的面容。   他希望尤铭一直这样,为自己喜欢的事业忙碌,不会因外界的变化而变化。   江予安低头亲吻尤铭的额头,轻声说:“晚安。”   起床的时候江予安就已经不再寝室里了,尤铭起来穿衣服洗漱,刷牙的时候想起昨晚带回来的邪灵,他从浴室走出来,看见椅子上的邪灵后才松了口气。   邪灵变得比昨天更大了,昨天还是拳头大小,现在已经有了小奶狗的大小。   看见尤铭出来还十分殷情地说:“啊!你可真漂亮!”   尤铭举着牙刷一脸迷茫。   邪灵还在赞美他:“你的眼睛比铜铃还要大!真漂亮呀!”   尤铭哭笑不得:“牛眼都没铜铃大。”   虽然漂亮这个词是个好词,男女都能用,但尤铭总觉得怪怪的。   他对邪灵说:“你还是别夸我了。”   邪灵这才一蹦一蹦地跳到尤铭的肩膀:“老大说啦!叫我保护你!”   尤铭:“老大?”   邪灵得意道:“我听那些鬼都是这么叫他的,你不要跟他说哟,这是我们的秘密。”   跟邪灵有些共同秘密的尤铭:“……”   “你要是想诅咒谁你就跟我说!”邪灵鼓着眼睛,“我很厉害的,我可以暂时附在你的喉咙上,你诅咒完了我就出来。”   尤铭:“谢谢你了,不需要。”   邪灵的眼珠子转了转:“你会需要的。”   大约邪灵都这样,要引诱凡人误入歧途。   尤铭正要迈出房门,他的手机就响了,是尤妈妈打来的电话。   刚接了电话,尤铭还没说话,就听见尤妈妈在那边无措地说:“小铭,你快、快到公司来,你爷爷他们找到公司了,你爸被气晕了,他们还在闹。”   尤铭连忙朝门口走去:“妈,你先别急,我马上过来,你现在在公司吗?”   尤妈妈:“我在,我在。”   连尤妈妈这样态度坚决的人都被逼到这样六神无主的境地,尤铭大约可以猜到爷爷他们做了什么。   无非是带着一堆亲戚到公司闹事施压,公司想要正常运转工作就必须满足他们的要求。   报警也没用,这种血缘亲人之间的纠葛,警察也不想管,免得惹得一身骚,都是以劝说为主。   “小铭,马上吃早饭,你去哪儿?”江妈妈从厨房探出头。   江爸爸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也问了一声:“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尤铭换鞋的时候说:“家里公司出了点事,我过去解决一下,爸妈你们吃吧。”   等尤铭走了,江妈妈才叹了口气:“儿子也是一大早就跑了,现在媳妇也跑了,早知道就我们两个吃我就不自己下厨了,让阿姨来做多好啊。”   江爸爸笑眯眯地说:“孩子们不在,我给你捧场。”   江妈妈又叹气:“只能这样了。”   尤铭开车去的公司,一路运气好没有遇到红灯,到了以后就直接冲上了楼。   尤家的亲戚就像牛皮糖,因为只有尤爸爸这一个混出头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想来占便宜,尤其是领头的还是尤爸爸的亲爹妈,他们的胆子就更大了。   尤铭进去的时候,员工们都已经没有做事了,实在是做不了是,好几个办公桌都被掀了,电脑也砸了几个,杂物落了一地。   “小铭!”尤妈妈朝尤铭跑过来,她气得脸通红,“你爸已经被送去医院了,要不是我,他们还准备追到医院去!什么玩意!”   “尤铭妈妈,你讲点道理!是你们家干得不地道!”一个远方亲戚此时说,“你们家明明有钱,还开这么大的公司,就不管亲人了?!走到哪儿去都没有这样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大伯和大伯娘都还在医院呢!治病的钱都不够,你们家吃香的喝辣的,连自己亲大哥大嫂都不管了!”   尤奶奶开始对着员工们哭诉:“我们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啊!他发达了就不管我们了,也不管他大哥,要不是他大哥,他连学都没得上啊!还骗我们说他没钱了,开公司有钱,家里有病人就没钱啊……”   尤奶奶拍着自己脑袋哭嚎:“老天爷!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尤妈妈怒火冲天:“我呸!你们想要钱想疯了?!你们的房子车子,哪个不是老尤买的?老尤找你们还过?”   “老尤是没给你们养老还是没给拿钱?你们是养了个儿子,不是个财神爷!”   “今天我话就放在这儿,别管你们是哪辈人的亲戚,别想从我家掏走一分钱!”   尤铭拍了拍尤妈妈的肩膀。   他知道尤妈妈又想鱼死网破了,但是自家的公司不开,对这些亲戚来说他们没有损失,可尤爸爸和尤妈妈前期的心血和努力就都付之东流了。   “奶奶,起来吧,有什么事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尤铭走到尤奶奶身边,不容拒绝地把她扶起来,尤奶奶还想哭,却被尤铭的眼神吓得收了回去。   好像她不是个人,那是看死物的眼神。   有人说话了:“看嘛,还是小铭这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孩子懂事,当爹妈的还没有孩子懂事,羞不羞啊?”   尤妈妈气得冲过去想打人。   但她知道儿子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也不会让这些亲戚占便宜,只能忍着当听不见。   亲戚们还想闹,至少闹到尤铭给个准话。   公司吵吵囔囔地像是菜市场。   尤铭:“损坏的办公桌和电脑是公司财物,我也不想跟亲戚追究,如果大家还要继续待在公司,我就只能报警处理了,事情不大,最多蹲几天拘留所。”   众人安静下来。   “你别吓唬人!”尤成阴沉着脸说。   他看上去比之前老多了,明明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脸上虽然没有皱纹,但气质变了。   被尤爸爸用钱养出来的富家公子哥的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下阴狠与仇恨。   相由心生,有时候不是全无道理的。   尤铭笑道:“竟然大堂哥在,就应该知道我从来不吓唬人。”   “你们是想来找公道的,不是想蹲派出所的对吧?”   亲戚们有些踌躇,他们确实只是来闹闹,看看能不能拿到好处。   尤成都跟他们承诺了,只要能要道歉,肯定不让他们白跑一趟。   但要是闹去了派出所性质就变了。   尤铭可能不会找自己爷爷奶奶和大堂哥的麻烦,但他们这些亲戚都隔了不知道几代人了。   尤铭扶着尤奶奶:“那我们就先出去吧。”   尤奶奶全身僵硬,就这么毫不反抗的被尤铭扶了出去。   尤铭的眼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他明白了,只有给他们教训,一个大的能让他们铭记终身的教训,他们才不会再来找麻烦。   否则尤家的钱就像是狗骨头,饿狗总是要惦记的,一次不行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前几次就是给的教训不够,他们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拿到好处。   尤爷爷是个好面子的,闹事只让妻子带头,现在妻子被尤铭扶走了,他也只能跟在尤铭的屁股后头,尤成拉了他几次,他都没有停下。   总不能让他自己闹吧?丢脸的事他是不愿意自己干的。   尤铭把他们带去了附近的一处空地,这里还没有开始施工。   走进去的时候尤铭就掐诀施了障眼法。   这个工地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人知晓。   哪怕是过路的人也只能看到没人的工地,听不到一点声音。   尤铭微笑着转过身,他的笑容和江予安如出一辙。   “你们先说说想要什么吧?”   邪灵在尤铭的肩头兴奋地鼓大眼睛。 第七十四章   明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 此时天却突然暗沉下来。   尤铭看着眼前的这些人, 他一句废话都不想跟他们多说。   这些人或许各有各的不同, 但在一个方面却出奇的一致,他们都是粗糙的利己主义者。   他们的欲望就摆在脸上, 连一点隐藏掩饰都没有。   尤铭从他们踏进工地的第一步起就给他们施了咒。   他们要在幻象里感受自己人生最惧怕的事物。   每个人都恍惚地手舞足蹈,尤成痛哭流涕地大喊:“钱!我的钱!”   尤爷爷和尤奶奶也在哭喊。   他们脸上的贪婪终于变成了恐惧。   尤成不知道自己身处幻境, 他也不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假的。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   他老婆跟他离了婚,家里的房子卖了以后对半, 那一半的钱他拿去重新买了房子, 付首付是够了,但是也没了多余的钱。   至于车子,他卖了,因为供不起,但是又死要面子, 就再买了一辆便宜些的, 差价就拿去供房贷, 但也供不了几个月。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上二十多通未接电话,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回拨过去。   又是他爸妈找他要钱。   他哪儿有那么多钱给他们治病?好多药都不在医保范围内。   客厅里的时钟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 尤成烦躁的摸了一把头。   要是他爸妈现在就死了,他反倒轻松, 他现在有房有车, 没有负担, 只要说几句好话,爷爷奶奶肯定会给他钱,虽然不多,但还房贷和生活是够用的,大不了他把这套房子租出去,用租金付房贷,搬到爷爷奶奶家吃住。   但是爸妈还在,尤成咬着唇。   怎么不早点死呢?   尤成的眉头紧皱,突然站起来,对了,他要去找三叔他们。   只有让三叔他们出钱,他才能过上以前的好日子,自从他爸妈进了医院,他卖了房子以后,以前那些天天聚在一起的朋友们就再也没来找过他,都怕他伸手借钱。   “呸!”尤成朝地上啐了一口,一脸狰狞。   “狗眼看人低!”尤成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   等他以后发达了,他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得到教训!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发达!   他又拿起手机看,最终心里打定了主意,他去了医院,说服父母回家,不要再治了。   “治病太折磨人了。”尤成顶着一张孝子贤孙的脸,一脸真诚地劝着父母,“我把你们接回去,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你们多享享福。”   他爸妈在他的再三劝导下也答应了。   毕竟治病很累,也很折磨人,天天躺在医院里,鼻尖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经常有死人。   哪怕医生劝他们现在病情稳定了,最好待在医院,他们还是跟着尤成走了。   最开始的时候,尤成还是扮演了一段时间的孝子,但很快就原形毕露,以前有钱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没钱了,矛盾就显露了出来。   尤成从不会给父母零花钱,他父母没有正式工作,当然也没有退休工资。   尤成不给钱,但他爸妈总要吃饭,就去找爷爷奶奶要。   但爷爷奶奶的生活费只有二儿子给的两千和三儿子给的五千,四儿子刚生了孙子财务紧张,他们老两口一个月的生活费有七千,在当地已经算很高了。   毕竟水电费加上菜钱一个月也要不了一千块。   尤成他爸妈去要,以前总是对他们家有求必应的爷爷奶奶忽然就换了一张脸。   他们没钱。   一分钱都没有,以前的存款全花在他们身上了。   尤大伯他们找朋友借,但之前能借的朋友已经借过了,现在一天三顿挨着饭点的给他们打电话催债,实在没有办法,尤大伯他们上街捡易拉罐和塑料瓶去了。   而尤成也一直没去找工作。   在家里爸妈会伺候他。   本来就被养大了的脾气在父母变得孱弱,失去了权威性以后更加强势。   “她是你妈!”尤大伯急得踏脚,却不敢上前,他怕儿子连他都打。   尤成正在扇他亲妈的耳光,只是因为吃饭的时候吃出了一根头发丝,他下手的时候毫不留情,脸上的肉都纠结在了一起。   “你们有什么用?!吃我的住我的!”尤成气急败坏,他在外面被嘲讽,受了委屈不敢当面跟人对峙,只敢把气发在父母身上。   这是家丑,尤大伯他们也不敢说出去,只能忍受。   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尤成更加肆无忌惮。   他自己不去挣钱,就让他爸妈去捡破烂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他自己作威作福。   他拿着钱去省城,想从三叔他们手里拿点好处。   尤成去了省城,却忽然发现一切都变了,三叔不再对他和颜悦色,三婶从冷漠变成了更冷漠,他甚至进不了尤家的小区,他没从他们手里要到一分钱,甚至连跟他们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保安不让他进小区,他守在小区门口一周也没能进去。   他想挡过往车辆,保安膀大腰圆,一个人就能把他架到一边。   去尤家的公司也一样,他没有员工证明,根本上不了楼。   他像条丧家之犬,过路的人好像全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以后,尤成只能回老家。   尤成回家,依旧是那副大爷样子,在外受的气就撒在父母身上。   这天晚上,尤成吃完晚饭把桌子一踢,黑着脸说:“天天都吃这些烂菜叶子!明天老子要吃排骨!吃红烧肉!”   他爸在旁边颤颤巍巍地说:“没钱了……”   他妈根本不敢说话,她被打掉了两颗门牙,现在说话都还漏风。   尤成:“钱呢!你们天天出去,挣得钱呢?”   他爸哆嗦着说:“你去省城,把钱都拿走了。”   尤成翻了白眼,把椅子踢倒:“我把钱带走了你们就不会挣吗?!你们好手好脚的!老子投生成你们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他累了一段时间,今晚也不想教训他们,自己回了房间。   等他再次醒来,是被激烈的疼痛弄醒的。   屋里没有开灯,他只能就着微弱的光线抬头看去,他的父母站在床边,他爸手里拿着一把斩骨刀刺在他的腹部,父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他们就这么看着他。   尤成惊慌地大叫:“救命!救命啊!”   房间门关着的,大门也关着的,没人能听见他的呼救声。   一刀没有把他刺死,他爸又把刀拔出来,再次刺了下去。   一刀又一刀。   尤成最开始还能痛苦地呻吟,到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太痛苦了,每一刀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甚至能察觉到自己的内脏被刀刺破。   而他的父母只是一脸冷漠的看着他。   ——   尤铭看着躺在地上,跪在地上的众人,戳了戳肩膀上的邪灵:“除了乌鸦嘴,你还有什么本事?”   邪灵乖巧地说:“我可爱。”   尤铭面无表情。   邪灵吓得发抖:“还、还能让人虚弱……”   尤铭点头,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尤成:“去吧。”   邪灵跳了过去。   它在尤成的脑袋上带了一会儿,确认尤成的身上沾染了自己的邪气后才蹦回去。   尤铭没有多待,他也不想看这些人醒来时的丑态。   邪灵还在尤铭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它竟然分辨不出这个主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尤铭走后过了一个小时,工地上的人才纷纷清醒了过来。   他们不记得刚刚做了什么,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更不记得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自己怎么了。   只是忽然涌起了巨大的刻骨的恐惧。   所有人都脸色苍白,还有人直接坐着吐了出来,秽物吐了自己的一身。   尤成捂着自己的腹部,他总觉得腹部不舒服,头昏脑涨,他刚想起自己是来找尤铭占便宜的,脸色就变得恐怖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只要去找尤铭,就一定会有恐怖的遭遇。   他甚至觉得尤铭会杀了他。   跟他相比,尤奶奶他们也没有好上多少。   他们看尤成的目光都变了,好像尤成不是他们疼爱的大孙子,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令他们极度厌恶的陌生人。   尤成心里也充满了厌恶,他不知道原因,但现在看也不愿意看爷爷奶奶一眼。   亲戚们清醒过来后都走了,一个也不想继续留在这儿。   只剩下尤成和尤爷爷他们,爷孙互相看了一眼,相看两厌。   尤爷爷冲妻子说:“走吧,回去。”   尤奶□□一次没有再为大儿子他们说话。   她醒过来以后总觉得,自己就算把三儿子的钱全部给了大儿子,大儿子也不会给她养老。   到时候几个儿子都恨她,把她和老头子当皮球在中间踢来踢去。   现在她们老两口一个月还有七千块的生活费,等过几年四儿子手头活络了,至少也能有九千。   至于大儿子他们,得了重病,花了那么多钱,还准备来掏他们的棺材本?   尤奶奶拉着尤爷爷往外走,边走边说:“可不能再给他们钱了,我们自己还要花用呢!”   尤爷爷也觉得大儿子他们是白眼狼,这个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却特别清晰: “回去,以后都别管了,这么多年补贴他们家的够多了,我们自己都没什么钱。”   尤成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他还想去尤家,但不敢,一直迈不开步子。   好像尤家不止有尤爸爸他们,还有数不清的洪水猛兽要来拿他的命。   几番踌躇之后,尤成还是直接去车站买了票。   回了老家以后,尤成这辈子再也没有踏足过省城。   对省城的恐惧根植在他心中,到他老死的那天都没有消散。   这种恐惧甚至大于他对贫穷的恐惧。   离开工地以后,尤铭去见了郑成才。   郑成才早早就等在了跟尤铭约好的咖啡厅里,他的脖子上还带着吊坠,这段时间他连洗澡都不敢把项链取下来,就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没了。   “尤先生。”郑成才现在对着尤铭都用平辈的称呼了。   尤铭对郑成才露出微笑:“郑先生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郑成才脸上的笑容都变大了不少,刚刚还有些拘谨,笑容都是公式化的,现在脸上的笑就显得真心实意了不少:“这几天总梦见有个小娃娃叫我爸。”   郑成才一脸梦幻:“这么小。”   他还比划了一下,兴奋地说:“又笑又软,眼睛特别大,长得很乖。”   尤铭:“这是玉坠里的婴儿鬼魂入了你的梦,不过你看到的样子并不是他出生以后的模样。”   入梦以后,郑成才自己的想象也占很大的部分。   郑成才连忙说:“长什么样我都喜欢,我亲生的呢!”   尤铭冲他说:“今晚您可能要忙一点了。”   陈敏这些日子一直喝着药,药苦得人连闻都闻不下去。   但这算是简单的了,郑成才要面对的才是人间地狱。   在咖啡厅里坐到天黑,尤铭带着郑成才去了山林里,这里树木多,湿气重,阴气聚集,才能更好的打开“门”。   郑成才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但还是有些害怕:“我们今晚要做什么啊?”   尤铭拍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他的玉坠:“这孩子身上还有阴煞之气,这股煞气不重,如果想让它投生成你的孩子,你就要吸收这股煞气。”   “不致命,只会让你在未来的一年里变得虚弱。”尤铭轻声解释。   郑成才咽了口唾沫:“有多虚弱啊?”   尤铭想了想:“不能着凉也不能受热,比平时更容易生病。”   郑成才:“……会影响我做生意吗?”   尤铭没有打包票:“这要看你有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了,未来的一年陈阿姨养胎,你养身体,都在家里待着比较好,出门也别在室外待太久。”   郑成才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永久性的,忍一年还行。   “最开始的几天你会比较辛苦。”尤铭看着他,“会下不了床。”   这些尤铭之前都提醒过郑成才,只是郑成才当时被能有孩子的巨大喜悦冲昏了头,尤铭说什么他都只会点头傻笑。   但是几天的下不了床,一年的身体虚弱跟有孩子比起来都不算大事。   郑成才点头说:“行。”   尤铭笑道:“那我就开始了?”   郑成才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你开始吧,我准备好了。”   一阵阴风吹过,郑成才听见的婴儿的哭啼声,伴随着阴风,叫人听得头皮发麻。   郑成才不敢睁眼,牙齿打颤,就希望能早点完事。   冰冷的小手摸着他的脸颊。   郑成才一震,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皮肤,像是尖细的针,但针头进去以后又像是变成了柔软的虫。   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的,脸色铁青,但还是一只安慰自己不会有事。   婴儿的啼哭声慢慢变成了笑声,那是孩子独有的声音。   阴森恐怖的气氛似乎都被这笑声冲破了。   郑成才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   阴风慢慢散去,终于变成了山间的凉风,脸上孩子小手的触感也消失了,郑成才睁开眼睛,周围跟刚刚没有区别。   当他看到站在身边的尤铭时,他提着的心才重新放回去。   但还没放回去多久,他就一阵晕眩,身体无力地倒下去了。   幸好尤铭接住了他,把他半搂半抱地弄进了车里。   他斜躺在车后座,艰难地说:“比我想的还要难受点。”   尤铭安慰他:“在家躺着会好很多。”   郑成才笑着说:“家里都是那股药味,怎么也散不了,阿姨都快受不了了,也就我老婆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不过自从喝了药以后,她饭量都变大了,体重也起来了,以前一米六八的个头只有八十三斤,现在能有九十二了。”   九十二还是太瘦了。   但尤铭说:“只要健康就好,体重不是衡量健康的唯一标准。”   郑成才:“你说的对。”   虽然身体虚弱,但郑成才的精神却很好,很亢奋,因为这是最后一步了。   他的孩子马上就要来了。   “对了,尤先生,你是怎么成江哥他们干儿子的?”郑成才一直很奇怪这一点,江家夫妇看上去是很好亲近的人,但从来不会跟人过分亲近,自从江予安死了以后,多少人想跟他们打好关系分一杯羹,每年都有一堆人想让他们认自己的孩子当干儿子干女儿,但是没有一个成功的。   尤铭是靠什么打动他们的呢?   而且他之前也看了出来,江姐他们最开始也不知道尤铭有这一手。   尤铭没想过瞒人,但也没有到处宣扬的爱好。   “我不想说。”尤铭说。   郑成才也没有再问,这些高人都有些毛病,尤铭应该已经算是高人里头比较平易近人的了。   “我这样回去,肯定要把我老婆吓一跳。”郑成才笑道,“我担心她身体那么多年,也轮到她来关心我了。”   尤铭这时候说:“等你身体好些了,就能跟陈阿姨同房了。”   郑成才差点被自己的一口唾沫呛死,好半天才缓过来,脸有些红,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但我不是要虚弱一年吗?”   尤铭:“你会在床上躺七天,七天之后会有一周的时间比以前还要强壮,那一周你们可以同房,第二个月去体检,孩子就有了。”   郑成才咳了一声,虽然男人之间谈这个话题没什么,但是长辈和小辈谈就有点不太对了。   两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一路上尤铭没有主动说话,倒是郑成才一直在说。   “你说,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郑成才兴奋地问,“要不你取吧!”   尤铭拒绝了几次,但郑成才很坚持。   于是尤铭就说:“如果是女孩,就叫舜华吧。”   郑成才轻念了几次:“郑舜华……”   他笑道:“是个好名字。”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郑成才又问:“那要是个男孩呢?”   尤铭:“景清。”   郑成才:“比我的名字有韵味多了。”   尤铭这时候说:“你的名字很好,大俗大雅,直白也没什么不好。”   郑成才叹了口气。   在他看来,尤铭这样的年轻人少见。   有什么说什么,大方又直接。   “你爸妈是在做高订服装对不对?”郑成才问道。   尤铭点头。   郑成才又说:“我准备跟你爸妈合作,推出新一季的珠宝宣传册,拍广告的时候也准备让模特穿你家的衣服。”   尤铭:“我家的衣服不便宜。”   郑成才笑道:“所以才说是合作嘛,我家的珠宝可也不便宜。”   “那您去找我爸吧。”尤铭说,“不过这几天不方便,等您七天之后再说比较好。”   郑成才被送回了郑家,陈敏的力气不够大,还是尤铭把他抱进屋子里的。   被抱的时候郑成才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   抱就抱吧,为什么是公主抱?   陈敏在后面笑,还拿手机拍了下来。   尤铭只觉得这个动作比较方便,也不会勒到郑成才。   导致郑成才被放到床上之后缓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陈敏把尤铭送出去,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礼盒:“这是给你妈妈的。”   尤铭没有拒绝:“谢谢。”   陈敏捂着嘴笑:“客气什么?是我们该对你说谢谢。”   跟陈敏告别之后尤铭就开车回尤家。   尤爸爸白天装晕才躲过去,尤铭还是处理了那堆亲戚的事情以后尤妈妈才告诉他尤爸爸是装晕。   毕竟爷爷奶奶是尤爸爸的亲爸妈,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选择装晕这个办法。   只要他晕了,他们就不能再闹了。   老家都是男人管事,他们不会觉得尤妈妈管钱。   这是惯性思维,不然尤爸爸都不敢晕。   尤家和江家虽然是同一个小区,但这个小区很大,一个这头一个那头,走路都要花很长时间。   尤铭直接回了家。   还没进家门就听见尤爸爸和尤妈妈欢天喜地的声音。   尤妈妈:“谢天谢地,那群吸血鬼终于走了。”   尤爸爸也说:“看来我装晕还是有功劳的嘛,以后他们来一次我晕一次,我就不信我晕不死他们!” 第七十五章   “怀了?”郑家人聚在一起, 都是一脸惊诧。   这么多年都没消息, 竟然突然就……怀了?   郑成才红光满面,虽然人身上没力气, 但笑容一直堆在脸上,像是个只知道笑的傻子,他乐呵呵地说:“是啊,前几天知道的, 正好大家都在。”   郑家人这才回过神来,有人真心道喜, 有人虚情假意强装笑颜。   但郑成才不在意这些。   说句难听的,要是没有他爷爷打拼下来的家底, 没有他爸的当机立断, 没有他一直持重守成, 郑家不会有今天, 这些人都不傻,知道只有他郑成才在,郑家才能有源源不断的财富。   至于他的孩子……下一代……   郑成才呵呵地笑。   哪怕他只能再活二十年, 那也够了。   足够他的孩子长大成人,足够自己把他或她教好了。   陈敏看他被搀扶着回房间, 摸着肚子笑他:“出去显摆了?”   郑成才没喝酒, 但脸通红, 看上去已经醉了, 他跟陈敏说:“是女孩就叫郑舜华, 男孩就叫郑景清。”   陈敏点头:“小尤起的吗?”   郑成才双眼炯炯有神:“小尤可真不得了。”   他看着陈敏:“咱们这么多年看了多少医院?找了多少偏方, 连算命的都找过。”   “能遇到小尤,是我们俩个运气好,运气是求都求不来的。”   陈敏微笑着点头。   郑成才握住妻子的手:“既然人家帮了我们,我们也得投桃报李。”   于是尤爸爸就被天降馅饼砸到了头。   “出席今年的珠宝大会?”尤爸爸在家原本站着,现在直接一屁股坐下来了,脸上表情惊愕,看不出是害怕还是惊喜,尤爸爸无措地看着儿子和妻子,没什么底气地问:“那……我们去不去啊?”   尤铭不懂,在一边吃西瓜冻冰:“爸不想去?”   尤爸爸踌躇道:“……想去是想去,但是……没底气啊……”   珠宝大会请的都是全世界不一定做工最顶尖,但一定名气最顶尖的珠宝公司,国内被邀请过去的只有郑氏珠宝,整个亚洲的高档珠宝几乎都被郑氏一手包揽,中低端珠宝市场郑氏还看不上。   这样的大会能去参加一下,能出了境,认识两个人,对现在的尤家来说无异于一步登天。   每一个珠宝公司都可以邀请一个服装品牌协助,因为模特需要定制的高档礼服来搭配珠宝。   尤爸爸叹了口唾沫,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厉害。   去不去?   去了,有可能变成笑柄,但也可能会打出名气,一步登天,进军真正的奢侈品服饰市场。   不去……那就只能继续等,慢慢等,说不定有朝一日也会成功。   “那就去吧。”尤铭忽然说。   尤爸爸震惊地看着尤铭:“小铭,你觉得应该去?”   尤铭咬下一口西瓜,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您很想去,那就去吧。”   尤爸爸:“……”   竟然以为儿子会深思熟虑,我真是太天真了。   尤铭又说:“做了,做不到也没什么,能力不足,以后加倍努力。不做,爸会后悔。”   尤妈妈也说:“是啊,你不要想的太复杂,想的简单一点嘛,我们刚刚起步,就算去丢了脸也没什么,除了特别出众的以外,都很平庸,丢脸也丢不到哪里去。”   “不犯错就是成功了。”   尤爸爸如醍醐灌顶:“对对对!”   “有道理有道理!哎呀!不愧是我老婆和儿子!”   尤爸爸脸上的笑这才开始抑制不住。   然后他又开始愁眉苦脸了:“我爸妈他们来闹事,公司里人心惶惶的……”   尤铭:“那就不带公司里的人。”   尤爸爸和尤妈妈都一脸莫名:“啊?”   尤铭笑了笑:“带工厂里的人就行了。”   尤爸爸:“……带谁啊?”   “我们?”秦珊指着自己的鼻子,另外几个人跟她差不多,他们都刚毕业一年多,运气好的被尤铭聘用,然后又学了手艺,现在几个人的工资都不低。   但是这次是……珠宝大会。   尤铭坐在办公室里:“嗯,不想去?”   秦珊他们直接傻了:“想、想去……”   能去那样的场合,以后履历就太漂亮了,国内哪家服装设计公司进不去?   这才是给简历镶金啊!   尤铭:“那就好,这个月月底去,月底之前多给你们两天假,收拾一下,不要忘记东西。”   “郑氏那边的模特还没挑好,可能要过去了才能设计制作,你们有信心吗?”   郑家现在还没挑好合适的模特,不止挑一个,至少要挑三个,五六个也不算多。   要展示的珠宝当然也不止是一套。   衣服要符合模特的气质,也要符合珠宝的风格,但又不能喧宾夺主,要像绿叶衬托红花。   但这个绿叶也绝不能丑。   对于秦珊他们来说,这也是一个挑战。   要在短时间内把设计稿画出来 ,还要选择布料裁衣修改,要兼顾美丽和质量,尤其是在一个高压环境下,只要承受能力稍微弱一点就完了。   这是尤家出头的好机会。   尤铭虽然安慰了尤爸爸,但他也知道,这是郑家有心拉他们一把。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尤铭的话落音,众人都忍不住屏息。   在别人看来这或许是一件小事,不就是珠宝大会吗?不就是一群人争奇斗艳吗?   不就是一些要价高昂但其实没什么用的珠宝吗?   但对他们来说,只要做成了,可以吃一辈子。   名气打出去了,以后的路就是顺风顺水。   这诱惑太大了。   “有信心!”秦珊大声说。   他们就像被班主任开会的学生一样大喊:“有信心!”   外面的人听见里面整齐划一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要去军训?”   “不知道啊。”   秦珊他们很快就有了郑家拿来的新一册珠宝图,全都是还没有面世的样式,有精巧可爱的,也有大方耀眼的,还有古朴大方和妖艳繁复的。   他们要先根据这些来挑选布料。   眼看着离月底越来越近,尤爸爸却决定自己不去了。   “我不行,我紧张……”日子越近,尤爸爸就越害怕,他跟尤铭说,“你去吧,爸想起来就胃疼。”   尤妈妈在一边嘲讽他:“没出息。”   正好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家里的公司也需要人盯着,尤铭又不懂公司运作,就答应了:“好。”   尤爸爸松了口气,要是儿子不愿意去,那他就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阵。   说紧张是假的,主要原因是——他不会英语啊!   就连普通话都带着方言口音,带个翻译去倒是也行,但他觉得丢脸。   好歹他的目标也是要进军国际,尤爸爸偷偷找了个英语老师,每天早上去租好的教室学习。   “东西都收拾好了?”江予安站在尤铭身边。   尤铭把行李箱锁好,转头说:“没有很多东西。”   天气热,衣服也轻薄,带四五套都不觉得占地方。   其它的东西可以去了当地再买,也就是牙刷电动刮胡刀之类的。   他出门的时候更喜欢轻装上阵,东西带多了有时候不仅没用还麻烦。   江予安双手把住尤铭的腰:“要不要我陪你去?”   尤铭抬头直视江予安的双眼,皱眉道:“你没打算去?”   江予安一愣,然后失笑:“肯定去肯定去。”   “不去我不放心,要是有人欺负你怎么办?”江予安亲吻尤铭的额头。   尤铭摇头说:“没人会欺负我。”   江予安轻笑:“觉得世界上都是好人?”   尤铭又摇头:“没人能欺负我。”   江予安看着尤铭的表情,他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有些克制不住的把尤铭推倒,解开了自己的衣领,不过是一个表情,一个眼神而已,都已经让他激动的有些不能自己了。   两人纠缠了一个多小时,尤铭大汗淋漓,他的汗水快把床单都打湿了。   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江予安似乎还想再来,被尤铭拒绝了。   “不行了。”尤铭说。   江予安笑道:“不能说不行。”   尤铭很认真地说:“腿疼。”   刚刚江予安让他来了个大劈叉。   江予安一本正经:“那我帮你揉揉?”   尤铭看着他。   江予安只能说:“好吧,不来了。”   说完江予安就用了清洁咒,床铺整洁一新。   尤铭缓了一会儿才去卫生间洗澡。   最近江予安对这件事的热情高涨,以前虽然也很热情,但现在比以前更厉害。   江予安现在虽然还是没有体温和心跳,但却已经有脉搏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尤铭站在花洒下,嘴角勾出笑容。   走的那天两家的父母都来送行了,他们坐的是郑家的私人飞机,尤爸爸很羡慕。   “我都还没坐过私人飞机呢。”尤爸爸立了个宏愿,“以后我也要买私人飞机!”   尤妈妈在旁边说:“好啊,你努力,我等着坐。”   江爸爸他们站在旁边只是笑。   等尤铭他们走了,江爸爸才对尤爸爸说:“亲家公,今天倒我家去坐坐?”   尤爸爸点头:“好啊。”   等到了江家,江妈妈去厨房准备水果,江爸爸对尤爸爸他们说:“你们不用担心,这次小铭出去,我们家予安会陪着他。”   尤爸爸客气道:“不担心不担心。”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予安?”   江爸爸含笑点头。   尤爸爸这才想起,江家那个早逝的孩子,那个和自己儿子结冥婚的孩子,似乎……就叫江予安?   刚刚站在他儿子身边的男人长什么样?他怎么忽然不记得了?   眼睛是小是大?鼻子是高是矮?和遗照上的江予安有几分相似?   尤爸爸:“你……说笑的吧?”   江爸爸摇头:“人你也看到了,刚刚就站在小铭身边。”   尤爸爸和尤妈妈都傻了。   是亲家疯了吗?   江爸爸冲他们笑了笑,知道自己要解释很多,也要耗费很多时间。   但都是值得的。   这一年的珠宝大会订在法国巴黎,法国是奢侈品的天堂。   有壮丽宏伟的建筑以及数不清的名画和雕塑,醇香的葡萄酒,精致美味的饮食。   街头艺术家数以万计,有满是奢侈品店的蒙田大道。   下飞机的时候尤铭觉得法国的温度竟然跟国内差不了多少,至少夜里也不觉得太凉。   “气温在三十五度左右。”江予安在旁边说,“法国的夏天不凉快。”   尤铭认同:“确实不太凉快。”   尤铭忽然问:“不是海洋性气候吗?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度。”   江予安说:“是,但这是正常情况下,非正常情况越来越多。   “先去公寓吧。”郑成才走出来。   他身体虽然虚弱,但是精神很好,这次出来没带陈敏,让陈敏在家好好养胎。   尤铭看他也没怎么走动,精神不差,就没有劝,只是每天给他把一次脉。   弄得郑成才哭笑不得:“原来你还会中医啊?”   尤铭摇头:“不是中医,是巫医。”   郑成才:“有区别吗?”   尤铭解释说:“中医是从巫医发展出来的,比巫医更先进。”   郑成才的表情都傻了,这是在贬自己吗?   尤铭:“但巫医剑走偏锋,有些病中医西医治不了,巫医可以。”   “各有长处,但如果是普通的病症,中医和西医更好,巫医是有代价的。”   “并且代价不是是药三分毒。”   郑成才想起自己最开始下不了床的那七天,和现在依旧没有力气的身体,信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和陈敏一样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几人上了商务车,后面还有几辆,毕竟有不少工作人员。   模特有欧洲人和亚洲人,有男有女,他们坐的是单独的一辆车。   “租的公寓,带工作室。”郑成才说,“之后还有得忙。”   尤铭点头。   郑成才把一整层的公寓都租了下来。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众人也只是分好房间洗漱以后去休息,调整一下生物钟,就是睡不着也要睡,免得之后几天黑白颠倒,精神不济。   夏令是中国比法国要快六个小时。   尤铭也睡不着,洗漱之后就只穿着一条四角裤坐在沙发上看书,屋里开着空调,又开了加湿器,法国的夏天,又热又干。   尤铭的头发还是湿的,也没有吹,就这么坐在沙发上。   他看得也不是方术,而是一本文学小说,他看了好一会儿,竟然没看懂要讲什么。   尤铭合上书。   可能他在艺术方面真的没什么造诣吧?   他以前读书,写作文从来就没拿过高分。   老师都说他写的作文干巴巴的没有一点美感和可读性,通篇的引经据典。   刚开始还觉得有意思,看到后面就完全是堆砌。   尤铭那时候还挺委屈的——老师说引用经典名人名句有利于分数。   尤铭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上学时候的事,现在想起来都是开心的事。   “傻笑什么?”江予安揉了揉尤铭的头,湿淋淋的头发瞬间就干了,“快睡觉吧。”   尤铭放下书躺到床上去,靠在江予安的臂弯里:“睡不着。”   江予安轻笑:“那我给你讲故事?”   尤铭:“好。”   江予安给尤铭讲了好几个民间故事。   尤铭听完最后一个才睡着。   早上起来就要开始忙碌了。   模特都是临走前最后三天才定好的。   秦珊他们早上随便吃了一点就开始给模特量身材。   “像是老裁缝。”郑成才坐在一边看着,手边还摆着早餐,他自己请了中国的厨师过来,“国外的菜我都吃不惯。”   尤铭点头:“我也不是很喜欢。”   秦珊他们给模特量完身材之后就要回去画设计图了。   男的西装,女的长裙。   这是固定的基本款式,但具体设计成什么样,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正好今天有酒会,你们去不去?”郑成才说,“参加这次珠宝大会的都会去。”   郑成才说:“互相认识一下,聊聊天,看能不能套出对方今年参会的是哪种类型的珠宝,用的服装是哪家公司的。”   大部分都会选 择奢侈品高订。   全手工打造的奢华礼服。   而且必定是世界闻名的高端服饰。   尤家在这些公司面前就是小孩,他们是巨人。   郑成才笑道:“有些是老牌,脾气就比别人大点。”   老牌看不起新贵是常事,更何况是国外了,国外的家族传承更长久,上百年的也不少。   时间把心气和脾气都养大了。   就连郑成才也不怎么被他们看得起。   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看着他的眼神就充斥着鄙夷。   一个暴发户而已,三代人罢了,只不过是亚洲市场人傻钱多才让郑家能参加这样的大会。   郑成才虽然在笑,可眼底全是黯然神色。   他年年都来,年年都没有拿到第一,珠宝大会从来没有第二第三,只有第一。   说是大会,更像是大赛。   从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的故作不在意。   郑成才叹了口气。   他也想拿个第一啊,他也不贪心,一年,一年就可以了。   尤铭捧着碗喝粥,说:“我就不去了。”   郑成才奇怪道:“我以为你会去。”   尤家想出头不奇怪,不然也不会跟着自己一起过来。   去了酒会可能会遭人白眼,但还是能认识业内的大佬,凭这个,很多人哪怕不要脸都想去参加。   粥是青菜粥,大米粒粒分明,尤铭喜欢这样的粥,更香,喝到嘴里也不是糊的。   “去了又怎么样?”尤铭说,“只要能力在那里,就不用担心。”   尤铭冲他笑了笑:“而且我又不是受虐狂,明明知道会去受气,为什么要去?”   送上门让别人看不起自己?   尤铭没有这个爱好。   郑成才一愣,也没有劝,只是苦笑:“年轻人啊……”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后来经历了挫折,才发现想挣钱就要把腰弯下去,把头低下去。   姿态放得越低,是为了以后能爬得更高。   他看了眼尤铭,笑着摇了摇头。   尤铭还年轻,年轻人总有很多犯错的机会。   乘着承受能力强的时候多犯几次错反而更好。   想到这个,郑成才也就不劝了。   当夜郑成才还是去了,回来的时候天都还没黑,他在酒会待了没有一个小时就出来了,郑成才上楼的时候尤铭正好要下去买点饮料和零食。   郑成才的脸色泛青。   尤铭站在走道上看着郑成才踏出电梯,这才伸手拉住郑成才的手腕,眉头紧皱:“气急攻心?”   郑成才艰难地摆了摆手,最后一丝力气都没了,向后一仰,幸好尤铭反应快接住了,不然就要摔下去。   助理在旁边看的胆战心惊,但他脸色也不太好。   尤铭和助理一起把郑成才抬回他的房间。   尤铭看了眼助理:“怎么了?气成这样?”   助理以为尤铭是在问自己,刚刚憋了一路的气终于憋不住了。   “我们去了酒会。”   尤铭点头:“我知道。”   助理气得脸色涨红:“他们、他们欣赏去年每一家优质的珠宝,没有我们家的。”   助理气得都要落泪了。   “太侮辱人了!”   无视和漠视,更胜于轻视和蔑视。   因为自始自终他们就不在别人的眼里。   没有言语侮辱和刺激,那些人高高在上,甚至不会给他们一个眼神。   尤铭不解地问:“为什么?”   助理愣了愣。   尤铭继续问:“都是做生意,都想挣钱,为什么?”   助理苦笑了一声:“我们这个行业没有互相合作,只有互相竞争,亚洲的高端市场几乎都被我们家垄断了,他们……”   尤铭说:“嫉妒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嫉妒到只能用这种办法表示自己的不满。   甚至不敢给郑成才当面难堪。   尤铭:“我回房间拿一下我的背包。”   背包里有成药,其实更像凉茶,清心静气的。   他原本就是被郑成才备着的。   一碗药下肚,郑成才这才醒过来。   他艰难地朝尤铭笑了笑:“以前我不会这么容易被气倒。”   尤铭:“是你最近身体虚弱。”   郑成才躺下去。   是啊,是他身体虚弱,不是被那些人气倒的。   那些人气不倒他!   他是亚洲人又怎么样?他不是家族传承又怎么样?   郑成才握住尤铭的手:“要赢!没有第二第三,只有第一!”   尤铭点头:“我知道。”   “我们要拿第一。” 第七十六章   尤铭正在看设计图纸。   秦珊她们紧张地站在尤铭面前, 图纸是她们熬了三个通宵,废了好几稿才画出来的。   现在时间也紧张, 没有太多时间去修改。   “不太好。”尤铭轻声说。   秦珊连忙说:“那我们拿回去再改。”   尤铭摆摆手:“先不急, 你们好好休息一下,睡个好觉。”   秦珊急切地说:“时间不够了啊!”   她看尤铭不急的样子,自己更急了。   尤铭摇头:“你们这样, 再回去设计也设计不出更好的。”   秦珊她们确实都很累了, 黑眼圈很重, 脚下也虚浮无力,嘴唇起了白壳。   连续三天, 每天都只睡两三个小时,铁打的人都吃不消。   被尤铭这么一说, 她们也只能回房间睡觉。   “看来还是要麻烦那几位老师。”尤铭转头对江予安说。   江予安知道尤铭说的是谁, 他笑了笑:“那我让他们快点过来。”   尤铭点头:“你记得跟他们说, 下个月的贡品给他们翻倍。”   江予安走过去揉了揉尤铭的头发,嘴唇在尤铭的耳畔说:“他们翻倍, 我呢?”   尤铭很光棍地坐在沙发上, 斜眼看江予安:“有我还不够吗?”   江予安一本正经:“勉强吧。”   这几天尤铭也没有时间在巴黎逛逛,甚至下楼都只是为了去买水或零食,其他工作人员就忙了,好些连楼都没下过。   郑成才受气之后就没怎么出过门,一直躺在床上休息。   尤铭重新翻看那几张设计图。   夸张的太夸张, 容易喧宾夺主。   保守的又太保守, 和别的礼服几乎没有区别, 都是淹没在人群中不会被发现的类型。   虽然尤铭自己的艺术造诣很一般,但至少表面的东西看得懂。   连他这种对艺术没什么追求的人都觉得不行,更别提别人了。   秦珊她们也很紧张,回了房间,几个女孩挨个去洗漱。   房里的窗帘拉上,灯关了,黑得就跟夜晚一样,秦珊以后大家都睡了,闭着眼睛在脑子里勾勒那几个模特的身材,继续构思。   然后她听见了一声低泣。   秦珊睁开眼睛。   那低泣只有一声。   秦珊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有人在偷偷的哭。   压力太大了,哭一哭也好。   当天晚上那十几只鬼就来了,比起第一次见面,他们看上去好多了,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名牌,名牌都是他们自己要求,然后尤铭烧给他们的。   还不要假的,只要真的。   “这次请你们过来,是要在短时间内赶出几套符合珠宝气质和模特气质的服装。”尤铭解释道,“下个月给你们的贡品都会翻一倍。”   众鬼倒是没意见,能出趟国也很好嘛。   尤其是那个原本是法国设计师的男人,一脸雀跃地左顾右盼。   他们连夜弄出了设计图纸,绣娘们也把花纹的绣法和需要的布匹标注在上面——尤铭代笔。   等他们弄完也只花了一两个小时,还有鬼朝尤铭抱怨。   “我那么辛苦的教课呢!”鬼恨铁不成钢,“他们太没用了!”   “换我那个时候,是要被老师戳破头的!”   “我要不是鬼,我肯定要骂死他们!”   尤铭收好图纸,对十几只鬼鞠了一躬:“谢谢,请问你们是想回国还是在这边玩一段时间?”   众鬼你看我,我看你。   法国设计鬼很雀跃地用法语说了一串。   然后发现估计尤铭听不懂,又用英语说了一遍。   大意是他想多在法国待一段时间,毕竟是家乡。   其他鬼商量之后也决定留在法国玩一段时间,到时候跟尤铭他们一起坐飞机回国。   让鬼自己飘回去也太累了。   于是法国鬼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导游,他们的第一站就要去看埃菲尔铁塔。   ——连夜去。   一群鬼热热闹闹地从窗户飘出去。   “哎呀,我以前就想来法国呢!工作太忙啦!”   “奴家还没有出过国呢。”   “听说法国鹅肝好吃,你们谁吃过?好吃吗?”   “我吃过,话说我不怎么喜欢吃内脏,所以我觉得也就一般吧?”   “胡说!鹅肝好吃!我生前最爱吃了!还有鸡心!”   “那你吃猪脑吗?”   “也吃啊。”   “呕,你口味真重!”   “你懂个屁,吃啥补啥,我现在这么聪明就是因为我生前吃的猪脑多。”   ……   第二天下午,尤铭才把图纸拿给秦珊她们。   秦珊她们拿到图纸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这……这设计图,太有老师们的风格了,繁而不杂,艳而不俗,她们在脑内想象穿在模特身上的样子,再想象配上珠宝的样子。   秦珊咽了口唾沫:“是老师他们画的吗?”   尤铭:“嗯,我让他们画好之后发过来的。”   秦珊深吸一口气:“我们还要再多学习。”   没看到老师们的作品的时候,他们觉得他们的作品虽然不算太好,但也绝不算差了。   可是现在一比,简直要把他们比到泥地里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们还年轻。”尤铭认真地说,“会进步的,快点去制作吧,我们的时间快不够了。”   秦珊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拿着图纸冲回了工作室。   布是不可能现在才织的,只能在带来的布料里选择,好在秦珊他们带的多,标在图纸上的布料都在,裁剪锁边之后,靠的就是刺绣的本领了。   这些图纸画出来的服装大方又繁琐,优雅又缠绵,性感明艳,虽然每一件的样式都不同,但气质却类似,一看就知道是同一系列,但每件的差别其实很大,这种统一感更像幻觉。   连夜赶工,秦珊他们终于在距离大会只有两天的时候赶了出来。   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了极致,精细的更像是艺术品,全部都是手工制作,布料在带来之前也是靠的手工漂染,不同颜色间的过渡和谐又有层次。   以至于模特拿到衣服的时候都不敢往身上穿。   ——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要是崩坏了……怎么赔钱?   女模特好些,她们身材削瘦,再怎么也崩不坏,男模特就很蛋疼了。   这西装裤腿他们真的觉得自己会崩坏啊。   尤其是欧洲男模,拿着衣服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去换上。   他还小声跟从同一个地方来的女模特说:“好花,像是要去夏威夷。”   女模特笑他:“那你把裤腿撕了,弄成短裤就更像了。”   男模瞪了她一眼,拿着衣服去换。   等他换了衣服出来,房间里的人都傻了。   他自己站在镜子前,都被镜子里的人吓住了——这是他吗?   明明还是正常的西装,明明刚刚还嫌弃太花。   但现在,之前的所有情绪都消失了,只能呆滞的看着镜子里的人。   他的五官有这么好看吗?他的身材有这么好吗?   西装衣摆上绣着花,上面有金线穿插,却不会显得俗气,反而让他整个人的气 质都变了。   变得更冷漠,更高贵,好像他不是一个模特,而是一个贵族。   男士的珠宝无外乎是胸针这一类小饰品。   但是这套衣服却完全没有把这些饰品的风采盖住,相反,如果一眼看去,看见的就是这些饰品,如画龙点睛一般。   女士的礼服就更美了,婀娜的身线,和更大胆的颜色及花样,她们的珠宝也更多。   耳环项链,手链戒指,脚链也有。   几人一起出现在房间里。   工作人员几乎全傻了。   “我……我们的珠宝,原来这么美吗?”有人喃喃道。   郑成才带来的人遭到的冲击最大,毕竟服装是秦珊她们做出来的,她们心里有数,惊艳也不会惊艳得太过。   郑成才这边的人一脸喜意。   以前都是来陪太子读书的,今年真的很有可能自己当太子。   丢了好几年的脸,看来是要一朝雪耻了。   郑成才是被尤铭扶过去的,他看一眼到模特,精神就变好了,看两眼,都能自己走路了。   他一脸克制不住的喜色,抓住尤铭的手腕,脸庞通红:“小铭!我没看走眼!”   他以为是自己拉尤家一把。   没想到竟然是尤家拉了自己一把。   这样去展示,哪怕没得第一也够了。   明年的订单肯定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郑成才笑得牙豁子都出来了,他一时激动,扭了一下腰,笑容变得有些狰狞。   尤铭又把他扶到沙发上坐着。   模特们被工作人员取下珠宝,然后去换下衣服。   等模特们出来了,郑成才就警告所有人,在大会开始之前,绝不能把信息暴露出去。   每个人来之前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大家都回去再看看签好的协议。”郑成才又让翻译去跟那两个欧洲模特说了一遍。   前期工作都准备好了,他们就只需要等着大会开始。   郑成才的精神也随着大会即将到来越来越好,看着尤铭的眼神都有点看救命恩人的眼神了,每次都看得尤铭很不自在。   “我是为了我自己。”尤铭认真地对郑成才说,“是为了尤家的名气。”   郑成才一脸慈爱地看着尤铭。   尤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连着几天都不想去见郑成才。   大会开始的前一晚,尤铭久违的紧张了起来。   不知道明天结果如何,都不能给家里丢脸,免得回去了尤爸爸哭给他看。 第七十七章   珠宝大会当天, 尤铭换上了一套西装,里面是白色的衬衣, 西装则是有点丝绸质感的墨绿色套装, 脚下踩着一双定制皮鞋,领带和西装是一套,也是墨绿色的。   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矫饰, 造型师还给他做了发型, 尤铭告诉发型师, 最好能让他显得更加稳重一点,造型师就给他上了一斤的发胶, 给他弄出了个大背头。   额头全部露了出来,尤铭摸了摸, 觉得挺清爽的, 就是头发不能摸, 快跟石头一样硬了。   造型师又给他修了眉毛,幸好尤铭眉毛不浅不浓, 不用画眉。   这样就够了, 又不是走秀,不需要上粉或者画眼线。   郑成才看见尤铭的时候都愣住了。   走过来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墨绿色西装,却不会给人老气沉沉的感觉,这个颜色衬得他皮肤更白,他的头发全向上梳, 露出精致的眉眼, 他的双眼波澜无惊, 平静如潭,却又叫人无法直视,气质变成了气势,叫郑成才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乖乖……   怎么换个造型感觉人都变了?   接他们过去的车早就到了,郑成才站在尤铭身边,有些遗憾地说:“早知道我就在你们家定做一套西装再过来了。”   尤铭:“以后也可以的。”   郑成才摸了摸自己的西装,也是高订,但感觉就是不如尤铭穿的这套有气派。   郑成才已经确认了,只要尤家不搞什么骚操作,凭硬本事也能在国内市场闯出一片天。   至于能不能走向国际,除了硬本事以外还要看软实力以及运气了。   从租住的公寓到开会的大楼,开车只花了大半个小时。   工作人员提着珠宝和衣服,展出前十分钟模特才会换上,为的就是避免提早戴上之后意外造成的磕碰,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尤铭下车的时候看到不少人都在朝你走,都是受邀来参加这次展出的各界名人。   尤铭问郑成才:“这是正门,我们是不是应该从侧门进去?”   正门一般都是迎接受邀者的。   郑成才一愣。   他左右看看,发现全都是受邀者。   他的脸都黑了,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一句:“没人跟我说。”   尤铭:“主办方没说吗?”   郑成才摇头:“只给了我注意事项手册。”   尤铭看向郑成才:“手册上没写?”   翻译在旁边接话:“没写,我仔细翻过了。”   郑成才升吸一口气,笑得十分狰狞:“我不生气,不生气,我们进去吧。”   尤铭对身后有些踌躇的工作人员和模特说:“我们进去吧,就从大门进去。”   郑成才一愣:“从大门?”   尤铭点头:“嗯,为什么不?”   郑成才的手握成拳头。   对,为什么不能?   坐电梯到二十二楼,郑成才他们先去准备室。   除了他们这一行人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亚洲面孔,全是清一色深目高鼻的欧洲人。   他们经过的时候几乎没人多看他们一眼。   尤铭在经过几个高大的男人身边时,听见对方用嘲讽地语气说:“黄种狗。”   尤铭站住了。   郑成才转头发现尤铭没有跟上,正想叫他,就看见尤铭拍了拍背对着自己的男人的肩膀。   那个一头浅色卷发的男人转过头,看见是个比自己矮的亚洲人就笑了,用英语说:“有事吗?”   尤铭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他:“我听得懂英语,我听见你刚刚说的话了。”   男人耸了耸肩:“然后呢?”   尤铭:“ 我觉得你需要道歉。”   男人嗤笑:“道歉?向你?为什么?”   尤铭:“因为你的词汇带有侮辱性。”   男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尤铭,笑得更放肆了:“你们亚洲人都一个样。”   男人收敛了笑容:“像蠢猪。”   尤铭还是看着他,然后尤铭伸手,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尤铭要动手的时候,尤铭拉住了男人的领带,让男人不得不俯首。   郑成才只看见尤铭似乎在那个外国男人耳边说了什么,然后那个男人就一脸恼羞成怒的冲尤铭挥出拳头。   郑成才眼睛都闭上了。   尤铭那么瘦弱,体型只有那个男人的一半,这一拳下去……   他正要往尤铭那边走,就看见尤铭作收抓住对方右手的手腕,然后转身切入进去,不过瞬息,男人就被尤铭过肩摔到了地上。   之前男人身边站着的几个人都傻了。   尤铭还对那几个人说:“请你们给我作证,我这是正当防卫。”   那几个人一脸复杂地想说话,尤铭又说:“如果你们不愿意作证,这里的摄像头也可以。”   “是他先对我进行攻击,我反击而已。”   被摔倒在地上的大吼道:“报警!我手断了!”   尤铭转头看了他一眼:“过肩摔不会让你断手,请诚实一点。”   说完这句话,尤铭头也没回的走向郑成才他们。   另外几个人这时也才把躺在地上的浅发男人扶起来。   浅发男人还是一脸扭曲地哀嚎:“我手断了!”   那几个人也很紧张的卷起他的袖子,还有人上手摸了摸。   几个人:“……”   “安德森,别装了,人都走了,你手没断。”   安德森瞪大眼睛,额头冷汗直冒,他的手太疼了,疼的近乎麻木,但是麻木了可能更好,就不用忍受这样锥心的疼痛。   可他的朋友们只是说:“不要再装了。”   “快去准备室吧。”   “你连这点疼痛都无法忍耐吗?”   “一个比你矮小的亚洲男人都可以打败你,既然被打败了,就不要做出这副样子来。”   可他是真的疼啊……   安德森觉得自己半个身体都麻木了。   那个人刚刚做了什么?   难道那不是普通的过肩摔吗?   他紧咬着牙齿,强撑着站起来。   他知道现在不能报警,这样的大活动一旦报了警,倒霉的就是他。   而且他也站不住脚,是他先朝对方挥得拳头。   “安德森!”前方的人催促他。   安德森只能朝前走了几步。   朋友们无奈地叹气:“被矮小的亚洲男人打败,知道你自尊心受不了,但是也不要做的太过了,而且就算你有种族歧视,你也不要当面说出来。”   安德森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尤铭消失的方向。   尤铭走到准备室,所有人都看着他,没人能想到他看起来削瘦的身体里藏着那么大的能量。   秦珊还小声说:“尤哥,你刚才好帅啊。”   郑成才却问:“你刚刚为什么要激怒他?”   尤铭面无表情地阐述事实:“因为这算正当防卫,不算故意伤害。”   郑成才:“……他惹你生气了?”   尤铭点头:“他说我们是黄种狗。”   屋里一时悄然无声。   “卧槽!就该揍他!往死里揍他!”   “我刚刚要是听见了,哪怕去蹲牢房我也要揍他!”   尤铭忽然说道:“他说错了话,你为什么要去蹲牢房?”   “这 一次他会有很深刻的教训。”   刚刚他给男人施了咒,如果男人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他的手就会永远剧痛难忍。   并且这不是医学仪器能够检查出来的,无论怎么检查,答案都只有一个——他没有受伤,手腕没有丝毫损伤,是个健康的不能再健康的人。   没人会相信他。   除非他意识到错误。   真正发现自己做的不对产生愧疚。   几个欧洲模特咽了口唾沫。   他们没听懂说的是什么,只知道这个看起来孱弱的年轻人实则是个高手。   果然中国人都会功夫!   网上还有人辟谣说不是每个中国人都会功夫。   假的!   中国人真的都会功夫!   欧洲模特小哥小声对女同伴说:“我一定要去网上告诉所有人,中国人都会功夫,每个人都会!”   女同伴也很惊讶,她觉得尤铭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瘦弱,却能摔倒那么高大的男人。   真是……太有魅力了!   男人的武力值一直都是加分项。   女模特看着尤铭,不知道自己能不要邀请他度过一个快乐的夜晚。   郑成才招呼道:“快准备吧,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模特脸上的妆早就化好了,只需要稍微补一补,这次展示是没有展台的,模特会走秀展示,然后再在分给他们的位子上展示。   模特们换好衣服,戴好珠宝首饰,工作人员给他们打气:“你们是最好看的!”   “不要紧张。”   “在台上好好表现自己。”   “加油!”   模特们确实很紧张,他们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   而且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没上过几次国际舞台,连大品牌的秀场都没去过。   欧洲小哥紧张的都开始出汗了。   化妆师只能再给他补了一次粉。   还是尤铭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你很好,要有自信。”   一瞬间,欧洲小哥就不再出汗了,他只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对啊,他拥有接近完美的身材比例,有一张英俊的脸,有傲人的身高。   他不比任何人差。   除了没上过大舞台以外,他不比别人差什么。   而且今天以后,他的履历会更好看,以后什么秀场去不了?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   什么才是最高级的珠宝和服饰。   他要所有人的眼睛跟着他转动。   直到下台的最后一秒。 第七十八章   天色渐渐暗了, 但大堂里的灯光却亮如白昼,受邀者和媒体也到了, 这样一年一度的珠宝大会吸引着上层社会所有人的目光,今天就将决定未来一年的珠宝服饰走向。   去年流行的是水滴形的珠宝,今年会流行什么就看今天了。   受邀者里头有贵妇名媛,有政客商人,地位最高的就是两位公主。   这两位公主的到来让大会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并且她们非常时尚, 可以说是左右着自己国家的时尚潮流。   现代的公主并不多, 像她们这样出名的更加少见,所以媒体几乎都聚集在她们身边。   时尚和美丽让她们更加引人夺目, 雪白的肌肤,大而明亮的双眼,都有一头柔顺美丽的长发, 穿着得体优雅又不失年轻女性风采的晚礼服。   在大会开始前, 这里就是她们的主场。   贵妇名媛们围绕着她们。   不少政客商人也想挤过去, 哪怕是跟公主们说两句话也好。   人们一直在追求美丽和地位。   公主们就正好兼具这两样。   希维公主比起宝石更喜欢钻石,她带着的钻石项链,最大的那颗钻石价值名叫玫瑰之心, 价值一亿美元,她手上戴着的戒指也镶嵌着钻石,这颗钻石也很有名,曾经是一个小国的皇室收藏品, 后来皇室没落, 这颗钻石就辗转到了她的手上。   而她身边的菲莉茜雅公主更爱宝石, 小巧玲珑又光灿夺目的宝石。   两个公主坐在那里,精心打扮的名媛贵妇们就成了陪衬——即便她们自己带了摄影师,在公主面前也被秒成了渣渣。   “没想到今年会有公主来。”名媛的笑容有些扭曲,但依旧强制自己摆好仪态。   旁边的贵妇人说:“毕竟是世界顶级的珠宝大会,公主们会来也正常。”   贵妇没有接话,名媛只能不情不愿的闭嘴。   谁都不想当陪衬,尤其是她们连当陪衬的机会都没有。   希维公主脸上挂着笑,像是挂历上的假人,她笑累了,就用手遮住嘴,身边的保镖就会让媒体停止拍摄,她对身边的菲莉茜雅说:“你觉得今年谁会得第一?”   菲莉茜雅没有姐姐那么对珠宝有研究,她年纪更小,更活泼灿烂:“可能是ry吧?去年和前年都是它。”   希维公主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失望,只是嘴里说:“那就太没意思了。”   哪怕每年都在创新,但一个公司的风格都是类似的,再怎么美,看多了也就不觉得美了。   “我还希望今年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珠宝呢。”希维公主微笑道。   菲莉茜雅:“可以多买一点。”   她们都不缺钱。   皇室公主,尤其是国家富裕,受民众瞩目,被父母疼爱的公主就没有缺钱的。   她们甚至还有自己的产业,虽然不是她们亲自打理,只是挂名,也依旧有数不清的钱。   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资产。   t台附近的灯光逐渐暗下去。   人们开始寻找自己的位子,在灯光的折射下,珠宝会更加璀璨,会随着人的行走折射出美丽的光影,每一个角度都有不同的美。   最好的位子当然是两位公主的。   有钢琴师在一旁弹奏钢琴曲,优雅高贵,小提琴声随之应和。   第一位模特走出来了。   她有洋娃娃一样的大眼睛,穿着蕾丝镶边的白色长裙,胸前的钻石项链折射出耀眼光芒。   下面的人没有说话。   但人们兴致缺缺。   这样的项链当然很美,也很昂贵,对于名媛们来说也的确值得拥有。   可太普通了。   普通到她们回到家,打开自己的珠宝盒,里面一定有许多条极其相似的项链和耳环。   中间自然有不少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甚至许多人在这场秀还没到一半的时候就觉得今年的第一应该还是ry。   今年的ry没有走去年被他们自己带火的流线水滴形的珠宝款式。   而是做了方形款式,用切面来让珠宝焕发光彩。   还用了许多工艺,却没有显得繁琐,更加大气端庄。   模特穿着露背长裙,戴着珠宝走来,水晶高跟鞋让她的走姿婀娜,腰肢一摆,人们的视线就紧紧地跟随着她,怎么也挪不开。   就连菲莉茜雅都小声说:“姐姐,ry肯定是第一了。”   希维公主觉得有些无趣,但还是要面露笑容。   ry一直都是这样,只会在珠宝本身下工夫,但高级珠宝就够美了,那是珠宝本身的光彩。   到了中间,人们都没什么兴趣了,只等着最后出场的模特。   但也就是在中间,一个模特走了出来。   她有一张亚洲人的脸庞,不够立体,甚至不够“高级”。   但她一出场,就让刚刚出场的所有人成了衬托,她出现的时候,人们的目光都聚焦在珠宝上,她的耳坠是由祖母绿的宝石制成,宝石呈三角形,由黄金托底,细细的黄金细链连接着耳朵和宝石,她每走一步,耳坠就随之晃动。   她的脖子上戴着形式夸张的项链,细碎的祖母绿宝石镶嵌点缀,如众星拱月般围绕着正中间那颗菱形钻石。   珠宝商们更爱用白金。   白金更高雅。   可这套珠宝却用了黄金。   明明是艳俗的黄金,却在这一刻显得无比高贵。   白金在它面前就像银器,天生就低它一等。   等她迈出第一步,长裙随着步伐摆动,人们在欣赏完珠宝后,才打量她的整体。   她穿着绿色的抹胸长裙,没有宽大的裙摆,颜色从上往下渐变,最上方是和祖母绿宝石一样的绿色,柔和致美,颜色慢慢变深,到底部的时候就变成了墨绿色。   裙摆的绣着的花朵在这一刻夺尽众人的目光!   好像裙子才是绿叶,用整体包裹着这些花,每一朵花都激情热烈的开放着,墨蓝色的花朵在光芒下闪耀着光点,银线作为花蕾,花朵鲜活浪漫,在对每个人述说爱语。   它像玫瑰,又不是玫瑰,蔷薇花霸道的开放着。   模特步步走来,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   怎么这么美?   为什么会这么美?   好像模特也变美了,那不出彩的外貌也变得别具美感。   无一处不美。   可是还没等他们转移注意力,在这个模特刚要下场的时候,另一个模特上来了。   这是一个男模,纯粹的欧洲人的长相,他的身材高挑,体型略显削瘦,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但没人在意他的紧张。   所有人都看着他的胸针,看着他耳朵上的耳钉。   黑色的西装不知道用的什么面料,在灯光下流光溢彩,黑色的布料流淌着深紫色的流光。   他的胸针用了红宝石,黑色的人造羽毛衬托在周围,明明西装也是黑的,但羽毛却没有和西装融为一体,反而更有层次,中间的红宝石夺尽所有人的目光。   随着他越走越近,衣摆上的刺绣才被人看清。   那是暗红色的,近乎黑色的玫瑰,它们含苞欲放,好似羞涩的少女,每一朵都有不同的风格。   明明是淡妆上台的男模,可他却在这种种的衬托上变成了贵族。   有青年人的忧郁之美。   也 有成年人的英挺之美。   他是男性之美的结合体。   人们心里想着:“下一个就没这么美了吧。”   但接下来的四个模特接连上台的以后,所有人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连希维公主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她紧紧地握住妹妹的手,菲莉茜雅没有觉得疼痛,她还在回忆刚刚看到的模特,眼睛里像是有小星星。   她喜欢宝石,喜欢红宝石蓝宝石,也喜欢祖母绿宝石和猫眼石。   刚刚的每一套,哪怕是男性的胸针和耳钉她也很喜欢。   她可以全都买下来!   还有那些衣服!那些女模特的长裙!   她觉得每一件都比她的裙子好看。   就连她现在穿的这一身,用了法国刺绣的高订长裙,她也觉得不如刚刚女模特身上的衣服。   虽然她从来都是只要高订不要成衣。   但是如果是女模特身上的那一整套……   菲莉茜雅眼里爆出光芒,那她一定会是最美的公主!那个女模长得不如她好看!   虽然亚洲人她分不清美丑,但那个欧洲女模长得不如她!   经过刚刚那几个模特,接下来出场的模特明显感受到了观众的漫不经心。   模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觉得自己的服装和珠宝都很美啊,而且这么贵,她们除了这样的工作机会以外,是绝对戴不了这样的珠宝的,更别说奢侈品高订服饰了。   但没人看她们,就算有人看,也面无表情,眼睛虽然在看,但心没有看,他们都在想别的。   当最后一个模特退下去,人们已经确定了。   今年的第一毋庸置疑的得主已经出现。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家。   毕竟他们身上不会贴着牌子,不是类似ry这样观众们熟悉的风格,一时之间没人知道刚刚叫人惊艳绝伦的珠宝和服饰是出自哪一家的。   不过人们也不急,毕竟走秀解释之后,每一家珠宝都有自己的展台。   展示的当然就是这些模特和珠宝。   休息室里,郑成才他们都很紧张。   虽然他们都觉得自己的珠宝和服饰比别家的强,但中西方审美是有差异的。   他们觉得再美也没用。   还是要看受邀者们的看法。   尤其是今年竟然还有公主来参加。   要是今年能拿第一,那这个第一的含金量可比往年加起来的含金量都大了。   皇室认证啊……   所有人一边紧张一边怀抱着无穷大的希望。   只要能赢,只要今年能赢,他们就能一雪前耻!   连秦珊她们都是一脸恍惚。   虽然没有看台上的效果,但是只是在准备室里看见,都觉得夺人眼球到了极致。   当成品出来的时候,她们才知道为什么尤铭那么肯定的说她们设计的不行。   确实不行,差距太大了。   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老师们果然是老师,她们还要继续学习。   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以后,她们更加谦虚了。   但同时又很骄傲,她们有那么优秀的老师,还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去提升和进步,未来不一定没有可能超越老师们。   尤铭但是很沉稳地坐在椅子上看手机。   室内所有人都很紧张,唯独他没有。   郑成才有些不解的问他:“小尤,你就一点都不紧张?”   尤铭摇头,没有一点装模作样:“我们已经在能力范围内把能做的都做到了最好,不管是输是赢,现在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   郑成才看着门口,是啊,他们已经做 到了能做的极致,接下来,就看他们的实力是否能打败那些老牌珠宝品牌了。   如果打败了……   郑成才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那这将是他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时刻之一!   门被打开了。   助理们带着模特们进来。   模特们的脸都有些红。   他们现在依旧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无法言喻的激动!   从没有一刻像刚刚那样,所有人都目光都追逐着他们,以前在秀场虽然也是,但今天不一样!那些人的目光更炙热,更兴奋!   他们似乎也化身成了贵族,在t台上注视着那些人。   “补一下妆,过半个小时就该出去了。”尤铭说。   众人纷纷行动起来。   模特们坐在化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还是那张脸。   但他们觉得自己已经不一样。   他们是拥有力量的,是美带给他们的力量。   珠宝有这样的功效。   珠宝是身份地位的象征,除了美以外,它的象征意义更强。   尤铭和郑成才也要去展位上。   这些珠宝还没有上架,如果有人想抢先一步买到,今天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不然可能就要等上几个月了。   至于尤铭,则是要去看看能不能接到订单。   他们的展台位子并不好,在非常边缘的地方,已经要靠近门口了。   打光也不如别的地方,唯一的好处是——出门的人大概能看见他们。   这好处也等于没有。   尤铭他们过去的时候,别家的展台已经站好了模特。   但是——   他们的展台却被一堆人包围着。   郑成才还奇怪地小声问:“我们的展位被占了?”   尤铭:“过去看看吧。”   大会规定的展位,没人那么无聊来占,更何况这个位子实在是算不上好,已经是整个会展大厅里最差的了。   穿着衬衫马甲的侍者们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放着香槟和鸡尾酒,供受邀者们取用。   钢琴和小提琴的乐声再次响起。   尤铭他们走过去的时候,男男女女们看着他们的目光衬得上火热!   人们让出一条道来,尤铭和郑成才带着模特们走进去。   模特们更熟悉这样的工作,他们很快找好了自己的位子,不过都听从了尤铭的安排。   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平常会叫人觉得冷漠,但这时却叫人觉得矜持高雅,还带着不会叫人厌恶的桀骜。   无论是东西方,只要是美,人们都会欣赏。   模特们站定之后,原本在其它展位上的受邀者们都纷纷向这边移动。   更显得其它展位可怜,只剩下零星几个人,这几个人还有可能是他们自己的工作人员。   那个被尤铭过肩摔的男人站在自家的展位旁,看见尤铭的那一刻就傻了。   刚刚艳惊四座的作品,出自这个亚洲男人的公司?   不管是珠宝还是服饰,都称得上是世界顶尖了。   他的手腕更痛了。   巨大的耻辱感快要把他击垮了。   他不仅被一个矮小的亚洲男人从身体上打败了。   还要从专业方面被打败吗?   他们家可是延续了几百年的珠宝大家。   他咬着牙,这下不仅手腕疼,胃也开始疼了,难受到了极致,他只能跑去卫生间催吐。   自取其辱……   男人恨不得自己没有出现过。   那些眼睁睁看着他被过肩摔的人,刚刚都用一种嘲讽和怜 悯的眼神看着他。   而他竟然做不到视而不见,也无法反驳。   尤铭他们是有椅子坐的,只有模特需要站着。   受邀者们不会上手去摸,只会用眼睛去打量,这次他们能看得更细致。   除了珠宝以外,还有很多人的目光集中在服饰上。   “这是什么刺绣?不是法国的绣法。”   “对,更光滑平整,不像法国刺绣那样追求立体感。”   “所以在服装上更不会喧宾夺主。”   “颜色明明很单一,但不会单调,我刚刚还以为用了很多颜色。”   “是因为金线和银线吧?”   “……中国刺绣一直都是奢侈品,听说以前高档的中国刺绣,只有皇室服装才能使用。”   “我家里就有一张中国的刺绣图,是清朝的作品,是绣给官员妻子的,非常美丽端庄。”   “我以为中国只会绣龙和凤。”   “不过你们不觉得明明衣服这么美,但我们第一眼看到的都是珠宝吗?”   “对,你不说我还没有感觉,你说了以后我才发现这点。”   “别的珠宝的服装我感觉要么做的太平淡,要么做的太华丽压过了珠宝的风采。”   有名媛对朋友说:“我想今天就把这套珠宝买下来。”   她说的那套是以祖母绿宝石为核心的珠宝,她还说:“衣服我也准备订做一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比这件更好看的。”   “中国丝绸和瓷器一直都是奢侈品,这些布料我觉得很像丝绸。”   “我觉得不是丝绸,我自己就有很多丝绸的衣服,看上去就不像。”   就在人们讨论的时候,有人忽然说了一声:“公主来了。”   人们的声音小了下去,他们向后看,看着希维公主带着菲莉茜雅公主走来。   两位公主出现之后,人们都自然的向后退了一小步,以表示尊重。   希维公主走到模特面前。   她不缺珠宝,再多的珠宝她都买得起,她也不缺服装,她自己就有皇室裁缝,那属于皇家高订,除了皇室成员以外没人能穿。   可是现在……   她的目光被模特身上的珠宝和服饰吸引。   在看过模特以后,希维公主转头看向尤铭和郑成才,她的母语不是英语,但她的英语非常流利,更偏向英式发音,有点伦敦腔,但并不重。   她走到尤铭他们面前。   尤铭和郑成才出生在中国,长在中国,中国没有皇室,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皇室相处。   尤铭只能轻微的鞠躬,轻声说:“公主殿下。”   希维公主脸上的笑容很温柔,她是个受民众欢迎的公主,就是因为她亲民。   而且她在本国的支持者很多,她的哥哥是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她是第二顺位,如果她哥哥出了意外,她就会是女王。   “你们的作品我很喜欢。”希维公主说道。   郑成才没听懂——他的翻译刚刚上厕所去了。   好在尤铭听得懂,他笑道:“我们的荣幸。”   希维公主打量着眼前这个亚洲男人,他很好看,即便她分不清亚洲人的长相都这么觉得。   像是以前的那些贵族少爷,眉眼间都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傲气,即便别人看不出来,她却看得出。   “这些珠宝我各要一套。”希维公主微笑道,“我的保镖会为我买单。”   尤铭依旧带着笑:“您会让这些珠宝变得更美。”   希维公主一愣,笑容变真了许多。   不是珠宝让她更美,而是她让珠宝更美。   这样的夸赞她第一次听见,微笑道:“你很好。”   尤铭冲她笑了笑。   希维公主又问:“这些服装是出自哪个公司呢?”   尤铭:“这些服装是我家的公司。”   希维公主看着他。   尤铭目光坦荡:“我家的公司没有上市,只接高订的订单。”   他这就是直白的表示自家没有任何噱头。   既没有几百年的传承,也没有多高的身价。   希维公主轻笑道:“我喜欢你的诚实,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能在贵公司下单?”   尤铭的脸上没有谄媚和讨好,似乎站在他面前的是最普通的客户,他尊重对方,却不会屈膝以待:“如果公主愿意的话。”   旁边的菲莉茜雅天真烂漫地说:“我也要,我跟姐姐一样。”   希维公主朝妹妹笑了笑,又问道:“这些珠宝都是限量的吗?”   尤铭点头,郑成才跟他说过:“每一款全球限量只有二十套。”   外围的人疯了。   这还说什么?   抢啊! 第七十九章   展会进行了三个小时, 郑成才一直挂着笑脸,脸已经僵了,就是想换个表情面部肌肉都要抽搐,但是他就是抽也抽得开心, 每一款只有二十套, 在前半个时候已经全部预订了出去。   这是他从没享受过待遇, 以前来大会, 每次都是陪衬, 到展位上来人只有小猫两三只,大多也只是问一问, 停留时间也很短, 预订也有,但一次能预订十套出去就算不错了。   每款二十套全球限量,看起来很少,很高大上, 但一般都要花一年时间才能全卖出去。   当大厅灯光逐渐暗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主办方要公布今年珠宝之王了。   郑成才这次不是紧张, 而是激动。   他刚刚也打量了周围其他展位,哪怕是最负盛名ry, 也不如他们。   风水轮流转, 今年终于轮到他了。   他甚至可以想象今天之后, 整个郑氏珠宝都可以再上一层楼, 不必再死守着亚洲市场, 而是可以昂首阔步进军欧洲。   郑成才看了眼站在旁边尤铭, 尤铭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这一切都不能让他情绪产生起伏,年纪这么轻,却这么沉稳,郑成才有点遗憾。   如果他早点生孩子,他孩子也能有尤铭这么大了,如果他孩子也跟尤铭一样,郑氏还可以再辉煌一代人。   尤铭此时却在发呆。   他觉得他已经完成了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国。   比起跟人打交道,他还是更喜欢跟鬼打交道,不用花那么多精力,也不用说话之前还要在脑子里过上几遍。   人们逐渐往会展中央移动,模特们也在助理引导下回了休息室。   只有郑成才和尤铭走过去。   别展位也一样,模特和工作人员都回去了。   受邀者们还要讨论这一次展会。   “我觉得郑应该是第一,他们家珠宝更有创新意识,与众不同。”   “我也这么觉得,别家跟他们一比,就显得普通了。”   “今年终于不是ry了,年年都是ry,我都要腻了。”   “你们订到郑珠宝了吗?一款只有二十套。”   “我订到了。”   “你运气真好,订人太多,轮到我时候已经没了。”   “不知道他家别珠宝是不是有同样质量。”   “可以等他今年新款。”   人人都觉得郑氏今年会摘得桂冠。   郑成才自己也这么觉得。   他看着主办方走出来,站在话筒前说着英语——他听不懂,但还是削尖了耳朵在听。   在一次大喘气之后,他知道对方就要宣布今年珠宝之王了。   郑成才咽了口唾沫,他已经准备好上台接过奖杯了。   主办方也是下了血本,奖杯请是国际知名珠宝大师设计,全靠手工打造,用了几种水晶和宝石,光是一个奖杯就价值不菲。   但是他等来等去,没有等到“郑”这个音。   只听见了一声“ry。”   主持人脸上带着笑,他把“ry”念出来之后,却没有得到预料中掌声。   人们没有鼓掌。   郑成才拉着尤铭手问:“已、已经念出来了吗?我没听见郑这个音,是不是还要再等等?”   尤铭摇头:“不用等了,准备回去吧,今年珠宝之王还是ry。”   郑成才脸色瞬间惨白。   “为什么?”郑成才喃喃自语,他手臂青筋暴起,眼神迷茫,“今年我们明明是最出彩……”   受邀者们反应就是最好反馈。   但为什么……   尤铭对他说:“主办方最大投资商就是ry。”   资本运作噱头而已。   假装公正,其实只是给固定品牌贴金。   连某几届奥运会都有私下运作,更何况这种非政府评选了。   意料之中事。   而且这又不是靠投票裁决,而是靠评选会。   评选会有自己标准,现在去找他们理论,他们可以找出一大堆理由来维护大会公平合理性。   郑成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只能无声苦笑,把心酸都咽回肚子里。   他想说自己明年不来了,但根本说不出这话,因为他清楚,珠宝大会邀请函是郑氏在珠宝行业地位象征,如果真不来……他简直不敢想明年通稿会变成什么样。   高奢珠宝销量也一定会下滑。   他想要骨气。   但是他却没法挺硬着。   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受邀者们窃窃私语——   “ry珠宝虽然很不错,但今年款明明就是十多年前流行过,只是流行轮回而已,并没有太大创新。”   “而且和郑一比,更显得不出彩。”   “公主都订了郑珠宝,还订了跟郑合作礼服,公主可没有订ry。”   “我觉得ry也还不错,可能更符合评选会审美?”   “怎么能全靠评选会审美呢?如果这样说话,就不要办珠宝大会了,评选会自己在家评选不是更好吗?还邀请我们干什么?”   主办方主持人站在台上,ry老总已经上台了,颁发奖杯时候下面静悄悄。   主持人都快挂不住了,往年也不是这样,台下受邀者们脸上除了几个ry老顾客以外没有一个人脸上有笑容。   公主她们已经提前离场了。   毕竟有她们在,主办方一定会邀请她们上台,到时候这次珠宝大会就会利用她们进行更多宣传。   主持人接下来还会颁发创新奖和进步奖。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奖没有什么含金量,就是安慰奖。   创新奖倒是有郑氏。   但主持人念了几次,都不见有人上台。   台下哗然——   “郑脾气真大。”   “是该有脾气,换做是我,我刚刚已经跟主办方吵起来了。”   “一个亚洲品牌而已,本来就不应该受邀参加。”   “你这话说真狭隘。”   “亚洲可是全球最大珠宝市场,你竟然看不起?”   “估计主办方也是这个想法吧?只允许欧洲珠宝品牌拿第一。”   “真够丢人。”   “就像欧洲品牌输不起一样,之前年年得第一,少一年也没什么。”   “我觉得丢脸,今年ry珠宝我还是不买了。”   郑成才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创新奖,他坐在休息室里生闷气,工作人员都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了,他喝了口水,把水瓶都捏扁了。   “这口气只能着么忍了?”郑成才问自己,也不奢望有人能回答。   尤铭帮着收拾东西,他听见了郑成才话:“不用忍。”   室内所有人都看着尤铭。   除了郑成才以外,工作人员们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也是他们劳动成果,不知道熬了多少次夜,修改过多少次设计稿,每一次重画都耗费了他们巨大心血。   明明他们做所有人认可,明明他们珠宝最受欢迎。   但是他们却没有得到本该与付出相符荣耀。   好几个人眼里都含着泪。   郑成才带来几个珠宝设计师里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伏桌痛哭。   旁边有人想安慰他,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屈辱。   这个词从未这么鲜明过。   所以当尤铭说出这句话时候,每个人都专注地看着他,想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不知不觉中,尤铭已经成了所有人主心骨。   他总是这样,在所有人都情绪激荡时候,他是最平静一个,好像只要跟着他就能找到解决办法,就能看到前进方向。   尤铭说:“丢脸不是我们,是他们,不用急。”   他声音不大,但是休息室里人都平静了下来。   又听尤铭说:“两位公主只预订了我们珠宝和服饰。”   众人眼睛亮起来,对啊,怎么把公主们忘了?   尤铭说:“而且她们都有脸书和推特。”   但郑成才问道:“公主们会和我们互动吗?”   不互动话……他们自己贴上去不是更丢人吗?   尤铭笑道:“可以试试。”   他这么言之灼灼,郑成才也决定试一试。   反正脸已经丢了,不怕丢更厉害。   郑成才他们一行没有在巴黎多做停留,主办方也没有再给他们发邮件,可能是因为郑成才没有上台领奖,公然打了主办方脸,所以大会第二天晚会也没有邀请他们。   而他们连夜飞回了国内。   郑氏公关部门已经开始在脸书和推特上发布自己带去摄影师传回来图片了。   这些图片也没有精修,只是大概调了一下光线就发了上去,看起来非常真实。   哪怕跟外媒对比也没什么区别。   既然要闹,当然就要闹大。   舆论也是很重要部分,所以国内微博也发了。   尤家官博也开始了联动,两边都放 上了尤铭郑成才和两位公主相谈甚欢照片。   一开始没有什么水花。   ——直到陈雪转发了这条微博。   毕竟是影后,今年又上了一部叫好又叫座电影,粉丝随便发一条微博都能评论转发几小时后内都能过万。   不仅如此,几个大企业公子哥都转发了。   包括泰华娱乐少东家泰守一,他号召力是最大。   毕竟家里经营是娱乐产业,他以前经常在微博上披露一下娱乐圈见不得人事,倒是有了很多粉丝,加上人长得帅,老婆粉多要命,又因为自己喜欢赛车,对车很有研究,男粉也多。   他一转,旗下明星全都转了。   尤家和郑氏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大众视野内。   本国企业能参加国际大会,还是这么高规格,仇富还是少数,大部分都觉得与有荣焉。   毕竟国内奢侈品牌非常少,能出现一个就很珍贵了。   而且还能跟现代皇室公主相谈甚欢。   b格很高,很涨面子好吗?   还有人认为以前都是找国外代购,说不定以后还有外国人找国内代购。   真有面子。   最让人意想不到是,竟然有官方大v也转发了这条微博。   还开启了一个话题国产品牌冲出国门。   很快也有人疑惑了:“有科普说这个大会会评选珠宝之王,那郑氏得奖了吗?”   人们开始翻找——   “没得奖,但是我翻墙了,说是得了个创新奖,但郑氏没有上台去领。”   “为什么不上台?”   “我也翻墙了!外媒报道是郑氏心高气傲,因为没得第一就不去领奖了。”   “哇!郑氏这太过分了吧?”   “过分什么啊,你没看珠宝大会年年只邀请了郑氏这一个亚洲企业,郑氏年年都陪跑,我要是郑氏,我也不去领这个劳什子创新奖。”   “不能自己没得第一就说人家歧视好不好?”   “我说歧视了吗?我说了吗?”   “你那个意思不就是歧视吗?”   “别吵了,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回事。”   “我支持国产品牌,先无脑站一波郑氏,等打脸。”   “同等打脸,反正不是打烂我脸就是打烂对面脸,看谁脸先烂。”   很快就有一个混迹欧洲名媛圈大v出来了。   她发出了不少图片,包括展会当天郑氏展区门庭若市,和其他展区小猫两三只。   她在微博上发:   “我虽然没去现场,但听朋友说,当天最受欢迎就是郑氏珠宝,一共六款全套珠宝,每一款全球限量二十套,在开展前半个小时就已经全部预订了出去,而今年珠宝之王得主ry一直没有公布订单,难道欧洲受邀者都是眼瞎吗?里面可几乎都是欧洲人,如果他们不认可,郑氏会有这个成绩?   而且当天参加展会希维公主和菲莉茜雅公主都只预订了郑氏珠宝,难道有人会质疑这两位公主眼光?”   “现在有外媒都在抨击珠宝 大会评选组受贿和歧视亚洲品牌。”   “如果每一次都不争取,那我们企业和品牌在国际上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不该我们,我们不要,但该我们东西,也不应该拱手让出去。”   下面是很多配图,还有两位公主发推特。   她们赞美了郑氏珠宝设计和尤家服装设计,同时也对这次评选会结果表示不赞同。   推特和脸书上,这次事件也在发酵。   两位公主虽然不是娱乐圈人,但她们粉丝非常多,本国国民无脑站她们。   而且公主们一直以来都没有劣迹,她们表达了不赞同以后,无数时尚圈知名人士都占了出来。   甚至还有一个欧洲老牌珠宝品牌,也在自己脸书上抨击了珠宝大会。   指责珠宝大会越来越“虚假化”,比不是硬实力,而是对“主办方”贡献。   他们也曾经参加过珠宝大会,就因为“资金”不足,所以第一不是他们,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参加过。   但因为这个大会影响力巨大,所以没人敢站出来指责。   这次他们终于忍不住发声了,受害不止有亚洲企业,还有他们这些欧洲本地企业。   “大部分是假。”尤铭坐在床上,靠着江予安肩膀,“很多浑水摸鱼。”   有些是真没有得第一水平,但想借着这股风给自己扬名。   江予安笑道:“不管吗?”   尤铭摇头:“不用管。”   现在闹得越大,才越有利。   江予安含笑看着他:“看来你挺喜欢郑成才。”   尤铭认真道:“他帮了我们家,我要知恩图报。”   郑成才愿意带一个没有知名度尤家去参加这样大赛,这份心意尤铭记得,不会辜负。   毕竟尤铭虽然让他们夫妻有了孩子,可也已经有酬劳回报,郑成才带他们去,是郑成才一片好心。   这次能先一步在国内发酵,还是尤铭去找了之前客户,承诺之后无论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要是五年之内,自己都会不收费帮他们解决。   江予安揉捏着尤铭耳垂,他温柔轻叹一声。   尤铭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泰守一倒是很快就提了要求。   ——他爸最近生病了,但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嗜睡,一天比一天睡得沉,刚开始还只是午睡和晚上睡觉,但现在是站着都能睡着,开会也能睡着。   所以家里催着他回去管理公司。   但他不想回去,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董事会那些老人他根本压不住。   他还需要更多时间去学习,而且他自己本身也不想回去。   但是他爸去医院检查,医生没有检查出病灶,只是说他可能前几年太累了,需要休息。   泰守一就拜托尤铭去看看,要是尤铭能解决最好,不能解决他就只能先回家了。   “明天就去?”江予安把尤铭抱着,嘴唇在尤铭额头上吻了吻,“这几天你累了,过两天再去吧。”   尤铭摇头:“既然答应了别人,就不能言而无信,越早解决最好,而且郑氏那边 30340事已经解决差不多了,就看那边主办方什么时候低头。”   尤铭不相信他们不必低头。   现在国内和国外都有了巨大声音。   主办方现在肯定想等热度降下去,他们现在低头,这个大会权威性就算玩完了。   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容不得他们来选择。   不说国内,国外媒体就会咬死他们。   没见ry股票都在跌了吗?支撑ry市场还是欧洲,可见欧洲那边态度。   普通民众是不会管这些。   但ry在本土竞争对手可不会给ry喘息机会。   就是要趁它病要它命,不会打商量。   江予安看着尤铭侧脸。   经过这件事以后,江予安才发现,尤铭已经成长了。   可能是尤铭一直在成长,但他却没有太过主意。   无论是在术法还是为人处世上,尤铭都在往前走。   他以为是自己保护尤铭。   但其实尤铭早就拥有了自保和保护他人能力。   江予安一边遗憾,一边又觉得骄傲。   他抓住尤铭手腕,亲吻尤铭手背,然后把尤铭压下去。   尤铭顺从躺下,他看着江予安脸。   很快被拖入无尽地漩涡中。   好像被巨浪拍打,在要平静时候又被高高地抛起来,一浪接着一浪,没有给他丝毫喘息机会。   就连江予安因为用力而显得纠结肌肉都让他觉得无比性感。   只可惜——   “还是不行吗?”尤铭头发已经湿了,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已经有些脱力了,双颊绯红,看起来满足异常。   但冰棒一点融化痕迹都没有。   江予安表情有些纠结。   “还要一段时间。”   他本来以为已经可以了。   尤铭安慰道:“不要急,不行也没事。”   江予安眉头紧皱,重新压过去,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谁不行?”   尤铭:“……”   他说是实话啊……他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   然后他就不能再思考了。   另一边郑成才明显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甚至不少国内珠宝品牌都跟他接洽,意思是:“那边珠宝大会不公平,那我们就联手办一个吧?你来当老大,我们自己做,肯定公平公正。”   郑成才哭笑不得。   国内现在土壤还不行,真自己做,影响力不够。   国外做起来,就是因为有很多老牌珠宝企业,延续上百年也不少。   但这也给了郑成才信心。   他现在密切关注着外网。   每次事态眼看就要平息下来时候,都有更多内幕爆出来。   比如在会前一个月,ry老总宴请评选会 30340人在世界级高档酒店吃饭。   进去时候评选会人要么只拿着自己包,要么什么也没拿。   出来时候却都拿着一个礼盒。   因为是大会开始一个月前事,所以一开始没被挖出来。   估计拍这些照片媒体也没想到这些照片能有这样效果,原本可能只是准备去敲一笔封口费。   现在一爆出来,就坐实了大会评选会受贿实事。   ry名声也一下跌到了谷底。   但大会还在坚持,一直没有出来发表官方声明,也没有道歉。   郑成才现在也不急了。   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大会官方最后挣扎。   原来尤铭说没错。   不用忍。   也不必在当场闹出来,否则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郑成才深吸一口气,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第八十章   这场闹剧以珠宝大会主办方道歉结束。   他们辞退了所有评选会成员,把锅甩得一干二净。   ry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用资金左右评选结果, 表示自己未来不会再对珠宝大会进行资金支持。   主办方也发表官方说明, 先甩锅, 再发文称今年第一应该是郑氏,只是评选会被ry收买了, 他们在了解了真相之后决定把原本属于郑氏荣耀还给郑氏。   这下郑氏珠宝大出风头,至少在国际上有了名气,但郑成才最后决定接受主办方致歉, 但不接受珠宝之王称号。   虽然这样会显得有些小气,不够大度,但如果他接受了,就会显得他不是为了不公平待遇争斗, 而只是为了自己好处。   所以他拒绝了, 哪怕董事会人都劝他接受。   郑成才觉得有点可笑,珠宝大会经过这件事后将失去威信, 所以这个珠宝之王称号已经没有了含金量,没见ry都快成一个笑话了吗?   或许再过几年珠宝大会会重拾之前荣光,但这两年是不可能了。   所以郑氏再次发表了声明,对主办方知错认错表示谅解理解,但是对珠宝大王称号谢敬不敏。   比起郑氏收获, 尤家收获相比起来算少了,但是对原本尤家来说, 这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毕竟之前虽然有陈雪打了广告, 可是国内订单并不算多, 公司也还没有正式开始盈利。   但最近订单却如雪花般纷涌迭至,整个公司都忙碌了起来,人手又开始不足,尤爸爸索性又招了不少应届生,让秦珊她们来带,订单可以晚点做,但不能做不好,那才是砸自己家招牌。   服装和饮食都是不能敷衍东西。   稍微敷衍一下就能被看出来。   尤爸爸在商场混迹了这么多年,虽然做不是什么高端活,但他清楚知道这一点。   虽说无商不奸,但东西要好,才能奸得起来。   不然光靠广告,质量不过硬,照样不行。   尤铭没有插手家里公司运作。   他对这个没兴趣,那是尤爸爸和尤妈妈兴趣,他们做了半辈子生意,不让他们做反而浑身不得劲。   以前尤铭一个同学家就是,家里算小康,有房有车,父母都有正式工作,只有他一个独生子,家里没有经济压力,对老人也很孝顺,但老两口每天都要出去捡瓶子,捡完就堆在家里阳台。   搞邻居都以为他们虐待老人。   后来还有邻居上门指责,同学父母有苦说不出。   吃早饭时候,尤铭觉得气氛有些怪。   前几天他忙着处理郑家事,回来以后也没怎么和父母交流过。   尤爸爸和尤妈妈捧着碗,一脸欲言又止地模样看着他,数次张嘴都没把话说出来。   尤铭放下碗,奇怪地问:“怎么了?”   尤爸爸吭哧吭哧地说:“亲家那么跟我们说了……说江予安……”   他至今都还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照片和录像是不会骗人,但是他还是觉得,那说不定是个和江予安长得有 几分相似人呢?毕竟江予安死得太早了。   可能是专门有人处心积虑送到亲家们面前,图谋江家财产。   都是为人父母,当然知道父母对孩子感情。   思子成魔,明知道荒唐,却还是会去相信。   但合照里还有尤铭……   尤铭没想到江爸爸他们会说,但这样也好,自己不用从头再解释一遍。   他冷静地说:“他们说没错。”   尤爸爸他们傻眼了。   尤铭说:“之前担心你们害怕,就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本来我是想找更合适时机。”   “我在去法国之前一直很忙,不是因为在外面玩。”   尤妈妈怒瞪丈夫:“我就说小铭不会只想着玩。”   尤爸爸却问:“那你在外面干什么?”   他一直以为儿子以前身体不好,不能像别人一样享受生活,身体好了之后肯定是出去玩了。   尤铭认真地说:“我卡里现在有三千多万,是自己挣来。”   尤爸爸他们嘴都快合不拢了。   毕竟中彩票和自己赚钱是两码事,而尤铭就算做生意也没有启动资金——钱一直被尤妈妈握在手里,连尤爸爸要用钱都要找她支,家里还有账本,每一笔大开销都有记录,日期和用途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就算给了尤铭启动资金,自己从头开始做生意,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挣到三千万。   除非去炒股。   或者是去干一些非法事……   尤铭看着父母脸色,知道他们肯定想到了奇怪地方,也不卖关子了:“我做是驱邪抓鬼问卜事。”   尤爸爸一听,看着尤铭眼神都变了,儿子变成神棍了?   不对……神棍也要会骗人才能当神棍。   自家儿子自家知,尤铭可是从小到大都没说过一句谎话。   尤铭知道自己这么一说爸妈不可能马上就信,于是他问:“今天我正好要去处理一个客户事,爸妈今天没事话可以跟我一起去。”   尤爸爸和妻子互看一眼。   尤妈妈说:“我去吧,你爸还要去公司,现在公司离不了人。”   提拔起来只有中层,高层管理还要再看看,所以公司需要尤爸爸去压阵。   出门时候尤爸爸还小声叮嘱妻子:“要是发现什么不对,你也不要闹起来,先把他哄回家。”   尤妈妈点头:“我知道。”   尤铭开车,尤妈妈坐在副驾驶上。   她问:“江予安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尤铭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解释道:“我是在冥婚那几天和他接触,那时候他还没有人形。”   “后来我住院,出院时候那个租庭院给我们朋友就是江予安。”   尤妈妈之前一直没想起这回事,甚至她都要忘记那个年轻人脸了。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跟亲家他们给她看照片上人是一个。   她也看过江予安少年时照片,但是之前为什么没有把人对上?   尤铭似乎猜出尤妈妈在想什么,说道:“那是障眼法,见过他 人对他记忆都会变得模糊。”   毕竟江予安早期是准备有了心跳脉搏五脏六腑以及体温之后像个正常人一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尤妈妈没有继续问了。   是真是假待会儿就知道。   但她还是更愿意相信是假。   毕竟不管是亲家说还是尤铭说,都很不科学。   他们开车去了泰守一家,泰守一已经连蒙带骗把他爸骗到了省城。   他房子在山上,建了一栋别墅,带着花园和游泳池,在城市里想都不要想。   泰守一给他开门时候没想到他还带着家人。   “阿姨好。”泰守一这时候倒是很有礼貌。   尤妈妈知道泰守一,毕竟丈夫之前总是念叨着想跟泰华合作。   而且在尤爸爸嘴里,泰守一是个嚣张跋扈年轻人,眼高于顶。   今天一见,尤妈妈觉得尤爸爸是夸大其词了,说不定只是因为人家刚开始没有答应,他就在自己面前抹黑人家。   已经到了办公室尤爸爸打了个喷嚏,让助理进来调高了温度。   泰守一礼貌不是必需品,他是个很聪明人,他知道在哪些人面前跋扈那些人不会生气,反而要更捧着他,也知道在哪些人面前要低下头,把姿态放低。   严格说起来,他是个非常知道轻重人。   比如现在,他就知道自己要把姿态放低。   “今天又睡了。”泰守一给尤铭和尤妈妈拿出拖鞋,家里请佣人和保姆今天都被他放了假,家里就只有他和他爸。   尤妈妈进了泰守一家,被装潢吸引了,泰家色调全是高级灰,室内设计和软装都有专业公司,说是别墅,建筑风格比起欧洲,更类似日本,全是纯木结构。   装修很明亮,一楼几乎全是落地窗,白天不开灯也很明亮。   屋内装修和家具看上去并不奢华,但非常适合居家。   泰守一本人就穿着一件蓝色睡衣,脚下没穿拖鞋,赤着脚。   一楼是客厅和开放式厨房以及干湿分离浴室和卫生间。   二楼才是卧室,三楼是有顶棚露天空间,摆着沙发和木制长桌吧台椅,还有用气火盆用来烧烤和冬天取暖。   尤妈妈眼睛打量四处,心动不已。   要是不怎么费钱话,她也想在山上有这么一套房子,自家有车,出行还是方便,离市区也不远,而且山上空气清新,就算不常住,一年住一两个月也够了。   泰守一看着尤妈妈表情,很是善解人意地说:“我正好准备搬到市区里了,您要是喜欢这房子,我们可以谈个价格。”   尤妈妈一激动:“真?”   泰守一笑着说:“真,山上毕竟不太方便。”   尤妈妈看泰守一样子也不像是在寻自己开心,就看了眼尤铭。   尤铭点头说:“先去见伯父吧,房子事之后再谈。”   泰守一领着他们上楼,刚到楼梯口就能听到那震耳欲聋鼾声。   泰守一:“我爸最近鼾声一天比一天大,我这里隔音设备已经是最好303 40了。”   墙壁有隔音泡沫,地板和隔音垫,连门都是买最好隔音门。   结果依旧挡不住他爸鼾声,弄得他最近只能在一楼沙发睡觉,明明二楼有四个房间还有一个小客厅。   他打开卧室门。   里面鼾声这些没有任何阻挡回响在他们耳畔。   大得跟打雷一样,完全不像是人能发出声音。   泰守一只能提高音量说:“你过去看看吧!”   尤铭走进去,泰守一和尤妈妈就在门口等着。   因为屋子里不仅有鼾声,还有一股难以言喻臭味,跟臭水沟味道一样,是一种刺鼻酸臭味和腐烂味。   泰守一和尤妈妈几乎是同一时间抬手捂住自己嘴和鼻子。   尤妈妈还从包里掏出湿巾纸,递给了泰守一一张,两人用湿巾纸重新捂住。   只有尤铭像是闻不到这股味道。   他走到床边,仔细观察,这股臭味是从泰守一他爸泰嵘嘴里传出来,他呼出每一口气都能让人退避三舍,他身体过度水肿,肉眼看只会觉得胖,但上手一捏就知道是水肿。   泰嵘还有一股汗味,这股汗味就跟臭气弹一样,能让人丧失嗅觉。   就连尤铭觉得要是再严重一些,自己都走不进这扇门可能就被臭死在门外了。   门外尤妈妈小声问:“你为什么会找小铭?不该带你爸去医院检查吗?”   泰守一对尤妈妈态度很尊重:“检查过了,要是能检查出来我就不请尤大师了,这种检查不出来病,只有尤大师这种专业人士才能解决。”   尤妈妈想起儿子说那三千万,本来内心全是疑惑,现在却开始半信半疑。   她知道泰华娱乐,也知道人家不可能父子俩都来陪自己儿子演一出戏。   那三千万还不够人家出场费呢!   难道……自己儿子真是这方面高手?   泰嵘长相是标准大富大贵长相,用民间话来说就是肥头大耳,用专业话来说就是三光明朗,财自天降。   他没有穿睡衣,尤铭还能看见他乳上三根毛,这也是主贵象征。   如无意外,泰嵘一生都将顺风顺水,生在富裕之家,一生不用奔波劳碌就能财源广进,家庭和睦,孩子孝顺,没有太多烦恼,就算遇到难事也会迎刃而解。   在遇到危险时还会有贵人相助。   这样面相尤铭都是第一次见。   他拿出蓍策卜算,却没有算出泰嵘这次劫难。   也就是说,泰嵘本来不应该有此一难,一定是遇见了什么意外。   尤铭先用了清洁咒,让泰嵘身上污渍消失,又用了凝神咒,让自己能更专注打量泰嵘。   最后才是开眼,看清泰嵘身上凡人看不见东西。   他念完咒后睁开眼睛。   泰嵘还是躺在那里,但是无数青面獠牙小鬼蹲在他头顶,肩膀和胸腹。   小鬼们枯瘦非常,蹲坐动作像是一个个骨瘦如柴 瘦子,牙齿像恶鬼一样外露,全是尖牙,皮肤铁青粗糙,脚掌异常宽大。   它们蹲在泰嵘身上,好像把这个活人当成了它们巢穴。   不仅如此……   泰嵘那个脂肪堆积大肚子,肚脐眼正不停“生出”新小鬼。   这些小鬼会在几秒内长成,然后占据泰嵘身体其它部位。   过不了几天,这些小鬼就会把泰嵘压住,而依旧有新小鬼不断被“生产”出来。   尤铭紧皱着眉。   这些小鬼不是真“鬼”,也不能算是妖怪。   它们一般生在秽气聚集地方,而不是阴气聚集,也就是说它们大多会出现在垃圾堆和臭水沟里,除了散发臭味之外没有别用途,而且寿命很短。   可以说是天生天养天灭产物。   这也是尤铭第一次发现这样小鬼还能被人“生产”出来。   肚脐眼在书记录中是人身上最藏污纳垢地方,这样想来倒是说得通。   泰守一在外面问:“找到原因了吗?”   尤铭认真地说:“找到了。”   泰守一瞪眼:“什么原因?”   尤铭看了眼那些挡住泰嵘身体朝自己龇牙咧嘴地小鬼,它们在保护泰嵘——虽说还不清楚它们是在保护巢穴还是保护食物或是保护“母亲”,但它们姿态确实是在保护。   尤铭说:“给你生了一堆弟弟或者妹妹。”   泰守一:“……”   尤妈妈:“……”   尤铭还转身问他们:“想看看吗?”   虽然恐惧,但他们俩都挺好奇,尤其是尤妈妈,她第一次看到儿子工作中样子,觉得尤铭这样看来特别可靠,好像有他在就什么也不用担心。   作为母亲,尤妈妈肯定是自豪。   两人忍着巨臭走进室内,泰守一和尤妈妈眼泪都被熏出来了。   臭味有时候也是杀伤性武器。   尤铭拿出露水,泰守一是自己涂,尤妈妈则是尤铭给她涂,露水跟矿泉水没什么区别,很快就蒸发了。   尤妈妈刚睁眼,就被吓得差点跌倒,幸好尤铭就在她旁边,扶住了她胳膊。   尤妈妈看着那些一脸狰狞小鬼,和正在源源不断“生产”小鬼泰嵘,一脸惊恐和茫然——她是在做梦吗?   这一切都是真吗?   尤铭揽住尤妈妈肩膀,轻声说:“妈,别怕,有我在。”   只需要这一句话,尤妈妈却突然心静了,恐惧感消失了,她再看向小鬼,觉得也没有刚刚看起来那么恐怖。   相反,除了臭了一点以外,竟然还有一点点可爱。   毕竟很小很瘦,那些牙齿还没有长好小鬼顶着又大又圆眼珠子。   只可惜它们几分钟就会长成,变得狰狞万分。   泰守一胆子更大,他只是后退了一步,过了几分钟之后才一脸嫌弃地说:“这些弟弟妹妹也太丑了。”   尤铭对他说:“我现在还不能完全解决,但是可以让他停止“生产”。”   泰守一吓了一跳:“不能完全解决?”   尤铭点头:“书上没有记载,我需要去找人问问。”   泰守一虽然对老爸感情很深,但是老爸现在太臭了,开了房门以后,哪怕把所有通风系统都打开,屋子里还是萦绕着那股臭味。   他更不敢让保姆和佣人他们回来了,自己也要在这股臭味中照顾亲爸。   尤铭又说:“应该是意外,我没有在他身上找到做法痕迹,你清楚他在嗜睡之前去过哪些地方吗?”   泰守一想了想,他鼻子还没有习惯这股臭味,连呼吸都不敢太猛,只能一点点吸气和呼气:“他之前出去旅游了。”   “去哪儿我不清楚。”   泰守一:“反正没和我妈出去。”   尤铭和尤妈妈一起看着他。   泰守一说:“他跟他小秘书一起出去玩。”   尤妈妈看向泰嵘眼神里充满了鄙视。   泰守一摊开手:“我都习惯了。”   他爸和他妈也好过,他爸也确实疼爱他,不然也不会在他出生以后去做了结扎,否则他弟弟妹妹肯定遍地都是。   他妈倒是难过了一段时间,但很快振作起来,学着他爸去养了几个小白脸——用还是他爸钱。   夫妻俩现在各玩各,除了过年时候见几面,一年到头都不会同房。   所以他爸身体除了问题,他妈见有儿子管,自己就做了甩手掌柜,又跟小白脸旅游去了。   有时候泰守一都觉得他爸这就是报应,他先对婚姻不忠,所以不能怪他妈不心疼丈夫。   而且他们这种家庭企业是不能离婚,不是法律不许离,而是离了以后财产分割,双方都不能承受这样损失,所以大部分夫妻企业公司哪怕夫妻之间感情破裂了,宁愿各玩各也不会离婚。   两人你一顶我一顶互相戴绿帽子。   久而久之,双方都成了绿巨人。   泰守一也相信他父母是因为爱情结合,他爸当年和他妈结婚时候,把自己手里握有股份转了一半到他妈名下,他还听他爸说过:“我那时候就想,我这种人是不会长情,所以趁我当时对她感情深,把股份给她,就算我以后移情别恋了,她也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而她妈年轻时期是个出名不婚主义者,她不选择结婚话,是可以继承家里企业。   但她还是选择了婚姻。   所以泰守一不懂他爸,他根本不能理解他爸脑回路,竟然明知道自己不是个忠贞人,又为什么会选择婚姻?   看着他爸在床上样子,泰守一叹了口气,心里叹道:“报应!”   但他还是对尤铭说:“只要能治好我爸,多少钱都行。”   尤铭笑了笑:“我不会跟你客气。”   泰守一:“我先给您打一千万过去,就当定金了。”   尤铭点头:“我卡号你是知道。”   尤妈妈就傻傻地站在那。   一千万就到手了?   这个儿子真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   等母子俩坐上车,尤妈妈才很担忧地问:“你挣这么多,不用交税吗?”   尤 铭:“……我也……不知道。”   尤妈妈忧心忡忡:“还是要交税吧?”   ——这真是一个世俗问题。 第八十一章   周远和杨荣宝最近还是住在一起, 杨荣宝死皮赖脸要跟周远学方术, 周远看似冷漠, 实际上是个不太懂得拒绝人, 虽然嘴里说着杨荣宝呱噪,但至今都没把杨荣宝赶出去。   尤铭先把尤妈妈送回家, 才去找他们。   尤铭去之前才跟周远打电话, 到时候是杨荣宝给他开门。   杨荣宝还穿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正在跟周远说:“你有种这辈子都别吃!饿死你!”   转头看见站在门口是尤铭, 杨荣宝还解释了一句:“他不请阿姨, 说是不喜欢屋子里有陌生人,也不点外卖,说外卖不健康, 他不点还不准我点, 我就只能自己学着做。”   杨荣宝气鼓鼓地说:“我做了他不吃就算了,还说我做跟猪食一样。”   周远声音从里面传来:“你做不如猪食。”   杨荣宝更气了:“你别吃!饿死算了!”   尤铭走进屋内,对杨荣宝说:“你们关系挺好。”   杨荣宝翻了个白眼,给尤铭拿了双之前尤铭来时穿脱鞋。   尤铭走进屋内,屋子里是一股糊味,餐桌上还摆着两碗已经煮糊粥。   两份都没人动。   所以他们这段时间吃是什么?怎么还没有饿死?   杨荣宝给尤铭倒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 盈满室内, 杨荣宝得意地说:“我师傅给我寄茶, 难得很, 一年只产两斤。”   周远拆台:“我家今年就买了五斤。”   杨荣宝:“……”   “对了,我师傅也准备过来看看。”杨荣宝忽然兴奋。   周远从厨房走出来,他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衫,挽起了袖口,一条黑色长裤以及一双拖鞋,似乎刚刚回来,眉眼间还带着一股没有挥散戾气,他现在对尤铭和杨荣宝已经很熟悉了,不用识别面容就能认出来。   周远看了眼杨荣宝。   他冷笑一声。   杨荣宝看过去:“你笑什么?”   周远:“你师傅是为谁来?”   杨荣宝不乐意了:“当然是为我,我可是我师傅得意弟子。”   周远看了眼尤铭:“你没跟你师傅提过尤铭?”   杨荣宝莫名其妙:“提过啊,怎么了?”   周远:“所以你还觉得你师傅是为了你来?”   杨荣宝依旧没懂周远意思:“难道是为了来看尤铭有多厉害?我师傅好歹也是……”   周远打断了他话:“他弟子里,你已经算出色了。”   杨荣宝刚要得意,瞬间回神:“你是在贬我吧?”   周远看着他:“你觉得自己很厉害?”   杨荣宝就是再自信也说不出这话,他以前觉得自己很厉害,但认识了尤铭和周远之后就不敢这么想了。   尤其是尤铭,如果只是周远,他还能用周远生在天师世家,从小耳融目染都是术法来安慰自己。   但尤铭是个自学出身,没有师门人,这样都能比他强,才叫他更清楚认识到了自己和天才之间差距,生下来天赋就不同,更何况天赋比他高还比他努力,这才是最让他难过。   可问题是,他现在厚着脸皮跟在周远身边给人家当保姆,也没学到什么东西。   抱怨两句周远还说是因为他太蠢。   难道他真很蠢吗?   杨荣宝表情纠结,有些难过。   尤铭安慰杨荣宝:“你只是更需要时间。”   杨荣宝看了看尤铭,又看了看周远,慢悠悠地叹了口气:“我师傅……大概是真冲着尤铭来。”   尤铭奇怪:“你师傅找我?干什么?他也是天师,应该没有委托吧?”   杨荣宝摇头:“他上次问我你有没有师门。”   杨荣宝:“我说没有,然后他说他近期过来。”   周远没提他就想不到两者之间联系,周远一说他就懂了。   他师傅可能也是觉得弟子都不成器,想收个“天才”学生。   杨荣宝有些沮丧。   周远喝了口茶:“你师傅不一定会成功。”   杨荣宝抬头看他:“我知道,尤铭可能不会拜师。”   周远面无表情:“我祖父也要过来。”   杨荣宝瞪大眼睛:“老先生要过来?”   周远点头。   杨荣宝嘴也大张:“也想收尤铭为徒?”   周远再次点头。   杨荣宝一阵震惊:“乖乖……这辈分可怎么算啊,尤铭要是真认了你爷爷当师傅,那他跟你爸可就是一辈了,你得叫他叔。”   周远没什么表情,似乎并不觉得这个称呼会说不出口。   杨荣宝转头看向尤铭:“尤铭,你有没有想过拜师啊?”   尤铭摇头:“没想过。”   杨荣宝正要松口气,尤铭又说:“但是可以。”   他也觉得光靠书本自己能学很有限,而且他遇到困难时候能商量只有杨荣宝和周远,至于江予安——江予安倒是能解决,但靠不是术法,他也学不到东西。   如果能有一位前辈老师,那也很不错。   不过尤铭又说:“我今天来,是为了请教一件事。”   周远和杨荣宝这才停止口头官司,坐在沙发上听尤铭要说什么。   尤铭把泰嵘情形说了一遍:“我在书上虽然看过这种小鬼,但书上也没有记录过这种小鬼可以依附在人身上,而人身体变成巢穴。”   周远眉头紧皱,杨荣宝也是同样表情,俩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不可能!”   周远又说:“这种小鬼寿命只有一天。”   杨荣宝补充道:“而且人身上不可能有那么庞大秽气,就算他一辈子不洗澡也不可能。”   尤铭点头:“我知道,但我亲眼所见。”   “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泰嵘身体里充满了秽气?”   周远:“人身体不可能存在太多秽气,因为血液流通以及汗水都不会让秽气在人体中聚集,他既然是活人,就不可能充满秽气。”   杨荣宝想了想:“说不定是你看错了。”   尤铭离开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三人还是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几乎把所以能想到原因都想了一遍,但又不停否定。   这几乎是闻所未闻,如果秽气能进入人体内,让不可能事变成可能。   那这件事30 340影响就不仅仅是泰嵘健康问题了。   代表着不止是秽气,可能别一些以前无法影响人污浊之气会像秽气一样。   但是周远他们不能贸然告诉别人,如果这只是误会,比如尤铭看错了。   或是那不是秽气而生小鬼,而是别恶灵邪妖伪装模样,他们一旦说出去,就会引起整个天师界震动,到时候就不是他们能控制局面了。   必须要小心谨慎,找到确切证据才行。   “我明天会再过去看,如果我确定跟今天没有区别,就给你们打电话,让你们也过去。”尤铭临走之前跟两人约定好。   周远他们答应了。   等尤铭走后,杨荣宝才深思熟虑以后说:“尤铭不会看错。”   至少他没见过尤铭犯这样低级错误。   周远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不能贸然下定论。”   杨荣宝抿着唇:“如果真是秽气……”   周远仰头看着头顶吊灯:“那局面就不是我们能控制了。”   秽气如果也会像疾病一样变异或是进化。   那他们这些人必然会受到冲击。   会不会传播,用什么方式选择寄主,人被寄生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周远对杨荣宝说:“快把那两碗粥倒了,这么久那股糊味还没散。”   杨荣宝:“你不吃我吃!”   最后他吃了两口,还是把粥倒了,半夜饿得肚子直叫,偷偷摸摸点了外卖,还备注不要敲门,放在门口后给他打电话,他自己去取。   结果半夜杨荣宝出去取外卖,发现周远就走在走廊上,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周远开门后伸手从门外接到了外卖包装袋。   杨荣宝震怒:“你不是不吃外卖吗?!”   周远:“……再不吃就要饿死了。”   此时尤铭躺在床上,他到家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尤爸爸他们都睡了。   尤铭洗漱之后就躺在床上继续看书,翻找典籍,想找到和泰嵘相似状况。   “你看这个像不像?”尤铭对江予安说。   江予安把头探过去,看见是书上记载不可考例子。   记是一个村庄里老人莫名死去,不是老死,也不是病死,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异样。   但死前曾有一年时间昏睡不醒。   死后不到半天时间尸体就臭气冲天,并且腐烂速度极快。   整个村庄都被那股恶臭萦绕,人们开始生病,本来没问题河水到了他们那一带也会变成酸水,就连鸟类和野兽也避之不及,庄稼莫名其妙枯死,孩童日夜哭闹,连身体强健成年男人都开始咳血。   这个村庄请了道士也请过神婆,他们唯一解决办法就是让村民们搬离村庄。   村民们不想搬,因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那里,他们搬走了,别村也不会容纳他们。   看记载应该是古时候事了。   结果村民们不搬,症状就越来越严重。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位半仙,半仙没有给他们解释原因,但是让他们从地里挖出那个老人尸体,挖出来 30340时候老人还维持着下葬时模样,腐烂程度没有增加。   但是一挖出来又开始腐烂,他让村民剃下老者肉,然后把老者骨头清洗干净,煮成骨汤,每人喝下一碗,剩下就放在村子一处空地上。   一个月之后,这个村子就恢复了原状。   半仙也再没有出现过。   “这应该是浊气,不是秽气。”江予安说。   尤铭点头:“但本质是一样,都是污浊之气,而且本来不能影响人。”   江予安眉头皱起来,他凑近尤铭,鼻尖触碰在尤铭颈间皮肤上,一点点轻嗅着。   这让尤铭觉得有点痒,但是没有推开江予安,江予安嗅着嗅着,发现空气里有了别味道。   尤铭脸颊微微发红,双目中似乎含着水。   他嘴唇微张,睡衣敞开。   好了,别都不用说了。   江予安咬住尤铭耳垂:“明天起来再说。”   然后尤铭就被推倒了,他像是在火堆上被炙烤,全身都是汗水。   但血脉喷张,毛孔舒展,以至于尤铭事后去洗澡时候,看见镜子里自己,都觉得皮肤变好了。   但也可能是热水雾气带来美颜效果。   “睡吧。”江予安亲吻尤铭额头。   尤铭抓着江予安手,闭眼睡了过去。   确认尤铭睡着以后,江予安才凭空消失。   ——阴界和阳界算是两个世界,阴界没有白天黑夜分别,永远都是雾蒙蒙阴天,无数鬼魂飘荡,路边是一座座阴宅,鬼魂们要么选择投胎转世,但可能投成人,也可能投胎成猪狗牛羊或是昆虫。   要么选择留在阳间,可以陪伴自己亲人,但要面对魂飞魄散。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留在阴间,既不必投胎成动物,也不用魂飞魄散。   所以阴间鬼魂越来越多了。   江予安走在通往阴间路上,白色灯笼在路边悬浮着,鬼火忽高忽低,忽明忽暗。   原本飘荡在路上鬼魂们纷纷尖啸逃离,只有江予安信步走在这条路上。   当这条路走到终点时候,一栋巨大阴宅出现在眼前。   这栋阴宅即便在阴界也充满了森森阴气,宅前安放着两只巨大妖兽骨架,如果这两个妖兽还活着,必然是两只庞然大物。   但此时它们却只是这栋阴宅装饰品。   就在江予安走下最后一步台阶时候,阴宅门口忽然出现一排鬼魂。   和那些走在路上缺胳膊断腿甚至没有半颗脑袋鬼魂不同,他们除了脸色苍白,双眼泛青以外和常人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身上穿却是寿衣。   男女都是这样。   小凤只能站在最右侧第五位子上,站在中间是一个看上去和孩童没有区别鬼。   死时候应该还没超过十岁,原本他是可以用障眼法或是别方法让自己成长,但他一直维持着小 孩模样,实际上已经死了两千多年了。   江予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硬冰凉,眼中毫无波澜,他径直走过去,众鬼悄无声息地弯下腰,看着他走进去。   小凤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而且事情很严重,严重到老大会发火地步,她有些紧张地飘到一脸笑容小孩模样鬼魂面前,这鬼魂穿着黑色古服,脚下踩着也是布鞋,留着长发,如果不仔细看还会以为他是个小姑娘。   “老大生气了?”小凤有点怕他,缩着脖子问。   小孩模样鬼露出一张天真无邪笑脸:“是吗?”   小凤看他不准备回答自己,有些生气,但是不敢发脾气,只能憋着。   小孩飘进屋内,别鬼才敢动。   小凤看着小孩背影,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要不是她打不过他,她一定要吃了他!   江予安坐在竹席上,小孩站在他旁边,一反刚刚在小凤面前模样,小孩脸上挂着谦逊笑容。   “秽气……”江予安看了他一眼。   小孩只觉得一股压力从头顶碾压而来,他几乎是瞬间趴伏在地上,这股压力没有半点停下来意思,凶狠地压迫着他,他身体被挤得越来越薄,他却不敢挣扎。   因为越挣扎,他就会越惨。   在紧要关头,小孩大喊道:“是秽鬼!它逃走了!”   压力消失了。   小孩双手撑在地上站起来,他明明已经是鬼了,但依旧能感受到那股疼痛。   江予安:“是吗?”   小孩心惊胆战,他故作镇定地说:“不是我故意放走。”   江予安冷笑了一声。   小孩跪倒在了地上:“是它斩断了自己手足逃走。”   江予安看着他。   小孩动也不敢动,甚至不敢抬头。   “四肢健全都能被你抓住。”江予安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只剩下一个躯干,你反而抓不住?”   小孩恐慌地额头触地:“我只是……只是想……”   江予安:“只是想看看,它能给人间带去什么变化。”   小孩没料到江予安怒气是冲着秽鬼来。   小孩在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   当他终于抬起头时候,看见就是江予安漆黑眼睛,没有眼白,黑没有一丝杂质。   小孩越发兴奋了。   这样鬼王……   并不是没有可能成为鬼帝。   只要成了鬼帝,连鬼王都要听他调遣。   甚至还能影响阳间!   小孩指甲骤然变长,他无法掩饰自己失态。   “只要秽鬼能影响人间!”小孩激动地说,“那我们有一天,也能去阳间。”   把阳间变成另一个阴间!   到了那时候,就连地府也拿他们没办法!   而且天庭早就不出现了,谁知道天庭还存不存在?   天道崩塌时候,地府躲过一劫,但天庭就说不定了。   江予 安看着他。   小鬼迫不及待地说:“难道您也只想在阴间称王称帝吗?!那有什么意思?”   “阴间是不会变,再过一百年,一千年也不会变!”   “但阳间可以!”   他死时候只有八岁,他只当了八年人。   两千年时间弹指即过,他从一个孩童变成了一个孩童外表恶鬼。   江予安伸出手。   小孩急不可耐地向前爬行了几步。   然后巨大无穷地阴气将他包裹在其中。   小孩瞪大眼睛,他只感觉到自己阴气在不断地被压缩,他力量在江予安面前就像是真正孩童,而江予安是个巨人,他力量不堪一击。   ——   早上醒来尤铭正准备再去看泰嵘,就看见江予安站在窗台,手里还提着一个男童,尤铭正在莫名时候,江予安就走到窗边,把男童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尤铭抬头看着江予安。   江予安也看着尤铭。   尤铭脑子还有些恍惚,没太清醒,脑子想到什么说什么:“这是你在阴间私生子?”   江予安:“……我生不出这么丑儿子。”   男童抬起头来,鼻血都被摔出来了,朝尤铭挤出一个呲牙咧嘴地笑。   他还以为自己会被老大弄得灰飞烟灭,没想到老大会被他实体,把他带到阳间来。   之前老大可只带小凤那个蠢鬼来阳间。   凭心而论,男童长得并不丑,相反,即便年纪小,看着也很出众,殷红纯,黑白分明大眼睛,一头黑长秀发,是个非常美貌小女孩长相。   ——如果忽略他还没收回去那口尖牙话。   男童还趴在地上,一脸虚弱地对尤铭说:“夫人,我叫云瞳。”   尤铭却没看他,只对有江予安说:“他跟秽气有关系吗?”   云瞳眦目!   他是怎么知道?   江予安点头,对尤铭说:“他惹出来麻烦,就叫他来收尾。”   云瞳弱弱地说:“夫人,我错了。”   人类都是怜惜弱小,他装得可怜一点,夫人就会对他好一些。   只要夫人对他好,那他之前犯错就不算错了。   尤铭点头,他看了眼云瞳,虽然是小孩模样,但尤铭却不会把他当成孩童。   云瞳身上那股凶狠阴气像野兽一般嚣张。   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   这样阴气和恶意尤铭没见过,小凤身上虽然也有阴恶气息,但从没这种姿态。   尤铭:“秽气是怎么回事?”   云瞳小声说:“是秽鬼。”   尤铭皱眉:“秽鬼?”   云瞳小心翼翼地看向尤铭脸,那并不是一张能让人一眼即知面容,他竟然看不穿这个人类?!他有时候到人间来,一眼就能看穿人欲望,哪怕伪装得再好,在他面前也没有丝毫矫饰,可在“夫人”身上,他却没有看出任何欲望。   这个世界上真有无欲无求人?   云瞳不相信。   他回答道:“ 秽鬼是阴秽之地小鬼融合后产物。”   “不仅开了神智,也拥有力量,它在阴间也能畅行无阻,以恶意为食壮大自身。”   尤铭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云瞳看了眼江予安里脸色,却忽然发现江予安看着尤铭眼神十分温柔,嘴角还带着笑。   云瞳天灵盖仿佛被雷击中了。   他恐惧打了个激灵,表情活像凡人见了鬼。   一滩水从他身下蔓延开来——   云瞳吓得尿裤子了。 第八十二章   邪灵蹦跶躲在尤铭身后瑟瑟发抖, 它近来一直跟在尤铭身边, 像一个云朵形状的,就是颜色不怎么讨人喜欢, 紫得十分妖异,平时就黏在尤铭背上, 因为不能寄居在尤铭的喉咙处, 所以轻易不动弹。   它大约是觉得江予安这个最凶残的鬼都没有弄死自己, 就更不用担心这个新来的鬼了。   所以迅速适应了自己的“强二代”的身份, 开始“欺辱”云瞳。   比如蹦跶到云瞳的头顶, 自然的吸食着云瞳身体外溢的恶气。   它虽然不以此为食,但也能当零食啃啃。   偏偏云瞳确实不敢反抗,只能放纵这个弱的要命的邪灵在自己的头顶上作威作福。   “你明天跟我走一趟吧。”尤铭对云瞳说。   云瞳低着头, 乖巧极了:“好的,夫人。”   尤铭:“……不要叫我夫人, 叫我尤哥或者铭哥都可以。”   云瞳很想说自己的年纪都够做尤铭祖宗的祖宗了,然而不敢说, 只能老老实实的装孙子:“好的, 尤哥。”   江予安看了眼云瞳, 对尤铭说:“他心眼多。”   云瞳的身体有些抖。   江予安又说:“如果他不听话,就杀了他。”   尤铭看了眼云瞳,小男孩长得格外可爱乖巧, 人们对幼崽,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的幼崽都会更具有同情心, 有这样的外表, 云瞳在人间行走并不困难。   哪怕是遇上人贩子,估计人贩子也只能成为他的养料。   像是一朵精心培育,能迷惑人的食人花,乖巧的外表下是密密麻麻的牙齿和能迅速腐蚀一切的消化液。   尤铭点头:“我会的。”   江予安对尤铭说:“我还有点事要解决,就不陪你去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尤铭:“好的。”   等江予安消失了,云瞳身上那没有实体的枷锁才放下来。   他看起来随意多了,一把揪住头顶上的邪灵,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邪灵发出“唧”地一声,逃窜回了尤铭身上。   云瞳还看了眼地上的液体,嘴角抽了抽,一伸手,那滩液体就消失无踪。   “尤哥。”云瞳走到尤铭面前,抬头看着尤铭,大眼睛里蕴藏精光,“我们走吧。”   尤铭盘腿坐在床上,屋里的灯光很亮,足够他把云瞳打量的一清二楚。   云瞳是恶鬼,和小凤那样的厉鬼不同。   厉鬼是心存执念,恨得是固定的人。   恶鬼是心存恶念,恨天下万物,死的时候遭受了巨大的折磨才能成为恶鬼。   八岁的孩子,为什么死了以后会成为恶鬼?   云瞳笑嘻嘻地说:“您肯定在猜我是怎么死的。”   尤铭没有否认,点头说:“对。”   云瞳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我也忘了,我死了太久了,久到我怎么死的我都忘了。”   尤铭也没有追问,他确实好奇,但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云瞳跟在尤铭的身后走出房间门,尤爸爸他们早就出去了,郑阿姨这会儿也在外面买东西,家里出了尤铭以外就没别人了。   等坐在车上,云瞳系上安全带,脸上才露出了真正的小孩有的表情,激动兴奋。   “这是车!”云瞳激动地蹬腿,他坐在座椅上后,小短腿是挨不到地的,他高兴的看着窗外,“快开快开!”   尤铭踩下油门,云瞳把头从窗户探出去,风从他脸上挂过,云瞳瞪大眼睛环顾四周的风景。   “把头收回来。”尤铭在旁边说道,“违反交通法。”   云瞳连忙说:“没事!头掉了我还能捡回来!”   邪灵在尤铭的肩膀上,找到靠山后它的胆子又回来了,奶声奶气地说:“你要连累我大哥扣分啦扑街!”   尤铭的手抖了抖。   云瞳用一双大眼睛看着尤铭,里面充满了央求:“我就探出去一小会儿,没人会看见的。”   邪灵又说:“路边有摄像头啦傻逼!”   云瞳看着邪灵,邪灵瑟瑟发抖,但一想到自己是站在大哥的肩膀邪灵,用最凶恶地语气说:“我诅咒你!”   云瞳呲了呲牙:“我是鬼,你诅咒我什么?”   邪灵的声音都在抖:“诅咒你下辈子,下辈子没人爱!”   云瞳哼了一声:“我不回去投胎,没有下辈子,不过我现在就能诅咒你。”   邪灵坚强地说:“你的诅咒没有用!”   云瞳充满邪气地看着它笑道:“我诅咒你落单的时候会被我吃掉。”   邪灵紧紧地贴在尤铭身上。   尤铭在这个时候才出声打断他们:“不要闹了,快到了。”   “如果这次能早点解决。”尤铭这话是对这云瞳说的,“我带你去游乐场坐过山车和跳楼机,没窗户,比车更快。”   云瞳猛然转头,却没想到拥有人形躯壳的时候不能再像当鬼时一样毫无顾忌,只听见一声响,他痛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具身体也太真了吧!   邪灵想嘲笑他,又不敢,憋笑憋得很辛苦。   等尤铭到达泰守一家门口的时候,下车的云瞳忽然指甲暴长,五官扭曲狰狞起来,他半蹲在地上,似乎是随时准备发力冲出去。   ——泰守一家有人,有让云瞳觉得有危险的人。   尤铭也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但他不觉得有危险。   “不要进去。”云瞳呲着牙说,“里面有天师。”   恶鬼遇到天师,必然要开始你死我活的争斗。   尤铭点头:“我知道。”   然后他冲云瞳笑了笑:“因为我也是。”   说着,尤铭就按下了泰守一家的门铃。   云瞳站直了身体,但指甲却没有收回去,他依旧保持着强度紧张的姿态。   甚至已经在心里琢磨好了进去之后该怎么大开杀戒,如果不敌的话,又怎么全身而退。   尤铭以为给自己开门的会是泰守一,但当门打开时,他才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老人,拥有一张慈爱的面容,鹤发鸡皮却不显佝偻,身如松柏,眉眼充满善意,虽然年老但不虚弱,个子竟然比尤铭还要高上一些。   “这是我爷爷。”老者身后传来周远的声音。   周远站到旁边,出现在尤铭的视线里。   老者的目光扫过尤铭,又看向尤铭身后站着的云瞳,和蔼地说:“叫我老周就好。”   周远:“叫他周老吧,叫老周就平辈了。”   尤铭对老者说:“周老。”   周老冲他微笑,然后伸手朝尤铭身后的云瞳招了招:“小朋友,爷爷这儿有糖吃。”   云瞳朝他呲牙。   周老也不生气,他说道:“拥有人皮的恶鬼,难得一见啊。”   尤铭解释说:“秽鬼是他放走的,我这次带他来就是让他把附在泰嵘身上的秽鬼收走。”   周老笑眯眯地看着云瞳。   云瞳也抬头凶狠地看着他。   尤铭转身对云瞳说:“过来。”   云瞳这才收敛了刚才的姿态,径直朝尤铭走过去。   周老微笑着转身朝里走。   周远跟在他的身后,但即便表现得很镇定,周远身上的鸡皮疙瘩也已经起来了,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小孩身体里隐藏的巨大恶意,如果此时斗起来,周远没有把握自己 和爷爷都能全身而退。   运气好的话死一个,运气不好的话……   云瞳紧跟在尤铭身后,他面无表情,双眼直视前方,但手却藏在了袖子里。   一旦前方的人要动手,他就可以迅速地抹了他们的脖子。   在阳世,鬼的能力是会被削弱的,尤其现在还是白天,真的斗起法来,他也没有全身而退的自信。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那股臭味更明显了。   尤铭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连周老的表情也变了。   刚刚他们下楼的时候,味道还没有这么重。   云瞳在无人能看到的角度咧开一个笑容。   然后,尤铭的手就按在了云瞳的头上。   云瞳浑身一僵,听见尤铭说:“要乖。”   云瞳怀疑尤铭长了第三只眼睛。   现在的泰嵘情况已经很差了,他的身体变得更加臃肿,原本一百多斤的体重,现在看来却像是超过了四百斤,把整张床都给占满了,躺在床上像是一堆烂肉。   他还在呼吸,但呼吸的频率却比常人慢,小鬼已经已经遍布整个房间,密密麻麻的堆在房间里,他的肚脐眼上还在生产新的小鬼。   幸好这些小鬼的寿命只有一天,否则别说这个房间,就是这座山,估计也已经满是小鬼了。   尤铭低头对云瞳说:“去吧。”   云瞳从尤铭的身后走出来,他走到床边。   屋子变暗了,自然光像是被阻挡在窗外,没有一缕阳光能够照射进来,屋里阴风呼啸,云瞳伸出手,人类的躯体化作一张薄纸落在地上。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只鬼。   一只小巧却肌肉纠结,双目凸出,手如兽爪的鬼。   这才是云瞳真正的模样。   他的身上长满了肉瘤,脸上全是伤痕,每一道伤都是绽开地模样,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的森森白骨,他没有眼皮,似乎是被割去了,两颗眼珠外露,手臂和腿上的肉也像是被挖去了,只有一些碎肉还因为皮连在身上。   鬼的手伸进泰嵘的胸膛里。   他似乎在泰嵘的胸腔里寻找东西,摸索了一会儿之后,他才突然扯出来。   秽鬼的身体是绿色的。   但并不是青草的绿色,而是黄绿色,更像是脓疱流出的脓水。   秽鬼也不是人形,更像一堆烂肉,散发着无穷的恶臭。   当秽鬼被抓住来的时候,围在床边的小鬼们开始凄厉得尖叫起来。   它们疯狂地扑向儿童大小的恶鬼,眼冒绿光,野兽般的四肢让它们得行动快速似闪电。   但不过瞬间,这群小鬼就开始减少。   鬼的手看起来并不大,但他一抓过去,一群小鬼就像是被机器压成了肉球,然后一个接着一个被扔到了鬼在嘴里。   周远的表情骇然。   这是……鬼吗?拥有神智还这么强大的鬼?   周远看向尤铭。   这些鬼都出现在尤铭的身边,因为尤铭有一个身为鬼王的伴侣?   周老在旁边说:“这个学生,我看我是收不了了。”   周远这才回神,他也不觉得自己爷爷可以收尤铭为徒。   他们修习的东西完全不同,就算收了尤铭,让他学周家的术法,也不可能把他之前学的东西全部抹去。   周老脸上慈爱的表情褪去,变得严肃冷漠。   “要么废了他,要么杀了他。”   周远瞪大双眼。   周老转头看向周远:“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再这样下去,以后只剩下杀了他这一个选项。”   周远低着头说:“他……不是坏人。”   周老看向尤铭。   一个优秀的年轻人,一个出色的年轻人,一个——早该死的年轻人。   他现在的生命是怎么得来的?   “不能当天师,他也可以做普通人。”周老对周远说,“但如果放任他,以后你有把握可以对付他吗?”   周远闭上眼睛:“我知道了,爷爷。”   尤铭拥有力量,但他不知道自己拥有的是什么样的力量。   他学的是什么样的术法。   那不是正统的天师道,而且古老的巫法。   如果尤铭学到最后,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堕入妖魔道。   动物入妖成魔都能掀起巨大波澜,更何况是人了。   云瞳打了个饱嗝。   他刚刚把秽鬼撕了个稀碎,秽鬼生产的小鬼全部被他吞进了肚子。   尤铭仔细的观察过,这间屋子里没有秽气了。   那股臭气随着秽鬼的消失也迅速消失不见。   “事情已经解决了。”尤铭对守在门外的泰守一说,“我先回去了。”   泰守一探过头一看,发现他爸恢复了正常的体型,松了一口气:“你慢走啊,我就不送你了,尾款我明天就让人转给你。”   尤铭看向周远:“我走了,你们要一起吗?”   周远还没说话,周老说:“一起吧。”   三人一鬼一起出门。   就在尤铭准备上车的时候,他忽然双目锐利地看向周老,看向周老捏着手诀的手。   云瞳冷笑一声:“果然装不下去了吧?老东西?”   周老正视着云瞳:“千年恶鬼,我辈中人,见之必诛。”   云瞳重心压低,身体前倾,他可不准备跟这些天师斗法。   天师也是人,是人也会死,既然他们的强项是斗法,那他直接用外力取他们的性命就行了。   尤铭却在此刻走到云瞳身前,他面对着周老,语气庄重:“他是我带来的,请您高抬贵手,我会把他送回阴间。”   周老看着尤铭。   这么好的苗子,可惜了……   “小伙子,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当天师会怎么样?”周老像真正的祖父一样慈祥的看着尤铭,眼神中带着惋惜和伤感。   尤铭在这样的目光中不为所动:“您希望我不当天师。”   周老点头:“你可以过普通的生活,找个工作,娶妻生子,何必淌这趟浑水呢?”   尤铭:“那您又为什么会成为天师?”   周老叹了口气:“小的时候只能学这个,等大了就改不了行了。”   周远:“……”   周远小声问:“您以前不是说是为了斩除妖邪吗?”   周老笑道:“这样说比较好听,显得我大公无私嘛。”   尤铭冷静地看着周老:“所以您想怎么样?”   周老:“我不会害你,我从来不害人类。”   “只要关上你的天眼,让你无法使用术法就可以了。”   尤铭:“是我做错了什么?”   周老摇头:“你没错。”   “但你学的东西,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威胁。”   尤铭点头,他想到那本方术书里的内容,也明白周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忧。   书里的术法千奇百怪,还有许多用人炼制丹药,用人骨炼器的法术,这些内容他都是跳过不看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尤铭轻声说。   周老:“那就最好,这样我们双方都能省下时间。”   尤铭却又说:“但我不能听您的。”   周老微笑道:“年轻人都是这样,讲不通道理,不撞南墙不回头。”   尤铭的眉头皱起来,他对老年人是很尊重的,但 不喜欢被地图炮。   周老捏好手诀。   但尤铭的速度更快,周老的紧箍咒被尤铭的手诀阻挡弹开。   云瞳蠢蠢欲动,在周老动手的时候朝着周远扑去。   周远的手诀还没来得及捏就被云瞳扑倒在地,被云瞳掐住了脖子,恶鬼的戾气完全不是人类能够相比的,周远很快就被掐的翻起了白眼。   但周老无法分心去救自己的孙子,他年纪越大,越能感受到力量的流失。   周老冲尤铭大喊:“你一个人类,驱使恶鬼做事,你觉得你这样还算是天师吗?”   尤铭一愣。   这一愣就留下了破绽,周老两指并拢,双眼爆出精光,双指化剑,一股剑气击中了尤铭的腰间。   尤铭后退了一步,手掌捂住了自己的伤口。   他看着已经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朝着自己走来的周老。   就在尤铭准备忍痛捏决离开的时候,云瞳冲了过来。   周老敢伤他,他却不敢伤周老,似乎他真的伤了周老,就坐实了他以后一定会堕入邪道说法。   尤铭觉得有点可笑。   周老认为他自己是好人,所以可以处置一个还没做坏事的“坏人”。   但尤铭觉得自己是好人,所以就不能对人类动手。   那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谁以后会堕入邪道?   尤铭看着周老的眼睛,从未如此认真说:“我刚刚没有伤你,不是因为你说的对,而是因为你老。”   周老愣了愣,竟然没明白尤铭在说什么。   “你老,不代表你对。”尤铭的表情忽然变得木然。   好像他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木偶。   周老大喝一声:“周远!”   周远从原地爬起来,刚刚如果不是云瞳为了保护尤铭回身,他已经被云瞳给掐死了。   周远点燃指尖火。   周围一片都暗了下来,只有他指尖的火跳跃起来。   在这火光中,他们才终于看见了尤铭,看清楚了尤铭。   周远惊骇,嗓音嘶哑地说:“我竟然一直没发现。”   周老抿着唇:“不怪你。”   眼前的尤铭明明是活人,但他的身体一边是正常的生气,一边却是暗沉的死气。   “他早就该死了。”周老说,“他现在还活着,是有人给他续命。”   “不,不应该说是人,是有鬼,强大的鬼给他续命,把他变成了活人外貌的半人半鬼。”   周远艰难地说:“他从小体弱多病,后来跟一只鬼结了冥婚,身体才好起来。”   周老:“那就说得通了。”   周远问爷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虽然只有一半,但他好歹还有一半是人……”   周老冷笑:“妇人之仁!等他真的堕入邪道,我们还有那个能力对付他吗?”   周远:“那我们也不应该……”   周老却没等周远把话说话,已经重新念起了指尖剑的咒语。   周家的人都有自己的术法。   人精一道,把一道做到极致。   周远是指尖火。   周老就是指尖剑。   指尖火能照见真相,燃尽妖邪。   指尖剑能化气为剑,诛杀邪魔。   云瞳站在尤铭的身侧,他的牙齿因为激动而摩擦,嘎吱作响,笑得面目狰狞。   趴在尤铭背上的邪灵睁开自己圆溜溜的眼珠。   它的体积开始膨胀,变得有人那么高。   尤铭一步步朝着周老和周远走过去,他没有任何表情,周老喊道:“别发呆,要上了!”   周远:“爷爷……他 没有做过坏事……”   周老冷笑:“等他做坏事,那就晚了!”   周老的指尖剑挥向尤铭,巨大的剑气让周遭草木作响,大地为之一震。   就在剑气要触及尤铭的时候却瞬间消弭于无形,连他的一根头发也没有伤到。   周远见此情景,只能将指尖火放出去。   可这火焰和剑气一样,根本无法接近尤铭。   这……是尤铭吗?   这样的力量,真的是人类能拥有的力量吗?   周远咽了口唾沫:“……爷爷。”   还没等周老缓过劲,尤铭就已经站在两人面前了。   他的瞳孔从琥珀色变成了深黑色。   周远觉得有些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那个鬼王!   那个和尤铭结冥婚的鬼王!   他就拥有这样的眼睛。   尤铭伸出了手。   周远和周老都如临大敌,却也都明白,如果连指尖剑和指尖火都奈何不了尤铭。   他们今天必然要把命丢在这里。   但预料之内的疼痛没有到来。   尤铭站在他们面前,从容地收回了手。   他问:“害怕吗?”   周远他们没有回答。   “我是人,所以不会伤害人类。”尤铭轻声说,“但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你们再动手,我是会反击的。”   他笑了笑:“这叫正当防卫。” 第八十三章   周老看着眼前的这个叫尤铭的年轻人。   他的眼中没有邪气, 但也没有正气。   如果自己还年轻,年轻二十岁, 他还有心力去教导这个年轻人, 引导他走向正途。   但他已经没有那个时间了。   人到了这个年纪, 能做的越来越少。   周老深吸一口气。   他说:“我没准备要你的命。”   尤铭就站在他们面前。   周远有些奇怪的看着尤铭,原来尤铭有这么高吗?他的神情一直这样冷漠吗?   “我知道。”尤铭点头, 云淡风轻,“你想让我再也用不了方术。”   周老笑了笑:“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   尤铭看着周老, 周老此时的表情依旧慈和, 岁月赋予他经验和智慧,以及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和软弱。   就好像不怕死的都是年轻人,人年纪越大, 就越恐惧岁月流逝, 容颜衰老。   “但我不愿意。”尤铭认真地说,“我把这个当成是我的事业。”   周老:“你可以找到新的事业。”   尤铭摇头, 语气平稳却十分坚决:“如果有一天我要改行, 一定是因为我自己想改, 而不是被别人逼迫。”   指尖剑和指尖火都没有用,周老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嘴炮。   但尤铭没准备一直跟他说下去。   那太浪费时间了。   “云瞳,走了。”尤铭转身, 他身后的邪灵慢慢变小, 重新变回了以前的大小, 从背部跳到了尤铭的肩膀上。   只有周家祖孙站在原地看着尤铭离开的背影, 却无可奈何。   周远也是第一次清晰的发现自己和尤铭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大的仿佛天冠地履。   从他接触方术开始,所有人都说他是天才,他也确实当得起天才这个称号。   但他现在不敢确定了。   如果他算是天才,那尤铭是什么呢?   周远陷入了自我怀疑。   周老却在叹气:“他若从善,当然是好事,要是从恶,谁能拦得住他呢?”   尤铭已经开车走了。   他们站在这里连车尾巴都看不见。   周远目光复杂:“我们能怎么办?”   周老又叹了一句:“看来只能先住在这边了,既然限制不了他,就只能先观察。”   虽然他也不知道如果尤铭真的从恶,他们能怎么办。   坐在车里,尤铭注视着前方。   云瞳在后边用近乎怂恿地语气说:“他们那样自以为是的天师就是欠教训,以为全世界就自己最牛,什么都想管,您刚刚就该多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尤铭:“然后呢?”   云瞳一愣,没明白尤铭是什么意思。   尤铭的语气很冷淡:“你是想我把他们杀了吗?”   云瞳没敢说话。   尤铭:“你很恨人类。”   “但你以前也是人。”   云瞳:“我曾经是人,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只当了八年人,却做了两千多年的鬼。”   他已经不记得当人是什么滋味了。   当人的那段记忆也不怎么好。   尤铭问他:“你是怎么死的?”   云瞳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时候我家很穷,好像还有很多兄弟姐妹,每天都吃不饱肚子,树皮草根,有什么吃什么,后来我爹……那个男人跌断了一条腿,地主把牛和地都收走了,他们就把我卖了。”   “我好像不是第一个被卖的,但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刚死的那一百年,他就守在曾 经的家人身边,但不是因为舍不得,只是想看他们会是什么下场,想看看他们卖儿卖女,最后结果如何。   村里的穷苦人家哪怕典儿卖女,也是送去有钱人家当奴婢,虽然是卖身契,但总有盼头。   但他家父母为了卖出更多的钱,只跟人牙子说随便卖去哪儿。   “被卖以后很快就死了。”云瞳没有更仔细的说下去,他略过了那一段。   他的父母最后还是穷困潦倒,把卖孩子当做一项营生,那个男人瘸了腿干不了重活,发现卖孩子是个来钱的好生意,就一直生,大了就卖出去,小的就让大些的带。   反正是要卖的,也不必好好养,饿不死就行。   至于那些钱,几乎全都被挥霍了,也不能算挥霍,毕竟他不干活,柴米油盐穿衣吃饭都要钱。   他娘因为总在生孩子,最后难产死了。   然后那个男人又买了个媳妇,继续生,继续卖。   后来他生不出来了,就让他媳妇去找村里的男人。   等他躺在床上等死,他媳妇就跟人跑了,最后的日子云瞳就守在他身边。   看着他没人照顾,明明活着,却像具尸体一样腐烂。   女孩们都被卖去窑子里,男孩长得好看的就卖去有钱人家当戏子。   云瞳就是被卖去有钱人家,被那家的大少爷玩死的,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后来当了鬼,他有更多时间去思考,这才明白,他的错就是被生了出来。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去投胎了,当人没有当鬼好。   那个男人死后,魂魄要过鬼门关,云瞳看着他走进鬼门关,走上奈何桥。   他没有动手,现在他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动手。   可能是那个男人在他小时候也疼爱过他,偷偷存了几个铜板,给他买了个烧饼。   也曾经抱着他,跟云瞳说自己会多挣钱,送云瞳去私塾读书,以后不用地里刨食。   后来,云瞳就开始飘荡,他有满腔的恨意,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宣泄。   那恨意将他整个吞噬,有时候他还会想,要不要去找那个男人的投胎转世。   他想了,也去找了,可惜没有找到。   谁知道这辈子那男人会投胎成什么。   是猪狗牛马,还是昆虫飞鸟?或者是人?   太多了,哪儿找得到呢?   云瞳坐在车后座,尤铭播放音乐,一段钢琴曲在车内响起。   温柔又舒缓,云瞳闭着眼睛,闭着闭着就睡着了。   有了人身以后,好像跟人没什么区别。   也有口腹之欲,也需要休息。   虽然是假的,但无数鬼魂趋之若鹜,想要这样的一具身体。   尤铭刚到家,打开家门走进去,就听见里头的说笑声,家里来了客人,尤妈妈正在跟人聊天。   尤妈妈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   她的朋友其实并不多,以前来往的那些富太太现在联系已经变少了。   能让她带到家里来的,应该是很好的朋友。   尤铭走到客厅,准备跟客人打个招呼,这样显得礼貌。   但是尤铭刚走过去,尤妈妈就站了起来,一脸笑容地说:“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饭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她还转头对坐着的人说:“你们今晚一定要流下来吃饭啊!”   尤妈妈说完话就风风火火地去了厨房。   只留下尤铭站在原地,云瞳还站在他身后,尤妈妈刚刚竟然没有看见云瞳。   可能是太矮了,还被尤铭挡着。   坐在沙发上的是杨荣宝,杨荣宝身边还坐了个秃头,看不出来是中年人还是老年人,因 为没有头发,又胖,脸上的皱纹都被脂肪撑平了,第一眼看过去像是四五十的人,第二眼看上去又像是五六十岁。   尤铭觉得自己要是年纪大了,还是胖一点比较好,显年轻些,皱纹没那么明显。   “师傅,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尤铭。”杨荣宝很兴奋,有点与有荣焉的感觉,“特别厉害!”   然后转头又对尤铭说:“这是我师傅,你叫他郑叔吧,专门过来看你的。”   尤铭想到了那个大概也是专程过来看自己的周老。   他表情有些无奈。   总不能再上演一遍刚刚发生的事,真是太麻烦了。   郑叔笑得像个弥勒佛,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   他穿着西装,但也并不像是成功人士,反而更像是那种卖假货的老板,一副“我到处都冒着坏水”的样子。   “郑大师。”尤铭先打招呼。   云瞳伸出脑袋看了眼郑叔,大约是觉得这人的脑袋很有趣,多看了几眼。   郑叔的没有头发,所以头型很明显,他的脑袋跟正常人的不同,更高,头顶也更尖,不仔细看的话会让人觉得橄榄球成精了。   “不要这么客气,叫什么郑大师。”郑叔摆摆手,笑眯眯地说,“来来来,过来坐。”   尤铭坐过去,郑叔十分亲热的打量着尤铭的脸,这是在看尤铭的面相,还温声细语,仿佛尤铭是个宝宝般地问:“我看看你的手相。”   尤铭又摊开手给他看。   郑叔看完后对杨荣宝说:“果然跟你说的一样,从小体弱多病,少年早夭的命相。”   杨荣宝连忙点头:“我就说我没撒谎,你偏说我骗你。”   郑叔轻咳了一声:“你说的那么玄幻,我没啐你就算好的了。”   郑叔又笑眯眯地看着尤铭,还是那副直冒坏水得模样,以诱骗的口吻说:“你拜师没有啊?”   尤铭看着郑叔,眼神中透露着疑惑。   难道这个郑叔看不出来自己身上的问题吗?   还是他看出来了,也依旧想收自己当徒弟?   “那个姓周的来找你了吧?”郑叔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提起周老的时候口吻还带着鄙夷,“他们家就那样,家学嘛,外头的术法在他们看来就是野鸡术法,谁都看不上。”   “早年我刚出名的时候,他们家还来找过我麻烦,说我一看就是邪魔歪道。”   郑叔笑着说:“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他家肯定找过你,你别担心,他们家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广州那边的天师谁不知道他们家?就是觉得自己家厉害。”   尤铭:“您以前也被找过?”   郑叔点头,不像是在跟晚辈说话,更像是在跟平辈闲聊:“那时候我才十多岁呢,刚出师,周老头他爹和爷爷都还活着,一家三代人来找我,说我这种野路子又心术不正的人以后肯定做坏事。”   “我那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干就干,大不了就跑。”郑叔笑呵呵地说,“周老头那时候的做派跟现在一样,我当时比他强一点,他爹就来揍我。”   “然后我就跑了。”   郑叔拍拍自己的大腿:“要不是我跑得快,说不定现在就做不了这一行了。”   杨荣宝在旁边好奇地问:“师傅,你没跟我说过这回事啊,他们为什么说你心术不正?”   郑叔瞪大眼睛:“他们家要挑客人,我是从来不挑的,他们收费低,我收费高。”   “我也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好不好,我虽然收费高,但我认真负责,服务态度好,客户说要不是怕社会情况不允许,还要给我送锦旗呢!”   杨荣宝:“挑客人?”   郑叔:“是啊,他们家有几不接,三代内有作奸犯科的不 接,名声不好的不接,作恶多端的不接,待人无礼的不接。”   “反正就是要请他家的人做事,就要装孙子。”   尤铭想了想:“有几条还是有道理的。”   郑叔笑了笑:“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不知道,三代内作奸犯科,爷爷如果因为跟人起冲突被抓,哪怕只是蹲了两天牢,孙子找他们他们就不接,再说名声,名声是说不准的。”   “就像潘金莲,人历史上是个良家妇女,大家闺秀,跟丈夫感情好得很,就因为得罪了文人,被编排了以后,丈夫只能辞官带她去乡里定居,名声?他们家又不会仔细打听,随便问问就给人定了性。”   “再说作恶多端的,这个是不该接,我也没接过啊!”   “待人无礼,只要没做坏事,不是坏人就行,他们就是喜欢别人在他们面前当孙子。”   尤铭说道:“你很讨厌他们。”   郑叔还是那副笑脸:“是讨厌,喜欢不起来。”   尤铭:“我知道了。”   郑叔说:“你身上虽然有一股阴邪之气,还有恶鬼跟在身旁,但目光清正,身上没有黑气环绕,你走的是正途,所以我看你是个潜力股,你要不要拜在我门下学习?”   “我看的人多了,行行业业,三教九流的都打过交道,看人从来没有走眼过。”   郑叔说道:“就说小宝吧,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才几岁,正跟别的小娃娃打架呢,我还不是收了他当徒弟?”   尤铭想了想:“我需要考虑一下。”   郑叔摆手:“不急不急,你考虑吧,毕竟拜师也是件大事。”   郑叔和周老虽然都是天师,但细说起来社会阶层是不同的,看人看事的角度也不同,处理的方法当然天差地别。   尤铭不觉得周老他们坏,也不觉得郑叔有多好。   人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做事,谈不上好坏。   尤妈妈从厨房出来以后才发现尤铭带回来了一个小朋友。   云瞳的外表还是很能糊弄人的,他几乎是所有家长都喜欢的那种小孩,长得好看,又很懂事有礼貌。   尤妈妈对小孩本身就没有抵抗能力,之前李青被送走的时候她还情绪低落了很长时间。   最近还在关注有没有人领养李青。   她甚至还跟尤铭和尤爸爸商量,要不然就他们家领养李青。   尤铭没有意见,只是尤爸爸不太愿意,尤爸爸喜欢小孩,但只喜欢自己的孩子。   所以尤妈妈还在关注李青的情况,有时候还会跟尤铭一起去看李青,关注他在孤儿院的生活。   不过申请领养的家庭很多,孤儿院那边还在调查,也要看李青的意思。   尤铭介绍云瞳是朋友的弟弟,尤妈妈也没有多问,就问了云瞳叫什么名字。   云瞳装乖很有一手,尤妈妈问什么就答什么,跟之前判若两人。   吃饭的时候尤爸爸也回来了,最近公司的订单太多,他忙得心甘情愿,喜笑颜开,无论他在做什么,都透露着快活的气息,今天有客人来,他还把自己珍藏的白酒拿出来,跟郑叔称兄道弟,说要一醉方休。   这俩师徒很会说话,杨荣宝看起来傻傻的,但在这一方面和他师傅一脉相承,都很会跟人交际,尤妈妈之前就很喜欢杨荣宝,在餐桌上被杨荣宝逗得笑个不停。   等吃过晚饭,郑叔他们就告辞了。   “你要是考虑好了就给我们来消息。”郑叔依旧是那副笑眯眯一肚子坏水的模样。   尤铭说:“但我会留在省城,不会去其他地方。”   他父母年纪越来越大,加上还有江爸爸他们年纪也不小了。   还有江予安在,他是不准备去其他城市定居,或者居无定所漂 泊的。   郑叔:“我知道,小宝跟我讲过了,那没什么,反正我现在也是到处跑。”   “大不了在这里买套房子养老。”   杨荣宝酸溜溜地说:“我怎么就没有这个待遇?”   郑叔理直气壮:“我带了你十几年,你还要我怎么对你?叫你声小宝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宝宝了?要不要我给你喂饭吃啊?”   杨荣宝:“您要是非要喂,我也不拒绝啊,等你老的走不动了我就喂你。”   郑叔瞪大眼睛:“做梦去吧,我身体好着呢,等你老了我都不会老。”   男人,不能服老!   七八十岁那也是正值壮年!   尤铭送他们到小区门口。   天也已经全黑了,一天又结束了,尤铭此时才觉得劳累,他回家洗完澡就躺到床上,书也不想看,手机也不想看,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但他睡不着,脑海中一直响起周老说的话。   说他一定会走入歧途。   他一直以为自己学的是术法,但其实是巫术。   他以为他是常人,但其实他有一半是鬼,是江予安强行给他续命。   尤铭翻来覆去睡不着。   直到江予安回来了,尤铭也还没有睡,但他没有睁眼,江予安躺到他身边以后,他才翻身抱住了江予安,把脑袋埋进江予安的胸前,感受着江予安的胸肌。   “怎么了?”江予安的手抚摸上尤铭的后脑勺,语气很温和,“心情不好?遇到什么事了?”   尤铭的声音很闷:“没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江予安没来之前他只觉得烦和难受,江予安来了以后,他竟然感受到了那一丝丝不明显的……委屈?   他没做过坏事,没起过邪念。   但就这么被人当做一定会做坏事的邪魔歪道。   他不舒服。   可是对方说的不是全无道理。   所以这些心情就无法宣泄。   江予安低头亲吻尤铭的额头:“我让云瞳过来,我问他。”   尤铭:“不用问了。”   他知道云瞳肯定不会瞒着江予安。   就自己把白天的事说了,但说的很简略,也没说周家爷孙用指尖剑和指尖火对付他。   周远的态度固然让他难过,可也不过是遗憾失去了一位可以探讨聊天的朋友而已。   江予安拉住尤铭的手,像是对待受伤的婴儿一样轻柔:“他们不了解你。”   尤铭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是很生气。”   人都更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在没有感情的时候,更听从自己的理智。   江予安又说:“不用管他们,他们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   他的眼帘下垂,叫人看不见他那逐渐阴暗的目光。   尤铭靠在江予安的肩膀上,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或许他说的是对的。”   江予安的手一僵,嘴唇紧抿,似乎有滔天怒火在酝酿,只需要一个引子就能喷涌而出。   可尤铭又说:“但人生和未来的道路是我的。”   尤铭忽然笑起来,他抬头吻住江予安的唇。   两人唇齿相连,吻得难解难分,尤铭不想睡了,他第一次这么主动的勾住江予安的肩膀,坐在江予安的腿上。   尤铭的脸色潮红,但目光却灼热如火。   “我要证明他是错的。”尤铭抬起头来,他朝江予安笑。   那笑容充满了自信,没有一点踌躇和慌张。   江予安看得痴了,他的目光被尤铭吸引,哪怕外面此时洪水滔天他也不会挪开。   尤铭再次俯身:“只要有你在……”   他在唇齿缠绵中重复着这句话:“只要有你在。”   只要有你在,我就能披荆斩棘。   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容许自己走入邪道。   只要有你在,我就能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江予安被尤铭这神来一笔的情话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在为尤铭保驾护航。   其实不是,是尤铭的存在,一直支撑着他灵魂。 第八十四章   荒唐了一个晚上, 翌日清晨尤铭起床的时候宛若一条死狗,阳光照射在尤铭的眼皮上,他才伸手揉了揉眼睛,外面天已经大亮,明明已经立秋, 但气温还是居高不下,秋老虎来势汹汹,没人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降温。   尤妈妈在外面给她精心培育的盆栽浇水, 郑阿姨已经把早饭端到了餐桌上。   今早吃的是郑阿姨自己做的米糕和家里打的豆浆, 还有咸菜和白煮蛋以及小笼包。   大约是因为终于和丈夫离婚了, 郑阿姨全身心投入在工作里,学会了不少新菜色和点心。   跟尤爸爸一个气场, 属于傻站着都能笑出来的那种。   “小铭,你尝尝这个米糕。”郑阿姨解开围裙,满脸是笑的看尤铭下楼。   尤铭对她说:“辛苦您了。”   郑阿姨:“辛苦什么啊, 自从我学会上网查菜谱以后才发现, 好多菜看起来难,其实挺好做的, 我又学了个排骨的新做法, 中午做给你吃!不加水炖,只加洋葱, 说是又简单又好吃, 现在网络可真发达, 学东西也快!”   郑阿姨没读过什么书, 认字都是后来学的。   看菜谱经常要翻字典。   会的菜越来越多,手艺也越来越好。   云瞳从儿童房走出来,闻见香味就过来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菜。   就像一只小狗,但没有主人发话却不敢吃,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还是尤妈妈拿了块米糕塞到云瞳手里,云瞳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他已经两千多年没吃过食物了,但饥饿的感觉一直刻在自己的骨子里。   食物进了肚子,云瞳一边哭一边吃。   尤妈妈和郑阿姨都很心疼,尤妈妈还转头问尤铭:“这是怎么了?吃个东西都哭,你让他饿肚子?”   尤铭摇头,慢条斯理地说:“可能是阿姨做的米糕太好吃了。”   郑阿姨一脸震惊,她做的米糕已经好吃到能让人哭出来了?她这么牛逼怎么她自己不知道?   云瞳吃饭最后一口米糕,才擦干眼泪,抬头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乖巧笑脸对郑阿姨和尤妈妈笑着说:“太好吃了!”   尤妈妈狐疑的拿了块米糕咬了一口。   是她的嘴被养刁了吗?虽然确实好吃,但再怎么好吃也是米糕啊,她实在没吃出能让人落泪的味道。   然后尤妈妈看着云瞳的眼神充满了怜爱。   这个孩子可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吧?   她还小声对尤铭说:“这孩子爸妈是怎么当父母的?”   尤铭:“……可能确实不太好。”   尤妈妈瞪大眼睛:“怎么会有这种爸妈……哎!那你常把他领到咱们家来吃饭,咱家一双筷子一个碗还是拿得出来的。”   尤铭点头,看了眼云瞳,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云瞳此时的表现是真心实意的。   大约是错觉把?   尤铭:“知道了。”   尤爸爸在饭桌上说:“我今早接了个电话!”   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尤妈妈和尤铭,等着他们问。   尤铭问道:“是有什么好事吗?”   尤爸爸瞪大眼睛,语笑颜开:“今年的电影节的主题是中国风,我们接到了不少订单,今早接的是个越洋电话,嘿,那中国话简直了!我连蒙带猜才听懂!”   “学中国话的老外也不容易啊!”   这段时间有空就出去学英语的尤爸爸发现外国友人和自己一样惨,心里十分平衡。   虽然尤爸爸的英语水平还停留在从一数到十。   尤妈妈:“这是好事,等签了合同咱们出去吃一顿。”   尤爸爸拍着胸脯说:“好,我请客!”   尤妈妈怀疑的看着丈夫:“你哪儿来的钱?”   说漏嘴的尤爸爸:“……”   尤妈妈:“还学会藏私房钱了?”   尤爸爸讨饶:“就十几万……”   尤妈妈:“把你的卡都给我看看。”   尤爸爸递出几张卡,其中一张卡是尤妈妈给他的公司资金,这张卡尤爸爸用的每一笔他都要做账,回来告诉老婆,其他的卡里放着的是人情往来和日常开销的钱,零花钱有单独的一张卡。   尤妈妈查询过后才把卡还给尤爸爸。   尤爸爸松了一口气。   尤铭看着自己父母的样子,想到以后江予安要是也像尤妈妈一样管着自己的零花钱,而自己像要爸爸一样伏小做低。   这么一想……   好像也挺合适的!   尤铭觉得今晚就把自己的卡交给江予安管着。   他在外面挣钱,然后江予安可以拿着他挣的钱去买喜欢的东西。   挺美的。   吃过早饭之后尤铭就出门了。   他最近在泰嵘的身上花费了太多时间,中间楚全给他介绍过接单生意,都被他推后了。   今天要去处理楚全介绍来的生意。   不过楚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忙,也没有细问,到底是什么事他也不清楚。   要等见了楚全才知道。   云瞳坐上车以后在尤铭的监督下系上了安全带。   “不准探头。”尤铭警告道。   云瞳正要摇下窗户的手停下来。   过了很久云瞳才小声说:“过山车……”   尤铭:“下午带你去。”   云瞳抿嘴笑了起来,然后笑容一僵,又变成了之前的模样。   笑个屁!有什么好笑的!   云瞳暗骂自己。   不就是去游乐场吗?自己两千多岁的老鬼还会喜欢游乐场?那都是哄小娃娃的!   尤铭没有关注云瞳的动向,他给楚全打了电话以后进了小区,把车停在楚全家的车库里。   难得回一次以前住的小区,尤铭难得的有些怀念,住了这么多年还是有感情的。   原本尤家的房子卖给了一个当地的富豪,做的是酒店连锁,现在搬没搬进去尤铭也不知道。   “这么早就来了?”楚全开门让尤铭进去。   对尤铭带了个小孩子也没什么反应。   毕竟能带着小孩来谈这种生意,小孩肯定也不是普通小孩。   “去书房吧。”楚全说,“我去给你泡茶,小朋友要喝什么?”   云瞳:“喝酒,白的。”   楚全:“……”   尤铭想了想:“给他吧。”   楚全这才一脸复杂地走开了。   就算是小天师,这么小也不该喝酒啊。   楚全拿着一杯茶和一杯雪碧走进去,放在尤铭和云瞳面前。   云瞳没喝过酒,也没喝过雪碧,一喝之下惊为天人,喝完一口还要抿抿嘴唇,哈出一口气,一副十分陶醉的模样。   他看活人喝酒都这个样子。   “稍微等等吧,太早了,人好像要半个小时才能到。”楚全说着就出去打电话,催人快点。   尤铭也不急,毕竟他今天也没什么事,下午陪云瞳去游乐场也是两点以后的事了,正午阳光太烈,气温也太高。   客户来的时候尤铭已经等了接近一个小时。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客户进书房的第一时间就连忙解释,“今天工作日,这个点上班的人多,太堵了。”   尤铭表示理解:“没什么。”   客 户是个中年男人,但其实很好,一头乌黑的头发保养的很好,个子不高,气势很足,一身休闲服都被他穿出了正装的感觉。   “这是张先生。”楚全互相介绍了一遍。   张先生热情的握住尤铭的手:“尤大师久仰久仰。”   尤铭直奔主题:“您遇到了什么事?”   张先生叹了口气:“是这样的,我开的是连锁酒店嘛,我在本市就开了五家,市中心的那家有客人反应半夜水龙头漏水,还有客人说听见女人在哭。”   “一开始我也没当回事,毕竟酒店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要是哪个女顾客失恋或者失业了,哭声比较大也是可以理解的。”   “后来我还让保安轮班,二十四小时巡逻,结果保安被吓走了……”   被吓走的那个还是公认的胆子大,可以一个人看咒怨而且全程不暂停不遮眼的那种。   “他一走,别的保安也不敢巡逻,客人也越来越少。”   “我还花了更多钱去装监控,酒店一个死角也没有,但检修的人说水龙头没有任何问题,监控也显示走廊上没有人,可到了半夜,水声和哭声还有。”   张先生说起这个自己也是一头冷汗:“就两个月前,本市的另外两家连锁也开始出现这种情况,上个月我朋友介绍我来找楚先生,楚先生说您在处理别的事,我没办法,就找了别的神婆和天师。”   “结果情况不仅没好,还变得更严重了。”张先生抹了把汗,一脸祈求地看着尤铭,“您开个价吧,只要是我负担得起的,我都不会还价。”   尤铭想了想:“那就您名下三家出事的酒店一天的营业额好了。”   张先生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现在就让人打给您。”   尤铭:“我还没有……”   张先生这段时间也是焦头烂额的要命:“我早点把钱给了,我会更安心一点。”   尤铭:“那好,我今晚去你最先出事的那家酒店,你把地址发给我就行了。”   张先生急切道:“不能现在就去吗?”   尤铭摇头:“现在是白天,我们就算去了也找不到,只能耐心等晚上。”   张先生深吸一口气:“……这样啊,那我等等,我就是太急了,这事弄得我这段时间都没睡好吃好,您别见怪。”   尤铭:“很正常,您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在附近酒店开间房好好睡一觉吧,晚上要去的时候我回给你打电话,或者我开车来接你。”   张先生摇头:“我虽然很困,但是睡不着……”   楚全插话:“没事,你就在我家客房睡,哪儿还用出去开房啊。”   尤铭站起来掐诀,在张先生额头上点了点:“我给您用了静心咒,您去睡吧,这次能好好睡一觉。”   张先生的眼皮明显开始下垂,上下眼皮打架,被楚全领到了客房,躺到床上以后瞬间入睡,很快扯起了鼾。   “那我先走了。”尤铭跟楚全告别,“我还有点别的事。”   既然晚上有工作,那就早点带云瞳去游乐场好了。   楚全:“好,那你注意安全啊。”   尤铭带着云瞳去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游乐场。   因为云瞳太矮,所以很多项目的工作人员都不敢让他去玩,跳楼机和过山车想都不要想。   无奈之下尤铭只能带着他去玩儿童版的。   儿童版的没有成人的那么刺激,云瞳一开始很不乐意。   最后还是尤铭说:“既然你不玩那就回去吧。”   云瞳这才妥协,然后——   他上了儿童版过山车以后就不愿意下来了,整整一天只玩了这一个项目。   尤铭就坐在一边等着,经过十多次搭讪之后,天都黑了 ,他才领着云瞳离开。   云瞳赖在过山车上不愿意下来,尤铭劝了几次也没有成效,只能用武力把云瞳抱走。   云瞳挣脱尤铭的怀抱后还想蹿上去,尤铭面无表情地威胁他:“如果你不走,我就去告诉你家长。”   云瞳一脸“你真幼稚”的表情:“我没家长。”   尤铭:“江予安。”   云瞳浑身一抖。   尤铭:“我让他来带你走。”   离开游乐场的时候云瞳还不停转身看着过山车的方向。   好像过山车是他鬼生中最心爱的东西。   尤铭看他实在难过,就说:“明天我给你钱,你自己来玩。”   云瞳高兴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张先生出事的第一家酒店在市中心,还是在市中心的标志建筑旁边,酒店大楼修建的非常艺术,装修也很现代,不过酒店现在停业了,尤铭就站在酒店楼下等着张先生打车过来。   本来尤铭说是要过去接他的,但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张先生说自己已经坐在车上了。   这次没等多久,这个点没堵车,江先生睡了一个白天,精神好了许多,气质更好了。   他看见尤铭的时候还握住尤铭的手又一次表达了谢意。   “没什么。”尤铭走进酒店,“分内之事,我们先上去把,电梯还能用吗?”   张先生点头:“电闸没关,能用。”   尤铭又问:“最开始出事的是那一层楼?”   张先生想了想,他也不是很清楚,只能凭借记忆说:“应该是十六楼。”   张先生看了眼跟在尤铭身旁的云瞳,小声说:“尤大师,这孩子也太小了吧……”   他以为云瞳是尤铭的徒弟。   尤铭:“不用管他。”   张先生怜悯地看了眼云瞳。   有这样的师傅,真是可怜啊,果然天师这一行不是普通人能干的。   他要是这么小就跟着师傅去抓鬼,说不定现在已经疯了,精神病院要多一位可爱的患者。   云瞳今天被尤妈妈也用这样的眼神盯过。   他瞪了眼张先生。   现在的人类是有什么毛病吗?   电梯响了,十六楼到了。   电梯门一开,张先生就想走出去,手里还攥着前几天刚从庙里和道馆里分别求来的护身符。   一手一个。   “先不要出去。”尤铭忽然说。   张先生动也不敢动。   他在心里质问自己:   我为什么要跟着来?我是疯了吗?   但已经站在这里了,他更愿意紧紧跟着尤铭,这样才更安全。   就在张先生东想西想,觉得自己脑子里装的肯定是屎的时候,电梯里的灯忽然黑了。   本来就安静的要命,现在连光线都没有,张先生紧张地大叫:“尤大师!尤大师!鬼来了吗!它把灯弄坏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尤大师你要镇定啊!尤大师救我……”   尤铭的手排在张先生的肩膀,张先生一蹦三尺高,牙齿吓得打颤。   尤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张先生,我很镇定,您镇定一点,不会有事的。”   张先生的心还是悬在半空中,一点落地的预兆都没有。   他好后悔!   尤铭的拇指在食指中指上一搓,一股蓝绿色的火焰跃上指尖。   这是指尖火,但不是周远的指尖火,周远的指尖火是集阳之火,能辟邪除妖。   而尤铭的指尖火一半阳一半阴,具体有什么样的作用尤铭也不知道。   现在至少能照个明。   这幽蓝的光线更加渲染了恐怖氛围,张先生原本站在 电梯口,现在一点点挪到了尤铭背后。   只是电梯门迟迟没有关上,就像除了故障。   再迟钝的人也会发现现在情况不对,张先生想闭眼又不想闭眼,胆战心惊地看着电梯口。   他忽然觉得脖子有点痒。   这股痒意越来越明显,张先生控制不住的伸手去挠,可能是刚刚被蚊子咬了。   他的手掌刚刚放到脖子上,就觉得手下的触感不对。   那不是皮肉的感觉。   张先生僵住了,手也动不了,眼睛都不敢眨。   人害怕到极致的时候,大脑会停止运行,无法动弹。   还是尤铭转头看见了他的异常。   “把手放下来吧,没事的。”尤铭的声音都温柔了一些。   张先生在听见尤铭的话之后才回过神来。   他松开了手。   尤铭的指尖凑近张先生的脖子,指尖火点燃了他刚刚摸着的那块皮肤。   皮肤烧焦后发出臭味,皮肤边缘开始卷曲,像牛皮纸烧焦以后翘起来。   “是、是什么?”张先生说话都开始结巴。   尤铭用另一只手把那快已经烧焦的皮撕下来。   “不是人皮。”尤铭说。   张先生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就更紧张了,不是人皮?那是什么?   尤铭看向电梯外,电梯外走廊上的灯也全熄了,黑得像是一条看不见底的隧道。   “你在这里保护一下张先生。”尤铭对云瞳说,“明天多给你一点钱。”   云瞳本来跃跃欲试想出电梯,看看是那只不长眼的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但尤铭的话一出口,他就乖巧的站在原地,还朝张先生笑了笑:“好。”   尤铭踏出电梯门。   踏出去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外面的温度比电梯内的更低,哪怕电梯的门一直开着。   指尖火照亮了前路,但范围并不广。   尤铭不紧不慢地超前走,嘴里念着破邪咒。   他经过几扇房间门,在每扇门前都会停留大约十秒。   直到他站在1608的房间门口。   门缝中有邪气满溢,尤铭拿出这一层楼的房卡,找到这一个房间的以后才开门。   没有灯光,房间里的窗帘也拉得很紧,不能依靠夜光和外面的大楼的灯光视物。   尤铭只能一直燃着指尖火,但他知道这火也坚持不了多久,指尖火已经从火焰变成了火苗,有越来越小的趋势。   这屋子里有鬼怪藏在暗处,等待着尤铭的指尖火熄灭。   一旦熄灭,这屋子里就不会再有第二道光源。   尤铭索性自己灭掉了指尖火。   灭掉的那一刻,庞大而强烈的气息终于出现了。   躲在屋子里的庞然大物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一股阴气爬上了尤铭的裤腿。   尤铭的耳边像是有无数人喘气,它们的喘息声大而迅速。   一颗女人的头颅搁在了尤铭的肩膀处。   尤铭低头看去,他的眼睛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女人没有太过狰狞的面孔,也没有血污,她就这么把脑袋搁在尤铭的肩膀上,侧头看着尤铭,那双没有眼瞳的白色眼睛最为显眼。   尤铭还没来得及捏诀,他的另一边肩膀也搁上了一颗人头。   这是个男人,他的眼里,鼻子里,嘴里和耳朵里都流着粘稠的血,顺着尤铭的肩膀落到尤铭的胸脯,最后才没入地摊。   两只鬼?   尤铭皱起眉毛。   不对……不止两只。   尤铭一痛,他两条腿的脚腕被两只鬼狠狠地咬住,似乎要从他的 脚腕撕下一块肉来。   肩膀上的两颗人头也在此时咬上了尤铭的肩膀。   他之前因为周远的指尖火带来的伤口还没有好全。   尤铭抬起手臂,黑暗中又有两颗人头分别咬住了尤铭的胳膊。   六只鬼吗?   尤铭没想到会这么多。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止六只。   因为他的腰侧也被咬住了,一边一只。   这些头颅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牙齿像鲨鱼一样锐利。   尤铭嘴里闭着眼睛,在心里默念辟邪咒。   撕咬他的这些头颅的力量变小了一些。   但尤铭不能把它们赶开。   他只能站在这里忍着疼痛等待。   等待指挥这些人头的厉鬼或恶煞出现。   坐在电梯里的云瞳此时从兜里掏出一副扑克牌,他对张先生摇了摇,问道:“摸乌龟吗?” 第八十五章   没有一丝光线的电梯里, 张先生唯一的光源就来自于云瞳手里的小电筒——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变出来的,但这确实让张先生安心了很多,只要有光,没有完全陷入黑暗中,人的心就会安定些。   至少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云瞳的目光则是注视着走廊, 扑克牌丢在地上也没有再管,他的耳朵动了动,忽然站起来, 把变化出来的手电扔给张先生。   “我过去看看。”云瞳刚说完这句话, 张先生就激动地说, “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啊!”   云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跟着我,跟紧了。”   张先生只能紧跟着云瞳的脚步, 虽然这是个小孩子,但小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不害怕,这就证明这孩子肯定见多识广, 总比他这个没见过鬼的人了解的多。   云瞳几乎是径直走向尤铭所在的房间, 他迈得步子很小,但张先生却要小跑才能跟上。   云瞳眉头紧皱。   他估算错了吗?刚刚进来的时候感受到的那股阴气现在竟然在十倍百倍的增长。   要是尤铭出了什么意外, 哪怕只是擦伤了一块皮, 他都吃不了兜着走。   云瞳的眼白褪去,手变成利爪。   他打开虚掩着的房门, 浓郁的阴气喷涌而出, 连站在云瞳身后的张先生都骇然后退了一步。   一股极寒的气温正面涌来, 云瞳蹿进了房间。   张先生一个人站在门口, 他吓得进退不得。   房间里面的气温低得不正常,房间外面又黑压压的叫人心慌。   他进到房间里,要是尤铭他们和鬼斗法时把他误伤了怎么办?   但要是不进去,外面有漏网之鱼要害他怎么办?   左思右想,张先生还是不敢动,再次觉得自己跟上来这个举动完全的诠释了什么叫做脑子有问题。   尤铭还站在原本的地方,云瞳出现的时候,咬住他躯体和四肢的鬼头眼睛的方向朝着云瞳转去。   “别动。”尤铭忽然说。   正要扑过去的云瞳愣在原地。   尤铭:“这些只是傀儡。”   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就像恶人手中的刀剑。   就算把这些傀儡全部撕烂,后面的“恶人”也不会有丝毫损伤。   云瞳的虎牙变得又尖又长,与其说是人,他现在看上去更像是猫科动物化作的妖怪。   鬼头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云瞳。   有人的躯壳,但没有人气。   尤铭看不见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一定不怎么好看,全身上下都是鬼头,而且一个比一个狰狞,死相各有千秋,他都能感觉到还有鬼头一直在流口水——也可能是血。   外面张先生的声音颤抖地传来:“你们还在吗?出个声啊……”   尤铭提高音量:“张先生,你别进来,只要你不进来就不会有事。”   张先生的牙齿都开始打颤,胆战心惊地说:“外、外面就、就我一个人……我、我害怕……”   尤铭叹了口气,下次还是不要让客户跟着一起来了。   “您闭上眼睛,靠着墙,默数一千下。”尤铭伸手抓住咬在他腰间的一颗鬼头的头发,在鬼头的凄厉嚎叫下从腰侧扯了下来。   被咬住的时候尤铭就念了咒,让自己的身体短时间内感受不到疼痛。   不过他已经可以想象到江予安发现自己全身都有伤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了……   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尤铭在心里叹了口气。   张先生靠在强,在脑子里数数,但是怎么数都还是怕,怕得要命,又不敢进房间,觉得自己快疯了。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哭声,哭声并不凄惨,反而像是被伤透了心的女人,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呜咽,可怜可悲,让人忍不住想去看看这个哭泣的女人,去安慰她,去了解她。   张先生停止了数数,他朝走廊尽头走去。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女人就在那里,他要找到她。   尤铭听见了张先生的脚步声,他把扯下来的那颗头扔在地上,然后一脚踩上去,把头骨踩碎。   踩碎第一颗头的时候,尤铭明显感觉到整栋大楼都晃了晃。   他紧皱着眉,一颗颗的把头扯下来,每扯下来一颗头,其它的头颅就咬得更紧。   硬扯下来,只会让尤铭的皮肉也被连着扯下来一块。   尤铭紧皱着眉,指尖火重新在指尖跳跃,忽明忽暗,他口念咒语,这簇火焰跳跃到最近的人头上,将这颗人头燃烧起来,蓝绿的火焰格外妖冶,鼻尖还有一股腐肉烧焦的恶臭味。   几颗脑袋全部烧完,屋里的阴气瞬间消散。   “不在这里。”尤铭看了眼云瞳,“你能找到指挥这些人头的鬼在哪儿吗?”   云瞳的眼睛里冒着绿光,像一头狼。   他飞奔了出去,尤铭跟在云瞳的身后。   走廊上只有他们俩的脚步声。   而原本应该在门外的张先生现在已经消失了。   追逐着哭声的张先生现在站在窗台上,女人背对着他坐在栏杆上,一副要轻生的模样,她的身体很单薄,似乎风一吹就会掉下去,她强忍着哭声,绝望中又带着说不出的凄凉。   张先生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安慰这个可怜的女孩。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从没有这么温柔过。   女孩穿着深紫色的连衣裙,在黑夜中有些看不清,一头黑色的长发又长又直,没有一点光泽,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她的声音很小很轻,听上去就很可怜,她啜泣着说:“没人在乎我。”   张先生的心脏一揪,好像他也能感受到女孩的情绪,那种被所有人无视,不被爱和期待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屏息,但他还是坚持地说:“不会的,你会遇到在乎你的人,快下来,上面很危险。”   女孩没有回头,她看着夜空:“我好想死啊。”   她重复了一句:“好想死。”   “还是活着好。”张先生连忙说,“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你连死都不怕,害怕活着?”   女孩的声音轻柔:“死有什么可怕的,痛过之后就没有意识了,活着的话,要日复一日,每分每秒重复那种痛。”   张先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觉得她说的真有道理。   “你觉得痛吗?”女孩忽然问他,“活着难过吗?”   张先生想说不难过,他有自己的事业,虽然跟妻子离婚了,但两人还是朋友,儿子很懂事,现在在国外深造,毕业后就能到公司帮他的忙,他前面的几十年把酸甜苦辣全都品尝了一遍。   但是忽然之间,他想起了很多东西。   和妻子离婚前无休止的争吵。   最信任的下属拷走了公司顾客的资料被对手公司挖走。   儿子叛逆期的时候经常离家出走。   事业不能再给他满足感。   破裂的家庭关系让他心力交瘁。   公司乱七八糟的事让他觉得不如甩手不干了。   疲惫、劳累和绝望一拥而上,让他忽然觉得女孩说的对。   活着太累了。   女孩还是背对着他,却把手伸出来,也不管伸得方向对不对,她问道:“你要上来吗?”   “这里的夜景也很好看。”   张先生迷迷糊糊地迈腿,朝女孩的方向走过去。   就在他要迈上台阶的时候,忽然被身后的一记手刀敲晕了,身体一软的倒下去。   尤铭伸手扶住张先生,再把他缓缓放到地板上。   女孩依旧没有回头,好像半点不为自己失去了费尽心思引来的猎物被截胡生气,她温温柔柔地问:“你也是来看我的吗?”   云瞳想直接冲上去把女孩撕碎,却被尤铭阻止了。   “她没有害过人。”尤铭轻声说,“没有血气。”   这样的鬼,没有害过人?   云瞳不太相信,他更愿意相信女鬼用什么手段把血气隐藏起来了。   有些厉鬼修炼的时间够长是可以做到的。   女孩似乎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而是幽幽的问:“活着哪里好呢?”   她的声音里似乎有一股力量,能把人带进最不堪的回忆里。   尤铭站在原地,目光有些恍惚。   那是他很小的时候,尤爸爸和尤妈妈几乎整天整天的不在家,唯一陪伴他的只有一个亚古兽的玩偶,他也不能下床,只能躺在床上看电视。   在一个节目放完之后,他伸手去拿放在柜子上的遥控器。   遥控器有些远,他把手臂伸到了极限却依旧没有拿到。   他一用力,就从床上摔了下去。   他以一种狼狈又滑稽的姿势倒在地上,转头只能看见高高的窗户。   早熟的尤铭有那么一刻在想,如果他没有出生就好了,他活得很痛苦,父母为了维持他的生命也很痛苦。   电视上忽然放起了新闻节目,一位患病三年的绝症患者选择了自杀。   当镜头对准患者家属的时候,所有人都哭得撕心裂肺。   但是好像那撕心裂肺当中,又带着些许轻松。   那个病患只病了三年,而他从出生起就这样。   病患的家庭情况还比他家好,能卖两套房子去治病。   而为了买药,他爸要一个人打两份工,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他妈为了照顾他只能打零工,这样才能赶回来给他做饭。   他身体好点之后能去学校,但同学们一开始会因为同情而照顾他。   时间久了,同学们就把他当做隐形人,谁也不想出去玩的时候还要照顾别人。   看着窗户的那一瞬间,尤铭有种爬上去,然后跳下去的冲动。   这样就不用拖累父母了。   等尤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   只要迈上这层楼梯,下面就是川流不息的大马路。   女孩还是没有回头,她静静地坐着,又轻轻地说:“活着太累了。”   然后她哼起了曲子,不是尤铭知道的任何一首歌的曲子,更像是她随口哼来的,在寂静的夜里她的声音很清晰,也很空灵,像一位天赋异禀的歌唱家。   尤铭转头去看云瞳,却发现云瞳表情狰狞,但眼泪却不停地从眼眶中流下来。   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祈求什么。   云瞳这样的鬼也会被女鬼蛊惑?   尤铭:“为什么?”   女鬼洁白的腿在栏杆下晃荡,她的裙子也随着风而摇摆,   女鬼没有说话,只是这么坐着。   尤铭开始捏手决,他要把她送到阴间去。   女鬼此时却突然转过头——   并不是尤铭预想中的狰狞面孔,这是个死相很漂亮的女孩。   皮肤苍白,五官平淡,眉毛也很淡,但五官组合在一起,却叫人觉得她有无数说不出的哀愁。   “我不想去阴间。”女鬼忧愁地说。   尤铭:“你 为什么会有傀儡?”   女鬼抬起头,她看着尤铭的脸,带着一丝赞叹,更多的是悲伤的口吻说:“它们以前陪着我,现在也陪着我。”   尤铭:“它们都被我烧干净了。”   女鬼也不难过,而是充满了羡慕地说:“真好。”   女鬼又问他:“你刚刚那么难过,为什么不跳下去呢?跳下去就解脱了。”   尤铭的脸上忽然勾勒出一个笑容。   就好像一瞬间冰雪消融,绿芽爬上枝头,他轻声说:“我死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会难过。”   女鬼看着尤铭,确认他没有说谎,依旧是那副充满了哀愁的模样:“真好……”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股寒风忽然吹来,气温瞬间下降,女鬼抬头望向夜空。   黑色的旋涡在夜空中成型。   一个人从旋涡中走出来。   ——江予安来了。   他来的时候,引入眼帘的就是尤铭一身血污的模样。   江予安面无表情,看向女鬼。   女鬼也看着江予安,然后她转头问尤铭:“这是你的爱人吗?”   尤铭一愣,第一次有人问他这样的话,于是他笑着承认了:“是。”   女鬼轻声说:“真好。”   女鬼闭上眼睛。   就在江予安要出手的时候,尤铭忽然说:“把她送到阴间去吧。”   江予安看着尤铭,黑色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怒火,他看着尤铭身上的伤,眼睛更加暗沉,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   尤铭看着江予安。   江予安紧抿着唇,本来就不厚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江予安的手一挥,女鬼和云瞳就凭空消失了。   他们被送去了阴间。   尤铭还有些事没有问女鬼,估计只能换个时间再去问了,当务之急是要哄江予安。   脚踩在地上,江予安看也不看尤铭就朝前走,语气冷硬:“回去。”   说得很冷酷,但还是转身把尤铭抱起来:“一身伤。”   尤铭现在还是不觉得痛,他说:“不疼,我能自己走。”   江予安的嘴角抽了抽,有时候他觉得尤铭很可爱,但这种时候又觉得尤铭很可恶。   江予安没有放下尤铭,尤铭只能靠着江予安的胸脯上。   说实话,他的屁股被江予安的手臂勒得有点不舒服,也不是疼。   幸好这个点街上没什么人,只有扫大街的大爷多看了他们几眼。   尤铭想说话,但抬头看江予安的表情还是选择了闭嘴。   他身上的伤口并没有流血,看起来狰狞,但实际上造成的伤害并不严重。   江予安把他抱回了江家。   江爸爸他们早就睡了,大概是听见关门声,江妈妈才披着披肩站在楼道上问:“予安回来了?”   江予安答了一声:“嗯,您回去睡吧。”   江妈妈:“小铭也在?”   尤铭:“我在。”   江妈妈:“哦,那你们早点睡,别熬夜,我回房间了。”   尤铭被江予安摔在床上,说是摔,但江予安控制了力道,席梦思和羽绒床垫又够软,尤铭没觉得疼,他知道此时自己要顺毛摸,就站起来,一点点地挪到江予安身边。   然后从背后抱上了江予安的腰。   他没忍住,还捏了捏江予安的腹肌。   江予安还是不说话。   尤铭轻声问他:“生气了?”   江予安一脸冷漠。   尤铭又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去之前不知道还有那些……”   这回江予安说话了,他的声音里有怒气,但因为 是尤铭,所以他必须得死死压抑着:“我让云瞳跟着你,他就是这么跟着你的?”   尤铭:“不能怪他,鬼不是神,不能全知全能。”   江予安想起自己刚刚看到尤铭时候的心情。   一身的血,还在笑。   冲着一个女鬼笑?   江予安当时就像把女鬼撕个粉碎。   当时他都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要不是尤铭出声阻止,他真的会让女鬼在魂飞魄散之前感受到千刀万剐的痛苦。   尤铭的头靠在江予安的后背上,江予安全身都硬邦邦的,但是他每次抱着都觉得很舒服。   “还是我来看着你吧。”江予安没有他自己想象的坚持的那么久。   只要尤铭靠近他,贴着他,甚至不用张嘴撒娇,他就先一步不战而降了。   他无可奈何地说:“以后你接生意,我陪你去。”   尤铭想了想:“你比我强这么多,你跟我一起去,那我就不能积累经验了。”   江予安:“……”   尤铭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哄人,连忙说:“不积累经验就不积累了。”   他没哄过人,哄得手忙脚乱。   然后尤铭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了几张卡。   转到江予安的正面,一脸认真地说:“这是我自己挣的钱,里面有几千万,这张是我专门用来网购的卡,这张是平时开销的卡。”   他递到江予安面前,有些紧张地说:“都给你。”   江予安的嘴唇还是紧抿着,他问:“给我干什么?”   尤铭有些羞窘,他低着头说:“我有的东西不多,这些是全部了。”   “房子和车子都在我爸妈名下。”   “但我以后会更努力挣钱的。”   明明决定了这次要给尤铭一个教训。   可江予安此时却狠不下心了。   他最终还是轻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在尤铭的头顶上。   尤铭看江予安的嘴唇不再紧抿,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你不生气了?”   江予安:“是我的错。”   尤铭傻了:“嗯?”   江予安:“从一开始就该我自己来陪着你。”   尤铭一脸乖巧:“嗯?”   江予安捏了捏尤铭的脸,又捏了捏他的手臂:“最近没有好好吃饭?”   尤铭:“有好好吃饭。”   江予安说:“疼不疼?”   尤铭刚要说不疼,咒语的时间就过了,刚刚没有任何感觉的伤口现在却忽然让他感觉到了剧痛,尤铭咬着牙,疼得站不稳,差点跪倒在了地上。   还是江予安把他抱起来,无奈的亲吻尤铭的嘴唇。   唇贴着唇。   江予安的嘴唇很干燥,也很冰凉。   疼痛离尤铭远去,但江予安还是抱着他亲吻。   最后是尤铭喘不过气了才把江予安推开。   然后尤铭好奇地问:“接吻可以让我不觉得疼?”   江予安看着尤铭,目光中带着笑意。   尤铭这才发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接吻肯定不能给他治伤或是消痛。   但江予安的能力却可以。   只是用吻来当媒介。   尤铭抬起手臂一看,伤口果然消失了,只有衣服上的破洞和血污证明他这里之前有伤。   “去洗个澡。”江予安对他说,“然后早点睡吧。”   尤铭听话的去了浴室,很快就把自己洗干净了,他每天都要洗澡,所以花不了多少时间,男生洗头的速度也很快。   等尤铭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打着赤膊站在窗边的江予安。   明明今天忙了一天,明天还要处理很多事,但尤铭的脑子里只有江予安这具近乎完美的身体。   他走过去拽住江予安的胳膊,毫不羞涩地说:“我们来做爱吧。”   江予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想做。”   尤铭眼睛都睁大了一些,以前江予安是很积极的,从来不会拒绝,而且更多时候都更主动。   江予安看着尤铭,尤铭也看着江予安。   尤铭在这种事上从来都是很诚实的,也不会掩饰自己的需求。   他看着江予安,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用安慰的语调说:“没什么的。”   江予安挑眉,没明白尤铭在说什么。   尤铭拍了拍江予安的肩膀:“以后会好的。”   “不可能一直都弄不出来。” 第八十六章   阳光照射在眼皮上, 张先生终于醒了。   他的脑子像是一团浆糊,睁眼的时候目光模糊不清,只是迷迷糊糊的记得自己昨晚跟着尤铭他们来酒店,然后他等在门外,再然后听见女人哭声……   张先生打了个寒颤,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那个女人的哭声不就是闹鬼的来源吗?   而且她还坐在栏杆上, 邀请他一起坐上去。   妈呀!他差点就跟这个美好的世界说谷拜了!   张先生哆哆嗦嗦地站起来, 从包里拿出手机, 正要打电话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昨晚没电不能视物,他为什么不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呢?   他昨晚被吓得智商下线了?   张先生哭笑不得, 现在是白天,酒店里不再阴森,他胆子也大了些, 酒楼下面的马路上车水马龙, 阳光驱散了阴寒之气。   张先生给尤铭打了电话,确认没事之后才松了口气。   “那我另外的两家酒店呢?”张先生紧张的问, 边问还边咽口水。   尤铭的声音很沉稳, 这无形之中让张先生提着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尤铭说:“不用担心, 我会找出原因, 您只需要等三天。”   张先生连忙说:“好的好的, 我不急不急。”   急也急不来啊, 他可算是知道鬼的厉害了。   如果昨晚他真的坐上了栏杆,跳下去了……   张先生打了个哆嗦,又觉得冷了,也不敢坐电梯,走楼梯离开酒店,心才放下来。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会对自己的这家酒店有阴影。   现在的尤铭正在江予安的陪同下站在阴间的宅院里,周围除了女鬼以外没有别的鬼。   这间宅院很大,也很漂亮,亭台楼阁,假山池塘,还有木质的湖上走廊应有尽有,装潢古朴而大方,并不显得过分奢华。   女鬼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衫,不再是之前看到的那条深紫色长裙,她的长发垂在腰间,坐在尤铭对面,她眉间轻皱,春水般温柔,又带着秋风落叶般的忧愁。   是个非常有古典美的女鬼。   哪怕她现在是阶下囚,也不显得狼狈。   好像她只是这里的客人,要恪守礼仪而已。   “既然你能蛊惑人心,为什么没有真的害人?”尤铭奇怪的问。   他不是很能想通,既然她都蛊惑到了那个地步,为什么却没有一个人的命丢在她手里?   女鬼来到阴间之后估计也被这栋宅子里的鬼教育过来,不敢再打哑谜,一脸愁苦地说:“他们不想死呢。”   她的语气中带着不解和烦闷,她觉得死亡是件好事,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那么惨了在最后一刻还是选择活下去。   好在女鬼有问必答,尤铭很快梳理出了她的一生。   不算跌浪起伏,但听着确实让人心脏发麻。   女鬼大约是□□那时候的人,全国都没什么粮食,除了吃公饭的以外,大家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那时候女鬼十五六岁,在村里算是长得非常出色的了,她没有父母,由叔叔婶婶带大。   最缺粮食的时候,叔叔婶婶每天只给她少少的一点饭吃,但她却要干很多活,因为叔婶有一个独子,舍不得独子受累,他们还准备等儿子长大后就让女鬼跟儿子结婚。   毕竟这样的媳妇不用花钱,还能干活,还能生娃,多划得来的一笔买卖。   哪怕他们的血缘关系没出三代,但在哪个闭塞的小村庄里也没人查这个。   他们也没上过学,不知道近亲结婚的坏处。   后来一次干活,女鬼被同村一个地痞流氓扯着头发拉进了树林里。   她回家的时候衣衫 不整,脖子上还有指痕。   叔婶像看脏东西一样看她,问出是谁干得以后,他们就去找了那个地痞流氓。   女鬼当时以为叔婶要给她做主,要帮她,她当时多么感激他们啊,感激的愿意一辈子给他们当牛做马。   结果叔婶去地痞流氓家大闹了一场,那家人最后给了他们家粮食,这才作罢。   但她被侮辱的事就这么弄得人尽皆知。   村里本来就没几个女人。   那些光棍就像见到了肉骨头的狗,他们像对待畜生一样对待她,想起来的时候就敲开叔婶家大门,给叔婶一些粮食,然后就能把她带走。   她吼叫挣扎,拼命挥动四肢,但叔婶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连那个几乎是被她从小带大的表弟,都在旁边说她是个婊子。   那些人给的粮食甚至不够一个小孩吃一顿的,就那么一点点而已,她就变成了货物。   村里的年轻人会找她,那些四五十岁的老光棍也会找她。   最初侮辱她的地痞流氓每次找她还会说她一开始装模作样,现在还不是老老实实当母狗。   女鬼那时候还想活下去。   她想念书,以前村里读过书的老师傅说过,读书可以改变命运。   但当那个老师傅都用粮食来换她的时候,她终于崩溃了。   她不敢杀人,只敢自杀。   她喝下了老鼠药。   老鼠药喝下去之后她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口吐白沫,全身抽搐,不停翻着白眼。   她很快就解脱了,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把她当货物,不会再有人侮辱她,死亡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她从未这么快活过。   可以自由的在天地间飘荡,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等到社会稳定了,可以上学了,她还会飘进教室里跟着孩子们一起读书。   可以看尽世间百态。   她是真心实意的觉得死亡是件好事,当鬼也是件好事。   所以她才想要帮助更多人脱离苦海。   女鬼叹了口气:“最后一刻,他们都放弃了。”   她的人生中没有美好的东西,或许有,但当老师傅走进叔婶家大门的时候,那点微不足道的美好也被打碎了,所以她觉得痛苦的人都和自己一样。   “不想去投胎吗?”尤铭看着她,语气放缓。   女鬼摇头:“谁知道我会投胎成什么样呢?”   要是投胎成死前那样,又何必再去遭一次罪。   江予安在旁边说:“那你就留在阴间。”   女鬼抬起头看向江予安,轻声说:“谢谢。”   虽然不能回人间,但阴间也好,只要不去投胎,在哪里都好。   “另外两家酒店也是你吗?”尤铭问道。   女鬼点头:“我都分配了时间。”   她凌晨十二点到一点在一家酒店,一点到两点在另一件,两点到三点在最后一家。   剩下的时间她就到处飘荡。   尤铭再问:“那些鬼头呢?”   女鬼一五一十的说,那些鬼头都是她游荡时候的同伴,同伴们魂飞魄散之后,最后的一点残念让它们的头颅保存了下来,一直跟着她。   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们也会保护她。   “这样就好了。”女鬼笑着对尤铭说,“谢谢你。”   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它们,尤铭把它们烧了个干净,她反而觉得很好。   同伴们都已经走了,既然走了,就走得干干净净的最好。   女鬼站起来,走到尤铭面前,她站在尤铭面前的时候显得十分娇小,她轻声说:“请您伸手。”   尤铭有些莫名的伸出手,摊开手掌 。   女鬼在他的手心中放上了一样东西,是一颗红色的珠子,有点像珍珠,但光泽又不像,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东西。”女鬼笑了笑,她从来不笑,笑容非常僵硬阴森,“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它很漂亮,送给你。”   尤铭看着那颗红色的珠子,珠子流动着华光,不是金属也不是珍珠,但它比那两者更美。   女鬼看着尤铭:“不要还给我。”   “它不属于我。”女鬼后退,她飘走了。   尤铭还站在原地,他托着那颗珠子问江予安:“这是什么?”   江予安只看了一眼珠子,风轻云淡地说:“留着玩吧,那些鬼头因为她才伤你,现在她用这个来补偿你。”   “你知道是什么?”尤铭还是有好奇心的,他看着江予安的脸。   江予安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尤铭:“……”   真像个大孩子。   尤铭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勾住了江予安的脖子,吻住了江予安的唇。   唇齿交融之间,尤铭闭着眼睛。   原本悄悄守在不同地方的厉鬼们不约而同的背过了身。   ——从未想到老大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一面。   分开的时候尤铭能听见“啵”地一声,刚刚深吻时的水声就已经让他觉得不好意思了,现在更是双颊绯红——在房间里的时候尤铭从来不会害羞,但现在是在室外,虽然是阴间没人,但鬼还是有的。   尤铭小声问:“没有鬼看见吧?”   江予安看着他的目光温柔极了:“没有。”   尤铭松了口气,放松下来以后才继续追问:“这珠子到底是什么?”   “这是在血池里浸泡过的骨珠。”江予安自然的搂住尤铭的肩膀,两人走在庭院的走廊上,池塘里没有鱼,但上面有荷叶跟荷花,由幻术化成,风景如画。   江予安说:“血池要受尽折磨的活人放血,放入七世好人的骨头磨成的珠子,浸泡的时间二十年,才有这样一颗珠子。”   尤铭看着这颗美丽的珠子,没想到它的由来这么残忍。   江予安说:“不算难得,但是违反天道。”   尤铭觉得这颗珠子有些烧手了。   江予安轻声说:“收着吧,它可以号令上万厉鬼,但次数有限,七次之后就会破裂变成灰烬。”   尤铭眉头紧皱。   “不用觉得心理有压力。”江予安说道,“早一次用,那上万厉鬼就能早一天得到自由。”   尤铭的眼睛睁大:“它们被关在这珠子里?”   江予安点头:“如果没人用,它们会一直待在里面。”   尤铭把珠子收了起来。   “也别想着随便用。”江予安说,“不到危难关头,没有外界刺激,你把它们放不出来。”   明明没什么重量的珠子,尤铭却觉得它很重。   那是一条条人命堆出来的重量。   “出去吧。”江予安抬头说,“在阴间久了,对你的身体不好。”   尤铭点头,黑色旋涡在尤铭面前出现,他牵着江予安的手迈了进去。   阴间和阳间的门几乎是封闭的,如果能随意进出,那鬼魂就能把阳间占满。   阳间还是白天,尤铭站在江家的房间里,江妈妈正好在敲门:“出来吃午饭了。”   “来了。”尤铭理了理衣服,和江予安一起下了楼。   江妈妈微笑着看他们走下来,江爸爸也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一家人围在桌前吃饭。   阿姨做的很丰盛,煮了鱼汤,炖了排骨,还有素菜和凉拌菜,以及尖椒猪头肉,软糯不腻。   江爸爸吃饭的时候咳嗽了几声。   尤铭关切地问道:“您感冒了?”   江爸爸笑着说:“可能昨晚凉着了。”   江妈妈:“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要踢被子。”   尤铭点头:“予安也踢被子。”   江予安抬头看着尤铭,目光灼灼。   这话一出,尤铭也愣住了。   江予安是不需要睡觉的,他当然不会踢被子。   那尤铭为什么会有江予安踢被子的印象?   江妈妈接话过去:“对,予安这点跟他爸一样,父子俩就这些方面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吃药了吗?”尤铭问道,他想不出刚刚问题的答案,索性不想了。   江爸爸说:“又不是什么大病,咳两声而已。”   尤铭:“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江爸爸:“我每年都按时体检。”   自从过了四十岁之后,他和妻子每年四月都体检。   江妈妈给丈夫打了碗鱼汤,瞪了他一眼:“听到没有,我待会儿陪你去检查。”   江爸爸叹了口气,他真的觉得没到需要去医院的地步,咳两声而已。   但他还是妥协了。   尤铭送他们去医院。   医院里人满为患,今天是周一,周一是病患最多的时候,公立医院挤得要命。   等到了医院江爸爸才说:“……那什么,我有私人医生……”   刚刚他和妻子都忘了。   尤铭想了想:“那我们回去吧。”   毕竟等私人医生的时间跟挂号排队的时间差不多。   不是急症的话要等挺久的。   护士忙得焦头烂额,ct室外站着一长串人。   尤铭正要和江爸爸他们出去,就看见一个人大吼着从走廊里跑出来。   他穿着一身蓝白竖条的病号服,嘴唇苍白起皮,头发油腻杂乱,脸上有数道血痕,每一条都让人觉得深可见骨,他一边跑一边叫,手还抓着自己的脸皮。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在所有人都惊恐地站在原地的时候,这个病人双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上,尖锐的指甲插进皮肉和骨头之间。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医院门诊大厅鸦雀无声。   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病人把自己的脸皮掀开。   皮肉和骨头分离,那股奇怪的撕拉声萦绕在所有人耳边。   病人的脸皮没有被撕下来,脸皮挂在那,鲜血不停流淌,病人发出一声尖叫,突然后仰,直直地倒了下去。   变故从发生到结束之用了不到一分钟,医护人员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已经躺在地上,气绝身亡的病人,而且他还撕下了自己的脸。   现在很多恐怖片都不会拍这样原始直白的画面,人们吓到了,还有胆子小的开始惊叫。   离得最近的人有的当场呕吐。   医院人心惶惶,躁动不安。   医务人员们艰难地维持着秩序,很快有人抬来担架把地上的尸体抬走了。   可地板上的血还在。   所有人都知道那里刚刚躺了一个把自己脸皮撕下来的尸体。   尤铭站在原地,他愣了足有五秒。   还是江予安叫他的名字他才反应过来。   江爸爸他们的脸色很难看。   旁边有人在窃窃私语:“是精神病吧?”   “应该是……正常人谁能把脸皮扯下来啊……”   他们一起“嘶”了一声,好像自己也能体会到那股疼痛。   “得多大的力气啊。”人们谈论着这件事,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亲眼所见和在网上看到报 道是两码事,亲眼所见的震慑力更强。   “刚刚是?”尤铭问出了声,“是精神病?”   江予安的眉头紧皱:“不像。”   尤铭看了眼江爸爸,对江予安说:“先把爸妈送回去吧。”   江妈妈已经跑到垃圾桶旁边吐了。   一想到刚刚的场面她就控制不住的反胃。   有不少人都跟她一个反应。   医院的门诊大厅实在不能待了。   一家人很快坐车回去,请家庭医生到家里来看。   尤铭很快给郑叔他们打了电话,通知了他们这件事,他想了几秒,也给周远他们打了过去。   周远接到电话的时候语气很不可思议,他没想到尤铭竟然还会联系他。   但尤铭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自己在医院里的见闻。   “我刚刚没有感受到阴邪之气。”尤铭等家庭医生走后才在花园里对江予安说,“不像是有恶鬼作祟。”   尤铭想起那个人的动作,去回忆细节,又说:“但人没有那个力气,指甲再尖也只能划破皮肤,不能刺进去。”   而那个人却是一气呵成,中途没有半点迟钝。   尤铭打开手机,本市新闻已经报道了。   但是没有点明那个病人生的究竟是什么病,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那并不是一个精神病人。   下面还有人猜测那是个瘾君子,现在国外有很多不同种类的毒,有一种毒的代号是僵尸,吸食之后人的动作会变得诡异,还会去啃食别人的脸。   什么样的猜测都有,但每一样尤铭都觉得不太可能。   实在是那个病人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健康,无论什么原因,他的力气都不够支撑这个举动。   江予安对尤铭说:“我也没有发现异样。”   “至少不是鬼做的。”   郑叔他们最先赶到,医院依旧处理干净了,去医院也没有用,监控也绝对不会公开,除非内部人员外泄,但尤铭不觉得这样的监控会外泄出来。   尤铭和江予安带着郑叔他们师徒去了小区门外的咖啡厅,在包厢里谈论这件事。   这次尤铭说得更加细致,连病人的面相都说了:“他是普通人的面相,没有大灾大病,也没有什么成就,但不至于穷困潦倒,不应该有此一劫。”   杨荣宝摸摸下巴:“这就怪了,你说没有阴邪之气,那就不是鬼或者煞干的,但如果是人干的,为什么要对付一个普通人?”   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不会大富大贵,也不会穷困潦倒的普通人是为什么?   “师父,您说对吧?”杨荣宝转头问郑叔,就见自己师傅紧紧盯着江予安,眼睛都不眨一下,杨荣宝有些尴尬,推了推他师父的肩膀,还小声凑到郑叔耳边说,“师父,人家是尤铭的爱人,你这样很不好,小心挨揍,而且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长得不好看,人家看不上你的。”   郑叔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杨荣宝。   这个智障真的是他徒弟?   为什么?   他收徒的时候眼瞎了吗?   杨荣宝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尤铭和江予安还是听见了。   江予安笑着说:“没什么。”   郑叔也不去看江予安了,而是看着尤铭,眼里全是惊叹。   在他看来尤铭就是一个勇士,敢跟这样的鬼同进同出,还结了婚,简直无法想象。   尤铭看出了郑叔的意思,问道:“您知道什么情况下可以让人癫狂到那个地步吗?”   “而且力气还会成倍增长。”   “有几个可能。”郑叔清了清嗓子,现在终于到了他展现自身知识储备的时候了,毕竟这么大的岁数,知道的 肯定比年轻人多。   “要么是有人在后面控制,要么是妖怪在后面控制,要么是邪物。”   尤铭:“邪物?”   他把自己肩头的邪灵抓下来,问道:“是这样的吗?”   邪灵吓了个哆嗦,大哭道:“我只能诅咒别人拉屎来不及脱裤子呀!”   “不是我干的!”   它的比方让四人都表情一僵。   真的有点恶心……   邪灵还在哭:“不要打我!”   郑叔在它的嚎哭声中补充道:“不是邪灵,是邪物。”   尤铭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邪灵是灵,邪物是物,灵有智,物却没有。”   “类比的话,灵是人,物是兽,靠的是本能。”   “害人就是它们的本能。” 第八十七章   新闻没有再报道更多东西。   尤铭说:“我们要先去找那个病人的家属, 才能知道更多信息。”   坐在这里猜测是没有任何效果的。   尤铭拿出蓍策。   虽然也能掐指算, 但没有蓍策算的那么精确。   “蓍策?”郑叔蹲在旁边, 眼睛都在发光, “这么古老的方法,现在竟然还有人会用?”   杨荣宝拉了拉郑叔的衣服, 小声说:“您别打扰人家。”   他还看着眼坐在旁边的江予安,又说:“小心人家家属揍你。”   郑叔这才收敛了目光, 但还是盯着尤铭手上的蓍策。   “走吧,我算出地址了。”尤铭把蓍策收回去。   一行人往外走的时候,郑叔才好奇地问:“你既然会蓍策,那你会不会龟甲?”   尤铭也没有隐瞒:“会, 但龟甲没有蓍策好用。”   郑叔摸摸下巴, 眼睛眯起来:“是吗?”   江予安走在尤铭身旁,两人的距离很近, 而郑叔和杨荣宝跟在两人的后面。   刚走出咖啡馆, 尤铭就看见了朝他们迎面走来的周家爷孙。   周远看到尤铭的时候目光很复杂, 周老脸上的表情也在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杨荣宝朝周远翻了个白眼。   “老周, 你也来了。”郑叔笑着朝周老走去, 他比周老年轻, 也更富态。   但周老的气质比他好得多, 周老也笑:“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   郑叔:“我可想到了,你们周家数百年如一日, 还是那么不可一世, 那么霸道。”   周老收敛了笑容:“我们只是尽了我们应尽的职责。”   郑叔嘴角上钩:“是谁给你们的权力去尽你们所谓的职责?”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吵起来, 尤铭叹了口气,只能走过去对郑叔说:“是我叫他们来的。”   郑叔一愣,他知道尤铭和周老他们之前不欢而散,没想到尤铭还会通知他们。   尤铭说:“我们现在对医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原因是什么,为什么会发生,需要怎么做才能解决,多一个懂的人就多一个帮手。”   尤铭说完之后就直接超前走去,他转头朝江予安笑了笑。   江予安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剩下郑叔和周老两人在后面相看两厌,还是郑叔率先说:“既然你来都来了,我也不能把你赶走。”   郑叔冷笑道:“不过你记住,这里不是你们周家做主的地方。”   杨荣宝走到师傅身边,小声说:“尤铭也太圣母了吧?”   他不太能理解,在他看来,谁要是想周家那样不给自己好脸,自己再怎么也不会跟他们多说一句话。   郑叔看着走在前方的尤铭的背影,轻声说:“不是圣母,是自信。”   杨荣宝不解,奇怪的看着郑叔。   郑叔的表情严肃起来:“因为他不觉得周家爷孙能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就像你在路上踩到了一块石头,硌痛了脚,但你没有受伤,你会对那块石头记仇吗?”   杨荣宝想了想,觉得自己转头就会把那块硌脚的石头忘了。   郑叔:“后来你要捡石头,你会跳过那颗石头不捡吗?”   杨荣宝挠挠后脑勺:“听不懂。”   郑叔:“……”   自己当年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蠢货看起来就是个聪明蛋的?   周远走在最末尾,他在面对尤铭的时候不敢去看尤铭的眼睛。   明明他觉得自己之前做的事对的事,可却忍不住觉得羞耻。   周老轻声说:“走吧。”   “记住,你是周家的孩子,你生来就比别人肩负更多的责任。”   周远深吸一口气,迈步朝前走去。   病人的家在一个老小区,三十年前建成的,这三十年发展日新月异,无数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承包商买不起这块地,所以这个小区像是一座孤岛,周围都是高楼,只有这个小区连电梯都没有,每家每户也没有厕所,一层楼只有一个厕所。   小区也没有门卫,大门随时都是开着的,也不用刷卡就能进去,里面停满了车。   垃圾堆积处的垃圾也没有人处理,天气还没有凉下去,臭味弥漫着整个小区。   “没人管吗?”杨荣宝捂着鼻子,“物管公司呢?”   郑叔也捂着鼻子,那股酸臭味太让人窒息了:“不知道,倒闭了?”   杨荣宝:“……那可真够惨的。”   尤铭找到了三单元,那户人家住在顶楼,这里的小区每一栋只有八层。   “楼、楼梯好高。”杨荣宝走到四楼就停下了,手撑着膝盖不停喘气,头朝上看,“按个室外电梯也不错啊。”   郑叔没比自己的徒弟好多少,也不停地喘气。   周老走得慢慢吞吞,他知道自己的体力。   周远担心周老出事,一直跟在周老身边。   尤铭和江予安已经走到顶楼。   “门铃坏了。”尤铭按了几次都没有声音,只能敲门。   “谁?”有女人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尤铭看了眼江予安,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予安笑了笑,提高音量说:“来调查。”   女人惊慌地说:“调查什么?”   江予安:“之前在医院的病人,是住在这里吧?”   “病人叫赵安。”   女人胆战心惊:“我老公已经被叫去调查了……”   江予安:“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来问几句。”   女人打开了门,她看上去很虚弱,大约三十出头,但脸上的皱纹很深,加上人瘦的异常,所以显得非常刻薄,她侧身让尤铭他们进去,还战战兢兢地说:“楼道里有监控,如果你们要害我,肯定会被抓住了。”   尤铭看她被吓傻了,朝她笑了笑:“我们只是来问一问。”   大约是尤铭看上去是个好人,又有一张值得信任的脸,女人镇定了很多,还去给尤铭他们倒了白开水,把水杯放下的时候她的手还在抖。   杨荣宝他们也终于爬上来了。   杨荣宝扶住门框:“呼……比爬山还累。”   女人没想到后面还有四个人,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向尤铭,尤铭对她说:“都是跟我一起来的。”   然后女人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   “他是突然变成那样的。”女人姓李,叫李梅,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她有些害怕地说:“他是我小叔子,我们住在一起的。”   按照李梅的描述,她和丈夫,以及借助的小叔子住在一起。   小叔子是个家里蹲,除非必要是绝对不会出门的,喜欢在家玩游戏,不愿意出门工作。   而且小叔子和他们夫妻年纪相差很大,超过了十岁,李梅也不太好管这个小叔子,除了吃饭以外,两人几乎没有别的交集。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异常的?”尤铭问道。   李梅茫然的看着尤铭:“我也不知道……他是有一天忽然就跟疯了一样大吵大闹,那天我买完菜回来,就发现他把家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我气坏了,就拿扫把打了他两下。”   “然后他就疯了,说我要害他,说有鬼要害他。”   “从那以后他也不吃东西。”李梅,“本来我们想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的,但是害怕亲戚们说我们, 就只能把他关在家里,他一直都不吃东西,也不喝水,我们怕他出事才把他带去医院。”   “结果……”李梅一脸惊恐地抬头,她亲眼看到了那一幕,看到自己的小叔子撕下了他自己的脸皮。   李梅咽了口唾沫,她是个有些迷信的人,艰难地说:“他可能是真的遇到鬼了!”   “我老家就有传说!说人如果做坏事,就会被恶鬼剥掉脸皮,就算投胎了,脸上也会有一块胎记。”   “那你觉得你小叔子做了什么坏事?”尤铭问。   李梅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他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买了很多小人书,还有一个女孩子才玩的人偶,打游戏的声音很大,让他戴耳机他说劣质耳机戴着头疼,还是我老公花了一千多块钱给他买了他想要的耳机才没有那么吵。”   她的脸上带着一晃而过的厌恶。   “初中还没毕业就不去读书了,说读书没用,天天都待在家里。”李梅估计是难得找到抱怨的人,有些疲惫地说,“只知道伸手要钱,他脸皮很厚,不是那种会意识到自己错误的人。”   李梅说:“他是真的疯了。”   尤铭:“您再想想有没有什么被遗漏的部分?”   “比如他在发生异常情况之前去过什么地方,或是跟谁走的比较近,出去见过什么人之类的。”   李梅摇头:“我不知道,他不会跟我说,他连我老公都不搭理。”   “我带你们去他房间吧。”李梅站起来,朝着房间走去。   尤铭跟在李梅身后。   当李梅打开房门的以后,尤铭才问:“这个房间很大,是主卧吗?”   李梅点头:“他说他的房间放不下他的东西,让我们跟他换。”   熊孩子都是家长宠出来的。   一边寸步不让,一边一直让步。   李梅咬着牙说:“我有什么办法?我老公就听他这个弟弟的话。”   她激动之下把隐藏在心底的想法也说了出来。   “死了也挺好。”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   李梅咬着牙,她的面目逐渐狰狞起来:“我确实讨厌他,但他发疯跟我没关系。”   尤铭点头:“嗯,确实没关系。”   李梅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这个房间的东西你们都可以动,要拿什么走就随便拿。”李梅没有再掩饰自己的厌恶,“就算你们不拿,我也准备找个时间全部烧了。”   李梅喃喃自语:“一个娃娃就要几百上千,自己又不挣钱,我女儿在学校一个月都只有五百的生活费……”   她离开了房间,尤铭打量着这个房间的布局。   这个主卧确实不小,原本应该是夫妻俩的房间,却被小叔子占了。   入门就是一个书柜,里面放满了游戏碟片和漫画书,以及各式手办。   房里还有电脑和电视机,电视连接着手柄。   除此之外就是床和衣柜。   尤铭走过去打开了电视,电视打开之后直接进入了游戏页面。   “游戏?”杨荣宝走过去,拿起游戏手柄随便按了几下,电视忽然传来巨大的音乐声。   游戏开始了——   没有开始也没有退出,没有存档选项,直接进入了游戏。   杨荣宝好奇地按了几下,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电视机上,杨荣宝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好在这个画面很快就转走了。   “是密室逃脱游戏。”杨荣宝又按了几下。   “要找道具逃生。”   尤铭从地上找到游戏包装,上面没有任何花样,也没有游戏的名字。   他闭眼以 后捏诀,重新睁开之后看过去,发现包装上缠绕着若有似无的淡绿色丝线。   “这是什么?”尤铭紧皱着眉,把包装拿给郑叔。   他和江予安约定好了,除非是危急关头,否则江予安是不会帮忙的。   郑叔刚刚接过去,周老的脑袋也凑了过来。   “是邪物。”两人异口同声。   说完之后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还是尤铭问:“只要毁了这个碟片就行了吗?”   郑叔摇头:“这上面的邪气并不多,应该只是复制品。”   众人脸色一变。   一个复制品就能让人疯狂成那样。   还有多少复制品?   本体呢?   尤铭的手伸到肩膀处,邪灵跳上了尤铭的手掌然后被尤铭拖到包装旁。   邪灵就是一团紫色的,它看上去倒是不诡异,反而有点像玩偶,十分可爱。   “能感觉到吗?”尤铭问。   邪灵凑近了包装,然后跳到了包装上,绿色的丝线被它吸进了身体。   就在人们都觉得它能感觉到什么,能透过那些丝线察觉到什么的时候。   它——   打了个饱嗝。   邪灵:“嗝、有点撑、嗝!不好吃!塞牙!”   尤铭一脸冷漠的弯腰把它提起来,双眼无光的看着它。   邪灵:“……”   众人跟着尤铭一起看着它。   邪灵小心翼翼地说:“下次我会记得给你们留一点的……”   尤铭:“你能察觉出这些绿线是从哪里来的吗?”   邪灵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嗝,它说:“不知道,但是有股臭味,应该是从阴间来的。”   郑叔大声道:“不可能!如果是阴间来的,我们不可能认不出来。”   邪灵蹦到尤铭的肩膀,一副被吓住的模样:“你不要这样大声嘛!人家的耳朵都要被你震聋掉了啦!”   “我只说是阴间来的,没有说是鬼。”邪灵说,“有阴气的,但不是鬼气。”   周老眯着眼睛:“不是鬼……”   “也不是妖怪。”   “什么样的邪物能有这样的力量?”   尤铭把游戏碟片拿出来,但是刚拿到手上,这张碟片就化作黑灰,一碰就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面有咒法。”尤铭说。   一种被外人碰触后就会自行损毁的咒法。   是巫术,不是方术。   跟尤铭修习的巫术很像,但更偏,更少见。   “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这次一起带走吧。”尤铭对他们说。   杨荣宝已经开始给自己的眼皮抹露水了。   他们带走了所有沾染了绿色细线的物品,包括一些漫画书和手办。   李梅送他们离开的时候还得到了一笔钱。   “就当是我们买走了。”尤铭对她说。   李梅瞪大眼睛,眼里有藏不住的高兴:“你们慢走慢走,下次再来。”   她恨不得有人把这些东西全部买走。   一看到那些东西,她就想到家里的存款一点点被小叔子败光。   她争不过自己男人,她是家庭主妇,只有丈夫挣钱,无论她在家里多辛苦,他都觉得她在享福。   觉得妻子比不上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亲近。   真正把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句话做到了极致。   李梅也是个很矛盾的人,她不觉得自己丈夫有什么不对。   她更恨小叔子,但为了让丈夫开心,又要捧着小叔子。   尤铭他们走后,李梅笑着笑着就哭了。   “挺可怜的。”杨荣宝走在路上还对尤铭说,“我看她那个精神状态,也离疯不远了。”   尤铭说:“别人家的家事。”   杨荣宝耸耸肩:“说的也对。”   尤铭低头看自己拿在手里的几本漫画书,眉头紧皱。   自从走出屋子之后,这些书上的阴气就开始逐渐消失,走了还没有十分钟,阴气已经全部褪去了。   他转头看向杨荣宝和周远他们。   杨荣宝:“阴气消失了。”   周远也皱眉说:“我这边也是。”   “很棘手。”周老像是在自言自语。   郑叔撇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还用你说?”   尤铭叹了口气。   这两个人也不是八字不合啊。   江予安对尤铭说:“今天先回去?”   尤铭看了看手上的书,点头说:“只能先回去了。”   线索只有这些已经失去了阴气的漫画书和手办。   杨荣宝和周远他们也拿着各自挑到的东西回去研究了,越好了明天再见面。   尤铭坐在公园旁边翻看这些漫画。   尤铭:“……”   江予安在旁边的移动甜筒店买了一个巧克力味的甜筒,他递给尤铭:“怎么这个表情?”   尤铭抬头,认真地说:“我不爱吃巧克力味的。”   江予安看了眼甜筒:“我以为你会喜欢。”   尤铭:“太甜了。”   江予安笑了笑:“那你以为什么味道的?”   尤铭:“哈密瓜,不加果酱。”   江予安宠溺地笑了笑:“那我再去给你买一个。”   等买了甜筒再回来,江予安发现尤铭的脸很红,红得……很不正常。   尤铭合上了漫画书,掩耳盗铃地说:“我们回去吧。”   江予安:“好看吗?”   尤铭抬头:“什么?”   江予安无可奈何地说:“画的什么?”   尤铭下意识的把书背在身后:“没什么。”   江予安低头,两只手各拿一个甜筒,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这下尤铭的耳朵都烧了起来。   尤铭拿过甜筒,正要说话,一个女孩朝他们跑了过来,手上还拿着相机。   “我是来街拍的。”女孩看起来像大学生,她笑得很灿烂,“我刚刚给你们拍了一张照,想请问一下能不能发到网上去?”   女孩给他们看照片。   抓拍的正好是江予安双手举着甜筒,低头在尤铭耳边说话的画面。   画面里尤铭白皙的脸上有红晕,像是害羞,又像是微怒。   江予安则只露了不到半张脸,他的身体把尤铭的身体遮住了一般,以一种保护和近乎拥抱的姿势。   阳光正好洒落在俩人的脸上。   江予安看着尤铭:“可以吗?”   尤铭觉得这张照片挺好的,他点头说:“可以。”   然后江予安就把手机拿出来对女孩说:“加个好友,到时候把照片传给我。”   女孩激动地说:“谢谢,我肯定把你们得更好看!”   女孩又道了几声谢才跑开,她很想问问他们是不是一对,但毕竟是陌生人又问不出口。   江予安转头看尤铭:“你还没说画的是什么。”   尤铭:“回去再给你看。”   回去之后,江予安捧着漫画书,也很震惊。   江予安死的时候精神娱乐还没有这么多,能买到的漫画书大多是老夫子,哆啦a梦,台湾的漫画都很少能买到,而且那时候的男生也不爱看漫画,更爱看武侠小说,藏在书桌底下的都是古龙和金庸 。   这本漫画给他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江予安认真地说:“这个姿势可以试一试。”   尤铭一愣:“??”   尤铭:“等等,既然他有这样的漫画,是不是说明他可以有关系比较近的同性朋友?”   江予安:“有可能,他是不会社交的人。”   尤铭:“网恋。”   “既然是网恋,就说明他可能会跟对方分享自己正在玩的游戏。”   尤铭灵光一闪:“我们再去他家一趟,找他嫂子要他的微信和企鹅,看看能不能想办法黑进去,只要他跟人分享过这款游戏,我们就能顺藤摸瓜的找出来。”   尤铭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江予安。   江予安看了眼书上的内容,悠悠地叹了口气。   让他陪尤铭换鞋出门。   书上的那些姿势,下次找个时间再试吧,今晚是不行了。   有点可惜。 第八十八章   没有游戏的名字, 游戏的外包装上没有任何文字, 只有一张画面诡异的图。   线索到这里似乎就断了。   尤铭看着包装上的图纸,眉头紧皱。   这张图用了很多杂乱的颜色, 没有人物, 也没有固定的花纹花样。   像是旋涡,但还没有旋涡的有序纹路。   颜色虽然杂乱, 但却非常分明,可这些颜色不会让人觉得心情舒畅,反而让人情绪压抑。   如果尤铭在逛街的时候看到这样的一张游戏碟片包装,他是不会买的。   但毫无疑问的事,在所有游戏画面的包装里掺杂着这样的包装, 一定可以吸引不少人的视线。   只要能吸引到人,就能找到猎物。   江予安坐在沙发上看着尤铭, 他喜欢看尤铭认真思考的模样,这时候的尤铭会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李梅小叔子的微信和企鹅号都被他问了出来。   至于密码只能找专业人士破解, 尤铭没有这方面的朋友, 只能去网上找。   对方并没有问尤铭为什么要破解密码,也不在乎破解密码后要做什么。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对方就把密码发给了尤铭。   这种破解都是有软件的, 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活。   尤铭登录上李梅小叔子的微信, 不过没有里面并没有聊天记录。   他又翻了企鹅记录, 这次倒是有, 因为李梅的小叔子赵宏开了业务。   最早的聊天记录可以追到五年前。   但尤铭看的只有最近两个月的。   赵宏确实在网恋。   对象也确实是个男人, 不过与其说是男人, 不如说是男孩。   但他们没有见过面,只在网络上交流,赵宏也数次给男孩转钱,因为男孩需要买很多东西。   游戏机、手办。   要跟朋友们去唱歌,去旅游。   赵宏最开始还很小心,一次只转几十块钱或是一两百块钱。   发现对方并没有骗到钱就跑,依旧愿意跟他开视频聊天后,他就放心了。   他从兄嫂那里拿到的钱,花在自己身上的其实并不多。   尤铭也发现他买的手办都很劣质,一看就知道是盗版,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漫画书也一样。   钱都到了他小男友的手里。   他在小男友面前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年轻的富二代。   家里开着公司,每年有一半时间都在国外旅游,他不需要努力工作就能过上普通人奋斗一辈子都过不了的生活。   但他不知道他的谎言和包装其实不堪一击。   尤铭也能从他小男友的语句中察觉到小男友早就发现赵宏的包装是假的。   大约找了一个小时,尤铭才终于找到他们谈论游戏的记录。   赵宏的网名很简单,就是一个大写的c。   小男友的网名叫没心没肺君,是个活泼的男孩,有说不完的话。   照片里的小男友是个很干净的男孩,单眼皮,但笑起来的时候很阳光。   小男友发消息对赵宏说他朋友给他介绍了一款游戏,很刺激,很好玩,而且必须要手打通关,不能氪金,就是比拼技术。   赵宏是个对自己技术很自信的人,他喜欢对战类游戏,对剧情类的没有太大兴趣,所以他很快就表示自己想买。   但小男友说,游戏是从国外流进来的还在开发中的游戏。   是游戏公司的员工偷偷卖出来的,所以市面上并没有购买的途经。   这刺激了赵宏,本来他对这个游戏只有一点兴趣,但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他文字里透露出非要不 可的意思。   “他在刺激赵宏。”尤铭对已经走到他身后的江予安说。   江予安也在看,他说:“比赵宏聪明。”   小男友知道赵宏害怕什么,所以一直在刺激赵宏。   赵宏害怕谎言被戳破,害怕被戳破后的无力感和羞耻感,所以他为了一个谎言,要继续更多的谎言,而维持这种谎言的办法,就是钱。   可是要钱并不简单,他要找兄嫂伸手,自己并没有一技之长,也不愿意出去上班,所以每一次要钱,他自然又理直气壮的表象下隐藏的是一颗因自卑和羞耻而一点就炸的心。   所以他的自信和自尊要在游戏世界里构造。   在游戏和网络里他是另一个人,他骄傲又得意,有富裕的家庭背景和厉害的游戏技术,他是某些人眼里的偶像。   这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他在现实世界里缺失的,都要去游戏世界里找。   越不正视现实,他就在虚拟世界中陷得越来越深,甚至经不起一点质疑。   小男友只需要说一句:“你玩游戏那么厉害,这个游戏你肯定能最快通关。”   他就激动的想去每一家游戏店找。   尤铭再往下滑了几页,找到了小男友告诉赵宏的地址。   小男友说,那是一家外表看起来是成人用品店,实际上有隔间的游戏店,里面有很多便宜的盗版碟片,他说的游戏只能在那家店找到。   接下来他们的聊天话题都围绕在这个游戏上。   而赵宏一天比一天癫狂。   最开始他只是说游戏有难度,他需要更多时间。   小男友会温柔的安慰他,告诉他这个游戏最快的通关时间也需要四个月。   但是后来,小男友的与其变得非常不耐烦,让赵宏不要再跟他抱怨,只有废物才连一个游戏都不能通关。   他找赵宏要钱的时候也不再找理由。   只是说:“我需要钱,我要三千。”   “你现在有多少钱?给我打两千。”   等等。   “你觉得他的男朋友会玩这款游戏吗?”尤铭仰头问江予安。   江予安说:“他已经在玩了。”   小男友的在要钱的时候从来不会用命令式的语气,他会示弱,会希望得到赵宏的帮助,赵宏在撒谎,他也一样。   每一次要钱,他都会用差不多的方式,用一样的口吻。   这是他的习惯。   习惯是最不容易改变的。   就像有些人上一秒还在暴跳如雷的发脾气,下一秒接起电话,又变得礼貌温柔。   除非经历大变,否则是绝不会让上一秒的情绪影响下一秒的发展。   “看来我们得去找他问问了。”尤铭站起来,从衣柜里拿出运动外套。   他自从身体恢复以后,肌肉也变得健康起来,他没有大量的运动,吃的也很健康,所以身上的肌肉很流畅,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江予安情到浓时,也喜欢啃咬他的脖颈和肱二头肌。   他自己也觉得很好,他不太喜欢自己软绵绵的样子,那会让他想起病弱的时候,无力感如影随形。   男孩在网络上并没有暴露自己的具体住址,只说自己住在武汉。   但尤铭用蓍策算过之后,发现连大概城市都是假的,男孩就住在本市,一栋快要废弃的筒子楼里。   这栋楼已经很老了,老到有人经过,都会好奇的问一句怎么还没有拆迁。   里面的住户也搬得差不多了,只有那么一两户可能还住在里面。   这个筒子楼的居住环境比赵宏所住的小区还要糟糕。   尤铭也不知道原来本市还有这样的 楼,其实已经废弃了,但还有人住在里面。   因为只住了几户,所以只有电,水和气已经全没了。   他们找到男孩所居住的房间门口,敲响了房门。   里面的人似乎没什么防备心,问也没问就打开了门,看来他的访客一直很多。   出现在尤铭和江予安面前的就是一个穿着短裤和衬衫,染着金黄色发色的男生,他确实和照片里的人没什么区别,但他很瘦,手臂和腿瘦得不自然,他也打量着尤铭和江予安,用一股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冷漠语气说:“你们是谁?来干嘛?”   他双手环胸,下巴微挑,充满了抗拒的姿态。   尤铭开门见山地说:“赵宏死了。”   男生眉头紧皱:“谁?”   尤铭:“你男朋友。”   男生切了一声:“我没男朋友,上一个都分手半年了。”   尤铭:“你骗他说你住在武汉的那一个。”   男生这才记起来,耸了耸肩膀:“那叫网恋对象,不叫男朋友。”   尤铭点头:“对,兼提款机。”   男生笑起来,露出虎牙,还夸奖尤铭:“你说的挺贴切的。”   夸完还表现的十分镇定,闲聊般地问:“怎么死的?怪不得最近给他发消息他都没回我。”   “你们要不要进来坐?”   男孩让开了路。   屋子里有股腐臭味,是没有扔出去的垃圾被堆在客厅散发出的味道。   还有一些穿过却一直没洗的衣服。   开了封的已经坏了的食物。   男孩:“随便坐。”   但这里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找不到了,更别说坐的地方。   尤铭走到客厅,男孩已经扫开了沙发上堆着的衣服和零食包装,把游戏手柄放到一边。   尤铭问他:“你在玩你给赵宏介绍的游戏吗?”   男孩摇头:“我玩了几次没通关就没玩了,也只有他们那些游戏狂才非要通关,不然睡觉都睡不着。”   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个现充,而不是游戏宅,所以对游戏没有太大执念,这只是他拿来打发时间的道具而已。   “你这里有游戏碟片?”尤铭说,“可以给我看看吗?”   男孩:“那我得找找,你也看见了,我这儿乱得像垃圾堆。”   男孩似乎并不担心这是赵宏的亲人,他一边翻找一边说:“他是怎么死的?”   尤铭言简意赅地说:“精神失常。”   男孩“哦”了一声,喃喃自语:“他精神确实挺不正常的。”   他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亲身参与的。   男孩说:“他说他从小要什么,爸妈和哥哥都会给他,还说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小的时候有爸妈照顾,大了有哥哥照顾,还说除了他嫂子烦人了一点,别的都挺好。”   男孩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讽刺。   然后男孩又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他对自己是个骗子的事实毫无遮掩。   他说他爸跟着外头的女人跑了,他妈在他爸跑之后的半年内就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了,因为那个男人有一个儿子,不愿意再负担他,所以他妈把他丢给了住在筒子楼里的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没有工作,只能靠低保生活,一个月只有几百块钱。   他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再去上学。   跟着在街头结识的朋友们混日子,有时候能找到钱,有时候找不到。   爷爷奶奶也管不住他,在爷爷奶奶去世之后,他就继续租住在筒子楼里。   因为这房子也不是爷爷奶奶买的。   狐朋狗友们大多还是有家人的,在经历了少年叛逆之后,他们还是回家了, 去学一门手艺,找一个工作,过上普通的生活。   可男孩却回不到普通的生活,一批狐朋狗友走了以后,他就认识了另一批狐朋狗友。   也找到了另外一种来钱的方式。   就是利用自己的原始资本。   他对尤铭说:“你这样的,一晚上能值五千以上,如果是在北上广,能过万。”   他又对江予安说:“你也是。”   然后他说:“我身材不行。”   他并不羞耻,网恋只是他的副业。   他对尤铭笑:“我也不图他们的钱,当然,他们愿意给我也很好。”   尤铭问他:“如果赵宏是真的喜欢你呢?”   男孩从沙发下面找到了碟片,站起来以后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把碟片交给尤铭,他笑的时候眼神很空洞:“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尤铭没有说话。   男孩看了眼江予安,对尤铭说:“他喜欢被我捧着,我喜欢他偶尔关心我,愿意给我钱花。”   他还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瘦?”   没等尤铭回话,他就自问自答:“因为我得了病,在治疗,等治好了才能去继续工作。”   “不然顾客发现被我传染就麻烦了。”男孩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还要治多久。”   “赵宏是昨天早上出事的。”尤铭说,“在那之前他有什么异常吗?”   虽然看了聊天记录,但尤铭毕竟跟赵宏不认识,他也没有时间一条条的去翻看和分析那些记录。   男孩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江予安,咽了口唾沫,笑道:“你让他跟我睡一晚,我就告诉你。”   “他的话,我不收钱。”男孩朝尤铭暗示性的眨了眨眼。   尤铭朝他笑了笑。   男孩眼睛一亮:“行不行?”   尤铭朝他摇头。   男孩失望的说:“那我不告诉你。”   尤铭:“你可以不告诉我,反正死的是个跟你无关的人。”   说完之后尤铭就站起来,拿起男孩放在桌上的碟片,又放了钱在桌面上:“谢谢。”   直到尤铭走到门口,男孩才咬着牙说:“回来,我跟你说。”   “他那种人其实挺好懂的。”男孩喝了口可乐,很自然熟稔地说,“就前段时间变化有点大。”   “他骗我说自己是富二代,还说他到处旅游。”男孩大笑出声,“特别假,他还发照片,发奢侈品,结果连水印都没有去掉。”   男孩:“不过他愿意装我也愿意配合他。”   “哪个现充玩网恋啊,外面的花花世界不够玩吗?”男孩撇撇嘴,“我又不是没跟富二代玩过。”   尤铭等着听他说到赵宏。   但男孩说话的时候思维很发散,一会儿说到自己,一会儿说到赵宏。   中间还要掺杂他和别人的感情纠葛。   尤铭没有催他,就紧紧地听着,充当一个优秀的树洞。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男孩才重回正题。   “好像就是从玩游戏开始,他就经常神神叨叨的,说网络上有人在监视他,他只相信我,只给我打电话,还说这些事不能在网上说。”男孩说,“他说他哥是羊头怪,他嫂子是鸡精,每天晚上都要商量怎么把他养肥后宰了吃。”   男孩:“有回他跟我打电话,说自己在超市,超市里全是怪物。”   “说是黄鼠狼在收银,顾客全都血肉模糊,肉上还有蛆。”   “他说他要来找我,说这个世界疯了,要带我去安全的地方。”   男孩:“他是自杀吗?”   尤铭点头:“算是。”   男孩揉了揉眼睛:“我估计我当时要是答应他来找 我,他会先杀了我再自杀。”   男孩有时候说话很夸张,他的五官非常凸出,因为过度削瘦,眼睛尤其吓人。   说话的时候也无法集中精力。   尤铭皱眉问:“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男孩把喝空的水瓶直接扔在地上,他仰着头说:“要是钱多点就好了。”   他转头看向尤铭:“你要是有朋友需要服务,可以介绍给我,戴套的话应该就不会传染了。”   “会给友情价。”   等尤铭问完了自己所有的问题,离开男孩家的时候,男孩就站在门口看着尤铭和江予安离开。   尤铭转头看,男孩还给他抛了个飞吻。   男孩放肆地笑着,他的牙有些黄,长年吸烟又没有去洗牙,但胜在年轻,并没有让人觉得恶心,尤铭正要回头下楼的时候,忽然僵住。   他迅速转头,朝着男孩的方向跑过去。   男孩却在这时翻过了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护栏。   ——一跃而下。   男孩闭上眼睛等死,却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   他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被尤铭抓住了手腕。   江予安伸出手,尤铭轻松地把男孩拉了上来。   男孩就这么晕晕乎乎地坐在地上,傻不拉几地看着尤铭,他的大脑是混乱的,奇怪地问:“你拉我干什么?”   尤铭:“你要自杀?”   男孩摇头:“没有啊,我只是送送你们。”   “对了,刚刚那边有人给我打招呼。”   他指了指对面的那栋楼。   然后说:“我准备过去问他在说什么。”   然后男孩顺着他自己的视线看过去,表情这才变了,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转头看着尤铭。   “是走道!刚才是走道!”   这下尤铭和江予安走不掉了。   男孩忽然觉得很冷,他紧紧拉着尤铭的手臂,嘴唇一直在发抖,上下牙齿碰撞发出声音。   尤铭带男孩去开了酒店,男孩的家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谈话或是休息的地方。   “啊——!”   跨出筒子楼的那一刻,男孩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挣脱尤铭扶着他的手蹲到了地上。   尤铭也被吓了一跳,他蹲下去,把外套脱下来披到男孩的身上。   “怎么了?”尤铭放低声音。   男孩发着抖,想钻进尤铭的怀里。   但他还没有扑进去,就被江予安按住了肩膀。   男孩不再发抖了。   然后男孩老老实实地跟着尤铭去了附近的酒店。   这附近也没有什么酒店,都是旅馆,旅馆的环境并不好,大约就比招待所好那么一点点。   这一点点就是隔音效果来带的。   尤铭在楼下给男孩买了一杯热牛奶。   男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叫冯严。”   尤铭也做了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叫尤铭,这是我爱人,江予安。”   冯严咧出一个笑容,他看着江予安的侧脸,目光有些迷离,但很快收了回来。   “你爱人真帅。”冯严像是说悄悄话一样压低声音,“小心他被人抢走。”   尤铭笑着对他说:“不会的。”   冯严看着尤铭,眼神中充满了羡慕。   他说:“你真自信。”   自信于自己的魅力,自信于自己和爱人的感情。   喝完牛奶之后,冯严的嘴巴上有一圈白沫,这让他看上去有了同龄人的稚气。   他跟尤铭说了很多。   也会时不时地去看江予安。   他的目光集中在江予安的胸腹,一遍遍的 上下打量。   尤铭不动神色的侧身,挡住了江予安。   冯严还会跟尤铭开玩笑,说他遇到的那些好笑的人和事。   还会说赵宏是个很可怜的人。   “我觉得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冯严用怜悯的口吻说。   冯严:“他也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   江予安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他靠着沙发上,双腿敞开,狂放又桀骜。   冯严的目光就从胸腹移动到了江予安的腿间。   江予安:“……”   他默默坐直了身体,正襟危坐。   冯严这才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在尤铭的引导下说出了很多东西。   “我有一个朋友,他跟我一起买的游戏,也很久没跟我联系过了。”冯严说,“我有他姐姐的电话,我打过去问问。”   电话接通的很快。   接完电话后,冯严的表情惊恐,瞪大了眼睛说——   “他锯掉了自己的腿。”   “煮熟以后吃了。”   “失血太多身亡。” 第八十九章   冯严被吓住了, 他原本就有些神经质,现在就更加严重,说话的时候像是在自说自话,不需要尤铭问,他就表情恍惚地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倒豆子一样的吐了出来。   他和朋友就是狐朋狗友, 有钱的时候一起玩,没钱的时候各走各路。   朋友也跟他是同一个工作, 偶尔他们还会一起接活。   游戏是他们一起去买的,最开始只是看到了网上的宣传广告。   冯严把手机拿出来, 想把广告找给尤铭他们看,结果翻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最后他决定带尤铭他们去他买碟的成人用品店。   “就是那。”冯严指着店门, 这家店开在接到的拐角处,里面也没有开灯, 非常阴暗。   外面摆着牌子,打着一些让男人重振雄风的广告。   店名更加简单,就是用品店。   里面坐着老板,只有一个人, 正在埋头玩手机。   冯严走进去,语气很熟地说:“老板, 我来买碟。”   老板看了冯严一眼, 莫名其妙道:“买什么碟?我这儿有套有药有玩具,没碟, 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 谁还买碟看啊。”   尤铭和江予安互看了一眼。   冯严很着急:“老板, 我前几天才来过,还给你介绍过生意,就是游戏碟!”   老板脸上的烦躁和莫名是无法伪装的,他像驱赶蚊子挥手:“我这儿是正经的成人用品店,是好好给国家交税的,不卖盗版碟,你神经病吧?”   冯严扑上去,拉住老板的手,爆发出一股和他身材不符合的力气,双眼凸出,眼里全是血丝:“你骗我,我前几天才来过!你撒谎!”   他扯着老板的耳朵,压着老板的头想向下撞。   老板本来就不算强壮,就是个虚胖的中年男人,现在脑袋被冯严把持住了,挣扎也只能胡乱挥动手臂。   还是尤铭伸手抓住了冯严的胳膊,把冯严拖到了门口,他转头对老板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老板心有余悸,还是色厉内荏地说:“你们快他妈的滚蛋!不然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估计是害怕尤铭他们转头回来折腾自己,老板又去迅速关好了店门,大不了今天不做生意了。   他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骂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就在老板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只手从身后拍到了他的肩膀上。   老板吓得浑身一僵,差点跳起来。   “老板,有碟吗?”有人在他身后问。   老板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他的声音忽然就变了。   不是语气,而是声音,甚至是发声的技巧都变了,嗓音变得低沉有磁性,和他的外表完全不同:“有,就在隔间里,你自己进去挑吧。”   老板重新打开店门,带着顾客进店,然后再次关门,确定店门关好之后,他才拉开了挂在墙上的布帘。   布帘拉开之后,出现在眼前的只有一块白墙。   老板看着白墙,细致的给顾客介绍碟片:“这些都很好玩。”   然后他伸出手,从原本没有任何东西的白墙前凭空拿到了一盒碟片。   “就是这个,还没有对外发行,是从国外传进来的。”   他不遗余力的推销这盒碟片。   尤铭从他手里接过这一张,和冯严给他的碟片一模一样。   付过钱之后尤铭就离开这家店,老板重新关门,锁好门之后他打了个喷嚏,骂道:“真他娘的见鬼了!这什么鬼天气!”   尤铭刚刚掩饰了自己的气息去接近老板。   老板的表现证明了冯严没有说谎,他的碟片确实是在这家店买到的。   但老板身上的线索并不多。   他只是被下了咒,当咒术被激活的时候,他就成了一个行尸走肉。   咒术消失,他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成人店老板。   尤铭拿着碟片往前走,他让江予安把冯严看着,等他走近一看,冯严正在跟江予安说话。   只是冯严单方面献殷勤,一边说话一边朝江予安靠近,那副垂涎欲滴的表情无法掩饰,但站在一边的江予安面无表情,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冯严。   直到看到尤铭,江予安才大步朝尤铭走过来。   江予安是那种在人群中就很显眼的人,他个头很高,肌肉结实流畅,穿着衣服也能看出身材轮廓,他的五官也很好,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冷漠又高傲,还有一股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傲慢,走到哪里都能成为中心,人们的目光都会追随着他。   冯严就在后面看着,看着江予安走近尤铭,看着两人的脸上同时挂上了笑容。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眼前的一幕又吸引人,又刺眼。   反正冯严那个狗窝他这几天是回不去了。   他又一直在治病,很长时间没有工作,加上没人看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所以尤铭给他开了个房间,让云瞳和小凤过来看着他。   云瞳不喜欢小凤,小凤也不喜欢云瞳。   云瞳不喜欢小凤是因为小凤弱小,他觉得跟小凤一起做事会让鬼觉得他跟小凤一样弱小。   小凤不喜欢云瞳则是因为惧怕。   小凤还悄悄跟尤铭说,在江予安还没有出现的时候,这一片最厉害的鬼就是云瞳。   那是个云瞳还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模样,有幻化的大人的外表。   后来江予安出现了,云瞳挨了一顿毒打,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小孩,心甘情愿的给江予安当跟班。   这次云瞳出现的时候,尤铭还是被眼前的陌生男人吓了一跳。   云瞳幻化出的成年男人的外表非常出色,细长的眉眼,挺翘精致的鼻子和薄唇,穿着一身运动服,但没有少年感,是个十足的成年男人的模样。   在云瞳出现以后,冯严就转换了献殷勤的目标。   云瞳倒是对冯严的献殷勤没什么表示,哪怕冯严的上身已经贴到了云瞳的手臂上,他都能笑着嘲笑小凤的牌技差。   还拉着冯严跟他一起玩摸乌龟。   “我们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尤铭和江予安走时对云瞳和小凤说,“你们看好他,不要出什么意外。”   云瞳拍了拍靠在自己身上的冯严的背,冲尤铭说:“出不了事,不然我就把头拿下来给您当球踢。”   尤铭想了想那个画面,笑了:“好。”   江予安眉头紧皱,尤铭拉住了江予安的手。   两人走在路上,这时候街头还有不少人,天已经黑了,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尤铭还是第一次和江予安光明正大的在路上牵手。   不少人都会看他们,人们虽然不会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但眼神中有惋惜,有些是鄙视和厌恶。   但尤铭就像没看到一样,江予安把他的手握得更近了。   尤铭抬头朝江予安笑。   外界的目光从来不会影响和伤害尤铭。   这大约是小时候就养出来的性格。   晚风吹拂,两人走过绿化带的林荫小道,有情侣坐在树下聊天说话,蚊虫在秋天依旧猖獗,此起彼伏的拍打声在耳边响起。   尤铭的脖子也被蚊子咬出了一个包。   尤铭很少被蚊子咬,以前出门,尤妈妈都会监督他涂上很多花露水。   出门在外,尤铭就是行走的驱蚊器。   在家的时候,家里也没有蚊子,纱窗总是好 好的关着。   第一次被蚊子咬,尤铭觉得挺新奇的,他总是要去摸那个包,还掐了个十字。   江予安在旁边看着尤铭的动作,笑他:“你知道什么能止痒吗?”   尤铭下意识的说:“花露水。”   江予安一本正经:“效果一般。”   尤铭迷茫的看着江予安,摇头说:“那就不知道了。”   他们站在一颗树下,不知道是什么树,但难得的是叶子还没有枯黄,很高大,树枝茂密,他们站在树下,树枝几乎挡住了他们的全部身形。   “口水能止痒。”江予安的声音很轻。   然后尤铭看着江予安低头,他能感受到柔软微凉的触感落到自己的皮肤上。   他抬起头,有些恍惚。   微风徐徐,但尤铭却莫名的觉得很热,他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感觉。   他闭上眼睛,有些迷醉,好像喝了一杯酒,酒气上涌,空气中都弥漫着暧昧迷离的味道。   在这灯光被遮住的角落里,尤铭能听见周围小情侣亲吻的声音,很小,小的像是幻听。   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可能因为这是户外,也可能是因为这一幕会被别人看见。   越是这样想,尤铭就越紧张,越激动。   江予安久久没有把头抬起来,他的唇舌是微凉的,尤铭僵站在那里。   好像有一道闪电打在了他的天灵盖上,酥麻的感觉从头蔓延到了脚底,心脏一抽一抽的因爱意而疼痛。   等了很久,那块原本有些痒的皮肤已经开始觉得痛了,尤铭才闷哼了一声。   江予安站直身体,轻声问:“怎么?弄疼你了?”   他的声音轻的不可思议。   尤铭在这个时候忽然发现,江予安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他总是把自己当成脆弱的玻璃娃娃,好像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打碎。   尤铭看着江予安的眼睛。   在这个夜里,耳边萦绕着虫鸣声的夜里。   尤铭和江予安第一次在室外接了吻。   一触即分,很快又重新纠葛起来,在疼痛中充满了缠绵的滋味,尤铭的头皮发麻。 第九十章   回家的时候, 尤铭脸颊通红,他已经很久不知道害羞是什么滋味了。   他想起自己和江予安在房间里的时候,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只要把门关上,把窗帘一拉, 就可以直白的袒露自己最原始的需求,他不会因此觉得羞怯。   可现在, 他的心脏还在跳,跳得胸腔都有些痛了, 身上的肌肉一直紧绷着,连表情都不能好好控制。   当他回到尤家, 站在花洒下后,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热水洒在他身上,尤铭仰着头关掉了花洒,打开了浴缸喷头,他想泡个澡, 好好休息一下。   等浴缸的水终于放满了,尤铭才躺下去, 他仰在浴缸的边缘, 手脚就像漂浮在水面上。   大约是因为他在浴室待得太久了,江予安敲响了浴室的门。   尤铭下意识地说:“请进。”   这话一出口, 尤铭才发觉说错了, 但江予安已经打开浴室的门迈了进来。   今晚很奇怪。   尤铭也不知道哪里奇怪, 他晕乎乎的,脑子有些懵。   江予安也挤进了浴缸,尤铭感觉自己的心跳就在耳边,像是有人在他的耳边打鼓,或是用什么东西敲击他的耳膜,震耳欲聋。   他像是一条水里的鱼,明明就在水里,却感到无法克制的渴。   尤铭闭着眼睛,眷恋的靠在江予安的身上,浴缸里的水漫出去,把浴室的地板全部打湿。   水温明明一直在降,尤铭却没有觉得冷。   像是在海里,海水全方位的包裹着他,温柔又极具侵占性,他无法呼吸,也无法逃脱,尤铭没有挣扎,他随波逐流,顺其自然。   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朵花,蜜蜂围绕着自己,那只蜜蜂嗡嗡声让他跟安心,于是他放心的舒展花瓣,让蜜蜂采蜜。   蜜蜂的刺让他感觉有些疼痛。   但疼痛很快就消失了。   他感觉自己一直在下沉,但这种感觉很舒服,让人沉溺。   尤铭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被江予安抱到了床上,他靠在江予安的胸膛上,脸色通红的问:“你舒服吗?”   他不希望江予安无法体验这种快乐。   江予安伸出手,大拇指的指腹摩擦着尤铭的唇瓣,他笑着说:“你觉得呢?”   尤铭疑惑的看着他,江予安太温柔了,他的脾气和外表太具有蛊惑性。   尤铭很快就睡了过去,他的头埋在江予安的胸膛,鼻尖是江予安身上的味道,与其说是江予安的味道,不如说是沐浴露的味道。   可他头一次发现沐浴露这么好闻,他沉浸在这股若有似无的香味里,闭眼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他抱着江予安的腰,手下是结实柔韧的肌肉。   谁也不知道江予安什么时候才能有以假乱真的人类身体。   江予安看着尤铭睡着,尤铭的睡姿很老实,一整夜都不会变,睡的时候是什么姿势,醒来的时候还是什么姿势。   江予安想起几年前,他也这么看着尤铭,只是那时候尤铭还是个少年,他独自忍耐病痛,痛到极致也只是蜷缩身体,紧咬着牙,额头全是冷汗。   可那时候的尤铭眼底有一簇火焰,一簇熊熊燃烧的,好似永远不灭的火焰。   那火焰吸引了他,让他停下了视线和脚步。   “睡吧。”江予安轻声说。   尤铭原本还皱着的眉头,因为这两个字舒展开了。   他睡得很香,江予安就这么静静的看了尤铭一夜。   命运把他们牵扯在一起。   江予安握住尤铭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坚定又轻柔的吻。   像是一个没有说出口的誓言。   当他们第二天早 上去酒店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个面无人色的冯严,他缩在墙角,胆战心惊瑟瑟发抖,直到看到尤铭,他才激动地跑到尤铭面前,指着躺在床上的云瞳说:“他、他……”   冯严转头,看见云瞳在朝他笑,他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云瞳笑的时候,眼睛微弯,带着一股纯天然的诱惑气息,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眼里都写着心计。   “不要逗他了。”尤铭把买来的早饭放到桌子上,冯严的肚子正巧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冯严看到尤铭的时候似乎安心了不少,但是他现在不敢去看江予安了,也不知道前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酒店里没有游戏,冯严就把电视放着,现在在放前一天地方台的新闻重播。   正播到一个男人在跟警察说自己在洗浴中心被男人猥亵,说他只是喝了酒,在洗浴中心睡了一夜,早上起来短裤就被脱了,还觉得屁股疼。   他哭诉自己有老婆孩子,要是染了艾滋怎么办?   冯严看着电视里脸上打了马赛克的男人,嘴里吃着油条,然后他抬起手来,抹了把脸。   他对尤铭说:“那个洗浴中心你不要去。”   尤铭正在看手机,闻言挑眉看向冯严。   冯严精神恍惚的说:“那家洗浴中心只接待男客人,你懂吗?只要进去了,所有人都以为你默认自己玩得起。”   尤铭放下手机,表情严肃地问:“你去过?”   明明就是前几年的事,但现在想起来,冯严却觉得好像是昨天发生的。   他跟朋友们从没去过洗浴中心,他们对洗浴中心的看法还停留在电视上,什么天上人间之类的,但他们也没钱,所以只想去洗一洗,在洗浴中心睡一夜,比去酒店便宜。   他们在路边喝酒,每个人都喝得晕乎乎的,冯严喝断了片。   然后朋友们把他扶到洗浴中心,又找了个地方去继续喝。   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冯严头疼欲裂,身上也很疼,尤其是不能说的地方。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准备下床的时候才看到,地上有许多个用过的套。   他已经忘记那天早上他是怎么走出洗浴中心的了,他只记得前台的小哥用暧昧的眼神看着他,还问他什么时候再来。   过了很久,久到他已经开始做生意了,他回忆那个时候才在无尽的痛苦中找到了一丝安慰。   幸好那些人还记得戴套。   幸好他还有健康的身体。   尤铭看着冯严,冯严的精神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了。   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从头开始。”   冯严奇怪的问:“怎么从头开始?”   他自言自语:“你们这种人不会明白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羡慕,以及无处藏匿的嫉妒,他说:“你有幸福的家庭,有爱你的恋人,所以你才能居高临下的说我可以从头开始。”   尤铭没有再说话了。   冯严抓着自己的头发,突然开始用手狂扇自己耳光。   云瞳抓住了他的手腕,冯严的动作才停下来,他双目无神,眼里全是血丝,又疯疯癫癫地对尤铭说:“我错了!你说的对!”   “我错了!”   “你们说的都对!”   冯严疯了一样大叫:“我知道错了!”   然后他开始痛苦,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下来。   ——云瞳把冯严打晕了。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尤铭问云瞳,怎么一夜过去,冯严的精神状况更差了。   云瞳:“他一晚上都没睡。”   尤铭问:“是害怕,还是睡不着?”   云瞳 笑了笑:“不知道,他就跟兔子一样蹲在墙角。”   他的眼里没有感情。   过了半个小时,杨荣宝他们都到了,杨荣宝还提着一个游戏机,专门用来玩这种游戏。   周远和周老也来了,只是他们这次过来,杨荣宝和郑叔没有再和他们针锋相对,只是把他们当隐形人。   几人坐在沙发上,游戏开始了。   依旧是那个在赵宏家见过的进入页面。   这个游戏也没有主体人物,是第一人称视角,尤铭操作着手柄去寻找第一个密室的线索。   床底下,桌子和柜子,每一个地方都找了,但是什么东西也没有。   “敲一下墙壁?说不定有可以按下去的地方。”杨荣宝跃跃欲试。   尤铭本来也不擅长游戏,就把手柄递给了杨荣宝。   拿到手柄的杨荣宝如鱼得水,他紧盯着游戏画面,找到了不少隐藏的线索,也找到了一把铁质的钥匙,但这钥匙却打不开房间的门,依旧被困在这个房间里。   尤铭正想问杨荣宝要不要喝水,他叫前台送进来,转头就看见杨荣宝死死地盯着画面,嘴唇微张,瞳孔放大,他像是忽然被顶住了,可是额角一直在冒汗。   杨荣宝紧紧握着游戏手柄,但却并没有操作。   游戏手柄似乎成了一个摆设。   可是电视里的第一视觉人物依旧在动作,“他”已经站到了床头柜上,正伸长了双臂在敲击天花板,动作变得紧张激烈,和刚刚游刃有余完全不同。   尤铭又去看郑叔和周远他们,他们依旧看着电视里的画面,没有一个人发现杨荣宝的反常。   只有江予安看向了尤铭,两人的目光相对,尤铭的嘴唇张了张,江予安明白了尤铭在说什么,只也知道尤铭想问什么——   电视里的……到底是虚拟人物,还是真正的游戏玩家?   他们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出来的? 第九十一章   电视机里,“主角”还在四处寻找能使用钥匙的“门”, 杨荣宝一动不动, 尤铭又看向郑叔他们, 全都保持着一个动作, 目光没有变化。   尤铭抓住了杨荣宝的手腕,却发现他的手在抖, 抖的幅度很小,但频率却很高。   “杨荣宝!”尤铭提高了音量, 但除了江予安没有被游戏蛊惑以外,其他人似乎都听不见他的声音。   这种感觉很奇特。   明明他遇见再怎么狰狞的鬼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好像有什么无法控制的东西一直在他们周围。   是一种久违了的无力感。   尤铭伸手, 遮住了杨荣宝的耳朵, 低声念起了清心咒。   尤铭的声音很轻,嗓音也很好听,他还记得上初中音乐课的时候,站在他旁边的同学会夸他有一把好嗓子, 如果以后能当歌手一定会大红大紫。   这声音回荡在室内,杨荣宝忽然发出巨大的咳嗽声, 他的手抓住自己的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通红。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就连周老都是一脸惊恐的后仰。   尤铭连忙把电视关了。   杨荣宝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伸手去拿水杯, 因为手抖把水杯掉在了地上, 水把地毯晕出了一块痕迹, 他艰难地说:“这是个什么鬼游戏?”   郑叔他们的表情也难看到了极点。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郑叔像是在自言自语。   周远在旁边说:“咒术需要媒介, 也需要受害者的生辰八字,如果这个游戏就是媒介,受害者又是怎么挑选的?”   随机比固定对象更恐怖。   因为不知道究竟会有多少个受害者。   江予安就坐在旁边,他也不插话,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还挂着笑容,但这笑容冷漠至极,眼里只有尤铭,好像其他人都不存在。   周远的余光瞥到了江予安,他有瞬间的紧张和恐惧,来源毫无道理,却挥之不去。   尤铭把碟片拿出来,原本泛着镭射光线的碟片瞬间破碎,化作黑灰。   这张碟废了。   “冯严的碟片玩过。”尤铭忽然说,“但他的没有拿出来就变黑,是为什么?”   “除了冯严以外,知道的两个死者都是自己伤害自己,一个撕掉了自己的脸皮,一个砍了自己的腿,但只有冯严没有,他唯一的失常举动就是因为幻觉跳楼,跟前两者差别很大。”   “总是有原因。”尤铭看了眼躺在床上还没有醒来的冯严。   原因就在冯严身上,只要找出原因,就会找到线索。   冯严醒的时候,看见就是屋子里好几个陌生人,他的头很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尤铭劝他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   “对不起。”冯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跟尤铭道歉,他摸着自己后脑勺,脸色苍白地说,“我不是故意跟你发火的。”   他知道自己说的不好听。   尤铭:“没事。”   “你玩这个游戏玩过几次?”尤铭问道。   冯严:“我不是很有耐心,第一关我把床底和柜子找过之后没发现钥匙就没玩了。”   尤铭又问:“用了多少时间?”   冯严的眼神很迷茫,他仔细想了想:“不到十分钟吧?这种游戏我其实不是很喜欢。”   他一直以来更喜欢闯关游戏,或是枪战游戏,对这类需要耐心的解密游戏没有太大的兴趣,本来只是冲着新鲜玩的,前五分钟就能把新鲜感消耗光了。   并且他和赵宏不同,冯严不是那种很宅的人。   “刚刚你玩了十五分钟。”尤铭一直看着 表,此时对杨荣宝说。   杨荣宝有点后怕,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太清晰明显,他有些紧张地问:“我不会有事吧?”   郑叔他们没有说话。   杨荣宝吓得脸都白了:“我可不想撕自己脸皮……”   “撕脸皮?”冯严的眼睛瞪大,他看向杨荣宝,“谁撕脸皮了?”   尤铭刚要阻止,杨荣宝就已经说了:“就是死在医院里的那个,他把自己的脸皮活生生撕下来了。”   冯严看向尤铭,嘴唇颤抖着问:“是赵宏吗?他是这么死的?”   屋子里一时没人说话,寂静的有些恐怖。   冯严躬下身,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只能听见冯严发出的似咆哮又似喘息的声音,像是一只困兽,找不到任何一条出路。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会做出很多不理智的行为。   因为恐高,所在站在高处的时候会选择跳下去等等这样的行为不是没有的。   人是复杂的生物,所以尤铭担心冯严也会在恐惧之下做出不理智的选择和偏激行为。   尤铭坐到床边,他伸出手,想要去拍冯严的肩膀。   就在他伸出手的时候,江予安不动声色的站在他身后,尤铭把手收了回来。   有时候他还是要照顾自己爱人的醋意的。   但这不会让尤铭觉得勉强,反而会有一些愉悦。   他也愿意尽自己的能力去让江予安觉得舒服和快乐。   不过尤铭还是轻声说:“你不会有事的。”   冯严颤抖着,双手紧紧抱着自己:“赵宏死了,我朋友死了,我也会死,对不对?”   他抬起头,脸上是斑驳的泪痕,他才十几岁,还没有满二十,他的人生刚刚开始,他对未来还有很多构想。   冯严深吸一口气,颠三倒四地说:“我还没有买属于自己的房子,我还没有找到正常的工作,我想多挣点钱……我不想死……”   他绝望悲凉地喊着:“我不想死。”   “死个屁啊!”杨荣宝吼了一声,把冯严吼得一震,连眼泪都吓回去了。   杨荣宝转头朝冯严说:“老子活得好好的,才不会死,还有你,你死不了!”   “说那么多顶个屁用,要么你现在就从窗口跳下去,要么就老实点,想办法配合我们活下去。”   冯严怔怔地看着杨荣宝,呆呆地点了个头。   杨荣宝吼了冯严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过激了,因为他也被吓住了,正当他想向冯严道歉的时候,冯严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说:“你真厉害!”   道歉的话只能憋回去了,杨荣宝难得被人这么直白的夸赞,脸一红,嘿嘿笑道:“哎,也不是很厉害,只是比普通人稍微厉害了那么一点点。”   于是不需要安慰了,冯严又给自己找了一个主心骨,他成了杨荣宝的小跟屁虫,杨荣宝哪怕是去厕所撒尿,他都要等在门口听水声。   夜里周老和郑叔都回去了,他们年纪大了,在酒店睡不好。   周远和杨荣宝留下陪着冯严。   尤铭待到晚上十一点才走。   尤铭看得出来,周远几次相和自己说话都没能说出口,脸上的表情也很复杂,有愧疚,有难过,也有后悔,但周远不说话,尤铭也不会主动去和周远说。   他忽然又想起初中那个夸他声音好听的同学在毕业的时候骂他是全世界最没心没肺的人。   “尤铭,你有心吗?是不是除了你自己,你什么都不在乎?”   “别人对你好不好,你都不在乎?”   尤铭想到自己那时候是这样回答他的。   “对。”   他觉得那个同学说的很对,他并不是个感情十分 充沛的人,正相反,他的感情世界非常贫瘠,他自己也不是一个会轻易接纳别人的人。   所以他和周远哪点友谊,在尤铭看来是随时可以放弃的,微不足道的友谊。   也不会让他费神。   “出去聊聊?”周远站在尤铭身旁,低声说。   尤铭看了眼周远的表情,很沉着冷静,他点点头,对江予安说:“我们就在外面的阳台说话。”   江予安:“去吧。”   尤铭跟周远走到了窗台,尤铭靠着栏杆,周远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他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会怎么样?”   “你半人半鬼,不是人也不是鬼,还有江予安在你身边,你有想过你的未来吗?”   尤铭不太理解:“什么未来?”   周远转头看着他,眼底全是真诚,他说:“我不是你,不能为你拿主意,所以我只能把你可能面对的未来告诉你,至于怎么选择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尤铭点头,等着听周远要说什么。   周远的语气很平静:“要么,你就维持现在的模样,不老不死,直到消亡的那天到来,但谁也不知道那会是多久以后,可能是几年后,可能是十几年后,也可能是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后。”   “要么,你会老,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你无法行动,只能躺在床上,但你不会死。”   “后者比前者可怕。”周远说,“但最可怕的是,你的生命跟江予安绑在一起,只要他存在一天,你就存在一天。”   尤铭表现的很平静,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平静,好像他跟周远谈论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不相干的人,他听周远说完后问了一句:“还有吗?”   周远沉默了几秒:“没了。”   “我最开始,是因为不想死才和他结冥婚的。”尤铭很冷静的说,“我从生下来就没体会过健康是什么滋味,不能上体育课,隔三差五要去医院,严重的时候下不了床。”   “其实有时候我很自私,我明知道我的存在是对父母的拖累,如果我无私一些,再感恩一些,我就应该早点自行了断。”   “我爸妈可能会难过,但那时候他们还很年轻,难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他们还能再生育一个健康的孩子。”   尤铭看着不远处的树,小树依偎着大树,树枝随风摆动,尤铭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   现在想想,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尤铭说:“一开始我也很害怕,我知道他的存在,知道有鬼跟着我,但我不能拒绝,因为路是我自己选的,结冥婚也是我自己同意的,所以我得到了好处,也要承受坏处。”   周远看着尤铭,他的脸盲症好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好的。   尤铭脸上的表情很温柔,温柔的让周远觉得有些不现实。   真的有人跟鬼在一起,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尤铭转头看向室内,却发现江予安已经不在室内了,估计是出去透气了吧。   尤铭笑了笑:“不过我运气很好。”   “你知道一个人在几十年的人生中遇到一个自己爱,又爱自己的人是件几率多小的事吗?”尤铭的眉头微挑,靠在护栏上,竟有一种叫人觉得惊心动魄的慵懒魅力。   “我爸和我妈吵得最凶的那几年,我问我妈为什么不离婚。”   “我妈说,除非她不爱了,她死心了,她才会离婚,只要她还对我爸有感情,就会竭尽全力去改变他,如果最后没有成功,她也不后悔,因为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尤铭:“她还说,爱情是存在的,只是有些人运气好,遇到了,有些人运气不好,一辈子都遇不到。”   “我遇到了,所以我得珍惜。”尤铭对周远笑 :“如果我因为畏惧未来,选择在现在退缩,那我算什么?”   周远沉默,他不太明白。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以后不会后悔吗?”   尤铭:“那就是以后的事了,人都是活在当下的。”   周远没有再多说话,他也知道他怎么说尤铭都听不进去,他一方面觉得尤铭考虑的不够多,一方面又隐约的羡慕尤铭的个性。   他是周家唯一的孙辈,一个家族的期望都落在他的肩上,他从没有叫苦叫累的机会,不能退缩,只能一直超前走,否则他就是家族的罪人。   如果他像尤铭一样,别说是爱上一个鬼,哪怕是个活着的人,只要不符合家族的观念,他这辈子也休想带着爱人好好过日子。   如果他有兄弟,说不定还能放弃这个姓氏,一辈子不碰术法。   但他没有兄弟,这个姓氏不会放弃他,最后的结果一定不怎么好。   “我们先走了。”尤铭跟杨荣宝他们道别,“我明天会早点过来,要我给你们带早餐吗?”   杨荣宝很不客气地说:“我要一碗杂酱面,鸡丝海带汤,还有一笼小笼包和一碟咸菜。”   冯严也小声说:“我、我要豆浆和油条就行了。”   尤铭看向周远,周远朝尤铭露出一个笑容,他以为是尤铭没有想通,他现在才发现,没有想通的人原来是自己,他说:“和杨荣宝一样。”   冯严羡慕道:“你们可真能吃啊。”   江予安在门外问:“走吗?”   尤铭关上房门,走到江予安身边,冲江予安笑:“走吧,累了一天了,回家吧。”   他想去拉江予安的手,可江予安却突然迈步朝前走去,他拉了个空。   尤铭只能看到江予安的背影,高大强壮,却突然让他心慌。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回家,一路上尤铭几次说话,江予安都没有开口。   江予安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   他今天做了什么让江予安不高兴的事吗?   尤铭苦思冥想,没觉得今天和往常有什么不对。   但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生气的江予安,江予安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带着笑的,像一缕清风,温柔到了极致,没有任何侵略性,只要跟江予安在一起,无论他心情如何,都会被江予安的温柔俘虏,忘记遇到的所有麻烦。   可尤铭没有哄人的经验。   他也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江予安宠坏了。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一直都是江予安体贴他,照顾他,和江予安比起来,他只做了五分,江予安却做到了十分。   等回了房间,尤铭又想说话,江予安却忽然说:“你先去洗漱吧。”   尤铭有些心慌,他不假思索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江予安没说话,房间的灯没开,在黑暗中,江予安的表情暗晦难辨。   尤铭走到江予安面前,又一次问道:“我惹你生气了?”   等了很久,久到尤铭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江予安才说:“没什么。”   尤铭第一次觉得心这么慌,他去拉江予安的手,却被江予安侧身躲开了。   有点疼。   但说不上是哪里疼。   尤铭抿着唇说:“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告诉我。”   江予安没回话。   尤铭自顾自地说:“我是第一次谈恋爱,我没有经验,也不太会猜你的心思。”   “我也不是个完美的人,有很多缺点。”尤铭在黑暗中看着江予安的眼睛,他知道江予安能看见他的眼神,“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就直接告诉我,我可以改。”   但江予安依旧没有回答他。   尤铭有些失望。   江予安的声音终于在尤铭耳边响起,他说:“和你没有关系。”   尤铭提高了音量:“那你为什么生气?”   江予安:“我听见你和周远说的话了。”   尤铭在脑子里回想了他和周远的对话,脸色瞬间变白,他连忙说:“你听到哪里?你有没有把我和他说的话听完?”   江予安看着尤铭,哪怕是在黑暗中,他都能把尤铭看得一清二楚。   他也清楚,他对尤铭的感情比尤铭对他的更深。   在听见尤铭说“所以我得到了好处,也要承受坏处。”的时候,他走出了房间门,那一瞬间他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甚至想要下一秒就把听见这话的周远给杀了,或是把杨荣宝他们也杀了。   但他没有。   他压抑住暴虐的冲动,在门外等待着尤铭出来。   他甚至想把尤铭关起来,关在屋子里,只能看见他,只能听见他,只能感受他。   让尤铭的嘴里只能发出缠绵时的声音,说不出任何伤人的话。   当尤铭走出阳台的时候,他真的有一股去实施这种念头的冲动。   “我告诉他,我跟你在一起确实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我也没有想到结冥婚真的会有一个鬼丈夫。”尤铭放轻了声音,“但我也告诉他,我很爱你。”   爱这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尤铭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说出来了吗?   真的说出来了。   他很早之前就想告诉江予安自己爱他。   可是尤铭说不出口。   现在终于说了,但说这话的气氛却不怎么对。   尤铭甚至都已经想好了,江予安下个月的生日,他会用一天的时间去和江予安约会,他们会去游乐园,去吃烛光晚餐,会看电影,然后会去开间情侣主题房,那一整天他们都是完全属于彼此的,没有第三个人。   听江妈妈他们说,江予安活着的时候喜欢足球,喜欢梅西,他还准备用自己的钱去买有梅西签名的足球送给江予安。   还有对戒,他也已经准备好去挑了。   他们会度过非常浪漫的一天,到了晚上,尤铭会向江予安告白。   然后他们会做爱。   他把什么都考虑好了。   尤铭急切地对江予安说:“你相信我,好不好?”   江予安叹了口气,叹息声在这个房间里格外明显:“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尤铭僵住了:“因为我说的那些话?”   江予安:“跟你没有关系。”   尤铭难得示弱,他向前一步抱住江予安,这次江予安没有躲开,尤铭认真地说:“你了解我,知道我从来都不说谎。”   他这辈子没有说过一句谎话。   江予安揉了揉尤铭的头:“我相信你。”   尤铭松了口气。   江予安又说:“但我要离开,跟你说的那些话没有关系。”   尤铭的眼睛忽然有些酸痛:“那是为什么?”   江予安放下了手,尤铭后退了一步,江予安说:“我先走了,云瞳和小凤会跟着你,有什么事就找他们,如果遇到了危险,我会来的。”   尤铭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江予安就已经消失了。   江予安悬在窗外,看着尤铭坐在床边待了大半个小时才去洗漱。   他不是不相信尤铭,他也知道尤铭说的是真的。   只是他忽然发现,他并不是尤铭眼中那个温柔体贴的爱人。   他的暴虐和偏执藏在骨血里,不愿意让尤铭发现。   一旦尤铭发现他其实是这样一个人,尤铭还会像今晚一样,坚定地对他说爱吗?   江予安苦笑,他不想露出端倪,不想让尤铭发现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他只能暂时离开尤铭。   等到他重新找回温柔体贴的面具,才能再出现在尤铭面前。   为了跟尤铭在一起,他不介意永远戴着这个面具。 第九十二章   前一天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尤铭推开落地窗的时候一股凉风袭来, 他站在窗边, 赤脚走到阳台上,阳台没有遮挡, 他的脚下是湿漉漉的木地板,尤铭只穿着一件单衣,手臂上因为寒冷忽至冒出鸡皮疙瘩。   他睁开眼以后,才发现昨晚发生的事不是做梦。   江予安真的走了。   尤铭闭上眼睛, 深吸一口气。   “小铭!吃饭了!”楼下尤妈妈在叫他的名字。   坐在饭桌前,尤妈妈看尤铭穿的单薄, 马上说:“快上去拿件外套,今天气温只有十四度了。”   虽然早已经立秋,但这个秋天迟到现在才来。   尤铭朝尤妈妈笑了笑:“家里有空调,不冷。”   尤妈妈:“……对哦。”   尤爸爸在旁边发出一声闷笑。   “对了,我和你爸考虑了一下, 要不我们再请个保姆吧?你郑阿姨年纪也大了,有些弯腰的动作做着吃力, 咱们请个年纪小点的保姆。”尤妈妈说。   郑阿姨在尤家做了很多年, 虽然是雇工和雇主的关系, 但感情其实已经很深了。   尤铭:“我没意见。”   尤妈妈奇怪的看着尤铭:“你今天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尤铭喝了口粥:“没什么,妈, 我吃完饭就出门了。”   “行。”尤妈妈也忘了心情的事,又说,“亲家公下个月十二号的生日, 你得提前把那天时间空出来,别忘了啊。”   尤铭把日期记在手机里,冲尤妈妈说:“记住了。”   吃过早饭,尤铭就出门了,在小区外的早餐馆给杨荣宝他们打包了早饭。   他走在路上,路上的雨水还没有干,行人脚步匆匆赶着去上班,头顶的乌云还没有完全散去,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又会下雨。   天气预报说有小到中雨,可尤铭却忘记了带伞。   走了没几步路,一声雷鸣响起,行人的脚步加快,小跑着前往公交站台或是地铁站。   尤铭站在路边等车,但每一辆路过的出租车里面都带着人,他拿出手机打车,雨水落到了屏幕上,寒风刮起来,把行人的雨伞都吹飞了。   这个秋天来得太晚,又来得太凶悍。   尤铭没打到车,网约车提示要等待六十四名乘客,尤铭也不想回去开车,就这么淋着雨走到了酒店,进到酒店的时候他全身都已经被淋湿了,可他却并不觉得冷。   “卧槽!你在外面游泳了?”杨荣宝夸张的声音响起。   尤铭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站在酒店房间门口了。   好在早饭被包装的很严实,并没有进雨,也还带着热气。   “吃吧。”尤铭把早饭递过去。   杨荣宝下意识的接住,看尤铭表情不对,杨荣宝才小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尤铭:“没什么,外面下雨了。”   杨荣宝一惊一乍:“下雨了?!我没收衣服啊!那可都是我下了血本买的定制西装!”   他连忙去给自己师傅打电话了。   很显然,郑叔还没醒,不知道下雨了,杨荣宝在那边都快抓狂了。   倒是冯严跟在杨荣宝身边,一副想安慰又不敢安慰的样子,冯严似乎把杨荣宝当成了自己的监护人,以一种近乎病态的眼神和举止接近杨荣宝,看着杨荣宝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渴望的光。   杨荣宝迟钝得很,他打完电话看冯严还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烦不胜烦地说:“快去吃饭,你不是说你饿了吗?”   冯严的眼睛瞬间亮了,他高兴地说:“你也吃。”   杨荣宝坐在桌边吃早饭,周远则躺在床上支着一条腿看手机。   “喂,你吃不吃?”杨荣宝问周远。   自从杨荣宝从周远那搬出去以后,两人的关系就疏远了很多。   周远:“我不叫喂。”   杨荣宝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叫楚雨荨。”   周远:“……”   但周远还是下了床,坐到桌边去吃早餐,尤铭坐到窗边的沙发上,把冯严的那张碟片拿出来,这张碟片看起来比昨天还要老旧了,边缘泛黑,尤铭轻轻一碰,碟片就落下来一块,像是被火烧过一样脆弱。   “碎了!”杨荣宝一口面差点从鼻子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这才跑过来说,“这东西太邪门了!”   尤铭也有些头疼。   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有找到太多线索。   “再去一趟用品店吧。”尤铭说,“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   “还有老板。”尤铭把已经碎了的碟片扔到垃圾桶里,垃圾桶里很快就只有一点黑灰,黑灰也很快就消失不见。   吃过早饭,雨也变小了,杨荣宝嫌打伞麻烦,戴着帽子就要出门,还是周远拿了伞递给尤铭一把。   尤铭:“只有两把伞吗?”   周远点头:“房间只有两把。”   尤铭:“我和冯严打一把,你跟杨荣宝打吧。”   杨荣宝在前面说:“我不打伞,麻烦!”   但打脸来得猝不及防,刚出门没走几步路,雨势又变大了,雨滴一颗颗有豆子那么大,十几秒就能把人淋成落汤鸡。   “你打不打?”周远站在杨荣宝身边,任由杨荣宝被雨淋。   杨荣宝打了个喷嚏,然后迅速地钻进雨伞下头,嘴里还说:“打打打,淋死我了。”   冯严在尤铭打着的伞下,一脸嫉妒地看着周远。   尤铭没有说话,冯严喜不喜欢杨荣宝,要不要追求杨荣宝都不关他的事。   杨荣宝和周远是怎么一回事也不关他的事。   “杨哥和那个姓周的在一起过吗?”冯严忽然问尤铭。   尤铭:“不知道。”   冯严咬着唇问:“杨哥是同志吗?”   尤铭摇头:“不知道。”   冯严“哦”了一声。   然后自说自话:“杨哥是个好人,他虽然对我很凶,但其实脾气很好。”   “他昨晚还给我盖被子了!”冯严一脸兴奋地说,“他还说我不盖被子会着凉。”   冯严忽然抽泣了一声:“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   尤铭点头。   冯严僵硬地看着尤铭,小声问:“他也对你这么好吗?”   尤铭看着前方,不去看冯严:“不是他。”   冯严看着尤铭,明明尤铭面无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人现在很难过。   尤铭朝冯严笑了笑:“我不想说话。”   冯严连忙低下头:“那、那就不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冯严很怕尤铭,哪怕尤铭没有吼过他,也没有骂过他,他就是怕尤铭。   尤铭皱一皱眉头他就不敢说话了。   前面周远和杨荣宝并肩走着。   两人的身高差不多,周远看上去更削瘦一些,杨荣宝更壮一些。   周远似乎是说了什么,杨荣宝拍了拍周远的肩膀。   冯严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他艰难地说:“尤哥……我想跟杨哥打一把伞。”   尤铭没有说话,冯严以为尤铭不同意,冯严又说:“杨哥要是同志就好了,我肯定追他,以后跟他好好过日子。”   大约是知道尤铭不会回答,冯严吸吸鼻子:“他肯定看不上我。”   “肯定嫌我脏。”   尤铭此时终于说:“你年轻,未来走什么样的路你可以自己决定。”   冯严转头看着尤铭的下巴,他低下头去,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底似有精光:“我知道了!”   前面的杨荣宝还在但方面跟周远吵嘴,并不知道后面的冯严看上了自己。   “你爷爷走了没?”杨荣宝问。   周远举着伞,伞不够大,雨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半边身体,但杨荣宝那边却被遮的很严实。   周远:“没走。”   杨荣宝撇撇嘴:“你还是劝他回去吧,这么大年纪了,没事来凑什么热闹。”   周远看了眼杨荣宝:“他回去了又怎么样?”   杨荣宝莫名:“什么怎么样?”   周远问:“你会搬回来吗?”   杨荣宝走了以后,他才发现他周围太安静了。   以前他从来没和杨荣宝这样聒噪的人相处过,刚开始的时候嫌弃的不行,两人的生活习惯也大不相同,他一天洗两次澡,杨荣宝三天洗一次,还洗的是战斗澡,脏袜子乱扔,只穿着内裤在家里走来走去。   周远一直觉得杨荣宝不该投胎当人,应该去当蟑螂或者老鼠,垃圾堆就是他的归宿。   最开始周远还能强迫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但时间久了,他自己也忍受不了,杨荣宝又是条癞皮狗,他只能又买了一台洗衣机,只洗杨荣宝的袜子。   只是杨荣宝走了以后,他才觉得有些不适应。   他二十多年的生活习惯被杨荣宝打乱了。   然而杨荣宝打乱了他的习惯以后离开,他又觉得以前的生活枯燥乏味。   杨荣宝看神经病一样看周远:“你不是巴不得我搬走吗?我搬走了你还想让我又回去,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周远抿着嘴,不说话。   反而杨荣宝嘴里一向说不出什么好话。   虽然下着雨,但是成人用品店还开着门,可能是因为阴天,也可能是因为下雨,有一股之前没有被尤铭发现的诡异气氛。   尤铭默念咒语,朝店门口看去,和之前不同,在这个乌云蔽日的天气,店门口拥挤着无数黑影,每一个都挣扎尖啸着想要冲进店门。   就像是一个个凸起的肉瘤聚集在一起,这些黑影重重叠叠,密密麻麻,脑袋都圆得像个皮球,五官处溢出黄绿色的脓液,似乎下一秒就会爆开,让人头皮发麻。   尤铭捏起手诀,冲杨荣宝和周远说:“屏气。”   它们看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副cp是有的,不过正文不会怎么描写,到时候放进番外写吧,大大们可以选择性观看。   不想看副cp的不看番外就可以了。   事业和甜甜甜就交给尤铭和老江了。   狗血故事就交给副cp吧。 第九十三章   他们三个都能看到成人店门口的鬼影, 可冯严看不见, 他没听懂尤铭为什么让他们屏息, 依旧正常呼吸。   鬼影们一齐转过了头,无数双红色的眼睛紧盯着他们一行人。   这个画面十分震撼, 就连尤铭都下意识的捏住了拳头。   怎么会有这么多恶鬼?   恶鬼的神智不能跟厉鬼相比,他们虽然有意识,但意识是为恶念服务的。   他们的本能就是害人。   生前大多是心怀恨意而死的,但是又没有具体的报复对象, 所以哪怕成了鬼,也要想方设法让活人不好过, 而且恶鬼是不会醒悟的,也无法超度。   但恶鬼和恶鬼之间不会互相合作,也不可能生出什么友谊,更别说聚在一起开party。   还是在成人用品店门口开。   雨越发的大了。   杨荣宝咽了口唾沫,惊觉这附近竟然没有行人, 连一只鸟都看不见。   这个点正是上班的时候,而且这地方也不算十分偏僻, 怎么可能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天色好像更暗沉了, 明明是早上, 却像夜里。   阴天就是这样,叫人的心也沉甸甸的, 提不起什么劲。   鬼影们就这么盯着尤铭他们,鬼不需要眨眼,所以这一幕十分诡异恐怖。   加上有天气烘托, 就更加叫人惊恐了。   冯严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忽然变得很冷,又似乎有人看着自己。   他也不傻,发现尤铭他们三个动也不动,脸色也变了以后就意识到了什么,不敢说话,就抓着尤铭的袖口,抓得很紧,紧到他的胳膊都在发抖。   尤铭向前走了一步,挡在冯严的身前。   虽然他表现的很镇定,但他并没有把握,这么多恶鬼……   如果只是几个,或者十几个,他还有把握,毕竟杨荣宝和周远都在,周远的能力他也是清楚的。   可是这样成百上千。   尤铭压低声音对杨荣宝和周远说:“我用障眼法,我们先走。”   不要打没把握的仗。   尤铭眼睛微眯,正要掐诀,但鬼影已经呼啸而至。   尤铭脸色大变,抓住了冯严的手臂。   “跑。”尤铭对冯严喊道。   冯严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尤铭叫他跑,他转头就跑,比兔子还快。   杨荣宝叹了口气:“我们这是什么运气啊,也太倒霉了吧?”   周远已经点燃了指尖火:“跑不掉了。”   他们已经错过了逃跑的最好时机。   鬼影行动的太快。   杨荣宝恨声:“就不该带那小子来。”   尤铭脱下外套,把雨伞丢到一边。   “别说了,是我捏诀太慢。”   鬼影冲过来的时候才捏诀,他只能放弃捏诀让冯严先跑,冯严就是个普通人,他要是留在他们身边,尤铭才觉得头疼,毕竟乱起来谁也没有那个余力去保护冯严。   恶鬼们蜂拥而至,尤铭有些后悔没把杀猪刀拿出来。   对付这些鬼,杀猪刀是很好的武器,煞气和血气十足,又是炼制过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杀猪刀不便于携带,他总不能把到别在裤腰带上。   周远和杨荣宝也没有带屋子,三人赤手空拳,周远的指尖火刚甩出去,也只能点燃一只恶鬼,这火势因为天阴而无法蔓延,只让恶鬼们越发狰狞,前赴后继地涌上来。   杨荣宝喷了一口舌尖血,击退了身前的几只恶鬼,怒骂道:“没完没了!”   鬼影刚到尤铭面前,尤铭都还没动手的时候,云瞳就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了,他这回又变成了男孩的模样,蹿出来的时候动作麻利的像只猴子,尤铭抬头看去,小凤果然正飘在空中。   这回尤铭总算明白为什么云瞳比小凤厉害了。   小凤还保留着人的习惯,但云瞳在战斗的时候更像野兽,那么小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他的牙齿尖锐,手指如爪,半蹲在地上的时候像一头凶兽。   他的爪子一挥,就能打得一个恶鬼魂飞魄散。   但别的恶鬼却一点也不畏惧,疯狂扑向云瞳,咬向他身体的每个部位,想要活生生撕裂他的魂魄。   尤铭捏完诀以后才问云瞳:“你还行不行?不行就走!”   云瞳大喊道:“一群小喽啰!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嘴里说得轻松,但尤铭知道云瞳此时并不轻松。   恶鬼不会成群结队,不会互相合作,一旦他们聚在一起,就证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们。   成百上千的恶鬼所拥有的能量是不容小觑的,尤铭想起在书上看过的密教印法,咬牙说:“让开。”   云瞳没敢让,他一让开,这些鬼就能扑到尤铭的面前。   小凤悬在空中,只能见缝插针地飘进鬼群中咬碎恶鬼的脑袋。   但不管云瞳和小凤再怎么凶残,以少敌多都会让他们筋疲力竭。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尤铭的双手贴在一起,结出摧伏诸魔印。   杨荣宝下巴都快掉了:“……这是什么?”   周远把杨荣宝拉到自己身边,恶鬼扑了个空,周远才一边捏诀一边说:“九字真言和密宗手印。”   杨荣宝:“我知道这个!这都不是一个门路啊!九字真言是道,密宗手印是佛,这他妈是大乱炖吧?”   “大乱炖也能起效,我也是服了……”   周远目光复杂地看了尤铭一眼。   人跟人确实不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才,现在才发现普通人和天才的差距。   摧伏诸魔印一出,尤铭脚下燃起翻腾火焰,像浪花一样不断向外蔓延,火势强而烈,云瞳和小凤飞快地逃到了一边。   火每向前蔓延一分,恶鬼的尖叫就凄惨一分。   “到尤铭那边去。”周远抓住杨荣宝的手腕,拉着杨荣宝朝尤铭的方向跑。   杨荣宝被周远一拉,牙齿不小心磕碰到了舌头,本来就咬破了的舌头更痛了,眼泪都被激了出来,又因为怕痛不敢说话,只能用指责的目光怒视周远。   周远一低头,看着杨荣宝的脸一愣。   这都什么时候了?杨荣宝这个傻逼还在撩。   他们跑到尤铭身后,周远正要帮忙,就看见尤铭脚下的火焰越烧越旺,好像那些恶鬼是燃料。   恶鬼面目狰狞地看着尤铭,想冲过来又不敢冲,但是竟然没有一个在逃。   杨荣宝躲在尤铭身后,心有余悸地说:“这些恶鬼也太凶残了吧?这样都不逃?”   周远也眉头紧皱:“有人控制,当然不能逃。”   “真的有人能控制这么多恶鬼?”杨荣宝有些不相信,“就是那群老家伙,也没人能控制这么多恶鬼。”   周远:“如果是鬼王呢?”   杨荣宝:“你说江予安?他吃多了?给自己男朋友找事干?”   周远想叹气,杨荣宝有时候蠢得叫人震惊:“除了江予安,还有三方鬼王。”   “还有,你嘴里的老家伙,包括我爷爷和我爸。”   杨荣宝哼了一声:“你爸就算了。”   周远没说话。   他爸没什么天赋,在周家一直没地位,甚至在他出生以后,他们那一房都不受重视。   直到他展现了自己的天赋,才终于能像真正的周家人一样生活。   外面的人羡慕他们周家家族传承,羡慕他们一年接不了几单生意也能挣得盆满钵满。   却不知道周家内部竟然也分三六九等,而且层次分明。   天空响起雷声,雨势却慢慢变小。   当阳光洒向大地,恶鬼才在阳光下争相逃窜。   尤铭睁开眼睛,喷出一口血。   “卧槽!”杨荣宝连忙上前扶住了尤铭,急切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尤铭摇头,看上去劳累极了,他说:“没什么。”   吐出那一口血之后他轻松多了。   云瞳和小凤飘回尤铭身边。   他们也清楚,刚刚如果没有尤铭那神来一笔,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   但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恶鬼?   尤铭转头看着云瞳:“江予安呢?”   云瞳:“我不知道……”   尤铭深吸了一口气,咳了两声:“不用管我,你们先去找江予安。”   云瞳和小凤都看着尤铭,不明白为什么。   “操纵它们的人是鬼王。”尤铭喘了两下,“是冲着江予安去的。”   花费这么多精力去召集恶鬼……   尤铭抓住了云瞳的手,目光近乎凶狠地看着他:“去找江予安,带我去,三方鬼王全都来了。”   云瞳打了个寒颤,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厉鬼。   鬼王的力量他比尤铭和周远他们更清楚。   一个就已经很难对付了,更何况是三个。   小凤却抢先一步说:“我带您去!”   说着就架住了尤铭的肩膀,云瞳看着小凤:“老大说了,让我们保护夫人!”   小凤朝云瞳呲牙:“你不懂!”   云瞳瞪大眼睛:“我不懂?”   小凤:“老大现在肯定想看到夫人!”   毕竟是女人,死的时候也有些年纪了,她比云瞳更懂感情。   云瞳还想说什么,尤铭却喝到:“带我去!”   云瞳低下头,权衡再三,化为成人模样,架住了尤铭的另一条胳膊。   就在云瞳和小凤要带尤铭离开的时候,周远却突然说:“带我一起。”   杨荣宝紧随其后:“我也去。”   云瞳正要呵斥他们,尤铭却说:“周远跟我去,杨荣宝留下保护冯严。”   杨荣宝:“我才不要保护……”   尤铭没有心力再和杨荣宝纠缠,他冷漠的看了杨荣宝一眼:“你去了只会碍手碍脚。”   杨荣宝一愣,看向周远。   周远:“……真话总是不太好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出自《抱朴子》,道家经典。   结印最早源于夏朝早期,后来属于佛教密宗。   日本的九字真言跟我们的其实出处不一样,源自东密中的九会曼荼罗真言。   结印也不是日本的,大概是他们这方面的动漫影视作品比较多,所以传播更广,希望没有读者说我用日本的设定【跪谢】 第九十四章   鬼王能统帅万鬼, 与其说是鬼, 不如说是另类的“神”。   四方鬼王不受地府管辖, 但一般来说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   天地万物都受天道制约,鬼王哪怕是“神”, 也会有魂飞魄散的一天。   做恶事也会被天道惩罚。   但现在三方鬼王都来了,尤铭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来,是不怕天道惩罚,不怕魂飞魄散吗?   而且那碟片是为什么?   鬼王要杀人, 还需要用这么迂回的办法?   他们甚至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周远。”尤铭擦干嘴角的血问道,“三方鬼王曾经聚在一起过吗?”   周远摇头, 他没有尤铭看起来那么狼狈,说道:“没有,王不见王,一见面就要斗个你死我活,所以从不相见。”   周远:“……除非有什么然他们都觉得充满了危险的, 必须要扼杀的东西。”   尤铭灌了一口矿泉水:“江予安就算成了第四个鬼王,对他们来说也没有损失。”   周远苦笑:“是啊,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 江予安又不可能去霸占他们的地盘, 他们过来实在拿不到什么好处,就算没有江予安, 也会有别的恶鬼厉鬼修成鬼王成为第四个。”   “到了。”云瞳停下脚步。   小凤也停留在树梢上。   这里是城外的荒山,没有被开发,连公路都没有通, 这里也没有住户,是难得僻静的地方,耳边只有虫鸣鸟叫,鼻尖是青草的清新气味。   周远深吸一口气,忽然笑着说:“这里倒是挺安静的。”   没有车声人声,安静的好像穿越了一样。   尤铭点头,环顾四周,手里紧握着那颗血珠。   如果江予安真的跟三方鬼王斗起来了,这颗血珠就能发挥它的作用了。   虽然能用七次,但江予安也告诉过他,血珠的效果只会一次比一次弱,第一次使用的时候是最强的时候。   一股阴风乍现,树叶婆娑作响,尤铭转身,那阴风扑面而来,差点让他摔倒。   虽然是阴风,但更像飓风。   云瞳和小凤表情僵硬。   如果他们是猫的话,现在毛应该已经炸起来了。   周远也不能再保持刚刚冷静沉着的模样,眉头紧皱起来。   这股风不同寻常,不是普通的阴风,阴煞之气浓重的叫人反胃。   尤铭迈出了步伐。   他开始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目光沉着冷静。   “你要去……”周远话没有问出口,脚下的大地忽然开始剧烈的震动。   周远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倒,只能扶住手边同样不停晃动的树干,周远的手刚放上去,突然脸色大变,动作迅速地跑旁边一转,刚刚还紧抓大地的高大树木应声而倒。   整座山林如野兽般耸动,树木倒地的声音大的如同咆哮。   尤铭站在原地,身体也随着地震晃动。   这个情况真是走不了。   尤铭咬着牙,努力平衡着身体。   人有时候真是渺小的不堪一击。   这场地震持续的时间很长,等一切平息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尤铭继续朝着他选择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江予安在哪里,只能凭借自己的直觉,虽然他以前从不相信有直接这种东西。   周远也跟了上来,不过比起尤铭的镇定,周远则是一脸的心有余悸。   这么重的震感,如果只是这没有人烟的山林还好,如果也影响到了城镇……   周远打了个哆嗦。   他只希望没人伤亡。   因地震而产生的泥石流阻断了尤铭前进的道路。   山林道路险峻,基本都是靠野兽踩踏出来的,本来就没有几条路,泥石流一封路,尤铭和周远就只能先停下来想办法找路。   只有这个时候尤铭才会羡慕云瞳和小凤,他们的行动不会被任何东西阻碍。   尤铭抬头看去,他们现在唯一能走的路,就是陡峭的山崖。   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只能徒手攀登。   但还好,尤铭松了口气,对云瞳和小凤说:“要麻烦你们了。”   云瞳他们知道尤铭在说什么,小凤拍拍胸脯:“放心吧,我肯定把您带上去。”   自从云瞳出现之后,小凤对尤铭客气了很多,像是从一个任性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懂事的大人。   可能是因为害怕云瞳把属于自己的位子给霸占了?   好在云瞳也没准备跟小凤争,他变成青年模样,搂住了周远的腰:“我带你。”   周远难得表情这么难看,但也没有出声反驳,毕竟他不认为自己能徒手攀岩不被摔死。   云瞳还认真地说:“你腰看着细,没想到这么结实。”   周远的笑容不怎么好看:“谢谢。”   云瞳抬头看天,搂着周远就飞上了山崖。   小凤却不敢搂尤铭,她踌躇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朝哪里下手比较好。   还是尤铭说:“我拉着你吧。”   小凤朝尤铭一笑,明明面目狰狞,却让尤铭觉得有些可爱。   当尤铭的脚落在实地上,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继续往前走。   那股阴风消失了,可这山中的阴煞气息却越发浓烈,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一旦阳光消失,魑魅魍魉就会争相出现,想要在这一场争斗中夺得好处,鬼魂妖怪在某些方面和人一样,都是趋利而生,有好处不会看不见。   如果真有一方鬼王落败,它们就能趁他虚弱群起而攻之。   书上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鬼王的躯体被众鬼吞噬,众鬼互斗之后,最后一个没有消失的,就会是新的鬼王。   既然当鬼的岁月百无聊奈,不如赌一把,输了是灰飞烟灭,赢了就能成为鬼神。   任何一只鬼都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必须要在天黑之前找到江予安在哪里。   否则天一黑,这里会挤满鬼怪,到时候他们才是寸步难行。   云瞳没有再变成小孩模样,维持着青年的外貌,他身材修长,穿着一身长衫,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穿着,阴间跟阳间不同,没什么流行衣着,都是跟着自己的审美来,不同朝代的鬼魂穿着的也是各个朝代的服装。   有些不讲究的就穿着自己下葬时的寿衣。   “快到了。”尤铭看着前方。   周远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这边?”   尤铭摇头:“我不知道。”   周远:“那你一直在往前走?”   尤铭看了周远一眼:“直觉。”   周远无话可说,觉得自己大约是在参演偶像剧。   就在周远跟着尤铭穿过草丛的时候,黄昏的最后一缕橘色光线也消失了,天地似乎融为一体,再没有泾渭分明的线。   尤铭和周远互看一眼。   他们都清楚,现在才是最艰难的时刻。   小凤和云瞳的脸色一变,警惕的看向四周。   这里没有灯光,只能靠着月光视物,人的视力在这个时候根本不能和鬼魂妖怪相比。   山林里的动物正在奔逃,它们的本能促使着它们逃离这个地方,危险正在靠近。   “来了。”尤铭转身捏决,动作一气呵成,原本扑上来的野兽瞬间跌落在地上。   它有一张人脸,但身体却是狐狸的,眼里冒着绿光,正咆哮着在地上挣扎。   一个没有完全修出人形的妖怪。   想要趁这个机会修出人形。   周远也掐起了手诀,尤铭和周远背靠着背,环顾四周。   危险无处不在。   周远苦笑道:“真不知道我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天师都想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周远也一直希望能看到以前看不到的东西,但这些总是伴随着危险。   尤铭说:“我运气很好,一直都好。”   他虽然生来身体差,可是有疼爱他的父母,美满的家庭,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差,他也遇不到江予安,好像他前二十多年的苦难,就是为了那之后的日子。   被压制在地上的狐狸怨毒地看着尤铭,他那张人脸柔媚至极,但配着狐狸的身体却异常诡异。   云瞳和小凤飘在高处,冒着绿光的眼睛在黑暗中紧盯着尤铭和周远这两个人类。   但没有妖怪轻举妄动。   尤铭他们也没有动,这些妖怪没有修成人形,在妖怪当中算是最弱小的。   可它们的数量让尤铭绷紧了神经,不敢轻视。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山林里的妖怪只会越来越强,恶鬼和煞争相出现。   在这些狐狸精身上耗费的时间越多,就越麻烦,也越危险。   周远忽然问:“你就没想过我们都会死在这儿?”   尤铭:“你怕了?”   周远笑道:“有点,不过说是怕也不对。”   他从没有这样激动过,这样的场面,数百年难得一见。   他从小学习术法,难道只是为了对付那些弱小的鬼和妖怪吗?   恐惧只会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尤铭冷静地说:“那就努力保住自己的命吧。”   那一双双绿色的眼睛格外渗人,狐狸精们发出低吼,似乎达成了一致,一张张人脸狰狞凶狠,它们飞扑而来,像是要把尤铭和周远淹没。   尤铭放下手诀,结出金刚甲胄印。   金钟声碰撞响起。   尤铭双目变成金瞳,目光如矩。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瞬息之间。   万籁俱静。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末尾的咒语是“净天地神咒”,道教咒语,不是原创,么么哒。   晚上11点之前还有一章,下章老江就出场了。 第九十五章   人面狐狸虽然多, 但不难对付, 只是要耗费更多时间。   尤铭气喘吁吁, 哪怕有周远和云瞳他们帮忙,这么多人面狐狸也叫他焦头烂额。   “打不退。”周远咬着牙说, “只能杀。”   尤铭调整呼吸:“给它们退走的机会。”   给了机会还要撞上来的,那就只能下杀手了。   人面狐狸是有灵智的,狐狸大约是所有动物中最容易开启灵智的动物,和黄鼠狼不相上下。   在发现讨不到好处之后, 大部分人面狐狸都选择退走。   只有小部分人面狐还想咬下这块肥肉。   尤铭再次后悔没带杀猪刀。   他一错身,指尖火点燃了扑上来的人面狐, 转瞬之间就烧成灰烬。   这股蓝绿色的火焰迅速在人面狐中间蔓延开来。   “指尖火?”周远脸色剧变。   尤铭点头,对周远说:“和你的不一样,可能是我能力还不够。”   周远说不上来自己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学了那么久才有了今天的指尖火, 可他第一次见尤铭的时候,尤铭根本不会。   这说明什么?   说明尤铭在学习指尖火上花的时间不到一年。   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   有些人费尽心思, 都不如别人信手拈来。   小凤只能吃鬼, 这些人面狐她一个都不能吃, 她飘到尤铭身边,和云瞳分立在尤铭两侧。   云瞳看着尤铭的脸色都变了。   他以为尤铭一定会拖老大的后腿, 此时此刻,他却庆幸小凤一定要把尤铭带来。   说不定可以尽快结束这次争斗。   云瞳的鼻孔微张,只要能赢, 老大就能把三方鬼王的魂魄化为己用,到时候传说中的鬼帝就能现世了。   上一个鬼帝还是几千年前的存在。   云瞳激动地说:“走吧,我们去找老大。”   尤铭看着一个方向,轻声说:“小心一点。”   现在这个山林,有的可不仅是人面狐狸。   他们行走在山林之间,阴风呼啸,妖魔鬼怪争斗不休,连尤铭都觉得火气上涌,心情会被这些阴风影响,周远一边走一边默念清心咒,尤铭一路都皱着眉,踏过草丛,有昆虫跳到了尤铭的裤腿,又在下次落地时跳走。   月亮悬挂在夜空中,明明是皎皎明月,可清辉却不像以前那样洒遍大地,既不柔和也不平静,那月光是妖冶的淡紫色,地上树木的斑驳倒影张牙舞爪。   尤铭抬头看天,只觉得夜空都被那月光映衬得光怪陆离。   “砰!”   尤铭脚下一颤,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周远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两人目光交汇,一起朝前走去。   穿过草丛,尤铭终于看见了江予安。   江予安穿着那套他曾经见过的宽大武服,露出大片胸膛,胸膛上有黑色花纹狰狞地蔓延到被衣服遮住的皮肤,他的双眼漆黑一片,没有眼白,眼里有深不见底的漩涡,他没有穿鞋,赤着脚悬在空中,头发梳至脑后,露出额头和锐利的双眸。   尤铭眼睛也不眨地看着江予安。   江予安的身边围满了恶鬼,这些恶鬼厉鬼站在江予安身后,眼睛赤红。   云瞳和小凤互看一眼,飘到了群鬼之中。   而站在江予安面前的,就是三方鬼王。   尤铭甚至认出了曾经被江予安砍下一次头的鬼王,它依旧拿着那把巨大的斧头,身着红黑色铠甲,但身形却比之前小了一圈。   他的身后自然也是数不清的恶鬼。   另外两方鬼王也有庞大的身形,青面獠牙,几乎脱离了人的外貌,完美符合古画中鬼神的外貌,叫人看一眼都觉得恐惧。   相比之下,江予安这身形实在是太小,第一眼看过去都注意不到他。   “我们过去?”周远小声问。   尤铭摇头,眉头紧皱,语气里充满了担忧:“先不过去,如果江予安能对付,我们过去就是添乱的,他还要照顾我们,如果他对付不了,我们再去帮忙。”   周远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可能去帮鬼的忙,这滋味新奇极了,但他却并不觉得难受。   好像他放下了什么东西,只觉得浑身轻松。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尤铭只看见江予安于虚空中取出那把黑色长刀,长刀周身毫无矫饰,挥动之间有暗红色火焰跳动,然后江予安就从原地消失了。   另外三方鬼王也一同消失。   鬼王统领的众鬼终于斗成一团。   “在那。”尤铭抬头看天。   周远也一起抬头,在淡紫色妖异的月光下,江予安以一敌三,他们只能听见兵器碰撞的巨响,只能看见一点暗红色火光。   毕竟是三方鬼王,哪怕江予安可以以一敌三,鬼王们率领的众鬼可比江予安手下的鬼更多。   更何况他们在阳间的时间更久,手底下的恶鬼厉鬼比江予安手底下的厉害得多。   这就是时间带来的好处,如果给江予安同样的时间,尤铭相信跟随江予安的鬼魂只会比三方鬼王的更多。   云瞳他们再厉害,面对着数量庞大的和他们实力相近的厉鬼,也显得吃力。   尤铭拿出血珠。   这血珠可以召唤万数鬼魂。   周远看着那颗在月光下红到极致的血珠,惊讶的合不拢嘴,这血珠上附着的煞气扑面而来,哪怕是他也从心里生出一丝恐惧。   他看向尤铭的脸,想看到尤铭此刻的表情。   尤铭没有表情,他看上去镇定极了,镇定到了极致,反而让周远心里发毛。   “尤铭?”周远叫了声尤铭的名字。   但尤铭没有任何反应,充耳不闻。   周远伸手想要去抓尤铭的胳膊,尤铭却已经抬起了手,血珠从尤铭的手掌中升起,缓缓落在空中。   尤铭嘴里念念有词。   随着尤铭念咒,血珠发出红光,几乎照亮了这一片天地。   尤铭越念,眼睛越红,双眼流出血泪,那泪水被血珠吸走。   吸收了血泪的血珠红光大盛。   周远后退了一步,此刻的尤铭陌生的让他不认识。   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类,而是黑暗中走出来的怪物。   一阵黑色风暴来临,尤铭背后忽然冒出无数血红双眼,那些眼睛跟尤铭此刻的眼睛如出一辙。   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尤铭的上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他的皮肤很白,尤其在黑夜之中。   白的近乎妖冶。   尤铭伸出手臂,指着三方鬼王率领的众鬼,张嘴轻声道:“去。”   万鬼尖啸,鬼影奔腾若猛虎下山。   哪怕没有碰到那些鬼,周远也被冲击的站立不稳。   “尤铭……”周远喃喃。   尤铭转头看向了周远,他的眼睛血红一片,里面无悲无喜,漠如荒原。   周远:“尤铭!”   这一声爆喝让尤铭闭上了眼睛。   尤铭头疼欲裂,慢慢蹲了下去,双手按住头,不停地喘息。   云瞳的手臂被两只厉鬼抓住,它们张开嘴,露出尖牙,狠狠地朝云瞳咬去。   云瞳面目狰狞,眦目欲裂。   突然——   一双大手把辖制他的两只厉鬼打散。   云瞳以为是小凤或别的同伴,但转头看去,入目就是一双血红眼睛。   这只鬼大得像一座小山,身上有无数肉瘤,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每一个肉瘤都是一颗人头,每一颗人头都在哭号。   这是……什么?   为什么会帮他?   云瞳还没来得及细想,那只体型巨大的鬼已经抓住了一旁的厉鬼,它把那只厉鬼放在胸口,它胸口的人头一反刚刚绝望哭泣的模样,凶狠地用牙撕咬着这只厉鬼,一点点的吞噬殆尽。   而胸口以外的人头哭声更大了。   似乎是因为吃不到厉鬼而悲伤。   云瞳环顾四周,发现那些血色眼睛的陌生恶鬼就像是从天而降,凶悍无比,最奇怪的是,它们只攻击三方鬼王带来的众鬼,却没有对他们动手。   这是老大找来的?   云瞳向后一跃,抓住从后方扑来的恶鬼,嘴像蛇一样没有极限的张开,一口吞下了那只鬼的头。   尤铭被周远扶起来,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恢复了正常。   周远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尤铭艰难地笑了笑:“比我想象的辛苦了点。”   他再次抬头看天,江予安招架着三方鬼王的攻击,寒风猎猎,吹起了江予安的衣摆。   尤铭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他的上衣没了,此刻觉得有点冷。   “你先穿我的外套吧。”周远脱了外套递给尤铭,他自己里面还穿着一件短袖。   尤铭没有拒绝,对周远道谢:“谢谢。”   周远:“不用跟我客气,不过……江予安现在只是跟他们打个平手。”   “如果一直让他们耗下去,江予安一只鬼,耗不过三只。”   周远笃定道:“我们该怎么帮他?”   尤铭扶着树干坐下,他背靠树干,轻声说:“江予安不会输的。”   周远:“他再厉害,也敌不过三方鬼王联手。”   尤铭却语气坚定:“他不会输。”   周远忍不住问:“你对他怎么这么有信心。”   “因为有我在。”尤铭朝周远笑。   他的嘴唇惨白,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在黑夜之中,似乎闪着别样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吃的烤肉!猪五花和薄切蒜蓉牛舌棒的要命! 第九十六章   夜越深, 月光就越暗沉, 天空中挂着几颗星星, 却黯淡无光。   树叶婆娑,倒影斑驳。   落叶几乎堆满了地面, 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张牙舞爪。   尤铭靠在树干上,支着一条腿,眼睛眨也不眨地抬头看江予安。   江予安和三方鬼王悬在空中,他手持黑色长刀, 身上黑纹密布,动作行云流水, 刚健有力,只是这次他没能像上次一样砍下它们的头。   和三方鬼王不同,江予安没有庞大的身躯,也没有青面獠牙的外表,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毫无矫饰,他每一次动作都干净利落, 没有分毫拖泥带水。   但也称不上是游刃有余, 毕竟是三方鬼王合力。   三方鬼王各持不同的武器, 比起江予安的通体黑色的长刀,他们的武器更庞大, 看着也更凶狠,有板斧,青龙戟以及大刀, 面上布满花纹,哪怕只有微弱光线也有华光。   相比之下,江予安的长刀就显得古朴得多。   周远也在看,这个场景让他有些恍惚。   这样的场景……恐怕天师当中也只有他和尤铭看过,可能等他老了,这会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谈资。   有了奇形怪状的恶鬼加入以后,云瞳他们就轻松多了。   也不能说是轻松,准确的说是他们好像变成可以在一旁观战了,这些恶鬼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每一个都身形诡异,也不是正常的恶鬼,像是介于鬼与煞之间。   他们没有神智,也不说话,但一个比一个强大。   三方鬼王统帅的恶鬼在这些鬼面前都显得弱小。   虽然嘴里信心十足,但尤铭还是有些担心的。   他一直紧盯着江予安,思考着如果江予安不敌,他该怎么办才能带江予安跑?   就在尤铭提心吊胆的时候,三方鬼王退了。   退了?   尤铭撑着树干,几乎是瞬间站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三方鬼王刚刚还和江予安打得如火如荼,下一秒就抽身退走。   江予安也没有追上去。   他们带来的恶鬼也跟着一起离开。   不过损失惨重,来的时候恐怕有好几万,走的时候有没有一万都未可知。   云瞳他们的损失也不小,至少失去了一半的鬼。   那些躲在阴暗角落准备分一杯羹的妖魔鬼怪此时还盯着他们。   云瞳的一条胳膊都咬掉了,正皱眉看着自己的肩膀,不知道胳膊什么时候才能重新由阴气重新聚集出来,只有一条胳膊总是有些麻烦。   小凤也很狼狈,她本来就比云瞳弱小,一头长发不知道是被谁给撤下来了,现在是一颗奇怪的脑袋,头发有些在,有些不在,本来长得就狰狞,现在看起来越发诡异,而且还丑。   有点像裘千尺。   小凤自己还没有察觉,正在为三方鬼王的退却开心。   她还没有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发没了,只剩下稀疏几根。   江予安站在夜空中,看着三方鬼王离开的方向,眉头紧皱。   他低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尤铭,尤铭正仰着头看他,脸上带笑,笑容温柔极了。   等江予安落到地面上,站在尤铭面前,就被尤铭一把抱住。   江予安一动不动——尤铭还从没有这么激动过,大约是天性使然,又或者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尤铭很少有大的情绪起伏和波动。   “你没受伤吧?”尤铭的手放在江予安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探进江予安的衣服,去摸江予安的身体。   江予安任由他上下其手,笑道:“没什么。”   尤铭松了口气:“他们还会再来吗?”   江予安点头:“会,他们这次会走,是因为离开自己的领地太久了,时间太久就会被天道发现,到时候不用我动手,他们就会灰飞烟灭。”   尤铭由衷的感谢天道。   他忽然皱眉问:“你还生气吗?”   江予安看着尤铭的脸,尤铭的眼里写着担心和忧虑,他的手摸上尤铭的脸,尤铭皮肤微凉,山林的夜晚太冷,寒风呼啸,江予安伸手抱住了尤铭的腰,让尤铭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   因为江予安比尤铭高,所以保持这个动作的代价是尤铭得踮着脚。   这还是尤铭第一次清楚的察觉到自己和江予安身高的差距。   遗憾的是他这个年纪已经停止发育,看来是不可能长到和江予安一样高,或者比江予安更高了。   江予安的手越收越紧,紧到尤铭都觉得痛了。   但尤铭并没有出声让江予安松开,相反,他竟然有种心安的感觉,这种痛是江予安带给他的。   “我想过了。”江予安的声音低沉,性感又温柔,但语气中带着一丝无法隐藏的癫狂。   “哪怕你以后会恨我,我也不会放开你。”   尤铭听得十分莫名:“我为什么会恨你?”   江予安亲吻尤铭的眼皮,黑色的眼眸中涌起风暴,他轻声叹息:“你要记得你说的话。”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了。   “咳……”   江予安和尤铭一起转头看去,周远站在旁边,一脸尴尬,他说:“后面还有一堆鬼。”   周远身后,江予安统帅的恶鬼都看着他们。   江予安一转头,恶鬼们就一副自己刚刚什么都没看见的表情左顾右盼。   刚刚敌人才走,他们就被迫吃了一嘴狗粮,这感觉真是绝了。   江予安看向云瞳他们,他没有伸手,甚至没有半点动作,一股极阴之气就从他身上喷涌而出,这股气息扑向站在原地的云瞳他们,填补着他们受伤的躯体。   云瞳的手臂重新汇聚了出来,别的鬼也差不多。   唯有小凤,身上的伤好了,可头发却没能长出来,还是那副斑秃的样子。   好在小凤自己还没察觉到。   周围的鬼也不敢提醒。   谁知道小凤知道以后会不会发疯。   别没在敌人手下魂飞魄散,却被小凤波及。   “老大更强了。”云瞳眼里有光。   小凤点头,也是一脸向往:“我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在老大死的时候守着他!”   云瞳翻了白眼:“你那叫守着吗?你那时候等着把老大吃了。”   小凤小声说:“那、那不是没成吗? ”   恶鬼们跟着江予安当然是想得到好处,现在就是他们享受好处的时候,那股阴气冲刷着他们的身体,至少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他们都不用担心自己魂飞魄散了。   “回去吧。”江予安拉住尤铭的手。   只一眨眼的功夫,尤铭和江予安就回到了房间里。   尤铭:“……周远还在山上。”   江予安朝尤铭笑:“他能自己回去。”   又不是个小宝宝,难道还有尤铭一直盯着吗?   “我去洗澡。”尤铭全身都不舒服,他上身的衣服早就没了,身上全是汗水和泥土,还有一些草叶,裤子上也是,他麻利的脱了个干净,走进浴室洗澡。   等尤铭再出来的时候,江予安已经躺到了床上,没穿衣服,就一条内裤。   尤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脸红。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可他这次的反应比之前哪一次都大。   尤铭清了清嗓子,坐到床上问:“三方鬼王大约什么时候会再来?你有把握吗?”   江予安握住了尤铭的手,两人掌心相贴,江予安的手宽大冰凉,尤铭的手却干燥火热。   “不用担心。”江予安坐起来,去亲吻尤铭的嘴唇。   尤铭闭上眼睛,享受着唇齿交融的感觉,他的全身都觉得酥麻,这感觉不知道该说好还是坏,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胸腔都有些疼痛。   “很快。”江予安在接吻的空隙喃喃地说,“很快就能抱你了。”   尤铭没懂,现在不就抱着的吗?之前也不知道抱了多少次。   可能是刚和三方鬼王打完,江予安现在有点傻吧?   不过这个夜里尤铭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在江予安的怀中睡到了日上三竿,等他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阳光正烈,尤铭去拉开了窗帘,沐浴在阳光下,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尤爸爸他们都不在家,他们去北京参加活动去了。   临走前给尤铭发了短信,自从尤铭身体变好之后,尤爸爸他们也不在事无巨细的关心尤铭。   尤铭比别人更迟的感受到了独立。   等尤铭洗漱结束走到客厅,郑阿姨已经把午饭准备好了。   看到江予安和尤铭一起下楼,郑阿姨有瞬间呆滞。   “郑阿姨。”尤铭跟她打招呼,发现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江予安身上,就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您之前没见过。”   郑阿姨:“……”   这刺激太大,郑阿姨有点不能回神,她只是下意识地问:“先生和太太知道吗?”   尤铭点头:“爸妈知道。”   郑阿姨的表情很复杂,她也算是看着尤铭长大,又是一个很传统的人,她知道自己该劝尤铭走正道,不要跟男人在一起。   可是尤铭的亲爹亲妈都没有阻拦,她更没有立场。   最终郑阿姨只能叹了口,跟江予安打了招呼:“那、那你们先吃饭。”   尤铭坐到椅子上:“您吃过了吗?”   郑阿姨:“吃过了,你们吃吧,我出去买东西,家里的清洗剂用完了,我去买点回来。”   尤铭:“辛苦您了。”   郑阿姨扬起笑容:“这有什么幸苦的?这是我的分内事,对了,先生太太准备再请一个保姆,今天有三个要来面试。”   尤铭点头:“知道了,正好我今天不会出门。”   他昨天实在是太累,看来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精神。   江予安给尤铭盛了一碗汤,不多,只有一小半:“饭前喝点汤。”   尤铭:“汤不是饭后才喝吗?”   江予安笑着说:“饭前后,是告诉你的身体你要进食了,吸收才会更好。”   尤铭朝江予安笑:“好。”   他真是越来越爱江予安了,他觉得江予安哪里都好,没有一处不完美。   “下午我要出去。”江予安给尤铭夹菜,“要去阴间一趟。”   还要去招募新的鬼,这次的损失比他预料的还要严重一些。   如果下次三方鬼王再来,他这边的鬼太少,那他要面对的就不止是三个鬼王了,还有他们身后无穷无尽的恶鬼。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输,但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为了尤铭,他都要把危险降到最低。   尤铭闻言就说:“你去吧。”   他的眼里充满柔情:“我在家等你。”   江予安忽然呼吸一窒,他伸手掐住尤铭的下巴,几乎疯狂的吻上去,这是一个有名从未感受过的吻,他的舌头都有些疼了,口腔被无情扫荡。   两人分开的时候尤铭的眼里都含着水。   要不是现在所处的地方不对,他早就把江予安扑倒了。   江予安深深地看了尤铭一眼:“等我。”   尤铭坐在椅子上朝江予安笑:“我一直在。”   所有甜言蜜语都比不过这简单到近乎朴实的话语,江予安忽然感到胸腔有瞬间剧烈的跳动。   他的心脏才刚刚出现,还不像真正的心脏那样有力,更像是一团死肉。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脏活了过来。   而坐在沙发上郑阿姨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她的三观快碎了!   江予安走后,尤铭去倒了一杯水,躺在落地窗的躺椅上看书,他想好好放松一下,没有看方术书,而是挑了一本小说。   小说是尤爸爸冲着装帧买的,有丝巾包裹,解开丝巾还有书盒,打开书盒才能拿到书,书还是双封,尤铭总算知道这些书为什么卖的比普通书贵得多了。   尤铭以为这是本武侠小说,结果看久了才发现好像不太对。   看到中间的时候,他差点把书扔了。   尤爸爸知道他买的到底是本什么书吗?   这书……   尤铭看着这书里详细的描写了男主角和他的好基友是怎么发生关系的。   写得火爆又热情,充满了血与汗的交融。   尤铭合上了书。   他想到了江予安,身体也有了不同的悸动。   要是江予安的身体早点变成人类的样子就好了。   尤铭不希望每次都是自己单方面的快乐。   他也想让江予安感受那种快乐。   江予安死的时候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处男呢。   要是他能早点遇到江予安就好了。   不对……那时候他只有六岁。   尤铭闷笑一声。   他去了一趟厕所,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门外有人在敲门。   郑阿姨已经出去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想起郑阿姨中午吃饭时说的话,敲门的应该是来应聘的保姆,中介介绍她们过来,但她们能不能到尤家工作,还是要看面试。   尤铭对保姆倒是没有太多要求,只要勤快,注意清洁,手脚干净就可以了。   他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是个一看就知道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系着一条麻花辫,脸上还有雀斑,皮肤有些黑,但看起来很健康,个头不高,但很结实,她很紧张,看到尤铭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盯着尤铭的脸。   “我、我叫周来娣。”女孩慌乱地说,“我是来面试的。”   尤铭让开路:“进来吧。”   周来娣走进尤家,拿出放在兜里的鞋套套上,她很紧张。   她小学毕业就没上学了,在家带弟弟和妹妹,她有四个妹妹,只有一个弟弟。   弟弟要上大学了,她就被送到了城里打工,挣钱供弟弟读书,如果能多挣点的话说不定以后弟弟毕业了还能帮弟弟买房。   可是她没想到,她能到这样的地方当保姆。   这么大的房子,这么漂亮……还有她眼前的这个青年。   “你以前有过工作经验吗?”尤铭给周来娣倒了一杯果汁。   鲜榨果汁,被郑阿姨冻在冰箱里,尤铭还挺爱喝的。   周来娣连忙说:“有的有的,之前做过。”   尤铭:“那为什么会出来再找工作?”   周来娣说道:“之前是家里有事情,我爸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我回去照顾了他们一段时间。”   尤铭看周来娣面相普通,人看着也有精神,穿衣打扮不算好看,但也整洁干净。   “对薪资有什么要求?”尤铭问道。   周来娣咽了口唾沫:“我之前做的时候,一个月五千六。”   当地一般住家保姆的工资都在五千到八千以内,上万的基本都是月嫂。   尤铭笑了笑,周来娣眼睛都直了。   她从没在生活中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只有电视上的男明星有这么好看。   “你会些什么?”尤铭又问。   周来娣:“做饭和家务,我做家务很好的!”   她迫不及待地跟尤铭推销自己。   周来娣告诉尤铭自己很能吃苦,什么都干,也不怕累。   尤铭让周来娣回去等通知。   今天中介一共介绍了三个保姆过来,除了周来娣以外另外两个年级都有些大了,而且尤铭看得出来腿脚都不是很好。   他夜里给尤爸爸他们打了电话,把面试的保姆情况告诉了他们,最终都决定聘用周来娣。   毕竟年轻,不管是蹲还是弯腰干活都比年纪大的方便。   郑阿姨却不太喜欢周来娣。   周来娣第二天就过来了,和郑阿姨相处了一天。   晚上郑阿姨还在尤铭面前说周来娣的坏话。   “她一看就不安分。”郑阿姨认真地对尤铭说,“还是要找年纪大的。”   尤铭觉得郑阿姨可能是因为来了新人,所以有不安全感,他说道:“只要她勤快就可以了,她今天干得挺好的。”   郑阿姨不认同:“小铭,你是男孩,你看不出来哦。”   尤铭只能对郑阿姨说:“那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她干得不好,就换一个好不好?”   郑阿姨看上去好受多了:“好,我看她能装多久!”   但周来娣确实很个很勤快的人,郑阿姨也憋着一口气,尤铭有些无所适从,因为她们甚至把所有家具都搬开来了一次大清扫。   江予安夜里回来看他的时候,尤铭无奈的把这件事说了。   “要不然就换一个吧。”比起新的保姆,尤铭当然把从小陪伴自己的郑阿姨看得更重,“多给她一个月的工资。”   江予安却说:“先不换。”   尤铭不明白:“为什么?”   家里每天都在大清扫,早上把家具搬开,中午又搬回去,她们不累他都累了,而且两个女人搬东西,他能不去搭把手吗?   结果就变成了这几天早上尤铭都要参加大清扫。   他原本想悠闲的过几天轻松的日子。   江予安笑道:“郑阿姨活了这么多年,看得比你清楚。”   尤铭:“什么意思?”   江予安笑着说:“精神这么好?来做点别的事。”   他话一落音,就把尤铭压了下去。   尤铭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被卷入了漩涡中,最近他和江予安确实没有好好亲近过,他也享受和江予安缠绵的滋味,表现的也比之前还要热情,双手攀在江予安的肩膀上,表情恍惚,意乱神迷。   等一切都平息下来,江予安才抱着一身是汗的尤铭说:“这段时间我有事要忙。”   “可能夜里也不能来了。”   尤铭很体贴和理解:“我知道,你尽管去忙吧,阴间的事我帮不了你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你添乱。”   “但是三方鬼王再来,你一定要带着我。”   江予安:“很危险,”   尤铭眼神坚定:“我不怕。”   只要江予安在,他就什么都不怕。   哪怕是地府,他也敢去闯一闯。   他忽然能够理解白娘子为什么敢为许仙去闯地府了。   爱一个人可以带来无限的勇气,不去管过去,也不在意未来。   江予安搂着尤铭的腰,情动道:“再来一次。”   尤铭朝江予安笑,他的耳朵贴在江予安的胸膛出,依旧没有心跳。   可他知道,那里面有着一颗心。   他会尽一切的努力,让那颗心跳动起来,让江予安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汗水滑落到尤铭的眼睛里,尤铭闭上眼睛,把一切都交给了江予安。   江予安亲吻着尤铭的额头,鼻尖,嘴唇。   他的嘴唇柔软的不可思议。   有那么一瞬间,江予安想把尤铭吞下去。   吃下尤铭的肉,贪婪而残忍的咬碎尤铭的每一寸骨头,把骨髓都吮吸殆尽。   一分一毫都不留给他人觊觎。 第九十七章   虽然不知道三方鬼王什么时候会再来, 但日子还是要过的。   尤铭也只能尽可能的做好准备。   不过这段时间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江父江母领养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叫李清, 现在改了户籍,叫江清, 名义上来说就是江予安的弟弟。   尤铭也没想到江爸爸他们会领养李清,这段时间他偶尔会抽空去孤儿院看李清,李清在那里生活的挺不错,毕竟是大城市的孤儿院, 有社会监督,不会虐待孩子, 他在里头还交了两个朋友。   尤妈妈倒是想过领养李清,但尤爸爸不同意。   尤爸爸喜欢孩子,但只喜欢自己生的,只爱尤铭。   尤爸爸不同意,尤妈妈也没有办法。   估计就是尤妈妈跟江妈妈出去逛街的时候提到了李清, 才让江妈妈他们起了念头。   李清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错过了领养的黄金年龄, 一般来说领养人是不愿意领养已经懂事的孩子的, 会死死瞒着孩子的真实身份。   那种被父母抛弃后, 被养父母好好养大,成人后又选择寻找亲生父母, 奉养亲生父母的孩子也不是个例,这样的例子多了,领养人的顾虑也会变多。   最好被领养的是健康婴幼儿, 最好是男童,女童次之。   如果不是婴幼儿,那么三岁以内的也可以,只要是健康的男孩一般都能被领走,女孩要看运气。   更大的就难了,尤其是有先天疾病的,这一类基本要在孤儿院住到有独立能力。   李清是中等难度的孤儿,他在五岁以上,十岁以下,已经是懂事记事的年纪,加上性格有些孤僻,符合领养条件的家庭又不多,所以直到现在才被江爸爸他们领走。   江予安也知道这件事,他没什么意见。   毕竟是李清到江家的第一天,尤家全家都要过去,毕竟是家庭聚会,尤铭还准备了礼物,有给江爸爸他们的,但更多的还是给李清的,毕竟今天李清是主角。   可惜的是江予安今天不会来。   “那孩子以后就有家了。”尤妈妈很为李清开心。   只要不是自己养,尤爸爸没意见,还笑呵呵地说:“亲家都是好心人。”   为了欢迎李清加入江家,江妈妈还把给李清的房间重新装修了,装修成小男孩喜欢的样子,里面有上下床,做成了树屋的样子,还有火车玩具,有汽车和机器人模型。   这确实征服了李清,无论他表现的多么镇定早熟,本质上还是一个孩子。   “来就来,还带礼物。”江妈妈一脸笑地把他们迎进去,新拖鞋都在门口摆好了。   尤妈妈现在和江妈妈的感情很好,偶尔一起去做脸,逛街,江妈妈是个精致人,全身上下都是奢侈品,尤妈妈以前不爱买,觉得自己网购的几十块的包也能搭,自从跟江妈妈关系变好之后,也开始买奢侈品了。   尤爸爸倒是很开心,他挣钱就是为了妻子儿子过好日子,以前老婆不愿意花钱,他心里就不得劲,现在老婆愿意花了,他觉得自己挣钱也有力气。   毕竟儿子现在能干了,也不花他的钱,他的存在感只能在老婆身上找找了。   “给你买了gucci新款的包。”尤妈妈把礼品袋递过去。   江妈妈笑:“太破费了。”   尤妈妈:“也不贵,又不是什么限量版的。”   江妈妈:“那我下回给你买个chanel的,经典款,什么时候搭都不过时。”   她们说了几句男人们听不懂的话题,江妈妈才说:“小清在房间呢,等吃饭了再叫他下来。”   尤妈妈连忙说:“那孩子又听话又懂事,以后你们肯定能相处的很好。”   另一边江爸爸在跟尤爸爸说最近的新情况:“可能要开限购了。”   “你家要是有多的钱,就多买几套房子。”   “还有你们的公司,税交足。”   到了要开饭的时候,江妈妈才叫李清下楼吃饭。   这次看到李清,尤铭觉得李清明显变胖了一些,以前看起来是个锥子脸,下巴很尖,两腮没肉,现在脸蛋已经变得肉嘟嘟了,从锥子脸变成了鹅蛋脸。   “尤哥?”李清没想到尤铭会来,他只听江阿姨他们说有客人晚上要来吃饭。   他和江阿姨他们接触了一段时间才被他们从孤儿院接走,中间也被接到江家玩过。   此时看到尤铭,李清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小跑到尤铭身边:“你怎么来了?”   尤铭:“过来看看你,给你买了点东西。”   他也不知道李清喜欢什么,就买了些男孩喜欢的礼物。   吃饭的时候两家人其乐融融,喝着酒,江爸爸和尤爸爸说得兴起,还决定以后有机会合伙开一家公司,做游戏行业,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聊到这个话题的。   吃过晚饭,李清提出要跟尤铭出去玩。   尤铭也没拒绝,带着李清出门了,尤爸爸他们要留在江家住一晚,阿姨早就已经把客房收拾出来了。   “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尤铭和李清走在河边,李清突然问。   尤铭点头:“三方鬼王来过一次了。”   李清脸色突变:“怪不得。”   “我之前就觉得不对。”李清站在尤铭身边,低着头,谁也猜不出他现在跟个成年人一样和尤铭谈论着这些事。   尤铭揉了揉李清的头:“这些事你不用担心,跟你说也是不想你乱猜。”   李清:“我有办法。”   尤铭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李清。   李清也抬起头,和尤铭对视,坚定又认真:“我老师跟我说过。”   “你老师是什么人?”尤铭眉头微皱。   如果确实厉害,不可能名头不响。   李清说:“我也不知道。”   “但老师很厉害。”李清说,“没有老师不知道的事。”   “你有什么办法?”尤铭奇怪的。   李清:“鬼王的作用你知道的吧?”   尤铭点头:“知道,鬼王是用来平衡阳间鬼怪的。”   李清抓住了尤铭的手,在尤铭的手里画了几笔,踮着脚说:“我用不出来,你可以试试。”   尤铭握紧了拳头。   李清又说:“我都想好了,江阿姨他们也劝过我,我之后就好好读书,等大学毕业了再决定要不要当天师。”   尤铭朝李清笑:“这是好事。”   “江予安是你男朋友吧?”李清问。   尤铭没有否认:“对。”   李清:“你们挺好的。”   “以后等我大学毕业了,我拜你为师吧。”   “你想得倒是挺美。”尤铭拉住了李清的手,“回去吧,江爸爸他们都是好人,你也不要见外,不用太客气。”   李清抿唇笑。   尤铭带着李清回到江家,他在江家有自己的房间,每次他来江家都是住的这个房间,时间久了,这个房间就是他和江予安的房间了。   等他洗完澡躺在床上,江予安就从阳台走进来。   “你有了个弟弟。”尤铭朝江予安伸出手,江予安走到尤铭床边,脸色不太好。   但江予安还是抱住了尤铭。   尤铭的下巴搁在江予安的肩膀处,轻声问:“怎么了?不是独生子女了不开心?”   江予安闷笑了一声,吻了吻尤铭的嘴角:“是啊,我不是独生子女了。”   尤铭靠在江予安的胸膛上。   忽然!尤铭坐直了身体,双眼有神地看着江予安:“你有心跳了!”   江予安任由尤铭把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他说:“偶尔能动,但大部分时间动不了。”   “不过能动就是好事。”江予安的手探进尤铭的衣摆。   尤铭僵着没动。   屋里很快萦绕着一股檀腥味,尤铭喘着气平息着。   江予安又吻了吻尤铭的嘴角:“过来看看你,我还要回阴间。”   尤铭咬上江予安的嘴唇:“去吧。”   “明晚我再来。”江予安冲尤铭笑。   尤铭:“你知道你大约还要多久才能跟活人一样吗?”   江予安拉住尤铭的手,认真道:“下个月。”   尤铭抓到了江予安不可言说的部位:“那这个什么时候能有用。”   江予安:“……”   他被抓住了命运的尾巴。   江予安轻咳了一声:“半年内?”   尤铭凑过去亲江予安的脖子:“不能早点?”   他的声音很低,很缠绵,也很暧昧,他的目光中犹带事后的水光,嘴唇微红,江予安移开了视线,他怕自己无法拒绝尤铭带来的诱惑,今晚就得留下来了。   江予安:“我尽力。”   尤铭抿着唇:“我只是不想一直都只有我觉得快乐,这种事情应该是双向的。”   江予安抚摸着尤铭的面颊:“这么想我?”   尤铭眼睛微眯,江予安的手掌触碰着他的面部皮肤,让尤铭觉得很舒服:“一直都很想。”   江予安的指腹摩擦着尤铭脸颊皮肤,轻声说:“再说下去,我今晚就不走了。”   尤铭抱上去:“那就不走了。”   江予安一时间进退两难。   他无法拒绝此时此刻的尤铭,但他又确实有事要回阴间。   最终江予安只能给了尤铭一个近乎窒息的吻,把尤铭吻得五迷三道后才离开。   江予安觉得自己被尤铭吃得死死的,而且还被吃得心甘情愿。   江予安走后,尤铭很快就睡了。   刚睡了两个小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个不停,尤铭接起来,把手机放在耳边。   “尤铭是吧?你爷爷和奶奶都在我手里,你现在出来见我们,说不定他们还能活着回去。”   尤铭:“……”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绑匪:“你爷爷奶奶在我们手里!”   尤铭:“谢谢。”   绑匪:“【黑人问号.jpg】???” 第九十八章   尤铭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尤家人的消息了, 不仅是他, 尤爸爸和尤妈妈也很有默契的不再提起他们, 他们并没有当家人的缘分,对双方来说都是折磨, 所以除了每个月打给他们的生活费以外,就没有别的交集了。   本来还有些困的尤铭现在困意全消,他冷静地说:“你们想要什么?钱?”   对面阴测测地笑:“我知道你们尤家和江家不缺钱,我呢, 也不缺钱。”   尤铭:“那你要什么?”   对面:“我要你来见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能报警,不能告诉别人,否则你就见不到我了。”   尤铭:“我要确定他们真的在你手上。”   对面明显已经想到了,手机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就响起了尤爷爷哆嗦的求救声:“小铭!快来救命啊!一定要救我们!多少钱都给他!小铭!你可是我亲孙子!”   尤爷爷的声音戛然而止, 绑匪笑道:“现在信了吗?”   尤铭想也不想的答道:“好,地址告诉我。”   对面报了个地址。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外面只有路灯还亮着。   尤铭去车库提车, 开车的时候打电话报了警, 让对方追踪自己的gps。   他走的急,没用蓍策算, 掐指算没有蓍策那么准,但也聊胜于无。   至少他知道爷爷奶奶还活着,没死。   这个时间叫人已经来不及了, 尤铭在离开的之后把血珠也带在了身上,如果真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血珠就是他最后的底牌,他可不想把命丢在那儿。   对方通知他到的地方是一处城外的仓库,尤铭开车都开了一个多小时,这里的仓库早就废弃了,只是一直都没人来接手。   尤铭把车停在路边,他没在周围看到人。   等他下了车,等了十多二十分钟,工厂后面才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头戴黑色鸭舌帽,带着口罩,大半夜都还带着墨镜,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都要融进黑夜里了,他走到尤铭面前,透过墨镜观察着尤铭,开口笑道:“尤铭,久仰大名啊。”   这人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受过什么伤,被烟熏坏了一样。   尤铭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地问:“就在这儿谈?”   那人笑道:“当然不是,跟我来吧。”   说完那人就转身向后走。   电话里的声音并不是这个男人的声音,要么这人用了变声器,要么他们就是一个团伙,而不是一个人。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你吗?”鸭舌帽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问道。   尤铭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边的环境:“既然不是为了钱,那我身上能为人所图的,就只有血珠了。”   鸭舌帽忍不住笑出声:“难怪是考上名校的人,就是这么聪明,也不用我们再告诉你。”   “你把血珠交给我们,你就能带你亲人走。”   尤铭抿着唇:“我如果不给呢?”   鸭舌帽似乎并不担心:“我们知道你是个天师,会一点小手段,但血珠在你手里没用,你用得了吗?”   “你用不了,血珠就只是一颗红色的珠子。”鸭舌帽拐了个弯,走进了工厂内部的一个小门。   尤铭跟在他身后进去。   废弃的工厂没有灯,里面燃着几支蜡烛,尤铭刚踏进去就看见了被捆在角落的尤爷爷和尤奶奶,两个老人被吓破了胆子,嘴还被胶带黏住,只能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但尤铭却看都没看他们。   除了鸭舌帽以外,这屋里还坐了两个人,就坐在地板上,工厂里没有任何东西,空空荡荡。   “你们要血珠干什么。”尤铭开口问。   鸭舌帽看了眼坐着的穿着黑色马甲的男人,那人抬起头看向尤铭。   “豹哥。”鸭舌帽对男人说,“他就怕是尤铭。”   豹哥:“我他妈又不瞎,当然知道这是尤铭,不止你看过照片,我也看过!”   鸭舌帽一愣,低头不说话了。   豹哥站起身来,他块头很大,胳膊有尤铭大腿粗,是走在路上都没人敢多看一眼的那种,头上不知道打了多少发胶,一根根立起来,像是刺猬,身上的肌肉鼓鼓囊囊,让人觉得他能一拳打死老虎。   “小子,你把血珠给你,现在就能让你爷爷奶奶跟着你一起滚蛋。”豹哥浓眉大眼,死死瞪着尤铭,“血珠不是你能拿的东西,在你死之前,最好把血珠交出来。”   尤铭:“我不交呢?”   豹哥冷笑:“那就看是你的脑袋硬,还是我的拳头硬了。”   尤铭忽然笑出来:“你就那么有自信?你是从谁那里听说血珠的?又是从谁那里知道血珠在我手里的?既然你都知道我有血珠了,不知道我会些什么吗?”   豹哥:“你就是个天师,也就对付对付那些没什么用的鬼……”   鸭舌帽在旁边小声提醒:“豹哥,他是在诈我们的话。”   豹哥转头看了鸭舌帽一眼:“我能看不出来吗?你都发现了未必我发现不了?”   “他诈我又怎么了?”豹哥气急败坏,“我怕他?”   “你们人类不是最讲究什么亲情孝道吗?”豹哥指着墙角的尤爷爷和尤奶奶,“他们可是你亲爷爷亲奶奶,我都打听过了,你们确实有血缘关系。”   “你就没多打听点东西出来?”尤铭笑道,“我跟他们可没什么感情,人类确实重亲情,但是亲情是需要培养的。”   “他们可没对我好过,就想要我的东西。”尤铭,“本来我只是好奇你们是图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尤铭:“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   “对了,我爷爷奶奶你们看情况吧,如果真死了,记得把骨灰给我留点。”   “他不敢走。”鸭舌帽小声跟豹哥说,“我看过人类的电视剧,都这么演,就等我们主动放人。”   豹哥就在尤铭身后喊:“你走,踏出这个门,我现在就打死他们。”   尤铭已经站在门框处了,他扶着门框,转头笑道:“你打,反正我也不准备看。”   说完以后尤铭就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豹哥盯着门口,看着尤铭走远。   “你说他不敢走,他怎么走了?”豹哥小声问鸭舌帽。   鸭舌帽:“他肯定回来!”   豹哥:“那咱们等等。”   十分钟以后。   豹哥伸着脖子往外望:“他咋还没回来?”   鸭舌帽:“可能是迷路了?”   豹哥摸摸脖子:“他怎么这么蠢?人类还会迷路?”   鸭舌帽认真的说:“他们鼻子没有我们的灵。”   豹哥得意了:“那是,咱们的鼻子比别的都灵,以前隔着一个山头我都能闻到你在撒尿。”   鸭舌帽:“……”   “豹哥。”另一个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穿着花衬衫的小弟说,“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小弟有些不安。   “再等等。”鸭舌帽说,“他不可能真看着自己爷爷奶奶去死,我知道人类,他们不可能对亲人见死不救。”   豹哥忽然说:“要是他回来,发现我们没杀他爷爷奶奶,他会不会觉得我们是虚张声势,没有诚信啊?”   鸭舌帽:“……要是杀了他们,尤铭又回来了,那我们就没有可以威胁他的东西了。”   豹哥眉毛倒竖:“那我们就把他抓起来打一顿,逼他把血珠拿出来!”   鸭舌帽叹了口气:“再等等吧。”   二十分钟后。   花衬衫:“……好像是真走了。”   豹哥紧抿嘴唇,手握成拳头朝着尤爷爷他们走过去。   本来就吓得要命的老夫妻抖得更凶,眼里全是泪水。   豹哥蹲下去,夫妻俩想要向后缩,可是后面就是强,没有任何退路,只能眼睁睁看着豹哥把手伸出来。   豹哥撕下了尤爷爷嘴上的胶带,凶神恶煞地问:“你们那孙子是不是亲的!”   尤爷爷连忙大喊:“是亲的!是亲的!他爸是我老婆亲自生出来的!”   鸭舌帽没忍住,在后面闷笑了一声。   “亲自生出来的……”   花衬衫捂着嘴,笑得直抽抽。   “那他怎么不救你们?”豹哥很疑惑。   尤爷爷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跟他妈一个样,是只白眼狼,不懂感恩!您放了我们吧,他不会管我们的……”   豹哥怒视他:“抓了又放了,你当我这儿是招待所啊?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尤爷爷哭丧着脸:“我没想来。”   豹哥抓着尤爷爷的衣领:“你说什么?!”   尤爷爷恐惧的泪水流了一脸,鼻水都出来了:“我想来,我想来。”   豹哥放下尤爷爷的衣领:“那就最好。”   “豹哥,要不然咱们先走吧?”花衬衫说,“现在追出来还能追到人,味道没散。”   “总不能把这两个老的带上,麻烦。”   鸭舌帽小声说:“是啊,豹哥,他说的有道理。”   豹哥给了鸭舌帽一巴掌,把鸭舌帽的头都打歪了:“咋话都被你说完了?”   鸭舌帽闭着嘴,心里很委屈。   “看什么看!走啊!追出去!”豹哥大步朝门外走去。   鸭舌帽和花衬衫紧跟其后。   他们刚踏出工厂。   就听见身后有人悠悠地说:“去哪儿?不在里面等着我回去吗?” 第九十九章   尤铭靠着墙, 双手环胸, 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三个妖怪。   他眼中无波无澜, 虽然带笑,却让人觉得冷漠异常。   不过转瞬之间, 豹哥就扑了上去,他的双手呈爪,脸上皮肤变化,脸和手臂都冒出了毛发, 牙齿外露,尖牙在夜里泛着寒光。   尤铭不慌不忙, 口念咒语,手捏成诀。   “天师!”豹哥圆目凸出,脸部肌肉拉扯狰狞。   尤铭笑着看他,这样的小妖怪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经不能算是威胁了。   豹哥还没有靠近,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压在地上, 他背上似乎有千钧之力,把他死死压着, 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更别说抬头了, 那力量还在继续往下压,豹哥狂吼着挣扎起来, 再这么压下去他一定会被压成肉泥!   鸭舌帽和花衬衫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惧。   这是怎么回事?尤铭不就是一个普通的驱鬼天师吗?   一个驱鬼天师……怎么可能会对付他们这样的妖怪?   尤铭抬起头,不再看在地上挣扎的豹哥, 对站在不远处的鸭舌帽和花衬衫说:“你们不上吗?”   他朝鸭舌帽他们走去,信步游庭般轻松自在,好像是走在自己的后花园里。   鸭舌帽看着趴在地上的豹哥,咬紧了牙,一条粗大的尾巴从身后探出来,那条尾巴布满鳞片,粗壮有力,是他身上最强大的武器。   无论是当兽还是当人,这条尾巴让他活到了现在。   和人类社会不同,野兽的世界从来都是胜者为王,弱肉强食。   能活到现在,活到修成人生,他们已经是动物界的佼佼者了。   “别去!”花衬衫大喊一声。   但鸭舌帽已经冲着尤铭冲了过去,他几乎快成了一道虚影,鸭舌帽一跃而起,在空中转身,尾巴狠狠朝着尤铭甩去,只要尤铭能被甩中,内脏会全部损坏。   鸭舌帽把妖力都集中在尾巴上,这算是孤注一掷的一击了。   他身后的花衬衫脚后退了一步,他只是跟着这两只妖怪蹭点好处,可不准备死在这儿,他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深刻感情,花衬衫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如果鸭舌帽的攻击有效,他就跟着冲过去,如果无效——他也能尽早逃跑。   尤铭举起手,那条尾巴携带着晚风,风驰电挚。   然而鸭舌帽预料中的击中敌人的触感并没有到来。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鸭舌帽浑身一僵,他的尾巴被尤铭抓在了手里,尤铭的手轻轻一挥——   “轰!”   鸭舌帽被甩在了墙壁上,砸出一个大坑,他吐出一口血,额头的血流下来,跟嘴角的血液混合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哪里受伤更为严重。   豹哥还在地上挣扎,听见动静以后他的吼叫声更加凄惨。   至于花衬衫,他迅速转身准备逃跑。   然而还没迈出步伐,尤铭的手就抓住了他的肩膀,尤铭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变成原型,我就不打你。”   一秒的权衡利弊之后,花衬衫的衣物落在地上。   被尤铭抓着的从一个大男人变成了一只三瓣嘴红眼睛的大白兔。   “草食跟着肉食?”尤铭有些奇怪,“你这兔子胆子还真大。”   大白兔可怜巴巴地看着尤铭,前肢贴在一起上下晃动,祈求尤铭放自己一马。   尤铭提着它的耳朵走到鸭舌帽面前,鸭舌帽的内脏受伤,只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是什么?”尤铭把兔子提到耳边。   兔子哆哆嗦嗦地说:“是蜥蜴。”   “蜥蜴用尾巴攻击?”尤铭,“我看他没用舌头。”   尤铭看了兔子一眼。   兔子浑身一震,细小的水流淅淅沥沥地落到地上,断断续续,并不流畅。   尤铭叹了口气:“你前列腺可能有点问题,以后还是得吃药治治。”   鸭舌帽捂着胸口,抬头看着尤铭,双眼带着不可思议和绝望,他恶狠狠地说:“输了是我技不如人,你要杀就杀!”   然后鸭舌帽看着眼还在挣扎的豹哥,他紧咬着唇,过了几秒才说:“你把豹哥放开,你……不能侮辱他。”   尤铭在鸭舌帽面前半蹲下去。   兔子现在还在尿,它夹不住。   尤铭看着鸭舌帽,面无表情地说:“在你眼里这就叫侮辱?”   鸭舌帽死死瞪着尤铭,看着尤铭的脖子,他忽然张嘴,长舌弹出,长舌锋利如刀,迅如闪电。   尤铭的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一划,鸭舌帽没来得及把舌头收回去,一条长舌如长虫般在地上弹动,像是还有生命。   “我给了你机会。”尤铭看着鸭舌帽。   鸭舌帽面色惨白,嘴唇青乌,血不断从嘴里冒出来,尤铭伸手掐住他的下巴,鸭舌帽不能自控的张开嘴,尤铭轻念咒语,鸭舌帽的伤口就停止出血。   “没给你切多少,你以后还是能说话,只是舌头不能用来伤人了。”   鸭舌帽愤恨地看着尤铭。   尤铭又说:“听说咬舌自尽的大部分都是被自己的舌头或者血噎死的,放心,你死不了,不用谢。”   兔子被尤铭提着,一动不动地装死。   比起鸭舌帽和豹哥,它既没被压,也没失去自己的舌头,兔子十分庆幸自己在第一时间变成了原型。   虽然漏尿有点丢脸,但总比没命来得强。   尤铭又提着兔子走到豹哥面前,他抓着豹哥的头发,让豹哥仰头看着自己。   “你不攻击我,我就给你解开。”尤铭说,“同意就眨一下眼睛。”   豹哥瞪圆了眼睛没眨。   尤铭看着他:“行吧。”   “下辈子投个好胎。”   尤铭收回了手,正要掐诀,豹哥面露惊恐,疯狂眨眼。   尤铭:“早这样就不好了?”   尤铭放开了辖制住豹哥的力量,豹哥跟尤铭的距离很近,压制他的力量一消失,他就再次朝着尤铭扑过去,双眼中只有尤铭的脖子。   现在豹哥已经不想知道血珠在哪儿了。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要杀了这个人类!   这个人竟然敢割掉自己小弟的舌头!   只可惜豹哥还没扑上去又被压下,只是这一次他就没有上次的运气好了,那股力量直接压断了他的双腿。   剧烈的疼痛让豹哥化成了原形,他再没有多余的力气维持人形了。   鸭舌帽也一样。   于是这三只小动物被尤铭提进了工厂。   尤爷爷他们还在墙角缩着,看到尤铭进来的时候他们一边愤恨的看着尤铭,一边拼命发出声音求救。   尤铭一点也不温柔的把兔子,花豹和蜥蜴丢在地上,看也不看角落里的尤爷爷他们。   兔子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他也不敢逃,站在地上瑟瑟发抖,心里十分后悔自己来凑这个热闹,作为一只弱小的兔子,他还是该在山上好好吃他的草,干嘛要跟着豹哥他们一起来送兔头?   “你们是怎么知道血珠在我手里的?”尤铭盘腿坐在报纸上。   兔子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我是跟着豹哥他们来的。”   花豹在地上趴在,他体型不大,在花豹里算是体型很小的,他恶狠狠地说:“你要杀就杀,我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尤铭:“喜欢看水浒?”   花豹偏过了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兔子胆战心惊地劝道:“豹哥,你就说吧,我、我不想死。”   花豹吼道:“你还算是妖怪吗?!”   兔子眼睛本来就是红的,现在更红了,跟哭过一样,可怜极了:“豹哥……我还没娶媳妇。”   花豹:“你那小唧唧,三秒男,娶媳妇让她守活寡吗?”   兔子被花豹侮辱也急了:“你能侮辱我,不能侮辱我的雄性能力!”   说着兔子就跳到花豹的悲伤,用自己的大门牙去咬花豹。   可惜花豹皮糙肉厚,不痛不痒。   蜥蜴阴恻恻地看着兔子,如果不是他受了伤,兔子敢这么冒犯豹哥,他早就把兔子用舌头卷住吞了。   尤铭抓着蜥蜴的尾巴把蜥蜴提起来,在空中甩了甩,豹哥的眼睛跟着蜥蜴晃动,晃久了豹哥有点晕。   “你不说,我就把它摔死。”尤铭没什么表情,语气中也没有任何情绪。   可是在豹哥眼里,此时的尤铭就是魔鬼,还是最丧心病狂的魔鬼。   蜥蜴喊道:“豹哥!别管我!”   豹哥嘶哑着嗓音:“我本来就没想着要管你!”   蜥蜴的眼膜包裹住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豹哥:“你别哭啊!”   蜥蜴:“没哭!”   豹哥抬头说:“下辈子,你还当我小弟。”   蜥蜴也看着豹哥:“下辈子我当豹子,你当蜥蜴。”   豹哥:“我最后悔的就是以前没有督促你好好修炼。”   蜥蜴:“要是没有你罩着,我早就死了,根本没有修炼成人的机会。”   “小蜥!”豹哥吼道。   蜥蜴也喊:“豹哥!”   两只小动物目光胶着,视线交缠在一起,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绝望。   蜥蜴凄凉道:“豹哥,下辈子见。”   花豹双目通红,也从眼角滑落一滴泪,嘴角颤抖,轻声说:“下辈子再见。”   说完后蜥蜴和花豹一起闭上了眼睛,等着尤铭动手。   然而他们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   尤铭叹了口气:“你们不仅爱看水浒,还爱看韩剧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兔子:淅淅沥沥漏尿。   尤铭:“尿频尿急尿不尽,前列腺有问题。” 第一百章   看着自己孙子在和三只可以说话的动物交流, 尤爷爷和尤奶奶惊恐的靠在一起, 他们也不敢发出声音了, 而且他们也听了出来,那三只动物就是刚刚的三个绑匪, 他们的声音一模一样。   而且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真的是他们的孙子吗?   想起过往种种,尤爷爷觉得自己的孙子可能早就被妖怪吃了,现在这个“尤铭”是妖怪假扮的, 尤爷爷一直咽着口水。   只可惜尤铭并没有注意力放在尤爷爷他们身上。   这两个老人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 还没被吓晕,也不用分心去管。   尤铭问花豹:“你真的不说?”   花豹偏开头,不去看尤铭,坚决地说:“我不会说的!”   尤铭一只手抓住蜥蜴的脖子,一只手抓住蜥蜴的尾巴, 对花豹说:“那我就把它撕成两半,你没意见吧?”   花豹眼睛红得要滴血:“你别冲他!你冲我来!”   尤铭的双手用力, 蜥蜴发出惨叫, 惨叫声叫兔子和花豹, 以及墙角的尤爷爷他们都恐惧万分。   蜥蜴停止了挣扎,它实在是没有力气挣扎了。   “我说!”花豹终于松口了。   尤铭把蜥蜴放在地上, 他以前还想过要养爬虫类的宠物,现在看来还是算了,手感不是很好, 相比之下兔子倒是挺符合他对宠物的要求。   “说吧。”尤铭重新坐下。   花豹也没有再恶狠狠的看着尤铭了,只是一脸担心的看着蜥蜴,他甚至不在乎自己断掉的双腿,他闭上眼睛,过了几秒才睁开眼睛说:“是一只鬼告诉我的。”   尤铭挑眉:“知道那只鬼是谁的手下吗?”   花豹:“不知道,他只说他知道血珠在你手上,还说只要有了血珠,我们的修为可以精进上百年。”   “这样啊。”尤铭摸了摸下巴,眼睛微眯地说,“你就没想过,你从我这儿抢走了血珠,那只鬼不会再从你手里抢走?”   花豹哼了一声:“我才不怕!”   尤铭又问:“你还记得那只鬼长什么样子,他能力如何吗?”   花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他长得不好,跟被火烧过一样,死的时候肯定很惨,阴气不算重,反正我随便都能把他打得魂飞魄散。”   尤铭已经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但是花豹他们只是一枚棋子。   而且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棋子。   花豹他们只是第一批,接下来应该还有更多的妖魔鬼怪来找自己。   “我不想杀你们。”尤铭说,“但你们想杀我。”   兔子连忙说:“我们只是想要血珠,没想过杀人!”   尤铭朝兔子笑了笑,兔子连忙把脖子缩回去。   “无论你们的目标是什么,刚刚你们动了杀心。”尤铭,“所以我想好了。”   三只动物都仰头看着尤铭,他们的命运被也尤铭握在手里,接下来他们是死是活就看尤铭的了,能活着,谁会想死?尤其是他们这些妖怪,矜矜业业的修炼,还不容易有了人身,有了现在的寿命。   “去打工赎罪吧。”尤铭掐了手诀,嘴里念念有词。   花豹只感觉自己的双腿不再剧痛,但身体却慢慢缩小——他变得只有一只猫那么大了。   蜥蜴也觉得疼痛消失,身形变小。   只有兔子没有丝毫变化。   但是当他们聚集妖气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所有的妖力都消失了。   现在的他们虽然还有神智,但其实跟普通的动物没什么区别。   小花豹疯狂叫起来:“喵喵喵!!!!”   蜥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兔子已经放弃了,趴在地上装死。   尤铭对他们说:“花豹是保护动物,所以把你变成猫,让你之后能更好的打工。”   小花豹不愿意再叫了,让他一只豹子发出跟猫一样的声音,他叫不出口。   “我有朋友开了宠物咖啡厅。”尤铭说,“你们先过去干两年,如果表现良好我就把你们变回来,如果表现的不好,你们就一直这样。”   小花豹跳起来,叼住了尤铭的裤脚。   尤铭蹲下去,伸手挠了挠小花豹的脖子。   刚刚还暴跳如雷的花豹眯起眼睛,头朝后仰,无法抑制的转动自己的头部,让尤铭的手能挠到他觉得最舒服的地方。   尤铭:“两年时间对你们本来的寿命来说并不长,如果你们表现出众,那我也能提前解开术法,明白的话就点头。”   兔子率先点头,两年就两年吧,反正他以前没修炼成人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过的日子。   而且它体型比一般的兔子要大,有一只小狗那么大,还肥,普通宠物也欺负不了他,他的大门牙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然后蜥蜴也点头了。   花豹没有办法,只能跟着点头。   尤铭当场就给姜淮打了电话。   现在姜淮已经不干酒店行业了,他不是那块材料,倒是开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店,名下有宠物咖啡厅,还有花店,有干洗店,总之什么行业都有涉足,干得最好的是修脚店,已经开了十几家分店了。   至于有没有挣到钱尤铭也不知道,只听姜淮说修脚店的盈利都去给其他店填窟窿了。   姜淮是标准的东一榔头西一棒,要是能成功也算是老天眷顾了。   “好呀!我正愁着新开的那家宠物咖啡厅找不到合适的妖怪!”姜淮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现在市场竞争很激烈!我要比别人强,就要另辟蹊径,选妖怪更好,有脑子,会卖萌,客人才愿意一直来。”   尤铭看了眼那三只,诚实的说:“有一只蜥蜴,他不是很萌。”   花豹变成的孟加拉豹纹猫和大白兔还是比较萌的,尤其是大白兔很肥。   花豹又开始叫了:“喵喵喵喵!!!嗷!”   “你才不萌!我小弟萌成这样你是眼瞎吗!!!”   站在一旁的蜥蜴默默挪动到旁边,他能听懂豹哥的话,顿觉羞耻。   堂堂妖怪,竟然要去人类面前卖萌,实在是太丢脸了。   姜淮很快就到了,他动作粗鲁的把三只动物丢到自己的后备箱。   “要我把你一起送回去吗?”   尤铭摇头:“不用了,我还要解决我爷爷奶奶。”   姜淮吓了一跳,做了个划脖子的动作,瞪大眼睛问:“解决?”   尤铭哭笑不得:“想什么呢,我又不是杀人狂。”   姜淮:“那您要怎么解决?”   尤铭冷静道:“提醒他们一下。”   “那行,您有分寸,我就先走了。”姜淮坐上驾驶位,摇下车窗说,“您要是没事就去我店里玩,不收您钱,我亲自给您按脚。”   尤铭:“……按脚就算了,有时间我会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好好工作。”   姜淮失望道:“我按脚和修脚的技术真的很好。”   “有空再见吧。”尤铭跟姜淮告别,姜淮一脸遗憾的开车走了。   尤铭这才去看爷爷奶奶,他撕下了他们嘴上的胶带,解开了捆着他们的绳子。   尤爷爷和尤奶奶吓得不轻,可就是晕不过去,尤爷爷哆哆嗦嗦地说:“大仙!大仙您放了我们吧!我们肯定不会出去乱说!我们老胳膊老腿,还不够您填牙缝!”   尤奶奶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紧挨着自己老公。   尤铭:“我不怕你们出去乱说,你们说的越多,进精神病院的几率就越大,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尤爷爷抖得厉害,他痛哭流涕:“别杀我,别杀我……”   尤铭:“我有个问题问你们。”   尤爷爷咽了口唾沫:“您问,您问。”   尤铭:“尤华强真的是你们儿子?”   尤爷爷忙不迭送地说:“是!真的是!”   尤铭冷眼看着他,这个老人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尤爸爸一直想得到父母的认可和爱,努力了一辈子都没有得到。   像一头任劳任怨的老牛,心酸委屈都自己一个人吃下去。   他努力孝顺父母,尊重妻子,疼爱儿子。   每一样都在认真做,但做好的只有疼爱儿子这一项。   只要他孝顺父母,就必定会委屈妻子。   现在尤爸爸已经不奢望父母亲情了,但尤铭知道尤爸爸心头有一道口子,就算愈合了,伤疤也还在。   尤铭说道:“以后多关心关心尤华强,每隔几天打个电话,但别对他指手画脚,也别找他要钱,他如果主动给你们你们就收着,不主动给,你们也别暗示,别伸手要。”   “怎么关心儿子,你们应该知道吧?”尤铭说,“不用我来教你们,是不是?”   尤爷爷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知道,我们知道。”   尤奶奶也在点头,眼泪在眼里打转,不敢落下来。   尤铭:“如果你们阳奉阴违……”   尤爷爷:“我们不敢!不敢!大仙您叫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尤铭又说:“记住你的话,不要给自己找事,年纪大了就要好好安享晚年。”   尤爷爷:“知道,知道,我们知道的,大仙,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尤铭指了指门口:“走吧,自己去打车。”   尤爷爷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连老婆都没扶,自己先往外跑。   尤奶奶腿软了,站不起来,她恨恨地看着丈夫跑掉的背影,等尤铭离开后,她才松了口气。 第一百零一章   一颗血珠, 不知道引来了谁的觊觎和窥探, 尤铭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能跟想象的一样安静平稳了, 但问题是,知道他有血珠的人除了送他血珠的女鬼和江予安以外, 不应该有别的人。   尤铭抽空去见了冯严,游戏的事到现在还没有解决,找不到任何线索。   新闻里也没有出现别的受害者——至少自残身亡的没有。   但也可能是没有报道,毕竟每年死于自残的不在少数。   这段时间尤铭都待在家里, 查阅典籍,寻找可以查出线索的方法。   值得庆幸的是, 尤铭花的时间和功夫没有白费,还真让他找到了。   至于成人用品店的老板,尤铭偶尔会过去看看,他这段时间都没有异常,并没有人从他手里拿到过碟片。   但最让尤铭担心的不是他, 而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成人店“老板”。   他们的店铺开的隐蔽,甚至于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卖游戏碟片。   “可能要辛苦你。”尤铭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冯严说, “会有点疼。”   冯严最近一直跟着杨荣宝, 住在杨荣宝家里, 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他抬头看了眼杨荣宝。   杨荣宝不耐烦地说:“看我干啥, 你要帮就帮,不帮算了。”   大约是因为冯严那点小心思太明显,杨荣宝就没好声好气的跟他说过话。   可即便这样, 冯严还是一往情深的单恋着杨荣宝,他看杨荣宝的眼神就像含着蜜。   只是杨荣宝不解风情,对冯严毫无兴趣。   “我也没说不帮……你不要生气嘛。”冯严也不为杨荣宝的态度生气,小声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你别吼我。”   杨荣宝:“我没吼你。”   “哎,算了。”杨荣宝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一脸无奈,转头问尤铭,“你的法子没什么后遗症吧?他怕疼的要命。”   尤铭摇头:“后遗症是没有,但疼是会疼的,我只能尽快,不让他疼得太久。”   杨荣宝看了眼冯严:“听到没有?”   冯严忙不迭地点头:“听到了,我肯定好好配合!我不怕疼!”   冯严还说了句让尤铭都觉得直起鸡皮疙瘩的情话:“只要你在我身边,再疼我都不觉得疼。”   杨荣宝一脸僵硬,吼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说多少遍了?我对你没兴趣!”   冯严垂下头,颓丧得要命,小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就行了。”   “反正也没人会喜欢我。”冯严说得可怜极了,“我没什么优点,长得也不好看,又穷,没人喜欢是正常的。”   杨荣宝表情很绝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的意思是……”   冯严打断他的话:“没事,我想过了,我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要求你也喜欢我。”   “那样太自私了,只要你过得好就可以了。”   “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尤铭在旁边面无表情的听着,觉得自己应该带上纸笔,好好的记下来,多多学习。   看来说情话也是需要天分的。   杨荣宝:“你又来了,你换个人喜欢行不行?”   “周远比我高比我帅,比我有钱,家室比我好,你去喜欢他!”   冯严眼里含泪:“这不是我能做主的,心从来不受脑子指挥。”   杨荣宝哭丧着脸,欲哭无泪,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然有这样一朵桃花,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的桃花劫会应到一个男孩的身上。   等他们俩说完了,尤铭才对冯严说:“要取一点你的血。”   冯严点点头,把自己的胳膊伸出来,又把袖子拉上去,冯严很瘦,不是健康的受,更像营养不良或是厌食症的那种瘦,瘦的有些病态,他的骨骼比一般男人要小,跟女孩子一样,手臂上除了一点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肌肉以外,只有皮和骨头,没有一点脂肪。   像是骷髅。   尤铭拿出准备好的医用针管,这些都是已经消过毒的,确保不会有卫生问题。   冯严咽了口唾沫:“要抽多少啊?”   尤铭:“就这一针管。”   冯严闭上眼睛,一脸坚定:“你来吧!我不怕!”   尤铭找到血管,迅速的抽完了一针管的血。   他得快速让这些血发挥作用,不然很快就会凝固。   “开坛吧。”尤铭对杨荣宝说。   杨荣宝吓了一跳:“开坛做法?你觉得游戏碟片是人为的?是有人在后面操纵?”   尤铭皱眉道:“我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这次正好能验证我的猜测是对还是错。”   杨荣宝咽了口唾沫:“你有把握吗?和人斗法,尤其是跟能造出游戏碟片,号召上百鬼魂的人斗法……”   在杨荣宝这二十多年的生命里,见到的能请鬼做事的天师不在少数。   但除了自己炼制鬼兵以外,真正请恶鬼办事,一次也只能请一个,还有可能被缠上。   请鬼容易送鬼难。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请了碟仙送不回去的例子。   要是真有人一请就请上百个,还没有被反噬,那个人该是多么强大?   杨荣宝:“要不然我打电话让周远和我师父过来?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不要贸然开坛,真出了事我们俩扛不住。”   尤铭摇头:“我有信心,你不要怕。”   杨荣宝抓狂道:“你当然不怕,你男人是鬼王,我怕啊!我又没男人!”   尤铭认真看着杨荣宝,杨荣宝在尤铭的目光下揣揣不安,气势弱了下来,小声问:“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尤铭:“你羡慕我?”   杨荣宝摸摸鼻子:“不羡慕,我以后可是要娶老婆的,娶个长得漂亮身材好,至少有d罩杯的。”   尤铭:“……加油,你目标有点远大。”   长得漂亮就很难找了,还要身材好,对罩杯还有硬性要求。   尤铭觉得杨荣宝很有可能要孤独终老。   相比之下还是自己运气好,江予安长得帅,身材好,虽然没有d杯,但是胸肌柔韧,摸起来手感也好,尤铭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受老天爷眷顾。   “东西都准备好了?”杨荣宝看自己劝不住尤铭,只能认命的问。   尤铭指了指自己提来的几个袋子:“都在里面。”   “你会画符吗?”尤铭问杨荣宝。   杨荣宝点头:“会。”   尤铭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不会。”   杨荣宝忍不住问道:“你不会画符,如果我不在你怎么办?”   尤铭想了想,诚实的说:“那我上网搜一下,照着画。”   杨荣宝一双死鱼眼看着尤铭:“你知不知道想画出有用的符需要多少时间去学习?”   尤铭难得朝杨荣宝笑:“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且你现在不是在我身边吗?”   “你可真是我祖宗。”杨荣宝叹了口气,把尤铭买好的黄纸毛笔这些拿出来,然后先去卫生间洗手,又去换了一身衣服,做足准备之后才提笔运气,一气呵成。   杨荣宝确实是从小练习,没有丝毫停顿,下笔有力,笔触流畅。   尤铭这次要用冯严的血,招来之前聚集在成人用品店的鬼,其中肯定有漏网之鱼。   那些鬼和碟片有联系,自然就会跟冯严有联系。   尤铭把准备好的东西摆好,他站在桌前,面前放着的是一个装着冯严血的碗。   桌上摆着不少东西,招魂铃就在手边,香烛燃烧,灰白的烟雾在室内缭绕。   他低头看表,看着针分针秒针都走到十二点。   一天之中,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的阴气最重,这个时间段正好是子时,是太极生命钟的极阴之时,鬼魅在这个时候最有力量,最为活跃,也更容易被招来。   尤铭低头,一手抓着买好的冥币,一手摇着招魂铃,撒出去时口念咒语——   “冥纸引路,鬼差让行,铃招阴魂,来去往生,急急如律令!”   冯严死死地抱着杨荣宝的腰,用力之大,叫杨荣宝觉得自己没被鬼害死,要被冯严这个讨债的勒死。   “叮铃铃——”   平时怎么摇的招魂铃此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室内没有开灯,只能靠着香烛跳跃的烛光视物。   紧闭的窗户被风朝内吹开,阴风席卷而来,尤铭抛出符咒,大喝一声:“定!”   能不能定住,就要看杨荣宝画符的功力了。   杨荣宝也很紧张,他已经有两年没画过符了,主要是这两年他师父没在他身边,没人监督他,连吃饭都是点外卖,懒的连出门都不愿意,要不是之前和周远住在一起,周远毛病多,说不定他现在还宅在哪里地方,做一个快乐的胖宅,没钱了再出去做两单。   反正他们这一行从来都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   软趴趴的符纸被尤铭扔出去的时候像铁片一样,似乎并不是轻飘飘的纸。   符纸在半空中停住,却并没有落到地上。   被符纸定住的鬼终于显形了——   它站在窗口,穿着黑色的长袍,脸色青白,双颊还有红色的圆点,像是有谁给它化了妆。   这只鬼指甲又黑又长,只有眼白没有眼瞳。   “这是被掠去了神智。”杨荣宝惊恐道,“这种损阴德的办法……卧槽!”   杨荣宝:“这下麻烦了。”   尤铭也觉得头疼,好不容易把鬼招来,但这鬼显然没办法给他们带来任何信息,现在与其说这是一只鬼,不如说一个傀儡。   杨荣宝:“咱们现在怎么办?”   “能把它的神智找回来吗?”尤铭问道。   杨荣宝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我是没办法了,要不打电话问问周远?实在不行就找你男人,说不定他有法子。”   尤铭点头,他先给周远打去了电话。   周远沉吟半晌才说:“有一个办法,不过很麻烦,耗费的精力也多。”   尤铭:“什么办法?”   周远:“电话里说不清楚,我打车过来。”   尤铭松了口气:“行,我们等你。”   周远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这期间,尤铭和杨荣宝以及冯严打了几把斗地主,那只被定身的鬼就在旁边,杨荣宝还感叹:“它要是有神智,咱们就不用打斗地主了,能直接搓麻将。”   尤铭:“……我不会打麻将。”   杨荣宝兴致勃勃:“下回我教你,简单,凑齐四个三张,再来个对就胡了,大对子和七对除外。”   尤铭一脸冷漠,更听不懂了。   周远到的时候杨荣宝下楼去接他,上楼的时候尤铭发现他们俩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杨荣宝,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最近情况很不对,见面就掐,虽然是杨荣宝单方面的掐。   以前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聊天,还在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莫名其妙关系就变差了。   不过毕竟是别人的事,尤铭也没问。   周远站到那只鬼的面前,仔细的打量着,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   杨荣宝不耐烦:“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吗?刚刚在电话里也把情况跟你说了。”   尤铭:“杨荣宝,你别说话。”   尤铭走到周远身边:“你看出什么了吗?”   具体情况尤铭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一次了,现在周远露出这样的表情,说明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只是不知道严重到了什么程度,还有没有办法解决。   “我建议你直接找江予安。”周远严肃地看着尤铭,“这已经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了。”   “就算我们周家所有人都过来,天师合作会的人都来,也没有办法。”   “这只鬼是被炼制过的。”   尤铭奇怪道:“但它不是阴兵。”   周远摇头说:“这不是炼阴兵的办法,阴兵不损阴德,双方其实是互利互惠的关系,阴兵也不会完全失去神智,但是这个……”   “有人用阵法把这鬼炼制成了傀儡。”周远,“那个人一死,这些傀儡就会灰飞烟灭,因为是傀儡,所以它不需要供奉,操纵它的人让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   周远叹气道:“如果是被掠去神智,我还有办法,但这样被炼制过的,神智消失的,我没有办法。”   尤铭拍了拍周远的肩膀:“我知道了,谢谢你。”   周远苦笑:“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道什么谢?”   尤铭认真地说:“你愿意过来,我已经很感激了。”   周远正色道:“除魔卫道也是我的职责,是我的分内事,你不用道谢。”   杨荣宝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尤哥,你别跟他说这些,他们周家人就这样,天最大,他们第二,只要是跟妖魔鬼怪有关的,他们就觉得自家是老大,什么都要管一管。”   尤铭:“……杨荣宝,我觉得你还是别说话了。”   他要是周远,现在已经把杨荣宝吊起来打一顿了。   杨荣宝哼了一声,但确实没有继续说下去。   周远对杨荣宝视而不见,眼里根本没有这个人,杨荣宝说的每一句话都伤不了他分毫。   尤铭:“我找予安过来。”   尤铭走到窗台。   就在杨荣宝和周远以为尤铭要用什么法子找江予安的时候,尤铭在窗台喊道:“小凤,你在吗?”   不到两秒,小凤就飘到了尤铭面前,她没有穿壳子,头发还是裘千尺的造型,一出现就把冯严吓得鬼哭狼嚎。   “她她她!”冯严死死抱住杨荣宝的腰。   杨荣宝之前见过小凤,那时候他就觉得小凤很恐怖了,没想到还能更恐怖。   杨荣宝也抱住了冯严。   站在旁边的周远目光复杂的看了眼杨荣宝和冯严,然后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好像从来没看见这一幕。   “能帮我去找一下予安吗?”尤铭请求道,“明天给你烧几件衣服。”   小凤答应的很爽快,她本来就不会拒绝,笑着说:“好呀,我这就去阴间。”   “我要新出的那条裙子!”小凤消失之前还叮嘱道,“还有那套墨绿色的西装!如果有墨镜的话给我烧一副!”   尤铭笑着承诺:“好,明天都烧给你。”   等小凤走了,他们又要开始等待。   尤铭发现他们的气氛不太好,于是提议道:“搓麻将吗?”   杨荣宝:“……你不是不会吗?”   尤铭微笑道:“我可以学,我学习能力很强的。”   于是杨荣宝把手搓麻将搬出来了:“家里没机麻,将就一下吧。”   尤铭上网查了一下麻将教程,打之前还问了下杨荣宝:“你家隔音怎么样?不会吵到邻居吧?”   杨荣宝:“不会,我家楼下有麻将馆,我从来没听到过声音。”   尤铭这才放心。   刚开始尤铭打得不熟练,诈胡了几把,后面就顺多了,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玩,尤铭手气很好,每一把都是自摸,经常做清一色和龙七对,把杨荣宝这个月剩下的零花钱都赢走了。   尤铭还发现周远在给杨荣宝喂牌,杨荣宝的碰牌和杠牌以及胡牌基本都是周远放出来的。   他们打了两个小时的麻将,尤铭一百块钱的本金已经变成五千了。   手气太旺,把把都是一家逮三家,而且是杨荣宝定的规矩,乘番还不封顶,没有上限。   杨荣宝:“……我本来就没多少零花钱……”   说完还可怜兮兮地看着尤铭。   尤铭:“我还你?”   杨荣宝拼命点头,尤铭笑道:“那你答应我不阴阳怪气的说话我就还你。”   杨荣宝立刻反驳:“我没阴阳怪气的说话!”   尤铭:“你答不答应?”   杨荣宝:“……好。”   尤铭数了三千块给杨荣宝,自从郑叔来了以后,杨荣宝的钱就被收走了,郑叔每个月给他发零花钱,房租这些都不用杨荣宝操心,出门打车和吃饭郑叔会给他报销。   他不大手大脚的话,一个月一万块的零花钱挺够的了。   结果现在才月中,一万块就只剩下三千了。   然后尤铭又把钱还给了冯严和周远,冯严连连道谢,周远不缺这个钱,不过看杨荣宝他们都接了,他也接了。   “你手气太旺了。”杨荣宝羡慕道。   尤铭:“手气旺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是我会算。”   杨荣宝:“算牌?”   尤铭点头。   杨荣宝更颓了:“你第一次玩就会算了,我玩了这么多年就没算对过,四川麻将比广东麻将牌少,我还以为会好算一些。”   “再来一局!”杨荣宝撸起袖子,“我就不信我赢不了。”   杨荣宝打了没几张,一道黑影站在了杨荣宝身后。   惨白的手指指着一张牌。   杨荣宝摸着下巴:“打这张?这张没现啊,要是有人杠怎么办?”   那根手指换了一张牌。   杨荣宝又说:“不行不行,你会不会打麻将啊!缺牌还没打完,你要让我当花猪吗?!”   “等等。”杨荣宝僵在座位上,双眼看着坐在对面的尤铭,“谁在给我指牌?”   尤铭:“你转头看看。”   杨荣宝转过头,明明应该被定在窗台边的鬼正在他身后,没有瞳孔的眼睛紧紧盯着牌面。   杨荣宝咽了口唾沫:“它不是被定住了吗?”   尤铭点头:“所以它挪了这么久才挪到你背后。”   杨荣宝:“为什么是我背后啊!”   周远:“因为你打得最烂。”   杨荣宝:“……”   “而且都被定了!它怎么还能动?”杨荣宝抓狂道,“它不是没有神智吗?怎么还会看牌?”   周远说道:“你画的符威力不怎么样,所以它还能动,至于会看牌……”   尤铭接话道:“它都看不下去你的牌技了。”   杨荣宝瞪了周远和尤铭一眼:“你们合伙挤兑我,尤哥,你跟我才是一伙的!”   尤铭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是后跟杨荣宝是一伙的了?一伙干什么?   江予安出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尤铭周远和冯严,以及一只他不认识的鬼在一起打麻将的画面,杨荣宝还站在那只鬼的背后不停地说:“打这张!你是不是蠢啊!”   那只鬼手脚僵硬,在杨荣宝说话之后更加僵硬。   江予安出现的时候,尤铭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两人目光相对,尤铭和江予安的嘴角都勾起一抹笑容。   尤铭站起来,江予安走到牌桌前。   “怎么了?”江予安的眼里至于尤铭,他问道,“遇到什么事了?”   尤铭看向那只认真打麻将的鬼,说道:“这只鬼被人炼成了傀儡,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找回它的神智。”   江予安:“……”   就这打麻将的架势,也不像是没有神智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鬼(挪动):“麻将!麻将!麻将让我快乐!”   鬼(指点):“这个人什么牌技?垃圾!!让我来!”   杨荣宝:“???” 第一百零二章   失去神智的鬼坐在位子上, 手里还拿着麻将, 当尤铭站起来, 牌局停止的时候,失智鬼也不动了, 就跟按了暂停键以后,只有那张牌还在他手上。   江予安走到那只鬼面前,仔细打量之后说:“能找回来。”   尤铭松了口气,江予安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甚至连玩笑话都没怎么说过,江予安说能找回来, 尤铭毫不怀疑。   杨荣宝和周远在旁边打量着江予安。   江予安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   “现在能找回来吗?”尤铭问道,“能尽早解决最好。”   江予安那边还有三方鬼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尤铭不想在身边还有一个定时炸弹,解决的越早就越放心。   江予安:“我带它去阴间,找回来了再把它带来给你们。”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形容一只鬼, 更像是在形容一个物品,一个东西。   去阴间确实更好, 阳间哪怕有白天黑夜的轮转, 阴气也不够足。   “我跟你一起去。”尤铭走到江予安面前。   杨荣宝好奇地问:“阴间是什么样?活人也能去阴间?这么神奇的吗?”   “我只在典籍上看到有活人误入鬼市, 还从没听过有人能去阴间。”周远也站在旁边说。   尤铭认真道:“因为我不是普通人。”   周远和杨荣宝看着他,面无表情。   尤铭也发现自己说的有歧义, 解释道:“我算是半人半鬼,我先走了,等回来请你们吃饭。”   尤铭又对杨荣宝说:“你看好冯严, 别让他出什么意外。”   杨荣宝:“知道了,我看他也出不了什么意外。”   最开始他还怕冯严出事,时间一久就无奈了,冯严一天到晚就爱跟着他,连上厕所也跟着他,夜里想去卫生间还要杨荣宝陪他一起去,看着他尿尿才行。   杨荣宝都快被他搞得神经衰弱了。   倒是冯严很快心,他巴不得每天都跟杨荣宝在一块。   舒心又安全。   “那就走吧。”江予安对尤铭轻声说,尤铭点头。   于是江予安抬起手来,黑色漩涡像是一道门,在尤铭的眼前转动,他闭眼迈进门里。   阴间的天气永远都是雾蒙蒙的,没有阳光,也没有风,死气沉沉,对比阳间,这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好在鬼魂感受不到气温,对环境也没什么需求。   阴间一般是没有鬼差的,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阴间的鬼自由程度很高。   除了不能随便出去以外,他们基本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唯一的缺点是阴间从来不会与时俱进,比如阳间可能都已经是现代科技社会了,阴间还是封建社会,没有什么可享受的东西。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在路上飘荡的鬼魂还不少,上次尤铭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鬼。   “鬼变多了?”尤铭奇怪地问。   江予安走在尤铭身侧,那只鬼老老实实地跟在江予安身后。   除了动作僵硬了一点,和别的鬼也没什么区别。   江予安:“不是变多了,是来阴间的鬼多了,以前他们都在阳间徘徊。”   尤铭问道:“这么多鬼一起决定来阴间?是阳间有什么变故吗?”   “三方鬼王来了,他们手里的鬼少了,当然要从当地征集。”江予安笑道,“普通鬼魂可不能反抗他们,这些鬼就来了阴间,虽然少了点自由,但总比跟着不认识的鬼送死来的好。”   虽然鬼已经是死了,但也没有想要魂飞魄散的。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江予安的庭院,尤铭在踏进去之前问:“这院子里有鬼在吗?”   江予安摇头:“他们都出去了。”   尤铭点头,一边往前走,一边沉着地说:“我怀疑你的下属里面有内鬼。”   江予安挑眉:“怎么看出来的?”   尤铭:“知道我有血珠的,除了送我血珠的女鬼以外,就只有当时在这宅子里的鬼。”   “女鬼不会外传,她离开不了阴间,那就只有当时看见女鬼给我血珠的鬼了。”   江予安微微皱眉。   他似乎不太高兴。   尤铭:“你房间在哪儿?我去睡一会儿。”   他真的很困,可能是前一夜没有示好,尤铭现在上下眼皮已经要开始打架了。   江予安带着尤铭去自己房间。   内部装修和外部一样,都是中式装修,用了大量的实木——   尤铭躺到江予安的床上,脱了外套,盖上被子,舒服的叹了口气,床上满是江予安的味道。   虽然江予安现在是鬼,不会流汗,更不可能有体味,但尤铭就是觉得那味道很熟悉。   “我去把那只鬼的神智找回来。”江予安坐在床边揉了揉尤铭的头发,尤铭的头发很软,摸着很舒服。   尤铭哈了个哈欠:“你去吧。”   江予安低头亲吻尤铭的头,轻声说:“睡吧。”   尤铭看着江予安走出房间,翻身后闭上眼睛,几乎是一秒入睡。   等尤铭再次睁眼,入目就是江予安的脸,他还没有回过神来,江予安已经吻下来了。   尤铭挣扎道:“唔……等等!我……我没刷牙!”   江予安把尤铭松开,叹息一声。   他抱住尤铭的腰,把尤铭压在身下,语气还有些难过:“我这段时间都没空陪你,你不想我吗?”   江予安用这种语气说话,尤铭根本无法拒绝,他抿着唇说:“不管怎么样,先让我去刷个牙。”   看尤铭态度坚决,江予安只能松开手臂,叹息道:“你去吧。”   尤铭赤着脚去洗漱,也不知道阴间的水和电是怎么通的,非常奇怪。   但有的用就好,能够洗脸刷牙,尤铭就已经很满足了。   “那只鬼呢?”尤铭一边刷牙一边问。   江予安坐在床边:“我让人送它去深渊了。”   尤铭靠在门框上:“什么深渊?”   江予安:“是阴间的一条裂痕,阴间在阳间和地府的中间。”   “那条裂痕贯穿了地府,直通地狱。”   尤铭:“送他去那里,他就能找回神智?”   江予安:“概率问题,他被炼制的时间不长,找回来的概率比较大。”   “带我去看看吧。”尤铭抬头看江予安,朝江予安笑,“好不好?”   江予安看着尤铭的笑容,很想硬起心肠来告诉尤铭很危险,最好在院子里等那只鬼被送回来,可是一看到尤铭的笑容,他就只能缴械投降,眼里全是宠溺:“走吧。”   深渊虽然在阴间,但是这一块并没有鬼魂愿意过来。   按照江予安说的,心智不够坚定的鬼如果靠近这条裂缝,就会被掠去神智,然后跳下深渊,直入地狱,等恢复了神智,后悔也没用了,而且掉到哪一层地狱也看运气。   运气好的话就在前三层,掉到下面的就要跟那些受折磨的恶鬼一起混日子。   所以这一块就没有鬼愿意来。   只是偶尔会有新到阴间的鬼不知道深渊才会接近,然后跳下去。   好在尤铭还能算是活人,并没有被掠去神智,他一走进就看到那只鬼脚上拴着黑雾汇集而成的黑色绳索,被倒掉在深渊,偶尔还摆动那么一两下。   这种找回神智的办法可真是简单粗暴。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了。   “还需要一些时间。”江予安搂住尤铭的腰,尤铭腰很柔韧,但并不算细瘦,他反手抱住江予安,下巴搁在江予安的肩膀上,闭着眼睛问:“大概需要多久?”   江予安:“两三天?”   尤铭点头:“那我这两三天就住这儿吧?”   江予安笑道:“可以,只要不住超过一周,对你身体是没有影响的。”   尤铭就这么在阴间住下了,不过江予安大多数时间都不在院子里,小凤和云瞳也各有事要忙,这次被江予安留在院子里保护尤铭的是一个生面孔。   虽然是鬼,但看上去跟活人没有两样,为了保持这样的外貌,这只鬼应该费了不少功夫。   这只鬼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还是三件套,包括衬衣马甲和外套,留着大背头,脸上还有一道狰狞刀疤,让原本庄重的打扮平添了几分暴戾之气,他个头很高,只比江予安稍微矮了一点,如果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虎背狼腰,一看就很有力,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个暴徒,就是不知道是干什么工作。   “夫人,我姓邹,邹凡,您要是觉得不方便,叫我小邹就行了。”邹凡站在尤铭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尤铭,“老大叫我跟着您,保护您的安全。”   尤铭:“……不要叫我夫人,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小凤和云瞳都是这么叫我的。”   邹凡从善如流,没有一点坚持:“好的,尤铭先生。”   “你也不用一直跟着我。”尤铭叹气道,“你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我不会离开院子,出不了什么事。”   可惜邹凡就像听不懂他的话一样,依旧跟在尤铭身后,不出声也不说话,充当一个隐形保镖。   尤铭忽然问:“我上一次来的时候,你在不在院子里?”   邹凡点头:“在。”   尤铭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邹凡沉默了,好半天没有回话。 第一百零三章   除了一些普通的鬼魂以外, 厉鬼是少数, 尤其是千年厉鬼, 无论是阳间还是阴间都寥寥无几。   鬼魂看似有无限的生命,但是许多鬼会选择投胎, 按书中记载,鬼每十年都会迎来一次劫难,许多鬼都会魂飞魄散,能熬过千年还没魂飞魄散的, 基本都是天选之子。   尤铭知道江予安手下有十二个上千年的厉鬼。   这些厉鬼当中,加上邹凡, 尤铭也只见过三个。   鬼和人也相似,每个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心思。   所以真有内奸也正常。   国难当头的时候,汉奸都不少。   更何况是不同阵营里的鬼了。   尤铭坐在石梯上,他穿着江予安的衣服, 在阴间穿这样的衣服更舒服,阳间的衣服在阴间会让人觉得异常沉重, 就像穿着石板, 走路都是问题, 换一身衣服,尤铭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好像马上就能飞起来。   这大约就是当鬼的感觉了。   他看着邹凡,等着听邹凡要说什么。   但他觉得邹凡应该不是内奸,江予安又不是傻子, 如果他在邹凡身上发现了蛛丝马迹,是绝不可能让邹凡来保护他的。   邹凡沉默了良久才说:“看到您和老大接吻。”   尤铭:“咳咳咳咳!”   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但邹凡面色沉稳,看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   尤铭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不动声色地问:“你看到血珠了吗?”   邹凡一脸疑惑:“血珠?那是什么?”   尤铭看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就问:“你没有听说过血珠?”   邹凡摇头。   尤铭问道:“你死后就一直待在阴间?”   邹凡点头。   尤铭:“没在阳世逗留过?”   邹凡认真道:“本来是要去投胎的,地府动乱,鬼差把我丢了以后跑了,我被丢在阴间,就在阴间过日子。”   阴间的日子也不算难过,跟活人不同,鬼魂是不需要吃喝,不需要物质享受的。   但是毕竟生前是人,人的习惯就保留了下来。   鬼魂们依旧会修建自己的房子,会吃阴气做成的食物,有时候还会同类相食。   也会有物质需求,但是阴间和阳间的区别很大,所以穿衣打扮各不相同。   至于电灯电器,其实都是幻象,这个宅子里的所有现代产物,都是江予安弄出来的,但并不是真的。   相同时代的鬼魂一般只有当代的最多。   但是一个时代过去之后,当代的鬼灰飞烟灭的不在少数。   来到阴间之后也有鬼魂后悔,想要重新去投胎,可惜老天并不会给他们后悔的机会。   大部分人死后,魂魄还是会选择去投胎,是无意识的选择,只有执念重,怨气重的才能保留意识,有自己的选择。   邹凡属于运气不太好的那种,原本都已经准备好去投胎了,跟着鬼差去鬼门关,直等着渡过忘川,去孟婆桥上领一碗汤,忘却凡尘往事,度过新的一生。   “那时候地府有恶煞逃窜。”邹凡想了想,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他也记不太清,“地府乱了一阵子。”   然后他就被迫成了无业游魂,鬼差把他留到阴间,他也没想着要去阳世溜达,就老老实实地呆在阴间等着当年带他的鬼差来接他,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鬼差不知道还在不在,反正他一直在,就是没等到来接他的鬼差。   尤铭听完邹凡的经历之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不知道地府有没有投诉业务,能不能投诉一下地府鬼差忘性大,不尽职尽责。   邹凡叹了口气:“后来我想再去投胎,又觉得太麻烦了,当鬼能有千年的是少数,我要是去投胎,不就浪费了吗?”   于是他就跑到江予安手底下来当马仔了,就是不想那天魂飞魄散,当鬼也怕死。   人不想当鬼,鬼不想魂飞魄散。   尤铭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坐在石阶上,手撑着下巴发呆。   “尤先生是在为什么忧心吗?”邹凡站在尤铭身边,像是一个很有职业道德的保镖,目不斜视,双手背在身后,大背头油光水亮像是上了一斤发胶。   尤铭闭着眼睛说:“嗯,有点麻烦。”   邹凡不再问了。   尤铭忽然问他:“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邹凡的表情忽然复杂起来,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邹凡是个不怎么会伪装的鬼,他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尤铭看着他的脸,问道:“有谁和以前不一样吗?”   邹凡摇了摇头。   看来鬼和鬼也是有友谊的。   尤铭觉得邹凡在瞒着什么,但是他又没有证据。   只能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了。   邹凡是只沉默寡言的鬼,尤铭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多数时间都在眺望远方。   尤铭问他在看什么。   邹凡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答:“发呆。”   尤铭:“……”   邹凡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虽然对尤铭寸步不离,但尤铭几乎感觉不到有邹凡的存在,整个宅子尤铭哪里都能去,他在江予安的书房看书,找到了一本名册。   “这些是什么?”尤铭问道。   邹凡知无不言:“都是投效在老大手里的鬼。”   尤铭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看起书来。   也不知道江予安是从哪儿养成的习惯,就跟做文件一样,把鬼魂的信息记录的很仔细。   这本名册是按照鬼魂的年纪来排序的,排在第一的是一只叫刑冲的鬼,两千二百岁,还贴了照片,照片的鬼动作僵硬的比了一个剪刀手,笑得跟哭差不多。   十二个千年厉鬼之后,就是恶鬼,再然后是普通的鬼。   邹凡不知道从哪儿去给尤铭倒了一杯茶,尤铭闻着茶香,看着名册,隔着窗户可以看到园子里的景色,觉得江予安在阴间的日子也太会享受了。   尤铭翻完名册以后问邹凡:“江予安他刚死的时候,你就跟着他了吗?”   邹凡摇头:“没有。”   尤铭看着他,用眼神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邹凡就说起了以前的事:“我当时正经历了十年一次的劫难,没有灰飞烟灭,本来是准备找几个恶煞补补力气的,我生前就是遵纪守法的良民,死后也不愿意吞噬良鬼。”   “当时老大没有神智,我就以为他也是恶煞。”   邹凡回忆起了那时的江予安,当时江予安没有神智,浑浑噩噩地走在阴间,胆小的鬼绕着他走,胆大的鬼就悄悄的尾随着他,想看看能不能吞下这个浑身散发着巨大阴邪气息的“怪物”。   那时候邹凡在阴间也算有名了,两千多年的厉鬼,没有鬼敢招惹他。   刚刚历劫的邹凡看到江予安的时候,也起了心思,他需要强大的能量补充自己,以填补历劫时消耗的能量。   不过他也不敢贸然行动,只敢跟在江予安的身后,等着江予安虚弱的时候再出手。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鬼并不少。   没有神智的江予安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蛋糕,谁都想咬上一口。   时至今日,邹凡也感谢自己的谨慎。   因为谨慎,他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有胆大的恶鬼集结在一起,想仗着数量吞下这块蛋糕,原本邹凡是准备等他们两败俱伤自己再去占便宜,结果就眼睁睁看着江予安在没有神智的情况下,轻松的把那些恶鬼吞噬。   不过是抬起一只手而已,不过是伸出一根手指而已,那些恶鬼就化作一阵黑烟,被江予安吸收进了身体,然后江予安就继续飘荡。   邹凡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鬼,比鬼的阴气更重,比煞的煞气更深,整只鬼宛如一个无底深渊,叫人看不清深浅。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出去好奇,也可能是出于畏惧,邹凡在很长时间内都紧跟着江予安。   直到有一天,江予安恢复了神智。   那天和之前或之后的任何一天都没有差别。   阴间永远都是雾蒙蒙的,天空中没有云,也没有太阳。   他看着江予安走到深渊,以为江予安会和别的鬼一样跳下去。   事实是江予安确实跳下去了。   邹凡有些可惜,这样强大的鬼,如果能恢复神智,说不定这个阴间就不会日复一日维持一个模样。   这一方鬼王消失了太久,没有新的鬼王出现。   没有鬼王统帅,鬼魂们消亡的太快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邹凡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坐在深渊边上,自己都有些想要跳下去。   不知道地狱是什么样的,被审判的鬼在里面过得如何。   这样的念头挥之不去,可是就在邹凡快要跳下去的时候,一道黑影腾空而起。   邹凡永远记得那时候的场景。   男人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长裤,脚下踩着黑云,双目漆黑,他的目光看过来,邹凡就无法抵挡的跪了下去。   那股强大的压迫力让他抬不起头。   江予安甚至不用展现实力,就足够让他全身心的俯首了。   对强者的敬畏刻在邹凡的骨子里,他跪在地上的时候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听见上方传来人声。   邹凡循声望去,发现男人的目光看着远方,他的神智恢复了,可头脑并不清楚。   他听见男人在说话,喃喃自语。   像是在说:“游民。”   又像是在说:“幽冥。”   到了今天他才知道,江予安当时说的是——   “尤铭。”   作者有话要说:要开始解开江予安身上的谜团了。 下个月这篇文就要完结啦!这篇文完结后就写专栏里的那篇快穿,嘴里在撸大纲,撸得我可爽了,纯感情流,关于救赎和被救赎的故事,有黑化,受是温柔体贴,八面玲珑的成功人士,攻在每个世界都有一堆缺点,偏激、阴沉、狠毒、暴虐、狂躁、占有欲强。   受是攻生命中唯一的光,攻的小王子。   我光是想就已经嗨到不行了,不知道有没有同好。 第一百零四章   阴间没有信号, 尤铭的手机在阴间就是个摆设, 没有电子产品, 尤铭有些不习惯。   虽然没有灰尘,这里的气温也不足以让尤铭出汗, 可是睡前不洗澡,尤铭总觉得很不舒服。   邹凡被尤铭问道有没有洗澡水的时候,整只鬼都是呆滞的,不过第一天他还是给尤铭弄来了热水, 第二天尤铭再去问他的时候,他表现的很不可思议。   “现在的活人每天都要洗澡的吗?”邹凡很不理解, “一个月洗一次就很不错了。”   他活着的时候,半年才洗一次呢!   尤铭:“……”   一个月洗一次,幸好邹凡现在是鬼,不用洗澡。   邹凡是个很老实的鬼,江予安让他保护尤铭, 他就寸步不离,只有尤铭洗澡和上厕所的时候他会离开, 别的时间他就飘在尤铭身后, 却奇怪的没有任何存在感。   跟云瞳和小凤完全不同, 他可以把自己的气息全部隐藏起来。   这大约就是老鬼的本事了吧?   尤铭翻着名册,把那十二只厉鬼里自己没见过的指出来, 问邹凡他们每一个的来历。   除了尤铭见过的三只外,另外九只是三女六男。   邹凡毫无隐瞒,尤铭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答的非常仔细,连这些鬼生前是干什么的,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都说的一清二楚。   其中有一只鬼引起了尤铭的注意。   “他叫寇川。”邹凡看着尤铭手指指到的照片,回忆道,“他是自己来投奔老大的。”   这个寇川的来历都是他自己说的,邹凡并不了解,只能转述寇川以前告诉他们的信息。   寇川死于一千三百年前,那一年正好是武则天病重的一年,中宗还没有复辟,按他的说法,他在那时候还是一个少爷,因为支持中宗死于非命。   真相已经不可考了,史书也不会记载这些小人物。   “他只说过那一次?”尤铭看着邹凡。   邹凡点头:“只说过那一次,他不想提生前的事,我们也不会问。”   生前幸福的人是不会成为厉鬼的,说一次就挖一次伤疤,何必呢?他们自己不想说,也不会逼着别的鬼说,这大约就是阴间的默契了。   尤铭沉吟半晌问:“你了解他吗?”   邹凡摇头:“当了鬼以后,更喜欢独来独往,除非有什么要紧事。”   尤铭:“你为什么会跟随江予安?”   邹凡几乎是想也不想说的:“他是我见过最强大的。”   人有慕强心理,鬼当然也有。   跟随强者会更安全,会过得更舒适,这是潜意识里的想法。   尤铭问他:“那你觉得寇川跟你一样吗?”   邹凡第一次迟疑了,他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不知道。”   尤铭看他。   邹凡:“我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是他很懒。”   “他很少出现在阴间,更爱待在阳间,他总说自己有很多事要去办。”   邹凡:“既然当了鬼,那就好好做鬼,除非必要,为什么非要去阳间不可呢?”   邹凡很有当鬼的自觉,他自从当鬼以后就没去过几次阳间。   所以他觉得鬼应该都跟自己一样,有点责任心,既然已经死了,就踏踏实实的当鬼,不要再妄想回到活人的世界里去。   尤铭笑着说:“知道了,谢谢你,这段时间辛苦你陪着我了。”   邹凡面色沉稳,脸上的那道疤看起来都稳重极了:“老大吩咐的,不用谢我。”   那只热爱麻将的鬼神智恢复的比尤铭想象的要快。   邹凡把那只鬼带到尤铭面前,恢复了神智之后,鬼脸颊上的怪异红晕消失了,眼瞳也重新出现,和普通的鬼没什么两样,一样的阴气森森,皮肤惨白。   尤铭坐在太师椅上,对那只鬼说:“请坐,你怎么称呼?”   麻将鬼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有失去神智后的所有记忆。   “我叫李迅。”麻将鬼有些紧张。   尤铭笑道:“我姓尤,尤铭。”   李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奇怪地问道:“你是活人?”   尤铭点头。   李迅大吃一惊:“那你怎么会在阴间?”   尤铭微笑道:“说来话长了。”   李迅正襟危坐,等着听尤铭讲故事。   然而尤铭没准备讲,他说:“你还记得是谁把你炼制的失去了神智吗?”   李迅奇道:“我失去了神智?什么意思?”   尤铭换了个说法:“这次醒来之前,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李迅:“我就记得我在电影院里,嘿!当鬼可有意思了,看电影不用买票,想坐飞机就坐飞机,我死了以后才坐过私人飞机,才出国玩过,当鬼可比当人好多了。”   “我当时在看“猎豹”,拍的可好了!我还能再看一次,就是男主角有点傻,我当时还想去网上评分呢,就是这点不方便,不能上网。”   “我活着的时候为了房贷车贷忙得很狗一样,什么享受生活都是狗屁。”   “等死了,我才感受到了生活的乐趣。”   李迅是个话唠,他没遇到过能看见鬼的活人,也没有什么鬼朋友,发现尤铭是个活人,又能看见自己以后,李迅根本停不住嘴。   而尤铭也没有打断他。   等李迅说开心了,尤铭才问:“电影院里有其他鬼吗?”   李迅点头:“有啊,不少呢,都抱怨当了鬼就不能吃爆米花了,看电影不喝可乐,不吃爆米花有什么乐趣?”   尤铭:“那你还记得当时有没有鬼跟别的鬼不一样?或是有没有人跟别人不一样。”   李迅摇头:“不记得了,我那时候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电影上。”   难道线索从李迅这里断了?   尤铭眉头微皱。   此时邹凡忽然说:“我知道有一只鬼,他能把别的鬼见过的,听过的都找出来。”   尤铭和李迅一起看向他。   尤铭还没来得及说话,李迅就一脸兴奋地说:“哇!好帅!他该去演超级英雄电影!”   “肯定够爽!”李迅双眼有神,只看眼睛的话,完全看不出他其实早就死了,现在是一只鬼。   邹凡看也没看李迅,这样的新鬼他见得多了,每一只都差不多,觉得当鬼比当人好,等他们当鬼的时间久了才会知道,当人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人的一生有无数变数,而鬼没有,人有过去未来,鬼也没有。   看似无尽的生命,其实是数不清的恐惧和胆战心惊的日子。   邹凡说的鬼是一只精怪的鬼魂。   妖精的魂魄一般是不会进入阴间的,毕竟妖怪修炼几百年上千年,就是为了修成人身,死后更愿意去投胎,不用修炼就有机会当人,实在是一件美事。   尤铭要去见的就是一只树精的鬼魂。   树木成精比动物更难,树木的寿命也更长,一般只有深山老林没有人烟的地方才有老树成精,而且这是需要运气的,不是时间够了就能成精,需要契机。   树精的寿命也很长,一旦成精,修成人身,比普通妖怪的寿命长得多。   树精住在阴间没有鬼魂活动的地方。   邹凡飘在前面带路,李迅当鬼的时间不长,刚成了鬼就被炼了,所以不习惯飘,跟着尤铭一起走路,他边走边说:“当了鬼以后走起来特别奇怪,有种踩不到地的感觉,特别不踏实。”   走了一路,李迅就说了一路的废话。   尤铭都觉得有点烦人了。   树精住在树屋了,巨大的枯树在没有植物的阴间特别显眼。   邹凡敲了敲树屋的木门,里面传来了嘶哑苍老的声音:“谁?”   邹凡:“我,邹凡。”   树精打开了门。   出现在尤铭面前的是个老人,但是没有头发和胡子,皮肤松弛,皱纹布满脸部整个身体,瘦的不正常,皮肤是灰褐色,一看就知道生前不是人。   “你来干什么?”树精眯起眼睛,这让他看起来有些狡诈。   邹凡侧身,树精看到了尤铭和李迅。   树精的目光停留在尤铭身上:“活人?”   尤铭:“我叫尤铭。”   邹凡也介绍道:“这是我老大的爱人。”   树精迷迷糊糊地点头:“哦哦,你们人的关系挺复杂的,你是不是该叫他大嫂?”   邹凡也一本正经地说:“你说的对。”   树精:“进来坐吧,我这儿也没有鬼来,我也好多年没见过人了。”   邹凡和尤铭他们走进去,树屋里的陈设很简单,所有家具都是木质的,也没有任何装饰,非常简单自然,尤铭坐在树墩充当的凳子上,邹凡没坐,指着李迅对树精说:“这只鬼被炼制过,我们需要他被炼制时候的记忆。”   树精看着李迅:“怪不得他的气息那么奇怪。”   树精是靠气息认人,而不是气味,就像人眼里树都长一个样子,在树精眼里,人也长一个样子,漫长的岁月里,树精才终于找到识别人类的办法。   李迅兴奋地看着树精,咧嘴笑道:“我觉得我们好像在拍电影哦。”   “要是真能拍出来就好了,我的人生不怎么样,鬼生倒是挺波澜壮阔的,拍出来肯定叫好又叫座,说不定在电影网上能得个高分。”   他脑补的很起劲,尤铭却对树精说:“如果您愿意帮忙的话,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我能做到的都不会推脱。”   树精笑道:“当鬼还有什么想要的?我既然没选择去投胎,就没什么想要的。”   尤铭抿着唇。   树精又说:“不过我可以帮你们这个忙。”   尤铭抬头。   树精看着尤铭笑,一脸狡捷:“别看我是一棵树,我也喜欢有趣的事。”   “树老心不老嘛,老树还有开花的时候。”树精看着尤铭,很恶趣味地问,“刚刚吓到你了吧?你们人类失望的样子特别有意思,你们的所有表情都有意思。”   李迅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要面对什么,当他看到摆在树屋中间的一桶粘液的时候,整只鬼都不好了,一脸嫌恶地说:“我真的非要躺进这盆鼻涕不可吗?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树精:“没有。”   李迅:“那我还是不要找回记忆比较好,我害怕自己被鼻涕淹死。”   邹凡在一边说:“你已经死了,不会淹死。”   李迅:“……我只是打个比方,我知道我不会淹死。”   看李迅实在不想躺进去,尤铭在一边问:“你就不想回阳间再看看吗?还可以再看几场电影。”   李迅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你不骗我?我还想去看神奇女侠呢,上次只看到宣传片!”   尤铭:“只要你帮我的忙,我就带你去看,还能施法让你喝可乐吃爆米花。”   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李迅觉得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抵挡这样的诱惑,他紧盯着尤铭,认真道:“你可不能后悔啊,要说到做到,不能骗我,如果你连鬼都骗的话,那你就太没有良心了!”   尤铭看着李迅的眼睛,认真道:“我从来不说谎。”   李迅撇嘴:“你这就是句谎话,这世界上就没人没说过谎。”   尤铭:“你信,我说的就不是谎话,你不信,那就是谎话。”   这话太绕口,李迅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最后还是选择了走进那充满了绿色粘稠液体的木桶里,他蹲在里面,难受地说:“这感觉绝了!”   可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忽然没了动静,在绿色的粘液里像是一具尸体,眼睛大睁着,舌头也吐出了出来,看着又搞笑又诡异。   树精飘到李迅的正上方,他缓缓吐出一口绿色雾气。   那雾气并没有弥漫开,反而聚集在一起,尤铭在那团雾气中看到了被李迅遗忘的,更深层的记忆。   画面中的男人尤铭并不认识,戴着黑色的宽檐帽,他站在众鬼面前,手里拿着一个铃铛,那不是招魂铃,也不是驱邪铃,是一种尤铭从未见过的铃铛,即便是在记忆深处,李迅的实现也集中在那个铃铛上,恐惧感能通过画面透出来。   “找到血珠。”   “杀了血珠的主人尤铭。”   “把血珠带到我面前来。”   绿雾很快就散了。   邹凡:“这声音有点耳熟。”   尤铭转头:“你听过?但这明显不是鬼,是人。”   邹凡也陷入了沉思:“我不记得了,但很耳熟。”   尤铭叹了口气:“既然还是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那就要麻烦你了。”   邹凡看着尤铭。   “把我在阴间,血珠在我手上这件事告诉除你和小凤云瞳以外的厉鬼。”   “既然我们找不到他,就只能等他找上门了。”   邹凡低头:“好的。”   夜里江予安回来,尤铭一边洗澡一边跟他说自己的想法。   这里没有淋浴间,只有浴桶,换水也不方便,尤铭泡在浴桶,感谢自己有良好的卫生习惯,不让这样泡不了两分钟就该换水了。   江予安坐在旁边,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双眼暗沉的盯着尤铭,虽然只能看到两条胳膊,但他已经脑补的差不多了。   “你看看旁边的名册。”尤铭靠在木桶边上,转头看着江予安,看见江予安的眼神他就知道这只鬼又在想什么脖子以下的事了。   被尤铭提醒之后,江予安才注意到摆在桌上的名册,这名册是线装书,他都不记得这名册是让谁弄的了,只记得弄出来以后他也没看过,对他自己手底下有多少鬼,江予安心中并没有一个大概的数字。   鬼愿意跟着他,他没意见。   不想跟着他,他也不在意,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当什么鬼王。   “有什么不对吗?”江予安的声音很温柔。   如果被邹凡听见,大概要惊掉下巴。   江予安对他们可从没有这么温柔过。   尤铭:“寇川,你有印象吗?”   江予安:“没有。”   尤铭:“……”   尤铭哭笑不得:“好歹是难得的千年厉鬼,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江予安摇头,认真道:“在让小凤他们去保护你之前,我连对他们也没印象。”   尤铭:“就没有一个是你记得住的?”   江予安想了想:“邹凡算一个吧。”   “我刚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了。”   江予安想了想,只想起来那时候邹凡五体投地趴在深渊旁边。   刚死时候的记忆他是没有的。   尤铭站起身来,阴间就是这点好,只要不接触水,身上就不会有水渍,尤铭站起来就可以直接套衣服,不用找浴巾擦拭,尤铭披着一件江予安的外袍,有点像浴袍,一根腰带就可以拴住。   其实尤铭觉得男款古装,不穿里衣只罩外面一件还是挺方便的。   想一想,苏格兰裙还是男人穿的,听说他们穿裙子的时候还不穿内裤,风一吹,那场面辣眼睛极了。   尤铭站在江予安身后,他身上的味道把江予安整只鬼都笼罩了。   之前江予安没有嗅觉,不知道尤铭身上是什么样的味道,现在知道了,和他想象的没什么出入。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味道,只要不是体臭,一般都很难形容是好闻还是难闻,江予安转过头,抱住了尤铭的腰,他维持着坐姿,把头埋进尤铭的怀里,近乎饥渴的呼吸着。   他不知道别人如何,但他爱死了尤铭身上的味道。   这世上最好的情香,就是爱人身上的味道,没有任何矫饰的,天生的味道。   尤铭没明白江予安要做什么,呆滞了几秒才忽然推开江予安,一脸兴奋道:“你有呼吸了?!”   江予安苦笑道:“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可惜尤铭不解风情,他伸出手:“有心跳了吗?”   他的手按在江予安的胸膛处,那颗刚刚开始跳动的心脏在他的手下有力的跳动着,速度越来越快,像有鼓声敲在耳边,尤铭看了江予安一眼,江予安双目深沉,眼中有无法掩饰的柔情。   尤铭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哑,连忙转换话题:“你有没有怀疑过,谁会是内奸?”   “血珠的事到底是谁透露出去的?只要找到内奸,我们就能弄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   “我怀疑,想从我手里抢走血珠,和之前的游戏,都是同一个人或者鬼干的。”   “或许不止一个,而是一个团伙。”尤铭看着江予安,语气严肃又认真,竭力想要打破刚刚的暧昧气氛。   江予安拉住了尤铭的手,尤铭的手温暖又干燥,他说:“会查出来的,现在心急的不是我们。”   江予安笑道:“你在阴间,他们在阳间找不到你,当然要来阴间找你。”   “宅子里有我的一部分。”江予安亲吻尤铭的手背,“只要在宅子里,谁都伤害不了你。”   尤铭:“你还是去干你的事,你在这里,他们就算想来也不敢动。”   “嗯。”江予安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云瞳和小凤在外面,我让他们马上回来陪你,真有人要动手,也只会把你引出宅子。”   “察觉到不对我就会回来。”   尤铭点头:“好。”   江予安虽然是鬼,不需要吃饭睡觉,但尤铭就是觉得他看起来很累。   尤铭很想劝江予安休息一下,可是尤铭也很清楚,只要三方鬼王的威胁还在,他们就一直不可能休息。   “很快就能结束了。”江予安朝尤铭笑。   尤铭点头:“但愿吧。”   阴间没有白天黑夜,尤铭只能按照阳间的时间睡觉起床,把屋里的窗帘一拉就权当是晚上了,江予安走的时候尤铭没有睡着,他睁眼看着江予安离开。   但接下来的两天尤铭都没有等到想抢血珠的人或鬼,没有任何异常,他只能继续耐心等待。   第三天,尤铭正在吃午饭,邹凡在他的身后飘着,午饭是邹凡去阳间买来的,用的是尤铭给他的钱,还很丰盛,三菜一汤,尤铭吃不完觉得浪费,这里又没有锅灶不能热。   “下次能买那种套饭吗?麻烦你了。”尤铭问邹凡。   邹凡点头,他很少去阳间,上次是什么时候去的他早就不记得了,这几天去给尤铭买饭,他还闹出了不少笑话,对人世的心理阴影更重了。   “可以。”邹凡点头。   尤铭喝了口汤,还没咽下去,他就听见耳边传来奇怪的铃声。   那铃声并不悦耳,但异常空灵,那声音就像是在他耳边,引诱着他循声而去。 第一百零五章   “叮铃铃——”   铃声似乎近在咫尺, 尤铭几乎是第一时间默念清心咒。   但那声音依旧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涌来, 尤铭一边念咒一边掐诀, 保持神台清明。   这还是他随时警惕,早有准备才做出的反应, 如果他事先没有准备……   尤铭已经不能默念了,必须要念出声来,人的语言也是有力量的。   他把杀猪刀别在身后,压下自己的意识, 让自己跟随着铃声走去。   此时的尤铭已经顾不上邹凡有没有跟着自己了。   这是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   等尤铭的意识重新恢复, 他眼前出现的就是那个在绿雾中看到的,戴着黑色宽檐帽的男人,尤铭呆站在,双目依旧无神,他也不能转动眼珠打量周围。   面前的地上燃着蜡烛, 但能点亮的地方很有限,尤铭甚至看不出这里是阴间还是人间。   男人身边还站着几个人, 尤铭已经认出其中一个是寇川了。   寇川没有任何遮掩, 不像男人还带着帽子, 他站在男人身边,阴气森森地说:“林大师, 就是他有血珠。”   林大师的声音很轻,分辨不出是年轻人还是中年人,但中气很足。   “是叫尤铭吧?”   寇川:“对。”   林大师笑道:“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周家和郑少强就是因为他离开的广州。”   寇川的声音里有些疑惑:“是吗?他有什么能让天师注意的地方?”   林大师:“周家瞒得死死的,我也只知道有这么个人。”   寇川:“周家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林大师看在眼里?”   “哈哈哈哈哈。”林大师笑起来,笑够了才说,“话不能这么说,周家好歹也是天师世家,从清朝传到现在一直没有断过,他们家还出了个周远,每次周家眼看着就不行的时候,新一代里头总有一个能干的。”   尤铭就站在他们面前,他此时不能动,不能说话,连眼珠子都不能转也不能眨眼。   他的眼睛酸胀,只能念咒缓解,如果是普通人的话,睁眼这么久早就废了。   林大师走到尤铭面前,他比尤铭矮一个头,作为男人来说,这个身高实在太矮。   可即便矮,他的气势也还在。   尤铭不能低头,平视前方,林大师仰头看着尤铭,叹息道:“如果他愿意把血珠乖乖交出来,又何必经受这无妄之灾呢?”   “要不是三方鬼王齐聚,我也不用着急的找血珠。”林大师伸手拍了拍尤铭的脸。   尤铭很想翻个白眼给他看,可惜现实情况不允许。   林大师:“尤铭。”   “血珠在哪儿?”   尤铭呆立在原地,嘴巴不听指挥的开合,他听见自己说:“没在我身上。”   林大师:“在哪儿?”   尤铭:“在家。”   寇川愕然:“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不随身携带?”   林大师摇头:“被招魂铃招来的魂魄是不会说谎的,看来血珠确实在人间。”   另外几个人连忙说:“师父,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把他放回去吧?如果他回去之后察觉到不对怎么办?那下次不就招不来了?”   林大师看着自己的几个徒弟,叹了口气:“他怎么发现呢?”   “难道我们还会在他的魂魄上给他留下什么线索?”   林大师说:“先让他回去,他可能并不知道血珠的用法。”   “不是任何人都能用血珠。”   寇川:“不行,不能放他回去!”   林大师转头看着寇川:“为什么不行?”   尤铭也有瞬间紧张,他终于反应过来,现在的他是魂魄,没有在自己的身体里,魂魄离体越久,他回去后的后遗症就越大,比如身体不受控制等等。   对方也很谨慎,他们只是招走了自己的魂魄,魂魄和鬼不同,魂魄刚刚离体的时候,无论是人还是鬼都是看不见的。   因为还没有完全成形。   一旦完全成形,就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了。   他们这次只是打听出血珠在哪里,下一次可能就不会用这么谨慎的办法。   “他看到我了!”寇川露出尖牙,“如果他对我存有印象,或者之后记起来,告诉了江予安,我该怎么办?”   林大师笑道:“你都敢背叛江予安,还怕他找你麻烦?”   寇川烦躁道:“你不懂!他……他简直不像是人死后化成的鬼。”   林大师:“那我可真是不懂你,你这么怕他,还敢背叛他。”   寇川抿着唇:“我确实怕他,但很快,我就不用怕他了。”   尤铭仔细听着,他想知道寇川为什么会背叛江予安。   寇川冷笑道:“我活着的时候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死后能庇佑家族,结果这苦就白受了吗?没有江予安,我才该是鬼王!”   林大师笑了一声:“都是命,活着的时候看命,死了,一样看命。”   寇川双眼赤红:“江予安才死了十年!十年而已!如果是邹凡那只老鬼,这口气我就咽了,可偏偏不是!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我还要在他手下才能度过没十年一次的劫难,换成是你,你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林大师耸耸肩:“我又不是你。”   寇川:“别忘了,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让你拿到血珠,你帮我成为鬼王。”   林大师笑道:“合作愉快嘛,你不要着急,咱们不是正在慢慢来吗?”   寇川指着尤铭:“反正不能放他回去!”   林大师:“把他留在这儿又有什么用?难道他能把血珠变出来?”   寇川忽然说:“我们可以去阳间,让他带我们找到血珠,这样不是更稳妥?”   林大师看了他一眼:“他魂魄离体的越久,我们就越危险,难道你以为鬼王察觉不到吗?现在我们知道血珠在他家里,难道还不能去他家里找?”   林大师叹气道:“你是当鬼当久了,不知道活人该怎么做了。”   徒弟们也说:“师父说的对,既然在他家,我们不可能找不到,干嘛还要承担更大的风险?”   寇川在踌躇,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觉得危险。   直觉告诉他,他不该放尤铭离开,但又觉得林大师说的有道理。   正在迷茫的时候,林大师已经重新摇响了招魂铃。   尤铭的魂魄原本颜色就淡,慢慢消失在寇川的视线内。   寇川闭上眼睛,觉得心慌,可他分明是没有心的,他又不是人。   当尤铭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在宅子里了,面前还是他听见铃声前的场景,而他原本是坐着的,现在却趴在桌上,邹凡还站在原来的位子上,没有任何变化,他根本不知道尤铭刚刚魂魄离体了。   尤铭揉了揉太阳穴,他的手指有些僵硬,尝试了几次之后才终于恢复正常。   这就是魂魄离体的后遗症了,幸好他回来的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魂魄离体的状态下,他就算是掐诀念咒也没什么用处,效果微乎其微。   但好在是得到了信息,没有白走一遭。   尤铭对邹凡说:“我去一趟阳间,你跟我走还是先去通知予安?”   邹凡想也不想说:“我让云瞳去通知老大,我跟你走。”   尤铭点头。   邹凡很快就回来了,一人一鬼回了阳间,尤铭回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把书找出来,给自己用了固魂咒,想起自己魂魄离体,尤铭现在依旧心有余悸。   如果那个林大师接受了寇川的提议,没有把他放回来,那他该怎么办?   那就跳过生死大关,直接当鬼了。   此时此刻尤铭很想给自己一耳光。   考虑的不够仔细,尤铭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其实考虑的已经很完善了,也想了能想到的所有应对办法。   唯一漏下了一点,就成了致命伤。   他在思考,对方也在思考。   只是对象想到的,他没能想到而已,尤铭问邹凡:“我刚才魂魄离体,你没感觉到?”   邹凡看尤铭用固魂咒的时候已经猜了出来,现在尤铭一提,他摇头说:“没有。”   尤铭叹了口气。   那个铃……   不是普通的招魂铃,连邹凡这种千年厉鬼都没能发现,那个林大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尤铭从柜子里拿出血珠,准备把血珠交给江予安。   这颗珠子之前在他手里有用,但现在弊大于利,他也不能为了安全一直跟在江予安身边,既然如此,在江予安手里就是最安全的。   那些人这几天一定会过来,现在应该已经在往尤家赶了。   尤铭给郑叔和周远都打了电话,电话里也没把事情说的太清楚,只说有人要抢血珠。   这下人倒是难得的聚齐了。   周远他们来得最快,周远他爷爷这次也跟着来了,郑叔带着杨荣宝赶到。   尤爸爸和尤妈妈这段时间没在家,尤爸爸去了外地参加会议,跟同行交流合作,尤妈妈跟着他一起去,家人不在,尤铭心里也没有大石头压着。   尤爸爸他们走的时候也给郑阿姨放了假,现在尤家只有尤铭,不用担心家人的安危。   “那位林大师认识你们。”尤铭坐在椅子上,表情严肃地说道。   郑叔摸摸后脑勺:“知道我们也不出奇,反正圈子就这么点大,姓林的天师……姓林的那么多,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会是谁。”   尤铭:“他一米五几。”   郑叔一拍膝盖:“那我就知道了,姓林的里头只有一个那个身高,叫林语,林家第三个小子,但我听说他没这方面的天赋,不是到外地经商去了吗?”   周老也说:“林语心小,睚眦必报,不适合当天师,他有天赋,他家里人不敢让他学。”   当天师也是有性格要求的,天师学的都是写咒法术式,如果被立身不正的人学会了,用在歪道上,那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天师这一行没人带几乎是不可能入行的,尤铭自己是个例外,江予安给他的书是古籍,并且是早就消失的古籍。   而普通天师只能被师父带进门。   所以一个人是否能当天师,有严格的要求。   周老叹了口:“还是叫他学会了。”   郑叔:“不是我说,你们合作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就一点不知道林语的事?”   周老难得讽刺他:“我们又不是神仙,一天到晚盯着一个人,管他吃喝拉撒,还管他在哪儿学术法?”   “他们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尤铭眉头紧皱,“要不了多久就会到我家,我已经让鬼通知了予安,予安很快就会到。”   郑叔:“他来干什么?对付一个林语,我们几个绰绰有余,他在外面学的东西我就不信能有多厉害。”   尤铭摇头:“你不要小看他,他手里有一个招魂铃,比我们知道的任何一个招魂铃的威力都大。”   郑叔一愣:“什么样的?”   尤铭仔细回想,说道:“通体黑色,黯淡无光,不像是普通金属做成的,不是铜也不是铁,上面刻着咒语,咒语我想不起来,但是那铃上有很重的阴气。”   郑叔转头看了眼周老,周老也看着他,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潶铃!”   杨荣宝在一旁听得不明白,赶忙问:“师父,那是啥?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尤铭也看着郑叔,郑叔叹气道:“这说来就话长了,我长话短说吧。”   “招魂铃不是永远不会坏的,一个招魂铃的使用寿命只有半年到两年的时间,坏了就要更换。”   “潶铃不是,潶铃并非是用金属做成,它甚至不是阳世的材料制作的,用的是阴间的失魂石,那种石头并不常见,在阴间的积阴之处才会出现,需要用人血浸泡两百年,人血还要时长更换。”   郑叔说道:“不管是血珠还是潶铃,它们都一样,巨大的阴气是用人命滋养的,血液让它们充满力量。”   “潶铃不仅可以招魂,也可以招阴,控制众鬼,不过它的威力大或小,看得是使用者的力量。”   尤铭:“这个潶铃以前就在林语手里,或是在林家吗?”   周老脸色很差地说:“潶铃是我们周家在看管。”   周远在旁边没有说话。   周老又说:“像这样的东西,我们周家也要花不少时间去封印它,看管它,我一直以为它还在周家的地下室里被镇压着。”   郑叔:“你们周家能不能靠谱一点?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丢?”   周老抿着唇,他忽然站起来。   郑叔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个老家伙恼羞成怒,要揍自己,但周老只是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儿子打去了电话。   “你去地下室看看,我们家的潶铃还在不在?”   过了十分钟左右,周老表情沉重地压下了手机,对尤铭说:“林语手里的潶铃,果然是我们家的。”   “这是我们周家的失误。”周老脸色很差,双手紧握,“这件事情结束以后,我们会给出一个交代。”   郑叔用鼻子出气:“交代?什么交代?难道你们还能让时间倒流,让这件事不要发生?”   尤铭却在此时忽然说:“他手里应该不止有潶铃。”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到了尤铭的脸上,尤铭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冷静道:“他有六个徒弟,还有一只千年厉鬼跟在他身边,手握潶铃,想从四方鬼王的争斗中分一杯羹,他是活人,能从鬼的争斗里分到什么?”   尤铭沉稳道:“我把能想的都想了一遍,只有一个答案。”   “他想长生。”尤铭抬起头,“想长生不老。”   杨荣宝呼吸一窒,沉默良久后干笑道:“人怎么可能长生不老,只要是人,都有死的时候。”   尤铭摇头:“如果他能用人的身体把四方鬼王吸收呢?那他就不只是半人半鬼的存在,而是超脱人和鬼的存在,可以算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神了。”   “他不可能有那个本事吧?”杨荣宝不信,“跟一方鬼王斗就已经很难了,更何况是四方鬼王?”   尤铭:“现在情况难道不是三方鬼王联手想吞掉江予安吗?鬼王起了争斗,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杨荣宝更紧张了:“不可能!这都是你的猜测!”   周远:“尤铭说的没错,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他为什么要发行游戏,为什么需要血珠。”   杨荣宝一脸痴呆:“他为什么发行游戏啊?”   周远:“潶铃需要惨死之人的血,才能发挥作用,这个惨死的人必须是自杀,但是人间自杀的人不会有那么惨的死法。”   杨荣宝咽了口唾沫:“这他妈是什么神奇的启动条件?”   “你们怎么不直接把潶铃给毁了?”杨荣宝问。   周远:“如果毁的掉,我们又何必废那么多功夫把它封印起来?”   杨荣宝还想说什么,周远打断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保下血珠,等林宇带人过来,我们只能跟他分个高下。”   “如果我们输了,血珠也不能落到他的手里。”   “一旦被他得逞,后果我不说你们也知道。”   尤铭站起来,他看了眼邹凡,问道:“你和寇川关系怎么样?”   邹凡抬眼说:“认识。”   尤铭:“那就好,待会儿见面你也不用太吃惊。”   邹凡不解道:“什么意思?”   尤铭冷笑:“他背叛了江予安,想趁此机会成为新的鬼王,他应该不是临时起意,是一只有这个打算。”   邹凡:“……您是怎么知道的?”   尤铭:“我的魂魄被招走的时候,寇川就在林语身边,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杨荣宝:“差点回不来是什么意思?”   尤铭伸手捏了捏鼻梁,有些疲惫地说:“寇川担心放我回来我会记得魂魄离体时看到的,想让林语把我留在他们身边,要不了一天时间,我就会从离魂变成鬼。”   众人都是一愣。   “那个林语。”杨荣宝脸涨得通红,“他到底是怎么学会术法的?”   周远:“他学会术法不出奇,林家虽然不起眼,但林老太爷喜欢搜集残本,有些残本都是不能面世的,里面的术法都以害人为主。”   “正统的天师术法难学,但这些邪魔外道却比好的简单。”   周老也点头认同。   “那你们就放任他们手里握着残本?”杨荣宝觉得不可思议。   周远语气干涩:“残本几乎每家都有,别说林家,周家也有,我们没有立场去阻止他们搜集。”   这种一家人都干天师这样的是少数,各自有各自的秘密,一般都是你不管我我不管你,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尤铭:“现在追究这些没什么意思,管得再严也会有漏网之鱼,周家也没做错什么,想让周家监管整个天师行业是不可能的。”   周远看着尤铭,轻声说:“谢谢。”   尤铭冷静道:“不用谢,我们要想好怎么对付他们,我们的时间不多。”   “你们先用固魂咒把魂魄固定住,不要到时候轻易被潶铃招走魂魄。”   周远皱眉:“固魂咒已经失传很久了。”   杨荣宝也说:“对啊,就是因为固魂咒失传了,所以招魂咒才会变得那么恐怖。”   尤铭一愣:“是吗?”   周远和杨荣宝几乎是一起点头。   尤铭:“那我给你固魂吧。”   周远:“你怎么固……”   他的话没有说话,就看尤铭已经捏好了手诀,嘴里念念有词,周远瞪大眼睛,一动不动,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动不了,他全身上下,哪怕是一根手指都不听他的指挥。   周远呼吸有些急促。   固魂咒?   即便他从没有见过这个咒语,没有感受过固魂的感觉,但他清楚的知道,尤铭现在在念的,就是固魂咒。   一个失传至今,无数天师花费许多精力和时间都没能从残本中找到咒语。   他竟然能看这尤铭用出来?   周远一时间觉得这个世界太过玄幻。   和他相比,郑叔就显得更不镇定了,他恢复了行动能力之后就站了起来,朝前走了两步,走到尤铭面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尤铭,盯得尤铭都有些发毛了,郑叔才一脸激动地说:“尤先生,您要是不嫌弃,您就收我为徒吧!我保证以后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尤铭:“……”   众人:“……”   周老震惊道:“你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第一百零六章   林语一行人来得比尤铭预计的早, 早到江予安都还没有来, 尤铭站在窗外,看着站在自己门口的林语一行,掏出了手机。   “他们到了。”尤铭放下手机, 站在窗台低头看起,正好林语抬头, 两人目光交汇, 尤铭还朝林语笑了笑。   林语一愣,也勾起嘴角。   “师父, 他朝我们笑什么?”徒弟莫名问道。   林语耸肩:“你问我?我问谁去?他笑就笑呗, 你还会少块肉吗?”   徒弟摸了摸手臂:“我就是觉得有些渗得慌。”   有一个徒弟已经按响了尤铭家的门铃。   后面的徒弟被他这个操作吓住了:“你按门铃干嘛?”   按门铃的一脸迷茫:“不按门铃……咱们怎么进去?”   “你傻啊?”黄毛徒弟把平头的脑袋一薅,拉着他的衣服把他往后拖,抬头指了指二楼平台,“跳上去。”   平头:“师兄, 你弹跳力比我好,我跳高就没上过及格线。”   师兄翻了个白眼:“术法术法,要我给你说几遍?”   平头摸摸后脑勺, 慢半拍的回道:“哦,我把这个忘了。”   尤铭听见铃声的时候还有些错愕,毕竟林语他们看起来就不像是会规规矩矩走正门的人, 等他调开大门口的监控一看, 发现没人, 才觉得正常。   此时周远和杨荣宝他们都已经严阵以待了。   说起来,尤铭还没有见过真正的天师斗法, 之前那个祸害孟家的老头不算,他不能算是天师。   林语是林家出来的,正统天师世家,虽然林家说是不会让他学术法,但林家究竟有没有教,那就没人知道了。   尤铭走向二楼的小阳台,在走廊尽头,是露天阳台,平时夜里尤铭会去坐坐,还有烧烤工具,尤爸爸喜欢自己烤,就是每次都会焦,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愿意吃。   谁爱吃焦到变黑,一咬就碎成渣,在嘴里还一股炭味的烤烧?   黄毛站在阳台上,瘪了瘪嘴,一脸鄙视道:“这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跟他们比起来,我们像是住在贫民窟。”   其他几个师兄弟都不说话,他们跟了师父以后忙得事太多,根本没法去挣钱,穷的只能住那种快要拆迁的老房子,水电气都时通时不通,只有师父能去住高档公寓,他们还要苦哈哈的几个人挤一个房子。   他们之所以拜师入门,就是为了挣钱,为了享受,为了下半辈子不用受穷。   结果拜入师门之后反而越来越穷,自己的那点存款都贴进去了。   要不是师父真的有真才实学,而且心狠手辣,他们早就跑了。   平头走到烧烤架前面,垂涎欲滴地说:“烤肉。”   他身后的师兄弟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唾沫。   上次吃烤肉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此时林语说:“这次的事情解决之后,你们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走吧。”   徒弟们这才跟着林语朝室内走,平头还念念不舍地回头看了眼烧烤架,小声跟黄毛说:“我上次在网上看见了,那款烧烤架要上千呢。”   黄毛恶狠狠地说:“该死的有钱人!”   “那款烧烤架是网上买的,六百六十八,不到一千块。”尤铭的声音忽然传来,众人都是一愣。   平头还傻不愣登地说:“那还好,也不是很贵,咱们也买一个吧,自己烤比在外面吃便宜,现在外面吃一顿烧烤,咱们这么多人,五六百都打不住。”   黄毛给了平头一巴掌,不重,平头迷茫的抬起头来,发现这房子的主人的就站在他面前。   刚刚走到阳台推拉门前的林语脸上带笑,对就在他面前两步左右距离的尤铭说:“尤先生,冒昧打扰,见谅。”   尤铭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林语的正脸。   林语有一双狐狸眼,哪怕面无表情都让人觉得他有一肚子坏水,满眼都是算计,他穿着一身墨蓝色的中山服,又矮又瘦,但并不会让人小瞧他,气势摆在那里,只是皮肤不怎么好,哪怕隔着点距离,尤铭都能发现他的脸是月球表面,到处都是坑。   “林先生为什么不带着徒弟们走正门呢?”尤铭微笑着问,“不请自来,好像不太好吧?”   林语眼睛微眯:“尤先生知道我?”   尤铭点头:“之前被您招魂,幸好您放了我一马,不然现在我就没法用人身站在您面前说话了。”   林语嘴唇微抿,随后笑道:“是我小看尤先生了,那样的情况下都能保持神智。”   “看来我们这次过来,您是早就准备好了。”   尤铭:“你们来得太快,我也没怎么准备,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林语:“直说就是。”   尤铭问道:“如果您以后不能再使用术法,那游戏碟片应该就不会再出现了吧?”   林语笑起来:“尤先生说笑了,除非我死,否则我是不可能无法用术法的。”   林语抚摸着手腕上戴着的手串,目光尖锐地看着尤铭。   “年轻人。”林语轻声说,“我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一个忠告,有些时候最好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   林语退后了一步。   尤铭却在这个时候长腿一迈,抓住了林语的胳膊,他比林语高大,力气也更大,尤铭几乎是异常简单,不费吹灰之力的把林语按在了墙上,抓着林语胳膊的那只手也死死按着那条手串。   林语的徒弟们一时间愣住了。   不是说天师都靠斗法吗?现在是怎么回事?肉搏?   黄毛正要念咒,就被人从身后敲了一闷棍。   黄毛扑倒在地上,转头一看,自己的师兄弟们跟自己差不多,都被无耻偷袭了,黄毛张嘴,却被人用臭袜子塞住了嘴巴。   黄毛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生不如死四个字。   郑叔低头对黄毛说:“不好意思啊,我没找到卫生间,没有毛巾,这袜子你就凑活一下吧,我前天才换的。”   黄毛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杨荣宝也一脸同情地说:“师傅,您老的袜子就是只穿一个小时,威力也可以媲美臭气弹了。”   郑叔:“哈哈哈哈哈,你也太夸张了,别逗我笑。”   杨荣宝表情复杂:“……您能不能认清现实?臭是真的臭,没跟您开玩笑。”   几拳把人打趴下的周远看着这不靠谱的师徒两人,又转头看了眼正抓着一个徒弟脑袋往墙上撞的周老,觉得学散打果然还是有用的。   “念不出咒语,你们就是废物。”郑叔忽略自己徒弟,对被堵住嘴的黄毛嘲讽道。   黄毛被臭得要晕过去了。   林语被尤铭压制着,他冷笑道:“天师用这种手段。”   尤铭盯着他的眼睛:“别管是什么手段,只要有用,就是好手段。”   林语嗤笑:“你以为这样就能制住我?”   尤铭面无表情:“如果这个办法没用,你现在就不在这里了。”   林语咬着后槽牙。   他的基本功其实并不好,林家不愿意教他术法,外面的野路子也没有太大威力,他的依仗就是从各地搜集来的东西。   比如潶铃,比如戴在手上的手串,这条手串一共有十二颗,每一颗珠子都是一个阴魂。   再比如现在被尤铭拥有的血珠,本来是他的东西,却被那个女鬼偷走了。   林语越想越气氛,他为了那颗血珠不惜派出了十二阴魂的其中四个。   四只阴魂只有一只回来了。   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却没有拿到血珠。   林语阴恻恻地说:“你不要得寸进尺,现在把血珠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尤铭摇头:“你不用想了,血珠我就是自己吞了,也不会给你。”   林语:“那你们就去死吧。”   话刚落音,林语就推开了尤铭,他手臂肌肉夸张的凸起,布满青筋,瘦弱的身体忽然横向发展,脖子跟脑袋一样粗,脸上肌肉凸起的很不平均,人脸变成像是怪物。   黄毛终于吐出了嘴里的袜子,大笑道:“你们死定了!”   “师父要动真格的!”   尤铭紧紧捏着血珠,严阵以待。   周远他们也不再在意那些徒弟,他们也看出来了,林语并没有教这些徒弟什么真本事。   这些徒弟的作用,大约就是帮他在阳间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林语站在原地,他的脚已经撑破了鞋子,手串被他拿在手里。   “招以汝名,现!”   九只阴魂从手串中现身,这九只阴魂一现,室内似乎立刻暗了下去,阴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杨荣宝躲到了周远身后。   周远:“……”   郑叔不敢置信地看着徒弟,小声说:“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师傅,你要躲也躲我屁股后头啊。”   杨荣宝:“我怕您放屁,”   郑叔:“……你今天说我脚臭,现在担心我放屁,杨荣宝,你皮痒了是不是?”   杨荣宝紧紧抓着周远的衣摆:“您现在不能揍我!我是成年人了!”   郑叔:“我呸!你毛长齐了吗你就是成年人了!”   杨荣宝正要反驳,周远头也不回地说:“长齐了,我给他作证。”   众人:“……”   ——被无视的林语大吼道:“你们别太过分了!”   “都他娘的看老子!” 第一百零七章   九只阴魂, 九只惨死的阴魂, 那浓郁的阴毒之气把整个房子都笼罩了起来。   不怪杨荣宝害怕,就是尤铭都觉得阴寒刺骨,哪怕在阴间, 尤铭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每一只阴魂。”林语忽然开口,阴魂聚在他身边, 没有死角的保护着他,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狂妄至极地笑容, “它们都是活着的时候受尽折磨惨死的, 那可不是普通的折磨,要一直活着,活上四十九天,每一天都痛苦的想死, 可是死不了,要意识清醒的经受那种折磨。”   “只有这样,死后阴魂才能强大, 哪怕它们不是鬼王,可九只一起,就算鬼王来了, 我也不怕。”   林语语气温柔的说:“我像养狗一样养了它们这么多年, 用自己的精血喂养, 才把它们养的这么强壮……”   然而林语还没有把话说完,杨荣宝就忽然说:“精血?卧槽, 这些阴魂的口味可真重。”   林语额头青筋毕露,怒吼道:“你有没有好好学过术法?!精血是指尖血!”   杨荣宝:“……哦,不好意思。”   林语的青筋都在跳,他指着杨荣宝,对身边的阴魂说:“去,把他给我撕碎,渣都不要留!”   阴魂领命而去,杨荣宝还没来得及掐诀,周远就已经站在他身前,点燃了指尖火,橙色火光跳动,但这火并没能吓住阴魂,阴魂视而不见。   周远用他最快的速度掐了一个最简单的辟邪诀。   然而并没有用处,辟邪诀无法发挥它应有的效果。   周远抿着唇,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这才逼退了阴魂,但这血不是无穷无尽的。   就在周远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尤铭已经念出了咒,他的语速很快,结印的速度也很快,金刚甲胄印结好,明印为甲,尤铭身上有金光闪过,盔甲附在尤铭身上,火焰附甲而生,熊熊烈焰燃烧,印得尤铭眼中也燃起火。   “好帅。”杨荣宝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周远沉默的看了眼自己的手,这种印他没学过,不知道好不好学。   郑叔在旁边说:“等他掏出武器,肯定更帅。”   杨荣宝一脸期望的看着尤铭。   尤铭的手放到身后,所有人都关注着他,尤铭一脸冷漠的从后腰拿出了一把刀。   一把充满煞气,能杀魔斩鬼的刀。   郑叔:“……杀猪刀?”   尤铭转头,冲郑叔笑了笑:“虽然不太好看,但是很有用。”   林语的表情终于凝重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尤铭拿着刀,不需要走到阴魂面前,只需要对着那个方向一劈,刀风携带着金光向阴魂冲去。   阴魂没有神智,只听命令,林语大喊一声:“躲开!”   话喊出来的时候,阴魂才准备动,可已经来不及了。   阴魂被那阵刀风化成两半,虽然没能魂飞魄散,但两半重新汇聚之后,阴气减少了许多。   也能算是重创了。   林语:“回来!”   阴魂重新回到林语身边。   尤铭看着他,双眼中不带任何情绪,冷漠到似乎他面前站着的不是个活人。   林语额头冒出了汗,他可从来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人,他这么年轻,凭什么能结金刚甲胄印?林语妒火中烧,如果不是因为他被判定不适合当天师,他也可以结出这样的印。   等他成为长生不死的存在,以前那些看不起他的,判定他不能当天师的人都会付出代价,他要他们跪着求他!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尤铭问道。   林语冷笑:“你别得意。”   “你以为这些阴魂的力量只有这点?”林语死死盯着尤铭,眼神宛如一条吐信毒蛇,随时准备一口咬死猎物。   他嘴里念咒,阴魂一只只化作黑雾,让整个屋子像是夜晚,黑雾融合在一起,阴气骇人。   周远大喊一声:“糟了!打断他!”   林语狂笑道:“晚了,我说你们这些自诩正派的天师,真遇到事了,你们又有什么用?端着姿态,以为自己代表的就是正义,就是正统,我告诉你们,天师这一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   “什么适者生存都是假的,只有绝对的,压倒性的力量,才能决定一切!”   黑雾散去,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屏住呼吸。   就连尤铭都下意识的闭气。   那九只阴魂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让人恐惧的庞然大物。   这已经不能叫做鬼了,更像一个怪物,一个没有神智,只听从命令,比刀剑更恐怖的怪物。   是林语的工具,他手中的武器,而且这个武器威力之大,不是凡人能够抵挡的。   尤铭看向林语,林语的身体又变化了,他像是忽然老了十岁,比之前更瘦了,那些肌肉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瘦弱丑陋的人,脸上布满皱纹,眼皮耷拉着几乎遮住了眼睛。   他用自己的生命供养这只庞然大物。   尤铭忽然笑道:“你想速战速决?”   林语说话已经有些艰难了,不停地喘息着:“九只阴魂融合,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你们。”   “你错了。”尤铭缓缓走向前。   林语忽然瞪大了眼睛。   江予安站在尤铭刚刚站着的地方,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衫,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刀,长衫微敞,露出大半胸膛,他赤着脚,如果不是因为脸色阴沉,可以称得上是英姿飒爽了。   林语表情狂乱:“不可能!三方鬼王还在,怎么可能现在出现在阳间。”   江予安的脸色很差,他看着林语身边的巨大怪物。   这只怪物通体绿色,身上长满了脓包,每一个脓包上都流着浓水,它的脸像人,也像狗,嘴巴大张,有粘液顺着它的嘴角流下来,它的四肢都踩在地上,前肢不能算是人手,更像某种猎食动物的前爪,后肢粗壮,一条腿有柱子那么粗。   “真恶心。”江予安眼睛微眯,双手握刀。   林语:“不!”   他这话说晚了,但就算提早说也没用,因为江予安的刀已经挥了出去。   跟尤铭的杀猪刀不同,江予安的长刀明显更强悍,更有威压,尤铭连没有融合的阴魂都不能完全斩杀,但江予安一出手,怪物长嚎一声,就化作黑烟,灰飞烟灭。   林语眼神癫狂:“不可能!我花了十年时间!我花了十年时间,耗费了无数材料和精力才把它们炼制出来。”   手串只能提供让阴魂长时间留在阳间而不会虚弱的用处。   而阴魂,是需要林渊自己去炼制的。   “为了找到那十二个人,你们知道我多累吗?”林语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痛苦地蹲下去,“不能找亲人多的,不能找容易被发现失踪的,不能找身体有残缺或精神有残缺的,我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找到十二个人,要折磨他们,还不能让他们死!我有多累!你们知道吗?!”   杨荣宝:“……我没看出你累,我只看出你为了所谓的成功已经丧心病狂了。”   林语抬起头,大笑道:“什么叫丧心病狂?难道你们不是吗?难道人不是吗?”   “为了更早获得成功,去讨好上司,去勾引强者。”   “和我有什么不一样?怎么你们做的时候就是正确的事,我做就不是了?”   尤铭走到林语面前:“你到现在都不觉得后悔吗?”   林语冷笑:“不后悔。”   “尤铭,你只是运气好而已,论天赋我不差你什么,如果我也能有个师傅,我的成就不会……”   尤铭打断他的话:“我没有师傅。”   林语愣住,脱口而出:“我不信!你没有师傅,你在哪里学会的术法?”   尤铭:“自学。”   林语:“哈哈哈哈哈哈,尤铭,你觉得我像傻子?我看起来就那么好骗?”   尤铭摇头:“我从不说谎。”   林语坐到地上,背靠着墙:“那我问你,你是从哪里学会的?”   尤铭:“书上。”   林语:“什么书?”   尤铭认真道:“方术。”   林语发狂般大喊:“我问你书名!”   尤铭:“书名就叫方术。”   林语看着尤铭,看着这个年轻人,他的心像是在平底锅里,被放在火上煎烤,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不应该学术法,不能成为天师,就因为他们觉得他以后会走上邪路?   刚离开林家的时候,林语憋着一口气,心里想着——你们觉得我学了术法就会走上邪路,我偏偏要证明给你们看,你们是错的。   可是当他真从残本上学会术法,他就不再满足于那缓慢的进度。   当他知道借助外物可以更上一层楼以后,他毫无心里阻碍的接受了。   慢慢的,他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甚至不把人命当命。   他也混淆了人和鬼的区别。   久而久之,林语已经察觉不出对错了。   只要是他做的,只要是为了他的目标,他就是对的。   他坚定的贯彻了自己的想法。   “你准备怎么处理我?”林语朝尤铭笑道,“杀了我吗?你杀了我,你就破了禁。”   “放了我?只要你放了我,我还会继续做我的事。”   “尤先生,你要怎么选呢?”   就在他话落音的时候,楼下传来了叫门声:“这里是不是有人报警?”   林语看着尤铭,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尤铭对林语说:“你们私闯民宅,本来就该接受法律的制裁。”   “还有你杀人这件事,警方也会查,我会把证据提交给他们。”   林语已经完全傻了。 第一百零八章   杨荣宝下去开门, 林语呆站在原地, 他紧咬着唇, 抖如筛糠。   尤铭转头问江予安:“能废了他的术法吗?”   江予安看了眼林语,眼神冷漠, 他冷声道:“他没什么术法,都是借助外力,只要把他身上的邪器搜走,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尤铭沉默了几秒, 邪器怪不得从古至今都被天师一门视作大敌。   一个对术法并不精通的人都能依靠邪器为害一方,更别说那些精通术法一道, 或是蛊毒一道的人了。   林语声音干涩:“你们以为真能抓住我?”   他还是大意了,没想到鬼王会出现,如果鬼王不出现,他的阴魂可以把这整个屋子的人都撕成碎片,等这些人死后, 魂魄也会成为滋养阴魂的养料。   “以吾名吾身吾命吾灵祭!”林语喃喃自语,“请降世!”   江予安忽然上前抱住了尤铭, 把尤铭挡在自己身后。   黑色风暴席卷而来, 屋外传来一声惊雷, 暴雨忽致,外面传来巨大的雨声, 还有硬物掉落在地面的声音。   郑叔往窗外看了一眼,暴雨夹杂着人拳头一样大的冰雹,小区里暂时停在屋外的汽车顶棚都被砸出了几个坑。   楼下的杨荣宝刚开门, 办事人员就连忙冲进屋子。   “这什么天气?刚刚还出太阳!”有人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来,“冰雹?咱们这儿从来没下过冰雹。”   杨荣宝察觉到了不对,他抬头看向楼梯,二楼楼梯口有黑气漫溢出来。   “不好意思,你们现在这儿坐坐,我看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杨荣宝一脸焦急。   警察:“确实是走不了,你们不是说有人私闯民宅吗?人呢?我们先去把他控制起来,是仇家还是小偷?我看你们这个小区出入管得挺严,应该不是小偷吧?”   杨荣宝连忙说:“警察叔叔,事情有点变化,我先上楼去看看。”   警察一脸迷茫:“什么变化?”   杨荣宝正要说话,脚下忽然传来震动,他站立不稳身体前倾,转瞬间就扑倒在了地上。   几个警察坐在沙发上,倒是没有摔倒。   杨荣宝表情骇然,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楼,地震没有停止,整栋楼都在东歪西斜,他根本没办法站起来。   当杨荣宝上楼后,警察们互看一眼,正想跟着杨荣宝一起上去,地面震动的更加厉害,他们寸步难行。   现在进入了一个两难的局面,待在室内,房子可能会损毁,他们会丢命。   去室外,没有遮挡物,又有拳头大的冰雹,一个冰雹落在人的头顶,比高空抛物还恐怖,也能直接让人丢命。   一个警察看到了屋外花园的亭子,当机立断:“去花园的亭子里!”   既有遮挡,也不在室内,如果亭子受损要塌,他们也有时间撤离。   就是不知道现在市里怎么样了。   “请神上身。”尤铭抓着江予安的手腕,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不解道,“他为什么能请神上身?”   请神上身是只有商周时期才有记载的术法,说是请神,其实请的只是神通,不是神的意识,这神通可以让凡人在短时间内如拥有神的一小半力量,虽说是一小半,可是在人间,这一小半足够颠覆一块大地。   但请神上身对人的要求很高,这人必须要是品德高尚,正直,拥有人望的人。   林语为什么能用这个术法?   而神为什么会响应他?   “这不可能……”尤铭声音干涩。   然后尤铭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把血珠塞到了江予安的手里,急切道:“你快回阴间!如果神通临世,鬼魂是最先遭殃的!”   除了江予安和尤铭,周远他们已经站不住了,周远他们双眼充血,表情狰狞,周远吐出一口血,捂着胸口靠墙坐下,动弹不得。   神通还没有降世,周远他们已经被波及成了这副样子。   怪不得林语有恃无恐,这才是他最大的杀招。   尤铭紧盯着林语,林语原本缩水的身体再次庞大起来,不过不是之前肌肉夸张的模样。   林语一米五几的个头拔高成了一米八,五官没有变化,却从平庸变成了俊朗,肤白如玉,长发齐腰,嘴唇殷红,长身玉立,竟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虽然是长发的。   还有点男女莫辨的美感。   但此时却没人欣赏他这副皮囊。   “鬼王?”林语大笑道,“鬼王又怎么样?鬼就是鬼,后缀再好看也只是一只失去了人身的鬼,怎么能跟神相比?”   林语笑得疯癫,但因为换了一张皮,所以即便笑成这样也只见狂妄,不见粗鄙。   周老也瘫坐在地上,他艰难地说:“林语,你请邪神上身,你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林语的眼睛看向周老,眼神中充满森森杀意:“什么下场?输的人才该想想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尤铭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邪神是真正存在的。   邪神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称作是真神,邪神最开始可能只是妖,也可能是鬼,在人的供奉下有了接近真神的力量,但邪神和真神不同,真神需要的供奉很简单,除了信徒虔诚的信仰之外,只需要清水和瓜果。   但邪神不同,邪神需要的供奉是人命,新社会建立以前,很多地上还有祭祀邪神的习俗,年轻的男人,天真的少女,一条条人命填进去,让邪神越来越强大。   但尤铭看到的所有记载上,很少有邪神为祸人间的例子,邪神的最终目的还是成为真神,所以一旦有了力量,他们就开始转型了,想法设法成为正常的神。   江予安站着林语:“你能得到的,也只是一半神力而已。”   林语:“那也足够了!”   这话刚刚落音,林语不需要念咒,只需要掐出一个手诀,巨大的金钟幻象出现在江予安和尤铭的头顶,尤铭被江予安一手推出去,金钟罩下,把江予安罩在里面。   尤铭刚恰好手诀,就被林语一挥手拍到了墙上。   尤铭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像是被拍碎了,他咬着牙根,把涌上喉咙的那一口血咽下去。   爬到楼梯口的杨荣宝看到这一幕吓得整个人都傻了。   他就是下个楼的功夫,怎么情况一下就翻转了,他现在该怎么办?要怎么帮忙?   杨荣宝思前想后看向了自己师傅,郑叔现在情况也很糟糕,他天赋不如周远,周老还有周远护着,他只能自己硬生生的扛下来,眼睛和耳孔都在流血,靠着墙坐着,但意识还在。   尤铭从墙上滑落下来。   双眼看着金钟里的江予安。   林语的目光也集中在江予安身上,在他看来,尤铭他们这些人不足为惧,等解决了江予安之后,想怎么收拾他们都可以。   “我本来想把四方鬼王一网打尽。”林语一脸戾气,“你们要是乖乖把血珠交出来也不会这么惨,逼得我不得不请神上身。”   江予安忽然挥刀,金钟一震,钟身出现一条微不可见的裂纹。   “不要白费力气了。”林语嗤笑,“你能斩碎这金钟,你就不是鬼王了,金钟会越来越小,你会随着时间的消逝魂飞魄散,慢慢的,一点点的消散。”   “当鬼之后是不是感觉不到疼了?”   “放心吧,这次你会感觉到的,魂魄感受到的疼痛跟人身感受到的疼痛可不能同日而语。”   尤铭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紧的他疼痛万分。   请神上身……   尤铭咬着牙,回忆自己在书上看到的手诀。   请神上身不是没有代价的,哪怕是品德高贵正直,为了斩妖除魔才请神上身的人,在神通离体之后,都会很快死亡。   人的身体太脆弱的,无法容纳那么强大的神力。   神通存在的时候,会支撑人的身体,一旦离开,人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破碎的容器,找不到任何修补的办法。   就连死后也不会有魂魄。   真正死的很彻底。   尤铭从没有想过要学请神上身的术法。   他很珍惜活着的日子。   但是到了这一步……尤铭刚要照着记忆里的手诀捏决,就听见一声闷响,江予安的手放在金钟边缘,金钟让他的整只手像被燃烧一样冒起黑烟,江予安眉头紧皱,和林语说的一样,魂魄的疼痛,确实不是身体的疼痛能比的。   被刀斩出来的裂痕在江予安的手下越来越大。   江予安的手收回去的时候,金钟幻象破碎,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语叹了口气:“你少挣扎一会儿,就能少受点折磨。”   江予安朝前走去,冷漠至极:“你也一样。”   林语狰狞地笑道:“如果没有寇川,我还真有点怕你,刚死十年就成了鬼王,别说我,三方鬼王也因此忌惮你,想要合伙吞了你。”   “不过……你不觉得你已经快拿不稳你的刀了吗?”   “我为什么要跟寇川合作?”   “一只厉鬼而已,我会缺厉鬼使唤?”   林语阴森地看着江予安,比起江予安,他才更像是一只鬼。   “听说过鬼毒吗?”   “它会啃噬你的魂魄,让你残缺不全,不管你有多大的力量,都只能任我宰割。”   “放心,我本来就没准备让你魂飞魄散。”林语脸上露出笑来,“我会把你炼成傀儡,等你和三方鬼王斗起来,我才能拿到更多好处。”   江予安抬起头:“这就是你的计划。”   林语点头,志得意满地说:“天衣无缝对吧?”   江予安忽然笑了,此时此刻,江予安的笑容充满了悲悯:“不怎么样。”   林语被江予安的态度激怒了,呵斥道:“你也就能嘴硬了!”   此时尤铭终于忍不住了,堵在喉咙里的那口血被他吐了出来,江予安一愣,转头看起,尤铭艰难地说:“我没事。”   然而这三个字显然并没能安抚江予安。   江予安身上黑气漫溢,那阴邪之气尤胜林语,林语不自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不对,江予安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跟请神上身的他相比。   林语结出手印,江予安已经挥刀上前,金光一闪而过,江予安的刀砍在林语所站的地方,被刀砍中的墙面轰然倒塌!   林语心有余悸的看着那面墙,要不是他动的快,那刀就直接砍到他身上了。   还好……还好他动作快。   然而还没等林语松口气,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头顶压下。   就像有一栋大楼压在他头顶一样,林语看向另一边,尤铭一手撑着墙,一手捏诀,明明受了伤,但咒术的威力却并没有减小。   林语眦目,万宗驱邪咒!   “妈的!”林语骂道,“老天不公!”   凭什么尤铭这么年轻就可以用这样的咒术,还有这样的威力?   林语不再管江予安,他伸出一根手指,眼中充满阴霾:“我要你死。”   这话落音,一股阴风朝尤铭袭去,尤铭早就准备好了,他手诀一换,金甲诀可以抵挡林语这一击,但还没等阴风袭来,尤铭就见江予安忽然站在了自己面前。   那一股阴风还没到就消散了,阴风化为黑雾,源源不断地涌入江予安的嘴里。   江予安抬头,眼白消失了,眼睛全是黑色,不掺一丝杂色,他轻声说:“你别过来。”   尤铭捂着肚子问:“我知道。”   他现在只会碍手碍脚,只要不让江予安分心就是他现在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事。   尤铭深吸一口气,先给自己上了咒,感受不到疼痛之后,才结印撑起一片结界,让周老他们不受江予安和林语争斗的影响。   毕竟年纪大了,周老和郑叔的情况不太好,周老好说,毕竟有周远这个亲孙子护着。   可是事发突然,周远也只能护到离他最近的周老,郑叔就不行了,他现在嘴角,眼角鼻孔和耳朵都在流血,人也已经失去了意识晕倒在地。   尤铭先给周远止痛,再用咒护住郑叔的心脉。   周老还有意识,他对尤铭摇头说:“不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让周远帮我就行。”   尤铭看了眼周远。   周远点头说:“我还行。”   尤铭松了口:“那就好,杨荣宝呢?”   杨荣宝贴着墙根挪过来,进了结界才松了口气,他这一路胆战心惊,他得捏决躲避阴气,这阴气太过强悍,如果不捏决,他估计已经死在路上了。   “我来照顾他们。”杨荣宝对尤铭说,“我去给你取了东西。”   尤铭莫名:“什么东西?”   而且这不是在我家吗?你有东西放在我家的?   杨荣宝:“放在我包里的,我把包落在你房间了。”   杨荣宝拿出一颗棕褐色的丹药来:“这是我师傅炼的最好的一颗丹。”   尤铭皱眉:“我还好,你给你师父喂进去。”   杨荣宝摇头说:“这不是强身健体的。”   尤铭:“那是?”   杨荣宝:“只要能让林语塞进嘴里,这颗丹药入口即化,他会变回人类,这辈子都不能用术法,我师傅以防万一才带上的……”   结果聊得太开心把这颗丹给忘了,杨荣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提起的勇气,先跑到尤铭房间拿到这颗丹药,又顶着这么浓厚的阴气走进来。   他要是真出了事,希望如果尤铭活着,能告诉天师合作会,在他的坟前颁发一下锦旗。   尤铭拿过那颗丹药,对杨荣宝说:“谢谢。”   杨荣宝:“我学艺不精,帮不上你们什么……”   尤铭拍了拍杨荣宝的肩膀,认真道:“个人力量有限,做自己能做的就行。”   不是每个人都是天才,都是全才。   尤铭看向江予安和林语所在方向,林语捏了无数手诀,都被江予安一一破解。   但江予安并没有完全占上风。   林语一直和江予安保持着距离,这样他才有时间一直捏决。   请来的神通让他可以不间断的捏决,耗费多少精力也不会倒下。   尤铭忽然说道:“真神上身的代价是一旦神通离开,人身就会破碎,魂飞魄散。”   “林语请邪神,就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周老挣扎着说:“会有代价,但如果他能把鬼王炼成傀儡,那这个代价他就付得起,所以他一开始才没有用请神上身,因为如果他输了,代价他付不出来。”   “付不出代价,就会爆体而亡,魂魄消散。”   尤铭:“请神上身就没有时间限制?”   周老闭上眼睛说:“有,十二个时辰,换成现在的时间,就是二十四个小时。”   尤铭咬着下唇:“这时间太久了。”   但唯一一个好消息是,为了能给邪神代价,林语必须要拿下江予安,这二十四个小时他都不会离开这里。   不会出去造成更大的损害。   地震已经停止了,外面的冰雹还在下。   尤铭没有余力去忧心外面的情况如何,受灾情况严不严重。   他只知道,如果今天他们输了,后果就是真的不堪设想。   尤铭结出金刚大慧印,金刚怒目法相在尤铭身后出现,虽然是虚像,但可以驱散这里的阴毒气息,虽然只能驱散几秒,但这几秒时间已经够了。   “予安!”尤铭抛出丹药,“给他喂下去!”   江予安飞身握住,看了尤铭一眼,再次持刀斩下。   林语捏出手诀挡住这一击,嘲讽道:“你们也只有这点能耐了,等到了晚上,我的力量会更强大,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江予安,我劝你束手就擒,这样我还能饶你的宝贝爱人一命,你看怎么……唔!”   江予安把丹药弹进了林语的嘴里。   林语还没来得及反应是什么进了自己的嘴,那东西就已经化了,他吐了口唾沫,想把口腔里的东西给吐出来,他捂着自己的喉咙,凶狠道:“是什么东西?”   林语白净的脸忽然变得涨红,他大张着嘴,舌头都吐了出来,那一口唾沫显然吐晚了,该吸收的都已经被他吸收了,林语还想说话,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咙就想被火烧一样。   他的徒弟们都因为漫溢的阴气不省人事,但好在都年轻力壮,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只有那个黄毛,杨荣宝都不知道他是因为阴气晕过去的,还是被自己师傅的臭袜子熏晕的。   林语整个人都在冒着白烟,被他借来的神通随着白烟消失。   他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但这次他变回原来的样子也不行了,他挣扎着向前走去,发不出声音,跌跌撞撞的朝前走,可每一步的步子都很小。   他的皮肉萎缩,整个人缩水的严重,头发掉了个一干二净,看上去就像是个上百岁的老人。   很快,他的皮肉开始从身上掉落,每一块肉掉下去,林语都会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他的皮肉落到地上,马上就会化成黑色灰烬。   江予安站在尤铭身边,手揽着尤铭的肩膀,低头问:“疼不疼?”   尤铭摇头:“我用了咒,没什么感觉。”   江予安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尤铭拍了拍江予安的手臂:“他比我们想象的难对付。”   如果不是杨荣宝拿来的丹药,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拖,拖到十二个时辰以后,拖到神通自己消失,否则他们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   就是不知道给林语借力的是哪里的邪神,拥有这么大的能力。   一半的神力就让他们这么辛苦了。   如果这次江予安没有及时赶到……   “寇川呢?”尤铭奇道,“他没跟着你一起来?”   江予安面无表情,大拇指摩擦着尤铭的手背:“我已经把他处理了,既然知道他是内奸,就没有留他的理由。”   寇川直到最后一刻才求饶。   江予安看了眼邹凡,邹凡一怔。   邹凡在巨大阴气的影响下,刚刚完全动弹不得,一点动作也做不出来。   现在阴气消失,邹凡才能正常行动,但是他也知道,他刚才一点作用也没有。   如果不是江予安看了一眼,尤铭都没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一只厉鬼。   地震停止了,外面的冰雹也不再下。   尤铭松了口气,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警察出现的时候,林语的最后一块皮肉落下,变成了一个行动的骨架,他的内脏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随着一声爆炸,林语化作黑灰,风一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警察也心有余悸,这天气太邪门了,他们刚刚都在讨论是继续解决这个报案,还是先回局里一趟,最后还是决定贯彻就近原则。   看到警察,杨荣宝他们都是呼吸一窒。   林语没了,他们从哪儿变个犯人出来?   还是尤铭反应更快,抓着黄毛的头发,给警察看黄毛的脸:“就是他们私闯民宅。”   刚醒的黄毛一脸迷茫的看着眼前穿制服的警察:“……”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黄毛,“说惨还是我最惨!” 第一百零九章   黄毛他们被警方带走了, 尤铭这才打开手机看报道, 地震和冰雹的报导几乎充斥了所有新闻媒体的主页版面, 但好消息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员伤亡, 甚至没有楼房被震塌的消息,连新闻都说着简直就是奇迹。   尤铭松了口气。   周远和杨荣宝把周老以及郑叔扶到房间里去让他们休息,江予安抬手的功夫就把那面倒塌的墙给修好了,所有东西都回归原位。   尤爸爸和尤妈妈打来电话, 确认尤铭没事之后说他们正在往回赶。   “我们先出去买点吃的。”尤铭对周远说,“你们在这儿照顾他们吧, 这会儿应该叫不了外卖,就是不知道外面的饭店还能不能营业。”   周远冲尤铭点头:“你去吧。”   杨荣宝也说:“不用买什么饭菜,买点面包之类的就行。”   尤铭和江予安一起出门,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尤铭还是心有余悸。   “幸好你来了。”尤铭拉住了江予安的手, 他忽然发现,江予安的手干燥, 同时也——温暖。   温暖?   尤铭骤然抬头:“你……有体温了。”   江予安勾唇笑道:“现在才发现?”   尤铭惊喜道:“什么时候有的?”   江予安:“就昨天。”   尤铭想了想, 叹了口:“本来应该给你庆祝的。”   江予安拉着尤铭的手紧了紧, 他的甜言蜜语久不出山,此时温声细语地说:“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庆祝了。”   尤铭一愣, 慢慢低下头去。   江予安看尤铭情绪低迷,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尤铭摇头:“不是不高兴……只是这次我没帮上什么忙……”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厉害了,可是林语的事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厉害,真的遇到强劲的对手时,他连自保都很吃力。   尤铭一直希望有一天能换成自己去保护江予安,可现在看来,那一天简直遥遥无期。   江予安的语气温柔极了:“你已经很厉害了,你想想周远,再想想杨荣宝,比起他们,你厉害的不是一星半点,你不能那我当参照。”   尤铭认真地看着江予安:“那我以后能追上你吗?”   江予安轻声说:“当然,等你三十岁了,肯定比现在的我厉害。”   尤铭满足了,他只要能给自己找个明确的目标,就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街边的小摊贩早就跑了,只剩下摊子还在原地,被冰雹砸得不成样子,不少居民都在路边坐着,现在他们还不敢上楼。   尤铭看一个老太太坐在路边,还过去问:“您怎么不回家?”   老太太头发凌乱,一只脚有拖鞋,一只脚没有,她一脸迷茫:“能回去了吗?我媳妇说地震之后应该还有余震,要是余震来了怎么办?”   尤铭很想说不会有余震。   可是他又不该说这话,只能忍着。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孙子还在家呢!”   尤铭瞪大眼睛,逃命的时候把孙子忘了?   还是老太太的媳妇在旁边说:“我妈说的是我家的金毛,它年纪大了,又胖,自己跑不动,我们也抱不动,哎,早知道该给它买个小拖车的。”   这个媳妇还热情的邀请尤铭跟她们凑一桌,有人冒着生命危险从屋里搬出了麻将,几人还借了一楼饭店的桌椅准备在街边凑一桌子打发时间,要是晚上还没有余震,他们就准备回家住了。   尤铭拒绝了她的好意。   于是这媳妇又去找别人问了。   “感觉大家好像也不是很害怕?”尤铭有些奇怪,地震加冰雹,光是想想就挺可怕的,但是人们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是路边有开超市的卖矿泉水,以前卖两块,现在卖五块一瓶。   十分有奸商做派了。   老板是个中年秃头,顶这个啤酒肚,矿泉水五块一瓶,原本五块的面包卖到了二十,周围还有不少人买,没办法,现在超市都关门了,小卖部还开着,但是比这个老板卖的还贵。   尤铭也只能走上前去买了十瓶矿泉水,又买了二十个面包,面包放几天不会坏,带回去一天吃不完还能继续吃。   虽然卖得贵,但老板的态度还不好。   有人说:“现在还没乱呢!你就乱喊价!”   老板哼了一声:“你爱买不买,别挡道,让后边的人买!”   那人没办法,掏出钱来:“谁说我不买了?我要四瓶水,两个面包。”   老板斜了他一眼:“你让开,我不卖给你。”   那人是个年轻小伙子,但看着瘦弱,他气急败坏:“你什么意思?”   老板态度很不好:“你说我什么意思?你妨碍我做生意,还想让我卖给你,你多大脸啊!”   小伙子气得脸都红了,指着老板的鼻子:“你、你乱抬价!不要脸!”   老板翻了个白眼:“我就乱抬价了怎么了?你有种别买啊,抱着你的骨气渴死饿死吧!”   小伙子抿着唇,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气得不轻。   老板还继续说:“让开,听不听得懂人话?”   小伙子忽然几步上前,揪住了老板的衣领,后面排队的人群也被吓了一跳,小伙子咬牙切齿地问:“你卖不卖?”   老板毕竟吨位大,也比小伙子有力气,他抓住小伙子的手腕,轻轻松松的把小伙子掀翻:“你还想打人?你也不看看你这弱鸡的样子!”   说着老板就举起拳头,准备给这弱鸡好看,他把这个处理了,接下来也就没人敢闹了。   小伙子是个程序员,有一堆职业病,被掀翻在地以后就头晕眼花,身上没什么力气,眼看着老板的拳头要挥下来了,他却躲不开,只能闭上眼睛。   可是闭眼等了几秒,疼痛并没有到来,小伙子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去。   一个长相帅气的年轻男人抓住了老板的手腕。   那个年轻男人目光冷漠,语气更冷漠地说:“你趁着灾害高价卖东西,本来就不占理,有人提出来你哪怕视而不见,都不该这个态度。”   老板想把自己的手收回去,可对方的力气太大,他根本收不回,他咬着后槽牙说:“你算什么玩意?要你多管闲事?我也是冒着生命危险从店里搬出东西来卖,收高点价格怎么了?!”   尤铭:“不怎么,但你打人,就不太好了。”   老板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的小伙子,对尤铭说:“他先来找茬的!”   尤铭:“他没找茬,他只是提出了合理的质疑。”   老板大吼:“那我也是合理的不卖给他!”   尤铭觉得这老板是个逻辑鬼才,本来不占理的事,被他这么一说又让人觉得他挺有道理的。   卖的价格贵,是因为他要冒生命危险去拿货。   不卖给小伙子,是因为他有不卖的自由。   至于打人,是小伙子先挑衅。   尤铭认真地对老板说:“你开超市,真是屈才了。”   老板一愣,有些犹豫地说:“谢谢?”   老板突然搞不清楚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尤铭松开辖制住老板的手,他从自己的买的水和面包里拿出两瓶水和两个面包递给小伙子:“你拿着吧,给现金或者转账都行。”   小伙子崇拜地看着尤铭:“我转账。”   说着小伙子就刷了尤铭的二维码,正想多转点,尤铭就说:“按原价给我转就行了。”   小伙子连忙说:“那我还是按他卖的价格给你吧,我也不是特别穷。”   他一个月拼死拼活还是能挣一万多的,不是舍不得这点钱,就是心里不平,压不下这口气。   再三道谢之后,小伙子才提着水和面包离开。   尤铭重新走回江予安身边,他走了一截路才说:“我刚刚差点就被那个老板说服了。”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个老板的做法跟发国难财没有区别。   而且涨价涨两倍合理,三倍有点夸张,四倍就太过了。   江予安低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尤铭的头,把尤铭的头发都揉乱了,他说道:“别担心,这是不义之财,他挣得越多,倒霉得就越快。”   尤铭正要说话,他的肩膀上忽然传出奶声奶气的声音:“我诅咒他了!诅咒他拉肚子来不及脱裤子!”   尤铭:“……”   到底有没有点新奇的诅咒?   尤铭低头看着在自己肩膀上的邪灵,问道:“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邪灵十分诚实:“我察觉到有危险就找地方避难去了!我相信您一定可以独自度过难关,我时时刻刻都在为您祈福呢!”   尤铭:“……你祈福,有用吗?”   邪灵祈福?   邪灵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乖巧道:“没用。”   尤铭:“那你还祈福?”   邪灵一本正经:“这是心理安慰,我有听人类说过的。”   尤铭:“安慰谁?”   邪灵:“安慰我自己呀!您没事我才能回来继续过好日子呀!”   尤铭嘴角抽了抽:“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邪灵忽然不说话。   尤铭抬头问江予安:“它怎么了?忽然就傻了。”   江予安看向邪灵,邪灵的棉花糖一般的身体一抖一抖,语气十分欢快,兴高采烈道:“哎呀,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尤铭和江予安互看一眼。   邪灵幻化出两条细细的手臂,叉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腰,得意道:“可把我牛逼坏了!” 第一百一十章   省城很快恢复了元气, 因为没有店铺受损, 也没有人员伤亡, 所以恢复的很快,现在电视新闻都在报导这件事, 几乎每个台都在播,当然,还有很多因为这次地震离婚的,整个省城的离婚率忽然飙升, 搞得民政局苦不堪言,以前觉得人手太多, 现在还觉得民政局的人手太少。   但是地震后通讯没有断,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就是最幸运的事了。   依旧可以联网,可以电话通讯,和外界没有隔绝开,高速路有几段被泥石流挡了, 现在也已经恢复了通车。   附近的乡镇倒是塌了几个屋子,但也不算是屋子, 因为本身就是危房, 也没人住, 塌了以后还有补贴,补贴都快跟拆迁费差不多了。   现在还有人扼腕叹息自己家在城外怎么没有一直懒得拆的危房。   江父江母在地震发生的时候跟尤爸爸他们都在外地开会, 这次也是一起回来的,虽然知道尤铭有自己儿子护着,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不由心惊胆战。   回来的路上他们一直刷着新闻, 就害怕看到伤亡,好在新闻一直都在报喜,他们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回来之后的一周,省城就恢复了运转,上班族们开始上班,开店铺的重新开店,孩子们也怨声载道的上学去了。   这次江父江母住到了尤家,两家人像是好成了一家,江母和尤妈妈近来包揽了厨房里的大小事务,搞得郑阿姨都快没地方站了,新来的那个小保姆周来娣也只能跟在郑阿姨身边打打下手。   一家人吃过晚饭,尤铭就洗澡去了,他的房间有卫生间,就把房间腾出来给江爸爸他们住,免得他们夜里起夜不方便,尤铭就住到了一楼的客房。   长辈都回房间睡了,尤铭才只穿了条短裤去一楼卫生间洗澡,他身材修长削瘦,一身肌肉紧实,但并不夸张,郑阿姨正好在收拾客厅,看尤铭出来还说:“你披件睡袍啊,这都快入冬了,别感冒了。”   尤铭笑道:“家里有中央空调,不冷,您才是,早点去睡吧,客厅又不乱,明天再收拾。”   郑阿姨鼻孔出气:“明天早上我要去买菜,今晚不收拾,到明中午都是乱的。”   尤铭:“不是还有小周吗?”   郑阿姨这辈子难得阴阳怪气一次,撇着嘴说:“指望她主动干活,那我得去庙里烧高香,看老天爷听不听得到。”   郑阿姨对周来娣的敌视一直没有断过。   但是尤铭主动提出把周来娣辞退,郑阿姨又不同意。   “那不是我比她走吗?要等她露出狐狸尾巴才行!”郑阿姨认真道。   尤铭也没办法了,但是看周来娣手脚还算麻利,也没有偷拿家里的东西,他也就没说什么。   尤铭去浴室泡澡,他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泡过,总觉得身体僵硬,躺进浴缸之后他就舒服多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假寐。   就在尤铭享受泡澡的快乐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周来娣的声音。   “铭哥,浴室没有沐浴露了,要我给你拿进来吗?”   尤铭想了想说:“你放在外面吧,我自己拿就行,你快去睡吧。”   周来娣又说:“铭哥,你身上有水,出来拿要把地上打湿,我给你拿进去比较好。”   尤铭想到这会儿把地板打湿又要让周来娣拖地,就把浴缸边的帘子拉上:“你放到柜子上吧。”   按照尤铭的设想,周来娣把门打开,都不用进来,伸手就能把沐浴露放到柜子上。   几秒的时间就够了。   但他听见了开门声,却一直没听见关门声。   “小周?”尤铭喊了一声。   他声音刚落,一道人影就出现在帘子外头。   尤铭莫名其妙:“你放了沐浴露就能出去了。”   周来娣就站在帘子前:“铭哥,我给你擦背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周来娣什么意思尤铭也明白清楚了,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不用,你出去。”   周来娣毫不气馁,继续说:“铭哥,你不要多想,我就是看你这段时间辛苦,想要帮你……”   尤铭:“不需要。”   周来娣咬紧了嘴唇。   她观察很久,发现这个尤铭没什么不良嗜好,也没有走得近的异性,家里又有钱,对人也大方才起了心思,不是有句话吗?叫近水楼台先得月,本来就是先到先得,她虽然家里没钱,但好歹也是年轻女人,前凸后翘,脸虽然一般,但她看那些有钱人家娶的老婆也没见有多漂亮。   可见长得一般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周来娣深吸了一口气:“那我把沐浴露放在这儿了。”   尤铭听见了关门声,这才松了口气,如果周来娣真的一直缠着他不走,那就麻烦了,毕竟他没有遛鸟的习惯。   尤铭拉开帘子去拿了沐浴露,又把浴室的门给锁上了,他打定主意明天就把周来娣辞退,他可不想在自己家还不能安心过日子,好好放松。   沐浴露是个尤铭没见过的牌子,不过包装很齐全,没开过封,也有条纹码,他打开沐浴露,其实他本人更爱香皂,如果没有香皂,肥皂也还凑活,沐浴露洗了以后身上滑得很。   尤铭泡在浴缸里,昏昏欲睡。   浴室热气缭绕,尤铭闭着眼睛,就这么睡了过去。   直到他被人抱起来都没有醒,脸还在对方的身上蹭了一下,对方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尤铭半点不设防,喃喃道:“我困了。”   江予安低沉又有磁性的声音在尤铭耳边响起:“回房间睡。”   尤铭在半梦半醒间还提醒道:“我房间在一楼,今天住客房。”   江予安揉了揉尤铭的耳垂:“知道了。”   他拿了浴袍给尤铭披上,盖住尤铭的重点部位。   这段时间确实把尤铭累得够呛,不然也不会在浴缸里睡着。   等把尤铭放到床上,江予安就侧躺着,面朝着尤铭,目光暗沉的看着尤铭的脸,尤铭的脸被浴室的蒸汽给蒸红了,他的嘴唇微张,江予安能看到尤铭的舌尖。   他举起手,用拇指的指腹摩擦着尤铭的嘴唇。   尤铭毫无意识的张嘴,含住了江予安的拇指。   江予安一动不动,背却瞬间僵直。   尤铭一翻身就埋进了江予安的胸膛里,江予安的肌肉很紧实柔韧,尤铭还伸手捏了捏,抱怨道:“太硬了。”   江予安笑道:“要真是软的,你又该抱怨了。”   尤铭睡得很安稳,他抱着江予安的腰,头埋在江予安的胸前。   江予安伸出胳膊揽住尤铭的肩膀,抱着尤铭准备好好睡一觉。   他现在基本已经和正常人没有区别了。   但是看尤铭这么累,也做不了别的事。   偏偏尤铭在梦里也不安分,手总是在上下摸索,江予安突然从床上坐起来。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像个活人也有不好的地方,江予安的神情有了暴躁,看向尤铭以后语气阴沉地说:“这次就放过你。”   说完就要下床,去冲个凉水澡。   爱人在侧,还要去冲凉水,江予安看尤铭睡得无知无觉的模样,也只能轻叹一口气。   “下次就没这么容易了。”   江予安的脚刚踩到地上,忽然停止了动作,他看着门缓缓打开,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站在门口,正鬼鬼祟祟地想要进来,她只穿了一条睡裙,连胸脯都遮不住。   房间里的窗帘没拉,周来娣也把江予安看了个正着。   这个坐在床边的男人有坚实的体魄,他坐在那,双眼暗沉地看着她,周来娣没来由的心里一慌,但是她头脑反应很快。   尤铭的床上为什么会有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还只穿了裤子?   答案显而易见,周来娣差点咬碎了一口牙,怪不得尤铭对她无动于衷,她都那样不要脸了,尤铭也没有动作,她一开始还以为尤铭可能是个性冷淡,果然不是她没有魅力,而是尤铭是个变态!   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既然喜欢男人,为什么一直瞒着她,让她这么屈辱?   周来娣正要大喊,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两个狗男男,就被坐在床边的男人的目光吓住了。   那个眼神让她的头脑瞬间空白,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条巨蟒盯上了,狠辣的像是下一秒就会要了她的命,周来娣头一回感受到这种血液倒流的感觉,遍体生寒。   周来娣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傻傻地看着。   江予安从齿缝里吐出一个字:“滚。”   周来娣这才回神,她全身都在发抖,但强撑着说:“你们,你们不要脸!”   “男人和男人……”   周来娣恨道:“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们真脏!”   江予安看着她,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死人,周来娣忽然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她的身体被扼住她喉咙的力量拉到了半空中,她的双脚在空中用力蹬着,手去拉扯自己脖子上并不存在的手。   那个男人明明是仰头看她的,可她却觉得对方是在俯视她,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挣扎。   好像她越痛苦,他就越舒服。   周来娣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已经开始翻白眼,舌头也不受控制的吐出去。   她的大脑停止了思考,除了恐惧和痛苦以外,她没有别的感觉。   就在周来娣快死的时候,扼住她的力量消失了,周来娣忽然从空中摔落下来,她在地上躺了几秒,然后发出了震天的咳嗽声,她抓着自己的喉咙,脸涨得通红,眼睛也已经充血了。   她察觉到有人正在走向她。   周来娣没有抬头,只敢看着前方的地板,她看到一双脚,一步步朝她走来。   周来娣从来这么惊恐过,她站不起来,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撑着地想要往外爬。   可是她的动作太慢了,那个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周来娣僵在原地,眼泪不听的流下来。   男人似乎蹲了下来。   可是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江予安:“云瞳。”   云瞳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站在江予安面前,不需要江予安吩咐,他就抬起了周来娣。   江予安面无表情:“处理干净。”   云瞳嘴角咧出一个笑:“要杀了吗?”   江予安没有表情,他看着周来娣的表情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更像是在看一只臭虫,哪怕捏死了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她从哪儿来的,丢回到哪儿去,把记忆给她抹了。”   云瞳有点可惜。   江予安转头看了眼正在酣睡的尤铭,目光中有了点温度:“他不会想看到我杀人。”   云瞳低头说:“知道了。”   云瞳带着周来娣走了。   还仿造周来娣的字迹在保姆房留下了一封辞职信。   江予安重新回到床上,经过刚刚的事,他原本精神的地方已经偃旗息鼓了。   江予安把尤铭搂进怀里,他的尤铭这么好,只要不是眼瞎的都会喜欢,江予安亲吻尤铭的额头和鼻尖,最后到嘴唇,他缠绵的亲吻尤铭,直到把尤铭吻得嘴唇水润。   但这个人是他的,江予安的手慢慢收紧,紧到尤铭发出一声梦呓。   江予安把头埋进尤铭的颈窝处,他和尤铭,一个是死人,一个是活人。   如果他当时顾虑的多一些,就不该见尤铭,他该默默的守着尤铭,就像许多年前那样,抱着那虚无的幻想,远远的看着他。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尤铭的时候,尤铭还是个小孩,但是并不天真,因为身体虚弱,加上那时候尤爸爸的生意还没有起色,所以并不被人喜欢,他总是低着头,长辈不喜欢阴沉的孩子,也告诉自己的孩子,不要跟尤铭走太近,尤铭身体不好,如果突然出了什么事,他们都要负责人。   于是大人们谈生意的时候,尤铭就坐在一边,一个人玩。   玩也玩不了什么,那时候还没有手机,人们配备的是bb机,尤铭就坐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当时江予安正从窗外经过,他几乎是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坐在室内的尤铭。   同一个会所,尤爸爸在这个房间和人谈生意。   江爸爸在另一个房间。   江予安看着尤铭,尤铭也看着他。   尤铭的脸色很苍白,是病态的苍白,但让他的眼睛显得又黑又大,他的双眼似乎没有焦距,看着江予安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尤铭忽然笑了,笑容疏离又冷漠,不像是那个年纪的孩子能勾出来的笑容。   明明是在笑,可江予安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是在哭。   只是别人的眼泪在脸上,他的眼泪在心里。   江予安那时候记住了尤铭。   只是当时江予安自己的年纪也不大,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他只是从那以后有意无意的关注着尤铭。   江予安环抱住尤铭,他正想把尤铭吃进嘴里。   这样他大约就能安心了。   他和有名就永远不会分开,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也不用担心尤铭以后会不会变心。   江予安一想到,将来有一天,尤铭会觉得跟一只鬼在一起很无趣,会离开他,选择跟一个活人在一起,他就控制不住体内暴虐的那个他,江予安拉起尤铭的手,含在嘴里咬了咬,但是又咬不下去,他怕尤铭觉得疼。   三方鬼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现。   江予安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只是一方鬼王,他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担心。   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江予安抱着尤铭的手缓缓地握成一个拳头。   那他也要让尤铭好好活下去。   当鬼的滋味可不怎么好,他只想把最好的给尤铭。   江予安再次去触及尤铭的唇,这次只是嘴唇相触,温柔的如同蜻蜓点水。   尤铭一睁开眼睛,看到的江予安的脸,在晨光下,江予安的皮肤就像镀了一层金光,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尤铭今天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越看江予安,就越是被吸引,他紧盯着江予安的唇,有些干渴的舔了舔嘴角。   这种感觉叫尤铭觉得很舒服,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想要江予安接近。   虽然很奇怪,但尤铭却没有深想,他先起床去床边拉上了窗帘,明明是大白天,室内确是橙色的光,让室内的一切都变得热了起来。   尤铭重新爬回床上。   江予安睁开眼睛,就发现不对了,尤铭非常热情,热情的让他的大脑有些空白。   尤铭并没有发现江予安已经醒过来了,他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江予安吸了一口冷气,抓住了尤铭的头发。   江予安突然把尤铭抱起来,让尤铭看着自己。   “怎么了?”江予安皱眉问。   尤铭却有些痴迷的看着江予安,他伸手抚摸江予安的脸颊,像只猫一样靠过去,在江予安的胸膛上蹭了蹭:“我好想你。”   江予安被他蹭得起了眼中冒火,但他还是强压着尤铭的肩膀:“你到底怎么了?”   一股奇特的香味钻进了江予安的鼻子,江予安在尤铭的身上深吸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他抱着尤铭睡得时候就闻到这味道了,但是当时这味道很淡,又没有任何毒性,他也就没当回事,毕竟尤铭当时刚洗了澡。   但是现在看来,这味道就是造成尤铭情况怪异的元凶。   尤铭难道有这么示弱的时候,但江予安却并不开心,他辖制住尤铭,看着尤铭的眼睛,音量有些高:“醒醒。”   可尤铭还是迷茫的看着他,伸出了手,一副要抱抱的样子。   结果折腾了一个早上,尤铭都没完全恢复正常,但好歹没有往江予安身上蹭了,就是目光一直追随着江予安,江予安走到哪儿,他就看到哪儿。   要是江予安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他就马上追出去。   到吃早饭的时候,尤铭倒是很乖巧,没有表现出异相来,只是眼睛偶尔还是会看向江予安。   明明没有任何怪异的举动,但江予安就是觉得尤铭时时刻刻都在勾引自己。   “小铭,你下午去公司一趟吧。”尤爸爸吃着桂花馒头,对尤铭说,“帮爸看看这一季的新款怎么样,我是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了。”   从来没拒绝过老爸要求的尤铭喝下一口白粥,认真道:“爸,我下午不想出门。”   尤爸爸不生气,就是觉得奇怪,自己的要求儿子这还是第一次拒绝。   尤铭理直气壮,半点不害羞地说:“我难得休息,想跟予安在一起。”   刚刚喝下一口粥的尤爸爸被粥呛住了,疯狂咳嗽起来,尤妈妈和江妈妈互看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为儿子们的感情好高兴,还是觉得尴尬。   江予安的神色也很复杂。   他复杂的看了眼尤铭,又复杂的收回目光。   尤铭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认真道:“爸,你给我看照片就行,任发财当模特挺好的,有别的问题再来找我,好不好?”   尤爸爸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儿大不中留。”   然后还是抬头说:“好好好,小铭说的都好。”   尤妈妈也说:“小铭这段时间累了,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过了一会儿尤妈妈又说:“要不然我们给小铭和予安买套公寓?年轻人肯定想要自己的生活空间。”   尤铭似乎才想起来,他的眼睛忽然就亮了,抬起头来对江予安咧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我有钱,我自己买,市中心带泳池的高层夜景房。”   没想到一个提议能让尤铭这么高兴,尤妈妈秉持着“儿子高兴我就高兴”的原则,当机立断地说:“那我待会儿就陪你去看房,我有好几个房产中介的联系方式。”   江予安在旁边无法阻拦,他其实也很心动。   他和尤铭的房子,他们两个人的家……   只是尤铭现在的情况很不对,他抿着唇。   “不能让小铭一个人出,那多不好。”江妈妈忽然说,“我们予安也是要出钱的!”   江爸爸也说:“是啊,这两个人过日子,不能叫一方出。”   尤妈妈:“亲家,我们小铭挺能挣的,一套房的钱还是出得起,你们就不要客气了。”   江妈妈微笑道:“我们予安也不差钱。”   “哎呀,还是小铭买。”   “不行不行,该予安买。”   “……”   江予安:“……”   作者有话要说:小铭成了恋爱脑,原因会解释的,这几章专注的甜一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   “您看这套怎么样?”房产中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尤铭环顾四周, 这套房子是精装修的, 装修是大片的灰色调, 装的很像高端酒店,尤铭不是很满意, 但是阳台带着室外泳池和平台,又是高楼层,夜里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   他是行动派,既然决定要买房子, 吃过早饭后就忙起来了,尤妈妈她们本来说要陪他一起看的, 但尤铭拒绝了,只想跟江予安一起看房,吃过早饭就把江予安拉出来。   尤铭看得有些审美疲劳,这些精装好的房子要么是性冷淡风,要么是ins风, 没有一个像家的。   尤铭转头问江予安:“要不然就这套吧?可以换一下软装。”   江予安没意见:“好。”   尤铭又问房产中介:“什么时候能签合同?”   房产中介连忙说:“随时都行!不过……你们不办贷款吗?”   尤铭摇头:“不办。”   房产中介一张脸笑得跟花儿一样:“好的好的。”   等把手续办好了,尤铭就是这套房子的户主, 晚上就把日常用品搬了进来, 江予安全程没插上话, 只能默默的搬东西,虽然尤铭现在情况很不对……但是和平常相比, 好像就是话多了点,说话更直白了点,要做的事情更多了一些?   好在不需要一次搬完, 只是搬过来了一些日常换洗的衣服还有洗漱用品。   床单被套这些也拿了家里的过来,屋子里虽然有配套的,但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这房子也只配备了洗衣机。   尤铭躺在床上,兴致勃勃地说:“还要买烘干机,今晚下单明天早上就到了。”   江予安看着尤铭,笑道:“你喜欢就好。”   尤铭絮絮叨叨地说:“沙发和床也要换,沙发的颜色我不是很喜欢,床太小了,我们买个圆床吧,圆床好像更软一点,更适合做爱。”   江予安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尤铭抬起头看着江予安,一脸迷茫:“怎么?你不想做吗?”   江予安站起来,难得有些尴尬地说:“晚饭吃什么?”   尤铭:“不想出去吃。”   江予安点头,把手机拿出来:“那我点外卖吧。”   尤铭点头,一边说话一边换睡衣:“点吃快一点,汉堡吧。”   江予安:“你不是不爱吃汉堡吗?”   尤铭:“但是吃汉堡很快。”   江予安莫名:“吃那么快干什么?晚上又没有急事。”   尤铭奇怪的看着江予安:“当然是为了早点吃完能早点做爱。”   江予安无话可说了,打开手机,默默的点了汉堡。   外卖很快就送到了,小哥正想说请给个好评,面前的门瞬间就关上,从对方开门取餐到关门,一共就两秒的时间,小哥坐电梯的时候还在想,那么急,是赶着投胎吗?   尤铭吃的并不算粗鲁,但吃的很快。   江予安不需要吃东西,可也陪着尤铭吃了一点。   等吃完了晚饭,尤铭就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对江予安说:“你看看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江予安走过去在行李箱旁边蹲下,看着一整盒不同味道的套子,整只鬼都有些不好了。   尤铭还一本正经地问:“你喜欢香蕉的还是草莓的?我看网上评论说薄荷的不错,很刺激。”   江予安面沉如水,双眼无神地说:“那就薄荷吧。”   尤铭点头:“我也觉得你会喜欢薄荷。”   江予安看着尤铭认真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尤铭现在在做的是多么正经的事。   尤铭:“那我先去卫生间?你要一起吗?我看浴缸很大,我们可以一起洗。”   江予安就这么随时随地被尤铭撩,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进了浴室之后尤铭就不怎么说话了,他也不用说话,浴室的蒸汽一起来,尤铭很自然的让江予安先进去,自己再坐进江予安的怀里,他靠着江予安,一本正经地说:“起来了。”   江予安:“……”   尤铭又说:“要我帮忙吗?”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就已经把手伸过去了。   两人之间再不说话,江予安觉得尤铭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尤铭:“需要重点还是轻点?”   江予安:“这样很好。”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喘了。   尤铭:“你站起来。”   江予安:“???”   站起来干嘛?   尤铭抬眼看着江予安:“给你亲。”   江予安这么久以来头一回感觉到激动是什么滋味,两人很快就回了房间,床除了席梦思以外还垫了两层酒店才用的羽绒垫,非常软,软的像是扑下就陷进了云朵里。   尤铭躺上去,专注的看着江予安,语气非常认真:“你真好看。”   江予安觉得尤铭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肥肉,还是那种马上就要被他吃进去的肥肉。   这一晚江予安过得就像那个薄荷味的套一样刺激。   他都担心尤铭的腰会断。   尤铭自己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会累,他的腰柔韧的不可思议。   连九十度劈叉都弄出来了,江予安特别担心他第二天早上起来会难受,特意克制住了自己,他们两个之间一定要有一个能保持住理智。   然后随着时间推移,江予安的理智也慢慢离开了他。   尤铭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仰着头,闭上眼睛,紧紧抓着江予安的胳膊,江予安的胳膊结实有力,尤铭睁眼看到的,就是江予安扭曲狰狞的表情,他的额头因为用力而暴起青筋,汗水滴在尤铭的脸上身上。   尤铭几乎呆滞的看着江予安。   他甚至觉得江予安此时的表情十分性感。   “疼不疼?”江予安咬着牙问。   尤铭摇头,表情迷离:“再用力一点。”   翌日清晨,江予安睁开眼睛,自从身体变成人以后,他这也是第一次入眠,他想起昨晚发上的事,几乎是瞬间坐起来,想问尤铭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刚坐起来,江予安就发现尤铭已经没在床上了。   鼻尖闻到一股焦味。   江予安闻着味走过去,看到的就是穿着围裙正在煎蛋的尤铭。   江予安:“……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围裙下面什么都没穿,这是要干什么?   尤铭认真道:“我看网上说,这样会很有趣味性。”   江予安走过去:“你去客厅坐,我来给你做早饭。”   尤铭表示:“不行,这是我做的爱心早餐,你等我做好。”   这次他还专门买了模具,煎蛋煎出来是爱心形状的,他还买了圣女果切两半,到时候可以摆成爱心的样子放在盘子上。   看尤铭说的那么坚决,江予安也没办法把他赶出去,只能自己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准备点早饭,尤铭做的早饭,估计他自己都吃不下去。   还是自己吃吧,反正自己也不需要吃饭。   焦味越来越重,终于在江予安觉得厨房要烧起来之前,尤铭走出了厨房,端着两个餐盘,又拿出了两杯牛奶。   “吃饭了。”尤铭坐在餐桌前喊道。   江予安走过去,正要开始吃,尤铭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问:“你要先吃饭,还是先吃我?”   江予安:“……”   他活着和死了的时间加在一起都没有今天无语的次数多。   “我还是先吃饭吧。”江予安说道。   尤铭:“哦。”   因为尤铭没什么表情,江予安也看不出他有没有生气。   江予安补了一句:“吃完早饭再吃你?”   尤铭抬头看了江予安一眼:“好的。”   江予安默默的吃下了焦的咬一口就成渣的煎蛋,勉强可以看出煎的是个爱心。   尤铭忽然说:“早上做两次,下午做两次,晚上做五次。”   江予安一口牛奶喷出来,喷到了尤铭的脸上,尤铭面不改色的用手边的纸巾擦干净,然后问:“你嫌次数太少了吗?”   江予安:“我觉得你的肾可能受不了。”   尤铭摇头:“不用担心,我第四次的时候就出不来了,没什么关系。”   江予安:“你早上和下午没有想做的事吗?”   尤铭专注的看着江予安:“有。”   江予安松了口气:“想干什么?”   尤铭继续认真道:“干你。”   江予安沉默着吃下一口黑焦煎蛋,拒绝道:“不行。”   尤铭不明白:“为什么?”   江予安叹了口气:“怕你不舒服。”   尤铭摇头:“我很舒服,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江予安被他说的有些激动,但很快念着清心咒让自己平静下来。   “三方鬼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所以要早做准备。”江予安的声音从没有这么严肃过。   尤铭点头:“然后呢?”   江予安:“所以我们早上看书,下午去……”   尤铭摇头:“既然你不同意我的第一个提案,那我还有第二个。”   江予安:“什么?”   尤铭:“我们早上可以一起看电视,片子我都选好了,老司机的爱情故事,中午一起吃饭,下午去游泳馆游泳,晚上看电影,你觉得怎么样?”   比前一个选项好,江予安松了口气:“可以。”   尤铭说:“看完电影可以回来做,暂定五次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电影是恋爱片, 尤铭看得静静有味, 江予安一手拿着可乐, 一手拿着爆米花桶,他的目光全都放在尤铭的侧脸上, 对电影实在没什么兴趣。   这部电影是当红小花和小生一起演的,演技基本为零,毕竟两个都是歌手出身,演出来的效果也很差, 全靠粉丝支撑。   然而尤铭看得非常投入。   大荧幕上男女主接吻的时候,尤铭还转头看了眼江予安, 蹭过去偷了一个吻,一触即分,尤铭又转了回去,好像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做,就是耳尖很红。   毕竟是公共场合, 虽然没有人看,但感觉还是和在家不一样。   江予安无所事事, 跟着尤铭一起看电影, 看着看着, 尤铭就悄悄碰了碰他的手。   碰一下又很快分开。   江予安伸手抓住尤铭作乱的那只手,尤铭小声在江予安耳边说:“你快松开。”   江予安:“为什么?”   你碰我难道不就是为了跟我牵手吗?   尤铭的声音很轻, 气息喷洒在江予安的耳廓,尤铭说:“应该我碰你一下,你碰我一下, 但是我们不能握手。”   江予安:“……”   这是为什么?   然后江予安看向大荧幕,男女主在电影里看电影,吃爆米花的时候双手碰了一下,然后男女主都一脸的不好意思,之后就不停的故意碰在一起。   这么老的梗他死之前就快拍烂了,为什么现在电影还在拍?   这么多年了恋爱电影一点进步都没有吗?   问题是男主那张司马脸一点恋爱气息都没有。   女主表演的就像是下一秒就要跟男主开房了一样,激动过头了。   尤铭还在一旁说:“这电影拍的真好。”   江予安一脸问号,哪里好了?   尤铭叹了口气:“我要是能在学生时期认识你就好了,早恋也可以的。”   江予安正襟危坐,认真道:“早恋就屏蔽了。”   尤铭转头看江予安:“你说什么?”   江予安:“没什么。”   尤铭靠在座椅上,虽然他刚刚说应该只是碰一碰,但现在被江予安握着手,尤铭一点也没有松开的意思,一脸微笑的看着大荧幕。   故事的结局,互相误会的男女主终于坦白了感情,约定大学毕业就结婚,去了同一所城市念大学。   江予安看完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那误会不就是女主闺蜜误传了一次话吗?   是个正常人都应该直接找对方问,结果电影里男女主恋爱十分钟,为了这个误会纠结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再在最后的十分钟里解决了误会。   这片子真的是拍给年轻人看的吗?   糊弄八岁小孩都糊弄不了吧?   电影结束以后,旁边坐着的小情侣,女孩在说:“太难看了,浪费我票钱,要不是我偶像主演,我才不来看。”   男孩:“你喜欢男主演那样的?一张司马脸从头到尾没变过,你们女孩审美可真有问题。”   女孩:“我喜欢女主演,她的歌我每首都听过不下十次。”   男孩激动道:“卧槽,我也喜欢她!”   女孩拉住男孩的手:“同好啊!”   江予安:“……”   尤铭叹了口气:“太感人了。”   江予安看向尤铭,想从尤铭的脸上看出他说谎的痕迹。   尤铭又加了一句:“幸好他们最后说开了,不然太可惜了。”   江予安沉默。   尤铭:“我们走吧,我想吃宵夜,麻辣小龙虾吧,爆炒田螺也要,你喝啤酒吗?我想喝。”   江予安站起身来,拉住了尤铭的手腕:“走吧。”   后座还没走的女孩:“两个帅哥牵手!你看见了吗!”   男孩:“卧槽!我看见了!”   女孩兴奋道:“现实中能看到这样的场面值了!”   男孩:“我也是!”   女孩一愣,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表情僵硬:“你是什么?”   男孩也愣住了:“我……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   女孩双手环胸:“你是gay吧?”   男孩:“……我也就看看漫画,应该……算腐男?”   女孩冷笑:“分手!”   男孩:“我没跟男的恋爱过,我真是腐男,我就看看漫画,我连真人都接受不了……”   女孩拿起包:“谁知道你什么时候究极进化,我才不要当跳板,建议你在了解自己的性向之前不要谈恋爱!”   夜宵是在市中心的夜市吃的,夜市管理的很规范,每一家店铺都处理的干净,偶尔还会有城管路过,大部分人会在这里撸串吃东西,尤铭带着江予安转了一圈,找了一家他觉得味道应该不错的店。   “要两斤小龙虾麻辣味的,一斤香辣味的,还有中份的爆炒田螺,两瓶冰啤。”尤铭表现的轻车熟路。   老板笑道:“啤酒要什么牌子的?”   尤铭想了想:“勇闯。”   老板:“成,送您一碟煮花生和毛豆。”   尤铭看江予安没什么表情,问道:“你第一次在路边摊吃宵夜吗?”   江予安摇头:“我上学的时候不吃宵夜。”   尤铭笑道:“我也是身体变好以后才能吃宵夜的,我病的时候别说小龙虾,就是稍微带点辣椒的东西都不能吃,以前我都不知道辣椒面和孜然是什么味道。”   江予安看着尤铭,目光专注极了:“你以后都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尤铭忽然说:“我想不管我做什么的时候,你都在我身边。”   尤铭的甜言蜜语就跟不要钱一样,他又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是鬼,江予安在心里纠正。   “我上学的时候就知道你,那时候你是风云人物。”尤铭想起了很早以前。   哪怕江予安已经毕业很久了,学校里还是有很多关于他的流言。   江予安刚入学的第一天,学姐们就等在教室门口,通过玻璃窗看他,他的抽屉里永远都有一堆情书,去操场打篮球,一堆女孩子在旁边加油助威。   同学们都会很夸张的跟尤铭说:“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演偶像剧呢!”   “听说就连复读班的学姐都给他写情书了。”   “每年情人节他的书桌里全是巧克力。”   尤铭:“我那时候其实有点羡慕你。”   江予安奇怪的问:“羡慕我什么?”   被人当猴看吗?   老板先把啤酒和花生毛豆送过来,尤铭给自己和江予安倒了一杯啤酒,他说:“羡慕很多人喜欢你。”   所有人都想接近江予安,虽然江予安从不接受任何人的示好,但尤铭很清楚,江予安的独来独往是他自己选择的,而自己的独来独往却不是自己选择的。   尤铭喝了口啤酒,脸颊有些红的看着江予安,认真道:“我也很喜欢你。”   江予安一愣。   尤铭说:“我看过你的照片,就在学校里,你拿了当时省里青少年足球赛的冠军,你是队长,你站在最前面,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人真帅。”   江予安不自觉的勾起嘴角。   尤铭又说:“我当时还想,要是我能跟这个人当朋友就好了。”   然后尤铭傻笑起来,看着江予安的眼睛,眼里的情意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他笑着说:“当年的偶像现在是我男人了。”   “我很高兴。”   江予安被他的说法弄得浑身酥麻,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就地正法,可惜不行。   “您的小龙虾和田螺。”老板把龙虾和田螺端上来,又拿了手套和牙签,“需要什么叫我一声就行了。”   尤铭很有礼貌的说:“谢谢,麻烦您了。”   老板:“没事没事,你们慢慢吃,吃完跟我反馈一下,我好不断进步嘛。”   尤铭:“好的。”   老板走了以后,尤铭开始剥虾壳,然后把虾肉放进江予安面前的碗里。   江予安说:“我不需要吃,我给你剥吧。”   尤铭严肃地看了眼江予安:“你不要动,我来剥。”   尤铭一边剥一边说:“一直都是你照顾我,我也很想照顾你,你要给我机会。”   江予安的心已经化成一滩水了。   尤铭把虾肉举到江予安嘴边,江予安张嘴吃进去,尤铭就笑了。   尤铭从没有笑成这样过,眼睛都弯了,眼底全是柔情,倒映着的只有一个人。   江予安无意识的咀嚼。   尤铭:“我想对你好,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   江予安声音干涩地说:“你不用做什么,在我身边就行了。”   尤铭摇头:“我想做。”   江予安瞪大眼睛:“这里不行!”   尤铭:“嗯?什么?我想做对你好的事。”   江予安:“……哦。”   尤铭又朝江予安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开玩笑的,我们吃完就回去吧。”   江予安觉得自己这颗刚刚会跳的心可能经不起这样的大起大落。   说不定随时都要预备着换一颗。   两人吃完夜宵,江予安准备带着尤铭回去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人喊道:“铭哥!这么巧啊!”   尤铭转头看去,杨轩的一头小金毛在夜市的灯光下非常显眼。   尤铭礼貌的说:“你好。”   杨轩凑过来,热情洋溢,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快活的气息:“你们吃宵夜吗?”   尤铭不动声色的秀着恩爱:“嗯,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吃宵夜。”   杨轩:“哎呀,这么巧,我也正在跟我男朋友吃宵夜。”   尤铭看了眼杨轩坐的位子,并没有人。   杨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人:“看,这儿呢。”   尤铭沉默的看他。   杨轩:“来,石头,叫人。”   小木人举起一只手,用十分生涩的汉语说:“腻嚎,窝系轩轩的男盆友。”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形容江予安受欢迎那,借用的不是偶像剧,是我一个男基友的真实经历。   我们同一所高中,他那时候的受欢迎程度就这样。   开学那天教室外站满了女孩子,情书收的比谁都多。   现在他总跟我感叹,那大概是他人生中最高光的两年了。   因为大学……长残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木人的脸被杨轩画上了五官, 两个小黑点充当眼睛, 没有眉毛和鼻子, 嘴画成了微笑,唯一的优点是这样的绘画用木人关节都是可以动的, 所以石头可以走路和动作,但是陪着他那张无眉大侠的微笑脸,在夜里总给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尤铭认真看了眼石头,说道:“你该给他画个眉毛。”   杨轩叹气:“我画过了, 特别丑。”   尤铭不动声色地炫耀说:“我和予安买了套新房,你要来坐坐吗?”   他着重强调了我和予安。   杨轩反应迟钝, 高兴道:“好啊,正好你帮我看看石头现在情况怎么样。”   石头很礼貌的坐在杨轩手上说:“歇歇。”   因为尤铭和江予安是走路来的,所以回去的时候也没开车,杨轩挨着尤铭走,不敢跟江予安走在一起, 还小声跟尤铭说:“你男朋友看起来特别不好接近。”   尤铭微笑道:“谢谢。”   杨轩一脸懵逼。   尤铭心情很不错,他喜欢这种被江予安特殊对待的感觉, 他转头看了眼江予安, 眼中的柔情蜜意都要溢出来了。   江予安轻咳了一声, 拉住了尤铭的手。   杨轩看了眼尤铭和江予安拉住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捧着的小木人, 心酸的握了握小木人的小手,可惜小木人的手没有手指,只能在他的掌心拍一拍。   好不容易有了男朋友, 男朋友还在身边,但跟谈柏拉图恋爱没区别,杨轩只能给自己捏一把辛酸泪,自己选的恋人,哭着也要谈下去。   “卧槽!直达电梯!”   “卧槽!室外泳池!”   杨轩:“尤哥,我好酸啊……”   尤铭想了想:“酸?我去给你倒杯水?”   杨轩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尤哥,你这套房子多少钱?”   尤铭给杨轩倒了一杯果汁,认真道:“忘了。”   杨轩一脸疑惑:“忘了?”   尤铭点头:“我的注意力不在房子上。”   说完尤铭就看了眼江予安。   杨轩觉得自己的后槽牙都开始发酸了。   这是什么见鬼的虐狗爱情?   杨轩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跟着来的目的,他把小木人放到地上,石头稳稳的站住了,因为关节可活动,所以他的站姿和走路的姿势不会显得僵硬。   但是因为小木人原本是做绘画动作参考用的,所以他无论摆什么姿势,都充满了下一秒就要上t台的感觉,妖里妖气。   “他有没有可能恢复人形啊?”杨轩脸色有点红。   尤铭摇头:“我不知道。”   杨轩失望的说:“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江予安有办法,尤铭没有,但尤铭不能代替江予安答应,于是他说:“我没有办法。”   杨轩低头说:“那、那就算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对了!”杨轩似乎想起了什么,兴奋地抬起头看着尤铭问,“可以给他换一个容器吗?不是木头的行不行?那我就去网上订制一个娃娃!”   尤铭以为娃娃就是小女孩玩的芭比娃娃,奇怪的问:“换个娃娃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区别。”   杨轩脸红红的拿出手机,把搜来的图片给尤铭看。   尤铭看着那些照片,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是需要订制的,硅胶做的,说是皮肤触感跟真人一样。”杨轩还凑到尤铭耳边小声说,“那里也能订制,我准备订个十八公分的,二十的我觉得有点长。”   尤铭认真思索:“虽然你的想法很好,但是不是木头的做不到。”   杨轩:“……真的不行吗?”   尤铭摇头:“不行。”   杨轩愁眉苦脸,刚刚还兴致昂扬,现在低头不语,看着自己的手指。   就在杨轩准备告辞的时候,坐在旁边的江予安说:“我能给他一副皮囊。”   杨轩瞪大眼睛:“尤哥男朋友这么厉害?!”   尤铭骄傲道:“是吧?他是最厉害的。”   杨轩:“尤哥不仅自己厉害,男朋友也是又帅又能干,简直就是天作之合,说不定你们上辈子也是一对。”   这彩虹屁吹得尤铭格外舒爽,江予安在旁边坐着一脸冷漠,但眼里也有了那么一丁点微不可查的笑意。   “但是皮囊终究是皮囊,没有体温心跳和脉搏,不是真人。”江予安说道,“你能接受?”   杨轩立马大声说:“能!我可以!”   然后又想起了什么,期期艾艾地问:“那……那个地方有吗?能行礼吗?”   江予安:“他想,就可以。”   杨轩咽了口唾沫,眼里忽然冒出泪花:“尤嫂,您可真厉害,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你们的照片我包了,结婚照也不收你们钱。”   然后杨轩眨眨眼睛:“你们有计划去国外结婚吗?”   尤铭此时说:“我们结了婚的,是合法夫妻。”   说这话的时候尤铭背打得笔直。   杨轩羡慕道:“那可真好,我还没跟我爸妈出柜呢,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是独子,要不然我鼓励他们生二胎吧。”   杨轩絮絮叨叨:“但生了二胎我就不是唯一的宝宝了。”   石头听了杨轩的话,非常认真和艰难地说:“腻系窝的宝宝。”   杨轩脸一红:“你说的委婉一点,别搞得我们像是在故意秀恩爱。”   尤铭面无表情。   江予安已经把皮囊弄出来了。   这副皮囊不知道以前是谁在用,外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秃头中年人。   胸前还有胸毛,啤酒肚看起来像是十月怀胎,下一秒就要生了。   杨轩:“……”   石头倒是没意见:“歇歇,很好。”   杨轩也知道求人不能挑三拣四,但是这个皮囊……他害怕他这辈子都不能直视石头。   “没、没有好看点吗?我、我、这个也太……”杨轩咽了口唾沫,他看江予安没有表情,以为对方生气了,连忙说,“没有也没关系,我、我看久了说不定就能接受了。”   江予安倒是没有卖关子:“可以改。”   杨轩松了口气。   然后把石头死前的长相告诉了江予安,十分的细致,连人间的眼睫毛是什么颜色,有多长都说了,还强调石头的小兄弟有二十厘米。   还是石头自己纠正:“只有十六。”   杨轩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石头一眼,石头老实闭嘴了。   江予安神色有些复杂,他默默的回忆了一下自己有多少,好像一直没有量过。   皮囊被江予安变化之后,杨轩高兴道:“对对对!他就长这样!”   石头也说:“很像,歇歇。”   杨轩对尤铭和江予安千恩万谢,高兴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江予安不需要捏手决,也不需要咒语,就能让石头的鬼混从小木人里出来。   石头依旧是那个黑色的石头,全身上下只有眼睛有眼白,黑得纯正,随时都能去cosplay柯南里的黑人。   他对尤铭和江予安点点头,表示感谢。   等石头的魂魄进入皮囊之后,杨轩就眼睛也不眨的等着石头醒过来。   “他怎么还没醒啊……”杨轩有些紧张。   尤铭说:“要等一等,你要吃水果吗?”   杨轩摇头。   尤铭:“我去切。”   尤铭切了两盘水果,给杨轩的是正常的切法,就是切成适口的大小,给江予安的是用模具按压过的,全是爱心。   江予安接过那盘水果,有一种自己正被尤铭宠爱的错觉。   尤铭表现的非常自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相反,他表现的很自豪,虽然没有举止动作表达这种自豪,却可以从眼神看出来。   像一只高傲也骄傲的猫。   江予安只觉得自己被猫爪轻轻的挠了一下,既酥又麻。   石头那碧蓝的眼眸睁开了。   杨轩深吸一口气,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作为一个颜狗,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到达了巅峰。   石头手掌撑着地板站起来,他碧蓝的眼眸看着十分忧郁,金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华光,手长腿长,身材劲瘦,但个头很高,比杨轩高了快一个头。   杨轩激动的拉住尤铭的手:“太谢谢你了!”   尤铭认真道:“不客气,你要谢就谢我男朋友。”   杨轩有点怕江予安,江予安的气场在那里,杨轩哆哆嗦嗦地说:“尤嫂,谢谢你。”   江予安:“……”   尤铭咧出一个笑来,看起来竟然有点傻。   杨轩去托住石头的胳膊,问道:“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石头摇了摇头,他现在吐词清晰多了,慢慢说的话汉语还是比较标准的:“很好。”   杨轩松了口气。   石头慢慢的走到江予安面前。   江予安垂眼看着他。   石头对着江予安鞠了一躬,又在空中一抓,抓出了个什么东西,但一晃就被他抓到了手心里,尤铭都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   石头把东西递给江予安,一字一顿的说:“这是我、唯一、能给的、谢礼。”   江予安收下了那样东西。   临走的时候,杨轩还热情洋溢地说:“尤哥,有机会再来看你!”   “到时候给你们带礼物。”   尤铭把杨轩送出门,杨轩表情认真:“尤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请允许让我叫你一声爸爸。”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行。”尤铭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拒绝了杨轩这个要求。   本来是开玩笑的杨轩被尤铭认真的表情弄得尴尬极了。   等杨轩走了, 尤铭才转头问江予安:“石头给了你什么?”   江予安把手摊开。   十字架紧紧的躺在江予安的手心里。   尤铭:“很有纪念价值。”   江予安也笑:“可惜我不信。”   也是, 东方人信的跟西方人不同。   尤铭走过去, 坐在江予安的身边,缓缓的趴下去, 把头搁在江予安的腿上,他闭上眼睛,轻声说:“如果你输了,会怎么样?”   江予安低头温柔的看着尤铭, 伸手抚摸着尤铭的脸颊,尤铭握住了江予安的手。   “会魂飞魄散。”江予安低头亲吻尤铭的额头。   尤铭紧紧的抓着江予安的手, 低声说:“我也会死。”   江予安轻笑:“对,怕不怕?”   尤铭:“死不可怕。”   江予安勾唇说:“对。”   尤铭拉住江予安的手,亲吻了江予安的手背,睁眼看着江予安的眼睛:“所以你不能输。”   江予安的笑声很低沉:“这么舍不得我?”   尤铭的目光专注:“舍不得,如果你真的输了, 我也不想当鬼。”   尤铭又说:“我不想有下辈子。”   江予安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他伸手掐住尤铭的下巴, 把自己的唇压了下去, 尤铭能感觉到江予安撕咬着自己的嘴唇, 他没有反抗,放松自己的身体, 任由江予安动作。   “我以前觉得过得很苦。”尤铭的嘴唇上渗出了一点鲜血,他眼神近乎迷茫的看着江予安,“后来我发现, 我前二十多年,都是为了接下来的这几年。”   “你出现之后,我才像个人一样活着。”   尤铭把手指伸进江予安手指的缝隙中,两人十指相扣,江予安掐着尤铭的腰把尤铭抱起来,尤铭削瘦的身体在江予安的怀里显得没有重量,江予安把尤铭抱到落地窗,落地窗外就是城市的夜景。   从这个角度看下来去,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天空没有几颗星星,可城市的灯光炼成一天,大地和天空似乎反了,下方才是璀璨的星辰。   尤铭的背靠着落地窗。   “对面有人吗?”尤铭轻声问。   江予安凑在尤铭的耳边,轻咬了一口尤铭的耳垂,把头埋进尤铭的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尤铭身上那股味道已经很淡了,他的喉结滚动,说道:“没有。”   尤铭放松着身体。   江予安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纠结凸起。   汗水从江予安的身上低落。   尤铭闭上眼睛,他所有的重量都被江予安托着,尤铭越疼,就越激动,他恨不得时间永远都停留在这一刻,他的手抓着江予安的胳膊,感受着肌肉的律动。   只要江予安能赢就好。   尤铭心里只有这一句话,他的身体沉溺在江予安带来的快乐中。   但他的头脑却很清醒。   只要江予安能赢就好。   尤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江予安的侧脸,江予安睡在他旁边,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尤铭正想去触摸江予安的脸,但手却在马上就要触摸到的时候忽然停住了。   尤铭的脸由白变红,他迅速的翻身下床,快步走到了卫生间里。   他打开水龙图放水,朝自己的脸泼了几下冷水,可脸上的温度还是没有下去。   尤铭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然后缓缓捂住了脸。   前两天的记忆复苏,尤铭喘了两口气。   太羞耻了。   尤其是他还在家对着父母秀恩爱。   这种羞耻感如潮水般涌来快要把他没顶。   他到底是怎么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的?   切水果还要用模具弄成爱心形状……   尤铭沉默的看着自己,只能念起了清心咒,念完之后果然好了许多。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过清心咒的存在,简直就是天师一行最厉害最有用的咒语。   江予安还没起床,尤铭赤脚走到客厅,不知道他们昨晚荒唐了多久,尤铭耳朵通红的把套子扔进了垃圾桶,打开窗户通风,又换上了泳裤,去泳池游了一会儿。   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尤铭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赋异禀。   很可以给自己点一个赞。   游了两个来回,尤铭才披着浴袍走进室内。   新家的冰箱里倒是买了不少东西,尤铭还能记起来自己逛超市时那幸福甜蜜的感觉。   虽然他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挺幸福的,可还是觉得异常羞耻。   因为当时他的情绪是外露的。   而且是夸大的,三分也能夸大成十分,更别说五分和六分了。   他拿出鸡蛋和面包,把面包放进烤面包机里,自己开始煎蛋。   尤铭这次上网搜索了一下,搜出了如何煎出一个完美的煎蛋,放了点油,打进一个鸡蛋,在鸡蛋稍稍离锅的时候倒一点水进去,再盖上锅盖,这样煎出来的蛋很嫩,形状也很完美。   这是尤铭从小到大,第一次做出正常的食物。   他还小心翼翼地放了点盐。   “好香。”江予安从屋里走出来,走到尤铭的背后,双手抱住尤铭的腰,低头在尤铭的脖子上吻了一下。   尤铭抿着唇,认真道:“今天的煎蛋很好。”   江予安抬头看去,鼓励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完美的煎蛋。”   尤铭的嘴唇向上轻勾。   “今天我要去阴间一趟。”江予安坐在桌前吃早餐。   尤铭点头:“你去吧。”   江予安看着尤铭:“不想跟我一起去?”   尤铭摇头:“我跟着你,只会让你更辛苦。”   江予安笑道:“我还有点想念前几天……”   尤铭猛然抬头,挑眉:“嗯?”   江予安摆手,轻咳了一声:“没什么,你什么样都好。”   尤铭:“我在阳间也有我能做的事,你不用担心我。”   江予安把血珠放到桌子上:“这个还是交给你,这段时间麻烦可能会变多,就算云瞳小凤他们在你身边我也不放心,血珠还能用六次,就算能发挥的力量一次比一次弱,也比几十只厉鬼强。”   这次尤铭没有推辞,他知道自己安全,江予安才会安心。   而且江予安的父母和他的父母都在阳间。   他身上也担负着责任。   尤铭伸出手,江予安隔着桌子握住他的,尤铭朝江予安笑:“我知道我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你不要担心。”   江予安目光深沉的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江予安后悔了。   或许他不该跟尤铭见面,或许他死后不该和尤铭相爱。   他可以想到其他办法延续尤铭的生命,然后远远的看着尤铭。   尤铭可以获得平凡普通,却又拥有普通人幸福的一生。   或许会娶个妻子,有个长得像他的孩子。   江予安想到那并不存在的妻子和孩子,眼睛骤然变红,手握成了拳头,他阴翳地看着面前已经空了的盘子,杀意在空气中蔓延。   “予安?”尤铭轻唤了一声。   江予安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尤铭,眼中的阴翳没有完全消退,他勾起一个略显僵硬的笑:“我知道,我相信你。”   尤铭眉头微皱:“你刚刚怎么了?”   江予安:“没什么,只是担心你受伤。”   尤铭笑道:“不会的。”   他已经接受过教训了,犯了的错误不会再犯了。   尤铭忽然说:“前两天……咳,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记得那天晚上洗完澡之后,就有点不对。”   江予安:“没什么,只是你用迷草制成的沐浴露洗了一次澡。”   尤铭:“那是什么?”   江予安说:“民间偏方,但有没有用要看采摘人愿望是否强烈,那个保姆的愿望挺强烈的。”   尤铭把书拿出来,查看迷草的解释。   迷草是一种生长在山崖的植物,非常少见,而且要拨开盖着的泥土才能找到。   它的功效就和它的名字一样简单,就是迷惑人心的东西。   只是周来娣没能做到最后,如果她当夜真的睡在了尤铭身边,哪怕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尤铭都会被迷住。   尤铭奇怪的问:“她怎么会知道这种偏方?”   毕竟就算是书里,也只是在角落中有几行小字,不认真看根本发现不了。   江予安把碟子收到厨房去洗,边洗边说:“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地方都有风俗,记录在书上的东西都是真实的,既然真实,就有可能流传下来。”   “尤其是小地方,口口相传,一代代传下来,哪怕已经失真,就总有人想去试一试。”   江予安:“迷草的威力早就大不如前,要是千年前,你到死都好不了。”   尤铭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如果迷草跟千年前有一样的威力,那他岂不是……   这种公开处刑的滋味真是一点都不好。   江予安洗完盘子,把盘子仔细的擦干,没有一滴水滴后才把盘子摆到旁边的架子上。   尤铭问:“你要去阴间了吗?”   江予安转过身:“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记得想我。”   尤铭:“……嗯。”   江予安笑道:“那我走了。”   尤铭看着江予安从眼前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有些胀痛。 第一百一十五章   等江予安回了阴间, 尤铭就离开了家, 他前几天脑子不太清醒, 现在清醒过来了,就要去看看周老和郑叔, 那两位年纪都不轻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他学的算是巫术,巫医从来不分家, 如果周老和郑叔还没好,他准备自己写药方去抓点药。   巫医跟中医区别比较大, 中医传承这么多年,方子都是经过验证的,虽说近代西医传入让中医的市场变小,但中医的市场不会消失。   唯一的一点问题是,中医看重医生的经验, 老中医老中医,越老越值钱, 年轻人还有得熬。   巫医就不同了, 这玩意断过层, 没有一直传承,很多方子都只是有记载, 并没有真实的案例。   尤铭先去了周家,周老年纪毕竟大了,人家这次卷进来也有他的关系, 尤铭还在水果店里买了果篮提过去。   周老和周远还住在之前周远跟杨荣宝住着的别墅,周远开门看到尤铭时还愣了一下,似乎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他有脸盲症,认人不靠脸,靠的是对方的气息,尤铭的气息虽然没变,但淡了很多,他差点没察觉到。   “周老还好吗?”尤铭在玄关换了鞋,把果篮递给周远。   周远领着尤铭进去:“还好,他年纪大了,但身体倒是一直不错。”   尤铭跟周远走到了卧室门口,自从周老来了以后,周远就从主卧搬了出来,主卧有个露天的阳台,上面摆着桌椅,周老爱喝功夫茶,一般都是自己到阳台去泡。   现在周老就坐在阳台上,穿着一身唐装,花白的头发没让他看起来显老态,反而有种岁月沉淀带来的成熟感,再往前四十年,周老也是个年轻的俏后生。   “尤铭来了,过来,我给你泡茶喝。”周老一脸慈和的笑,跟之前说尤铭肯定会走邪道的那个周老判若两人。   尤铭也没准备计较以前的事,要计较早计较了,也等不到现在。   看来周老是不需要药了,他当时有周远护着,受伤程度算是最轻的,本身就是天师,一些轻微的小伤自己也能顾好。   周老给尤铭递过去一杯茶,他刚刚嘴角还带着笑,现在又变得严肃起来,认真道:“我要为之前的事给你道歉。”   尤铭想了想,认真又诚实的说:“我没有生气。”   尤铭的目光太真,周老忽然愣住了,他自己回忆,都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要是换做他是尤铭,怎么也要出一口气。   尤铭却说:“我遇到过不少人,也有很多不喜欢我的,您不算最讨厌的。”   周老:“……”   感觉胸口被扎了一根刺。   尤铭又说:“而且周远也帮了我很多忙,我之前我不懂的地方问他,他也没有吝啬指教,您家的家教是好的,只是希望下次您遇到一个人,在您不了解他的时候,不要轻易下判定。”   “不是人人都像我,有时候来自天师周家的判定,可以决定一个天师未来的走向。”   “您说的话,也有可能会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一个人的一生是很沉重的。”尤铭看着周老的眼睛,“我不生气,是因为周远,他帮了我,我就不计较,因为两边抵平了,跟您关系不大。”   周老有些尴尬的想要活跃气氛:“我还以为你要说是因为尊老爱幼呢。”   尤铭摇头:“我只尊重值得尊重的人,不管年纪大小。”   周老喝了口茶,他觉得尤铭有时候天真的近乎幼稚,有时候又成熟的近乎残忍。   实在让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他现在倒是明白了一件事。   尤铭就是一面镜子,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   你对他不好,他也不会再对你有一个笑脸。   你挥拳,镜子里的人也会挥拳。   这样的性格,说好听点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说难听点,就是有点睚眦必报。   不过周老现在倒是觉得尤铭的性格其实挺好,跟他接触不用担心太多,因为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别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周远结下的善缘,自己差点就给周远毁了。   周老叹气道:“之前是我过分了,以后不会再插手你们年轻人的事,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活着需要帮忙的,也尽可以来找我。”   尤铭也不客气:“三方鬼王近期应该就要来了,您有什么办法吗?”   周老沉默了半晌,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说:“你应该知道我们周家封印了不少不属于阳世的东西。”   尤铭点头,等着周老继续说。   周老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抿着唇说:“那些东西有一个出来,就足够把清水搅混了,潶铃你也看到了,可以勾魂,生魂都能勾,更别说鬼魂了,用它杀人,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除了潶铃以外,还有两样东西。”   “一样是煞衣,煞气编织,穿上它以后,诸恶不能近身,而且可以杀鬼斩恶,但是人穿上它,如果意志不坚定,就会变成煞,作恶之后又会变成它的一部分。”   “这煞衣刚现世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争抢,但每一个都死了,后来天师界才把它交给我们周家,让我们封存起来。”   “另一样是孔灯,不是孔明灯,它其实就是一颗铁球,上面有一万零一个空洞,说是灯,其实更像是乐器,不是人人都能吹响它,但一旦吹响它就会发出红光,远看上去就是灯。”   “可以号令妖邪鬼怪,但每吹响一次,它的身上就会多一个孔,孔越多就越难吹响。”   “而且一旦中途停止,孔灯就会把吹奏它的人吸进去。”   周老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两样东西不知道填进去了多少条人命。”   尤铭看着他:“这么危险?”   周老认真地看着尤铭,终于说:“我让我大儿子开车过来,把东西交给你。”   尤铭不明白:“既然危险,最好还是封存着。”   周老摇头:“三方鬼王……如果真的闹起来,这一片就会生灵涂炭,活人都会变成死人,寸草不生,妖怪野兽也跑不掉。”   “我把东西给你,一是为了弥补我之前犯得错,二是我对你有信心。”   周老的语气从没有这么严肃过:“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没有私心。”   尤铭当即反驳了周老的夸赞:“我有的,我小时候想有健康的身体,有了健康的身体以后想让我爸妈过得更好,我爸妈过得好了,我又希望能跟予安过安静的生活,我有私心。”   尤铭在这方面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他就不是一个高尚到十全十美的人。   周老大笑起来:“给你你就收着,你用不了到时候就还给我,算借,不算送。”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尤铭也没有再拒绝。   他本来就准备好跟江予安一起面对三方鬼王。   要魂飞魄散也一起。   但不是为了江予安,是为了他自己。   他爱江予安,所以不能看江予安魂飞魄散,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他自己。   尤铭也觉得对不起父母,可是没有江予安,他早就死了。   尤爸爸他们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好,头发黑的油亮,尤妈妈看起来也年轻了很多,没有老家的亲戚来恶心他们,日子过得很好,公司也上了轨道,尤爸爸都想着再过两年准备上市。   如果他没了,尤爸爸他们肯定会伤心,但伤心过后他们还是会打起精神来。   尤其是现在有了江爸爸他们。   尤铭深吸一口气,他不会死的,他会活着回来,身边有江予安。   他会给父母和江爸爸他们养老送终。   尤铭捏紧了拳头。   周老和尤铭说定以后就给自己的大儿子打了电话,大儿子是周家现在的当家人,管着全家上下的事,周远过来了以后,周家虽然不是一家废物,但也快差不多了。   以前周家一代人里面能出一个天才,但现在两代人才憋出周远一个,下一代还没长成,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老倒是希望周远快点娶妻生子,周远的儿子或者女儿里头总能有一个像老子的。   但周远一点都不急,周老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天师这一行,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的也在少数。   周老大接了老爹的电话,很担心地说:“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这两样东西……”   周家人守了这些东西这么多年,人人都知道这两样有多大的威力,一不小心就铸成大祸,到时候弥补都难,而且现在不是古时候,人烟稀少,出了事也还算能弥补。   可现在国家人口这么多,光是一个镇,人口就比古时候一个城的人都多了。   出了事他们可弥补不了。   还是周老说:“我既然让你送来,我就有把握,你自己开车来,不走托运,好好看着,千万别出什么事,封印不要解开,等送来了我亲自解,明白了吗?”   虽然周老大一肚子疑问,但也知道自己老爹不会在电话里说清楚,答应了一声之后就准备着开车去周老所在的城市。   反正好事轮不到自己,有坏事了,老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   还美其名曰自己是老大。   周老大非常委屈。   觉得自己可能是捡来的,买汽水再来一瓶送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看过周老之后, 尤铭又去看了郑叔, 比起周老的硬朗, 郑叔现在还下不了床,不过已经能坐在床头看电视玩手机了, 把杨荣宝指挥的团团转,杨荣宝也知道自己师傅这次受了大罪,乖乖的当起了孝子贤孙,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   郑叔说要喝热水, 他就能拿温度计去试温度,稍微有点烫又不烫嘴的热水郑叔最喜欢。   吃东西也是, 郑叔不爱吃外卖,杨荣宝就自学做饭,这才几天时间,杨荣宝就已经做的像模像样,至少不是不能入口了。   尤铭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吃午饭, 尝了尝杨荣宝手艺。   虽然比不上郑阿姨,但是比尤铭又天分多了, 尤铭现在也就能做到不把鸡蛋煎糊。   以前煮面, 尤铭不知道面条什么时候能吃, 经常把面条煮成糊糊,调味料也不会放, 有什么放什么,他自己都吃不下去。   “哎呀!尤兄弟来了,坐坐坐。”郑叔一脸笑容。   杨荣宝正好倒杯水进来, 一听眼睛就瞪大了:“师傅,他成你兄弟了,我成什么了?”   突然就矮了一辈!以后他叫尤铭什么?尤叔?   尤铭很有长辈气质的说:“各叫各的。”   杨荣宝把水杯递给郑叔,郑叔嫌弃道:“你放点茶叶不行吗?”   杨荣宝:“喝吧,烫不坏你的嘴。”   尤铭看了看郑叔的面相,又摸了摸郑叔的几个穴道,认真道:“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好了。”   郑叔也说:“我自己看也没问题,就是要养两天,不能生气上火,哎,可惜我徒弟总气我。”   尤铭看向杨荣宝。   杨荣宝都气笑了:“您不作妖我就谢天谢地了,还我气您?”   “尤哥,你别听我师傅瞎说,我这辈子最孝顺的时候就现在了。”杨荣宝,“我对我亲爸妈都没这么孝顺过。”   郑叔:“那不是你亲爸妈不要你吗?”   说完,郑叔就一脸糟了的表情。   杨荣宝出生的时候属于超生,不是图儿子,就是纯粹的避孕工作没做好。   父母又都是公职人员,本来是想打了的,但是当妈的年纪大了,打孩子对身体伤害太大,就不敢打,只能生下来,衣服越换越宽松,等藏不住了,就说老家出了事要请假回去。   然后杨荣宝就出生了。   但是他上头有个大哥,比他大接近十岁,本来是个独生子女,忽然就有个弟弟来分宠,特别讨厌他,杨荣宝满月的时候差点被他大哥摔死了。   为了保住工作,杨荣宝的爸妈就把杨荣宝送给了当时还是个游手好闲骗子的郑叔。   郑叔也没瞒着杨荣宝,杨荣宝从小就知道自己有父母,有时候还去街边偷看,看他爸妈带着哥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在一起。   小时候杨荣宝还期待着父母良心发现把他接回去。   时间长了也知道不可能,如果但凡对他上点心,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后来他师傅闯出了点名堂,连带着他也水涨船高。   父母也退休了,正张罗着要给“独子”买房,听说杨荣宝有钱还找杨荣宝借钱。   杨荣宝当时是有点钱,但那点钱都被郑叔拿着,他说自己没有,还被指责没有良心。   就因为他是他们肚子里爬出来的,所以他这辈子都亏欠他们。   从那以后杨荣宝是明白了,真亲人做不了,面上光的亲人也做不了,他们但凡是装装样子也好啊,杨荣宝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但伤在那儿,郑叔再好也不是他爸,他也没有女性长辈,所以杨荣宝偶尔提起父母都是自嘲的口气,可自己提可以,别人提他就有点受不了了。   郑叔连忙示弱:“我就是嘴快,我给你道歉。”   杨荣宝这才哼哼唧唧地接受了。   尤铭等他们说过了以后才说:“你们最近小心一点,郑叔受了伤,你们还是先回广东去比较好。”   郑叔却说:“不行,三方鬼王,这辈子我估计只有这个机会能看到,回去多亏啊,反正我都这个年纪了,就是死了也值。”   这人的价值观和尤铭想的不一样,而且斩钉截铁,劝都不好劝,尤铭也就不劝了。   只是让杨荣宝这段时间把郑叔看好。   杨荣宝撇嘴:“尤哥,你别看他嘴上说的大义凌然,真到了那时候,他惜命得很!”   “以前就是身上一道小伤口都要嚎自己快死了。”   尤铭忍俊不禁:“那我先走了,你们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就给我打电话。”   周老的大儿子估计还要几天才能到,这几天尤铭就回尤家看书。   临时抱佛脚虽然用处不一定大,但是肯定比不抱来得好。   尤爸爸和尤妈妈看儿子这么用功,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书就没有打扰。   只要尤铭没事,没有主动叫名字,云瞳和小凤一般也不会出现。   郑阿姨看尤铭每天看书,还想尽办法给尤铭补脑,专门买核桃加牛奶打碎,一杯牛奶里六个核桃,说她是在电视广告上看到的,补脑。   晚上还给尤铭煮猪脑花,没加什么料,原滋原味,尤铭实在吃不下去才作罢。   “我觉得小铭这劲头比当年中考还强。”   尤爸爸也皱眉说:“当年那啥大学让他去他没去吗?说不定他后悔了,又想去读了?”   父母是不会阻止孩子用功读书的。   尤妈妈就开始跟着郑阿姨一起给尤铭补。   补得尤铭红光满面,称体重的时候发现重了五斤,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腹肌差点又下去了。   周老的电话比尤铭想的来得晚,周老大在路上确实碰到了点突发情况,不过幸好跟煞衣和孔灯没关系,有惊无险的到了。   “你来的时候把你的杀猪刀拿上。”周老从周远嘴里知道尤铭有一把炼制好的杀猪刀,“可能会有用处。”   于是尤铭拿着刀出门。   这把杀猪刀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派上什么太大的用场。   当时买的时候他还找了不少杀猪匠,很多都换了新刀,毕竟旧刀用久了会顿,哪怕有磨刀石也没有新的锋利,而且现在都不缺钱了,换得起新刀肯定就换了。   只有这一把,跟了那个杀猪匠十多年,杀猪匠对刀有感情,还是尤铭提高了价钱才买到的。   一把杀猪刀的价格抵一百把。   当时杀猪匠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听说过有钱人收集玉石,收集古董,没听过有钱人收集杀猪刀。   杀猪匠觉得自己真实开了眼界了,回去得跟自己老婆好好吹一吹,这有钱人的怪癖真是不能理解,可能是钱多把脑子烧坏了。   尤铭到了以后还是周远开门,东西就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周老站在中间,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旁边,那个中年人穿着一身休闲装,但是膀大腰圆,浓眉大眼,与其说是天师,看起来更像是大手,还把袖子挽到小臂上面,一颗光可鉴人的大光头,看见尤铭以后凶恶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   “是尤先生吧,听我爸说,这次要是没有你就悬了。”周老大热情的跟尤铭握手,“多亏你了。”   尤铭:“我没有出什么力,周老这次没出事,多亏周远护着他。”   周远也是周老大看着长起来的,跟自己儿子没什么区别,笑道:“那是他爷爷,他护着是应该的,没他爷爷就没他。”   周老叹了口气,招呼尤铭:“东西都在这儿,你看看。”   尤铭朝周老大笑了笑,走到桌前,煞衣和孔灯还没有解开封印,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符咒,上面都挂着一个成色很好的玉牌。   封印的很好,没有一点阴煞之气泄出来。   尤铭把杀猪刀放在桌子上,杀猪刀开始不停震动。   周老大在旁边小声跟侄子说:“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怎么法器是杀猪刀?”   周远:“……不管什么法器,能用就是好法器。”   周老大想到自己炼制的法器,唏嘘道:“说的有道理。”   他炼了那么多,就一条红绫成功了,但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甩一条红绫驱邪像话吗?他炼是炼成了,从来没用过,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炼成第二样,说不定红绫就是他的极限。   要不然就假装自己是打腰鼓的?   尤铭看向周老,不知道杀猪刀为什么会震。   周老却老神在在地说:“等等,不要急,等它停。”   过了大半个小时,杀猪刀不震了。   周老就看着尤铭:“你上手摸一摸煞衣和孔灯,如果它们没动,就证明你可以用,动了,你就用不了。”   尤铭难得的有些紧张。   这感觉有点相识相亲,他看上对方了,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上他。   心跳比平时快一点,手心也出了一点薄汗。   但尤铭还是把手放在了煞衣上。   煞衣是暗红色外袍,没什么制式,看上去用料也不是很好,造型粗犷,尤铭的手刚放上去就有一种灼烧感。   灼烧感带来轻微刺痛,但并不严重。   周老在旁边掐着时间,一分钟过去之后才让尤铭去摸孔灯。   尤铭刚把手放上去,孔灯就疯狂震起来,带动桌子震个不停,尤铭甚至产生了一种在地震的错觉。   他连忙把手松开。   周老脸上不见忧色,反而笑着说:“能用煞衣就很不错了。”   “至于孔灯……”   “小远,你来试试。”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三方鬼王现世那天尤铭提前就有了预感。   大约不止他有, 只要是知道三方鬼王要来的人都有, 前几天就阴雨连连, 气温一天比一天降得厉害,到现世的那天, 气温已经降到领下了,省城这边哪怕是深冬也有六七度,上次零下那都是五十年以前。   气温反常,居民叫苦连连, 这边又没有集体供暖,开空调电费受不了。   尤铭前几天把尤爸爸和江爸爸他们哄去海南度假, 自己准备着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这些天他都穿着煞衣,煞衣需要人血供养,尤铭每天都会放一点,但不多,不影响健康。   至于孔灯, 周远也用不了,倒是杨荣宝能用。   周远大伯来了以后就不走了, 他跟他爸一样, 都觉得四方鬼王打起来是千年难遇的奇景, 错过这次,下次说不定他们早就投胎了, 要趁活着的时候好好看看,这才不亏。   周远劝不住,对方又是长辈, 也没有办法。   尤铭想联系江予安,但云瞳回了阴间一趟,告诉他在阴间没有找到老大。   “可能到阳间来了。”云瞳跟在尤铭身边,他又变成了青年模样,表情倒是难得的严肃,他抿着唇说,“三方鬼王不可能去阴间,去了阴间,就是我们老大的主场。”   阴间并不互通,四方阴间都是独立的。   就连要去地府,也有别的通道,阴间其实就是巨大的棺材,鬼魂在阴间过日子,然后等着魂飞魄散的那天到来,想投胎的只能去求鬼王,看能不能再过一次鬼门关,重喝一回孟婆汤。   尤铭拿出蓍策算了算,算出了具体的方位,拿着指南针就出门了。   他不算路痴,但是如果是在深山里,现在又没有太阳,只能靠指南针指路。   手机里也有指南针,但尤铭担心的是手机如果到时候出现问题就麻烦了,还是要做好两手准备。   尤铭拿着煞衣和指南针就出了门,先开车去接杨荣宝,刚到杨家,就看见郑叔这个刚刚痊愈的病人生龙活虎地站在路边招手,笑得像一朵迎风招展的菊花。   尤铭停下车,把车窗摇下来,从出门到现在不到半个小时又开始刮风了。   路人在旁边大喊一声:“沃日!又刮妖风!”   喊完就朝最近开着的商场跑,街边小店也连忙关上了店门。   不管是卷帘门还是玻璃门,只要能关就行。   最近每晚都刮风,把路边的大树不知道吹倒了多少棵,最粗壮的一颗需要两个人才能抱住,居民楼里质量不好的玻璃都被吹裂了不少。   路边的摩托和电动车吹翻甚至吹到远处的也多。   威力大约跟台风差不多,但省城是内陆城市,这种天气非常少见。   上一次还是尤铭读初中的时候。   民间说是龙王爷打喷嚏。   这下尤铭也不能开车了,先去杨家避风。   幸好杨荣宝租的公寓楼下就有停车场,不然车停在室外尤铭总担心被风吹翻。   “这几天都刮,估计再要一个小时就能停了。”郑叔非常热情的站在尤铭旁边,尤铭刚进杨家的门,郑叔就给他倒了一杯热果汁,果汁粉兑的,但味道挺好。   杨荣宝还在做心理建设,他顶着这几天心惊胆战熬出来的黑眼圈问:“尤哥……鬼王的事……我们凡人其实也掺和不了什么。”   在杨荣宝看来,鬼神的事和以前遇到的凡人作恶不一样,人作恶,他是天师,他该管,哪怕豁出一条命都是应该的,职业道德嘛。   恶鬼恶煞也该管。   但现在是鬼王之间的事,鬼王其实已经不能算鬼魂了,算是鬼神。   只要和神字沾上一点边,就不是天师这个行业管得了的。   他小心翼翼地说:“我现在感觉我们就是红布蒙着眼睛的牛,撅着屁股往前冲。”   尤铭一口果汁差点喷出来,看着杨荣宝说:“你的比喻真神奇。”   杨荣宝叹气道:“我还有很多事想做呢!现在死了多亏,说不定我是积了几辈子的福这辈子才能投胎做人。”   尤铭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郑叔在一边撇嘴:“我要是死了,我才不投胎,没什么意思,累。”   “在阴间过日子也不错,只要阳间的人记得,多烧点东西,能过上旧社会大地主的日子。”   郑叔是个有梦想的人。   尤铭站在窗边,屋里开着空调,比外面暖和很多,就是干燥,开了加湿器也没好到哪里去。   外面的风刮得正厉害,对面街上的一棵树就被刮倒了,砸在路边的一辆suv上,估计车主到时候见了哭都哭不出来,如果车险一直在交还好,断了就麻烦。   风刮了十多分钟,外面开始下雨了,还是大暴雨,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都找就近的室内躲风去了,这样的雨打伞也没用,外面下大雨,伞内下中雨。   等风停了,雨势小了,尤铭就带着杨荣宝去车库,杨荣宝虽然哭丧着一张脸但也没拒绝,郑叔则是咬死不在家里待着,一定要跟他们一起去。   杨荣宝坐在车里说他师傅:“师傅,您都老胳膊老腿了,您去了就是拖我们后腿,本来五分惊险,您以来就成九分了。”   郑叔拍了杨荣宝一巴掌,吹胡子瞪眼:“我还没老!我力气比你大,跑的比你快,术法用的也比你好。”   杨荣宝:“但是我有孔灯,你有吗?”   郑叔:“……要不是在车里我怕出车祸,我今天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这次周老他们尤铭只是打了个电话跟他们说了一声,来不来是他们的事。   车子开到公路上,转了个小道进山,这边的土路封的差不多了,以前这边也是公路,但是很窄,而且危险,每年都要出十多次车祸,连车带人翻下山崖的不少,后来有了新公路和高速公路,这边就没人来了。   水泥铺的公路裂开,有植物种子在缝隙了发了芽,藤蔓都爬在了地上,这边又没人来修。   水泥路很快就断了,后面就是土路,刚下了雨,地上全是泥。   尤铭跳下了车,脚踩在泥地上,他穿的是双人造皮革的马丁靴,很厚,质量也好,不进水,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闷脚,穿久了脚心发烧。   跟尤铭不一样,杨荣宝穿的是运动鞋,走了没几步就进水,鞋面全是泥,他看了看尤铭的脚,又看了看自己的,悲从中来,他出门前怎么就没记起来给自己换双鞋呢?   雨停了,但天上的乌云还没有散,翻滚酝酿着,像深灰色的巨浪,马上就要拍打下来。   尤铭沿着土路朝山上走。   杨荣宝和郑叔就在他身后跟着。   这次尤铭算准了具体方位,只需要拿着指南针就行,不用像上次一样依靠直觉。   他穿着煞衣,手里紧握着血珠,脑子里全部都是这段时间逼自己硬背下来的手诀和咒语。   尤铭做好了他能做好的所有准备,就是为了今天,为了现在,为了此时此刻他能在江予安身边发挥最大的作用,而不是拖江予安的后腿。   尤铭板着脸,眉头紧皱,最近抿成一条直线。   杨荣宝在后面只能看到尤铭的后脑勺,还偷偷跟郑叔说:“我看尤哥挺有信心的。”   郑叔也说:“你要是有他一半的本事和镇定,说不定咱们这一门也能发扬光大。”   杨荣宝撇撇嘴:“您就会把希望放在我身上,您自己怎么做不到?”   郑叔轻咳了一声:“谁说我做不到?只是我年轻的时候社会不像现在这样,交通不发达,通讯也不发达,六十年代我挨饿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和自己师傅斗了一会儿嘴,杨荣宝也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   尤铭爬上山顶以后,抬头一看,深灰色的云翻腾成了一个漩涡,中心就对着山顶。   这次上山没有遇到什么妖怪,或许是因为阴气太重,妖怪们正在等待时机,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上来,毕竟上一次它们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山顶阴风猎猎,尤铭捏诀开眼,触目所及都是鬼,漫山遍野,无穷无尽,血红的眼睛似乎重叠着,叫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但是这些恶鬼并没有注意尤铭。   它们正在两方对峙,老大没有打起来,它们还不会轻举妄动。   尤铭寻找着江予安的身影。   他几乎是瞬间找到了江予安,这次江予安没有站在空中,也是脚踩实地,站在他统帅的众鬼前方,鬼魂恶煞有些身形庞大,不知道比江予安大多少倍,连三方鬼王都有巨大的身形和武器。   江予安在他们面前显得很小。   可是并不弱,江予安只需要站在那里,跟随他的鬼魂在面对数量大于他们的敌对鬼魂时就不会有丝毫退缩。   尤铭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一紧,呼吸急促起来,他伸手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喘息声变大。   身后的杨荣宝和郑叔连忙走到尤铭身边。   “你没事吧?”杨荣宝心惊胆战。   尤铭挥了挥手,勾起一个在杨荣宝看来很勉强的笑:“没什么。”   只有尤铭知道他此刻的感觉。   好像热血在胸中沸腾,咆哮着喷涌而出。   这大约才是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要完结啦!不过还有番外,有小铭和死鬼江的甜蜜日常。   还有些要交代的小故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山上的树被风吹得来回摇摆, 倒影斑驳, 原本在山下还能听见一些虫鸣声, 到了山顶就完全听不见了,头顶的乌云聚集的更加厉害, 沉甸甸的要压下来。   尤铭身上的煞衣被阴风吹动,这煞衣像是披风,在尤铭的身后鼓动。   杨荣宝手中的孔灯发出极暗淡的光芒。   郑叔已经爬上了树,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的观看位子。   杨荣宝紧紧跟着尤铭, 咽了口唾沫:“尤哥……你有把握吗?”   尤铭只说:“比上一次有。”   杨荣宝一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安心, 他想长久的活着,活到寿终正寝,可不想死的这么早。   一声惊雷响起,大雨倾盆,只是这一次就没有地方躲雨了, 郑叔也连忙从树上滑下来,别没被鬼弄死, 先被雷劈死。   尤铭和杨荣宝站在空地上, 顷刻间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但尤铭似乎浑然不觉,他的目光全放在江予安的身上, 江予安似乎也感受到了,他转头,和尤铭目光对视。   明明隔着雨帘, 但尤铭却觉得自己看到了江予安嘴角的笑。   那是胸有成竹的笑,叫尤铭放心了不少,可放心不代表不紧张,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   这次尤铭提早用了血珠,没有上一次的声势大,上一次有无数厉鬼恶煞,这一次只有厉鬼,没有恶煞,血珠的威力是会随着使用次数逐步减弱的。   但即便如此,这些厉鬼的数量也足够了,上万厉鬼一现,尤铭指着江予安的方向,轻呵一声:“去。”   厉鬼飘荡过去,每一个都青面獠牙,眼中泛红,牙齿粗壮而尖锐,脸上青筋暴起,有些细瘦,有的粗壮,但都是阴气浓郁。   杨荣宝上一次没来,这次被吓得差点坐了一个屁股蹲。   这就是血珠的威力?   杨荣宝茫然地看向他师傅。   郑叔也愣在原地,进退不得,双眼盯着那些已经飘进战局里的厉鬼们。   这么多厉鬼都能为尤铭所用……   他羡慕的眼泪往心里流。   人跟人怎么这么不一样啊?   明明都是天师,学的都是术法,就因为自己没有跟一个厉鬼结阴亲吗?   现在他去找一个还来不来得及?男的他是不行了,女的还是可以了。   再说了,他还没结婚,就算结阴亲也不算重婚罪,不管是在阳间还是阴间,都不算。   云瞳和小凤这时候才赶到,他们中间去了一趟阴间,发现阴间早就空了。   自家老大当鬼王的时间还是太短,没有三方鬼王的家底厚,这次跟过来的厉鬼,几乎是整个阴间所有的厉鬼了。   邹凡看他们过来,皱着眉问:“怎么来的这么晚?”   云瞳狐狸眼瞥了邹凡一眼:“去了趟阴间,来晚了。”   小凤的头发没了,现在是颗卤蛋头,只要谁的头发长得好她就看谁不顺眼,邹凡那一头偏偏长发让她的眼睛都要红了。   邹凡转头看向对面被三方鬼王统帅的鬼,轻声说:“小心一点。”   今天是场硬仗,谁也没有自己能全身而退的把握,走到了现在,当然就只能拼个你死我活。   输了,他们所有鬼,包括江予安都会被蚕食,成为三方鬼王的养料。   但如果赢了……   说不定这近万年都没有出现过的鬼帝就要在这里出现。   至于万年以前有没有鬼帝,没有人或是鬼知道,毕竟没有人或鬼活了上万年。   第二道惊雷落下,三方鬼王终于动了。   万鬼齐啸,万煞齐哭,暴雨落下,山崖泥石滚落。   杨荣宝听到声音吓得发抖,在尤铭身边牙齿打颤地说:“尤哥、我、我们怎么办?”   他实在没有头绪,难道重进鬼堆里?   对付一两个,甚至上百个还行,但是这数万阴魂,别说他了,就是祖师爷来了也要费功夫。   尤铭面无表情,但神色很沉稳,他说:“孔灯可以操控鬼怪,你能不能吹?”   杨荣宝看着手上的孔灯,孔灯通体纯黑,上面布满无数小孔,一吹就漏风,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吹响,杨荣宝虽然怕,但也没有临阵退缩,咬着牙说:“我试试。”   “你吹。”尤铭准备捏诀,“我过去。”   杨荣宝连忙说:“你过去干嘛?!太危险了!你跟我一起在这儿!”   尤铭转头,朝杨荣宝露出一个笑容:“不用担心我,我来之前就做好准备了,你什么也别想,吹吧。”   杨荣宝脑子晕乎乎的,不知道尤铭做好的事什么准备,他拿起孔灯,又看了一眼自己师傅,对郑叔说:“师傅,我要是死了,你记得亲自送我去鬼门关啊!告诉鬼差我是做好事死的,下辈子我还要当人!”   郑叔也很感性:“放心吧!我肯定告诉鬼差,你下辈子肯定能当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少爷!什么法拉利劳斯莱斯,要多少有多少!”   杨荣宝把孔灯的吹口放到嘴边。   尤铭和郑叔都专注的看着他。   杨荣宝又把孔灯放下去了,哭丧着对郑叔说:“师傅,你到时候多给我烧点衣服,投胎我也要体面的去投……”   郑叔:“你吹不吹?你还吹不吹了?你屁事怎么这么多了?!”   杨荣宝被吼得一愣,深觉自己可怜,爹不疼娘不爱,唯一的师傅也不心疼他。   “我又没说不吹。”杨荣宝小声嘟囔了一句,终于吹响了孔灯。   说是吹响也不对,是吹亮了,杨荣宝闭着眼睛,吹得一张脸通红,换气都艰难,但是孔灯越来越亮,孔灯甚至还没有足球大小,但发出的光亮却让这个山顶亮如白昼。   越亮,光线越是惨白。   三方鬼王率领的阴魂在这片亮光中行动变得异常缓慢。   这让江予安这边的鬼混松了一口气,鬼和鬼的斗争跟人不一样。   人还能以小博大,以弱搏强,但鬼不能,鬼没有实体,凭的就是修为。   阴气越重,煞气越浓就越厉害。   弱就只能被蚕食。   比起人,更像野兽。   云瞳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吸入了呆站在原地的鬼魂,他的眼眸红得似乎要滴血。   小凤就不同了,她就挑着头发长得好的对付,看见那只鬼长发飘飘就恨得发疯,她之前是裘千尺,现在是卤蛋,偏偏本来就长得狰狞,全靠头发提升颜值,现在头发没了,对爱美的小凤来说也就比世界末日好上一点。   “太多了。”云瞳停下脚步,他站在小凤身边,咬着牙问,“你怎么样?”   小凤:“还能怎么样?硬撑着呗。”   就算这股白光让对面的鬼魂动作慢下来,可数量上对面就占绝对性的优势。   自己这边的鬼消耗的再慢,也在消耗。   云瞳正要说话,就见一道金光闪过,距离金光最近的鬼魂全部魂飞魄散,化作一缕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瞳骇然转头,看见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最前方的尤铭。   有煞衣加持,原本普通的诸恶咒威力大增,尤铭捏着手诀,口念咒语,道道金光相继落下,如闪电般有迅雷之势。   尤铭身上的煞衣被风吹起来,露出他刚刚被遮住的一双长腿,尤铭煞衣里面穿的事长袖长裤,一身黑色,煞衣又是暗红色,如果不是现在的白光,他几乎可以完美的隐匿在黑暗里。   就在云瞳发愣的时候,尤铭忽然转头,高声喊道:“愣着干嘛?!”   云瞳和身边的厉鬼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也不担心尤铭降下的金光会落到他们头上。   有白光和诸恶咒加持,云瞳他们从没有觉得这么轻松过。   好像他们对付的不是跟自己差不多,或是比自己更强的厉鬼,而是弱小的,不堪一击的普通鬼魂而已。   尤铭换了个手诀。   伏魔决的威力比诸恶咒更大,这个魔指的是妖魔鬼怪,不单单只有魔,伏魔决一出,黑色飓风席卷而来,被卷入这道风里的厉鬼瞬间消失。   这是尤铭第一次用煞衣,他被煞衣的威力镇住了。   普通的咒语都能发挥这么大的威力,如果是更强的咒语呢?   尤铭一步步地超前走,云瞳他们已经在前方给他开道了。   身后的鬼魂们也前赴后继的冲上去。   尤铭没走一步,飓风就向前几米,像是形成了一道风墙,尤铭他们可以超前走,对面的鬼魂却只能往后退,敢扑过来的,都被飓风搅碎了。   尤铭捏着手诀,看向江予安所在的地方。   这次不是空中,而是平地上,三方鬼王原本就巨大的身体变得更加巨大强壮。   江予安长刀拿在手中,一刀砍下了其中一个鬼王的头。   但鬼王没有这么轻易魂飞魄散。   那颗头在地上化为黑灰,一颗新的脑颅重新出现在鬼王的头上。   它呲牙裂目,凶狠地朝江予安劈砍下去。   鬼王之间从来都是平衡的,现在横空出现一个比他们更强的鬼王,他们必须携手把这个新出现的鬼王蚕食,否则这个新鬼王一旦长成……   难道他们甘心当养料吗?   尤铭看江予安招架的辛苦,忽然放下手诀,朝江予安所在的地方飞奔而去。   江予安的余光看到尤铭,大喊道:“别过来!”   尤铭脱下煞衣,朝江予安一甩:“穿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三方鬼王:“这人谁?干啥的?”   尤铭:“别管我,送快递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煞衣不是谁都能穿的, 但尤铭笃定江予安可以, 他的身体有一半属于江予安, 是字面上的属于,他们结了冥婚以后, 是江予安在,尤铭才能活下来。   现在尤铭赌的就是那一半的可能性,而且他不觉得自己会赌输。   有孔灯在,三方鬼王率领的阴魂威力大减, 有煞衣在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影响大局。   但是对江予安, 多一件煞衣,就多一个筹码,多一点打赢的希望。   尤铭只想让江予安赢,至于三方鬼王输了以后是什么下场,尤铭并不在意。   毕竟一开始的争斗, 就是三方鬼王挑起来的。   还挑着他和江予安在阴间第二次结婚的时候来闹场子,尤铭嘴上不说, 心里早就给它记住了。   江予安接住煞衣, 果然和尤铭预料的一样, 煞衣到了江予安的手里并没有任何拒绝的表示,江予安把煞衣一抖, 披在身上,幸好煞衣更像斗篷,不然江予安里面还穿着黑色武服, 行动就不方便了。   煞衣披上之后,煞气源源不断的涌入江予安的长刀之中,刀身有黑色火焰翻滚燃烧,煞气化作黑气缭绕缠绕,三方鬼王没有半点留手,江予安砍下其中一个的头,另外两个就能冲上前,给后面那个恢复的时间。   但哪怕是鬼王也不可能永无休止的恢复,鬼王的身体就像一个巨大的容器,里面填满了阴煞之气,受损就像是被敲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的阴煞之气会流走,哪怕重新补上,失去还是失去了,想要恢复,就要重新填满。   江予安失去的有煞衣补上,但三方鬼王失去的,显然就只能走别的途径来填补。   而最便捷的途径……   尤铭朝杨荣宝喊道:“周老教你的固魂曲!杨荣宝!吹固魂曲!”   杨荣宝已经吹得头昏眼花,听见尤铭的喊声,他整个一阵恍惚,差点摔倒在地上,能把孔灯吹亮就已经要了他半条命了,还换首曲子,他根本就没记住周老教的固魂曲,那一万多个孔,还要不停的换孔去按,他怎么记啊!   幸好郑叔的记性比徒弟好,他从鬼魂中间出来,手里的捏的诀还没有松开,对杨荣宝说:“我记性这么好,你真是一点都没随我,你吹,我来按。”   杨荣宝瞪大眼睛:“这样能行?我怕你一碰,孔灯就把你的老命弄没了。”   郑叔呸了一句:“屁话,我惜命的很!我用你的手指去碰,慢是慢点,总比你一个孔都按不对的来得好。”   杨荣宝靠在树干上,他实在没有多少力气,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雷劈了,杨荣宝:“师傅,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郑叔得意道:“那是,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杨荣宝鼓着腮帮子开始吹,郑叔就掰着他的手指按,虽然很慢,但确实是有用的。   固魂曲不仅能固生魂,还能固死魂,并且是所有被白光笼罩的魂。   鬼魂们一时之间不能动弹,因为有固魂曲在,它们谁也动不了谁。   无从下手,也无从下口。   云瞳站在原地,鬼不需要呼吸,但他还是喘了两口气,做人时的习惯,哪怕死了这么多年都还保持着,他转头看见小凤还在薅鬼头发,无奈道:“你省省力气,薅不下来的。”   小凤凶神恶煞,转头一看,所有鬼魂都是一脸茫然,刚刚还打得难解难分,现在发现自己给对方造成不了任何伤害,都站在原地,跟二傻子一样。   三方鬼王无法靠吸收阴魂来填补失去的阴气,江予安几乎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刀风携带阴气而来,整片山林的树木都开始疯狂摆动,尤铭看着江予安的刀携雷霆万钧之势,每一次劈砍都有雷声不断,三方鬼王最开始占着上风,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它们的颓势也越发明显。   它们率领的阴魂既是它们的兵,也是它们的储备粮。   尤铭捏起手诀,念起了往生咒,往生咒就是超度,送阴魂重去鬼门关投胎,阴魂错过了死后的机会,想去往生,要么就去求鬼王,要么就在阳间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碰到真正有修为的天师送它们投胎。   “尤哥!”   固魂曲断了,尤铭闭眼,咒语念得越来越快,固魂曲断了后这往生咒才有用处。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杨荣宝吹不动孔灯了,他的精力消耗殆尽,靠在树墩坐下来,他看着尤铭念咒,脸色惨白地说:“要超度这么多鬼……”   郑叔一边捏诀击退扑过来的恶鬼保护杨荣宝,一边说:“他既然敢干,就肯定有信心。”   杨荣宝摇头,冷汗从额头流下来,流进眼睛里,他闭着眼不能睁眼,难受道:“师傅,就算他是半人半鬼,用的是巫术,也不是不会付出代价的……”   郑叔拍了拍杨荣宝的肩膀:“行,你等着,当师傅的也不能看着晚辈在前面冲锋陷阵。”   毕竟顾忌着徒弟,徒弟要是真死了,他也受不了,所以不敢离杨荣宝远了,就站在原地捏起手诀,跟着尤铭一起念咒。   有郑叔一起,尤铭确实轻松了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这数万阴魂,真要全部超度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尽力而为。   往生咒的咒语很长,尤铭不敢分心,好在身边有云瞳和小凤保护他。   大约是发现固魂曲失效了,三方鬼王齐齐发出鬼啸,无数阴魂化作缕缕黑烟向三方鬼王涌去,尤铭咬着唇,坚持着把咒语念完。   他一次只能渡几百阴魂,哪怕加上郑叔也不会过千。   尤铭换了个手诀——   他闭上眼睛,默念九字真言。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   九字真言反复默念,尤铭身后有金轮乍现,金轮光芒四散,万鬼齐鸣,哭声四溢。   金光散去之后,尤铭身披辟邪金甲幻象,手执金戟。   郑叔长大了嘴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是……这是什么?   世上真的有人能以一击之力超度上万阴魂吗?   这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这是天道眷顾,是生来就受上天宠爱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他这大半辈子,简直就是白活了。   如果以前有人告诉他,有天师想一人超度万鬼,他一定会嘲笑那人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虽然他以前总是跟杨荣宝说,干他们这一行最需要的就是天赋,努力反而是其次,但他一直相信自己和杨荣宝都是有天赋的,并且这天赋不低,但是现在跟尤铭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郑叔正在感慨,就听见身后有人发出奔跑时才会有的急促呼吸声。   有人上山来了?!   郑叔刚刚转身,就看见周家三个人出现在自己身后,周远抿着唇,也没有和郑叔寒暄,问道:“孔灯呢?”   郑叔苦笑:“我徒弟吹不亮了。”   精力耗尽,哪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周远走到杨荣宝面前,拽住杨荣宝的胳膊,问道:“借我。”   杨荣宝声音干涩:“你又吹不亮,借你也没用。”   周远冷声:“借我体质,我就能吹亮。”   杨荣宝一愣,他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术法,问道:“怎么借。”   周远口念咒语,念完之后伸手掐住杨荣宝的下巴,问他:“怕不怕疼?”   杨荣宝实话实说:“怕。”   虽然是大老爷们,但谁不怕疼啊,是人都怕疼,他现在可经不起了。   于是周远俯下去。   杨荣宝瞪大眼睛,但是挣扎不了,一脸雾水的想,周远是不是有毛病?吃自己口水?他嘴都干了!   郑叔也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   他徒弟改性向了?他怎么不知道?现在是患难见真情?但气氛不对啊!   “那什么……”郑叔问周老,“他们这是在干嘛?你孙子看上我徒弟了?那咱俩现在是亲家?”   周大伯连忙说:“你可别误会,这就是借体质,你徒弟这个样子,我侄子不可能喝他的血,口水也勉强吧。”   郑叔:“……”   这咒法他是看不懂了,周家不愧是“家学渊源”。   周远虽然没有杨荣宝的体质,但他记性比杨荣宝好,孔灯不再排斥他,周远吹奏的时候,十指动作如飞。   尤铭也感觉到了,他超度阴魂的速度更快,数量也更多。   他手中的金戟指向哪里,哪里的阴魂就发出巨大的哭声,那哭声迅速消散,阴魂被送去了鬼门关。   今天的鬼差有得忙了,可能一个月都忙不完。   尤铭收敛情绪,他的体力开始不支,只能褪去了金甲金戟。   “您没事吧?”小凤连忙问。   尤铭摇头,喘了两口气,重新捏诀:“没什么。”   小凤担心的看着尤铭,她跟着尤铭的时间长了,感情不是假的。   小凤忽然灵光一闪。   夫人有一半属于老大,那么夫人也可以吸收阴煞之气。   小凤环顾四周,下定了决心。   毕竟是千年厉鬼,小凤的身体化作一道黑烟,尤铭身体一顿。   他僵硬的问:“小凤?”   作者有话要说:小凤,“我真是聪明坏了!” 第一百二十章   尤铭能感觉到流失的精力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消失的力气也回来了, 他的手能掐出更有威力的手诀, 他的嘴能念出更有力的咒语,但是随着精力和力气而来的, 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慌乱。   “小凤?!”尤铭想要伸手去抓小凤的胳膊,但他却不能放下捏着手诀的手,不然之前努力的一切都要戛然而止,往生咒是一个怪异的咒术, 尤其是被其它咒术加强过的往生咒,它存续的时间越久, 威力和能波及的范围就越大,能超度的恶鬼就越多。   尤铭额头的青筋暴起,呵斥道:“你给我停下!”   小凤的身体已经淡的快要消失了,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很聪明,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她还不理解尤铭为什么生气,她狰狞的面孔露出一种类似少女疑惑的表情, 不高兴道:“我在帮忙, 您生什么气啊!”   她还沾沾自喜:“我比云瞳有用, 赢了以后老大肯定会夸我!”   尤铭紧咬着牙,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你知不知道你会魂飞魄散?!”   小凤倒是很认真的点头:“知道啊。”   尤铭:“那你还……”   小凤看向周围的鬼魂:“我们来这里之前, 都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准备。”   当鬼是很没有意思的一件事,人死以后就成了鬼,但鬼能干什么?无非就是到处游荡, 时间短还好说,时间长了,长到一千年,鬼生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有野心的大约还能试一试,看看自己有没有可能成为鬼王。   没有野心的,就混混日子,等着魂飞魄散的那一天。   “我活着的时候,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我死了以后,觉得当鬼也没什么意思。”小凤说的很有条理,“反正都是会魂飞魄散的,不如魂飞魄散的有价值一点。”   尤铭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放屁!”   小凤惊住了,她跟着尤铭的时间不短,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没听过尤铭爆一句粗,她有些紧张踌躇,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她的理智又告诉她自己没有做错。   她委屈道:“我帮了忙,你还骂我。”   尤铭捏着手诀的朝小凤走去。   他不能放下手诀,只能选择其它方式打断她。   小凤看尤铭朝自己走来,还很兴奋地说:“等赢了以后,您要跟老大说我干了些什么,他一定会夸我的!”   小凤回忆自己的人生和鬼生,又说:“我也没什么东西,阴间有我的几条裙子,等我魂飞魄散之后就送给云瞳吧,说不定他会爱穿,就是不知道尺码合不合适。”   尤铭超小凤走去,他的每一步都很艰难。   小凤朝尤铭笑:“夫人,您烧给我的裙子我都有好好保存!”   她似乎回到了千年以前,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她脸上带笑,眼里还带着讨好,只想得到一句夸奖。   尤铭深吸一口气,用了自己全部的能从手诀上分出来的精力,抬起脚,狠狠一脚把小凤踹飞了。   尤铭累得喘气:“你别作妖,就在旁边看,乖乖听话,事情结束了我就给你烧上百顶假发,什么颜色发型都给你来一顶。”   小凤一听假发,原本已经透明到快要看不见的身体忽然凝实了一些。   如果有假发的话……不魂飞魄散其实也可以。   没有头发还顶着一张龇牙咧嘴的脸她也一点也不高兴。   解决了小凤,尤铭才又再次回到主战场。   大部分鬼魂都在孔灯的白光下失去了行动能力,三方鬼王也不能再吸取阴魂补充失去的能量。   这使得江予安的优势越来越明显。   他的每一刀落下,三方鬼王从原本的回击,慢慢变成了退让。   只是这一次,江予安没准备让它们还能像上次一样离开。   这里是江予安的地盘,不是它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江予安的长刀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慢慢发红,最后在黑夜里发出血色暗光,他的身上盈满煞气,面无表情,嘴唇紧抿,紧握长刀的时候,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   他知道,尤铭就在下方,他进一步,尤铭就更安全一些。   跟三方鬼王不同,他是有家人,有牵挂的。   他失败了,不仅仅是魂飞魄散,化作别人的养料而已。   见过光的人只会发足狂奔,想要紧握那一束光。   只有没见过的,才会把一切抛在脑后。   江予安一跃而起,煞衣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的长刀发出嗜血的嗡鸣声,江予安躲开迎面而来的斧头,这一次他没有砍下目标的头,而是把对方拦腰砍断。   鬼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身体随风散去。   另外两只鬼王显然没想到,它们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只鬼王遗留下来的黑雾都疯狂地朝着江予安涌去,江予安手执长刀,泰然而对,黑雾将江予安重重包裹,迅速地渗入江予安的体内,鬼王就算消散了,这残存的力量也足以抵过数万阴魂。   两只鬼王互看一眼,都有些退缩了。   就在它们想像上次一样离开的时候,江予安长刀从后方挥出,一道炙热风墙挡住了两方鬼王的去路,鬼王面目狰狞,獠牙变得更长了,它们早就脱离了人的躯壳,变成了人和怪物的结合体,能够在他们身上找到的人类特征越来越少。   连思维方式都改变了。   并且三方鬼王,都是不会说人话的。   它们在漫长的岁月里遗忘了自己曾经是人的事实。   抛弃了作为人的一切。   江予安提着刀,如同阴间走来的使者,带着的是关于魂飞魄散的噩耗。   两只鬼王合力朝江予安扑去,它们原本那庞大但灵活的身体逐渐显露出了颓势,变得异常笨重起来,江予安也不像之前那么艰难躲避,被他击败的那一只鬼王提供给了他强大的能量。   江予安的嘴角逐渐勾出一个笑容来。   这让他的脸在月光黯淡的夜里显得诡异阴森,他的皮肤苍白的过分,像是久治不愈的病人。   江予安挥刀,一刀砍下了两只鬼王的头。   两只鬼王瞪大双眼,头颅落地的那一刻,它们的身体开始再次生出新头。   但还没等完全长出来,江予安的刀又过去了。   每掉一次头,它们的身体就更加虚弱,动作更慢,力量越微小。   它们带来的阴魂被控制的不能动弹,它们也不能靠吸取阴魂来恢复。   尤铭超度了他所能超度的最后一只鬼,终于筋疲力尽地坐到了地上。   小凤小心翼翼地跑到尤铭飘到尤铭身边,小声问:“您还好吧?”   尤铭朝小凤露出一个笑容:“还好,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小凤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说:“那您别忘了要给我烧假发!”   尤铭:“我知道,不会忘的,就算忘了也有你提醒我。”   小凤嬉笑着,看向江予安所在的方向。   江予安面带笑容的挥出刀。   最后一次被砍下头,两只鬼王终于不甘地消失在天地间。   它们落在地上的头颅还没有完全消散,睁着眼睛不解的看着黑云遍布的天空。   它们原本的目标只是瓜分江予安而已,三方鬼王,怎么可能斗不过一个成为鬼还没有二十年的江予安?   为什么?   它们修炼了多少年才成为鬼王?   为什么这只年轻的鬼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它们用了近万年才得到的力量?   但是老天不会回应它们。   江予安也不会回应。   黑雾再次渗入江予安的身体,那黯淡的月光完全消失了,大地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阴风阵阵,江予安独立在黑云旋涡下,他就是一切黑暗的中心。   万鬼挣脱白光的束缚,齐啸齐哭,哀鸣声嘶哑尖锐,尤铭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耳朵。   周远也放下了孔灯,他从杨荣宝那里借到的体质坚持到了现在,眼睛鼻子和耳朵都流出了鲜血,呆滞的望着江予安的方向,他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那股庞大的力量,阴森恐怖,无孔不入,他轻声说:“鬼帝,现世了……”   这一句打破了沉默,杨荣宝的声音粗粝,还带着颤抖:“他还是江予安吗?”   他想问,江予安还会听尤铭的话吗?   郑叔一直蹲在杨荣宝身边,他伸手摸到了杨荣宝的肩膀,手上用力,他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祈祷这个鬼帝还保留着人的特质,还记得他是江予安。   如果说江予安之前是鬼王,那已经是半个鬼神了,甚至算是大半个,在天师的眼里,已经是鬼神了。   可鬼帝才是上天承认的鬼神。   鬼帝是没有人性的,他什么性都不会有,无欲无求,无悲无喜,他就算掠夺人的生命,大开杀戒,也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因为他觉得可以。   他觉得可以的,就是正确的,是不会受到阻扰的。   他能掀起大浪,引发海啸,也能引起地震,震塌房屋。   鬼才是他的子民,人不是。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有尤铭手撑着地站起来,他和别人一样,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听从自己的直觉,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路上跌跌撞撞,被石头绊倒了几次,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受了多少伤,狼不狼狈。   他只知道江予安现在,此刻,一定非常需要他。   就在尤铭要再次摔下去的时候,一双手接住了他。   尤铭被抱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他闭着眼说:“江予安,回家吧。”   然后那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好。”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甜甜的番外,以及副cp番外,副cp有甜有虐有狗血,只看甜文的到时候开始避避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