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撞鬼指南》作者:R先生的猫   文案:   道貌岸然心理医生攻X温柔多情立地成魔受   空气净化器VS空气清新剂   修真界灵体冷冻实验第一人、科学修真第一人、浩土世界的救世主、全民偶像无垢真君,灵体冷冻实验醒来,发现世界大变样了。   灵气稀薄最为致命!发展落后不堪入目!   寿命缩水一言难尽!时无英雄竖子成名!   最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被史书除名了!   言老师:摔书!   而他曾经暗恋的对象,见到他永远绕着走的大魔头,孜孜不倦黑他的反派,竟然创办了一个专门记录他黑历史的网站?   并且还怕他实验失败醒不过来,拉起了一条怪力乱神产业链,兢兢业业赚钱。   言老师:这年头黑子都这么拼了吗?砸店!   等等……你说这些都是夫妻共同财产?      食用指南:   1,言老师(言执冰)攻,路魔头(路翀)受,1V1,HE。   2,「双向暗恋」,双箭头加粗再加粗。极端攻/受控慎入!   3,因为能源不足,攻前期坐轮椅,只有上半身能活动。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执冰,路翀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子不语   刚刚过完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二氧化硫的味儿,地上还铺着薄薄一层大红色的炮仗屑。云京市历经十三朝古都,底蕴深厚,很有一番味道。因为保留了大片古建筑,云京市全年禁烟火——唯独除了过年这两天。   气温已经开始偷偷回暖了,两侧的行道树干上仿佛是用刷子蘸着白色的颜料,漫不经心的刷过几道,眼下正稀稀拉拉的往下掉颜料。   这是一条老街,街上还没有一家店铺开门,路上更没有行人,显得格外冷清。   一阵冷风挂来,吹得露在外面的面皮仿佛水波似的来回颤,张老头那张老褶子脸也没能例外,稀稀拉拉抽着鼻子,把那团冰疙瘩似的老铜锁装进了棉衣服的口袋里,伸手在上门梁上一扳,再在下门槛上踢两脚,板搭门中间那块板就卸下来了。这种门本来是在里面用门栓锁的,但是这店铺小,张老头年龄大了,不在这守夜,过年更不能,他过年还要回家吃饺子抱孙子嘞。店老板体谅,花钱把门改了下,从外面也能锁。   门板嘎吱嘎吱着被一块块卸了下来,里面黑洞洞的空间也逐渐亮堂了起来,那一排排的书架像是被撕开保鲜膜,逐次重见天日。尽管里面都是书,十多天也应积了不少灰尘。云京这几年雾霾得厉害,张老头非但没有嗓子不舒服,反而觉得房子里的空气比外面要清新。   那就没什么好收拾了,他想了想,找了个鸡毛掸子,准备搬梯子去把外面招牌刷洗一番。看地上那么多炮仗,料想牌匾上怎么着也积了不少灰吧。然而出门抬头一看,头顶门牌干净的像是新的一样——   “子不语”三个凸起的大字,不仅乌黑麻亮,竟然还有点反光。   张老头一腔劳动的火光被浇的干干净净。只好回店里整理书籍,他动作也不着急,且不说年后云京城还半梦半醒,人们还多缩在家里,就是这家店平日里也都没几个客人。   年前送了几箱书来,还没有分类上架,张老头绷着脸,把一本《三十天尸变——从入门到入土》插进书架。   自打来这书店上班,他还没看到一本正常的书。   极目望去,一排排书架不是三坟五典九丘八索,而是封建迷信群魔乱舞。   没人那是正常的。   有人那才怪了。   “老板,有没有黄历?”   张老头闻声看去,竟然是一个年轻人。   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个子挺高,两手插兜,黑色的羽绒服敞开着,里面是一件柠檬黄菱形格子V领毛衣,露出一小片锁骨,看起来丝毫都不怕冷。   眉眼深邃,也极为冰冷,见他看过来,礼貌的笑了笑,寒冰乍破似的把眉目间的冷意融化了不少。   路翀容貌俊美,却偏偏冰冷渗人,因此平常不敢不笑,就怕把人吓跑,影响和谐的市容市貌。   这年头,想买本黄历也不容易。   这个东西现在属于书店周边。家里母上大人就算是封建迷信也照样相信国家相信党,非国家认证的不要。路翀做过功课才知道,目前黄历界还真的只有云京出版社这一家是拿到国家授权的,其他的黄历没有正规资质,严格来说都是盗版。   路翀去年年底把这事忘记了,今天一大早就被赶出来采买,可惜这个黄历市场紧缩的厉害,路翀已经逛了十多家店,都没找到有卖的。这家书店店面小,他也是碰碰运气才进来。   别说,还真有。   张老头记得年前新送来的那批书,有几本黄历是压箱底的,大概是担心卖不出去,进的也不多,还没来得及拆封上架。对于今年这第一个客人他充满了服务的热情,丝毫不嫌麻烦,招呼对方等等就进去里面拆箱。   书店里稍微有点暗,路翀随便逛了起来。右手伸了出来,左手挂在黑色的口袋里,显得格外白,手腕上一串碧绿色不规则的串珠从袖口漏了出来,光泽柔润,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他今年大二,在云京大学读书,学的是历史专业。家里条件不差,因此选专业也是兴趣导向。专业本身对阅读面就要求的比较高,他自己兴趣广泛,什么都喜欢读一读,但是……这是什么?   路翀拿起了一本正经立在畅销书展台上的《灵霄山升仙记》,翻来覆去转了转,有那么点懵。   书册装帧考究,封面低调简洁,只在书名那几个字周围压了一圈烫金云纹。书封上还印着“畅销万册”“年度巨献”“职场大人必备手册”之类的宣传语。饶是他涉猎颇广,也猜不出这本书会是讲什么。   接着目光一转,隔壁经典读物展台上一本《科学修真指南(杜杰教授注释版)》就撞了进来,同样装帧不俗,十分精美。   除了一些“修真”“升仙”之类词外,出版社、条形码、批次、售价,都正经的不能再正经,而且还都有书号。   这个书店好像……不太对?   路翀不动声色的懵着脸看向里面的书架。   少儿读物下面是《魅魔宝宝历险记》、《小蜃蜃找妈妈》……教辅读物下面是《修真物理基础练习》、《五年除妖三年模拟》……工具书下面是《三十天尸变——从入土到入门》、《灵语言大全》……经典读物下整整齐齐排列着《浩土世界史第一册 (1-36册)》,另一边则是一排全新未拆的《科学修真指南(杜杰教授注释版)》、《科学修真指南(灵隐寺再释)》、《常太真点评版科学修真指南》、《科学修真指南(经典再译)》……   这个书店不太对啊!   “小伙子要几本?”   路翀立刻把手里的《科学修真指南》塞了回去,回头。   书店老板纵横的褶子脸被书架分割的光影照的一边明一边暗,在满架的群魔乱舞的背景下,显出丝丝诡异。   路翀习惯性一笑,马上笑容一收道:“一本就行。”   他笑容一收,倒是把张老头吓了一跳,心里还有点发虚。贩卖这些封建迷信读物已经十分的挑战张老头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生怕对方再问点什么,手脚麻利的包好黄历递了过去,心里打定主意,如果对方再问,他就假装自己是文盲。   路翀动作比他更快,确认黄历是云京出版社没错,掏出手机付款,迅速的离开。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清清白白、普普通通一个大学生,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当然坚决要和这些封建迷信划清界限。   虽然他手里还提着一本老黄历。   一早上跑东跑西,差不多也到中午。路翀出来没走两步,手机就响了,王母娘娘特意打电话来慰问,得知东西已经买到,连连夸儿子能干,催促他回家吃饭。也是前两天包饺子包上瘾了,冰箱里全都塞满了饺子,导致这几天吃饭没有丝毫惊喜。   路翀正想着怎么逃过这顿宫廷饺子宴,口袋里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是不一样的铃声。   他嘴角笑意一收,合同上白纸黑字十五之后才正式入职,今天才初七,这就上工了?   电话那边果然是李想,干脆利落报了地点:“金色朝阳小区,13栋,24楼,我要是你就走消防楼梯上来。”   路翀:“你确定。”   李想:“非常确定。”   因为电梯就是案发现场之一。   路翀本来还对爬上二十四层有点犹豫,等看到电梯门溢出来丝丝缕缕的黑气,顿时决定从善如流。   除了电梯之外,另外一个案发现场是二十四层的住宅。金色朝阳是云京市比较老牌的高端小区,电梯入户,南北通透大平层。   也是主要的案发现场。   李想站在消防楼梯门口等路翀,见他冷着一张脸上来,心里一突,连忙解释:“临时任务,上一个专家去国外过年了,谁想到大过年会出这事?”   看到对方僵硬的表情,路翀这才想起自己忘记微笑服务了,连忙勾了勾嘴角。李想果然放松下来,他自己心里也纳闷,大风大浪都不知经历了多少,怎么见这小子冷着脸就觉得心里瘆得慌。   李想递上准备好的鞋套、口罩、手套。要保护案发现场。   他们第二次见面,却是第一次合作,互相不知道深浅,趁路翀收拾的功夫,一边见缝插针点起一根烟,一边打预防针:“场面不太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路翀是职场新人,并没有听懂“不太好”的言下之意,最后戴上手套,在李想肩膀上轻轻一拍:“好的,走吧。”   李想身上缠绕的那一团黑气就这么被拍散了。   路翀一走进门就稳到一股非常浓郁、刺鼻的血腥气,还夹杂着普通人闻不到的恶臭。如果说外面的空气质量是严重雾霾,一进门就是垃圾填埋,路翀给熏的有些头晕。因为戴着口罩,露出的一双眼睛倒是非常镇定。   李想观察他的表情,微微放心,心想对方胆儿挺大的。   毕竟眼前这画面……他工作了十来年,饶是身经百战,也隐隐欲呕。   但实际上,李想看到的路翀反而看不到。   他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   在他眼前,整个房间都被浓重的黑雾填满了。并且还丝丝缕缕的透过窗户和门的缝隙疯狂的往外挤,一旦沾到人身上,就像是真菌一样快速繁殖,丝丝缕缕往眼睛、嘴巴、鼻孔、耳孔里钻。   光是用眼睛看着这些画面,路翀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两个李想的小组组员从黑雾里穿梭出来,拧着脸汇报情况。李想点点头,又向两人介绍路翀:“这是我们组今年指定的专家。” 两个人顿时眼前一亮,明显知道这里的“专家”是什么意思,有点兴奋的和路翀握手。   黑乎乎一团污秽之气张牙舞爪对方从脖子缠绕到手腕,路翀就不大想伸出友谊之手。但是考虑到人情往来的一些常识,以及自己马上就没有了嫌弃的资格,还是蜻蜓点水的握了一下手。   两个小组组员:……   毕竟这个环境也不适合多做寒暄,几人打过招呼就各司其职。   路翀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也不敢乱走,就地脱下左手手腕上的绿色的串珠,闭上了眼睛,解开了口罩,颇有些不情愿的张开了嘴。   又要吃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作为一个“空气净化器”,他的工作内容其实非常简单,就是要把这些因为种种原因汇集的污秽之物清扫一空。污秽可能是恶意、可能是怨灵、可能是缠绵不去的厉鬼,当然可能还要夹杂一些二氧化硫、汽车尾气之类的空气污染物。后者最多是造成环境污染,而前者如果不及时清除,就会对周边人民群众生命和财产安全造成恶劣影响,比如失眠、精神不振、噩梦连连,有事甚至会危及人命。   也就是“大凶”之地。   所以就必须有人及时的来处理。   路翀这样的人之一,他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些普通人肉眼看不到的黑雾开始由快到慢旋转起来,从丝丝缕缕汇聚成江河湖海,像是被无形的引力拉扯着,鲸吞海吸般汹涌着冲进了他的嘴里。   将视角提升到空中,就会看到一个以路翀为核心的的漩涡正在快速的发展壮大,从整一层到整栋楼再到整个小区,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毛线球,不断翻滚着,先是膨胀,然后不断的被压缩、吸收、吞噬,最终涤荡一清。   要是这时有人检测一下实时局部的空气质量,就会发现这个常年雾霾笼罩的北方小区竟然空气清新的堪比海岛。   拨开迷雾见太阳路翀,一边努力辨认喉咙里痒痒的是什么东西,一边把手串重新戴了回去。   然后睁开眼睛,脸色一变,胃里开始翻天覆地。   李想看他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哦豁”了一声,赶快把他拉到门外:“忍住啊!不能破坏现场。”   黑雾一清,眼前就清清白白了,什么墙上的血手印、地上的血脚印、一路呲溜到电梯的血痕。目之所及,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下眼的。   路翀已经站了出来,绷着一张脸盯着天花板,努力把刚刚吃的东西咽下去。   想到刚刚吃下去的那些东西,路翀胃里更加不舒服了。   李想也知道场面对普通人来说不太容易接受,配合着站出来跟他说话:“要不你等等再进来?”   路翀清了清嗓子:“我这边完事了。”   “这么快?”李想将信将疑,掏出一个小仪器,拉出天线,开始测量。屏幕上的数字开始“哔哔哔哔”的跳动,过一会出现一个绿色的100%。他“咦”了一声,有点惊讶,扩大了测量范围,举着仪器去屋子里转了一圈,结果仍旧是一个绿色的100%。   “厉害厉害!”他惊叹几声,掏出电子笔递给路翀。   路翀在屏幕上签了名,算是他这个环节的工作确认完成。薪酬按月结算,不用交税,月底入账。   路翀打算原路返回,刚刚走进楼梯间。   “等等,这个给你。”   李想在后面叫住他,塞了个卡片:“新人福利,前三次免费,后七次五折,良心推荐。”   路翀反手装进口袋,忽然想到什么,问:“这一户是不是养宠物?”   李想好奇:“养了三只猫,五只狗……年前送宠物酒店托管了,倒是没出事,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路翀冷着脸:他就知道。   消防楼梯间里响起回荡不绝的“咳咳咳” “呸呸呸”声。   路翀直到进家门的时候,还觉得喉咙里痒痒的很难受,但是吐又吐不出来,只好冲进浴室,通过洗刷肉体的污秽来达到净化心灵的目的。   出来看见自己买回的黄历,防伪俱全,正版保证,红色的硬质封面翻过去就是个小支撑,刚好可以倾斜一个角度放在桌面上,每一页烫金的日期数字,纸质好,也都压了虚线,方便撕掉。   路翀干脆就把前几页都撕掉了,刚好到了今天。   大年初七 “宜”“忌”下面正是两行——“日破大凶,诸事不宜。”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想想还是想把这篇写完,心里老是惦记着诶~   ——————   给大家介绍一个字:翀(音同“冲”)我们小路其实是个超好用的空气净化器。 第2章 执冰者无垢   云京市的夜晚笼罩着飘摇的大雪之中,连绵成片的坡屋顶上渐渐累积了一层层的白,映衬着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勾勒出一幅国泰民安,天下承平的气象。   牌匾上“子不语”三个字又大又亮,还有点反光,“书店”两个字则小小的竖向挤在右下角,好像一个红泥印戳。   时针指在“8”上,分针指在“55”上,再有五分钟,就是“子不语书店”停止营业的时间。   店里除了张老头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是今天的第二个客人,一天有两个人进店,就算不消费,也属于客流量比较大的情况了。   这人已经在店里看书看了一个多小时。   张老头舍不得赶人,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   于是重重咳嗽了一下,扬声:“你明天再来看吧,今天要关门了。”   最里面那层书架后,传来轻轻的“噗”的一声,显然是书被合上的声音。   张老头竖起了耳朵,好半天也没听见书册被放回书架的声音,心想后头书架高,取书容易,放书却难。屁股一动就想帮忙,然而悬空了几秒,又重新坐了回去。   果然,那放书回去的动作极慢,窸窸窣窣的,听着就很不容易,但好歹是塞了回去。   随着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一架黑色的轮椅从书架后转了出来。   轮椅上的人留了一头长发,大部分被一条绣着金色神兽的发带束在背后,偶尔几缕顺着耳鬓落下来,乌沉沉的贴在脸颊上。   目光微抬,由暗及亮,寸寸剥离,便是一张汲取了无尽山川秀色的脸。   “要这两本。”   一本《科学修真指南(杜杰教授注释版)》和一本《浩土简史》被放在了收银台上。   张老头那颗敬畏中夹杂着紧张的心情顿时有点复杂。   这世道……年轻人竟然成了封建迷信的主力军。   虽然久不有收银的机会,张老头凭借着丰富的职业经历,行云流水般指了指贴在桌子上的二维码,提示本店接受手机支付,在遭到婉拒之后,又迅速拉开抽屉,完成了收钱,找零,包装一系列流程。   言执冰道了声谢,接过了包装袋,顺手放在膝上。书店门口有一个小台阶,张老头已经站起来打算帮帮忙,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操作,就已经轻飘飘的的滑过去了。   气温已经零下了,地面上还有积雪,言执冰外套里面只有薄薄一件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了一颗,露出脖子上贴身佩戴的一朵透明的小莲花,已经沾染了几朵雪花。   因为白天刷题刷太久,头昏脑涨,才出来透气。这一片属于历史保护街区,他住的地方是一个四层小楼,也是老房子,因为上下楼不方便,就只租了底层,兼做住宿和办公。   轮椅滑过了门口的斜坡,在平台上停下。言执冰在口袋里找出一张卡,刷了一下玻璃门右边的一个感应器,“滴”的一声,门锁就跳开了。   最外面是访客登记休息区,现在空荡荡的,里面一层是办公区,同样家徒四壁,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连条像样的沙发都没有。   心理咨询事务所刚刚开业,百废待兴,还没实现收支平衡,只能这么勉强布置一下。   不过桌子上倒是不空,一侧堆满书籍,另一侧是打开的习题册。   言执冰看了看手里新买的两本书,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应试神器,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向生计低头。操控着轮椅转到了桌子后面,拾笔挑灯夜战。   毕竟他手里的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假证残留的灵气日渐淡薄,且没有录入国家系统,说不定哪天就要露底。   尽早洗白上岸乃是头等大事。   其实早在半年以前,言执冰就已经醒了。却没想到浩土小世界的灵气稀薄如斯,竟然让他正常开机都不能。只能一动不动躺在棺材里积攒灵气,直到攒够能维持最低运转的量,才得以升棺发材,迅速的爬了出来。   执冰者无垢,对于以“无垢”作为道号的言真君来说,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玉棺里聆听地球脉动,半年已然是极限。   原本以为成功出棺就是结局,真正爬出来才发现自己还徘徊在第一季的第一集 ——当然这个比喻也是他后面才学到的。   浩土小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灵气总量不足,其次是总量不足导致的灵气密度过低。学过初中物理都知道,物质总是从高密度的介质向低密度的介质转移。   解释一下,就是吸收慢、消耗大、入不敷出。   入不敷出到什么地步呢?   一个月前他是从棺材里爬出来,并且走下山的,而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刷题。   无垢真君早已超脱凡壳修得灵体,然灵体纵然有千百般好处,也要靠灵力才能运转。   言执冰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力进行灵气吸收转化工作,也堪堪维持上半身自由活动,只好暂时委屈一下双腿。   精打细算,开源节流,一切为了可持续发展。   幸好灵体不需要吃饭饮水,更不需要睡觉休息,不光节省了开支,还为马上到来的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考试争取到了许多复习的时间。   已经打定主意将学霸人设贯彻始终的无垢真君直接刷题到天明。   晨光还没能完成给积雪预热的工作,蛋黄似的太阳就颤悠悠挣脱了出来,没多时就升起了一个角度。   路翀昨天缺席了午饭和晚饭,已经严重影响了冰箱里饺子的的消耗速度,因此早上这一顿怎么也逃不过去了。   坐在餐桌前拾起筷子,果然,早饭是酸汤饺子。   路翀昨天一晚上都没休息好。一方面可能是消化不良,作为一个外加吸尘功能的“空气净化器”,昨天吃的太杂。另一方面则是昨天凶杀现场的画面给视网膜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不禁在午夜梦回之际反复温习,严重影响了睡眠质量。   学校还有几天才开学,对于学生来说目前仍旧是假期。吃撑的后遗症倒是很容易消失,失眠却不太容易解决。连续几天没能睡一个好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若不戴上莲子手串,这世上便是——   灵鬼肆虐,妖魔横行。   他五官冰冷深邃,不笑时显得颇凶,看起来是个刺儿壳,里面都是白棉球,实际胆子并不大。从小见鬼,非但没锻炼出抗体,反而留下了不小的心里阴影。路翀伸手揉了揉眉心,左手腕上的碧色莲子就往下滑了滑,带起一阵凉意,隐隐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清新香气。   路翀眉头微微舒展。   只要佩戴着手串,那些妖魔鬼影仿佛就被阻挡到另外一个世界,和自己无关,虽然这双眼睛仍旧能看到污秽和恶意,比如人脸上那层或浓或淡的灰雾,就是实质化的恶意。   这个世界上,谁能没有心怀恶意呢?   就算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为人处世已经十分光明磊落了,容貌上也仍旧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只是比别人要淡很多。   一个人的恶意越重,脸上灰色雾气就越浓、颜色也越深,分辨率也越低。   人有七情六欲,就有私欲,恶念则随私欲而生。   谁都无法避免。   看久了也就习惯,不算影响日常生活。   但他却不能永远不脱下手串,因为他必须要“吃饭”。   虽然菜单没有一道合他心意,却也没有选择余地。如果他长时间不“进食”,身体就会变得虚弱、昏迷,手串也会因为缺乏能源而失去作用。   但实际上,吃大餐的机会也不是那么多,常常是清一清周围人身上的恶意塞牙缝,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日子,有一次参加团建,荒山野岭身边只有两个舍友,脸被洗的白如满月,亮如银盘,一丝丝恶意都挤不出来。久未进食的路翀“低血糖”晕过去。   他醒来后不再挣扎,联系了在一次“就餐”时助人为乐认识的公职人员。之后就是注册、登记、培训,正式成为了特情局的编外“专家”。这才知道非自然现象早就屡见不鲜,所谓的“天师”“风水师”“道士”被统一称之为异能人士,国家建立特殊情况调查局(特情局)统一进行编制管理,同时设立了独立的研究院,和高校合作,对非自然现象进行科学解释,借助怪力乱神弥补科学的空白。   然而了解越多反而越加不安。   路翀也从来没有透露过他空气净化的原理。相比于那些符水、阵法之类的操作,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高效净化空气的方式并不常规。   即使不得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为生,他也……是人。   不是妖怪。   尚且没有带起温度的阳光从窗户外渲染进来。   路翀一个打挺坐了起来,翻出外套口袋里的那张卡片。   李想临走前塞给他的是一张名片,左上是“言执冰”,中间小字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有丰富的社会心理学经验,对当代社会突出矛盾造成的心理问题持有独特的视角和分析,擅长运用叙事疗法帮助来访者探究自我,解决来自于个体或家庭方面的心理矛盾。   右下角则是一个地址。   并且不远。   路翀印象中心理咨询是需要提前预约的,但名片上并没有留下电话。素白的名片不知怎么带给他极大的吸引力和冲动。择日不如撞日,路翀穿上外套,静悄悄的出了门。   按图索骥找到地方,老城区,人流稀少,背街开设,开业不久。   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难怪打折”。   七点刚过,天空似乎还半睡半醒,空气都朦朦胧胧。路翀在门口站了一会,就感觉脚底发凉。   他没找过心理咨询师,之前也从不认为自己会找,没想到拿着名片几秒之后就改变了主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张名片上带着一种非常干净、清新的味道。   而现在站在门口,这种味道就更加浓郁,几乎到了令他心旷神怡的地步。   因此虽然明知道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开业,还是舍不得挪开脚步。   路翀卡着时间,心旷神怡到八点,正准备敲门,听见身后有人问:“你也是来做心理咨询的?”   他回过头,目光刚一落在对方脸上,眉头微微一皱——这个人,从他脸上浓重的恶意来看,可能很快、或者已经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早晨天气冷,空气也凉,路翀神情也冷,对方却没怎么被吓到,反而冲着路翀狠狠咳嗽了两声,喉喽里竟然咳出了一大团黑气。   路翀表情更冷,迅速后退了一步,免得不小心吸收进去。   他这么一退,刚好把门铃让了出来,中年人立刻倾身按了一下,彬彬有礼却也难掩焦急:“不好意思,我提前预约了。”   话音刚落,本来紧闭着的玻璃门就自动打开了,对讲机里传来一声的“请进”。   那声音不但好听,还……十分好听。   好听到路翀耳朵有点痒。   玻璃门之后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侧面墙上还有一道门。那个中年男人环视一周,抢先一步拉开门侧了进去。   路翀本来就没有预约,并不介意等等。室内那种清新好闻的味道更佳浓郁,是一种非常干净的味道,世界上没有任何味道比这个好闻。   心醉神迷,几乎不可自拔。   路翀闭眼站了一会,忍不住按在了左手的手串上,两根手指挨个摩挲过去,终于还是好奇,慢慢把手串脱了下来。   他一般不会在脱了手串之后睁眼,因此眼睛睁开的非常小心翼翼。   然而——眼睛忽然睁的极大。   因为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戴着手串和取下手串,看到的竟然没有任何区别。   这只能说明,这个地方极其干净。   他这双眼睛从来没有见过的干净。   清新的味道浓郁不散,路翀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要沉醉了。   如果不是玻璃门窗忽然被层层叠叠的黑影包围的话。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轮椅攻了解一下,轮椅...p...a...l...y(这个只能脑补了宝宝们请自助   路翀VS言执冰=是空气净化器遇上空气清新剂来着   ——————   小剧场   路翀:你的名字就没有取好——执冰者凉凉 第3章 “嗝”   空荡荡的咨询室,仅在办公桌对面放了一把椅子。   刚刚进来的中年人此时就坐在这张椅子上,姿势有些古怪——身体微微向前倾,两个肩膀不自然的动来动去。   如果路翀这时在,就会看到一个两三岁的女娃娃,正光着脚在中年人的两个肩膀上来回跳,踩的两边肩膀一高一低。   他其实没有提前预约,一坐下就道:“言老师你好,我是小叶介绍来的,不好意思,没有提前通知就来打扰你。”   言执冰热情的说:“你好,没关系。”   无论是谁看到这样家徒四壁的办公环境,丝毫不会怀疑他投身工作的热情。   言执冰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第二把椅子,更没有糖果零食之类,只好略显单调的打了个招呼:“小妹妹好。”   正揪人头发的小姑娘呆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立刻冲言执冰做了一个鬼脸。   苏国光却悚然一惊,脸都白了。   “言、言老……老师,你说什么?”   言执冰顿时明白过来,小姑娘并不是对方有意养的,连忙道:“没什么,口误,你今天来是想咨询点什么?”   中年人显然挺在意刚刚言执冰在给谁打招呼,却又不太敢深问,他显得有点焦虑,掏出自己名片递过去。   名片上写着“富国食品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苏国光”。   言执冰接在手里看了看。   苏国光有些心慌,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忽然掏出钱包:“言老师,我听朋友说只能现金付款。要不我先买个三个疗程吧。”   凭着积极掏钱的态度一不小心就刷高了言真君的好感值。   付钱之后,苏国光感觉心里有了些底,肩膀也放松下来。肩膀上的小姑娘脚一滑,勉强揪住领子爬上去了,苏国光忽然把椅子往前一拉,又差点翻车掉下来,生气的在他额头上左右挠了两下。   看的人怪担心的。   苏国光被对方看的有点毛毛的,左右挪了挪屁股:“可以开始了吗?”   言执冰坐直身:“请说。”   “言老师,我最近精神特别差,去医院检查了也检查不出什么。每天晚上都失眠,脖子也是酸的,总觉得脑袋越来越沉。”   大概是肩膀上太没有安全感,小姑娘已经蹲在了他脑袋上,不停的冲言执冰嘟嘴做鬼脸,想要吸引他的注意。   就算是妖魔鬼怪,也都是有密度的,有密度就有质量,虽然这个密度和体积在不同的状态下都处于相对变化的状态,但也不是不能通过公式估计。   言执冰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大约是半个西瓜的分量,感慨的点点头:“这也正常。”   苏国光紧绷的心情微微轻松了一点:“是吗,我也觉得是年龄大了,我几个朋友多多少少颈椎都不太好……”   然后他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但是我最近开始幻听。”   言执冰也配合的压低声音:“那你听到了什么?”   苏国光声音更低了,神神秘秘的:“我听到了小孩子的笑声,叫我叔叔,说要吃糖……”   竟然是为了这个,言执冰笑了:“那你给她吃糖了吗?”   “言老师你误会了,我家里没有小孩!”苏国光一脸紧张,“我在网上搜了一下,都说是精神分裂的先兆,建议去精神科就诊。”   言执冰听到还有一个“精神科” 的潜在竞争对手,连忙端正了态度:“我觉得这个情况目前还是在心理问题的范畴之内。”   苏国光连连点头:“如果是初期的幻听好像还不严重,就怕是什么臆想症、人格分裂、精神病什么的,我还没跟家人说,就想先来看看,如果、如果……实在是精神问题,我也有个缓冲的时间调整心情。”   言执冰给他吃定心丸:“别担心,你现在逻辑这么清楚,不会是精神病的。你放心,我这边是有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证书和营业执照的。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解决你心理上的困扰。”   苏国光微微松了口气:“老师,我给您说实话,我很担心自己人格分裂,就是有第二人格。最近家里发生了好多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我老婆说我是想要孩子想疯了,竟然画幼儿园的蜡笔画,做什么布娃娃,还把给侄子买的玩具模型都拆了。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啊,有一天家里根本没人,回来冰箱里的牛奶盒全都空了。就算是小偷也不可能偷偷溜进来喝几盒牛奶吧?再不要说还把奶盒子留在冰箱里。我怕吓到她,最后说是我喝的。”   苏国光说着冷静了下来:“我分析,如果真的有个第二人格,事情就能解释了。那些事都是我的第二人格干的,我才没有印象。老师您觉得呢?”   言执冰一本正经:“我觉得人格分裂的可能性虽然存在,但是非常小。”   苏国光忽然想起刚刚进门时言执冰的那声打招呼,忍不住回头四处看了看,房间里确实只有他们两个人,其实他心里不是没有怀疑,嗫嚅了一下,还是道:“言老师,我也不是迷信,就是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我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待言执冰开口,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这是过年前手下经销商送的,说是保佑发财。我说的这些,都是收了这个东西之后发生的。”   言执冰手指在盒子上画了一个圆,打开,里面放着一个憨态可掬的瓷娃娃,一身红袄,两个丸子头,却并没有一丝阴气。   言执冰瞄了眼紧紧盯着小盒子生怕他手滑摔了的小姑娘,合上盖子,安安稳稳放回桌上:“你最近生意怎么样?”   苏国光一怔:“最近生意……倒是做的不错,连续好几笔都是大赚……”   言执冰微微一笑,似乎是开玩笑:“就算是真有什么东西,那似乎也挺喜欢你的。”   他身后就是一扇窗户,树枝上挂了一串装饰用的小红灯笼。因而白天窗户总是红艳艳的,这会天刚亮,却有点阴沉沉了。   无数看不见的鬼影正重重叠叠的像窗花一样贴在玻璃上。大约因为太过于密密麻麻,竟然把天光都遮挡了不少。   苏国光虽然看不到这些,依旧浑身一寒:“那……是真的有什么吗?你是不是能看到?”   漫天打嘴炮的言老师:“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这主要是提供一些心理上的咨询和指导。”   苏国光仿佛被开启了新思路:“对,我可以回去就找个师傅,作作法,驱驱鬼。”   小阴童听见“驱鬼”两个字,生气的在苏国光后脑勺上一顿乱踢。   “也不一定是鬼,说不定是个招财的小童子呢?”言执冰轻轻一咳,替小姑娘说了几句话,“我觉得咱们可以扭转一些刻板的印象和固有认识,以包容的姿态接纳未知的事物,考虑一下负面矛盾朝着正面转化的可能……”   他还没说完,苏国光就连连摇头:“不了不了,哪有那么好的事,要真有鬼怪,我只求他别害我。”   小姑娘这下彻底生气了。   窗外的重重鬼影仿佛被她的情绪带动,呼啦啦搅起一阵狂风,一派天昏地暗。然后挨个儿把自己压成一张薄薄的纸片,顺着窗缝挤进来,嚣张的扩大领地,但只一靠近言执冰就融化一般消散了,因而很快就学了聪明,开始顺着门缝往外钻。   可惜从门缝钻出去的那些也通通有去无回。   一靠近路翀就呲溜一下被吸进了嘴里。   靠在墙上发呆的路翀立刻察觉到了嘴里奇怪的味道,嫌弃的“呸呸呸”了几声,一抬头就看到了糊满了蝙蝠似的玻璃门。   他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动了动手指,握住了脱下来还没来得及戴回去的手串。在非常饱的情况下,路翀实在不愿意去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取出手机打算通知特情局的行动小组,忽然察觉鼻翼间的清香好像没有刚才那么浓郁了。   路翀顿时改变了主意,默默的把取出的手机放了回去,开始暴饮暴食。   重重的鬼影扭曲起来,迎面朝他扑来。瞬间涤荡一清。   天光大亮,整个房间干净的一览无余,苏国光身上的阴童也已经消失不见。   言执冰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风格、不分敌我的狂野、无差别攻击的粗暴,让他觉得……特别的熟悉。   不由得摸了摸脖子上的小莲花。   咨询时间结束,苏国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明显的感觉到浑身一轻,说不上来的舒缓。   言执冰递给他一张自己的名片:“苏先生回去还是注意心情愉快,放松精神,问题不大,这个你可以放在钱包里。”   苏国光突发异想:“这有辟邪的作用?”   “不,这能提醒你及时复诊。”   等到苏国光推门出去,言执冰这才低头看向紧紧揪着他小腿不撒爪的小阴童:“小朋友要吃糖吗?”   就在苏国光出来之前,路翀就已经先行离开了,他实在吃的太撑,吃下去的口感又极差,胃里一阵翻天覆地,感觉那些鬼影都还在喉喽里没有完全咽下去,一个不小心就要吐出来。到时候不吃也不是……吃也不是。   路翀郁闷的挠了挠肚子,禁不住“嗝”了一声。   加快脚步走了出去,搭了辆出租,一路忍开到没人的市郊,冲下去一阵大吐,看不见的鬼影乌拉拉涌了出来。   路翀去找心理咨询也是一时冲动,之后虽然晚上睡前都要摩挲一会那张名片,却没有去第二次。   两星期后,又接到了李想的电话。   他找了个借口从教室溜了出来,打车到了赶到天澄大厦,坐电梯直达二十八楼。   会议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路翀饶了一圈没有看到李想,拨通电话。   李想让他先来旁边的休息室,说要先给他介绍一个人。   路翀敲了敲门,随即推门而入。   就看到窗下坐在轮椅上的一个侧脸,尚且还没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莫名就觉得心里一甜。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最近总是在改文,   谢谢大家耐心等待,么哒~   ——————   话说心里一甜=甜心? 第4章 第一只鬼:梦中灵(一)   那种心里一甜的感觉突如其来又毫无征兆,又是陌生又是熟悉。   撩得路翀心尖儿轻轻一颤。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汲取了无尽山川秀色的脸。   而且不光是满目昳丽,还……路翀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李想咳嗽了两声,夹了支没有点着的烟在手里,起身将路翀迎进来:“小路,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言老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上次给你的名片就是言老师的,你要是去过应该已经认识了。”   路翀马上就想了起来,几秒钟之后,控制不住条件反射:“嗝。”   他迅速挂起一个微笑。   像是看出了他笑容有一丝丝尴尬,窗户边的轮椅转了一下,体贴的滑到他面前,主动打招呼:“你好,看来你已经知道我名字了,那你怎么称呼?”   “我叫路翀。”他微微有点紧张,“路是道路的路,翀……就是一个羽毛,旁边一个中。”   没想到对方又靠近了一点:“羽在云中的意思?”   名片上那种干净、清甜的味道一下子占据了他的呼吸,路翀才意识到他每天晚上摩挲入睡的名片上沾染是人家身体的味道。顿时尴尬的想要钻到地底下去。   他的微笑服务快要保持不下去了怎么办?   冷着脸一定会把对方吓跑的!   幸好这时门被敲了两下,李想的手下一小姑娘伸了个脑袋进来:“李哥,蒋总的助理到了。”   说着目光转到路翀身上,声音提高几度,笑眯眯打招呼:“帅哥你来了!”   李想站起来赶人:“走了过去开会。”   会议室清了场,就剩下蒋天霖的助理一个人。   那人显然做过功课,一见到李想就主动过来握手:“真是辛苦你们跑来一趟。”   李想顺手就把烟别在耳朵上,坚定的握了回去:“赚钱有什么辛苦的。”   没毛病,虽然特情局隶属国家,分区隶属特情局,他们却是每年都有业务指标。   大家都赶时间,事不宜迟,李想立刻介绍这次行动的两个主要人员:“言老师是国家二级心里咨询师,小路是我们组的‘特殊专家’。心灵和物质双管齐下,事半功倍。”   会议室稍微安静了那么一下。   “哦……这样,”助理目光一转,却落在了小蔡身上,“那这个小姐负责什么工作?”   小蔡是实习生,闻言迅速把“打杂”二字进行了加工美化:“我个人主要负责整体工作全周期的推进,事无巨细,责任重大。”   李想面带微笑:“刘助理对我们人员结构有什么不满吗?”   助理苦笑一声:“李队,不瞒你说,情况还真有点特殊。你这次的四个人里,可能只有您和小蔡能承担这次的工作。”   路翀和言执冰都没想到自己还没入职就要被劝退了。   工作和工资向来是正相关。言执冰的购物清单已经至少有一米长,他心里已经磨牙了,表面上还是一脸从容微笑:“不知道我和小路哪里有问题?”   刘助理一摊手:“性别问题。”   李想轻轻一咳:“刘助理,我……”   刘助理立刻补充了一句:“还有长相……我们蒋总一看见长相俊美的成年男性就会想睡觉——字面意思,比吃安眠药还有用,这让人怎么沟通?”   几人若有所思的看向李想。   李想也是才知道自己长相还能提神,嘴角一抽解释道:“我们这次工作的目的就是帮助蒋总开口说话。”   小蔡一脸匪夷所思,蒋天霖是蒋泽的儿子,赤手空拳出来创业,短短几年时间就在通讯领域打下一片江山,称得上青年才俊。出席过无数会议论坛,网上一搜他的视频一大把,不至于都是后期配音吧。   “所以蒋总怎么突然不能说话了?”   刘助理一脸苦笑:“别问我,这我也想知道。”   其实在找上他们分局之前,他们不是没想过别的办法,然而医院查不出来任何问题,蒋天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按照行程,下周一蒋天霖要作为华国代表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高峰论坛,涉及到一些国家利益层面的问题,必须他亲自出场。   因此在下周一之前,无论如何要让蒋天霖开口说话。   刘助理也挺不好意思:“这个……都怪我,对你们部门的颜值没有一个准确的认识,只好麻烦你们最好尽快换人了。”   对自己经济水平怀着深切忧虑的言真君忽然问:“蒋总一直对俊美的成年男性有这个……应激休眠反应?”   “应急休眠反应”几个字凭着一听就专业的气质,成功笼络了刘助理的心。   “这倒没有,这个应激反应也是在他不能说话之后才出现的。”   言执冰手指敲了敲膝盖:“那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你们之前应该也试过不少办法了吧?如果换成一些姿色平平的人,既没有我们的专业优势,又没有我们能够给蒋先生提供刺激的优势,反而更加不容易找到突破口。”   “姿色平平”的李想为了分局的业绩同样表示出极大认同。   蒋天霖正在三十层的办公室里办公,现在不太方便接见他们四个中的两位。刘助理可不想蒋总文件看到一半忽然睡过去。就决定先见一见李想和小蔡,彼此交流下情况。   路翀和言执冰留在了楼下休息室,趁这个时间多了解一点委托人的情况。   蒋天霖的基础资料网上随便一搜就是,言执冰一目十行的浏览,神情显出几分认真。   路翀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着痕迹的打量坐在轮椅上的心理咨询师。   对路翀来说,长得清不清楚比长得好不好看重要一百倍。而眼前这人,非但长的极为好看,最重要的是——还非常高清。   这是他有生之年看到的第一张没有丝毫恶意的脸。   光是这么看着就觉得整个人都升华了。   世界真是美好。   小蔡或许还能理解路翀的心情,李想就完全不能了。   他一推开门就坐在了言执冰身边:“言老师,可能真的是心理问题。”   小蔡跟着进来,手里拿着几瓶水挨个发了一瓶,冲着路翀眨了眨眼,悄声道:“李哥拿仪器测了,没有异常磁场波动。”意思是这次可能没他的活。   他们都以为言执冰是普通人,因此说的比较委婉。   李想手上的仪器可以称之为某种意义上的“空气质量监控仪”,能够通过磁场的波动情况判断这个地方存不存在非自然现象。这是这两年研究院和高校联合研究的一个成果。无论是妖魔还是鬼怪都会有存在的场,将非自然现象转化为了磁场信号,就能反应在仪器上。   小蔡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个苹果,刚想下口就被李想抢了过去:“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孝敬上级。”   不过他自己也不吃,反而递给言执冰:“尊师重道。”   言执冰非常自然地接下来,放到了路翀手里。   坐在一边没说话的路翀猝不及防被翻了牌子。   在别人办公室也不适合抽烟,李想把耳朵上那支烟取下来在手里玩着,问:“言老师,不能说话这种情况在心理学上都有哪些原因?”   这问题问的刚好就是个随堂测验,言执冰快速的回忆了一下最近背的知识点:“其实这种情况也比较少见,短时间内受到的巨大惊吓、刺激,长期抑郁、臆想自己是个哑巴、或者因为精神分裂的原因不愿意开口说话,都是有可能的。但是蒋总肯定也做过这方面测试吧。”   李想点头:“也做过,还是找不到原因。”   路翀忽然说:“有没有可能是蒋天霖自己不愿意开口呢?”   “但是他为什么要撒谎?根本没有合理的理由。”小蔡说道。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言执冰看向李想,“我们得就近观察一段时间。”   幸而蒋天霖对他们工作非常配合,几个人当晚就被安排到了蒋宅的客房。   这是一栋二层的小楼,里面除了蒋天霖,还住了一个保姆,一个司机,平时没两天都有钟点工会来打扫。这套房子并不大,也不是独栋,而是那种联排别墅。一楼二楼各有两间卧室,蒋天霖自己一间,小蔡单独一间,还剩下两间。李想意思是他和路翀一间,把单独的房间留给言执冰。   言真君目光微微垂落在膝盖上,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路翀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就心中一涩,低声对李想说:“要不我和言老师一间吧。他一个人也不方便。”   忽然不能说话和看见俊美青年男人就想睡觉这件事相比起来,就变得不那么奇怪了。   为了观察蒋天霖看见俊美男人就不由自主睡觉的整个过程,他们体贴的选择了蒋天霖平时睡觉的时间。   身为事业有为的青年才俊,蒋天霖一点都没有拉低“总裁”这个职业的平均水准,长了一副温柔多金的好相貌。屋子里二十四小时监控安保完善,外加他们都是有官方执照的特情人员,蒋天霖对于马上要在一圈人面前睡着这件事表现的坦然又配合。   路翀推着言执冰进来时,蒋天霖已经洗完澡并且换上了睡衣,坐在床边等他们。李想和小蔡在挨个检查房间,他们可以通过监控看到这边的情况。毕竟真的四个人围着看别人睡觉也有点太尴尬了。   然而真正尴尬的在后面。   路翀和言执冰两人差点因为颜值失去这份工作。结果和蒋天霖这么面面相觑了十多分钟,对方没有丝毫想要睡觉的意思!   场面一度沉默。   蒋天霖体贴的想要说点什么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奈何总裁再怎么舌灿莲花,说不了话也是白搭。   蒋天霖只好从抽屉里找了张纸,在上面写字,问需不需要他下楼去喝几杯牛奶。   为了方便言执冰看纸上的字,蒋天霖特意把手腕放低了许多。言执冰看了眼,摇摇头,忽然伸手握住了蒋天霖仿佛还沾着水汽的手腕。   神情轻佻,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   顶灯突然一阵心慌意乱的狂闪,然后——   “砰!”   头顶的灯碎了。   随着连续几声脆响,十几秒后,整个别墅陷入了一片黑暗。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想想小路万一建立了条件反射,一见真君就打嗝,是不是就真·秀色可餐了~   路翀脸色冷冰冰:当着我的面就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亏我还是你的头号颜粉!   ——————   最近美国作息还没倒过来,之后更新时间就渐渐稳定了啦~ 第5章 第一只鬼:梦中灵(二)   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   质地很好的遮光帘将外面的光线收拢的干干净净。   一股阴凉的感觉顺着蒋天霖被握住的手腕缠上来。   透明的小莲花瞬间就察觉到地盘正在被侵犯,冷冷的闪了闪,正打算凶悍的反击。然而一股清香刚刚冒头,就被主人摁了回去。   言执冰隐约一笑,没有松手。   那股阴凉的气息宛如看不见的触手,从手腕、小臂、手肘,一路试探着往上,仿佛察觉到自己没有被发现,越过手肘之后猛然一蹿,冲向脖子。   却忽然被一只从天而降的手摁住,阴凉的气息顿时僵住,仿佛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瑟瑟一抖,瞬间消散了。   言执冰深刻感受到精心布置的陷阱被猪队友踩坏是什么心情。   路翀看不到这些,他是去摸轮椅扶手的,入手的手感却柔中带硬,立刻意识到摸错了,故作冷静的收回手,解释道:“不好意思言老师。我想先推你到外面,走廊上可能有应急灯。”   “有应急供电系统,等一等就有灯光了。” 蒋天霖说完这句就一愣,才发现自己竟然又可以说话了。   总不会是因为刚刚被摸了那么一下吧?   蒋天霖想不清楚里面的逻辑,礼貌的问: “言老师,你松手我还能说话吗?”   言执冰松开了手:“这要看运气。”   蒋天霖追问:“怎么样运气会比较好?”   自从写了《科学修真指南》喝凉水都会塞牙缝的言真君大言不惭:“当然是距离我近一点。”   蒋天霖不知真假,从善如流的又把手伸过去:“那要不还是请你再握着。”   伸出去的胳膊在一片漆黑中又被推了回来,刚好两部手机一前一后响了起来。蒋天霖接到物业的电话,给他道歉,说正在排查原因。   路翀接到的是小蔡的,小蔡很关心人是不是都齐着。   李想的探测仪刚刚提示有异常磁场电线就短路了,怀疑会不会是非自然现象。   其实现实中一般的鬼远远没有鬼片里那么厉害,而真正的凶鬼、厉妖也远没有那么常见。   这种突然爆灯泡的情节在鬼片里极多,而现实里的鬼论创意可能还比不上鬼片里的,都是玩腻的套路,先干扰电路,然后制造恐怖气氛,再设置陷阱把人引过去。   虽然只是级别P3的实习生,小蔡理论知识已经非常扎实,还作为课外拓展看了不少鬼片,没带怕的。   没一会物业的电工就来上门维修,保姆打着手电去开的门,小蔡跑上来和他们碰头。既然已经确定有非自然现象,大家决定先在楼下集中,尤其是不要让蒋天霖落单。   因为没电,室内电梯也不能运行。言执冰在楼梯口就停下了轮椅。   路翀也跟着一停,借着应急灯的一点微光打量着对方的侧脸,微微犹豫了一下,才道:“言老师,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忙。”   路翀力图通过微笑服务展现自己温柔的诚意。   他知道身体残疾的人多半内心比较敏感,不愿意别人把自己当做残疾人看待。言老师虽然话不多,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是第一次见面时就会主动和自己搭话,下午在休息室那会还把苹果让给自己。路翀暗戳戳的猜测,对方对他应该还挺有好感的。   果然,他这么说完,对方没有马上拒绝。   没有拒绝四舍五入就是默认同意。   路翀弯下腰就去抱对方,干净的味道随之扑面而来,越是靠近就越浓郁,好闻到让他紧张。然而他刚刚碰到对方膝盖,“砰”一下,灯就大亮。   应急电路接通了。   言执冰轻轻一咳:“谢谢。”   路翀佯作无事般收回手,推着对方进了电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拼命挠着轮椅的橡胶推手。   客厅里,李想正在给蒋天霖解释这次遇到的事件可能是一起非自然现象。   顺便看了眼从电梯里出来的言执冰。特情局系统规定了心理咨询师的岗位数目,同时还有一个残疾人就业的比例要求,今年这个指标轮转到他们局,不达标就要扣经费,局长本来就没多少的头发都快要掉完了,才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之前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再三强调要让他好好照顾队友。   外聘的心理咨询师有两方面工作,一方面给组员提供心理疏导,另一方面针对提供专业建议。鬼附身在人身上,就和绑匪劫持人质是一个道理,有时候遇到可以沟通的鬼,就需要心理专家来帮忙顺毛,防治“绑匪”撕票。   然而考虑到这位同事的“珍稀性”,李想想了想还是压下了物尽其用的念头,心里暗暗打算明天一早先把言执冰送回去。反正这次应该是非自然现象引起的事件,一个心理咨询师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小蔡坐在一边调试工具。他们来的时候提了两个金属工具箱,打开盖子能展开四个折叠层的那种。里面放着各色各样的工具,都是降妖除魔用的,以前这些玩意叫做法器。   言执冰目光一落在那些东西上就挪不开。灵气已经稀薄到这种地步,他实在想不通这些东西是怎么起作用?还是说现在的法器已经不需要灵力驱动了?若果真如此可是巨大的突破!出版了《科学修真指南》的科学修真第一人眼里迸发出学术的热情。   言执冰挂起一个微笑。   小蔡被那笑容看的有点发毛,连忙道:“言老师,这些都是专业设备,公共财产。”   “专业设备”四个字钻进了耳朵里,蒋天霖也注意到了那两箱子奇奇怪怪的东西,灵机一动:“你们这有没有护身符什么?我可不想一觉醒来又不能说话了。”   小蔡迟疑,看向领导。   其实他们这次的任务是让蒋天霖在下周一的时候能正常参加那个高峰论坛,既然蒋天霖现在已经好了,只要继续贴身保护他不是就能完成任务了?   李想接过话:“确实你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我们现在不能坐以待毙,反而要把它引出来,否则它总一天还会找上你,躲不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小蔡受教的点点头,觉得队长这种为顾客考虑的意识长远又深刻,值得学习。   这个蒋天霖也承认:“所以它还会找来?我就是要做诱饵等着它?”   李想肯定的点点头:“对。”   蒋天霖有点迟疑:“可是我们这样明目张胆的讨论设置陷阱,它真的会踩进来吗?难道成为鬼之后智商也会跟着退化吗?”   小蔡面皮一抽,觉得那个“智商退化”隐隐是在指他们。   李想掏出监测仪,决定用事实说话。   李想打开屏幕,指了指屏幕上复杂的波段图,转向小蔡,随堂测试:“你能判断出这个磁场的类型吗?”   小蔡马上发动脑筋,思来想去,终于点点头:“是鬼。”   言真君有点失望:“只能看出这个?”   同样的失望也出现在蒋天霖脸上,不过还是说了几句场面话:“至少确定了是鬼,不是妖……或者别的什么物种,也有一定价值。”   路翀笑容一收,冷冷瞄了他一眼,心想不愧是生意人,价值前面还加了“一定”,真是语言的艺术。   小蔡翻白眼:“刚刚它就露馅了那么一下,十秒不到,能检测到数据都要感谢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了。这个监测仪是不间断工作的,监测范围最大是半径五十米,现在一点异常波动也没有,就说明它已经不在附近了。鬼又没有窃听器,当然不会听到我们在讨论给它设陷阱的事。”   生意做到这个份上逻辑一般都很强,蒋天霖马上发现了一个漏洞:“那怎么保证这个东西现在是正常的?他会不会已经被那只鬼给影响了?”   “当然不会,”小蔡嘴翻的极快,“你当我们这是什么三无产品吗?这可是和中科院联合研制,请得道高僧开过光的。”   蒋天霖顿时无语:“刚不是还说这是高科技产品。”   “高科技产品也需要佛祖的加持,好了这些你们外行不懂。”小蔡刚一说完,就对上了言执冰求知若渴的眼神,仿佛一个自我认识清醒的学渣正试图用目光打动学霸。   李想跟蒋天霖解释:“其实我们今天本来就是想等你睡着之后把那只鬼引出来的,没想到你竟然恢复正常了,看起来倒像是那只鬼被人赶跑了似的。我们现在就得重新设置陷阱。对了,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情况,比如见过什么特殊的人,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东西?”   蒋天霖仔细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我这个月行程单刘助理应该提供了,因为工作很忙,几乎没有私人时间。见到的人也都是工作相关的。”   “不完全工作相关吧。”路翀忽然道。   蒋天霖眉毛一挑:“这是什么意思?”   路翀坐在言执冰身边的沙发上,这时倾了倾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看过去:“你不是交了个女朋友?”   李想和小蔡对视一眼,这个信息刘助理没有给他们提供。   小蔡问:“你怎么知道的?是真的吗?”   前一句问的是路翀。   路翀看了眼言执冰,声音温和:“和言老师查资料看到的。”   后一句问的是蒋天霖。   蒋天霖无奈:“不是,小明星想炒作。我是走在路上也中枪。”   “所以你没有去见她?”李想问。   “当然没有。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蒋天霖说,瞄了眼路翀,“这只是个八卦新闻,这事关我的个人安全,不会幼稚到去故意隐藏重要信息。”   路程不为所动的指出疑点:“但是你家里有很多成双成对的东西,比如毛巾、牙刷、水杯、手表……乃至卧室的枕头。”   蒋天霖有点不高兴:“这是我的生活习惯,也需要解释和报备吗?”   李想插道:“也需要也不需要,说不定这就是重要信息。蒋总,我们两边都想尽快解决问题。”   蒋天霖不能说话还有看到特定对象就会睡着两个状况出现的莫名其妙,恢复的也莫名其妙,如果不是刚刚仪器有反应,李想都要怀疑对方恶作剧了。   眼看快要凌晨一点,早已经过了蒋天霖休息的时间。李想和小蔡快速的在他卧室布置了一下,到了两点多,蒋天霖终于躺在了床上。   李想和小蔡的卧室就在蒋天霖两侧,一有状况马上就能赶过去。   第二天一早,苦熬一夜的李想和小蔡,分别挂上了一幅熊猫眼。   蒋天霖下楼吃早餐,一切正常。   李想想到送言执冰回去,问蒋天霖方不方便借用一下他的车。   今天周六,蒋天霖不打算去公司,当即点点头,表示一会司机就过来。   小蔡窝在沙发上吃面包,抱怨道:“这次的活也太玄乎了,既没有头绪也不知道这只鬼想要干什么,难道我们就只能死等?”   李想丢给她一盒牛奶:“你才接了几个活?熬一个晚上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是给小蔡这么说,他心里也有点犯嘀咕。这次这只鬼的风格太玄乎,你说缠住蒋天霖可以理解,不让他说话就有些奇怪了。还有一看见英俊的同性就会不由自主睡觉,完全没有逻辑嘛。   蒋天霖不说话对那只鬼有什么好处?   蒋天霖睡着了对那只鬼有什么好处?   李想想了又想,忍不住掏出一根烟拿在手里揉搓,忽然想到:这只鬼之前一直藏的好好的,也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图,怎么突然……   他问蒋天霖:“在你恢复说话之前,除了楼里断电,就没什么别的异常吗?”   蒋天霖想了想,目光落在了言执冰身上:“说到异常,你们这位大师摸了我的手,算吗?”   “不算。”   “算。”   说不算的是李想。   李想一愣,还是解释道:“言老师虽然长相突出,形象也比较个性,但实际上他是我们的心理咨询师。”   蒋天霖也是一愣。他已经得到消息,据说特情局负责这样的行动都会请一位“专家”,特情局全程特殊情况调查局,这种部门的专家是什么意思就不用解释了吧?当然就是民间称之为的“大师”。因此乌发深沉,俊美昳丽,还坐着轮椅的言执冰一出场就和蒋天霖心里“大师”的名头对上了号。   说算的是言执冰。   他刚刚从客房出来,正打算悄悄从桌子上敞开的工具箱里摸个什么来研究,就听了一耳朵自己要被劝退了。   言真君工作的热情本来是来自于艰难的生计和自身低下的经济水平,然而在不期然和小蔡带来的两箱法器相遇之后,马上有了更高的精神追求。   学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言执冰强自把视线从那两箱法器上收回来,一本正经道:“其实你们对于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了解的还是太片面了。”   他撑着脸的手指点了点脸颊,考虑了几秒:“其实心理咨询师还会看面相。”   小蔡嘴角一抽:“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不是了。   “相”这种牵扯千万因缘机要的巨大计算量,以现在这样灵力只够支撑半截身子运转的情况,怎么都是无法完成的,但是“看”却还是可以。   言执冰打量了小蔡三秒:“你昨晚做梦了。”   小蔡有点惊讶。   “还是噩梦。”   小蔡大惊:“你怎么知道!”   言执冰一笑:“这是我们专业技能。”   李想若有所思。   蒋天霖放下手里牛奶,问:“那我呢?”   言执冰敲了敲脸:“我看……蒋先生最近命犯桃花。”   蒋天霖神色一动:“我和那个小明星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不明白言老师指的是?”   “蒋先生应该也做梦了,”   言执冰本来还有点漫不经心,说着微微一顿,却是真的有点疑惑:“咦……但是既不像是噩梦,又不像是好梦,我看不出是什么……”   蒋天霖微微尴尬,不由得问:“这个梦很有关系吗?”   言执冰态度端正:“这不好说,取决于你梦见了什么。”   蒋天霖更加尴尬了:“如果是春-梦呢?”   言执冰手指一顿,忽然有一点不太妙的预感:“你昨晚做了春-梦?”   蒋天霖强行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解释道:“不光是昨晚,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也不是单纯的春-梦……”   小蔡睁大了眼睛:“我想知道不单纯的春-梦是什么内容……”   “就是有剧情的。”蒋天霖说,“听起来可能有一点变-态,但是我其实在梦里面在和人谈恋爱。”   “谈恋爱?”   “谈了一年。”   小蔡和李想对视了一眼:“鬼貘。”   李想忽然想到:“路翀该不是还在睡觉。”   言执冰已经操纵的轮椅滑了过去。   路翀双眼紧闭,眼皮却微微颤动,乌黑的发丝因为薄汗紧紧贴在脸上,而脸颊早已浸透了嫣红。   醉魂应逐凌波梦,占尽人间夜夜凉。   无垢莲清净自在的香气中,路翀沉醉不醒。 第6章 第一只鬼:梦中灵(三)   热。   路翀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热。   极目所致,是燎原的赤色,张牙舞爪,嚣张四起。   头顶赤红的天空被撕裂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摇摇欲坠。无穷无尽的黑气正倾斜似的涌下来,落地成火,连绵肆虐。   高大的城池外壁已经一片焦黑,仍旧屹立不倒,然而走近便发现,巍峨的门楼上 “日落云浮”四字依旧莹润生光,气势迫人。   路翀原本站在一个极远的位置眺望,然而迈了几步之后,城门就出现在了眼前。   他更加确定,自己在做梦了。   但是这个梦未免也太过真实了?   尤其是这种灼热的感觉。路翀忍不住抻了抻领子,他的脖颈到后背,已经湿透了。然而摸到领子,才发现自己穿的竟然是一身古装——还是一身非常破的古装。黝黑肮脏,破如败絮,入手的领口是十年没洗才能包浆的滑腻质感。   路翀:……   这一定是在做梦!   他强迫自己忽略刚刚的手感,朝城门走去。   路翀有点好奇,城内有什么。   高大的城门一半打开,另一半直接消失不见,穿越门楼的通道是一条扑面而来的街道,顺着视线朝着远处延展,街和街道两侧的建筑竟然逐渐卷起,无视重力,最终卷成了180度。   这样荒诞的场面却偏偏真实的不可思议,真实到你无法不相信它确实存在过。   然而一进城他就后悔了。   城内很凉,无比清凉,丝毫不热,但是他开始饿。   无比的饿。   饿到眼花缭乱。   就像是把一团火吞进了肚子里,五脏六腑都灼烧起来。   太诡异了。   路翀忍无可忍,转身想要出去。然而一回头就看见,城门紧紧闭上了。   饥饿的感觉太真实,也或者太不真实。   因为他相信没有哪个人在现实中会饿成这个样子。   他闭上眼睛,在脑子里不断重复着“醒来醒来醒来”,几秒钟之后睁开,果然没醒。   于是面色有点苦,还是摸到自己仿佛糊了很多层泥的小臂,用力的掐了下去。   嘴角一僵,面皮一抽,小臂上多了一块不明显的淤青,眼前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脚下的街道由光滑细腻的巨大玉石铺设,两侧的建筑是层层叠叠的重檐飞瓦,屋脊和屋顶上装饰着金色或者玉石的小兽,华丽至极。   从他自己的专业来看,虽然这些兽型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但却分外熟悉,至于建筑上的雕刻彩绘的纹样,也是似曾相识。   这个……他的想象力真的已经这么强大了吗?   路翀已经饿到心悸。   好像是十几天没有吃饭,又好像他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东西。   既然醒不来,那就只能遵循梦里的逻辑。   路翀开始找吃的。   街道宽阔,建筑华美,城池里空无一人。不但空无一人,还偷工减料!两侧华美的建筑竟然像是影视城搭设的布景。门背后竟然白茫茫空无一物。   难道他要成为第一个饿死在梦里的人?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咦?”   空荡荡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并且是一个熟悉的人。   路翀下意识道:“言老师?”   对方一愣,随即一笑:“言老师?这么叫也未尝不可。”   眼前这人容貌和言执冰有七八分相似,却多了两三分缥缈凛然的仙意,乌发沉沉,却用金约高高束于脑后,嘴角似笑非笑,容色极为不羁。   胸前悬垂着九重璎珞,腰封赤金宽有两掌,其下一左一右各是一条锦绶,左边锦绶上垂着一颗镂空的金铃,右边则是一把掌心大小的玉斧,压垂在层层叠叠、繁复端重的衣衫上。   正负手立于这华阁广厦之间,苍穹黑顶之下。   仿佛远处沉沉欲坠的天穹正压在其双肩之上,而对方浑然不怯。   一力担之,从容至极。   路翀看的一怔,有些挪不开眼。   心里想来想去也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一个才认识了不到一天的人。   就听对方用那极为熟悉,也极为好听的声音问他:“你怎么来这儿的?”   路翀已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剧情了,只好诚实道:“走来的,也没多远。”   对方扬眉:“这世间业火流离,天将欲倾,第一个砸下来的就是日落云浮城,因而这城里如今已是空无一人,你来这里干什么?”   竟然还是个灾难片?还是大制作。   路翀微微忧郁:“来找吃的。”   对方哑然失笑:“你就不怕吗?”   路翀已经快要饿的说不出话了,勉强道:“如果天真的要倾,我也拦不住,跑到哪里去有什么区别呢?况且我现在只想吃点东西。”   对方一弹玉斧,笑容更加有趣:“那可真巧,幸而你遇到我了。”   随即带他走进了街边的一家酒楼,这一次门后不再是白雾,只是依旧空无一人。然而走到二楼临窗的位置,竟然布置了一桌极为丰盛的饭菜。   这个梦也太奇怪了,既然天将欲倾,为什么这里会有一桌饭菜?   但是做梦是不需要逻辑的,那么也不需要太过客气。   路翀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端起一碗碧绿色的米饭,狼吞虎咽起来。   而他对面的人却不紧不慢,反而先端起了一杯酒,偶尔才夹两口菜。   他这边不停的吃饭,对面悠闲的喝酒,如果除开窗外越来越低的天空,天空中越来越大的破洞,场面倒也和谐。   对面那人神态极为自在,全然不为所动,甚至都不怎么看向窗外,反而偶尔看一眼路翀,仿佛在拿他下酒。   大约是他吃的太急,吃的太多,对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有那么好吃吗?”   路翀这才微微一停,说真的,刚刚只顾得上饿,根本没有尝出太多味道,这时一停,才回味过来——   “很好吃。”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端起的玉碗上那一团黑乎乎的污渍,然后意识到是从自己掌心蹭上去的。   肚子里的饥饿终于不那么逼人,路翀才察觉到尴尬。   就算他梦到对方高贵华美宛如仙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自己的人设就又脏又破宛如乞丐?   路翀看着黝黑肮脏的手,算是体验了一把自惭形秽的滋味。   这时摇摇欲坠的天穹,真的要支撑不下去了。   那沉沉的黑洞,仿佛马上就要触碰到头顶,随之而来的,是澎湃的狂风。街道两边那些华美的屋顶开始接二连三飞起,被吸到那个巨大的空洞中去。   就只听见轻轻一声叹息。   坐在对面的那个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站了起来。   开始一丝不苟的整理衣服。   从头到脚,务必一丝不乱。   对方回头看了他一眼,振了振衣袖,笑道:“下次我再请你吃饭吧?”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还不待思考对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一道白光飞出窗外,冲进了暗沉的天穹。然后那个巨大的黑洞竟然开始收拢,上升。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口子,托向上空。   天地间渐渐明朗了起来。   然而这明朗也只持续了短短一段时间,那个刚刚被捏住的口子忽然崩开了。汹涌的黑雾倾吐而下。这时,一条巨大的水柱忽然从东方腾空而起,化身为透明的巨龙,冲进了黑雾之中。   两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纠缠起来。   天昏地暗,日月倒转。   像是一秒又像是一年。   终于光芒大盛,天降甘霖,遍地的业火触之则灭。   乾坤浩荡,江海汤汤。   破国重振,万里清朗。   炊烟四起,繁荣如往。   而他却再没等到那个说还要请他吃饭的人。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这么年复一年,百年复百年的等待下去,直到沧海桑田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忽然开始震荡,渐渐组成了另外一番样子。   一团模模糊糊的白光渐渐凝聚清晰,变成一朵微微晃动的透明小莲花。   莲花之上,是一段洁白莹润的脖颈,绵延着几缕乌沉的长发,乌发之上,则是一个形状极美的下巴。   路翀不知怎么的,身体微微一颤,彻底清醒过来。   言执冰低头看来,也发现他醒了,微微一笑。   倒是和梦里那个人有七八分相似。大约是两人距离太近,这个笑容看起来也亲近了许多。微凉的手掌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温度也正常了。”   路翀这才意识到自己正靠在对方怀里,连忙不好意思的爬起来。   言执冰见他清醒,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无垢莲,把高性能模式切换成超长待机低能耗模式。   无垢莲其实是一种极为珍稀的灵植,它天然清净无垢,能摒除诸恶,但却非常少见。其一是它本身就极其稀少,其二则是它很难养活。   无垢莲一旦摘下就需要绵绵不断的灵力供养。供养的灵力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白天和晚上不一样,今天和昨天不一样。稍有差池便分分钟枯萎给你看,简直娇气极了。这对修真之人而言,完全是得不偿失。   言执冰收到这个礼物的时候也颇为头疼,更加怀疑那人送这个来是借着名字指桑骂槐的。如果不是学术攻关的热情,他早就随手扔了。等后来劳心劳力研究出无垢莲的灵力供养公式,看这透明的小花也顺眼了许多,最终还是留在身边了。   当年的魔尊路羽中怕是也想不到,千八百年前送的东西兜兜转转一圈,最后竟然在自己身上派上了用场。   刚好小蔡进来,看见路翀竟然醒了,连忙掏出一个小屏幕开始检测磁场情况。路翀手脚同时一凉,酥酥麻麻的感觉顿时从四肢传来。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戴上了一个金属圆环。   “这是什么?”   “磁场装置,抓鬼用的,能把鬼关在你身体里。”李想进来说了一句,又问小蔡,“还在吗?”   他说的是那只鬼貘。   “竟然还在。”小蔡语气不可思议, “没听说进入鬼貘造的梦中还有能被叫醒的,看来我真的要重新审视一下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了。”   路翀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李想语气微妙道:“你被鬼貘附身,陷入了鬼貘创造的梦境,言老师很担心,义不容辞的提供了温暖的怀抱,最终唤醒了你,真是感人至深。”   插入书签 第7章 第一只鬼:梦中灵(四)   李想意味深长的说出“感人至深”四个字。心里噼啪打着小算盘,总觉得言执冰……言老师,这位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好像很不简单。   言执冰连忙科普:“其实这是一种科学的催眠唤醒疗法,也没什么特殊的。”   “谁知道还真有用啊。”小蔡感慨了一句。   言真君一脸学术:“那是因为缺乏尝试,时代在发展,我们也不能总是局限于传统的手段,不论是哪一行,多学科联动才有发展前途。”   李想谦虚道:“看来我们还是对别的行业了解不多,以后要多多合作。”   几分钟后,大家坐在了一起。保姆阿姨对不按时早期吃早饭的人很没有好感,只给了路翀一个拳头大的小面包和一盒旺仔牛奶。   他默默接过来,一边啃着小面包一边听小蔡解释情况:“鬼貘不是一般的鬼,更不是什么恶鬼,几乎没有攻击性,很难被察觉。《鬼志》里记载,世界上不会同时存在两只鬼貘,一只鬼貘消散之后,才会有下一只诞生。不过《鬼志》面世都在三百年前了,没有科学支撑,不一定对。但是也说明这种鬼很少见。”   路翀接触这个圈子也不久,除了空气净化器的技能点满之外,对这些还一无所知。蒋天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因为切身相关,格外有兴趣:“所以鬼貘是怎么形成的?”   这个小蔡倒是不知道了,于是看向李想。   李想接过话头:“跟一般鬼形成的步骤差不多,从环境因素上来讲,风水格局要能汇聚阴气,从主观能动性上来讲,这个人生前就要很执着,死了之后执念不能熄灭。此外还有附加条件,必须要有强大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从我们统计的数据来看,古往今来,都是一些画家、作家死后比较容易变成鬼貘。”   想到鬼貘被关在自己身体里,路翀关心道:“那要把它在我身体里关多久?”   从他荤素不忌的胃口而言,担心的倒还真不是自己,而是怕再过一会,那只鬼已经被消化的渣都不剩下了。   “不是身体里,而是梦境。”小蔡安慰他,“你放心,只要你不睡着,它是没办法影响你的。当然就算你睡着,言老师神奇的催眠唤醒法也能及时把你叫醒。”   小蔡在心里默默补上后半句:不会让你精-尽人亡的。   路翀并不能连接到小蔡的脑电波。   不过鬼貘能使人做梦这点点醒了他,路翀若有所思,悄悄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言执冰:“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会梦到……”   然后就被小蔡铿锵有力的“不要说”三个字打断。   蒋天霖同命相怜的看了他一眼,也道:“没关系,我也做了同样的梦,这个不用讲的很清楚。”   路翀不由得来来回回转了转视线,诧异道:“你也梦到了言老师?”   蒋天霖吓了一跳:“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小蔡比蒋天霖更加饱受惊吓,不禁确认道:“你你你……真的梦见了言老师?这这这……这么快吗?难道你们之前就认识?”   路翀摇头:“没有,我觉得这个梦有点奇怪。言老师在梦里……”   言执冰终于忍不住开口:“别说了……我们还是说正事。”   李想也轻轻一咳:“说正事说正事,有什么想法你可以私下和言老师聊。”   言执冰就差捂住眼睛了。   蒋天霖体贴解围:“刚刚听李队长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鬼貘幻境离看见自己所思所想之人也很正常。”   路翀心想确实是这样,从第一眼看到言老师他就颇为在意,晚上在鬼貘的影响下梦到对方也并不奇怪。因而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问道:“那你梦见了谁?”   李想和小蔡也都关心这个问题。   蒋天霖表情奇怪:“我梦见的人我之前并不认识,我……在你们说鬼貘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个人是我自己在梦里凭空创造出来的。”   “咦!”小蔡惊奇了起来,“可是鬼貘即使有强大的创造力,能编织出各种前所未见的场景……却没办法创造你记忆中不存在的人啊。”   李想也问:“你想想,真的对这个人没有印象?”   蒋天霖诚恳道:“真没有。”   小蔡大胆假设:“你会不会曾经失忆过?”   蒋天霖无语: “这个也真没有。”   小蔡讪讪,她也是大胆假设,随口一说。   压根没想到梦里处的对象是鬼这种事情都会发生。蒋天霖心情复杂极了: “我和他相处了快一年时间,要是有印象早就有了。”   “相处了一年……”小蔡感慨,竟然没有精-尽人亡,该说是鬼貘没有害人之心还是蒋总裁身体素质太好?   “对,一年,几乎每天晚上都见面,”蒋天霖语气也挺感慨的,“就在今天之前,我真没想到这一年经历的都是鬼怪创造的幻觉。”   “那你以为是什么?”小蔡托腮。   “大概……一直都以为梦里的人是真正存在的?”蒋天霖苦笑一声,“伊人魂魄来入梦?梦太真实了,我自己可能都有点当真了。不然也不会买那些成双成对的东西放在家里,现在想来我已经不知不觉把对方当做真实的恋人了。”   大家一时沉默了片刻,遇上这种事也只能认倒霉了,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李想很快把话题转回到工作上:“既然这只鬼貘已经被抓住了,蒋总也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下周一不是还有工作吗。”   蒋天霖沉默片刻,忽然问:“你们要怎么处理他?”   “这……”李想停了一下,“一般这种鬼怪害人的情况,如果情况不严重,我们会先沟通一下,给对方提供一个改造的机会。而情况比较严重的话,就是即时销毁了。”   蒋天霖说:“也就是说无论怎么样,以后我都不会再做那样的梦了吗?”   李想保证道:“这个您放心,我们的工作目前为止还是零差评。如果再出现之前的情况,那就是我们的工作失误,你可以随时向上投诉,成为那个打破零差评的人。”   “没有没有,我倒不是担心这个……”蒋天霖声音里很有几分惆怅。   小蔡有点诧异:“难道你还希望天天晚上做梦,时不时不能说话,看到美男子就当场睡觉?”   蒋天霖苦笑了一下:“理智告诉我不应该这样希望,但是感情上……这一年的经历是从来没有过的。平时工作压力大,没有时间谈对象,主动凑上来的都是小明星那样碰瓷或是传绯闻的。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即使遇到一个合适的人,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相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也对后面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倾诉的机会可能也只有这么一次,于是继续缓缓说道:“但是因为这一年的梦,我不但真正认清了自己,还有了一段非常美妙的经历。我们在北极看极光,在城堡里的天文台上看星星,变成人鱼在深海里遨游,甚至飞上天空、飞入浩渺的星海。我其实……不管怎么说,我其实挺感谢这只鬼的。可能也是因为心里面其实隐隐已经有了预感,你们来的时我才刻意隐瞒了这一年的事。”   “这一年不过是你的幻觉。”小蔡忍不住说。   “确实,”蒋天霖振作精神,清了清嗓子,“再美的梦也不能做一辈子,也该到此为止了。”   “那如果不是幻觉呢?”言执冰忽然问。   “不是……幻觉?”蒋天霖诧异微微挑了挑眉毛,“何出此言?”   李想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或者说他其实也有了这方面的猜测,但一直压在心里,这时轻轻一咳,有点希望言执冰也不要说出来,横生枝节。   然而言老师和他毫无灵犀。   十分坦然的说:“当然你看到的那些美轮美奂的场景一定都是鬼貘营造的,但是如果你真的从来没有见过梦里人的话,我想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比如你恋爱的对象并不是现实中所思所想之人在梦里的投射,而是鬼貘自己……其实相当于他在你梦中创造了无数个只有你们两人的世界,这么一说也还挺浪漫的。”   蒋天霖有些怔怔然。   下意识问道:“会是这样吗?”   “为什么不会呢?我其实想不通,身为一个鬼为什么要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每天晚上给你编织美好的梦境。”   小蔡忽然一拍脑袋:“是了,鬼貘给人制造这种恋爱的春-梦本来为了吸收精气给自己提供能量,但是他却还额外给你编织那么多场景,这其实是一件很消耗能量的事。我想他一定有别的目的……难道是真的在和你谈恋爱?”   蒋天霖轻轻“啊”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奇异。   “他之前一直附在我身上,是不是?”他问。   小蔡说:“算是。”   “虽然我白天又不会睡觉、不会做梦,见不到他,但是,他其实是能看得到我的!是不是?”   小蔡发起了场外求助,场外求助的对象是她的上司李想。   李想说:“如果他想这么做的话,他可以借用你的眼睛看到你所看到的东西。”   蒋天霖表情快速的变化了起来,忽然转向路翀,神情无比温柔:“所以你是在吃醋,对吧?”   路翀:“你说……什么?”   蒋天霖使了个颜色:“不是跟你说。”   然后继续语气温柔道:“难怪我一看到帅哥,你就让我睡觉,然后在梦中来找我。其实你是吃醋了,对不对?”   李想表情一僵,默默转头问小蔡:“所以这只鬼貘……生前是男性?”   小蔡想了想,以她在某方面渊博的知识快速找出答案:“大概率是,但准确来说还是取决于蒋总是同性恋还是双性恋。”   蒋天霖表情越是问头,路翀表情就越是别扭。下意识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笑而不语的言老师,又快速收回视线,连连给李想和小蔡使眼色。   李想挪了个位置,把小蔡亮了出来。   小蔡当仁不让,单刀直入问蒋天霖:“蒋总,你该不会是想要把那个鬼貘留在身边吧?”   蒋天霖护食似的,立刻反问了一句:“不可以吗?”   “一方面,我们对你的感情表示尊重,而另一方面,从规章制度上……”小蔡的声音在对方掏出支票的那一刻屈服了,面不改色的扭转了话头,“也不是没有通融的余地。”   毕竟一加入分局,她稚嫩的肩膀上就扛上了上百万的业绩压力,如果蒋天霖要用金钱腐蚀她的话,那请千万不要客气。   “但是,”李想看出了小蔡的动摇,立刻接过话头,神情严肃起来,“我们首先要先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那个鬼貘为什么会找上你?” 第8章 第一只鬼:梦中灵(完)   为什么会找上蒋天霖?   蒋天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说一年半以前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那就是他毕业了。   其实这也没有很特殊,因为大学期间他就在父亲的扶持下开始了自己的事业。外面铺天盖地的报道为了捧他,说他和比尔盖茨、扎克伯格一样是大学辍学出来创业的才俊。实际上尽管他生活的中心已经完全放在了工作上,学士学位证书还是拿到手了的。   毕业典礼也出席了,虽然晚上的重头戏——聚餐,都来不及参加就匆匆赶往机场。   大概就是在那之后没多久,自己就开始做梦。随即用整整一年的时间,谈了与众不同的一场恋爱。   在这之前蒋天霖一直以为自己性向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性别男,爱好女。直到他在梦中被一个男人疯狂追求,而这个梦一下持续了好几个月。   蒋天霖终于动摇了,想着既然是在梦里,那就试试吧?   这样尝试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李想找到几张A4纸和一支铅笔,打断了蒋天霖的思绪:“不管怎么说,我们首先要搞清楚你梦里的那个人是谁……既然已经你们已经相处了一年,应该很清楚他长什么样吧。”   蒋天霖点了点头,反而从李想手里抽走了铅笔,在纸上温柔的勾勒起来。   很快,栩栩如生的素描肖像逐渐出现在了纸上,小蔡在心里默默的想,模拟画像这个技能点,对方好像比自己点的还要亮。   画的像倒不是因为画技出众,而是因为熟悉。   再熟悉不过了。   几乎每一天他们都在梦中相见,没有人比梦中的这个人陪伴他时间要长了。   蒋天霖一边画一边觉得自己有点蠢,他怎么就能全然把那个梦里的人不当真呢?如果他能早一点意识到这些,就能开诚布公的聊一聊。   肖像很快就画好了,李想接过来看了看:“蒋总画功不错。”   然后在这个的基础上微调了一下,用手机拍照,传入了人口信息数据库。   蒋天霖有点心慌意乱,有点紧张。   他也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即使他一定已经死了。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内容很少也很简单。李想快速的扫了一眼:张潇,男,业余攥稿人。死亡年龄18岁。死亡原因癌症。   抓住这几个关键点,他就没有继续看下去,而是把屏幕递给了蒋天霖。   蒋天霖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一会,转到了姓名上,这一次停顿了很久,最后落到了“癌症”两个字。   神思怔忪了很久,片刻后,他松了口气。   “怎么样?”   “我知道他为什么找上我了。”   “张潇是我小学到高中的笔友。我们曾经约定过,大学毕业之后,要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   “然而我再没有收到他的来信,我以为他失约了。”   蒋天霖伸手遮了遮眼睛,不过片刻就收了回来,他神色镇定:“李队,我要和他重新见一面。”   这其实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只要解开路翀四肢上的磁场装置,关在他身体里的鬼貘就恢复了自由。而等蒋天霖睡着,那只鬼貘如果想见他的话,自然会悄悄潜入他的梦里。   李想也可以采取一些保护措施,避免那只鬼貘逃走或者藏到其他人身上。   这些都可以实现,但却不能减少蒋天霖所承担的风险。   因为蒋天霖要见他就必须去梦里,而梦里的事情,则完全是鬼貘说了算。   如果那只鬼貘让他死呢?   李想其实并不想冒这个险。   但是蒋天霖非常坚持:“我一定要见见他。”   蒋天霖不但坚持,还施加了压力,李想最终还是同意了。   几个小时之后,一切布置好。蒋天霖躺在床上进入了睡眠,李想解开了路翀四肢上的金属环。小蔡手上的检测器开始快速的波动。   躺在床上的蒋天霖眉头微微一蹙,随即缓缓展开,眼皮轻轻颤动起来。   检测仪上的信号倏忽间消失了。   李想看过来,小蔡点点头。   入梦了。   这之后发生什么,就不是他们说了算。   路翀下楼来的时候,就看见言老师坐在轮椅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难题,乌沉沉的长发被束在背后,神色温和而沉凝。   路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对方在他梦中的样子——   从容不羁,高傲不屑,凛然不惧。   七八分相似的相貌,两三分截然不同的神气。   路翀却偏偏觉得,对方就应该是他梦中那副样子。   可眼前这人,非但没有丝毫不羁、高傲、凛然,竟然还双腿残疾,不良于行。   路翀胸腔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知是对谁的怒气,随即又化成满腔怜惜,再下一瞬却又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   路翀快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思绕晕了。   不不不,冷静,我是来澄清误会的。   路翀努力挂起微笑,这有两个好处,一个是不让对方看到自己感到紧张,另一个就是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紧张。   想到刚刚他当着所有人面一再强调自己梦到了“言老师”,从脸颊到耳朵就控制不住发烧。   他一定要解释清楚,虽然那位蒋天霖做了一整年的春-梦,但是自己和他完全不一样!   他是清白的!   言老师,我想给你解释一件事。   言老师,我想给你解释一件事。   言老师,我想给你解释一件事。   路翀在心里酝酿了几遍,然而一开口就串线了:“言老师,我是清白的。”   言执冰茫然了几秒,然后就笑了起来:“你说什么?”   路翀想把自己锤进地心。   然而表面上的反应,却是笑容一收,锐气逼人的道:“没什么。”然后转身去了卫生间。   十分钟之后,整理好心情的路翀重新站在了言执冰面前。   然后不知不觉蹲了下去:“言老师,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很好,按照计划开头了。   没想到言老师反客为主:“你想解释为什么会梦到我?”   等等等等,计划不是这样的。   路翀略慌,下意识就说:“不不。”   言真君讶然:“不需要解释?”   路翀捂住了眼睛。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那只捂住眼睛的手被拿了开去,就对上言执冰好像在笑的眼睛:“我没有在意,你不用放在心上。对了,李队不是说给了你的名片,你怎么没有来找过我?”   路翀微微放松了:“有来过,刚好你有客人,我在外面等了一会……那个,临时有事就先走了。”   “那不是白来了一趟?” 言真君极其自然的给自己拉生意:“那这样你下次再来,我专门等你。”   “不用不用,那天也是我没有预约,”路翀说着心中一动,“要不,言老师……我加一下你微信?这样去之前我可以提前联系你。”   最近一段时间生活的重心落在刷题上的言真君还没有完全把握住现代生活的脉搏。并不知道这个仿佛人人都应该有的“微信”是什么东西。   他脸上微笑倒是不变,点点头:“好啊。”   路翀内心暗暗愉快的掏出了手机。   手机言真君已经了如指掌,并且位列他那条长长的购物清单上第一项。只是言老师最近沉迷学习,还并不了解手机的快乐。没有来得及去买。   意识到微信要用手机来加的时候,他话锋一转:“不好意思,我手机前两天不小心丢了。”   路翀:……这真的不是拒绝的借口吗?   小蔡从楼上喊他们:“蒋总醒过来了。”   路翀打算站起来,没想到才蹲了这么一会儿脚就有点麻,身子晃了晃,不小心扑到了眼前的膝盖上。   言执冰扶了他一把,路翀连忙道歉:“对不起,压到你了吧。”   言真君实话实说:“没事,本来就没什么感觉。”   路翀瞬间有些懊恼。   二楼,小蔡正蹲在卧室门口玩手机,李想去了走廊尽头的阳台抽烟。   路翀推着言执冰从电梯出来,看见小蔡:“怎么呆在外面?”   小蔡正玩游戏到紧要关头,也没抬头:“蒋总在里面洗澡换衣服什么的,需要点私人空间。”   路翀纳闷:“怎么突然要洗澡?”   小蔡百忙之中给了他一个“难道你真不懂?”的眼神。   蒋天霖很快就换好衣服请他们进来,他看起来精神极好,也很有神采。   小蔡火速完结了这一局,开始收拾房间里之前布置的专业设备。   李想抽完烟也进来了:“蒋总确定要这样?”   蒋天霖微笑:“你这边向上级汇报的时候,我可以提供证明材料,尽量为你们减少麻烦。关于报酬我明天让刘助理重新拟一个合同,到时你们补签一下,也算聊表谢意。”   李想拿出手机点进他们特情系统的APP,找到自己个人账户下显示“正在进行”的项目,打开行动日志,点击录音,和蒋天霖确认最后几个问题。   比如鬼貘生前的身份,成为鬼貘的过程,接触蒋天霖的时间,接触的目的……最后还确认了一下蒋天霖无法说话和突然睡着是什么原因。   蒋天霖语气里就有点无奈和好笑了:“原因是吃醋,他偷偷看到绯闻,误以为我要和小明星约会,故意不让我说话。至于突然睡着,原因也是吃醋。大概我之前从来都没有把梦境当真过,他才那么紧张,以后不会了。”   小蔡收完了东西,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但是他毕竟只能呆在你的梦里。你这样真的能过一辈子吗?”   蒋天霖眉毛一扬:“怎么不能,他在我的身体里,随时随地都能陪伴在我身边,我们每天至少有整整六个小时相处,梦境真实到和现实没有区别。最重要的是,性-生活上我们非常和谐,光是这一点有多少情侣能做到?”   小蔡喃喃自语:“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李想这边还没核对完问题呢,就录了这么一段爱情宣言。连忙把话题拉回来。   跟他确认最后一点:“你确定对方不会伤害你吗?”   蒋天霖点头:“确定。”   “判断的来源是。”   “他变成鬼貘就是为了我。” 第9章 保护欲   晚上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就连这条平时冷冷清清的街道也不例外。大概是快开学了,不少美院学生专门过来买画具、材料。   车子连续开过几家生意不错的美术文具商店,在心理咨询事务所门口停下。   李想伸头看了眼:“呦,牌子还没挂上去呢?”说着又瞄了一圈,见没有什么禁止停车的标识,就拉开车门跳了下来。路翀比他动作还快一点,已经打开后备箱了。   李想不去跟他抢活干,靠在车门上道:“言老师,小路,任务结束每人都要写一个报告,这个有模板,我回头发你们微信上,你们看看有什么要改的,改好了再发回给我。”   路翀一边把折叠的轮椅展开,一边快速的竖起耳朵,想听听对方怎么说。   言老师掏出用过不止一次的借口:“手机丢了,还没买新的。李队着重刻画一下我在任务进程中智慧勇敢的形象,我应该没什么要改的了。”   李想乐了:“成啊,不过没手机毕竟不方便,你早点买一个,工作上联系也比较方便。”   路翀竖起来的耳朵放松下来,原来是真的手机丢了。他把轮椅推到车门边,单膝跪在座椅上,把自己送上去:“言老师,我来帮你吧。”   言真君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二分之一的状态,把自己挪来挪去也确实不方便。   但言老师偶像包袱极重,完全拉不下这个面子,还是忍痛拒绝了。   路翀略略有些失望的缩回去,看着对方有些不熟练的把自己挪上轮椅。   李想关上车门:“行吧,言老师,我就先回去了。这次谢谢你了。咨询费我们局都是月底统一结算,月底前你把银行账号发我一下。”   说着钻进车里,伸出一只脑袋来招呼路翀:“上来啊小路,我送你回学校。”   路翀内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再说两句话,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不用了李队,你先走吧,我家就在这不远,我今天回家住。”   李想正好自己也着急回,闻言迅速的开车走了。   路翀目光一转回来,就看到他眼中“纯洁无瑕”言老师正非常温柔的注视着他。   言老师可能自己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温柔的,但是他这张路翀眼里白到发光的脸,无论做出什么表情,都自带一万点友好加成。   对方还主动邀请他:“要不要进去坐一坐?”   路翀开玩笑:“这不能算是心理咨询吧。”   言老师略觉遗憾:“不算。”   言执冰操纵着轮椅上了门口的坡道,打开门进去,穿过空荡荡的第一个房间,推开了第二扇门——他以为应该和自己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然而……   大意了。   “怎么了?”路翀跟上来看了一眼,笑容一收,“我这就报警!”   报警?   报警就是通过手机来通知由所有人共享的合法暴力机构。   不不不,他从身份证到营业执照都是假证,还没有来得及洗白上岸呢。   言老师连忙拦住他:“不用了!”   也确实不用。   路翀目光在房间里快速过了一圈。   房间现在一片混乱,地面上胡乱散落着各种金属、木头的零件,隐隐约约能猜到这些东西拼起来应该是桌子椅子之类。而洁白的墙壁上则印着无数个黑乎乎的手印、脚印,从墙的最下面一直延伸到屋顶。   他本来怀疑言老师遇到了歹徒或者变态。但是仔细看过那些手印、脚印的大小——都只有成年人的一半大。   像是……两三岁的小孩子。   路翀笑容有点僵。   但是谁能告诉他,小孩子什么的……怎么可能爬那么高呢?   而且墙上唯一对外的窗户是关着的。   所以说,又是怎么进去的?!   他该说幸好不是血手印吗?   路翀笑容破碎,绝对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现在房间却又非常干净,干净到没有一丝污秽存在。   这也是路翀第一反应是报警的原因。看到一无所知的言老师,不禁心中一软,升起一股保护欲——对方毕竟是清清白白的普通人。   他撑着轮椅的扶手,微微弯腰,建议道:“言老师,要不今晚你还是去酒店开一个房间吧。”   清清白白的言老师:“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也这么觉得。”   言老师当然知道怎么回事。   那个罪魁祸首现在正顶着两个丸子头,拼命蹦来跳去,做鬼脸吸引他的注意。   虽然还挺可爱的。   小姑娘自从上次抱腿成功,没有被路翀吃掉,就意识到靠山的重要性,尤其是言执冰为了哄她离开,还特意买了包奶糖之后。小姑娘就更加不肯走了。   但是调皮的孩子要受到惩罚。   就一个人再呆两天吧。   言老师视若无睹:“这里太乱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他关上门,扶了下路翀小臂,示意对方和他往外走,又出了外面的大门,果然小姑娘没有跟上来。   倒是隔着玻璃门隐喻能看见一小只缩在角落里发脾气,却又不敢靠近,倒是怪可怜的。   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路魔头只要往那一站,普通的妖魔鬼怪腿肚子都得软——虽然他们不一定有腿。这样说起来小姑娘还是胆子大的。   不过看起来,言执冰打量对方,脾气似乎……比以前要好得多?   尤其是,没有见到自己就避之不及。   或许其实是因为暂时没有认出自己?   言老师有点烦恼。   路翀还没办法同步对方的脑电波,他戴着手串,浑然不觉自己吓唬到了小姑娘,出了门就掏出手机查找周围的房源,找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给言执冰看。   为了便于理解,言老师把所有的高科技产品都和法器划上等号,也并不表现出过分的好奇,淡定的感谢了对方帮助。   路翀收起手机,把言老师送到了酒店,告别之前,表示自己明天没什么事情,可以来帮他打扫房间。   “打扫”有两层含义,一层是物质层面的,另一层就是……饮食层面的。   路翀面含菜色的想,明天如果发现什么并不好吃的小点心,他也要面带微笑的吃下去。   但是被言执冰婉拒了。   因为他明天……要去考试。   明天,是国家统一举办二级心理咨询师考试的日子。   言老师心心念念尽早履历洗白。   路翀临走时还有点恋恋不舍。虽然认识不久,但言老师给他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   再说就凭着对方一张4K高清脸,好感度也瞬间刷满。   他还挺想和对方说说话的。   晚上回家,洗漱完躺在床上玩手机的路翀,脑子里还是忍不住回放这两天的事。他从小就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即使这两天接触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接触的事,他也并没有觉得好奇。   让他真正觉得好奇的是那位心理医生。   想到对方干干净净的脸,想到对方身上那股明显只有自己能闻到的干净的香味……然后就想到自己在对方怀里醒过来!   等等……   不对!   他其实今天根本没有解释清楚!   他要解释的不是自己为什么梦到对方。   而是他没有做对方的春-梦!   原来那个“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介意”是这个意思!   路翀打了个滚,疯狂捶床。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10章 第二只鬼:恋物癖(一)   其实真的不怎么介意的言老师,在酒店的房间里第一次接触到电视。   不小心就刷了一晚的剧,完全没有考生自觉。第二天一早赶到现场,才被浓郁的氛围感染。   无论手里拿着的是书、试卷、还是小抄,所有人都出奇一致的低头念念有词。耳边一片“嗡嗡嗡”,如果不是举行什么盛大的法事,就是他不小心进入了蚊妖的洞穴。   言老师既不想参加法事也不想和几百只蚊子呆在一起,主动要求第一个进去。   见到他滑着轮椅过来,监考老师如临大敌,拿着探测仪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检查了好几遍,还要求言真君把束在背后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   获得任务物品:发圈X1   虽然检查严格了点,照顾也格外照顾,考场里专门给他开辟了一个宽敞的空间,方便把轮椅放进去。言老师享受了十多分钟包场的快感,其余考生才陆陆续续进来。   因为对于考试这件事没有经验,言老师便丝毫不打折扣的把教材逐字逐句背过一遍,然后把市面上主流的参考书和十多年的历年真题又全背了一遍。时间紧张,言老师犹觉不足,以为自己准备的不够充分。然而拿到卷子自动匹配正确答案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抓到了应试教育的精髓。   言老师一目十行,下笔如飞,速度快的像是在背答案。   周围一圈考生还在第二道选择题上迟疑的时候,他已经把卷子正面答完了。   安静的考场里,翻卷子的声音格外清晰。隔壁心理素质查一点的,差点撕了手里的草稿纸。   监考老师遥望着那位长发考生自信而坚定的表情,心里暗暗紧张:……该不会是试题泄露了吧。   早上是职业道德和理论基础考试,下午是专业能力考试,如果这两门都通过,还需要参加一个面试,才能拿到证书。   言真君计划是,第一步先拿到合格的证书,第二步把那个办的假的□□最好也换成真的,第三步应聘进入高校,最好能尽早评上正教授。   现在的浩土小世界,升学考试已经取代修真成为个人生涯发展方向的主流,想要继续进行学术研究,就必须有一张过得去的文凭。   言真君做为浩土修真史上冰冻睡眠实验第一人,在那个刻下无数法阵的玉棺里躺下去时,绝对没有想到再次睁开眼是这样一种情况。   曾经盛极一时、一度成为三千世界热门旅游胜地的浩土小世界,如今灵气稀薄到连修真这个职业都难以维持。而曾经因为他的《科学修真指南》,人人皆可修真,延长到两百到三百年的平均寿命,现在也缩水到平均不到一百年。   这是言老师最为意外和不满的。   如今修真早已没落,随着一种叫做“科技”的新生势力的不断发展,人世间的妖魔鬼怪也跟着没有了太多存在感。像是《百鬼册》《十方妖录》那样的高端学术著作也都没有流传下来,只有几本鬼怪杂谈留下只言片语。而关于修真、关于那些可爱的妖妖鬼鬼们,已然和普通人的生活遥不可及。   前几天忙着备考,买来的那本《浩土简史》也只是粗略的翻了翻,里面对于言真君所在的那曾经鼎盛一时的大修真时代只字不提。反而极尽笔墨叙述秦汉唐宋元明清这些历史朝代上,那些所谓的“得道高人”,末了总要遥望古今感叹一句,道法末途,今大不如昔了。   言老师冷笑,摔书。   昔日无垢真君“濯澧津而挽天倾”,拯救了天下苍生无数性命,生受三千世界亿亿功德。就算是那些对他再怎么看不惯,私下里叫他“无狗真君”的老学究,摸着脚也得承认一句:功标青史。   而那本一举推翻传统自杀式修真,奠定全新修真体系的《科学修真指南》,怎么说也称得上一句:泽被万方。   而这些都没在书上写!   不如直说吧,史书上根本就没有“言执冰”这三个字!   当了许多年浩土小世界全民偶像的言真君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曾经的浩土小世界,远不是如今白纸黑字写在史书上的朝代可以媲美。   文昌之治,盛极一时。   那是人类最为靠近天道的时代。   那个时代,灵气膨胀、充斥于天地之间,支撑起厚重的天穹,形成一个天然屏障。草木茂盛,五谷丰登,普通人没有生存之虞,而一旦修真就可以天地间的灵气为生,继而畅游天地。   不需要有太多的压力和烦恼,修真也并不是史书上形容的那样惨烈。   与其说是与天争命、不进则退,不如说,修真是一种生活的态度、是一种对生命哲理的究极探索。   修真延长了人们的寿命,如果你生在那个时代,你可以有更长的时间来发现世界、创造知识、探索未知、证明真理。而如果你对这些没有兴趣,也可以选择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元人,元人死后,魂魄回归于混沌,温养百年,重新转生。   虽然没有来世的记忆,但却也可以平安喜乐,生生世世,与这天地共存。   而现在呢?   曾经在学术上因为傲的言真君,发现这个世界不知不觉已经变质了——   持续了千万年的世界法则,就在他沉睡的这些年渐渐消亡,逐渐被取代。   言老师决定感□□业两手抓,一方面要打入高端学术界,搞清楚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律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尽快解决自己下半身不能活动的状态。最好能将自己落后的科学研究与时俱进的提升一下。努力挽救一下这个发展落后、寿命缩水的世界。   而另一方面,则是个人问题。   言老师不禁摸了摸脖子上的透明小莲花,暗暗磨牙。   而在这之前,他或许先去买一台电视……还有电脑手机什么的。   电子产品们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走进了言老师的内心。   这里是云京市市中心的一个大型SHOPPING MALL。其中有一层专门卖各种电子产品,高端电脑、手机、XBOX、VR眼镜、全景投影仪等。在实体经济逐渐没落,电子购物大行其道的今天,仍旧保持着超高的客流量。   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设置了很多家未来体验店。   主要是出售和展示最新研发的高科技产品,通过线下-体验的模式,把自己的品牌推广开去,抢占市场。   一般来说,周末晚上是一周客流量的高峰。许多出来聚餐、看电影、购物的客人会特意转来这一层。   方野是“大视无疆虚拟现实体验店”的一名志愿者。同时也是云京大学大二的学生。因为本身就对电子产品很感兴趣,学校又有志愿者时长的学分要求,就向这家未来体验店发送了自己的简历和申请。   他们这些志愿者只需要在周六周末晚上过来,也是因为周末两天人流太高,店里实在忙不过来。   店长看他个子高,人长又的精神,更不怯场,就安排他站在门口当门迎兼机动。机动的意思就是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一想到志愿者可以享受大视无疆全息智能手机的五折优惠,方野笑嘻嘻的丝毫不在意多干点活。他现在用的这个手机是五年前打工买的一个杂牌机,说也奇怪,这样一个杂牌手机竟然让他连续用了五年,平时玩游戏什么的一点都不卡,让他一点换手机的借口都没有。   方野将之归咎于自己保养到位。   用了五年的手机,怎么也用出了感情,要不是全息智能手机面世,他还真没有丝毫换手机的冲动。   方野首先就注意到那个坐着轮椅的人——   长得过分好看没什么。   长发乌沉没什么。   坐着轮椅也没什么。   这三件事凑在一起,就挺引人注意。   方野眨了眨眼,看着对方不断靠近,顿时迈出一步,做好了随时提供服务的准备。   轮椅不断靠近、靠近,在距离四五米的地方,忽然拐了个弯,拐进了隔壁的手机专卖店。   方野不由得有点遗憾,不过这点遗憾马上被汹涌的客流淹没了。   被大视无疆手机促销海报上的价格劝退的言老师,拐进了隔壁的手机专卖店。   这家的价格就亲民得多。   大约是人流都被周围的未来体验店吸引走了,店里的客人还没有导购多。言老师一进来就被盯上。   导购小姐热情的迎上来。   “先生,您想看哪种手机?”   “你们这都有什么手机?”   “我们这主营……这些品牌,主打的功能有……这些,如果玩游戏我推荐……这几款,如果喜欢拍照我推荐……这几款……,而这几款,则具有额外的……这些功能。”导购笑容饱含期待,“不知道您主要是哪方面的需求?”   言老师被说的心动不已,然而刚刚已经买了不少东西,快速计算了一下自己钱包的余额。   言老师不得不忍痛消费降级:“主要的需求是电话和微信。”   导购笑容一僵:“这个没问题,一定能满足您,”   是个手机就能满足吧。   但是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促使她维持微笑,努力帮助顾客创造需求:“但是您看,世界上有无数美景,最美的就是您和家人欢度的时光,把笑容留住……”   言老师轻叹:“我的家人很早就去世了……”   “那么朋友……”   “朋友也都不在。”   “爱人。”   “暂时还没有。”   导购陡然扬起声音,斩钉截铁的鼓励他:“那就更应该好好生活,享受生活了!”   随即挂上职业的微笑,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那一句:“那么怎么能缺少一款能留住美好的手机呢。”   顾客似乎没有丝毫心动,导购笑容之下流露出的一丝丝疲惫。终于发现在恰当的时候放弃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您想好要买哪一款了吗?”   言老师在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一个是价格格外亲切,另一个就和路翀的是同款。   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千金散去还复来。   本来在展台上安安稳稳呆着的手机们忽然集体震动了起来。   “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   伴随着震动的,是几百首手机铃声。   交响混合,此起彼伏。 第11章 第二只鬼:恋物癖(二)   先是一百个手机、然后是二百个、五百个……一千个……   每一个人都至少有一个自己的手机,每一个人都离不开自己的手机。   而这时,这个人流涌动的商场里,所有人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千百首铃声组成了一张越来越、越来越密、越来越厚的网,铺天盖地的砸下来。   随着这混乱嘈杂的手机铃声逼至了耳膜爆炸的极限——   整个商店、整个楼层、整个商场……轰然安静下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   所有的手机也停止了震动,言老师伸手戳了戳那个最后挣扎了几下,彻底安静下来的手机,扬眉看向导购,礼貌的表达出惊讶。   看到的是一张凝固住的脸。   导购的脸上还停留着纯熟的职业微笑,一只手自然的垂在身侧,另一只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显然是在等待言执冰作出选择。   整个商场里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相约来看电影的小情侣刚刚低头品尝了一口对方手里的奶茶、被父母牵着小手的儿童一只脚刚刚蹦起在空中、试衣服的女顾客正套上一只袖子……   大视无疆体验店的志愿者方野正向一对夫妻介绍他们拿在手里的全息智能手机。   刺耳的噪音猛然间在耳朵里爆炸,又陡然安静。   短短的一瞬间之后,他发现,他的客人不动了。   不是那种因为思索而停止动作、也不是因为因为太过震惊而一动不动……而是就是字面意义上完完全全的一动不动了。   他的客人在这一秒变成了雕塑。   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人都在这一秒变成了雕塑。   然而根本来不及惊讶。   下一秒,这些一动不动的“雕塑”土崩瓦解,溃散成密密麻麻的蓝色代码。   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删除键。   这些代码一行行快速消失了。   方野跳过惊讶这个步骤,直接开始惊恐。   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   刚刚还摩肩接踵的体验店,现在空无一人。那些被拿在手里把玩、体验的设备,却还保持着本来的样子,静静悬浮在空中。   就像是一张照片里,被橡皮有选择的擦掉了其中一部分。   而剩下的部分就变得那么诡异和不合理。   方野慌张的后退了几步,脚一滑,坐在了地上。   “咚”一声,一只本来悬浮在空中的手机被他“撞”到了地上。   轻轻的弹跳了一下。   要是在平时,作为一个电子爱好者,他第一个反应一定是快速的把手机捡起来。   而现在,方野如同被蜇了似的原地跳起来,拔腿就跑了出去。   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   空调送风口上那根细细的丝带,现在静静的垂落着。   非但没有人,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   空空荡荡的商场里,只有那些仿佛还在和人发生互动的商品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诡异。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为一个普通大学生,方野第一反应是不知所措,第二个反应是自己在做梦。   第三个反应就是腿软。   他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只在恐怖剧情里才会发生的可能。   方野扶着墙深深呼吸了两下:“你冷静、冷静、冷静,没事,一定没事。”   放眼望去,围绕着中庭原本繁忙的店铺现在空空荡荡。空无一人。   对了!   方野忽然想到什么,拔腿冲向商场尽头的玻璃幕墙,随即狂喜——外面是正常的!   车流穿梭,人流如织。交通灯、车灯、霓虹灯像是以往的每一个周末那样,被轻松愉悦的气氛搅合在一起,混成五颜六色。   他要出去。   出去就好了!   方野踉踉跄跄跑向扶梯,扶梯竟然还在运转。   他一层层飞快的跑下去,中间几次差点摔倒。   终于,眼前就是出口,他用力推开了玻璃门。   隔着玻璃门的五光十色在拉开门之后,就变成了一片浓重的白雾。   方野想要走出去,但是无论他尝试多少次,却都无法迈出一步。   隔着玻璃他甚至能看到外面人来人往脸上的表情。这时,他看到几个年轻男女,说说笑笑着,朝着商场走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方野紧张的站在门内,等待对方推门而入。   他看到走在最前面的男生迈了一大步,伸出了手。   指尖触碰到了玻璃。   然后他推开了。   所有人走了进去。   这些人就这样消失在了眼前。   方野脸色苍白。   他忽然意识到,可能,并不是其他人从世界上消失了。而是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拖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方野脑子空了几秒,拼命想着要怎么办。   对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信号,如果能打通电话……当然了,按照鬼故事的国际惯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他真的被丢在一个遗失的空间里,就更加不可能通过这种情况联系到外界。   但这谁知道?   方野伸手去掏手机。   手机竟然不在兜里!   他一愣,不可思议的又摸了几遍,竟然真的没有!   方野并不是那种非常仔细的性格,从小到大丢了不少东西,却从来没有弄丢过手机。   有几次他明明记得自己把手机忘在了餐厅,想起来匆匆忙忙往回赶,结果伸手一摸,手机却好好躺在口袋里。   不过他本来就是电子产品爱好者,平时也很爱惜自己的手机电脑。方野把这归结于自己潜意识,也从来没操心过。   站在原地想了想,很可能在店里滑倒的那一下,手机从口袋里掉出了来了。   不管怎么说,他决定先回体验店把手机捡回来。   没有手机,他真的没有一点安全感,尤其在这种情况下。   方野决定回去找到自己的手机。   体验店和刚刚一模一样,方野在地上找到了刚刚被他从空中“撞掉”的体验机,却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体验店里虽然摆满了手机,却都不能打电话。   方野心底冰凉冰凉。   难道是跑下楼时从口袋里掉出来了?或者是晚上换工作服时忘在更衣室了?再或者他下午吃完饭从宿舍出来时就没有带?   以往每当他想要用手机的时候,手机就出现在手边。现在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上次用过手机放在哪了。   方野看着刚刚从地上捡起的体验机。这是大视无疆新出的全息智能手机,将全息技术第一次用在手机上,媒体称之为一款跨时代的产品。   也就是方野心心念念想要换的那款。   作为一个没有多少钱的电子产品爱好者,方野的手机和电脑都被他升级过许多次,但是这次全息技术搭载,已经超出DIY玩家的能力范围。   想想自己的手机已经用了五年,远超周围人手机的平均寿命,方野觉得怎么也都有理由换了。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是满心欢喜的带着新手机回家吧。   但是现在?   方野看了看手机打磨完美到没有一丝缝隙的超薄金属机身。甚至连一个卡槽都没有……一个卡槽也没有!   是了!新手机使用的是最新的自由基站技术,只要输入自己的身份ID,绑定一个已有号码,就可以正常打电话。   他点亮屏幕——信号是满格的!   方野心中一阵激动,立刻激活通话功能。   一个全息光屏缓缓悬浮起来,屏幕上依次浮现出——   ”面部识别中……面部识别完成。“   ”可视角度校正中……校正完成。“   然后那张水平的全息光屏自个儿旋转了一个角度,正好是方野看起来最舒服的位置。   他毫不犹豫的拨打了110,听筒里响起的“滴——滴——滴——滴——”等待接通的声音,按照本地要求,报警电话要求要在30秒内被接通。然而他反复打了十多分钟也没有打通。   方野心中的希望彻底落空,整个人低沉下去。因为没有关闭全息投影,悬浮在空中的光屏仍旧追随着他的视线。   他又拨了一次电话,这一次是打给自己。   不过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果然,听筒里仍旧传来“滴滴滴滴”的声音。   然而就在他打算挂电话的时候,电话突然被接通了。   方野屏住了呼吸。   “喂,你好,我捡到了这个手机……”   方野激动叫道:“是我的我的,我叫方野,我被关在一个商场里了我出不去,求求你帮我报警,我叫方野,是云京大学历史专业大二的学生……”   “等等,你不要着急。”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心情平静的力量,“你说,你现在被关在一个商场里,这个商场叫什么?”   “南京路的‘星河MALL’,这个商场有点诡异……一个人都没有。”   “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是……”方野迟疑了一下,“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你能现在就报警吗,就说我失踪了!我叫方野!今天晚上应该在星河MALL5F的大视无疆体验店当志愿者,但是我现在……我被绑架了你知道吗!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只有你能帮我了,您能帮我吗!”   “这个……”那边迟疑了一下,“即使报警电话能打通,报警可能也没有什么用,很明显,这是一场非自然事件。商场还是原来那个商场,商场里的人也都没有任何危险,只是除了你和我被拉了进来。”   “你说……什么!”   “你可能没有听过,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现在大家把这种事情叫做‘非自然事件’……”   “不不不……你说‘我’!”   “嗯?”   “你和我!”方野几乎要跳起来,“你也在这个商场?你在哪?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他握着手机一路狂奔到顶楼。   星河SHOPPING最顶层,也就是那家最昂贵“一颗星星”蛋糕坊。   那个正跟他通话的人正坐在球形的玻璃顶下,在吃一颗冥王星。   言老师真诚的建议:“反正不是真实的世界,你要不要也尝一个?” 第12章 第二只鬼:恋物癖(三)   空荡荡的商场顶层。   “一颗星星”蛋糕坊。   透明的玻璃穹顶之下,两个人相对而坐,一个人面前放着一颗冥王星,另一个人刚刚给自己拿了一颗地球。   头顶上的洒下一团一团柔和的光,刚好照在一个个座位上,把人们的注意范围缩得小小的。   方野现在的注意力就在面前的蛋糕上——   蓝色的巧克力壳已经被敲开了一个角,依次漏出了里面的地壳、地幔、地核。   方野用金色的小勺子戳了戳里面的奶油,狠狠的挖下一勺塞进嘴里:“为什么这种情况你还有心情吃蛋糕?”   言老师说:“因为好吃。”   ……   方野不由自主又挖了一勺。   “而且研究证明,吃甜食能够让人放松。”   这倒是真的,刚刚他挖第一口蛋糕的时候,手都是抖的。现在就好多了。   方野缓缓点头:“我太需要放松了。但是你为什么不紧张?”   言老师吃蛋糕的动作一顿,语气特别的真诚:“其实我也紧张。”   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过这种紧张不足以按捺住我求知的热情。”   方野:“……什么玩意儿?”   一阵“嗡嗡嗡嗡”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一片安静之中尤为突出。   方野立马紧张:“这是什么声音!”   “手机的声音。”言执冰从轮椅侧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缠满了丝带的手机。   有点……眼熟。   等等,这不是他的手机吗?   方野的手机在言老师手心里拼命的震动着,好像是一条活泼的鱼,一不小心就会跳出池塘来。   咦?竟然真的跳出来了。   方野从来没想过手机不但能从人手里蹦跶出来,还能在地上乒乒乓乓翻滚着往前跑。   对,他的手机这是……在逃跑?   方野目瞪口呆。   然而逃跑未遂,被尾巴那头绑在轮椅上的丝带一路拖着地面拉回来了。   言老师像是提着一条鱼似的把手机提拎起来,丢在对面的方野怀里。   方野手忙脚乱的摁住胡乱蹦跶的手机。   手机在他手下长长的“嗡——”了一声,然后安静了。   方野一脸茫然:“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手机成精了?”   言老师解开绑在轮椅上的丝带:“不知道,我只是不小心捡到了。但我觉得你的手机不正常。”   他说的不是很肯定,毕竟他对手机这些电子产品的认识还非常浅薄。   言执冰把丝带递到方野手里,提醒道:“抓紧,小心它跑了。”   方野下意识接过来,神情有点恍惚。   刚刚装安静的手机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他指缝里钻出来,跳下桌子拖着长长的尾巴跑掉了。   ……   方野:“所以你刚刚是怎么捡到它的?”   言老师笑容神秘。   那笑容看的他毛毛的,不知所措的问:“要抓吗?”   言老师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轮椅,表示爱莫能助。   方野义不容辞。   不过,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手机就跑的不见影了。   言老师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就看到扶梯旁边的广告牌后面漏出了一截粉红色的丝带。   方野屏住呼吸,撸起袖子,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悄悄抬起脚——正要踩在那截楼出来的丝带上。   原本藏在逛广告牌背后的手机缓缓露出一截,微微一僵,然后就呲溜一声拖着尾巴跳上了电梯。   方野跟着跳了上去。   那截粉红色的丝带在空气中甩啊甩的,方野一边追着跑,一边用脚去踩,差一点、差一点、差一点……   踩住了!   “嘭”一声。   脚下没站稳的方野从最后几节电梯滚了下来。   “草!”   方野刚骂了一句脏话,就乐了。   他的手机跑的太快,拖起来的丝带卡进了电梯的缝隙里。   电梯还在不停的运转,那截被卷进去的丝带一点点缩短。   “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   手机在地上拼命的挣扎着,却无法和电梯的力量抗衡,眼看着就要被拖过去了。   方野得意的大笑,扶着腰挪过去,一把捉住。   然而那截丝带还是在越来越短,方野用力拽了好几下,都没有拽出来,干脆开始扒拉绑在手机身上的那些。   言老师刚刚坐着电梯下来,就看景方野正一圈圈在解开丝带。   一惊,连忙阻拦:”等等,别……“   最后一圈丝带被解开了。   拖拉着被电梯吃了进去。   什么也没有发生。   方野”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忽然发现,握在手里的手机不见了。   商场亮如白昼的光线瞬间被降临的黑暗淹没。   只有方野身前亮起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几乎要触碰到中庭顶端的那只巨大的艺术海豚。   长方形的长宽比是16:9,五年前很流行的一个手机屏幕的比例。   原来这就是那个东西的真身吗?   言真君操纵着轮椅滑到了方野身边。   绑在手机身上的丝带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缚灵阵。类似于高压止血的原理,通过阵法制造出一个高灵压的状态,压制被束缚的对象向外释放灵力。具体的原理在他的《科学修真指南》里面有详细的论述。   方野的手机似乎是诞生出了自己的神智,但是……却还是解释不通。   书有书灵,剑有剑灵。器能生灵,本身是一个非常常见的现象。   至少在原本的浩土小世界里非常常见。   人类和器灵的区别不过在于,人类的灵魂能够转世,而器灵不能。   器灵依附的器物一旦被毁掉,器灵也会随之消散。   但是,这种器灵诞生有一个非常必要的前提——就是充足的灵气。   灵孕万物。   以如今稀薄的灵气含量来说,言执冰没办法判断这个手机是生出器灵了。   一片亮光渐渐暗淡,长方形上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   亮黄色变形金刚的背景,背景之上显示出现在的时间——   21:39   方野看出来了:“这是我的手机屏幕!”   那背景还是他特意花钱买的高清版权图片,怎么可能认错?   这要怎么办?   方野不太确定,看向身边的人。   “对了!”他突然想到,“你不是知道非自然现象吗?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了解非自然现象,但是我不了解手机。   言老师抱着学习的态度静观其变。   巨大的屏幕闪了闪。   锁屏界面顶部跳出一条消息通知:“请通过指纹解锁手机。”   方野无语的仰视了一下巨大屏幕。屏幕上那行字闪啊闪的,好像在反反复复催促他。他一咬牙,还是走过去,小心翼翼的伸出大拇指,在屏幕上一按。   巨大的比例反差让他忍不住怀疑到底能不能解锁,毕竟手指头这么小的识别范围……   好的,屏幕解锁了。   熟悉的APP界面跳了出来,每一个APP图标都有他的脸那么大。   “我现在要怎么办?”方野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下一步指示,问身边的人。   言老师坐在轮椅上观察了一下,操作着轮椅滑向屏幕,试探着伸手按下最低的那个APP图标,结果他刚刚碰到屏幕,屏幕就跳回了锁屏状态。   方野解释:“我的手机是屏下解锁,开启了防盗功能,只有我能用。”   这次他没等屏幕提醒,就主动解锁了。   APP界面再次跳了出来。反应速度极快,一点都不卡,完全不像是用了五年的老手机。   现在他知道原因了,这不是成精了吗?   他这么想着,不小心摸了把屏幕。   然后一个刚刚下载不久,出现在最下端的APP轻轻一闪,打开了。   唯一的光源陡然消失。   一片黑暗之中,缓缓亮起了一个血红色的指纹……两个、三个、五个。   然后是残破的掌心。   一个血手印出现在了屏幕上,接着出现了另一个。   这两只手交替着开始往上爬。   黑暗破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房间,一张桌子,一张床,一扇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门。   桌子上亮着一盏不那么亮的绿色台灯。只能照亮很小的一片范围,比如黑乎乎墙壁上贴满的各种恐怖照片。   以及一个血淋淋的乌鸦头。   这是他刚下载的一款很火的恐怖游戏。   然而原本小小的手机屏幕上的画面,以这样真实的尺度呈现出来,恐怖指数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这种真实的尺度,和隔着屏幕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原本的那层屏幕在这种视角下似乎是……消失了。   言执冰轻轻“咦”了一声,非常具有科学精神的伸出了手。   那只手毫无阻碍的穿透屏幕,进入了画面。   昏暗诡异诡异的背景里突然多出了半截手臂。   方野被吓了一跳,拼命往后一退,脚下忽然一空,差点掉下去。   大概是黑暗,让人们的注意力只集中在眼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原本商场的地面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们脚下的地面变成了孤岛一样的存在。   方野的脚后跟,就刚刚好踩在孤岛和深渊的边界线上,他脸色发白,迅速的往前迈了一大步。   他身后的地面紧随其后,如同巧克力似的一块块飞速破碎,跌落进看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那条分界线仍旧紧紧的贴在他的脚后跟。   方野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这时,随着极其轻微的“咔嚓”一声,他脚下的“巧克力”不怀好意的松动了。   然后屏幕上跳出一行字:“请开始玩手机。”   方野:……   玩你妹啊!   “怎么办?”   “进去!”   波光闪闪的屏幕仿佛一扇逃生的大门。   言执冰的轮椅向前滑动,没入了屏幕。   与此同时,刚刚洗完澡躺上床,进行睡前例行活动的路翀忽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被他盖在鼻尖上的那张名片上清甜的香气,忽然消失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脸大的APP,身临其境的恐怖体验,欢迎来玩~ 第13章 第二只鬼:恋物癖(四)   他们一进入房间,作为入口的那面屏幕就如同水波一样在身后合拢,继而消失。   房间里的空气是一种过期了几十年的味道。粘稠、凝滞,并且似乎还悬浮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安静,非常的安静。   安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这时候就需要有点声音。   方野小声问:“你有没有觉得,突然安静下来了……我是说,明明一直都有别的声音,我怎么感觉里面比外面要安静好多?”   言执冰配合的小声回答:”因为我们没有呼吸的声音了。“   方野下意识道:”不是死人才没有呼吸吗?“   说完就反应过来,连忙”呸呸呸“了几声。   只是听不到呼吸的声音而已,方野压下不停往上蹿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念头。   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光线很暗,比在外面看到的还要暗。   昏暗的光线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肮脏。   但仅仅是肮脏又不够。   还有一种非常讨厌的感觉。   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你。   方野环顾四周,马上就注意到,这种被注视的感觉来自于墙上的那只乌鸦脑袋。一双血红的眼睛,正一动不动盯着他。   方野打了个寒战。   就在这时,巨大的鸟喙缓缓张开。   时针已经指到了十那个位置。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   夫妻两个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期综艺节目。   路妈妈手里抓着一把松子,看见儿子“登登登登”跑下楼,鞋都没换就冲了出去。   几秒钟之后又冲了回来,快速的换上了一双登山靴。   嗖的一下又出去了。   “嘿”路妈妈推了一把捧着保温杯的路爸爸,“你说儿子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路爸爸慢悠悠呷了一口枸杞茶:“年轻人嘛……”   这个年轻人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科技至立路创新中心。”   司机立马回头,跟他确认:“你去那?”   路翀点头:“对。”   立刻补上了一句“三倍车费”,堵住了司机就要脱口而出的“不去”。   一路风驰电掣开到了本市最高的一栋楼下。   至立创新中心,一共四十九层,卡在了两百米的限高上。   这栋楼三年前就建成了。请了国际知名的设计师,光是设计费就将近一个亿。   却在投入使用短短半年之后就被空置。   因为这是一栋知名的鬼楼。   初夏的夜风里裹挟着一丝丝寒意。   路翀仰头看去。明亮的夜色之下,如果每一个黑洞洞的窗户就是一个眼睛,那么这栋拔擢而上建筑就是一个浑身上下长满了眼睛的怪物。   他现在要到这个怪物的肚子里去。   路翀俊美逼人的眉眼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的白。   他……他他妈的有点害怕。   闹鬼不是开玩笑。   是真的有鬼,不止一只。   但是路翀就是饿到低血糖也从没来这里加餐过。   一是因为这里的鬼味道难吃的令人发指,还非常难消化。   二是因为这里的每一只鬼都长着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   路翀闭了闭眼,然后睁开,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脱下了左手的手串。   走进了这栋大楼。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竟然有人……”   “吃掉他……吃掉他……”   无穷无尽的凄厉鬼面重叠在一起,争先恐后的挤在他身边:“吃,吃,吃,鬼不好吃,人最好吃了!”   一直面无表情爬楼的路翀抬头:“不,人不好吃,鬼才好吃。”   贴的最近的那只重度牙周炎鬼被他揪住了脖子。   路翀微微张开嘴,露出了两颗虎牙:“帮我做事,否则我就吃掉你。”   乌鸦巨大的鸟喙此时合的紧紧的。   被一条眼熟的粉红色蛋糕丝带狠狠的缠了几圈,然后打了一个死结。   乌鸦被从二分之一的地方整齐的切成前后两半,本来被黏在墙上。现在被掰了下来。   言老师把乌鸦头在手里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通:“这个标本做的不错。”   方野不确定:“这是标本?”   “一般情况下是,但是在这个……这个游戏叫什么?”   “叫《玩家》。”   “嗯,至少在这个游戏里不是。”言老师打量着手里羽毛支棱着的半只黑鸟,“乌鸦在《异典》里被称作不死鸟,具有死而复生的能力。”   方野心里凉凉的:“我刚刚看见它张嘴了。”   “张嘴是为了吃东西,”言执冰说,“如果要复活,它必须吃掉一条人命。”   方野死里逃生的打了个冷颤:“这么邪?那还是快别碰这种脏东西。”   然后就听见“咚”一声。   乌鸦头被扔进了桌子下的垃圾桶。   言老师象征性的拾起床单擦了擦手:“是挺脏的。”   实际上,他的手指仍旧白如暖玉,因为无垢莲的空气净化功能,乌鸦上的污秽之气一靠近他就消散了。   这种沾在尸体上,如棉絮状的黑气,学名叫做尸秽。   曾经的浩土小世界,无论是修士还是普通元人,无一不对各种各样的污秽之气避如蛇蝎。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只有吸收天地间最为纯净的灵气,才能得证大道。   直到言老师用实践检验真理,以一篇数据翔实的调研报告专门论证这一问题。   解释了尸秽为什么只会产生在灵气充裕的环境中。   因为尸秽的本质,是灵气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那么,在灵气含量如此低下的浩土小世界,乌鸦身上的尸秽,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这个房间太过诡异,方野现在一点都不想呆下去,但是他们进来的那扇“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之前一只看不见的第四面墙。   观众的视角所能看到的三面墙,分别是一张桌子,一张床,以及一扇门。   第四面墙那里放了一个铁皮柜子。柜子里一共有十二个抽屉。   “我们要怎么出去啊?”   言老师撑着脸,兴味盎然:“你玩过这个游戏吗?”   “嗯?”方野回想了一下,“没有,我是吃了安利,刚下的,还没来得及玩。不过我看过直播。”   “直播?”   “对,就是一个玩家玩这个游戏的视频。”方野说的有点想哭,“不过我看的是大结局,最后一章,没看开头。”   “结局也行,”言老师不嫌弃,“结局是什么?”   方野更想哭了:“我看的是BAD END结局,当然是玩家死掉了啊。卧槽死的可惨了。”   不过方野至少知道,这是一个解密游戏。   眼前这间屋子是一间卧室,你不知道为什么进来了这里。   你不知道外面的房间是什么。   这里的一切足以使你相信,这扇门之外绝对不会令人愉快。   你不能被发现。   如果被发现……大概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吧。   你要从这间卧室里发掘线索,推测出卧室主人的身份,伪装成卧室的主人。   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但是有人会来敲门。   “碰!碰!碰!”   门响了。   外面传来凉丝丝的声音——   “今天收获怎么样?”   收……收获?   什么收获?什么玩意儿!   空气一阵扭曲,扭出了一个倒计时。   “10、9、8……”   方野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希望对方……不不不,对方一定比他靠谱。   言执冰没有回答。   倒计时还在继续——   “5、4、3……”   方野嘴唇颤抖着,已经打算随便回答一个“好”或者“不好”碰一碰运气。   他看到坐在轮椅上那位格外冷静的大佬,给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2、1!”   倒计时结束。   门外一阵安静,特意等了会回答。   然后响起一句:“看来还没有醒啊,我过一会再来吧。”   门外的人走了。   方野腿软,声音都轻飘飘的:“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进来啊。”   言老师:“我不知道。”   方野:“啊?”这也太随意了吧。   “不过可以让他暂时进不来。”   对方表情看起来那么可靠,方野不禁追问了一句:“怎么做?”   言老师滑着轮椅靠近那扇门,然后“咔哒”一声——门被反锁了。   扭头对上方野目瞪口呆的表情,贴心的建议:“你要是有力气,可以把那个贴皮柜子搬过来顶在门上。”   方野:这个游戏真的是这样玩的吗?   昏暗的视域陡然一清,整个空间亮如白昼。   屋顶上的大灯被打开了。   方野吓了一跳,急道:“我们不是装作在睡觉吗?开灯被外面发现怎么办!”   言执冰表情也很不可思议:“你没发现这间卧室没有窗户吗?”   一个游戏玩家的尊严迫使方野终于问了出来:“这游戏不是这样玩的吧!”   没有窗户是为了突出诡异压抑的气氛,而不是让你开灯的啊啊啊!   言老师表情无辜:“我没有什么经验,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还真……没有。   开灯之后,他都不怎么害怕了。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找线索吧。”   房间的布置十分简单,桌子连抽屉都没有,唯一能够藏东西的地方就只有那个铁柜子。   柜子有十二个抽屉。   每一个抽屉上都挂着一把小锁,每一把锁都锁着,只有一个是打开的。   言老师拦住了准备拉开的方野,摸了摸脖子上的小莲花,然后像是洗手一样,细细的把无垢莲的香气均匀的涂满了两只手,才拉开那个唯一可以打开的抽屉。   里面是一瓶安眠药。   “卧室的主人失眠!所以刚刚那个人敲完门才走的那么爽快。”   但是为什么会失眠?   他们的目光落在了剩余的十一个抽屉上。   找钥匙!   当然这个工作落在了方野头上。   这个房间就这么小,而有可能藏着钥匙的地方就只有那么几个——床上床下、墙上的照片后面、垃圾桶里、柜子底下。   这些地方通通没有。   就在这时,门又一次被敲响了,然后他们还听到了钥匙撞击的声音。   依旧是那个凉丝丝的声音:“醒来了吗?没醒来我就拿钥匙开门了。”   方野心中一片慌张:反锁的门能拿钥匙打开吗?   理论上……似乎可能大概应该不能吧!?   至立创新中心。   顶楼。   夜风狂猎。   路翀坐在女儿墙上,一腿曲起,一腿自然垂下。   脱掉了手串的左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夜风吹拂着略长的头发凌空翻飞,若隐若现露出乌沉的双眼,仿佛不胜疲累。   千百只虚影遮天蔽月,正朝四面八方飞去。 第14章 第二只鬼:恋物癖(五)   “砰、砰、砰、砰、砰、砰”   门被连续敲了六下。   好像是一个特殊的暗号。   在这连续的六下敲击之后,传来了钥匙相互撞击的声音。   其中一把钥匙被插进了锁孔。   “咯、哒哒”   锁舌轻轻一弹。   门被打开了。   随着门被推开,门缝泄漏进来的一线亮光也随之被拉宽,然后停在一个瘦长的比例上。   门并没有完全打开。   但已经足够辨认出床上隆起的形状。   一个黑乎乎的剪影从那个光亮的缝隙里钻了进来,朝着床边走去,他的右手连接着一把镰刀的形状。   黑乎乎的液体随着脚步滴在木质的地板上。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在床边听了下来。   凉丝丝的声音自言自语:“再不起来,食物就要不够吃了。”   黑色的剪影伸出手,掀开了被子。   一团乌黑。   一团乌黑之中,他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巨大的鸟喙缓缓张开了。   而他身后那扇门却缓缓合拢。   方野僵硬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压着一个被斗篷包的严严实实的身体。   “我现在能动了吗?”   “请动。”   言老师顺手锁上门,打开了头顶的大灯。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明亮。   方野一个使劲掀开倒在身上的尸体,从床上跳了下来。   那只张着巨大鸟喙的黑鸟还被他掐着脖子握在手里。   “这个要怎么办?”方野晃了晃半截乌鸦,“要不要我把它嘴重新绑起来?”   言老师已经滑着轮椅靠近到那个抱着斗篷的尸体旁边,一边敲着膝盖上下打量,一边漫不经心回答:“它正在重新启动……哦,就是复活,你把嘴再绑上小心它憋死,对了……”   黑鸟从骨架到肉、皮、羽毛,缓缓生长着后半截身子。   方野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连忙追问:“什么?”   “你方不方便来把这个尸体翻个面?”言老师又补充安慰了一句,“那只鸟先放一边吧,它重新长囫囵之前都跑不了。”   方野把鸟扔在了床上,跑过来手脚并用,把那个斗篷人翻了个过。   从善如流,动作果断又迅速。   他已经深深意识到,身边这位才是真正的……大佬。不管是游戏大佬还是什么大佬,反正都是有金大腿的那种。   乌黑的斗篷被扯了下来。   终于看到了游戏里的第一个NPC……的脸。   好吧,他没有脸。   那本应该是脸的地方,非常敷衍的贴了一张有点模糊的材质贴图,连眼睛鼻子嘴巴的起伏都没有建出来。   方野已经不觉得害怕了。   他觉得心痛。   这可是这可是他狠心花了68块买的,连续七天销量第一的神之级别的手游啊。   怎么能这么敷衍、这么随意、这么粗制滥造呢?   说好了精美的建模、逼真的场景、丰富的可玩度呢!   然而转念一想,游戏制作商的规划中大概从来没考虑过这个NPC有露脸的可能?方野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感觉这个游戏已经快要让他们玩坏了。   言老师催促:“他身上有没有钥匙?”   方野摸遍NPC全身。   还真有。   而且是一串,除了卧室的这一支钥匙外,还额外有十一个,每一个钥匙上都刻着一个序号。   方野“靠”了一声,难怪大家都说这个游戏是地狱难度。   他想起自己看直播时,UP主似乎有解释过,每一次有人来敲门时都会问玩家一个问题,问题答对就能拿到一只钥匙,答错就是GAME OVER。回答的具体内容又取决于你能拿到哪一把钥匙。每一把钥匙对应不同的抽屉,每一个抽屉里装着不同的危险物品。虽然这些东西都和卧室主人的身份相关,但是没有找到正确的线索你就有可能在下一次敲门时被识破。   而方野看到的那个直播,是BE结局,UP主前面都玩过关了,死在了最后一把钥匙。   并且死的非常壮烈。   果然,NPC身上的钥匙刚刚好可以打开抽屉的十一把锁。   除了序号是12的那个。   被安排来敲门的NPC已经被他们搞下线,但是按照一般逻辑,游戏必须通关才算是结束。   方野印象中,这个游戏还只是第一部 ,只有发现出卧室主人的真正身份,才算游戏结束。   方野后悔自己为了避免剧透而不肯去看通关大结局。   那么现在最后一把钥匙到底藏在哪里?   难道是这十一个抽屉里的东西中的某一个?   方野回顾自己丰富的游戏经验,快速的分析起来。   “大佬,我觉得我们可以把抽屉里的东西分类整理一遍,能拆开的全部拆开。以我的经验来看,最后一把钥匙可能并不是以钥匙的形态存在的。”方野越说思路就越清晰,“甚至于它也可能根本就不是一把钥匙,我们不要被固定的思维模式局限了,一定要发散思维,比如钥匙会不会是一个发卡、一根别针,甚至是某种具有腐蚀性的液体……对了!这里面不是有一些瓶瓶罐罐吗?我们最好都倒出一点来试一下。”   然后他伸过去的那只爪就被拍掉了。   “等等,刚刚拍的姿势不对。”言老师随便找了个借口,又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那团顽固不化的尸秽终于依依不舍的消散了。   这些抽屉里的东西上都附着着浓郁的尸秽,跟那只鸟一样。   说到那只已经被他净化过的鸟……言老师看了眼正在不断生长完整的乌鸦,提醒道: “等一会它长出屁股,但是还没长出尾巴的时候,你抓紧时间,把它肚子里的钥匙取出来。”   方野:“啊?”   “最后一把 钥匙。”言老师研究着手里的东西,漫不经心提醒道,“抓紧时间,等它尾巴长出来,钥匙就很不好取了。”   方野将信将疑。   那只鸟真的差不多要完全长好了,方野捏着张开的鸟喙,把手伸了进去。   并没有想象中温暖湿润的感觉,反而像是把胳膊伸进了冰箱了。   他在硬邦邦的空间摸索了一下,就碰到了一个金属质感的东西。   诶?还真是……最后一把钥匙!   不过把钥匙藏在这种地方,这个游戏开发方也太没有节操了吧!   挪威某个办公室的游戏主创又一次狠狠打了个喷嚏。   与此同时,云京市。   深蓝色夜幕上的最后一丝月光,被吞噬了。   月色消失的城市,在普通人眼里毫无异样。   流光溢彩,车水马龙。   四十九层的楼顶,路翀反手撸起了头发,瞭望着的城市茫茫灯火,睁开了眼睛。   云京的璀璨在他眼里倒映成了连绵不尽的漆黑、无边无尽的沉寂。   魔本是道,鬼主夜行。   他借来了成千上万只眼睛。   庞大的云京市便被切割成了成千上万块,每一块都被细细牙齿的啮噬而过。   这世上除了灵气,便是浊气、秽气、煞气、阴气、邪气,以浊、秽、煞、阴、邪之气驭鬼而行、养鬼为凶、噬鬼而生,便是为魔。   这浊、秽、煞、阴、邪之气,是驱动百鬼所要提供的报偿。   随着浊、秽、煞、阴、邪,被鲸吞蚕食。   无边的黑暗沉寂中,城市的轮廓如同抽丝剥茧一般,渐渐浮现、清晰。   那些不肯清晰的地方就尤其明显。   星河SHOPPING MALL陷身于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城市上空忙忙碌碌千万只鬼影忽然齐齐安静。   然后——   “嘭”   他们得到了新的命令。   所有的鬼影冲向了那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像是从四面八方跳入一个巨大的泳池,每一只鬼,都在这种畅游之中感觉到了熟悉。   路翀睁大的双眼缓缓闭上。   无知无觉之间,朝着虚空迈出了一步、又一步。   一只又一只虚影交替着出现在他的脚下。   每一步仿佛跨出了千百米的距离,高空之下的城市在脚下快速的退后。   狂风猎猎,驭鬼而行。   十多分钟之后,他就站立在了那个巨大“泳池”的上方。   明亮的月光又重新倾泻而下。   连绵成片的建筑穿插着空荡荡的街道,地面明亮,无所遁形,整个云京市仿佛空无一人。   路翀站着巨大的漩涡上空,目光低垂。   那些跳进泳池的鬼影,将分割成片的画面快速的飞进他的眼底。   扶梯、服装店、走道、玻璃幕墙、“一颗星星”蛋糕坊……   鬼影们吞噬着黑色的漩涡,一丝血红的细线夹杂在鬼影之中偷偷攀上了路翀的脚腕。   日月轮换,天地倒转。   耳边隐隐约约响起极为熟悉、却也极为遥远的只言片语。   生生世世,永志不忘。   “这世间业火流离,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可真巧,幸而你遇到我了。”   “下次我再请你吃饭吧。”   ……   “诸位是人间正道,为何要靠魔渡众生?”   “我渡天下,便应渡你。不然,苍生得渡,你又何辜?”   “我破苍天鼎,是为天下,我以身偿之,却只为这一人。”   ……   “魔之所存,道之所存。”   “魔本是道,何不坐而论之?”   ……   “这小花还算好看,我便……勉强收下了。”   眼底飞逝而过的千百个画面忽然定住——   路翀,忽然抬眼。   中庭,一个矗立着的巨大屏幕。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耳边遥远的声音瞬间风流云散。   小小的、没有窗户的卧室里。   最后一把钥匙,打开了最后一个锁着的抽屉。   这个抽屉里并没有装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而是装了一台——   电脑。   电脑没有密码。   一掀开盖子,屏幕就亮了起来。   出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卧室。   桌子、床、贴皮柜子,还有两个……注视着屏幕的背影。   他们下意识回过头——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用pad码的字,标点符号有点问题该了一下 第15章 第二只鬼:恋物癖(完)   背后,原本的那扇门,现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蓝色眼睛。   他们回头看去的时候,那只眼睛还眨了眨。   好像,有……有那么点可爱呢。   然而蓝莹莹的眼睛忽然开始充血,渐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球,通红得像是马上就要流出液体。一个凸起的形状在眼珠里翻腾、挣扎,不停的改变着眼珠的形状,仿佛是太过痛苦,整个眼睛都扭曲了起来。   那一团血球终于被搅散了。就像是戳破了溏心蛋黄最外面那层薄膜——   一只手穿透了进来。   不知道怎么就抓住了言执冰的脖子。   方野还没回神,就看到言老师被吸进了那个搅散的眼睛里。   “嘭!”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掐着脖子拉出来的言老师,有生以来第一次脸朝下摔在了地上。   幸而他身下还垫了一个人。   那个人手还放在他脖子上。   言老师绷着脸,嫌弃的捏住那只手,拿开。   那只手就非常顺从的被他放在了一边。   路翀整个人安安静静地,一双黑蒙蒙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   言执冰眉头微微蹙起,捏住了路翀的下巴,抬起来左右看了看。温凉的手指在发丝里摸索过一遍,继而钻了出来,从额头一路按到唇角,也没有什么问题。   空无一人的商场现在充斥着无数穿梭的鬼影。把整个商场都填充的满满当当,只除了他们周围这一圈。那些蠢蠢欲动的影子们,徘徊着、扭曲着、试探着,想要靠近,却仿佛非常顾忌什么东西。   鬼以天地间的浊、秽、煞、阴、邪之气为生,浊秽煞阴邪气却不是什么珍惜资源。   但并意味着他们可以随意的吃到饱,否则鬼就不会到现在还是弱势群体了。   那栋鬼楼里的鬼也不至于饿的眼睛发红,饥不择食连人也要吃。   毕竟活人身上阳气大盛,鬼吃活人是严重的业务不对口、典型的损人不利鬼。   所以说鬼片简直是严重误导青少年。   除非是真的饿红了眼,不然哪只鬼会选择自-虐?把几百摄氏度的热铅球吞进肚子里?   言执冰余光瞄到那些蠢蠢欲动想要挤过来的鬼影,自然知道那些鬼鬼祟祟靠过来想要干什么。   不过是想要转移业力罢了。   业力是一种鬼无法代谢吸收的有毒物质。   每吃一口浊秽煞阴邪,就积累了一份业力。业力累积到极限,鬼就会灰飞烟灭,彻底消失。   鬼既想吃饱,又不想消失,怎么办?   自然是把业力丢给那些能消化的人。   路魔头自然算是一个。   世上大概很少人知道,被称之为鬼主的路魔头,驭鬼的手段竟然是明码标价的劳动力雇佣协议,童叟无欺。   那个很少的人里面就有言真君。   似乎是想到了对方曾经想方设法对自己避之不及的事。   言真君笑意有点微妙,有点不怀好意,忽然抬起了路翀下巴,低头渡了一口气。   摇摇晃晃的透明小莲花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清甜香气,随着散开的乌发一并倾泻下来,堆在了路翀的脖颈里、胸口上。   香气源源不断袭来,眼前黑蒙蒙的视域豁然一清。   他……他他发现言老师在吻自己!   路翀慌忙想要躲开,下巴却被牢牢固定住。   言真君察觉到他醒了,微微抬起一点距离,笑容微带歉意:“不好意思,没有经过你同意。”   然后知错不改,低头又吻了上去。   细细的把对方嘴唇尝过了一遍。   路翀从来不知道在被人夺走呼吸的情况下该怎么办,不知不觉的那一丝丝妥协从身体深处破土而出,连绵的丝絮顺着每一根血管席卷而上,缠绵着占据了全身。   他浑身发颤,脸涨的通红,目光渐渐涣散。   喉结无意识的滑动着。   觉得很饿、很饿、越来越饿。   拼命想要吃掉点什么。   言执冰终于放开了对方。   路翀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胸口不停的起伏着。   言老师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睛,之前一片漆黑的双眼已经完全亮了起来。   灵气入体,那些围在一圈的魑魅魍魉立刻畏惧的后退。   一层层、一层层、一层层。   无数重重叠叠的鬼影慌不择路乱成一团,带着被无良老板单方面撕毁雇佣合同且还投诉无门的伤害,铺天盖地飞散离去。   言老师又伸手摸了摸路翀的嘴角,心满意足一笑,想要起身,一缕头发却被牵扯住了。   虽然最近抠抠搜搜赞下来的那么点灵气又一下子挥霍一空,但顺手跳戏了一把路魔头的言真君,还是心情颇好,语态温和的看着对方:“可以松开手吗?”   路翀还尚且没有完全缓过来,呆呆的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自己不听话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捉住了一缕垂落下来的长发,在得寸进尺的在手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不好……意思。”路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沙的,不敢多说什么。连忙松开了右手。   然而大约是……情动之时,无知无觉,那缕头发被他反反复复纠缠了许多圈,缠得极紧,怎么也解不开。   路翀脸更红了。   他脑袋都是蒙的,更不敢对视对方的眼睛。   伴随着鬼影消散的,还有盘旋在星河SHOPPING MALL周围的黑气。   然而游戏还没有结束。   门上巨大的眼睛被搅碎之后,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就消失了,变成了一片漆黑。方野强制开机了几次也没有反应,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彻底死机了。   而就在这时,门,竟然又一次被敲响了。   方野浑身一僵,难道这个NPC还带刷新的?   怎么可能?   然而门外真的传来了那个凉丝丝的声音:“开门,快开门。”   方野一把冲过去反锁了。   锁完骂了句脏话:“我就不开咋地了。”   门外的NPC被他噎住。   大概是无法完成这个反问的计算量,NPC卡壳了一瞬,然后就自顾自的跳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方野冷笑一声,心里又暗暗把那个脑洞大开的游戏工作室狂骂了一通。然后才说出正确答案:“我是玩家。”   门外安静了。   随即卧室的天花板、墙面、家具、地板,开始逐次消退。   答案就是,玩家就是“玩家”。游戏引导着真实的玩家猜测卧室主人的身份,然而答案却是,这个卧室的主人,就是玩家自己。   一个阴郁、失眠的游戏制作人,制作了一款恐怖游戏,投放到了游戏市场,通过吸取游戏玩家的恐惧来滋养自己。   毕竟中间被他们不按常理出牌的跳过了许多情节,方野猜也只猜了个七七八八,再详细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这时,他周围一静变成了一片看不见尽头的白雾。   面前又一次出现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依旧是高高大大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方野又是放松又是崩溃。   尤其是,手机顶端的通知条上显示出一句“手机好玩吗?”的时候。   他的心情极其复杂。   要是手机没有这么大的话,他恐怕已经把对方脸朝下砸在了地上,再狠狠踩上几脚了。   “叮咚”   “叮咚”   “叮咚”   ……   一连跳出了十几个通知条,都是同一个内容——   “手机好玩吗?”   每叮咚一下,方野就跟着冷笑一声,等手机最后安静下来。   他才咬牙切齿的回答:“好、玩!”   然后就听见手机马上又“叮咚”了一下,“叮咚”里似乎有种惊喜的感觉。   通知条上写着:“你还想玩点别的吗?”   方野大惊,疯狂拒绝:“老子不玩,让我回去。”   这一次,他的手机沉默了。   过了半天,终于吭吭哧哧的“叮咚”了一声,并且伪装成系统官方通知的样子——   “相册APP:您获得一份珍贵的时光影集,是否现在查看?”   方野冷漠脸:“否。”   “叮咚”   “否”   “叮咚”   “否”   ……   “叮——”   “是!”   方野输了。   好吧,看影集就看影集吧,总不会像是那个恐怖游戏那么危险吧。   他的相册APP也确实常常会自己偷偷摸摸根据某个标签制作一个电子影集,然后推送过来。只是不知道,手机想让他看的是关于什么内容的影集。   一个制作精美的电子相册的封面出现在了屏幕上。方野伸手一划,封面缓缓翻开。   一张照片从屏幕里飞了出来,然后是下一张,下一张,再下一张……所有的照片依次悬浮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大大的圆环。   方野不由的“咦”了一声。   一共二十九张照片,有的是活动照、有的是领奖照、有的是旅游照……每一张照片上都是方野自己。   但是这也没什么特殊的啊。   不就是他的照片吗?作为一个有点闷骚、有点自恋的小青年,他手机里有的是自己的自拍。   谁说直男不能自拍了呵呵。   方野注意到,每一张照片下面都有一句话——写着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地,方野和小黑通过镜头凝固了美好的时光。   小黑?   小黑是谁?   看着空空荡荡明显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照片。   方野感觉到了一丝丝凉意。   他丰富的想象力也立刻发动了起来。   这种明明照片上只有一个人,却告诉你其实有两个人的经典情节……分明就是,人鬼情未了啊。唯一的可能就是小黑已经去世了,镜头才拍不到。   但是无论怎么想,他都想不到自己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好青年,会有什么什么机会认识一只鬼?   “叮咚”一声。   一个新的通知条幅——   “小黑为你送上一首歌《友谊地久天长》。”   然后手机里就传出了耳熟能详的歌声: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心中能不欢笑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   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友谊万岁 朋友 友谊万岁   举杯痛饮同声歌颂友谊地久天长”   伴随着熟悉的旋律,眼前的一张张照片走马观花似的旋转起来,渐渐模糊成一片连续的色彩。   巨大手机屏幕消失在原地。   蓝色纵横线条组成的网格迅速扩散开去,勾勒出一个个男女老少的轮廓——现实的世界重新出现在眼前。相约来看电影的小情侣刚刚从电影院出来、被父母牵着小手的儿童正撒娇要买玩具、服装店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准备打烊……   商场的人流已经比高峰的时候少了很多,大家各司其职,和以往的每一个周末并没有什么区别。   方野一愣,这才确信自己是真的回来了,激动的大叫起来:“啊啊啊,我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正狂笑着,背后就被路翀拍了一下。   路翀就差捂住他的嘴了,一边压着他的肩膀,一边挂着礼貌的微笑跟周围人道歉:“不好意思,我同学刚刚查到自己考试及格了,有点太激动。”   方野反手抓住路翀:“班长,路哥,你怎么在这!我刚刚遇到灵异事——件——了——”   他看到了坐在休息座椅上的言执冰,眼睛陡然睁大:“大……大佬!”   言老师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好啊。”   方野激动的差点就扑上来:“大佬你没事就好,我还担心你出事了。”   言老师笑道:“谢谢关心。”   方野连忙在他身边坐下:“大佬,今晚真的太可怕了……”   言老师福至心灵,:“经历过今晚的这一切,你一定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吧?”   方野点头。   言老师一脸学术:“这种应激的状况持续太久,是会影响到身体健康的,必须要及时处理。”   方野小鸡啄米的点头。心中隐隐有了些预料,大佬这是要给他大开新世界的大门了。   然后就看到对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了他:“有需要可以来找我,买一个疗程八折,还额外送五十分钟。”   “什……什么?”   方野下意识要接过来,就被一只中途横来的手半路截胡了。   路翀把名片收进自己口袋里,面带礼貌的笑容:“下次我带你去吧。你一个人不容易找到路。”   方野一肚子话想要和大佬讲,但是路翀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不过临走之前,被言老师叫住了:“对了,你的手机别忘了。”   手机?   听到手机这两个字,方野心里就有点怯。   不过对方递过来的那个被精心保养如新的黑色机身时,他心中微微一动,接了过来。   小……黑?   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方野点亮屏幕,注视了一会熟悉的锁屏界面,然后直接进入了设置,设置里面最下一条是“本机信息”。   点开——本机信息那里果然写着他五年前随手填上去的两个字“小黑”。   方野还是觉得自己今晚经历的这一切好像做梦似的。   原来真的是他的手机?   那么最后的那些“单人照”……方野顿时明白过来!   最后的合照,都是别人帮他拍的……方野翻开相册,里面果然多了一个电子相册。他点进去,果然,里面的每一张照片里除了他,在一些不仔细就注意不到的角落里,都还有自己的手机。   原来……他的手机是真的成精了。   方野心情复杂,他的手机成精了也没有伤害他。   是因为他要换新手机,所以……伤心了吗?还是在和自己告别?   如果不是因为新的全息技术,他或许会一直用下去吧。   但是成精的手机,怎么也不会比所谓的全息手机差吧。哦!所以那个超级拟真的游戏,方野猜,是他的手机为了证明自己?   方野的耳边又响起了《友谊地久天长》的旋律。   眼前的手机屏幕一闪,忽然灭了。   他心中一慌,求助的抬起头。   言老师非常冷静的指出自己刚刚观察得出,这种手机精的最大弱点:“它没电了。”   方野带着没电的手机匆匆乘上地铁。他想快点给手机充电,然后和他的手机……不,和小黑好好聊一聊。还要和他道歉!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小声给说:“我以后再不换手机了。”   一个看不见的白色影子忽然从手机里挣出半截身子,牢牢抱住了无知无觉的方野。   所以说,手机总也丢不了,也是有原因的嘛。   与此同时。   路翀也牢牢抱起了找不到轮椅而行动不便的言老师。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我哒小天使,可以麻烦去微博填一个问卷嘛~?   微博“R先生米加奥”,第一条转发里的链接。   爱你们~ 第16章 想入非非   明亮的月亮悬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中,淡白色的光线毛绒绒的渲染开去,像是一幅清透的水彩。   月亮太亮,星星就看不见了。   路翀仰视着温柔的天幕,只有最后几条落单的鬼影在天空中恋恋不舍的飘着圈。   商场的玻璃门已经在他们身后合拢,玻璃里面只有几名穿着统一的工作人员,拿着一个记事板做最后检查。   路翀的视线缓缓降落下来,喧嚣的盛宴之后,天地间格外的干净,平日灰蒙蒙的悬浮物荡然一清,干净的像是透明的玻璃。   街上几乎已经没有太多人了,也没有太多车。   路翀多看了一会,收回视线,把碧色的手串重新戴到了手腕上。   言老师就在身边,坐在从一个从商场借来的轮椅上。   他刻意不把视线放在对方身上。   一辆白色的奥迪冲破道路尽头的昏暗,在面前缓缓停下。   确认了一眼车牌号,他们约的车到了。   路翀手指摩挲了两秒手机外壳,快速的转头看去:“言老师车……”   言老师靠在轮椅上睡着了。   奥迪的车灯闪了闪,司机探出头看了眼,拉开车门,一只脚迈了下来:“他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路翀快速的观察了一眼,言老师还是没有醒。   他特意放低了声音,推动了轮椅:“只是睡着了,没事。”   司机帮忙拉开了车门。   路翀俯下-身,轻轻抱起了对方,动作同样很轻很轻的把怀抱里的人挪在了座位上。   车厢里回荡着一首不知名的外文歌,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把声音调小了许多,歌词就变得模糊了,像是一幅色彩温柔的油画。   路翀挨着对方坐在后座上,他的外套和对方的薄薄的白毛衣紧紧贴在一起,渐渐升起一点凉凉的暖意。   这说明对方的体温不高,路翀看着窗外接二连三倒退的路灯和黑洞洞的建筑,很想把外套脱下来给言老师盖在身上。   但是这样未免太莽撞了。   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从名片上那缕香气消失开始就持续紧绷的心情,让他不能轻举妄动。   他还没有理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突如其来被亲了一口?   毋庸置疑,路翀确定自己对言老师有好感,很有好感。   这种好感是有原因的,并且从看见对方第一眼就已经刷满了——这不代表他被强吻之后还一点都不生气。   可是他也确实一点都不生气。   是哪里弄错了吗?   嗯,他不生气,并且还有一点微妙的愉快。   他对这个人有好感,以他自己的情况来说,从好感到喜欢是极为有可能的。   但是对言老师来说,自己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还算是陌生人。   一个人为什么会亲吻一个陌生人?   路翀整理思路。   回顾一下当时的情况——   可能是一次操控数量太过庞大的鬼,他产生了幻听的副作用,因此在找到言老师之后,才会体力不支出现短暂的昏迷。   刚遭遇了难以想象恐怖经历的言老师,被他从天而降的救了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路翀嘴角忍不住向上翘,冷冰冰的英俊融化了似的,温温柔柔。他暗想,一定很惊喜。   那么,看到自己昏迷,应该也会非常担心吧!   会不会是因为太过担心了,才忍不住吻了他?   逻辑不对!   那是因为太害怕了?   好像也不对。   难道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路翀悄悄发散了一下思维,很快就把自己拉拉回来。   那……他心底升起最后一种可能——   言老师其实是……情不自禁!因为喜欢自己?   按照他们认识的时间和见面的频率来看,说不定还是一见钟情的那种?   不……不会吧!   路翀心情有点飘   之前都看不出来啊!一般来说喜欢一个人的步骤不应该是从追求到告白,之后才是亲亲抱抱之类的安排吗?   不,顺序不是最重要的。   路翀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情。   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原因了。   那他要怎么办?   言老师都采取实际行动了,他是不是要给出回应呢?   他现在还没有明确的喜欢的心情,那么先……保持距离?   但满格的好感度不是白加的,没有理由,路翀首先就否决了这个路线。   那么,先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看看?   总觉得对言老师有点不公平,万一……万一让对方伤心了呢?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就不由自主的难过,好像做出这种假设都是极大的错事。   路翀不由自主摸了摸心脏的位置。   性别会有一点困扰,但对于很久之前就做好孤身一辈子心理准备的路翀来说,也不是非常大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在于,他几乎一点都不了解对方,对方也完全不了解他。   他们其实应该算得上是陌生人。   路翀有点烦恼。   感觉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车停了下来,目的地已经到了。   路灯透过车窗照进来,在言老师脸上落下一片暖光。路翀心里怀着某种隐秘的快乐,伸手想要叫醒对方,手指刚刚碰到软软的布料,言老师忽然睁开了眼睛。   路翀控制不住心跳快了一拍,假装态度自然道:“我们到了。”   言执冰停顿两秒,才反应过来对方话中的意思。   路翀已经先下车,准备好轮椅等他下车了,他还记得言老师其实有点介意被人帮忙。   然而司机特别热情,已经撸起了袖子:“我们服务宗旨是顾客至上,您坐着别动,放着我来。”   路翀快速反应:“不了不了,我一个人就可以。”   说着就单膝跪在坐垫上,把自己送了进去。   幽幽的香气扑鼻而来,路翀稳了稳心神,抱住了对方。   白色的车子扬长而去。   坐着轮椅被推到自己心理咨询事务所门口的言老师,其实还有点懵。   就类似于……系统刚刚启动,程序还没有完全加载的状态。   路翀也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没忍住,直接伸手碰了碰对方的额头,然后碰了碰自己的。   很好,没有着凉。   那就是没睡醒了?   他偷偷笑了笑,感觉对方给他的那种距离感被拉近了一些。   然后蹲下来:“言老师,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先开门吧,进屋再休息。”   言执冰朦朦胧胧的目光转动起来,像是平静的水面忽然搅碎了月色:“我……没睡醒……吗?”   这个问题被言老师问出来,意外的有点可爱。   “你已经睡了一路了。”路翀目光闪了闪,明显的感觉心里那个左端是“好感”右端是“喜欢”的进度条,往右边猛然的窜了窜。   睡了一路?看来体内的灵气水平又偏低了。   理论上讲,灵体其实相当于一个自平衡状态,不需要食物摄入进行低效的能量转化,也不需要睡眠最为休息。然而如今大环境灵气值过分稀薄,灵压也极低。吸收灵气并保持体内灵气水平就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   这段时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灵气友情赞助了路翀,导致体内灵气水平突然降低,建立的自平衡稳态发生波动,某个瞬间低于了警戒值,才会不知不觉睡着,类似于开启了一个节电模式。   “嘀”的一声,门被刷卡打开了。   言老师道谢,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带笑,正要开口——   路翀:“言老师,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言真君欲言又止,咽回了肚子里。   好吧,来日方长。   路翀没有久留。   心里那个进度条摇摇晃晃的,几乎是随着对方一颦一笑来回波动。   这种心绪被人牵动的感觉……太难受了。   他踩着月色,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这里距离他家里已经不远了。   鞋尖碰到了一颗小石子滚,顿了顿,用力踢到一边。   然后他就追着这颗被不断踢向前面的小石子,把路线走成了歪歪扭扭的S型。   跑什么?   他踢了一跤。   你怕什么?   他又踢了一跤。   胆小鬼!   他脚步停下来了,对心里那个声音反问了一句:胆小鬼?难道我会怕鬼吗?   其实是有一点点怕的。   可能还不止一点点。   他从小见鬼,按说也该习惯了,但就是会怕,虽然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   那栋鬼楼,他曾经去过一次,并且发誓再也不会去第二次。   虽然他怕鬼,鬼更怕他。   如果不是实在担心言老师,他向来是对这些东西避之不及的。   路翀盯着脚尖不远处那颗小石子凝视了十几秒。   心里就这么下定了决心,我要了解他。   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跑回去敲门的冲动。   特别迫切的想和对方说说话,特别迫切的想要了解彼此。   但是太晚了,现在真的太晚了。   言老师应该已经很累了。   而且他不能这么冒失,循序渐进,他要想一个借口。   来,想一想,什么借口比较好呢?   能和对方聊天……说心里话。   对了!   然而他还没有抽出时间去找对方,连续一周都特别的忙。   终于到周五,下课从教室出来,就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楼旁的花束之下。   不由自主脱口而出:“言老师你也想我了吗?”   来云京大学努力工作赚钱养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的言老师:?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捉虫~!麽麽~明天一起改吧 第17章 第三只鬼:快醒醒(一)   六月,云京市已经踩住了早春蠢蠢欲动的爪子,争先恐后的开出一树又一树的花来。   阳光灿烂,穿透重重叠叠的树叶和花瓣,在地上烙印下许许多多个光斑。   因为是来工作的,言执冰穿的比较正式,白色的衬衫一直扣到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下身则是黑色的长裤,因为衬衫扎进了皮带里,即使是坐着,也显得腿很长。   路翀说完那句话就反应了过来,连忙挂起了一个标准的微笑,试图掩饰自己的口误。   刚刚下课,学生们从一栋教学楼快速转移到另一栋,人来人往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   路翀心里暗暗想:言老师一定没有听清楚他刚刚说了什么。   果然,就听言老师问:“你刚刚说什么?”   路翀微笑:“没什么……”   言执冰:“什么叫‘你也想我了’?”   他这段时间确实常常想到对方,但是,绝对绝对没有暧昧的意思。既然知道对方有喜欢自己,就更加不能随便说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话。   这样不好。   路翀努力把脸上差点碎掉的笑容手忙脚乱维持住,镇定的顺水推舟:“言老师,我最近确实一直在想……要不要去找你……聊聊天。”   然而他声音清朗中天然含着一点沙哑,一句普通的话这么停顿了三次,就仿佛是藏了许多隐秘的情思。   这个……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路魔头这样讲话,活得久一点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言老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小莲花:“只是聊聊天?”   路翀顺畅的接住话:“主要是想和言老师好好交流一下。”   言老师扬扬眉,连路魔头的生意也不放过:“和我交流是要按时间计费的。”   路翀马上说:“李队给我的打折名额还没有用呢,我记得前三次免费。”   言老师差点忘了这茬:“……你记性真好。”   看着对方高清□□的脸,闻着心旷神怡的清香,他心情极好,笑容也更加自然了:“我记性一直很好,言老师今天怎么来云京大了?”   言执冰快速对照来一下现在习惯的说法,简单的解释:“啊……被邀请来给学生讲课。”   讲课?   但是云京大冰没有心理学相关的专业啊。   因为隔壁的兄弟院校云京师范大学心理学专业特别强,云京大十多年前就院系合并,取消了相关专业呀。   所以……路翀大胆假设,对方会不会是特意来找他的?   那……那真的很热情。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言老师!”   一个高个子的男老师夹着文件夹快步走过来,看了眼路翀,随即对言执冰说:“要不先去教室门口吧,一会上课前王老师先说几句,就请您进去。”   路翀:……?   言执冰碰了碰对方手背:“那我先去工作了,你也快去上课吧。”   路翀看了看下节课的课表,新学期各个学院都会安排心理健康指导课,非常无聊。   也是对日常撞鬼的路翀完全没有用的一门课。   他心安理得的跟在言老师身后,从另一侧的后门偷偷溜进了教室。   还有一两分钟上课,教室后半部分坐的满满当当,一个空位都没有。路翀从后门进去的,一路顺着阶梯往前排走。   只有第一排没人。   这么靠前,是不是太高调了?言老师一进来就会看见他的。   但是他也没有什么选择,迟疑了一下,在第一排的走道边坐下了。   坐下的一瞬间,他隐隐约约听见背后传来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   肩膀被拍了几下。   一个男生从后面探出半个头,小心翼翼的问:“你是……助教?”   路翀也微微转过半个头:“不是,我是来蹭课的。”   “蹭课?”男生纳闷:“这个有什么好蹭的……”   路翀不以为然的扬眉,像是路老师这样厉害的专家,讲的东西一定具有非常高端的学术内涵,怎么会不值得一听呢?   他说:“当然是因为今天的课非常有价值,对我们的学习生活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而且今天请来的一位老师也特别有水平,我完全是慕名而来。”   这时,一个女老师走进来,打开了PPT,投影上弹出PPT的封面,几个鲜明的大字——   “大学生恋爱与心理健康”。   然后下面是一行小字:“冶金学院心理健康讲堂系列课程”。   路翀开口:“那个……”   身后那个冶金的哥们狠狠拍了拍他肩膀:“兄弟好眼光,这节课果然有用。”   众所周知冶金院是云京大第一大禅院,恋爱问题素无良策,苦手已久。   路翀这才意识到,这间教室的男女比例有多么的不科学、不合理。   讲台上女老师的例行公事介绍已经结束,刚好说到一句:“下面,让我们掌声有请临床心理学的专家,言执冰言老师来给大家讲一讲恋爱与心理健康的那些事。”   言老师进来了。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空荡荡的第一排里,卓尔不群的路翀。   好巧。   言老师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微微尴尬。   然而一对上台下那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以传道授业为己任的言真君一下就找到了几分感觉。   现在传道授业也要讲究供求关系,虽然他更想科普的是那些被称之为非自然现象的东西,但是现在也必须回应同学们的需求。   言老师早已组织好了语言,无数公开传道的经验让他知道如何在开头的十秒内成功抓住大家的注意力:“接到邀请的时候,我其实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适合来讲这个题目。因为我个人目前唯一的感情经历不能算是成功的。”   教室里,包括王老师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这短短的开头里竖起了耳朵。   路翀的耳朵竖的尤其高。   言老师话锋一转:“但是我还是来了。”   马上有同学在下面问:“为什么?”   言老师接过激光翻页笔,翻过下一页,同时说道:“因为课时费很高。”   大家都乐了。   第二页空白的页面中央写了三个字——“价值观”。   言老师收回真心话,换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然真正的原因是,失败也是具有参考意义的。我想给大家分享一下我宝贵的失败经验,就从几个关键词说起吧——”   “第一个关键词是‘价值观’。”   “什么是价值观?价值观就是你对一个事物做判断和决策的标准。恋爱的前提是什么呢,首先要树立正确的恋爱价值观,两个人相处呢,首先要有一个共同的认知基础……”   有学生小声插话:“我们想听实际案例。”   言老师上课的时候最为民主,从善如流:“那我举个例子,这样,我问大家一个问题,现在有两个人,一个是正道楷模、全民偶像,另一个是邪道魁首、世界公敌。这两个人有可能谈恋爱吗?”   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大家七嘴八舌说着“不可能”、“老师太逗了”、“正反派CP组合还挺萌的”之类的话……   王老师提醒:“大家可以举手回答问题。”   “唰唰唰唰”   好几个人举起了手,和平时课堂上一提到回答问题就鸦雀无声形成了鲜明对比。   言老师随便点了一个,刚好是冶金大禅院的凤毛麟角之一。   “我觉得不太有可能,”女同学特别理智,“一般也就是电视剧里会这么演,实际上如果两个人立场不一致,太容易出现矛盾了,人生苦短,何必要开启HARD模式。”   握着钢笔的手指悄悄捏紧了笔杆。   尤其看到言老师正深以为然点起头来的时候,路翀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也举起了手。   言老师目光一转:“请这位同学?”   路翀站起来反驳:“我觉得感情和立场是两回事,他们就算立场不一致,也有产生感情的自由……”   女生说:“我不否认有这种自由,但是自由是有代价的,很少有人会愿意付出这种代价。”   路翀还想说什么,言老师已经示意他坐下了。   只好闷闷的闭上了嘴。   言老师笑眯眯的:“我刚刚举了这样一个例子,就是为了说明价值观的重要性,但是却不是说价值观具有唯一性。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说价值观并不是不可调和的,这里就要引出我们第二个关键词——沟通。”   言老师翻了页,问:“你们是不是比较喜欢听案例?”   下一页PPT上出现的是“沟通”两个字。   有同学说:“我们更喜欢听老师的实际案例。”   言执冰说:“我也更希望下次能把我的经历作为一个成功案例来讲解。所以这次就先听一听别的实际案例吧。我们继续来看之前的全民偶像和世界公敌,他们其实可以寻找共性的。比如说,这两个人知名度都很高,在如何低调行走这件事上一定很有共同语言,再比如,他们实力都很强,这也可以作为一个交流的话题。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看起来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的价值观差异,其实也有可能是薛定谔的价值观差异。在有效沟通之前,这种差异是否真实存在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言老师特意卖弄了一下最近学到的新知识。   世界上最深的海沟——马里亚纳海沟。   不拆开就永远不能确定里面是什么——薛定谔的箱子。   他非常自然的把话题引到了沟通上,然后开始介绍如何有效沟通。   总体来说,这节课还是很成功的。在他下课之后被好多同学包围着聊天就能看出来。   等了一会之后,王老师不得不上来赶人:“大家不要追着老师问这些私人问题。这个课要上一个学期,下周你们还能见到言老师。”   大家就开始纷纷要电话。   言执冰干脆把自己刚刚办好的手机号码打在PPT上。   已经装起来了笔记本准备回去再整理的路翀,马上又重新掏了出来,快速的抄了起来。   过了一会,最后一个围在讲台的同学也离开了。王老师一边关机,收起投影仪幕布,一边赞扬言老师讲课多么生动有趣。   一抬头,发现第一排还有一个人,正在奋笔疾书的整理笔记。   这……这么好学?   言老师已经偷偷绕到了路翀后面。   笔记本摊开,左边一页已经写的满满的,右边还是课堂速记的框架,现在正在非常认真的填东西进去。   页面的最上面,是一个大大的标题——   “论如何恋爱with言言”   言老师:???   他怎么看不懂人话了。 第18章 第三只鬼:快醒醒(二)   路翀目光垂落在纸上,笔尖在本子右边“有效沟通”几个字后面点了点,然后画了一个……形状不太规则的圈。   然后“噗”一声合上了本子。   他本来是想随手画……反正不是想画圆圈的。   但是鼻端忽然嗅到一缕熟悉的香气,手上跟着改了主意。   目光一侧,微微下垂的视线限定出了视域的高度。   他只能看到轮廓优美的下巴和几缕不小心压进领子里的乌沉发丝。   “言老师?”路翀小小声的叫道。   “嗯?”言老师回神。   路翀转了转手上的笔,目光仍旧没有抬起来:“您这会有空吗?”   言老师似乎是笑了,声音温和又动听:“对你我总是有空的。”   正在指尖飞快转动的钢笔一停,差点滑出去。路翀一边飞快的抓住,一边抬起了目光:“那我可以约一次心理咨询吗?”   对上了言老师有点惊讶的眼睛。   路翀控制着自己的笑容,把一丝丝偷偷溜出来的紧张藏回去:“就是随便聊一聊。”   他看到对方抬起了手指,摸了摸脖子上的小莲花:“当然可以了。”   路翀目光落在手指缝隙里露出的一点透明的花瓣上。   他发现言老师好像很喜欢摸摸那朵小莲花,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路翀思维稍稍发散了一下,就被自己拽了回来。   他是很想找对方聊一聊的。迟迟没有付诸于行动,一方面是确实很忙。   另一方面则是……他很紧张。   但是今天言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内容坚定了他的想法——彼此了解是非常重要的。   他挺想了解对方,却更想让对方了解自己。   路翀最后犹豫了一下,就坚定的压低声音:“言老师,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言真君捏着小莲花的手松开了,压在了扶手上,配合的把身体前倾,同样压低声音:“请说。”   路翀张了张口:“我……”   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路翀闭上了嘴,又张开:“一个非常大的秘密。”   言执冰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目光静悄悄的落在对方身上,反而升起了些许好奇。   这样的表现……或许真的是一个大秘密?   路羽中身上,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秘密?   比如……对方记起来了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事?   言真君一颗心不争气的跳了跳。   呼吸都微微屏起来了。   路翀略长的睫毛忽上忽下,像是一只不安分的蝴蝶。   这只蝴蝶从言老师的眉心飞到鼻梁、然后是在他的嘴唇上停留了一会,滑落到了刚刚被解开一颗扣子的脖颈上,然后倏然收了回去。   路翀深深呼吸了一下,鼓起勇气,有些事终究是要面对,就算是那些他自己都不喜欢的一部分,也必须得向对方坦诚。   哪怕是,对方很有可能因此对自己改变了看法。   言老师细腻干净的脸庞,在路翀眼里仿佛是在发光。   这个人对自己有好感,还主动吻了自己,所以就更加不能让他伤心。   路翀下定了决心,轻轻呼吸了一下:“言老师……其实我能看见鬼。”   满心期待的言老师:……   半天,他轻轻一咳:“这个……我早就知道,李想介绍过你。”   这种轻松自然的态度让路翀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但很快又落了回去:“他是不是也介绍过,我作为外聘‘专家’主要负责的工作?”   言执冰点头:“他说你主要负责净化空气。”   这么简单的比喻,言老师当然很明白对方在指什么。对拥有天心魔种的路魔头来说,净化空气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路翀揉了揉嘴角,笑容重新扬了起来,声音却还是微微有点颤抖了:“但是他并不知道我是怎么净化空气的……我……”   他撞上了言老师平静如水的眼神。   “我不光能见鬼,我还能吃鬼。”   “不光是鬼,还有天地间所有污秽,我以吃这些东西为生……”   “所谓的净化空气,不过是把那些脏东西……吃进了肚子里。”   路翀注意到自己左手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动着,于是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攥住。   他眼睛上仿佛笼罩了一层脆弱的薄壳,显得雾蒙蒙的,仿佛那个壳子一旦碎掉,就会有什么拦不住的东西掉出来。   可是他声音却不颤抖了,反而带上了一些笑意:“是不是觉得……很脏?很恶心?”   没有等言执冰开口,他就抢先回答了。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言真君微怔,他还……从来不知道对方是这样想的。   当年,梵天论道,魔尊路羽中一身玄色羽衣,挟两袖清风,振翅为翼,孤身一人登上了浩渺梵山——   问道于天。   问道于地。   问道于苍生。   问道于江山万里。   满座正道衣冠,却无一人能作答。   路羽中笑叹:“何为道?魔本是道。”   从此,路羽中声名鹊起。   那一幕印象太过于深刻,以至于言执冰自然而然认为,对方天生便是唯我独尊,极为霸道的性子。   以至于从来不曾考虑过,魔尊路羽中会因为天心魔种而不自信的可能。   言真君第一反应是——别说,这还真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接着就是有点迷之心疼。   魔本是道。   在这一点上,他们的学术观点高度一致。   甚至于,言真君看来,所谓正道的修炼体系是有重大缺陷的。尤其是……天变异象,天下芸芸正道,竟然要通过炼制亢龙鼎来逆天救世,无垢真君就彻底认清了一点——   魔本是道,魔不不存,道之不存。   所谓正道的修炼体系,思路其实非常的简单粗暴,其实就是吸纳天地间的灵气为己用。而修炼功法则是尽可能扩大体内灵气容量的阈值。传统的修真体系里,修炼出金丹意味着得到了一个高密度压缩的空间容器,从而容纳更多的灵气。而修炼至元婴则是一种突破,金丹的高密度压缩空间内部塌陷,形成了一个多维空间,可以储存无穷无尽的灵气。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世上人人都去吞纳灵气修炼,灵气难道真的不会有用尽吗?   修道之人不死不灭,千千万万的修道之人,源源不断的从天地间摄取灵气,难道不是打破了正常的天道循环吗?   一天不会、两天不会,那么十年、百年、万万年呢?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无垢真君推出了一本《科学修真指南》,彻底推翻了旧的体系,建立了一套全新的逻辑。修炼不再是开拓储存容器的空间,而是修炼出一个可以随时随地和天地间灵气进行快速交换的灵体。吸收大量灵气的同时将相同量的灵气回馈到天地,形成一个动态平衡。   而身怀天心魔种的路翀,走的是另外一种路线,也就是空气净化器的路线。   天心魔种相当于一个变废为宝的转化器,能将天地间的污秽之气转化为灵气,从而得道。   曾经学术大佬言真君最大的心愿,就是搞一个天心魔种回来安在自己身上研究。   言老师安静的时间越长,路翀的心就更加往下沉下去。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就连父母都不知道。   从小撞鬼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那时候懵懵懂懂不知道掩饰,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同龄的小孩敢靠近了。   家里为他搬家了两次,没有用。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能看见的鬼反而越来越多。   后来,就不只是单纯的“看”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饿”。   路翀在接受现实之前,还是……嫌弃过自己一段时间的。   彼此了解是非常重要的,坦诚也是非常重要的,即使言老师不能接受……他也不后悔。   话虽如此,一点也不后悔的路翀,还是用假装支撑额头的手,偷偷的遮住了眼睛。   “我想……”耳边传来言老师好听的声音。   路翀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我想看看你。”   一只手伸进了他的屏障,指尖从耳廓摩挲着一路摸到了下巴,又不小心伸进了脖子里。   路翀怕痒的躲了躲,抬头,就对上言老师带笑的眼睛:“抱歉,不是故意乱摸的。就是想看看你。”   路翀下意识摸了摸刚刚对方手指碰到的一连串皮肤,有点蒙:“看什么?”   言老师:“看你好看。”   路翀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变热。   言老师饶有趣味的观察着对方细微的表情,对方脸上的热意稍稍降下一点,他马上就补上一句:“而且还想抱抱你,可以吗?”   路翀还没开口,他就学着对方那样,快速的自问自答:“不可以,我也觉得不可以,轮椅总是不方便,干什么都不方便。我……”   言老师还没嫌弃完,就被一个对方凑过来抱住了。   路翀倾身抱住言老师,慢慢蹲了下来,把自己的脑袋放在了对方的膝盖上。幽幽的香气充斥着每一次呼吸,路翀忍不住把脸藏了起来,只露出一双温柔深遂的眼睛。   教室半合的门朝两边弹开——   去而复返的王老师一眼就找到了言执冰:“言老师!太好了你没走!”   “出事了,有个学生准备跳楼!”   “警方的心理专家还没到,咱们快拦不住了!”   “能不能请你上去给他做下心理疏导?”   这是云京大学的标志性建筑。   楼下已经围满了人,保卫处的保安正把许多床垫、气垫处理成临时缓冲区。   楼顶,一个黑影已经把半截身体挂在了栏杆之外,在楼顶的大风中摇摇欲坠。   电梯向上升,王老师快速给言执冰说情况:“副校长、院长都到了。已经轮流劝了一圈,学生态度一点都没有软化。现在也联系不到他的父母,这个同学平时独来独往,跟谁都不太熟……”   “叮咚”   电梯到了顶层。   校长、院长、学院辅导员围在一边焦头烂额,其余的人是警-察,正在做强攻的准备。   两拨人之间,就是那扇通往天台的门。   透过窄窄门缝,能看到一个年轻的背影,姿势随意,仿佛下面并不是相隔十几层的地面,而是轻轻一跳就能触碰到脚尖。   他是真的想要死。   现在没有跳下去,不过是被暂时耽搁了。   那么,怎么让一个决心想死的人活下去?   看了看身边的路翀,言老师有了一个主意。 第19章 第三只鬼:快醒醒(三)   屋顶上面风很大,阳光带来的热量刚攒起来一点点,就被风吹散了。   李昱在栏杆上一个姿势坐久了,用一只脚背勾住一根竖向的栏杆,挪了挪屁股,金属的凉意透过薄薄的牛仔裤浸透了皮肤,凉丝丝的,令人精神一振。然而因为腿有点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在空中折叠了一下,差点摔下去。   幸好他稳住了自己。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砰、砰、砰”三声,是敲击金属略有些闷的声音。   李昱忍不住转过了脖子。   微微敞开一条缝隙的门里传来一个十分礼貌的声音:“我可以出来吗?”   李昱百无聊赖的眼睛闪过一道好奇。   没有得到答案,过了一会,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可以吗?我会尽量不打扰你的。”   好像真的是一位非常真诚的客人。   最好的时间还没到,他一点也不怕被打扰。   而且在找死这件事上,一旦下定了决心,也是很难被打扰的。   李昱用力清了清嗓子,扬起声音:“请进……不,请出来。”   笨重的金属门被人用力推开了。   然后他看到一个坐着轮椅的人从门里滑了出来。   黑色长裤,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不太搭的运动外套,乌沉沉的长发束在背后。   李昱更加惊讶了。   他不确定的问:“你是警-察?”   言老师坦然道:“不,我是被叫来帮忙的,主要是稳定你的情绪,避免你一时冲动,在安全气垫充好之前就跳了下去。”   正蹲在门里,紧张关注这边动静的副校长、院长、辅导员、以及警-察同志们,表情凝固了一下。   李昱惊讶的笑了。   “所以你现在要抓紧时间跳下去吗?”   他听到对方问。   李昱更加惊讶了:“你好像……不,我现在还不打算跳。”   “安全气垫。”对方强调,好似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他的生死。   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李昱无比轻松:“没关系,我计算过体重、建筑高度、以及今天的风速,也查过许多跳楼的实际案例,就算有安全气垫,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专业知识被用在这种地方……副校长和物理学院的院长对视了一眼,心情都很复杂。   这真是一个非常有计划,也有安排的人,他现在在做的事,并不是一时冲动。   这样的人是不会一时冲动就跳下去的。   这意味着可以沟通。   那么,我需要知道他的目的,然后告诉他跳下去是无法实现这个目的的。   言老师:“我能不能问问你在等什么?”   他态度平和,丝毫不像是在对着一个准备自杀的人说话的语气,而他又坐在轮椅上,也一点也不具有威胁。   李昱警惕的心情已经完全放松了。   甚至有点敞开胸怀:“我在等太阳高度角再升高一点。”   “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兴致勃勃的问,又神情舒展着回答:“在最热烈的阳光里,余生都会觉得温暖。”   言老师保持微笑,内心茫然。   这什么玩意儿?   李昱伸手指了指太阳,一脸陶醉:“现代派诗人张束的代表作《热烈》,我们这些人写不出来的。”   不服输的言老师…在心里把“学习使我快乐”提升到最高优先级,然后在自己的学习计划里添上了一条“现代诗歌”。   门的那一边,今年才上任的副校长挂断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说,已经有记者闻风而动,在校门口被拦下了,但是可能拦不了太久。而且别的记者也会赶来。   “云京大学”,“高材生”,“跳楼”,这三个关键词随便怎么排列组合和修饰,都会是一篇耸人听闻的大新闻。再随便扯上一些诸如“教育体制”、“社会矛盾”、“贫富差异”之类的议题,说不定还能炒成社会热点。   那可就真的热闹喽。   副校长焦头烂额,隐约听见门外那个学生竟然开始吟诗,气不打一出来,直想亲身上阵把那个活得不耐烦了的小兔崽子捉下来。   当然被七手八脚的拦住了。   警方的谈判专家已经赶到了。高哲看起来四十岁出头,给人感觉很和气,穿了一件灰扑扑的旧夹克,蹬着一双运动鞋,虽然也是牌子货,但也很旧了。   如果只看这一身装扮,没人能猜到他的身份。   国内数一数二的谈判专家。   不光是云京市,在国内这个圈子,高哲教授都称得上大佬。   他已经在门外听了一会,这时一挥手,要来了一个耳机。   耳机里清楚的把外面两个人的对话传递里过来。   太阳正一点点向头顶攀升,李昱嘴里的时机很快就要到了。   他举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按照之前根据经纬度计算的结果,还有十几分钟,太阳就会升到最高处。   很好,他可以在温暖的阳光里结束这一切。   然而就在李昱心情澎湃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就像是膨胀到极限的气球,被滚烫的针尖戳了一下。   漏气了。   李昱有些恼怒。   因为方便说话的缘故,他已经把半个身体转回了里面,很容易就发现了那个叹气的对象。   他也不需要压抑自己,毫不客气的问:“你叹气干什么?”   言老师微微一笑:“我觉得你会后悔的。”   后悔?   李昱冷笑了一声,之前谈话过程中卸掉的防备又以另外一种方式武装了起来。   防备变成了嘲讽,一连串在胸口里滚了无数遍的话脱口而出:“你想说什么?又是那些生命宝贵之类的吗?我受够了我不在乎,我不想听这些只想永远安静……”   “可是……你确定死亡就能结束一切吗?”   李昱被问住,然后反问了一句:“不能吗?”   言老师调整了一下坐姿,一扬眉,斩钉截铁:“当然不能”   李昱:?   通过耳机听到这一句的高哲眉头一紧,心想,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冒险了?   天台上,言老师微微笑道:“死了之后你会更加觉得吵,因为鬼就算捂上耳朵也还能听得见各种声音,比如怨鬼的抱怨声、惨死鬼的哭号声、恶鬼的惨叫声、阴鬼的冷笑声,而且还没有投诉的地方,相信我,很吵的。”   门里静悄悄偷听的路翀深以为然的拼命点头。   李昱被对方这一本正经的态度弄的哭笑不得:“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迷信!”   言老师摇头:“这不是迷信,这是科学!”   科学个鬼啊!   李昱还想说什么,对方就已经切换成教学模式。   言老师:“这个世界上其实除了人,还有鬼。下面我会用十分钟时间,主要从“魂魄的物质基础”、“魂魄与鬼魄的相互转化”、“负灵压下鬼魄密度转移从而状态转变”,这三个方面来论证一下人是如何变成鬼的……”   十分钟的洗脑之后。   门里的高哲:这他妈也太能扯了!   门外的李昱:怎么听着有点像真的?   而一直安安静静在站在一边偷听的路翀,神色则越来越微妙。   这些……真的只是随便说说吗?言老师,好像知道的很多啊。   认认真真做教育,兢兢业业搞科普的言老师,用最后一句话严谨的结束了他的教学工作,并且很心机的给自己打广告:“我刚刚提到的相关数据询证过程,你可以看看那本《科学修真指南》,最好买原版,原版里面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   李昱下意识去掏手机想把书名记下来,打字打到一半,他抬起头,怀疑道:“你不是在胡扯吧?”   言老师笑了:“当然不是,你要相信科学。”   李昱:“……相比你嘴里的科学,我更相信我自己。”   言老师赞许:“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大可以亲自去验证。”   李昱将信将疑。   然而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认知基础已经开始动摇了。   言老师不动声色的总结道:“我觉得你的需求对口的解决方案是魂飞魄散,而不是跳楼。想想看,从人变成鬼岂不是和愿望背道而驰?凡事欲则立,不预则废。做好完全的准备总是没有错处,反正你也不是很着急,对吧?”   李昱不由得点了点头,虽然已经等很久了,但他其实也并不差这一天两天的时间。只不过他以为自己已经准备的非常充足了,原来却还没有。   那么,是不是要再继续准备一下?反正他也不是很着急。   正这么想着,就看到对面的轮椅转了个过。   这……这是要下课了?   等等,见鬼这码事具体怎么求证,还有那本书在哪买,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这么想着,李昱一条腿跨了进来,然后是另一条腿。   他才追了没有几步,就被门里涌出来的人团团按住。   李昱脸都被压变形了:“等等等等,我要问一句话!”   言老师表示他听不到。   这时,一个穿着运动鞋旧夹克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笑容和善跟他握手,连连惊叹:“你好你好,太精彩了!我从业这么多年,还从没想过这样的思路。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高哲,我们是同行。有机会找个时间聊一聊?”   言执冰熟练的掏出手机:“要不,先加个微信?”   高哲扫完之后,另外一个手机也伸了过来,并且还捉住了他的手腕。   路翀扫完码才松开手,并且一直盯着屏幕等着言老师通过自己的好友请求。   被这么紧紧盯着像是检查作业似的,言老师差点都不会操作了。   加完微信,高哲立马就发了一个链接过去:“过两天有一个沙龙,我觉得你的构筑情景的思路非常不一样,希望能邀请你来和大家分享分享。”   谈判其实就是一场表演,通过你的穿着、打扮、语言、神态,以及你表达的内容,把劝服对象带入你构筑的情景之中,从而调动对方的情绪,实现观点的扭转。   这需要很强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才能通过短时间的谈话使对方感动、迷茫、错乱,甚至自我怀疑。高哲从得到的资料来看,李昱其实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对象。   没有紧密的社会关系、死亡计划周详、意志坚定、甚至有些偏执。   偏执于别的东西或许可以成为攻破的薄弱点,但是偏执于死亡,就无处可以下手了。   高哲反复构筑了好几种情景,都没有太大的把握可以劝服对方。   但是他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清奇的思路!   看来工作创新还是不够啊!   而另外一边,被关在办公室里做思想教育的李昱,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一边掏出来手机,开始搜索“变鬼”、“魂魄”、“鬼魄”、“鬼魄密度转移”……等等一系列关键词。   出现的是各种灵异小说、视频的推送。   他手指快速的滑了滑,不很满意,然后,他把这些关键词依次和“《科学修真指南》”放在了一起。   一系列灵异小说和视频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干干净净的链接。   最前面还标着“官网”两个字。   官网风格简洁,最顶端白底黑字,是“执冰者无垢”五个字。   下面分门别类的罗列着“个人简介”、“人生经历”、“重要成就”、“荣誉称号”……还有一栏,是“生活近照”?   俨然是一个某明星的应援粉丝站!   个人简介下面的小字是展开的。   刨除那些他看不懂的内容,李昱目光落在“两次拯救世界”这句话上。理智的天平在“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和“我进入了邪-教网站”之间左右摇摆。   手指在页面上飘来飘去,最后落在了“生活近照”上面——   他倒要看看救世主长什么样! 第20章 第三只鬼:快醒醒(四)   李昱嘴角带着一丝被欺骗的冷笑点了进去。   手上的手机就被抽走了。   “咣叽”一声。   院长把手机脸朝下,往茶几上一拍:“李昱啊李昱、你给我上点心!都什么时候了?还玩手机?你是还嫌闹的不够大?”   辅导员是学院的研究的研究生,比李昱大不了几岁,连忙端起茶递到院长手边:“院长,消消气,您消消气。李昱就是一时想不清楚,转不过这个弯。”   生怕院长一番话弄得激起了李昱逆反心理。   院长仍旧在气头上,接过杯子往桌上重重一砸:“没想清楚?我看他是想得太清楚了!你父母二十多年把你拉扯大,就是为了让你跳楼的?”   李昱直接冷笑出了声:“你是说为了我爸妈遗产领养我的那对夫妇吗?不好意思,花着我爸妈留下的钱吃香喝辣,我可看不出有什么好辛苦的!”   院长反应也快:“那你亲生父母,就愿意看你大好的青春,不好好上进,非要跳楼去?”   李昱神情微动,但仍旧十分倔强:“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上进过?”   院长气笑了:“瞧你这话说的,你才二十岁,也太不争气了。”   李昱一把拿过手机,心烦意乱:“这不是什么争气不争气的问题。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啊!我无牵无挂,与其一辈子都要庸庸碌碌活下去,漂漂亮亮的死有什么不好?”   这中二的话听得院长心头火起,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忽然听到一句:“不过院长,这次是我不对,对不起,给学院和学校添麻烦了……”   院长面皮一松,缓缓坐了下去,心想还有点救。   李昱继续说:“我这次还是计划的不够周详,对于死这件事考虑的太唯物主义了,受到‘一死了之’惯性思维影响太大,忽略了变成鬼的这种可能,没有照顾到自己行为可能造成的后果,下一次的话,我一定吸取教训,也为周围人考虑,选取一个更加合适的时间和地点……”   坐下去一半的屁股以一个马步的姿势,硬生生悬空收了回去。   “碰——”的一声,门被狠狠砸上。   十几秒后,被气的差点背过气的院长又一次拉开了门,抖着手对辅导员说:“这几个人看着他!再找个心理医生来给他洗洗脑。”   觉得一般的心理医生一定制不住李昱,辅导员思来想去,又给王老师打了一个电话。   下课铃一响,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从一个个教室的门洞里倾泻而出。   刚刚差点有人跳楼的事情已经如同纸片似的飞满了整个校园,走在路上,十个人里就有七八个在讨论这件事。   教学楼对面的草坪上,言老师正在脱衣服。   他身上的运动外套是路翀的。顶楼风大,路翀觉得言老师穿的太单薄,坚持脱下来让他加在身上。   言老师拒绝几次无果,就可有可无的穿上了,这会就打算脱下来还给对方。   他刚刚已经向对方告辞了。   路翀看着言老师拉开拉链,脱下了一只袖子,然后是另外一只,整一件都脱了下来,递还给他。   路翀本来是有一点微妙的不高兴的,闻到衣服上若隐若现的清香,心情忽然愉悦起来,快速的把衣服穿回去。   言执冰等他整理好衣服,就和对方告别。   路翀:“等等……”   他下意识叫住对方,其实还没想好理由。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言老师要不要尝一尝云京大的食堂?”   言老师的灵体清洁环保无污染,除了能耗稍微有点大,几乎没有别的缺点。   他当然不需要吃饭,也很久没有吃饭了。都快忘记了还有吃饭这一茬。   言执冰:“不了不了,我是回去吃。”   可是现在上下班高峰,从这回去路上也得一两个小时。   对方会不知道这一点吗,这样回答分明是在婉拒了。   想起对方之前说手机丢了,也感觉很像在婉拒。   可是他又主动吻自己,还说自己好看……路翀耳朵有点热,心里却有点郁闷。   这种若离若即的态度,不,不能这么被带着走!   路翀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笑容却更加温柔,将眉目间的冷意消融的一干二净:“言老师是不习惯在外面吃吗?”   言老师顺水推舟点点头:“我其实一般都在家里吃。”   路翀单膝蹲下,话里带着陷阱:“可是现在已经十二点了,回去要一两个小时,再加上做饭的时间,吃到饭不是就要三点了吗?”   言老师好久没吃饭,已经不记得吃饭还要卡时间,理所当然道:“是啊。”   两人目光对视路一会,察觉到对方是真的不把这个吃饭时间当一回事,路翀神情严肃起来:“三点吃饭太晚了,言老师,这样不行。”   言执冰没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严重性,看到路翀坚持的样子,就好说话的点点头:“那就不吃了吧。”   路翀笑容一下就收敛了。   整张脸一下变得冷冰冰,就和当年的路羽中一模一样了。   言老师这样随便的态度让他马上意识到,对方完全没有健康管理的意识,更是完全不拿自己身体当一回事。   而且还很不爱吃饭。   这怎么行!   他皱眉,不高兴的看着对方。   冷锐的眉宇锋利的有些吓人。   言老师有点茫然,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说的有问题。   正好这时他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王老师就非常不好意思的道歉。本来言执冰的工作只有那两节心理健康课程,下课被拉着帮忙挽救了一个要跳楼的学生不说,现在还要被摆脱拉着继续帮忙。   王老师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实在不好意思,要不这样,给那个同学做心里疏导,包括楼顶那会的时间,我这边都按市场价折算,月底和工资统一结算,您看行吗?”   言老师眼睛一亮,正要答应,手腕忽然被捉住。   路翀很不高兴的道:“已经是饭点了。”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进了王老师耳朵里。   王老师本来就没打算让人家不吃饭就来帮忙,这时立刻表示邀请言老师尝一尝云京大的食堂。   又是云京大的食堂。   对云京大的食堂丝毫没有兴趣的言老师,一派高风亮节:“事情有轻重缓急,我其实也挺担心这个同学的,还是先和他谈一谈吧。”   王老师虽然自己已经想吃饭了,还是感动的不行。   不光王老师饿了,在谈话室里守着李昱的辅导员饿了。   就是李昱自己也饿了。   本来想着今天中午一走了之,为了避免麻烦,从昨晚开始就懒得吃饭的李昱这会儿已经前胸贴后背。   但是无论他怎么说,学院的老师都不肯放他去吃饭。   幸好还能点外卖。   李昱揉着胃退出外卖界面,想起什么,切换到了浏览器APP。   页面已经失效了。   他刷新了一下,眼睛盯着那个小菊花转呀转,他还真挺好奇的。   两次拯救世界?呵呵,这么牛逼?   他还真想知道这个大佬到底什么样。   浏览器慢吞吞的加载了好半天,终于一点点加载出来了一张照片。   李昱一瞬不瞬的睁着眼,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卓尔不群的……背影。   衣袂飘然,张扬写意。站在云雾缭绕之间,被金约高高竖起的乌发如瀑。   李昱一脸奇怪的点了个返回,又重新点了进去。是“近照”的分类啊?   传销都与时俱进了,邪-教不能够这么落后吧,不来点“重大机密高科技”,就是门口搓麻将的老头老太太都是不信的。   他发现照片右侧有一个小小的箭头,拇指往左一滑……   下一张、下下一张、下下下一张……所有的照片都是同一个人各式各样的背影。   背景也各不相同,有的还特别奇幻,比如有一张是在水底,袖袍如同花瓣一样张开、舒展,乌发张扬之中,露出一点点侧脸。   好看是挺好看的,后期花了不少钱吧?   但是脸都不敢露,果然是邪-教吧。   李昱没兴趣了,直接返回到了主页面上。   看到了“重要成就”那一个板块,又忍不住点了进去。   他倒要看看“重大成就”要怎么编。   然而看着看着,李昱嘴里忍不住蹦出了一个“操”字。   这些乱七八糟东西,怎么跟天台上那个人说的八九不离十?   想到对方那一头长发,竟然觉得很有几分相像,心里忍不住有了几分怀疑。   正这时,王老师推开门 ,请言执冰进来了。   李昱目光在对方身上来来回回打了几个转——   这人要不是邪-教组织的头子,就是自恋狂!   言执冰对上对方有点奇怪的眼神,想想自己一会准备说的话,就和王老师表示希望能单独和李昱同学谈一谈。   王老师和辅导员都有点犹豫。言老师坐着轮椅,明显是没有战斗力的,万一李昱又想不开,伤到了谁都不大好。   路翀趁机上前一步:“我可以留下帮忙。”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李昱心里已经认定自己刚刚在天台上是被骗了,言老师说什么都统统回以冷笑。   路翀本来就不高兴,这会就更加不高兴了,直接站了起来。   身体一歪,又被言老师拉了回去。   言真君摸了摸脖子上那朵透明的小莲花,路翀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隐隐约约的香气似乎变得浓郁了。普通人虽然闻不到无垢莲的香气,但也会感觉神清气爽,心情平静。   李昱躁郁的情绪不知不觉消散了一些。   言执冰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索性说了真心话:“你说什么魂魄鬼魄那些,都是胡编乱造的吧?这世上其实根本没有鬼,人死了就是死了。”   从来严谨治学的言真君,竟然被质疑了学术权威?   正在敲着脸颊的手指停了停,表情变得十分正经:“绝对不是。刚刚时间太仓促了,很多推导的过程都被省略了,现在我从头带着你梳理一下,你放心,每一个引用的数据都经过了科学的计算和严谨的数据收集,并且进行了误差筛选。绝对不是胡、编、乱、造的!”   李昱被言老师闪烁着真理的表情打动,怔怔的就要点头。   一道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不用那么麻烦,现在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你不是想要见鬼么?我让你见鬼就是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想让言老师吃饭的小路简直操碎了心2333~   谢谢小可爱鸭,么么么么哒=3=~ 第21章 第三只鬼:快醒醒(五)   想见鬼还很难吗?   路翀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冲李昱一仰头:“现在时间不合适,我留个你电话,今天晚上见。”   李昱暗想,真的假的?   他存下了对方号码:“哪里能见鬼?”   路翀凉飕飕一笑:“我在哪里都能见,你的话……听过那栋鬼楼吗?今晚八点,至立创新中心见。”   今晚没有月亮。   黑洞洞的天空,像是一个巨大的洞,能把人引向看不见的远方。   太阳落山的那一秒,至立创新中心这个巨大的鬼巢就迅速热闹起来,那些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各式各样的鬼一股脑钻了出来,吵吵闹闹把整栋楼挤的满满当当。   没有人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鬼,有人说因为这块地原本是坟场,后来专门有人证实不是。据说还有风水大师转门来这里勘测过,发现这里其实是一块绝佳的风随宝地,尤其适宜于经商,是聚财的宝地。   不过这位风水大师也被怀疑是那栋鬼楼的开发商请来的托。   虽然大师脸红脖子粗的严正声明了好几次,还用自己的人格做担保,压根没有人信的。   鬼楼就是鬼楼啊,怎么跟风水宝地扯上关系?   路翀站在楼下有点踌躇。   这已经是第三次来,他已经不像是之前两次那么害怕了。而且经过上一次之后,他已经知道这里的鬼其实很好说话,也很听话,更很好哄。他是有点心虚,隐约记得自己上次并没有完全履行劳务雇佣合同。简单的说,就是对方干了活,却没拿到全部工钱。   但这不是让他踌躇的理由。   理由在身边。   言老师杨头看着这栋拔地而起的高楼,总是没有太多情绪的脸上,现在露出了非常明显的好奇。   路翀一路上已经再三形容过这栋楼的可怕,看到言老师不为所动的样子,还具体形容了各种鬼的可怕面貌,没想到他越说对方就越好奇了。   还非常学术的问他了许多问题——   “这里一共有多少只鬼?”   “这些鬼有固定的活动范围吗?平均每层楼分布多少?”   “这些鬼的行为模式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从来不离开鬼楼觅食?”   “怨鬼、厉鬼、阴鬼、冤鬼……各个种类的配比都是多少?”   路翀……自然回答不上来,劝退失败。   言老师一探究竟的想法就更加坚定了。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李昱还没有出现。   路翀掏出手机,拨通对方电话,手机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   李昱提了个袋子从街道拐角跑到两人面前,袋子往地上一放,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我一直打不到车,司机一听晚上要来这里死活不愿意,我只好地铁坐到附近再跑过来。”   路翀低头看了眼那个袋子:“这里面是什么?”   难道李昱还带了什么来防身?   “哦,”李昱气喘匀了,提起袋子站起来,神情自然道,“带了一些宵夜,免得一会肚子饿。”   路翀无语,嘴角冷冷一勾:“行吧,只要一会你能吃的出来。”   转而看向言老师,脸上表情迅速柔和:“我帮你推,我们进去吧?”   李昱:……他是得罪了还是得罪了对方?   整栋楼都充满了鬼,鬼气浓郁。   路翀小时候小朋友们不愿意和他一起玩,除了他举止奇怪外还有一个原因——和他一起玩的小孩,有时候也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些鬼是长的很可怕的,没什么人生经历的小朋友当场就吓哭了,尤其路翀还一副“虽然是害怕但也没有那么害怕吧”的表情。   这些实践经历总结得出,在一些鬼气很浓的地方,他可以借助一些身体接触,让原本看不见鬼的普通人见鬼。   今天之前,他一直觉得这是一个没有什么用的技能。   在他们面前,至立创新中心底层的玻璃门缓缓朝两边分开。   一片漆黑的门洞,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们迈了进去。   李昱握紧了袋子,耳边传来一声疑惑的声音,路翀脚步停了。   李昱跟着就停了,假装完全不在意的问:“怎么这就不走了?”   黑暗里传来一句:“哦,没什么,就是有点太安静了。”   是的,太安静了。   上次他来的时候,这里还嘈嘈杂杂宛如一个巨型菜市场。   而现在非但安安静静,而且视线之内,一只鬼影都见不到。   这是怎么回事?   路翀弯腰在言执冰耳边轻声道:“鬼不见了。”   就在这时,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厅忽然灯火通明。   巨大的水晶吊灯之下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整个大厅富丽堂皇。到处摆满了花篮和装饰,像是在举行一个盛大的迎接活动。   但是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的大厅正面,挂着一条红底白字的巨大横幅。   李昱念了出来:“热烈欢迎最高领导莅临检查指导!”   一片安静的大厅里响起了嘉宾入场的欢迎乐声,和那种明显是录音配乐的掌声。   太假了。   言老师小声问路翀:“这里跟你说的不太一样啊。”   路翀:……我知道。   掌声一落,乐声一停,又安静下来。   这种处处透着不对劲的氛围,和一般的恐怖片开头颇为相似,也没有令人很失望。   李昱四处转了一圈,伸手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站到了楼层指示牌面前,扭头问:“要去哪一层见鬼?”   本来在这里就可以的。   路翀心里不快乐的想。   他本来计划是速战速决,一劳永逸的解决李昱的心理辅导问题。免得言老师还要三番五次来开导他。   路翀心想,不管怎么样,今晚要把这件事解决。   他们站在了楼层指引牌前。   楼层指引牌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但实际上只有七个名称可以辨认出来,其他的部门都是模糊的。   这七个机构分别是——   “2F:来访者登记处和货币兑换处”   “3F:对外接待办公室”   “8F:人生后悔事件处理事务所”   “16F:转运锦鲤培育饲养池”   “18F:才华唤醒公司”   “29F:梦想成真影院”   “49F:世界总能源运转维护和工资发放处”   路翀也不确定哪一层能够见鬼,眼前这个干净的几乎闪着光的大厅,他对这里还有没鬼都表示怀疑。   但是,这里的一切又都透着诡异。   比如他们刚刚走到门口,电梯就自己自动打开了。   门是被谁按开的?   明明视线范围之内和言老师的脸一样干净。   言老师心有灵犀似的挠了挠脸。   他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么,只能上电梯了。   李昱当先一步迈了进去,楼层面板上,2、3、8、16、18、29、49几个按钮轮番闪动着。   他的目光落在十八层的按钮上。   路翀则看向言老师:“去哪层?”   李昱抢先回答:“去18层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按下了“18F”。   “18F”那个按钮亮了起来,但马上就灭了。   他们抬头看着显示露层的那个屏幕,仍旧是“1F”没有变化。   “电梯坏了吗?”李昱嘟囔着,又连续按了四五下。   电梯里非但一动不动,还响起了阴森森的女声:“欢迎您莅临至立创新大厦,请问您想去哪一层?”   李昱浑身一抖,忽然觉得把自己关在鬼楼的电梯里,其实不是什么好主意。   不过他死都不怕,还怕这个?刻意冷笑一声表示自己毫不在乎,答道:“去18层。”   那个阴森森的女声恍若未闻,又重复了一遍——   “欢迎您莅临至立创新大厦,请问您想去哪一层?”   “18层”   “欢迎您莅临至立创新大厦,请问您想去哪一层?”   “18层,操!”   “欢迎您莅临至立创新大厦,请问您想去哪一层?”   李昱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看向路翀,真诚的请教:“是不是鬼都听不懂人话?”   怎么会?   上次他来的时候,大家沟通都很顺畅来着。   路翀摇摇头:“难道是不能去18层?”   电梯轿厢微微一晃,开始向上升。   那个阴森森的声音忽然硬生生挤出了些许甜美的味道:“电梯正在前往十八层。”   李昱看他的目光立马不一样了。   言老师……视线也有点微妙。   路翀紧张的看向对方:“我什么都没做。”   言老师眨眼笑笑,伸手摸了摸对方已经脱下了左手光滑的手腕,魔种安安静静,却是没有异常波动。   “叮咚——”   电梯在十八层停了下来,两扇金属门在面前朝着两边滑开,迎面而来就是深蓝色迎宾墙上的巨大米黄色LOGO——   戴着睡帽的月牙。   欢快的音乐随之响起,无数彩带、闪闪的星星碎片、各种颜色的花瓣从天而降,扑满了他们全身上下。   视线穿过一片眼花缭乱,巨大月牙之下是几个金色的艺术字,“才华唤醒公司”。   公司名称之下,依旧是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   “热烈欢迎最高领导莅临我司检查指导工作!”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 入V~例行有1W字的更新~努力攒稿子ing 第22章 第三只鬼:快醒醒(六)   耳边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仍旧是之前听到的那种很假的录音版。   同时, 电梯里那个阴森森的女声正努力甜美的发出声音:“欢迎您和随行人员莅临‘才华唤醒公司’指导工作, 本司员工一共一……三十二……四……今年总业务量集团排名第二,张经理将为您做详细介绍。”   那个“一”、“三十二”、“四”量词后面的单位都被含糊不清的省略掉了。   “叭唧”电梯门关上了。   一串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转过了迎宾墙。  西装革履的青年大步走上前,目光在三个人之间快速的移动了一下,肯定的停在了路翀身上。   热情道:“领导好,我是张经理。”   张经理面带微笑, 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这是一个人?   等等, 这竟然是一个人?   至少看起来是!   李昱怀疑道:“这是一个人吧?”   路翀眉头微微蹙起。   张经理立刻一脸紧张的解释:“是人,我是人,我确实是人, 真的是人。”   这个似乎害怕别人不相信似的态度……对上一双双怀疑的目光。   张经理二话不说就撸起了西装的袖子,伸出手:“你们可以来试一试, 我是有体温的, 并且还有脉搏和心跳。”   他原地挥了挥胳膊, 示意地上:“并且我还有影子。”   可是他们明明是来见鬼的。   路翀:“那鬼呢?”   张经理一愣:“鬼?”   “怎么,你不知道?”   在一栋云京市知名的鬼楼里开设公司, 自称经理,并且还在大半夜里营业。   难道会不知道这里的底细?   路翀意味深长道:“我上次来的时候, 这栋楼里可全都是鬼。”   “这个……您上次来事我也听说了。”张经理尴尬一笑, 把所有员工都招走给自己干私活这事……说出来不等同于接领导的老底吗?   那天好好上着班, 给他帮忙飘来飘去递文件的同事”嗖“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整个公司,整栋楼的同事们, 都在同一时间被一股力量吸走了。当时还以为出了大事,会不会是被恶性竞争挖墙脚了呢。   后来他私下问过几个调查组的同事,才知道是领导微服私访,没走正常程序就直接进来了,惊动了安保系统。值班的同事都是新人,不认识领导,以为有人来砸场子,一拥而起,准备按照常规把人赶出去。   一去就都没回来,通通被领导直接拎走干私活了。   那一晚整个集团都直接瘫痪。   这理由说出来多不好意思?   张经理深谙语言的艺术,把这事换了个角度解释:“上面专门下达了文件,加强了员工培训和管理。总而言之,简而言之,就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才专门安排我来负责接待工作。”  说罢扬起一个格外亲切的笑容,作出“请”的姿势,对着路翀热情道:“领导先进来坐,我给您汇报一下我们成立五年来的业绩情况。”   转过迎宾墙就是一条开敞的走廊,走廊一边是开放办公区,另一边是办公室和会议室。  灯火通明,空无一人。   墙上和门上随处可见那个戴着睡帽的月牙LOGO。   张经理把他们带到了一间最大,规格也最高的会议室里,一个PPT已经打开在投影仪上了。  上面是长长一串题目:“才华唤醒公司五年工作成就回顾暨五年发展计划汇报”。   几杯茶水被依次放在了他们面前,张经理跑来跑去,又端了个摆放精美的果盘回来,放在了路翀面前。   客客气气道:“请喝茶,请吃水果。”    李昱看着事事亲力亲为的张经理,疑惑道:“你们公司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吧,你手下的员工呢?”   张经理笑容一僵,李昱这句话太戳心窝子了。   他们公司还就只有他一个“人”,他一个人,混在一群鬼里面,昼夜颠倒的上班,难道不会孤独吗?难道不会寂寞吗?难道不会觉得和社会脱节格格不入吗?   谁还不是为了生活!   张经理一阵心酸,掩饰道:“当然……是有其他员工的,我只是被安排来负责接待领导,就我个人而言是非常荣幸的。”   他一边表忠心,还一边给路翀递眼色。    路翀稍微往后退了退:“你认错人了吧,我跟你们公司没有什么关系。”   张经理挂起一个职业笑容:“怎么会呢?”  路翀强调:“可我真不是。”   这话斩钉截铁的。   由于已经有认错过一次的先例,张经理生怕成为那个把犯过的错误再犯第二次的人,顿时笑容一敛,铿锵道:“请稍等。”   一等他出去,路翀马上就说:“我们要不要现在走?”   对上言老师看来的目光,路翀握住轮椅的扶手低声道:“这个地方不太对。如果和上次来时一样全是鬼,倒不需要太担心,但现在却出现了人,鬼反而一只都没……”   他话音戛然而止,外面出现了一只鬼。  并且是一只西装革履的鬼。三件套西装,打着领带,身体挺的笔直,正飘在会议室的玻璃门外。如果不是轻飘飘缠着黑气,看起来和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就是这样才奇怪。   那只鬼身上虽然冒黑气,黑气里却一丝业力都没有。这对鬼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浊、秽、煞、阴、邪之气业力深重,无论是什么层次的鬼,都要以此为生,不可能身上没有业力。  言老师伸出手指敲了敲脸颊,目光落在了鬼对路翀毕恭毕敬的表情上。   作为少数几个见过领导一面的高层,鬼是被请来认人的。   那只鬼一眼就认出了路翀,连连给张经理使眼色。 张经理得知没有认错人,精神一振,快步进来,表情更加恭敬了:“您请放心,我们这边没搞错。”   路翀更加怀疑了:“你们确定?”   张经理疑惑领导这么问是不是有什么深意,还是连连点头:“非常确定。”   路翀目光看向玻璃外面飘着的那只鬼:“你刚刚在跟他说话?”   张经理解释:“我参加工作时间还比较短,还得靠同事前辈辨认。”   路翀:“我能和他说几句话吗?”   “这个……”张经理微微迟疑,回头一看,果然,玻璃那边的鬼已经迅速的飘走了。   他抱歉的解释:“我们公司有铁的纪律,其中一项就是不允许鬼出现在客户面前。”   言老师好奇:“这是为什么?”   张经理摊了摊手:“主要是鬼的业务能力都不太好,老是容易给顾客造成惊吓,影响业绩。”   路翀扬眉:“可是你说我是领导,又不是客户。”   张经理脸色不变:“上周增加了八大注意,其中一条就是绝对不允许鬼出现在领导面前。出现在客户面前只是扣绩效,您要跟他说话是会直接扣他的工资的。”   为了防止领导假公济私,影响集团运转的这个原因,当然就不必说了。   言老师的反应则是:鬼还有工资和绩效?  深感自己知识储备不足的言老师为知识买单毫不手软:“这个钱我可以补给他。”   张经理笑容微妙了:“这不是钱的问题,你们的工资是钱……我们的工资是命,钱没有了可以想方设法的赚,而在我们这里,工资被扣完了,鬼是要变成死鬼的。”   这么严重的后果倒是不方便勉强。   言老师顺便庆幸了一下被保住的钱包。   听了半天的李昱终于意识到什么,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所以刚刚这里有一只鬼?”   张经理诧异:“有需要这么大声吗?”   李昱立刻压低声音:“所以真的有一只鬼??”   张经理保持微笑:“当然不止一只,这栋楼里光我们公司就有员工三十二只……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请坐请坐,我先给领导介绍下我们公司的业务……”   张经理亲自给路翀拉开了椅子:“您请坐。”    李昱当然没有这个待遇了,他只好自己拉开椅子坐下。   张经理自信满满走上台,轻轻一点鼠标,PPT的标题页消散,变成了另外一句话——   “让才华照进梦想,让梦想照进现实。”   张经理动情的说:“领导好,来宾好,我叫张学礼,2018年五月加入我们‘才华唤醒公司’,从一个基层人员做起,直到上个月荣任公司总经理。入职以来,我认真负责的态度得到了前辈同事们的一致认可,在工作上,领导们想方设法的解决了我和同事沟通交流的困难,在生活上也对我极为帮助,提供了许多福利避免我因为工作而被阴气损伤身体,在此,我要特别感谢我敬爱的领导和可爱的同事们!”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停,明显是到了一个鼓掌的节点。   会议室的另外三个人安安静静。   不过也张经理也没有很没面子,因为会议室里马上就响起了之前听到的那种录音掌声。  张经理谦逊的向四周点头。   李昱敏感的也朝四周看了一圈,小声道:“又有鬼来了吗?”   这倒没有。   言老师摇了摇头,他目光落在天花板垂下来的摄像头和音响上。   掌声是从音响里传来的,或许有人……或者鬼,正通过摄像头在观察他们?   张经理还在热情洋溢的汇报,并且点开了一张张图表:“请看这里,我司近两年业绩呈九十度直线上升,总业务量在集团的排名也从垫底跃居到第二,虽然现在总业务量位居第一仍的旧是楼下养鱼的同事。但总体上,我司上下对于保二争一充满了信心。”   PPT一张张播放过去,开始介绍他们公司的成功案例。   “案例一:庄女士,三十八岁,十年前开始学习舞蹈,梦想是成为舞蹈演员。之前层在我们楼上的‘梦想成真电影院’看过几场电影,但是一直都没有明显的效果,一个月后转来我司。我司为她量身打造了独一无二的方案,耗时六个月,帮助她成功唤醒了自己的才华,现在她已经是云京市小有名气的舞蹈演员了。”   “案例二:刘女士……”   “案例三:孟先生……”   “案例四:宋先生,五十七岁,从会捉笔时起就想成为一名画家,但因为色盲,缺乏色彩感知能力,一直无法完成一副真正的作品,多方尝试失败后,来到我司……”   李昱呼吸屏住。   PPT翻到了下一页,页面上是一本画册的封面。   张经理自豪的宣布:“我司根据他的情况量身打造了独一无二的方案,耗时一年,现在他已经成功出版了人生中第一本画册。”   李昱忽然站了起来:“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竟然在领导面前这样问,真的不是砸场子吗?  张经理一愣,斩钉截铁:“当然是真的。”   “不是传-销?”   “不是!”   “不是精神洗脑?”   “绝对不是!”   “不是……算了,不管是什么,我想试试!”   张经理没想到领导来就来吧,还自带业务上门。   这多不好意思?   张经理立刻站起来,热情的握住李昱的手,上下摇晃:“这没问题,不过您得有个心理准备,我们的收费和服务一样,都是一流的。”   李昱不缺钱:“这个不是问题。”   张经理笑容更加灿烂。   忽然意识到领导还坐在身边,连忙松开手:“我们下来再详谈、详谈。”   可不能表现的太迫不及待了,在领导面前还是要表现出一种业务繁忙的矜持。   李昱却不管这些,再次把自己送上门:“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我来都来了,就现在吧。”   张经理心动了。   其实刚刚汇报是有不少水分的。   他们公司是业务量位居集团第二没错,大家齐心协力想要保二争一也没错,这两年做成了不少成功案例更加没错。   但错就错在业务量不等于产值,业务量位居集团第二,产值却是集团垫底。   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们公司本来名气就小,业务范围还非常窄。人都是看脸的,顾客都是看牌子的。   无论是八楼的“人生后悔事件处理事务所”,还是十六楼的“转运锦鲤饲养池”都比他们要回应市场需求。就是楼上的“梦想成真影院”业务能力再差,接的单子都比他们“才华唤醒公司”多。   那么他们的业务量是怎么来的?   都是别的部门接了做不完做不了,转来的!   第二个原因就是集团针对这种吃剩饭行为设立的产值计算制度。   他们公司业务能力是强,但业务周期也长啊,少则数月多则数年,终于费心费力做好了吧,还要按照规定分一半给接单公司。   亏啊!亏大了!   亏就亏在没有客户肯直接找他们。   话说回来也是了,在“人生后悔事件处理事务所”、“转运锦鲤饲养池”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困难,在“梦想成真影院”开开心心就能实现的愿望,谁会辛辛苦苦选择来他们公司?   但是那些客户不知道,越是看似轻松简单的事,越是潜伏着隐患。越是沉迷于一时的满足,越是偏离自己真正的航向。   只有踏踏实实唤醒自己的才华,才是成就事业的正道啊!   张经理脸上发光的盯着这个送上门来的慧眼识珠的客户,有一肚子话想和对方说。   但是领导毕竟还在,勉强作出一个不好推却的样子,拿眼睛看路翀:“这个……”   路翀没说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言老师倒是很好奇:“其实我挺好奇你们量身打造的方案都是什么样的。”   张经理又被人不小心戳心窝子了。   量身定做这几个字还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修饰。   他们公司的方案从头到尾其实只有一个。   张经理搓了搓手,还是从文件夹里取出了那张他们唤醒才华的方案模版,是的,只有一页纸。   写着十个步骤——   第一步:每天醒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告诉自己,你是最棒的,你身体里沉睡着AAA(根据情况由客户自由发挥,但注意用词的特定性和一致性)的才华。   第二步:完成当日的运动热身项目。(注:所有项目都经过国家二级运动员和营养专家认定,根据客户情况量身打造)   第三步:根据客户不同需求,重复练习BBB(此处可根据计划为AAA的分解练习动作)100次。   第四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对自己说:“醒来吧,我的AAA才华。醒来吧,我的AAA才华。”   第五步:重复步骤三   第六步:重复步骤四   第七步:重复步骤三   第八步:重复步骤四   第九步:重复步骤三   第十步:每天睡觉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告诉自己,你是最棒的,你身体里沉睡着AAA(根据情况由客户自由发挥,但注意用词的特定性和一致性)的才华。   言老师把那张纸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发现真的就只有这么十步。   不确定道:“这就没了?”   李昱抽过来一看,首先看到纸张最顶端写着“每个人都有才华,只是有人醒来的比较晚”。   心有所感,微微一叹。   然后就看到了下面几条,表情顿时非常精彩。   这“量身打造”的“一流服务”还真像是……流行一时的精神胜利法和心灵鸡汤呢!   他今天好像一直在“又被骗了”和“又打开了新世界”这两个极端左右摇摆,一不留神就从一头彻底滑到另外一头。   忽然觉得心好累。   张经理也看出了对方脸上的失望和怀疑,连忙搓着手道:“这个只是第一阶段,第一阶段至少要执行三个月以上,我们才会有第二阶段。第二阶段才是我们的关键。”   他想了想,掏出了一纸盒,纸壳上面印着他们公司的LOGO。   而纸盒里面躺着一顶三角形的睡帽——和LOGO上的那顶一模一样。   张经理只给他们看了眼,提醒道:“只能看,不能摸,这一个可贵了。”   路翀在看到那顶帽子第一眼,就知道为什么“不能摸”。   因为那顶帽子很干净,非常干净,没有一丝丝的污秽之气。   不能摸是怕弄脏了。   路翀不禁看了眼身边的人。   这种干净的感觉他只有在言老师身上感受到过。   言老师当然也猜到了为什么不能摸。   不知道为什么的只有李昱。   李昱感觉不到那顶帽子的特殊之处,加上那页写满了心灵鸡汤的A4纸还握在手里没来得及放下,更加提醒他整件事是多么的不靠谱。   花一大笔钱买来一碗鸡汤和一顶睡帽?   卖东西的人还告诉你这帽子是宝贝?   李昱已经隐隐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大学生谨防上当受骗经典案例十则”上了。   说是不能摸,言老师手指头却有点痒。   张经理隐约看出了点苗头,防备的把盒子合上,紧紧抱回怀里,这入戏深的……李昱表情更加微妙了。   言老师遗憾的按住手指:“其实这个帽子才是真正起作用的东西吧?”   张经理轻轻“咦”了一声,露出一点魔术师被人揭穿把戏的为难。   言老师知道自己说对了,兴致勃勃-起来:“我还猜,其实第一段过程根本不必要吧?”   “也不是不必要……”张经理迟疑了一下,道:“第一段步骤,其实是我们在做的一个顾客筛选。并不是每一个顾客都能成功唤醒才华的。”   李昱马上用手指用力的弹了弹纸,示意最上面那句话——   “每个人都有才华,只是有人醒来的比较晚。”   张经理咳了两声:“是这个道理,人人都有才华,但却不是人人的才华都能被叫醒来的。你知道吗?”   他两只手指捏在一起,像是捏了一个很小的东西:“才华这个东西,就像是一颗种子。把才华唤醒的过程,就是种子发芽的过程。种子人人都有,但是却不是人人都肯用心给种子浇水、施肥、晒太阳,退一万步,就算是种子发芽了,也会面临无数的风险,比如被风吹倒、被虫子咬、被雨淹,缺少了静心的照料,就算是发了芽的种子也没办法长成参天大树。”   李昱却想起了自己的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   从父母去世后,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够把记忆里爸爸妈妈的样子画出来。他亲生父母的照片被养父母丢的一干二净,想尽了办法也没有找回来一张。   幸好他记忆力不错,那些最生动的画面都在他的脑子里。   但是就像是之前张经理案例里的那个人一样,他患有非常严重的色盲。所以这些生动的画面都是色彩模糊的,并且还会常常从一个颜色跳到另一个。无论他用什么办法也无法把那些跳来跳去的颜色固定下来。   因而忍不住反问:“那你的意思是,只要用心浇水、施肥、晒太阳,种子就一定能发芽?”   张经理摇摇头:“这倒不是,只有哪些醒来的种子可以通过浇水晒太阳发芽,而更多的种子其实没有醒来,有的还睡的很沉。”   “所以你们能干什么?”   “我们负责把这些睡着的种子叫醒。”张经理指了指那顶睡帽:“每一粒种子都很宝贵,都不应该被浪费。那些真正能够把步骤一按部就班执行三个月以上的人,才被我们认为具有唤醒种子的资格。”  李昱目光动了动:“所以,步骤一只是一个测试?”  张经理点头:“可以这么说。”   随即就听对方道:“那我可以直接进行第二步了。”   李昱从他怀里直接拿过了那顶帽子戴在了头上。   什么也没有发生。   妈的,又被骗了?   李昱从一时冲动里回神,微微有些尴尬,伸手想要把帽子取下来。   “等等!”张经理连忙拦住他:“你只是需要一张床,啊,沙发应该也行。”   在沙发上躺下的李昱,没有一秒钟就睡着了。   张经理微微松了一口气。   既然能够睡着,就说明这顶帽子不会浪费。李昱也确实有被唤醒才华的资格。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守着对方……防着对方醒来不付钱就跑掉!   一顶帽子可贵了呢。   张经理目光一看过来,言老师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通情达理的说:“不用招待了,我们可能还要去别的楼层看看。”   路翀马上看过来,重复了一遍:“还要去别的楼层?”   言老师点点头。   路翀不死心:“可能?”   言老师微笑:“是一定。”   无论再怎么锻炼抗体,都还有点怕鬼,更不愿意撞鬼的路翀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一定就一定吧,言老师真是胆大。   张经理适时的送上贴心建议:“我们楼上的‘心想事成影院’,开业以来就好评如潮,是广大客户休闲娱乐、放松休息的不二选择。”   张经理把他们送上电梯。   电梯门照旧自己打开,路翀推了言老师进去。   好像是因为知道他们要去哪一层,轿厢里安安静静,连那个阴森森的女声都没有出现,“29F”的按钮已经自己亮了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言执冰不由得看了对方一眼,发现对方正好也在看他。   路翀迅速的用一个问题带过了偷看别人被现场抓包的尴尬。   他问对方:“言老师,你会有想要唤醒的才华吗?”   言真君微微一怔。   他仔细的想了想,好想还真的没有。   他想要做的好像都已经做到。   无论自己修道之路上两次破而后立,还是推翻整个修真体系,还是拯救浩土小世界。   他想做的事情最后都做成了,其中当然会有许多困难、许多挫折、许多困境,但是这些东西都没有真正动摇过他的道心。   言执冰不禁反思自己,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信过头了。   随即,他就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路魔头好像也……蛮顺利的?   他至今也难忘对方梵天论道的风采,好像也正是因为那一幕太过难忘,他时时想起,时时温习,才会动心。   言老师整理心情,把这个问题抛还给对方:“那你有吗?”   路翀认认真真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叮咚”一声,电梯升到了二十九楼。   “梦想成真影院”到了。   这一次,电梯门外充满了人。   年轻人、年老人、甚至还有小孩。男男们女女匆匆来去,并没有人对他们的到来表示出特殊的关注。   这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圆形的一周是通向四面八方的通道,每一个通道都伸进大厅,一直连接在大厅中央一个巨大的透明泡泡上。泡泡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人们手里握着观影卷,一个个走进去,泡泡一阵流光溢彩,票券审核通过,然后相同颜色的通道入口跟着亮起来,代表检票闸口打开。    看起来是一个非常正常的地方,推着言老师的路翀有点开心:“言老师,我们也去看电影吧?”   言老师对看电影这一娱乐活动慕名已久,目光打量了一周,向路翀确认:“所以这里确实是一个电影院?并且顾客还很多?”   这个顾客量……再对比一下空无一人只有张经理的“才华唤醒公司”,就有点怀疑对方所谓集团第二的业绩量了。   确实是一个电影院没错,至少看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目光穿越层层人流,落在电梯对面造型夸张的售票台上,几盏黑色的补光灯从天花板垂下来,在印满了各种电影人物图像的马赛克地板上打出几个光圈。   五彩斑斓的海报、展板、观影目录、糖果小食饮料爆米花……都和一般的电影院别无二致。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   路翀摸了摸放进了口袋里的碧色串珠,熟悉的光滑质感从手心里一个个滚过去,这个地方还真是过分的干净。   他还挺喜欢的。   收回手,路翀单膝蹲下,不经意碰了碰对方的的指尖:“看起来确实是一个影院……言老师,我可以请你看电影吗?”   他们站在了售票的队伍后面。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最近热播的电影海报。   任何一个常常关注电影的人在这里都会察觉出不对劲,因为这里滚动的电影海报几乎都和其他电影院有点不同。   这点不同具体来说就是,这家店里主推的热播大片全都是山寨版。   《绿皮书》变成了《绿皮人》,《流浪地球》变成了《流浪地府》。《古墓丽影》倒还是《古墓丽影》,就是那个拿过影后的性感尤物变成了某中老年男子。   平时不太关注电影的路翀也察觉到了点不对劲,总之热门片……不应该是这种吧?   售票员小姐一眼就看出了他脸上的怀疑,不等路翀开口,就迅速挂起甜美笑容:“您放心,您现在看的这些全都是正版片,绝对不是盗版、枪版……”   路翀目光落在《古墓丽影》那张中老年男子的海报上:“这个老片我还是有点印象……”   售票小姐跟着一看,立刻解释:“当然我们也有一部分改编,但是也都购买过原版版权,在原版基础上进行本土化加工再生产的。都是很受欢迎的热片,您看的这一部是我们上周的销量冠军呢,我们自己注资改编和上映,在别家院线都看不到的。您要看这一部吗?”   路翀连忙摇头:“不了不了,我们口味比较普通,选一部适合朋友一起看的就可以了。”   售票员点点头:“好的,请出示您的会员卡。”   会员卡?第一次来就要办卡了吗?   这家电影院套路还真是深呢!   路翀问:“一定要办卡吗?”   售票小姐“哦”了一声:“你们是第一次来啊。”   说着从柜台下的抽屉里取出两张纸和一支笔,推了过去,雷厉风行道:“先把这个填一下,认真点填,电影也不是可以乱看的。”   说完就转向了后面排队的一家三口,笑容甜美的问:“请问几位今天想看点什么?”   路翀拿着表格和言老师找了一个沙发坐下。   展开纸,其中一张上面写着“梦想成真影院客户知情授权协议”,另一张上面则是“梦想成真影院会员入籍调查问卷(必填)”。   这种知情协议哪一家的都差不多,无非是一些推卸责任的条款。这种条款法律上都是不认可的,他也就随便看了两眼就打算放在一边。结果不小心瞄到最下面,一行极小极小的字—   “每张会员卡应在办理时缴纳入会费666元,会费一经缴纳,不做任何形式退还,不可用作任何形式消费,不可冲抵电影票价。会员卡丢失不补,重新办理会员卡时应重新填写调查问卷并重新缴费。”   光是办卡就要666……他该说666吗?   这影院看来是真的不怕工商系统来查,真的不怕坐客今日说法。   算了,难得和言老师来看场电影。   路翀把协议书往旁边一扔,转而填起那张问卷,结果上面第一个问题就是——   1,请问您要办理的会员卡种类是:   A,单人卡(一人一卡,仅限单人使用,不得转让、出卖)   B,双人卡(两人制既定事实婚姻和两人制既定事实情侣)   C,家庭卡(家庭成员成员三人以上十人以下)   D,集体卡(集体或组织成员三十人以上时,每三十人可办此卡包场,包括不限于各类教派、机构、团体)   路翀冷冷的勾选了“B”,有钱也不给这种奸商赚。   消费者应当主动有意识的利用商家条款的漏洞,合法的维护自身利益不受侵-犯……嗯,或者少受侵-犯。   下面几个问题则是年龄、性别、职业之类的基本情况调查。因为他勾选了B选项,中间还要填一些情侣或者伴侣的情况。   路翀拿着表挪到了言老师对面,又用桌子上的小摆件压住了表格,避免言老师看到自己刚刚勾选了什么。   他看了看表格上的内容,一一拿来问对方——   “名字?哦这个我知道,那年龄呢?”   言执冰快速的回忆了一下自己那张身份假-证上的数字:“四十九?”   路翀笔尖在纸上狠狠划了一下,这都是他年龄的两倍多,抬起头死死盯着对方的脸,就这张脸,你告诉我四十九?   言老师又快速的计算了一下,连忙微微一笑:“错了,是二十九。”   二十九……也看不出来啊。   但总比四十九好,路翀砰砰直跳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下面的一些性别职业之类的信息他都知道。   做了几道基本信息采集的题后,跳到了第九个问题——   “你们的梦想是什么?(选填)”   梦想?你们?还竟然是选填?   路翀咬了咬笔头,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的动作,马上把笔拿了出来,抬头看向对方:“言老师,你的梦想是什么?”   言老师正在看那张知情协议书,这时抬起一双眼睛,认真的想了想:“梦想?我的心愿基本都可以自己实现。”   “基本上?”   “只除了一个,那个也不能算是梦想。”   因为那个心愿是两个人的事,而梦想是一个人的事。涉及到两个人的事,只要其中一个人不配合,就会很难办。言老师瞅了瞅身边的人。   路翀忽然被深深看了一眼,没接收到什么有效信息,反而有点影响自己正常呼吸。   他看回那个问题。   如果真的要问梦想的话,他或许有一个,那就是变成一个普通人。和妖魔鬼怪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那种普通人。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是选填,那么就跳过吧。   还是当下最重要。   正在填表的路翀没有注意,影院的经理已经偷偷观察他很久了,并且还不时的和手机里的照片比对。   他们都知道领导今天要来检查工作,但没几个人知道领导长什么样。他们影院客流量大,不像是某公司,要是为了迎接检查就歇业,一夜得损失多少业绩?   反正听说领导喜欢微服私访,经理自己留了个心。   这时确认了对方身份,悄悄走到售票台那里,跟售票小姐低声说了几句话。   路翀迅速的填完了剩下的问题,拿着问卷回去缴费办卡。   售票小姐笑容甜美的不可思议:“您是我们影城开业以来的第3469位开卡会员,本张会员卡可以免费办理,不需要缴费。”   路翀:“3469是一个什么特殊的数字吗?”   售票小姐强调:“这代表了我司傲人的业绩。”   前面已经有3468个人踏入了魔鬼营销的陷阱了啊,路翀一脸冷漠:“哦,那谢谢。”   售票小姐再接再厉:“并且我们会赠送您一次免费的观影体验,超大荧幕,身临其境,包场,量身定做,全是独一无二的哦。”   路翀顿时有兴趣了:“哦!那谢谢!”   路翀和言老师没有像一般的顾客那样走进那个透明的大球,而是被工作人员带领,顺着一条安静的通道上了楼。   在两扇包着天鹅绒的大门前停下。   门被打开,里面是一面巨大的荧幕,顶天立地,足足有二十米高。   相比之下,荧幕对面,抬高的地面上,那张唯一的沙发就显得小如蚂蚁。   工作人员为他们合上了两扇门。   灯光暗淡下来。   电影开场了。 第23章 第三只鬼:快醒醒(七)   两扇丝绒大门缓缓闭合, 电影开场了。   欢快的音符跳跃了起来。   正打算安安静静享受一段美好时光的言老师, 忽然绷直了身体。   他感觉到了法阵的波动。   非常的细微、非常的精致、也非常的格格不入。   这不是鬼能够发动的法阵。   但对言执冰来说, 却异常的熟悉,他不止一次差点着了道。不过这种法阵有一个巨大的缺陷,它不能移动。   心理阴影面积颇大的言真君陡然升起强烈的危机感,差点站起来。   言老师刚刚一动路翀就察觉到了,倾身问:“怎么了?”   呼吸的热气伴随着热情洋溢的音符扑面而来, 言老师忽然放松了身体。   他轻轻说:“没什么。”   因为他刚刚发现,这个熟悉的法阵竟然进化了, 进化之后有了准确的针对对象,而不再是无差别攻击。眼下这个法阵发动的对象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人。   言老师放弃了战略性转移的打算, 转而挂上了期待的表情。   毕竟,他马上要看到的, 是路魔头最珍贵的记忆。   这个法阵会将人最难忘的记忆片段提取出来。   梵天论道之后, 他的《科学修真指南》成为人人趋之若鹜的修炼秘籍。虽然言真君毫无敝帚自珍之意, 还是有许多名门大派生怕他公开的《指南》有什么疏漏和隐患,三五不时就要摆下这类提取记忆的法阵等着言真君来踩。   危险倒并不危险, 伤害也毫无伤害。   只不过全天下人都想当然以为言老师最难忘、最珍贵的记忆,理应是这本学术巨著。   可惜, 不是。   真不是。   巨大的银幕, 黑色背景上亮起了一行白色的字——“心有所想, 想有所成,心想事成影院为您诚挚巨献”。   这行字渐渐隐去。   暗淡的荧光在大厅里唯二的观众脸上涂抹出一层朦胧的影子。   这影子也越来越暗淡。   就在它几乎就完全消失的时候, 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行已经很淡很淡的字凝固住了。   路翀声音有点奇怪:“怎么像是卡住了?”   下一秒,一些极其模糊、极其透明的画面一股脑涌了上来,男人、女人、汽车、老人、小孩、飞机、山、水、大海、轮船……一张张仅仅能通过轮廓判断含义的抽象画,如同千百片薄薄的影子,飞快的闪过。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越来越乱,越来越乱。   如同五颜六色的错误信号般混成一团,也越来越淡。   几秒之后——“噗!”   像是被吹了一口气,吹灭了最后一点光亮。   突然断电。   唯一的光源彻底暗淡。   整个影院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光线。   他们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中只有彼此的呼吸。   路翀等了一会,怀疑是不是停电了,打算站起来去开门。身体微微一动,就感觉到手腕一紧,被人握住了。   他凑过去:“言老师?”   耳边传来对方熟悉的声音:“没事。”   但是手却没有松,反而握的更紧了。   路翀微微一怔,马上就反握了回去:“真没事?”   耳朵边似乎听到对方叹了口气:“真没事。”   那声叹息听得他心中一紧,却又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只能后知后觉的想:言老师……该不会是害怕了吧?所以言老师不怕鬼,却怕黑?   路翀心里渐渐勾勒出这样一个人。   很干净,很高清,很香。   职业是心理咨询师。   行动不便,胆量很大。   了解许多非自然现象原理,当然也可能是他编的。   没有健康意识,不知道要按时吃饭。   笑起来很好看,不笑的时候也很好看。   还有什么?   对方还喜欢自己。   哎……路翀有点烦恼,却不自觉勾起一点点微笑。   真是难办。   屏幕仍旧是一片漆黑,影院里也伸手不见五指。   言老师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有点惆怅。   提取记忆的法阵在路翀身上失败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路翀没有了路羽中的记忆。   “天心魔种”言真君再熟悉不过,曾经灌注了满腔学术热情,研究了不知道久。要不是这个东西世上独一无二,言执冰恐怕早就搞来一个安在自己身上。也因此,在浩土世界翻天覆地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快找到对方的位置。   魔道同存,魔本是道,只要入道,原本风中之烛般的元神便会变成永不熄灭的长明灯。除非身死道消,否则便与天地同存。   按道理讲,法阵提取的是印刻在元神上的记忆,路羽中就算是连续换一百幅躯体也不会影响元神。放眼整个浩土世界,能在路羽中元神上动土的还能有谁?   那么问题来了,路魔头把自己的记忆搞到哪里去了?   言老师也有点烦恼,烦恼之中,伸手戳了自己的脸。   他还以为有机会能偷看到路魔头的小秘密,没想到对方把自己整个的数据库连锅端了。正有些遗憾,忽然又感觉到了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似曾相识,让他下意识想要战略性转移。   没等他做出反应,这种不对劲就给坐实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法阵偷偷摸摸的转移了发动的对象。   一片漆黑中,亮起了一道光。   一道非常灿烂的光。   灿烂的光里,融化着忍耐的喘息声。   路翀一愣。   言老师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自暴自弃的捂住了眼睛。   那是一轮太阳。   天生异象,一轮比平时要大很多很多的太阳,低低的悬挂在天幕之上。   然后镜头一转,太阳落到了一双眼睛里。   那是一双少年人的眼睛。   耳边,路翀轻轻的“咦”了一声。   因为这双眼睛有点熟悉。   那是……那好像是,他自己的眼睛。   但却有点陌生。   正带着冷漠、讥嘲和愤恨,恶狠狠的注视着对面的人:“你满意了?”   另外一个人则和身边的言老师……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对方愿意把自己洗干净一点的话。   这一句话说完,他就死死闭上了嘴,按捺住急促的呼吸。   看着巨大的荧幕,摇摇晃晃的镜头里,言老师蓬头垢面沾满污渍的脸和自己的脸面面相对。   路翀陡然意识到,电影院的特殊体验,竟然是他和言老师的小电影!   难道是因为会员卡上的情侣选项吗?   这……这是什么样的高科技啊!   陡然紧张起来的路翀连忙道:“言老师,要不我们先咨询一下经理,这个片子不太对。”   是不太对,只不过这个不太对的方向不太一样。   原本只是偷偷提取记忆的法阵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   巨大荧幕劈头盖脸的快速扑来,如同一片水,将他们淹没了。   那轮在荧幕上看来已然极亮的太阳,猝不及防扑进了眼睛里,刺目的光线让眼睛不受控制的渗出些许湿意。   言执冰一怔,便对上了一双眼睛。   对方皱眉忍耐了一会,睁开眼,一字一顿的嘲笑道:“胆、小、鬼,这就、吓哭了?”   言老师……有点茫然。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摸了摸脸、然后摸了摸腿,全部活动自如。然后做了几个不久前在网上学到的拉伸动作,好几下差点打到未来的大魔头。   未来的大魔头眼下……浑身都疼。   路羽中疼的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开口,半天没等到对方回答,还差点被奇奇怪怪的动作揍到。本来就冷锐的表情更如刀子似的逼人。咬牙切齿的“哼”了一声,用力闭上了眼。   言执冰注视着对面摇摇晃晃的路羽中,眼里闪过了奇异的光。   他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是好像很有趣啊。   路翀分明和自己一起进来了小电影,为什么对方这么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是路羽中?   还是说,其实路魔头的记忆数据库都还在?   言老师一脸学术的观察着对方。   路羽中陡然睁开了眼,一双漆黑的眼睛铮亮:“闭眼、你个魔修!”   魔修?   哦,对了,他现在是魔修。   言老师差点都要忘记这段黑历史。   这个时候,距离无垢真君最后一次出现已经过去了五十年。五十年后,一身修为全失的言真君刚刚重新上线,就发现这个世界又快要玩完了。    天下大乱,妖魔四起。   无垢真君濯澧津而挽天倾,堵住了天上凭空多出的破洞,虽然避免了浩土世界因为灵气消散而崩塌。但却无法弥补被破洞吸走的灵气,整个浩土世界的灵气水平降低了一大截。   灵气一少,秽气便多了起来。   灵气是正道修士修行赖以维继的直接能源,相对的,秽气则是邪魔外道的修炼原料。此消彼长之下,天下大乱。   刚刚恢复了些许生机的浩土小世界如今魔修肆虐。   言执冰一直找不到重新修炼的办法,便决定修   一修魔,看看能不能打开新思路。说来可能没有人信,他凭借着半吊子魔修修为,竟然还救下了被恶鬼群殴的路羽中。   未来的大魔头如今被猪油蒙了心,一心向往正道,理所当然的没有对他感恩戴德,反而因为根深蒂固的正邪观念,对这个多管闲事的魔修非常不屑一顾。   晃动的画面陡然一停,然后一阵天旋地转,他们两个人被翻倒着倒了出来,连带着兜出纷纷扬扬的花瓣。   一个满头带着花的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年轻道修和鲜花放在一起做成鲜花肉糜饼最好吃了,告诉婆婆,你们两个人谁更年轻啊!”   这是花婆婆。   灵气凋敝,鬼恶丛生,天道无常。   这些原本龟缩于不见天日之处的鬼蜮们也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了。   花婆婆便是其中独树一帜的代表。   魔修无非也是求道,而花婆婆求的是口腹之欲。   她平生最爱吃的鲜花肉糜饼,一定要用不满二十岁的年轻道修和刚刚开放的花骨朵一并烹制。   花骨朵好找,不满二十岁的道修却不好找。   元人皮糙肉厚,花婆婆只爱吃正道修士的肉,而修道之人,百八十岁都算是年轻人。二十岁以下,更是少之又少。   她今天却抓到了两个修为浅薄的年轻人。一双绿汪汪的眼球咕噜噜从一个身上拐到另一个身上,然后又从另一个身上拐回来。   言老师毫无兴致开口。   这一段剧情非常的没有意思。   这时他已经修魔,路羽中还在正道迷途未返,他念着自己毕竟有过拯救世界的光辉履历,试图伪装道修,把花婆婆注意力吸引过来,让路羽中先战略撤退。   而一颗红心向太阳的人间正道路羽中,自然不肯让一个魔修一而再的舍己为人,当场就坦诚自己才是道修,要和花婆婆正面硬刚。   硬刚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果然,一片沉默之中,路羽中开口了——   言老师仗着自己现在是在走黑历史,不需要维护形象,百无聊赖的仰天翻了个白眼。   心想:行吧!   然后就听到对方冷冰冰的颠倒黑白:“我是魔修,他才是道修。” 第24章 第三只鬼:快醒醒(八)   路羽中话音刚落, 言老师糊满污渍的脸上闪现出一缕诧异。   因为他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   “记忆数据文件加载完毕。”   “运行环境检查……检查完毕。对象信息匹配成功。”   “正在创建副本……副本创建成功。”   “梦想成真影院年度热销产品, 情侣双人套餐‘美好的初见’加载完成, 诚邀您和恋人一道,用实际行动,擦除不够美好的印象,塑造完美回忆。”   什么?擦出不够美好的印象?塑造完美回忆?   忍不住揉了揉耳朵,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现在的法阵……已经进化成了这个样子了吗?是因为灵气水平太低, 法阵这个曾经冷门的学科才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吗?但是话说回来……法阵不也要灵气提供能源吗?   言老师陷入了学术的困境。   路羽中一身绣金白衣,眉峰如刃, 正好看到言老师迷茫诧异的表情,顿时冷冷一笑,虽然仍是一副十分嫌弃的样子, 笑容却有些古怪和微妙。   言老师回了神,反正他现在蓬头垢面, 正处于最为暗淡无光的黑历史之中, 想必也没人能认出身份, 立刻有一学一,用更加嫌弃的眼神看了回去。   说真的, 路羽中这一身落落出尘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是正儿八经的魔修。一点演员的基本修养都没有。   花婆婆显然也这么觉得, 桀桀怪笑起来, 重复问了一遍:“你是魔修?”   路羽中冷漠点头。   她又伸出枯黄的手指指着言执冰:“他是道修?”   路羽中仍旧点头。   花婆婆目光转到了言执冰身上:“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言老师刚要开口, 就对上了路羽中威胁的眼神。他又朝上翻了个白眼,终究还是配合道:“他说的没错。”   “哈哈哈哈!”花婆婆连笑了四声:“你们两个人分明都是道修, 有人却偏偏为了自己活命,装作魔修。你说有趣不有趣?”   路魔头果然一点都没有表演天赋,要是他来,至少也会来个魔气外放增加一下可信度。   言老师:“呵呵,有趣。”   花婆婆得意极了:“看来所谓的道修也和我们魔修没有什么不同,哦,要是非说有什么不同,还是你们道修的肉更加好吃,又鲜又嫩。”   言老师好奇很久了,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魔修的肉就不好吃了?难道你也吃过魔修?”   花婆婆从自己的刀具匣里取出一把长刀和磨刀石,走到河边,一边磨刀一边说:“那当然是吃过了,魔修肉质又硬又涩,还一股土腥气。我吃过一次后便发誓再也不吃魔修的肉。”   路羽中忽然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花婆婆又一次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已经看出来你就是又鲜又嫩的道修了,哈哈哈哈,道修都是这么贪生怕死的吗,哈哈哈哈,你身上一点魔气都没有,竟然还想伪装魔修,哈哈哈——”   她最后一个“哈”字没有卡在了喉咙眼。   刚刚还一身正气凛然的路羽中,瞬间魔气四溢。   就在她一愣神的功夫,一道锐风袭来。   花婆婆愣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路羽中正收回手,他五指都沾满了黏糊糊的血迹,掌心里是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   通过吸收天地间的秽气修炼就是有这个弊端,功力越深,心肝脏腑越黑。   花婆婆看到那颗黑得剔透发光的心脏的时候,恍惚间还得意了一秒,原来她花婆婆修为已经如此深厚了。然后下一秒,她洋洋得意的心脏就被丢在了地上。   路羽中看着血淋淋的掌心,嫌恶的后退了几步。   “砰”花婆婆失去了心脏的魔体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路羽中马上躲得更远了。   花婆婆心中一喜,虽然她不知道这个正道修士怎么忽然间变成了修为深厚的魔头,但年轻人就是见识低微。她的心脏光滑漂亮、颜色纯正,魔气充溢,和道修的灵体剁碎了蒸在一起,难道不是一碟好菜吗?   对方不但避之不及,还不知道斩草除根。    看着对方转身要走,花婆婆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元神离体,朝着路羽中的背后冲去。   本来已经转身的路羽中心有所感,忽然回头。   轻轻吸了一口气。   花婆婆来不及惊恐,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扭曲成了无法理解的形状,被吃进了肚子里。   路羽中连连“呸呸呸”了几声,伸出手背蹭了蹭嘴角,一脸反胃的表情。   言老师看的目瞪口呆。   剧情反转也就罢了,他记忆中的路魔头,可绝对不是这样样子。   言老师连重温了一下对方让自己倾倒的风采。   怎么看怎么对不上!   什么玩意儿?   还重新塑造您和恋人的美好时光呢,我喜欢的人人设都要裂了好吗?   路羽中抬头对上言老师惊异的视线,哼了一声,掌心里黏糊糊的触感却鲜明起来,眉头狠狠蹙起。   路羽中抬头看了眼天色,发现时间还早,低下头,用唯二两根干净的手指,捻起袖口一层层往上翻。   言老师目瞪口呆看着对方宛如一个重度洁癖,小心翼翼的把两个袖子挽了起来,然后蹲在河边开始洗手。   丝丝缕缕的血污融化成一片深红色,然后被水流冲散,冲淡。   路羽中洗的非常认真,一根一根手指洗过去,连指甲缝都不放过。   要不是情况紧张,唯有花婆婆松懈的那一刹那时机,他说什么也不会直接上手。   路羽中没有洁癖……好吧,至少没有那么严重。   有洁癖的是另外一个人。   被称之为道修第一人,擢澧津而挽天倾,之后却整整消失了五十年前的无垢真君。   很多人说无垢真君已经死了,但他却忽然出现在青宵山顶,手持玉斧将巨大的亢龙鼎劈成两半。   而他马上就要见到对方了。   这一次他希望换一种方式。   路羽中一睁开眼,就是花婆婆那张已经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脸。   电光火石之间,他目光快速梭巡一周,果然看到一张脏兮兮分辨不出的面目。   亢龙鼎破前。他强行修习正道功法,魔种暴动,引来百鬼纠缠,却被一个魔修所救。那个魔修不知道怎么的,虽然不知道天心魔种,却看出他和道修不同,非要缠着他学术探讨。他拿捏不出对方的用心,又不能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以绝后患,只好一路纠纠缠缠。却遇到花婆婆,被一并抓了去。那时他年轻气盛,不知退让,却被那个魔修又救了一次。两人拖着一身重伤,逃了两天两夜,最后却落到了一大波正道人士手中。   虽然居心不明,却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人在面前被夺去全身修为,路羽中心境大变。   魔种本就蠢蠢欲动,此时一念成魔,便顺着他血脉逆流而上,趁势而起,瞬间抽空了方圆百里的秽气。   路羽中还没干什么,那一大波正道人士就举起了除魔卫道的大旗,群起而攻之,将他投入了青宵山顶的亢龙鼎。   而现在,他却回到了被花婆婆抓住的时候?   还不待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耳边响起奇奇怪怪的声音,告诉他可以重塑回忆。   什么叫重塑回忆?   路羽中想不明白,但是满心欢喜。   那个人不知道又研究出了什么,竟然拿自己做实验,路羽中得到消息的时候,对方已经把自己冻成了冰棍装进了玉棺里。   他叫不醒对方,也没有立场叫醒;他追不上对方,也没立场追;他见不到对方……见还是可以见的。   回到过去再好不过,他还想再见一见对方,最好见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路羽中心情很好的洗干净了手,看着溅上了不少血腥的衣服有点嫌弃。眼下荒山野岭,换了没有换的地方,只好脱了下来,在水里一点点浸着洗。   看完了对方洗手,又看了一会对方洗衣服的言老师,幽幽叹了口气。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有看到路羽中洗衣服的一天。   难道路羽中当魔尊这么多年,连一个清洁的法阵或者法咒都没有学会吗?   真是学渣。   心里暗暗嘲笑对方的言老师,不小心瞄到水面上的倒影,混身打了个冷颤,后知后觉的对自己的形象不满起来。   挽天倾时尚且要保持衣袂飘飘,发型不乱,何况于现在?   言老师已经回忆不起来,当初这个时候,自己那种灰暗、低落、自暴自弃,甚至有些自虐的心情了。   他虽然没有到洁癖的地步,也是真的很爱干净。   言老师嫌弃的脱下了脏成一团的外衫,趟着水走到河对岸。可惜他魔修水准太低,这时也没有立场嘲笑路羽中了。   把自己上上下下洗过一遍的言老师重新抬头,发现路魔头竟然还蹲在对面洗衣服。   言老师终于看不下去了,轻轻一咳:“那个,我其实知道一个清洁的法阵,要不要我教教你?”   他头发乱,一张脸只是刚刚洗干净勉强能看,偶像包袱极重的言真君本来不打算开口,但又好奇理应还是小白花的路羽中怎么突然变成了食人花。内心犹豫半晌,忽然想到这时路魔头还不认得自己!不需要担心!   正在洗衣服的路羽中动作一顿,意识到自己这么洗衣服挺傻的。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他刚刚满脑子都是那个人,洗着洗着就走神了。   这时干脆的停下了动作。   水面剧烈晃动的波纹渐渐平静下来,被搅碎的倒影也融合在了一起。   扭曲着,变幻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抻展。   水面上的倒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追随着主人的一举一动,变幻着姿势。   路羽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停下了动作,像是被凝固了一样。   言老师赤-裸着上身,用干净的内衫擦拭着头发上的水渍,继续试图以教学活动打开社交困境:“怎么样?我还会一些居家旅行必备的法咒,也都可以教你。”   一动不动的路羽中缓缓抬起了头,看清楚了那张脸。   手指一松,衣服顺着水面飘走了。   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句:“言执冰。”   这声音轻的几乎不存在,言老师还是听到了。   表情一裂:说好擦除不美好的印象呢? 第25章 第三只鬼:快醒醒(九)   “言执冰”三个字砸碎了言老师内心深处最后一点侥幸。   与此同时, 两个人耳边同时响起了一个电子音——   “叮咚, ‘美好的初见’记忆碎片已经更新, 请问是否保存?”   言老师:否否否否否!   路羽中目光一瞬不瞬的凝在对方身上,只顾着赶快把对方披发裸-身的样子印在眼里,没听清楚耳边那个声音说的什么。   电子音继续说:“我们为您定格了一份全新的美好初见影集,观影结束后可凭会员卡前往前台打印,100元一张, 每十张多送一张。”   言老师炸了:……删除选项在哪里???   路羽中没搞清楚状况,一边默默记下耳朵边的声音, 一边仍旧盯着对方不放。   有点甜蜜又有点微妙的想:无垢真君的表情,还真是……特别的生动呢。   一阵冷风吹来,言老师皮肤一凉, 刚刚还觉得可以忍受的里衣在路魔头的注视下也穿不上去了。但是这么光着上身也不符合他的人设啊。   言老师有点为难。   他的为难落在路羽中眼里,倏然回了神, 手指在腰带上停留了一会, 快速解开, 脱下了沾湿的外套,里衣, 然后怀着私心,把比较靠近身体的那一层衣服递到了对方面前。   这也算是一个解决的办法。   言老师挺着还没有完全打理干净的脸, 微笑:“多谢。”   他穿好衣服, 彻底洗干净脸, 看到影子里刚刚随便打理的头发,觉得不太行, 又返工了一遍,终于解决了这些小小的误差。   然后抬起头看到了最大的误差——可惜这个消除不掉,不过他出去之后一定要把电影院所有的备份文件全部删掉!   言老师打理整齐的时候,路羽中刚好重新系好腰带,两人面对面穿衣服画面还真是有点奇怪。   言老师自信心已经回来了,神态自然的注视着对方,开口道:“你认识我?”   路羽中摸索着袖口的一点花纹,眼睫一错:“真君之名如雷贯耳,我就算再浅薄无知,也是听过的。而无垢真君当年挽天倾的风姿……”更亲眼见过,你都洗干净了,我怎么还会不认得?   言老师微笑打断了他的话:“往事休提。”   如雷贯耳?那浩土世界怕是五十年都没打过雷了吧?还有什么“当年的风姿”……这是在提醒他刚刚狼狈的样子吗?   呵呵,果然是路魔头的风格。   言执冰很是想不明白,路羽中为什么总是致力于将他的□□发扬光大火上浇油?   言真君短暂的魔修生涯为对方提供了两次友情帮助,那时路羽中不认识他,没记得救命之恩理所当然,他巴不得对方不记得。但是后来青宵山上,他劈开亢龙鼎,可是实打实又救了路羽中一次。无论怎么说,路魔头也应该承这个情吧?   言老师还以为,他们神交已久,已经算是半个熟人了。   结果呢?   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后,路羽中挟两翼清风,纵身攀上梵山,忽然出现在了梵天论道的现场。   无垢真君刚刚写完《科学修真指南》,正准备在论道现场上公开学术成果,刚刚开了个头,云海一阵翻涌,开辟出了道路,一个写意的身影飘了上来,衣氅翻飞,落在场地中央,冷然一笑,睥睨四顾。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   落单在宣道台上言老师孤单而寂寞。   满座衣冠都是天下正道里塔尖儿上的人物,修为深厚者不知凡几,路羽中夷然不惧,随手一点,从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开始——问道。   道是什么?   道就是对世界的认识,便是认识世界的发展规律,从而利用这种规律来实现自身发展的过程。也就是求道然后证道。   问道,就是挑战你的世界观,攻击你一切对世界认识的始点。   路羽中神态冰冷而从容,但每问道一人,便微微一笑,那冷冰冰的容貌便融化上几秒,极为温柔好看,也极为可怕。因为但凡被他问过的人,无不道心不稳,甚至道心破碎。   梵天道场一片寂然。但是没有人能够退缩,一旦退缩,就意味着你不战而败。   不同于其他人的紧张,言真君激动不已。   路羽中每问一句,他就在心中疯狂点头。路羽中的道和他不谋而合,正是他藏在《科学修真指南》的逻辑深处却不敢公之于众的东西。   什么是知己?这就是知己啊!   他的知己问道问了一圈,已经没几个人还好好站着,终于轮到了言执冰面前。   言老师挂上了微笑。   两人视线一撞,路羽中脸上一丝微笑陡然消失不见,随即视而不见一般将目光飘了过去。   诶,等等!不是轮到我了吗?   言老师:???   路羽中完全没有听到他内心的呼唤,四顾一周,总结发言也懒得讲了,就要飞身离去。   这……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言老师生气的拦住对方,然后掏出了自己的《科学修真指南》递给对方,问他怎么看。   路魔头明显一愣,伸手接过来看了两眼,说了两句“极好”,就自然而然的把那书放进了自己怀里。   言老师保持微笑,深深吸了一口气,主动与对方论道。   而他只是论,不是争,因为他们的道本身就是一样的。   依着正道这种极具隐患的修行方式,天下的灵气早晚要被耗尽,浩土世界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临界点,之前的两次天变——“天倾之变”和“日堕之变”就是明证,不早点拿出解决方案,大家都要一起玩完。言执冰的《指南》就是一个方案,要求大家放弃原有的修行路径,开辟新的方法。   而路羽中的道,则是另一个方案——为何不能把秽气转换成灵气修炼?   言执冰心中一动,不禁说出了这种可能。   然后补充了一句:“魔本是道,魔之所存,道之所存。”   路魔头和他火热的眼光对视一眼,微微一哼,竟然扭身直接离开了。   梵天论道的结果是,路羽中声名鹊起,无垢真君……变成了污垢真君。他利用秽气修炼的想法遭到了正邪两道全面嘲讽。路魔头竟然也从众一般,送来了一朵无垢莲。   创世传说里,无垢莲是为青帝所弃的“幽思”之情所化而生,本身极为难得。路魔头为了影射“污垢”两个字,也是费尽心力了。   言老师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想起这个时候路羽中还没有送他小花。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一个极好的天气,风裹挟着花香而来,让平时被无垢莲香气包围的言老师闻道了许多陌生的味道。无垢莲香气清净淡薄,却极为霸道,平时带着小花,别的什么香气都闻不到。   言老师说完“往事休提”,路羽中就真的不再提。   他一直没有说话,羽睫却一闪一闪,像是一只忽上忽下的蝴蝶,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言老师目光在对方身上停顿了一下,就飘到了远处若隐若现的青山上——青宵山。   这里距离青宵山已经不远了。路羽中突然入魔,还杀了花婆婆,其实已经和他记忆不一样了,那么那群追杀他们的正道人士还会出现吗?   言老师正这么想,晴朗的天空忽然昏暗起来。视线的尽头是一条细细的黑线,正在不断的推进,逐渐占据了二分之一的天空。   这时已经能够看清楚黑色究竟是什么了。    路羽中也看清楚了,目光微变,扬袖涉水而来,抓住了言执冰的胳膊。   言老师眼睛发亮:“等等……”   路羽中迟疑了一下。   “鸟翅动作僵硬,眼珠红色,这是被炼制的不死鸟尸,听说有无解的剧毒,我想要……”   想要个鬼!   路羽中心头火气,冷着脸动作一转,抓胳膊的手改成圈住了对方的腰,嗖一下飘了出去。   理论上讲,不死鸟尸是非常难炼制的。真正炼成鸟尸的人少之又少,言老师一直很想试试。奈何这个身体修为不够,眼睁睁看着宝贵的实验材料触手可及,也只能望洋兴叹。   路羽中全然没有言老师的学术精神,一路御风而行,跑的飞快。   不死鸟尸虽然危险。   他的身体虽然刚刚入魔,且还有重伤。   但不至于就让他落荒而逃。   天空中铺天盖地的黑色已经被远远丢在了身后,路羽中抱着言老师一路狂奔,一路满心纳闷。   如果说杀了花婆婆是顺从了他心中所想,但是遇到不死鸟尸掉头就跑?这不是他的风格!而且还是在无垢真君面前,这样会不会太没面子?   心里却隐约有一个声音反问他,难道这不是你期待了无数次的画面吗?能有一个机会英雄救美,然后一起亡命天涯?这个过程同时囊括了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两种可能。   言老师眼看着两边飞快倒退的风景,提建议:“我们是不是不用跑了?”不死鸟尸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路羽中有点慌张的“嗯”了一声,担心对方看出他的真正想法,连忙停了下来。   慌慌张张之下,却踩在了一张网里。   路羽中目光阴沉,竟然这样还能撞上?   一群穿着白衣的正道人士呼啦啦涌了上来,路羽中环视一周,果然都是熟悉的脸。   这些人他曾经见过,这张网他也曾经踩到过。   曾经被废除修为的魔修原来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后知后觉的路魔头魔气四溢。   然后那张网就破了。   路魔头一个人单挑了一群人,打的天昏地暗。   并且还打赢了。   一群正道人士躺了一地,道躯破碎。至于他们的元神,被一条拧成绳子的黑气结结实实绑在一起,正喋喋不休问候两人所有血缘关系。   言老师瞄了眼被绑在一起的元神,微微一笑,笑容落在路魔头身上,就收敛了一下。   路魔头当然也还站着,也仅仅是站着。   能派来捉拿魔修的人,都是正道里颇有名气的后起之秀,并不是小鱼小虾。   看着路羽中一身狼狈,站也有点站不住的样子,言老师有点不忍心,轻声道:“这个小电影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没想到耳边还真的听到了回答:“影片在主人公愿望达成之后就会自动结束。”   既然是截取的自己的记忆,那主人公想必就是指自己了。   言老师开始想自己的愿望是什么。   这边还没想出什么结果,就看到路羽中身体一晃。   言老师连忙扶了上去——   路魔头就倒进了自己怀里。   耳朵边电子音还在问:“是否查看观影进度条?”   还可以查看进度条?   言老师回答:“是。”   面前出现了一块透明的面板——   观影进度:50%   获得成就:英雄救美、亡命天涯   言老师:为什么会有这样两个成就?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奄奄一息的路魔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   一抬头,50%变成了51%。   言老师:???   路羽中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入眼是粗糙的石壁,石壁上交叠着暖橘色的光火和轻轻晃动的影子。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有点像是青宵山的伏魔牢!   路羽中连忙坐了起来,看到了山洞的全貌,心放下了一点,然后看到了身边不远处的言执冰,心顿时完全落了回去。   一落回去,就觉得浑身都疼,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一点。   正坐在一边发呆的言老师回神,看了过来:“难受?”   路羽中迟疑了一下,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那个人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托着脸,深情认真的又问了一遍:“哪里难受?”   路羽中不知道要怎么说,总觉得不完全像是在关心自己。   就听到对方把问答题拆解成了小的选项——   “身体哪个部分不舒服?具体怎么不舒服”   “现在修为是什么水平?”   “体内魔气值达到了多少?”   “魔种现在是什么状态?”   ……   终于有机会对路魔头身体做访谈研究的言真君丝毫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把自己想问的问题挨个问了一遍……直到对上对方苍白虚弱的面孔,有些意犹未尽的合上了嘴。   这个小电影越来越超乎他的认识了。   似乎是以他的记忆为蓝本,创造了一个幻境。而这个幻境的目的就是实现他的心愿。   如果说言执冰真的要有什么心愿的话。能够专题研究一下路羽中体内的魔种肯定算是一个。   这么想着,他调出了那个透明面板。   观影进度仍旧是56%。   他之前摸了路羽中的脸,不多不少,正是六下。   竟然没有变化?   路羽中眨眨眼,就看到对面的人忽然对他笑了一笑。   那笑容极为专注,极为温柔,也极为好看。   他心中飞快跳了几下。   就看到对方笑容一收,换成了纳闷的表情。   56%变成了57%。   言老师忍不住想,所以我的心愿就是摸路魔头,然后对着路魔头笑吗?   言老师叹了口气。   路魔头一脸茫然。   他本来就受伤挺重,虽然天心魔种一直在飞快的运转,修复的速度却前所未有的慢。慢到路羽中怀疑自己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别的问题。他记得言执冰现在修为很低,轻轻看了对方一眼,有点着急,脸色更加苍白了。   言执冰也看出了对方状况不对。   这个小电影真的很有意思,如果有时间,他其实挺想多呆一会,还想趁机做一个实验。   但是……还是下次吧。   言老师又冲着对方笑了一下,倾身过去,摸了摸对方的脸。   摸了四下之后,进度条卡在62%不动了。   原来还有耐受?   那……别的呢?   言老师摸了摸对方的耳朵。   五下。   眼睛。   五下。   嘴巴。   十下。   路羽中被摸的苍白的脸上都充盈了血色:“言真君?”   看了眼卡在82%的进度条,言老师一边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一遍拾起了对方的手。   开始玩手。   路羽中手指头软的有点握不住东西。   进度条停在了85%,成就那里多了一个“如胶似漆”。   剩下的15%却怎么也推不下去了。   言老师握着对方的手发呆,按照这个逻辑,其实还有两个选项可以试一试。   他目光落在了对方苍白的嘴唇上。   思考几秒之后,忽然捏住对方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一边吻一边偷偷瞄了眼——   85%瞬间就跳到了90%。   然后开始90.1%、90.2%、90.3%……的上升。   还可以这样?   言老师扬眉,目光落回了有点呆住的路魔头脸上,眼睛一弯,手中用力,捏开了路羽中的口腔,侵入了进去。   十几分钟之后。   进度条变到了95%,任他再怎么吻也不肯动了。   成就里又增加了一个“耳鬓厮磨”。   言老师有点遗憾的松开手,目光落在路魔头嫣红的嘴唇上。   忽然灵感一闪,按照这个逻辑,下一步不就是“肌肤之亲”?   但是他推不动对方啊!   作者有话要说:
猜到路魔头把记忆藏在哪里了吗? 第26章 第三只鬼:快醒醒(完)   一阵风卷进山洞, 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吹得中间那团火在风中颤动, 岩壁上的影子随着乱飘。  言老师盯着路羽中的嘴唇,目光闪烁。   路羽中嘴唇滚烫,心也滚烫,混身都烫。   好像又回到了天倾之时,业火流离的日落云浮城。   言老师终于挪开了目光。   路羽中身后的透明面板上, 观影进度仍旧卡在95%一动不动。   言执冰站起来走到洞口,目光穿透昏暗的夜色, 看向远处雾蒙蒙的青山,青宵山。   青宵山美则美矣,却不是什么好地方。伏魔牢, 亢龙鼎更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路羽中当年真的能够绕过这一段经历, 那真的很好。   只是这毕竟只是一个小电影、一个虚拟的幻境, 不可能一直在这里面待下去的。   言老师想到这个问题:“客服, 如果心愿实现不了会怎么样?”   客服一阵沉默。   言老师“咦”了一声:“难道会一直呆在这里面吗?”   半透明的面板跳了出来,上面出现了一个类似于手机聊天的对话框。   最上面标题栏显示:“正在转接人工客服, 前面还有16人等待,预计等待时间为30分钟, 请稍后……”   行吧, 言老师已经习惯了现在的时间计算方式, 三十分钟不长也不短,发发呆就过去了。   身后响起微微暗哑的一声:“言真君。”   言老师回头看去, 火光在路羽中苍白的脸上涂上了一层暖色,蝴蝶似的羽睫在他脸上轻轻一掠,落了下去:“我有一些话想和你说。”   言老师有些好奇:“你想说什么。”   路羽中放在衣服上的手指动了动,揪起了衣袂上绣着的一尾金色小鱼,在掌心里缓缓揉了几下,随即松开。   路羽中沉吟片刻:“我想说,多谢你。”   言老师谨慎的问:“你指的是什么?”   路羽中轻声道:“自然是……你四次救我。”   四次?   言老师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被百鬼群殴一次、花婆婆一次、亢龙鼎一次,加起来也就三次……而后面两次现在都还没有发生啊。   然后就听到路羽中的声音:“虽然现在另外两次还没有发生。”   看出他的不解,路羽中迎着火光微微一笑,笑容温暖:“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不能完全相信,但是我以心魔起誓,我下面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言执冰在他对面坐下,撑起了脸,认真道:“请说。”   路羽中:“我知道将来将会发生的事。不久之后,金乌将堕。这次天变在历史上称之为‘日堕之变’。自‘天倾之变’后,灵气水平每况愈下,灵压随之降低,没有足够灵压的支撑,太阳很快就会掉下来,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不是大事?   言老师张了张嘴想解释太阳掉下来的严重后果,被对方后面的话截断了。   “一个月后,青宵山上会祭起亢龙鼎,炼制天下魔修,返本归元。天下正道想要将魔体内的魔气祭炼为灵气……就算祭炼不成,把魔气放出来也行。只要能补充天地间的灵压,就能把太阳托住。至于这些魔修是生是死,他们并不关心。至于一旦魔气四溢,天下元人是生是死,他们也不关心。你听到这些,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这道题言老师已经答过了,还给自己打了一个满分。   因而有点无聊的背答案:“有啊,我大概会去把亢龙鼎劈成两半吧。   路羽中心头一热,低头回味了一会儿,继而指出了疑点:“但是你现在修为这么低……”   言老师最受不了路魔头的质疑:“你是觉得我做不到?”   路羽中连忙摇头,手指下意识动了动,差点忍不住去拉对方的手。   言老师追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路羽中给自己不听话的手指找了个活干,揪住了衣服上的金色小鱼的尾巴:“就算能劈开亢龙鼎,也没办法补足天地间缺失的灵压。”   在发现修为低下的魔修就是言执冰的时候,他就在想这个问题了。   当年言执冰劈开亢龙鼎之后的解决方案,是将一身灵气回馈天地。天下无一人想到,有人能够这么无私……并且有人能够修为这么高!   而那之后,言执冰又消失了。   这一次整整消失了两百年。   路羽中目光沉暗,又忍不住想要去抓对方的手了。   所以,修为低真的很好。他丝毫不想看到对方这么舍己为人。   言老师则是被问住了,这是他第二次拯救世界,是非常光辉的一段历史。   他犹豫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对方。   然而听到对方颇为愉快的一句:“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   言老师微笑:“我觉得还是有别的办法。”   反正在路魔头这里,他也没有什么光辉的形象,还是争一时之气吧。   他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被正道人士废去一身修为,其实影响不大,那半吊子魔修用起来也很不顺手,有不如没有。言执冰调查之下,很快就发现了天下魔修被大肆追捕的真相。   青宵山上,所有的正道齐聚一堂,在炼制魔修之前还要办七天七夜的祭天仪式。言真君就趁着这个时间做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他掏干净了所有参会名门正派的家底。   修道之人体内有灵气,靠着灵气驱动的法宝,自然也存储了大量灵气。其实最和平的补足灵压的方式,就是大家一人毁上几件法器,问题很轻松就能解决。   但是谁会肯呢?   言老师设计了一个法阵,将偷来的法器作为供能的能源,传输灵气到自己手中的玉斧上。   他用这把玉斧劈开了亢龙鼎,又通过玉斧,把法宝里的灵气回馈给天地,做出一幅高风亮节的样子飘然远去。   至于后面两百年不肯现身,一方面是重新修炼,做学术研究,构筑新的修炼体系。另一方面,就是怕落下什么证据被人找上门!   路羽中神色怔怔的,好似完全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一幅很受震动的样子。   言老师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得意,索性破罐破摔,随便他去怎么想。   路羽中过了片刻,开口确认:“所以你也没有受伤?”   这个问题……似乎他已经这么做了似的。   言老师扬眉:“如果我这么做,当然有把握不让自己受伤。”   路魔头声音低下来:“那就好,但是也还是要小心,你受伤的时候难道还少吗?”   言老师绷着脸:“你说什么?”   然后对方就列出了一长串他的实验事故,时间跨度长达百年。   言老师听不下去了,装傻:“你说的都是没有发生的事。”   路羽中盯着他,认真道:“这些都是将来会发生的事,你一定要小心,危险的事情不要去做……”   言老师不能装傻了:“那么你怎么知道?”   路羽中低声道:“我身上发生了时光回溯……”   他摸了摸魔种的位置,魔种还是和刚刚一样不死不活的,或许就是时光回溯的代价。他能感觉到自己状态非常不好,如果没有魔种的修复能力,身死道消只是时间问题,或许元神都没有办法留下。   路羽中心中微微一沉,加快了语速。   把未来对方将会遇到的危险,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   言老师先是惊叹了一下路魔头那里自己的黑历史库存,随即才意识到:这是在……提醒自己?   所以路羽中口中的“谢谢”也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言老师勾了勾嘴角。   就看到对方身后跳出了一个透明面板——   “鬼工客服22号为您服务,请问您要咨询什么?”   同时跳出来的还一个“30秒内无响应将自动关闭对话窗口”的提示。   言老师不得不打断了一下路魔头:“可不可以稍等一下?”   路羽中目光微微着急,还是点了点头。   就听见他的无垢真君伸手从空中拉下来了一个透明的虚影,问:“观影进度条一直不动,怎么样能推一下?”   虚影上跳出一行字。   鬼工客服22号:每一场电影的观影进度条的前进方式都不一样,需要观众自行探索。   言老师:“我的探索现在需要一点帮助。”   鬼工客服22号:稍等,我查询一下……好的,确认过了,您这边是定制的情侣片,一般来说观影进度会和亲密程度有关。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情侣相处时间短,不够放得开,还有就是担心我们这边会记录隐私。我得给您强调一下,我们的职业操守是业界标杆,这个完全不用担心。   言老师:“亲都亲了,摸都摸了。你说的下一步该不会是……”   鬼工客服22号:不不不,脖子以上是极限。您要再往下我们是要被罚款的。   言老师:……   他不知道怎么有点不高兴了:“那我就一直在这里耗着?”   鬼工客服22号:当然不是,我们也要做成本控制。虽然您是我们的超级VIP客户,也不能无限制的占用影厅。   言老师反应过来:“那我现在就想结束观影呢?”   鬼工客服二十二号:……您真的不再体验体验吗?   言老师:“不了吧。”   鬼工客服22号:我们平均观影时长是60个小时,您现在六个小时都没到,我是要被扣工资的……我一个月工资本来就不多,每顿饭都是小口小口,也不敢吃的太饱,就怕吃了上顿没下顿,吃了下顿没下下顿……   言老师想到之前张经理说的,人的工资是钱,鬼的工资是命,动了点恻隐之心:“我体验到什么时候你不会被扣工资?”   鬼工客服22号:十小时!十小时就够了!   言老师:“好吧……十小时之后帮我结束。”   言执冰结束客服对话,一回头,看到路魔头已经懵了的表情。   路羽中:“这是怎么回事?”   言执冰起了一点坏心思:“你看到的……我们现在其实是在一个幻境里,想要出去就必须得做一些亲密的事。”   路羽中没有很想出去。   言执冰看对方不为所动,骗他:“元神离体太久会很危险,想想你在外面的身体。”   路羽中想到了言真君的身体,有点忧心忡忡。   言老师趁机靠了过去,诱惑道:“我们再试试?”   路羽中微一迟疑,主动的迎了上去。   ……   十个小时一到,周围的画面就如同潮水般褪去。   黑暗重新包围上来。   头顶的灯齐齐打开,整个影厅亮如白昼。   路翀坐在座位上恍恍惚惚。   感觉到身边传来一阵响动。   言老师心里还惦记着自己在小电影里的影像记录有没有被彻底删除,着急去前台咨询一下。   忽然间被捉住了手腕。   耳边传来一声幽幽的:“言真君……” 第27章 无所遁形   一片明亮的影厅里, 一切都无所遁形。   言真君手腕一动, 下意识想要收回来, 立刻就被握得死紧。   “言……”   言真君看了过去。随着他的动作,一缕花香轻轻一扑。   香气浮动之间,路翀恍然回神:“言老师!我们醒过来了?”   言老师拽了拽自己的手,试探对方,路翀立刻就松开了。   言老师目光轻轻一垂, 有一点点失望。   广播里传出熟悉的电子音:“尊敬的超级VIP客户,观影已经结束, 请在五分钟之内离开影厅。请带走垃圾和矿泉水瓶,不要忘记您的随身物品。您的记忆影像已经上传,可以前往前台冲洗。重复一遍, 您的记忆……”   糟糕,差点忘记这回事。   言老师顿时把轮椅转的飞快。   路翀一愣, 连忙跟了上去。   他们出来之后, 眼前的画面让两人都有点意外。   原本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售票大厅, 已经变成了一幅打烊的样子,顾客休息区空落落的窝着只猫。   路翀看电影前已经戴上手串了, 这时就看到一些饮料杯、包装袋自个儿凭空飘起来,飞进垃圾袋里。他连忙摘下手串, 果然看到两只鬼戴着口罩, 穿着印着电影院logo的围裙飘来飘去打扫卫生, 猫的脑袋就跟着转来转去。   两只鬼清完桌子一回头就对上路翀的视线,吓的手里的垃袋都掉了, 嗖一下原地消失。猫也吓了一跳,跟着跳下了沙发,一溜烟跑的不见了。   售票台那里,爆米花已经下去了一大半,剩下的在透明的箱子里被机器缓缓搅拌着,飘出一点奶油的香气。刚刚那个售票小姐正趴在柜台上打着哈欠玩手机。   言老师操作着轮椅靠近,伸手敲了敲柜台。   售票小姐行云流水的把手机塞进了旁边鳄鱼布偶的嘴巴里,捂着肚子做出痛苦的表情抬起了头:“经理,我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言老师轻轻一咳。   售票小姐也跟着一咳,非常自然的收起脸上的痛苦,笑容甜美:“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言老师问了记忆影像的事。   售票小姐说了声“请稍等”,一边查一边说:“您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平均时长都没到,是有什么不满意吗?”   言老师微微一笑:“我特别满意。”   售票小姐:“那太好了……找到了,确实有记忆影像,因为是情侣套餐,系统自动保存了521张,您要全部洗的话是有优惠的。”   言老师:“我不需要洗,帮我删除就好。”   售票小姐摇摇头:“这个我们没有权限的,不过您放心,您不买的话影像就自动存储在数据库里,没有人能调出来的。如果您买的话,我们才会去调取影像。您买走的影像我们这边也不会有任何存储。”   言老师在心里计算了一通价格。   一张一百块,五百二十一张就是五万两千一百块?   摸了摸手里的钱包,心里凉飕飕的。   果然还是赚钱比较重要。   不远处,路翀正跟一个人说话,讲了两句,就走过来:“怎么了?”   言老师生怕对方想起还有这档子事,立刻切换了表情:“没什么。”   路翀看到售票台后面显示的时间,竟然才零点十五,他又掏出手机看了眼,打开网页查了下,确实是这个时间。那么他们在影厅里的十个小时,恐怕是经过压缩的。   落地玻璃外是云京市深沉的夜色,从这个角度看去,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点灯火。   他回过头,单膝蹲下,自然而然的把手掌放在了言老师的膝盖上:“我们回去吧。”   言老师:“嗯?”   路翀示意了一下时间:“早睡早起身体好,良好的作息是健康的前提。”   言老师想起来了,路魔头现在是普通人,需要睡觉休息。   这个地方很有趣,但也不着急在这一时。   言老师一边把赚钱往前提了几个优先级,一边体贴的点点头:“那就回去吧。”   他们下楼的时候,专门去了才华唤醒公司瞄了一眼,发现公司的大门紧紧闭着,门上挂着“歇业中”。不过路翀有记得李昱的电话,打了过去,很快就被接通了,李昱一股脑说了一长串,路翀压根没有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挂掉电话,路翀对言老师微笑:“李昱回家了,没什么问题。”   他们搭乘电梯下了楼,大厅里依旧灯火通明,不过他们一迈出玻璃门,身后的灯火就齐齐熄灭了。   路翀非常自然的约了一辆车,送言老师回家。   进门之后,路翀发现言老师的事务所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空荡荡的前厅现在摆放上了沙发,书架,饮水机,墙上贴着各种海报,可爱的涂鸦,地上铺着地毯,地毯上还放着一堆玩具。而里面的房间也不再是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墙边出现了书架和书柜,窗上出现了窗帘,窗台上是几盆不认识的植物。房间另一端则摆着沙发和茶几。   虽然仍旧有点空,但已经比上次来时好多了。   路翀没有久留。   出门之后,拉开车门坐上了之前送他们来的那辆车。   “师傅,”路翀系上安全带,“至立创新中心,就是我们刚才上车的地方。”   路翀坐在车子上时,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是他第二次送对方回家,上一次太过匆忙,这次他特意留意了一下。   言老师的事务所面积不大,就只有里外两间,好像……似乎……大概……确实是没有卧室的。   好吧,经过了今晚的小电影之后,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街上车子不多,一路通畅,很快就开到了那栋鬼楼的楼下。   门厅黑洞洞的,和他前几次来一模一样。   他看了眼,没有进去,而是走到了建筑背面,那里有一个地下停车场。   巨大的方形入口亮着光,三三两两的人正从里面走出来。有的人戴着口罩、帽子、甚至墨镜,有的却说说笑笑,手里还牵着小孩。不过他们都是步行出来的,一走出车库入口的坡道,就四散消失在城市的街道里。   路翀插着口袋,顺着坡道走了下去。车库里空荡荡的,走路都有回音,但是开着灯,因而很亮。   地面上贴着巨大的黄色指引箭头,写着“直行”、“左拐”之类的提示语。路翀顺着箭头走到一个电梯面前。电梯前面已经等着几个人了,有男有女,有的一脸沉稳,有的东张西望满目焦虑。   路翀则插着口袋,目光静静看着前方。   电梯门打开了。   前面一个西装男礼貌了问了下大家的楼层,路翀报了二十九楼,西装男似乎对这里很熟,提醒他:“电影院只在午夜前营业。”   路翀笑了笑:“没关系。”   二十九楼还和他刚刚离开的时候一样,一幅已经停止营业的样子,不过已经有人在电梯门口等着他了。   这时电影院的经理,姓周,看到路翀进来,搓了搓手,迎了上去:“领导,要不去会议室谈?”   会议室已经摆好了茶水、各式各样的果盘、还有一大叠业绩报告。两位助理正在调整投影仪和汇报文件。   无论从果盘的品种、业绩报告的厚度,都甩了楼下“才华唤醒公司”不知道多少条街。   路翀在心中默默的想:果然业绩是在吹水。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周经理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汇报了。   被路翀打断:“我们就随便聊一聊吧。”   周经理连忙点头:“是是是。”   路翀笑笑:“坐下吧。”   周经理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坐了下来:“领导想聊点什么。”   路翀撑起了脸,点了点脸颊,忽然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熟悉,又立刻收回了手:“我刚刚体验了一下你们的电影,感觉不错,但是‘梦想成真’这几个字是不是夸大了啊?”   周经理一愣,马上就说:“也是适度的夸大,绝对没有违反广告法。”   你们还知道广告法?   路翀怀疑:“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你们电影院涉及虚假宣传,看看小电影算不上梦想成真吧?”   周经理:“这个……这要怎么说呢,人人都有梦想。我们正是给大家提供了一个实现梦想的路径啊!”   “路径?”   “对啊,我们电影院能提供一个真实的场景模拟,低成本,高体验。比现在什么VR、AR、全息都要高级得多。我们会抽取观众强烈的想法、愿望、记忆,让他真实的体验他想做成的事。比如说有的人想要做演员,我们就可以让他真实的体验一下演员啊。有的人想要称为外科专家,我们马上就模拟各种手术环境,让他几百次的练习手术技术,多节省时间?领导您想,每天在小电影里练习了几百次,难道还会不是专家吗?”   路翀想了想:“不全是吧?难道想做明星的人来电影里是为了压腿一百次,而不是为了站上舞台的瞩目感?”   周经理狡猾的笑了:“这个……当然了,人都是有惰性的,而且喜欢沉溺于享受,但是怎么说呢?医生不是常说‘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吗?我们这也一样。想要实现梦想,我们给他提供一个可能的路径,而想要体验人生,也可以来这里梦想成真,岂不是很好?”   路翀想起才华唤醒公司那位张经理推荐时说的话,“梦想成真影院是一个非常适合休闲娱乐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   那么……他看到的小电影又是怎么回事?   路翀敲了敲桌子,思考着。   周经理没有明白对方这些问题是什么意思,是来兴师问罪吗?   他默默的把业绩报告推到一个更加明显的位置,试探着问:“领导,您的观影体验……是不太好吗?”   路翀“唔”了一声,心头有点热:“当然不能说不好……”   周经理殷切道:“这也是我们全新的高端产品线,抽取持卡人记忆中不够完美的初次相见进行美化设计,主要投放给情侣市场,期望值很高,有什么意见您尽管提。”   路翀说心中一动:“情侣卡的持卡人有一个还是两个?”   周经理:“持卡人只有一个,情侣卡比较特殊在于可以两个人绑定消费。”   路翀:“那么我的那张卡的持卡人……就是我?”   周经理点点头:“这是肯定的,有什么问题吗?”   路翀假装不经意:“也没什么,就是刚刚小电影里的画面我自己都没有什么印象了,有点不确定罢了。”   周经理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么跟您解释一下吧。您肯定知道大脑记忆和元神记忆的差别,我就不班门弄斧了。我吗这个法阵呢,当初也是考虑到大脑记忆的迭代性和不准确性,才转门抽取元神记忆的。虽然成本高了点,耗能也高了……”周经理迟疑了一下,观察着对方的脸色,把那个“不少”改成了“一点”。   周经理:“……虽然耗能也高了一点,但是对于提升体验而言,真的很值。既是是大脑记忆已经丢失的情况下,元神记忆的备份文件也能够显示出最优画面!”   路翀:“哦……”   周经理见他态度不冷不热,立刻加把劲,继续吹嘘元神记忆的好处远远抵得上耗能成本。   “耗能”在集团内部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词。   在这个从来没有现身的领导这里,恐怕更加敏感,周经理生怕项目被砍,更是介绍的不遗余力。   有问必答,举一反三,滔滔不绝。   路翀再一次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云京市的清晨了。   回到家,一夜没睡的他又是亢奋又是疲惫,虽然已经很想现在就躺上床,他还是先打开了电脑。照着周经理给步骤,进入了一个论坛,在论坛上注册了账户之后,才倒头躺下。   然而没睡多久,就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第28章 第四只鬼:九块九(一)   “嗡——嗡——嗡——”   银白色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不休, 三分之一已经伸出了边缘, 歪了歪, 翻了下去。   被一只手接住了。   方野?路翀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清醒了一点,接起来放在耳边:“给你十秒钟。”   方野拉开手机看了看显示,是班长没错啊!   电话里传来:“还剩五秒。”   莫名其妙的紧迫感让方野快速开口:“路哥,我的一个朋友出事了, 我想找一下……”   电话被挂断了。   路翀听到话筒里没声了,拿起来一看, 没电自动关机了,只好翻身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在书包里找到充电线。   屏幕亮起一个小电池, 一时还开不了机。路翀心里惦记着事,其实也睡不着, 干脆唤醒了电脑。   页面还停留在那个论坛上。一分为二, 左边一栏叫做集团公告, 下面是各种荣誉表彰、通知活动、最新成果、福利政策之类非常官方的东西。   右边则竖向排列着这么几栏——“后悔吗?”、“买鱼吗?”、“醒来吗?”、“看电影吗?”。   看名字应该是和电梯上的楼层名称一一对应。   下面又有几栏“情感天地”、“八卦杂谈”之类非常接地气的项目。   两边泾渭分明的摆放在一起,最上面则是四个字——“员工之家”。   这是那栋鬼楼的员工论坛。是他昨晚从那个电影院的经理嘴里套出来的。   周经理无论是态度还是语言, 都完完全全真的把他当作了自己的上级。   虽然路翀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认为是领导。   鼠标在刷新上点了一下,网页开始卡卡的刷新, 用户体验极差。路翀没有耐心了, 一连在后台打开了六七个板块, 让他们慢慢加载,自己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新的笔记本。   打开封面, 习惯性的在扉页上写了一个“翀”字,写完了才发现“翀”字左右两边分的有些开,看起来就像是“羽中”。   路翀……路羽中。   这个字,或者这两个字看久了,竟然有点陌生。   但是再看久一点,又变得熟悉起来。   想了想,他又在旁边写下“言执冰”“言真君”“执冰”……乱七八糟写了一串,最后写了一个“言”,然后在后面又写了一个。   两个言字放在一起看起来真实了一点。   这么乱七八糟写了一通,他心情也平静下来,开始梳理自己昨晚挖掘到的信息。   首先是第一条:他被认定为了一个非法组织的领导。   无论是电影院的周经理,还是楼下才华唤醒公司的张经理,对他一无所知却都认定他是领导。所以是怎么从他身上看出的领袖气质?   是了,张经理还请人……请鬼来辨认过。   难道是因为脸?   路翀摸了摸自己的脸,写下第二条:假定已知信息为真,他和言老师可能有某种亲密关系。   写完这句,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然后把那条“假定已知信息为真”给划掉了。   路翀觉得这一点他自己就可以确认。   某种直觉让他几乎可以确定小电影的画面是他的记忆,他记忆里出现了言老师,这说明什么?    他写下第三条:言老师不是普通人。   当然他也不是。   可能比自己以为的还要不普通。   加载的页面基本都已经显示出来了,路翀放下笔,开始一个页面一个页面查看。这个论坛用户90%以上是鬼,如果是以前,他是绝对是敬而远之的。   路翀能看见鬼,却怕鬼。   是怕自己吃掉鬼。   每一次吃鬼,他心里压力都蛮大,而且鬼的口感也非常差。   准确的说,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口感都很差。  路翀咬了咬嘴唇,心里忍不住想,不知道言老师能不能接受这个。   不过他们在小电影里……好像言老师是真的不介意。   等等,不要想这些!   路翀连续说了两遍,把额头贴在冰凉的桌子上冷静了一下,才抬起来,一边逛论坛,一边认真做笔记。   他学习习惯一向很好,做笔记的同时在脑子里画起了思维导图。等论坛逛的七七八八,也基本明白了这个大型非法组织是怎么运行的。   首先业务清晰分层,以“梦想成真”、“转运”、“挽回后悔事件”之类的不同业务名称对市场进行合理分割,精准定位社会中的高焦虑群体,通过网上大数据捕捉,一对一发送邀请链接。   得到邀请链接的人,还需要通过几轮面试,面试通过之后,还需要签订高额的保密合同才能拿到邀请卡。地下车库是客户出入口,没有邀请卡的人走进地下车库会迷路。只有真正的客户才能看得到地上的指引箭头,找到电梯。   他已经认定这是一个大型非法组织了,却瞄到网页最下面竟然有网警信息和网站备案号!   路翀有点惊。   随即拷贝了那一串备案号,默默打开了工信部的网站。   这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嗡——”了一声,充满最低电量的手机自动开机了。   屏幕一亮,涌上一连串未接来电提示,都是方野的电话。随着一串“叮咚”乱响,也都是方野发来的消息。   路翀随便点开两条——   “路哥求回电话!!!”   “路哥求联系!!!”   看来是有急事,路翀直接打了电话过去,一秒不到就打通了。   方野:“路哥路哥路哥路哥,你终于接电话了!”   路翀:“手机没电了不……”   方野:“没关系,跪求大佬电话!”   路翀:“大佬……?”   没有一丝自然光的出租屋里,方野的对面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的青年,膝盖并得紧紧的,十个指头绞在一起,挂着浓重眼袋的眼睛焦虑的注视着方野。   “就是那个……那个,头发长长的,长得也好看的什么……”方野抓耳挠腮的回响,“言老师!对了,你叫他言老师!”   路翀被这几个字戳得心里一痒,强自忍耐下去:“出了什么事?”   “就是跟上次差不多……上次你知道吗?言老师跟你说了吗?”方野忽然压低声音,随即又扬起来,“路哥这事跟你说不清,你快把言老师电话发我吧,人命关天!”   路翀抿了抿嘴:“到底怎么回事?”   方野呼吸都屏起来了,极为小声道:“闹鬼了。”   路翀无语,随即反问:“你让一个坐轮椅的人去帮你抓鬼?”   不等他回答,路翀曲起手指,用骨节按了按眉心:“我发你个电话,你跟他详细说。”   “谁啊?”   路翀:“警-察。”   方野:??!!   特情局行动组的实习生小蔡被冠以警-官之名召唤到了金色年华小区。   4区,14栋,四楼,404。   小蔡站在门外看着门牌号的时候就“啧啧”了两声:“一般人也敢住这种房子?胆也忒大了。”   随着叮叮当当的锁链声,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漏出半个油汪汪的脑袋。油汪汪的脑袋下是紧紧皱着的眉头,眉头之下是一双挂着浓重眼袋的小眼睛。   那双眼睛谨慎的打量着他们:“你们是谁?”   小蔡懒得解释,掏出那张特情局得工作证往他眼前一亮:“警-察系统的,不是你们之前打电话的吗?”   小眼睛怀疑:“这不会是假证吧?”   小蔡快速翻了个白眼,端起职业的笑容:“当然不会,伪装警-察是要犯法的,你看我像是违法乱纪的人吗?”   小眼睛还真的考虑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通不到一米六的小蔡,诚实道:“不像。”   但是他目光转到了小蔡身后的那个一米八上:“但是他像。”   小蔡扭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对方赶快也掏出个什么证件出来糊弄……不是,证明一下身份。   这时小眼睛后面又出现了一个人。   方野伸着脖子透过门缝一看:“班长?”   几人终于进了门,昏暗的光线里,小蔡的各种证件全部码开,整整齐齐摆了一桌。其中还夹杂着路翀的一张身份证。   小眼睛检验完毕,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我以为肯定是个哥们呢,没想到来了位警花。”   小蔡端起来一看,还真是水,干净的连一根茶叶梗都看不到,失望的放了回去,朝着路翀一努嘴:“这个不是‘哥们’吗?”   小眼睛看了看路翀,没说话。   方野纳闷了:“路哥,你怎么成警-察了。”   路翀用他之前那句话回他:“这个跟你说不清楚。”   还是小蔡介绍:“路翀是我们外聘专家,这种事非他出面不可。”   其实李想出面也行。   但这个任务评级太低,李想觉得自己来太浪费,就拍着小蔡的肩膀,把为局里冲业绩大任毫不怜惜的压在了她的肩上。   当然小蔡毕竟是个女孩,李想也没那么心大,还是又找了个人。   那个人就是路翀。   路翀几乎一晚上没睡,这会虽然精神还好,其实身体是困的。困的时候脸上就没表情,没有表情的结果就是比较吓人。就吓到了已经是惊弓之鸟的小眼睛。   小眼睛叫田文,是方野的一个远房表哥,今年搬来了云京市。   因为拉上了窗帘,客厅里一片暗淡。   小蔡打量着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你觉不觉得客厅光线比较暗?”   小眼睛眉头深深的皱在一起,把水杯往前推了推:“暗点比较好。”   小蔡礼貌的端起水,严肃道:“田先生,既然你信任我是专业人士,我从专业的角度给你点建议。”   小眼睛洗耳恭听:“请说!”   小蔡认真道:“尤其针对闹鬼这种情况,白天还是拉开窗帘比较好。”   小眼睛尴尬的笑了笑:“我是写剧本的,光线暗一点比较有灵感。要不,我给你把灯打开?”   方野听的着急了,催促道:“别说这些,表哥,快把事情给警-察同志说一说啊,今天的包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送到了。”   小蔡问了句:“包裹?”   小眼睛连连点头,手指头不安的绞了绞:“就是我电话里说的,从大前天开始,我每天都会收到一个恐怖包裹。”   “包裹的内容是什么?”   小眼睛声音有点虚:“是……是……”   方野表情也很忐忑,但是还是站了起来:“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说这快步走向卧室,一把推开了门。   同样昏暗无光的卧室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三个拆开的快递箱。   每一个箱子里似乎都装着什么东西。   “咦,这是什么?”小蔡惊疑一声,正要上前,被路翀拦住了。   他揉了揉眼睛:“是零件。”   “什么零……”   话音戛然而止,小蔡也看清楚了。   确实是零件,是人身体的零件。   两支胳膊和一支腿。   小蔡之前之所以没认出来是因为——   它们如同真空密封的冷鲜肉,被强力压缩而扭曲了形状。 第29章 第四只鬼:九块九(二)   不见天日的房间里一片昏暗, 地面上散落着撕开的包装袋, 看不清上面具体的内容。   小蔡看不清, 路翀就更加看不清了。   因为在他眼里,整个房间都被黑气充斥了。   黑气的源头在那三个“零件”上。   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女人的发丝,从胳膊和腿截断的位置漏出来,像是悬浮在什么粘稠的液体里一般,飘飘荡荡充满了整个空间。而因为路翀站在门口的缘故, 那些黑气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试探着靠近过来。   路翀后退了一步, 揉了揉眼睛,走进客厅开始他眼睛就不太舒服。本以为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现在有点刺痛了。   他又退了一步, 也让出了更大的空间。   这下小蔡就看得更加清楚了——   一支胳膊两支腿,即使形状再怎么改变, 也能肯定的判断, 这是人的胳膊和人的腿。   小蔡倒吸了一口气。   再加上一个躯干、一支腿、一颗脑袋, 岂不是就能拼成一个完整的身体?   完整的人的尸体。   小蔡心情波澜起伏之下,努力微笑:“麻烦以后把‘尸体’的主语说清楚。”   方野电话里可从头到尾没说他表哥收到的是人的尸体, 小蔡和李想都以为是小猫小狗小鸟尸体、动物内脏之类,认为任务难度不高。没想到一上来就牵扯到一桩分尸案。   路翀问方野:“你刚刚说‘今天的包裹’是什么意思?”   方野:“现在已经快四点了, 大前天, 前天, 还有昨天,每天下午五点都有一个包裹准时送到。”   小蔡掏出了一个本子, 记下了时间:“谁送的?你们认识吗?”   方野看向表哥,小眼睛摇头:“不认识。”   哦,这正常。   小蔡在本子上做记录。   就听见小眼睛说:“但我有他电话。”   小蔡工工整整的记录上不小心飘出一条斜线:“你有他电话?”   小眼睛点点头:“有啊。”   小蔡斜着眼:“那你没说问一下他为什么要给你送这些东西?”   小眼睛:“我问了,他说不能透露客户信息,不然他要被开除的。”   小蔡:“客户?”   小眼睛点头:“他是顺风的快递小哥。”   顺风是一家以时效性著称的快递公司,说几点送到就一定会几点送到。   小蔡看向卧室里七零八落的包装盒,确实是同一规格的,上面还印着眼熟的LOGO。   竟然是快递送来的?   那么是杀了人之后,分尸,再把尸体“真空压缩”,打包的整整齐齐,最后用顺风快递送来了方野表哥这里?   这种被压缩处理的情况,人能做到,鬼虽然也能做到,但得是厉鬼。   一般的恶鬼想杀人还要兜兜转转,费尽功夫,哪里有闲情逸致把尸体肢解,再搞成这个样子?   真有这个闲工夫,恐怕只有很厉害的厉鬼了。   若真是厉鬼做乱……小蔡打了个颤,就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云京分局能解决的,恐怕就是一个震惊全国的大案子了。   因为厉鬼绝对不会只杀一个人。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第一百个,只要一天没有魂飞魄散,就会不停的搞事情。   小蔡真诚的希望里面没有鬼什么事。   一阵风不知从哪里吹来,卧室垂下来的窗帘轻轻扬起一个弧度。   这个弧度极其的轻微,小眼睛却像是吓了一跳。看着敞开的卧室门,一幅非常焦虑的样子:“要不还是先把门关上?在客厅谈?”   小蔡想了想:“等等。”   她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个和她本人比例很不相称的超大表盘,然后从表盘了抽出了一根天线,操作了一下。表盘上数字来回跳动,几分钟之后,那个数字固定了下来。   结果显示,房间里并没有存在异常磁场。   翻译过来就是,目前这里不闹鬼。   她把这个好消息公布了出来,然后问:“所以你说闹鬼,指的是什么?”   小眼睛闻言一愣,似乎喃喃了几声“不可能”。   方野没听见表哥在说什么,习惯性的想要替他回答。   小眼睛忽然开口:“你说这里没有鬼?”   小蔡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测试仪:“这个准确度有90%。”   然后她又问路翀:“有吗?”   问得是有没有鬼。   路翀摇了摇头,工作需要,他一进门就脱下了手串,这套房子里除了那间卧室外干干净净,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看到一只鬼。   小蔡说:“那现在准确度是100%了。”   小眼睛特意看了眼路翀,快速摇了摇头:“不,这里有。”   小蔡感觉自己的专业性遭到质疑,问道:“鬼在哪?”   小眼睛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鬼就在那些肢体里面。”   肢体?   小眼睛……也就是田文,看起来几乎快要被焦虑点着了,没头没脑的说:“那个包裹里有说明书。”   “什么说明书?”   “组装和使用说明书!”   小蔡觉得自己变成了复读机:“组装和使用?”   这样挤牙膏似的对话让路翀有些不耐烦了:“你说的组装和使用是什么意思?”   小眼睛迟疑道:“是第一个送来的盒子里,除了……”   小蔡体贴的补充:“零件!”   “对,除了零件外,还有一个小册子。叫使用说明书。”小眼睛说:“那个使用说明书的内容,是指导你怎么把这些……零件,组合起来。我也不知道组合起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敢试……”   小蔡问:“说明书呢?给我看看。”   田文目光飘向卧室,脚下一动不动:“我在卧室拆开的快递,说明书还在箱子里……”   路翀捂着口鼻进去了。   田文目光微动:“他为什么要捂着嘴?”   小蔡翻白眼:“大概你卧室味儿太重。”   田文:……   整个房间都被头发丝似的黑气占据了,他一进来,一团团纠缠在一起的黑气被冲破,粘满了他全身。   如果是言老师……路翀不知道怎么忽然想到这一点。   如果是言老师在这里,这些黑气应该会避之不及,而不是迎上来吧。   路翀皱了皱眉,更加屏着呼吸,用脚踢开了那几个敞开的箱子。   一个厚厚的小册子掉了出来。   他捡起小册子快步走了出来。   直直走到了客厅,一把拉开窗帘,推开窗,深深呼吸了几口气。   小蔡斜眼看向田文,意味深长:“你看,味太大了吧,没事儿要多通通气。”   田文没顾得上回答,看到路翀开窗脸色瞬间惨白,第一个反应就是迅速的拉上了卧室的门,然后冲过去把客厅的窗帘也拉上了。   路翀被包在了窗帘和窗户之间。   他钻了出来,一脸冰冷的看着田文。   田文明显被吓到了,迅速后退了两步。   路翀早就发现他的不正常了,冷冷道:“到底为什么非要拉上窗帘?”   田文:“这个……”   路翀:“跟里面那些胳膊腿有关?”   田文表情慌张。   路翀本来只是疲惫,心情不算差,然而刚从那个黑气缭绕的卧室里出来,胃里正恶心,田文这种吞吞吐吐的态度就让他非常不耐烦了:“田先生,你如果不愿意坦诚信息,我们恐怕也没办法给你提供帮助。”   田文还是没说话。   路翀看了眼小蔡,小蔡马上握住了门把手,作势要拉门,鲜明的展现出自己的立场。   田文欲言又止,一脸挣扎。   小蔡果断拉开了门。   路翀眼睛又是一阵刺痛,连带着有点头晕,忍不住闭了闭眼,一言不发,抬脚就走。   方野一愣:“路哥等等!”   然后他又看向田文:“表哥!”   他压低声音:“你真觉得这事你能自己解决?”   田文伸手撸了撸油腻腻的头发,咬牙:“我说。”   说完他转身进了……厨房?   小蔡嘀咕:“怎么,这还要做饭留客啊。”   结果就看见田文拎着几把款式不同的菜刀出来了。   小蔡马上后退了一步。   田文一愣,不好意思道:“现在时机不恰当,下次我再转门挑时间下厨……这个你们拿着以防万一。”   小蔡没接:“我手无缚鸡之力拿着也没用。”   田文还是强行一人塞了一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拉开窗帘吗?因为……卧室里那些东西不能被光直射,一旦被太阳光照到,那些胳膊和腿会活过来。”   小蔡握紧了手里的刀:“是我理解的那个活过来吗?”   田文苦笑一声:“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一会你就知道了。”   他先是拉开了客厅的窗帘,然后打开手机,调出了智能家居的控制面板,点了一下。   卧室里传来轻微的“嗡——”声,几秒之后,手机界面上显示卧室窗帘已经打开了。   田文:“除了门牌号,这租金、地段、软装、家具……这套房子你找不出缺点。”   行吧。   小蔡把手里的菜刀默默握得更紧。   大家都没有说话,房间里一片安静。   就在这一片安静里,卧室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蔡抬起左手看了眼——磁场发生了变化,确实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卧室里的声音更明显了。   乒乒乓乓的声音,然后是纸盒翻滚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站了起来。   柜子打开。   抽屉拉开。   一阵翻找。   ……   方野忍不住了,小声问:“里面到底怎么回事了?”   田文脸色忽青忽白:“小野,一会不管你看到什么,你都能替我保密吗?”   方野不明所以,只是点头:“哥你放心,这事上我和你共进退。”   田文上前一步,打开了卧室门,握住了刀后退了几步。   他一动,另外两个人也跟着哗啦啦后退。   路翀眼睛正不舒服,没跟上大家的动作,反而变成了他上前一步似的。   一片明亮的卧室就出现在他面前。   刚刚充斥着的那些丝丝缕缕的黑气已经消失了一大半,似乎是吸收进了两支胳膊一支腿里,只是没有完全收敛干净,还拖着一点在外面。   而原本被真空压缩过的胳膊和腿,现在也变得无比光滑。   腿又长又直,又白又嫩。   胳膊也一样,白的发光,两只手手指修长,指尖都是粉的。   而现在这双手正漂浮在虚空中,往那条已经站起来的腿上套丝袜。   黑色的丝袜。   衣柜和抽屉全部打开着,花花绿绿的裙子掉了一地。   除此之外,地上还横七竖八的躺着各式各样的高跟鞋,床上则丢着不同款式的文胸、硅胶胸垫、情趣内衣。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顶着一头油腻腻头发挂着眼袋的小眼睛田文。   实在想象不来眼前是一位女装大佬。   方野喃喃道:“表哥……”   田文已经过了最尴尬的时候,冷静道:“你要说什么?   方野:“求求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女的。”   田文咬牙:“不是。”   方野:“那我就放心了。”   路翀咳了一声,把话题回到正事上:“所以这三个零件是在干什么?”   田文言简意赅:“穿衣服。”   两只胳膊正旁若无人的给自己唯一的那条腿套上一只粉色的高跟鞋。   小蔡忍不住“啧啧啧啧”点评道:“黑丝配粉红高跟?这三个零件眼神不大好啊。”   路翀观察了一会,放下了自己手里的刀:“不是不大好,是压根就没有眼神这个东西。”   小蔡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我们在这半天,里面三个零件一点反应都没有,是因为他们本来就看不见。不是因为这三个零件没有攻击性,而是因为没有头,所以没有眼睛、耳朵、鼻子,所以根本察觉不到外界的情况!”   田文也觉得很有可能:“大前天我刚收到包裹的时候,就直接在太阳下面拆开了,那个干巴巴的手掉出来,我吓的半死,赶快跑了出去,正打算报-警,就看见一只胳膊飞了出来,撞在了我的脑袋上。我掀起一把椅子就扔了过去,把那只胳膊压在下面不能动了。然后跑出去吃了饭,晚上十点多回来,一看,就发现那个胳膊在凳子下面一动不动,又变成了干巴巴的样子……”   小蔡感慨万千:“我真没见过像你这样胆子这么大的!”   田文无奈:“那能怎么办,我吃了一个月的泡面,还以为自己营养不良出现了幻觉,就去吃了顿好的。回来把那个胳膊封了箱,没想好怎么处理,也不敢随便乱扔。”   小蔡:……行吧。   “那第二个包裹是怎么回事?”   田文:“那是前天下午送到的。”   小蔡:“你收了?”   田文嘴角一抽:“谁知道一只胳膊不够,还会再送一只过来?”   “那昨天的?”   田文说:“连续两个我也发现不对劲了,昨天又接到了电话……还是在同一个时间。”   小蔡:“……请告诉我你没有收。”   “没有……”田文说:“但是顺风小哥放在我门口了,今早我倒垃圾没关门,那只腿自己走进来了。”   小蔡无语:“自己走进了客厅?”   田文:“自己走进了卧室,找到了另外两只胳膊,拉开了窗帘,开始试我的衣服……”   大家露出一副“我明白不需要多说了”的表情。   田文:“我看见柜子打开,柜子下面有一条腿……就以为是小偷,隔着柜子一脚踹了上去,然后……”   田文撩起了衣服,衣服之下全是各种淤青,青青紫紫红红,看起来十分惨烈。   “我遭到了殴打。”   不过他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就说明胜利是站在人民群众这一边的。   田文放下衣服:“经过了殊死搏斗,我勉强打过了他们,把他们锁在了卧室里,然后拉上了窗帘。   我不知道要求助谁,就找到了小野,想找他帮忙把这三个零件扔到郊外去,小野说这些东西难说会不会找回来,他解决不了,但是有一个大佬能解决。”   小蔡理解这个“大佬”应该指的是自己,微微一笑:“为人民群众排忧解难是我们人民公仆的责任和义务。”   田文叹了口气:“可是我以为至少会来一个比较能打的……”   小蔡:“……我们还是相信科技吧。”   田文一脸发愁:“可是一会可能还会收到一只腿……”   路翀揉了揉眼眼睛,突然问:“你有没有查过寄件人的信息,快递单上应该有吧?”   田文:“寄件人是‘小猫喵喵’,再没有别的。”   小猫喵喵?   路翀沉默片刻:“但是快递单号总是有记录吧?”   “有是有,但是……”快递箱都放在卧室里,而卧室里,那三个零件还在乐此不疲的穿袜子戴手镯,还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许多瓶瓶罐罐,给自己抹来抹去。   田文掏出手机:“我先把窗帘拉上。”   “等等……还是现在比较干净。”路翀直接走了进去,一边躲避着那三个搔首弄姿的零件,一边把包装箱上的快递单拍了下来,快步走了出来。   示意了田文一下。   田文拉上了窗帘,阳光被遮住的瞬间,本来还悬浮在空中的两个胳膊“咣叽”砸在了地上,然后那条穿着丝袜的腿也摇摇晃晃倒下了,丝丝缕缕的黑气开始从断口涌出来。   确实如同田文所说,这些零件只有在阳光下才能活动。路翀果断的关上了门。   小蔡已经把刚刚情况录了下来,发给了李想。这种被切开之后还能自由活动的尸体,她没有在任何案例上见到过。任务的难度已经超过她的等级了,具体要怎么处理,还要问一下领导的意思。   快递单的单号在官网上可以查到物流和收件人信息。   寄件人仍旧是小猫喵喵,物流显示则是从隔壁市发来的。三个快递的寄件人和物流都一摸一样。   不一样的是时间。   三个包裹的寄件时间刚好都相差一天。   路翀朝田文推了推手机:“打这个电话。”   田文:“这是什么?”   路翀闭着眼睛说:“物流投诉电话,你先投诉,看看能不能把后面的包裹先拦截,虽然用处可能不大。”   他话音刚落,门铃就“叮咚叮咚”的响了起来。   方野先是一看表,才四点半不到,应该不是快递。   然后就听到对讲机传来快递的声音:“田先生?您在吗?昨天有一个包裹我送来时您不在,电话也打不通,今天又有一个,我就优先派送了!”   田文:……   快递没听到回答,又问了几遍。   几分钟之后,田文的手机响了。   小蔡抢先一步接了起来:“他不在,嗯……忘带手机了,你说我?我是他……女儿。嗯……我继父比较年轻。对了,你把包裹送到这个地址吧……”   小蔡报上了他们分局的地址:“嗯嗯,就是这里,这个你们操作一下,需要多加运费也可以,对呀对呀,谢谢啦。”   门外一片嘈杂,随即安静了下来。   快递小哥搬着箱子离开了。   田文没有对“继父”这个人设发表意见,直接问:“现在怎么办。”   小蔡:“我们会派人来你这处理卧室里那三个零件的,我建议是,你先去别的地方住几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非常沉闷的“砰砰砰砰”的声音。   又有人?   而且还不按门铃!   方野凑过去顺着猫眼往外看了看,外面什么也没有。   “砰砰砰”又响了几声。   方野心中一动,顺着声音往下一看。   一颗扎着双马尾的漂亮脑袋,正扬起头往上看。   朝他微微一笑。 第30章 第四只鬼:九块九(三)   方野惊叫一声, 弹簧似的后退:“鬼鬼鬼鬼鬼!”   “砰!砰!砰!”门又响起来了。   一个甜美的声音在门外说:“你好啊, 请问有人在吗?”   有一个脑袋在外面砸门, 她还问门里有没有人。   似乎还……挺礼貌的。   那个礼貌的声音停了一会,又“砰砰砰”的敲门三下:“请问田文在里面吗?”   田文两腿发软,已经快要被礼貌吓哭了:“我我我……不在!”   门外的脑袋没有听清楚,声音里带上了疑问:“有人在说话吗?”   田文求助的目光转到了小蔡脸上:“女儿,快给她说你爸爸不在。”   小蔡无语, 走过去对着猫眼往外看了看。   地上那个脑袋长的还挺好看的,大眼睛, 尖下巴,双马尾,笑容也甜甜的, 和电视上的小明星似的。   小蔡也算是阅鬼不少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鬼。   她清了清嗓子, 按开了门铃旁边的对讲机:“我爸爸不在。”   外面甜甜的声音问:“你是谁?”   小蔡忍不住也把声音放得甜甜的:“我是田文的女儿呀。”   门外一阵安静。   小蔡从猫眼看出去, 就见那个脑袋本来就挺大的眼睛睁的溜圆, 嘴巴也变成了一个“O”的形状。片刻之后,惊乍的表情被收了回去, 换上了一脸怀疑:“田文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女儿?”   咦,这个鬼竟然很有逻辑。   小蔡一边把这个发现及时汇报给李想, 一边不慌不忙解释:“其实我不是他亲生的, 他是我继父。”   脑袋思考了片刻, 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样就说得通了。”   小蔡翻了一个白眼:原来还是这么好骗。   同时问道:“你找我继父有什么事?”   脑袋有点扭捏了:“好久没见,有点想念。”   方野瞪着眼睛看向表哥, 低声问:“你和一颗脑袋还有旧?”   田文疯狂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小蔡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猫眼:“要不你来看看是不是熟人?”   田文疯狂拒绝:“不了不了,绝对不是。”   小蔡理解他的心情,体贴的扛起了外交的重担:“我知道他在哪,我可以告诉你地址,你可以过去找他。”   那个漂亮的脑袋也翻了个白眼:“你难道没有发现,我其实行动很不方便吗?”   小蔡嘴角一抽:“不好意思,这个我不能感同身受。”   脑袋一笑:“说的也是,这个要你变成一颗脑袋,才能清楚的知道有腿的好处。”   这话小蔡不敢乱接,马上转换了话题:“你可以明天再来,我想他明天应该就在家了。”   脑袋沉默了一会,幽幽道:“你就没有考虑过请我进去坐坐等他?”   小蔡一脸镇定:“绝对没有,爸爸说不能给陌生……脑袋,开门。”   脑袋有点烦恼的甩了甩拖在地上的双马尾:“可是我的另外几个部分都已经在里面了。”   小蔡试图说服她:“它们是它们,你是你。你可比它们厉害多了,他们都是被快递送来的,你自己就能找来。”   正说到这里,田文的手机响了,是那个快递员打来的,声音紧张的不行:“对不起啊对不起啊,田先生,你的件被人偷了。请你先不要投诉,我们协商赔偿可以吗?”   门外的脑袋正在那谦虚:“也没有啦,我也是被快递送来的……”   田文呵呵一笑:“不用赔,其实没丢。”   快递员:“没……没丢?”   脑袋正在谦虚,随着“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了,邻居家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走出来。   看到地面上的脑袋,不禁“咦”了一声,拉了拉大人的手,仰头说:“爸爸爸爸,你看那里有一个娃娃头。”   被田文电话吸引过去,稍微分了个神的小蔡,就听到门外响起一声参加:“啊啊啊啊啊!鬼鬼鬼鬼鬼!”   小蔡快速拉开了门,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玩具似的银色小手枪。   就看见门外,中年男人护着一个小姑娘,被一个脑袋逼在墙角。   并且那个脑袋还在不断的靠近。   “咚、咚、咚……”   小蔡眼神一定,瞄准了脑袋的后脑勺。   “砰!”   转门针对鬼研究出的磁场干扰器正中后脑。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脑袋动作一顿,原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有点诡异的说:“你就是田文的女儿吧,都这么大了……”   小蔡二话不说,又是一枪。   “砰!”   干扰器卡在了眉心,造成了一个明显的凹陷,把一张漂亮的脸都扭曲了。   那张被扭曲了的漂亮脸蛋开始跌跌撞撞朝着她跳来,并且不高兴的说:“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不乖,我要告诉你爸爸,让他好好——”   后半句就变成了闷闷的:“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   路翀面无表情的把手中的黑色垃圾袋打了一个死结,对着方野一伸手。   方野被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震住,没及时反应。   路翀催了一句:“再给我几个塑料袋,一个遮光性不够好。”   还是小蔡反应快,扯了五六个垃圾袋递过去。   随着一层层袋子包上去,那个脑袋扑腾的越来越弱,最后不动了。   然后大家就眼睁睁看着那个被绑死的塑料袋开始膨胀起来,越撑越胀,越撑越胀……路翀脸色一变,迅速的冲向卧室,推开门。   小蔡:“那什么路翀我觉得头还是和其他部分分开比较好。”   胀袋的垃圾袋以一个抛物线飞进了卧室,路翀一把关上了卧室门,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没事,现在不是还少着躯干么,它们还拼不到一起。”   小蔡:“也有道理……”   田文一个人躲在沙发一角瑟瑟发抖了很久,这时候弱弱的问:“可是躯干说不定明天就来了,我现在要怎么办?”   小蔡安慰他:“没事,我同事一会就来把这些东西带走处理,顺便问问能不能拦截包裹。这种危害人民群众人身财产安全的事我们是不会姑息的。”   田文松了一口气。   小蔡又说:“不过你最近几天还是不要住在这里了吧。”   方野也劝:“表哥你跟我去我宿舍住一晚吧?”   田文马上摇头拒绝了:“不了不了,我去网吧开个机就行。”   方野皱眉:“要不我给你开一间房吧,还是别去网吧了。”   田文继续摇头:“不用不用,我认床,在外面都睡不好的。你开房也是浪费,没事,一晚上写写稿子就过去了。”   方野:“好吧。”   田文说是编剧,整天写稿也没见卖出去过,他有心还想劝劝表哥先找个正经工作,只是当着小蔡和路翀不好开口。   没多久李想带着两个队员来了。   小蔡颠颠的凑上去,大大的表扬了一下路翀的英勇表现。李想心里暗暗点头,表面上却嘲笑小蔡业务能不不过关,要靠路翀这个外聘专家来救场。   那边,两个男队员已经换上了白大褂,戴上口罩,手套,手里拿着专业的工具和隔离袋,正准备进卧室——   田文想到了卧室散落了一地的……女装,迅雷不及掩耳的拦在了门口。   两个队员:?   田文急中生智:“我有点事还没有说清楚。”   其中一名队员:“请说。”   田文急中生智:“我其实有一个同居的女友,和我身材差不多……”   队员:“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说‘祝贺’。”   田文指着自己的尊荣:“其实我这样的也是能够找到女朋友的。”   队员:“请立刻停止这种炫耀的行为,我们可以进去工作了吗?”   田文只好让开。   卧室门被打开,一股黑气涌了出来。   路翀眼里,就是两个队员消失在黑气里的画面。眼看着那些黑气钻出卧室门,继续朝着他涌来,连忙后退了两步,问李想:“我是不是可以先走了?”   李想沉吟了一下,现在还没研究清楚那个四个零件是什么情况,还用不到专家善后,就点了点头。   路翀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一走出单元楼,正打算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就看到一只鬼从自己面前飘了过去,爬上了一个垃圾箱,从垃圾箱里揪出一团秽气,像是扯棉花一样扯散了,往四面八方乱扔。   然后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灰黑色的“棉絮”就不由自主的往路翀身上靠。   现在鬼都这么没有公德心了吗?   路翀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一脚踢翻了垃圾桶。   然后一脚把那只鬼踩进了垃圾里。   鬼挣扎着伸出一只手,然后又是一只。   竟然还想跑出来?   路翀生气的加重了力道——再踩!再踩!再踩!   “喂,干什么呢你!”   远处传来一阵大吼,小区的保安骑着一辆巡逻车就冲了过来:“现在的年轻人有没有公德心啊!”   一时激动的路翀:……   经受了半个多小时思想教育,又交了罚款的路翀终于走出了保安室大门。   路翀今天下午在田文那里极为不舒服。眼睛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   如果说他早就已经对这种吸引脏东西的体质习以为常,现在这种“习以为常”消失不见了。   他真的很讨厌吸尘器一样的自己。尤其是,卧室里那些头发丝似的脏东西主动往他身上靠的时候。   言老师……如果是言老师……肯定就是另外的状况了。言老师那么干净,和自己不一样。   已经到了下班的高峰期,傍晚的暖光不辞辛苦的给每一个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涂上了橘色的滤镜,画上了长长的影子。路翀同样也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看起来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但其实他们很不同。   路翀忽然很想念言老师身上的香气。   一时冲动掏出手机,第一次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许久许久,电话一直没有被接通。   路翀放下来,不知怎么的松了一口气。如果真的打通了,他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总不能说:“我能不能来闻闻你的香味?”   怕是会被打的吧?   路翀压下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加快了脚步。就在他刚走进地铁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路翀:!   他先是有点不敢掏出来,然后马上就掏了出来。   手机屏幕上“言言”两个字一闪一闪。   路翀担心信号不好,转身走了出来,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言老师?”   言执冰正在买书,还是那家叫做“子不语”的书店。   把挑好的几本书放在收银台上,问路翀:“你找我有什么事?”   收银的还是那个老头,熟练的给收银机加了一个0.8的系数。言执冰三天两头过来买书,已经是老顾客了。   路翀正在电话另一边急中生智。   这个时候说什么比较自然又比较恰当呢?   看到马上就要沉下山的太阳,他飞快的选了一个千百年来被用烂了开头:“你吃了吗?”   正打算反问一个“什么”的言老师,立刻就想起路翀对于吃饭这件事的执着,马上回答:“吃了!”   路翀有点失望,习惯性追问了一句:“吃的什么?”   还真的对饮食文化一无所知的言老师打了个磕绊。   他稍微沉默了几秒,路翀就察觉到了:“是不是还没有吃?”   言老师:“……也不是。”   就听到路翀痛心疾首:“果然是没有,你看看都几点了……”   言老师被他说的有点想笑:“你打电话就为了问这个?”   路翀声音一停,若无其事:“也没有,其实是想问问你……”   可以问的太多了。   比如言老师和言真君是什么关系?他和路羽中是什么关系?   比如他的“元神记忆”投射成的小电影,言老师有印象吗?   但是他都不想问。   眼睛又开始难受,一阵阵刺痛。   他心烦意乱,只想闻一闻言老师的香气。   路翀喉结上下滑动,努力将这种奇怪的渴望压了下去。   “没什么,”他闷闷的说,用力眨了眨眼睛,“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的同时,视线里那轮温暖的太阳忽然被一层层黑暗所覆盖。   不光是那轮太阳,整个天空,整个街道,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逐渐被侵蚀。   黑暗越来越深、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最终完全将所有的光亮吞噬一净。   置身于黑暗第三分五十秒,差点被人撞倒却只能听到耳边连声“对不起”的路翀,终于意识到——   是他看不见了! 第31章 第四只鬼:九块九(四)   就在路翀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的同时。   至立创新中心上上下下忽然响起了成片的警报。   他们营业时间昼夜颠倒, 这个时间, 无论是鬼还是人, 所有的员工们都在休息。   空荡荡的创新中心只有少数值班的员工飘来飘去。   刺耳的警报连续响了九下之后,整栋大楼上上下下重复着阴森森的提示声——   “警报!总能源运转异常!”   “警报!总能源运转异常!”   “警报!总能源运转异常!”   ……   飘来飘去的员工半空中一僵,不约而同的从四面八方飞快的冲向顶楼。   天啦!总能源竟然运转异常了!   与此同时,置身于黑暗之中的路翀并没有很惊慌。   看不见的感觉有点像是小时候突然停电,半夜被热醒。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什么也看不见,同样也看不见平日里那些一团一团的鬼影。   黑暗里, 是这么的干净。路翀享受这样的黑暗。   直到路妈妈也醒过来,从冰箱里取出冰块装进盆子里,过来敲门, 敲到第三下的时候,路翀就光着脚下床, 脚板踩在冰凉凉的地板上跑去开门。   门一打开, 客厅里应急灯的光照进来, 安静就不存在了。   所以在他又一次陷入这种安静的时候,路翀有一丝丝愉快。   周围人很多, 是下班的高峰,但是他站在人行道上还算安全。手里握着手机, 可以联系家里人或者打医院的电话求助。   所以, 也没有很糟糕。   不过路翀既没有打给医院, 也没有打给家里。他有预感,突然看不见并不是身体的问题, 而和他本来能看见鬼这件事有关。   那就只能找李想……那么就要在手机里找到李想的电话,虽然有语音助手,但也不是那么准确。说不定就会误播到“李湘”、“黎向”、“厉翔”几个相似度极高的名字,难道要一个个试过去吗?   也不是不行……但是他还有一个更快捷的选择。   那就是直接在通话记录里找到第一条,然后打过去。   路翀心安理得的打给了言老师。   言老师看到手机屏幕上又一次跳出路翀的名字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不过他拿起电话之后没多久,刚刚流露出的微笑又收敛了。   对于路翀电话里说的“突然看不见”和“帮忙联系一下李队”两个关键点,言老师自发的把关注点放在了第一个上,忽略了第二个。问清楚地址之后,他叮嘱对方站在原地不要动,自己打了辆车。   毫不意外的,堵车了。   一直觉得自己适应性良好的言老师,撑着脸看向窗外,深深怀念灵气充裕、双腿也能够自由活动的时候。   言老师悄悄叹了口气。   等到言执冰赶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几乎全黑了。华灯初上的背景之下,行人匆匆忙忙穿行而过。经过原地不动的路翀的时候,不免要多看一两眼。   路翀察觉不到这一点,他双眼无神的站在原地,目光有点茫然。不过言执冰一靠近,他马上就转过头,准确的找到了正确的方向,眼角眉梢都舒展起来。   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闻到味道。   清香袭来,路翀深深吸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那点烦郁不安顿时一扫而空。   然而还有别的好处。   他被一只温凉的手牵住了。   “走吧?”言老师握紧了路翀的手。   路翀不由自主被牵引着往前走,才想起来问问:“去哪?”   言老师:“去开房。”   路翀:??!!   因为看不见,即使有人牵着,行走也很不方便。对于一个陡然失明的人,这种不方便就翻倍了。   但是路翀却没有感受到不便,原因是言老师……非常体贴。   路翀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也不知道言老师在哪个位置。但是从那只手上传来的力量来看,对方总是和自己保持着相同的步调。   并没有被牵引的感觉,也没有任何语言上的提醒,但是神奇的是,他也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好像只要被对方牵着,就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是否能看得见。   就像是凭空多了一双眼睛。   言执冰真的带着路翀在附近的一家酒店开了房。   这恰好是整个云京市最高的一栋楼。   一出电梯,是一个半圆形的休息厅,视线穿过通透的玻璃幕墙可以俯瞰整个云京市的风景。   言老师不由得多看了眼。   自从醒过来之后,他还没有以这个角度看过如今的日落云浮城,有点令人怀念。   他稍微一停,路翀就跟着停下,低声问:“怎么了?”   言执冰摸了摸被自己握住的手:“就是想起了另外一个非常高的地方。”   路翀疑惑:“另外一个?”   言老师为他解惑:“是一座山的山顶。”   山顶?路翀不知道言老师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很难忘吗?”   言老师微笑:“被抢光了风头,当然难忘。”   路翀有点纳闷,可惜现在看不清楚言老师的表情,但是这个语气怎么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言老师应该不是这么……这么小心眼的人吧?   还不知道差点被怀疑小心眼的言老师已经收回了视线,带着路翀进了房间。   房间挺大,门和落地窗之间,是一张柔软的大床。   言执冰把路翀带到床边:“躺上去。”   路翀坐在床边,手指摸到了枕头,他得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躺上床去?”   言老师微笑里带着点不怀好意:“对。”   路翀心中微微一动:“躺上之后呢?”   言老师:“然后好好睡一觉。”   路翀又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他还以为言老师是有什么特殊的办法。   路翀委婉道:“要不我还是……”联系一下李想问问看能不能解决。   然后身边一沉,听到言老师说:“我陪你一起睡。”   路翀:!   他感觉自己身体被轻轻一推,不由自主的躺了下去。   头挨上枕头的同时,一股清香袭来,充斥了他整个呼吸。   脖子上忽热痒痒的,好像是……言老师的头发。   言执冰也注意到了,说了声:“不好意思。”   伸手把调皮的发丝拂到了一边,稍微挪开了一点位置。   路翀心里有一点点遗憾,如果是平时,这种遗憾刚刚露出点苗头就被他压下去了。但是现在,仗着自己看不见,路翀丝毫不尴尬的跟着靠了过去。   也是因为真的看不见。   本来是只想靠靠肩膀的,靠着靠着就靠到对方怀里了。   言执冰微微一怔。   路魔头可能不会这么主动,但是路翀会。   言老师微妙的意识到这一点。   他很好奇,自己睡着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论是修道还是修魔,真正引灵入体之后,便是入道,入道就意味着元神不死不灭。即使身死,元神也不会轻易消失,更不会像元人那样转世,而是会努力去物色另外一个灵体。   当然这个概率是非常非常低的。   身死道消就是这个意思。   而曾经修为深厚的路魔头能够转世为一个毫无修为的元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在“身死”之前先完成了“道消”这个步骤,换句话说,就是路魔头自己剥离了自己全部的修为。   可能还顺手把元神里的记忆一并剥掉了。   言老师眉头,如果不是实验意外,让他醒来的晚了点,可能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路翀靠了一会,才察觉到自己好像靠的有点太近了。他心里来回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的把脑袋挪开了一个距离。   然后这个距离又被缩减成了零。   言执冰伸手把对方压回了自己怀里,手指还顺手在路翀的耳朵轮廓上摸了摸。   路翀微微一怔,然后心里那点小小的火苗陡然往上窜了窜。他不禁更加紧密的靠过去,还调整着位置,把自己嘴唇贴到了对方耳朵旁边:“言老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那声音近的不行,像是一把小钩子似的,直直顺着他的耳朵钻进了心里。   言老师忍不住动了一下:“请问。”   路翀好像是在欲言又止,呼吸就来来回回吹在他耳朵上,这么着吹了好几次之后,终于出声:“言老师,你是不是喜欢我?”   言老师心情复杂。   如果是路羽中问出这一句话,言老师大概心里再咬牙切齿也会面带微笑绝对不会承认。但是路翀来问……他承认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但是言老师还是很心机的没有马上承认,他回答了一句:“你猜?”   “你猜”的意思就是不否认,不否认的意思四舍五入就是承认。   路翀顺着“你猜”两个字合理展开,瞬间就联想了七八万字。比如他们怎么相处怎么互动怎么互相告白怎么在一起,怎么冲破家庭的压力修成正果,以及将来同居之后每天怎么生活的。可惜他真的很不了解对方,这些想象未免就单薄了一点。但是怎么说来着,“先婚后爱”也是一种感情模式为什么要拒绝!   他不相信还有会比言老师更让他有好感的人。好感什么的,四舍五入就是喜欢!   没有谈过恋爱的路翀凭借着扎实的理论基础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心满意足的呼出一口气,还特别想和对方再说说话,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言老师收回放在小莲花上的手,确认了一下对方是真的睡着了。   好的,真的睡着了。   那么现在就是他期待已久的机会——真正上手研究魔种的运行方式。   他刚刚在路上已经偷偷检查过了,路翀体内的魔压远超于正常水平,可能这就是他看不见的原因。而魔压偏高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体内的魔种出现了问题。   言老师双眼放光。   然而在一番仔细的检查之后,路翀的魔种一切正常,一点问题都没有。   非但没有问题,还健康活泼,兢兢业业。   言老师早就清楚魔种的工作方式——将空气中五花八门的浊气、秽气、煞气、阴气、邪气吸收进来,然后转换成魔气,返给路翀身体。   等等,返回给身体?   路翀现在这个普普通通的肉身,竟然能够容纳魔气,还是那么多的魔气?   怎么可能!   光是现在这个水平的魔气造成的魔压就已经引起失明了,无法想象如果魔种一直这样正常运转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也非常值得研究的课题!   言老师低头思索,目光落在了对方睡着也不□□稳的表情上,转变了想法,还是先暂时解决问题吧。   他摸了摸小莲花,俯下了身。   第二天中午,云京市灿烂的阳光洒入房间。   路翀是饿醒的。   然而睁眼之后刺眼的阳光让他意识到,自己又能看见了!   随即他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言老师那张汲尽山川秀色的脸。   肚子“咕噜”了一声,更饿了 第32章 第四只鬼:九块九(五)   言老师真的很好看, 挪不开眼的好看。   路翀忍不住上下滑动了一下喉结。   肚子又跟着“咕噜”一声。   原来秀色可餐是这个意思, 他开始不由自主分泌唾液了。   尤其是这么近的距离, 对方身上幽幽的香气占据了他全部呼吸的情况下。路翀一时没忍住,低头在言老师嘴角咬了一下。   柔软的口感让他忍不住又咬了第二下。   就在路翀忍不住要咬第三下的时候,言老师睁开了眼睛。   路翀呼吸一停,下意识往后一退,没料到背后就是床边。   “扑通”一声, 路翀滚到了地上。   言老师趁对方在地上角度偏低看不见自己的功夫,伸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路翀从床边露出一双眼睛, 言老师动作飞快的放下手,冲对方露出一个微笑。在身后一片阳光的背景下,笑容都仿佛戴上了光圈。   路翀本来要爬起来, 不知道怎么腿就是一软。   大概是饿的,他心里暗想, 耳朵却有点红。   然后面前就伸来一只手:“起来吧, 别坐在地上。”   路翀伸手捉住, 然后又松开,自己撑着床站起来了。   言老师忍住打哈欠的冲动, 微笑不变:“休息好了吗,要不要再睡一会?”   当然休息好了!   但是再睡一会……也不是不行!   路翀有点心动, 这点心动就反映在了行动上, 他一只腿已经不知不觉上了床。然而余光却看到电视机屏幕上自己的影子——衣冠不整, 头发凌乱,说不定还有眼屎。反观言老师, 明明也是刚醒过来,怎么还能那么好看!   路翀放上去的那只腿又拿了下来,飞快的跑进了盥洗室。   然后他洗完脸,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出来,就看到言老师站在窗边的背影。   乌沉沉的黑发披散开来,如云似雾的绵延在挺拔的后背上,一直悬垂到腰间。   原来言老师头发这么长。   等等!   路翀忽然意识到,言老师可以站起来了!   言执冰余光瞄到对方的表情,得意的勾了勾嘴角。终于暂时不用使用那个仰视的角度了。   他昨天帮着路翀转化体内魔气的时就做好了灵气水平骤降的心理准备,而他体内体内灵气水平也确实一度跌破警戒值,但是很快就升回来了,并且还节节攀升!   虽然最后在一个并不算高的水平停了下来,甚至没有当年的百分之一,但是却足以让他不用坐在轮椅上。   路翀没有来的及关心自己的眼睛,首先问对方:“言老师,你的腿……”   路翀的目光不禁在那张凌乱的床上转了又转,难道说这张床才是言老师转门带自己来睡觉的真相?   当然……不是!   言执冰嫣然一笑:“需要我给你细细解释一下吗?”   路翀连连点头。   言老师轻轻一咳:“找几张纸,再找一支笔过来。”   酒店的书桌上都备有这些。   言老师拉开椅子,让对方坐下,然后自己站着开始了教学活动。   列参数,写公式,算数值,画路径。   图文并茂,理论充分,逻辑清晰,数据翔实。   详细的解释了路翀体内的膨胀的魔气经过了怎样的过程转化成灵气并吸收进自己身体的过程。从小到大品学兼优的路翀彻底懵了。   这些……都是什么啊?   言老师仿佛又看到了小电影里那个连一个清洁阵法都不会的学渣。   忍不住叹气,转化成了通俗的语言:“总之就是,你体内的某种能源超出负荷,影响了视觉,然后我把这种能源转化之后吸收了。”   但是能源是什么?从哪来的?负荷是什么?为什么会影响视觉?言老师又是怎么转化怎么吸收的?   路翀满脸都是问号。   言老师面对路学渣表现的非常有耐心,针对他的具体问题又逐个解释了一遍。   如果是今晚之前,他可能都不会解释这么多。   但是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路翀比路羽中更可爱。不会花式嘲讽,不会到处宣扬他的黑历史,不会抢他风头,不会对他避之不及……相反,还有点黏他的。   言执冰微妙的笑了。   如果日后路魔头回忆起这一段,表情一定很有趣。   路翀虽然没听懂,并且是几乎完全没听懂,但是他还是快速的抓住了重点:“所以言老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时路翀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都没有看就按断了。然后紧接着言老师的手机也跟着响了起来。言老师看了一眼,没有着急接,而是简明扼要的向对方解释:“因为我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路翀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然后就看到言老师接起了电话。   李想有点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我们这有一个嫌疑……对象,需要你来做一下谈判和疏导……”   他快速的报了一串地址,又问了是否需要派车。挂断电话之前,还颇为烦恼的自言自语:“小路的电话怎么总是打不通啊!”   言老师为他排忧解难:“那我一会和路翀一起过去。”   李想:??!!   退房结算的时候,对于金钱缺乏概念的言老师也不禁心疼了一把,随即就对接下来的工作充满了澎湃的热情。   路翀的关注点完全不在工作上,他一路都在抓紧时间问言老师各种问题。   比如言老师为什么可以转化魔气啊,有没有什么真实身份啊,诸如此类。   然而言老师一心扑在工作上,三言两语之后就开启了反问模式,路翀被带偏了,没几句开始给对方说昨天小眼睛和那个漂亮脑袋的事。   车子在特情局云京市分局的门口停下。   大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牌子,挂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面写着“特情局云京市分局”几个字。   院门之后,是一栋同样不起眼的建筑。   灰色,二层,整体呈“H”形。   前面的小院子画了几个停车位。不过里面一共也没有停几辆车,反而有几个小青年在打篮球。看起来一片祥和,半点都猜不出这是专门处理云京市非自然事件的地方。   李想在他们进来之前已经消化了为什么能通过言老师联系到路翀这件事。   但是却没有做好消化一个坐轮椅的人突然行动自如的心理准备。   言老师稍微解释一两句也省略了,只是非常平静的打了一个招呼。   李想无言以对,不过他这里有更紧急的事。   就是放在他身后的另外两个箱子。   里面分别装着一支腿和一个光秃秃的躯干。加上从田文家里捡回来的那四个零件,刚好能拼成一整个完整的“人”,准确的说也不能够称之为人,但也没有更好的说法了。   这是他们通知了顺风公司物流系统,中途拦截,让他们快马加鞭提前送来的。按照正常时间,这两个包裹应该分别在今天下午五点和明天下午五点送到。   因为保密协议,在没有实际的违法证据前提下,顺风并不能提供给他们发件人的身份信息。而李想这边目前也确实拿不出那个发件人有故意伤害倾向的事实证据。   所以他现在考虑的是,从这些个零件身上下手。   在没有阳光直射的情况下,每一个零件都比较安分,但是一旦被阳光照射,又会非常闹腾。尤其是那个脑袋,对田文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   对于这种尚未造成重大伤害的鬼,他们采取的方式还是安抚劝降为主。   李想表示很头疼,想请言老师和那个脑袋聊一聊。   言老师欣然同意。   而现在,那个扎着双马尾的脑袋就被放在他的面前。   路翀则虎视眈眈站在脑袋的对面,手里拿着几个套在一起的黑色垃圾袋,准备情况不对就及时出手以武力镇压。   随着阳光照射上去,那个皱巴巴的脑袋慢慢变得光滑,无神的双眼也“嗖”的一下被点亮了。只是眉心上还卡着一个十字形的磁场干扰器,让整张漂亮的脸变得有些诡异。   脑袋一睁眼就看到了言老师,微微一怔,歪了歪脖子卖可爱:“你是谁呀?”   言老师微微一笑:“我是你的心理咨询师。”   脑袋两只眼珠往下转了转,示意了一下自己目前脖子一下全部没有的现状:“我好像目前没有‘心理’可以咨询。”   言老师:“我相信你和你的其他部分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脑袋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我们本来是亲密无间,如今却天各一方。”   言老师跟她打包票:“绝对没有天各一方那么遥远。”   脑袋四周环顾了一圈,撇撇嘴:“那又怎样,我还不是处于被限制人身自由的状态。”   言老师笑容不变,和她确认:“人身自由?你觉得自己是人?”   脑袋翻了个白眼:“难道不是?我有手有脚有身体有头,只不过是被你们分开了……”   本来准备做一名安静偷听美男子的李想拒绝这样的诬告:“绝对不是我们分开的。”   脑袋“呵呵”笑了两声:“但是却在阻止我的身体结合起来。”   李想:“那也要看你要干什么,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国家对于你们这些恐怖分子绝不姑息。”   “咚!咚!咚!咚!”   那个脑袋用自己的断面生气的在桌子狂锤,像是在代替跺脚的动作。   如果她真的有腿的话,配上两个马尾一甩一甩,说不定还挺可爱。   至于现在……就有点好笑了。   李想差点不专业的笑出来。   大概是发现自己在这里很不利于言老师的工作,他带上门出去了,转到了装着单向玻璃的那个房间,戴上了耳机切换为窃听模式。   那边脑袋已经跺完了“脚”,不知道怎么的把自己扭转了一个角度,表明了一番不肯交流的态度。   李想耳机里听到言老师问:“你为什么要找田文?”   脑袋不说话。   言老师沉吟了一下,把设问换成了反问:“你们之前认识?”   脑袋还是不说话。   据李想说,这个脑袋很不肯沟通。   看来是了。   言老师撑着下巴,空出一只手指点了点脸颊:“你知不知道,田文其实很不想见你?”   扭到一边的脑袋“嗖”一下转了回来,凶巴巴的看着言老师:“你说什么?”   言老师笑眯眯的:“我说田文其实不想见你。”   脑袋眼睛转了转:“你骗我。”   言老师说:“没有。”   脑袋更加确认了:“你果然是在骗我。”   言老师真诚的说:“真的没有。”   脑袋终于有一点迟疑了:“不可能,愿意为你花那么多钱的人,不可能不喜欢你。他不但说过很喜欢我,还在我身上花了很大一笔钱。”   言老师怀疑的看着她:“你说……‘身上’?”   脑袋生气的咧开嘴:“当然还有脑袋上,脑袋是最重要的部分。”   这一点言老师也同意,他点点头,问:“所以,田文是亲口告诉你他喜欢你的吗?”   脑袋有点迟疑:“倒没有亲口……”   “那是什么?”   “是在网上。”   “所以你是在网上和他聊天?”言老师想了想那个说法:“所以你和田文是网友?”   脑袋有些心虚:“也不完全是。”   言老师问:“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脑袋露出生气的表情,不过马上又把表情藏了起来,挂上甜甜的笑容:“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言老师:?   脑袋说:“你靠近点……”   ……   “再靠近点。”   ……   “再再靠近点。”   就在言老师和距离她不过十几公分的时候,脑袋忽然原地一弹,朝着言老师的鼻子扑了过去。   路翀一惊,反应迅速的想用塑料袋去套她。不过言老师反应更快,准确的说,是反应的非常有效。   在脑袋超着他扑来的同时,他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隔着单向玻璃观察这边的李想什么也看不见。   路翀却看见空中出现了一面圆圆半透明的镜子。那个脑袋就这么扑进了镜子里,然后从房间的另外一个角落跌了出来。   刚一落地,就发出一连串惨叫——   “啊啊啊啊啊!”   根本没出什么狠招的言老师无辜的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他有点怀疑对方是在碰瓷。   可是那惨叫也着实撕心裂肺,李想都给吓到了,急急忙忙绕进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言老师微笑:“刚刚她想咬我。”   李想目光怀疑。   言老师接着说:“我猜她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李想:……   这个鬼这么蠢的吗?   脑袋还在地上叫,一边叫还一边滚来滚去,看起来凄惨不已。   在对方没有实质性违法乱纪的情况下,即使对方是一只鬼,李想也没有随便处置的权利。更不要说滥用私刑。   李想无奈:“我去找个人……给她看看舌头。”   过了一会,真的有一个人进来。   白衬衫,黑裤子,白大褂。看起来很像是医生。  也确实是医生。   医生叫做刘青,专门服务他们云京分局的。   刘青工作以来,奇奇怪怪的事情已经见过不少。但是一个脑袋满地打滚惨叫还真是头一次。不过他还是熟练的采取了专业的措施。   刘青掏出各种仪器操作的时候,言老师就在一边观摩,还及时的给递个东西搭把手什么的。他们俩工作性质相似,刘青觉得彼此是同一条贼船上的小伙伴,很愿意多说几句。甚至达到了举一反三的地步。   言老师很快就知道,那个脑袋还真的不是碰瓷。   因为这里面是一只寄生鬼。   寄生鬼本身气息很弱,只有靠寄生容器的保护才能存在下去。这个容器有时候是保护,有时候就是枷锁。   刚刚言执冰的转移法阵本身没有什么伤害性,只不过是利用灵气聚集制造灵压,将鬼从一个地方“驱赶”到另一个地方。因为鬼本身就是一种有密度却无体积的存在状态,在被灵压排斥的时候会顺水推舟的改变自己的空间形态,所以并不会受伤。   而被关在寄生容器里的鬼却无处可逃,只能忍受巨大灵压作用的痛苦。   言老师看着操作台上痛苦不已的脑袋有点抱歉。   脑袋滚来滚去不肯接受他的道歉。   尤其是不能接受对方竟然污蔑她咬到自己舌头这件事。   言老师正要离开。   那个脑袋及时叫住了他,表示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只有食物能够抚慰自己痛苦的身心。   言老师:“‘身’和‘心’这两个东西你好像目前都没……”   脑袋嘎吱嘎吱磨牙,言老师闭上了嘴。   脑袋继续提要求,表示她想吃螺蛳粉,大碗。   那她可是问错人了。   对饮食文化一无所知的言老师把她的要求转交给了李想,李想同意了,并且为了满足她亲自吃东西的要求,还多给了她一只胳膊。   除了给脑袋的螺蛳粉外,李想还多买了十几碗,分局一人一碗,连言老师都有份。   言老师对吃东西没有兴趣,转手就推给了路翀。   大家吃饱喝足,正准备重新投身工作,就发现一个问题。   那个脑袋越狱了。   不光自己越狱,还拐走了其他几个零件。   而她越狱的工具,竟然是一碗粉? 第33章 第四只鬼:九块九(六)   所以脑袋是怎么拐带了其他部分逃走的?   把时针拨到半个小时之前。   云京分局有许多部门, 但是并不是所有部门都需要天天来这里上班打卡。许多部门都有另外的办公地点。时间一长, 除了后勤组、档案组和设备组外, 只有李想他们行动组常驻。另外三个组办公地点都在“H”型建筑的后半部,从后门上下班,过着一般白领朝九晚五的日子,和他们完全不一样。所以小院的前部就成了行动组的天下,现在, 所有没有出任务的组员聚集在休息室里集体嗦粉。   小蔡嗦了一半就站起来,绕着圈给大家拍照, 说最近局里要检查,这刚好可以算一次团建活动。  整个房间都萦绕着浓郁的螺蛳粉的味道,一群人一边吃一边讨论最近的案子, 尤其猜测那个脑袋究竟是怎么回事。   路翀没有加入讨论,一个劲埋头吃饭。   他昨晚就没有吃, 今天中午又没有吃, 直接坐车来了这边, 云京分局周围一圈荒凉得很,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   一碗吃完, 才发现言老师不在屋子里了。   路翀起身丢掉垃圾袋,又去洗手间用洗手液来回洗了好几遍手, 烘干手的时候, 顺便把胳膊、衣摆也放在下面烘了烘。然而回头一闻, 身上还是那股味。   路翀只好走出到院子里帮助自己通风,就看见了站在审讯室外言老师的背影。   言老师受不了这个味, 早在李想打开包装袋的同时扭头出去争取新鲜空气了。无垢莲的香气虽然会霸道的遮盖别的花香,但还没有霸道到连螺蛳粉的味道都遮住的地步。   路翀脚下一动,本来打算靠近过去的,然而想到自己身上挥之不去的味道,脚又粘在地上不动了。   言老师已经察觉到路翀,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对方过来,回头看去,冲他眨了眨眼。   路翀:?   言老师微笑,勾了勾手。   路翀犹豫了一下,走过去,然后在距离对方四五米的地方停住了。   言老师继续微笑,眨眼。   路翀心里痒痒的,但是仍旧不为所动。   言老师只好伸手把他拉了过来,示意他看向审讯室的门。   原本实体的金属门上多了一个透明的圆,可以清清楚楚看见里面的情况。   扎着双马尾的脑袋,正用唯一的一只手抓着筷子“吸溜吸溜”的吃粉。   真的是吸溜吸溜,因为路翀发现,脑袋吃粉并没有咬,而是直接吸进了肚子里。   等等……肚子里?   她的肚子在哪里?   好像是被锁在了关押室。   特意关押被真空压缩过的躯干、胳膊、腿,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因为他们都没有活动能力,李想就没有更奇怪的专门安排人站在门口看押。   路翀眼看着那个脑袋就这么津津有味的吃完了一大碗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忍不住看向身边的言老师……言老师兴致勃勃的朝他一笑,比了一个“嘘”的姿势,然后牵着他到了关押室的门口,伸手在门上同样画出一个圆,又用复杂的线条将圆分割成无数部分,最后一笔画完时,被圈在圆里的区域就透明了,清清楚楚展现出里面的情况。   路翀对这个透明的区域更感兴趣,不但蹲了下来,还想伸手碰一碰,被言老师捉住了:“不能乱摸,会破坏上面的法阵。”   关押室没有窗帘,为了防止异变,胳膊腿们被用黑色的塑料纸包裹了一层又一层。   几个零件里最大的那个部分,正缓缓在地面上挪动,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拖着往前,拖到了窗下。   是什么东西?   难道还有另外的鬼吗?   他这么想着,褪下了左手上的手串,视线中出现了一根乳白色细线,从外面连进来,穿透窗户,一直联系到那个最大的零件上。   这是什么?路翀总觉得有点眼熟。   乳白色线用力一拽,原本躺在地上的零件被拽着冲向了窗户。   “砰”一声,又一声,第三下的时候终于把玻璃撞碎了。   路翀“嗖”的一下站起来道:“我去找李队拿钥匙把它抓回来。”   言老师抓住他不放:“不急不急。”   并且为了防止他真的去找李想,一路没有松手,又带着路翀继续回到了审讯室门口。那条白色细线比他们还要更快一步,已经将那个最大的零件拖到了审讯室门口。   审讯室没有直接对外的窗户,门又是非常结实的金属门,零件横陈在金属门外,乳白色的细线则穿越了金属门连接到了门内。   先前言老师在门上掏出来的“观察窗”还在,就是让零件挡住一大半,不是很方便。   路翀垫着脚从零件身上迈过去,蹲在了另外一边,朝里看去。   那条很眼熟的白线蜿蜒而入,穿越整个房间,最后连在……脑袋的截面上!   截面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但按照正常人体结构,那个位置应该连接着……食道?再联系它面前的空碗,路翀看向言老师:“该不会是……”   言老师肯定的点头:“我猜就是。”   如果说得到肉身是穿上了一件合身又舒服的衣服,那么寄生就是把你原装的身体拆掉,换成假肢。所以寄生鬼不是弱,而是很弱、非常弱。   但虽然脑袋和躯干都是不好用的“假肢”,也依旧具备合理的联系,这种联系一旦建立就不会被打破或者违反。比如……从嘴里吃进去的东西,会落在肚子里。   言老师感慨:“这个脑袋很有想法。如果我变成了她那样的寄生鬼,可能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路翀表情一变,快速的“呸呸呸”了三下,继而紧紧盯着言老师。   言老师:?   路翀:“呸呸呸,百无禁忌,快说!”   言老师:……   路翀催促:“快点,要不然当真了怎么办?”   编写了一本《科学修真指南》的言老师发现路魔头如今……非常的封建迷信。   此风不可长。   言老师笑而不语。   路翀皱眉,表情冷冷的,不过马上,这种冰冷就融化了,神态温柔的像是哄小孩似的:“言言……老师,乖,跟着我说一遍。”   言老师混身打了个冷颤。   路翀敏锐的察觉到了,笑容越发温柔:“言言,乖,要听话,一会奖励你……”   言老师咬牙切齿,向封建迷信低头:“呸!呸!呸!”   算了,路魔头那里他的黑历史还少吗?也不差这一件了!   路翀心满意足,一回头却大惊失色。   脑袋正丧心病狂的把自己唯一的那只手吞进嘴里,并且已经吞进去了二分之一。很快,另外二分之一也消失在了食道里。   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躯干鼓起了一个包,那个包来来回回的移动,把黑色的塑料纸撑开了一个口子,太阳光照了进去,干巴巴的躯干迅速膨胀了起来。   路翀远远看了眼毫无动静的休息室:“现在是不是到了通知李队的时间?”   言老师拽住了他:“别急别急。”   塑料纸被撑破,露出了一个光溜溜的身体。   光溜溜主要指两方面,一方面是指没有四肢和脑袋,却从食道的位置,伸出了五根灵活的手指。   而这五根手指连带着整个手臂很快被脖子“吐”了出来。孤零零的胳膊绕着躯干转了个圈,找到了自己正确的位置,跳了上去。   这个画面实在非常诡异。   而更诡异的是它另外一方面的光溜溜——一个终于有了一只胳膊的躯干,靠着胳膊的力量支撑着从塑料纸爬了出来。   光溜溜的身体一览无余。   路翀第一反应是伸手遮住了言老师的眼睛。   随即一愣。   言老师把自己眼睛眼睛上的那只手拿了下来,随即也一愣。   这只扎着双马尾的漂亮脑袋,竟然是个男的?   那个长了一只手的躯干已经把自己竖了起来,伸手开门。   门打开了,一个脑袋蹦蹦跳跳的出来。   言老师快速开启隐身状态,两人从下到上快速消失在空气中。   脑袋不小心看到空气中悬浮着一双眼睛一闪即逝,还以为自己眼花。   她……或者他?开开心心的把自己接到了正确的位置。   然后这个扎着双马尾,只有一只胳膊一个脑袋的……鬼,单手倒立着跳到了关押室,解放了另外几个零件。   单手倒立着进去,双腿着地着出来。   一家人终于整整齐齐。   双马尾一身坦荡,四处一瞄,看到了李想的那辆车。   李想从来不知道在云京分局的院子里还有丢车的可能,等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出来时,院子里已经空荡荡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光院子里空荡荡,审讯室和看押室也都空荡荡。   李想头疼。   路翀问言老师:“现在……”   言老师点头:“现在可以去通知李队了,但是他其实也可以选择看监控。”   路翀:……言老师是对这份工作有什么不满吗?   当然没有了。   言老师只是适当的……增加一点工作难度,从而延长工作时常而已。   李想不需要看监控都猜得到双马尾会去哪里。马上借了辆车,让小蔡和另外几个队员收拾家当,一起赶往田文那。   这并不是说他忘记了路翀和言老师,而是李想考虑到一会和双马尾可能有一场激烈的搏斗,言老四和路翀都属于文职,不适合参加。   被直接剥夺了工作机会的言老师表示不满意,而且总觉得路魔头目光……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还嘲笑他弄巧成拙?   这怎么行?   言老师忽然松开了手。   路翀手心一空,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下意识就伸手捉回去,结果扑了个空。   言老师那只手抬了起来,放在了路翀的眉心上,似乎回忆了一会,然后就一笔一笔画了起来,一共画了四十九笔。   现在路翀也知道,这可能又是一个法阵,就是刚刚看到的很神奇的那种。   他有点紧张有点兴奋,就听言老师说:“等一会抓紧我,要是松开手可就丢了。”   路翀抱住了对方:“这样比较紧。”   言老师内心嘲笑路魔头胆小,脸上微笑不变:“你不觉得这样会影响你的形象吗?”   路翀毫无改变的动作已经说明他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言老师默默对视一会,终于还是没有把对方扒拉下来,反而特意提醒了一句:“抱紧点。”   话音落下,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如同一把巨大的刷子,将周围的景色刷在一起,混合成一种模糊的颜色,这种模糊的颜色流动了起来,不断的改变成红色、绿色、蓝色,一些拉长的了的车、重复的人影树影,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头顶流云和天空混合,白色的云絮被无限拉长,有点像是小时候蓝色的阿尔卑斯糖。   路翀观察着这种奇异的状况,轻轻“诶”了一声:“我们这是……我怎么觉得有点像是相对运动?”   他们静止不动,而周围的环境被快速拉扯着向后。   言老师充满求知精神的请他解释了一下相对运动,然后对他的猜想给予了肯定:“原理相似,也可以这么说。”   话音刚落,周围混合的色彩渐渐分离,独立,重新组合成了完整的画面。   不远处,正是田文的那栋住宅楼。   算一算这里距离云京分局的距离,开车也要三四十分钟,路翀心想双马尾来之前,他们还有时间准备一下。然而一看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还以为几分钟呢。   然后抬头,就看到李想那辆SUV歪歪扭扭的开了过来,从他们面前有惊无险的擦了过去,歪歪扭扭停在了绿化带上。   如果不是这个不同凡响的停车动作,路翀简直要怀疑双马尾是要先下手为强。   双马尾其实根本没有看见他们,车还没停稳就拉开车门跳了下来,不过没站稳,一落地就散了。   不过他很快就把自己重新拼了起来。站起来之后还调整了一下脑袋的位置,光溜溜着身体,挂起一个甜甜的笑,一蹦一跳的上楼了。   路翀感慨:“软装做的再好,也不如物业和安保。”   然后他掏出手机给方野打电话,让他通知田文今晚不要回家。结果方野那边说,田文已经回去了,据说是因为认床、省钱、以及对政-府的信任。   路翀:……   然后拔腿就往楼上跑。   双马尾已经站在了门口,按响了门铃。   田文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按住对讲机问:“是不是快递?”   他对快递有阴影。   门那边传来甜甜的声音:“不是。”   作为一个女装大佬外加资深宅男,对这个声音完全没有抵抗力的田文心中微波荡漾:“那你是谁?”   然后就听到了门外那个甜甜的声音回答他:“我是你九块九包邮买的充气-娃娃呀。” 第34章 第四只鬼:九块九(七)   田文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鱼, 而那个甜甜的声音就是一把刮鱼鳞的刀, 自下而上刨了一遍。   田文“嘶”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伸手摸了摸露出来的胳膊,悄悄凑到猫眼上看了出去。   视线之内是一张放大的漂亮脸蛋。   双马尾把自己整张脸贴上去,不断的调整角度,一脸自信:“你看是不是和图片描述一致?”   还……还真一模一样。   这张“一模一样”的脸马上唤起了田文的记忆。如果不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非自然现象,收包裹应该是他最近几天最开心、最期待的事。   因为在上星期的秒杀活动里, 田文秉着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精神及时出手,快准狠的拿下了9.9包邮秒杀的活动, 以9.9的超低价格拍下了“4D实体全硅胶自动发热震动有反馈真人配音镇店之宝”。  他掏出手机进入商品说明页面,原本9.9已经变成了9999,田文内心一阵窃喜。   薅羊毛薅到这个水准, 简直是人生巅峰了。   人生巅峰的小眼睛被外面一句“田文开门呀,我来找你了”刺的混身一个激冷。   彻底清醒了。   就算薅了一件羊毛衫下来又怎么样?他薅到的是一只鬼啊!   就知道不会有这种好事。   田文抖着手给李想打电话。   就听门外传来一声惊叫。   正在门外调整姿势的双马尾, 在一股强大的吸力作用下扭曲了形状, 漂亮的脸蛋波澜起伏着, 像是不远处有一个功效强大的吸尘器。   不是“像”,是真的有。   路翀一脸郁闷的站在楼梯口开展工作。   一想到言老师一会追上来就会看到他工作的“英姿”, 心里发堵,立刻加快的速度。   双马尾平整的面皮在狂烈的吸力之下波澜起伏, 两只手扒拉着门把手不放:“你呜啦呜啦……要呜啦呜啦……干呜啦呜啦……什呜啦呜啦……么?”   路翀继续深呼吸——以他为圆心, 到小区边缘为半径, 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正在渐渐成型,并且越来越大。   刚刚走进单元楼的言老师因为这陡然而起的狂风脚步停顿了一下, 眼前一片昏天黑地,因为距离路翀这个台风眼太近,他已经完全被各种污秽黑气所包围。小莲花的节能模式已经无法维持效用了。言老师摸了摸小莲花,切换成了高性能模式,一朵莲花的虚影从脚下缓缓升起,变成了一个透明的罩子,将那些黑气排斥了出去。   言老师这才深深呼吸了一口小莲花清甜的香气,快速朝楼上赶去。   想到之前对方因为体内魔压太高而失明,竟然还这么莽撞,言老师头疼,有点担心学渣路魔头了。   以路魔头现在的情况,一次吞下这么多,根本消化不了啊。   他轻飘飘爬上四楼,台风似的黑色漩涡正缓缓消散,台风眼里一片平静。   路魔头好好的站着,不远处,原本光滑饱满的双马尾重新变成了真空压缩之后的状态。   言老师微微放心,走到对方身边。   原本低着头的路翀忽然抬了起来——   言执冰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与此同时,密密麻麻蛛网似的血红细线以他手腕上的魔种为起点,迅速的蔓延到全身,形成了一个极为复杂的法阵。   血红的法阵越来越红,越来越亮,散发出刺眼的红光。   红光闪烁,刺耳的警报急促贯彻至立创新中心整栋大楼——   “警报!警报!总能源处于崩溃边缘!请及时采取应对措施!”   “警报!警报!总能源处于崩溃边缘!请及时采取应对措施!”   “警报!警报!总能源处于崩溃边缘!请及时采取应对措施!”   另外一边,言老师小心翼翼的看着那双兔子眼睛,问了一句不得不问的废话:“你感觉怎么样?”   兔子眼路魔头浑然不觉:“没什么感觉。”   言老师手指已经搭在了对方魔种的位置,闻言眉头蹙起。   路翀体内的魔压已经濒临极限,几乎马上就要爆掉。而路魔头自己却没有感觉?   没有感觉是没有感觉,但是整个楼梯间充斥在刺眼的红光之中,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红色线条已经足以暗示光源是谁了。   路翀也有点紧张:“我是怎么了?”   言老师没有回答,手指顺着路翀手腕摸索了上去,放在了肩膀上,然后往后一推,低头吻了上去。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把魔压降下来。   其实转移魔气也不一定需要这种方式,以前他喜欢这样是为了占占对方便宜,现在则完全是为了节省时间。   一个分分钟说不定就要爆血管的人耽搁不起。   兔子眼眨了眨,不管是什么原因便宜不能不占,他主动搂住了对方的腰。   先是柔软嘴唇的互相挤压,接着牙齿也加入了这场挑衅,舌尖则充当和事佬,将打成一团的唇齿分开,深入进去,试图讲和。   被魔种转化之后的魔气自然更加喜欢路翀的身体,而言老师身上小莲花的香气仿佛冷笑着昭示着它们被吸过去之后的命运。魔气们拼命的往深处钻,丝毫不肯乖乖配合出来。   言老师动作一停,极近距离和那双红眼睛对视了片刻,忽然捏住对方下巴抬了起来,用力吮吸,力道之大,把对方脸颊都吸得变形了。   恋恋不舍的魔气无可奈何之下,还是顺着交缠的唇舌和津液被迫搬家。   小莲花功率开到最大,全力运转之下,路翀体内的魔压渐渐降下,兔眼睛也不那么红了。   而眼睛之外的耳朵、脸颊、下颌、脖颈则一片嫣红。   没什么经历的路翀感觉这样下去不太行。   不过还没等他申请中场休息,耳边传来一声结结巴巴的:“你们在干干干什么!”   田文操着一把菜刀拉开了门,看着抱在吻得浑然忘我的两个人目瞪口呆。   言老师一直在同步监测路翀体内魔压数值,现在虽然没有刚刚那么危险,但仍然居高不下。因此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吻的更加投入。   路翀毕竟不如言老师定力高,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想要争取一点呼吸问问言老师他们能不能先暂停。言老师立刻镇压了回去,原本还有些间隔的身体顿时贴合的密不透风。紧密的压迫之下,提醒了路翀刚刚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事实……他硬了!   路翀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言言……言言老师。”   言老师稍微迟疑了一下,松开了。路翀双眼通红,身上布满红色纹路的样子就出现在田文眼前,田文握着菜刀的手抖了抖,指着路翀:“你你你、你怎么了!”   随即看到歪歪扭扭躺在地上的、被真空压缩过的“充气-娃娃”,电光火石之间下意识脱口而出:“杀人了!”   路翀纠正:“是杀鬼了!”   他眼睛红、身上红、密布着细细的法阵还发着红光,脸红就丝毫不引人注目。   因为距离言老师太近,被那清甜的香气包围,他不听话的身体根本冷静不下来。路翀忍不住往旁边走了一步。田文心头发毛,立刻往另一个方向迈了一步。路翀看了眼地上的双马尾,喉咙里一阵恶心,别过了脸,又往另外一边挪了挪。他一动,田文就跟着往相反的方向动,手里的刀一个劲抖啊抖,刚好是对着言老师。   路翀看见,一步插在田文和言老师之间:“田先生,先把刀放下吧。”   路翀这个走火入魔的状态突然横进来,没做好心理准备的田文下意识把手里的刀挥了上去。   路翀及时伸手架住了田文的手腕。   就在这时,一缕细细的黑线从田文张开的嘴里冲了出来,撞进了路翀眉心。   至立创新中心顶楼,刺耳的警报声直接飙升了一个等级——   “警报!警报!总能源出现重大故障,将在五十秒后强制停止运行!”   “警报!警报!总能源出现重大故障,将在四十秒后强制停止运行!”   “警报!警报!总能源出现重大故障,将在三十秒后强制停止运行!”   ……   “警报!警报!总能源出现故障,将在十秒后强制停止运行!”   长长的“哔————”如同强酸将一切杂音涤荡一清,真空般死寂的安静中,挂着“世界总能源维护处”牌子的房间里,冰冷的金属设备中央那个巨大的金属涡轮停止了最后的转动。   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连锁反应接二连三出现——整栋楼的灯同时熄灭,所有的电脑屏幕熄灭,所有的服务器停止运转。   不少在白天熬日加班的员工鬼们,都在同一时间体会到类似于酷暑里空调停电的伤害,而这种伤害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   与此同时,某个标题为“执冰者无垢”的网站,则在同一时间刷新成了“404”页面。   重大事件!   至立集团的某间办公室里,穿着西装三件套的高层鬼们乱成一团。   李想驱车一路开进小区,在住宅楼下一个急停。   一群人跳下车,首先看到的就是……更多的人,全都挤挤挨挨围在田文家的楼下。   李想挤进去,马上被一个戴着袖章的大爷拦住了:“现在不能进去。”   李想着急,大爷劲大。   没办法,只好顺着问:“为什么?”   大爷:“警-察来之前要保护犯罪现场。”   李想立刻掏出证件,在大爷面前一晃:“我就是警-察。”   大爷没看清,还想再看呢,李想就已经快步进去了。   楼道里也是人。   而更多的人围在田文家门口的楼梯上。因为田文的门口躺着一个真空压缩过的尸体。   是双马尾!   李想惊讶,他还以为出事的会是田文!   双马尾周围一圈贴着黄色胶带,一圈看热闹的人非常遵守秩序不越雷池一步。并且在看到李想打算靠近的时候纷纷阻拦他:“保护犯罪现场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那个戴袖章的大爷追了上来:“他是警察。”   众人这才放行。   李想敲响了田文的大门。   “砰砰砰!”   没有反应,继续敲。   “砰砰砰砰!”   仍旧没有反应。   李想眉头紧锁,对着跟上来的组员说:“联络兄弟单位,在周围布防,找到田文的去向!”   兄弟单位就是警-察了。   就在这时,门自己打开了。   言老师出现在门后面,一本正经的解释:“不好意思,腾不开手开门。”   这个理由可以接受,李想看到他怀里好像抱着的是……路翀?   但问题是,言老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想还没来得及盘问这个问题,对方就不知怎的穿越了层层人群消失不见了。   哦,还抛下了一句:“借下车。”   人多,李想追不出去,连忙给还在车上的小蔡打电话:“我的车不借给任何人!”   小蔡:……   终于还是没能拦住路魔头爆血管的言老师心中着急,快步下楼。刚刚挂了电话的小蔡看到言老师抱着路翀下来,微微吃惊,连忙打开车门:“发生了什么?”   言老师:“爆血管了。”   爆血管的路翀混身发红。   小蔡倒抽一口气:“年纪轻轻也高血压?”   言老师不负责任的随便点头:“能送我去小香山吗?”   小蔡:“没问题!”   车子开上路之后,她忽然反应过来,小香山不是城郊的一座……鬼山吗?   小蔡有点紧张:“路翀已经没救了吗?”   言老师:“有救。”   小蔡:“那去荒山野岭干什么?”   言老师:“埋了。”   小蔡:“我忽然想起,李队说过车不借给任何人的。”   言老师:“所以你的意思是?”   小蔡:“我意思是我现在停车,你们下车,打一辆的士。”   她狠狠一踩刹车,豪气云干的说:“这些全都交给我!”   身后,密密麻麻的黑影铺天盖日朝他们扑来,黑黢黢的鬼爪堪堪触碰到玻璃的瞬间,车子忽然蹿了出去。   小蔡不小心踩到了油门上。 第35章 第四只鬼:九块九(八)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一起冲出去的还有小蔡惊恐的声音:“我哦我哦没有开过这么快啊!”   言老师:“很不错, 保持下去。”   疯狂踩刹车的小蔡更加惊恐:“刹车失灵了了了了——”   “嗖”的一下, 黑色的SUV冲过了收费站,留下了装成两半的挡车杆和一地碎屑。   手把方向盘,小蔡欲哭无泪:“这个月工资都不够交罚款。”   言老师冷静的提建议:“你可以报工伤,同时车辆无法刹车的故障也可以反诉生产商。以类似案件的平均赔偿金额来看,完全能够负担起罚款并且还能有不少余留让你补贴家用。”   小蔡没想到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言老师竟然还知道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言老师晃了晃手中的手机:“百-度。”   小蔡失落不已:“百-度里都是骗人的。”   深灰色的SUV生生被开出了跑车的气质, 一路风驰电掣冲向小香山,竟然真的把背后那一大把鬼影甩的看不见了。   春花烂漫, 连绵成海,在这一片花海之中,小香山近在眼前。   眼看就要冲上盘旋的山路, 小蔡慌张到极点就只剩下满脸淡定:“言老师你买保险了吗?”   言老师:“没有。”   小蔡:“我买了,不久之后你就会看到我躺在病床上数钱的画面。”   言老师:“我没听明白。”   小蔡:“这么快的车速, 我开不了山路啊, 一定会翻车的!!”   SUV缓缓停了下来。   小蔡一脸淡定崩溃了, 一路踩刹车没用,现在不踩刹车却停了, 你逗我?   言老师带着路翀下了车:“多谢。”   小蔡:“……不客气。”   言老师上山,小蔡抬脚跟上去。   “等等。”   小蔡:?   言老师示意了一下身后:“不是说交给你吗?”   小蔡回头看去, 乌啦啦的鬼影终于追了上来。   行……行吧。   反正在业务范围之内, 交给她就交给她吧。   小蔡这么想着, 从车里取出了一把非常夸张的枪,或者说手持炮。樱花形状的炮口一次可以同时射出五颗炮弹, 每一颗炮弹又可以分裂成五颗小一点的次级弹,次级弹也可以二次分裂。最终算下来,她扣动扳机一次可以射出125颗子弹,即使准确率会低一点,杀伤力也很大了。   小蔡把头发往耳后一别,抹起左右袖子,动作利落的在车后盖上撑起了炮架,对准正在冲来的大片鬼影,严阵以待,只等他们进入射程。   然而就在差一点点进入最佳射击范围时,那些鬼们忽然降低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一个个原地晃晃悠悠,一抖一抖,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去。   小蔡等啊等,就是等不到他们往前走一步,等的太久自己胳膊都酸了,不由得气道:“你们到底还追不追?”   领头的几只鬼闻言立刻振奋起来:“追!”   “追”字后面紧跟着是一片哀嚎,身后那些有脸没脸的员工们可没有领导的身体素质,纷纷抗议:“跑不动了太累了!”   西装三件套的领导只好回归现实:“先歇歇、先歇歇。”   小蔡无语。   三件套忽然发现:“诶诶!你也能看见我们?”   小蔡翻白眼。   看不见怎么干这一行啊。   虽然非自然对象磁场和频率波段都不一样,但是同一种非自然对象具有一个共同的波段,他们局工作人员都佩戴有针对这种普通鬼的协同器。工作状态时打开,见鬼不是问题。   风吹花落,重重叠叠的粉色花瓣铺满了山路,枝头却依然鲜花盛开,仿佛花瓣永远也吹不尽,永远也落不完。   这是小香山被称之为“鬼山”的原因之一。   言执冰现在就踩在这些花瓣上。   粉嫩的花瓣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下去软绵绵的。如果不是无垢莲霸道的赶走了其他香气,一般人没多久就会熟睡在花香之中。   这是小香山被称之为“鬼山”的原因之二。   云京市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小时候都有听长辈告诫过一定不要靠近小香山,因为小香山里埋了许多孤魂野鬼,常年不败的千树桃花正是吸取尸体上的怨气才能那么娇艳。后来时代发展,破除封建迷信成为社会的主旋律,小香山的传说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又因为花海的盛景,一度成为旅游胜地。   但是不久前的一件事,给小香山彻底盖上了鬼山的戳。   一群以马列唯物主义作为思想标杆的当代大学生,将小香山作为了春游的目的地,高高兴兴进山去,却没能快快乐乐回家来,这些人一进山就全部消失了。   再一次出现是三天后的山脚下,昏迷中醒来的大学生们惊魂未定,争先恐后向记者媒体讲自己这些天遇到的事。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每个人的经历都闻所未闻。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结局就是“走近科学”节目组介入,将花瓣拿去化验,得出这里的花瓣含有制幻物质为落幕。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花树下面有没有尸体就不得而知了,但是从那以后,小香山成为了远近闻名的鬼山,再也没有人会有事没事去那里。   这些传说言老师一无所知。   但如果你问他小香山下到底有没有埋人,这个他却可以给你准确的答案。   答案是“有”。   埋的人就是言老师自己。   小香山是他曾经的科学实验室所在地。他进行冰冻灵体的实验室,经过不知道多少年,已经掉落到了山体中央。因为玉棺……也就是恒温舱,本身就具有低温保鲜的作用,更不要说又镌刻了无数阵法上去,小香山上的千树桃花才能常开不败。至于让人沉睡致幻的花香,大概是无垢莲被憋久了的副作用产物。   言老师带着路翀穿越重重花海,重重叠叠的粉色一掠而过,很快,绕到了小香山光秃秃的背面。确实是光秃秃的,小香山就如同开屏的孔雀,从正面看是山花烂漫,背面看则是光秃秃的屁股。   言老师现在就来到了山的背面,在半山腰的位置,有一个碎石翻开的洞,直径一米,斜斜向下插-进地里。   这是他醒来后从地下爬出来的洞口。   无垢莲可以净化污垢却挡不住灰尘,言老师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地方。   爱干净的言老师皱了皱眉,把路魔头抱的更严实了一点,深深呼吸两下,跳进了那个洞里。黑暗瞬间包围了一切,飞扬的尘土则争先恐后扑面而来,长长的甬道似乎用无尽头。   不知道多久的黑暗之后,眼前终于出现了莹莹的冷光,他们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里。  发出冷光的是一扇门。   金属门,高度有四五米,门上镌刻着复杂的法阵,似乎隐含着巨大威胁。   但其实这只是装饰,爱漂亮的言真君随手挑了几个好看的法阵作为装饰画在了自己实验室的门上。   言真君提起这个从来没有人肯信,如果大名鼎鼎的言真君没有在门上刻上几个厉害的法阵,就一定是刻了几百个。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实验室一定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就像是总有人怀疑他公开的《科学修真指南》不是正版。   言老师屈起手指,以特定的停顿和节奏,在门上敲了四十九下。巨大的门就打开了,如同择人欲噬的巨兽。   他迈入第一步之时,细细的银色线条迅速的从地面上亮起了,蔓延整个空间,随着轻轻“嗡”的一声,修真史上最先进的低耗能无污染照明法阵,启动了。   巨大的空间亮如白昼。   弧形的空间分为储藏区、分析区、研究区、工作区、试验区几个部分,分门别类,有条不紊。而这一切的正中央,摆着一个抬高的平台,平台上放着一个敞开了盖子的寒玉棺。   这就是他的超低温冷冻灵体实验所用的恒温舱,也是这间实验室里最值钱的东西。   准确的说,应该是盛满整个寒玉棺的“寒玉髓”。   寒玉髓具有很强的修复作用,他的灵体能够在低温下被保留这么长时间,不受破坏,不被腐蚀,甚至在灵气如此低的情况下还保存完好,全赖于此。   寒玉难得,寒玉髓就更难得。   眼下,原本装的满满的玉髓也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言老师正打算把怀里的路魔头放进去,想想收回手先脱光了对方的衣服,避免浪费。   寒玉髓无色又透明,如果不是散发出彻骨的寒意,几乎如同一块静止的玻璃。毫无所觉的路翀在被泡进玉髓的瞬间,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玉髓并不同于一般的液体,反而更类似于某种液体和固体之间的状态,路翀像是被封进了树脂里,变成了一块半透明的琥珀,在被完全浸透的同时,他身上的红光迅速的被浇灭了。   言老师微笑,伸手摸了摸魔压。   魔压……却还是和之前一样?不对,甚至还在缓缓增加!   而增加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程度。   路翀发出了一声十分痛苦的呻-吟。   一股无形的力量随之在他身体里发展壮大,在皮肤之下波澜起伏,拼命想要挣体而出。   而原本光滑细腻的皮肤上,正快速出现一条条龟裂一般的血红色细纹。   路魔头也会有被魔气反噬的一天啊。   言老师心情复杂,开始一件件脱衣服。   魔压必须得降下来。   他这一次真的没有丝毫占对方便宜的想法,只是目前再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够更加迅速的将对方体内过多的魔气转移到自己身体里。   除了双修。   虽然双修这种事在没有征得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就进行有些非常的不礼貌。   言老师思考,决定做一个不礼貌的人。   树脂一般的玉髓晃动了一下,暖玉般的脚腕踩了进去,随即屈膝,俯身,整个身体浸没其中。   莹润的液体仿佛柔软的水晶,将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结合在一起的两个人影包裹其中。光影被动作撕扯、破碎、揉成一团、密不可分。   与此同时,汹涌的魔气破体而出,瞬间将树脂似的玉髓鼓胀成扭曲的形状,魔压澎湃,势不可挡,直到它们被一股更为霸道的力量拽进了另一个身体。   小莲花开启最大功率,拼命的转化起来。   鼓胀的魔气时多时少,时强时弱,终于渐渐偃旗息鼓。   仿佛胜负已分,小莲花自己也这么觉得。   就在小莲花稍微松懈的瞬间,本来已经蔫头蔫脑的魔气忽然间气势高涨,疯狂反扑。   小莲花迅速的运转起来,试图将那些嚣张的魔气全部吞噬转化。   并且越来越亮。   花蕊深处,原本一直合拢的几个花瓣,这时竟然缓缓张开了,张开到了极限。   只听轻轻“噗”的一声。   盛开到最大的无垢莲忽然破碎——   花瓣凋零,香气大盛。   对峙又交缠在一起的两人,双双沉入无尽甜香。 第36章 第四只鬼:九块九(九)   明亮的光线腐蚀着眼前的黑暗, 将黑暗融化成一层薄膜, 模糊的人影倒映在薄膜之外, 随着光线的闪动来回晃动着。一些交谈的声音也透过薄膜渗透过来,变得含糊不清。他努力睁大眼睛,将身体前倾,靠近,却被无形的屏障阻拦了。   这是什么地方?他是在哪?言老师呢?   路翀焦躁的往前一冲, 鼻端徘徊的熟悉清香忽然浓郁起来,将最后一层隔膜融化了。   眼前骤然一亮,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面孔闯入视野。   路翀发现,他是躺着的。   他周围站了一圈……人,不, 应该是鬼。   有胖有瘦,有高有矮, 男女比例也各占一半。   脸色苍白, 长发及腰。   路翀下意识要坐起来, 才刚刚抬起几厘米,腰腹就传来一阵剧痛, 身体不受控制的躺了回去。   周围密密麻麻的面孔发出乱七八糟的惊呼——   “魔尊保重身体……”   “那些背信弃义的小人不得好死,呸呸呸死也不配……”   “青宵山已经倒啦, 梵山也快要倒啦, 正道都要玩完啦……”   “天下大乱, 灵气溃散,修道之人都没有活路啦……”   “只有我们魔修……”   “还有我们鬼修……”   “我们……我们……我们……”   “只是可惜言真君……”   他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里抓出一条, 同时也抓住了说这句话的那条鬼:“你说言真君怎么了?”   那只被抓住的鬼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浑身瑟瑟发抖:“言真君……听说那些道修被魔尊打跑了许多次还不死心,又跑去了无垢台,他们说天道之下,只有无垢真君能够救世!”   救世?   路翀微怔,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涌出许多画面。有的是言执冰白衣飘然穿梭于电闪雷鸣间,挽澧水于九天。有的是言执冰黑衣凛然,手持玉斧从天而降将巨大的亢龙鼎劈为两半。连续的画面被分割成一帧一帧,又被打乱重排,和言老师平日里的一颦一笑穿插在一起。   言真君、无垢真君就是言老师,言执冰。   他是路翀,然而在一些记忆里,他是路羽中。   鬼主魔尊,路、羽、中。   无处不在的清甜香气宛如一阵清风,将无数无数纷繁的画面吹成一只只透明的蝴蝶,温和的栖落,有的模糊,有的清晰,无数的画面融化在了他的神魂深处。   纷繁记忆其中之一,就是一群乌压压的道修驾驶着各种法器冲上无垢台,在门前叫嚣的画面。   路翀目光恍惚了一瞬,随即清明,松开了捉在手中的鬼。   他平静的问:“他们还说了什么?”   鬼狠狠的打了个寒颤,这一次是单纯的害怕了:“他们还说……言执冰避而不出是胆小如鼠,自私自利,置天下于不顾!”   那些记忆的蝴蝶次第落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起了一切,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身在一段记忆里。   一段美好却也不美好的记忆。   因为在这段记忆里,按照发展轨迹,他很快就要死了。   路翀忽然坐起,拨开重重鬼影下床。   鬼影们又是一阵惊呼,七嘴八舌飘在后面的劝魔尊保重身体,不要趁着年轻就不以为然,不然就算将来变成了鬼也是吃亏的。   “变成鬼”三个字如同三根针,不轻不重的扎了他一下、两下、三下。   路翀听的心烦,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出了掌云殿。   掌云殿外,是无尽云海。   路羽中将这里取名为掌云殿,是因为当年无垢真君曾经问过一句:“羽中”是不是羽在云中的意思?   是,也不是。   他最早并不是叫这个名字,至于他最早叫的什么,如今已经没有半点印象。   有传言魔尊成名之前,曾是某个不见经传的道修门派里天赋极差的弟子。不少正道人士宣扬,魔尊之所以有如此卓然的气度风姿全因修过几年道修功法。然而世上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风姿卓然的魔尊年少时曾以乞讨为生。   出身微末,父母早亡。   天倾之变时,全城出逃,只有他一人未逃。   天之将倾,他这样的身份,逃也无用。   与其去费力挣得一息苟且,还不如……趁机吃一顿饱饭?   当年落魄的魔尊就是这么没志气。   没志气的魔尊在空无一人的日落云浮城里遇到正打算补天的无垢真君。   高洁无华却又气势迫人。   偏偏这样一看就极为不凡的人,平易近人得不可思议,不但笑眯眯和他打招呼,还请他同桌吃饭。   他当时根本想不到,对方放下筷子就会去做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濯澧津而挽天倾,从此名扬天下。   而见证这一切的,是一个手里握着筷子一直忘记放下的乞丐。   那个白衣为羽,翩若惊鸿,飘然于惊雷阵阵、天幕沉沉之间的身影,深深的印在了这个旁观者的眼中和心中。   他给自己改名为路羽中,又得知对方道号无垢是一位道修,从此便一心求道。   只可惜,天分低微,再怎么诚心诚意也是不成的。   也幸好“天分低微”,才不必和那些正道小人为伍。   云海之上,是明亮夺目的光线,这是不同于掌云殿内法阵发出的光,也是鬼修最讨厌的光。   密密麻麻的鬼影为了“防晒”,缩在殿内阵法覆盖的范围,喋喋不休劝着:“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道修马上就要玩完了,这天下早晚是我们的,您没必要和他们计较。”   不和他们计较?   路翀嘴角一勾正要冷笑,不小心牵扯到腰间的伤口,顿时面皮扭曲了一下。   无垢真君因为灵体实验的缘故沉入深眠,已经多年不曾现身。那些曾称言执冰为“污垢真君”“无狗真君”的天下正道,在言执冰救世两次之后,才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改口,给了一个“道尊”的虚名。   平日里没多尊敬,对第三次天变的预言也丝毫不以为然。如今预言成真,才又想起无垢真君来,还想要让对方第三次救世?   再者说了,言老师已经毫无怨言的免费保修了两次不够,难道还要保修第三次吗?   这个浩土小世界根本就是不合格产品嘛,几次三番出问题,出厂的时候都不需要质检的吗?   第一次救世之后消失了五十年。   路翀想到了冰冻灵体实验,心中猜测,第二次救世……多半也折损不小。   那么第三次呢?难道要让言老师……路翀狠狠的抿了抿嘴,全力运转魔种,浓郁的黑气顿时将他腰腹处的伤口包裹的严严实实,缓缓揉搓起来,随着黑气的揉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不等伤口完全愈合,路翀便纵身一跃,跳进了云海之中。   身后看到这一幕的鬼影们又惊又讶,互相窃窃私语着——   “魔尊怎么肯运转魔气愈合伤口了?”   “以前不是一直嫌弃魔气又脏又臭吗?”   “我们魔修鬼修本来就是这样的嘛!”   “为什么要去学那些干干净净的道修呢?”   “想开啦,魔尊终于想开啦。”   之前被路翀抓住问言老师情况的那只鬼扬声问道:“魔尊出行,我们是不是要一起去撑场面?”   众鬼安静了一会,纷纷小声说——   “外面那么亮。”   “外面那么晒。”   “外面那么多人。”   然而魔尊不在此处,掌云殿比外面也舒服不到哪里,鬼影们当然知道这一点。   乌拉拉的黑影从殿中喷薄而出,铺天盖日追随在路翀身后。   很快,无垢台便近在眼前。   事实上掌云殿距离无垢台本来就没有多远。   现在原本清清静静的无垢台上已经挤满了人。   有静坐的,有举大旗的,有拉横幅,有举着扩音法器大声说话要言执冰开门的。   跟电视上讨薪水的农民工也没什么区别。   路翀双袖一阵,从天而降。   正正好落在了门口唯一被留下的空地上。   所有道修一脸惊奇的看向他。随即一脸惊恐的呼啦啦后退,留出一个更大的半圆。   自从“梵天论道”之后,魔尊路羽中便成了天下正道的噩梦,但凡正道遇到他,已经到了宁可动手不肯动口的地步。   在路翀的记忆里,这些道修确实是二话不说就出手了。   那时他伤势未愈,又不愿意在无垢台这样干净的地方运转魔种招来污秽之气,最后虽然将这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中人全部赶走,自己也受了极重的伤。   这一次当然不同。   所谓的正道中人在全力运转魔种的魔尊面前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等乌压压的鬼影追来打算给老大以壮声势,看到的是干干净净空无一人的无垢台。   和一扇紧闭着的门。   路翀当然知道怎么开门。   如果你关注一个人关注了很久,一不小心知道他的开门密码也不足为奇。   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是一个高起一点的平台,平台上放着一架长条形的玉棺。   一切都和他曾经看到过的一模一样。   不过那时他身负重伤,现在却能好好的站着。   照明法阵光芒闪烁,让整个空间亮如白昼。   路翀原地迟疑了许久,才迈步走上平台。手指放在了玉棺上,用力推开,随即微微松了口气。  他在里面看到了言老师。   沉睡在玉髓之中的言老师。   路魔头默默凝视着对方。   明亮的光线被玉髓折射变得非常柔和,隔着透明的液体,言老师乌黑的发丝微微悬浮着,乌黑柔润,根根分明。言执冰本身极为俊秀的容貌也被水光增添了一分魅色。   路翀下意识伸出手,手指在触碰到玉髓的瞬间,停顿在半空中。   对方敞开的衣襟里,露出一朵小小的透明莲花。   路翀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看来这是送的很成功的一份礼物,言老师一定很喜欢,才会时时佩戴。   也或许是因为言老师本来就很喜欢他?才会爱屋及乌喜欢他送的东西?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路翀原本非常确定的事情,在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叫做路羽中的小号的时候,就忽然不那么确定了。   路翀冷冷的想:都是路羽中的错。   那只停在空中的手指继续落了下去,穿透了树脂状的玉髓,极轻极柔的落在了言执冰的脸颊上。   路翀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一段记忆里,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段记忆里。   因为他十有八-九快要死了。   这一次是要真的死了。   上一次将死之际,他已经用掉了最后一次机会。   身怀魔种的路羽中,本来是不该有魔气枯竭的烦恼,然而因为一直不肯引来污浊之气,赶走那些正道中人的同时魔体内也空空荡荡。   这本也不是什么致命的烦恼,但是他在魔气枯竭的同时还身负重伤。   很重的伤,没有魔气疗伤,就只有死。   而这里是不会有一丝一毫魔气的。   无垢真君身上佩戴着的那朵小小的莲花,是能够涤荡天下一切污秽的无垢莲。   香远益清。   跌跌撞撞,强撑着身体来到玉棺旁的路羽中当然知道这一点。   他冷静的安排好了一切。   虽说身为一代魔尊,他竟然也没有太多身后之事。   首先是那些卖身给他的鬼。   他以魔种转化污秽之气为纯净魔气作为报酬,驱使他们为自己工作。虽然是公平的雇佣关系,当时定下的鬼契却也使他们永远无法背叛。   也就是自己死后,鬼们没法找下家。   没关系,雇佣关系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   路羽中在神魂之中刻下了法阵,只要自己神魂不灭,魔种就能够源源不断转化魔气,通过法阵给员工们支付工资。与之相对的是,他的员工们也要将未竞的事业继续下去。   其次就是,废掉自己全身修为,元神离体。   也幸好体内已经没有一丝一毫魔气,又处在无垢莲的净化范围之内,他的元神干干净净的从魔体里挣脱了出来。   然后就剩下最后一件事。   路羽中剥离了自己的记忆,放进了无垢莲里。   小莲花最深处的几个花瓣随之合拢了。   没有了任何记忆、也不沾染任何魔气、灵气的元神,和普普通通的元人没有一丝一毫区别。   路羽中的元神迷茫的绕着玉棺飘飞了一圈,就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了。和无数元人的神魂一起回归于混沌,温养完整之后,会重新发放一个肉-躯。   路翀手指反抗着粘稠的阻力,一下、一下、一下抚摸着言老师的眉眼。   他真是非常的幸运,不但蒙混过了天道,重新获得了一具肉-体,还再一次见到了言真君。   可惜幸运也用的差不多了。   意识到自己是在那些曾被剥离掉的记忆中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好运气只会有一次。   他昏迷是因为魔压太高,魔压高是因为体内魔气太多。或许就是自己刻在神魂上的法阵出了问题,才导致魔气没有及时转移。   对于一具普通的肉-躯来说,这样的结果是致命的。   而这一次,因为沾染魔气的缘故,他的神魂也不可能再次蒙混过关,重得肉-躯。   等待他的,大约是彻彻底底的身死道消吧。   路翀眨了眨眼,心中难过,却微微笑了。   生能识君,是我大幸。   手指滑到对方后颈抬了起来,没有了任何犹豫,附身吻了下去。   澎湃热烈,毫不克制。   并且情难自禁的开始探索对方身体。   反正……也只是在我的记忆里嘛。   路魔头一只不规矩的手被捉住了。   终于没办法装睡下去的言老师睁开眼,躲开了黏连在一起的唇舌:“路羽中?”   一条细细的银丝在两人嘴唇之间拉开。   路翀目光惊喜,连忙冷冷强调了一句:“别跟我提他。” 第37章 第四只鬼:九块九(十)   路翀强调:“别跟我提他!”   别提谁?   言老师有点懵, 什么他不他的, 不都是路魔头自己吗?   路翀赶来之前, 言老师已经无聊到把实验室里里里外外翻过一遍,直到听到敲门声,才快速的躺回玉棺里。果不其然,等来的人是一身翎羽、黑发高束的路羽中。   言老师理所当然的认为,路翀更愿意承认路羽中这个身份。   毕竟……是满级大号嘛。   但也要看是哪一方面。从和言老师相处的亲密度上来看, 路翀好歹牵也牵过,抱也抱过, 言老师还主动亲过。而路羽中呢?满级?呵呵,不存在的。路羽中的等级是负数!   路魔头恋恋不舍的看了看言老师被他咬的莹润的嘴唇,更加坚定不移的把路羽中这个身份往不见天日的角落里按了按。然后不顾被对方捉住的那只手, 更加热烈的吻了下去。   言老师:“等等——”   后面的话被路翀热情的吞进了肚子里。   冰凉的玉髓被纠缠的动作搅得湿热。安静的空间里偶尔响起一阵粘稠的水声和几声没有被完全吞咽下去的喘息。   言老师百忙之中不忘思考,路羽中见到他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太不对劲?是不是有点热情的……太过份了?言老师努力回想了一下路翀不好意思的神情, 路魔头不像是是这么不含蓄的人啊!   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路魔头只顾的上把自己满腔情热倾斜出来, 脑子里哪里还有“含蓄”两个字。   言老师一边尽力跟上节奏, 同时抽空想东想西,比如外面路翀的身体怎么样了, 比如他随身戴了很多年的小莲花还有没有可能拼回来。   小莲花……路羽中送他的小莲花。   电光火石之间,言老师忽然发现之前的那些事情或许有另外一种可能。   路羽中很可能……或者说即使不喜欢, 也不像是他以为的那么讨厌自己。   言老师快速回忆了一下当年路羽中的一言一行, 发现确实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能表明对方讨厌自己。   虽然对方做的那些事……算了, 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言老师决定暂时不和对方计较。尤其是在他喜欢的那个人现在还在不停重申着自己热情的时候。   言老师再四通过动作表达了自己想要说话的欲-望, 路翀终于放开了他了嘴唇,转移向了脖子。玉髓冰凉无味,在肌肤的表面形成一层果冻似的薄膜。路翀顺着脖子往下,一点点用唇齿把这层薄膜剥开了。   言老师主要是觉得痒,他捉住那两只不听话的手,抬起了对方的脑袋:“你已经全部记起来了?”   路翀迫不得已停下了动作,有点烦恼:“记起来了。”   这嫌弃的语气和表情是怎么回事?   言老师稍微一走神,对方就一点点靠近着继续亲过来。   这个灵体在寒玉髓里泡了这么久,清净清凉又清心,本来没那么容易被点起火。但因为点火的人是路羽中,清凉又清净的言老师心里竟然有点热。   既然路羽中不讨厌自己,而路翀又喜欢自己,那么四舍五入就是不存在问题!   言老师心动不已,连忙拦住对方的动作,一句话在心尖上稍微滚过两圈,就脱口而出:“羽中,我心悦你。”   路翀正满脑子想着怎么减少路羽中的存在感和权重,就忽然听见这么一句,不禁一呆。   言老师惊奇的发现,对于自己深情款款表白,对方脸上浮现出的竟然不是欢喜或者羞涩之类。而是……生气委屈?   言老师开始认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就在这时,四周的画面忽然如水波似的晃动了一下,以一个稳定的速度,缓缓的扭曲起来。   路翀神情微变,因为记忆和元神没有完全融合,才会出现这种被卷入记忆幻境的情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言老师也会被卷进来。   一旦他的身体出现问题,这种幻境随时都会崩塌,如果在幻境崩塌之前还留在这里,就非常危险了。   路翀重新恢复了冷静,目光在对方湿润的嘴唇上梭巡了一圈,站起身:“我先送你出去吧,言老师。”   “言老师”三个字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语调语气,陌生的是声音和情绪。   高高的穹顶之下,路羽中黑色的羽衣反射着一种鱼鳞似的光。   言老师敏锐的从其中听出了几分不同,纠正:“是我们一起出去。”   他的肉身既然已经快要被撑破了,脱离这段记忆幻境之后,想必也没有多长时间了。   路翀微微一笑:“言老师,你可以主动吻吻我吗?”   言老师微微一笑:“不可以。”   路魔头愣住。   言老师抬起他手指在唇边碰了碰:“但是等我们醒来之后,怎么样都行。”   言老师忽然想起来,他好像有件事忘了和对方解释。   但是要怎么解释呢?   言老师想了又想,谨慎的开口:“你知道双修吗?”   路魔头磕绊了一下,同样谨慎回答:“知道……一点,怎么了?”   几秒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磕磕巴巴道:“言言言言老师??”   周身情景忽然一阵剧烈震荡,缓慢扭曲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   言老师靠坐在玉棺里,仰头看着自己实验室被拉扯着搅在一起的画面,手指在脸颊上弹了两下:“羽中,你说幻境的场景构筑稳定性自变函数和肉身魔气多个波峰之间是否存在复变关系?”   没错,言老师已经可以把法阵和现代数学一一对应了。   而学渣路魔头却只听得懂前两个字,并且还很想跟对方强调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称呼自己。   不不不,现在最重要的是从这里出去!   路翀一边把对方按倒在玉棺里,一边忍不住想和言老师在一起不管什么情况下都紧张不起来啊。   主动从记忆幻境里脱离,最方便快捷的方法就是再现这段记忆被剥离的过程,能最快帮助记忆和元神融合。   言老师被按回了玉髓里,说话就不方便了。随着玉棺的盖子被合上,眼前一片漆黑。他连忙伸手在玉棺内壁上画出几个透明的区域。   眼前出现了出乎预料的画面。   言老师怔住。   片刻,一缕记忆朝他飘飞而来,穿透玉棺钻进了他脖子上的小莲花里。   言老师连忙摸了摸小莲花。   半空中,路翀的元神已经挣脱了肉身,绕着玉棺飘了几圈,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走了。   言老师突然着急,下意识直起身——   “砰”撞到了脑袋。   路翀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泡在玉髓里,言老师穿着一条湿漉漉的长裤,靠在玉棺外揉脑袋。   那条裤子怎么有点眼熟?   好像是他的裤子?   “双修”两个字冒了上来,一股热力从脚心一路升腾到头顶。   “嗡——”   响起一声刺耳的长鸣。   紧闭着的大门嗡嗡震颤片刻,安静下来。   路翀立刻坐起来:“怎么了?”   “哦,没事,就是有人在撬门。”言老师说完反应过来:“你醒了啊。”   转头对上路翀刚刚睁开的眼睛,手指下意识想去摸摸脖子上的小莲花,却摸了个空,只好不自然的放了下来,然后装做非常自然的样子问:“体内的魔气水平怎么样?”   路翀视线和言老师微微一碰,迅速弹了回来,却不知道弹到了哪里。目光有点飘。   一时没等到回答,言老师回身弯下腰,伸手捉住了对方的手腕,垂眼感受了一下。   言老师目光垂落的同时,路翀不由自主混身一颤,好像是被什么倾斜下来的东西浇了个通透。然而因为没有衣服遮挡,避之不及,只能硬生生忍受这种洗礼。   言老师感受了一下,还好,已经恢复正常,并且皮肤上之前出现的裂纹也都被玉髓修复完好了。   就这时,又是一声刺耳的“嗡——”,大门随之震颤。   这是……又有人撬门吗?   言老师解释:“这是法阵在报错……也就是密码输入错误……”   话音未落,就听到了第三下:“嗡——”   第四下:“嗡——”   第五下……   等等!密码输入错误超过六次,门会自动锁定。他现在这个灵气水平不足百分之一的状态,是无论如何不能从里面打开的!   路翀只觉得一道人影从眼前“嗖”的闪过。  言老师已经站在门边,抢在第七个错误提示之前,把门上的法阵切段了。   巨大的金属门已经关闭了法阵,只要力气足够大就能推开。外面“撬门”的对象不知道,还在兢兢业业的在门上不停的戳。   言老师恢复了一派从容:“请问是哪位?”   门外马上传来声音:“你是谁?”   言老师好脾气的回答:“言执冰。”   门外一阵喧哗,接着就是窃窃私语,隐约是一些“我在集团见过他”“应该不是在骗鬼”“上次他和领导一起出现的”“当年我跟踪过他小半年,他灵压我不会认错”“我跟踪过两年更不会认错”……   刚刚穿好衣服的路翀越听越不对,连忙“咳”了一声。   乱糟糟的声音骤然安静。   隐约传来几声“我好像听到了领导的声音”,还有反应极快的“领导的声音我绝对不会认错”之类。   然后是一个声音跃众而出:“先别说这些了!领导领导!我是你的CTO啊,我们总能源出问题了!!”   言老师无声的用眼神表示疑问,他语文数学什么都恶补了一通,英文却是还跟不上,两只眼睛眨了又眨,满心期待路魔头不需要他开口提问就主动解释一下——   这个CTO是什么鬼?   字面意思,“CTO”也是鬼的一种品种吗?   已经把缺失记忆重新补回来的路翀心虚不已,看也不敢多看对方眼睛,匆匆打开门出去和员工们交谈。   乌压压的一片鬼影挤在门外,路翀一出现,鬼影们顿时激动起来,但是除了几个穿着三件套西装的资深鬼,其余鬼都不敢主动靠近,显然时刻不忘公司纪律。   言老师一出来就是两眼一抹黑,重重叠叠鬼影互相挤来挤去,遮得太阳都看不大清楚。他身上没有了常年佩戴的小莲花,那些鬼们就毫不忌讳的在他身边乱蹭,竟然还有鬼想直接从他身上穿过去。   言老师立刻退避三舍。   从一群鬼影里挣脱出来之后,就看到了坐在车里玩游戏的小蔡。   小蔡正咬牙玩到关键的地方,手上一阵狂按,车窗玻璃被“砰砰砰”敲响了。小蔡百忙之中抬头,就看到车外站着一个混身湿漉漉的美男子。   小蔡:??!!   言老师拿目光示意那边乌压压的鬼影:“你不是说那些鬼都包在你身上吗?”   小蔡一脸严肃:“和平永远胜于武力,我发现这些鬼都是可以理性沟通的。”   言老师坐上车,拿着小蔡友情提供的面巾纸擦着脸上的水。然而刚擦掉没一会,马上就又浮上来一层,好像是从身体里渗出来的一样。   其实不是,这些水都是从空气里来的。   玉髓本身具有很强的修复能力,浸泡之后就会有这样的后遗症——皮肤变得非常湿、非常能吸水。   小蔡看着真皮座椅上被洇湿了一片的水渍,暗暗替李想心疼几秒。   看着不停冒水的言老师:“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明明是在山里,为什么你看起来像是刚刚从水里出来?”   言老师一本正经的敷衍:“山水有相逢。”   小蔡:“哦。”   她舌尖一弹,马上换了另外一个问题:“路翀高血压降下来了?”   言老师明显高兴了一点:“对。”   小蔡趁机追问:“那些鬼看起来对路翀很友好。”   岂止友好,简直热情。   另一边的车门被打开,路翀迅速的坐上来,催促:“开车,快开车。”   乌啦啦的鬼们在外面拍车门。   小蔡:……   车子发动起来。   鬼影们追了一段路就渐渐被甩到了身后。   路翀悄悄看向言老师,对上言老师带着笑意的眼睛。   言老师悄悄的说:“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   作者有话要说:
言老师:羽中,我心悦你路翀:羽中是谁?< 第38章 第四只鬼:九块九(完)   言老师示意了车后隐隐约约已经看不见的鬼影, 微笑:“你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前面开车的小蔡及时的竖起了耳朵。   就听路翀轻轻一咳:“总的来说……他们是来讨薪的。”   言老师:?   路翀连忙洗白自己:“拖欠的薪水我一定会及时补上的, 就是需要一点时间……”   前面偷听的小蔡插嘴:“无良老板跑路之前都是这么信誓旦旦跟大家保证的。”   路翀诚恳的看向言老师:“我不是。”   小蔡撇了撇嘴, 刚好手机响了起来,是李想。   路翀小声的和言老师解释,力图确保自己清清白白的形象:“我肯定不会跑路的,只是出现了一点技术问题,要等满月的晚上才比较好解决……”   技术问题?   言老师眼睛一亮, 也小声说:“需不需要我帮忙?”   小蔡看到来电显示是李想:“真的无良老板打电话进来了。”   说着接起电话,一阵连珠炮从话筒里喷出来, 坐在后座都听的清清楚楚:“你跑去哪里了?知不知道要及时报备自己的动向?怎么定位消失了?知不知道上班期间要保证定位仪开启状态?手机为什么也打不通?知不知道……”   小蔡连忙抢答以示忠心:“知道知道,手机要保持二十四小时畅通。我现在在小香山,可能是信号受到了干扰。”   那边李想一愣:“你去小香山干什么?”   小蔡:“李队, 路翀高血压你知道的吧……”   李想回忆:“小香山那边有……医院?”   小蔡意味深长:“没有,但是言老师明显是一位好医生。”   李想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没有追问, 反而关心了一下:“小路现在没事儿了吧。”   刚好红灯, 小蔡抽空回头看了眼混身湿漉漉的两个人,严谨道:“除了有点湿, 看起来没有别的问题了。”   李想:“湿?哦,没问题了就行, 你们一起回来吧, 今晚得提起精神。”   小蔡心中警惕:“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今晚要加班?”   李想:“不光是今晚, 可能还有明晚、后晚、大后晚。”   小蔡一阵呻-吟:“不——是——吧?那个双马尾不是已经被清理了吗?”   李想压低声音:“就是被清理了才麻烦。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考古队的知道了,现在非说这是重要文物, 要来找我们要人,哦不,要鬼……”   小蔡:“我去,一个充气-娃娃算哪门子重要文物。”   李想轻轻一咳,装作没听见:“不管怎么说,表面文章还得做。先想法子应付过去,好了,你就快点赶回来吧。”   小蔡挂断电话,一脚油门:“妈的,又要把那只鬼抓回来!”   车子“嗖”一下蹿了出去。   路翀想起什么,连忙问:“又要抓哪只鬼?”   小蔡气哼哼的:“就是之前那只双马尾啊,现场检查过了干干净净,妈的去哪里给那个考古队变出一只寄生鬼来?”   路翀心虚的揉了揉肚子。   言老师听到了感兴趣的内容:“你说‘考古队’是什么?”   小蔡:“就是一个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仗着上面有人就天天欺压我们底层加班的禽兽组织!”   言老师认真思考起来:“这个组织的职能非常有趣值得探讨……”   路翀趁机捉住他的手,提醒道:“小蔡是在开玩笑。”   言老师话锋一转:“探讨一下这种丧心病狂的组织是否有存在的必要。”   路翀偷偷一笑。   小蔡则是明目张胆的笑了。考古队的存在是悬浮在她明媚职业生涯头顶的一朵乌云,更是加班的源头,烦恼的源泉,早已成心腹大患。   不光是小蔡,整个云京分局、或者说整个特情系统都对这个组织恨的牙痒痒。   因为“考古队”就等于“没事找事”。   平时里工作已经恨辛苦了,那是为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奋斗在第一线,但是为应付一个“某二代”的突发奇想,连续几天几夜加班什么的,真是非常想让人爆粗口。   小蔡气哼哼的解释:“考古队全称是‘泛亚区域非自然现象考古研究所’,正儿八经挂牌的中字头单位,待遇好,薪水高,主要工作就是给我们找茬……”   言老师:“我听到你说这是一个‘考古研究所’?”   小蔡:“那也要有‘古’给他们去‘考’啊。我们有文字明确记载非自然现象的古籍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本,早就成了经典读物,有谁没看过?虽然说这些怪力乱神的现象一直都存在,但一直以来都和那些儒家法家一样为统治阶级服务的,断断续续的贯穿了整个历史,从来没有成为过主流。这些年不知道多少专家学者在这方面做过研究,最后的结论无一例外,近代以前的非自然现象的利用都是被动、非自发的。只有极少数人能主动利用这种力量,往往是道士、和尚或者所谓的风水师,但也屈指可数。然而那位某二代,大概是什么修真小说看多了,对古代存在真正的修真时代深信不疑,信誓旦旦一定要找出实证。想也就算了,他还专门拉起了一只考古队!”   小蔡一口气说了一长串,休息了片刻,咬牙切齿总结:“充气-娃娃算哪门子文物?狗屁不通的考古队整天就知道作妖!”   车子开进市区之后先是绕去商场,言老师和路翀冒水也冒的差不多了,刚好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等开到田文楼下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了。   小区网格似的窗户接二连三的亮了起来,像是一只只明亮的眼睛。田文家的那个窗户也一样。   之前一直围观的热心群众们已经各回各家,楼下没什么人,却多了几辆车。   在小蔡眼里,那印着小铲子LOGO的低调奢华的黑色SUV就是邪恶的化身,下车关车门的力气都比平时大了一倍。   路翀下车,看到言老师站在原地没动,脚步也一停。   言老师忽然说:“羽中,你觉不觉得这个图案有点眼熟。”   路翀随便的瞄了眼那个小铲子,就趁机说出了自己一路都很想说的:“能不能别叫我‘羽中’?”   言老师意外:“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路魔尊?”   路翀连忙表明立场:“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主要是‘路翀’。”   言老师微觉遗憾,还是从善如流:“路翀。”   这两个字从言老师嘴里说出来,怎么有种生疏的感觉?   路翀回忆了一下,好像言老师真的从来没有连名带姓的叫过他?   路翀目光微闪,委婉的暗示:“我小名叫翀翀。”   言老师跟他的确认:“路翀翀?”   路翀:“你可以把那个‘路’字去掉。”   已经上楼的小蔡拉开客厅窗户,朝下喊:“你们磨磨蹭蹭在下面谈恋爱吗怎么还不上来?”   言老师:“‘谈恋爱’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路翀:“……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言老师笑了一下:“好啊,翀翀。”   屋子里挤满了人。   准确的说,是有的人走来走去,有的人站在原地。   双马尾真空压缩过的干巴巴躯体躺在客厅中央的茶几上。站在原地的人围成一圈,拿着笔记本、PAD写写画画,不断交谈,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胸口上绣着一把黄色的小铲子。而走来走去的是李想的队员,忙忙碌碌在各个角落安置仪器,小蔡一出现就被提溜过去记数据。   李想看到两人,一路“借过”着挤过来关心道:“没事儿了?”   不等回答,就拉着路翀走到一边:“我跟你确认个事,那个双马尾……是你处理的?”   路翀点头。   李想皱眉,又叹了口气:“这麻烦了。”   他赶到现场时双马尾已经从充气娃娃里消失,要么是被路翀处理,要么就是自己跑掉了。路翀是他们队里外聘的专家,专门负责“空气净化”,李想不了解对方具体是怎么“净化”的,但是以他工作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这种“处理”都是不可逆的。   李想余光看见几个黑制服从兜里掏出一个金属的探测头,在双马尾身上戳来戳去,顿时一阵头疼。   路翀也看了眼,目光转回来:“我去和他们解释一下?”   李想:“没用,那些人最难缠,说什么也没用,怎么也要磨上你四五天。”   背后跟着传来一句带笑的声音:“李队长,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一个看起来斯文儒雅的削瘦青年从门口走进来,鼻梁上架着一幅圆形的眼睛。同样穿着一身黑色制服,只是胸前那个绣铲子的地方戴了一个金色的铲子胸针。   李想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打了几个“哈哈”:“章队怎么亲自来了,我们这正部署工作呢,合作这么久了您还不知道我们吗?再怎么说考古队反馈过来的要求,我们都是最看重,最着急完成的。”   章队笑了两声,目光在路翀身上停了停,很快就转到了仙气凛然的言执冰身上,眼睛一亮:“这是你们外聘的专家?”   李想一愣,一般他们说的“专家”都是代称那些能够利用非自然能力的人,比如可以“净化空气”的路翀。而言老师……应该不算吧?   不过转念一想,章旺这个来头颇大的某二代嘴里的“专家”未必是他这里的“专家”。想想言老师的专业执照和□□,李想点头:“算是。”   章旺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理了理衣服,精神抖擞的迎了上去。   言老师正和那些黑制服一起站在双马尾旁边,心里默默的推算着寄生鬼寄生过程的密度转化,试图总结出一个公式来。   耳边就听到一句非常礼貌的声音:“您好,我是考古队的队长,能和您聊聊吗?”   言老师回头,看到了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   两个人热烈的聊了起来。   主要是言老师说,章旺听。   中间时不时发问,还非常礼貌的询问言老师自己可不可以做笔记和录音,尊师重道到了极点。   在言老师研究的领域,从头到尾都是学渣的路翀:……   转而看向李想:“我出去一下。”   李想:“怎么了?”   路翀:“有点恶心,出去吐一吐。”   李想:??   路翀快步走下了楼,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在虚空中作出一个手势,眼前,一个轻飘飘的鬼影凭空浮现出来,正是之前的CTO。   被路翀直视了十几秒后,CTO醒悟过来自己被从办公室凭空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而转移他的……难道就是他的老板兼老大?   路翀一脸面无表情。   CTO试探着转身离开。   路翀重重一咳。   CTO凭空顿住,缓缓转身朝着路翀飘来。   路翀忽然笑了:“好久不见。”   CTO两汪眼睛睁的大大的:“魔魔魔……尊,是您主动召唤我出来的?”   路翀颔首:“是我。”   CTO一双眼睛几乎要溢出水来,如果他不是鬼的话:“所以那个‘不许主动出现在你面前’的禁令从此就作废了?从今以后,我们董事会有事都可以直接来找你?”   所谓的董事会成员都是当年直接他和他签订了合同的老员工,路魔头不禁有点心酸有点怀念,然而这点心酸没持续多久。   就见CTO鬼眼放光,整只鬼凭空膨胀了一倍,自上而下桀桀怪叫:“加薪!我们要加薪!我们的加薪申请明天就打包送来!”   路翀:……   行吧,是他想多了。   CTO还围着他转圈圈:“加薪加薪加薪!”   路翀:“加!”   CTO满意,一脸谄媚:“还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效劳的?”   路魔头捏了捏鼻梁:“找点催吐的药来。”   CTO:?   当然也没有真的要一只鬼去买催吐药,路翀敲定了召开“懂事”会议的时间,打发走了CTO,走到了一个不见人影的草丛里,闭眼酝酿。   片刻之后,一堆没“消化”的黑气被他吐了出来。   吃掉双马尾的时候魔种就已经罢工了,双马尾被吐出来的时候虽然已经虚弱的团成了一个球,但毕竟还保留着意识。   田文的屋子里挤满了人,田文却不在这里。   方野陪他在酒店了开了一个标间。   这会两人已经洗完澡准备睡了,方野在进行入睡前的最后仪式——把所有的社交软件都刷过一遍。   田文同样在玩手机。   他洗过澡,吹干的头发顺着脖子披下来,明亮的灯光之下,显得皮肤很白,看起来也精神多了。   手机上,是一个聊天界面,聊天的对象是“小猫喵喵”,正是他当时下单的那家店铺老板。   田文这两天一直留言、打电话,试图联系上对方,现在小猫喵喵终于回复他了。   语气竟然比田文还生气——   “亲,我们的产品都经过严格的质检哦,绝对不会主动伤害主人!”   “亲,我们促销商品是不退不换的!”   “亲,这是您亲自挑选的娃娃,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交给不认识的人呢?更不要说你的充气-娃娃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放任别人伤害他呢?”   田文无语,快速的打着字:“那可是鬼!!”   对方回复的更快:“鬼怎么了?即使是鬼,也是我们店里最优秀的鬼!如果不是你曾经救过他,你以为你能凭空捡这么大一个便宜?妈的,九块九,快递费都是老子倒贴的。”   田文太过震惊一时没有回答。   那边马上反省了自己的语气:“亲,我没有指责您的意思,我们这边给您提供不了帮助了呢。”   田文没管这个:“你说什么?什么叫我救过他?”   那边沉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才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两年前,你是不是从别人手里买过一个二手的娃娃?”   充气-娃娃这种最不值钱的就是二手货。   田文现在没钱,两年前就更加没钱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从别人手里高价买了一个二手的娃娃。   娃娃原来的主人是圈子里一个PO主,因为买了十几个充气-娃娃在家里同吃同住被圈子吹捧为土豪。PO主给每一个娃娃都起了名字、生日,做了档案。比如某某是大学毕业,某某是博士学历,某某十六岁未成年,某某喜欢猫胜过喜欢狗。白天给娃娃换上不同的衣服,晚上又挨个换上睡衣。每天都会发她们的照片到网络上。   感觉像是把娃娃们当成了家人。   田文一度也是这样以为的。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发现了不对劲。首先是很多老面孔不见了,按照PO主娃娃的价位,这么精心的保养,三五年绝对不是问题,怎么会三五个月就坏掉呢?   PO主给的解释是“娃娃生重病了”、“娃娃去医院了”、“娃娃不治身亡了”。   田文一开始还无所谓,直到有一天,他一直关注也非常喜欢的那个“娃娃”也开始“生重病”。   田文警惕起来,开始一张张翻之前PO主发过的照片,终于找到了许多蛛丝马迹。   比如娃娃们过度损耗的关节、藏在衣服下面的破损、为了摆出可爱姿势而偷偷使用的器械……PO主根本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好好的对待娃娃,反而一直在“虐-待”她们!   对别人来说这可能不能称之为“虐-待”,因为这种娃娃买回来本来的作用就是这些。   田文却接受不了,他拿着证据去私信PO主,PO主一直没有理他,直到他说要去给别的大V投稿揭露这些事,PO主终于回复,草草解释了几句。   田文已经不记得当时PO主回复了什么,结果就是,他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钱把那个他最喜欢的“生重病”的娃娃买了回来,精心呵护,想尽办法修复。   但是娃娃本身就是很贵的那种,材料配件都要从国外买,田文实在修不起。后来一个叫做“充气-娃娃权益会”的组织联系到了他,说可以免费帮他修,但是时间比较长,可能要两三年。   田文当时……还签了合同什么的。   他买下这个九块九包邮的娃娃,也是因为这个娃娃长的太像他从前喜欢的那一个了。   田文久久没有声音。   小猫喵喵不耐烦了,屏幕上一口气蹦出好几行——   “不记得了?不记得就算了。反正是他自己要去找你的。”   “原来那个身体实在修不好,我那备份不少,换一个也没有那么难,但是他硬是想要一个和原来一模一样的。”   “找了两年才找到这个几乎一样……虽然有一点不太一样,但也非常不容易了你知道吗?他就是怕你认不出他。”   “我早就劝过,一个寄生鬼,能有个身体就很不容易了,还真以为别人就把你当人了?”   田文盯着那几行字,一字一顿敲下:“在我眼里,她了除不会说话、不会行动之外,和人没有什么不同。”   小猫喵喵沉默片刻:“你能这样想就好。”   田文:“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猫喵喵:“当年联系你的权益会会长,你还跟我签了合同。当然我也兼职卖娃娃……”   田文手指摸着按键:“所以每一个充气-娃娃里……”   小猫喵喵:“当然不是,你以为合适寄生鬼寄生的娃娃是大白菜?你以为寄生鬼是大白菜?要不是看着他也怪不容易的,我费得着那么大力气吗。也是他运气好,我也一直在找合适的寄生器。”   田文惊讶:“难道你……”   小猫喵喵:“不是,我不正好好跟你打字呢吗?是我对象,我得给他找一个。”   小猫喵喵语气随意,田文也不好半点大惊小怪,而这会他也没有心思大惊小怪。   他脑子里一股脑涌上了许许多多画面。还有他们相处的那短短半个月里他一直忽略的细节——为什么娃娃的表情会发生细微的改变?为什么有时候回家娃娃会挪一个位置?为什么第二天醒来娃娃会躺在自己怀里。   田文也想起了他喜欢娃娃的心情,当时他为什么会在那么多娃娃里喜欢上这一个,就是因为这个娃娃身上有“人气儿”,是“活”的。   方野刷着手机都快要睡着了,就听见自己表哥一嘟噜爬了起来,抓起衣服就要出门,连忙问:“你干什么去?”   田文:“救人!”   话音重重的落在了那个“人”字上。   与此同时,客厅里那个被团团围住的双马尾,开始缓缓膨胀,恢复平整。   虚弱的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田文日后和娃娃CP的话,田文是受不解释 第39章 血丁香   这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房间, 没有窗户。正对着入口的那一面墙变成了一整块玻璃。   玻璃的另外一面, 是一个手术室一样的房间。   中央摆着一架手术台, 而手术台一周环形放着各种各样的仪器。除了仪器之外,周围还围了不少人,这些人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胸口绣着一个黄色的小铲子——是考古队的标志。   现在,他们正将不同的仪器接在手术台上的充气-娃娃身上。   双马尾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来转去, 因为头上戴着一个头盔似的装置,不方便转动脖子, 就只能通过眼神和玻璃另外一边的人打招呼。   玻璃另外一边的人是田文。   田文一边不时关注研究台上的情况,一边和手机那边的人聊天。   聊天对象依旧是小猫喵喵。   田文已经在这里呆了有一星期了。一星期之前,他情绪激动冲回家里, 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结果竟然还算不错,他的娃娃只是虚弱了一点, 并没有别的问题。虽然娃娃说话颠三倒四, 但田文仔仔细细问过一遍, 却是能够和小猫喵喵说的内容对上。   田文的新世界被打开了,然而这扇门才刚刚打开一点,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门里的风景,就被用力摁上。   一个叫做什么什么考古队的组织非说他的充气-娃娃是重要文物, 要带娃娃回去做研究。   李想表示他们特情局爱莫能助。   倒是表弟方野, 得知娃娃竟然是这么一个情况之后, 反而很神奇的接受了,劝他冷静, 还帮他想办法。   他们联系到了小猫喵喵,小猫喵喵本来也没有多么热心,就算是帮了双马尾一把,也不过顺水推舟。   方野拿着田文的手机问小猫喵喵:“你就不怕国家来查你吗?”   小猫喵喵:“我是合法做生意,相关证件手续一个不少,从不偷税漏税,要真有人来查过说不定要给我颁发好市民奖章。至于娃娃里面住着鬼就不关我的事了,反正在《物权法》里物质层面的充气-娃娃才是我的三包范围。”   方野灵机一动:“你说你从不偷税漏税?”   小猫喵喵:“没有错。”   方野:“那你给我开张□□吧。”   小猫喵喵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他的主意,爽快答应了。   田文就拿着这张□□、订单和银行流水找到了李想,然后又通过李想找到了考古队。虽然众所周知章队长上面有人,但在如今这个法制健全的社会环境下,私人财产不得被侵犯是白纸黑子写进国家报告里的。   加上云京分局这边抱着找麻烦的心态帮了不少忙,考古队一时还真没有办法。   毕竟寄生鬼这种特殊的鬼,离开了寄生器一阵风都能吹散,以他们的技术条件来看,考古队只能选择和田文谈条件。   谈条件的结果就是,他们签订了一份志愿者合同,娃娃作为田文的所有物,在绝对不伤害的前提下提供给考古队作为研究对象。田文作为研究对象的所有者有权全程参与研究进程,有叫停和一票否决的权利。   这个合同经手的时候被小蔡看到,“唰唰唰”又给加上几条。   其中有一条是:考古队必须严格遵守八小时工作制,并且按照每小时500元的价格支付给志愿者——也就是田文报酬。   这下不但堵死了考古队其他的迂回路线,还迫使考古队出了出血。   虽然人家有钱,这点不算什么,但关键在于添了堵啊。   田文在和小猫喵喵聊天,他还挺感谢对方的。虽然小猫喵喵一幅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的态度,田文都一如既往的热情。在问到对方送娃娃来为什么不能提前打招呼,给他个心理准备时,还深怕冒犯了人家。   结果对方冷冷一笑,说是田文自己为了省邮费蹭包邮选了分开发货,就不要来怨别人,再者说了,那个娃娃在他这挑三拣四添了多少麻烦,还不许他给田文和娃娃添个堵吗?   田文也没生气,反而给对方道歉,倒是让小猫喵喵不好意思,态度好转了很多。   田文还很好奇小猫喵喵说过自己对象也是一只寄生鬼的事,只是这个是人家私事,他不好问来问去。加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社交技能,就导致两个人聊天还停留在很浅的层面。   但是毕竟有娃娃这一层关系,小猫喵喵还是给他分享了不少心得体会。   比如说饲养寄生鬼的注意要点啊,寄生鬼要怎么保养啊,寄生鬼生气了要怎么哄回来啊,充气-娃娃使用注意事项啊……   田文一一记录下来,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捂脸]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我没打算使用。   小猫喵喵:你说什么?   田文:我就是单纯喜欢她,觉得她很可爱,就像是妹妹似的,没别的心思?[开心][开心]   小猫喵喵:当妹妹?   田文:没有任何龌龊想法!   小猫喵喵:不是……我不管你这个,我刚刚想起来,好像有一件事忘记提醒你了。   田文:?   小猫喵喵:可别失望。   田文:[疑惑]不懂你的意思。   小猫喵喵:你的妹妹没有了,只有弟弟。   田文:[疑惑][疑惑]还是没懂。   小猫喵喵:[叹气]   小猫喵喵:就是你也知道吧,要找一个和原来那个一模一样的充气-娃娃作为寄生器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你要相信我真的尽力了。   小猫喵喵:除了性别和原来那个不一样之外,起他方面都非常完美了,哈哈哈,既然你们也不打算发展进一步关系性别什么的也不重要是吧?   田文缓缓抬头,研究台上,双马尾正冲自己露出心都要融化了的甜蜜笑容。   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一抖。   而隔着几个房间的另外一个研究室里,路魔头正被言老师压平在研究台上。   言老师一转身,刚刚躺平的路魔头就又自个儿坐了起来。   言老师扬眉:“你好像不是很愿意配合?”   路翀眨眨眼,真诚道:“当然愿意!就是今天时间太紧了……要不改天?”   言老师研究着手里仪器的说明书,头也不抬驳回了:“事不宜迟,上次的情况多么危险?如果再发生第二次呢?”   路翀目光闪烁了一下:“不是可以‘双修’吗?”   言老师抬头,一瞬不瞬的看住他。   路翀心尖一热,强行按捺,一脸学术道:“言真君……言老师你灵体运转本来就需要大量的灵气支撑,我现在魔气无法转移的状态,正是非常好的研究对象啊!体内积蓄的魔气刚好可以‘给’你转化为灵气。我们可以在实践中……研究一下,将这个过程优化。”   言老师:“实践?”   路翀觉得整颗心都热起来了,毕竟他上次昏迷状态,根本不知道言老师和他都“双修”了什么,这时就充满了学术的热情:“实践是探索真理的必然路径,我上次一点印象都没有,正需要反复实践才能尽快总结出方法!”   路翀其实说的也没错,这刚好是一个非常好的研究机会,言老师不是没有考虑过。   但是问题就在于太危险了。一点儿也不想拿路魔头去冒险的言老师摸了下空荡荡的脖子,然后就伸手果断的把对方摁回了研究台上。   路翀心中一喜,这就开始实践了吗?   像是在回应他心中所想,言老师附身下来,低头在他唇上揉了一下。还没等路翀作出回应,那两瓣柔软的嘴唇就收了回去。   路翀仰头看着对方,一脸问号。   等到言老师打开一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机器接在自己身上,开始研究屏幕上数据的时候,路翀才意识到,刚才那么一下子,好像就真的是单纯的哄哄自己?   就像是打针之前给小孩子嘴里塞一颗糖似的。   如果这样的话,能不能再多给几颗?   言老师已经关掉了手中的仪器。   这里是考古队的研究室,配备的都是最先进的研究设备,可以和云京的一流研究所媲美。言老师当然非常感兴趣、也非常好奇,但随便拿了几个在路翀身上试过之后就没有再玩……研究下去。   路翀元神上印着一个转移魔气的法阵,兢兢业业运转了二十多年都没有出问题,一时突然坏掉,才导致路翀体内的魔气无法同步转移出去,魔压升高,失明、躯壳差点被挤爆。   灵气凝聚在指尖,指尖落在了路翀的眉心上。顺着眉心往下,言真君开始一笔一笔的写……“字”。与其说是“字”不如说是某种逻辑语言,可以类比如今的C语言或者JAVA这一类。他有时写的快,有时写的慢,从眉心一路拢捻而下,凡是笔迹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了闪烁着银光的笔迹。   而这些笔迹蔓延到魔种附近的时候,突然就写不下去了,就像是笔没墨的状态。   言老师看了看自己闪烁着银光的指尖,没问题啊?   忽然注意到路翀手腕上佩戴着的手串,言老师问:“这个可以脱下来吗?”   路翀看了眼:“可以。”   碧色手串脱下来之后,本来怎么也写不上字的地方就浮现出一层层银光,都是之前重复书写的痕迹。   追求完美的言老师把重叠的痕迹擦掉了,重写了一遍。银色的光芒连成一片,与之相伴,那个用来转移魔气的法阵渐渐浮现出来,在银色的笔迹之下闪烁着淡淡的红光。   言老师开始一点点排查红色法阵的情况,这个过程很缓慢,并且还很……痒。   路魔头也是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个身体竟然这么的怕痒。   言老师被他扭来扭去的小动作严重影响了工作进程,不得不暂停,询问:“怎么样才能帮助你保持不动?”   路翀有点脸红,因为不好意思。   两个层面的不好意思。   言老师没办法,只好通过银色的法阵将他身体固定住。几个小时之后,终于将整个红色的法阵排查过一遍,结果是没有任何问题。   言老师一边思考,手指一边在路翀皮肤上勾着草稿。   路翀喉结动了动:“言老师,我们能不能暂停一下?”   言老师回神:“暂停?”   路翀:“我想去一下卫生间。”   恍然大悟对方还有这方面需求的言老师马上放开了路翀。   十几分钟之后,路翀脸上湿漉漉的回来时,言老师正站在刚刚试验过的那个仪器的屏幕前。屏幕上显示的是路翀体内能量分布的情况,和旁边的正常情况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异常。只除了一个地方。   言老师凝视了十几秒,把路魔头重新推倒在实验台上。   手伸进了对方衣服里。   路翀:??!!   还没来得及感受点什么,胸口忽然一痛,皮肤上鼓起了一个花生仁大小的包。银色的光芒大盛,在皮肤表面形成了一个迷宫,花生仁开始到处乱蹿,但凡碰到银色的光芒都会缩小一点,它很快就学了机灵,窝在一个地方不动了。   言老师:“疼吗?”   路翀疼的只能说出两个字:“不疼。”   言老师目光微动,低头吻了上来。   路翀:!!   这是……这是发糖了?   这一次就比刚刚深入多了。   言老师一边吻,一边吮吸,控制着银色的字迹让出一条路来。   那个花生仁果然受到诱惑,移动起来,并且越来越快。   言老师用力一吮,花生仁“刺溜”从路翀嘴里探了出来,飞快蹿向言老师眉心。   银光大盛,花生仁似的一团黑气瞬间被银光搅成齑粉。   飘飞的黑色粉末被收集了起来,缓缓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却没有了任何杀伤力,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标本。   虽然黑乎乎一团,但仔细去看,却能够看出脑袋、触手、小细腿的分别。   这是一只虫子。   言老师并不认识,反而是路翀、或者说路羽中,对此熟悉不已。   看着那个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的标本,路翀神情冷凝了下来。   “血丁香。”   血丁香既是一种植物的名字,也是这种植物伴生甲虫的名字。   魔修最大的弊端就是因为以污秽之物作为修行来源,魔气杂糅,极容易走火入魔。血丁香花能够压制走火入魔,但却是饮鸩止渴,因为血丁香花很容易上-瘾,一开始一朵两朵就行,到后来几百朵都不够。   这本也没什么,自我选择罢了。   可怕的是伴生于血丁香的甲虫,离开了甲虫,血丁香会死,离开了血丁香,甲虫却没事,只要他能找到一个魔气更为充裕的寄生体的话。   这种寄生体一般是魔修的身体。   被寄生了的魔修会在无知无觉之间,被甲虫对魔气的渴求左右,不顾一切的加速修炼,转化魔气。很快就会魔躯爆裂而死。   而在曾经的浩土小世界,这种只会寄生在魔修身上的甲虫,一直被认为是魔修为天地不容的证据。   实际上,血丁香和血丁香的寄生甲虫,却是青宵山培植出来的。青宵山带头之下,不少名门正派以畜养血丁香、繁殖甲虫为荣。云山缭绕,丁香盛开,美不胜收。   路羽中成名之后,雇用万鬼,一夜之间将所有的血丁香付之一炬。   如今应该再无血丁香才对,那么这个甲虫是从哪里来的?   路翀想到了自己突然失明之前在的地方。   田文家里!   因为没有完全消化现实还处于恍惚的田文,被找上门。   路魔头一脸吓人的道:“你家里是不是养了花?”   田文:……养花也犯法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两只鬼 第40章 第五只鬼:炒鲤鱼(一)   养花当然不犯法, 不犯法的田文也确实养了一盆。   就在阳台上。   客厅厚重的窗帘被拉开, 铺着橘色地砖的日光阳台上孤零零摆着一盆花。   一丛细长条的绿色叶子间长着一朵米色的小花, 花盆只有汤碗大小,放在阳台一角,丝毫不引人注意。   风一吹,小黄花微微颤动了两下,掉下一两颗花瓣, 看起来楚楚可怜,柔弱可欺。   言老师看了看那朵小可怜, 又看向路翀:“这就是血丁香?”   路翀瞅了瞅言老师:“你看到的是什么?”   言老师轻轻“咦”了一声:“你是说……每个人看到的血丁香都不一样吗?”   路翀:“是,言老师看到的是什么样子的?”   言执冰给他形容了一下,伸出两个手指比了比大小, 问:“你呢?”   路魔头:“……魔气四溢已经看不见花在哪里了。”   言老师挺感兴趣:“每个人看到的都会不同吗?有没有什么规律,是随机的吗?只是颜色不一样还是大小品种也不同?如果大小不一样不同的人摸上去手感会不一样吗?”   学渣路魔头认真思考了一下, 片刻后作罢:“不知道, 反正我从来没有摸它的欲-望。”   在言老师眼里, 这个东西很有研究价值吧?心里不太愉快的路魔头微笑着伸出了手。   手指正要碰到花瓣,被言老师捉住了。   言老师一惊:“你要干什么?”   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想毁尸灭迹的路魔头只好继续微笑。   言老师一边握着他的手没有放, 一边换上自己的手,在柔嫩的花瓣上抚摸了几下。   倏忽间, 一道灵气从指尖飘出, 绕着花瓣温柔的缠绕了几圈。轻轻“噗”的一声, 花瓣被绞碎了。紧接着那一丛剑兰似的叶子也见二连三变成齑粉,甚至连根茎都被毁尸灭迹的干干净净。   从厨房泡了茶端来客厅的的田文对上言老师无辜的表情:“你的花怎么不见了?”   田文:???   他连忙接过只剩下土的花盆, 又跑到阳台检查了一遍门窗,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难道这花也成精了自己跑了?”   路翀看言老师。   言老师一时冲动,这会只好继续面不改色:“也说不定,毕竟我们未知的世界还非常广袤。”   田文连忙道:“不不不,我未知的世界一定比你们要广袤得多。”   说完他又感叹了一句:“怪不得老话总说‘无知是福’啊。”   三杯茶放在了茶几上。   这次总算不是白开水的待客之道了,看来考古队对田文生活水准的改善卓有成效。   之前已经知道了这盆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田文没什么可惜的,端起水喝了一口,一五一十解释起这盆花的来历。   花来历很简单,是田文自己种的。   从种子开始浇水、施肥、捉虫、松土,不到两个月就开花了。   长的是挺快的。   现在回想起来,也确实快的有点不正常呢。   娃娃被分开发货送来之前,他正准备摘下花瓣晒干了泡水喝的。   言老师特意确认了一下,在田文眼里,血丁香长的很像白色的茉莉花,并且还有一股提神醒脑的清香。   只看得见一团黑气的路翀:……   想想当年别人眼里一片漫无边际的摇曳花海,到了路翀眼里就变成了一片连绵不尽的翻涌黑气。怜香惜玉的言老师不禁摸了摸路翀的脸颊。   好好坐着的路翀突然就被温柔的摸了一把。   田文则有点震惊:这……这两人是一对?   虽然宅腐基不分家,作为一个资深宅男的田文对基文化知之久矣,却从来没有打开这扇门的想法!田文一双小眼睛小心翼翼的在两人身上挪来挪去,这两个人也不能说不好看,但无论是不笑的时候就很吓人的路翀,还是秀丽隽永的言老师……哪一个都不像是女孩子啊。   如果是他的娃娃那个样子才比较好理解吧……   言老师神态自然,提醒有点走神的田文:“你还没有说为什么要买种子?”   田文“哦哦”两声回了神:“对了,我有没有说过,我是一名编剧。”   说到这里,他讪讪笑了两声,想起了自己从来没有卖出过剧本的事,补充了一句:“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称得上,但是我是在向这个方向努力。从去年开始我就在写一个本子,过程……不是很顺利。”   言老师:“所以这个种子对你有帮助?”   田文想起了自己买娃娃的事情,有点尴尬:“也不一定吧……反正广告上是这么写的,说是花瓣有激发灵感的作用。”   言老师委婉的问:“有用吗?”   田文也委婉道:“花香是挺提神的。”   田文知道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   买种子的网址已经不记得了,田文就记得好像是一个论坛,那个论坛有一个贸易交换的板块。   他一边回想一边形容起那个论坛的页面。   路翀:……怎么觉得有点耳熟?   这么想着,他掏出了手机,打开一个名字是“员工之家”的网站,推到田文面前。   田文看了两眼:“这个风格……有点像,不过我没记得这个网站还有这么多内容啊?这个‘卖鱼的’是……”   路翀拿回了手机,切换成了“访客模式”,页面一闪,“员工之家”几个字不见了,页面上的板块内容也全部变了样。   田文连连点头:“就是这个!”   路翀:“你确定?”   田文直接点开了贸易区的板块,搜索了一下那个帖子,递了回来。   帖子标题是:清心明目清热解毒防止走火入魔绝美花朵种子上百种开花效果随机发货。   详情页面是一长串长长的功效介绍,还贴着由许多张照片拼成的照片墙。   言老师还待细看,手机就被收了回去。   路翀脸上的微笑有点挂不住了,这……竟然是自己手下的业务?   具体怎么回事只能去问自己手下的懂事……不,董事鬼了。   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总是拖欠工资当然也不好,但是发工资之前,那些鬼们必须得解释清楚这种“毒-品”交易是怎么回事!   捏住了员工小辫子的无良老板在心里冷笑了两声。   走出田文家里,路翀一手插兜,迎风而立:“言老师,这件事就交给我来解决吧。”   笑容温柔之中又带着点不容置疑。   言老师有点意外对方打算一个人解决,但转瞬就想到路翀不仅仅是眼前的样子还有另外一幅面貌,这点意外也就消匿无踪了。   他微笑着点点头。   两人一时沉默了片刻。   言老师是在想事情。   路翀则是……因为没有恋爱经验而不知道要说什么。   表面从容的路翀拼命的在肚子里搜刮话题。   身为路羽中那么多年从没假设过他和言老师之间的可能,现在事到临头,一点预案也没有。   路魔头心中嗟叹,同时暗暗自得,果然还是路翀比较受欢迎。这偏心的非常明显了。   那么,一般人恋爱的步骤是什么?   路翀快速回忆,首先要认识,其次是追求对方,追求的过程中要制造一些浪漫,然后是通过约会加深彼此的感情,最后是建立亲密关系、订婚、结婚。   那他和言老师现在走到哪一步了?   身为路羽中时就已经认识了吧。   追求这个……有还是没有?   约会?完全没有!   但是亲密关系……路翀微笑,同时有点脸红。   那么问题来了,中间这几个步骤是不是得补上?怎么补上?   路翀心想,怎么着也得约会几次吧?   他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言老师一身清清爽爽,穿着一件淡粉色衬衫和白色九分裤,脚下是一双红白色帆布鞋,袖子挽到手肘,头发用一根皮筋随意扎住,两颊散落着几缕发丝,显出一丝丝慵懒。这是那天在商场小蔡力荐一身,也是言老师为数不多的几身衣服之一。   和言老师谈恋爱他心里压力真蛮大的。之前不知道对方身份还好,知道后……尤其还是在那种情况下知道之后,他总归有点忐忑。   换句话来说,大概就是不知道怎么和偶像相处?   尤其这个偶像还很早就是他心爱之人。   言老师乌沉沉的发丝被清风吹起几缕,又被几根手指压了回去,路翀看的心痒痒的,他还是喜欢言老师长发的样子。前两天言老师路过美发店差一点就把头发剪短了呢。   如果不是他拦住的话……如果不是他拦住的话?   路翀心中微微一动。   对方忽然脚步一停,转头冲他一笑:“你是不是还要去忙?”   这怎么像是在委婉的赶他走?应该……不……会……把?   路翀还没回答,就听到对方迫不及待的又催促了一遍:“有事你就先忙去吧!”   路翀确定了,这就是在赶人!   不过他确实有事。   血丁香的事要解决,董事会要召开,特情局的报告要提交……还有一个就是他明天要考试!   最近信息量太大,他已经把自己以前的“日常生活”抛到脑后了。频频翘课路翀收到了最后通牒,明天的考试如果拿不到八十分这门课就要被记不及格!   即使一度有过辉煌历史,本质上还是一个大学生的路魔头必须尊重现实和学校的规章制度。   路翀遗憾告别。   言老师微笑的目送对方离开,然后就去了云京市图书馆。   因为是工作日,图书馆里人并不多,言老师在门口取了一个编织的环保袋,对照着手机上的搜索结果,在高大的书架之间穿梭。   半个多小时,他终于把书单上的书找完,开始在自助借书机上操作借书。   一直偷偷关注他的图书管理员终于等到了开口的机会:“你好,我们最近更新了系统,有点不好用,我来帮你吧!”   言老师道谢,将手里的书递过去。   正在寻找共同语言作为突破口的管理员小姐光明正大的看向封面——   《撩爱宝典》?   《谈恋爱的技巧》?   《一百八十条打动恋人的情话》?   ……   管理员小姐眼眶湿润,这样的颜值和气质也要看这些书,她这辈子是不是没有脱单的希望了?   一回到家就伏案苦读,还顺手做了思维导图、行动表格和路径分析的言老师终于合上书,已经凌晨一点了。   窗外的月光在地面上印出一个窗框的图案。   言执冰手指在表格上敲了敲,嘴角微勾,思绪不知道转到了哪里。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蒋天霖打来的,想请他帮个忙。   与此同时,半夜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路翀,刚刚走进至立创新中心顶楼的会议室,就被铺天盖地飞来的辞职信给淹没了。   鲤鱼们要辞职! 第41章 第五只鬼:炒鲤鱼(二)   一沓一沓的辞职信堆满了整个会议室, 不但桌子上堆的满满的、地板上也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更不要说周围的柜子上, 路翀一进门就被柜顶倾泄下来的辞职信浇得满身满头。   他把领子里的一封信拿出来一看,内容无比简单,信纸最上面写着“辞职信”三个字,内容只有一句:“鱼工工号90809员工因无法忍受公司长期压榨折磨,坚决辞职。”落款是一条简笔画鲤鱼, 鱼身上写着90809几个数字。   闻讯而来的董事鬼们看到会议室的情况大惊失色,因为本来也没有什么颜色, 只好在大惊之下扭曲了形状。   十几只鬼慌慌张张的从辞职信堆成的山里穿来穿去,终于意识到自己既遮不住也拾不起,只好麻烦领导转移:“魔尊, 我们换一间会议室、换一间吧!这个是意外情况,我们会派‘人’来处理的!”   路翀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随手把手里那封辞职信放在桌面上一沓纸山的顶上, 拿起另外几张。内容都大同小异, 除了工号之外没有别的区别。   他问身边一个长着娃娃脸的鬼:“这些都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娃娃脸表情也如出一辙的惊慌:“不不不……是是是。”   路翀:“是还是不是?”   娃娃脸跟着喃喃重复:“是还是不是?”   路翀转而看向一直给娃娃脸是使眼色的HRVP鬼(人力资源副总裁Human Resource Vice President):“到底是还是不是?”   HRVP眼珠一转:“是也不是,其实这些都是我们的临时工?”   路翀摇了摇手中的厚厚一沓辞职信, 目光在被辞职信充斥的会议室里飘过,不带什么情绪色彩的说:“那么我们的临时工……还真的很多呢。”   HRVP左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尴尬的解释:“总裁……不, 魔尊, 临时工不需要交五险一金,随用随雇, 很能节省公司成本的。”   路翀不做评价:“把集团的员工名单整理一份拿给我,人工名单和鬼工名单分开来列。”   说完便转身走进了走廊。   事情有很多件,要一件一件做。辞职信可以先放一放,最着急的是CTO之前说的技术问题。   他走进楼梯间,一堆董事鬼们呼啦啦飘在后面。   在这一层之上是这栋大楼真正的顶层。一走上来,嗡嗡嗡的噪音声就充斥了整个耳膜。   声音的来源是一扇门,门上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是——   “世界总能源运转维护和工资发放处”。   路翀站着门口,一群鬼影整整齐齐的排列在身后。   他不说话,鬼们也都不敢吭声。   路翀左右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CTO身上:“这里面就是你说的需要解决的技术问题?”   CTO神情忐忑。   虽然之前是他一直哭着喊着要魔尊来解决技术问题,但是魔尊真的来了,他反而完全没有之前的理直气壮。   当年,魔尊和他们签订了劳务雇佣合同,又给他们十几只鬼的一鬼一个连接着魔尊的转移法阵,能够源源不断的从魔尊那里得到过滤之后可以直接食用的魔气。   先前魔尊元神沉睡,他们也找了个角旮旯缩了起来,但时不时还是要醒来“吃”点东西。因为没有工资,往往吃的饥一顿饱一顿,大家各自想法子讨生活,过的很是艰辛。   自从二十多年前,魔尊元神重新匹配了肉身之后,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起来,不光吃香喝辣,手中还有了点积蓄。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大家心思也跟着活络了,开始讨论如何把当年的理想和事业继续下去。   讨论的结果,就是有了至立创新集团。   至立创新集团上上下下员工统共加起来有几万个,除了人的那部分之外,剩余的全都是鬼。   因为都是鬼……也不占什么地方,没有什么放不下放得下的。   而整个集团能够运营下去的关键就在这扇门之后。   董事会的打算是循序渐进,至少先和魔尊坦诚一下他们这么多年筚路蓝缕以及至立创新集团的辉煌业绩,有了苦情牌和军功章,解释起来就好办得多了。   没想到的是哪群鲤鱼精们早不来晚不来,非趁着这个时候闹辞职!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罢工、成立工会、申请加薪的连锁手段,不答应就搞出这样一出!   十几只鬼的眼睛落在CTO身上,CTO眼巴巴的看着总裁……魔尊伸出手放在了门上。   内心挣扎着急忙道:“总裁魔尊,要不要我给您介绍一下总能源使用的先进技术?”   路翀手指一顿,随即没有停顿的推开了门。   细细的光线从头顶条形的采光天窗照射下来,给冷冰冰的机械装置上涂抹了一层明亮的暖意,房间四周围合着复杂的金属机械,看起来很有科幻大片的梦幻感。   路翀一手插兜,缓慢绕着走了一圈,身后的众鬼安安静静。   他停在了央巨大的金属涡轮前,声音平静不带感情:“不是要给我介绍最新技术吗?”   CTO打了个寒战,紧接着跟在身后的鬼们都跟着齐齐打了个寒战。   坑坑巴巴的开口:“最新技术……就是与现代科技手段相结合,打破传统法阵点对点单向流动的特点,将法阵传输的魔气聚集起来……”   路翀“哦”了一声:“我大学专业是文科,可能理解的不是很透彻。”   CTO连忙主动承担责任:“哪里能是领导的错?一定是我解释的不够清楚!”   路翀“嗯”了一声:“那你最好详细解释一下,这种高科技和‘偷电’、‘盗刷信用卡’之类的行为,有什么相似和区别?”   CTO乖乖解释:“主要区别还是技术层面我们比简单的搭接电线偷电要做的成熟多了。首先偷电和盗刷信用卡都很危险,还违反国家法律,我们这个涡轮就安全多了,不但能成功阻止大量魔气同时涌入造成的高负荷,还有特殊的警报装置,能够在大量偷……”   一群鬼疯狂的咳嗽起来。   CTO连忙改口:“在大量汲取魔气时提供报错。”   路翀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区别你说了,那相似呢?”   HRVP笑容满面抢在了不会说话的CTO前面,仔细一看,他的笑容其实有点僵硬。   HRVP挫着手:“魔尊,针对这件事,我们准备了汇报文件和PPT,要不要我们现在去会议室里详细解释?”   路翀没有说话。   伸手拍了拍面前安安静静的涡轮,然后把手放在了那些透明的叶片上。   涡轮依旧是金属元件所组成,十八只叶片却是半透明的,不光是半透明,而且还闪烁着细细的红色法阵,每一个叶片上都刻着一模一样的法阵。   正是他当年亲手画下,送给这些和他签订了长期雇佣合同的鬼的。   法阵的作用就是从他这里转移魔气……算是发工资。   路魔头冷冷一笑,手指捏紧了看起来透明又脆弱的叶片。   这些鬼们竟然利用漏洞将工资卡转换成了信用卡,还是无密码无上限不需签字的那一种。   难怪他总是会觉得饿想“吃东西”呢!   到底是谁给谁打工?   路魔头生气,轻轻一掰。   所有鬼都紧张的纵向拉长了一截。   结果没掰断。   路魔头差点忘记自己还是普通人身体这回事。   怎么办,更生气了!   更加用力一掰,竟然还是没断!?   CTO适时的解释:“为了保证机器的耐久性,我们专门挑选了弹性和刚度都非常强的高分子复合材料……”   他被HRVP和娃娃脸助理齐齐捂住了嘴。   没看到魔尊都气的要变身了吗,万一一气之下把他们都吃掉怎么办!?   一直没有说话的COO(首席运营官Chief Operating Officer)这时上前一步,沉声道:“魔尊您也知道,只有最不甘心的魔修身死道消之后才会变成鬼 ,而鬼如果没有及时的能量供给稳定形态,很快就会消散掉。如果没有魔尊,我们很早就不复存在,这一点我们所有……鬼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这件事请,请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路翀沉默片刻,揉了揉用力过猛的手指,微笑:“好,去会议室吧。”   鬼们齐齐一扭,领导的笑容有点可怕呢。   这个解释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夜。   之后,无数的报表、文件、档案被一一送上办公桌。   重重叠叠的黑影被赶出了房间,理由是挡光。   等到天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忙碌了一夜的路翀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   晨光照耀进了心理咨询事务所的会客室。   才刚刚七点不到。   蒋天霖已经坐在了沙发对面。   半夜打电话过来已经非常唐突了,考虑到言老师不良于行,蒋天霖表现出请人帮忙的诚意,一大早就亲自赶到。   然而给他开门的站起来的言老师。   蒋天霖一愣:“您之前……”   言老师微笑:“感谢现代医学。”   蒋天霖想得多了一些,不过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蒋天霖的姑姑回国之后在云京大学任职,主攻基因工程,年纪轻轻就评上了教授,虽然没有什么感情生活,但事业上称得上成功。蒋晓一路读书出国,人生经历明白简单,也没有遭受过什么重大挫折。却忽然出现了精神混乱的状态。   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的蒋晓忽然说自己的孩子不见了。家里人给她找了许多医生、心理医生,都扭转不了这种认知。   全家人都被折腾的团团转,蒋天霖昨晚刚下飞机就被接回家参加家庭内部会议,讨论蒋晓的事。一家人束手无策,蒋天霖想到了言老师。   而现在,蒋晓就坐在外面车里。   蒋天霖诚恳道:“这么早就来打扰你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言老师一本正经:“请把这种不好意思尽情的反应在费用结算上。”   蒋天霖顿时笑了,抬手打了个电话,蒋晓被助理送了进来。   穿着衬衫长裤的蒋晓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精神混乱的人,秀挺的鼻梁上驾着一幅金丝眼镜,反而很有学者的气质。   她一进门,目光转过一圈,停在了言老师的方向,眼睛里忽然迸发出惊喜:“小宝!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言老师:???   果然还是精神混乱吧! 第42章 第五只鬼:炒鲤鱼(三)   蒋天霖:……   还得认认真真给蒋晓解释:“姑姑, 你认错了, 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过的言老师。”   蒋晓虽然记忆是有点混乱, 但是逻辑认知没有半点问题,毕竟是著名大学拿到了博士学位,逻辑自洽,你根本说服不了她。蒋天霖一家人现在就面临这个难题。蒋天霖因为自己恋人的特殊情况,对于言老师更有一些特别的信任。   被蒋女士那双仿佛在不停叫着“小宝小宝”的眼睛注视之下, 言老师表现的也非常从容。  蒋天霖耐心的介绍:“言老师是我之前在工作中认识的,你也知道我曾经遇到了一些麻烦, 多亏了言老师的帮助。他的能力是非常值得信任的。”   蒋女士视线仍旧牢牢拴在言老师身上,双眼湿润,一言不发。   言老师轻轻一咳:“蒋女士?”   仿佛被他这声咳嗽惊到, 蒋女士眼珠一颤,骨碌碌滚下眼泪。   张开双手伸向了……言老师的小腿?   言老师后退了一步。   蒋天霖看到自己姑姑冲向什么似的蹲下, 双手虚虚的环抱着一个看不见的小孩, 一边哭一边说着:“小宝, 小宝,都是妈妈不好, 妈妈把你搞丢了,让你受苦了。”   蒋天霖第一次见到蒋晓出现这个反应, 惊讶的看向言老师:“我姑姑她……”   言老师目光落在那个被蒋晓牢牢锁死在怀里, 不断挣扎着的小阴童, 默默的想着什么样的心理学原理能够解释这个问题。   就听到蒋天霖低低的在耳边说:“言老师,跟你透底吧, 我也察觉到她这个情况不是一般的精神失常,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言老师闻言笑了笑:“你想多了。”   蒋天霖不知道是放松还是遗憾的松了口气。   这口气松到一半就卡住。   言老师下一句是:“你姑姑只是见鬼了。”   只是?见鬼?   蒋天霖看着被蒋晓死死抱在怀里又哭又揉的那一团空气,试探道:“所以我姑姑她现在抱着的是一个小孩?”   言老师点头。   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挣扎着伸出双手可怜兮兮的向他求救。   就听见蒋天霖担心的问:“听说小孩子变成鬼都很凶,我姑姑会不会有危险?”   言老师微笑:“如果那不是一只鬼,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这会都已经被蒋女士勒断气了。”   言老师有点不高兴。   小阴童在家里已经养了有一段时间,虽然娇气又爱别扭,但是也很喜欢黏着言老师。这时被一个陌生人抱在怀里“欺负”……如果蒋天霖不是一个大客户,他现在就要护短了。   但是蒋天霖是。   金钱帮助言老师保持微笑,伸手给蒋女士递纸巾:“你吓到孩子了。”   蒋女士回神,才发现小阴童两个丸子头都被弄乱了,连忙轻柔的给小姑娘整理衣服发型,刚一松开手,小姑娘就飞快的跑到言老师脚边,然后拽着他的裤脚爬了上去,一直爬到了言老师肩膀上,死死抱住不撒手了。   蒋晓眼眶顿时一红。   蒋天霖虽然看不见,但也猜到发生了什么,轻声安慰蒋晓:“不管怎么说孩子找到了就是好事,其他的事情我们全家人一起解决?”   蒋晓擦了擦眼角:“我跟你们说不明白,你们不会理解的。”   蒋天霖:“我们可能理解起来会有一些困难,但是还有言老师啊,我们今天特意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求帮助的。”   蒋晓听到蒋天霖又一次提到“言老师”,终于把目光投到了房间里的第三个“人”身上。   蒋晓用自己混迹学术圈多年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对方。   对方反季节的穿着毛衣和灯芯绒长裤,长腿随意搭在一起,配上秀丽的容貌和乌沉沉的长发,更像是艺术家或者明星,一点也不像是“老师”,也不像是“大师”,更不像是他们学术界的“专家”!   但是对方能够看到小宝。   蒋晓眼睛里流露出一点谨慎:“我可以先问一下小宝为什么会在你这里吗?”   言老师两只胳膊随意的搭在沙发的扶手上:“是我的一个客户送来的。”   蒋晓:“‘客户’指的是?”   言老师简明扼要:“就是像蒋女士一样烦恼缠身的人。”   蒋晓眉头微蹙:“小宝不是我的烦恼,是我的心血。”   言老师耳朵竖起来,收集信息:“心血指的是字面上的意思吗?心头之血?”   蒋晓哑然,被这句玩笑话放松下来:“当然不是。你说的那位客户是怎么送小宝来的?他有没有带什么东西,比如……一个小盒子什么的?”   言老师从锁起来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了茶几上,蒋天霖看到言老师这样郑重的态度,不由问:“这是什么?”   言老师打开了盒子:“人民币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   蒋天霖:???   张开的盒子里是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放在最边缘的一颗凭空飘了起来,拨开包装纸,一整个儿消失在高度五十公分的位置。   蒋晓关切到:“慢点吃,别噎着。”   蒋天霖:……只有他一个人什么也看不见的感觉真是有点寂寞呢。   小姑娘其实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委屈了,却还是表现出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目的是为了争取多吃几个“人民币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   言老师看出她的小心思,却没有阻止。在客户面前,还是不要表现出虐待客户小孩的倾向比较好。   然而巧克力的包装盒却被一只纤长的手合住了。   蒋晓严肃的说:“乖孩子一天只能吃一块巧克力。”   小阴童:……   这下是真的委屈的哭了,并且一头扎进了言老师怀里。   这个态度……倒也真的可能是亲妈了。   言老师在蒋女士不赞同的视线里取了两颗巧克力放进小姑娘手里。然后取出了另外一个盒子放在了茶几上,却没有立刻打开:“一直都是蒋女士在提问题,现在是不是也应该轮到我了?”   小姑娘看见那个盒子跳着脚想去拿的样子,让蒋晓不得不先和他确认:“这个里面不会也是巧克力吧?”   言老师摇摇头。   蒋晓怀疑:“那么……奶糖?”   言老师说:“我只知道这个东西和小姑娘很相关。”   蒋晓缓缓皱起了眉头。   言老师:“你知道是什么吗?”   蒋晓迟疑着说:“你说的,该不会是一个巴掌大的瓷娃娃?”   盒子被打开了,里面果然放着一个憨态可掬的瓷娃娃,一身红袄,两颗丸子头,没有一丝黑气。   就见蒋晓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捧了起来,手指爱怜的抚过瓷娃娃:“果然……这是我最重要的研究成果。”   言老师:???   蒋晓沉默了片刻,道:“这十年里,我一直在私下进行实验,试图和非物质的存在沟通。非物质的存在就是……一般人意义上的‘鬼’。你们可能以为我在异想天开……”   言老师轻笑:“我没有。”   蒋晓也笑了一下:“谢谢,我忘记了你也能看到。不过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我不正常吧,这个研究也不可能立项,也不可能得到什么支持。但是这却是我选择学术道路的原因。”   蒋晓小时候曾经遭遇过一场绑架。绑匪情绪不稳定,在拿到赎金之后突然变卦,决定杀了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并且是虐-杀。   绑匪将他们一个个从大到小排了序号,然后拽起了第一个小孩的胳膊,抬起了自己手里的刀。   第一个小孩就是年龄最大的蒋晓。   巨大的恐惧模糊了她的记忆,她已经不确定当时是什么情况,只记得非常诡异的是,那个绑匪疯狂的砍了十几刀,却没有一刀落在她身上。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浮现在空中,牢牢的保护住了她。   在绑匪眼里,一个小姑娘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他的刀却无论如何也砍不重。配合着小女孩天真无邪的小脸,形成一幅格外恐怖的画面。   最终他们获救,所有的小孩都安然无恙,绑匪却精神失常了。   蒋晓醒来之后,那个保护他的半透明影子已经不在身边。   她反复和别人提起这件事,没有一个人相信,全都认为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发誓,一定要搞明白这一切的真相是什么,也一定要再见一面那个保护自己的人。   虽然对方不一定是人。   这种努力她持续了几十年,几乎没有收获。只除了小宝。   蒋晓是在一个糖果店最高的货架上看到小宝的。她当时还很惊讶,谁家的小孩子竟然跑到了讲台上?但是很快她就发现,那其实是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沉寂的记忆快速复苏,她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试图去和小宝交流,没有得到回应。看着小宝盯着糖果眼巴巴的样子,蒋晓灵机一动,买了许多糖送给小姑娘,诱-拐回了家。   被糖果诱-拐回家的小姑娘成为了她的研究对象。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蒋晓比照记录,发现小宝的影子在不断的变淡。   找遍无数方法的蒋晓,终于找到了一个,她制作出了这个瓷娃娃。通过复杂的耦合技术,将自己的基因片段插入到了这个特殊的瓷娃娃里,瓷娃娃就可以从她身体里转移能量到小宝那里。   为了找寻方法,误打误撞进入了特殊论坛,也给蒋晓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然而就在她有待于进一步研究的时候。   突然接到征召,要求她参加一个国家保密项目。蒋晓心里非常犹豫,但是这种政-治任务很难拒绝,一旦拒绝,她可能立刻就要从实验室离开。没有其他地方能够提供云京大学所提供的实验条件。   蒋晓最终还是决定加入,临走之前,她把小宝安排在了一个妥当的位置,并且陪着小宝叮嘱了很多话。   蒋晓从来没有结婚生孩子的打算,几年的相处下来,她是真的已经把小宝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然而她出来之后,却发现小宝不见了。   随之不见的,还有那个瓷娃娃。   听完这些,蒋天霖有些惊讶,神思飘到了自己的恋人身上,一时没有说话。   蒋晓笑道:“你是不是也不相信,觉得我疯了?”   蒋天霖回神,立刻摇头,很坚定的说:“不,我相信你。”   言老师之所以收留小姑娘,还整天给她买糖,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一直猜不到小姑娘的来历。   阴灵也是鬼的一种,小孩子气息太弱,很少能变成鬼,变成鬼也不会这么干净。   这种干干净净的鬼,被称之为阴童。   如果只是一只普通的阴童倒也还好。   小姑娘真正特殊的地方在于,她不需要将自己实体化就可以触碰到实体,可以“吃”东西,并且不害怕他身上的无垢莲。   言老师手指敲打着脸颊,忽然开口:“蒋教授,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小姑娘可能还没有死?” 第43章 第五只鬼:炒鲤鱼(四)   头顶上快速转动的风扇驱除了云京市初夏刚刚升腾起来的一丝丝热意。安静的教室里只听得到笔尖和纸面摩擦的声音, 听得人心里紧张不已。   云京大学的《西方政治经济简史》已经开设了二十年, 一直好评不断, 吸引了许多同学跨专业选课,甚至还有外校的同学专门来旁听。余教授年轻时也是文艺青年一枚,走在自由不羁的风口浪尖,这门课开设以来就从来没有点名、签到、布置作业,如果不是囿于学校规章制度要求, 差点连考试都干脆取消了。   但今年不同。   一个很大的区别是,余教授要退休了。   即将退休的余教授, 血洗了自己前十九年积攒下的“良好信誉”,从第一节 课开始,就直白表示这门课没有旁听的特殊待遇, 只要参与就一视同仁,愿意参加的留下, 不愿意参加的离开。不知前途险阻的同学一心好学, 仍旧表示愿意旁听。余老师直接以教师身份登入选课系统, 干脆利落的从后台帮他们加选了课。   课堂上也一改潇洒随意的作风,点名抽查不断, 节节布置作业。甚至还随心所欲的加设了期中的检测,放言凡是通不过期中考试的人期末考试也就不必参加。   这一下就劝退了许多人。   现在坐在这间教室里参加考试的都是必修这门课的专业的学生。   路翀就是一个。   几个小时之前, 他还在至立创新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加夜班, 几个小时之后, 在车上眯了一觉的路翀哈气连天的坐在了考场上。   这个通过作弊重新申领到的躯体非常普通,虽然说有魔种在, 重新修炼只是一个问题,但是毕竟是要时间的。   事实上,路翀还在考虑这个问题。   无论魔修还是道修,都不是目前的风口行业,更不是热门的就业选择。时代已经不同了,如今比较热门的是互联网、计算机、云计算、人工智能这些。没有选择计算机专业的路翀,本来也打算学一两门编程语言和本专业结合增强自己的核心竞争力的。   但是已知条件突然发生变化。   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些据说是通过一些特殊路径搞来,但完全具备法律效力的法人证明、产权证明、固定资产证明……上面全部都是自己的姓名信息。   路翀在试卷上快速书写答案的笔停了一下,好像找工作已经不是问题了?   但是这个一直靠他“贴钱”发工资的企业,真的有前途吗?   “砰、砰、砰”桌面被有节奏的敲了三下。   余教授一双眼睛从眼镜上面越出来,提醒:“抓紧时间。”   路翀立刻把视线收回试卷上,他还有至少一半的题目是空白的。   随即下笔如飞。   反正都是主观题,不管会不会至少也要先填满再说。   在专业课程上当了许多年优等生的路魔头尽最大可能避免不及格的耻辱。   “轰隆隆”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雷鸣。   天色迅速的灰暗下来,一片片黑云在头顶聚集,每一朵乌云都仿佛是吸饱了脏水的海绵,互相挤压着越垂越低。一道亮白的闪电撕破了乌云。   “哗!”   瓢泼大雨倾泻出来,噼里啪啦的敲打在玻璃上。   湿漉漉的水汽裹挟着泥土的腥气和潮热的空气升腾而上,刚刚走出实验室大楼的言老师和蒋天霖又退了回来。   蒋晓落后了一步,刚好停在实验楼的雨棚下,不过她马上快走了两步冲进雨里,把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拦腰抱了回来。虽然小姑娘根本沾不着水。   蒋天霖端起手机:“我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早上他们借着参观实验室的名义,来看了下蒋晓安置小姑娘的休息室。休息室虽然是蒋晓单独使用,但是实验室管理员也有钥匙。这些蒋晓一早就排查过了,监控也看过,找不到什么疑点。   至于当时来咨询的客户苏国光也联系过了,并且确认了最早送瓷娃娃给苏国光的人。只是电话暂时还没有打通。   蒋天霖已经找人帮忙去调查对方身份了。   因为中午还有一个午餐会议,蒋天霖没法继续呆下去,他转身对蒋晓说:“一会司机先送我去公司,然后送你回家?”   蒋晓最近都在请假。   她低头看了看仍旧在自己怀里挣扎小姑娘,又看了看言老师。   言老师用微笑表明自己爱莫能助。   蒋晓想了想:“我晚上再回去吧,要是方便的话,我想和小宝多呆一会。”   言老师说:“我是计时收费”   蒋晓抱紧小姑娘保证:“当然,双倍。”   言老师:“那就非常方便。”   蒋天霖毕竟还是不放心,留下了自己的助理帮忙。   助理唯物主义的三观还没有经受猛烈冲击,仍旧稳如泰山。   眼见两人热烈讨论着蒋女士怀里看不见的“小姑娘”,助理职场浸润多年的笑容还是有点裂。   早就听说蒋女士精神状况不太稳定,怎么这个心理医生看起来比蒋女士状况还严重?   “轰隆隆!”   又是一道惊雷。云京大学是老校区,雨越下越大,很快在地面积了二十多公分。   考试时间只剩下最后十五分钟了,路翀正在奋笔疾书的作答最后几道题。   “啪……”   一滴巨大的水珠滴落在了他下笔的位置,笔墨迅速的晕开了。   路翀笔尖一停,接着——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豆大的水珠接二连三的砸在试卷上。   不仅仅是路翀,考场里所有的考生,都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他们看到了此生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景象——   鱼鱼鱼鱼鱼!   无数的红色的鲤鱼挤在教室的上空,仿佛在水中一样游来游去!而更多的鱼,正顺着打开的窗户和门,从空气中“游”进来!   仿佛教室成了一个巨大的鱼缸,而他们这些桌椅板凳,都变成了鱼缸底部的装饰。   一条条红色的鲤鱼敞白肚皮从学生们眼前飘过。   鱼鳞呈一种半透明的石榴红,肚皮则软软白白仿佛小羊皮。   鱼群在教室里肆意穿行。活泼型的鱼,欢快的甩着尾巴从女生披散下来的头发里“呲溜”一声钻过去,又蹭着小腿钻回来,有的甚至跑进了桌兜里。   而悠哉型的鱼则慢吞吞的飘在空气里,如果不是肚皮朝下,简直要让人怀疑是不是还活着。   “咣当”一声,一个学生仰头太过,不小心翻倒在地上。   被这不可思议的景象镇住没反应过来的学生们顿时惊叫一声,开始慌不择路的往门外冲。   余教授站在讲台上拼命的喊:“冷静!冷静!”   但是谁冷静得下来啊!   除了个别胆大的跳上了桌子拍照录像,更多的人都是疯了一样往外跑。   但是没有一个人成功跑出去。   所有人都在门口被拦住了,被无形的水膜拦住了。   往外冲的学生,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仿佛是冲进了水里,没有氧气,不能呼吸。向外冲的形状被被一层水膜覆盖了,无论如何也无法穿破。   这时,惊慌才真正蔓延开来。   “哔——”刺耳的麦克风声忽然响彻了整个教室。   余教授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都不要乱动,冷静!不要慌,这些鱼没有什么危险。男生不要乱冲乱撞,女生不要哭哭啼啼。都给我稳住!”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然而当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了脑们渐渐拉大,两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腮和触须,嘴吧迅速变成鱼嘴的余教授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剩下尖叫声此起彼伏。   余教授再把桌子拍得砰砰响也没有人能冷静了   只除了一个人。   路翀支着下巴,一边转笔。   真的很吵啊。   他看着自己湿答答的卷子,还有头顶上、周围不断往下滴水的红色鲤鱼们,眉头微微一蹙。   该不会……难道说……不会吧?   一条最大的金红色鲤鱼从门外的大雨中施施然游了进来。   在所有人的屏息里——   “啪!”   湿漉漉的鱼尾甩在路翀的后脑勺上。   因为言老师爱干净而一向对个人卫生标准要求极高的路魔头当时就炸了。   “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揪住那条稳如泰山、从自己面前缓缓漂浮过去的鲤鱼王,对着敞开的教室门,狠狠的扔了出去。   脑袋已经变成鲤鱼头的余教授拦之不急,瞪着两只灯泡似的大眼睛,嘴里发出“哦哦哦哦别别别等等等等”的声音。   那条巨大的金色鲤鱼一脸懵逼着肚皮朝上飞了出去。   教室里骤然一静,随即,看待英雄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路翀身上。   慌慌张张的考生们顿时找到了主心骨,尤其是和路翀一个专业一个班的,更是紧紧团结在班长的旗帜之下。   是了,他们出不去,还不能把这些鱼弄出去吗?   胆子大的男生首先跳上了桌子,开始徒手捉鱼。   “嗖嗖嗖嗖”,一条条鱼快速的倒飞了出去。   很快,悠哉型的鱼都被扔了出去,门窗也都关的牢牢的,就只留了靠近讲台的一扇门。大家开始上蹿下跳的抓那些活泼型。   活泼型滑不溜手,还具有攻击性,不一会,抓鱼的主力们脸上就多了许多红印子。这下更加激起了大家的战斗欲和求生欲,同学们同仇敌忾,很快,教室就一条鱼也没有了。   外面的雨还在不停的下,滂沱的雨幕中,一条巨大的金红色鲤鱼打头,身后跟随着巨大的鲤鱼方阵,隔着窗户看向教室里的……主要是路翀,但是同学们都以为在看自己——虎虎眈眈。   同仇敌忾的学生们把视线落在了教室里的最后一条“鱼”身上——一直态度表现的很暧昧,刚刚还帮鱼们说话的余老师。   “余老师。”   “余教授。”   “鱼老师?”   “鱼教授?”   同学们的呼声之中,已经长出鱼脑袋的余教授目光在桌面细细碎碎的鱼鳞片上一掠而过,自觉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还是回归他原始的阵营吧,比较有安全感。   已经在人类社会几乎要成功颐养天年的余老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已经猜出发生了什么事的那个人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窗外的照片,发给了自己的HRVP。   附上一句话:“这些就是闹辞职的员工?”   片刻之后,收到HRVP小心翼翼的一句回复:“领头最大的那条的是他们鱼工的工会主席。”   那也就是刺头了!   路魔头冷笑一声,想起后脑勺上滑腻腻的感觉,一字一顿的回复:“那就都开除!”   HRVP秒速回了一条:“万万不可啊魔尊总裁,16楼的‘转运锦鲤培育饲养池’是我们比重极大的一个热门业务,这么砍了集团业绩至少要掉十个点!”   魔尊总裁思考了两秒:“那就砍了。”   HRVP没回复了。   过了一会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那边的鬼换成了COO。   路翀走到另外一边的窗边,电话里COO鬼诚恳的分析利弊,洋洋洒洒一大通。   路魔头微笑:“你要知道,公司这么多人,我养起来已经很辛苦了。既然它们有这个辞职的意愿,为什么不满足呢?”   COO鬼苦劝:“什么辞职的意愿啊,还不都是傻!那些鱼都没脑子的,现在互联网太发达了,不知道在哪看到了什么996工作制不人道,自己握鳍一算,非说自己身为锦鲤,许愿的人太多,无时无刻都被转啊转的,已经不是996而是247了,我们给这么点工资就是迫害!但事实上,它们这个样子不长脑子又没记性,除了我们这里还能找到什么更好的工作呢?总裁您就当作是做慈善事业,把它们留下吧。”   路翀:……好一个资本家的嘴脸,原来剥削也能说的这么好听。   他收起微笑:“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对我来说,这个公司其实只是一个没有收入的支出行为。”   COO鬼一愣:“光是16楼每年缴税就不少,我们还准备上市呢……虽然除了您也没人能花,但是就是看看数字也挺有成就感的啊。”   路翀昨晚看了一晚上文件还真的没有看财务方面的。   路翀:“多少?”   COO鬼报了一个数字。   路翀沉默片刻,忍不住问了句:“小数点没点错?”   COO鬼努力为自己赢得信任:“绝对没有!毕竟我们需要发工资人力成本只占很小一部分,鬼力成本您这边不是消化了嘛。盈利率就比较高,缴税也水涨船高……”   路翀:“你刚刚说的是税?”   对金钱概念停留在数字层面的COO鬼理所当然:“对啊,就是上个季度的缴税。”   路魔头:“这些鱼一定要留下。”   而另外一边,顺着魔种找到路翀位置,冒雨赶来,打算把那本《撩爱宝典》理论结合一下实践的言老师……被教学楼外飘在空中的鲤鱼们包围了。 第44章 第五只鬼:炒鲤鱼(五)   COO鬼大喜过望:“当然!当然!”   路翀余光看了看窗外:“但是加薪是不可能的。”   COO鬼:……   员工们是鬼, 所以薪水是魔气, 但是公司服务的客户是人, 所以盈利是钱。只要路魔头不介意源源不断提供魔气,赚钱就不是问题。那么路魔头介意吗?   本来是介意的,现在不介意了。   但不介意是一回事,给鬼工们“涨薪”是另外一回事。   路魔头尽管还没学习企业管理,就已经深谙成本控制的精髓。   魔气都是由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转化而来的, 不论是路翀还是当年的路羽中,都对这件事心存抗拒。   他喜欢干净。   电话里, COO鬼十分为难:“可是您不知道,这些鱼真的很一根筋,认死理, 除了加薪没什么说服得了它们……哪怕加一魔尔哄哄也行。”   路魔头:“你刚才说的是‘摩尔’?”   COO鬼:“嗯对,这是我们发明的薪水单位, ‘魔修’的‘魔’, 尔康手的‘尔’, 英文是MOL。”   路魔头:都已经是鬼了还知道尔康手?不是……应该是他们竟然用MOL作为薪水单位?仔细想想好想也有道理啊……言老师知道了一定很感兴趣。   COO鬼苦口婆心:“那些鱼不会说人话,以前都是‘三花’当翻译, 三花是十六楼原来的饲养员,上个月已经离职了。所以, 魔尊总裁……”   想到自己名下庞大的纳税额, 路翀表示:“叫总裁就行。”   COO鬼迅速改口:“所以总裁, 在没有翻译的情况下,跟它们真的没法沟通。要不您还是先答应加薪, 让它们先回来池子里呆着?万一引起太大关注也不好……”   路翀看了眼窗外:“你觉得现在这些引起的关注还不算大?”   COO鬼:“没事我们上面有人,查不到咱们身上。”   路翀:……他对公司的了解真的很不够。   随即问:“既然它们不会说话,我要怎么答应加薪?”   COO鬼:“这个……总裁英明神武,一定有办法。”   云京大学这几天运动会放小长假,学校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人,教学区就更没有人。   除了那些被无良老师临时加考试的学生们。   “哗啦啦……”   大雨还在不停的下。   室外的广场,则被空气中的鱼们占据了。   而现在,密密麻麻的鱼群里忽然闯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紧张气氛的言老师轻松的走了进来,毫不意外的被发现了。   然后,头顶上那些安安静静悬浮鱼们的视线全部被吸引了过来。就像是一块磁铁改变了大头针的朝向,鱼们也全部调整自己的位置用脑袋指着言老师。随着言老师的移动而缓缓改变着方向。   一条条鱼睁着一双双圆鼓鼓、黑白分明的鱼眼睛,蠢蠢欲动的看着他。   行走的磁铁言老师面带微笑。   “哗!”   安安静静的鱼群躁动了起来。   忽然从空中俯冲而下,摇头摆尾朝着言老师扑来。   虽然言老师也很好奇,一条鱼能做出什么攻击手段,但是想到那湿淋淋的鱼尾、滑腻腻的鳞片……言老师迅速在空气中画了一个法阵。一个球形的透明罩子凭空浮现,像是吹气球一样越来越大,很快就长大到了十多米的半径,将冲在最前面的几条“活泼型”掀翻了出去。   然而下一瞬,这个巨大的罩子又开始急速缩小,很快就最小化到了直径两米。   言老师微讶。   因为长年佩戴无垢莲,他身体里早就浸透了无垢莲的香气,因而他画出的法阵,也是魑魅魍魉最为避之不及的。   这些鱼身上魔气四溢,显然是被喂的极饱,怎么现在……倒像是他的法阵对那些鱼群避之不及来着?   被密密麻麻鱼群包围在一个极小空间里的言老师不禁思考起来。   这种思考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路翀屈起手指敲打着窗户,背后传来一阵同学的惊呼,回头一看,外面原本排列成方阵的鱼群突然团成了一个球……   言老师的声音在话筒里响起,路翀思绪马上转了回来,有点不好意思:“言老师,我今天可能不能去找你了。”   言老师微笑不变:“有一点突发情况?”   路翀:“是有一点突发情况……言老师你怎么知道?”   “看到的。这个突发状况有一点明显。”言老师体贴的问:“要我帮忙吗?”   路翀:?   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你在外面?”   他快步走到门边,张望了一下:“我还没有看到。”   言老师沉吟:“这个……我现在比较隐蔽。这些鱼好像……”   路翀:?   最内侧的鱼把鱼唇贴在球形的屏障上吸来啃去,言老师推测:“好像想吃了我?”   路魔头脱口而出:“大胆!”   说完了发觉有点串戏。   幸好言老师没察觉,自然而然接下去:“是挺大胆的,这些鱼身上分明魔气四溢,怎么敢对我下口?”   路翀说话的同时已经举着电话快步迈了出去,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问班里同学:“谁能借我一把伞?”   这场雨来的莫名其妙,最后只有一个同班的女生掏出自己新买的伞递了出去。   路班长礼貌道:“谢谢。”   然后重新走到门口,张开伞,看到两个猫耳朵的瞬间表情一凝,终于还是临危不乱的撑了起来,走进了雨里。   班里寂静蔓延了片刻,突然躁动起来,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尝试往外跑。   无一例外,还是没有人能出去。   只除了他们的班长。   路翀举着猫耳伞的背影顿时高大了起来。   高大的路翀直接走进了那个巨大球型鱼群里,一路摩西分海一般,仿入无鱼之境。   支撑鱼行动的是身体里的魔气,这些魔气本来就来自于路翀,天然的想要回道路魔头的身体里。   鱼们生怕自己这点“小金库”还被抢走,一条条对他避之不及,鱼群让开一条道路,又在他身后合上了。   班级里一片肃静,原本还在通过手机报警求助对外交流的同学们,这时全都对着窗外举起手机,全神贯注。   总觉得,他们的班长不简单呢。   总觉得,以前电影上看到的情节,今天要出现在眼前了呢。   电话里,言老师听到了沙沙的雨声:“你出来了?”   然后就看见举着一把猫耳朵雨伞,“分鱼而出”的路翀快步走来,撞在了透明的屏障上。   路魔头揉了揉一点也没有发红的额头,面无表情盯着那个无形的屏障的样子……言老师总觉得在对方左脸上是“记仇”右脸上是“委屈”。   言老师面带微笑,把这一幕记在了那个自己偷偷在心里建立的关于路魔头的档案册上。   然后他手指动了动,逐渐减少灵气的输出,打算在灵气输出降低到零的瞬间,把路翀拉进来。   然而才刚刚降低到一半,那些本来被牢牢拒之门外的鱼们已经半个身体和屏障融合在了一起,有几条甚至已经穿破了屏障,钻进来了半个脑袋。原本感觉坚不可摧的球形罩子,现在有点像是……融化变软了一样?   言老师:……这是什么情况?   法阵形成之后,灵气供给影响的是法阵维持的时间,而不是效果。   为什么他调整灵气供给之后,这些魔气四溢的鱼竟然能穿透屏障、甚至说和屏障融合在一起了?   他真的是道修,而这些魔气四溢的鱼们真的是魔修吗?   言老师产生了双重怀疑,深处手指在一条钻进来半个呆的鲤鱼脑壳上蹭了蹭,收了回来……又被拉远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的路翀第一反应就是捉住了言老师的手在怀里,撩起衣服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通。   言老师:……魔修嫌弃魔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忽然发现一件事:“这些鱼身上的魔气怎么和你的很像?”   路魔头动作一顿:“很像吗?”   言老师点头:“很像!”   言老师探究的视线投过来,路魔头不得不停下动作,只好承认:“就是我的魔气。这些鱼本来是公司雇佣的员工,魔气是我发的工资。它们最近对报酬非常不满,递交了辞职信。”   言老师关注的重点则是:“你为什么嫌弃自己的魔气?”   路魔头:“……这个,是一个问题吗?”   言老师笑了:“真的很嫌弃?”   路翀松开手,假装自然:“其实也没有……”   这分明就是有,而且非常有的态度啊!   自己嫌弃自己怎么行?   言老师忽然福至心灵:“可是你身上都有。”   路魔头:?   言老师抽出被擦了半天的手指,在路魔头眉心上一点,缓缓滑下,一路落在嘴唇上,揉了揉,然后展示给对方看:“着样子,不是又沾上了吗?”   他晃了晃指尖暗示:“所以以后你都不打算靠近我?”   路魔头显然没发现这个问题,闻言一惊,第一反应竟然是……后退了一步?   言老师连忙捉住对方:“你不会真的不打算靠近我了?我们可是……已经双修了。”   路魔头:!   言老师:“而且我现在用的灵气还是从你的魔气那里转换来的。你可以换一个思路,如果我身上沾染了魔气,你可以这样……”   他低头,嘴唇在刚刚那根手指上碰了碰:“你不是有魔种吗?可以全部吸收掉。”   路魔头心动不已,忍不住拾起那根手指,含住了一个指尖……可惜现在不是时候,一条鱼穿透了“次元壁”,摇头摆尾的朝着言老师冲来。   当然,它刻意的绕过了路魔头。   半路还是被路魔头截住里,两指捻着尾巴扔了出去。   勉勉强强从罩子里出去了。   言老师发现这个法阵对这些鱼的拦截效果取决于灵气供给值。随即提高了灵气供给,果然原本有点软下来的罩子立刻充满了“气”。原本钻进来一半的鱼也被弹了出去。   言老师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的灵气对这些鱼的拦截效果这么差,因为他的灵气和鱼们身体里的魔气本来就是同源的!   所以以他灵气支撑的球形隔离罩,在魔气四溢的鱼群包围中,只有保持极高的浓度才能不被同质化。   什么是同质化?就是互相融合的过程!同源的灵气和魔气即使属性完全不同也适用于相似相容原理!   言老师心中激动,如果以后有机会再版《科学修真指南》,一定要把这一条加上去。   路翀目光落在言老师微微泛出一点粉色的指尖上,几秒之后转过头,对着鱼群说:“我要和你们工会主席谈一谈。”   不会说话,听还是听得懂的吧?   他高估了……这些鱼。   一人一群鱼面面相觑了许久。   过了一会,一个长着巨大鱼头,穿着教职工西装的鱼?人?或者人鱼被推搡了进来。   路翀:“余老师?”   余老师重重一咳,声音闷声闷气的,但毕竟是人话:“这些鱼都是来找你的?”   路翀也一脸平静:“对,不好意思,影响考试了。”   好像它们说的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余教授领了二十多年的云京大各种津贴……都是以“人”的身份,这时一下暴露,也有点不好意思,似乎有那么点诈骗的嫌疑?不过他马上安慰自己,这些年除了半夜溜进泳池游泳啥的也没干过什么鱼干的事,四舍五入当然是人了!   因此尽管这个场面是挺尴尬的,余教授还稳得住!   至少余教授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听到路翀身边那个长头发的年轻人好奇的问:“请问你是鱼还是人?”   余教授瞪眼睛:“我当然是人。”   对方追问:“你确定?你可是长着鱼的脑袋。”   余教授跺了跺脚:“我还长着腿!我的二分之一都是人。”   言老师回忆:“可是这种情况最多也只能称之为人鱼,不对……”   余教授:“哪里不对?”   言老师:“人鱼都是上身人,下身鱼。你反了过来,称之为‘鱼人’我觉得会比较准确。”   余教授:……不生气,不生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他把鱼头转向路翀:“看来我们都情况比较特殊,既然是找你的,你赶快把他们带走吧,我也回去避一避,虽然我们这些事上面都有数,但闹大了不利于社会稳定,冲击唯物主义世界观,影响人民内部团结,总归是不好的嘛。”   路翀:“我也是这个意思,主要是不太能和他们沟通,余老师方便的话能不能充当一下翻译?”   有了翻译之后,那条特别大的鲤鱼就游了进来。   路翀:“你们找我是为了加薪的事?”   余老师叽里咕噜发出一通吐泡泡的声音。   鱼群分开了一个空隙,然后一些鱼游出来,在空中组成了一个……“YES”。   言老师:“这……?”   路翀也有点意外:“英语……这年头鱼都会外语了。”   一门外语都不会的言老师默默的调整了自己的学习计划。   路魔头心思全部都在那根尝了一小口的指尖上,速战速决:“好的,我同意了。”   余老师又叽里咕噜一通翻译。   几个人牢牢注视着那个YES,等待它变成什么高端的句子。   然而没有。   余老师吐了一会泡泡,转过头来说:“他们说拒绝247工作制,他们每天都要休息!”   路魔头:“可以。”   随即好奇:“它们怎么不用英语了?”   余老师也有点不好意思,替它们解释了几句:“鱼嘛记性差,背单词也不容易,能记住一个‘YES’已经很不容易了。”   路翀:“可是余老师你记忆就很不错啊。”   余教授骄傲:“我当然和它们不一样。”   说完叽里咕噜帮忙翻译了一通。   工会主席和他身后的普通鱼工们听完余教授的翻译,高兴的疯狂甩起尾巴。   连涨薪涨多少都不确定,也确实是太好哄了些。   瓢泼的大雨里,只听“啪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路翀催促:“既然条件都已经答应了,就赶快回池子里呆着吧!”   鱼们的回答是:“不回去,今天它们要罢工。”   路翀:“回池子里罢工。”   “好像可以……”鱼群欢快的游动了起来,没一会又停下了尾巴:“不行不行,回池子罢工,今天就打不了卡了!”   路翀:“打卡?”   “COO说,每天做一单业务叫做打卡,只有打卡满三十天,才给结工资!”   罢工还惦记着打卡?而且一个月打卡三十天……这些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路翀:“……这个我可以跟他说。”   “考核是HRVP说了算,你说了不算!”   路翀:“算。”   “不算。”   “算。”   “不算。”   路翀被牵了牵手,对上言老师带着笑意的眼神,有点脸红,随即改变了说法:“那么你们要怎么做业务?”   鱼们:“就是有人许愿想要干什么之类,然后来转我们。”   还没有完全把握住时代脉搏的言老师有点懵:“转?”   余老师翻译了。   工会主席摇曳着巨大的身躯,在空中游了一个圆圈。   言老师等了又等:“这就……完了?”   “完了。”   “这样愿望就能实现?”   “不一定。”   “……”   “多转几圈几率比较大,一般来说要转奇数圈不能转偶数圈,要顺时针不能逆时针……”   路翀心里着急,速战速决:“好吧,这样我给你们一单业务,你们所有鱼一起转一圈打卡收工,然后回池子里继续罢工,OK?”   鱼们七嘴八舌:“不行不行,我们这么多鱼,都转同一个愿望是资源的极大浪费,更是一种作弊行为,太可耻了!”   路翀:“相信我,这是一个很大的愿望,绝对不是一条鱼能够转出来的。”   鱼们:?   云京大学空中锦鲤照片迅速的在微博、微信、朋友圈里传播开来。   在连续几个专业的图像处理的大V跳出来担保这绝对不是软件处理出的照片后,话题的热度成几何倍数增长,短短半个小时,一系列诸如“云京大学鲤鱼变异”、“云京大鲤鱼上天不是谣言!”、“知名生物学家戴安森发布声明”、“许愿盛景超大锦鲤阵”……开始接二连三霸占热搜。   大雨滂沱,手上没活,正是最适合摸鱼的时机嘛。   小蔡咔嚓着薯片,悠哉悠哉追了一个番回来,微信已经让消息挤爆了。不少知道她工作性质的亲戚朋友都在疯狂打探——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嗯?发生了什么?   小蔡随手点开一个消息里发来的连接,直接跳转到了一段正在进行的直播。   视频里,是一条有密密麻麻的金点组成的粗壮河流,这条“河”围绕着云京大学几栋教学楼之间的广场上空,形成了一个缓缓流动的圆圈。   弹幕上疯狂刷着:“这是大佬在转锦鲤?”   小蔡:!!!   重大灵异事件活久见!   屏幕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讨论糊成一片。   小蔡勾选了“过滤相似内容”,然后又选择了“只显示顶部弹幕”、“只显示VIP彩色弹幕”。   一般愿意花钱发表看法的人发的言都比较有质量。   小蔡就看到,空荡荡的屏幕上,一条不客气的质疑缓缓飘过:“假的吧,学校里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马上就有弹幕紧随其后解释:“静音播放?PO主说了他们学校运动会放假五天,好多学生都回家了。”   后面杂七杂八的讨论了起来。   红字:“不可能吧云京大的学生也这么浪的嘛?”   蓝字:“我哥就是云京大的,他说他们学校其实放假特别多,管的也很松。”   黄字:“对啊,云京大最爱放假,平时也几乎不管,哪像我们学校都上大学了还有早晚自习。”   紫字:“哥们你是‘三水技校’校友吧?”   红字:“呵呵技校当然管的严。”   白字:“那个呵呵的你是不是傻,三水技校就是‘清淼大学’。”   橙字:“关爱傻瓜,不要计较。”   紫字:“不好意思我们技校really严。”   彩虹字:“关爱傻瓜,不要计较。”   红字一连两条:   “装逼吧你,清淼大学会来看灵异直播?”   “你特么说谁傻?”   ……   然后,这些花钱发言的朋友们花钱掐了起来。   小蔡干脆把弹幕彻底关了。没有了弹幕干扰视线,她就看见,那个拼命转圈的锦鲤圆环中央,其实站了两个人!   这这这、真是有大佬在“转锦鲤”? 第45章 第五只鬼:炒鲤鱼(完)   可惜直播明显用的是手机, 像素不高, 小蔡把窗口最大化, 并且把脸都贴了上去,也看不清楚这两个人具体是谁。   桌子“碰碰碰”被用力拍了几下。   小蔡连忙扶了扶屏幕,一抬头,就看到队长李想眉头能夹死苍蝇。   小蔡心里咯噔了一下,上班摸鱼被抓包了?连忙道:“队长, 还有十分钟就下班了……”   李想眉头能夹死壁虎:“快收拾收拾,出外勤!”   小蔡:“大白天的有活?”他们的活确实大多是晚上。   李想低头按手机:“这次没准是大事。”说完举起手机走到一边打电话。   小蔡灵光一闪, 目光挪到屏幕上:“该不会……这个要是真的,那确实是大事。”   云京大学已经被全面禁严了,不许进也不许出。鲤鱼出现的那个区域也早就设下了黄色的警戒线, 周围几个宿舍的学生都被疏散了。整个校园越发显得空荡荡。   滂沱的大雨里,李想举着伞, 穿着雨衣雨鞋, 趟水往现场赶。   这场雨也来的莫名起来, 一点停的意思也没有,地面上水已经积到了小腿肚的位置, 昏暗无光的天色下,远处天空中那个巨大的金色锦鲤阵就显得格外显眼。   幸好云京大面积大, 周围宿舍楼高, 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 不然说不定一些信众都要来这里朝拜了。要是有什么封-建迷-信组织趁机组织法事,宣称这是什么神迹之类, 引起社会认知混乱,牵扯的就更多了。   所以他们特别行动组的任务就更加重,要趁着事情进一步发酵扩散之前,搞清楚这些鱼是怎么回事,然后把它们都解决掉。   然而真的说起来,这么大的场面,真的有点超出他们的工作范围。上面也没有完全压在云京分局头上,准确的说,这次行动,云京分局可能只是打打下手。   特情局各个分局往上,还有一个总局。分局和总局的职责有些不同。   举个例子,从一到十作为风险评级,一是最安全,十是最不安全。分局的任务顶破天也只有四到五,而总局随随便便一个都是八-九十起步。李想还听说,总局自己有另外一个从十一到二十的风险评级系统。总局的实力可想而知。   现场不远处一栋楼,已经设置为临时的指挥处。李想一路出示证件,终于进了大厅。大厅里设立了一个办公桌,李想脱下湿淋淋的雨衣,走过去登记身份,核对指纹、虹膜,确认无误后,办事员给他手心印了一个银色的印章,印章上面是非常复杂的图样。   好像就是之前一个合作的总局同事嘴里说的“法阵”。   盖上了这个印章就等于给发了一个通行证。李想一路上楼,看到许多人上上下下忙碌着,有的提着桶在地上“画画”,有的在玻璃上“贴窗花”……总之并不能知道他们具体在干什么。   李想早就知道总局和他们分局不同,分局的员工大多是校招、社招上来的普通人,经过专门的培训之后持证上岗。分局出任务的武器,都是来自各大高校的最新成果。李想刚刚工作的时候一度惊赞不已,感慨分局的实力,还遥想了一通自己好好工作,将来去总局任职的可能。   然而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总局的员工,全部都不是普通人。   能有机会和总局的同事合作,他还是心中有些激动的。   李想走到了总指挥办公室门口,沉气,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李想正想着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一开门就看到了章旺,考古队的章队长!   李想目光转过一圈,马上落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您就是总局的孟队吧,我是李想。”   那个被他伸出手的人笑了笑,没握,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章旺:“我是副队长,这是我们正队长,章队。”   李想:???   章旺不是考古队的队长吗?怎么,某二代这是要去折腾云京总局了?   李想对孟副队露出一个同情怜悯的表情,直看得对方莫名其妙。   孟副队不禁加了句介绍:“章队能力很强,可是我们局长想尽办法挖来的人才。”   李想心中犯嘀咕。   倒是章旺笑了,主动伸出手:“合作愉快。”   李想:“当然当然,合作愉快。”   章旺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一副专业的样子打开了壁挂屏,上面显示出九个不同角度的画面,是无人机在实时拍摄。   金灿灿的鲤鱼们还在孜孜不倦的转啊转,没有一点停歇的意思。   从空中往下,能够看到一些穿着白色制服的人正提着小桶,在地面上画什么东西。   孟副队长主动给李想这个外行解释:“我们现在正在布置法阵,法阵的作用是将整个区域封闭起来,让外界看不到。”   李想福至心灵:“我们就可以先向外界宣布情况已经解除了,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孟副队笑笑:“你们的任务就是秘密的调一波虚拟投影设备过来,布置在周围,联系一些专家对一对口径,一会对外宣布是最新全系投影技术实验。”   李想挺直背:“没问题。我有多少时间?”   孟队看了看法阵的勾画情况:“两个小时吧,你尽快。”   李想正要答应,画面忽然一闪而过,一个教学楼的楼顶上,似乎站着打着伞的两个人。   还是两个熟人。   他“咦”了一声。   一直没有说话的章队长似乎也看到了,拿起对讲机:“让四号机位慢动作重复一下刚刚的轨道。”   画面转了一圈,又一次转到了之前的位置。   这下李想看清楚了,真的是熟人。   那边章队声音惊喜不已:“言老师……还有那个谁。”   一般来说,路魔头如果得知自己被称为“那个谁”一定不会高兴的起来,但是现在却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想到刚刚在楼顶的小花园里帮助言老师净化消毒的画面,路魔头笑容温柔的像是要融化了似的。   这时他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李想的声音就迫不及待钻出来:“你和言老师在楼顶干什么?”   路翀心虚了一秒,随即就理直气壮起来:“谈恋爱也要打报告?”   李想磕绊了几秒,找回自己的舌头:“这倒不用……你们先下来,现在学校已经戒严了……”   手机被章旺拿了过去:“我想和言老师说两句。”   然后他们就看到画面上,路翀把手上的猫耳朵伞递给了对方,然后抓住了言老师另外一只手:“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和我说就可以。”   行、行吧。   既然人家是一对。   章旺:“我想问一下这些鱼和言老师有没有关系。”   他声音里隐隐有一些期待。   路翀:“没关系。”   章旺:“真的没关系?”   路翀:“真的没关系。”   言老师看见无人机,有点好奇,对着镜头笑了笑。   路翀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遮住了言老师。   章旺:“那我能向言老师咨询一下吗?”   路翀:“你要咨询什么?”   章旺:“当然是这些鱼,这些鱼要怎么低调的转移走?”   路翀开了免提。   言老师笑看了他一眼,对着电话说:“鱼无水不活,要让这些鱼走掉,只要雨停了就可以。”   章旺:“这有点困难啊,我们现在画不出那么大的法阵……还有别的办法吗?”   一个法阵而已,言老师觉得问题不大:“为什么画不出?”   章旺:“现在整个云京市都在下雨,哪里有那么多涂料……”   言老师:??涂料?   章旺:“对了,言老师你知道这些鱼是在干什么吗?”   言老师瞄了眼路翀:“你听过转锦鲤可以许愿的吧。有人许了一个愿望,这些锦鲤比较尽职尽责,现在正在拼命转圈实现。”   章旺话音陡然停了停,像是想起了什么:“原来是转运锦鲤……”   路翀扬眉:“你认识?”   章旺:“不认识,就是听说过。稍等,我验证一下。”   说完就挂了电话。   几分钟之后,路翀的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COO鬼就火急火燎的打小报告:“总裁,上面查到我们头上了!”   路翀:“……刚不是还说上面有人吗?”   刚好又有电话打进来,路翀挂断了这边,接起李想的,电话那边说话的仍旧是章旺:“问到了,只要愿望实现,就可以让这些鱼打卡下班。请问言老师,那个人许了什么愿望?”   言老师接过电话:“这个愿望可能比较难实现。”   章旺:“这不一定,我们经验多,实力强,找锦鲤许愿还不如来找我们总队。”   孟副队闻言咳嗽了几声,坚决抵制这种故意增加工作量的对外宣传。   言老师诚恳道:“你们可以让世界和平吗?”   章旺:“……言老师,你说什么?”   言老师挠了挠脸。   章旺心中绝望,这么多鱼,还不是普通的鱼,满天乱飞起来,大概要捉到下辈子吧。   章旺:“告诉我他的名字,到底是哪个人许愿世界和平的?”   言老师手指一停:“是我。”   章旺:???   言老师:“请放心,我会负责。”   实验也差不多该叫停了。   云京大学的半空中,无数条金灿灿的锦鲤顺时针转成一个巨大的锦鲤圈,随着锦鲤们不停的转动,圆圈的中央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   这个漩涡碎着锦鲤们一同旋转,丝丝缕缕的魔气从锦鲤身上被抽取出来,吸引到漩涡中央,被旋转着搅啊搅,黑乎乎的魔气竟然渐渐被搅成了灵气。   这些转化干净的灵气升腾起来,飘散进空气里。   言老师想测试一下这些锦鲤转圈圈到底有多大用,在最后一刻阻止了路翀随便编出来哄鱼的话,换成了“世界和平”。   目前看起来作用非常微小。手机上搜索出的中东地区冲突仍旧热火朝天,在数据统计网站上,暴力冲突新闻热度图也没有减弱的趋势。   但是至少搞清楚了这些锦鲤工作的逻辑。   以自身纯净的魔气转化为灵气来帮许愿的人转运。灵气对一般人来说好处好多,“转运”的说法一点也没有夸大。   但是想要帮整个世界转运……这些鱼的力量就很微小了。   毕竟是路魔头家里养的鱼,四舍五入也就是他家的鱼了,魔气出在路魔头身上,不能这么浪费下去。   言老师把手中举着的猫耳朵伞递给路翀,视线掠过对方嘴唇,非常自然的亲了上去:“一会要麻烦你了。”   路翀:?   言老师走到了楼顶边缘,跳了下去。   路翀:!   他冲到边缘,悬浮在空中的言老师衣发在空中翻飞,隔着厚厚的雨幕对他笑了笑,然后飞向了那个巨大的圆环。   本来兢兢业业转圈圈的鱼群骚动了一下,显然被言老师身上同源的灵气所吸引,有点蠢蠢欲动。   但毕竟还是敬业的精神占了上风,混乱过一阵之后,所有的鱼继续照着之前的轨迹转动下去。   大雨滂沱而下,言老师飘到了锦鲤环的中央,衣发翻飞之间,将那个巨大的漩涡踩在了脚下。   漩涡停止了转动。   天空中的雨滴慢动作一般减缓了降落的速度。   天地一片寂静之间,静止的漩涡忽然开始反向转动,天地间的灵气被席卷一空,转换为滚滚魔气。   伴随着魔气而来的是汹涌的灵压,巨大的灵压澎湃而过,一路碾压,魔气溃败、草木倒伏。   冰凉的雨水顺着额头蔓延而下,路翀伸手拂过,露出雨水冲刷之下冰冷的眉眼。   他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天空中央的人身上,许多被他藏在深处的记忆自发的钻了出来,和眼前的画面相重合。   让他心跳加快,屏住呼吸。   一个红色的法阵以言老师脚下为起点,迅速蔓延,法阵上精妙的图案随着反向旋转的漩涡拉扯,互相纠缠在一起,变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将漫天的锦鲤一网打尽。   灵压倒灌,将魔气全部灌回了鱼们身体里,天空中魔气荡然一清,红色的“渔网”骤然明亮。   然后所有的鱼都消失了。   至立创新中心十六层,闪烁着荧光、深不见底的饲养池,响起重重一声——“噗通!”   被砸出了巨大的水花。 第46章 备用电池   整个云京大学的上空荡然一清。   没有了锦鲤灿然的金光, 天穹显得越发昏暗, 昏暗的天色里, 砖红色的教学楼反射不出一丝光线。原本赛博朋克的画风一秒切换成了末日大灾难片。   灾难片的主角,悬浮于风雨飘摇之中的言老师。   而下一刻,主角好像就出问题了。   原本好好悬浮在空中的言老师,忽然成自由落体运动,垂直落了下来。   路翀心脏都停了好吗。   幸好在距离地面只有几米的时候, 自由落体突然静止了。然后以一个飘然潇洒的姿态落在地面上,微微晃了一晃。   路魔头心中一紧, 飞快的冲下了楼。   眼前的画面熟悉至极,言老师玉树流光一般站在沉沉天穹之下,极为耀眼, 仿佛许多年前天倾。似曾相识的画面让路翀脚步微顿,随即加快步伐。   章旺和李想带着许多总局分局的同事也在快步往这边赶, 路翀抢在他们之前冲到了言老师身边, 大概是冲得太快, 脚下一时没停稳,直接冲进了言老师怀里。   然后把言老师扑倒了。   被一口气扑进雨水里的言老师心痛无以言表。   榨干最后一丝灵气凹出的造型……就这么没了。   看到言老师泡进水里的乌沉长发, 路翀又是心疼又是懊恼,迅速的爬了起来, 伸出手。   言老师一动不动, 静静地躺在水里, 浑身上下散发着平静和超脱,仿佛已经自暴自弃了。   想到言老师有多爱感觉, 路翀小心翼翼道:“言老师……要不还是先起来,我们……赶快回去洗个澡?”   言老师沉痛的闭上眼睛:“动不了。”   路翀:“怎么回事!”   言老师:“灵气暂时用完了……可不可以帮个忙,别让我这么泡着了?”   路翀连忙道歉,立刻单膝跪下,把言老师抱了起来。   匆匆赶来的章旺目光迅速锁定在了言老师身上,果然,他看人没有错。   言老师正是他们云京总局、乃至整个非自然技术研究领域迫切需要的人才啊!   章旺撑着伞跨一步上前道:“辛苦了,辛苦了,言老师,非常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和帮助。”   又关心道:“感觉怎么样?我们有没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   言老师道客气道:“没有没有,都是我应该做的。”   章旺更加客气:“哪里哪里,这本来是我们的工作。”   嘈杂的雨声里,噼里啪啦的雨水顺着雨伞飞溅下来,一直不停的顺着言老师的衣领往里面灌。   言老师暗示:“虽然我全身都已经湿透了,但是也不必更加湿下去了吧?”   章旺立刻将伞挪了挪,一股股水流就开始往路翀脖子里钻。   路翀冷着一张脸偏偏还保持着微笑:“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换衣服了?”   章旺:“当然。”   随即给孟副队长使眼色,孟副队给李想使眼色,李想给小蔡使眼色。作为食物链最底端的小蔡,不得努力举着伞把路翀和言老师送上了车。   司机是云京分队的队员,一见他们就问:“去哪?”   小蔡正要答言老师家,路翀就已经开口报出了一个地址。   小蔡:“这是哪……?”   路翀:“我单位。”   小蔡:“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一栋鬼楼?”   路翀不甚认真的反驳:“请不要这样说我工作的地方。”   小蔡:……   暂时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的言老师:“为什么不回我那里?”   路翀:“你那里没有床。”   言老师思考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为什么……需要床?”   路翀语气十分自然:“比较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车子一路开到了至立创新大厦楼下,虽然天色昏暗,但高楼超拔而起,并没有夜晚的森森鬼气。   小蔡仰头看了看高高矗立的大楼,感慨到:“要这不是一栋鬼楼,我一定会非常羡慕你的工作。”   路翀抱着言老师下车,小蔡积极的撑开伞一路送进大厅、送进电梯,然后自己跟着也走了进去。   路翀:“你没有别的工作了吗?”   小蔡:“你觉得刚刚言老师这样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才华之后,李队……好吧我们庙小,就说章队、国安、还有那些非自然现象学术机构,哪一个会放过这样的人才?我觉得我可以暂时充当一下言老师的助理,为言老师减少一些事物上的烦恼。”   路翀思考了片刻,点头:“那先谢谢你了。”   被使眼色跟上来打探情况的小蔡毫不心虚:“大家都是熟人了,客气什么啊。”   电梯一路上升,一直升到了顶层。   既然进了云京知名的鬼楼,小蔡就做好了见鬼的准备。然而电梯门打开,空荡荡的走廊里别说是鬼,人影都不见一个。小蔡都有点怀疑是自己的仪器出问题了。   路翀则是熟门熟路推开一扇门,走进去,然后反手把门关上了。   小蔡:……   她发誓,自己刚刚听到了门从里面反锁的声音。   这是一间休息室,和办公室连通,配备有床和盥洗室。关上门的路翀,将怀里的言老师放在了沙发上,转身进去浴室准备热水。然而一出来,原本湿漉漉的言老师已经变得干净整洁。   路翀:“言老师,我忽然想和你聊一下关于灵气使用方面的‘勤俭节约’……”   言老师眨眨眼,解释:“那么一点灵气也做不了别的,而且我比较不喜欢湿漉漉的躺在沙发上。”   路翀提醒道:“你曾经还在玉髓里泡了很久。”   言老师:“那个时候没有意识。”   路翀强调:“我是说,你和我一起泡在玉髓里。”   言老师笑了:“和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不喜欢。”   路翀目光微动,忽然抱起对方:“你说的。”   浴室里,热气蒸腾而上。光滑的镜面很快就覆盖上了一层水汽,朦胧胧的什么也照不清楚了。   被泡在水里的言老师委婉的提建议:“穿着衣服泡澡好像有一点奇怪?”   不好意思去脱对方衣服的路翀没有采纳建议的意思,反而用行动表示出行为逻辑的一贯性。   他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最后还留着一件衬衫。   然后踩进了水里,跨坐了下去。   一只手忽然伸起来,捉住了他的后颈,拉了下来。   肌肉紧绷着的路翀措手不及:……   有点艰难的质问:“不是电池没电了吗?”   一着急话都说串了,言老师从善如流的选择了比喻的修辞:“为了应对紧急情况,专门准备了备用电池。”   紧闭着的门没有丝毫动静。   空荡荡的顶层只有小蔡一个人,小蔡无聊的走来走去,来只鬼也好啊,一个人真够无聊的。   然后她就看到两只鬼从面前飘了过去。   小蔡:“等等!”   两只鬼回头,注视了她两秒,忽然惊叫:“人……是人!”   然后“嗖”一下消失了。   小蔡:……身为鬼的节操呢?   不过很快,就有人上来招待了。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周经理提着一个果篮走了出来,一下就看到了百无聊赖的小蔡。   挂起一个职业化的笑容:“贵客临门,蓬荜生辉。”   小蔡:……   这里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人或者鬼了吗?   当然……没有,这里毕竟是整个云京市最著名的鬼楼,而周经理,他是这样自我介绍的:“至立创新集团才华唤醒公司执行总经理。”   小蔡:“你说什么公司?”   周经理挂上神秘的笑容:“才华唤醒公司。”   小蔡目光闪烁:“你们公司是干什么的?”   周经理:“名副其实,专门唤醒大家的才华,你想知道你真正的才华是什么吗?”   小蔡有点心动:“我可以知道吗?”   周经理回答:“当然,但是要先缴费。”   问过价格的小蔡遗憾的表示今天时间实在不巧,还是下次再说。   周经理拉业务是自己加的戏,主要工作还是被召唤上来接待客人的。   将小蔡带进了会议室,打开投影仪,问小蔡想看什么电影。小蔡随便选了一个,然后反客为主的请周经理也坐下,不要客气吃水果。两个人开始聊天,聊天的主要内容是周经理孜孜不倦的向小蔡推销套餐,小蔡则孜孜不倦的打探鬼楼和路翀的事。   可惜能在这种地方当上经理,一定是因为种种原因在别的地方找不到更合适的工作,对来之不易的工作的都非常珍惜。周经理入职第一天就签订了极为苛刻的保密守则。这就导致瓜子磕完,水果吃完,小蔡还是没搞清楚路翀这个单位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周经理也表示,如果小蔡愿意消费,自己随时可以带她去亲身体验。   小蔡表示她要上厕所,趁着在卫生间的功夫打电话给了李想,主要是问一下如果自己真的去“体验”,后面可不可以报销。   李想迟疑了一下:“你等等。”   这个公司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无论怎么说都不能让他们队硕果仅存的女员工深入虎穴。李想打开企业数据开放平添,输入公司名称,结果显示“无”,这简直是意料之中。   外面雨还在下,虽然鱼不见了,现场还是乱糟糟的,各种善后事宜层出不穷。   李想抬头看了看门外,最麻烦的是,雨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云京大学排水系统落后,已经积水积到了小腿。   孟副队和章旺蹚着水走上了架空层,两个人都是一边走路一边打电话。   孟副队朝着李想快步走来,把手机递给他。李想接过来听了几句,表情严肃起来,最后说道:“好的局长,我一定配合总队的同事们,你放心。”   孟副队收回手机,示意了一下正在打电话的章旺:“章队人脉广,还在想办法,还不一定要我们抗洪呢。”   云京大地势低洼,附近高地上又有一个水库,雨又使着劲朝云京大下,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要淹到那些金贵的仪器,地方上的官兵不适合介入,说不得他们还真得穿上救生衣抢险救灾了。   李想对章旺没有什么信心,主要是考古队折腾他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顿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不我先调些物资过来做准备?”   正这么说,章旺刚好挂了电话。   孟副队问:“怎么样?”   章旺摇摇头:“巧了,几个院士都不在云京。”   李想:“院士?”   孟副队没解释,倒是章旺一边低头擦眼镜,一边解释说:“非自然现象及非物质对象研究院,和中科院齐名的,都是这方面的专家。”   孟副队笑道:“就像是刚刚你们那个言老师一样的人,李队,你们外聘的专家竟然是这个级别的,真是屈才了。”   李想呵呵一笑,心想更屈才的是这个专家当初还是为了满足残疾人员工的指标招进来的。   孟副队又问:“对了,跟过去的人有什么情况反馈回来吗?”   他说的是小蔡。   李想:“他们现在在鬼楼。”   章旺有点疑惑:“至立创新中心?他们怎么去了那?”   李想警惕:“这个地方有危险吗?小蔡目前是一个人。”   “哦,”章旺摇头,沉吟片刻,“倒没什么危险的……”   这个迟疑的态度……李想马上抬起手机:“小蔡战斗力太弱,我还是先把她召回吧。”   章旺按住了他的胳膊,微笑:“放心,没有什么危险,这是合法企业,纳税大户。”   李想:?   这还纳税呢?   孟副队欲言又止,章旺摆了摆手:“李队长近年业绩出色,总局打算下半年抽调他出来加入重案组,这些本来就要告诉他的。”   章旺目光转回李想身上:“你知道公认的五大产业吗?其实还有一个第六产业叫非自然产业,一切以此牟利的单位,也是要登记备案交税的。”   “这就是上一年的成本报表?”路翀右脚腕搭在左膝上,靠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张开着一个文件夹。   上面全是他看不太懂的数据和报表。   要是早知道自己要有这么一份商业资产,他大学一定不会选文科专业。那么要不要加再修一个第二专业?路翀思绪有点飘。   下面坐了几个人,飘了几个鬼,人是职业经理人,鬼也是职业鬼。   能来这里工作的人,都不普通。有的是因为被鬼缠上,有的是因为天生能见鬼,有的是因为得了日光性皮炎只能在晚上上班,有的则是纯属兴趣爱好,一不小心上了贼船……总之大家都有各自的原因,加入了集团。   而促使他们留下来一直工作的,则是丰厚的薪水和良好的企业文化。   当然主要是前者,也正是因为前者,他们才能无怨无悔的因为一个电话就大白天赶来加班。   加班的直接原因是十六楼的突发事件。   讨论的主要议题是怎么处理、如何避免、以及加薪。   前两个内容已经告一段落,现在讨论到了第三点,这就属于CFO(Chief Financial Officer)的工作范畴。   首席财务官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白领精英,之前在一家五百强工作,后来为了救治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安迪——一只宠物狗,不小心摸进了论坛。当然安迪是转危为安了,首席财务官却为此付出了昂贵的代价——欠了一屁股信用卡,不得不“卖-身”还债。   来这里工作也有两年时间,待遇方面真的是非常满意,唯一让他扼腕叹息的,就是人力……鬼力成本控制这方面。   说真的,两年了,他还是没有搞明白鬼工工资到底是什么东西。   因此,CFO在见到幕后大老板的第一件事,就是递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成本核素表,秉着虚心求教的精神,诚恳的发问:“总裁,请问工资单位‘魔尔’究竟要怎么和美元进行折算?”   总裁思考了片刻,同样诚恳的回答:“就按照黄金折算吧,一魔尔等于一盎司。”   CFO:!!!   顿时绷紧了脸:“我需要修正一下,对COO提议加薪一魔尔的态度。”   COO鬼:!!!   CFO斩钉截铁的道:“反对,完全反对!坚决反对!”   COO鬼正要开口,CFO已经语重心长掰着手指计算起来:“我们在编的鱼工就有16589条,更不要说那些临时工了。现在一鱼加一魔尔,换算成实时金价,就是21632056美元,换算成人民币是145254929,而十六楼去年一年的盈利是……”   路魔头看了看手中的报表,CFO果断的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报完之后,CFO自己都有点慌,然后他又回忆了一下鱼工们的工资成本转化为美元再转换为人民币之后的数字……怎么办,零太多了他有点算不过来。   但无论如何,都是亏的。百分之一百是亏的!   CFO语气有点飘:“我们为什么要雇那么多条鱼?”   他看向HRVP,领导也看向HRVP。   HRVP:“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一直沉默的COO突然问:“魔尊,您是不是已经不记得我们当年的事业了?” 第47章 第六只鬼:子不语(一)   话音一落, 房间里的鬼仿佛同时从非物质状态转换成了物质状态, 凝固在了半空中。   几个人面面相觑, 有点摸不着头脑。   什么叫做“当年的事业”?他们果然还是资历不够老。   于是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几分钟之后,竖起耳朵的人被赶了出去,留下了一屋子鬼。也就是最早最早、和路魔头签订雇佣合同的老员工。   COO鬼注视着路魔头:“您是不是已经忘记了?”   路魔头思考了片刻,手指敲打着桌面:“你说我忘记了什么?”   果然是忘了!   COO鬼失望到形状扭曲。   路翀这才慢慢开口:“是说那本书吗?”   他们曾经计划,要将整个魔修系统化。   魔修在浩土小世界的艰难处境有目共睹。   成为魔修其实都是不得已的选择, 并不代表这个人是好人或者是坏人。但是因为修炼模式的原因,魔修很容易走火入魔。一些负面的典型就被道修拎了出来大加抨击, 一度到了人人喊打的局面。   两件事真正改善了魔修们在浩土小世界的生存地位。   一件事是魔尊路羽中的崛起。   梵天论道之后,挑遍天下道修的路羽中声名鹊起,彻底洗刷了以往人们对魔修肮脏污秽、为非作歹、丧心病狂的固有印象。浩土小世界的人们从此开始对魔修改观。后来不少道修为魔尊的风姿吸引, 甚至想要改弦易辙,也不少见。   另外一件事就是当年的道修第一人无垢真君发布了一本《科学修真指南》, 彻底推翻了整个正统修真系统, 所谓的正道道修再也没有之前的绝对话语权。   眼前的“老员工”都曾经是魔修, 因为种种原因身死道消转职为鬼。经历了浩土小世界对于魔修和鬼修的种种不公正待遇,大家下定决心为魔修和鬼修谋得公平发展的机会。他们设立了一个很大的目标——编纂一本能够和《科学修真指南》相提并论的《安全入魔指南》, 指导有志于修魔的人能够平平安安入魔。   没想到COO鬼却回答:“不是。”   路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 片刻之后舒展了一点:“时间过去这么久, 你们的想法发生改变, 我可以理解……”   COO鬼铿锵的摇头:“没有,魔尊, 我们想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变过。”   路魔头动作一停:那么血丁香呢?”   血丁香是天下人认为魔修不容于天下的证据。   路羽中将青宵山十万血丁香付之一炬后,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再次见到这种花的一天,并且还是来自于自己的手下?   路翀转过一圈HRVP、CTO……最后重新转回到COO鬼身上,手指互相点了点,开口:“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血丁香是什么东西?”   COO鬼被问的有点措手不及,不过他思考几秒之后就找到了答案:“当然没有忘,血丁香是我们集团非常重要的业务组成!”   在血丁香手中吃过不少亏的路羽中:……   然后就听COO鬼继续说:“其实不光是血丁香……毒香草、断灵果……我们专门培育只对魔修有害的灵植作物。并且外包了一个农场。”   说好的为魔修谋利益求发展呢?这是多大仇多大怨?   COO鬼还在滔滔不绝:“这些灵植作物种植的困难程度超乎想象,经过多次试验,终于总结出一套利用魔气灌溉的技术。虽然魔气投入不少,但是市场前景非常好,有的提神醒脑,有的转运补气,对普通人有奇效,很快就成为我们一个重要的收入组成,加入这项新业务以来,每个月的财务报表都非常好看……”   还是HRVP鬼看出路魔尊脸色不好看,及时轻轻一咳,提醒:“好像有一件事还没有人告诉魔尊。”   COO鬼话音一顿:“一件事?”   HRVP暗示:“一件很重要的事。”   COO鬼:“哪件?”   HRVP鬼提醒:“魔尊中间下线了很多年……”   COO鬼恍然大悟,表情微微尴尬起来:“魔尊……”   路翀表情黑沉:“叫总裁。”   COO鬼:“总裁,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就是你的元神陷入沉睡之后……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路翀:“说重点。”   COO鬼酝酿感情:“没有魔修了。”   路翀:“你说什么?”   COO鬼观察着他的神色,用一种非常惆怅的语气:“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魔修了。所以我们才把血丁香加入了产品线,这个灵植作物只对魔修有害,反正如今也没有人修魔了,种点花卖钱何乐而不为……”   HRVP鬼用力猛咳:“你又忘了一件事。”   HRVP鬼瞄了瞄魔尊更黑更沉的脸:“如今世界上还有最后一个魔修。”   言老师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手放在路魔头脸上。   路魔头坐在地上,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下巴压在床上,视线有点飘。   不过言老师手指一动,他就察觉了,把言老师蠢蠢欲动的手指按回自己脸上。   言老师坐起来,反而捉住了他的手:“我拉你起来。”   路翀把对方的手压了回去,提醒道:“低电量模式。”   言老师笑了笑:“我准备的备用电池不止一块,而且也不用在这种地方节省嘛。”   路翀摩挲了一下被自己压在床上的手指,然后自个站了起来。   言老师邀请道:“你可以坐上来。”   路翀摇头的同时已经被言老师拉了上来,这么面对面坐着有点奇怪,路翀刚想说点什么,就被言老师拉进了自己怀里。   言老师散落的头发灌进了他的脖子里,有一点点痒,路翀有点担心:“怎么了?”这种亲密的姿势,不像是言老师的风格。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一个灼热的吻落在他脖子上,言老师贴着他耳朵:“一些资料显示,亲密行为有利于加深感情。”   加深感情?路翀耳朵立刻热了起来,不久前发生的一些画面一股脑涌上脑海,他掩饰道:“什么资料?”   看了许多乱七八糟书的言老师不动声色:“一些文字资料。”然后伸出一只手抬起对方下巴,极近极近的靠过去:“可以吻你吗?”   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正在理论结合实践的路翀还很有逻辑:“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你之前都没有问过。”   其实他是不好意思了。   言老师观察了对方一会,干脆吻了上去。   吻着吻着吻到床上也是非常自然的事,可惜是没能自然到最后。   尽管言老师一再强调自己的“备用电池”不止一块,路翀犹豫再三还是忍痛驳回了。   没有了小莲花,言老师就没有办法把魔气转化为灵气,这样子的双修其实是一种纯粹的享乐行为。低电量模式没有骄奢淫逸资格的。   言老师抱着路魔头叹了口气。   路魔头顿时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   随即言老师又笑了:“那现在,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路翀:“嗯?”   言老师靠近他:“没有的话,我要继续吻你了。   路翀一怔,被亲了亲唇角。   言老师有点遗憾又有点期待:“真的没有?”   路翀忽然明白过来,目光微敛:“有。”   言老师捉住他的手,认真道: “请说。”   路翀想了想,问对方:“言老师,你想知道你把自己冻住后,浩土小世界发生了什么吗?   言老师纠正:“不是冻住,是灵体冷冻实验,是非常具有学术价值的实验。”   路翀:“哦。”   言老师又有点想吻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并且吻着吻着的同时,还把手指伸进了路翀的衣服里。   路翀被撩拨的浑身火起,连忙说话转移注意力:“你还没有回答问题。”   言老师动作一顿,笑了笑:“不想。”   然后又低头亲了下去。   路翀难耐的倒吸了一口气,忽然用力捉住对方捣乱的手指咬住,微微缓过气,有些含糊的确认:“真的不想?”   言老师想要缩回手指,没成功,心不在焉的回答:“看看目前这个情况就知道,一定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我猜,浩土小世界经历了最后一次天变末日,灵气彻底溃散,道修和魔修都灭亡了。”   路翀沉默片刻:“可是魔修本来就不需要依靠灵气修炼。”   言老师:“魔本是道,魔修不是不需要灵气,而是不能直接利用灵气。在没有灵气的环境中,即使污秽之气再多,魔修也无法吸纳。但是也有例外……”   路翀:“例外是……”   言老师看向他的眼睛:“这个人身怀魔种。”   路翀叹了口气。   言老师:“别叹气。”说着摸了摸他的嘴角:“如今的世界也没有那么差,告诉你几件我很开心的事。”   路翀仰头看着他。   言老师低头:“第一件事是,我醒来之后,在空荡荡的世界里察觉到了魔种的存在。第二件事是,我得知魔尊路羽中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我……”   曾经的魔尊:“等等,我从来没有讨厌过言老师!”   言老师很有心机的套话:“那无垢真君呢?路羽中也从来没有讨厌过吗?”   路翀迟疑了一下。   言老师笑了,摇头:“没有关系……”   路翀牢牢看住他,一字一顿:“我心慕君,悦之久矣。” 第48章 第六只鬼:子不语(二)   “轰隆隆!”   一声惊雷炸裂了昏暗的天色。巨大的雨珠争先恐后砸在玻璃窗上。   路魔头本以为自己深情款款表白之后, 会得到一句同样深情款款的回应, 没想到对上的是言老师满脸不信和万分怀疑:“你刚刚那句话的主语是路羽中”   路翀:“……”   路翀:“有什么问题吗”   言老师敲打着脸颊:“没有。”   没有才怪, 这个表情明明就是完全不相信。路翀不禁努力回忆,自己当年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言老师产生这样的怀疑。他们明明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虽然他自己也不是很待见路羽中,但毕竟说来说去都是他自己,路翀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在言老师心里的小本子上,路魔头早就负债累累。对方竟然还敢问, 言老师开始一条条跟他清算旧账——   “比如路羽中梵天论道为什么故意无视他?”   “为什么路羽中一见到无垢真君总是冷着一张脸,对别人却有说有笑?”   “路羽中为什么找鬼整天尾随……”   路翀不可思议:“这个你也知道”   言老师同样不可思议:“你一直都以为我不知道”   路翀尴尬不语。   当久了全民偶像跟踪尾随都不算事儿, 言老师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儿,我都已经习惯了。”   路翀微微放松,就见言老师挂起微笑:“只要你没有留下什么不恰当影像资料。”   路魔头谨慎的问:“什么是……不恰当的影像资料?”   这个还真有点不好直说, 言老师委婉表达主观意愿:“当然是我觉得不恰当的就是不恰当。”   路魔头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你知不知道, 你其实有一个满都是照片的个人网站?”   言老师:???   云京市的大雨还一个劲的下个不停, 防洪的沙袋已经在云京大学各个建筑的入口处高高堆了起来。因为是校运动会放假的缘故, 学校里本身没有多少人,倒是减少了许多疏散的压力。   云京分局特别行动队的李想, 已经变成了云京大抗洪抢险先锋队的队长。   耳边哗哗的雨声冲击着耳膜,李想一边卷起袖子擦着脸上不停流下来的雨水, 一边大声问:“行不行?”   总队的同事手里捧着个机械感很强的高科技罗盘, 一边对着着天空方位在罗盘上输入数字, 一边同样大声回答:“就算你这么问,不行就是不行。”   李想继续大声:“那怎么办?再下下去, 沙袋也拦不住了!”   同事更加大声:“这还得靠章队!他要没办法就真的没办法了。”   塑胶的雨靴急促的交替着踩进厚厚的雨水,溅起一蓬又一蓬的水花。   随着脚下的积水越来越薄,地势也不断升高,踩过一片草坪,章旺抄了个近道,走到一辆停好的车前,收伞。   被同事和下属们寄以厚望的章队长一骨碌钻进了车里。   副驾上竟然坐着一个人,转头开玩笑:“章队这是要临阵脱逃还是寻求外援?”   章旺抬头一看,是孟副队,他眯着眼镜脱下眼镜,从衣服车门里找出一张纸巾,一边擦一边道:“算是临阵脱逃吧,刚刚家里打电话来要我回去一趟。”   孟副队问:“云京大这个降雨,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章旺重新戴上眼镜,无奈道:“我是真的没有了。”   孟副队叹了口气:“那可麻烦了。”   章旺:“什么麻烦了?”   只是暴雨积水严重而已,每年南方大降雨,最多也不过上上新闻而已。听孟副队这个意思,仿佛还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其实还真的有。   章旺空降来总局,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孟副队想了想要怎么解释:“章队,你不是手下有一个考古队,那么你对云京的由来应该非常熟悉吧。”   章旺点头:“‘日落星斗升,云浮起玉京。’《万物生》的那张云海城图上,最早出现‘云京’二字,后来专家考据,这里的云京指的就是云京城。《万物生》本来就是民间流传的神话绘本,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太阳落下星斗升起,云气汇聚,一夜之间就生成了白玉建成的城郭,这座城郭就叫做‘日落云浮城’。”   孟副队连连点头:“章队果然学术扎实。”   就听章旺继续说:“其实世人不知道,这其实是四句谒诗,还有后两句。”   孟副队还真没有听过。   章旺:“后两句是‘执冰挽天倾,无垢得长生。’其实这不为人知的后两句才具有巨大的研究价值。我这些年的工作都是在考证这后两句真正内涵。”   孟副队顿时想起之前关于章旺是因为痴迷修真才拉起一个考古队的传言,不禁有点好奇:“那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呢?”   章旺推了推推眼镜:“根据已有的信息来看,后两句的重点在于‘冰’上,冰很可能是一件法器,‘天倾’的意思就是世界灭亡,那么连起来就是,只有拿着一件叫做‘冰’的法器,才能阻止世界灭亡。而‘污垢’应该是修真的一种状态,只要清净无垢,就能求得长生。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   最后一句补刀补的孟副队无语:“所以其实根本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么这两句是记载在哪里的。”   章旺:“我家的家谱上。”   孟副队微微吃惊。   章旺很快转移了话题:“所以云京的历史,和这场大雨有什么关系?”   孟副队注意力回到窗外的大雨上:“历史提到云京是从云中浮起的城市,很多研究城市起源的专家——当然我说的是我们圈子里专家,都认可这个说法。其中一个人利用大数据计算出云京大学其实就是整个云京的云穴。”   章旺目光一凝:“云穴?”   孟副队点头:“也就是一个说法,意思是云京大是整个云京市某种非物质能量密度最高的地方。当时很多人是不信,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专门从总局抽调里人员,组成了一个小组来调查云京大的情况,我当时是组长。没想到还真的调查出了点东西。”   章旺身体微微前倾:“什么东西?”   孟副队:“一座碎掉的三口之家。”   “房子?”   孟副队点头:“对,是房子。我们请古建方面的专家扫描了所有碎片,通过3D技术复原,得到了一个‘烫样’,也就是古代的建筑模型,这个模型极为精细,所有器物一应俱全,从床和碗筷的数量,我们推算出这是一个三口之家。模型下有一个复杂的阵图,可能因为这个阵图,房子才能保存到现在。”   章旺指出疑点:“你刚刚说碎掉……”   孟副队点头:“虽然碎掉了,但是材料仍旧如同崭新的一样。我们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这个阵图对模型碎片仍然具有很强的保护功能,任何靠近和触碰都会被强力反弹。那个模型就埋在云京大地下的一个密室里。虽然当时我们本着保护文物的心态,做了很多加固防护,但是如果雨再这么下下去……”   孟副队看了看窗外:“可能会出事啊。”   章旺也看了看车窗外,然后打响了车。   孟副队:“章队?”   章旺发动了车子:“其实或许有一个地方能帮上我们的忙。”   孟副队:“那之前怎么……”   章旺:“他们收费很贵。”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非常贵。”   孟副队连忙道:“……这不好让章队破费吧。”   章队一踩油门:“不用担心,我帮了他们不少忙。每年有一次免服务费的机会。”   孟副队一路都十分好奇,这会是一个多么高级的地方。然后章旺的车一路开到了云京市赫赫有名的鬼楼。   孟副队想起了什么:“李队那个队员,小蔡,不是打电话来说言老师现在就在这里,难道我们是……?”   章旺:“不是,我们来找的是这个集团的总裁。”   孟副队:“集团的总裁是?”   章旺:“我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从来没有公开露面过,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物。我只知道他名字叫路羽中。”   车子冒着雨开进了地下车库,高高矗立的塔楼消失在视线里。   车里响起章旺一声感叹:“能统御万鬼,创立这么大的家业,想必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   蒋晓从几个小时之前开始,就一直保持着一个虚空环抱的动作,胳膊已经完全酸掉了。因为小阴童没有质量也没有体积,虽然她能够触碰到小宝,却无法从小宝那里得到反作用力,等于是她自己用力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当然会很累。   但是她又不能松手,因为一松手小宝就会跑掉。   现在学校里到处都是特情局的人,蒋晓生怕小宝会被看到抓走。因此一直死死抱着她躲在办公室里。   外面雨越下越大,很快就淹了十几公分。几个小时之后,雨势未歇,竟然淹到了一楼的楼梯平台上。   蒋晓站在楼梯口看了眼,忧心忡忡的又回转了办公室。   透过窗外可以清楚的看到,整个云京大的建筑首层,都淹没在了一片浑浊的雨水中。   蒋晓发现这一片雨泽中央出现了一个漩涡。大概是哪个井盖被冲走了吧,蒋晓找了找手机,打算拍张照片发出去,做个提醒。   怀里的小宝忽然猛烈挣扎起来,她胳膊酸,稍微松了下,竟让小宝从她怀里跳了出来。不待蒋晓反应什么,就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蒋晓心中一慌跟着冲上去,重心不稳,也从窗户跌了下去。   跌进了那个漩涡里。 第49章 第六只鬼:子不语(三)   巨大的漩涡迎面扑来, 蒋晓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随即额头冲破一片冰凉。   她以为紧接而来就是和地面沉重的接触, 毕竟积水也不过一米多深。然而可能是紧张的心情将时间拉的格外长,十几秒之后,竟然还没有触碰到坚实的地面。蒋晓心砰砰直跳,慢慢睁开了眼睛。   随即,眼睛豁然睁大。   她置身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水域, 四面八方都是看不到尽头的水,没有任何光源, 奇怪的是,她却能清楚的看到周围层层叠叠的水和气泡。   那个漩涡仍旧存在,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在距离很远的水面上不停搅拌, 一波一波拍打在她的皮肤上。   蒋晓打了个冷颤,后知后觉的发现, 她竟然能够正常呼吸。   一种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激动的情绪宛如酸涩的汁液钻了心房。让她整颗心脏都和肌肉、皮肤一起微微颤抖。   视线尽头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亮点, 蒋晓浑身颤抖, 朝着光点游了过去。   光团越来越亮,越来越大, 等到她游到面前,才发现这是一个巨大半球形的罩子。   而刚刚跌落进去的小宝, 就蹲在罩子里。   蒋晓开口喊了两声“小宝”, 吐出了一串气泡。   她犹豫了一下, 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戳了一下, 手指毫无障碍的穿透了进去,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传来,来不急思考太多整个人就跌了进去。   罩子里的空间没有水,蒋晓还没有从那种轻飘飘的状态中切换过来,重重扑倒在地上。   本来抱着膝盖的小宝被吓了一跳,一抬眼,露出两个眼泪汪汪的大眼睛。   蒋晓顿时心疼极了,连忙把小宝抱在怀里。   一叠声的哄着“小宝乖,不哭不哭。”   小宝这次没挣扎,反而哭的更伤心了。   蒋晓抱着小宝站起来,一边拍打着小宝的后背,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空空如也,周围也都是水,什么也没有。   小宝为什么会来这里?是不是和她的身世有关?   蒋晓走了一圈,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堆散碎开的古建模型。刚刚小宝的位置刚好把这些挡住了。   这么一个直径四五米的圆形地面上其实覆盖着一层银色的细屑,如果这是在地面上,蒋晓一定会认为这是灰尘。   小宝刚刚蹲在地上的位置以及她跌倒的地方,“灰尘”都被蹭开了,露出下面光滑的地面。   蒋晓蹲了下去,手指拂开地面的灰尘,发现地板看起来光滑,手指却能感觉到细细的纹路。   指尖上传来细细的电流一般的触感,蒋晓有点茫然。   这真的是一种非常迷幻的状态。   这确实是一种非常迷幻的现象。   孟副队心里也这么想。   就在他身前不远处,一个穿着三件套西装的鬼影轻飘飘的给他们带路。   因为干他们这一行,随身都配备有特殊的磁场装置,可以帮助他们见鬼。但是孟副队不需要,他们总队的人都比较……嗯,比较特殊,也可以说是天赋异禀。平时的工作中,和这些鬼怪打交道久了,还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客气、这么彬彬有礼的。   可能,这就是有工作的鬼和无业游民之间的差别吧,难怪国家要加大就业扶持,工作真是与社会稳定息息相关啊。   接待他们的是那个娃娃脸的助理鬼。   董事鬼们说的“上面有人”,而这个人指的就是章旺。因此一听说章旺要来,娃娃脸一早就在门口等着。   刚好被领导临时抽来加班,大白天的,不光娃娃脸在,高层鬼们基本都在,倒是顺水推舟表现出盛大欢迎的架势。   孟副队跟着进门一看,呦呵,满屋子鬼,齐刷刷的飘高了半米,大概可以类比一下人从座位上站起来。   孟副队斜眼看了看章旺,小声道:“章队,面挺大的?”   COO飘过来,搓着手真诚道:“不知道章队长这次来有什么事呢?章队长是我们集团的超级VIP,在我们这享受最高待遇。”   然后在心里暗暗补充:一年一次。   尽管对方是鬼,章旺也成功从他的表情里猜出他在想什么。   章旺到底有点迟疑,不确定自己这一年一次的机会能不能请得动那位非常神秘的幕后老板。   COO鬼也不确定:“我们老板可能比较忙……”   章旺沉稳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如果贵公司愿意帮忙的话,我们以后还可以有更多合作,这些都好商量。”   这是“上面有人”要跟他们绑定的意思?   COO鬼心动且为难:“我们老板现在其实非常忙。”   他可是清清楚楚看到老板和言真君一起进了休息室呢。   章旺:“?”   鬼微笑:“我先试着联系一下吧。”   COO用几秒钟时间把自己实体化,然后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内线:“总裁,您这会有时…………您说可以?”   COO有点懵的放下电话:“总裁说可以。”都还没问要干什么。   章旺:……   这么平易近人的幕后人士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呢。但怎么就让他觉得有点不靠谱呢?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大学生很随意的推门而入,很随意的问:“有什么事?”   这不就是……孟副队已经快速的叫了一声:“路翀?”   章队有点不确定了,所以除了言老师之外,言老师的对象其实也是大佬?   行……行吧。   正事要紧。   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路翀也挺惊讶的,说好了上面有人呢……怎么竟然是章旺。   也不是嫌弃……就是章旺对言老师有点太过热情了。   路魔头点着脸颊,还是在快速思考了一下让雨马上停掉的方法,遗憾的是,以他现在的条件,没有一个方法可以用的。   因为这个身体一时从来没有修炼过,不能存储魔气。如果小莲花还在,他和言老师还可以合作一下。   如果小莲花还在?   路魔头手指遗憾的停了停。   章队关心的问:“所以是有办法了吗?”   路翀回神:“……人工消雨这个方法怎么样?”   孟副队还真的考虑过:“人工消雨本质也是催动积雨云里的水汽快速凝结成雨,并不能减少降水。再过几个小时,云京大积水就要到两米了,这个办法不行。”   章队想的则是:“真的没有什么非物质的办法?”   “有。”   言老师挽着袖子,手里拿着几张A4纸站在门口,笑容看起来亲切又可靠。   这才是真正的专家啊。   章队露出了久违的热情,简直想上去和对方上下握手:“言老师……快请教一下还有什么办法?”   他的视线落在了言老师手中的那几张A4纸上——   言老师不动声色把手里的A4纸往路翀手里一塞,又递上一只笔,充饱含暗示的瞥了一眼,然后轻轻一抻长裤坐下。   接收到信号的路魔头默默的挪到言老师身边坐下,拧开笔开始埋头写字。   孟副队试探道:“路总这是……?”   言老师微笑:“做会议记录。”   孟副队:……   章队:……   说好的神秘的幕后总裁呢??   其实COO鬼说的没错,在休息室里的路魔头真的很忙……忙着写说明材料。   在发现自己还有一个个人网站的时候,言老师的心情真是非常复杂。尽管路魔头解释了许多,比如他手下的鬼建立这个网站其实本质上是一个数据库,为了全方位的学习言老师的光辉事迹和学术成就,努力的向他看齐,出版一本和《科学修真指南》相媲美的学术著作《安全入魔指南》之类的。   言老师还是耿耿于怀,因为那个数据库……实在是有点太全面了。除去表面上的展示图片之外,网站里竟然连他穿多少码的衣服都能搜到,言老师:……   不行,这件事必须得交代清楚。   虽然网站不是在路魔头的指导下建立的,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初雇佣鬼跟踪言真君,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然是深入了解对方的学术思想和为人。无论出于自己魔尊的身份还是想要在学术上有所成就的愿望,这么做都没有令人怀疑的点。而另外一层原因,当然就只有魔尊自己知道。   现在呢,魔尊就被要求手写情况说明,详细的交代自己当年都干了哪些事——无论言老师知道还是不知道。   言老师抬着路魔头的脸颊吻了又吻,一脸微笑的表示,但凡是在情况说明里出现的内容,他都既往不咎,但如果说明里没有出现,以后被他发现,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至于另外一种情况是什么,言老师微笑得意味深长。   路翀:……   他发现,在他想起来自己还是路羽中之后,言老师就没有刚认识的时候那么温柔了。   然而他瞒着言老师做的事还真的不是只有这一件。就比如在心想事成电影院留下的影像,他早就收藏起来了,完全没有让言老师知道。   这个如果坦白,言老师一定会把照片没收的吧。   路魔头烦恼。   刚好这个时候,COO电话打进来。路翀抓住机会,迫不及待溜了出来。没想到言老师拿着写了一半的材料追了上来。   路魔头叹气,埋头乖乖写材料。   言老师刚刚给蒋晓打了电话,没有打通,小阴童还在蒋晓那里。言老师倒是不担心她拐卖小宝,而是担心这场奇怪的雨会不会给她们造成麻烦。   孟副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云穴的情况详细告诉了言老师。   言老师稍微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也是,那些鱼不过是依靠魔气为生,怎么能招来这么大的雨呢。   原来鱼们只是趁着下雨溜出来,又因为转圈圈无意中激活了深埋地下的聚灵阵,才导致雨越下越大。   这场雨,说到底是因为灵气密度过高引起的。   雨水被浓郁的灵气吸引聚集,并且产生了一定的能量交换,雨水里的天地灵气在这种交换里又被巨灵阵攫走,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正向循环。云穴的灵气密度在短时间内急速升高,而雨也越下越大。   言老师数了数自己最后几块备用电池,羡慕不已。   那么,他心中微动,这个聚灵阵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呢?   言老师站起来走到窗边观察了一会,回头:“章队,你能不能搞到一架……直升飞机?”   许多云京市民的手机上已经收到了黄色暴雨预警,至于云京大附近,则已经变成了红色。这是云京市多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就连距离云京大十分遥远的子不语书店也受到了波及。   打盹的看店老头被哗哗雨声吵醒,就看到积蓄的雨水正漫过门槛,朝着他脚面袭来。   老头第一个反应是跳在椅子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怕这些雨水。   第二个反应就是看向那一排排书架。   要是书弄湿了,他这份清闲高薪的工作也就完了。那要拿什么给宝贝孙子买文具呢?   眼看着雨水朝着书架蔓延过去,老李头犹豫再三,他还是小心放下了一只脚,然后是另一只。   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不舒服,十分不舒服。   但不是不能忍。   老李头一边回忆自己年轻时吃了多少苦,一边快速的把书架最底层的书取下来往高处摆。   正他正忙成一团的时候,门口传来砰砰砰几下敲门声。   老李头回头,就看到一个一身白衣服的男子站在门口,浑身上下全都湿透了,却还是彬彬有礼的问:“请问,我能进来避一避雨吗?” 第50章 第六只鬼:子不语(四)   老李头一愣, 没想到这个鬼天气外面还有人。看看外面街道上紧逼的门户, 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招呼对方进来。书店里已经被一层薄薄的水淹没了。老李头还想问两句,这会也来不及说话,伸手一指放在桌子上的抽纸:“你擦擦,我先收拾书啊。”   那个白衣人笑着答应了,却没有去碰那包抽纸。   虽然说现在时代不同了, 但一个大男人,穿一身白衣白裤还是少见。老李头一边收拾一边想, 动作不由得慢了点。   白衣人立刻抬眼看过来:“需要我帮忙吗?”   老李头摇摇头,这人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他可不放心对方碰自己这些宝贝书。   “轰隆隆!”   又是一阵惊雷。   把书全部抢救到顶层的老李头在天幕一到刺眼的白光之下有点瑟缩, 随即老脸一皱,长长叹了口气, 看到白衣人还在门口站着, 从里面搬了个高脚凳出来, 往门口一放,招呼对方:“坐吧坐吧, 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呢。”   白衣人道谢坐下了,身上还在湿答答的滴水。   老李头看不过去, 又进去找了个毛巾出来, 递给对方:“你先擦擦。”   白衣人接了过来, 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脖子和手腕。   老李头看得着急,转着头做了个指导动作:“赶紧擦擦头脸和身上啊, 一会着凉就不好了。”   白衣人有点无奈,象征性的擦了擦,然而他身上的水一点都没见少。   老李头催促:“赶紧着,你看头发上还滴水呢。   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身体好就不当一回事,要我说啊身体还是要保养。”   白衣人忍不住,把自己的脸往前倾了倾身:“老先生,您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老李头有点茫然:“看出来什么啊?”   白衣人左右晃了晃脸颊:“我和你其实是一样的。”   老李头:“……我今年六十八了。”   白衣人:……   老李头洋洋得意:“我还有孙子。”   白衣人:……   他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情不似作为。   沉默片刻,他摇了摇头,忽然笑了。   老李头莫名其妙:“我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吗?”   白衣人笑道:“我也有女儿。”   “呦呵!”老李头挺惊讶的:“看不出来啊小伙子,你看起来就跟大学生似的,都已经成家了?”   白衣人笑着点头。   老李头跟他聊起来:“闺女多大了。”   这个问题……白衣人迟疑了一下:“四岁?”   老李头眼睛一瞪:“怎么连自己闺女几岁了都记不清楚?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白衣人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   子不语书店平时就没几个人,老李头早就闲得不行,这时难得有人聊天。   他从柜子里找出一袋大白兔奶糖,拆开倒在一个空了的名片盒里:“没有瓜子了,就只有我跟孙子买的零食,我孙子最爱吃奶糖,你闺女呢?”   白衣人笑容有点落寞:“她还从来没吃过这种奶糖。”   老李头一愣,随即道:“小孩少吃点零食也好。”   白衣人附和的笑笑。   说到孙子,老李头又担心了,从抽屉里找出自己的老人机,一看,没有电了,又找充电器出来充电。   他和儿子媳妇一起住,就住在距离书店不院的单元楼里,走路也就十五分钟不到,平时都不用手机,就随手往抽屉里一扔,两三天就没电了。   今天情况特殊,手机刚刚插上电开机,五六条短信和未接来电就跳在了屏幕上。老李头一看,全是家里打来的。   老李头拨回去,电话里传来孙子的声音:“爷爷爷爷,爸爸去接你了,爸爸说让你在书店里坐着别乱走,他马上就到。”   孙子软软的童声听得他心里一阵熨帖。   老李头挂断电话,心中乐呵呵,回头看见安安静静坐在那避雨的白衣人:“不好意思啊,你看这个天气,我儿子一会过来接我回去,今天要提前关门了。”   白衣人连忙站起来:“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给您添麻烦了。”   他说这把毛巾整齐叠放在凳子上:“那我就先走了。”   老李头问:“你这是要回家了?”   白衣人一愣,摇了摇头:“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这话说的心酸不已,老李头看对方怎么也不像是流浪汉,迟疑道:“你不是还有女儿?”   白衣人摇头:“我女儿如今不在我身边。”   老李头:“那你对象呢?”   白衣人苦笑:“我妻子也不在我身边。”   老李头立刻脑补了一个前妻分手之后带走全部家产还带走唯一女儿的悲情戏,嗟叹不已:“要不先上我家坐坐,怎么也给你取把伞啊?”   白衣人笑笑摇头:“不用了,有伞没伞都一样。”   “不行,”老李头犯了倔,“就算是自个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更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说了,你就跟我回家去。”   他说着就上前要去拉白衣人,白衣人往后躲了躲,这么一躲就躲进了门外的雨里,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在身上。   白衣人愣了一下,掌心向上接了一点雨水,放在嘴边尝了尝。   果然!雨水里的灵气浓度只有之前的十分之一!   看来这场雨很快就要停了。   老李头看见了,忍不住絮絮叨叨:“别别,雨水不卫生,我给你倒水。”   白衣人已经打算要离开了,这时脚下却迟疑了一下。   老李头的一言一行普通至极……除了他们的某种相似性之外,再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但却让白衣人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岳父的影子。   妻子的父亲和妻子一样,是一个普通元人,会生老病死,更没有通天彻地之能。能做的不过是对他们嘘寒问暖。   这种嘘寒问暖却让他第一次体会到真实活在人间的感受。   后来岳父去世没多久,大灭亡降临了。   他们一家三口抛弃肉身,刻下法阵守护元神,不过是希望不要分开罢了。至于能不能醒来……当时他们谁都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经历大灭亡时代的人……无论是元人、还是道修,都很少考虑未来会怎么样。   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浩土小世界都已成过往,在大灭亡时代,活下去已经是最艰难的事。   没想到他还会再一次醒来,再次醒来妻子和女儿已经不在身边,世界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抛弃了肉身,他现在处于一种介于元神和鬼魄之间的状态,既不需要消耗什么能量,也不具有什么威力。他以这个状态已经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以这个状态去寻找过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女儿没有下落,确定的是,妻子已经重新转世,为了保护对方,他还差点就这么消失了。   妻子本来就是元人,元神能够重新转世为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也很好。   白衣人能够找到对方,是因为他们一家三口的元神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能够感知到对方的危险。   而现在……   白衣人忽然抬起了头。   他好像,又一次感觉到了什么。   老李头端着水出来的时候,店里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个人的影子。   刚好这时他儿子踩着雨进来,老李头就把手里的热水往儿子手心里一塞。   儿子笑嘻嘻的:“爸你跟我还客气啥?”   老李头瞪了眼没理他,找出自己那个老人机,准备给老板打电话。   他在这工作有段时间了,从来没有联系过老板,工资都是按月转进儿子的账户。儿子死活不肯要呢,老李头就一瞪眼,说自己只是借他的账户用一用,想什么呢。儿子就笑嘻嘻的交上银行卡不多话了。   老李头翻开手机里的通讯录,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另外一边,“哒哒哒哒”的螺旋桨声里,章旺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根本没有听见,还是坐在对面的言老师翻过手敲了敲窗户玻璃,章旺回头才看见来电。   来电人显示的是“子不语”,电话里传来老李头有点迟疑的声音:“老板?”   轰鸣的噪音里,章旺声音显得模糊不清:“什么事?”   老李头:“今天雨太大了,我想提前下班……”   章旺:……老李头真的很负责。   子不语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精品书店,专门卖一些出版困难,印量也小的特殊书籍。章旺从小就坚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段真正的大修真时代,只不过是因为沧海桑田被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里。而子不语书店里能印刷出版的书籍,都有章旺的努力在其中。   某种意义上,章旺可以说是一个编辑。   这么一屋子的书,都是这么多年的心血,不亲自负责真的不放心。章队大声道:“可以,不扣工资。”   老李头心满意足的挂断了电话。   直升飞机已经静悬到了云京大的上空。   孟副队手里拿着一个类似电子血压计的仪器,一端绑在自己的胳膊上,另一端链接着一个显示器,显示器上显示的是云穴的能量密度。   刚刚,言老师在云京大的上空水平画出了一个法阵,并且在一些特殊的点上丢出了什么东西。   孟副队看不懂对方的操作,他只知道雨势并没有减小,但仪器上显示的能量密度却降低了很多。一般来说,分队同事手中的仪器,往往是基于能量磁场变异的原理。也就是通过磁场的变异情况来反推这里发生了什么。   因为能量密度现在是没有办法通过科技手段直接测量的。   除非通过某些具有特殊能力的人。   孟副队就是这样的人,他可以准确的感知能量密度变化。能量密度能够直接作用于他的身体。通过孟副队的身体为介质,就能把能量密度转化为准确的数字。   现在,云京大上空,这个数字在迅速下降。   章队不由得看向言老师光辉的背影:“这是怎么做到的?刚刚的法阵可以消解能源?”   一条腿悬挂在机舱外,被狂风吹的发丝纷乱的言老师回头笑了笑:“不是消解,是压缩。”   章旺:“压缩?”   他说着的同时身体前倾,指着法阵中央的某一点:“那个中心点,就是压缩到极限的能量球,也是能量密度最高的地方。我们必须要处理掉这个。”   直升飞机朝着法阵的中央飞去。随着距离拉近到人视线的范围,章队和孟副队终于看到了什么是“能量密度最高”。   一个掌心大小的亮白圆球悬浮在空中,明明是乳白的颜色,却有一种极为刺眼的光。   只听“嗡”的一声,孟副队手上的能量密度仪器瞬间冲破了安全值,报废了。巨大的灵压之下,他身体不由自主颤动着,呼吸都变得艰难。   这个东西,十分危险!   而一直坐在舱门边缘的言老师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那个能量球。   也就是,高密度的灵质球。   与之同时,已经极为刺眼的白光骤然大盛。   收拾好东西正在锁门的老李头都被耀到眼,不禁揉了揉眼睛,问儿子:“刚刚那光是什么?”   儿子不以为意:“闪电吧?下雨闪电正常。”   而这个“闪电球”现在正不甘心的在言老师手指里挣扎。但挣扎也是无用的。   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巨大的莲花花瓣的虚影,由覆盖云京大的巨型法阵四面八方缓缓升起。然后飞速的聚拢、缩小,组合成了一朵完整的无垢莲,层层叠叠的花瓣旋转着将能量球包裹了起来——仿佛是在压缩行李似的,一层一层用力包裹挤压着,竟然将那个已经密度极高的能量球压缩到了指甲盖……不,是变成了米粒大小!   无垢莲透明的虚影瞬间丰沛起来,清香大盛。   极致压缩的能量球则成为了无垢莲的花蕊。   重新恢复了完整的无垢莲重新飞回了言老师空荡荡的脖子上,开心的蹭了蹭。   机舱里的其他人早就闭上了眼。   孟副队和章队完全没有看到这一幕,他们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雨停了,不代表事情就结束了。   天上雨滴虽然不打招呼就消失了,李想懵过之后,迅速的投入到了抢险救灾的工作中。   之前接到家属电话,云京大的一个女老师在学校里失联了。搜救队紧张的搜查之后,果然找到了一个溺水的女性,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正送往医院抢救。   这个天气真是丝毫不能掉以轻心。   李想更加全力投入了工作。   蒋晓已经抱着小宝在这个罩子里呆了很久了。小宝哭累了,乖乖的趴在她怀里,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但是鬼会睡着吗?   蒋晓不由得想起言老师说的,小宝可能没有死……正想东想西,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抱了小宝这么久,她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得胳膊酸痛。其实……从进入这个罩子开始,她就应该意识到了——她可以从小宝身上感觉到真实的触碰反馈。   这说明了什么?   眼前光滑的半球形罩子,缓缓出现了一条裂缝。   然后是第二条。 第51章 第六只鬼:子不语(完)+番外(1-4)   第三条, 第四条, 第五条……   蒋晓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意识抱紧了小宝,正在睡梦中的小宝茫茫然抬起头,东张西望了一下——   原本光滑的透明屏障在她眼前崩碎了,大量的水迎面席卷而来。巨大的水压裹挟着一往无前的力量,要将这两个脆弱的神魄绞碎。   章队还来不及为雨终于停下而欣喜, 就抬高声音惊呼了一声:“这是什么?”   从直升飞机上俯视而下,云京大的广场上, 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缓缓成形。   言老师眉头微蹙,摸到了脖子上的小莲花,手指微动。   而下一秒, 缓缓成形的巨大漩涡,就这么静止了。   言老师:???   无垢莲已经有这么大威慑力了?   那当然……不是。   蒋晓再一次醒来的时候, 是在云京大附属医院住院部的病床上。   她的床周围了一圈人, 有爸爸妈妈, 有蒋天霖,有自己的同事和朋友。   但是小宝呢?   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画面, 见到她就到处躲的小宝因为害怕,可怜兮兮缩在自己怀里的样子。还有那个模模糊糊将自己和小宝整个儿包起来的白色影子。   她急急抓住了蒋天霖的袖子, 暗示着问:“言老师在吗?”   蒋天泽点点头, 轻声道:“言老师不在。但是他说, 你可以在一个地方见到小宝。”   言老师这个时候在看电影。   至立创新中心的梦想成真影院,一起看电影的除了他和路魔头之外, 还有第三个人。   准确的说,他们看的,是这第三个人……或者鬼的记忆。   这只鬼,就是曾经在“子不语”避雨的白衣人。他现在很没有存在感,因为他变得很淡很淡,淡的几乎看不见。   白衣人叫做骆丹诚。   蒋晓和小宝的魂魄都非常脆弱,因为她们本身就是普普通通的元人,能够魂魄离体,是在聚灵阵里温养多年的缘故。骆丹诚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小女儿,用尽了所有能量,差一点元神完全消失。   骆丹诚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他的元神和聚灵阵绑定了,只要元神不消散,就一直能回到聚灵阵温养。   但问题就在于,聚灵阵破碎了。最后突然出现的漩涡,就是聚灵阵破碎所引起的。   可能是当初骆丹诚的法阵设计就有隐患,也可能是运转了这么多年出现了冗余,又或者是高灵压状态下质量没有过关。   原因一时半会说不清,言老师已经把它作为一个课题列在了自己的研究计划上。   正因为聚灵阵的破碎,骆丹诚差一点就跟着消失,最后是言老师救了他。   骆丹诚虽然是主动元神离体,但离体这么多年,几乎也可以算是鬼了。说是“几乎”是因为他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他不像是鬼那样排斥灵气。   骆丹诚这种状态也被言老师列在了研究计划上。   没有了聚灵阵的骆丹诚想要继续存在下去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彻底的变成鬼,以天地秽气为能量。另一条是修复云京大的聚灵阵,以如今浩土小世界灵气含量来看,还真的只有这么大型的聚灵阵才真正有聚灵的作用。   刚刚被救醒来的骆丹诚还没有想清楚自己将来的“职业方向”,但是无论他选择哪一个,都需要言老师帮忙。   作为回报,骆丹诚向言老师敞开了自己的记忆。   骆丹诚是一个一听就是名门正派的名字。   人如其名,骆丹诚确实是天下第一道修青宵山的最后一代单传弟子。   在他的那个时代,青宵山仍旧是天下道修的魁首,只不过这个“天下道修”比之当年鼎盛之时,不知道打了多少折扣。   因为天下道修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当然魔修也没有了多少。   这是修真灭亡的时代。   眼前是熙熙攘攘的人流集市,如今已然是属于元人的世界。   言老师目光环顾四周,对眼前的一切都好奇极了。   这是骆丹诚的记忆。   记忆里的骆丹一身白衣,头戴金冠,腰悬长剑,看起来仿佛一个很有钱的世家公子,脸上却挂着一派忧愁之色。没有半点意气风发的样子。   因为别看他穿着这么光鲜,其实他很穷。   而他现在要去提亲。   为了提亲,骆丹诚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毕竟曾经是道修,虽然如今天地间没有灵气可以调动,身体也自然是无尘无垢的状态,衣服就算穿十天也不会脏。   所以这身白衣依旧保养的非常好。   头顶上虽然是金冠,但也只是一个金色的发箍安,而不是金子做的。原版的那个金子做的发箍,早就被拿去当掉了。   如今的世道,世上的现役道修寥寥无几,而这些寥寥无几的道修丧失了以前通天彻地的本领,又没有谋生的办法,自然没有以前光鲜。   他们已经高高在上了许多年,也距离元人的世界很远很远,从来没有设想过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第三次天变对于道修是致命的打击,那些不肯修习《科学修真指南》的守旧派,在天地灵压迅速降低的情况下,一身灵气随之迅速流逝,如同一个抽干了的气球再也无法维持形态,不得不身死道消。而那些修习了《科学修真指南》的人则好上许多,最多是回归于一个近似元人却寿命比元人长上很多的状态。   骆丹诚就是这样一个修习了《科学修真指南》的年轻道修。   眼下,真正的大灭亡还没有到来。   这个年轻的道修最烦恼的事就是怎样在未来的岳父面前表现的好一点,让对方不要拒绝把女儿嫁给他。   骆丹诚在不久之前差点身死道消,他为了采摘悬崖上的一株灵植,跌落悬崖,奄奄一息,被一个年轻的药修救了。   虽然说是药修,但是和真正的修士没有半点关系,本质上依旧是元人。只不过这种元人能够利用浩土小世界如今还尚存灵气的灵植为人治病,所以社会地位很高。   这种社会地位很高的元人一般是不会选择和没落道修结合的,尤其是药修,就更加不会。   因为资源分配上有矛盾,药修治病救人需要灵植,而道修调养身体也需要灵植。并且道修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甚至趾高气扬的态度,也绝对不是加分项。   但是骆丹诚遇到的这个年轻药修却很不一样。   她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求知,一点都没有把骆丹诚当作避之不及的道修来看待,而是把他当作了一个有着特殊经历的朋友。不但救回了奄奄一息的骆丹诚,还把自己攒了很久的灵植都用在了他身上。   骆丹诚自然是知无不言言不不尽,他们真的很快就变成了好朋友,然后又从好朋友变成了恋人。   如今,骆丹诚希望自己能更进一步,把恋人变成家人。   他脚步路过一个卖饰品的店铺的时候,停了停,然后拐了进去。   言老师有点好奇,自然而然的牵起了路魔头跟了进去。   店铺老板正热情的向骆丹诚推销一对玉环[注1],这两个玉环是一对,一大一小,小的那个刚好可以套在大玉环的孔径里,玉石上自然的纹理也青红交错,被店铺老板形容为“鸳鸯戏水”、“并蒂花开”。   言老师观察了两眼,遗憾的贴着路魔头说:“这个老板一定长了一双毕加索的眼睛。”   路魔头惊讶:“言老师还知道毕加索?”   言老师微笑:“我也是要与时俱进的。”   正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骆丹诚已经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回来的时候,腰上的那把长剑不见了,手中多了一个钱袋。   他用这个钱袋换回了两个抽象派的玉环。   因为言老师和路魔头并不是骆丹诚记忆里的人物,所以这些人都看不见他们。   骆丹诚换来玉环之后,就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   言老师熟门熟路的调出那个半透明面板,按下了快进键。   后面的故事就很简单,骆丹诚虽然忐忑,最后还是求亲成功。他和那个药修成亲之后,很快就有了一个女儿,可惜的是女儿却天生不能说话。这没有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骆丹诚给妻子起小名叫大宝,给女儿起小名叫小宝,他生活的中心完全转移到了妻子和女儿身上,每天最大的成就就是逗大宝和小宝开心。   为了让小宝恢复说话的能力,骆丹诚和妻子开始各处采集草药,然而可以用的草药却越来越少。   浩土小世界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直到小宝四岁的时候,真正的大灭亡时代终于降临了。   这个时代被称之为“大灭亡”。   就和字面上的意思一样,这是修□□彻底没落的年代,也是整个浩土小世界差点破碎的年代。   三次天变最终带来的是浩土小世界的灭顶之灾。   前两次都有言老师力挽狂澜,而第三次却没有。   尽管大家转而修习《科学修真指南》降低了灵气的攫取,也只不过是延缓了修□□没落的脚步。   当最后一根稻草压上去的时候,已经摇摇欲坠的浩土小世界眼看就要彻底破碎。   日月无光,天地倒转。世界开始逐渐破碎、塌陷。没有人知道第二天醒来,头顶上的天还在不在。   因为相传当年无垢真君曾经在日落云浮城挽天倾,天下人都默认,如果天真的要塌下来也首先会从日落云浮城塌,因而曾经盛极一时的日落云浮城如今已经空无一人。   或者说,只有三个人,骆丹诚和他的妻女。   骆丹诚和妻子商量之后,选择了这个地方来设立阵法,储存他们一家三口的元神。如果浩土世界就此破碎,在哪里当然都没有区别,如果浩土世界还有一线生机,骆丹诚坚信,这一线生机就在日落云浮城。   他说服妻子的理由来自于无垢真君——   两次救世的无垢真君是骆丹诚从小到大的偶像。   尤其因为修习《科学修真指南》之后,骆丹诚对无垢真君的推崇就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当骆丹诚再一次深情表达自己对无垢真君的景仰之情的时候,路魔头默默转过了头:“言老师。”   言老师:“嗯?”   路魔头微笑有点不痛快:“永远不要告诉骆丹诚你其实就是无垢真君。”   言老师忍不住笑了。   骆丹诚带着妻女在漫天流火之中穿越日落云浮城空无一人的街道,来到座落在城池边缘的巨大广场上。   广场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块玉石铺就而成,在最中央的那块圆形玉心石上,刻着一朵花瓣纷繁的莲花。   相传,这是当年无垢真君挽天倾之后,日落云浮城是万人请愿,要为言真君塑造一座巨大的玉雕像,以供后人瞻仰。被高风亮节的无垢真君拒绝了。日落云浮城的城民们又非常坚持,言真君便建议他们用打算建玉像的材料建造一个广场,为日落云浮城创造一个公共空间。   路翀不知道这一段,看向身边的人:“言老师想法好超前,我以为广场和公共空间的概念,在我们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呢。”   言老师看向他:“修真这个概念,在如今的历史里不是也不存在了吗?”   路翀微微一怔。   而另外一边,骆丹诚已经蹲在广场上刻画法阵了。   很快法阵刻成,天地大乱,骆丹城带着妻女舍弃肉身,以魂魄托庇于聚灵阵之中。   聚灵阵中央的建筑模型,就是他们魂魄的容器。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沧海桑田,不知道哪一天,或是地震又或是别的原因,他们一家三口魂魄的容器破碎了。   骆丹诚的妻子和女儿都是元人,元人的魂魄会受到混沌吸引,进入混沌温养,温养合格,就会给派发一个新的身体。   于是当年的药修变成了蒋晓,而小宝也有有了一个新的身体。   只不过因为小宝年纪小,魂魄孱弱,晚了很多年才温养合格。   而混沌派发给小宝的身体,则和上一世一样不能说话。   蒋晓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稍微迟疑了一下,才缓缓推开门。   门里,雪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闭着眼睛的小姑娘。   守在一边的护理正下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听到门响的声音顿时惊醒。躺在床上的小姑娘被一个陌生的女人抱在怀里。   护理大怒,正要斥责对方。   那个被抱在怀里、已经昏迷了两年的小姑娘,就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电影结束,路翀心情正复杂,一出门就被闻讯而来的一大群鬼密密麻麻包围了。   全都是不认识的鬼。   路翀:“等等……”   后面的话就被他们七手八脚的动作淹没了。   鬼们热情的像是在追星,拼命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朝他怀里塞。   因为鬼只有实体化之后才能触碰实物,同时实体化之后也就不能穿墙透壁,所以影院门口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很挤、格外的挤。   直到HRVP出现,大声咳嗽着,用“违反公司条例”、“扣工资绩效”作为威胁,那些热情的鬼们才作鸟兽散。   跑的极快。   路翀:……   他目光幽幽的看向HRVP:“怎么觉得你说话比我说话还要管用?”   HRVP深谙职场经营之道,连忙解释:“管用主要是我说的内容。”   路翀打开手上的东西,有点莫名:“这些都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言老师帮他补全了:“感谢信和锦旗?”   HRVP解释:“大家其实一直都很感激领导,这一次领导带回了翘班的同事……咳咳,说的就是那群鱼,愿意原谅那些鱼们的无知,大家都非常感谢。一直商量着说要怎么表达一下,我考虑到领导一直以来对于鬼们的肢体语言不感兴趣,就提出可以书面的表达一下。”   大灭亡发生在路翀和言老师之后的时代。   这场灭亡最终没有进行到最后,给浩土小世界留下了一线生机。   大灭亡之后,浩土小世界的修真文明几乎荡然无存。从此修真时代成为一段无人知晓的历史,这段历史的痕迹也几乎被完全抹去。   留存下来的元人在废土之上重新建立新世界,这个新世界不断发展、进化,经历了第一次技术革命、第二次技术革命……终于一步步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至立创新中心的董事鬼们一直在回避一个问题,如今至立集团的这些员工都是从哪里来的。   在一个没有灵气的世界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干净的鬼呢?   要知道,只有修士身死道消之后才能成为鬼,而魔修是很难变成这么干净的鬼的。   但是……道修?   道修宁可元神破碎,也是不愿意变成鬼的。   除非……他们遭遇了一件比元神破碎更加可怕的事。   那就是大灭亡时代。   经历了大灭亡时代的魔修、道修都不甘心,十分的不甘心——   不甘心浩土小世界逃过一劫,自己却要永远消失。   于是在这种不甘心的驱动下,他们最终活了下来。有的变成了鬼、有的元神太弱,连鬼也做不成,只能暂时附身在别的东西上——比如做一条没有多少脑容量的鱼。   这些年,他的董事鬼们,想法设法搭建起这样一个公司,将世上的鬼召集起来,给他们一份工作,用盗刷的信用卡给他们发工资。   才使得这些鬼能继续存在下去。   而一直回避这个事实,大约是考虑到他没有经历过那个大灭绝时代,对道修无法有同理心。   路翀手中各式各位的锦旗、感谢信被言老师一股脑接了过去,腾出一只手抬起他下巴吻了吻路翀嘴角。   路翀回吻过去,开玩笑:“言老师对这个也有研究兴趣?”   言老师:“其实你知不知道……”   路翀:“什么?”   言老师:“我最有研究兴趣的对象,一直以来都是你。”   《安全撞鬼指南》(正文完)   注1:孔径和玉质部分尺度相等,专称为环。   番外一:   (接上文)   言老师微笑着说甜言蜜语:“想要吻你,也只是看到你好像有点不开心了。”   路翀心头火热,随即收敛了笑容,冷着一张脸:“你应该早点说,从今以后我就一直是这个表情。”   言老师笑了,用力把对方压在了墙上:“那我一定要让你开心起来。”   HRVP拼命的咳嗽起来,努力加强自己的存在感。   言老师遗憾的收回动作。   路总裁的目光就不仅仅是遗憾了,还带上了来自上司的压迫。   HRVP提醒道:“骆先生好像变得更加透明了。”   这个情况倒确实是比较紧急。   因为骆丹诚还没有想好是否转职成鬼。如果要转职,现在正是引入魔气的最佳时机。而如果不愿变成鬼,就要等云京大地下的法阵修好,那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地方养护骆丹诚虚弱的元神。   这个地方很好找。   骆丹诚被丢进了……鱼塘。   锦鲤们得到了一个新工作,就是绕着骆丹诚转圈圈。   被迫泡在水里的骆丹诚:……   HRVP微笑服务,掏出了一张报价单:“我们的转锦鲤项目是这个价位,你一次性就占用了……这么多条锦鲤,加起来应该付款这个数。”   瞬间就负债累累的骆丹诚开始试图要从池子里爬出来。   然而HRVP一句话就把他拦住了:“蒋女士已经在外面了,你不希望一会见面的时候,连实体化都做不到,只能眼巴巴看着小手都拉不了吧?”   骆丹诚默默的把自己泡了回去。   几个小时之后,成功实体化了的骆丹诚怀着紧张的心情推开了门,看到了抱着小宝的蒋晓。看到骆丹诚的一瞬间,尚且一无所知的蒋晓不由自主的溢出了眼泪。   没有人去打扰他们。   路翀拉上了门,随即就紧紧抱住了言老师,小声在他耳边说:“我们是不是很幸运?”   言老师将他压在怀里:“你的情况说明还没有写完呢。”   路魔头:……言老师怎么记性这么好?   殊不知言老师心里有一个小本子,上面写满了路魔头的名字。   番外二:   骆丹诚最终的选择是变成了鬼,还是在言老师没有透露出自己真实身份的前提下。   这特别出乎大家的预料。   毕竟,一个曾经的名门正派道修弟子,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是很难突破心理障碍的。   而让骆丹诚突破心理障碍的因素也很简单——就是那张长长的账单。   虽然他家大宝——也就是蒋晓家里很有钱,但让妻子给自己买单,怎么都不符合骆丹诚那颗大男子主义的心。   而且当鬼的优势显而易见。   只要魔力充足——也就是工资拿够,他是可以自由实体化、自由在白天的户外活动的。   如果魔力再充足——也就是工资更高一点,他就有机会让自己实体化的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就比如子不语书店的那个老李头的状态。   据那位自称是至立创新公司的研究员的言老师说,他们还会以他为对象专门立项研究,一对一的为他想办法,而这些都是员工福利!   经历了大灭亡之后已经完全想通的骆丹诚只有一个顾虑,就是他家大宝和小宝是否能够接受。   蒋晓的反应是:“这个研究项目,我是不是也可以参加?”   骆丹诚:……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吧?   正式加入至立创新集团的骆丹诚,第一份工作就是被安排到了十六楼负责饲养锦鲤。   三花辞职之后,饲养员一直职位空缺,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骆丹诚身为一个从来没有养过鱼的道修,每天的生活都被《如何养活一条鱼》《如何养活一群鱼》《养鱼技术大全》……之类的专业书籍填满了。   入职两个月,骆丹诚忙到脚不沾地……对了,他本来脚就不沾地。   稍微松口气,是书架的时候,他们这招了个实习生。   实习生名字叫李昱,是云京大学的学生。据说他身为一个普通人能成为这里的实习生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他曾经在这里消费过,消费金额已经达到了SVIP的标准。第二个原因就是他的名字,谐音和鲤鱼相似,说明和这里有缘。   李昱挺能干的,不但把那些啰嗦又娇气的鲤鱼照顾的服服帖帖无微不至。还自愿留下来加班,给骆丹诚家庭生活创造时机。   骆丹诚对此十分感动。   后来才知道,李昱加班的主题,是对着水池画鱼。   每天一张。   半年之后,微博上一个ID名称是“鲤之昱”的画手火了。   他的微博里全部都是各式各样的鲤鱼,栩栩如生,几乎要从屏幕上越出来。   但他火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自己高超的画技,而是因为……他画的锦鲤,转起来特别灵。   是真的很灵。   信众们闻讯而来,李昱微博下香火鼎盛。   后来,他也开始逐渐画别的题材,但无论画什么题材,签名的位置,都会用一尾小小的鲤鱼代替。   番外三:   言老师火了。   准确的说,是无垢真君火了。   言老师在微博热搜上看到“无垢真君”四个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特意叫来路翀确认:“这个我没有看错吧?”   路翀第一反应也是眨眼睛。   没问题,确实是这四个字。   等到他们点进去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本小说,小说的名字就叫做《挽天倾》。   言老师:???   路翀:???   《挽天倾》的小说页面下面,是几百页留言,留言里面至少有一半都是在吸言老师。   哦,“吸”这个词也是最近才学来的,言老师觉得用在这里非常精准。   小说的作者名字有些眼熟——田文。   难道是那个和充气娃娃在一起,一心想要成为编剧的田文?   他怎么开始写小说了?   言老师粗略翻了一下小说内容,发现和自己的生平经历竟然十分匹配,出于维护自己名誉权的考虑,打了电话过去。   田文无辜又茫然,表示他的灵感都来自一个虚构网站,他不但发邮件拿到了授权,还在专栏上挂出了网站地址。   言老师:“授权?”   他目光转到了路魔头身上,难以言喻的笑了笑:“你最好解释一下。”   一脸茫然的路魔头:解释什么?   第二天腰酸背痛从床上爬起来,路魔头第一件事就是找CTO算账。那个网站是他手下在运营没错,但是授权什么的,完全和他没有关系啊。   CTO承认了,并且还很无辜:“这样给言真君著书立传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呢?”   路魔头:……   呵呵,田文的小说里无垢真君的后宫都有一卡车了。   真的是,完全不能忍啊。   当天晚上,公务繁忙的路总裁在某文学网上注册了账号,申请作者,上传文章 。文章名字很质朴,叫做《执冰》,并且也在专栏上挂出了链接,表示自己也是得到官方授权的。   当晚,《执冰》连更三章 ,并且在章末留言:本文描述的才是真正的无垢真君,绝不歪曲。   这是正式开始打擂台了。   开始《执冰》还没有什么名气,路总裁就自己打赏自己,没两天就把自己砸上了盟主榜。   盟主榜上明晃晃挂着:“言老师的迷弟”成为“‘言老师的迷弟’的百万盟主。”   真是坦荡荡的一点都不尴尬呢。   路总裁没有写过小说,按道理是没什么优势的,但他数据翔实啊,满脑子都是言老师的事情,信手拈来没哪件是无聊的,更重要的是路总裁字里行间满都是对言老师的感情。   尤其他还会自己打赏自己。   这么真诚不做作的作者很难找了!   那些和以往小说完全不同的修真情节很快就吸引了大波读者。   很快,《执冰》就一路冲上榜单,开始和《挽天倾》争夺第一的排名。   随着争夺之战愈演愈烈,路总裁已经到了上班也要专门抱一个小电脑,时不时看一眼屏幕的地步。   两本小说风格完全不同,却又写的是同一个主角。   这个主角在《挽天倾》里风流倜傥,魑魅狂狷,喜怒不定,坐拥江山美人。   在《执冰》里就变成一心学术,高深莫测却又舍己为人,不为名不为利救世两次。   《挽天倾》的优势在于套路深厚,文笔流畅,情节喜人乐见,但也有点流于俗套,但有着庞大的读者基础。而《执冰》优势则是……谁见过这种主角人设啊!还他妈有血有肉。谁能告诉他爽点到底在哪,难道是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无论怎么说,这两本书都火了。   火了的结果就是,“无垢真君”又一次上了热搜,同步上去的还有“执冰者无垢”这个网站名。   CTO惊喜发来贺电,表示这一个小时网站的访问量突破了前几年总和。   网站观光团回来之后才是真正沸腾了。   如果那些照片不是P出来的,那不就是说,这个“无垢真君”是真的存在?   一场针对无垢真君的搜索行动轰轰烈烈的展开。   一心沉醉学术的言老师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关注网络了。   他再一次上网的时候:????   到底发生了什么?   言老师:“你知不知道最近网上的事?”   路翀“唔”了一声。   言老师试探:“路翀翀?”   路翀没听到,他正全神贯注的码今天的章节。   他的读者一直表示,《执冰》这本书欠缺感情戏,而今天的章节里,路魔头满心激动的给无垢真君安排了感情戏。   路魔头有点脸红。   然后脸红的路魔头被吻住了后颈:“你在看什……么?”   番外四:   章旺从小就有一个梦想,他想要证明历史上的大修真时代是真正存在过的。   言老师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   章旺热情的表示可以为言老师申请“院士”头衔。   言老师表示自己更想成为云京大的研究员,一个是方便研究地下坏掉的聚灵阵,另一个就是谈恋爱很方便。   光是第一个理由就足以说服章旺了。   他不但邀请言老师成为了云京大学的教授,还邀请对方作为了考古队外聘专家。特意建立了一个资金充裕专项课题给对方。   言老师:“课题主要研究什么?”   章旺一脸向往:“主要研究‘无垢真君’。”   言老师:“……?”   章旺用力点头:“‘执冰挽天倾,无垢得长生’,原来这句诗指的是无垢真君。也不知那个网站上的内容是真是假,不过毕竟让我想明白了!我一会把网址发你?”   言老师:“……”   言老师:“我知道的比网站要多。”   章旺“咦”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言老师,都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言老师:“还是先把网址发我一下吧。”   几年后,一本《科学修真指南》上架了科普读物。   不远处灵异小说那一个书架,多了一本《安全撞鬼指南》。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