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网红小药铺 作者:二狮 文案:祝全泽八字纯阳,却意外地招邪惹煞。他辞职后回老家继承了祖传药铺,却发现药铺里有五口棺材,怪事不断。 起先,他在药园子里拔出一根人参,发现那是一株兜售药种子、六界药方、以及特殊材料的千年人参精,还抠门的要命。 然后,他埋下了一颗种子,发现药材会从七星斗柜里自己长出来。 接着,来自鬼团、妖怪、神仙速递的外卖小哥,隔三差五地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取药。 最要命的是,还有一个满嘴骚话的鬼修大佬,在他家棺材里性感一躺,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祝大夫,我又病了,病在心里,唯你可医。 沙雕灵异甜文。一个药方一个灵异单元~ 【毛茸茸育发液】【讲骚话药丸】【恋爱香囊】...... 各类小药铺网红爆款~来颗药吗亲!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甜文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泉泽 ┃ 配角:新文《假斯文》求收藏 ┃ 其它: 作品简评:祝泉泽辞去医生的工作,回老家继承了祖传小药铺,从此纵横六界,卖药卖得风生水起。他用科学的手段研发出了一枚枚很不科学的爆款药丸,治秃头的,讲骚话的,强行谈恋爱的……祝老板在经营药铺的同时,帮助了很多可爱的病友,自己身世相关的谜团也跟着渐渐浮出水面。本文以卖丹药为主线,主角一边与冥界大佬谈恋爱,一边吸遍六界小可爱。文笔流畅,生动风趣,是一篇温馨治愈读物。 第1章 爷爷的小药铺 祝泉泽拖着行李箱,悠哉悠哉地走下高铁站台。 16点29分58秒,他踩点抵达公交换乘口,却发现自己那辆理应16点30分才发车的大巴,竟然已经提前开走了。于是,祝泉泽决定佛系改签,反正家里就他一个人,迟到多久也无所谓,左右都没人等他。 “不好意思啊,公司这两天路线修改,您坐的B202今天四点半就是最后一班了,”换票处的女孩笑得满是歉意,“要不我给您换个车,中途再转一次吧?” 一听到这话,排在祝泉泽身后的暴躁老哥当场发作:“这也太乱来了吧?明明知道是末班车还提前发车,怎么回事啊!” “没事没事。”祝泉泽倒也不恼,好脾气地笑了笑,“不用了,我打车就好。” 说完,他拖着箱子,又悠哉悠哉地出了站。只是,祝泉泽转身的时候没有看到——B202车牌上站着一只黑鸟,一双血红的小眼睛死死盯着他,喙夸张地咧着,好似在笑。 祝泉泽一出站,就被黑车司机们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宛如清晨集市。 “小伙子,打车吗?” “小伙子,住店吗?380一晚道家圣地包车现在就走!” “小伙子,去鹤鸣山吗?鹤鸣山太极广场三日游包吃包住不宰客不强制消费!” 祝泉泽眼前全是广告牌汹涌起伏——清一色都是“比例失调景点照”搭配“乡村杀马特艺术字体”,同质化十分严重。 就在这个时候,嘈杂声里切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小伙子,我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啊?” 说完他还煞有其事地打量了祝泉泽一眼——这小伙子白白净净,眉清目秀,鼻子窄而挺,一双大眼睛天生含笑。 黑车司机粗声粗气地继续问道:“你是电视上的明星吗?打车不?” 祝泉泽愣了愣,低头一抿嘴,努力绷着笑,并决定给这么卖力的黑车司机贡献一笔收入。 大叔带他走向了一辆颜色鲜艳的小面包,主动替人拉开车门:“去鹤鸣山还是太极广场啊?” 祝泉泽坐进后座摇摇头,温声道:“去九皋镇。” 司机顿时面露几分诧异:“哎哟,你怎么把旅馆订到那儿去了?你是来旅游的吧?” 祝泉泽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眸子:“嗯?那儿怎么了?” “也没什么,最近很少有人旅馆往那里订了。”司机一踩油门,还挺健谈,“太极广场新造的,九皋的条件没那儿好。再说了,前段时间不是出了些事儿么,先是女大学生失踪,再是驴友爬山摔死,还有住户在网上投诉那里闹鬼什么的,玄得要命。” “闹鬼?”祝泉泽轻笑一声,“鹤鸣于九皋,鹤鸣山道法圣地,天师一绝,山脚下哪来的鬼。” 司机一挑眉:“这你可能还真不知道,皋为沼泽,九是‘曲折深远’的意思。九皋镇地处鹤鸣山阴,那片沼泽圈的又是死水,邪气易聚啊。”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祝泉泽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嘴角。 “怎么?你不怕鬼?” “不怕。”祝泉泽佛系摆摆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红线挂着的平安玉扣,“我一身正气。” 还真不是吹,祝泉泽八字纯阳,什么邪祟都要敬上三分。 “哎,现在大多小伙子都不信这个。你是暑假来玩的大学生吗?” “刚毕业。” “哦?学什么的专业?” “医。” “哎哟,学医好啊,谁不稀罕家里有个学医的,哎,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司机一开启吐槽模式,拦都拦不住。 祝泉泽脸上依然挂着一个佛系微笑,在心底长叹一句——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他实习的时候,病房里一位突发急病,去得让人猝不及防。偏偏当时刚交班,祝泉泽对病人的情况不太熟悉,解释不出个所以然。 邪门的是,死亡病人的左手僵成了一个“食指点人”的手势。而当时那个站位,指的就是他。于是,病人家属狂暴了,一口咬定是祝泉泽和病人的死脱不了干系。 医闹现场。 祝泉泽没被捅死,大概多亏了他的一身正气。 后来,祝泉泽也考虑过去做科研。但无论他去哪个实验室,哪个实验室就出现仪器失灵,细胞房污染,经费被卡,小白鼠拒绝性生活等一系列BUG。 于是,祝泉泽佛系决定——现代医学不适合自己——要不,还是回家继承祖传的小药铺吧。 到九皋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祝泉泽下了车,驾轻就熟地拐了几个弯,停下脚步,抬起头—— 祝回春堂。 横匾上四个大字掉了一半的色,朱门剥漆,铜环蒙尘。 那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复合型建筑,飞檐翘角,瓦当脊兽各有不同。进门是一方小小的青石板院,前厅是商铺,内室是制药房与住所,后院有个小药圃,直通鹤鸣山脉。 祝爷爷曾经也算当地小有名气的一位道医,几年前去世后,这里挺大一块地,就这么闲置了下来。 祝泉泽温热的手抚上了冰凉的铜环,嘴角温柔勾起——爷爷,我回来了。 就当他“吱呀”一声推门而入的时候,惊起了一只黑色大鸟。它倏地冲撞出来,然后“当”的一声,好像有什么金属清脆落地。 鸟儿飞得太快了,祝泉泽没来得及细看那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俯身捡起了一只六角铜铃。 这原本是应该挂在檐角上的。 祝泉泽摇摇头——这地方实在太旧了。 前厅商铺里也是积满了灰尘。祝泉泽掩着口鼻,打开窗户,决定明天再来好好清扫。商铺里贴墙立着好几个红木七星斗柜,每个木抽屉上都标注着药材名字,都是空的。 只剩成药架上放着几瓶早已过期的印度神油。 嗯,壮阳的那种。 祝泉泽撩开步帘走进内室。 内室一边壁上摆着祖师爷“祝回春”的金塑,两旁则挂着一幅爷爷亲手写的对联,暴躁草书洋洋洒洒—— 左联:此药吃不死随便吧爱吃不吃 右联:此病治不了等死吧在下告辞 横批就是祖师爷头顶的镶金横匾,四个大字:“活人不医”。 而金塑正对面,摆了五口棺材。 祝泉泽打小在这里长大,自然知道家里经营的小药铺有点不同寻常。但他一直不知道这些棺材是做什么的,爷爷只是叮嘱他——全都不能碰。 祝泉泽认真地清扫了一遍神龛,给祖师爷换上新酒,摆上新鲜水果与花,点燃琉璃莲花灯,最后上了三炷檀香。意思是告诉祖师爷自己回来了,这段时间还多有打扰。 祝泉泽掏出一本爷爷给他的蓝色封皮线装书,端端正正摆在案上。书右上角白色的封题上,毛笔字写着《祝回春堂箓》。 在爷爷去世后,这本书里所有的字就奇迹般消失了。但他还记得爷爷的嘱托,翻开空白的第一页,用虎牙刺破自己拇指尖,按下一个指印。 一抹鲜红缓缓晕开,又缓缓淡去。不一会儿,血迹就被雪白的纸张吸得一干二净。接着,第一页从右到左,浮现出一行漂亮的墨笔行书,竖着写的:【祝泉泽,祝回春堂第148代主人】。 祝泉泽在心底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作为家族叛徒学了中西医临床医学,祖师爷终归还是承认了自己继承人的身份。 显然,祖师爷还是一个与时俱进之人,特意帮他这个文盲子孙化繁为简。 祝泉泽又恭恭敬敬地在案前拜了三拜,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也不知哪里来了一阵穿堂风——金塑手中的拂尘扬起,原本一脸风仙道骨的祖师爷,送了他第148代孙子一个骚气十足的wink。 祝泉泽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岔了,他揉了揉眼睛,或许是旅途奔波太累了,今天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再来打理。 内室的二楼是住所。 祝泉泽的爷爷从不亏待自己,虽然建筑外表古色古香,但居住的地方十分现代。祝泉泽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倒头就睡着了。 子夜时分,一只巨大黑鸟突然扑棱着翅膀入梦而来。它双目赤红,鸣声凄厉,鸟喙大开,里面上下长了两排尖牙利齿,喉咙深处的黑暗里,一张雪白的婴儿小脸时隐时现。 祝泉泽被吓了一跳——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一时半会又醒不过来,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祝回春堂主殿外,夏季静谧的虫鸣戛然而止。 主殿的吊脚檐在苍穹下扬起一道黑色剪影,屋脊上立着一排庄严神兽。只是,蹲在石麒麟与石狮子之间的那个小东西,突然竖起了一对尖尖的耳朵。 祝泉泽眼看着黑鸟的巨嘴要咬向自己—— 一只矫健的四脚兽从虚空中扑来,与黑鸟扭打到了一起。 第2章 翘臀嫩喵 早上六点整,医学僧作息让祝泉泽佛系起了床。他隐约觉得昨晚似乎做了什么怪梦,但反正记不清了,整体来说,精神不错。 昨天回来时天已经黑了,祝泉泽现在才看清了自家后院的药园子。这园子也是多年没人打理,各种药材混着杂草自然生长,在明晃晃的朝阳下野得绿意葱茏。 祝泉泽在园子里走了小半圈,惊起一路蹦蹦跳跳的小飞虫。突然,他眼前一亮——角落里有一片人参。 祝泉泽蹲下,手握植物底部,轻轻地摇了摇,将它连根拔起。然后他耳畔就炸起了一声愤怒的尖叫,宛如金属刮过玻璃。 祝泉泽:“......” 那分明是人参的花叶,但底下根部却长着一根瘦不拉几的白萝卜。萝卜用力扭动着自己的两条“大白腿”,两根“手臂”交叠于自己“裆部”,一脸又惊又羞的模样。 祝泉泽连忙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又好生把它埋了回去。然后他蹲着看了半天,又小心翼翼地挖起了另外一株人参。 这回模样对了,是一颗“人”字形分差,皱巴巴的小东西。就在这个时候,纠缠下垂的人参须抖了抖,人参开口说话了:“哦,小子,是你回来了啊!没吓到你吧?刚那是我徒弟,还没修成形呢!” ——原来你们人参都是萝卜成精变的啊! 祝泉泽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人参爷爷,好巧啊!我想来买点种子。” 人参爷爷是云游四方的种子商人,据说他在仙界有一亩田,卖的都是一些人间没有的东西。祝回春堂做的不是一般生意,自然也需要一些不一般的药材与药方。只是人参爷爷定期才会出现,祝泉泽觉得自己今天运气难得不错。 “现在你当家,不是小孩子了,得拿功德来换。” 所谓“功德”,是六界的通用货币。无论是什么仙妖灵兽鬼怪,都求一个功德圆满,好早日渡劫飞升。 “我现在有多少功德?” 人参爷爷“皱”成一团,查了查功德箓:“昨天你给祖师爷上了炷香,现在攒了10点功德,啧,太少了,只够买一枚最便宜的[灵气种子]。” 祝泉泽在心底咂舌,难怪爷爷以前一天三次香,铁打不动。说什么尊师重道那都是骗人的,不过都是人为“钱”折腰。 祝泉泽佛系摆摆手:“一颗就一颗吧。” “一颗灵气种子,拿好!”人参爷爷从自己的身体里“掏”出了一颗亮晶晶的东西,用人参须卷着,塞进祝泉泽手里,“以后攒了更多功德再来啊。” “好嘞,谢谢人参爷爷。”祝泉泽收好种子,把人参又原地埋了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园子深处的草丛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祝泉泽一抬头,就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小黑猫从园子里走了出来。那是一只玄猫,除了一双明黄色的大眼睛,通体漆黑油亮。 而那双大眼睛,正水汪汪地看着他。 也不知为什么,原本已被祝泉泽遗忘了的梦境突然在眼前一闪而过——巨大的黑鸟扬起翅膀——他看着小猫身上粘着的黑色羽毛,心下顿时了然。 世人都说遇到玄猫不祥,但其实,它们是辟邪的灵兽。 祝泉泽那双漂亮的眼睛顿时笑成了一对弯弯月牙,他对小黑猫伸出一只手:“谢谢你啊。” 祝泉泽此时背着太阳,朝阳在他身上勾了一圈暖光,整个人都白得发亮。 小黑猫奶奶地“喵”了一声,上前走了几步,然后在祝泉泽面前突然躺倒,一翻身,露出黑乎乎的小肚皮,两只小爪子软软地垂在胸前。它一边喵喵叫着,一边体态妖娆地扭了起来。 祝泉泽一颗心都被它给扭化了,伸手毫不客气地撸了几下。小黑猫发出了舒服的“呼呼”声。 祝泉泽温声问道:“你饿不饿?我一会儿要去买早饭,给你带份鱼片粥,好不好?” 小黑猫眼睛一亮,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一跃跳进了祝泉泽怀里,点头如捣蒜,还乖巧地摇了摇尾巴。 祝泉泽拿上钱包,抱着一只小黑猫就晃悠晃悠地上了街。他没注意到——前院石桌子上,昨天还好端端的那盏六角铜铃,已经碎了。 ...... 九皋镇不大,本质上来说,那就是个十八线县城。唯一上得了台面的,只有那条古色古香的旅行商业街。 但正如昨天那位出租车司机所言,九皋镇这几年旅游业大不如前。原本停满大巴,夜夜爆满的客栈,如今宾客稀少,门可罗雀。多年没再重修的仿古建筑,在经年的风吹日晒下露出了一丝疲惫的山寨感。 倒是另外一边脏乱差的小吃街,热闹依旧。 刚出炉的蒸屉还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各式面点的甜腻与佐料的鲜香。只是,祝泉泽记忆里最好吃的那家粥铺,不出所料地倒闭了。 毕竟祝家祖传黑锦鲤debuff,祝泉泽早已见怪不怪,佛系地去别家店铺转了一圈。小黑喵就安安静静地蹲在他怀里,看到想吃的甩甩尾巴,不想吃的就拍拍爪。很快,祝泉泽手上就拎了不少早点袋子,又悠哉悠哉地回了家。 他的手刚触上大门铜环,就感到了一丝异样。 大夏天的,这也太冷了吧? 而且,他家门前绿化带上,那几朵早上还盛开着的黄色蒲公英,清一色地都闭了蕊。 小黑喵也警觉地竖了耳朵尖。 祝泉泽眉头微蹙,闭气凝神,猛地一推门——却见药店商铺前的石阶上,坐着一个男人。他一身玄衣,肤色白得丝毫没有血色,半边脸上密密麻麻地雕着红色阵法,身后背着一把被白纱缠住的剑。 奇怪的是,这身扮相却没有半点邪气,反倒有那么几丝肃穆庄严的意思。 祝泉泽眨眨眼,幻象便消失了,院里男人又变成了普通现代人的模样,和他差不多年纪。 那人坐台阶上大喇喇地开着腿,右手肘搁着膝盖撑着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斜着眼看他。 见人进来,他吐掉了嘴里的草。 眉眼锋利,痞帅痞帅的。 祝泉泽到底是个手术台上大动脉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佛系男人。实不相瞒,他的第一反应是...... 这腰,这腿,这黑白迷彩修身牛仔裤,该不会是我楼上羞羞漫画里的男主角......成精了吧? 要不然,这院高三米,门锁未动...... 祝泉泽脑内的剧本还没跑完,小黑喵就呲溜一下从他怀里跳了出去,屁颠屁颠地上前蹭了蹭男人裤脚。 第3章 第一单生意 而那个原本冷若冰霜霸气侧漏可以贴在门前辟邪镇宅的男人,顿时单膝点地跪了下来,变成了一只百依百顺的铲屎官。他温柔地挠了挠小黑喵的下巴:“九灵,昨晚怎么都没回来?” 祝泉泽顿时了然——原来是玄猫的主人。既然玄猫帮了他,那四舍五入,这位也就是朋友了。 “这是你的猫呀?”祝泉泽眉眼微微弯起,“吃早点了吗?” ——早点? 男人一愣。 其实,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多少年没有吃过早点了。他不喜欢,也不需要。但眼前男孩的笑容,莫名让他想起了初夏的阳光。明亮,晃眼,还带着一丝温度。 他抱起玄猫,摇了摇头:“还没吃。” “那一起吃吧。”祝泉泽笑得更开心了,他提起手中袋子晃了晃,“你的猫让我买了好多呢。” 男人没有拒绝。 祝泉泽带客人们去了偏院的客厅。他收拾了一下红木小圆桌,将袋子里的还热腾腾的食物一样一样摆开。他还特意给小黑喵也准备了个碗。 房间里顿时香气四溢。 男人抬起头,耸了耸鼻子。 小黑喵在桌上端庄坐好,尾巴蜷着裹住脚脚,昂首挺胸地学着主人模样,也耸了耸鼻子。 祝泉泽给他递过一副碗筷,笑眯眯的:“很香吧?” 男人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然后,他凑上前在祝泉泽身侧又仔细地闻了闻,轻声一笑:“是挺香的。” 祝泉泽耳根泛起一朵形迹可疑的红晕:“......” 爷爷素喜檀木檀香,大概是早晨给祖师爷敬香的时候染了些味道。他的体味混上檀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变成一种格外好闻的体香。按以前鹤鸣山上小道人的说法......有那么几分,青松积雪,闲云野鹤的味道。 这人鼻子倒挺灵。 正当祝泉泽同学满脑子胡思乱想,那男人长叹一口气,往嘴里塞进一枚蒸饺:“难怪你家门口蹲了这么多妖魔鬼怪,都妄想着吃了你呢。这八字纯阳的味道,啧,真香。” 祝泉泽:“???” 那包子刚到嘴里,顿时就没了味道。 碗筷声交错里,一时间没人说话,就只有小黑喵一条尾巴,正在快乐地扫来扫去。 祝泉泽偷偷瞥了一眼对方漂亮的锁骨与喉结,那H漫男主成精的想法忍不住又冒了出来。他耐不住好奇打破沉默:“呃,冒昧问一下,请问你是......” 男人倒是答得很爽快:“我叫谢无宴。我不是妖怪。” “呃……我叫祝泉泽。其实我昨天才搬回来,这曾经是我爷爷的药铺。” “我知道。”谢无宴点点头,“我以前常来。” 祝泉泽在心底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是爷爷的常客。 两人一聊起祝爷爷,顿时话就多了起来。只有九灵一个人,哦不,一只喵在专心吃饭。 不知不觉,一大桌早点竟已被它消灭了大半。只是,作为一只奶喵,它吃得似乎有些......太多了。 一根油条一碗鱼粥两块米糕半抽蒸饺和一袋豆浆下肚后——小黑喵圆鼓鼓的肚皮一翻,四肢瘫软地躺倒在了桌上,小爪子揉了揉肚皮,发出了一声痛苦并快乐着的呻·吟。 “你怎么又吃多了?”谢无宴皱起眉头,揉了揉它的小肚皮,训斥道,“说了在修为提升之前,不可以吃太多的人间食物!” “呜——” “哦对了,”谢无宴一抬头,“说起这个,我有个朋友托我来买点健胃消食丸。他因为工作,最近常吃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 谢无宴补了一句:“要灵兽用的那种。” 祝泉泽万万没想到第一笔生意来得如此突然:“......啊?” 祝回春堂的小主人顿时手忙脚乱支支吾吾了起来:“对,对不起,我的药铺还没收拾好呢。” “没事儿。”谢无宴环顾了客厅一周,舔了舔嘴唇,“我不急着走。” “这是订金。”说着,谢无宴突然凭空抽出三个画着符咒的袋子。 祝泉泽以前和鹤鸣阁的天师学过一些皮毛,认得这是锁妖囊。 “这是你家的乌鸦。它们被‘喉寄生’给附身了,昨晚你回来‘侵占’了它们的巢穴,喉寄生很生气。不过鸟妈妈还没回来,这是一窝小的战五渣。昨天九灵也吃了一只。” 锁妖囊里一袋子鸟毛。还在蹦跶。 祝泉泽想起昨天藏在大黑鸟嘴里的“婴儿小脸”,顿时打了个寒颤。 “这是你家后院的竹叶青。你昨晚一回来,他就想着啄了你的眼睛去泡酒。你那眼睛可是个好东西,吃了修为大增的。” 锁妖囊扭着一条绿色蛇干。 祝泉泽:“......” “这是你家的蟑螂。它们挺乖的,没想干什么坏事。我只是随手一抓,所以你可以考虑把它们给放回去。” 锁妖囊里有几个小黑影跑来跑去。 谢无宴说得轻描淡写,祝泉泽听得目瞪狗带。 所以,他家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成精吗?! 见对方半天没反应,谢无宴一挑眉:“怎么,订金不够?” 祝泉泽连忙点头如捣蒜:“够了够了。” 他突然想起,方才谢无宴说有一堆牛鬼蛇神跟着自己。祝泉泽连忙起身一鞠躬:“大佬,请问您,您还想买点什么别的药吗?” 他转念一想,自己似乎也没什么成药,但话已然脱口而出—— “我爷爷还剩下点印度神油。” 当然,说完他就后悔了。 谢无宴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祝泉泽:“……” 收拾完餐桌,祝泉泽回到药铺内室拿出那本《祝回春堂箓》。他学着以前爷爷的样子,撸了两把书脊,再拿毛笔笔杆往封面上敲了三敲,朗声道:“【健胃消食丸】,灵兽药方。” 然后,雪白的纸面上,缓缓显出一小排墨笔行楷。 健胃消食丸(灵):太子参一钱,陈皮两钱,山药一钱,炒麦芽一钱,山楂两钱,灵气二点。 竟然还需要两点灵气! 祝泉泽一拍脑门——早上从人参爷爷那里买的灵气种子,还没种下去呢。 第4章 小蟑螂 与外面的红木七星斗柜不同,内室也排着四个放材料的药斗。标签上依次写着——灵气,妖气,阴气,阳气。每个药斗前,都立着一个造型各异的青铜香炉。 祝泉泽学着记忆中爷爷的样子,在标记“灵气”的香炉里埋下那枚灵气种子,接着又在香炉上插了一炷“请灵香”。 等一炷香烧完之后,就可以收获灵气了。 那些人间药材,灵类生物没法吸收。若想做成灵兽吃的药,需要糅合灵气丸子才有效果。 祝泉泽埋下种子后,又去后边药园子里接了一盆水,准备回去收拾商铺。据说这水龙头接的是鹤鸣山泉,大夏天也是沁骨的凉。 他接满了水,又掬了一捧往脸上泼去。 清爽! 祝泉泽顿时心情极好。 他甩干水珠,一睁眼,却发现水盆的水面上赫然飘着一张惨白的婴儿小脸,对着他就是咧嘴一笑——是之前梦里,寄生在乌鸦嘴里的那种东西。 祝泉泽浑身一激灵。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在医学院的人体博物馆里,有一些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婴儿标本。曾经,有一个独眼象鼻的畸形婴,就是这样对他展颜一笑。 一眨眼,那脸又不见了。 祝泉泽心中忐忑了起来——谢无宴不是把那些东西都收起来了么?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反正有谢无宴和九灵在,没什么好害怕的。然后,祝泉泽就端着水盆和抹布,佛系地回了前厅。 谢无宴还在。 他弓着背,胳膊抵在柜台前,手掌撑着脸,也不知道在盯着什么发呆。祝泉泽瞄了一眼他漂亮的腰线,以及深深凹下去了的锁骨,把那什么漫画成精的想法又给使劲儿压了下去:“我之前联系药圃订了一些药材,大概中午才到。你要的健胃消食丸可能下午才能做好了。” “没事,不急。”谢无宴的笑容里没有什么温度。说着,他把那三个锁妖囊推到祝泉泽面前:“听凭处置。” “呃......”祝泉泽以前还真没处理过这种东西。 “既是订金,你便是主人。” “好吧。这乌鸦,留给九灵当零食吧。这蛇,去毒清内脏泡酒,可以治风湿。”祝泉泽拿起最后一枚锁妖囊,瞪了半天里面窸窸窣窣的小身影,叹了一口气,“既然这几只蟑螂没打算干坏事,要不还是放了吧,毕竟成精不容易。” 谢无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锁妖囊的口子自动解开。 四只蟑螂跑了出来,两大两小,看上去好像还是一家四口拖儿带女的,它们站在柜台上感恩戴德地给祝泉泽疯狂作揖。事后还不忘撅起尾巴,拿着小细爪对谢无宴拍了拍屁股,爱憎分明的很。 谢无宴:“......” “我这还得收拾一下,”祝泉泽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这里灰大,要不你还是去偏院坐会儿,我给你泡点茶吧?” 等祝泉泽端着茶水出来的时候,却见谢无宴已经推着吸尘器,在大堂里来回走着。 九灵从这个柜子跳到那个柜子,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宛如一根有力的掸子,把灰尘全都扫了下来。它刚扫完灰,四只蟑螂就抓着抹布的四个角,把那个地方认真擦一遍。 蟑螂们不仅能飞,还一路跑得飞快,实在是大扫除中的得力助手。 祝泉泽心里蓦得一暖。 水盆里的水换了一趟又一趟。 洗刷刷~洗刷刷~擦擦擦擦擦擦擦~ 在一个人和三位非人生物的齐心协力下,商铺不出半个小时就被打扫干净。祝泉泽环视了一圈四周——红木斗柜每一个都被擦得锃亮,玻璃柜干净得都能反光。那种“整个铺子焕然一新”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还有最后一件事—— 药斗上每个抽屉前都有一个小卡槽,用来放药材名字卡片的。现在的那些卡片,一看就是爷爷龙飞凤舞的暴躁狂草,名字难辨。 祝泉泽把它们全都换了下来,裁了纸片,打算重整一副。 收拾完后,祝泉泽抓抓脑袋,咧开一个傻笑。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回来,小药铺转眼间就能这么热闹。看来,多点东西成精也不是坏事。 祝泉泽心情一好,就打算大展厨艺:“真是太辛苦你们了,要不,中午我做饭给你们吃吧!” 九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尾巴开心地摇来摇去。小蟑螂们集体手舞足蹈。就谢无宴一脸冷漠——实不相瞒,他辟谷多年,吃东西只是为了演。 但看在其他非人生物都十分兴高采烈的份上,谢无宴也跟着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祝泉泽:“......” 昨天回来的时候,祝泉泽随身就带了一些厨房必用品,油盐酱醋料酒什么的都有。他决定先出门去买了一趟菜。其实,祝泉泽平时做菜不多,但偶尔下厨都很好吃。在他心里,做饭就和做实验没什么两样,按着步骤走,轻轻松松搞定。 这大概就是医学实验狗的种族天赋吧。 祝泉泽想着家里有九灵,特意买了一条新鲜江鲈,备了葱姜蒜,又买了一些当地的新鲜蔬菜。 当他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却见客厅的桌上,谢无宴研了墨,拿着毛笔在卡片上写字。 已经写好了的药材卡片一张张地晾在一旁。 黄芪。 白术。 茯苓。 当归。 ...... 行楷,落笔矫若惊龙,连笔行云流水。任何一张卡片单独拿出去,P上一个水墨背景图,都能当成艺术品。 谢无宴低着头,还没等祝泉泽开口,就轻笑了一声:“好看吗?” 那声音低沉清冷,就像谢无宴的笔锋一样,敲在了祝泉泽心上。 “好看。”祝泉泽放下菜,由衷地夸道,“我的天哪,你也太厉害了。本来我都打算随便打印一下,现在我还非得要手写的不可了。” “那我多给你写几张。” 一旁的九灵围着谢无宴,好奇地走来走去。然后,它就对砚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试探性地把自己的小爪爪给伸了进去,然后“啪”的一下按在了卡片上。 雪白的卡片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爪印。 九灵大惊——原来自己的脚脚这么好看! 于是,谢无宴写一张,九灵就在上面按下一个爪。就这样,厨房里祝泉泽忙着做菜,桌上谢无宴忙着写字,九灵在一旁忙着“画爪爪”。 就当祝泉泽端着一盆色香味俱全的广式蒸鱼走了出来,谢无宴猛地抬头。祝泉泽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只见谢无宴拿着毛笔在空中一挥,几点墨色“嗖嗖嗖”地飞了出去,在地上打出了一个墨色阵法。 而阵法正中,一张婴儿小脸挣扎着凸了出来,但显然已经被困住了。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谢无宴冷冷地看了它一眼,阵法正中就腾起一股黑色冷火。 第5章 喉寄生 婴儿小脸在火光中挣扎得更起劲了,眼珠凸出,惨白的脸上出现了青紫色裂纹,就像爆裂的血管一样。 而谢无宴看向它的眼神,比那黑色火焰还要冷。 “这是一只喉寄生,就是之前附在那些乌鸦嘴里的东西。”他顿了顿,解释道,“之前我想错了。起初,我以为是因为你回家侵占了乌鸦的巢穴,但现在看来,它的目标似乎,一直就是你。” “我?”祝泉泽一脸无辜,“为什么是我?” “因为相比乌鸦,”谢无宴慢悠悠开口,“你显然是个更美味的宿主。”他还强调了一下“美味”二字。 “美味?喉寄生是妖怪吗?” “不。喉寄生是一种鬼。”谢无宴摇摇头,“大多由人间幼崽死后而成,人类婴孩可能性最大,也可能是什么小动物。这都是些尚未离开羊水的幼崽,失去母体便无法生存,所以死后也只能寄生,喜水而畏火。” 祝泉泽顿时了然——第一次看到它,是在后院的水盆里。而自己的名字“泉泽”,上下左右都是水。 谢无宴问道:“你五行缺水么?” “倒也不缺。” 谢无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祝泉泽出生于道医世家,既然命中不缺水,那这个名字背后定是另有深意。不过,谢无宴并无意打探。 阵法里的冷火还在烧着,那尖叫声终于小了下去。 谢无宴剑眉微蹙。他算了算时间,心想这烧的也真是够久的,其中怨气可见一斑。 “这孩子死前年纪分明不大,但怨气极强。它现在只是附于鸟兽身上,若是见过人血,变成厉鬼指日可待。你有没有听说过,这附近虐待孕妇、或是弃婴一类的事情?” 祝泉泽摇摇头:“没有,我昨天才回来呢。” 谢无宴一脸若有所思。 终于,阵法里的火舌矮了下去。冷火烧完之后,婴儿小脸跟着之前的墨水法阵一起消失了,半点灰烬都没留下。 “它现在去哪儿了?”祝泉泽瞪着自家空无一物的地板,“鹤鸣山上有专门处理这些的——” 谢无宴打断他:“没事。已经被阴差带走了。” “阴差?” 祝泉泽都没见人召符,有些难以置信:“原来你是天师啊。” 谢无宴很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说是,那就是吧。” 祝泉泽:“......” 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呢! 天师的选人、修行再到考核,每一步都极其严苛。那鹤鸣山上多少道士,终其一生都半只脚跨不进门。极少有天资的人,哪怕领了天师证,大多也半辈子碌碌无为,止步于入门的那一档。 “哦对了,说到天师,”谢无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块结着雷击木珠的玉牌,在祝泉泽眼前晃了晃,“我倒是有个这玩意儿。” 祝泉泽仔细一看玉牌上的花纹,嘴巴顿时变得有九灵的脑袋那么圆:“三洞五雷箓?!”[1] 他小时候经常随爷爷出入鹤鸣山,因为某些体质相关的原因,接触了不少授箓天师。在祝泉泽的记忆里,授“三洞五雷箓”的,都是正二品天师。那已经是很高很高的品级了,鹤鸣山上的正二品天师,都是些脸上大写着“即将作古”的老爷爷。 而谢无宴,也太年轻了吧?! 怎么看都不像。 果然,谢无宴一挑眉:“哦?是么?” 他仿佛这才第一次看自己玉牌似的,低头摩挲一番:“诶,还真是。就是这符刻得不太标准。”说着,谢无宴很无所谓地把玉牌又给收了回去:“我淘宝上买的高仿,花了我一百五十块钱。” 祝泉泽:“......” 祝泉泽和他开了个玩笑:“巧了。我的执业医师证也是淘宝买的。” 才不是。考得血都要吐出来了。 谢无宴笑了,故意抱了抱拳:“幸会,祝大夫。” 祝泉泽连忙点头哈腰:“多谢,谢天师。” 而蹲在一旁的九灵,早已露出了一张不耐烦的臭脸,拍了拍尾巴,又搓了搓爪爪。 愚蠢的人类啊,废话怎么这么多! Ballball你们不要说话了我们吃饭饭吧!要知道,它盯着那条蒸鱼眼睛都直了!口水在异次元里流成了一个太平洋。 刚出炉的江鲈很新鲜,身上切了花刀,雪白的肉块饱满鲜嫩,一块块都翻了起来,火候正好。鱼肚里塞了大块去腥的姜蒜,鱼身上铺了一层翠绿的葱花,点缀着几颗红辣椒。最后刚出蒸锅的时候,再淋上滚油与豉汁,鱼皮上闪着亮晶晶的光泽,葱香四溢。 喵喵喵,这!才是人间值得! 这!是喵生的终极追求! 不行。 它忍不住了! 九灵正打算对着蒸鱼伸出邪恶的爪爪,就被祝泉泽从后面揪着抓了起来。 小黑猫在空中徒劳挣扎:“喵喵喵?” “吃饭饭之前要先把爪爪洗干净哦。”祝泉泽把小黑喵抱进厨房,挤了一点洗手液,把它蘸着墨汁的爪爪放在水龙头下搓了搓。 九灵对着满爪的泡泡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呜噜”。 除了蒸鱼,祝泉泽又炒了一个菜,下了一锅汤。当然,他也没忘了洗刷刷功臣蟑螂精,单独拿了一个盘子,每个菜都夹了一点,在地上给它们一家四口辟了块地方。 四只蟑螂精又一起对他感恩戴德地拱手作揖。 终于开饭了。 “吃啊。发什么呆呢?”祝泉泽轻轻地撞了谢无宴一肘子,拿筷子点了点桌上的菜。 淘宝天师谢无宴缓缓开口:“我在想,这小药铺地处六界交汇之处,镇宅辟邪的东西肯定少不了。怎么喉寄生这么低等的小鬼都能进来。” “呃,大概是宅子老了,得修修。” “这喉寄生觊觎你的身体,倒是费了些功夫。”谢无宴想了想,“那个六角铜铃就是它撞掉的吧?这铜铃,原本东南西北四方各一个,构成镇宅法阵,现在碎了一个,也算是破阵一角了。” “哦,对。”祝泉泽这才想起来,好像真有这么回事,“改天我请山上的人来修修。” “不必,我就行。其他门神符咒,估计也得换换。”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祝泉泽顿时笑成一朵花,应勤地给大佬夹了点肉,还是鱼脊上肉质最紧的那块。 九灵并不知道在自己埋头大吃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它满腹狐疑地瞪了一眼给谢无宴夹肉的祝泉泽,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失宠了。 喵主子有些不满:“喵喵喵?” 祝泉泽只好给九灵也夹了一块。 不过,这鱼味道真不错,就连对食物早已无欲无求的谢无宴,都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 中午的时候,祝泉泽几天前订的第一批药材终于到了。他订的量少,就先选了常用的几十种。对方是祝爷爷长期合作的药圃,听说祝泉泽重新开业特别高兴,送了他不少东西。 祝泉泽回到内室,发现早上种的灵气珠子也已经长了出来,正整整齐齐地排在药斗里。与此同时,《祝回春堂箓》上多出了一排记录: 【种植时间】【一级香炉】【灵气种子X1】【收获率60%】【低】 一颗灵气种子,正常来说,是能收获十颗灵气丸子的,但祝泉泽毕竟常年黑锦鲤附体,他觉得六颗也已经很不错了。 然后,他按着书里药方,将药材洗净熬制,再和灵气丸子一起倒入制药丹炉。到了晚上,丹炉下面的小门自动打开,吐出了一份【健胃消食丸】。 祝泉泽用油皮纸将一颗颗小药丸封好,交到了谢无宴手上,叮嘱道:“这是我第一次做,对灵兽有没有药效我也不知道,反正吃不死就是了。” 谢无宴似乎完全没觉得这句话有任何不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反正吃药的人,左右都不是他。 祝老板一个鞠躬:“但要是药效好的话,还请在网上给我打个五星好评,截图返红包哦,以后还请多多光临呀。” 谢无宴麻木点头。 “等等,这是祝回春堂再次开张以来卖出去的第一份药。”说着祝泉泽又掏出手机,“我要拍照纪念一下。” 谢无宴:“......” 破事真多。 但他还是把药包递了回去。 祝泉泽打开摄像头,先给【健胃消食丸】来了一张文艺特写,然后他摆弄着角度,打算再偷拍一张谢无宴——这样,晚上好回去和他那什么漫画比对比对。 但是什么角度才能拍到人,又不让对方发觉自己被偷拍了呢? 祝泉泽摆弄了半天相机,然后“咔嚓”一声——手机屏幕上跳出了照片预览。但奇怪的是,刚才谢无宴明明人在镜头里,但预览相片中,竟然空空荡荡的没有人! 祝泉泽顿时头皮一麻,手抖了抖。 这时,谢无宴却温声开口:“不用偷拍。如果你想要照片,可以直接问我要。” “我也觉得自己长得挺好看的。”他又补了一句。 祝泉泽:“......”脸上再次泛起一阵可疑的红晕。 喂喂喂,这种事情不要这么大声说出来好不好我不要面子的啊!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祝泉泽瞪大了眼睛:“谢,谢天师,请问你是人类吗?” 谢无宴微微一笑:“你希望我是,我就是。” 祝泉泽:“......” 这事也这么随便的嘛?! 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谢无宴叮嘱九灵去送药,转头问祝泉泽:“对了。镇宅的阵法还没修好,我方便在这里先住一段时间吗?” 有大佬在还需要什么镇宅阵法,祝泉泽忙不迭点头:“方便的方便的。” 祝回春堂还挺大,楼上就有客房。 “我一会儿去收拾收拾,客房就能住人。” “没事。不麻烦了。”谢无宴的眼神里突然泛起了一丝期待,“我以前留宿都睡你家后面那口檀木棺材。” 看那神情,就好像在说,“我要订一间配套SPA的海景大床房”。 祝泉泽咂舌:“......棺、棺材吗?” 第6章 第一个五星好评 谢无宴依然是一脸期待地点了点头。 祝泉泽作为一个佛系少年,在两秒钟内恢复了平静。 “如果你以前就留宿过,自然不是不可以。”他引人进入帘后内室,“就是,以前爷爷叮嘱过我不能碰这些棺材......” 说着,祝泉泽就在棺材“阵法”前停下了脚步。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有踏进去过。 “你爷爷说的不错。”谢无宴点点头,却径自走进了五口棺材的正中央,一转身,“之前也和你说了,你家小药铺在六界交接之处。而这五口棺材,分别是通往其他五界的大门。” 祝泉泽消化了一下这句话。 他在心底默默地向马克思,黑格尔,费尔巴哈,牛顿,达尔文,爱因斯坦,以及霍金挨个鞠躬道歉,然后,很平静地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谢无宴一边说,一边依次指着那几口棺材:“神、魔两界的入口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关闭了,那是两口死棺材。但人界与仙、妖、冥三界,一直都还有交流。” 最后,谢无宴在那具头朝正北的檀木棺材前停了下来,反身一跳,坐了上去:“除非你镇的住这些门里的东西,要不然,的确还是别碰为好。” 祝泉泽:“......” 谢无宴敲了敲自己屁股下的那口棺材:“这儿通冥界,我的。” 祝泉泽莫名想起了美剧《生活大爆炸》里的Sheldon,指着沙发说“That’s my spot!”。(那是我的位置!) “好吧。”祝泉泽挠了挠头,“睡这棺材有什么好处吗?” 谢无宴颇为严肃地点了点头:“修身养性。” 祝泉泽:“......” 还真是SPA啊。 于是,谢无宴就这样在棺材里住了下来。 当晚九灵送药回来后没多久,祝泉泽手机突然亮了亮。一条信息提示—— 【六界点评】:您有一条最新评价,点开看看吧! 有客户反馈了! 祝泉泽颇为兴奋地点开了六界点评APP——在这个IT改变世界的年代,六界皆是与时俱进——重新上线的店铺“祝回春堂”收到了第一条评价! 还是附图五星长评! 祝泉泽喜滋滋地点开了留言。 评论人:【今天也是一只馋馋的饕小餮】 评价商品:【健胃消食丸】【五颗星】 评价:前几天吃了点不干净的东西肚子就一直不舒服,但是在服用这家的丸子后,胃口一下子就变好啦!丸子本身挺好吃的,有嚼劲,嘎嘣脆,酸酸甜甜山楂味!唯一的副作用是吃完以后会放屁,一个屁蹦三尺高,十个屁能送玉兔二号上天。但现在屁放完了,肠胃终于通畅了。呼~据说小药铺新来的大夫是一只白白净净香喷喷的小可爱,感觉也是很好吃的样子鸭!以后还会光临的,啾咪~ 原本很开心的祝泉泽,顿时有点心情复杂:“......” 谢无宴扫了一眼评论:“挺好的啊?我叮嘱他,药效好要给五星好评。” 但祝泉泽的内心却感到了一丝疲惫:“什么叫一个屁蹦三尺高?这叫增加肠胃动力好不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文雅一点不好吗?还有,‘新来的大夫很好吃’是怎么回事?啊?他都没见过我,哪里来的道听途说!这是嫌想吃我的东西还不够多吗?!” 说完,祝泉泽就对某人与某喵投去了不信任的目光。 谢无宴满脸无辜地一摊手:“别看我。” 九灵也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甩甩尾巴:“喵喵喵~”(翻译:不是我喵!) 祝泉泽:“......” 但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第一次购买了种子,第一次收获了灵气,第一次制作了药丸,第一次卖了出去还收获了五星好评! 晚上洗澡的时候,祝泉泽在暖暖的花洒下伸了一个懒腰,并且感到了身心舒适——眼看着自己的新生活与小药铺,渐渐步入正轨! 开心。 但就在这个时候,下水道里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咕噜咕噜”声,就好像有气泡不停地从人喉咙里往上冒一样。祝泉泽关掉花洒,那个声音就消失了。 但每当有水流下去的时候,那个奇怪的声音就会再次响起。其实,祝泉泽昨晚洗澡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他当时没在意,毕竟这建筑时间久了,下水道难免出点什么问题。 不会是什么脏东西吧? 不过,谢无宴就睡在楼下......的棺材里。他要是没察觉问题,那多半就是没有问题。祝泉泽这么一想,顿时又安心了不少。 那天晚上,祝泉泽难得一夜安眠,没有梦到任何奇奇怪怪的东西。 虽然祝泉泽八字纯阳,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邪祟喜欢跟着他,但又畏惧他身上的纯阳之气,不敢来事。所以,这一路长大,血光之灾没有,怪事霉运不断。 小时候,爷爷带他见了不少天师也没有办法,除了一些法器加身之外,鹤鸣山的天师还在他身上下了几道符咒。其中一道是“安宁咒”,要是他晚上被脏东西缠住做了噩梦,第二天早上醒来也不会记得。 但祝泉泽知道,哪怕忘了噩梦,也会觉得睡不安稳。 有谢无宴镇宅的那天,祝泉泽十分罕见地睡了一个安稳好觉。 但第二天早上,他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却发现浴室的下水道口,团着一团纠结在一起的黑色头发。 祝泉泽满腹狐疑地蹲下一看,却发现头发很长,显然不是他的...... 应该也不是谢无宴的? 很快,祝泉泽又发现,这似乎不是从他家掉下去的头发。如果头发是从这个浴室里掉下去的,那么它们会卡在过滤网那里,很轻松地就能清掉。但这团头发,更像是从下水道里往上“长”出来,然后缠在了滤网上。 祝泉泽抠了半天才把那团头发给抠上来,扔进垃圾桶。 他决定去问问谢无宴。 祝泉泽一下楼,就见谢天师换了一身白色的练功服,正双腿盘起,端端正正地坐在棺材上打坐。他闭着双眼,轮廓深邃,东边窗口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竟然打出了几分静而肃穆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屁股下压着冥界之门,祝泉泽认为此情此景称得上一句“宛若谪仙”。 或许是听到了动静,谢无宴缓缓睁眼。 然后,他就听到祝泉泽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句:“对了,你昨晚......洗澡了吗?” 还没从晨练调息中缓过神来的谢无宴有些迷茫:“......?” 要知道,此时他一半元神还游荡于六合之外...... “楼上,浴室。你昨晚洗澡了么?”祝泉泽又问了一遍。 谢无宴的神色这才有了一丝恍然:“你在......暗示点什么吗?” 祝泉泽指了指自己楼顶:“......我在暗示,昨天晚上,那团黑毛,咋回事儿啊?” 谢无宴顿时神情复杂:“......什么......黑毛?” “哎呀,就是楼上浴室下水道口突然出现了一团黑色长发,我想问问你怎么回事。” 谢无宴眉头一皱。明明他昨天确认过这宅子里已经没有脏东西了。 但他还是抽出一张符篆,扔给祝泉泽:“贴下水道边上。要是那儿有脏东西,再出来的时候,符上会烧绿火。” “好的好的。” 祝泉泽贴完符之后,打算再去找一趟人参爷爷。 这几天给祖师爷上香不断,一共攒了五十点功德。由于放生了善良的蟑螂精,每一只都获得了十点功德。再加上昨天的病人饕小餮,大手一挥给他打赏了五百点功德当小费,一下子,祝泉泽现在就有了五百九十点功德了。 祝小老板觉得自己很富有。所以,他想在人参爷爷再次云游之前,去买点种子。 谁知道,萝卜精伪装的人参们已经挪了地方,祝泉泽找了半天才发现,它们从药园子入口一路挪到了鹤鸣山山脚。 “怎么换地方了呀?” 人参爷爷颤颤巍巍拿人参须一指祝回春堂:“你那儿住进了一些......可怕的东西。” 祝泉泽大惊:“什么可怕的东西?” 莫非是那个头发精? 也不对啊,如果和“咕噜”声有关的话,那他来的那天,头发精就已经在了。 难不成是——谢无宴?! “不可说,不可说。”人参爷爷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回归正题,“这回你要买些什么呀?” “各种种子,都给我来几颗吧。” “只买种子吗,小伙子?”人参爷爷清了清嗓子,“我最近新出了一批药方,上新促销,给你打个一折。原价1000功德的方子,现在100功德就能买到。特殊活动,特殊价格,不考虑一下吗?” “呃,那我看看吧,你都有些什么药方呀?” 人参爷爷递过一张纸。 什么...... 【固功培元散】 【欲·仙·欲·死香囊】 【女鬼翘臀速成】 【画皮一剂丰胸】 等等。 都是一些没什么卵用的方子。就当祝泉泽打算说要不算了的时候,他眼前突然一亮——【毛茸茸育发液】! 或许是因为祝泉泽想到了早上的那一大团头发,或许是出于他对发际线后移的市场嗅觉,祝泉泽心中一动:“我想买这个!” 第7章 丹顶鹤 这次祝泉泽花完自己所有的功德,收了育发液药方和一些种子。他回去一翻书,就看到《祝回春堂箓》上出现了一条最新记载—— 毛茸茸育发液(灵):桐叶一斤,侧柏叶两斤,白首乌一斤,生姜两斤,取精华萃取液,溶灵气两点。[1] 祝泉泽有点兴奋地搓了搓手。当时他就隐约觉得,如果这个药方效果好,肯定就是他的第一桶金。毕竟现在脱发的人那么多,没准六界都很需要呢。 但是,祝回春堂原本那套老设备只拥有熬制汤药与炼丹凝丸的功能,这次的新药方需要植物精华萃取液。 不过祝小老板很有先见之明,他在回来之前就上网订了一套实验室设备。快递早到了,堆在门口还没拆包。 他打算先尝试着做一次育发液,就当做实验了! 祝泉泽带上防护镜,穿上白大褂,三两下地就在铁脚架上组装了一个简单的蒸馏装置:酒精灯,铁丝网,大号蒸馏烧瓶,头顶连着温度计。烧瓶一侧的出口接着冷凝管,然后冷凝管连着萃取锥形杯。 之前上学的时候,他就用这种方式提炼过橙花精油,当时深受女同学们的喜爱。 虽说祝泉泽考试成绩一般,但纵横科研界全靠一双巧手。很快,他就将生姜洗净研磨,和沸石与水一起倒进了圆底烧瓶,点燃了酒精灯。 谢无宴似乎对这玩意儿很感兴趣,这都不打坐了,起身在祝泉泽身边转悠。大佬似乎挺好奇:“这个玻璃球怎么还没开呢?” 祝泉泽纠正道:“这不叫玻璃球,这叫蒸馏烧瓶。” “你温度计是不是没插进去啊?”谢无宴说着,就把烧瓶支管口的温度计往下一压,水银头落进了烧瓶的液体里。 祝泉泽“嘶”了一声,连忙又把温度计拔高:“因为测的是蒸汽温度啊。划考点了啊,蒸馏的时候水银温度计底与支管口齐平,学渣你坐下!” 谢学渣:“......” 这边还防着谢无宴瞎捣乱呢,那边九灵又跳上了实验桌,盯着酒精灯上跳跃的火舌。祝泉泽刚想从后面揽过猫咪,但一个没拉住,九灵就一爪子向焰心挥去。 祝泉泽:“......” 他在内心发出了一声土拨鼠尖叫——这不是要把脚脚给烧掉了吗!!! 祝泉泽连忙九灵又抓了回来:“烫伤没有?!” 九灵再次证明了自己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咪。 它刚才碰酒精灯的爪爪毫发无伤,只是团成了毛茸茸的一团。小爪子再次打开的时候,爪子正中腾起了一个小火球。九灵顿时露出了一脸惊喜的表情,奶奶地“喵”了一声。然后,小火球又消失了。 祝泉泽长出一口气——没烫伤就好。 他手一松,九灵就从他怀里蹿了出去,跳到桌上。突然,它的黑尾巴尖上也“唰”的冒出了一颗小火球。九灵尾巴一弹,小火球被抛到了空中,落下来的时候,又被九灵蹦蹦跳跳地拿头顶了一下。 就这样,火球在九灵的头和尾巴之间抛来抛去,小绣球一样,猫猫玩得可开心了。九灵这么来回顶了几下,最后,那个小火球落进了它的嘴巴里。九灵扭头对着酒精灯吹一口气,顿时,蒸馏烧瓶一下子就沸腾了。 谢无宴点评:“这才对嘛,之前慢死了。” 祝泉泽:“......” 大佬们开心就好! 蒸馏瓶沸腾了一段时间之后,冷凝液终于一滴滴地流了下来。空气里一下子充满了生姜的味道。祝泉泽没什么要做的,他唯一的主要工作就是盯好某人以及某喵不要作妖。 最后,祝泉泽得到了一烧瓶的油水混合物。油和水的密度不同,静置会分层。如果用分液漏斗分开,蒸馏下来的油状物就是精油,下面的水则是植物精华萃取物。 “好了,每份药材都要这么萃取一遍,”祝泉泽将锥形瓶里的东西倒进了一根离心管,拿记号笔做了标注,“最后加点酒精溶一起就行了。” 用同样的方法,祝泉泽按着药方又萃取了侧柏叶,桐叶以及白首乌。与此同时,谢学渣和九灵总算是干了点正事——把七星药斗上的药材名片都写好了。 每个中药名字后都有一个可爱的爪印。 谢无宴顺便还给祝泉泽画了两张门神符。 祝老板很满意:“辛苦。” 谢无宴没抬头:“就当睡棺材的租金了。” 祝老板趁着等蒸馏的时间巡视了一圈商铺,很快又回内室忙着研发新产品。等祝泉泽走后,谢无宴凝神在纸上写下了“泉泽”二字。 他剑眉微蹙,一笔一划似乎写得极费劲。而“泽”字最后一“竖”刚收笔,那两个字就化成了无数黑色的小点,从纸面上腾空而起。墨水化作的小黑点们在空中各自展开一双翅膀,像一群黑色蝴蝶似的振翅飞走了。 而谢无宴却好像脱力了一样地靠在椅子上,轮廓分明的额角上隐约溢出了几滴汗珠。 祝泉泽捣鼓到了中午,【毛茸茸育发液demo1.0】终于成功出炉。他摇了摇手中的姜黄色液体,喜滋滋地看了谢无宴一眼:“我需要一些做实验用的小白鼠。” 谢无宴突然飘开三尺远:“我,发际线,安全。” 祝泉泽扭头又拎起了九灵,但小黑猫的毛量似乎格外浓密,十分健康。 “喵~?” 祝泉泽叹了一口气,要是他那些因为论文而秃头的学姐学长在就好了。但现在这小破镇上,能找谁当小白鼠去? 想了一会儿,祝泉泽突然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等等,我知道了!” “丹顶鹤!” 丹顶鹤黑颈白羽,额间一点殷红。世人皆知丹顶鹤头上的那一抹艳色是道教仙家的象征,但鲜为人知的是......丹顶鹤之所以会有“丹顶”,不过是脑袋上的毛掉完了而已——这才露出了皮下密集的红色血管。 说再好听,本质就是秃了。 还秃得有名有姓的。 鹤鸣山下的九皋镇,就盛产丹顶鹤。一念及此,祝泉泽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我要去找几只丹顶鹤做实验。” 闻言,九灵突然激动,上蹿下跳,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祝泉泽没太懂:“你咋了?” 谢无宴帮忙翻译:“它说要抓丹顶鹤回来养,好吃。” 祝泉泽:“......” “不行的哦。”祝泉泽撸了一把九灵的脑袋,“把丹顶鹤抓回来,它们会紧张,影响情绪,然后就会影响毛量。这样我的育发液就不是唯一的变量啦。做实验要控制变量呢。” 九灵没太听懂。 但它听懂了不能抓鹤鹤养(吃),顿时垂头丧气地摆出了一脸“可怜幼小又无助”的神情。 祝泉泽:“......” 下午,祝老板留谢无宴在家看店,自己一个人带着【毛茸茸育发液demo1.0】以及其他实验工具出门了。九皋镇深处有一大片天然湿地沼泽,名为云鹤泽,也是当地旅行项目之一。 那里的仙鹤一点也不畏人,祝泉泽投了点食,大家就很亲他。 祝泉泽随便选了五只仙鹤,在它们的大长腿上扎了编号绳,依次测量头顶红斑直径,并抹上了育发液。 ...... 事后,祝科学家满怀希望地离开了云鹤泽,打算观察一周。 晚上回家,祝泉泽发现他家浴室的下水道口又多出了一团长头发。但谢无宴给的符,似乎没什么动静,反正就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拉着谢无宴去看:“又有头发了,但是符没烧。” 谢无宴盯了一眼下水道口,面无表情:“符没烧就代表这下面没有鬼。” “没鬼就好。大概是这个下水道里头发积了太多,从别家过来的。”祝泉泽稍微安心了一点,“改天买个强力管道通好了,什么都能溶的那种。” 说着他就在淘宝上下了单。 他刚点击“确定购买”,下水道里就隐约传来了一声啜泣。 祝泉泽:“......” “我说,谢天师,”祝泉泽满腹狐疑地看向了谢无宴,“你这符该不会也是淘宝买的吧?” 第8章 下水道里的头发怪 祝泉泽只是随口吐槽一句,谁知谢无宴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有可能。” “不过更有概率是拼多多,那里批发价便宜。” 祝泉泽:“......” 拼多多卖的道符,有用才有鬼了好么! “符号本身提供的只是引导,真正的力量来自于施术人本身。”谢无宴闭上双眼,伸出右手,五指分开,掌心朝下对着下水道口。 祝泉泽盯着他有些苍白的手指——修长而节骨分明,和那人的腿一样好看。 也不知道谢无宴从哪里引来了一股清水,在地上旋起一个圆形法阵。法阵停留几秒,然后汇在一起,从下水道里流了下去。 “这地下没有活物。”谢无宴睁开眼,再三确认,“也没有鬼。”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的物流很给力,虽然九皋镇地处十八线犄角旮沓,但祝泉泽订购的“强力管道通”很快就到货了。一整瓶强力烧碱倒下去,那个奇怪的下水道口总算是消停了两天,不吐头发了。 不过好景不长,三天之后,浴室里稀稀拉拉地又出现了一团头发。但发质似乎差了一些,又软又细的还很容易断,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但是,祝泉泽已经没有心思来研究这个下水道口了,因为他的防脱新药品研发遇到了史诗般的滑铁卢——云鹤泽被祝泉泽绑了实验编号的那几只丹顶鹤,在每天涂抹一次【毛茸茸育发液demo1.0】之后,竟然秃得更厉害了! 用药一周之后,丹顶鹤们头顶红斑直径平均增长了0.7厘米,p值小于0.05,统计学上来说,属于显著区别。 排除生长因素——他选的都是成年雄性丹顶鹤。 排除季节因素——大夏天的,也没什么变化。 那多半就是这个药水了! 但是......育发液变成秃顶药水,祝泉泽有点难以接受。 一受打击,祝泉泽在冲动之下,把那瓶育发液demo1.0往下水道里倒了下去。当然,他一倒完就后悔了——怎么都应该留个demo备份,好和未来的版本做个对比吧? 但很快,祝泉泽又佛系了起来。科研嘛,重在参与。实验总是有成败败败败败败败败的。只是,脱发这个需求似乎比较现代,古籍里也没有太多记载,他只能自行摸索。 祝泉泽觉得自己也开始掉发了。 那天晚上,谢大佬盘腿坐在棺材顶上打坐,而祝科学家满脑子都装着育发液2.0的修改方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到一半,他只觉嗓子一阵瘙痒。祝泉泽掩着嘴,重重地咳了几下,似有异物咳出。他摊开手掌,却见掌心几根黑色长发,而剩下的头发,还连在他的喉咙里。 祝泉泽大惊,想把喉咙口的发丝给拉出来。但那头发就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他怎么也拉不完。手上一圈一圈的黑发越缠越多,头发根部似乎依然深种于他的嗓子深处。 他一直在咳嗽,就好像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一样。 于是,祝泉泽就这样把自己给咳醒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有咳嗽,手里没有头发,胸腔里也没有异物感。只是四下一片寂静,就连窗外的虫鸣都没有。 但他房间的门,轻轻地开了一个口子,门外走廊里黑洞洞的。房间里倒还有些许微光,透过轻薄窗帘洒在地上——只见门缝边上,一滩水迹。 祝泉泽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平安玉扣。他看着那滩水迹,不敢下床。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真的醒了,还是依然身在梦中。 “谢天师。”他对着门外喊了一句。 没有人回应。 祝泉泽的房间就在楼梯口,门都已经开了,理应和棺材阵法之间没有什么隔音屏障。 祝泉泽又喊了一声:“谢无宴!” 依然没人回应。 反而,那黑洞洞的门缝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自己。祝泉泽被盯得毛骨悚然。但是,那条门缝里突然亮起了一双没有瞳孔的白眼,眼下本该是脸颊的地方......泛起了两朵可爱的......红晕??? 祝泉泽再次“醒来”。 一睁开眼,七八点钟的阳光充满了整个房间,触目皆是令人放松愉悦的暖黄,而谢无宴正坐在他的床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做什么梦呢,一边喊我的名字,一边还蹭床单?” “床单都被你蹭湿了。”说着他一指祝泉泽毯子,上面有一滩形迹可疑的水迹。 祝泉泽:“......”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这话听着咋就这么不对劲呢?! 但最后,祝泉泽只是可怜巴巴地抓着谢无宴的手,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天师,有鬼......” “不是鬼。”谢无宴捏了捏祝泉泽的手以示安慰,“别怕,我已经把它铐上缚灵锁了。” 他带祝泉泽走进了浴室,只见下水道边上,金色的绳索缠绕着......一大团头发。头发同学一看到祝泉泽,格外激动,张牙舞爪地又蓬了起来,但被缚灵锁压了下去。 “艾玛。”祝泉泽下意识地往缩了一步。 头发同学那张完全辨不出人型的“脸”上再次飘起两团红晕,就好像一个害羞的黑脸表情包。 “鬼乃生命死亡后所形成之物,而妖为兽或植物所化。这既不是鬼,也不是妖——而是怪,由原本就没有生命的‘物’变成。它原本只是堵在下水道里的一团头发,经年累月,修成神识。”谢无宴平静地向祝泉泽解释道,“我的修行只局限于感知生命,以及死亡后的生命......之前的确疏忽了,抱歉。”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头发怪,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腾起了一团黑色冷火:“但这里也容不得你装神弄鬼,无事吓人。” “等等等等等一下桥豆麻袋!”头发怪发出一声沙哑的尖叫。 “我我我没有想吓人的!对不起!”头发怪伸出两根头发“触角”,像对手指一样在身前点了点,“我我我其实是想来报恩哒。” 祝泉泽:“......” 谢无宴:“......” “诶。”头发怪叹了口气,“我原本就住在下水道里,生活得好好的,也没想着和人类打交道。你看,我不仅修成了自己的神识,还长了一头浓密秀发!”说着它顾影自怜地梳了梳那头乱糟糟的毛。 “但谁知道......现代生活产生的垃圾越来越多,什么聚氯乙烯磷苯二甲酸酯烷基苯磺酸钠,统统都往下水道排!”头发怪哭诉,“然后,我就开始掉发了!” 说着说着,它就撕心裂肺地“呜哇”一声,哭得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呜呜呜我也不是故意往下水道口吐头发的,我是掉发,掉发掉得太厉害了你们知道么......呜呜呜......” 祝泉泽:“......” 谢无宴:“......” “但是!”头发怪戏剧性地收住了哭声,可见不去当个舞台剧演员实在是屈才,“自从祝小当家昨天往下水道里倒了一瓶神秘药水,我那一头秀发,突然又长回来了!” 说着它自豪地甩了甩浑身黑毛:“所以,我决定要来报恩,以身相许!” 听到这话,谢无宴脸色一黑,眼看着指尖的三昧真火就要把那团毛给烧了,却被祝泉泽匆匆拦住:“什么?我的药水让你生发了?!” 明明放在丹顶鹤头上是秃顶,怎么扔下水道里就突然起效了呢? 第9章 配方改良 头发怪抖了抖自己“满身”黑毛,一脸很自豪的样子:“是的!新长出来的不仅乌黑浓密,而且光泽油亮!” 祝泉泽拉着谢无宴的手,扭头请求:“大佬,别烧。我想留它做实验。” 谢无宴指尖的冷火消失了,但他依然黑着脸。 头发怪在缚灵锁里又挣扎了两下,求饶道:“呜呜呜我真的是个遵纪守法的好怪物,我在六界有合法登记,我不会干坏事的!” 谢无宴这才解开了缚灵锁。 头发怪一挣脱束缚,就快速地“跑”了过来,用头发一把抱住祝泉泽小腿:“嘤嘤嘤,多谢大侠生发救命之恩,大恩无以为报,团团要以身相许嘤嘤嘤!” 祝泉泽:“......” 原来头发怪都有名字了。 “以身相许就不必了,但你能帮我研发生发药水吗?” 头发怪想了想,然后用头发在空中比了一个“OK”。 但在实验开始之前,祝泉泽先好好地给头发怪洗了一个澡,什么洗发水啊护发素啊都往它身上搓,总算是把那股下水道的味道给洗没了。最后再拿吹风机一吹,头发怪竟然变成了一个海飞丝味的黑色大毛球,还挺可爱的。 起先,九灵对这个黑色长毛生物警惕地竖起了耳朵,一脸很不友好的样子。但很快它就发现,头发怪是一团可以伸缩自如的毛线球! 新玩具! 没多久,一猫一球就滚在一起玩得真香了。 祝泉泽:“......” 谢无宴:“......” 祝泉泽把团团给拎了起来:“首先,你得证明,刚才生发成功的那套说辞是真的。” 祝泉泽上次提取的药材精华萃取液还剩一半,他就按药方比例重新配了一份demo1.0。祝泉泽先拿“强力管道通”烫掉了头发怪的一部分头发,然后又把demo1.0涂了上去。 团团缩成一团:“嘤嘤嘤......长出来要再等一个晚上。” 祝泉泽找了个大号的快递盒,把团团放了进去。还给它披了一条小毛巾,当被子。 但第二天一早—— 祝泉泽是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声给吵醒的。 “呜哇——我又秃了——又秃了呜呜呜——” 祝泉泽:“......” 下楼一看,团团果然还秃着。生发液没起效果。 “别急,”祝泉泽佛系地摸了摸团团,“让我好好想想这是怎么回事。” 团团有点委屈地拿头发在身前对了对“手指”:“可是,可是上次在下水道里,我就是长出来了啊!呜哇——” 祝泉泽好好地想了想:同样的实验体,同样的配方,一次有效,一次无效——那么一定是下水道里的某种东西,和demo1.0混在了一起才能让药物生效。 但是,下水道里能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呢?总不至于是那些聚氯乙烯磷苯二甲酸酯烷基苯磺酸钠吧?! 祝泉泽再次想到掉发。 谢无宴也在跟着想,顺便提了一嘴:“下水道里阴气很重。” 祝泉泽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现代人掉头发,常见原因有激素失调,压力太大,细菌感染等等,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修仙熬夜。从中医的角度上来说,熬夜会导致阴虚,而阴虚会导致脱发。具体这个“阴”是什么东西,现代医学说不太明白。但祝泉泽知道,比如,他香炉里种出来的那种“阴气丸子”,就是一种强力补阴的药材。 祝泉泽眨眨眼:“要不,我加一颗阴气丸子试试?” 他上次从人参爷爷那里买了阴气种子,还没用过。和“种灵气”不同,种阴气需要在香炉里点燃“青冥香”。至于药斗里收集出来的阴气丸子,也不是水蓝色的,而是黑色。 祝泉泽往姜黄色的demo1.0里丢进了一颗阴气丸子,顿时就变成了黑褐色的demo2.0。 但这次,育发液终于成功了。又过了一天,团团脑袋上重新长出了头发! 大黑团上蹿下跳的,嘚瑟地扭来扭去。 祝泉泽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要不是谢无宴脸上大写着“生人勿近”,他简直想冲上去给他一个熊抱。 “就像弗莱明发现青霉素一样,这简直是个完美的意外!谢天师,我该怎么感谢你!” 谢无宴似乎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半晌,他一挑眉,学着团团:“......以身相许?” 祝泉泽:“......” 谢无宴随即低眉一笑:“不必谢我。” 为了进一步确认药效,祝泉泽拿着【毛茸茸育发液demo2.0】兴冲冲地去了云鹤泽,再次给那边的丹顶鹤抹了一次药。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就发现自家的大门上被愤怒的丹顶鹤们啄了无数个坑——因为它们头上都长出了白毛,失去了引以为傲的丹顶。广告都不好卖了! 祝泉泽二话不说,立刻决定升级蒸馏系统,大批引进药材,开启生产流水线。眼看着升职加薪卖出爆款迎娶H|漫男主走上人生巅峰的未来就在向他招手! 那天一早,日常苟在家里棺材上打坐的谢无宴突然说:“我要出门一趟。” 这么多天,这是祝泉泽第一次见他出门,下意识脱口而出:“去哪里?” 话音未落,他就有点后悔——虽说在一起住了几天,两人之间并无深交,是十分单纯的“我给你提供棺材,你帮我捉妖镇鬼”的PY关系。自己这么问,是不是有点...... “阵法已经修好了,”谢无宴清清冷冷地一垂眸,“而且九灵会在,别担心。” 祝泉泽顿觉有点扫兴:“哎,我不是担心这个!” 谢无宴转头,嘴角微微一勾:“我去趟上灵台。” 祝泉泽在心底咂舌。 上灵台,相当于天师行业的最高权威机构——能去上灵台的天师,那都是极厉害的人物。看来,这个淘宝正二品,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赶巧,谢无宴刚走,小药铺就来了客人。 从鹤鸣山上来的。 男孩的年纪可能比祝泉泽还要小一些,相貌淳朴,眉眼间还有几分木讷。虽说穿了一身鹤鸣阁入室弟子的道袍,但半点都没那风仙道骨的味道。 祝泉泽眼睛一亮,顿时放下了手里的活:“子桢?!” 小时候他还在镇上住的时候,这位可是和他一起上山掏鸟摘果子的小玩伴。后来祝泉泽高中去了省重点,也就只有偶尔回家的时候才和他联系了。 “泉泽,好久不见啊!”小道士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师父听说祝回春堂又开张了,叫我抽空来看看你。” “哎,本来想安顿下来就上山拜访,拖到现在竟然还没上山,反倒你先来了。”祝泉泽露出了一个略表歉意的微笑,“怪不好意思的。” “没事儿没事儿,我师父天天的不知道在哪儿云游,你来了也八成遇不到。”说着小道士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了药斗前的药材名片上,“哟,你这几个字儿还真不错!” 祝泉泽笑笑,也没多说什么:“走,去偏院客厅聊。” 祝泉泽去厨房烧了壶水:“我从我大学那边带了点今年的新茶,朝云白露。记得你师父最喜欢的。我特意多买了几盒,你回去可记得带上。” “哎,别别别,别和我整这套有的没的。”子桢连忙摆手,“我师父喜欢,我可不喜欢。茶在山上还没喝够啊?好不容易光明正大下山一趟,你可赏我喝点别的。” 祝泉泽苦笑:“好吧,你想喝些什么?” 子桢眼珠子一转,舔了舔嘴唇:“我想喝奶茶!” 祝泉泽松了一口气,还好小道士没有约他上街去喝酒蹦迪:“行啊,没问题!镇上就有吧?走起。” “不不不,要是被道观里的人发现我在风景区买奶茶,那可就糟了。”子桢小声哔哔,“我们点外卖,点外卖。” 看那神情,显然是蓄谋已久。 祝泉泽很爽快地就给人下了单。他的这个小发小,什么都学不好,就怎么不守规矩钻研得最精。 子桢吸了一口珍珠奶茶,脸上顿时露出幸福的神情:“你最近怎么样啊?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名牌大学医学院毕业,以后赚的钱可少不了哇。” 祝泉泽摇了摇头:“哎,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子桢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回来的?是‘那个东西’找上你了?” 祝泉泽一愣:“什么东西?” 子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摇头:“呸呸呸,瞧我,时间太久,是我记岔了!” “别说我了。你呢?”祝泉泽扬了扬下巴,“你那天师证,考出来没有啊?” 一提到这个,小道士就一脸垂头丧气:“哎,我可是考了好几年。那个符,画得我头都秃了。去年总算是授了都功箓,成了正七品。”说着他给祝泉泽看了一眼腰间别的小玉牌。 祝泉泽笑眯眯地:“恭喜啊,子桢天师!” “你可别嘲笑我了!你知道的,我实在是没天赋。平时赚赚香火钱就得了,其他的活我做不了的。”子桢愁眉苦脸地摆了摆手,“你看,我子元师兄都已经升上正五品了,这次还师父破格带去了上灵台。” 祝泉泽一愣:“上灵台?” 谢无宴也去了。 “是呀。”子桢眨眨眼,“听说最近出了一些棘手的事情,他们开会讨论呢。” 祝泉泽好奇:“什么......棘手的事?”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好像是有天师出任务死了,他们要多方会谈。不过,死的不是咱们鹤鸣阁的。” 祝泉泽叹了口气。 天师和医生一样,都是高危职业。 “对了,还有个事儿。”子桢的奶茶杯已经空了,但他还在那儿使劲吸溜,“师父让我来问问你,能不能在你那开个点去卖咱们山上的丹丸成药。九皋毕竟也是旅游景点之一嘛,这些药的收入五五开。” 祝泉泽爽快地答应了:“行啊。” 广开财路,没什么不好的。 ...... 送走子桢,祝泉泽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里多了几条提示——六界点评里,他的小药铺收到了好多留言。 【来自仙界】的【性感凤凰在线秃毛】:您好,请问哪里才能购买到祝回春堂的【毛茸茸育发液】呢?我最近屁股上掉了点毛,朋友都说我不如一只鸡了!我是从一个头发怪那里吃的安利,就是不知道对凤凰有没有效果? 【来自妖界】的【长了秃斑的美小兔】:1551我想买团团推荐的【毛茸茸育发液】,我耳朵后面那个秃斑怎么都治不好,只能带上一朵小花花,救救孩子吧枯了!!! 【来自冥界】的【性感女鬼在线掉发】:掉发太多,剧组都快混不下去了,请问【毛茸茸育发液】多少钱一瓶呀? ...... 等等。 祝泉泽惊了。 他走进内室,喊了一声:“团团?” 大黑球蹦跶了出来:“在!” 祝泉泽亮出自己手机上的一长串留言,好气又好笑:“这是怎么回事?” 团团突然又变成了一个害羞的黑脸表情包:“我在六界抖音上给你打了一条小广告呀。”说着大毛球又扭了扭:“不瞒你说,我可有十万粉丝,算是个小小小粉红呢!” 祝泉泽惊了:“还有一个六界抖音?!” “是的!”团团点了点头,“由两个妖怪建的,它们说要复制人间成功的商业模式!所以,所以在人间爆红的APP,我们六界都有呀!” 当晚,祝泉泽估算了一下库存,在六界点评上发了一条预售。 第一批货,十五秒内被一扫而空! 祝泉泽翘着二郎腿,看着自己的小金库里“功德”飞涨,心情好得不得了。他一指头发怪团团:“你——被任命为祝回春堂的销售总监!” 第10章 六字真言符 “哇!”团团开心地一蹦老高,用头发在脑袋上拼成了一个大大的爱心,“销售总监!我有工作了!老板,有工资福利吗?” “有啊,包吃包住五险一金带薪假期团建旅行——啊呸,你大概不需要五险一金吧?”祝泉泽摸了摸头发怪的脑袋,“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团团作为一只没有生命的“怪”,平时并没有吃东西的需求。它伸出一根头发,指了指内室里装灵气丸子的药斗:“我,我想要一些灵气丸子,增加修为的。” 祝泉泽大手一挥:“没问题,业绩好的话还有功德提成哦。” 团团在头上又给祝泉泽比了一颗心心。 “让我看看,”祝泉泽好奇,“你在六界是个什么大V?” 团团有点羞涩地拿头发捂了捂脸:“不是大V,我就是个跳舞的小粉红。” 团团有自己的直播间,叫【性感头发,在线热舞】。它每天都会在社交网络上发发自己跳舞的小视频。说着,团团点开自己的小广告:“这是我今天发的小视频。” 视频BGM一出来,祝泉泽就觉得耳熟。很快,他一拍脑门——这不就是《我的滑板鞋》么? 视频里的团团踩着点,很有节奏地甩着头发。 左甩,右甩,上甩,下甩,扭腰甩。别说,那么性感一团黑毛甩起来还挺带劲的。几个八拍之后,团团手中出现了一个卡通话筒,只见它一边甩头一边唱了起来: “...... 那就是我要的育发液 我的育发液时尚时尚最时尚 回下水管道路上我就开始 生发~生发~在这贫瘠脑袋上 生发~生发~ 似春天的小草~似细雨般牛毛~ 一把两把~浓密顺滑~ 似春天的小草~ 生发~生发~ ......”[1] 最后,视频打上了【人界·祝回春堂】的标签,莫名让祝泉泽想到了【美国·圣地亚哥】。 鬼畜归鬼畜,但这个小视频的播放量竟然已经二十多万了! 团团作为新时代的妖怪,六界各大媒体平台玩得都很溜,再加上它有很多头发,每根头发都能当手用。可以同时回复好几个客户,效率比祝泉泽高多。 祝老板觉得这团下水道里捞上来的头发,真心赚翻了。 于是,就这样,【毛茸茸育发液】第一批货紧锣密鼓地制作了起来。 新到的大型蒸馏机可以让祝泉泽同时处理更多的草药,但一个人万事亲力亲为——从清洗药材,到碾碎,到蒸馏,到制药再到包装,祝小老板忙得没日没夜。 期间,鹤鸣山的人又来了一次,送了一些山上的成药。祝回春堂在挂上鹤鸣阁的广告牌后,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仅仅是游客,九皋镇的居民也开始拿着药方来抓药了。 祝泉泽这一忙,就焦头烂额地忙了一个礼拜。第一批货快做完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谢无宴怎么还没回来? 毫无由来的,祝泉泽发现自己有点想念那个每天在棺材上打坐的人了。 如果只是去上灵台开会,那早该回来了。祝泉泽一想起那天子桢说的“棘手问题”,突然有些担心了起来。该不会是出任务的时候,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但九灵似乎没什么反应,每天吃饭睡觉抱团团,或者大半夜地蹿上檐脚装脊兽,和那只还没有成精的石狮子“玩”得火热,半点都没有担心自家主人安危的样子。 所以,多半是......没事的吧? 那天晚上十二点,祝泉泽在等最后一批萃取液完成蒸馏。他趴在蒸馏机边上眼皮子打架,眼看着都快睡着了。 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没有开门声,没有脚步声,那个人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祝泉泽猛地惊醒,一回头,顿时又放松了下来。他眼睛一亮:“你终于回来了啊!” 祝小老板半点都没掩饰眼里的惊喜,笑得眉眼弯弯,制药房都一下子明媚了起来。 谢无宴一愣:“哦?想我了?” 祝泉泽应得坦坦荡荡,一身正气:“不瞒你说,还真有点想你。” 这么大的房子,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到底还是挺冷清的。 祝泉泽好奇:“你都去哪儿啦?去了这么久。” 谢无宴挑眉,拿食指轻轻一戳他胸口:“去你心里,迷路了。” 祝泉泽宛如额头上被拍了一张石化符,当场石化在了蒸馏机前。 谢无宴短促地笑了一声:“去处理了一些事情。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别提了。我可忙死了,育发液卖得很好,供不应求的。”祝泉泽叹了口气,“我想好了,这批货要是反馈好,我回头就去招点帮手。” 谢无宴眨眨眼:“先去睡吧,明天我帮你。” 祝泉泽打了一个哈欠,随口应了一声“好”。 起初他以为谢无宴只是随便说说,谁知第二天,祝泉泽一下楼就看到谢无宴在剪纸。他用宣纸剪了六个小人,手拉手摊平放在桌上,每一张纸人都薄如蝉翼。 祝泉泽好奇地凑上前:“这是什么呀?” 谢无宴看了他一眼,神情肃穆:“六字真言符。” 祝泉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只见谢无宴提起毛笔,洋洋洒洒地在六个纸人身上写下了六个大字,一人一个。 祝泉泽原本听到“六字真言”,以为是仙家那些他看都看不懂的东西...... 谁知,谢无宴龙飞凤舞地写下来—— 嗯。哦。呵。呸。滚。日。[2] 六字真言。 十分接地气。 祝泉泽:“......” 谢无宴单手捏诀,六张纸片人“唰”的一下就立了起来,然后它们手拉手地飘到空中,围成了一个圈。那个圈开始旋转着上升,越转越快,最后变成了六个“纸糊人”。 虽说是纸糊人,但仿真程度惊人。 只是,此时此刻的纸人都是没有生命的——它们眼珠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谢无宴蘸了点墨,给第一个纸片人【嗯】画上了眼睛。 一瞬间,那个纸糊人就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憨态可掬,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不管你和他说什么,他都会面带笑容,点头哈腰地应下一句“嗯”。 谢无宴随手给他了一张药方,纸片人【嗯】就一溜烟地跑去抓了一副药来。 祝泉泽都看呆了。 接着,谢无宴依次点亮了后面几个纸糊人的眼睛。 【哦】是个神情冷漠的瘦子,但是他很聪明。只要谢无宴和他讲一遍种药材以及制药的流程,他就能完美地复制出来。 【呵】是个一脸精明的小姑娘,十指纤长,一副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小金库里还剩下多少功德,银行卡还有多少钱,她算得比祝泉泽还清楚。 【呸】和【滚】是在一起的,前者是个凶神恶煞的侏儒,逮着什么就赏它一个连环呸。而后者是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肩上绕着蛇,手里提着剑,活像一尊寺庙里的什么天王。 “这两个是镇邪用的,守着棺材阵,脏东西不敢进来。” 最后一个纸糊人【日】,是个清洁保姆,打扫卫生的一把好手。 祝泉泽惊了:“......这,这些都是什么?” 谢无宴解释道:“我做的符。” 第11章 鬼团外卖 祝泉泽又愣愣地看了一眼六字真言纸片人。他们在被谢无宴点了睛之后,一个个的都和真人别无二致。 “我的意思是,他们都是......什么东西呀?” 纸片人【呵】闻声“咯咯咯”地就笑了起来,笑得祝泉泽汗毛倒竖。 “他们都是来自冥界的魂魄,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需要积攒功德。于是,他们与纸符灵签订契约,为我所役。” “......所以,你这是在驭鬼?”祝泉泽睁大了眼睛,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等等,你是鬼修?!” 谢无宴点了点头,纠正道:“修罗道。” 大部分天师,比如鹤鸣山上的,修的都是正经天道。天道讲究以天罡正气除煞御邪,而修罗道,则另辟蹊径,讲究以毒攻毒,以邪止恶。虽然很多年前巫道同源,鬼修与天师曾也是一家,但如今,鬼修已然变成邪|教分支的代言,多为正道所不齿。 子桢师父就曾经和他讲过,修鬼道的门槛低,却又极易走上歧路,最终折损阳寿。所以,人还是要对八荒六合心存敬畏,驭鬼这种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 谢无宴大概是从祝泉泽脸上看到了犹豫,安慰道:“别怕,他们都听我的。” 说着他就拍拍手,那些纸片人们又乖乖地变回了一张张宣纸,安静地飘回桌面上,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谢无宴轻轻捏一下祝泉泽后颈:“忙不过来的时候再用。” 祝泉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耳朵尖微微冒红。 祝老板刚开始使用纸片人的时候,心底还有一丢丢排斥,但等他尝到了甜头,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纸片人将祝泉泽从重复的劳动中彻底解放了出来,祝科学家从而有了更多的时间投入新药品研发,新菜品烹饪,以及撸猫。 纸片人【嗯】负责药铺前台运营,纸片人【哦】负责生产流水线,纸片人【呵】负责财务,纸片人【日】负责平时后勤,纸片人【呸】和【滚】负责保安。最后,头发怪团团,负责六界营销,以及订单处理。 谢无宴负责在棺材上打坐,九灵负责吃。虽然,它偶尔也会装扮成一只招财猫,坐在前台的药柜上机械性摆手。 就这样,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祝泉泽的六界小药铺蒸蒸日上地步入正轨。 ...... 第一批【毛茸茸育发液】全部完成了。祝泉泽在六界APP里勾选了“发货”。 这回,小药铺的棺材阵法总算派上了用场。祝泉泽只需在发货次日子时之前,将药水标上编号,放到相应的棺材里。比如,假设仙界有十份额订单,他就需要往仙界的那个棺材里放十份产品。 而子时一到,各界的大门都会打开,各界快递员会来棺材里取药,然后再送到相应世界的买家手中。 由于晚上冥界之门会打开,谢无宴挪窝去了神界棺材。反正,他就是宁可睡棺材,也不要睡楼上的客房。 临近子时,祝泉泽有点紧张。他穿了一身睡衣蹲在棺材阵边上,死活不肯去睡觉,宛如一个在等待高考出分的考生。 谢无宴哄他:“还是去睡吧,什么都看不到的。” 祝泉泽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焦虑:“过了子时,棺材里的药水就会没了,对吗?” 谢无宴点点头。 “那我要确认东西被拿走了再去睡。”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 谢无宴:“要不我陪你聊聊天吧。” “好。谢谢你。” “大半夜的,总该聊点属于午夜的话题。” 祝泉泽:“......” 谢无宴在棺材上翻了个身,一腿曲起,一手撑着头:“不过,你听说过午夜讲骚话会被女鬼盯上吗?” 祝泉泽:“......” 等祝泉泽再回过神来,子时已经过了。 他打开仙界的棺材——很好,空了。 祝泉泽又打开了妖界的棺材,只见一个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似乎是一只独眼独脚的大鸟,喙短而肥大。它身后背着一个蓝色的大箱子,一振翅就不见了。 棺材也空了。 祝泉泽高悬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最后,他打开了冥界的棺材...... 这才刚推开棺材口,里面突然探出了一只白骨化了的爪子,一把抓住了祝泉泽的手。 然后,一声高分贝凄厉惨叫划过小药铺上空:“啊——” 不过,尖叫并不是祝泉泽发出来的,而是棺材里的那位老哥。它显然没想到棺材会被突然打开,这一下被活人吓得不轻。讲道理,还是阳气这么纯的大活人...... 棺材里的老哥是一只烂了一半的僵尸,他的眼球掉了一只,剩下的那颗在眼眶里滴溜溜地狂转。僵尸他扶了扶他黑黄相间的帽子,上面四个白字——鬼团外卖。 “对不起打扰了我新来的业务还不熟练请给我一个五星好评谢谢祝您生活愉快!”僵尸飞速说完,对祝泉泽一个鞠躬,带着他橘色的大盒子就不见了。 祝泉泽僵硬地和空气挥了挥手:“......您慢走。” 至此,所有放进棺材里的所有药品,都已经全部消失了。 “我早说了,”谢无宴姿态妖娆地躺在神界棺材上,懒洋洋地说道,“就没什么好看的。” 祝泉泽这才心满意足地回楼睡觉。 没过几天,六界点评APP里,【毛茸茸育发液】竟然获得了一致好评。 【性感凤凰在线秃毛】:药水非常好用呢,抹完第二天金灿灿的羽毛就又长出来啦!朋友们终于不吐槽我秃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了哈哈哈~已经安利给其他秃毛朋友了,还会回购哒,么么哒! 【长了秃斑的美小兔】:姐妹们先说好了我可不是托,没拿黑心钱,但这药是真的有用哦。用完第二天我的十年秃斑就消失了,给掌柜的疯狂打call啊啊啊!!! 【性感女鬼在线掉发】:头发又回来了,饭碗保住了!其实有时候我也会去人界,倒时候一定要登门拜访实体店。翻之前的评论,听说掌柜的白白嫩嫩很好吃阳气十足的样子,吸溜~ 祝泉泽原本乐呵呵地在刷评论,看到最后一条,笑容逐渐消失——登门拜访什么的,就不必了吧?! 又过了几天,祝回春堂开始收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感谢信。六界的客人们不像人间的消费者那样拔屌无情,相反,他们非常热情,不仅打五星好评,而且还会给卖家寄一些小礼物—— 比如凤凰曾经掉下来的尾巴毛。 比如妖界捡来的戈壁玛瑙。 比如一个形迹可疑的血手印...... 虽然祝泉泽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但他还是像收集战利品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都存了起来。 第一批【毛茸茸育发液】让祝泉泽一下子赚取了万点功德,够他买一个季度的种子了。祝老板很大方地分了点给团团还有六字真言符当分红,一整个药铺其乐融融。 倒是这些天,谢无宴出门出得比较频繁。问他在做什么,也不说具体,只说自己在出任务。 “对了,不知道你爷爷这里,还有没有‘引魂香囊’的配方?” “引魂香囊?”祝泉泽问,“是药吗?” “算是天师用的辅助吧。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人死后魂魄不会被押往地府。如果没有冥界的指引,他们就会在人间迷路。迷路的时间越久,他们身上的能量就越弱。对于这种迷路的魂魄,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变成怨鬼,走上邪路。还有一种,就是永远地消失,永远无法再入轮回。”谢无宴解释道,“而引魂香囊的作用,就是迷惑这些魂魄,帮他们找回正途。” “我帮你看看。”祝泉泽一口应了下来,“怎么,你现在需要吗?” “倒也不着急。就是最近出了点事儿,我建议你备一些,说不定日后有用。” “好的大佬,我相信你的商业嗅觉。”祝泉泽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谢无宴微微皱眉:“我是说最近这一带不太平,你自己留心些。” 第12章 鹤鸣阁 “好吧,我帮你看看。” 祝泉泽回头就拿笔敲了《祝回春堂箓》三下,清了清嗓子:“【引魂香囊】,配方。” 这次,内页却显示:尚未学习该配方。 祝泉泽又去问了人参爷爷,结果他那儿也没有这个方子。但人参爷爷给祝泉泽指了条路——鹤鸣山道观的九层经楼,在一本名为《魂经》的书中,第八卷 ,记载了这个药方。 “刚好,我本来就要上山,顺便去趟经楼。”祝泉泽把事情安排好,转头问谢无宴,“你要和我一起去找配方吗?” 谢无宴沉默了,显然有些犹豫。 他一想到鹤鸣阁那群老不死的白胡子面瘫就觉得头疼,但让祝泉泽一个人上山......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太放心。 祝泉泽猛然想起家里这位是个鬼修大佬,八成在鹤鸣阁里不受欢迎。他随即善解人意地一笑:“没事儿,我就随口一提。明早我自己上山,帮你去把这个配方给抄回来。” 谢无宴点了点头,提醒:“要是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你当晚就在山上住下。店我看着。” “好。” 谢无宴似乎还是不太放心,又画了张符塞到祝泉泽手里:“万一出事,用这个。” “哎,没事的。”祝泉泽笑着收下了,“这里好歹是堂堂鹤鸣山,你能不能给人一点尊重啊?” 谢无宴摇头:“山上都是废物。” 祝泉泽:“......” 第二天一早,祝泉泽联系好了子桢,包好礼品就上了鹤鸣山。鹤鸣山属西荒第一高峰,东峰海拔过三千米有余,除了道观鹤鸣阁,各方山头也都是旅游景点。 鹤鸣山共有三条缆车索道——西峰缆车还在维修,尚未开放;太极广场的缆车直抵鹤鸣峰半山腰上的鹤鸣阁;而九皋镇这里上去,是北面明烛峰,以山崖陡峭风景幽静著称,深受驴友与登山者所爱,就是离鹤鸣阁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脚程。 不过祝泉泽的目的地并不是鹤鸣阁。 鹤鸣阁在多次现代化重建之后,商业气息过于浓重,每天香火不断,好不热闹。但那不过是鹤鸣山道观对外开放的冰山一角,而真正的道观隐于群山深处,谢绝游客入内。 祝泉泽绕过人头攒动的鹤鸣阁,又往后山走了一段,在一块“游客禁止入内”的牌前停了下来。眼前,木质栈道沿着陡峭山壁曲折而上,飞檐吊脚在松林云海中影影绰绰…… 祝泉泽在牌子前给子帧打了个电话。 很快,子帧就来接他了。 子帧还是一身洗旧了的道袍,一脸呆呆的样子:“怎么突然就上山了?我师父还在外云游,你恐怕是见不到了。” “早就想来了。这些是孝敬你师父的。”祝泉泽大包小包地把东西递给子帧,“还给你带了点山下的零嘴儿,分给师兄师弟们一块儿吃吧。” 子帧一见麻辣豆干,顿时眉开眼笑。 两人寒暄完毕,祝泉泽才道明了来意。 “走,我这就带你去九层经楼。”子桢很爽快地一挥手,“就是你说的那什么《魂经》我压根没听说过,不过,我本来就不怎么读书,一会儿还是问下经楼里的师兄吧。” 祝泉泽佛系地笑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碰碰运气,没有就罢了。” “你瞧,现在都已经中午了。如果要赶北峰下午五点的最后一班缆车,你在这儿也不能耽搁太久。”子桢怂恿,“要不,你今晚还是住下来,就睡我那儿。这样我还能听你讲讲大学的故事,哈哈。” 祝泉泽白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想听故事。” 子桢“嘿嘿”笑着摸了摸自己后脑勺。 两人还没走到经楼,只听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子桢师兄,师兄——” 祝泉泽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道童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他怀里揣着一个桃木筒,里面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竹签哐当作响。 “师兄,抽个签吧——”小道童兴冲冲地把木筒递到了子桢面前,“昨天晚上我梦见吕洞宾爷爷,他教了我一套‘无字签’,只有图,没有箴言。我今天就削了一套试试!” “哎,别闹。我这带客人呢。”子桢很敷衍地一摸小道童脑袋,“要抽签,去前边鹤鸣阁那儿抽去,还能赚点零花钱。乖。” 小道童跺了跺脚,委屈巴巴地一撇嘴:“我又不是为了赚钱!” “哎,你找别的师兄——” 祝泉泽却打断子桢,直接在小道童面前蹲了下来,笑得眉眼弯弯:“来,大哥哥给你抽个好不好?” 小道童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立马把木筒移到了祝泉泽面前。虽然有点怕生,但也掩不住那张小脸上的期待。 祝泉泽笑眯眯地问道:“我需要做什么呀?” 小道童字正腔圆地说道:“你要先闭上眼睛,想一个你想问的问题,然后,就抽一根签!”说着,他煞有其事地晃了晃木筒。 祝泉泽乖乖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在想问题。但其实,他并不信这一套,也没有什么想求的事儿。祝泉泽一闭上眼睛,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今天自己不在家——谢无宴和九灵会吃些什么呢? 大概是点外卖吧。 过了十几秒,祝泉泽才睁开眼睛。他故作期待地在抽签之前搓了搓手,小道童看他的眼里都是亮晶晶的。 祝泉泽抽到的木签表面还凹凸不平,显然是小男孩自己削的。但是,签面上标着——大凶。下面也没有批注,只画了一只黑色的眼睛。眼睛是很简陋的那种简笔画:一个眼眶勾边,里面就一个黑色的眼球。 这个眼睛若是只扫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盯得久了,竟然就有那么一丝邪门起来。 所以祝泉泽决定——不看它了。 抽到了大凶签,祝泉泽面上既不惊讶,也不沮丧,只是笑眯眯地把签还给小道童:“哎呀,可惜了,是大凶。” 这说明什么呢? 谢无宴和九灵大概在山下吃屎吧。 一念及此,祝泉泽忍不住在心底笑出了声。 小道童却是盯着那只眼睛,一脸很紧张的样子:“大凶诶!有什么东西盯上你了......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你!” 子帧脸色顿时变了,怒叱:“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说完他就一把拉起祝泉泽:“走了走了,我们还赶时间。” “大哥哥,你被东西盯上了!”小道童在后面急道。 祝泉泽被子桢拉着,只好扭头向小道童招招手:“谢谢你啊,再见——” 小道童站在原地,又盯着那支签看了一会儿。 “哎,不对......”他抓了抓脑袋,“我好像没有制这支签啊......” 等两人走远了,子桢才啐道:“哎,看你把人给惯的!你是不知道,那小孩儿是我一个师叔带上山的孤儿,整天神神叨叨的,这里所有人都烦他!” “没事,”祝泉泽好脾气地摆摆手,“小孩子嘛,总是要哄的。” 子桢瞪了他一眼:“那什么大凶的签,还有他说的胡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当然了,”祝泉泽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我是信仰社会主义的好少年。” 嘴上这么说,但其实......他觉得心里还是有点......毛毛的。 ...... 九层经楼,也就是鹤鸣山道观的藏书阁,一共分成了九层——一楼陈列着一些画像牌位与法器,然后再往上就是两仪、三才、四象、五方、六合、七星、八卦,再到第九层——九转归一。 每一层的藏书都不一样。 子桢介绍说这是山下祝回春堂的小掌柜。看经楼的弟子认识祝泉泽爷爷,自然没与人为难,只是说:“经文只能在楼里查看,若非观内弟子,不能做任何摘录。” 祝泉泽在访问记录薄上填写了姓名与来意。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道士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大呼小叫地说子桢他师兄子元出事了——人出了任务回来之后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昏迷,身体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就是醒不过来。 祝泉泽立马放下了手头的事:“你师兄要紧。” 子桢焦虑地点了点头:“要不你在这里看书,我回去瞧瞧。” 祝泉泽想着自己好歹也有一张执医资格证,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连忙向弟子寝室奔去。 进屋前,祝泉泽心里莫名闪过了一丝不安。他手探到兜里,又捏了捏谢无宴给他画的符。 临行前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再次浮现—— 祝泉泽也算是个览符无数的人,却从来没见过谢无宴画的这个玩意儿。当时他问:“这是什么?” “召唤符的一种。” 然后谢无宴教了他引符的咒语。 “招的什么?” 当时,谢无宴对他投去了一种关爱幼崽的眼神,温和地说道:“我。” 祝泉泽:“......” 他手里捏着这道符,心中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第13章 离魂阵 两人到的时候,子元已经被人抬上了床。 房里聚了不少人,都是些年轻弟子,场上资历最高的竟然还是子桢。大家都嗷嗷地看着他,但子桢那个木鱼脑瓜能有什么办法? 他一边差人去喊观里年长的师父,一边向祝泉泽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要不,还是让医生先看一下?” 天师也是人。 也是会生病的。 祝泉泽检查了一下,子元体温正常偏低,脉搏虽缓,但沉稳有力。他唇色红润,指甲尖也没有青紫苍白,不像心源性晕厥。按弟子的话说,刚吃完午饭不久,听弟子说也没有糖尿病史,血糖问题也不大。没有抽搐,晕眩,失禁等其他伴随现象,看上去真的就和睡着了一样。 虽然知道,天师遇到的事大多蹊跷,但祝泉泽还是本能地在脑子里过了一套西医的处理方法——病史,诱因,前驱征兆——再到血常规,心电图,颅部MRI...... 由于现场医疗设备有限,祝泉泽先给子元绑上了他们师父那台老年血压仪。 在仪器的“嘟嘟”声里,几个小弟子七嘴八舌地就说开了: “真没什么病史,子元师兄身体一直都很好的......” “诱因?说不清楚,子元师兄回来的时候还和我们有说有笑呢。他每次回来都是要先回房静坐的。我刚去给师兄送茶,结果看他坐着坐着,睡过去了。” “头晕呕吐抽搐癫痫?都没有啊。就突然晕倒了。” 仪器的读数出来了——果不其然,血压血氧一切正常。 祝泉泽突然觉得,这可能已经涉及了他的知识盲区。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等人来的时候,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子元师兄不是第一个睡着的人。” “什么?”祝泉泽抬头一看,正是之前找他抽签的那个孩子。 小道童一本正经地说道:“真的,那个蒲苍山的天师也睡着了。还有很多人都睡着了。” 蒲苍山,和鹤鸣山一样,是如今天师最多的两大派系。 边上的小道士连忙捂住他的嘴,恶狠狠的:“别胡说八道。” 祝泉泽眼皮一跳,小孩在山里似乎......确实不受欢迎。 “我没瞎说!”小道童挣扎着,“那次我偷听到的!他们都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祝泉泽看了子桢一眼,对了个暗号:“上灵台?” 子桢黑着脸,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观里年长的师父终于来了。其实,那些德高望重的天师,讲经的讲经,云游的云游,出任务的出任务,大多不在山上。来的是杏桐上师,子桢的师叔,山上主炼丹的道医,平日里也不怎么外出。 杏桐上师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疾步进门后就问:“听说生命体征都没有问题?人在哪晕的?” 年轻的弟子指了指屏风后面。 杏桐上师打量了那块地半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囊,把里面暗色的粉末平均撒在了那块地面上。祝泉泽闻着味道,应该是艾粉。 随着地上的粉末越来越多,祝泉泽的瞳孔下意识缩紧——之前空无一物的地板上,一个他看不懂的法阵在艾粉里浮现了出来! 众弟子一片哗然。 杏桐上师眉头一紧,低声骂道:“简直胡闹!” 祝泉泽从身边的窃窃私语里获得了几点信息。第一,这个阵法名为“离魂阵”,会让阵中人的魂魄“离开”身体,进入魂墟——一个介于阴阳两界之间的一个世界。第二,在正统天师看来,这已然属于鬼修邪术。子元作为鹤鸣山这一代弟子翘楚,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偷偷摸摸地使用这个阵法。 而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刻意隐藏了阵型。 而如今,离魂阵法已经被杏桐上师强行显形了。 杏桐上师摇了摇头,只有修为深厚的鬼修才能熟练出入魂墟。而子元并无修罗道根基,照样子画瓢,显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的魂魄困在魂墟里没能回来。 其实,要找回进入魂墟之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同样使用离魂阵进入魂墟。但鹤鸣山上并没有修罗道天师,杏桐上师也不敢贸然尝试。他只能按照阵法点燃凝神敛魂香,屏退众人,说是要给子元施针,试试招魂。 一干弟子被赶出了门。 祝泉泽小声问子桢:“你知道你师兄接了什么任务么?” 子桢摇摇头:“回头和你说。” 不过,一说起“引魂”,祝泉泽又想起了谢无宴之前提起的引魂香囊。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这个东西,和子元的事,恐怕脱不了干系。祝泉泽趁这边杏桐上师在给人施针,重返九楼经楼。 “我们这里的确有《魂经》,”看楼的弟子对祝泉泽投去了一个不信任的目光,“但不瞒你说,那套书都是鬼修用的。你找那书做什么?” 祝泉泽说得一身正气:“查个古方。” 看楼的弟子摇摇头:“那书里的方子,大多唬人的,没什么用。”但他还是带祝泉泽去看了书。 书被放在了第九层——显然平时没人翻阅,落了不知多厚的灰。 《魂经》一共有十二卷,每卷内容都与魂魄或出入魂墟相关。祝泉泽一目十行地扫完第八卷 ,竟然还真找到了“引魂香囊”的药方。虽说经楼规定外人不能抄录,但配方不长,祝泉泽看了几遍就记住了。 他一出门,就偷偷地在手机里整理记录—— 引魂香囊:彼岸花两钱,艾叶一钱,冰片两钱,丁香一钱,月影苁蓉一钱,阳气三点,灵气一点。 前面的药材都好搞到,唯独这个月影苁蓉,市面上比较罕见,但也不是不可能弄到的东西。祝泉泽刚想把这份药方发给谢无宴,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竟然就连微信都没加!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家伙会有微信吗?哦对了,团团之前说,有个六界探探,谢无宴怕不是没有微信,只有六界版微信...... 祝泉泽因为子元师兄的事,耽搁了不少时间。下午北峰的缆车肯定是赶不上了。他想起谢无宴的叮嘱,决定今晚就在子桢那儿住了下来。 鹤鸣山上夜凉如水,大夏天完全不需要空调。 子桢去洗澡了还没回来,祝泉泽独自走上小露台,盘腿坐在地上,仰起了头。山顶光污染小,头顶是城市里看不到的夜空。苍穹静默,繁星闪烁,祝泉泽吹着风,看着星星,惬意极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东西振翅飞了过来。 外面光线昏暗,祝泉泽微微眯起眼睛——是蝴蝶嘛? 那个小东西似乎一点都不怕人似的,它扑棱着翅膀在祝泉泽脑袋上转了两圈。祝泉泽伸出手,它就收起翅膀,盈盈落上了他的指尖。 到手一看,祝泉泽才发现那是一只雪白的千纸鹤。 真·纸做的。 它一碰到祝泉泽的手,就不动了,像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折纸作品一样,安安静静地叠在了他掌心里。 祝泉泽:“......” 他突然想起了谢无宴的六字真言符。 祝泉泽把纸鹤拆开,眼看着它变成了一张普普通通的正方形白纸——空白的纸面上,几个字缓缓浮现:“一切顺利?” 那字迹祝泉泽一眼就认得,谢无宴的。 祝泉泽有时候怀疑,谢无宴是不是在自己的字里施了什么咒法?大家都是横竖撇捺组成的,凭什么到了他笔下,字都撩了起来? 同样都是九年义务制教育,就你这么秀。 纸上的笔锋隽秀有力,祝泉泽透过那一笔一划,仿佛就能看到谢无宴清冷又深邃的轮廓。一念及此,他脸上莫名微烫,但浅浅的红晕藏于夜色昏沉,只有天地星辰知晓。 终于,山风调皮地卷走了他脸上的几分热意。祝泉泽弹了弹那张纸:“歪?听得到吗?” 白纸没有反应。 祝泉泽又对纸说了一句:“挺顺利的,我明天就回去。” 还是没有反应。 好吧,看来这纸鹤并不具有语音交流功能。 祝泉泽回房里,找了一支笔,碰运气似的在那行字地下写下了——“一切顺利,你呢?” 他的笔迹倒是祖传的暴躁狂草,在当了医生之后,越发不可收拾。 过了几秒,两行字迹竟然就一起消失了。 又过了一会儿,纸面上有了回复——九灵的一个小爪印。 祝泉泽噗嗤一笑。 听脚步声,子桢似乎洗好澡回来了。祝泉泽连忙收好那张纸条。 子桢一脸苦恼地进了门:“诶,泉泽,我听说师兄还没醒过来。” 子桢原本找祝泉泽彻夜长谈八卦的计划泡汤了,两人说来说去,都是子元那事。 “原本这个任务也不算太难,就是有个男生,在旅行回去之后突然就得了失魂症。就是,一切生命体征正常,但怎么都醒不过来那种病,你知道吧?原本也就是个招招魂的事,当时去了一个蒲苍的天师,结果那个天师也跟着丢了魂。是那个天师没了之后,我师兄这才接了这个任务,性质和难度都不一样了......” “旅行回去之后?去哪旅行?” 子桢有点不安地皱起了眉头:“所以这才是问题。听那户人家说,他们儿子不过是来鹤鸣山北峰爬了个山。” 第14章 月影苁蓉 祝泉泽顿时惊了:“北峰?” 那不就是他家药园子后山么! “对,北峰。”子桢点点头,“北峰那个‘天阶’,爱登山的人总觉得不去一趟人生不完整。” 北峰“天阶”一百二十个台阶,垂直八十五度直上直下。那台阶并不是现代化修建后的台阶,而是一个个刻在石头上的小凹槽,虽然天阶边上安了铁索,但每年都有勇敢的少年在那里摔断腿。 子桢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细节,祝泉泽整理下来,大概是这么一回事—— 一个名为徐劲风的登山爱好者,打卡了鹤鸣山北峰天梯,旅途结束后,他好端端地回到家里,一切如常。在家睡了一晚上,却再也没有醒来。家里请了蒲苍山天师来给他招魂,不仅没把人给找回来,蒲苍山天师也跟着丢了魂魄。任务难度升级,落到了子元手上。子元尝试多种方式未果,铤而走险发动离魂阵,结果自己也没回来。 “诶,”子桢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些事,是因为当时师父让我跟着子元实习,毕竟人家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正五品天师了。但我想反正有师兄在,就浑水摸鱼偷懒,谁知出了这档子事......” 而祝泉泽想的却是——既然最早事发于鹤鸣山北峰...... 他突然想起,在他刚回来的那天,那个出租车司机和他说——“九皋最近游客一下子少了很多,因为前段时间,先是女大学生失踪,再是驴友爬山摔死”。 事发九皋,那一定都是冲着鹤鸣山北峰去的。 祝泉泽问子桢:“你知道这些事吗?” “哎,那个女大学生失踪,是网上谣传。后来辟谣的时候,当事人都已经回学校上课去了。”子桢摆摆手,“驴友摔死倒是真的。不过不是天阶,天阶没死过人。驴友那也是几个月前吧,山顶冰还没化呢,下雨天,那人摔死在了伤心崖。伤心崖那个地方你也知道,多陡啊,下大雨还去那里探险,诶,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 祝泉泽小声哔哔:“所以,北峰到底还是死了人啊。你说,这事会不会和那个摔死的驴友有关系啊?” “不能吧!”子桢瞪大了双眼,“那个驴友的尸骨找到了,收敛下葬,我们鹤鸣山还出人做了法事超度,不可能是他。” “唔......那现在怎么办?” “愁啊——”子桢发出了一声咸鱼的叹息,“等师父回来吧。我也母鸡啊。” 祝泉泽:“......” 由于子元擅自启用了鬼修阵法,杏桐上师叮嘱众弟子不可外传此事,于是,各个讳莫如深。祝泉泽一个外人,虽然担心,但也不好插手别人家事。 第二天一早,他就赶着第一班缆车下了山。那天阳光很好,祝泉泽走过北峰,都没觉得那里阴森。 而小药铺在谢无宴的打理下,纸片人恪尽职守,一切井井有条。唯一的变化是——祝泉泽出门一天,团团多了一双眼睛——是谢无宴用小卡片给它画的,白色的圆形纸片里一颗黑色小眼珠,咕噜咕噜地转。 这回团团就更像一个表情包了。 两人一见面,祝泉泽就迫不及待地和谢无宴说了山上发生的事。谁知谢大佬没有半点诧异,就好像祝泉泽说的是“隔壁老太太今天早上又去市场买菜了”那样的平常事。 祝泉泽皱眉:“你早知道了?” “没有,我刚知道。”谢无宴闭着眼,一脸冷漠地盘腿坐在棺材上撸猫。九灵一脸懒洋洋的样子,显然被撸得很舒服。 谢无宴冷笑一声,语气里颇为不屑:“道修总认为鬼修门槛低,但你说的这个人,没有根基冒然进入离魂阵,简直是不知道好歹。” 祝泉泽撇撇嘴:“......那你知道......这事儿......是个什么东西吗?” 谢无宴摇头。 祝泉泽想了想,猜道:“有什么东西是专吃人魂魄的?” “吃魂魄的东西有很多,可能是妖,可能是怪,也可能是鬼。”谢无宴慢条斯理地说着,睁开眼睛看向祝泉泽,“毕竟,生人的魂魄很美味,不仅比死人的新鲜,吃了以后还大涨修为。”说完他舔了舔嘴唇。 祝泉泽:“......” 喂,你那一脸怀念又遗憾的神情是怎么回事啊谢天师?! “你是说,他们的魂魄已经被吃掉了?”那还招个毛线! 谢无宴摇头:“肉体如果还有生命体征,则代表魂魄还在魂墟。” 祝泉泽松了一口气。 那还有救。 “大概就是在魂墟里迷路了。”谢无宴耸耸肩,“那个地方很容易迷路的。” “你是鬼修,你那么厉害,”祝泉泽眨巴眨巴眼,“你是不是能帮他们把人找回来?” 谢无宴点点头。 祝泉泽眼睛顿时亮了,一把抓住谢无宴的手:“那我现在就带你上山!我们去救人。” 谢无宴很嫌弃地甩开手:“......不去。” “为什么呀?” 谢无宴竖起三根手指,说得理直气壮:“第一,鹤鸣山上的老头都很讨厌我。第二,我收费很高,谁给我钱,你以身抵债吗?第三,我很忙的,没空。” 祝泉泽:“......” 谢某人舔着脸又补充了一句:“真的,你别看我天天都在打坐撸猫,其实我在干活。”说着他指了指棺材,意思是“在冥界干活”。 可怜祝泉泽天生长了一颗医者父母心,不依不饶:“但你之前就提醒我去找这个香囊药方,说明你还是在意这件事的。” 谢无宴眯起眼睛:“那是你。” 言下之意——别人死活,管我屌事。 祝泉泽眼神有点不好意思地一飘:“是我,是我又怎么啦?” 谢无宴又舔了舔嘴唇:“因为你比较好吃啊——啊呸。” 祝泉泽:“......”别呸了,我已经听到了。 “因为你爷爷曾经帮过我大忙。”谢无宴正色道,“所以,我保护你。” 提起爷爷,祝泉泽眼神一黯,但这个理由也还算说得过去。 “好吧,那要是这个香囊能制出来,能把那些迷路的人给找回来么?” 谢无宴点点头:“如果只是单纯迷路,那就行。” 一颗实验狗的灵魂顿时开始在祝泉泽的胸膛燃烧:“那我试试!” 其他药材都有,就是月影苁蓉暂时买不到。 祝泉泽上网查了一些关于月影苁蓉的资料——这种药材有点像一个缩小版的肉苁蓉,是那种笔直立起的柱状肉|茎,身周密密麻麻向下垂着喇叭花。但它不比肉苁蓉生于沙漠,月影苁蓉长在山阴处,传闻中,月影苁蓉只有在月光下才会开花,因此得名。 是性极阴的一种草药。 巧的是——记载中,月影苁蓉也长于鹤鸣山一带。 祝掌柜打印了几张月影苁蓉的图鉴:“我上山去看看。” 谢无宴一口拒绝:“别去。北峰不太平。” 祝泉泽知道他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上山,也不去陡的地方,就在这附近晃一晃。” 刚不才山上回来吗,多大点事。 谢无宴皱着眉头,再次叮嘱:“太阳落山前回来。” “知道啦,别担心,我从小就是在这一片长大。”祝泉泽笑眯眯地给自己立flag,“真不是吹,这山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谢无宴:“......”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的符嘛。”祝泉泽从兜里抽出谢无宴之前画的符,在他面前摇了摇,“怕什么。” 谢无宴心想也是。有自己的符呢,怕什么。 “早去早回。” 祝泉泽从药园子后门上了山。这一带,地图上标的,地图上没标的路他都知道。从小上山撒野,又跟着爷爷一起采药,哪里背阴,哪里向阳,全都在他脑子里。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祝泉泽家祖传的黑锦鲤君又上线了,他走了半天,都没见到任何与月影苁蓉相似的植物。眼看着太阳就快落山,祝泉泽决定还是往回走。 又走了一段路,他突然愣住了——祝泉泽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在原地绕圈。 第15章 鬼打墙 祝泉泽顿时警觉,有心留意了一下身边山景。 起先,即将下山的夕阳还在他的右手边,但走着走着,夕阳又到了他的左手边——而在祝泉泽的印象里,这分明应该是一条笔直的山路。 他停下脚步掏出手机,但无论是4G还是GPS,竟然都没了信号。在鹤鸣山山顶,没有信号十分正常,可现在祝泉泽压根就没往山上走,怎么也没了信号? 肯定是有东西捣鬼。 但祝泉泽也不太害怕。毕竟从小到大,他奇奇怪怪的事情撞多了,八字纯阳护体,再加上法器符咒加身,还真没什么动得了他。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祝泉泽在路边随便找了块大石头,很佛系地往上面一坐。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咒符,就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但祝泉泽暂时还不打算用符,毕竟,他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他家后山作怪? 以前镇里的老人说,这种迷路绕圈子的情况叫做鬼打墙。而鬼打墙未必就是遇到了脏东西,有时候,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保护你。 祝泉泽小时候,和爷爷也遇到过一次类似的情况。 那次,爷爷很佛系地和他说——遇到这种情况,急也没用,不如先坐下来歇一歇。 “走呢,你就会一直绕圈圈,不仅消耗体力,还会焦虑。”爷爷当时笑呵呵的话在祝泉泽脑海中响起,“但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要害你,那么你不走进他的圈套,他就只能主动现身来找你了。到那时候,你就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那次鬼打墙,最后是一个路过的鹤鸣山道人带他们走了出去。 一想起爷爷,祝泉泽浅浅地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了胸前的平安玉扣。他走了半天山路,出了一身汗,但那个玉佩却依然触手微凉,就像一块冰似的扣进了他的掌心。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脚步踩过碎叶的窸窣声。祝泉泽扭头,只见山道上,一个年轻的道士走了过来。那人的脸祝泉泽看着面生,但他认得对方身上的袍子,是鹤鸣山道观入室弟子。 祝泉泽心下一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道士路过祝泉泽身边的时候,打量了他一眼,温声劝道:“天马上就要黑了,你赶快下山吧。” 祝泉泽起身,小眼神巴巴的:“道长,你也下山吗?” 那道士点点头:“置办一些生活用品。” 祝泉泽心里“咯噔”一下,刚腾起喜悦猛然褪去。走这条路,他若说去采个药,探个点,那都说得通。但若是置办生活用品,子帧平时都是去太极广场的——缆车直上直下,山下就有超市,多方便。更何况,现在已经快晚上七点了,这个时间下山,回去都没缆车。 所以,置办生活用品这个理由很可疑。 祝泉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道长一眼:“道长,刚我好像迷路了。我要回九皋镇,你知道往哪走吗?” “巧了,我也去九皋。”道长温和地点了点头,“要不你跟我一起下山吧?” 祝泉泽假装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 就这样,道长在前面带路,祝泉泽缓步跟在身后。他瞥了一眼道士腰间的穗子,竟然是块都功箓玉牌——不是正七品,就是正六品,反正和子桢差不多等级。一般鬼怪,断然是不敢佩戴天师授箓的,祝泉泽一念及此,心中疑虑淡了三分。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祝泉泽依然没觉得山路眼熟起来。他心想着:这个傻道士,该不会是跟着自己一起在鬼打墙里面转圈吧? 祝泉泽忍不住问了一嘴:“道长,我们离山脚还有多远啊?” 年轻的道士转过身,对祝泉泽笑得温润如玉:“不远,马上就到了。” 就在那个瞬间,祝泉泽第一次看清了他腰间的玉牌——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之前见过子桢的玉牌,鹤鸣山道士授箓玉牌上边的绳结里,套着九枚雕着鹤纹的雷击木珠,代表鹤鸣于九皋。 而眼前这人,虽然穿着鹤鸣山的道服,但授箓玉牌上的绳结里只有五枚雷击木珠,中间还围着三枚直径更小的玉珠——蒲苍山五峰三湖,象征着五方三才。雷击木为山峰,玉石为湖泊,这分明就是一块蒲苍山天师的玉牌。 祝泉泽咽了口唾沫,脸上强颜一笑:“好。” ——如果你不走进它的陷阱,它就会主动来找你。 爷爷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祝泉泽跟着道士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默默地将手伸进裤兜,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谢无宴的符咒。 就在这个时候——祝泉泽胸口那块向来冷冰冰的平安玉扣,突然像火烧一样地烫了起来——烫得他皮肤生疼。祝泉泽连忙停下脚步,无论如何都不肯往前多走一步了。 走在前面的道士似乎是察觉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他依然笑得很温和:“怎么不走了?我们就快下山了。” 祝泉泽眨眨眼:“你要带我去哪里?” 道士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与此同时,一个凄厉的女声突然开始在山间狂笑。冒牌道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 ——正主终于现身了! 她一双无神的眼珠子甲亢似的凸出,嗖的一下向祝泉泽飞来。女鬼僵硬地抬起双臂,眼看着几厘米长的烂指甲就要掐上祝泉泽咽喉。 就是现在! 祝泉泽二话不说掏出符咒,对着女鬼的脸就拍了上去,与此同时,嘴里清音朗朗:“六合乾坤,十方幽冥,邪魔恶煞,鬼祟精灵,举头同视,俯首同听......” 祝泉泽抑扬顿挫地顿了顿,心道大事不妙——忘词了。 其实这段咒语,祝泉泽之前在脑子里过了很多遍。 但是,就好像,上课被老师抽查背诵英语课文。你发誓昨晚花了很多时间把这篇课文背得滚瓜烂熟,明明开头说得都对,但突然,你就卡壳了。 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下一句话。 “哎哟卧槽,爱啥啥啥,”祝泉泽假装镇定地补完了咒语,“急急东极青华大帝如律令!”[1] 然后,符咒“啪”的一下,糊到了女鬼的脸上。 无事发生。 突然尴尬。 祝泉泽陷入了沉思...... 女鬼不知道是被祝泉泽刚才那个流畅帅气的动作给唬住了,还是被他的咒语给念懵了,一时间,就连自己要做什么都给忘了。 那张符在刚扔出去的时候还烧着冷火,但现在,冷火已经灭了,变成了一缕黑烟,就好像一颗哑火了的炮仗。 女鬼爆发出一声尖厉的大笑:“你一个没有授箓的天师,还妄想召出东极青华大帝的符?!啊哈哈哈哈——你们鹤鸣山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傻!” 见符咒没有生效,她神情又嚣张了起来,挥舞着双臂再次向祝泉泽的脖子掐来,尖声叫道:“你休想坏老娘好事!” 祝泉泽向后踉跄一步,但就在这个时候,女鬼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法阵。女鬼身形一僵,低头看了一眼,顿时面露惧色。 女鬼很果断,法阵里的东西还没出来,她就直接放弃猎物,二话不说,先溜为敬。 随着女鬼的消失,祝泉泽身边的山景一下子就变了——身侧血红的夕阳消失了,银色的玉盘刚在山边冒头。月色皎皎,虫鸣四起,时间已然到了晚上。 而祝泉泽身前,那条笔直的山路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陡峭的悬崖。他正站在悬崖口,身边齐膝高的乱草丛生。祝泉泽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原来,在鬼打墙的循环里,他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伤心崖边。 祝泉泽瞥了眼身前看不到底的黑色深渊,顿时汗毛倒竖,脚下发软,一个趔趄。这里的石块本来就不怎么稳固,他脚下碎石咕噜噜地开始往下滚。眼看着祝泉泽重心不稳,差点摔下去,一双冰凉的手从他后腰处捞住了他,将他搂进了一个没有温度的怀抱。 祝泉泽一回头,是谢无宴。 不是平时正常人打扮的谢无宴——而是一身玄衣,身后佩剑,半边脸上纹着血红阵法的那个谢无宴。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见过的那个幻象。 谢无宴面无表情,黑色衣角与剑上红色的穗子在山风里猎猎飞舞。 他就这样搂着祝泉泽,突然低头,往对方脖子上吻了下去。与其说吻,不如说咬,尖尖的牙齿抵着皮肤,舌尖若即若离,冰凉的唇瓣反复吮吸。 冰冷而绵长。 祝泉泽并不觉得疼,他只是有些手脚脱力地瘫在对方的怀里,一身汗在山风里渐渐变冷。 半晌,谢无宴终于抬起头,拿下巴蹭着祝泉泽的肩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哑声道:“这是报酬。回家再罚你。” 祝泉泽扶着谢无宴站定,转过了身。他汗涔涔的脸在月光下尤为苍白,嘴唇无色,唯有细长的脖颈上,一抹妖娆的殷红。 祝泉泽摸了摸刚才被谢无宴吻过的地方,顿时有点心虚:“罚,罚什么?” 谢无宴黑着脸:“咒语。给我抄一百遍。” 祝泉泽:“......” 第16章 青玄大帝 等祝泉泽的心跳平复下来,谢无宴转身带路:“走,我带你回家。” 祝泉泽跟在他身后,这才有心思打量起符咒召出来的谢无宴。只见他整个人几近透明,丝毫没有活人的温度。 祝泉泽试探性地伸手戳了戳谢无宴后背,就好像在观察什么神秘物种:“哇!真的是实心的!” 谢无宴:“......” 祝泉泽好奇地一歪脖子:“召出来的这个,是人是鬼?” 谢无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你希望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又是这句话! 祝泉泽一撇嘴:“行啊 ,那我希望你是鬼。” 难不成你还能变成鬼? 谢无宴再次向他投去了关爱幼崽的眼神,整个人突然就变成了空心的,在天上飘了起来,浑身泛着微弱的珠光。 祝泉泽:“......” 妈妈,有妖怪。 飘在空中的谢无宴突然提醒:“当心脚下。” “哦哦!”祝泉泽龇牙咧嘴地跳过几条绊脚的藤蔓,终于走回了山间大路。他身边,一块标着“悬崖危险,游客止步”的牌子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祝泉泽站定看了牌子一眼:“这里是伤心崖。” “几个月前有个驴友在北峰登山摔死了,失足跌落伤心崖,那就是这里。”祝泉泽看向谢无宴,“但子桢说,鹤鸣山道士已经把他超度了,不会出来害人......” “啊不对,这驴友应该也是受害者。”祝泉泽自言自语地纠正,“摔死的驴友是男的,而刚那鬼是个女的!” 谢无宴点点头:“她多半已经害过人命,闻着像是个厉鬼。” “哦,难怪这么凶。” “你身上阳气足,又有鹤鸣山的安宁咒,普通的鬼,哪怕是厉鬼也很难直接伤害你。”谢无宴解释道,“所以,她只能引诱你自己跌落悬崖。” 祝泉泽心有余悸地又摸了摸胸口平安扣,刚若不是它发热提醒,自己说不定已经从伤心崖上滚了下去。而现在,玉佩又变成了凉冰冰的一块。 “那没有符咒护身的人呢?” “厉鬼近身则可直接夺走魂魄。” “哦对了!”祝泉泽继续说道,“刚才很奇怪,那个鬼先是变成了一个道士,说要带我下山。他穿着鹤鸣山的衣服,却挂着蒲苍山的天师牌。” 谢无宴摇摇头:“修为不足的鬼所能幻化的形象有限,不是对方脑中所想,就是自己生前曾见。” 祝泉泽恍然:“难怪,我当时就坐在石头上想,小时候有个鹤鸣山道士带我下山......”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但蒲苍山天师腰牌......难不成是那个丢了魂的蒲苍山天师?!” 谢无宴耸了耸肩,似乎对这事不太有兴趣。 就在这个时候,祝泉泽眼尖,突然往山间一指,激动了:“等等,你看那里!” 白天,月影苁蓉隐于杂草中难以分辨,但现在,成片的月影苁蓉在月色里闪烁着微弱莹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能去挖几颗草么......”祝泉泽可怜巴巴地看向了谢无宴,“有你在,不会出事的吧?”实验狗的灵魂在他心中熊熊燃烧——有了月影苁蓉,引魂香囊就可以动工了。 谢某人沉默地点了点头,率先飘了过去。他就像个人形手电筒,能够照明身周半径一米的地方。 祝泉泽随身携带的小锄头终于排上了用场。 不过,祝老板并不贪心,他只挖了五颗就停手:“要是效果好,以后再来。” 祝泉泽环顾四周,似乎是想找一个坐标来记住位置。但他却突然发现,自己身边那颗需两人环抱的大树上,歪歪扭扭的刻了一行字——“徐劲风到此一游”。 徐劲风,那个爬完天梯回家后就丢了魂魄的登山爱好者。 所有的点,在瞬间连成了线! 谢无宴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刻什么树上不好,刻槐树上。” 槐树,木中之鬼,极阴,也是为什么树下月影苁蓉长得如此茂盛。但槐木栖鬼,在这里留下名字,鬼自然就能找上你。 祝泉泽给那棵树拍了一张照片,准备回去发给子桢。虽然,此时此刻他更想发一条朋友圈——“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户外运动时要爱护树木,不能随便刻字”。 半夜,两人终于回到了祝回春堂。 祝泉泽一进内室,却看到谢无宴正坐在棺材上打坐。大夏天的,以他为中心,身周竟然凝了一层白霜。 “嗯?!”祝泉泽猛地转头,却发现身后黑衣负剑的“谢无宴”已经消失了。与此同时,棺材上“正常人”版谢无宴缓缓睁开双眼,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祝泉泽呆呆地一指身后空气:“那,那刚才这位是谁?” 谢无宴嘴角一勾:“是鬼啊。” 祝泉泽:“......” 不太懂鬼修大佬的套路。 但无论如何,祝泉泽对谢无宴点了点头:“大恩不言谢。你那符,再给我来一沓吧,我可以付钱。” 谢无宴摇摇头:“不必。你已经付过报酬了。” 啧,想想刚才那一口阳气,真香。 祝泉泽又摸了摸脖子,突然觉得被蚊子咬一口捡一条命,还挺值。 “我要调查一下所有伤心崖上摔死过的人。”祝泉泽说着抱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靠着棺材坐在地上,“我觉得这事有了一些眉目。” 谢无宴打断他:“等等。” 祝泉泽还以为谢大佬要对此事发表什么见解,对方却递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六合乾坤,十方幽冥,邪魔恶煞,鬼祟精灵,举头同视,俯首同听,百神归命,静待召临,急急东极青华大帝如律令。 “一百遍,一遍都不能少。”谢无宴神情冷漠,“抄完才能做别的。” 祝泉泽:“......” 还真是说到做到。 不过半路忘了救命咒语,的确错在自己。祝泉泽认栽,乖乖地抄写起来。 同样一句话写多了,人就会开始渐渐不认字。 “这个什么东极青华大帝——”祝泉泽咬了咬笔盖,“我好像在鹤鸣山道观见过......” 谢无宴“嗯”了一声:“东方青华长乐世界,观里妙严宫供奉的那位就是。” 东极青华大帝又称青玄大帝、十方救苦天尊,是玉皇上帝的左膀右臂,主冥界救渡,可化血湖为莲池,掌管九幽地狱之门。 祝泉泽郑重地点了点头,心想打着什么大帝名号的符咒就是厉害,那厉鬼见了就逃,以后上山,可得去妙严宫好好拜拜这位。 “谢天师,我们人间烧的那些香啊,纸啊,符啊......祭拜的那人真能收到吗?” “能啊。” 祝泉泽表面上呆呆地“哦”了一声,但心底却想着,要是自己烧了一些小H漫,春宫图什么的,大帝收到时会是什么表情呢? 抄咒太无聊,祝泉泽不小心把自己给逗笑了。又抄到“青华大帝”的时候,祝泉泽憋笑憋到手指颤抖,笔尖不小心戳破了纸。 第17章 女鬼的身份 关于伤心崖的事,祝泉泽还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伤心崖这个地方,由于风景秀美,山崖陡峭,曾经摔死过不少人。但在几年前,景区工作人员安插了警示牌和栏杆,人命事故就鲜少发生了。 直到几个月前摔死的那位驴友。 或许是因为男生胆子大,爱冒险,之前报道中失足跌落伤心崖的人大多为男性。但这次,却是个女鬼。 祝泉泽琢磨着,这位莫不是当年在崖头枉死,尸骨又没有被人发现超度,所以她因怨生恨,编织幻境,诱人跌落悬崖作为报复。而徐劲风这个心里没数的,恰好在她的领土里刻了自己名字,所以被夺走了魂魄。 如果是这样,那应该先找到女鬼的尸骨,好生殓葬,再请人超度。 祝泉泽一边分析,一边问谢无宴:“谢老师,你觉得我说得是不是很有道理?” 谢无宴本对此事丝毫不感兴趣,毕竟这种人间小鬼,自有人间天师收,还不够请他出马的排面。 但他见祝泉泽一个人在电脑面前分析得头头是道两眼放光,好像兴奋得就快自我高潮了......只好不咸不淡地哄了一句:“你不当天师,有点可惜。”语气颇为宠溺。 咦?被夸了! 祝泉泽心里小尾巴一翘,顿时更来劲了! 他想着,既然这鬼,生前是一个在鹤鸣山出事,却又没有得到安葬的女人,祝泉泽刷完“伤心崖死人”新闻,又刷起了关键字“鹤鸣山”、“女子”与“失踪”。 第一条跳出来的,就是出租车司机和子桢之前提到过的那个新闻:【九皋职业技术学校在读女生于鹤鸣山区失联,室友称疑似独自上山】。 但是,一个星期后又出了一则新闻跟进:【虚惊一场!鹤鸣山失联女生已寻回,原来系与男友私奔】。 祝泉泽随手点进了那则失联报道,开头就是一张朋友圈寻人启事截图:“我室友三天没联系上了,有人见过这个姑娘么?求好心人转发[合十][合十][合十]程娟,20岁,九皋职业技术学校在读生。于3月14号在鹤鸣山一带失联,最后一次见身穿红色风衣黑色牛仔裤,圆脸马尾辫,身材微胖......” 下面是两张生活照配图。 祝泉泽一愣—— 咦,这不就是昨晚害他迷路的女鬼妹妹么?! 昨天祝泉泽看到的女鬼,已然是一身“死相”,但那五官神情,他绝不会认错。昨天鬼打墙要害他的女鬼,就是这个在几个月前失联的女孩,名叫程娟。 但奇怪的是,警方又辟谣说人找到了。 祝泉泽点进了第二个跟进报道,内容相对较短,大致意思是,程娟失联是因为与男朋友李某私奔,现已找到。 李某...... 祝泉泽瞳孔一缩——最后一个摔死在伤心崖的驴友也姓李!他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但程娟的新闻在前,李姓驴友摔死在后,之间隔了一个月左右。 ——是找到人后程娟再次出事......还是说,当时“再次出现”的程娟,就已经不是人了? 祝泉泽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把徐劲风在槐树上刻字的照片,自己鬼打墙的遭遇,以及程娟与李姓驴友的新闻统统发给了子桢。 山上的咸鱼发出了一声幽幽叹息:“泉泽,我觉得,你不当天师真是可惜了。” 祝泉泽飞速回复:“程娟就在北峰,天师,快去收鬼!” 子桢怂得坦坦荡荡:“我一个人不敢啊!” 祝泉泽:“......” 子桢:“师父还没回来,其他授箓了的师兄也都在忙。我想等师兄醒过来,我一个人真的不行。你是用什么法器击退那个女鬼的?泉泽,你要是有办法,可千万帮帮我。任务报酬我不要了,全给你!” 祝泉泽沉默了一会儿,回复道:“你别急,我再上山一趟。” 他打算在子元身上试试引魂香囊。 其他几味香料药材早就准备好了,祝泉泽将新鲜采来的月影苁蓉烘干,研磨成粉,和其它几味混在一起制成香粉。 香粉混匀出炉之后,祝泉泽扇着闻了闻。他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谢无宴也凑上来耸了耸鼻子,倒是点头:“味道对。” 祝泉泽顿时对这香粉自信了一点。 “大佬,要不,你还是再帮帮我。”祝泉泽偷偷瞥了谢无宴一眼,“子桢说了,要是事成,他那份报酬全给我。大不了我再全部给你。” “他那单子我知道。”谢无宴懒洋洋地开口,“徐劲风回魂五万,蒲苍山找人十五万。” 祝泉泽顿时露出了穷人的眼神,那眼睛都直了。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兄dei?! “而我,”谢无宴兴趣寥寥地一扭头,“不过百万的单子不接。” 祝泉泽:“......” 这么说起来,谢大佬可能还很有钱。 看来得换个东西贿赂。 祝泉泽眼珠子一转,再张嘴时就突然结巴了:“那什么,我,我,我——” 他脸上猛地一烫,声音蚊子嗡嗡似的:“我也可以给你点......别的......报酬。”说着他下意识挺起胸,有意无意地漏出那节雪白的脖子。 谢无宴:“......” 他心里觉得好笑,故意逗祝泉泽:“哦?别的什么报酬?” 祝泉泽的脸顿时更红了,从脸颊一路烧到耳根,简直控制都控制不住。他无辜地眨了眨眼,微微鼓起嘴,整个人又无辜又水灵。 祝泉泽一时间说不出口,只好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次那个蚊子块还没退掉呢。 这个报酬对谢无宴来说,的确比阳间货币值钱。 他一舔唇角,颇感兴趣地飘到了祝泉泽身前:“这么主动,莫不是你很喜欢?”他的呼吸擦过祝泉泽脖子,满是清浅的笑意。 祝泉泽听得脑子一懵,什么话都憋不出来了:“……” 谢无宴用冰凉的指尖抵住了祝泉泽颈间动脉,把嘴凑了过去:“这个报酬我接受。” 祝泉泽有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谢无宴松开了手。 “不逗你了。”他轻轻敲了敲祝泉泽脖子,“频繁地被吸阳气对身体不好,先欠着。” 祝泉泽:“......” “我上鹤鸣山,身份不方便。”谢无宴一把揪起九灵,塞进祝泉泽怀里,“你带九灵去,猫在我在。” 某喵无声地露出獠牙,似乎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谢无宴继续吩咐:“你上山后,在子元身前种下三柱敛魂香。然后,在他床前铺一地艾粉,将引魂香粉洒在子元身上,或者撒在他平时常用的法器上。” “如果有人的魂魄回来,那么地上会出现脚印。脚印一出,在子元额头上拍上一张醒神符。如果回来的是脏东西,没有脚印,但香上会烧绿火,届时拍一个雷符即可。” 祝泉泽听得点头如捣蒜。 就这样,祝泉泽抱着九灵再次上了山。晚上,子桢趁着没人,偷偷带祝泉泽进了师兄房间。祝泉泽按谢无宴吩咐布置好,一切就绪。 半柱香的时候,依然无事发生。 就在祝泉泽琢磨着这香粉是否没有用的时候,艾粉边缘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人的手印。 不是脚印,是手印! 那个手印打在艾粉上之后,又开始往后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拖着手印主人在往后拽似的。很快,地上又被那只手挣扎地抓出了五条指印。 第18章 回家 敛魂香上燃起一丝绿火,祝泉泽一指手印方向:“扔雷符!那边有东西!” 那边有鬼拖着子元魂魄,不让他回来。 “不不不不行啊!”子桢哆哆嗦嗦地把雷符攥在手里,“雷符召天雷,劈下来无论人鬼神魂俱灭,如果师兄真在那里,会伤害到师兄的!”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艾粉上的手印不见了,三柱敛魂香倏地熄灭。 与此同时,九灵那双明黄色的眼睛突然往上一翻,变成了没有瞳孔的乳白。就在那一瞬间,子元房间里所有的门窗,噼里啪啦地同时关上。 小黑猫一张嘴,发出的却是谢无宴的声音:“别放她走!” “她还在屋里?!”子桢立马又掏出了一个恶鬼显形符,哆哆嗦嗦地在房间里东张西望。 九灵跳上子元的床,对着香炉一张嘴,吐出一颗小火球。敛魂香再次被点燃,但绿光已经消失了。 “我关晚了,让她跑了。”谢无宴叹了一口气。在附身状态下,他的反应会有延迟:“这下打草惊蛇,我们需要尽快找到程娟。看来子元并非在魂墟里迷路,而是被她困住了。” 子桢睁大眼睛,鹤鸣山这么大,上哪找去? “如,如果没能尽快找到呢?” 九灵在祝泉泽身边坐下,尾巴有一下每一下地打着自己脚脚。谢无宴的声音继续说道:“她在炼魂。我怕她恼羞成怒,直接撕票。” 祝泉泽问:“什么是炼魂?” “既有活人驭鬼,自然就有鬼驾驭生魂,为己所用。”谢无宴解释,“比如,那天你说看到了一个穿着鹤鸣山道服的蒲苍道士,那就是炼魂——操控他人生魂,去伤害更多的人。” 祝泉泽一想,是了——那天,那个道士佩戴着蒲苍山玉牌!而鬼祟畏惧天师授箓,哪怕幻象,也不会草草佩戴。所以那天他看到的并不是女鬼所化幻象,而是她操控的蒲苍天师。 “现在比较麻烦的是,我们不能直接收鬼——”小黑喵微微眯起了眼睛,“她手上捏着三条生魂,万一在收鬼的过程中伤害到生魂就不好了。所以,我们要将她引开。” “你,小道士,回伤心崖,找到徐劲风刻字的那颗树,诱出程娟。”谢无宴分配起了任务,“而我趁机进入魂墟找人,解放生魂。魂墟介于阴阳两界之间,瞬息万变,我不能保证快速找到人。” 祝泉泽咂舌:“那我,我呢?” 九灵突然伸长身体跳上了祝泉泽肩头,毛茸茸的尾巴扫了扫他脖子。谢无宴冷冷地说道:“你给我在这好好呆着。” 就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于讨论计划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子元却悄然无声地坐了起来。他双目呆滞无神,肢体僵硬,从后面“啪”的一把握住祝泉泽小臂。 祝泉泽只觉得手上一阵剧痛——那是一种灼烧着的冰凉。等他再次回神,自己已然进入了一个黑暗空间。子元的房间,香炉,九灵和子桢——原本身周的一切都消失了。 祝泉泽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整个身体变成了半透明,小臂上出现了一个焦黑的手印。 “谢无宴?”他喊了一声,又扭头看了看另外一个方向,“子桢?” 没有人回应他。四周都是没有边际的虚无。 祝泉泽习惯性地摸了摸脖子,却发现护体的平安玉扣也不见了!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平安玉扣保护的是他在人间的肉身。人在扣在。既然这具身体没有平安玉扣,那也就是说,这不是他的肉身——而是他的魂魄。 就像徐劲风,蒲苍山道士,以及子元一样,他也进入了魂墟。 祝泉泽试探着又往前走了一步,脚上却被什么绊了一下,但他却什么都看不到。祝泉泽像瞎子摸象一样地蹲了下去,摸到的却是一枚冷冰冰的颅骨。 祝老板是什么人? 手术台上股动脉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而此刻,他一边摸着颅骨,手指抚过冠状缝,矢状缝,顶骨,上颞线,下颞线......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当年解剖期末考前的通宵复习。 真香。 就是也不知道是哪位老哥这么惨,死后尸骨还留在魂墟,永世不得超生。 “兄弟对不起了。”祝泉泽在心底念叨一句,然后抄起头骨,往虚空中丢去。那块头骨掂着挺沉,却不知落去了哪里,竟然就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 祝泉泽心想,魂墟果然是个奇怪的地方。 谢无宴说魂墟容易迷路——这何止是迷路,这特么就连路都没有!祝泉泽索性也不打算走了,原地坐下,对着黑暗大喊一声:“程娟!” 没有反应。 “程娟,出来。我知道是你。”祝泉泽盘着腿,一个人对着黑暗开始自言自语,“你很聪明。因为我八字纯阳,你没法直接勾走我的魂魄,所以你操控了子元——他是人,不惧阳气。” 无边的黑暗中依然没有反应。 祝泉泽记得以前爷爷说过,当你一语道破鬼的秘密,他们就没有办法在你面前装神弄鬼。 所以,他尝试着继续说了下去。 “你是九皋职业技术学校大三的学生。” “几个月前跌落伤心崖的李姓驴友,就是被你鬼打墙引诱,给害死的。” “但那并不是你第一次杀人。” “或许,你还有一个尚未足月的胎儿。在被你亲手杀死之后,它含怨变成了喉寄生。” 这句话话音刚落,程娟终于现身了。 她死死地盯着祝泉泽,厉声道:“你怎么知道?!” 祝泉泽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猜对了! 祝泉泽微微一笑:“我刚回来的时候,家里住着一个充满怨气的喉寄生。但我走访邻里,从未听说什么弃婴、虐待婴儿之事。” “而你的室友,在寻人启事里说你身材臃肿,但是她所放出的生活照,却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女生。何来臃肿之说?后来再见你鬼魂‘死相’,面部与身体并无腐烂,但手臂与腿却肿得厉害。鬼的‘死相’大部分保持了人身死时的模样,那你既然没有腐烂,又为什么会四肢水肿呢?因为你怀孕了。” “但你的腹部并没有孕象,所以,那个孩子去了哪里?” 程娟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那个男人强迫我来的贱种,他们两个都是死有余辜!!!” 祝泉泽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事后你意外怀孕,但发现胎儿时已经不适合流产。第一次失踪,是你提前生产,偷偷自己去了山上。但是,你刚将孩子生出来,就杀死了他。然后,你也死了。或是失足,或是死于生产,或是自杀。” “但你依然心有不甘——你生前手里刚握着一条人命,怨气极足,所以你有足够的力量化形又于人间,接着,这就有了警方辟谣失踪。最后,你诱李某上山,失足跌落悬崖。怨鬼见血,从此法力大增,变成厉鬼。” “碰巧,又遇上一个前来刻名字送人头的徐劲风,你手上两命一魂,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啊哈哈哈哈——”程娟仰头狂笑,凸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疯狂,“算你说得八九不离十。你到底是谁?你身上可没有那该死的天师玉牌!” “没错,我没有。”祝泉泽说得很诚恳,“我只是个卖药的。” 随即他露出了一个佛系的笑容,言语温和:“哦对了,我看你发际线有点高。孕期脱发吧?给你安利一款祝回春堂的最新药品【毛茸茸生发液】,24小时内生发,乌黑浓密,油亮顺滑。” 程娟:“......” 祝泉泽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拖住她。 谢无宴与子桢一定已经有所行动了。 祝泉泽觉得自己可能是全世界最尽职尽责的医药代表,他竟然不顾个人安危在魂墟里卖药! “相逢是缘,要不我给你打个九折。不考虑一下吗,亲?” 程娟:“......” 但就在这个时候,程娟突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紧接着,三道天雷劈了下来,程娟身上烧起了三昧真火。 祝泉泽平静地看着她在火中扭曲挣扎,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复仇也就算了,但你无端伤害无辜路人,是要下地狱的。人间债孽,地下再偿吧。” 虚空中传来一声狮子大吼,九幽地狱之门打开,程娟彻底地消失了。 但是,祝泉泽依然孤零零地站在无边的黑暗里,没有任何要回到人间的迹象。正如大家所说,除非是有经验的鬼修,进入魂墟,就走不出来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自己又极不喜欢的味道——是引魂香囊! 祝泉泽东南西北地嗅了嗅,慢吞吞地向香味来源走去。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前方谢无宴正飘在空中。 他依然黑衣负剑,衣袂与身后红色的剑穗无风自动。他掌着一盏米黄色的纸灯笼,静静地看了祝泉泽一眼。谢无宴随后转身,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浅笑:“走吧,我带你回家。” 第19章 节日 两人在魂墟里又走了一段路,祝泉泽突然发现,自己的五感开始渐渐恢复。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终于又回到了子元的房间里。敛魂香已经烧完了,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九灵正在他身边转圈,毛茸茸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扫着他脖子。小黑猫见祝泉泽终于醒来,热情地探出小红舌头上前舔了舔他的鼻子,痒得祝泉泽忍不住眯起眼睛。 但祝泉泽还是没忍住扬起脖子,亲昵地和那只温热的小东西蹭了蹭脸。然后,祝泉泽这才突然反应过来——等等,猫咪双眼还是没有瞳孔的乳白。 也就是说,舔他的不是九灵,而是谢无宴! 一个念头在祝泉泽脑海里飞速掠过:四舍五入,这不是亲上了吗?! 祝泉泽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卧槽!” “我的老天,还魂了!”子桢这才发现祝泉泽醒转,顿时扑了过来,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背,满脸都是快哭出来的样子,“没事了没事了,泉泽,刚那女鬼被你说得情绪波动,被我钻空子召雷给劈死了......我的妈我第一次召雷......都要吓尿了我和你说......” 祝泉泽:“......” 只见过被天雷吓死的女鬼,被召雷吓死的天师,倒还是头一回听说。 或许是有人感受到了这里阴阳动荡,子元的房里前前后后跑来了好几个同门。 “怎么回事,怎么有人召了五雷符?” “我的阴阳仪突然就指向了这里,我过来看看。” 最后,杏桐上师也进来了:“这里是怎么了?子元还好吗?” 九灵的眼睛突然又变回了正常的明黄色——谢无宴消失了。刚被附身过的小黑喵有点晕晕的,很无辜地“喵”了一声,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与此同时,子元也挣扎着醒了过来。 一干人立马围了上去。 ...... 就这样,祝泉泽又在山上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山前他突然想起自己要去妙严宫拜会东极青华大帝。 子桢带他去了山间一座小院。 这里主殿是玉皇殿,供奉着玉皇大帝,左右偏殿分别供奉着玉皇大帝的左右手:东极青华大帝与南极玉清真王。鹤鸣山道观的这个部分不对外开放,仅供门内弟子礼拜。殿宇有些破旧,占地面积不大,远远比不上对外开放的鹤鸣阁,但倒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收拾得干干净净。 青玄大帝的神像不大,案上摆着香炉水果与莲灯,十分简洁。倒是神像背后那副壁画金碧辉煌——在道教里,青玄大帝相当于佛教的观音菩萨,有千万种化身,于十方六界渡人苦厄。 壁画上画着的,就是青玄大帝的不同化身。而在一切化身的正中,青玄大帝骑在一只威武雄壮的九头狮上,手里拿着一把宝剑,身下是血化莲池。 那只九头狮名为九灵元圣,传闻中一声怒吼则九幽之狱开。 祝泉泽虔诚地敬上三柱功德香,感谢青玄大帝救护。在他最后一次跪拜的时候,却突然想到——怎么他家的小黑喵也叫九灵? 这是巧合,还是其中有些许联系? 九灵虽说是灵兽,但到底年纪尚小,被谢无宴附身过之后就一直懵懵的。祝泉泽看了一眼身边蒲团上追着自己尾巴绕圈圈的小黑喵,又扭头看了一眼壁画上的九头雄狮,心想...... 想什么呢,大概就是巧合吧。 打扰了。 ...... 程娟被雷击中的那天晚上,谢无宴在魂墟里找到了她的老巢,解放了所有被抓住的生魂。后来,祝泉泽将所有剩下的引魂香粉全部交给了子桢。最后,徐劲风与蒲苍山天师都平安醒了过来。 任务圆满结束。子桢如约将自己分到的几万块钱全数给了祝泉泽,暂时填补了祝老板在阳间货币上的短缺。 虽然【毛茸茸育发液】卖得很好,但六界APP上买家可以自己选择“功德”或者阳间货币为支付单位。眼看着祝泉泽的账户里功德飞涨,基本没有客户选择人民币下单。 人民币可以在阳间捐掉换取功德,但功德却不能转换成人民币。放在冥界,祝泉泽可能算得上是新晋富豪,但在人间,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吃土少年。 毕竟购买药材和蒸馏仪器是一笔不小的前期投入,祝泉泽拿着这几万块钱乐开了花,说子桢下次你要是还有什么搞不定的任务,记得找我。 这话正中子桢下怀,咸鱼天师求之不得。 这次任务,子桢算是立了头功。师父对他赞不绝口,说再独自完成几个任务,就帮他把品级升一升。 子桢心虚得要命。一边不能出卖祝泉泽的鬼修朋友,一边又得面上演,内心苦不堪言。他挠挠头,诚实地告诉师父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混吃等死,守着道观赚点香火钱。 升箓?还是算了吧。 子桢丧着脸:“诶,万一以后还有任务,泉泽你可千万帮我。” 祝老板从来不和钱过不去,笑眯眯地摆摆手:“好说好说,随时找我。” 时值阳历八月,阴历七月。 祝老板听说每年七月初七前后,鹤鸣阁月老殿前都是人山人海。月老掌管姻缘簿,不少单身男女都会上山去求一根红线。而鹤鸣阁的月老,在网上被传得格外灵。祝泉泽的商业嗅觉告诉他——赚钱的机会来了,应该趁机捞一把。 祝泉泽一手捧着脸,一手转着笔,思考着小药店的未来战略:“谢天师啊,马上就要过节了,你说我去卖点什么好呢?” 谢无宴一听祝泉泽提起这个,就叹了口气。 祝泉泽心想,谢大佬莫不是发出了单身狗的声音。他偷偷憋着笑,揶揄道:“你叹什么气呀?” 汪汪汪? 谢无宴有点严肃地皱了皱眉头:“那天晚上你别出门,我在家陪你。” 祝泉泽听得脑子一懵。 ——啥?七夕?在家陪我?谢天师,您是在暗示什么吗? 空气突然沉默。 祝泉泽神情怪异地看向谢无宴。 随后,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等等,你说的是什么节日?” 祝泉泽:“七夕。” 谢无宴:“七月半。” 中元节,地官赦罪,鬼门大开,百鬼夜行。 第20章 不可描述的 祝老板佛系摆摆手:“七月十五还早呢,咱们还是先过七夕吧。” 别冤枉祝泉泽满脑子都是谈恋爱,其实他一身正气地只想赚钱。不过,祝老板想赚实实在在的软妹币,而不是在人间没什么卵用的功德。 所以,要赚钱呢,还是得从人身上褥羊毛。 但是,七夕他卖什么好呢?鹤鸣山景区附近,家家都在卖姻缘红线,桃花符那一类的东西。要是他和大家一样,毫无优势不说,九皋镇还游客流量小,怪吃亏的。 恰好,六界点评APP里,一个在妖界开青楼的老妖怪给他发了一条私信:“祝老板,请问你家现在还卖天竺精油吗?我以前批量买过,效果不错!现在想回购,就是看它好像下架啦!老板,以后还会有货吗?么么哒!” 天竺精油,就是爷爷架上过期的那些“印度神油”,外用涂抹,不可内服,不仅是一种不可描述的情|趣|用品,同时还能治疗阳|痿早|泄性冷淡。 天竺精油倒是暂时没有,但这位青楼老板的私信突然给祝泉泽带来了灵感。 就好比阿玛尼400,浓涂是御姐烈焰红唇,薄涂也能hold少女小清新——天竺精油这个东西,高浓度催|情,低浓度怡情——按六界点评APP用户的体验留言来说,将稀释过的天竺精油涂抹在身上,会获得一种“怦然心动,突然恋爱”的感觉。 祝老板有想法了。 直接卖壮阳药吧,顾客听着肯定会别扭。但祝泉泽打算将天竺精油稀释至最低浓度,洒进绣着桃花的香囊包里,改个名字,换个包装,就变成了十分应景的“乞巧香囊”。 最后,他只需要将这批香囊送去鹤鸣山月老前开个光,他就可以坐地起价。 完美! 祝泉泽在《祝回春堂箓》里查了查药方—— 天竺精油的制作方法颇为复杂:以马鞭草,曼陀罗萃取液为主,混入酒精与麝香,辅以松香,蛇床子,川椒等药材。使用对象不同,加的丸子也不同。比如,给妖类使用,就得加入妖气丸子;给灵怪使用,就得加入灵气丸子;给鬼使用,要加入阴气丸子;给人用,要加入阳气丸子。 但这难不倒祝泉泽,他火速就生产出了第一批产品,准备拿去山上开光。 ...... 七夕还没到,鹤鸣阁上就已经热闹非凡,请姻缘绳的,求姻缘符的,签姻缘簿的,退了休的叔叔阿姨来给自家孩子相亲的...... 子桢在鹤鸣阁门口登记姻缘薄的地方看铺子,他一边卖东西,一边帮叔叔阿姨算子女姻缘八字。虽然子桢天师不爱捉鬼,但他做起这个事儿来,眉开眼笑的。祝泉泽忍不住打趣道:“看你笑得和朵花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相亲成功了呢。” 子桢“嘿嘿”一笑,把祝泉泽拉去人少的地方,悄声道:“我一卖东西就开心,这生意多好做啊,一条姻缘绳二十块,白赚。” “来来来,泉泽,我送你一条吧,月老面前供过的。”说着,子桢就从兜里掏出一条金刚结编成的红绳,“保佑你今年好桃花。” 祝泉泽连忙推脱:“算了吧,我也不信这个。上山和你聊正事儿呢,我这新做了一批乞巧香囊,想请你帮我在月老面前开个光。” “好啊,没问题。既然你有求与月老,还是进去拜拜吧。”子桢拽着祝泉泽走进月老殿,“我们泉泽这么阳光帅气,请月老来年给你找个漂亮姑娘。” 祝泉泽:“......” 这话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接。 刚上大学的时候,祝泉泽就发现自己的性取向......有些异于常人。但医学生嘛,很想得开,反正男男女女都一样,不就一条染色体的事儿。就连“爱情”的本质,在祝泉泽看来,不过就是荷尔蒙与神经递质——说白了就是二羟基□□,既不神秘,也不稀奇,更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所以,他就这么佛系地接受了自己是个基佬的设定。 接下来,忙背书,忙实验,忙实习,还真没空去谈恋爱。以前他也偷偷颜控过那么一两个男生,结果每个都是宇宙直男。从那以后,祝泉泽就老实本分地意淫纸片人,没对谁动过什么心思,现在想起来,情史竟然一片空白。 这么一说,确实应该拜拜月老。 一拜求月老给自己的【乞巧香囊】开光。 二拜求一个走心好看的小哥哥。 起身的时候,祝泉泽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瞥了神像一眼。老爷爷换上了崭新的红袍,须发皆白,几乎垂到地上,手里拄着一根粗壮的拐杖,上面缠着好多圈红绳。 愿已经许了,但祝泉泽有点心虚——月老能赐段姻缘固然好,就是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开不开放,对同性恋是个什么看法? 他正这么大逆不道地想着,笑眯眯的月老神像突然对他挤了挤左眼,赏了他一个颇为俏皮的wink。 祝泉泽顿时石化在了蒲团上——他是......又产生幻觉了么? ...... 下午,祝泉泽带着一袋子月老开过光的乞巧香囊,以及子桢赏他的红线下了山。一回家,他就对柜台上的小猫咪招招手:“九灵!” 小黑喵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红绳的扣是可以自由活动的,祝泉泽调整了一下长短,往九灵脖子上挂了上去。小黑喵挺乖,没挣扎,反而伸出一只脚脚,好奇地拉了拉胸口绳子:“喵?” 就好像得到了新玩具一样开心! 黑配红,还挺好看。 祝泉泽满意地揉了揉九灵脑袋,打算继续回去干活。他要教纸片人如何批量生产新产品【乞巧香囊】。 而获得了新玩具的九灵嘚瑟地跑上楼,蹲在一面落地全身镜前打量自己。它骄傲地挺起毛茸茸的小胸脯,漆黑油亮的毛色里,一根红绳格外显眼。 它想着,红绳上要是能再带一个金色的小铃铛就完美了! 小黑喵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臭美,身后“唰”的出现了一个男人。 谢无宴弯腰抱起九灵:“绳子交出来。” 小黑喵一双明黄色的大眼睛突然睁得滚圆:“喵?”它浑身扭动了起来,四只爪子在空中挣扎——喵喵喵!不给不给! 而谢无宴径自解开它脖子上的红绳,才放九灵离开。小黑喵“呜”了几声,很不满地弓着背,来来回回地撞谢无宴脚踝。 主人坏坏! 而谢无宴完全不为所动,直接把红绳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九灵卖萌未果,气愤地一转身,用屁股对着谢无宴,像比中指一样笔直竖起了自己的尾巴。 第21章 桃花 祝泉泽在小药铺里忙乎半天,除了【乞巧香囊】,他和那个妖界青楼老板说第一瓶天竺精油免费送。如果效果不错,欢迎回购。 子夜之前,他把天竺精油demo1.0塞进了通往妖界的棺材。 ...... 也不知道是因为制了一天春|药,还是鹤鸣山的月老庙真有几分灵验。当晚,祝泉泽做了一个梦——月老爷爷拄着拐杖站在一颗相思树下,雪白的须发无风自动,对他笑得和蔼可亲。 祝泉泽心里突然打起小鼓,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不过,月老爷爷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微笑着,拿拐杖点了点祝泉泽的手。 祝小老板低头,发现一根红绳缠上了自己的手腕,而红绳的另一段,很长很长,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当他再抬起头,月老和树都不见了。 于是,祝泉泽就开始沿着那根红绳一路走。 走着,走着,身处的空间突然发生变化。他发现自己穿着一身青白色的道袍,正蹲在一个小炉子前煽火。 祝泉泽面前,紫黑色的砂壶里正炖着中药,蒸汽不停地从壶嘴里冒出。而他身后,则是一座绿意葱茏的小院子,花草争奇斗艳,香味沁人心脾。不过,除了几株人参,大部分花草祝泉泽都叫不上名字。 梦这种东西,总是有些蛮不讲理。毫无由来的,祝泉泽认定自己是个小药童,守着这一亩三分小药圃。 炉子里的炭火暗了下去,祝泉泽拿着蒲扇用力扇了几下,橘红色的光斑再次亮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头顶上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口哨。祝泉泽一扭头,看向院外那株巨大的桃树。这简直是祝泉泽这辈子见过最大的桃树,用参天蔽日来形容似乎都不为过,半片荫云探进院子里,洒下一片阴影。 正是桃树绿叶抽芽,花容全盛之时,那人就坐在粗壮的树干上,但祝泉泽只能看见一双金黑相间的纹云靴,并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花间人貌似惬意地晃了晃双腿,问道:“你每天就在这个院子里种草煎药,不无聊么?” 是清冽的少年音。 祝泉泽一时间想不起是谁,只是莫名觉得那声音耳熟。 或许是怕生,又或许只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祝泉泽没接嘴,只是在桃树下,仰头对那人绽开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眉眼弯弯,温润如玉。 这大概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祝泉泽转身正欲去看他的药炉。 谁知那人却来劲儿了似的:“别走啊,再笑一个。” 祝泉泽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低头加快了脚底的步伐。但他身后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似是一阵风,又似是什么人飞了过来。祝泉泽忍不住再次回头,只见一袭黑衣旋起,银色剑刃出鞘,在他回眸的那一刹那劈开阳光,清光倾泻,竟是有些灼眼。 随后,碎叶四散,落英缤纷,一株被削断的桃花枝从天而降,落入了他的手中。 粉蕊娇嫩,绿芽鲜翠。 “世人皆慕桃花美,”树上那人慢悠悠地说道,“焉知桃羡花下人?” 祝泉泽听得耳根一红。明明是被陌生人给调戏了,但那花枝拿在手里,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那人朗声一声“这花配你”,就“嗖”的一下轻功走了。 只剩下小药童一个人脸上烧得厉害。 再一睁眼,祝泉泽突然在人间醒来,心跳扑腾扑腾的,还挺快。只不过,他不再是神秘药园子里的小药童,而是祝回春堂的祝老板。 盛夏清晨七点的阳光正好,祝泉泽揉了揉眼睛——什么桃花不桃花的,又是要努力赚钱的一天。 祝泉泽本打算再做一点妖类的天竺神油,却发现装妖气丸子的药斗里已经空了。虽然平时妖气丸子他种得最少,但祝泉泽记得昨天似乎还有五六颗?是被什么东西偷走了,还是纸片人制药的时候用掉了? 祝泉泽扭头问棺材上的谢无宴:“镇宅阵法修好了,还会有奇奇怪怪的东西进来吗?” 谢无宴闭着眼睛答道:“这个阵法只镇凶邪恶煞。”也就是说,像团团,人参爷爷,小蟑螂那一类善良的精怪,还是可以随意出入的。 所以,还是可能有小偷——那种没打算害命的小东西。 祝泉泽又埋了一颗妖气种子,但这次,他还在药斗前撒了一层极细的香灰。如果小偷再来,没准会留下行踪。 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风风火火地冲进祝回春堂前院,反手“嘭”的一下关上大门。祝泉泽闻声出来,一看竟是子桢。 小道士见人就扑了上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泉泽救命!让我躲一下。” 祝泉泽一惊:“躲什么?” 对方还没回答,门外又传来了邦邦邦的敲门声。 那人一边捶,一边吼——捶得震天响,吼得撕心裂肺:“狗道士,臭骗子,你还敢跑!给我滚出来!看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祝泉泽:“......” “这是怎么了?” 子桢手捂胸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那疯狗要打我!” 祝回春堂大门是木质的,经年累月,有些脆弱,再加上前段时间遭受了不再秃头的丹顶鹤攻击,好几处都破了。那人敲得木门都在晃,祝泉泽心疼,还是上前打开了门。 对方看上去和他俩差不多年纪,手里抄着一根山上捡来的木棍,气势汹汹。 不等对方开口,祝泉泽就抢先温声说道:“这位善信,有话好说。” 或许是因为祝泉泽长得温柔白净,眉目天生带笑,暴躁老哥一时间不好意思对着他发作,只能恶狠狠地指着子桢骂道:“那个臭道士,坑蒙拐骗,我刚向他求了桃花符保佑我和女友长长久久,结果下山后就被女朋友给甩了,都怪他!” 祝泉泽:“......” 第22章 FFF小妖精 子桢从祝泉泽身后冒出脑袋,忍不住顶嘴道:“胡说八道!和合术本来就不是百分之百保证按头和好的,影响感情的因素太多了,这锅我可不背!” 和合术,是调和感情的一种道术分支。祝泉泽不吹不黑摸着良心说句话——子桢天师捉鬼能力有限,但桃花符的口碑是真不错。光一个小小的九皋镇,子桢手下就凑成了好几对。邻里叔婶笑称他是和合二仙转世。 所以,要说子桢的桃花符适得其反,祝泉泽是不信的。但小年轻正在分手的气头上,哪还听得劝,抄起木棍又要打人,子桢立马怂怂地又缩到了祝泉泽身后。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祝老板只好展开双臂挡了挡,强颜欢笑,“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打打骂骂都不能解决问题。不如二位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交流一下?” 或许是祝泉泽笑得太过温和,让人不好拒绝,两人都给了他这个面子。大家在祝回春堂的会客厅里坐下,祝泉泽泡了茶。 子桢没好气地问道:“你那桃花符还在吗,我瞅瞅。” 杨一顺满脸煞气,不说话,重重地把那桃花符拍在桌上。 子桢拿起符咒细细看了半天——一气呵成,没有断笔,写了两人八字,又请了九天玄女与和合二仙。子桢心里嘀咕,这符就是没有问题啊,哪怕不能保人长长久久,断然不可能坏人姻缘。 小道士眉头一皱:“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分手的?” 坐下来一聊,祝泉泽这才了解到,这小伙子名叫杨一顺,在此之前,已经和女朋友鸡飞狗跳地谈了一年多。其实杨同志人本身不错,不渣不坏,就是有点不太成熟,性格冲动,还喜欢把“恶作剧”当成表达“我喜欢你”的方式。女朋友没少为他别出心裁的“恶劣行为”而生气。 两人平时伤感情的大事情倒是没有,小吵小闹从不间断。所以,趁着快七夕了,杨一顺打算上山求个桃花符。 当时子桢掐指一算,劝杨一顺除了随身携带桃花符之外,还应当送点有诚意的礼物,千万别像以前一样尽送些“淘宝买的假大便”,“用安|全|套吹气球扎成娃娃”这样别出心裁的礼物了。 杨一顺还真把这话听了进去,又在山上求了一个同心锁,刻上两人名字。那天下山,他恰好被一颗松果丢中了脑袋。鹤鸣山上的松树乃是一绝,很多人都喜欢捡一两个松果回去当纪念品。 不过,大部分松果都有一定破损,不是碎了一半,就是有点发霉腐烂。但是,杨一顺捡到的是一颗完整的大松果,刚掉下来,特别新鲜。 杨同志觉得松树代表了长久,寓意不错。更何况,自己刚上山求完符,被松果砸中是缘分,没准就是鹤鸣山有灵,祝他小两口长长久久。杨一顺回家就把同心锁和松果送给了女朋友,聊表自己的一片心意。 这个礼物虽然不是小姑娘心心念念的名牌包,但毕竟也是沉甸甸的一份心思,小姑娘挺开心,直接把松果宝贝地放在床头柜上。谁知道,到了晚上,那个松果里竟然爬出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小臭虫,直接爬到了小姑娘脸上。 鉴于杨一顺曾经沉迷恶作剧,劣迹斑斑,小姑娘觉得犯错一二不过三,干脆果断地把人给甩了。 子桢听到这里,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听起来,还真有有几分中邪的味道。 “那个松果还在么?” 杨一顺掏出松果,按在桌上,咬牙切齿:“就是这个。” 祝泉泽凑上去一瞧,这就是鹤鸣山上最常见的那种大松果。保存完好,平凡无奇,闻起来也没什么可能引虫的味道。 “好端端的松果,怎么会突然爬出无数臭虫?”杨一顺气鼓鼓地说道,“我送人前还特意洗了洗,一股松香味。那么多密密麻麻的臭虫,是从哪里来的?”言下之意,除了你这个倒霉道士还有那张倒霉桃花符,还能怪什么?! 子桢拿松果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突然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咦?这个松果被结过煞!” 所谓结煞,就是把鲜活的修为注入死物。道士画符的时候,也是要在符咒里结煞的。而这个松果,显然被什么东西动了手脚。 祝泉泽好奇:“什么煞?” 子桢又捣鼓了一会儿松果,叹气道:“煞气已经被用掉了,我修为有限,只能看出它曾经被人动过手脚。” 真相大白,子桢心虚地给杨一顺鞠躬道歉,说这松果他先拿回观里研究,日后定会好好给他一个交代。但分手这事,和他的桃花符真没有关系。 于是,子桢拿着松果上了鹤鸣山,祝泉泽又免费送了杨一顺一个乞巧香囊,这事暂时告一段落。 ...... 又过了几天,祝泉泽发现自己再次丢了三颗妖气丸子,而地上的香灰上,有一排浅浅的脚印通向后院小药圃,形迹可疑。 脚印挺有规律,前肢足印小而间距窄,后肢足更长,间距也更宽。前后足各自印下两对小梅花,显然是某种四足动物。 前后足之间不过十几厘米,可见小偷身体不大。 “兔子?老鼠?”祝泉泽开始头脑风暴,“山上还有什么?” 九灵在脚印边上绕着圈,时不时地低头嗅嗅,然后不安分地嗷呜乱叫,似乎有话要说。祝泉泽向它投去了询问的目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九灵还太小,修为不够,不会说人话。一旁的谢无宴帮忙友情翻译:“别理它。它说这东西闻着好吃。” 祝泉泽:“......” 其实,昨晚九灵和谢无宴都在一楼。那小偷竟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妖气丸子,可见修为不低。 祝泉泽正琢磨着怎么设计一个陷阱,把它给抓起来。子桢又来了一个求助电话:“泉泽,我觉得......山上真有东西在搞鬼。” 原来,在那个松果事件之后,最近又发生了几件情侣求完桃花符就分手的事件...... 有一对情侣,本是来鹤鸣山爬山。谁知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胸翘屁股的美女,故意撞了男方一下,还顺便抛去一个媚眼。那个男生没什么定力,没忍住多瞅了美女几眼,不幸被女友发现,两人大吵一架。那男生竟然鬼迷心窍似的,说多看一眼怎么了,那姑娘简直和他小时候的梦中情人一模一样。于是,两人分手。 还有一对情侣,在鹤鸣山的一个著名拍照景点合影。但是照片洗出来的时候,那位男同志竟然没有了眼睛,眼眶里一片空白。女生觉得自己这是撞了鬼,鹤鸣山的神仙在好心提醒自己,果断地先分为敬,直接三百六十度无侧漏拉黑。 祝泉泽听完,倒是很不厚道地乐了:“也就是说,有个什么东西,在捣鬼让人分手?” “是的。不过那玩意儿也就只是害人分手,分完就算,绝不纠缠。”子桢愁眉苦脸,“我合二仙转世的招牌都快被它给砸没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呀?” “我这不是想......问问你家那位......高人。”子桢支支吾吾的,“抓这种东西,应该用什么阵法,什么符咒呢?”天师平时主要驱邪捉鬼,这题真实超纲了。 祝泉泽手上忙着活,电话本就是免提。于是,他扭头看向谢无宴。 “首先,你需要定性——它是哪类东西。”谢老师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它既不夺魂魄,不占肉身,不谋性命,那多半不是鬼。”不是鬼谢无宴就没有兴趣。 “那多半是妖精怪一类的东西,”子桢在电话那端频频点头,“定性之后呢?” “你要想办法诱它现身。”谢无宴问道,“你说,这个东西在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子桢还没回答呢,祝泉泽眼睛一亮,突然来了兴趣:“......你是说,要去山上秀恩爱,把它给引出来?” 第23章 秀恩爱 谢无宴瞥了一眼祝泉泽脸上白纸黑字写着“喜闻乐见不嫌事大”,憋出一句:“......我可没说。” 电话那端的子桢却是点头如捣蒜:“我觉得你说得在理,的确可以一试!” 祝泉泽爆发出一声大笑,怂恿道:“道长,那还不如你亲自上阵。没准假戏真做,不仅收了妖怪,还勾回来一个姑娘。” “诶,泉泽你可别取笑我了。鹤鸣又不是蒲苍,不支持道士结亲的。万一被熟人撞见,我这面子往哪搁啊!”子桢又愁眉苦脸起来,“我肯定是不能去秀恩爱,要不,还是泉泽你帮我去钓个鱼呗?报酬好说。” 祝泉泽想了想,觉得这似乎是个挺好玩的差事,乐颠颠地一口应下。 男主到位,还差一个女孩子。 “你有关系好的姑娘么?我其实不认识几个女孩子。咦,对了,”子桢提议道,“要不问问王阿姨家的女儿?就是你家隔壁的隔壁,卖烧饼的那家店。” 左右祝泉泽是一个坐怀不乱的基佬,定不会吃人家姑娘家豆腐。祝泉泽很无所谓,正打算说“人家姑娘答应,我就没有意见”,但谢无宴却突然皱起眉头,果断地替祝泉泽回绝:“不行。” 祝泉泽:“......” “不麻烦别人,”谢无宴说道,“若要小姑娘,我可以给你画个纸符人。” 祝泉泽想了想自家财务总监纸符人,的确前凸后翘,与真人无异。 但这回轮到子桢不同意了:“不行不行,那鬼东西颇有几分道行。万一让它觉察是鬼修纸符人在谈恋爱,肯定就心生警惕,不会主动落网了。” 谢无宴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点点头:“那要不,我和泽泽去吧。” 一声“泽泽”喊得祝老板混身鸡皮疙瘩:“?!” “不就秀个恩爱么,”谢无宴说得轻描淡显,“男人骚起来,可没女人什么事了。” 子桢:“......”心想着,高手就是高手,这是什么思想觉悟! 祝泉泽却支支吾吾地看向谢无宴:“你,你不是说你很忙吗……”他和小姑娘秀起恩爱来毫无压力,但和男生秀……就不是一个概念了。 “是挺忙的。”谢无宴一本正经地解释,“但是这种专门害人分手的东西,我以前没见过,说实话,挺好奇。” “而且,说不定那个东西很好吃呢。”说着谢无宴撸了一把九灵,“可以抓回来喂九灵啊。” 如果小黑喵会说人话,此时此刻定然已经跳起来骂主子一声臭不要脸少拿老子当挡箭牌你那点龌龊心思我还不知道吗喵喵喵喵喵?! 然而九灵还不会说话,黏黏腻腻地“喵”了几声,听着好似在撒娇。 祝泉泽差点就被这个高尚的理由给打动了:“……” 他无力地想着:不,不要掩饰了。谢无宴,你脸上突然来劲儿的神情是怎么回事啊?! 两人神情复杂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各怀鬼胎地把这件事给定了下来。 由于子桢说过,那些分手了的情侣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在鹤鸣阁领过桃花符。所以,两人装成游客上山后,第一件事,就是装模作样地在子桢那里领了桃花符。 随后,祝泉泽和谢无宴一起去了东峰鹤仪亭。之前,照片洗出来男友眼睛翻白的那对情侣,就是在鹤仪亭里合影的。 鹤仪亭位于东峰,建于一条窄小的山路尽头。它的位置十分巧妙,恰好在一小座凸出去的小露台上。石亭檐柱细长,亭角高高翘起,远远望去,那亭子就好像凌空于松林云海之上,宛如仙羽振翅,有鹤来仪。 由于游览鹤仪亭颇费脚程,这个景点不算热门,旅客不多。特别是上石亭之前,有一条十分陡峭的台阶,两人一鼓作气登了上去,皆是气喘吁吁。 一到亭子里,谢无宴就大喇喇地往石椅子里一坐,标准的葛优瘫:“啊,这台阶走得我好累啊。亲爱的,给我捶捶腿。” 边上的旅客顿时向他俩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祝泉泽直接当场石化,并在心底呐喊:这垃圾的台词,这浮夸的演技!可爱的狮狮导演,请问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而谢无宴就好像能读心似的,扭头拿手指轻轻挑起祝泉泽的下巴,柔声道:“泽泽,你要投入一点。” 祝泉泽:“......” 祝泉泽红着脸,咬牙无视了身边所有人的目光,乖乖地靠近谢无宴身侧,给人捶起腿来。祝老板以前康复科轮转的时候,学过一些放松按摩。从股四头肌到大收肌腱,一路结合捶揉按撵,指法很是专业。 而谢无宴就懒洋洋地靠在亭椅上,觉得十分得劲,一手揽过祝泉泽,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他脑袋。那种“大爷包了一个小情儿”的模样,祝泉泽自己都没眼看。 路人们的目光从疑惑变成了恍然,连忙各自扭头,或是认真地仰头看天,或是认真地低头看地,或是兴趣盎然地研究起了松树,或是死死盯着手中吃了一半的饼干......并如同约好一般,在脸上露出了“福至心灵,岁月静好”的笑容。 祝泉泽臊得耳朵着火,但谢无宴却十分淡定。 被人伺候舒服了,他这才慢吞吞地从登山包里拿出一个餐盒,里面装满了洗净的车厘子。各个圆润饱满,紫中带红,新鲜得好像还有魂儿似的。 车厘子是祝泉泽最喜欢吃的水果,他顿时眼睛一亮,方觉口渴,舔了舔嘴唇。祝泉泽刚想伸手去拿,谢无宴就抱着果盒挪去了他碰不到的地方。谢无宴用食指中指捡了一颗樱桃,凑到祝泉泽嘴边:“来,张嘴。” 祝泉泽乖乖张嘴,僵硬地被喂了一颗车厘子。 谢无宴修长而冰凉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的嘴唇,车厘子鲜香的汁液于味蕾上炸开,祝泉泽一时间竟然分不清,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是因为新鲜的大樱桃,还是因为此时此刻,胸中小鹿乱撞的心情。 而四下静谧,松涛阵阵,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似乎并无任何异常。 就这样,谢无宴一连喂祝泉泽吃了好几颗大樱桃。 亭子是个公共歇脚处,旅客来了一般都会坐下来吃点零食水果,补充能量。结果两人整了这么一出,边上那位独行侠顿觉自己嘴里的苹果没滋没味。 谢无宴又送来一颗樱桃。祝泉泽刚要张嘴,余光却瞄到了一颗黑乎乎的东西。他突然反应过来,吓得身体往后缩了缩:“这是什么东西?!” 细细一看,这颗樱桃上竟然沾满了黑泥,上面还趴着密密麻麻的深色线虫。这要是个小姑娘,被男朋友喂了一嘴虫,还不直接当场爆炸哭着上天了。 ——那个FFF团小卫士出现了! 祝泉泽用眼神示意:那个东西在哪里? 谢无宴不动声色地摇摇头,用口型说道:“继续。” “哦,对不起。这颗烂了。”说着,谢无宴就很淡定地把那颗樱桃扔进身后山谷,“宝贝儿,再给你换一颗。” 而祝泉泽也不气不恼,一脸很无所谓的样子,从自己包里拿出一袋吃的。他剥开一颗小蜜橘,掰下一瓣,“礼尚往来”地送进了谢无宴嘴里。那颗怪樱桃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两人又开始没羞没臊恩恩爱爱地互相投喂。 祝泉泽正低头专心地拨着橘子,又是一颗樱桃被送到了他的唇边。祝泉泽刚张开嘴,谢无宴却“嗖”的一下收了手,把樱桃送进了自己的嘴里,颇有几分撩两下就跑的意思。 祝泉泽抬起头,却见谢无宴并没有吃了那颗樱桃,而是将它轻轻夹于上下牙齿之间。谢无宴微微扬起下巴,一挑眉,意思十分明显——你自己来拿。 半阖的眸里水光潋滟,七分慵懒,三分挑逗,看地祝泉泽头皮发麻。 而此时此刻,隐秘的松林里,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双眼血红,死死地盯着亭子里的两人。它脑子里好像有个表情包小人,突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伸出手指尖叫——警察叔叔,就是这两个人! 第24章 继续秀恩爱 祝泉泽盯着谢无宴齿间的那颗樱桃,脑内是车祸现场,心中竟然蠢蠢欲动。他下意识地即将凑上前去,脑海里却挣扎着爬出一丝清明——秀恩爱归秀恩爱,若真凑上前把樱桃从人嘴里给叼走,是不是玩得有些过火了? 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一个小处男,初吻还在呢。 祝泉泽嘴里的腺体无端分泌唾沫,喉结动了动。 而谢无宴不顾对方脑内天人交战,直接帮祝泉泽做了决定。他眼里闪过几分得意,探出舌尖把樱桃卷进自己嘴里,无声地笑了,眉眼间尽是心满意足。好像他追求的本就不是祝泉泽间接一吻,而是他双颊绯红呆若木鸡的那一份小娇羞。 祝泉泽:“......” 感觉被老狗比给耍了。 两人吃完水果,谢无宴嫌还不够,又拧开一瓶运动饮料,仰头喝了几口,递给祝泉泽。虽然谢无宴暂时还无法感知妖气的来源,但他知道那个小东西一定藏在某处暗中观察。若是一招不成,定会再来一招。 其实祝老板不太渴,但他心想着补充电解质也好,就顺手接过饮料。这才刚喝了两口,谢无宴身体前倾,嘴角一勾:“体|液交换,味道如何?” 祝泉泽闻言呛住,一顿猛咳,鼻子里都是饮料的柠檬味。而他一边羞愤不已,一边竟然还在脑内回答了谢无宴的问题:酸酸甜甜的。 谢无宴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别激动。” 没一会儿,害人分手的小妖精还没现身,两人身边的游客倒是都摇着头走光了——哪里来的狗男男,真是瞎了老子的钛合金狗眼! ...... 鹤仪亭顿时就只剩下祝泉泽和谢无宴两个人。祝泉泽扭头看向身后,顿觉天高云阔,四下寂静,令人心旷神怡。他突然起兴,绕到亭子后面的小露台上,低头看着身下松海万顷,薄云如纱。 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在他背后轻轻地推了一下。祝泉泽重心不稳,身体一歪,惊呼道:“你干嘛推我!” 好在谢无宴的反应很及时,直接伸手勾住对方的腰,将人揽进怀里,稳住身形。祝泉泽立马意识到——这显然不是谢无宴推的,而是那个小坏蛋又开始搞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下了然。 谢无宴假装无所察觉地低头轻笑:“扶紧我,站稳了。” 祝泉泽心里恼火,更加夸张地故意软在了谢无宴的怀里,抱着他的腰死死不撤手,宛若一个人形挂件,黏得狠。他在心底咬牙切齿:你想看分手?我就偏要秀! 谢无宴说:“这里危险,我们回去吧。” 祝泉泽点点头,两人就这样勾肩搭背地再次回到亭子里坐下,依偎在一起,就好像涂了一百斤的502胶水,分都分不开。 果不其然,林中那只红眼睛的毛茸茸气得跳脚,在松林里吱吱乱叫。本来想看两人翻脸,却偏偏把一个推进了另外一个的怀里。这算什么事儿?吱吱吱,它简直是妖界FFF团的耻辱! 一计不成,小妖精又生一计。 原本已经没人了的山道上,又有人缓步走来。男孩皮肤白皙,一双桃花眼,一米八出头,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一款。若是搬上电视荧幕,活脱脱一枚明星小鲜肉。 男孩子也不怕生,一进亭子就直勾勾地看向祝泉泽:“小哥哥是来旅游的吗?生得真好看。” 那双桃花眼,显然是练过的。随便眨一眨,但凡没点修为,都能着了它的道。所以,谢无宴直接抬起手,遮住了祝泉泽视线,将人搂紧怀里。 祝泉泽被挡住视线,耳朵半边贴在人的胸口,通过对方震颤着的胸腔,他听谢无宴懒洋洋地说道:“这是我的人,不给你看。” 三分挑衅,七分霸道,听得他几近呼吸一滞。 那人又看向了谢无宴,嘴角一勾。 微微眨眼。 没用。 努力放电。 没有。 使劲发功! 谢无宴依然不动如山。 突然冒出来的美人:“......”怎么不管用。 “看够了吗?”谢无宴冷冷挑眉,突然就抽出一张符咒对着他的脸拍了下去,“赫赫阴阳,日出东方,敕收此符,扫尽不祥,妖灵精怪,速速显形,急急如律令!”[1] 那美人在咒术下,瞬间变成了一颗松果。 祝泉泽惊呼:“又是一颗松果!” 但不是真身。 谢无宴冷笑一声,正如子桢所说,这家伙还真有几分道行——把自己真身藏得极好,只使用妖力远程遥控化身。 趁着松果上的妖气还没散去,谢无宴直接唤符召出了三只黑色冥犬。他让冥犬们先闻了闻松果,然后三只狗先后往山林中跑去。冥犬与阳间的狗不太一样,它们对不属于人间的气味格外敏锐,并且可以瞬间移动。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谢无宴突然说:“找到了。” 祝泉泽跟着他,一路走到了一颗大松树下。三只冥犬低吼着在树下围成了锁妖阵,正主估计是插翅难飞。等两人走近的时候,树上噼里啪啦地飞来了松果N连击,大概是正主的垂死挣扎。 祝泉泽:“......”被砸中倒也不太疼。 他抬起头,只见一只红眼小松鼠,赌气似的插着腰,一脸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神情,怀里抱着一堆松果。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祝泉泽温和地说道,“你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做了缺德,又是何必呢。” 小松鼠气鼓鼓地尖声喊道:“此山为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这路过,不得秀恩爱!”颇为理直气壮。 谢无宴:“......” 祝泉泽:“......为,为什么呀?” 谁知小松鼠突然就委屈巴巴地哭了,松果掉了一地:“因为老子已经单身了三百多年了呜哇——你们不要抓我——呜呜呜——我不是坏人——” 单身三百多年,似乎还真挺久的。 祝泉泽好脾气地说道:“可是马上就要七夕了,不能容你在山上捣乱。”说完就给谢无宴使了个眼色。 谢无宴用锁妖囊把小东西给抓了进去。 怎么处理暂时还不知道,但这段时间,它应当是不会再作怪了。 不过,小松鼠很不安分,一直在锁妖囊里蹦跶。一般妖怪关进锁妖囊后,多半妖力大减,但这个小东西劲挺足,颠得祝泉泽手里都快拿不住了:“你别跳啦!” “吱吱吱放我出来!”小松鼠在袋子里疯狂抗议,“鹤鸣是我家,市容靠大家,抵制秀恩爱人人有责!” 祝泉泽隔着锁妖囊捏了捏小松鼠的尾巴:“你要是听话,我回家就给你安排一个媳妇。” 小松鼠耳朵一竖,顿时就不酸了:“哦?” “再蹦跶一下就没媳妇了。” 小松鼠果然乖乖不动了:“......吱!” 任务圆满完成,谢祝二人带着小松鼠下山。两人并肩下着台阶,谢无宴突然又伸手揽住了祝泉泽的腰。 祝泉泽像一只炸毛的小松鼠似的一蹦三尺高:“喂喂喂!”他一指锁妖囊:“东西都已经抓到了,你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谢无宴即刻撤了手,嘴角一勾:“不好意思,入戏太深。” 实则是因为,屁股手感不错。当然,谢无宴并没有这么说。 第25章 小松鼠 谢祝二人一起回到祝回春堂,祝泉泽在比对脚印之后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石二鸟地抓到了妖气丸子的小偷。 接着,他们又喊来了子桢,大家一起围着被锁住的小松鼠,讨论怎么处理这个小东西。 谢无宴见自己的小黑猫正绕着锁妖囊嗅来嗅去,一副颇为嘴馋的样子,提议道:“要不放出来给九灵当零食吧?” 但这边刚把松鼠给放出来,那毛茸茸的东西就张牙舞爪地“吱”了一声,亮出刀锋似的利爪。九灵浑身毛都竖了起来,一蹦老高,二话不说蹿回谢无宴怀里,瑟瑟发抖。 谢无宴:“......” 祝泉泽:“......” 没见过这么出息的猫。 或许是因为谢无宴的关系,九灵从来都不怵鬼类。 但九灵和小松鼠同属兽类。松鼠是一只有着几百年修为的妖兽,在小奶喵看来,充满了威胁。毕竟九灵还小,人话都不会讲,而那妖兽已经满嘴顺口溜,一套一套了。 子桢气呼呼地说:“我看不如把这坏东西关进鹤鸣山禁地锁妖塔,让它再单身个三百年。” 小松鼠闻言,顿时露出了一个可怜幼小又无助的表情。那锁妖塔里关着的大部分都是千年老妖,喋血害命,无恶不作。它那三百多年的妖丹,根本不够人塞牙缝的。 小松鼠拉耸着脑袋,一对小爪子在毛茸茸的胸口对着手指,支支吾吾地说:“不,不是说,我听话的话......就给我安排一个媳妇嘛......” 祝泉泽觉得小松鼠虽然缺德,但到底没干伤人害命的事情,罪不至死。他瞅了松鼠一眼:“若是给你找到媳妇,你就不干坏事了吗?” 小松鼠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然后乖巧地点了点头。 其实,祝泉泽一心想测试自己的乞巧香囊——他琢磨着,之前给妖界制作的天竺精油还有剩余,不如将精油倒入棉絮,塞进香囊,绑在小松鼠身上,看看能不能给这只单身三百年的小松鼠招来桃花。 子桢有点气不过,偷偷瞥了谢天师一眼征求意见:“再放回去?!万一它就这么跑了,继续干坏事怎么办?” 可是,谢天师眼里哪有妖怪?谢无宴眼里只有祝老板。他看着祝泉泽,顺着他的意思点头:“你若想试,那便试试。” 没找到队友统一战线的子桢:“......” 不过,以防万一,谢无宴还是在小松鼠的尾巴根部绑了一条缚灵锁,这样无论小松鼠去哪,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而祝泉泽拿出一个红色香囊,调整了一下香囊口的伸缩绳,像背小书包一样,背在了小松鼠的肩上。 小松鼠闻了闻香囊,似乎还挺喜欢这个味道,将信将疑地甩了甩自己的大尾巴:“它真的能招来桃花吗?” 祝泉泽笑眯眯的:“你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呢?” 本来祝泉泽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谁知道没过两天,小松鼠就回来了,另外还带了一位客人。两只小毛团凑在一起,吱吱喳喳扭扭捏捏的,三百多岁的松鼠妖,一脸带着媳妇见家长的娇羞,给祝泉泽鞠了一个躬。 媳妇还没成精,只会吱吱乱叫,根据身边成精的翻译,当时两只鼠一见面,闻了香囊的味道就立刻滚上了。这一滚不可收拾,颇有几分一见钟情的味道。 小松鼠表示香囊效果很好,给祝老板五星好评。 销售总监团团当机立断,说这个故事值得拍一期宣传视频。团团不亏是纵横六界小网红,立刻拿出一堆迷你化妆用品,准备开工。 团团每根头发都可以当成一只手用,所以同时拿十几把化妆刷,睫毛夹,卷发棒......不在话下。 它先将两只小松鼠浑身的毛发洗净,用吹风机吹得蓬松,接着在头顶做了一个时髦的发型,用卷发棒弯了弯胡须,描一圈眼线,再在脸颊上拍了一点粉扑。很快,两只平凡无奇的小松鼠就变成了两只蓬松软萌的小可爱。 团团的化妆术,堪比妖术。 最后,团团用院子里的四叶草在小松鼠胸前扎了一个领结,然后又往它媳妇的耳朵上插了一朵粉色小花花。 镜头前,两个人,哦不,两只松鼠羞答答地打了个啵,蓬松的大尾巴在空中比成一颗爱心。 “咔嚓”一声,团团拍下了【乞巧香囊】的宣传海报。 它还请二位一起录了一段小视频。单身三百年的小松鼠诉说完自己的血泪情史,终于如愿以偿当众秀了一回恩爱——自尊获得补偿,灵魂受到润泽,小松鼠决定金盆洗手,从此做一只善良的妖怪。 当晚,团团的视频上线:【乞巧香囊,仙女男神包分配!单身三百年?不存在的。】。 六界APP上,祝回春堂的订单再次飞涨,七夕节当天,乞巧香囊的销量冲上APP首页第一。与此同时,祝回春堂喜提一位得力助手——小松鼠对鹤鸣山熟悉得很,飞身上山下悬崖无所不能。 大概是作为回报,它隔三差五地就会给祝泉泽送来一些珍贵的药材:月影苁蓉,野生灵芝,各种稀奇古怪的蘑菇等等...... 祝老板对此十分满意。 不过,乞巧香囊虽在妖界大受好评,它在人间的销量依然堪忧。祝老板手里缺点软妹币。他回头看了一眼祖师爷头上的金匾“活人不医”,心想到底祖师爷说得有几分道理。 活人的钱,真难赚啊! 小松鼠除了来送药材,偶尔也会带着媳妇来祝回春堂的小院子玩耍。九灵蹲在屋脊上,看着院子里两只鼠类叽叽喳喳,你追我赶,兴致上头了就直接当场少儿不宜。 看得它一只单身奶喵又羞又臊,气呼呼地扭头走了。眼不见为净,呸呸呸! 九灵矫健地蹿进了厨房,却见从来对人间食物没有兴趣的谢无宴,竟然穿了一身围裙,在案前帮祝泉泽干活。小黑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两人自打上回从山上回来,交流就一下子多了起来。 两个男人修长的背影逆着光,祝泉泽在水池边洗菜,洗干净一把菜,就放到谢无宴身前。而从来没有下过厨的谢天师,操着僵硬的刀功,在砧板上切菜。 刀打在砧板上的声音生涩而断断续续。 “这刀是有点钝,不过你可以这么使力。”祝泉泽扭过头,笑着握住了谢无宴拿刀的手,“来,我教你。” 九灵瞪圆了自己那双明黄大眼,突然觉得这破地方简直不能住了! 第26章 爷爷 时间过得挺快,七夕过后,中元节如期而至。祝回春堂在六界点评APP上有不少冥界粉丝,他们竟然还拉了小群,讨论在七月十五凌晨组团拜访祝回春堂的可能性,顺便给祝老板看一看他们重新长出来的秀发。 祝老板沉默地给大家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谢无宴许是怕节外生枝,叮嘱祝泉泽七月半闭门谢客不营业。祝老板没有异议。毕竟,他这个体质,在鬼门打开的时候真不知道会招来些什么牛鬼蛇神。 由于祝回春堂所在位置的特殊性,谢无宴不得不防,还在院外贴了好几张鬼祟畏惧的镇宅符咒。 七月十四的晚上,祝泉泽在家祭祖。简简单单的一盆净水,几叠小菜,一盘水果,三柱香。 牌位正中是祝泉泽爷爷,也就是回春堂的上一任主人。毕竟,祝泉泽对自己父母完全没有印象,是爷爷一个人拉扯大的。 他刚出生,母亲就死了。有人说那是因为他八字纯阳,克阴,克女人。结果没多久,父亲载他出行时又发生了车祸。祝爸爸直接去世,而祝泉泽因为个头小,又坐在后头,捡回一条命。 从此家里亲戚对他,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只有爷爷待他好。 窗外夜凉如水,银盘如霜,屋内檀香袅袅,寂静无声。团团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拍七月半视频,九灵守在房顶上,所有纸片人都歇息了,变成一叠宣纸。祝泉泽静静地望着爷爷灵位,而谢无宴静静地望着他。 “小时候就有道士和我说过,我天生就是八字纯阳童子命。”祝泉泽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你信这个吗?” 谢无宴也不忌讳,坦然地点了点头。 所谓童子命,指人前世是仙宫小童,许是犯了事,许是思凡,许是其它原因,这辈子投胎转世做了人。童子命的人一般容貌秀美,心灵性慧,但寡亲寡情,命途多舛,多半不长命。 不吉利。 “哎,”祝泉泽轻轻叹了口气,“我小时候不信。后来,觉得这什么童子命可能还真有几分道理。爷爷为此从鹤鸣山上给我请了不少法器符咒,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命。” “我运气不好。”每次提起这茬,祝泉泽总忍不住想吐槽,“和我在一起的人也总跟着倒霉。我大学室友都说我是祖传黑锦鲤,我蒙T的选择题,就一定要选F。反正,避开我就是避开了厄运。” 说着,他缓步踱到窗前,微微扬起头,向来温和的眉眼间闪过一丝落寞。毕竟,习惯麻木并不代表完全释怀。 谢无宴冷漠的目光里意外存了几分温柔,纠正他道:“但哪怕是条黑锦鲤,珍惜你的人也会捧若珍宝。” 祝泉泽撇撇嘴。 祭祖那一套仪式早就结束了,谢无宴低声劝道:“今天早点睡吧?” “我想再等等。”祝泉泽转过身,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案前香炉,“这是我爷爷生前最宝贵的青铜香炉,其实,我偷偷在里面撒了一点引魂香粉。” 祝泉泽压低声音:“若是他的魂魄还在冥界,今晚就会来看我的,对不对?” 谢无宴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祝泉泽轻声叹了口气:“爷爷是老年痴呆症走的,也不知道还记得不记得回家的路。” 一般没有罪孽的魂魄,都直接转世投胎了,只有心愿未了,或是想修来世功德,又或是罪孽深重的魂魄才会在今晚大赦时出现。谢无宴心里有猜测,但也没泼祝泉泽的冷水,只是静静地说道:“好,我陪你等。”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个阴森又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温柔。 香烧完了一炷又一炷,灵牌前却始终只有冷飕飕的穿堂风,没有半点魂魄归来的迹象。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祝泉泽有些沮丧。 谢无宴安慰道:“兴许你爷爷......已经入轮回为安了。是好事。” 祝泉泽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虽然魂魄没能召来,但祝泉泽当晚就梦到了爷爷。 似乎是他以前的一段回忆。 爷爷最后几年,得了阿尔茨海默综合征。祝泉泽安排他住进了自己大学附属医院的老年护理院,有专门的记忆照护课题。 起先,爷爷的记忆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对他眉开眼笑,坏的时候就对他不理不睬。但病情恶化之后,爷爷就彻底记不得事了,整个人的灵魂仿若穿越回了三十多年前,但肉体还活在现在。 每次祝泉泽去看他,他都抬起一双略微浑浊的眼眸,颤颤巍巍地问那同一个问题:“你是谁啊?” 祝泉泽每次都温柔地笑着:“我是泉泽啊,你的孙子。” 每当这个时候,爷爷就会露出一种迷茫而警惕的神情:“我儿子都还没有结婚哪,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看我!” 再后来,除非护士告诉他爷爷状态不错,祝泉泽索性说自己是隔壁医学院的大学生,来护理院当志愿者的,这样爷爷和他相处时才会自在一点。 爷爷会和他下棋,练字,或是神叨叨地说一些道医的故事。 他最后一次见爷爷,爷爷却回光返照似的清醒了,留遗嘱一样将《祝回春堂箓》传给了他。 这个片段,在爷爷去世后的很长时间里,祝泉泽都会反复梦见。而在这个梦里,祝泉泽突然发现有一个小东西趴在爷爷身后。它身体不过婴儿大小,脑袋却是超比例地大。它长了一张猴脸,满头黑红相间的毛发。怪物脸上只长了一只眼睛,就占去半张脸面,血红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 眼睛虽大,但它的嘴巴又只有针孔大小,没有嘴唇,像蚊子吸血一样,吐出一根细细长长的管口。 那红毛怪物就趴在爷爷背后,吸着爷爷的脑子。 而爷爷还在絮絮叨叨和他交代祝回春堂的事,对身后的东西无知无觉。祝泉泽的瞳孔猛缩,因为那个东西,趴在爷爷身上,看的却是自己——那只独眼里盛满了赤|裸|裸的恶意。 仅仅是目光接触的那一瞬间,祝泉泽顿时从梦中惊醒,耳畔心跳如擂鼓。 那一眼对视,就好像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祝泉泽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噩梦,还是,曾几何时——自己真地见过这个东西,却被安宁咒给防住了。 但这次,他并没有遗忘那个梦境。那个趴在爷爷背后的红毛怪就好像烫在了他的视网膜上,鲜活而令人记忆犹新。 祝泉泽没有犹豫,跌跌撞撞地起身,随手找了一本本子,把噩梦里的那个东西给画了下来。他一连画了几张,都不太满意,废纸揉了一张又一张,但就在这个时候,楼下传来一声爆炸巨响,是从制药房那边传来的。 祝泉泽只好暂时放下笔,下楼查看。 原来,是蒸馏仪器爆炸了。 之前妖界青楼老板下了一笔大订单,一口气订了好几十箱天竺精油。结果也不知道是因为纸片人操作不当,还是因为机器连轴运作,这就出了事故。 高浓度天竺精油炸得满房间都是,浓郁的香味带着几丝挑逗,有些刺鼻。 祝泉泽:“......” 第27章 小事故 本来,若只是蒸馏装置爆炸那也还好,毕竟装置里面只有一种药材提取物。偏偏这炸开的是最后一味药,流水线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混好的半成品。爆炸余威不小,那些还开着口的精油瓶七倒八歪,液体洒得到处都是,和最后一味药物混在了一起。 罪魁祸首纸片人同学已然吓得变回一张宣纸,特别无辜地躺在桌上,不管谢无宴怎么召,它都装死不肯起来。 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别瞎说啊。 祝泉泽瞥了眼一片狼藉的制药房,深感心痛。倒不是心疼那些浪费了的药材,而是蒸馏仪器很贵,在他本来就不怎么宽裕的阳间账本上又添了一笔。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房间收拾干净。 刚开始,祝泉泽对这天竺精油的药效颇感畏惧,但他又转念一想——这批货是给妖界送去的,也没放阳气丸子,他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有什么好怕的? 保险起见,祝泉泽还是带上防护镜,面罩,防水围裙以及袖套。他切断电源,将院子里浇水的喷水管接进了制药房。显然,当年的设计者也考虑到了制药房的特殊性,地上铺着瓷砖,有漏水孔接着下水道,所以清洗起来不算太麻烦。 祝泉泽没让谢无宴帮忙,独自冲洗了十分钟地砖,随后打开排气扇与窗门,关上了房门。他刚出门一看,就发现九灵有些不太对劲—— 原来,小黑喵在爆炸后有些好奇,就去事故现场溜达了一圈,四只爪爪全都沾上了地上精油。而现在,只见九灵抱着给祖师爷敬香用的蒲团,在祖师爷慈祥的目光下,一边喵喵乱叫一边使劲儿地摩擦。 蹭得蒲团下的木架子都在有节奏地摇晃。 祝泉泽:“......” 这小奶喵,都还没学会说人话呢,怎么就先学会发情了!祝泉泽连忙上前把九灵拉开。倒不是不让猫发情,而是这实在是对祖师爷的大不敬。 这边刚安顿好九灵,那边团团又发出了奇怪的呻|吟...... 还开着直播呢。 祝泉泽在心底骂道:好端端一个祝回春堂,这下都快成祝发春堂了! 他连忙过去把摄像头一把关掉,顿感头大。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精油浓度太高,还是妖怪灵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好在祝泉泽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打开《祝回春堂箓》找到【清心静气丸】的药方,说是这药能缓解春天的症状,吃了清心寡欲,十分冷淡。 为了避免日后再出现这等事故,祝泉泽觉得此药需常备,便按着配方搓起了丸子。谁知丸子刚搓了一半,他心跳就无端快了起来,脸上发烫,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刚谢无宴不过是随手递了个药杵,短暂的接触就让他皮肤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渴望着更多。就好像,所有感官都在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 祝泉泽脑子一懵——卧槽! 原来并非那药对人类无效,而是药理都讲究一个浓度,他身体体积远远大于九灵和团团,所以药物起效的时间更久。 “我,我去一趟洗手间!”祝泉泽匆匆放下手里活计,慌乱地跑上了楼。祝老板以为自己这话说得毫无破绽,但在谢无宴看来,他那两颊绯红、双目含情的模样,和那边胡乱摩擦的九灵基本没差。 就是比九灵撩人多了。 祝泉泽冲进浴室打开花洒,衣服都没脱,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进去。当头浇了一身凉,却丝毫没能扑灭他那身干柴烈火,得不到纾解的欲望宛如被拴住了的困兽,变本加厉地嘶吼着...... 冰冷的水流,滚烫的呼吸,那对比过于强烈,一时间让祝泉泽头晕目眩......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有一双冰凉的手从他身后帮他脱去了衣物...... 祝泉泽迷迷糊糊地转身,竟然分不清自己醒着,还是身在梦里。 他瞪着眼前的人,傻乐呵地笑着,突然就问出了那句一直埋在他心底的话:“你是那什么18R漫画男主成精变的么?” 谢无宴突然就笑了,倾身上前,冰凉的气息擦过他灼热的皮肤。他低声说道:“你希望我是,我便是。” 第28章 二合一 紧接着,祝泉泽就被人推到了浴室墙上, 他背后紧贴着冰冷的瓷砖, 而胸前贴着另一个人冰冷的胸膛。祝泉泽似乎是想和眼前的人再说些什么,但一张开嘴, 却只发出了黏腻的声音。 然后, 他的嘴就被堵住了。 被另一张嘴堵住的。 一股熟悉的中药味被哺了进来。 对方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脖颈,祝泉泽下意识地回手搂住对方的腰。也不知道是哪个穴位被用力按了一下, 祝泉泽的世界突然被人拉了灯, 他缓缓地靠着瓷砖滑了下去。 虽然丧失意识,但祝泉泽的某种感官依然在黑暗中颠鸾倒凤似的灼灼燃烧,他整个人就好像一只丢了锚的小船, 在暴风雨夜里失去了方向,沉浮纵横。 ...... 等祝泉泽迷迷糊糊再醒来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抱上了床。那股横冲直撞的热劲儿散去大半, 灵台一片清明, 似乎还有人在他太阳穴上涂了一点风油精。 祝泉泽一扭头,就见谢无宴坐在床头, 手里捧着一碗中药, 闻起来好像是【清心静气丸】的配方, 只是他来不及搓丸子, 就草草煮了一锅汤药。 谢无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将瓷碗搁在床头柜上:“醒了?” 祝泉泽打量了谢无宴一眼, 他还穿着早上那身衣服, 衣冠整整, 丝毫没有被浴室水打湿的痕迹。谢无宴的眉眼一如既往清冷,就好像刚结束在棺材上的例行打坐,不禁让祝某人开始怀疑......之前那些,是他单方面的幻觉吗? 谢无宴和读了心似的一勾嘴角:“做梦了?” 祝泉泽略微尴尬地一咧嘴,低声骂了句卧槽。 谁知谢无宴脸上笑意更盛,附身上前,食指点在了祝泉泽柔软的唇瓣上,低声问道:“梦见了什么,分享一下?” 祝泉泽头皮一麻,张嘴就是狠狠地咬。 谢无宴低笑着抽回了手指,一脸幸灾乐祸。 祝泉泽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嘀嘀咕咕:“天天的,就满嘴骚话。” 谢无宴点点头,煞有介事:“你也多说说。讲骚话强身健体,有利于身体健康。” 祝泉泽:“......” 他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这才撑起半个身子,脑子突然一懵,立马又像泥鳅一样地滑回了毛巾毯里,大有“宝宝被床封印了”的架势。 祝老板拒绝起床的原因主要有两个,都比较一言难尽。其一,他身上光溜溜的啥也没穿,大概是某人扒了他的湿衣服,擦干之后就把他扔到了床上。其二,他觉得自己腿间......似乎......湿漉漉的? 显然,祝泉泽这种血气方刚肾功能没有障碍的年轻人,多半不会尿床。 那就很尴尬了,兄弟。 祝泉泽欲盖弥彰地将毯子拉到自己锁骨,脸上又泛起了一片与精油无关的绯红。他十分乖巧地对谢无宴眨眨眼:“你能帮我拿件t恤吗?” 谢无宴短促地笑了一声,起身从衣柜里抽出一件短袖扔到祝泉泽床上。谢天师想得很周到,因为床上接二连三地又飞来了一双袜子,一条外裤......以及一条内裤。 就是,内裤不小心或是故意地飞到了他的脸上。 祝泉泽:“......” “谢谢你啊。”祝老板咬牙切齿。 谢无宴笑得很温和:“不用谢。” 但祝老板套上短袖之后,依然坐在床上,沉默地看着谢无宴。谢天师心领神会,摇着头就打算走,但不忘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又不是没看过。” 唇角皆是笑意。 祝泉泽:“......” 他正目送着谢无宴出门,却看到自己桌上摊了几本书——他珍藏的那几本小漫画,此时正恬不知耻地打开双腿,哦不,打开扉页躺在他的桌上。 血液轰鸣着撞上耳膜,祝泉泽一时间都分不清,那是书里的马赛克,还是他一时晕眩产生的马赛克。 “你——”祝泉泽指着自己书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平时压根就没有人会进祝泉泽卧室,所以他也不像在宿舍里那样遮遮掩掩,喜欢的几本基佬小黄漫就和其它常用书放在一起。没错,其它常用书是指《中草药大全》,《内科学》,《方剂学》,《毒理学》那一类的...... 谢无宴回头,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书桌,顿时了然。 “哦,抱歉。”谢无宴好整以暇地一笑,解释道,“我之前不知道18r漫画男主是什么样子的。” 祝泉泽石化在床上,内心土拨鼠尖叫——所以你就去认真学习了吗?! 谢无宴笑着上前帮他将书合上收好,转身离开,顺手还带上了门。 祝泉泽半天才从刺激中缓过神来。他连忙光着腚起身,清理、换衣服、再把自己的被单毯子一股脑塞进了洗衣机。 等祝老板把一切都收拾干净,大半天都过去了。 再见谢无宴,祝泉泽心里难免尴尬,有意对之前的事避而不谈。谁知谢无宴自己却走上前来,敛去之前的暧昧神色,颇为严肃地看向祝泉泽:“我想和你聊聊。” 祝泉泽被这句话击得有些心虚。 聊什么? 聊刚才发生了也可能仅仅是在我脑子里发生的事吗? 不,我不知道,不负责,不想聊。谢谢。 就当祝泉泽满脑子跑着火车,谢无宴递过一张纸,正是祝老板在早晨画的独眼怪。谢无宴垂下眼,语气说不上有点什么情绪:“你卧室无意看到的,冒昧问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祝泉泽一愣。 为了精油的事闹了大半天,祝泉泽这才陡然想起昨晚诡异的梦境。他眉头微皱,低声嘟哝道:“昨晚做噩梦时梦见的。” 他有意隐去了所有关于爷爷的细节。 谢无宴指间猛然腾起一簇黑色冷火,将他画的那些东西全部烧成了灰烬:“以后,不要把梦里的东西画下来。” 祝泉泽愣愣地问道:“为什么?” “它们可能会将此视为邀请,然后缠上你。” 听得祝泉泽浑身一个激灵。 他眨眨眼:“你知道那个独眼的东西......是什么吗?” 谢无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在那一瞬间,祝泉泽觉得谢天师心里是有答案的,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摇头:“看着不像好东西。” 二更:地下黑市 由于爆炸事故,祝回春堂暂停营业一天,妖界的订单只能顺延,炸毁了的蒸馏装置也需要重新再配一个。祝泉泽在网上扫了扫仪器价格,忍不住在心底怒吼:“我!木!有!钱!啊!” 祝泉泽做了一笔未来预算,水费电费原材料,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没有不花钱的。如果现在购买仪器,却保持当前药铺收入,同时没有天师任务的话......那两个月后家里就该揭不开锅了。 虽然祝泉泽和谢无宴两个人吃得不多,但九灵可能是在发育,食量越发恐怖。那么小小的一个身板,一顿饭竟然能吃下整整一只鸡,然后才三小时,又开始饿得喵喵乱叫。 可是,再穷也得买机器,小订单可以用他的实验室仪器凑合,但大订单还是得靠这个。 祝泉泽又瞅了一眼自己的功德库,在心底自我安慰:最起码,自己在冥界还是很富裕的,死了以后不愁没有功德花。 但问题是...... 他这不是还没作古嘛! 于是,祝泉泽认真琢磨起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别的什么赚外快。 他问了问子桢手头有没有活计,小道士偷偷告诉他,其实鹤鸣山脚下有一个地下黑市,专门供“他们这类人”交易——大多是一些法器、药品、六界材料宝物的流通,但他之前听说,似乎也有用功德换人民币的交易,但他不能确定。 就是,听说那地方鱼龙混杂,有各路牛鬼蛇神出没,所以子桢有那贼心没贼胆,久仰大名,自己却从来没有去过。 先不说那个地方到底能不能将功德换成软妹币,祝泉泽有一大堆妖魔鬼怪送来的“纪念品”。光是那些妖界灵石,估计就够他赚上一笔了。 祝泉泽闻言顿时就动了心思。人为五斗米折腰,更何况,他现在急需一笔钱来替换装备。但是,子桢又把那地方说得群魔乱舞,祝老板心里有点发毛。毕竟他那招邪体质,他自己心里有数。 祝小老板旁敲侧击地和谢无宴说了这个地方,意思是,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谢无宴听后就一直皱着眉头,似乎不太认可,但最后,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口应下:“那我陪你去看看吧。” 祝小老板在心底比了两个“yeah”的手势。 “不过,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用功德换钱。”谢无宴叮嘱道,“这不合六界的规矩,会折阳间福报的。” 祝泉泽满口答应,却在心底吐槽,说得就好像自己本来能在阳间有多少福报的样子。 子桢给的地址在太极广场那边,说是晚上十点之后才开门。那里作为新开发的旅游区,各类设施远比九皋镇齐全,祝泉泽和谢无宴在外边一起吃了馆子,逛了一圈以后时间才到点。 地址上的建筑是座小酒吧,名为“业海”,里头烟雾缭绕,酒气熏天,五颜六色的镭射光踩着节奏,disco鼓点大得他耳膜都在震颤。 祝泉泽:“......” 这不就是个蹦迪的地方吗?! 祝泉泽懵懵懂懂地进去探了一个脑袋,没找到地下黑市的入口。谁知还是谢无宴熟门熟路,直接把他带向后门。原来地面上的酒吧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黑市在那酒吧下面。 酒吧后门,有一条窄小的螺旋楼梯,每隔几个台阶墙壁上就挂着一座烛台,祝泉泽足足走了三分钟。 起初,祝泉泽以为这只是一个偷鸡摸狗的地下仓库,谁知下面占地面积竟然不小,可以说是别有洞天。 或许是因为祝泉泽瞧着面生,又或许保安担心他是无意走错门的大学生,两人刚进门就被拦住了。保安推了推眼镜,向祝泉泽投去了审视的目光:“你来做什么?” “我,我想来卖点东西。”说着祝泉泽打开自己的背包,一一掏出了妖界灵石、女鬼的指甲、凤凰毛等物品,保安才放他进去。 地下黑市很大,祝泉泽扫了一圈,大约可以分成三块区域。左边那片是交易区,就和外头的夜市一样热闹,一个个小商铺张灯结彩,只是卖的东西都有点一言难尽。右边灯光还暗着,没什么人,但祝泉泽凭借外型,觉得那看上去是座拳台。 而连接两片区域的,正中是个小酒吧,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正围着吧台喝酒。那酒水菜单上可不是什么桃色马蒂尼长岛冰茶,而是什么......泡着眼珠的女儿红,泡着头发的高粱,泡着蜥蜴尾巴的伏特加等等...... 在祝泉泽看来,那些酒水瓶瓶颜色胜似福尔马林,看着十分倒胃口。谢无宴刚饶有兴趣地瞄了一眼那个蜥蜴酒,就被祝泉泽拖走了。 这里的人......虽然都披着人类的外皮,但多少会让祝泉泽感到毛骨悚然,就总感觉,他们并不应该存在于人间。 难怪子桢不敢来。 祝泉泽去交易区蹲了一个位置,把东西一样样地摆了出来。他不敢报价太高,边上卖多少,他就卖多少,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万万没想到,他那些小玩意还颇受欢迎——其中卖得最好的是凤凰羽毛,一根可以卖到一百。很快,他东西就卖得差不多了。 谢无宴依然嘴馋那个蜥蜴酒,就说走之前自己去喝一杯,很快回来。但他没走多久,铺子前又来了一个人。那人面色极其苍白,一脸死相。但他分明是有肉身的,祝泉泽也一时间分辨不出是人是鬼。 那人就直勾勾地盯着祝泉泽,盯得他背后发毛。 谢无宴不在身边,祝泉泽稍微有些不自在:“呃......我只剩下一些妖界灵石了,请问您想买吗?” 那人显然对妖界灵石不感兴趣,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继续盯着祝泉泽,舔舔嘴唇:“你卖阳气吗?就吸一口。” 祝泉泽:“......”这话怎么听着有几分耳熟。 他正想理直气壮地拒绝,那人又诚恳地补充了一句:“钱不是问题,一次一万。” 祝泉泽刚张嘴,就又很没出息地把“不卖”两个字给咽了下去。 啥?一万?! 那岂不是......吸十口就是十万,吸一百口就是一百万!够小药铺运作好几年了!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的阳气这么值钱?白便宜谢无宴那个孙子了! 不过,一提起吸阳气......祝泉泽就想起之前谢无宴啃他脖子的模样,脸莫名一热。他心里有个坎过不去——一万块钱给人啃一次,怎么就感觉......和卖身似的...... 但祝泉泽又转念一想,这也不算卖身,大学里还有男生卖精子呢。他们名牌大学,但凡身高长相合格一点的男生,精子价格卖得都特别好。打一发□□,赚个几千块钞票,再白捡几个儿女,多划算。 既然卖精合情合理又合法,眼下,祝泉泽真实地动心了。 那人见祝老板半天没给答复,以为他是嫌价格低廉,主动说道:“我闻得出来,你身上的阳气特别纯粹,吸一口抵得上普通人无数口。你若是嫌少,我愿意再多出点钱。” 祝泉泽:“......”这话他挺爱听。 只是祝老板还没答话,谢无宴就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一上来黑着脸,果断帮祝泉泽拒绝:“滚!” “求求你,就算你们帮帮我吧......”那人哀求了起来,“再没有高质量的阳气,我就快维持不住自己的肉身了。” 原来是鬼。 谢无宴充满威胁地眯起双眼:“那你哪里来的,就给我滚回哪里去。”意思是,您可以直接安心入土了。 “可是我心愿未了!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凶手还没落网,沉冤尚未昭雪......可怜我已经没有时间了......”那人,哦不,那鬼可怜巴巴地一抹鳄鱼眼泪,抽抽噎噎继续说道,“我还没在六界吱付宝里抽到敬业福,我还没从基友那里粘到花花卡,我还没等到二狮日万填坑的那一天,我还不能走!” 祝泉泽:“......” 谢无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丝毫不为所动:“那恐怕你是等不到了。” 祝泉泽忍不住问道:“你的肉身若是消散,你就会再入轮回?” “不,”谢无宴替对方答道,“魂魄死后强留阳间本就是重罪,若没有魂飞魄散,阴差定会严惩。” 那鬼闻言又害怕地啜泣了起来。 祝老板耳根子软,平生最听不得别人诉苦,那颗医者父母心莫名躁动。他见这位兄弟如此执着地想留在人间,也不像那些恶鬼凶灵一样为了吸人阳气而不择手段,可见是个善良的鬼魂。 于是,祝泉泽向谢无宴投去了一种“要不我们再商量商量”的眼神,谁知谢天师根本不想和人商量,一把揽过祝泉泽的腰,搂进怀里,恶狠狠地瞪了那鬼一眼。 那模样,活像一只宣告主权的孔雀,意思明显——这是我独一份的阳气奶瓶,你想都别想。 祝泉泽:“......” 那鬼其实很忌讳谢无宴身上的煞气,自知不是对手,黯然神伤地转身欲走,却又被祝泉泽从后面喊住:“你等等!” 那鬼回过头,祝老板递过一张祝回春堂的名片:“我曾经见过一个方子,名为【大补阳元丹】,如果你感兴趣,或许可以吃来试试。”如果祝泉泽没记错的话,那是一种专门给来阳间办事的阴差使用的补阳药。 那鬼闻言,眼神一下子亮了:“你有大补阳元丹?” 祝泉泽点点头:“我可以试着做一下。” “那我明日就登门拜访!”那鬼对他一鞠躬,抱着那张名片就欢天喜地地走了。 这边人都看不见了,谢无宴依然搂着祝泉泽不放手。他看向祝小老板的神情颇为不满,有那么几分“你怎么背着我偷男人”的意思在里头。祝泉泽略为尴尬地拿手肘撞了他一下。 但谢无宴不仅不撤手,还把脑袋凑了上来,用下巴抵住他的肩膀,蹭了蹭:“上回欠着的还没还呢。” 热腾腾的呼吸往祝泉泽耳后根直撞。 祝老板:“......” 谢无宴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了。 半晌,他叹气,低沉的声音沙哑而温柔:“答应我,不准给别人吸阳气。”谢无宴顺便摸了一把祝老板的脸:“都是我一个人的。” 大佬难得孩子气,活像一个抱着他心爱玩具的小男孩。 祝泉泽哑然失笑,伸手捏了捏对方鼻尖,柔声道:“好,我答应你。” 与此同时,黑市右边,也就是方才一直昏暗的场地上突然亮起了灯光。只见一个小个子侏儒敲锣打鼓地开嚎:“下注啦!下注啦!今晚抱朴天师对战泰国降头师,三局两胜,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很快,一群人就蜂拥似的围了过去。 祝泉泽也跟着踮起脚尖,一脸很想去凑热闹的样子,但他却被谢无宴拉住:“别去,我们回家。” 祝泉泽好奇地撇撇嘴:“那边好像有擂台诶......” 谢无宴蹙眉:“他们这是打算斗鬼,你别去,邪气太重了。” 祝泉泽睁大眼睛,更好奇了:“斗鬼?!” 这个行当里的人,有不少都会豢鬼帮自己干事。而这豢鬼的方式却有善恶之别,若是结下善缘,就比如谢无宴的六字真言符——鬼一边帮他干活,一边赚取功德,是双赢。但与鬼结下明文契约并非易事,所以,一些能力不够的人会选择更简单,也更邪门的方法。 他们杀生,养煞,无恶不为,然后利用阵法符咒锁住那邪气,强行为己所用。一个控制不住,不仅会反噬自己,更容易伤害旁人。 而斗鬼,正是擂台双方放出自己手下养着的小鬼,进行打斗厮杀。观众大多图个猎奇,但天知道,这里头有多少怨气是非。 本来谢无宴就不赞同让祝泉泽来这里,更何况,眼下几千块钞票在手,目的算是达到了,他更不想再节外生枝。谢无宴伸手揽过祝泉泽,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走:“走。回家。” “那口阳气,你欠我的。” 第29章 大补阳元丹 谢无宴有力的手一勾他腰,祝泉泽恋恋不舍地一步一回头。擂台上, 镁光灯下, 参与比试的两位主角都已经亮相,台下的大家在忙着下注, 吼声一片。 虽说好奇心搔得祝泉泽心里痒痒, 但他还是慢吞吞地沿着楼梯上楼,跟谢无宴离开了。楼上的酒吧里, 一群年轻男女还在劲跳嗨歌, 人与人之间说句话都得用吼的。 楼上楼下,人间六界,业海洪波, 皆是群魔乱舞。 一出门,清爽的夜风终于吹散酒气,祝泉泽顿觉神魂一振, 但耳膜还在嗡嗡作响。他环顾四周, 在确认没人之后,小声问谢无宴:“这合法吗?” “这是指什么?” 好奇祝宝宝满脑子都还是那个擂台:“那个......斗鬼。” “怎么说呢, 灰色地带吧。”谢天师耸耸肩, “如果鬼是情愿的, 那合法。若是用极端的方式驭的鬼......被抓会严惩。但谁知道呢, 又不会真的有人去查。” 谢天师说的“法”, 是天师协会与冥界之间定的条律。 谢无宴继续说道:“以后这个地方, 不准你一个人来。如果真的要去黑市里卖些什么, 我再给你重新画个纸符人就是了。” 祝泉泽虽然不喜欢被人管着, 也心知对方是为了自己好,于是乖巧点头。 深夜,两人一起打车回了九皋。回到祝回春堂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两点了。 但祝老板并不急着睡觉,心急火燎地从《祝回春堂箓》里找出了大补阳元丹的配方。材料倒是都有,但这个丹药的制作方法比较复杂,祝泉泽之前没有实际操作过。他又把爷爷之前的基本丹炉工具书拿了出来,反复消化理解。 夜深人静,一灯如豆,祝老板大有和这个药方死磕一个通宵的架势。 谢无宴看不下去了,又从棺材里探出一个头:“你去睡吧,干嘛这么拼。” “你不懂科学工作者的执着。”祝泉泽头也不抬,“想把丹炉开上再睡觉。” 其实也不是什么科学工作者的执着,主要还是穷字当头,而贫穷使人勤奋。 祝老板就靠在那张老藤椅上看书,静静垂眸,眉眼间线条放松又专注。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整个人愈发温和。 谢无宴看着看着,莫名心猿意马了起来,索性从棺材里起身,走了过去,往藤椅后边一趴。藤椅吃重,连带着祝泉泽往后倒了下去。祝老板仰起头,扬起自己雪白的下巴尖,倒着看向谢无宴:“你干嘛?” 台灯的光线里,谢无宴细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了一层阴影,他俯身隔空嗅了嗅,眼角微微弯起:“馋了。” 哦,又是阳气那点事儿。 但自从祝泉泽知道自己的阳气那么值钱之后,这味儿就变了。他心想着,下次可得多讹谢无宴一点,不能白白便宜了他。 祝泉泽眼睛向上一翻:“你先等我看完。” 但是,等祝泉泽终于看完书,把药材处理好之后,谢无宴又改了主意。 “唔......”他舔舔嘴,“算了,太晚了。熬夜已是伤阴,不宜再损阳。” 祝泉泽看着他那一脸明明嘴馋但为了自己又强行忍着的模样,就觉得很是受用。 祝老板打开丹炉,总算是回房睡觉了。但他还没睡够三小时——第二天一早,昨天那想买阳气的家伙就主动登门拜访。谢无宴对此颇为不满,但祝泉泽立马精神十足地从楼上冲了下来。 大夏天的,来人竟然还披了一件黑色的风衣,似乎是极畏寒。 祝泉泽有点兴奋地搓了搓手:“昨晚竟然忘了问,您贵姓?” 那个人从身体到声音似乎都是冷的:“免贵,姓朱。” “朱老板好,朱老板好。”祝泉泽递上通宵制出的药丸,“这就是大补阳元丹,一日三次,连服七天。” 还没等对方开口,谢无宴却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能看看你的手吗?” 朱老板明显一愣,有些警惕地瞥了谢无宴一眼,但最后还是伸出了右手。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皮肤毫无血色,指甲修得干干净净,只是指甲根部颜色青紫,甚至有些发黑。他苍白的手指略为修长,一只手上竟然就带了四枚戒指,两金一银一玉,贵气非凡。 谢祝两人的关注点截然不同。 祝泉泽满脑子都是——哇!看这戒指,简直就是壕无人性!土豪客户,vip星级,无论如何,他都得使劲把人给留住。 而谢无宴盯着那手看了一会儿,漠然道:“魂附不住体,已经这样了,不如把你手上那明器给摘了。” 所谓明器,也就是从墓里偷出来的陪葬品,先不说有没有邪祟附体,阴气重得要命。 朱老板闻言,原本就僵硬的脸就更不自在了。他将手又揣回兜里:“都是高仿。” 谢无宴懒得与人争辩,又问:“那你还打算在人间待多久?”那语气颇不客气,仿佛是在审讯犯人。 祝泉泽在心底嘀咕——老哥你就不能对金主爸爸稍微客气一点吗?! 但朱老板似乎也不以为忤,神色有些黯然:“我要让害死我的凶手偿命,在那之后,我也便不多留了。” 谢无宴一挑眉:“那你是怎么死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回祝老板彻底听不下去了,正打算转移话题,谁知朱老板自顾自地就说了起来。 “我出生于一个天师世家,却屡次未能通过授箓考试。家里看不起我,我便负气一走了之。在外面,我自学了一些......旁门左道的伎俩。”朱老板顿了顿,“但没有正式的天师证,谋生艰难,所以偶尔我也会去业海打擂台赚钱。但不瞒你说,那就是一个黑台。” “哦?怎么说?” 朱老板面无表情,就好像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主办方会刻意‘捧人’,也就是选择那些并没什么实力的新人,故意让他们连赢几场,打造一批黑马。但实际上,赢的那几场都是故意放水。等观众里押那新人胜的人多了,主办方又会让他输得粉身碎骨,不仅营造了完美的节目效果,自己也赚得盆满钵满。” “虽说之前我在台上赚了不少钱,但在被捧到最高点的时候,被他们害死了。” 谢无宴一脸见怪不怪,祝泉泽却几乎听傻了。 朱老板的故事说完了,他似乎也没指望得到什么回复,直接回归正题,收下大补阳元丹:“请问我应该付多少钱?” 祝泉泽假装很大方地摆摆手:“您先用着,如果效果好,随便给我点钱就行。”实则是心虚,万一这药没用呢? 但朱老板很仗义,直说不必,当下就给祝泉泽开了一张一万块的支票。 祝泉泽表面波澜不惊地收下了那张大额支票,其实内心早已泪流满面——有生之年,他的客户没有支付功德,没有支付五颜六色的石头和羽毛,而是香喷喷的软妹币。 这该死的铜臭味,竟然是如此美妙! 祝老板点头哈腰地送走了朱老板,回来却发现谢无宴依然盯着门口,似乎若有所思。祝泉泽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人都走了,看什么呢?” 谢无宴这才缓过神来,目光又落在了祝泉泽身上,微蹙的眉头舒缓开来,谢天师莞尔一笑:“不看了。就看你。” 祝泉泽:“......” 祝泉泽低声猜道:“你......觉得那个朱老板有问题?”毕竟,他自己鲜有与鬼直接打交道的经验,还是需要高人把关。 谢无宴下巴刚点下去,又摇了摇头:“问题倒说不上来。” 顿了顿,他补充道:“但我不喜欢他看着你的眼神。” 就好像饿死鬼见到白米饭九灵见到鸡,看着什么美味珍馐似的。 祝泉泽噗嗤笑了,敢情这是吃醋了啊? 不过眼下祝老板心情很好——因为这笔钱直接解决了小药铺暂时的财政问题。祝泉泽索性大大方方地将自己t恤衣领往下一拉,往谢无宴怀里一坐:“来,赏你一口。” 谢无宴对他的主动颇感意外,挑了挑眉,欣然接受。 他双手从后环着人腰,拿脸颊在祝泉泽右边肩上蹭了蹭,然后,他又换去了左边:“上次也是右边。” 祝泉泽没那么多讲究,“啧”了一声:“赶紧的。” 颇有几分早死早超生的意思。 谢无宴先是拿指尖找了找他的劲动脉,然后将冰凉而柔软的嘴唇贴了上去。他感受到怀里的人一阵轻微的战栗——谢无宴对这个反应十分满意。 舌头来回舔弄,牙齿轻轻磕在皮肤上,祝泉泽瑟缩了一下——有点痒。起初,他总是觉得吸阳气像是被抽血,但事实上,它更像是...... 一个情到深处的吻。 这边谢无宴在人脖颈上辗转反侧,还没尽兴,那边祝泉泽的电话却响了。 谢无宴一手制住怀里的人,大概是因为被搅了兴致,眼里满是不悦:“不准接。” 祝泉泽扭头,见人已经把脸抬了起来:“咦?你吸好了没有?” 谢无宴:“......” 吸倒是吸好了。 “那我还是接啦,万一是生意呢!”说着祝泉泽还是掏出手机。 不是生意,是子桢。 刚接通,对面就是一嗓子哭嚎:“泉泽,泉泽,你没事吧!!!” 祝泉泽一脸懵逼:“啊?” “我的老天,还好你没事!”子桢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说话都语无伦次的,“我刚听说昨天业海出事了,想着你似乎就是昨晚去的,艾玛,可吓死我了!” “哦?什么事啊?”祝泉泽心想,自己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那儿不是有个擂台嘛!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说昨晚一方有鬼失控,反噬施术者,还打伤了观众......” 祝泉泽一愣——又是那个擂台? 第30章 大家过年好呀 谢无宴和祝泉泽凑得很近,多多少少也听清了子桢在对面嚎些什么。他一手搂着怀里的人, 一手握住祝泉泽拿着手机的爪子, 直接帮他按掉了电话。 祝泉泽:“......” “这不重要。”谢无宴把人搂得更紧了,又将脑袋埋进对方肩窝, 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让我抱会儿。” 谢无宴原本只是单纯地吸口阳气,完全没有动作逾矩。而眼下, 大约是带了点情绪, 那双手就不老实了起来。他冰凉的手指游走到祝泉泽腰间,惩罚似的一捏。 祝泉泽在人怀里一个激灵——这份亲昵总算是在祝老板心里擦起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就像是一条被水浸泡过的□□, 突然就“滋滋”地跃起了火花。 手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谢无宴眯起双眼,语气里染上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你和那个子桢很熟?” 祝泉泽会错了意,一时说话都不利索:“不, 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无宴短促地笑了一声:“哦?我想的哪样?”他还真不是那个意思。 “哎呀!”祝泉泽脸微微一红, “就是小时候的玩伴而已,没别的。他师父和我爷爷熟, 帮了我不少忙。” “我不是说有什么别的。”谢无宴轻轻说道, “我只是觉得奇怪。他是圈里人, 而你不是。教唆你去业海, 过份了。” 祝泉泽撇撇嘴, 还是替朋友说了一句话:“哎, 也不是他教唆, 是我问他怎么赚钱在先。子桢那人就那样, 迷迷糊糊的心里没数,人真的不坏。” “再说了,”祝泉泽一嘟嘴,扭过头,“这不是还有你嘛。” 没你我肯定不会去业海啊! 这话听着熨帖。谢无宴没再责备什么,直接换了个话题。 “你这儿怎么了?”谢无宴指尖一勾祝泉泽领口,直接滑到他肩胛骨下方,点了点,“这是什么?” “什么?” “红印子。”谢无宴用手指沿着印子的痕迹在祝泉泽背上轻轻描摹,“像是符咒的一部分。” 但这符咒显形的部分只有区区三笔两画,谢无宴也看不出究竟。 “符咒吗?”祝泉泽挣扎着起身,背对着全身镜扭头一看,还真有几条红痕,就像是被什么挠了一样,偏偏他还对此无知无觉。祝泉泽猜测:“是安宁咒吧?” 他记得当年,鹤鸣山道人在自己背上画了不少保护他的符咒。那时祝泉泽候年纪小,懵懵懂懂的,也就记得了一个守他不受噩梦干扰的安宁咒。 安宁咒谢无宴认得,他眉头微蹙:“不是安宁咒。” “呃......”祝泉泽抓抓脑袋,“那我就不知道了。” 谢无宴又问:“你还记得这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么?”那天他把人从浴室里抱出来的时候,还真没有留心。 至于祝泉泽,就更不清楚了。这红痕本来就浅,若不是谢无宴仔细看了,估计也难发现。祝泉泽委屈巴巴放下衣角:“我也不知道啊。谁没事盯着自己背看,又不痛不痒的。” 谢无宴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 画在人身上的保护咒一般都是隐形的,符咒突然显形的原因往往只有一个——它帮主人挡去血光之灾,从而失去了作用。 但是,这段时间祝泉泽基本和谢无宴在一起,哪怕血光之灾被化解,他谢天师也不应该毫无察觉。 是谁? 是什么时候的事? 但祝泉泽似乎觉得此事没有任何不妥,很轻松地摆摆手:“下回等子桢师父回来,我上山问问他。当年这符就是他给我画的。” ...... 话说回来,由于那天业海地下黑市的斗鬼擂台出了两条人命,天师协会收到通告着手调查。案发地点离鹤鸣山很近,子桢就被鹤鸣山道观打发去接待协会成员,以及陪同调查。 祝泉泽和谢无宴作为当晚去过业海的人,也成了采访对象。只是案发之前他们就已经离开,说不出什么问题。 在祝泉泽眼里,那破地方每个人都挺可疑。 据了解,六界的网络上有个不凉不热的“斗鬼圈”,据说业海每期擂台都会有视频上传。祝泉泽对六界网络不太有概念,除了手中的六界点评app,其它就像一个九十五岁阿姨瞪着英文版iphone,两眼抓黑。 不过,这对大咖团团来说不是问题,它飞速帮祝泉泽找到了出事当晚的视频。 当天的擂台对决,是抱朴天师与一个自称泰国学成归来的降头师。抱朴天师姓刘,出自抱朴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观,与鹤鸣、蒲苍之流相比,宛如蚂蚁见大象。 但也正是这小道观里出来的小道士,成了擂台上的一匹黑马,这段时间胜率奇高,攒粉无数。祝泉泽突然想起了那天朱老板爆的“黑料”——刘天师看背景就不像狠角儿,而这一路打得顺风顺水,竟然还赢了几个比较有名的打手,名声大噪。 如果朱老板说的是真相,那后台没准就有人在暗箱捧他。但这捧高了还没摔呢,对手就先出事了。 不过,刘天师有一点值得肯定,那就是他驭鬼都有明文契约——鬼帮他打架,他帮鬼积攒功德,合理合法。 起初,擂台双方各赢一局,意外发生在了第三轮定胜负的时候。 擂台有规定,每一轮使用的“鬼牌”都不能相同。 这一局,刘天师动作潇洒地扔出一张符咒,召唤出一个佩戴地府身份牌的阴差苦力:赤目绿唇,眉心长角,眼珠爆出,一身青蓝色的肌肉虬扎,手里拿着两个金色大铁锤。 而降头师的“鬼牌”就邪门多了,邪门得让祝泉泽都觉得这施术者被反噬简直活该——那鬼,似乎是由无数个小孩子脑袋凑成的,而那一张张脸,有的长舌,有的瞠目,有的面部残缺,有的不能睁眼。它就像一团由小孩脑袋组成的巨型肿瘤,外围的脑袋死亡后,里面又会有新的脑袋再长出来。 就连谢无宴都忍不住点评道:“幸亏刘天师没有密集恐惧症。” 要不然,他恐怕直接不战而败了。 比赛开始。 血腥暴力。 台上二鬼战斗正酣,台下叫好声一片。也不知双方打了多久,似乎是刘天师的鬼牌先露出了疲态,眼看着降头师就要赢,那团长了无数个脑袋的东西却突然半途放弃自己的竞争对手,转头攻向主人。 降头师或许是疲了,或许是放松了警惕,直接被自己的鬼给反噬。 那鬼牌的反噬疯狂而凶猛,降头师当场被咬断喉咙,掏空肚皮,直接毙命。主办方还没有反应过来,在场各路神仙还没来得及丢符阻止,那鬼竟然横冲直撞地破擂台结界,逃走了。怨气之强,可见一斑。 它在走之前还杀了一个无辜观众,目前下落不明。 网上的舆论来看,没人同情这个降头师,多是替这天选炮灰观众喊冤。不少人说,这鬼牌,没准是那降头师故意害死婴孩聚在一起炼成的。那鬼怨气太重,恨毒了主人,这次终于抓了空子反噬。 还有人爆料说,这降头师杀小孩倒不至于,但的确从人流诊所里偷了一车又一车的婴孩炼尸。这婴灵虽弱,但积少成多,那降头师驾驭不了,最后惨遭反噬。 千言万语,千说万说,总结下来,盖棺定论就是那降头师自作自受。毕竟,用邪术炼邪灵,从古至今,就没有不翻车的。 谢无宴却突然说:“你把视频倒回去一点。” “这里?”祝泉泽将视频倒回了降头师遭反噬的那个点。 谢无宴摇头:“你再往前一点。” 祝泉泽又调整了一下进度条。 两人就这样,把反噬之前的那段视频来回看了好几遍。谢无宴眉头微蹙:“你听到了么?” 祝泉泽不解:“听到什么?” “一声尖哨。” 祝泉泽茫然摇头。观众叫好的背景声那么嘈杂,他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谢无宴拿食指轻轻弹了弹祝泉泽耳垂:“小聋瞎。” 语气颇为宠溺。 祝泉泽不服。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小聋瞎,也为了证明那声尖哨是谢无宴自己幻听,祝泉泽单独截取视频音频,又做了一系列处理操作——他先降噪,再弱化低赫兹段声波,增强高赫兹段声波,重新把音频又听了一遍。 但这次,祝泉泽也听到了谢无宴说的尖哨声!就在降头师的鬼牌反噬之前五秒,有一声极高频、极短促的尖哨滑过耳膜,声音极具特色。但这声音是那样完美地隐藏在了人群的呐喊里,根本就没人会注意到。 频率太高,耳朵不好使的还捕捉不到。 “你的意思,这鬼不是怨极反噬,而是有人恶意操控?”祝泉泽脑子转得飞快,“是为了故意让刘天师赢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而令谢无宴感到困惑的却是——这既然是降头师亲自炼的鬼,那基本没有被别人一声尖哨就操控噬主的可能。 除非对方是冥界大佬。 但大佬表示,自己当晚就陪小美人回家了,绝对没有干坐那儿吹哨这等腌臜事。 谢无宴问道:“那降头师的鬼牌还在吗?” 所谓鬼牌,也就是他用的那张召唤符。当然,现在那鬼牌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仅仅是一张画了花纹的纸而已。 鬼牌在子桢以及协会调查员那里。 子桢说,他们已经检查过了,那符里什么都不剩,没有鬼气,甚至就连结煞签名都只有一个人——也就是说,并没有外人往符里注入过修为捣鬼。 谢无宴拿过鬼牌,反复看了看。 他虽然不知道那牌原本长什么样子,但他知道,所有的符咒都讲究一气呵成。但这个牌面上,有一个地方似乎出现了断笔,有一条线横着叉了出去,和边上的符咒形成了一个封闭图形。 这个封闭图形不大,但椭圆形里有一个黑点,看着很像一枚眼睛。 第31章 婴灵 天师协会派来的调查员姓邢,一个胖鼓鼓的中年男人, 脸圆, 耳垂肥厚,笑起来两层下巴都会颤, 说好听点挺有佛相, 说难听点就是油头肥脑,笑起来都是一股中年油腻的味道。 按子桢的话说, 虽然这位功德平平, 倒也顺风顺水地一路升成正四品天师,在协会里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不过,邢天师做事效率似乎挺高, 区区两天之内就已经把上交协会的调查报告写好了。他笑呵呵地和谢祝二人说,自己已经找到了降头师四处收集流产婴儿炼尸的证据,现已经查封炼尸池, 正打算做法事超度。现在就差把那个婴灵捉拿归案, 安抚度化了。 至于那降头师,自作孽, 不可活。 谢无宴听完对方理直气壮一席话, 将鬼牌又推回邢天师面前, 拿食指敲了敲那断笔处, 神情淡漠, 语气平静:“这不是反噬, 是谋杀。” 邢天师原本笑容可掬的神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半天憋出一句:“那降头师走的不是普通路数, 这符没准本来就长这样。再说了,若是不曾结煞的话,凭空多加一笔对符咒也毫无作用。我们用法器鉴定过,这张符里只有降头师一个人的结煞痕迹。” 祝泉泽连忙将那段处理过的音频拿出来播给大家听。 谢无宴冷冷问道:“你怎么解释这个?” 邢天师明显愣了愣,最后还是生硬地给出一个解释:“当时比赛即将进入高氵朝,台下有吹哨声,有尖叫,都属正常。更何况,以哨驭鬼本就不易,更何况是别人炼出来的鬼?恕在下才疏学浅,闻所未闻。” 邢天师的态度太明显了——这事就应该按“降头师行事不善遭报应”办,将所有锅都扣在一个罪该万死的死人头上,剩下的人皆大欢喜。最后,他们只需要再度化婴灵,让千万冤魂得到解脱重入轮回,大功德一件。 罪有应得,蒙冤昭雪。邢天师心知肚明,这才是公众喜闻乐见的故事,协会上面也喜欢。 但是,这事若按谋杀走,牵涉的人和事就多了。幕后凶手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追究起来耗时耗力不讨好,万一失手,自己还要被打上办事不力的标签。眼前放着一条捷径,邢社畜压根就不想去走那条荆棘小路。 最后,邢天师强调了一下自己的立场:“那降头师本来就罪该万死,哪怕没被反噬,也逃不过天师协会的追捕。” 言下之意,为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正名,您也是多此一举,大可不必。 谢无宴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按平时的性子,祝泉泽估摸着他早该兴趣缺缺地回家了,坐棺材上打坐撸猫才是正经事。但此时,谢无宴却不依不饶地问道:“那观众席里的受害者呢,你又是怎么看的?” 事发当时,台下观众人头攒动,各路妖魔鬼怪都有,偏偏最后被婴灵害死的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年轻男性,工作是在网上做玄学电商,所以在黑市里也有一些物品交易。那个男人二十五岁左右,看生前照片长得人模狗样,白白净净,基本就是祝泉泽那一挂。 明明和祝老板没有半点关系,却让谢无宴感到了隐隐不安。 “我调查过那死者背景。”邢天师这会儿又理直气壮起来,背挺直了,下巴也抬高了,“你说为什么那婴灵不害别人唯独害他,还真是有原因的。受害者生前有个女朋友意外怀孕了,女孩的意思是留下小孩,奉子成婚。谁知这人是个渣男,不想负责任,好说歹说给了姑娘一笔钱,硬是把那小孩给打掉了。小孩死后,没准就就化在那炼尸池里呢!” 谢无宴之前的确不知道受害者背后还有这段恩怨,一时沉默。半晌,他看似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不知邢天师在地府是否有契约阴差?” 所谓契约阴差,就是与天师明文契约了的阴差,他们听从天师随便差遣,方便办案。正规天师在地府都有登记,等天师案子办多了,品级高了,自然有阴差主动找上门来,以求更快地积攒功德。 邢天师一时有点摸不准对方的意思,但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若说没有吧,堂堂正四品天师多掉价,在气势上就输人一筹。 谢天师懒洋洋地:“召出来吧。” “啊?”邢天师摸了摸脑壳,敷衍道,“无事传唤阴差,不合适吧。” 谢无宴挑眉,语气半是不屑,半是挑衅,又看了一眼那符咒上画着的眼睛:“你之前不是说,这种事情闻所未闻?” 邢天师听得恼火,忍不住腹诽:这个人竟然还妄想操控别人的契约阴差?!眼下没有鬼祟,阴差莫名被传召,估计脾气大得很。别说听一个陌生人话了,恐怕气起来连主人都没好脸色。 邢天师乐得见谢无宴吃瘪,于是故作大方地传符,召出了自己的阴差,还特意选了他所有契约阴差里脾气最差,最难驾驭的那个。 符咒上黑气一闪,房间里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度。召来的阴差乌冠冷面,眼睛狭长而微微下垂,一脸凶相。他腰间佩刀,从木牌上的官职来看,算得上是阴差里的小领导了。 阴差环顾四周,顿时向传召者投去了疑惑的神情。邢天师还没开口,只见谢无宴食指拇指环扣于唇边,轻声吹了一声哨。 那阴差顿时收敛了脸上不耐的神色,毕恭毕敬地对谢无宴一鞠躬,然后拿起桌上降头师的作废鬼牌,狠狠地抽在了邢天师脸上。 邢天师:“......” 子桢:“......” 祝泉泽:“......” 谢无宴满意地对着阴差摆摆手,那阴差又是对人一鞠躬,“嘭”的一声消失了。从头到尾,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完全眼神交流。 邢天师憋着一肚子火。最后,他黑着脸说既然如此,那调查报告先不急着上交了,等抓到婴灵审问过之后,再来追究背后凶手是谁。 谢无宴皮笑肉不笑地一勾嘴角,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 等邢天师和子桢走了,祝泉泽用胳膊肘戳了戳谢无宴,挤眉弄眼地小声说道:“谢天师,你怎么这么厉害?” 祝老板夸得真诚,眉眼弯弯,一对眸子亮晶晶的。 谢无宴在六界横着走惯了,什么奉承好话没听过,偏偏就觉得哪句话都没这声软黏黏的“厉害”来的舒坦。他一脸嘚瑟地“嗯哼”一声,额头上白底黑字地写着——继续夸我,不要停。 祝泉泽:“......” “不过,如果要说幕后凶手,我觉得多半与那个抱朴刘天师有关。”祝泉泽说道,“第一局是刘天师赢了,场下的人没有发难。第二局,降头师赢了,一比一打平。第三局,意外恰好发生在了刘天师快输的时候。总不可能这么巧吧?” 谢无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其实,他的重点全在那个外貌形似祝泉泽的受害人身上,对擂台本身兴趣不大。 他只想找到那个婴灵,问其杀人动机。 祝泉泽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但我觉得刘天师那人挺正派。他若认识这种能以哨声驭鬼的鬼修大能,哪还用得着这么费劲打擂台?所以,我更倾向于这是业海后台的暗箱操控,他们想继续给刘天师造势,却不小心用力过猛,意外翻车。” 祝泉泽一歪脑袋:“不过,我也在怀疑朱老板。他当年和刘天师一样,是被业海捧着上位的,最后也是败于一位降头师之手,被打成重伤,不治身亡。所以,他完全有作案动机——比如,不愿意见刘天师重蹈自己覆辙?” 谢无宴想了想,又摇摇头:“朱老板自己肉身都驾驭不了,一脸死相,不可能驾驭一只属于别人的鬼。” 说着他又补充一句:“再说,他真有这能耐,也不至于在台上被人重伤了。” 祝泉泽呆呆地“哦”了一声,似乎觉得谢无宴说的在理。 ...... 只要捉到婴灵,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但搜捕婴灵的工作似乎并不顺利。这婴灵本就怨气极强,当晚在擂台上又一口气连夺两命,已成厉鬼。偏偏这厉鬼乖得要命,没有暴露自己的半点行踪。 不过,据子桢说,那天晚上婴灵刚逃出去就有人在业海门口及时点了一炷“寻踪香”。当时,香上爆出一簇绿色火光,是往鹤鸣山北面飘去的。 鹤鸣山北有一块聚阴之地——过了九皋镇,未到云鹤泽——有一片乱坟。若说那是个乱葬岗,倒也称不上。毕竟那地方如今看似破败荒芜,当年都是好生敛葬的大家大户。 那边的坟建墓时间久远,可以追溯到民国甚至清朝。有的石碑已经倒塌破碎,有的刻字已经模糊不清,小山包似的坟头一座一座,此起彼伏。 现在有了公墓,就没什么新人葬在那里了。 祝泉泽和谢无宴说,小时候自己贪玩,迷路时就进过那块坟区。他说坟包下有不少洞,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还钻进去玩过。后来才知道那些都是盗墓贼打的盗洞。这么多年下来,那个地方估计也早就被人给盗空了。 而如今,那片区域再次热闹了起来。子桢唤来一些鹤鸣山弟子,在那边布了好几张无形的“绊鬼绳”,如果有见过血的鬼碰巧踩线,就会被绳子“绊倒”,摔进符咒陷阱。 其实,子桢差点就成功了—— 绊鬼绳被触发,但这鬼能耐不小,等子桢赶到的时候,竟然已经挣脱陷阱又躲了起来。这回,它变得更加谨慎,打那之后再也没有碰过绊鬼绳。 不过这让子桢确认了一件事,就是坟区那里的确有厉鬼。天师协会下了悬赏,要是哪位天师捉到这只婴灵,打赏五万元人民币。 悬赏令一下,所有人都积极了起来。更有别派天师为了这五万元从大老远赶来,一群人都快把坟区给踏平了,和过年似的。 祝泉泽对那五万块钱很是动心,奈何谢大佬嫌凑这个热闹掉价。他说既然有这么多人在抓,总能抓到的,等抓到了他去审问就行。 又过了两天,婴灵还是毫无动静,但朱老板却再次登门造访。 他说大补阳元丹效果非常好,自己看起来气色已经好多了,所以想再买两贴。同时,作为报答,他愿意提供一个价值五万的线索。 毕竟,阳间的人看不见,地府的鬼差看不见,只有他和那婴灵一样,都是行走在阳间的鬼。 他们之间有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感应。 朱老板微微一欠身,和祝泉泽说道:“我知道那婴灵在哪。你想知道吗?” 第32章 朱老板 祝泉泽心中一阵紧张,这话怎么听着不大对劲呢?要不是朱老板说话时眉眼间感激之情洋溢, 祝泉泽差点当场在人脑门上标一条“不是好人”。 “我当然想知道了, ”祝泉泽和颜悦色地答道,“只是我区区一介普通人, 知道了地点也没用。”说着他瞥了谢无宴一眼:“最后还是得上报专业天师的。” 言下之意, 反正我不可能一个人去,您爱说不说。 谁知那朱老板对此丝毫不在意, 似乎真的只是想帮忙:“你知道坟区那儿有座坍塌的木桥吗?” 祝泉泽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下——坟区那块地方, 离云鹤泽不远,曾经还有不少湿地,确实有一座木桥。只是后来湿地干了大半, 那桥估摸着也坍了,再没人来修建过。 朱老板继续说道:“你从桥那个方向进入坟区。先走过一对夫妻合葬墓,然后在两颗柏树的地方右转, 有一个大墓, 墓主姓李......” 导航竟然还颇为详细。 “等等,等一下, 您嘴上说这么多我也记不住。”祝泉泽随手捡起纸笔递了过去, “麻烦您还是画张图吧。” “好的好的。”朱老板拿起圆珠笔, 就开始在纸上画图。然而, 他并没有按下笔头上的开关, 纸上自然没有半点墨水出来。 祝泉泽心想这人死之后脑子还真不好使, 好心帮他按下笔头, 圆珠笔这才吐出笔芯。 朱老板一拍脑壳, 笑呵呵地继续画图。 “李氏墓过去,还有一个小墓,墓主姓洪。洪墓对面有个小盗洞,那婴灵平时就躲在这儿。” 朱老板一路圈圈画画,很是认真。他将小桥,标志性树木,以及墓主的姓氏全都标了出来,写的是繁体。 最后,他在婴灵藏身之处标了一颗小星星。 谢无宴瞅了一眼地图,笑得见牙不见眼:“朱老板好兴致,没事儿就往坟堆里跑,记性还真好。” 大概是听出了谢无宴语气中的嘲讽,画地图的人不自在了起来。朱老板支支吾吾地解释,说坟区那里阴气重,自己蹲那里身体舒服。 谢无宴不搭腔了,这倒是个勉强及格的理由。 祝泉泽带头换了话题:“话说,业海婴灵反噬的那天晚上,您也在场吧?朱老板对此事怎么看?” “我是在,但是那天我拿到你的名片后就回去了,后来婴灵是在坟地里遇到的。”朱老板说道,“婴灵为何反噬我不清楚,但我有一个猜想。当年我自己还打擂台的时候,黑市里有人卖一种增强剂,据说是在鬼牌上动一个什么小手脚,能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鬼的战斗能力。” 就像体育比赛前喝兴奋剂一样。 朱老板说得陈恳:“大家都说降头师是造孽遭反噬,但其实玩过鬼牌的都知道——但凡是亲自炼出来的鬼,能力鲜少能超过主人。除非那婴灵并非降头师亲自所炼,要不就是他使用了什么增强剂,才让婴灵有了反噬的可能。” 祝泉泽眼前一亮,这倒是一条新思路。 谢无宴似乎也来了兴趣:“这个增强剂是什么人在卖?你买过没有?” 朱老板摇头:“不曾,我也仅是听闻。据说那位真人从不抛头露面,若能遇到,也仅仅是他传召的纸符人。” 鬼修大佬。身份与那个吹哨人似乎吻合。 但祝泉泽依然怀疑朱老板有充分的作案动机,说不准还和这位大佬之间有些合作。他忍不住又试探了一句:“记得你之前说,努力留肉身的原因是要为自己复仇......” “是的。”朱老板神色呆滞,最后摸了一把自己苍白的面颊,“但我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保住肉身吧......”一句话说得可怜巴巴的。 最后,祝泉泽还是给他开了两帖大补阳元丹。 朱老板走后,祝泉泽将他画的地图交给子桢,心底还是对朱老板留了个心眼。那天他和子桢见面的时候,碰巧遇到了被调查的刘天师。祝泉泽假装无意地与他聊起了朱老板。 朱老板大名朱权荣,前段时间也算得上是业海里的风云人物,但这类风云人物大多昙花一现,很快就销声匿迹。 刘朱二人不熟,但好歹算是半个同事。刘天师似乎根本就不知朱权荣已经死了,只是说朱权荣在那次重伤大败之后,就此金盆洗手,退出了斗鬼界。 “也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谋生,”刘天师摇摇头,颇有几分惋惜的意思,“听说他打擂台前家里经济条件就不好,那次输了擂台,业海还扣了他不少钱。诶,入这行的人,谁心里没点苦衷啊。” 祝泉泽一想到出手向来以“万”为单位的朱老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 那天,祝泉泽风风火火地跑回小药铺,一进门就和谢无宴喊道:“朱老板有问题!”紧接着,他复述了一遍今天和刘天师的相遇。 谢无宴倒没太过惊讶,神情冷冷清清,就好像早知道了。 “朱老板的确有问题。”谢无宴对祝泉泽浅浅地笑了一下,“但不是你想的那种问题。” 祝泉泽不太明白:“啊?” “朱权荣的确死了,或许正如他所说,就是被业海给害死的,但现在附身于朱权荣尸体的东西,却并非朱权荣本人。” 祝泉泽:“???” “首先,朱老板手上戴着的都是明器。他自称高仿,但高仿品不可能自带阴气。他手上分明就是墓地里的东西。其次,他不知道如何使用圆珠笔,写字写的是繁体,似乎也不太像一个正常的现代人。” “朱老板常去坟区,并非是因为喜阴——”谢无宴顿了顿,“而是因为那里葬了一位民国大贾,恰好姓李。很有钱。” “那就是附身之人的阴宅。” 祝泉泽突然想起那张地图,朱老板的确是在这位李氏坟墓附近发现的婴灵踪迹。 “但,但这个李氏又是怎么附到朱权荣身上的?” “我不知道。但我猜测,朱权荣在炼制鬼牌的时候,也没少走歪门邪道。他可能去墓地抓鬼炼尸,恰好就惊扰到了李氏。李氏许是成了他的鬼牌,许是和朱权荣有了什么联系,然后在他死后乘虚而入。” 祝泉泽一惊:“那他这样还想为朱权荣报仇?!” 谢无宴耸耸肩:“兴许只是借口。我看他只是贪图一具肉身而已。” “所以,我说这个朱老板的确有问题。但我更倾向于他不是凶手。”谢无宴摇摇头,“原因其一,之前也说过,他现在自身难保,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原因其二,他在这段时间里频繁出没坟区,却没有激活绊鬼绳,可见李氏不曾见血,是一个没有杀过人的鬼。” 祝泉泽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下,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快乐地给人做药了。 他之前以为朱老板要害他。 ...... 然而,婴灵依然没有下落。 子桢带人去了朱老板说的地方查看,一无所获。也不知道是朱老板在诓人,还是这东西精得要命。那片野坟地都快被冲着悬赏而来的天师们踩为平地了,也没人知道婴灵在哪里。 事态陷入胶着,却又很快出现了转机。 又过了几天,九皋镇有人家向鹤鸣山道观报案,说他们家刚会跑步的小孩中了邪。 小孩才一岁半,叫陈小萌。 陈小萌的父母在大城市里做生意,或许是觉得乡下空气好,或许是嫌管孩子麻烦,就把陈小萌扔给了外公外婆。外婆家在九皋镇有座小别墅,不愁吃不愁穿,放在当地算是个富庶家庭。 但这些天,向来乖巧的陈小萌却开始天天哭闹,对人又抓又咬,时而眼珠子突出,时而嘴角流涎。医院检查没有问题,这几天走路时她竟然还踮起了脚——老人都说这是中邪的征兆。 本来,这就是一起普普通通鬼摄魂的案子,却得到了鹤鸣山上下的高度重视。 因为陈小萌的年龄还很小,恰好那个下落不明的婴灵,拼了命都想要一个长大的机会。 第33章 长命锁 邢天师带着子桢立马赶去陈家, 而谢无宴对那婴灵颇感兴趣, 难得跟着祝泉泽一起去了。邢天师这人很记仇, 从头到尾都没给谢大佬半点好脸色。 受害人陈小萌长得很可爱, 一双大眼睛桂圆似的,小嘴嘟起, 带点婴儿肥。但或许是这几天被邪祟折腾, 此时她眼底无神, 面色苍白, 带着一丝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枯槁。 “白天还算正常,一入夜就开始折腾。”阿姨心疼地抱着怀里的孩子,“诶, 就这几天,一下子轻了好几斤。” 子桢问孩子陈家家属:“小萌是多久之前出事的?” 外公外婆对视一眼, 又看向了平时负责照顾陈小萌的阿姨。 “大概是......一个星期前?”阿姨露出困惑的神情,“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起先她就只是哭闹,尖叫, 我当孩子情绪不好, 没在意。是后来症状严重了,我才觉得不对劲。” 若拿一个星期计算,那刚好就是在婴灵激活绊鬼绳之后了。难怪大家踏平坟区都没再找到婴灵行踪, 原来是早就找好了下家,在人类身体里完美地隐藏气息。 不过, 假设婴灵已经上身一个星期, 那它离彻底夺走这具肉体也不远了。事情不太好办。 谢无宴左眼眼眸里突然闪过一个浅红色的法阵。 在他眼里, 肉嘟嘟的小女孩突然变得干瘪,而她身上缠绕着一个青紫色的连体怪物。婴灵无数条肢体如脐带一般深入陈小萌身体,与之血脉相连。 婴灵从下往上缠住小孩,已经盘至腋下。一旦它绞住陈小萌脖子,小女孩就彻底没救了。 谢无宴不动神色地关闭法阵,微微皱起眉头。 只听邢天师还在那边与家属交流:“小萌身体出现异常之前,她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有没有在外面捡过什么东西?” 这个世上没有凭白无故的鬼附身,鬼附身是需要“媒介”的,或者,某种意义上的邀请。 “奇怪的人?”阿姨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我们小萌不和陌生人说话的。至于捡东西......以前小萌很喜欢捡地上的小石头,或者蜗牛壳什么的。但我们看到都让人丢掉,不会带回家里。” 子桢为了帮助家属更好地回忆,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一个星期前,小萌每天大概都做些什么呢?” 一岁半的女娃娃日常生活简单得要命,基本就是吃饭睡觉玩玩具,下午再由阿姨带着出去遛弯。不过,最近陈小萌刚学会跑步,经常去村里的空地上练习。阿姨拿床单做了条绳子绑住了她的腰,陈小萌的活动范围也不远。 小孩生活起居都有成年人监管,是好事。但阿姨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任何异常的事。邢天师扫了一眼陈小萌的玩具,也没发现问题。 “咦?”子桢突然留意到了陈小萌胸前的翡翠长命锁,“这上面怎么有一道裂痕?” “裂痕?”阿姨和外婆顿时凑了过来。 只见长命锁色泽深翠,正中偏右有一条裂纹,正好在“长生”两个字中间划开一道。 外婆皱起眉头:“这是摔了?” 据阿姨说,长命锁是从来不拿下的,应该是陈小萌在练习跑步时摔的——她经常跑着跑着就脸朝下趴了。 子桢伸出手:“让我看看这锁。” 正当子桢刚碰上陈小萌胸前的那条翡翠,长命锁就突然紧缩,勒住了小孩的喉咙,眼看着陈小萌一张小脸憋得紫红,眼睛翻白,外婆吓得一把推开了子桢。 心有余悸的二老还是将天师们请去客厅,卧室里就留下阿姨照顾陈小萌。等天师们走出房间,小女孩这才安静了下来。 邢天师发表了总结意见:“这锁有问题。那婴灵恐怕就是在小萌摔倒的时候,从那缝里钻进去的。” 外婆急了:“那能强行把锁摘下来么?” 子桢摇摇头:“您刚也见了,不让碰的。一碰就要勒死小萌。” 外婆不理解,觉得自己交了钱,天师就必须完成自己的请求。她语气顿时就冲了起来:“既然都知道那长命锁里有鬼,怎么不能将邪祟直接赶出来?你们不是天师吗?” 邢天师面露难色,说这鬼现在与小孩的三魂七魄缠在一起,难舍难分,若是强行进攻,难免会伤到孩子。才一岁半的小孩,千万不能伤了魂魄。 邢天师道:“还是得先想办法让它们两分开。” 但这又谈何容易。 婴灵好不容易附上一个肉身,如果夺魄成功,就能获得一个它心心念念的“童年”,怎么可能主动离开。眼看着刚才长命锁那架势,它就是要和原主不死不休。 几位天师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见大家都没什么主意,一直存在感极低的谢无宴终于开口了:“把五雷咒结煞进一个普通物件,挂小女孩脖子上。婴灵若想夺得肉身,必须爬过脖子,缠住大脑。但在那之前,它若是触碰五雷咒就会被强制弹开。” 一旦分离,再做捕捉。 邢天师却忍不住质疑:“五雷咒本身是符咒,若结进普通物件,还有五雷符的效果吗?” 谢无宴一挑眉:“哦?你没试过?” 正统蒲苍山弟子邢天师沉默了。 还真没试过。 他们都是老老实实把咒画纸符上的。 “不行,就算五雷符有用,这也太凶险了。万一婴灵爬过脖子,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邢天师转念一想,依然不同意。他还不忘趁机挖苦对方一句:“你为了等一个机会,就要放任那婴灵缠到脖子吗?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谢无宴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本来就快缠到脖子了啊。我估摸着就在今晚。” 邢天师:“......” 好了,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谢无宴是怎么看到的。 子桢在一旁打起了圆场:“暂时也没别的什么法子,既然时间紧迫,要不就按谢天师说的做吧。” 邢天师这才悻悻作罢。 鬼修从来都不拘泥于形式,谢无宴随便找了根红绳,轻轻松松就在里面结入了咒语。他将红绳递给子桢:“挂小孩脖子上。” 谁知,自打子桢发现翡翠裂痕,那小姑娘一见到子桢就嚎啕大哭还咬人,死活不肯让人近身。那哭声大的,听着嗓子都快嚎出血了。 换邢天师过去,陈小萌是同一个反应。 谢无宴也一样。 唯独祝泉泽,陈小萌见他倒乖,似乎还很喜欢往他的怀里钻,也不知是婴灵当他毫无威胁,还是贪图他身上的纯阳之气。 这“亲鬼”体质,也没谁了。 最后,祝泉泽成功将那红绳挂在了陈小萌脖子上,一切准备就绪。 谢无宴一手搭在祝泉泽肩上:“晚上也没什么你能帮忙的,要不你先回去睡吧。” 祝泉泽使劲摇头,不肯走。 谢无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祝泉泽解释道:“要是我现在就回家了,晚上我会因为好奇婴灵的事睡不着觉的!” 谢无宴显然不为这个理由买单:“哦?” 祝泉泽急中生智,连忙改口:“要是我现在就回家了,晚上我会因为担心你而睡不着觉的!” 谢无宴:“......” 然后,谢天师竟然毫无原则地让祝泉泽留了下来。 当晚,陈小萌照常入睡,外公外婆和阿姨都被请去了自己房间。 客厅里,三位天师严阵以待。邢天师用符咒封住了所有门窗,只要婴灵出来,就肯定逃不出去。谢无宴看似闭眼打坐,实则在监控着卧室里鬼气的变化。 十二点到两点之间,是阴气最浓,也是鬼最为活跃的时刻。 客厅挂钟上,时针分针同时指向了数字十二。与此同时,屋内陈小萌脖子上的红绳,突然“啪”的断了。 谢无宴猛然睁开眼睛,邢天师打开房门,只见一个青紫色的多脸婴儿尖叫着冲了出来。 邢天师立功心切,举起一张五雷符就对着婴灵拍了下去。谁知天雷劈落,婴灵身上只消失了一张脸,其余剩下的脸依然嚣张。 原来,这具婴灵身上凝聚着无数小亡魂,也不知那降头师用了什么法子,他们竟然还都彼此独立——一张普通雷符,只能带走一个。 那婴灵丝毫不惧雷符,在客厅里横冲直撞,似乎是在寻找出口。子桢与邢天师联手,眼看着还制不住它。 子桢连忙扭头求救:“谢天师!” 而谢无宴就好像没听到一样,并不上前帮忙,反而折身走进了卧室。 床上,陈小萌一只手含在嘴里,睡得正香。 谢无宴食指拇指于唇前环扣,吹了一声厉哨。那个小孩子突然睁开双眼,对着谢无宴咧开了一个无比诡异的微笑。 第34章 诏安咒 陈小萌张开嘴, 发出的却不是陈小萌的声音:“还是瞒不过你。”那甚至都不是一个人的声音, 更像是无数童男童女齐声说话。 “阿姨说陈小萌一入夜就开始折腾, ”谢无宴平静地回头看了一眼鸡飞狗跳的客厅, “睡这么香,反而可疑了。” 说着他一打响指, 卧室门“嘭”的关上。谢无宴左眼眸子里再次亮起了那个浅红色的阵法, 那青紫色婴灵依然缠在陈小萌腋下, 没敢往脖子上方更进一步。只是看上去, 它个头比先前小了不少,脑袋个数也变少了。 原来婴灵早就怀疑那根红线有问题——天师费劲心思要系上来的红绳,能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 婴灵分裂出身体的一部分来撞红线,就像壁虎断尾一样, 弃车保帅,破了红线上的咒,而自己主体依然附在陈小萌的身上。 婴灵像蛇绞住猎物一样, 缓缓缩紧了, 似乎是在示威,但它依然忌惮着什么,不敢逾越脖子那条线。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谢无宴平静地说道, “你夺走陈小萌肉体,无非就是想要一个自己不曾拥有过的童年。因为你上辈子无缘世间, 又不幸被炼成鬼牌, 罪孽深重, 若是被鬼差抓走,定会判决永世不入轮回,下辈子依然无缘。所以,你不甘心。” 婴灵身体正中最大的那个脑袋,无声地龇了龇牙,没有否认。它的确是这个心思。 “我谅你生前凄苦,又为歹人所害,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当前,你大错未成。若你能封于长命锁中,陪伴陈小萌长大,替她消灾化煞,保她一世平安——我就特赦许你一个来生功德圆满。” “她这一世活得越好,善事做得越多,你下辈子胎就投得越好。” 婴灵显然当场就动心了。 无数个脑袋扭来扭曲,彼此互相打量,似乎在交流着什么。最后,婴灵正中的脑袋厉声质问:“功德岂是你说攒就攒?投胎也非说投就投!我凭什么信你?” 谢无宴负手而立,没搭腔,只是从身后亮出一块令牌。令牌上太乙救苦天尊的画像宝相庄严,左右两排小字——度十方苦厄,悯六界众生。 婴灵突然害怕地往后瑟缩了一下——此牌名为“十方阴召”,是是仙界玉帝派下来监管冥界的。见牌如见玉帝,哪怕是十殿阎王在此,也只能俯首称臣。 自然是君无戏言的。 婴灵犹犹豫豫地又问道:“你,你真的愿意既往不咎?”到底还是小孩子,声音里明显没了起初的理直气壮。 谢无宴点头:“只需你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婴灵说好。 谢无宴:“那日在业海,你为何伤人?” “那个贱人罪该万死!”婴灵尖声叫了起来,“他炼了一千零三十六个婴尸——” 谢无宴却不耐地打断:“我说台下那个。” 婴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答道:“有人召我。他说,若我能帮他这个忙,他就放我解脱。多半是和那人有仇吧?” 谢无宴皱起眉头:“是他选的人?” 婴灵点点头:“他和我说的,第一排右边第六个,穿白t恤的那个男生。” 碰巧,那天祝泉泽也穿了一件白t。谢无宴脸色愈发阴沉了:“何人召你?” “不知。” “是何人召你!”谢无宴加重了语气,空气里的气压一下子降低。 “我......不知。” 没有鬼祟能在阴召令下撒谎。看那模样,可能的确不知情。 谢无宴想了想,转念又问:“你那鬼牌可曾动过手脚?” “有。”婴灵坦然承认,“那个贱人曾在黑市里偷偷请人添过增煞气的符咒。” “请谁?” “黑市人称瞳先生。” 谢无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 婴灵与谢无宴对视着,空气突然陷入沉默。 半晌,谢无宴开口:“你可愿化作陈小萌的守护灵,无论何种危险,不离不弃,保她一生安宁?” 婴灵脑袋们各自表情复杂,最后为首的点点头:“我愿意。” “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谢无宴缓缓抬起了左手,无名指小指与拇指曲起结印,嘴里念起了净心诏安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鬼祟精灵,俯首听令,驱邪缚魅,心神明净,保命护身,方得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东极青华大帝如律令![1]” 谢无宴的指尖与婴灵的眉心,同时亮起了一个银白色的阵法。 在诏安咒的作用下,婴灵无数手脚缓缓地从陈小萌身体里抽了出来,它越缩越小,最后全部盘进了小女孩胸前的长命锁中。翡翠猛然亮了一下,然后又暗了下去。 婴灵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但似乎又出现了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谢无宴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瞳先生?是什么人? 等他打开门再回客厅的时候,邢天师和子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抓住了那个小婴灵,刚被阴差带走。就连“无关人员”祝泉泽都已经从密布镇宅符的客房里走了出来,一脸好奇地听子桢讲刚才鸡飞狗跳的场面。 邢天师去看了看熟睡中的陈小萌,果然,半点鬼气也无,那翡翠长命锁也不作怪了。谢无宴对之前的事只字未提,邢天师只当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劳,颇为自豪地拍了拍胸脯,说这事完美解决,可以回去交差了。 谢无宴没与人多说什么,沉默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陈小萌自然醒了,脸色白里透红,身周戾气全消,不哭不闹,见了大家就咯咯直笑。她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突然有好几个小朋友来找她玩。他们一起玩了很多游戏,具体是什么她记不大清了,但她知道自己玩得很开心。 其中有个年纪大一点的小男孩,郑重其事地拉着她的手说,他会保护她的。 陈小萌还不太会说话,想到这里,又甜甜地傻笑,合不拢嘴。 两位老人见外孙女如此,心间石头落地,但外婆还是不安,问天师:“这块长命锁,是不是应该丢掉啊?” 谢天师摇头:“千万不可丢。婴灵已被制服,这锁能保孩子一生平安。你看,这次不就是帮她化了灾?”说着,谢无宴特意拿下长命锁给外公外婆看——长生二字中间的那道裂痕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外公外婆这才放心,喜笑颜开,一个劲儿地给天师们鞠躬。 邢天师回去汇报的时候,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子桢就是个草包,什么都未察觉,只会一个劲地点头附和。谢无宴听着无聊,又觉得好笑。主要是抓到婴灵有赏,要不然他才不乐意在这浪费时间。 祝泉泽一拿到钱,谢无宴就拉着祝泉泽走了。子桢还在身后招呼:“哎哎哎?这就走了?要不大家一起吃顿饭吧!” 谢无宴冷冷搁下一句:“不必。” 子桢也不介意对方的冷淡,乐呵呵地招招手:“合作愉快呀,以后再有任务,我们来日方长!” 这回是祝泉泽扭头了,吼道:“任务有钱再来,没钱滚蛋!” ...... 下了山,谢无宴才和祝泉泽道出事情真相。 最后,他说道:“被鬼上身过的小孩体质都会偏阴一点,日后容易遇到一些奇怪的东西缠身,但有婴灵护着她,应该会好很多吧。” 祝泉泽听完就笑了:“这是好事呀,也算是完美解决了。” 这的确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降头师遭受了惩罚,陈小萌获得了解救,婴灵获得了来生,就连邢天师那个油腻的中年天师都获得了一笔功绩。唯独那个型貌酷似祝泉泽的男人枉死,成了谢无宴心中的一根毒刺。 他看了祝泉泽一眼,祝老板替别人高兴起来,总是特别真挚——眉眼弯弯的,像夏天的暖阳。 有点晃眼。 就在那一瞬间,谢无宴想,他竟然是如此想守护这个笑容。所以,他刻意隐去了瞳先生那一节,什么都没说。 祝泉泽拿肩撞了撞谢无宴,好奇:“听子桢说,他和邢天师花好大劲才抓住一个小婴灵,你用的什么法子,怎么三言两语就度化了一个?” 谢无宴掏出自己的“十方阴召”递给祝泉泽看:“淘宝买的,能唬人。” 祝泉泽目瞪口呆,把玩着手中那枚冰冷的令牌:“现在淘宝的高仿,质量怎么这么高了?!” 谢无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祝泉泽念及任务圆满结束,还赚到了一点小钱,心情不错,就想和谢无宴回家庆祝一下。他路过九皋镇美食街的时候,突然兴起:“我们去吃麻小吧!” 谢无宴并不知道“麻小”是什么东西,但既然祝老板想吃,他就跟着点了点头,心想可能是小小的麻花吧。 祝泉泽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家路边小餐馆面前。别看这门面破旧油腻,但每晚爆满到深夜,麻辣小龙虾和串串很是出名。 俗话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祝泉泽一口气买了五斤麻小,又带了几瓶啤酒。他问谢无宴:“你能吃辣嘛?” 谢无宴呆滞地点了点头。 “老板,我要重麻重辣!”祝泉泽很豪爽地把钱拍在了桌上。 ...... 两人领着熟食回了家。餐桌上谢无宴才意识到,麻小根本不是什么小小的麻花。他盯着那一袋子形态可怖,通体黑红的小东西,陷入沉思...... “开动啦开动啦!”祝泉泽给谢无宴夹了一只小龙虾,就迫不及待地开吃了。他毕业后就没吃过麻小,此时嘴馋的很,一口气就消灭了三只。 祝泉泽剥虾的速度飞快,一咬虾头,两头一掰,再吸溜一下,一整条雪白的肉就出来了。而谢无宴拿着筷子,一会儿看着祝泉泽,一会儿又低头看着自己碗里...... 真实地无从下嘴。 眼看着那边祝泉泽抬头欲拿第四只了,谢无宴第一只还没动静呢。祝老板伸手舔了舔食指上的酱料,忍不住问道:“咦?你不喜欢吃龙虾吗?” “没有啊。喜欢的。”谢无宴连忙说道,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他抄起龙虾就往自己嘴里塞。壳都没拨,还拿反了,牙齿直接嗑在了虾头上。 谢无宴:“......” 祝泉泽:“......” 祝老板噗嗤一声笑了,往谢无宴身边一凑,从他嘴里拔出了那根龙虾,温和地说道:“不是这么吃的。来,我教你。” “首先呢,要把虾囊去了,你咬这个位置。”祝泉泽“咔嚓”一声去了虾头。 “然后这样拨虾肉......”祝泉泽低头认真地拨给谢无宴看,特意放慢了动作。 而谢同学看着看着,就对色香味俱全的小龙虾失去兴趣,目光又心不在焉地转到了祝泉泽脸上。 第35章 剥干净 祝泉泽教得很认真。他喜欢一切动手的活计, 无论是做实验, 做手术, 做药,还是剥虾。不过此时此刻,两人脑电波显然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眼看着祝泉泽剥开虾壳,谢无宴脑子里想的却是剥开了某人衣服...... 眼看着祝泉泽挑出了红白相间、饱满的虾肉,谢无宴脑子里却是某人瓷白光滑的皮肤...... 眼看着祝泉泽用牙签插着虾肉, 去汤料里蘸了蘸,笑眯眯地递到谢无宴面前:“喏, 这样就好吃了!”谢无宴脑子里只剩下了三个信息点——剥干净。好吃。送货上门。 然后,他的脑洞直接以超光速飞出了河外星系。 祝泉泽显然注意到了谢无宴在走神, 有些不满:“你刚有没有在仔细看啊?” “有啊。”谢无宴大言不惭,然后他张开嘴,意思挺明显——你喂我吃。 祝泉泽心道:哟呵, 这还蹬鼻子上脸起来了!他临时改了主意, 飞速折回手, 又把虾肉丢进自己嘴里。祝泉泽眼睛一翻,起身没好气地说道:“自己剥。” 却被谢无宴一把拉住:“喂我,就一颗。” 这边两个大男人在客厅拉拉扯扯,那边九灵许是被河鲜的香味吸引了,一路溜达过来。小黑猫一进门, 恰好就撞见两个铲屎官“深情”对视, 自家主人的一只爪子正无良地抓在祝老板的小臂上。 谢天师的表情神似地皮无赖, 而祝老板脸颊微红, 有那么几丝娇嗔的意思在里面。小黑猫用两只爪子捂住了眼睛,但不堪入耳的对话依然飘进了耳朵—— “喂我。” “张嘴!” “啊——” 然后传来了吧唧的水声。 “好吃吗?” “好吃!再来一只。” “你别得寸进尺啊!自己动手!” “不要,我不动。你动。” 九灵:“......” 不行,它忍不了了。 九灵一跃跳到桌子上,低头嗅嗅小龙虾,喵喵叫了几声。猫主子其实是很生气的——这两个铲屎官昨晚双双彻夜未归,也不知道去哪里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虽说狗男男具体做了什么它根本毫不关心,但家里没有新鲜热乎的食物,只有纸符人给他倒的猫饼干就很过分了! 不过这个小龙虾闻起来...... 真香! 九灵突然馋了,就决定大猫有大量,既往不咎,乖巧地蹲在桌子上卖萌乞食:“喵~” 祝泉泽知道九灵想吃,但还是把那袋小龙虾从小猫咪面前移开了。他扭头问谢无宴:“猫咪能吃辣的么?” 谢无宴摆摆手:“随它吧。” 反正九灵不是普通的人间小喵咪,没有什么不能吃的。 得到主人的允许之后,祝泉泽这才给九灵拿了个小碟子,捡了两只个头最大的小龙虾。 可能是种族天赋,九灵拨虾就比它主子熟练多了,两只前爪一只踩着虾头,一只踏着虾尾,低头就把虾咬成了两节。不过,它这才咬了几口,刺激感就在味蕾上炸开,九灵铜铃似的眼睛突然瞠圆,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麻麻麻辣辣辣喵喵喵——??? 九灵一边乱叫,一边乱跳,嘴里还喷着火。“喷火”并不是“被辣到”的比喻,它是真的在喷火——一张嘴就是一颗小火球,小黑喵完全控制不住它自己。 火光一闪,木椅子的脚黑了。 火光一闪,纸巾烧着了。 火光一闪,灶台点燃了。 祝泉泽:“......” 家养灵兽,有风险。 眼看着客厅都要被失控的小灵兽给烧着了,谢无宴抽出一张“清泉符”,灵泉从天而降,总算是火给扑灭了,还把九灵从头到尾用冰泉浇了一个透心凉。 总算,九灵嘴里火烧火燎的感觉缓解了一点。内心受伤的落汤喵没精打采地缩成一团,满目哀愁地瞥了一眼桌上的小龙虾,决定能离它多远,自己就滚多远。这到底是什么可怕的人类食物......眼泪都辣出来了......呜...... 不过,一场“湿漉漉”的小事故并没能搅了两人的兴致,九灵被谢无宴揪着,果断扔出门外。屋里两人依然大口吃虾,大口喝酒,相谈甚欢。 小黑猫在门外往身后呸了一口,心底骂道:“重色轻喵的狗东西!”然后它就蹦跶着去找屋脊上的石狮子玩了。 祝泉泽一喝酒话就多。两人天马行空地聊了很多以前的事,大多都是祝泉泽在讲,谢无宴在听。 不过祝泉泽的酒量并不好,没喝多少就有些上头。他脑袋晕乎乎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一会儿祝泉泽笑嘻嘻地说自己第一次解剖尸体,那个把遗体捐赠给学校的老教授躺在解剖台上突然握住他,叮嘱他要好好背书,吓得他手中工具叮当掉了一地。 一会儿祝泉泽又唉声叹气地说他们学校西门有条小吃街,但他每次去吃烧烤都抢不到座,每次去买烤冷面都要排长队。 再过一会儿祝泉泽就嘀嘀咕咕地骂起了那些病人家属可真不是东西,这都什么年代了,做个人不好吗? 而谢无宴就静静地听着,丝毫不在意对方说的事前后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他心头甚至还腾起一丝小窃喜——就好像他从那一个个毫不相干小故事里,窥见了祝泉泽先前二十几年,自己不曾参与的生活。 祝泉泽絮絮叨叨,说的大多是医学院的事,想来对曾经痛并快乐着的生活颇为怀念。谢无宴有点想不明白:“你既然生在道医世家,为什么又去学了现代医学?” 要是往鹤鸣山上送,现在好歹也是一个正经天师了。 祝泉泽打了一个酒嗝,水汪汪的眼神闪烁迷离:“爷爷说我体质特殊,不适合做这行......说,说这是保护我......” 谢无宴闻言一挑眉:“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听不清祝泉泽嘀咕了一句什么,他就一头栽在了谢无宴身上,睡过去了,额头还“咚”的一下磕到了谢无宴侧边的牙。 迷迷糊糊的,谢无宴似乎听他又呢喃了一句——“躲不掉的。” 谢无宴微微蹙眉:“躲不掉什么?” 祝泉泽不搭腔了,回答他的只有轻而缓的呼吸声。谢无宴低头撸了一把祝泉泽头发,把人抱上了楼。 ...... 当晚,等祝泉泽睡下之后,谢无宴又画了一个纸符人。他将一缕神识封于纸符人中,操控着他再次去了业海地下黑市。 业海的老板可能后台很硬。毕竟上次婴灵闹出两条人命,但斗鬼擂台却只是休赛一星期加以整顿,现在又继续热闹了起来。 新的选手,新的鬼牌,依然是台下那一群欢呼的观众。 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 纸符人在黑市里溜达一圈,有意无意地四处打探一个消息——请问,您见过瞳先生吗? 第36章 新任务 那瞳先生似乎也精得要命, 自打出了婴灵事故之后, 就再没在业海地下黑市里露过面。谢无宴问了一圈未果, 这条线索就这么断了,只好暂时作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九皋镇渐渐入了秋。一场雨接着一阵风,树木枝头就空荡荡了起来,地上积起厚厚一层落叶, 脚踩上去松松软软的。 自从祝泉泽在六界app里上架了他的“大补阳元丹”,产品就深受各地阴差喜爱, 在地府口碑甚好,已经成了阴差来阳间出任务时必备的药品之一。 于是祝泉泽趁热打铁, 推出了“阳间出差必备小药包”——内备三种药:增加阳气的大补阳元丹,帮助阴差消化阳间食物的健胃消食丸,以及来人间寻欢作乐用的天竺精油。这个小药包也跟着风靡一时, 成为了地府新时尚。 朱老板不再登门造访, 但依然定时在app上下单买药。 据说, 他现在做起了古玩字画的生意,还开了淘宝店,在现代社会里混得如鱼得水,早把“替人复仇”这个借口忘到九霄云外,只顾自己赚钱赚得飞起。 当然, 自己一边发财, 他也不忘恩人。朱老板请人送了一尊青铜貔貅去祝回春堂, 说是招财辟邪的。貔貅在经谢天师检查后并无不妥, 就替换掉了那只做工粗糙的陶瓷招财猫。 九灵对此颇有微词。 不知是不是朱老板的貔貅真有灵性,还是祝泉泽时来运转,很快就又有了赚钱的机会。 子桢一个电话打来:“歪,泉泽,我手上又有任务了!三十万呢,就在云鹤泽附近。你和你家那位......考虑一下?” 祝泉泽一听价格,二话不说就拍板:“什么?三十万?出息了啊子桢!不用考虑了,我们马上来!” 其实谢无宴就在他边上,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只是拿食指弹了弹祝泉泽额头,轻声骂道:“小财迷。” 祝泉泽莫名傻笑,就好像三十万已经到手了一样。 ...... 据了解,这次的任务委托人是著名房地产商悦雅集团的董事金云龙的家属。 悦雅集团在距离云鹤泽二十分钟车程的地方有一片住宅开发区,项目名为“云鹤居”,同系列五星级酒店已对外开放,四周一片园区内还有五十座复古式别墅,属于给有钱人买来避暑或是养老的旅游置业。 这个项目从选址到拿地,都是金云龙一手推进的,毛坯房已经建好了一半。可是,前段时间金总来视察,却在回去的高速上出了车祸,死了。偏偏还就只死了他一个。 虽说金云龙失事的地方是车祸频发路段,但投案的家属一口咬死金云龙是被云鹤居建筑工地那里的脏东西缠上的。而令鹤鸣山道观最终决定接下任务的原因是——在金云龙抢救无效的当晚,金家客厅的桌上莫名出现了一个血手印,以及几根沾血的仙鹤羽毛。 就像某种不祥的警告。 第二天,子桢开车带着谢祝二人一路开去了云鹤居,住宅楼房还没建好,上面安排了销售员在售楼处接待他们。 售楼处暂时建在了同系列的五星级酒店里,也是三位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盘山公路绕了几个弯,眼前视野豁然开朗,酒店群楼就建在一座小山顶上,雕栏玉砌,层台累榭,若不是泳池spa俱全,反而更像一座隐在山间的复古风艺术馆。 祝泉泽简直难以相信,离自家小破镇半小时车程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高大上的存在。 子桢和祝泉泽一样,都是穷得没见过世面的,一个金碧辉煌的售楼处就把他给看懵了:“我的妈呀,这儿住一晚要多少钱啊?” 销售员微微一笑:“三千起步。” 子桢咂舌:“这,这里和鹤鸣山景区有点路程吧,你们真的会有客人吗?” 那个标准的假笑在销售员脸上就没有变过:“我们的客人都是来度假的,也未必会去鹤鸣山玩。有时候他们就呆在酒店里,一住住一个礼拜。” 祝泉泽突然觉得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不,不出门嘛?” 销售员点点头:“前几天刚走了一个,住了六天,消费过百万。” 子桢:“......” 祝泉泽:“......” 双双表情目瞪口呆,定格于表情包“哇”。 也就这点出息。 谢无宴努力憋着不露出鄙夷的神情,导致面色僵硬。毕竟谢大佬往上住过玉帝的房,往下躺过阎王的床,对人间这点五星级“豪华宾馆”很是不屑一顾。当然,至于他当年在玉帝房里和哪个不懂事的小朋友偷偷摸摸地做了些什么,就是后话了。 最后,还是谢无宴提醒着回归正题:“劳烦您带我们参观一下吧。” 销售员微笑着带大家去看了云鹤居沙盘。 任务委托人有吩咐,集团出于对楼盘销售与公司股价的担心,尚未公开金总去世的消息,所以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这次,他们是以集团指派参观的身份过去的,不能透露任何车祸相关信息,更不能提什么邪祟之说,只能靠一双眼睛观察,一对耳朵听。 不能明目张胆地问,让调查难度又增加了不少。 祝泉泽低头看着三维沙盘,在心头默算此地风水。以他那点浅薄的知识,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毛病。他嘴上随口一问:“你们这销售房卖掉多少套啦?” 销售人员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才百分之三十......”她扭头又看了看身后,确定没别人在,才补充道:“听说几位是金总派来参观的朋友?其实,上周金总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这个销售比例太低了,季度报告都不敢交上去。” 悦雅集团作为top几大房地产商,大部分楼盘都是还没有开始建就已全部售罄,而云鹤居的建筑工程都已经过半了,才卖出去了三分之一,可见销售的确不理想。 祝泉泽眨眨眼:“为什么这房子卖得不好啊?背后有什么原因么?” 这个问题显然在公司的检讨大会上被屡次提及,销售张口就来:“一个是价格原因吧。你也知道,云鹤居属于悦雅集团下旅居系列,打造的是最高端品牌,一般人都买不起。二来是地理位置原因,云鹤居这里环境虽好,但不可能久居。我们的客源呢,主要是来鹤鸣山旅行的有钱人,毕竟旅居类住宅,都靠冲动性消费嘛。” 祝泉泽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六天消费破百万,对所谓的“冲动性消费”颇以为然:“所以说,你们的客源......” 销售答得挺爽快:“我们的客源大多是住在我们云鹤居五星级酒店的客户,然后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就顺手买房置业了。但其实他们也知道,一年都不会来几次。” “集团其他同类型的房子,就是靠这种冲动消费的,销售率也很低么?” “没有,就云鹤居。”销售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祝泉泽笑了:“那你之前说的那两个原因,主要是针对旅居地产的。既然问题就出在云鹤居身上,总还得有点特别的原因吧?” 销售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就是有些客人......是听到了一些......闹鬼的传闻,才决定不买了的。” 谢无宴猛地抬起头:“之前死过人没有?” 销售立马摇头:“我没听说过。” 谢无宴眉头微皱:“这块地建房之前有坟地么?或者说,工程开发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古墓?” 销售对这个问题也一口否认。 祝泉泽奇道:“那闹鬼之事从何说起?” 销售撇撇嘴:“本来就无从说起,压根就不存在的事,都是工地里的工人以讹传讹。”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决定去工地上看一眼。 在酒店这边就能看到别墅区,远远望去,清一色白墙黑瓦,古色古香。每幢别墅之间的独立性也非常好,基本不会被邻居打扰。 那片别墅区看着很近,开车过去竟然还要小二十分钟。 销售开车,谢无宴和祝泉泽坐后排。一路上,祝泉泽都盯着窗外风景发呆。这条盘山公路开上去,一直都能看到云鹤居酒店,它就好像是一件被群山拥在怀里的艺术品。 谢无宴一只手不动神色地放到了他大腿上,低声问道:“想什么呢?” 祝泉泽回头,浅浅一笑:“就是好奇他们怎么能在酒店里住一个礼拜都不出门。” 谢无宴跟着无声的笑了,凑到祝泉泽耳边,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下回我带你来开房啊,体验一下。”说着手里一用力,捏了捏他的大腿。 祝泉泽脸颊一红,顾着有外人在,又不好发作,只能假装超凶地瞪了谢无宴一眼。 吃了一记眼刀,谢大佬却笑得满脸餍足,就好像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 一行人刚到建筑工地,却发现工地门口已经聚集了几个工人,所有人都低着头,也不知道围着个什么。祝泉泽凑上去一看,才发现地上躺着两只死掉的仙鹤。仙鹤身上没什么明显伤痕,羽毛油亮而平整,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一群工人倒是在交头接耳: 有人说是悦雅集团干了不少黑心事,这遭老天报应啦。 有人说是那个鬼又显灵了,不知道这次要害谁。 还有人说溜了溜了,今天日结工资就跑路,这工地也太邪门。 那销售见了神叨叨的工人就来气。他大步上前,又推又搡地试图驱赶工人:“聚在这里做什么,不就是只死只鸟嘛,大自然死个小动物有什么好看的?活都干完了,啊?!” 工人们抬头看了一眼销售,只见他带着公司工牌,又穿着西装皮鞋,似乎是什么惹不得的人物。 于是打工的二话不说,瞬间走得一干二净,就留下销售一个人还在原地生气,指着工人背影痛骂:“消极怠工!盒饭没少你们的,吃饱了就知道天天胡思乱想。死个鸟而已,能给你讲出花来!可气死我了,也不知道坏了老子多少生意!” 等他骂够了,冷静下来,这才想起自己是带人来参观的:“走了走了,真是让三位见笑了——咦?”销售一回头,却发现祝泉泽依然蹲在那里。 祝泉泽观察了一会儿尸体,慢悠悠地开口:“这仙鹤的血......好像都被吸干了。” 谢无宴和子桢都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怎么说?” 祝泉泽指了指丹顶鹤的头部——“丹顶”的红色来自仙鹤头顶丰富的毛细血管。如果丹顶鹤死了,那里应该从鲜红变成黑红、紫红。但此时此刻,两只仙鹤头顶只是一片略深的肉色,半点血色都没有。 第37章 调查 三人沉默地互相看了一眼, 被吸血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 销售只好也凑上前来, 他可以随便对工地工人无礼,但这几位毕竟是金总带来的客人,总不能太拂人家面子。销售压着怒气问道:“这鸟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没问题。”祝泉泽打着哈哈站了起来, “城里人没见过仙鹤,好奇。”然后他对另外二人使了个眼色, 笑得很温和:“我们走吧。” “这儿其实就没什么好看的,a区基本建完了,剩下的还在建设中。”销售一边走,一边给人介绍。他似乎很不喜欢来工地, 草草地带着大家转了一圈就算是完事儿了。 对此,祝泉泽求之不得, 毕竟有这位大兄弟在, 他们调查处处受限。 与销售道别之后, 三人假装离开, 下山后又折返回了工地。 这回他们没走销售之前带他们走的“参观路线”, 而是从边上小路绕上去的,可谓“大开眼界”。参观路线修得干干净净, 平平整整,四周绿化带都做得很好, 和这里的别墅群一样高端大气上档次, 而一旦出了那片白围墙, 外面到处都是被人踩踏出来的黄土路, 原本的绿植七倒八歪,大把装修垃圾堆积成山——泥土,石块,粉刷废弃料,五颜六色的塑料袋......一座座小山包似的,似乎也没有人处理。 祝泉泽一行人再回到工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刚好赶上工人们晚餐,大家正在领盒饭。三人拿着悦雅集团的访问工牌,倒也混了一口饭吃。他们借着和工人们一起吃饭的档口,各自行动,分别去找工人采访聊天。 起初,工人们还对他们心怀戒备,但祝泉泽从山下捎了几打啤酒,又带了几条烟,大伙儿们七嘴八舌的,顿时就聊开了。 祝泉泽在人群里认出了中午围观死仙鹤的一个小伙子,便上前问道:“昨天死仙鹤的事,是第一次发生吗?” “不是,这种事也忒常见了!”小伙抽了人的烟,喝了人的酒,话自然也就多了一点,“最开始是死老鼠,一只只地往工地上扔,然后什么鸡啊,鸟啊,还有一次是黄鼠狼......这次变成仙鹤了!” 另外一个人搭腔:“对对对,你说山里死点什么吧,的确也正常,但哪能次次都死工地门口啊对不对,明显是被故意放过来的!” “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哪个神经病在装神弄鬼......但后来才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有一次,死了一只大山鸡,”那工人略微夸张地拿手比划了一下那山鸡的大小,“有同事就眼馋了,说这鸡毛色健康,肯定不是鸡瘟死的。一定要剖了炖汤。” “我说这么邪门的鸡你也敢吃,都不怕得病!”那工人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还真当自己在说书了,抑扬顿挫的,“但那鸡剖开后,里头竟然几乎没有血。那鸡的血被吸干了!” 祝泉泽在心底“啧”了一声,心想果然是同一个东西。 子桢那边聊完也有新发现——为了保证工作效率,悦雅集团的工地都是二十四小时轮班连轴转的,有工人说,他以前就做晚班,因为晚班工资开得高,但后来他发现,一到晚上,山野里就会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每当他静下来屏息聆听,四下就一片寂静,但当他忙碌起来,那声音又开始呜呜咽咽的。 瘆得慌。 他强调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听到哭声的人,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做晚班的人越来越少,甚至白班都遭受了牵连,闹鬼的事儿越传越玄乎,不少人都打算换个工地另谋生路了。 据说还有胆大不信邪的工人,大半夜寻着哭声去找人。最后,他没见着人,也没见着鬼,阴风过后,那哭声就不见了,只留下一排人类脚印。听说那脚印上还带着血迹,只有来,没有去。 第二天,那个胆大的工人就离职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有人说他家出了事,也有人说他死了,而这个“探鬼”的故事人口相传,越传越吓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杜撰。 总结下来,这工地的确有问题。 但那邪祟,似乎就是一位白天杀小动物泄愤,晚上一个人躲着哭的主。日常工作吓吓人,除了金总那场不知是不是意外的车祸,还真没有害过人。 子桢眼睛闪闪发光地看向谢无宴:“谢天师,这事您怎么看?” “吸动物血,抛尸,以动物羽毛作为警告,这像是灵兽、妖兽的行为。”谢无宴顿了顿,“但哭声,血手印,人脚印,听着又像是鬼,或者是尸变的尸。”说着他摇摇头:“所以还不好说。” 祝泉泽分析道:“但无论哪种,它似乎是在传达某种不满?” 谢无宴点点头,毫无疑问,这东西怨气不小,而且怨气的缘由的确与这片工地有关。但凡它的诉求没有被满足,估计会一直作怪。 其实,祝泉泽在来工地之前,上网查过悦雅集团的相关资料,奈何这家公司的品牌公关非常给力,每次出了什么问题,总能在第一时间控制舆论并把事情压下去。以至于悦雅集团在全网都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股价只涨不跌,楼市全部大卖,慈善事业桩桩件件,还是全国智能化社区管理的探索先驱。 他想知道的黑幕,多半都是网上查不到的。 祝泉泽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给身边的小兄弟又递了一根烟:“对了,之前好像听你们说,悦雅集团做了不少黑心事?” “是的!”小伙原本在埋头吃盒饭,现在接过烟,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嘴,“他们口头承诺每天盒饭都有两荤一素,但最近素菜的量越来越多,荤菜的量却越来越少,干|他|娘的黑心企业!” 祝泉泽:“......”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盒饭,肉量果然感人。然后,一根小鸡腿就空降在了他的碗里,抬头一看,是谢无宴的。原本谢天师碗里也就那么一块肉,竟然是全给自己了。 周围的工地汉子无一不露出了羡慕的眼神,祝泉泽受不住那种灼灼的目光,顿时有点不好意思,瞪了谢无宴一眼——意思是我不要,你吃吧。 谢无宴很无所谓地回了他一个眼神:你吃鸡腿,我吃你。 祝泉泽:“......”奇怪的是,这种眼神交流,他怎么就莫名看懂了呢。 大概是那句抱怨菜量的牢骚带了个头,员工聚众骂起领导,总是越骂越来劲。很快,倒苦水的人越来越多。 “公司黑啊,压榨啊......每天都累死累活,不仅没几个钱,一个月也没几天休息......” “哦,还有他们那个甲醛,和客户说得可好听了,什么甲醛零超标。但实际上,他们是‘工业标准零超标’,又不是‘居住标准零超标’。怎么去甲醛的我们还不清楚啊!这房子再好,我也不敢住。” ...... 祝泉泽听了半天,也没嗅到任何和此事相关的蛛丝马迹,便索性坦白地问有没有死过人。这群工人和上午的销售一样,都说工地里没有出过人命,也没挖出过古井古坟,至于那个“鬼”到底是什么来头,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有人说可能就是土地公公显灵,不喜欢在这山里建房子。 问了半天,一无所获。正当祝泉泽一行人打算离开工地的时候,有一个黑黝黝的小伙子跑了过来,说他知道一件事,可能和这个“鬼”有关系。 小伙子自报家门,说自己是隔壁村过来打工的,算是半个当地人。据他介绍,云鹤居这片土地在建房子之前是有人家住的,但村里条件不好,年轻一代嫁人的嫁人,打工的打工,全部搬去了大城市,唯独留下一群老人。后来拆迁,上头给了原住户很多钱,也为他们在附近镇上安置了新房。所有人都走了,唯独剩下一个老奶奶,自己一个人种种田,养养鸡,自给自足。 老奶奶的丈夫走得早,孩子们也都在城里,她在这山里住了一辈子,说什么都不肯搬走,村里的房子几乎全都被拆完了,她也不走。但凡有人来劝她搬,就会被老奶奶拿着拐杖打出去。也不知道那么一个佝偻干瘪的老太婆哪来那么大的劲儿,一边追着人打,一边还能问候房地产商十八代祖宗。 就当大家都以为老奶奶能和房地产商死磕到天长地久,平时身体向来硬朗的老奶奶却突然过世了,就埋在村头的大树下。听说那哭声就是从她坟头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谢无宴问他知不知道那个坟头在哪里,小伙子点点头。祝泉泽直接塞他了一张毛爷爷。小伙子也很爽快,说他带路。 子桢小声揶揄:“哟,祝老板,看来最近生意兴隆,出手阔绰啊。” 祝·一毛不拔·泉泽对子桢温和一笑:“算你账上,回去记得报销。” 子桢:“......” ...... 等小伙子带人上山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眼看着快到目的地了,小伙子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走。 “就这条路,一直往前,看到石碑‘马蹄村’就是了。老太太就埋在那颗大树下。”小伙子缩了缩脑袋,“我真的不敢再往前走了,怕老太太凶。” 祝泉泽深表理解,与人道谢后,三人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去。 小伙子说得不错,村口石碑边上的确有一颗大树,腰围竟然需要两个成年人环抱,估摸着岁数能有成百上千。而大树下,的确有一个小小的坟包,没有墓碑,没有名字。 仿佛不远处已经掉漆了的“马蹄村”三字,才是这里祭奠的姓名。一个消失的村庄里,和这个村庄里的最后一位老人。 榆树和槐、柳一样,都是垂枝的树木,眼下秋天已至,那榆树秃了一半,垂枝盘虬卧龙,在夜色里颇为可怖。 谢无宴微微皱眉——坟头有榆,大凶不祥。 又是一阵风吹过,榆树枝条沙沙地动了起来,空中传来一声清亮的呜咽,倒是没什么怨气。 既然谢无宴没有察觉不妥,祝泉泽的胆子就很大,他打着手机上的手电app更近一步观察,只见那条粗壮的主树干在头上分了叉,变成两股,交缠在一起,恰巧形成了数个小空洞。 而那个呜咽的声音,似乎就是风穿过小孔所成,和山风吹笛子似的。 不一会儿,风停了,果然,那呜咽声也不见了。 祝泉泽长出一口气:“哎,他们说的鬼哭声就是这个吧?真是的,传得那么玄乎......” 说着他就垂下了手,手电乱晃了一下,子桢却在这个时候“咦”了一声:“坟包后面,那是祭品吗?” 祝泉泽又把手电打了过去,坟头的另外一边,没有灵牌,没有香炉,也没有烧成灰的纸钱,却放着一些水果。 奇怪,老太太都独居那么久了,怎么还会有人来祭奠? 祝泉泽上前蹲下,打着手电又仔细一照,从水果的新鲜程度上来看,它们不会超过一个星期。祝泉泽扭头,正打算和身后人说自己的发现,余光里却出现了一张人脸,就隐藏在榆树茂密的垂枝里。 那是一张血红色的人脸,整个脑袋上都没有毛发,皮肤满是皱褶,只有一对又黑又圆的大眼睛,没有眼白。就好像一张血红的皮紧绷在了一个骷髅上。 吓得祝泉泽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蹦了起来,往谢无宴身后一缩。 几乎是同时,子桢跟着往祝泉泽身后一缩。 比怂大会似的。 唯独谢无宴八方不动:“......” 他向后轻轻拉住了祝泉泽的手,十指相扣,安抚似的在人虎口揉了揉:“不怕。” 第38章 猴的报恩 虽然谢无宴拉着他的手, 但祝泉泽依然平静不下来。他在后面拿食指戳了戳谢无宴的背, 小声提醒:“大佬,有鬼......” 谢无宴摇了摇头,轻声安慰道:“不怕。” 他没有感受到丝毫鬼气, 而这个世界上, 没有任何鬼能在他面前匿藏。 谢无宴没理会那张脸,径自从兜里抽出一张上画着元宝的咒符, 右手捏决,那张符就“噌”的烧了起来。谢无宴轻飘飘地松开手,符咒在空中变成细碎的黑色灰烬,飘散于坟头。 这一口气就是给老奶奶烧了几百万元宝。 紧接着, 那张鬼脸竟然就凭空消失了,榆树垂枝里空荡荡的, 只剩下了夜晚不睡觉的风。 祝泉泽再次小声开口:“那, 那是老奶奶的鬼魂吗?” 他突然心生一念:“它它它那一整张脸都是红色的, 全是皱纹!如果这是死相的话, 老奶奶是不是被人毒死的?所以想伺机报复?” 谢无宴回头看了祝泉泽一眼, 解释道:“不是鬼。那张脸只是一个幻象,原主不在这里。” “那原主是什么啊?!”祝泉泽心有余悸。 谢无宴又抽出一张正方形白纸片, 飞速地叠成了一只纸鹤,放在了老奶奶坟头:“等着看吧。今晚太晚了, 我们先走。这里没有鬼。” 原来, 那纸鹤相当于一个摄像头, 可以记录坟前发生的一切。 子桢这才哆哆嗦嗦地从祝泉泽身后跟着探出脑袋:“谢天师, 您这随身带了不,不少纸啊?” 道修很喜欢问鬼修的一个问题。 谢无宴起身,很平静地瞥他一眼:“怎么,你出门不带纸么?” 子桢:“......” 谢无宴带头转身:“走了。” 两个废柴酱油瓶刚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再被山风一吹,水汽蒸发,浑身就愈发地冷了。谢无宴牵着祝泉泽的手走在前头,子桢擦了擦额头,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跟着,一边小跑一边喊:“哎哎,你们走慢点。泉泽,要不你也拉着我吧!” 祝泉泽还没搭腔呢,谢无宴就冷冷地拒绝:“不行。” 子桢:“......” 一行人回到九皋镇,子桢回了道观在山脚下的接待处,而祝泉泽和谢无宴一起回了小药铺。 临近午夜,祝泉泽却睡意全无。他睁眼闭眼,视网膜上都是那张怪异的红脸。而且,他一想到那张脸,就会不受控地联想到那天梦里趴在爷爷脑后的红毛怪,或许是因为两个东西的头型有点相似,也有可能是因为它们身上是同一种血红。但是祝泉泽心知肚明,两者并不是同一种怪物,因为梦里的怪物是独眼,而这次的脸上明明长着两只眼睛。 偏偏这个念头吓人的很,祝泉泽磨磨蹭蹭地洗完了澡,也没回房睡觉。 谢无宴都已经盘腿在棺材上坐好了,准备例行入定,却看到祝泉泽穿了一身睡衣还在楼下晃悠,遂扭头问:“你怎么了?” 祝泉泽撇撇嘴:“睡不着。”然后向谢无宴抛去一个可怜巴巴的小眼神。 谢无宴失笑:“......你这是在暗示什么?” “你想多了。”祝泉泽嘴里不好意思承认,突然就来了胆子,扭头打算上楼。 谢无宴却起身跟了上去。 祝泉泽在自己门口站定转身,把人拉住:“你干嘛?” 谢无宴眼里带着一丝浅浅笑意:“你不是睡不着么?怕你做噩梦,来给你下个清心咒吧。” 祝泉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放人进屋,乖乖地爬上了床。 谢无宴在他床头坐下,用食指敲了敲床头柜:“衣服撩起来,这个咒得画身上。” 祝泉泽满腹狐疑地皱起了眉头:“画哪里?” 谢无宴瞄了一眼祝泉泽露在外面的锁骨,目光又游走到他的下腰,轻轻地在那里挠了一下:“就这儿了。”语气里带着七分笑意,三分轻佻。 祝泉泽怕痒,连忙裹着毛巾毯在床上一滚,远离谢无宴。他笑着骂道:“你又骗我!”祝泉泽记得爷爷说过,只有那些特别厉害的护身符咒才是画身上的。区区一个清心咒罢了,哪用得着费这么大劲。 显然此人动机不纯。 谢无宴佯装不满:“你都脱光了让鹤鸣山那老头糟蹋,怎么就不能让我画了?” “我呸,你怎么说话的!”祝泉泽估计子桢师父听了这话能气得犯高血压,啐道,“人家画的那可是救命符!” “好了好了,别动。”谢无宴脸上的笑意憋不住了,把人在床上按住,“不逗你。” 他微微俯身,只是在人太阳穴两侧轻轻地点了几下,默念一句咒语,祝泉泽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下起了小雨。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地上,给秋夜添了一丝清凉与空旷。谢无宴关灯,起身给祝泉泽又添了一层毯子,转身出门。 果然一夜安稳无梦。 ...... 又过了一天,谢无宴招呼来祝泉泽与子桢,说猎物终于上钩了。 谢无宴打开一张白纸,通过纸里的画面,大家就能看到老奶奶坟头的场景。祝泉泽心道,这纸鹤简直比监控摄像头还好用——因为它还会飞——简直就是无人机版监控摄像头。 子桢也对鬼修的伎俩叹为观止,深深觉得自己当年可能入错了行。 纸面上,树林里一阵骚动,跑出了一只猴子。红面,秃顶,全身长满了棕色的长毛,除了脑袋,其他部位均是毛量感人。那猴的手脚形状与人类颇为相似,只见他怀里抱了几颗新鲜的果子,以及一束花,放在了老奶奶的坟前。 接着,猴子一抬头,正脸就对上了那纸鹤,整个画面就变成了他的那张大脸。 “就是它!”祝泉泽指着纸面叫了起来,“那天在榆树里看到的脸——就是这个东西!” 子桢说,当地人管这种猴子叫做“丰山猴”,因为《山海经》的中山经里曾记载,在一个名为“丰山”的地方,住着一种赤面黄身的猿类。但若要更科学地归类,这猴子是僧面猴科秃猴属的一种子分支[1],大家都知道鹤鸣山有,只是鲜少有人见过。 那猴子显然对纸鹤产生了一丝好奇,伸手就去抓它。 就在他手触碰到纸鹤的瞬间,谢无宴远程操控自己的咒符,让它瞬间变成了缚灵锁,把那猴子的四肢给缠了起来。 猎物落网,三人立马上山。 等三人到坟头的时候,那掉陷阱的猴子还挣扎着在地上滚来滚去,吱吱乱叫。子桢正琢磨着用什么符咒逼猴子开口,祝泉泽好心地递过一根香蕉,大棕毛就乖乖地把啥都招了。 那天晚上,祝泉泽觉得这血红的猴脸忒吓人,而如今在光天化日之下,丰山猴身上浓密的毛发与光秃秃的脑袋形成了鲜明对比,看着还挺搞笑的,祝泉泽突然又觉得这丑东西可爱了起来。 原来那猴才不过几十年修为,都比不上之前那只单身三百年的小松鼠。所以,他也就只能干干装神弄鬼杀小动物的事,杀人还是困难了一点。他对悦雅集团董事金云龙的确怨气不小,一直盯着他,但他也没那么大能耐操控车祸,只是在出事之后顺水推舟,趁机作怪吓人一把,希望能引起集团的重视。 说白了,就是一个只会装神弄鬼的小东西。 原来在丰山猴小的时候,喜欢去村里捡剩菜剩饭吃,但由于它长相奇特,又有点吓人,常遭村里的小孩欺负驱赶。他们会拿棍棒打他,用石头砸他,用脏水泼他...... 有一次,丰山猴真的被打伤了。 但是,老奶奶救了他。那时候的老奶奶还不是老奶奶,是年轻一点的阿姨。阿姨的孩子都不在身边,她对猴子很好,不仅给他治伤,还喂他吃饭。 于是,猴子就经常去阿姨那里乞食,作为回报,他每次去都会给她捎一点山里的野味。这一来一去的,习惯就保留了好多好多年。 后来,村里的人渐渐走了,阿姨变成了奶奶,房子越来越少......但只要奶奶还在村里,猴子就每周都会过来。 直到最后一次,他去找奶奶的时候,发现奶奶屋子里有人。猴子就躲在窗户外面,往里头偷窥,只见两人陷入了某种争执,然后那男人抄起一块砖头就往奶奶|头上砸去。 老奶奶去世了,外头的说法是年纪大了,中风。 再然后,村子里的最后一幢房子也在爆破声中轰然倒塌,而村口,安安静静地多出了一个小土包。这一动一静两件事,给这个落后的村庄,以及给猴子很长的一段记忆,画上了句号。 猴子出奇愤怒,但他又无从表达,许是借着那么一点愤怒劲儿,他意外地修出了妖丹。 再然后,上山的人越来越多,还带着巨大而可怖的机械,四处制造噪音。树木一颗颗倒下,新房一座座立起,而在这一切的背后,山林里的大型动物生存空间越来越窄,水源越来越脏,食物链开始出现一个又一个的小缺口,就像一长条多米诺骨牌,倾塌在即。 日子举步维艰。 猴子使出了浑身解数想把他们赶走,但一直没能成功。直到那天金老板视察现场,猴子听说他是这一切的总负责,就开始骂骂咧咧地诅咒他原地爆炸。 许是他的诅咒还真有一点作用,金云龙没有爆炸,但那条高速上的大货车却突然爆胎,失去控制,压到了左边车辆的副驾驶,恰好就撞死了金云龙。 但金云龙的死似乎也没什么用处,树木还在被砍伐,垃圾还在成山地堆积...... 猴子一脸丧气地讲完故事,他拨开腿上的棕毛给大家看:“环境越来越差,我这里还长了一颗疮。我好多朋友都长了......” 冲着金云龙那三十万来的三个人,顿时面面相觑,突然很想骂一声人类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委托人那儿得有交代,但猴子这里似乎也不能坐视不管,怎么办? 第39章 外敷清疮散 “怎么和委托人交代我们回去再讨论吧, 先让我看看这个。”祝老板低头拨了拨猴子的腿毛,那伤口已经化脓了, 从边上的痂和颜色来看, 估计是好了又烂,反复多次。 “我爷爷那儿有个药方叫【外敷清疮散】,专治体表排毒的溃烂脓疮。”祝泉泽抬起头,警告小孩似的瞪了大红脸一眼, “但你可得先答应我,不准再出去吓人了。” 那猴子啃了啃手指, 然后乖巧点头。 于是, 大家就抓着一只毛茸茸的红脸秃猴回了小药铺, 路人频频侧目。 就连团团,在第一眼看到猴子时候也发出了一声很没见过世面的尖叫。这多少让猴子有点难堪, 他觉得自己可能脸红了, 但他的脸本来就是红色的。 团团也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这样太不礼貌了,为了表达歉意,它去院子里摘了一朵小花花, 夹在了丰山猴的耳朵后面。红色屁股脸配上一朵白色小野花,猴子同学显得愈发丑萌。 祝泉泽麻溜地将丰山猴伤口附近的毛发都剪了, 先用双氧水清洗伤口, 然后再敷上了药膏, 最后用纱布包扎好。猴子盯着自己腿上一圈圈的小白条, 第一次“享受”此等待遇, 满脸受宠若惊。 祝大夫的目光又移去了别处:“别的地方还有吗?” 猴子摇摇头:“背后还有个小的,那个不打紧。” 谢无宴双手抱臂在一旁冷眼看着,橡胶手套勾出了祝泉泽纤长的指骨。而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一双那么好看的手,在一只猴子身上游走...... 猴子! 谢无宴莫名吃味。 “好了。你等明天,如果还化脓,再找我来换药。”祝大夫叮嘱道,“可千万别去工地上吓人了。” 送走了丰山猴,子桢满面愁容地在药铺里来回踱步:“咋整啊,要是我回去告诉委托人,他们花了三十万元——整整三十万元——买了一只没杀人的臭猴子,我看委托人多半要气死......” 祝泉泽试着帮人出主意:“那委托人不喜欢猴子的故事,他们想听一个什么故事?” “还能有什么,”子桢叹气,“他们出这么多钱,不就是认定了金云龙乃为邪祟所害!自然是想要揪出邪祟,打入地狱,然后这片工地从此平安无事呗!” 这个事,就好比企业请咨询公司来做市场调查,然后调查结果表明这个市场不宜进入,真相有时候就是如此不讨喜。结果对方负责人偏偏要一口咬死,说他们需要一份市场可进入的调查报告。 谁是甲方,谁就可以不讲道理。 “那就如了他们的愿。”祝泉泽想了想,说道,“但不仅要委托人满意,我们这里也得满意。悦雅集团并不缺钱,是时候整顿整顿他们工地污染问题了。” 说着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小声和子桢说了一个计划。 ...... 子桢在那个老奶奶的事上做了文章。 他和委托人说,事情已经调查清楚,当年地产开发前期,拆迁的时候出了人命,后来云鹤居工地又大兴土木,污染环境,触怒了这儿的土地爷。所以现在房子卖不出去,异象频发,相关人员或多或少都要倒霉。若想解决问题,唯有重振工地环保章程,超度含冤亡魂,才能及时止损。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纸包不住火,金总的车祸终于被媒体报道了出来。再加上互联网年代,工地里的灵异故事迅速发酵,竞争对手故意利用,趁机扭曲解读,暗讽这是违章工地,所以遭了报应。一张张现场脏乱差的照片也爆了出来,再次将悦雅集团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或许是迫于网上压力,又或许是因为金家听信了天师之言,悦雅集团当机立断,火速修订工地章程,大力治理工地垃圾。 与此同时,子桢请来一批鹤鸣山道士,在工地现场装模作样地做了一场法事。声势浩大,漂漂亮亮。虽然大部分吃瓜群众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桃木剑,鸡血,漫天飞舞的香灰,以及穿戴极有仪式感的道士阵列......看着就有安全感。 法事,就是做给活人看的。 果然,在那场法事之后,夜半的哭声不见了,工地上也再没出现过被吸干了血的小动物。大家都说那鹤鸣山的道士真灵验,工地离职率下降,闹鬼的传言也渐渐平息。 最后,金家人以金云龙的名义捐了一笔钱,用于净化附近湿地水源,也算是给金总在地下攒功德了。 任务圆满解决。 ...... 然而,安稳的日子还没过几天,丰山猴又回来了。这次,他还带了一堆小动物:什么长疮的兔子,长疮的黄鼠狼,长疮的仙鹤,长疮的山鸡,甚至还有湿地里长疮的乌龟......鸡飞狗跳地在祝回春堂的院子里排起了长队,都是来买【外敷清疮散】的。 眼看着家里来了那么多毛茸茸的小动物,九灵敏感地担忧自己团宠地位不保。不知是祝泉泽家伙食好,还是九灵狗粮吃多了提前发育,小灵兽在惊怒交加之下——竟然开口说话了! 说的是人话! 元气正太音! 九灵大眼睛一眯,胸部一挺,摆出一张臭脸:“你这是打算关了药铺去开动物园了吗?” 祝泉泽:“???” 谢无宴:“???” 两人同时露出了“我儿子竟然都会说话了”的老父母欣慰脸,蹲下对着九灵又是摸头又是撸下巴又是揉肚皮。小猫咪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腿一软,往地上一瘫,幸福地咪咪呜呜了起来——粑粑麻麻还是爱我的! 在附近用户的推广之下,【外敷清疮散】的销量越来越好。为了方便小动物使用,祝泉泽在原本外敷药的基础上,又添了一款“绷带”版,直接将绷带浸泡于药水之中,方便患者使用。【外敷清疮绷带】在上架app之后,来了大笔大笔的妖界订单,祝老板十分满意。 等祝泉泽终于忙完了这一阵,这才想起来问谢天师:“对了,和你商量个事。如果以后子桢还有这类任务,咱们还去吗?这样的任务麻烦你,是不是挺没劲的?” 谢无宴正盘腿坐在棺材上闭目养神,他听祝泉泽说话也不睁眼,那冷冷淡淡的神情分明就是大写的“是”。但谢无宴一想到——任务不好玩,祝老板却很好玩啊——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 祝泉泽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自顾自地开始絮絮叨叨:“你要是觉得无聊,咱们以后就不去了。之前缺资金,现在终于补上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任务赏金大多应该给你,但你又说你不需要阳间的钱。我也可以折成功德给你......” 谢无宴突然睁开眼,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他微微一笑:“不用。”祝泉泽并不知道他是青玄大帝的修罗道化身,眼下在冥界轮岗,那点功德,都不够他塞牙缝。 “我这不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嘛。”祝泉泽撇撇嘴,“你既不要钱,也不要功德,我也就剩下会做饭了,偏偏你吃得还不多。” “那要不,祝大夫——”谢无宴故意拖长尾音,懒洋洋地在棺材上头一趟。他侧头展颜,曲起一条腿,笑得暧昧:“你也给我检查检查身体呗?” 祝泉泽:“......” 不对,这个场面,怎么似曾相识?就好像,他是不是以前在哪儿见过?是回忆——还是梦里? 但祝泉泽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眼熟,身体已经帮他做出了反应。他抱起地上的九灵,就往谢无宴脸上扔去。 菊花砸脸的那种。 第40章 讲骚话药丸 九灵怎么都没想到, 自己好好的喵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谢无宴吃了一嘴毛。 九灵瞪圆眼睛, 瞥了一眼自己屁股底下的主人, 体感大事不妙。它在谢无宴有所动作之前瞬间找回身体平衡,矫健地一跃而起,“嗖”的一下,撒腿就跑。 狗男男打情骂俏, 自己还是先溜为敬。告辞。 谢无宴抹了一把脸,手背搁在鼻子底下, 笑得剧烈且无声。他轻轻咳了两声, 揶揄道:“祝大夫, 我是病人,你可别害羞啊。” “害羞个屁, ”祝泉泽骂道, “手腕伸出来, 把脉!” 谢无宴大大方方地露出一节毫无血色的手腕。 祝泉泽毕竟不是中医出身,摸了半天才摸到脉搏这种事他才不会说呢。祝泉泽把脉的实操经验不多,撑死只能掉点书袋, 闭上眼睛,信口胡来:“左寸沉而急, 左尺弱而浮, 可见命门火衰, 心脾两亏——” 祝泉泽顿了顿, 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得出结论:“怕是不举。” 谢无宴就知道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翻手就反扣住了祝泉泽的手腕,一把将人带至胸前:“哦?” 祝泉泽笑着想脱身,谁知谢无宴手上的劲儿还不小,他膝盖“咚”的一下撞到了棺材上,屁股往棺材上坐了半边。谢无宴在人耳边轻轻说道:“举不举,你一试便知。”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眉眼间却满是笑意。 这话说得太露骨,祝泉泽连忙讨饶起来。 当然,谢天师最终也没有获得提枪自证的机会,两人只是在棺材上你抓我挠拉拉扯扯了一阵子,像两个多动症的小孩。要不是那檀香棺木的材质十分结实,两人没准能一起掉进冥府里。 那就十分精彩了。 不过,两人不知道的是,那个镇守九皋镇冥界出入口的鬼差没过几天就一封血书辞了职。地府hr还一脸莫名其妙,好心劝道:“这个传送点只允许快递小鬼出入,理应是个活少钱多的闲职啊?这么好的工作上哪找去,为什么辞职?” 镇门鬼差一鞠躬:“打扰了。” 那木板一天到晚咚咚咚的,还有两男人又笑又喘,骚话听着腻得慌。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回归上文—— 棺材上的两个人终于闹够了,谢无宴先松的手。祝泉泽双手撑在棺材上,微微喘着,低头看向身下的谢无宴。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轮廓愈发深沉,谢无宴双眼微微眯起,帅得要命。 鬼使神差的,祝泉泽来了一句:“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很久很久以前。” 其实很早的时候,他就有这样的感觉。只是当时,祝泉泽把那种熟悉感归于某羞羞哒漫画。然而,相处的时间越久,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竟然愈发强烈。 一如梦见月老的那个晚上,他虽然没有看清树上男子的脸,但那人在祝泉泽心中却早已有了姓名。 谢无宴愣了两秒,然后扯开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这套路也太俗了,现在路上钓姑娘都不这么说了。嗯?” “不是!”祝泉泽微微嘟起嘴,“你知道我的意思!” 谢无宴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将手覆在了祝泉泽手背上,低声问道:“认识又如何?” 他顿了顿:“不认识又如何?” 祝泉泽顿时语塞,他还真没想那么多。他仅仅只是好奇而已。而人类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哪怕是毫无意义的事情,越不知道的,就会越想刨根问底。 见祝泉泽不搭腔,谢无宴伸手刮了刮他的鼻梁,逗他:“这样吧,上辈子你是我青楼里欠下的一段风流债——” 他还没说完,就被祝泉泽狠狠地掐住了腰。 “哎哎哎,松手!上辈子我是被你救了的蟑螂精,来报恩的行不行?!” 祝泉泽:“......” 祝泉泽认真地眨了眨眼:“讲道理,谢大仙,我们上辈子真的认识?” 谢无宴说得有几分违心:“前尘往事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偏偏祝泉泽十分认真地皱起了眉头:“只要这辈子还记得,那就不算是前尘往事。” “哦?那你记得些什么?” 祝泉泽顿时又答不上来,悻悻不再追问。 也不知道是哪方神仙听到了他心中所想,当晚,祝泉泽又做了那个梦—— 他再次变成身穿青色道袍的小药童,回到了那个草庐药圃里,一排砂锅里都煎着药,四处弥漫着中草药的香味。在那个世界里,他的日常生活似乎就是:种草药,晒草药,制药,整理药橱,以及定时把药物送去仙宫的各个地方。 日复日一日,充实而单调。他甚至都没有名字,大家只知道他是药王座下的小童。 直到那天,有人敲响了药庐的门。 小药童上前一推门,就看到了谢无宴。玄衣配剑,是符咒里召唤出来的那身打扮,只是梦里的他脸上还没有红色阵法,一头黑色长发也没扎起来,披得风流倜傥。小药童低头看了一眼那人脚下的镶金云纹靴,心想,果然是那天坐在树上给他劈桃花的人。 来人嬉皮笑脸地伸出一只手:“我来帮玄女姐姐取冰肤雪肌丸,她的侍女今天下凡玩儿去了。” 小药童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回房取了一包东西交到了他手里,一句话都没与人多说。 结果第二天,这人又来了,还换了一个理由:“风伯前段时间许是得了伤寒,咳嗽半天好不了,让我来讨点止咳的。” 小药童满腹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但还是回房取了一盒枇杷雪梨膏。 过了几天,那阴魂不散的又来了。这回直接一撩衣摆,大喇喇地往屋里一坐:“我生病了,小大夫你给我看看。” 小药童有点拘束地摇摇头:“我,我医术不精。”平时大家只找他师父,鲜少有人会找他。 “那岂不是更要练手了。”他那耍无赖的神情,和二十一世纪的谢无宴真是别无二致。 小药童在人身边坐下,认真地把了半天脉,然后颇为鄙夷地看了对方一眼:“青玄公子,你的脉象健康极了,若真有病,可能是吃饱了撑的,这里的建议是多散步消食,请回吧。” 那人厚着脸皮接下话茬:“那你陪我出去消消食呗?” 小药童不再理他,转身回去干活。青玄自讨没趣,便没久留。 谁知,没过多久,青玄又双叒叕来了。而且,这次竟然还真病了,脸红扑扑的,烧得不清。小药童只好让人暂时住下,煮了一碗清热散,不情不愿地送到人嘴边。 某些人病得一脸志得意满,颇为享受。 后来,小药童才知道——为了生这场病,青玄脱光了跳进寒冰泉练功,愣是泡了七天七夜。 在青玄孜孜不倦的软磨硬泡下,两个人总算是熟了起来,冷冷清清的小药庐也多了一个常客。那天,正在采药的小药童被人拿树枝砸了一下脑袋。他抬头一看,又是青玄蹲在树上:“过几天我想下凡去玩,你要不要一起?” 小药童摇摇头:“我还没出师呢,师父不会让我下凡的。” “偷偷去啊,玉帝也不让我去的。”青玄瞪大眼睛,从树上跳了下来,“我和你说,过几天就是人间中秋,可热闹了——有集市,有河灯,还有好吃的!” 小药童乖巧地眨了眨眼,没说话。 仙界第一问题少年继续带坏小朋友:“冰糖葫芦,吃过没有?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小药童眼珠子一转,似乎有点动心。 ...... 那是祝泉泽第一次不情不愿地从梦中醒来,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莫名咧开一嘴傻笑。祝泉泽突然觉得,心里那块一直摆不对位置的积木,终于安心归位了。 那天谢无宴刚从晨修中回神,一睁眼就看到祝泉泽正在看自己,笑容晏晏,格外温柔。他有点意外地一挑眉,心想祝老板这是早上是喝了蜂蜜水吗,怎么笑得那么甜。 偏偏祝泉泽见人醒了,就一收笑容,扭头就走。 他去了自家院子。 人参爷爷出去云游了一段时间,这会子总算回来了。祝老板需要进货,除了种子,他这次还打算再进一批药方,试着生产一些新产品。 以前祝泉泽功德不多,药方都舍不得买,只能可怜巴巴地阅览“价格从低到高”排序,但现在祝老板财大气粗,总算是有资本选择“价格从高到低”排序,顿觉十分扬眉吐气。 价格最高的一排,是最近最火爆的几个新药方。新时代,新药方,从名字到简介,这些都已经和祝泉泽爷爷那一辈的画风大不一样了。 整蛊系列药方—— 【突然放屁药丸】 效果说明:服用后一分钟内,会排放一连串节奏类似非洲鼓点混搭b-box的氨气,效果持续一分钟。 【突然笑死药丸】 效果说明:服用后一分钟内,会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到意识模糊,效果持续一分钟。 【两行泪药丸】 效果说明:辛辣刺眼,吃了就哭,不哭不是中国人。 【讲骚话药丸】 效果说明:明人不撩暗骚,服用后半小时内骚话连篇,实乃把妹撩汉必备药丸,与烈酒同时服用效果更佳。 祝泉泽:“......” 祝老板咂舌:“这,这些东西吃了真的不会出事吗?” “不会不会!”人参爷爷拿根须拍了拍胸口,一口担保,“我卖的药方——全部仙界fda认证,有没有效不说,但绝对没有安全隐患。不过,整蛊系列的药丸每天服用次数有限,不可吃太多。” 祝老板心血来潮,脑子一热,把这个系列全都买下了。 第41章 制药 祝泉泽回去好好研究了一下这套整蛊系列的药方, 发现其工序颇为复杂,虽然配方还是以灵气妖气阳气丸子为主,但个别原材料获取难度不低。 比如【突然放屁药丸】, 它的本质是一些妖界益生菌。在妖界, 这些细菌能活数年, 但放到人间就朝生暮死, 生存时间极短,需要使用模拟妖界环境的特殊培养基。所以,祝泉泽要先调配培养液, 培养成熟菌株, 然后让细菌和“中和剂”糅在一起进入休眠状态。最后,药丸载着细菌会在人胃部ph值酸性的环境中“苏醒”, 快速改变人体肠菌结构,短时间内大力增加肠动力,导致气体排出。 怎么养活妖界细菌是一个技术活,它们不是今天死了就是明天发霉,很快, 家里就堆满了圆形的细菌培养基。 再比如【两行泪药丸】,运用了一种仙界植物的粉末,它在遭遇唾液里的淀粉酶后会排放一种催泪的刺激性气体,通过咽喉与泪道之间的通路, 刺激泪腺。 至于【突然笑死药丸】以及【讲骚话药丸】, 药理估摸着是短时间内刺激神经元, 祝泉泽没看太明白。 接连数日, 祝老板茶不思饭不想,沉迷研发新药不可自拔。 祝泉泽本人偶尔以身试毒,颇具科学家精神。而谢无宴自从阅读了那配方的效果说明之后,就对祝泉泽退避三舍,安心打坐神游于冥府处理公务。无论祝老板笑得谄媚,求得可怜,使劲卖萌,甚至投怀送抱——谢无宴皆是不为所动,坚决不碰他递来的“小糖果”。 不过,九灵不像谢无宴那般人精,抵不过铲屎官的哄骗,低头闻了闻从来没有吃过的“小糖果”,遂产生一丝好奇。俗话说得好,好奇害死猫。九灵把小糖果吞下去没多久,突然就“喵哈哈哈——”一声尖叫,从自己多宝阁里的软垫上癫到地上,然后又一声“喵哈哈哈——”在地上弹跳了两下,滚来滚去,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等九灵终于恢复正常的时候,一只喵口干舌燥,全身炸毛,四肢无力。 而祝铲屎官看向自己的目光,竟然不是同情,不是关怀,而是闪闪发光的好奇与审度!虽然祝老板接下来每天都做鱼贿赂它,清蒸红烧油炸换着花样来,但受到伤害的九灵依然觉得,人间有点......不太值得。 其实人参爷爷的配方没什么问题,但是祝泉泽发现当前的药效似乎太强了,所以配方比例还需调节——俗话说得好,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强撸灰飞烟灭。整蛊药丸作为休闲娱乐产品,不应该“用力过猛”,整人整得太狠。 另外,祝泉泽觉得应该给药丸加点“口味”,才更符合它的商业定位。于是,祝泉泽又买了各种水果风味糖浆以及食用色素,争取打造一款五颜六色酸酸甜甜人见人爱的小药丸。 创业的过程是艰辛的,开发新产品的道路是崎岖的,那段时间,祝回春堂甚至遭到了周边邻居的投诉,因为小药铺里没日没夜地又哭又笑,哭声起时仿佛比窦娥还冤,笑声起时仿佛有厉鬼附身,偶尔还伴随着“噗”,“咚咚咚”,“哔——box——嘭”,“动次打次”......那一类的声音,鸡飞狗跳,如同中邪。 当一切噪音归于平静之后,祝泉泽头顶两个青黑的眼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终于出产一批药效适中,五颜六色,水果味的小药丸。 他还推出了一套“什锦包”,把各种小丸子都混在了一起,随便摸出一颗也不知道什么口味,会给人带来什么惊喜。团团给出的广告语是——人生就像一颗“整蛊小糖果”,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它会怎么整你。 【整蛊系列】药丸在app里上架的那天晚上,祝老板说他要庆祝一下新产品研发成功。说着他将一瓶白酒重重地往桌上一摆:“这——是我爷爷压箱底的茅台。” “哦?你要和我喝酒?”谢无宴一挑眉,有点意外。 祝泉泽又在桌上摆了两个小玻璃盅:“我和你玩个游戏,每一局输了就自罚一杯。”接着,他又往桌上放了一个按铃发言计时器,就是平时桌游里常见的那种。 谢无宴知道祝泉泽酒量很一般,如果不是志在必得,定然没这个底气来灌自己。也不知道暗地里搞了些什么小动作。谢无宴心里和明镜似的,脸上却笑得有点期待:“什么游戏?” “骚话接龙!”祝泉泽打开电脑,点开了一个游戏,“最近挺流行。” 祝泉泽解释道:“规则是这样,这个游戏界面会随机给出一个‘骚话题干’,玩家双方需要按铃争抢发言权,第一句骚话里必须包含题干。第一个按铃的人说完后,五秒钟内,另外一方需要给出回复,答复内容必须与上一句有关。如果接五秒钟内接不上话,则算输。” 其实祝老板早就给自己喂了【讲骚话药丸】,持续时间半个小时,自以为胜券在握。主要是,他记恨谢无宴不给自己当小白鼠,事成之后当然要灌他。 灌醉了之后嘛,嘿嘿嘿...... 祝泉泽打算问他青玄是谁。 祝泉泽那点小心思谢无宴怎么会不知道,但谢天师很有风度地笑笑:“好,我陪你玩。”说着他直接斟满两杯酒,放在各自面前。游戏还没开始,他就主动先敬了祝泉泽一杯:“这几天,祝大夫辛苦了。新药大卖。这杯我干了,你随意。” 看谢无宴仰头一口闷得如此爽快,祝泉泽自然不好意思不喝,他索性也一咬牙,把自己杯里的跟着干了。一股辛辣沿着喉管灼烧而下,祝老板平时就不怎么喝酒,这第一口差点就给呛着。 谢无宴眼底笑意更深——他盲狙祝泉泽根本活不过三杯白的。 等两人准备就绪,祝泉泽在游戏屏幕上按下“开始”,一个机械播音女声说道:“第一局,请以【春风十里】为题。” 谢无宴对祝泉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让一局。 祝泉泽也不和人客气,直接按下了铃,随口来了一句当前网上流行的:“春风十里,百里,千万里——” 他把那句“不如睡你”咽了下去,换成了:“就是吹不动你。” 然后祝泉泽又按了一下铃,倒计时开始。 五。 四。 三。 二。 一。 谢无宴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微笑,按兵不动,最后,他卡秒按铃,深情款款地说道:“春风吹不动我,是因为我心里装了两个人的重量。一个是我,一个是你。” 祝泉泽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在五秒前福至心灵:“可是我很轻,可能只占了你心里的百分之一。”一来回归正题吐槽人沉,二来指责对方薄情。 谁知谢无宴点点头:“星移斗转,海枯石烂,那百分之一永远属于你。” 祝泉泽:“......”五秒后卒。 祝泉泽在自罚一杯后,晕晕乎乎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吃药,真正吃了讲骚话药丸的人其实是谢无宴。 第二轮开始,机械女声随机选题:“第二局,请以【眼睛】为题。” 这次谢无宴抢了第一:“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头顶高悬的万千星辰。” 许是那句话有点歧义,就被祝泉泽钻了空子:“所以,体位上来说,我在上面?” 谢无宴又卡了五秒,接话道:“小孩子才论上下,成年人只管爽不爽。[1]” 或许是药丸起了效果,祝泉泽晕乎乎地答道:“尼采曾经说过,所有不讨论姿势的人生哲学都是虚无的。” 尼采当然没有这么说过。 谢无宴慢条斯理地回嘴:“那我们可以来讨论姿势,杜牧曾经写诗云,二十四式明月夜,玉人何不教吹箫。” 祝泉泽:“......”话题切得太快,他五秒内脑子没转过来,卒。 谢无宴笑盈盈地看他又自罚了一杯。已经是第三杯了。 机械女声:“第三局,请以【撸串】为题。” 谢无宴可能听到“撸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被祝泉泽抢先按了铃:“兄弟,一起撸串吗?不是吃的那种。”祝老板喝酒喝得脸颊微红,笑得迷之得意。 谢无宴还是和以前一样,答得不紧不慢,等计时器跳到第四秒的时候他才按下发言:“我拒绝所有套路,但唯独不会拒绝你。” 祝泉泽很快接上:“渣男的套路千篇一律,真诚的灵魂百里挑一。” 谢无宴这次跟得也紧了,一语双关:“我就是你的那个‘一’。” 祝泉泽:“......”卒。 最后,祝泉泽不记得那个游戏还有没有继续下去。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从桌上玩到了沙发上然后又玩到了谢无宴身上的。他更不记清自己到底有没有问出“谁是青玄”这个问题...... 祝泉泽断断续续的记忆定格于一个吻,温热的呼吸掠过他眼睫,那个低沉沙哑的男声笑道:“和我玩火,嗯?” 由于当晚发生的事太过丢脸,祝老板醒来后闭口不提。 ...... 不过,好消息是——【整蛊系列】小药丸在六界app上大受欢迎。 那天祝老板收到了一条合作私信。对方名叫黄玉麟,自称是从仙界偷偷下凡来玩的创业者,在人间有多个产业——比如由打工鬼本色出演的鬼屋,再比如对接六界艺人的影视中介...... 但最近黄玉麟又开了一个新店,名叫“整蛊小屋”,专卖一些六界稀奇的小玩意,主要客群是好奇的人类幼崽。黄老板想给祝回春堂一大笔钱,直接买断【整蛊系列】在人间的代理权,只允许自己的整蛊小屋里出售。 祝泉泽的主要市场其实在除了人间之外各处,黄玉麟开价不菲,他也乐得让出人间代理权。 根据黄玉麟给的商业名片,整蛊小屋就位于a市,也就是鹤鸣山所在当地的省会城市,离九皋镇仅有数小时车程。黄玉麟为表诚意,说自己可以登门拜访面谈,也可以包吃包住邀请祝泉泽去a市玩一趟。 祝泉泽很久没有出过远门,索性把小药铺交给了纸符人,打算和谢无宴去a市,出差旅游二合一,再顺便见见这位黄玉麟。 双方相约了一个比较高档的咖啡馆,谁知黄玉麟和谢无宴两人一见面,大眼瞪小眼,空气里的气压突然变低。 “我去,怎么是——”黄玉麟瞥了祝泉泽一眼,欲言又止,颇为失态。他一个劲地向谢无宴使眼色,又是紧张,又是央求,看得祝泉泽一脸莫名其妙。 谁知谢无宴一把揽过祝泉泽的腰,微微一笑:“没事儿,泽泽不是外人。” 第42章 整蛊小屋 那一声“不是外人”让祝泉泽的心脏直接顶到了嗓子口, 再落回原处的时候,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 原来,黄玉麟乃仙界坐骑玉麒麟, 是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赠与爱徒黄天化的, 而如今玉麒麟修为小有所成, 趁着主人炳灵公闭关修炼, 化作人形来凡间偷玩。 一般仙界下凡,大多是贪恋人间的热闹烟火气,偏偏玉麒麟就喜欢那些金灿灿的东西。他只爱钱。逃出来一趟不容易, 他可一点都不想被人给抓回去。 听完事情前后, 祝泉泽向谢无宴投去了一道不解的目光,意思大约是你怎么会和仙界灵兽认识? 谢无宴摸了摸他的脑袋, 解释道:“九灵与玉麒麟同是仙界灵兽,当年有些交集。” 黄玉麟双手合十,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听说已经有人在找我了,青——亲你可千万别出卖我啊亲!” 谢无宴很大方地摆摆手,前一句还和颜悦色:“我哪管得着你们仙界的事。”下一句就是笑眯眯地大开狮子口:“如果你给我们泽泽新药的代理权买断费翻一倍, 我今天就没见过你。” 黄玉麟:“......” 黄老板仔细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上交这笔封口费,于是,双方很快就把整蛊系列小糖果的代理权给定了下来, 相谈甚欢。 ...... 当天下午, 黄玉麟邀请两人去参观他的整蛊小屋。 整蛊小屋坐落于a市一条很有名的泛文化商业步行街, 以街口社区“厚喜”而得名。厚喜街上主要是一些二次元文化周边店, 音乐酒吧,网红拍照馆,以及受欢迎的小吃路边摊。 前些年厚喜街还被标成非主流小混混的去处,现在已然成了城里潮流的风向标,各色新玩法层出不穷,随着这几年桌游、情景浸入式游戏兴起,厚喜街上光密室逃脱店就开了三家。 黄老板的整蛊小屋放在琳琅满目在长街上不太起眼,那门面极窄,过道只够两人并肩站着,但走进去又极深,还能踩着旋转的木楼梯去二楼。 小店的内部装饰属于灵异杀马特那一款,光线昏暗,加湿器喷出的雾气弥漫。小店一进门就能看到正中玻璃框中罩着一只巨大的水晶颅骨,原本应该空荡荡的眼眶里也不知放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像烧着火。两面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挂着整蛊小玩意,空中高低不齐地吊着一堆透明的塑料球,远远看上去像一盏极为梦幻的水晶吊灯,而祝泉泽凑近了看,才发现每一个透明球里都飞舞着会自己渐变发光的荧光星尘。 就好像有无数小光点在飞一样,时而似雪飘,时而似旋涡。 祝泉泽觉得那球好看,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他正琢磨着这是什么黑科技,结果谢无宴凑过脑袋,悄悄告诉他这些都是来自仙界的萤火虫,在人间活不了多久。 黄玉麟笑着指了指天上的小球,很爽快:“喜欢吗?你若看上哪个就直接拿去,算我送你。” 而谢无宴却拉了拉他的手,在人耳边轻声说:“回头我带你去捉新鲜的。” 祝老板眨眨眼,微笑着对黄玉麟摇了摇头,说不必。 黄玉麟属阳光热情那一款,挺自来熟,聊到兴头上咧嘴笑的模样很容易让人想到大眼睛金毛犬,店里一群小女生显然是熟客了,听到他刚才的话,就围上来黄老板长黄老板短,撒娇卖萌:“黄老板,要不你送我一个嘛——” 这边黄老板忙着应付客户,祝泉泽就自己沿着柜台慢慢走,偶尔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就拿在手里把玩一会儿。别看黄玉麟的铺子不大,小玩意真的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假的硅胶断指,装着流血眼珠的黑丝绒tiffany戒指盒,假血假伤疤,打开会跳出一只僵尸手的盒子...... 全都是些吓人的玩意。 他缓慢地挪动着,却见不远处站着两个十八|九岁的女孩,一个齐刘海,一个长马尾。齐刘海的姑娘正专心地挑东西,但那长马尾的,却一脸阴毒地盯着黄玉麟,脸色不善。 仅仅是余光扫过,祝泉泽莫名就对她的眼神留了心。 没一会儿,只见那齐刘海女生向一个木质雕花梳妆盒伸出手,却被那个马尾辫女孩打了:“哎,别碰这个!” 齐刘海嘟起嘴,语气不满:“为什么呀?不是你叫我陪你过来的吗,这不让碰那不让摸的......” 马尾辫环顾四周,目光敏锐地停留在了祝泉泽身上。祝老板连忙假装对手里的硅胶大便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鼻子都快贴上大便尖了。然后,他听长马尾女生压低了嗓音:“叫你别碰就别碰,这个梳妆盒是招鬼的。” 那齐刘海女生闻言直接咯咯地笑出了声:“瞎说什么呢,这店里都是吓人的玩意,怎么可能真的招鬼啊。” 马尾辫顿时急了:“不骗你。前段时间陈玲玲就买了一个,她现在可不就失踪了!” 第43章 化妆盒 “陈玲玲又双叒叕失踪了?”齐刘海女孩不屑地嗤笑一声,小声道, “我看是不知道去哪儿鬼混撩男人了吧?你天天的, 别瞎操心。” 长马尾女孩眉头深锁, 跺了跺脚, 不再理自己朋友。齐刘海似乎对那个梳妆盒失去了兴趣,又打量起了边上的小玩意, 而长马尾的目光,再次锁定在了黄玉麟身上。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女孩就走了, 什么东西都没买。 祝泉泽目送她们离开了整蛊小屋, 然后拿肩膀轻轻撞了撞谢无宴, 对那两个女生努了努下巴。不是他过于敏感, 而是那个长马尾女生的眼神莫名让祝泉泽想起以前见过的怨鬼, 一想起来, 心里就有些毛毛的。 谢无宴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他正百无聊赖地在发呆,什么都没注意。半晌,谢无宴在空气里嗅了嗅, 这才答道:“只有一股灵兽的骚味,没有脏东西。” 黄玉麟:“......”哥哥,您能别这么大声吗? 祝泉泽:“......” 祝泉泽撇撇嘴,谢无宴说没有脏东西就好。 他上前抓起那个梳妆盒在手中把玩了两下。他翻开盒盖, 只见木盒盖背后贴着一面小镜子, 盒子左边是放刷具、瓶装化妆品的空格, 而右边则有上下两叠迷你小抽屉。每个抽屉正中间都有一个雕花圆把手,上面刻着天干地支。 祝泉泽低头展开说明书,只见—— 【看见你前世的模样】 使用方法:子夜十二点到凌晨两点,是天地间阴气最浓厚的时间。请于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梳头三次,然后将天干旋钮左旋转三次,再将地支旋钮右旋转三次,就能在镜中召唤自己前世的模样。 “黄总,这个前世模样......”祝泉泽憋着笑,对黄玉麟摇了摇手中的玩意,“是怎么回事啊?” 黄老板拉祝泉泽上楼:“来来来,我给你开个看看,我这里还有几个不受时间限制的demo版。”说着,他走进一扇游客止步的小暗门,从里面又拿出了一座梳妆台,和外面的一模一样,就是旧了一些。 黄玉麟拍了拍木盒盖子背面,解释道:“这个,会同步当地时间,只有在晚十二点到凌晨两点之间机关才会被激活——你在其它任何时间打开,它都只是一个普通木盒子。” 其实化妆盒“女鬼成像”的原理非常简单,镜子背后有一层由硝|酸|铵、羧甲|基纤维|素钠、氯化|钠混合而成的制冷剂,边上还有纯净水。当天干地支机关按钮被成功激活的时候,纯净水会被引流到制冷剂那边,化学反应产生氨气,吸收大量热量。所以,反应触发之后,镜面会一下子冷却。 这个制冷原理,和市面上那些瞬间冷却冰袋差不多。 然后,空气里的水汽会在镜面上遇冷凝结起雾,效果更好一点的是结出霜花。而镜面背后哪些区域有制冷剂,哪些区域没有制冷剂,是被塑料格圈住的。塑料格勾勒出一个长发女鬼的模样,霜花一般也结成“鬼”的模样,再加雾气一模糊,效果朦胧,更吓人了。 所以,那梳头三下什么都是幌子,只要在正确的时间点拧对机关,“鬼脸”就会自动出现在镜面上。化妆盒镜子后面的鬼脸模具竟然还有好几款,所以大家看到的“前世”容貌是不一样的。 祝泉泽苦笑:“那这个‘鬼’岂不是只能见一次?” 黄老板理直气壮:“那当然了,见‘前世’的机会只能有一次,要每晚都能见,就不玄乎了!” 祝泉泽:“......” 似乎是知道祝泉泽在担心什么,黄玉麟爽朗一笑:“别担心,我不可能去卖一些真的法阵符咒。整蛊只图一乐,害人的生意万万不能做。” 祝泉泽点头表示同意。他在心下思忖,听那个长马尾女生之前的意思,似乎是有个女生在玩了这个梳妆盒后失踪了?这骗人的把戏,自然是不可能招来真鬼的。 大概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祝泉泽不再多想,琢磨起了今晚应该打卡哪家餐厅,毕竟村里人来一趟a市也不容易。而谢无宴也在琢磨晚上怎么打着“好奇城市夜生活”旗号,把祝老板骗进酒吧喝两杯。见过一次喝醉了的祝泉泽,谢无宴便食髓知味,蠢蠢欲动。 他见祝泉泽似乎逛得差不多了,就提出要走。但黄老板似乎和祝泉泽挺投缘,说隔壁有家特别好的川菜,要不再请二位一起吃个晚饭。 谢无宴拒绝得十分不留情面:“我不吃辣。” 祝泉泽:“......”明明重麻重辣的小龙虾,这位吃起来眉头都不皱一下。 然而,黄玉麟压根就没听出某人语气里的不悦:“那要不......粤菜?清淡一点?” “没事,我和无宴就先随便转转吧,”祝泉泽笑呵呵地摆摆手,“就不劳烦黄老板了。” “好的!”黄老板又热情地给二人推荐了一些当地特色,一路毕恭毕敬地将两人送出了门。 可就当他们踏出门的时候,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铃声,整蛊小屋门口玻璃上突然烧起两道黑烟。 谢无宴眉头猛蹙——有人在门上贴了探测的符咒。虽说他们三人皆非邪祟,但玉麒麟不像谢无宴一样有在阳间行事的令牌,这凡下得名不正,言不顺,的确会触发某些符咒,比如,探测一切不应属于阳间之物的符咒。 “卧槽!”黄玉麟双手插入自己左右鬓角,一蹦三尺远地缩进自己店里,一声怪叫,“完了完了完了,暴露了!他们来抓我了!” “铃声触发了!”随着符咒警铃想起,离小店最近的拐角口跑来一个女生,她一边跑一边对身后喊道,“我早说了——这家店店主有问题!” 祝泉泽定睛一看,正是刚才在店里盯着黄玉麟看的长马尾。估摸着这两张符,就是她们刚才来访的时候偷偷摸摸贴上去的。 而长马尾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之前那个齐刘海,而另外一个却是......祝泉泽瞪大了眼睛,奇道:“子元师兄?!” 子元也有点惊奇:“泉泽?” 两人自上回鹤鸣山事故后就再没见过了,原来是子元接了长马尾发起的任务,来寻找她莫名失踪的朋友陈玲玲。 “这铃怎么就......”子元看了一眼祝泉泽,又看了一眼整蛊小屋老板。 谢无宴突然摊开掌心,里头飞出一只纸鹤。纸鹤翅膀扑棱扑棱地就在空中烧了起来,化为灰烬。他上前一步,对子元微微一笑:“修罗道谢无宴。” 子元顿时了然,一颔首:“鹤鸣山郑子元,久仰。” 子元隐约记得,自己曾在上灵台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对方可是和他师父都说得上话的人物。更何况,上回他也听子桢说了,救了他的是祝泉泽一位姓谢的朋友,惮于自己鬼修身份,不曾在山上露面。 “我随身都带着这些小东西,”谢无宴低头又召出一只纸鹤,略带歉意地一笑,“没想到触发了符咒。抱歉。”他心想着,自己到底是为了马甲的事狠狠宰了黄玉麟一笔,此时还是捞一下。 黄玉麟一颗高悬的心顿时落地了,腿一软差点就没抱着谢无宴大腿喊爸爸。 子元对谢祝二人心怀感激,自然不疑有它。他向黄玉麟一欠身:“既然老板是二位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刚才多有冒犯了。” 长马尾见事态突然反转,顿时满腹狐疑地皱起眉头,又怒气冲冲地瞪了祝泉泽一眼,仿佛他就是罪魁祸首一般。 “不过,”子元话锋一转,“我在调查一起女大学生的失踪,当前证据表明,此事或许与这位的小店有关,不知可否借一步详谈?” ...... 黄老板只好将几位请上二楼的小房间,空间狭小,大家只能挤在一块,怪不舒服的。 原来,失踪的女生名为陈玲玲,在a大就读大学二年级,是长马尾的好朋友。陈玲玲向来就喜欢一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没少来黄玉麟这店买东西。长马尾给大家看了照片,黄老板竟然还有点印象。 但是两天前,陈玲玲就突然消失了,课不来上,手机不开机。长马尾说她知道陈玲玲素来爱浪,要放平时,她也不会太担心,但是,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两天前—— 长马尾:我去睡了,晚安!不修仙了修不动了,你也早点睡吧姐妹? 陈玲玲:嘻嘻,不要!我今晚要熬到一点,试试那个看前世的化妆盒~ 长马尾:[白眼]都什么年代了还迷信。晚安! 陈玲玲:晚安~ 然后第二天早上,陈玲玲就没来上课,就此失联。 长马尾知道陈玲玲的那个化妆盒就是在整蛊小屋买的。在她眼里,陈玲玲突然失联八成就和这件事有关。于是,她马不停蹄地联系了鹤鸣山的人,同时观察起了黄老板。 黄老板觉得自己很冤枉。 黄玉麟又给大家演示了一遍化妆盒的小机关,表示这货批量生产,真的没有问题。如果这起失踪属灵异范畴,左右不可能和他的化妆盒有关。 黄玉麟断言道:“如果失踪真的和那个化妆盒有关,那一定会留下结煞的痕迹。我这里的化妆盒你们可以挨个检查,反正我都检查过,没问题。陈玲玲的化妆盒在哪里?你们检查过吗?” “陈玲玲喜欢泡吧,所以是租房一个人住外面的。”子元面露难色,“但是我们去她家的时候,她房间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梳妆盒。梳妆台前椅子被推开,地上掉了一把梳子。” 谢无宴有点惆怅,听了故事这个开头,他突然觉得自己和祝老板约夜店的计划,大概率泡汤了...... 难受。 第44章 密室逃脱 子元继续说道:“除了那把掉在地上的梳子,陈玲玲的房间很整洁, 没有打斗痕迹, 门窗也都是锁好的。”说着, 他掏出一把长柄木梳放在桌上, “这是陈玲玲房间里捡到的梳子。” 木梳的条纹暗白里混着淡红,梳角上画着两颗被一根箭串在一起的小爱心。 黄玉麟立马叫出声:“这不是梳妆盒里配送的梳子!”他从自己的梳妆盒里掏出一把无柄梳:“梳妆盒配套的是这种, 其实是塑料做的。” “所以,我的梳妆盒本身肯定没有问题。”黄玉麟一口咬定,“如果她的失踪和这个梳妆盒有关, 那一定是什么别的脏东西附了上去, 和我没有关系。” 一桌的人互相看了一眼, 似乎对这个推论没有异议。 “陈玲玲除了说要用梳妆盒召唤‘前世的容颜’, 还有做过什么其他类似的事吗?”子元转头看向了陈玲玲的两位同学, “或者, 她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 长马尾托腮想了想:“没有吧。哦,对了,她以前倒是说过要给男人下情蛊,不过那是挺久以前了......”说完她眼珠子一瞥, 再次看向黄玉麟,十分不满:“也是在你这破店买的!” 一天莫名被扣了好几口锅的黄老板感到委屈:“......” “冤枉啊——我那情蛊是玩的,根本就没有结煞和合术。就是,就是调情用的情趣用品啊!” 本来大家只是在认真严肃地讨论问题, 黄老板这话一出口, 大家顿时各个神色复杂。 “诶, 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情趣用品......”黄玉麟白眼一翻,“就是草莓味的小糖果,名字叫‘情蛊’而已......” 说着他又去拿了一罐糖果出来,摆在桌上:“你们要不要尝一颗?酸酸甜甜,挺好吃的!” 众人瞥了一眼包装纸上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广告词,没人拿糖,除了谢无宴。他颇感兴趣地从里面捡出一颗粉红色的硬糖,送到祝泉泽嘴边,旁若无人地问道:“尝尝?” 祝泉泽:“......” 子元大概是觉得非礼勿视,连忙转头看向齐刘海:“除了这个情蛊,你知不知道些什么?” 长马尾是陈玲玲闺蜜,专业不同,所以平时除了约饭见面不多,而齐刘海则是陈玲玲的同班同学,不少课都在一起上,接触的机会更多一点。 齐刘海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儿,她说陈玲玲很喜欢泡吧,没固定男朋友,但暧昧对象换得很勤,都是校外的人,保不准就遇上什么奇怪的人。 显然,齐刘海并不想得罪长马尾请来的天师,所以她说得很委婉,大致意思就是,与其担心邪祟神怪,她其实更担心陈玲玲交往的对象。 “其实我觉得......我觉得......”齐刘海低下头,小声说道,“如果你们真的担心陈玲玲安危,应该找警察的。” 而不是找天师。 祝泉泽多多少少也能理解,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邪祟,不相信也很正常。子元平时任务上也遇到过很多不相信天师的人,并不以为忤。他好脾气地和小姑娘解释:“警察局那边我也有同事,已经立案了,不过这案件暂时还不能排除灵异的可能。” 随后,他又和其他人讨论:“房间很整洁,可见陈玲玲是一个喜欢收拾的女生。但梳子掉在地上,她没捡起来,可见走得很匆忙。陈玲玲应该是自愿离开的,因为房间里没有强迫的痕迹。所以,我现在的问题是,既然黄老板的梳妆盒没有问题,它为什么不见了?” 长马尾点点头:“玲玲平时就把梳妆盒放在她的梳妆台上,她一买回来就给我看了照片。”接着,她又给众人看了她和陈玲玲的聊天记录,照片里,梳妆盒后面的背景就是陈玲玲家的梳妆台。 子元:“如果是和她的暧昧对象有关,她总不可能半夜抱着梳妆盒去见什么人吧?” 谢无宴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在听。他拿起陈玲玲的木梳在鼻下闻了闻,放下,然后皱起眉头又闻了闻。 子元盯着谢无宴:“这梳子有问题吗?我测试过,不曾结煞。” 谢无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对,煞是没结过,但这梳子不干净,有脏东西附过。” 结煞是主动将修为注入,会留下十分明显的操作痕迹,而至于附身,只要邪祟离开,只会剩下一丝极浅的气息,一般人闻不到,却逃不过谢无宴的鼻子。 “而且,这梳子是柳木做的......”谢无宴曲起食指蹭了蹭鼻尖,“柳木极阴,路过的无害小鬼也喜欢附这上面。残余气息太淡了,我还不能分辨属性。话说回来,现在流行用柳木做梳子嘛?” 子元一脸茫然:“我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但梳子......一般是桃木檀木做的吧?” 祝泉泽坦坦荡荡:“对不起,我的都是塑料做的!” 长马尾和大家解释:“这梳子是陈玲玲网上买的,她喜欢这个颜色和那个爱心图案,用挺久了,一直随身带着,我倒没注意过木头材料......” 这边的讨论还在继续,那边齐刘海听得有些不耐烦,她在桌底下轻轻拉了拉长马尾的手,小声说道:“汪晗絮,我真不信这个,估摸着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用试探的语气问道:“要不,我先走了?” 汪晗絮看了她一眼,摇摇她的手,低声求道:“一会儿完事了咱们一块回学校吧,就......就是玲玲不见了,我不想一个人。” 齐刘海撇撇嘴,说那好吧,反正也帮不上忙,我去玩会儿手机,要是还有问题就问我。大家默许点头。 黄玉麟见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既然我的嫌疑已经洗干净了,我是不是也可以准备闪人了?店里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呢......” “不行!”子元,祝泉泽,谢无宴三人异口同声拒绝。 黄玉麟在线自闭。 那边,齐刘海一个人安静地带上耳机,往墙上一靠,刷起了微博。她点开自己唯一的一个【特别关注】——游戏主播“金刚娇气包”,粉丝爱称脚气包。平时每天都要发个微博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更新的咕咕咕博主,今天竟然就连借口都懒得编了。 金刚娇气包以打游戏失误时发出的“娇|喘”出名。平时娇气包比较喜欢挑战小游戏的地狱难度,直播恐怖游戏,或者直播一些烧脑的解谜游戏。最近,娇气包迷上了解谜真人版,开始播一些剧情杀,还打卡了全国不少知名的密室逃脱。他有时和其他游戏主播合作,有时候就是独行侠,刷新了不少最快通关记录。 齐刘海搜了搜娇气包最新直播的粉丝录屏,竟然是昨天的。小姑娘扫完标题,瞳孔突然一缩—— 娇气包这次打卡了“零度求生”最新的密室系列——血影迷踪。这个“零度求生”是a市最大,也最情怀的密室逃脱体验店。“血影迷踪”是一个盗墓主题的恐怖密室,刚出来不久,一共十八个房间,据说现在还没有小组在规定时间内顺利完成解密。 娇气包自然是慕名而来。 齐刘海还没点开视频,却见弹幕区都是“高能预警”,“心脏不好误入”,“卧槽老娘吓尿了再也不敢去密室逃脱了”等评论。她盯着那个视频,犹豫良久,最后还是点下“播放”。 主播娇气包到底是个解密老手,密室逃脱的大部分套路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所以前面几关过得飞快。很快,他就通过“星图”密码定位了墓的位置,再做了几道找线索的填空题,顺利进入“墓室”。 随着娇气包进入第三个房间,屏幕突然黑了。 “哎哟我去,”主播骂了一声,“怎么探险都不给我配备一个手电的这个角色是沙雕嘛!” 然后,那个漆黑的房间地上,突然出现了一排小小的血脚印,正在缓缓往前走。 那血脚印一出来,娇气包就发出了一声令弹幕高|潮的娇|喘,然后他画风一切,笑嘻嘻地说道:“我只是想送大家一个福利,才没有被吓到啦!这个脚印只是光而已。”说着他还调皮地摸到墙边,用手遮住了那个出光口,顿时,地上的血脚印消失了。 满屏的弹幕都是哈哈哈哈—— 【鬼:皮这一下你开心嘛?】 【鬼:我不要面子的吗?!】 很快,娇气包又松开手:“但是我觉得我得跟着血脚印走——毕竟现在没有别的线索了!” “但讲道理,现实里谁会跟着血脚印走啊,这不明摆着是去送人头嘛......”主播一边走一边吐槽。果然,血脚印带领他来到一具尸体旁边。微弱的感应灯亮起,玩家根据“尸体”边的背包与工具,能判断出这是一个曾经死在这个墓室里的探险者。 同样是在这里,娇气包终于获得了他心心念念的道具“手电筒”。 娇气包把手电筒握在手里开开关关,一边还不忘吐槽:“这啥牌子的哟,人都烂成骨头了还有电。我要给他家做代言!” 有了光之后,剩下的就简单多了。娇气包在墙上找到了一个图案类谜题,线索就在边上的壁画上。很快,娇气包就把图案拼到了正确的位置,“卡塔”一声,边上有门开了。 随着一声滑门移动的声音,娇气包往暗门走去。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手里明明握着手电,直播却再次陷入黑屏。与此同时,齐刘海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手机跟着砸在了地上。 小圆桌边上的人齐齐回头,却见齐刘海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就在娇气包黑屏后的那一瞬间,她在屏幕里看到了陈玲玲的脸。 惨白惨白的,一闪而过。 第45章 不存在的房间 “三水你怎么了?”长马尾立马凑上前去搂住徐淼, 拍着背安慰她。 “陈玲玲......陈玲玲......”齐刘海的姑娘手指颤抖, 点着手机屏幕, 嘴里语无伦次, “零度求生......陈玲玲的脸......我们之前就在这里!” 祝泉泽听了半天,这才摸清楚前因后果。原来上个周末,陈玲玲和徐淼,还有他们系里其他四个人, 为了庆祝一个建模比赛小组获奖,就一起打卡了零度求生的血影迷踪副本。当时也没发生什么事,事后大家一起撸了个串,各自回家,无事发生。 但就在刚才, 娇气包的血海迷踪直播里,突然黑屏,徐淼在直播里看到了陈玲玲的脸。 几位业内人士神色凝重,坐在一起,把视频倒回娇气包黑屏之前,又重新看了一遍。但这次, 他们却什么都没发现——没人看到齐刘海所说“陈玲玲的脸”。 黑屏持续了一分半左右, 没有画面, 也没有解说,只有嘈杂的电流音。然后, 屏幕剧烈地晃动,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主播在那“喂”了老半天:“怎么又黑屏了我的妈耶, 我对天发誓我真不是故意吓你们!这里在市区啊,为什么会没信号......好了没事,老婆们你们只错过了一个没有任何卵用的房间,时间紧迫,我们继续......” 接着,直播就照常继续了,直到完结,娇气包进入了第十三个房间,也未能顺利通关。 汪晗絮皱起眉头,有点疑惑地看向徐淼:“三水,这视频里什么都没有啊?” 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姑娘捂着脸:“我真的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 汪晗絮打开弹幕,入目皆是雪白的“哈哈哈”以及一堆问号,大家其乐融融—— 【嘻嘻,脚气包の日常黑屏~】 【又故意黑屏!辣鸡直播举报了!】 【所以你又想用黑屏吓我们?】 满屏弹幕雪花一样,却没有一条提及“鬼脸”。几十万的播放量,如果真的有鬼脸,不可能没人提。汪晗絮神情古怪地看了齐刘海一眼:“徐三水,是不是我们在这里讨论神神怪怪的......潜意识里吓到你了?” “不是。我真看见了。”徐淼咬着手指,“陈玲玲去过这个密室啊,我们一起去的......我真的看见了......” 但的的确确,就只有徐淼一个人看见了。 方才还全然不信鬼神的姑娘突然就哭了,她说如果陈玲玲的失踪和这个密室有关,那她们几个一起去的是不是都有危险。 子元安慰她:“别怕,有我们在不会出事。你再好好和我们说一说当时的情况?” 徐淼像是吓懵了,嘴张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当时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那密室挺吓人的,当然,我也知道全是道具,就是很逼真的道具......” 黄玉麟大概是听这名字觉得耳熟,忍不住插话问道:“零度求生?是厚喜街北门那家密室逃脱吗?” 汪晗絮忙不迭点头。虽然上周末她没有和陈玲玲一起去,但零度在a大很出名,因为这是由两位a大校友毕业后创业建的,还很新。 “我知道那地儿啊!”黄玉麟突然来了兴趣,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之前我租店铺的时候看到过,那块地特别便宜,我一开始都动心了,哇这么好的地皮竟然那么便宜——” 谢无宴不耐打断:“讲重点。” 黄玉麟缩了缩脖子:“哦,就,就是那里死过人。”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十几年前这里还不是商业区,是排楼居民房......这个密室所在的那块地皮,以前死过一家三口,还死得特别邪门。” 子元皱眉:“怎么个邪门法?” “我其实也不知道真相,听到的都是传闻啊。有人说什么死者内脏全被吃掉了,但也有人说是尸检发现身上没有伤痕,但脑子被吸空了,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说着黄玉麟舔了舔唇角,祝泉泽脑补了一声配音“吸溜”。 两女生:“......” “最后嘛,凶手没找到,请天师来调查过,也没什么线索,超度了亡魂做了个法,也就不了了之。谁知道,这事儿还没结束。那楼盘拆迁翻新后就建了商业区,第一任店主在那里建了一个桌游棋牌室,但棋牌室也没开几年,就在三年前,那个老板突然脑梗死了。排楼再次出售,价格就特便宜。” 汪晗絮急了:“所以,你是说那老板的死,和这一家三口的死也有关系?!” 黄玉麟一脸无辜,语气颇为喜闻乐见:“我可没说啊,但鬼故事吗,当然是怎么吓人怎么传啦!” 汪晗絮:“......”黄老板您真的没有问题吗? 子元摇摇头,说道:“既已有天师超度,那也未必是那一家三口。那桩灭口案......我再去问一下我警察局的朋友。” 说着子元扭头:“徐淼,麻烦你联系一下当天和陈玲玲一起参加密室逃脱的所有同学,如果失踪真和那个密室有关,那你们可能都有危险。我还想再和你的同学们聊聊。” 徐淼连忙拉了一个微信群,把子元和祝泉泽也拉了进去,黄同志和谢同志并没有微信。 “这样吧,时间紧迫,我们分头行动。”谢无宴站了起来,“子元你和黄老板照顾一下这群小孩,再去了解一下那天他们密室逃脱的经过。我和泉泽去实地看看。” “好。那我们保持联系。”子元当即同意,展演一笑,“谢哥出手,我这心里就有底了。” 谢无宴一挑眉,心想这一声“哥”让辈分都乱了。他不冷不淡地看了子元一眼,空气里气压一低:“什么谢哥,叫我宴爷。” 子元眼皮一跳,从善如流:“宴爷,宴爷。那儿靠你了。” 谢无宴抓起祝泉泽就走,似乎有点迫不及待。他心里想着,自己好不容易从地府请假出来一趟,本就该和祝老板过二人世界,偏偏被这群人搅了兴致。 这不,好端端的夜生活又变成了出任务。玉帝应当给他发个劳模奖章。 等二人下楼了,祝泉泽这才从后面戳了戳谢无宴,神态揶揄,故意甜腻腻地喊了一声:“哟,宴爷。” 这语气,简直就是在刻意模仿古代青楼迎客时那声娇滴滴的“大爷”,谢无宴听得气血舒畅,经脉活络,心情顿时又好了。他回头捏了捏祝泉泽鼻子,轻声笑道:“来,再喊一声爷听听。” 祝老板恶心人不成反被调戏,顿时涨红一张脸,收声哑火。 整蛊小屋离那个零度求生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祝泉泽看了一眼营业时间,发现它竟然开到凌晨两点,心想这店主也挺拼。 零度求生占地面积不小,有厚喜街上两三家店铺合并那么大,分上下两层,一共有三个密室副本。由于血影迷踪是零度求生最新出的一个副本,最近热度很高。谢祝二人到店的时候,正好有一队人在里头,外面的人还排队等着,据说今明两天的时间全部排满了,得预定。 工作人员自然不让两人进去。 最后还是子元警察局同事一个电话,工作人员这才被迫清了场。 当头顶灯管全部亮起,所有机关与布置都暴露在了晃眼的白炽灯之下,恐怖气氛全无,房间里反而充满了一种浓郁的山寨感——壁画粗糙,死人骨头是塑料做的...... 谢祝二人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直接去了徐淼声称看到陈玲玲脸的第三个房间。谢无宴很快就找到了墙壁上的那个拼图,也就是娇气包在黑屏前解锁的那个图案。他敲了敲那个图案,问工作人员:“这是什么?” “哦,这其实只是个幌子......”工作人员指向另外一边的密码锁,解释道,“那里才是进入第四个房间的出口。这个拼图可以解,边上有一个比较复杂的线索,但它的主要目的是用来鱼目混珠,提供无用线索,耗费玩家时间以增加通关难度的。” 工作人员弯腰捡起地上的日记本,翻到一页给两人看:“但如果玩家仔细阅读了‘尸体’身边的探险手册,那他们就会发现过来人提示他们不要研究那个图案,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谢无宴面露不耐:“我的意思是,这图案哪来的?” 店里员工不多,工作人员大多参与副本设计,只听那工作员工支支吾吾地说这图案好像是从一本巫书封面上临摹下来的,他们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就看着挺像回事,图一个吓人的气氛呗。 谢无宴扫了一眼这“人造墓室”里的神秘元素——有道教的,有泰国的,甚至还有埃及的......他思忖着这工作人员大概没有撒谎,这图就是游戏策划东拼西凑出来的。 只是不赶巧的紧,这图一旦拼对位置,招魂聚煞,邪得要命。 谢无宴不需要看边上那复杂的线索,三下五除二就把图案拼回了原型。然而,图片拼图归位之后,并不像娇气包的视频里那样传来了暗门打开的声音,房间里根本无事发生。 “你看吧,”工作人员闷闷不乐,“我就说这只是个幌子。” 谢无宴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房间里白炽灯极亮,宛如青天化日,估摸着邪祟也不敢出来。谢无宴扣起手指敲了敲墙面,听着似乎是实心的。 祝泉泽忍不住问:“请问这后面还有房间吗?” 工作人员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这副本一共十八个小房间,装修隔开的,这后面......是隔壁店了吧?” 但娇气包的视频里,这里明明打开了一扇暗门。 谢无宴转头对工作人员笑了笑:“能麻烦你让我们正常地走一遍游戏流程么?” 由于警方介入,工作人员没问没质疑,一口答应。 两人再次回到一楼大厅。刚好一队人从另外一个密室副本离开,估计是个double date,祝泉泽看着那两对勾肩搭背的小情侣,忍不住感慨:“哎,现在的大学生真会玩。我们那会儿约会最多去看看电影,偷偷摸摸进小树林都是出格的。” 谢无宴挑眉:“哦?那你和谁偷偷摸摸进过小树林?” 祝泉泽连忙摆手自证清白:“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我们医学生都是没有性生活的,不是死在图书馆,就是死在实验室。” 谢无宴没接嘴,只是短促地笑了一声:“情侣一起看恐怖片有助于感情发展,玩密室逃脱估计也是同一个道理。” 说着工作人员已经重新将密室布置好,简单地和二人介绍了游戏规则,就放人进屋了。 第一个房间是通过星图定位墓室,由于之前看过娇气包的直播视频,祝泉泽记得去下一个房间的四位密码。 他一边低头输密码,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看恐怖片增进感情的说法我倒是也见过,但我其实不信,你想想,小姐姐真被吓到了难道不会哭着闹分手吗?” 密码锁亮了绿灯,两人直接进入第二个房间。 祝泉泽的语气颇为不屑,继续嘲道:“都吓哭了还怎么增进感情啊?” 剧本里,第二个房间已经进入墓室,微弱的长明灯下,“墓室”墙壁上有金色的佛手突出,纤细的手指捏了一个莲花诀。只是,那手掌心上似乎画着什么,祝泉泽好奇凑上去一看,却发现掌心上画着的是一只眼睛。那眼球竟然不是死的,还会动,直接和他来了一个深情对视。 “卧槽!”祝泉泽一声尖叫,不管不顾地撞进了谢无宴怀里,“妈的,这个密室也太尼玛逼真了吧!” 极度昏暗的小房间里,谢无宴一手搂过祝泉泽的腰,顺着对方撞进来的那股冲劲,在他眼皮上轻轻地落下一吻,笑道:“就是这么增进感情的啊。” 祝泉泽:“......” 谢无宴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怕,那个眼球是假的,声控。” 而与此同时,子元从孩子们以及警方那里获得了极为重要的线索。他疯狂地给祝泉泽在微信群里发消息,但自从两人进入密室之后,他就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子元索性拨打了祝泉泽的手机,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边一直说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第46章 门后的秘密 那边子元焦虑地在疯狂打电话, 而这边祝泉泽信号全无, 被谢无宴狠狠搂着试图“增进感情”。祝老板推推搡搡地开始挣扎, 低声骂道:“喂喂喂, 这房里说不定有红外监控,头顶人在看着呢——” 谢无宴很无所谓地低笑一声:“那让他看。” 祝泉泽:“......” “我说你怎么这么大方让我跟来!”祝泉泽报复似的一掐谢无宴腰。敢情是来小黑屋里吃豆腐的。 谢无宴听了这话,才把人给放了,板起脸:“如果我不让你跟着我, 你会听话吗?” 祝泉泽嬉皮笑脸:“不会。” 谢无宴没搭腔,把一张符咒塞进祝老板手里:“以防万一。一百遍都抄过了,再念错咒语罚你脱光跳舞。” “有你在,能出什么事。”祝老板很放心,他掏出手机, “要进第三个门了,我先和子元他们说一下。” 偏偏这里信号没了,微信屏幕里,子元的语音消息停留在十五分钟前—— 子元:泉泽,我和a市警察局的档案室联系上了,一家三口灭门案尸检结果是脑壳有细小开口, 脑髓吸空, 不排除人为原因变态杀人。那片地的第一任店主, 死于车祸,但车祸原因是开车时突然脑梗, 才三十二岁。脑梗前身体一切健康。 另外还有一长段语音, 大致是子元还联系上了当年请来的天师——碰巧那几个天师中, 有一位是子元的师叔。那时候子元师叔还是个小实习生,跟着高品天师去学习的。 子元原本还担心时间久远,师叔记忆模糊,谁知一聊起这个案子,师叔竟然记忆深刻,一则是因为这个是他跟的第一个案子,二则是因为他很内疚。 师叔说,他跟着高品天师画了巨型法阵,烧了不少符咒,无论是花销还是阵仗,这桩法事都做得颇有颜面,因为只有如此,周围居民才能安心。但书上说,度化亡灵的时候,烧到地下的火是会变成绿色的,代表无辜亡灵通过阵法向地府往生了。如果亡灵曾干过坏事,则会招来阴差,火焰是黑色的。 但他一直都没有看到那个火变绿,也没有看到阴差往来。 大伙儿只是草草走了法事流程,就算交了差。但那一家三口离奇枉死,不可能没有怨魂,所以子元师叔始终惴惴不安。 这不,还是出事了。 信息到这里就结束了,子元接下来的几条祝泉泽都没有收到。 祝泉泽看着手机皱起眉头:“三十二岁脑梗有点可疑。” “这里的确有东西,我闻到了。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东西的气息很淡。”谢无宴拉起祝泉泽的手,“一会儿你别离开我。” 然后,两人一前一后钻进第三个房间。 第三个房间和视频中一样——一片漆黑,完全密封的隔间没有任何光源。祝泉泽刚想打亮手机手电模式,屏幕却不知怎么了,无论如何都亮不起来。 紧接着,一双血红发光的脚印出现在了地面上。 这血脚印祝泉泽之前在直播里见过,所以不怕,有心理准备。只是,他记得视频里的脚印是往那具“尸体”走去,而这次...... 黑暗中,祝泉泽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方位失去了判断能力——是投影激光灯摆反了吗?为什么这个血红色的脚印正在向他走来? 祝泉泽还拉着谢无宴,往边上走了两步,学着主播娇气包那样摸到一边墙壁上,用拇指按住那个投影激光灯。然而,这次,脚印并没有消失。 血脚印继续往祝泉泽方才站着的地方走去。 谢无宴飞速地念了一个邪祟显形咒,一张符咒打了出去。 地上蹿出一簇冷火,而火光之上,出现了一个鬼影。那鬼影看上去只是个小孩子,十一二岁左右。他目光呆滞,口鼻歪斜,一脸面部偏瘫的模样。 谢无宴在地府审鬼无数,一眼能看出这个小鬼并没有害人之心,但他的身上画了某种黑色咒印,似乎把它给禁锢住了。谢无宴平静发问:“你被何人困于此处?” 小鬼长大了嘴,面部颤抖,似乎在很努力地发出声音,但半晌,两人什么都没听到。这小鬼,不会说话。 但就在这个时候,小鬼却对着谢无宴跪了下来,用力磕了三个头。紧接着,那个红脚印又出现了,一步一步地往门外走。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原路返回?”谢无宴皱起眉头,“还是说......” 小鬼对他说的话完全没有反应,就是一个劲地给人磕头。谢无宴想起子元师叔的事,猜测这孩子可能就是当年一家三口的受害者之一,却被身上的黑色咒印束缚住,而无法离开此处,也无法往生超度。 ——小鬼是在求他超度。 粗略一看,这咒印竟然复杂得很,谢无宴试探了一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暂时无法解开。他现在的人类形态仅是化身,只有青华大帝的一成功力,并不够解开这个咒印。 难怪当年的那场法事,没有亡魂被超度。 换成普通天师,谁能做到? 这些小鬼背后的东西,可能比他先前想的更为复杂。 谢无宴一个符咒打到了正对面的堵墙上,声控微光亮起,结煞的拼图自动归位,“卡塔”一声,视频里的那扇门终于被打开了,谢无宴下意识将祝泉泽护在身后。 然而,门后没有厉鬼,没有陈玲玲的鬼脸,什么都没有。谢无宴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红色痕迹,祝泉泽不知道他发动了什么阵法。终于,一个个身负咒印的鬼从那扇门里面飘了出来,房间里顿时阴气大盛。 那扇狭小的门就好像一个魔术盒子,也不知道里面能够容纳多少东西。 “这里......这里不是一共只死了三个人么?”祝泉泽瞠大了眼睛,“怎么有这么多......” 细细数来,门里大概藏了十个被咒印缚住的灵魂。他们见到谢无宴,无一不跪下磕头。最后一个飘出来的魂魄,拖着一个肉身女孩,正是陈玲玲,已经陷入昏迷。 有的魂魄和第一个小鬼一样,已经无法说话了,但还有的魂魄能说话。她与谢无宴哭诉,那么多人的凶手都是同一个东西。那东西在魂墟与人间交界处开辟了许多空间,用来储藏被它杀死的灵魂。而碰巧,它又拥有在魂墟中自由穿梭的能力,那些灵魂仿佛就是营养土壤,它能够从中汲取源源不断的力量。 然而,在它汲取力量的同时,这些被禁锢的魂魄却会越来越衰弱,直致彻底消失,永不入轮回。魂魄在空间里禁锢的时间越久,受损也就越严重,比如那些不会讲话的,下子投胎怕也是个哑巴。 所以他们很害怕,希望把求救信号发布出去,找到天师来救人。恰好,这个新建的密室里面就有一个聚煞的符咒,在阴气够足,图案归位的时候,他们就能齐心协力打开这扇门。然后,故意制造一点灵异事件,希望得到天师的注意,本意并不想伤人。 听完女鬼的叙述,谢无宴沉吟:“那是个什么东西?” 这么多魂魄竟然面面相觑,然后集体被吓了禁声咒似的摇了摇头。 谢无宴换了一个问题:“那个东西现在不在?” 女鬼摇了摇头:“偶尔才来一次,大部分时间都不在。” 祝泉泽闻言,满腹狐疑地看了那扇门一眼。 一片漆黑。 却又好像,有东西? 正当谢天师低头沉思,祝泉泽失神凝视的时候,竟然有一只吃了狗胆的鬼颤颤巍巍地向祝泉泽伸出爪子——在空间里关了这么久,魂魄几近消散,要知道,这至纯的阳气可是人间美味,吸一口够他再苟延残喘好几年。 谢无宴见状顿时恼了,一脚把那东西踢了出去,差点就踢了一个魂飞魄散。这倒提醒了他,没时间细究“那个东西”了,房间阴气太重,他是无所谓,可边上可还有个大活人呢。 这群人,还是早点超度了好。 但是谢无宴自己暂时解不开这些咒,迫不得已,召唤来了自己掌管九幽地狱之门的坐骑。当祝泉泽听到咒语结尾那句“急急九灵元圣如律令”的时候,神色颇为诧异。 四张符咒从谢无宴掌下飞出,燃烧着飞往了四个方向,将那群亡魂团团围住。谢无宴护着祝泉泽躲去了一边。 与此同时,四方风起,一声狮吼划过天际,整个房间仿佛都颤了颤。 被符咒圈出的地方化作了一方血池,只见一只威风凌凌的金毛九头狮从虚空中踏了出来。它浑身毛色油亮,肌肉紧致,长着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而另外八个小脑袋如同一串佛珠,挂在它头后的鬃毛后头。 一双明黄色的眼睛,仿佛藏着太阳的锋芒。 于此同时,四个方位的符咒后面,各自出现了一个酆都阴差,从装扮上来看,各个官职都不低。四人同时降临,落地后第一件事,就是齐刷刷地对谢无宴单膝点地,行了个大礼。 那排面,祝泉泽都看呆了。 谢无宴眼底似有几分倦意,摆摆手。于是,又是一声狮子大吼,房间里所有的魂魄都渐渐沉于血池之中,化作一朵朵莲花。 直到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了谢祝两人和躺在地上的陈玲玲,阴气都已经散干净了。哦,等等,祝泉泽定睛一看,方才金毛狮子所站的地方,还多了一只黑色的小喵咪。 “九灵?!”祝泉泽上前两步,把小猫抱了起来。 小黑喵对铲屎官甜甜软软地“喵”了一声,与刚才气壮山河震天动地的狮子大吼......相去甚远。 祝泉泽:“......”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祝泉泽对谢天师投去了“我已经看穿你了”的目光,而谢无宴只是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没做任何解释。 这个时候,手机通讯都恢复了,子元恰好也刚刚赶到。他接手了昏迷中的陈玲玲,下了安宁咒,喂她吃了一点补阳的药,小姑娘似乎有醒转的征兆。 谢无宴隐去召唤九灵元圣的细节,大致与子元复述了事情经过,而祝泉泽在一旁低头翻微信记录。微信群里,一起参加密室逃脱的几个同学在聊天中复原了当天的情形:原来,在第三个房间里,几个男生在左边研究那扇密码锁,但徐淼却注意到了墙上的拼图,双方分工合作,琢磨线索。 徐淼脑子转挺快,竟然根据提示把那个拼图拼对位了。 大约这个时候,那扇空间之门已经打开,但徐淼没注意,因为那三个男生也打开了另外一扇门,喊她过去。她起身的时候,恰好看见陈玲玲很臭美地在梳头。 她本就不喜欢陈玲玲——一个项目合作下来,平时也不好,尽知道勾引男人——就连玩个密室逃脱,大家都在努力找线索,这黑灯瞎火的,臭美什么呀? “这种人消失就好了。”是徐淼当时的想法。 那些被禁锢而能力不足的魂魄,许是借着她这点活生生的怨气,成功附到了陈玲玲的木梳上。 只是,徐淼没想到的是,陈玲玲真的消失了,心虚得不行。这也是为什么她最后还是答应了汪晗絮来找天师。 虽然任务解决,但大家似乎兴致都不高,特别是九灵,一见到黄玉麟就疯了一样,张牙舞爪,龇牙咧嘴,一脸不服要干死对方的样子。本来子元提议一起聚餐庆祝,但最后大家还是各自回家。 走之前,黄玉麟大概是想感谢谢无宴帮他在天师面前挡了身份,悄悄塞给祝泉泽一张药方,说是自己从天上西王母娘娘那儿偷来的——雪肌瘦身丸,保证大卖。 祝泉泽笑着收下。 回到旅馆,祝泉泽迫不及待地想洗澡。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和谢无宴说:“我其实,到现在心里还有点不安。当时......我就觉得那扇门里还有东西......” “我没感受到。”谢无宴一拍九灵屁股,示意它自个儿去玩,“别怕,那个空间已经被我彻底焚毁了。” “不是。真的。”祝泉泽嘟起嘴,“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在看着我一样。” 谢无宴抬起头,还想再安慰几句,却愣住了。祝泉泽已经把上衣脱光了,露出瘦而匀称的背部,白的和象牙一样。所以,他背上那个浅红色的符咒看上去就特别明显。 如果说上次的符咒红痕只是冒了个头,那这次,符咒竟然已经浮现了一半,祝泉泽自己还无知无觉。 谢无宴压下心中诧异,对他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祝泉泽乖乖走了过去:“干嘛呀?” 一双冰冷的手突然抚上他光溜溜的背脊,祝泉泽像弓起的猫似的蹦了起来:“卧槽,非礼啊!” 第47章 被窝里的一章糖 “非什么礼, ”谢无宴难得没和人瞎撩, 伸手按了按祝泉泽背后的红痕, “显形的符咒变多了。” 祝泉泽有点紧张地“啊”了一声:“不要紧吧?” 这次,谢无宴能看懂部分符咒了, 上边有鹤鸣山秘印的标志,估计正如祝泉泽所说,这就是子桢师父当年给他画的符咒。至于鹤鸣山秘印的功能, 对外人都是保密的,谢无宴也不知道。他松开怀里的人,把祝泉泽轻轻往浴室方向一推:“洗澡去。回头去趟鹤鸣山。” 祝泉泽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却在谢无宴松手的时候心头莫名失落。 时间不早了, 洗完澡两人就在床上躺下。谢无宴拉了灯, 却听隔壁床上翻来翻去,辗转反侧。半晌, 祝泉泽嘀咕了一声:“我睡不着。” 谢无宴问:“要不要清心咒?” “不要。” 隔壁床冷哼了一声:“那你就是不想睡。” 小心思被戳穿, 祝泉泽在昏暗的房间里无声地咧嘴笑了。他抱着被子往谢无宴方向一侧,小声说道:“我想和你聊聊。” 谢无宴忍不住笑了:“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大半夜的,你想聊些什么?” “哎, 我和你说正经的!”祝老板现在满脑子都是疑问与猜想,他憋不住了,“你知道那个空间的主人是什么东西吗?是不是有什么怪物就爱吃人脑子啊?” 谢无宴似乎并不想聊这个话题, 沉默了一会儿, 说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 别想了。 “好吧,那换个话题。”祝泉泽挺爽快,“九灵......其实就是那只大狮子吧?” “怎么?不都是猫科动物。”谢无宴笑了笑,“我总不能带只小狮子在路上溜达吧?” 房间某处传来了一声抗议似的“喵”。 这么说,也就是承认了。祝泉泽心里的一部分突然就安定了下来,但另外一小部分,却无端高悬。 “既然九头狮是你的宠物,你能召来等级那么高的阴差,化血狱为莲池......”祝泉泽慢吞吞地说道,“你这么厉害,来我家小药铺住下......不是单纯因为我爷爷帮过你吧?” 谢无宴笑笑,算是默认。 “那你过来......是因为什么?”祝泉泽试探性地问道,“青玄——”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大帝?” 谢无宴既不应下,也不否认,只是懒洋洋地答道:“这世界上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啊?” 却吊得祝泉泽心里直痒痒:“你不告诉我,我就把你从我家棺材里轰出去。” “你真想知道啊?”谢无宴啧了一声,“我怕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祝老板自认心宽得很:“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那好吧。实不相瞒,你,是我在仙庭下凡出逃的小娇妻,我这不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回来追媳妇嘛。” 敢情他还有这么一个身份,祝泉泽憋着笑,忍不住爆了粗口:“放屁!”他抄起身边一个枕头,就往谢无宴脸上砸去。 “我说吧,”谢无宴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他一手抓住枕头,睚眦必报地把它又丢了回去。 祝泉泽:“......” “我不信。”祝泉泽这次一口气对隔壁床发射了两个枕头,这旅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床上竟然有四个枕头,还有一个小抱枕。 “随你。”谢无宴床上也有四个枕头,一场pillow fight正式揭开序幕。 “你丫就一张嘴,零成本造谣!” “月老红线为媒,天地乾坤为证。”谢无宴理直气壮,“怎么就零成本造谣了。” “我呸——” 宾馆订的明明是商务双人套间,不是大床房。但两人互砸枕头你来我往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砸到了一张床上去。你拿枕头糊我脸,我用被子套你头,骂声里带着喘,喘声里又带着笑。一张床不堪重负,吱吱呀呀地发出了隔壁听到会脸红心跳的声音。 九灵在一旁蹲着,脸不红,心不跳,直接翻了一个大白眼。 这场床单上的战争最后以祝泉泽被人翻身压在床上结束,祝老板喘着骂道:“好啊,那你倒说说,我好端端地在仙庭待着,为什么要下凡出逃,来人间受罪?” 谢无宴微微眯起眼睛,一句话说得不羞不臊:“因为我老喜欢欺负你。”他的呼吸扫过祝泉泽锁骨,谢无宴突然曲起右边膝盖,往祝泉泽双腿之间一顶:“就像这样。” 祝泉泽:“......”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他话都说不出口了。 “其实......我有一件事,”谢无宴凝视着祝泉泽的双眼,含情脉脉地说道,“一直想和你说。” 祝泉泽那双大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泛着水光,他扑闪了两下睫毛,声音微微颤抖:“什么话?” 谢无宴脸一拉,眼神一冷,骂道:“滚去睡觉!” 然后谢无宴出手,飞速在祝泉泽太阳穴两侧与眉间点了三下,不由分说地将小朋友强行放倒。他帮人盖好被子,坐在祝泉泽身边,垂眸看了一会儿已经陷入梦乡的人。最后,谢无宴温柔地在人脸上摸了一把,附身吻上对方眼睫。 谢无宴下床,并没有去睡觉,而是又召来了九灵:“那个空间里,那些亡魂身上的咒印,我让你追踪气味这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九灵抬眸,答道:“它的气息很淡,但在魂墟里几乎无处不在。”就像是一种已经四处蔓延的癌症。 “是那个东西么?” “闻着像。” 谢无宴皱起眉头:“也不知道在魂墟里还有多少这样的空间。” 与此同时,床上的人又开始翻来覆去,谢无宴回头瞥了一眼祝泉泽,人还睡着,只是眉头深锁,似乎不□□稳。 谢无宴想着,怎么清心咒下还做噩梦? 他正打算再下一边咒,却又一时好奇,烧了一个符咒溜进对方梦境。谢无宴无法干预梦境中发生的事,却可以在一旁围观。 一下子,身周的场景飞速变换。 一股药水的味道扑鼻而来,耳畔人声嘈杂,来来往往的脚步声都走得飞快——等谢无宴再次睁开双眼,已置身于一条医院长廊,身边的普通住院病房里正在吵架。谢无宴闻声走进去一瞧,只见祝泉泽穿着白大褂,怀里抱着一捧病例,正手忙脚乱地翻着。 从歇斯底里的对话声中,谢无宴听出了个大概,病人因为急性过敏住院,消炎抗敏药挂下去,病情基本稳固,只需要留院观察两晚。压根就不是什么大事,谁知第二天早晨就突然死了。 抢救无效。 祝泉泽刚从夜班医生那里接了班,也没听人重点讲这床的病人,他扫了一眼怀里的夹板,护士最近一次的生命体征记录,所有数值都稳定正常。 不过,幸好二值和主任都在,暂时没他什么事。 家属们围在床边,情绪最激动的那位大概是病人的妻子,她扑在男人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嚎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昨天还说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是不是医院害了你。要是医院害了你,你告诉我...... 她一边哭一边握住了男人的手,却发现男人的右手握拳,竖起食指——指的正是祝泉泽方向。 女人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就对上了祝小医生一双慌乱的眼睛。本来祝泉泽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但那个伤心过度而几乎丧失理智的女人,因为这根手指,莫名认定他与此事有关。女人突然跳了起来,一拳就挥了过去,说是祝泉泽害死了她丈夫。 祝泉泽没有还手,一步踉跄。周围的人跑来拉架,而他只是愣愣地盯着病人床头发呆。谢无宴顺着祝泉泽的目光看去,只见病人脑袋上,不知什么时候趴了一只红毛怪物,猴脸,巨型独眼,嘴缩成了一根细细长长的针。 它抱着死者脑袋,却死死地盯着祝泉泽。 祝泉泽的潜意识里,每一个线索点突然都连成了线——爷爷死于大脑神经元退化疾病阿尔兹海默。尸检结果表明,那个用手指向他的病人死于过敏性脑积水压迫呼吸中枢。厚喜街上一家三口尸体大脑被吸空。接盘房子的棋牌室老板死于脑梗。而那个独眼怪物,就喜欢趴在受害人的头上,拿它细细长长的嘴,吸进去。 曾经,鹤鸣山的安宁咒帮祝泉泽自动滤去了记忆中的怪物。但现在,也不知是符咒逐渐失灵,还是有什么别的引导,祝泉泽突然又全部想起来了。 这些都不是噩梦。 这些全是他的记忆片段。 祝泉泽再次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要在毕业后义无反顾地回家继承这个小药铺——因为在看到那个怪物的瞬间,他是那么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祝泉泽想尖叫,想高喊,他挣扎着离开梦境,挣扎着想睁开双眼,却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醒来。 谢无宴温柔地揉着他脑袋,说别怕,没事的。 那个东西,它伤不到你。 祝泉泽眯起水汪汪的眼睛,喉结动了动,半晌,他呢喃道,大帝说话要一言九鼎。 谢无宴刮了刮他鼻子:“犯了事儿,被玉帝调派冥界当差啦,要修罗道功德圆满才能回去呢。” ...... 祝泉泽觉得上鹤鸣山的事不能再拖了,一回九皋镇,他第一时间就找子桢约了他的师父。破天荒第一次,谢无宴没有避讳自己的身份,说这次陪他一块儿上山。 第48章 身世 这次, 祝泉泽终于见到了子桢师父神龙不见尾的师父——扶桐上师。 老人家比祝爷爷还要年长十岁, 一头鹤发, 雪白的眉毛与胡子长长垂下,活像画卷里走出来的老仙人。但他哪怕脸上沟壑纵横, 身材略微佝偻,整体精神矍铄,身体十分硬朗。 老先生在鹤鸣山上颇有声望, 弟子们看到他都要毕恭毕敬地叫一声“大师父”。 祝泉泽和扶桐上师许久未见,大家坐在房里先寒暄了一番,祝泉泽先给老先生奉了茶,然后才提及来意。扶桐上师点点头, 便将祝泉泽带进一间偏殿, 却不让谢无宴随行。 谢无宴低声骂了一句:“半只脚入土了的老东西。” 谢无宴人虽听话地留在了外面,但他操控着一张小纸片, 从门缝里悄咪咪地爬了进去偷听。 祝泉泽背对着扶桐上师, 撩起身后衣服。大师凝视了半晌,也不吱声, 祝泉泽顿时有点急了,扭过头问道:“大师父, 这个红痕是什么符咒呀?” 老爷爷捋了捋自己的长胡子,解释道:“这是贫道二十几年前,给你下的鹤鸣山神隐秘咒。” “那它最近显形了, 会有什么问题吗?” 老先生又沉默了一会儿, 长叹一口气:“二十五年。你还是被它看到了。” “它?”祝泉泽心里紧张, 脱口而出,“你是说,那个红毛的独眼怪物吗?” 老先生的眉头拧成了纵横交错的老树根:“你见过它了?何时?在何地?” 祝泉泽结结巴巴:“在,在梦里。” 扶桐上师颤巍巍地摇摇头,给祝泉泽讲了一个故事。 祝泉泽活了二十五年,今天才第一次听说那个关于自己身世的秘密。 梦里的红毛怪物名为“饿猴婴”,喜食人脑。 大约是祝泉泽刚出生那会儿,这东西刚从九幽地狱里越狱逃跑。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它打祝泉泽出生就盯上了人家。更糟糕的是,饿猴婴以人的“恶意”为媒介,但凡世上存在恶意的地方,它就能来去自如。可是世间恶意何其多?阴差追踪不到。 祝泉泽的爸爸妈妈,并不是被他给“克”死的,而是在那个怪物面前帮他挡了灾。祝爷爷有几分道行,安生了几年,竟然最后也没有逃过被它害死的命运。 听了扶桐上师的话,祝泉泽这才了解到,原来当年爷爷带着自己东奔西走,并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八字纯阳童子命”,而是想方设法地帮他躲开那个怪物。甚至将他的名字改成“泉泽”,也是因为——传说中,那个怪物天不怕地不怕,唯独畏惧仙界的一口灵泉。 爷爷带他求来求去,最后谁都没有斩草除根的法子,还是扶桐上师给祝泉泽在背上画了鹤鸣山秘咒,可以暂时让那个怪物看不到他。 但是,这个秘术只能保证祝泉泽平平安安活到二十五岁,在那之后,秘术就会失灵。 祝泉泽嘴皮子动了动:“等......等符咒完全显形的时候......” 扶桐上师点点头:“也就彻底没有用处了。” 一个被长辈善意保护得太好的秘密,突然之间颠覆了祝泉泽对自己之前二十几年的全部认知。 他喉结动了动,脸色苍白,手脚冰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背部。符咒还没有完全显形,却仿佛一把高悬于头顶的达摩克立斯之剑。 随时都会掉下来,砸穿他的头。 祝泉泽有点茫然:“那我......现在怎么办呢?” 扶桐上师沉默地看着他,白花花的眉毛下满是悲悯。 其实子桢一张嘴叭叭的,他早就知道祝泉泽这小子回来了,但今天不在,明日云游,说白了都是借口。祝爷爷不在了,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的诘问。 能力有限,地府那么多阴差都抓不到的东西,他又能奈何呢? 祝泉泽一时间有点懵,觉得自己好像拿了一张病危通知书。但很快,他又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因为他不想看老人为难。 扶桐上师微微仰起头,宽慰道:“天道无常,随缘心安呐。” 偷听到现在的谢无宴终于听不下去了,地上的小纸片自动缩成一团,变成了一颗小球,弹起来打在了扶桐上师的脑门上。 “糟老头子,自己没用就别扯天道来当遮羞布!”谢无宴一脚踹开了偏殿的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剑眉微皱。 扶桐上师似乎也没被他这粗鲁的举动冒犯,盘腿坐在地上,宛如老树入定。 谢无宴一爪子把祝泉泽从地上抓了起来:“既然你没法子对付,那也就别天天想着怎么把人藏起来了。” 最后,谢无宴冷冷甩下一句“它要是敢来,我等它来”,就拽着祝泉泽走了。祝泉泽心情不好,没在山上久坐,推辞了子桢一起吃中饭的邀请,早早地下山。 一路上,两人无话。 半晌,祝泉泽才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被饿猴婴盯上了?” 谢无宴也不想再瞒着:“嗯。” “什么时候?” “那天你做噩梦醒来,画图的时候。” 祝泉泽不说话了。 起初,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日渐佳境。药铺各种产品销量飙升,小金库日益充足,工作上有得力的助手,生活里有喜爱的伙伴。 他甚至还有猫! 但一切美好都不过是建在悬崖边上的王国,岌岌可危。 谢无宴放任祝泉泽丧了几天,任凭他怎么逗,祝老板都没露出过一个真正的笑容。清心符下了一张又一张,半点用都没有。 “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祝泉泽垂着脑袋,“爷爷,爸爸,妈妈,大概都是被我给害死的。” 谢无宴掰着祝泉泽下巴,逼迫他正视自己:“换个角度想。既然这么多人帮你挡了灾,那他们一定有一个共同的愿望。”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就是你要快快乐乐地活着,平平安安地变老。” “所以,答应我,不要让他们失望。好吗?” 祝泉泽眼神闪了闪,飘去了别处。 但他还是把谢无宴那句话反反复复地又嚼了几遍,一颗心终于渐渐安定下来。是啊,他要是不开开心心地活着,又怎么对得起那些因为爱他,而替他挡灾的人呢? “别难过了。我给你找了点活干。”谢无宴说着从后院抱来一只......极为肥硕的......狗子。 那是一只短腿柯基,也不知道谢无宴从哪儿抱来的。 九灵显然不喜欢“猫狗双全”这个主意,在一旁又抓又跳,喵喵乱叫。 “黄玉麟不是给你了一张药方吗?”谢无宴说道,“来,帮这个小东西看看。怎么减肥。” 柯基被放到了地上,但它实在太胖了,胖得都无法走路。整个圆滚滚的肚皮撑在地上,四只小短腿却怎么都无法碰到地面,在空中扑棱扑棱。 祝泉泽:“......” “我的妈呀,你到底是怎么吃成这样的啊?”祝泉泽瞪大眼睛,蹲下摸了摸柯基异常肥硕的屁股。 谁知这还是一只成精的柯基——它委屈巴巴地开口了。 原来柯基精沉迷被人类宠爱的感觉,不在妖界待着,喜欢在人间游荡。柯基精仗着种族优势——四只小短腿,一个性感的屁股,再加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备受人类喜爱。上至白发苍苍的爷爷奶奶,下至七八岁的小孩,手里有吃的都会投喂给他。 谁知现代社会零食多为垃圾食品,柯基精吃多了油炸食品与脂肪,就被喂成这样了,走路得靠滚。 暴饮暴食一时爽,吃完火葬场。柯基精为了减肥而愁秃了脑袋。 祝泉泽听完柯基精的故事,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声。 谢无宴在一旁看着他,看着他终于眉头舒展,眉眼弯弯,宛如盛夏穿过树叶叠影的阳光。 第49章 雪媚娘 祝泉泽心情一好, 终于乐得下厨。好久没做饭的大厨做了一桌菜, 家常豆腐,红烧带鱼, 鱼香茄子,炸鸡腿......香味四溢。 柯基精爬在桌下,圆鼓鼓的肚皮支着地,四只小短腿在空中“游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餐桌投去了渴望的眼神。 而桌边的人类只顾大快朵颐,没人理它。哪怕是那只黑色的小猫咪, 竟然都叼着一只大鸡腿! 九灵一双大长腿和走t台似的,它故意扭了扭自己劲瘦的腰身, 在柯基精面前趾高气昂地走了过去。而柯基精那双眼睛就盯着大鸡腿移动, 口水可怜巴巴地淌了一地。 祝泉泽蹲下揉了揉它的脑袋:“你太胖啦, 不能吃炸鸡腿哦。” 柯基精:“......呜。” ...... 就这样, 祝老板帮助柯基精减肥的工程终于开始了。 由于黄玉麟那个【雪肌瘦身丸】是仙界配方,配料比较奇怪, 大多都是祝泉泽从未耳闻的材料。好在人参爷爷云游六界, 药方里的大部分药材都有卖, 唯独缺一味“雪媚娘[鲜]”。人参爷爷那儿只有“雪媚娘[炒]”,是雪媚娘晒干后的切片,但药方里似乎是要新鲜的。 而且, 祝泉泽根据配方的药理解释, 推断这味“雪媚娘”才是消化脂肪的主力军, 不可马马虎虎把新鲜的换成干片。 实不相瞒, 祝泉泽所知道的“雪媚娘”是一种奶油甜点,和减肥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翻阅了一些六界文献,这才了解到药方里的雪媚娘是一种白色蘑菇,长了一颗圆圆软软的白脑袋。但问题是,这种蘑菇只长在妖界,别处没有。 祝泉泽正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找他那些妖怪朋友帮忙,但谢无宴突然提议:“要不,我们去妖界玩一趟?” 丧了这么久,权当散心了。 好奇宝宝祝泉泽眼前一亮:“妖界!我们会不会被发现啊?会有危险吗?” 谢无宴是六界偷渡熟练工。他先从药斗里抓了一把妖气丸子塞进祝泉泽的衣袋,又给了他一张符咒:“有效时间二十四小时,从进入妖界开始计算。在符咒失效之前,我们都不会被六界巡逻的发现。大家若只闻气息,会把我们当成化身成人的妖怪。” 祝泉泽动心了。 当晚,妖界大门打开之前,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到了棺材边上。 空间有限,这棺材的宽只够一个人躺下。祝泉泽让谢无宴先躺进去,然后自己再趴到他的胸口。谢无宴下意识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人固定在自己身前。两人胸膛对着胸膛,脸颊贴着锁骨,呼吸蹭着呼吸——祝泉泽突然脸红了。 谢无宴熟练地在棺材里一拉机关,棺材盖自动合上,两人皆是双眼一黑。 “等等,棺材里这什么味道?”祝泉泽耸耸鼻子,眉头一皱,“好像是鸟屎?” 他话音未落,两人就棺材底部摔了下去。 眼前的世界再次明亮起来。 两个不应该出现在妖界的人突然从天而降,掉下来就压倒了一只小妖精。祝泉泽低头一看,只见身下压着一只蓝色大鸟,独角巨喙,掉了一地蓝羽毛。 大鸟身后还有一个蓝色箱子,谢无宴解释道:“这些都是妖化的蜂鸟,专送妖界外卖的。” 祝泉泽一边连连道歉,一边帮快递小妖的快递箱装好。 那快递似乎认识祝老板,点头哈腰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匆匆上路送快递去了。 不同位面的时间是不一样的,谢祝二人抵达妖界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与小药铺交界的地方叫“妖王城”,大概算是个妖界一线城市,颇为繁华。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成精动植物,还有不少已经修成了人形。 两人首先走访了几家妖界的药铺,结果没想到,就和人参爷爷那里一样,大家卖的都是晒干后的雪媚娘。一个药铺掌柜和祝泉泽说,入药的大多是干材,若要买新鲜的雪媚娘,还不如去集市里卖盆栽的地方碰碰运气。 由于雪媚娘外形娇小可爱,有不少妖怪喜欢养着玩。 祝泉泽按掌柜指的路,拐了几个弯,便抵达妖王城集市。集市张灯结彩,各色小摊五花八门,有点像人间的景区商业一条街。一颗颗红色灯笼在空中蹦跶,对着游客们咧开嘴笑,喜庆非凡。 祝泉泽本来是奔着盆栽摊去的,这会儿却被一路的妖界小摊给吸引了。他拉了拉谢无宴,说反正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先转转? 谢无宴自然说好。 祝泉泽一双眸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左顾右盼的,看什么都新鲜。谢无宴就一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双眼含笑。 前边有个店家特别火爆,队伍都快排到马路对面去了。祝泉泽还未走近,就听到了“滋滋”的声音,一股好闻的烤串香飘了出来。 “咦?妖界也有烤串呀?”祝泉泽忍不住踮起脚尖,探起脖子瞧了瞧,却只见摊主的烧烤架上放着——烤蟑螂,烤毛毛虫,烤蝉......那一类的东西。 原本兴致很高的祝泉泽转身就走:“打扰了。” 但很快,祝泉泽又被另外一个小吃摊吸引了——五颜六色的棉花糖插在稻草扎上,每一种颜色都带了一种浓郁的水果香。广告说,吃完棉花糖后“吹气”有惊喜。 只见摊子边一条蛞蝓精,吃了一口绿色棉花糖,张嘴就就在空中吹出了一顶顶小绿帽。祝泉泽咂咂嘴,一边犯馋,一边又有点担心:“妖界的东西,我吃了会不会拉肚子呀?” 谢无宴笑笑,说不会,这种糖就和你做的那些整蛊药丸一样。 “那我买了?”祝泉泽眨眨眼,便花了十五功德在路边买了一颗巨大的粉色棉花糖,闻起来似乎是草莓味的。 祝泉泽盯着手里的棉花糖,舔了舔唇角,脸上表情就好像下了一个重大决心。然后他闭上眼,“啊呜”一口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棉花糖里,撕了一大口糖絮。 谢无宴看着祝泉泽费力地把那口棉花糖全部塞进嘴里,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可爱。 而祝泉泽等糖在嘴里化开之后,轻轻地一吹气——只见一颗颗粉色的爱心泡泡就从他嘴里吹了出来,缓缓飘在两人之间。 祝泉泽看着那爱心形泡泡,眼前一亮,掩嘴偷笑。 而谢无宴却微微仰起下巴,探出舌头在空中舔了一颗爱心。泡泡在他舌尖上炸开,谢无宴舔了舔唇角,把草莓味的糖渣全吃了下去。 谢无宴意有所指地点评了一句:“嗯,真香。”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吹糖泡泡,一个吃糖泡泡,玩得不亦乐乎。他们一路逛了过去,在吃完棉花糖的时候,终于见到了一家卖盆栽的小店。 妖界的盆栽,自然也和人间的不太一样。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受了人界的启发,不少盆栽都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东西,比如,会爆炸的土豆,会“biu”豌豆的豆苗,以及长着牙齿的霸王花等等。 在琳琅满目的小陶盆里,祝泉泽一眼就认出了雪媚娘。 那是软软白白的一小团,看上去竟然和人间的甜点别无二致,一点都不像“蘑菇”。但人若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米白色的皮上分布着一颗颗白色小点,据说这些小斑点会在夜里发光,好看得要命。 祝泉泽捧起一盆雪媚娘问店主:“老板,如果我想取雪媚娘新鲜汁液,请问是直接把它剖开取汁吗?” 店主是只黄鼠狼精,在忙碌中扭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新鲜汁液?你要入药啊?” 祝泉泽点点头。 “来,我教你。”黄鼠狼精走了过来,一爪子按在雪媚娘脑袋上,撸了两下。 店主解释道:“只要雪媚娘活着,就能一直生产新鲜汁液,你可千万别一刀把人给剖死了。” 随着黄鼠狼精爪子上下撸动,那个雪白团子竟然抬起了头来,下面撑起一株白色的肉|茎。这回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像蘑菇了。 蘑菇越长越高,越长越精神,最后,“噗”的一声,蘑菇头顶喷出了一股白色汁液,空气里顿时异香弥漫。就像甜点雪媚娘中间开了个小口,喷出一坨奶油。 老板:“喏,新鲜汁液,入药的就是这个。” 祝泉泽:“......” 谢无宴:“......” 两人目瞪口呆。 店主大约是司空见惯,不咸不淡地补充一句:“哦对了,你要好好照顾盆栽,要是雪媚娘生气了,你就没法提取汁液啦。” 第50章 雪肌瘦身丸 祝泉泽向老板道了谢, 果断地说自己打算买一盆雪媚娘。 黄鼠狼精敏锐地察觉到这二位可能并非妖界人士——机不可失, 失不再来——不宰外地人还能宰谁?!他眼珠子一转,狮子开大口:“雪媚娘啊, 挺贵的,要一万功德一盆。” “什么?”祝泉泽忍不住喊出声,“怎么这么贵!隔壁药铺卖的切片,一斤才卖一千功德!” “那你去隔壁药铺买啊。”黄鼠狼精狡猾地眨眨眼,替自己的高价诡辩,“再说了, 那切片只能用一次,我这盆栽可是能重复利用的。你用它个十斤, 不就赚回来了?” 祝泉泽翻了一个白眼, 心想这个黄鼠狼精简直比人参爷爷还抠门。 黄鼠狼精摇了摇脑袋:“客人哪, 不瞒你说, 新鲜的雪媚娘可精贵了,这附近, 就咱们一家店铺有售, 绝不讹你。不信的话, 你尽管去打听打听。” 祝泉泽心想,一路问下来,还真没见过新鲜雪媚娘, 就连以货物丰富著称的人参爷爷那儿都没有, 便觉得老板这句话大约是真的。 祝泉泽撇撇嘴:“我就想不明白, 怎么新鲜的卖那么贵, 切片反而便宜了。” 黄鼠狼精正色解释:“讲道理,那些药材铺子里的雪媚娘干,很多是‘白化荪’的切片,而不是真正的雪媚娘。白化荪也是一种白蘑菇,主要药效和雪媚娘差不多,却远没有雪媚娘的药效广。雪媚娘罕见,那白化荪可便宜着呢,下一场雨山里满地都是。黑心药商那是往酒里兑水!” 其实黄鼠狼精也没骗人,新鲜的雪媚娘的确不便宜,他也不过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特意提价了百分之二十。 祝泉泽叹了口气:“那好吧。” 其实,祝老板眼下并不缺这点功德,而且,妖界人生地不熟,他不想多生事端,索性当一把冤大头,就挨这个宰了。 祝老板付了钱,小心翼翼地把一盆天价盆栽抱回了家。 走在路上,祝泉泽一想到自己花费近半个月工资买了这么一个破玩意,顿时龇牙咧嘴:“这减肥丸子的成本也忒高了,我觉得真上市的话,都不好定价。要不就私下玩玩算了。” 谢无宴忍不住笑:“这可是给西王母娘娘用的丸子,自然贵了。说不定你可以卖去仙界,可以卖个号加钱。” 购买药材的任务顺利完成,两人也没在妖界久留,直接回到了六界传送点。再次回到祝回春堂的时候,时间竟然还是子夜时分。 ...... 材料齐全,第二天一早,祝泉泽从雪媚娘身上取了足够的新鲜汁液,马不停蹄地就开始制作雪肌瘦身丸。 收集药材是主要挑战,之后就全权交给爷爷的万能丹炉了。 祝泉泽先称了柯基的体重,又测量了柯基的腰围,最后才按药方的剂量喂柯基吃了药丸。最先几天,狗狗的变化似乎不大,但等一帖药结束之后,柯基的肚皮整整缩小一整圈,四只小短腿终于可以落地了。 看来,雪媚娘新鲜汁液的消脂效果斐然。 虽然柯基现在走起路来还有点臃肿别扭,肚皮擦着地板,但它终于站起来了!柯基吐着舌头,哼哧哼哧的,迈着小短腿到处乱跑,很是激动,像一枚横冲直撞的小炮弹。 祝老板心情大好,决定再喂柯基吃一帖药,等它的肚子和地面有两厘米的时候,才算减肥成功。 与此同时,雪媚娘成功引起了家里小猫咪的好奇心。九灵觉得这团新玩具可能很好玩,趁着铲屎官忙着干活,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双脚直立,身体和拉长的弹簧似的“站”了起来。九灵用前面两只爪子握住了雪媚娘,学着主人的模样“上下其手”,一口气快乐地撸了五管。 很好,新玩具还不错。 给主人打个四星好评吧。 小猫咪扭着尾巴,心满意足地走了。 所以,等祝科学家第二次取液,打算给柯基制作第二个减肥疗程的时候,却悲伤地发现雪媚娘它已经...... 阳痿了。 一团小小的雪团子无精打采地趴在土上,边上白色汁液喷得到处都是。它浑身的皮肤都皱了起来,失去了光泽,任凭祝泉泽怎么摸都没有反应。 祝泉泽:“......” 他突然想起盆栽店老板说过,如果雪媚娘不开心,就没法提取汁液了。很快,祝泉泽发现了一个更严肃的问题——他忘记问老板,怎么哄雪媚娘开心了。 这可是他花了那么多钱买回来的盆栽!怎么就被家里的小王八蛋给玩坏了呢! 每个铲屎官一年总有那么几天,想空手撕家猫。 祝泉泽翻了翻文献,只查到雪媚娘喜欢阴凉,潮湿的地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记载。他在确保雪媚娘的生存环境之后,还在土壤里埋了几颗妖气丸子,但是,白蘑菇也不见好转,每天都病恹恹的,似乎这“气”生得还非同小可。 都快变成一块白石头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柯基精跑了过来,让一切出现了转机。 柯基大概也知道这个白蘑菇是自己减肥的好帮手,就拿胖乎乎的肚子蹭了蹭盆栽,然后用一双湿润的大眼睛看了小白团子一眼,嘴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 雪媚娘表示冷漠,不为所动。 柯基为了表达谢意,用屁股对着盆栽,扭了一曲性感的“肚皮舞”。 终于,气了好久的小蘑菇,悄咪咪地从土地里抬起了一条缝。妖类之间大概有着什么心灵感应,柯基吐着舌头扭过头,雪媚娘又害羞地把脑袋埋下去了,继续装死。 见白蘑菇终于有了反应,柯基又乐颠颠地跑了回去,拿自己的小爪子摸了摸雪媚娘的头。雪媚娘白色的小脑袋上泛起了一层薄红,这才算是消了气,终于又能正常产粮了。 妖怪和妖怪之间全程眼神交流,所以祝泉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由衷感慨:这猫与狗,谁才是主人的贴心小棉袄,真是高下立判啊...... 也不知是不是有柯基每天扭屁股所以雪媚娘心情好,还是那些妖气丸子有催生的作用,白蘑菇雪媚娘越长越健康,周围还长出了一圈“小雪媚娘”。真菌类生物无性繁殖,扔几颗孢子出去,等天时地利人和了,就会长出菌丝。 祝老板这个人见钱眼开,狭隘得很,看着那一圈小蘑菇,顿时觉得一万点功德的投资回报翻了十几倍,心里乐开了花。他心想,有了这么多雪媚娘,批量生产【雪肌瘦身丸】也就有了希望。 不过,小雪媚娘并没有它们的上一代那么成熟稳重,一会儿缩进土里,一会儿又抬起小脑袋,起起伏伏,挺活泼。祝泉泽把脸凑近,本想是仔细观察一下,却没想到,那些小雪媚娘压根不需要人触碰就能自动喷射汁液。 祝老板刚靠近,就被一个小蘑菇“buzz”一声,喷了一脸。 可能是那个小蘑菇带了头,边上的小蘑菇们争先恐后,接二连三地“喷”了起来,顿时,祝泉泽半张脸上都挂满了......白|色|粘|稠|液|体。 祝泉泽:“......” 他心情复杂地抬起头,恰好视线在空中与谢无宴碰了个头。一团白色粘液还蘸在祝泉泽的睫毛上,控制不住地往下淌,在眼前拉成了丝。 祝泉泽大脑一片空白。 在他模糊的事业里,谢无宴正向他走来,嘴角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谢无宴上前,用拇指在祝泉泽颧骨上轻轻一揩,刮走了部分液体,放进嘴里吮了吮,还发出了啧啧的水声。 谢无宴点评道:“虽然我不用减肥,但这玩意味道还行。” 祝泉泽一点也不想知道某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一点也不。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跑:“我去洗个脸。” 身后的谢无宴难得放声大笑。 小蘑菇:“buzzz!” ...... 柯基在又吃了一帖雪肌瘦身丸之后,肚子终于不擦着地板了,虽然还是圆滚滚的吧,但瘦身效果显著。眼看着小雪媚娘们也长大了不少,祝泉泽打算全面上线新产品,往仙妖两界推广。 黄鼠狼精的那个盆栽并不大,祝泉泽担心养分不够,就主动给小蘑菇们分了盆。他从院子里人参爷爷身边掘了点土,把小雪媚娘们移去一个更大的空间里。 谁知道,这一分盆,小雪媚娘就成片地死了。祝泉泽的上市计划暂时搁浅。 祝老板忍不住纳闷,这鹤鸣山的土,理应灵气十足。而且,人参爷爷、萝卜精它们都爱往这土里扎堆,小蘑菇突然就死了呢? 第51章 拯救蘑菇 祝泉泽突然有点后悔, 自己真不该一口气把小雪媚娘全部移植出去。这下,他又只剩下最早的那株雪媚娘, 而且,雪媚娘眼看着自己的宝宝们全死了, 耷拉着脑袋, 不开心。 祝泉泽摸摸脑门, 自言自语:“难道是妖界生物没法在人间土壤里存活?” 没想到,小小的雪媚娘竟然回答了他。这是雪媚娘第一次开口。真菌的妖丹很弱小,所以它的声音很细,断断续续的。雪媚娘告诉祝泉泽, 它们以前也是可以在人间生活的, 吸收日月精华, 早在建国之前, 雪媚娘就在人间成精了。 蘑菇无法自己进行光合作用,全靠吸收土壤、树木上腐质生长, 但随着人间的污染越来越厉害,土壤里出现了各种各样奇怪的化学元素,但对雪媚娘来说,最致命的是塑料。 人类在无声无息中掐死了无数物种,雪媚娘也开始大批量消失,也就那几只修出妖丹的,集体搬家去了妖界。 祝泉泽瞥了一眼自家院子, 略为难以置信。 院子里绿植没人经营多年, 纯天然有机生长, 死了就地枯萎,第二年又会有新种子冒出芽头。土壤深褐色,潮湿松软,看着十分健康。 “什么?这里面有塑料?”祝泉泽心想,自己可从来没往里头丢过垃圾。 雪媚娘小声解释:“是很小很小的塑料。” 祝泉泽恍然大悟。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么一个远离化工厂,远离大城市,与世无争的小镇山脚,土壤里面竟然也有微小的塑料颗粒! 祝泉泽上网查了查资料:微塑料的定义是直径小于五毫米的塑料颗粒,肉眼看不到,但它们却无处不在——江流,海水,化妆品,洗衣水,农业保温膜,生活废弃物......特别是现在外卖盛行,据说几大外卖平台加起来一天能有2.6个亿的订单量。而每个订单背后,最起码都有一个塑料盒。 但是塑料本身极难分解,有的甚至要花上几百年。不能分解的塑料只会变小变小再变小,甚至缩小到纳米级。 没有人知道那么小的塑料会对人类产生什么负面影响,大概被人类扔出去的东西,最终都会回到人类自己身体里。 祝泉泽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愧对小蘑菇,他问道:“那可怎么办?你迟早也要换土,难不成我还要回妖界挖土?” 祝泉泽回想了一下,上次去妖界玩,满地都是跑来跑去的蓝色蜂鸟,快递打包盒估计也不少。他忍不住问道:“难道妖界的土壤里就没有塑料吗?” 雪媚娘承认:“妖界也有塑料,但我们妖界还有一种妖化的小细菌,它们可以快速分解塑料颗粒。只有那些菌菌净化过的土地,我们才可以生存。” 祝泉泽:“......”难怪雪媚娘在妖界也这么金贵。 说着,雪媚娘突然探出两根细细长长的菌丝,“弯腰”在盆栽里面捣鼓了半晌。等它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两根菌丝如同一双手,好像小心翼翼地“捧”着什么。 至于它捧着什么,祝泉泽瞪大了眼睛也看不到。 “喏,就是它,菌菌!”雪媚娘说,“但它们似乎也不太适应人间的环境,已经死啦!” 祝泉泽:“......”他可能需要一个显微镜。 不过,之前制作【突然放屁药丸】的时候,祝泉泽也和妖界细菌打过交道。祝小实验室里现在还有妖界细菌用的培养基,其他相关实验设备也一应俱全。 祝泉泽思考了一下,既然柯基的减肥效果这么好,那【雪肌瘦身丸】这个药一定能在六界app上赚大钱,所以,他必须批量养殖雪媚娘,也就是说,他需要先培养这种细菌。更重要的是,万一他能从妖界引进这种分解塑料的细菌,对人类环境也是做出了大贡献。 祝老板当机立断:“养tmd!” 祝泉泽想再去一趟妖界,但他实在不想再钻一次妖界大门那口带着鸟屎味的棺材,索性喊终于能走路了的柯基回妖界去帮他去买一点这种细菌,如果买不到,随便捎点土也可以。 减肥成功的柯基精欣然答应。 原来,在妖界,这种细菌被称为“土壤净化器”,是居家种田必备品,本来就单独有售。 当天晚上,柯基嘴里叼着一小包塑料净化菌就回来了。 祝泉泽连忙配好培养液,稀释过细菌后,在玻片上滴了一滴,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只见一只圆圆的单细胞生物,头上和齐天大圣似的长了两根须。它缓缓地在物镜里爬过,在进入祝泉泽视野后,还特意停顿了一下。 塑料净化菌对祝泉泽扭了扭头上的须须,仿佛对人招了招手。但不幸的是,单细胞生物爬着爬着......就自行解体了。似乎是对人间水土不服。 祝泉泽调配起了试剂浓度。 正当祝科学家端坐在显微镜前,脑补着自己成功养殖塑料净化菌,顺利申请专利,净化人间水源土壤,获得诺贝尔环境保护奖,走上人类巅峰—— 然后他又冷静了下来,因为诺贝尔并没有设置环境保护奖。 所以,祝泉泽全然没有注意到......柯基带来的那一袋妖界细菌里,悄咪咪地逃出了一位危险的偷渡客。 微生物自成一世界,大家的生存条件五花八门,各有不同。别看塑料净化菌在人间非常脆弱,祝老板尝试了很多种办法都无法让它脱离培养基存活,但这个偷渡客却是身子骨硬朗,抱着空中一滴肉眼难辨的小水滴,一阵风吹就飘走了。 偷渡客开始了它的人间流浪之旅,兴奋地“哦豁”一声,当然,祝泉泽也听不到。 哦,对了,那偷渡客是一只妖化了的梅毒螺旋体,属细菌界。 大概这就是,好菌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吧。 第52章 祖师爷 没错, 就是你想的那种梅毒。 不过,现在它还在悄无声息地埋头发育, 暂且不表。 祝老板大概是和塑料净化菌磕上了,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制药室里不出来, 但这妖界细菌一离开培养基就死, 怎么养都养不活。祝泉泽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做科研时的绝望。 谢无宴看不下去了, 把祝大科学家拖了出来:“好了好了,别天天窝在这里,外头天气这么好,我们出门走走吧。” 说着他扫了一眼实验室, 又是细菌, 又是雪媚娘, 还有柯基, 九灵......谢无宴忍不住啧了一声:“你这是开六界动物园呢还是开六界小药铺呢?” 被打断了的科学家有些不满,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显微镜, 小声埋怨:“起初要我‘找点事做’的人是你,现在不让我做的人也是你。” 祝老板总算如愿把饿猴婴那个坏东西给忘掉了,但现在满脑子都是养菌菌。根本停不下来。 谢无宴大约是听出了对方话里的委屈,很爽快地一勾人肩膀:“走,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祝泉泽嘴角这才扬了起来,毕竟谢无宴一直不是很热衷于吃饭,两人不怎么一起出门。他们去镇上溜达了一圈, 最后还是一碗重麻重辣的小龙虾配上冰啤酒安抚了祝老板暴躁的内心。 塑料净化菌的人间生存方式没找到, 过了几天, 镇上却出了点事。要不是子桢给祝泉泽打了一个电话,他都不知道。 原来,镇上的诊所突然爆发了比例超高的梅毒疫情,大家觉得十分奇怪,但又难以启齿。村里道医说,在病人身上隐约闻到了妖气,恐怕不是单纯的人间std流行病。 道医自然在第一时间内找上了鹤鸣山。鹤鸣山道士来给病人收了妖,由于细菌感染部位难以描述,画符难度系数较大,子桢说那几位师兄师姐在任务回来之后,一直黑着脸,沉默寡言。 子桢还说,那种梅毒菌小妖不可能有能力主动来到人间,恐怕是六界传送门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被什么歹人带进来的。他知道祝泉泽家里那几口棺材特殊,所以特意来问问最近妖界入口有没有什么异相。 祝泉泽一咬下唇,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哎呀,这下似乎闯祸了。当然,祝泉泽嘴上还是说着多谢挂念,我家传送门似乎没什么问题。 子桢一个电话让祝老板心神不宁。他纠结着自己是应该对鹤鸣山坦白养菌的事,还是假装毫不知情。他想着想着,祝回春堂里就来了一个客人。 来人是一位老爷爷,风仙道骨的,须发衣带无风自动。虽然他没有穿着鹤鸣山道袍,但也不知为什么,祝泉泽就是瞅着他莫名眼熟,但一时半会儿,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老爷爷直接出示了一道仙界令牌,说上边发现这个六界传送点出现了物种违规越境,他要把那些跑出来的妖怪全部收回去。并在妖界之门前加上冥界之门前的守卫。也就是说,快递还能取,但没有通行令,活人活妖什么的就不能来回了。 祝泉泽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惩罚。 不过,老爷爷眉眼慈祥,话语平和,话里似乎也没有怪罪祝泉泽的意思。他只是说最近在九皋镇闹事的梅毒菌已经第一时间被回收了,幸好没有酿成大祸,但是,祝回春堂里的雪媚娘,塑料净化菌,这些不闹事的小妖并没有在人间通行的文书,他都得一起带回去。 雪媚娘闻言,有点不舍地抬起了脑袋,伸出一缕菌丝,对祝老板招了招手。 祝泉泽眼里闪过一丝沮丧,小声说道:“可是,如果能把这些分解微塑料的细菌带来人间,岂不是......岂不是能解决很重要的环境问题?” “六界有六界的规矩。”老人捋了捋白花花的长胡子,眉眼弯弯地摇了摇头,“这些细菌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代。” 祝泉泽抬起头:“咦,什么意思?”他知道不同位面的时间都不一样,在有的位面里,多个时间点的事物会被压缩到一起,过去,现在与未来并存。 “你的意思是,这些是未来的生物?”祝泉泽眼前一亮,“细菌身上的是人造染色体,可以制造分解塑料的酶?” 神仙爷爷微笑着,说天机不可泄露。 祝泉泽突然觉得,如果未来人间能有这种塑料净化菌,那地球的未来,似乎又光明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谢无宴走了出来。两人大约都是在仙庭当过官的,老爷爷竟然一眼就认出了谢无宴。他两寒暄一番,讲了许多六界规章的更新。 祝泉泽觉得自己不方便听神仙聊天,便自觉回避,回屋去收拾一片狼藉的制药房。 没了新鲜雪媚娘,祝泉泽的特效减肥药也算是泡了汤。不过,祝老板并没有放弃。他想,既然雪媚娘掺假的干切片药效与新鲜的一样,只是效果差一点,或许可以退而求其次。毕竟这个干切片有六界进出口许可,可以直接在人参爷爷那边购买。 祝泉泽不敢占用西王母娘娘的丹药名称,就把这个低配版雪肌瘦身丸改名成了“减肥消脂丸”。 但是,减肥这个事情,并没什么捷径。比如,前段时间明明靠着神药成功减肥的小柯基,在恢复了外出乞食求摸的生活之后,又胖了起来。就昨天祝泉泽见它时,小肚子眼看着又要擦地板了。 有神药也不管用。 理性讨论,柯基自己也知道,暴饮暴食一时爽,吃完减肥火葬场。但感性上,柯基觉得暴饮暴食一时爽,一直暴饮暴食,就一直爽,一直爽…… 祝泉泽想到这里忍不住莞尔,真要好好减肥,最重要的还是管住嘴,迈开腿,少吃多运动。 等祝泉泽收拾完制药房,撩开内室布帘子打算往外走,却在那一瞬间想起来为什么神仙爷爷看着眼熟——祝泉泽扭过头,瞥了一眼身边的祖师爷金身——那个老爷爷,不就是他家祝回春堂的祖师爷祝回春嘛?! 神龛后的金塑笑面常开,对祝泉泽又是一个wink。 祝泉泽在心底骂了一声自己怎能如此糊涂,祖师爷尊驾当前自己竟然有眼无珠,到底是每天上香都只想着赚功德心无旁骛的不肖子孙!他连忙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却发现偏殿里老爷爷已经走了,客厅只剩下谢无宴一个人。 “祖,祖师爷——”祝泉泽呆呆地一指空气,“刚那爷爷是我曾爷爷的曾爷爷的......不知道多少个曾爷爷!” 谢无宴笑着打断:“我知道。你家祖师爷在人间修得功德圆满,早就羽化成仙,在天宫领了职,掌管六界往来。” 祝泉泽一时懊恼,自己竟然都没和祖师爷说上一句体己话。倒是谢无宴,竟然和人喝了茶!祝老板瞪了某人一眼:“那我祖师爷都和你说啥了?” 谢无宴也不急着回答,故意歪了歪脑袋:“emm,你祖师爷对我很满意。”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的,祝泉泽听得莫名其妙:“啊?” 谢无宴嘴角笑意更盛:“你爷爷对我很满意啊,这难道不算是见过家长了吗?” 祝泉泽:“......” 没能和祖师爷当场认亲的遗憾一下子变成了某种奇怪的情绪,充满了胸臆。祝泉泽觉得自己有点像一只突然膨胀的河豚,一边想着你别惹我生气了,一边又想着你能不能再戳戳我。 第53章 清心安神散 “什么见家长, ”祝泉泽微微嘟起嘴,啐了声,“我都还没答应呢。” 谢无宴就喜欢看祝泉泽脸颊微红, 气鼓鼓地欲言又止那个小模样,他一听这话就乐了:“咦, 答应什么?” 祝泉泽一时语塞。 谢无宴这会儿又故意露出一脸正经严肃的模样:“见家长呢,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你祖师爷叮嘱我要好好看着你,别再放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人间了。不过, 他对我在祝回春堂周围下的镇宅咒感到十分满意。” 谢无宴的语调里强忍着笑意:“泉泽啊泉泽, 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祝泉泽皮肤本来就白, 脸上从一点红晕瞬间变得能滴出血来。若要真问他“想到哪里去了”,祝泉泽满脑子都是那句, 不久之前谢无宴和自己说的——你是我在仙庭, 下凡出逃的小娇妻。 祝泉泽受不了这又羞又臊的委屈, 一扭头,转身就跑。 “哎?”谢无宴没想到自己用力过猛不小心把人给气走了,连忙追了出去, “泉泽, 我错了, 我开玩笑的!” 祝泉泽快速穿过青石板小院, 才一脚埋进商铺, 谢无宴就从后面一手勾住了祝泉泽的腰, 将人搂进怀里。一口热气吹在人耳朵后面, 又道了一次歉:“逗你玩的, 别生气。你祖师爷让我照顾好你。” 祝泉泽挣扎着扭了两下,本来是想生气的,却被谢无宴挠痒挠得笑出了声,最后只是低声嘟哝了一声“讨厌”。 两人就站在祝回春堂的大门口搂搂抱抱,拉拉扯扯,某无良大帝白揩了不少油,心满意足。 屋里六字真言纸片人目不斜视地干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团团发丝飞舞地处理订单,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好奇老板的私生活。 九灵一个白眼,啧,这恩爱都秀到大门口了,恶臭! ...... 过了几天,阉割版的减肥消脂丸就在六界app里上线了,销量意外地不错,祝老板开发新药的速度受到了各界病友们的一致好评。 又过了几天,子桢突然来访,向祝泉泽讨一种静心助眠的药。看他那身打扮,大概是又下山出任务了。 祝泉泽扫了一眼《祝回春堂箓》里的药方,点点头:“有是有,挺普通的药方,名叫清心安神散。” “怎么,”祝老板眉眼一弯,笑了,“你小子晚上思春睡不着呢?” “哪能啊。”子桢苦笑,“是我任务的一个当事人,总觉得自己撞鬼了,整夜整夜的不睡觉。我试了安宁咒也不管用,就想试试生理上的方子。” 祝泉泽听子桢慢慢道来,原来,任务委托人是九皋技术职业学校的一位辅导员老师,说她们那儿有个学生可能撞了邪,想请天师去看看。 辅导员说的学生叫杨小茜,是技校二年级幼师专业的学生,属于矮矮胖胖光额头高马尾脸上爆痘那一款。杨小茜之前因为身体不好休学过一段时间,所以比同级同学都大了两岁,再加上激素药物治疗,身体发胖,经常被同学欺负。 男生们爱捉弄她,女生们打心底里看不起她,但学校里也没发生过什么性质特别恶劣的事,所以老师对校园霸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或许是自卑的原因,杨小茜平时就没什么知心朋友,也很少与人说话。但前段时间,她突然开始神叨叨地和室友们说自己撞鬼了,就是半夜在宿舍窗外看到的。 窗外树影幢幢,月色惨白,一个吊死的女鬼。 自然,没人信她,有的骂她没事吓人,有的嘲她是个又丑又肥的疯婆子。 杨小茜四处倾诉未果,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她白天上课的时候倒还正常,但到了晚上就发疯,又哭又闹还吊嗓子,吵得室友们集体向学校投诉,要把她轰出去。 辅导员一开始觉得这孩子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但坐下来好好谈心的时候,她又觉得杨小茜情绪稳定,逻辑清晰,一切正常,只有入了夜才疯疯傻傻,而且对此毫无记忆。如果说她有什么“幻觉”,就只有那天窗外的女鬼,其他也没捏造过什么事实。 辅导员琢磨着,既然一切起因是杨小茜半夜撞见的那个吊死鬼,这才联系了鹤鸣山天师。毕竟,杨小茜那栋宿舍以前的确死过人——一个女孩子,不是吊死的,是跳楼死的。 子桢仔仔细细地把杨小茜给检查了一遍,确定断定以及肯定这姑娘没有被邪祟附体。子桢虽然道行一般,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到了晚上,子桢也在宿舍窗外布阵结符,没有丝毫风吹草动的迹象。可是,哪怕施了鹤鸣山引以为豪的安宁咒,杨小茜晚上依然安定不下来。 祝泉泽到底骨子里不是道医,而是正儿八经名牌大学毕业的医学生。他听完子桢一番话,忍不住皱起眉头:“我这方子主要就是清热降火的,要真能有什么效果,可能就和掺了阿|普|唑|仑的王老吉差不多。听你刚才说的,‘撞鬼’一事可能是什么误会,但姑娘本身似乎有点躁郁症倾向,我建议还是去找专业的心理咨询师看看吧?” “学校的心理咨询师不就是辅导员?”子桢常年在山上住,对这些不太了解,“你要知道,我们这儿可不比你们大城市,随便一个三本本科文凭就能去大专当辅导员了。至于正经医院,九皋镇那小破诊所你也不是不知道,和你的水平差不多,就小病吃不死,大病治不了呗。” 祝泉泽脸一黑:“我呸,你怎么说话的?” “哎哎,我的意思是,这地方太小了,就连个正经心理医生都没有,真要看心理医生那得去a市。那多远啊,杨小茜还是贫困生,家里估计也不肯出这个钱。” 子桢倒还真没想过找心理医生,这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毕竟,在很多偏远地区,大家对心理疾病的误解颇深。 缺胳膊断腿长瘤子那是又惨又可怜,大家都同情,但脑子出了生理性问题,那就是病人的锅,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镇上不少人总觉得“精神分裂是心里阴暗导致的”,“抑郁症还不是怪自己不坚强”,就好像“正确的思想”就能根治神经元疾病一样。 祝泉泽想想,觉得挺不公平。他叹了一口气,提议道:“要不这样,你带我去见见那个杨小茜?” 虽然他不是正经心理咨询师出身,但临床心理学那点基础知识还是有的,聊胜于无。 于是,子桢带着祝泉泽,以及一帖清心安神散就来到了九皋镇技术职业学校。祝泉泽借用了辅导员的办公室,请杨小茜喝了一杯奶茶。小姑娘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显然这些天的确没睡好。 刚进门的时候,杨小茜的情绪很糟,因为她又双叒叕被学校给“约谈”了,简直令人烦不胜烦。但她瞅了祝泉泽一眼,大概是从来没在镇里见过长这么好看的小哥哥,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 杨小茜早把那套撞鬼了的说辞讲了无数遍,和祝泉泽再复述的时候,就和背课文一样,语速又快又敷衍,最后还自暴自弃地加上一句——“爱信不信吧,反正也没人信的”。 祝泉泽模模糊糊地回想着以前书上读过的内容:心理咨询的第一步,咨询师需要让对方感到舒适,安全,愿意分享。咨询师需要与对方建立共情。 于是,他目光平和地看着杨小茜,笑得温润如玉,就像一个邻家大哥哥:“我相信你一定看到了。”他顿了顿:“你能和我说说,那个吊死女鬼长什么样子吗?” 杨小茜愣了愣,许是被那个会发光的笑容晃了眼。 所以这次,她认真地回忆了起来,一边仔细想,一边慢吞吞地说道:“当时晚上我没睡着,就盯着窗帘后的那一线窗户发呆。然后我就看到了她......她穿着白衣服,衣服在空中飘,没有脚,垂着头,是被吊死的......头发是黑的,披着,很长很长......” 祝泉泽听得似乎专注而入神,还认同地点点头:“听起来的确很吓人,要是我,可能都会被吓到呢。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女鬼有和你交流吗?” 杨小茜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那你还记得她的脸嘛?” 杨小茜又摇了摇头,说和贞子一样,都是头发。 祝泉泽接下来又问了杨小茜不少问题,基本可以鉴定小孩有抑郁症状,不思饮食,想过自杀但是没有具体想过如何实现自杀,自杀念头偶尔,但不持续。以及她冷静下来,也知道很多时候是自己控制不住脾气,特别是在被别人质疑的时候。 所以,小姑娘只是有点抑郁,但根据dsm5指标,祝泉泽认为暂时不构成抑郁症。 祝泉泽和杨小茜说,他相信她,所以他一定会给她一个关于那女鬼的交代。杨小茜离开辅导员办公室的时候,心情似乎不错。 接下来,祝泉泽又提出想和杨小茜的室友,住她隔壁、以及楼上的同学们聊一聊。 祝老板长了一张男女通吃的脸,亲民的很,谁都乐意和他多说几句。 杨小茜的室友请来了两位,她们都恨死了杨小茜,一口咬定她就是个疯子,害得她们半夜睡不好觉,整个人都要精神衰弱了。两姑娘都是一脸“房间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的架势,骂起人来挺激动。 杨小茜隔壁室友只请到一个,小姑娘持吃瓜态度,表示自己虽然没见过鬼,但对隔壁的矛盾不求甚解,喜闻乐见。她直言自己其实也想见见鬼。 杨小茜楼上的室友也只请到一个,蘑菇头的女孩子沉默寡言,一问三不知,只说杨小茜平时在学校风评就不好,大家都觉得她很奇怪。 直到祝泉泽温和地问她:“你有没有想过,吊死鬼应该是什么样子?” 小姑娘躲开了祝泉泽平视的目光,用力摇了摇头,但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张地绞了绞。 祝泉泽顿时心下了然,他温和地说道:“吊死鬼的舌头会吐得很长很长,而且是紫红色的。头发也不会覆在脸上。所以,下次买假发,或许可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小姑娘心理素质不行,一紧张,什么都招了。 原来,她们寝室的人图个好玩,想用床单气球和假发扎成“女鬼”从窗户里放下去,吓吓楼下寝室的人。谁知就只吓到了一个杨小茜。 全年级大家都讨厌杨小茜,她们寝室也就说好了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喜闻乐见地看杨小茜发疯,希望她哪天真被学校赶出去。 后来事态愈发严重,她们害怕被疯疯癫癫的杨小茜报复,愈发什么都不敢说了。 “我们真的没想干坏事,一开始只是想吓人玩......”蘑菇头带着哭腔和祝泉泽说道,“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严重到直接请来了鹤鸣山天师,虽然可能请了最水的那一位。祝泉泽自觉哭笑不得。起初,子桢说安宁咒无效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奇怪。但凡是邪祟相关的记忆,安宁咒都能让人忘掉。如果杨小茜忘不掉,那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并不是邪祟。 祝泉泽正打算找辅导员和子桢大白真相,杨小茜寝室却又出事了—— 这回出的还真是大事。 杨小茜的一个室友,也就是唯一没被祝泉泽请来的那位,死在了寝室里。 第54章 日记本 杨小茜寝室里住着四个女生, 突然死亡的那位名叫刘筠,正是杨小茜的上铺。剩下两个被祝泉泽请去聊天的,分别是杨小茜对床的上下铺。 刘筠尸体是对床下铺的姑娘最先发现的。她与祝泉泽聊完后, 回寝室拿东西,一推门就愣住了。 小姑娘最先发现的不是刘筠尸体, 而是寝室被打碎的玻璃窗,以及窗前书桌上的两个血脚印。血脚印趾尖方向对着窗户,就好像是在往窗外走, 而刘筠倒在她的床上, 没有反应。 下铺姑娘一声尖叫, 转身就跑了,并没有踏入案发现场。 很快, 警方介入, 寝室学生们站在警戒线外围观, 祝泉泽和子桢也来了。这大约不是九皋镇警察局第一次与鹤鸣山合作,那个小警员还认识子桢,向人点点头。 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分, 而一点半的时候, 还有人在教室里见过刘筠。也就是说, 死亡时间就是在这短短两小时内——正好也是祝泉泽一一找人聊天谈话的时候。而根据刘筠的课表, 她这会儿应该还有课, 也不知道怎么就一个人死在了寝室里。 奇怪的是, 房间里没有打斗痕迹, 刘筠身上没有明显伤口, 校园里以及寝室走廊上的摄像头没有拍到任何可疑人物。 挺邪门。 杨小茜对床下铺那姑娘,在看到现场的血脚印后整个人吓得魂都没了,顿时就信了杨小茜的话。她不计前嫌一把抓住了杨小茜的手臂:“小茜,对不起,我错怪你了,咱寝室真的有鬼!” 杨小茜哭闹着说撞鬼这事,同楼的人多少有些耳闻,顿时嗡嗡的炸开了锅。 楼上寝室的人也都吓傻了,蘑菇头索性一股脑把床单,已经漏气了的气球,以及一顶黑色大波浪的假发等“作案用具”扔了出来:“没有鬼,哪来的鬼!鬼就是一出恶作剧!这是赤|裸|裸的凶杀——” 吃瓜群众:“......” 突然真相大白,但同寝的另外一个姑娘却依然咬着杨小茜不放。她一指杨小茜,和警察说:“我要报案,我认为杨小茜就是凶手!” 杨小茜似乎是吓懵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不是我”。 “杨小茜有杀人动机!”上铺姑娘说道,“就前几天晚上,她和刘筠吵架,吵得特别凶!杨小茜当晚就改了qq签名——她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女生掏出手机,低头搜了搜,然后大声念了出来:“喏,‘朝圣路上,不知悔改的人赤脚走向死亡’。”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女生伸手指向现场,“刘筠都没穿鞋,好端端的都入秋了,她为什么双脚都光着?!” 杨小茜胖乎乎的小圆脸一下子憋红了:“这可和我没关系!我,我这签名就是摘抄,你往前翻翻,我所有签名都是摘句子......” “那天晚上刘筠和你说‘抑郁症要自杀你怎么不去死呢’,你就怀恨在心!刘筠说话是口不择言了一点,但她只是说说,你怎么能害人呢?!” 许是压力大了,杨小茜的狂躁症再次发作,当场高分贝尖叫起来,不停地重复“我没有”。路人受不了那叫声,纷纷捂着耳朵摇头离开,心说搞不好真是个疯子。 祝泉泽却听到警戒线后的一个女生说道:“诶,上次咱们楼跳下去的那个女生,是不是也是抑郁症啊?” 她闺蜜应了一句:“对!诶,咱们学校对抑郁症实在是太不重视了。当时那个女生也是嚷嚷要自杀,她室友大约是烦了,来了一句那你去死啊。没想到,真自杀了。” 祝泉泽眉头一皱。 就在这个时候,辅导员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下午杨小茜先是与祝泉泽在一起,然后又和她在一起,所以杨小茜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但祝泉泽比较客观地指出:他并没有亲自送杨小茜去找辅导员,所以两场会面之间,最长可能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没有人知道杨小茜在哪里。 多方各执一词,乱成一团,集体被请去做了笔录。 ...... 终于,dna血检比对结果出来了,桌上那个血脚印的血,竟然来自刘筠本人,但奇怪的是,刘筠身上没有任何出血的伤口,没人知道那血是哪儿来的。更邪门的是——现场的血脚印素来是凶手的线索,但那脚印大小却和刘筠完全对得上号,就好像是刘筠本人踩上去一样。 也不知道是小镇的法医不给力,还是事情过于复杂,警方半天没能找出刘筠的具体死因,就说是心脏骤停——唯独刘筠脖颈后有一处红点,但也没发现任何被注射毒素的迹象。 由于现场过于离奇,警察正式邀请天师加入破案。 当晚,子桢和学生们一起住进了宿舍楼,又请了山上的女天师来,和杨小茜寝室的三个女生一起租了学校对面的旅店。毕竟刘筠死因不明,同寝的三个姑娘可能都有危险。 祝泉泽怎么都没想到,一份安神药能让他卷入一场血案。等他录完笔录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迫不及待地和谢无宴说了当天所见所闻。 “你怎么看?” “是邪祟。”谢无宴摇摇头,“但邪祟作怪从来不会像人类凶手一样布置案发现场,死就完事了。它为什么要脱鞋,再留下一对血脚印呢?” “对,还有杨小茜的那句qq签名。”祝泉泽点点头,“也太巧了。真要杀人的人,不可能还留下这些线索,反倒让我觉得是栽赃陷害了。” 谢无宴笑了笑:“她那室友,第一时间想到签名,小机灵鬼,嗯?” “说句实话,我其实还挺相信杨小茜的。”祝泉泽点点头,“她虽然脾气不好,但还真不说谎,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脑子来编故事。就像她说看见鬼,那是真看见‘鬼’了。但她这个脾气,老是被人利用。” 谢无宴:“要是我,会从那几个讨厌杨小茜的同学查起,包括杨小茜本人。查她们是否携带招阴招煞的东西,以及网络搜索记录,看看有没有人搜过这一类的阵法。” “还有那个抑郁症自杀的女生,也得查查是如何入殓安置的。” ...... 当晚,技校对面的小旅馆。 或许是因为有鹤鸣山女道士在,同寝室的三个姑娘罕见地没有吵架,却躲避着互相的目光,一夜无话。 是上铺的姑娘最先打破沉默:“天师姐姐,我们住旅馆要住多久?我想回家了。” 鹤鸣山女观温柔一笑:“等把坏人抓起来,就能回去了。” 这大概是打开了话匣子,那边终于聊了起来,从案件本身聊到了鹤鸣山的生活再聊到女道士的发髻真好看......杨小茜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掏出了一本日记本。 她知道自己在情绪管控上有些障碍,一直十分苦恼,便上网查询了不少情绪管理的方法。然而,她既没有医生开处方药,又懒得出去跑步,平时更没有朋友一起玩耍倾诉,所以就选择了“把情绪记录下来”这个笨办法。 杨小茜只有让情绪随着墨水一同倾泻出去的时候,心情才会变得好一点。一来二去,她也就养成了每天记录生活,和日记本分享心情的习惯。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小哥哥,他和别人不一样,人特别好。”杨小茜在日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道,“笑起来就像太阳一样,暖暖的。” “可惜我永远都不会拥有这样的一个人[爱心]” 黑色的墨水缓缓渗入浅褐色的纸张里,然后字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没一会儿,纸面上又出现了一行字:“那为什么不把他画下来呢?” 那句话停留了大约三十秒,又和上一句话一样,不见了。 杨小茜笑了,换了一支勾线钢笔。她生病休学之前就是个艺术生。虽说文化课成绩一直不好,但画画功底相当不错。 杨小茜轻描淡写两三笔,祝泉泽的脸就在纸上栩栩如生——鼻梁挺直,双眼微微弯着,天生含笑。 杨小茜在下面又加了一句话:“他能理解我[爱心]。” 很快,日记本回复:“我也能理解你。” “只有共同经历过黑暗的人才能理解彼此。” ...... 与此同时,祝泉泽正在洗澡,却突然觉得背后好像有什么在看着自己。他疑神疑鬼地一回头,雪白的瓷砖上绕着雾气,什么都没有。 第55章 威胁 自从知道饿猴婴的存在以来,祝泉泽就觉得向来没心没肺的自己多虑了不少。不过他又想, 最近几天谢无宴在祝回春堂边上又新添了一圈镇宅符, 大抵是没有问题的。 祝泉泽头发未干, 脑袋上顶着一条浴巾。他这才刚推门出去, 就撞见了谢无宴。来者似乎面色不善, 吓得祝老板往后跳了一步。 谢无宴仔细扫了一眼浴室, 似乎没什么问题。 原来,就在刚才祝泉泽洗澡的时候,祝回春堂西北方向的镇宅六角风铃有异动,但风铃只是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很快又没了声息。 谢无宴心想许是什么脏东西碰巧路过吧。他在放心之后, 目光这才落回了祝泉泽身上。 祝老板刚洗完澡,已经换上了秋冬睡衣,胸前趴着一只呆萌小熊。他的皮肤被热水蒸得白里透红,皮肤细腻得要命,就像一团糯米冰皮丸子, 里头的草莓馅儿若隐若现。 而现在,草莓冰皮丸子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自己:“大佬,您杵这儿干什么?” 谢无宴喉结动了动, 似乎很想上去掐一把对方水灵灵的小脸, 然后再把这颗冰皮丸子一口吃掉。于是, “检查异动”四个字被谢无宴咽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颇不正经的一句:“偷窥。” 祝泉泽:“......” 一条浴巾被砸在了谢无宴脸上。 谢无宴笑着拨开浴巾:“你明天还要去吗?技校那事儿?” 祝泉泽点了点头。 谢无宴垂眸, 说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 当晚, 子桢在宿舍坐镇一宿,但学校里风平浪静,就连一个意外踩线的小鬼都没有。杨小茜她们旅馆那里也没出什么风波,调查仍在继续。 子桢倒是采纳了谢无宴的思路,从“人为招邪”下手了。 学校的wifi需要用学生账号密码登录,所以网络使用记录在需要时基本透明。警方从学校it部门调出了重点怀疑对象最近一两周的搜索记录,跑了一遍“鬼”,“魂”等关键词。 除了杨小茜楼上那个寝室的同学查过“如何用床单扮鬼”这一类的智障话题,另外一个跳出来的可疑用户是叶珊珊,也就是率先指出杨小茜qq签名与刘筠尸体之间有关联的那个姑娘——杨小茜的对床上铺。 叶珊珊最近的搜索记录里,出现了大量招魂相关的记录,比如:“胆小者误入,让鬼魂显形的古方,只怕你不敢尝试”,“不是天师有没有可能控制魂魄”,“鬼修秘法大全”之类的话题。 子桢作为天师,见过不少案例都是一个普通人“随便玩玩”,然后不小心招出真鬼,导致现场失控,所以心里顿时对叶珊珊怀疑了三分。 但叶珊珊一口咬死自己没有招过魂。 “查了资料就一定这么做了吗?我好奇看看有什么问题!”叶珊珊怒气冲冲地替自己辩解,“我查这些资料,还不是因为当时我们都以为杨小茜中邪了!” 这么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同学里不少人在传杨小茜中邪,就连辅导员都因此请来了鹤鸣山天师。 但就在这个时候,鹤鸣山女道士却在叶珊珊的日程本里发现了一个水笔画的符咒,一气呵成,临摹得惟妙惟肖。 子桢一看,脸色就变了。 这个图案是聚阴符的一种,学过的人都知道,这符有一个特点,就是具有阴阳两界的“交易”性质。也就是说,符咒合约双方,人请鬼来帮达成一个愿望,而作为交换,人主动分一点阳气给鬼,让对方也达成一个愿望。 而鬼与人看待“愿望”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在没有鬼修专业练习的背景下,很多时候,哪怕是人无心的一句话,无心的一个想法,都会被鬼当真。 子桢把日程本丢到叶珊珊面前,厉声斥责:“你现在还想狡辩吗?” 叶珊珊瞪大了眼睛,顿时脸色煞白:“这不是我画的。这不是我——” 无论叶珊珊怎么为自己辩解,子桢基本已经把这个案件定性为:叶珊珊上网搜了一个聚阴符,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到招来了之前跳楼自杀的女生魂魄。叶珊珊主观意识上讨厌杨小茜,而那鬼魂却痛恨说出“抑郁症要自杀你怎么不去死啊”的刘筠,于是邪祟杀死刘筠,栽赃杨小茜,一举两得,达成“交易”。 根据其他同学透露,叶珊珊平时没少说“杨小茜这种疯子就不该留在学校里”。她可能没有实打实地计划陷害杨小茜,但在潜意识里,这种想法就被鬼魂理解成了“她的愿望”。 只是,叶珊珊不承认自己在日程本里画过符。 谢无宴瞥了一眼日程本上画的符咒,没说话。这边子桢和叶珊珊闹得鸡飞狗跳,谢无宴的目光却转去了杨小茜的日记本。小姑娘正在埋头记日记。 那本日记本a6大小,足足有三厘米厚,纯色封皮,看着挺简单,挺舒服,平凡无奇。谢无宴走上前,语气里没什么情绪,直接向杨小茜伸出手:“这本子给我。” 杨小茜把那本厚厚的日记本抱进怀里,后退一步,摇了摇头。她本能地不喜欢谢无宴,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的眼神太冷了。 谢无宴眼睛微眯,杨小茜一个哆嗦。 最后还是祝泉泽过来打了圆场:“哎,你别这么凶,吓着孩子了。” 他拉了拉谢无宴的手,谢天师眉眼间顿时温柔了几分。随后,祝泉泽微笑着又转头看向杨小茜:“这个笔记本能让哥哥看一下吗?” 杨小茜犹豫了一会儿,因为她对祝泉泽的印象还不错。但最后,小姑娘还是摇了摇头:“是我的日记本。秘密。” 本子里写的都是她的秘密。这本子是她唯一的朋友。 谢无宴有点不耐,谁知道这秘密是不是什么召阴符呢? 但祝泉泽依然温声道:“哥哥不打开笔记本,就只是看一下,可以吗?” 杨小茜将信将疑地皱起眉头:“不打开?” “对,不打开。”祝泉泽的笑容里似乎有着什么安抚人心的力量,“也就是说,我们坚决不看里面写了什么。里面都是你的小秘密。” 杨小茜想了半晌,最后还是答应:“那好吧。不能打开哦。” 祝泉泽哄来日记本,交给谢无宴。 谢无宴如约没有打开,只是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顿时眉头微皱:“这本子哪儿买的?” “学校门口的文具店。” “除了你之外,有没有被什么人碰过?” 杨小茜摇头:“没有。”这日记本是她的宝贝,室友碰一下她都要尖叫的。 谢无宴如约把日记本交还回去,点头道了谢。 杨小茜看上去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那边子桢还在调查叶珊珊的聚阴符,而祝泉泽和谢无宴却一起去了九皋职业技术学校门口。正如杨小茜所说,那里有一家精品文具店,卖的都是各式可爱创意文具,深受小姑娘欢迎。 两人在现在比较流行的“手账专区”看到了杨小茜的同款日记本,塑封包好的,有多种颜色封皮可选。 谢无宴随手捡起一本看了看。 祝泉泽轻声问道:“怎么,她那日记本有问题么?” “似乎是被人结过煞,但气味很淡。”谢无宴又比对了一下手中还未拆封的新日记本,“我还是得仔细看看她那本子。” “小姑娘本来情绪就很不稳定,好像这日记本就和命根子似的。”祝泉泽挺为杨小茜考虑,“要不还是等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拿吧,别再刺激她了。” 谢无宴也不急于一时,点了点头:“我只是觉得奇怪,如果她只是随手从这书店里买了一本手账,又如此爱惜,不让被人碰......谁,出于什么目的,会在什么情况下,对她的日记本做手脚呢?” 祝泉泽猜测:“那个......自杀的女生?” 谢无宴摇摇头:“不是她。”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抑郁症的姑娘自杀——厌世的情绪如此明显,她的魂魄没有任何理由坚持留在世上。” 祝泉泽小声:“许是后悔了呢?” 谢无宴愣了愣:“倒也有可能。”只是他没有说,那日记本上留下的味道,并不像是普通人类魂魄。 当晚,等一屋子姑娘睡下之后,谢无宴拜托同住的女道士给小孩们施了安宁咒,然后悄悄偷来了杨小茜的日记本。 本子翻开,谢无宴粗略一扫,里面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都是一个小姑娘的絮絮叨叨,言语大多偏激而压抑。 但谢无宴也明白,他表面上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 比如,杨小茜的日记本实在是太整洁了。不排除杨小茜本人有强迫症,或者是个手账高手——每天一块“豆腐块”,就连错字修改都没有,实属罕见。 谢无宴翻到最新一页,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被骗了。因为,今天他见杨小茜在记日记的时候,手里拿的分明是一只钢笔,而眼下的最新一章,是用水笔写的。 今天下午,店员以为他要买手账本,特意吹了一番自家本子的“纸质”有多好。谢无宴起初不懂,但后来才明白,纸质是手账界非常重要的一个属性。那个店员用不同笔在这种日记本上给他演示了一番,就是为了突出钢笔的某种渗透效果,带着一股文艺范。 杨小茜用的就是钢笔,而这本子上通篇都没有任何“渗透”效果。所以,他看到的是幻象。 谢无宴嘴角一勾。 他拿起笔,在最新的空白页上写下了一句:“你是谁?” 果然,他的字迹渐渐隐去,消失不见了。 这种鬼修的小技巧,谁能有谢无宴熟练?同时,他也断定,对方如若不是鬼修之人,就是一位修为想当了得的鬼。 之前在鹤鸣山上,谢无宴给祝泉泽送去的纸鹤,用的就是同一种方法。这种方法虽说交流起来麻烦,一定要双方亲自落笔,但它有一个极大的有点——保密性很强。也就是说,外人基本无法追踪到纸面背后的源头,不会留下把柄。 没过多久,对方给出一个名字:正是那个五六年前抑郁症跳楼自杀的女生。 谢无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个名字或许骗得了日记的使用者杨小茜,但根本糊弄不了谢无宴。他不喜欢和人玩这种无聊的游戏,直接回了两个字:“骗子。” 极漂亮,极工整的行楷。 这次对方不回复了,页面上浮现出一幅简笔画——正是昨天晚上杨小茜勾的祝泉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纸面上的男孩正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谢无宴的心突然被什么给揪住了。 然后红色墨水开始从“祝泉泽”的双眼中不停涌出,起初像是在流红色的泪水,而后愈来愈凶,就好像人被捅瞎了眼睛一样。 谢无宴眉间的“川”字更深,龙飞凤舞地写上一句:“不接受威胁,请当面指教。” 墨迹未干,他就一摔笔,一张东极青华大帝的御用封符拍了上去。 日记本上腾起一股冷火,但纸页并没有跟着燃烧。冷火只是烧去了结煞的部分,日记本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各种涂鸦混合着文字,触目惊心,满目皆是关于杀|人与虐|待的幻想...... 留言,封符,切断这本日记与结煞者之间的联系,谢无宴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杨小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沉默地,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 第56章 破阵 谢无宴微微皱起眉头,杨小茜怎么突然醒了?但奇怪的是, 这一屋子其他人竟然还都睡着, 包括鹤鸣山的女天师。 许是方才检查日记本太过专注, 谢无宴对之前发生了什么毫无察觉。 杨小茜一步步地向他走来, 嘴上咧开了一个僵硬而古怪的笑容:“你偷看我的秘密。” “偷看我秘密的人都该死。”杨小茜咬牙切齿地说道, 嘴角的笑容愈发瘆人, 说不出的违和感。 谢无宴想,这不可能是杨小茜本人的笑容,小姑娘没胆子和他直接叫板。但是,邪祟在他和鹤鸣山女观两位天师眼皮子底下附身活人, 就更不可能了。 谢无宴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现实世界。原来, 在他销毁日记本中结煞的同时,对方顺手也摆他一道,将他引入了对方的幻境。但谢无宴想不明白,将他骗入幻景又有什么用?他破局只是时间问题。 对了,时间问题! 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方困住他只是为了将人引开, 从而为自己取得更多的时间。而在方才,日记本还拿祝泉泽威胁自己—— 谢无宴心里“咯噔”一下,是自己大意了。 还好祝泉泽随身携带召唤青玄的符咒, 谢无宴肉身暂时困于这个空间之中, 但他能操控自己的符灵体, 直接来到祝泉泽身边。 祝泉泽就在子桢的房里, 也就是旅馆里女孩子们隔壁那间。 子桢还没有回来。 谢无宴成功转移神识, 从祝泉泽的符咒里飘了出来, 只见祝老板正倚在旅馆床上的枕头堆里,优哉游哉地刷着六界app。 祝回春堂常驻销量第一榜,祝老板挺开心。 然而,一只巨头独眼的针嘴红毛怪正飘在空中,死死地盯着祝泉泽。 果然,谢无宴猜得不错,日记本的真身就是饿猴婴。 由于符咒主人不曾亲自传召,所以祝泉泽看不到符灵。谢无宴二话不说,直接开干,但那饿猴婴的修为颇深,竟和他的符灵体斗得不分上下。 最后,饿猴婴跑路,符灵体当场消散。而祝老板无知无觉,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口袋里的符咒突然化成了灰。 饿猴婴走了,幻境解除,时间空间一切归位。 杨小茜还在睡觉,女天师突然警觉,谢无宴猛地起身,手里的日记本哗啦啦掉在了地上。但他也顾不及其它,直奔祝泉泽的房间。 祝老板没什么事,依然靠在床上刷手机。谢无宴一颗高悬的心顿时落地。 祝泉泽抬起头,眼神闪过一丝担忧:“咦?你流鼻血了!” 他起身要替人拿纸。 谢无宴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衣襟前竟已红斑点点,估计是因为方才符灵体受了创。 祝泉泽不明所以,递过纸的手被人紧紧握住。谢无宴摇摇头:“别担心,让我先看看你背后的鹤鸣山符咒。” 所以,当子桢进屋的时候,不幸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祝泉泽左腿膝盖曲折抵在床上,右腿站着。他一手将自己后背的衣角撩起,侧着脑袋在往后看,锁骨在胸前凹下两个漂亮的小窝。而谢无宴蹲在祝泉泽身后,右手扶着他的胯,左手摸着他的背。 见有人来,谢无宴从祝泉泽腰后探出脑袋,鼻子下面赫然血迹斑斑,还没来得及擦去。 哦对了,两人手上还绕着几圈纸巾。男生寝室必备的那种。 子桢愣了两秒,又“啪”的一声摔门走了。 打扰了。 祝泉泽:“......”子桢你听我解释。 谢无宴:“......” 最终,谢无宴拿食指敲了敲祝泉泽背部,只是淡淡说道:“整张符咒都显形了。” 祝泉泽早就料到了这么一天,所以既没太过惊讶,也没什么难过。他只是放下衣服,微笑着转过身,轻轻替谢无宴擦去了鼻子底下的血痕。 他说,有你在,我不怕。 ...... 第二天一早,真相大白。 叶珊珊是无辜的。随着杨小茜日记本里的机关被销毁,叶珊珊日程本上那个聚阴符也跟着消失了。水笔写的符,在纸张上不可能被擦掉,那也就只有一个解释——和杨小茜第一本整洁的日记本一样,那个聚阴符也是幻象。 杨小茜再次成为大家的焦点。 谢无宴眉头锁死:“你再仔细想想,真的就没人动过你的日记本?” 那些在情绪失控时写下的暴|力片段摊开于光天化日之下,杨小茜被吓得都不会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谢无宴叹了一口气,那也就是说,饿猴婴是自己附上来的。他仔细翻了翻杨小茜没有被有被“包装”过的日记本,清一色都是谁怎么惹她了,她又希望谁怎么死。 偶尔还会配图。 每一份诅咒都极度恶毒。 大约是日记本里的积怨太深,反而成为滋养了饿猴婴的肥沃土壤,毕竟这个怪物除了喜欢吸脑子,以恶为食。 反射弧足以绕地球三圈的警察局也出了具体尸检报告——刘筠脑干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轻微变形,可能是导致心脏骤停的主要原因。 前因后果顿时都对上了号。 但是,祝泉泽细细想来,这本恶毒的日记本又何尝不是杨小茜对别人恶意的过度反弹。 根据日记本里的内容,祝泉泽了解到——学校里的同学,有的会偷拍杨小茜,特意选几张奇丑无比的照片p成表情包在聊天群里传阅,有的喜欢尖声模仿她说话,有的戏称她为“校花”。甚至在无话可说的时候,一起吐槽杨小茜也能成为有效的社交方式。 有人觉得这样好玩,乐此不疲,也有人觉得这样不合适,却不敢发声。学校就像一个小社会,有人浑浑噩噩,有人人云亦云,有人包容心缺失,有人需要通过贬低他人才能获得自我满足...... 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多少罪大恶极的始作俑者,但是无数细小的恶意汇聚成流,青天白日之下,也是地狱空荡荡。 没人是凶手。 人人都是帮凶。 子桢指着杨小茜鼻子骂道:“还好现在只死了一个刘筠。万一那破玩意把你写的这些全部当真,要死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杨小茜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什么都没干啊,我就写写发泄——发泄而已——我都没拿去传播,我有什么错!” 子桢恼火地把日记本摔在了桌上:“那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一本日记本会主动和你对话,很奇怪吗,啊?!” “......可是,可是也就只有它愿意和我好好说话了......”杨小茜一抹眼泪,呜呜咽咽,“我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呀?” 子桢一时间语塞。 原来,饿猴婴一直打着抑郁症自杀女生的身份,在日记本里安慰杨小茜。所以,一开始,它就博得了杨小茜的好感。杨小茜就像守着一个姐妹间的小秘密一样,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与刘筠吵架的那天,杨小茜不仅改了qq签名,也在本子里摘抄了“朝圣路上,不知悔改的人赤脚走向死亡”这句话。她甚至还说,学姐你就是被刘筠这样的人害死的,所以刘筠是真的该死。 然后,刘筠就死了。 谢无宴不知道饿猴婴为什么没有对除了刘筠之外的其他人下手。可能是为了更好地扮演那位抑郁症跳楼女生,也可能是因为刘筠死的那天,它隐约感受到了祝泉泽的存在,所以格外躁动,希望引出正主。 它甚至,差点就成功了。 警察没有办法给杨小茜定罪,但杨小茜因涉嫌使用非法邪器被天师协会带走调查,书肯定是读不下去了。 饿猴婴在于谢无宴符灵一役后不知所踪,就连阴差都追踪不住它,案子也就算这么结了。 开头热闹,收场荒谬。 不过,总算也不是白忙一场——学校这次终于重视起了学生心理问题。 或许是因为学校里一直有传言:刘筠因出言不逊,被之前抑郁症跳楼的女孩子给害死了,又或许是因为杨小茜笔记本上的诅咒触目惊心,字里行间满是一个被极度边缘化的女孩的愤怒。学校请了持证心理咨询师,专门设置了心理咨询室,学生会还开始定期组织抑郁互助小组,帮助压抑的学生排解情绪。 值得庆幸的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 子桢师父的那个符咒在完全显形之后一个星期,渐渐消失了。于此,祝泉泽身上的鹤鸣山秘印已经彻底报废,不再具有任何保护效果。 好在祝泉泽已经从饿猴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不再自怨自艾,抱怨命运不公,反而开始积极自救。 他说,有这么多人倒在了保护他的路上,所以绝不能坐以待毙。祝泉泽在查询了一堆六界文献之后,问谢无宴:“我听说......饿猴婴怕仙界的一口灵泉?” 谢无宴点点头。 “但那泉眼虚无缥缈的很。”谢无宴耸耸肩,和祝泉泽讲了一个故事—— 传闻中,那口灵泉能让凡人返老还童,起死回生,又能让修士修为大增,羽化成仙。只是这泉眼任性得很,偏偏位于仙界的一片沙海里,一年四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水,出水的位置也不甚固定,渐渐的,泉眼本身也变成了一个传闻。 那饿猴婴当年坏事做尽却又妄想成仙,自然是觊觎灵泉良久。不过,一般人也就做梦想想,饿猴婴算是有几把刷子——它费劲心思,偷偷混进仙界,竟然还瞎猫撞见死耗子地遇到了那口灵泉。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饿猴婴泉水没喝成,却被自己在泉水里映出的倒影吓瞎了眼睛。于是,仙界的偷渡者在灵泉边落网,被打入九幽地狱。 从此,饿猴婴畏惧灵泉的传闻也就传开了。 但实际上,那灵泉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时候会在哪里出现,饿猴婴是不是真的被自己倒影吓着了,都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 “要不,我们也去碰碰运气?”祝泉泽起了念头,那肩膀撞了撞谢无宴,“总好过在这里等它来吧?” 还不等谢无宴开口,祝泉泽又说道:“再说,你不是那什么什么大帝么,回仙界还不方便?捎我一个呗!” 谢无宴黑着一张脸:“我这不都被流放冥界了吗?玉帝见了我就生气。” “咦?为什么呀?”祝泉泽好奇地眨眨眼。 谢无宴沉默了一会,还是那句话:“你真想知道?我怕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祝泉泽:“......”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来着?!难不成玉帝生气还和他有关系了? 第57章 偷渡仙界 谢无宴一挑眉:“你真想知道?” 祝泉泽眨巴眼睛, 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谢无宴勾了勾手指, 比了一个“那你过来一点悄悄说”的手势。祝泉泽立马把自己脑袋给凑了过去, 谁知谢无宴拿食指轻轻一弹他的额头, 低声笑道:“就不告诉你, 少儿不宜。” 祝泉泽:“......” “好啦, 你若真想去碰碰运气, 也不是不行。”最后,谢无宴还是松了口, “但我们得偷偷进去。” 前些天,谢天师还信誓旦旦地答应了祝家祖师爷自己一定看好祝泉泽,不让他在六界作妖乱跑, 而现在谢无宴转头食言而肥,埋头又和祝老板研究起了怎么偷偷溜进仙界。 万一被发现, 下次见家长恐怕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虽说祝泉泽家里的棺材就是入口, 但仙界的守卫是出了名的严苛,不开后门不收贿,若想大摇大摆地从棺材里进去,完全不可能。 好在团团作为一个网红, 对六界的各种设备十分了解。托团团的福,祝泉泽搞到了一个可以通过仙界之门“监控”仙界守卫的摄像头。 通过那个摄像头,祝泉泽发现自家仙界入口的守卫长了一张大义凛然的国字脸, 长|枪银甲, 好不威风。 神仙就是神仙, 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不拉不撒目不斜视, 敬业得要命。祝泉泽在棺材上面都偷窥累了,仙将他还没眨过一次眼睛。 祝泉泽本能地觉得这个守卫大人,恐怕不好对付。 所以,他决定先把九灵扔进去试探一下。祝老板的计划是——用九灵吸引守卫人的注意,对方一旦上钩,他和谢无宴就贴上隐身符偷渡。 由于九灵自己对仙界也是甚为想念,所以勾引得极其卖力——只见它摇着尾巴扭着胯,弓起背来来回回地撞仙将的小腿。小黑喵一改平时的臭脸,露出一脸奶萌奶萌的模样,软绵绵地喵了两声,在仙将面前突然躺倒,四脚朝天,大有一脸“跌倒了要撸毛要不然就不起来”的架势。 两个没用的铲屎官通过摄像头在棺材上面给儿子打call—— “扭得再使劲一点!” “耳朵垂下去!屁股翘起来!” “眨眨眼,快对它放电!” 然而,任凭小黑猫扭得千姿百态,萌得能掐出水来,守门人对它毛茸茸的肚皮没有丝毫兴趣。守门人从头到尾板着脸,脸上白纸黑字地写着:“那你就别起来了”。 九灵内心:“......日。” 九灵见守门人对自己不管不顾,就开始大胆地往仙界走去。可就在它前爪过线的那一刻,守卫弯下腰,抱起小猫咪,把它放进传送门,又送回了祝回春堂。守卫知道这是祝回春堂的小猫咪,还以为它是贪玩,不小心掉下来的。 送走九灵以后,守门人他又变成了一根木桩子。 祝泉泽:“......”偷渡计划1.0失败。 一计不成,谢无宴再生一计。 他画了一个纸片人,只是这次注入的不是鬼气,而是仙界最常见的灵气。纸片人打扮成了仙庭侍女的模样,前凸后翘,衣袂翩翩,托盘上端着仙界大人物御用茶具。她上前笑着说仙君哥哥守门辛苦了,药王孙爷爷体恤大家,赐了强身健体补肾益气的茶水,要不喝一口解解渴。 当然,这才不是什么强身健体补肾益气的茶水,而是祝泉泽精心改版后的“清心安神散”,糅合了大量灵气丸子,以及安神镇定的药物,是阿|普|唑|仑高浓度升级版,一口就倒,保证不省人事。 然而,任凭谢无宴的纸片人媚眼如丝,百般娇态,守门人目不斜视,不动如山,只是撂下一句:“正当值,不必。” 当真是一身正气。 谢无宴:“......”偷渡计划2.0失败。 “不吸猫,不近女色......”祝泉泽来回踱步,“总有他感兴趣的东西吧?” 想着想着,祝老板突然又生一计—— 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一本书从天而降,正中守门人脑门。 守门人低头一看,竟然是本仙君与冥界大佬的18r小|黄|漫,画风开放,尺度十分没羞没臊,看得站岗多年没有夜生活的守门人面红耳赤。他急急抬起头,心想这是一份快递包裹吗?还是说,最近这传送门坏了?怎么整天漏东西...... 然而,方才入目的彩色封面如同烫在了守卫视网膜上一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仙君被黑色布条蒙住双眼,双手反绑于身后,嘴里咬着一株血红的曼殊沙华,下巴扬起,喉结到锁骨拉成一条美丽的曲线。他的身体就像一张洁白的画布,任凭黑衣人伸出一手枯骨,信手涂画,在上面留下无数青与红。 守门人耐不住一颗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扫了一眼封面上标注的脚本二狮,没忍住又翻开了一页。 祝泉泽见守门人总算被成功吸引了注意力,连忙喊上谢无宴,贴上隐身符,悄悄地偷渡了过去。行李是早就收拾好的,祝泉泽自知来仙界一趟赖不容易,打算多呆一段时间。 ...... 仙界,又可以再细细划分成三等,最上层的叫“三清界”,是元始天尊、玉皇上帝呆的地方,若无传召,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中层名为“玄清界”,是颇有修为的仙官——比如九天玄女,药神孙思邈等人的居所。如果青玄当年没有惹恼玉帝被扫地出门,现在也是在玄清界住着的人物。 至于祝回春堂的棺材入口,通往的则是最下层的“琉璃色|界”,也是仙界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琉璃色|界汇聚了不少六界的商人,偷偷摸摸混进来的偷渡客,以及一些成仙不久或者法力低微的小仙,比如祝回春堂院子里的人参爷爷。 幸运的是,传说中的灵泉就在琉璃色|界,要不然当年饿猴婴也没那么容易进去。 传闻中,灵泉位于琉璃色|界最为偏远的沙漠——“死亡海”。死亡海里的沙丘瞬息万变,就连老司机也经常迷路困于其中,但由于沙漠里藏着不少珍贵植物与矿藏,六界商人们追求暴利,不畏艰险,前赴后继。 谢祝二人一进琉璃色|界,就直奔死亡海附近的最后一片绿洲。这里是偷渡者与六界商人的地盘,由于过于偏远,仙界的守卫也懒得来管。绿洲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客栈,有酒馆,以及各色商铺。 在酒馆里,祝泉泽四处打听这口灵泉。在与几位有经验的六界商人聊完天之后,祝泉泽这才意识到正如谢无宴所说——传闻还真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东西。 之前在祝老板的臆想里,仙界灵泉是玄冰化的水,圣洁高贵无比。然而,这口“会移动的灵泉”本身并不是泉眼,而是一种名叫“沙蛇蓬”的沙漠植物。 从地表上看,它就是平平扁扁的一蓬草,像染了绿色爆炸头的团团切掉下面半截,但放在地底下,沙蛇蓬的根须极深极长,最长可达几十米,一头扎入沙漠里的地下河中,吸收水份。 所以,有时候地下河浅,旅人只需沿着沙蛇蓬的根系挖下去,就能遇见水,也就是传说中的“泉眼”。但有时候地下河太深,挖不到水,旅人也可以嚼蓬草叶子解渴。夏末秋初的时候,它还会长出肉质果实,汁液丰富。 在沙漠里,这种草是救命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株沙蛇蓬突然修出神识,它开始迈着“大长腿”在沙漠中行走,这才有了“移动的泉眼”一说。经年累月,那株沙蛇蓬救了许多迷路的旅人,最终功德圆满,位列仙界。 但一蓬草到底灵力低微,只能呆在琉璃色|界,难以更进一步。沙蛇蓬想念它在人间的沙漠,索性把自己走过的地方也搬来了仙界,这才有了死亡海。 这才是灵泉的正身——一蓬连着地下河的沙草,而不是什么会移动的泉眼。 祝老板听了直皱眉头,心想这故事怎么听,似乎都和“吓退九幽地狱第一恶霸饿猴婴”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可当年饿猴婴在死亡海灵泉边目盲落网,又是板上钉钉的真有其事。 六界商人笑呵呵地向祝泉泽摆摆手:“小兄弟,我看你这是刚来死亡海淘金吧?现在还问起这口泉的人可不多了,你的消息落后咯。” “当年他们把这泉吹得那个神哟,”商人啧了两声,“最后还不是一拔一颗破草,一戳一个小泥潭。” 祝泉泽:“......”剧情发展怎么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说着商人从自己袋子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石头把玩,琉璃似的,煞是好看:“喏,现在沙漠淘金热的是这个,在妖界,人间,卖得都特别好。小兄弟你要是想赚钱,我建议你别想着灵泉泉水了,还不如去挖这个石头。” 祝泉泽对倒卖石头没有兴趣,也就笑眯眯地与商人道了谢。 他和谢无宴两人出了酒馆,沿着绿洲走了一圈。谢无宴似乎早就料到了如此结果,平静地问祝泉泽:“还要找泉眼吗?” 祝泉泽撇撇嘴,说要是能找到当年击退饿猴婴的泉眼,自然是好,最起码可以问问它自己应该怎么办。 “喏,”谢无宴伸手指了指路边,“那种就是沙蛇蓬。” 祝泉泽看着地上那一坨绿色毛团,顿时陷入迷茫——因为绿洲附近,似乎满地都是这种草,但只有当年吓退饿猴婴的那位,才是手握仙籍的、真正的灵泉。 可是,这么大的死亡海,那么多的沙蛇蓬,他去哪里找呢? 祝泉泽向前走了几步,在那坨沙蛇蓬边蹲了下来,仔细观察。但不知道是不是沙蛇蓬也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往后挪了几步。 祝泉泽往前又走了几步,沙蛇蓬往后又退了几步。 祝泉泽:“......” 他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沙蛇蓬的“绿脑袋”,谁知那一坨草就和活的小动物一样,整个埋头扎进了沙子里。 祝泉泽手上稍微使了点劲,又把沙蛇蓬从地里拽了出来。只见绿色的爆炸头下面拖着长长的根系,根系耳朵里塞着两个无线耳机,它正闭着眼睛,十分陶醉地摇头晃脑。 祝泉泽:“......”原来无线耳机都已经卖到仙界来了吗? 他戳了戳根系的小肚子,沙蛇蓬拿下一枚耳机,睁开了眼睛:“什么事儿小宝贝?” 沙蛇蓬耳机的音量还不小,祝泉泽就听着里面传出了有节奏的鼓点:“像一颗海草海草海草海草~随风飘摇~”[1] 沙蛇蓬随着节奏,根系须发手舞足蹈。 第58章 沙蛇蓬 祝泉泽突然睁大眼睛, 整个人都结巴了:“你, 你难道就是那个——”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沙蛇蓬连忙挥舞起小根须摆手, “隔三差五地就有人来问我是不是灵泉, 我真不是!” “但我们也算有点关系吧, 我是灵泉爷爷的第一千四百......额......四百多少来着......”沙蛇蓬伸出根须, 掰手指头似的, 数起了自己到底是人家第几代子孙。 祝泉泽:“......” 原来,死亡海里满地的沙蛇蓬都是灵泉爷爷的后代, 但它们仅仅是有神识的灵体,并没有仙籍。祝泉泽不死心,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你知道你的灵泉爷爷在哪里吗?” “我怎么知道!已经很多年没人见过它啦!” “不过, 我认识一个仙姑,她应该是最后一个见过灵泉的人。”沙蛇蓬用细小的根系撑起一个“叉腰”的动作, 它眼珠子一转, “但我可不能白告诉你!” 言下之意,要报酬。 看那小眼神,似乎狡猾的很。 祝泉泽听说沙蛇蓬的根系清热解毒,入药极好。他心底忍不住嘀咕, 不如把这贪心的小东西采回去炖药算了,但表面上,祝老板还是露出了一脸“愿闻其详”的笑容。 沙蛇蓬凑到祝泉泽身侧, 耸了耸鼻子:“你闻着像是人间来的。” 随后, 它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期待, 沙蛇蓬用根须抓了抓自己一脑袋乱草, 羞嗒嗒地小声问道:“你能不能帮我剪一个人间流行的杀马特发型呀?” 祝泉泽:“......”他还以为什么事呢。 沙蛇蓬对了对手指:“我现在这个发型可太土了,隔壁蓬小薇都不肯和我凑在一起,在地底下做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 祝泉泽无言以对,心想——难怪沙漠里的那一丛丛沙蛇蓬各个都奇形怪状,还有,在地底下做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啊?原来地底的生活这么丰富多彩吗?! 就在这个时候,沙蛇蓬耳机里的《海草舞》放完了,自动又切成了一首《当杀马特遇上洗剪吹》,一声销魂的“baby”飘了出来......可见团团大佬一语中的,六界的流行风都是从一个地吹到另一个地,这里过时了,那里红红火火。 祝泉泽一想到团团,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掏出手机,从团团的六界营业朋友圈里翻出几张“发型照”。毕竟除了发型,头发怪团团也没什么好秀了的。 祝泉泽给沙蛇蓬看了团团的最新照片:“这样的你喜欢吗?” 沙蛇蓬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头顶叶子簌簌的。 祝泉泽二话不说,揪着沙蛇蓬回到客栈厨房,拿起一把剪刀就嚓嚓嚓地把沙蛇蓬建成了一团长短不一的“杀马特爆炸款”。他平时没少给团团剪头发玩,这会儿得心应手。 头发剪完,沙蛇蓬对着镜子扭了半天,满意了,嘚瑟了,觉得自己又能去约蓬小薇了,它也就如约带两位人间朋友去看最后见过灵泉爷爷的人——沙漠仙姑。 沙蛇蓬“唰”的一下缩进沙地里,只留了新剪的爆炸头在外面。只见一团绿毛开始在沙地上有节奏地移动,祝泉泽和谢无宴连忙跟了过去。 两人在死亡海附近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从一片绿洲走到了另外一个片绿洲。这里没什么商人,绿植也要少一点,只有一小湾泉水,以及一个小院子。 绿色杀马特毛团在小院子前停下了脚步,它又从沙地里钻出来,伸出根须比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仙姑脾气不好,平时最讨厌我带人来找她,如果她怪罪下来,你们自求多福——” 沙蛇蓬不等祝泉泽多问几句关于仙姑的事,就用根须“嘟嘟嘟”地敲了三下木门,然后整棵草往地底下一钻,撒腿就跑,好像那门里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祝泉泽:“......”啊喂你怎么就走了! 祝泉泽的目光又落回了小院子的木门上,心中忐忑了起来,也不知道里面会住着什么样的母夜叉。 门没开,但门内却传来了一个极好听的女声,空灵温婉,如同仙音。“二位若是为灵泉而来,”她轻轻一声叹息,“还是请回吧。” 祝泉泽索性也豁出去了:“若是为救人而来呢?” 小院的门自动开了。 屋里的布置相当简单,仙姑一身浅色纱裙,仙气飘飘,脸上遮着一块白色面巾,眉眼间带了一丝被岁月染色的美。 祝泉泽老老实实地讲了由来——自己是如何被饿猴婴盯上,又如何听说了它畏惧灵泉,所以他想找到成仙的沙蛇蓬爷爷问一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沙蛇蓬虽然位列仙官,但它更加怀念在人间帮助旅人的日子。”仙姑不急不缓地说道,“所以,也记不得多久之前,它早下凡去了。” “难怪死亡海里的大家许久没遇到了,原来灵泉爷爷压根就不在这里。”祝泉泽有点失望,“那如果我再回人间,有可能——” “不必了。”仙姑打断了他,一垂眸,“人间荒漠化日益严重,人类农业过度开采地下河,地下水源枯萎,沙蛇蓬已经和它一起死了。” “死了?!”祝泉泽微微愕然,“它,它不是都已经成仙了吗?” 仙姑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许是那地下河生它养它,又救活了那么多人,舍不得吧。” 祝泉泽突然有点难过,与求而不得无关的难过。 “但你若只是想问饿猴婴那事,我倒是有所耳闻。”仙姑说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沙蛇蓬自己知道,但我多少有一些猜测。毕竟沙蛇蓬法力低微,在那饿猴婴面前不足为道,所以,问题还是出在了那地下河上。” 仙姑说,死亡海的地下河,极有可能来自上层“玄清界”一个名为“明镜台”的湖。 谢无宴突然就明白了。 那“明镜台”是授予仙籍前的最后一道考验——只有六根清净,无欲无念之人,方可进仙道。 有贪财的人在湖面上看到金银财宝,他入水寻找,最终淹死。有贪图修为的人在泉水里看到了至上的力量,他饮下泉水,暴毙身亡。只有在泉水里看到自己的人,饮下泉水,才算通过了试验,位列仙籍。 在那个宛如镜面的湖上,一个人会看到自己内心的渴望——他心心念念,无法忘却,又求而不得的东西。 仙姑得出结论:“而饿猴婴所见,无非六界至邪至恶。所以,我一直猜测,最终退敌的并非灵泉,而是饿猴婴心中‘恶’的本身。” “它被自己的丑陋吓到了。” 一直沉默的谢无宴终于开口:“还请仙姑赐一枚通往玄清界明镜台的令牌,我们取了湖水就走。” 仙姑冷眼打量了他一眼,显然早已看穿了他的身份:“你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谢无宴正色,俨然是冥府根正苗红的好员工:“饿猴婴从九幽底层逃了出来,阴差四处追捕不到,把它抓回来也是我的工作。” 仙姑没再多说,只是给了一道临时令牌。 二人谢过仙姑,沿着死亡海边上的一条小道往山上走去,那条岔路直通明镜台。 祝泉泽笑着说,这世间传闻果然大多真假半掺,断章取义。所谓灵泉救命,可起死回生,那是因为在沙漠中遇到能掘出地下暗河的沙蛇蓬,旅人自然起死回生。所谓灵泉让人法力大增,位列仙位,那不过是因为死亡海里的地下河来自上界明镜台。 绕来绕去,最终还是要取泉水。 这明镜台似乎才更符合祝泉泽对仙界灵泉的想象,湖面如冰如镜,雾气氤氲,宁静而肃穆。 祝泉泽抱着一个罐子在湖边蹲下,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一阵头疼。时空似乎在他脑中裂开了一条缝,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记忆倏地倾泻而出。 明明这不是在梦里,他却再次变回了仙界的那个小药童——祝泉泽脑子里突然就多了一堆知识储备,什么仙草需要湖水浇灌,什么汤药需要湖水烹煮,所以,每天清晨他都会去明镜台去取水,这是日常工作。 小药童素来在药庐里过着无欲无求,与世无争的清净生活,所以,他从没在湖面里见过什么其他东西。而那天,他就是这样蹲在湖边,正打算取水,却在湖面上看到了一张不属于他的脸。 那人嘴角吊着一枝桃花,对他笑得清风霁月。 祝泉泽盯着湖面正看得出神,谢无宴突然一把拉起他的手,把他拽去了一边草丛里。祝老板这才从不知名的回忆中缓过神来。 谢无宴压低了声音:“有人来了。” 第59章 灌木丛play 可是, 祝泉泽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谢无宴蹲在灌木丛中, 给自己和祝泉泽贴上了隐藏身形与气味的隐身符。又过了好一会儿, 祝泉泽这才远远地听到了脚步声,心中一紧。 谢无宴却在这个时候,从后面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声问道:“刚在湖边,发什么呆呢?” “这湖还真有点魔怔, ”祝泉泽一回忆方才的事,突然就结巴了,“我,我,我刚在湖面上——” 祝老板脸微微一烫,不说话了。 谢无宴突然就笑着从后面搂住祝泉泽,将人锁进怀里, 低声帮他把话说完:“你在湖面上看到我了。”说着谢无宴把脑袋从人肩后面探了过来, 下巴抵在对方锁骨末端:“对不对啊?” 虽说是问句, 却是肯定的语气, 谢无宴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祝泉泽挣扎了两下,抓着谢无宴的手一个劲儿地往外掰, 试图逃出这个拥抱。他一面是羞于承认,一面是眼看着那两仙人往这个方向走来, 自己和谢无宴这个姿势和野地偷情似的, 他一颗小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祝老板连忙低声骂道:“放手!有人来了!” “怕什么, ”谢无宴就是不松手, 懒洋洋地说道,“虽说这隐身符近看容易被识破,但那两人离得这么远,就算是玉皇老儿,都未必看得出端倪。” 谢无宴话音未落,他就被自己呛住了—— 远处的人走近了些,谢无宴这才发现,来的不正是玉皇上帝,和祝回春爷爷吗?!身着黑金华服的那人是玉皇上帝,而穿青白道袍的则是祝家祖师爷。 谢无宴忍不住在心底骂道:来谁不好偏偏来这两个?这两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为什么要跑来这么偏远的明镜台?!这路走得还慢悠悠的,和散步一样! 祝泉泽则是当场石化,不敢再做挣扎。虽然有隐身符在对方看不到自己,但他心知自己若是动作太大,灌木丛动起来定会吸引对方的视线。 于是,谢无宴就保持着将人锁在怀里的姿势,和他一起石化了。这豆腐吃的,天经地义。然而,祝老板却紧张得要命,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害怕被发现,一动都不敢动。 从两位仙人前行的方向来看,应该不会离他们的藏身点太近,似乎还比较安全。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来人离他们藏身点最近的时候——也就是说,过了这个点两位就会越走越远——玉皇大帝突然扭头看向了灌木丛,微微皱起眉头。 若不是隐身符在,祝泉泽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正与他老人家四目相对,顿时吓得屏住呼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被发现了? 难不成谢老板是在拼多多买的隐身符吗?! 但两人“对视”几秒之后,祝老板的心终于又慢慢放了下来——如果对方真发现了,不可能半晌没有反应。 看来,隐身符还是有效的。 但路过的人还没移开目光,祝泉泽身后就开始作妖。 柔软的嘴唇突然碰上了祝泉泽脖子,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四肢却又不敢有什么反抗,任凭对方温热的舌头在他冰凉的皮肤上温柔撩拨,辗转反侧。 谢无宴起初只是试探性地舔舐,但当他发现祝泉泽不敢挣扎的时候,动作就肆虐了起来。谢无宴用唇瓣含吻,用牙齿刺激,用舌头安抚——慢条斯理的,就像在品尝一道极为鲜美的菜肴。 昏暗的灌木丛里,吮吸无声无息,心跳震耳欲聋。 祝泉泽没觉得疼,只是有点痒,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他脊椎一路电了下去。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只想变成一块石头,瘫进对方怀里。 一吻终了,祝泉泽白皙的皮肤上泛着水光,一点殷红。谢无宴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挑衅似的对玉皇上帝微微眯起双眼。 玉帝自然是没有看到。 他只是感到了一股不属于仙界的气息。 “那边是不是闯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玉帝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扭头询问祝回春。 祝家祖师爷也瞅了一眼灌木丛,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笑眯眯地说道:“似乎没什么问题,许是西王母娘娘那个小侍女最近新养的几只小兔崽子。也不知吃了什么药,天天野地里发情呐。” 玉帝不疑有他,点点头:“你掌管六界往来,还是你最清楚。”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又与人聊起了别的话题。 随着两位仙人越走越远,祝泉泽看着他们的背影,彻底松了一口气。 谁知这个时候,祖师爷突然回头看向灌木丛,再次赏了他一个wink。吓得祝泉泽差点没跳起来。 祝老板那小心脏受不了这个刺激,等两人走后,祝泉泽二话不说去湖边取了水,然后和谢无宴匆匆原路离开,回了琉璃色|界死亡海。 到底还是下界好,四处都是六界商人和偷渡者,人间的“气息”不易被人发现。 祝泉泽怀里抱着一罐明镜台湖水,心里顿时就安定了不少。他总算是有心情稍微逛一逛仙界集市,买一些人参爷爷那里没有的药材。 但集市逛下来,祝泉泽发现自己最感兴趣的还是仙界点心——各个都做出了高级奢侈品的质感。毕竟大部分仙人都已经辟谷成功,吃东西追求的不是果腹,而是为了追求艺术。 一定要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太贵了。 最后,祝老板决定还是奢侈一把,给自己开个洋荤,花几千功德买了一份小甜点,和谢无宴分着吃。 只见那半透明的冰皮做成了一朵盛开“雪蔷薇”的模样,上面撒着白色的椰粉,还有一颗颗透明小果冻做成的“晶莹露珠”。祝泉泽拿小勺子切开一角的时候内心还充满了负罪感,但奶白色的炼□□浆似的流出,下面是山楂与覆盆子混合的软膏,再下面是一层厚厚的黄油饼干,祝泉泽眼睛顿时就亮了。 质感柔软而韧性,口味酸甜。祝泉泽心想,难怪世人都道神仙好,他在人间还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他突然觉得这几千功德花得值。如果放自己在仙界吃点心,怕不是能把祝回春堂的小金库一口气给吃空。 祝泉泽自己只尝了一口,连忙递过勺子给谢无宴:“超好吃诶!” 谁知谢某人却不接手,只是微微张开嘴,一副大爷待伺候的模样:“你喂我。” 祝老板大概是沉浸在美味点心的幸福之中,没顾得其他,闻言就低头舀了一勺,还小心翼翼地确认自己每份配料都沾上一点,这才一起送入谢无宴口中。 谢无宴很是受用地“嗯”了几声,然后轻轻捏了捏祝泉泽的脸:“好吃。剩下都是你的。” 祝泉泽撇撇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只管自己埋头吃点心。 两人一起逛完仙市,祝泉泽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守卫见到二人,觉得很是奇怪,毕竟他对这两人的离开无知无觉。祝泉泽随便编了一个借口,说自己是从别的入口进入仙界的,然后掏出沙漠仙姑的临时令牌,试图糊弄过去。 守卫也没和人计较,毕竟他主要管进,不管出。 话说回来,之前那本掉下来的小画册已经被恪尽职守的守卫大哥“传送”回去了,但他到底还是偷偷看完了全本,只是看得他意犹未尽,如同隔靴搔痒。主要原因是祝泉泽当时扔的小黄漫只有上册,最后一页偏偏还卡在了spacex火箭预发未发之时。 守卫大哥的整体观感如下——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眼看着体态雄伟的火箭即将发射...... 三! 二! 一! 点火! 然后来了一个“未完待续”。 这书看得守卫大哥抓心挠肺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的棺材上能再掉一本下册下来。其实,祝老板也没有下册,因为画册的脚本君卡文拖稿,只管擦枪走火,填埋概不负责。 当然,守卫大哥什么都没说,这是他的秘密。 祝泉泽回到家中,发现一切都由团团和六字真言纸片人们打点得井井有条,便很是满意。 唯一的一个小bug,就是九灵生病了。 长了一身红疹子,病恹恹的。 谢无宴揪着他:“你咋回事?” 九灵一张臭脸,伸出爪子一指祝泉泽的脖子:“谁身上还没几个红点了,他咋回事?” 祝泉泽一摸自己脖子,顿时不好意思了起来,话却已经脱口而出:“在仙界被虫咬了。” 九灵继续臭着一张脸,也不拆穿,附和道:“那仙界的虫还真厉害,我也是被虫给咬了。” 第60章 猫咪咖啡馆 祝泉泽第一反应是——什么?世上竟有如此疯狂的小母猫?但他又仔细一瞧, 发现这红疹一块一块, 主要分布于四肢与脸上, 摸上去红点微微凸起,偶尔连点成块,有点类似人类的“风团”。 更像是过敏,而不是什么激情产物。 倒是谢无宴眉头一皱,顿时了然:“你又去那地方了?” 九灵没吱声, 尾巴摇了摇,耳朵一耷拉,算是默认了。 祝老板好奇:“你们说的是什么地方?” 谢无宴想了半天似乎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名字。半晌,他歪着脑袋,憋出一句:“猫青楼?” 祝泉泽:“......” 原来,那是一家位于妖界的猫咪咖啡馆。表面上看,店内的日式装修简单而温馨, 摆着各种架子玩具, 养了几只网红款宠物猫, 供妖界爱猫人士赏玩。 但实际上, 从咖啡馆的一个暗门进去,妖界咖啡馆就变成了灵兽们的“销金窟”——各色“喵小妹”给六界兽类提供按摩, 撸毛,陪聊, 以及特殊服务——有公主款的布偶, 高贵冷艳的暹罗, 圆滚软萌的英短, 还有丧脸大橘等等。 无论肥的瘦的仙的萌的,但凡客人愿意付钱,就没有吸不到的小猫咪。 谢无宴冷漠地一语道破真相:“但是九灵猫毛过敏。” 祝泉泽难以置信:“哈?猫毛过敏?!九灵自己不就是一只猫吗?” 谢无宴脸一沉:“它是一只狮子啊。” 九灵很应景地嚎了一声:“咪——嗷嗷嗷——呜......”就好像嗷几声就能自证是狮子了一样。 谢无宴叹了一口气,补充道:“我也不清楚,其实一般人间的猫毛它也不会过敏,就那地方,不知道怎么回事。” 显然,铲屎官对儿子乱嫖青楼的行为十分不满。 祝泉泽:“......” 祝大夫眼看着小黑猫浑身痒痒地在地上疯狂打滚,那颗医者父母心又操劳起来:“那是不是应该喂九灵吃点抗敏药啥的,等等,我去查查药方......” “不必了。”谢无宴冷漠地说道,“上次去回来就已经过敏过一回。叫它别去也不听话,趁我不在就出去浪。多让它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九灵幽怨地瞪了主人一眼,脸上大写着“就准你快活还不准我快活啦”,然后又痒得死去活来。 还是祝妈妈心疼儿子。 祝泉泽查了查自家《祝回春堂箓》,发现里面有几个消炎脱敏的药方,但这些药就和氯|雷|他定之类的抗敏药一样,治标不治本,只能缓解过敏状态,不能从根源治疗。 从根源上讲,过敏的本质是免疫系统将过敏原当成了入侵身体的“敌人”,出于保护身体的目的,免疫系统对过敏原进行攻击,所以导致了红肿热痒的发炎状态。 倒是人参爷爷那儿有一款【脱敏逍遥丹】,能从过敏原切入,彻底解决过敏问题。但这个【脱敏逍遥丹】里有一味必须材料,就是病人的过敏原。 比如芒果过敏,药里就要加一点芒果。猫毛过敏,就要在药里加一点猫毛。根据药方说明,在吃完一帖【脱敏逍遥丹】之后,病人就不会再对药丸里的过敏原过敏了。 祝老板突然来了开发产品的兴趣,扭头问谢无宴:“所以那个猫咪咖啡馆怎么过去?” 谢无宴似乎知道祝老板在想什么,提醒道:“那儿只有兽类才可以进去,人不行的。” 但最终,谢无宴还是耐不住祝泉泽央求,帮他想了一个去妖界捡猫毛的办法。谢无宴拿出一张纸,剪成一只小猫的形状:“我能帮你把神识附在这张纸上,然后这纸会变成九灵,便可以前往妖界。” 和六字真言纸片人技术异曲同工。 祝泉泽一听就来劲了——这事儿新鲜刺激。 谢无宴叮嘱:“但你要记住,你不是鬼修,神识附在纸上的时间十分有限。纸张受损会伤及元神,以及在规定时间内,一定要回来。” “万一超时怎么办?” 谢无宴脸一拉:“你还想超时?那不准你去了。” “别呀!我是说万一!”祝泉泽说道,“我就去捡几根毛就走,应该也不会花太久时间吧?” 这的确不是什么危险的任务,谢无宴点点头:“到时候你听我指示,我提醒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回来。” 于是,祝泉泽就按谢无宴说的方式在法阵中端坐好,等他再次睁开双眼,就摇身变成了一只与九灵一模一样的小黑猫。 九灵瞪了他一眼,仿佛自己都分辨不出区别。 喵泉泽觉得自己的新身体很好玩,“呜噜呜噜”地用脑袋蹭了蹭谢无宴小腿。谢无宴蹲下捏了捏他的脖子,说道:“时间宝贵,快去快回吧。” 喵泉泽一甩尾巴,屁颠屁颠地走了。祝回春堂里,他的肉身则是被谢无宴护在了法阵之中。 九灵作为灵兽,回妖界并没有受到阻拦,妖界新来的守卫大哥反倒对他毕恭毕敬。祝老板很是受用,昂首挺胸地偷渡去了妖界。 谢无宴说的那家猫咪咖啡馆在妖界颇有名气,祝泉泽没花太大功夫就找到了,老板娘似乎是认得这只财大气粗的小黑猫,眉开眼笑地就将他迎进内室。 九灵大概还是这里的vip客户。 喵泉泽刚走过那道暗门,就闻到一阵馥郁的脂粉香扑鼻而来,娇甜软萌的“喵喵”声在耳畔此起彼伏,甜腻得要命。 “九爷来啦!”老板娘一撩粉水晶串起的挂帘,对里面招呼道,“姑娘们,出来接客了!” 老板娘话音未落,喵泉泽就瞠圆了眼睛。只见四只品种各异的小猫咪从里面飞奔而来,围着他一拥而上。小猫咪们一边蹭着他,一边娇滴滴地喊道—— “九爷,奴家想死你了喵~” “九灵少爷——你还记不记得奴家了喵?” “九灵!老公!我要给你下喵崽!” 老实新兵蛋子祝老板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眼看着四只小母猫热情地要将他扑倒,喵泉泽吓得汗毛倒竖,心头莫名泛起一种要被强的恐惧。但就在这个时候,头顶轻飘飘地掉下一块粉色方巾,刚好盖在了喵泉泽的头上。 四只小母喵似乎对这块方巾颇为忌惮,面面相觑地往边上一缩。 喵泉泽抬头,只见二楼雕栏后,一座巨大的青花瓷花盆边上,蹲着一只仙女模样的布偶。它一身雪白的长毛柔软蓬松,一双水蓝色的眼睛琉璃似的通透,那眼神似娇似嗔,欲迎还拒。 仙女下凡似的。 布偶喵是这里的花魁。 它见自己似乎成功吸引了九灵的注意,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转身又走了。 喵泉泽隐约觉得这位仙女和九灵关系不一般,连忙追了上去,谁知身后四只小猫依然跟着自己。 起初,喵泉泽还头脑清醒地在收集猫毛,每一只猫小妹收集一根。猫小妹们各个也都十分配合,有的还主动拔一根毛下来羞答答地送给他,希望他收好。 但后来,也不知道这房间里的熏香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成分,喵泉泽很快就闻得昏昏欲睡,开始神情恍惚。 朦胧的意识里,英短圆嘟嘟的小爪子似乎正在给他捶背,高冷的暹罗在给他按摩双腿,那手法很是专业。一只奶奶的斑点小花猫蜷成一团窝在他的怀里,暖暖的,那只仙女似的布偶正舔着他的脸,偶尔用脖子蹭他的脸。 喵泉泽眼睛舒服地眯成了一条缝。 啊——真爽—— 他整只喵仿若在云间散步,酥麻如醇酒,醉进了骨子里。喵泉泽迷迷糊糊地想——难怪九灵宁可冒着事后过敏的风险,也要来这里享受。 但就在这个时候,谢无宴的声音冷不丁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时间差不多,该返程了。” 喵泉泽猛然清醒,一下子从云端跌回人间。 他连忙仔细地收好猫毛,摇摇尾巴说自己要走了,但那些小母猫们却不依。 “九爷,再陪我们玩会儿嘛喵~”英短从身后压了下来。 怀里的小花猫抬起水灵灵地抬起眼睛:“九爷,怎么今天这么快就走了呀!” “就是呀九爷,今天的局都还没开始呢,怎么就先走了呢?” 一声声“九爷”喊得抑扬顿挫,喵泉泽一时间脑子发胀犯浑,狠不下心来。于是,喵泉泽又在热情的小猫咪们身上耽误了一点时间。 谢无宴多次急声催促未果,听上去似乎是动了气:“祝泉泽,你给我回来!再不回来,纸符要出事了!” 喵泉泽这才去结账,说什么都不敢再留了,一路小跑地回到人间。 虽说祝泉泽不辱使命带回了脱敏药丸必备材料“猫毛”,但他附在纸片猫身上的时间到底有点久,元神归位时出了一点小问题——他的元神似乎和纸片九灵的部分混在了一起,分不开了。 所以,当祝泉泽在阵法中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长出了一对黑色的小尖耳朵,以及一根毛茸茸的尾巴。他抬起眉头,耳朵上下颤了颤。他扭头看了看身后,尾巴竟然摇了摇。 祝泉泽:“......” 谢无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善:“我早和你说了,你没有鬼修根基,在纸片上不能附身太久。谁让你这么晚回来的?” 祝老板表示自己被凶残的小猫咪们围攻,有苦难言。 但其实,祝泉泽并没有耽误太久,所以问题不算严重。这点附身时出的小问题,在谢大佬面前都压根不是问题,随便施点小咒就可以解决。 谢无宴手中都已经捏好了诀,但他眼看着祝老板水汪汪地看着自己,一对尖耳朵又上下动了动,顿时就改主意了。 谢无宴捏诀的手停顿在空中,摸了一把祝泉泽的脸,笑得见牙不见眼:“没事儿,这耳朵和尾巴过几天自己就会退掉的。别担心。” 祝泉泽:“???” 他一激动,尾巴就竖了起来:“什么?过几天是几天?你这么厉害你就没办法了吗?” 谢无宴故意做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我自己附身的时候,可从来不会出现这种问题,所以我的确不知道怎么办啊。” 谢无宴安慰似的摸了摸祝泉泽脑袋,顺便又撸了一把他毛茸茸的尖耳朵:“你别担心,问题不大的。这纸质九灵的符咒本来会自行消散,少则三天,最多不会超过五天。它消散时尾巴和耳朵就消失了。” 祝泉泽:“......” 而谢某人打量着祝老板,心里想的却是——要是把上衣脱了,带上铃铛项圈就更完美了。 第61章 脱敏逍遥丹 既然谢大佬声称没有办法, 祝泉泽只好暂时接受自己长了耳朵和尾巴这个设定。不过,在这些东西自然消失之前, 祝老板决定宅在家里,坚决不踏出祝回春堂半步。 九灵的“风团”时来时去, 没吃药也就自然好了。 但祝泉泽为了它日后的性福,还是将猫咪咖啡馆里收集来的猫毛剪成碎粉, 和其他药材按药方捣在一起,送进丹炉, 开始了给九灵“猫毛脱敏”的一帖疗程。 除了开发新产品, 祝泉泽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便在厨房里进进出出,捣鼓起了吃的。许是那天在仙界吃的小糕点太过美味,祝泉泽从网上拉下菜谱,尝试着做了好几款糯米软糕。可是,任凭祝老板使出浑身解数, 却怎么都做不出仙界的味道。 谢无宴对吃的兴趣不大, 倒是觉得祝老板的耳朵和尾巴, 配上那条粉白相间的围裙, 格外秀色可餐。 祝泉泽想问题的时候耳朵会耷拉下去, 心情好的时候耳朵又会竖起来, 尾巴毛茸茸的手感也特别顺滑......以至于谢无宴突然想施个什么咒, 让耳朵尾巴永远不要消失就好了。 当然, 他只是想想。意|淫无罪, 理解万岁。 祝泉泽闲来无事, 收拾了一下自家荒废多年的小药园子。不仔细嗅还不觉得,祝老板一静下心来,才发现院子里暗香浮动,隐约的桂香沁人心脾。 爷爷院子里的确有一颗上了年纪的桂树,但爷爷在世的时候它就不怎么开花了。更何况,现在是十一月中旬,早过了桂花的花期。不过,也不知道是萝卜精给它松了土,还是九灵撒了一泡仙界来的“童子尿”,祝泉泽突然惊喜地发现,这棵金桂竟然朽木逢春,长出了金黄色的花芽。 祝泉泽一时兴起,喊来谢无宴帮他一起摘桂花,说要洗净用蜜糖泡“桂花蜜”。 谢无宴懒洋洋地走了过来,只见祝老板一头把脸埋进了桂花叶子里吸气,然后,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就“唰”地竖起,尾巴幸福地摇了摇。 看得谢无宴心头无端一跳。 深绿色的桂花叶衬得祝泉泽皮肤愈加雪白,他正闭着眼睛嗅桂花,两排浓密的小刷子轻轻颤抖。许是桂花太香了,又许是这桂花勾起了他小时候的回忆,祝泉泽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一对耳朵又雀跃地动了动。 祝泉泽那个静谧的笑容在空气中发酵。 谢无宴不知道桂花蜜是什么味道,但他想,祝老板闻起来比那桂花还香,笑起来比那蜜还甜。 与此同时,九灵悲伤地发现,自从祝老板也长出了黑色尖耳朵和毛茸茸的长尾巴之后,自家铲屎官就再也没有摸过自己的脑袋。 仿佛一朝被打入冷宫。 不过,也有开心的事——九灵发现那脱敏小药丸似乎效果不错。它吃完一个疗程之后,又去了一趟猫咪咖啡馆,和莺莺燕燕喵小妹们搂搂抱抱三个小时,回来之后神清气爽,活蹦乱跳,完全没有过敏的迹象。 九灵眼看着左拥右抱的未来在自己眼前缓缓展开,便无意与铲屎官二号在谢某人面前争宠,一口气在祝老板晾外面的床单上按下五只泥jiojio,代表一个真情实感的五星好评,自己很满意。 祝泉泽:“......谢谢你啊。”床单就这么白洗了。 在九灵身上实验成功之后,祝泉泽就在六界app里第一次开放了“个人定制药”,也就是说,病人可以自主选择他们的过敏原,来定制【脱敏逍遥丹】。 这一举动在六界app上引起了一阵小骚动,市场兴趣很大,病友们反应热情。 【来自妖界】的【真的不是鹦鹉】:啊啊啊掌柜大夫你是什么神仙下凡!我从小就芒果过敏,啄一口就两脚朝天喘不过气,你们知道一只没法啃芒果的热带鸟是多么绝望么!芒果脱敏丸子预定!效果好我就给店主寄十箱芒果! 【来自冥界】的【井水原住民】:请问粉尘过敏怎么办啊,难道我要收集粉尘给祝回春堂寄过去吗......?雾霾一来就流泪咳嗽脸上爆痘,难过。 【来自仙界】的【没有姓名的沙蛇蓬】我对沙漠地下的蜈蚣过敏!每次它们路过啃我脚脚,我就浑身都痒痒......但我一点都不想吃蜈蚣诶!恶心心! 脱敏逍遥丹的定制方式很简单,六界病人只需在线下单,然后将过敏原通过快递寄来祝回春堂。过几天,私人定制的丸子就会被一包包地寄回去。 很快,【脱敏逍遥丹】在网上好评如潮,热度持续了好一阵子。老板赚钱,客户满意,双赢。 直到有一天,谢无宴不在,祝泉泽刚从外面回到内室,就看到冥界入口的棺材上飘着一只断头鬼,脖子上空荡荡,脑袋捧在手上,舌头拉得老长。 祝老板虽然脸上面无表情,实则被吓了一跳。 断头鬼连忙给祝老板看自己腰间的令牌,自报家门说是新轮岗来的冥界守卫,平时就守这棺材后头,也算是个邻居。虽然他出现在人间棺材上空,但他并没有踏出这六界阵法,所以不算违反了规定。 祝泉泽呆滞地向自己“邻居”招招手:“你好。” 其实谁都不知道,祝老板的第一反应竟是——晚上的什么声音打扰到您了吗?真是不好意思了。 倒是断头鬼很爽快,开门见山,说自己看了网上关于脱敏药的安利,想来预定一帖脱敏丸子。 祝泉泽又瞅了一眼他捧在手里的脑袋:“请,请问大哥是对什么东西过敏?” “过敏的鬼不是我。”断头鬼摇了摇头,“是我女朋友对我过敏,大夫,您看看这还能救吗?” 祝泉泽:“......”他隐约想赏对方一个扁鹊三连。 这些天来,祝老板处理了六界那么多单子,什么样的过敏原没见过?要论灵性,这个应该能排进前三。还有一个,前几天还有位不明生物给他留言——为何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个世界过敏。 当然,这是题外话,暂且不提。 祝泉泽听了断头鬼的解释,原来是他相好对他的“唾沫”过敏。两鬼每次想亲近的时候,但凡他在女朋友脸上亲一口,女朋友就会在一个小时之内就烂脸。 比劣质化妆品还要牛逼。 断头鬼说自己已经做过实验了,如果换成他的阴差兄弟来亲,女朋友就没有问题。如果他们俩不交换体|液的亲密接触,也没有问题。但不能亲亲,总是不利于亲密关系发展。 断头鬼忍不住抱怨,自己不仅亲不到女票,眼看着都要被那兄弟给绿了,所以他想来定制一味脱敏丸,希望女友不再对“亲亲”过敏。 断头鬼说,之前两人感情很好,是在冥府结下的情缘。眼看着他找了一份美差,两人说好要一起打工攒功德,来世去阳间再做一对幸福夫妻。可现在,这功德还没攒满,妹子就因为对他过敏,打算赏他一个“先分手为敬”了。 祝大夫说,大哥别担心,只要明确过敏原,一切都好说。你兄弟还会不会绿你我不知道,但你女朋友吃了药,准管不会再对你的唾沫过敏。 断头鬼顿时露出了一脸感激的神情。 只是,祝泉泽需要提取一点断头鬼的唾沫。 祝泉泽瞅了一眼那条长长的青紫色舌头,之间上面沾着一些粘稠的白色液体,带着一种尸体蜡化的油亮......祝泉泽面无表情,深吸一口气,并在心底背诵了一遍药王孙思邈爷爷的《大医精诚》:“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管是谁长得多吓人,咱们都要“普同一等”[1]。然后,他带上了一次性手套,掏出一个塑料瓶,走到棺材边上,蹲着开始取样。 突然之间要求断头鬼大哥分泌足够的唾沫,似乎有点困难。祝老板蹲了挺久,恰好这个时候谢无宴回来了。他人还没进屋,就感到内室鬼气激荡。这才刚撩开帘子,谢天师想都没想,就一张符咒对着六界棺材阵拍了过去。 毕竟,这阵法里本就不应该出现任何冥界生物。 只听断头鬼“啊”的一声惨叫,棺材板“啪”的一下,断头鬼就不见了,但地板上“咕噜咕噜”的,断头鬼竟然只是身体掉了下去,脑袋还留在人间,皮球似的在滚呢。 谢无宴一脸阴沉,大步上前:“泽泽,没事吧?” 祝泉泽:“......”老哥,你冲动了。 断头鬼的脑袋可怜巴巴地对谢无宴眨眨眼:“你好,我是来买药的。” 谢无宴:“......” 断头鬼:“你,你能不能扶我一下,我滚得有点头晕......” 谢无宴自知反应过激,沉默地又替他打开棺材板,断头鬼的身体这才再次爬出来。 祝泉泽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断头鬼倒不以为忤,捧回自己脑袋又是一条好汉:“没事没事。” 终于,祝老板收集好唾液,和断头鬼说现在订单比较多,最早要等到后天,才能给把脱敏逍遥丹给他寄去。 断头鬼捧着脑袋又是一鞠躬,说谢谢大夫,大夫辛苦了。 突然,那断头鬼眼珠子一转,突发奇想:“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那种,可以让我女朋友对我兄弟过敏的药丸?” 谢无宴不耐烦地敲了敲棺材板:“没有。” 断头鬼身体一缩,灰溜溜地就钻回了冥界。 断头鬼一走,谢无宴就揽过祝泉泽,在他脸上刮了一下:“刚鬼气这么浓,吓我一跳。” 祝泉泽不以为意,笑嘻嘻地把六界app点开凑到谢无宴面前:“你看,销量又创新高了。” 那神态像极了一个炫耀玩具的小孩子。 第62章 往世镜 谢无宴眯着眼睛瞥了一眼, 只见药品类当日销量第一,就是祝回春堂的【脱敏逍遥丹】。 他嘴角一勾, 揉了揉祝泉泽的脑袋,夸道:“泽泽最厉害。” 祝泉泽有点得意地舔了舔嘴唇, 继续靠在谢无宴身上刷手机。 六界app上有一个店主与客户互动的平台,有点类似“店主”的微博, 平时都是团团在打理。团团把这个平台运营得中规中矩,基本就是发布新产品, 接受用户反馈, 偶尔和大家互动两下。 祝泉泽虽然不会下场和病友们互动,但他很喜欢没事窥屏,有空就刷开看看的大家都在聊些什么。 但今天,祝老板却发现,自打一位病友带了个节奏,后头留言的画风就变了—— 【爬评论发现有病友说祝回春堂的小老板长得白白嫩嫩还好吃, 老板要不爆个照呗[流口水]?】 【白白嫩嫩还好吃???一人血书求老板爆照祝回春堂客服团团】 【二人血书!老板爆照我就买一箱减肥药!】 【三人血书!】 ...... 【话说我去人间的时候试图偷看过祝回春堂, 但是那个镇宅符简直密不透风......看着就害怕。】 祝泉泽对着屏幕无语凝噎。 “老板, 要不准备个自拍吧?可以说, 等销量达到多少就送粉丝福利什么的, 你只需要比v和粉丝们打个招呼就行!”团团也跟着建议道, “你长这么好看, 爆照的话流量会炸的!又好看又会做药的人间小哥哥, 肯定受欢迎的呀!” 团团的无数发梢“手舞足蹈”:“老板, 考虑一下呗!” 祝泉泽之前没有主动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他并不介意晒照片。祝泉泽扭头,把手机递给谢无宴:“帮我拍一张吧,记得开美颜滤镜!” 谢无宴却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低头笑笑说:“本来就够美了,你不需要。” 祝泉泽傻笑两声,径自跑去祖师爷金塑面前,和那一对龙飞凤舞的对联比v合影。他一口气换了好几个pose,谢无宴手里连着“咔嚓”几声。 祝泉泽好奇效果,上前讨手机:“我刚有眨眼睛吗?让我选几张好看的。” 谢无宴却把手机揣进了兜里:“这是拍给我的。不给你发网上。” 祝老板:“......”怎么感觉被骗了。 谢无宴想了想,低声解释道:“如果发那里,六界所有用app的人都能看到,保不准有什么妖魔鬼怪别有用心。还是不要爆照的好。真要放点什么照片,我看九灵就挺合适。放了还辟邪。” 于是,原本趴在屋脊上晒太阳的九灵就被主人喊了下来“出卖肉体”。九灵:“喵喵喵?” 由于九灵的小黑爪本来就肉肉的,团团可是是废了好大的工夫,才勉勉强强把它的小爪子比出了一个“v”字。 但显然,九灵不太开心,它在内心怒叱两铲屎官臭不要脸,秀恩爱的时候眼里没有自己,需要公关了就把自己抱出来晒。网上公开晒猫,和撒狗粮一样,都是属让人恰柠檬的行为! 于是,那个短小的“v”就从两根指头变成了一根。九灵臭着一张脸,对镜头比了一个中指,气场颇为霸道。 团团把这张照片当成了今日更新,六界病友只顾着吸猫,顿时把窥探药铺老板真容这事抛之脑后。说不定,这只霸气小黑猫就是神秘的药铺老板呢! ...... 话说回来,也不知是不是明镜台的湖水真的有用,还是上回谢无宴的符灵伤了饿猴婴,自从祝泉泽在屋里四处摆了一些装着湖水的瓶瓶罐罐之后,那红毛独眼怪物真就没再出现过,就连梦里也不曾。 渐渐的,祝泉泽就把这事忘了个七七八八。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断头鬼守门大哥又回来了,他点头哈腰地夸祝大夫是药王神仙转世——原来他女朋友吃了那个脱敏药丸,还真不过敏了。两人这会每天都亲到断气,感情和好如初,所以他特别感谢祝老板。 除了网上的定金,他决定给祝老板再带一个礼物,其实这也是他媳妇的意思。 本来祝泉泽还想推脱一下,毕竟这么热情的六界病友他不是第一回 遇到。上留言的那位【真的不是鹦鹉】,竟然在脱敏之后,如约给他寄来十箱芒果。若真是好吃的芒果,那也就算了,偏偏那一箱箱芒果一到晚上就开始在屋子里排成方阵跳广场舞,放着大喇叭,肥头圆臀扭得起劲,吓得祝泉泽把它们统统又送回了妖界。 大晚上扰民,这不邻居都来投诉了。 祝老板笑眯眯地摆摆手:“不需要,不需要,守卫大哥您好好看住这扇门,别放奇怪的东西进来,就是对得住我了。” 但守卫大哥又说,这礼物是一面“往世镜”,可以让使用者身临其境地体验一件上辈子印象深刻的事。原来,断头鬼媳妇在冥界往生台工作。地府不投胎的打工者,大多日子长苦,总是有人想念上辈子在人间的事。所以,往生台服务应运而生。 听断头鬼说,这玩意稀罕了,若不是他媳妇在那里工作,根本就搞不到手。 祝泉泽听到这里,突然又有点心动。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青衣小药童,那株巨大的桃花树,以及......明镜台里的......那张人脸。 所以,最后祝老板还是收下了断头鬼的礼物。 祝泉泽趁谢无宴不在,连忙拆开往生镜试了试。 果然,他再次变成了那个小药童。 自从那次在明镜台的湖面上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小药童就有意躲着青玄,对其闭门不见。谁知,那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家伙竟然直接从大桃树枝头跳了下来,翻墙进屋。 “对了对了,我听说须弥山上的雪雾子结果了!”青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你知道雪雾子吧?那可是一千年开花,一千年结果的稀罕玩意。那果子据说清冽可口,仙界瓜果里,当排第一!” 小药童面色不耐地“哦”了一声,只顾自己忙碌手里的活计:“第一不第一,和咱们有什么关系?真那么稀罕的东西,只往三清界里送。你呀,就别想了。” “正是只往三清界送啊!”青玄拉了拉他的衣袖,这才道出此行目的,“你是侍药童子,平时送药往来,一定有三清界弥罗宫的通行令牌吧?” 令牌自然是有,但小药童眉头微蹙,一跺脚:“这怎么行呢!” “嘘——”青玄把人拉到一旁悄悄地说,“用你的令牌,咱们一块儿去偷吃雪雾子。” “不行!”小药童眉头皱得更深了,“滥用令牌偷东西,这是违法乱纪!”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违法乱纪了,可别忘了,人间的灯会就是我带你去的。”青玄挑眉,“凡都下过了,害怕去趟三清界?” 小药童抿嘴,不说话。 “还有,上上回去玄女姐姐那儿偷偷摸兔子,也是我带去你的。你还拔了她养的凤凰羽毛。” 小药童继续抿嘴,继续不说话。 “还有,上上上回——”正当青玄还要清算两人的“斑斑劣迹”,他终于被小药童打断:“好啦!我陪你去便是!” 弥罗宫,也就是玉帝居住的地方。 青玄特意选了玉帝处理事物的时候,打扮成侍药童子,跟着正牌小药童偷偷进了弥罗宫。 三清界仙人很少,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进玉帝寝殿。 果然,青玄的消息没有错——案上,那几颗新鲜的雪雾子正摆在一个鎏金盘上,饱满圆润,香气清爽,浑身流动着一种珠光般的色泽。 青玄大大咧咧地往玉帝宝座上一坐,捡起一颗果子左右打量了一番。小药童有点紧张地一打他的手:“看看就得了,不能吃!这一共就七颗果子,少一个就会被发现的!” “怕什么。”青玄把果子往空中一抛,用嘴接住。然后他笑嘻嘻地起身,突然把小药童按在了墙上,俯首吻了下去。 偷偷溜进玉帝房间也就算了,还被人按在玉帝房间里强吻,对于一个没有仙籍官职的小药童来说,可是太刺激了。小药童睁圆了眼睛,脸上发烧,呜呜地挣扎着。 青玄按着他,把自己嘴里甘甜的瓜果悉数送进了对方口中。但很快,他就发现小药童的挣扎似乎不同寻常了起来。 把人放开的时候,青玄这才发现——偏偏就在刚才,本应在处理六界事物的玉帝竟然突然折返,还在自己房里活生生地撞了一出壁咚。 玉帝自然是龙颜大怒。 他觉得青玄恐怕是太闲了,直接发配冥府,从鬼修起——待炼成修罗,掌管冥界大小事宜,待功德圆满,才能再回天庭。 至于这个没有仙籍,甚至就连姓名都没有的小药童,打入轮回,下凡思过。 但玉帝念及小药童平时工作向来踏实勤恳,八成是被青玄这个不靠谱的所害所累,以及小药童误打误撞服下了足以让一个人成仙的神药雪雾子,玉帝便在掌管仙籍的明镜台里,为小药童种下了一颗冰莲种子。 如果小药童在人间一心向善,广积功德——那么等功德积少成多,冰莲在明镜台湖里开出花来的那天,小药童就可以回天庭领取仙籍,成为真正的一方小仙,而非没有姓名的侍药童子。 所以,此番看似惩罚,实为奖励。 第二天,玉帝就打发二人离开仙界。一个下凡,一个下放修罗道。 那天晚上,青玄又匆匆地跑来找小药童。 小药童气得就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但青玄把一根红绳绑在了他的手腕上,说六界轮回,反复无常,唯一能把两个人锁在一起的,只有月老爷爷的红绳。 只要有红线,就一定能再找到对方。 小药童又羞又恼,瞪着青玄:“你还想来找我?!” 青玄嬉皮笑脸,理直气壮:“再找你一起违法乱纪呀!” 第63章 小竹叽 小药童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咽下一口唾沫一一你是因为害我被贬下凡而心存愧疚,还是因为,你真的想对我许诺来生? 但这句话,小药童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泽泽?', 恍恍惚惚间似乎有人在叫他。 “祝泉泽?" 那人的声音更近了一点。 祝泉泽从往世镜的幻境里缓缓睁开双眼,只见眼前谢无宴的人脸缓缓与青玄的重合。两人的眉目还是有些变化,大约是谢无宴在冥府呆久了的缘故,曾经略带张扬的少年感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苍白的冷厉感。 一阵秋风从窗户缝里吹了进来,米白色的窗帘在落日余晖中微微扬起。 不知是风动,帘动还是心动。 一如多年前,春日和煦,玄清界药庐外桃花瓣夫着碎叶纷纷扬扬,青玄俯首。 一如多年后,盛夏藏襄,祝回春堂檐下六角风铃叮当作响,谢无宴抬头。 祝泉泽看着谢无宴的眼睛,四目相对,仿若一眼万年。 他晃了晃神,随即绽开一个无声的笑容,眉眼弯得如同新月。小药童在往世镜里没来得及问出口的疑问,顿时也就有了答案。 祝泉泽想,你果真还是找到我了。 八字纯阳童子命,招邪惹煞寡亲缘一一从小到大已然麻木了的迷茫在那一瞬间得到开解。原来从故事的最开始,自己都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的感觉真好。 祝泉泽放下镜子,转身给谢无宴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用力得就好像要把对方融进自己身体里一样。而谢无宴欣然搂过他的腰,交颈相拥,耳鬓厮磨。 祝泉泽的嗓音有些微哑,他小声说道:“邻居大婶的那只老母鸡总来咱们院子里偷菜,有一次把人参爷爷都给啄伤了。我看那只鸡不爽很久了,什么时候你陪我去偷鸡意,抓回来喂九灵。” 谢无宴低声轻笑:“好。” ...... 可能是那天后院里突然绽放的桂花给祝老板带来了些许惊喜,他终于决定打理起了祝回春堂杂草丛生的小药园。 现在院子里所有的草药都是爷爷当年种下的,然后一年复一年,有的死绝了,有的倒越长越霸道。但每逢一年秋末,再霸道的草药也打了焉,只剩下一堆堆没有名字的杂草生命力旺盛,人丁兴旺。 祝泉泽蹲在自家后院的一小片荒地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拔着杂草。他想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对谢无宴浅浅一笑:“这块地空着也是空着,来年开春,我们去移株桃花来吧?" 乡下卖树苗的人不少,祝泉泽懒得从小树苗养起,说要移的话,就去挑一株大的,要能开满庭花的那种。 恰好又是一阵秋风卷过,祝泉泽的刘海微微扬起。谢无宴细细品了品那个笑容,冷摸锋利的眉眼遂又柔和了下来。他说好,来年春天,我陪你去挑一树桃花。 祝泉泽蹲着拔草,他拔着拔着,却发现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一株细细的小竹子。祝泉泽扭头看了看鹤鸣山后山,山上的确有竹林,但似乎都是高高大大的四季竹,而这根竹子直径大约一厘米粗,也就到他膝盖那么高,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宝宝。 祝泉泽本想把它顺手拔掉,但又觉得院子里长点竹子似乎也不错,索性就把它给留下了。祝老板转身又去干了一点别的活,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却觉得:咦?这竹子是不是……挪过了地方? 祝泉泽不太确定,所以这回,他特别留意了竹子所处位置,佯装转头走了几步,然后猛地一回头一一果然,这竹子是活的,会动,还一路跟着自己! 鹤鸣山脉灵气聚集,他家院子里,真是万物皆可成精。 祝泉泽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蹲下看着小竹子:“你跟着我干啥?" 小竹子这才羞答答地道出来意:“哎呀,来院子里打扰您可真不好意思。但我听别的妖怪说,这里住着一个特别厉害的大夫,什么病都可以治……所以就想过来看看。” 祝老板不太经夸,一句“特别厉害”听得老脸一红,他轻咳了两声:“也,也没有啦,我就是个开药铺的。你要看什么病,买什么药?" 小竹子有点丧气地垂下脑袋,两根树枝在身前互相戳了戳:“我想买长高的药。” “和我同年的笋,”小竹子伸出树枝,努力往上比了一个高度,“都已经这么这么高了!我现在都得仰着脑袋看他们啦!" 祝泉泽瞥了一眼远方竹林里那一片三米高起步的大个子,又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小东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祝大夫想了想,说道:“不过你多晒晒太阳,应该自己就会长高的呀?" 小竹子继续丧气:“和我一样大的笋也是这么说的!我问它怎么长高,它说站着光合作用就可以了!我每天都晒太阳,我也是绿色的,每天都在努力光合作用,可是我就长不高……” “吾,长高的丹药。”祝泉泽眯起眼睛,挠了挠头。一时半会儿,他竟然什么都想不出来,似乎还真没见过什么药方是能让妖精长高。 “麻烦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祝老板蹲着和小竹子说道,“我回去看看有没有长高的药方。” 小竹子捧着脸,开心地往边上一歪脑袋:“谢谢你!" 祝老板不过回屋翻了翻《祝回春堂篆》的功夫,他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九灵在院子里搞破坏。不太友好的小猫咪伸出魔爪,把小竹子连根从地里拔了出来,只见它低头嗅了嗅,似乎是动了吃零食的心思。 祝老板一个尔康手:“九灵等等一一” 小黑瞄还没把竹子送进嘴里,面色不善。 祝泉泽喊道:“这是客人!" 小黑瞄这才断了吃掉客人的念头,满眼恋恋不舍的样子。 铲屎官突然感到奇怪:“咦,平时你不是不吃素的吗?" 九灵又低头嗅了嗅竹子:“可这是荤菜啊瞄!" 祝泉泽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小竹子被“拔起”来之后,露出了地底下的一双脚,而它地面上的那几根“树枝”,其实也不是树枝,而是是上臂。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竹子,而是一只竹节虫精! 所以,它是绿色的,它长得像竹子,它无论晒多久太阳都没法进行光合作用,也不会和同龄的笋长得一样高 更别提吃什么长高药了。 “呃,”祝老板有点头疼,安慰道,“作为一只竹节虫,我觉得你的个头已经算很高了。” 小竹子闻言,神色渐渐凝重。 它往后面又缩了一步,充满警惕地说道:“我不是竹节虫,我是竹子!" 祝泉泽:“......” 他指了指竹节虫地下的爪子:“竹子会长这个吗,啊?" 竹节虫又把自己的脚脚埋进了地里,笔挺笔挺地装成了一根小竹子,越说越委屈:“可是,可是我从小就是竹子呀!我在竹林里出生,和笋笋一起长大,我长得和竹子一模一样!" 九灵不屑地喷了喷气。 祝老板觉得有必要和竹节虫同学好好聊一聊自我认知问题。 这一聊,他才知道一一原来,成精的竹节虫妈妈在树林里产下一颗卵,就此不知所踪。竹节虫是一种可以不需要雌雄繁衍也能产下后代的神奇物种,小竹节虫就一个人在树林里破壳而出,野蛮生长。 由于是妖的后代,它天生便有神识。 小竹节虫问树林里的樟树爷爷:“你是我的妈妈吗?" 樟树爷爷摇摇头,让它试着去竹林里找妈妈。 小竹节虫又爬去了竹林,问竹子姐姐:“请问你是我的妈妈吗?" 竹子们摇摇头,指了指地上刚冒头的小竹笋说:“这些才是我的崽。” 但竹节虫觉得自己和边上的小竹子长得似乎挺像,索性也就在竹林里住了下来,和笋笋们成了兄弟姐妹一样的朋友。 只是,再后来,问题来了一一它长不高了 祝大夫拗不过竹节虫说自己不管是竹是虫都要长高高,他便上网查了查六界的资料,才发现成精的竹节虫,还真能长得和竹子一样高。 哪怕没有三米长,这个小家伙也不应该才到人的膝盖。也就是说,小竹节虫的身高发育的确出了问题。 要说长个,祝大夫第一想到的就是维生素D和补钙。但很快,他就意识到,维生素D和补钙都是为了骨头发育,但竹节虫是无脊椎动物,哪来的骨头?! 祝老板安慰小竹节虫:“别急,你先在我这院子里住下,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小竹节虫充满感激地对他一鞠躬。 所以,当祝泉泽在六界PubMed里输入“如何帮竹节虫精长高”的时候,指尖通过一丝微妙的电流。 第64章 基佬的快乐药丸 祝科学家查阅了一些六界文献。 原来,竹节虫若想长高高,主要靠它的外壳,也就是一种名为“几丁质”的高聚糖。这玩意儿的生化合成路线复杂,但通过已知的信息,有一种名为“几丁质合成酶”的蛋白质在昆虫长高的过程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说虫虫的外壳是一座房子,吃进去的营养是砖头,那几丁质合成酶就是把砖头叠成房子的工人。 九皋镇附近的农田,大多种植马铃薯,所以,农民们非常喜欢使用一种名为氟一苯一服的杀虫剂,用来杀死马铃薯甲虫。恰好,氟苯一服本质上是一种几丁质合成酶的抑制剂。现代农业里,杀虫剂喷洒过量的问题一直存在,但过量的杀虫剂会嵌入泥土,进入水源,污染的却是附近整个生态系统。 虽说鹤鸣山这里不是农田,但多多少少也被过量的杀虫农药波及。所以,小竹节虫的生长跟着受到了限制一一农药直接放倒了身体里搬砖的工人,自然就没人来造房子了。 从农业的角度来说,竹节虫吃叶子,属于害虫的一种,需要被消灭。但从生态的角度来说,它们又是生态链中不可缺少的一环。过度改变生态链下层结构,就像蝴蝶风暴一样,可能对上层生物有着未知且巨大的影响。 所以,杀虫农药这事上,祝泉泽也说不清其中的是非对错。 他只能向小竹节虫建议道:“如果你很想长高,最好还是回妖界吧。我听说那里污染小一点。等你体内的杀虫剂代谢得差不多了,自然也就会长高了。” 小竹节虫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提议,但很快,它再次丧气地垂下脑袋。它说妖界听上去好可怕呀,里面也没有认识的人,不敢一个人去。 祝老板笑眯眯地继续说道:“但是,回妖界之后,说不定你就能找到妈妈啦!" 小竹节虫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枝丫”觉得这个点听起来似乎有点诱人。但很快,它又放弃了。它说妖界那么大,去哪里找妈妈呀,而且,它早就已经把鹤鸣山的竹林当成家啦。竹子是它亲妈,笋笋是它亲兄弟姐妹! “除了去妖界,”竹节虫又一歪脑袋,“我还有役有其他办法长高呀?" 祝泉泽想了想,说道:“帮你长高的药我没有,但帮你加速排毒的药还是有的。或许你体内农药含量降低了,还能长高也说不定呢?" 很多时候残留在体内的农药,比如氟一苯一服,带着一个大苯环,是融于脂肪的,所以代谢的速度非常缓慢。祝泉泽这里倒是有几个加速新陈代谢的药方,药材也简单,当天就可以配出来。 小竹节虫开心地拍了拍手,决定道:“那就选它了! 傍晚的时候,竹节虫拿着一包小药丸,告别了祝回春堂的小后院。祝泉泽突然发现,原来当它把脚脚从地底下拔出来的时候,一溜烟走得还挺快。 竹节虫往竹林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又犹豫地停下脚步,再次想了一想回妖界的事。 但最后,它只是回头看了祝泉泽一眼,挥挥枝丫。小竹节虫给自己打气似的,在心底默念一遍一一我不是竹节虫,我是一根小竹子。 然后,祝泉泽目送着那根细细的身影从院子后门离开,消失在了鹤鸣山竹林深处。 又过了一段时间,祝老板竟然收到了一节竹笛,是竹节虫寄过来的。礼物里还附了一封信一一原来,那排毒一药丸还真管用。虽说竹节虫役长得像竹子那么高大吧,但在药丸的帮助下,它好歹又往上蹭了十五厘米。 对此,小竹子感到心满意足,决定安心地在竹林里继续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矮子。 与此同时,祝泉泽也从这位不速之客身上获得了一些启发。 他想,人间到处都是污染,六界肯定有不少灵兽都像竹节虫那样需要排毒。于是,祝泉泽在六界APP上推出了一个【解毒}药丸】系列。系列里有两款产品,一款针对水溶性毒素残留,加快身体排水解毒,还有一款是针对脂溶性毒素残留,加快身体脂肪代谢。 不过,加快代谢的药一般都会伴有副作用,就像很多减肥药吃了会拉肚子一样一一祝老板新出的两款排毒一药丸,前者利尿,后者利便,吃后容易频繁上厕所。至于这个“频繁”是多频繁,因体质而异 自然,祝老板早在药物说明书里标明了副作用,但评论区里,一条关于【脂溶排毒一药丸】的客户反馈却突然火了。 原来,不同体积大小的生物,药物摄入量本就应该不一样。祝老板虽然在APP上设了“按体重推荐药量”,但总有病友会不小心服用过量。 一过量,这个副作用就更加明显了。 那条客户反馈是这样的一一 【来自妖界】的【匿名的鸟类用户】:我是因为去人间出了一趟差,回来体检的时候,发现身体里的农药残留物就超标了。一直听说人间污染重,不适合生活,还真名不虚传啊!然后呢,我又听说这药丸可以加速代谢农药,就买了一帖。农药有役有代谢掉我不知道,但兄弟们,吃完以后屁股流油是怎么回事啊,就我一只鸟这样吗? 这条评论发出来没多久,下面转发评论就过了千,最开始,热评的画风是这样的一一 【哈哈哈朋友,你是不是吃多了啊?我就没事啊!】 【兄弟,你不是一只鸟。我啥也不说了,直接上图<内裤照>。】 【楼上,你流出来的咋是绿油?我是橙黄色的埃,油光程亮的让我怀疑可以二次利用!】 【和你平时的饮食结构有关吧?悄咪咪地说我的是红色的,一开始还吓我一跳……】 【我去,看评论惊呆了,这药吃了能放彩虹屁啊!】 直到一条评论彻底地改变了整楼话题走向。 【来自妖界】的【匿名的有口无肛}门生物】:,}肖咪咪地@我男朋友。 下面清一水哈哈哈的回复此起彼伏,和波浪线一样。 【匿名后面的生物种类才是最tm骚的。】 【姐妹送你上去,祝你性福!】 谢无宴打点完冥府一天的工作,这才刚从打坐中回过神来,就看到祝老板抱着手机,在一旁刷评论刷到笑得合不拢腿。 他忍不住凑上去瞄了一眼屏幕:“看什么呢,把你给乐成这样?" 原来,祝回春堂的排毒小药丸当天霸占了六界APP热搜头条,并且拥有了一个网红名字一一基佬快乐药丸。一句话宣传语:天然彩虹润滑油,六界姐妹一起用起来。 谢无宴轻笑了两声,拿食指轻轻桃起祝泉泽下巴:“到底快乐不快乐,祝老板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滚蛋!”祝泉泽脸蓦得一红,起身就一副要打人的架势,“你恶心不恶心!" 谢无宴连忙笑着跳开。 祝 泉泽不依不饶上前抓住他的衣角,伸手就想捶人,却被人反握住拳头,一把搂紧怀里。 谢无宴顺手往他后腰下摸去,颇为恶劣地捏了捏:“真不试试?" 祝 泉泽挣扎了起来,谢无宴自然是不放人走,两人你推我操地在内室里打闹起来。祝泉泽背部不小心撞上了红木多宝阁,只见架子晃了晃,一个玻璃花瓶摔下来,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那花瓶里是装了明镜台湖水的,祝泉泽“哎呀”一声,谢无宴这才收敛了一点。 但祝泉带剥以乎也顾不得花瓶了,一把将人推开,脸颊排红,眼里水汪汪的,那眼神烫得几乎无处安放。 第65章 假药 谢无宴本来差点被祝泉泽那个小眼神撩拨得把持不住,但他余光又扫到了地上的玻璃碎片,心里骚动顿时凉了半截。 难得祝小老板主动揍了上来,谢无宴突然想起什么了似的,眉头一皱: “等等,让我做个实验。” 祝泉泽回错了意,脸上愈发烫了:“嗯?" 什么实验? 谢无宴随手往红木多宝阁上放了一个空的塑料瓶,就放在了方才玻璃瓶的地方。然后,他一手扶着祝泉泽的肩,轻轻地把人往多宝阁上推去。 祝泉泽:“……”日哟。 红木架子晃了晃,但那个塑料瓶并没有掉下来。 谢无宴脸顿时一沉一一刚才他根本就没有用力,那玻璃瓶是怎么掉下来的? 祝泉泽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冷静了下来:“怎么了?" “没事。”谢无宴扯开了一个笑容,在人脸颊上轻轻地啄了一下,说这里我来收抬吧,你当心玻璃碎片。 祝泉泽听话地点了点头。 谢无宴一边收拾,一边纳闷一一如果说玻璃瓶是被什么脏东西推下来的吧,他和九灵怎么都没感到任何异样?如果说玻璃瓶是自己掉下来的吧,这塑料瓶都没掉,似乎也不合常理。 不过,那天两人从明镜台取了不少水,谢无宴清理完玻璃,又换了一瓶新的放上。 好在后来一直无事发生,谢无宴一度怀疑自己可能对那红毛怪有点神经过敏。 就这样,谢无宴日常打坐处理冥府事宜,祝老板每天认真制药卖药,祝回春堂里温馨而平静的小日子一直过到了新年前。 祝回春堂在六界护P上的口碑很高,平均商品评分高达4.9:5.O,销量也一直榜上有名,但祝老板突然接到了一个来自天师协会的电话,对方声称城里有人在服用了祝回春堂的药丸后意外身亡,现天师协会已经介入,希望祝老板能协助调查。 六界APP寄往人间的订单本来就是最少的,一般出现人类用户的时候,祝泉泽都会亲自把关,在确定对方真的有必要吃药的情况下才会寄出。所以,祝老板越听越觉得奇怪:“请问死者吃了什么药?是怎么死的?" 对方说在排除嫌疑之前,不能透露太多案件细节,只是要求祝泉泽上交祝回春堂六界所有的交易记录。 祝回春堂应六界药品流通协会的要求,流通进入各界的药品本就有官方记录,祝泉泽立马拉出了近几个月的所有订单,上交给了天师协会。 经天师协会比对,对方说没有在订单记录里找到和死者相关的人。也就是说,死者大概率是通过第三方渠道获得了祝回春堂的药丸。 但是,六界APP上都没有倒卖祝回春堂药品的,更别说人界的电商平台了。 第二天,天师协会的调查人员亲自来访。 祝泉泽这才了解到,服药意外死亡的姑娘二十七岁,合租单身,主要工作是一个网络直播平台的女主播。她的微博有三十几万粉,算得上是个小网红,从照片上来看,长得十分漂亮。 据说这位主播每天都会打游戏,唱歌或是跳舞,直播的频率高,产粮的速度快,算得上是平台里的“拼命三娘”,也是平台上人气涨得最快的新人之一。 然而,姑娘的直播在连续跳票好几次之后,微博上也没有消息,网友体感主播失联,出于担心联系上了她三次元的朋友。终于,姑娘在死亡两天之后,被她朋友发现了。 姑娘穿着睡衣死在了自己的床上,房间由内往外锁死,里面唯一的药物是一帖祝回春堂的清心安神散,已经拆包且吃完。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姑娘有自杀的倾向,警方暂时的推论是她在服药后正常入睡,却出现了危及生命的反应。普通人可能不知道祝回春堂,但警察在调查之后,才发现它是一家在六界赫赫有名的网红药铺,这才请来了天师合作。 祝泉泽听完案情起末,直皱眉头:“死者有病史吗?具体的死因呢?" 祝老板自己心知肚明,清心安神散这个药方极度温和,除了过敏之外,几乎不可能出现生命垂危的反应。更大的可能是死者在服药后出现了心源性碎死,脑梗等问题,至于这些现象和清心安神散本身有没有关系,就说不大清楚了。 谁知,天师协会的调查员却答道:“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死者血液里发现了大量镇痛安眠的药物,与清心安神散的药品描述相符。” “不可能。”祝泉泽想都没想就直接反驳,“聊毒理不说浓度的全都是在耍流氓。如果想单凭清心安神散导致血液出现致死浓度,她可能需要服下一吨。我基本可以确定,她吃别的安眠药了,光靠清心安神散,不可能。” 调查员摇摇头:“但是,死者房间里没有发现任何其他安眠药的盒子,死者不仅仅最近没有就医记录,医保卡也没有任何购买安眠药的记录。我们唯一找到的药品,就是祝回春堂的清心安神散。” 祝泉泽:“......” 天师协会调查员请来了道医专家,以及六界物流管制员,他们凑在一块儿检查了清心安神散的药方,以及祝回春堂的药品生产流水线,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祝泉泽表面极其配合,但实则内心不快。这边鉴定完了,他忍不住说道:“当然不会有问题。根据六界APP上的反馈,清心安神散效果不算好,但绝对没有出现过不良反应。” 调查员给祝泉泽看了一个证物袋:“这是我们在姑娘房间里发现的。” 祝泉泽一看,不说话了。看起来,这的确是祝回春堂用来包小药丸的油纸袋一一同样的纸质,上面还盖着“祝回春堂清心安神散”的标签。如果不是模仿品,那就的确是从祝回春堂里发出去的东西。 祝泉泽再次查询了清心安神散的物流订单,这个药大部分都卖去了仙界与冥界,流通人间的订单只有十份左右,而且地域分布天南海北,死者所在的城市,一份订单都没有。 “首先,我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从祝回春堂寄出去的油纸袋。就算它真的是,里面装的也未必是我的药。”祝泉泽大脑转得飞快,“我倒是觉得,应该从姑娘的社交圈查起,祝回春堂没有直接给她寄过东西,她又是怎么得到这个药的?" “死者的社交圈警察已经在查了。”调查员说道,“不过,死者似乎大部分时间都投入网上工作,生活里疏于与朋友交流,她同住的姑娘一周都见不到她几回。最好的闺蜜也很久没有约到真人了。’, 祝泉泽问道:“那她的网上社交呢?" “等等。”六界物流管制员突然抬起头,“我有办法鉴定这个油纸袋是不是从祝回春堂寄出去的。” 人间的快递主要用塑料袋和视频塑料盒,六界其他地方的快递主要使用油纸袋。一个原因是,六界通用油纸袋可快速降解,保护环境,而另外一个原因是,油纸袋在经手各界快递时能吸附一些气味,方便追踪查询。 特别是妖界,大家的狗鼻子都十分灵敏。 六界物流管制员说,只需要请六界的快递闻一闻这个证物袋,就能判断是从哪里寄出去的了。如果六界的快递认不出来,那它不是人间仿制,就是从人间寄出去的 在六界物流管制员的召唤下,阵法里各界棺材上都冒出了一个快递。 妖界的蜂鸟快递闻了闻袋子,摇了摇头。 仙界的仙人速达闻了闻袋子,说不蹭沾过仙气。 鬼团外卖闻了半天袋子,说的确有鬼气残留,但它不能分辨这个鬼气是来自冥界快递转手,还是因为这个药品害死过人,或者和死者在一起待了很久,从而沾染上的。 就在这个时候,案情在网上却出现了反转。 女主播过量服用安眠药死亡的消,息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一位粉丝爆料:女主播可能生前就患有抑郁症,但一直没有得到妥善治疗。 但这位粉丝的证据却又显得十分站不住脚,她认定微博上一个O关注的树洞小号是女主播本人。 原来,女主播在出道后,曾经医美微整过一次,然后肿脸直播。那次失败的直播导致了一场网上撕逼大战,虽然女主播本人没有下场,但这个小号的发言给那位粉丝留下了深刻影响,摸过去看的时候,她当时就怀疑这是女主播本人。 而现在来看这个微博小号的各种树洞,俨然就是一个自杀倾向非常强的抑郁症患者。 第66章 树洞小号 祝泉泽按微博的时间线随便扫了扫,树洞号里的吐槽从最开始的抱怨,到后面各种失眠丧失食欲,再到最后反反复复的想死想自杀,令人触目惊心。 同时,“女主播可能有一个抑郁症树洞小号”这个消息一爆出来,粉丝们分成几派,当场开掐。 线下冷冰冰一条人命,线上却是嚼里啪啦的热闹。 部分粉丝一口咬定一一女主播每天都在直播里都笑得那么开心,阳光小仙女似的人物,怎么可能有抑郁症?!这分明就是人祸,不是自杀,在官方定论之前,能不能不要凭个人臆测乱泼污水? 而舆论的另外一边,把那个小号树洞微博扒了个底朝天,并把树洞内容和女主播的时间线一条条对应了起来,刷礼物榜失利,整容被喷,购买了什么大牌化妆品,约拍遇到臭流氓等等。被大家这么一整理,这个小号还真越看越像是女主播本人。 当然,反对的路人也很多,这一阵营认为无论小号博主是不是女主播本人,作为一个抑郁症患者都不应该被人这么疯狂扒马。 网上舆论一旦发酵,拦都拦不住,多方吵得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警方只在女主播的手机电脑里找到了她微博大号的登录方式,如果这个小号是她的,那死者刻意删除了所有的相关记录。同时,警察也咨询了社交平台,对方说这个小号注册得早,当时不需要手机号验证,所以没有确切实据证明这是同一个人,但两个号登录IP的确属于同一区域,同一种设备类型。 同一区域IP,同一设备类型以及符合女主播事业线的树洞吐槽顿时让案件变得微妙了起来,警方调查重心也跟着从“祝回春堂药物意外致死”,变成了“女主播抑郁症服用过度安眠药自杀”。 似乎一下子就和祝老板没有了关系。 但对祝泉泽来说,无论如何,他都很想知道这个印着“清心安神散”的祝回春堂油纸袋来自何处。 是栽赃?恶意竞争?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巧合? 祝回春堂最近被六界APP评选成当年最受欢迎的小药铺,六界媒体争相报道,一时站在风口浪尖上,保不准哪里就藏着一个红眼病的竞争者。但祝泉泽又转念一想一一人间本来就不是祝回春堂的主要市场,如果是恶意竞争,对方也不应该来人间坏他声誉。无论是去冥界,还是去妖界,在别处制造一起口口的威力都远比在人间搞事强。 所以,应该可以排除恶意竞争。 至于巧合吧,女主播所在城市,清心安神散的订单一个都没有,所以,祝泉泽觉得也不可能那么巧。 那么就只剩下故意栽赃了。 栽赃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祝泉泽本来想找谢无宴聊聊,但这几天冥府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谢大佬忙得脚不沾地,人间的肉身在棺材上打坐都快打成金刚雕塑了。他只有在很晚的时候才会突然睁眼,就是为了和祝泉泽说一句晚安。 就连平日里闲来瞎晃悠的九灵也不知所踪,可能也是跟着干活去了。 那天晚上,祝泉泽等了很久,也没见谢无宴回阳间来说晚安。他琢磨着对方许是太忙了,便一个人回房躺下,却在楼下内室留了一盏灯。 祝泉泽在床上辗转半天,一想到谢无宴今天这么晚都还没在肉身上回神,就有点睡不着觉。索性,祝老板掏出手机,又默默地刷起了那个树洞小号的过往记录。 漆黑的卧室里就只有手机屏幕亮着,把祝泉泽的脸照得雪白。 看着看着,祝泉泽忍不住感慨一一原来,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的网红,过得也实属不易。别看什么轻轻松松月入几万,这些收入里,又要买好的直播设备,又要买大牌化妆品,又要给自己砸礼物榜以求更多的曝光一一最后只剩多少落尽兜里可想而知,估计也就只够交交社保和房租了。 祝泉泽看得连连叹气,谁知道一个天天笑得这么美的姑娘心里有这么多的积郁,一个天天晒YsL和香奈儿的女孩根本就没有存款呢? 祝泉泽又翻了翻微博底下评论,试图找出更多的蛛丝马迹,但无甚收获。只是一个名为“清风自来”的ID反复出现,在祝老板脑子里留下了印象。树洞小号的每条微博下,这个1D都留言了,大多是安慰的句子,或者是“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私信我聊聊”那一类的话。 看这位的头像图片,一股“幸福每一天”中年人微信的味道扑面而来,莫名让祝泉泽想到了自己上大学时那个五十多岁的宿管阿姨。 祝泉泽大概也是闲的,顺手就点开了这位“清风自来”的微博。号是几个月大的新号,账号性别显示男性,没多少关注,更没几个粉,微博内容基本清一水的都是佛系道系鸡汤转发。但很快,祝泉泽就发现“清风自来”的四十二个关注,大部分都是抑郁症的树洞小号。 “清风自来”还同时关注了几个抑郁症相关的话题,女主播的疑似小号也在那些话题里发过树洞。 虽说这个号的发言大多都是一些宽慰人的话,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祝泉泽就是隐约觉得奇怪。第一个疑点,是他在每个扬言要自杀的微博下,都有发“有没有在吃药”,或者是“可以私信我”的回复。第二个疑点,是这个账号的评论往往很及时一一比如,一个树洞哪怕发于凌晨两点半,他都能在十分钟后回复。 什 么样的人会专门注册一个微博,半夜盯着树洞微博看? 他真的是出于好意吗?还是另有所图? 但就在这个时候,卧室的门被敲了三下,祝泉泽一个激灵,连忙打开床头台灯。 “是我。”谢无宴推开一条缝,探出脑袋,“就来看看你。以为你睡了,投想到门缝里有光,就知道你又在玩手机。” 祝泉泽一搁手机,摸着头嘿嘿一笑,立马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就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睡农:“都两点了,这么晚才回来啊 “你还知道晚呢?”谢无宴走了进来,在人床头坐下一角。他抓起农柜上的羽绒农给祝泉泽披上。祝回春堂的建筑太老,暖气一直不太好使,大冬天屋子里只穿一件睡衣还是有点冷的。 谢无宴静静地看了祝泉泽一眼,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对方的脸,轻声笑道:“我这么晚是在干活,你可是在玩手机。” 祝泉泽盯着身边的人,靠着枕头又往被窝里缩了一缩,本想慎怪一句死哪去了平时白天都见不到你的人,但他见谢无宴的脸色特别苍白,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是冥府太忙,两界跑来跑去挺辛苦,谢无宴身上本就不多的人类气息,似乎变得更淡了。 虽然祝泉泽什么都没说,但谢无宴还是从对方的表情里发现了端倪。谢无宴自知这些天疏于人间的事,声音听着有些歉意:“那个女主播的事儿怎么样了?" “现有的一些证据指向女主播患有抑郁症,是自杀的,左右和我没什么关系了。”祝泉泽把自己尚未验证的怀疑藏在心底,没有说。毕竟大半夜的,他也不想和谢无宴聊案子。 祝泉泽看着谢无宴的脸色皱起眉头:“倒是你,忙什么呢?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药给你补补?" 对方还没回答,祝大夫就操心地盘算了起来:“你说你这样,我是应该给你补阴气还是补阳气哦不对,如果是太累了,应该补元神?要不吃点仙界的人参?人参爷爷那里卖的参都是最好 谢无宴嘴角无声勾起,他微微俯下身,食指在人胸口一戮:“吃你最补,药到病除。” 祝泉泽:“......” 他有点嫌弃地拍开谢无宴的手,立马换了话题:“所以话说回来,你都在下边忙些啥呢?" 谢无宴沉默了一会儿,似是不太想说,但他最后还是开了口。 原来,有阴差在魂墟里某个地方发现了饿猴婴的行踪,于是,地府上下倾巢而出,就为把这地狱逃犯捉拿归案。也是地府当前最重要的一个任务了。 谢无宴上回通过符灵体和饿猴婴交过手,心知这玩意法力高深莫测,十分不好对付,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最近熬得有些伤神。 “别担心,”谢无宴揉了揉祝泉泽脑袋,承诺道,“很快它就会落网的。” 祝泉泽听到饿猴婴这个名字,眼神一黯,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充分信任阴差大哥们的追捕工作。 谢无宴又问:“你最近没再做噩梦吧?" 祝泉泽摇摇头,或许是小药铺里的阵法密不透风,又或许是因为那些明镜台的湖水真的有用。 “那就好。早点休息了。”谢无宴在人脸上啄了一口,“晚安。” 祝泉泽情不自禁扯开一个笑容。不过对方一句“晚安”,突然,他夜不想熬了,手机不想看了,心里遗失的一小块拼图又被寻回归位了。祝泉泽心满意足地缩进被窝里,低声回了一句:“晚安。” 谢无宴拉灯,出门,疲惫地回到了棺材上。 还得回去加班。 本来谢无宴从不贪恋人间。特别是冥府忙的时候,他多半是不会回来的,但现在,再忙再累也会想回来看看。 因为,夜幕下祝回春堂的窗户,息是亮着灯火。 因为,他有了一个回家的理由。 第二天一早,祝泉泽还是把“清风自来”的微博账号发给案件相关调查人员,表明了自己的疑虑。虽然对方嘴上答应会对这个账号进行调查,但面上的意思似乎是更倾向于把案子当成抑郁症自杀结了。 毕竟一个反锁的房间,无人强迫,尸检血液安眠药浓度超标都是板上钉钉的证据。死亡的女孩一个人在外头打拼,家里也没什么关系好的家人亲属,分了女主播那点微薄的财产后也不太上心。 似乎没人关心女孩到底是怎么死的,各方都只想早点结案,毕竟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轻松愉快。所以,这个账号警方一查就是好几天,也没什么消息、。 祝泉泽记得,之前看到过一起日本的连环谋杀案,就是凶手通过社交网络勾引抑郁症患者,然后以“帮人解脱”为名,奸…杀了好几个女孩。 所以,他依然对这个“清风自来”同志感到疑虑重重。祝老板一时兴起,打开了自己万年不用的微博小号。他选了一张漂亮小姐姐的照片当头像,然后学着那些树洞号说话的方式,在“清风自来”关注的那几个话题里,开始发一些关于抑郁,失眠,想自杀的微博。 看那一条条消息、,俨然就是一个苦大仇深的树洞女孩。 起初,祝泉泽的小号上没什么动静,但在他连续发了一个星期之后,这位“清风自来”还真找上了门来。当然,还有其他话题下的关注者,大部分都是鼓励他,安慰他的评论。 就 这样,祝泉泽心里敲着小鼓,和“清风自来”一来一回地发起了私信。 “清风自来”说自己曾经也得过抑郁症,那段时间过得很是灰暗,所以在康复之后就特别希望自己能够帮助更多的人走出阴影。他和祝泉泽说,我特别理解你,如果你愿意分享自己的经历,我愿意听,也能帮着提供一些治疗的建议。 很多人面对抑郁症,都认为病人安慰一下就可以恢复心情。殊不知,“你别想那么多,先开心起来”这么一句看似轻松的话,对于真正站在黑暗中的人来说,又是何等的艰难。 所以,“清风自来”的话大多说得真诚而中肯,祝老板差点就要被人给打动了。 但怀疑的念头一旦起来,就很难再消下去。祝泉泽试探性地又问了他一些关于抑郁症的问题,但对方的回答十分专业,看起来的确是对这病有一番了解。 祝泉泽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错怪人家了。这哪是什么奇怪的网络跟踪狂,分明就是一位可爱的小天使! 由于案件调查员一直没给他关于这个用户信息的回复,许是役有疑点,祝泉泽正打算作罢,“清风自来”却发来一条私信,问他有没有在吃处方药。 如果没有的话,他可以推荐他的药,当年他就是吃那药给吃好的,不像医院开的激素会有变胖的副作用。这大哥还把他的抗抑郁药吹得神乎其神,吃了以后食欲好了,睡眠好了,心情亮敞了,还完全没有不良反应。 祝泉泽:“......” 这个“清风自来”果然有问题。 敢情是个传销卖药的 但似乎……也不对。 祝泉泽微微皱起眉头,如果对方只是单纯卖药的话,完全役有必要把人给害死,哪怕是卖糖丸,也要客户长久活着才有饭吃。费这么大,白思才勾搭上一个客户,吃了就死,说不通。 这个人不谋财,只谋命。 祝泉泽想,谋命就更说不通了一一如果凶手的杀人目的不是报复,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某些欲望,那凶手多半会渴望自己“目睹”目标的死亡。现在目标一个人安安静静死在房里,无人问津,他又能获得什么呢? 祝泉泽一时间想不明白,但还是将计就计地回复了一句“好啊”,想看看对方如何回复。 谁知这两个字刚发出去,他就感觉整个人被“呕”的打了一下,整个灵魂都飞了出去。等祝泉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处于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一回生,二回熟,只是和上次不同的是,祝泉泽一进来就知道自己在哪里一一他竟然又进了魂墟。而他眼前的黑暗中,飘着一只独眼针嘴的红毛怪物。 祝泉泽面上没什么波澜,但心脏似乎停跳了一拍,浑身的血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只是,眼前的饿猴婴和他之前梦里的已经不太一样了 之前,他梦里怪物的身体就像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而眼下,这玩意长出了蝙蝠一样的翅膀,黑色的骨架,血红的半透明皮肤,里头血管清晰可见。而他每一根翅膀骨架的末端,都长出了一只婴儿小手。 祝泉泽心想,自己还是大意了。 的确,祝回春堂四周都有谢无宴的阵法保护,楼上楼下到处放着明镜台的湖水,但这一切都抵不过一一他亲口答应了对方一句“好啊”。 有他这句首肯,就相当于与对方在灵魂上建立了某种连接。而冥界生物,就能追着这条线追踪过来。 他怎么之前就没有想到,“清风自来”那个小号的建立时间,正是九皋镇职业技术学校杨小茜日记本出事之后。饿猴婴爱极了人类心底的阴暗面,自从那次日记本事件之后,它食髓知味,开始广撒网,寻找更多的类似信息。 所有的阴暗念头就像养分一样,供它开出最恶毒的花。 至于那个标着祝回春堂标记的油纸袋,不过是为了吸引祝老板的注意力罢了。祝泉泽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想着自己钓鱼,没想到自己竟然才是被钓的那个。 一直理不清的逻辑,突然就都通顺了。 但眼下,祝泉泽来不及想更多,还是自救要紧。现在他处于魂魄状态,身边并没有谢无宴的符咒,但他依然对着虚空念出了召唤青玄大帝的咒语一一 谢无宴承诺过。 无论何时。 无论何地。 而红毛怪闻声,却发出一阵仰天狂笑:“青玄不会来救你的,你传几个符咒都没用!我早设了一个局,现在全冥府上下都忙着抓‘我’呢。你家那位一早被我引去了陷阱,现在八成已经自顾不暇。哈哈哈哈哈一一” 第67章 饿猴婴 等红毛怪在那边笑够了,谢无宴也没出现。 祝泉泽开始觉得这个魂墟有点冷。 不知谢无宴是真被饿猴婴的什么小把戏给拖住了,还是没有灵符为支撑的召唤咒就失去了它应有的效用。 祝泉泽曾经想象过无数次面对饿猴婴的场景,或是慌乱,或是恐惧,或许愤怒,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会是如此冷静。 大约就是,反正事情也不可能更糟了,一颗心就安定了下来。 而此时,红毛怪物煽着翅膀飞到祝泉泽身前,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祝泉泽,就好像在观察一个什么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祝泉泽以前,一直以为饿猴婴出于某种原因想杀死自己,或者说,因为他曾经是仙庭童子,饿猴婴想吃了他的脑子。但奇怪的是,目前看来,对方似乎并不急着把自己给弄死。 他甚至在对方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一丝贪婪。它看着自己,就好像在看着什么珍宝一样。 祝泉泽心里定了一点一一既然对方有诉求,那他就还有拖延时间的余地,拖得时间越久,他也就越有希望获救。 祝泉泽淡淡开口:“你想要什么?" 红毛怪伸出它尖利的黑指甲,在祝泉泽心脏前轻轻一点:“这里,藏着明镜台冰莲的种子。” 祝泉泽知道饿猴婴说的是什么一一之前从仙界贬回人间的时候,玉帝在明镜台里给他种了一朵冰莲,等哪日他攒够功德,冰莲盛开,便可以重归仙籍。 然而,这颗种子是玉帝对他网开一面,其他仙人都是在获得仙籍之后才能得种冰莲。既然饿猴婴当年试图偷喝明镜台湖水,显然是对成仙这事,认真动过心思。 可是,那些莲花都在玄清界,若没有熟识的仙官,饿猴婴只能止步于最底层的琉璃色界。更何况,它还畏惧明镜台湖水。所以,饿猴婴自打祝泉泽一出生,就盯上了这颗“行走在人间的冰莲种子”,偏偏一路百阻千挠,至今未能如愿。 祝泉泽明白对方的意思,眼珠子一转,温声说道:“你吃了我,那株冰莲只会原地枯萎,并不会属于你。” “不不不。”饿猴婴在他面前摇了摇自己只剩下指骨的食指,“我怎么会吃了你呢?你的魂魄可是我与明镜台之间唯一的联系!" 饿猴婴恶狠狠地压低了声音,狂言妄语:“我只需要污染了你的灵魂,就有机会污染整个明镜台。都说那些成仙的曾是人间大慈大悲之人,若各个变得内心歹毒,无恶不为,那该多有趣啊一一”说完红毛怪物又仰头大笑了起来,显是觉得自己多年夙愿即将达成,十分得意。 祝泉泽冷眼别开目光,轻声说了一句“痴心妄想”。 “呵,每个人表面上都装得人模狗样,其实心里都脏得要命,”说着饿猴婴再次拿指尖敲了敲祝泉泽的心口,“这儿也不例外,祝小老板。” 祝泉泽没搭腔,只是微微皱起眉头。他不知道对方打算做什么,也不知道谢无宴什么时候才能赶过来。 祝泉泽突然想,万一他来不了了怎么办? “我以人类恶欲为食,你知道它们有多迷人么?”饿猴婴一转身,身后翅膀“啪”得一声张开至最大,与此同时,魂墟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其他影像。 祝泉泽认出了影像里的女孩,正是前不久死于安眠药过量的女主播。 漂亮的姑娘没有说话,但祝泉泽却能在空间里听到她的内心所想一一原来,她之前有个好闺蜜,同是网红圈的小姐妹,两姐妹好得就差炒成百合CP了,结果她闺蜜酒后玩疯了,直接睡了她当时的男朋友。女主播果断和渣男分手,但表面上还继续和闺蜜当朋友。她闺蜜爱泡吧疯玩,网红圈的朋友平时也经常一起出去乱嗨。女主播一时气急,悄悄害闺蜜染上了毒瘾。后来,因此闺蜜事业倾塌,负债累累。 祝泉泽:“......” 饿猴婴在空中一打响指,画面又切了。 这次,女主角变成了一个刚生产完不久的母亲,患有产后抑郁。生孩子时候遭罪,生完更遭罪。且不说恶露滴了一个多月也不见好,还嫁了个不靠谱的男人,半夜起来喂奶换尿布全靠她一个人。那个母亲看着怀里哭闹着的小东西,忍不住恶毒地想,要是把这个小东西杀死就好了。 这不过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二两肉,凭什么不能把他肢解了炸油锅? 大不了偿命和他一起死了! 女人脑内的声音,如同开了音响外放一样,回荡在无境的魂墟之中。 这些都是饿猴婴汲取过的真人回忆,它兴奋地和祝泉泽大声说道:“看到了吗,这个世界就是这么阴暗。阴暗才是真实的,美丽的一一” 祝泉泽骂道:“有病。” 饿猴婴又打了一个响指,再接下来,画面就变成了祝泉泽认识的人。 首先是祝泉泽的大姨,她摆着一张臭脸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令人讨厌的脏东西。祝泉泽能听到她脑子里在想:“这种克死爹妈的鬼东西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不仅仅是大姨,祝泉泽从小到大没少遭亲戚的白眼,而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从幻境里走了出来,每个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一一“你怎么不去死呢,你死了就没那么多事了”。 然后,他们又变成了那个医闹的女人,毫无逻辑地在脑子里咆哮着:“这个人害死了我老公,我要杀了他,我要他偿命!" 那些声音炸得祝泉泽脑子一懵。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鹤鸣山符咒保护了他的缘故,其实,祝泉泽平时早就不记得这些令人不开心的事了。而此时此刻,饿猴婴却趴在祝泉泽耳边使劲蛊惑:“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你曾经脑子里都想过些什么?" 祝泉泽突然觉得头疼钻心欲裂,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他想,饿猴婴或许说对了一句话,他心里的阴暗面,一点都不比别人少。 比方说,后来他那嫌他晦气的大姨得了癌症。大姨听说祝泉泽去名校学了医,没少托关系再来找他帮忙联系好的肿瘤医生。当时,他内心想的是一一你的癌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早死早超生算了。 就算她死了,祝泉泽也内心毫无披动。 再后来,他被愤怒的病人家属一拳砸来的时候,内心气急,脑子里想的是一一你这个泼妇活该死了男人。 祝泉泽不知是不是饿猴婴给他施了什么法术,向来看得明白,想得透彻的自己,突然对过往的种种遭遇感到了莫名愤怒。 如同一颗火星,掉进了油锅。 回到一段时间之前,在祝泉泽第一次召符的时候,谢无宴刚在魂墟某处又发现了一批被饿猴婴囚禁起来的亡灵魂魄。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一一是那饿猴婴故意露出破绽,牺牲了自己手下的几个养魂地,只为把阴差们在魂墟迷宫里耍得团团转。 饿猴婴故意留下了自己的气息,但它的真身压根就不在这些地方! 阴差们的大目标扑空,各个都很恼火,再加上一堆怨气亡魂需要超度,谢无宴的确不便离开。可是,他在感应到祝泉泽传信号的时候,就依稀觉得对方可能真遇上了什么大麻烦。 毕竟祝老板从来不会无事诵咒。 谢无宴还是当即决定一一把眼前的工作交给阴差,自己要回去跑一趟。但是,祝泉泽这次并没有使用符咒,只是空口念出了咒语,所以召唤双方的感应十分薄弱。魂墟里的空间障碍太多,他没有符咒作为依托,无法直接传送到对方的身边。 他决定先回一趟人间。 谢无宴刚从祝回春堂的棺材上睁开眼睛,六字真言纸符人【呸】就跑过来告诉他祝老板刷手机,刷着刷着就突然晕倒了,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报告完毕,它还“呸”了谢无宴一脸。 谢无宴:“......” 谢无宴将祝泉泽抱回了房里。他看了一眼对方的手机聊天记录,又摸了摸祝老板的脉搏鼻息,大约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祝泉泽大意了,自己也有责任,谢无宴想,也怪自己这些天没有多关心一下祝老板的调查动向。 但是,魂墟太大了,空间与时间交错,而饿猴婴特别擅长开辟一个属于自己的幻境,谢无宴突然觉得有点无从找起。起初,在祝泉泽第一次召符的时候,谢无宴还能隐约感觉到祝泉泽的存在,但现在,对方的信号宛如石沉大海,失去了踪迹。 谢无宴孤身一人,哪怕可以通过符咒分身,到底数量有限,而大部分阴差当前都有职务在身,不能被他喊来帮忙。眼下盲目进入魂墟找人也可以,但不知道会枉费多少时间。 他不知道祝泉泽还有没有那么多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手下来报一一仙界明镜台莲池似有异动,一株尚未开放的冰莲,半透明的银色枝干上长出了一丝黑红色的网状“血脉”。那黑红的脉络如同有生命一般,正在往上缓缓爬升。 谢无宴心下一凛。 明镜台冰莲是功德的化身,代表了无暇至善。而饿猴婴完全与之相反,以恶为血,以毒为肉,是世界上最恶毒的东西。 他得尽快找到祝泉泽。 谢无宴突然想起,上次祝泉泽给自己看六界APP的时候,祝回春堂那个与客户互动的平台已经有几百万粉了,大部分还都是活的。谢无宴立刻让团团在社交媒体上发起求救一一 祝小老板被坏猴子给绑进了魂墟,请有空的大家为祝泉泽放一盏祈福河灯。放河灯的方式很简答,只需找到离自己最近的水源,默念祈福之人与祝福,放下河灯即可。 祈福河灯最终都会通过魂墟,流入冥界,抵达收获祝福的人手里。如果祈福的人已经转世投胎,那河灯会一路飘到黄泉,消失于往生极渊。而若祈福之人尚在魂墟,河灯便会飘往他所在的位置。 一个两个,十个几十个的河灯肉眼看不见,但若是成百上千,就能在魂墟里汇聚成一条发光的道路。 团团也很担心自家老板安危,不仅在六界APP上发布了消,还拜托自己的网红朋友们转发。在六界几个大v的帮助下,流量一下子上来了。 起初,魂墟里的河灯只有零落几点,但很快,那些星星点点的光斑数量就多了起来,缓缓汇流成河。 谢无宴敛藏好自己的气息,缓缓沿着那条光路走去。 看来祝老板在六界人气颇高,河灯的效果远超谢无宴预期。只见成千上万的光点从六界各处飘来,有的只是破破烂烂的一艘小纸船,有的是造型繁复华丽的宫灯…… 当然,妖界来的河灯大多奇形怪状:妖界的雪媚娘使劲从身上憋出一根毛茸茸的菌丝。它轻轻吹一口气,菌丝和一把蒲公英小伞似的飞了出去。鹤鸣山的竹节虫把自己从土里拔了出来,爬到笋兄弟的身上拔下了一片竹叶,放进了附近的河里。而金毛红脸秃猴子刚偷吃完一碗泡面,把泡面碗当成小船,一路摇进了魂墟…… 祝泉泽原本被饿猴婴施法蛊惑得双目赤红,有点神志不清,觉得全世界的人类都面目可憎,活该去死。但突然,他眼看着那么多光点向他飘来一一 祝泉泽一个恍然,他还以为,是谢无宴来了。 只是,他还没见到谢无宴,但无数人的声音,无数来自六界的祝福在四处响起。 【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祝回春堂的小老板,但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好人。当时我积攒的修为还不够买药,他二话不说就给我打了对折!】 【感谢祝老板让我脱敏成功,终于可以和老公在一起啦,希望这个河灯能够帮到你!】 【因为毛茸茸育发液我才有了如今的一头秀发,当时因为懒没留五星好评,现在寄个河灯当补偿吧……】 【泉泽,我是玉麟,虽然我被九灵举报,又惨兮兮地被抓回仙界了,但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等以后天上约桌游啊!】 【没有祝老板我就不能减肥成功!绑架祝老板的臭猴子我诅咒你嘴里流屎菊花长蛆!】 【BUZZ!!!(超级生气)】 在那么多的感谢声里,祝泉泽突然就缓过了神来。他直直地对上了饿猴婴那只大眼睛,说道“的确,人心里有点阴暗的东西总是难免。” 饿猴婴突然焦虑了起来,显然它并不知道这么多铺天盖地的河灯是什么法术,虽说饿猴婴道行极深,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祝泉泽的目光越过饿猴婴肩头,对上了一双无声出现在对方身后的眼睛,顿时觉得头脑清明,心中有了无限的勇气。 祝泉泽深吸一口气,挺起了胸:“但是,人总是可以作出选择。” 第68章 小药铺的团圆饭 或许是因为众多河灯的祝福,又或许是因为见到谢无宴就如同吃下了一枚定心丸,祝泉泽从先前莫名的愤怒中完全脱离出来,他这才想起一一虽然自己对大姨心怀怨忍,但最后还是帮她联系了肿瘤医生。虽然他对死者家属的那一拳感到愤怒,但最终也役有声讨追究。 祝泉泽看着谢无宴悄无声息地在空中举起符咒,对饿猴婴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极温柔:“人类或许卑微,或许阴暗,但他们总可以选择原谅,选择善良。” 而饿猴婴一只大眼睛贪婪地盯着他。 祝泉泽话音刚落,五道天雷就对着红毛怪物当头劈下,银白色的闪电给祝泉泽全身镀上了一层珠光。 饿猴婴猛然回头,这才发现站在身后的谢无宴。它之前对自己设下的陷阱太过自信,恰对方又将气息隐藏得极好,倒是大意疏忽了。但是,令人惊异的是,堂堂青玄大帝的五道惊雷下,饿猴婴竟然毫发无伤! 它抖了抖自己红色的翅膀,张狂而得意地放声大笑,但是,祝泉泽注意到它翅膀上的小手少了几。原来,饿猴婴不知使了什么邪术,在自己的身体里融入了一些其他生命的魂魄,这是在用口口挡灾 饿猴婴自知与青玄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打蛇需打七寸,它知道对方的软肋是什么。饿猴婴立即转身,向祝泉泽俯冲而去。它伸出手,眼看着黑红的尖爪即将掐住祝泉泽的咽喉。 它的动作太快了,还不及祝泉泽眨眼空隙的十分之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无数河灯光点于祝泉泽身前汇集,变成一个保护屏障,生生挡下这一击。 河灯保护罩消散了一部分,但很快就又有新的河灯流了进来,六界各处对祝老板的感谢词在空中络绎不绝。 这些河灯给谢无宴争取了施咒的机会,他再次捏诀,血红色的阵法在地上缓缓展开,空中突然出现了无数白色纸符,竖着在阵法上空漂浮。 诵咒完毕,谢无宴一睁眼,只见所有竖着的纸符都在空中变成了一张张长方形的镜子,以阵法的形状,将饿猴婴与祝泉泽团团围住。不管饿猴婴往哪个方向看,它都能在某面镜子里看到自己,甚至无数个自己。 宛如一个小小的镜屋。 谢无宴施了咒,这些“镜子”的镜面都是引流仙界明镜台湖水而成的,果然,饿猴婴突然抱着脑袋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痛苦地闭上了独眼。 他吸遍六界的恶念,却始终无法直视自己的模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谢无宴再次召来五道天雷,一声狮子大吼从虚空中响起,饿猴婴脚下烧起了代表九幽地狱打开的三昧真火。这次,红毛怪物役能再次躲过五雷,被火舌缠绕捆绑着拉了下去。 大概是因为饿猴婴的修为匪浅,谢祝二人看这火烧了好一阵子。等地狱之门闭合的时候,天上的镜子这才再次变成湖水,稀里哗啦地淌了下来,然后再消失于魂墟之中。 祝泉泽站在那些漫天飞舞的河灯小光点中,再次看向了谢无宴。 他眼前的,不是平时符灵里的谢无宴,也不是他在人间的打扮,而是对方在冥界的本体。一身冥界执法者的黑金长袍,腰间环系着十方阴召,法相庄严,棱角分明。 谢无宴上前走了几步,用双手笼住祝泉泽的手:“对不起,我来晚了。” 祝泉泽闭上眼睛,在心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嘴角却是控制不住地上扬。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谢无宴将人横腰抱起,祝泉泽有些诧异地再次睁开眼睛,许是害怕自己掉下去,他一手顺势揽住了对方的脖子。 然后,谢无宴竟然将他一把抱到了九灵身上。 祝泉泽第一次骑狮子,内心突然忐忑了起来。他有些不安地摸了摸大狮子身上的毛,脖子后头浓密的鬃毛有些粗糙扎手,但身上的短毛却油亮顺滑,手感和九灵一模一样。 不过,祝泉泽依然很难将这只威武雄壮的大狮子和家里又懒又皮的小猫咪联系在一起。但是,很快他就在狮子脸上看到了九灵的影子。大狮子似乎是被噜得很舒服,无声地龇了龇牙,一甩尾巴。 “走吧。”谢无宴一拍祝泉泽后腰,低声轻笑,“我们回家。” 谢无宴转头走在前头,一身黑袍逶迤。 他身后缓步跟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金毛狮子,而狮子背上的美人侧坐,温润如玉,一双漂亮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谢无宴的背影。 盯着盯着,祝泉泽越发觉得此人肩宽腰窄,换身行头依然像是H漫男主成精,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从狼狗款变成了霸道总裁款。 祝老板平安归来,六界APP全网欢呼。九幽地狱潜逃几十年的越狱犯饿猴婴终于落网,仙界哗然,地府上下与天同庆。就连谢无宴回仙界述职的时候,都收获了玉帝老爷把他发配冥府后的第一个笑脸。 彼时人间,时值春节。 九皋镇的游客少了,但老一辈的孩子们抱着孙子孙女从外地赶回来过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热热闹闹,街头巷尾反而比平时清一色的旅客更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邻里互相走访,你送一坛酒,我送一个酱猪肘,节日的气氛十分浓厚。 唯独祝老板的小药铺,偌大一间屋子,唯有六界订单红红火火忙忙碌碌。祝泉泽瞅着空荡荡的一个祝回春堂,竟然也不觉得难过,许是这么多年孤身一人,早习惯了。 谢无宴问祝泉泽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顿好的,但祝老板似乎兴致不高,说别人都是一大桌一大桌地订包厢,就他们两个人,太寒渗。不去。 谢无宴笑着说道:“如果你嫌人少,我用纸片人能给你请来一支足球队。” 可纸片人数量再多,到底比不上活生生的亲人。祝泉泽笑笑,说有你在就好了,晚上给你做点好吃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六界棺材那边却传来了敲门声。祝泉泽熟悉那声音一一这是妖界有快递的意思。 可是……最近他似乎也没从妖界订购材料啊? 祝泉泽好奇地打开了棺材,却见一只蓝色的快递蜂鸟,手里捧着一盆雪媚娘,边上还有一只柯基上蹿下跳。 祝老板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不让雪媚娘来往人间么?" 对方还役回答,冥界的棺材里也传来了敲门声。打开一看,只见断头鬼守卫大哥捧着自己脑袋,带着自家媳妇,身边还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鬼,一头长发如瀑,口口蜂腰,见面就要拉着祝老板合影。 然后,仙界也来了熟人,这是祝泉泽第一次看到自家后院里的人参爷爷从棺材里钻出来。还有黄玉麟,一踏出传送门就开始叭叭地说话,祝老板这才听明白了事情前后。原来,是为了嘉奖他捉拿饿猴婴有功,掌管六界往来的祝回春爷爷特赦,允许祝老板六界的朋友们在大年三十那天来人间探望他。 不过名额有限,团团根据那天送河灯的顺序,邀请了最早的几位。不过,这本来就是个惊喜,所以祝老板一直被蒙在鼓里。 原本只计划做一两个精致好菜的祝泉泽,顿时又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六界的饮食习惯不同,想来想去,还是火锅最容易满足大家的口味。 到了晚上,祝回春堂附近的小伙伴一一山上的子祯,子元,山下的红毛秃猴,红眼睛的小松鼠,和竹节虫都来了。年三十的晚上,祝回春堂热热闹闹地分奏满了三大桌。 除了祝老板“人类”那桌上的火锅,其他两桌的“食材”都有些一言难尽。 比如,冥界那桌,几只鬼和谢无宴的六字真言纸符人,围坐在火锅边烧纸。没错,那个火锅,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火”锅。这个在锅里给自己烧了一串纸符关东煮,砸砸嘴说味道不错,另外一个给自己烧了一串纸符烤羊肉,说好久没吃真羊肉了甚是想念…… 而各界成精的那桌,又格外热闹一一团团只捌头发,竹节虫只吃素锅,人参爷爷很养生地只喝热水。雪媚娘和红脸秃猴子还吵了起来,因为对方一定要当着它面捌蘑菇。 猴子理直气壮:“蘑菇和冻豆腐是火锅里最好吃的东西!" 雪媚娘闻言气得缩成一团:"Buzz!!!" 而九灵从来没吃过火锅,把一块猫饼干丢进红油锅里捌了捌,然后露出一脸不信任的神情,脸上似乎大写着“总有刁民想害联”。 至于那只圆滚滚的柯基,它一点都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它吃啥都很开心。 祝泉泽看着自己冷冷清清的小药铺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心里跟着暖意腾腾。他自己倒是没吃多少,就微笑地看着桌前黄玉麟和子祯吃得狼吞虎咽,筷子在空中打架。 这两个饿死鬼,一个说回仙界以后就再也没吃过辣的,自己简直能喝下一桶红油锅,而另外一个说难得下山开荤,得多多吃点,师父平时才不放他下山吃火锅。 一桌子年轻人消灭肉的速度是惊人的,眼看着祝老板还没吃几口羊肉卷,那一盆子肉卷就要没黄玉麟眼疾手快地捞起了最后一块羊肉,却被谢无宴不耐地用筷子拍掉了。 黄玉麟一声怒吼:“青玄老贼你抢我羊肉!" 谢无宴冷冷一抬眼,转头又把肉夹进了祝老板的碗里。 黄玉麟:“……”辣。比红油锅还辣眼睛。 三张桌子,风卷残云,很快就被一扫而空。 酒足饭饱后,祝老板说要给大家发红包。六界没有红包这个传统,所以大家都觉得挺稀奇。不过,这红包里装的自然不是钱,而是功德,要在六界APP上拼手气抢。 雪媚娘运气不好,只抢到了20点功德,却也高兴地手舞足蹈,一口气长高了不少:"Buzz一一” 就在这个时候,谢无宴塞给了祝泉泽一个红包:“来,你的。” 一个踏踏实实的人类红包。 祝泉泽倒是有些意外,笑着接过摸了摸,还挺厚。祝泉泽好奇,小声问道:“你怎么想到给这个?" 还不待谢无宴回答,祝泉泽就觉得这红包手感不太对劲一一哪有红包摸起来磕磕碰碰的。 他满腹狐疑地拆开一看,却发现,镶金“压岁钱”的红包里,竟然塞着好几包安…全…套。 第69章 守夜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祝老板自然不好发作,火速把红包塞进了自己口袋里,面上笑得见牙不见眼,从嘴里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谢谢你啊。” 谢无宴坦坦荡荡,丝毫不觉得这红包有任何不妥之处,颇为宠爱地摸了摸祝泉泽的脑袋。 黄玉麟从没拿过人间的红包,图新鲜,见状就缠着谢无宴撒娇:“我也要红包,给我也发一个嘛!" 向来不擅拒绝别人的祝老板笑得苹果肌僵硬抽搐:“不。你不要。” 黄玉麟在线自闭。 他之前听九灵吐槽过这对狗男男,现在心想,哇臭狮子果然诚不欺我。 就这样,六界的小伙伴们一起聊天玩到了晚上九点,年夜饭才算散场。大家依依不舍地钻进了各自世界的传送门,只剩下空荡荡的客厅满地狼藉。尽管如此,祝老板依然很开心,觉得心里被塞得满满的。 就连噜起袖子打扫卫生都有劲了。 谢无宴打发走了本想留下帮忙的六字真言纸片人,说今天给你们放假,我亲自帮祝老板收拾。 吃火锅剩下的锅碗瓢碟又油又多,单个水池里一股脑都放不下。 两个人都带起袖套围裙,肩并肩站在水池边。祝家厨房的水池有两个,连在一起,正中竖着一个可以左右移动的水龙头。祝泉泽负责刷碗擦洗洁精,而谢无宴负责在隔壁冲洗。就连九灵这会儿都来帮忙了一一谢无宴冲完之后,它负责拿布把碗擦干。 祝老板递一个碗,谢无宴冲一个碗,九灵擦一个碗。流水线工作,十分效率。 两人也没怎么说话,除了喇喇的流水声,厨房里异常地安静,却又不让人感到尴尬。祝泉泽反而觉得此情此景,格外温馨 两人一起洗完了成堆的餐具,谢无宴解下围裙微微一笑:“今晚守岁么?" “守。”祝泉泽点点头,“我先去洗个澡。” 谢无宴眼底笑意渐深:“洗干净点。” 祝泉泽:“……”没好气地抱着浴巾与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祝家浴室在卫生间里单独开辟了一个玻璃隔间,毛玻璃。虽说玻璃双向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谢无宴心知自己若是推门进去,肯定会被祝泉泽发现。所以,他就偷偷剪了一张纸片人,附上自己神识,等听着浴室水声最盛的时候,悄无声息地从卫生间门缝里飘了进去。 长手长脚的纸片人小心翼翼地抱起了祝泉泽叠在浴室外的睡衣,只留下浴巾与内裤,又躁手躁脚地走了出去。 纸片人的动作幅度很小,它出门的时候祝老板丝毫役有觉察异常。所以,当祝泉泽从浴室里湿漉漉地出门的时候……盯着一条内裤与一条浴巾陷入了沉思。 “谢无宴!”祝老板想都不想就开始在卫生间里骂道,“把我的衣服拿进来!" 谢某人装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祝泉泽:“……”他把浴巾往腰上随便一裹,推开一条门缝,朝外面探了探脑袋,又喊了一句:“谢!无!宴!" 依然没人理他。 祝泉泽若不是知道自己室友图谋不轨,他简直都要怀疑家里是不是进了一个什么专偷人睡衣的小妖怪。祝泉泽没好气地一翻白眼,光着上半身,一溜烟地跑回自己卧室。 他怒气冲冲地想,平时这厮忙着嘘寒问暖献殷情,这会儿怎么就不怕自己着凉了 祝泉泽刚推开房门,就看到谢无宴坐在自己的书桌上,手里正抱着他的睡农,眼角微微上挑,眼神意味深长:“哟一一” 谢无宴很满意,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的目光在人浴巾的最上沿转了一圈,祝泉泽皮肤特别白,肌肉不是那种一块块鼓起的发达,但线条匀称,瘦得恰到好处。谢某人喉结动了动,把睡农抛了过去:“祝大夫,好腰。” 祝泉泽嘴上怒骂着臭流氓不要脸,胸膛里却是一颗小心脏扑腾乱跳。他一套上自己毛茸茸的睡农,就像尾鱼似的钻进被窝,佯装生气,不理谢无宴。 谢无宴笑笑:“我去洗了。” 谢无宴从浴室里出来,头发还湿渡渡的,又回了祝泉泽的房间。祝老板一脸警惕:“你干嘛?" 平时谢无宴洗完就回楼下棺材了,不会再进自己房间。显然,今晚谢某人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谢无宴把涌到唇边的“干你啊”给咽了下去,改口:“陪你守岁啊。”说着他就大大方方地上床往祝泉泽身边一趟,月各膊垫在枕头上,一手撑着脑袋,嘴角的弧度愈发促狭:“压岁钱呢?好拿出来用了。’, “压岁钱,就是用来压岁的。”祝泉泽一扬下巴,故意装蒜,义正辞严,“爷爷说,压岁钱得放在枕头底下,来年才能拆。” 谢无宴拖长尾音“哦”了一声,拍拍祝泉泽的枕头:“那你压着睡吧。” 祝泉泽还真就把装满不可描述物品的红包塞进自己枕头底下,那神情分明写着“你想都别想”。 离新年还有几十分钟,祝泉泽把头顶大灯改成了床头柜的夜灯,房间里一下子昏暗了下来。 虽然某红包明显居心不良,但其实祝老板心底还是开心的。 “上次拿压岁钱,我大概十六岁吧,爷爷给了我十六个铜板。”祝泉泽轻声笑了笑,“我就这么压枕头下了,一压就压了一整年。现在可能还在呢。” “你在暗示什么?一年都用不掉?”谢无宴勾唇,“我一晚上就能全部用完。不信你试试。” 两人就这样,抱着被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有将以前的事,也有毫无营养的斗嘴。 农村不比大城市,禁鞭炮这条规矩落实得并不到位。祝泉泽都不用蹲着时钟,在门外听见烟花爆竹一起震耳欲聋的那刻,他就知道,年历翻页了。过去的一年,他辞职,创业,被坏妖怪盯上,也交了很多让他满心欢喜的朋友,不算一路风顺,但到底修得了一个好的结果。 窗外的鞭炮声久久都没有停歇,谢无宴隔着被子搂过祝泉泽的腰,从后面抱住他,轻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祝泉泽没有挣扎,反而觉得格外放松。他侧着脑袋,将自己的笑容藏进了昏暗的光线里,回了一句:“你也新年快乐。 谢无宴微微撑起上身,在人脖子侧面轻轻落下一吻。起初,那只是小鸡啄米似的一吻,但很快,它就沿着喉咙,锁骨,一路下移,愈发热烈,愈发虔诚 如同黑暗的荒原上燃起野火,又如同朝圣的道路,一往而深。 ..嘻..嘻.. 年后,谢无宴依约陪祝泉泽去乡下买会开花的桃树。 卖树的老农住在山里,离九皋镇有半小时车程。半山的红梅白梅开得错落有致,大老远就香得要命。老农也不知是不是手里的梅花树太多,逮着一个客户就使劲儿推销自己的梅树,说什么岁寒三友啊,红梅开得艳白梅果好吃啊,下雪天特别美云云。 祝泉泽笑得温和,却很坚定:“我就想买桃树,要树干粗点,能开一树花的那种。” 最后,两个人挑了一株特别笔直壮实的回家。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那颗新迁居的桃树不负众望地开了满树的花,包括青玄大帝在内的小动物们都跟着蠢蠢欲动。 祝泉泽觉得这株桃树买得很好,原本天天蹲屋檐和石狮子脊兽厮混在一起的九灵,现在也三天两头地往树枝上跑,也不知道躲在里面干什么。 那天,祝老板站在树底下,仰头看着蜜蜂嗡嗡地在枝头飞来飞去,嘴角擒着一个浅浅的弧度。 谢无宴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到他身边:“想什么呢?" 祝泉泽回过头:“我在想它什么时候能成精。”祝爷爷神秘的小后院,恐怕就役有不能成精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枝头猛地一摇,大把花瓣带着少许刚长出来的嫩叶簌簌下落,两人双双抬头。只见小黑瞄骑在一只漂亮的小布偶身上,面露尴尬。 人类有野战车震,原来瞄星人凭借体型优势,还能树震呢。 两个铲屎官:“......” 但祝泉泽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谢无宴按在树上,含住了嘴唇。 果然一一有其主必有其宠一一都是淫胚子,老流氓,大混蛋! 祝泉泽心底骂人,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接受了这个吻。 春风拂过三月桃花馥郁的枝头,嫩粉色花瓣在空中纷纷扬扬。而谢无宴半搂着祝泉泽,将人抵在树干前,恋恋不舍地结束一个深吻。他低头垂眸,眼看着怀里人鲜红的唇瓣泛着水泽,宛如涂了一层蜜釉。 祝泉呀剥以是意犹朱尽地睁开双眼。 谢无宴知道祝泉泽种桃花树的那点小心思,拿食指轻轻刮了一下他的脸,问道:“想不想回你以前的小药庐去看看?" 祝泉泽眼珠子一转,显是动了心,但他也知道那小药庐在玄清界,没有令牌可不好进。 “那次追捕饿猴婴,玉帝听说了河灯的事。”谢无宴解释道,“这么多年,他老人家从未见过谁的祈福河灯能有那个阵仗,便想奖励你一份小工作,以便更快地攒功德,让冰莲开花。” 祝泉泽眨眨眼:“什么工作?" 谢无宴嘴角一勾:“帮仙界的药师们一起修订一本《六界药方》。” 鬼使神差的,祝泉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谢无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手臂,折下沉甸甸的一枝桃花塞进对方怀里。 第70章 正文完庚帖 祝泉泽自从接受与仙界药师一起修订《六界药方》这个任务之后,就获得了暂时的仙界通行令牌,每个月都能回天庭讨论交流一次。 工作役什么难度,基本就是整理文献写综述。这在祝老板看来小菜一碟,还是件一举两得的美差一一既能攒功德,又能每月去琉璃色界买好吃的仙界点心,毕竟祝老板热爱的那家甜品店格调极高,绝不外卖。 谢某人跟着沾了“公事”的光,每个月也能陪祝泉泽回仙界去耍一回。 这下,两人一起去仙界都是光明正大的,再也不用在守卫大哥面前耍一些偷鸡摸狗的小把戏。然而,每当祝泉泽面对守卫大哥那充满渴望又欲言又止的眼神,只能假装自己一无所知,笑得温和而礼貌,在心底默念一句一一狮狮木得更新。 《六界药方》的修订讨论会议都在玄清界医馆的藏书阁,古色古香的一座红木建筑,会议室宽敞亮堂。那天,祝泉泽做完进度汇报,和大家讨论了下一期任务安排,会议结束后,他一个人留在会议室里,假装认真地埋头整理笔记,目光却时不时地会往窗外膘。 最后一个出门的仙界药师回头看了祝泉泽一眼:“小祝,还不走呢?" 祝泉泽抬头好整以暇地一笑:“梳理完笔记我就回去。” 药师笑着摇了摇头,说仙界的人平时闲散惯了,到底比不上人间来的小孩认真。 祝泉泽僵硬地挤出一个微笑,心中发虚。其实,他是在等大家都走完,这样一会儿约见谢无宴才不会被人发现。等会议室终于空了,祝老板这才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走出门去。 祝老板走到外面,做贼似的四处张望一番,却见役人。他心里嘀咕着走去了一旁小树林,明明谢无宴说好了在这里等他的,这会儿也不知人去哪浪了。 祝泉泽刚走进树林下的阴影,身后突然一阵风,有人从后面蒙住了他的眼睛。谢无宴磁性的嗓音里带着笑意:“绑架,乖乖跟我走。” 祝泉泽嘴角忍不住上扬,语气却故作冷摸:“……哦。” 谢无宴松手,拍了拍祝泉泽的肩膀:“来,今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咦?”祝泉泽舔了舔上唇,眼神可怜巴巴的,“不是和我下去买小甜点么?" 敢情祝老板来一趟仙界,满脑子就只有吃的。 “先带你去看个地方,”谢无宴拉起祝泉泽的手就走,“你肯定喜欢。” 于是,两人便往玄清界深处走去。他们先穿过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曲径通幽处地势突然开阔,眼前竟然是一口深潭,池水冰蓝通透。池子后头立着一面山体,高大雄伟的岩石上有一注瀑布飞流而下,在平静的潭面上砸起千层雪。 瀑布之后,岩石凹进去了一块空间,有大半人高,宽度恰好够一人侧卧,水平光滑的岩面如冰似玉。 飞流声音嘈嘈,谢无宴说话加大了音量。他一指瀑布水帘之后,给祝泉泽介绍道:“这水是明镜台的一支分流,但潭底长了一些仙界的水生药材,泡澡强身健体,练功修为大增。” 祝泉泽很没见过世面地“哦”了一声,眼神巴巴的正等着谢无宴讲更多。谁知谢某人再张嘴又没了正经,嬉皮笑脸地一手勾上祝泉泽肩头:“我以前在这里偷看过你洗澡。” 祝泉泽:“……”并忍住了把人推进水里的冲动。 祝老板刚要发作:“所以跑这么大老远,你就带我来看这一一” “不不不,只是路过。路过。”谢无宴摆摆手,又带着祝泉泽往山体深处一条羊肠小道走去,左右两边的岩壁遮天蔽日,有点“一线天”的感觉。 终于,谢无宴在一个小洞口停下了的脚步。这个地方,就连瀑布声都已经小了不少。 祝泉泽有些犹豫地往洞里瞅了一眼,洞是往下走的,没有台阶,湿哒哒的全是泥,也不知道地下连着什么。谢无宴倒是率先先跳了下去,然后转身,伸手来扶祝泉泽:“当心脚下滑。” “你这是带我去哪啊?”祝泉泽满腹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偏偏谢无宴笑得一脸神秘,说不告诉你,要给你一个惊喜。 祝泉泽当时首先考虑的,是“谢无宴把自己拐到一个山坳音沓里办事”这一类的“惊喜”,当然,他只是想想。 想想而已。 才不会承认呢。 洞口下去的雨道又湿又窄,但很快,眼前的空间又一下子宽敞了起来一一原来这山体中间是空的,藏着一个巨大的溶洞,各种岩石造型奇特,别具一格。就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冰凉的潮湿气,但祝泉泽并不觉被水汽闷得难受,反而心旷神怡。 洞里采光不好,但不需明火也能看得清道路。偶有光线从山顶的缝隙里洒落下来,在石壁上投下一片湿德德的斑驳。更主要的是,岩洞里还长着一些会发荧光的小伞菇,柔软的伞肉像海洋中的水母一样微微浮动,宛如一盏盏小夜灯,能照清附近半径一米的路。 谢无宴拉着祝泉泽的手缓缓往前走,而祝老板简直都快看呆了,眼珠子四处乱转,左顾右盼,瞧着什么都新鲜。再往岩洞深处走去,光线愈发暗淡,钟乳石奇形怪状,水滴的“滴答”声此起彼伏。 “咦?等等,”祝泉泽很快就被身边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吸引了目光,“这块石头的形状好奇怪哦……” 那石头以黑色为底,与附近湿德德的岩石相差无几,但它的石体上流转着荧绿与荧蓝两种冷光,那光带就好像有生命一样。石头侧面带了一排锯齿状纹路,颇为别致。 祝泉泽好奇地伸出手,似乎是想感受一下这石头的手感,但也就在这个时候,那块“石头”突然睁开一双金色的眼睛,变色龙带锯齿的尾巴卷了起来,身上颜色又变了。 祝老板吓得整个人往后一缩,被谢无宴顺势揽住腰,勾进自己怀里:“不怕。” 祝泉泽觉得自己可能打扰了变色龙的休息,怪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心想这玩意长得真和石头一模一样。谢无宴从一边握住了祝泉泽的手,似是预防他再到处乱摸。他将人圈在怀里,小声说道:“这个洞里,除了我,别的你都不准摸。” 祝泉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一哪还敢摸啊,哥,全是妖怪! 谢无宴拉着祝泉泽的手继续往前走:“还在前面。” 变色龙老人家它已经装了几百年石头了,平日里偷偷摸摸跑来山洞里偷情的小情侣没少见,所以眼下也淡定得要命。它见两人似乎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又懒洋洋地合上双眼。 祝老板这下学乖了,老老实实地管住了自己的爪子,所以也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他一边走一边和谢无宴叨叨:“你知道这些发绿光的蘑菇让我想到什么吗?GFP绿色荧光蛋白,实验室里染色常用的,那个东西好像当年是从荧光水母里面提取出来的,还拿了哪一年的诺贝尔奖呢……” 祝泉泽说着说着,两人就在溶洞里拐了一个弯。 与此同时,谢无宴突然转身,食指抵住下唇,悄声道:“嘘一一嚓声。” 祝泉泽吓了一跳,立马收声,用口型问道:“怎么了?" 谢无宴依然是悄悄地:“吵到它们了。” 祝泉泽眼珠子四处一转,他什么也役看见,不知道自己吵到了什么。但等两人在空间里安静了一段时间后,黑暗的溶洞上方突然星星点点亮起了荧光,有冰蓝色的,浅绿色的,还有金黄色的。起初,光线很暗,但渐渐的,越来越亮。 光点就环绕在两人头顶的钟乳石壁上,四处分散,宛如夏季夜空的银河。有些光点凝在空中,而有的光点微微颤动,还有的光点会飞来飞去,时不时地撒下一些亮晶晶的粉末。 祝泉泽猛然瞪大了眼睛。 是仙界的萤火虫。 那天在黄玉麟的整蛊小店里,谢无宴说要带他去仙界看的萤火虫。他自己早就忘了这茬,但显然对方还记得。 两人继续沉默着,天上的光愈来愈强,几乎照亮了小半个洞穴,这会儿,祝泉泽才发现通道的右边有一条地下暗河。而此时此刻,河水倒影着萤火,给光线打了一层羽化滤镜,梦幻而模糊。 就好像天上的星星,流入了地下的河。 祝泉泽觉得自己大概是看呆了,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谢无宴的手。 两人就这样肩并肩,手拉手地站在一起,也不知站了多久,谢无宴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叠红色洒金宣纸,缓缓打开。 祝泉泽侧头一看,这纸页上似乎有几条浸过液体的痕迹。他辨不出上面是不是写了什么,但能闻到那纸上有一丝奇怪的味道。祝老板作为一只+牛+长的实验狗,狗鼻子很灵。他一耸鼻尖,眉头微壁:“这纸上是撒了什么东西么?" 谢无宴小声解答:“蜗牛蛤输研磨液。” 祝泉泽:“......”这是什么可怕又暗黑的东西。 谢无宴伸手指了指天上飞舞的萤火虫,继续小声说道:“它们就爱吃蜗牛,闻到这个气味就会过来。” 祝老板恍然,原来这是钓萤火虫的食饵了。 谢无宴嘴角一咧:“看好了,给你看个好玩的。” 祝泉泽眼看着谢无宴用食指中指夹住那张宣纸,就像平时诵咒打符一样将它甩去空中。青玄大帝玩符很有一套,红色的宣纸在空中竖着展开,稳稳当当地漂浮着,纸页薄如蝉翼,细小的金片偶尔反光。 四周的萤火虫们大概是闻到了气味,煽动着翅膀蠢蠢欲动,明亮的光斑开始聚集在宣纸的上空,越聚越多,很快聚成了一个小太阳。但是,它们似乎是害怕这是什么陷阱,嗡嗡地在头顶飞着,却一直役有下来。 偶有飞虫往下俯冲一节,但又和试探水温似的,立马又飞了上去。在飞动的过程中,有少许亮晶晶的粉末开始下落。 随着昆虫在顶部盘旋的时间越来越长,落下的粉末也越来越多。那些荧光粉站在了湿德德的笔迹上,原本空无一物的红色宣纸上,行楷一个个地显了出来。 当字迹完整显形的时候,祝泉泽仿佛被同时夺走了,白跳与呼吸。 谢无宴遒劲俊秀的笔画在昏暗的溶洞里含光流转,如同有生命一样。只见红色洒金宣纸上面写着一一 日月星辰,落火流萤为证,青玄,泉泽,终生所约,永结为好。三清九幽,十方六合,此心不二,此情唯一。 洞里一阵风吹过,宣纸轻飘飘地落下,落进了祝泉泽掌心。宣纸鲜如嫁衣,烧红了脸,烫妥了心。祝泉泽心跳急促了起来,他微微张开嘴,却又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是把脑袋一头埋进了谢无宴怀里 谢无宴扯开一个无声的笑容,摸了一把祝泉泽脑袋:“喜欢吗?" 祝泉泽在人怀里点了点头。 谢无宴的手还按在他的后脑:“宝贝儿,生日快乐。” 祝泉泽这才猛然想起一一今天的确是自己的生日。 他从小不庆祝生日,因为那天,同样是他母亲的忌日。所以,就连祝泉泽本人,也把自己的出生当成了一件很不吉利的事。以前爷爷偶尔记起的时候会给他买块蛋糕,自从上学去了大城市,也就再没庆祝过生日了。 时隔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过了一个这么梦幻的生日。第一次,他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一一原来过生日也能这么开心 祝泉泽抬起脑袋,眉眼弯得有些湿润:“你要不说,我可都忘了。” 而谢无宴附身,轻轻吻上他又浓又翘的睫毛,顺便舔去祝泉泽眼角的一抹咸。那声音听着就好像一颗水珠从溶洞顶部倒悬的钟乳石尖滴进下面的小凹槽。又好像,谢无宴觉得自己灵魂的最后一块拼图随之归位。 一切都熨帖了。 其实,很久很久之前,青玄就想把小药童拐来这个洞里做一些这样那样的事,奈何还没找到机会下手,就被玉帝老爷打发下了地府干活。而如今,兜兜转转,六界奔波,竟是有朝一日得偿所愿。 祝泉泽靠在他怀里,微微抬起头,天上的萤火落进了他的眼眸。祝泉泽微微一笑,打趣说仙界这么美,怎么还会有傻子想下凡。 而谢无宴捧起他的脸,逼着他再次看向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泉泽,有你的地方,便是人间。” 便是烟火热闹。 便是最好。 第71章 独立番外·九灵的一天 别听我“喵”起来又黏又奶,别看我腰扭起来又撩又软, 我可是一只冷酷的小黑喵, 木得感情。 ——By 偶尔站在屋脊上对着夕阳思考狮生的九灵夫斯基 九灵很喜欢自己在人间的猫咪化身。 在冥府当大狮子的时候固然威风凛凛,但它得时时刻刻端着“青玄大帝坐骑”的架子, 无论走到哪儿都得昂首挺胸装高冷。毕竟, 一只九头大狮子摇头晃脑甩着尾巴求撸毛, 有点掉价。 九灵表示自己装得好累。 而且, 各路小鬼见了它, 不是点头哈腰阿谀奉承就是吓得不敢吱声, 可没意思了。 九灵心想,还是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猫咪好,进可卖萌撒娇, 退可翘臀炸毛, 随便躺在地上扭一扭, 就集万千宠爱“撸”于一身, 舒服得让它直哼哼。 又是一年暖春,祝回春堂后院桃花烧了半边天。 这几年, 小药铺的生意越来越好,从六界网红小药铺晋级成了六界医药市场的一把手, 而两位铲屎官的感情也越来越缠绵, 从拉个小手都含羞带臊晋级成了拉个小手都能含羞待|操。 某个周日上午, 九灵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太阳晒肚皮, 眯着眼睛, 懒洋洋地把自己浑身都舔了一遍, 然后它踩着小碎步准备去吃早饭。然而,九灵竟然发现——自己猫粮碗里是空的! 晴天霹雳。 向来受宠的小黑猫惊怒交加,面色不善。虽说九灵自己随便捉点小动物,或者捉点小鬼什么的都能饱肚子,偏偏它最近爱上了一款人间猫饼干,视之为天下无二的美味。更重要的是,九灵沉迷一日三餐被人上供的感觉! 那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尊贵! 所以,今天这铲屎官,咋回事呢?! 九灵竖起尾巴,喵喵叫了两声,一路跑进内室。它矫健地一跃而起,跳到冥界大门的棺材板上,却发现主人既没躺在棺材里睡觉,也没坐在棺材上打坐晨修。 小黑猫眼珠子一转,心想难道是出门干活了?但也没见人传召自己啊。 九灵满腹狐疑地跑上了楼,这才在楼梯口呢,就听见了祝老板卧室里传来了自家主人的声音,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笑意,似是讨好,似是相求:“泽泽,一次,就一次,最后一次。” 九灵:“?!” 它一双明黄色的大眼睛顿时瞪成了铜铃,内心十万只羊驼狂奔而过——敢情一直睡楼下棺材的主人已经搬家上楼和祝小老板一起住了? 俗话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小黑猫尾巴一卷,觉得古人说得甚有道理,然后它就决定......视古人言如粪土。 小黑猫蹑手蹑脚地凑到门缝边上,把一对尖尖的小耳朵凑了上去。 嘻嘻。 门里传来了窸窸窣窣布料摩挲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里头又传来了一声迷迷糊糊的哈欠,祝泉泽声音濡软中带着一丝不满:“不要......还酸着呢。” “啪”的一声,一只手隔着被子拍在了人屁股上,谢无宴改口:“那亲一下。” 然后,房间里传来轻轻的一声“啵”,就好像飞鸟展翅掠过湖面,又好像蜻蜓倒立于小荷尖尖。接着,只听祝泉泽闷哼了一声,床伴“吱呀”一下,动静不小,谢无宴的“亲一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发展升级成了“亲到断气”。 喘息声与水声愈发清晰,九灵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心里顿时越发不是滋味了起来——所以,这就是老子今天没有喵粮的理由?喵喵喵?! 它甩了甩尾巴,在祝老板卧室门口不满地来回走了几圈,在“破坏发春现场”与“做一只乖巧的小猫咪”之间天人交战。 但似乎没过太久,屋里的人就亲够了,九灵听到屋里有人下床。门才一打开,它立马迎了过去,弓起背,喵喵叫着撞了撞来人的脚踝。它抬起头,一只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等等,哪里不对? Emm......为什么平时在人间打扮都走简洁高冷风的主人胸前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熊......?然后九灵才恍然大悟——哦,这不是祝小老板的衣服嘛! 管它谁的衣服,还是自己的肚子要紧,九灵在成功引起谢无宴注意之后,立马缩成一团,露出了可怜幼小又无助的神情。 谢无宴低头看了一眼蹲在门口的小黑猫,顿时一拍脑袋:“哦,对!嗨,怎么我给忘了!” 九灵期待地摇了摇尾巴——你总算良心发现还没有给你的小可爱投喂美味喵饼干了吗! 谁知谢无宴直接无视了九灵,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跑下楼,一边跑一边喊道:“泽泽,再过五分钟你最爱吃的蛋饼车就要收摊走人了!” “什么?已经快十点了?!”祝泉泽闻言也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追了出来,他一手扶着门栏,冲楼下喊道,“我要双蛋酱香加香肠!” 听声音,楼下的人已经跑到了大门口,谢无宴回头吼着嗓子:“我知道!豆浆还要红枣味的!” 九灵:“......” 它在内心土拨鼠尖叫:这是什么狗男男铲屎官?啊?!我呢?我呢??我的饭呢??? 内心原|子|弹爆炸的九灵再抬头瞥了一眼祝泉泽,哟呵,这位穿的不正是主人的白衬衫么! 谢无宴的衣服对祝泉泽来说稍微有点大了,长长的袖子垂下来罩住了手。祝老板踩着一双毛茸茸长着猫咪耳朵的棉拖鞋,一对又细又直大长腿就这么光着,那身过长的衬衫在□□侃侃罩住他那条平角内裤,半遮半掩,别有风情。 九灵对主子的审美表示了一定程度的认可。 这位大帝王妃它是认了! 但是,这也不应该成为没人喂它的理由! 小黑喵嘴角一拉,眼睛眯成一大一小,摆着臭脸,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我的早饭!” “哦对!”祝泉泽这才恍然,蹲下补偿似的挠了挠九灵的下巴,“上回那袋吃完了,这回给你拆袋新的。” 祝小老板的按摩手法九灵是喜欢的。揉着揉着,它另外一只还睁大的眼睛也舒服地眯了起来,整只喵都拼命仰起了脑袋。但九灵一边舒服地在心底哼哼,一边还拼命地绷紧嘴角,心想你以为这样就能哄我开心了吗?! 祝泉泽见小黑猫还臭着脸,便笑得眉眼弯弯,加大了按摩力度,一手撸着九灵的下巴,一手从后面捏着它的脖子,“双管齐下”,“上下其手”,舒服得九灵整只喵都软了。 好吧好吧。 原谅你了。 九灵发出一声没有出息的“呜噜”。 “走,吃饭去。”祝泉泽见小猫咪终于消了气,最后一按九灵脑袋,起身去了客厅。九灵一路小跑着跟上,满意地看着铲屎官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美味猫饼干。 这时候,谢无宴也回来了,他双手提着两个早餐袋子,房间里顿时蛋饼酱香四溢。 “去太晚了,没赶上最后一根香肠。”谢无宴把袋子放在桌上,往边上一坐,顺手揽过祝泉泽腰,哄道,“给你买了里脊的,加辣。” 祝老板也是饿了,很不见外地直接坐在了谢无宴腿上,左手拿着豆浆,右手拿着蛋饼,满嘴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里脊没香肠的好吃。” 谢无宴的脑袋从祝泉泽身后探了出来,下巴垫在他的肩上,顺着祝老板的吸管喝了一口豆浆,在人耳边低声一笑:“回头补偿你,晚上喂你吃香肠,嗯?” 要是放在以前,谢无宴不正经打嘴炮的时候,单纯的祝小老板还会被这个老流氓调戏得耳根泛红,脸上火烧。 但这些年来,他总算是练就了一身铜墙铁壁。祝泉泽面不改色心不跳,又低头咬了一大口蛋饼,把食物全咽下去后才慢条斯理地反击:“好啊,香肠我葱姜蒜全要,重麻重辣,要不再给你抹点红花油混风油精?” 谢无宴:“......”听着就觉得疼,他的小老板是真出息了! 谢无宴只好换维度打击,轻轻地拍了一下祝泉泽的屁股:“长裤呢?给我穿起来!客厅遛鸟给谁看呢?” “这不饿死我了,急着吃饭嘛。”祝泉泽扭过脑袋,半娇半嗔,嘴角的半根生菜丝跟着颤抖。 谢无宴看着他这幅表情顿时又没了脾气。 祝泉泽刚才许是吃的太急,沾了一点甜面酱在脸上,谢无宴用拇指帮他揩了,放进嘴里抿了抿。他“啧”了一声,嘴角一勾:“好吃。” 恰好在猫碗前大快朵颐的九灵刚抬起头,就看到了这“白日宣淫”的一幕,顿时就被喵饼干给噎住了。 嗓子干得冒火。 ...... 等祝老板吃饱喝足洗漱完毕换上了正常衣服,谢无宴懒洋洋地问道:“宝贝儿,今天啥打算?” 之前两人说好了,不管各自工作有多忙,每隔两个星期,必须抽出一个周日在一起过。 今天就是那个“必须在一起过”的周日。 虽然谢无宴多次表示“一整天都在床上过也完全没有问题”,但祝老板忙于家事,过于贤惠,从未能让谢某人如愿。 祝老板打理生活向来井井有条,他打开自己的记事本,一条条地往下念:“今天得去太极广场那儿的大超市采购一趟,沐浴液、洗衣液和卷纸都快用完了,九灵最喜欢的那个喵饼干今天刚拆了最后一袋——” 谢无宴突然打断:“等等,卷纸?用这么快吗?” 祝泉泽:“......”不当家的人生活就是没有重点。 他直接无视了谢无宴,继续说道:“我今年要尝试种一味仙界药材,那种植物生长需要架藤,所以今天还要把院子里的花架给撘起来。哦对了,还要给团团买新的染发剂和卷发棒!” 不远处团团用头发给老板比了一个爱心。 走之前,祝老板回头问:“九灵,要不要一起去?” 小黑喵一脸惊恐地摇了摇头。讲道理,再一起去超市,它发光发热都快变成能百万伏特的皮卡丘了。 ...... 等两人大包小包地从超市回来,祝泉泽进门就招呼了一声:“九灵!” 小黑猫装死。 愚蠢的人类,懒得理你。 祝泉泽又招呼了一声:“九灵!给你买了新玩具!” 小黑猫这才勉为其难地探出脑袋,从“铲屎官永远想不到”的地方窜了出来,结果就撞上祝泉泽手里拿着一根冰糖葫芦,谢无宴凑过来咬了一颗。 甜甜蜜蜜。 九灵:“......” 祝泉泽笑嘻嘻地从购物袋里掏出一根杆子,顶上挂着一颗金色小铃铛以及一只可爱的小蜜蜂布偶玩具。祝老板把杆子凑到九灵面前,叮叮当当地摇了摇。 九灵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我不喜欢逗猫棒,别拿这玩意儿来糊弄我。” “哎,你试试嘛。”祝泉泽把整个玩具都拉了出来,九灵这才发现,那根棒子后面还有一件小马甲,“你不是最喜欢去院子里扑蜜蜂偷蜜吃了嘛?吓得蜜蜂都不敢来咱家院子授粉了!” 九灵撇撇嘴:“可是这个蜜蜂玩具上没有蜜呀。” 祝泉泽亮出杀手锏——一块美味喵饼干!还是最新的烤鸡风味! 九灵眼睛顿时就亮了。它眼看着祝泉泽把喵饼干塞进蜜蜂布偶娃娃肚子前的小口袋里,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蠢蠢欲动了起来。 然后,祝泉泽给九灵穿上了那件小马甲。 逗猫棒是捆在马甲上的。 只要九灵垫着脚尖站起,逗猫棒顶端的小蜜蜂也会随之变高,无论九灵怎么挥舞爪子都抓不到。就这样,方才还对逗猫棒不屑一顾的小黑喵,如同得了癫痫一样在家里上蹿下跳,大型真香现场。 两个铲屎官对这个新玩具感到满意,安心去院子里装花架了。搭花架需要先组装几个小部分,工作量不小,祝泉泽盘腿坐着,谢无宴岔开了双腿,两人埋头干活,除了偶尔互相递个螺丝扳手,倒没人说话。 空气静谧而美好。 唯有身后的屋子里,逗猫棒上的铃铛响个不停。 ...... 逗猫棒有一种魔力。 那就是你摸不到,你就越想摸。可是,你越想摸,你就越摸不到。越摸不到,你就越着急。 于是,九灵一着急,就不小心动用了种族天赋——吐出一颗火球。把小蜜蜂连带着美味喵饼干给烧得一干二净。 九灵心很累。它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最后,小黑猫心灰意冷地爬上了祝回春堂的檐脚,在石狮子身边庄严地挺直脊梁,冷眼看着夕阳下院子里依偎在一起的狗男男—— 祝泉泽兴奋地喊着花架装好啦,这个春天要种这个那个云云,谢无宴不说话,大概是对花架本身兴趣不大,只是低头看着身边的人雀跃,双眼含笑。 大抵有猫有你,就是世间岁月静好。 九灵看着看着,就缩成了一团毛茸茸的黑柠檬。它冷漠地给自己洗脑:我是一只冷酷的小黑猫。木得感情。 对,没错,木得感情。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傍晚的风扬起,后院里桃花瓣被吹得漫空乱舞。一小片粉红的花瓣就这样轻盈地落在了九灵的鼻子前,它明黄色的眼睛瞪着花瓣,当场瞪成了一双斗鸡眼。 九灵湿漉漉的鼻子一痒:“阿——阿嚏!” 小黑猫恼火地回头一看桃花树,却直直对上了一双水蓝色的眼睛。只见一只窈窕漂亮的布偶猫,正蹲在满枝的桃花里影影绰绰。 上一秒九灵还在给自己洗脑“我木得——”,然后下一秒,思绪就突然断了,它前脚一跃而起,撒欢似的往桃花树下跑去。 喵(爱心)! 第72章 独立番外·点亮萤火虫 后来,除了仙界的糖水铺子, 萤火虫溶洞也成了祝泉泽每月“仙界一日游”必打卡项目点。 那天祝泉泽从仙界回来, 晚上例行伏案整理笔记。 他写着写着,视野顶端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祝泉泽甩了甩脑袋, 就看到一个黑色的小圆球顺着自己的刘海爬了下来, 然后一屁股摔在了自己身前的纸面上。黑色小球顺势缓冲一滚, 翘起头顶两根黑白相间的长须。 祝泉泽吓了一跳。 他再凑近一瞧, 才发现那是一粒花生米大小的甲虫, 黑壳,红脑袋——可不就是溶洞里见到的萤火虫嘛?也不知道这位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掉进了他的头发里。 祝泉泽琢磨着,要不喊个仙人速达把这小东西给送回去。他刚对虫虫伸出手, 萤火虫就靠最底下那对脚站了起来, 和以前的蟑螂精似的对祝老板点头哈腰, 作揖鞠躬, 似是有事相求。 祝泉泽:“......” 等祝老板听小黑虫细细道来,原来, 这位早在六界网络上听说了祝回春堂小老板妙手回春,德技双馨, 又碰巧在萤火虫溶洞里偷听到了祝老板与谢无宴的对话, 是特意“偷渡”前来看病的。 至于它想看的病呢, 就比较一言难尽了。 孩子没娘, 说来话长, 这只萤火虫虽然有胳膊有腿吃嘛嘛香, 但它的屁股不会发光。 所以,问题来了,萤火虫们之间的交流,全靠尾巴发光的强弱与频率,特别是求偶的时候——比如,那天祝泉泽和谢无宴看到的,就是一个大型“非虫勿扰”现场。 “非虫勿扰”相亲现场由雌虫发出一点微光,吸引雄虫注意。雄虫在捕捉到“求偶信号”后,自己开始发光反馈。就此,选择权再度回归雌虫手中,雌虫格外青睐那些发光强度高,发光频率快的雄虫,并会优先选择与之交尾嘿咻嘿咻,以诞下更健康的后代。所以,雄虫一旦尾巴不能发光,就好像在脑门上贴了一张白条“我阳痿”,漂亮小姐姐以及性生活什么的就不要多想了。 生病的萤火虫很沮丧,它想向祝大夫求一味可以让自己重新发光的药。 祝泉泽:“......”这年头找他看病的病症真是日渐奇怪呢。 祝泉泽这几个月沉迷《六界药方》,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能让萤火虫屁股发光的药。祝大夫捏了捏眉心,觉得此事难度不小。不过,眼下他对萤火虫这种生物带了一丝比较特殊的感情。祝泉泽一想到那天谢无宴带自己去溶洞里“点燃”的那张红色洒金宣纸,心底突然又柔软了起来。 他想帮助这只萤火虫。 治病,讲究一个对症下药。 若不先弄明白萤火虫为什么突然不能发光,未必能想出有效的质量方法。 根据六界文献记载,萤火虫发光的原理很简单:萤火虫尾巴上有一个“发光器官”,根据神经冲动可以释放荧光素。随着萤火虫呼吸,氧气会通过腹部气管进入这个发光器官。氧气和荧光素,就好像是“光”的原材料,同时,器官内还有一种荧光素酶,是原材料的加工商。 氧气和荧光素在荧光酶的作用下,发生氧化还原反应,能量以“光”的形式释放。雄虫可以通过控制腹部气管供氧,来控制自己发光的频率。 所以,要讨论不发光的原因,那可能性就多了——有可能是原材料缺少,也有可能是加工商罢工,也有可能是神经性的。 祝大夫转念一想,问道:“你从小就不发光吗?” “不不不,”萤火虫连忙摆手,挺起小胸膛,“我以前可强壮了,小姐姐们都喜欢我!” 祝泉泽:“......” “其实,我不是唯一一只生了病的萤火虫。”小黑球头顶两根天线突然分叉,它在胸前搓了搓爪爪,“我有一些朋友也和我一样,以前还好好的,突然就不发光了......” 如果是群体问题,祝泉泽一下子觉得问题简单了不少,他连忙问道:“你们生病前都干了什么?” 萤火虫想了半天,才试探性地说道:“大约......我们生病前都去过......人间?” “人间?”祝老板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们是不是沾了什么杀虫剂,或者什么化学物品?神经阻断剂?你们去的是人间同一片区域吗?” 萤火虫甩了甩脑袋:“不是的。我们去的地方都不一样,有的是大城市,有的是野外郊区,没什么共同点。我去的就是A市附近,但我其他朋友不少都去过A市,回来也都没有问题......” 祝科学家决定深度采访一下这群不会发光的萤火虫。 萤火虫一口答应,说它可以把大伙儿们都喊来。原来,它们萤火虫界有一个“不会发光互助小组”,平时病友们会聚在一起互相安慰,以及分享药物最新信息。萤火虫回小组里一招呼,大家听说祝老板愿意帮看病,手拉手集体赶来了。 于是,就这样,祝回春堂里突然多了一群不会发光的小黑虫。 祝老板为萤火虫们特意买了一个大玻璃缸,能够调节湿度与温度,他还给萤火虫们准备了食物,有露水,有蔬菜,还有大家最喜欢的蜗牛肉。 算得上是萤火虫的五星级豪华人间套房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祝老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他家的小黑猫撅着屁股,一张脸贴着玻璃缸,好奇地看了半天,然后它踮起脚尖,掀开了玻璃钢的盖子,一只jiojio伸了进去——这些会飞的黑色小豆子闻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喵! 可惜这些黑色小豆子还挺机灵,躲着九灵的魔爪飞来飞去,小黑猫掏了半天也没掏到小豆子,神情暴躁。然后,它就被铲屎官从身后凌空拎起。祝泉泽皱眉:“是病人,不可以吃哦。” 九灵在空中龇牙咧嘴地摆了一个大臭脸。 以至于事后祝回春堂客人反馈里收到了一个罕见的“中评”,内容如下:“祝老板人是很好的,但他养的那什么猫啊,吓死宝宝了QAQ!” 后面还有大量萤火虫 1, 2...... 10086。 当然,这是后话了。 和生病的萤火虫们交谈下来,祝科学家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这些萤火虫的确是在去过人间后犯病的,但它们在人间所分布的区域没有任何共同特点。而且几乎每只虫都自称它的某某朋友去过一样的地方,回来就没事。 第二件,生病的萤火虫全是雄虫,如果不是因为雌虫比较宅不爱去六界玩耍的话,那就是这个病因对雄虫的影响远远大于雌虫。 这两条都是重要线索,但似乎还不能直揭病因。就当祝泉泽陷入困扰的时候,家里的萤火虫突然死了两只。 虽说祝老板家的住宿条件很好,但这两只萤火虫,也不知是在人间水土不服,还是年纪大了寿正终寝,还是胆子太小被九灵给吓死的,祝泉泽就这么意外地获得了两只萤火虫尸体。 祝大夫捧着尸体当宝贝,连忙拿进自己的小实验室进行解剖。谁知这萤火虫活着的时候尾巴不发光,把尾巴给剖开放进暗室之后,尸体与空气接触反而发起了微弱的荧光! 空气里是有氧气的。 祝泉泽心中一动,这可是重大进展。 也就是说,萤火虫本身的荧光素与荧光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而问题是出在了将氧气通入发光器官的神经控制上。 可能是因为化学阻断,物理破坏,也可能是纯神经性的原因。 于是,祝泉泽又去采访了一圈生病萤火虫的朋友们——那些曾经去过人间,却没有生病的萤火虫。很快,祝大夫就发现了端倪,那些没有生病的萤火虫,大部分都是在白天去的人间,而那些生病的萤火虫,大部分都是在夜间去的。 祝泉泽一拍脑门,顿时了然——夜晚的人间有什么? 灯光! 光污染! 萤火虫是一种具有强趋光性的昆虫,白天不发光,而交尾行为在太阳落山后的几小时最为频繁。随着人类城市发展,灯火彻夜不熄,对野生萤火虫来说,那些灯光是强大的信息干扰。这也是除了杀虫剂、栖息地破坏之外,城市附近萤火虫濒临灭绝的另外一个原因。 雄虫会把黑暗中的光源默认成求偶的雌虫,并试图匹配对方的发光频率,而当它们频繁发现人造光源并非雌虫的时候,雄虫会身陷一种混乱状态,有点像生物钟颠倒,内分泌失调。 然后,有些雄虫就生病,发不了光了。 祝老板和萤火虫病友们说了自己的猜测。 萤火虫抖了抖脑袋上的天线:“那这个病可这怎么治疗呢?” 祝泉泽想了想,从人类矫正生物钟的方法里获得了灵感。 它将第一批同意参与实验的萤火虫们放进了一个光线调节箱里。箱子里的光线会自动模拟昼夜,而在一片漆黑后,祝泉泽隔着玻璃板,放进几只正常的雌虫,来“校准”雄虫对光线的反应。 在第一批治疗后,有几只萤火虫突然就能发光了。 虽说成功的案例不多,但祝老板大为振奋。 又重复了几批实验之后,祝泉泽发现,让雄虫在黑暗中“饥饿”的时间越久,它们更容易被突然出现的正常雌虫光线所“同步”。 终于,在祝老板不懈的努力下,大部分萤火虫都恢复了正常,尾巴开始正常发光了。 病情圆满解决。 萤火虫们为了感谢他,每次祝老板光临萤火虫溶洞的时候,大家都会在天上给他撒下大把大把亮晶晶的星尘。 与此同时,祝泉泽给仙界医馆上交了一份关于萤火虫发光的科研报告,叮嘱萤火虫们都不要在夜晚走访人间,以免发光器官失调。一时间,小老板在仙界名声大噪。再加上最近祝泉泽为了编写《六界药方》,在玄清界频繁奔走,不少童子侍女都开始认得他。 那天,祝泉泽碰巧走过玄清界医馆那片地,就看到一粉一绿两个年轻侍女在背后拿手帕掩着嘴,窃窃私语。 小粉很激动:“哎哎,你看你看,那就是祝回春堂的小老板!” “哎,这脸,这腿!”小绿捂住心口,“长得真好看。” “可不是嘛,不仅好看,还可聪明了。要我说呀,医馆所有的小伙子,都比不上他。” “哎哟,这话说的,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小粉“呸”了闺蜜一口。 小绿眼睛一番:“我和你说,你可千万千万别动凡心。真的!没有前途!” 这话听得小粉按捺不住了:“为什么呀?” 小绿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人家有相好呀。” “谁谁谁?是咱仙界的人嘛?” 小绿眨眨眼,不说话了。先是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然后又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小粉:“......” 最后小粉还是好奇,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的呀?” 小绿是怎么知道的呢? 那天吧,她去林子里采露水,路过小水潭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的。 祝泉泽每次去萤火虫洞穴,都要路过那个有飞瀑的深潭。 本来这里也算得上是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然而,祝老板自从听了谢某人那句“我在这里偷看过你洗澡”,就再也无法直视这口深潭了。 嗯,看着潭水就控制不住大脑里的奇怪画面。 但有时候,祝泉泽也会偷偷好奇——自己和青玄,曾经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祝泉泽蹲在水边的石头上,盯着清澈见底的池水,想得出神。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平如镜的水面。 许是灵潭真的有灵,就在祝泉泽触碰到水面的那一刹那,他整个灵魂就被拽了下去。突如其来的回忆占据了祝泉泽的思绪,他的视角变成了仙界小药童。 小药童整个人都泡在水潭里,全身被冰凉的池水温柔地裹着,却又不觉得冷,怪舒服的。他平时结结实实的发髻都散开了,一头长发如同安静的水草,在身周飘着。 就在这个时候,小药童的余光里,不远处的草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他扭过脑袋,隐约看到半个黑色人影,但一眨眼的功夫,那个人影又不见了。 小药童微微皱起眉头,用脚趾在池子底下勾了一块石头,曲腿塞进手里,然后往那个方向丢了过去。 丛林里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嗷”。 祝泉泽:“......” 小药童秀眉一蹙,整个人往池子里又缩了缩,就留下一个脑袋在外面,低喝:“谁在那里?!” 青玄这才笑嘻嘻地从草丛里站了起来,他一手提着剑,一手提着一条小蛇,嘴里大言不惭,眼神却一个劲儿地往水里瞟:“这只小东西坏得狠,偷看你洗澡呢。” 说着青玄手上剑光一闪:“不过没事,已经被我斩成两节了!” 小药童:“......”脸已经在水池里烧了起来。 祝泉泽正沉浸在小药童的回忆里出神,谢无宴突然从他身后窜了出来突袭,本是打算吓一吓他。谁知祝泉泽刚缓过神来,脚底一滑,整个人就噗通一声掉进了水潭里。 谢无宴愣住,憋着笑又把人给拉了上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祝泉泽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没搭腔。 “哟,你脸怎么这么红?”谢无宴眼底笑意更深,伸手摸了摸祝泉泽湿漉漉的脸颊,“不会这么快就发烧了吧?!” 祝泉泽:“......” 碰巧,小绿就只看到祝泉泽浑身湿透的画面。衣服粘在了他的身上,勾勒出一个好看的轮廓。而祝老板身边,另外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把自己的外衣给人披上,还笑着给他擦头发。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男人腰间别着的,不是什么仙界通行令牌,而是一块十方阴召。 小绿决定先溜为敬。 ...... 又过了整整两年,《六界药方》终于编撰完成,顺利出版。由于这本书里涉及了不少各界毒理,可能被歹人利用。仙界药监局出于安全考虑,规定这本书仅供药师们小范围内查阅,不允许流通六界。 但药方里又有不少生活里用得上的内容,方便大家在家治个失眠上火,头疼脑热,所以,祝泉泽和主编们一起又删删减减,单独出了一本《六界药方》精简版,在六界各大书城有售。 其中,如果前往六界APP祝回春堂购买,可以获得首页上印有九灵jiojio的特典版——据说九灵的小爪印可以辟邪哦。 作为新书推广的一部分,祝泉泽在销售总监团团的怂恿下,第一次在粉丝面前露了面,在团团平时跳热舞的直播间亲自推销新书。 祝泉泽手里拿着《六界药方》精简版,有点腼腆地对摄像头打了个招呼,当时,直播间的流量直接炸了,瞬间刷新了团团曾经的最高纪录。 团团只是轻微打了一层美颜滤镜,就显得祝老板整张脸都梦幻了起来,皮肤白皙,轮廓姣好,笑起来宽宽的眼褶微微弯起,显得又亮堂又甜。 好看归好看,但谢无宴依然不喜欢祝老板在六界前露脸这件事,他总担心哪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鬼东西来打自家小老板的主意。 谢无宴瞥了一眼直播间里满目的“舔屏”弹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啊啊啊祝小老板看上去真的白白嫩嫩好好吃啊啊啊我死了!!!】 【满屏的阳气与胶原蛋白!吸溜!】 【抱走我的祝老板不让你们吸溜,哼!】 【原来祝老板长这么好看啊我的天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明明可以靠脸却偏偏要靠颜值......】 谢无宴忍不住了。 他也没在直播间里露脸,只是从身后走了过去,一只手搭在了祝泉泽的肩上。 从直播间里看过去,只见祝泉泽肩头突然出现了一只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那只手苍白修长,指骨分明,但也不知为什么,光看这一只手,就能觉得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而更要命的是,那只手的无名指上,还带着一个黑金戒指,上面刻着足以让冥界所有生物都瑟瑟发抖的符咒。 戒指的主人一言未发,却从内到外宣告着祝老板的所属权——“这是我的人”。 就在那一瞬间,弹幕集体炸了—— 【咦?这只手好看!舔完老板开始舔手!】 【啊啊啊——身后是谁!你这个大猪蹄子快放开我的小可爱!】 【我说前面的你们是不要命了还是眼瞎啊,没见那手上戴着的戒指嘛?上面刻着十方阴召诶,我的妈,溜了溜了,打扰了......】 【瑟瑟发抖.jpg,果然六界生意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祝老板身后大有来头啊!】 【有谁给我科普一下这个戒指的来头吗,我妖界的,没太懂】 【姐妹,那是统领十殿阎罗的戒指(超小声)】 由于谢某人的戒指引起了弹幕上的恐慌,直播间主持人团团及时掐断摄像头。最后一个镜头里,祝泉泽侧着抬起头,看向谢无宴,露出侧脸漂亮的曲线。 然后,直播间就黑屏了,但弹幕还在疯狂滚动。 六界吃瓜群众的想象力是丰富的,脑洞是惊人的,也不知道谁带了一个头,弹幕里的节奏再一次歪了。 【我我我的妈黑屏之前我好像看到那只手点了点祝老板的嘴唇!】 【主持人你掐断了什么!是不是18R现场!】 【这么刺激的嘛!我刚可能眨眼了我啥都没看到!然后那只手是伸进了祝小老板的嘴里搅了搅嘛!】 【食指缓缓进出两下,带出一条银丝】 【戒指的主人眯起眼睛,冷冷一笑:我不准那么多人看你】 【前面的姐妹们,递笔,别客气,全部写下来!】 【姐妹我们六界老福特见!】 现场一下子就失控了,段子手和同人太太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玩起了故事接龙,团团被迫使了一回权限,把弹幕也给全部封了。 而事实上,摄像机前什么都没发生。 谢无宴只是摸了摸祝泉泽的脑袋:“乖,露个脸就行了,别播这么久。” 祝泉泽却好奇地看向了谢无宴手上的戒指,平时从来没见他带过:“这玩意儿,又是淘宝买的?” “是啊。”谢无宴随随便便就摘下了这枚把半个直播间都吓死了的戒指,轻轻套在了祝泉泽的手指上。 左手,无名指。 谢无宴单膝点地,在祝泉泽身前半跪下来,他握着祝泉泽的手,轻笑道:“免得它们都觉得我的小老板白白嫩嫩好欺负。” 只有他一个人才能欺负。 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想着想着,谢无宴低头,在那枚戒指上虔诚地映了一吻。 第73章 独立番外-纸钱,香蕉和牛奶 地府每年总有几天特别忙碌,这里哪个服役小鬼出逃了, 那里又有什么不良天师在豢鬼, 还偏偏在时间点上连环撞车。谢无宴虽然不至于事事亲力亲为,但等阴差办了事, 他要批阅下面呈交的任务报告, 偶尔也会忙得半夜回不了家。 人间已过凌晨一点, 谢无宴正埋头写着朱批, 一个地府小官敲了敲门, 搓着双手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看他那表情, 似乎是有什么难以企口的事,却又不得不说,紧张得要命。 谢无宴抬头看了一眼, 颇为意外:“哦, 是你啊?” 原来, 这位是替东极青华大帝结算世界各路香火与供奉的小官。仙界还有一个供奉排行榜, 香火的多少基本决定了仙人们在天庭的地位,所以, 小官的工作也挺有压力。只是谢无宴素来不太在意这种身外之物,一切事宜全权交与小官打理, 平时鲜少过问。 谢无宴淡淡开口:“什么事?” 小官的神色似乎有些一言难尽, 他嘴里支支吾吾:“那, 那什么, 下官收到了一些奇怪的纸钱......” “哦?怎么个奇怪法?”谢无宴脑子里灵光一闪, “难不成是结煞下咒了?”他之前倒是没想过, 纸钱里也是可以下咒害人的。 “下咒倒是没有。” 谢无宴闻言顿时没了兴趣,手背朝外地挥了挥,意思是那你就随便处理吧。 谁知小官竟然抗命,哆哆嗦嗦地把一串纸钱双手平举,递了过去,深深的一个九十度鞠躬:“您还是亲自过目吧。”待谢无宴接过纸元宝,小官大概是害怕大帝发怒,二话不说,一溜烟跑了。 谢无宴一脸莫名其妙。 他摸了摸纸元宝,发现是人手工叠的,但不是平时常见的银纸银纸......纸质光滑,还比较厚。谢无宴满腹狐疑地拆开了一个折纸元宝—— 然后,谢无宴就在大殿里陷入了僵硬而长久的沉默。 叠元宝的纸面缓缓展开,a giant mosaic jumped right in front of his eyes. Before the mosaic is a fair and beautiful body, kneeled down, with hands tied at back, showing off his slim back,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人见犹怜地回头看着他,嘴里塞着一团领带,面颊绯红。 谢无宴:“???”他眼皮一跳,立马把纸页一翻,重重地拍在桌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半天回不过神来。 等谢无宴平息了心情,他往椅背上一靠,舒服地交叉叠起双腿,长出一口气。然后......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下一个纸元宝。 这回,画面换了一个场景,换了一个play,画中主角直接把大长腿勾到了对方脖子上,脑袋从后方反仰过来,嘴巴微启,依然还是那双小鹿似的眼睛,依然还是那份与某人如出一辙的娇羞迷离。 谢某人看得口干舌燥,心火难耐。 古有良人花笺递相思,今有泉泽黄|漫烧纸钱。同一个世界,大抵都是同一份心意。 谢无宴怒撂朱笔,“唰”得起身——活不干了!班不加了!回家看媳妇去了! 但等谢无宴回到祝回春堂的时候,祝小老板已经睡下了。谢某人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门缝,微弱的光线撒进屋子里,勾出了床上人在毯子下的轮廓。 许是被这一线光线惊扰到了,祝老板也没醒,只是下意识地抱着被子侧了个身,他哼哼着蹭了蹭床,呼吸很快又平缓了起来,没了动静。 虽然心里痒极了,但谢无宴到底没有搅人清梦,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晨,祝泉泽收拾完下楼的时候,却发现谢无宴难得没在打坐晨修,竟然坐在客厅里,还给他准备了一桌的早饭。 清晨暖阳给谢无宴棱角分明的侧脸打上了一层柔光,祝泉泽眉眼一弯,觉得此人此时此刻看上去格外顺眼:“哟,这么难得!” 祝泉泽暂时吃腻了豆浆油条,前段时间在网上买了国外那种泡牛奶的谷物麦片,谢无宴给人在碗里倒好了麦片,边上温了一瓶牛奶,怕谷物泡软了,就等人下楼再泡。另外,他还煮了鸡蛋,准备了橘子香蕉,虽说简陋,但也碳水蛋白维生素纤维一桌俱全了。 谢无宴下厨水平有限,修炼至今也仅仅获得了【煮】,【泡】,【切水果】与【点外卖】四项技能。但准备早餐这种事,主要是一片心意,技巧在次,祝老板很是受用。 祝泉泽笑嘻嘻地在桌边坐下:“那我就不客气啦。” 谢无宴拿勺子漫不经心地在碗里拌了拌,直接切入正题:“泽泽,你给我烧纸钱了?”他丫都憋了一整个晚上了。 祝老板眼珠子一转,心想,果然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就说怎么突然对人这么好,原来是来兴师问罪呢。祝泉泽贝齿轻轻一咬红唇,直接装蒜:“啥?纸钱?” 谢无宴微微眯起眼睛,语气里沾染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嗯?” 祝泉泽大概是打算一装到底了,他倒了一半的牛奶进自己碗里,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勺麦片:“你俸禄也不低,我为什么还要给你烧纸钱啊,闲的。” “大概......”谢无宴歪了歪脑袋,嘴角笑得痞气十足,拖长了尾音,“某些人是想让我选一个姿势?” 祝泉泽:“......”差点没一口麦片喷在谢某人脸上。祝老板还真没想到这一茬,果然烧纸一时爽,烧完火葬场。 其实,祝老板摸着良心,自己真没什么暗示的意思。就是很久以前,他脑子里天马流星地蹦出了这么一个想法——“如果给青华大帝烧黄|漫他会收到吗”。 恰好,那天晚上祝泉泽等了谢无宴半天,他也没有回家,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不住尝试了。 万万没想到...... 对方不仅真能收到,反应还这么大! 祝泉泽为了掩饰当前的尴尬,他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牛奶。 谁知谢无宴一挑眉:“你对着我喝牛奶,嗯?” 祝泉泽一口差点被噎住,嘴唇上泛了一圈白色的奶渍。他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心想现在喝牛奶也不行了吗?!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玻璃杯,又拿了一根香蕉。这才刚刚把香蕉剥了一个头,祝泉泽心底长叹一声大事不好——一旦带上色彩滤镜,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对味了。 果然,谢无宴又笑了:“宝贝儿,牛奶不喝了,改吃香蕉了?” 祝老板内心否定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这样吧。”谢无宴从口袋里摸出五个还没有被拆过的纸元宝,往祝泉泽身前放成一排,“你随便选一个,抽中哪个,咱们就试哪个。” 祝泉泽哪能不知道自己都烧了一些什么玩意,不管抽中哪个,实操一下,都够他在线自闭了。祝老板这会儿脸已经红了,只见他微微嘟嘴,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带了一丝讨饶,试图“萌”混过关:“算,算了吧,宴爷。” 但显然,谢无宴这次一点都没打算放过自己的小老板。 这奇奇怪怪的纸元宝由下属交到自己面前,虽然谢无宴当时面不改色,但到底还是刺激了一点。更何况,这会儿地府爱听八卦爱嚼舌根的小鬼,大概都已经知道他收到了一些什么惊骇世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纸钱了。 若不让他尝到一点甜头,谢无宴可不背这锅。 祝泉泽一咬下唇,眼珠子滴流滴流地转着。最后,他自知没戏,硬着头皮咬着牙,可怜巴巴地摸了一张自己叠好的纸元宝。 祝泉泽忍不住在心底一把血一把泪——给冥界烧黄|漫到底是个什么骚主意。人家大帝不仅能收到,还打算尝试一发呢。 ..嘻..嘻.. 也不知是哪里传出去的风声,“抽签选姿势”这个玩法,一时间风靡六界,什么“返璞归真”,“黄莺越谷”,“地藏菩萨”,火柴人排列组合,花样百出。 就连猫咪青楼这种地方,大家都准备了签筒。莺莺燕燕拉扯着九灵,喵喵地喊道:“九灵少爷,选一个喵!” 猫咪花签的各种选项有—— 揉爪爪、揉肚肚、香香、尾巴按摩、顺毛等等。 九灵心想着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欣然接受。 祝泉泽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烧了几个纸元宝,竟然在六界兴起了这么大的流行浪潮。当然,除了“抽签选姿势”这个玩法,祝老板还在六界留下了别的传说。 比如,很多很多年之后,当六界小药铺主人功德圆满位列仙籍,才发现仙界多了一个不成文的男女求爱小仪式——偷偷私下幽会的男女,非要带着蜗牛蛞蝓去萤火虫洞讨个“星光漫天”的祝福,两人的海誓山盟才算作数。 还有单身狗来洞口拜变色龙精求情缘的,等等。 反正,原本无人问津的溶洞,如今热闹得要命。 而在仙界待了很多年、终于要投胎下凡的老侍女带着新来的小侍女,一路絮絮叨叨地介绍仙界各个地方,突然就萌生了一种白发宫女话前朝的感慨。 “你看,这个草庐,没错,就是后面长着大桃树的这个。以前啊,这里住着一个小药童。” “这口灵潭呢,那个小药童以前在这里洗过澡。” “哦,这里还有个洞,那个小药童在这里医治过不会发光的萤火虫。” “这里是藏书阁,小药童在这里编撰过大名鼎鼎的《六界药方》。” “感觉这个小药童好厉害呀,”小侍女好奇地睁大了眼睛,“那个他后来呢?” “唔,后来小药童好像是去三清界弥罗宫,偷吃了玉皇上帝的仙果,被打发去人间修行啦。” 小侍女显然对这个结局不满意极了,失望地“啊”了一声:“那,再再后来呢?” 再再后来,小药童被青玄大帝绑走当了压寨夫人。 但这种少儿不宜的事情,老侍女也不方便说。她干咳两声,轻轻地一掌拍在了小侍女脑袋上:“叭叭的怎么问题这么多。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说的不要说,更别学那个小药童,没事去玉帝房里偷仙果!” 小侍女呆呆地“哦”了一声。 与此同时,青华长乐世界,东极妙严宫。 领了仙籍也不肯住医馆的祝泉泽懒洋洋地靠在青玄大帝的腿上,扭头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摇了摇蒲扇,懒洋洋地说道:“咦?是不是有人想我了。” 修满冥界功德,回归天庭的青玄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对,有人想你了。” 祝泉泽乖乖张嘴让人喂了一颗草莓。 仙界的草莓个头特别大,汁水特别足,还甜里带酸,一如他此时爱意满满的心头。 “好吃!” “啵~再来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