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一下獠牙谢谢》作者：而苏 　　文案：德温特家规第一条：不要在弟弟面前露出獠牙。 　　乔希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些奇怪，他有一对脾气古怪的祖父母，一对在夜晚爆发灵感的作家父母，一个动不动就暴躁的大哥......唯一一个正常一点的家人，就是他寡言的二哥。 　　然而有一天，乔希好像忽然发现了二哥里格莱托的秘密......等等，二哥，你嘴里面那是獠牙吗？！ 　　cp：里格莱托x乔希。 　　本文又名《獠牙成长记》人类崽子在吸血鬼家族里养大，轻松欧风甜饼，背景全架空。 　　小时候的剧情和长大后的剧情应该各一半一半 　　PS：介于我自己也很难接受长长的英文名，所以文章里面的英文名都会比较简单容易记。是我最喜欢的吸血鬼题材，放在东方背景里总觉得会比较违和，所以老老实实开欧风！请多多支持！ 　　微博@而苏不苏 作品标签：玄幻奇幻，西方奇幻，甜宠，年上，欧风，竹马竹马，HE。 第一章 　　破晓之前，灰绿的雾气萦绕在茂密的树叶之间，草茎微弯，露水将要凝结。夜行的野兽均已归巢，而白昼出行的动物还未苏醒。山林间寂静一片，等待东方即将初升的太阳。 　　突然，一束山毛榉的枝叶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它猛地被人从中间拨开，一个男孩鹿一般窜出。 　　他有一头灿烂的金发，碧蓝的圆眼睛向后望去，鼻尖上因为匆忙地逃窜溅上几滴植物绿色的枝液。他剧烈地喘、息着，推开前面茂密的灌木，将它们本来就脆弱的枝条弄得咔啦作响。 　　然而很快他身后传来了更加剧烈的声响，有力的脚步声将脚下本来松软的泥土地踩了个瓷实。 　　跑，再跑快一点！ 　　乔希闭起眼睛想要一头扎进前面看上去还算柔软的一丛灌木，但在他还没能触及那片灌木之前，一阵大力从他的肩膀处压下，他一个趔趄摔在灌木上。 　　“抓到你了，乔希！”阿尔曼发出胜利的大笑，他丝毫不顾及手上的灰尘，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那张本来白净只带了点雀斑的脸，被他抹成了花猫，他从喉咙里面发出一连串声音，像极了原始人庆祝自己抓到猎物的粗鲁叫喊，“嘿呀！无处可逃，乔希，你得承认我的厉害！” 　　“不公平！”小乔希跌在地上顺了两口气，立刻用手指着阿尔曼叫道，“你可比我大了两岁！” 　　“嘿，六岁已经足够奔跑，是你太慢了乔希！”阿尔曼皱起眉头不服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跑得像飞一样，已经让了你两颗山毛榉的距离，你就是输了。” 　　“我没有！”乔希冲着比自己大了两岁的哥哥呲起牙，“起开，你按着我我没有办法起身。” 　　阿尔曼听了这话却没有松手的意思，相反，他将自己凑得更近了一些，直视着乔希挑衅道：“我不，你能拿我怎么样？” 　　乔希气不过，猛地用额头撞上阿尔曼的脑袋，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阿尔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真的被乔希向后顶推了两步。 　　阿尔曼一愣，随即感觉自己的权威被弟弟挑战，没有将头移开，而是重新顶着乔希让他向后。两个穿着短背带裤的男孩像是两头打斗的小公熊，在森林里翻滚着，将落叶和泥土弄得到处都是。 　　阿尔曼本来还是控制着自己的力气，结果一不小心趁着乔希喘口气的功夫没收住力气，将乔希推开。 　　乔希身后是一条小溪，水不深，清澈的水底下能看到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层。男孩直直向后倒去，眼看着脑袋就要触到水面。 　　忽然，仿佛有一道风从森林里面吹过，乔希的脑袋被稳稳托在一张柔软的手掌里，重心被捞回来，下一秒，他又端端站稳在河边一点的地方——虚惊一场。 　　“里格！”乔希看清来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迎了上去，“你跑得好快。” 　　“喂！”阿尔曼非常不服，明明在刚才的猎捕游戏里自己才是赢家，现在乔希却冲着那个冷淡鬼大肆夸赞，“刚刚赢了你的人可是我，跟里格莱托有什么关系？” 　　乔希冲着阿尔曼比了个鬼脸，扭头又去看自己的二哥，里格莱托仍旧是一张冷脸站在那里。 　　里格莱托是三兄弟里面最容易辨识的，因为他一头淡金色的微卷短发总是那么扎眼，在欧洲西南部，很少有人拥有这样浅淡的天然发色，远看几乎呈现出一种奶白。 　　小小的年纪，这个二哥却总是摆着一副厌世脸，眼下莫名还带着点冷淡的青色。不过，乔希认为这有可能是因为里格的睫毛很长，这或许是睫毛撒下来的阴影？当然，关于这点的小猜疑，乔希可从来没跟自己二哥说过。 　　“天快亮了。”里格莱托开口，他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清冷，“走吧。” 　　乔希顺着里格莱托的目光看向远处，果然，山林那头的雾气已经由浓转淡，青白的光从山的背后隐隐发散，鸟雀逐渐苏醒，扑腾着翅膀开始新一天的吵闹。对于远处镇子上面的人来说，这正是一天的开始，而对于德温特家族来说，这正是该归家的时候。 　　待乔希反应过来，阿尔曼已经动作敏捷地跳下山坡，扒开遮挡着路的树叶，他的动作像一只大猫一样充满力量。乔希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一点羡慕，他伸手去提一旁的灯，想要快走两步追上阿尔曼，却不小心被脚下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幸好里格莱托在旁边托住他的手臂。 　　“你可以慢一点。”里格在旁边不急不慢地开口，“阿尔曼一向就是个粗鲁的野蛮人。” 　　还没等乔希说什么，前面传来阿尔曼一声怒吼：“闭上你的嘴，里格！我的耳朵可比你想象的好多了！” 　　“酷。”乔希小声感叹道，离得那么远，阿尔曼还能听到里格莱托骂他的话，实在是很厉害。 　　“我只是说实话罢了。”里格用着和刚刚同样的音量说着，“看吧，他现在就急躁得仿佛一个野蛮人。” 　　“里格莱托，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扔进沼泽地里喂鳄鱼！” 　　“它们不能伤及我丝毫。” 　　“闭嘴！” 　　乔希听着两个哥哥吵架觉得很好玩，偷偷咧着嘴笑出声，直到被一旁的里格莱托瞪了一眼，这才闭上嘴，一脸严肃地向山下走去。 　　德温特家族的居所在远离市镇的郊外，他们有着自己一大片庄园和农场，平时很少会去镇上。镇子上的人们谈及这个家庭总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有人说，德温特的脸像鬼一样苍白，他们从不白天出门，因为他们是被诅咒的家族，日光会让他们丑陋的原型显现；还有人说，你这种说法不过是在嫉妒，毕竟听说过德温特家族的人都知道他们十分富有，他们之所以深居简出，只是因为德温特先生的职业需要。 　　小乔希并不知道这些，那会他觉得所有人都该是这样的生活模式，和家人一起，度过一个欢乐充实的童年。非要他听说这些，他可能也只能给出一个充满疑惑的答复：那不然该怎么样呢？ 　　“都怪你们磨叽得仿佛羊羔，我们回来晚了！”阿尔曼指了指房檐上倒挂着的蝙蝠。蝙蝠睁开一只眼，看了看下面吵闹的小孩们，一只翅膀颤了颤，随即缩回来将自己整只包裹，陷入睡眠。 　　蝙蝠归巢，白昼将至…… 　　“这怎么能赖我们，是你自己在林子里窜得太远了。”乔希气鼓鼓地说道，“阿尔曼，你这个傲慢的性格才该被扔给鳄鱼。” 　　“你！”阿尔曼是名副其实的炸药桶，一点点火星就要将他点燃，“它们拿我没有办法，听着乔希，我们里面只有你，速度慢得像羊羔，力气小得像黑猫，随随便便就能……” 　　“孩子们！”一声清脆的女声从房门里面传出来，打断了外面的争执。 　　房门被“嚯”地一下拉开，一位美丽的夫人出现在三兄弟的面前，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上挑的细眉和碧蓝色的眼睛，让她看上去仿佛是艺术家用尽心血的一副画作。 　　然而这样一个看上去美丽端庄的女人却让外面吵闹的三兄弟在一瞬间禁了声，不由自主地耸了一下肩膀，就连一向面瘫的里格莱托也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孩子们，你们回来晚了！而且还在外面吵架！”德温特夫人提高音量，“现在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啊。” 　　三个男孩走进门里，下一秒，房门被一阵无形的风吹上，自动落下锁。 　　“哦看看你！”德温特夫人一把将乔希拉到了面前，“可怜的小乔希，你是怎么讲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的。”她的表情在看到乔希的一瞬间变得极为忧虑，紧蹙着细眉蹲**去。 　　在外面疯跑了一天，乔希看上去确实不太体面——不像他的哥哥们，乔希的夜间视力没有那么好，运动细胞也没有他们那么敏捷，这让他在枝叶茂密的阔叶林里弄脏了一点……好吧，可能不只是一点。未干的泥巴粘在他的鞋子上和过膝袜上，而他的脸上还有溅上了几滴干掉的泥点子。 　　德温特夫人从身上掏出她绣着花边的白色丝绢，为乔希擦着脸，明明上面的泥点子早已擦掉，她还是固执地用丝绢蹭在乔希的脸颊上，仿佛那些泥点子是一些多么有害的东西。即使她的动作已经很轻，乔希幼、嫩的肌、肤还是被蹭红了，他感受到旁边来自两位哥哥的目光，顿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乔希下意识攒起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想要退开。 　　这可真是太不妙了！ 　　就在乔希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德温特夫人已经一脸焦急地抓起了乔希的手——那上面有几条浅浅的抓痕，由于是新伤，上面还泛着点粉红色。其实不疼，那可能是在和阿尔曼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抓上去的，乔希自己都不知道。 　　一旁看热闹的阿尔曼心道不好。 　　“阿尔曼、里格莱托！”果然，下一秒德温特夫人就叫起来，她生气地对着自己两个大点的孩子抱怨道，“我怎么告诉你们的？你们的弟弟体格没有你们那么强壮，不要欺负他！告诉我，今天的事情是谁做的？” 　　没等两位哥哥说话，乔希抢在了前面：“这没什么的，妈妈！我没事。” 　　“宝贝，你什么都不懂。”德温特夫人怜惜地看着最小的孩子，他那么瘦弱、那么容易夭折，哦，虽然他表面看上去和他两位兄长还没有太大区别，但是他毕竟是个人类。 　　人类，那是过去吸血鬼们的食物。虽然现在他们这个族群早已经变得文明多了，他们学会了控制自己，不会一尝到血液就仿佛发了疯，非得将一个活人吸成一个死人。但那仅仅只是因为……那玩意儿怎么说来着？ 　　哦，吸血鬼们好歹也从人类那里学到了一个概念——可持续发展。 第二章 　　在德温特夫人长达半个小时无间隔的教育之后，两个大点的男孩终于得到了清净。 　　当一家人围坐在饭桌上时，乔希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自己的哥哥们。一向话多而善于顶撞的阿尔曼在这种无休止的念叨下都已经变得无精打采，更别提顶嘴了。而里格莱托一向还是维持着他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是乔希观察得仔细，里格好像看上去有些心情不佳。 　　里格一向是一个不怎么惹事的孩子，总得来说还算是让德温特夫人比较省心……嗯，如果这个孩子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淡早熟就好了。 　　这样想想德温特夫人又觉得有些生气！ 　　里格莱托这种性格让德温特夫人没有一点点作为母亲的成就感！试想一下，当一位母亲拿起玩具在自己儿子面前晃着逗他的时候，却得到了小婴儿一个巴掌拍在玩具上，天知道初生的吸血鬼就算是婴儿阶段力气也不小，那玩具趁着德温特夫人一个没注意就被打落在地上！同时碎了一地的还有德温特夫人的心！ 　　这是发生在里格莱托一岁多的事情，那晚德温特夫人抱着自己的丈夫哭了很久，毕竟女人的心底都是那么柔软，就算女吸血鬼也一样！ 　　“啪”一声细微的脆响，一块血淋淋的牛排被德温特夫人优雅地切割开来，牛排的熟度很低，里面的肉还呈现着一种粉红色，汁水顺着切口流出，在洁白的盘子上染上一滩猩红。 　　就像曾经中世纪生活习惯被现在的人们普遍认为是粗鲁的、不讲卫生的。以前吸血鬼们的一些行为也早就被淘汰掉，现在的吸血鬼们会像普通人类一样摄入食物，当然，这仅限于肉类——他们的食谱中没有植物。 　　从普遍意义上来讲，吸血鬼与人类是在生物进化历史上同源的两种生物，根本不是传说中魔鬼的化身，那只是人类对于他们认知不全导致的偏见！他们总是以生物链的顶层自居，压根不愿意承认有一种生物以他们为食。 　　低体温的状态使得他们的寿命很长，长到一个人类在一生中几乎都分辨不出一个吸血鬼在外貌上的变化，同样的代价是他们的低生育率。 　　为了保持与人类之间的平衡，吸血鬼的法典中约束了初生吸血鬼的数量，所以随意将人类转变为吸血鬼是一种违法行为。哦，但是在近一个世纪中，工业革命为人类带来了人口激增，按照比例，吸血鬼们也开启了一次鼓励生育政策。结果就是，响应不怎么好，要知道初生吸血鬼们简直不能更加闹腾，生一个小吸血鬼简直就是在降低家庭的生活质量。 　　不过，德温特夫人不一样，她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喔，他们是多么可爱呀，他们在襁褓里还没睁开眼就知道去找血液喝，如果没有及时将灌着血液的奶嘴放进他们嘴里，他们就会大哭，他们条件反射地想要龇出尖牙，可惜，他们小的时候只有像人类一样的小犬牙…… 　　直到他们开始第二次发育的时候，犬牙才会脱落，獠牙才会长出来。大概这和人类换牙是一个道理，不过獠牙的生长周期很长，一般等它完全停止生长就象征着一个吸血鬼的成年。 　　德温特夫人爱惨了那一排整齐的小牙，獠牙总是显得一个人很粗鲁、很野蛮，这一点都不可爱！想想阿尔曼这只暴躁的小熊，他在去年才经历了换牙期，现在的脾气是愈发的大起来，竟然还要欺负可爱的小乔希。 　　德温特夫人忧虑了起来，她一边托起旁边盛着红色液体的高脚杯，一边看向自己的二儿子。说起来，里格莱托也快要到换牙期了，然而他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同自己的父母说，德温特夫人甚至不知道他现在的牙齿有没有开始松动……真烦啊，本来二儿子全身上下唯一可爱的地方就是他那一口整齐的小牙，现在，这个唯一可爱之处也要被剥夺了吗？ 　　不过，还好她的小乔希是不会长出那种野蛮的獠牙的…… 　　乔希可不知道德温特夫人在想什么，他正左手刀右手叉，与自己面前的牛肉较劲。他很想要和哥哥们一样，拥有那种看上去滑嫩又多汁的牛排，但是这不太可能，因为他生病了……嗯，至少家里面其他人都是这样说。 　　乔希并不觉得自己有病，他能跑能跳，和哥哥们一样健康，他只是速度慢了一些，力量小了一些，不过他觉得这是因为他还没有长大的缘故，等他长大了，说不准他还会超过他的哥哥们。 　　但是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还没有长大，所以他只能吃那种几乎全熟的牛排，还有，那些难吃的植物——好吧，全家人只有他的盘子里有这种倒胃口的东西！虽然德温特夫人已经尽量在给乔希更换一些蔬菜的品种，可是每一样都很难吃！它们的味道带着天然的苦味，就像是将一把草塞进嘴巴里，而且还必须反复咀嚼，否则它们的植物粗纤维就没有办法被咀嚼烂掉。乔希一直怀疑这种东西到底能不能治疗他所谓的病，毕竟他吃了那么多但是还是在发烧。 　　对，他那个讨厌的祖母一直告诉他，他在发烧。 　　因为他的体温比家里其他人要热一些，所以他就发了整整六年的烧，每一天都在发烧，每一秒都在发烧！这见鬼的发烧！ 　　乔希偷偷冲着自己盘子里那团绿色的西蓝花吐了吐舌头，他皱着眉头看看西蓝花，又偷瞄了一下德温特夫人，很好，他的母亲在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切割牛排。 　　乔希飞快地用叉子将西蓝花丢到了隔壁二哥的盘子里，里格莱托差点被这颗从天而降的西蓝花吓了一跳，好吧，也许他已经被吓了一跳，但是乔希不指望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帮我，二哥。”乔希小声道。 　　德温特家里面的装潢还延续着上个世纪的样子，他们有一栋独立的古堡，规模不大，但是所有的摆设都还是属于那个时代。餐厅的桌子是那种长条桌，上面铺了斜纹提花的桌布，中间还摆放这娇艳欲滴的……黑玫瑰。 　　反正乔希在桌子这头小声说话，德温特夫人是听不到的（至少乔希认为）。 　　事实上，这话只能让德温特夫人对他的怜惜更多一分。看吧，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因为身体的原因还必须要吃这些难以入口的植物，就让他那个哥哥帮他一把又怎么样，反正里格莱托又从不会说什么。 　　里格莱托凝神盯了那颗西蓝花片刻，最终他还是在乔希充满期待的眼神中叉起那块绿油油的东西放到嘴里。 　　唔，这东西似乎比之前吃到的甘蓝要好一些，里格莱托自我安慰地想道。母亲说过，小乔希生病了，一想到那么可爱的弟弟竟然要无时无刻不再忍受着发烧的折磨，里格就觉的心里面难过极了。 　　走廊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德温特先生姗姗来迟。 　　他总是无时无刻不穿着他黑色的燕尾服，将头发用发胶抹得一丝不苟。他的身形极为高大，样貌十分刚毅，一张脸棱角分明。三个儿子中，显然阿尔曼的长相与他最像，他们同样拥有一头红棕色的头发，而剩下两位小德温特，乔希与里格的金发看上去是遗传了他们的母亲。 　　德温特先生在路过自己夫人的位置时俯**去，执起夫人的手烙下一个吻：“我的夫人，你今天也是格外的美丽。”他用抑扬顿挫的声线念着戏剧一般的台词：“月亮也不及你半分，我的宝贝。” 　　“谢谢，亲爱的。”德温特夫人将鲜红的唇印落在男人的脖颈上。 　　德温特先生双手捂住脖颈，赞美道：“我会珍藏它的，宝贝。” 　　呕。 　　乔希不知道剩下两位哥哥和自己是不是一个想法，反正三兄弟现在极为默契地将头埋在眼前的盘子里，仿佛周遭的事情都不存在。 　　喵。一声猫叫从桌布底下传来，那是一只纯黑色的孟买猫，乔希已经忘记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家里的，总之在乔希能够回想起来的记忆里，这只叫路西法的猫就一直是德温特家里的常驻人口。 　　路西法正扒在乔希的小腿上，它直起身子，一双琥铂色的眼睛正望着乔希，黑漆漆的兽瞳配上它全黑色的毛发显得有些鬼魅。 　　蛮可爱的。 　　乔希拍了拍它毛绒绒的脑袋，小声道：“你也想吃吗？” 　　“喵~”路西法用肉垫拍了拍乔希的腿，似乎是在催促他。 　　乔希冲着它露出一个充满善意的笑容，然后又从盘子里扔下一块西蓝花。 　　“喵！”路西法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它伸出爪子就要往乔希露在过膝袜外面的一小块肌肤上抓去，就在爪子将要接触到乔希的一刻，它被人从后面抱了起来。 　　是里格莱托，他一直坐在乔希身边，反应十分迅速。他面无表情地将猫揣在自己怀里，撸了两下毛，将他放到一边去。 　　路西法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挺怕自己两个哥哥和父母的，此刻里格莱托刚放下它，它一下子就跑了个没影。 　　“乔希，不要玩弄你的食物……嗯，我是说，不要试图将自己的食物喂给路西法。”德温特先生坐在主座上开了口，“这些食物对你有好处，你应该自己将它们吃掉。” 　　“可是，连路西法都不喜欢这些植物。”乔希将挑食说得振振有词。 　　书籍上面似乎说过，在教养孩子们的时候一定要有耐心，如果他们一定要问出一些所以然的话，就讲给他们听。德温特先生思考了一会，开口道：“那是因为路西法已经吃饱了，乔希，如果它没有吃过饭，它一定会喜欢这些蔬菜的。” 　　“是吗……”乔希小声嘟囔道。 　　“咳……”德温特先生转移了话题，他稍微提高了些音量，“孩子们，我有个消息要宣布，你们的祖父母打算过来待上一阵子，他们明天抵达我们的家。我的孩子们，让我们准备好用饱满的精神迎接这两位可爱的老人吧！” 第三章 　　接下来的一餐里面乔希吃得都有些蔫蔫的，甚至就连平日里面最喜欢的红色汁液都没有喝多少。 　　说起来，这也是德温特一家的饮食惯例，每一个人面前都会摆放着一只玻璃高脚杯里面盛着红色的液体。不过奇怪的是乔希面前的这一杯总是没有其他人面前的那一杯要稠，闻着还总是带有一股莫名的酸甜味。乔希曾经很好奇地想要偷偷尝里格莱托杯子里面的红色汁液，却被德温特夫人严厉的制止了。 　　“为什么？”乔希扑闪着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反抗道，“你们杯子里面的看上去比我要浓很多，这不公平！”乔希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他甚至想，是不是就因为每餐的这杯红色汁液与两位哥哥不同，所以才导致他的力气没有两位哥哥大、速度没有两个哥哥快。 　　哦，这说不准都是阿尔曼的阴谋。 　　小乔希用锐利的眼神扫向一脸迷惑的阿尔曼，阿尔曼挠了挠头，回望乔希。他可不知道乔希在想什么，如果要知道他肯定大叫无辜！虽然他确实很在意自己身为大哥在三兄弟之间的威严，但是这哪里至于要给小弟使这些不入流的绊子呢，拜托，再怎么说他也是乔希的哥哥，他当然希望德温特家族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强壮，当然，自己还是要比弟弟们强上一点点。 　　“乔希，我的宝贝。”德温特夫人双手捧住乔希软乎乎的脸蛋，极尽温柔地开口道，“这些东西会降低你吃得那些植物的效果，如果你不想一辈子都吃那些植物的话，就先乖乖听话，每次只能喝稀释过后的，好吗？” 　　真不愧是德温特夫人，她可是一位成功的小说家，编起唬孩子的话来十分迅速。天知道乔希杯子里的根本不是什么稀释过的血液，那只是草莓汁而已，顺便还能补充一下，嗯……人类营养学里面所说的叫“维生素”的东西。 　　德温特夫人很骄傲，她可是有认真阅读那些人类写出来的育儿书籍的，她总是想，现在的时代已经变了，人类的科技在不断以爆炸式的增长发展，而吸血鬼们则大多数还遵循着古老的传统——这太落后了！德温特夫人想，吸血鬼们早晚应该要革新！ 　　就算不是工业革命，可以来个血液革命……唉算了，管它什么革命呢！德温特夫人反正打算成为走在时代前沿的弄潮吸血鬼，她希望将人类的育儿方式与初生吸血鬼教养法典相结合，培养出具有德温特家族特色的优秀吸血鬼。 　　不管怎么样，到最后乔希迷迷糊糊就接受了自己在治病的这个事实。虽然他后来也私底下求里格莱托帮忙：“我实在是太好奇了，里格，帮帮我。” 　　里格莱托背着手，抿嘴看着乔希没说话。 　　乔希拽上了里格莱托的袖子，眼巴巴地望着他：“求你，哥哥。” 　　“好。”里格莱托毫无原则答应下来。但是里格莱托转念又想起德温特夫人的话，如果这对乔希的身体真的不好，怎么办？ 　　里格莱托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他拧着眉头，一言不发。他突然无比想念那本厚厚的拉丁词典，他宁愿去思考里面乱七八糟的词根、词源，也不愿意在弟弟和良心之间为难。 　　“嗯……只需要一点点就够了。”乔希小声道，“我就只是想尝尝。” 　　里格莱托蓦地抬头，看看，他的弟弟是多么善解人意，可怜的小乔希，他甚至不敢奢求再多一点点。里格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化成了一滩青苔，毛绒绒的……但是不绿，全是粉红色。 　　然而里格莱托在面上仍旧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他点点头，算是答应。 　　接下来两个人有意避开阿尔曼，哦，他们这个大哥……两个人一致认为，实在是不能够委以重任，里格莱托对于阿尔曼的评价就是：他仿佛一头没有头脑的熊，野蛮、迟钝，只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小乔希不是很懂，但是二哥一向聪明，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于是当天破晓吃完饭的时候，里格莱托是第一个离开餐桌的，他将一只手半缩在袖子里，走出餐厅。 　　乔希带着兴奋和好奇，很快也扔下餐具向走廊里面跑去。 　　“慢一点。”在拐角处，里格莱托将乔希拽进阴影里。里格将手摊开，他的食指上沾着红色的汁液，可能是这些汁液太过粘稠的缘故，它已经半干在里格莱托的指尖上。 　　乔希没工夫注意别的，他将头凑过去……下一秒，里格莱托感觉到一个柔软湿热的东西略过自己的指尖，他愣了一下，随后迅速将手抽回，背在身后：“够了。”他的声音听上去硬/邦/邦的。 　　乔希有些不满：“嘿，我还没尝出……呕……”就在乔希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味蕾诚实的反应已经给出了答案，这种红色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它们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仿佛花园里面生锈的铁栅栏。 　　“这味道太怪了，里格！”他抱怨道，“这和我喝得真的是同一样东西吗？” 　　里格莱托没有料到弟弟给出的评价竟然如此之低，当然，那会他是不知道吸血鬼与人类的味觉总是有些微妙的不同，最明显的当然就是要体现在关于血液的味觉上。这些没怎么经过加工的血液是从医院里面的血包直接取出来的，它们对于吸血鬼来说就相当于人类的面包，而对于人类来说，这种东西显然没有半点吸引力。 　　里格莱托沉思了一会，用他仅有的知识进行了解释：“或许是因为质变产生量变，乔希，你的稀释过后变了味道也不奇怪。”不得不说，里格莱托在跑火车方面不愧是继承了德温特夫妇，总之，乔希相信了他的说法——反正乔希自己听得一知半解，小孩子总是勇于承认自己知识的匮乏……换一种通俗的说法，小孩子通常比较好骗。 　　总之，在此之后，乔希再也没有嚷过要喝和其他人杯子里面一样的东西。相反，乔希越来越发现自己杯子里面的红色汁液自带的酸甜是一种美味，这种甜味让乔希想起森林深处那种茂盛的生机，夏季暴雨后，那种香甜就从湿润的土地里爬出来……为什么会这样想呢？乔希不知道。 　　反正这种红色汁液渐渐成为乔希最喜欢的食物，在每一次的用餐时间里，他都能将这些草莓汁喝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顾及德温特家族的礼仪，他甚至希望自己能伸出舌头将挂壁的草莓汁也舔干净。 　　但今天乔希失去了胃口，因为他听到了德温特先生的话——天呐，自己那个讨人厌的祖母竟然要来了！ 　　结束用餐后，德温特夫妇打发了自己剩下两个儿子回屋睡觉，今天已经晚了，外面的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了云层，天色大亮。不过城堡里面已经拉起了厚实的帘子，阳光都被隔绝在外面。 　　“乔希，过来。”德温特夫人向乔希伸出双手，将他抱到自己腿上，“你看上去不太开心啊，宝贝。” 　　“当然。”乔希坦言，他将两只手交叉抱在胸前，气鼓鼓的样子像一只竖起刺的刺猬。 　　“是什么让你闷闷不乐呢，我的小乔希？”德温特夫人大概可以猜到原因，但是她看到书籍上面写道，这种坦率的交流有利于促进母子之间的感情。 　　“祖母。”乔希撇了撇嘴，搅动着自己的手指，“她根本不喜欢我。” 　　德温特夫人乐了，果然，人类的感情都如此细腻，可怜的小乔希，他需要更多的关怀。德温特夫人抱着乔希亲了亲他的脸颊，离得很近的距离，德温特夫人可以闻到乔希血管里面的血液散发出来的香甜，哦真不愧是德温特家族的孩子，就连血液都比一般人的香甜：“怎么会这么想，我们都爱你，乔希。每一个德温特都很爱你。” 　　“除了祖母。” 　　乔希觉得自己的祖母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她很少和乔希亲近，尽管她愿意抱住自己剩下两个哥哥，但她从不理会乔希的亲近！要知道，自打乔希记事起，从来没人拒绝自己这样直白，就算是阿尔曼，也不会在他靠近的时候躲开。 　　她的祖母似乎总是在强调他生病的事情，甚至说，一开始告诉乔希他在发烧的就是他的祖母。 　　这个奇怪的老太太总是用一种嫌弃的目光看着乔希，打量一阵，然后发出评论：“可怜的小东西，他就像田地里最瘦小那颗豆芽菜。” 　　“我才不是豆芽菜！”乔希总是这样回复她，乔希讨厌别人说他生病，也讨厌别人说他评价他的力气和速度，“我只是还没有长大。” 　　“不不不。”德温特祖母摇晃着脑袋，高深道，“小家伙，你长大了也不会这样。” 　　“我会！只要我吃掉那些令人作呕的绿色植物！” 　　“那只是些愚蠢的蔬……” 　　“乔希，乔希。”德温特夫人柔和的声音将乔希从不好的回忆里喊醒，“你的祖母她只是不太会表达。” 　　乔希没说话，仍旧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嘿，宝贝你听我说。”德温特夫人轻轻摇晃着腿上的儿子，“人老了的时候，就如同一个生了锈的齿轮，你很难转动他们的思维半分，他们有的时候就像个孩子一样固执。” 　　“我就不固执。”乔希提高了音量。 　　德温特夫人轻笑出声：“那么，我们可爱的小乔希一定不会跟不懂事的祖母计较，对吗？” 　　乔希刚想说不，但是想起来祖母每年冬天都会亲手织给他的围巾，乔希沉思了一会：“这就要看她的表现！” 　　说完，乔希不再等德温特夫人的回答，直接从她的膝上跳下来，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瞧吧，我们的小乔希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德温特夫人看着小儿子跑远的背影，喃喃道。 　　德温特先生这会从餐厅后头的走廊里走进来，与自己的夫人接了一个亲、密的吻：“不及你可爱，我的宝贝。任何人都不及你可爱，就算是我们的儿子一样。” 　　“啧，肉麻。”德温特夫人轻笑着揽上德温特先生的脖子。 第四章 　　外面正是天色大亮的时候，德温特家远离市镇，不然他们一定可以听得到市镇上的吵闹，无论是清晨碾过马路的汽车还是孩子们的叫喊，这些都是些市镇里司空见惯的东西。 　　然而在德温特家的城堡里，黑暗一片。所有的窗户都由不透光的暗色绒布帘子遮住。或许是城堡的年龄太大的缘故，德温特们仍旧延续着传统的生活方式，他们只有在大厅里面才装有电灯，剩下的地方全部都是油灯，一盏一盏，在走廊里相隔的距离差不多。 　　乔希跑上楼梯，拧开了自己屋子的门，里面已经是漆黑一片。 　　舒了一口气，乔希合上房门，有些磨磨蹭蹭走到飘窗旁边，他轻手轻脚跪在上面柔软的羊毛毯上。 　　就小小地掀开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乔希这样想着，将帘子的一个角小心地掀开一点点。瞬间，外面明亮炽热的阳光就照亮了屋子那一片角落。乔希看着落在羊毛毯上那片光域，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碰了一下阳光的边缘…… 　　哇，好像有点烫。 　　乔希缩回手，就像是一只蜗牛缩回自己的触角。 　　忽然身后漆黑的地方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乔希回头，看到一个人影从棺材里坐起身，苍白的脸，一双蓝得发亮的眼睛盯着乔希。 　　“你在干什么？” 　　乔希有些手忙脚乱地从羊毛毯上爬下来，甚至没来得及将掀起来的帘子重新放回去：“里格，我吵醒你了吗？” 　　“不。”里格莱托从棺材里翻身出来，几乎是一瞬间就站在了乔希面前。虽然他只比乔希大了一岁，但是由于他们基因本质上的不同，他已经比乔希高了半个头，他又问了一遍，“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乔希心虚地笑了笑，转身将帘子放下来。 　　德温特夫人曾经告诉乔希，阳光对于德温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接触它们会让你的皮肤起疹子，它们会加快皮肤的衰老，如果你不希望在现在就长出像你祖父一样的皱纹，就轻易不要接触它。”德温特夫人是这样告诉她的孩子们，所以一家人才总是将城堡的窗户全部遮起来。 　　吸血鬼的皮肤对阳光很敏感，虽然不像传说中所说，只要接触阳光就会化成灰烬，不过他们被晒伤的几率总是要比人类大上不少。 　　简单来讲，吸血鬼就像是一群紫外线过敏的患者扎堆在一起，或许曾经有几个表演欲旺盛的吸血鬼在人类面前表现出对阳光夸张的厌恶，最终导致了人类对于阳光与吸血鬼的误解。 　　“它们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里格莱托皱起眉头，正如同每一个吸血鬼一样，里格莱托天生对于阳光就有一种抗拒，这种本能如同人类的孩子天生就知道用哭声表达不满一样。 　　“也许……”乔希不太确定地拖着声音，“它摸上去有点烫，但很柔软。” 　　“它们能让人变得很热。”里格莱托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心里只想着打消弟弟的奇怪想法，“除此以外没什么别的……” 　　“等等！”乔希差点叫起来，“你在有太阳的时候出去过？！” 　　里格莱托闭了嘴，他仍旧摆着一副面无表情的脸看着乔希。 　　要说里格莱托一冷着脸就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场，不过乔希可不怕这些，他兴奋地窜上去拽住里格莱托的袖子：“外面是什么样的？你去了哪里？” 　　“该睡觉了，乔希。”里格莱托不为所动，“明天还要去接祖母。” 　　哦…… 　　如果乔希有条尾巴，刚刚那尾巴是摇晃着的，现在这条尾巴就是耷拉下来的。他换了睡衣，钻进了黑色镶着繁复金色花纹的棺材里，躺在里格莱托旁边。睡意在挨到柔软的枕头上的一刻就席卷过来，在睡着之前，乔希还不忘提醒道：“里格……你回头要告诉我……” 　　“好。”里格的声音变得很远，他伸手拉起了棺材盖。 　　关于棺材，其实是原来吸血鬼们对于人类的一种讽刺，中世纪那会的人们似乎将吸血鬼等同于死亡，酒馆里面关于吸血鬼的传言太多了，而且越传越夸张，除了他们的吓人的面孔，还有就是一堆关于十字架、银器和棺材的传言，哦对，还有大蒜。 　　不过现在，吸血鬼们睡习惯了棺材，还发明出了各种棺材垫，它们有的是用蓬松的棉花，有的是用鹅绒，总之，这些棺材被布置得十分适合入眠。假设人类不介意试试的话，他们一定会爱上它。 　　哦，他们总有一天会用到的，与世长眠的一天——一生中睡得最沉稳的一觉。 　　在德温特家也不例外，按照德温特夫妇的看法，三兄弟应该在一个房间里面睡觉，这样从小培养的感情往往更加坚固。但可惜，阿尔曼对此表示了强烈抗议，他说：“拜托，没有哪个大男孩还不能一个人睡觉！” 　　小乔希假装没听见，他不喜欢一个人呆在一个黑漆漆的狭小空间里，不过……如果有人陪的话就没问题了。所以乔希理所当然挤进了二哥里格莱托的棺材里。 　　天色渐晚，太阳逐渐隐入西方的云层。 　　“孩子们，孩子们！”德温特先生歌剧一般嗓音十分具有穿透力，他摇晃着手中的铜铃，“起床了，别忘了我们今天的安排。” 　　里格莱托伸手将棺材板推开，他坐起来，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发愣，显然是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他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刚想伸腿站起来，才感觉到腿上压着一个什么东西。他顺着往下看——是一只有点肉乎乎的脚丫子。小乔希躺在里格旁边仍旧在沉睡中，他的睡姿十分不老实，一条腿大大咧咧压在里格腿上，要不是棺材旁边还有木板拦着，恐怕他倾斜的半个身子早就掉下去。乔希紧闭着眼睛，没有半点要醒过来的意思，仿佛德温特先生的“噪音干扰”完美地避过了他。 　　相比之下，里格莱托被他挤得地方小得可怜，不过里格本人没什么太介意的地方，毕竟谁叫睡在他旁边的是他弟弟。 　　如果是一个猎物，里格莱托肯定会尽早将它的脖子扭断，再丢出去。 　　吸血鬼，他们是天生的冷血。 　　不过，好在这不太妨碍他们同种族之间交流情感。 　　“乔希，该起床了。”里格莱托将乔希的腿从自己身上拿下去，推了推弟弟的肩膀。 　　乔希在睡眠上，除了睡姿比较差以外没有什么多余的恶习，更没有起床气。他老老实实坐起来，那副表情和里格莱托刚醒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他的睡姿导致他起来的时候头发仿佛鸟窝，几根翘起的头发显得有些滑稽。 　　“嘿哈！”房门被大力的撞开，阿尔曼一张大脸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骄傲的红头发男孩，将下巴扬了起来：“你们太慢了，今天又是我比较早！” 　　乔希还没完全醒过来，他有些呆滞地将眼神转到阿尔曼身上。 　　里格莱托没理他，径直向房门外走去。 　　“说点什么吧，落败者！”阿尔曼得意地露出笑容，他展开自己的双臂，将将撑在门框两侧。 　　里格莱托盯了他一会，半晌道：“阿尔曼，你真是头十足的蠢熊。”说完，他弯下腰从阿尔曼撑起的手臂下面钻过去。 　　乔希跟在后面本来也想要模仿二哥，但奈何动作慢了一步，被阿尔曼拦了个正着。阿尔曼毛绒绒的脑袋凑过来，坏笑道：“小乔希，你逃不掉啦。” 　　“别碰他，阿尔曼。”里格莱托的速度非常快，在乔希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着里格莱托一起出了门。 　　“嘿！这管你什么事，里格！”阿尔曼十分不服。 　　若叫阿尔曼说，他过去的八年里面最失败的一笔就是……他的速度远没有里格莱托快，就算里格莱托的年龄比他小上一些。所以，阿尔曼秉承着要扬长避短的心理，尽量不怎么跟这个讨厌的二弟计较。 　　相比之下，阿尔曼更喜欢找乔希玩，因为这个最小的弟弟总能让他感觉到做大哥的感觉，他可以一个人欺负他，然后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他。 　　不得不说，小男孩都总有些英雄主义，就算是小吸血鬼也不例外。 　　或许阿尔曼的愿望确实可以实现……如果没有夹在中间的讨厌鬼，里格莱托！他总是来坏自己的好事。阿尔曼看着乔希冲他比划了一个鬼脸，然后跟在里格莱托后面向洗漱间走去。 　　说起来这都怪里格莱托！阿尔曼一边愤愤的想，一边从后面追上两个弟弟。 　　鸡飞狗跳的一早上，哦，家里男孩子多总是会这样。德温特夫妇对于自己的三个孩子总是很包容，只要不会伤到对方（尤其是乔希），他们随便怎么着。 　　“咚咚咚”。 　　厚重的木门上传来几声清晰的敲门声，德温特一家子同时抬头看去。 第五章 　　“孩子们，看看是谁来啦！”一位穿着坠满繁复花边黑裙子的老妇人走了进来，她后面还跟着德温特祖父，满脸褶子的老人身上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燕尾服，手里执着一支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权杖。 　　据说德温特家族是拥有爵位的世袭，不过，显然人们并没能发现，这个古老的爵位并没有世袭到后代的手里，因为它的原主如今还存在于这个国度。这就事关很久之前，当皇权的威严还完全存在时，吸血鬼与人类之间的某种协议，这些都暂且不提。 　　总之，在乔希眼里，这就是一对脾气古怪的祖父母…… 　　小乔希在看到祖母进来的一瞬间，就闪到了两位哥哥身后，果不其然，德温特祖母十分热情地以此拥抱了阿尔曼和里格莱托，并在他们的左右脸上各留下一口亲吻……终于轮到乔希了，德温特祖母皱了皱眉头：“小家伙，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难道不想要一个拥抱和热情的吻吗？” 　　“实际上，并不。”乔希坚决拒绝。 　　拒绝无效。 　　德温特祖母似乎是一个力大无穷的老太太，她一把将乔希从里格莱托身后捞出来，下一秒，一个湿热的吻落在了乔希的脸颊上。 　　德温特祖母没有及时松开乔希，而是将鼻子埋在他的颈侧嗅了嗅，感叹道：“哦，真是个甜美的小豆芽。” 　　瞧吧！这是在乔希的意料之中，他愤愤用手背抹了一把脸颊，蹭得皮肤通红。 　　德温特夫人有些无奈地拉走老太太：“妈妈……” 　　实际上这也不是德温特祖母的错，毕竟在她生活着的那个年代，吸血鬼与人类并没有像现在一样和平相处——那会的人类是吸血鬼的猎物。不过，猎物也是有区别的，就如同狼群挑选准备猎捕的羊一样，如果有能力捕捉到一只肉嫩鲜美的羊羔，谁也不愿意挑选那些老的。 　　吸血鬼的五感都与人类有着些许差异，在他们的嗅觉中，可以分辨出人类血液的不同，一般情况下，年轻的少年少女要比年老的人香甜，而每个人的血液又各有味道。 　　不过那会里格莱托并没有意识到弟弟身上的“体香”是人类血液的味道，他只是很喜欢小乔希身上甜甜的香气。 　　德温特祖母似乎并不太介意乔希的嫌弃，她只是冲着乔希摇了摇头，那副无奈里面带着点包容的表情，让乔希更加生气。 　　“好消息，孩子们。”德温特祖母宣布道，“我今天来的时候，还为你们带来了新的伙伴。” 　　三个兄弟心中同时警铃大作…… 　　在人类的社会中，通常有一种东西被称之为隔辈亲，然而德温特祖母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老太太，她平时最关心三个孙子的就是……他们的学习！ 　　是的，不要以为逃离了人类社会就能够逃离学习的苦海！就算是生在了拥有漫长生命的吸血鬼之家，学习依旧无处不在。他们可以不为生计发愁，也不必像人类那么着急完成短暂人生里的宏伟志向，但是作为一位优秀的吸血鬼，他至少不可以是一个文盲。 　　德温特家的要求显然更高一些，就像前面说的，他们可是一支拥有爵位的古老家族，他们要求自己的子孙同他们的祖先一样优秀。 　　“怀特老师。”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三个兄弟齐刷刷将头转向了门口，那里正站着一个笔挺的男人，他看上去岁数不小，头发略显灰白，用发胶全部向后背起，他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圆眼镜，紧绷着严肃的表情让乔希担心这些脆弱的皮肤下一秒就会崩开。 　　“很高兴认识你们，德温特先生、夫人。”怀特老师走路的样子也仿佛经过了精密的测算，他伸出手掌，胳膊抬起的角度都是那么刚刚好，“我是老夫人请过来的家庭教师。” 　　“他很奇怪，里格……”乔希将头凑到里格莱托耳边，小声嘀咕道。 　　怀特很奇怪，而怪就怪在他来到德温特家里面竟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他仿佛就是一桩木头…… 　　在那个时候乔希并没能完全意识到德温特家族与其他人类的不同，不过在他看来，之前来的家庭教师们普遍都对他们家不甚满意。是的，怀特并不是被请来的第一位老师，不过之前那些老师无一例外都在没教几节课就消失不见了。 　　当然，那是因为没有那个人会在一个氛围这么古怪的家庭里面待得时间很久，法治社会，高工资也不能为颠倒工作时间以及忍受一个古怪的工作氛围找借口。 　　然而三兄弟对于之前那些家庭教师的去留并不关心，那些东西都是德温特家长们该关注的，而对于三兄弟来说——他们不喜欢学习，他们更喜欢打架。 　　不管怎么说，德温特家族从来没有禁止过孩子们之间的打闹，在吸血鬼看来，这是在体现他们的健康，非常不错。至少在獠牙长出来之前，他们不太用担心初生吸血鬼们伤到彼此。 　　里格莱托抿着嘴没有回答乔希的话，他的眼睛正像一个扫描仪一样来回扫视这个新来的怀特先生。可能里格莱托自己还没能意识到，但这是吸血鬼们天生的领地感，里格莱托并不喜欢自己可爱的弟弟被别的事物吸引走注意力。 　　“真高兴您能答应过来。”德温特先生的语音语调仍旧听上去那么富有戏剧性，“哦，恕我直言，我好像在这个房间里面闻到了第二个陌生人类的味道。怀特先生，您是否还带来了哪只可爱的黄莺吗？” 　　“你好。”一个女孩的身影从怀特先生的背后走出来。 　　这个时候乔希才注意到这个一直跟在怀特先生后面的女孩。天知道这就是小乔希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同龄的异性，他对这个叫贝蒂的女孩唯一的印象就是——她好像总在用鼻孔看人。当然，乔希是不会承认这是因为自己比这个女孩更矮一点的缘故。 　　青春期以前的女孩子们总是容易比男生更高一些，给小乔希留一点面子吧。 　　“这是贝蒂，我的女儿。”怀特开口道，他像介绍世界地图一样，用极为官方的语言介绍道，“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现在她跟我一起生活，所以我希望您能为她提供住宿，德温特先生。我知道这是多余的麻烦，但是这实在是事出有因，相信您一定可以理解。” 　　“当然。”没等德温特夫妇开口，德温特祖母先开口做了决定，“这个城堡里有很多屋子，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并不困难。” 　　于是就在大人的谈话之间，可怜的德温特三兄弟，他们未来的日程就被敲定下来，包括但不仅限于各种课程和时间。 　　乔希半走神地听着，他想怀特先生一定也会像之前那些老师一样自己走掉，小孩子总是没有话语权，就算是在吸血鬼家族也一样，甚至相比起人类，他们更喜欢用年龄做话语权的资本，这当然是因为他们漫长的寿命。 　　里格莱托现在心里面不是很满意……这跟那个看上去装模作样的怀特先生没关系，让他在意的是乔希。 　　为什么自己的弟弟盯着那个什么贝蒂盯了那么久？！ 　　里格莱托表现出了深深地忧虑，他早就在阁楼里面的古籍翻阅到了关于海妖的传说，那是一本航海的船员日记，作者在里面描写了浓雾中的海妖：“她们的身影在茫茫海雾中影影绰绰，吸引了船上这些早就寂寞多月的年轻男人，接近着她们发出极为动听的歌声，听到这个的歌声的男人们都仿佛发了疯，他们不顾甲板外面就是冰冷的海水，一个接一个地扑了出去，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被海妖拽进了深深的大海……当然，我之所以能写下这些话，因为我活了下来——我喜欢男人。” 　　海妖贝蒂。 　　里格莱托在心中默默想道。 　　不过这也算是冤枉了贝蒂，毕竟她没有发出什么动人的歌声，她甚至只是站在怀特先生旁边一言不发。她的表情同怀特先生几乎如出一辙，紧绷着脸上的表情，笔挺的后背仿佛被谁用木头板子捆住一般。 　　她感受到了身边来自三个男生的目光，她将头昂得更加高了一些。父亲早就告诉过她，总有一些不务正业的坏小子会盯着女人看，这种小子不用多加理会，他们就像是电线杆上的麻雀一样无趣，总是想给自己的生活找点乐子。 　　如果她能够离三兄弟的距离稍微近点的话，她一定会收回这些想法，因为当乔希将目光收回来的时候，他只是低头拽着里格莱托的衣袖评价道：“里格，你觉得他们看上去像是父女吗？我为什么觉得祖父脸上的褶子都比怀特先生脸上的要少些？” 　　里格莱托沉默了一会，回答道：“贝蒂是个危险的女人，你应该远离她，乔希。” 　　如果小贝蒂听到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什么叫不像是父女关系！这帮无知的人总是不能理解将生命投入到学术的高尚境界。 　　皱纹？那是知识留下的痕迹！ 第六章 　　怀特先生的到来显然为德温特们带来了非常大的改变，非常大。 　　从此以后三兄弟失去了晚起的权利，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失去了每天去后面山林里玩的机会。 　　之前的老师从来没有将课程排得这样满过！数学、地理、历史、文学……各种课程轮番上阵，甚至还要求他们学习美术！乔希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怀特先生脸上的褶子这样多了，要知道想要一个人研究那么多个领域简直太不容易。 　　怀特先生还试图说服德温特夫妇：“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可以开始学习礼仪课程了，夫人，这种道德教育能够帮助他们在接下来的人生中走上正轨。” 　　值得庆幸，吸血鬼们并不需要学习人类的道德教育，更不需要步上人类所需要的，所谓“成功的人生”。 　　“不了，谢谢您，怀特先生。”德温特夫人礼貌的拒绝，同时她有些担心孩子们的课业太重，毕竟吸血鬼们拥有漫长的生命，学习并不着急与一时。事实上，在德温特夫人看来，人生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知识都是来自于人生经验，正是由于吸血鬼们的长寿，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认为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远高于人类。 　　但是，当怀特先生听到德温特夫人的担心，他做出了这样的回复：“不用担心，夫人。这些课业量已经不算很多，我的女儿贝蒂，每天学习的课程比您的孩子们还要多上几门外语和体育课程，要知道，一副强健的身体对孩子们很有益处。不过，我愿意听从您的意见，不给这几个小德温特安排体育课。” 　　当然不用，吸血鬼们天生的身体素质就要比人类好上几倍。嗯……至于小乔希，德温特夫人认为他的哥哥们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他们的弟弟。 　　这是德温特夫人一人的想法，实际上，她不知道的是，乔希在每天与哥哥们打闹的过程中，早就成长得比一般人类小孩要健康多了。 　　不过，想必在吸血鬼们的眼里，这些人类都一样的脆弱，他们只需要伸出獠牙，在人类的脖颈上轻轻一咬，这些脆弱的生命就会很轻易的死去。 　　繁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乔希本来以为怀特先生和他的女儿将会在一个月之内离开，可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甚至日子过得还很怡然自得——他们可以很快适应这种昼夜颠倒的生活，也可以很快适应三兄弟的“刁难”。 　　要知道，在此之前，三兄弟都会以包括但不仅限于：课上非暴力不合作、课下捣蛋等方式，让那些家庭教师知难而退。然而这一对父女似乎有着十分强大的精神力，他们可以像机器一样重复对小德温特们的要求，也可以像机器一样接受小德温特们的恶作剧。 　　“我不喜欢他们！”最先忍受不住的是阿尔曼，他揉乱了自己一头红棕色的头发，现在的他仿佛顶着一个鸟窝，随时都可以从里面听到鸟叫。 　　“乔希，上的来吗？”里格莱托一如既往地不想搭理自己的大哥。 　　小乔希一双白嫩的小手紧握在麻绳上，大臂发力，有些摇晃地攀爬这条用麻绳做成的梯子。 　　这是德温特三兄弟在山林里的秘密基地，他们在一颗巨大的松树上建起一个小型树屋，很简陋，但是这对于几个孩子来说已经实属不易。图纸是里格莱托画的，阿尔曼负责将木料按图纸切割，乔希负责在旁边打下手，和哥哥们一起组装和系麻绳。 　　这些道具都是他们从地下室的储物间里扒拉出来的，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拥有吸血鬼的力量，独自组建一个木屋显然是不可能达到的。这是里格莱托唯一夸奖阿尔曼的一次，他说：“阿尔曼，看来你这头熊还是有点用处。” 　　要不是乔希及时地用对木屋的夸赞打断了两个哥哥，他们绝对又是要打起来的。 　　里格莱托本来想伸手将乔希拉上来，但是被乔希拒绝了。 　　“它只是有一点，摇晃，啊……”乔希有点害怕得向下望去，这里距离地面已经有一些距离了，他可能有点恐高，加上夜晚的光线昏暗，“我可以自己上来的！” 　　乔希用力撑住木屋的地板，撅着屁、股挪进了木屋里。两位哥哥正坐在木屋的地板上，中间是一盏灯。按理说，这样山林的夜晚，突兀的灯光会吸引不少昆虫的注意力，营造出各种蛾子、蚊子共同扑火的场面，但是奇怪的是在两位哥哥旁边，经常是看不到任何虫子的。 　　实际上，乔希甚至还不明白飞蛾扑火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我们必须赶走他们！”阿尔曼颇为激动，“你们都不希望有一天这对父女给我们的父母洗脑，让我们继续这种惨痛的生活吧！” 　　“……惨痛？”乔希歪了歪头，虽然课业是多了一些，但是对于乔希来说，这显然还没有到达“惨痛”的地步，相反，这是家里面第一次有其他同龄孩子到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女生，乔希对此好奇远略大过对于课业的厌恶。 　　阿尔曼大叫道：“嘿，乔希，你不会是被那个叫贝蒂的女人迷惑了心智吧？” 　　“我才没有！”乔希反驳道。 　　里格莱托皱了皱眉。他本来对于这对父女没什么特别的感受，毕竟怀特先生教授的那些知识，大部分对于里格莱托来说都很轻松，这些课业只是削减了一些他外出的时间，但实际上只要和弟弟在一起，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这些被削减的时间。况且，有了这些难懂的课业，有的时候弟弟还会趴在桌子上，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求助于他，这让他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里格莱托选择性忽略了阿尔曼的求助，拜托，任何一个被阿尔曼求助过的人都会感觉自己仿佛在被威胁。 　　但现在阿尔曼的话语让他感到了不适，在里格的心里面，弟弟就应该属于德温特家，多余的人都不应该占据他的视线。 　　乔希不满于阿尔曼的说辞，他抱怨道：“倒是你，阿尔曼。为什么你每天都在和贝蒂吵架？”准确的说，那吵架的场景，更像是阿尔曼单方面的炸药桶爆炸，来自贝蒂的回击非常简单——只需要扬起她的下巴，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就足够让阿尔曼生气了。 　　“她傲慢得仿佛是一个了不起的公主，哼，这简直和里格一样讨厌。”阿尔曼回复道，“要不是看在她是女孩子的份上，我早就揍她一顿了。” 　　里格莱托抬眼看了一眼阿尔曼，眼神里的寒意让阿尔曼识趣地住了嘴。 　　“咳，不管怎么说，现在不是我们内斗的时候。”阿尔曼端起架子，学习一个老大该有的样子，总结道，“我们应该一致对外，想办法将他们驱逐出去。” 　　“根据法典上写的，我们做一件事情应该有足够的原因。”里格莱托口中的法典就是传说中维持吸血鬼与人类之间秩序的月光法典，这份法典里面记录了一些吸血鬼的处事规则，这些规则就像是人类社会里面的法律和道德的综合体，而在吸血鬼的观念里，这些规则是帮助一个种族生存的经验之道。 　　里格莱托从小就喜欢读书，并且在这方面有着超乎常人（常吸血鬼）的天赋，他基本可以做到一目十行又过目不忘，这点令德温特夫妇也大为吃惊。 　　那会里格莱托并不知道，他是少数拥有“祝福”的吸血鬼之一。这种“祝福”出现的原因并不明确，但是却确确实实存在这种“祝福”——拥有“祝福”的吸血鬼天生就有一些过人的能力，这些能力的大小均有不同，能力的内容也不同，比较常见的有超过正常吸血鬼的力量或速度，还有一些比较奇葩，比如可以分辨出不同气味极为细小的差别。 　　或许这就是经常有一些吸血鬼成为了某个领域专家的原因，听说某个法兰西老牌香水的总设计师就是吸血鬼。 　　“你的原因呢，阿尔曼？”里格莱托冷静发问。 　　阿尔曼以为里格莱托不同意他的想法，有些焦急道：“你知道，之前母亲告诉过怀特父女两个，轻易不要进入我们的房间。但是贝蒂一直试图进入我的房间，她说，我这样谨慎肯定是因为房间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当然有，比如棺材。 　　但是德温特夫人可不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儿子们的，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从小就觉的自己和别的孩子们有什么不同，更加深层的原因就是，德温特家还有一只可爱的人类崽子，哦，小乔希总是要受到来自德温特一家的保护的，不管是心灵上还是身体上。 　　“房间是你们自己的领地，这个领地划分给你们，就是你们的。你们从小就要有这样的意识——自己的领地不允许外人侵犯，就算是父母，我们也不会轻易进入。”德温特夫人很满意自己这样的教育，领地意识，这是优秀吸血鬼们的传统。 　　“很好。”里格莱托等着这个理由呢，他立刻敲定，“那我们可以开始计划怎么赶他们出去了。” 第七章 　　德温特夫妇出去了，实际上，拥有一个作家父母可能会经常遇到他们出去采风的时候，这段时间不会特别长，但通常也会维系一到两个月。 　　现在德温特家的城堡里只剩下一个高傲又怪脾气的祖父——他通常不愿意管这些小辈们的事情，这对于一个优秀的贵族来说是不必要的事情。以及一个整日里忙来忙去也不知道究竟在忙什么的祖母。 　　非常好的机会，非常好——这正是将怀特父女俩驱逐出去的好时候。 　　计划一，恐吓。 　　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三兄弟有过一番争论，关于究竟是谁去做实施恐吓的那个人。 　　“里格莱托。”阿尔曼抢先说道，“他看上去就很吓人。” 　　里格莱托瞪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冰冷的字：“我不。” 　　“嘿，兄弟，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做这种蠢事，事实上谁又想呢？”阿尔曼板起脸，“但是你长得这个样子真的很适合去吓人。乔希，你怎么看？” 　　乔希没想着战火会被引到自己这里，他有些犹豫——其实阿尔曼说得也没错，里格莱托有的时候面无表情地盯着一个人真的还蛮吓人的，但是这可不是因为里格莱托“长得吓人”，非要说的话……应该说是气势在那里。 　　“嗯……”乔希看了看自己二哥的脸色，没再往下说下去。 　　“来吧，里格。”阿尔曼拍了拍他的肩膀，亲昵道，“你只是缺个人陪你，你看让小乔希陪你一起怎么样？” 　　“你为什么不去，阿尔曼？”乔希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因为他不合适。”在一旁装雕塑的里格莱托终于开了口，“熊一样的，野蛮人。”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 　　“乔希，你跟我一起。”里格莱托决定道。 　　…… 　　于是就有了在一个静谧的凌晨，贝蒂正平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的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身体两侧，被子在身上盖得都十分平整。就在她刚合上双眼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铃铛声。 　　女孩睁开了眼。 　　这是一种非正常现象。贝蒂非常明确地给自己下了判断，掀开被子，站起身来走向自己的卧室门口。手刚抓上冰冷的门把，贝蒂像是忽然被凌晨的冷意刺激了一下，打了个寒战。作为一个七八岁大点的女孩子，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害怕，但是，作为一名未来优秀的女学者，她一定要继承自己父亲的探究精神！ 　　贝蒂在心底冷哼了一声：铃铛不会无缘无故地响起，总有些人在捣蛋，比如……那些通常自以为是又愚蠢的男孩子们。 　　贝蒂轻手轻脚出了屋子，带上房门。 　　铃铛的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里显得格外明显和诡异。 　　“谁在那里？”贝蒂冰冷地开口道，“如果你们现在出来，我将不会计较你们的恶作剧。” 　　没有人回答。 　　铃声还在响，似乎在指引着她向前。 　　“没意思。”贝蒂小声嘀咕道，“我要看看这愚蠢的男孩们又要做些什么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这是她为自己打得气，于是在下一秒，她迈开步子向铃声指引的地方走去。 　　自从来到德温特家之后，贝蒂很少去除了城堡以外的地方转过，这是因为她要将全部的时间都尽量利用起来，像闲逛这种事情显然不属于她的计划之内。 　　因此她也从不知道在德温特城堡的后院花园里，再往深处走，就是一片墓地。 　　这片墓地十分古老，还维持着原先那种最传统的宗教形制。十字架，繁复的石雕，棕黑色的土地，远方太阳还没有升起，仍旧由漆黑的夜幕占着主导地位。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一天即将开始的时候，而对于德温特们的作息习惯，只会正是睡觉之前。 　　铃声消失了，周围又是一片安静。 　　光线不够，贝蒂很难看清这片墓地的全貌。她有些犹豫，现在要再往前走吗，还是就此回去？还没等她想清楚，她又听到了别的声音。 　　声音不大，像是什么人的低声呢喃。 　　“……苍蝇与老鼠，在下水道里翩翩起舞，它们啄烂了头盖骨，血肉模糊……” 　　贝蒂在原地停住了，她看到前面跪在一个十字架前的两个人影，身着一身黑色的披风，帽子很大，几乎让她看不见他们的脸。低头呢喃的是其中一个，另外一个人没有出声，只是手里抱着一个什么东西，离得太远，贝蒂看不清。 　　“谁，是谁在哪？”贝蒂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她知道这肯定是三兄弟的恶作剧，这样想一想，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 　　两个身影同时间抬起头，两张白皙的脸从黑色斗篷下露了出来，映着昏暗的光和墓地充满腐朽的气息中，显得有些白森森的可怕。 　　“……你也是来送头盖骨的吗？”乔希出声问道。 　　“不是。”在看清乔希和里格莱托的脸之后，贝蒂心中更镇定了一些。 　　里格莱托突然向贝蒂这边将手里的东西丢了过来，一个摸着红色黄色不知名液体的骷髅头滚到了贝蒂脚边，这将贝蒂吓了一跳，她后退了两步，随后…… 　　“……你们在玩什么？”贝蒂皱着眉头发问，“我记得今天父亲留给你们的地理作业很多，你们写完了吗？” 　　当然没。 　　…… 　　“所以这个计划成功了吗？”阿尔曼将手里的头盖骨小心翼翼安放回人体支架上，三兄弟里面就他最高，是唯一一个能够到德温特先生书房里的骷髅模型的人，“不要枉费了我一番心思提出这个想法，要知道，我还是很害怕被父亲发现我们私自动了他的宝贝模型的。” 　　里格莱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乔希抱怨道：“这个主意太蠢了，阿尔曼。贝蒂说我们太幼稚！” 　　“嘿！”阿尔曼不乐意，“怎么能只赖我呢，你们也没有对这个意见提出什么反对票。” 　　“她不相信世界上有鬼。”里格莱托学着贝蒂的语气，老实说，里格莱托学出这种高傲的语气，违和感还真不是很大，“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怕的就是死人，男孩子们，你们这个方法简直太拙劣了，就跟那些试图用丁点面包屑抓到麻雀的小子一样愚蠢。” 　　“然后她把骷髅头冲着我们扔过来，还差点砸到我的头！”小乔希非常生气，要不是里格莱托刚好在他身边替他挡了一下，他肯定要被那个硬呼呼的东西砸破脑袋。 　　“怎么没有鬼……”阿尔曼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是贝蒂，她用那种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三兄弟的谈话：“今天我父亲将世界史课推迟了十五分钟，要我上来说一声。“ 　　三兄弟齐刷刷转过身去看她。 　　“你为什么不敲门？我尊贵的小姐。”阿尔曼挖苦道。 　　“哼。”贝蒂哼了一声，很反常地没有搭理阿尔曼的挑衅，她转身大步踏出了房间，头发甩得几乎要扬起一阵风。 　　…… 　　十五分钟之后，德温特三兄弟准时到达了用做教室的书房。 　　当乔希看到怀特先生板着脸，双臂交叉站在窗边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十五分钟，孩子们。”怀特先生一边拿出他的怀表在三兄弟面前晃了晃，一边从抽屉里面拿出了一支教鞭，“你们整整迟到了十五分钟。” 　　见鬼的！ 　　三兄弟立刻认识到这是被贝蒂骗了，阿尔曼愤怒地将头转向坐在一旁地贝蒂，女孩高傲地仰着头，目光带着挑衅和得意。 　　“我们可以解释……”里格莱托冷静地想要解释，但是怀特先生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 　　“时间观念要从小培养，十五分钟，十五下手板，你们没有意见吧。”虽然是个问句，但是怀特先生的话显然没给他们任何反驳的余地。 　　贝蒂补充道：“做错了事情，就要被惩罚。” 第八章 　　“痛不痛？”里格莱托小心翼翼托着自己弟弟的手掌，小乔希的手掌很软，就跟他的脸蛋一样软乎乎的，捏在手里就像是捏了一团云朵。里格莱托没太控制好自己的力量，食指触下去…… 　　“嘶……”乔希一瞬间疼得眉头皱作一团。 　　“对不起。”里格莱托立刻道歉，他有些不敢动了，乔希的手掌整片都是红色的，有些皮肤薄的地方连血丝都可以看见。 　　怀特先生的教鞭可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的意思，尤其是他按照年龄的大小，先由阿尔曼开始惩罚。阿尔曼秉承着坚强的男人从不会因为疼痛而害怕，紧绷着一张脸，无所畏惧，甚至还直视“施暴者”的眼睛，这个蠢货最不该做的一件事就是，他说：“德温特的男人从不怕这些，你这个落败者，贝蒂。” 　　“别等着我将你们几个臭小子其他的事情抖落出来。”贝蒂依旧扬着她的下巴，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这几个小子还做了什么？” 　　“不。”贝蒂摇摇头，“小孩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怀特先生似乎很满意自己女儿的答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而德温特三兄弟不约而同地对贝蒂的做法表示出不屑——既然说孩子之间的事情自己解决，那么像现在一样的陷害又算什么！ 　　还没等三兄弟做出什么反应，怀特先生的教鞭已经落了下来。而阿尔曼表现得极为勇敢，这就到导致了……怀特先生认为他的惩罚力度不够，毕竟阿尔曼露出了不屑的表情，而里格莱托则是日常的面瘫样子。 　　直到轮到乔希…… 　　这太疼了！ 　　第一下落在手心里的时候，乔希就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疼痛，这种疼痛那么突兀和刺激，让乔希不禁怀疑这教鞭上很有可能是……被抹了辣椒水！贝蒂，她怎么能这么做！ 　　乔希惊叫出声。 　　里格莱托眉头紧皱，他出声制止：“等等！怀特先生，我替我弟弟挨接下来的鞭子。” 　　怀特先生像是终于从乔希的一声惊叫中找到了实施惩罚的感觉，他当然不会同意里格莱托的请求，于是接下来的鞭子还是一下不落打在了乔希的手掌心。 　　怀特先生对于德温特家大儿子和二儿子的承受力表示惊奇，要知道在他的教学生涯中从来没有像他们那么大点的孩子能够在教鞭的鞭打下不叫出声，甚至，他们连一声闷哼都没有，仿佛打在他们手掌上的只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 　　当然，他不会知道，那是因为吸血鬼们天生的愈合能力，一下疼痛是可以忍受的，而鞭打真正厉害的地方，是要在同一个地方不停地敲击，也就是说，在伤口上面再多添加伤口。 　　对于吸血鬼们来说，在鞭子与鞭子之间的时间差里，已经足够他们皮下收到打击的地方自行治愈，这些疼痛在他们看来，确实是可以忍受的。 　　而对于小乔希来说，他显然是无法忍受的……此时此刻，他的泪水正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他很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因为自己的两个哥哥看上去都那么坚强，而且，他想他一定不可以在贝蒂这个臭丫头面前丢脸，这对于他这么大的孩子来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耻辱。 　　然而，从小到大，德文特家族里面的每一位成员都在或多或少地溺爱家里这个可爱的幺儿，在乔希的世界里，天塌了都有爸爸妈妈和哥哥们一起替他撑着，这种被诬陷来的惩罚，让他觉得无限委屈。 　　直到对上自己二哥眼神里的担心之后，乔希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撇了撇嘴，哇的一声哭出来，又怕让人看见满脸鼻涕眼泪的样子，于是一下将头埋进了里格莱托的胸口。 　　里格莱托对于怀里突如其来的温热，愣怔一瞬，随即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他有些僵硬地抬手，搂在乔希的后背上，轻拍两下，那样子仿佛是个机器人。 　　阿尔曼对于乔希突然爆发的眼泪显得十分手足无措，他平时是喜欢欺负欺负小乔希，但是也从来都是见好就收，毕竟德温特家族的教导就是“保护弟弟”，无论如何都要一致对外的。 　　“乔希，你……你也没必要哭呀！男子汉要坚强的！”阿尔曼局促地出声，“来吧，我们德温特家族的男人要直面痛苦！将这个怀特父女彻底赶出去！” 　　里格莱托真恨不得阿尔曼从来都没长过嘴…… 　　阿尔曼一说，乔希哭得更凶了，果然，连这点疼痛都不能忍受，自己是个胆小鬼吧！不过，不过……真的很委屈啊。 　　里格莱托叹了口气，算了，阿尔曼这只大蠢熊，就不指望他了。 　　里格扶着乔希的脑袋，一下一下替他擦着眼泪，直到乔希终于不哭了。里格莱托捧着乔希的脸，说道：“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本来挺温馨的场面，因为里格莱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而显得有些莫名狠厉。 　　乔希看着里格莱托一副认真脸的样子，没忍住破涕而笑。 　　“你看上去立刻就要把贝蒂送进坟墓了，里格。”说完，乔希还打了个哭嗝。 　　“如果你想的话……”里格莱托面无表情开着玩笑，拍了拍乔希毛绒绒的脑袋顶。 　　立刻送进坟墓里倒是没有必要的——后院的墓地已经满了，没空位再装下一个高傲的贝蒂。 　　但是送出德温特家还是有必要的。 　　第二次三兄弟反贝蒂会议在树屋上召开。 　　“要不要跟爸爸妈妈说一声，怀特先生打了我们，这是违反规定的。”阿尔曼提议道，“尤其是……乔希。” 　　“嘿！”乔希叫道，他不想让阿尔曼再提这件事情，哭鼻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 　　“他们出去采风的时候从来不让我们联系他们，这会打扰他们工作。”里格提醒道。 　　“那告诉祖父母呢？” 　　乔希反抗道：“不可能！” 　　里格莱托看了一眼乔希，说道：“孩子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但是贝蒂……” 　　“没有但是。”里格莱托肯定道，他知道乔希是不希望总被长辈们当做易碎品一样呵护，虽然他确实是……很脆弱？ 　　其实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类的身躯在吸血鬼看来就是太过脆弱，怎么说呢？这就仿佛就是狼看着兔子，狮子看着鹿，捕食者永远认为猎物的喉管不堪一击，只要将獠牙刺进去——死路一条。 　　如果乔希能够早点知道这些，或许他就能够理解德温特家长们的做法，但是现在，他还保留着那个年龄小男孩都特有的脾性，他们通常天不怕地不怕，保持着一腔热血和一身尖刺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 　　他的自尊心让他希望能够和哥哥们一样独立。 　　阿尔曼有点生气里格莱托抢占了自己作为大哥的决定权，不过碍于乔希的面子，他压下了自己的冲动，抱着手臂：“那你说，我们怎么办？贝蒂这个恶毒的巫婆，而巫婆什么都不怕！” 　　里格莱托想说，将贝蒂比作巫婆实在是牵强了一些，不过他不打算为这种无聊的小事和这头大蠢熊计较。思考了一会，里格莱托的嘴角忽然浮现出了一点笑意，不仔细看的话，几乎发现不了。 　　“所以……中世纪的巫婆害怕什么？” 　　“火！”乔希抢答道，这是他在历史课本上看到的新知识。 　　“那么，贝蒂的火是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乔希来说难了一些，贝蒂害怕什么呢？反正不是鬼怪神灵，不然他们的计划一就应该成功了。这些相信所谓科学的人，根本不相信鬼怪的，在他们来看，世间万物都能够用科学来解释通，如果要是不能，那么就是有人作祟。想必贝蒂也是因此才能够猜出他们的恶作剧。 　　“是男孩。”里格莱托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他招了招手，示意让阿尔曼和乔希离他近一点。 　　两个男孩好奇地将耳朵靠过去。 　　几声悉悉索索的低语过后，阿尔曼与乔希分别以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弹开。 　　“不可以！你这是在让我出卖我的灵魂！”阿尔曼满脸拒绝。 　　“哇！里格，你是天才！”乔希满脸兴奋。 　　里格莱托早就料到了阿尔曼的拒绝，他模仿着阿尔曼一开始抱臂的样子，仰起头问道：“那好啊，你想一个更好的办法出来。” 　　…… 　　最后，尽管阿尔曼千万个不愿意，计划二还是正式开始！ 　　贝蒂最近觉得三兄弟有些乖巧得奇怪了。之前乔希甚至还来找她道过歉，乔希挠着头，挺不好意思地说：“之前这件事，是我和里格莱托的主意，后来大哥找我们谈过话了，我们觉得我们做得确实有不妥的地方。” 　　“阿尔曼？”贝蒂警惕地问道，她可不觉得阿尔曼像是那么明事理的人。 　　“是……我和里格听说你之前想要进阿尔曼的房间，因此我们觉得你是个小偷，所以想要故意吓吓你，啊对，你有被吓到吗？”乔希停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就算你被吓到了，我也不会再做出什么补偿了，毕竟你也给了我们一个‘惊喜’，不是吗。” 　　“嗯哼。”贝蒂昂着的头似乎从来都没有放下来过，乔希经常怀疑这样她的脖子会不会变形。 　　“别指望我因为这个道歉。”贝蒂冷哼道，“这是你们应得的。”这帮臭小子，他们一点礼让都不知道，作为一个淑女的要求是不应该被真正的绅士拒绝的，而阿尔曼这个臭小子竟然因为这个吼自己！简直是耻辱！ 　　如果房间里面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为什么不让人进？ 　　“哼，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是小偷，我贝蒂·怀特也绝不可能。”贝蒂看上去还是一副高傲的样子，“道歉我不接受，傻小子们。” 第九章 　　傍晚太阳刚落山的的时候，夏日里的炎热跟随着太阳一起消失，凉爽的风从山间袭来，这是夏日里面最舒服的时候。 　　也是德温特们苏醒的时刻。 　　自从跟随着父亲来到这里教书，贝蒂的生活作息已经颠倒过来，太阳刚消失的一刻，她准时睁开了眼睛，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样子，她直接掀开被子下床，一天忙碌的学习生活就此准备展开。 　　洗完漱，拉开房门…… 　　哎！贝蒂踉跄了一下，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她就皱起眉头，她想这一定又是谁在给她使坏，多半是那几个臭小子。 　　一束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花瓣上面喷洒着晶莹的水珠，还有一些亮闪闪的闪粉，底下的花茎上系着一条淡粉色的丝带，打成漂亮的蝴蝶结。 　　这是什么？ 　　贝蒂一时间愣住了，如果说一开始她以为这是那几个坏小子的恶作剧，那么现在她有些怀疑了——试问，谁会用玫瑰花来作为绊脚的道具呢？ 　　那……这个花里面不会有什么吧。 　　贝蒂难得停下她每日里以分秒计算的日程表，蹲**去，警惕地打量了半天，没有任何异样，这束花就如同凭空出现在她的房门前面。 　　贝蒂刚想抬腿走掉，忽然又觉得似乎将一束红玫瑰落在地面上挺不合适的，她再次蹲**去，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玫瑰花捡起来了。 　　就在她捡起来的时候，一片带着花香的粉色信纸从里面飘出来。 　　贝蒂打开一看，只有一句话：“至给亲爱的贝蒂。” 　　！！！ 　　贝蒂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可是这种红又不像是因为小女孩的娇羞，而更多像是一种怒火…… 　　她就知道！天底下的男生多半都是邪恶的坏小子，要知道贝蒂从小接受的思想可是恋爱是仅存在于成年之后的事情，如果在成年之前接触这种，那简直就是在葬送自己的前程！ 　　怎么不是呢？ 　　根据科学上的解释，恋爱是一种人体之间的化学反应，而这种反应分泌出来的物质会让好好的人变傻！对于贝蒂来说，沾染这种物质就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钻研学术的路上不允许有这种阻碍。 　　贝蒂将手中的信纸撕成碎片，丢进了垃圾桶里，似乎嫌这样还不够解气，她又盯着垃圾桶看了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种事情，她要亲自将它扼杀在萌芽之中，这样想了一下，贝蒂莫名脸又烧起来，她捡起花朵，带入自己的房间，在床头随便找了个花瓶插起来。 　　首先要搞明白的就是，究竟是哪个愚蠢至极的小子送得卡片。 　　但是在课堂上，三兄弟的表现似乎都很正常。今天上午的课程是数学，怀特先生讲得内容是方程式。他在前面的小黑板上写下一道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稍微有些计算量的二元一次方程。 　　哼，这些东西贝蒂早就自己看过了，她飞快地在自己的演算纸上面写下答案，随后抬眼开始观察对面坐着的三个男孩。 　　阿尔曼一如既往对着这种算术题有些抓耳挠腮，他对算数的兴趣实在不大，有这个功夫，他想他还不如干点别的。对于贝蒂的注视，阿尔曼全然不知，实际上，按照里格莱托的话说，你不能指望阿尔曼用他的脑子同时完成太大功率的事情，方程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个难题，不要指望他再想别的了。 　　里格莱托…… 　　贝蒂的目光刚好对上里格莱托的蓝眼睛，里格的眼睛非常漂亮，就像是童话里面才会出现的湖水，贝蒂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过什么幼稚的童话故事，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叫里格的男孩…… 　　里格莱托的目光扫过她，没有过多的停留。方程式对于里格来说非常简单，他已经迅速写完了题目，而这些题目对于年龄稍小的乔希来说显然是有些困难的，里格莱托没有多想，把头凑到了乔希面前，用笔在他的演算纸上写写画画，了点什么，乔希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笑嘻嘻地端着笔往下演算。 　　太正常了，正常的如同每一天的课程一样。 　　贝蒂皱起了眉头，回想起那张被撕得粉碎的信纸，上面的英文字母是十分漂亮的花体……贝蒂不禁有些后悔，为什么她之前不屑于看看这三兄弟的功课呢？现在突然要认字体，简直太困难了。 　　不过，似乎也可以做排除法，以乔希的年龄来说，写出这种花体似乎有些困难，而阿尔曼的性格也不像是能踏下心来练字的，那么，难道说是里格莱托？！ 　　这可就冤枉阿尔曼了……毕竟他在文化课上最引以为傲的就应该是他写得一手漂亮的字。 　　但这些都是后话。 　　贝蒂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怀特先生十分愤怒地用教鞭敲在了她的桌面上。贝蒂被吓了一跳，自从她懂事以来，她一直在遵照着她父亲的意思做每一件事，而父亲因此也很少有机会向她动怒。 　　贝蒂连忙收回心神，盯着自己的课本，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是里格莱托在追求自己？贝蒂不能控制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一整天，她的思维似乎都不能够再进入自己最喜欢的学术问题中，她的目光经常停留在里格莱托身上，她承认里格莱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尤其是他在学术上的造诣。 　　贝蒂从来只承认在学术上比自己厉害的人。 　　就算是愚蠢的男孩们——贝蒂一向不愿意拿正眼去看他们，但是如果他的题做得比自己更好，那么贝蒂还是愿意去正眼看看他……做的题。 　　“你真的觉得这个方法会凑效吗？”阿尔曼手里面正拿着一根羽毛笔往一张新的粉色信纸上写着字。 　　“嗯。”里格莱托从喉咙里哼了一声。 　　“喂……”阿尔曼写完最后一笔，皱着眉头看向里格莱托，“你不会是在报复我之前让你和乔希做得事吧。”阿尔曼觉得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可别看里格莱托平时闷头蔫了吧唧的样子，自己这个二弟，一肚子坏水。 　　里格莱托头也没抬，回答道：“随便你。” 　　“你！”阿尔曼觉得自己又要抓狂了。 　　“香水来啦。”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阿尔曼已经在嘴边的怒吼，乔希晃了晃手里的瓶子，这是从德温特夫人的化妆台上偷偷挪用的香水，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是乔希知道这个香水是某种花香的。 　　乔希噗呲噗呲将香水喷在阿尔曼刚写好的信纸上，将鼻子凑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一声轻叹，他也很喜欢这种香香的东西，闻起来就让人身心愉悦。 　　于是贝蒂第二天又收到了一束娇艳的红玫瑰，一如既往挂着新鲜的水珠，她捡起花的时候，底下还有一张散发着花香的粉色信纸，不同于昨天的话，第二天是一句：“愿你新的一天有个好心情。” 　　第三天：“你的眼睛里有深沉的夜，也有天上的星光。” 　　第四天：“我为你臣服，我的女孩。” 　　…… 　　嘶，肉麻。 　　一连五天，贝蒂都收到了不同的信纸，从一开始单纯的排斥，贝蒂的心情变得复杂多了，她有些出神地看向坐在对面的里格莱托，男孩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一双薄唇微抿，认真地看着手底下的几何题目。 　　“贝蒂，你最近不太对劲。”怀特先生凌厉地目光透过镜片看向自己的女儿，仿佛看穿一切。 　　贝蒂没有说话。 　　怀特先生将一份题目拍在了贝蒂眼前，鲜红色的勾画在贝蒂眼里显得触目惊心。 　　“这份题目完全在你的能力之内，我希望听到你的解释。” 　　“我……”贝蒂张了张口。 　　她想她最好赶紧结束这一场闹剧，她断然不会为了那些个臭屁的男生放弃自己的未来，当然，就算是里格莱托也一样。 　　第六天，她照例收到了一张信纸：“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爱慕，可以上完课来后院的喷泉一趟吗？” 　　贝蒂看到字的一瞬间，有一种陌生的情绪突然涌上了胸口，她皱着眉，一时半会竟然反应不过来。 　　她想象不出来里格莱托当面说出这些话的样子，哦，不过她认为她的魅力足以让一个毛头小子打破自己的底线。 　　要去吗？ 　　贝蒂当然不会接受什么爱慕……但是……果然还是要说清楚吧，贝蒂下定决定，她倒是要去看看里格莱托要说些什么。 　　贝蒂觉得自己的心思乱得不行，那些曾经她最喜欢钻研的问题都仿佛变成了一堆天书，看进眼睛里，却入不了心。怀特先生隐忍着愤怒，不让自己当着三兄弟的面数落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女儿——这个男人总是一身骄傲，他不允许自己相关的任何东西被别人看低，就算是自己的女儿，也必须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贝蒂这次甚至没有勇气去偷瞄里格莱托了，她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动作直到下课。 　　午饭后，贝蒂在卧室里有些难安，在出门之前她又特意对着镜子整理了自己的发型，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昂着头走出房间。 　　与此同时，三兄弟也在后院的灌木丛后面蹲好。 　　“我该说什么？”阿尔曼也有点紧张，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里格莱托。 　　里格嘴角挂着一抹莫名地笑意，有些微妙：“就按照我们的计划就好。” 第十章 　　“小孩子们就是闹腾呢。” 　　德温特祖母的目光透过三层房间的玻璃注视着后院，院子里新鲜的树叶正茂盛地生长着，喷泉水从大理石雕塑人像抱着的瓶口处潺潺流出。从高处向下俯视，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灌木丛后面隐约冒出来的三个毛绒绒的脑袋。 　　“也许我们应该阻止他们胡闹。”德温特祖父下意识皱了皱眉，语气仍旧是一板一眼的严肃，“虽然怀特家的女孩也有错，但是……” 　　德温特祖母显然不认同，她轻巧地摇了摇头：“就像他们说的，孩子之间的事情孩子自己解决。” 　　“……”德温特祖父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好吧，那这么说你已经想好了惩罚？” 　　“当然。”德温特祖母的语气活泼得仿佛一个少女，“是时候让他们去接触一下人类社会了。” 　　“什么？！”德温特祖父的表情出现了裂痕，“夫人，我希望《月光法典》的内容仍旧存在于你的脑海里。” 　　德温特祖母相当不耐烦地哼了两声，她当然知道那个狗屁法典里面写了什么。比如允许十六岁以下的吸血鬼过多接触人类社会……这看上去有些不通人情，但实际上也并非全然没有用处。根据漫长的岁月所积累下来的经验，就像人类少年的青春叛逆期一样，对于吸血鬼来说，同样也有这个问题。 　　不过对于吸血鬼来说，更大的问题是，自从他们换牙之后，进入二次发育期，这个时候他们对于血液的渴望几乎赶得上刚出生那会。他们经常会因为这种渴望被折磨得情绪异常，比如他们开始变得叛逆，在这种时候如果将他们放进人类社会里，那么很有可能会由于他们的过激行为而造成麻烦。 　　就像里格莱托说的，阿尔曼这个獠牙刚开始生长的大哥暴躁得仿佛一头野蛮的大熊。 　　哦，不过这也是因人而异。想象一下，假如是里格莱托进入了二次发育期，显然他可能还是那副阿尔曼嘴里的“死人脸”。 　　过激行为算是一种（主要是吸血鬼们大于人类的力量和速度经常让他们的破坏力变得不能被忽略）。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二次发育期不稳定的激素水平，有时会让他们变得极为嗜血，假如一只不稳定的吸血鬼与普通人类同桌，甚至有可能出现忽然扑咬的情况。这种情况当然是少数，不过为了保证两个种族之间的和平，干脆杜绝掉这个年龄段的吸血鬼与人类接触是最好的方法。 　　“别忘了我们最小的孙子。” 　　“乔希？”德温特祖父声音带了点疑惑。 　　“乔希·德温特。”德温特祖母强调，“哼，我早就提醒过伊娃（三兄弟的母亲，德温特夫人）带这个小豆芽菜回来迟早要给家族带来麻烦，但她一再坚持。算了，就目前看来这个小不点还算是可爱，为他冒一点违反法典的风险也还算值得……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个人类。” 　　德温特祖父没有说话，实际上他愿意最大程度尊重自己夫人的意见，这是一个绅士应有的风度。 　　“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德温特祖母将窗帘拉上，阻隔了来自后院里灯盏发出的亮光，“我们总得早点为这个孩子的各种可能做打算，毕竟……”她没再说下去。 　　……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小身影也溜到了后院里。贝蒂的手捏在裙摆上，老天，她竟然觉得这样紧张，这种紧张又激动的心情在她过去短短的生命中从来没有经历过，就像是摇晃过的汽水，咕嘟咕嘟向外冒着气泡。 　　远处似乎有一个人影在树底下站着，晚上就算有照明灯依旧不是很明朗，贝蒂眯起眼来，往前迈了两步，她将腰杆挺得更加笔直…… 　　“阿尔曼！怎么会是你！” 　　“嗨……”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来。 　　阿尔曼很紧张，他按照计划他应该说什么来着？ 　　“嗯……晚上好，我想，我想……” 　　没等阿尔曼组织好语言，只见贝蒂的表情从一瞬间的愣怔转为了一种古怪的样子，看上去她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五官不要走向扭曲，但是这失败了！就着灯光，乔希可以清楚地看到贝蒂的嘴角、眼角都在小幅度地抽搐，她就像一个河豚一样，逐渐变得膨胀，怒火随时随地都能够从她脸上任意一个孔洞里面喷出来。 　　“你妈的，阿尔曼！”可怜的贝蒂，她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她能想到最恶毒的词汇招呼在阿尔曼身上，“你这条臭水沟里的蛆虫，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给我送花？！” 　　阿尔曼是个直脑筋，他还没有从贝蒂的上一句话里面回过神来，他有些僵硬地问道：“怎么……怎么不会是我？贝蒂，那你以为是谁？” 　　不为还好，这句话一出口，就仿佛一根长长的尖刺扎进了贝蒂的喉咙，她像是失了声一样，是啊，她以为是谁，里格莱托吗？是里格莱托又怎么样，她……她本来打算将事情心平气和地说清楚，她现在需要在这个阶段追求自己的学术，而后等到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后，她需要结婚的时候，里格莱托可以在那个时候再跟自己求婚…… 　　但是，她现在只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侮辱！老天，为什么她竟然还在为这件事情想了这么多，阿尔曼的出现仿佛在告诉她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就像是……就像是一个患了癔症的疯婆子，是啊，在这里大喊大叫，说出这些有悖于文雅的脏话。 　　豆大的眼泪从贝蒂的眼眶里面砸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因为什么生气，或者……难过，但她清晰地觉得这种感觉仿佛是一把刀在自己脆弱的神经上摩擦，她当然不知道这可能是她少女心第一次破碎的感觉。 　　躲在暗处的小乔希明显被贝蒂情绪地突然爆发吓到了，他缩了缩脖子，几乎没蹲稳。 　　里格莱托在他身后扶住了他，里格莱托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他当然知道为什么贝蒂的情绪会如此奇怪。好多天，里格莱托怎么会忽略掉贝蒂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呢？显然，贝蒂将这些行为按在了自己头上，但是里格莱托显然不打算为此做什么改变。 　　这是她自己的判断失误，不是吗？ 　　她一向太自信了，这个女孩总觉得整个世界都应该围绕着自己的思维逻辑运行，要她承认自己的判断出错简直太难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考虑过自己可能判断失误的可能。 　　太自负了。 　　里格莱托给出的评价如此。 　　但这些东西在小乔希这里，理解起来就过于困难了一些，他几乎贴在里格莱托的耳边，小声问道：“贝蒂怎么了？”按照计划进行，阿尔曼应该在接下来告白，然后用尽量肉麻又恶心的情话…… 　　显然计划都已经不重要了。 　　贝蒂的情绪比他们所有人的预料都要激动得多，如果按照这个道理来说，他们的这个计划应该是大获成功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乔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只是……”里格莱托想要找到一个说法来告诉自己的弟弟，他当然不会告诉他实情，乔希想这些还太小了（小孩子经常会将一岁的年龄差也看做天堑）。 　　里格莱托还没来得及将脑子里面的话想出来，贝蒂那边又传来了动静。 　　“……你，你该不会以为是别人？谁……里格吗？”阿尔曼的脑袋难得好用了一次，不过将这种猜测说出来显然是一件非常不合适的事情。 　　下一秒贝蒂就尖叫起来，女孩特有的尖利嗓音像是一支穿破黑夜的利箭，她捂着自己的耳朵：“你知道什么！你闭嘴！” 　　这样的叫喊声在寂静的郊外深夜中显然是太大了一些。 　　很快怀特先生就迈着有些匆忙的步伐走出来，他仍旧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头发也还维持着一丝不苟的样子，他走过来，用锐利地目光扫过贝蒂，又扫过阿尔曼。 　　贝蒂在自己父亲的目光中迅速冷静下来，天啊，难以想象她竟然做出了这么失态的事情，尤其是，还被自己的父亲看到。她现在窘迫得只想要找个地方将自己埋起来，她忐忑不安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然而预想中的责骂和惩罚似乎并没有立刻出现。 　　“阿尔曼·德温特。”怀特先生的声音掺杂着一些冷意，“看来，今晚不得不请您跟我解释清楚，您究竟做了什么。” 　　贝蒂有些意外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她……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替自己出头。 　　…… 　　德温特家的会客厅里，怀特先生与德温特祖父母相对而坐，一旁的墙边上站着几个孩子。贝蒂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而阿尔曼则是一副无畏牺牲地样子，仿佛下一秒就准备替自己剩下两个弟弟跳进火坑，在所不辞。 　　乔希有些紧张，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指放进了嘴巴里。里格莱托伸手将他的手拿下来，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事情就是这样，恕我直言，您的三个孙子从一开始就不服管教，不能够遵守我的教学规矩，现在甚至还冒犯我的女儿。实际上，我不希望任何事情阻碍我的女儿成长，她的未来应该是一个优秀的女学者，这是我们从小就给她规划好的。”怀特先生紧绷着的表情正如同他来到德温特家的第一天，“我们打算离开，但同时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十一章 　　“不！！！”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阿尔曼瞪圆了眼睛，如果头发上有立毛肌，恐怕他的一头红毛已经炸起来了：“我们才不愿意去什么狗屁夏令营。” 　　笑话！在家里什么都是自由的，夏令营？一群故意装幼稚的成年人带着一群真幼稚的小孩跑来跑去，不管是玩还是干什么，全都有人管着，就像是……就像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只蝙蝠倒挂在角落注视着你，太烦了！ 　　三兄弟从来没有去到过人员这样密集的地方，乔希在听到德温特夫人说出来准备送他们去镇子上的夏令营，虽然有一点点好奇，但是紧张害怕显然已经超过了这一点点好奇的情绪。 　　乔希手里面正抱着家里的黑猫路西法，这会不小心用得力气大了，路西法尖叫着“喵”了一声，随即迅速从乔希臂弯里跳走，龇牙咧嘴地对着乔希炸起了毛。 　　里格莱托瞪了一眼路西法，路西法安静了。 　　里格莱托也是相当反对这个意见，他不喜欢那种人多的地方，更何况，他记得弟弟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一次没有父母照顾的夏令营…… 　　“这对于乔希的身体是不是太勉强了？”里格莱托皱着眉头，尽量冷静地问道——他在书上读到过，冷静的语气会增加话语的可信度，像阿尔曼那样的炸毛是没有用处的。 　　德温特夫人当然知道关于乔希身体究竟有没有生病，实际上，这次决定说是对于德温特夫妇俩没在家期间三兄弟捣蛋的惩罚，更深层的原因是……为了乔希，德温特夫妇两人都清楚乔希的真实种族是人类，而…… 　　反正，在德温特夫人来看，虽然月光法典上禁止十六岁的吸血鬼与人类做过多接触，但是对于乔希来说，与人接触是他的成长必经之路，而为此让他那两个兄长陪伴他，也实属应当。 　　德文特家族的血统非常优秀，根据记载，德温特家族的血脉应该是初代吸血鬼的直系纯血，这使得每一个德温特在吸血鬼中都应该是佼佼者。仅仅是克服一下生理上的困难，她相信阿尔曼和里格莱托可以做到（当然，这两个傻小子目前对自己的种族认知到底有多少还是个问题）。 　　“但是你们闯祸了。”德温特夫人柔和的嗓音，语气却是坚定的，“我们已经答应了怀特先生给他一个解释，你们要受到一点小小的惩罚。” 　　“但那是贝蒂有错在先！”阿尔曼没忍住，开始告状。 　　“是的，贝蒂自己也有问题。可是，这个错误大到需要让一个女孩第一次懵懂的爱恋破碎吗？”可能由于是常年小说创作的原因，德温特夫人总是一个感性的人，她的表情看上去也有些忧郁，不管这忧郁的真假，但是成功让三个毛头小子愣住。 　　“……嗯，爱恋？”乔希的注意力总是容易被各种新鲜的话题转移，明明在上一秒他还在为夏令营的事情焦虑，而在下一秒，他又开始好奇德温特夫人的话了，“但是，贝蒂看上去可并不喜欢阿尔曼。” 　　被提名的阿尔曼，并不觉得这个有什么光彩，相反，他觉得自己的男子汉尊严受到了挑战，抱着双手撇过头去。 　　德温特夫人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里格莱托。 　　里格莱托面上仍旧不显，但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没沉住气，硬邦邦地回答道：“这可不是我们的错。” 　　“是啊，可这是你们有意无意引导的，我的孩子们。”德温特夫人蹲**来和自己的三个儿子平视，她扶着乔希的肩膀，柔声解释道，“爱恋是一个人在漫长的一生中最珍贵的记忆，它经常突然而降，也有可能常伴身边；当你拥有它的时候你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任何苦难都因为它而变得不再艰难……” 　　谈起这些，德温特夫人总是滔滔不绝起来，乔希被说得晕晕乎乎，就连阿尔曼和里格莱托也迷糊起来。 　　就这样，三个兄弟怀揣着自己犯下了一个大错的想法结束了当天与德温特夫人的争辩——以失败告终。 　　…… 　　“夫人，你看上去很担心。”德温特先生从后面抱住自己的夫人，下巴刚好垫在她的脖颈处，“这件事，违反了月光法庭的规则。” 　　“……从收养乔希的时候就违反了，不是吗？”德温特夫人提起自己的小儿子，脸上的流露出柔和的表情，“但他很可爱，我们也很爱他。所以……也要为他的未来做出一些打算，防止各种可能性的发生。” 　　“亲爱的，你永远是这么温柔。”德温特先生低笑了两声，“虽然我实在不愿意违背你的愿望，但是我还是要说上一句，迪尤尔家族或许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你知道的，他们和德温特在一千多年前就不太对付。” 　　“迪尤尔这帮古董！”德温特夫人的语气中透露出了嫌弃，“月光法庭在他们的执政官手里只会带领吸血鬼们走向衰败。” 　　德温特先生亲上了他夫人的双唇，几番缠绵之下，他低声保证道：“至少我会保证我们的小乔希不会因此有任何危险。” 　　“时代在变，不改变只能等着被淘汰，就算是月光法庭也一样。” 　　…… 　　要说送三兄弟去一个没有父母陪伴的夏令营，德温特夫人是很担心小乔希，因为她总觉得乔希的身体很弱（即使实际上在人类的世界并非如此），她担心乔希会被欺负。 　　不过，德温特夫人最担心的却不是他，而是……阿尔曼。 　　“阿尔曼，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你要先学会冷静，冷静才是一个男子汉最应该学会的美德。”德温特夫人一句一句，仿佛催眠咒语，“我们都承认你的力气很大，打架十分厉害，可是外面的孩子有时候经常是受到了像贝蒂一样的教育，我是说，他们可能身体比较柔弱，就像是……”德温特夫人想说“豆芽菜”，但是想起来德温特祖母形容乔希的词儿……德温特夫人住了口。 　　阿尔曼的头抵在车座上，语气听上去无精打采：“好的，我保证。” 　　“……总之，如果遇到了什么情况，你们三个应该商量着来，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好的，我保证。”阿尔曼重复着同一句话。 　　“阿尔曼，”德温特夫人提高了音量，“你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吗？” 　　“好的，我……”阿尔曼惊醒，“我听到了，一字不落，真的！” 　　德温特夫人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剩下两个儿子。 　　里格莱托一双手规矩地放在自己膝盖上，从他脸上依旧看不到什么多余的表情。德温特夫人经常在想，自己究竟是怎么样才能生出来两个性格完全不一样的儿子呢？这差别恐怕有点天差地别吧…… 　　乔希…… 　　“乔希，紧不紧张？”德温特夫人笑着从后视镜里看向自己的小儿子。乔希手里面抱着一个看上去鼓鼓囊囊的背包，抓得紧紧放在自己腿上。 　　“还……还行。”乔希回答道，有些心不在焉。 　　德温特夫人以为他是因为即将第一次离开父母而感到害怕，安慰道：“没关系的，营地里面有电话，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们，无论什么事。” 　　想了想，德温特夫人又补充道：“比如想我们了，或者阿尔曼又欺负你之类的。” 　　“妈妈！”阿尔曼不满地嘟囔一句。 　　“里格。”德温特夫人最后向似乎最靠谱的二儿子叮嘱道，“记得提醒哥哥弟弟涂防晒。” 　　是的。正如同前文所说，吸血鬼们对阳光是有一定程度上的敏感的，这个敏感的程度取决于年龄和血统，作为血统比较纯正的德温特，德文特家族的成年吸血鬼对于阳光的忍受程度已经很不错，他们可以在白天出门，但是阳光多少会让他们感到一些不适，待久了可能会有类似于中暑的症状——哦，不要说人类在阳光下待久了也容易中暑，要知道想让吸血鬼生病时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阳光算是其中一个比较常见的诱因。 　　而幼年吸血鬼在各种生理条件仍旧不够成熟的情况下，强烈的阳光会让他们的皮肤变得粉红，变得****，就像是紫外线过敏。 　　想要参加人类的夏令营，显然就要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夏令营的活动大部分是在白天，实际上，为了参加这个夏令营，三兄弟还史无前例地进行了倒时差的工作。 　　再说回阳光问题，现代的新发明不但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人类的问题，也为吸血鬼创造了一种新的方便，那就是——他们再也不用在白天出门的时候将自己全服武、装得仿佛一个恐怖、分子，只需要涂上一层厚厚的防晒霜就可以抵御大部分阳光带来的不适，剩下的小部分，凭借吸血鬼自身也能消化。 　　来到营地的时候正是晚上，集结的时间是从晚上七点开始，营地的老师给出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让小朋友们在当晚尽快熟悉自己的寝室，好好睡上一觉，方便第二天白天开展活动。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还有关于乔希，他年龄比较小，您一定要多照顾一下他。哦对，阿尔曼和里格莱托是纯肉食主义者，他们对于蔬菜的挑食是在我们家庭的容忍范围内，请您不用担心营养不均衡的问题，医生会给他们更多的帮助……” 　　“呃……”负责接待的凯莉被迫听着德温特夫人一句又一句的叮嘱，脑门上几乎流下冷汗，“您真的不用太担心，德温特夫人，夏令营里面安全措施非常不错，医务条件也很好，这里距离高速很近，就算是回城也会很快。” 　　“是的是的，我知道。”德温特夫人这样回答，但显然她有些心不在焉，一方面仍旧有些忧虑，另一方面，她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猫叫——要知道吸血鬼的听觉一向很好。 　　此时此刻，路西法饿醒了，它睁开自己的眼睛却总发现哪里不太多，实际上哪里都不太对，在它短暂的猫生里从来没待过这种拥挤狭小的地方。 　　路西法警觉起来，这个空间太小了，它没有办法站立，于是它烦躁地用爪子抓着这层厚实的布，它闻到了小乔希的味道，或许这个平时看上去呆呆的小铲屎官可以救它一下…… 　　“喵！” 　　细软的猫叫从乔希抱着的背包里面传来，背包厚实的布料似乎在动，里面有什么活物？ 　　里格莱托离乔希最近，他皱了一下眉头，小声问：“你把路西法带过来了？” 　　“不。”乔希还想再辩解一下，这个夏令营是不让带什么宠物的，但是……他眼神闪烁的样子简直就是把心事写在脸上。 　　里格莱托伸手拉开了背包。 　　“噗”的一声轻响，先是两只毛绒绒的爪子耷拉出来，紧接着，一个黑漆漆的猫脑袋出现在背包口。路西法终于重获新生，它眯起眼长长地“喵”了一声，随后就和对面夏令营的凯莉老师打了个照面，一时间大眼对小眼。 　　德温特夫人叹了口气，开口打算教训：“乔希，我跟你说过……” 　　“不！”凯莉老师突然在一旁发出了惊呼，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再次发出来的声音变得很沉闷，不过听语气可还是不怎么冷静，“把它放在一边，孩子，快点！” 　　天知道她是个猫毛过敏症患者，而且自从小时候被房梁上的黑猫追过之后，她对所有的黑猫都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女人的尖叫声吓了路西法一跳，可怜的路西法什么也不知道，就被吓成了一只炸毛猫。它尖利地“喵”了一声，随后从乔希的背包里面蹿了出来，开始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横冲直撞。 　　“哦！”天色一晚，一个女士被撞了个措手不及，她惊呼一声冲这边叫道，“嘿，看好你们的孩子！” 　　“这不是小孩，这是一只猫！”她的儿子兴奋地大叫，挣脱父母的手想要捉住路西法。 　　路西法见状掉头就跑，顺便附赠了又一声尖利的猫叫。 　　“猫！是猫咪！”更多的孩子兴奋起来。 　　按理来说凯莉老师应该出面来维持现场的秩序，但显然她已经失去了这个能力，她正冲着营地另一边大喊：“杰克，杰克快来！！这里有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带了猫！哦，天呐。” 　　阿尔曼重点抓得一如既往的不正确，抱怨道：“嘿，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弟弟。” 　　现场一片混乱，追猫的孩子跟路西法一样横冲直撞，家长们被撞得东倒西歪，兴奋或者紧张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偶尔掺杂着路西法凄厉的猫叫。 　　乔希被吓呆了，他发誓他带路西法来的时候没想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只是……他只是有一点害怕夏令营而已。并且他觉得路西法也一定愿意跟过来，毕竟路西法最好的玩伴就是自己，这点乔希非常有自信。 　　“里格……”乔希干巴巴地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别担心。”里格莱托简短地回答自己的弟弟，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很快锁定在路西法身上，就在他准备根据路西法现在逃跑的路线预测好位置一举抓住它的时候，路西法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孩抱起来了。 　　人群骤的安静下来。 　　“黑猫，厄运的象征。”女孩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有人将女巫的诅咒带来了这里。” 　　“嘶。”一时间人群里响起来倒抽气的声音。要知道在场的大部分家长都是虔诚的基督徒，这样不吉利的话听在他们的耳朵里格外不舒服。 　　凯莉这会平静下来，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想要来打个圆场：“嘿……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平时一定看了不少小说吧。” 　　“不，这才不是小说。”抱着猫的女孩终于将头抬起来，少了黑帽檐的遮挡，她的面孔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女孩的面颊上长着雀斑，红色的头发颜色较浅，看上去有些接近橙色，她长着一对小狗眼，这让这双棕色的眼睛看上去大而机敏。 　　“有属于黑暗的力量来到了这里，不属于人类。”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一时间现场的孩子大人都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些什么，只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而女孩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停留在乔希的身上，她抱着路西法向乔希走过来。 　　乔希下意识地后退，他的目光直直盯在女孩身上。 　　女孩像是没有注意到乔希的紧张，从容地将黑猫递到了乔希面前：“你的猫。” 　　“呃……谢谢。”乔希的语气听上去仍未放松，他甚至忘记伸手接过路西法。 　　女孩似乎耐心很好，她被乔希紧张兮兮地样子逗乐了：“你好，我叫安妮。” 　　“乔希。” 　　“好吧，乔希，你好像落了点什么。” 　　“什么？” 　　“你的猫，”安妮挑了挑下巴，“你忘记介绍它了。” 　　“路西法。”乔希有问必答，这是他第二次接触到同龄的女生，还好安妮没有想贝蒂一样令人难以接近，实际上，忽略掉她说得乱七八糟的话，她还是挺友善的，“呃……路西法不是我一个人的猫，我是说，它是我们全家的。” 　　乔希伸手接过路西法，重新回到小主人怀里的黑猫终于安静下来，它舔了舔嘴巴，无辜得仿佛还不知道自己给所有人添了多大的麻烦。 　　“路西法……”安妮在嘴里念了一句，“是魔王的名字，这很有趣。” 　　这会在营地另一边的杰克老师已经赶过来，整顿好现场的秩序，而凯莉则走向德温特们，打算心平气和地说一说这个情况。 　　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德温特夫人已经抢先：“非常抱歉给您添了麻烦，这只猫我和我先生会一起将它带回家去。” 　　凯莉的话堵在嘴边上，她低着头和小乔希大眼对小眼。 　　平心而论小乔希是一副容易讨喜的长相，他的脸白皙透着健康的粉色，皮肤无暇得仿佛最昂贵的玉石，一双水灵的蓝眼睛清澈无比，带着孩童的天真。哦，可谁能想到看上去这么乖顺的小朋友竟然能闯出这样的祸呢？ 　　凯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德温特夫人可不管这些，她接着说道：“……乔希是个乖孩子，他只是太害怕了，你知道，小孩子第一次离开家都这样，他们总想找点寄托。说起来，还要请您多照顾一下他的情绪……” 　　得，话又说回来了。 　　凯莉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看上去这么乖顺的男孩能做出这种事，他显然是被宠坏了！看看德温特夫人喋喋不休的样子，再看看他两个哥哥安抚弟弟的眼神！凯莉想要说两句什么教训一下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出乎意料，乔希主动开了口：“对不起，凯莉老师。把路西法带过来是我的错，我也不是有意想让您受到惊吓，我会……我会让母亲带它回去。”他在说这话时语气愈发沮丧，后来几乎是要哭出来。 　　凯莉感觉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她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行吧，这没什么，老师可以理解。”这话一说出口，她立刻又后悔，所以……她这种行为究竟和宠坏男孩的人有什么两样？！ 　　凯莉感到一阵头疼，这次夏令营的孩子们，一定不好带。 第十三章 　　送走一步三回头的德温特家长们，三兄弟被留在了营地。乔希的背包一下空了大半，他看上去有点难过，低着头不说话。 　　集结完毕，凯莉和杰克穿着姜黄色的工装，各自在脑袋上带着滑稽的头箍，凯莉的脑袋上顶了一对兔子耳朵，而杰克脑袋上则顶着一对熊耳朵。平心而论，这是两个工作活力满满的年轻人，他们对这次夏令营的憧憬也不比小朋友们少。他们有信心，这次夏令营在他们的带领下一定可以为这群孩子们留下一段难忘的回忆。 　　“女孩子们到这里来找兔子老师——”凯莉拖长了声音，伸手摆弄着自己的兔子耳朵。女生们听话地聚到了她周围，还有几个外向些的女生直接跳着伸手，想要摸摸那对毛绒绒的兔子耳朵。 　　里格莱托一门心思放在乔希身上，这会突然抬头，就看见女生群里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贝蒂？ 　　里格莱托不动声色地将头扭开。 　　这会杰克在另一头喊男生们过去，乔希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半晌也没动。里格莱托盯着乔希，眉毛都要皱到一起了，他想说点什么来让自己的弟弟开心起来，但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书上为什么不写这些？那些书上记载的宇宙和历史，现在在里格莱托眼里什么都不算了。 　　乔希在发愣的时候感到自己的手被小心翼翼的力度拽起，他抬头看着里格莱托，眼神里有点费解，显然是还没有注意到杰克的呼喊。 　　“不是你的错，乔希。”里格莱托只能硬邦邦地吐出这一句，“夏令营，我和阿尔曼也在，另外只是再等一个月就能见到路西法了，不用担心。” 　　“嗯。”乔希点了点头，说起来他刚刚在想得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里格，我觉得我好像要把自己的牙吓掉了。” 　　“……啊？”里格莱托的神情有些愣怔，“你是说，牙吓掉了？” 　　这是一个吸血鬼界古老的传说，传说每一个初生吸血鬼都应该在以吸血鬼的身份来到这个世上的一刻开始，学会无畏。如果有害怕的情绪产生，那么就会有古老诅咒产生效果，那就是——牙掉了。 　　是的，正如同人类早期的生、殖崇拜，吸血鬼们也曾经历过这种时期，不过不同于人类对于繁衍的热衷，吸血鬼们并不着急在漫长的生命里完成繁衍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吸血鬼们崇尚力量，古时候的吸血鬼们认为吸血鬼这个种族的力量来自于獠牙，不管是捕食还是在求偶的过程中，更加漂亮有力的獠牙都会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优势。 　　牙掉了…… 　　这几乎就像是人类吓唬孩子们玩火会尿床一样，事关一个孩童的尊严。对于德温特来说也一样，不过，德温特夫人虽然笼统地讲过这个传说，但并没有详细解释獠牙和种族的事情，仅仅是牙齿掉下来已经足够吓人了不是吗？ 　　里格莱托紧张起来，他和乔希一边走向杰克那里集合，一边有些迫切地问道：“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嗯……”乔希皱着细软的眉毛，用舌尖一再触碰自己的上牙床，“它……” 　　“嘿，孩子们，请将你们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等一会再跟你们的小伙伴聊天好吗？”杰克拍着手试图将所有孩子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这里，老天，要知道这群男孩子刚好是猫嫌狗不爱的年龄，他们总是拥有过于充沛的精力，“目前我们的营地就在这片山坡上，山坡下面一连串的黄色小房子是女生住的地方，而我身后这一串蓝色的房子则是我们男生住的地方，一个小木屋里面有上下两个房间，一层可以住下四个人，而二层稍微小一点，只可以住下三个。因为大家都是第一天认识，所以我就先按顺序给大家分好了组。下面我念到的同学出来，你们住在一号木屋里……” 　　“它……”乔希的话说了一半，注意力就被杰克的话给吸引走了，有些走神地听着。在一旁的里格莱托听了一半，见乔希又不说话了，着急起来，一不留神捏住乔希的手用力就大了一些。 　　“嗷！”乔希发出了短促的小声惊呼。 　　杰克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过来，他有些头疼地看着德温特三兄弟，很明显，在来夏令营的第一天，德温特兄弟的举动已经让他们被杰克和凯莉记住了：“德温特……哦，希望你们又听到我刚刚说得话。”他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招呼他们三个：“嘿，你们的房间在二号木屋，可以过去了。” 　　就在杰克说完之后，他注意到里格莱托的眼神正冰冷冷地看着他，里面有颇多的不满，即使杰克知道在对面的不过是一个七八岁大点的小孩子，还是忍不住觉得后颈发凉。 　　“呃。”杰克忍不住后退一步，挠了挠头，想不出来现在的小孩怎么会这么奇怪。当然他是不会知道，在生物进化的过程中形成了一种东西叫本能，这是人类这个物种对于吸血鬼这种猎杀者天生的恐惧。虽然杰克不知道这一家子的吸血鬼，但是当一个吸血鬼毫不掩饰自己猎杀者的气场，那么人类还是会感觉到危险，尽管他面前只是一只年幼的吸血鬼……好吧，可能也是由于这是里格莱托的缘故，就像前面说的，这个小孩总归是太早熟了一些。 　　跟三兄弟一起去往二号木屋的还有四个人类男孩，不过现在德温特们暂时没有功夫理他们，因为就在阿尔曼听到乔希说自己吓得牙掉了的时候，也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夏令营的营地背靠一座古老的山林建造，或许是因为所处地理位置本来海拔就较高的缘故，这里的植被多由高大笔直的树种组成，同时，夏令营主打的主题是亲近自然，所以营地背后的山林看上去有些年头而且被保护得很好，从来没有被开发过。 　　木屋散落在山坡上，每一个木屋几乎都是依靠着一颗参天大树建造的，例如乔希他们的二号木屋，大门前的阶梯是由大树的树根天然组成，这颗大树的年龄显然比这几个小孩加起来都大，它有三、四个人合抱那么粗，树根裸露出地面部分，爬满了厚厚的青苔。 　　可能生活在城镇里的小孩多数没有机会亲近自然，反正对于在山林里玩耍着长大的德温特来说，这几步山路真不算什么，阿尔曼一如既往打着头阵往前快步走去，里格莱托这会着急问乔希的情况，也拽着乔希的手腕紧跟在他后头。 　　爬到了木屋门口，阿尔曼从兜里面掏出钥匙，拧着门锁，他做这事似乎不算太熟练，有些卡顿地说：“小乔希，你或许并不用，太担心。” 　　“其实我……”乔希犹豫了一下，他想说，他其实也没有很担心，现在倒是看着里格莱托很焦虑，他偷偷瞥了一眼里格莱托的脸色，决定还是不说什么了。 　　阿尔曼总算打开了房门，这会后面的四个小男孩也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其中一个打头地男孩不太友善地抱怨道：“嘿，你们几个，没必要，这么……呼，着急吧？！” 　　正如里格莱托所说，阿尔曼一向是一个不能够三心二意的蠢熊，他此时正走在前头继续刚刚的话题：“……你知道，关于什么诅咒都是假的，骗小孩子的。” 　　里格莱托转过头去，对着后面几个小孩留下一句：“我们三个睡二楼，你们自便。”就拽着乔希走了上去，丝毫不顾后面孩子关于他自作主张决定的叫喊。 　　到了二楼，里格莱托反手关上门。 　　“张嘴。”里格莱托直直立在乔希面前，开口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 　　“张嘴。” 　　乔希看了看里格莱托严肃的神色，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二哥还是挺吓人的，他老老实实张开了嘴巴。 　　“啊——” 　　里格莱托端详了一下自己弟弟的嘴巴，乔希无处安放的小舌在嘴巴里面动来动去，唔，看上去好像有一点好吃？里格莱托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种想法，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严肃开口：“哪颗牙齿？” 　　“啊——”乔希张着嘴巴指了指自己左边的门牙。 　　门牙？ 　　阿尔曼和里格莱托都有点愣怔，阿尔曼前一阵子已经换过牙了，他现在犬牙的位置上只有一颗小小的尖牙，不仔细看的话和人类的犬牙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发现它更接近一种圆锥形，而不是人类犬牙的钝角三角形。 　　这是因为吸血鬼更换獠牙的过程也是很漫长的，同人类一样，他们的牙齿也需要很长时间的生长周期，甚至比人类的生长周期还要长，这会一直到他们十六七岁甚至成年的时间，说起来，这个生长周期似乎和人类的第二性特征有点相似了…… 　　里格莱托还没有完成换牙，不过其实他现在也感觉到了犬牙位置下方那种痒痒的、蠢蠢欲动的感觉。 　　所以乔希为什么是门牙啊？ 　　不过由于德温特家的两个小吸血鬼还没有完成对于种族的彻底认识，他们并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反倒让里格莱托比较在意的是…… 　　“乔希，你的门牙怎么样了？” 　　“啊——”乔希伸出自己一根食指，在门牙上抵了一下，门牙跟着小幅度地晃动一下。乔希合上了自己的嘴巴，如实讲道，“晃了。” 　　里格莱托睁大了眼睛，第一次开始怀疑人生，难道说，自己的弟弟要比自己还提前换牙了？！ 第十四章 　　“……所以，没什么事对吗？”乔希挠了挠头发，他知道原先阿尔曼的牙也松过。按理来说小孩子在这个年纪的记性不会很好，可是当时阿尔曼发现自己牙松了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闹得鸡飞狗跳，乔希对此依稀还有印象。 　　阿尔曼当时被吓得不行，这事关男子汉的尊严。 　　男子汉第一条，牙不可以掉。 　　当然，阿尔曼现在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所有小孩都得经历换牙这一阶段，吸血鬼和人类在这一点上不谋而合。 　　“没什么事。”里格莱托放开乔希的下巴。他现在还沉浸于自己的弟弟可能比自己更早换牙的震惊中，生硬地说道：“早点休息，明天是我们第一次白天活动。” 　　提起这个，乔希又兴奋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接触阳光，明媚的、炽热的，同黎明与傍晚那种不温不火的阳光都不一样，那是当太阳完全跃出云层之后的光明。 　　德温特家的三兄弟自理能力一向很好，在杰克挨个屋子检查就寝情况的时候，里格莱托和乔希已经飞速将行李都整好了，阿尔曼在这些家务方面差一些，不过他也尽力帮忙弄了床铺。 　　总之，在杰克手忙脚乱搞定楼下的一帮小子之后，再上楼，看到的是整整齐齐码放好的屋子。杰克松了一口气，他的头发丝乱飞，脑门上还有肉眼可见的汗珠，可见楼下的小子们大部分行李都是谁整理出来的。 　　其实本来也不能对七八岁的孩子们要求太高，所以当杰克发现三兄弟几乎不怎么需要他的帮忙时，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满意地露出一个憨呼呼的笑容，跟他脑袋上的狗熊耳朵倒是有些相得益彰：“不错嘛，这回没给我惹麻烦。”他俯**用手揉了揉乔希的头发，唔，手感竟然很舒服，跟男孩子们常见的毛糙不同，乔希的头发很绵软，摸在手里像是在摸一块棉花糖。 　　杰克没忍住，又多揉了两下。 　　乔希撇着嘴躲开了，杰克刚想调侃两声，抬头又看到里格莱托用那种冰冷冷的眼神看着他，于是杰克下意识撒手，他半开玩笑地将两只手举起来道：“嘿，我放过你弟弟啦，不用这么看着我。” 　　“哼。”里格莱托十分高冷地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摸头会让人长不高。” 　　乔希被里格莱托的话吓了一跳：“啊？！”这不赖乔希，他几乎会相信里格莱托说得任何话，此时未加思考也对此深信不疑，他惊呼：“里格！那你摸了我那么多次，是不是因为这样我才长不高的！” 　　“我……”里格莱托干瞪着眼睛，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只是想让乔希躲开被杰克摸得头而已，谁知道乔希倒是把平日里的琐事记得那么清楚。 　　“哈哈哈。”杰克笑出了声，看这个冷着脸的小孩露出那种表情还蛮好玩的，“行了，你们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们会八点准时吹起床哨，做个好梦。” 　　话虽如此，三兄弟乖乖躺到床上，看着月亮的光越来越亮，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木屋的地板上，清澈得像是无风的湖泊。 　　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床（认棺材？）的关系，乔希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乔希努力将眼皮闭在一起，过一会却又睁开，里面没有丝毫睡意，而是一片清明。 　　阿尔曼果然是个笨熊，这会他正打着小呼噜，梦里不知道梦见什么，还偶尔发出两三声低笑。 　　这让乔希变得更加烦躁，他将脸埋在枕头上，过一会总算泄气了，直愣愣地坐起来，双目呆滞。 　　“乔希。” 　　乔希几乎没听见里格莱托在叫他，他将头顺着声音扭过去。 　　“里格……你也睡不着吗？”乔希一看有人也和自己一样睡不着，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唉，究竟谁能听着你翻来覆去的声音睡着呢？里格莱托看见乔希的样子，又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变成了一句简简单单的：“嗯。” 　　“没关系。”乔希掀了被子爬下床，他还不太习惯在这种高于地面的床铺上睡觉，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我来陪你啦。” 　　乔希蹑手蹑脚又爬上了里格莱托的床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乔希总觉里格莱托的床要更加柔软一些，他将两条腿屈起来，坐下。 　　“坐着干什么，躺下吧。”里格莱托没太明白乔希的脑回路。 　　“不急不急。”乔希说，他的声音压低了些，不过阿尔曼睡得很死，估计就算两人闹翻天了也不会醒，“里格，给我讲讲你之前去到太阳底下的事情吧！” 　　“不我没……” 　　“你有！”乔希记性可好了，“之前我偷偷掀窗帘的时候你说漏嘴啦。” 　　里格莱托无奈了。 　　德温特家长们是作家，而更加重要的一点是，按照德温特夫人的话来说，他们的灵感通常会在晚上爆发，而且晚上的时候会少很多白天的环境干扰，安静的环境会更加有利于他们的创作。同时，德温特家族都有阳光过敏症，所以他们选择了昼伏夜出的生活。 　　对于孩子们，德温特夫妇一向没有在这方面耳提面命，但是由于一直以来的习惯，德温特的孩子们也默默遵循着这个作息时间，这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反倒是白天出行成了不自然的行为。 　　“先躺下吧？”里格莱托伸手将被子打开，一个床上刚好有两个枕头，里格莱托将那个当做靠枕的枕头拿下来，放在自己的枕头旁边，拍了拍。 　　“躺下你跟我说吗？”乔希问道。 　　“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乔希这才美滋滋地缩进了里格的被子里。 　　靠近山林的地方，夜晚仍旧还有着凉意。乔希的进入让里格莱托的被子里一下暖和起来，其实吸血鬼对温度的需求并不高，但两个兄弟在一起睡了很久，已经习惯了彼此的温度，这会终于都觉得舒服了起来。 　　“其实倒是没什么的，就是我在阁楼里面翻到了一本书，里面讲到了阳光……”里格莱托的声音低缓，带着少年的清澈，跟窗外的月光一样。 　　月光洒在木屋的地板上，而里格莱托的声音扫过乔希的耳朵，像是一根软绵绵的羽毛，乔希安心地合上了眼：“……讲到阳光，是不是一篇诗集？” 　　“不是。”里格莱托在乔希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嘴角，“是一本地理书，讲得是这些光线穿越宇宙抵达我们所在的地方，它们为了抵达这里，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 　　“那它们，真的很辛苦……”乔希的声音染上了疲倦。 　　“是的，任何光明的到来都不那么容易。”里格莱托仍旧在认真解释，“所以我就想，我一定要摸一摸它们，于是我就有一天偷偷溜出去……乔希，乔希。”里格莱托说了一半，终于发现自己的弟弟已经安然入睡，呼吸一起一伏，睫毛轻颤。 　　我想看看能不能捧给你一束阳光，因为我怕你一个人出去会受不了它的刺眼，如果只给你一点点，是不是会好一些。 　　里格莱托带着没有说完的话，也进入了梦乡。 第十五章 　　清晨，山林里的鸟雀逐渐苏醒，叽叽喳喳，还有扑棱翅膀刮掉的小树枝，这些声响带领着东方的太阳走向苏醒。 　　乔希一脚踩进青绿色的浓雾中，草叶上硕大的露珠一股脑钻进了他的鞋袜里，一阵湿润的凉意顺着脚踝向上蔓延。一束阳光直直穿过茂密的树叶，照亮了一片区域，雾气变成了金黄的颜色，微小的颗粒顺着气旋打着转。 　　乔希盯着那片阳光，天蓝的眼睛里倒映着闪动的光芒。他的脚步放慢下来，冲着前方伸出手臂，白嫩的手掌朝向天上。 　　“乔希！”里格莱托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乔希转过头去，他后退着走进阳光照耀着的地方，金色的头发第一次沐浴着如此灿烂的阳光，暖洋洋的感觉自头顶蔓延，顺着每一条毛细血管流遍全身。或许这就是来自人类的本能，人类生来热爱光明，在接触到阳光的一瞬被唤醒。 　　乔希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他的声音听上去活泼得仿佛枝头的雀，他说：“里格，原来也不是很烫嘛。” 　　里格莱托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难得也出现了一抹浅笑，他也走到阳光底下成功揉乱了弟弟的头发：“防晒涂了吗？” 　　“当然！” 　　真是难以想象，明明昨晚还在辗转反侧失眠的乔希，第二天又能兴奋地从床上早早爬起来。 　　“阿尔曼在哪？”乔希用手在草叶上扫了一圈，大滴的露水从草叶上滚落，将里格莱托的袜子也打湿了。 　　“还在睡觉。”里格莱托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乔希的露水攻击，“叫他野蛮人总没错，他们都很能睡。” 　　乔希咧嘴笑起来。 　　其实这真不能怪阿尔曼，这个年龄的小朋友又几个不贪睡的？就算是大人，没有人叫也很难起来，但是架不住乔希实在是兴奋，一大早就睁开了眼，连累了在他旁边睡着的里格莱托，也跟着坐起来。 　　等到起床哨终于吹起来的时候，杰克和凯莉带着一群小孩子们起床，场面一度很混乱。实际上在这个夏令营里大概有三四十个孩子，虽然老师也不只他们两个，但是小孩子们实在是太闹腾了，尤其有的孩子可是家里面宠着长大的小宝贝，他们可能到了七八岁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要知道来这个夏令营的孩子们家庭条件普遍都不错，有个保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早餐是牛奶、培根和吐司，外加一个煎蛋。 　　里格莱托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种粉状冲剂，偷偷替换掉了三兄弟的牛奶，乔希的仍旧颜色要浅淡些。 　　“阿尔曼，你为什么不吃吐司？”乔希一边咬着吐司面包，一边唾弃阿尔曼的挑食行为。 　　阿尔曼丝毫不觉得这有任何问题，他做出了一副呕吐的样子：“怪味，它太难吃了，就像是在嚼土。” 　　德温特家的早餐一般以肉类为主，培根、鸡肉或者香肠，总之，吐司很少出现在餐桌上。 　　乔希皱着眉头又咬了一口自己的吐司，讲道理，他觉得味道还挺不错的，可是阿尔曼和里格莱托的样子看上去都不怎么喜欢它。 　　吃饭的地点统一在另外一个更大的木屋，分成两组开饭。按照一个屋子的室友们一张桌子的方法坐下。 　　这会乔希才有功夫看到楼下住着的几个男孩，最显眼的是一个白人小胖子，棕头发，脸颊上长满了雀斑。之所以乔希会注意到他，主要是因为他吃饭的样子太……粗犷了。 　　在此之前，乔希一直觉得阿尔曼已经是个野蛮人，到了营地，乔希惊奇的发现，不管是阿尔曼还是里格莱托，他们的食量看上去都不算大。真正的大胃王……乔希的目光又不自觉的移到了小胖子身上，他正在大快朵颐咀嚼嘴里面的鸡蛋吐司混合物，一边嚼，一边张着嘴和旁边的男生说话，时不时发出两声大笑，那些吐司屑就会从他的嘴巴里飞出来。 　　呕。 　　乔希看着莫名觉得有点反胃。 　　小胖子像是感受到了乔希的目光，不太友善地盯了回来，他咽下嘴里面的食物，大声道：“嘿，豆芽菜，你看什么呢？” 　　天地良心，乔希看上去有点瘦弱只是因为他年龄在这里算小的。哦，不过小胖子非要比的话，那他在这个肥胖的身体面前可能确实算是一棵豆芽菜。 　　“没什么。”乔希低下头，继续切割着自己盘里的食物，他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尤其这个小胖子看上去一副牛气冲天的样子，让他很是讨厌。 　　小胖子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的大声挑衅并没能得到乔希的注意。他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德温特三兄弟这边，昨天晚上貌似就是这颗豆芽菜带猫惹来的麻烦，哦对，还有分房间时三兄弟那股不理人的劲儿可真让人生气。 　　旁边的几个男生本来在和小胖子说话，这会也都看了过来。 　　小胖子他捏细了嗓子，夸张地学着乔希的腔调：“没什么？”这引来了男生们的一阵哄笑，小胖子突然从椅子上起来，正在阿尔曼和里格莱托打算将乔希护在身后的时候，只见小胖子突然皱着眉头故作老成地大声喊道：“这就是你回答长官的态度吗，士兵！” 　　“……”乔希有点目瞪口呆看着小胖子突然戏精上身，“……你可真无聊。” 　　“嘿！一名合格的士兵不能反抗长官的话！” 　　“我又不是士兵。” 　　“哦~”小胖子拖着长音，颇有些阴阳怪气，“看看你这小身板，你怎么敢上战场？听到枪声就要被吓得尿裤子了吧，哈哈！”剩下的孩子们又哄笑起来，小胖子做了个鬼脸，继续捏着嗓子道：“妈妈快来救我，我好害怕，妈妈！” 　　孩子们笑得更厉害。 　　阿尔曼最先忍不住跳起来，在所有人都没看清的时候，阿尔曼的拳头已经落在了小胖子的脸上，这一拳且不说是出乎意料，仅仅是由于吸血鬼与人类的力量差异，已经让小胖子的脸上挂了彩。 　　希望小胖子感谢上帝，因为初生吸血鬼与人类的力量差异还算比较小，真要是等到吸血鬼们成年，人类挨上一拳基本可以打急救电话了。 　　等孩子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餐厅里爆发出一阵吵闹，有的女孩子尖叫起来，也有的正发出起哄的加油声。总之，小胖子带着二号木屋楼下的几个男孩和阿尔曼扭打起来，餐桌被踢歪了，上面的餐具摇摇欲坠，食物在打斗中横飞。 　　有一个词叫“上头”，有的时候打架打到了后期，打架的人都忘了自己为什么打架，反正越来越凶。 　　阿尔曼一个人招呼四个人还是比较困难，哪怕是有孩子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四肢上，也让他难以出手（幸好这样，一对一的话可能会变成单方面的殴打）。里格莱托护着乔希往后走，他可不想让那些乱飞的物品砸到自己的弟弟，至于阿尔曼……随他去吧，或许阿尔曼心里早就希望有一天能痛快打上一架。 　　假如阿尔曼真是这样想的，那么可能他的愿望要落空了，因为杰克和凯莉在这场争执发生没一会的时候就赶了过来，他们将孩子们分开，场面得到控制。 　　面对布鲁克（那个小胖子的本名）脸上的鼻血，凯莉和杰克都感到吃惊，要知道他们的处理速度已经算是非常及时，况且像这种孩子之间的打架，很少会有下手这么狠的时候。此时住在楼下的四个孩子都在不同程度上挂了彩，有的膝盖在打斗时磕在地上紫了起来，有的变成了熊猫眼，或者嘴角被蹭破往外渗着血。 　　“……所以，阿尔曼，你的意思是他们四个围攻你一个？”杰克难以置信，因为阿尔曼身上几乎没有什么伤痕，这当然要依赖吸血鬼们变态的自愈能力，但是这对于人类来说太难理解了，衣服到处都是污渍，甚至还蹭破了，但是底下的皮肤就是毫发无伤。 　　“是。” 　　“他先打得我！”小胖子布鲁克叫起来，哭喊道，“他突然出手，不然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他骂我弟弟！”阿尔曼也叫起来。 　　“我怎么骂你弟弟了？我说得难道不是实话？” 　　“你说得就是狗屁！” 　　“难道你希望他上战场？他会被乱枪打死，我说得就是实话！” 　　“你！”阿尔曼涨得脸都红了，打架他在行，但是吵架可不行。 　　“好了，好了，你们俩先冷静。”凯莉听得晕乎，什么就上战场了？没办法，小孩子争论的话题让大人去理解真的很难，“你们谁能冷静的，跟老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着重强调了冷静。 　　里格莱托在一旁开了口：“布鲁克因为我弟弟的体型原因嘲笑他，并且还带头起哄，我有理由怀疑这是一种针对体型的歧视。”他的目光紧紧缩在布鲁克的脸上，冰冷地像一把利箭，“阿尔曼出手虽然不对，但是假如他不出手，那么这很有可能会变成一场围绕着我弟弟的‘夏令营暴力’，我认为你们的处理方法应该和处理‘校园暴力’一样。” 　　老师们被里格莱托的逻辑绕进去了。 　　要知道“校园暴力”和“歧视”简直是两顶太大的帽子，如果真要被说成这个，那么立刻将布鲁克遣送回家也不为过。 　　可是来这才是夏令营开始的第一天，如果真是这样，接下来的活动要怎么举办？况且确实是阿尔曼先动的手…… 　　最终在老师们的调解下，双方决定握手言和。 　　“说你们会是好朋友！”凯莉仍旧带着幼稚的兔子耳朵，半哄着半鼓励着，她坚信小孩子们需要受到爱的感化。 　　“我们会是好朋友。”乔希不太情愿地握上布鲁克的手，而布鲁克一副不屑地样子别过脸，所以他当然也没有看到里格莱托正像一条蛇一样盯着他。 第十六章 　　夏令营的第一天在各种奇怪的破冰游戏中度过，然而这些破冰游戏似乎并不能让德温特三兄弟融入进去，一方面是因为早上发生的事影响了他们的心情，另一方面……里格莱托似乎对这种幼稚的游戏表现出了不屑一顾。 　　显然里格莱托还不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兄弟们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阿尔曼表示，既然里格莱托都觉得幼稚，那么作为大哥的我，一定要表现得比他更不屑一顾，这才能突出我的男子汉气概！ 　　而乔希表示，虽然那些小朋友围在一起看上去确实很好玩，但是里格一向是正确的，跟他待在一起才是正确的！ 　　于是德温特三兄弟在第一天几乎没怎么参与到集体活动中去。 　　但实际上这也并不算一无所获，他们将在德文特古堡后面的山林游戏搬到了这里。远离了黑夜，乔希的动作似乎更加迅捷了一些，乔希发出快乐的尖叫声，和两个哥哥抱团在地上打闹，直到身上沾满了灰尘。 　　真正的夏令营课程从第二天开始，首先孩子们将要面临的是……马术课！ 　　没错，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来到这里的孩子们家里条件都不错。换句话说，夏令营更像是给这些非富即贵的孩子们提供了一个交流平台，而同时，他们其中很有可能有未来的企业家、政客或者明星，那么所要接受的教育当然也同其他孩子有点区别。 　　依旧为了保证参与马术课的孩子人数合适，整个营地被分成了两组。要知道不管使用的马匹到底有多温顺，马术课对于任何年龄段的人来说都是有一定危险的（不过，据说小孩子更经摔一些）。 　　“孩子们！”杰克将他们带到马场，那是由一个一个圈出来的场地组成，圈外面是广阔的草坪，上面有一些灌木，再远处能看到一些阔叶树的影子，“确保你们身上的护具都穿好，我会下来检查。两人一组，每组安排一个教练。” 　　里格莱托替乔希把头盔系紧，“啪嗒”一声，配合着杰克“两人一组”传进耳朵里，他抬了头。 　　这可怎么办！ 　　德温特家里来的孩子们可是单数，但是两人一组…… 　　“杰克！”阿尔曼举手叫道，“三个人可以吗？” 　　“不。”杰克摇了摇头，那对愚蠢的熊耳朵在他脑袋上也跟着晃了晃，“为了你们的安全，孩子们，一个教练最多只能带两个人。” 　　“我们会骑马！” 　　这句是阿尔曼瞎编的，没有吸血鬼将骑马放在初生吸血鬼的必修课里。要知道晚上的时候吸血鬼看得见，并不代表马也能看得见。所以，那些人类贵族所认为的马术必修课，在吸血鬼看来就是没有用处。 　　有的时候马跑得还没吸血鬼快，不是吗？ 　　只是吸血鬼通常不提这点，毕竟这有点像，“你跑得还没狗快”和“你跑得比狗都快”问题，怎么说都觉得不太体面。 　　扯远了。 　　总之在阿尔曼喊出这句话之后，杰克给出的答案还是“不”。 　　乔希心里有点紧张，他实在不想和哥哥们分开，不过看上去里格莱托和阿尔曼也面临着同样的处境。 　　“……乔希跟我。”里格莱托板着脸严肃道。 　　阿尔曼瞪大眼睛：“凭什么？” 　　“你不能让乔希一个人，阿尔曼。”里格莱托说得仿佛很有道理。 　　但阿尔曼不上他的当：“是啊，所以他也可以跟我。” 　　“你是最大的，这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哦，可平时你怎么不把我当大哥？”阿尔曼对里格莱托的厚脸皮表示震惊，他想也没想就说，“让乔希自己选。” 　　说完，阿尔曼就后悔了——他到底为什么要给自己挖一个坑。 　　“里格！”乔希毫不犹豫。 　　“该死的，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连体婴！”阿尔曼骂了一句，他十分不服气，实际上他从始至终就没明白为什么里格莱托这个死人脸这么招乔希喜欢，“那我怎么办？” 　　“找个你认识的。”里格莱托嘴角勾了勾，他对乔希的回答很满意。 　　“你就是在讲废话，里格莱托！你个小人！” 　　“这里有你认识的人。”里格莱托看上去相当淡定，他冲着旁边扬了扬下巴。 　　阿尔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呆住了。 　　贝蒂！她怎么会在这！ 　　其实那边有不少孩子围在一起，之所以阿尔曼能够第一眼就看到她，实在是因为她站得位置太靠边了。女孩子，哦，她们一向都是一些喜爱扎堆的生物，互帮互助穿好护具，再互帮互助检查头发是否有凌乱，衣领是否平整，裤子是否妥帖……总之，重点是“互相”。 　　但贝蒂是一个人。 　　这不难想，毕竟贝蒂在德温特家里表现出来的特质也一向如此，她很骄傲，而且对于学术不如自己精通的人总是抱着不愿意接触的态度。怀特先生将她管得太严了，或许这让她很难发挥出自己身上的孩子天性。 　　“不。”阿尔曼坚决地摇了摇头。 　　要说起来，怀特一家和德温特们也是不欢而散。而那段不停学习的日子在阿尔曼心里还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尤其是到了计划最后一天，贝蒂的叫喊听上去让阿尔曼都觉得一阵惊慌。 　　老实讲，粗神经的阿尔曼到现在还是没太明白德温特夫人说得什么初次爱恋？这太奇怪了，阿尔曼还没有自大到觉得贝蒂喜欢自己，所以与此同时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贝蒂那天的情绪那么激动。 　　里格莱托看上去面色如常，他又说：“既然如此，你就只好等着所有人自己分好组之后，杰克给你和剩下来的人配对。”但多半还是贝蒂。这句话里格莱托自己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 　　果不其然，最后剩下来的还是阿尔曼和贝蒂。 　　这两个人隔着杰克遥遥相望，大眼对小眼，看上去谁也不愿意服从安排。 　　杰克看上去有点尴尬，他努力对着阿尔曼微笑道：“呃……跟你的队友打声招呼？” 　　“不！他（她）才不是我队友。”阿尔曼和贝蒂非常有默契，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不过事已至此，杰克没道理再去将别的已经组好组的人拆开，所以这对冤家只能认命。 　　在走向马厩的时候，乔希仍旧觉得心里有点愧疚难安，他皱着眉头问道：“这样对阿尔曼是不是不太好？” 　　“你开心最重要。”里格莱托拽着乔希的手腕继续向前，按照杰克的话说，他们应该去马厩里面找一个叫胡子大叔的教练，他将承包两个人接下来的马术课程。 　　马厩里面有一股潮湿的味道，虽然这些马匹都经过了精心的照顾，但是不管怎样动物身上的味道还是难以掩饰，或许还有马粪。乔希打了个喷嚏。 　　直到一大坨稻草移动到乔希和里格莱托面前，乔希才发现这后头原来有个人。 　　“胡子大叔？”乔希问道。 　　其实也不用问，这个长着浓密红棕色八字胡的男人将成捆的稻草向一边移了移，他挑了挑眉毛，胡子下面的嘴唇笑了笑：“早上好，你们一定是德温特吧。” 第十七章 　　“这是辛巴。”胡子大叔隔着马厩的栏杆拍了拍探出来的马脖子。那是一匹白棕斑块的花马，全身的毛发都十分厚实，四只蹄子上面长着长而软的边毛，脖子上的鬃毛更是蓬松得仿佛要炸起来了一样。 　　胡子大叔将辛巴从马厩里牵出来，高大的身躯让乔希一时间看愣了，他“哇”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胡子大叔一边拍了两下马脖子，一边将辛巴的缰绳放在乔希手里：“你握着它在这等一会，我去牵另一匹马。” 　　乔希有点犹豫要不要接过手里的缰绳。 　　“别怕，辛巴很温顺，虽然它叫了个狮子的名字。”胡子大叔没等乔希拒绝，将缰绳直接放在乔希的手心里，另一头冲着里格莱托扬了扬下巴，“嘿，小伙子，这匹温顺点的让给你弟弟，你跟我去牵你的马。” 　　里格莱托面上十分矜持地点了点头，跟着走过去。 　　反倒是乔希，这会反应过来，兴奋道：“也就是说，辛巴是我的马了吗？！” 　　“这一个月里可以这么说吧。”胡子大叔的声音逐渐远去。 　　马厩十分宽敞，容量也很大，从一头看不到另一头，每一排过道两边都是一间一间马匹的独立单间，里面堆着每日更换的整洁干草，面向过道的地方是两个分开的食槽，一个是饮用水，另一个是吃食。 　　辛巴是一匹高大的温血马，黑黝黝的眼珠子映着光，它好奇地打量着乔希。乔希也看着它，过一会，小心翼翼伸手碰了碰它的额头，辛巴突然晃动的头部吓了乔希一条，他连忙把手往回缩了缩。乔希缩手，辛巴反而把脑袋放在乔希的手上蹭了起来。 　　乔希觉得暖烘烘的，又有点痒，咯咯地笑起来。 　　“相处的不错啊？”胡子大叔这会带着里格莱托牵了另外一匹通体黑色的马回来，黑马的毛发看上去就短多了，就连鬃毛也剃成了利索的“板寸”，高昂的头颅让它看上去比辛巴还要高一些。 　　“里格！”乔希看见里格莱托过来，立刻去找自己的哥哥分享，“我觉得辛巴很喜欢我……你的这匹叫什么？” 　　“艾斯。”里格莱托将黑马向前牵了牵，好让乔希能够看得更清楚，可不知道为什么，艾斯看上去好像有点怕生？它的耳朵向后紧紧贴着，不安地用蹄子在地上刨了刨，紧绷的肌肉线条看上去随时打算做出应激反应。 　　可能是一匹马紧张会牵扯别的马也跟着精神紧张？乔希感觉手里面的缰绳也一下紧绷起来。 　　红胡子倒是没太在意，在他看来，马匹和人类的情绪是相互影响的，这就是为什么一名合格的骑手在马背上面对任何情况都要保持冷静，以防自己的马匹受到影响而让场面变得更加不可控。 　　“你们两个之前会骑马吗？”胡子大叔摸出来一只香烟，叼在嘴里，但是没有点燃。唔，他虽然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一代浪子，可是到了这会他还是一个遵守教学规则的好教练。 　　乔希和里格莱托一起摇了摇头。 　　“这也好办，我们从头教起，争取让你们在结束汇报演出上有不错的表现。”他咂摸着嘴里的烟草味，“我教出来的小子们一向都不错，你们也……”不要让我失望，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小孩子们打断了。 　　“还有表演？！”乔希吃惊极了。 　　“我们不表演！”里格莱托冷着一张脸。 　　“当然。”胡子大叔解释道，“每个夏令营最后都有汇报演出吧，你们的家长都会来看，所以，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小伙子们。” 　　里格莱托没再说话，不过他心里怎么想的就不清楚了。 　　“里格，我们可不可以不去表演？”乔希小声问道。 　　“谁说我们要去表演了。” 　　德温特兄弟再次达成共识。 　　这种汇报演出，面对底下那么多人，且不说怯不怯场问题，单纯如此已经像是被观赏的动物了，猴子？反正里格莱托对此表示不屑。 　　从头开始学习骑马，大胡子并不打算一上来就让两兄弟自己骑马，这对于他们来说太不安全了。所以第一天的学习采用了轮流教学的方式，一上午，乔希与里格轮流练习打浪。 　　说起打浪，这个在马背上跟随马匹动作起坐的动作看上去简单，其实要求小腿力量夹紧马肚子，以此来维持平衡。就算每个人真正骑的时间不长，一上午下来，乔希走路都要打颤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胡子大叔看着乔希龇牙咧嘴的样子觉得有趣，故意调侃道，“是不是觉得还能再多骑一会？” 　　“才不……”乔希瞪了胡子大叔一眼。 　　胡子大叔大笑起来：“小子，下回你还得把脚后跟向下沉一沉，别那么瓷实踩在马镫上，习惯就好。” 　　乔希依依不舍摸了摸辛巴的脖子，眼巴巴看着胡子大叔将辛巴牵回了马厩。 　　“等等。”里格莱托叫住了胡子大叔。 　　“嗯？”胡子大叔有点诧异，他早就发现这个大点的小子不喜欢说话，平时也总喜欢冷着一张脸，本来想着他碰到小动物应该会放松一些，但是似乎并不是这样，他打量艾斯的时候还没有目光放在自己弟弟身上的时间多。 　　里格莱托看了一眼乔希，问道：“在不是上课的时间，我们可以来马厩吗？” 　　胡子大叔这就知道了，原来这小子是给弟弟说情来了，他好笑地看着里格莱托，夸了一句：“还真是挺有做哥哥的样子啊。” 　　“……”里格莱托对这夸奖看上去有点无动于衷，哼，他当然也不会承认其实有一点点开心，只是又问了一遍，“可以吗？我们不会添乱。” 　　“嗯……”胡子大叔故作犹豫地考虑了一下，在里格莱托表情松动之前，终于答应，“当然可以，欢迎你们过来。但是不可以自己进入马厩，来的时候去旁边的第一间小屋子找我，我带你们进去。” 　　“耶！”乔希开心极了，扑在里格莱托身上。 　　里格莱托被他撞得一晃，稳住身形，教育道：“乔希，你也不许一个人去，要去的话叫我一起。” 　　“好的！”乔希答应得十分迅速。 　　一路上，一直到午饭吃完，乔希都还在讲述关于辛巴的事情。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接近动物，在他眼里，辛巴早就是他的宠物了。倒是阿尔曼看上去仍旧在生早上的闷气，里格莱托一向安静，听着乔希说话，偶尔回应两句。 第十八章 　　乔希是被楼下一阵尖叫声吓醒。他蓦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旁的里格莱托也悠悠转醒睁开了眼。 　　“啊！！快来人啊，救命！” 　　乔希听出来这是楼下那个小胖子布鲁克的声音，不过还没等他多想，又有几道尖叫声响起来，楼下那四个小子的声音合在一起简直刺耳，还混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乔希翻身下床：“怎么了，里格？” 　　“我不……”里格莱托的话还没说完，乔希已经“噔噔”地跑下了楼，里格只好在后面跟上。 　　楼下的房间里，四个男孩都哆哆嗦嗦站在床边，齐刷刷看着靠近门口的那张床——那是小胖子的床。乔希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条棕褐色带斑纹的蛇。 　　乔希眉头皱起来：“……你们怕它？” 　　小胖子一边又往远处挪了挪，一边叫道：“谁怕了？！” 　　乔希撇了撇嘴，他也不想和他们计较什么，大步走过去迅速伸手扣在那条小蛇的脑袋后面的位置，小蛇在乔希的手里面疯狂扭动了两下，发现无法咬到这个可恶的人类，也就停下了动作。 　　正在这会，木屋外头响起了一阵跑动的声音，随后杰克用钥匙开了门进屋，他气喘吁吁地抬头，然后被乔希手里的蛇吓得愣在原地，好不容易缓上来的气，又不顺起来，他咳嗽两声，僵硬地问道：“所以，是这条蛇……”杰克已经知道尖叫的起因了，但他看上去仍旧很困惑，靠近山林的地方不免会有一些动物出没，为了孩子们的安全，营地早已做过了检查，还喷洒了驱散野兽虫蛇的药物，一条蛇突然出现在室内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个…… 　　杰克盯着抓着蛇的乔希，咽了咽口水：“乔希，这个是蛇，它很危险。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放开它。”杰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现在感觉有点崩溃。所以说乔希看上去胆子也没那么大啊，他是因为没见过蛇所以不害怕吗？ 　　乔希看上去并不怎么害怕，相反，他是十分积极地解释道：“这只是一条普通的锦蛇，你瞧，它这个椭圆的脑袋，是无毒的……” 　　“把它放到窗外去，乔希。”里格莱托及时到来，打断了乔希的话。 　　乔希向来很听里格莱托的话，他耸了耸肩，还是冲着窗户那边走过去。小胖子为首的四个小男孩，非常自觉地向两侧躲开。 　　“嘿，”乔希有点不满地说道，“好歹帮我打开窗户。” 　　窗户的高度已经超出了乔希可以够到的范围，而显然旁边几个男孩并不打算靠近乔希和他手里的蛇。 　　里格莱托走过去，替乔希推开了窗子。就在里格莱托靠过来的一瞬间，这条刚刚还算安静的蛇又疯狂扭动起来，就在乔希放开手的一瞬间，这条蛇以飞快的速度窜出去，身影被高高的草丛逐渐遮掩。 　　除了德温特兄弟，室内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所以，怎么回事？”杰克抱臂看着眼前几个小男孩，他早就知道这几个哪个都不老实。 　　小胖子布鲁克似乎才从受到的惊吓中回过神，他的脸色由苍白开始涨红，他大声地说着自己的经历：“我睡得迷糊，就感觉脸上有冰冷湿滑的东西，我港一睁眼就对上了这条该死的蛇！” 　　这就是杰克刚刚困惑的地方了，这条蛇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室内？这种以鸟蛋和青蛙为食的无毒蛇类，一般很少会主动招惹人类这种体型远远大于自己的哺乳动物。 　　还没等杰克思考完，小胖子又着急地大叫道：“我不要和他们三个一屋，让那三兄弟从这个屋子里滚蛋！” 　　眼看着小胖子嘴里面就要说出脏话，杰克连忙制止了他：“嘿，嘿……布鲁克，你冷静一点，你先把事情说清楚，我想你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去他妈的误会！”小胖子看上去又急又怕，“肯定是因为昨天去农庄里的事，里格莱托，哦，管他是谁，反正是他们三个其中一个往我床上放得蛇！” 　　农庄，事情还要从前一天说起。 　　营地的对面靠近山脚下的平原，那里有一个农庄，闲时很多，热情的农场主总是会邀请来参加夏令营的孩子们进去参观。参加夏令营的孩子们大多家庭条件很不错，接触农务的机会甚少，对于他们来说，这也是很不错的实践机会。 　　总之，夏令营的孩子们就这样来到了农庄。农庄就如同一个小型动物园，种类不算很多，但是胜在数量多，而且大部分动物都很亲人。无论是看上去笨呼呼的奶牛还是地上小巧灵活的兔子，都受到了孩子们的投喂和抚摸。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当所有孩子们都在农庄里和动物互动的时候，只有德温特三兄弟，靠近哪里，哪里的动物就惊恐起来，它们以德温特三兄弟为中心四散而逃。小一些的动物像兔子和鸡仔也就算了，那些牛羊受惊起来可是一场大骚乱。 　　有几个孩子避闪不及，还被坚硬的牛角划伤了手和胳膊。 　　那些孩子们也逐渐发现了不对，他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德温特三兄弟，眼神里带着不解和恐惧。这下好了，本来就很特立独行的德温特三兄弟，在此时更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们。 　　气氛就在小胖子一句：“原来不但是豆芽菜，你们还是怪物。”中达到了临界点，就像是一个不断被充气的气球，在最后一口气吹进去的时候，骤然爆炸。 　　“唔！”一声低声的惊叫从孩子群里爆发出来。 　　这时候杰克和凯莉正照顾那几个受伤了的孩子，实在分不出精力，只得一句一句重复告诉布鲁克：“别乱说，对自己的伙伴们友善一些。”。其实那些动物的反应也不算很大，只是由于数量很多，让这种向后逃离的动作显得格外明显，而几个孩子的手在栅栏里伸出去的距离太大了，在动物们后撤的时候蹭上了木栏杆。 　　虽然后来杰克和凯莉制止了孩子们的讨论，但是小胖子的一句话还是如同石头丢进湖里，炸起到水花虽然被压制下来，向外泛的涟漪还是不断。 　　当晚，篝火晚会的时候，孩子们都自动坐得离德温特三兄弟远了些。乔希隔着明亮的火光看向对面，那些孩子们稚嫩的脸孔在烟雾缭绕中变得扭曲起来，他们的眼神时不时瞟向自己，然后在对上自己眼神的一瞬间那么不自然地移开。他们好像在讨论什么……就算乔希再年纪小、不懂事，也能大概感受到其中的恶意。 　　这时候独行侠贝蒂和那个神神叨叨的安妮反而成了距离德温特三兄弟最近的人。 　　从心底讲，贝蒂看到这三兄弟吃瘪，还是有一点点报复地快感，但是她接受的教育告诉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于是她只是对着阿尔曼抬着下巴冷哼了一声。 　　哪知道阿尔曼真的就是个粗神经的，专心致志攻克眼前的烤鸡，丝毫不在意周围的气氛变化，这会一抬头就看到阴阳怪气的贝蒂，自然毫不客气地顶嘴回去。 　　两个人莫名其妙又吵起来。 　　里格莱托正替乔希将过大的肉块分成小份，乔希对着篝火发呆，忽然一个影子逆着光映入他的视野，乔希抬头，有点愣怔地看着走过来的安妮。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女生还会主动过来找他们。 　　安妮倒不是不想和孩子们一起玩，只是她的发言经常会被认为是莫名其妙，什么女巫、什么诅咒，如果仅仅是在夜间故事时间讲也就算了，问题是她白天也在说这些，似乎什么都能扯到神秘主义学。这让她变成了一个古怪的孩子，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被疏远的原因。 　　“嗨。”安妮打了声招呼。 　　“嗨。”乔希有点疑惑，他看了看里格莱托，里格莱托很反常的有些心不在焉，乔希没法从他那得到什么提示，只得又将目光移到了安妮身上，“你是……来找我的？” 　　“嗯哼。”安妮在靠近乔希的一边坐下，“今天过得不太愉快？” 第十九章 　　“……还行。”乔希有点费解，难道安妮就是过来问这么一句？ 　　一个白色的瓷盘忽然出现在乔希面前，里面有切好的肉，里格莱托转过身来道：“吃饭吧。”虽然话是跟乔希说的，但是里格莱托的目光一直盯在安妮身上，里面包含的情绪算不上友善。 　　安妮倒是也不胆怯，她直直看向里格莱托，笑了一下，随后说道：“我知道你的秘密，里格莱托·德温特。” 　　“什么秘密？”乔希插话，他一边好奇地发问，一边将烤肉放进嘴里，“里格，你们认识？” 　　“不。”里格盯着安妮，篝火的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却不见什么温度。 　　在里格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知道，或许年幼的自己第一次明显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区别与常人的地方，就是在这天。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乔希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他只知道乔希是自己的弟弟，他希望不管自己到底是什么，乔希都不要讨厌他这个哥哥。 　　又或许他早就意识到事情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孩子们一般不愿意去思考任何可能会让自己感觉到困扰的事情。 　　这些都是后话。 　　就在里格莱托试图说些什么的时候，乔希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了？”里格莱托脑子里面的其它想法被瞬间搁置，他下意识皱起眉头看向乔希。 　　“我的牙……”乔希咧着嘴。 　　里格莱托吓了一跳：“掉了？” 　　“没……”乔希拖着长音，“我觉得它好像被咯了一下，现在变得有点，嗯，特别松。” 　　里格莱托点了点头：“没事。” 　　说完里格莱托就拽起乔希的手，篝火还在烧，他心里还有别的事，早就没有待下去的兴趣，“乔希，我们走吧，你今天得早点休息。” 　　乔希回头看了看安妮，最后还是点点头和里格莱托走了。 　　那天晚上乔希睡得不是很安稳，不知道为什么，安妮的话在他的小脑袋里挥之不去。第一次，小男孩知道了怀揣心事的感觉。 　　本来一觉睡得就不好，第二天早上还被楼下的小胖子吵醒，这会还听见小胖子说他们往他床上放蛇。乔希气得不行，当即反驳道：“谁在你床上放蛇了？你怎么诬陷人呢？！” 　　小孩子的声音，总是穿透力很强。杰克听见乔希和布鲁克的争吵觉得耳朵嗡嗡叫个不停，他提高音量：“孩子们安静一点，你们非要隔两天就吵一次架吗？” 　　总算安静下来，杰克仔细想了想，如果这条蛇真的是德温特兄弟放的，那就有点过分危险了。虽然今天是一条无毒的锦蛇，可任事态发展下去……经常有人说，小孩子们其实比大人可怕多了，因为大人知道一件事情可能造成的影响，但是小孩子们通常不能理解这些，在他们看来，世界只有单纯的好与坏，他们对自己要保护的东西总是拼尽全力，对于厌恶的东西也总是深恶痛疾。 　　简单来说，长大之后人们才学会了权衡利弊。 　　这么一想，杰克严肃起来，他弯下腰去，和孩子们平视。他问剩下那三个在楼下住的小孩子：“布鲁克说得是事实吗？” 　　那几个小孩子点了点头，看上去也是被吓得不轻。 　　“那么乔希、里格莱托，你们两个告诉我……诶，阿尔曼呢？”杰克忽然问道。 　　这会木屋里实在太安静，楼上传来阿尔曼的鼾声，睡得十分香甜。 　　……看来，要让阿尔曼凌晨的时候捉蛇回来，再放到布鲁克的床上实在是一件困难事。 　　杰克叹了一口气。 　　“乔希，是你吗？”杰克问道，不过他的重点显然不在乔希，在得到乔希一句“不是”之后，杰克将目光锁定在里格莱托脸上。 　　里格莱托微微仰着头，面无波澜接受着杰克的打量。 　　其实从开营的一天起，杰克就注意到了里格莱托。这个孩子的眼神总让人觉得那不是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该有的，经过几天的观察，杰克也知道，虽然名义上阿尔曼是德温特三兄弟中最大的，但实际上他们的核心是里格莱托。所以如果里格莱托不愿意，就算杰克和凯莉努力想让这三兄弟融入集体中去，也很困难。 　　“……里格莱托，是你吗？”不知道为什么，杰克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发紧。 　　里格莱托十分冷静地回答：“不是。” 　　“你能用什么方法证明不是吗？” 　　“你能证明是我吗？” 　　“……” 　　杰克沉默了一会，其实事情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他可以就此揭过，但是作为一个老师，他觉得一定得对自己带的孩子们负责。于是他走到了门口，在鞋柜的前面蹲下。 　　他找到了里格莱托的鞋子，他将鞋子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然后用手指往鞋底抹了一下——是干的。 　　如果早上要穿鞋出去的话，湿漉漉的草叶一定会将鞋袜都沾湿，但是里格莱托的鞋底只有一些干的灰尘，其它什么都没有，半个水滴都没有。 　　杰克开始后悔自己用这种坏心思猜测一个小孩子，他只能将这件事归为一个意外。但是再让德温特兄弟和楼下四个孩子住在一起，肯定是不行的，他可不想将矛盾激化。 　　于是在小胖子目瞪口呆中，杰克做了决定：“从今天开始我和剩下几个老师搬去你们楼上，我们的屋子让给德温特三兄弟住。抱歉，乔希、里格莱托，麻烦你们叫一下阿尔曼，一会我们过来帮你们把行李搬过去。” 　　就在杰克离开的时候，小胖子还在后面大呼“不可以”，废话，哪个小孩子愿意和一群无趣的老师住在一个屋子里呢？ 　　乔希对于这个决定并没有什么异议，只要没和哥哥们分开，住在哪里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他跑上楼去打算喊醒阿尔曼。 　　这会楼下只剩下里格莱托和面面相觑的四个小男孩。 　　小胖子十分谨慎地发问：“你，还想干嘛？” 　　里格莱托盯着他看了一会，直到小胖子差点流下冷汗，他终于开口：“注意你的行为，否则我可不保证下次出现在你床上的，还是一条无毒的小蛇。” 　　在他说这个话的时候，他的嘴角还挂着点笑意，只是这笑意并不见眼底。 　　“果然是你！里格莱托，你！”小胖子的脸涨成猪肝色，既是因为他早上因为一条蛇出得丑，也是因为里格莱托的话成功激怒了他。 　　里格莱托十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什么都没说，走出房间。 　　回到楼上的卫生间里，地上一小滩水渍反着光，水渍上面飘着一小点草屑与泥土，里格莱托并不在意，他伸手拽下卫生纸，将水渍擦了干净，抬手将卫生纸丢进垃圾桶里。 　　“里格？”乔希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里格莱托面前的镜子里，他转过身去，看向门口的乔希。 　　“……里格，是你吗？”乔希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里格莱托听清楚。 　　“你觉得呢？”里格莱托的语气仍旧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在问乔希今天中午想要吃什么。 　　乔希一时间住了嘴，他有些不敢相信是里格莱托，他当然不喜欢那个小胖子，可是，他也从来没想过想置那个小胖子于死地。 　　是的，就像是杰克所做的一样。如果里格莱托穿了鞋子出去，那么鞋底一定是湿的，如果擦掉水渍，也就相当于擦掉了上面的灰尘，鞋底应该非常干净。里格莱托的鞋底是干的，但是却有留下来的灰尘……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里格莱托穿着鞋子出去的状况下。实际上，任何一个人类都几乎不可能在杂草丛生的山林光脚行走太远的距离，更何况是小孩，他们幼嫩的皮肤根本不可能不被坚硬的石头和草茎上的锯齿划伤。可是吸血鬼不一样，他们的自愈能力远远超过了人类的想象。 　　所以里格莱托接下来要做的，只是清洗双脚，然后等待浴室里面的水渍变干，这就足够了。 　　“……里格，我知道小胖子真的很讨厌，而且很不友善。”乔希斟酌了一下，“但是我觉得他不应该死。” 　　里格莱托听了乔希的话，突然笑了，他揉了揉乔希的脑袋，没说话。 　　“里格！”乔希有点着急，虽然不知道里格莱托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在乔希的印象里，二哥总是无所不能，每一次都能刚好猜到乔希的想法，然后实现它。 　　这次…… 　　里格莱托没回答乔希的问题，反而问他：“看到布鲁克吃瘪，开心吗？” 　　“开心，但是……” 　　“嗯，开心就好。”里格莱托终于露出了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狡黠，他当然不打算因为布鲁克这种幼稚的行为就报复他至死，所以他只是选了一条无毒的幼年锦蛇。 　　既然这个小胖子那么嚣张，既然他辱骂自己的弟弟，既然他想让那群小孩孤立他们……里格莱托想，那么偷偷弄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也无所谓吧。 　　“乔希，”他说道，“我不会真的在他床上放一条毒蛇，但是我需要让他知道，如果他想要伤害我的家人，那么就会有真正的毒蛇在等着他。” 第20章 　　接下来的几天，远离了那个爱挑事的小胖子，德温特三兄弟总算是待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并不意外，大部分的小孩子见到三兄弟都会绕开走，不过对于乔希来说，这其实没什么，一来是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心思还没有那么复杂，二来是因为，在乔希眼里实在是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的事情了。 　　跟哥哥们享受每天的阳光，虽然要涂那种油腻腻的防晒霜，但是可以自在地玩耍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每天的课程其实不是很多，上午击剑与马术课间隔着来，下午有的时候有绘画课。乔希对绘画实在没什么天赋，油画颜料在他手里仿佛变成了彩色爆炸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溅、射在附近的人身上。 　　油画老师是一个看上去很严肃的女老师，她总是会不断提醒：“拿稳调色盘，同学们，拿稳！” 　　小孩子画画根本没有什么光影和构图，大部分都是乱涂一气，当然，也有那种天赋异禀，记忆力惊人，对现实描绘栩栩如生的，比如里格莱托……说起来，似乎任何学科都难不倒里格莱托，他做事耐得下来性子，又聪明至极，除了脾气有点古怪以外，几乎没什么缺点。 　　就算是小胖子也不敢找他的事。 　　是的，没错。虽然再没有爆发什么需要惊动老师的冲突，但是小胖子和三兄弟的小范围争执还是连续不断。尤其是，当小胖子结识了几个同样爱调皮捣蛋的孩子，几个人简直相见恨晚，立刻联起手来在夏令营惹是生非。 　　最爱被找事的就是乔希，因为他年龄小，只要趁着他两个哥哥不在的时候，小胖子他们简直竭尽所能在乔希面前施展各种“行为艺术”。 　　比如此时此刻，他们正对着乔希的画作捧腹大笑，那夸张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能将肺从胸腔里笑出来。 　　“这是什么？它看上去就是一团乱七八糟的线！” 　　“你是抽象派吗？乔希！” 　　“伟大的抽象派画家，乔希！” 　　…… 　　乔希对这些话充耳不闻，他从来不是个容易自卑的孩子，他盯着自己画得羊羔看了一会，觉得自己画得已经十分相像。毕竟，羊身上长得那些长长的毛发都被自己挨个画了下来，虽然这只羊因为毛发太过浓密的原因，有些发黑，不过这显然不是什么大问题…… 　　乔希满意地点点头，将画笔扔进洗笔筒里搅了搅，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布鲁克，如果离得近些，或许他们还会听见乔希小声地嘀咕：“没毛？他们画得羊都是秃顶。” 　　“里格！”乔希看见里格过来，冲他招了招手。 　　小胖子跟着抬眼看见里格莱托，之前留下的心理阴影起了作用，他在看见里格莱托的一瞬间就闭了嘴，带着他们的“兄弟帮”灰溜溜地躲远去了。 　　里格莱托皱了皱眉，走到乔希面前：“他们又来找事？” 　　“能找什么？”乔希露着一口白牙笑道，他将自己的新画作举到里格莱托的面前，“看，里格，我的羊！” 　　里格莱托可疑地沉默了。 　　他承认自己是个弟控，但是……夸得太过的话，他的良心总觉得在遭到谴责。德温特夫人说过，诚实，是一种良好的品格。 　　不过，适度的狡猾也是一种智慧。 　　“……它比昨天的猫看上去好多了，很有进步，乔希。”里格莱托点点头。 　　“耶！”乔希扔了笔，他早就不想再在画室里闷着，“里格，我去外面转转。” 　　实际上这是一种逃课的行径，不过德温特三兄弟都默认了这种行为，阿尔曼的时差似乎怎么也倒不过来，他的白天总是一副迷迷糊糊随时就能睡着的样子，不过，晚上也是他睡得最熟就是了。 　　阿尔曼是逃课专业户，从大哥逃起，乔希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营地里面都很安全，画室也是一个木屋，容量不大，还是按照分组轮流上课，没有事情的孩子们正聚在营地中间一处开阔的草坪上踢足球。 　　草坪在山坡上，带着些角度，还有的孩子干脆从上往下翻滚，卷得浑身都是泥土，然后被老师们叫停。 　　乔希对这些都不是很感兴趣，他沿着草坪外头走。清澈的阳光和鸟儿的鸣叫，远处的农场里还有牛羊时不时发出的声响，这处山林并非没有住户，在营地靠近边缘的地方，你可以听到姑娘们抖开衣服的声音，还有时不时路过的汽车，从山林下面的小路呼啸而过，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不说喜不喜欢，但乔希对这一切都感到新鲜。他坐在树下半眯着眼睛，感受清风的吹拂，什么都不用想。 　　“嗨！” 　　肩膀被拍了一下，乔希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女孩的脸放大出现在乔希面前，这吓得他几乎撞在树干上。 　　“安妮！”乔希抱怨道，“你能不能每次过来的时候都发出点声音？”是了，安妮和贝蒂这两个古怪脾气的女孩也一致被认为是怪胎，孩子们抱团的时候总是不带上她俩，那或许是怪胎吸引定律，德温特三兄弟对待安妮的态度还算缓和。 　　也不完全这么说吧，可能这种缓和是双方的——安妮看上去挺喜欢来找乔希。 　　但通常有乔希在的地方，里格莱托和阿尔曼也会在附近，像这会落单的时候比较少。 　　安妮看上去对乔希的抱怨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她耸了耸肩，答道：“行吧。” 　　“你来做什么？”乔希问道。 　　“来看看你做什么呢。” 　　“……你可真无聊。”乔希得出结论。 　　俩人安静地在树下坐了一会，乔希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他问道：“对了，安妮，你还记得你之前说关于里格莱托的秘密吗？” 　　“……”安妮挑了挑眉，“我以为你知道？” 　　“什么！”乔希没反应过来，“如果我知道，我问你做什么？” 　　“我以为你们很熟。” 　　“当然，我们是兄弟啊。” 　　“……真的吗？”安妮倒是看上去很惊讶，她疑惑地看着乔希，“奇怪，那为什么你身上没有……” 　　“没有什么？” 　　“没什么。” 　　“安妮！”乔希不满意了，“你觉得逗我好玩吗！” 　　红发女孩盯着乔希气鼓鼓的脸看了一会，笑出声：“其实还……挺好玩的。” 　　乔希真的有点生气了，他站起身来就打算走。 　　“诶！”安妮拽住了他的衣服，“你难道不想听里格莱托的秘密吗？” 　　“那我大可自己问他。”乔希抱臂居高临下看着安妮。 　　“啧。”安妮收回了手，她在旁边拍了拍，“那陪我聊会天？” 　　“你发誓你不会再耍我。” 　　“我发誓。”安妮翻了个白眼。 　　乔希一屁股坐回了原来的地方。 　　“你相信女巫吗？”安妮突然问道，“就像是……小胖子他们那么叫我，他们说我是女巫。” 　　女巫？乔希听过这个词，实际上，他隐约记得怀特先生在历史课上好像提到过这一点。 　　“她们不都已经被放在烧红的柱子上烧死了吗？” 　　安妮听到乔希的答案轻笑了两声：“乔希，这个世界上没有女巫，也没有魔法。” 　　“那女巫呢？” 　　“她们只是一群普通的人类，不过由于她们的祖先作为神的侍奉者……你可以理解为某个宗教的修女？不过就算是宗教也是在人间的，我是说，他们通常为人的意志服务。” 　　“……所以？”安妮的话里有太多单词超过了乔希的理解范围，他有点不耐烦，所以这些到底和里格莱托有什么关系？ 　　“所以她们掌握了一些秘密，那是那个时候的国王和教主才知道的最高机密。最开始，她们的任务是守护这些秘密，不过后来由于政、权的一些更迭，她们才遭到了诬陷。” 　　“为什么不能公之于众？” 　　“为了……嗯，为了和平，乔希。”安妮的话听上去不太像是从小孩嘴里面说出来的，事实是，安妮说这些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是她家大人从来都是这样和她讲，讲得太多，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乔希挠了挠头，思考了一会，总结道：“所以这和里格莱托还是没关系，安妮，你还是在耍我！” 　　“有关系！”安妮十分不服输地撅起嘴巴，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被一道男声打断了。 　　“乔希，我们该去吃晚饭了。”里格莱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乔希面前，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表情，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其中的寒意，里格莱托不是很高兴。 　　乔希对里格莱托的情绪解读一向非常到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可不打算在里格莱托不高兴的时候再惹他，于是非常老实地拽着里格莱托的手，借力站起身来。 　　到了饭点，阿尔曼倒是十分及时地赶到。 　　“嘿，乔希，你也有逃课的一天！” 　　“不及你。”乔希毫不客气地和自己大哥顶起了嘴。 　　他们一边吵一边往前走，谁都没注意里格莱托落在后面，他好像和安妮说了些什么，两个人达成共识，这才散去。 　　当晚，月光被乌云遮住了大半，树影蒙眬。乔希的适应能力不错，伴随着阿尔曼熟悉的呼吸声，乔希也睡得深沉。 　　风刮过树枝，轻轻拍打在玻璃窗上。里格莱托睁开眼，他走下床去，打开了木屋的房门，期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第二十一章 　　闪电带着刺眼的白光划破黑色的夜幕，紧接着是一声惊雷炸开，乔希惊醒，从床铺上坐起来，身侧空无一人。 　　“阿尔曼！”他小声叫道。 　　回答他的是阿尔曼颇有节奏的鼾声。 　　“阿尔曼，阿尔曼，醒醒！”乔希下床，挪到阿尔曼的床铺边上推搡他。 　　“……嗯？”带着浓重的睡意，阿尔曼哼唧一声，“怎么？” 　　“里格不见了！” 　　“哦……”阿尔曼听到乔希的话，有些困倦地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别担心，里格……能照顾好，他自己……”阿尔曼的声音逐渐减弱，又睡了过去！ 　　乔希气急败坏地一巴掌拍在阿尔曼的被子上，而被子下的人仍是岿然不动，仿佛是准备睡到天荒地老。 　　“你个蠢熊！” 　　乔希三两下穿好的自己的衣服，刚想推开门出去，又旋身去翻了一柄雨伞出来。 　　外面的雨下得如同瓢泼，风吹得山林里的枝叶都在摇晃，映出来的影子如同鬼魅的爪子，下一秒就打算冲着乔希挠去。要是换做其他的孩子，或许这会早就打了退堂鼓，但是乔希可不一样，他之前的生活就是在黑夜，况且这片山林还没有德温特城堡后面的山林大呢。 　　但这风实在讨厌，雨点都被刮得倾斜，雨伞也被吹得东倒西歪，防雨的作用微乎其微。乔希光顾着弄雨伞，一脚踩进一处水洼，鞋子里渗了水，变得又凉又重。乔希忍不住骂了一句，将雨伞收起来——这东西，小雨的时候用不到，下大雨又没用。 　　“里格……”乔希刚想大喊，又怕吵醒老师，要知道半夜外出是被明令禁止的，于是只好作罢。 　　这么晚，里格莱托会去哪呢？ 　　幸运的是，在乔希变成落汤鸡之前，他隐约在靠近马厩的地方听到了一点声音，那像是有什么金属物品掉落下来的声音，乔希立刻循声看去，一处微弱的灯光刚好在他的视野里消失。 　　“里格。”乔希嘟囔了一句，一步深一步浅越过泥泞走过去。 　　…… 　　“……为什么你愿意告诉我这些？”里格莱托的声音在冰冷的雨里显得更加没有起伏。 　　“你看上去并不吃惊。” 　　“……” 　　“你之前就知道了？” 　　“猜到一些。” 　　“哇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一些。所以，你为什么不想让乔希知道？你是怕就此失去一个弟弟吗？” 　　里格莱托抿了抿嘴唇，刚想开口，突然他听到后面一根树枝被踩短的声响，他迅速转头，低声道：“谁？！” 　　“……是我，里格。”乔希的小脑袋从树丛后面露出来，看上去颇为艰难，“这该死的雨，太难走了……嘿，安妮？” 　　“嗨。”似乎每次乔希和安妮的会面都是这样一句开场白。 　　“呃……所以你和里格大晚上在这里做什么呢？”乔希被里格莱托拽到了马厩里面，终于感受到片刻的干燥。雨声在室内听上去终于没有那么大了，里面的马匹有的被雷声惊醒，正呼哧呼哧喘着气，让人有一种暖烘烘的错觉。 　　“你怎么冒雨跑出来了？”里格莱托皱眉问道。 　　乔希现在看上去真是出奇的狼狈，浑身湿透了不说，短裤下面光洁的小腿被泥点子糊的几乎成了花色，他的头发还在向下滴着水，本来蓬松绵软的金发现在一缕一缕贴在头皮上，看上去有点滑稽。 　　“半夜看见你不在，里格。”乔希难得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撒娇，甚至还颇为淡定地看着里格莱托。 　　“……你听到了？” 　　“我听到了什么？”乔希反问道。 　　安妮十分不嫌事大，插嘴道：“你哥哥的秘密。” 　　“闭嘴！”里格莱托突如其来的怒火，将剩下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实际上乔希也没听到多少，但是…… 　　“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里格？” 　　“没事。” 　　“里格，这不公平，我在你面前毫无保留，可是你却不愿意告诉我你的事情！”乔希叫道，显然十分委屈。 　　里格莱托也很头疼，距离他弄明白德温特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点距离，他只能安抚道：“你还小，乔希。” 　　“你只比我大了……” 　　乔希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道惊雷，这回不知道怎么，还伴随着另外一道巨响，这巨响来自大地，就像是……有树被劈倒了！巨大的多年生树木轰然倒地，大地都在震颤。 　　虽然离营地可能还有点距离，但是马厩里的马群显然因为这种震动惊醒，它们发出鸣叫，用蹄子刨地，还有胆小的，在自己的房间里横冲直撞。 　　马厩外头不远处，就是马倌们的住所，这会响起来几个男人的说话声和奔跑的脚步声。 　　三个小孩均是一惊。 　　“回去跟你解释！”里格莱托低声说道，然后抓起乔希的手腕就打算往木屋里跑。 　　“谁在这里？”一道手电的光束冲着他们在的位置照过来。 　　“跑！” 　　三个人齐刷刷向门外冲去，也来不及道别，安妮转头向女生的木屋跑走，而里格莱托则拖拽着乔希向山坡上的木屋跑去。 　　手电的光在他们身后晃了晃，不过谁都没工夫回头去看。里格莱托的奔跑速度非常快，就算他已经放慢拽着乔希，在回到木屋的一刻，乔希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非常快。 　　之前不觉得，这会关上门回到室内，乔希才觉得这种疲惫犹如潮水席卷了全身，他跌坐在地上，湿透的衣服和发梢上落下来的水珠，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小块水渍。 　　“把衣服脱了，我去给你放水，你进去洗个澡。”里格莱托不由分说将乔希拖进浴室。还好他们和老师们换了木屋，为了防止小朋友们擅自使用浴缸造成危险，学员们的木屋里只配备了淋雨，而老师们的浴室里还是有浴缸可以用的。 　　“阿尔曼！”里格莱托听上去心情十分不好，他将阿尔曼身上的被子一把拽下来，阿尔曼本来在被子里裹得严实，这会就像一个陀螺一样，随着被拽下来的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怎么了！”阿尔曼也十分生气地喊回去，他不明白自己这两个弟弟究竟为什么大晚上的，一人来折腾自己一次！ 　　“你为什么让乔希一个人跑出去！”里格莱托难得发了火，“他也是你弟弟，而外面在下雨！” 　　阿尔曼挠了挠头，看见乔希一副狼狈的样子，也就不吭声了。 　　过一会，他嘟囔了一句：“也不想想他为什么跑出去。” 　　这下里格莱托也没话说了。 　　乔希这会觉得身上哪哪都难受得紧，他半倚在浴缸里，任由两个哥哥手忙脚乱帮他洗干净，迷迷糊糊几乎要睡着：“里格……水怎么越来越冷？” 　　里格莱托一愣，怎么会越来越冷，明明一直在放着热水呢啊？ 　　事实证明，不是水在变冷，而是乔希在变热，他发烧了。 　　…… 　　“受凉了？”营地里面的医生连夜赶过来，他是个有点上年纪的老头，一边把温度计收起来，一边从医药箱里面拿出退烧药，“多喝水，之后的活动先不要参与了。” 　　“谢谢。”乔希哑着嗓子回答，他拿着药片就着水送下去，面色因为发烧而变得一片潮红，肌肉无力，他实在不想动，索性闭了眼。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当然，乔希因此也不知道，里格莱托一个人将事情担下来，被杰克和凯莉好说歹说，训斥了一上午。 　　静谧的午后，乔希的睫毛颤动两下，睁开了眼。 　　嗓子里如同烧过一场大火，干涩难忍。他刚想开口要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嘴里有什么东西差点因为他的动作咽下去。 　　他伸出手，将嘴里面的东西吐出来——一颗牙齿滚落在他的手心。乔希一下子清醒了，他也顾不得别的，一句“里格”喊得破了音。 　　里格莱托听见乔希的声音，立刻来到他床前：“醒了？” 　　“里格！”乔希紧张地将摊开的手举到里格莱托面前，“它掉了！”就在乔希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门牙缺失的异样感，还有说话噗嗤噗嗤露着风！乔希的另一只手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巴。 　　白白的一颗小牙安静地躺在乔希的手心上。 　　仿佛…… 　　仿佛在嘲笑里格莱托，你看看吧，你不但换牙比阿尔曼晚，连乔希都比你早！ 　　虽然昨天听了安妮的话，里格莱托基本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知道不同生物种类的换牙时间多少有些不同（实际上换牙对吸血鬼和人类的意义也大有区别），但是他还是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这没什么，乔希。”里格莱托看上去十分冷静，他将一只手伸进自己的嘴巴里，狠狠一拽…… 　　里格莱托将裹着鲜血的犬牙放在手心里，摊开摆在乔希面前：“你看，我可以陪你一起。”一边说着话，一边有红色的血顺着里格莱托的嘴角流出来——口腔对于人类来说是愈合最快的地方，而对于吸血鬼来说，则是愈合最慢的地方。 　　乔希目瞪口呆：“里格……实际上，你也没必要……”他盯着里格莱托生拉硬拽之下被迫阵亡的乳牙，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第二十二章 　　里格莱托将换下来的犬牙洗干净送给了乔希。 　　说是犬牙，只是说初生吸血鬼的第一颗獠牙长得小巧一些，与人类的犬牙无异，但实际上那还是一颗货真价实的吸血鬼獠牙——用以象征吸血鬼身份的图腾。不过，乔希当然不知道这么多，他只当是哥哥为了安慰第一次换牙的自己。 　　直到后来乔希和里格莱托分开之后，男孩还将这颗尖尖的獠牙随时带在身上。在面对各种不开心的事情，乔希总喜欢对着这颗獠牙发呆，他会想，如果自己是里格莱托，在面对这些令人苦恼的情况会怎么做。 　　换牙对于无论人类还是吸血鬼来说，都绝不是一件小事。阿尔曼带着自己两个弟弟，给家里去了电话。 　　奇怪的是，这回电话被接起的速度远远低于平时。电话接通，那头响起一阵悉悉索索，随后德温特夫人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正好，阿尔曼，我们要去接你们回家……是的，是的！我知道！”她好像又回头跟别人说着什么，声音并不是很清楚。 　　“呃……妈妈？”阿尔曼有些搞不懂情况了，在他的印象里，德温特夫人似乎从来都是不紧不慢的，像这样慌乱的实在是少数。 　　里格莱托听出了不对，实际上，凭借他的听力，他可以隔着话筒听到里面的内容，他看了看乔希迷惑的表情，“阿尔曼，免提。” 　　这回德温特夫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阿尔曼，告诉弟弟们，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接你们回家。” 　　“为什么？！”乔希吃惊道，距离夏令营结束还有将近半个月。 　　“乔希？”德温特夫人听见乔希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叹了声气，“算了，你在这也刚好，听着乔希，从现在开始不要单独行动，跟在哥哥们旁边好吗？” 　　乔希皱起眉，犹豫地问道：“……好，但是，为什么？” 　　德温特三兄弟在这会都意识到可能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但是显然德温特夫人已经没有和他们解释的时间了。 　　“听着，孩子们。我和你们的父亲，今晚上路，应该明天早上就到营地，你们将东西收拾好，有什么问题我们回家聊。” 　　…… 　　古怪，事情的各处都流露着古怪。乔希坐在房间里面，小脑袋飞速旋转，里面充斥着各种想法，像是一团浓雾。其实，乔希也并非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实际上，自从来到营地的第一天，他就隐隐发现，自己和两个哥哥之前的生活模式与其他同龄人差异有多大。 　　所有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探寻，所有的动物都不愿意接近他们。曾经乔希以为是自己的体温过高，但是现在在不经意间与其他人皮肤之间的接触之后，乔希发现，似乎除了自己的两个哥哥以外，其他人的体温与自己相差并不算大…… 　　这样想着，乔希被身后的玻璃窗传来的敲击声吓了一跳，他几乎是瞬间转过头，对上安妮踮起脚才露出来的丁点额头和红发。 　　“嗨。”安妮用口型冲着他打招呼。 　　乔希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窗户打开。 　　安妮的声音传进了乔希的耳朵：“满月之夜，他们的眼睛正在四处搜寻着不被黑暗容纳的生物。” 　　“什么？” 　　“是月亮塔罗，”安妮没有理会乔希的话，“寓意真相揭开之前的黑暗……你在危险之中，乔希。” 　　要是在平时，安妮和乔希说这些，乔希肯定会叫她不要总说这些古怪的神秘学，然而…… 　　“你知道些什么？” 　　安妮摇了摇头，随后看向乔希：“很不幸，我不是预言家，但是我知道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关于里格，或者说，关于德温特？”乔希试探发问。 　　不出所料，安妮点了点头，“出来。” 　　隔着窗户对话确实有些困难，乔希向后看了看，浴室的门紧闭，里格莱托在洗澡，阿尔曼可能出去吃东西了——他总是食量很大，乔希怀疑餐厅里准备的宵夜就是给阿尔曼量身定做的。 　　只在门口的话，没关系吧？ 　　乔希推开了门。 　　“说吧，你想告诉我什么？”乔希背着手将房门合上，迅速问道。 　　“不，而是你想知道什么。” 　　“别卖关子了，安妮！”乔希低声叫道。 　　“我……实际上我不该跟你说这些，因为你是人类，普通人类不该知道这些。”安妮低声嘟囔着，“但为了你的安全，我出卖我的原则……好吧，其实我也不确定这些能不能帮到你。” 　　“所以，你不是人类？” 　　“我是人类，但是……我的家族是这个秘密的保守者。” 　　“什么秘密？”乔希已经意识到了，恐怕这就是之前里格莱托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合得严实的房门，“里格和阿尔曼，他们到底是什么？！” 　　“哇哦……”安妮不无吃惊，“说你们是亲兄弟我会相信的，你们总是，嗯……在这种问题上如出一辙的，聪明。” 　　“所以他们不是我哥……”乔希噤了声，随后他激动起来，“骗子！安妮，你又想耍我吗！他们是我哥哥，而你是个骗子！” 　　“我不是！”安妮的情绪也激动起来，“要不是我把你当朋友，谁愿意和你说这些！你早就发现了吧，像死人一样的体温，永远蜷缩在黑夜里，他们的食谱只有蛋白，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们最重要的主食永远是血液！新鲜的、猩红的血液！” 　　“超出常人的速度，非凡的力量……动物从来不靠近他们，为什么，因为他们就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猎杀者！他们以人类的血液为食！乔希，他们的生建立在你同胞的死亡之上……” 　　“而你管他们叫哥哥，叫母亲，叫父亲……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那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安妮的话一连串如同炮弹，冲着乔希脆弱的神经上一阵狂轰乱炸。这些话语每一个单词拆开乔希都能理解，可是当它们合成一句话的时候，它们就变成了什么奇怪的语言，从乔希的大脑中匆匆略过，乔希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乔希睁着眼睛，看着安妮，他哆嗦着嘴唇，最后只是问道：“你在说什么，安妮？我听不懂……我听不懂！” 　　安妮这会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了，她想说点什么补救：“乔希，我……对不起，我不是说……” 　　不知道为什么，乔希这会的听力竟然还全然放在木屋里头，他听见里面的水声停下来，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打开门窜进去，留下一句：“不管怎么说，他们对我很好。” 　　“嘭”的一声，门在安妮的眼前关上。她有些担心地对着房门看了会，最后还是离开了。 　　就在她的头顶，一只黑色的蝙蝠，本来在房檐上倒挂着，这会它睁开了一只眼睛，张开嘴好像叫了一声，随即伸开自己的翅膀，向天空另一端飞去。 　　…… 　　“乔希？”里格莱托从浴室里面出来，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袍，擦拭着自己的淡金色的头发，不知道是乔希的心理作用还是刚洗完澡的缘故，里格莱托的皮肤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苍白，衬得嘴唇的颜色更加殷红。 　　乔希想起来之前里格莱托一边流着血一边说话的样子，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你冒了很多汗，乔希。”里格莱托看了一眼外面，没有太阳的山林，温度非常适宜，如果仅仅穿着短袖还会觉得有些微冷。 　　“是吗……”乔希坐到床上，他转身面向里面的墙，后背冲着里格莱托的方向，故作轻松，“睡吧，里格，明天我们还要早起。” 　　这套说辞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在于这竟然是从向来喜动的乔希嘴里面说出来。 　　“乔希，你没有擅自和别人见过面吧？” 　　里格莱托的声音从乔希的身后传来，低沉，听不出来情绪。 　　乔希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我困了，里格，我们能睡觉吗？”说完，还像模像样打了个哈气。 　　乔希心里紧张得不行，这是他第一次像里格莱托撒谎，除了紧张之外，另外一种愧疚难安的心情也几乎将他吞没。但是他转念一想，里格莱托还并不愿意告诉他这些呢，说起来，这种事情从他自己的嘴里面说出来，和通过别人的口中得知，完全是两个概念…… 　　可是，如果如果，如果……他们真的是吸血鬼，那么我能怎么办呢？ 　　乔希想不出来，索性就放弃了思考。或许是由于德温特家长的特意避免，乔希与其他同龄人的孩子不一样，他很少有渠道得知这些鬼怪的传说，所谓吸血鬼，他也只是偶然从阁楼里面的一本旧儿童书里面瞥到两眼，甚至没放在心上，直到今天安妮和他说得那些话，让他心神不安起来。 　　里格莱托沉默地看着乔希，最后他关了灯，叹了口气。声音很低，乔希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里格莱托在乔希旁边的地方躺下，床铺凹陷下去的感觉此时此刻在乔希脑海里面放大了千百倍，虽然睡觉是他提起来的，但是他其实并没有半点困意。 　　他闭着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阿尔曼已经轻手轻脚回到房间里，不一会就从旁边的床铺上传来了鼾声，乔希还是没有睡着。他感觉他的意识正在和自己的身体分离，即使身体无比沉重，可大脑仍旧活跃，不停有各种画面挤进他的脑海里，组成各种光怪陆离的图像。 　　突然，里格莱托起身了。 　　乔希在一瞬间几乎忘了呼吸，他紧闭着眼睛，立毛肌像是得到了统一的命令，一下子汗毛倒立。 　　半晌，里格莱托只是替他掖了一下被角，就又躺回去，全程甚至没有触碰到乔希。 　　终于，乔希放下心来，在迷迷糊糊中睡过去。 第二十三章 　　不管发生了什么，黎明总是如约而至。 　　汽车从营地出发，德温特先生坐在驾驶位上，将车子的速度开到最高限速。 　　“妈妈，为什么我们这么着急？”阿尔曼从后座上探着脑袋。 　　“呃……早点回家不好吗？路西法很想你们。”德温特夫人的目光似乎一直在后视镜身上看，她紧抿着嘴唇，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自己大儿子的问题。 　　乔希心思还是很乱，而且，自从他发现自己和其他亲人不一样之后，他很难不将这个意外与自己的身份联系起来。在他还没有捋清自己应该怎么面对德温特们之前，他又被这突发的意外打断了思路。 　　里格莱托紧盯着后视镜里的景象，一辆频繁出现的黑色轿车引起了他的注意——显然，德温特家长们也已经注意到了这辆车。 　　德温特先生难得严肃得皱起眉，他的双手紧紧抓在方向盘上，脚底下油门踩到底，车子正疾行在单行的山路上，前方是一个“之”字形急转弯，突然，另外一辆黑色轿车从对面逆行冲出路口。 　　讲实话，车祸对于吸血鬼来说，只要不是剧烈的爆炸，其它的情况很难威胁到他们。而且他们一向拥有出色的反应能力…… 　　德温特先生冷静地踩下刹车，车子的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让人深深怀疑底下的碎石子是否已经燃烧起来。 　　“躲起来，乔希！”德温特夫人吩咐道。 　　…… 　　黑色的轿车上走下来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穿着一本正经的黑西装白衬衫，甚至在手上还戴了一副皮质手套。他在德温特家的车窗前弯下腰来，食指第二个指节在玻璃上轻叩两声，脸上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礼貌笑容。 　　德温特先生放下车窗，“你好，威廉，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德温特先生。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真高兴再看到您的时候，您已经有了两……哦不，三个可爱的孩子。” 　　“两个。”德温特先生的脸上没有丝毫破绽，他的手指有规律的敲在自己的方向盘上，“我们都知道初生吸血鬼的生命力十分脆弱，我想，用差点发生的车祸来欢迎他们，似乎并不是一个怎么友善的做法。” 　　威廉·迪尤尔轻声笑了笑，对德温特先生的回答不置可否：“我为我的做法感到抱歉……所以，我能看看这些孩子们吗？要知道，近些年吸血鬼的诞生率实在太低了，执政官……我是说，法庭的所有人都很珍视每一个初生吸血鬼。” 　　见鬼的法庭……德温特先生在心里骂了千万遍。 　　面上还是将车窗开大了些，任由威廉打量。 　　德温特夫人面上带着点笑意正在调试着车载收音，里格莱托怀头倚在靠背上半眯着眼睛，而阿尔曼正在大声地咀嚼嘴里面的零食——风干牛肉干，听说是从亚洲进口过来的吃食，他为他们的智慧赞叹。 　　除此以外就是大量的行李，很多，包括但不限于孩子们的衣物和德温特夫人的各种草帽和化妆品。 　　威廉的鼻子小幅度地动了动，一股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水味让他几乎要打出喷嚏来。 　　“不好意思，刚刚孩子们在后面打闹的时候弄翻了香水。”德温特夫人解释道，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噢……”威廉别有深意地说道，“希望如此。毕竟你们都知道我们和人类签下来的条约，他们讲究契约精神，也就是说，即使过了很多年这些条约也不会做出任何更改。虽然德温特家族已经离开法庭很久，但是相信你们还是会记得这些规则，对吧？” 　　“当然。一路顺风，威廉，替我们向首席执政官问好。” 　　威廉是迪尤尔家族里的年轻一代，或许可以说是改良派，但是在他毕竟是迪尤尔家族的人，他的前来代表着迪尤尔家族的试探或者说是警告。德温特家族早就已经离开月光法庭的纷争，可这不代表他们已经全然失去了月光法庭的消息——迪尤尔家族知道了乔希的存在，而他们想要在月光法庭日渐走向衰落的情况下用这件事情来重树威信。 　　车子重新开上了马路。车子里面却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气氛。乔希从一堆行李掩盖下的车座底下爬出来，动作僵硬。 　　刚刚大人们的对话已经像最后一记重锤，敲在他和里格莱托的心里。出乎意料的是阿尔曼，他只是有点担心地看着自己两个弟弟，目光中却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 　　“阿尔曼，你早就知道？”乔希低着头问道。 　　阿尔曼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乔希像是终于得到了发泄口，他叫道，明明应该是很愤怒的，被所有人蒙在鼓里，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什么关于吸血鬼的事情，乔希甚至到现在都没明白，他们和人类究竟有什么区别。但是，他为什么又觉得这样心慌，或者说难过。 　　两行泪水从他不堪重负地眼眶里面流下来，他胡乱用手掌在脸上擦了两把，低着头。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对上任何人的目光，他能感受到身边里格莱托投来的如同火焰一样的滚烫的视线，里格莱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知道多少？ 　　实际上乔希对于种族之间的事情并不明白，对于乔希来说，最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不是亲生的，他的父母不是他真正的父母，他的哥哥们，也…… 　　“乔希。”德温特夫人一如既往柔和的声音打断了他，“你就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从来没想过……” 　　“我的亲生父母呢？”乔希没有理会。 　　“……我不知道，乔希。”德温特夫人从后视镜里面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他通红的眼眶湿漉漉的就像是某种可怜的食草动物，德温特夫人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揪起来，“我们是在河边上发现你的，小小的，白白的，安安静静睡在竹筐上的襁褓里，我就将你带回了家。” 　　“这给你们带来了麻烦吗？” 　　“什么？” 　　“这给你们带来了麻烦吗？”乔希又重复了一遍。 　　德温特夫人终于忍不住将乔希抱到自己的怀里，她像所有人类母亲一样爱着自己的孩子，但是……但是这确实是触犯了吸血鬼曾经与人类签下的条约。他们应该对人类保密自己的身份，以防在人类社会引起动、乱。 　　…… 　　回到家里，乔希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所有人之间都弥漫着这种压抑的气氛，在餐桌前心思各异。 　　乔希一边将绿油油的西蓝花放进自己的嘴里，咀嚼着，一边看着桌子上那几杯红色的液体，现在他知道那里面装得是什么了。他感到一阵反胃，更没有心情喝自己面前摆着的草莓汁，随便吃了两口东西，他就抱着路西法回了房间。 　　或许是因为乔希的事情分散了太多德温特家长们的注意力，他们并没有发现里格莱托的变化。自从拔掉了自己的乳牙之后，里格莱托的獠牙从牙龈里面快速生长着，随之而来的还有心里面一些莫名的躁动和空虚。 　　德温特家长们对于里格莱托换牙的事情，唯一做的就是将他带到了屋子里教育：“獠牙是吸血鬼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象征，它既象征着力量，也象征着感情。当你对着别人露出獠牙的时候，要么代表着威胁，要么代表着爱意……算了，爱意什么跟你说还太早。总之，里格，在弟弟面前不要露出你的獠牙，等你再大点，獠牙就会变得更长，那个时候你就得学会将它收起来。”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正在处于獠牙生长期的吸血鬼经常难以控制自己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吸血鬼最初的始祖，代表着暴力与杀戮，他们渴血的本能会达到吸血鬼漫长一生的顶点。 　　通常力量越强大，天赋越高的吸血鬼受到这种血统的影响越强。但是一般这种血统的吸血鬼也会受到从小更好的教育和更严的管控，这样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里格莱托身上出现了特例——返祖。 　　里格莱托最近感觉自己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差，尤其是当乔希靠近自己的时候，一种没由来的冲动会充斥在他的每一寸肌肉里，他想从乔希身上得到什么，血液？不！怎么可以有这种伤害自己弟弟的想法！ 　　里格莱托在一瞬间将靠过来的乔希推开。 　　下一秒，里格莱托就对上了乔希受伤又困惑的眼神。 　　“……怎么了，里格，我只是，只是来叫你睡觉。”乔希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哥哥最近怎么了，他总是有些阴晴不定，餐桌上的血液似乎总是不够他喝，他总是会去冰箱里再拿一包血袋。 　　“乔希……乔希，你能不能以后自己睡。”里格莱托艰难地开口。 　　“……为什么？” 　　“我……”里格莱托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情，但他实在是不愿意看到乔希会因此害怕他，他发誓他绝对不会让自己伤害到乔希哪怕半根毫毛，“你已经大了，乔希，你得学会自己睡觉。” 第二十四章 　　回到家里之后的日子，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只是乔希不再被允许随便出门玩耍，按照德温特夫人的话说，等这阵子的风声过去，他们很快就会搬去另外一个城市。 　　这种搬家的情况对于吸血鬼来说非常有必要，因为他们的寿命与人类相差太多。初生吸血鬼的獠牙一旦停止生长，他们的样貌就会相当持久地停留在十八岁左右的年龄，然后缓慢衰老。 　　所以每隔十多年，吸血鬼们就会搬去另外一个城市——不用担心身份和财产问题，正如前文所述，人类的高层是知道吸血鬼的存在的，正如同吸血鬼们的月光法庭，人类也设有机构来处理这些事情。 　　就在德温特的家长们认为搬家之后事情就能解决时，又一场意外发生了…… 　　夜幕悄然降临，夏末的蝉正不知疲倦地发出短暂生命里最后的鸣叫，晴朗的夜晚月光总是额外的明亮，这是乔希最喜欢的天气。他坐在飘窗上，吹着干燥又新鲜的风。一条腿落在飘窗外头，晃悠着，十分惬意。 　　里格莱托正在房间的地面上整理着什么草稿纸，上面凌乱的线条和各种奇怪的辅助线总是让乔希看着就觉得一阵头疼。说实话，这些东西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们来说总是太早了一点，但是里格莱托不能划分到一般孩子里面…… 　　“里格，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嗯。”里格莱托适时抬起头，他皱着眉头，仔细将注意力放在耳朵上，那是一种鸣叫，蝙蝠的鸣叫。 　　按照常理来说，大部分蝙蝠的叫声是超出人类耳朵的探测范围，但是有部分声波还是可以被接收到，而对于吸血鬼来说更是可以听到。 　　德温特家的地理位置靠近山林，有着蝙蝠也是一件十分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好像有很大一群。 　　“乔希。”里格莱托吩咐道，“我去叫母亲过来，你把窗户先关上。” 　　乔希点了点头，还没等抬手的动作落下，突然有一群黑压压的东西就以极为迅速的速度从窗户里闯了进来。 　　“啊！”乔希惊叫一声。 　　里格莱托也收回准备出房门的脚，立刻想要将乔希拉过来，却不料那四五只蝙蝠仿佛受过训练，看准了乔希的肩膀就俯冲过来！ 　　里格莱托伸手去挡，乔希从旁边抓过被单，想要将他和里格莱托罩住。却不料那群蝙蝠钻了空子，扑在乔希肩膀上狠狠一咬，鲜血从两个咬穿的小孔里渗出来。 　　“啊，起开！”乔希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疼痛，他猛地将蝙蝠挥开，那只得逞了的蝙蝠也不恋战，迅速从窗户又飞了出去。 　　“怎么了？！” 　　楼下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德温特家长们听到动静立刻赶过来。奇怪地是，这会这些蝙蝠却又仿佛突然变得听话起来，随便挥两下手就逃窜出去。 　　“该死的，又是迪尤尔那帮老家伙！”德温特先生脸上的表情是乔希从未见过的狰狞，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乔希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过很快就闪了过去。 　　德温特先生显然情绪非常不稳定，他用力将窗户关上，发出很大一声声响，吓得乔希一哆嗦。这会德温特先生**了一下鼻子，他凌厉地目光转过来，正好对上乔希肩膀位置，从白色短袖里渗出来的鲜红血液，乔希觉得，在一瞬间，他的父亲似乎变得从未有过的陌生。 　　他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这就是我们离开法庭的后果？！” 　　“父亲……”乔希有些愣怔地喃喃道。 　　德温特先生终于冷静了些，他安慰了两句：“我去叫你母亲上来，帮你看看伤口。”随后伴随着一阵沉重地脚步声，他下了楼。 　　“这还挺疼的。”乔希努力低头试图自己看看伤口，他只被蝙蝠咬到一口，看上去伤口并不是很大，不过习惯性的，他还是抬头去找里格，想从那得到点哥哥的鼓励，可是—— 　　“……呃，里格？” 　　里格莱托不知道为什么正蹲在靠墙的角落，他的双手交叉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手指的关节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几乎要发出声音。他颤抖着，有大滴的汗液顺着他的下巴滑落在地上，他低着头，乔希看不到他的表情。 　　乔希担忧地走过去：“里格，你受伤了吗？” 　　“离我远点……”里格莱托的声音很小，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你说什么？”乔希又靠近了些。 　　“离我，远点！”里格莱托抬头，用力将乔希推开。 　　乔希向后跌了两步，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里格莱托的脸色看上去苍白得仿佛一张白纸，他的瞳孔好像发生着什么微妙的变化，他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脖子上的青筋跳动，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你怎么了，里格？”乔希哆嗦着声音，肩膀上的伤口突然火辣地疼起来，反复有一把火在上面烧灼。 　　突然，里格莱托痛苦地大叫一声，他的虹膜在一瞬间变成了鲜血一般的红色，他将乔希扑倒在地，撑在地面上的手不住地颤抖，紧皱着眉头，他念着乔希的名字：“乔希……乔希，对不起……” 　　肩膀上再次袭来一种尖锐的疼痛，乔希的感知在一瞬间放大千倍，他感觉得到脖子脆弱的皮肤上，里格莱托沉重的呼吸。在这个时候，乔希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身上这个生物与自己亲爱的二哥联系起来，太疼了，这种疼痛正伴随着一种奇异的感觉蔓延开来，疼痛逐渐减弱，而他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他的鼻腔里充满了鲜血的腥味，那是死亡的味道。 　　“啊——！”他发出一声惨叫。 　　…… 　　一阵慌乱，他仿佛听见母亲和父亲的惊呼。 　　“停下，里格！你在杀死你弟弟！” 　　身上的重量终于被移开，乔希感到如释重负，他合上了眼睛。 　　…… 　　直到乔希将要离开德温特家的一天，里格莱托都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里格莱托就像是凭空从这个家消失了一样，要不是乔希肩膀上的伤口仍然在不断提醒他发生过的事情，他几乎要怀疑里格莱托是否真的存在过。 　　德温特家长们在乔希养伤的日子里几乎整天陪伴着他，阿尔曼也难得细心起来，关心着乔希的日常起居。 　　一切都太正常了，仿佛这就是生活该有的样子，一对慈爱的父母，一个有些顽皮却关心着弟弟的哥哥。似乎乔希只要扮演好家里最受宠爱的幺儿，就能将这种平和的日子永远持续下去。 　　但他没有。 　　他每天都在询问里格莱托的情况，可是总是被德温特父母用别的话题岔开，如果实在被逼问得不行，他们就会离开乔希的房间，让乔希一个人在房间里静一静。 　　这是乔希与里格莱托两个人的房间，乔希曾经用怕黑的理由挤进过里格莱托的棺材里，然后他的棺材放在另外一边已经落了灰。现在他每晚躺在里面，还能嗅到里格莱托身上的问道，那像是某种雪山上的松树，清冷的香气。他总能梦到里格莱托，梦醒的时候笑意还未来得及收起，刚想大声叫醒身边的人，却又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正当乔希要被这种日子折磨到疯掉之前，他得知了一个消息，秋天到来之前，德温特就准备搬家了。 　　“我们会放你去安妮家里住一段时间，你记得她吧，安妮·布莱克。”德温特夫人看上去十分悲伤，她的眼眶红得似乎下一秒就有泪珠要掉下来，“你要好好的，乔希。”她抱住了满脸震惊的乔希。 　　“你们……你们不打算带我一起走？”乔希难以置信，“我以为……我以为……”离开的是里格莱托。 　　“继续留下太危险了，乔希。”德温特夫人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乔希也跟着掉眼泪，他哭着喊道：“你们说过，你们一直把我当成你们的亲生儿子，可你们现在呢！现在你们却要赶我走！” 　　他推开了德温特夫人，丝毫不理会她在后面的解释。 　　悲伤犹如潮水吞没了仍然稚嫩的心灵，他甚至没有精力去思考为什么。他曾经自私地以为，是里格莱托离开了德温特家，现在他为这种想法感到愧疚和好笑，是啊，两个种族、捕猎者与猎物，怎么能够共存呢？ 　　不过不管当事人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终于，赶在秋天第一片落叶之前，布莱克家的轿车停在了德温特家的前院。 　　乔希拖着自己的行李，一步一步走向那辆黑色的轿车，他打定主意绝不回头。自己心目中的父母就是一对杰出的演说家，他们将父母的慈爱讲述得动听，几乎要打动自己…… 　　“乔希！”德温特夫人忍不住哭着喊她的小儿子，“对不起，乔希……跟我们说再见吧，大家都来了……” 　　乔希的脚步顿了顿，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僵硬地回过头去。 　　父亲、母亲、阿尔曼，那对脾气古怪的祖父母也在……路西法也在，只有里格莱托，他还是没有出现。 　　正当乔希打算关上车门的时候，路西法突然窜了过来，它跳上乔希的膝盖，柔软的尾巴蹭过他的手腕。乔希将脸埋在路西法日渐肥胖的猫脸上，眼泪沾湿了路西法的毛发，它嫌弃地“喵”了一声，最后蹭了蹭乔希当做告别。 　　离开的时候，一张洁白的纸忽然出现在乔希的大腿上。 　　没等乔希来得及细看，车子已经出发。安妮坐在他的身旁，似乎对乔希的到来并不感觉到意外，她一如既往地打了声招呼：“嗨。” 　　“欢迎来到人类社会。” 　　…… 　　一个少年静立在阁楼的窗户前，他的目光追随着渐行渐远的轿车，直到那车子消失在视野里很久。 　　“喵。”一声猫叫在阁楼的门口响起。 　　里格莱托回头抱起路西法，低声道：“对不起，乔希，等我……” 第二十五章 　　一辆汽车在通往西布城的高速公路上开着，沿路是一片荒漠，再往海拔低一些的地方开去，灌木的密度逐渐增加。天空由碧蓝转阴，然后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乔希坐在车后座上抱着双臂，他看着窗外，想着未来就要到这个多雨的城市生活。离开德温特家已经十年，他在安妮的家里借宿也已经十年了。十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太多事物，它足够让一个懵懂的孩童成长为一个英挺的少年。 　　一开始乔希还问过布莱克先生关于父母什么时候来接自己的事情，得到的答案永远是：“再等等。” 　　等，乔希已经等了很久的时间。之前他还抱着希望，他想，无论是什么困难总该过去了，可是渐渐的，这种希望就被日复一日的等待磨灭。离开家的时候他才六七岁，一个非常擅长遗忘并开始新生活的年龄。 　　布莱克先生的工作就在人类与吸血鬼交接的机构，一切工作的保密级别都是最高级。他是个严肃的人，或者说，他是个相当冷漠的工作狂，他的妻子也一样，他们将收留乔希的事情看作是某种工作。乔希经常想，这样一对父母能够生出像安妮一样的女儿也是神奇。 　　安妮这会正在乔希身边摆弄手里的卡牌，嘴里面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月亮牌逆位了，这是有什么事情出现了新的转机。”安妮最后煞有其事地总结道。 　　“……”乔希有些无语，“你这个样子无论换多少个学校还是会没朋友的。” 　　安妮嘴里面又嘟囔了几句，好像在说什么不在乎之类的。 　　布莱克家搬起家来似乎比吸血鬼们还频繁，听说这是工作原因，不过具体为什么，只会得到一句“无可奉告”。不过乔希并不在意，对于他来说，似乎在哪座城市生活都一样，他从不管布莱克先生和夫人叫父母，也从来不认为布莱克就是自己的家。 　　他叫乔希·德温特，一个充满温度的名字。提起来的时候会让乔希想起来很多童年里发生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快乐的，即使是和哥哥们的争吵也在记忆里显得活泼鲜活。当然，他仍旧对离开之前的事情感到耿耿于怀，尤其是里格莱托…… 　　乔希皱了皱眉头，再思考这些用处并不算大。 　　再换一次学校，乔希非常熟练地去办理了手续，申请住宿。安妮这会已经到了高三，对于未来的大学，她似乎没什么想法，随便投递了一些申请，就又去捣鼓她的那些卡牌和神秘学书籍。 　　班里手续的老师将资料重新递到乔希手里，乔希刚想伸手去接，忽然从背后被人撞了一下。 　　“啊啊，真是太对不起了。”撞过来的是一个带着厚厚眼镜片的眼镜仔，皮肤很白，上面的雀斑特别明显。乔希多看了两眼，安妮小时候脸上也长满了雀斑，慢慢长大了之后好多了，现在看上去还是个挺好看的圆脸红发姑娘。 　　“没事。”乔希接过资料就抬腿往外走。 　　西布城人口数量比较大，市立高中的规模不小，这会出了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人来人往，看得本来就有些迷路的乔希直眼晕。 　　“嗨，你好！”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是刚刚那个四眼仔，“我叫赫斯特。” 　　“乔希。” 　　“呃……我听说今天我们班要转来一个新生，让我猜猜，不会是你吧？”赫斯特搓了搓手，有些腼腆地笑道。 　　“A班？”乔希挑了挑眉。 　　“是的！”赫斯特眼睛一亮，“真的是我们的新同学啊，跟我走吧，马上就要上课了，第一节 是玛丽这个老太婆的课……”他说起话来有些神经质，语速非常快，像是千万匹马跑起来的铁蹄声。 　　乔希几乎跟不上他的节奏，有些头疼：“嘿，那个……那个谁，等等！” 　　“嗯？”赫斯特回过头，疑惑道，“怎么了？” 　　“我还有住宿单没拿。” 　　“哦，那走吧。”赫斯特一本正经地推了推眼镜，然后又大迈步向另外一边走去。 　　乔希怕跟丢，追上去：“谢谢……对了，你叫什么，抱歉，我刚刚……” 　　“没事，人们在思考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难以分出注意力去想另外一件事，是我选的时机不好，呃……我是说，我叫赫斯特。” 　　乔希被他这副书呆子的样子给逗乐了：“新闻界大亨？”* 　　“是，就是那个喜欢写黄色新闻的。”书呆子还是有点幽默细胞，他冲着乔希笑了笑，“不过我喜欢物理，你知道，就是那些奇妙的公式和图形，我一直想着以后要研究天文，因为我觉得宇宙其实是一个压缩的多维空间……”他开始滔滔不绝，各种专有名词从他的嘴里像喷泉一样涌出。 　　乔希一不小心溜了号，这个年头喜欢物理的可真是少数，上一个乔希见到能够这样痴迷地进行研究的大概就是里格莱托了……不过里格莱托可不像这个小话唠书呆子…… 　　“嘿，你在想什么呢？”走在前面的赫斯特停下了脚步，他冲着一旁歪了歪头。 　　乔希顺着他歪头的方向向上看去，哦，上面就是后勤处了。 　　“没什么。” 　　乔希抱着一叠档案走了进去。 　　填写资料的过程稍微有些复杂，乔希拿着证件号一点一点核对，赫斯特偏头看了一眼乔希即将写完的表格，突然惊喜道：“嘿，你也姓德温特？” 　　显然他又挑了个不是很好的说话时机，这会乔希正在跟后勤处的老师说话，对于赫斯特的话又忽视了大半。 　　直到走出房间，乔希突然回味起来，皱了眉头：“你说什么，德温特？还有哪个德温特？” 　　“……要迟到了！”铃声在赫斯特的话音落下的一刻响起来，赫斯特顾不得别的，拽着乔希的手臂就跑起来。 　　“嘿！”乔希没反应过来，另一只手慌乱将档案袋抱在怀里，跟着他奔去教室。 　　德温特……这个姓氏虽然不算常见，但是重姓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乔希在心底这样安抚着，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狂跳的心脏究竟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什么其它的原因…… 　　“迟到了！”尖锐的女声从讲台上传过来，乔希几乎想捂起耳朵。 　　那是个肥胖的女人，她的头发是仿佛泡面一样的波浪小卷，用一根粉蓝相间的条纹发带高高束起。这就是乔希的班主任，赫斯特口中的玛丽老太婆。 　　“赫斯特，你总是迟到，说吧，这回又是被什么物理学术大业绊住脚步了？！”玛丽老太婆的声音颇具穿透力，这让乔希怀疑她是不是一直在用尖叫的方式说话，“哦，后面还跟了个……呃，你是今天来班上的新生？” 　　总算注意到了。 　　“是，我叫乔希·德温特。” 　　“校长和我打过招呼了。”玛丽点了点头。 　　乔希趁着她再次开口“尖叫”之前，抢先开口：“赫斯特是来接我的。” 　　这回玛丽没再说什么，只是提醒他们下回注意时间。 　　两个人双双在教室后面落座，刚巧赫斯特身边的座位是空的，乔希将书包放下来。两个人对视狡黠一笑，庆祝逃过开学第一次劫难。 　　乔希看了一眼窗外的天，依旧是阴沉沉的灰色，但是他总觉得心情还是挺不错，这可能是因为开学第一天就交到了一个朋友的缘故……嗯，算是朋友吧。虽然有点呆，又喜欢像安妮一样念叨，但是，人还是挺好的。 　　乔希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 　　玛丽教得是文学，十分古板，各种古典时期的诗句晦涩又难懂，乔希听得昏昏欲睡，正打算拽着旁边的赫斯特一起开会小差，却转头发现赫斯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口水沿着嘴角差点流下。 　　而到了下一节数学课，旁边的赫斯特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精神焕发，背挺得笔直，他跟着老师在黑板上的书写，在底下的草稿纸上奋笔疾书，时不时还要推一下眼镜。 　　乔希好奇：“你不是喜欢物理？” 　　“这你就不懂了。”赫斯特一边小声解释，另一边写字的速度也不减丝毫，“物理学到最高级就是数学，数学代表着一种秩序，万事万物，都遵循着某种规律发展，这种最终的奥秘就隐藏在数学里……” 　　乔希后悔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因为赫斯特谈起这些又是滔滔不绝，乔希实在忍不住打断道：“你的理科成绩一定很好。” 　　“当然。”赫斯特露出一个骄傲的笑，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严谨补充道，“但不是最好的，我在全校的知识竞赛里只拿了第二。” 　　“第一是谁？” 　　“说起来，他还和你一个姓……”说到这，赫斯特手底下的笔终于停顿了一下，“你们认识吗？他叫里格莱托·德温特。” 　　…… 　　乔希不记得这场对话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这几乎赶得上他突然听到德温特家要将自己送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十年，而这个名字竟然在这个时候听上去还是如此耳熟，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自己的生活。 第二十六章 　　“哇哦！” 　　伴随一道漂亮的弧线，足球以精准的角度穿过守门员的双臂，落入后方的球门中，场外的学生们热闹地起着哄。 　　“新生选拔赛。”赫斯特适时解释道，推了推他的眼镜，看上去有点违和，“今年的一年级新生看上去挺厉害的。” 　　“你喜欢足球？”乔希问道。 　　“嗯。” 　　乔希十分惊讶，没想到赫斯特这个看似书呆子一样的外表下，还隐藏着一颗向外户外运动的狂热之心。 　　“……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用运算来预测它的发展方向，体育不一样，在最后一秒之前，意外的可能性都是非常大的。足球，足球尤其，我是说我喜欢计算它每一次的角度和抛物线……” 　　好吧，乔希为他过早定下结论而感到后悔。 　　处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到足球场上围观的学生不少，绿茵场上一向是一个散发热血的地方，运动员们在场上飞奔，额头上的汗水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比赛正进行到赛点，双方竞争激烈，步步紧追，而乔希的注意力却被别的地方吸引走了…… 　　他看到了那个在观众席上安静坐着的男孩，十年过去，他曾经稚嫩的脸庞早已经长成了英俊坚毅的样子，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极为浅淡的金色头发让他在众人中一下就能被看到——这样浅淡的发色在欧洲南部实在稀少。 　　乔希盯着里格莱托看得出神，就连旁边的叫喊也没注意到。 　　“嘿，快让开！” 　　“乔希！”赫斯特在乔希耳边惊叫。 　　乔希终于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晚了，从足球场上飞出来的足球正在他的眼前不断放大，冲着他的眼睛就砸过来。 　　奇怪的是，乔希的视野里竟然还是聚焦在里格莱托的身上，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不管是那颗该死的足球还是乔希目光里的里格莱托……而就在这一刻，对面坐在观众席上的里格莱托突然抬头，看向乔希的位置，随后，谁也没看清楚里格莱托究竟是怎么出现在乔希身侧，他迅速向足球飞来的方向伸手。 　　足球被打歪了，万幸没有碰到乔希的眼睛上，要知道那里的血管和神经又多么的密集，被毫不减速的足球砸到，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乔希感觉有什么东西蹭过自己的鼻尖，疼痛的程度他已然无法思考，因为他正愣怔地盯着里格莱托，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可能有另一颗足球打到胸口了，因为心脏跳得飞快。 　　里格莱托的眼神在告诉他，他认出乔希来了。其实一个孩子十年前后的变化是非常大的，可是一切记忆在看到对方的时候都从大脑某个角落喷涌而出，好的坏的，开心的伤心的……分开的十年仿佛才是假的，这一次对视才是真实存在的。 　　“你为什么不躲。”里格莱托看似平静的脸，语气却带着一股隐隐地怒气，即使乔希不知道这怒气的来源。 　　“……”乔希张了张嘴，没等他想好说什么，突然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有鼻血顺着他的鼻子下面流了出来，被足球蹭过的那一下不知道又让哪根脆弱的毛细血管破了，这实在看上去不是很男子汉。 　　乔希用手背在鼻子下面蹭了一下，血液一下沾到了他的皮肤上，而这大片的鲜红似乎刺激到了里格莱托的神经。 　　乔希注意到里格莱托整个人就像是被针突然扎了一下，整个人向后退了一小步，他的手掌下意识往自己的嘴上捂，那样子简直和最后一次见到他一模一样。一股莫名的怒气从乔希的胸腔流向四肢，在四肢末端化作一滩冰冷的水。 　　乔希冷冷地看着里格莱托，一字一句地说：“这管你什么事？” 　　在一旁的赫斯特终于发现了气氛的不对，他闪到乔希面前打着圆场：“嘿，乔希，不如我们去校医室处理一下吧。”他的目光十分局促地在乔希和里格莱托之间来回扫过，抓住乔希的手臂，示意他友善一点。 　　再怎么说，这也是三年级的出名人物……出了名的难搞。 　　乔希没说话，甩开赫斯特抓着自己的手，转身向校医室走去。 　　赫斯特匆忙地跟里格莱托倒了两声歉，小跑着追上乔希的步伐。 　　足球接触到乔希之前已经被里格莱托挡掉了大部分力量，所以就算是打在脸上也没什么大事，只能说是乔希的鼻子有些过于敏感，流得血有点多。校医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就让乔希堵上棉团等一会。 　　坐在观察室里，乔希仍旧是一副闷闷不乐地表情。赫斯特小心翼翼地开口：“乔希，你和里格莱托认识？呃……我是说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没什么不愿意说的。”乔希的语气听上去可不像是愿意说的样子。 　　奈何赫斯特是个情感上粗神经而逻辑分析极为细致的，“你俩都是德温特……嘿，不会是再婚组合家庭吧？不对啊，那你怎么这个学期才来这里上学？” 　　“乔希！”安妮的叫喊从楼道另一头就传过来了，“我听说你被足球砸到了，没事吧？” 　　安妮风风火火来到乔希面前，上下一打量，发现没什么事：“哦……好像也没什么事。旁边这是你同学？” 　　“啊！”赫斯特突然被叫道，抬眼看到这个红头发的学姐，红着脸道，“你，你好，我叫赫斯特。”没办法，愿意和他探讨物理知识（或者说单方面倾听）的女生实在太少了，他的朋友本来就不多，与女生打交道的经验太少了。 　　“安妮，安妮·布莱克。”安妮冲他伸出手。 　　赫斯特右手在裤子上擦了一下，在安妮伸出的手上碰了一下又迅速撤离。 　　“呃，说起来要谢谢里格莱托学长……”赫斯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得话有多么令人惊讶，他向上帝发誓他只是想要找点话题缓解一下这个尴尬的气氛。 　　乔希伸手去捂赫斯特的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里格莱托？！”安妮看了看乔希脸上的表情，惊叫道“哪个里格莱托？” 　　“唔唔唔……”赫斯特在乔希的手底下艰难地挣扎。 　　安妮倒也不在意：“里格莱托·德温特？” 　　赫斯特点了点头。 　　乔希敢说他现在非常后悔一开始搭理赫斯特，他用杀人的目光瞪了一眼赫斯特，随后硬邦邦地跟安妮说：“你不会告诉你父母的，对吧？” 　　“为什么不？”安妮挑了挑眉。 　　“就是不！”乔希叫道。 　　安妮倒是也没再说什么，她自言自语嘟囔着：“倒是说之前就听说月光法庭有挺大的变动，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来上人类的学校……” 　　“咳。”乔希咳了一声。 　　安妮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赫斯特，不过好在她自己嘟囔的时候一向声音不大，她及时住了口。 　　“呃，谢谢你送乔希过来，让乔希请咱们吃顿饭吧？”安妮建议道。 　　“凭什么？！”乔希不能理解，明明是自己受了伤，结果还要请吃饭？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庆祝月亮牌逆位，宝贝。”安妮十分狡黠地对着乔希眨了下眼，“同时我要告诉你，命运之轮的牌面出现在了正位上。乔希，到时候可不要太佩服我今天的预言。” 　　…… 　　不管乔希怎么想，三个人还是一起去了餐厅。 　　路上赫斯特还小声拽着乔希问道：“嘿，安妮和你什么关系啊？” 　　坠入爱河的男人真可怕，乔希十分无语，这才刚见面就打听上了：“我俩没关系。” 　　“哦哦，那就好，没关系就好。” 　　看到没，坠入爱河就会连唯一智商高的优点都丢掉，逻辑都喂狗去。 　　乔希心不在焉摆弄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上面的干奶酪和罗勒叶都被糊成一团也没见乔希吃下去多少。 　　忽然，乔希身旁的位置被放上了一个餐盘，然而乔希正好看见后面餐厅走廊走过来的里格莱托，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赫斯特表情一瞬间变得奇怪起来。 　　“这里有人吗？”直到身边响起来一句问话，乔希才总算分出点精力，瞥了一眼旁边的餐盘。 　　里格莱托好像也冲着这边看过来了……乔希的心思不在这边，含糊地说了一声“没人”。 　　旁边的人好像笑了一声，在乔希旁边落座。 　　“你说话都不喜欢看着人的吗？”旁边那道好听地男声又响起来，这声音让乔希想起来山林里百灵鸟的歌喉，像是特殊训练过的。 　　里格莱托的眼神好像从乔希这边挪开，他在窗口买了点什么，就端着晚饭去了餐厅的另外一端，离得太远，乔希看不到了。 　　这会乔希终于有机会看到旁边的男生，说实话这张脸长得实在很漂亮，漂亮但不显得女气，他留着一头深棕的及肩长发，在末端用一条墨绿色的发带松松绑着。 　　“伊文，很高兴认识你小学弟。”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乔希，露出一点白牙的微笑，看上去就像是某个贵族的后裔。 　　这种友善又优雅的谈吐任何人都很难拒绝，乔希也冲他笑了一下：“乔希。” 　　伊文是个很会聊天的人，他坐在乔希他们三个人的餐桌上，似乎对于任何话题都能接得娴熟，无论是安妮念叨的塔罗牌，还是赫斯特偶尔提出来的量子理论，有他在似乎从不用担心冷场。 第二十七章 　　几个人吃完饭一起往外走，到了餐厅门口，伊文说他还要去一趟图书馆。 　　“三年级，你懂的。”伊文耸了耸肩，和乔希面对面告别。 　　忽然伊文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乔希的嘴角处点了一下。 　　乔希一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肉酱。”伊文解释道，说完从兜里摸出来一张洁白的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指，“那么，回头见。”相比起乔希的吃惊，伊文看上去十分淡定，他冲乔希笑着挥挥手，单肩背起自己的背包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哇哦……”回学生公寓的路上，赫斯特发出一声感叹，“我之前从没觉得伊文竟然这样，呃，知识渊博。”他这样形容。实际上对于赫斯特来说，只要能和他聊起来物理的，都可以算是“知识渊博”。 　　“伊文在学校很出名？” 　　听了乔希的问话，刚刚还一副兴奋样子的赫斯特严肃下来，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乔希，虽然看上去和伊文学长做朋友挺不错的，但是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我看他……想泡你。” 　　“哈？！” 　　乔希不能理解这个脑回路了，他像看弱智一样看着赫斯特。 　　“嘿！你别不信。”赫斯特表示抗议，“你看到伊文学长那个长相了吧，因为他长相对他表达爱慕之情的男女不再少数，而他也相当乐于和他们交往。当然，他本人看上去也挺乐意主动勾搭漂亮的人，男女不忌。嗯……怎么说呢，恐怕这就是我们这种凡人不能够理解的生活趣味了吧。”赫斯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最后总结道：“乔希，他就是想泡你。” 　　乔希无语地看了会赫斯特，然后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后面，转身就向宿舍走过去。 　　赫斯特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跟上去。 　　市立高中的学生公寓距离教学区只有一条马路的距离，四人一间，共用卫生间和一个小厅。好巧不巧，乔希其中一个室友就是赫斯特，剩下还有两个三年级的同学。 　　赫斯特进去按亮了灯：“剩下两个人常年都不怎么回来。” 　　“忙着申请大学的事情？” 　　“其中一个是。”赫斯特停顿了一下，然后表情变得有点难言，“另外一个……呃，是个酒鬼。” 　　“酒鬼？可他成年了吗？” 　　“留级生，他就想混个高中毕业。”赫斯特对于这种丝毫不理解学术美妙的室友表示不屑，酒？那不过是一堆人体不怎么需要的化学物而已，而图形和数字，那才是世界的精妙所在。 　　“我还有一道几何题没做完，先回屋去了。” 　　“你不是课上做完了吗？” 　　“不，没有找到全部解决方法的题目都不叫完成。”赫斯特关上了房门。 　　……行吧。 　　总得来说宿舍的条件还是让乔希很满意的，虽然屋子很小，几乎只够放下一张桌子和一张单人床，但是其中一面墙修成了落地窗的样。昏暗的橙色落地灯与落地窗外面的灯火千盏相交映，营造出一种莫名的暧昧感。 　　收拾好所有东西之后，乔希倒在了床上，平躺着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乔希碧蓝的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天花板。 　　刚开学，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有出乎意料的人……好吧，里格莱托。乔希有些烦躁地在床上打了个滚，胸口有一个硬硬的东西咯了他一下，乔希伸手将衣领里面的项链拽出来，黑色的绳子，中间的位置绑了一颗尖尖的牙齿。看上去像是人类的犬牙，但是乔希知道，这可是一颗货真价实的吸血鬼獠牙。 　　原先他赌气地想过，要是这东西值钱的话，他就卖给什么研究机构，说是史前巨龙的牙齿。后来还是留着了，一是长大了知道人家科学家绝对不傻，二是……二是因为舍不得吧。 　　乔希叹了口气，在空中松开手，项链又落回了他的胸口。 　　与此同时，里格莱托也正靠在床头，他的手里面拿着一本书，好不容易从图书馆里借出来的书，却一个字都进入不了他的脑袋。 　　外面响起来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下一秒一个大男孩窜进了里格莱托的房间，咋呼道：“嘿！我今天看见伊文又在勾搭新的小男孩了！” 　　里格莱托连头都没抬。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话唠，他这个愚蠢的室友就是其中一个。 　　吉恩丝毫不在意里格莱托的冷淡，他又提高了音量：“里格莱托，快问我是谁！否则我就没有机会告诉你那个人跟你一个姓！” 　　里格莱托抬起头，眯起眼睛：“乔希·德温特？新来的转校生？” 　　“宾果！”吉恩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个哈士奇，凑到了里格莱托面前，神秘兮兮道，“我早就听说德温特家里原先养过一个人类，不会是……” 　　里格莱托将吉恩的脑袋推开，颇为嫌弃，他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冷哼：“嗯。” 　　“这场争端的起源，吸血鬼界的风云人物！”吉恩还在大呼小叫，“我一定得让伊文带我认识认识这个宝贝……” 　　话音刚落，一本厚重的线装词典从空中飞过来，正中吉恩的脸。 　　里格莱托还倚在那里，眼睛盯着手里的书，仿佛刚才从书架上扔词典的不是他。 　　吉恩好不怜惜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仿佛那是一团橡皮泥，被砸到也丝毫不觉得疼。好吧，可能傻乎乎的吸血鬼都没有痛感，它们和吉恩大脑皮层上的褶皱一起消失了。 　　吉恩也是吸血鬼，新派。准确的说，他们是在前几年以德文特家族为首集结起来的一群改良派，共同特点就是——对旧的月光法庭颇有微词。这群人，哦不，这群吸血鬼的存在让迪尤尔家族近些年的处境变得有些尴尬。 　　“别看了，里格，你根本没看进去。”吉恩还在锲而不舍地在惹恼里格莱托的边缘试探。 　　里格莱托“嘭”的一声将书合上，放在一边，抱着双臂：“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在等。”吉恩一本正经，盘着腿坐在地上。 　　“等？” 　　“我在等，一场战、争的爆发……嘭！”他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说时迟那时快，伊文回来了，怀里面还带着一个长相清纯可爱的男孩。男孩扒着伊文的肩膀，用手指挑着他一缕棕色的长发转圈，双颊带着点爱恋的粉红。 　　吉恩不嫌事大跑出来叫道：“不是吧，这回直接带了个未成年？” 　　说起来，由于吸血鬼们身份特殊，和普通人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诸多不便，所以里格莱托他们现在是自己在外租了一层公寓。说是室友，其实每个人的私人空间都很大，而对于伊文带人回去的行径也是早就司空见惯，只要别大晚上的弄出太大噪音，都随他去了。 　　“我成年了，我比伊文还大一岁。”怀里的男孩颇为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在吉恩面前晃了晃，随后又变得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靠在伊文怀里。 　　里格莱托听见这话冷笑了一声，走上前去直接将男孩从伊文怀里拽出来，也不管男孩在一边地吵闹。 　　伊文脸上还带着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笑意，他弯着眼睛看向里格莱托，似乎在等他说话。 　　“我们谈谈。”里格莱托的语气听上去不是很友善。 　　伊文听了笑意更深，他和那个男孩毫不顾忌地亲了亲，低声安慰道：“宝贝，你看这里有另外一个冰山美人在等着我，今晚你先回去吧。” 　　男孩的眼眶在伊文一句话的时间里就变得湿润，他看了看里格莱托，又看了看满脸笑意的伊文，最终摔门离去。 　　里格莱托看着门被摔上，下一秒开门见山道：“你离乔希远点。” 　　“为什么？”伊文颇为无辜地看着里格莱托，眨了眨眼，“我只是在尽自己一个学长的职责，帮助新来的小学弟尽快适应学校。” 　　“学长？”里格莱托不屑道，“你家里的毕业证书都能摞起来有半人高了吧，老东西。” 　　伊文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消失了，他非常、非常不喜欢里格莱托用年龄说事！看看吧，无论是怎么看，两个人都是同龄人，况且他在吸血鬼里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年老。一百多岁而已，这简直可以说是正值壮年。什么毕业证书摞起来有半人高，明明就没有那么多！ 　　伊文喜欢在人类的校园里活动，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这些年轻又蓬勃的朝气，让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血液的香甜。这些年来，他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入学，毕业，入学，再接着毕业。 　　可这是每个人的选择不是嘛！ 　　“里格莱托，你有什么权利管乔希的事情？”伊文反问。 　　“我是他哥哥！”里格莱托想也没想。 　　随后他在伊文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嘲弄的笑容，他玩味地重复了一句：“哥哥？那也要看乔希承不承认吧。” 　　“你！”里格莱托被激怒了，在任何人都没看清的情况下，他已经扣住伊文的脖子，将他卡在墙壁前面。里格莱托的表情看上去十分阴沉，两颗尖锐的獠牙不受控制的出现，白森森的，这是吸血鬼发出威胁的信号。 　　按理说吸血鬼的力量虽年龄递增，但里格莱托有点特别…… 　　伊文挣扎着，看上去相当不舒服，他从牙里挤出几个字：“公平竞争，里格莱托，你到目前还需要我的帮助……” 　　脖子上的力量终于被撤回，伊文有些狼狈地咳嗽两声，嘟囔道：“至于吗。” 第二十八章 　　“……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没提交申请，里格莱托同学，希望你不是忘了。”教学办的女老师看上去就是一副严厉的样子。 　　实际上从二年级的春假开始，准三年级生就在准备他们的大学申请。里格莱托·德温特的成绩非常突出，尤其是他写出来的几份物理报告都获了创新奖项，虽然在学校期间参与的实践活动并不多，但是学校老师也答应为他撰写推荐信。 　　这样的履历放在整个欧洲都会有不少大学愿意为他敞开大门，可是…… 　　“你的学业申请一直到现在也没提交，你开始写了吗？”女老师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三年级上学期开始，各个高校已经陆陆续续接收申请，而申请书也绝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弄完的事情。 　　里格莱托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背包，里面的文件夹正好搁着他的申请：“不，我还没写。”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女老师为里格莱托的坦荡感到一阵头疼，“嘿，里格我知道这些事情在你眼里可能算不上什么，可你好歹要看一下时间，别的同学都已经在紧张地……” 　　“里格，你叫我？”一个脑袋从门框里探出来，安妮的出现打断了女老师接下来的话。 　　里格莱托冲着女老师点了下头，十分冷静且快速地表示：“这阵子我还有比申请书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谢谢您的提醒。”说完，他单手拎起包和安妮向外走去。 　　女老师在后面还想说点什么，不过估计里格莱托也懒得听了。 　　时隔十年再次见到安妮，不得不说，相比起小时候，现在的里格莱托在面对她的时候心中多了点复杂的感情。说不上来，可能有点……嫉妒。安妮在名义上做了乔希十年的姐姐，整整十年！光是想想就让里格莱托有些牙根发痒。 　　可这也没办法，当年的决定德温特家长是经过了里格莱托的同意的，准确的说，是里格莱托自己在冷静下来思考很久之后提出来的。 　　于是里格莱托在七岁的时候学到了人生重要一课——自作自受。 　　安妮看里格莱托半天不说话，撇了撇嘴：“你不会闲到要叫我出来陪你聊天解闷的吧，里格莱托。你想问什么就快点问，我们人类的生命可不像你们一样可以随意浪费。” 　　“那个，乔希……”难得里格莱托的脸上显出了一些窘迫。 　　安妮翻了个白眼，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对兄弟这么别扭，好吧，可能是里格莱托单方面别扭。毕竟乔希也不知道，这么多年里格莱托都在和她保持联系，内容也不多，全都是乔希的日常而已，比如： 　　今天乔希过了十岁生日，明天乔希在打软式排球的时候摔倒了，后天又有个小女生给乔希递了情书，大后天乔希参加了学校的运动会…… 　　诸如此类。 　　里格莱托的这种要求让安妮不得不表现得像一个摄影狂热爱好者，看见什么都拿着相机拍摄，对此乔希表示了强烈鄙夷。 　　不过说是保持联系，实际上只是安妮单方面偶尔的邮寄，里格莱托鲜少给回信。所以她知道德温特家在这座城市，但是并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在没有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活动于人类社会——这是有悖于传统的，可见月光法庭可能发生了什么变动，不过这和安妮就没什么关系了。 　　“我猜猜，”安妮挑了挑自己的眉毛，“是不是……体育选修？” 　　体育课是选修，但不可以不上。也就是说，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挑选自己想要进行的体育项目，这种时候是全校一起的，不分年级。 　　里格莱托看上去很冷静地点了点头，只是耳尖有些微微发热，这种表现在吸血鬼这种冷血生物的身上十分明显，他们的皮肤太白了，一点点的充血都看上去额外明显。 　　安妮饶有兴趣盯着里格莱托的耳朵，调侃道：“我可真是奇怪，你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忍着不找你那个弟弟的？哎，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当哥哥的占有欲这么强，这要是以后弟弟成了家……” 　　“闭嘴。”里格莱托面无表情问道，“乔希的课表。” 　　放任安妮说下去，只会让他一个吸血鬼也感到漫长的人生遭到浪费。 　　安妮对于里格莱托还是会有一些本能的发怵，毕竟她在生物链上可是眼前这只吸血鬼的食物，她还不太想挑战他的耐心，“游泳。” 　　“游泳？！”这出乎了里格莱托的预料，乔希从来都不喜欢水，在安妮的信中，似乎也没提到过乔希会游泳的事情。 　　安妮摊了一下手：“我可没骗你，是你们班那个伊文邀请他一起的。” 　　就在安妮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里格莱托身边的气温都仿佛降低了好几度。于是安妮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回了自己的教室，脑子里面还在想，里格莱托太奇怪了，小时候怎么没发现他情绪上面这么阴晴不定呢？ 　　…… 　　说起来，一开始乔希本来也没打算选游泳课，但是伊文告诉他游泳课的老师给分非常不错。 　　“只要你能游下来一个来回，他都会给个不错的分数。”伊文似乎经常在乔希的吃饭的时候出现，按照他的话来说，餐桌就是一个信息交流的绝妙地点，这有点类似于英国的咖啡馆文化。 　　乔希还是有点犹豫：“但是我不会游泳。” 　　“不会才好。”伊文的脸上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总去做自己已经掌握的事情多没有成就感啊。去吧，我可以跟你一起报。” 　　伊文的说法获得了乔希的赞同。不管怎么说，几日的相处，乔希觉得伊文是个很不错的朋友，更重要的是，伊文身边也没有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男女，这和赫斯特说得不太一样，应该是谣传吧…… 　　在上游泳课之前，乔希担心得一直是自己不会水的问题。而真到了游泳课当天，乔希发现最值得他烦恼得还不是这个！ 　　有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里格莱托也在？ 　　乔希看着里格莱托的位置，挑了个离他最远的角落。幸好他来得有些迟，所以里格莱托看样子并没有发现他，当然，这不过是乔希的一厢情愿而已。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安妮透露给里格莱托本人了。 　　老师是两个中年男人，这会整轮流对自己过去的履历吹嘘，好像原先当过哪里的游泳国际裁判，一开始的讲话内容还是关于游泳课的注意事项，而后来越说越歪，都说起了自己的孩子在哪读大学。 　　男生们统一裸、露着上半身，下半身一条泳裤。好在游泳馆里面空调开得很大，温度挺高，在岸边上站了半天也不是很冷。 　　乔希听着听着就开始溜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目光正直直地落在里格莱托身上。不得不说，里格莱托的身材看上去确实很好，值得大部分男生投去羡慕嫉妒的目光，宽阔的胸膛，腹肌的线条也很明显，虽然没有健美先生那样壮实的肌肉块，但是似乎也有一股隐隐的力量感蕴含在里格莱托的皮肤下。 　　在游泳馆过分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皮肤简直白得发光。 　　乔希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有些恼怒地移开自己的目光。他才不愿意见到里格莱托，没有他的十年自己过得很好，这会他一出现在自己眼前，似乎就在提醒着乔希，曾经对里格的盲目崇拜多么幼稚又可笑。 　　本来密集站在一起的人群开始移动，乔希回过神。 　　伊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提醒道：“走吧，我们跟着这个矮一点的教练。”分组已经分好，是按照站位随机劈成两半，由于乔希故意离里格莱托很远，两个人被分到不同的组里去了。 　　“你们当中有多少是会游泳的？”矮个子教练问道。 　　不出所料，大部分同学都举起了手。西布城沿海，大部分的本地学生都是海滩的常客。 　　伊文会游泳，但是他也没举手。 　　最后矮个子教练让会游泳的同学去泳道里面自己游一会，而不会游泳的则被留下来指导。 　　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水性，要知道不会游泳的大部分人都是怕水的。 　　“这里是浅水区，水只到你们的胸口，五分钟之内我要看见你们全部下水。”矮个子教练十分直接。 　　不是吧…… 　　乔希将脚趾探进水里，在下一秒迅速收回……太冷了！他接触过最多的就是洗澡水，热热的洗澡水！ 　　伊文直接整个人跳进水里，一朵不大不小的水花溅在乔希的小腿肚子上，他不禁又打了个颤。 　　“直接下来吧。”伊文笑眯眯地在水里看着乔希。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毫无顾忌地打量着乔希的身体，但是乔希此时此刻没心情关注这些。 　　乔希下意识看了一眼里格莱托，隔着一整条泳道，里格莱托的目光仍旧像拥有实质一样直直落在乔希身上。 　　里格莱托没什么表情，他没有像小时候一样局促地安慰，也没有冷静地走到他身边安抚弟弟的情绪…… 　　乔希心下一横，闭了闭眼，整个人跳进水里。 　　冰冷的水在一瞬间侵蚀了他的全身，从头到脚，似乎连刚刚发热的头脑都冷静下来。乔希从水里站起来，开始认真按照老师的教导练习换气。 第二十九章 　　其实游泳课的内容并不算很复杂，体育运动大部分就是在不断练习中熟练起来。由于两组是分开上课，一组占用了一二道，另一组占用三四道。而乔希是初学者，为了能够扒住泳池边，活动范围就在一道，里格莱托离他很远。 　　就在乔希以为一个学期的游泳课就这么过去的时候，完全没料想到才一个月就发生了意外。 　　这节课的内容是踩水，要在老师的带领下前往深水区。 　　“其实这才是一项生存技能。”矮个子教练慷锵有力，“你要保证自己在不管多深的池子里都淹不死，听着挺难的，但其实学会了也就很简单，这跟你们游泳的技术动作怎么样关系不大。” 　　听到这里乔希算是松了一口气，凭他现在的动作，基本只能凑合游起来，谈起技术动作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矮个子教练在教过动作之后就让学生下水。几个水性好的男孩笑嘻嘻地跳进水里，脑袋冒出水面还在打闹，看上去和在浅水区几乎没区别。可乔希知道那底下的水有两米多深，人一进去浮不上来底下根本就没地，虽然老师也在岸边看着呢，但是…… 　　乔希在岸边有点踌躇。 　　伊文也顺着岸边下了水，他的身影在乔希的视野里消失了一会，正在乔希感到紧张的时候，一只手抓在他的脚踝上。 　　“抓到你啦。”伊文的手上没怎么使劲，拜托，他可不是那些鲁莽的小子，在深水区随便开那种玩笑是会出事的。不过他得让乔希尽快下水，拖得越久就越紧张。 　　当然……手底下细腻的皮肤和颇具骨干的脚踝让伊文一时也有些走神，他盯着乔希白嫩的脚踝下意识喉头滚动一下，他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面随乔希的动作细微的颤动，他几乎都能嗅到那层皮肤之下奔腾的甜美血液，年轻又温热。 　　伊文仿佛触电一般松开了手，他移动着小腿向泳池里面退后了一段距离，面上却是未改神色：“来吧，放松点，不会有什么危险。” 　　乔希非常感激伊文在游泳课上对自己的帮助，实际上每一次伊文恰到好处的鼓励都能让他提起一点精神。 　　乔希坐在岸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体滑入水中。 　　憋着长长的一口气，乔希任由水流吞没自己。他在脑海中仔细思索老师教得动作，微弯膝盖，双腿向左右画圈……逐渐的，一股升力将他托出水面，乔希重复着踩水的动作，虽然仍旧显得有些笨拙和不稳，但是却成功地保持住了垂直漂浮的状态。 　　伊文在一旁松了一口气：“不错，我差点以为你上不来了呢。” 　　学会一项新技能的喜悦让乔希不由笑起来，他得意道：“我学什么总是很快！”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看向里格莱托——他没有下水，而是坐在一边的观众席上，这太显眼了。乔希发誓，里格莱托这么做就是在故意找存在感。 　　对于里格莱托来说，找不找存在感另说，只是如果跟着一起下水的话，就没有那么方便看乔希了。在观众席上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乔希，这是他一周里面唯一一次机会正大光明地看他，痛苦并快乐着。 　　天知道有多少次他想将伊文从乔希身边揪开！整个学校里找不出第二个人比他更熟悉伊文了，那家伙就是个狡猾的狐狸，在人类面前装得纯良又乖巧。眯缝着笑眼，摇晃着尾巴，讨人类的欢心，然后一转头就将他们养得鸡鸭全都咬断喉咙。 　　这就是伊文。 　　里格莱托多次警告伊文都没用，这只会换来伊文对他的嘲笑。 　　“里格，你看看你，嘴上说着是哥哥，实际上呢？你连跟乔希说一句话都张不开嘴。”伊文笑得花枝乱颤，“乔希可是愿意和我做朋友，哦，目前为止是朋友，以后是什么那可说不准……” 　　“你不许动他！”里格莱托的虹膜变成了暗红色，他威胁道。他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德温特目前还需要这只吸血鬼的帮忙，而他的存在也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可以保护乔希，但是……里格莱托发誓，只要月光法庭的首席执行官换人，管他是谁！只要换人……他就立刻将伊文丢出这个城市。 　　他就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谁叫这个该死的浪荡公子将主意打到了乔希身上。 　　“里格——”伊文拖长了声音，低笑道，“你看上去就像个变、态，你说你只是他哥哥，可哪有哥哥想要完完整整控制自己弟弟的人生？哦……不过说起来他也不是你弟弟，不是吗？也是，哪个纯血吸血鬼会有一个人类兄弟呢？”伊文保持着脸上的嘲弄，他一直觉得这个还未成年的初生吸血鬼狂妄过了头。 　　现在，他发现了些有趣的，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 　　乔希当然知道里格莱托正在看着他，实际上，里格莱托几乎不怎么下水。但是他们的游泳教练不怎么愿意管他，毕竟这个三年级的难搞头号人物，肯配合出勤就可以了，而且他游得不错，应付考试绰绰有余。 　　不知道为什么，有里格莱托在视野里的时候，乔希总觉得自己会变得很奇怪。他抑制不住地将兴奋放大，甚至还故意和伊文打闹起来，他知道里格莱托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或许，是想要告诉他，自己没有他的时候也过得很好？ 　　乔希迫不及待实践自己的踩水新技能，他按住伊文的肩膀将他向下压去，伊文一副龇牙咧嘴地样子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当然，伊文并没有用多大力，其实被乔希的手掌搭在肩膀上的感觉也不错。 　　不过不得不说，乔希的行为让他这颗一百多年的吸血鬼之心又感觉到了一点年轻的活力（啊不，这么说好像显得他很老一样）。伊文不自觉也沉浸在这种单纯的快乐之中，他将水花泼在乔希脸上，乔希不得已笑着撒了手。 　　矮个子教练当然注意到了这群男孩子下水之后的多动症，喊道：“不要在深水区打闹！” 　　向乔希一样玩闹的人不在少数，这会大家总算收敛了一点。 　　伊文抹掉脸上的水，他游到岸边跟乔希说要出去方便一下，就上了岸。 　　乔希一个人在水里面随便又游了一会，觉得有些疲倦了，毕竟在深水区一直不能着地，刚刚玩的时候不觉得，这会觉得腿部肌肉明显有了酸胀之意。他准备向岸边游一点，好扒着岸边休息一下。 　　意外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突然一股如同针扎地刺痛感从他膝盖后面传来，里面的那根筋仿佛被人猛地拽住，动弹不得。 　　糟糕，抽筋了！ 　　乔希心下一慌，努力往上浮的时候呛进去一口水。 　　溺水的过程比人们想象得要快很多，当别人都以为这个男孩不过是刚好在水底换气的时候，他可能已经在水底下沉。 　　怎么办…… 　　乔希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腿还在剧烈地疼痛，而呛了一口水则让他的视野也逐渐变得模糊，他抬头看着水面上的光，波纹平和地浮动，这会他就在想，救生员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呢，他会不会因为缺氧太长时间变成一个傻子？ 　　就在他吐出体内最后一点空气的时候，平静的水面忽然像是被炮弹砸中了一般，裂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是里格莱托。 　　他向乔希的位置快速下潜，水面上照射下来的光束描摹着他侧脸的轮廓。非常奇怪，明明是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乔希竟然感觉一切都像是被放慢的镜头，里格莱托的五官在他的视野里逐渐清晰。 　　时隔十年，这是乔希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里格莱托长大后的样子，其实和小时候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依旧是出众的，让人第一眼看到就想到很多美丽的事物，比如记忆深处里那片山毛榉树林，又比如，里格莱托曾经替他吃下去的花菜…… 　　里格莱托皱着眉头，他心中的恐慌感不比乔希少，他伸手抓住了乔希的手腕，就像很早以前，和阿尔曼打闹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救下差点摔进河里的乔希。 　　曾经是为了防止他摔下去，现在是将掉下去的他救上来。 　　真的是……越长大越让人苦恼啊。 　　而乔希在看到里格莱托的一瞬间，已经松了口气。他印象里的里格莱托一直无所不能，只要有他在身边，似乎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在水里的挣扎早就让乔希没了力气，他干脆合了眼，放任自己下坠。 　　手腕被拽住，一股力量将他向上拽起，嘴唇上忽然有一个什么凉凉的东西贴了过来，氧气就顺着这条打通的通道涌入乔希的体内，他仿佛一个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的旅人，在触碰到绿洲中湖水的一刻，疯狂汲取。 　　不过，或许更过分一些……他真的好累啊，哪里是仅仅走了三天，他累得仿佛已经走了十年，走过童年，走过青春的大半。就在他几乎沉入水底的一刻，那只手终于向他伸过来。 　　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脑海里飞来飞去，最终归于平静。 第三十章 　　乔希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首先映入视野的是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他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床头柜上放了一张诊断单，大概意思就是溺水，但身体上没什么大碍，主要是受到惊吓。 　　意识开始渐渐回到脑海里，是里格莱托救了自己……乔希心情复杂，一方面乔希本来打定主意再也不主动搭理里格莱托，结果现在却不管怎样都要说谢谢，这让乔希觉得有点拉不下来面子。 　　另一方面他觉得有点窘迫，当着里格莱托的面差点淹死自己，很蠢……嗯，非常蠢。 　　乔希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房间里似乎没人。或许是从游泳馆里走得急，他身上还只穿着一条泳裤，不过身上搭了一件深色外套，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谁的，一瞬间心情更复杂了。 　　乔希在床脚发现了自己整齐码放的衣服，这会也不顾着别的，差不多将衣服穿好，向外走去。 　　走到靠近门口的位置，外面隐隐传来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或许叫争吵更合适？ 　　“……水中过度兴奋可能导致肌肉筋挛，你不是不知道吧？”是里格莱托，他可能离门近一点，乔希能听得比较清楚。 　　而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就很模糊了，乔希只能隐约听到几个词，什么“人类”，什么“不小心”之类的。 　　里格莱托的音量一下拔高了，他说：“这跟他是不是我弟弟没关系，我只是在乎一个叫乔希·德温特的人，伊文，我再警告你一次，离他远点！” 　　乔希好像听到了伊文的笑声，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乔希的注意力已经被里格莱托的话完全吸引走。 　　什么意思？只是在乎……我吗？ 　　正当乔希一副呆滞的表情站在门口的时候，医务室的门被拉开，一时间乔希和里格莱托面对面，两个人都瞪大眼睛，半晌都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乔希率先打破僵局：“呃，谢谢。”他的声音听上去干巴巴的，仿佛是被人用刀威胁着说出来的道谢。 　　不过里格莱托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盯着乔希的脸，诡异地保持着安静，而耳朵尖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充血。 　　“你在看什么……”几乎是在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乔希已经意识到里格莱托正在想什么，而就在他意识到的一瞬间，他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熟透的番茄。 　　太尴尬了！乔希几乎是用吼的：“我知道你只是为了救我，谢谢你，里格莱托！不用在意，就像我也不在意！”他的语速快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不谢。”里格莱托状似冷静地点了点头。 　　里格莱托低着头走进房间，从床头柜上取下几个药盒，放到乔希手里：“这个药，主要是为了防止感冒，你知道的，从游泳馆里出来你可能受了凉，医务室里也没什么被子。” 　　“……谢谢。”乔希接过药盒，他似乎只能说谢谢，但是……但是这明明不是他想说的不是吗？他攒了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里格莱托，明明当年的事情那么不明不白，可是为什么里格莱托还能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难道纠结的只有他自己吗？ 　　乔希握着药盒的手忽然抓紧，他叫住准备离开的里格莱托：“等下，里格莱托，难道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里格莱托似乎很意外乔希叫住自己，要知道他可是做好了一辈子都不被乔希搭理的准备。他可以一直走在乔希的身后，跟着他的影子，为他解决掉所有遇到的麻烦，但是绝不出现在他面前。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乔希不打算与自己相识的情况下，可是现在，事情似乎没有他想得那么坏。里格感觉自己的胸口流过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是似乎也并不赖…… 　　小心谨慎，里格莱托问道：“所以，你是在叫里格莱托，还是……里格呢？” 　　乔希听懂了他的意思，如果是里格莱托的话，就是普通学长学弟的关系，如果是里格的话…… 　　“里格。”他叹了口气，“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里格莱托沉默了一会，提醒道：“离伊文远一点。” 　　不是这个！乔希在内心咆哮，嘴上却问道：“为什么？” 　　“他，他是……”把这个单词说出来似乎是一件过分为难里格莱托的事情，他皱着眉头，手底下不自觉地比划了两下。 　　“吸血鬼？”那股莫名的怒火又从乔希的心里面烧起来，就如同那天他流鼻血时里格莱托那副回避的样子，“有什么条例说人类不许接触吸血鬼吗？哦，还是说你让我离他远点就是因为吸血鬼会咬人吗？那么难道你咬了我一次，就要每次见到我都咬伤我吗？” 　　“当然不！” 　　“那你在害怕什么呢？！” 　　随着乔希的大声质问结束，室内又回归安静，这种安静让乔希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膛里如擂鼓一般跳动。他伸手将自己的短袖从领口处狠狠下扒，宽松的圆领短袖，很快就露出了右边半个肩头，漂亮的锁骨上，有两个圆形的伤疤，不是很明显，但是在里格莱托眼里简直刺眼。 　　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沙哑着嗓子从喉咙里发出两个音节：“乔希……” 　　“里格，你看上去就像个懦夫。”乔希的眼中划过一道失望，他抬起脚向门外走去。 　　“……等等。”里格莱托突然从身后拽住了他的手腕，一瞬间的接触让两个人都是一抖。就在乔希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眼泪就从眼眶里掉出来。这个时候乔希竟然还有功夫想，还好自己是低着头的，这样眼泪掉在地上就不会在脸颊上留下痕迹。 　　这样他就能假装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而不需要一个家庭的陪伴。 　　曾经他非常不理解为什么阿尔曼一直想要变成一个男子汉，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哥哥们不会一直挡在自己前面，就像里格莱托也不会一直帮自己吃掉那些苦味的西蓝花。 　　“对不起，乔希。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里格莱托的语气里难得充满了慌乱，他磕磕绊绊说了好几遍，也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最后他只好一把将乔希抱住，就像是小时候偶尔的相拥入眠。 　　“以后不会了，我不会从你身边消失……呃，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他生硬地补充道。 　　好吧。 　　虽然还是没能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里格莱托的话确实让乔希心中仿佛有一大块石头落地。要知道当年他拿到那张信纸里面只写了两个单词：“等我。”就是这两个字让乔希有了希望，然而这也成了绊住他向前的绳子。 　　现在，如果兜兜转转还是找到了对方的话，那些说不完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说完了？ 　　乔希不是一个容易心急的人，或许对于他来说，德温特究竟是怎样一个家族并不重要，他只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每当他疲惫归来的时候，里面有橙色的灯光和丰盛的晚餐，有母亲的怀抱在等着自己……当然，还有哥哥们。 　　虽然现在还没有做好和德温特家长见面的准备，但是不得不说，曾经最亲近的哥哥回到身边，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还真是让我等了挺久的啊。”乔希已经调整好情绪，半开玩笑道。 　　“抱歉。”刚说完，里格莱托抬眼看到乔希似笑非笑的表情，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他揉了一把乔希的头发，嗯，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松软。 　　“别碰我。”乔希像赶苍蝇一样赶走里格莱托不安分的手，“我还没打算原谅你呢。” 　　“嗯。”里格莱托显然对乔希口是心非的话不怎么在意。 　　时隔十年，兄弟二人终于又并肩走在了路上。夕阳躲在云层后面，呈现出一种粉橙交融的颜色，在夜晚即将到来之前，阳光在为这片大地献上最后的余温。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和下课的铃声一起，心情也晕乎乎飘在空中。 　　“对了，里格。”乔希忽然问起来，“所以你为什么让我离伊文远点？不会真是怕他咬我吧？”虽然知道伊文是吸血鬼很让人惊讶，但是乔希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要知道那会可是突然得知自己一整家子都是吸血鬼，现在这点惊讶算什么呢。 　　“……”里格莱托没回答。 　　乔希也不在意，他接着补充道：“可是如果他要是想咬早就咬了，所以应该没关系。” 　　“有关系。”里格莱托这句话倒是接得很快。 　　“什么关系？” 　　这可要里格莱托怎么说呢，直接告诉乔希有个男人想泡他吗？ 　　里格莱托气得牙根痒痒，真恨不得现在就把伊文这个老家伙丢进火坑里，让他这具身体片刻中化为灰烬，唉！ 　　“因为他太老了，他已经有一百多岁了，我们和他有代沟。”里格莱托一本正经道。 第三十一章 　　乔希好像已经开始渐渐习惯了新学校的生活，老实说当他一开始知道里格莱托也在这里的时候甚至想过要不要提出转学，虽然现在和里格莱托之间的气氛还是有些微妙，但是至少乔希已经打消了这个想法。 　　“乔希！”赫斯特抱着一堆书进了宿舍，那一大摞书叠放在一起显得摇摇欲坠，真难为他还能从书后面探出头来喊乔希。 　　乔希伸手托住书，帮他一起放在桌面上：“这又是什么？” 　　“玻尔理论的一些东西。”他松了一口气，“我现在不想讲这些，有个新消息！” 　　“……”乔希疑惑地看着他，这可太反常了，如果放在平时，赫斯特不在自己的耳边念叨个十几分钟都算好的——他每次从图回来都会这样，今天反而让乔希觉得奇怪。 　　“什么消息？” 　　“万圣节！”赫斯特的眼神里仿佛放出光来，他扒在乔希的桌子上兴奋道，“一整天的快乐！对了乔希，你有没有找谁一起？” 　　“什么？” 　　“对哦，你是新来的。”赫斯特总算冷静一点，“市立高中的万圣节总是弄得十分不错，就连当地电视台也几乎每年都来采集新闻，除了放假，学生会还会提前一天将教学楼布置成鬼屋，我是说有各种机关和奖励。” 　　“奖励……” 　　“对！比如图书馆全年无上限借书卡！” 　　乔希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赫斯特这么兴奋肯定是有原因的：“就没点别的吗？”他可不认为别的学生也会为了这张图书卡来参加活动。 　　“还有一些，呃，大多挺无聊的……什么作业免写卡，或者学长学姐的一次论文辅导之类的。” 　　好吧！这样看起来还挺有趣的。 　　赫斯特见乔希提起兴趣，更加兴奋告诉乔希：“晚上还有万圣晚会，需要找舞伴一起参加，之后还会评选出最佳装扮奖。” 　　“……所以？”乔希有了不好的预感。 　　“帮我问问安妮吧，求你了！”赫斯特从圆圆的眼镜片后面露出了期待的目光，乔希实在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不过说起来，要参加万圣节晚会的话，他在新学校里唯一能说上话的女生就是安妮了，权衡利弊之下，乔希摇了摇头：“我要自己问问安妮。” 　　“乔希！”赫斯特大叫，“你肯定不会这么做的，难道你也喜欢她？” 　　“你喜欢她？”乔希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 　　“……不是！”赫斯特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他在物理上的造诣有多高，那么在女孩子身上的情商就有多低，“反正你不可以去找安妮。” 　　“可是我就认识她一个女生。”乔希也很诚实，要不然他也不想听安妮念叨那些乱七八糟的神秘学，但是他对这个万圣节活动还挺感兴趣的，他原先的学校不怎么重视这种节日，多半就是将走廊里面挂一串南瓜灯拉花就算了，太无聊了！ 　　“谁跟你说非得是女生了。”赫斯特松了口气，“两个男生或者两个女生也可以。” 　　乔希考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他想，他还可以找伊文，看看伊文有没有伴吧。 　　第二天乔希准备去天台上找伊文，如果没记错的话，伊文不怎么喜欢当着其他人的面吃饭，而天台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远离人群，风景还不错，所以伊文总是会将午餐带到天台上去。 　　“其实也没什么午餐。”伊文说得时候冲着乔希眨了眨眼，“你都知道的吧？” 　　“血袋？”乔希猜测道。 　　“聪明。”伊文从不吝惜赞美，“有了它，我就不会再想咬像你一样可爱又聪明的小学弟了。”伊文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血袋抓在手里，他指了指血袋：“快叫它救命恩人吧，乔希。” 　　乔希笑了半天，他当然知道伊文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好吧，那请多照顾，血袋先生。”他煞有其事冲着血袋点了点头。 　　这回轮到伊文笑出声，他的目光落在乔希的脸上。其实乔希和德温特一家子长得真有一点像，不过，跟里格莱托那个死人脸比起来，他这个“弟弟”显然要讨喜多了。 　　所以当被乔希撞破自己在天台上乱搞的时候，伊文心下一惊，伸手就要将怀里面的男孩推出去，但是已经晚了。 　　“呃……抱歉！”乔希迅速转头面向墙壁，他心跳得很快，脑子里面还是刚刚的画面。乔希不是第一次知道同性恋，但是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两个男生之间的可能，今天看到伊文揽着怀里面白兔子一样的男生亲吻，反感谈不上，只是觉得有点过分惊讶和一点点奇怪的感觉。 　　所以这是伊文的男朋友吧？ 　　“乔希，怎么了？”伊文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走向乔希。 　　“没……没什么。”乔希偷偷抬眼，视野里已经看不到那个男孩了，这让他觉得轻松了些。他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再提让伊文来当自己舞伴的事情，毕竟，这种舞会肯定会带自己的男女朋友吧。 　　伊文却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冲着乔希笑了一下：“巧了，正好我找你有事。” 　　“什么？” 　　“万圣节舞会有伴了吗？” 　　“没有，但是……”乔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伊文打断了。 　　“那么有兴趣接受我的邀请吗？”伊文摆出他一向的温和笑容，配合他垂下来的几缕长发，倒真是有几分令人动容。 　　但乔希是个有原则的，他连忙摆手拒绝：“不了不了，这种事情怎么好麻烦你和你男朋友呢。” 　　“啊？”伊文一时有些语塞，“那不是我的男朋……”他对上乔希一双湛蓝的眸子，里面映着阳光，清澈得几乎可以在里面看到云彩的倒影。 　　“行吧，那是我男朋友。”平生第一次，伊文感到有些无力。 　　既然伊文不可以陪他，还有谁呢？ 　　乔希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有些无聊地踢着路上的石子。他已经跟安妮说过赫斯特的邀请，从某种角度上，乔希觉得他们俩挺般配的，想象一下，两个人以后可以对着对方，各自说各自兴趣爱好里面的事情。 　　反正有没有人听着他们其实都不太在意，只要有人坐在对面就可以了。 　　乔希在脑海里给自己的朋友们挨个配了个对，然后悲惨地发现，自己折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舞伴，其实乔希心目中有一个人选，但是…… 　　推开公寓的房门，乔希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带着仿佛一整年都没洗过澡的馊臭味。乔希的第一反应是退出门外，又看了一遍门牌号，确定没错，才又小心翼翼踏进去。 　　“谁，谁在那？”一个高壮的男生跌跌撞撞出现在门口，手里面还拿了一瓶打开的啤酒，随着他不太稳的步子，啤酒溢出来，顺着易拉罐流下来。 　　“……”乔希足足反应了半分钟，才想起来之前赫斯特同他说过，公寓里面似乎还有另外俩个三年级的室友，一个人正在忙着申请大学，不经常回来，而另一个，酒鬼。 　　“你好？”乔希有些头大，他实在不愿意跟喝醉了的人打交道。 　　“新室友，是吧，乔希？”高壮的男生打了个酒嗝，自我介绍道，“鲍勃。” 　　“你好鲍勃，那我就先进去了。”乔希耐下性子，迈开腿打算回自己的屋子里。 　　鲍勃却仿佛一面墙堵在了他的面前：“嘿，新朋友，见面喝酒，干一杯，我们才是哥们。” 　　“我未成年。”乔希推辞道。 　　鲍勃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大笑两声：“未成年，未成年怎么啦？这么乖吗？” 　　乔希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得难受，皱着眉头绕开他进了自己的屋子，反正鲍勃看上去并不清醒。 　　就在乔希关上自己的房门的一刻，他以为一切都平静下来了，但是却没想到鲍勃在外面拍起房门，力道非常大，一点都不辜负他身上的肌肉块。 　　乔希刚打开看了一半的书，外面的噪音却吵得他头疼，他实在忍不住，扔了手里面的书，对着外面喊了一句：“我不喝酒，能不能拜托你安静一点。” 　　“你，你没把我当兄弟！”外面的力道更重了，乔希知道他甚至踹起了门。这会乔希有些害怕了，跟一个高壮的醉鬼起冲突简直是一场噩梦。 　　怎么办？ 　　他知道赫斯特今天约到了实验室的使用权，肯定一时半会回不来……那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等着鲍勃酒醒吗？ 　　乔希有些担心地抬头看了看那摇摇欲坠的门。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的铃声仿佛派来救他的救命稻草，乔希飞快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 　　顾不得别的，乔希按下接通键：“喂。” 　　“乔希，我在你楼下。” 　　乔希听见对面的声音，一时间竟然有些愣怔，他难以置信道：“……里格？” 　　“嗯。”里格莱托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你现在有空吗？” 　　乔希咽了一口唾沫：“里格，你能上来吗？” 　　“发生什么了？”里格莱托一下就听出了乔希声音中的不对，他皱起眉头，“我现在就上去，你的门牌号？” 　　乔希报了一个门牌号，关了手机屏，还有些发愣。 第三十二章 　　在乔希没怎么反应过来之前，外面的动静就小了下去。他谨慎地拉开一条门缝，对上里格莱托的眼睛。 　　“没事吧？”里格莱托干脆进了屋子。 　　乔希的屋子有点乱，就像大部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他们总是追求舒适为主。既然将衣服丢到椅子上摞起来，既能够增加椅子靠背的柔软度，又能够免于收拾折叠的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总有歪理。 　　但是这会里格莱托踏进了这个房间，倒是让乔希为了自己的“歪理”手足无措起来。该死的，早知道他就该把地毯上乱七八糟的漫画书收一收，还有跟蛇蜕皮一样的衣服堆。 　　“没事。”乔希僵硬地回答。 　　里格莱托像是不怎么在意，他随手将地上两本摊开的漫画捡起来合上，放到乔希的桌面上，这个行为让乔希没忍住脸上一红。 　　他发誓他以后绝对好好收拾房间。 　　里格莱托点点头，想了想，最后说：“你要不要考虑跟老师反映一下换一个房间。” 　　“因为外面那家伙？” 　　“嗯。”里格莱托解释道，“鲍勃那家伙酗酒，今天的事情还会发生。” 　　想到那个满身酒臭味的壮汉，乔希就觉得鼻子一阵痒痒——他想打个喷嚏，这味道实在是太令人难忘了。他有些烦躁地将自己的头发揉乱：“再说吧……对了，你怎么搞定他的？”说不准他可以模仿里格莱托的方法对付鲍勃，毕竟刚刚在外面里格似乎很快就解决了问题。 　　里格莱托认真地回答道：“拳头。” 　　“……” 　　“我之前揍过他一次，他跟吉恩起了冲突，太吵了。”实际上只动了一拳，鲍勃就差点进医院。里格莱托有的时候觉得吉恩太不像个吸血鬼，凭借吸血鬼的力量，一拳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他却总是喜欢动用那张嘴说个不停，实在没意思。 　　乔希抿了抿嘴唇，将刚刚的想法作罢，他可不觉得自己能打得过那样一个大块头，“谁是吉恩？” 　　“我的室友。”里格莱托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有些急忙地补充道，“如果你决定搬出来的话，记得提前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搬出去住。” 　　里格莱托脱口而出的话让乔希一愣，这话中的亲昵成分太大，而实际上他还没做好和里格重修旧好的心理准备，毕竟分开的时间太长了，已经有很多东西都变得不那么一样。 　　当然，乔希是不可能知道，里格莱托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错过他的消息，这或许是两个人对此态度并不一致的原因。 　　“暂时还不需要……”乔希摇了摇头，随后又觉得这么说似乎有些伤人，改口道，“如果准备搬的话，我会告诉你。” 　　里格莱托点了点头，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乔希想给这个有点微妙的气氛找找话：“哦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万圣节。”里格莱托说完，又沉默了。 　　“所以……舞伴？”乔希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如果里格莱托主动提起来这个事情，简直是给乔希解决了大问题，“你是不是还缺个舞伴，里格？” 　　里格莱托回想了一下柜子里面倒出来的一堆邀请函，点了点头：“嗯。” 　　其实按理来说，像里格莱托这种性格是绝对不讨女生喜欢的，但是奈何他这张脸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或许是吸血鬼在生物进化中形成的某种规律，他们的容貌总是会长成对于人类来说更具有吸引力的样子，这样有利于原始时期的捕猎。 　　通常这种活动里格莱托都是不怎么关注的，但是安妮给他报了个信，说乔希要去，里格莱托这才反应过来。他当然知道乔希长了一副招人的样子，今天有一个伊文已经够烦的了，明天再有个谁里格莱托很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觉得，作为兄长，从什么角度来讲他都应该避免弟弟进行早恋吧？更何况那些来招惹乔希的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人！ 　　打定主意，里格莱托诚恳道：“我们一起去吧，乔希。” 　　乔希就等着这句话呢，立刻答应道：“好吧，但是穿什么要由我来决定。” 　　……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扮吸血鬼？”里格莱托看着面前放着的黑色披风还有一堆瓶瓶罐罐，甚至还有两个方形盒子里摆着树脂假牙。 　　乔希抑制住自己快要咧到耳朵边上的嘴角，嗯了一声。 　　安妮被拖过来帮两个对化妆一窍不通的男生打扮，这会看见里格莱托吃瘪可没乔希那么克制，直接笑出了声音：“放心，我肯定给你们俩化得跟吸血鬼一模一样。” 　　“我就是吸血鬼啊。”里格莱托看着安妮手里面白花花一滩液体预感不是很好，他急忙解释道。 　　乔希反驳道：“不，我们得更吓人一点。”他将两只手伸起来，握成爪子的样子，还吐了吐舌头。 　　“……”里格莱托一直都不是很明白人类对于吸血鬼的想象，他们的皮肤是白了一点，但是也绝对没有到跟一张纸一样白啊，还有那些夸张的烟熏特效妆，冒出嘴唇的超长獠牙，最最令人不理解的是，究竟是什么给了人类吸血鬼就该穿披风的印象啊！ 　　吸血鬼不配穿日常装吗？！ 　　在脑子里想了很多，里格莱托还是面无表情地答应了乔希的要求。 　　镜子里两个惨白着脸、挂着巨大黑眼圈的男生，一个一脸不情愿，另一个却是满脸兴奋，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到街上撒欢。安妮盯着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对着墙笑了半天。 　　安妮赶着时间留给自己打扮，给他俩画完脸上的妆就走了，剩下乔希和里格莱托在屋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活动的原因，乔希现在看上去很兴奋，和里格莱托说话也没那么僵硬了。 　　乔希双手合十在胸前击了个掌，说道：“对了，獠牙和血。” 　　里格莱托警惕地看着他。 　　“里格，虽然不好意思打击你，但是……”乔希将脖子上挂着的獠牙拿出来，在里格莱托面前晃了晃，“这个獠牙太短了，一点都不吓人。”紧接着，他又从盒子里面取出来一对大概两厘米长的树脂獠牙出来，“不过我准备了假牙，我们可以一起带上看看。” 　　里格莱托虽然看到乔希一直贴身带着自己送得礼物很愉悦，但是还是被乔希的话震惊了一下，问道：“乔希，实际上，你不会一直以为我们的獠牙就这么短吧？” 　　“啊？”乔希睁大眼睛，“难道不是吗？”人类关于吸血鬼有太多误解了不是嘛，什么见不了太阳，害怕大蒜和十字架，还有什么银器圣水之类的……乔希见过里格莱托的乳牙，自然而然将“超长的獠牙”也归为了人类对吸血鬼的误解。 　　里格莱托反省了一下自己，究竟是怎么让乔希产生了这种误解呢？在吸血鬼的世界里，獠牙的长度就如同鹿群中鹿角的长度，这是代表着一个吸血鬼的地位和力量的东西。 　　唉，说起来，乔希似乎也没见过吸血鬼的獠牙。 　　这样想着，里格莱托张开嘴巴，在乔希震惊的目光中，犬牙的位置上，一开始正常长度的尖牙越长越长，到最后几乎要比乔希的两颗假獠牙还长一些。白森森的獠牙配合鲜红的牙龈，甚至就连里格莱托的瞳孔也十分配合的变成了一种暗红，还真是……挺吓人的哈。 　　乔希喉头滚动一下，挤出了一个音节：“……酷。” 　　“所以我可以不用这个该死的假牙吗。”里格莱托说得是问句，可是那副死人脸配合着獠牙还真是效果惊人。 　　“可以，绝对可以！”乔希默默将手里面的盒子收起来，其实，就算没有獠牙的吸血鬼也挺不错的，不是吗。 　　“你自己还是要戴上的。”里格莱托的牙还露在外面，看上去尖尖的，泛着寒光。 　　“……我戴。”乔希又拿出盒子，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按照说明书将牙胶调好，一边请求道，“里格，你先把你的牙收起来好吗，它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吓人。” 　　“嗯。”里格莱托十分听话地将獠牙收回去。 　　戴这种异形假牙的过程没那么容易，乔希对着镜子调整半天还是没太弄好，里格莱托看不过去，伸手过了帮他。 　　就在里格莱托的手指触到乔希的嘴唇上的一刻，乔希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又碍于正在戴牙，嘴巴闭不上，只得哼了两声无意义的音节。 　　里格莱托专注地将假牙的位置调好：“有没有觉得酸？”这种牙胶他没用过，刚刚瞥了一眼说明书，好像说戴得太紧会觉得牙根有点酸痛。 　　乔希摇了摇头。 　　里格莱托从乔希嘴里撤出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乔希，你还缺点血液。”里格莱托主动提道，他现在好像能找到点打扮小乔希的乐趣了，没等乔希出声，里格莱托已经将血浆瓶拿了过来，倒出一些假血浆。 　　里格莱托凑近闻了闻……好浓重一股甜味，这对于真吸血鬼来说显然有点过于腻了，不过作为万圣节道具还是够了。他将血液抹在乔希的嘴角，这种柔软的皮肤触感，让他几乎有些舍不得了，于是他又将手指头上剩下的抹在了乔希的脸上。 　　“嘿！这不公平，我不能一个人做花脸吸血鬼！”乔希叫道，抢过血浆，也往里格莱托脸上抹了好几下。 　　抹完，才后知后觉发现里格莱托没怎么躲，而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竟然那么柔和。 　　怎么办，心跳又突然变快了，乔希偷偷捂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第三十三章 　　万圣节当晚是个好天气，夜幕之中还能看到点云朵的影子。教学楼前面聚积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人和怪物，乔希和里格莱托的吸血鬼装扮看上去竟然还算比较正常的。 　　教学楼里灯光昏暗，时不时有灯闪烁几下，墙上贴了毛线做的蜘蛛网，天花板上垂下来玩具僵尸，伸着长而鲜艳的红舌头，看上去恶心大过恐怖。教学楼里的这些装扮相较于游乐场鬼屋简直逊毙了，但是对于学生们来说，这足够了。 　　其实这是学校给学生们的一次放松机会，提供的奖品也颇为丰厚。 　　“图卡、作业免写卡、实验帮助卡……论文辅导卡？”乔希从一个女巫手里面接过学生会的宣传单，上面罗列了各个活动对应的奖励，“每个活动都可以参加，但是奖励只能选择一个。”他抬头看向里格莱托，虽然化了夸张的妆，但是里格莱托也因为烟熏的眼影而多了点平时没有的味道。 　　乔希知道有不少女生都在看他，嗯……或者说，他俩——乔希对自己的长相一向很有自信，他把后背又挺直了一点。 　　里格莱托看着现在有两颗尖尖獠牙的乔希，他怎么想都不觉得这样的装扮会吓人啊，毕竟乔希看上去好像更可爱了…… 　　里格莱托收回目光：“随你，参加什么都可以。” 　　“那就只参加一个吧，反正奖励也只能拿一个，拿完我们就去晚会！”乔希决定道。 　　里格莱托点了点头：“你想要什么？” 　　“呃，论文辅导吧。”乔希想着那好几页纸的学术论文就感觉一阵头疼，他的学习成绩只能称得上是中等偏上，糊弄糊弄考试还行，真叫他完成每学期一次的学术论文，实在是太痛苦了！ 　　决定好方向，乔希拽着里格莱托从人群中挤到了小演播厅，上面贴着的标识刚好就是“论文奖励”活动地点了。 　　“其实你要是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里格莱托说了一半，住了嘴。因为他看到里面的活动内容，是两个人共同摸索一个盒子，盒子分成两部分，一个人从左边拿到神秘物品，从盒子中间穿过给右边的人触摸，由右边的人猜出神秘物品究竟是什么。 　　换一个别的地点，不一定是两个人共同配合的了吧。 　　乔希正探头探脑看着里面，没太听清里格莱托的话：“嗯？你刚刚说什么。” 　　“没。”里格莱托摇了摇头，大不了回头他请学生会的帮个忙，让他们把乔希的奖励挪到自己这里就好了，辅导论文而已，绰绰有余。 　　里格莱托第一次这么想夸夸自己这颗聪明的大脑。 　　“准备好了吗？”工作人员是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女生，她带着乔希和里格莱托走到房间里，“一共有三个箱子，猜对其中两个就算赢。” 　　房间里面一片黑暗，只有箱子四周亮着一点点光。乔希拽着里格莱托的衣角，他的眼睛还不太能一下子适应黑暗，但显然这种程度的光线对于夜间视觉能力超强的吸血鬼来说已经足够了。 　　昏暗，寂静，还有教室里开着的冷风，还真营造出来点让人心惊胆战的气氛。 　　“你猜还是我猜？”里格莱托问道。 　　“你猜吧。”乔希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就是伸进箱子里面拿个东西嘛，难道还能是真的什么断臂残肢吗？ 　　里格莱托表示无所谓，乔希愿意怎么样都可以。 　　“从……从右边开始吧！”乔希做了决定。 　　站在暗处的狐狸小姐张了张嘴，本来想提醒一下从左边开始会好点，但是看见乔希和里格莱托已经走过去，她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也行吧，毕竟也没有具体从哪里开始的规则。 　　最右边的盒子上用荧光笔写着“福尔马林”，看来是模仿了福尔马林里可能泡着的什么东西。 　　乔希和里格莱托各自站在盒子两侧，将手从挖空的洞里伸了进去。里格莱托那边是空的，往下一探就什么都没有。而乔希现在很紧张，他迟迟没有将手向下伸，如果，真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呢？虽然知道不可能是真的让他触碰福尔马林里泡着的尸体，但是…… 　　乔希心一横，将手向下探去，首先接触到的就是一滩冰凉的液体，乔希的指尖颤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底下可能有个什么容器盛着水。里格莱托沉静地站在乔希对面，他可以清晰地观察到乔希的表情，生动又活泼，就连害怕的样子都那么活灵活现。 　　坏心眼的，里格莱托催促道：“乔希，没问题吧？” 　　“……当然。”乔希的声音听着有点紧，他将手整个沉下去，一个又凉又滑的东西从他的指尖窜过去，上面可能还有粘液？乔希吓了一跳，惊呼：“它是活的！” 　　“我抓不住它。”乔希打了退堂鼓，他可不想在里格莱托面前露怯，但是他实在不愿意再体验一次那种湿润黏腻的感觉了，他假装镇定道，“我们先换个盒子吧。” 　　里格莱托的嘴角不自觉勾起来，好在屋子里太暗了，乔希看不到，不然又免不了一阵羞恼。 　　“下个盒子我来抓吧。”里格莱托主动提出来。 　　乔希当然不拒绝，迅速点了点头：“好。” 　　第二个盒子上写着“手指”。 　　乔希在一旁站定了，等着里格莱托抓过来，很快里格莱托的手从箱子另一头伸过来，碰了碰乔希，手里握着一个长条圆柱状的东西。 　　“不是活的，别怕。”里格莱托出声安慰。 　　“……我并没有害怕。”乔希摸到了那个东西，表面很光滑，有一点柔软的韧性，上面带着环形的棱，别说还真有点像手指头和上面的关节。 　　可惜头是尖的。 　　“竹笋。”乔希说道。 　　“对了。”狐狸小姐在一旁出声，“再对一个就可以了。” 　　最后一个箱子上面写着“灰尘”。 　　这总没什么，乔希松了口气。有了上面一次的经验，他现在放心很多，什么“手指”到后来还不是竹笋，灰尘又能是什么呢？ 　　在触碰到箱子底的第一时间，里格莱托心中就有了答案，手底下的是面粉，绵软中带着点颗粒感。 　　不知道怎么想的，里格莱托只取了薄薄一点在手心里，伸到了对面。 　　乔希向前探了探，发现里格莱托手里并没有拿东西。 　　“在我手心里。”里格莱托提醒道。 　　乔希的指尖划过里格莱托的指尖，里格莱托的皮肤还是同印象里一样光滑而泛着一些凉意，乔希触碰到了里格莱托的手心，那是一种干燥的触感，面粉实在很少，两层肌肤几乎直接贴在一起。 　　然而温暖的触感是短暂的，乔希的手指尖在里格莱托的手心里轻抓两下，拈起一点面粉就知道了答案，他将手撤了回来，好像有点慌乱。 　　里格莱托的心里像是被路西法挠了两道。 　　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面粉。”乔希开口。 　　“宾果！”狐狸小姐开了灯，不知道是不是狐狸面具的原因，乔希总觉得那双上挑的狐狸眼里仿佛含着笑意，她递上了特殊印制的奖券，“恭喜。” 　　乔希果然还是对第一个箱子很在意，他问道：“第一个箱子是什么，我可以看看吗？”随后的一分钟内，乔希脑子里剩下的唯一一个想法就是将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先打死，因为…… 　　箱子里面是一块肥皂。 　　泡在水里的肥皂！ 　　根本不是什么活物，只是因为它太滑了从乔希手指尖溜走了而已。乔希整个脸变得跟番茄一样通红，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从重新见到里格莱托以来，他就不停地在里格莱托面前出糗。 　　从房间里出来的路上，里格莱托认真在憋着自己的笑意，他发誓那些无趣的综艺节目比不上小乔希分毫！ 　　他太可爱了吧！ 　　里格莱托在心底想着，但是照顾到乔希的面子，他不打算再提起任何关于香皂的事情。 　　“嗨！”正当乔希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一个人影跑过来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乔希抬头看见一个用卫生卷纸裹得严严实实的木乃伊，他犹豫道：“……安妮？”这不赖他，安妮裹得太严实了，只露出一双眼睛。 　　消失了一整天的赫斯特也出现在他眼前，他看上去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脸上多了两道顺着下眼睑垂直画下去的深灰条纹。 　　“你扮得什么？” 　　“仿生人！”赫斯特看上去对自己的装扮还很满意，“这是我金属拼接的地方，看出来了吗？这个仿生人的技术还很高，因为它露在外面的机关实际上很小，你看，我的开关在这里。”赫斯特指了指自己脖子一旁，那里画了一个实心圆。 　　“……挺不错。”乔希很给面子。 　　“对！”赫斯特和安妮待在一起的时候仿佛打了什么奇怪的兴奋剂，“木乃伊是化学原理，而我是物理原理，非常般配的舞伴。” 　　乔希很想收回刚刚违心的夸赞。 　　“对了，乔希，我才知道三年级也来了一个新转校生。”安妮被赫斯特说得有些脸红，适时岔开话题，“好像是个留级生，真是少见。” 　　“留级生？” 　　“嗯，看上去比咱们大点，但是因为长得好看已经收获了一大群女粉丝。”安妮眨了眨眼，她看着里格莱托，“威廉，威廉·迪尤尔，你听说过他吗？” 第三十四章 　　乔希感觉到里格莱托在安妮说完这句话之后情绪明显不太对，他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下，他对这个名字实在没有什么印象——这不怪乔希，他那会才多大，对于那一次夏令营回家路上的插曲可能有模糊的记忆，但是具体那人是谁，他一点都想不起来。 　　“你认识他，里格？”乔希拽了拽里格莱托的手臂。 　　里格莱托看了一眼乔希，发现乔希脸上的表情确实称得上是茫然，他点了点头，回答道：“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安妮在一旁听着笑了笑，却没说话。 　　关于月光法庭这几年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她从自己父母那里略有耳闻，但她不打算过多干涉，毕竟人类的生命与吸血鬼有本质上的不同。吸血鬼的生命很漫长，就连权力的更迭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些都是人类短暂生命消耗不起的。 　　赫斯特是这里面唯一一个局外人，而这会他的目光正徘徊在里格莱托和乔希之间，突然，他出声问道：“乔希，这是里格莱托·德温特？” 　　“……是啊。” 　　“所以，你们两个又没事了？！” 　　乔希真的觉得有时候脱离数字的赫斯特就变成了一个单细胞生物，一条直肠通大脑，连圈子都不带绕的（虽然单细胞生物可能没有直肠）。这个问题要让他怎么回答呢？ 　　“啊，是吧。”乔希不敢抬头看里格莱托。 　　“我们一直也没事。”里格莱托开口，“进去吧，舞会要开始了。” 　　万圣节舞会，被办在了学校外面的一家酒吧里，说是舞会，其实更像是一堆人的聚餐。 　　“酒吧？”乔希有点傻眼，市立高中多半是未成年，喝酒是明令禁止的。 　　赫斯特解释道：“里面的酒都撤走了，但是如果你……” 　　“他不喝酒。”里格莱托拖着乔希先一步进了屋里。 　　上下两层的酒吧，里面已经有了一些学生，他们三五个聚在一起，互相拍照并叽叽喳喳聊着天。万圣节是一年里面唯一一天可以穿得随心所欲，还有不少学生用面具遮得整张脸都看不到。 　　酒吧昏暗的光线下，几道彩色激光照下来，配合着电子音乐，烘托着一股暧昧的气氛。这会不在学校里，脱离了老师们的管控，学生们的动作也开始大起来，乔希再一次避过一对压在墙角上亲吻的情侣，目光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这不是万圣节吗？”他小声嘀咕道。 　　里格莱托的听觉惊人，他回应道：“情侣能把什么节都过成情人节。” 　　“什么？”音乐的声音太大了，乔希皱着眉头看向里格莱托。 　　里格莱托将头凑到乔希耳边说道：“对于情侣来说，什么节都是情人节。” 　　“啧。”乔希砸吧砸吧嘴，给出一个字评价，“酸。” 　　安妮在后面看着两颗凑在一起的脑袋，翻了个白眼，她一点都不好奇这对兄弟说什么呢。实际上，说是兄弟，恐怕里格莱托自己都没意识到呢吧……安妮不禁用食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还是挺期待有一天里格莱托发现这种奇怪的占有欲究竟来自哪里的。 　　主办学生从参与者那里进行集资，然后统一购买了各种零食和甜点，放置在酒吧的长条桌上，酒柜里面的酒都换成了无酒精饮料，听说这是学校批准活动进行的原则问题。 　　这边关于未成年酒水管控还是十分严格的。 　　找了个角落坐定，乔希就发现身边人的背影有些眼熟。 　　“伊文！”他喊道。 　　那个带着狼耳朵狼尾巴的长发男生转过身来，伊文今天散开了头发，长长的棕色头发披散下来，配合着同色的道具耳朵，倒是真有点狼人的样子。 　　可能是为了配合角色，伊文摘了眼镜，还在右眼上从上至下画了一道伤疤，本来斯斯文文的气质，硬生生拗成了个狂野的样子。也难怪乔希第一眼认不出来他。 　　“嗨，乔希。”伊文笑着冲着乔希走过来，甚至还对着乔希眨了眨眼睛，完全无视掉旁边里格莱托阴沉的目光。 　　乔希毫不知情，招呼道：“你的男朋友呢？上次撞破你们真是不好意思，都没来得及认识他就走了。” 　　里格莱托感觉心情好点了，他有些嘲弄地看着伊文，这个老东西整天招惹漂亮的男孩女孩，还想在乔希面前维持他“好好学长”的形象多久呢？ 　　“啊……乔希，说起来那天我就应该答应你的舞伴邀请。”伊文挑衅地看着里格莱托，故意将“舞伴”两个字咬得很重，“我和他分手了。” 　　“怎么会。”乔希皱着眉头，还没来得及安慰伊文几句，就被一边的里格莱托拽到了一边。 　　“那边有草莓汁，你不是喜欢喝吗，去拿点吧。”里格莱托的语气听着不怎么好。 　　乔希挠了挠头：“我不是很渴。” 　　“那你就坐在这边吃点东西。”里格莱托真是拿乔希没办法，干脆亲自动手拿了一块奶酪蛋糕递到乔希面前，就差直接喂到乔希嘴里了。 　　乔希张嘴咬了一口奶酪蛋糕，绵软的口感，甜度恰到好处，可见主办的学生们也是用心了。甜品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作为分散乔希注意力的诱饵，里格莱托松了口气，低声跟乔希说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离那家伙远点。” 　　“嗯。”乔希点点头，继续吃着蛋糕。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长大之后里格莱托变得有点神经质，他好像对所有靠近自己的人都充满了斗志，随时打算将那些人拎走教训一顿。 　　难道是里格莱托这么多年没来及发挥的兄弟情起了过度反应？ 　　伊文倒是饶有兴致看着两个男孩的互动，他已经在人类社会的校园里待了几十年，再看到这种青涩里面透着点朦胧的感情，仍旧让他很有感触。 　　当然，如果乔希对面的人换成是他自己就更好了，他发誓他不会像里格莱托一样僵硬着表情，一副想要生气又极力忍耐的样子。 　　呵，年轻真好啊。 　　伊文举起手边的威士忌喝了一口。 　　“酒？”乔希有些纳闷，“里格，不是说这里面酒水都撤掉了吗？” 　　还没等里格莱托回答，旁边忽然有一群人围了过来，打头的是一个高瘦的男人，他的脸上带着一张羽毛面具，一身燕尾服，领子前面还插着几支鲜艳的羽毛，矜持中带着点骚包。 　　“想要喝酒吗？”男人弯下腰对乔希露出一个笑容。 　　里格莱托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嗅到了空气里陌生的同类气息，联想到安妮的话，他警惕起来，将乔希往身后拉了拉：“他不喝酒。” 　　“我问你身后的那个小朋友呢。”威廉脸上仍旧挂着狐狸一样的微笑，要知道当他得知法庭那帮老东西让非得让他越过大半个国家找这个叫乔希的男孩，他几乎都有些无语了，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哪里值得月光法庭这样纠缠不休。 　　事情没这么简单，这关系到德温特家族。这几年来德温特家族的势力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膨胀，元老席上的十三位元老，已经有五位同意了改革方案，这对于保守的首席执政官来说仿佛噩梦。 　　况且，听说德温特家的二儿子身上出现了返祖情况，这种力量一旦被纯血吸血鬼获得，难以估量，就算他还是个没过獠牙成长期的孩子，也足够引起注意了。 　　说实话，威廉不是很关心那帮老家伙的死活，但是好歹事关自己的家族…… 　　他身后一个画着半面小丑妆的女孩走上来，敲了敲乔希身后的座椅：“嘿，转校生，听着，在这里当个乖乖学生仔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你得学会娱乐，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她从兜里掏出一副扑克牌。 　　“四个K，拿到方片、红桃和黑桃K的玩家是赢家，他们会将自己的酒倒进中间的空杯子，而抽到梅花K的，要将酒杯里的酒喝掉……” 　　乔希打断道：“我没说我要玩。” 　　“不玩？”女生挑了挑眉毛，“容我提醒一句，作为一个转校生，你真不该这么不合群。” 　　里格莱托沉着脸站起来，他盯着后面没说话的威廉，他不知道威廉到底是来干嘛的，但是他知道让乔希和他过多接触绝对会有危险，这和伊文可不一样。 　　“我们走了。”里格莱托冷声道。 　　威廉却没有放他俩走的意思：“别这样，里格，只是一个游戏而已。”说完，他又转脸对着乔希笑了笑，语气中带着点轻快，仿佛真是同学聚会开得一个无关轻重的玩笑：“就玩一局就行，琳达，我们也别为难人家。” 　　被称呼琳达的女生点了点头，一串扑克牌在她手里仿佛变魔术一样来回穿梭，乔希知道这一玩是绝对要输的。 　　可是在一个新学校里跟这种小团体起冲突显然是一件不怎么明智的选择，他暂时还挺喜欢这个高中的。一杯酒，应该也没什么，他已经十六岁了。乔希在心里安慰自己。 　　“行吧，我们只玩一局。” 　　乔希偷偷捏了几下里格莱托的手掌，他也不再是永远要喊哥哥帮忙的小男孩了。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几个学生坐下来围成一圈，乔希和这些新同学坐在一起，可能是化了妆戴了面具的缘故，他们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乔希，这些目光让乔希觉得有些不适。 　　真想让变成吸血鬼把他们都吓一跳啊。 　　乔希恶劣地起了小心思，然而现实是这是不可能的。里格莱托坐在乔希的身边，乔希可以感觉到他的肌肉正紧绷着，按照琳达（半面小丑妆的女生）的规则，里格莱托不可以参加扑克牌游戏。 　　当然，参加也是没用的，因为乔希知道这是一个必输的局。且不说他压根没上过酒桌，这些酒桌游戏一点经验都没有，光是这群人的来意不善，就足够了——他们只是想灌乔希一杯酒，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这个转校生知道谁才是老大。 　　威廉坐在乔希的正对面，他上挑着嘴角看着乔希，靠在身后的沙发上，双手交握。他跟这些小毛孩不一样，他可不是来看乔希认谁做老大的，而是有别的目的。 　　德温特家族的许多情况外人并不清楚，他们要想好怎么利用乔希。他只是个人类，而吸血鬼想要让人类死亡就如同人类宰杀一只羊羔一样容易，问题是怎么让这只羊羔发挥最大价值。 　　“开始吧。”威廉开口。 　　琳达似乎对这个新来的威廉十分痴迷，毕竟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对于颇为成熟的男性总有一种向往，更何况威廉自称是因为处分所以留级的学生，这简直不能更对她的胃口。 　　仅仅是洗个牌，琳达表现得极尽花哨，她一边吹着嘴里面的泡泡糖，一边将扑克牌来来回回洗了好几遍，过程流畅得仿佛表演。 　　而这一切对于乔希来说只是一种煎熬，他才不想参与什么奇怪的酒桌游戏。 　　琳达将手中的纸牌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所有的牌都倒扣，每次玩家只拿起一张丢在桌子上，这对于一场激动人心的游戏来说，像是一种预热。 　　第一张方片K很快被邻座的一个男同学丢出来，紧接着一张红桃K也被丢出来。乔希看着眼前越来越少的卡牌，心中还有一丝侥幸，万一琳达并不会出千的手法呢？这样想着，他翻起了下一张牌，仿佛是慢动作，他看到牌面上露出了梅花K的样式。 　　乔希自暴自弃将牌仍在桌面中央，还差最后一张黑桃K没有被丢出来，然而乔希已经没了待下去的欲望，一杯酒而已，他想赶紧喝完了离开这里。 　　然而这张卡牌却迟迟不出现，直到进行到最后一轮，每个人手里都只有一张牌了。乔希看到对面的威廉忽然冲着自己笑了一下，然后他掀起了自己的牌，连看都没看直接扔到了桌子中央，纸牌飘飘然然落下，正是黑桃K。 　　乔希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拿了一个装啤酒用的大空酒杯扔在了桌面上，示意那三个拿到K的学生往酒杯里倒酒。 　　大多数人面前的酒是不一样的品种，混在一起可能会变成一种奇怪的味道，同时可能会很容易醉。不过这都不是乔希担心的问题，他只需要憋一口气全喝掉就好了。 　　醉了？醉了的话，反正里格也在……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出什么事吧。 　　就连乔希自己都没意识到，直到十年后的今天里格莱托在他的意识里仍旧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里格。虽然乔希在不断提醒自己，要学会独立，但是当里格真的在他身边的时候，那些独立什么又都见鬼去了。 　　前两个人很快将杯子里的酒倒进了中间的空酒杯里，而威廉仍旧坐在那里没什么动作，他只是看着乔希，带着一种莫名的不屑。 　　乔希觉得很烦躁，催促道：“快点。” 　　威廉似乎被乔希逗笑了，他扬起手里的酒杯，冲着乔希举了举，下一秒撤回自己的面前，用嘴唇在杯壁上吻了一下，才将酒倒入中间的酒杯：“cheers！”他的发音是非常正统的英国腔调，乔希不禁撅了嘴，心想这人简直太骚包了。 　　好在威廉亲的地方并不在杯沿，否则乔希还真会有点心理阴影。杯壁倒是没什么，乔希端起中间的酒杯就要喝，却突然被里格莱托制止了。 　　“我替他喝。”里格莱托说完，直接将酒杯里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乔希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只能盯着那几滴顺着里格莱托嘴角流下的酒液，液体划过里格莱托脖子，勾勒出他喉结的弧度，最后顺着流进了衣领里。 　　一杯酒喝进了里格莱托的肚子里，却让乔希感到面上一阵燥热，他不安地扯了扯衣角。 　　“里格，其实你不用……” 　　“走了。”里格莱托将空了的酒杯扔回桌面上，拉起乔希往外走，有几个男生还想再拦一下，都被里格莱托大力撞开了。 　　琳达也对里格莱托突然的做法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是知道里格莱托的，三年级的风云人物嘛。但是，他怎么会突然帮一个转校生出头？ 　　“这……” 　　威廉轻笑着拍了拍琳达的后背道：“让他们走吧。” 　　琳达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示意那几个坏小子不要再闹事，过一会发问道：“里格莱托，他怎么会……” 　　“哧……”一直在旁边观看的伊文出了声，“新来的转校生也姓德温特。”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一边的威廉。 　　威廉仍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他和伊文对视了一下，端起一杯酒转移话题：“好久不见，喝一杯吗？” 　　“不了，谢谢。”伊文将大衣甩在自己的肩上站起身来，“我要回去了。” 　　威廉执着酒杯对着伊文远去的背影望去。伊文，那个没有姓氏的吸血鬼，他的制造者也是打破月光法典之一的罪犯，并且还非常不人道的将刚转变为吸血鬼的伊文抛弃。 　　后来在吸血鬼最混乱的街区，有一个叫伊文的吸血鬼建立起了属于他的秩序。这些被非法转变的吸血鬼一向是吸血鬼界避而不谈的话题，他们没有优秀的血统，力量可能不够强大，但是数量却不少。 　　维持这些混乱地带的平衡，一直是让法庭头疼的问题。这些地带也渐渐成为了没人管辖的地方，没有家族愿意与这些吸血鬼为伍，因为他们的转变往往也不充分，经常会出现许多问题，其中之一就是性格上的恶劣。 　　在威廉看来，这恐怕就是“缺乏教养”。 　　相安无事的情况下，放任这些吸血鬼自生自灭似乎是个不错的主题，但是如今德温特家族似乎有意拉拢这些混乱地带，伊文和里格莱托…… 　　威廉眯起了眼睛。 　　…… 　　人多的室内一向有些过于闷热，乔希和里格莱托走出来，当见到天上那轮月亮的时候，乔希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我们现在回去吧？”乔希询问道。 　　“嗯。”里格莱托点了点头，突然很突兀地问道，“乔希，你有没有觉得，现在我们走在月光底下就像是回到了从前？” 　　“……？”乔希狐疑地看着里格莱托，这种话真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呃，有点？”他试探地回答道。 　　“我一直在想你，乔希。你不知道当我发现我克制不住我自己体内的冲动时有多害怕，乔希，我不想伤害你，一点都不想。”里格莱托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起伏。 　　但是…… 　　就是这种没有起伏地说肉麻的话才让人更害怕啊！ 　　乔希抖了抖身子：“里格，你是不是喝醉了？”虽然一杯酒就醉也是让人很费解的事情，但是至少得给现在里格莱托的状态找个原因吧！ 　　“嗯，我喝醉了。”里格莱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接着刚刚的话，“我还以为你不会原谅我了，乔希。你知道我一直努力保持和你的距离，但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嗝。”里格莱托突然打了个小嗝。 　　乔希发誓他不想笑，但是…… 　　“送上门？听上去我就像一个食物啊。” 　　“不是，是……”里格莱托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给出了一个答案，“是弟弟。” 　　“我一直没改姓氏，里格。”乔希听着里格莱托说了那么多，心下也有些动容，虽然他不是很确定里格莱托在醉酒之后能不能记得他现在说得话，但似乎对着一个喝醉了的人，更容易说出平时不想说出来的话，“你让我等你，所以我就一直在等你。” 　　“跟我回德温特家吧，乔希。” 　　“……”乔希不太明白，为什么里格莱托喝了酒之后这么喜欢叫自己名字，“我还没做好准备。” 　　里格莱托一瞬间的表情很受伤，他似乎嘟了嘟嘴巴，幅度太小，乔希不确定自己都没有看错。 　　乔希真是服了，他莫名心软道：“你知道，我离开那会太小了，现在……一时间还不太能适应。” 　　里格莱托踢了踢路上的石子，最后从嘴里憋出两个字：“好吧。” 　　就在乔希以为他们两个即将沉默着走回去的时候，里格莱托突然又开了口：“那今天晚上能不能先来我家？我是说，我在外面的公寓。” 第三十六章 　　总算到了。 　　乔希盯着里格莱托摸钥匙开门的手，觉得有些精神恍惚。 　　一路上里格莱托不停地在跟他道歉，顺便说一些让人脸红的话。乔希怀疑里格莱托是不是把平时不说的话全都攒在喝酒之后了，关键问题是里格莱托说起来竟然还都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乔希听累了。 　　“……所以为了弥补之前的错，我想让你跟我一起住，乔希。”里格莱托说着推开了门。 　　乔希惊呆了，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走廊上一面墙。 　　整整一面墙，全是一个人的照片。各种时候，从小到大，有摔倒的，有踢球的，还有一些他领奖的照片。 　　就像是父母给孩子做得那种成长纪念册，甚至还在空白的地方补上了一些彩色的贴纸。其实看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如果照片里面的主角不是乔希自己就更好了！ 　　“里格！”乔希不由大声喊道，耳尖发红，“你觉不觉得你这样有点像变态！” 　　在听过里格莱托一路上的解释，乔希已经大概明白当年父母的举动不仅仅是因为里格莱托对乔希的伤害，更是因为一个叫什么月光法庭对乔希身份的追查。无奈之举，或许这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乔希的理解。他也知道里格莱托让自己等他确实是打算信守承诺，里格莱托告诉他这么多年德温特一家都还在等着接他回家。 　　但是，但是那也不能贴一整面墙的照片啊？！ 　　乔希恶狠狠地盯着里格莱托：“你找人偷拍我？” 　　“不是偷拍……”安妮拍的时候乔希都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算偷拍。里格莱托刚想解释一下偷拍的定义，忽然在他醉酒后的脑袋里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闪到了照片墙前面，拉下帘子。 　　这样快的速度，乔希几乎没看清，总之他就看见里格莱托面无表情站在墙前面，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喝果汁吗？”里格莱托问道。 　　“让果汁见鬼去吧！”乔希咬着牙，从那些照片的角度，他当然想起来安妮这个在某一天突然出现的摄影爱好，“你们一起瞒着我，真是一出大戏！” 　　里格莱托酒醒了大半，他为自己醉酒后提出的邀请感到后悔。哦不，他当然愿意乔希来他的公寓，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想要在弟弟面前表现得像一个变态，或者说，这种行为被发现了还是让他觉得有些难堪。 　　他知道这不太正常，但是他发誓他只是太希望看到弟弟的成长了。照片上的少年一点一点长大，这让他有一种乔希还在他身边的错觉，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所以就算是德温特们还没能扫清所有可能威胁乔希生命的障碍，他还是忍不住来见他，来靠近他，太久了，这段日子对于他来说也太久了。 　　“对不起，乔希！”里格莱托的语气里带着些慌乱，他将乔希拉进屋子里，快速关上门以防他夺门而出，“我觉得你可以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乔希气得不行，但是好像压根就没有想走的意思。他站定在原地，第一次对着自己从小就敬佩的里格莱托骂道：“所以你宁愿偷拍我的照片都不愿意来亲眼看看我，里格，你个混蛋！” 　　里格莱托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所以……乔希的意思是，他生气的点并不是因为自己拍了他照片？ 　　乔希看里格莱托一直在原地不说话，更生气了，刚想再说点什么，就看到里格莱托转身往里面走去。 　　“……你去干什么？”乔希跟在他后面。 　　里格莱托飞快从冰箱里面拿了一袋红色的液体倒进玻璃杯里，递给乔希。 　　乔希大惊：“我不喝血！”刚刚想说的话全忘了，他有些狐疑地看着里格莱托，里格莱托今晚太不正常了。 　　里格莱托点了点头，非常严肃地告诉乔希：“我忘了，因为我现在喝醉了。我去给你买点果汁，你待在屋子里。”说完里格莱托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乔希面前，留下房门落锁的声音。 　　乔希目瞪口呆，他敢发誓里格莱托绝对已经醒了，你看他逻辑多清楚啊，假装忘了自己是个人类，以此来证明自己喝醉了，顺便还可以逃避话题。 　　逻辑鬼才啊。 　　乔希想揍他——如果揍得赢一只吸血鬼的话。乔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思考为什么里格莱托的脸皮也随着年龄一起增厚。 　　里格莱托逃到外面，被冷风一吹才冷静下来，紧接着他无法抑制自己嘴角上翘的弧度，笑了起来。怎么办，就算是被乔希骂了一顿，他还是想往照片墙上添加更多的照片，一面不够就再来一面，家里全都贴满也没关系。 　　里格莱托开始后悔没能早点带乔希回家，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待了那么久，真是太辛苦了。其实德温特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介意将乔希护在翅膀底下长大，一直以来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看这个原先软软白白如同小团子一样的人类，无忧无虑的成长。 　　实际上如果没有月光法庭的干涉，可能乔希就是这样长大的，但是月光法庭……显然乔希已经引起了他们的关注，而这对于一个人类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里格莱托本来还打算偷偷和乔希多待一阵时间——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将乔希的下落向家里瞒了下来，但是现在威廉的出现给他摇响了警铃。 　　想起这些，里格莱托面色又沉下来，他在手机上摩挲了一会，随后还是在上面开始打字，大拇指一按，发送成功。 　　手机真是这个世纪最伟大的发明，无论是人类还是吸血鬼，应该说是天地之大，所有能用手机的生物都会爱它。 　　因为它传递消息的速度实在太快，几乎就在发送成功不出十秒之内，里格莱托就接到了电话。 　　“里格！你跟乔希见面了？！”阿尔曼的声音从另一头传过来，里格莱托一直觉得这么多年阿尔曼都没什么长进，因为他与蠢熊还是一如既往的相似。 　　“嗯。”里格莱托应了一声，“他现在在我家。” 　　“？！”阿尔曼在电话另一头陷入震惊，就在德温特家长们还在争取月光法庭元老席位时，这正是最危险紧张的时刻，他们本不打算这个时候将乔希带回来的，而这个时候里格莱托突然告诉他，乔希已经被他带走了？ 　　阿尔曼实在不明白：“里格，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嗯。”里格莱托冷淡地应声，又扔下一个惊人的消息，“威廉，威廉·迪尤尔也来我们学校了。” 　　阿尔曼在电话另外一头沉默了很久，显然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你怎么不直接跟父母说？” 　　里格莱托叹了口气：“因为乔希还没做好回家的准备。” 　　“……那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吗？！”阿尔曼被里格莱托弄得很抓狂。 　　“没什么，在他做好准备之前，我会保护他在学校的安全。”里格莱托想了想，承认道，“我跟你说，只是为了告诉你，我现在在独享一个可爱的弟弟，挂了。”说完，里格莱托心情颇为愉悦地将电话放进了口袋，走进便利店里挑果汁。 　　留下电话另外一头的阿尔曼，对着手机发呆。 　　里格莱托最后挑了鲜榨的草莓汁，想了想，又多拿了几桶瓶装放进购物车。结账的女服务员在看到里格莱托单手提着好几桶草莓汁离开的时候，值夜班的困倦一下消失了，她有些愣怔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打开房门，迎接里格莱托的是一个沙发靠垫。 　　里格莱托将草莓汁放在地上，捡起靠垫，拍了拍尘土，冲着乔希走过去。 　　乔希扔的时候是一时上了头，这会有点发怵，向后退了两步，抖着声问：“你，你想干什么？” 　　里格莱托将沙发垫规规矩矩放回沙发上，开口：“消气了？” 　　“嗯。”乔希也没太听清，直接点头应声。他怕里格莱托真没完全醒酒，他已经隐隐约约看到里格莱托嘴里面的尖牙了！ 　　虽然被咬一下也没什么，但是还是挺疼的，他建议吸血鬼的生理功能里面加一项新的，像蚊子一样拥有麻醉作用的口水。这样说可能有点恶心，但是如果有这样的功能的话，乔希不介意里格莱托咬自己之前先舔一下，这样至少不疼……呸，谁愿意给他咬！ 　　乔希觉得自己可能在酒吧里面闻酒味闻醉了，毕竟他现在脑子也不是很清醒。 　　里格莱托也不知道乔希在想什么，他只好把草莓汁塞到乔希手里。 　　几分钟之后，两个人坐在沙发的两头，双手抱着杯子各喝各的。前面电视开着，不知道在放什么脱口秀，主持人讲到好笑的地方，底下的观众爆发出笑声，更衬得室内安静一片。 　　“呃，乔希，今天那个威廉，你离他远点。”里格莱托生硬地开口，一开口又是让乔希离谁远点。 　　“他是谁啊？”乔希隐约知道事情哪里不太对。 　　“迪尤尔家族的人，你记得他，就是咱们从夏令营回家的路上，他拦下了我们。” 第三十七章 　　乔希现在开始怀疑人类与吸血鬼数量的真实比例了，毕竟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的吸血鬼数量几乎要超过人类的数量。 　　“别告诉我琳达也是吸血鬼。”乔希猛地喝了一大口草莓汁，这个喜好从德温特家里一直保持到现在。虽然在知道里格莱托他们杯子里的内容是血液之后确实让他反胃了有一段时间。 　　后来想想算了，毕竟那只是医院里的血袋，又不是从活人身上吸血，对比之下相当文明。同时，后来乔希在不知道哪个中餐馆吃到了一种动物血做成的豆腐块，味道好像还挺不错的，就是有点辣……好吧，特别辣，他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种可以整天吃这么辣的东西。 　　“不，她是人类。” 　　乔希长舒了一口气，老实讲，被吸血鬼包围的感觉称不上特别美妙。 　　“所以，这个威廉他想要干什么？杀了我吗？”乔希自己也很费解，为什么谈论起自己的生死时，心情好像也没什么波动。 　　里格莱托摇了摇头。 　　乔希的想法听上去很小说。 　　吸血鬼与人类签订的条约并非摆设，人类为他们提供生存需要的血源，他们要保证不去随意杀害人类，这是天平两端的平衡。就像是远古时期人类只能通过捕杀动物来获取蛋白，但是一旦学会了饲养，那么他们就会考虑适度原则。 　　吸血鬼也一样，只不过人类并不承认自己是在接受这种饲养。 　　“那……”乔希挠了挠头，“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的安全吗？” 　　“不知道。”里格莱托心里有个想法，可他不能确定。 　　月光法庭的制度很像人类的议会，法庭里的元老们来自各个家族，其中势力最大的成为首席执政官，首席执政官具有执行权，可是真正的决策权是掌握在元老院手里，也就是说，想要改革月光法典，就必须经过元老们的多数同意。 　　说实话，今天里格莱托愿意同他坦诚相对，乔希还是十分开心的，他需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此来做出自己的考量。 　　他已经是个大男孩了！ 　　里格莱托看过一遍月光法典，里面的内容全部都印在了他的脑子里，解释起来并不困难：“法典里面是禁止吸血鬼饲养人类小孩的，这样的行为非常不可控，我是说，有可能他们饲养他是出于一种别的什么目的，比如禁、脔或者随便什么血奴……” 　　乔希的神色变得有点微妙，他当然知道德温特家长收养他不是为了这些，但是听到这些可能，还是让他不禁汗毛倒立。 　　如果真是这样也太吓人了，被另一种长相相似但习性完全不同的生物圈养，这听上去跟科幻电影一样。 　　里格莱托趁着乔希不注意，从沙发另一头往乔希身边挪了挪，他认真地看着乔希：“但我发誓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乔希。呃，之前那一次只是一个意外……” 　　“没关系，我知道。” 　　乔希当年得知自己是抱养的一瞬间确实有过愤怒的情绪，但是这种情绪并没能持续很久，毕竟如果不是德温特家长收养了他，可能他早就死掉了。想明白这点，他就只剩下对他们不来找自己的难过，好在，现在里格莱托也好端端坐在他身边，除了长高了以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变化。 　　好吧，有，他变得有点厚脸皮…… 　　“但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现在的吸血鬼们大多数都接受过比较良好的教育。”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想要修改法律？”乔希有点纳闷，他知道自己可能是个例，其他被收养的人类小孩可不一定有这么好运。 　　“实际上由于吸血鬼现在极低的生育率，另外不少家庭都融入了人类社会，所以对收养一个人类小孩的需求还是有的。”里格莱托这样说着，但他从心底是不明白为什么有的吸血鬼也有这么强的收养欲。 　　毕竟乔希这么可爱，他当然值得所有人喜欢。但是大部分的人类小孩实在是又吵又闹（显然里格莱托忽略了初生吸血鬼们也大多数又吵又闹），比如小时候在夏令营遇见的那些小孩，在里格莱托眼里他们简直比不上乔希一根手指头！不，脚指头！ 　　“所以德温特希望改掉法律，但是迪尤尔是一堆老古董，他们不愿意改掉法律。”乔希捋了捋逻辑，“然后德温特为了改掉法律，就得获得元老院的支持。” 　　里格莱托赞许地看着乔希，他觉得乔希实在很聪明，一点就通，几乎不怎么需要解释。 　　“那……如果法律不变，那我该怎么办？我已经被养大了啊。”乔希脑海中又窜出了一开始的想法，他抖了一下，“所以他们还是要杀了我。”乔希瞪大眼睛。 　　“不会。”里格莱托觉得自己的弟弟有一点傻乎乎的，但是傻得可爱，“他们碍于法律是不会杀掉你的，但是他们可能会走程序合法地将你变成一个吸血鬼。” 　　“哦……”乔希松了口气，变成吸血鬼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里格莱托盯着乔希，见他半天也没什么反应，安安静静嘬着草莓汁看电视。里格莱托有点懵——所以，小乔希是不是有点太呆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哦”了一句呢？ 　　里格莱托觉得自己必须看好自己的弟弟。 　　“乔希，你得搬过来和我住。”里格莱托发誓他只是为了保证乔希的安全。 　　要知道被变成一个半血吸血鬼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人类的免疫系统会对用来转换的化学物质产生一些排异反应，而这个反应简直是痛不欲生，而有相当一部分人在这个转换过程中就会死掉，剩下一部分人就算幸存，也多多少少相比起正经的吸血鬼有一些缺憾，比如性格上的大变或者生理上的残疾。 　　在这种情况下死掉，是狡猾的法庭钻了条约的空子。里格莱托决定回头找一些相关的小说给乔希看看，让他知道吸血鬼都是多么的危险。 　　什么《那夜，我死在他的獠牙下》或者《恐怖爱情：天价永生之吻》之类的，反正怎么吓人，怎么虐心，就看什么。这样乔希就能知道远离一切不姓德温特的吸血鬼了。 　　比如威廉。 　　比如伊文。 　　尤其是伊文！根本不要想着邀请伊文做舞伴，不然就是《那夜，我死在他的獠牙下》。 　　“呃……”乔希可不知道里格莱托在想什么，在他看来里格就是一直盯着他的脸，十分专注地在等他的答案。 　　一想到一起住，乔希莫名有些脸上发热，其实按理来说小时候都是同睡一个棺材的人了，一起住在一个公寓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是乔希就是觉得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心跳又快了。 　　乔希觉得这不可以。 　　“我困了，里格。”乔希就像小时候一样故技重施，他假装打了个哈气，不知道里格莱托看出来了没有，他硬着头皮说道，“我们先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嗯。”里格莱托应声，给乔希指了一下卫生间的位置，然后转身进屋子里铺床。 　　说实在话，里格这间公寓一个人来住还是有点大了，里面也不像别的单身汉一样摆什么健身器械之类的，就是空荡荡的。 　　好在吸血鬼是不怕鬼的吧。 　　乔希可能真的有点困了，他一边拆开新包装刷牙，一边对着镜子胡思乱想。 　　为了洗掉万圣节的妆，乔希比平常慢了些。他敲了敲里格莱托房间的门，问道：“里格，我的房间在哪里？” 　　里格莱托打开门，将他拽了进来，然后关上了他身后的门。 　　“跟我一起睡。” 　　“……什么？”乔希刚刚的困意又被吓跑了。 　　里格莱托颇为无辜地向一侧闪开身子，里面是一张大床，睡两个人确实绰绰有余：“这间公寓没有客房。” 　　乔希突然明白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了，是啊，比别的户型整整少了一个房间，这可不是空荡荡吗！ 　　乔希有些语无伦次：“没关系，我是说，我可以睡地板，随便有个被子就行……啊不，还得有个枕头。” 　　说完，乔希对上了里格莱托有点委屈的目光。 　　讲道理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里格莱托的表情看上去很委屈，因为无论怎么讲他都应该算是面无表情的……这样又让乔希觉得是自己脑补了太多。 　　“一起睡，我不想给你打地铺。”里格莱托说这话的时候嘴里面的獠牙好像变长了一点点，乔希眯起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行吧。”乔希叹了口气，滚到床上。 　　他已经很久没和别人睡同一张床了，就算是同性也没有。他都快忘了和里格莱托一起睡觉是什么感觉，总之他现在正僵在床铺的一端。 　　“你快要掉下去了。”里格莱托提醒道。 　　乔希往里拱了拱。 　　里格莱托没再说什么，就是把被子又往他那送了点——被子这东西对吸血鬼来说就是个摆设，他又不怕着凉，他只是没有暴露癖而已。 　　一片安静中，乔希以为自己肯定要失眠了。 　　结果困意却像是突然袭来的十级龙卷风，刮得他一片晕乎乎的感觉，他陷入了安稳的睡眠。梦里好像又看见了一大片绿色的山林，还有一束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 第三十八章 　　里格莱托醒来的时候发现肚子上压着乔希一条细白的小腿，光滑笔直，分量比起小时候可是沉了不少。里格莱托仰躺在床上半天，表情有些发愣，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耳朵尖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可疑的粉红。 　　过一会，里格莱托终于动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向床的另一端挪了挪，就在乔希的腿快要掉下去的时候，他迅速地在乔希腿肚子底下塞上一团被子。乔希皱了皱眉头，接着呼呼大睡。 　　乔希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他坐在床上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已经很久都没睡得这样沉过，他想，这说起来都赖里格莱托，肯定是因为他昨天和自己聊得太晚，才导致他今天早上起不来。 　　乔希翻身下了床，第一次仔细打量里格莱托的公寓，浅灰色调为主，宽敞整洁，跟自己的宿舍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里格？”乔希喊了一声，没人答应。 　　乔希挠了挠头在想自己昨天的衣服脱到了哪里，他现在正穿着里格莱托昨晚借给他的睡衣。这衣服可能是里格莱托自己的，因为它穿在乔希身上有些过分宽松了，白色的棉质上衣让乔希穿得几乎成了睡饱。 　　好在底下是短裤，不然乔希怀疑自己可能会被裤腿绊倒。 　　里格莱托从小就比自己高，乔希心想着，不是说吸血鬼长生不老吗？为什么感觉里格莱托跟自己还是同步发育，那……德温特家里的其他人还好吗？他们会不会都已经变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婆婆老头子？ 　　可如果真是长生不老的话……乔希想象了一下才到自己腰间，如同屁虫一样的里格莱托，随后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不适。 　　他摇了摇头，索性不想。 　　干脆回去问一下安妮好了，她看上去什么都知道，好吧，她本来也什么都知道！一想起来安妮的事情，就让乔希一阵牙痒痒，他还以为安妮至少是和自己一波的，谁能想到那么多年前就被里格莱托给收买了呢？！ 　　乔希在卫生间的脏衣桶里发现了自己的衣服，它们被团在一起，显然是打算接受清洗。 　　“里格，我穿什么？”乔希走到外头发现里格莱托并不在，他有些困惑，又喊了一遍，“里格？” 　　门口响起开门的声音，里格莱托拎着饭菜回来了。 　　好大一包…… 　　乔希都看呆了。 　　“……这是？”饭菜的香味在乔希闻起来十分诱人，毕竟他昨晚就没怎么好好吃饭，又是一觉睡过了早饭时间。 　　“冰箱里没有吃的。” 　　是的，里面只有一些血液，这对吸血鬼来说足够了。 　　乔希点点头表示理解：“这么多，都是给我一个人的吗？” 　　“嗯。”里格莱托将一大包东西放在桌上全部拆开，菜品实在很多，主要原因是里格莱托并不知道乔希喜欢吃什么。 　　唉，对于里格莱托来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每天在学校里面吃饭只是装装样子而已，除了挑点肉类出来吃掉，其余的菜全部都进了垃圾桶里。 　　有点浪费，但这没办法。 　　因为没人会相信一个大男生每天不吃饭也能生龙活虎，但是大家都可以理解有些人总是有点挑食。 　　乔希觉得饭桌上的东西每样吃一两口他就能饱了，这让他有一种自己是乔希·德温特三世的感觉——皇帝，听说他们都喜欢摆一大桌子的饭菜。 　　但是考虑到里格莱托也不吃这些，为了尽量少浪费一点，他坐下开始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里格莱托坐下像模像样拿了盘子和刀叉，陪着乔希吃饭，他吃得实在很慢，因为这些东西对于吸血鬼来说并不是什么主要能量，就算是肉，也只能说是一种零食而已。 　　在餐桌上里格莱托又提出了让乔希过来住的建议。 　　乔希将一块西蓝花扒拉到一边，摇了摇头：“至少等这个学期过完吧。” 　　还没等里格莱托说些什么，他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 　　里格莱托接了电话，里面传来教导主任的大骂，声音实在太大就连乔希都能听见。 　　“里格莱托，你的申请表呢？！”电话另一端的女老师听上去下一秒随时都能背过气去。 　　“没……” 　　“别说没有！里格莱托，我一个月前就在提醒你，现在申请期都快过了，你怎么还没交？”对大学的申请书是学生的个人行为，但是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市立高中，他们还是对这块看得比较严，尤其是像里格莱托这种非常拔尖的学生，他们显然非常热衷于为这种孩子写推荐信。 　　事情在里格莱托这里就是出了岔子，他的申请表一直迟迟不交，也不跟老师说任何关于申请大学的事情。 　　“我要申请留级。” 　　“我说你能不能上点心……什么？！里格莱托，你说什么？！”电话另一头的女老师仿佛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声音一下变得尖利起来。 　　“我会申请留级，过几天给你申请表。”里格莱托又重复了一遍，随后在另外一头女老师还没法应过来之前就挂了电话。 　　乔希吃一半听到里格莱托的话，差点被呛到，用手掩在嘴前面咳个不停。里格莱托拿了纸巾放到他手里，还顺带帮他擦了擦流出来的生理眼泪。 　　“里格，你要留级？！”乔希的两只眼睛通红，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看着里格莱托，“是因为我吗？”他下意识将心里的一点想法给说了出来，随后又后悔起来，如果里格莱托说不是，那不就很尴尬…… 　　“是。”里格莱托诚实地点了点头，“我想跟你去读同一所大学。” 　　“……你疯了吗？！”乔希从桌子前头站了起来，“你拿你一整年的时间跟我开玩笑。” 　　里格莱托看着乔希，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这样激动：“乔希，这没什么……” 　　“听着，我不想拖你的后腿，里格。如果我的存在就是不停地拖你后腿，那么我们还是距离远一点比较好。”乔希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没有过脑子，实际上他感觉自己的耳边正响着一整群蝗虫，吵得他没法思考。 　　“吸血鬼的一生很长，乔希，我……”面对乔希突如其来地怒火，里格莱托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来解释了，他以为自己这样的做法能让弟弟和自己更亲近一些，但是好像适得其反了。 　　“里格！”乔希闭了闭眼，喊了里格莱托的名字，“我不想要总是站在你身后，我想要有一天和你并肩。我是说，我希望未来我们再遇到任何事的时候可以一起面对，而不是要你一个人做出单方面的牺牲……这样并不能使我快乐。” 　　有些话说出来让乔希觉得好多了：“十年前就是，我们明明可以一起面对的，仅仅因为一个可能、但还没有发生的‘危险’就放下我。里格，你不觉得这不太公平吗？” 　　里格莱托看着乔希没说话，如果要问他是从哪一刻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弟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那么大概就是这一刻吧。 　　这是乔希第一次告诉他，他更希望做一个和他比肩的男人，而后才是“弟弟”。 　　不欢而散，里格莱托却意外地并没有觉得非常生气。 　　他开始认真思索乔希说的话，然后想着想着，里格莱托的耳朵尖又莫名其妙红了起来…… 　　乔希在之后当然并没有搬去里格莱托的公寓，当然，他想至少目前为止不可以。其实他觉得有些尴尬，因为他后来去找安妮问了关于吸血鬼的事情，安妮翻了半天，扔给他一本黄得几乎掉渣的老书。 　　上面用一些古老的英文语序记载了关于吸血鬼的事情。 　　“这是人类关于吸血鬼的记录。”安妮解释道，“有一些东西可能介绍得并不全面，你还不如直接去问里格莱托呢。” 　　乔希看在书的份上忍住，没和安妮计较关于给里格莱托寄照片的事情，实际上，他到现在才发现，自从到了西布城，安妮那个所谓的摄影爱好又莫名其妙消失了。 　　书上记载了关于獠牙成长期的事情，乔希反应过来，原来等到了里格差不多成年之后，他的发育速度就会远远慢过自己。 　　里格莱托说得对，吸血鬼的一生相对于人类实在漫长，而乔希之前那次动怒更显得幼稚起来。 　　乔希倒在身后的床上，用书盖住自己的眼睛。 　　一想到有一天他会变成一个白胡子老头，而里格莱托仍然是今天这样年轻的样子，乔希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或许他应该去看看德温特家长，他心里又是想念又是胆怯。或许对于德温特夫妇来说，变的只有乔希一个人，那么如今长大之后的乔希，还会让他们像小时候一样喜爱吗？ 　　乔希想，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只有德温特，如果自己也能变成…… 　　“嘭”的一声巨响将乔希拉回了现实，他飞快地从床上坐起来，对着外面喊：“赫斯特，怎么了？” 　　赫斯特在寝室的时候一向十分安静，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安静能够让他全身心地投入到研究之中。”乔希还嘲笑过他：“难道声音会把数字吓跑吗？” 　　数字吓没吓跑乔希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确实被吓了一跳。 　　期望之中的回应并没有出现，乔希听见赫斯特难得生气地叫喊：“……这是我刚建好的模型，你不知道为了搭好它我用了多久！” 　　“那又怎么样，你这个书呆子！”另一道粗犷的男声响起来。 　　糟糕，鲍勃！ 　　乔希连拖鞋都没顾着穿就跑了出去。 第三十九章 　　等乔希出去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副拔刃张弩的局面，赫斯特十分心痛地抱着自己几乎碎成片的模型，鲍勃立在他的对面，手里面提着一个玻璃瓶，不用想也知道那里面装得是某个品牌的酒。 　　鲍勃的脸上正散发着一种不正常的粉红，这让乔希怀疑他脸部底下的毛细血管是不是在下一秒就要破裂开来。这种粉红可能是来自酒精的作用，也有可能是怒火，乔希不知道。 　　“让开老子的路，我现在要，回去！”鲍勃的声音又沙又哑，就像是用砂纸在黑板上打磨发出来的动静。 　　“你赔我模型！” 　　赫斯特平时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这会却在声音中爆发出一种惊人的力量——你从不会想知道毁掉一个“书呆子”的学术模型的后果。 　　乔希看得心惊胆战，他向后拉了拉赫斯特，现在实在没有必要和一个醉鬼计较，就算是赔偿也等他酒醒之后再说：“嘿，我说赫斯特……” 　　赫斯特瘦弱的身躯像是突然被打了兴奋剂，乔希可以清楚看见他脖子之间的血管在一突一突地跳个不停。他挣脱了乔希的手，像一头初生的牛犊扑向眼前壮硕的狗熊。 　　乔希发出一声惊呼，但是已经晚了，赫斯特与鲍勃扭打了几下，就被鲍勃按在了一边的墙上。醉酒后的鲍勃完全不知道收敛自己的力气，眼看着一拳就要重重砸在赫斯特脸上，乔希以最快的速度扭上了鲍勃的小臂。 　　鲍勃已经红了眼，他连看都没看，直接用手肘撞向乔希，乔希脚下没站稳，向后倒去。 　　后脑勺好像撞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乔希还没来得及想，意识就陷入了一片昏暗。 　　…… 　　脑袋感觉晕晕乎乎的，整个人仿佛泡在水里，乔希隐约之间好像听到了鸟叫声，那是来自山林里的鸣叫。他向清晨的迷雾里奔去，身后传来里格说话的声音，好像在喊他，乔希回过头去，对上里格莱托一双蓝色的眼睛。 　　他好像还听到了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很耳熟，乔希努力在脑海中思索，回忆起一些小时候的片段…… 　　“乔希，回家了。” 　　是德温特夫人的声音，乔希下意识张口：“妈妈？” 　　不对，德温特夫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病床上的乔希解锁住眉头，咳嗽了两声，悠悠转醒，昏迷之前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入他的大脑。鲍勃弄坏了赫斯特的模型，赫斯特跟他打了起来，然后自己上前帮忙却被鲍勃撞在了身后的柜子上。 　　“乔希？”几道声音同时响起，乔希有些困惑地想要挣扎起身。 　　里格莱托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德温特夫人忽然也出现在了乔希的视野里，她还是同乔希印象中的母亲没有丝毫变化，她走上前去，用手帕擦掉眼角的眼泪。她俯下、身去在乔希的面颊上亲吻两下，声音一如既往带着担心：“乔希宝贝，你真是吓死我们了。” 　　乔希已经惊愕地愣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在和里格莱托聊开的时候他就知道早晚会见到德温特家长，但是从未想到过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一句“妈妈”在喉头哽住，他张了张口，却并没有像梦里那样轻易地喊出来。 　　这个词汇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生涩，念出它变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情。 　　“都怪里格莱托这个坏小子，他还想一直瞒着我们，要不是阿尔曼告诉我们，我们都不知道你在这里。”德温特夫人的目光很柔和，让乔希想到了无风的湖泊，他直愣愣地看着德温特夫人，在德温特家里那些快乐的日子也从记忆深处被翻找出来。 　　里格莱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在旁边站着的阿尔曼，阿尔曼耸了耸肩，小声对里格莱托说：“这都是报应，里格。你说你会保护好他，结果你也没有。” 　　“……”里格莱托难得没有反驳阿尔曼的话，他看着乔希，心中还有些后怕。天知道当他看到乔希脑袋上渗出血的时候，几乎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早知道他就不应该放乔希离开，什么见鬼的“我已经长大了”，再大乔希也永远是自己的弟弟。 　　将乔希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有什么错吗？ 　　里格莱托坚定地认为，这一点错误都没有，他心甘情愿的。 　　乔希在里格莱托地帮助下，从床上缓缓坐起来，他背靠在床头，看着屋子里面这些熟悉的面孔，一时间感觉像在做梦。 　　乔希在被子底下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有点痛，这些都是真的。 　　德温特夫人好像一直在说些什么，她好像在道歉，又好像在说着关于这些年他们其实一直有在通过布莱克先生（安妮的父亲）了解乔希的近况，但是为了狠下心在危险没有被完全摒除之前不去见乔希，他们从来没有直接联系过乔希本人。 　　十年，对于人类来说是一段相当长的岁月，而或许对于像德温特夫人这样的吸血鬼来说，十年犹如一瞬，在他们漫长的岁月里只是一粒尘埃。 　　乔希不知道德温特夫人是否能理解他的感受，他看着德温特夫人落泪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给乔希一点反应时间吧。”还好里格莱托适时开了口，他将还赖在乔希身边的德温特夫人扶到一边。说是扶，看样子更像是拽，表情里带着点无奈。 　　里格莱托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能有这么丰富的情感表达，说起来，当年送走乔希是自己提起来的，德温特家长也是考虑了很久才做出决定。他明白德温特夫人是真的很爱自己这个小儿子，即使他不是亲生的，但德温特家族里任何一个人都从来没有将他当过外人。 　　里格莱托之所以敢这么打包票，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想。他愿意给乔希一切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他为当年自己幼稚的决定感到后悔。 　　病房里面其他人终于都走了，乔希松了口气。 　　他还没太想好怎么面对德温特夫人，说实话，德温特是他在心里唯一的家，又有哪个孩子不想回家呢？可是他总归还需要点时间…… 　　门外隐约传来德温特夫人的声音，看样子她好像又在和里格莱托说些什么，过了一会里格莱托推门进来。 　　他走到乔希面前，和乔希对视了一会，最后挪开了目光。 　　“我还没做好……” 　　“我知道你没做好准备……” 　　两个人同时开口，乔希闭了嘴，他有些尴尬地伸手，习惯性想要挠一下头，却被里格莱托轻拍掉乱动的手。 　　“别动你的脑袋，它现在缠着纱布。”里格莱托不赞同地皱起眉头，他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是对的，让乔希一个人在外面总是不让人省心，他得一直陪在他身边看着才好。 　　“哦……”乔希乖乖将手规矩放在了自己膝盖上。 　　里格莱托的眉头还是没松开，他严肃地开口：“你从出院就搬过来和我住。” 　　“我——”乔希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里格莱托的眼神给憋了回去。 　　“行吧。”乔希投降了，说实话他现在也有点害怕鲍勃这个酒鬼，他就像是一个发了疯的熊，见到谁都想挠几下。 　　里格莱托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在乔希的身边坐下，说着不让乔希碰自己的脑袋，结果里格自己却上了手。他在乔希没有受伤的头顶摸了摸，柔软的发质穿过他的指尖，这手感莫名其妙和路西法的皮毛有几分相像。 　　就在乔希被摸了头顶的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里格，我的脑袋是不是破了？” 　　“嗯？” 　　“那么，纱布底下，现在是……秃子？！” 　　“嗯。” 　　乔希盯着里格莱托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感觉非常崩溃！他一向为自己一头金色的卷发感到骄傲，现在后脑勺上这块漂亮的头发竟然要为一个该死的酒鬼被剃掉！ 　　乔希咬牙：“鲍勃怎么样了？” 　　“母亲跟辅导员大闹一场，他已经被退学了。”里格莱托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点古怪。 　　实际上鲍勃在酒醒的时候忽然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疼，而他对着镜子只看到了鼻青脸肿的自己，然而醉酒后的沉睡让他几乎什么也想不起来。在他还没能弄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跟人打了一架之前，退学通知书就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已经留过级，现在这份高中学历恐怕是再也拿不到了。 　　不管乔希再怎么不愿意，他还是要面对纱布被拆下来的这一天，乔希用前后两面镜子努力观察自己的后脑勺，然后对着镜子沉思了很久。 　　“没关系，你知道草原上的狮子也经常在打斗的时候弄掉自己的鬃毛。”里格莱托安慰道，这些天他一直抽时间尽量在病房里陪着乔希。 　　乔希知道里格尽力了，但是这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算了。”乔希看着在头发之间非常突兀的一块幼嫩的白色，有些无奈，他伸手碰了碰上面刚长出来的小绒毛，做出决定，“我打算把头发全部剪短，里格。” 第四十章 　　任凭乔希怎么想，都想不到开学一直到快要期中，自己竟然只上了一个多月的课，然后因为弄破了脑袋在医院里面待了小半个月。 　　这医生非得说要观察是否有脑震荡后遗症，乔希觉得再在医院里待着，不说脑震荡后遗症有没有，他肯定是要长出蘑菇的。 　　本来就是转校生，现在又好久不出现，乔希踏进班里面的时候甚至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赫斯特正坐在后面靠窗的位置，他看见乔希，倒是冲他招了招手。 　　“嗨！”赫斯特的目光落在乔希的头发上，“呃……新换的发型不错。” 　　乔希倒也没不好意思，自己摸了摸后面剃得极短的头发茬。他知道他的头发剪得有些太短了，看上去就像是顶了一头短毛的小刺猬，刺还没长硬那种。 　　“拜鲍勃所赐。”乔希耸了耸肩膀，他将课本放到桌面上，拉开椅子，坐下。 　　“我真是太抱歉了。”赫斯特十分不好意思，他知道那天乔希是为了救他才冲出来的，“我是说，要是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已经被打得破了相了。虽然我也不是靠这张脸吃饭，但是也还是挺重要的。”赫斯特向下撇着眉毛，讲了个自认为还算好笑的笑话，干笑两声。 　　“得了。”乔希在病房里面的时候已经收到赫斯特许多条道歉了，赫斯特本人也来病房探望了许多次，说到底这件事错不在他，主要还是那个鲍勃。乔希拍了拍赫斯特的肩膀：“伤疤对于男人来说也是荣誉的象征。” 　　“天呐，你还留疤了？！”赫斯特惊呼。 　　“一点点。”乔希转过去，给他看了一下后脑勺，上面有一块不大的淡粉色疤痕，其实不是很明显，等乔希的头发再长长一点就能遮住了。乔希确实不是很在意，在他看来，受这点伤换来没有更大的斗殴事件发生，还算挺值的。 　　虽然里格莱托对这个小小的伤疤表示出极大的重视，每天要往乔希脑袋上糊一大片药膏。 　　乔希把里格莱托这个行为归结到吸血鬼对人类的不理解——毕竟以吸血鬼的自愈能力，几乎不怎么会留下伤疤。 　　可能伤疤对于吸血鬼来说就是妖魔鬼怪吧。 　　吸血鬼的妖魔鬼怪算什么？鬼的鬼？* 　　乔希开始漫无边际地走神，感谢里格莱托并不能阅读别人的想法，不然他可能会暂时放下对弟弟的宠爱，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得是什么。 　　就在乔希走神的时候，玛丽老师抱着厚厚一打文件走进教室里。她尖锐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同学们，你们都没有听见上课铃声吗？！” 　　嘈杂的教室像被人按了静音键的播放器，学生们在几秒之内全部都窜回了座位。玛丽老师仍旧扎着那条可笑的发带，她看上去心情不错，并不打算和这些吵闹的坏孩子们计较。 　　“今天我们班里又来了一位新生。”她清了清嗓子，不出意料看到了底下学生们惊讶的目光。就算是转校生也应该是在学期开始的时候，这会学期已经几乎过半，怎么还会有新生？ 　　“里格莱托·德温特，大家欢迎！”玛丽看上去对里格十分满意，是的，虽然里格莱托的留级申请在大多数老师看来都是一件不可理解的事情，但是对于玛丽来说，这样一个优秀的学生留在她的班级，没有什么不好。 　　在里格莱托走进教室的一瞬间，乔希和赫斯特同时惊掉了下巴。 　　“嘿，乔希，我忘了问你。”赫斯特用手肘碰了碰乔希，小声嘀咕道，“你和里格莱托究竟什么关系？你知道，呃，你们都姓德温特。同姓氏的情况下，除了夫妻就是有血缘关系了……” 　　很不幸，赫斯特这个数学痴迷者，在这个问题上犯了一个逻辑漏洞。 　　不过这都不是很重要，乔希对赫斯特的话没怎么过脑子。他一双眼睛盯在里格莱托身上根本移不开视线。 　　像乔希一样的人不在少数，这群二年级学生早就对三年级一些风云人物有所耳闻，其中当然也包括里格莱托。留级？！天，如果一个被认为是天才学生的人都要留级的话，那么剩下的人还要怎么活？ 　　底下的学生很快骚动起来，交头接耳，他们甚至顾不上玛丽老太婆逐渐变差的脸色。 　　“安静！”玛丽老太婆用力拍了拍讲台，将教室的秩序找回来。 　　“德温特同学自我介绍一下，然后我们上课！” 　　里格莱托的自我介绍和他的表情都不怎么亲切：“里格莱托·德温特，请多指教。”就在别人都以为他还要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走下了讲台。 　　里格莱托从刚一进教室的是时候就在用目光寻找乔希，这会下了讲台他直接冲着乔希的位置走过去。 　　乔希以为里格莱托是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说，却发现里格莱托越过了自己，走到了他身后的一排。那里的座位都有人坐，是两个女生。 　　里格莱托弯下腰跟她们小声交流了一下，其中有一个亚裔的女生站起身换到了教室另外一边的空座上，里格莱托顺势在乔希身后的座位坐定。 　　一整节课上得乔希心神不定。玛丽老太婆的课从来都没人敢开小差，一般情况下，最佳选择就是睡觉，然而这会乔希听着她讲什么文艺复兴时期的诗，平缓的语调明明是学生时代最强大的催眠曲，而乔希却没有半天睡意。 　　乔希觉得自己的后背在发烫，这太奇怪了，就像是从后背开始发起了烧。 　　再说里格莱托这里。 　　知道一些情况的人都知道，里格莱托这个惊世骇俗的留级之举大概率是为了乔希，而对于大部分二年级学生来说，里格莱托为什么会来班里还是一个相当具有争议性质的话题。虽然在玛丽老太婆的课上不能聊天，但是已经有不少学生在心里给里格莱托写好了各种剧本。 　　剧本一，这个出了名难搞的优等生可能是故意和学校对着干。但是仔细想想似乎没有必要，市立高中对学生的约束实在已经很宽松，里格莱托也不是那种挨处分的积极分子，相反，除了不太好说话以外，他在别的事情上行为已经相当低调。 　　剧本二，来这个年级找人。 　　因为剧本一的可信度实在很低，大部分人都将剧本二约等同于事情真相。找人，找谁？ 　　不少人已经在偷瞄里格莱托这边的情况，说起来，里格莱托挑选的座位在他本人看来是为了照顾弟弟，而在其他人眼里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问题主要出在他现在的同桌上——黛西，一个黑头发白皮肤的可爱姑娘，光洁的小脸蛋上没有半个雀斑，而从小学习芭蕾让她拥有一种优雅的气质，是多少青春期小子的梦中情人呢。 　　里格莱托一上来就让人换了座位，自己坐在黛西的旁边。 　　宁愿留级也要坐在爱人身边，这份感情实在是太深刻了！ 　　黛西在一旁也偷瞄着里格莱托英俊的侧脸，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就是被偏爱的，恰到好处的五官，似乎偏离哪怕一点点都不再如现在一般完美。 　　里格莱托一只手拖着下巴，另外一只手转着笔，他的目光正落在乔希的后脑勺上，那里有一块突兀的粉红，这让里格莱托怎么看怎么刺眼！ 　　赫斯特坐在乔希旁边也是激动不已，不过他不是为了里格莱托这个人，他是为了里格莱托的脑袋……呃，脑袋里面装着的知识。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近距离交流的好机会，他已经有许多问题攒着没处发问了。他不需要一个高中老师对他说这些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高中的范畴，他当然知道！他只想要有一个人能跟他一起讨论这些美妙的数字！它们虽然很简单但是代表得可是整个世界的运行规律！ 　　不管课堂上每个人的心思如何，一堂课的时间还是很快过去。 　　乔希在听到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奔向卫生间，那样子仿佛是已经憋了一整节课。 　　他将厕所隔间的门合上，一个人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不知道为什么，乔希总觉得这个剧情哪里不太对劲，里格莱托做得这些事情真的是一个兄长应该做的事情吗？ 　　说实话，当里格莱托进入教室的一刻，乔希连呼吸都忘了。一想到以后不但要在放学之后共处一室，还要在白天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前后距离不超过五十厘米，乔希就感觉一阵头晕。 　　“乔希。”一道声音响起，听起来就是在乔希所在的隔间外面，非常准确的定位。 　　乔希一个激灵。 　　他知道自己的反应也有点不对劲，哥哥来找自己一起上学，不是应该感觉很开心吗？但是为什么除了开心以外，他还觉得有点紧张，有点什么别的东西…… 　　“乔希，出来。”隔间的门被敲响，一个纸条从门缝里被塞进来，轻飘飘落在地上。 　　乔希捡起来，看到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我能闻到你血液的味道。” 第四十一章 　　虽然这个卫生间是距离教室最远的，但是过一会肯定会进来很多学生。 　　乔希紧张地将纸条握在手心里，感觉到手心里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他半天没出声，想着里格莱托会不会就走了。 　　但是外面一直没有动静，里格莱托一直没走。 　　乔希硬着头皮打开了门，果不其然对上了里格莱托的眼睛。他抱着双臂靠在身后的窗台上，见乔希出来，里格莱托拽着他出去。 　　后面进来的男生们有些诧异地看着里格莱托将转校生拖出去，可以预料到之后会传出关于两个人怎么样不合的言论。 　　里格莱托拽着乔希走到楼梯转角。 　　"嘿，你这是要让我去哪？"乔希有些慌乱地挥了挥手臂，但是这毫无意义，里格莱托伸手拉开了乔希身后储物间的门，将乔希推了进去。 　　乔希脚下一绊差点摔倒，里格莱托稳稳将他扶住。储物间的门"嘭"的一声关上，里面的光线一下消失。乔希不适应地闭了闭眼，手里面的纸条应该已经彻底被捏得看不了了。 　　"你为什么要追着我？"乔希发问。 　　"你为什么要跑？"里格莱托发问。 　　黑暗中乔希看不清前面的景象，只有从门缝里流露出来的一些微弱光线让乔希能隐约看到里格莱托的眼睛，那是一种血色的暗红，而非蓝色。 　　"……里格，你的眼睛？"乔希有些不确定。 　　里格莱托因为乔希的话，动作一僵，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对不起。" 　　储物间很小，黑暗中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乔希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简直如同擂鼓。里格莱托略低的体温传来，让他萌生出一种想要贴上前面的冰凉躯体的愿望。 　　乔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看上去不太愿意我来。"里格莱托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落，他本以为这是一个亲近乔希的机会，但乔希的表现实在是…… 　　"不！"几乎是下意识的，乔希脱口而出。他不想让里格莱托误会他的意思，他当然不是不愿意同里格莱托亲近。听到里格莱托这种语气让他有些莫名的心慌——他不愿意听到里格莱托这种低落。 　　"我只是……"乔希斟酌了一下说辞，最后叹了一口气，打算破罐子破摔。 　　"里格，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已经超出了一个，哥哥。"乔希直视着前方，反正他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用担心看到里格莱托的表情。 　　里格莱托的视野却是十分清晰的，他看见乔希的两瓣嘴唇一张一合，带着点水润的光泽，不知道为什么，里格莱托觉得如果能在这里咬一口，感觉一定不错。 　　咬？里格莱托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略微的疼痛将他拽回了现实。他这样实在不该，他怎么想咬自己的弟弟？！ 　　"你说什么？"里格莱托冷静地开口，假装刚刚走神的并不是自己，而之所以没听到乔希的话，也只是因为乔希说话的声音太小了。 　　"……"乔希不太明白，他已经说得挺清楚了啊，这里一共只有两个人，而储物间也一共就这么大点。乔希有些拿不准了主意了，里格莱托是不是听到他这样说不高兴了？可是……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是说，你不觉得你的做法，似乎一直在试图掌控我的生活，这不太像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事情。”乔希还是打算实话实说，黑暗的环境确实为他创造了一个良好的条件，一个可以不用顾虑就说出实话的条件。 　　乔希的心跳得飞快，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者在紧张什么。 　　里格莱托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觉得我想是在对待什么？” 　　“呃……”乔希不确定道，“食物？” 　　他总听说一些捕食者喜欢玩弄自己的猎物，他们喜欢猎物呆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这是属于捕食者特有的控制欲。 　　里格莱托被乔希的回答弄得有些发懵，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没有丝毫生气：“不，乔希，我从没将你当做过食物。” 　　一段莫名其妙的谈话就此结束，乔希花费了一些时间让自己适应外面光明的环境。他和里格莱托已经恢复如常，丝毫不见刚刚一个逃跑一个追出来的慌乱景象，而是一前一后回到了班里。 　　之后的物理课上留下了一个实验项目，小组讨论，前后四个人就近一组。 　　里格莱托本不想就此发表什么太多的看法，因为他在二年级的时候已经做过了类似的实验，所以这些东西在他看来实在是无趣。 　　但是奈何有一个好学的赫斯特。 　　他举着手里面一大篇演算给里格莱托展示，他写了整整三页算草纸，其中包括三种不同的解题方案。不知道为什么，里格莱托隔壁的黛西也突然对物理感了兴趣，但是她平时的物理水平实在一般，这种拔高题对于她来说犹如天书——这和乔希是一样的，他一点也看不懂这些复杂的公式，而且也没兴趣，这些拔高难度的题一向是需要的时间很多，而实际上赋分却并不高。 　　乔希宁愿不要这几分，用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做出几道基础题。 　　里格莱托本来不想搭理赫斯特讨论的邀请，他对赫斯特颇有嫉妒，凭什么他能够坐在乔希旁边，之前还能让乔希和他做室友，还能让乔希替他挡那个该死的鲍勃……总之，凭什么他能让乔希主动和他亲近，而自己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却只落得乔希一个逃跑的后果？ 　　但是赫斯特关于学术上面的钻研精神显然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就像一块粘人的橡皮糖，哦，还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他说个不停，似乎里格莱托如果不给出回应他也能一个人说完整整一节课。 　　“你的方法都太难了。”里格莱托终于受不了了，他伸手将赫斯特的算草纸扯过来，重新翻了一页，在空白的页面上写下几个公式。 　　赫斯特恍然大悟，发现一条新的道路让他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他几乎要从座椅上跳起来，眼镜歪了都没去扶：“你真是个天才！天呐，能够想出这种方法简直是太聪明了，唉，果然人和人之间就是有差距的。” 　　“什么方法？可以讲给我听听吗？”黛西柔柔的声音插了进来，她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一样甜美，正常男生听了几乎都没有办法拒绝她的请求。 　　然而里格不是正常男生，好吧，他是正常男吸血鬼。 　　里格莱托刚想说，这些从头讲起来太累了，我不愿意给你讲。却见着黛西下面跟了一句：“乔希肯定也愿意跟着一起听，是吧，乔希。”她笑着看向乔希。 　　乔希看了一眼里格莱托，他确实对这道题本身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他似乎还从来没见过里格莱托讲题的模样。 　　“是，讲讲吧。”乔希回答道。 　　里格莱托坐直了身子，开始一点一点从最基础的知识点讲起，拆解得十分透彻，甚至比老师讲课还有更加有耐心一些。他时不时停下来，以确保乔希都能听明白。 　　他觉得自己的弟弟好棒，这样勤勉学习，真的十分优秀了。 　　于是教室里面就出现了这样一幅景象：曾经被认为最难相处的里格莱托，竟然在给围过来的小组成员耐心讲解题目。就连严肃的物理老师，在路过的时候都不禁点了点头，露出赞许的笑容。不出所料，乔希和里格莱托的小组得到了这次实验报告的最高分。 　　乔希在这种学习上的交流中，渐渐找到了和里格莱托相处的正确方式。他发现，只要不和里格莱托单独呆在一起，那种心跳得几乎失常的感觉就不会出现。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里格莱托发现无论走到哪里乔希身边都有一个碍眼的赫斯特，而在回家之后，乔希又以学习为理由将自己关在另一个屋子里。 　　老天，里格莱托保证，如果没有那本该死的月光宝典，他立刻将赫斯特吸成一个人干！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里格莱托最终决定还是拿吸管吸比较好。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吸血鬼，他们早就脱离了野蛮的猎捕方式，一想到和一个陌生人肌肤相贴，里格莱托就觉得一阵恶寒。 　　所以，千万不要害怕吸血鬼，说不准你把脖子伸到他面前他也不会去下口。 　　又是一天晚上，乔希洗过澡之后就钻进了被子里，一般情况下，两个人就又该安安静静睡觉了。 　　但是今天里格莱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乔希，期中过后就该是你的生日了。” 　　“嗯？”乔希看了一眼日历，随即大惊，他吓得那一点困意都没有了，“论文！里格，那个论文什么时候交？” 　　“什么论文？”里格莱托有些费解。 　　“之前说生物课的期中考查是论文，什么时候？” 　　“呃。”里格莱托抬眼看了一眼日历，回答道，“一个星期之后。” 　　“老天！”乔希感觉自己的人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之前的医院经历已经让他错失了太多课程，生物那个论文报告，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补上的地方，而他的生物成绩一向差得令人发指。 　　“怎么办，里格。”他皱着一张苦瓜脸。 第四十二章 　　“啊，我想起来了，万圣节！”乔希一拍巴掌，“那个论文辅导奖励。” 　　里格莱托看着他，没说话。 　　乔希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嘀咕道：“这样肯定快很多，那些资料只用看学长或者学姐挑出来的就可以了嘛，省去很多时间。” 　　“乔希。”里格莱托定定地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你眼前就有一个可以辅导你的学长？” 　　“嗯？”乔希侧过头来，对上里格莱托的眼睛。老实说，他当然想过让里格莱托来帮自己这个忙，可是，乔希对自己的知识水平实在没有什么自信。而且一想到要在里格莱托面前表现得像个白痴，乔希觉得一阵害臊。 　　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将头转回去，冲着天花板的方向：“这样可以吗？我的生物可差了。”他笑了两声，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心情，谁知道他在被子底下的手已经攒成了拳头，他想，如果里格莱托拒绝的话，也没关系…… 　　“求之不得。”里格莱托低声说了一句，转回身将灯关上。 　　不知道为什么，乔希总觉得里格莱托这句话颇有深意。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如同被按了循环播放，反反复复都是里格莱托的声音。 　　什么叫求之不得？ 　　乔希觉得有什么东西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越界了，虽然迟钝了点，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这种微妙的变化。 　　“乔希，睡了吗？”里格莱托在黑暗中小声用气声说道。 　　乔希从嗓子里哼了一声。 　　里格莱托知道他没睡，终于将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乔希，你原谅我了吗？关于……”关于当年做出的决定。 　　乔希没想到里格莱托会主动提起来这件事，其实就在看到里格莱托从足球场冲着自己走过来的一刻，乔希就已经心软了。如果真是一直怨着，他哪里有会给里格莱托之后接触自己的机会呢？ 　　“已经过去了。”乔希开口。 　　“那……”里格莱托听上去有一些犹豫，“你能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对我。” 　　“什么？” 　　“我是说，你能不能还像小时候一样，再有任何困难的第一时间告诉我。”里格莱托顿了顿，怕乔希说出不同意的话，又补充道，“当然这都看你，你可能又会说自己长大了之类的……” 　　“嗯。”乔希没等里格莱托说完，先应了声。 　　“啊？” 　　“我说，可以。”乔希背对着里格莱托露出了笑容。 　　…… 　　乔希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有一条腿搭在里格莱托的肚子上。真是奇怪，明明每次睡觉之前，乔希都会告诉自己睡觉就睡觉，老实一点，不要在床上乱滚，更不能打扰里格莱托。 　　然而，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乔希就会发现，这些自我暗示都是瞎扯，他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睡着了之后的举动。一开始还感觉有点抱歉，后来见里格莱托也没说什么，乔希也就干脆任它去了。 　　要说里格莱托答应乔希辅导他的论文，乔希还挺高兴的，直到真的开始辅导，乔希才发现里格莱托在这方面真是个魔鬼！ 　　乔希坐在图书馆的桌子前面转着笔，白天要上课，论文只能放在晚上来进行。刚吃完晚饭，图书馆的椅子又有软绵绵的垫子，乔希感到一阵困倦。 　　“怎么不写？”里格莱托从书架前面又拿回来了三本书。乔希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里格莱托要带这么多书签过来，直到他发现里格莱托竟然能以惊人的速度，筛选出跟课题相关的内容，然后用书签前后做好标记，给乔希拿过来。 　　这样的做法当然挺不错的，问题是，乔希不是里格莱托，他没有办法看得那么快！很快他的桌子前面就摞起了一叠书籍。 　　“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结果，里格。”乔希将手里的笔扔在桌子上，整个人摊在桌面上，就像一块伸展腰肢的馅饼。 　　“不能。” 　　这太残忍了，这简直令人发指！乔希愤愤地抬起头：“这里只需要一个结果，但是你却打算让我从头学起！” 　　“前因后果总得明白吧。”里格莱托指了指乔希面前的书，“你把这些看了，按照我给的顺序，我打包票你能弄懂。乔希，你很聪明。” 　　“这太多了！” 　　里格莱托仔细想了想，回答道：“每本书里面我只选了一部分，合起来也不过四十七页，以你的阅读速度，大概需要两个小时左右。” 　　“我就应该找别人！” 　　“听话。”里格莱托安抚了两句，“玛丽老太婆找我，我先去一趟办公室，回来我陪你一起。” 　　乔希垂下脑袋，冲着里格莱托挥了两下手，意思是让他快点走吧。 　　里格莱托也没多说什么，起身向外面走去。 　　这些该死的数字真是弄得乔希一阵头大，他当然知道里格莱托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好，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偷会懒。乔希托着脸，对着里格莱托离开的背影发呆。他在想，之前女生们说过什么黄金比例，大概就是里格莱托这样了吧？ 　　乔希不知道是不是吸血鬼的品种原因，里格莱托的身高一直在同龄人中属于遥遥领先的，小的时候乔希和他只差了半个头，现在大了，好像要差了大半个头了。 　　乔希决定今天开始每天喝一杯牛奶。 　　正当乔希坐在那里发呆的时候，对面的座位上忽然坐下一个人，乔希眨了眨眼。 　　威廉·迪尤尔，他来这里干嘛？ 　　乔希警惕起来，他现在可是知道了关于月光法庭和迪尤尔家族的一系列事情，况且里格莱托说过让自己离他远一点。 　　虽然在里格莱托面前，乔希总是假装不在乎的样子，但实际上对于里格莱托的话，他还是听得进去的。 　　乔希立刻站起身来，抱好自己的参考馆另外一边的桌子。 　　一个小插曲，让乔希紧张了一下，困意也都消失，他又执起书看了一会。稍作休息，乔希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吃惊地发现威廉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对面，乔希一时间怔住了，歪着脖子都没来得及摆正。 　　威廉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觉得乔希的样子滑稽。 　　“我看上去很可怕吗？”他问道，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么彬彬有礼。 　　乔希抿了一下嘴，没理会他的问话：“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一个叫乔希·德温特的学弟在万圣节游戏中获得了论文指导奖励，而现在，他似乎被二年级的生物期中论文难住了。”威廉保持着笑意，退下万圣节当天有些妖艳的面具，他看上去斯斯文文，颇有一些学长的样子。 　　然而乔希是知道真相的，他没忍住回嘴道：“里格说你都几百岁了，威廉，你可真无聊。” 　　“几百岁不重要，乔希。”威廉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几下，他可不像伊文那样在意别人说自己的年龄，相反，他愿意以自己的阅历为荣，“我是来帮你的，比如你眼前这个问题，西蓝花茎叶蛋白酶……” 　　“不用。”乔希打断，“里格会帮我。” 　　“里格？”威廉看上去很随意的问道，“他为什么会帮你？” 　　因为他是我哥哥。 　　乔希差点脱口而出，不过他想起来，威廉可一直要找德温特家族收养人类的证据，这会可不能让他随意套了话去。 　　“关你什么事。”乔希翻了个白眼。 　　“你可真不礼貌。”威廉笑出声，他将身子向前探了探，“他今晚肯定没空了。” 　　“……”乔希眯着眼睛看着威廉，没说话。 　　威廉耸了耸肩：“我可没说假话，就在刚刚我才看到他和一个挺漂亮的女生一起走出去。” 　　“他说他要去找我们班主任！”乔希皱着眉头，对威廉的说法表示不屑，“你能不能别总在我面前说一些有的没的，如果你实在无聊的话，也不要打扰我。” 　　“我在帮你。你看，如果里格莱托回不来的话，我可以帮你一起弄这个论文。反正学生会确实是把你的奖励单交到我这里来了。”威廉真的从兜里面摸出来了奖励单，他补充道，“帮你写论文又对你没坏处，图书馆里这么多人呢，我什么也做不了。” 　　“里格会回来！就算是和女生说会话怎么了，这就代表他不会回来了吗？” 　　威廉脸上露出了点恶意的笑容：“你果然还是个孩子，乔希。陪女朋友怎么可能还会早回来，甚至有可能一晚上都回不来了呢，你知道的，里格莱托也快成年了。唉，不过这种事情成不成年都能做。” 　　“你再在这里多说一句话，信不信我立刻叫保安上来说你骚扰同学？！”乔希现在感觉一阵火大，他不明白威廉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但是威廉说得这些确实让他感觉很奇怪，除了出于对里格莱托的维护，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嘿，这个态度对我，真是令人伤心。我没有说谎，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他俩在一边走一边说话，估计走不了多远，现在，可能在……操场上？” 　　图不是很近，中间隔着操场，如果要是走过去的话，确实穿过操场中间比较快。 第四十三章 　　“还是不信？”威廉叹了口气，“咱们玩个游戏吧，乔希。” 　　又玩游戏？乔希真想撬开威廉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为什么明明几百岁的人了，每次见到他都是问“要不要玩个游戏”。 　　“谁要跟你玩游戏。”乔希冷冷地看着他，“我麻烦你现在就走。” 　　“别这么无趣嘛。”威廉笑了一下，“这样，我们现在一起去操场，如果里格莱托是一个人，那么我就不会再骚扰你；可如果我确实没说谎，里格莱托身边还有别人，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行。”乔希怀疑威廉是不是真的把他当成小孩子耍了，“你最好一口气把事情讲清楚。” 　　“好吧好吧。”威廉又退了一步，“跟我一起吃个饭，不过分吧？” 　　“在哪？几个人？”乔希警惕道。 　　“就在学校门口的意大利面馆，你可以带同学一起。”威廉看上去很真诚了。 　　乔希知道此时此刻跟威廉打这个赌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是莫名的，一想到威廉说里格莱托和女生走在一起，他就觉得有些烦躁。倒不是说里格莱托就不能和女生走在一起，只是……里格告诉他的是去找班主任，这总不能骗他吧！ 　　乔希感觉自己的脑袋里面就像堵了一团棉花，他觉得又憋又闷，就想找个什么突破口来摆脱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行，我同意。” 　　…… 　　威廉带着乔希抄了一条小路，这条扎在灌木丛之间的石头小路乔希之前都没注意到过。很快，两个人就靠近了操场。 　　夕阳从西边的天际上冒出一个半圆，暖橙色的光芒洒在大地上。红色的跑道上，两个少年的身影路过，拉着一条长长的影子。 　　平心而论，里格莱托真的不知道黛西在图书馆门口等他。 　　里格莱托出去的时候就被黛西叫住了。 　　“嗨，里格。”她笑着招了招手。 　　里格莱托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认识眼前这个女孩，实际上，凭借里格莱托惊人的记忆里，他可以轻易记住所有只要在他眼前出现过的人。这是他现在的同桌，他将她原先的亚裔女孩给换走了。 　　里格莱托停下脚步，等着她先开口。 　　可能这件事情由一个普通的男生做出来未免显得有些没礼貌，但是这毕竟是里格莱托，可能天才都有些别的缺点。但是，至少从黛西看来，里格莱托特意要求坐在自己的身边已经是十分主动的行为了，她觉得进一步的事情可以由她自己来完成。 　　“你是准备去找玛丽老师吗？” 　　玛丽老师？这个词汇在里格莱托听起来有些陌生，因为这帮学生们私底下都将玛丽老太婆的外号叫得响亮，顶破天再多一个玛丽女士。 　　里格莱托甚至还反应了半秒：“是。” 　　“她也叫我了，是圣诞晚会的事情。” 　　“什么？”里格莱托有些费解，玛丽可不是这样跟里格莱托说的，她只是说有一些事情想要和里格莱托商量，里格莱托还以为是关于留级的事情。 　　“你不知道吗？”黛西也有些吃惊，她以为里格莱托早就同意了这件事情。不过她反应得很快，没有留给双方一点尴尬的时间，“那我们边走边说吧。” 　　…… 　　讲道理，里格莱托和黛西之间的距离其实并没有多近，相反，黛西碍于淑女的矜持一直很克制自己的站位，而里格莱托则是下意识地离她远了一些——人类的女孩子总喜欢喷香水，里格莱托承认这可能在人类闻起来还挺不错，但是对于一个吸血鬼来说，这香水的味道就有些过于浓重了。 　　虽然人类可能并不愿意知道，但是吸血鬼更喜欢闻到他们身上干净的血液味，这可以帮助他们很轻易地判断出一个人的血液是否符合吸血鬼的胃口。 　　香水的气味在吸血鬼的嗅觉里要放大好多倍。 　　里格莱托认为离远一点对自己的鼻子有好处，黛西则认为离远一点说明里格莱托还是很有绅士风度，而乔希…… 　　他和威廉的位置在里格莱托和黛西的侧面，两个人的距离并不是很能看清楚，而由于阳光的角度问题，两个人的影子看上去离得很近。乔希没有一个像赫斯特一样的大脑来通过影子计算两个人的实际距离。 　　所以很不幸，乔希想当然的认为里格莱托和黛西贴得很近。 　　人和人之间有安全距离，这个道理乔希明白。吸血鬼和人恐怕也一样，乔希甚至恶劣地萌生出了一个想法：如果里格莱托离她那么近是为了把她吸成人干就好了。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有悖于自己的种族了，乔希在心底唾弃了一下自己。 　　想归想，乔希当然知道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但是他无法克制住自己心情走向一种奇怪的低落，乔希的心跳又加速了，这回不是因为他离里格莱托很近，而是因为他觉得里格莱托现在离他很远。 　　而威廉似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抱着双臂站在一旁，颇有一副评论家的气概：“这个女生长得还挺不错的，看身段应该还练过舞蹈，乔希，我觉得里格莱托能有这么个女朋友也挺好。” 　　“他没有女朋友！”乔希迅速反驳，随后他就知道自己失了言…… 　　“哦？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威廉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洁白的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刚刚在过来的路上他伸手扒开了不少灌木，这让他觉得有些脏，“或许，他只是不愿意告诉你，乔希。你是他什么人？” 　　乔希再一次差点说出“我是他弟弟”这句话。 　　不过还好没有说出口，因为乔希敢肯定，威廉下一句就可以问：弟弟为什么要管哥哥有没有女朋友的事？ 　　但我就是要管！ 　　乔希暗自咬了咬牙。 　　“你又凭什么说他俩是男女朋友？”乔希找回了点理智，“在一起走只能说明认识，可能只是有什么公事要聊，或者哪怕是……好朋友！” 　　“你还真是小孩子啊，男女生之间有什么纯洁的友谊吗？” 　　“我和安妮就是！”这样说出来，乔希又觉得理直气壮起来。 　　莫名的，他想起之前里格莱托在小时候给他讲过一个关于海妖和水手的故事，那里面唯一一个幸存的水手就是因为他对那个漂亮的海妖不感兴趣，因为什么来着？ 　　乔希回想了一下。 　　嗯，因为这个水手喜欢男人。 　　等等！乔希忽然意识到问题的哪里不对。小的时候里格莱托随便讲的睡前故事，他就随便听了，并没能深究其背后的意思。 　　这点同大多数小孩子是一样的，比如也很少有小孩子提问，灰姑娘的水晶鞋为什么在十二点之后没有变回去。 　　因为小孩子就会顺着故事的逻辑走，现在想想…… 　　乔希心中大惊，自己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毕竟这么久以来他对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没有书上所说的那种心动的感觉，所以他甚至一度以为那些关于爱情的书籍都是骗人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心动是什么感觉呢？ 　　听说是会心怦怦跳个不停啊…… 　　见鬼的！ 　　乔希不但在心中骂起来，情绪甚至外露到了表情上——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向后退了两步，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威廉都是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下意识问道：“你怎么了？” 　　我好像喜欢上我哥哥了！ 　　乔希真想尖叫，他想绕着操场跑几圈让自己的大脑冷静一下。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得知国王长着驴耳朵的可怜理发师，想要说出来，又不能说出来，他甚至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学那个理发师的样子在地上挖一个洞，将这句话喊上几遍。 　　但这行为太蠢了。 　　乔希仅剩下的理智阻止了他的做法，他就像是被雷劈中后幸存了，飞快地逃离这块正在下暴雨的土地。 　　威廉在后面看着乔希有些匆忙的背影，饶有兴致地露出一个笑容。 　　…… 　　按理说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办法继续学习的。但是似乎除了学习能让乔希分散一些精力之外，他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于是乔希一改之前的萎靡模样，端着书本一字一句看下去。出乎乔希的意料，按照里格莱托给的顺序，似乎真的能够将复杂的知识点划分为简单几句，从而让乔希不但能够得出结果，还能够知道其中的过程。 　　乔希将自己的精力都放在论文写作上，连里格莱托什么时候回来了也不知道。 　　“这个进度比我想得要快，你很聪明，乔希。”里格莱托的声音就这样落进乔希的耳朵里，直接从耳道钻到大脑，乔希感觉整个脑子在某一个瞬间呈现出了一种空白。 　　他一下子站起身来，速度快到连里格莱托都没来得及反应。 　　两个人的额头就这样撞在了一起。 　　吸血鬼有痛觉，里格莱托却没顾上自己，先伸手捂上了乔希的额头：“痛不痛？” 　　“一点……啊不，我是说，一点也不痛！”乔希机械地回答，他感觉自己被捂住的额头正火辣辣地燃烧，虽然他知道里格莱托的体温应该是让他感觉到凉爽才对。 　　“你怎么了？”里格莱托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第四十四章 　　“你刚刚去哪了？”乔希问道，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话语中带了点质问的意味。 　　里格莱托也没发现这个语气有什么问题：“找班主任，她跟我说了一下圣诞晚会的事情。” 　　圣诞晚会除了各个社团出节目，班级里面也需要出节目。而对于三年级生来说，大学的申请书已经够伤头脑，而且还有各种令人头痛的实验报告和论文。圣诞假期前的晚会，实在是没什么人报名。 　　玛丽老太婆的意思是让里格莱托配合黛西的芭蕾舞，在后面进行钢琴伴奏。 　　里格莱托一开始是拒绝的，他可不想惹这些事情。 　　然而玛丽老太婆却拿里格莱托主动申请留级的事情说教，唠叨一些什么既然在高中多待一年，也要好好参与班级活动，这样她才能顶得住校方给的压力云云。其实事情哪有她说的那么严重，但是里格莱托实在也不想和她争论，只是在幕后配合一下伴奏而已，他答应下来。 　　“可是，我……”乔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看到你和黛西走在一起。” 　　“玛丽想让我和她一起出个节目，她跳舞，我负责伴奏。”里格莱托很老实地交代了。 　　“那你同意了吗？”乔希盯着里格莱托，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里格莱托总觉得乔希那双圆圆的蓝眼睛跟平时不太一样，他凝视着乔希，半晌，缓缓开口：“是的，我答应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还是没有离开乔希，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乔希一时间竟然像失了语一样，他有些空落落地想，一个弹钢琴，另外一个跳芭蕾舞，两个人的长相还都很好看——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里格莱托好像是没看出来乔希的低落一样，继续问道：“能听到我弹琴，你不开心吗？” 　　不开心。 　　乔希心想。 　　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容：“可别紧张弹错音啊。”他当然知道里格莱托不会，因为里格莱托无论做什么都是很出色的，他应该为拥有这样一个哥哥感到骄傲，但是，乔希心里面还是觉得像被人锤了一拳。 　　原先他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但是自从想通了之后，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但是他还能怎么做呢？难道要他指着里格莱托的鼻子，对他说：“嘿，你，不许跟黛西有任何接触。”这太蠢了，而且完全脱离了一个弟弟的身份。 　　可怜的乔希，可能陷入了爱恋的人都有些笨，不管是单恋还是正在热恋。从前他能发现里格莱托的行径超出了哥哥的身份，现在他却反而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 　　“如果你喜欢上你的弟弟之后，你发现你弟弟好像也有点喜欢你，怎么办？”里格莱托正襟危坐和伊文面对面，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跟伊文说话，实际上，他很少能有这么虚心请教的时刻。 　　伊文坐在里格莱托对面的沙发上，坐姿颇有些东倒西歪，他的怀里又换了一个少年，好吧，也许不能说是少年，只是长相有些显小。 　　伊文从来不动未成年人，但是他偏爱这种少年的娃娃脸长相。 　　里格莱托在这会看到伊文和那个男孩在自己面前亲热，总觉得非常碍眼。明明平时没有这种感觉，都是随他去的，但是就在里格莱托心烦意乱的时候，眼前这两个人就开始变得油腻起来。 　　“你能不能让他先出去？”里格莱托皱着眉头，“我在跟你说事呢。” 　　伊文脸上露出了坏笑，他揶揄道：“所以，你和乔希那些事，和我现在干得可是一档子事。”说着，他在少年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还非常恶心地发出了“啵”的一声。 　　里格莱托耳朵尖一红：“少拿我和你类比！你一天到晚都快赶上换衣服的速度了。” 　　伊文怀里的少年听到这话，身子颤了一下，他有些尴尬地抬头看向伊文，喃喃道：“我还是先出去吧。” 　　“嗯，去吧。”伊文不是很在乎地挥了挥手。 　　屋子里面的人走干净了，两个吸血鬼默契地又等了一会，等到屋子里面人类的气味都散干净之后，才开始了吸血鬼与吸血鬼之间的谈话。 　　“所以，你之所以不让我碰乔希，是因为你喜欢上人家了？”伊文有些恶劣地揭里格莱托的短，“你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他是我弟弟’！”伊文故意低沉着嗓音学里格莱托当时说话的样子。 　　里格莱托要不是因为在这方面实在不如伊文经验丰富，他真的很想将眼前这个吸血鬼掐死——吸血鬼也需要氧气，只是他们不会像人类一样窒息得那么快而已。 　　同样，他们也有呼吸，也有心跳。 　　里格莱托比乔希更早弄明白这种心跳变快的来源，但是他作为一个哥哥，他不能先提起来这些事情。一个哥哥首先应该做到的是引导弟弟的正确观念不是吗？长大后的乔希虽然在面上从不直白地讲自己对里格莱托的依赖，但是从各种小动作里，里格莱托都能感觉出来。 　　乔希需要一个家庭，他需要一个像小时候一样照顾自己的哥哥。 　　那么，他需要一个男朋友吗？里格莱托小心翼翼地想，他不太敢肯定了。他可以肯定一个行星的轨道预测，但是他不能肯定一个人的心。 　　宇宙很大，但是时间足够弥补认知的缺陷。 　　人心很小，尤其是爱人的心情，里格莱托不敢随意猜测。 　　伊文倒是很久之前就看出了里格莱托这种迹象，或许比当事人们还要更早一些。没办法，按照伊文自己的说法，雄性生物总是对竞争者有着天生的敏感。 　　老实说，乔希的长相简直太符合伊文的审美，而他身上那种活泼天真的气息，是只有经历过一个美好浪漫的童年才会拥有的。这种感觉已经太久没有出现在伊文的视野里，如果不是因为伊文自知不敌里格莱托，他或许早就对乔希下手了。 　　是的，他从不玩弄未成年人的感情，所以，假如有机会的话，他可以考虑为乔希洁身自好一段日子。 　　可惜没有假如，伊文不太愿意招惹一个出现返祖现象的纯血吸血鬼。 　　吸血鬼之间也有力量的差异，这种差异主要来源于血源，由吸血鬼与吸血鬼诞下的纯种吸血鬼的力量，在普遍意义上来讲，是高于由人类转换成为的半血吸血鬼。 　　虽然这种转换在月光法典里面是禁止的，但是千百年来都有吸血鬼在违反这个条例。渐渐的，这些半血吸血鬼还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群体，慢慢变成了一个法庭管不到的灰色地界。 　　“但是他是我弟弟，伊文。”里格莱托非常难得在伊文面前流露出了苦恼的表情，“你知道人类社会怎么看待这种事，吸血鬼大概也没多大差别。” 　　伊文本来还想再耍耍里格莱托，但是看他好像真的很纠结的样子，伊文还是安慰了两句：“亲缘以血连接，你们的血源没有半点关系，甚至，你是吸血鬼，而他只是一个人类。” 　　糟糕，这好像又暴露出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是的。”里格莱托分析道，“更重要的是，我们老去的速度也不一样，父亲和母亲正打算提出这项改革，但是你也知道，事情还在进行当中。” 　　之前提到过，关于吸血鬼家庭收养人类小孩的事宜，如果要进行这种收养，就至少要解决将人类转换为吸血鬼的合法性。一般情况下，这种合法性只存在于对于违反了月光法典的人类的惩罚，而且需要由月光法庭亲自执行。 　　由此可见，这项改革方案的提出也是相当艰难。 　　“算了。”伊文叹了口气，“你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你的意思是说，你觉得乔希也喜欢你？” 　　“……也许？”里格莱托不是很确定。 　　“可别是自作多情了吧？”伊文笑道，抬头对上里格莱托冷淡的目光才收敛了笑意，“互相喜欢，这不是好事吗？你们在一起就可以了啊。” 　　“我只是说也许！” 　　“那你问问不就完了？”伊文说完，自己也发现哪里不太对劲——一个哥哥突然跑到弟弟面前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也确实奇怪了点。 　　里格莱托很想翻一个白眼，但是良好的表情控制，让他收回了这种冲动：“我觉得有一种更大的可能，乔希只是将对亲情的向往和爱情弄混了。” 　　“有趣。”伊文没想到里格莱托平时看上去冰块一样，还能细致地想到这点，“那你是怎么发现你对乔希的感情，不是纯粹的亲情？” 　　“这不关你的事。”里格莱托生硬地移开目光，耳朵尖又红了。 　　伊文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里格，别告诉我你对着乔希发、情了！” 　　“你他妈的！”里格莱托就像一个随时准备燃烧的炭火，但是他却没能说出什么反驳伊文的话。 　　是的！他离乔希很近的时候瞳孔就会变色，而且还……还很难控制自己的獠牙。 第四十五章 　　赫斯特觉得最近上课的时候周围的气压好像低了很多，虽然他的物理学知识在告诉他，气压在这种小范围异常的可能性不大，可是他还是会忍不住有这种错觉。 　　他觉得问题出在乔希和里格莱托身上。 　　“嘿，乔希，你最近和里格莱托究竟怎么了？”赫斯特没忍住戳了戳乔希的手臂。 　　上着课，乔希的思维又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他在被戳了第二下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 　　“没什么啊。”乔希回答得有些匆忙，在赫斯特的眼里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赫斯特推了推眼镜，直觉告诉他没这么简单。 　　“没什么？你和他……”赫斯特思考了一下说辞，“你们说话的时候气氛有些奇怪，我说不上来。”实际上，乔希和里格莱托还是每天进行着正常的对话，相比起里格莱托刚来到班里的那一天，乔希和他的关系看上去正常多了。 　　班上也有好事者在猜测两个人的关系，其中最为著名的一种猜测就是两个人同时喜欢上了黛西。 　　哦好吧，这里面可能有一些主观臆断的成分在里面，但也确实是因为黛西最近频繁地找里格莱托，她似乎对于圣诞晚会上的演出有问不完的问题和说不完的担心，里格莱托实在有些疲惫了，他从不知道人类的社会交往可以这么复杂，明明两个人只是一个弹琴一个跳舞，互不干涉的事情，黛西却总能扯到各种状况上。 　　比如，万一拍子进早了，她没来得及落地；又比如，她突然对这段钢琴旋律感兴趣，想要问问怎么才能更好的表达出这段需要的感情。 　　班里面的男生不管想不想要追求黛西，大部分男生还都是将她看做是班级门面的女神。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两个德温特可能为了黛西产生了争执。 　　这就像那艘行驶在迷雾中的船只，上面的水手大多在临死之前都不能明白为什么只有那一个水手没事。因为他们不能思考一个脱离自己视角的东西，同理，班上的男生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德温特之间的气氛之所以诡异，不是因为他们是情敌，恰恰相反…… 　　“……”乔希不准备回答赫斯特这个问题，他转了会笔，突然发问，“从生物学上来讲，你会怎么解释，呃，同性恋现象？” 　　要不说赫斯特有的时候缺了一根筋，因为他真的非常认真的解释起来：“近几年的研究认为这跟基因有一定程度上的关系，因为自然界里面也存在其它物种的同性恋，这可能是某种控制生育率的方法，但是科学界没能给出定论。不过，社会环境的影响……” 　　乔希没听到后面的话，他有些犹豫地在脑子里想，并且还一不小心念叨了一句：“所以，吸血鬼也会。” 　　“什么？”赫斯特停止了他准备好的长篇大论，“什么吸血鬼？乔希，我在跟你解释正正经经的生物知识。”他一脸严肃，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看着乔希。 　　乔希有些无趣地摆了摆手，又转回去继续发呆。 　　他就知道问赫斯特什么都问不出来，愚蠢的人类，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有吸血鬼这种东西。 　　什么音乐鉴赏课真的十分无聊，上面正放着维瓦尔第的《春》，底下的学生们几乎都在开小差，当然也不乏有一些爱好特殊的——比如赫斯特，他还在折腾手底下那几条可怜巴巴的辅助线。 　　突然，赫斯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乔希：“乔希，你该不会是……发现自己喜欢男生吧？” 　　乔希一愣，随后在赫斯特目瞪口呆的神态下，点了点头。 　　“……算了，没关系，兄弟。”赫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正常现象，可能你的基因不是进化过程中被选中的那个而已。” 　　“鬼话。”乔希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真的很苦恼啊。”他想了很久，最后想通一个问题，之前他和里格莱托虽然以兄弟的关系相处，但是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所以这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还差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就是里格莱托可是个男生！ 　　“呃，不然你可以去问问伊文。” 　　“伊文？”乔希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伊文之前确实交得是个男朋友，或许在这种问题上他能给出更好的理解，“谢了，赫斯特，你难得聪明一回！” 　　事实证明，德温特兄弟俩再一次错开了频道，里格莱托在担心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而乔希在担心他们之间的性向。 　　伊文在看到乔希主动找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惊讶的，他甚至在想，这两个兄弟是不是串通好了来耍自己，说不准他们早就心意相通在一起了，故意来耍自己玩。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当他对上乔希一双圆眼睛，表情带着点紧张和求助，这简直是将所有心情都写在脸上。 　　伊文在想，如果乔希又打算问他和里格莱托的事，他绝对拒绝。失去自己的狩猎目标已经很难受了，难道还要夹在中间做馅料吗？ 　　不，绝对不，就算是乔希这么看着他也没用。 　　“伊文，我在想，你放学之后有没有时间教教我游泳。”乔希看上去有点紧张，似乎觉得说得还不够，又补充道，“你知道我游泳是刚学，中间有落下了很多节课……”乔希说得是实话，他受了伤已经很久不能着水，而赶在圣诞假期前又有游泳考试，简直是燃眉之急。 　　伊文看着乔希，正想着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乔希又接了一句：“好吧，其实老实讲，我还有点事想问问……学长。” 　　乔希说得很正常，可是听在伊文耳朵里，这句学长简直是会心一击。伊文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因为他的花心招来的惩罚，终于有一天他得学会在别人的爱情中间艰难存活。 　　“好吧。”伊文点了点头。 　　他发誓，他只是想给里格莱托多添一点麻烦，毕竟如果让里格莱托知道乔希来找自己游泳的事情，里格莱托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不过，伊文还是决定不要真的惹怒里格莱托，所以他偷偷编辑了一条信息…… 　　市立高中的游泳馆在没有游泳课的时候一直是开放的，学生可以趁着放学或者周末在学校游泳，价格也比外面的游泳馆要低上一些。 　　室内的空调开得很足，就算是到了秋天，气温已经渐渐转冷，游泳馆里面的温度也能保证光着身子也不觉得凉，乔希换好衣服走到游泳馆里面。 　　今天的人似乎不是很多，有可能是因为时间还太早，反正现在泳池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学生在游泳。乔希的目光在泳池上扫过，一开始并没有看到伊文，直到他再走近了一些，才看到一个人影突然从水中冒出来。 　　伊文的长头发在水中散落，他十分骚包地用手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做了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动作。画面看上去确实不错，毕竟伊文的脸长得还是很好看，配合一头棕色的中长发，颇有种出水美人的既视感。 　　伊文凑上前对着乔希散发魅力：“嗨，你很准时嘛，我的小学弟。” 　　乔希平静地对着他点了点头，似乎无视了伊文的做法。乔希在池边坐下，将小腿浸入泳池里来适应温度。 　　“呃，伊文，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把泳帽戴上。”乔希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这不太卫生。” 　　随后又好像意识到了这句话似乎有点伤人，乔希立刻补充道：“当然，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能一百年以前的泳池没有这些规定。” 　　伊文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锤子猛锤了两下，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他叹了口气，把泳帽老老实实扣在自己的头上调整好，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涌上一种同情里格莱托的情绪。 　　泳池里面的水还是有点凉，乔希咬了咬牙，直接整个身子埋了进去。 　　“你的问题是什么？”伊文这会像一个真正的好学长了，“技术动作？” 　　乔希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他老实道：“我觉得我游泳的时候手脚就像是不协调一样，但我觉得这个问题可能出现在我的漂浮上。” 　　伊文表示明白。 　　这个问题许多游泳初学者都会有，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熟悉水性，就被迫进行水中技术动作，这种速成式教学，确实还是会给提高带来一些问题。 　　“要么你先游两圈做个准备活动？”伊文提议道。 　　乔希同意了，扎进水里开始对着泳道游起来——水有些凉，他得先活动活动热起来。 　　两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游下来乔希已经有些气短。他的泳镜好像进水了，他闭着眼睛，将泳镜摘下来，摸索着在水里涮了涮打算戴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块水域的温度好像还下降了一些，这不太对吧。 　　乔希皱着眉头，重新睁开眼，随后他像是见了鬼一样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却忘记这是在水里，脚底下一滑向后倒去，还伴随着一阵惊呼：“里格？！” 第四十六章 　　“咕噜”一声，乔希呛了一口水，但是好在里格莱托及时将他揽了起来。 　　“你没事吧？”里格莱托问道，他抓在乔希肩膀上的手如同铁做的枷锁，将两个人保持在一个很近的距离。 　　乔希向后一哆嗦，咳嗽两声，没来及回答里格莱托的问题。 　　“怎么了？”里格莱托皱起眉头，将乔希拉得更近了些。 　　乔希总算咳完了，他抬起头对上里格莱托的眼睛。两个人在水面以下的身体贴得很近，乔希可以感觉到两片裸、露的肌肤中间微弱的水流，这让这种肌肤相触的触感变得有些莫名的滑腻。 　　水里的温度不是很高，乔希却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他没忍住想要向后缩一缩，却奈何里格莱托的力量实在大于他，这点似有非有的挣扎没能让里格莱托的表情又半点波动。 　　“没事……”乔希小声道，“你为什么在这？” 　　提起这个就让里格莱托感到火大，见乔希没什么事，他想起来要算这笔账。 　　“你还敢问，我跟你说过离伊文远一点。” 　　乔希缩了缩脖子，他想他应该怼回去问问为什么，但是他莫名地不敢。最后乔希只是喃喃了一句：“里格，你的眼睛怎么又变成红色的了？” 　　“啊？”里格莱托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愣怔，他不知道就在他张开嘴发出这个音节的时候，乔希甚至看到了他嘴里两侧尖尖的獠牙。 　　“里格？！”乔希紧张起来，这种紧张让他下意识浑身僵硬定在原地，更没工夫去想关于里格莱托离他太近这件事，“你不会饿了吧？” 　　里格莱托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迅速将手臂从乔希身上撤回来。 　　“饿了也不可以吸我的血！”乔希还停留在自己的剧情里，他看到里格莱托尖尖的白牙了，简直就是在跟他这只猎物打招呼。 　　“不，我不是……”里格莱托解释道，“这不是饿了。” 　　“那这是什么？” 　　发情…… 　　里格莱托的耳朵尖又开始变红了，这是吸血鬼不同于人类的另一种生理反应，当然，人类的生理反应他们也会有……里格莱托瞄了一眼水平面，还好，虽然穿着泳裤但是是在水下，有光的折射应该看不清楚。 　　里格莱托松了一口气，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凶巴巴地对着乔希说：“如果你再让我发现你和伊文在一起，我就咬你。”可能觉得这样的威胁还不够，里格莱托将自己的嘴巴张开一点，指了指自己的獠牙：“你看，它已经准备好了。” 　　对不起，里格莱托在心底默念了一句。他骗人了，什么准备好咬人，这是准备好……不行！乔希还没成年呢！ 　　里格莱托收回心神，又是一副严肃的样子看着乔希。 　　乔希看到里格莱托大大方方亮出了牙，反而不害怕了，他反问道：“谁跟你说我和伊文在这里的？”乔希环顾了一周，并没能发现伊文的踪影。 　　“他自己告诉我的，短信。”里格莱托没有丝毫打算感激伊文的行为，他毫无愧疚地将伊文的所作所为告诉乔希。 　　拜托，这正合他意，如果能让伊文给乔希留下个坏印象简直再好不过了。 　　“该死！”乔希低声骂了一句，“还好我没来及问他……”要是问了岂不是也全被里格莱托知道了？ 　　“问什么？” 　　“……没什么。” 　　“告诉我，乔希。”里格莱托直视乔希的眼睛，还带着暗红色的眼睛就像一个漩涡，让乔希一瞬间几乎就要将自己的秘密脱口而出，但是他忍住了。 　　犹豫了一下，乔希小心翼翼地开口：“里格，你怎么看同性恋？” 　　“嗯？” 　　“我，我有个朋友……”乔希紧张地脚指头都蜷起来，感谢游泳池，里格莱托应该看不清水平面底下的情况，不然他可能会发现乔希的腿有些抖，“他是个男生，他说，他喜欢你，你觉得……你觉得，怎么样？” 　　里格莱托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乔希身上，似乎已经洞穿了一切，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被突然一道嘹亮的男生给打断。 　　“里格！黛西说叫你去彩排。”吉恩（里格的另一个室友）穿着便衣和鞋套小跑进了游泳馆，这会看见里格莱托和一个男生光着上身面对面站着，也不游泳，他有些发懵，“这是，干嘛呢？” 　　听到吉恩的话，乔希一瞬间就像打蔫了一样，刚刚的紧张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里格莱托锐利的眼神扫过吉恩，吉恩有点无辜地耸了耸肩。 　　“这位是？”吉恩对着乔希挥了挥手。 　　“嗨……”乔希努力打起精神，“乔希，乔希·德温特。” 　　吉恩笑着打量了一下乔希：“哇，一直在听里格讲你的事情。” 　　“是吗。”乔希向远离里格莱托的地方退了两步，“你刚刚是叫里格去排练吗？” 　　“啊，是黛西——” 　　没等吉恩说完，乔希就打断道：“去吧里格，我自己游一会。” 　　里格莱托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揉了一下乔希的脸颊：“等我，回头说清楚。” 　　乔希看着里格莱托从水里一跃而起，迈开修长的双腿一步一步向游泳馆外面走去，他觉得脸上被里格莱托摸过的地方正火辣辣地发烫。 　　这一等似乎就等过了很长时间，乔希回去之后也开始庆幸，还好里格莱托没有把话说清楚。其实，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吧，哪有什么朋友……乔希躺在床上发呆，手里面握着里格莱托送给他的獠牙项链无意识地把玩。 　　里格知道自己的心意一定很震惊吧？乔希都想过了最坏的结果，大不了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接着回寝室住，但是里格莱托却没有再提起什么，两个人照常相处。 　　甚至在乔希的生日那天，里格莱托还带着乔希一起翘掉了一节自习课，回来为乔希庆生，买的生日蛋糕上面缀满了新鲜的草莓，草莓下面还有味苦的巧克力粉，巧克力粉上用白色的一层粉末写着给亲爱的乔希。 　　蛋糕很甜，就像是小时候喝到的草莓汁一样。乔希在这一刻是感觉到十分幸福的，他想，如果就这么一直憋着不讲，两个人或许还能以兄弟的身份度过……好像也没多长时间，因为他有一天会变老，但里格莱托还年轻。 　　乔希就像是一只鸵鸟，将自己的头埋进沙子里，他不打算再跟里格莱托说这些事了，即使这些个问题憋在心里让他时常觉得有些失落。 　　这种失落在圣诞节舞会来临之前达到了最高点。 　　原先乔希是很喜欢圣诞节的，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能够拥有一个假期，而假期里面什么作业都没有，更没有烦人的论文！但是今年的圣诞节似乎成了乔希不愿意到来的日子，因为时间越靠近，他就觉得越难过。 　　难道真要让他坐在台下看里格莱托和黛西在台上演出吗？一男一女，同样的优秀，他们在一起站在聚光灯底下，而自己只在黑暗的人群中。 　　他不想要这样。 　　好在，舞会当天，乔希竟然接到了一通电话，是来自威廉的，他邀请乔希一起去学校门口的意大利面馆吃饭。 　　“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吧？”威廉的声音听上去带着点笑意。 　　“不……没忘。”乔希撒了个谎，事情过去好久，要不是威廉主动提起来，他哪里会想起这些——要知道他最近被青少年期那些小心思折磨得几乎没机会想别的事情了。 　　“那么，今天晚上共度晚餐？”威廉邀请道。 　　“……好。”乔希想了想，似乎这就相当于给自己编了一个不去晚会的借口，虽然这个借口只是给他自己心里一个安慰，但是能让自己觉得安心一些也好啊。 　　…… 　　“乔希，我们该走了。”里格提醒道。 　　为了圣诞晚会的进行，学校特意空出来了半天，之后就是小长假，这让班上几乎每一个人都兴奋起来，学生们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拎起来就往外面冲。而乔希的动作仍旧慢吞吞的，他对着自己手底下的算草纸写个不停。 　　“我再等一会。”乔希看上去使足了力气在跟题目较劲，他头也没抬，“你先走吧，里格，我记得你晚上还有节目。” 　　“还要多久？” 　　“我觉得还要个一两小时。”根本不可能这么久，乔希故意将话说得很奇怪，他潜意识里想得到里格莱托的注意。 　　“你怎么了？”里格莱托皱起眉头。 　　“没事。”乔希叹了口气，“我能有什么事。” 　　“你……”里格莱托还想再说点什么。 　　“我没什么，我还有个半小时就结束了，你还是先去后台吧。”几乎是用推的，乔希将里格莱托推向门口。里格莱托看了看乔希，最后只能提前离开。 　　里格莱托一走，乔希就像是放出笼子的鸟，他迅速将自己的书包收拾好，冲出了校门，最后还是留了个心眼，给赫斯特编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的动向。 　　学校门口的意大利面馆，一走进去就充斥着一股干奶酪和罗勒叶混合的香味，威廉挑得店还不错，环境很好。 　　“欢迎。”威廉站起身来十分体贴地将乔希的椅子拉开，伸手请他入座。 第四十七章 　　“吃点什么？”威廉将菜谱推到乔希面前。 　　“随便吧，你看着点。”乔希不是很有胃口，尤其是他现在对着威廉那张狐狸笑脸实在提不起兴趣。 　　威廉也没再说什么，自己翻看起菜谱点单。 　　趁这个时候，乔希环顾了一下周围，餐厅里面还有不少食客，一切看上去都相当正常。乔希松了一口气，或许威廉确实只是想跟自己吃一顿饭，顺便套套话。 　　还能说什么？ 　　总之不要说自己小时候在德温特家里长大的就好了，什么事情都讲究证据，就算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要没有被录到音或者拍到照片，就什么也不算。 　　很快，还冒着热气的意大利面就端到了乔希面前，酱汁均匀地覆盖在面条上，撒发着一股芝士与奶酪的浓郁香气。威廉面前是一块牛排，切开里面还是粉红色流下一些汁液，想必不是很熟…… 　　吃饭的期间，威廉还在试图和乔希聊天，但是奈何无论他说什么，乔希都是用简单的一两个字敷衍。聊天是双方一起完成的事情，只有威廉一个人努力是一定进行不下去的。 　　威廉自讨没趣，干脆也安静吃起盘子里面的食物。 　　就连乔希自己都没意识到，这顿饭他越吃越困，当他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气的时候，乔希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怎么了？”威廉用手帕擦干净自己的手，一副疑惑地样子看着乔希。 　　“你在面里放了什么？”乔希用仅剩的理智质问，他快走两步想要离开。 　　威廉抓住了他的手臂，语气颇有些无奈：“嘿，从始至终我就没碰过你的面。”这倒是实话，乔希从意面端上来的时候就有留意威廉的动向，中途也没有离开，威廉完全没有机会放东西到面条里。 　　“你别管我！”乔希用力想要将威廉的手臂甩下来，但是他感觉自己的肌肉正在发软，“救命！”乔希对着餐厅里面的服务员喊道，他的声音还算大，但是奇怪的是，周围用餐的人和服务员都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 　　乔希感觉自己的视野正在变得模糊…… 　　“别喊了，这些都是迪尤尔家族的人。”低沉的声音在乔希耳边响起，威廉就像是一只如愿以偿的狐狸，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 　　圣诞晚会的后台现场，各种服装和道具散了一地，路过的时候几乎无处下脚，里格莱托跨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感觉有些心烦意乱。 　　乔希呢？ 　　里格莱托又扫视了一圈台下，他的视力在这种黑暗的情况下远超出普通人类，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叫赫斯特的书呆子，他的旁边是安妮，安妮旁边……里格莱托又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乔希的反常表现，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威廉！那个老东西并没有和他那一帮狐朋狗友在一起，他和乔希同时消失了！ 　　他飞快地从后台冲了出去。 　　“里格，你去哪？”黛西在后面喊道。 　　“急事。”里格莱托说得飞快，“告诉老师，今天的晚会我不能参加。” 　　“什么？！”黛西惊呼道，她瞪大了眼睛，“那我们的节目怎么办？” 　　“随便怎么办！”里格莱托抽开自己的手，“换别人弹或者伴奏，随便怎么样！”里格莱托有点口不择言了，事已至此，换别人弹当然是没有可能，估计解决办法就是直接播放伴奏带，虽然演出效果不佳，但是好歹能糊弄过去。 　　赫斯特这会正和自己的梦中情人坐在一起，他有些磕巴地跟安妮说着今晚的节目单，忽然一股大力抓上了他的肩膀。 　　“痛！” 　　“乔希呢？”里格莱托问道，目光死死盯在他身上。他只能寄希望于乔希没有不听话到连去哪都没告诉周围的人，里格莱托已经反复告诉他威廉很危险，就算他跟自己赌气，总还是要聪明一些告诉别人吧？ 　　里格莱托的目光像是着了火，看得赫斯特有些心惊胆战。 　　“啊，他说他今晚跟朋友去了校门口的意面馆，怎……怎么，他没告诉你吗？”赫斯特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他早就觉得里格莱托和乔希之间有事情，乔希还不承认，那里格莱托这副要杀人一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见鬼的朋友！”里格莱托向礼堂外面冲出去。 　　拜托了，冷静下来。里格莱托深吸了一口气，他努力将自己的理智拉回大脑。至少先要跟家长们报个备……不管这事跟迪尤尔家族有多大牵扯，光凭他一个人，就算能够临时解决问题，还是需要家长们来善后。 　　…… 　　乔希的神智一直没有完全消失，他只是觉得身体各处使不太上力气，威廉一把将他拖上了意面馆的二楼，这是乔希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地方的二层竟然还有休息用的房间。 　　“按照规矩，我应该把你带回法庭的。”威廉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但非常可惜，我觉得里格莱托可能过一会就要过来了。” 　　是吗……乔希在脑子里想，他的嘴巴被威廉用胶布捂上了——真的无聊，吸血鬼的绑架也没什么新意。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自己没有单方面和里格莱托赌气，这样的做法真的太傻了！明明里格莱托已经告诉自己威廉是个危险人物。 　　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乔希必须得承认自己就是被这莫名其妙的醋意冲昏了头脑。里格，你真的能发现我在这里吗？ 　　乔希庆幸还好自己并没有真的谁也没告诉，至少赫斯特知道自己形成。 　　“……所以我要了执行令。”威廉从衣服的内兜里面掏出来一个纸卷，纸卷还是沿用的牛皮纸，用一小段丝带系上。威廉将其展开，摆在乔希面前，前面是一堆花体英文，老实讲，乔希现在的状态实在是看不太清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之前，我托鲍勃检查了你的房间，并且从里面拿到了里格莱托十年前留给你的纸条，实在意外，你竟然还将它拍成了照片留在自己的相框后面。为什么这么做呢？你害怕纸张会逐渐黄化变脆吗？确实，人类都害怕时间的流逝，因为每多过一秒，就代表着距离死亡又近了一秒……这一秒，你可能会遗忘很多事情，很多人，人类的记忆就是如此短暂。” 　　“这就比如我问你今晚吃了什么，或许你还能回答我，如果我问你昨天、前天、大前天都吃了什么呢？”威廉笑了一下，“人类擅长遗忘，有一些人和事在他们不经意之间就忘掉了。很高兴，你即将摆脱这种命运，再也不用将一张破纸拍成照片了。” 　　“被违法收养的人类小孩，法庭有权将其种族变为吸血鬼，以此来保证这个小孩不会做出对种族不利的事情。”威廉还很友善地解释了一下，“这个过程有一定的死亡率，尤其……”他耸了耸肩膀，“我的血统也就一般般，所以这个死亡率可能会更高一点，不过，还是期待你能活着。” 　　“哦对，不知道德温特家里面有没有人跟你科普过，关于初拥的事情。”威廉一边说，一边走到对面的抽屉前面，从里面取出了一把手术刀和酒精，做起了消毒，“我初拥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你的姓氏将会更改为迪尤尔，不过这也无所谓，毕竟你得保证你还活着。” 　　威廉将乔希嘴上的胶布撕掉：“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叫乔希·德温特！你放开我！”乔希用尽力气蹬着腿踹向威廉，然而由于药物的作用，他的动作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威廉握着手术刀，走向乔希。 　　“消过毒了，别怕。” 　　“你要干什么！” 　　“初拥的过程就是先将一个人的血液放出来，再喂给他吸血鬼的血液。”威廉用刀割破了乔希的上衣，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让乔希的意识回归了一些，“我应该咬你，让你流血……但非常可惜，我有洁癖。” 　　“放开我！”乔希尖叫道，他拼命地挣扎起来。 　　晚了，威廉的刀已经贴在了他的肚子上，威廉也不再说话，手底下一用力，手术刀就被直接捅进了他的皮肤里。 　　“啊！”乔希首先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冰凉，随后疼痛才像是迟到了一般袭来，他知道他在流血，他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为了保证乔希只是被放掉一部分血液而不是完全至死，威廉找得位置十分精巧，在这个深度不会伤及内脏，但是会一直流血。不过这也有个问题，就是这种缓慢流血的方式简直就像是一种恶心的折磨，乔希只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一点离他而去…… 　　“如果是用咬的你可能会舒服点，吸血鬼的唾液里有止痛的物质，但是非常可惜……” 　　“嘭”的一声，威廉的话还没有说完，房间门却突然被踹开了。 　　里格莱托没给威廉一点反应时间，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死死掐住了威廉的脖子。他的眼睛已经全然变成了红色，愤怒让他没有丝毫收殓自己力量，威廉被他抓着狠狠砸向墙面，后面脆弱的墙皮都裂开了几道缝隙。 　　威廉瞪着眼睛，脖子被掐住无法开口。第一次，他感到死亡的威胁，这是来自吸血鬼始祖的力量——里格莱托失控了。 　　“里格……里格，救我。”一旁传来乔希虚弱地声音。 第四十八章 　　乔希看到里格莱托的那一刻终于心安下来，突然松弛下来的神经让他很快陷入了半昏迷，里格将他抱在怀里，带离了这个该死的意面馆。 　　乔希的血还在止不住的流，这种甜腻的香味对于里格莱托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感谢他今天提前摄入了血液，不然这种巨大的饥饿感会让他实在难忍。 　　“你说你会照顾好他！”阿尔曼气冲冲地出现，身后还跟着匆忙赶到的德温特家长。 　　里格莱托的公寓本来是很空荡的，但是这会所有人都挤在一间卧室里实在是显得有些过于拥挤。德温特家长这几个月都在奔波于新的修正案，此时他们终于要到了半数元老的签署，却被告知乔希遭到了迪尤尔绑架！ 　　“我们应该将他送到医院吗？”德温特夫人两条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她忧虑地看着乔希，又将视线投到自己的丈夫身上。 　　乔希的脸色正在逐渐变得苍白，简单的包扎并没能完全制住血液，白色的纱布很快就被染红。 　　德温特先生正忙着检查自己儿子其它地方有没有受伤，他沉吟了一会，问道：“里格，你为什么不将他直接带去医院？” 　　“……”里格莱托没说话。做出这个决定是他的一时冲动，他想将乔希转化，可是，现在稍微冷静一些想想，如果乔希自己的意愿并不是这个呢？ 　　乔希的意识并没有完全失去，实际上，意面里的药效快要过去，现在伤口的疼痛更让人清醒。手术刀的尺寸不大，威廉手底下又留着分寸，一时半会只会让他流血，在没有新伤的情况下，这种创口很难对生命造成太大的威胁。 　　他用仅存的理智想，还好里格来了，不然威廉这个老东西指定发现血流得太慢，要再划自己两下，这可就遭大罪了。 　　“你是我的儿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德温特先生看向里格莱托，神情严肃，“你自己问乔希，我们听他的意见。” 　　阿尔曼在一边听着，迟钝如他，终于想明白里格莱托的意思，他惊呼：“什么？里格，你不是打算转变他吧？！”吸血鬼的转变过程有太大的风险，这也是之所以里格莱托从来没跟乔希提过这件事的原因。 　　里格莱托本想着这件事情等到乔希成年再说，现在还差一年…… 　　德温特夫人几乎要掉下眼泪，她拽住了自己丈夫的手臂：“亲爱的，虽然里格的血统有返祖现象，但是这个过程还是很疼……别这么想了，快将他送去医院吧！” 　　“乔希……”里格莱托叹了口气，没理会自己母亲的话语，他低沉着声音开口，“你愿意被我转变吗？” 　　乔希没怎么犹豫就点了点头，他实在不想说太多话，只给出了简短的两个字作为回答：“愿意。” 　　十七岁，已经是能够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年龄，说实话，变成吸血鬼在乔希看来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拜托，他的家人都是吸血鬼。另外……他不愿意变得比里格还要老，他希望跟他一样，永远年轻。这样像黛西这样的讨厌鬼总有一天都会老去，只有自己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这样想，是不是有点恶劣啊。 　　乔希没忍住，嘴角划过一丝笑意，他拽住了里格莱托的手腕：“转化我，里格。” 　　“这会很疼。”里格莱托提醒道。 　　乔希只是闭上眼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德温特夫人担忧地又看了一眼乔希，里格莱托从来没有转化过别人，甚至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可是，虽然德温特家长也是纯血吸血鬼，但却只有里格莱托身上出现了返祖现象，这就意味着，他的血统在整个德温特家族，或者说大部分纯血吸血鬼都比不上他。 　　血统越纯，转化的过程风险越小。 　　里格莱托知道了乔希的意思：“没关系，相信我。” 　　…… 　　乔希再睁开眼的时候是因为房间里突然的安静，有什么带着点冰凉湿润的东西正在他的伤口上轻轻游走，起初他以为这是里格莱托在上药，直到他睁开眼看到里格莱托正低着头一下一下舔舐着他的伤口。 　　吸血鬼的唾液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止痛和治愈的效果。 　　乔希的伤口没有那么疼了，但是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汇集到了他被舔的地方，就连失血导致苍白的脸都有些泛红：“里格？” 　　里格莱托的眼睛又变成了红色，他的獠牙已经不受控制地变长，他抬起头看向乔希，表情有些隐忍：“准备好了吗？” 　　乔希莫名在这个时候害怕起来，他咽了咽口水，闭上眼，默许了。 　　一阵疼痛从脖颈的侧面袭来，里格莱托撑在乔希的上方，他按着乔希的手腕，将獠牙刺进了乔希的皮肤。他贪婪地舔舐着獠牙下面的血液，香甜的血液对他的引、诱简直远远超过那些无味的血袋。鼻腔里充满了乔希的气息，里格莱托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你在杀死他！” 　　在记忆深处的一句叫喊终于将他的神智拽了回来，乔希被压着的手臂早就没有一开始条件反射的挣扎，他无力地躺在里格莱托的身下，嘴唇微微张开，有些干涩。 　　里格莱托有些狼狈，他用自己的尖利的獠牙划开自己的皮肤，暗红色的吸血鬼血液顺着他的手腕留下来，里格莱托将手腕凑到乔希的嘴边，让血液滴落在他的口腔中。 　　…… 　　这一切就像是死亡之后的重生，将一切打碎再重组。乔希感觉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吵嚷着疼痛，他无意识地呻、吟出声，肌肉上的无力却让他没有办法做出挣扎。里格莱托的血液有一些从他的嘴角滑了下来，惨白的皮肤，紧合双眼的男孩，躺在洁白的床铺上，画面显得有些诡异。 　　初拥的过程已经结束，里格莱托也已是疲惫不堪，主要问题在于乔希对他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他得努力克制自己的冲动才能够保证不将乔希身上的血液吸光。 　　里格莱托坐在床边有些焦急地等待，他知道接下来乔希的体内将会发生一些巨变。对于乔希来说，他要想从一个接近成年的人类直接转化为吸血鬼，就意味着他要将纯血吸血鬼在生长发育过程中形成的特有生理器官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全部长齐。 　　比如獠牙，幼年时期的吸血鬼，獠牙的成长是缓慢发育的，而乔希必须一次性补齐这些。 　　太痛了。 　　乔希早就因为这种疼痛陷入了昏迷，他感觉自己的体内有千万只虫子在爬，他不得不燃起一把火，将它们都烧走，然而点火的位置也位于自己的体内——火辣辣的疼痛，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里格莱托紧张注视着乔希，当他看到乔希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他知道，乔希成功撑了过来。 　　里格莱托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他犹豫了一下，俯身亲了一下乔希的额头，又觉得不够，转而在他的嘴唇上点了一下。 　　乔希就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里格莱托吓了一跳，他连忙坐起身来，正正经经看着乔希。 　　乔希刚醒，意识还没完全回到脑子里，他没太反应过来刚刚里格莱托干了什么，有些迷茫地看着里格莱托。 　　“……恭喜你，成功了。”里格莱托说道，实际上不止是成功，由于里格莱托的特殊血统，乔希不用忍受那些半吸血鬼的天生缺陷——他被转化为了一个纯血吸血鬼。 　　“我去叫父母过来，他们一定也很着急。”里格莱托站起身来，手腕却被乔希软软地扯住。 　　“别走。”乔希的声音听上去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他有些迷糊地感知到自己现在的身体缺少一些能量。 　　实际上，就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视野就变得和从前大不同，他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是一个天生近视的人第一次戴上眼镜。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在他的眼中都变得那样显而易见，他能看到外面灯火在跳动。 　　夜已经深沉，几条街道之外传来的鸣笛声都在他的鼓膜边炸裂，他的听觉也发生了变化，就像是常年戴着耳塞的人在一瞬间忽然取下了耳塞。 　　他闻得到里格莱托身上冷清的雪松味道，就像是雪山山顶，最无畏的那棵。这些让他能在一瞬间想到阳光落在松树的针叶上，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温暖气息。 　　里格莱托不想甩开乔希的手，第一次，他这么有失风度地对着门外喊起了父母。德温特父母和阿尔曼都在第一时间来到了房间里，看到乔希没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你曾经最讨厌的‘野蛮熊’行为吗，里格？”阿尔曼打趣道。 　　德温特夫人正抱着乔希左看右看，而德温特先生的目光则落在被乔希抓住里格莱托的手腕的动作上，若有所思。 　　德温特夫人的目光柔柔地落在乔希脸上：“让我看看你的牙，乔希。” 　　乔希张了张嘴，说实话，他不是很能接受嘴里面的异样感，那两颗牙并不能像里格莱托那样轻松地收回去，相反，它们就在那里待着，乔希也看不见它们，只能感觉到嘴里面多了点什么。 　　“我会不小心把自己的嘴巴划破吗？”乔希有点紧张兮兮。 　　德温特夫人笑了起来：“不，当然不会。” 第四十九章 　　“咕噜”…… 　　安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一声，乔希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哦！差点忘了，你一定饿坏了，乔希。”德温特夫人忽然想起来乔希还没吃饭的事情，实际上，转化的过程是非常消耗体力的，“你想吃点什么？” 　　“呃，牛排？”乔希回答道。 　　“唔……”德温特夫人的样子看上去有些苦恼，不过还是答应了乔希的请求，“我去厨房给你煎一块，里格，你这里有牛排吗？” 　　里格莱托老老实实点了头：“有，半成品。” 　　他和乔希在家里面住着的这段日子里，为了更好的照顾弟弟，他也学了一些厨艺，不过让一个吸血鬼去做饭实在是为难他了，里格莱托努力地学习之后还是只能简单做一些三明治之类的，牛排……让他从头做还不如去买超市里的半成品来加工呢。 　　“让小乔希休息一会吧。”德温特夫人拽着丈夫离开房间，期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他会说想要O型，或者AB型之类的……牛排，牛排能行吗？” 　　德温特夫人的声音不大，而乔希现在注意力都放在里格莱托身上，他想，他实在还有很多话没有跟里格莱托说清楚。 　　里格莱托一直没有将手腕抽走，任由乔希握在手里。 　　阿尔曼在房间里的气息总是让里格莱托很难忽略，里格莱托觉得阿尔曼身上的气息实在很呛，怎么形容呢？就像是火燎过的松木——好吧，吸血鬼出色的嗅觉总是能让他们十分准确的分辨出同类，而同类身上的味道也是各有不同。 　　现在阿尔曼的气息在三个人的房间里更加惹人不悦。 　　“你还在这里待着做什么？”里格莱托皱着眉头转头看向阿尔曼。 　　“……？”阿尔曼指了指自己，“要赶我出去？” 　　“你在这里就是在影响乔希休息。” 　　阿尔曼觉得这通争吵来得莫名其妙，不对啊，一般来讲这种兄弟之间的小摩擦都是由阿尔曼自己提起来的。毕竟他一直认为，无伤大雅的争执有助于兄弟之间感情的维系。 　　“你在这里就不影响了？”阿尔曼反驳道。 　　“我不一样。”里格莱托理直气壮道，“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谢谢。” 　　“嘿！你让乔希自己说，我影响他了吗？”阿尔曼不服，虽然小的时候乔希总是向着里格莱托，但是现在毕竟已经长大了，乔希总不能还这么偏袒里格吧？ 　　乔希冲着阿尔曼露出一个带着点歉意的笑容。 　　阿尔曼翻了个白眼，走出房间，房门带上之前还留下一句：“你们两个可真腻歪，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有两个妹妹。” 　　但显然乔希和里格莱托都没有理会阿尔曼的话。 　　房门一关，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乔希感觉到自己那颗属于吸血鬼的心脏也在“砰砰”乱跳，里格莱托正在看着他，眼睛里面映得全是他的影子。 　　里格莱托的话不多，此时此刻更是没有开口，他就只是看着乔希，仿佛要将乔希每一部分都深深烙印在记忆深处。 　　“你……”乔希打破了平静，他有些紧张地开口，“我是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应该听你的话，威廉不是好人，你早就告诉过我的。”乔希垂下眼帘，他的睫毛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扇动几下，扰得里格莱托有些心烦意乱。 　　里格莱托对乔希的道歉不置可否，他只是摇了摇头：“你想要跟我说的不应该是这个。” 　　“什么？” 　　“为什么跑掉了？”里格莱托问道，“晚会，为什么跑掉了？” 　　“……为了，为了和威廉吃饭啊。”乔希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本来他嘴里面突然多了两颗獠牙就让他感觉非常不适应，现在他说起话来更加含糊不清了。 　　“这是实话吗。”里格莱托轻声问道，虽然是个问句，但是他的语气可没有一点疑问的样子。 　　乔希当然知道什么和威廉吃饭根本就站不住脚，非要那天吃？况且他根本就不想和什么威廉吃饭，几百岁的老男人，里格说得对，这种老古董和他的代沟都能堪比马里亚纳海沟了。 　　那……要不要说实话？ 　　乔希深吸了一口气，豁出去地讲：“我不想看你和黛西一起上台表演。” 　　“你可以告诉我的，乔希。”里格莱托总算从乔希嘴里面听到了实话，他有点无奈地揉了揉乔希的头，“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力满足你。别说是一个黛西，就算你给我放一百个黛西在那里，只要你想要我陪你，我都会陪你。” 　　“但总有一天你要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呃，有可能是个女吸血鬼。那个时候你们两个要组成一个家庭，就像我们家长这样，你看，说不准你们还会生几个孩子……”乔希越说越沮丧，他几乎要将自己的脑袋贴到自己的胸口了，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让他的情感也变得脆弱，说了几句，眼眶就湿润起来。 　　“看着我，乔希。” 　　“不！”乔希才不想抬头让里格莱托看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里格莱托叹了口气，直接掰着乔希的下巴让他对上自己的眼睛。乔希的眼睛红红的，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随时随地准备逃跑，里格莱托心下一软：“我不会和任何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乔希。你就是我生命里面最重要的人，从小到大，这一点没有变过，以后也不会变。” 　　“……你这话，什么意思。”乔希的脑袋一片空白，他怔怔地看着里格莱托。 　　“你没有一个同性恋的朋友，还恰巧喜欢我，对吗？” 　　乔希在里格莱托专注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我没有这样一个朋友……" 　　“乔希，我要事先告诉你一件事情。”里格莱托用大拇指擦掉乔希眼角的泪，“获得初拥的初生吸血鬼将会对自己的长亲产生依赖，如果长亲能够一直陪伴着他，直到他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吸血鬼，那么这种依赖感就会与日俱增。” 　　“这就是说，乔希。”里格莱托的目光很认真，“你需要在现在就确认你对我的感情，不然我以后还需要担心你是不是将这种特殊的依赖与爱情弄混。” 　　“乔希，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如同一个惊雷在乔希耳边炸响，乔希几乎无法思考其中的意义，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将回答说出来了：“是，我喜欢你。” 　　里格莱托点了点头。 　　乔希这会已经破罐子破摔，他干脆拽上了里格莱托的衣服：“我喜欢你，然后呢？” 　　“然后……你想要什么？”里格莱托的嘴角染上了一点笑意。 　　“什么？”乔希有点困惑。 　　“我说过，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力满足你。” 　　“那，我想要一个男朋友！”乔希雀跃起来，当然他现在身体上还是很疲惫，没有办法有什么大动作，但是他发誓，他在心里已经绕着学校操场跑了十圈了！ 　　“嗯，答应你了。”里格莱托笑起来，“我现在是你的哥哥、初拥者，也是你的现任男朋友。所以，能不能把我当成你最信任的人，以后不管心里面怎么想的，都直接告诉我，好吗？” 　　乔希被里格莱托这么一说，脸上又是一红，他生硬地回复道：“知道了。”老天，这才刚答应做男朋友就又管上这么多事，里格简直比德温特夫人事还多！ 　　可是，还是好喜欢他啊！ 　　乔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里格莱托自从游泳馆里听到乔希的话之后，就一直想找一个机会把事情跟乔希讲明。但是他实在也很纠结，就像是乔希每一句话都说得小心翼翼，里格莱托作为一个兄长，要考虑更多的事情。 　　但是，他不想等了。 　　他初拥了乔希，他想要占有他，占有一个完完整整的乔希。 　　“所以……能让我亲一下吗？”里格莱托问道。 　　乔希懒得理他，亲一下还要提前说出来，还不够害羞的吗？！这样想着，乔希直接凑过去，响亮地亲在里格莱托的脸颊上，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低着头不看他：“要亲直接亲，哪有还打个招……” 　　乔希的话没说完，嘴唇上就挨到了一个柔软湿润的东西，里格莱托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表面的亲吻不能满足他，他生涩地试图更加深入…… 　　“等下！”乔希突然推开他。 　　里格莱托有点疑惑。 　　乔希龇起牙，指了指自己的獠牙：“我收不回去，别划到了。” 　　“……” 　　正当里格莱托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德温特夫人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牛排的混合黑胡椒的香味刺激着乔希的嗅觉。 　　不知道是因为他太饿了，还是吸血鬼嗅觉更加灵敏的缘故，乔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唾液分泌。 　　“饿了吧？”德温特夫人将托盘放到床头，对里格莱托抱怨道，“你们两个早就应该回家住，这公寓里的厨房里面什么都没有，地方也小，我就知道像你们两个男孩住在外面肯定照顾不好自己。”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乔希实在是饿急了，他也顾不上什么餐桌礼仪，一会就将晚饭，或者说夜宵吃完。 　　在没有幼年吸血鬼的家庭，一般和人类社会的生活作息保持一致，他们对于阳光的敏感度正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提高上限。只要没有长时间的暴晒，他们可以正常在白昼生活或工作。 　　德温特夫人将空盘子从乔希手里面拿走，顺手放在了阿尔曼手里，阿尔曼一愣，将盘子端在手里没了动作。 　　"去放到洗碗机里啊。"德温特夫人有点担心自己的大儿子以后找不到女朋友了，真是读不懂女人的心。 　　这样想着，她又随口唠叨了几句。"阿尔曼，你也成年了，早点谈个女朋友吧，看看你们大学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吸血鬼女孩。啊，如果你喜欢的是人类也没关系，反正法典也要改的……"她小声嘀咕着，"等着瞧吧，迪尤尔这帮老古董，竟然还欺负到我们乔希头上来了……嘿，阿尔曼？" 　　德温特夫人这么多年喜欢唠叨的性格还是没变，阿尔曼听得一阵头疼，匆匆端着盘子跑去厨房了。 　　乔希看着阿尔曼有些狼狈的身影，没忍住在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这和他之前想的不太一样——他本以为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分离，肯定很难和家人再交流自如，然而，一家人真的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好像无缝衔接，这些熟悉的面庞还是如同记忆中一样温暖。 　　德温特夫人也不搭理阿尔曼了，将注意力放回乔希的身上:"乔希，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她伸手细致地将乔希身上的被子盖好，她好像已经忘了，现在的乔希已经不再是记忆里那个脆弱的人类小孩，而是一只接近成年的吸血鬼了。 　　"呃……"好吧，乔希还是有点不习惯德温特夫人这么细致的照顾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我也不是小孩了……妈妈？"这个词汇，乔希念出来还有些生涩，他红了脸，自己把被子拽好。 　　德温特夫人听到乔希这么说，开心得面颊都泛起了粉色，就像是一个少女第一次穿上自己红色高跟鞋。她用力在乔希脸上亲了两下:"你永远是我的孩子。" 　　里格莱托终于没忍住伸手拦住了德温特夫人。 　　"可以了。"里格莱托不动声色地站到德温特夫人和乔希中间，"也已经很深，乔希也该休息了。" 　　德温特夫人颇为不满地瞪了一眼里格莱托，这个小子，小的时候就不太可爱，长大之后似乎也更不让人省心了。德温特夫人看了看时间，确实不早，她又俯身叮嘱了几句：“乔希，我知道这种转化可能需要你多适应一段时间，幸好里格来托也在你身边……这小子，虽然说性子比较恶劣，但是还算可靠，有什么事情你要先跟他说，毕竟他是你的初拥者。”德温特夫人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里格莱托。 　　初拥，吸血鬼社会中除却血契以外最亲密的关系。这种关系有点像纯血吸血鬼里面的长亲与自己的孩子，但显然放在里格莱托和乔希身上并不准确——这没办法，相比起人类社会，吸血鬼之间的关系要复杂很多，为了血统或者为了维系家族，他们之间近亲缔结血契的例子也不少见。 　　乔希缩在被子里点了点头，看上去十分乖巧。 　　德温特夫人这总算满意了，她总有说不完的话想要跟自己的孩子们说，尤其是乔希，她最疼惜的孩子，也还带着点愧疚感。 　　“现在你最需要的是休息，做个好梦。” 　　德温特夫人离开了房间。 　　不一会，乔希就听见大门传来了关上的声音，现在整个房子就剩下里格莱托和他了。乔希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呼吸紧张起来，他赶在里格莱托回房间之前将自己缩进了被子里，紧闭上了眼。 　　乔希从没有想过，吸血鬼的听力竟然是如此的优越，他能听到房门被轻巧打开的声音，甚至能够听到门缝之间传来的轻微空气震动。里格莱托的靠近却是悄无声息的，直到乔希感到了床边的凹陷，才知道里格莱托已经距离他很近了。 　　“过来一点，你都要掉下去了。”里格莱托的声音在夜色中莫名多了一点朦胧感。 　　乔希往里侧稍微挪动了一点点。 　　他听见里格莱托的一声叹息。 　　“怎么成了男朋友反而离我更远了？” 　　里格莱托伸手趁着乔希一个不注意将他拽进了自己怀里。 　　乔希挣扎了两下，放弃了。他现在实在很累，他觉得自己可以随时随地睡上一觉，好吧，这个随时随地，可能不包括此时此刻在里格莱托的怀里——这根本让人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乔希总觉得里格莱托身上的那股冷淡的松木味变得更加浓郁了，这种味道他很难形容，就像是一棵本来站在山头、冷冷清清的雪松，在它枝叶的庇护下，忽然开出了几朵馥郁的野花。 　　乔希自己则变成了一只蜜蜂，闻见花香就飞不动，只想赖在花瓣之中。 　　“睡吧，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里格莱托的声音仿佛是带有魔力的催眠，让乔希不自主地听了他的话。乔希在陷入昏睡之前，在想，这或许就是里格莱托提到的，关于被初拥者对长亲的特殊依赖。 　　…… 　　乔希并没能像想象中的一觉睡到天亮，他被一种剧烈的饥饿感唤醒。这种饥饿感和他曾经有过的饥饿都不一样，普通的饥饿只能让他觉得胃部有所不适，然而这种饥饿感充斥着他的全身，烧得他脑子都发懵。 　　如果乔希有一面镜子，他一定会发现，此时此刻，他的瞳孔也变成曾经在里格莱托身上见到的那种暗红色。 　　乔希的意识很模糊，他下意识蹭到里格莱托身边。实际上，本来里格莱托一只手就揽在他的身上，而乔希蹭得更近了直接导致两个人肌肤相贴。 　　两个人都是正值壮年的男孩，屋里有地暖，这个温度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可能是正好，带着点冬天的微冷。而对于吸血鬼来说，这个温度足以让他们光着膀子睡觉了，或许乔希应该庆幸他和里格莱托谁也没有裸、睡的习惯，不然乔希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会导致两个人的某处来个亲密接触。 　　里格莱托一睁眼就是这种限制级的画面，他一时间有些愣怔，随后的第二反应不是来自大脑，而是来自小腹下边。几乎是在一瞬间，里格莱托将黏在身上的乔希拖远了一点——他知道乔希有哪里不对。 　　“饿……”乔希嘟囔了一句，他现在力气不大，声音听上去也软绵绵的，“我好饿，里格。” 　　有些事情就是发自本能，这种本能动物会有，人类会有，吸血鬼也会有——乔希张开了嘴，摇晃着脑袋用两颗白白的獠牙对着里格莱托的脖子打了打招呼。 　　凭借里格莱托的能力，他完全可以躲开，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反而将脖子凑到了乔希嘴边上，还调整了一下脑袋的位置，方便乔希下口。 　　如他所愿，乔希咬破了他的皮肤，贪婪地吸食着来自长亲的血液。乔希的意识并不清醒，他就像是一个终于得到奶、水的孩子，凭借本能获取能够抵消这种饥饿感的食物。 　　里格莱托能够感到脖子上酥酥麻麻的感觉，还带着点疼痛，不过这些都可以忍受。他用手拍了拍乔希的后背，低声道：“你可以慢一点。” 　　其实早在刚刚乔希提出要吃牛排的时候，里格莱托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这些普通的蛋白质对于吸血鬼来说只是一种类似零食的东西，而血液才是他们的必需品。尤其是像乔希，这样一个刚完成转化的初生吸血鬼，他需要大量的血液来补充身体的能量，让它尽快适应这种生理转变。 　　正当里格莱托想着，乔希的动作却好像停了下来。 　　“怎么了？” 　　乔希的头仍旧埋在里格莱托的肩膀上，他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对不起，里格。”能听出来已经完全清醒了。 　　“没关系。”里格莱托随口回答了一句，他更担心乔希现在的状态，“抬起头让我看看，你怎么样，还饿吗？” 　　乔希简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问题，他把里格给咬了！完全不受控制。或许是初生吸血鬼们的心理转变太大，正处在一个脆弱期，总之，乔希感觉脑子里面乱成一团，就像是把沙拉里所有种类的蔬菜同时碾碎。 　　他如同遭受了雷劈，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里格莱托的问题。 　　里格莱托将他从自己身上拉起来，却对上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里格莱托不由自主瞪大了眼：“怎么了，乔希？！” 　　“对不起，里格！”乔希的话音刚落，一颗眼泪也砸了下来，“我，我把你咬了，我太饿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且，我现在还是很饿……”乔希心里面慌得要命，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转化出了什么问题？ 第五十一章 　　“没事的。”里格莱托揉了揉乔希的头发，虽然乔希哭了他觉得有些心疼，但是…… 　　里格莱托的目光装作不经意地划过乔希拽着自己胸口衣服的手，他很想再多享受一会乔希难得的亲昵，算了，还是乔希饿了最要紧。 　　“吸血鬼的情侣之间也可能会相互吸血。”里格莱托解释道，“你刚被转化所以需要大量的补充能量，这是正常现象。”说着，里格莱托将脖子又凑到了乔希面前，白生生一截，散发着好闻的香味。 　　乔希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他红着脸将里格莱托推开。 　　什么情侣不情侣的…… 　　被里格莱托这么一打岔，乔希的情绪恢复了。他有些后知后觉地将手收回来，没有注意到里格莱托一瞬间有些失望的目光。 　　下次应该趁乔希睡觉往他手上涂上胶水。 　　里格莱托站起身来，乔希立刻抬头问道：“你去哪？” 　　“给小饿鬼拿点吃的。”里格莱托有个很厉害的本事，就是不管他说什么，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乔希闹了个脸红。 　　里格莱托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乔希回想起刚刚的画面，将脸埋进了被子里，他就像是一个火车头，不但脑袋里面轰响个不停，耳朵里面还几乎要冒出白烟了。 　　“嗯，要什么血型的？”里格莱托将血袋挨个放在桌面上。 　　医用血袋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类来说，都绝不是可以引起食欲的东西。奇怪得很，在变成吸血鬼之后，乔希的嗅觉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很难形容。总之，血液闻起来不再像是纯粹的铁锈味，而是一种散发着轻微甘甜的东西，而蔬菜闻起来则像是纯粹的泥土，带着一股奇怪的土腥味——虽然乔希本来也不喜欢吃蔬菜，但是他发誓，在他是人类的时候，这些植物也没有现在这样难闻。 　　“呃，确定要喝这个吗？”乔希皱了皱眉头，他打心底有些抗拒，毕竟是才转化为吸血鬼。就算是一直知道里格莱托他们都是以这些血袋为食，他也完全能理解，但是换做是自己的时候，乔希犹豫了…… 　　里格莱托点了点头：“普通的肉类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这就像是，你总得吃正餐，一直吃零食是不能活下去的。” 　　乔希有点绝望，他随手指了指桌子上其中一个血袋。 　　“A型？”里格莱托有点犹豫，“第一次，要不试试O型吧？” 　　“它们有什么区别吗？” 　　“你离近一点闻闻。” 　　乔希看了看里格莱托，见他确实是一脸严肃，于是撇了撇嘴凑过去闻了闻。 　　别说，四种血型的味道还真有差别。A型闻起来血液味最浓，带有一点攻击性，乔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可能对于人类的味觉来说，就像是胡椒的香味和刺激性同时存在。 　　而里格莱托推荐的O型则温和一些，主要是，O型的味道就像是欧洲常见的一种甘草扭扭糖。 　　其实这些味道闻起来差异并不算大，但是奈何作为吸血鬼，他们的感官实在是有些灵敏。 　　“听你的吧。”乔希叹了口气，其实哪种他都不想喝，就算是血库里面的血袋，本质上还不都是人血！ 　　里格莱托也没说什么，直接拿了两个高脚杯，将血袋里面的血倒了进去，他将一杯放到乔希面前。 　　乔希盯着里面暗红色的液体，心理导致有点反胃，但他真的好饿啊…… 　　最后乔希还是举起了杯子，捏着杯子的手指有些发颤：“那，我喝了？” 　　里格莱托看了半天，发现乔希的手还是举在半空中，这让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当着乔希的面喝血了，明明这是挺正常的事情，在乔希的目光下，竟然也让里格莱托生出了几分犹豫。 　　“呃。”里格莱托伸出手，和乔希碰了一下杯，“干杯？” 　　乔希被里格莱托逗笑了，他咧着两颗小獠牙笑得明晃晃的。 　　里格莱托看乔希光是盯着自己笑，耳朵尖有些莫名发烫，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里格莱托喝了一口血，对着乔希的嘴就亲下去。 　　乔希瞪着眼睛，愣怔地看着里格莱托突然放大的脸，有些恍惚。直到有什么液体流进了他的嘴巴，他才反应过来。 　　是血。 　　一瞬间乔希对血液的好奇心，让他都忘了里格莱托正在亲他，甚至还有时间仔细尝了尝血液的味道——对于人类来说的铁锈味，在吸血鬼的味觉里变得很淡，几乎没有什么腥味，就是略带一点甜意的味道。 　　里格莱托的本意是想要让乔希喝下一口血，他知道对于刚转化的吸血鬼来说，一时间要接受不是很容易，但是一直不喝是不可能的，凡事总有第一回 。这会亲上乔希，里格莱托就动上了别的心思。 　　谈恋爱，他也是第一次。没什么接吻经验，仅凭本能，他轻咬着乔希的下唇，舌尖在乔希的牙关试探了一下，刚想进一步，乔希又将他推开了。 　　有一点血液残留在乔希的嘴角，唇瓣殷红有些嘟起。 　　“里格，你干什么！” 　　“喂你喝血。” 　　“那，那你的舌头……”你干嘛伸舌头进来！乔希面上臊得慌，他没再往下说。 　　“那我就是在和你接吻。”里格莱托一本正经点点头，转而问道，“你不喜欢吗？” 　　乔希瞪着一双圆眼睛看着他，什么喜不喜欢！还要直白地说出来吗？！他从前怎么没发现里格莱托在这件事情上脸皮这么厚。 　　“不喜欢吗？”里格莱托有点失望，就像是一只耷拉着尾巴的大型犬。 　　真是见鬼了！乔希提高了音量：“喜欢，喜欢还不行！”两个字掷地有声，仿佛下一刻就可以上台演讲了。 　　里格莱托的嘴角挂起一抹笑意，乔希心软，对他尤其是这样，看来偶尔装装可怜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现在还不能伸舌头。”乔希张开嘴，给里格莱托看了看自己的獠牙，“你看，我收不回去。” 　　“划破了也没关系。”里格莱托立刻表态。 　　“……”乔希真想翻个白眼，但是无奈还有严肃的事情要问，“里格，这个獠牙怎么回事？” 　　里格莱托自己的獠牙是有一个成长过程的，而在它完全长成之前，里格莱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就学会了收起獠牙——虽然有时候面对乔希……好吧，面对一些容易激动的事情的时候，獠牙会不受控制地露出来，但是只有还有意识控制，就还可以缩回去。 　　“你……”乔希的情况，里格莱托也有些拿不准主意，“你试试把它收起来？” 　　“怎么收？”乔希说完就张着嘴，一副要看牙医的样子。 　　身体上的活动按理来说都是要靠肌肉完成的，乔希觉得收起獠牙这件事情应该也差不多，于是他努力活动着面部，希望上面有哪个小肌肉群可以控制獠牙。 　　里格莱托盯着乔希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手有些痒痒——真想拿个相机拍下来啊，算了，考虑到这样做有可能会在获得男朋友的第一天就失去他，里格莱托压下了心中的冲动。 　　还是没忍住，里格莱托轻笑出声。 　　乔希立刻将嘴巴合上，凶道：“你不许笑，快告诉我怎么收！” 　　这可是为难里格莱托了，他张开嘴，让乔希看到自己的獠牙：伸长，再收回来，伸长，再收回来…… 　　“你是哪里在动呢？”乔希将脑袋凑近了点，他是真的有些好奇。 　　“……要么你摸摸看？”里格莱托提议道。 　　乔希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伸到了里格莱托的獠牙上，伴随着里格伸缩獠牙的过程，指腹上可以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力量。 　　“酷。”乔希没忍住用指尖轻轻敲了一下里格莱托的獠牙，里格莱托下意识闭上了嘴。 　　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了，乔希看着里格莱托嘴巴里叼着自己一根手指头的样子，在下一秒爆发出了笑声：“里格，你这样看上去很呆。”他将自己的手指从里格莱托的嘴巴里抽出来。 　　里格莱托将乔希按住，塞进被子里，将剩下的血液全倒进杯子里递到他面前，严肃道：“喝完就睡觉。” 　　乔希还是没忍住，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有了第一口，后面似乎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乔希将血液全部喝下去，肚子里终于有了一种踏实的饱腹感，一晚上又是闹又是笑，乔希累了，倒在里格莱托的怀里就睡了过去。 　　…… 　　天色已经快接近黎明，一只黑色的蝙蝠从房檐上飞了下来，它扇动着翅膀穿梭在城市寂静的夜晚，最后落在了一个男人的肩膀上。 　　“我早就知道他们两个不一般……”威廉拍了拍肩头上的蝙蝠，眼中涌起了不甘，“败给那么一个毛头小子，实在是太可耻了。” 　　“他们拿到了半数票。”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黑暗的房间深处传出来，就像是干枯的树枝被人踩断，“也许这就是该改良的时候了，或许，我一直做错了。” 　　威廉听到这话，蓦地转身，他盯着房间的另一侧，声音中压抑着怒火：“老东西，你还真是听话啊，听话得就像是一条阴沟里的蛆虫。” 第五十二章 　　现任月光法庭执政官，汉森·迪尤尔，从座椅上站起来，他走到威廉的面前，布满皱纹的脸就像是一块被雨水泡发过的树皮。 　　“我们遵循规则，威廉。”他的声音里面透着衰老的痕迹，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时间比有些国家的建立时间还要长。 　　吸血鬼的生命周期，从初生到成年，只需要十八年，随后他们会在一定时间里面保持着年轻的容颜，这一段时间过后，衰老的速度也如同长大一般短暂——他需要休息了，正像是许多人类一样，吸血鬼也希望能有一个安稳的晚年。 　　威廉盯着他，目光就像一条蛰伏着的毒蛇：“你就是规则，迪尤尔就是规则。” 　　“威廉！”汉森呵斥道，“月光法典的诞生就是为了吸血鬼种族的延续，我们遵循这种制度，就是为了保持更迭，元老院的意见代表着更多吸血鬼的意见，虽然……虽然我也极其痛恨这个改革的条例！但是遵循我们的规则，我可以反对，但无权干涉它的生效。” 　　威廉没有说话，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长辈。 　　按照月光法庭一直以来的传统，元老院的多数票权决定条例通过与否，现在，德温特家族的修改条例已经拿到了半数票权，而他们与伊文为首的灰色地界交好，就意味着这些半血吸血鬼们也会支持条例的生成。 　　虽然半血吸血鬼在月光法庭上一向没有什么决定权，但是难保其涉及了某个家族的利益会导致他们改投——条例的通过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实。 　　“没有哪个家族能够一直在这个台上待太久，我们也一样。”老汉森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威廉的肩膀，“我们已经努力了，既然没有成功，就不要再多惹上麻烦。” 　　“你不如说是你自己在这个位子上坐够了吧！”威廉打掉了汉森的手，“下一任接替你的是我，是我！”他低吼道，转身向外走去，黑色的小蝙蝠在空中扇动两下翅膀，跟了上去。 　　迪尤尔家族不同意条例，而条例一旦通过，意味着他们的权力也会被架空，这个时候就算是坐在首席执政官的位置上又有什么用？元老院的多数掌握在别的家族手里，这个位子如同虚设，只是傀儡罢了。 　　然后在下一次更迭中，他们再将这个位子让出去，其受到的耻辱，如同一把烈火在心底燃烧，时刻灼烧着心脏。威廉一想到，里格莱托抓住自己脖子的时候，就觉得牙根都在痒痒，他低估了德温特下一代的实力，原来血统这种天生的东西竟然影响力有这么大！ 　　但是，蛮力再大又有什么用？只要逼迫他们让出手底下的权力就好了。 　　…… 　　而另一边，正被记恨着的德温特们可不知道这些，他们正在计划一次家庭旅行，好好利用这次难得的圣诞假期。 　　“我们去雪山吧！”阿尔曼兴奋地提议，他现在的大学生活简直无聊透顶，说起来这都怪他选了一个什么历史专业，每天和一堆无聊的男生们处在一起，看他们每日里面翻动各种史料。 　　天知道，如果有可能，他宁愿选择一个随便什么理工科专业，做实验总比低头看十个小时的书舒服，尤其是那些知识根本就进不去他的脑袋。 　　可这没有办法，阿尔曼的理科水平似乎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有长进。 　　餐桌上，阿尔曼抱怨道：“每天坐在那里，我感觉自己都成了一朵蘑菇。” 　　“为什么不去参加体育队？”乔希有点好奇地问道，他还真没想到阿尔曼的大学生活会是这样的，他以为以阿尔曼的性格，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什么橄榄球或者什么拳击运动员，啊……总之随便什么体育运动员吧。 　　“吸血鬼不可以涉及体育领域，这是规定。”阿尔曼一副被戳了痛脚的样子，“不然世界上那些大奖岂不是都要被吸血鬼承包了。” 　　这倒是大实话。 　　自从乔希变成了吸血鬼之后，他在经历了一开始几天的疲惫和不适应，后面他就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提高，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变得比原先大了很多。 　　乔希端起一旁的玻璃杯，里面装着的和餐桌上其他人一样，都是血液了，不再是什么草莓汁。 　　其实乔希还是觉得有点可惜，毕竟做了吸血鬼之后，原先那些还算好吃的水果放在嘴巴里面都有些无味。这样想着，一不留神，他的獠牙就撞在了杯壁上，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 　　“啊……”乔希皱了皱眉头，自己揉了揉嘴巴，他已经放弃跟这对獠牙较劲，它们总是很不听话。 　　“还是不能收起来？”里格莱托一直注意着乔希，这会沉默了半天的他总算开口。 　　乔希点了点头，随后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不是完全控制不了，我能感觉到每次收回去得都更多一些。” 　　里格莱托没再说什么，这个情况他查过书籍，上面有写到过这种情况，对于刚被转化的吸血鬼来说，适应这些新的生理机能需要一些时间。 　　“乔希，里格，你们两个也同意阿尔曼的说法吗？”德温特夫人坐在桌子另一头，优雅地切割着盘子里面的烤肉。对她来说，只要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去哪都可以，况且这次旅行主要是为了乔希。 　　实际上，在过去的十年里，德温特家很少组织家庭旅行，这会乔希回到家里，德温特夫人觉得心情都雀跃起来，她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想法告诉了自己的丈夫，而德温特先生对于妻子的提议一向赞成，于是为期十天的家庭旅行就这样决定了。 　　“我去哪里都可以。”里格莱托回应道。 　　乔希紧跟着也点了点头。 　　非常不巧，在这个问题上，乔希与里格莱托的看法与自己的父母一致，只要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去哪里旅行都完全没问题。 　　所以决定权就这样落在了阿尔曼手里——在座的唯一一个单身人士。他很高兴自己的家人都接受了这样一个提议，将杯子里的血液一饮而尽：“瞧，在这种之后我的两个弟弟总是很听话。”他挑衅地对着里格莱托挤眉弄眼，里格莱托专注于盘子里的烤肉，头也没抬。 　　傍晚的时候，乔希整理起自己的行李箱，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为了旅行整理过行李。之前在安妮的家借住的一段日子里，整理行李通常意味着搬家。 　　乔希将各种日用品平铺在地毯上，摆了整整一个地毯，他有些苦恼地盘着腿坐在一堆东西前面。 　　身后的门打开了，乔希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里格莱托——这是他发现吸血鬼的技能中最方便的一点，他们可以通过各种微妙的气味变化来分辨出现在身边的人是谁。 　　不需要转头，这对喜欢偷懒的人来说，简直是不能更方便。 　　“里格，我们需要带多厚的衣服呢？”乔希不太清楚雪山的天气情况，海拔比较高，或许是会更冷吧。 　　里格莱托走到窗子边上，这会他们从德温特夫妇的郊区别墅回到了两个人在市内的公寓，天色已经晚了。 　　里格莱托将窗帘解下来，一只黑色的小蝙蝠被这动静惊扰，张开翅膀从窗户檐上飞走了。 　　窗帘被放下，这间公寓就与这座城市相隔绝。 　　里格莱托将乔希从地毯上抱起来，放到床上。 　　乔希惊呼：“嘿，等等，我还没收拾完呢。” 　　“坐在边上歇着吧，要带的东西不多，我直接把咱们两个的放在一个箱子就够了。”里格莱托接替了乔希的位置，继续打包行李。 　　乔希坐在床边晃着脚，发现事情哪里不对：“里格，那些羽绒服什么的不用带吗？” 　　里格莱托有点无奈，乔希大部分时候都挺聪明，可有的时候又莫名有点呆：“你变成吸血鬼之后有感觉到冷吗？” 　　乔希老实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傻：“呃……好像还真是。” 　　“普通的厚外套足够了。”里格莱托将衣服叠好，放进去。 　　“那食物怎么办？”乔希一闲下来又开始想东想西，说起来对于吸血鬼来说，食物是最难解决的东西，在其它事情上，他们可以像普通人类一样——或者说装作像普通人类一样，但是唯独食物这件事上，是本质差别。 　　“住得旅店是吸血鬼开的。” 　　“酷！”乔希由衷感叹道，“有时候我真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吸血鬼，毕竟我走在哪里都能看到他们。” 　　“现在你照照镜子还能看见一只小呆瓜吸血鬼。”里格莱托最后往行李箱里丢了几支防晒，这东西才是去往高海拔地带的必备品。 　　乔希不服气，趁里格莱托不注意将他一把拽到了镜子前面：“看，这是一只大呆瓜吸血鬼。” 　　里格莱托没打算继续进行这种幼稚的游戏，他直接将乔希喋喋不休的嘴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两个人亲了一会，又闹腾了半天，才双双倒在床上。 　　“我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乔希。”黑暗中，里格莱托一只手揽在乔希的腰上。 　　“几百年？”乔希打了个哈气。 　　“……”里格莱托的目光在一片漆黑中落在乔希身上，看着乔希进入梦乡，“几百年太短了，乔希。” 　　“直到我拥着你，在棺材里合上我们与世长辞的盖子。” 第五十三章 　　车子向远离城市的方向飞驰，水泥建筑都在倒退，碧蓝的天空在视野中向更远的地方伸展。 　　乔希扒着房车的窗户向外张望，外面的景色已经变成了农场和庄园，只不过这会正值冬季，平整的土地上面除了杂草以外没什么别的颜色。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一家人出去旅行，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只不过那会几个小男孩还能凑合挤在后座上，而现在三个大男孩显然会让普通汽车的空间显得太过拥挤。 　　所以这次他们的家庭旅行选择了房车，一路开到雪山。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乔希看着坐在对面的里格莱托，“会下雪吗？” 　　里格莱托仔细端详了一下外面的天气，点了点头：“有可能。” 　　“天气预报说不会！”阿尔曼在侧身对着房车壁挂电视打游戏，将手里面的游戏手柄按得咔哒响。 　　乔希下意识反驳道：“那玩意总是不准。” 　　阿尔曼操纵得小人血条空了，巨大的GAME OVER字样出现在屏幕上。他“啊”了一声，丢掉手柄，转头看向乔希，满脸深沉地说：“乔希，我总怀疑有一天里格莱托就算说月亮是红色的你也会相信。” 　　“呃，有可能。”乔希认真想了一下，“你听说过血月吗？” 　　阿尔曼一脸无语地表情看向乔希，他摇了摇头，将身子转回去，按下了重新开始，似乎不打算和乔希说话了。 　　乔希看着阿尔曼的样子，心底暗暗得意了一番，真不怪他，他有时候觉得逗弄自己的大哥也是相当有趣的一件事情。 　　这会将身子转回去，正好对上里格莱托一双含着点笑意的眼睛。乔希有点不好意思，随手从上面的储物柜里面够下一本书翻开来看。 　　《关于吸血鬼，你不得不知道的五十个秘密》，这是什么？乔希小声念出来，有点疑惑。 　　“五十条里面只有两条是对的。”阿尔曼一边疯狂按着手柄，一边回应道。乔希听见他打游戏的动静，总是害怕他将那个脆弱的手柄一下子折断。 　　阿尔曼却仿佛没意识到这些，打到困难的地方，他皱着眉头手底下的力气加大，却还顾着和乔希说话：“一是吸血鬼以血为食，二是烈火能将我们烧死。”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死吗？”乔希舔了舔自己的獠牙，这两天他几乎已经可以控制獠牙了，这让他感觉有点开心，唯一有一个问题，每次里格莱托离自己太近的时候，随着心跳，獠牙似乎也有些不受控制。 　　在里格莱托再三保证这两颗无聊的牙不会对他们之间接吻产生任何影响，乔希总算是同意了里格莱托伸舌头进来的行为……感觉好像还不错？ 　　阿尔曼不知道乔希脑子里面想得是什么，他还在认真地解释：“只要身体受到伤害的速度大于我们自愈的速度，我们就会死。” 　　“银器？” 　　“……一把没关系，一百把可能有点危险。”阿尔曼用力敲下最后一个按键，总算通关了，“实际上它们和任何其它金属都一样。” 　　乔希点点头，好吧，看来人类对吸血鬼的误会真不是一星半点。 　　“孩子们，一会我们到前面的空草地上停车吃饭。”德温特夫人的声音从前面驾驶室里面传出来。 　　其实如果只是为了满足吸血鬼的必要能量，他们的餐饮完全可以在车里面就解决——冰箱里面有很多包血袋，都在等待食用。但是按照德温特夫人的话来说，家庭旅行可不能这样草率。 　　“野炊也是其中一部分！”她说，“吸血鬼漫长的生命可不代表我们要降低生活质量。” 　　所以他们还携带了一些肉类和烧烤架，这可以让他们享受到自己制作食物的快乐。虽然阿尔曼对此表现出不感兴趣，但是德温特夫人坚持认为，这种家庭活动有利于维护成员之间的感情。 　　夕阳最后一点残光透过云层，光线打在远处的树林上，绕出一圈如同绒毛的轮廓。这条路上已经人很少了，再往山顶走就该是雪山，明天再开一段路，就要换成骑马前行。 　　乔希没说出口，但他在心底正在暗暗期待。 　　这里的温度已经很低，普通人类可能需要穿上厚厚的棉服，将全身裹得严实，而对于吸血鬼来说，这种温度只是稍微有些凉意，正如里格莱托所说，厚点的外套就刚刚好。 　　土地很坚实，烧烤架在上面架得稳稳当当。阿尔曼率先从房车里面跳出来，对着远处的山峦大喊几声。那边应该就是旅游景点，从乔希的位置可以看到往下低矮一些的山上，一些旅行者排着队前行。 　　这如果是在以前，他是绝不可能看得这样清楚，但是现在作为一个吸血鬼，他甚至可以看清他们鞋子的颜色。 　　乔希将两只手握成卷筒状，放在眼前，透过中间一圈圆形的视野，将目光锁定在里格莱托身上。 　　“我在用望远镜。”他嬉笑道。 　　里格莱托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应答道：“那么现在星星被你摘下来了。”他走到乔希前面，用手掌捂住了乔希的眼睛。一个温润的东西在乔希的额头上点了一下，立刻又离开。 　　“嘿！”乔希小声惊呼，他慌忙将里格莱托的手从自己脸上扒下来，紧张地四处看了一下，还好他们的位置和烧烤架中间有房车一块拉出来的储物柜隔开，而德温特夫妇正在烧烤架前面忙来忙去，享受难得的二人时光。 　　德温特夫人将自己手里面的食材整理好，码放在烧烤架上，一边的德温特先生正在研究点火，好吧，这对于一个几乎几百年没进过厨房的绅士来说好像有一点困难。 　　他皱着眉头，却没问出声，毕竟在自己的爱人面前他可不打算丢脸。 　　“议案给执政官那老家伙看过了吗？”德温特夫人用一边的纸巾擦干净手，看着自己的丈夫忙活。 　　德温特先生总算找到了正确的开启方式，他松了口气：“当然。” 　　“反应怎么样？”德温特夫人听上去有些激动，她环抱着自己丈夫的脖子，“他们是不是眼睛都要瞪破了？” 　　“嗯——”德温特先生扬了扬下巴，“何止，他们眼珠子都滚到我脚边了！”他爽朗地笑开，能解决这个议案简直帮了大忙，且不说当不当首席执政官的事，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小儿子，他也理应这样做。 　　德温特夫人显然嫌这样还不够：“威廉那小子怎么办？我可怜的小乔希……” 　　“看看吧。”提起来威廉，德温特先生的眉头皱起来。 　　“嘿，阿尔曼，你跑那么急做什么！”德温特夫人几乎在瞬间站直了身子，看着远处突然窜进房车里的阿尔曼喊道。 　　阿尔曼的步履实在匆忙，房车上的几级台阶都要他差点摔倒，这真是太丢人了！毕竟且不说对于一个身体机能远高于人类的吸血鬼，单说这种小孩子才会犯得失误就够意外的。 　　“我……”阿尔曼涨红了脸解释，“我就是……饿了，对，饿了！”他大跨步进了房车里，还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不用管我，我去拿包血浆！” 　　“这孩子，食量怎么越来越大了？”德温特夫人将目光移开，摇了摇头，继续准备手底下的烧烤。 　　而坐在房车里面的阿尔曼却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直奔冰箱，而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用拳头拖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说实话，在他这个年龄段的男孩经常要面对人生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迷茫总是在所难免，可是…… 　　“开饭了！”德温特夫人将孩子们都叫了出来。 　　这会夕阳已经彻底沉下了地平线，德温特先生在一块空地上点燃了一小丛篝火，虽然这丛篝火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吸血鬼不需要它来照明，也不需要它来驱走虫兽，更不需要它来取暖。 　　所以，今天它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烘托气氛。 　　要在平常阿尔曼早就会对这种多余的行为提出质疑，但是今天他却像是这个季节的枯草，耷拉着脑袋，一门心思嚼着嘴里面的东西。 　　乔希成了家庭野餐中的焦点，德温特夫妇总有很多话要问他，关于这几年的成长，大到有没有考试挂过科，小到安妮家的食物怎么样。总之，他们所错过乔希的成长中无论大事小事，他们都想了解。 　　这几乎将亲近之意直接写在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烟熏的缘故，乔希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其实，哪个孩子不愿意跟家里面人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这个机会他已经等了太久，虽然现在已经长大，但是再说好像也还来得及。 　　里格莱托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虽然很多事情通过安妮的消息和照片，他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但是听到乔希亲口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 　　而坐在篝火的另一端，阿尔曼的目光几乎有些怀疑地落在里格莱托和乔希身上，他一边撕咬着嘴里面的肉，一边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第五十四章 　　夜深了，房车的第二层有刚好够睡下三个男孩的位置，虽然挤了点，但是一共也就这么一个晚上，德温特家长认为完全可以凑合凑合。 　　阿尔曼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他真的躺在上面，和自己的两个兄弟挤在一起，他发现他罕见地失眠了…… 　　在房车里面坐了一天也是相当疲惫的一件事情，况且是在刚转变没多久的时候，乔希的体力有些跟不上自己的哥哥们。他几乎在挨到枕头的一刻就进入了梦乡，里格莱托的气味就环绕在他的周围，这让他觉得格外安心。 　　阿尔曼躺在里格莱托的另一侧，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坐立不安了，好吧，房车的顶部空间甚至不允许他直愣愣地坐起来。平时倒也不觉得怎么样，毕竟两个弟弟小时候就经常睡在一起，所以就算是知道他们在里格莱托的公寓里面也是两个人一起睡，阿尔曼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可是，回想起来傍晚不小心看到的那一幕…… 　　阿尔曼感觉自己的神经一紧，整个人抖动了一下。他干脆轻手轻脚地爬下二层，拉开车门向外头走去，冷风一吹，他感觉自己的头脑一下清醒很多。 　　清醒又有什么用！ 　　阿尔曼对着星空发愣，他哪想得到自己的两个弟弟忽然搞到一起了啊？什么时候开始的？打算以后怎么办？还有为什么都是兄弟，却要落下自己一个人呢？啊呸，最后这点不算，他还是喜欢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啊，就算是喜欢男孩子也不会是自己的弟弟…… 　　阿尔曼越想越乱，就连里格莱托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也没发现。 　　里格莱托拍了一下阿尔曼的肩膀，阿尔曼在下一瞬间整个人跳了起来。 　　里格莱托看着他：“……你的耳朵是摆设吗？” 　　“你的才是！”阿尔曼下意识反驳，这么多年和里格莱托吵来吵去他几乎都习惯了，随后他又想起来刚刚在想的事情，整个人后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气。 　　“里格，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 　　“嗯。”里格莱托的神色仍旧没有什么波动，这让阿尔曼几乎以为下午看到的只是一个错觉。 　　可实际上，就算是兄弟，在成年以后也不会这么互相亲了吧？况且乔希已经离开家很多年，就算他和里格莱托相处的时间更长一些，可应该也不会算变进化出亲吻兄弟的习惯吧？ 　　阿尔曼有的时候是有一点粗神经，可是这会他对自己兄弟的事也是难得敏感。 　　“你和乔希……” 　　“我们在一起了。”里格莱托没等阿尔曼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阿尔曼瞪着眼睛看着他，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然后呢？”阿尔曼从自己的喉头挤出几个音。 　　“什么然后？”里格莱托皱起眉头，像是对阿尔曼的愚钝表示无奈，“然后能怎么样，我们还是一家人，只是既然知道了，那你得偶尔给我和乔希留点私人空间。” 　　阿尔曼如遭雷劈，里格莱托那坦荡的样子让他几乎以为出现问题的是自己，他抖着舌头：“你，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兄弟在一起很正常？” 　　“不太常见。”里格莱托想了想，“但是你碰见了，你怎么办？” 　　“问我干什么！”阿尔曼低声叫道，他还是有点意识，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想吵醒德温特夫妇，“那你打算告诉父母吗？” 　　“我还以为他们会早晚知道？” 　　“知道个鬼！”阿尔曼低声咒骂了一句，“你最好早点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里格莱托好奇道：“难道他们会因为这点事情大发雷霆吗？” 　　“小事？！” 　　“是啊，对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变化，我们还是一家人。” 　　阿尔曼被里格莱托的说法绕进去了，他挠了挠头，好像还真是这样？ 　　里格莱托没理他，继续道：“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乔希会不会是弄错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比如把依赖当成了喜欢。” 　　阿尔曼点头：“是啊，你问清楚了吗？” 　　“嗯。”里格莱托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告诉阿尔曼了，“之前我亲他的时候，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小獠牙。” 　　这是吸血鬼发情的特殊体现，獠牙伸出来的冲动就跟……是一个意思。 　　阿尔曼在里格莱托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他没忍住踹了里格莱托一脚：“谁要听你说这个了！你怎么这么禽兽，乔希还未成年……” 　　里格莱托掸了掸裤腿，没说话。 　　阿尔曼想要大喊发泄一下，可又不敢大声，只好蹲在地上用气声“啊”了一嗓子。 　　里格莱托觉得这行为太蠢，转身就往车里走去——现在可以因为空间太小的原因，光明正大和乔希挤在一起，他可不想浪费时间。 　　“等我一起。”阿尔曼追了上来。 　　里格莱托的脚步顿了顿，随后他突然问了一句：“阿尔曼，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出现在咱们周围的蝙蝠有点多。” 　　这话正说着，两个人的头顶就略过一只黑色的蝙蝠，阿尔曼抬着头看了看：“是吗……”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 　　平安夜这天，天上真的飘起了雪花，又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路线越来越靠近山顶，总之，雪花凉飕飕落在鼻尖上，让乔希感觉十分开心。 　　在往上的路已经不能够通车，所有的车辆都统一在一间驿站里面停好。说起来，这个雪山也算是一个旅游景点，但是由于开滑雪场的毕竟是吸血鬼，他没有大肆宣传自己的生意，因此，就算是在旅行旺季，这里的游客也依旧稀少，停车场里面就只有这样一辆房车孤零零地占着地方。 　　驿站的女主人打着哈气从被窝里面爬起来，她正抱着一个暖水袋，头发也有些蓬乱。 　　“这会上山？”她有点随意，吧唧了两下嘴巴。看得出来这里的旅客是真的很少，女主人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德文特一家，犹豫道，“就算是小伙子，这么穿恐怕也有点少啊。” 　　德温特夫人笑了笑，没接话：“帮我们准备五匹马，可以吗？” 　　“下雪了，山路不好走……”女主人皱起眉头。 　　“两倍的价钱。”德温特先生打开皮夹，从里面拿出一叠纸币放在桌子上，“可以给这些马吃点好的，补充能量。” 　　女主人叹了口气，将钱收下：“行吧，但是确实挺危险，你们不需要导游吗？” 　　“不用，我们之前来过。”德温特夫人回答道，这倒是没说谎，几十年前她和自己的爱人还挺喜欢来这里玩的，那会的驿站是一个老头子在管，听说他身边带了一个失去双亲的孙女，这会，孙女长大了，倒是不再认识这些曾经来过的人。 　　女主人也不再说什么，支棱着腰跟马厩里面的伙计打好招呼。 　　德温特一家骑着马继续向山顶的滑雪场前进。 　　“晚上吃点什么？”德温特夫人拿着手机，准备和滑雪场的老板提前打好招呼。 　　德温特先生不放弃任何表达感情的机会：“亲爱的，我都随你的意。” 　　阿尔曼低着头，不说话。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自从知道了自己两个兄弟在一起之后，他就觉得自己是这个旅程中最多余、最可怜的人。 　　“火鸡？”德温特夫人眼神一亮，“圣诞节都要吃火鸡的。” 　　德温特先生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可真有你的，伊娃。” 　　乔希偏着头和里格莱托聊天：“我真没想到吸血鬼还过圣诞节。” 　　“为什么吸血鬼就不能？”里格莱托的眼神落在乔希脸上，一朵雪花刚好落在乔希的睫毛上，他让自己的马匹向乔希靠近一些，探出脑袋在乔希的眼睛上吹了吹。 　　阿尔曼两眼望天，觉得自己就不该瞎看。 　　“因为圣诞节难道不是在纪念上帝吗？”乔希歪着头笑了笑，虽然学校的宗教课他没怎么认真听，但是圣诞节是个宗教节日这可是常识，吸血鬼来过这种节日，总觉得有些黑色幽默。 　　“有时候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和爱的人在一起。”里格莱托小声道。 　　却不巧被德温特夫人听见了，她转过头去：“是的，和自己的家人、爱人，分享同一个时刻。”她好像对着乔希眨了眨眼，但是乔希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中的意义，德温特夫人已经转了回去，继续和德温特先生聊天。 　　到达滑雪场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餐，经营滑雪场的老板是德温特先生的旧相识，一个半血吸血鬼，帕克。 　　要不是提前知道他是一个吸血鬼，乔希几乎看不出来，这位淳朴的中年男人是一个吸血鬼。他很热情地招待了德温特一家，晚饭实在太丰盛，除了流着油的烤鸡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肉食和所有血型的血液。 　　乔希饱得不行，一回到房间里就揉起了肚子。 　　房间是旅店标准的两人间，阿尔曼不声不响就拿走了一张单独的房卡，这让乔希觉得有点意外，他觉得，阿尔曼可能已经知道点什么了。 第五十五章 　　乔希本想着要问，里格莱托却在合上房门之后先坦白了事情：“阿尔曼知道了。” 　　“你告诉他的？” 　　“不。”里格莱托摇摇头，“他自己看到的。” 　　“……看到，看到什么？”乔希回想了一下一天里面的行为，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天，他看见你亲我了？！”乔希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里格莱托将乔希捂着脸的手扒下来，又亲了一下乔希的嘴角：“亲一下怎么了。”表情严肃，看上去仿佛在聊今天晚上的烤鸡是不是盐放多了。 　　乔希将里格莱托推远了点：“他说什么了？” 　　“支持，他太开心了。”里格莱托跑了一嘴的火车。 　　乔希垂着眼睛，没搭理里格莱托，翻身钻进了被子里。蓬松的棉被将他卷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号奶油蛋糕卷。 　　蛋糕卷打了个哈气，伸出手拍了拍床另一侧的位置。 　　乔希又不傻，里格莱托这么说明显就是在哄他，不过看样子阿尔曼确实是可以接受的，只是结合他今天的表现……接受自己两个兄弟搞在一起的事实，可能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第二天，全家人都上了山，这是圣诞节的当天，他们没有着急滑雪，而是先去了雪山后面的天然温泉池玩了一天。 　　氤氲而上的白色雾气，温度顺着水流传向四肢，乔希连指头尖都慵懒下来。或许是体温的原因，作为吸血鬼，他们对于温泉的热爱甚至超过人类，曾经有一位吸血鬼作家在自己的作品里写到过：这是一场生命与自然的交融。 　　乔希领悟不到其中的真谛——阿尔曼跟秋天的熊一样闹腾，什么生命？什么自然？ 　　“哗——” 　　一捧水被浇在了乔希的后颈，本来暴露在寒冷气温中的肌肤，在接触到热水的一瞬间颤抖了一下。乔希咬着牙转过去，他真是服了阿尔曼，作为三兄弟里面唯一一个成年的，他为什么还仿佛三岁？ 　　“打败我吧，小乔希！”阿尔曼仰着下巴，恢复了两天心情，他现在不折腾出来发泄一下，简直难受，“不然我就把你和里格的事情告诉父母。” 　　“你告诉啊！”乔希打赌阿尔曼一个字都不敢跟德温特家长说，他撇了撇嘴，“里格说得没错，你真的是熊。” 　　“嘿！”阿尔曼手底下又捧起水，刚想泼出去，却不料在这个时候，忽然被一大捧水从头顶向下浇下去。一时间红色的头发都贴在了头皮上，滴答滴答淌着水，看上去分外滑稽。 　　阿尔曼迅速转身，就看见里格莱托在他身后抱着臂站着。 　　“二打一，不算！”阿尔曼叫嚣。 　　乔希吐了吐舌头：“谁跟你打了，这是里格为正义出手。” 　　“胡扯！”阿尔曼不屑。 　　乔希转向里格莱托，却意外地看见里格竟然摇了摇头。 　　“这是为爱出手。” 　　阿尔曼在听到里格莱托的话的一瞬间，表情几乎凝固了，他狰狞地对着池边发出干呕声，彻底远离了这两个弟弟——他们已经不再是需要大哥的兄弟了，自己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待下去。 　　圣诞节，从山顶下往，可以看到山脚的镇子亮起一连串橙色的光芒，看上去就像是和天上的星星相互交映。人间的气息都踩在脚下，爱的人就在身旁。乔希觉得这真是他人生度过最快乐的时光，当然也不会想到，危险正在不远处悄悄蛰伏。 　　…… 　　几乎没有哪个男孩不喜欢雪，乔希也一样，迎接着阳光，他冲出了旅馆的大门。山上的积雪非常厚实，绵软的样子仿佛是天上的云盖在山头。 　　里格莱托紧随其后，他拿着防晒喷雾对着两个撒欢的兄弟一通乱喷。 　　德温特夫妇看着三个孩子在一边闹腾，悠闲地坐在一边的长椅上。 　　“汉森恐怕是要主动辞职了。”德温特先生的语气听上去很轻快，“他说他尊重规则。” 　　“那么我们就缺少最后一票了？”德温特夫人的目光落在正在穿戴滑雪板的三个孩子身上，说实话，虽然她也很疼爱人类时候的小乔希，但是变成吸血鬼的他才能够和这个家庭一起走得更远。 　　德温特夫人可难以想象，有一天自己的小儿子比自己还要老态，更受不了在人类短暂生命之后，小儿子的离去。 　　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宁愿接受在吸血鬼生命中还算短暂的分离，也一定要让这项议案生效。 　　“这得夸奖我们的二儿子了。”德温特先生在自己夫人的脸上落下一个吻，“谢谢你给我生了个这么让人省事的儿子。” 　　省事？德温特夫人觉得有点好笑，真是不知道自己这个丈夫究竟能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件事，明明在写小说的时候，德温特先生对情感的处理总是细腻，结果在现实生活中……唉，男人啊。 　　德温特先生可不知道自己夫人脑子里正在想什么，他接着说：“还得要谢谢伊文那个小子，虽然我们一向不怎么跟半血街区的那些吸血鬼接触，但是我得承认他们之中还是有一些靠谱的。” 　　“所以，最后一票是让伊文搞定的？” 　　德温特先生点了点头。 　　“不过我听说，迪尤尔家族最近有些乱啊。”德温特夫人皱起眉头。 　　“威廉那个家伙吧。”德温特先生冲着几个孩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自己去滑了。 　　“照顾好弟弟！”德温特夫人喊道。 　　“当然——”阿尔曼的回答听上去十分有力。 　　德温特夫人将视线转回来：“他怎么了？” 　　“我担心，这只笑面狐狸……”德温特先生犹豫了一下，“他本来应该是下一任首席执政官的，你知道的，假如迪尤尔家族没有下台的话。可是显然他们不能再在上面待下去了，汉森也有退下的准备。” 　　“所以，他有可能会被激怒？” 　　“不好说，这个人心思太深，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可他不是改良派吗？”威廉在迪尤尔家族中的位置一直奇怪，以保守著称的迪尤尔家族，默认的下一任家主却与大部分人的想法大相径庭，不过年轻一代似乎没有人在这个事情上能够顶替他的位置，所以也就一直默认这个问题。 　　“改良也总归是他来改良，换到别人手里可就难说了。”德温特先生做出总结。 　　…… 　　另外一边的三个兄弟适应了一下滑雪板，慢悠悠滑了几趟就打算去另外一边的雪道上滑了。三个人都有那么一些基础，对于滑雪一事也绝对是兴奋大于胆怯。 　　虽然雪山是纯天然形成的，但是不同的道路也分难度，比如一开始的坡度其实不高，长度也有限，很快就会到平台区，这样还得再爬上去才能进行第二次滑雪。 　　虽然吸血鬼的体力要更加充沛一些，可没有哪个男孩子能耐得住这种无聊，他们很快将目光放在了另外一侧的滑雪道上。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句，作为吸血鬼，他们的安全意识实在有限，毕竟远高于人类的自愈能力，让他们将那些磕磕碰碰都当做小事来对待。德温特家长也一直是放羊式管理，这是吸血鬼们不同于人类的教育方法，热爱冒险是一种优秀的品格。 　　“准备好了吗？”阿尔曼的声音里带着激动。 　　三兄弟并排站在雪道上方，雪杖杵在厚实的积雪上，保持着静止。 　　乔希看向下面不见尽头的雪道，深吸一口气：“我好了。” 　　“那我们，开始吧！”就在阿尔曼最后一个音说出来的瞬间，他就如同离弦之箭，顺着雪道滑了下去，伴随着一阵大喊。 　　乔希和里格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这条雪道滑起来就有意思的多，雪山是纯天然的，上面偶尔也有裸露的岩石和生长起来的灌木和针叶树，不过作为一个还算开发过的景点，雪道上有一些彩旗作为标识，以此来告诉滑雪者正确的道路。 　　坡度渐渐有些陡，乔希控制着一点速度让自己慢下来，不过第一次挑战这种高难度，他还是在一个急转弯的地方摔了一跤，整个人飞落进雪里。 　　里格一直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会看见乔希摔跤了，里格莱托也急忙跳下雪板，过去看乔希。 　　乔希半个身子埋在厚厚的雪里。 　　“乔希，没事吧？”里格莱托将乔希上半身的雪扒开，却看到乔希狡黠的笑脸，一捧松软的雪招呼在里格莱托的脸上。 　　乔希笑出了声。 　　雪层确实很厚，摔下去没什么感觉。 　　里格莱托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还好意思说阿尔曼，我看你跟他也没差多少。” 　　“差远了！”乔希爬起来，等了会阿尔曼，三个兄弟又吵吵嚷嚷回到山头。 　　“再来一次，这回我们好好来。”阿尔曼提议要竞速比赛，“乔希，我可以再让你两颗山毛榉的距离。” 　　一提起小时候的事情，乔希就觉得生气，嘿，当时他还觉得自己是因为身体差的原因才跑不过两个哥哥，后来想想，种族不一样，比什么呢？！ 　　“不用了！”乔希大叫一声，“走啦。” 　　雪杖离开地面，三兄弟迅速蹬着滑雪板，顺着雪道以越来越快的速度下滑。 　　就在这时，后面的山坡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第五十六章 　　巨响听上去很遥远，乔希下意识转头向后看去，可是脚底下的震动让他意识到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果不其然，带着如同摩托车驶过窗下的巨大轰鸣，远处厚厚的积雪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向下滑动。 　　积雪层太厚了，它们翻搅在一起像上帝打翻的面粉，乔希瞪着眼睛来不及反应。 　　“雪崩！”里格莱托注意到了动静，“快跑！” 　　后面的积雪越卷越大，就像海啸时的巨浪，追逐着三个渺小的吸血鬼。 　　是的，渺小。就算是吸血鬼的力量和速度在这种自然灾难面前也是微不足道的，或许他们身体的自愈能力能够让他们在受伤之后很快恢复，但是假如整个人被埋在厚实的积雪层下呢？ 　　吸血鬼也需要呼吸，这种掩埋下的窒息足以致命。况且，冰雪的温度比吸血鬼的体温要低上太多，被冻死也不过是比人类稍微晚一点的事情而已。 　　乔希来不及想，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滑行轨道，他的滑雪板跟随着脚下已经移动起来的雪层一起，飞速下滑。 　　“不！脱掉你的滑雪板！”里格莱托在对着他大喊，而传到乔希耳朵里的，却只是一阵嗡鸣。 　　这个逃跑路径是不对的，不能向下，而是要垂直向两侧。 　　里格莱托顾不上了自己的路线对不对，他直接冲着乔希冲过去，但是滑雪板扣在脚上一时半会松不下来，极大程度上影响了德温特们的反应速度，而后面的积雪眼看着就砸下来。 　　里格莱托拽住乔希衣角的一瞬间，“白色巨浪”已经毫不留情地拍下来，里格莱托眼里只有乔希的那片衣角。 　　抓紧他，抓紧他！ 　　然而，自然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里格莱托很快就失去了乔希的视野，他的眼前一片混沌，雪花裹挟着尘土迷着他的眼，眼睛生疼，他还是努力睁开，想要看着乔希，却只能看到滚动的白色。 　　最后，他的视野陷入了黑色——他们都被卷在雪里，谁也不知道对方的位置。 　　…… 　　里格莱托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他听见德温特夫人的叫喊，这才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乔希，乔希怎么样了？！ 　　里格莱托用手抹了一把眼睛，好在他幸运地没有被埋在积雪底下，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迅速起身。 　　周围是一片白色，什么都没有，或许在从山顶上滚下来的积雪下面有一些灌木，但是现在它们都被掩埋起来。积雪的厚度一下子升了好高，里格莱托几乎是拔着腿走路，才顺着声音找到了自己的父母。 　　阿尔曼比他运气好些，因为他滑得比较快，在距离雪崩发生地更远的地方，又更多的时间可以反应，他迅速侧摔滚到了一边，虽然也受到了影响，但显然没有自己两个弟弟那么惊险。 　　“你没事吧，里格？”德温特夫人冲着他小跑过来，一张干净的毛巾盖在他的头发上。不知不觉中，里格莱托已经长得很高，德温特夫人不得不抬着头才能离近看他。 　　“是，我没事。”里格莱托环顾了一周都没有发现乔希的身影，他的心中“咯噔”了一下，“你们找到乔希了吗？” 　　“没有，我以为你们两个在一起？”德温特夫人看上去很着急，“你在你周围看过了吗？” 　　“是的。”里格莱托仔细回想了一下，“周围什么也没有，我也没有闻到他的气息。”初拥者和被初拥者之间的羁绊是最深的，他们对于对方气息的感应远超过其他人，如果里格莱托都没有闻到，那么多半确实没在一起。 　　德温特夫人的神色慌张起来，哦不，应该说她一直在压抑这种慌乱，而此时此刻，她终于显露在脸上，她在一瞬间红了眼圈，冲着自己的丈夫大喊：“我们找不到乔希了！” 　　尽管德温特先生也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但是作为德温特的家主，他必须冷静下来：“亲爱的，别着急，我们都去找，肯定能找到。” 　　“去哪找？！”德温特夫人听上去情绪非常不好，她才刚将自己的小儿子接回来没多久，她简直不能想象，在这个时候又弄丢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 　　里格莱托深吸了一口气，他告诉自己，为了能尽管找到乔希，他必须冷静。 　　“别担心。”他告诉德温特夫人，“吸血鬼的生命力远超过人类，我发誓，我一定找到他。”这样的说法，或许是在安抚自己的母亲，又或者是在安抚里格莱托自己，他不知道，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还是很乱。 　　滑雪场的老板，帕克，也闻讯赶来。好在今天来滑雪的旅客实在很少，大部分都在缓坡上，也就是说，真正遭遇了这场雪崩的只有德温特三兄弟，他将剩余的几位旅客安排回了房间，匆匆赶到。 　　“我简直难以想象这种事情会发生！”帕克听上去也很不淡定，“滑雪场的场地都是选过的，见鬼的，就算是稍微陡一点的坡度，也很少会发生这种事情。” 　　“从前发生过这种事情吗？”里格莱托抓住了重点。 　　“几乎没有。”帕克回想了一下，“我已经在这开了几百年的滑雪场，除非是极端天气导致积雪过厚，不过我每天都会去测试积雪高度，这点应该没什么问题，除非有什么别的诱因。” 　　“别的？” 　　“地震，巨响……” 　　“等等。”里格莱托打断了他，“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雪崩开始之前有一声巨响。” 　　帕克皱起眉头：“你确定吗？是雪崩之前，而不是雪崩过程中产生的声音？” 　　里格莱托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阿尔曼。 　　阿尔曼仔细回想了一下，再次给出确定答案：“是的，一声巨响之后，我们看到身后的雪开始滚落，脚底下的地面才开始颤抖。” 　　“这就很奇怪了……”帕克摸了摸下巴，“也没有地震啊。” 　　一时间旅馆里面陷入了沉默，乔希的去向仍旧不明，旅馆里面已经派出了当地的搜救队去寻找，当务之急，先把人找到。 　　阿尔曼被眼前的局面搞得迷惑起来，在他看来，就算乔希被雪崩卷走，他应该也能有能力出来，退一步讲，就算乔希自己爬不出来，他发出声音来呼救总还是来得及。 　　毕竟乔希不是一个普通人类，作为一个吸血鬼，他的自愈能力绝对能够支撑他在短暂的昏迷之后醒过来。而寻找他的也不是普通人类，而是听力超绝的吸血鬼，只要他发出一些声音，他们本来就用心在听，一定可以听见。 　　除非乔希的距离太远，不过，雪崩是一起发生的，而他和里格莱托当时所处的位置也没差多少，怎么会相距到听不见的程度？ 　　阿尔曼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我出去找他。” 　　话音落下，却没有得到里格莱托的附和，这让阿尔曼感觉到疑惑。他有些纳闷地看向里格莱托，虽然这么说显得自己有些无情，但是……里格莱托应该比他更担心乔希才对啊？ 　　里格莱托像是陷入了一种沉思，忽然，他的神色一向变得凶狠起来，他低声道：“是人为的。” 　　“什么？” 　　“雪崩，是人为造成的！” 　　…… 　　另一边，乔希在积雪砸在身上的一刻就失去平衡跌了下去，滑雪板上面的设计，在使用者这种摔跤的情况下会自动脱落。滑雪板和乔希一同卷进了速度极快的积雪中，根本不受控制。 　　乔希的运气就没有里格莱托那么好，在被雪裹挟着向下的时候，滑雪板三番两次撞到了乔希的身上，要知道滑雪板的边缘是锋利的，划在皮肤上生疼。 　　在昏过去之前，乔希最后一个想法就是，还好自己已经变成了吸血鬼，不然这样子下去说不准还会在身体上留下疤痕。 　　乔希醒来是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拖拽，吸血鬼的嗅觉让他在意识恢复的一刻就知道这个拖拽着自己的人是一种陌生而危险的气味。 　　乔希想要发出声音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嘴巴被一团毛巾塞住，舌头被压在毛巾下面完全没有力气将毛巾吐出来。 　　拖拽着他的人背对着他，乔希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后面有一只黑色的小蝙蝠在扇动着翅膀，十分费力地将地上的痕迹用雪抹平。 　　可能是嫌一只蝙蝠还不够，一声口哨，又有几只蝙蝠盘旋下来，不但十分反常地在白天出行，更是很听话地用自己的气息将乔希的气息掩盖起来。 　　…… 　　“是爆炸，有一些人为的爆炸也能够引起雪崩。”里格莱托解释道，“我小时候在一本百科全书里看到过相关的案件。” 　　里格莱托跑了出去，他的记忆力天赋实在惊人，在短暂的回忆之后，里格莱托已经确定了那声巨响传来的方向。 　　德温特夫妇此时陷入了沉思，他们相信自己二儿子的推断，显然，如果雪崩是人为的，那么一定就是针对德温特们有预谋的行为。 　　结合最近发生的事，不禁让人和月光法庭联系起来…… 　　“威廉？！”德温特夫人惊呼一声，厌恶道，“我早该知道这个混蛋小子绝对不会从上次的失败里涨点教训！” 第五十七章 　　“该死的。”果然在靠近那个方向传来了一股爆炸后的焦糊味，里格莱托闻着觉得额外刺鼻，不用再往前走，里格莱托也知道了真相……是威廉吗？还是整个迪尤尔家一起谋划的事情？ 　　“谢谢你的天赋，里格。”德温特先生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拨打汉森·迪尤尔的电话。感谢人类的发明，手机的普及让吸血鬼的联系也不再那么麻烦了。 　　德温特先生心中有自己的衡量，汉森那老家伙的脾气他知道，他就是循规蹈矩的老古董的代表，虽然有些问题上偏执了一些，但是他从来都将那些规则奉为人生的终极条例，他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德温特夫妇心中已经大概明白，但是他们还需要确认一下。 　　“……这是汉森·迪尤尔。”电话被接起，苍老的声音通过电流显得有些奇怪，这个老吸血鬼是活过了信件、电报直到今天的电话时代，他还是不太习惯这些高科技的东西，因此说话也一板一眼慢悠悠的。 　　“你对我儿子动手了？”德温特先生可不想跟他寒暄。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是人为造成的雪崩，那么可以确定的就是乔希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毕竟一个死掉的吸血鬼是不能够换来任何多余的价值。 　　“你的孩子？”汉森的声音听上去很意外，“哪一个？” 　　“乔希，乔希·德温特。” 　　电话那头的汉森笑了两声，他戏谑道：“那不是德温特的孩子，他只是个人类！” 　　德温特夫人可没有自己的丈夫那么冷静，她抢过电话，怒骂道：“你这个该死的老东西，少说废话！乔希在哪？” 　　“……我没动他。”汉森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我遵循规则，失败就失败了，没有哪个家族能一直霸占着首席执政官的地位，不是吗？” 　　德温特先生一只手揽在自己妻子的肩膀上，安抚着她，另一只手握紧了电话：“那么，威廉在哪？” 　　“我不知道。”汉森·迪尤尔在电话的另一端好像叹了一口气，凭借他对威廉的了解，他当然知道威廉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了。可是，规则就是规则，违反了它，后果自负，就算是家族的继承人……继承人能有很多，而老汉森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不是吗？ 　　汉森的声音仍然平静：“他做什么都与迪尤尔家族无关，至少现在决策权在我手里，我没有谋害乔希，我的意志就是迪尤尔家族的意志。” 　　果然是只老狐狸，这么着急将家族摘出去，只怕也是看清了以后的形势——月光法庭的未来或许是属于德温特家的，又或许是属于别的哪个家族。总之，迪尤尔衰败已成现实，他们最好实务一点。 　　另一旁的里格莱托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正在脑海中飞快的回忆每一个细节，实际上他对乔希几乎寸步不离，而雪崩的时间又发生的非常巧妙，如果没有一点准备，是根本不可能如此地决定爆炸的时间和地点。 　　除非，威廉一直知道他和乔希的动向。 　　这就意味着，他可能出现在他们身边过。 　　里格莱托的大脑正在飞速处理所有见过的人脸，这是他罕见的天赋，正如同对于书籍的惊人记忆力，他对任何发生过的事情都能完全还原……天赋？ 　　里格莱托突然抬起头：“问他威廉的天赋是什么？” 　　汉森在电话另一头有些犹豫，拥有天赋的吸血鬼数量不多，而一般情况下，这种“被赐予”的吸血鬼都会将自己的天赋当做是一种秘密来保守。 　　“告诉我们。”德温特先生的语句里面含着点威胁的意思，“这就代表迪尤尔家族和这件事无关。” 　　“……操控蝙蝠。” 　　是了！ 　　大大小小的片段浮现在里格莱托的脑海中，从他与阿尔曼在夜晚看到的，到他在自己公寓的窗外看到的。一直到他们小时候，出现在夏令营的。再到更小，从山林里跑回家，房檐上的…… 　　“去他妈的！”里格莱托伸手抢过父亲的电话，一把按断。他现在怒不可遏，一想到这么多年的生活，每时每刻都可能被别人有意的监视，就让他觉得自己非常失败！ 　　他还曾信誓旦旦向乔希保证，一定会保护好他，可是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他以为可以一辈子都将乔希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到头来却发现，原来自己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甚至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威廉的阴谋。 　　这其实也不完全正确，一开始威廉用自己的小蝙蝠，只是为了帮迪尤尔家族调查关于德温特家收养孩子的事情。后来，议案的事情一出，他才起了别的心思。 　　不过这对于里格莱托来说都不重要，他现在已经在理智的边缘徘徊。 　　“我要他去死！”里格莱托沉着脸，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 　　里格莱托的反应将剩下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德温特夫人发誓，在那一瞬间，她认真地觉得自己的二儿子可能真的会去杀了威廉。 　　她刚想说几句，就被里格莱托抢了先。 　　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关于蝙蝠的事情：“……所以，我们应该可以追踪蝙蝠的气息，现在是白天，除了威廉的蝙蝠，应该不会有其它蝙蝠的气味干扰。” 　　最后德温特一家借用了救援队的微型耳机式对讲，打算留下唯一的女性德温特夫人在旅店等候。 　　“威廉应该会打电话过来。”德温特先生说道。 　　别看事情掺和上了吸血鬼，其实本质上也和人类的绑架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要赎金，另一个要的是撤回议案。 　　威廉会计算着时间办事，而德温特们如果先找到他的藏身地点，就能够早一手做好准备。 　　事实证明里格莱托的猜测是对的，在他们返回雪崩的地点时，里格莱托这会刻意去闻蝙蝠的味道，果然闻到了。就在德温特们匆匆循着味道往前时，却发现这味道在针叶林里分了不同的路线。 　　事情牵扯了吸血鬼的法庭，肯定不能请人类来帮忙，没办法，这件事情还是只能由德温特们解决。 　　那么这就意味着三个人要分开寻找。 　　“注意安全。”德温特先生只能这样叮嘱自己的两个儿子，“不管是谁先找到威廉都不要轻举妄动。”末了，他又看了一眼里格莱托，“尤其是你，里格。虽然你觉得你的血统肯定能打倒威廉，但别忘了雪崩的前例，他想要跟你一个孩子玩花招实在太容易了。” 　　里格莱托应下，向更深的地方走去。 　　…… 　　乔希被一路拖着前行，一开始还有心挣扎，后来发现无论是从姿势还是耐力，自己都不占优势——没办法，一般来讲，在血统相当的情况下，年龄较大的壮年吸血鬼，会比乔希这种初生吸血鬼身体机能强一些。 　　最后乔希被带到了一个废弃的木屋里，老式木屋看上去年龄已经很大，斑驳的墙面，只能隐隐约约看出原来一点蓝色油漆的痕迹。 　　打开门，里面就是一股陈木腐烂的味道，桌子上的油漆层，就像是撕碎的纸屑，只有从墙上挂着的未知动物皮毛看出，这里或许是曾经某个猎人的小屋。 　　当然，现在很少有人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了。 　　乔希已经猜测到这个绑架自己的人是谁，可真当看见威廉将他用铁镣铐拴在插入地下的铁杆上时，乔希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威廉将毛巾从他嘴里面拽出来，乔希活动了一下酸涩的口腔肌肉，就开始骂起来：“你他妈的到底有什么毛病？” 　　“嘘！”威廉的食指在自己的嘴唇上点了点。 　　这会乔希才注意到，威廉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眼底下的淤青让他看上去像是一星期都没睡过觉。他的神色看上去也与之前有了明显的不同，如果说，之前乔希还能够从他的神色中读到那么一些玩味和不屑，那么现在他的眼神中就是一片黑色的死寂。 　　“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话了，小子。”威廉的声音像是被人踩烂的枯树叶子，令人毛骨悚人，“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懂吗？” 　　乔希满腔的愤怒都在嘴边咽了下去，他意识到事情可能比之前还要严重，威廉给他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他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激怒一个亡命之徒。 　　“或许我确实会杀了你，只要他们不答应我的条件。”威廉一边自己嘟囔着，一边走出了屋子。 　　乔希趁此机会打量了一下木屋，木屋格局实在很小，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单身汉的独居，除了一间大门，与外界有联系的就是一间窗子，只不过窗子已经丢失了玻璃，现在用几块木板交叉着封在上面。 　　不过，对于吸血鬼来说，只要能挣脱这个该死的铁链，打碎那几块木板几乎是不费力的事情。 　　正在乔希想着的时候，突然，木板上传来了几声轻微的敲击声。 　　乔希抬头，对上一双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蓝色眼睛。 第五十八章 　　“里格，我……”乔希刚开口，又立刻闭了嘴，他怕外面的威廉听见。于是乔希只能举起自己被铁链拴住的手腕，对着里格莱托示意。 　　手指粗的铁链拴在深入底下的金属柱子上，很明显，这曾经可能是为了拴住什么野兽，谁知道，反正凭借乔希的力量，一个人挣脱似乎有些过于困难了。 　　也许里格莱托可以，毕竟他的血统…… 　　没等乔希得到回应，门口处就响起了动静。在乔希还不能自由活动之前，里格莱托不想用他的安全冒险，他一下子就从窗口的位置消失了。 　　威廉看上去心情好转了一些，他的手里轻松提着一个油漆桶，他走到房间里，将油漆桶里的液体泼在地面上，连角落都没有放过，实在是细心极了。 　　一股浓烈的汽油味直冲乔希的鼻子，刺鼻的味道让他一阵头疼。 　　“你在干什么？”乔希警惕发问。 　　威廉旋转着手里的一支打火机：“不知道德温特夫妇有没有告诉过你小孩不能玩火？” 　　乔希没吱声，他已经能猜到了。 　　威廉也没心情跟个小鬼解释太多，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 　　德温特夫人放下电话，毫不矜持地赐予威廉两个字：“混蛋。” 　　里格莱托收到了信息，威廉这次是拿乔希当人质，假如德温特愿意撤回议案并从此退出法庭，那么乔希就能活命。不然，威廉这个疯子就打算将乔希烧死在木屋里。 　　正像是之前阿尔曼解释的，吸血鬼的死亡建立在自愈速度跟不上受伤的速度之上，最有用的一个方法就是烧死。看来中世纪对于女巫的清除方法也并非全无道理，火烧是一种缓慢而痛苦的过程。就算里格莱托知道，德温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乔希经受这种危险，光是想想，就让他几乎像立刻冲进房间敲碎威廉的头盖骨。 　　但是他现在不能轻举妄动，汽油的味道已经漫延出了房间，里格莱托清楚，一旦木屋被点燃，乔希还无法挣脱那条该死的铁链，就一定会有危险，就算不至死，里格莱托也不愿意他承受哪怕一点点疼痛。 　　一定有什么别的方法，里格莱托紧皱着眉头。 　　一个计划在里格莱托的脑子中形成…… 　　“你们考虑的时间不多了，德温特女士。”威廉的声音听上去胜券在握，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其实也很忐忑不安。 　　这场绑架谋划的时间很短，他本想着如果能抓到任何一个德温特家族的人就好了，但是实在很幸运，被他逮到的是德温特家里最好搞定的乔希，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对于德温特家来说，反应的时间应该更短。这么想着，威廉又有了几分底气：“打火机在我手里，只要我扔下去，这个可怜的人类……哦不，吸血鬼就会变成一团灰尘。” 　　“不要伤害乔希！”德温特夫人在电话另一头冷着脸求饶，威廉这个该死的混蛋，肯定没想到里格莱托已经提前找到了他的藏身地点。而德温特先生和阿尔曼也在接到电话后，开始赶向这个小木屋。 　　“我已经告诉你们地点，按照吸血鬼的速度，”威廉抬手看了一眼表，“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如果我们看到你们人的话，我就把打火机扔下去，我说话算话。” 　　乔希知道威廉是认真的，这个人，他从来没发现他竟然还有偏执狂的毛病，宁愿跟自己一起死，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给了里格莱托这个毛头小子吗？ 　　而此时此刻的乔希，静静地靠在金属柱子上，他并非不害怕，只是在看到里格莱托的一刻，乔希就知道，自己安全了——威廉输了一次，还能再输一次。他相信里格莱托，从小到大，他一直是自己心里最可靠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乔希闭上眼睛。 　　威廉不是一个话多的绑匪，他只是凝视着乔希，就像是凝视着一只待宰的羊羔。他不需要任何人理解自己，他只需要权力，只要有了权力，所有人就算是心中不认可，也不得不遵照自己的意思做。 　　他不想遵循什么见鬼的规则，他就是月光法庭未来的规则。 　　电话震动起来，威廉拿到了耳边。 　　“我已经到了，木屋对面的针叶林，你可以看见我。”德温特先生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让我听听乔希的声音。” 　　“啧。”威廉发出了不屑的声音，他踱步到了木屋的正门口，凭借吸血鬼的视力，他确实可以看到对面有一段距离的针叶林前，站着德温特先生，“我的目的从来不是这个小东西的命，您应该明白。” 　　威廉将电话放在乔希面前，说道：“说话。” 　　“爸爸。”乔希发出两个短促的音节，他不打算多说太多。 　　“听到了吗？”威廉有些不耐烦，“现在你把议案给我，我让乔希出去。” 　　“如果我给你了，你却并不给乔希钥匙呢？” 　　“我说了，我要的从来不是他的命！”威廉低吼道，“他在你们眼里还是个宝贝，在我眼里可什么都不是，那么弱，我掐死他不是随手的事？！” 　　德温特先生的表情变了变，他实在不允许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儿子，他简直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以防打扰计划的进行：“那也说不好。” 　　“该死！”威廉骂了一句。 　　“不如这样，我将议案放到你的木屋门口，然后我会退回到针叶林里。你在取议案之前把钥匙给乔希，这样，我距离议案比你远太多，不可能再拿回议案。而你，放乔希离开，就像你承诺的那样。” 　　“我怎么知道我拿到的议案是真是假？” 　　“我就放在门口，你可以很轻易看到上面的印章和签名。” 　　“……”威廉似乎不打算在这上面磨叽太多时间，“就按你说得做，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德温特先生似乎叹了口气：“威廉，德温特早就不想夺权，我们只是想要家人平安……不是所有人追求的东西都一样，有人追求权力，追求力量，就也有人追求感情。”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慢走到了木屋前面。 　　这位体面的绅士直到现在仍旧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只是身上的衣服在奔波中稍微出了些褶子，他蹲下，将议案平稳地放在木屋前的空地上，甚至还仔细吹掉了上面几片雪花。 　　“现在，后退。”威廉的目光紧紧盯在议案上，这是他想要的东西，至于德温特先生说的那些屁话，都让它们见鬼去吧！ 　　德温特先生走到了针叶林的边缘：“把钥匙给乔希，你出来拿议案。” 　　威廉观察了一下距离，确定德温特先生来不及夺回，才将钥匙随便抛在后面，奔出去拿议案。 　　就在钥匙落地的一刻，伴随着钥匙的轻响，木屋唯一用木板封起来的窗户也被“嘭”的一声击碎，里格莱托的速度太快，乔希都要反应不过来，手上的铁链已经滑落。 　　实际上，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里格莱托的动作太快了，简直超出了任何一个吸血鬼的理解。他就像一阵风窜到了威廉的身后，就在他弯腰捡议案的一瞬间，里格莱托一拳砸在了他的后颈上，压倒性的力量让他没法做任何反抗。 　　威廉瞪大了眼睛，一个字说不出来。 　　里格莱托的目光中泛着杀意，虹膜已经变成了完全的血红，这种气息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吸血鬼！在这一刻，威廉感到了一种原始的恐惧，里格莱托将他甩在金属柱上，用他自己准备好的铁链将他绑死。 　　“德温特家族可是有五个人！”里格莱托看着他，“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跟我们说再见吧。” 　　里格莱托将打火机用力摔在地板上，火星飞溅，很快，沾满了汽油的房间燃烧起来。这一切反转的太快，乔希几乎还在愣神，里格莱托却拽着他扑出了房间，就在他们落进绵软的雪地的一刻，身后的房子彻底被火焰吞没。 　　德温特先生早就在里格莱托扑出来的一瞬间冲出来捡回议案，而迅速的升温导致木屋里的空气急速膨胀，一声巨大的响声，整个木屋化为了一片燃烧起的废墟。 　　感谢木屋的建造者，木屋周围的一片区域都是空地，不然可能当地消防队会为山火找上门来。 　　撤离了危险区域，乔希看着远处燃烧起的一片火光，仍旧有些难以置信：“里格，我们，杀人了？” 　　德温特先生转头看向自己的二儿子，呵斥道：“你跟我们说的计划里没有烧死他这一项，里格，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里格莱托没着急回答自己父亲的问题，他将乔希搂在怀里，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一直没放下的心总算找了地。 　　“你觉得不爽吗？”里格莱托反问道。 　　德温特先生又看了看那片熊熊烈火：“感觉不坏。” 　　德温特没有原则的爱护可能是遗传，德温特先生很高兴再见到自己完好无损的小儿子，他将乔希从自己二儿子手底下拖出来，笑道：“回家了，乔希。” 第五十九章 　　德温特夫人早就在旅馆里面等得着急，这会看到乔希的身影，一把将他抱在的怀里。 　　当众被一个比自己矮上一些的女人大力抱住，乔希觉得面上有些发热，不过想想看是自己的母亲，乔希还是遵从内心在她怀里多赖了一会。 　　一切都朝着大团圆的结局发展，直到德温特夫人听说了里格莱托的行径……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里格，你给我解释一下。” 　　吸血鬼的世界里还保留着一些原始的行为，天生的嗜血和对力量的崇拜让他们对于杀死一直吸血鬼的理解和人类有一些微妙的不同。不过，月光法典的出现也就代表着现在吸血鬼的文明也趋向于法治。 　　“但是他试图杀死乔希！我这个行为可以是过失杀人，或者，防卫不当。”里格莱托争辩道，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当时怎么会这么想，他决定将这种冲动归纳于体内的返祖血统，总之，他得找个地方甩下这口锅不是吗？ 　　乔希这会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他担忧地问道：“里格要被送去监狱吗？” 　　“监狱？不，我的儿子才不去监狱！”德温特夫人听了这话，立场又不稳定起来，“是威廉这老家伙先惹的事。” 　　“但是他死了。”乔希补充道。 　　阿尔曼在一旁喝着碳酸饮料，他最近爱惨了人类发明的这种神奇饮料，它们在嘴里面冒泡的感觉简直棒极了。这会知道什么事都没有，阿尔曼还有心情调侃两句：“看上去你还挺希望里格蹲监狱的？”他不嫌事大。 　　“阿尔曼，你给我回你的房间！”德温特夫人伸手指着楼梯的位置。 　　“其实我还挺想在这待……” 　　“回，去！”德温特夫人又着重强调。 　　阿尔曼耸了耸肩膀，最后嘬着吸管将饮料一饮而尽，然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就像是电视广告里那样。他站起身来，冲着楼梯走过去，还不忘最后再说两句：“放心吧，乔希，你亲爱的二哥不会有事。” 　　乔希撇着嘴看阿尔曼上楼，总结道：“我觉得你是对的，里格。阿尔曼就是一头熊，特别蠢的那种。” 　　里格莱托将手搭在乔希的肩膀上：“但他这最后一句话倒是没错，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现在，旅馆不大的会客厅里面只剩下了乔希、里格莱托和他们的父母。滑雪场的旅馆规模不大，会客厅的装修风格相当复古，壁炉、烛台吊灯和布艺沙发一样都没少。 　　好吧，其实这是帕克先生的个人爱好，要知道他从小习惯的装修风格就是这样。 　　德温特夫人似乎不是很满意自己的两个儿子就这么将自己无视了，她清了清嗓子：“里格，你自己做事之前考虑过后果吗？”她得借此机会给自己的二儿子好好上一课，虽然是威廉找得事，她也恨不得也让他死，但毕竟里格莱托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德温特夫人有些担心他这样嚣张未来会遇到麻烦。 　　“没有。”里格莱托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但是现在我想过了。” 　　“嗯哼？” 　　“迪尤尔家族没人为他出头这事就不可能被捅到法庭上，而显然在这种局势下，汉森那个老家伙不可能自己曝光家族丑闻。”里格莱托分析得头头是道，这让乔希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德温特夫人叹了口气：“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里格。” 　　里格莱托看向自己的母亲，虽然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乔希知道他现在可能有些疑惑。 　　“你不能遇到什么事都不和家人商量，而去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当然，我们都知道你的方式有的时候，有些，极端。”德温特夫人的目光柔和地落在自己二儿子身上，她伸手拨了拨他的头发，“我一直知道作为家里第二个儿子，可能没有那么好过，一个凡事比你早一步的大哥，和一个分走宠爱的弟弟，另外你也很聪明，不怎么需要我们担心。” 　　乔希偷偷关注着里格莱托的表情，讲实话，他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小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分到了父母过多的宠爱，而阿尔曼这个惹事精总会让父母放更多的注意力，反倒是里格莱托，因为各方面都没什么缺点，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反而很少。 　　里格莱托的耳朵尖有点红，但他在表情上还是很冷静：“这没什么。” 　　“这当然有！”德温特夫人提高了音量。 　　德温特先生有点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儿子，他知道自己夫人平时都很好，就是有一点比较让人头疼——啰嗦。他实在不该这么说，但是德温特夫人教训起人来，从来不带一点脏字，而是会非常温柔地在你耳边念叨个把小时。 　　这简直是变相的一种折磨。 　　“……所以我希望你能重视你的家人，时刻记着我们在你身后为你担忧，如果你今天有任何一点失误，让威廉拿到了把柄或者又被他算计，你让我们怎么办。”德温特夫人在刚刚过去的半个小时对里格莱托进行了一长段爱的感化，乔希已经无聊到开始数壁炉里面燃烧着跳出了多少颗火星。 　　“尤其是乔希，你得对他负责。”德温特夫人的话犹如惊雷炸响在乔希耳边。 　　他“嗖”地一下抬起头，看向德温特夫人，刚恢复正常的心脏，又在一瞬间擂起了鼓。 　　母亲知道什么了吗？她，她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此时，会客厅里面最疑惑地应该是德温特先生，他也扭头看着自己的夫人，问道：“这跟乔希有什么关系？” 　　德温特夫人将这个难题直接丢给了里格，她抱着双臂向后靠在沙发上：“自己向你爸爸坦白，里格。” 　　“我甚至也没向你坦白过啊？”里格莱托皱起眉头，开始反思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时候发觉的。 　　“好小子，你是打算一直不说吗？”德温特夫人挑了挑眉。 　　“里格，你是又瞒着我们做了什么事情吗？”德温特先生警惕道。 　　德温特夫人勾起嘴角：“比如骗走了自己的弟弟？” 　　“什么叫骗走？” 　　“里格没骗我！” 　　里格莱托和乔希两个人同时出声，然后对视了一眼。 　　德温特夫人点了点头：“嗯哼，还挺整齐。” 　　“亲爱的，我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局外人。”德温特先生将自己的夫人揽到怀里，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我的夫人愿意告诉我，这两个小子又干了什么吗？” 　　德温特夫人在自己丈夫的怀里靠得舒服：“也没什么……他们两个最近在谈恋爱而已。” 　　“什么？！”德温特先生难以置信睁大了眼睛。 　　乔希挺不好意思地撇过了头。 　　说实话，里格莱托面对威廉的时候也不是很慌乱，但是他现在有点着急了：“我主动的，乔希只是答应了我。” 　　“才不是！”乔希立刻跟着解释。 　　现场一度很混乱，德温特先生显然来不及接受这么一个重磅炸、弹，乔希在拼命解释，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里格莱托……嗯，这小子终于看上去像个孩子了。 　　德温特夫人对此有些诡异的满足感。 　　“所以你们不打算拆散我们，对吧？”里格莱托前倾着身子，挡在乔希前面，他看向自己的父母，颇为紧张地问道。 　　“拆散？”德温特夫人哼笑了两声，“怎么拆，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给谁啊，一人给你们五百万，让你们拿着一千万去外面逍遥吗？” 　　这有什么办法，两个都是自己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棒！”德温特先生有些后知后觉，他有些激动地捏住自己夫人的手，“这就意味着我们一下少了两个遇到坏儿媳妇的概率！亲爱的，你知道，我一直为我的三个儿子骄傲。” 　　这和乔希想的不太一样……算了，既然结果是好的，他也就不打算追究吸血鬼的想法究竟有多么奇葩了。 　　里格莱托这会皱起眉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父母。 　　“你看什么看？”德温特夫人没好气，她也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倒戈得这么快，本来她还计划刁难一下这两个臭小子，尤其是里格莱托，天知道她十几年来就期待从自己二儿子脸上看到吃瘪的表情。 　　“看看我的父母有没有被什么邪恶的女巫掉包。”里格莱托心情很好，他抓起乔希的手向楼上的房间走去。 　　留**后的德温特夫人瞪着他的背影。 　　没什么比得到父母的认可更值得开心的事情了，乔希一边被里格莱托拽着，一边不忘回头：“谢谢你们，爸爸妈妈。” 　　…… 　　一会到房间，里格莱托就将门重重地合上，他亲吻着乔希的嘴唇，十分动情，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吞进肚子里。他的舌尖舔舐过乔希的口腔，触碰到乔希难以控制露出来的獠牙，他轻笑了两声，在獠牙上打了两个圈。 　　一阵酥麻的感觉传遍四肢，乔希一下软了腿，难以控制地轻哼出声：“别碰那里，里格。” 　　里格莱托被乔希推远了一点，他环抱着他，就像是抱着什么世间珍宝：“没什么比看到你平安更重要了，乔希。” 　　乔希伸手碰了碰里格莱托的下眼睑，有些发愣：“你好像哭了，里格。” 　　“这是鳄鱼的眼泪，因为他准备吃人了。”里格莱托一只手盖在乔希的眼睛上，又吻了上去。 第六十章 　　亲吻之间，气氛变得粘、稠起来，乔希喘着气，被里格****。里格莱托的獠牙也长了出来，乔希身上那股甜腻的气味在这种情况下仿佛被放大了几百倍，里格莱托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的衣服都被甩在了地上。乔希一截白生生的脖子暴露在空气中，上面有两个浅浅的圆形痕迹，这是小时候被里格莱托咬到的地方，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里格莱托的神智终于回来了一些。 　　乔希感觉得到里格正在非常轻柔地触碰自己的那块疤痕，现在那里就像燃起了一团火，烧得滚烫。乔希不安地扭、动着身子：“里格……” 　　“疼吗？”里格莱托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小心翼翼。 　　乔希不由轻笑出声：“怎么可能还在疼，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对不起。”里格莱托缓缓舔、舐着那块肌肤，就好像一只野兽舔、舐着自己同伴的伤口，“当时一定很疼。” 　　乔希平躺在床上，放纵里格莱托压在自己身上的行为，他伸出手，缓缓落在里格莱托的头发上，触感很软，莫名带着一些暖意，这让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触碰到的阳光：“没关系，里格。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那只是我们漫长的一生中，很短暂的一瞬。” 　　当里格莱托的亲吻越来越靠下，乔希的意识开始变得飘忽，他隐约知道接下来应该发生的事情，但是却不太确定自己已经做好准备。 　　话说回来，里格莱托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是吗？他知道步骤吗？他之前有过准备，还是一时兴起？乔希的脑子里面却开始思考别的问题，之后里格莱托的行为也证明了一件事——他真的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步骤？隐约知道，但也不太确定。 　　另外，之前没有提前准备，他现在有点发懵。 　　两个人都动、情了，这毫无疑问。里格莱托对着乔希最后一条白色内裤，动作有点迟疑。 　　……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两个小子同时打了一个激灵，乔希迅速卷起被子将自己裹起来，拜托，里格莱托现在好歹只是光着上身，自己的外裤可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谁？”里格莱托的声音听上去还挺镇定。 　　外面敲门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了口：“我知道我现在不太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母亲非得让我上来告诉你们，注意未成年应有的举止。” 　　“……他妈的。” 　　乔希发誓，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里格莱托骂人，虽然场合不太合适，但他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里格莱托顶着泛红的耳朵尖瞪了乔希一眼，乔希向上扬了扬眉毛，他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把笑声压了回去。 　　“所以——”阿尔曼还在门外候了一会，“你们没有在继续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对吗？”他清了清嗓子，背着手听着里面的动静。 　　“滚，阿尔曼。”里格莱托的声音从门里面清晰地传出来。 　　“嘿！”阿尔曼叫道，“我是你们的大哥，我有责任看护你们两个未，成，年。”他将最后的一个单词咬得很重，对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这下是没有继续下去的兴致，里格莱托最后惩罚性地在乔希的下唇上咬了一下，翻身下来。 　　“阿尔曼！”乔希不满地看了一眼里格莱托，冲着门外叫道，“我们只是在接吻，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进来看看，当然，也可以给你这个单，身，汉，长长见识！” 　　“呕，恶心！”阿尔曼在门外翻了个白眼，他才懒得和小屁孩计较，转身下了楼。 　　里格莱托听见阿尔曼离开的脚步，叹了口气，他下床将地上的衣服都整理好，挨个挂在柜子里：“阿尔曼这只蠢熊。” 　　“得了吧。”乔希连带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打赌吗？就算今天阿尔曼没来敲门，你也做不到最后，小处男。” 　　里格莱托转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乔希，他非常想找出有力的证明反驳乔希的话，但是也非常可惜，乔希说得没错，他确实没有准备，而他当然不愿意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给乔希留下一个不那么好的印象。 　　“你会为你的说法道歉的，乔希。”里格莱托的语气听上去可没有那么有力，乔希哈哈大笑。 　　当然，事实证明，乔希现在确实应该好好大笑一番，因为等到两个人真的打全垒的时候，可怜的小乔希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 　　圣诞假期很快就过去了，虽然非常不情愿，但是开学的日子还是到来了。 　　阿尔曼成了家里面最快活的人，因为他所在的大学开学比较晚，他可以翘着腿看两个弟弟收拾行李。 　　“祝你拿个A，乔希。”他往嘴里面塞了一块牛肉干，看着乔希抱着自己的衣服回房间。 　　里格从房间里面出来，去外面找两个人的文具。 　　“希望你的午餐可以不用装模作样放蔬菜，里格。”阿尔曼按着遥控器换了个频道。 　　“祝你的实验顺利，乔希。” 　　“希望你不会被喊去参加集体活动，里格。” 　　…… 　　“闭嘴！！！”里格莱托和乔希齐声道。 　　“阿尔曼，我真希望你早点有个女朋友，哦，或者男朋友也行。”乔希对着阿尔曼煞有其事道，“不然省得你每天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你只是在嫉妒你的兄弟们，狗熊先生。” 　　阿尔曼的目光直直放在电视机上，仿佛上面正在播的洗涤剂广告是一个多么吸引人的故事。 　　非常不幸，阿尔曼说得一切都发生了。 　　刚一开学，物理组的老师趁着别的老师还没反应过来，先开展了物理周，每个人选择一个主题参与成果展示。 　　乔希一副苦瓜脸，看着一旁兴奋不已的赫斯特。 　　“我真是期待太久了！”赫斯特又开始唠唠叨叨，“我一直很需要使用实验室的时间，现在实验室全天开放，欧耶！” 　　“我真是不理解你。”乔希趴在了桌子上，“不要开学，让我回去接着放假吧！” 　　“放假有什么好的，你不觉得无聊吗？”赫斯特有些疑惑，“每次我叫你出来的时候，你总说自己不想出门，待了一整个假期，你不会变成蘑菇吗？” 　　不会变成蘑菇，只是变成吸血鬼了而已。 　　好吧，本质上也没什么太大区别——都是换了个物种。 　　“我在让自己变强。”乔希乱说道，“我现在的力量超乎你的想象。” 　　赫斯特笑道：“哦是吗，可是根据生物学和物理学，只要你的体重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你的力量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而你之前的力量完全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综上所述，你很难‘超乎我的想象’。” 　　“那是因为你没有研究神秘学，呆瓜。”乔希小声嘟囔了一句，而沉浸在兴奋中的赫斯特显然没有听清。 　　“先不说这个，你知道吗……”赫斯特凑近了乔希的耳朵，“这个假期安妮和我出去看了一场电影哦。” 　　“什么电影？” 　　“超弦理论！太酷了，我等这个电影回顾等了太久，终于让我在一家影院的放映榜上看到了。我给安妮打了七通电话，她才答应我。” 　　乔希看着赫斯特愣神：“哇哦，那真是太好了。”可怜的书呆子恐怕永远谈不到恋爱了，乔希心想。 　　赫斯特将书装好，邀请道：“我们去吃饭吧，乔希。” 　　“不了，谢谢。”乔希回应道。 　　“为什么？”赫斯特皱起眉头，平时他和乔希都在一起吃午饭，然后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乔希午睡一会，而他可以看会书。 　　没等乔希回答，里格莱托突然出现在两个人身边：“因为他的午饭在我这里。”他举了举手里面的餐盒。 　　赫斯特打了声招呼：“嗨，里格。” 　　“谢谢你之前对我弟弟的照顾。”里格莱托冲他微微笑了一下，“不过，从今天往后，乔希的午饭时间恐怕要归我接管了。” 　　说完，里格莱托拽起乔希的手，向教室外面走去。 　　“不好意思赫斯特，我很快会回来。”乔希扭头冲着赫斯特说道，附赠一个灿烂的笑容。 　　留下赫斯特在原地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这个假期不那么寻常，难道是太阳黑子开始进入活跃期的原因吗？”他看了看手里面的午餐盒，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男孩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他给安妮拨去了电话。 　　几声铃响，电话被接通。 　　“嗨，安妮。呃……我在想，你有没有时间和我共进午餐？” 　　“在哪？” 　　“图书馆怎么样！我们可以顺带着探讨一下之前的那部电影，哦对，我回家又查了一些资……” 　　“不了，谢谢！” 　　“为什么，你不喜欢那部电影吗？” 　　“如果你下次愿意请我去看别的电影，我会更开心。” 　　“……好啊，那么你想看什么电影呢？” 　　“《夜访吸血鬼》怎么样，关于两个帅气的吸血鬼收养了一个小女孩的故事！” 　　赫斯特在电话另一头突然意识到事情的哪里不对，他皱着眉头看向里格莱托和乔希离开的方向，愣了回神，最后疑惑地嘟囔了一句：“奇怪的想法。” 第六十一章 血契 　　"我讨厌物理。"乔希一口咬在三明治上。 　　大多数高中生的午饭都是从学校的面包店买来的快餐——西布城的人们大多没有好好吃午饭的习惯，或许这是因为午餐时间大多在工作学习。 　　为了让乔希好好适应吸血鬼的身份，德温特夫人每天早上起来会亲自准备小儿子的午餐，再顺带手给二儿子装一份，毕竟自己带午饭的话可以省去很多解释为什么不要蔬菜的麻烦。 　　感谢学校的辅导员不去计较这几个挑食的家伙。 　　"上学期你还在讨厌生物，乔希。"伊文突然出现在乔希身后，他揉了一把乔希的脑袋，非常自然坐到了乔希旁边。 　　里格莱托坐在乔希对面，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别碰他，不然你仔细考虑好你的手。" 　　"我的手？"伊文冲着里格莱托眨了眨眼睛。 　　乔希咽下嘴里面嚼的食物，补充道:"不要的手也可以准备捐献给有需要的人。" 　　"你学坏了，乔希！"伊文夸张地喊了一声。 　　乔希点了点头，后来里格莱托可将伊文那些"风流往事"都告诉他了。这让他对着印象里的好好学长还震惊了好一会，不过后来想想，伊文的种种可疑形迹，又觉得也有点道理。 　　现在……乔希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 　　"吉恩呢？"乔希问道。 　　吸血鬼们很少和人类一起吃饭，所以偶尔吉恩也会和伊文一起加入德温特兄弟的饭桌。虽然里格莱托对此颇有微词，但是乔希觉得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们也不打算在这种公共场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是吗？ 　　伊文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乔希和里格莱托都快吃完了，吉恩总算打着哈气过来。 　　"嗨。"他打了声招呼，抱怨道，"数学老师无聊的就像他该死的单调函数，我睡着了，同桌没喊我。" 　　"听上去倒像是你同桌的错了。"伊文讽刺道。 　　乔希没工夫再继续耗着，他需要抓紧一切时间去图书馆，以防自己需要的参考书被别人借走。 　　里格莱托却反常地没有跟上:"吉恩说他有事要问我，我可能得等一会。" 　　"我没有……"吉恩皱起眉头。 　　话没说完，被伊文打断:"是的，你先走吧，乔希，或者你想要我跟你一起？"他笑眯眯地看着乔希。 　　"不。"乔希迅速拒绝，一个人起身向外面走去，"那么上课见，里格。" 　　…… 　　新学期开学就很忙，罪魁祸首就是该死的物理展示。这东西对于里格莱托来说当然简单，不过对于广大挣扎在学海中的普通高中生来说，他们几乎没什么时间分给业余生活。 　　乔希也一样，等到物理展示终于结束的周五，他已经没有精神再做任何其它事情。感谢学校还记挂着这群可怜的学生，提前中午放学，乔希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第二天的清晨如约到来，乔希醒来的时候恍惚了一下，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他重新闭上眼，再睁开，周围的景象还是哪里不对，像是在一辆汽车里，耳边还适时响起了一阵喇叭声。 　　不对，这就是在车里！ 　　乔希一个激灵全都清醒了，他睁着眼睛不敢轻举妄动。 　　难道又被绑架了？ 　　这是不是有点频繁了…… 　　正当他想着，忽然传来了里格莱托的声音:"醒了？" 　　乔希发誓自己不是故意想这么多的，但是刚受到的惊吓太大，他有些恍惚——里格莱托难道有什么黑化的属性，或者，双重人格？ 　　"乔希？"里格莱托从后视镜里面望了一眼。 　　乔希这才回过神:"啊，里格。" 　　里格莱托见乔希醒了，就趁着红灯的时候将副驾驶上放着的早餐递到他手里。 　　草莓汁和奶油面包。 　　乔希赶紧喝了一大口草莓汁，才觉得清醒一些:"我们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乔希在心中思考了一会，总觉得事情哪里怪怪的……半晌，他发问:"所以，这是一个惊喜，对吗？" 　　这回轮到里格莱托愣了一下，直到后面的车等得不耐烦按了喇叭，里格莱托才踩下油门。 　　…… 　　目的地在郊外的一片森林里。 　　树丛很密，车子不能再往前开了。里格莱托带着乔希下了车，握着他的手腕向前走。 　　不知道为什么，乔希总觉得今天的里格莱托有点奇怪，比如他穿了正式的黑色衬衫和西裤，甚至还系了一个领结。 　　乔希的衣服可能是里格莱托换的，一件白色的衬衫——这是乔希参加晚会用的衬衫…… 　　好像隐隐约约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可他们两个难道不都是男生吗？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两个人都未成年呢，结个见鬼的婚？ 　　乔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随便找了个话题:"呃，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开车？"虽然年满十六岁就可以获得合法的驾照，但是乔希似乎没怎么看过里格莱托开车。 　　里格莱托轻声笑了笑，他摇摇头，没说话。 　　阳光突破了森林上层茂密的树叶，像是闪烁的金光落向充满生机的大地，泥土的味道混合着花香飘进乔希的鼻子里。 　　再往前走，地带似乎越来越开阔了。 　　"里格，你确定吸血鬼要在白天……"吉恩匆匆忙跑出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束白色的捧花。 　　乔希吓了一跳。 　　吉恩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座雕塑，他支吾道:"嗨，乔希。" 　　"嗨？" 　　伊文将傻了吧唧的吉恩拖走，冲着乔希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就当他是一条笨狗吧。" 　　"嘿，我才不是笨狗！" 　　里格莱托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群人不管实际年龄有多大，都靠不住。 　　还好乔希没有多问，里格莱托将他带到了一片空地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灰色的石砌城堡，规模不是很大，但看上去很精致。石雕的小兽每一根毛发都清晰可见，而高处的角楼上，还攀附着绿色的植物，上面甚至还盛开出白色的小花。 　　"……里格？"乔希喃喃道。 　　里格莱托没说话，将他带进了城堡里面，城堡的大厅，窗户是用彩色玻璃拼成的，阳光变成彩色，落在地面。 　　地上铺着一条崭新的地毯，红色和白色的花瓣散落在上面，水晶吊灯上，几支蜡烛跳动着火焰…… 　　"这是，求婚？"乔希没忍住问道。 　　"噗……"一旁帮忙布置场地的吉恩笑出了声，"里格，你看，我早就说，人类的求婚比血契浪漫多了。" 　　里格莱托瞪了他一眼。 　　伊文拽着吉恩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让这小子不要再多话。 　　嗯……虽然很不喜欢里格莱托这个混蛋小子，但是伊文还是挺喜欢乔希这个孩子。所以，帮忙布置一下场地顺带看看里格莱托这小子的血契好像也不错。 　　"什么是血契？" 　　"吸血鬼的一种仪式，一个吸血鬼只能和一个同类订下血契，这就意味着两个人会共享寿命，当一个人死去的时候，另外一个也会死去……或许，你可以将他理解为，人类的婚礼？但只不过誓言都会用契约的方式实现。" 　　里格莱托有点担心乔希不会答应，又多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用人类的方式订婚，这看你的愿望。" 　　乔希想了想，关注点还是错了:"所以我们是未成年也没有关系吗？" 　　里格莱托这才笑起来，他的眼睛弯起来，盛满了阳光，像蓝宝石一样闪烁。 　　"没关系，我们可以在任何一个时候做这件事情，只要我们想好，确定这辈子的事情。" 　　"那么，答案将是我愿意？"乔希回答道。 　　"谢谢你，乔希。"里格莱托吻上了乔希的唇。 　　轻轻的一吻，就在乔希以为要继续的时候，里格莱托已经用獠牙抵上了他的脖子。 　　"咬我，乔希。"里格莱托低声道。 　　乔希感觉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情不自禁按照里格莱托的话去做，他咬上了里格莱托的脖子。与此同时，里格莱托的獠牙也刺破了乔希的皮肤。 　　血液在一瞬间的交融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这一瞬间里，乔希似乎看到窗外的鲜花一并盛开，白色的云朵落入湖泊，他似乎看到了生命的尽头，又看到了生命的崭新起点。 　　血契的仪式并不用持续很久，里格莱托松口，将吉恩放在他身后的捧花放进乔希的臂弯里。乔希下意识抱住，白色的玫瑰坠着新鲜的水滴，落在他的手上，凉凉的。 　　如果说要以吸血鬼的身份探讨生命的意义，乔希只能说，这将会是很好，很漫长的一生。 　　感谢一切。 　　乔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里格，是我谢谢你。"乔希抬起头，"你将阳光带进来了。" 　　…… 　　"我后悔答应里格莱托帮这个忙了。"吉恩的目光也落在窗外，不过他主要不太想看室内，这对单身人士不太友好。 　　"我也是。"伊文点了点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看不懂了。 第六十二章 番外壹一只猫的独白 　　我是一只黑猫，我叫路西法。 　　实际上，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自己是一只黑猫，我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呃，或者说，一只吸血鬼。 　　因为自从我睁开眼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小团子，脑袋上长着金色的毛发，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睫毛长长的，他冲着我笑，我努力迈着踉跄的步子，向他走过去——然后他喷了我一脸口水。 　　我的同类都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初次见面的吗？ 　　于是我也像他那样喷了回去。 　　接下来我被一双手拎在了半空中，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亲爱的，别让猫离乔希那么近，人类很脆弱，他们可能会对猫毛过敏。” 　　我不太明白“猫”这个单词，但我记得“乔希”，因为这个非常非常高的女人经常抱着这个小团子，一遍又一遍的念“乔希”这个单词。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自己叫路西法的呢？ 　　因为小团子身边总有另外一个大团子，他不喜欢我。巧了，我也不喜欢他。 　　他闻起来很奇怪，不是臭。我是说，这是一种让我感到害怕的气味，我不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实际上，除了小团子以外，出现在这个家里面的其他人身上都有这种味道。 　　这个可怕的大团子总是在我试图靠近小团子的时候，伸手将我挥开，他说：“走，路西法。” 　　我不太愿意因为自己的害怕而放弃那个闻起来香香的小团子，所以我又试图靠近他，这个时候，大团子就会吼起来，焦虑极了：“妈妈，路西法在杀死乔希！” 　　不，我没有！ 　　我为什么想要杀死小团子？我喜欢他，就像我讨厌这个大团子！ 　　于是我在女人赶来之前，一爪子呼在大团子脸上，我想他一定会哭，但是他没有。他端起了我，摇摇晃晃将我扔到了房间门口，天知道我有多害怕！他看上去随时都要摔倒，而我很害怕掉下去。 　　然后再长大一点的时候，我知道这个大团子的名字了，里格莱托。他长大的速度太快了，很快他端起我的时候就不会再蹒跚着步子，他扔我的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了千百遍——好吧，可能确实有过很多很多次。 　　感谢上帝，我是只猫，这个动作不会让我受伤。 　　是的，那会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是只猫。这都是因为有一天，我在凑到小团子身上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盘子，盘子上面映着奇怪的影像。 　　当我举起我的爪子，盘子里的四脚生物也会举起爪子，当我摇动我的尾巴，盘子里的四脚生物也会摇动尾巴……盘子里映着的四脚生物是我！那么后面一个跟我长得完全不一样的家伙又是谁？ 　　小团子咯吱咯吱笑了起来，冲着盘子伸出手。 　　后面的家伙也冲着小团子伸出了手。 　　这是我的猫生中，经历过最大的一次文化震惊，很好，我和小团子不是一个物种，真是棒极了！ 　　我伤心欲绝，面对着猫粮无法下口。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长得很慢，而小团子和大团子总是窜得很快了。他们是一种生物，而我？我只是一只局外猫，非常卑微。 　　至此，我和大团子里格莱托展开了一场争夺战。 　　我会说，我成了最后的赢家。因为在非常突然的一天，我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虽然当时房间里弥漫着恐怖的气息，但是作为一只非常勇敢的猫，我还是悄悄趴在了门口看向里面的情景。 　　大团子在杀死小团子！ 　　我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但我想他们可能都没有听见。我感觉非常焦虑，我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炸起来了，我想我应该进去阻止他，是的，我应该阻止…… 　　可是我只是一只猫啊！ 　　我知道猫没有九条命，别当我是傻子。 　　好在最后小团子被自己的父母救下来了，我松了一口气。 　　从那天以后，大团子再也没出现在小团子身边，小团子是我一个人的了。 　　但我没有觉得很开心，因为小团子看上去并不开心，就像大团子看上去也并不开心一样。我曾经偷偷溜进过大团子关着自己的阁楼里，那会他正坐在阁楼里发呆，他见到我，也没有理我的意思。 　　所以我冲着他叫了两声。 　　拜托，别问我说了什么，我知道他们听不懂，所以我不打算跟这些愚蠢的团子说话，我只是随便叫了两声。 　　出乎我的意料，大团子似乎决定暂时放下对我的偏见，或者，我更愿意理解为，大团子在这场争夺战中认输了。 　　他向我伸出了手。 　　起初，我是不打算过去的……我先提前声明，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快就放下我的骄傲。 　　但是他看上去实在太难过了，我很难跟你们形容。总之，他没有哭，眼睛里没有一点湿润的痕迹，但是看上去却像是流干了眼泪。我是一只善良的猫，我决定偶尔在落败者面前表现出我的风度。 　　所以我缓缓走了过去。 　　然后他将我一把抱在了怀里，这真是太奇怪了，我吓了一跳。 　　我以为他要趁机杀死我，要知道团子们大多很狡猾。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将脸埋在我的毛发里，这让我觉得他肯定是为了把鼻涕抹在上面，当然，他没有。 　　不然我一定抓花他的脸。 　　他只是在闻我，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身上有小团子的味道。 　　闻吧，反正最终获得小团子的人是我！ 　　“我不想伤害他，我真的不想。”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轻，像秋天的落叶，“我该怎么办，书上为什么没有写。” 　　书上怎么会写这些？ 　　我想翻个白眼，连猫都知道这种事情查书是没用的。哦不，我并不是说猫就不聪明，我就是一只很聪明的猫。 　　突然有一天，我听到女主人的声音，她在说小团子要走了的事情。 　　我愣住了，小团子为什么要走？！第一次，我忍住了对巨大团子的恐惧，冲到他们面前叫了起来，为了表现气势，我甚至用力挥动我的爪子。 　　但女主人看到我，哭得更伤心了…… 　　团子们是一种很难懂的生物，因为他们经常做出彼此都很难过的决定。 　　做一只猫就很好，我只需要为了得到猫粮发愁。我不需要做出让自己不开心的决定，也不需要去费尽去讨好一只猫——里格莱托就这样做了。有那么几天，他对我热情得让我害怕，最后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给乔希递一张纸条。 　　那天，他点着烛台在木桌前面写了很久，写了很多张纸，写完一张扔一张，写完一张扔一张……最后他给我的一张纸上竟然只有区区两个单词。我为我曾经对他感到害怕而羞耻，他才是胆小鬼吧。 　　他不知道小团子看不到他也很难过吗？ 　　最终我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将纸条放在了小团子腿上，蹭了蹭他，和他说再见。 　　我是一只懂事的猫，我知道世间万物都有离别。有的离别是短暂的，有的离别是永恒的，有的人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回来，有的人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永远离开。 　　对于一只猫来说，我能做到最大的努力，就是在小团子离开的一天晚上爬上房顶，看着星空，思考一些猫的哲学。 　　我不知道对于两脚兽来说，这种哲学可不可靠。但似乎许多事情并不由我们掌握，生活唯一的需要只是猫粮，除此以外的期望都是生命额外的馈赠。 　　但如果有一天，命运夺走了我的猫粮怎么办？ 　　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很久……久到小团子回来的时候，我还没思考透彻。 　　小团子回来了！ 　　他变高了，模样也变得不那么一样，但是他能回来我已经太开心了！这时候我已经是一只成熟的猫，注意，我这里要说，成熟，而不是年老。 　　我在那种会发出声音和图像的盒子里看到过许多关于两脚兽的事情，这里面说，当两只两脚兽相爱，他们就会亲吻彼此的嘴唇。然后非常不巧的是，我发现大团子和小团子亲吻了彼此的嘴唇，这证明他们是相爱的！ 　　这个认知让我非常震惊，一度将我逼进了阿尔曼的怀抱里。 　　嗯……关于阿尔曼，我想大团子是对的——他是一只狗熊。我是说，狗熊和猫是很难共处的，他的很多行为让我非常困惑，比如为什么他在看见自己弟弟接吻的时候，就会跑到房间里抱着我，不停抚摸我的毛发。 　　其实挺舒服的，但是这经常让我觉得很困。 　　我越来越嗜睡了，既然小团子已经有了大团子，而他们是相爱的，那么我想，我也没有必要再和大团子争夺小团子了。 　　我当然知道大团子在小团子离开的十年里是如此思念他，猫有的时候可以闻到很多味道，难过的味道也是其中一种，它闻起来就像是下雨天灰色的乌云。 　　现在，他们闻上去很开心，是彩虹的味道。 　　在非常晴朗的一天里，我趴在了卧室的地板上，小团子和大团子还纠缠着四肢呼呼大睡。我听见他们细微的呼吸声，内心从未像现在一样的平静。 　　我的呼吸开始越变越弱，直到我隐约听到小团子的哭声，有泪珠砸落在我的胡须上。 　　拜托了，请别这么难过。 　　关于猫生的哲学，我想我已经参悟得很透彻，在充满爱的地方离开，并不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情，这是一种生命的必然。 　　必然有很多种，比如离开的小团子终将回来，比如有些人终将相爱，比如有些永恒的离开无法避免，就像有些爱从不畏惧永恒。 　　这是一个很美的世界，我想我将要做上一场漫长的好梦。 第六十三章 番外贰全员脱单的情人节 　　“里格。”乔希转过身子敲了敲里格莱托的桌子。 　　里格莱托手里面拿着笔，飞快地写着一堆公式。他不想要做这些无聊的运算，可是乔希说，帮助同学有助于增进感情——谁愿意跟那个书呆子增进感情？真是不知道赫斯特给乔希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乔希说服里格莱托帮他算那个愚蠢的行星轨道。 　　拜托，这种东西即使算出来又有什么用？ 　　里格莱托正想着，扔下笔看着乔希：“怎么了？” 　　“哇哦……”乔希看到了那张纸上成堆的数字和符号，感叹道，“你太厉害了，里格。” 　　好的，计算行星轨道是有用的！ 　　里格莱托勾起一抹笑意，在乔希额头上飞快亲了一下。 　　乔希一个激灵退开了，他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压低声音，就像一名真正的特工：“你最好记得之前是怎么让阿尔曼发现的。”他咬牙道。 　　“没关系，这会午休，教室里不会有别人……”里格莱托的话说了一半，看见赫斯特从门口走进来，及时闭了嘴，还好赫斯特正低头关注着自己的手机。 　　乔希瞪了一眼里格莱托，转了回去。 　　“嗨，乔希。”赫斯特像一只巨型兔子，蹦跳着来到乔希面前，晃了晃手机，“看这个。” 　　乔希被发亮的屏幕晃得一阵眼晕，他伸手握住了手机：“‘恋爱专场：糖衣炮弹’，这是什么？” 　　“电影！”赫斯特推了推眼镜，“呃，实际上我在想，明天……明天，你愿不愿意和我出去看电影！” 　　里格莱托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就算是背对着里格莱托，乔希也能感觉得到那近乎炽热的目光。天，真不知道为什么赫斯特要作这个死，乔希连忙在赫斯特接着说话之前打断他：“不！不，我不去。” 　　“影片讲述了在一所物理实验室里，男女主……啊，为什么？明天是周六啊乔希。”赫斯特像一个打蔫的萝卜，他看着乔希眨了眨眼睛，“去吧，求你了。” 　　“为什么？”乔希费解道。 　　“因为，因为……” 　　完了，里格莱托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不对了。 　　“我不敢一个人邀请安妮看这种电影。”赫斯特破罐子破摔，“这看上去好像我就是要跟她谈恋爱，尤其是在明天，这太特殊了。” 　　“但你就是想跟她谈恋爱，赫斯特。”乔希松了口气，他拍了拍赫斯特的肩膀，“自己处理，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你为什么不去？” 　　“因为我也有自己的恋爱要谈。”乔希拽着里格莱托出了教室的门。 　　…… 　　“呃，你看，赫斯特都知道约女生去看爱情电影了。”乔希看这里格莱托的眼睛，“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里格莱托点了点头，他早就偷偷订了音乐会的票，所以刚刚赫斯特邀请乔希去看什么恋爱电影的时候，里格莱托几乎想将赫斯特从窗户里面扔出去。 　　乔希吸了一口气，他支吾道：“实际上，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我们可以明天一起去取一下。” 　　“是什么？”里格莱托的心情一下好起来了。 　　“一个小手工，在两条街外的那间陶艺室。”这可是乔希找了好多理由自己溜出去偷偷做的，他想要给里格莱托一个惊喜，“不是很好看，但是我努力了，所以你不可以嫌弃它。” 　　“手工？”里格莱托的耳朵尖又泛红了，要知道乔希从小最讨厌的就是手工和绘画，他不擅长这些，但今天竟然给他用心准备了一份自己做得东西。 　　里格莱托发誓，无论那东西是什么样，都是他最喜欢的艺术品。 　　“其实我也订了明天音乐会的门票，我们可以先去取完你的礼物，再一起去听音……”里格莱托的话没有说完，一个电话就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 　　一通直接毁掉两个人约会的电话。 　　…… 　　回别墅的路上，乔希靠在座椅上喃喃道：“我在想究竟什么样的女生能看上阿尔曼，她难道不会被阿尔曼的各种愚蠢行为吓到吗？抱歉，我是不该这么说我自己的大哥，但是——” 　　“也许她是一个慈善主义者。”里格莱托握着方向盘，毫不客气地吐槽。 　　虽然这样吐槽阿尔曼，但实际上乔希还是挺好奇被自己大哥带回家的女孩，毕竟以阿尔曼的性格，乔希还担心过他一百年之内绝对找不到女朋友——换句话说，假如阿尔曼是个人类，乔希很担心他将会单身一辈子。 　　不管了，虽然两个人的共处时光被家庭聚餐冲掉，但是乔希觉得也不错，这个时候就要感谢两个人拥有共同的父母了，这样的亲情时光好像也能和谈恋爱的时间重合。 　　德温特夫人今天打扮得十分隆重，她穿着一条带亮片的长裙，头发用花饰盘起来，脸上也画了漂亮的妆容，甚至还给德温特先生抹了点粉。 　　虽然德温特先生对此强烈抗议，但显然女人在这方面总是更加强势一些。 　　“亲爱的，这可是我们未来的儿媳妇。我们得打扮得体面一点。”德温特夫人看上去有点紧张，她在餐厅里面来回踱步。 　　德温特先生无奈道：“放轻松，只是阿尔曼谈了个恋爱而已。” 　　“是啊，那可是阿尔曼！”德温特夫人强调了一下，“表现好点，德温特们。” 　　里格莱托和乔希坐在沙发上不敢吭声。 　　…… 　　房门被打开，阿尔曼走了进来，他冲着室内打了声招呼：“嗨，大家都在啊。” 　　这会没人理他，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身后的女孩。 　　“嗨，非常开心今天能来这里做客，我叫萝拉，萝拉·格林。”是一道很甜的女声，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从阿尔曼背后露出头来，她有点腼腆地冲着德温特们打招呼。 　　阿尔曼看上去神气极了，他让开身子，郑重介绍道：“我女朋友，萝拉。” 　　“哇哦。”乔希看着萝拉，真诚道，“辛苦你了。” 　　德温特夫人敲了一下乔希的脑袋，走上前去将萝拉牵进了屋：“随意点，就像在家里一样。” 　　“谢谢您，夫人。”萝拉笑了一下，嘴边露出一个单边酒窝。 　　德温特夫人心里高兴地不行，她觉得这简直是阿尔曼二十年人生里面最成功的一刻。萝拉真是她见过最惹人怜爱的女生吸血鬼了，要知道德温特夫人在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几乎以为她是一个人类，不过气息是不会骗人的。 　　格林，好像是最近才搬到这座城市的吸血鬼家庭。家庭成员不多，为人低调，和月光法庭没有什么牵扯，从没想到他们家里竟然还有这么可爱一个女孩。 　　德温特夫人给了自己丈夫一个眼色，示意她很满意这个女孩。 　　萝拉的话不是很多，不过有一对能说会道的作家父母在，晚餐的时候没有丝毫冷场的迹象。不过，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阿尔曼抢着回答德温特父母提出的问题，没办法，在自己两个兄弟面前总算找到点面子的阿尔曼，现在也是十分兴奋。 　　“所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德温特夫人喝了一口血液，用帕子沾了沾本来也很干净的嘴角，她笑着看向萝拉。 　　“我们……”“我们在图书馆认识的！”没等萝拉说话，阿尔曼立刻抢答道。 　　“阿尔曼。”德温特夫人瞪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 　　阿尔曼瞥了瞥嘴，重新坐回去吃自己的东西。 　　里格莱托和乔希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戏。 　　“是的，我们在图书馆认识的。”萝拉接着说道，她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草莓汁，软软甜甜的，“我当时正躲着打游戏，阿尔曼突然在我身后说我的卡牌策略有问题，吓我一跳。” 　　在图书馆里面因为打游戏认识的…… 　　乔希好像有点明白两个人为什么能在一起了。 　　果然，提起这件事，萝拉的话开始变得多起来：“当然，我认为我的策略是没有问题的，为了避免最后的BOSS有……” 　　“不，这关我打过，最后的BOSS没有炽热之剑！”阿尔曼不服道。 　　“是的，但我当时并不知道，所以这是一个最佳选择。”萝拉冷静地用她甜美的声音反驳。 　　“你应该听我的。”“但这是我的记录……” 　　乔希叉子上的鸡肉已经在半空停了很久都没见他送入口中，他努力压下自己嘴角的笑意看向德温特夫人。 　　德温特夫人显然对于游戏什么的一窍不通，她现在正坐在那里有些发愣。德温特先生坐在她旁边，贴到她耳边小声道：“孩子们的事情，我们不懂也很正常。” 　　“我只是，有一点意外。” 　　“嗯——”德温特先生若有所思，最后总结道，“活泼一点的小女生也很有生气，况且，他们看上去会很有共同话题。”他意味深长。 　　…… 　　果不其然，晚饭之后，阿尔曼就领着萝拉上了楼，不一会房间里面就传来了游戏里的打斗声，以吸血鬼的听觉，楼下的德温特们可以听见手柄被按得咔啦咔啦响。 　　“看吧，我就说他们会很有共同话题。”德温特先生在自己夫人的脸上亲了亲，看见自己剩下两个儿子还无动于衷地坐在沙发上，不满道，“今天可是情人节，你们两个不想有点独处的时间吗？” 　　乔希无奈道：“我觉得可能是你们两个想有点独处的时间吧。” 　　最后家里唯一一对未成年情侣还是被“赶”到了门口的庭院。皎洁的月光像流水洒落在地上，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乔希和里格莱托并排坐在木质秋千上，影子依稀被拉得很长。 　　“里格，我得抓紧一点时间了。” 　　“什么？” 　　“情人节礼物，还有一会就要到明天了。”乔希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到里格莱托的手心里，“情人节快乐。” 　　“谢谢你，乔希。”里格莱托吻上了乔希的嘴唇，几番缠绵之后，乔希喘着气推开里格莱托。 　　“你不想看看是什么吗？” 　　“当然。” 　　里格莱托打开了盒子——一条绳编的项链静悄悄躺在盒子里，挂坠是一颗洁白的陶瓷獠牙，上面隐隐约约刻着花体字母“J&R”。 　　“你曾经将你的小獠牙送给了我，但非常可惜我没能拥有一颗换下来的小獠牙。”乔希的眼睛映着月光，闪闪发亮，“这颗陶瓷獠牙虽然是假的，但是我用心为它施了一点小魔法……所以，收一下我的心吧，里格。” 第六十四章 番外叁毕业礼还是成人礼？ 　　毕业典礼的到来意味着高中生活的结束。里格莱托这个令辅导老师万分头疼的学生，也终于在新的一年里递出了自己的大学申请，即使和辅导老师预想的大学有一定差异，但是递了申请总比又申请留级的好。 　　“你应该得到更好的。”辅导老师对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摇了摇头，不过她还是将它放到了里格莱托手里，“我看过乔希的申请，你们申请的一模一样，所以又是为了你弟弟是吗？” 　　“不。”里格莱托接过通知书，“为了我自己。” 　　“乔希也需要自己长大，没有哪对兄弟一辈子不分开。” 　　“错了，是我需要他。”里格莱托没再多解释，他转身向外走去，“谢谢您。” 　　外面德温特家长已经等候多时，这会他们将乔希和里格莱托接回了家。德温特夫人抱着两件燕尾服就走过来：“之前找裁缝量得尺码，试试看。” 　　乔希看着十分正式的礼服，感觉一阵牙疼：“呃，实际上我们会穿学士服的，妈妈。” 　　“得了吧，你们还有最重要的毕业晚宴。”德温特夫人抱着臂，流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让那帮小女生们都看看我们德温特家的帅小伙。” 　　阿尔曼在一旁打着游戏，插嘴道：“看了又不给，这两个‘帅小伙’搞到一起去了，简直就是在伤害那些可爱的女生们的心。” 　　德温特夫人回头瞪了他一眼：“我说了很多次了，不许这么说你弟弟！” 　　阿尔曼撇了撇嘴，他可算知道了——当年自己毕业典礼的时候德温特夫人可没这么说，明明他也很帅的好吧？而且，现在的女生难道不都喜欢运动型？ 　　还是萝拉有眼光。 　　想到自己的女朋友，阿尔曼的嘴角不由自主上翘起来，他撩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决定找萝拉一起出去逛逛，总在家里打游戏也很无聊。 　　“阿尔曼，明天记得回来参加你弟弟们的毕业典礼。”德温特夫人提醒道。 　　阿尔曼单手提上鞋子：“当然，我还想要听听里格要在毕业典礼上说点什么呢。” 　　是的，里格莱托作为优秀毕业生需要上台发言。虽然里格莱托本人多次拒绝过老师，理由是他留过级，并且最后也没有申请什么顶尖学院，但是这个名额最后还是落在了他头上，理由更简单——他得了太多奖，而且女生们集体表示非常愿意听他分享学习经验。 　　“她们才不是想听什么学习经验。”乔希冲着里格莱托挤了挤眼睛，“她们想看你就是了，里格。你就像是，嗯……动物园里面最受欢迎的明星动物！” 　　里格莱托听了乔希的话，轻笑了一声，他将乔希圈在自己怀里，靠近说道：“我觉得有些人正在嫉妒哦。” 　　“嫉妒？嫉妒什么，当众演讲吗？”乔希撇了撇嘴角。 　　“乔希，我还没说是你呢。”里格莱托在他嘴角上亲了亲，“没关系，我保证把底下的观众都当成会走路的西蓝花，就算是漂亮一点的，也顶多是漂亮一点的西蓝花。” 　　西蓝花？提起这个东西，乔希还有点生理性反胃。 　　“我也在底下做观众呢，里格。”他提醒道。 　　“那么你就是最漂亮的一朵……”里格莱托故意逗他。 　　乔希威胁道：“敢说我是西蓝花，我立刻咬你！”他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现在乔希已经完全适应了吸血鬼的生活，包括如何控制他的獠牙，这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情，但是时间久了也就做到了。 　　“……逗你的，你在我眼里跟别人完全不一样。”里格莱托说得是实话，每次在人很多的地方，里格莱托总能第一眼看到乔希，而这和他是不是吸血鬼没有关系，里格莱托也说不上原因。 　　…… 　　这会里格莱托正身穿学士服站在演讲台上，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学士服都有些宽松，穿起来有些傻傻的。不过，放在里格莱托身上也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毕竟台下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那张脸上。 　　里格莱托的演讲结束时，所有人都有点意犹未尽。包括乔希身边的女生，乔希可以清楚地听到她和同伴小声的对话：“真不知道到了大学还有没有这种眼福。” 　　“希望能有……”她的同伴再次看了一眼台上，“好吧，我承认，帅到这种程度可能有些困难。” 　　看吧。乔希心想，反正这是我的，我的哥哥，我的男朋友。 　　虽然这样想很自信，但是不可否认乔希心里面觉得有些不舒服，倒不是因为这两个女生。只是听说到了大学所有人的社交圈都会是高中时候的好几倍，那会的学生们肯定比高中更会打扮自己。 　　里格莱托还会将目光全然放在自己身上吗？ 　　乔希当然知道里格莱托离不开他，他们可是定过血契的！但是，近些日子里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尤其是当不小心听到了阿尔曼和萝拉在房间里发出的声音……乔希意识到，有些事情他和里格莱托还没做过。 　　这么发着呆，乔希想起来之前自己在电脑里存的那些小视频，面上火辣辣烧起来。 　　里格莱托领着乔希向毕业晚会的大厅里走去，这会家长们参与的环节都已经结束了，德温特夫人眼冒泪花被自己的丈夫和大儿子带走。 　　乔希虽然心中也有感触，但是想想看，以后想要再读一遍高中可以随时再入学一次，就又觉得事情有点滑稽，心中那点感动也就被冲淡了。 　　“怎么了，乔希？”里格莱托看出了乔希的心不在焉。 　　两个人穿着同款的黑色燕尾服走在晚会大厅里，两个相貌出众的男生让周围同学的目光都时不时扫在他们身上。 　　乔希停止了脑海中两个小人的动作，一瞬间听到里格莱托的话更是整张脸都变成了粉红色：“没什么。” 　　里格莱托盯了一会乔希，乔希心虚道：“有点热，燕尾服有点厚。”中央空调在他们头顶呼呼吹着风，似乎不太满意乔希的说法。 　　里格莱托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咱们去找个人少的地方待着吧。” 　　乔希应了一声，随便拿了两杯香槟就拉着里格莱托去了天台。 　　这会所有人都在礼堂里面享受自己最后一点高中时光，天台上静悄悄的没有人，出了室内，这会乔希是真的热了。六月的晚上，穿着一身正式的礼服待在室外，整个人都如同被包裹在厚实的棉花里。 　　“所以，你说热，然后带着我来了这里？”里格莱托看着乔希，眼睛在也夜晚反着光，吸血鬼的视力让乔希可以清楚地看到里格莱托眼里自己的倒影。 　　“不……”乔希没想好借口，于是干脆随了心意抱着里格莱托的脖子开始接吻。 　　里格莱托虽然很诧异乔希的举动，但是送上门来的吻谁能拒绝呢？他夺回了主动权，将乔希按在身后的墙上。 　　很好，现在两个人更热了。 　　里格莱托有点烦躁，将外套脱了下来，刚想往旁边搭，就听见乔希提醒道：“弄脏了就准备听母亲说教吧。” 　　里格莱托的动作停了下来。 　　乔希没忍住笑出声：“走吧，我们回去。” 　　刚想转身，却又被里格莱托握住了手腕：“你不会上来就是想接个吻？” 　　“是啊。”乔希不动声色，“你今天太帅了。” 　　里格莱托耳尖一红，低声道：“闭嘴。”他的声音很轻，对乔希几乎没有任何威慑力。 　　“你到底怎么了，乔希？”里格莱托问道，这回他确实是有些担心了。从毕业典礼上乔希的神色就一直不太对，一直到现在了，还不愿意说！ 　　乔希犹豫了一会，支支吾吾道：“里格，你知道，我听说到了大学之后，所有人的社交圈都会扩大好多倍。” 　　里格莱托没说话，等着他接着说。 　　“所以……所以，我就是在想，我们得更加确定一下我们的关系。” 　　“血契还不够吗？”里格莱托下意识皱起眉头，是不是自己忽略了乔希的想法，或许，乔希还是想要一次属于人类社会的订婚？ 　　乔希看里格莱托显然还是不明白，干脆深吸一口气，迅速道：“我们上、床吧。” 　　里格莱托瞪着眼睛看着乔希，脑子在一瞬间有意思卡顿，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头里面挤出来，特别不自信：“你，你还未成年，乔希。”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种老古董。”乔希转身就走，他真是不明白了，明明高中，甚至初中的时候，许多情侣就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而里格莱托怎么还要等自己成年？ 　　里格莱托及时抓住了乔希，他匆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乔希。” 　　“那是什么？”乔希有点无奈，“和一个未成年在自己也未成年的时候举行血契，但是却不愿意在他只剩几个月就成年了的时候跟他上、床。” 　　“我只是……”里格莱托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眼神有点飘忽，耳朵也彻底红了。 　　“只是什么？” 　　“我只是还没准备好，乔希，你知道，我们两个都是第一次。”里格莱托仿佛探讨学术那样认真，“如果我的表现你不满意，怎么办？如果你发现我们两个的尺寸没那么吻合，怎么办？我非常担心这件事情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得了吧，你就是害羞。” 　　“我没有！”里格莱托大声道。 　　“那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吧？” 　　“行！” 　　里格莱托回答完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刚答应了什么，一时间有些发懵。乔希的目的达成了，他一下又开心起来，拽着里格莱托下了楼。 　　这回轮到里格莱托走神了，他在角落里托着自己的脸开始思考人生：听说男人的第一次都容易很快缴械，这就太不妙了…… 　　不过再怎么忧虑，反正最后两个人还是出去住了。 　　德温特夫人接到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而一旁的阿尔曼则嘿嘿笑个不停。 　　“阿尔曼，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总是这么对你的弟弟们。” 　　“哈哈哈哈……”阿尔曼抱着游戏手柄跑回了卧室，“我要告诉萝拉，这两个破小子要干坏事了！” 　　“不要跑着上楼梯。”德温特夫人在他身后呵斥道。 　　事实证明，乔希这个提议有点自讨苦吃。虽然吸血鬼的自愈能力很强，代表他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受伤，但是里格莱托似乎有点过于激动了！乔希的意思是，他实在太累了，很满足是真的，累也是！ 　　“谢谢你的提议，乔希。”事后里格莱托抱着乔希吻着他的额头。 　　“闭嘴吧。”乔希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