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杀 作者:繁华落地 属性分类:现代/都市生活/美强/正剧 关键字:沈临花  苏青君  心魔 文案: “冬天过了,花开了,就慢慢地好了。” “什么时候开花?” “不知道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千年,我已经等了一千年了,不怕再等下去。” 百花杀 01 恨不相逢未嫁时   “二哥来了。”酒至数巡,舞袖初停、歌喉少舒的时候,临夜突然掷下酒杯站了起来,他秀气的鼻子皱成了一团,连声音都带著三分扭曲,又轻轻重复了一遍,“二哥到了。”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上座的魔君。      上座太高了,凤行至今也没看清魔君的脸,远远的只瞧得见一丈黑色的裙裾斜斜地落了下来,上面绣著繁复的银花,有的是花团锦簇,有的却只是一支独秀,在漆黑的颜色上开的耀眼夺目。      斑斓山上就这麽一处高台,平地而生,是一片巨大的波浪,望之无际,那高台便在碧波之上,形是一座巨大的莲花台,在暗紫的天际下散发出温润的白光,灿烂生辉,倒不像魔界像是上三宫了。      魔君在高台之上,所有臣民却都只在碧波之上,硬生生的用灵气在水面架出了一层透明的结界道路,供人行走,道行浅的侍女青衣送菜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掉入了水里。      魔界到底不比人间,除了天空的色彩奇异外,并不比人间多奢华,就连舞娘都是,妩媚有余,惊豔不足,好在歌喉清亮,舞态霎姿,也算有趣,凤行看的昏昏欲睡,一直等著这个迟来的二公子。      这个……二公子也太威风了,凤行被临水拉了一把,也站了起来,跟著众人一起屏气翘首以待,心内纳闷的了不得。      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五百年前,他也曾经大婚过,不过那时候他是人间的帝王,娶他的皇後,君临天下,享受万民叩拜敬仰,而今日他却是魔界的王妃,若不是他本身能力强悍,怕是魔界都没有看得上他的。      想通过血统来改变地位,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比如尊严。      说是魔界皇子大婚,臣民皆拜,但是斑斓山上结界重重,能上来的妖魔极少,所以这婚礼也不过就松松地坐了四五桌。      但就这四五桌,已经是魔界的全部精华了啊,凤行不动声色地想,好在他终於也上了斑斓山来,哪怕是用这种方式。      就这麽一闪神的功夫,他感觉到原本脚下摇摇欲坠的水波一瞬间坚固了起来,像是凝结成了坚冰,踩上去如履平地,只低头看去,分明还是碧色的水。      为了这场婚礼,他们凝聚了几十个灵力球搭建起来的结界甚至不如这个二公子一瞬间的灵力!      凤行心下骇然,待到抬头看去才呆住了。      慢慢走过来的人穿了一身浅碧色的衣服,上面绣满了奇异的花纹,那些纹路诡异华丽,远看是墨玉的色泽,走动的时候却是红色的,显得他的皮肤白的像最透明的软玉。      凤行一瞬间就觉得口干舌燥,他来魔宫两百多年了,修炼了也不知道多久,魔宫里最基本的就是幻化术,所以到处都是美人,但是却未见过这麽漂亮的人,一举一动都带著一股蛊惑的味道。      他手上拿了一朵碧色的花朵,花径细长优雅,花朵硕大柔韧,在半空中微微挥舞了一下,便骤然凋落了,碎成一地的粉末。      凤行感觉不出这是什麽样的力量,但是他感觉到头顶的天空颜色一下子就变了,先前是夺目的暗紫,这一刻却成了天青色,正西方那株银花树一瞬间也挺拔了起来,越长越高,银色的花骨朵儿一瞬间全部都催发了开来,开的太快,甚至有劈里啪啦的声音。      这是……枯木迎春吧,凤行迟疑地想。      “二哥不喜欢暗色。”临水悄悄解释,又拉了凤行一把,“他过来了,别紧张,他给你结印之後,你的血统就变化了。”      因为不喜欢天空的颜色,所以就能直接改变了天空的色彩?      凤行觉得自己更加口干舌燥了,只能呆呆地看著那个人走过来,连临水皱起的眉毛都没看到。      “这就是凤行君?”他的声音不如凤行想的那样清脆,居然是暗哑的,低低沈沈的,带著点笑意,刮得人耳软心跳,“把眼睛闭起来。”      他左边的眼角处有一朵细长的花,是金黄色的,好像第三只眼睛一样,中间一颗金色的珠子,金灿灿的,已经摇摇欲坠了,在他笑的时候,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流波欲坠。      凤行知道该闭眼接受他的印记,这也是他一个男人会选择嫁人的原因,但是他却舍不得闭上眼睛,只呆呆看著。      “把眼睛闭起来。”临水催促,捏了他的手腕一下。      “三弟,他蛮有趣的。”二公子笑了笑,手指在他眉心划了一下,“睁著就睁著吧。”      二公子的手指滚热,点在他冰凉的眉心,一股热意便逼了过来,之前临水临月临夜都给他渡过了力量,却没有一次有这麽充沛的。      魔界的规矩,为了後代的血统,所有的王妃都必须有最纯正的血统,偏血统纯正的的女子极少,於是便要每位皇子们贡献出一分灵力与血统出来,灌注出王妃的血统。      曲乐又奏了起来,曲雅韵爽,催管繁音,一片叮咚清调,凤行便呆呆地任由著那充沛的灵力撞击著他身体里的每一处。      怎麽会有这麽强的人,凤行想,就这一瞬间的功夫,他便感觉酒力顿消,千里之内,几能听花开叶落,瞧露水点滴。 作家的话: 挺慢热的一篇文,需要非常的耐心。 不算虐也不算甜,很正剧,文案和主角介绍什麽的请点母资料夹,雷点列一下。 一:慢热。二:人物众多。三:前传是古代,正文是现代,仙魔类的东方奇幻。 百花杀 02 倾城一箭花如血   “临花,上来吧。”      一直在高台处的魔君开口道,声音居然细细的,从开场到现在,凤行也没有听到他讲一句话,即使之前他跟临水接受魔君封赐的时候,也只是侍君干巴巴地念了一堆话。      凤行仰头看去,他终於能看清高台了,上面幕卷流苏,帘垂珠箔,魔君一张脸俊美无双,唇角一抹笑亲亲热热的,一点也不像先前的冷淡之色。      临花……凤行想,有点想笑,又觉得这个人当真当得起这个名字,真比花儿都豔丽。      魔君的起名十分慵懒,五个儿子,镜花水月夜,好记又简单,凤行第一次听临水说的时候笑了好久。      他晃神了片刻,二公子已经上去了,临水拉他坐下来,终於舒了一口气:“完成了。”      是完成了,凤行心不在焉地想,想继续抬头看高台,又怕太明显,魔君注意到,只好强制克制住这股奇异的冲动,听他们开始讲话。      “你猜,他今年带了什麽回来?一个绝色的美人!除了斑斓山,整个魔界都传遍了。”临月是第一个坐下的,斟了一大杯酒。      凤行看了临月一眼,想不通二公子这样的人,还能带什麽样的绝色美人来,果然临水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别胡说。”      “当真是胡说。”临夜笑了一下,“我前儿个路过墨界,他正跟人打架呢,哪有闲心思娶亲。”      临月不相信:“二哥在墨界镇守,墨界在第二层,我们在第九层,你倒是告诉我,你怎麽不小心路过的?”      临夜也爽快:“父皇让我处理点小事情,去了趟人间。四哥你别皱眉,就是你想的那件事。”      临夜长得秀秀气气的,又是最小的,平日闷不吭声,但是偶然讲话,凤行才发现这个男人多锐利。      “你既敢偷斑斓山的宝贝给人间的人,自然就该知道父皇会发现。”      他话音一落,临月的脸色就惨白起来,临夜笑了一下,放柔了声音:“他若是想跟你百年好合,你娶了他便是。”他看了一眼凤行,“凤行君可不就如愿所偿了麽?”      临月的脸色白的像雪:“凤行君修炼了三百多年,光是天劫就受了几十次,他那种人如何受得了?我偷颜夕草也不过是让他多活几年。”      “四哥。”临夜还是笑嘻嘻的,“你要高兴,这事是我处理的,要是二哥出手,怕是连魂魄都给你打碎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珠子,是温润的绿色,扔给脸色惨白的临月:“魂魄,给他再托身吧。”      “二哥的能力是听万物心声。”临水淡淡说,“都闭嘴。”      “他听不到了。”临夜无聊地把玩著手上的杯子,声音淡的像羽毛,却每次都搔到人的痒处,“他从上去开始,就没用了。”      “什麽?”临水蹙眉问。      “魔君可以有千千万万个,魔界的战神可多少年没出了啊。”临夜笑了一下,然後才敛眉肃然道,“你们还没有得消息吗?上界的青君已经被他打的魂飞魄散了,上城之约作废了,我们的领地又扩大了,仙界已经翻天了。”      凤行感觉临水的手抖动了一下:“青君?上三界的青君?”      “是。”临夜清清楚楚地说,“他们的第一战神青君,战败於我们的好二哥,已经被斩首剥皮,抽去仙骨,打的魂飞魄散了。”他昂头示意高台,“你们没见他今天那个皮囊吗?可不就是青君的。”      那副外貌的是假的?凤行震惊了一下。      临水比他还要震惊:“那……那父皇……”      “父皇容不下他了。”临夜眯著眼睛微笑,秀丽的脸笑起来清爽斯文,“总要给仙界一个交代嘛,况且……”他喝了一杯酒,呵出一口热气,“况且他的能力父皇收了就是,咱们魔界没有损失。”      那副皮囊是青君的!而青君已经被杀了!那个青君不知道是何等的绝对风华,却被斩首剥皮了!凤行觉得先前的那点喜欢,瞬间就变成了厌恶,忍不住也插嘴:“他武力那麽强,魔君……魔君……”魔君能收的了他的灵力吗?      “那个台子,他上去就下不来了。”临夜解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凤行,“恭喜凤行君啊,他刚才渡给你的灵力不少吧?”      可是……收去灵力,在这种结界强大的斑斓山上,二公子还活的下去吗?凤行还想再问,临夜去竖起手指示意他闭嘴。      “他要交出灵力了。”临夜淡淡说,仰头看高台,凤行心里一慌,跟他一起看高台。      风卷帷幕,也没人看清上面发生了什麽,便是轰然一震巨响,炸得水波乌拉拉作响,魔君手持一只细小的弓箭,是暗青色的,想必是玄铁,天青色的光线下乌沈沈的。      “孽畜。”魔君呵斥了一声,伴随著他的声音,从高台上落下了一片血红,饶是凤行现在眼力如此,也辨认了好一会儿,才从那碧色的纱衣认出是二公子。      摔倒在水波上的男人再也不是先前的绝代风华,半赤裸著身体,精壮的身子上全部是血,他的脸平淡的简直叫人失望,只有略俊朗的轮廓,除了眼角那朵金色的花之外,简直不像魔界的人。      “父皇。”二公子咳嗽一声,满嘴的血,居然还很茫然,软软地叫著,声音低低的,“父皇,父皇,怎麽了父皇?”      他吐出一片白色的碎片,染满了血,要不是凤行极其熟悉这个东西,都不敢相信魔君真的对儿子下得了这样的狠手,连护心镜都碎了。      “他没用了。”临夜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地上的男人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血水慢慢的印染开来,所过之处结界都被融化了。      “嗯。”临水应了一声,指著二公子的眼角那朵花,“花败了。”      金色的花慢慢地枯萎在他的眼角,下面层层生卷出毛发,一层铺著一层暗黄,男人慢慢地缩小,现出了原形。      那只是一只可怜的小黄猫,浑身湿漉漉的血,慢慢地掉到了碧波里。 百花杀 03 醉笑陪君三千场   从二公子消失开始,那天青色的天空即开始变色,黑色一寸寸袭来,黑云乌压压地一片,好像要塌下来似的,天边已经有了雷鸣,闪电劈下来,照的莲花高台上的白色纹路诡异凝重。      “礼毕。”侍君在高台上高声吟唱,乌压压的天空缓缓退了开去,群臣簪缨也便全部膝行後退。      此时的湖水已经恢复了常态,又是那种清澈透明,暗紫的天空上缓缓升起了太阳,照的清澈的水波灿烂如金,里面甚至还有几尾鱼在摇摆。      凤行盯著二公子消失的水面,连魔君什麽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直到脚下的水波又开始晃荡。      “怎麽了?”他往後退了一步,魔君离开後,那莲花高台便消失了,只余下一块断崖,尖锐而陡峭,高耸入云,似乎要戳破天际,金色的阳光照射下嶙峋怪异,令人都不敢直视。      “斩魔台。”凤行喃喃自语,终於从记忆的缝隙里挖掘出来,魔君布置的是斩魔台。      临水嗤笑了一声:“是啊,斩魔台,你看二哥多自信,他就那麽上去了。”他脸上带著点惋惜,“太骄傲总归不好。”      如何能不骄傲,把青君剥皮抽骨的人,曾经可能是站在天地最高端的人,怎麽能不骄傲?凤行觉得心里怪怪的,他以人身修炼,到达今日的地位,心里都不可抑止的骄傲,若是像二公子那样,怕是也心高气傲到极点的。      谁能想到父子之间也可以那样不留情面呢?      他仰头看去,临夜高高地站在那断崖上,他手上捏著一柄红色的长枪,红色的长衣在狂风里裂裂作响,波涛翻滚开来,慢慢地将中间那只黄猫显示了出来。      “他明日倒可改名叫临水了。”临水笑了一下,那些波涛硬生生地组成一组盾牌,翻滚著逼近了断崖,将黄猫送到了临夜手里。      确实可以改名叫临水了,凤行犹豫了一下,跟著临水飞上了断崖,他之前以为五兄弟里面最弱的便是临夜,谁知道却是这般强悍。      “败了。”临夜仔细扒开猫的眼角看了一下,将猫恶狠狠地掷在地上,冷笑一声,“花又败了。”      凤行记得那朵金色的花,在二公子的眼角化成了尘埃,当时临夜也是亲眼看到的,不知为何现在却极其怒。      “又败了。”临夜声音森森然,“这是第四朵了,他的斗气消失了。”      “他没有记忆的。”临水笑了一下,“都打回原形了,自然什麽都不懂,只是一只孽畜罢了,你要有耐心,让他开第四朵,他的爱之花还没开,你慢慢培养就是。”      他用脚去踢花猫,那猫也不动,只是任由他踢上去,眼神哀哀的,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黄色的毛上斑斑点点的血迹。      凤行蹲下去摸了摸它,手势略温柔了一些,它冰凉的小爪子便绕了上来,揪著他的手指不放。      果真没有记忆了,凤行想,有点遗憾,甩开手下的小爪子站了起来。      曾经最高贵的二公子啊,需要他们肃穆敛容以待的二公子啊,凤行心里微微动了动,这帮妖魔果真是纯血的,父子兄弟之情都是假的。      “好了。”临夜站在一旁,看著他们玩了一会儿,才淡淡道,“给我吧,别玩了。”      临月用脚踩著花猫,言笑晏晏:“做什麽要给你,我还要带回去玩呢。”      这可是伺机报复了,凤行瞥了一眼临月,瞧不起这个人,想必是二公子之前名动天下,得罪了他很多,现在欺负一只畜生都很得劲。      那猫哀哀地叫著,被踩的眼睛都凸出来了,鲜血四溢,凤行觉得可怜,但是也不想得罪临月,也就懒得多说。      “他当然是我的!”临夜咬牙,秀气的眉眼略微扭曲了一下,凤行惊奇地发现他是真的在恼怒,且怒气勃发,“我花了这麽多心思!”      “花了那麽多心思,也不是你的。”临月反驳,“父皇可没说是你的。”      “他是我的了。”临夜森然道,“魔君之位我管不著,你们谁爱坐去坐,但他是我的了。”      他秀气的脸上带著一片狰狞,手上的那柄长枪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怒气,呜呜地轰鸣起来,震得脚下的水波翻滚起来,带著赤色的红,慢慢地染透了先前的碧水。      “你要从我脚下抢麽?”临月慢慢地问,“你打死了我的人,现在又想跟我打麽?”      “你试试。”临夜的讲话掷地有声,音质清脆,干脆的时候像四溅的珠玉,铿锵有力,那柄红色长枪在他的手上波光流转,被他舞的密不透风。      临月偏头笑了一下:“我要他的血统,你也要?”      “滚。”临夜的眼里隐隐地有杀戮之色,一只手去拉扯地上的猫,他动作极快,一击即中,那只猫惨烈地叫了一声,便被挑到了他的长枪之上,在长风里像裂裂的黄旗。      “你……”临月退後一步,被临夜吓了一跳,後者的衣服一瞬间就变成了纯黑,如蝴蝶一般飞展开来,蜿蜒的长衣像一条黑蛇,搅动的波涛上的结界全部都碎了。      “退後。”临水拉住凤行往後飞去,脸上含了一分笑意,“果真是长大了。”      凤行甩开他的手,自己踩了一块腾云,波涛打的他身上湿漉漉的,他纳闷又郁闷:“一只猫而已,争些什麽,这样置气。”      “他的血统啊。”      “他不是纯粹的魔。”临水的声音里带著怜悯,但也只是怜悯,眼睛深处一丝感情也没有,甚至有一点嘲讽,“他才是血统最高贵的,他娘……”他顿了一下,飞快地瞥了一眼凤行,“总之,能让他诞下子嗣,那孩子将来要强的逆天吧。”      他眯眼看著临夜,嘴角弯弯:“是不是五弟?”      “既然知道,就退开。”临夜挑眉道,滚滚的波涛像裂帛一样撕裂开去,撼天震地,荡起的涟漪嫋嫋不绝,慢慢地卷成铺天盖地的血色翻卷上来,窜出了三四丈高,像怒气腾腾的巨蟒。      “临夜喜欢的人无法转生。”临水带著凤行回去,斑斓山的侍君见到他们都恭顺地贴在地上,“他想要个肉体。”      难怪临夜处理临月事情的时候手下留情,还给他留了魂魄下来,凤行想,同病相怜啊。      人与妖魔相恋,多数都要悲剧的。      一个妖魔能够活到地老天荒,却只能看著喜欢的人死去,多绝望,凤行恍惚想,他当初也是为了某人修炼的,但是等他爬到这个位置的时候,那个人都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时光是最无奈的,经不住熬煮。      “他的人是二公子打坏的?”凤行问,他的血统已经改变了,现在眼神好,现在回头还能看到在长枪上瑟瑟发抖的黄猫,“临夜在报复?”      “不是,让二哥给他生小孩啊。”临水笑起来,斯文残忍,“他的小孩自然血统高贵,也禁得住灵魂撕裂,临夜想给他喜欢的人找个躯壳呢。”      凤行回过头去看临水,一瞬间觉得毛骨悚然:“灵魂撕裂?把……”      临水点头,盈盈笑意:“人类嘛,修炼太慢了,有你这样资质和耐力的都太少,还是找个妖魔的躯壳方便。”      “一般妖魔的躯壳临夜哪里看得上呢。”临水淡淡地说,“自然还是二哥的好,他可是血统最好的,让他生再好不过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凤行,含了点意味深长,“不要得罪临夜。”      “魔君允许这麽做?”凤行惊讶出声。      “当然允许,只要魔界力量变强大他就什麽都允许。”临水顿下脚步,也回看了一眼断崖,饶有兴趣地笑,“不知道大哥什麽时候回来。”      “如果二公子一直在,魔君的力量就会最强。”凤行跟著他一起回头,临夜跟临月的战争已经结束了,那只猫被临夜从长枪上拽了下来,又慢慢地变成了先前的人形,“魔君为什麽容不下二公子?”      “他不是纯粹的魔。”临水轻笑一声,“他有一半的仙族血统,谁知道他那一半血统什麽时候觉醒呢,觉醒之前能用就用了,况且他的花……”临水没有说下去,想必有顾忌,“你要想他吗?他血统太强了,也就这一两年让他生一个罢了,之後灵力又要大涨,风光无限啊。”      凤行一时没懂临水的意思,半晌才磕磕巴巴地问:“你、你是说,这不是第一次?”      “当然不是,他的灵力是生生不息的,只是这一次伤得狠了。”临水低头,“跟青君一战消耗他太多能力了,所以才被父皇打出了原形来,以前只能取了他的灵力和记忆,还需要我们帮忙。”      凤行默默无语,回头再看,那一团血色的人形已经被临夜拖走了,只有碧波上一行行豔血,又慢慢地翻滚融入了碧波。      强极必辱慧极必伤啊,凤行想,有点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为什麽执著要上斑斓山的了。 百花杀 04 非我族类心必异   斑斓山是修行圣地,苍松古桧偃盖蟠龙,四季皆春,只凭个人本事自行妆点,各位皇子爱好不一,斑斓山便各色不同,真的是斑斓若蝶,松筠如画。      临夜喜欢秋天,凤行路过他的少易宫的时候,远远便瞧见了一抹金色,那一大片火枫如烟如霞,热烈奔放,几乎要开出火来。      他原本是要去找临水的,路过少易宫便停了下来,左右张望了一下,还是捏了一个诀悄悄进去了。      凤行觉得自己最近不太对劲,总是克制不住的去看那个二公子,哪怕是耗费灵力入侵临夜的寝宫都在所不惜。      他原本只是在花园里见过临夜他们几次,每次都觉得惨不忍睹,临夜不知道花了什麽方法又催发出二公子的人形来了,有时候太过著急,就在草丛里蹂躏起来。      “他当然著急。”临水不以为意,示意他离开,“时间本来就不够,二哥还怀不上,我看要是再不行,临夜都要给他开膛破肚了。”      魔界的男人能生这不奇怪,但是并不如女子那般容易,怀不上也属於正常,况且也才两个月,临夜也太著急了。      凤行不肯离开,站在草丛後面看,临夜也不管他们,抱著二公子就在发火,凤行看到到碧草上的点点血迹就难受。      开始还是让二公子跟女妖,後来总不见有孕,临夜就亲自上了,他又不知道好歹,每次都是狂怒著的,做完了就满地的血,凤行觉得要不是他每次偷偷的帮二公子疗伤,二公子可能都惨死了。      这斑斓山到处都是结界,资历浅的很容易就死掉,二公子的人形还是临夜强行催发出来的,走路都走不稳,每次又在反复折腾,几乎每天都在呻吟。      二公子长得不好看,但是做起来确实很撩人,凤行想,看著那长长的黑发颤颤悠悠地在湿漉漉的额头上打滑,就觉得喉咙乾渴。      看到青君的皮囊觉得乾渴不奇怪,他活了几百年也没有见过那麽妖豔的人,看到二公子还觉得乾渴就奇怪了,凤行烦恼地想,二公子长得连普通的小妖都不如,也不知道怎麽就能吸引他目光的。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让临夜借你几天。”临水看著他的眼神笑,漫不经心地,“只是不能太久。”      凤行觉得这种讨论牲口一样的语气真讨厌,但是又觉得这个提议真诱人,只是有点不解:“你怎麽知道我喜欢?”      “我也喜欢。”临水笑笑,“谁不喜欢呢?这麽强的人压在下面给你折腾,想著都很高兴啊,男的嘛,除了驰骋战场也就床上了,他在战场那麽强,还辗转在你胯下,不爽吗?”      临水站在花园的青石上,手搭在额头上看前方,声音细细的:“这里是魔界,男欢女爱是最正常的,双修也有,没有你想的那麽不堪。”      凤行没有搭理他,转眼继续看二公子,他被临夜压在身下,眉梢拧成一团,长长的黑发下眼睛半闭著,只瞧得见一星半点的暗光,修长身体在临夜的动作下四下起伏,隆起的背脊像连绵的小山,优雅而饱满,越看越觉得口乾舌燥。      花园里的侍君不少,对这情景只作不见,凤行不由得想这些人之前不知道如何匍匐在二公子脚下的,现在这样赤身裸体尊严尽失,越加难受了。      “也太不堪了。”凤行跟临水说过好几次,“你们就不怕他将来醒了报复?”      临水帮他把垂下来的头发拢上去,闻言不由得嗤笑:“他醒了也不知道,又不会恢复记忆,报复什麽?”      “就没有人告诉他?”      “你觉得他会相信吗?”      凤行跟临水对看一眼,後者笑吟吟的,嘴角的笑舒展而快意,连眉梢都带著微微的得意:“他这麽骄傲,恢复的时候能力又那麽强,怎麽会相信他有这麽不堪的过去?”      他的血统绝对没有变,凤行突然有这种感觉,跟这帮纯血的妖魔比起来,他真是差的太远了。      “魔後呢?你不是说他身份最尊贵吗?”      “这里是魔宫呢,跟人类皇宫仿的再像,本质却是不同的,都是能者居上,并不凭谁的娘姿色好几分,谁又先从娘肚子爬出来就能当魔君的,况且……”临水话锋一转,凤行正要听他说下去,他却顿住了,“你想要他就跟临夜说去,做什麽这麽关心他。”      临水不肯说的话,凤行自然也不好多问,他在魔界还是要仰仗临水的,况且这种私密的事临水不说,必定不太好,他也不想惹祸上身,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这个二公子还真是奇怪啊,他没上斑斓山之前,只知道有位皇子修行无双,一直当是大公子,谁承想是二公子,还是这样血统奇怪的二公子。      他断断续续地想了半天,悄无声息地进了少易宫,临夜居然不在,魔宫不比人间,宫娥极少,只有些侍君,这会儿全部都出去了。      少易宫全部都是金黄色的,周边尽是秀丽的枫树,从上空望去,嫣红明黄,仿如豔丽的地毯,一望无际,烟霞明媚。      凤行在半空张望了一会儿,终於从枫树後看到了一色暗青,才慢慢地飞过去。      二公子在睡觉,分明是很壮硕的人,却蜷缩成了一团,身上暗青的衣袍斑斑点点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不知道为什麽这麽喜欢青色,凤行默默地想,他悄悄去二公子以前的寝宫看过,那寝宫遍地都是青色,长廊回风处还会落雨,閒居过久,庭院里一层层的黛藤青苔,荒凉的很。      他蹲下去抹了一下临花的脸颊,那上面都是湿漉漉的汗水与血水,想必疼的厉害,他看了看周围,小小声问:“你还好吗?”      “谁?”二公子睁开眼睛茫然问,靠的近了凤行才发现他眼睛不是黑色的,而是明亮的琥珀色,暖暖的。      “凤行。”凤行把声音压到最低,他不怕临夜,但是这情景要是被临夜撞上可够尴尬的,於是乾脆把男人拖到了後方的回廊里,拢了一方结界。      “哦。”看到他二公子舒了一口气,居然笑了起来,“你来啦。”      这是凤行第四次碰到他了,临夜在的时候极多,他就算悄悄进来了,也只能看看,极偶尔的遇上临夜不在,也要防著侍君,所以给他疗伤一下就跑了,今天连侍君都不在,终於能好好讲话了,就高兴的不行。      凤行也不敢帮他把身上的伤口都治好,只挑了一些严重又不明显的地方悄悄施了术,让他的血少了,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疼不疼?”凤行小小声问。      “疼啊。”二公子也小小声抱怨,“他好凶的,一直打我。”      凤行觉得这个二公子的声音真是好听,魔宫上下包括他的声音都是脆脆细细的,只有二公子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软软抱怨的时候沙哑到了刮耳的地步。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凤行问他,慢慢地摸了一把他的皮肤,那上面粘滋滋的汗水和血水,但是摸起来滑溜溜的,汗水血水消失後显出的颜色也很讨喜,是甜蜜的蜜糖色。      “知道。”二公子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蜷缩起身子慢慢地变成那只黄猫,“我是一只猫妖啊。”      他抬起冰凉的小爪子,拉著凤行的手指,在地上打了一个滚,露出黄色带血的肚皮,天真无邪地道:“我肚子疼。”      “你怎麽会是猫呢?”凤行叹了一口气,觉得真是失望,真的一点点记忆也没有啊,“你是黄乘兽,最最高贵的黄乘兽啊,就算长得像猫也不能觉得自己是猫啊。” 百花杀 05 一片伤心画不成   临夜出去了好几天,凤行便日日去看二公子,去的越多待的越久,後来干脆就把二公子化成原形揣兜里,四处溜达。      黄猫也安静,被他放在袖子里乖乖的,偶尔才小小声叫一声:“凤行。”      凤行特别喜欢听他这麽叫,觉得那低沈的声音 刮的心里都热热的,就常常故意不理他,让他接连不断怯怯地叫。      “凤行凤行。”他不回应的久了,二公子就会从袖子里爬出来,可怜巴巴的看著他,冰凉的小爪子讨好地圈住他的手指,露出一截肚皮给他摸。      凤行很喜欢摸他的肚皮,软软滑滑的,而且这麽做的时候二公子还会咕噜咕噜地喘气,声音撩人的很,他听的高兴,就天天在花园里捣鼓,除了必要的修炼时间之外,一刻也不离开二公子了。      “大哥要回来了。”临水路过花园的时候随口道,对他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只是略微提醒,“临夜去堵大哥了。”      凤行现在只关心二公子,也懒得管临水在说什麽,便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心里盘算著机会难得,要不要再带二公子出去玩玩。      斑斓山上景色极好,瑞气清幽,祥风飘渺,尤其是从少易宫往前,到大公子的风飒居,都是风声飒飒,紫雾飘飘。      凤行先前只怕临夜即刻回来,只敢带他在少易宫周边转,後来听临水说临夜已经出了斑斓山,回来还需半月有余,就带二公子回自己的寝宫了。      他是从人间来的,便更爱帝王的寝宫,住的地方雕梁画栋,绣柱飞梁,绣幡宝盖重重叠叠不知其数。      二公子很喜欢层层叠叠的纱帐,凤行便把整个大殿用金纱做花青帘垂幕,架上香炉画烛喷薄照彻,日日夜夜都香气扑鼻青纱飘飘。      凤行没事的时候抱著他,闻著那层香气就安心,整个斑斓山就他用这种香,二公子身上熏得浓浓的,到哪他都能闻到,就觉得很好很好。      他还在花猫脖子上挂了银项链,上面一圈的小铃铛,根据铃铛的响声可以判断出二公子到底是走的还是跳的或者是蹦的,要是铃铛响的过密了,就跑过去抱住他摸摸。      “凤行。”有时候二公子会化作人形,他的恢复力惊人,现在已经能自由化出人形了,衣服也不穿,趴在层层纱幕里打哈欠,“凤行,你跟临水什麽关系?”      他虽然什麽都不记得了,但是基本事情都还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临夜教的,还能认出临水他们。      “没什麽关系。”凤行摸摸他的眼角,他眼角又开花了,虽然极小极细,但是还是看的出来,是洁白的,在他暗色的皮肤上摇曳生姿,只是中间那颗珠子还没有出现。      之前那朵是金黄的,後来败了,临夜还很生气,凤行摸了好一会儿,发现花是长在肉里的,也就不研究了。      妖魔的体质他永远搞不懂。      “我救过他。”凤行凝眉想了想,把手指从他的眼角滑下去,落在他的鼻子上,慢慢地描摹他的五官,二公子长得不算好看,但是五官很标准,鼻高眉厉,瞧得久了居然觉得很不错,比漂亮的小妖精强多了。      “哦。”临花似懂非懂的点头。“你也救过我。”      他滑稽地伸出手来抱凤行,下了个让凤行大笑的言论:“你是个好人。”      临花扯了纱幕捂在脸上,安静了一会儿又变成了花猫,在地上滚来滚去:“临夜说你跟临水是夫妻,你们间有爱情。”      凤行一口血都差点喷出来,不知道临夜是不是闲的发慌了,还能教二公子这种事情。      “没有没有。”凤行慌忙摆手,简直有点手忙脚乱,“我救过他,他帮我修炼,就这个关系,没有别的。”      临花听不懂他说的,还是滚来滚去,被凤行拎到膝盖上来,就干脆在凤行的身上打滚:“临夜说如果我听话,他就也能有爱情了。”      什麽都不知道的他是真天真无邪:“我很听话啊,他打我,我都没叫。”      他要爱情,却要毁了你,凤行摸摸他的耳朵,後者咕噜咕噜地舒服叫了起来:“他骗你的。”      修魔之路确实很辛苦,但是他都做下来了,没道理临夜喜欢的人顶著爱情这麽伟大的理由还做不下来,不过是贪图捷径等待享受罢了。      有些人的不要脸简直是天生的。      凤行冷笑一声:“他哪有什麽爱情。”他抱著二公子把声音放的轻轻的,“都是骗你的,你不要信他们。”      临花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你会不会骗我啊?”      凤行帮他挠下巴上的毛,笑眯眯的:“不会啊,我当然不会骗你。”      我这麽喜欢你,怎麽舍得骗你,凤行想,又带著他四处晃荡去了,便在这花园里碰上临水了。      临水把花猫从他的袖子里拽出来,摸了摸猫的毛,又用力揪住猫的耳朵,花猫也不敢叫,只是哀哀地看著他:“你没碰他?”      凤行看猫疼的厉害,心疼的很,又不好从临水手上抢,只好郁郁回答:“碰了啊。”      “我的意思是。”临水看他的眼神就忍不住笑,又把猫塞给他,“你没让他变人形做啊,做吧,不要紧的,临夜就是要个小孩而已,是谁的种都不要紧,你不要害怕。”      凤行涨红了脸,劈手夺过猫塞到怀里:“你不是去修炼了吗?”      “要变天了。”临水看了一下天空,见凤行压根就没看他,也不多说,“大哥要回来了,别欺负他太过了。”      大哥要回来了?      魔界除了南征北战的二公子,各位公子凤行都见过,大公子远远地瞧过几眼,就记得长得极其英俊,连侍君都个个是人间绝色,走哪都是金钗十二行锦帐五十年,威风的很。      黄猫在他胸口到底不舒服,悄悄动了动,凤行又把他拎出来,抱在手上,摸著他的小肚皮,问临水:“大公子回来跟不欺负他有什麽关系?”      “你以为临夜为什麽要挑这种时候下手?”临水斜了他一眼,“他把大哥支开了,这会儿又去堵大哥了,要是大哥知道他这麽对二哥,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凤行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扒皮是指扒皮吗?”      临水见猫被他摸著肚子一动不动,居然也好奇地摸了一把:“是,大哥性子不大好,他扒过临夜的一层皮。”      你们家就没有性子好的人,凤行想,记起二公子第一次出来的时候。临夜说的,二公子把青君抽筋剥皮削骨了。      “临夜就让他扒了?”      “他打不过大哥,可不就让大哥扒了。”临水好像想了什麽,眯眼笑,“对了,二哥有没有什麽异常?我是说灵力方面,有没有什麽突然大涨起来。”      “他眼角的花……”凤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去,却被临水快速带过了。      “不是花,他的花已经败了嘛,我是问他的灵力,你老关心他的花干什麽?”      不是……凤行想,你们都看不到吗?花又开了,就是现在也看得到啊,就在他左边的眼角,很小也很清晰,白色的一团,细长优雅,就算是下面有黄色的毛发,也不至於看不出来啊。      他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发现临水一无所觉也就不提了。      或许因为他体内也有了二公子的血统,所以能看到一些临水与临夜看不到的东西。      也好,就当这是他跟二公子之间的事情好了,凤行想,决定继续去晃荡,修炼的时间多的是,但是能这麽高兴的时候实在少。 作家的话: 更新越快越懒得投票啊…… 百花杀 06 人间无地著相思   半个月不长,但是够他们玩遍斑斓山的了,太过惬意的日子,凤行都差点忘了临夜是要回来的了。      玩完了所有地方之後,凤行又开始返璞归真,不屈不挠地去骚扰临水,因为临水知道很多东西,譬如临花之前喜欢什麽,或者斑斓山还有什麽隐秘的地方,再或者有什麽修炼方法让二公子恢复的更快。      “二公子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吗?以前会不会更好看点?”      也不知道他们家是怎麽演化的,临镜和临水都有著夺心聚目的英俊外貌,就连临夜都是清秀的,偏就二公子长得如斯平淡。      “长得好看有什麽用。”临水对此嗤之以鼻,“对妖魔来说,只要幻化术过关,想什麽样就什麽样。”      “你就不骄傲?”凤行不相信,他从入魔界开始,就没见过临水这麽英俊的人了,当年在深宫惊鸿一瞥於他而没有闹出去,也不过是不相信会有这麽笑起来耀眼夺目的妖罢了。      这麽的丰神俊朗,看到也会多增几分好感吧,换一个人让他看五百年,他早腻味了。      临水被他闹的不行,撑著笔挺的鼻子无奈道:“骄傲骄傲,你不哄你的二公子去了?非闹得我不得安生。”      “他睡觉了。”凤行百无聊赖地抱怨,二公子灵力还太弱,要需要休息,“斑斓山太小了,玩遍了。”      临水被他吵得头疼,挥挥手:“去飒爽居泡泡温泉去吧。”      “大、大公子……”会扒我的皮吧,凤行讪讪的。      “有我呢。”临水像赶蚊蝇一样,似乎被烦的要疯了,“快去快去。”      也怪不得他烦,临花醒著的时候一刻也不得安生,在临水的寝宫里打滚蹦跳,脖子上的铃铛便叮叮当当的,还要缠著凤行讲故事,临水平日就爱静,被吵得脸色都变了。      临水不讨厌二公子,但是也不太爱搭理二公子,有时候花猫也会悄悄的爬到临水身上,临水不生气但是也不碰他,只偶尔低头看一眼躺在他身上的花猫,眼神奇异幽暗。      凤行拿捏不准临水眼睛里奇异的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所以总叮嘱二公子不要靠近临水,耳提面命的次数多了,临花也就不去招惹临水了,只跟凤行蹲在角落里叽叽咕咕。      既然临水开口了,凤行也就高高兴兴地带著临花去风飒居溜达了,反正出事了也有临水兜著。      风飒居乃斑斓山最大的行宫,位於临水的太星宫和临月的擎木宫之间,凤行听说大公子性子阴柔,行宫司水,早就想偷偷进去了,但是忌惮於大公子,又不敢,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简直太愉悦了。      风飒居常年紫雾缭绕,云蒸霞蔚,行宫外面一大片碧蓝的湖水,高处瞧下去深不见底,凤行琢磨了好几次,他隐约听过大公子是龙,暗忖这湖水会不会就是老窝,但也只是琢磨罢了,看到临花从不他袖子里滚出来,立马就带猫欢天喜地进去了。      大公子真是个奢靡的人,凤行跨进飒爽居的时候几乎被吓到。      整个寝殿都是拿冰雪雕砌的,飞楼高阁,玉栏朱帘都是各色琉璃,在洁白的天空下剔透夺目,脆弱的似乎一戳就破。      庭院里的湖水平分两色,东边纤雨如尘,湖波微皱,一片波光粼粼,西边豔阳高照,水如碧玉,晶莹透亮的熠熠生辉,灿烂的几乎无法直视。      他在人间还做过帝王,见过无数层峦山阁,但对那些凿池筑囿奇石怪花还是怦然心动,尤其是里面的冰雪亭台楼阁,真是萃天下之机巧。      临花对著那些奇巧机关也很好奇,东摸西蹭,凤行不管他,直接就往那湖水里跳进去了。      临水没有骗他,真的是温泉,水色碧青,温度却很高,非常舒服,还汩汩地冒著泡。      碧绿的湖水边绕了一圈白色的小花,远远的只觉得一朵朵小花骨朵儿秀气如泪珠,靠的近了才发现一小朵里还笼著一朵,像小灯笼一般,排成一排长龙,味儿淡淡的,却极其清甜。      这个功力……      凤行真是佩服的很,半边天空下雨,半边天空豔阳,湖水是炙热的,楼阁是冰雪的,真不知道是怎麽样的灵力弄出来的。      他在斑斓山上的寝宫还是临水给他搞的,要是让他自己干,大概半月就塌了。      斑斓山卧虎藏龙啊,凤行阴郁地想,拽了一朵小白花,回头大叫:“你下来啊。”      二公子正在岸边盯著他看,似乎极其怕水,连荡起的涟漪都觉得可怖,凤行忍不住笑起来。      “变成人形下来。”      黄猫怯生生地看著他,摇摇头。      凤行又笑了起来,用手比划了一下:“下来。”      临花犹豫了一下,才变了人跳下来,也没穿衣服,直直地就坠了下来,凤行正好接住了他,只觉得满身溅得湿淋淋的,大半个滚烫的胸膛贴在了他的胸膛上,肌理结实纹理清晰,看的他瞬间红了脸。      “喂,你为什麽又不穿衣服。”凤行压低声音问。      “我不喜欢穿,累赘。”临花低声回答,入了水就欢腾多了,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在水里转来转去。      关於这个问题,凤行已经教育过好多次了,二公子总是记不住,他憋了一下,见二公子不解的眼神,也只能郁郁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俩在水里滚来滚去,岸上却有人讲话,凤行开始还以为是临水过来了,仔细听了两句才发现是侍君。      虽然临水说了有他在,但是凤行还是非常自觉地把二公子按进了水里,堵住了他的嘴安静地开始听墙角。      “三殿下不管?”      “五殿下在外面呢,三殿下都多少年没出斑斓山了,不会管的。”      两个侍君的声音都很耳熟,凤行觉得肯定在哪听过,要不就是服侍他的,他想探头悄悄看看,又怕他一动临花就不老实,只好闷不吭声一动不动。      “二殿下也挺厉害的。”一个侍君低声笑起来,“好好的一个城就为他反了。”      “再厉害也挡不住魔君厉害,等魔君出关,二殿下又要吃苦了。”      似乎在说二公子的下属反了,凤行想,他不大关心这个,但是最近风传的多了,他也就一星半点的听到了点,况且最近侍君们看二公子的眼神也奇怪了起来。      “墨界一直是二殿下的地方,二殿下久不归,他们担心也是理所应当的。”      “再担心也不能明目张胆跟斑斓山要人啊。”侍君嘀咕,“魔君不在,三殿下掌山,哪有那麽好相与的,听说十三公子已经下了必杀令了,斑斓山下行三百里,踏入者杀无赦。”      杀无赦啊……      凤行扭头望了一眼罪魁祸首,後者被他捂著嘴正瞪大了眼在水里看他,眼神呆呆的,很是困惑,也就笑起来了。      管那麽多呢,反正又不是他该烦的事情。 作家的话: 在外面,上鲜网不方便,很难爬墙,文是编辑传的,有事等我回来再说吧,摸摸。 百花杀 07 岂有豪情似旧时   凤行还做皇帝的时候,便最厌恶嚼舌的,因为嚼舌使得他的後宫总是一团混乱,後来皇後便教他,嚼舌的都剪舌塞碳悬挂起来杀鸡儆猴,就安静了。      “堵得住嘴又堵不住心。”凤行去问临水的时候,临水就不以为意,“不过皇後说的也不算错,她是中宫,威风点也好服众。”      想来临水掌山就不大严,这些侍君们嚼起舌来一点也不比人间的宫娥少,细细碎碎地讲了半天。      临花在水里待的都困了,看了他一会儿就在水里扯著他的长发玩,凤行被他碰的尴尬,又不好挣扎,只好憋著气等著他。      “三殿下对凤行君很好。”      “他那是欲盖弥彰。”侍君冷笑,“整个斑斓山就他娶亲了,不就是想对人说,他爬上去了麽,可惜越这麽做越惹笑。”      凤行愣了一下,想不通临水要欲盖弥彰什麽,当初成婚是他提出来的,因为他想要换血统,临水向来不拒绝他,听他要求就去求了魔君。      魔君对临水一向不错,凤行还以为临水非常得宠呢,这麽听来,临水也是慢慢爬上去的?他想了一会儿,继续听下去。      临花却不耐烦了,水里无聊的很,玩完了他的头发就要钻出水面,凤行慌忙按住他,一不小心,又抱起来了。      “可是三殿下也很强啊,魔君很喜欢他。”      “魔君的宠爱值什麽,二殿下还得魔君宠爱呢,我们魔界哪个皇子不是龙姿凤章的,偏他是一个低贱狼妖。”凤行终於听出来了,这是临水的侍君,应该是叫丝木,“你知道墨界这次是谁带头闹上来的吗?”      “不要待水里了。”      临花挣脱他,冒出水面,大声而委屈地抱怨:“我要翻跟头,你放开我。”      凤行大惊,再想按却来不及了,上面讲话的侍君也瞬间停了声音,等凤行浮出水面,却已经飘远了。      “做什麽?”      凤行等著二公子,後者委委屈屈地,琥珀色的眼睛里都是不解:“我不要待在水里。”      “打滚吧。”凤行无声地看了他一眼,挥挥手,“没什麽。”      &      因为偷听这个小插曲,凤行带著临花回太星宫的时候便有些战栗,尤其是又在门口看到了那个丝木,後者眼神躲闪的都像天上的星星了。      太星宫难得的居然有客人,凤行犹豫了一会儿,把睡著的花猫揣著袖子里,还是悄悄走了过去。      “回来了。”临水看到他倒也不惊讶,招手让他过去坐下,继续心平气静地跟下首的人讲话,“消息传得倒快。”      “谁说不是呢。”下首的人倒,声音清清脆脆的,像四溅的珠玉,“一听说二殿下被我们囚禁了,命都不要了,都巴巴地来受死。”      “怎麽了?”似乎还是在讨论墨界反掉的事情,凤行惴惴地问,下首的人看了他一眼,暗色的眼睛里满满的不满。      临水极少避讳他,见他问也不隐瞒:“墨界反了。”他敲了敲桌子,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领头的是谁,牡丹还是蔷薇?”      凤行常怀疑临水的下属都是他的入幕之宾,不然为什麽临水的每个下属都长得这副闭月羞花般的样貌,粉面朱唇,比斑斓山的青衣都靓丽,这个尤甚,低著头只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脖子,白雪一般。      “是碧火。”      临水眉头跳了一下,才缓缓笑起来:“他都长大了。”      “可不是。”下首的人冷笑一声,“殿下心慈手软,他也长大了。”      他也长大了……凤行心里微微一动。      凤行记得第一次见临水的时候还是人间,那会儿他还只是个小皇子,那天雨下得极大,电闪雷鸣,寝宫里的宫娥站了两排,调弦品竹,棋刃新图哄著他,就怕他被雷鸣声吓著了。      他还记得临水趴在他的蜀绣锦床上把玩著他的毛笔,见他回过头来才微微一笑,敲著床板当按红牙筵歌,那只胡笔被他斜斜地捻在手上,轻敲慢按出的声音比舞娘的溺管笛音都好听。      “你、你是何人?”凤行还记得自己当时结结巴巴地问,甚至不敢尖叫。      太英俊了,笑起来都有日拨乌云之亮。      “临水。”趴在他床上的男人懒洋洋地笑著,所有的宫娥都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似乎完全看不到他,凤行便瞪大了眼睛使劲地眨眼。      临水便笑了,招手让他过去,摸著他的额头哄他,说他资质极好,可以帮自己渡劫,凤行那会儿还小,只觉得这个深夜出现在寝宫里的男人神秘莫测,便答应了。      其实是因为仰慕……弹指间熄烛灭灯隔空取物的本事,在他年幼的时候是多麽厉害,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仰慕临水仰慕的像天神,压根意识不到这个是妖怪。      之後临水便留在了他的寝宫,帮著他一路坐上了太子位,扶持著他一路君临天下,直到他厌倦了人世的一切。      “我可以帮你。”临水听他入魔的请求也不惊讶,捏著下巴笑,“只是你真舍得麽?你还小,不知道这人世繁华多好,情爱最是多余的。”      凤行不听他的,执著地跟他来了魔界,受他指点走上修魔之路,期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这个地位。      现在他听临水闲闲点评碧火长大了,总觉得临水是在说自己。      五百年了,五百年了,自己是不是也长大了……      当初因为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自己便要去修魔,咬牙切齿地发誓要威风凛凛地杀回去,但是等他成魔之後,他连喜欢的那个人叫什麽都忘了。      “大了也好,我还记得他小时候软软的一团,原想给求父皇的,谁承想他跟二哥跑了。”临水偏头笑著,慢慢地喝了一杯茶,凤行总觉得临水偏头的时候很难受,“临夜在呢,就让他去处理吧。”      下首的美人冷哼一声:“让五殿下处理完了,墨界也归他了。”      临水慢条斯理地拢了一下袖子,他其实比凤行都像人间界的人,都是实打实地穿人间的衣服的,多数还是锦绣,上面蓬松松地绣著各色云痕。      “那就给他好了。”临水波澜不惊地道,“不管他,让他闹去,父皇不计较就没什麽。”      “殿下是不是还舍不得?”美人急了,葱管一样的手指搭在小几上,那梨木瞬间就碎了,“有什麽舍不得的!那种孽障,殿下要是愿意,斑斓山美人多的是,想要多少有多少,想生多少生多少。”      “十三。”临水叫著那个美人,手指拂过那摊碎木,小几又拼接了起来,“你怎麽还是毛躁躁的,我刚来斑斓山那会儿你就这样,现在还这样。”      “我可以帮殿下去了那个孽障。”美人咬牙切齿,还咬的颇有风情,唇红齿白。      原来这就是十三公子啊,凤行想先前侍君们的议论,想来这个美人也是性子不大好的。      “杀不杀都一样。”临水弹弹衣袖,笑得不紧不慢的,“他是我一辈子的耻辱,死了活著都是。”      十三豁然站了起来,漆黑的长发都快竖起来了,雪白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痛心疾首:“殿下就要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吗?你知道外界怎麽说你的吗?他们说……”      “好了。”临水微微蹙眉,提高声音呵斥一声,回头瞥了一眼好奇观看的凤行,笑了起来,“玩的高兴麽?大哥的行宫最有趣了。”      凤行看了一眼下方气鼓鼓的美人,好半天才小声回答:“还不错。”      “那就好。”临水淡淡的,“别闷著了,有什麽需要就跟我讲。”      “你就是只大乌龟!”美人看他们闲话了两句,摔门而去,怒发冲冠,“你就一辈子躲在斑斓山不出去吧,懦夫,活该被人取笑!”      好……好暴躁的性子。      凤行转头去看临水,後者碧色的眼睛幽暗了一瞬,等他再定睛细看的时候,发现里面又什麽都没有了,风平浪静脉脉情深。      其实……其实临水比谁都奇怪,凤行想,他永远不知道临水在想什麽,似乎对什麽都有兴趣,又似乎对什麽都没有兴趣。      五百年了,他从来就没懂过临水在想什麽。      整个斑斓山也就临水有点皇子的样子,大公子极少出现,二公子是不出现,四公子和五公子回来不是打架就是闹腾,魔君又常年闭关修炼,也就临水老实点,每日耐心地管东管西,偶尔还会过来看看他修炼的程度。      可是临水狠起来其实比临夜都狠,凤行想,他见过临水动手的,比临夜利落狠戾,碧色的眼睛里一丝情绪都没有,血染满了他英俊的脸颊,肆意而张扬。      魔君家的儿子没有一个好相与的,凤行想,越发觉得临水说的不错了,修魔之路不难,难的是修成了之後,那种高山绝顶千山静寂的落寞。      还是二公子好,凤行摸了摸袖子,里面藏了一只猫,睡觉蜷缩成一团,什麽都不懂,抱起来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只有二公子是天真无邪的。 作家的话: 百花杀 08 花开花落两由之   半月之期眨眼而过,临夜却没有回来,晚上凤行抱著花猫在宫床上打滚,却突然见外面暗紫的天空红了起来。      “怎麽了?”二公子舔著爪子望窗外望,语气低低的,很是好奇,“好像著火了。”      确实像是著火了,火光冲天,甚至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还颇浓重,慢慢地入侵吞噬了他寝殿里的浓香。      凤行撑起身子往外面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出去,亲了一下花猫软软热热的肚皮。      “没什麽。你不困了?”      灵力太弱,二公子困的时候相当多,凤行不大睡觉,大多数时候便安静地看二公子睡觉,看久了,觉得心里暖的一塌糊涂。      他摸摸花猫的眼角,那里那朵雪白的花已经长大了点,细长优雅,开的恣意灿烂,人形的时候,便让二公子普通的外貌显出三分妩媚来。      因为喜欢那种感觉,凤行便让二公子变成人形的时候多了,可惜二公子更喜欢打滚,所以有时候需要哄很久。      大概是混好了,临花现在比以前淘气多了,再不听他的了,凤行反而觉得蛮有趣的。      有时候他会亲二公子,二公子便好奇地看著他,眼睛里软软的:“你为什麽亲我?”      凤行就笑:“因为好玩啊。”      之後花猫便常亲他,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果然很好玩。      要是二公子一直这样多好,凤行想,心里发焦,知道临夜一回来,临花又要被折腾,就难受。      或者应该让临水帮他,凤行有时候这麽想,反正临水疼他,从来没有反驳过他,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跟临水讲。      其实临水应该是知道自己的情绪的,只是自己不提,临水便当做不知道,凤行偶尔也会暗自恼怒,怪临水怎麽就不能先开口。      “你为什麽喜欢摸我眼角啊。”      临花偶尔会这麽问,凤行便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这花是什麽,只是隐约感觉,这花很重要,临夜和临水前後都嘀咕过几次。      临水还是没有看到这朵花,凤行想,尽管花儿越开越大,越来越浓烈,临水的视线都没有在花猫的眼角停留过。      花猫被他摸的舒服,咕噜咕噜地叫著,懒洋洋地在软软的床上滚来滚去,又来扯他的手指。      “难受。”      “哪里难受?”      花猫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角里充满了困惑:“不晓得。”      不晓得哪里难受是什麽难受?      他正想笑,外面却传来了轰天巨响,寝殿里的香气一瞬间糅合进了一股烧灼的味道,像是什麽结界爆破了。      临花惨叫一声,凤行低头去看,一股血红从花猫的额头迸发出来,待喷了他一脸炙热,凤行才发现那是鲜血。      一股股的鲜血喷洒出来,红色的光从黄猫的额头散下,形成了一股繁琐华丽的纹路,落到了洁白的床单上,又慢慢地伸展开来,像支脚一样,四处游弋。      “临花?”凤行慌忙用手去堵那血水,却发现手上并没有湿漉漉的,却拽了一把物什。      他摊开手掌,发现他的指缝里都是手指粗的红色花朵,每一朵都像血滴子,血红妖豔,迎风开著,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怎、怎麽了……      凤行被骇住了,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临水却冲了过来。      “炸开了。”凤行慌忙去拽临水宽大的袖子,结结巴巴地解释,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反复重复,“炸开了。”      临水摸摸他的额头:“没事,你站到边上去。”      他探手去拽床上的花猫,床上那些细长优雅的红色支角像是活了一样,居然从床上跑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去缠绕临水的手指。      连那些红色花儿都活了,凤行骇然地想,看到那些从他手指上落下的花朵全部都慢慢地落到了床上,瞬间便爆发了开来,开始抽枝发芽成长开花,一朵朵争先恐後的开放,挤的密密麻麻的。      明明是那样优雅柔软的花瓣的……凤行想,眼睁睁地看著那些花朵开放在雪白的床单上,像血迹一样蜿蜒汇聚,变得庞大,之後慢慢地气势汹汹起来,往临水宽大的白袖上咬去。      真、真的是咬……花瓣都开始吞噬了,只是眨眼,临水白色袖子上的云痕便被吞掉了。      “何苦。”临水倒是不慌张,碧色的眼睛里冷冷的,轻声道,“现在挣扎有什麽用。”      他结了一个手印,右手在半空上画出一个半圆,手势简洁,凤行却没看懂,因为从那个半圆里劈里啪啦地炸出了一股冰水。      那水是黑色的,像蛇一样,比血红的花更有侵略性,所过之处全部都腐蚀了开去,瞬间就把床都融掉了。      凤行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那水也是活的,因为它吞噬了所有花朵之後,居然……打了个饱嗝。      临水……果然是叫临水吗?临花的武器是花,临水的便是水?凤行似乎有点懂了,他极少看见临水出手,之前就只见临水跟临夜一样,用过一杆长枪,英姿飒飒。      “二哥。”临水扬起袖子,那水便不见了,他低头看了一会儿在他手上瑟瑟发抖的花猫,“你疼不疼?”      花猫拼命拼命地点头,小爪子紧紧地缠绕著临水的手掌,眼神里充满了恐慌。      凤行想去把猫拿回来,瞧临水的脸色又不大敢,只好在边上看著,心里越加讨厌临水了。      “疼、疼的。”      “知道哪里疼吗?”      临花摇头,声音带著哭腔,低低的:“不、不晓得。”      临水便小小地笑了一下,并不如何高兴,反倒像很难受,顿了一会儿才把手指按在花猫的胸口:“你这里疼,心疼。”      花猫懵懵懂懂地看著他,临水眼神居然温柔了下去,碧色的像一滩池水:“牡丹和蔷薇死了,死了,你心疼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花猫却一声惨叫,呜呜啊啊地哭了起来。      “死的透透的。”临水轻轻地舒出一口气,“你闻到这味道了吗?熟悉吗?墨界的味道,他们真爱你,全部都来送死了。”      他甩了一下袖子:“临夜真像你,也爱剥皮抽骨碎魄。” 百花杀 09 情根深种皆是祸   暗夜奇长,长空血红,凤行抱著瑟瑟发抖的临花坐了一晚上,才熬到天亮。      斑斓山的黑夜跟白天其实也没有什麽太大的区别,白天是暗紫的,夜里是纯黑的,总是暗暗的,幸好结界是橘色的,所以白天还是能升起点暖色的。      “没事了。”      凤行拍著发抖的猫枯坐了一夜,心里恨临水恨得不行,从临水跟二公子说了那些话後,猫就一直在抖。      他不知道牡丹和蔷薇是谁,但是听名字就知道肯定是二公子亲近的人,现在死了,什麽都不知道的二公子都凭著本能伤痛欲绝。      “临夜要回来了。”临水走之前,还甩了甩他的长袖淡淡提醒,“不要跟他起争执。”      凤行瞪著临水离开,心里第一次後悔,当时为什麽当年要救这个妖怪。      他哄著猫,哄了好久也不管用,最後只好施法让猫睡去了。      结果安静了不到半柱香,猫又醒了来,闹腾的不行,呜呜啊啊地,凤行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只是发现猫左眼角那朵白花越发肆意了。      虽然讨厌临水,但是凤行没有办法,还是把猫带到了太星宫去求他。      “真娇贵。”临水倒是没有拒绝,懒洋洋地趴在榻上打哈欠,身上拿过猫,瞪视了一会儿,给他施了一个咒,让他安静下去了。      “临夜把他们都杀了?”      你杀了二殿下的下属,还跑去刺激,二殿下被刺激了,却又说二殿下娇贵,凤行觉得临水现在讨厌的程度也够逆天的了。      “嗯。”      临水把猫还给他,倦倦地:“还有事吗?没事回去吧。”      “他们都是魔界的臣民,为什麽都要杀掉?”      “不听话吧。”临水很疲倦,撑著鼻子,“临夜不大喜欢不听话的人。”      “你也不喜欢吧。”凤行直言,“是不是你们都讨厌二公子,伺机报复?”      他想起上次侍君那偷听来的,临水血统低贱,二公子龙姿凤章的话:“你嫉妒他?”      临水慢慢地看了他一眼:“二哥把别人抽骨扒皮的时候,我可没听你这麽声讨他啊。”      凤行正要说话,临水却挥手示意他闭嘴,从榻上下来,他又换了一身衣服,是月白色的,上面绣著一水的银色夹竹桃,看起来华丽的很。      临夜旋风一般地进来了,一身血衣滴滴落落的,手上揪著一只银色的动物,见到临水就不管不顾地扔了过来。      “碧火。”      墨界已经平定了?凤行心里一惊,又觉得悲哀。      这些王族们的本领真是可怖,一个城的人都打不过一个,说不定那麽些妖魔对临夜来说就是送上来屠戮的。      临水的脸色变了一下,踩住扔过来的银色物什,冷冷笑了一下:“你不杀了这个叛徒,给我作甚。”      “要杀你自己杀。”临夜嚷嚷,“别回头我杀了你又恨我,三哥我敬你,你可别害我。”      那是一只银色的小狼,皮毛光滑铮亮,难能可贵的是在临夜手上居然没有一身的血,干干净净地蜷缩在临水的脚下。      临水的表情不大好,凤行犹豫了一下,暗忖著这种时候如果跟临夜开口,求把二公子给他,临水会不会帮他。      “三哥。”临夜看著临水突然笑起来,笑容诡异又颇为同情,“其实有时候,你不把自己的痛处当痛处,别人就踩不著你了,你越觉得那是痛处,别人踩的你就越疼。”      临水低头瞧著地上的银狼,饶有兴趣地笑笑:“临夜,你长大了啊,也能说出这麽梯己的话了。”      他挪开脚,蹲下去拽那只银狼,看了半晌才偏头笑了一笑,入鬓长眉微微挑起:“原来你也知道这是我痛处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一团雾气,软的几乎听不清,临夜却勃然色变。      “三、三哥。”临夜结结巴巴地道,“我不是……”他顿了顿,“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你知道的,我一向敬重你。”      凤行发现他对临水居然是真有感情的,眼睛里难得的写满了惊慌,但是片刻他又发现他错了,那是真是害怕。      “三哥,我说错了,你别怪我。”临夜等了一会儿,见临水还是没说话,才慢慢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袋子蹲下去给临水,用一种几乎破釜沈舟的语气,“三哥,别打我,我怕你。”   凤行跟临水生活了那麽久,从来就没感觉过临水是个暴躁的妖怪,他总是慢条斯理地讲话,笑起来喜欢偏著头,没事就爱在寝宫里喝喝茶,却不知道临夜会害怕成这样。      想来这个真是临水极致的痛处,踩了就会暴躁,临夜深谙其道,才会这麽惶恐,怕临水报复。      可这个碧火到底是个什麽玩意儿?能这麽让临水在意?      “你说的很好。”临水不以为意地笑笑,声音温和,“我没有怪你,这些日子我没有出山,你在外面辛苦了。”      “一帮乌合之众罢了。”临夜也不以为意,定定地看了临水好一会儿,发现後者表情已经平和下去,就舒了一口气,“墨界不错,三哥你要不要?说来大哥有真界,我有琼界,墨界给你如何?”   临水摇摇头。      “拿了又不长久,二哥醒了还是他的。”      “三哥你太自谦了。”临夜笑了一下,“十三都能跟我平手了,你未必比二哥弱吧。”他含糊地笑笑,“我看见了,三哥你修炼出元身了吧……”      他顿了顿也不勉强,“不要就罢了,我也没心思收,让他们乱去吧。”      “大哥呢?”      “他暂时回不来。”临夜冷笑一声,“但是也拦不了他多久。”      临水点点头,仔细看著银狐的皮毛,眼神奇怪,似乎在考虑如何处理,凤行发现他眼睛里破天荒的居然有了点情绪,不是杀气,而是若有所思。      “碧火很奇怪。”临夜皱起眉头,“不像是……”      临水看了他一眼,挑起眉毛:“但说无妨。”      “很强。”临夜倒也爽快,“三哥你不知道,蔷薇和牡丹都没有他强,我要不是碰到了十三,让十三帮了点忙,差不多打不过他。”      “你是说,他血统很奇怪?”临水拎起小银狼笑了一下,很冷,“这就奇怪了,他不也是狼妖吗?”      临夜摇头表示不知道,略有犹豫:“我怀疑他的狼形是障眼法。”      他用力去扯银狼的皮毛:“有人给他上了咒定住了,他下面应该有真的原形,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他下面有影子,但是瞧不清。”      “二哥的能力是听万物心声,临夜你是的什麽?”      “透形。”临夜皱著眉头,清秀的小脸上满是不解,“可是他的原形我看不清,你知道的,很少有这种情况。”      “那就是有人故意不让你看到了。”临水哼了一声,“也不算奇怪,二哥的原形你平日看得清吗?法力高强看不清?”      “看得清。”临夜摸摸鼻子,“父皇的我也看得清,但是这个我是真看不清,应该是有人在他身体了加了隐形咒,直接揉进了他的身体灵魂里面,我才看不透。”      原来临夜是这个能力啊……凤行想,难怪那天的宴会二公子还没出场,临夜就掷下杯子叫二公子到了,也轻易看出了二公子身上披著青君的皮囊,想必眼力了得。      不过他一想到临夜看什麽都是原形就想笑,估计临夜平时走路,满眼就是狐狸猫狗狼蛇什麽的,想到斑斓山都是一帮动物跑来跑去,身上煞有其事地披著衣服,就越发觉得好笑了。      凤行觉得临水和临夜都平和下来了,这种时候讲话应该差不多了,便捏著袖子去拉扯临水。      “怎麽了?”   “临夜。”凤行觉得自己脸都烧红了,“把二公子给我好不好?”      “三哥。”临夜噗嗤一声笑起来,揽住临水的肩膀,“你瞧,你性子也不算好吧,怎麽就老被人骑到头上,你听听,你王妃说要二哥呢。”      临水从凤行手上扯回袖子,眉间淡淡的,一点情绪也看不出来,语气倒是温和:“你就想要个孩子嘛,让凤行也行的。”      “凤行君的血统倒是不错。”临夜摸著下巴笑,“但是干活可不太卖力,我走了都这麽久了,肚皮也没反应,可见也不顶用。”      凤行听他说了半句,正要高兴,却又被临夜接著说了这麽一下,脸色一下子都惨白了起来。      “你天天在我寝宫偷看,我还想著你能比我厉害点呢。”临夜嗤嗤地笑,“怎麽我走了这麽久,你反倒没有动静了,还真喜欢上了?”      原来临夜是发现了他在偷看的,凤行想起好几次临夜在故意在花园里做,脸色变得越发厉害了。      临夜什麽都知道,凤行想,或者临水也知道,可是临水却没告诉他临夜能透形!      他转头去看临水,临水却没有看他,只是蹲在那里,碧色的眼睛里冷冷的,肩膀上搁著临夜一张清秀雪白的小脸,越发冷漠如雪了。      凤行脸上一阵阵发热,想再说点什麽,临夜却不再给他机会了。      他笑完了,清秀的脸板起来:“凤行君,我敬三哥,给你三分脸而已,我可不是三哥,别爬到我头上来。” 百花杀 10 认贼作父戴天仇   临夜回来就必定没有好事,凤行先前脸皮子还软,只敢稍稍地求两句,但是到後来简直恨不得跟临夜打起来了。      时间越来越少,临夜便越来越急,後来也不忙著折腾临花了,就在专心致志地捣鼓药水。      他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法子,给二公子吃下去,花猫先是开始嚎叫,凤行抱著他怎麽哄都不行,只管喊疼,弄了药试了发都不顶用。      “乐宵。”临水被凤行拽了来之後,看都没看就懂了,“临夜,你还真铁了心让他生啊。”      临夜倒挂在他金色的枫叶上,不管花猫如何嚎叫,也不管人形时二公子身上的血水汗水,只管在上面舒服地晃来晃去。      “自然是真的,我花了多少功夫才弄到乐宵的。”      “让他不要疼了啊。”凤行不管他们俩的废话,拽著临水的袖子急的一脸的汗,“快点让他不要疼了。”      极致的疼痛之下,二公子居然不是化成了黄乘兽,而是变成了那个面貌平淡的男子,趴在地上捂著肚子打滚。      他眼角的白花像是疯狂了一样,已经长得半个手指大小,中间一颗温润的白色珠子,鱼眼大小,是乳白色的,像极水润的珍珠,摇摇晃晃的。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脸都扭曲了,一身的汗水,他没穿衣服,长长的黑发便湿漉漉地黏在他身上,暗色天空下有股幽暗的魅惑,那种魅力几乎是从骨子里迸发出来的。      “临水,帮他一下啊。”凤行跟临夜说不通,只能叫著临水。      临水拽回被他拧成一团的袖子,微微皱著眉头:“临夜喂他吃了乐宵丸,那是……催子的,求著必有,这疼熬不过去,只能受著。”      “不会多久的。”临水安慰他,“疼半个月就好了。”      凤行异常愤怒,气的脑仁疼:“不太久!不是你疼是不是?说的真轻巧。”      半个月!这次半天,临花就疼成这样了,要是半个月……凤行感觉那会儿临花可能都死了。      临夜在树上噗嗤一声笑起来:“说起乐宵,这斑斓山可再也没有比三哥更熟悉药性的人了,他真知道多疼,又疼多久,三哥你前後吃了几次?”      他笑意凝固在嘴角,临水的雪白长袖里猛然窜出一条黑色长蛇,飞驰电掣地扑向了临夜,後者原本在悠闲摇晃著,被吓得一下子从树上摔了下来。      临水似乎也没有杀意,招了一下手,那蛇在半空顿了顿,一口咬掉半根树枝,才慢慢悠悠地飞回他的袖子里。      蛇靠的近了,凤行才发现,不是蛇,是上次吃掉二公子花朵的那些水,甚至会打饱嗝的。      “三哥,你不要这麽狠啊。”临夜惊魂未定,“逍遥水都出来了,我会被吃掉的!”      “你迟早死在你那张嘴上。”临水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不说话的时候,舌头会咬你吗?还是咽喉?哪里咬你,我帮你割了吧。”      “我错了三哥。”临夜老老实实地道歉,“我嘴贱,你打我就好了,不要那麽对我啊,吓死我了。”      他们俩又闲闲地聊起来,无论凤行怎麽扯临水的袖子,甚至发火,都没奏效,只能抱著叫个不停的临花无助地缩在地上,凄凉的很。      “父皇什麽时候出来?”      临水摇摇头,捡了一片金色的枫叶玩,语气散散的:“不知道。”      凤行抱著二公子仰头看他们,看著手上的人疼的肌肉打颤,嗓子嚎叫的嘶哑,第一次连临水都开始恨起来。      这帮妖魔啊。      &      大抵是临水也不想管这些事情,凤行之後再找临水就困难多了,太星宫总不见人影。      可是还是要找到,二公子疼到最後总是一丝灵力也没有,总要临水再帮他输入点灵力,不然二公子虚弱的都不能讲话。      “三殿下呢?”凤行总是找不到临水就恼怒了,开始盘问丝木,他做过皇帝,虽然性子软,但是摆威严还是会的,声音放得轻轻的,就像临水那样,但是压力重重,“丝木是吧,好名字。”      丝木看著他,眼睛闪闪烁烁的。      “你胆子倒是不小啊。”凤行捏紧了手指,“非议三殿下。”      “没、没有。”      凤行也懒得跟他废话:“我什麽也没说,现在带我去找三殿下。”      他竖了一下手指:“我知道你知道,别废话了,别逼我发火,三殿下要是你知道你那麽非议他,你有几条命?”      谁都不肯告诉他临水到底在哪,也只能从丝木这里下手了。      那小子瑟瑟发抖了一下,倒也识相,点点头就带著他走了。      临水正在地牢里,凤行来了这麽久,还是第一次发现这里,空气里弥漫著一股烧灼的味道,腥燥浓郁。      “你在干什麽?”      临水坐在椅子上喝茶,见他跑过来都没表现出惊讶来,凤行发现临水真是十分吝啬表情,看他露出一次真情绪好生困难。      他特别喜欢人间的衣服,宽袖如云,曲裾飞扬,上面一水地绣上云痕,远远瞧起来波光粼粼一片,像是里面游动著一尾尾游鱼。      水牢里昏暗的很,闻著那股血腥气,凤行还以为自己会见到什麽血腥的场面,谁道只是在一片清澈见底的碧水里趴著那只小银狼碧火。      那只小银狼一声不吭,临水居然也没有动刑,懒洋洋地喝著茶,见凤行过来才稍稍坐正,不咸不淡的。      “我听到你过来了,帮你架了结界。”临水喝了一口茶,弹了弹衣服,“这个地方,一般人进不来,我若不在,你在门口就被结界弄死了。”      那个丝木……居然没告诉他。      “我打扰到你了?”      临水摇摇头:“既然来了肯定有事,讲吧,难不成还是二哥?他又晕了。”      凤行也很愤怒:“你让临夜不折腾他,我就不用来折腾你了。”      “临夜跟我地位相当,我有什麽资格去勒令他?”临水瞥了他一眼,“他是那麽好相与的吗?你要我怎麽办?”      他们俩讲了两句,银狼却大叫起来:“你们把二殿下怎麽了?”他疯狂地扭动了起来,水底清澈碧绿,凤行这会儿才发现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地绑著透明的绳子。      “闭嘴。”临水淡淡呵斥。      “你杀了我吧,我什麽也不会告诉你的。”      小银狼低低地嚎叫著,把两只爪子搭在浮木上。      “我也没什麽想问你的。”      临水丝毫不介意他的态度,心平气和:“你能知道些什麽,牡丹蔷薇都死了,墨界又能有多大的秘密。”      他一说牡丹蔷薇死了,银狼的眼睛里就透出一股恨意,他的眼睛跟临水的很像,也是碧色的,只是没有临水那样的清澈与波澜不惊,晃晃悠悠的,里面情绪多到溢出来。      “没有问的,你想干什麽。”      临水又倒了一杯水,他似乎极其喜欢喝茶,以前在人间的时候,他就喜欢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喝茶,并不是品,凤行试过的,给他什麽样的茶叶,临水都无所谓,但是没事的时候临水必定是捧著茶杯发怔。      “就想看看你啊。”临水轻轻道,似乎也觉得这个答案很搞笑,於是笑起来,牙齿雪白面色俊朗,“我都有千把年没看到你了,你都这麽大了,我老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毛茸茸的一团呢。”      银狼没有理他,只是用那双跟他一样的碧色眼睛看著他,眼睛里满满的恨意与警惕。      “临花对你好不好?”      “二殿下对我当然好。”就这点银狼还是毫不含糊的,“他是开天辟地的大英雄,我仰慕他仰慕的了不得。”      他对临水非常非常的不满:“你以下犯上作乱,他早晚会杀了你的。”      “你果然是狼啊。”临水轻叹一声,“狼心狗肺的。”      银狼非常警惕:“我再狼心狗肺也不会背叛二公子,认你的。”      “我从来没有打骂过你,你为什麽那麽爱临花,憎恨我呢?”这是凤行第一次见到临水这麽讲话,不是难受,而是有了点杀气,那点杀气不加掩饰,显得他英武的脸上十分可怖。      银狐呜呜地叫了一声:“他养了我,而你作乱犯上。”      “你会死的很惨很惨的。”银狼信誓旦旦,凤行心惊肉跳,想著临水到底会怎麽处置这个孽障。      好歹也是二公子的下属,要是……再死了,二公子真的要哭死了。      现在已经疼成那样了,以後再死几个亲近的属下,要是药效有了,二公子再有孕了,凤行觉得这乱七八糟的事情真多了。      只是确实也很奇怪,这个碧火恨临水恨得很深,简直是杀父不共戴天之仇了,临水倒不像跟二公子有那麽多恨意一样,不然不该还帮著他。      临水不理他的咒骂,也没有看凤行,只管发他的怔,半晌才站起来:“走吧。”      “什麽?”      凤行莫名其妙。      “你不是要我去看二哥吗?”临水破天荒地觉得不耐烦,浓黑的眉毛挑的高高的,“还去不去。” 百花杀 11 相识不如不相识   临水说疼半个月就好,这半个月熬的凤行瘦了一圈,结果半月之期而过,二公子却还是疼的不行,连下身都开始落血了。      “让他自己疼完了就好了,你非给他施一大堆法术。”      临水在花园里散步,淡淡地训斥他。      “难道我就这麽看著他疼?”凤行还没有这麽求过临水,急得都要跪下来了,可偏偏临水就是不理他,慢条斯理地在散步,甚至还在细细地品花。      “我不许临夜再欺负他了,你帮不帮我?”      “怎麽帮你。”临水停下脚步,折了一根树枝,瞧了一会儿後,选了一段编了一个两指款的碧色手镯,眯眼笑了笑後,又拆开做成了一个漏碗。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颜色也很舒服,淡淡的棕色,搭在碧绿的树枝上格外的协调,一边玩一边漫不经心地看天空。      凤行被他心不在焉的态度弄得恼怒异常。      “你能停下来好好听我讲两句吗?”      临水思考了一下,捏紧了手上的树枝,顿了一下才道:“你不是说他疼的厉害吗,我给他做个藤萝椅而已。”他低眉顺目,“这是碧丝,他用了不会太疼的。”      “做这种东西。”凤行被他气笑了,拍开临水手上的碧丝,“你不如去跟临夜说,放了二公子罢。”      给点东西不疼了,算个什麽东西,虚伪的可怕!而且之前为什麽不给,偏要现在拿出来!      临水顺从地点点头:“那就不用了吧。”      “你就不能帮我?”      “我怎麽帮你。”临水叹了一口气,“临夜那种样子,难道要我去抢不成?他等不了太久了,那个人急著要命呢。”      “临夜可以让那个人从头修炼。”凤行异常愤怒,“有他教导,要快很多,为什麽一定要拿二公子去做那个牺牲品?”      就因为那个虚伪的爱情,就要折磨临花是去生小孩,这是他娘的什麽道理?      临水颇为无奈:“人修炼魔很困难的,比修神简单不了多少,不仅仅是需要努力的,还有天劫什麽的,很容易死掉。。”      “我也受过!”凤行大叫,越加愤怒了,“你不想帮我是不是?你之前还……”      之前那装的那麽感激我!      果然妖魔都是不讲良心的。      “凤行。”临水摸摸他的脑袋,“你以为天劫很好玩吗?”      凤行迅速扭开头,不让他碰到,他现在厌恶这个虚伪的魔物厌恶的不行。      分明是兄弟,为什麽要这麽残忍?如果真是需要小孩,为什麽临夜不亲自生?为什麽不是临水生?      不就是欺负二公子现在什麽都不知道麽?      他愤怒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又心疼又极怒。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他愤怒的口不择言,拍开临水还顿在他头上的手,“等二公子醒了,你是不是又要跪到他面前了?”      临水抽回手,偏头笑了笑:“你当然不觉得有什麽,你从跟我来魔界吃过什麽苦?”他顿了一下,才漠然笑了笑,“你听临月说了吗?他给他喜欢的人盗颜夕草,希望那个人活久一点,你跟著我来魔界,三百年前才算是修炼成魔的,你就不好奇,你之前的两百多年怎麽活下来的?”      凤行跟他对视一眼,临水却迅速偏了头,这让他非常不舒服。      他的眼睛是浅碧色的,像一只狼,看人的时候很少有温度,在暗紫的天空下绿莹莹的,空荡荡的:“有些事情不要管太多。”      “白眼狼。”凤行不知道怎麽突然想起这个词,迅速吐出了口,“不想帮就别帮,做什麽惺惺作态的?”      临水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碧色的眼睛闪了又闪,凤行昂头:“你要不要打我一顿?白眼狼。”      “他很可怜吗?”临水望了一下天空,“凤行,我都受过。”      “什麽?”      “碧火是我生的。”临水轻声说,“父皇不是只有五个儿子,而是得到认可的只有五个。”      “啊?”凤行叫了一声,觉得可能自己混乱了,“你生的?你跟女妖,还是……”      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的种。”临水笑了一下,冷冷地,“我爬到这个位置之前,什麽苦都吃过,他那会儿是高高在上的二殿下,可从来没有怜悯过我。”      “碧火生下来就没有得到认可!我的血统太低贱了,我去求父皇留下他,父皇不肯,二哥去说了一声,碧火就给他了。”      “给他了?”      凤行知道碧火是跟著二公子的,不知道这里面还有魔君什麽事。      “给他当坐骑了。”临水捏了一下手指,偏头笑得很慢很慢,“我可以修炼,提升我的灵力,可是我改变不了我低贱的血统。”      临水的眼睛里还是空荡荡的,凤行觉得他并没有悲伤,但是又觉得这个空旷比悲伤都让他震惊。      “我也不是纯血的妖魔,我娘只是一只低贱的狼妖。”临水微微笑了一下,低头捡了一片金色的枫叶,“我第一次来斑斓山的时候,比他现在还不如。”      是的,上次丝木说过,魔界的皇子个个都是龙姿凤章的,只有临水一个人是低贱的狼妖,连他们侍君都瞧不起。      凤行心里惶惶的,想闭嘴,但是又克制不住,因为他实在担心二公子,只好硬著头皮狠狠道:“你生小孩,他可能不在斑斓山,没救你嘛,你不要记仇好不好?他现在很虚弱很疼的。”      “我求过他的。”临水淡淡的,“我跪在地上求他,求大哥,他不肯,他说斑斓山好久没出过这麽有趣的事情了,定要生出来看看,我到底能生个什麽杂种。”      临水的眼睛多数都是碧色的,但是这会儿凤行突然发现他的眼睛其实是琉璃色的,淡的几乎看不清,里面干净的什麽都没有。      “你没有反抗?”凤行绝对不相信,大叫,“难道他还按著你生不生?”      他怀疑临水是在编织谎言骗他,但是他其实心里清楚,二公子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天真无邪的。      二公子第一次出现就杀了青君,不喜欢天空的色彩,便要改变,可见平时生活多霸道,可是那又如何呢?那是以前的二公子,现在的二公子只是一只什麽都不知道的懵懂小猫啊。      “我拿什麽反抗。”临水很平静,“我只是一只刚上斑斓山的狼崽子,他是最高贵的二殿下,我连看他都要匍匐在地上。”      “就算这样。”凤行大声反驳,“那也只是之前的二公子,现在他被打回原形了,什麽都不知道,你干什麽还要为难他?”      “他什麽都不记得了,你们还这麽心疼他,怕他受苦。”      “可是我什麽都记著。”临水柔声道,“记著二哥把我定在他的长廊里,那里都是侍君,他们围著我转,都很好奇,我能生出什麽杂种来,斑斓山高手如云,他们第一次看到一只低贱的狼,多好奇啊。”      都是什麽一团乱账……凤行心里烦的不行,知道其实临水讲的在理,可是就是不肯相信。      他喜欢二公子的,那麽喜欢,哪怕临水说的是真的,他也不想相信。      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越难受,所以轻易什麽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喜欢二公子,别的他都只作不知。      “你胡说。”凤行大声嚷嚷,“你就是不想帮我,找这麽多借口,卑鄙又无耻!” 作家的话: 我肥来了=v= 看了一下会客室的问题,系统的回答一下。 前传就是个引子,没有什麽特定的主角,交代背景与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已,顺便引出青君,正文的角色确实是青君X临花。 关於临花,别再说可怜了,就是一个渣滓,正文可能慢慢好下去,现在就是个一等一的混球,还是那句话,一篇文,短时间之内什麽也看不出来,慢慢等我铺设开来就好。 至於临水……我坦白,这货其实有文的,鉴於太虐了,我不敢放,挑了个不大虐的临花…… 然後,谢谢我走了这段时间,还在支持的亲,尤其是风林火山和至今等待与瓜牛同学,礼物相当多啊=v= 最後,抽打!我走了半个月,这个票数还敢再惨淡点吗吗吗!还是在我日更双更三更的情况下!我真要变成团子打滚了。 会客室明天再回吧,困残了,还有一堆论文等著我,可能过两天又要出门了,望天。 百花杀 12 将军百战身名裂   “我也不知道碧火到底是个什麽杂种。”临水冷冷的,“不过生就生吧,已经生了能怎麽办呢,好歹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认命了。”      “他们都瞧不起我。”临水慢慢地说,“我不在乎,我总会变强的,但是我儿子也瞧不起我。”      他说的心平气静,并没有生气:“就像你看到的,魔界的男妖生孩子,几乎是拿命在生,那会儿就算我知道这将是我一辈子的耻辱,我也没有杀了他。”      “你为什麽不杀了他?”凤行很不满,要死直接杀了,不就没有那麽多的後续了麽,心软的下场就是被人耻笑。      “十三跟我说那会是耻辱,可是我想,总是我的种,再艰难也要留下来的。”      十三说的没错,你这分明是自作自受,就算被人耻笑,也是因为你心软,凤行不屑地想,但是好歹忍住了没说。      “那……碧火。”凤行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碧火……”      你这麽喜欢碧火,还把他关在水牢里。      “不管他活著还是死了,都不是我儿子了。”临水淡淡说。      “他……就一直不知道你……你是他爹?”      凤行郁郁地想,二公子也奇怪,没事强迫临水干啥,现在这麽麻烦。      “知道,整个魔界都知道,他怎麽不知道,他只是不肯相信罢了,那会儿他还小,在墨界过的很好。”      “他不肯认你就为这个?”      水牢里面碧火恨成那样,凤行还以为临水干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情呢,谁承想……      他想起临水说的那句话,还真是狼心狗肺啊,为了荣华富贵,什麽都能抛弃。      只是临水的位置也不算低,何苦闹成那样难堪。      “因为没他们都相信我能坐到这个位置。”临水笑了一下,“怎麽会愿意相信呢,血统那麽低贱的我居然也成了魔界三殿下了,连我儿子都不信。”      “什麽?”      “我求过他回来,他道他更爱二哥,不肯给我在一起。”临水淡淡说,“三百年後,我才坐上了今天这个位置。”      “也是,他怎麽愿意跟著我受苦,就是做二殿下手下的一个畜生也比做我儿子强。”      临夜很尊重临水,临月也是,凤行一向以为临水地位崇高,谁知道……      他不敢深想下去,那些东西太不堪太不堪了,他甚至有些怨恨,临水干嘛告诉他这些东西,想想都觉得恶心。      这麽私密的事情,这种时候告诉自己做什麽,让自己厌恶临花,进而就不要管二公子了?      凤行心里的不满都要溢出来了:“你不是说他是耻辱吗,这麽告诉我好吗?不该一直藏起来吗?”      如果什麽都不知道,自己……就不需要难为了,当然就是知道了,凤行还是决定站在二公子那边,谁让二公子现在是弱者呢。      “除了你,还有谁不知道呢。”临水摸著头,声音放的轻轻的,“他们都知道,我这个痛处,谁不想上来踩两脚。”      他回头对著凤行笑笑:“现在你也知道了,也可以踩两脚。”      所以……所以临水的这个耻辱,所有的妖魔都知道麽?      凤行捏紧了手指,犹豫了一下:“临水,我救过你,你答应过我的,要一直帮著我。”      护短这种东西一辈子也控制不住,凤行想,他喜欢二公子的,就算是胁迫,也要做一些事情。      “再说二公子跟你也不同。”      临水的性子温和多了,临花多激烈,要是醒了知道自己有这等耻辱,怕是把天都打破了,他想到临花那种极致的怒,就感觉心都要碎掉了。      “我怎麽敢跟二哥比。”临水眯起眼睛,轻轻地笑,“我稍微放出消息说他在斑斓山受苦了,墨界都为他反了,十三说那些人斩而不退,血水都满了斑斓山脚下,连碧火都为他生死无惧。”      他碧色的眼睛像二公子最爱的淡青,琉璃色的,一点情绪也没有:“他何其尊贵,何等荣耀,我仰望一辈子也越不过去的。”      “他是以德服人。”凤行大声反驳,“原来是你泄露消息的,你想引墨界的妖魔都来受死是不是?你想让他心疼,你真无耻。”      凤行觉得心里的愤怒要炸开了:“你知道临夜性子不好,就让临夜去应战,临夜杀了牡丹蔷薇,他心疼死了。”      什麽都不知道的时候,凭著本能就直觉就心疼成那样,要是知道了,可不得疼死?      他跟著临水五百年了,第一次觉得这个丰神俊朗的男人如此面目可憎,想来临水说的真不错,长得好看有什麽用,心都是黑的。      “我还以为你是不同的呢。”临水若有所思,倒没有生气,“原来你真爱上他了啊。”      他说爱说的如此平淡,凤行却被他骇人一惊。      “他眼角的爱之花是为你开的吧。”临水静静的,“白色的那朵。”      原来临水早就看到了,一直装不知道?      凤行恶心的不行,临水到底骗了他多少东西啊?      “你骗我。”      “你没骗我吗?”临水反问,“你告诉我开花了吗?”      “我凭什麽告诉你?”      “他爱上你了。”临水淡淡的,也不多话,“所以开花了,高兴吧。”      凤行是觉得高兴,可是这高兴里又夹著难受,他想起临夜还在折腾二公子。      “你能不记仇吗?多大点事,你生都生了,现在还有什麽好计较的,就算恨,牡丹蔷薇也死了,他够难受的了。”      况且临水现在也如愿以偿了,不是爬的高高的麽,能和二公子平起平坐了,还有什麽不满的。      “多大点事……我来斑斓山的时候,带了十三个下属,现在我只有一个十三了,剩下的全部折在他手里了,牡丹死的时候他心疼,我的小七小八死的我就不心疼麽。”      临水嗤笑一声:“而且,是临夜逼著他的,跟我记仇有什麽关系。”      “我不会报复他的。”临水一字一顿地说,“我也不会救他。”      “你血统已经变了,以後就不要来太星宫了,我养的东西,最後总要送给二哥的。”临水把那片枫叶递给他,冲他笑了笑,“凤行,不是你喜欢的就要比别人尊贵的。”      你以为我还想去你的寝宫吗?凤行愤怒地想,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他就是比你尊贵,像你说的,你一辈子也比不过,就是个低贱的狼妖。”      临水迅速瞥了一眼口不择言的他,居然还是没有生气,碧色的眼睛里什麽都没有,就像一颗漂亮的珠子。      “凤行,我是做过匍匐在他脚底下的小妖,但也做过决定他命运的王者,你现在不就在替他求我麽。”临水撩起长长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回答,“我还不至於为他强迫我生子就恨他,已经被我踩到脚下的我向来没有兴趣多踩两脚的,不然你十个二公子也被我折腾死了。”      “他得罪过的岂止我一个。”临水甩了甩袖子看天空,居然开始下雨了,他皱起眉头抹去头发上的水珠,“你要我怎麽帮你,跟临夜打一顿麽?你的二殿下千尊玉贵的,我便要赔上自己?”      他最後看了一眼凤行:“你血统真的换了,你才是个纯血的妖魔,心都冷了。” 百花杀 13 人情却似花飞絮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到处是打仗,斑斓山也开始血雨腥风起来,雨格外的多,缠缠绵绵的,临水叫临水,却似乎极其不爱落雨,划了一方小结界,身上滴水不沾。      凤行跟他吵完,就有点後悔,这种时候就算心里再厌恶,也控制点好,不然他还能去求谁帮帮二公子呢。      他正想再说点话挽救一下,十三却顶著小雨匆匆过来,也没有打伞也没有弄结界,身上湿漉漉的,一袭黑发黏在皎洁的脸颊上,美得惊心动魄。      “殿下。”      十三急匆匆地,看到凤行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然後才似笑非笑起来。      “怎麽了?”      十三凑到临水耳边细细地说了几个字,极短极轻,凤行努力了又努力,也没有听到一个音。      “真的?”      十三笑靥如花:“比金子都真,都到斑斓山脚下了,也就半柱香功夫就要上来了。”      凤行不知道他们在说什麽,但是瞧十三笑成这样就本能地觉得不大好。      “你看要不要……”      “回来就回来吧。”临水皱起眉头,居然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帮十三擦脸上的雨水,他在人间待过一段时间,人间公子哥儿的伎俩学的十分好,用的还是锦帕。      “就让他上山?”十三也皱起眉头,秀丽的眉眼拉的长长的,“我布置了很多防线,可以让他永远都……”      “怎麽不让他上山,他这麽疼爱二哥,听二哥受苦了,自然是要收拾我们的。”临水笑了笑,转头看著凤行。      “你运气倒好,不用求我了,大哥回来了,他素来疼二哥疼的紧,大抵不用受罪了。”      凤行心里一喜,是的,临水之前就说过,临夜最怕大哥,所以千挑万选了这麽个功夫折腾二公子,还去堵了大哥,不让他回来。      他脸上的喜色太明显了,十三忍不住嗤笑一声,对著临水淡淡道:“殿下,你岂止是乌龟啊,现在还是绿毛的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待两人反应。      凤行心下大怒,但十三这个话提醒了他:“临水,既然我血统已经完了,我也不去太星殿了,不如我们关系结束?”      他是男人,顶著个王妃的名号晃来晃去也够讨厌的,虽然是他主动要求的,且想换血统,但是现在可够别扭的。      “好。”临水脸色一点都没变,微微颌首。      答应的这麽爽快,凤行却不大乐意起来,不清楚临水到底对什麽东西能上心点。      临夜坐在青石上,妖妖乔乔地笑:“我要是你,我就杀了他。”      他也不知道什麽时候出现的,伸手去揽临水的肩膀,亲亲热热的:“三哥,你真是被背叛久了,什麽都不在乎啊,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还留著作甚。”      “今天兴致这麽好,听我讲这麽久。”临水被他揽著也没动,面色如水,安安稳稳的,“我还在想你要听到什麽时候呢。”      “我这点伎俩,三哥自然不放在眼里。”临夜轻轻地笑,瞥了一眼凤行,“三哥,这样就对了,你不把这个当痛处,他们就踩不著你的,过去有什麽呢,你再低二哥再高,也没什麽,重要的是你现在能睥睨他了,你要是悦意,我让他在斩魔台上生,让整个斑斓山的侍君都去看。”      要是让二公子……凤行听的心头直跳,想扑上去掐打临夜,又没有那本事,胆战心惊去看临水,就怕临水点头。      “非闹得鸡飞狗跳的。”临水摇头,让凤行舒了一口气,“你没事干麽,跟我扯这麽多。”      临夜蹭了蹭临水的脸颊,想了想居然低头亲了一下临水的唇瓣,声音放得软软的。      “三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帮我挡住大哥。”他笑得像一滩春水,温柔的亲著临水,再饶有兴趣地觑著凤行,眼睛里一片冰寒,“关於凤行君的血统,保管你以後恨他比恨谁都厉害。”      临水任由他亲,波澜不惊:“大哥法力无边,我怎麽帮你挡住,况且。”他微微偏了头,避开了临夜再凑上来的唇,後者便亲到了他眼角上。      “况且,能有什麽秘密我不知道的。”      “三哥。”临夜咯咯地笑,“眼睛好的人,还是能讨点便宜的,比如你到底修炼了什麽,你现在本事如何。”      “大哥算什麽,就是二哥现在好好的,是什麽战神,厉害的翻天,也未必打的过你。”临夜亲热地看著他,“你修炼了什麽?连元身都出来了。”      凤行看著他们贴在一起的脸,觉得特别不顺眼,尤其是临夜的清秀贴著临水的英俊,看著真像一对璧人,瞧的人心烦意乱,就想把他们拉开。      “眼睛好岂止占便宜。”临水低低地笑,“直接看穿底牌啊。”      临夜就轻轻地吻著他眼角,恭维的越发厉害了:“三哥你深藏不露,我怎麽会知道你的底牌是什麽?这麽多年了,我就没弄懂过你的绝招到底是什麽。”      “我对什麽秘密都不感兴趣,横竖我看不好的都杀了就是。”临水皱了一下眉头,避开临夜的唇。      “我知道三哥的意思。”临夜笑眯眯的,“你不在乎碧火到底是谁的种,反正侮辱你的,你都报复了,兴柔君已死,青君刚殁,二哥也过的这样。”      临水慢慢地看了他一眼:“你对我可真了解。”      “没有没有。”临夜摆手,“我只是关心三哥罢了,不过你仔细想想,你当年一个小妖,魔界幻化术高的妖魔多的是,他们幻化成青君和兴柔君欺负你也是可能的。”      他讲得很慢很慢,清秀的脸蛋水波一样荡漾开来,像是氤氲起了一层极淡的雾气,再细看的时候,却已经不是那张清秀至的脸,而是一张妖豔的,整个人都带著一种慵懒的似笑非笑。      是……是青君。凤行想,记得这张脸是二公子第一次显出来的。      临水的手抖了一下,面色极寒,碧色的眼睛一瞬间幽暗了下去,幻化成了淡淡的蓝:“你知道些什麽?”      “我什麽也不知道。”临夜快速回答,脸皮又荡漾开来,这次却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只是看起来软糯很多,不如他原本的锐利,凤行看了很久,总觉得很熟悉,直到临夜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他才想起来,“我就知道,碧火的原形到底是什麽,你也许可以根据他的原形,揪住他到底是谁的种。”      这是他的脸!临夜变的是他的脸!那张他在铜镜与水镜里见过无数次的脸!凤行想,联想刚才临夜讲的话,心里站站打鼓,不知道临夜要讲什麽秘密。      他的血统……他有血统吗?他不是个人吗?      临水斜斜地瞥了临夜一眼:“你不是说看不清他原形吗?”      临夜但笑不语,又慢慢变回原来的样子,从临水的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盖在脸上。      “我可以抽了碧火的根骨看他的原形。”      临夜还是笑,把手帕都笑掉下来了:“他的隐形咒是揉在魂魄里的,你强制抽出,他可就魂飞魄散了,你舍得?”      临水揪著长袖的手指动了动,没有吭声。      明明之前说碧火是死是活都不是他儿子的,这会儿居然又心软了,凤行觉得临水这性格还真是十分不好,优柔寡断,当断不断。      不过也幸好临水不是那种性子,不然就太惨了。      “三哥我敬你。”临夜见他不答话,下了狠心,“我先告诉你这个秘密,你要是觉得值,你就帮我,反正我信你,你要是已经知道了,或者觉得不值,我也绝不二话。”      他恶狠狠地看了凤行一眼,眼睛里寒芒闪烁:“如何?”      凤行心里一慌,也去看临水,後者转回头,碧色的眼睛里还是毫无情绪,极慢极慢地笑了一下:“好吧,说来听听。” 作家的话: 好吧,我果然写不好古文…… 百花杀 14 此恨不关风与月   雨丝冰冰凉凉的,理解居然还有一丝香气,凤行疑心自己闻错了,但是落在脸上的雨水又确实有一股淡淡的水香。      临夜在临水耳边轻轻吐了几个字,凤行正紧张著,便听到有响声传来,都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忙转身回头。      “大殿下回来了。”有侍君过来匆匆道,急急忙忙跟临水和临夜行了个礼,就跑开了,之後便是列队的青衣与平日很少出现的乐工。      临夜伸手接了点雨水,冷笑一声:“他排场多大,回来就要闹得人尽皆知。”      “有本事的人,总有三分傲气的。”临水摇摇头,“这就是你所谓的秘密?”      凤行犹豫了一下,拿不准是跟著侍君跑过去看大公子,求大公子帮忙,还是留在这里等著临夜跟临水两人的决定。      临水扫了他一眼,眼睛终於不再冰冷,含了点复杂,凤行拿不准那眼神里到底是失望还是同情,但是他知道肯定有什麽大事。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吧?”临夜看了他一会儿,抑郁道,“这麽平静。”      临水微微颌首:“嗯。”      “那你还容得下他?”临夜大惊。      “有什麽容不下的。”临水低声道,“他现在又什麽都不知道。”      凤行感觉临夜看他的眼神非常奇怪,里面隐隐地有一种羡慕与恨意,但是到底没有爆发出来,像星火一样一瞬即逝了:“你小心哪天十三吃味,把他撕了。”      不知道这个到底是什麽秘密,临水明显早就知道了,凤行惴惴不安,临夜说的这个秘密是关於他的血统的,他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奇怪。      临水对他太好了,几乎纵容了他的一切,就算是不甘愿,凤行都不得不承认临水对他真的是非常大度的。      难道临水对他好,是因为什麽血统,而对他有所希冀与企图?      凤行感觉浑身一冷,几乎战栗了一下,抬眼去看临水,後者却没有看他,笑得有点温柔,眉眼都弯起来了。      “不会。”临水摇摇头,“他知道我在想什麽,有什麽好吃味的。”      这话让凤行别扭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东西,但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哪里怪了,就是觉得心里憋气。      “一只隐忍的狼跟一只性子躁的狐狸。”临夜挠挠头,“不知道你们怎麽组合的。”      “你管我们呢。”临水想了一会儿,突然皱起眉头厌恶地道,“你用的什麽香。”      “苏合香。”临夜比他还要厌恶,秀气的鼻子都皱成一团了,“二哥身上一股沈水香的味道,熏得我头疼。”      临水捏住鼻子,声音甕声甕气的:“你把味道去掉就好了,偏还用这麽浓郁的香。”      “凤行君那麽浓郁的香味,也没见你恼。”临夜不满地嘀咕。      “我去换件衣服。”临水也懒得跟他吵,懒洋洋地,“你先去,等闹起来了,我再去。”      临水还真骚包,凤行想,整个斑斓山也就他执著地穿人间的衣服,还要一套一套的换来换去,像是他在人间里偷偷出去认识的那些世家子弟,风骚的很。      “穿黑色的那身。”临夜眼睛亮起来,不知道为什麽也突然开始讨论起衣服来了,“我好多年没见你穿过了。”      临水居然没反驳,静了一下才低声道:“那是我的戎装啊。”      “迟早要打起来的。”临夜也压低声音,“父皇闭关的时间越来越久了,斑斓山也需要换新的魔君了,二哥是不顶用了,四哥和我都资历低,也就你和大哥拼一拼了。”      这是……要造反了麽?凤行心里一惊,他做过皇帝,大抵猜出临夜的意思来了,是怂恿临水再干掉大公子,趁著现在二公子也不行上位。      他清了清嗓子,想要说点什麽,但是他发现自己太弱小了,这两人旁若无人地在他面前说这些惊涛骇浪的话,避讳的意思都没有。      或者只是因为实力太强了,凤行想起之前临夜说的临水的功力现在二公子都未必比得上,又有点心焦,要是大公子也打不过他们,那二公子可怎麽办啊。      他乱七八糟的想著,却控制不住局势的发展。      临夜敛袖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匍匐礼:“我不求别的,只求三哥看在我从小敬你的份上,让我过一世安稳吧。”      “你就这麽喜欢那个人啊。”临水难得的好奇起来,“论起龙姿凤章来,你比大哥他们又不差什麽,就是少点时间历练,就甘心放弃了?”      “坐那麽高有什麽意思。”临夜低低地道,“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冬之日夏之夜,长相厮守。”      他低著头,细长的睫毛低垂著,上面湿漉漉的水滴,凤行就有点恍惚,模糊记得,他很久以前也喜欢过这麽个人的,为了那个人放弃荣华富贵,只是拼却一生为君狂。      临夜这样的妖怪,心冷血冷,但是居然也有这样心甘情愿做小伏低的时候,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跪在那里恭恭敬敬地求人。      如果……如果是二公子,自己会不会跪下去求临水呢,或者不要命地去找临夜拼一场。      “我只有这双眼睛。”临夜静静地,“可以献给三哥,以示诚意。”      这个也太有诚意了吧,凤行想,看来临夜是铁了心要靠上临水了,他想了一会儿,不确定自己这会儿是不是该去告诉大公子,这两个联手了,但是又觉得自己去说其实也没有用的。      实力摆在那里。      临水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你别急,你未必有那麽弱,别妄自菲薄。”      “我要找个靠山。”临夜剧烈地喘息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麽,眼神里满满的愤怒,“三哥你当然不怕,你谁也不爱,没有任何缺口,可是我有喜欢的人,我不想冒任何分开的危险。”      临水突然转头瞥了一眼凤行,眼睛里还是没有情绪,但是却有股寒气,似冒非冒的:“你不弱,怕什麽二哥,他现在可被你折腾呢。”      “你跟二哥都是我怕的啊。”临夜低低地道,“你们都是一种性格,掉的再低,在泥淖里陷的再久,总会再爬上来的,你看到了没有,他的花已经开成那样了,不出半年,斑斓山又要风云突起了,好在你可以用这半年先站稳位置。”      “只要你帮我,我不惜一切地帮你坐稳位置。”临夜的眼睛里一片浓墨的黑,深不见底,“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在我魂魄上打上印记。”      “你为何觉得我非要当魔君呢?”临水嗤笑了一声,“临夜你觉得你有多了解我。”      临夜重重地磕了一下头:“不管是什麽,只要三哥你想,我都帮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怎麽敢确信我不会反悔,得了你的力量,再毁了你?”临水皱了一下眉头,“我可不是君子。”      “如果是那样,我就认命了。”临夜认认真真地道,“斑斓山的皇子尊贵的也就大殿下二殿下,我来斑斓山最晚也最小,我明白的,三哥不帮我,我活不到今天。”      他直视著临水的眼睛:“我都看到了,而且凤行君你都容下了,可见你是君子。”      “我不是好东西的。”临水静了一下,对著雨水终於看腻了,用力挥舞了一下袖子,那些雨水慢慢地停了,天空都开始亮了起来,凤行望著天空,感觉眼帘里一阵舒服,顿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蔚蓝色的,他在人间见到的最初的色彩,干净清爽。      “你既然看见了,我也不瞒你,紫薇殿的那位是我杀的,兴柔君也是我杀的,包括……”      临夜急急地打断他,望了一下天空,凤行不知不觉地跟著他一起看,天空又变成了暗紫小雨越发缠绵了,落得像花俏的花瓣一样,浓郁的香气。      应该是临水在跟大公子较量,凤行终於明白过来。      “我都看见了。”      “知道了,你还是相信我?”临水又挥舞了一次袖子,这次天空的颜色固定住了,再也没变回来,橘色的光线铺天盖地地落下来,温暖明亮。      还、还是临水更强点麽?      临夜只是低著头,一言不发。      “好险的棋啊。”临水缓缓地道,“为了你的信任,我可要搭上自己了,你知道的,其实我对魔君不太有兴趣。”      凤行突然也懂了,临夜其实是在赌,拿他的信任去赌临水对他的感情,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早知道之前也不强求临水了,凤行懊恼,临水的性子明显是吃软不吃硬的,该走怀柔路线。      临夜点点头,有点失望,清秀的小脸上满满的难受。      “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去。”临水仔细瞧了他一会儿,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一转眼就这麽大了,还记得你刚来那会儿哭著闹著要我满山陪你玩呢,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临夜没有答话,又重重地磕了一次头,眼睛微红,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家的话: 我不是专职作者,不可能每天都坐在电脑前写文的,前两天就说了,我很忙很多论文还有实验,文章几乎都是熬夜写的,不过停了两天,用得著那麽语气恶毒的催文麽。 写它是因为我爱写,不是因为我欠谁的。 想看就看,不想看就关了,平时不留言,停了一天就出来留言诅咒我坑了死全家的,送你一个字:滚! 百花杀 15 白日当天三月半   临水跑去换衣服,临夜却去看大公子了,凤行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决定跟著临夜去看大公子。      只是他到底迟了两步,到那里时临夜跟大公子已经对上了。      “临夜。”大公子穿著一身玄色的长袍,那袍子迤俪数丈,蜿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眼睛冷而淡,“把他给我。”      凤行见过大公子几次,魔界除了二公子常年南征北战都会出现在魔宫,却从未见过大公子如此冷淡的脸。      同二公子令人失望的脸不同,大公子却是英俊的无可匹敌,笑起来有夺日之亮,连他身後的侍君都个个是人间绝色。      临镜的手上拉扯著一个物什,血水般一团:“我弟弟呢?”      临夜发出一声惨叫,临镜居然笑了起来,嘴角含了一枚极其妥帖的笑意,舒适安静:“二殿下呢?”      他漆黑的袖子招摇地张扬开来,地上乌拉拉地跪了一地的侍君。      “把临花还给我。”临镜缓缓道,举起了手,凤行这会儿才看清他手上的居然是个男人,半张脸都花了,露出一线红色的血肉,看起来颇为可怖,“怕是你还没帮他把肉体找好,我就帮他碎魄了。”      又不是一个性子不好的,凤行想,然好在大公子是为二公子出头的,心里也就出了一口气。      “我不会把他给你的。”临夜脸色惨白,但是还是不断摇头,“你要是敢帮他碎魄了,我就把二哥挫骨扬灰。”      “混账!”大公子怒气勃发,“你为了一个人类就这麽折磨你兄弟!”      他手上那团血肉发出凄厉的叫声,一片片碎成肉块:“你以为我就回不来了?”      那个男人剧烈的缩成一团,应该是个很壮硕的人,但是居然挤成了一团,想见有多疼,凤行看到临夜的眼睛黑的像最肮脏的墨一样,嘴角的弧线拉得紧绷,却死活一声不吭。      “我不想等你。”大公子把手上的男人扔给後面的侍君,面色冷淡,“给你三分面子让你考虑罢了,别逼我再扒了你的皮,不过这次可不会像上次那样好运气了,给你长新皮的机会。”      临夜冷笑一声:“你什麽时候给过我三分面子,又什麽时候当过我是兄弟?”      他红色的长衣像血一样张扬开来,一根红色的昭君带挽在他的额头上,衬得他的脸晶莹剔透,像是一层白雪,只有一点微微的红浮在上面,像吃不住似的,触目心惊。      “上次你扒我的皮,就是因为我喜欢人间的人,你说我不守规矩,就要杀了他,让他托身畜生,白白受了几世的苦。”      凌夜握紧手上那杆红缨枪,缓缓地笑起来:“大哥,你是不是以为,事到如今,我们还能言和?”      那杆长枪十分好看,红色的穗子,银色的箭镞,临水似乎也有一把,挂在上面的流苏在风里飘来飘去,但是凤行知道,杀起人来却很利落。      只是大公子完全不把凌夜放在眼里,微微冷哼了一下:“雕虫小技,找死呢。”      凌夜没有讲话,嘴角缓缓地露出一个笑,诡异冰冷,凤行顺著他的眼神看过去,才发现临水不知道什麽时候回来了,跟大公子一样穿了一身的黑,丰神俊朗。      他站在了角落里,那里有一株凌霄花,开的紫莹莹的,灿烂的很,临水瞧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      “大哥。”临水笑得不动声色,“我知道二哥天资绝顶,你疼他是自然的,但是临夜也是你弟弟,不要过於厚此薄彼为好。”      他宽大的袖子舒展开来,露出边角绣著的一片片云霞,银线压底,金色滚边,瞧起来华丽又大方。      凤行以为他要挽袖打架取兵器什麽的,谁知道临水仅仅是摊开手掌,那上面陡然跳出一朵小小的火花。      空气一瞬间炙热起来,那朵火苗弱小的晃悠悠的,似乎随时会熄灭,却烧的空气干燥起来,红色的火焰明灭跳动,将三丈之内都染成了一片血红。      临镜冰冷的脸这会儿才出现了下裂缝,他身後的侍君倒是忍不住低呼起来:“元身!”      “你……已经修炼出元身了?”大公子的语气软了下去,似乎极其不可思议,入鬓长眉挑的高高的,“临水?”      “大哥。”临水叹了一口气,“都两千年了,你怎麽就只记得我是那只被你踩在脚下的小狼崽子呢?”      他挥了挥手,在侍君手上的那个血人便飞了过来,速度之快凤行几乎都没看清,直到大公子身後那个侍君一口血喷出来,凤行才发现临水动了手。      “有话就好好说,做什麽每次都打来打去的。”      他结了个手印,把那团火按在左手上那团血人身上,火光过处,那人便肌肤皎洁如新了,跳跃的火花微弱的似乎随时会灭,色彩却越来越豔丽,直到皎洁的皮肤下暗痕涌动,破皮而出,爆出一个红色的血花。      火光瞬间便消散了,只有一片白雪落在那个人的身上,薄薄的雪上带著点红色的烟灰,红白夹杂,妩媚刺目。      临夜想去拽临水手上的那个人,十三却一把拉住了他,凤行都不知道後者是什麽时候出现的,只是跟临水一样,也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粉面雪白,眼睛冰冷肃杀。      “你会被烧灭了。”十三从临水的手上接过那个人,拖到了一边。      “兴柔君是你杀的。”临镜敛眉静静想了一会儿,“我道二弟怎麽就翻脸杀了他,原来是你,还害得上界跟我们翻脸。”      临水避而不答,只是轻笑:“大哥,我可五百年没出过斑斓山了。”      临镜默然,半晌才微微颌首:“不出斑斓山就能杀了兴柔君。”他沈吟了一会儿,“我倒是忽略你了,当初父皇说你资质虽不好,但是心性高,必能堪大任,我还不信他,想来还是他阅妖有术。”      “我不过是一只低贱狼妖。”临水微笑,“自然是狼心狗肺睚眦必报的,不止兴柔君是我杀的,连紫薇殿的那位也是我挫骨扬灰的,他可是你的好兄弟。” 作家的话: 才发现原来高铁是有wifi的啊,趁著电脑还有电,更新一章吧。 看不懂就等前传完了再看,现在要我解释我也解释不清,不过想了一下,实在看不懂我就撤文吧,懒得铺垫了。 百花杀 16 楚历迷魂逐恨遥   “你说凌夜喜欢人类,犯了规矩,把他打成那样。”临水转了一个身,伸手往後探了一下,把临花拽了出来,这只黄乘兽两天之间长大了许多,再不似之前的小花猫了,现在如一只小豹子,因为疼痛所以表情格外萎靡,只有眼角的花肆意张扬。      “拿好。”临水把二公子塞给凤行,温柔道,“我欠你一条命,今天算是还清了。”      他笑了一下,跟以前一样,没有多大情绪,但是凤行却明显感觉到了里面盈盈的的寒气,他抱著二公子忍不住战栗地想,临水这次怕是真的跟他决裂了。      “三哥。”临夜凄惨叫了一下,临水挥了挥手,示意他安静下去。      “斑斓山的规矩是什麽?欺软怕硬?”临水转头去看大公子,这次严肃了很多,因为凤行发现他的眼睛变成了微微的幽紫。      “他喜欢人类不可以,你跟那些神仙交好就可以是不是?”      大公子没有回答,他身後的侍君却按捺不住,往前一步呵斥:“他们尊卑有别,自然不可比拟。”      “当然不可以,临夜不能喜欢一个人,因为人太低贱了,那是会坏了斑斓山规矩的。”临水的声音很冷,嘴角却凝著一抹笑,只是极冷极冷,像一朵霜花,“你跟神界的神交往没事,是因为你高贵是不是?”      临镜的表情略微妙:“你想如何?”      “不想如何。”临水甩甩袖子,“总要付出代价的,不能你们就不付出代价不是吗?”      “你真以为我什麽都不知道?”临水笑了一下,饶有趣味,“我跟人都成亲了,你们都一声不吭,难道是我比较高贵?”      他厉声道:“你怕凌夜看到你做的事情,就打伤了他,让他没有能力去看,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青君是你杀的?”      青君是大公子杀的?凤行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够用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绕的他头疼。      “二哥是骄傲。”临水冷笑,“可是也太骄傲了,他这两千年就在南征北战,几乎没有时间修炼,说什麽战神,可笑,我要是愿意,能将他立毙掌下。”      凤行退後一步,被临水的话吓了一跳,立毙掌下,果然差距这麽大吗?      “二哥跟青君打了千年,都是不分伯仲,上次青君却溃不成军。”临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有人帮忙,他就那麽容易斩杀了青君?”      凤行觉得临水真可怕,青君被斩的时候他明明知道,可是临夜那天传递消息的时候他却表现的那般震惊,真的像第一次知道消息。      他甚至记得临水的手抖了一下!      临水到底有多会做戏啊,或者说多讳莫如深啊,五百年了,他们形影不离五百年了,可是他似乎完全不知道临水的性格与脾气。      他恍恍惚惚地想,却撞到了什麽,回过头去才发现是大公子。      “给我。”大公子瞥了他一眼,结果临花,声音倒是温和多了,摸了摸临花的皮毛,“临花,哥哥回来了,醒醒,还记得哥哥吗?”      他叫的很温柔,凤行都差点被感动了,斑斓山这个妖孽遍地的地方,找到一个有血性的多不容易啊。      “别装好哥哥了。”临水笑笑,“你为一己之私杀了青君而已,还要推到二哥头上,现在上三界在找他抵命,你回来是想让他少受苦呢还是想把他交给神界,替你承担责任呢?”      “青君分明是你杀的。”临镜大怒,“兴柔君也是你杀的,你敢说你不是因为恨青君,才杀了他,推到二弟身上?”      “不是我。”临水不屑地说,“我若想杀青君早杀了,那天我……那天我回来路过墨界,看到他跟二哥打架,就顺手帮了点忙而已。”      他甩了甩袖子:“我说过,踩过我的东西,我必踩回去,但都是堂堂正正的,我杀了兴柔君,别的事情却一概不知。”      临镜没有讲话,他身後的大侍君却脱口而出:“谁信你?你才还道你是个狼心狗肺的。”      临水嗤笑一声:“说的好像我要你们相信似的。”      他敛眉肃然道:“你是个什麽东西?也敢这麽跟我回话!”      那个侍君却不买他的帐,愤然出口:“你就是恨青君当年羞辱过你,让你生了个杂种出来,就伺机杀了他。”      难道临水其实是跟青君生的小孩?凤行抑郁地想,难怪叫碧火呢,青君的碧与临水的火。      “你这次撺掇五殿下,就是想侮辱二殿下。”凤行胆战心惊地想,这个侍君简直是不怕死啊,“你以为二殿下生了,你就会高贵了?”      凤行想的肝胆俱颤,就怕临水大怒之下开杀戒,谁知道临水居然不动声色。      “二哥那麽高贵,当然不能生小孩,那是他一辈子的耻辱啊。”临水笑笑,“我天生就贱,所以要被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出了斑斓山所有人都在笑话,魔界的三皇子其实就是个娘们,专门养些野种。”      他慢条斯理地在袖子上整理那片云痕:“他出身好,生下来就龙尊凤贵的,哪像我像一只野狼,爬到现在大家也瞧不起,像现在,大哥听说他要生子,就急的冒火了,我那会儿跪下来求都没用。”      “生就生吧,我认命了。生了又不让我养,发配给二哥做坐骑。”凤行觉得临水疯了,这麽私密的话都当著侍君说出来了,“我求你,求父皇,求啊求啊,能把他留下来了,他告诉我,他不想跟我在一起受苦,他喜欢二哥那里。”      “我嫉妒啊。”临水的眼睛里轻轻浅浅的,“他这般尊贵,出了事,那麽多人为他在所不惜,我怎麽会不嫉妒,,嫉妒的恨不得吃了他。”      凤行想把他拉回来,谁知道临水却噗嗤一声笑出来:“大哥,你是不是就想听到我这麽说?说我恨二哥恨得吃了他,然後把他给你?”      他扬起袖子,里面一只睡得正香的黄乘兽,眼角的白花肆意张扬,像一团雪,显得一股妖媚的味道。      凤行往大公子身後的侍君手上看去,定睛再看,那哪里还是黄乘兽,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花豹,连眼角的花都消失了。      “大哥你是不是以为我还什麽都不知道啊?”临水大笑,“你以为你们那堆肮脏的事情我还不知道吗?我花了这麽多功夫,才把你骗回来!” 百花杀 17 白首相知尤按剑   “骗我回来?”大公子蹙眉,他的长发突然飞扬起来,周身飓风呼啸,金色的枫叶堆得金灿灿的,在他身边飞来飞去,看起来气势汹汹。      凤行终於知道临水为什麽去换衣服了,他的袖子宽大柔软,散开的时候有著优雅的弧度,像是最尊贵的公子,连开杀戒的时候都是。      那袖子在半空中像一把折扇一样,柔软妙曼,却像刀一样的锐利,那些枫叶被切得连粉末都不见了。      “我请你,你又不肯回来,只好辛苦一下二哥了。”临水笑笑,“临夜说他将你拦下了,我还当你识破了,不打算回来了,正想算了,谁知你又上当了。”      他笑得小小的,只是笑,并没有什麽表情,英俊的眉眼里有一股逼人的戾气,再也没有先前的温润了,像个杀神。      “就算我回来了,你就能抓住我了?”大公子也笑了一笑,突然扭转了一下身子,登时狂风大作。      他在狂风里化作了一条黑龙,并不见大,盘旋著直到天际,所带起的风呼啸缠绵,几乎把凤行的长发都撕扯开了。      这是真的要打架了?凤行抓著头发想,半空中传来一阵极其古怪的长啸,像是惨叫又像是愤怒,悠长尖锐,响彻云霄,他忙抬头看去。      半边天已经黑了,飓风之下乌云招招,黑压压地如怒海狂涛,波浪一样的翻滚不休。      一只浑身雪白的狼拨云横空而出,在乌压压的黑云与墨龙之上白的几乎剔透,淡蓝的光线下身形优雅恣意。      他往临水的地方看去,那里哪里还有人,只有一朵临水把玩了半晌的紫色凌霄花。      那只狼是真好看,身形高大,线条流畅,一双碧色的眼睛里流波如水,只是冰冷锐利。      凤行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悄悄走过去把那朵凌霄花捡起来,谁知道手指刚碰到柔软的花瓣,身後就带著风刃过来了,雷霆万钧,发出尖锐的咄咄声。      太……可怕了。凤行闪开,看著他站的地方一个硕大的大坑,心有余悸,不由得往天空看去。      天空中乌云更加密集,只是色彩却亮了很多,旋转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电光闪烁,雷声隐隐,偶尔还会迸发出一大片的红。      很久以来,凤行的认知里其实都没有打斗这个词。      他出身皇室,临水从小就跟著他,一路扶持著他坐上王座,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命令,不满意就再砍杀惩罚。      无论是哪种,他都是绝对的王者,单方面的给那些倒霉蛋一些教训,所以刚到魔界,看到临水打斗的时候,还真是不习惯啊。      但是他打赌,他看的再多,也不会有今天那样激烈了。      他们都没有动,周边只有一层浅浅的青紫二色,凤行努力睁大了眼睛,那青紫如此的浅淡,可他就是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如果不是大地一直在震动,他几乎都以为他们只是躲在里面说些梯己话而已。      “声音呢?”凤行终於受不了小声问,但是没有人回答他,他顿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临水在里面呢,再也没有人耐心地跟他东扯西扯,认真的给他解释了。      这是个极小的事情,但不知为何他突然就觉得极其萧瑟,萧瑟的就像他终於到了斑斓山能够风光回人间,却发现他完全不记得他喜欢的人叫什麽的那刻。      他看不清楚,只隐隐地在青紫二气里看到有两个白影,硕大无比,也瞧不清谁是谁,只是两气所过之处土地都像潮水一样的後退碎裂,好像被凭空斩切了无数道似的,连土地上的那些花草都碎的纷纷扬扬。      “看清了吗?”十三低声问临夜,“在他的尾巴上。”      临夜睁著眼睛皱著眉:“动的太快了,我瞧不清,再等等。”      凤行也张大眼睛努力看,可是他的眼力比临夜还不如,只看到两道白光互相缠绕在一起,交错不休。      “还没看清?”十三急了起来,“殿下不能再让了,再让要受伤了,拼体型,他差大殿下太多了。”      临夜根本没有来得及回答,空气就陡然炸开了,先前安静到了极致的氛围终於被打破了,连呼啸的风都像在嘶吼。      临夜仰头看去,那团青紫二气总算散开了,他看到天空里好大一只墨龙,将斑斓山半个天空都遮蔽了,那之下的白狼小的几乎都看不清。      那条黑色的尾巴硕大无比,在半空在呼啦呼啦地摇晃著,或甩或拍,或卷或曲,带著一股劲风,每一下的甩动都能震天动地,地面一直在抖,粉末纷纷。      “他怎麽不躲啊。”跟先前纠缠的样子不同,现在那条黑色的光完全就是嚣张的,速度极快,像是一条移动的黑线,每次都能准确甩到那只狼身上,尾巴像利器一样,每一次击打,都能打的银狼身上血花飞溅。      凤行看了一会儿都急切起来,眼见血像花瓣一样从半空落英纷沓,怒的都想大叫。      不是都说临水厉害的麽?怎麽连躲都躲不过去,那墨色的尾巴在半空中合拢,狂风四扫,看得人目眩神迷。      他暗自急了好一会儿,才起来自己是大公子那边的,不由得被自己吓了一跳。      “看清了。”临夜突然倒,声音里含满欣喜,“看清了。”      十三比他还要急,撕开黑色的衣服,露出光裸的後背,天空闪电隐隐,慢慢的照射到他的後背,那上面一团血红,在闪电的照射下甚至蠕动了起来。      好像……好像有什麽东西在十三洁白的皮肤下,凤行犹豫地想,但是很快就确定了答案,因为真的有个血红的东西从他的後背破皮而出了,血红妖豔。      天空的交接声越来越响,雷鸣轰击,随著那个血红物什越发的轰鸣了,凤行以为会更激烈了,谁知下个瞬间,乌云密布的天空陡然晴朗了,日光泼洒洒地落了下来。      闪电消停,飓风消失,方才的喧嚣好像是幻觉似的,斑斓山一瞬间就安静了下去,安静的像死了一样。      “看清了?”临水不知道什麽时候居然变回了人形,仍然站在之前的位置,而他的脚下根本就没有泥土!      尘土再次飞扬起来,平地卷起了无数的飓风,争先恐後的撕扯著,慢慢地混合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流,向著临水扑过去,速度快如闪电。      “看清了!”      临夜大叫,临水挥了挥袖子,飞扬的尘土越来越多,卷曲成了一片,犹如一条黄龙,翻卷回去,缠绕住了大公子。      临水根本就没动,只是挥了一下袖子,那些尘土却一股脑儿地混成一片,铺天盖地地向大公子涌去,靠近的时候再幻化成一片片的风刃,全部都刺进了大公子的身体。      那条墨龙嘶鸣一声,声音极其惨烈,陡然从半空落了下来,甩出了原形,长发漆黑,满脸惊慌,一双唇咬得死紧死紧的,显得红豔豔的。      凤行这会儿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大公子那张英俊的无可匹敌的脸,这是一张跟魔君一样的脸,俊美无双,却含著无限的杀气,那双眼睛像是被烈火燃烧了似的,烧得通红。      难怪大公子如此骄傲,居然与魔君长得这般像,想见也是魔君疼他的原因。      “你居然敢修炼这个。”他从地方爬起来,侍君早不知道被打哪去了,眼睛里满满的惊慌与愤怒,一张脸上全是泥土,却也不妨碍他眼睛里的疼痛,“你怎麽敢,你怎麽敢的!”      “就是他。”临夜尖叫,“就在他尾巴上,二哥,就是他!”      临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半晌才吐出一口血。      他先前狼形的时候,被打成那样,也没有多大反应,临夜的一句话,却像什麽重形攻击一样,让他吐了好几口血,且停不下去了。      “就是我。”大公子狰狞道,“你现在知道了,能怎样。”      他狰狞地看著临水,脚下的鸿沟里突然涌现了无数黑色的小蛇,蠕蠕而动,柔软迅速,还会慢慢汇合变大,凤行骇然地发现那是临水的那些逍遥水,柔软妙曼,却极富杀气。      它们沿著大公子的双腿开始往上蔓延,并没有像他之前看到的那样开始咬东西,凤行刚想舒一口气,才发现他想的太简单了。      它们慢慢地把他整个都包住了,像是黑色的水晶一样,无论大公子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出去。      “杀了他。”十三大叫,“殿下,快杀了他。”      “居然真是你。”      临水反倒退後一步,又重复了一遍:“居然真是你,好,真是你,真是好兄弟!”      他低笑了一声,凄厉的不成调子,周身却突然爆出千万条白色的光芒,气浪甚至把太星宫之前那座山都削了半座,纷飞的石块与树枝往外四溅,将他们都快压平了。      凤行被砸的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想起咒语来搞了点护身咒,再抬头看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只狼横在前方,身云色彩变幻,妖气冲天,远远看上去像蛮荒时期最凶猛的野兽,狰狞嚣张,裂开的大嘴里,白森森的牙齿像一根根石柱,散发著一股血腥的味道,所有东西在他面前都小的如同蝼蚁。      这是临水啊……凤行想,一瞬间心里充满了最初始的仰望与敬佩,像仰望神祗一样。 百花杀 18 笑看嫣红染半山   雷声阵阵,如万马奔腾又似万鼓齐鸣,天空里光色四溢,震耳发聩,凤行都想去捂耳朵,可是又忍不住抬头去看。      临水想要干什麽呢?凤行仰头望著那匹大的可怖的狼,心里隐隐的升腾起一股兴奋。      “怎麽了?”他听到人身边有声音这麽问,正是他心中所思,不由得也转头去看。      临夜跟十三正蹲在一起,明明是两张秀丽无双的脸,但是靠在一起偏偏格外的诡异,就像……      就像……凤行想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的缝隙里挖出那点相似,就像他以前偷偷出去,在帝都街头看到的那些地痞无赖一样。      “没怎麽。”临夜眯著眼睛,“那些杂种冲上来了,二哥把他们都吃了。”      “大公子的侍君?”十三问,凤行忙往大公子的方向看去,天际电闪雷鸣,越发显得他身上逍遥水的黑了,肮脏的要命,偏还锁著他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他们龙姿凤章的大殿下败给一个低贱狼妖了。”临夜哈哈大笑,像是幸灾乐祸,却笑得泪花飞溅,“十三你看到没有,斑斓山颠覆成这样了,父皇在上面已经气疯了。”      十三也跟著笑,声音轻轻的,却很骄傲:“有什麽好奇怪的,我从跟著他上山的那天起,就知道他能当上魔君的。”      “你从他上山就跟著了?本家带过来的?”      “不是。”十三蹲在地上画圈圈,“他其实地位也不算低吧,起码在狼族还是很高的,带了十二个侍君过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麽一定要上斑斓山,其实不当皇子有什麽的,他过的还高兴点呢。”      临夜附和:“就是,他在狼族很有地位,跑到斑斓山干什麽,这破地方又贫瘠又无聊,还不如在狼族逍遥自在呢。”      十三也想不通,不过显然是维护临水的:“天性吧,狼嘛,总归跟你不同,野性吧。”      “你从哪冒出来的。”临夜窃笑,“我也奇怪呢,怎麽三哥是个狼,侍君倒是个狐狸,最奇怪是是狼安静隐忍,你这只小狐狸暴躁的很。”      “我、我就是一只小狐狸啊。”十三很委屈,“我没有很暴躁,我是帮三殿下暴躁。”      半空之中似乎又发生了什麽,凤行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天空又开始乌云罩顶,但是他不敢再抬头看了。      临夜说了的,临水在吃掉那些侍君。      临夜继续跟十三胡扯,他们俩蹲在那里,也不知道在开心还是在难受,像是疯了一样的喋喋不休:“他上山的时候就是那幅死人脸?”      “他脾气一点也不好,一点就著的。”十三很认真认真地道,“他之前很骄傲很骄傲啊。”他歪头想了一会儿,“大概碧火不肯跟他回来後,他就安静了吧。”      “我就说麽。”临夜嘀咕,“一只狼,那麽温良恭顺做什麽。”      “他大概是懒得哀求了吧。”十三若有所思,“求谁也没用,没人帮他,他生气还是骄傲都会被人踩的碎碎的。”      临夜抬头看天空,不知道看到了什麽,黑色的眼睛里一片漩涡:“二哥也很骄傲,是不是骄傲的人都容易很厉害?”      十三摇摇头:“其实二殿下也很可怜。”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又用力摇了摇头,“不然他肯定也被殿下杀了。”      “其实我也很可怜。”临夜笑嘻嘻的。      十三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我怎麽了?”临夜不满,“我告诉你,我才是真正的龙姿凤章,大哥算什麽,不就一条龙吗,我是比他小,不然迟早杀了他。”      不仅十三,凤行都想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真的啦。你仔细想想,我比你们小了多少岁,少练了多久,就知道我血统多好了。”      十三还是不相信。      “我是灭蒙。”      “……”      “我……”临夜清了一下喉咙,最终还是沮丧地低下了头。      “魔君怎麽把你生下来的。”十三心有余悸地摸了摸下巴好像那玩意儿随时会掉下来似的。      临夜望天:“这个……我也没想通。”临夜挠头,磕磕巴巴地解释,“大概有一天他喝多了,觉得……觉得野兽什麽的都不大对胃口,就、就选了个……鸟吧,虽然我也搞不懂,他怎麽把我娘……上了的。”      十三看著他,满眼同情。      临夜被他看的恼羞成怒:“不、不行啊,他口味奇怪,又不是我奇怪!”      “行。”十三慌忙点头,“我就是有点不解……你是灭蒙,应该是凶禽啊。”      “我不够凶吗?”      十三看了他一会儿,居然也磕磕巴巴起来:“你简直是我见过的最温驯的一个妖了,你真是侮辱你的血统。”他都痛心疾首起来,“灭蒙啊,天生属於战场的王者啊,你居然弱成这样。”      临夜也有点心虚:“这个也不能怪我啊。”他狡辩,“三哥修炼跟不要命了似的,二哥的天资好的出奇,想练也练不出头,我来的时候,他们哪个不比我大千把岁。”      十三想了想他的话,也点了点头。      凤行听他们一行胡扯,氛围松活了许多,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会儿才想著是不是该去问一下十三,二公子去哪了。      从临水跟大公子动手之後,他就没见过二公子了,总不至於临水打斗还带著临花吧?      他不敢往天空看去,只好往大公子那里看去,一看之下却大惊失色,那些黑色的牢固不堪的逍遥水居然无声无息地全部消失了,天空里像是落了什麽东西,无声无息的,泛著淡淡的香,所过之处,所有的黑水都退了回去。      “十三。”临夜突然大叫,“帮我一个忙。”      凤行往临夜那里看去,临夜这次居然破天荒地也看了他一眼,只是眼神温和,并没有他想的那样锐利。      “我死了之後,少易宫的金枫谁也不许动。”临夜突然郑重起来,连凤行都吓了一跳,“那是我花了好久才种出来的,他说人间只有红色的,我原想让他到我这里好好看看金色枫叶呢。”      十三比凤行锐利多了,蹙眉道:“你看到了什麽?是不是殿下怎麽了?”      已经不用他问了,大地陡然一震晃动,临水像是大公子一样落了下来,摔出了人形,虽然没有受伤,也狼狈的很,黑色的衣服皱成了一团,上面一层印染的痕迹。      天空嗤啦嗤啦地劈下数道血红的光芒,临水从地上爬起来,挥了挥袖子,半晌才微笑起来:“临夜,你赌输了。”      大公子所在的地方平地卷起了飓风,吞噬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撕扯将他卷入了半空,又慢慢地消失在了半空中。      “我知道你尽力了。”临夜摇摇头,“我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甘心,我总以为……”      他笑了一下,很是温暖:“我总以为父皇好歹还是疼你的,斑斓山多少年没出过你这样的传奇了,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临水掏了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嘴角的血,凤行惊骇地发现那些血都是黑色的,随著临水的咳嗽,里面还夹著很多白色的东西。      “可惜我在他眼里分量太低了。”临水帮他说完後续,碧色的眼睛里空荡荡的,语气倒是温和,“他一出来,就把他心爱的大殿下招上去了。”      凤行朦朦胧胧地听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去拉临水的袖子:“你、你怎麽了?”      临水一边咳嗽一边看他,那些黑色的血已经浸染了手帕,从临水的指缝里汩汩而落,像那些黑色的水,凤行顿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些逍遥水不是水,是临水的血。      就像二公子的花一样,不管是是什麽形态,都是他们的血,所以他们才能收放自如。      刚才天空洒下来的那些东西,应该直接伤到了临水的体内,所以他才这麽不断地咳嗽落血。      临水这麽强了,还能有这般能力伤他的……难道是魔君?      他仰头看去,大公子消失的地方云蒸霞蔚,上面只有一方银色的袖子在裂裂作响,像是最耀眼的旗帜。      大地再次震颤起来,土地里凭空冒出许多白色的玉柱,那些巍峨广柱一直蔓延到天际,泥土像是沸腾了一样,深处不停地在蠕动,慢慢地一阶一阶往上垒去,凤行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懂这些铿锵运动的泥土是在自动堆积阶梯,直达天际。      “父皇出来了。”临水低声道,十三拿袖子在帮他擦脸上的血,闻言不由得手指一顿。      临夜倒是不惊讶:“他早出来了。”      “你们打斗的时候他就出来了,只是一直是观看。”临夜笑了一下,有些儿温和,“大哥败了,他才决定出来的,他还是选择护住他们啊,千尊玉贵的大殿下啊。”      是了,临夜的眼睛可以看到很多东西,凤行恍然大悟,只是不懂临夜这话是什麽意思。      难道大公子赢了,魔君就不会出来了麽?      还是因为魔君心疼大公子,怕临水做的太过分,所以巴巴的出了关,来护著大公子?可是就算是如此,也没必要一出来,就把临水打成这样啊。      他乱七八糟的的想了半天,也听了临夜他们简短交流了几句,期间临水甚至还整理好了衣服,魔君都没从天阶之上下来。 百花杀 18 世事一场残忍梦   层层天梯直达天际,上方光芒万丈,白色的玉柱上蔓延著一圈圈银色的水流,凤行不清楚那个是什麽,只是隐约知道,似乎发生了极其不好的事情。      临水跟临夜嘀咕了一会儿,才仰头道:“是麽?父皇你怎麽知道的,你就确信你这麽了解我?”      临夜嗤笑了一声,临水也跟著嗤笑了一声,好像听到了什麽绝世笑话:“我也觉得我的行为不大妥当。”      凤行仔细看著天际,耀眼的金光刺著他的眼睛,他实在看不清,可是听他们的对话又听不明白,看到十三也茫然站在一边的时候,才恍然醒悟。      魔君大概是在跟临水讲话,只是声音只有临水和临夜听得到。      “他们不知道我为什麽上山。”临水柔声道,“可是你知道的,难道你觉得时间太久,我就忘了吗?      临夜突然抓住了临水的胳膊,临水皱了一下眉头,把袖子抽回来,偏头继续笑著:“我果然是个傻子。我一直想不通,为什麽我在真界看守,他们怎能越过第二层的二哥到达我界面的。”      “父皇。”临水柔声叫,声音轻的像一团雾气,缠缠绵绵的,凤行都不知道临水怎麽做到的,轻的像要飞起来,“我杀了紫薇星君和兴柔君,你高兴不高兴?”      临夜不屈不挠地去拽临水,临水却十分不耐烦,最後只是匆匆道:“不用担心,要是二哥生不出来,我把碧水给你。”      他冷笑一声:“你不用担心碧水的血统随我太低贱,他可也是大哥的种呢,血统百分百高贵,资质好,灵魂也禁得住撕裂。”      这话……似乎有什麽问题,凤行想,但是又想不起来,倒是上面怒了。      一枚银箭射了下来,夹著金风带著嘶鸣,落在临水脚下,那箭十分狭长,箭镞之上黏著一方白色的玉牌,像是透明的,但是又含著极其温润的光泽。      他盯著那个玉牌左想右想,临水却一脚踩了上去,那牌子似乎极其脆弱,被他一脚便踩成了粉末,纷纷扬扬地散了一地。      “我听说。”临水慢慢腾腾地道,“龙都有逆鳞的,还摸不得。”      他是大哥的种呢……      凤行眼看那玉牌碎掉,便继续细思那句话,半晌才想起来,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临夜说的“你灵力弱,有人幻化术好,幻化成兴柔君欺负你也是可能的”,十三说的“就是他,在他尾巴上”,临水刚才吐血时狂吼的“居然是你。”      那些话语突然铺天盖地地涌来,答案呼之欲出,但是他却不想再想下去了。      如果……如果真的是大公子弄了临水,而又推脱到别人身上就算了,魔君知道了还什麽反应都没有,难怪临水如此暴躁。      他越想越心惊,临水说他杀了兴柔君和紫薇殿的那位,显然是误会了,而大公子把一切事情都推了出去,临水就帮他们杀了那些神!      “我当然不敢摸父皇的逆鳞。”临水冷笑,“不过父皇好歹给我一个解释,为什麽碧火也是条龙,那个连我都看不出原形的锁魂咒又是谁下的,大哥怕是没那个本事吧?”      他面无表情,碧色的眼睛里清浅的像一汪碧水,那些黑色的血从他指缝里落下,像蛇一样在地上蔓延,但是碰到那些玉柱上流下的银色水滴就全部都消散了。      他停顿了很久,凤行估计他在等答案,心里陡然焦躁的不行,这感觉简直比看二公子被他们折腾都难受。      他不想猜魔君是完全维护大公子的,否则这些东西也太恶心了。      “父皇算是默认了?”临水笑了一下,“也是,魔界就两条龙,不是大哥的,总不至於是父皇的。”      他招了一下袖子:“你真觉得为了这个位置,我什麽都能放弃?”      临夜拉住他,摇了摇头:“别,你打不过父皇。”      凤行这才看到,临水宽大的袖子已经完全展开了,再不是之前的那种柔软妙曼,而是一副钢铁的样子,黑色的衣服浓黑的像黑夜一样,一寸寸蔓延出去,只有碧色的眼睛是鲜豔的。      “我没有在恼怒那件事。”临水没有理临夜,“我说过了,生了就生了,管他是耻辱还是什麽都一样,我想知道的是,为什麽父皇知道事实不告诉我!”      他挥袖的时候,手带风刃,想必极怒,白色的玉柱倒塌了好几个,轰然倒下,便连那天阶都受了影响,摇摇欲坠。      一颗银色的球落了下来,无声无息地掉到了临水上空,旋转出诡异的图案,临水伸手却接,那球里灵光点点,碧色飘摇,像是夏季的荧光。      临夜从他手上拿过那个球,把玩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时间太久了,没用了。”      临水毫不惊讶,点点头:“我杀了兴柔君之後,才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三界又不是死的,怎麽我就能那麽轻而易举地潜入进入。”临水看著那颗球发怔,“而且他们死了神也没有找我麻烦。”      “我是那把剑是吗?”临水叹了一口气,“你们在前面帮我清理了,我再去戳两刀,奇怪的是,!三界到底是谁在护著我,我居然安然无事至今。”      他仰头看天:“直到青君殁了,临夜说上三界在追杀二哥,我才想通,能替我在上边说上话的,也就是二哥。”      临夜也叹了一口气,“让你不要说,非要点破了,看你以後在斑斓山怎麽待下去。”      他的声音很轻快:“三哥你猜的差不多啦,你知道麽?只有你能杀了兴柔君和紫薇星君,所以这场戏,从你上山开始就在演啦。”      有一双好眼睛真好,他知道的事情真多:“父皇在给大哥铺路啊,再杀了青君,上三界彻底怒了,你们俩其实是一起被通杀了。”      凤行听得云里雾里,这会儿才终於完全懂了。      大公子栽赃了兴柔君,临水便不择手段杀了兴柔君,而这一切不过就是魔君在利用临水的仇恨去杀了兴柔君。      虽然他搞不清为什麽一定要杀了兴柔君,但是这会儿终於勉强看出立场来了。 百花杀 19 世事一场残忍梦   层层天梯直达天际,上方光芒万丈,白色的玉柱上蔓延著一圈圈银色的水流,凤行不清楚那个是什麽,只是隐约知道,似乎发生了极其不好的事情。      临水跟临夜嘀咕了一会儿,才仰头道:“是麽?父皇你怎麽知道的,你就确信你这麽了解我?”      临夜嗤笑了一声,临水也跟著嗤笑了一声,好像听到了什麽绝世笑话:“我也觉得我的行为不大妥当。”      凤行仔细看著天际,耀眼的金光刺著他的眼睛,他实在看不清,可是听他们的对话又听不明白,看到十三也茫然站在一边的时候,才恍然醒悟。      魔君大概是在跟临水讲话,只是声音只有临水和临夜听得到。      “他们不知道我为什麽上山。”临水柔声道,“可是你知道的,难道你觉得时间太久,我就忘了吗?      临夜突然抓住了临水的胳膊,临水皱了一下眉头,把袖子抽回来,偏头继续笑著:“我果然是个傻子。我一直想不通,为什麽我在真界看守,兴柔君却能越过第二层的二哥到达我界面的。”      “父皇。”临水柔声叫,声音轻的像一团雾气,缠缠绵绵的,凤行都不知道临水怎麽做到的,轻的像要飞起来,“我杀了紫薇星君和兴柔君,你高兴不高兴?”      临夜不屈不挠地去拽临水,临水却十分不耐烦,最後只是匆匆道:“不用担心,要是二哥生不出来,我把碧水给你。”      他冷笑一声:“你不用担心碧水的血统随我太低贱,他可也是大哥的种呢,血统绝对高贵,资质好,灵魂也禁得住撕裂。”      这话……似乎有什麽问题,凤行想,但是又想不起来,倒是上面怒了。      一枚银箭射了下来,夹著金风带著嘶鸣,落在临水脚下,那箭十分狭长,箭镞之上黏著一方白色的玉牌,像是透明的,但是又含著极其温润的光泽。      他盯著那个玉牌左想右想,临水却一脚踩了上去,那牌子似乎极其脆弱,被他一脚便踩成了粉末,纷纷扬扬地散了一地。      “我听说。”临水慢慢腾腾地道,“龙都有逆鳞的,还摸不得。”      他是大哥的种呢……      凤行眼看那玉牌碎掉,便继续细思那句话,半晌才想起来,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临夜说的“你灵力弱,有人幻化术好,幻化成兴柔君欺负你也是可能的”,十三说的“就是他,在他尾巴上”,临水刚才吐血时狂吼的“居然是你。”。      那些话语突然铺天盖地地涌来,答案呼之欲出,但是他却不想再想下去了。      如果……如果真的是大公子弄了临水,而又推脱到别人身上就算了,魔君知道了还什麽反应都没有,难怪临水如此暴躁。      他越想越心惊,临水说他杀了兴柔君和紫薇殿的那位,显然是误会了,而大公子把一切事情都推了出去,临水就帮他们杀了那些神!      “我当然不敢摸父皇的逆鳞。”临水冷笑,“不过父皇好歹给我一个解释,为什麽碧火也是条龙,那个连我都看不出原形的锁魂咒又是谁下的,大哥怕是没那个本事吧?”      他面无表情,碧色的眼睛里清浅的像一汪碧水,那些黑色的血从他指缝里落下,像蛇一样在地上蔓延,但是碰到那些玉柱上流下的银色水滴就全部都消散了。      他停顿了很久,凤行估计他在等答案,心里陡然焦躁的不行,这感觉简直比看二公子被他们折腾都难受。      他不想猜魔君是完全维护大公子的,否则这些东西也太恶心了。      “父皇算是默认了?”临水笑了一下,“也是,魔界就两条龙,不是大哥的,总不至於是父皇的。”      他招了一下袖子:“你真觉得为了这个位置,我什麽都能放弃?”      临夜拉住他,摇了摇头:“别,你打不过父皇。”      凤行这才看到,临水宽大的袖子已经完全展开了,再不是之前的那种柔软妙曼,而是一副钢铁的样子,黑色的衣服浓黑的像黑夜一样,一寸寸蔓延出去,只有碧色的眼睛是鲜豔的,浮在漆黑里像琉璃珠子一样。      “我没有在恼怒那件事。”临水没有理临夜,“我说过了,生了就生了,管他是耻辱还是什麽都一样,我想知道的是,为什麽父皇知道事实不告诉我!”      他挥袖的时候,手带风刃,想必极怒,白色的玉柱倒塌了好几个,轰然倒下,便连那天阶都受了影响,摇摇欲坠。      一颗银色的球落了下来,无声无息地掉到了临水上空,旋转出诡异的图案,临水伸手去接,那球里灵光点点,碧色飘摇,像是夏季的荧光。      临夜从他手上拿过那个球,把玩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时间太久了,没用了。”      临水毫不惊讶,点点头:“我杀了兴柔君之後,才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上三界又不是死的,怎麽我就能那麽轻而易举地潜入进入。”临水看著那颗球发怔,“而且他们死了他们居然也没有找我麻烦。”      “我是那把剑是吗?”临水叹了一口气,“你们在前面帮我清理了,我再去戳两刀,奇怪的是,上三界到底是谁在护著我,我居然安然无事至今。”      他仰头看天:“直到青君殁了,临夜说上三界在追杀二哥,我才想通,能替我在上边说上话的,也就是二哥。”      临夜也叹了一口气,“让你不要说,非要点破了,看你以後在斑斓山怎麽待下去。”      他的声音很轻快,轻快的有点异样:“三哥你猜的差不多啦,你知道麽?只有你能杀了兴柔君和紫薇星君,所以这场戏,从你上山开始就在演啦。”      有一双好眼睛真好,他知道的事情真多:“父皇在给大哥铺路啊,再杀了青君,上三界彻底怒了,你们俩其实是一起被通杀的,只是你常年不出山不知道,蔷薇和牡丹也是因为这个事才要拼命上山的。”      凤行听得云里雾里,这会儿才终於完全懂了。      大公子栽赃了兴柔君,临水便不择手段杀了兴柔君,而这一切不过就是魔君在利用临水的仇恨去杀了兴柔君。      虽然他搞不清为什麽一定要杀了兴柔君,但是这会儿终於勉强看出立场来了。 百花杀 20 君若醒时秋已半   “二哥好像醒了。”临水突然道,脸上还是淡淡的,“临夜,你看看,是不是?”      凤行微讶,看著临水,又不知道往临水身上哪里看,後者还是那身黑色的长衣,大风里裂裂作响,长袖飞扬。      临夜也很惊讶:“不可能吧,这才多久。”      临水不说话,临夜便也安静下去,他秀丽的眉毛高高的挑了起来,连眼睛都瞪圆了,凤行知道他是在努力看东西,不知怎的,倒有些豔羡。      什麽都看得到真好,不像他,连魔君在说什麽都听不到,只能靠他们的话去猜测。      临夜的眼睛越睁越大,似乎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东西,漆黑的眼睛里漩涡重重,却一声不吭。      凤行看了许久,看的都有些厌倦了,也没等到临夜讲话,便继续仰头看那高耸入云的天阶与玉柱。      玉柱缓缓流淌下来的水越来越多,甚至汇成了一条条小溪,慢慢地流了过来。      那水是银色的,看起来色泽溶溶的,银灿灿的,闪的人眼花。      “他醒了我便杀了他。”临水突然道,“父皇也太瞧不起我了,我杀不了您,杀掉他还是有把握的。”      他的眼睛终於冷了起来,寒意森森,双眸如冰,手上忽然多了一柄长枪,挽了一个晃影,刺入沸腾的土地里。      他动手的时候,长空中也落了一缕风下来,极轻,却落到了他的脸颊与额发上,於是他的左脸上便被划了一刀,血溅了出来。       “您一定忘了我为什麽上斑斓山了。”临水柔声道,他长长的发被削了一缕,额发也散了,与左脸上的一道鲜血一起落了下去,在他俊挺的下颌留了一点红,那红红的暧昧而诡异。      其实临水的样貌很正气,宝相端庄的男人,但是沾了血与红,便妖异的了不得,似乎陡然间就开了杀伐之门一样,眼睛看东西的时候,都能撞落一地的干戈火星。      他伸手去拔地上那杆长枪,样子正与临夜的那柄一样,银色箭镞,红色流苏,小巧精致,却满含杀气,沸腾的土地被他刺了一下,却汩汩地冒出了一股鲜红,好像那大地就是某个身体一样。      “醒了。”临夜突然道,神色惫懒,似乎用尽了力气,“他们的胜算又胜了一分。”      临水笑哼:“你怎麽知道二哥是他们那边的?”      “我杀了他的牡丹蔷薇,还这样折腾他,让他生孩子,这次绝对瞒不下去了。”临夜嚷嚷,声音倒是不大,极其疲倦,“你还指望他站在我们这边?”      他顿了一下,陡然想起什麽:“是了,牡丹蔷薇是我杀的,折腾他是我干的,都不与你相干,他向来恩怨分明,自然不会找你。”临夜小小声抱怨,“三哥你真坏,我就知道,你让我去应战,肯定没好事。”      他跟临水的感情是真好,都这种时候了,抱怨的时候也仅仅是抱怨罢了,语气里并没有愤怒与受伤,反倒很轻快:“算了,管他是哪边的,反倒我是哪边都不讨好的。”      “他会站在我这边的。”临水坚定道,“你以为他为什麽会突然回斑斓山?”      “他从不回斑斓山的,突然回来你就不觉得有问题?”临水好像不是在跟临夜讲话,面色冷冷的,“他原就是回来求我帮忙的,况且他这麽多年不肯回斑斓山,帮著我在上面说话,也是因为他知道他欠我的。”      他挥挥袖子:“他的牡丹蔷薇算什麽,我当年在他手上折了本家的十二个高手,都没找他算账,他会为这点子东西跟我翻脸?”      是的,凤行想,二公子突然回来确实很奇怪,魔界对这场婚礼都淡淡的,更何况二公子那种脾性的,大抵是真的有事才顺便回来的。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沮丧,总感觉自己活得像个笑话,以为很重要的,其实在临水他们眼里,什麽都不算。      他只是棋盘里的一枚棋子,於魔君是,於临水是,於临花还是。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大爆发,只是借著他的由头爆发了出来,他便以为自己是那个重点,而事实是,谁都没把他当回事。      真是讨厌到要死的感觉,凤行想。      沸腾的大地停止了那种让人心惊的耸动,泥土便一寸寸龟裂开来,除了他们所站的地方,土地都像饥饿的大嘴,露出青黑的缺口。      “父皇在想什麽?”临夜疑惑地道,“有你在,我们怕什麽缺水?”      龟裂的土地断的纷纷扬扬的,甚至形成了声音,且渐渐攀升,越来越大,像是风啸龙吟,回荡在天地间,像是轰然倒塌的大山,又像是大地的怒吼,震耳发聩。      “我怎麽知道。”临水居然也有点不耐烦,摸著左颊上的血痕,“他不肯下来跟我打,又护著大哥,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微一冷笑:“难道是真的想等二哥醒了,跟我打一场,他都不用出手?”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印证了他的猜想似的,那些干涸的土地里陡然伸出了一支绿叶,极小,却极倔强,在干枯的土地上冒了头,绿意盎然,像个小脑袋。      “那是……”      绿色的小叶子生机勃勃的,看上去如此的弱小,却带著让人不安的旺盛生命力,它迅速地长出茎干,拼命的疯长著抽出新的枝条,而枝条又蔓延出更多的嫩芽,肆无忌惮地开始向上延伸。      龟裂的土地里似乎有著无限的力量,那绿色的叶子很快就长成了一棵树,拼命地从大地里挣脱出,快速而优雅,像是有什麽东西在镇定指挥著,那麽的有条理。      一滴血从空中落了下来,掉到那棵绿色的树上,所有人都仰起头,看到它慢慢地由翠绿变成了血红,那滴血像是符咒一样,渐渐地把树都染成了红色。      “开花了。”      十三低声说,那棵红色的树开始变得杀气腾腾,一朵花苞在它的顶端形成,充满了煞气的血红。      红色的花苞越长越大,陡然绽放了开来,这一刻几乎是天地变色,星沈月暗,妖豔的红划破了长空,像是一弯月亮一样缓缓地伸到了长空。      那朵花,流窜在暗空之上,血红如珠,花瓣繁密狭长,如同爪牙,层层叠叠的悬挂下来,又带了三分妖娆,在流光下狰狞可怖,花色所过之处都开始融化。      “他居然用了血之花。”临夜仰头道,“他还真想杀掉我们啊,三哥,你再不动手,我们可就真等死了。”      临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那朵花,他的周身燃烧著半人高的碧色火焰,烧得烈火熊熊,那花便半分都不敢靠近,只在他上空打转,连红色的光都落不下来。      红花碧火,多妖娆的景象。      凤行痴痴地看著,觉得自己来魔界这麽多年,现在才算开了眼了。      “父皇的驭花之术居然不在二哥之下。”临夜低声道,“不过三哥为什麽不用水?”      十三露出一个极其耐人寻味的笑:“再没听过用水去对付花的。”      确实如此,水还能滋润花朵,凤行想,不过看十三那缕微微笑意,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临夜却比他敏感多了,想了一会,又默默地望了一会儿临水,才默默道:“他的绝招其实是火不是水。”      他喃喃自语:“是了,我怎麽忘了,他叫临水,也是来了斑斓山之後改的,父皇教我们的都不同,我便以为他该是掌水的。”      “碧焰是他们狼族的绝学。”临夜还是小小声地嘀咕,似乎在想他自己的事情,“他在本家的地位岂止不低啊,他就是狼王吧,难怪他之前那麽骄傲,那他到底是为了什麽上斑斓山的,在狼族做王不是挺好麽。”      这种问题,临水自然不会回答,十三也没有回答,凤行更是无法回答,只好都去看临水,後者却忙得很,压根没空看他们。      “您不相信就算了。”临水笑哼哼的,他身边的火越烧越旺,已经快一人高了,青光笼罩开来,高空的花瓣都有点萎缩,“就算他醒了,要跟我打,您就能讨到便宜了?他本身亦仙亦魔,才对青君格外留情,在魔界跟上三界两头混,你借他之手杀了青君,让上三界都容不下他了,您以为他就会善罢甘休了?”      凤行发现,临水不常讲话,但是挑拨离间的本事也不小,一字一顿,字字珠玑,每句话都一针见血:“您的斩魔台布置的快,他原是想回来求我跟他联手的,只是被您先下手了,他若是醒了,您料事如神,觉得他会不会帮您?” 百花杀 21 拣尽寒枝不肯栖   他张开手指,广袖宽檐,往前走了几步,稳稳地上了那天阶。      “临水……”凤行一惊,不由自主地大叫,手在半空中挥舞了一下,“你……”      你想上去麽?他想问问,但是临水并未回头,连脚步都不曾略顿一下,他便把嘴里剩余的话咽下去了。      他似乎再没有资格问临水什麽了。      临夜却比他直接,伸手便道:“把二哥留给我。”      临水果真停下脚步,他正站在玉白的石阶上,比他们平白高了一人多,黑衣长发,居高临下地看著他们,嘴角居然勾著一抹笑,却凉凉的。      他并不回答临夜,只是眺望著远方,半晌才懒洋洋地搭了一句:“把脸上的血擦擦。”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扔在临夜脸上,嘿嘿一笑。      “其实嘛。”临夜目送他一步一步走上去,用帕子擦脸,“他还真蛮适合做魔君的。”      十三道:“你又想到看什麽。”      临夜把沾血的帕子塞回袖里,便道:“城府深啊,我竟不知他跟二哥何时好上的,他俩联手倒是不错。”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著袖子:“只是他既然与二哥相好,怎麽父皇收二哥那会儿不动手,还任由我糟蹋呢。”      十三苦笑:“你还真相信他的胡扯啊。”      凤行有点奇怪,临夜却想的比他快,哼了一声:“那他抓住了二哥什麽小辫子,确信二哥必然会站在我们这边。”      “总不能真是二哥的愧疚。”临夜抢著道,摇摇头,“二哥不是那种人,他能求三哥什麽,三哥才会那麽说的。”      临水走的缓慢,天劫极高,他走了好一会儿,才上了一点,但就从那点开始,便看不清他的身影了,天阶边缘白云飘飘云山雾罩,上方一切都含糊起来。      十三目光澄澈,倒是不隐瞒:“青君的魂魄吧。”      他顿了一下才慢慢解释:“殿下杀了紫薇星君之後便略有奇怪,之後便总留了一手,悄然给他们留一缕魂魄。”      “我道怎麽他的太星宫里总有股隐隐的灵气在飘,还当是他偷偷在修仙,还当是他话柄等著抓他错呢。”      临夜恍然大悟:“那次他偶遇青君,便悄然偷了一缕,现在二哥知道了,便来求他,要回那缕魂魄,难道二哥今次愿意回斑斓山了,他原是怎麽都不肯再回斑斓山的。”      他细细想了一下,又疑惑起来:“不对啊,青君那会儿还完好无损,被他取了一缕魂魄,如何能不知道,就任由他取了。”      “这我却不知了。”十三摇头,也略有迟疑,“殿下其实蛮奇怪的,他……”      他才张口说了一半,上方却陡然传来了一声格档声,不大,却极其清冽,想必是什麽武器相交击的声响。      他们一瞬间都静默下来,仰望苍穹,上方祥云缠绕,却宁静祥和的很,除了刚才那声,便再无声音了。      临夜望了半晌,才慌忙道:“他们架了结界,打起来了。”      “大公子和临水?”      临夜脸色奇怪,吞吞吐吐的:“父皇和三哥。”      十三陡然变色,他细长的手指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圈,里面却没有出现任何东西,只是空气陡然稀薄了起来,沈闷的让人窒息。      “他说了什麽?”临夜搓著手问,迷惑不解,“他怎麽进去的,那阶梯可是王阶啊,会认主的,血统越好,爬的越高,按他的血统,他上一半就该被摔下来了。”      十三却不管他的嘀嘀咕咕,脸色凝重,细长的眉毛向上翘著,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浅浅的。      随著临夜的话语,之前那个绵长无垠的天阶陡然塌了,包括那些玉柱,碎成了粉末子,连半空的祥云都不见了,只余下了一块空旷的大地,血红广大,似乎吸了绵绵的血。      “走吧。”十三拉过凤行,冲临夜点点头,眼神复杂,不知道是喜是忧,“他把天阶打了。”      临夜也後退,云雾散去,前方便陡然开阔了起来,虽瞧得不大清楚,却能看到临水了,他正拿著他那杆枪,舞的密不透风,红色穗子像一朵血花一样飘扬在半空里。      “三千世界,众生黩武。”临水站在大地中间,停止了舞枪,他似乎在唱歌,又似乎不是,声音低哑而昂扬,像是能撕破长空,声调繁复而古老,凤行只能听得清这麽一句。      “走吧。”临夜再不敢停留,拉著凤行匆匆後退,“快点,十三,拉结界,用血。”      他大喝一声:“一木浮生,一砂极乐,一方净土,一笑尘缘,一念清静。”      “临水、临水在在叫。”凤行被临夜拉著,死活不肯走,他听得到上面的声音,似乎是临水的,又似乎不是,因为临水是声音总是很轻很轻,这个声音却有股刚烈到妖娆的味道。      临夜拉著他,兀自冷笑:“他在叫又如何?你是能帮忙还是会心疼?”      临夜的眼睛黑的像墨,深处却有一股暗红,红丝隐隐,显得他的眼睛极其可怖,被他盯著的时候,简直就像是被一条随时会咬人的蛇看准了,凤行忍不住抖了一下,却还是不肯动。      “临水。”凤行固执地道,“临水没走,我们不能丢下他。”      漫天都是血红,连旋转的风都是浅红的,好似这个世界又回到了最原始的馄饨时代,蒙昧而又浑浊。      他挣扎的时候,总算想起来了临水平时指点他的一切东西,手忙脚乱地用起来,却是用来反抗临夜的,把临夜气的不行。      “要不是三哥关照。”临夜冷冷地道,“我非把你千刀万剁了。”      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凤行看到他的右手上已经有了隐隐的风刃,漆黑热烈,随时都会盖在他身上。      “你打好了。”凤行虽然畏惧,却也不肯走,强自镇定,“他为你出生入死,你却丢下他跑了。”      临夜大怒,十三挤过来,把凤行提到一边,压低声音,也是大怒:“什麽时候了,你们俩还闹。”      他拽著凤行,往半空看了一眼:“凤行君,你留下也是给他添乱,跟我们走吧。”      凤行还是不肯,十三却不耐烦了。      “装什麽呢。”十三性子不好,对他的态度也不算好,却极少这样刻薄,“你真这麽关心他,会那麽说他?”      他看著凤行,眼睛里的鄙夷遮掩不住:“他确实不及二殿下千尊玉贵,却也是有我们喜欢的,你既那麽说了,何必那麽惺惺作态。”      临水……凤行心里一动,他之前因为二公子跟临水大怒的话,原来他们都听到了,也是,他自嘲地想,这斑斓山里的人都擅长不动声色,只有他一个傻子,还以为他们都不知道。      确实如此,他那麽跟临水说了,连临水那样的好性子都道跟他再无关系,像十三这样的可不是要鄙夷他致死?      可是……可是他还是关心临水的啊。      “你除了会烦他,你还会什麽?”临夜却比十三还要不耐烦,“一天到晚唧唧歪歪的像个娘们。”      半空之上雷声招招,凤行又恨又怒:“你们怕你们自己走就是了,不必顾忌,说来,你们不也就是为了他那句话吗?”      要不是临水要临夜照顾他,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妖魔早放弃他跑了,现在又装什麽深情?      “你以为谁会愿意带著你。”临夜冷笑,“你这般朝三暮四,今日三哥明日二哥的,你等著,二哥醒了,非把你撕了。”      他似乎想起一件事:“先前我要说的,我倒忘了,别自恃著你救过三哥了。”他薄薄的嘴角露出一个浅薄的笑,十分恶意,“再没听说过人类能救他的,他怜悯你蠢笨,扶持你一世荣华富贵,怕你疑心,编了个谎言骗你,你却当自己真是他救命恩人?”      那声雷简直是打在凤行心里的,震得他发痛,忍不住退後一步,抬头看到临夜冷的像冰一样的眼眸,却不得不承认临夜说的是实话。      从之前开始,他就在疑惑了,像临水那样的妖魔,能需要他救什麽?他心里隐隐的有了答案,却不敢相信。      如果相信了,他将要把自己置於何地?      他自恃是临水的救命恩人,理所当然地享受临水的照顾不说,还常以此去强迫临水帮他做事,这……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临水笑的温温和和的样子,又记起自己做皇帝那会儿,临水帮他忙东忙西不说,还要照顾他那不知所谓的爱情。      那时候的自己蠢的可怕,做了多少错事,临水都一声不吭地帮他,如果他压根就没帮过临水,他有什麽资格那麽理所当然?      他感觉自己的心碎了一块,百感交集,又羞又喜,羞的是他居然那麽曾经烦过临水,喜却更多,临水那样帮他,还是找著理由的,是不是说,他对临水是极其特殊的,或者临水喜欢他?他这麽想,却有点心虚,四处张望了一下,怕被临夜他们发现,却发现後者们正在远视著前方,压根没注意到他。      “那是……” 作家的话: 很严肃地问个问题,这篇是不是看的人很少,我的习惯一直是两篇文一起更,一篇V一篇免费,这篇如果看的比较少,我就V这篇了。 大概还有四五篇的样子前传就结束了,之後的正文都是现代的,如果……真的看的人比较少,那这边就当公告提前说一下,下个月就会V掉,V掉之後会是日更。 我确实不敢保证这文多好看,揉脸,摸摸各位,五一快乐^^ 百花杀 22 少年安得长少年   仿佛能把大地都撕碎的飓风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心悸的宁静。      静的仿若死去的世界,却把人心烧灼的像要干涸了,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眨眼之後便爆发出了了轰天巨响。      凤行叫不出声音,他隔得太远了,只看得到临水在那龟裂的大地上翻滚著,所过之处土地沸腾,蔓延出一片血红,而临水像是一条小虫子一样,扭曲著翻滚,苟延残喘到了让他心悸的地步,脆弱的似乎魔君一捏就能捏死。      他感觉心里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地捏了一下,细细的疼,却绵绵不绝,心头一把暗火狂烧,烧的他想大叫。      临夜已经放开了他,他却再也没有勇气扑过去,那些蔓延出来的红已经缓缓过来了,铺天盖地的腥气,都是临水的血,红的耀眼夺目。      天地那麽大,显得临水那麽小,凤行看到他挣扎著站起来,长发委地,额头上沾满了血,扶著长枪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像是龟裂大地上的一粒小小细沙,一晃眼就会被土地吞噬。      他感觉到手上痛的要命,茫然低下头才发现是十三在握手,力气太大,把他的指骨都握断了。      “你去啊。”他没有来得及叫疼,推了十三一下,嗓子火烧火燎的,“你们这麽厉害,干什麽都在这边看著,去帮帮他啊。”      “进不去。”十三匆匆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微红,再也没有先前的嚣张了,“王者领域,我进不去。”      临水慢慢地走了过来,步伐踉跄,他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细小的红线,像是里面爬满了血红的小虫子,仔细看才发现是他身体上的的经脉血管全部都凸了起来,暴露到了皮肤上。      “临水。”他惨叫一声,想去摸摸,但是他什麽也碰不到,那层看不见的结界把他们都拦在了外面。      这个结界内就像一个驯兽场,凤行想,魔君在里面,让整个斑斓山都看得到他的实力,让斑斓山的一众妖魔信服,临水便是那个教训。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当皇帝那会儿,临水教他的,杀鸡儆猴。      当时他喜欢男人,所有言官御史都力劝,把他烦的要死,他便跑去问临水,该怎麽样,要不要把那些不听话的臣子们都杀了。      “你要是有耐心等,就捧杀,谁劝你,你就赏赐他,劝谏的次数越多越激烈,你就赏赐的愈多,两三个月後,他就架不住别人的眼光了。”临水那会儿那麽说,看著窗外,“别的大臣会以为他是为了赏赐才劝谏讨好你的。”      可是那时候他喜欢那个男人喜欢的发狂,哪里等的了三个月,便不依不饶地拽著临水,要他给一个更快的法子。      “那就杀鸡儆猴吧。”临水道,倦倦的,“挑你最喜欢的臣子,位置越高越好,当著群臣的面狠狠地找茬羞辱他,必要的时候还能当面杀了他。”      “那我会成为暴君吗?”      “你要是真在乎名声超过你喜欢的那个人,你就不会跑过来问我怎麽办了。”      现在,他想,临水便是被杀鸡儆猴的那个,挑战王者的权威,所以要被当著他们的面狠狠地羞辱与虐杀。      “狂化了。”临夜低声说,那团血红的人形爬了起来,凄厉地叫了起来,声音尖锐的发怵,像是蛮荒时期那些逐渐诞生的妖兽,每一声都势若雷霆。      十三一手拽著凤行,勉勉强强地站立著,闻言睁大了眼睛,半晌才笑了一下:“他说,他不会狂化的,他骗我。”      他如此的失魂落魄:“他答应我的,永远不会狂化。”      他匆匆转过脸去,凤行才发现,他居然哭了,一行泪水浅浅的,从他光滑的脸上落下。      狂化了会怎样吗?凤行想,看十三如此,心里惶惶的。      “我去吧。”临夜突然道,从衣袖上撕扯了一段,扎起来漆黑的长发。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都好久了,我都忘了我的血统了,也忘了它们在我身上燃烧的感觉了,那种热血沸腾的骄傲啊。”      凤行退後一步,临夜的身上慢慢地变蓝,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寒气十足,锐不可当。      “你不能进去。”十三怔忡了一下,迅速去拉他,却只碰到了一层冰,“殿下说你不能进去。”      “我能啊。”临夜轻轻笑了一下,“我也是王者呢。”      他的声音轻起来的时候很像临水的,飘渺无际:“都好多年了,我老记不住其实我也是王者,三哥说我长大了,其实才没有。我总想著,我还有哥哥,我不要承担责任。”      那层蓝色的冰越来越厚,将他牢牢地封了起来,很快便连眉眼都瞧不清了,只余一点点回音。      “我好讨厌斑斓山,却不想死都要在这个地方。”      蓝色的冰层陡然爆发开来,碎冰四溅,凤行捂住眼睛,只听得到身边潮水一样的哀嚎,似乎有扑棱棱的东西在响,那些哀嚎声也来越响,却越来越远,似乎都退後了。      落在身上的碎冰渐少,他赶紧睁开眼睛,结界内的漫天火光之下,有个人长衣凌乱,长发微晃,一手拎著长枪,身上的血滴滴拉拉的落著,比他身後的火焰都亮。      那是……临水?      凤行一怔,慢慢地看著那个人走了过来,烟雾弥漫之下,他的委地长发被大风吹得四处飘散,只有脸上爬满了血红的经脉血管,可怖而吓人。      “滚。”临水顿了一下,低低地开口,声音委顿,凤行顺著他脸庞对著的地方,才看到结界的边缘还有一个人,只是他是灰色的,浅薄的像个剪影,一晃眼几乎会以为只是漫天火光里的一个阴影。      剪影慢慢地朝临水走了过去,凤行逐渐看清那是临夜,只是身形浅薄的似乎随时会灭。      “我都进来了。”剪影笑嘻嘻的,亲亲热热地上去抓他的手,“三哥你好厉害,父皇都让你打伤了。”      临水任他抓住没有动,临夜却不在乎,慢慢地仰头看了一下天空:“你看不见了是吗?我帮你看吧。”      他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张嘴默默地念叨了一下,凤行从他的嘴型,看出他是在召唤,却没有想到会有这麽强的召唤。      漫天的火光暗了下去,连血红都消失了,大地开始震颤,结界内的土地全部都变成了漆黑,且越来越黑,像蔓延的黑夜。      临夜……进去了,大概是有希望了?      凤行想,去看十三,後者却还是失魂落魄,一语不发。      黑色无垠的大地剧烈地颠簸著,陡然裂了开来,从里面射出无数根银箭,密密麻麻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      箭镞飞快,却极有规律,似乎有什麽在控制著它们,一层绕著一层,像是两双翅膀,冲上云霄,击打著长空。      不是像翅膀,凤行看了半晌想,那就是翅膀,临夜的翅膀! 百花杀 23 回首向来萧瑟处   那翅膀如此的大,遮天蔽日,将整个结界内都变成了黑色,太过的黑暗甚至让凤行看不清里面,只能根据声音判断他们确实在打斗。      扑棱棱的翅膀煽动声里卷著低低的野兽嚎叫,似乎还隐隐地夹著刀剑的击鸣,混乱的一塌糊涂。      他握紧了十三的手,喉咙一阵阵发痛,十三划出了一个音符出来,那音符小巧利落,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便开出一道音之轨道,里面的声音便都听清了,声声入耳。      声音的击鸣越来越小,大地也渐渐地亮了起来,天空泛著诡异的青紫,像是黎明过後缓缓而来的光明,虽有亮光,但距白天还有一段距离。      他努力想著临水教他的术法,捏了一个袂,清洗了一下眼睛,让自己看的更远。      “是大公子。”十三低声告诉他,“大公子下来了。”      确实是大公子下来了,凤行看到两兄弟站在一起,临水的黑与临夜的白,当真是轻如巧燕,凤行也看不清他们在做什麽,只是在蔓延的红光里,看得到两道身影来回穿梭,白色的清俊,黑色的刚硬,两人配合默契,仿若排练过数次,次第而上,又在出乎意料的地方转折穿插,只见长袖飘扬,剑光闪闪,都是海中花棉里针的有来有往。      他睁大眼睛看,错也不敢错,那白色的影子实在轻巧,手持一柄剑,那剑是淡青的,被他舞的密不透风,便一片青影粼粼,像是一片荡漾的水波。      临夜摒除了那杆红缨枪,飘飞的像一只蝴蝶,轻轻巧巧地错落退後,帮临水副攻,他动作轻捷,飘飘然地便刺出一剑。      “别凑那麽近。”十三握著他的手往高处飞去,一直落到了极後的枫林里,凤行这会儿才发现不对。      外围站满了侍君与青衣,他们都在外面等著!      “我们在结界里。”十三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轻轻浅浅地解释,“那些资历浅的受不住这哗变。”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们在里面打的翻天覆地也没有侍君过来,从一开始他们就在结界里了,只是魔君又搭了一层。      他们俩讲了两句,那边厢便分出了胜负,大公子急速地後退了几步,他用的也是一柄剑,通体晶莹雪白,真是一把好剑,现在那剑却被临夜砍成了两截,断落在地。      “你!”大公子震怒,他的胸口上一片殷红,想必是被临夜戳到了。      “护心镜碎了。”临夜低声说。      “临夜还挺厉害。”凤行跟十三悄声说,後者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他本该是最厉害的。”十三轻叹,“这期的皇子们都很厉害,大公子是龙也属平常,二公子是黄乘,拥有与天地一样长的寿命,五公子是灭蒙,是最凶猛的禽兽,天生的王者。”      他低著头,声音很轻很轻:“他只是不喜欢斑斓山,更喜欢人间,不然很强的。”      确实很强,凤行看到临夜叮咚一声把剑收了回去,手里的剑在半空中挽了一个剑花,青光缭绕剑花妩媚。      眼见临夜青剑入鞘,大公子舒了一口气,往後退去,却不想临夜狡猾的很,夺过临水手上的长枪便又是一刺,精准凶狠。      血花四溅。      比四溅的血花更快的是临水的火,天火崩落,连绵成线,细细地散了一地,迎著那些血冲大公子烧了起来。      “这是……”      十三解释:“剑伤他的身,殿下的火才能烧到他的魂魄。”      已经不用十三解释了,弥漫的大火呼啦啦燃烧起来,半空中还有星星点点的碧火落下,像是雨点一样,淅淅沥沥的。      火越烧越大,临夜提著剑站著,血顺著他手上的长枪滴滴落落地撒下,临水半靠著他,兄弟俩依靠在一起,却都一言未发,只是看著大公子在碧焰里哀嚎挣扎。      魔君居然没有救大公子,凤行有些疑惑,难道真是刚才和临水打的狠了,魔君体力怯弱,连救最爱的大公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已身死魂灭。”上空一个声音道,淡若清风,“你也该满足了。”      十三拉著他的手紧了一下,凤行才醒悟过来,魔君发话了。      他还真把大公子舍弃了!      临水咬著手腕,他身上被烧的一溜的血泡,被他一咬血水四溅:“他本就该死,只是他死了又能如何,我因为他杀的那些神魔又该如何算。”      “兴柔君不就是凤行君吗?你已经进行了补偿了。”魔君淡淡地劝慰,“至於紫薇殿的那位,他行事诡诈,上三界都不太容得下他,杀了也便杀了。”      兴柔君不就是凤行君麽……      凤行恍恍惚惚地听著,觉得自己好像恍然悟出了什麽,又好像完全没听懂。      兴柔君就是凤行君是什麽意思?      他拉著十三的手,不知道怎麽的,反倒平静下来,那些年在人间,临水对他的宠溺对他那些无来由的好似乎一下子都找到了解释的理由。      临夜说,临水是怜他蠢笨,扶持他一世荣华富贵,可是如果没有理由,临水真的会仅靠同情就那样没心没肺地对他好吗?      “他也不是故意的。”十三跟他说,很是为难,“当时他气昏了,只想报仇,杀了紫薇星君之後虽已有疑惑,但到弄不清真相,又去杀了你,最终却还是给你留了一缕魂魄,让你转生了。”      十三轻轻地叹气:“他知道自己杀错了,已尽量弥补你了,可惜紫薇星君却是被他挫骨扬灰了,再挽救不回来。”      “弥、弥补?”      临水的弥补就是对他无限的好,却不肯告诉他事实真相吗?      凤行感觉身子上一阵阵寒冷,他清楚,绝不是因为这个曲折的身世故事,而是他突然发现,临水对他的一切行为都只是补偿。      补偿,只是补偿。      临水从来没有对他动过心思,只是像是弥补错事一样的弥补他,他们俩之间一点点关系都没有!      他感觉心里惶惶的,之前那种自恃陡然间都消失了,就像他总以为,哪怕他做的再过分,临水也会跟著他一样,五百年了,他已经把临水当成他的一个私人物品了。      他……明明是喜欢二公子的,凤行想,捂住额头,弄不明白,怎麽这种消息能让他心里疼的像要炸开。      比自作多情更可怕的是对方毫无感情啊。      难怪那些年,他喜欢怎样的男人,临水都不管他,也难怪他对二公子那样好的时候,临水也懒得看他。      自作多情啊……      他整个人都恍惚起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原来他就是那个倒霉的兴柔君麽?      “其实。”十三绞尽脑汁地给临水辩解,“也怪你,那会儿你老是找他麻烦,大殿下才变成你的样子的,你若是跟紫薇星君平日略安分一些,也不至於被他枉杀了。”      “还、还有啊。”十三磕磕巴巴的,“你也太学艺不精了,被他一剑就砍杀了。”      学艺不精就是他被杀的理由麽?凤行想,其实也不是很想说这个,他虽然可能是那个什麽兴柔君,可是他一点记忆都没有,他只是想知道,临水是不是真滴对他毫无感情,只是想补偿来著!      他略微张开嘴,却什麽也问不出去,只好死死地盯著临水与临夜。 作家的话: 今天红衣夸我很勤奋……啊,好久没受表扬了,所以我双更一下表示我是真的很勤奋的)滚。 噗,关於进度说一下,慢热从来不是针对一篇的,我所有文都慢热,抱头,所以忍忍吧,前传既然写了,就必定有用,相信我,我也不喜欢写打斗场面,绞尽脑汁了啊……但是不写太干巴巴了,实在木有效果,我总不能干巴巴地说两句某某很厉害某某赢了,那样我再说厉害,也没人会信的嘛。 收尾了…… 百花杀 24 报答平生未展眉   “那你便把他的家族交出来吧。”临水淡淡道,他现在就像一块红色的血团,“父皇可别骗我,大哥做事,後面没有家族支援?有些事情我们都清楚便不多说了,你交出他们族的长老,我去交给上三界凭他们发落,也算对得起紫薇星君了。”      “放肆!”魔君大喝。      临夜现在就像个浅薄的影子,眼睛里死水微澜,似乎随时会被大风吹散:“大哥犯了这样的错,父皇也要护到底。”他转头去看那块血色的人形,轻声问,“三哥,你还记得六弟吗?”      那团血红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点头,血水慢慢地落了下来,已经由红色变成了暗紫,又慢慢地成了乌黑,里面像是沈淀了什麽,浓厚的几乎流不动。      “六弟是被他们糟蹋致死的。临夜大声道,“你们都看不到,我看到了,他跟三哥一样被他们弄出去生小孩了,但是他不及三哥强悍,就那麽死了,死了大哥都没放过他。”      他看著魔君,一字一顿地道:“大哥为了六弟那点灵力,把他一口一口吃掉了。”      “成王败寇,老六既然败了,被吃了也就算了。”魔君笑眯眯的,他端坐在王座之上,漆黑的裙裾拖了半丈多长,上面绣著繁复的银花,凤行认不出那是什麽,但是那银花闪耀间,他总觉得那花朵是活的。      他长得是真俊美,同下面两人的一身血污比起来,干净的纤尘不染:“临夜,有些事情,你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我早给你说过了,有些东西不值当说出来,你就要一直记著。”      他的身後彩云变换,似乎是随著他的情绪来的,刚才是热烈的金黄,现在却成了暗紫,照在他俊美的脸上,一片威严。      他如此说,临夜却不领情:“你们怎麽对碧火的!他为什麽死都不认三哥!你们给他换血了!我都看到了……”      魔君的手微微动了一下,那支开在他裙裾上的花朵便落到了手指上,又很快塞到了临夜的嘴里,让临夜再无法开口。      “想要我闭嘴?”临夜大笑,手指结了一个印记,点起一把火烧了起来,那火热烈,甚至烧到了他的脸,他也不在乎,一直烧到花瓣粉碎为止,“我为什麽要闭嘴,我受不了了,这个斑斓山就是大哥的刑场,这麽多年来,前後上山的兄弟有十七个,可是熬著活下来还有位置的,只有五个!我们的别的兄弟呢!”      “都是你的种,你为什麽要这麽做,”临夜捂住嘴,声音却关不住,“你们都看不到,只有我看得到!”      有这样一双眼睛,确实痛苦的很,凤行想,再也不像先前的豔羡了。      “闭嘴!”这次魔君亲自呵斥,他极怒,抬手了一下,凤行以为他是要打临夜,但是火光过处,才发现他弹出的是一个小瓶子。      那是一个优美狭长的洁白玉瓶,里面盛著一个人,被打的粉碎,电光火石之间,凤行才看到那个人是眼熟的,是大公子刚带回来的那个人。      那个临夜喜欢的要命的人类。      大火迸发中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後便在空气里化成了灰,碾作了尘土,消失的一寸不剩。      “你要学会闭嘴。”魔君威严的看著临夜,“早就跟你说过了,有些东西,你看到便你看到,别招摇的满世界都知道。”      那个人化成了粉末,凤行胆战心惊地等著临夜爆发,谁知临夜一点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瞥了一眼那粉末,然後笑起来。      “我马上就会闭嘴了。”临夜柔声道,“只是有些事情,你要让我讲完。”      “一句也不许,闭嘴!”      “你生我们出来干什麽。”临夜转过来匆匆道,凤行发现他的眼睛居然是红色的,像是红色的珠宝,异样的很,“有大哥不就够了麽,偏要找我们来给他们糟蹋。”      “斑斓山数代平衡,到父皇的手上偏就失衡了。”临夜冷笑,把手按在眼睛上,“纵容大哥对我们百般欺凌糟践,还要让我们心平气和,真是旷古的一个笑话。”      他的眼睛里一片血红,凤行发现那红越来越厉害了,像是血一样,顿了一会儿他才发现,那真的是血,汩汩而下。      “我只愿我什麽也看不到。”临夜大笑,“那麽肮脏,那麽肮脏,让我瞧那麽多作甚。”      “临夜!”      魔君大喝,却不管用了,那些血太多了,很快就把临夜清秀的脸染红了。      “我情愿瞎了。”临夜一字一顿地道,“也不愿意再看见你们。”      他的眼眶里果然空荡荡的,那眼珠被他硬生生的掏了出来,可怖而恶心,只是他的脸上却有一抹解脱的笑。      “你们嫌弃人低贱,我还嫌弃你们低贱呢。”临夜哈哈大笑。      “临夜。”临水也大喝,去拉临夜的手,那上面都是血,染得他们俩交错的手都是红的,“临夜你怎麽了,不要急,只是魂魄散了,我会帮你收集起来的。”      临水摸著临夜的眼眶,慢慢地道:“不要急,我有办法让他恢复的,你们能在一起的,别急别急。”      魔君却无法容忍他们在一起唧唧歪歪了,皱起眉头,低声道:“为一个人类,把斑斓山搞的乱七八糟的,临水,我容忍你够多了,你要是敢聚魄,我不会饶你的。”      临水抬头去看半空,他的脸上红通通的,什麽表情也看不见,但是就是那抬头的瞬间,凤行发现临水的浑身爆满了杀气。      “三哥你不要以为他疼你,你挑战他,他饶你不死。”临夜大笑,“你知道为什麽他不敢打下去了吗?其实他也受伤了,不敢跟你打了,却做出这麽一副恩赐你的样子!”      “他也到极致了。”他简直疯了,喋喋不休个不停,“三哥,他们把碧火做成了碟药,他们要吃掉碧火,真的,碧火不是普通的龙,他是夔龙,夔龙,最後一只夔龙,我们魔界居然也出了那种轰动三界的生物了!”      “临夜,临夜。”临水终於意识到了什麽,只是捏著那个剪影,“别做傻事,把意识收回来,你在散魄!”      散魄……凤行心里一动,终於懂临夜为什麽说马上要闭嘴了,他是在自戕啊。      “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临夜柔声道,不理临水的大叫,手摸索到临水的脸上,两人身上的血汇成了小溪,滴滴落落的,“走吧,这斑斓山就是个魔窟,你如今这般厉害了,就别跟他们瞎搅合了,跟十三去人间,好好的过日子。”      临水抓住临夜的手语气急的要命,再也不是以前的波澜不惊了:“我帮你复活他,临夜你不要急,不要急啊。”      “我累了。”临夜摇摇头,轻轻笑了一下,“我是个妖怪,他是个人,爱了一场,不管不顾地跟著我,吃了这般多的苦,最後还落的这个下场,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疼了。”      他推开临水,往後退了一大步,半跪在地上,把那杆红缨枪抵在自己的眉心,一寸一寸的戳进去,贯脑而过,大笑著死了。      凤行退後一步,想起临夜跟临水说的:“冬之日夏之夜,我只愿与他长相厮守。”      那麽浓烈的爱情,得不到便情愿死。 百花杀 25 一朝功成万骨枯   “你是故意杀他的。”临水陡然道,从地上拾起长枪,他没有去看慢慢地化成了灰的临夜,声音平静,越是平静,便反而像是愈加危险,“他说的那些东西我们都知道,你 故意的。”      “他跟你感情太好了。”魔君突然感叹,“你舍不得杀他,我只好帮你亲自动手了。”      他从王座上走了下来,漆黑的裙裾逶迤,神色端肃:“我等了一千年,你才上斑斓山,你说你能坐上王座,我便一直等著。”      他俊美的脸上有一丝裂缝,血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他果然如临夜所说的,撑不住了:“你终於长大了。”      临水失魂落魄,不理他,魔君看著他,居然满眼怜惜:“无论是你大哥还是你五弟,他们都资质非凡,你二哥还是个半仙,早晚都想著去上三界,也只有你肯待在这斑斓山。”      他微一闭眼,手上拿著一杆白玉长圭:“我们把宝都压在你身上,偏你心慈手软,那般欺凌你,你都不肯过於反击。”      他轻轻叹口气:“我哪里不知道你们都是我儿子,该是好好疼著的。”他把那玉圭拿在手上,上方光华四射,似乎有什麽东西穿透了云层,落到了玉圭之上,那东西便叮叮咚咚地响起来,像是要跳起来。      “我像你这麽大的时候,也是兄弟成群,可是你看,我上位之後,哪里还有什麽别的兄弟。”魔君把那个玉圭扔在他脚下,“你不强大,我如何敢把这魔界交给你。”      “起来。”他威严地呵斥,嘴角黏黏答答的液体,眼睛里却满是鼓励,“今天你长大了,这地方便交给你了,我也放心了。”      临水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一身的红红紫紫,神色麻木:“爹说,我一定要上斑斓山。”他呆呆的,很是疲倦,“我说不要,我在狼族好好的,为什麽要跑到别的地方去,他不肯,非说我要上了斑斓山,他才能瞑目。”      魔君柔声道:“他是怎麽死的。”      “剜心。”临水擦了一下脸颊,笑了起来,“我不肯上山,他就说给我一个上山的理由,後来我就上来了,我也一直想不通,为什麽我爹要以死来给我理由杀你,而你又以折腾我为乐。”      他顿了顿,声音冰冷:“原来你们是想培养一个魔君麽?我恨的越多,功力便越高,还杀了那麽多神魔,想必四方八界都声名狼藉,也确实是适合统摄四方。”      魔君笑的越加温柔了:“我不疼你,你如何能偷学那麽多的东西。”      他挥了一下袖子:“如今,你四弟在外,不足为惧,只有你二哥要醒了。”他略微摇了一下头,“他倒是真可惜,多少年难得的将才,性子也比你更适合做这主位,可惜不是我魔界纯血。”      他微笑的时候真好看,拈花而笑,清俊秀雅,彩云飘飘下真是锺灵毓秀,连那只绣著银花的袖子都飘飘的,凤行一下子懂了,为什麽临水那麽喜欢穿宽大的袖子,这爱好绝对是承袭魔君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魔君低声道,“杀了老二吧,他如今得罪了上三界,你抽了他那半根仙骨命人送去上面,登位有光,也除一心患。”      凤行心里一动,恍然大悟,魔君真是再下一盘棋,这盘棋如此的精妙,刺激了临水,葬送了临夜,现在又给了临花死的理由。      那日斩魔台上面,魔君便可杀了二公子,却留到现在,怕是就是等著临水亲自斩杀,送上上三界邀功。      真是一盘好棋,他们全部都是棋子,被绕在里面,那些爱恨情仇都是一个浅浅的笑话罢了,连影迹都没有。      临水要杀二公子了,凤行战栗著想,给了这样的理由,临水怕是真的要动手了。      他焦心地想著,却发现临水只是呆呆地注视著前方,一言不发,脚下落著那个万千妖魔追捧的长白玉圭,後者却连看也没看。      “临水。”魔君又唤了一次,声音平静,“你初初及位,要拿点东西慑服四方,杀了老二正好,立个威严。”      “立威。”临水笑了一下,失魂落魄,抓紧了手上的那柄长枪,那枪现在不仅穗子,连箭镞都是红的,红的血,耀眼夺目。      “你真是个软弱的孩子。”魔君淡道,“给你把路铺成这样,你都没有胆子走下去,想当年……”他略有哽咽,“想当年,你爹跟我在一起,是震慑四方的将军,他血统虽低,但是无人能敌,却偏养了你这麽个性子软的孩子。”      临水举起了枪,魔君的嘴角微微绽放出了一抹笑,淡的像暖阳,却也确实有那麽一份暖意:“这就是了,杀了他以後就是你的天下了,他那麽欺负过你,有什麽好在乎的。”      临水把枪戳进了魔君的腹部,他动作极快,如流星飒沓,神色淡漠,凤行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会把枪刺进魔君的肚子里,且一击及中。      “拿你立威更好。”临水把长枪抽回来,神色还是淡淡的,“杀了魔君,让我上位,岂不是更威风。”      他静立在大风里,明明是占据了上风,却无比的萧瑟:“别挣扎了,临夜刚才把冰晶给我了,它是你的杀招吧。”      他没有撒谎,长枪拔过之後,魔君的腹部就开始结冰,里面像是腐烂了一样,慢慢地往下滴著黑水。      “他拿命给我机会的。”临水说,眼睛血红平静,“那是他们死去时魂魄里的那点东西,他……没有骗我。”      凤行陡然想起来,最後的时候,临夜用了那麽激烈的自戕方式,将长枪贯脑而过,将魂魄里的冰晶融进了长枪。      其实魔君是故意给临水杀的吧,凤行想,否则临水哪会如此轻易地得手。      “你们俩感情还真好,我原先想让他背叛你,让你斩杀的,他却不肯上当。”魔君居然没有生气,略有感叹,笑了一下,“我还当你是个软弱的孩子,但还是蛮聪明的。”      他并不忙著杀临水,其实这时候他杀临水都很轻松的,但他只是笑著,像个好父亲:“杀了我确实很好,你坐的更稳当,镇服的臣下也越多。”      临水没有答话,魔君也不在意,笑吟吟的:“你常偷学的地方,我给你准备了许多东西,你还小,多历练几年,将来必比我优秀。碧火确实是夔龙,你吃了他必灵力大涨,他从小就是你耻辱,又不肯认你,别心软。”      “只一件。”他捂住腹部,那些黑水落尽,他的身体也被掏空了,浑身上下就像有万千小虫子在咬噬,慢慢的连脖子都被吃空了,露出血红的腔壁,“你二哥留不得,千万要杀了。” 百花杀 26 我花开罢百花杀   他跟临夜一样,慢慢地成了灰,只是他的消失比临夜强大多了,天空陡然变了,之後便开始轰隆巨响,似乎整个结界都裂了,轰轰隆隆的。      “别看了。”十三气急败坏地按住凤行的脑袋,“抱紧我。”      轰隆声不绝於耳,仿佛有千金坠力下来,耳朵里面疼的要命,十三趴到了他身上,凤行不知道发生了什麽,只感觉震颤之後大地逐渐平静下来,他的身上似乎被浇灌了无数的水,黏黏滑滑的。      “十三?”凤行颤抖著推开身上的身体,他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睁眼便被一片雪白惊到了。      结界碎了,他们已经重回斑斓山的土地,视目所及,都是熟悉的景,太星宫的端庄,少易宫的奇诡,飒爽居的大气。      他推开身上鲜血淋漓的十三,发现额头上冰冰凉凉的,斑斓山的天空变成了极其清冽的湛蓝,天空也开始下雪了。      整个大地都成了雪白,被茫茫大雪笼罩的晶莹剔透,一切都变得干净悠闲起来,呼吸的似乎再也不是那股火烧火燎的血腥,而是沁人心脾的清爽。      那只落在花园雪地里的黄乘兽慢慢地变成了人,穿了一身的黑,在雪地之上像个点,不大,却极其耀眼,有著不容忽视的力量。      他的眉眼极其锐利,笼著一层淡淡的白光,眼角一朵狭长的白花,华光大绽,正中一颗米粒大的珍珠花蕊盈盈如波,温润地把雪地都照的透亮。      临花醒了,凤行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这个二公子,每次出场都是这样的惊天动地。      他看了一会儿,就赶紧去看临水,後者也半跪在雪地里,一张脸上血痕点点,落了白雪,便沟壑纵横,红红白白的。      临花转了一下头,神色茫然,呆呆地看了临水良久,喉咙里才挤出一个沙哑的调子。      “三弟。”      临水似乎有千万无语,最终却只是偏了一下头,化成了一句话:“你醒了。”      临花沈默了一会儿,从雪地里站了起来,却又迅速跪了下去,行了一个拜礼。      “魔君。”      临水笑了一下,他真的是在笑,牙齿雪白,唇色嫣红,吊诡无比。      “你动手。”他慢慢地说,声音暗哑,似乎嗓子会坏掉了,“我现在没力气了。”      临花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似乎没有听见临水的声音,又磕了一个头:“拜见魔君。”      “拿起你的剑。”临水的声音慢慢地变大,转著头执拗地道,“杀了我就行了。”      凤行远远地看著他们,现在他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十三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在刚才的爆破里护住了他,现在生死不明。      拖累,他总是在拖累,他想,临夜说的没错,他什麽用都没有,最後甚至还需要不喜欢他的十三去救他。      雪越下越大,白茫茫一片,斑斓山银装素裹,视线所及之内都是一片雪白,连之前的那些杀戮痕迹都被掩盖了,干净明亮,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      要是真的什麽都没发生过多好,凤行简直想嚎啕大哭,他还是情愿什麽都不知道,像之前那五百年那样,跟著临水,缠著临水。      临花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白玉长圭,凤行心里一阵紧张,现在这会儿,只要临花动手,临水必输无疑,於是像以前後悔救临水那样,他开始後悔救临花。      他确实是朝三暮四的人,见不得弱者,可偏偏他自己才是弱者。      他看著下面飘摇的琼雪,忍不住大叫起来:“你不能动手。”      临花和临水都抬头看他,前者的眼睛里略有困惑,可那困惑如此的浅淡,很快就变成了杀气。      “你……”临花的声音是沙哑的,“让我的花开了?”      他站起来,向临水伸出手,声音却是对著凤行的:“你不爱我,却骗了我的爱之花开了?”      他的手颀长有力,搭在半空中,雪花落在他的手上,絮絮地覆了一层浅白,与他棕色的皮肤相辉映,刺目而突兀。      临水还是半跪在地上,从临夜死後,他似乎就神情不大对头,也就这时候,凤行才发现,其实临水是真的喜欢临夜的。      喜欢到了爆发,会去杀魔君的地步。      他们俩兄弟,他从未见到什麽温情,临夜总是在讽刺临水,偶尔还会惹临水暴躁一顿,他们甚至很少正经讲话,可是临夜却没有骗临水。      他记起那天花园下著小雨,临夜搂著临水说他们要做交易,临夜说临水只要帮他,他便帮临水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於是临夜便真的在所不惜了,不在乎他可以变得更好,也不在乎他可以等待长大,更不在乎自己那最好的血统,他就那样,真的把自己奉献上去了,热烈的像扑火的飞蛾一样,也被烧成了灰。      明明都是冷血的妖魔,怎麽会真的爆发出感情,比他这个人类还要浓烈与真诚。      那些感情,那麽浅却那麽真,连言语都不用去表达,你希望了,我便去做,一切的话都贫乏而苍白的。      “魔君。”临花僵立在大雪里,伸手等待,轻声道,“他们在等待朝贺呢。”      凤行往四周看去,才发现斑斓山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那些侍君们都回来了,恭敬地站成了一圈,正是六芒星阵,边角几个青衣,手捧著紫金漆盒,里面放著什麽东西,金光闪闪。      潮水一样的侍卫匍匐在地上,他们的後背上都印有一个银色的痕迹,全部趴在地上,那印痕便组成了更大的图案,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动物。      “魔君。”他们的声音不大,却很整齐,一起叫的时候响彻云霄,边角的青衣便轻声歌唱,依依呀呀的,凤行听了许久,只听清了一句话:“三千世界,众生黩武。”      似乎临水之前也唱过这句,只是临水的声音是刚烈的,带著肃杀,青衣们唱起来飘渺的很,像是哀默。      临水扬起了头,似乎在笑,又似乎没笑,他怔怔地望著临花,没有理半空中的那只手,只是重复:“你可以动手。”      “魔君法力无边。”临花回答的很干脆,“臣等自愿降服,再不愿以卵击石。”      他明明可以直接杀了临水的,却不知为何没有动手,反倒俯首称臣了。      临水怔然望了他半晌,终於拉住了他的手,用力拽著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步伐踉跄,身上血迹还未干。      临花拉著他,见他勉强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他,用力把他扯进了怀里。      “我回来了。”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凤行却听得清清楚楚,临花用力地抱著临水,重复道,“我回来了。”      “二哥。”临水抱著临花,不知道怎麽陡然哭了,他当上魔君了,周边跪了一地的臣子,乌拉拉的端肃而虔诚,他却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临夜死了,大哥死了,父皇也死了。” 作家的话: 临花醒了…… 揉头,谢谢风林火山和qinghuana的花…… 百花杀 27 少年子弟江湖老   当万物归为平静的时候,便预示著一个结束,却也预示著一个新的开始,像是一个圆环那样,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魔君已殁,临水顺利登位了,十三是第四天醒来的,醒来的时候看到凤行站在他面前,居然灿烂一笑,颇为欢喜。      “殿下……不,魔君。”十三握著临水的手,“我保住了凤行君诶。”      “习惯叫什麽,就叫什麽,别拘礼。”临水柔声道,嗓子嘶哑,他是匆匆而来的,见十三醒了便要匆匆而去,凤行听说,他正在想尽法子,复活他的弟弟。      临夜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了,连一点灰烬都没有留下,想也知道临水的努力都是无用功的,可愈是如此,凤行反倒愈心疼。      明知没有希望,可还要去做。      因为总要找事情去做,否则将如何拯救自己呢?只能让自己整日沈浸在悲伤里面罢了。      他这麽想的时候,正在临夜的少易宫看金枫,那些叶子似乎知道主人死了,都慢慢地变成了火红,却无人敢施法将它再变成金色。      “你喜欢三弟?”临花微微眯著眼睛,他的眼角那朵花随著他的动作更加狭长,甚至摇晃起来,细细碎碎的,“你喜欢三弟,骗我喜欢你干什麽。”      凤行真不知道怎麽回答这个问题,他自己的感情史就糟糕的一塌糊涂,会喜欢临花也是看临花可怜和单纯,但是之後见到临水那样心就淡了很多,及至现在见到这样彪悍的临花不要说喜欢了,恐惧都有。      “一个大男人,连自己到底喜欢谁都分不清麽?”临花淡淡道,举起了手,凤行还以为临花要揍他,谁知道他只是把手往後一伸,拽出了一个物什,哎呀哎呀地叫唤著。      “我认识的兴柔君,虽然性子急躁,也算个君子。”临花看著他,一字一顿道,“却不是你这样朝三暮四的,是转生的时候出了什麽问题麽?”      他晃了晃手腕,凤行才看见他拽住的是十三,後者可能是打算隐身偷偷溜过去,却被临花抓了个正著。      “跑什麽。”      十三苦著脸,他受伤之後,脸色就一直不大好,苍白若雪,今日也一样,像个忧郁的瓷娃娃:“二殿下。”      “嗯。”临花应了一声,重复道,“跑什麽。”      “他不是兴柔君。”十三拉回自己的衣领皱眉回答,手上拿著一个大笔洗并几管毛笔和金砂,“他只是兴柔君的一缕魂魄而已,算是一部分,却决不是兴柔君。”      “你的意思是。”临花摸著下巴,他的他的脸色非常不好,隐隐的暗青,凤行知道那是饿的,心里又愧疚又难受。      爱这玩意儿多飘渺啊,只有货真价实看到的时候才能知道,譬如临花渴求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不爱二公子,一点点也不。      “那一分魂魄是什麽样,凤行君便是什麽样,并不是完整的兴柔君麽?”      十三点点头:“是啊,就是青君也一样的。”他飞快地瞥了一样临花,“殿下取了哪块,便是什麽性子,凤行君……”      十三深吸一口气:“凤行君是最後一缕魂魄,所以是兴柔君的贪欲,唯有贪欲,才最旺盛,被殿下带回来了。”      他看著临花的脸色,急忙解释:“青君不至於,青君的是第一缕魂魄,应该是最轻最无关紧要的那缕。”      凤行听他们说,一点也不想去深想,情愿当这些话於他无关。      他就是他,为什麽要去做什麽兴柔君的转世,临水说他如果努力就能想起前世,他却不想努力。      他情愿做一个独立的凤行,有过去有来历,还有自己的思想,也不愿意做那个兴柔君。      “就是说。”临花的脸色相当古怪,“最轻的,那就是他最先放弃的那缕魂魄了,那是……”      他陡然想到了什麽,捂住眼睛:“不会是轻佻吧……”      十三看著他,满眼同情,却还是想著安慰:“我也不知道,也许不是的呢。青君高雅秀丽,必定散出去的那缕也是好的。”      “唉。”临花叹气,“我平日只知道杀神弑魔,却未想过还要去挽救。”      他喃喃自语:“青君要是找不回来,我怕是真的再也上不了上三界了,不行,碧桃仙子还在等我呢。”      “三弟真讨厌。”临花愤愤,“他不肯把青君的那缕魂魄给我,他不知道仙子还在等我麽?要是我回去吃了,跟别人好了怎麽办!”      十三噗嗤一声笑出来:“二殿下,你跟三殿下说不通的,他哪里知道喜欢的滋味。”      他低下头,声音轻轻的:“紫薇星君那般喜欢他,甘愿被他杀了,你可见他皱眉过?他至多愧疚他的枉杀,却是不会想那些情愫的。”      “他吃软不吃硬,要好好哄著,才能跟你讲话的。”十三摇摇头,跑了。      &      斑斓山新君及位,四处都有股喜庆的味道,唯有临水的太星宫安安静静的,连个侍君都没有。      “进去。”临花拽著凤行,粗暴而直接,饿的面黄肌瘦,几乎要发疯,把凤行拼力扔到了临水的床榻上。      “有事?”临水在喝酒,居然是真的酒,也不知道他哪弄来的。      临花捏著手指,牙齿咯咯响:“他不爱我,他爱你。”      “这算个什麽事。”临水摸了一下下巴,“我想过跟你争位置,争封土,还没想过,哪天我们还要来争男人。”      他笑著说的,但是眼睛里毫无笑意。      “凤行君喜欢你也罢,不喜欢你也罢,都跟我无关。”      凤行立在原地不动,是的,跟他无关,临水从来就没喜欢过他,是他在自作多情罢了。      自作多情的人最可恶了,不但会伤害别人,还会伤害自己。      他觉得自己该恨一恨临水,又觉得临水好像什麽也没说过,他该恨什麽呢?      他最开始,他跟著临水,临水就没有对他任何暧昧的话,他自己也一直泾渭分明地表示著跟临水毫无那种关系,现在又怎能去指责临水?      理通了,心绪却未必通,他看见临水便有种疙疙瘩瘩的恨。      “可是我吃不饱!”临花捂著肚子,浓黑的眉毛皱成一团,“他不给我爱,我快要饿死了。”      他在临水的身边坐下,拿过酒坛就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水沥沥地从他的下颌滑到脖子,他岁面貌平淡,但著实有一份好身材,酒水下落,都有股诱惑。      他确实是饿久了,琥珀色的眼睛都黯淡了下去,脸色发黄,额角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临水看了他一会儿,才把眼光转向了凤行,略有迟疑:“你……爱我?”      凤行点点头,觉得自己该说点什麽,却又不知道说什麽好。      他们在一起那麽久了,五百年了,是一个人寿命的七八倍了,比相濡以沫还要的浓,他发现自己爱上临水不奇怪,只是恨自己为什麽那麽迟钝,如今才发现!      “你不是喜欢封寒的麽?”临水疑惑道,“何时又喜欢我了,前阵子你还叫嚷著喜欢二哥,怎麽又变心了。”      他是真困惑,那困惑毫不作假,正是真毫不作假,反倒让凤行羞愧起来。      朝三暮四,水性杨花说的大抵就是他这种人罢。      这麽久了,他连自己最初在人世喜欢的人都忘了名字了,确实个寡情的人。 作家的话: 倒数二…… 凤行会朝三暮四很正常,摸下巴,他是残缺的,代表贪欲的那缕……想来真是个悲剧。不过谁都会有他自己的那点难处。 临近结尾,还是希望这个前传,把各种人物的性格都交代清楚了,铺垫了这麽久,要上正文了,我反而纠结了,还是希望到时候大家不要太惊讶吧……OTZ 继续谢谢风林火山的花花,我最近更新勤快了,你真是功不可没噗^^ PS:百花杀前天就V了,考虑到有些亲只看前传,我也就不浪费你们的钱了,所以免费的放到正文,但是可能过几天会倒V,所以还是希望有些同学不要攒文看吧,不然到时候花钱看的话…… 百花杀 28 千山寂静鸟飞绝   “你喜欢我。”临水手指敲击著桌面,似乎在沈思,就像以前每次帮凤行解决问题一样,安稳而聪明,总能帮他想好办法,妥妥的做好事情,“是喜欢我的样子吗?”      他终於想起了什麽:“是吧?你说过我长得英俊的。”      他拍拍临花:“变成我的样子试试。”      “临水!”      凤行大叫,心跳得不成样子,简直要裂开了,这句话比什麽都要侮辱他,他喜欢临水,当然只是临水,而不仅仅是皮囊!      临水为什麽要这麽说,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了!他感觉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涨得发痛,像轻飘飘的,著不了地,只能在半空飞舞著。      “一副皮囊而已。”临水越加的不耐烦,从临夜死後,他的情绪就不大好,总是冷冷的,“我的本体是一只狼,难道你看了也会起欲望吗?”      “二哥。”临水冷冷的,“实在不行你就直接把他掳走,或逼或哄,变成我的样子也行。”      临花比他还冷:“我才不要想法子,简直是侮辱我,我只问你,有什麽方法,断了我的爱之花。”      那朵白色的花在他的眼角摇曳著,在他讲话的时候晃晃悠悠的,显得他一股股淫靡的味道。      临花讲话比临水还要锐利,他如此的高傲,毫不在意在凤行的心头再补一刀,把他对凤行的不屑表的更加明白。      “我们五行各行其道,我掌花你司水,这花的秘密我都弄不清,也就父皇知道,现在你既已继位,也该有法子阻拦爱之花开下去的。”临花神色肃穆,十分端庄,“凤行君不爱我,我必会葬送他在手上。”      临水想了一会儿,偏头笑了一下:“爱上我吧,下一朵要开了,这朵自然就败了。”      “我情愿爱上你,这个混蛋一点也不爱我,我快饿死了。”临花懊恼不已,“可是爱之花只能开一次。”      “我是说,你仔细想想,还有什麽没开,下一朵花开了,这朵自然就谢了。”临水放缓了语气,“心之花开过了,那是你的出生,银之花,是你的劫难,金之花,是你和青君的斗气,之前还有些什麽,还有什麽感情没走过,走一遍吧。”      “还有血之花吧。”临花想了一会儿,“我的生死劫。”      临水皱了一下眉头:“再没有别的了?我记得有七朵,还有两朵呢。”      临花非常不好意思:“还有一朵淫之花,是我的欲望,这个……”      “我是靠能量活著的。”临花异常委屈,“爱之花都难以寻觅到爱,更何况淫之花,你真想饿死我麽?”      他当真十分委屈,简直想仰天长哭了,指著凤行:“他骗著我把爱之花开了,可是他又不爱我,爱我的牡丹蔷薇又去了,你要我如何,我情愿开血之花,血战至死也比这麽窝囊的祈情而死好。”      “你想清楚啊。”临水笑了一下,慢慢道,“爱之花,就这麽一朵,断了你以後可就不爱人了,大抵也不会有人再爱你了。”      临花叹了一口气,看了一下凤行,满眼的嫌恶:“断了吧,爱来爱去的不烦麽?”      “真奇怪。”临水嘀咕。“你以前开一朵都非常执著的,我记得你开金之花的时候天天追著青君跑,怎麽好像现在你完全就没爱上凤行君的样子。”      临花十分不耐烦:“以前那些都是死物,不会变。”他顿了一下,“碰上青君开了斗气,青君也是十分善战爱打的,我自然靠他的斗气活得好好的,可是凤行不爱我,我怎麽爱他,这花一开始就开错了。”      他看著临水,像看一头猪似的,十分怜悯:“我饭都吃不饱,还会去爱人?要不是我心头还残留著点对他的好感,我早把他斩杀了。”      食欲大於天,显然於临花也是一样的,吃不饱让他十分的暴躁。      “我们打一场。”临花认真道,“你千万不要客气,一定要认真,打的我快死了,血之花就会反噬出来救我,那样爱之花大抵就谢了。”      &      他们俩商量好了事情,便开始一起喝酒,两人都不吃菜,只是喝酒,喝了一坛又一坛,封泥被拍开,酒香万里。      凤行觉得自己该离开,不再自找其辱,可是又舍不得,於是便也自己一个人在桌边慢慢地喝著,偶尔看他们两眼。      他知道以後这样的机会将不会太多了,因为临水是真的真的不喜欢他呵。      临花拍著桌子,他跟临水一起喝酒,临水是越喝越冷,坐在那里清醒的很,他却是喝的烂醉,两颊酡红。      “说到皮囊,我记得你那身银色的皮毛很骚包的啊,秀出来瞧瞧。”      他横躺在椅子上,哼哼唧唧,一副难受的要吐的样子,拽著临水的袖子拼命拼命地摇晃:“快点,让我看看。”      临水不理他,他便一直闹,拽著袖子,像个小孩子,还伸著爪子在半空挥舞,好像要抓住临水的脸一样的。      “别闹了。”临水淡淡道,“有什麽好看的。”      临花呵呵地笑:“三弟,你记不记得那一次,你跑到後山去找檎木给十三打贵妃椅,结果碰上了熊炎?”      他伸长手臂勾住临水的脖子,把後者拼命往下拉下来,笑得很不正常,眼角的那朵花像是要谢了似的,萎靡著,恹恹耷耷的。      “你打不过他,变得小小的,被他按在地上打屁股,我跑过去救你,你还害羞,拼命不给我看伤口。”      他呵呵地笑著,眼睛里却殊无笑意,冰冰凉凉的。      临水弯著脖子,低头与他额头相抵,他们俩都长得极其刚硬,碰在一起像两柄交接的刀剑,各能看见他们身上的剑光与锐气。      “怎麽了?”临花问,搂著临水的脖子笑。      “没什麽。”临水还是淡淡的,“只是想告诉你,那已经过去三千年了,我现在变小了,也不是小小的一团了,不能再被你塞在怀里当暖炉了。”      他轻轻地把脖子上的手拿开,叹了一口气,变成一只雪白的银狼,皮毛若雪,只有一双眼睛是浅浅的碧色,像是清澈的水波,却不会荡漾。      “能让我抱著就行了。”临花笑著,毫不在意,把半人高的狼搂在怀里,他本眉眼锐利,把脸颊贴在狼的皮毛上时,侧脸去柔了三分。      “对不起。”临花趴在银狼身上,趴了很久很久,凤行都以为他睡著了,才听得他这麽说,很轻很轻,“我只是嫉妒……”      临水睁著眼睛,虽是狼形的样子,却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死水一样平静:“没什麽,你没有对不起我。”      “碧火……”      “没什麽。”      临花一笑:“我现在倒有点希望,真能帮临夜生一个了。”他略有惆怅,“灭蒙到他就灭族了吧,他是最後一个了。”      “他不会是最後一个的。”临水却迅速开口,虽然声音冰冷,但是里面到底含了情绪,“我会让他回来的。”      他的爪子搭在桌子上,小小的一块,毛茸茸的皱成一团,一点看不见下面的獠牙凶悍,温驯的像个漂亮的小兽。      “我会让他回来的。”临水重复,冰冷而坚定。      “哦、哦。”临花点头,好像不知道要说什麽,只能匆匆地嗯嗯啊啊应著。      他们俩沈默著,断断续续地又喝了一坛酒,临花才再次开口:“你真的不想出斑斓山吗?人间其实现在还不错,挺好玩的,我路过几次,看到他们也会飞了。”      临水似乎睡著了,缩成一团被临花抱在怀里,顿了很久很久才回答:“你什麽时候觉得父皇不对头的。”      临花呵了一口气:“我一早就发现了,所以我气不过啊,明明我比你好,他干什麽老看著你,所以我才拼命欺负你啊,之後就更不想回来了,他老觉得我有异心。”他笑笑,“你太小了,还不懂,世间有些东西不是用说的,而是用看的,父皇看你的时候,眼睛里总有一种含蓄,你没发现麽?”      他摸摸临水:“是了,你不懂这种感情。”他换了一个说法,“就像你看临夜那样,可以欺负他,可以打他,但是不能看著他死去那样。”      临花迅速地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往凤行这边看过来,想说什麽却最终什麽也没说。      哪怕一个音节也好,可是什麽也没等到,凤行想。      “斑斓山怎麽老是发生这种事情呢?”临水好奇地问,“临夜、临月,还有我之前的一些手下,他们老会爱上人类,难道真的是人类比较好?可是我在人间待过,他们跟妖魔差不多啊,也会争斗的,二哥,你在天界待过,是不是神仙是最好的?”      临花笑笑,不知道在想什麽,看著远处窗梗上的朱红花纱,眼神悠远安静。      “你睡一会儿吧,醒了跟我打一场,我要断了这爱之花。”      临水点点头,再次看了凤行一眼,挣扎了一会儿,终究什麽也没有说,闭眼睡觉了。      为什麽会接二连三地发生这种事情,就是因为太寂寞了啊,凤行出去的时候想,小心翼翼地,怕发出一点点声音惊醒了沈睡的临水。      他们都有那麽长的生命,活的那麽寂寥,於是有了那麽点爱意,便飞蛾扑火一样地冲动。      这世上,能有几个神魔如临水般的淡定,只愿意喝喝茶看看风景?      他往寝宫走去,路过花园的时候看到少易宫的金枫全部都落了色,变成了火红,十三正拿著金砂往上面涂抹,见他走过来不由得挥挥手。      “解决了?”      凤行点点头,也不由得笑笑。      “解决了。”      “那就好,来帮我刷红叶。”      “好。”                                  完      後记:      前传这个故事,不知道说清了没有啊,有点复杂,还是希望大家能看懂了吧^^      关於凤行这个人呢,我真不知道说些什麽,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悲剧,是兴柔君的影子,是临水愧疚的一个补偿,是魔君手上的一步棋,甚至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      因为他是一缕魂魄,一缕代表贪欲的魂魄,所以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喜欢,可是却没有人能理解他的那种不由自主,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怜悯弱者,到头来却发现他才是最弱的,可惜却没有人去怜他。      我真没尝试写过这样一个角色,且恨且爱著,却偏偏是我写的最认真的,把最喜欢的一个角色炮灰了,也算是我的首次尝试了,噗。      关於临水,好像一直在抢角啊,其实我倒觉得一般,在这个前传里临水已经被磨的脾气殆尽了,他英俊沈稳,却已经失了那股活力,他并不可怜,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我觉得他唯一能让我感动的就是那股懵懂。      再多的事情,他都保持著那股懵懂,坦坦荡荡地活著。      至於临花,这个不需要说了,前传里几乎没有怎麽出场,一直以来都是个小猫而已,但是最後两章应该看得出来,他是个骄傲的人,所以哪怕是能杀了临水当魔君,却也不肯占便宜。      他比临水还要坏脾气,情爱於他只是果腹的东西,所以也便更无情些。      最後一并说的便是临夜和魔君吧,都算得上痴情攻,魔君跟临水父亲那个暗示应该看出来了吧?只是临夜更刚烈些,所以很快便折断了,魔君更沈稳些,便忍了这麽些年。我其实很喜欢他们俩。      说这麽多,其实还是给自己做个总结,快一年没写古文了,再写的时候,手感都找不到了,勉勉强强写完了,也不知道意思写到了没有,於是只能拙劣地再加一番补说了。      很高兴看到有人读到了现在,因为知道有些姑娘只打算看前传,於是便提前说一声再见,谢谢你看到现在了^^      好了,最後还是关於进度,停两天就开始进入正文,按照惯例,首章会双更,之後会一路日更下去。      至於内容,远目,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能坚持下来,听我慢慢讲完,我总会给你一个完整的故事的,未必精彩,却绝对诚意。                            繁华落地於2012年4月23日 作家的话: 看到现在还潜水的,全部拖出去打屁屁…… 下面V了基本就都是编辑传了,唠叨的时间就少了,摸摸大家,愉快^^ 此情惟有落花知 上   01      我是第一个上斑斓山的,父皇摸著我的头,说我天赋异禀。      我不知道天赋异禀是什麽意思,我只知道他的手很温暖,摸在我的头发上暖暖的。      因为没有父亲,在龙族我总是被鄙视,所有的女孩子都瞧不起我,她们总是嫌我臭,我连跟她们说话都不敢。      他是第一个愿意摸我的,我很激动,磕磕巴巴地对他说:“我、我不怪你。”      我不怪他,尽管父亲他抛弃了我,让我被所有的小龙鄙视,可是我能理解他的。      族中所有龙都知道我是个笨蛋,没有妖魔会喜欢笨蛋的。      他摸在他头上的手一顿,长长地叹息一声,声音轻轻的,像是刚才上山时看到的那只紫色蝴蝶,轻盈飞扬,吓得我大气也不敢出。      “临镜。”他对我说,俊美的脸上有一点点同情,“你以後叫临镜。”      他再次摸摸我的头发,虽然那感觉很温暖,我却吓得後退,我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身上臭臭的,他长得这麽好看,怎麽可以一直摸我!      我退後了一点,心里更感动了,原来他是愿意给我名字的,那麽他就是承认我了吗?      龙族里面,大家都有名字,只有我没有,因为我没有父亲。      没有父亲给我名字,他们便胡乱叫我,有时候叫我阿呆,有时候叫我小石头,因为它是海里最低等的。      “临镜。”他唤我,抬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字符,“镜花水月的镜,喜欢麽?”      “喜欢。”我点点头,有点为难,前爪扣在一起,结结巴巴地告诉他,“我不会写字。”      他愣了一下,有些愠怒:“他们没有教你识字?”      “教了教了。”我辩解,虽然长鸣总说教了也白教,每次都说的飞快,我听也听不清,但确实是教了,“我……我太笨了,学不会。”      我把声音放到最轻最轻,像蚊吟那样,希望他听不到,可他还是听清了。      “太笨了麽?”我听到他喃喃自语,有些想哭。      他果然也是会嫌弃我笨的,我吸吸鼻涕,不过我也满足了,他还是愿意给我名字的不是麽?      02      我在斑斓山上生活了四五十年,二弟上山了。      他虽然比我大,但是因为比我上山迟,一样要叫我大哥,我内心很激动,用前爪擤著鼻涕凑过去,他却不理我。      我把闪亮亮的宝石推给他,他摇头;我把烤肉塞给他,他皱眉;我摘了一朵小花给他,他却嘲笑我庞大的前爪和小花。      “那你喜欢什麽?”我挠挠头,有些为难,我所有的宝贝都在这里了。      “离我远点儿。”他很厌烦我,推开我就去修炼了。      他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妖,虽然我已经来了斑斓山几十年了,却还是打不过他。      “我带你去修炼场。”我跳起来,有点高兴自己终於找到了可以讨好他的东西,“这边路很复杂的,你会迷路。”      斑斓山很大很大,里面隐藏了很多很多的妖魔,开始的时候我总也分不清路,经常饿晕了被父皇提回去,但是现在我已经差不多都记住了。      我有些豪迈,看到他转过身诧异的看著我,更加骄傲了,挺起了胸膛。      只要他求我,不,只要他跟我讲话,我就带他去,还把藏了很久的冰鱼送给他。      他的眼神越来越奇异,亮亮的,我等著他开口求我,他却笑了起来。      “你难道还不会寻神引?”      寻神引?      我有点迷茫,这是什麽,某种事物吗?斑斓山上食物不多,好像没听过。      他笑起来挺灿烂的,笑完了就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03      二弟总是很忙很忙,虽然我很想跟他玩,但我不敢。      他现在已经能很轻松地打败侍君了,我亲眼看到他像拍木头一样的把後山那只黑熊拍成了碎片。      凭我的体型,十个也比不上那只黑熊,我默默地想,离他远远的,免得被他一巴掌拍成了碎片。      他每次看到我总是一副不介意把我也拍成碎末的神情。      他不跟我玩,我只好找山上的小老虎玩,它才两岁,连牙都没换全,我很喜欢它,天天喂他水果,可是它很快也不跟我玩了。      “我是吃肉的!”他龇起刚长好的乳牙向我示威,“离我远点儿,否则我咬你。”      我也是吃肉的,我想,可是他却不肯理我,还跟别的小青蛙小泥鳅小狐狸一起朝我指指点点。      “就是他,就是他,笨的要命。”      “还是二殿下比较厉害啊。”      “你知道麽,他居然吃水果,不吃肉!”      我很想辩解,其实我是吃肉的,可是他们都不肯听我讲话,我一走进花园和後山,他们就一股脑儿散了。      大家都不肯跟我玩,我想,把前爪按在肚皮下面,趴在地上看蚂蚁,这时候我已经会一些术法了,可以把它们关在我的术法圈子里,不让它们跑开。      我在龙族的时候,也没人愿意跟我玩,所以我习惯了,一个龙独自看蚂蚁搬家,也挺有意思的。      但是我这麽做,却惹恼了蚁後,它向二弟告状,二弟很不高兴。      “我没有欺负它们。”我怯生生地辩解,真的,我只是看著它们爬来爬去而已,看完了,还是会放它们回去的。      二弟冷冷地看著我,我很害怕,他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很灿烂,很少有妖魔愿意对我笑,虽然我很害怕,却还是忍不住迷恋地看著他。      “大哥。”他第二次叫我──第一次是父皇带他叫我的时候,“三弟上山了,你不去找他吗?”      04      三弟叫临水,我询问过他之後,才敢叫他,之前我叫了一次二弟临花,他一掌劈碎了七八座大山。      “大哥。”他很胖,小小的一团,只到我的肩膀,垫著脚尖看我的脸,“你长得好好看哦。”      我长得好好看?      我前爪上捏著的送给他的肉一下子掉了下去。      “大哥,这是给我的吗大哥?”他从地上捡起肉,吹了吹灰,又咬了两口,满眼惊叹,“好好吃,大哥大哥,你真好。”      他咬了两口肉,兴奋地看著我,胖胖的小脸挤成一团:“大哥大哥,你会烤肉的对不对,我跟你住好不好?”      斑斓山很大很大,父皇说,想要窝就自己造,我花了几百年,才挖了一个石头洞。      “大哥好厉害,窝好漂亮。”三弟一手捏著油腻腻的肉,一手捏著我的衣袖,跟我回窝里。      他看著石头窝,满眼亮光,我有点不好意思,看向光秃秃的墙壁脸红脖子粗:“二、二弟的窝才好看。”      二弟很聪明,他的窝跟父皇的一样漂亮,里面还会下雨,我有时候会偷偷去那里洗澡,他有时候知道了,也只是懒洋洋地看我一眼,并不骂我。      二弟还是很好的,我想,心里充满了感动。      “是吗?”三弟随口应著,兴冲冲的把石头窝扫视了一遍,挖出了我的所有宝贝。      “大哥大哥,这是什麽?”      “昆仑古玉。”      “好好看。”      “呃,送你了。”      第一次有人不嫌弃我的东西,我很高兴,看著他,突然涌起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三弟。”      “嗯?”他在看一块前腿肉,“好好看。”      “送你了,都送你了。”我挥挥手,故作大方,他更加兴奋了,从地上爬起来,冲我跑过来,几乎把我撞翻了之後,才跌跌撞撞地拉著我的衣领。      他的唇很软很软,落在我的脸颊之上,像是之前吃的冻鱼皮一样,滑滑的。      “大哥,你好好。”      他似乎只会说这个,兴奋的到处乱转,我看了他一会儿,又摸了摸被亲的脸颊,心都飞起来了。      这……这就是喜欢我感觉吧?      在龙族的时候,每次我想靠近小雌龙,长鸣就冷嘲热讽,说一辈子也没龙会喜欢我。      我不懂什麽叫喜欢,因为我很笨,所以只能看著,好在长鸣是个很好很好的龙,会告诉我什麽是喜欢。      “喏,看到了吗?”他指指远处的小雌龙和雄龙芳草,“那就是喜欢。”      我看到小雌龙的嘴贴在芳草的脸颊上,芳草黑黑的脸颊上浮著一块红云,似乎是很兴奋的样子。      我拉住三弟,没头没脑地对他说:“我一辈子喜欢你。”      三弟愣了一下,点点头:“我也喜欢你。” 此情惟有落花知 中   05      三弟是很好很好的妖怪,会带我一起玩,还不嫌弃我笨。      我跟他差不多大,总是一起修炼,一起打架,一起吃饭,还一起调戏小蔷薇,父皇罚我们一起抄《美人录》一百遍。      “为什麽要抄这个呢?”      三弟很讨厌抄书,所以我总是抄很快,然後再帮他抄一份。      “因为小蔷薇不够好看啊,父皇的意思是,就算调戏也要调戏绝色的美人。”临水一边吃我给他的冰鱼一边解释给我听,他总是很耐心,很耐心地教我很多东西。      “哦。”我应了一声,点点头,用前爪摸摸鼻涕,小蔷薇确实不如三弟好看。      下次要调戏还是调戏三弟好了。      “来,把头昂起来。”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手帕帮我擤鼻涕,我很害羞却也很喜欢,便常常流著鼻涕跟著他,他并不嫌我烦,只是疏黎却嫌我脏。      哦,疏黎是丞相丹朱家的公子,跟我们差不多大,父皇让他陪三弟玩。      “大公子。”疏黎常常叹气,“你衣服几天没换了?”      “大公子,你刚才洗手了吗?”      “大公子,你怎麽又迷路了?”      疏黎是小凤凰,所以有洁癖,临水这麽安慰我,他让我不要跟疏黎计较。      我当然不会跟疏黎计较,反正除了三弟,大家都嫌弃我,不过疏黎还是很好的,他虽然嫌弃我,却也偶尔愿意带我玩给我东西吃的。      “大公子,这个肉烤焦了,给你。”      “谢谢。”      “大公子,听说陛下新进了一批美人,你去探探路。”      “好的。”      “大公子,我最近手上有点紧,你……懂吗?”      “我有钱,给你!”      这种日子其实很好的,我很满意,但是三弟很不满意。      “为什麽二哥这麽讨厌我?”三弟开始唠叨,很是不甘,“那明明是他喜欢的花啊。”      他的手上捏著一个木头碎片,那是一个木头莲花,用最好的紫檀,用最完美的刀刻成莲花形状,莲瓣有九十六瓣,我数了几十遍呢。      临水很喜欢打木头,各种各样的,有时候送给疏黎,偶尔送给我,每个我都认真收著。      “二弟一直这样的。”我安慰临水,心里很难受,临水从来没有送过我这麽精致的东西,这个莲花,他雕刻了好多遍的,却被二弟扔掉了。      不过二弟就是那麽固执,这麽多年我已经习惯了。      临水却不甘心,他换著花样去讨好二弟,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的玩的,有时候是美人,他甚至还去後山摘到了冰魄牡丹送给二弟,那冰魄之下守著一只炎灵,他差点被烤焦了。      二弟依旧冷漠,三弟依旧不甘,我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三弟围著二弟转,心里难受的要命。      长鸣……长鸣明明说喜欢是很好的事情的,为什麽我这麽难受?      父皇说二弟心醉修炼,我终於想到了一个讨好他的办法。      二弟司花,需要最好的土,我们龙族恰好就藏著一个冻墨土,那是生命之土,可以种出世间万物。      那是族中圣宝,我回去族里,族里的龙都当我是大皇子,已经不太为难我了,也不再限制我的举动。      我蒙上面去偷了它,谁知道太笨还是被长老发现了,被打的半死不活。      如果我带著它回去给三弟,三弟给二弟,那麽二弟就会高兴,三弟也就会高兴了,那我也就高兴了。      我这麽想,不知道哪里来的劲,拼命飞著,跑掉了。      我伤的很严重,可是我不敢告诉三弟,因为他要送冻墨土给二弟。      “他不喜欢你的。”疏黎很聪明,闻到了我身上的血味,第一次没有嫌弃我身上的味道,帮我上药,“你太笨了。”      我知道啊,我缩了缩身子,有点自卑。      这麽多年了,我已经知道了,其实三弟不仅仅喜欢我,他喜欢每个妖怪。      不过那有什麽要紧呢,他高兴就好了啊。      那个礼物二弟果然很喜欢,三弟回来眉飞色舞,我也很想陪他一起笑,可是身上很疼很疼,一笑就更疼了。      “谢谢大哥。”三弟抱抱我,兴冲冲地跑走了,於是我不怕疼地笑了。      06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被打坏了,那次恢复之後,我的力气突然大了很多,修炼的时候也不那麽痛苦缓慢了,进度基本上已经能追上二弟了。      “换骨了麽?”父皇摸摸我的头,因为昨天刚洗的澡,我乖乖地让他摸著,“临镜啊,你到底要父皇怎麽办啊?”      我不懂的眨眨眼睛。      什麽叫要怎麽办?      “你天赋异禀,第一个上了斑斓山,怎麽性子却这麽奇怪……”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也罢了,以後看你造化吧。”      我没懂父皇的意思,却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关心,心里很感动,蹭了蹭父皇。      从我换骨之後,父皇就不大出现了,二弟也走了,便只剩下我和三弟了,三弟一直没有讨好成功二弟,郁郁寡欢的。      “你长高了哦。”我也想摸摸三弟的头,但是他避过去了。      “你长得更高了。”他的声音闷闷地。      因为换骨,我现在确实很高,已经能和侍君们齐平了。      “你也会像我这麽高的。”我安慰他,等著那一天,等著他跟我一样高的那天。      疏黎说我真不愧是大公子,神魔大战都打成这样了,我还能天天混吃等死。      神魔大战跟我有什麽关系?我想,并不理会他,继续围绕著临水转,可惜他现在多数时间都用在修炼上面,我只好跟著他一起修炼。      虽然神魔大战跟我毫无关系,但是显然还是影响了斑斓山的生活,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飘在上空,连父皇都惊醒了。      “你去离界。”父皇这麽吩咐我,二弟已经守了墨界,临水被分配到了真界。      近年来,我的灵力越来越强了,连疏黎都不敢轻易嘲笑我了,我却觉得这要感谢三弟。      因为三弟喜欢修炼,我只是跟著他一起修炼啊。      真界在第五层,离界在第六层,父皇对我并不放心,不过我无所谓,反正离界靠著真界。      据说龙族是护短的族,我以前从来不相信,但是到了离界我才知道是真的,龙族本家派了一队好手过来帮我。      乌青长老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殿下,其实我们一直是惦记你的。”      离界离的远,加上本家势力强大,所以这里的战争并不激烈,偶尔有些小仙人越界过来,也很快就会被消灭了。      我闲著无聊,很是担心三弟,总是想著去真界看看他。      “殿下。”乌青长老对我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是要我必须带上一些龙族下属,“您要第二次换骨了,请小心点。”      我点点头,不以为意,有这麽强的下属,我怕什麽呢?      07      虽然只隔著一层,但是真界的战况比离界惨多了,到处都是血,我有些忧心,直到看到了临水才舒了一口气。      三弟已经长高了,比我还要高,穿著一套银色的戎装,跟以前胖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你怎麽来了?”他看到我的时候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微微皱著眉头,“这里很危险。”      我低下头,小小声回答:“我想你啊。”      他似乎有点无奈,吩咐下属带我去王城休息,不要乱跑,并且说明天就送我回离界。      我不想回去,想跟他争辩,他却不理我,去部署事情了。      我是离界,这种事情一直都是乌青长老干的,所以一点也不懂城墙部署有什麽意义,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早点睡吧。”他在黑暗中看报告,随口叮嘱我,“我已经给你造了防护罩,你不用怕。”      我当然不怕,有他在,他怕什麽呢?      我在黑暗中看著他,他已经长大了,有著极其英俊的眉眼,嘴角总是带著一点点浅笑,像是成年了。      “三弟,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在黑暗中轻声说,傍晚的时候,我看到好几个小兵在偷看他,魔界对男女之分并不明显,唯一的体现处就是战斗力。      他笑了笑,碧色的眼睛里荡漾出一片水意:“是麽?你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朝我看了一眼:“你跟父皇很像啊,很好看呢。”      这麽多年过去了,他夸奖的词还是没变,总是很好看什麽的,我眼睛有点湿润,我记得他是第一个觉得我好看的。      换骨之前,我丑的很,有时候去河边喝水,我自己都想朝自己吐口水,      长得这麽丑,难怪大家都讨厌呢。      “三弟,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在床上酝酿了一下情绪,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好不好?”      魔界的男的可以和男的在一起,为了他,我不介意放弃王位的,他现在已经长大了,我说这个应该不要紧。      我不敢呼吸,捏紧了被子,等他回话,心跳如雷。      “不行。”他板著脸,我心里一跳,有点绝望,又有点了然,      这麽多年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不喜欢我,连疏黎都说他不喜欢我。      “这边很危险,你在这里我不放心,明天就回去。”他继续道,脸上有点焦急,“听到了吗?”      他还是关心我的,我想,心里很暖很暖,就像父皇摸我头发那样。      08      我做了一个决定,把自己一分为二,一半跟著龙族下属回去了,一半留在离界,偷偷看临水。      分离术我刚刚练会,并不熟练,所以分离的时候很疼,有种被一分为二的感觉,不过为了能留在这里,我忍了。      因为担心乌青长老看出异状,我把大半的战斗力都留在了另外一半身上回去,所以自己这一半很虚弱。      不过这样也足够我施展隐形术跟著临水了,所以我很满足。      临水打仗的时候很冷淡,那些血染红他的脸颊,他却眉目不动,我觉得这样的他很可怕,却也更加欢喜了,因为他对著我的时候会很温柔。      他吃饭很挑剔,但是到了离界,却几乎不再吃东西,每日都在看报告,研究地形兵力等事情,偶尔下属劝他休息,也被他冷冰冰地瞪了回去。      我跟著他,看著他亲自上阵,有时候会悄悄帮他解决一些小妖怪,多数时候,还是只看著他动手。      他的灵力并没有我好,但是打仗的时候却有一股凶狠的劲头,我总觉得,这样的他,哪怕今日还不如我,但是来日总能君临天下。      我瞎想他君临天下的日子,比他还要激动,我盘算著以後我要好好修炼,给他做最好的帮手,帮他当将军,替他挡住一切讨厌的东西。      他有时候会疑惑地看看四周,好像发现了我,那时候我总是动也不敢动,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却又去干自己的事情了,让我舒了一口气。      我的小计俩并不高明,乌青长老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小秘密,他亲自过来,将我拎了回去。      他拎我回去的时候,临水一直皱著眉头看我,似乎生气了,我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僵硬著身体被乌青长老提回了离界,心里无比的难受,想再出去,乌青却不许了。      “殿下。”乌青长老道,“上次偷冻墨土的也是你吧?”      毕竟是偷了东西,我脸色有点红。      “殿下,他不是你的兄弟。”乌青长老似乎知道了什麽,缓声劝我。      “他是我兄弟!”我有些激动,临水当然是我兄弟,临花也是我兄弟啊。      “殿下。”乌青长老加重声音,“你们都是皇子,以後要兵戎相向的。”他推了一下龙族下属,“本家的他们,才会是你的兄弟,将来能扶持你。”      虽然我比较笨,但是也已经懂了这麽些东西,我摇摇头:“不会。”      我不会跟临水抢的,我也不让别人跟他抢,要是临花跟他抢,我就杀了临花。      那是我第一次想著杀妖,但是我并不难受,我只知道,我喜欢三弟,我要让他君临天下。      乌青长老被我的冥顽不灵气的不轻,把我关在王城里,要我好好反省。 此情惟有落花知 下   09      其实反省的日子也不错,我有时候在窗口看看天空,有时候躺在床上想想临水在干什麽,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那天我如往常一样的躺在床上想临水,想他现在是在睡觉呢还是在打仗呢?他会不会皱著眉头呢,他的眉毛很黑很黑,皱起来就很想让他去抚平。      我想了一会儿,却觉得胸口一痛,那痛来的如此突兀,几乎击穿了他的心。      临水出事了!我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乌青长老设置的障碍圈却怎麽也跨不出去。      “放我出去!”我大叫,抓住一个侍君,他不回声,我气的要命,劈手就给他一掌。      我不知道我的力气原来已经这麽大了,身为侍君一般都很厉害的,他却被我一掌打死了。那是我第一次杀妖,本来应该很震撼的,但是因为临水,我无法多想。      我拼命地撞击,想要出去,侍君和亲兵想来阻拦我,却都被我撞飞了,我感觉体内的血在沸腾,燃烧的我要化掉了。      “殿下。”乌青长老慢慢走了过来,“不要再闹了。”      “放我出去!”我想打他,却被他轻易避开,我第一次这麽痛恨我没有好好修炼,不然我就可以冲出去了。      “殿下凭什麽命令老臣呢?”乌青长老慢条斯理地问我,“如果你不是皇子的话,你还有什麽价值。”      我心里一痛,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麽多年来,嫌弃我的越来越少,可是那都是因为我的身份,      并没有出自真心的喜欢我!      胸口痛的要命,那是我种在临水身上的传信青梅烙,我知道我已经不能等下去了。      我从来没有这麽愤怒,也从来没有这麽冷静,我告诉乌青长老,只要放我走,我日後就如他所愿,努力去登位。      “老臣愿意相信殿下,可是殿下总要有所表示。”乌青长老对我的话并不惊讶,在半空划了一个誓言之圈,“请殿下在誓言之圈上做出承诺。”      等我回来,我要都杀了你们。我咬牙切齿,在手印在誓言之圈上,我感觉手上一痛,似乎被咬了一口,却并没有在意。      乌青长老得到了承诺,果然让我离开,我走的时候,听到他轻声对我道。      “等日後,殿下会明白老臣的心的。”      我才不明白,我哼了一声,冲著离界去了。      10      我到离界的时候,二弟居然也在,自从他去了墨界,基本已经不回斑斓山了。      “二弟。”我讪讪的打招呼,又迅速想起临水来,“三弟呢?”      二弟上下打量我一眼,他的身後冒出疏黎,疏黎也大了,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跟临水一起混久了,居然长得有点像临水,一样英俊的五官,风流的眉眼。      “大公子。”疏黎向我行礼,“我们等你很久了。”      他的说辞让我心惶惶的,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怎麽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二弟拂了拂衣袖,神情淡漠:“疏黎,你叫本王来,到底所为何事?”      原来二弟也是疏黎叫来的?      疏黎苦笑了一下,才说明原因,他说三殿下心疼下属,每次都冲在最前面,那日来的却是太白,太白的魅术是最好的,当头便罩住了三殿下。      我有些著急,想让疏黎讲快点,却又不敢,只好等著他。      他说临水中了魅术,这魔界,除了魔君并没有擅长解除魅术的,只是魔君已经陷入了沈睡,怎麽也叫不醒。      饶是我爱父皇,第一次也生出了一种怨恨,为什麽他要挑这种时候睡觉。      “这关本王什麽事?”二弟挑眉问。      疏黎边说,这魅术也是有法子解开的,只是需要灵力最强的妖魔,而如今,这魔界除了魔君最强的便是两位皇子了。      “大公子。”      “我知道,你喜欢临水。”疏黎随口道,也不顾我骤然红掉的脸,“你可愿意为他牺牲一二。”      我顾不得害羞,慌忙点头。      “那就大公子牺牲一下。”      “那叫本王干什麽?”      疏黎一笑:“当然是希望二公子能帮我守望一下。”      11      我以为牺牲的法子是什麽,却没想到居然是转移之法。      疏黎说,我的灵力最强,只是不会用,这魅术吸附在临水身上,只有我去诱惑,才能从临水身上出来。      “只要大公子愿意牺牲,他就能醒。”疏黎强调。      我点点头,听他详细解说诱惑方法。      疏黎说,魅术这东西,总是跟欲望脱不了关系,你们交合一下,我会你身边帮你,等你把它引诱出来,我们再将它一举击杀,否则他能把三殿下吃空了。      我听的面红耳赤,却还是点头。      虽然卑劣,但是能有如此正大光明的理由碰他,我为什麽要拒绝?      二弟一脸百无聊赖,只是等我们等待妥当了,才懒洋洋地过来。      “对了,大公子,你变下模样吧。”疏黎突然对我道,自己变了一个样子,他喃喃自语,“这紫薇星君最可恶了。”      “为什麽要变样子?”我不解。      疏黎白了我一眼:“要是他突然醒了怎麽办?我才不要被他记恨。”      他帮我变了一个样子,说是兴柔君的样子,他说那个神仙也很可恶,总是来打魔界。      二弟拒绝变化,他总是很冷硬,疏黎也便不管他了。      我们做这些的时候,临水就一直躺在地上,脸色安详,像是睡著了一样。      疏黎说,魅这东西,喜欢漂亮的地方,所以他们选择了一个云崖边,那里碧海蓝天,清风徐来。      “大公子,开始吧。”      虽然早被叮嘱了要做什麽,但是我还是忍不住颤抖,抖的都害怕,因为我第一次看到他这种样子。      我们住在一起,常常一起洗澡,他光裸的样子我常看,可是那会儿他还小,我不知道,他长大了之後,能如此魅惑。      或者是那只魅的功劳,总之我欲望蒸腾,哪怕疏黎和三弟都围在我身边,我也忍耐不住。      他光滑的肌肤,他弹性的唇瓣,我又啃又咬又舔,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了手心里,我激动的一塌糊涂,简直要哭了。      进入的时候有点疼,他似乎疼醒了,迷茫的睁开了眼睛,望了我片刻,突然勃然大怒。      他剧烈的挣扎著,我几乎都无法按住他,疏黎和二弟一起凑过来按住他,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要裂开了,就像一颗琉璃珠子,看看我又看看三弟,那眼神让我心疼的要命。      我是临镜,是你大哥,我想这麽说,却最终什麽都没说。      我继续动著,其实已经没什麽欲望了,疏黎帮我捂住他的眼睛,我只能继续努力,等那只魅出来。      期间他一直挣扎著,我从来不知道他的灵力能这麽强,我们三个妖魔都按不住他,我甚至被他的一巴掌打出了半个原形。      我长长的黑尾拖拽了几米,他摸到了他的尾巴,愣了一下,又很快被二弟按好。      那只魅出来的太慢太慢,等它出来被疏黎和二弟打死的时候,他已经晕了过去,浑身是血,连我都快虚脱了,汗如雨下。      “幸好我提前做了准备。”疏黎摸摸脸,变成原样喃喃自语,“唉,你们看到他的眼神没有,我真怀疑,他要是知道真相,非杀了我们不可。”      那眼神太绝望太深沈,我心疼的要命,却什麽也不能说,只能沈默地带他回去。      12      他再次醒来後,就性情大变,我虽然知道为什麽,却不敢跟他说实话。      他的眼神太恨太恨了,我怕被他那麽看著,他现在恨二弟恨的要命,我不如二弟强悍,一点点也不敢冒险。      那次事情之後,他对谁都开始冷淡,包括我,晚上的时候也不愿意跟我睡在一个房间了,甚至连话都开始少了。      我很绝望,心里清楚,他心高气傲,要是告诉他实情,怕是更糟糕。      让我更绝望的是,他居然怀孕了。      妖魔的男子能生并不奇怪,所以他怀孕也很正常,我欣喜若狂,简直要乐疯了,可是他却不肯留下他。      这个孩子是他的耻辱,临水说,要去弄掉他。      龙族都很喜欢宝宝,不管是因为什麽,只要有了,就要千方百计留下来,他却不肯。      神魔大战已经结束了,谁都没讨到好处,於是我们全部都又回了斑斓山。      如今都是灵力不错的皇子,他再也不跟我住在一起了,回到了他的太星宫,我倾力打造飒爽居,将里面堆满宝贝,希望他多过来,他却再也不过来了。      他要弄掉小孩,二弟不以为意,我却不肯,我去问他,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阻止临水的行为。      我攥著前爪看著二弟,满眼的恳求。      二弟想了很久,到底同意了,但是他要我答应,以後为他做一件事,哪怕那件事会要我的命。      我急急忙忙地答应了,为了这个孩子,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      临水不爱我,可是那孩子是我的,我一定要留下他,那我的宝贝。      二弟果然比我有法子,他强制地让临水生下了孩子,又按照我的希望带了孩子回墨界。      如果孩子留在墨界,我不奇怪,临水会杀了他。      生下孩子之後,临水的性子就更加的冷淡了,他整天就琢磨著报仇,我想跟他说实话,疏黎却不让。      “他杀了神仙不挺好麽?”疏黎问我,“难道要他来讨厌你?”      我不敢想象他用那种看二弟的眼神看我,於是懦弱地闭上了嘴巴。      与此同时,乌青长老要我履行誓约,跟他回龙族进行修炼。      我很想拒绝,可是誓言之圈并不是假的,我违背誓言被反噬的厉害,浑身疼的要命,几乎连动都不能动了。      我跟乌青长老回去了,我想我可以好好修炼,然後以後再杀了乌青长老。      13      我的愿望很美好,可是实施起来很困难,想杀乌青长老太困了,这期间我已经在龙族带了一千年,甚至已经第三次换骨了。      我在镜子中看见自己越来越像父皇的脸,俊美无双,可是我却觉得恶心。      我讨厌这麽卑劣的自己。      我拒绝再看见自己的脸,於是换了一张和疏黎差不多的脸,这样看起来舒服多了。      在龙族的日子里,我潜心修炼,一心想打败乌青长老,可是斑斓山却断断续续传来他不好的消息。      比如上三界的紫薇星君死了,兴柔君死了,又比如他去了人界,好久不回来了。      我忍不住回斑斓山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凡人。      他管那个凡人叫凤行,对那个凤行温柔体贴,碧色的眼睛里总是温温的笑意,我嫉妒的发疯,为什麽他从来不那麽看我!      於是我便常常斑斓山,因为我基本当天就回去,乌青长老对我的行为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直到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和那个凡人睡在一起,他跟那个凡人一起吃饭,他甚至愿意和那个凡人成亲!      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麽,我偶尔回斑斓山,他并不来看我,在我故意的偶遇下见到我,也是不冷不淡的。      他果然是喜欢那个凡人的,我想,心如死灰,魔族的人总是容易喜欢凡人。      他们不像妖魔,要花上千年成长,他们就像花儿一样,很快很快的绽放,绚烂的要命,那个凡人也一样,他敢反驳临水,敢吆喝临水。      我讨厌凤行,正确的说是我嫉妒凤行。      我嫉妒每一个能靠近他的生物。      我在龙族沈睡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二弟来找我。      “陪我演一场戏。”他站在窗口前,眼神悠远,我一言不发,只是听著,“你曾经答应过我帮忙的。”      我只是沈默,听他说完了所有。      “就是说,要我回去,装作夺位的样子,让他杀了我?”我平静地听完,替他总结,心里狂喜,对三弟为什麽这麽做丝毫不感兴趣。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疏黎是父皇的,他们在合谋些什麽,可是我不关心,反正我不想登位。      “对,这会要了你的命,你愿意吗?”二弟问我。      “我的命吗?”      我喃喃自语,觉得这样的结局也不错,他对死掉的人总是格外仁慈,不知道我死了之後,会不会记得我一点。      很多年後,他或许会不屑地说,哈,那个临镜啊,就是个笨蛋。      14 终      我按照二弟的吩咐回了斑斓山,剧情一点点的按照著二弟的希望演下去,直到父皇醒来。      “临镜啊。”父皇帮我擦擦嘴角的血,像很多年前那样的叹息,“临镜啊,你要父皇拿你怎麽办?”      我看了一眼下方,他在下面要挟著要父皇教出我,因为他要杀了我。      他认出了我的尾巴,知道了当年那事是我做的,我并难受,只觉得高兴,他会一直记得我的不是吗?      “让我下去吧。”我直视父皇,他的手还是像多年前一样的温暖,却不再是我眷念的了,这个尘世,我都不再眷念了。      眼睁睁的看著喜欢的他喜欢上了凡人,我就再也不想留念了,乌青长老说我没出息,我也不想反驳。      如果得不到喜欢的,就是有出息,我宁愿我永远没出息,可以一直看著他。      “临镜。”他再次摸摸我的头发,“知道我为什麽给你这个名字吗?”      “他於你就是镜花水月啊。”父皇低声道,“我当年就一眼看穿了你的结果,原本想替你消除了记忆,忘了他的,可是……”      他的叹息一如多年前的轻盈,像是蹁跹的蝴蝶。      “命中如此。”我静静地道,跟感激父皇当年没有洗去我的记忆。      “你下去吧。”父皇笑了笑,他总是这麽俊美,高大如神祗,是我心目中最厉害的,“父皇很快也要走了,我们马上就要相遇,你大概不会寂寞。”      他肯定要将我魂飞魄散,所以我不觉得我还能再见到父皇,但是我还是很高兴,父皇能这麽说。      我这一生,只有这个妖,对我不嫌不弃。      “没有魂魄,散在在天地之间,不再受轮回之苦,也很好的。”父皇安慰我,最後一次摸摸我的头发,“我这一生,算计了无数,最後悔的,却是将你也算计进来了。”      我摇摇头,并不看他,长空飘渺,天阶高昂,雄伟壮丽我慢慢地走了下去。      我听到他在跟凡人讲话的声音,那声音低沈,就像他第一次兴奋地叫著我大哥大哥一样,我慢慢地走下去,走完我的宿命,走完我的一生。      我想起他第一次来斑斓山,他第一次跟我住在我的窝里,第一次带我去玩,他第一次送我东西,他第一次亲我……      似水年华,我总该满足了。      长枪穿过我的身体的那刻,我听到虚空里有疏离的声音,不悲不喜,不急不缓,像是挽歌。      “大公子,一觉醒来,四海为家,走好。”      走好。      我很好。         END                                ──繁华落地於2012-7-24            後记:      翻著硬盘,终於把大公子的故事翻出来了。      其实整个百花杀的故事来源就是有一天我想写一个暗恋的故事,於是大公子就悲剧的诞生了。      比起圆满的爱情,其实这世界上更多的还是断尾的故事。      他的暗恋没有尽头,等真正到了尽头的时候,也是他失去生命的那一刻,而他死後,那个人也不知道,曾经有这麽一个人全心全意爱过他。      动笔百花杀之前,我一直在想,要不要给他一个善终,可是想来想去,最终还是算了,这一场浮萍浪荡里,他喜欢了,於是便全力以赴了,成功与否与他无关。      因为这仅仅是一场暗恋。      整个百花杀系列里,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一个我都怀著相当喜爱的心情,但是若要说最爱的两个,一个便是大公子临镜,一个便是人间帝王凤行。      喜欢并没有什麽,但是拿命去喜欢的爱情总是值得人……敬畏的,哪怕有时候看起来,其实他们傻的可以。      这故事原来真没打算放出来,可是今天修饰结尾,所有人都圆满了,只有他要孤零零地躺在我的硬盘里,心里突然有些不忍。      配角总是这样,主角圆满,他黯然退场,他装饰了别人的生活,却要落一个污染的罪名。      这个故事,其实算是把前传解释清楚了XD 希望大家看的还算满意吧^^ ┏━━━━━━━━━━━━━━━━━━━━━━━━━━━━━━━━━━━┓ ┃│\__╭╭╭╭╭__/│ 小说下载尽在http://bbs.txtnovel.com ┃ ┃│           │ ┃ ┃│           │ 书香门第【黑大】整理 ┃ ┃│ -       - │ ┃ ┃│≡    o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O◤▽◥O┬──╯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  o  | │ ├╮鸡鸡哟┃   ┃  |╭---╮大家要加油上来顶唷..~ │  ├╯ ┃ ┃ ╰──╯ ┃ ┗━━━━━━━━━━━━━━━━━━━━━━━━━━━━━━━━━━━┛ 百花杀 01 春暖花痴   清明节是个桃花将开未开的日子。      苏青君对这些花花草草并不感兴趣,实则是因为今年的花草太奇怪了,四月的天了,正是阳光灿烂春暖花开的日子,但是那些本该绚烂的花却全部一副我随时会挂的样子,最多就是折腾点花骨朵儿出来。      那两个年轻人出现的时候,青君就正在窗口研究外面的那株桃花,他对面的胖子正在喋喋不休地唠叨著,一手轻摸著一个物什,力道温柔的像在摸美人。      那是一个青花盘,盘沿是缠枝花样的,中间大团大团的番莲花朵,隔著一圈圈卷草纹,优雅清新。      “绝对是清三代的瓷器。”胖子搓著牙花子发誓,圆圆的脸上严肃的像一张饼,“你看这纹路,这触感。”      青君已经摸过了,触手滋润细腻,底款上印著“大清乾隆年制”,无论色泽颜色都是富丽精工,应该不是假货。      他心里有了判断,但是一时还是摆出一副犹豫的样子。      “我、不懂这个。”青君十分的羞涩,“真的值这麽多钱吗?张哥,你别坑我啊。”      这胖子真是十分会来事,青君从他挑座位起就懂了,在火锅店吃东西,位置一定要是被风的,不沾味道,吃起东西来,羊肉要涮,第一层放,蔬菜其次,最後才是淀粉类的,这货一个一个弄下来,有条不紊,不像是好糊弄的。      他脑内想了好几个砍价的办法,但是还没容他一个个亮出来,就被外面的景色震到了。      院子里那株桃花,在那两个年轻人走过之後,落英纷沓,花儿几乎一瞬间都开了,飘飘洒洒地落了一地,像是盛极而衰,繁华到了极致便什麽也掌不住了。      “喂。”他喊胖子,半直起身子往窗外看去,“外面的花怎麽了?”      那些桃花开的极快,落得也极快,青君先前还在想著,清明已到,梅雨将至,那酸溜溜的毛茸茸的桃子很快也就要上市了,却没想到花一瞬间就都谢了,只剩下了一杆光秃秃的树枝。      胖子也半直起身子往外看,绝对是没有慧心的,一点也没有发现青君的重点,张望了一下又坐回去:“没怎麽啊,谢了呗。”      他嘿嘿一笑:“最近天气变化无常,说不定真的是2012要来了。”      该不是清明了,自己没烧纸,见到什麽不该见的东西了吧,青君心内嘀咕,也不好张扬多说,只好又坐下去。      那两个年轻人绝对有问题,青君想,心里越发慎得慌了,怀疑自己见到了鬼。      回去得捎点铂锡元宝回去烧烧,他微一闭眼,猛然想起来,那个人死了也有三四年了。      “到底要不要啊。”胖子却不耐烦了,轻轻叩击著盘沿,“七千块,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给你的熟客价,以後多关照。。”      这东西不管真假,回去搞个红木底座,铺设一方黑色丝绒,再把清雅的盘子搁上头,放到博古架上,他那小店绝对会高雅很多,档次也容易上去。      当然,赚钱也就更容易了。      “我这是小本生意。”青君十分为难,吃了一勺子冬瓜,那东西在锅里久了,都快融化了,弄的一嘴绒絮,想吐都吐不出,“张哥,再便宜……”      他的话未完,身後就爆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      “我不要。”      分明挑的最安静的角落,怎麽还能有这麽不懂事的,青君十分不爽,回转头去,却发现正是刚才桃花树下走过的两人。      匆忙一瞥就记住了,绝对不是因为他记忆力与眼力好,而是这两人头上肩膀上都还铺著一层厚厚的粉红色花瓣。      “她只是摸了你一下屁股!还付钱了的!”拽著衣袖的年轻男人很愤怒,被他拽著衣袖的男人更愤怒。      “我为什麽要让她摸我!为什麽不是你!”被拉扯的男人用力甩开年轻的男人,抖落一身的花瓣抱怨,“我讨厌她摸我。”      青君的眼睛在他身上顿了顿,尽管穿著廉价到掉渣的衬衫牛仔,也不能掩饰这位帅哥的光彩夺目,那眉眼,那腰线,处处都透露出一股逼厌的性感来,他看的都快硬了,也难怪有人摸一下就愿意付钱。      只是这种话题,拿在公共场合讨论不好吧?他想,但是还是很乐意观看,毕竟丢的又不是他的脸,并且还趁乱又摸了一下胖子的那个盘子。      确实好质感,他再次感叹。      “我很乐意啊。”被甩开的年轻男人大叫,引来了很多食客回头,“可是她摸了我也不肯付钱!好了闭嘴,这家在招收洗碗工,大帝保佑,我们能找到工作。”      英俊的发光体抱怨:“我们为什麽要沦落到……卖身。”      “因为少爷你几百年没出斑斓山了,而我们又没有法力了。”年轻的男人毫不客气,说著让人以为是神经病的话,“你以为我愿意吗?要不是需要你这张脸吃饭,我真想把你这张脸划花了,你说你没事把通道都封了干什麽,回不去了吧!”      “既然你常来人间。”怒吼起来,英俊的帅哥毫不示弱,怒起来都一副桃花招摇的架势,“那你为什麽还什麽都不会?我还有一张脸,你有什麽啊?”      他恨恨地,简直恨不得揍年轻男人一拳:“你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我卖身来的呢,给我脱下来。”      好像在看两个神经病对话,又好像在看两个演员在演戏,青君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根据他们的神态,否认了第二种可能。      否则他们的演技真的能拿奥斯卡了。      当然如果是第一种,那就完全没有问题了,神经病有什麽要紧,不是说了麽,疯子与天才只有一线之隔,他们说不定还是天才呢,何况这个男人这麽帅,天生的花瓶架子。      这麽英俊的男人,弄点好衣服穿穿,搁在店里头,比这个盘子高雅多了,何况他还能看出那男人确实气质不错,这麽廉价的衣服都能穿出一种高贵的感觉,眉眼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高傲。 百花杀 02 卖身兄弟   “你们叫什麽名字?”青君点燃一根烟,轻声问,像在诱哄,而他也很清楚自己点烟眯眼细声时的魅力,“我请你们吃饭。”      两个在争吵的男人迅速停止了争吵,往他看过来,好像在看什麽怪物。      “真的,吃饭,你们叫什麽名字?”      年轻的男人看了他一眼,眼睛眯了一下,好像在考虑他话语的真实性,但是他身边的帅哥显然毫无经验,恹恹地回答。      “临水,他叫临……”      “我叫临二。”年轻的男人给了帅哥一拳,利落的接茬下去,“嗯,临二,你可以叫我小二。”      他的声音很低,音调也很奇怪,不像普通话,但也听得懂,带著点很繁复的调子,听起来古老而华丽,配合著低沈的声线,好听的一塌糊涂。      “呃……临二。”青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小二两字吐出口,“坐下来一起吃饭吧,你们似乎碰到了麻烦?需要帮忙吗?”      他做出一副热心人的样子,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两个人都沦落到卖身的地步了,包吃住的话,大概花不了多少钱就能包下来吧,毕竟工作很轻松嘛,只要当花瓶就行了。      当然如果价钱如果贵点的话,也能接受,这年头,帅哥对那些贵夫人的杀伤力简直是大炮级别的。      临二十分娴熟,推了一把胖子,迫使後者往里面坐了一格,然後把临水也塞了进去,自己坐到他身边:“哦,你也看上他了吗?”      他十分热忱的看著青君,琥珀色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兴奋的一塌糊涂:“他很帅的是不是?不止脸,身子也不错,真的,当然底线是你只能亲亲他,你也看到了,他这麽帅,不能那麽随便是不是,对了,你出钱多少?”      他娴熟的像个惯常拉皮条的那样,如此热烈如此的……不要脸。      对面的帅哥可怜巴巴地坐了很小的一点地方,跟胖子挤在一起,闻言不由得大声抗议:“我不卖给男人。”      “闭嘴!”临二训斥,一副无赖的架势,“你想要害我们没饭吃吗?我再也不要睡天桥了,那边神经病真多,而且你也不想被骚扰了吧?”      他放缓了语气:“乖,听哥哥的。”      这两人居然还是兄弟关系?逼弟弟卖身的哥哥……      天桥这种东西绝对是杀器,帅哥的脸色一瞬间也变了,安静下去,乖乖的拿了筷子开始吃饭,他手指好像不是很灵活,夹了半天都没把食物夹起来。      “那麽我们来谈谈吧,你出钱多少。”临二帮他夹了一大堆吃的,服务员已经很有眼色的过来添了两套餐具,“怎麽还不会用筷子,你真是我弟弟吗?笨的无可救药了。”      “哦,你想要多少。”      胖子的手在帅哥的腰上悄悄动了一下,那腰线流畅的几乎令人窒息,青君有趣的发现帅哥的脸僵硬了一下,但是没有反抗。      “白痴!”临二大叫,差点把筷子扔出去,勃然大怒,“他在吃你豆腐,你没有感觉吗?”      “是你说我们要吃饭的。”帅哥争辩,愤怒无比,“你说要我乖乖不要动的!不然我们会没有饭吃!”      “这是他请我们的,请的,懂吗!”临二简直气急败坏,站起来把帅哥拖出来塞到青君身边,自己挤到胖子身边。      “盘子我要了,七千是吧。”青君看了一眼讪笑的胖子,还是决定先解决了胖子,再来跟这个皮条客交流,只是折腾了一下,他也没有心思还价了。      他从包里数了钱递过去,虽然不想还价了,但是还是有点痛心疾首:“七千啊,虽然是乾隆年间的,也太贵了啊,张哥你以後一定要多照顾啊,好东西多给我留著。”      “你不亏的,虽然是民窑瓷器,但是品相色泽都笔笔精到,你还有什麽不满意的。”      青君哼了一声,付了钱,小心翼翼地接过盘子,身边埋头苦吃的帅哥抽空瞥了一眼,居然跟他搭话起来:“假的。”      “什麽?”      不止他,连胖子都叫了起来。      “款书是假的。”临水被他们齐声叫了一下,有点困惑,就这会儿青君才发现他的眼睛是浅碧色的,像是清浅的溪水。      是因为混血的缘故吗?青君疑惑地想,难怪这麽帅。      胖子大怒,虽然帅哥如此的有魅力,但是显然诋毁他的人格也是不接受的:“你懂什麽是款书吗?”      帅哥相当不屑,低著头恹恹的,手指落在盘子的底款下,颇有点指点江山的味道:“窑口的标记,这盘子是官窑仿的,上面不是写著吗?”      底款下是几条鬼画符一样的线条,青君还当是什麽纹饰,却不想这居然是窑口标记,而这个帅哥居然认识!      他有点不敢相信:“你怎麽认识的?不是,你认识这款书?”      “我在皇宫待过,看过制作。”帅哥还是恹恹地,被临二用力敲了一下,嗷地一声叫起来,闭上了嘴巴。      胖子很生气,临二也很生气,好在前者已经收了钱,利落地拿钱走人了。      “我弟弟不懂事。”临二陪著笑脸,用力地掐了临水一把,後者皱著眉倒没有大叫,想见平时被哥哥虐待惯了,“但是他很帅不是麽?你知道的,有些人只长外貌不长脑子,上帝总是公平的。”      “上帝是什麽?”临水问。      临二给了临水一个爆栗,啪啦一声,似乎打重了,自己又心疼起来,皱著眉巴巴地夹了点菜过去:“好好吃你的。”      这花瓶长得好看不说,还能认识款书啊,虽然这个叫临二的不靠谱了点,但是嘴皮子也算利索,他店里正好还差一个打杂的。      青君看了一眼讪笑的临二,又看了一眼低著头的临水,迅速决定,这两个人一定要不惜代价雇下来。      他如此决定,好像之前看的以为见鬼的意象与两位男人嘴里神经病一样的发言是幻觉似的,毕竟跟财运比起来,这些东西都可以浮云掉。      “那麽,来谈一下价钱吧。”青君咧嘴笑了一下,“你们的身份证呢?我们搞个合约。” 作家的话: 文章涉及的专业知识还挺多,所以很多东西都是参考的书籍的,而且有些东西写的也很片面,如果有错误的地方,欢迎提出。 还有参考的基本书籍,列一下,很感激他们,才有了这篇文。 丁建顺《大内高手》、阎崇年《大故宫》、袁枚《子不语》、铁源《瓷器纹饰鉴定》《瓷器美韵》,还有微博的古玉斋。 百花杀 03 吉光片羽   那封信是被塞在门缝里的,小巷道偏僻,路灯都是昏暗的,临二却一眼看到了那封信,指著信提醒青君:“有信。”      青君点点头,内心一边嘀咕这小子的眼力,一边掏钥匙开门:“就这里。”      这是个三线城市,房价虽然不如大城市的可怕,但是在这个涨物价不涨工资的时代,也算贵了,所以拥有著三层小楼庭院的他说完就等著两个小子发出惊叹的声音。      “赐酒斋……”临二喃喃自语,抬头望著门楣上的牌匾,眼神奇怪,是那种很悠远很怀念的眼神,像是履行万里望见故乡的那种苍茫怀念,“难为你还记得。”      青君没来及回答,临水倒是冷哼了一声:“ 他倒是跟你一个性子,我取他魂魄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弃了情感。”      “放弃了感情,这麽说来,他现在身上有感情了?还是说,他现在就是个情种?”      临水弯唇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低头把地上那封信捡起来递给青君,碧色的眼睛在暗夜里像狼一样,绿莹莹的。      “进来吧。”青君忍了又忍,还是没有爆发出来。      让他们胡说好了,不是神经病,他如何能以如此低廉的价格雇佣到两个人呢?那个花瓶还是如此的合格。      他很生气,这种好房子居然没有得到赞赏,临二果然是个善於察言观色的,立马笑了起来。      “苏先生,这房子真不错。”临二大步走进去,啧啧有声,“这门槛,是紫檀木的吧,看品色精致大方,听说这种木料入水不沈,是木中极品,真让我大开眼界。”      拿紫檀木做门槛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却也是拿科檀做的,颇花了他点功夫,青君相当得意,听临二这麽说心里舒坦多了。      他带著两个小毛头进去,把他的赐酒斋整个展现出来。      这是一套前後两进的院落,才修葺过,墙壁是淡淡的米灰,屋顶是黛色,因为仿著古风,屋檐角落里还蹲著小小的辟邪,古色古香不说,还能镇宅。      “朝向不好。”临水看了一眼,像个巫觋,审视著他的雕花窗户,“养只老鼠吧。”      长的再英俊,这麽胡说八道青君也是会生气的,他愤怒地想,然後狗腿地笑了笑:“为什麽?”      “煞气太重了啊。”临水理所当然的,“你这院子,里面有一只蚂蚁吗?”      青君被他说得一怔,这房子他买的时候,位置极好,房子也不错,只因为前主人说不干净,才低价卖给他的,只是他来了之後,发现这里哪里是不干净,简直是太干净了。      不要说小动物,连蚊虫蚂蚁都没有,他一直以为是他熏香点多了,所以什麽都没有。      “没有。”      “那就养一只吧。”临二拍拍他的肩膀,十分亲热,“你身上的煞气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挡一挡比较好。”      那两个小子在一起交头接耳讲了几句,便绕开他直接推门进去了。      “房子不错。”临二再次感叹,吹了一个口哨,痞气十足。      里面的正厅便是他的小古董店,上层博古架子上都摆满了器皿,最上面是一个民国的翡翠褡裢,色泽碧绿可喜,边上则摆了几个俏色的玉鸽,这几样都是拿得出手的,并几个岫岩双鹤放在幽蓝的丝绒垫子上,光色泠然美丽。      “宽敞明亮啊。”临二转了一个圈,在屋子角的八仙桌边坐下,他的身後错落地挂著忽长忽短的几幅字画,最显眼的便是那副郑板桥的《墨竹图》,看起来遒劲苍翠。      青君嗯了一声,摆在外面的都是唬一些外行的,所以都挑的极好看的红胆釉瓶与翠色翡翠镇纸和白玉雕镂龙凤牡丹炉等,真正收藏的好东西都在楼上,所以楼下的东西并不多,看起来干净敞亮。      “你这麽有钱。”临二微微一笑,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碗水,“给我们开的价钱却这麽低,不怕我们走人麽。”      晚饭的时候,这两兄弟像是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吃了好几锅的东西,青君後来不耐烦了,暗暗地换了麻辣汤底,辣的临水都吃哭了,才把这两个饭桶从火锅店哄出来。      “这价钱还低?”      青君斜了他一眼,後者正在喝水,辣的吃多了,喝的很急,茶水都从嘴角流下来了,显得下颌俊挺,脖子修长,真是一副好身材。      “你们俩连身份证都没有,我用你们很冒险的好吗?谁知道你们俩是不是犯罪分子,或者是偷渡来的。”尤其是临水的眼睛怎麽也不像国人的样子。      临二又倒了一碗水,喝光了才喘息一口:“要不是没身份证,你能雇到我们吗?”他随手一指四处张望的临水,“就他那张脸,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过来谈过了,价钱是你的十倍都有的。”这点青君倒是承认,他长这麽大,自己就是个常被说漂亮的,却没见过这麽英俊的男人,眉眼都像是用刀斧刻成的,每一个线条都流畅的毫无瑕疵,利落的让人心碎。      “但是他们肯定没有我的诚意。”青君悠悠地说,“我不在乎你们俩的身份,不然你们也不会相信我的。”      “好东西。”临水说,从架子上拿起一根笛子,他动作娴熟,送到口边便吹了起来,清音嘹亮,韵味悠长。      这笛子只是买玉琮的时候送的,因为是免费的,所以青君便带了回来,随手搁在柜子上,也就打算哪天骗个外国人赚顿饭钱花花。      “什麽好东西?”他听临水这麽说,陡然拔高声音,兴奋的很。      “这是金丝龙笛啊。”      这花瓶真不错啊,好像认识很多东西的样子,青君想,他明天把这东西送出去鉴定一下,要是都是真的话,他就给这花瓶涨点钱。      临水把笛子放回去:“价钱你们俩谈论,我不跟你争,我的要求就是,有干净的房间和食物。”他皱起眉头,显然有不好的记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许碰我。”      包你本来就是当个花瓶看著的,谁敢真碰你,青君想,这种容貌,他养得起就怪了,於是很干脆地点头。      “没问题,我带你们去房间。”      &      这房子很大,空房也多,只是真的闲置了又收拾的干净的却只有一间,青君原本还想解释一下日後再收拾一间出来,谁知道两兄弟对住在一间房子一点意见也没有。      “我警告你。”临水拉起窗帘往外看了看,“晚上再抱著我不放手,我就把你牙齿一颗一颗敲碎了。”      临二笑嘻嘻的,当著青君的面就开始脱衣服:“那要是你抱住我了呢?”      他们俩果真是山穷水尽了,连一根行李都没有,青君头疼地想,明天是不是还要带这两小子去买些生活用品,又是一笔生活开销啊。      临水拉好窗帘走回来,面无表情:“那就把你牙齿收好了,天天拿我磨牙有什麽意思。”他摸了一下脖子,青君看过去,上面果然有几个红红紫紫的牙痕。      这两小子……是情人吧?青君疑疑惑惑地想,说兄弟也差太远了,不说外貌,就这气质,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情,反正他就是需要一个能帮他应付那些贵夫人的花瓶,至於这两人是兄弟还是情人,有身份证没身份证甚至是不是好人都无所谓。      “明天早点起来,我带你们去买衣服。”青君摇摇头,闹腾了这麽久,决定自己也回去休息,顺便把晚上买的那个青花盘再仔细鉴定一下。      “苏先生。”青君刚走到门口,临二却突然叫了起来,之前青君就跟他说过的,可以叫青君,临二却执著地要叫他苏先生,“苏先生。”      青君回过头去,临二正把临水按在身下,也不知道在干什麽,只听得临水在低声咒骂,似乎相当愤怒,他见青君回头,才微微一笑,眼睛明亮:“晚安,好梦。”      他的眼睛著实清亮,像是琥珀色的宝石,不由得让青君想起他前年收到的一颗黄玉竹节珠子,好看是好看,却有著一种古老到可怖的腐朽味道,像是绵延了数千年,悠悠而来,转折的时光都能将人湮没。      青君被这声晚安弄愣住了,半晌才慢慢地回了一句:“晚安。”      &      把两个臭小子打发了,回到房间的时候,居然已经凌晨了,青君疲倦地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把那封信拿出来。      店里早就不用电话了,联系生意都用的手机,那个人的号码也早就被他拉进了黑名单,却还是不屈不挠地想著办法往这边递歉意,譬如这些信。      他对著信看了几秒锺,终究还是没有拆开,把它扔进了抽屉里,那里面已经存了一柜子,白茫茫铺了一抽屉,像是下了一场大雪,苍茫乏味。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去了,要是道歉都有用,还怕什麽犯错。      他笑了一会儿,抽了一根烟,打算去洗澡,走进浴室的时候才想起来最近太懒,衣服堆积了一堆,已经没有干净的了。      是继续穿脏的,还是内裤反穿或者不穿都是个问题啊,他在浴室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近水楼台先得月。      “帅哥。”青君摁灭烟去隔壁敲门,决定忽视里面疑似呻吟的吵闹,“借个内裤穿穿啊。” 百花杀 04 同居生活   青君早上是被震天巨响弄醒的,他昨晚睡得晚,这会儿正酣睡正香,被吵醒的时候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哪个该死的混蛋在敲门啊,他头痛欲裂,从床上爬下去,走了两步,发现腰线处总有东西下滑,才慢慢醒过来。      应该是昨晚带回来的两个人,青君清醒了过来,却还是不痛快,没事起来这麽早干嘛啊!      他提溜著不断下落的内裤,这是昨晚跟临二借的,心里无比唾弃这骚包到了极致的大红内裤。      居然是大红色的,难道是本命年?他想,觉得更郁闷的是,这内裤居然是CK的。      CK的啊,那两个穷的饭都吃不上的臭小子,内裤居然是CK的,怎麽不让人闻之落泪,见之痛恨呢!      而且那两小子行李都没有,内裤就是随手揣在口袋里的,姿态潇洒随意啊。      临二丢给他的时候还想当大方,说只穿了两次。      可恶啊可恶。      他腰肢细一点,这内裤穿的有点大,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衣服穿好,穿好的时候在镜子里发现自己居然人模狗样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多年前,他有洁癖,被人无意碰了一下,都要厌恶许久,反复洗刷自己,很多年後,他可以管一个陌生人借内衣穿,无惧亲疏甚至无惧疾病。      他恹恹地打了哈欠,觉得时光这东西真是一个美妙无比的东西,能把一个人从里到外都打磨的完全不同,连心理都是。      楼下又传来一声巨响,动静之大像是大地裂开来了似的,青君慢慢悠悠地去刷牙洗漱,一点也不怕楼下的那些玉器们碎了,他甚至邪恶地想著,最好那些东西都碎了,然後他把临水卖了抵债。      这两个年轻人很奇怪,他想,拿著剃须刀刮胡子,直到把自己收拾的青春逼人宛如处男才罢休。      昨天是清明,那两个男人出现的很奇怪,那桃花开落的也很奇怪,当然更奇怪的是,临二似乎认识他。      不知道是不是什麽妖魔鬼怪,他对著镜子笑了笑,发现自己眉角居然有了皱纹,就又把笑容收了起来。      管他们是什麽东西呢,能赚钱就好。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知道的越少,便越幸福。      &      “早安。”      临二站在客厅里叉腰大笑,早上的阳光灿烂的让人不忍直视,落在他身上,像纯粹的金子,青君从楼上下来,正看到这幕,一瞬间不知道怎麽就入魔了,陡然觉得这两人果然是兄弟,都以风骚动世人啊。      “过来。”临二一边狂笑一边四处张望,见到他下来,招了招手,像是唤小狗一样的,“苏先生,喝粥吗?”      他的眉眼里实在太张狂了,眉毛并不像临水那样的入鬓狭长漆黑,却十分神气,骄傲地上扬著,一点点也不肯栖下来,看著就想让人用力捅几次,捅到脸红耳软,低眉顺眼。      饥渴啊饥渴。      应该约个人打炮了,青君十分唾弃地想,仔细回忆了一下最近有没有混得好的,却怎麽都想不起来。      这日子越发没得过了,每天不咸不淡地活著,这样的好天气正该是各种浮光掠影各种惊豔人生各种邂逅相遇的,怎麽他就无所事事呢。      而且好像就一直无所事事似的。      “你买粥了啊。”他勉强答应,眼睛酸涩,“来一碗吧,有没有买油条?隔壁的老油条不错,对了,冰箱里有辣子酱,拿出来。”      “没啊。”临二笑眯眯的,晃晃手上的书,“临水在做呢,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下面呢?”厨房里有人大叫,好像在跟什麽怪物搏斗似的,声音大的像惊雷。      “加半匙盐。”临二把手上的美食大全翻得哗哗作响,大声说,“半匙。”      厨房的门关著,但不妨碍青君听到里面的波澜壮阔与劈里啪啦,他脸色大变:“他在干什麽?”      “煮粥啊。”临二兴高采烈的,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肉末豆腐的哦。”      “半匙是多少?”临水在里面大叫,厨房里还是乒乒乓乓的,让人下意识地就往後退,青君不由得也往後退了一步,谁知道却撞上了什麽人。      他回头一看,临二跟他一样往後退,如临大敌,十分警惕,好像那厨房随时会爆炸似的:“我也不知道!你随便放吧!怎麽连半匙都不知道!”      “厨房不开夥的。”青君看了一眼临二,缓缓说。      “我知道啊,那里面很干净,不过以後它就要派上用场啦。”临二很兴奋,挥舞著手上的美食大全,“盐放好了吗?搅拌一下,再加点肉松……”      他冲厨房大叫,那声音真是了不起,居然盖过了厨房里劈里啪啦的声音:“好了吗?怎麽还是这麽吵,你动作轻点啊……”      他话音未落,厨房里便又是轰然一震巨响,之後便是劈里啪啦的声音,厨门被拉了开来,滚出一阵浓烟和一个人。      “咳咳。”临水剧烈咳嗽著,一边将厨门迅速关好,像是里面有怪兽追他似的,满脸乌黑,熏得眼泪汪汪,“锅子炸了。”      “怎麽可能!”临二不相信,很是愤怒,“你这个笨蛋,你是不是忘了什麽过程?”      从门缝里漏出的糊味与烟味告诉青君,他的厨房已经完全毁了,那厨房,装修的时候他就没打算使用,所以就当装饰间来整的,里面都是些精巧的装饰。      他在心里迅速估算了一个损失数目,那数目让他的心跳一瞬间都增加了。      “你肯定是忘了什麽。”临二斩钉截铁,推搡著临水往厨房里去,“再去试一遍,这次一定能成功的。”      临水拉著门把死也不肯松手,做垂死挣扎状:“我不要,要去你去,那火好奇怪,完全控制不住。”      “去啊,你是不是男人啊。”      临二很怒,使劲地推著临水,临水也很怒,死劲地拽著门把手不肯进去,两人拉扯著几乎要打起来了。      “你也是男人,为什麽你不去?”      “因为我是你哥,你要听我的!”      “我还是魔君呢!我现在命令你听我的。”      “你个王八蛋,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居然拿身份压榨你哥!”      青君捂著额头,头痛欲裂,简直都有点後悔昨晚带这两个祸害回来。      “闭嘴。”他冷冷地呵斥一声,音量不大,但气势十足,两个人都停止了吵架,往他这边看来。      两双眼睛,一双碧绿,一双淡黄,都是轻轻浅浅的,陡然一起看过来,青君都被吓了一跳,半晌才重新酝酿起气势来。      “你。”他指指熏得乌漆抹黑的临水,“去把厨房收拾干净了,能用的东西继续放好,不能用的东西都扔掉。”      临水碧色的眼睛闪了一下,偏了偏头,青君当他不乐意,也没在意,反正他也只是随便说说,谁知临水偏了一下头之後,居然乖乖地就进去了。      “那我呢?”临二指指自己问他,很是积极,不像犯错了,倒像是在讨赏。      “把价钱再谈一次吧。”青君淡淡说,心里暗爽,“这次损失,我觉得你们起码得给我白干一年。”      他对著临二晴天霹雳的表情,还是放柔了一下声音:“当然,我还是包吃住的,不过你不能指望我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些损失不是吗?” 百花杀 05 甜蜜早晨   厨房的毁坏程度太高了,青君也不指望临水能收拾好了,所以见临水进去一分锺後又出来一点都不惊讶。      “好了。”他心平气静,“把衣服穿好了,我带你们出去。”      临水手上抓了一个袋子,一边走还一边往嘴里塞东西,青君觉得看著有点眼熟,半晌才想起来:“你拿的是不是梅子?”      他前两天感冒,满世界地打喷嚏,隔壁的鸡毛便送了一袋相思梅过来让他泡酒喝,好提提神。      那玩意儿他当然是不会理的,直接丢进了厨房,现在陡然看到了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的了。”临水斜他一眼,把袋子塞进口袋里,十分悍然,“不许抢。”      青君凝视他三秒:“你刚才进去,是不是就想找这玩意儿的?”      临二噗嗤一声笑起来,青君估计,一定是自己表情太搞笑了,临二笑的牙齿都露出来了,雪白一片。      我真是白痴……青君想,他怎麽会认为临水是进去收拾东西的呢!      “苏先生。”临二笑的十分灿烂,“那麽接下来,我们干什麽呢?”      “去吃早饭。”青君打著哈欠,先把左边的帘子拉开,那後面是一个红木佛龛,供著一尊财神爷,檀香浓郁。      他挑了一把天青,点燃後插进铜鼎里拜了三拜,才拉上帘子。      “你说。”临二在後面嘀咕,“他要是知道,财神看到他是要点头哈腰的,他会不会很伤心?”      “有可能。”      青君转过身来,全当没听到,挥著手示意男孩子们跟上。      “君哥,起来啦。”      青君带著他们刚出了门,鸡毛就窜了过来,眼睛在他身後的两人身上转了一下,眼睛都直了,愣愣的:“你有客人啊。”      这种效果青君很满意,毕竟马上这花瓶就要上岗了,他拍拍鸡毛:“新招的夥计,以後就是邻居了,多关照点。”      鸡毛拼命地点头,倒没忘了正事:“方老法师说你要的那幅画修好了,让你晚饭的时候去取呢。”      青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带著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谁知道走了两步,却听到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      “临水。”临水一边吃著话梅一边跟鸡毛握手,十分郑重,“原来是你的话梅啊,味道很好,还有吗?”      “有、有。”鸡毛拼命点头,“我回头就给你送去。”      临水握著他的手不放,颇有井冈山会师的味道:“鸡毛你真是个好人。”      青君看了两秒,自己都看笑了,转过头去,却发现临二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走到他身边了。      “你弟弟很有意思啊。”青君搭讪。      “还行。”临二与他并肩而行,笑眯眯的,“不要被他骗了,他其实很凶,比你想的要凶多了。”      就这种吃货兼二货,能有多凶?      临二还是笑眯眯的,摇摇手指:“狼,像狼那样凶,能随时吃掉你。”      从昨晚到现在,青君已经习惯了他们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话方式,於是对此也相当平和:“是吗?对了,你吃不吃辣?”      临二没有来得及回答,因为临水追了上来了,後者一直在嘀咕著鸡毛是个好人,答应晚上还请他吃炒粉。      临二便问带不带他吃,临水说当然不带,临二就恨恨说他不讲良心,这麽快就甩了哥哥了,两人在後面嘀嘀咕咕絮絮叨叨的,真是年轻人。      小城市最好的地方便是安静淳朴,青君走在前面,见到早晨的太阳稀稀落落地穿过老樟树落在湖面上,像是镀了一层金沙似的。      “这桥像不像彩虹?”他指著湖面上弯弯的桥问男孩子们,阳光被切割的光影斑驳,陆陆续续地掉在敲上,还真像一弯彩虹。      後面没有人回答,青君也无所谓:“这叫七宝桥,以後带你们去七宝寺看看,那里有大雄宝殿,很有意思的。”      早起的孩子已经在晨读了,依依呀呀的,都蹲在自家门口,像是小和尚念经一样,青君走在前面,便絮絮叨叨著。      “这地方静,但是人都不错,处久了就好了。”他装著不经意的样子问,“对了,你们打算住多久?”      一路走来,叫阿青早的,叫君哥早的,也有叫青君的,络绎不绝,青君一个一个回应,却竖著耳朵等身後两个人的回答。      “这麽好的地方。”这是临二的声音,因为他的讲话低声,好听的一塌糊涂,声线华丽的像是最低沈的大提琴,每一声都颤颤的,“当然是想住一辈子啊。”      一辈子啊……青君感觉自己的心陡然抖了一下,但最终却什麽也没说。      他们走过一条小街,转弯之後,终於到了小吃街,青君指著一路店招示意他们自己选。      “蟹粉小笼包、鸭血粉丝、养身粥、酸辣粉、臭豆腐……”临水一个一个念过来,似乎眼睛都看花了,决定不念了,“阿青,什麽东西最好吃?”      这两个人相当有意思,临二叫他苏先生,临水却叫他阿青,青君饶有兴趣地笑著,驾轻就熟地带他们去他惯常去的面食居。      “面条还有这麽多花样啊。”临二也有点感慨,对著店里招牌上花花绿绿的食物微笑,“人间的日子比我们过的好多了,妈的,我都不想回去了,老跟那帮妖怪瞎折腾,真无聊。”      青君只捡自己能听的听,也只回答能回答的:“是啊,有很多种吃法。”      “可以怎麽吃呢?”临水的眼睛都亮了,盯著他。      青君摸著下巴:“很多方法啊,煮著吃、烩著吃、炒著吃、煨著吃、炖著吃、焖著吃、煎著吃、凉拌了吃……”他一口气说了一堆,忍不住爪贱摸了一下临水的脸颊,“吃什麽,刀削面、拉面、!面、猫耳朵、溜鱼儿、推窝窝还是搓鱼?”      青君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外头阳光灿烂,临水站在那里,跟个发光体似的,他一时恍惚,就上当摸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简直後悔死了。      “拿来。”临水摊开手,临二跟在後面似笑非笑的,青君十分尴尬。      “什麽?”      “一百块钱。”临水理直气壮,“摸都摸了,还想抵赖吗?” 百花杀 06 风雨欲来   摸一下就付钱这种事情青君是绝对不会干的,那不是钱的问题,那是尊严的问题,所以他抵死也不肯,最终以请那两个饭桶吃了三碗粢饭和豆腐脑为终。      “我总觉得我很亏啊。”青君喃喃自语,这麽能吃,哪怕不付工资,只是包吃住,也很可怕呀。      临二还是有点职业素养的:“吃完了,那我们回去工作?”      青君看了看天空,早上出来的时候天气正好,豔阳高照的,现在这会儿却暗了下来,似乎要下雨了,但是又不明显,他一时拿不准是该带这两个兔崽子去买衣服还是先去把画拿回来。      临二一边吃花生一边看他,眼神温和却绝对锐利,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要下雨了,要下到下午的。”      “你怎麽知道的?”      临二望著他,微笑不语,青君抖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跟他两两相望了,那眼神太可怕了,他一看就容易陷进去。      “那你们先回去吧。”      下雨就不好玩了,意味著今日可能就不会开张了,雨天水汽朦胧的时候,不会有人拽著画轴跑来跑去的。      他想了一会儿,吩咐这两个人先回去,自己去方老法师那里去拿画。      “还记得回去的路吗?”青君把钥匙掏给临二,“往右往右再往右就到了。”      临二接过钥匙拍拍还在吃梅子的临水:“没事,他会闻出味道回去的。”      这又不是小狗,闻什麽味道!青君都懒得教训他,又把临水手上的钥匙拿回来,只把大门的钥匙拿下来递给他:“有件事忘了说,三楼不许去。”      这话简直就像是告诉他们三楼有秘密似的,青君看到他们俩眼睛一瞬间亮了,不由得有点後悔。      “上面都是重要的瓷器,小心弄坏了,不许上去,听到了吗?”      其实说也是白说,三楼都上锁了,但是这两个人怪怪的,他疑心这两人根本不用钥匙就能进去。      “你要是再不去拿画,就下雨了。”临二温和提醒他,也不知道怎麽看出来他是要拿画的,“快去吧。”      &      方老法师的家离他家倒也不远,只是最近城市在搞拆迁,必经的那条路正被施工队堵得严严实实的,免不了要绕路,就颇花了点时间。      这个时节的水果已经多起来了,只是是逢季的都少,多数都是药水催灌出来的,青君也不敢瞎买,提了两个菠萝,又去超市买了一箱AD高钙奶才过去。      天气已经阴下来了,方老法师那个楼阁里风吹得呼啦呼啦的,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跟小徒弟小白打了个招呼,把牛奶递给他,自己就拎著菠萝上楼找方老法师了。      “还在忙啊。”青君把菠萝放在八仙桌上,老先生正在自己的工作台上看册页,两手带著手套,颤颤巍巍的。      想来方老先生是最好的装裱师傅,却也年过七十了,这般日夜操劳,也不知道为甚。      “这麽早?”方老法师有点诧异,拆开袖套丢下放大镜请他坐下来,“原以为你晚饭才来,我正思量著多拍两张照片留恋。”      他闻到了菠萝的味道,呵呵地笑起来:“常来的,还这般客气。”      他请青君坐下,又喊小白上茶,青君心里惦记他那副《竹石图》,并无心思喝茶,就干脆拒绝了。      “东西好了的。别急。”老先生也了解他的著急,收拾干净了工作台,拿湿毛巾擦干净了手,才从抽屉里拿出一副装裱好的画轴。      青君赶紧蹭过去,看著老师傅解开缎带,托住天杆,旋开轴头慢慢地打开了画轴。      这画是上周接的,拿的时候已经被腐蚀的快要酥了,画心上下收尾部分都乌黑,卷轴也受潮成了褐色,一尺多高的画面皲裂起伏,脆弱的似乎随时会散。      但是现今打开来的画轴却再不是先前的糟糟样子,原先污了的卷轴换成了旧绫,纵向镶了两条缎带,看起来清雅大方,还闻得到淡淡的檀香味。      再细看那画,却光滑平整,先前起皱的画心已经被打磨的平了,却一点痕迹都不留,与完好的地方浑然一体,这画现在看来就是焕然一新散发新生了。      “高明啊。”纵使已经在这里做过数次了,青君也忍不住赞叹,“也只有方老你有这本事了。”      老师傅笑笑,不以为意:“只是酥了点,修起来小菜一碟。”      青君也便不废话,从包里掏钱,他买东西的时候磕磕巴巴的想还价,但是跟这种老师傅合作,一点点都不会含糊。      他把两万块搁在工作台上:“裱资。”      老先生也不废话,把钱收进抽屉,正好见小白倒了茶上来,便吩咐小白把画装进画囊里,让苏先生带走。      “那……那只老鼠又叫了。”小白一边收拾画囊一边抱怨,“不如让苏先生带了去,放生吧。”      青君收起画囊,有点莫名:“什麽老鼠?”      小白跟他极熟,便嘟嘟囔囔地说前天有个人过来送了方老法师两只仓鼠解闷,谁知道那两只仓鼠不但不能解闷,反而日夜吵闹,怎麽管都管不住。老师傅原本年纪大了睡的就不多,这一吵,日夜都不得安稳。      仓鼠麽?   “送给我吧。”青君想起昨晚临水说煞气的话,笑了一笑,“我那里有个银爪金丝的笼子,晚上让它们住进去。”      &      回来的时候,见天气越来越烂,青君便打车回来的,他刚刚进门,那天就将将地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敲打的院子里的青石板叮叮咚咚的。      临二正在门口等他,见他回来帮他拉开门,积极地汇报著:“厨房收拾干净了。”      青君随便应了一声,也不指望这两人能收拾多干净,那地方已经毁了,他明日要找个人重新装修粉刷一下。      “老鼠买回来了啊。”临二看著他手上的笼子很有兴趣,接了过去,搁在桌子上,有点不满,“太小了吧。”      临水正在观察墙上的字画,听得临二这麽说,立刻凑了过来,青君打量一眼发现墙上的几幅画的位置都略有变动,却比之前的好看多了,疏落有致,上有红梅,下挂苍竹,中间横了一只枯鸦,便满意地笑了起来。      这花瓶还算有用,眼光倒是不错。      他走进室内,把外套脱了,又找到那个银爪金丝的笼子,才拿出来要给仓鼠做窝。      “这只叫大灰,这只叫二灰。”临水正戳戳两只仓鼠的小肚子,那两只仓鼠见到他连动都不敢动,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袒露著柔软的小肚皮被他戳来戳去。      临二很不满:“为什麽要叫二灰,要叫三灰。”      青君明白了,他们兄弟几个,临水应该是老三。      “我不要。”临水抗议,“那叫大灰和九灰好了,我讨厌九弟。”      呵,真是好大一家子。      青君也不管他们胡说,从口袋里掏出在超市买的瓜子递给临水,又给了他一个笔洗,让他把瓜子吐在里面。 百花杀 07 养成游戏   大灰和九灰落定了名字,却还是瑟瑟发抖著,临二推开临水,过来教训它们:“大灰,九灰,听到了吗?”      两只仓鼠抖的更狠了,吱吱地叫起来,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却还是坚挺著点了点头。      点了点头……      青君觉得自己一定看错了,但是临二坚决不给他机会,又呵斥:“站好了,抖什麽抖。”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青君眼睁睁地看著两只老鼠後肢著地,提著前爪站了起来,米粒大的眼睛里一片惶恐,还水汪汪的。      一、一定是看错了……      幻觉、幻觉,青君用力说服自己,然後恶狠狠地瞪著临二。      “好吧,不玩了。”临二无趣地撇嘴,“它们也是有动物权的。”      “都是公的。”临二看著仓鼠,很无聊的样子,拿著鸡毛掸子在桌子上掸来掸去,“我们来玩养成游戏吧。”      “怎麽玩?”临水十分配合,一边吃瓜子一边问,他心情不错,偶尔还会剥两颗给仓鼠,虽然那两只仓鼠已经被吓得快要窒息了。      临二拿著掸子甩来甩去,想了很久:“让他们生娃吧。”      临水的眼睛一瞬间幽暗了下去,青君郁闷地发现,这货的眼睛会变色,这会儿居然成了淡蓝色,很淡很淡,却绝对不是平时的碧色。      “这麽多年了,你怎麽就还是喜欢看别人生娃呢?”      临二微微一笑:“因为我喜欢看新生命的诞生,那就是希望。”      他微笑著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只限於我观看,不是我亲自操作。”      临水冷哼一声,把瓜子壳扔在他脸上:“不要脸。”      “承认。”      “那就来生吧。”临水似乎被他噎住了,顿了一会儿挽起袖子,把手腕放到了一只仓鼠面前,“咬一口。”      青君发誓那只可怜的老鼠真的要晕了,连眼睛都晃起来了,却挣扎著不敢晕倒。      “喝吧。”临二鼓励,“他的血比帝流浆都管用,喝了它,从此你就不用再修炼了,也不再局限於生命。”      他放低声音,像是诱惑一样,声音那样的低沈诱人:“以後,春来秋往於你都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你将有无限的生命,做一切你……”      他的声音未落,那只仓鼠便利落地咬在了临水的手臂之上,咬出一串黑色的血,浓郁血腥甚至有一滴落在桌子上,那桌子便迅速被腐蚀了一个大洞。      “别喝那麽多。”临水推开贪婪的仓鼠,收回手臂,百无聊赖,“吸太多你承受不住你力量,会死的。”      那血确实是黑色的,那仓鼠也确实听得懂这两人的话,青君深呼吸一口,决定走人。      这个世界如此美好,犯不著为这两个小破孩摔碎了世界观,虽然那玩意儿好像已经早碎了……      操!      &      四月的雨是缠绵的,一落就是七八天,每日都靡靡的,赐酒斋的生意便也淡淡的,偶尔才有人冒著雨过来买东西,却也都是老熟人,直接就上了二楼跟青君细谈。      “中午吃排骨饭。”青君送走了一个老朋友,下楼的时候见两兄弟百无聊赖地发呆,就不由得心软,“吃不吃蒲包肉啊,我再买点兰花豆过来。”      临水趴在桌子上发怔,一听这话就来精神了:“好,再带点卤牛肉回来,四季家的牛肉好,记得要一把青蒜,不许浇辣椒酱。”      青君点点头,撑著伞出去,住了这麽些日子,他已经很熟悉两兄弟的口味了,临水不吃辣,临二倒是口味不忌,临水是无肉不欢的,临二却是口味清淡的。      他去四季店里买好了临水要的东西,又去隔壁的零星家给临二买了些芹菜拌茶树菇,要了一大碗的八宝蒸蛋并一碗冬瓜虾米汤。      他是带著科檀食盒去的,满满地装了一盒,回去的时候撑伞都有些吃力,路过认识他的都忍不住问是不是家里来客人了。      他一边点头随口回答,一边往回走,踩的脚底的青石板滴滴答答的,心里很是舒意。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人再靠近他了。      靠的那麽近,那麽的理直气壮,不要脸的都让人感慨。      他想起临水说的他煞气太重,心里疑心这两人什麽都知道,却又觉得很好很好。      那麽重的煞气,如果真能有人挡住,不顾一切的靠近,也很好很好。      他眯眼看了一下前方,水帘朦胧里,似乎是临二迎了过来,但是又不确定,毕竟这雨这麽大,所有人都显得模模糊糊的。      “买了这麽多啊。”      还真是临二,也撑了一把伞,接过他手上的大食盒:“买汽锅鸡了吗?”      青君一怔:“你喜欢吃这个?”      临二来了几天,从来没提过,他倒不知道临二喜欢这玩意儿,他甩甩空下来的手,思忖著要不要去买锅汽锅鸡。      最近夥食开支大的可怕,但是他却一点都没心疼过,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劲,但就是不想克制。      这麽多年了,他好不容易才活的热闹点。      雨下得有点大,把青石板都淹没了,湿漉漉的浸著鞋子,脚丫子便凉凉的,这一凉就寒津津的,连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喜欢吃啊。”临二回答,有点奇怪,“怎麽,没买?”      他顿下脚步,正停在珊瑚家,大声叫著珊瑚,来一锅汽锅鸡,要配上大块的生姜,热热的送来。      “还没好呢。”珊瑚探头探脑地看著他们,有点贼头贼脑的,不知道在乐啥,“晚上有新鲜的我就给你们送过去。”      临二点点头,满意地往家里走,青君跟在他後面,十分的不解:“你怎麽知道的?”      他不是个挑剔的人,爱好什麽的更淡,著实看不出临二怎麽猜出来的。      这人也太了解他了。      “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多了。”临二笑笑,放缓了脚步,等著他走上来并肩而行,“甚至可以说,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嗯?”      青君没懂,临二也不回答,只是微笑著:“明天要放晴了,拍卖会要开始了吧,你想好了这次买什麽了吗?” 百花杀 08 魔王出世   大吃一顿之後,临水的积极性高多了,下午就挥手吩咐青君给他准备大号排笔四只,山东胶墨一盒,荷花玉色笔洗一个,再来一张宣城的纸。      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青君只是不爽这小子那命令一样的语气:“你要干什麽?”      吃了一个中午,时间和钱倒不是重点,只是胡吃海喝之下,免不了制造一堆垃圾,洗碗打扫就让他干了半个多小时。      厨房已经彻底毁了,这几天总是下雨,漆匠也不好来粉刷,那里只好一直这麽乌漆抹黑著,青君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给你写一幅字。”临水十分诚恳,如果不是一直在打嗝的话就更好了。      “我要你给我写什麽字?”      临二在边上逗九灰,那只仓鼠最近懒懒的,总是一动不动,想起他们俩前些日子的对话,青君总觉得这货是真怀孕了。      可是……可是大灰和九灰都是公的啊,青君都有点想哭,要是真怀孕了,那到底算啥啊……      他想起九灰,都还有怨言,也不知道临水想的什麽狗屁名字,以至於鸡毛还是珊瑚或者是别的邻居,知道这两只的名字,总要补一句:“呀,二灰到八灰哪去了?真能生啊,一窝生九胎,中间的是不是都给你糟蹋了?”      於是他总要解释,这九灰真的跟排名无关,但是鸡毛他们总是不信,让他很郁闷。      “让他写吧。”临二拍拍九灰,“他的字不错。”      临水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我难得想感谢你一下。”      青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跑去拿齐了东西,毕竟这些东西离得也不远,只是他後来也庆幸,幸好去拿了,不然得错过一个多好的大师呀。      临水不但字好,连丹青都是极好的,字迹该工整的绝对大气,该潇洒的时候狂态尽出,真是非常不错。      上天真不公平,对这种吃货於如此的天赋,是何等不公啊,青君不无嫉妒地想。      青君赐酒。      临水写了这麽个牌匾,也不知道什麽意思,左看右边,十分不满意:“好些年没写了,写不出那种味道来了,以前我给凤行写圣旨的时候,字好多了。”      圣旨……圣旨……青君决定当什麽也没听到。      临二把九灰扔在他身上:“看看,它好像要生了。”      临水接过九灰,十分不满:“没有,还有一周呢,你急什麽。”      青君不管他们乱吵,把临水写的字和画都收起来,心里喜滋滋的,终於觉得自己不用再因为养了两个饭桶郁闷了。      &      下午的雨还是滴滴答答的,到了晚上稍微小了点,却也不停,沿著屋檐落下,敲了许久,溅在青石板上,像一首唱歌,欢快的,热闹的。      中午吃的太豪华,晚饭时所有人都表示不想吃了,於是青君便去买了三个包子,一人一个,又给临水额外发了一盒牛奶。      “苏先生,这罐子不错啊。”      那是一个金色的青釉盖罐,一尺多长,短颈平底,腹罐和盖面上雕刻著叠瓣莲花,微微鼓起一点,那莲花便显得繁复优雅,莲瓣拉得长长的,上覆下仰,形态尺寸都极好。      青君是从早市淘来的,原也没花几个钱,以为只是一个高仿罢了,谁知道拿去鉴证了一下,居然是南朝的珍品。      如此这般之下,这个盖罐就是当宝贝一样存著的,搁在最显眼的位置,下面铺设著碧绿的丝绒垫,他每日看了便心神愉悦。      临二在那个盖罐边上转来转去,青君开始还有点得意,以为临二是在观赏羡慕,但是看到那小子的爪子也搭上去就怒了。      “放开放开。”他把临二赶到一边,後者倒也顺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痛痛快快地滚到一边去了。      “过来。”临二招手,青君才看到楼梯後面的临水,那货在这个黏黏答答的雨季,越发显得英俊了,眉眼里水汽朦胧的,笼著一层光,蹲在楼梯下面看大蚂蚁打架,看的不亦乐乎。      临水把头埋下去,决绝地吐出一个词:“NO。”      “你又偷看电视了是不是?”临二大怒,嚷嚷起来,“让你不要乱看,学什麽鸟语。”      他缓和了一下语气:“快过来,给我点血,这里面好像囚禁了什麽东西。”      临水站起来,却不是往客厅过来,而是夺路而逃,往楼上奔去,临二却早有准备,旋风一样的奔过去拉住他:“哎呀哎呀,一点点血啊,你别小气了。”      “我贫血了。”临水相当悲愤,死劲地甩开临二,临二却像泥鳅一样滑,扭糖一样的黏在临水身上,抵死不放。      “你是男人啊,贫血怕什麽啊。”临二讨好地说,但是还是疼弟弟的,想了想,把手探下去,“射一点也行,反正是你的液体。”      青君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个不要脸的就把手伸进临水的裤子里面去了,後者挣扎的脸色通红,简直有点可怜。      “卧槽,鼻涕也是我液体,行不行啊?”      “鼻涕太少啦!”临二回答,“乖嘛,很简单啊,你爽了射了就好了。”      临水的脸红的滴血,数次挣扎无果之後,只能仰天长叹:“那你把盖子打开吧。”      “那你不许跑啊。”临二喜滋滋的,一边去拿罐子一边问青君,“苏先生,这东西给我如何?钱从我工资里扣。”      你哪有工资!      “不行。”青君觉得真累,夺过罐子如临大敌,这两小子就没一刻是安静的。      临二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把罐子给我,明年我们俩也不要工资了,当然吃住还是你包的。”      青君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下力道,那罐子就被临二一把夺过去了:“半年。”      “你刚才说的是一年。”青君不依不饶地跟上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一年啊,这两小子白干活的话,省下的不说,还能奴役他们更多。      临水能当花瓶,还有一手丹青妙笔,更难能可贵的是居然还会认货,临二嘛,虽然不要脸了点,但是口齿伶俐,骗起人来也很给力,怎麽算怎麽合算。      当然这些加起来的因素也抵挡不了真正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这瓶子真的有问题了。      金色的盖罐临二的手上渐渐地变样了,红色的光芒若隐若现的,使得金色的的色泽耀眼夺目。      “三个月。”临二斩钉截铁,“你看的出来吧?你这罐子要报废了。”      如果不是你们这两个奇怪的人,罐子怎麽可能要报废了!青君对他怒目而视:“半年,少一天都不行,不然这罐子碎了我也不给你。”      “好。”临二叹了一口气答应,“你退後一些。”      青君退後一些,看著临二把罐子递给临水:“打开它。”      临水退後一步:“你开!”      “我不开。”临二相当嫌弃,“万一他发誓了呢?”      “什麽?”      “你不看电视的吗?”临二唾弃。      “第一个一百年,我发誓,拯救我出去的人,我都让他当皇帝,但是没有人来救我。”      他贱的无可救药了,学的惟妙惟肖,尤其是那古老的声音,在幽暗的客厅里显得像是某种极其隐秘的咒语。      “第二个一百年,我发誓,拯救我出去的人,我让他富可敌国,但是还是没有人来救我。”      “第三个一百年,我怒了,发誓,凡是救我出去的人,我都要夺走他的菊花……”      他说的自己狂笑起来,但是临水却脸色怪异的看著他,动了一下唇,表情相当惊恐。      青君被临水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退後两步。      “怎麽了?”临二大声问,临水尖叫一声,一溜烟跑到屋角冰箱那去了。 (10鲜币)百花杀 09 绝不要脸   临二也被吓得不清,到底好奇心强,还留在原地,身体紧绷的像琴弦,一副一有风吹草动就跑步的架势。      “到底是什麽啊?”      “当然是骗你的,什麽也没有。”临水相当不屑,站的远远的,“胆小鬼。”      青君发誓他听到了临二咬牙切齿的声音!      他等著临二爆发了,去虐待自己的弟弟,谁知道临二却冷下脸色蹲在地上研究那个瓦罐。      “临水,里面真的有东西!”临二大叫。      临水喝著牛奶晃荡过来,临二还在对著那个盖罐发呆,好像里面有个绝世美人似的。      “喂,里面真的有东西。”临二拉著临水大叫,“你听到了吗?他在讲话。”      临水把袖子扯回来,相当不屑:“这招我用过了,你还用,你不嫌掉价啊。”      “真的真的。”      临二拉著他,差点点上跳下窜起来,急的就要赌咒发誓了:“我真的听到了,他说他是夔龙,被锁在里面了?”      临水嘴角弯弯的,显然不相信,临二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拿著手指不停地敲打著罐子,叮叮咚咚的。      红色的光线慢慢的渗透出罐子,像是里面漏血了一样,临水的脸色也慢慢的严肃起来。      “相信了吧!”临二松了一口气’一把拽住临水的头发,“你胆子不小嘛,居然敢骗我。”      他拉扯著临水的头发,临水眉目不动,看了瓦罐半晌才低声命令:“放开。”      青君又往後退後了一步,看著临二松开临水,後者开始脱裤子。      临水不是真的要……      青君有点纠结,不确定这种难得的好时候,是该转过身去,还是继续偷窥。      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临二压根就没注意到他,就理直气壮地偷窥下去。      “这里面好像是真的镇压了什麽。”临二蹙眉,“你等等。”      “我管他是不是真的。”临水相当不屑,一边冲里面撒尿一边冷哼,“万一是真的,他真出来了,你收了他吗?通道已经锁住了,他要是知道回不去了,恼羞成怒,把我弄死了怎麽办?”      “如果你已经知道,是你害得他们有家无可归的,你能不能语气里至少有点愧疚?”临二大叫,一副被伤害了的样子,“你这麽说,我才想起来,害得我沦落这种地步的也是你!”      他十分的痛心疾首:“你个祸害,害的多少妖不能回家啊。”      临水不理他,舒舒服服地撒尿,那个金光盛开的坛子里叮叮当当的,好像有人在用力敲坛子抗议,颤颤巍巍地抖著,临水的准头却很好,一滴都没漏,安安全全地把尿全部撒进去,就算看热闹的青君,都不由得佩服起来。      这准头,不去国足简直是糟蹋啊。      “如果你记得,就该知道通道为什麽锁了,你的血之花太浓郁了,已经入侵了很多地方,为了魔界,我只能把你锁在外面,现在连我都回不去了,十三还不知道多担心呢。”      “而且。”临水喃喃自语,恍恍惚惚地开始穿裤子,“夔龙啊……你忘了吗?”      “什麽?”      临二看了他一眼,有点莫名其妙,一分锺後才想起来,磕磕巴巴的:“你、你是说,他、他是阿银吗?”      他往後退了一步,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不可能吧,阿银……”      “放我出去。”罐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愤怒的出奇,“临水,你要脸不要啊,居然往里面撒尿。”      “不要。”临水十分严肃,“脸有命重要吗?你要是出来了,肯定会揍我的。”      &      天气果真如临二所说的,第二天就放晴了,还是那种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的晴朗。      一大早青君就爬起来了,先带男孩子们去吃了早饭,然後就带著临水去买衣服。      昨晚发生的一切,青君花了一夜时间催眠自己都忘记了,这让他花了很大的功夫,却也不得不如此。      天呐,他怎麽敢相信他家里的古董里面囚禁著某个魔鬼呢?      他泪流满面地想,如果临水的液体管用的话,以後就不许临水去厕所了,那个罐子就成临水的专用马桶吧。      下午就是拍卖会了,青君原想著带临水去买点西装,下午带出去肯定光彩,但是临水却自己选了一套唐装。      他们去的地方,并不是商场,只是一家小布艺店,都是熟人,青君的衣服都是在那做的,他挑衣服的功夫,临水就已经自己穿好了。      “你……穿越过来的吧?”      青君默默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都花了,临水选了一件月白色的唐装,那玩意儿一直是做著给戏班子用的,但是临水穿著却一点也没有唱戏的感觉,反而相当端庄。      月白的缎面,银色的牡丹,大朵大朵的绣在腰线处,每朵花蕊深处还沾著一颗红色的宝石,翘起来华丽又大方。      要是再有一袭长发的话……青君打了个寒颤。      总觉得这个场面很熟悉,月白的缎面,红色的花朵……不、不是红色的花朵,是红色的血,蔓延在衣服上,像一朵朵红色花。      他想了一会儿,觉得头痛欲裂,那些红花红血一直在他脑袋里乱窜,窜的他脑仁疼。      “我还是穿衬衫吧。”临水瞪著衣袖看了一会儿,把衣服都脱了下来,欢快地继续穿他的衬衫牛仔,“这料子不舒服。”      临二提著一件衬衫打晃,陡然想起了什麽:“苏先生,你还欠我一条内裤。”      哦,那条CK……      不过倒不用急,昨天买菜,碰到鸡毛,他就让鸡毛捎了一件,晚上回去到鸡毛那拿就成了,只是下午鸡毛告诉他的价钱,让他十分肉疼啊。      临二很严肃:“二十六块钱在地摊上买的,你给我再买一条吧,要红色的。”      青君一愣,旋即暴跳如雷:“地摊货?”      “地摊货。”临二不理解他的愤怒,愣了一下,“就是在地摊上买的,五十块钱两条。”      “你不是说二十六块一条吗?”      青君斜眼问,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问错了重点。      “你总要允许我多赚一块钱吧。”临二正色,十分严肃。      “那玩意儿淘宝上买只要六块!加上邮费也就十块钱!”青君大叫,想起自己还让人去买了一条真货就想死。 (13鲜币)百花杀 10 同心玉扭   这次定的地点是酥致坊,他们家的食物茶水都是一绝,以前也在这里办过,青君倒是熟门熟路。      “好香啊。”临水说,青君带著他们进去,看到墙上有横幅拉著“第六届民间古玩拍卖会”不由得笑起来。      “来了啊。”有人招呼他,大堂里便摆了四五个茶桌,四周太师椅摆了一大圈,已经有几个早来的朋友在喝茶了,见他过来,忙腾出一个位子来。      “你们先看。”青君指指临二他们,笑眯眯的,“酥致坊的夥食好,带他们来尝尝,也正好让他们开开眼。”      楼下是拍卖的,楼上却是吃饭的,各家家眷还有夥计都在楼上,青君招呼一声便带著临二上楼了。      “我以後就在这里定居了。”临水突然说,很是坚定的样子,用力地抽著鼻子,“香死了。”      “是烤鸭。”青君给他们订了一个房间,又领著他们去选新鲜的烤鸭,“有名的很呢。”      酥致坊的烤鸭不是拿明火烤的,是将鸭子贴著锅炉,靠锅炉的温度焖熟,直到烤鸭皮脆肉烂,油水滋滋下落,才出锅。      那时候的香气啊,隔著一条街都能闻到。      师傅认识青君,帮他们挑了一只极其肥大的,拿著薄薄的刀片飞快地雪片,那肉片纷纷而落,速度极快,却很匀称,均匀地落在盘子里,像是艺术表演一样的。      临水看著师傅十分肯定,很是雀跃,大有要亲自干的意思:“我也能削的这麽快这麽好。”      烤鸭要是给你,不要说削,你可能一口就吞了,青君十分头疼,哄著他:“油腻腻的,看够了你一会儿就不想吃了。”      他瞥了一眼临二,见後者只是撇著嘴角看热闹很是绝望,只好亲自编织理由:“一会儿就削好了,我们拿一张面饼,把鸭肉放进去,还拌上甜面酱和小葱,味道滋润又清甜,比你上次吃的樟茶鸭好吃。”      临水很是警惕:“辣吗?”      “不辣,很好吃。”      他拍拍临二,示意临二带著临水先进去:“你先进去,我看一下场次。”      这次的拍卖会并不大,只是同行间的自己搞的一个交流会,大家也没有带很多东西,但都是自己的人,便也交底,带的东西虽不倾城,却都是极好的,花名册上列了一堆。      他把房号告诉了临二,让男孩子们进去了,又给他们叫了些有名气的烤鳝鱼和牛肉酸菜才匆匆离去。      因为在楼上耽搁了一会儿,待他下楼的时候,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二十几个人疏疏落落地在八仙桌旁坐下,倒也不算挤。      他在边角选了个位置,拿过桌子上黑色的花名册,刚看了一个玉花斑弧刃斧,拍卖会就开始了。      主持人是老宋──做惯了的,他先从玻璃柜里拿出一样木槌和橡皮垫子放好,然後才用力地敲了一下垫子,只听木板哗啦一声,所有的嘈杂声都停了下来。      青君看上了一款玉扭丝纹瑗,那玉是淡黄色的,明亮亮的,莫名的像某个人的眼睛,清凉如电却温柔。      这玩意儿是战国时期的,很是名贵,估计要压轴,他也就没怎麽注意听开场卖的东西,倒了一杯水开始喝茶。      酥致坊的菜好,茶水却也是一绝,这茉莉高沫,入口浓俨,神清气爽。      他喝了一会儿茶,时间过得倒快,很快便到了那个玉扭丝纹瑗,老宋在台上介绍著:“双重环,纹饰精美,中间两孔相隔,势若同心,直径8.3cm,厚0.3cm……起拍价一万元。”      “一万一。”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喊价,笑眯眯的,一万块原本就是个善意的底子,他只加了一千,倒是很多人笑起来了。      “一万一。”老宋也笑眯眯的,把玩著手中的木槌,“还有人追加麽?”      “两万五。”有人直接把价钱飙了上去,这很不符合拍卖的一般流程,这般财大气粗,不知道是哪里杀出来的黑马。      青君心里盘算了一下,这玉扭好是好,但到底玉色不是良品,顶天也就五万了,再高就超出他接受的范围了。      他这麽想的功夫,这玉扭却热门了起来,被哄抬到了六万。      “六万一次。”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原本只是朋友之间玩闹的拍卖会,却突然蹦出了这麽个急色色的,所有人都愣了起来。      “六万两次。”老宋举起了木槌,“六万三……”      “等等。”青君有点狼狈的大叫,他很少这麽急,因为也没什麽东西能特别得他的意,“六万五。”      那个笑眯眯的眼睛男看了他一眼,果真是个陌生人,长得还不错,斯文清秀:“七万。”      这也太高了……青君有点萎靡,却又有点不甘。      这玉扭十分像临二的眼睛,他原本想拿下来的,看到图册已经很是喜欢,却被这般横刀夺爱。      “七万一次,七万两次,七万三次。”老宋举起木槌敲了一下橡皮垫子,“那位先生,这玉扭丝纹瑗是你的了。”      &      这趟拍卖会当真是十分令人恼火,本来下面还有些节目的,青君却不想参加了,直接上楼找他两夥计吃饭去了,连要展示他的新花瓶这麽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他推开预定的房间进去,两兄弟吃的正欢,除了他点的那些食物之外,一点也没客气,自己还叫了一些,诸如马兰头伴香干、荠菜豆腐、菊花脑汤、煮干丝之类的,难得的是都很清爽。      “过来吃饭。”临二招手让他过去,已经给他准备好了餐具,“拍到什麽好东西了吗?”      青君摇摇头,拿起筷子吃了一筷子的干丝,这玩意儿是拿鸡丝混著干丝煮的,里面有股老母鸡汤的精华,醇香浓厚,加的火腿也炖的烂烂的,爽口的很。      “没有。”他很懊恼地戳住一条红烧鲤鱼,并不吃,把那鱼戳的烂烂的,“没什麽好东西。”      本来那玉扭很容易就能到手的,怎麽就陡然出了一个黑马,也奇怪,这都是相熟朋友的小圈子拍卖会,怎麽就混进了一个陌生人呢?      临二看著他,悠悠的:“我的眼睛其实不是淡黄色的。”      “啊?”      临二笑笑,托著下巴百无聊赖地看他:“那玉扭是同心玉,原是一对情人的,被硬拆开来,这麽些年,弥经战争岁月流传下来,上面已经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和怨恨了,不买更好。”青君陡然站起来,差点把桌子前的汤碗打碎:“你、你怎麽知道我要拍那个玉扭?”   他前几天就疑心这个临二能知道他在想什麽,只是那感觉还是模模糊糊的,不具体,但是今天却无法忽视这个问题了,喜欢那玉扭这件事,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啊。      临二还是笑,很镇定:“你刚才叫价了啊,我听到了,当然知道你想买那个玉扭。”      哦……青君坐下去,还是有点迷糊,但是一时又想不起哪里不对头。      “你怎麽知道那玉扭不好?”      “我不是说它不好。”临二揪了临水一把,“你现在的身体,说白了就和人类一样,吃太多,胃受不了,克制一点。”      “我现在真的像个人类诶。”临水嚷嚷,十分神奇的样子,“以前我来人间,都感觉不出人间的美好,这些美食真不错,我用点理解我的下属和临夜临月了。”      青君眼前一黑,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要再碎一次了,好在临二这次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身上煞气重,这些东西少碰。”临二淡淡说,“越重你身边死的人越多,多积德行善才是正经的。”      那碗汤终究没逃脱被打碎的命运,在青君第二次激烈站起来後,还是掉在地上碎了。      哢嚓哢嚓的,清脆悦耳,像是一个生命逝去的声音。 (10鲜币)百花杀 11 天煞孤星   青君很小的时候,朦朦胧胧地看著电影,总是很羡慕那些大侠,尤其是那些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大侠们。      他第一次听到天煞孤星的时候,简直羡慕的流口水,那麽强硬的命运,凡是与其错轨相撞者,必先殒命。      用鲜血来衬托一个人,那个人得是有多高大多英武!      他懵懂地长著,长到了他自己得到这个评价的时候,终於呆掉了。      总是不间断的伤害,不断的意外,凡是跟他在一起的,总是先後出事,好听点见命硬克人,是罕见的天煞孤星,难听点就是扫把星。      他那会儿再看电影,看到那些来去自由,潇洒无比的大侠们,就开始面无表情了。      鲜血衬托的不仅仅是英武,还有那种孤寂,累累白骨上的孤寂。      他记得那个画殇师看到他时的表情,惊讶茫然,匆匆而去,却只甩下一句断言:“此子不祥。”      那年,他还没有成年,他带著一笔钱,背井离乡,他告诉自己,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很好,他辗转到各个城市里,他总觉得,他能找到那个不会被他克死的人。      可是他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长到如今皮里阳秋的青年,也没有找到那个人。      他的眼睛虚晃了一下,似乎又想起那些日子,大雨、豔阳、孤单、脚步、独居、孤僻……他只能一个人,总是一个人。      路那麽长,那麽远,他只能一个人走下去。      “抱歉。”临二摊手,有点为难,“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错。”      青君高高的俯视著他:“你知道些什麽?”      “烤鸭。”临水毫不理解他们之间的波涛暗涌,自己包了一个片皮鸭递给青君,他不是很熟练,那面皮上面涂抹了太多的酱汁,点点滴滴地往下落,“快吃一个,不然我要吃完了。”      他流著口水,看著青君,很是无奈:“真的是最後一个了,你不吃我就吃了。”      生活了半个月,青君已经清楚临水的性格,从他嘴里抢东西吃简直是虎口夺牙的,他原本想发火,但是看到临水笨拙地举著那个片皮鸭,陡然就无语了。      有什麽好生气的呢?临二知道不知道都不要紧,反正临二说的是事实,事实是最可怕的,不管你怎麽讨厌,怎麽想甩脱,都无法否定。      他从一个城市流落到另外一个城市,绝望无助,甚至想死,他最终定居这个小地方时,就知道了,命运之所以是命运,那是因为命运的不可逆。      他接过那个卷子,坐了下去,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      他想,其实自己会这麽激动,只是他以为这两个人不怕他的……不怕被他害死。      他咬了一口鸭肉卷子,那玩意儿里面涂抹了太多的酱,满嘴的咸鲜,弥漫在舌尖,连舌苔上都多了一层涩意。      他、他只是想不要再那麽孤单。      “我什麽也不知道。”临二看著他,很诚恳,“我只是告诉你,有些事情别管太多。”      “走开。”临水正在喝汤,听临二这麽说,很是生气,一把把勺子扔在汤碗里,“你是猪吗?真是毫无说话的技巧。”      临二做了个你请的表情,临水便深呼吸一口:“重点不是我们知道什麽,而是你在意什麽?”      他吃起东西来像白痴,但是确实很有说话技巧,起码很是锐利:“你知道吗?我最近在看电影。”他顿了一下,慢慢笑起来,“我不是说A片,说起来真糟糕,你买的都是盗版的吗?片源太差了,总是关键处看不清。”      青君正想反驳这玩意儿不买盗版难道还要去商场追正版吗?临水却拍了拍桌子:“你从开始就知道了,我们俩不是一般人。”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们没有试图隐瞒,你也没有试图追问,说明你很了解,有些东西,不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好的。”      他直视青君:“你需要一个伴儿,我们千里迢迢过来了,像那个同心玉扭一样,穿过战争和鲜血,来到你面前,你不妨把我们当成一个老天的恩赐,或者魔鬼的报恩,总之不管前言如何,事实就是。”      他笑起来,很灿烂:“你不用再试探我们,事实就是,这一生,会有人陪你过了。”青君猜自己一定脸色古怪,因为连临二都笑了起来。      “比你想的还要浪漫。”临水吃著牛肉,眼睛很淡很淡,像是清浅的水波,“就像你们结婚时的发誓那样,无论贫穷疾病还是岁月,他都不会弃你而去。”      他一边说一边拍著临二:“不用太在乎,他是来还债的。”      青君很是茫然,临水所有的话他都懂了,但是又似乎一个字也没懂,於是只好茫然地随著临水的动作去看临二。      “啊。”临二轻轻地叫了一声,“你说话技巧果然比我好多了。”他抱怨,“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了,擅於打官腔,扯皮起来没完没了。”      “你是白痴吗?”临水很火,“跟他说点别的,他还没懂。”      临二叹了一口气:“有什麽好说的呢?”他看著青君,“那麽我们长话短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们的奇怪身份,我们可以一直陪著你,直到洗刷到你身上所有的煞气。”      青君还是很茫然,只是看著临二。      “他需要时间消化嘛。”临水嚷嚷,“那个鱼好讨厌,又戳到我了。”      “你不会吃肚皮吗?挑刺都不会。”临二不屑,给了临水一个鱼肚皮,“这样就没刺了,话说你吃不吃下巴?滑溜溜的,蛮好玩的。”      他们两人把鱼都快捣碎了,青君伸手过去,按住他们俩的筷子:“你们是什麽?”      从清明那天开始,再到之後的仓鼠与瓦罐,青君就隐隐地知道他们有问题,但是那些问题无伤大雅,但是现在连他的私密都被提到桌面上之後,他就不得不关心了。      他有些无措,看著兄弟俩:“临二为什麽要还债?”      临水对於他按住筷子很不满:“我们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你要知道,很多东西是守恒的。你是情愿要一个虚无的真相呢,还是真实的想要个人陪你?”      青君抖了一下,慢慢地松开了手。 (15鲜币)百花杀 12 难得糊涂   盼了大半年的拍卖会,最後铩羽而归什麽的,青君也是不想的,回来的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把音乐外放到最大。      “你品味真低。”临水冷哼,“你就不能听点正常的吗?”      正常的?青君不明白这些军歌怎麽惹著他了,愤怒地把声音调的更大了,继续磕磕巴巴地听《军中的绿花》。      “我说。”临二坐在前座,转过头去看懒洋洋摊在後座上的临水,“那药你是不是吃多了啊,临水,你最近整个都不对头了啊。”      临水把脚搁在玻璃上,哼哼唧唧地唱著什麽云南美,半晌才懒洋洋地问:“哪里不对头了。”      “我带你来人间。”临二大叫,“是想让你稍微软化一下,不要总是那麽冷冰冰的。但是你现在整个人都变成了人间纨裤子弟了啊,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      “你说的没错。”临水很快活,张开双手,“人间真美好,我干嘛跟那帮神经病瞎折腾呢?”他张开的双手像是要飞翔的翅膀,徐徐的煽动著,“我告诉你,找到临夜,我就再也不回魔界了,谁乐意当魔君谁去当去,反正我他妈是不会回去了。”      临二把音乐关了,青君看了他一眼,前者立刻笑了一下,很柔和:“让我安静一会儿。”      临二其实不像个温柔的人,他的五官极其锐利,身形高大,无论站著坐著都有无限的压迫力,但是青君总感觉临二对他很温柔。      并不是那种因为喜欢而故意的温柔,而是一种怜悯乃至同情,甚至可以说……怀念。      青君模模糊糊地知道,其实临二是在透过他看某个人,因为临二有时候会看著他,兀自微笑,兀自皱眉,而他自己知道,那些情绪都不是对著他的。      真是糟糕的事情,让别人透过你怀念某些人,就像某个不知好歹的穷小子买了一个西贝货,每天用著那个假货,却心心念念著那个被模仿品。      他有时候真想抗议一下,可是他又不敢。      比糟糕更糟糕的是,最终连透过你怀念的人都没有,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你,因为你能带来厄运与死亡。      他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决定还是不要乱想了,一车三个人呢──姑且当三个人吧,还是好好开车。      “你听我说。”临二扶著额头说,“我守在墨界,离人间最近,所以我常来人间。”      我什麽也没听见没听见,青君悲伤地想。      “我偶尔会派一些下属过来,追一些东西,像你知道的牡丹蔷薇,但是你知道的,她们俩杀气都很重,办事的时候常常会顺手干掉一些人类。”      临水还是懒洋洋的,嗯嗯哼哼地,青君恶意地想,一定是吃撑著了,这麽会儿要拉粑粑了。      “所以我管朱雀要了点血混了紫草。”临二从前座跪坐起来,沿著车中间的夹缝往後面爬去,青君感觉他的动作很轻捷,像是一个豹子,身手如此的矫健。      “你别过来啊。”临水哼哼唧唧,“唉,我刚吃饱,别压我身上,哎哎,肚子要爆掉了。”      “你吃了几乎有正常人的十倍!”临二摸摸他的肚子,“朱雀血加上紫草,会让你损失一部分戾气……我担心你心情不好,给你喝了点,但是你现在这样子,明显是喝过头了啊!”      临二掐著他的肚子大叫:“兄弟,你是魔君啊,以後选命池千年大选的时候,你要代表魔界去上三界的啊,你这样子,我担心以後魔界就要被兼并了啊!”      临水哼哼哼:“那就兼并了吧。”      临二拍了他肚子一下,啪啪啪的,十分忧伤。      “我以後就告诉他们,魔君的原形是猪吧。”      &      开车回来的时候,临水就睡著了,青君把车停好,让临二带著临水进去,自己去鸡毛家拿那条内裤。      “君哥。”鸡毛勒著那条内裤,扭扭捏捏的,“那个……那个……”      青君想了一会儿:“你看上它了?”      鸡毛点点头,十分羞涩:“啊,君哥你已经知道啦,不过不是我,是李小姐,她上午来,你不在,就让我问点事情,她说挺喜欢他的,想了解下情况。”      “李小姐?”      青君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李小姐是他店里的熟客,是个富家小姐,特别喜欢在他那里买胭脂盒子或者那些小首饰什麽的。      她为人大方,长得也不错,讲话豪气,是难得的好客户,青君得了什麽珍品,都提前给她留著,就前两天下雨的时候,他整理东西,翻出了一个翡翠花丝戒指,都把她叫过来,低价让给她了。      只是……只是这李小姐看上这个内裤干什麽?      他十分为难,但还是点点头:“那就送给她吧,多少钱来著的,我给你。”      鸡毛很糊涂:“什麽多少钱?”他像是猛然醒悟了一样,“他还能拿钱卖吗?”      “为什麽不能。”青君也糊涂了。      “他愿意吗?”      “它为什麽不愿意?”      不是,青君觉得自己都给绕糊涂了:“它能有什麽意愿啊,我决定就行了啊。”      鸡毛看他的眼神,一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在看什麽怪兽级别的教父一样,满眼的崇拜。      不就是一条内裤吗?也能当个大事,青君不屑地想,丢下钱就跑了,天都快黑了,他要趁这会儿工夫去买点水果,不然晚上临水又不安生了。      &      他急匆匆地冲到外面提了两个菠萝回来,推开门却发现楼下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临二?”      每天他回家,临二都会在门口等他,也不知道是怎麽养成的优良习惯,但是青君却真是十分那个习惯。      好像、好像有人在刻意等他似的,那麽好那麽好。      “临水?”      他又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他,他心里起了强烈的不安,好像那些独自一人的日子又回来了,徘徊难受,找不到方向。      总是一个人,身边什麽都没有。      人做为群居动物,却要背叛独居,真是十分悲哀的一件事啊。      他放下菠萝,悄悄的一个人上了楼,路过临二他们房间时,那里面也是空无一人,这让他更加绝望了。      明明中午才说的,会一直在一直在,他们穿过战争与鲜血而来,可以陪他很久很久的。      他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慢慢地平复了下去,觉得也没有什麽好失望的,反正……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虽然很难受,但是有些东西,发生过太多次,就已经麻木了,譬如被抛弃。      他低著头,走回自己的房间,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房间里灯亮著,有人窃窃私语著。      “很听话啊。”      青君推开门,临二和临水正团成一团,蹲在他的床前逗仓鼠:“来,这麽听话,奖赏你,把下巴抬起来,我挠挠。”      青君觉得浑身的都要颤抖起来,他几乎有点失控:“你们怎麽在这里?”      临二挠著一只仓鼠的下巴,青君不清楚那是九灰还是大灰,只看到它舒服地哼哼唧唧著,跟临水一个德行。      果然物似主人形。      “啊,九灰咬死了一条蛇哦。”临二很得意,“它蛮喜欢你的,把蛇送你了。”      一只老鼠咬死了一只蛇!      一只老鼠!一只蛇!      三观君啊……请你不要离我而去啊。      “真的。”临二似乎担心他不信,掀开被子,展示里面一条青色的小蛇,“看,它没舍得吃啊,都留给你了!”      他的被子里面有一只蛇!青君不想说什麽了,觉得头痛欲裂。      “靠,我养著它的。”临水十分嫉妒,“它怎麽会不送给我,送给你呢?”      “那送给你吧。”青君很虚弱,很不甘,小小声地问,“不过你能告诉我,为什麽你为会觉得它把蛇放我床上是喜欢我吗?”      “对动物来说,猎物是最好的献媚好吗?”临水白他一眼。      青君皱眉,很痛苦:“难道我饿著它了吗?它还要吃那玩意儿?我明明好吃好喝地供著它。”      虽然床上出现了一条蛇很让人崩溃,不过……知道他们没走的喜悦更让人兴奋,他就也不想计较这个了。      他这一生,再也不能找到比有人愿意陪他更好的事情了,而且他也不用担心这两人会莫名其妙地挂了,让他内疚一辈子。      “你买菜了要给它看看啊。”临水歪著脑袋看他,“给它看了,以後它就不会担心了。”      “担心?”      青君毛骨悚然,不知道它担心什麽,以至於担心到要把蛇拖到他的床上。      “你老不买菜,它以为你没有东西吃的。”临水很认真很认真,“我小时候被一个女孩子养著,她很小很小,总是不出门,我就担心她吃不饱,所以总是咬了兔子给她。”      青君瞪著他:“你是狗吗?”      他竖起手指,没等临水开口就拒绝再听了,他一点也不想吓自己,没听到就当自己不知道好了:“好了,不管你以前是啥,别告诉我了。”      他大概清楚这俩人不是人,但是真的知道真相也是很让人崩溃的,临水说的没错,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悲剧,他还不如装糊涂呢。      如果装糊涂他们能留下的话,他情愿一辈子什麽都不知道,当个白痴。 (14鲜币)百花杀 13 初露身手   床上有了蛇这种东西之後,青君是死也不会在那床上再睡的,虽然临二竭力说那是喜爱,青君也不答应。      “要不我们今晚换房睡?”      他明天就要把这套床上用具都扔了,青君暗暗发誓。      临二支支吾吾了一阵,还是拍著桌子决定了:“算了,你晚上跟我一起睡吧。”      青君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去找被他扔掉的菠萝,用盐水泡了,切了两大碗带著,欢天喜地地往临二房间去了。      “看电影看电影。”临水躺在床上嚷嚷,一边用牙签沾著菠萝吃,“看A片,A片。”      青君原本也想爬到床上去的,那床也够,只是看到临水跟扭糖一样的动来动去,怕自己被踢了,还是坐在了地毯上。      “不许看。”临二把他按在身子下面,青君发现临二特别喜欢这个动作,也不知道是在干嘛。      临水在床上扭啊扭啊:“为什麽不许啊。”      “你还没成年啊。”临二恶狠狠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青君原本瞧得有趣,这会儿却有点尴尬。      当著他的面调情,是不是也太不要脸了,不过这两人一直也不要脸。      他心里有淡淡的羡慕,很淡很淡,分不清是对谁的,只是羡慕,想著如果自己也能有关系这样好人就好了。      无论是兄弟还是情人,哪怕是路人,能好成这样都十分不错。      他心里有点难受,觉得这两人的世界,他怕是一辈子也融不进去了。      他想了一会儿,准备移开眼睛,不再看这个少儿不宜的活动,一瞥间却看到临二咬在临水的脖子上,琥珀色的眼睛亮亮的,连他嘴角那缕红都是亮的。      血……青君怔怔地看著,看著一丝暧昧的红游弋在临二的唇齿和临水的脖子上。      他看的如此怔忡,只是呆呆地看著临二冲他笑了笑,松开了临水,舔了舔嘴角的那缕鲜红,只是那一瞬间,青君似乎看到了一个妖孽。      明明……长得不如临水的,但是那一刻,确实是很耀眼,再锐利的眉眼也挡不住那股媚意。      连眼角那朵似开未开的花,都那麽豔丽,摇曳的风情万种。      等等……红花?      青君脑袋里一痛,再定睛细看,临二已经坐好了,正在跟临水拌嘴,嘴角干净,牙齿雪白,宝相端庄,哪里有什麽妖气。      他再去看临二的眼角,当然也没有什麽摇曳的红花,那里干干净净的,什麽都没有。      “你……你刚才是在吸血吗?”青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      如果是真的,他大概知道这两兄弟是什麽了,也难怪这两人说什麽能陪他到永远,不怕死的话。      只是,现在的吸血鬼都这麽高级了?已经不惧怕阳光,可以到处乱跑了吗?      唉,真是个堕落的世界。      “阿青去做饭。”临水摊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好饿,你今天吸了好多。”      临二没有回答,青君却确认了答案,因为临水刚才还神气活现的,现在却一瞬间就萎靡了,碧色的眼睛里还有点点血痕,眉宇间满满的疲倦。      是精气被吸光了吗?      青君觉得毛骨悚然。      他们现在是对内互相消耗,是不是打算哪天开始吸他的血呢?      临二噗嗤一声笑起来:“放心吧,你的血不管用,不吸你的。”      临水也就这会儿安静了,眼神淡淡的,偏著头:“阿青,出去。”      青君跌跌撞撞地从地板上爬起来,临二安抚地笑了笑:“快出去,要是有吃的,再给他弄点来。”      就是临二不说,青君也要出去了,他被临水的那股气势吓倒了,这个他眼中又懒又馋的吃货,这一刻陡然如此的冰冷,眉眼间都是冷冽的。      他想起来第一次出去的时候,临二说的,不要以为临水是好惹的,忍不住汗毛倒竖。      是啊,皮相这玩意儿最没用了,最能忽悠人了,临水平时伪装的再和善,这会儿周身那股浓郁的杀气也够让他腿软的了。      他快速地跑了出去,用力关上了门。      果然知道的越多越可怕,青君胆战心惊地想,决定自己还是催眠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好了。      不过这个点儿,去哪里给临水买东西呢?小城市,日子简单的很,虽说不是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但是大家休息的都很早,过了八九点就很少有卖吃的了。      看来真的只有自己煮了,他叹了一口气。      他在冰箱里翻了翻,找了点花生,翻出来,决定挂点糖霜,又翻出几块牛肉,那原来是要喂仓鼠的,现在都要喂临水了,但愿他别太计较。      家里不存东西,所以能找到的东西有限,他又找出了七八枚鸡蛋并一些姜葱之类的。      煮点饭,烧两三个菜,一碗汤应该也差不多了,青君想,拎著东西进厨房。      他会做饭这点不奇怪,作为一个从小背井离乡漂泊无居的人,这是必须技能。      只是他很少去厨房,那倒不是懒或麻烦,而是不舒服。      一个人远离家独居已经够可悲的了,还要自己买车,自己做一桌子菜,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吃一桌,简直可悲的无语了。      他一边想,一边烧水煮了四颗鸡蛋,又把牛肉分成两份,一份切成小指头大,一份只捡牛腩那块,切的四四方方的。      厨房被火烧过,用还能用,但是乌漆抹黑的,在这种夜晚,让人毛骨悚然,连呼吸都好像鼻子里带著烟味。      不过不难受,青君想,他很喜欢那两个人,如果一直住下去,他不介意一直照顾他们。      他慢慢地想,剥好了葱,切的细细的,又把煮好的蛋都捞出来,剥好,选了两个砂锅还是做红烧牛腩和牛兜。      红烧牛腩简单,肉切好了,倒上酱油先炖著就好,牛兜汤却难了,要把食言、味精、酱油香油等都倒入碗里和切好的肉均匀揉搓。      这揉搓的力道十分重要,要不轻不重,不然肉就老了或者嫩了,弹性不到。      青君自己都很少做这麽复杂的菜,但是今晚一点也没有不耐烦,搓的差不多了,又往里面撒了点芡粉,搓到芡粉都很肉相溶为止。      “不要弄这麽多啊。”临二拉开厨房的门,“随便弄点,量大就够了,对了,明天买两只鸡给他补补。”      “你怎麽出来了?”      青君手忙脚乱地把芡粉勾好的肉放进烧沸的开水里,用盖子用力按住。      “给他找点牛奶。”临二扬扬手上的牛奶,“我有点忘了,他现在是普通人,禁不住我这麽吸。”      青君哦了一声,只当什麽也没听到,洗好炒锅,开始融化棉糖。      他这糖是在桂花家买的,都是自制的,糖色晶莹还有香气,放在油锅里烘烤著,很快就融化成了金黄的糖浆,亮晶晶的,香气浓的让人沈醉。      “我先上去了。”临二挥挥手,“早点回来。”      他转身的时候,发现临二有点奇怪,似乎有点失望或者难受什麽的。      他想不通临二在失望什麽,也就不管了,把花生倒进融化的糖浆里面。      霜花生做好的时候,牛腩也烧的差不多了,青君把剥开的四个鸡蛋拿过来,用刀在每个鸡蛋上面都划了七八个十字叉,才把鸡蛋都丢进牛腩里面。      牛腩味道香,汤里营养也多,单喝不行,被鸡蛋吸收了那糖汁,却是又好吃又有营养的。      他忙忙碌碌,弄好了这样弄那样,牛兜汤反反复复地炖著,汤没开一次,就要加一层盐,再反复煮,直到牛肉煮烂了为止。      等他把一切弄好的时候,客厅里的自鸣锺已经开始报数了,两点了。      青君把花生装到一个青花盘子里,那是个折枝花样的盆子,边角有一朵蓝莲花,配著金黄的花生,真是十分好看。      古董店就是这样的好处,用的总是更精致些。      不过精致也未必都是好的,他这里的东西都是仿的,却不敢用真的,想来临二说的没错,那些真货,都是流传千年的宝贝,已经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与怨气了。      他又找了个散著桃花瓣的三清罐子,把牛兜汤都倒进去,左看右看,又觉得少了什麽,半晌才去柜子里摸出那个俏玉的胡椒罐子。      粉白的胡椒罐子配上浅红的罐子,倒是清雅。      牛腩因为多,便选了一个大闭目鱼的瓷盘子,那盘子四周高中间低,边缘缠著一圈金色的花纹,十分精美,他把牛腩铺在盘子最底下,再把四个鸡蛋放在上面,摆成四菱形才罢休。 作家的话: 这是我写的最认真最喜欢的一篇文,以前没有这麽认真过,以後也不会有。 我天生慢热,哪块都一样,现在还是伏笔阶段,不过真要看缠绵的爱情,总会到的,从前传铺垫到正传,也就是在等待高潮而已。 别的东西我也不好说什麽,谢谢支持吧^^ (10鲜币)百花杀 14 展露峥嵘   临水一直睡到了第三天,这期间青君也昏昏沈沈的,家里的氛围陡然就凝重了起来,连先前那个已经安静了的瓦罐,也开始颤颤巍巍地响动了。      “别管它。”临二坐在门槛上逗九灰,似乎在哼唱著“花一开满就相爱,春风对雨的依赖。”,他好像只会这一句,於是便颠来倒去反反复复地唱。      一说到花青君就隐隐头疼,那晚看到的红花,他後来做梦也梦到了,血红血红的,漂浮在暗蓝的夜空里,妖豔诡异,像是个活物。      他记得只是当时惊慌失措,拼命拼命地跑著,那地方是一片辽阔的草原,风扯呼著,在他耳边哗哗啦啦地响著,他跑啊跑啊,无论速度多快,那朵花都稳稳地在他头顶,不动声色地跟著他。      一朵花有什麽好怕的,梦里的他都这麽安慰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害怕,比看到洪水猛兽都害怕。      好在害怕到极限,那梦也便醒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出门看去,只要那个瓦罐在华光大绽,像是一朵金色的莲花。      “它在动。”青君做不到不管它,罐子里的金光隐射,他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啊,而且他昨晚做梦可能也跟它有关。      临二抬头看他,露出有点严肃的表情:“苏先生。”      青君挑眉,临二把九灰放下:“早上那个女人怎麽回事。”      啊……青君轻声叫了一下,有点尴尬。      这两天天气好,虽然临水一直没醒,但是赐酒斋还是正常营业了,做他这行的,都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没一笔生意数目都不小,但顾客并不多,到今早才算真正来了顾客。      “李小姐麽?”青君有点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前天鸡毛就说李小姐看上了他什麽东西,他当时没在意,还以为是内裤,谁知道李小姐今日来买孔雀绿釉碗,便开始问他什麽时候能带临水走。      像误会这种东西是最悲伤的,青君又不能直接跟李小姐说他误以为她说的是内裤,只好婉转地暗示这种事情还是要取得临水同意的。      帅哥这种东西,在哪里都能发光的,青君早该想到的,前些日子下雨的时候,李小姐过来,就看了他们兄弟俩很久,她向来豪爽,喜欢也毫不掩饰的。      他雇临水,本来是当花瓶的,现在呢,就是不当花瓶也不会放走的,李小姐跟他说喜欢临水,他又不好拒绝又不好答应,暗自为难了好久。      “你不要乱来啊。”临二一本正经,坐在门槛上面玩仓鼠,“你前天也看到了,他脾气不好,乱来小心被他打到天上去。”      就这点青君倒无所谓,那天弄好菜送上去之後,才发现没做饭,他把菜端进去尴尬的要死,临水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却没有发火。      “唉,怎麽就记得做菜呢?”临水在床上冷哼,但是语气还算温和,顿了顿还笑了一下,“阿青,我现在倒是真舍得你了。”      青君思忖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临水的青睐。      “哥,我看你以後怎麽忍心下手。”临水最後这麽说,饭也没吃,就昏睡了过去。      那会儿青君心里便觉得,其实临水还是不错的。他原先还以为,没有饭,临水那种吃货会大发雷霆呢。      “说什麽打到天上去?”临水突然问,也不知道什麽时候醒的,打著哈欠,站在他们俩後面“哥,给我弄点水来,我睡了多久?头晕晕的。”      “临水,临水。”临二去倒水,青君拉临水,“给你找个女朋友好不好?”      神啊,为什麽他还要来做红娘,干这种事情!跟拉皮条似的,看临水这种样子,怎麽看都是个纯洁的少年,他为什麽要去荼毒一个小孩子啊!      “不好。”临水一口回绝,干脆直接,“我结过婚了。”      你撒谎也找个比较好的理由嘛!青君扶额,决定抽个时间好好教这个小子撒谎技能。      “那你老婆是谁?好看吗?比今天那个李小姐还好看吗?你知道麽,李小姐很有钱,她做你的女朋友,你以後就是有钱人了。”      “我老婆?”临水想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半晌才愣愣的,“我们离婚了。”      “离婚了!?”青君觉得他被雷给劈惨了,都快石化了,“哪个女人这麽不识好歹,还敢跟你离婚?”      临水摸著脑袋,断断续续地回忆著,他解说的很困难,也不知道是记忆太久远,还是那段回忆太萧瑟,让他说都说不好。      “我也不懂他。”临水低著头,“我们在一起待了很多年,後来他嫁给我了,我们便在一起了,再後来,他说他喜欢上二哥了,我们就分开了。”      “二哥?临二?”      青君很愤怒,临二果然不是好东西,连弟媳妇都抢啊!      他同情地看著临水,这麽纯良的孩子,被那个人渣这麽欺负,居然还哥哥长哥哥短地叫著,真让人同情啊。      他拍拍临水的肩膀:“算了,也是那个女人不识好歹,你再找个就是了。”      这样子应该可以再次推销李小姐了。      临水啊了一声:“没什麽,跟他无关,他性格有点缺陷,所以不太容易定下来喜欢人,他也挺有钱的,人还不错,就是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露出一个小小的笑,米粒大的,简直像在害羞,“不过有个人很喜欢我。”      “有人喜欢你啊,那你喜欢他吗?”青君逗他。      “喜欢。”临水笑眯眯的,“他跟著我很多年了,一直跟在我後面,我偶尔都想不起他来。”      “那就不是喜欢,是依赖。”青君点点他的唇瓣,那唇丰润弹性,他笑了一下,“喂,要不我们来试试。”      临水还是笑眯眯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不过喜欢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跟他在一起,他只要在我身後,我就安心了。”      青君被他的话一震,正要反驳,手指却挨了一巴掌,打的他嗷嗷痛叫起来。      “你在摸什麽。”临二端著水站在门槛上看他,居高临下,薄薄的嘴唇向上撇著,似乎在笑,又似乎像在讽刺。 (12鲜币)百花杀 15 王者天下   临水醒了之後,生意果然如青君预料的那样好了很多,甚至有些主顾以前都不肯在客厅里谈的,现在却常在楼下逗留。      当然这些都是女性,她们都像娇花一样的软嫩,喜欢在他这里买些首饰,青君也不以为意,却不想有天居然有个男人对临水居然也有兴趣了。      “他为什麽还要偷偷给我钱?”      临水对著突来的小费很茫然,却也很雀跃,之前的那些夫人小姐们对他也不错,却最多是多买一点,不像今天这个陈先生出手如此阔绰。      “他是个富二代。”青君数著临水上缴的钱吹了声口哨,很是愉快,“知道什麽是富二代吗?就是钱多的可以擦屁股。”      因为得的小费不少,青君便也打算慷慨一次,带著男孩子们去打打牙祭。      “吃火锅吗?”临水口水滴答,“菌子火锅吗?”      青君心情好,便摸摸他的脑袋:“不是,带你们去吃海鲜。”      “什麽样的海鲜?”临水对於吃的很执著,坚持刨根问底。      “嗯,很多啊,六月了,正是吃海鲜的好时候,去了你就知道了。”      听到吃好吃的,临水显然心情不错,被他摸了一把也没生气,甚至冲他笑了一下,那个灿烂啊,青君都觉得受宠若惊。      “你最近有点不对头啊。”临二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他身材好,简单的T恤都穿的条子顺畅,那腿跟模特似的。      青君还以为跟他说的,有点莫名其妙:“怎麽了?”      “没说你。”临二笑了一下,推了一下临水,“怎麽转性了。”      临水揉著头发,漫不经心地:“没有啊。”他顿了一下,也微微笑起来,“临夜说,希望我过的高兴点呢。”      “我很喜欢人间。”他碧色的眼睛像水波一样,清澈见底,“这里很好,等我找到临夜,我要把十三接过来,一起过日子。”      他笑得像个孩子,有著天真烂漫的灿烂:“我要开个饭馆。”      青君带著他们去车库,一边走一边听兄弟俩胡扯,六月底的日子,热的让人烦躁,但是听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就突然觉得这生活静的让人难受。      真的是难受,那种寂寞了太久,又有人闯进生命火辣辣烧起来的难受,因为他知道,这种火辣辣的日子持续不久,他就又要一个人寂寞下去了。      “知道要十三,要临夜,就不知道要我啊?”      临二帮临水把安全带系好,板起脸:“没良心的,我对你这麽好,你都不知道想想我。”      “你说你要回天界娶碧桃仙子的。”临水嚷嚷,相当不满。      好家夥,继魔界之後,天界也出现了,青君想,发动车子往目的地而去。      其实过了这麽些天,店里怪异的事情一堆,他大抵已经猜出,这两人可能真的不是人,但是他并不想去揭开。      揭开便意味著翻脸,翻脸便意味著分离,这两个小家夥很有意思,他并不想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舍弃。      知道那麽多有什麽用呢?知道的越多,失去的便越多。      &      饱食居是一家非常有意思的海鲜店,青君之所以知道这里,还是因为尿友们的热烈推荐。      “老板娘很漂亮。”临二跟著青君後面进来,一眼就发现了玄机,“难怪生意这麽好。”      青君有时候是真的佩服临二的观察力,那真是杠杠的让人羡慕啊,简直有洞察人心的能力。      “他们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临二回答,仿佛知道他的问题,往里走去,挑了一个靠窗子的位置,“老板娘漂亮不漂亮无所谓,食物好就行。”      青君是来惯了的,驾轻就熟地点菜,临水四处张望,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著窗外。      “哥,哥,你看。”      青君和临二一起顺著他的手势看过去,发现窗外的树枝上有一条小小的黑蛇,那蛇细细的,昂著脖子吐著红信子,十分神气。      自从认识了这两个人,青君已经对见到这些奇怪的生物无所谓了,淡定地吩咐服务生来瓶白酒。      “像不像大哥?”临二拖著下巴笑,有点不怀好意,“它说它是使者,递信的。”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临水也撑著下巴,虽然笑著,但是冰冷“红烧了它吧?要不炖汤。”      那蛇抖了一下,差点从树枝上掉下去。      青君敲了敲桌子:“吃不吃青菜啊,他们家青菜不错,临水不吃辣,来点甜点好麽?”      兄弟俩同时点点头,注意力瞬间就被菜换回来了。      因为都是海鲜,所以上菜的很快,很快就开动了,临水一边吃菜,一边好奇:“苏先生,你说,今天那个李先生,到底有多少钱啊。”      他在口袋里摸索著,摸了半天掏出了一个金表搁在桌子上:“这是他偷偷给我的,你看值钱吗?值钱的话,我送给你了,你以後多带我出去。”      青君捡起金表,简直想哭,那个陈锺行在他那里买过无数次东西了,却从来没有给他小费,今次看到临水,却出手如此阔绰,怎麽能不让人伤感。      “我以前也是富二代。”青君忧伤的说,见兄弟俩的眼睛全部转了过来,甚至瞪大了之後,表现的更加忧郁了,要是有根烟,他这会儿就要摆POSE了,可惜没有,於是他只好难受地用筷子举著那坨青菜,“生活的无忧无虑的,顿顿参翅豹肚,衣香鬓影,宝马美人的。”      临水对於没吃过的东西表示没有什麽概念,耸肩表示无所谓,青君便又换了一个说法。      “就是,每天都可以吃馄饨饺子手抓羊肉,烤土豆,顿顿酸梅汁老母鸡烤鸭什麽的,想吃多少有多少,想什麽时候吃就什麽时候吃。”      “苏先生!”临二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表情端庄,简直是肃然起敬了,殷勤地帮他夹了一块蘑菇,“先生请。”      青君对这个效果很满意,张嘴吃了临二递过来的蘑菇,才心满意足地挥挥手,颇有点豪气干云的味道。      “然後呢,然後呢。”临水流著口水问,“然後你吃腻了,现在不吃了吗?”      “然後。”青君觉得自己忧郁的周身都能冒粉红泡泡了,“然後一个小服务员失恋了,从我家酒楼跳下去自杀了,再然後那酒楼就成了禁忌,没有人肯去吃饭了,於是我就穷下来了。”      “好可怜。”两兄弟看著他,满眼同情,不剩唏嘘,“要是你现在还有钱就好了。”      临水很痛苦:“这样我们就能吃的更好点了。”他咬著了筷子遐想,眉眼都亮了,“你吃过桂花蛋吗?鸡毛说很好吃,他说,晚上请我吃椒盐饼子。”      “等我赚钱了我带你去吃。”临二拍著胸脯保证,试图扮演一个好哥哥。      临水点点头,倒是没忘了青君的倒霉遭遇,发表他的结论:“你的过去比电视都精彩啊!真狗血。”      这话摆明了就是不信,临二微笑不语,帮弟弟剥虾。      生活最稀奇的地方,就是能比故事都传奇。      青君看著吃的无比欢喜的兄弟,忍不住笑起来,那时候,那个小男生也喜欢对他笑,吃起东西来欢天喜地,但是性格却执拗的可怕。      就那麽从楼上跳了下去,决绝而刚烈,血色蔓延的铺天盖地的红。 (10鲜币)百花杀 16 奇货可居   他闭上眼睛,直到那片铺天盖地的红慢慢从脑海里消失掉,才睁开眼睛。      “苏先生是个好人。”他刚睁眼眼睛,却陡然落进了一片琥珀色里,那眼睛通透晶莹,似乎什麽也没有,干净的就像一块宝石。      临二正看著他,表情诚恳,眼神悠远:“但是有些东西,不该你承担的,就不要承担。”      “你发什麽好人卡……”青君被那片眼睛看了半天,自己都陷进去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勉强找出一句话来反驳。      临二什麽也不知道,怎麽能对他说出这种话来呢?      怎麽能说不该他承担呢?他拒绝了那个男孩,於是便拒绝了一个生命。      他默默地想,但最终什麽也没说,只是懒洋洋地吃著他的青菜。      这是个奇怪的人,青君想,每句话都能戳进他的心里,熨帖的他浑身发烫。      他想要说点什麽,但是临二却迅速转开了眼睛,像是什麽事都没发生一样,淡定吃饭。      “今天有个人找我。”临水吃了一半突然汇报,“他说我当花瓶可惜了,可以去做明星。”      临二哦了一声,吃了一筷子糖醋鲤鱼,这家的鲤鱼是一绝,闻起来就香味扑鼻,吃起来更是肉嫩汁美,更难能可贵的是这鱼里加了紫苏,细细的用汁水浸了一夜,现在吃起来一点腥味也没有。      “这个不错。”他夹了一筷子鱼给临水,“做什麽明星,拍A片吗?他还挺有眼光的,不过你确定那不是皮包公司吗?”      临水摇摇头:“好像不是。他说了一堆,我也没听懂,我让他明天去店里找我,仔细谈一谈。”      “你可跟我是有合约的!”青君正在吃青菜,差点被呛到,咳嗽了好一会儿,“你可不能中途跑人啊,太没良心了,而且你们俩还欠我一大笔钱。”      “他说会赔偿的。”临水毫无良心,吃著菜不亦乐乎,“他说我值这个价钱,那句话叫什麽来著……”他偏头想了一会儿,咬著筷子终於记起来了,“奇货可居,对,他说我奇货可居,他可以帮我发财,这点赔偿金就当投资费了。”      临水咬著筷子很悠闲,悠闲的欠揍。      青君被震到了,心里恨的要命,当初怎麽就忘了跟他们签订合约啊啊!      好在临二十分体贴,冷冷的:“不许去,什麽风气!你真打算卖身不成麽?你这麽笨,被骗了怎麽办!”      临水冷哼一声:“是吗?”      他顿了一下,放下筷子,脸色淡淡的:“他身上有临夜的味道,很浓郁。”      临二震惊的把筷子都弄掉了,几乎咆哮起来:“不可能!”      临夜?青君听了一会儿,大抵猜出这个也是他们兄弟,因为也有一个临字嘛。      临水回了临二一个无所谓的耸肩。      临二把筷子抓好,青君怀疑他是想趁机打临水的,於是便一直盯著那双筷子,心里希望那筷子落下去吃里扒外的臭小子,就该好好的抽一顿。      “就算有他味道又怎麽样?他已经死了,难道你以为你收集到了他的气味,就能让他复活!”      临水还是十分悠闲,忙著吃他的东西:“我会用玲珑血把他组装起来的。”      那筷子果真不负众望的落了下去,敲在临水的手腕上,力气之重连青君都忍不住收回手,觉得疼痛。      “你哪来的玲珑血!”      临水也缩回手,到底是被虐待惯了的,一声不吭,只是微微蹙眉:“天界有。”      “那是上三界的宝贝,原是伏羲大帝留下的,预备给夔龙用的,他们怎麽肯给你!”临二大叫,青君便继续听他们胡扯,全当在听奇幻故事。      “不给。”临水吃了一筷子青菜,眼睛都瞪圆了,“诶,好好吃啊,他们家手艺真好。”他又吃了一筷子,才晃晃悠悠的补充,“不给,那就杀上去抢好了。”      他如此的散漫,嘴里还嚼著东西,却说的杀气四溢,眼角眉梢都带著一股冷冽,锋利的像是一柄利剑,眼睛里都是转折出的冷光。      青君被他说得颤抖了一下,只觉的周身温度陡然低了几度。      &      晚饭吃的欢实,他们还三个人干掉了一瓶白邑老白干,只是回去的时候就悲剧了。      又开始下雨了,当然这不要紧,天要哭,他们也是无能为力的,只是悲剧在於,出来的时候天气燥热,青君便没关窗子。      “可怜。”      他们到家之後,各自回房睡觉,青君却忍不住大叫,他那房间已经水漫金山了,尤其是他的床,已经湿成了一条小河,上面都能养鱼了。      “我只有一床被子。”      临水吃著杨梅站在门口:“现在是夏天,你可以不盖被子。”      “那我总不能床单也是湿的啊!”上次那条蛇之後,这房间的寝具就全部换新过一遍了,这次居然又要换了。      “那麽。”临二看了他一眼,慢慢腾腾地邀请,“你要跟我们睡?”      临水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注意不错。”他甚至都等不及青君说话,就跑过来拉人,晚上的时候都喝了酒,满室都是酒香味,浓烈的连檀香都压下去了。      青君被他们拉过去,弄不清他们怎麽就突然这麽热情了,直到看到床上的那副牌才恍然大悟。      “又玩争上游啊。”青君叹了一口气,这两人自然来了之後,每天都翻著花样找乐子,前段时间是拼命在家看电影,连樱桃小丸子都看了一遍,这段时间却是迷上了打牌,每晚在房间里吵闹。      “输一把脱一件衣服。”      临水一边洗牌一边宣布规则,表情很严肃:“你会玩的吗?要我教你吗?”他跃跃欲试。      “会。”青君叹了一口气,他们打牌还是他教的呢,不知道临水怎麽这麽快就忘了。      不过这个游戏规则会不会太诡异了,他们三个大男人,也能这麽玩?又不是有美人在这里,能盼美人脱衣。      临二瘫倒在床上,他晚上喝多了,脸颊通红,喘气里都有股浓烈的酒味,眼睛也很迷茫,不像临水那麽清醒:“玩吧玩吧,玩两把就睡觉,我困死了。” (10鲜币)百花杀 17 酒後乱性   这个夜晚青君过的浑浑噩噩的。      他恍惚间记得他们在打牌,但是意识又告诉他不是,他挣扎著想睁开眼睛,那眼皮却又像黏起来似的,沈重万分。      他觉得浑身都热,好像整个人都泡在了温水里,那水里带著花香,浓郁的让整个人都要沈醉进去。      汗水被温水催发出来,激的他眼睛都疼,口舌干燥,好在很快就有人给他端了水来,他就拼命拼命地喝著,饥渴的像是干涸了几百年。      那水如此的浓郁,像是黏稠的糖水,清甜却有著某种涩味,他拼命地吮吸著,直到听到有人低声咒骂著:“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今天你吸一口,明天你吸一口,我都成供血机了。”      那股水源离开了,青君想追过去,却被人一把抱住,那个怀抱很紧很热,与他皮肉相贴汗水相滋。      怎麽会这麽热啊……青君茫然地想,更加想睁开眼睛,想看看这个抱著他的人,可是他睁不开,只是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浓烈的让人沈醉。      “做个好梦。”他听到有人低声说,声音古老华丽,还微微的颤抖著,像是忍受著某种疼痛。      与此同时,青君也感觉到了某种疼痛,他感觉自己冲进了某个地方,那地方干燥而狭小,挤压的他浑身都疼,他想後退,却只是加深了那种疼痛。      他听到了一些呻吟,疼痛的或者舒爽的,他不清楚那些含含糊糊的语调意味著什麽,他只是感觉在後撤的过程中,那种深入压迫感变成了一种舒服的感觉。      是的,舒服。      那种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的舒爽,他上次经历的时候,是他跑了八条小巷追上那个偷他俏玉的小偷,上上次……上上次还是他在家的时候。      他感觉这种愉悦来的如此热烈与痛快,痛快的他都想哭。      相爱如欢,云飞、浪涌、雨落。      他不知道怀里抱著的是谁,只是觉得那种缠绵好像要陷骨髓似的,他们俩像是纠缠的藤蔓,已经融为了一体。      远方似乎有人在叫他,那是个温柔的女声,一直在啜泣,小小声地呻吟著:“大人、大人,大人……您触犯天规了。”      她哆哆嗦嗦地哭著:“斩仙台又开啦,大人,大人,快离他远点,大帝震怒了。”      青君觉得她很烦很烦,他正沈湎於欲望之中,那种相拥的感觉太过美好,美好的他只想静静地一个人享受。      “六根不净。”那个女孩子还在哭著,她的声音却换成了男声,冰冷锐利,“那帮妖孽啊,又毁了我们一员大将。”      那声音如此的锐利,像是刺骨的针尖,青君抖了一下,睁开了眼睛,眼前金光盛开,花如烟海,那些氤氲的黄色光线落在血红的花田上像是活了过来,每一丝光线都剔透的像是一场绝美的盛宴。      他怔忡地看著那片花海,感觉他自己都深入了其间,变成了一只蝴蝶,蹁跹著蹁跹著,在花朵间流连忘返,像是一只忘记归路的昆虫。      真是一只蝶也不错,青君想,低下头去用唇吻著花朵,感觉花儿像是丝绸一样,划过唇瓣,美好的让人心碎。      他慢慢地吃了几朵花。      &      青君是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吵醒的,那声音尖锐的根本不像人声,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头痛欲裂。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窗外的阳光炙热的像是金子一样,穿过了窗帘落在地毯上,形成了光影明灭的圆圈,光怪陆离。      浑身酸痛,好像被车碾压了似的,青君想,隐隐记得昨晚好像干了了不得的事情,这种浑身力气被抽空了的感觉,好像只有那种事之後才会有啊……      他陡然想到这个,激动的眼前一黑,几乎是在床上跳起来的。      临二坐在床头看天花板,听到动静才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醒了?”      美梦……不、噩梦成真了。      青君跌跌撞撞的滚下去,被子随著他的动作一起落了下去,坐在床上的临二便赤裸著身体,这姿势让青君瞬间绝望了。      临二的身上青青紫紫的,青君不是懵懂幼儿,完全清楚那些痕迹意味著什麽,结合昨晚那场梦境,他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酒後乱性是个不错的理由。”临二微微一笑,做了一个无所谓的手势,“虽然不合理,不过显然做爱是互相的,我没打算跟你计较,起来吧。”      他倚在床上,绝对是事後烟的状态,眼角眉梢还残留著那点纵欲过後的疲倦与残红,性感的要命。      青君怔怔地看著他:“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      “我真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临二重复,微笑著向坐在地上的青君伸出手,“你身材还不错,就是有点粗暴了,我意思是说,你不起来吗?”      被子被青君卷下了床,临二身上一根布料都没有,但是他好不羞涩,大大方方地展示著他的身材,包括他大腿上的那些血渍。      青君突然很想哭一哭,不是因为後悔,而是因为激动。      他以为要被狠狠揍一顿的,当然,重点是,他突然有种感觉,这个人是真的来报恩的,能跟陪他过一生。      一生啊,一生有多久呢,一生有多长呢?      比海枯石烂天长地久还要的长,因为那是他的一生,完整的一生。      &      虽然临二强调了一遍又一遍的不要紧,但是青君还是很忐忑,但是等他再穿好衣服的时候,他看临二就是另外一副眼神了。      怎麽说呢……青君想,心情很复杂,他想临二可能真是不了解这种感觉,他今年三十二了,走过的城市可能比有些人一生走过的都多,经历过的挫折与鲜血也比任何人都多。      他想,没有人能了解到他这麽些年的孤寂,所到之处,所爱之人,所碰之物,总是毫无例外的离开的孤寂。      他走了很久,几乎都以为他这辈子永远只能一个人了,现在却突然出现了另外一个人,跟他说,能陪著他一生,现在甚至能陪著他上床。      哪怕仅仅是一次酒後乱性。      “中午我要吃红烧肉。”临二也穿好衣服,对他的眼神毫无所觉,打著哈欠,“还要吃青椒猪肝,对了,我还要椰奶,记得买。” (10鲜币)百花杀 18 凋零如花   “你不洗个澡吗?”青君一边点头答应,一边犹豫著问,他看到临二身上还有很多的痕迹,这种时候应该洗个澡比较好。      当然自己其实也该去洗一下,青君这麽想,心里有点躁动,他不知道为什麽,好像他又回到了十八岁,是个懵懂的少年,性冲动似的。      他看著临二,看後者倚在紫檀的橱柜上,身形高大修长,如此的夏季,他穿著一件薄薄的衬衫,扣子一直扣到第二颗,露出一点点的锁骨,充满了禁欲而诱惑的气息。      他隐约记得他昨晚亲了什麽东西,像是花瓣一样,湿润而顺滑,他把眼睛落在临二的皮肤上,那肤色的蜜糖色的,甜蜜的像是能一口吞咽。      临二把皮带扎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临水在外面等我。”      他率先跨出了门,青君想了想,只好跟了上去。      临水果然坐在门槛上,他的脚下躺著两个乌黑的团子,它们身上还裹著浓浓的粘液,在地上瑟瑟发抖著。      “这是什麽?”青君好奇地问,同时有点尴尬,不知道他跟临二昨晚的事情,临水是不是也知道了。      昨晚他们一起打牌的,当时临水也在,而且临水本来就跟临二睡在一起,他当时好像也听到临水的声音了……      难道三个人一起胡搞的?      他越加心虚,陡然想起来临水和临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上是什麽味道。      “生了。”临水说,顿了一会儿才说,“九灰死了。”      青君脑袋里轰隆一下,只是一只老鼠死了,他却觉得脑袋里震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什麽。      或者是因为一只公老鼠生小孩让他震惊了,青君古怪地想,压下心里那种强烈的不安。      临二用脚尖拨拨地上的两团小仓鼠:“公的?”      临水点点头:“当然,我弄不出母的来,能生已经不错了。”他想了一下,“其实我手上还有一个女的,阿蝶,她血统虽然一般,但是天赋不错,或者可以试试,也许能成功。”      “你手下还有女孩子?”      “本家送上来的。”临水撩起额发轻轻地笑,“原本是打算献给我的,我一直子息凋零,他们都盼著阿蝶能给我生个一男半女,她天赋很高,是个暗杀高手,十三很讨厌她,一直把她安在军队里,她是第七队的队长。”      临二叹了一口气,眼睛看向天空,脸上又出现了青君讨厌的那种空远与悠然:“你还有本家,我这族却只有我这一脉了。”      “所以说低贱有低贱的好,狼族再没落也不至於灭族,倒是你这里,高贵自然就人少了,我明天就联系阿蝶。”      本家……狼族……      青君听了进去,就这两个字,感觉能拼凑出一点原形,譬如临水应该是一只狼,临二那天也跟他说的,临水很凶,像是一只狼,能随时吃掉他。      他认真地听著,平时就这些话题他都故意回避,他讨厌他们说这些东西,好像能撕裂他世界观的东西,但是他现在却很渴望挺清楚,因为他突然对临二很感兴趣。      他想知道临二是谁,临二的家庭,临二的过去,甚至临二的一切。      他不知道他是怎麽了,他并不是孩童,虽然他没有真的有过情人,但是性交还是有过的,他弄不清只是一晚,他就怎麽突然对临二有了兴趣。      真的是兴趣,看到临二都会高兴的兴趣。      一个男人看到另外一个男人而发自内心的喜悦之後,他就该警惕了。      “算了,我们魔界的女人凋零如落花。”临二垂著头,“早就指望不上她们啦。”      临水嘿嘿一笑:“墨河一战後,我们的势力已经削弱了很多,人间有人在修仙,可没有人在炼魔啊,千年选命很快就要到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被五界瓜分了。”      青君不知道他们为什麽突然又开始谈论这些个,虽然他不怎麽听,但是临水之前分明对这些话题厌恶的无以复加的。      难道是因为他昨天说的,闻到了临夜的味道?      临二望著天空,笑了一下:“要下雨了。”他低下头,又冲临水笑笑,“我会抓紧时间的,还有十天就到大选了,你好好保存实力。”      “我还要把临月找到。”临水点点头,陡然冷笑一声,“兴柔君醒了。”      临二有些茫然,他茫然的时候真好看,青君想,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睛亮亮的,两弯黑漆漆的眉毛神气地挑著,像是小小的镰刀。      “他被天界抛弃了。”临二大叫,好像这样会比较有说服力似的,“他醒了又怎麽样?”      “他犯过错。”临水轻描淡写地说,“但是他现在赎罪了不是吗?天界准备原谅他了。”      临二睁大眼睛,那里面是浓浓的震惊:“你说什麽?”      “他在我身边跟了五百年。”临水甩了一下袖子,他白色的衬衫里面无声无息地滑下一条黑色的小蛇,在他脚下游荡著,“他比任何人都熟悉我,也知道我的弱点,知道一个魔君的弱点,这对天界来说,怎样的过错都可以原谅。”      青君把这句话听了好几遍,前面的没琢磨透,後面的倒是想出来了,临水应该是魔君。      难道真的有这样一个世界?有神仙有妖怪,所以分魔界分妖界?      他受到的三十年的教育告诉他,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想著那个金光盛开的瓦罐,想到会生孩子的公仓鼠九灰,还有他深夜梦中的血红花朵,甚至还有临二对他的了解。      应该是有这麽个世界吧,青君想,觉得其实也没什麽。      如果人类都不能接受他,那麽妖魔能接受他也不错,反正他起来,临二和临水跟人也没有什麽区别。      临二伸出手,那只蛇很快地游到他的手上,亲亲热热地翻滚著,像是一个小宠物。      “那你当年为什麽要把他留在你身边。”      “我留在身边的是凤行。”临水眼皮都没撩一下,“在你眼睛里面他们可能是一个人,但在我眼里,他们是决然不同的。”      临水斩钉截铁:“不管凤行做过什麽,他都是我亲手养大的,我能包容他,兴柔君却是我敌人。” (12鲜币)百花杀 19 彼岸花火   这个午饭没有吃成,虽然青君买了一桌子的菜,但是等他回来的时候临二却不见了。      值得安慰的是临水还坐在门槛上,他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想什麽事情,鉴於临水偶尔会漏出的暴戾气息和今天他听到的话,青君还是决定以後对他客气点。      当然,如果以後找到证据证明这只是个普通人,再欺负回来就是了。      “你哥呢?”青君四处张望,没有找到人,回过头来找临水,“跑哪去了?”      临水把玩著手指,他的手指很不错,淡淡的亮棕色,也只有手指可以看出他跟临二真的有某种血缘,真的都差不多,手掌上都布满了一层茧,连指尖都是,似乎之前是弹琴的。      “给我办身份证去了。”      “你们不是没身份证吗?”青君很奇怪,心里思忖著是不是该跟临水再靠近点,套点关於临二的信息,最起码也得搞清楚临二和临水到底是不是真兄弟。      或者临二和临水真的是情人吗?      “这不是去找办假证的吗?”临水懒洋洋地说,把手掌摊开,“椰奶拿来,我最近真是倒霉,也不知道损失了多少血。”      他暗自嘀咕:“真是一帮吸血鬼。”      昨晚似乎也听到了这句话,青君想,不过他不敢确定,毕竟昨晚他喝多了,甚至都乱性了,所有的事情都很朦胧,而且……他喝临水的血干什麽?      他又不是妖怪。      他把椰奶递给临水,不清楚这家夥是不是年少缺爱,这麽狂热地热爱著各种奶制品,每天都要喝,不给就不得安生,拼命拼命地折腾。      “呃……”青君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小心翼翼地套话,“临二真的叫临二吗?”      这麽奇怪的名字,不可能因为排行老二就真叫二吧,他一直有点疑惑,但都毫无兴趣,直到今早他才真正地想知道。      之前他不想知道是他清楚名字只是个代号,临二叫什麽都无关紧要,而现在,他对临二的一切都很饥渴地想知道。      那种饥渴就像是在了解自己一样的迫切。      “临花,排行老二。”临水不发疯的时候果然很纯良,打著哈欠懒洋洋的,“不过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小花,所以你最好别提,不然他会生气的。他生气的时候一点也不好玩,会揍你。”      他想了一下,恶意地笑起来:“不过你可以试试,叫叫小花花什麽的,看看他变脸。”他看著青君震惊的脸色补充,“最多就当闺房之乐嘛。”      青君被他後面这句话震惊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果然临水知道了昨晚发生了什麽。不过临水这麽平静地取笑他们,是不是说明临二……不临花……不还是临二吧,临二跟临水没有关系?      “你们真是兄弟?”青君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这是他刚买的,他已经好久不抽烟了,今天却又突然想来一根,只是为这种感觉,“亲兄弟?我以为你们是情人。”      “亲兄弟,不是情人。”      “你哥真奇怪。”青君吐了一个烟圈,转眼却看到临水看著他,不由得讪笑著解释,“绝对是没泡过妞的。”      青君这麽说,只是试探,想把话题引到这个上面来。      临水慢条斯理地喝他的椰奶,顿了一会儿:“他泡的妞,能绕城一周。”      他从来不撒谎,讲话总是温温和和的,像是世界最後一个有良心的人,但是这话青君却是绝对不信的:“他?”他嗤笑一下,“你要是你说泡过的妞绕城一周我还比较相信,以你的相貌来说,还挺容易的啊。”      “我没泡过妞。”临水的声音还是轻轻的,喝个椰奶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的眼睛像浅浅的溪水,太干净了,便显得很多东西在里面都无处遁形,“他确实有很多妞,牡丹蔷薇绘春画夏多的很,他以前有个城,里面全是美人,喜欢他的女孩子一打一打的,不过後来魔界败落了,女孩子越来越少了,所以变换成男孩子喜欢他。”      这话题太荒谬了,青君拒绝相信,於是便换了一个话题。      “你为什麽不泡妞,因为不行麽?”      “我结婚了,我跟你说过了。”临水嘟嚷,一本正经,“所以不泡妞。”      青君差点把烟吞了,被惊吓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你别告诉我,你还生小孩了啊。”      “嗯。”临水点头,眼睛里快快活活的,“是个男孩子,很讨厌我,不过我挺喜欢他的,据说他很厉害,将来能超越我。”      他的眼睛里很温情:“我一直在想,他以後会怎麽优秀。”      临水上次就说过这个话题,青君一个标点也没相信,但是临水现在的表情却真的让他有点相信了。      那种眼神,真的得是一种爱而生的,不是任何谎言和故事可以扮演出来的,因为太深邃太眷念了。      他看著临水,不由自主地祝福说:“那他以後一定会很优秀的。我相信一定是的。”      临水微微一笑:“青君是性情中人啊。”      他微笑的时候,实在太过端肃,青君被他笑的头皮发麻,磕磕巴巴的反驳:“谁说的。”      “我说的。”临水收回严肃的表情,眼神在青君的身上扫荡了一会儿,他看的很仔细,像是看他的零食那样,那样的细致,看的青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才又回复吊儿郎当的样子,“你想知道你跟我哥什麽关系吗?”      跟你哥什麽关系?我当然想知道!      青君觉得心里怦怦直跳,他之前就怀疑了,他认识临二,否则临二不可能那麽了解他。      难道真的像他猜测的那样,他曾经救过妖怪临二,临二现在来报恩了?      “给我十块钱。”临水摊开手掌,还是微笑,端正正气,“我就告诉你”      “十块!”青君大吃一惊,“混蛋,你要买什麽啊,居然要花十块钱。”      临水很委屈:“隔壁老张说豆腐脑涨价了,现在要三块八一碗,加上我的炒粉和酸梅汁,没有十块钱,根本买不下来。”      青君後退一步,十分谨慎:“不行。”      “那我不吃炒粉了。”临水迅速回答,“给我八块,八块,八块我就告诉你,你们俩什麽关系。”      八块钱啊……去淘宝够买两个内裤了,青君十分心痛,但是又忍不住好奇。      “五块最多了。”他一口咬定,“五块,你要是不肯,不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稀罕。”      他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准备上楼去,一边走一边数,数到二的时候,临水果然就喊住了他。      “等等。”临水抱怨,“你好小气啊,六块,最少六块,现在就给我,我现在就告诉你。”      夕阳已经西下了,隔壁的喇叭已经呜呜啊啊地响了起来:“豆腐脑、豆腐脑、香甜有味,不好吃不要钱……”      他从口袋里翻出六块钱,还没来得及心痛,就被临水劈手一把抢了过去,後者动作利落,连门都懒得开,利落的翻墙就出去了。      “混蛋。”青君大怒,“你还没告诉我,我们俩什麽关系啊!”      “性情中人和无情之人。”临水一边欢快地奔跑一边回答,声音远远的,听起来有股悲凉的味道,在晚风里传的很远很远,“彼岸花火,擦肩而过罢了。” (11鲜币)百花杀 20 明星效应   临二几乎跟那个男人是前後脚进门的,那会儿青君还在茫然地听那个男人自我介绍著。      “你还真打算去当明星啊。”青君看了一会儿临水大叫,很是受伤,他之前还以为临水开玩笑的,“你就不怕他是皮包公司把你卖了啊?”      “皮包?”临水喃喃自语,“我似乎听过这个词,啊……是小电影里,不过那不是包皮吗?”      他有点茫然,一副现代语还没有混熟的架势,青君捂住脸,真觉得无比的丢人。      “来了?”临二走进门,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倚在院子门口,伸手招了招,他似乎很喜欢做这个动作,做起来也很有气势,“出来谈。”      那个据说叫许卿的男人看了一眼临水,青君总觉得这个许卿很严肃,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死活想不出来。      “我哥。”临水摆出一副待嫁女儿的架势,好像在指挥提亲人自己谈嫁妆似的,“你们慢慢谈,他满意了就行。”      许卿点了点,真的就往门口去了,跟在临二後面去小巷。      青君愣了一下,要追上去,却被临水一把拉住,後者很不满:“谈我的事情,你急什麽,放心,违约金他会替我付的。”他打量了一下青君,有点疑惑,“话说我们好像没有签合同吗?这符合劳动者合同吗?”      天呐,他才来几天啊,居然已经知道了什麽是劳动者合同,而且还会打法律这张牌了!      “如果不是你们没有身份证。”青君恨恨的,“我至於这会儿让你钻空子吗?你说,你在我这儿二个多月,做了多少事?又吃了多少东西?我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越说越伤心,因为他是真的投入了感情啊!      这两人在他这边吃吃喝喝,他虽然会心疼,但是哪次没有顺著他们的意思,都说穿不穷用不穷,只有吃的穷,上帝知道,他最近的恩格尔系数高到何种地步了!      他如此的伤感,连眼睛都红了,当然最伤心的是,他觉得如果临水一旦走了,临二也可能也就跟著走了,这让他情何以堪啊!      他今天才突然发现自己起了那麽点感情啊!      “我哥不会跟我走的。”临水看著他,很好奇的样子,慢慢吞吞地回答,“我也未必会走,我只是换份工作,晚上还是要回来睡觉的。”      他撇嘴:“放心,我还跟我哥睡一个房间,难道你觉得,你以後就真的能老跟他睡一起了吗?”      青君被他揭穿了心思毫不心虚,反正现在临水很清楚他的德性嘛。      他一边跟临二胡扯,一边好奇的往外面看去,要不是临水拦著,他肯定毫无道理的去门外偷听了。      “那个男人看起来很眼熟。”青君说,“但是我想不起来。”      临水看了他一眼,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一到夜晚,尤其是在黑暗中,他的碧色的眼睛就显得存在感十足,碧莹莹的,像是一只狼。      “天呐。”临水感叹,他放柔了声音,估计是要讽刺,但是他一旦放柔声音,便有一种不可言喻的优雅,青君猜测他之前的地位一定很高,才能养出这种德性来,“你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了吗?他不是那天跟你抢同心玉扭的那个人吗?他那天看到了我,然後追了过来,问我愿不愿意拍电影。”      居然是他!      青君想了起来,是的,许卿就是那天那个抢了他同心玉扭的男人,只是那天他带著眼镜,显得温文尔雅,今天脱了眼镜,便有股狼顾之相,看起来就不像善茬。      这个人真是讨厌的无以复加了,青君想,先是毫无道理的抢了他喜欢的东西──他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是正常的拍卖会,然後又开始勾搭他的员工,甚至还要拐走了!      “如果他真的要你。”青君咬牙切齿,“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他扯了一个天价,“我就不信,他真肯为你付这麽多钱。”      “我愿意。”那个讨厌鬼接茬,不知道何时已经跟临二谈好了,这会儿又进了院子,沈声回答,“那就这个价钱吧,我回去就拟定合同,明天送过来。”      我该开的更大点的,青君有点後悔,但是他清楚,其实不管开多大,这个人都会把临水弄走,他对临水是真感兴趣,更重要的是,临水也真有要走的意愿。      他有些忧郁,又有些欣慰,幸好要走的不是临二,不然他才不知道怎麽办呢。由此可见,长得那麽帅其实也没什麽的,起码他现在看临二那张普通的脸比临水的顺眼多了。      “那就这麽说定了?”临水看了一眼青君,又看了一眼他哥哥,他只知道吃,显然对这个价码毫无概念,因为他一点都没有得意,用眼神无声地询问著他们是否满意了。      “滚吧滚吧。”青君挥手,心中不知道怎麽的就生出一股男大不中留的感觉。      他猜他脸上也一定表现出来了,因为临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自早上出门,青君这会儿才能好好地看临二,後者换了一身浅蓝色的T恤,还是那身的黑色牛仔,只是显得更加好身材了,上臂上肌肉优雅的隆起,像是连绵起伏的小山。      “那就这样吧。”临二拍拍临水,冲许卿淡淡的说,“希望你记住答应我的条件,他脑子不太好,别欺负他太过。”      他这麽说,临水居然没有反驳,安安静静地站著,任由临二勾搭著他的肩膀。      青君发誓他这瞬间看到了那个许卿眼里一瞬而过的不悦,虽然很快,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只是他不清楚,那不悦是因为临二的话还是因为临二对临水做的动作。      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善茬,青君忧郁地想,不清楚这俩兄弟想干嘛,非要做明星难道很好玩吗?在他这里不是挺好的?      “知名度大。”临二解释,好像又看穿了他的心思,而青君已经习惯了,都懒得再去多想了,“人脉更广点,比较容易找人。”      如果只是单纯的找人,为什麽不找警察呢?      青君想,却并没有问出口,他清楚,其实有些事情不该是他问的,哪怕他真的很想知道。      他目送著许卿离去,看著临水去关门,才听到临二又淡淡的补了一句:“如果他常出现在电视里,还是比较容易把他的消息散发出去的,没有比明星更惹人关注的群体了。” (12鲜币)百花杀 21 时光慢些   临水还真是个利落的人,青君第二天早上爬起来的时候,临水就不见了,因为他房间的床单还没干,他是在他们卧室打的地铺,他睡觉一点都不死,也不知道临水怎麽就能无声无息地滚走的。      临二也爬起来了,穿著一身黑色的衬衫,还是长款的,也不知道他热不热,把身上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借我点钱。”临二踢踢地上的青君,低声说,“我去买点东西。”      一说钱青君就条件反射地问:“买什麽?”      “真小气。”临二抱怨,“反正临水很快就有钱了,你就当借我好了。”      青君凝视了他一会儿,暗忖著男人太小气好像是不太讨喜,便放松了口气:“好吧,多少?”      如果花在临二身上的话,他大概不会特别的心疼吧?应该是的。      临二报了一个数字,青君怀疑自己听错了:“什麽?”      “我要买辆车。”临二紧抿著唇,“你要是不愿意借我就算了。”      青君拉住他,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好吧好吧,不过不能牌子太好,我帮你挑。”      临二笑了一下,阳光灿烂的,青君便陡然觉得终於知道什麽叫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了。      &      临水走了之後,这日子便陡然寂寥了下来,再也没有人在屋子里吵吵闹闹的,一边逗九灰一边大叫著要吃这个要喝那个了。      九灰生的那两个小仓鼠被临二送给了鸡毛,那只大灰便孤零零的,整天总是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他是不是在想念九灰啊?”      有一天青君问,临二那会儿正在冰箱里拿血袋,听青君这麽问,便摇摇头。      临水走的时候留了一大袋的血在冰箱里,按青君的估计简直有1000CC,他那天下午开冰箱的时候差点吓了一跳。      谁的冰箱里陡然出现了一大袋红的发黑的血,都会被吓得不轻的。      “它不会思念。”临二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血,把血袋放了回去,那血开始是浓郁的黑,这会儿已经有点浅浅的红了,浓郁的很,似乎连血腥味都没有。      临二举起杯子,那血在阳光的照耀下甚至穿不透,他举著那个杯子,微微一笑:“魔君的血啊……”      “为什麽不会思念。”      青君也看著那个杯子问,他现在越来越觉得临水和临二的关系奇怪了,两人简直就像豢养人和宠物一样,临二压根离不开临水的血。      青君也不敢想象,临水留了这麽多血下来,会虚弱到什麽地步。      “九灰跟它已经不是一个物种了。”临二说,“你不懂的,他们不是一个属性,就像你不会跟一只老鼠谈恋爱一样,九灰的属性已经改变了,大灰只是一只老鼠,九灰却是妖了。”      青君懵懵懂懂著。      “就像人跟猴子啊。”临二一口气把那杯血喝完,“虽然人类是由猴子进化来的,但是人类却不可能跟猴子去谈恋爱的,懂了?”      好像懂了……      青君想,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麽吗?”      临二想了想,挥手让青君过来,拉著青君一起在门槛上坐下去了。      据说门槛是不能坐的,一坐就容易下去,但是临水和临二好像都喜欢坐在这里,坐在这里看远方,看很久很久。      青君靠著临二坐了下去,这会儿还是七月,热的要命,两人贴在一起,光裸的胳膊便都靠在了一起,连汗水都融为了一体。      这个姿势很不舒服,但是青君却不敢动。      那天之後很久了,他再也没有主动碰过临二,现在临二主动送上门来,他没道理做君子避开这个福利。      “你真的想知道吗?”      临二像是软骨头一样的倚在青君身上,以前临水在,他便喜欢靠在临水身上,现在临水不在了,他似乎也不介意换成青君,靠的舒舒服服的。      “我看电影的时候,你们总在怀疑有没有外星人。”临二低声说,似乎困倦了,声音慢慢的,“我们差不多就是外星人吧,这个世界,有很多平行空间,我们住在不同的地方……呃,按我的话就是我们之间有结界,按你们的话就是我们在不同空间。”      他想了好一会儿,声音虚弱的很:“我们那儿有魔界,嗯嗯……你想的没错,临水是魔君。”他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青君的心声,“魔界那地方,靠实力说话,并不凭谁先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那临水比你强咯?      “我也不知道。”临二说,“我有机会跟他打一场的,可是我突然不敢了,他以为我是舍不得他,其实我仅仅是不敢了。”      为什麽不敢了?      青君发现跟临二在一起真轻松啊,临二似乎很轻易地就知道他的心里想法。      “我的能力是听万物心声。”临二无声地笑了笑,“因为我摸不清他的底牌在哪里……”他迟疑了一下,“他连最爱他的父皇都杀了,我就有点迟疑。”      “听万物心声?”青君惊讶出声,“你能知道我们都在想什麽吗?”      “不、不。”临二摇摇头,把头埋在他胸口,不知道为什麽,前者困倦不堪,今天明明没有工作的,“说起来威风,其实只是一般没什麽心机的人,比如临水,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青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临二的头发很短很黑,滑若清波,用的跟他是一个牌子的洗发水……不是,跟他用的是一个洗发水,却不像他那种是淡淡的橙子香气,而是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青君摸了好一会儿,临二也没有阻止他,并干脆慢慢地把手滑了下去。      “大概就是这样吧,我们在魔界,那边还有一个天界,嗯,跟你想的一样,是我们的敌人……仙人会比较纯洁?”      临二偏头笑了一下:“苏先生,一个人如果想做好人,只在於他的信仰,而不在於他的身份,所以有时候,你们说的好人有好报不管用就是因为这。”      他压低声音:“你仅仅是想做一个好人,而不是因为你知道做好人可以获得好处。”      “那仙人跟妖魔怎麽区分的?”青君低声问。      临二没有回答,只是把头低著,紧紧的靠著他。      七月的天了,青君盼了很久的毛桃也没有结果,他院子里的那株桃树今年一朵桃花也没开,只是长了一数绿叶,热风吹过的时候,摇摆欲坠,哗哗啦啦的。      青君没有动,临二也没有动,他们就维持著这个姿势,坐在门槛上面,他们的前方是摇摆的桃树,後面是冰水融化的滴滴声,水滴声声,声声入耳,寂静又热闹。      如果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多好,青君想,心里也涌起一股淡淡的厌倦,他不清楚那厌倦是从哪来的,但他就是厌倦,厌倦了这天这地,只想什麽都不想的在这会儿坐到地老天荒。      “很多年前,你也这麽问过我。”他们把这个动作维持了很久很久之後,临二才轻声说,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我说不知道,我现在也还是不知道。”      他陡然抬起头,挣脱开了青君的怀抱:“去弄点水和零食来,临水回来了。” (12鲜币)百花杀 22 思念如海   那种感觉还没过去,手上就陡然空了,青君觉得这种失落感真糟糕,又有点怨恨,临水早不回来迟不回来,为什麽非要现在回来!      他这麽想,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半个月没看到临水了,他也怪想念的,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去弄东西了。      这日子越过越满足了,青君想,拿了临水要的牛奶和瓜子,最近临水不在,他也没买水果,家里空荡荡的,只有冰箱里一罐黄桃罐头,干脆就倒了一盘子,端了出去。      他把一切弄好的时候,临水还没有进门,青君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他最近过的怎麽样,下次要给他买个手机。”      临二点点头,深以为然:“我也这麽想的。”      他们说了两句话,院子里虚掩的大门就被用力推开了,临水旋风一样的冲了进来,这麽大热天,手上拖著一个大黑包,穿了一身白色的丝绸衬衫,却一滴汗都没有。      “有了吗?”临水回来就向临二扑过去,青君以为他要来个久别的拥抱或者兄弟间的勾搭,但是临水却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他去摸了临二的肚子。      真的是肚子,临水把手放在了临二的肚子上,似乎在倾听什麽。      临二摇摇头。      “真是他妈的。”临水咬牙,“要不还是我来吧。”      临二继续摇头:“一个碧火就要了你半条命,现在还要你来……”他叹了一口气,“而且你现在是魔君啦,代表的是魔界,再做这种事情,我们真要被笑死了。”      临水也叹了一口气:“魔界是真的没落了。”他有些怔忡,“我还记得我刚来那会儿还有很多女孩子的,临渊、羡鱼、花红、柳绿,就是我不喜欢女孩子,服侍我的也有很多,现在这会儿,斑斓山除了一些低等的青衣,已经找不到世家的女孩子了。”      “那你还把蔷薇和牡丹杀了。”临二低头,似乎有点伤心,又似乎不是,淡淡的。      临水大吃一惊:“有没有搞错,那两个女魔头不杀了,难道真会为你所用吗?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俩是大哥的人,再喜欢你,也不会为你干这种事情的。”      “我知道啊。”临二低声回答,“可是他们陪了我很久啊,很久很久了。”      他想了一会儿:“如果你有天发现十三其实是暗探,你会伤心吗?会杀了他吗?”      青君听过十三这个名字,好像是临水一直念叨的,他想起来,临水上次说过一个喜欢他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十三。      不过他的名字也有趣,十三,简单的几乎没有意义。      临水被这个比喻弄的愣住了,他顿了好一会儿,才用力握紧桌角,青君注意到他指尖都用力的发白了:“不会的。”临水的声音很坚定,不知道是在说服谁,“肯定不会的。”      “我是说假如。”      “假如也不会的。”      临二便笑起来,青君从来没有见他这麽笑过,临二似乎总是温柔的,偶尔会是淡淡的,却绝对不是这样尖锐的,尖锐的人眼睛都刺痛了,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清亮如电,像是暗藏著一柄刀,只是露出一点刀尖,在皮肤上划得人生疼。      “但愿吧。”临二说。      “如果十三背叛我。”临水突然说,“我会杀了他,如果他不再是我的十三了,我为什麽要留下他呢?”      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像是在发怔,又是在怀念,青君说不清那是什麽,但是这种表情迅速引起了青君的不愉快。      好像不管是临二还是临水,都有那麽一段故事,所以他们无论笑的多欢乐,眼里偶尔总会泄露出那麽一点悠远与怀念,那些眼神很浅很淡,却像分水岭一样,将自己和他们泾渭分明地隔开了。      青君讨厌看这些眼神与表情,这些会提醒他与临二之间的差距,而他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差距感。      他想说点什麽,打破他们的谈话,但是又不知道说什麽,只好沈默的走到架子边整理东西,最近他新得了一副翡翠大蝠花与一个春秋玉兽,这些都是吉祥的东西,最近云家姑娘要出嫁,打了几次电话问他手上有没有像样的东西当嫁妆了。      他慢慢地把这些东西都摆放整齐,翡翠与玉都冰冰凉凉的,被他握在手心,很快就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水,滑滑腻腻的,几乎捏不住,他吐出一口气,才发现他是在流汗。      临水进来就摸了临二的肚子,还有他们那些谈话,关於魔界式微、临水子息凋零或者九灰生下两个公鼠的事情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他觉得这些话题都是相关的,可以串联起来,可是又找不到关键词。      莫名烦躁是最讨厌的一个状态,类似於神经过敏,虽然像在发疯,但是你有时候又不能否定你的某些直觉。      “说到这个。”临二剥著瓜子,慢吞吞地问,“你最近最好再发一次情。”      “跟我也可以。”临二补充。      临水正在吃瓜子,听到这句话愣住了。青君迅速转头去看他们,用心去听,他决定以後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弄清楚。      “什麽?”      “你真的子息太凋零了,父皇当年生了我们这麽多,活下来的也没几个。”临二继续剥瓜子,他喜欢慢慢地干事,且很有条理,有时候这种条理反而会让青君痛恨,“你要多生几个,一个碧火靠不住。”      他用一种平淡到近乎疼痛的语调慢慢地讲话:“千年选命你一旦出事……我觉得你会希望是你儿子给你收尸,而不是要我上去给你收尸。”      “怎麽你们就都觉得我在千年选命上面活不下来呢?”临水笑笑,“我真的就想你们想的那麽弱吗?”      他用手捏住一只蝴蝶,也不知道这种季节怎麽会有蝴蝶飞来的,那只蝴蝶有巴掌大,色彩鲜豔,摇摆生姿,在屋子里飞来飞去的。      “哥,你不了解我。”他淡淡的呵出一口气,“你永远不清楚我的底牌在哪里。”      他说的如此狂妄,简直是有点欠揍,青君听了好一会儿,却不知道为什麽就觉得临水狂妄的挺有道理的。      “但愿你的自大和你的本事一样大。”临二耸耸肩,把剥好的瓜子仁推给临水。      “不吃了。”临水却好像失去了胃口,摸著眉毛,“我就是回来坐一下,还有通告要赶。”      临二给了他一拳,显然不管分开多久,他的哥哥权威都不容挑战的,威严的喝了一声:“坐下。”      临水只好又坐下。      “这半个月怎麽样?”      临水愣了一下,皱起了眉头,避开了话题,轻描淡写地回答:“还行,你知道的,没什麽东西我搞不定的。”      青君觉得这话倒是对的,临水似乎什麽都会,除了是个生活白痴之外,专业知识杠杠的。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临二不快。      “哦……我没找到临月。”临水回答,吃了一口黄桃罐头,又迅速地吐掉了,“不新鲜。”他冲青君大叫,“喂,阿青,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虐待我哥的啊,连水果都不新鲜,小心我把他一起带走了。”      这个王八蛋……青君气的浑身发抖。 (15鲜币)百花杀 23 花满相爱   临水来的就跟他走的一样快,旋风一样,晚饭也没吃,急急匆匆地就走了。      临水走後,临二就心情不大好,晚饭也没吃,洗了澡就回房间看电视了。      青君去买了水果切好了给他送过去,见後者开著电视,眼神虚空的望著天花板,便帮他把电视给关了。      “怎麽了?”他凑过去问临二,感觉後者真的很不对头。      临二从他的口袋里掏出烟,抽了一根,他并不抽烟,只是把烟捏在手上把玩,半晌又把过滤嘴撕掉了,将烟丝倒在手掌间,用鼻子去拼命嗅那味道。      “听故事吗?”      “什麽?”      “我们的故事。”      临水上次就说过他们的故事,青君没想到他们之间还真有故事,愣了一下才拼命点头:“想。”      “我想想啊。”临二把头扬起,他一条腿曲著,显得特别无辜,“到现在大概也有四五十年了。”      “我第一次出来找你的时候,那会儿还在打仗。”临二看著天花板,他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睛里又出现了那种空虚,很悠远,“你在当一个农民吧,我不是很确定,你甚至连农田都没有,那还是我帮你抢回来的。”      “然後呢?”青君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      “我伪装成一个乞丐吧,你把我捡了回去。”他看了青君一眼,不由得笑起来,“没你想的那麽旖旎,我当时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六十几岁了。”      青君顾不上心思被看穿的尴尬,就被那个年龄震呆了。      “你很穷,好像曾经娶过一个妻子,她给你生了一个孩子,後来你们那边闹饥荒,他们俩都饿死了。”临二深吸一口气,眼睛里沈沦著一个太阳,亮的惊人,“我不太清楚,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哑了,我尝试过给你恢复,但是没用,我猜那不是生理上的,是你不愿意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呻吟一样,好听的一塌糊涂,每个字都带有一种圆润的湿意,很久之後,青君想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那是鲜血。      “我听邻居说了你的故事。我也不知道你为什麽愿意养我,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像你死去的孩子?”临二胡乱猜测,他的样子很不正常,青君想插嘴都不敢。      他从未见过临二这种表情,迷茫的很。      “我在你家住了下去,你每天去田里干活,我们有一头牛,有时候你犁田的时候,我会坐在田埂唱歌给你听。”他的声音低下去,又哼了一次,“花一开满就相爱,像春风对雨的依赖。”      好像很浪漫的样子,虽然年龄差略诡异了点,青君想。      “後来呢?”      临二沈默著,顿了很久很久才继续下去:“有一天,家里没有米了,你去城里买米,我在家等你回来做饭,等了很久很久,你都没有回来,我就沿途去找你。”      青君屏息著,一个字都不敢说,他怕破坏这种气氛,也只有这一刻,他才感觉出临二好像是完完全全属於他的。      “你被大兵打死了。”临二说,“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硬了,我早上放在你口袋里的那朵花也踩碎了,那袋米也散了,都被血染红了。”      真惨啊……青君想。      “然後呢?”      他现在必须主动问了,否则临二总是在发呆,眼神晃晃悠悠的,好像神智早不在这里了。      “我花了点时间,找到了那三个大兵。”临二的眼神更加悠远了,“所以我找你的时候慢了点,等我去地府的时候,你已经投胎了。”      “按你的资质,本该走上玉桥当个贵族的,可是我杀了那三个大兵,所以那笔血债也算到了你头上。”临二轻声说,“你走上了竹桥。”      “竹桥是什麽?”      “一生疾病苦痛与颠沛流离,过的比畜生都不如。”      青君长大了嘴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这个故事听下去,似乎很血腥的样子啊。      “我的身体你是知道的,离不开临水。”临二把烟丝塞进嘴里,“从地府出来,我又回了一趟魔界,耽误了两天,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二十岁了。”      “你那会儿……”临二想了一会儿,“其实我并不特别清楚党派之争,你最後的下场应该是被剥皮了。”      “什麽?”      临二呼吸急促,他脸色潮红,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我知道你之前吃了很多苦,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在打仗。”他断断续续地回忆著,“你的任务好像是去要炸毁一个汽车,那上面有个大人物。”      “那是组织上交给你的任务。你那会儿并不相信我,我说我可以帮你,你不肯……”临二笑了一下,微微闭上了眼睛,“我脾气不大好,觉得你不识好歹,便决定看你笑话。”      青君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他觉得自己怪变态的,听著这种关於自己的血腥故事却很满足,满足於自己的名字与故事从临二唇齿间滑过的感觉。      他沈迷於那种滑过,好像他从临二的肺腑里出来,与後者相融为一体。      “你没有完成任务。”临二继续,“你被出卖了。”他迟疑地看了青君一眼,“似乎是你朋友,我也不太清楚,总之你被抓住了,後来被剥皮示众了。”      好惨烈……      青君越发同情自己了,但是好像还没完,临二看他的眼神更加诡异了,他等待著,但是临二却又顿住了。      顿了很久很久。      “最後你连竹桥都走不上啦。”临二轻声说,“你与日俱增的戾气,让你彻底轮回到畜生道去了,我把你从那里拖过来,硬生生塞到人间来的。”      “什麽?”      “所以没有人感靠近你。你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你是一个类似游魂的半鬼,我给了你一个人的躯体,却没办法让你像人一有一个完整的生命轮回。”      青君长大了嘴巴,觉得这个解释可真够精彩的。      不过他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临二说的没错,他像是个不祥之人,除了他父亲,别的靠近他的每个人都死了,尤其是动了感情的。      他流连於每个城市,辗转著生活,就是为了避开那种血流的生活。      他成功了,在这个小城定居,却也成功的把自己与众人隔了开来,在这里,大家都知道他叫苏青君,知道是他个做生意的小旅人,知道他常常微笑,却不知道他为什麽常常微笑。      “真是动人的故事。”青君轻声说,“那你为什麽一定要找到我呢?我曾经对你做过什麽吗?”      临二的手指间夹了一朵玫瑰,粉盈盈的,谁也不知道那花什麽时候出现的,但是现在它就夹在临二的手指间,俏生生的,上面还有著几滴露水,娇豔欲滴。      “送给你。”临二把花插到青君的上衣口袋里,“以前你出门的时候,我总在你口袋里插一朵,如果花掉了,我就会知道你今天又咳嗽晕眩了,你那会儿身体老不好。”      青君猜他是在说那个农民的他,他弄不清那会儿已经六十几岁了,临二却对他那麽感兴趣,现在回忆起来都那麽怀念。      “你救过我。”临二说,陡然冷淡了下来,“我告诉过你吗?其实我不是人。”      这又不是什麽秘密,我甚至知道临水是只狼,这两人讲话的时候,从来没有避开他的习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麽相信他。      “嗯,我那会儿是一只……黄乘兽,呃,就是一种类似於小豹子或者猫的动物。别笑别笑,就是这麽恶俗,我还在修炼期,被猎人逮到了,还是人的你救了我。”      青君笑的前仰後合,这故事确实恶俗到了狗血的地步,不过好像也蛮符合情况的,他不可抑止的笑著,心里不知道为什麽觉得临二是在骗他。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临二为什麽要骗他呢?临二是来报恩的呀。      “你喜欢我吗?”青君问。      临二沈默了一会儿:“我是来还债的。”      青君不喜欢这个答案,固执地问:“你喜欢我吗?”      临二还是把声音压的低低的:“我是来还债的,这次我不会离开你,会陪你到死。”      “我帮你生个孩子吧。”临二微笑,他微笑的时候很柔和,尽管他琥珀色的眼睛里什麽情绪都没有,但还是显得他很温柔,“你喜欢小孩吗?我很喜欢小孩。”      他低下头亲了一下青君的额头,那动作温柔的像是掠过花朵的蝴蝶,轻盈而快速,简直不带一点情欲。      他言笑晏晏:“他有你的血统,将来会姓苏,你喜欢吗?”      青君仰头看他,看著他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看著这缓慢的过程像一场豔丽的邀约,他觉得他心里像是有千百条虫子爬过似的,被咬的斑斑驳驳。      那麽隐秘的地方,被咬的滴血,青君想,又像欢喜又像难受,他也弄不懂自己现在什麽感受,但是他清楚,他很愿意临二给他生小孩的。      管他妈的什麽违背常理呢,管他妈的什麽男人呢,他只想抱著眼前这个人,抱到地老天荒的时候,这个人还在他怀里,微笑著,暖阳一般的温暖。 作家的话: 都是天然系好少年。 我真心希望这是我最後一次说了,文章HE,攻青君,受临花。 其实每次问来问去,不过是对我的质疑而已,一个作者,连主角和结局都被质疑无法写清楚,给我的感觉很糟糕。 对於这文,我有时候感觉我应该说点什麽,但是事实上我又不知道该说什麽,我花了很长时间去写它,但是就像很多人说的,真正努力的未必就是好的。 我很喜欢它,喜欢到了我无所谓你们给不给我留言或者投票,我只是希望,如果你喜欢,就静静的看下去,如果不喜欢,也谢谢你曾经点开过。 (15鲜币)百花杀 24 凭栏远忆   临二早上喜欢吃面条,面要是刀削新做的,咬起来弹性爽口,配的醋要是香醋,就连酱都要是虾酱,里面加了笋子、虾米、毛豆、肉丝等熬制,闻起来香气浓郁。      早上买菜的时候,荔枝不错,青君便买了点,把它们剥干净了放在小碟子地递给临二,才坐下来休息。      “你以前怎麽办的?这麽挑剔。”青君早上不太吃早饭,他的胃口不太好,吃的很少,用临水的话就是吃的比九灰都少,像是小雀儿一样的。      一想起九灰,青君就有点伤心,好好的一只仓鼠,说死就死了。      对於这件事,他没有多问,心里隐隐的知道临水他们不会仅仅是为了好玩,可是又不敢详细问,他心里突突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昨晚睡的晚了,临二的脸色不大好,打著哈欠,连上衣的扣子都没扣好,拿著筷子闲闲的拨著小碟子里的虾酱。      “怎麽了?”青君低声问他,伸手帮他把衣服的扣子扣好,那上面还留著他昨晚咬的痕迹,他一晃眼看见,忍不住有点脸红耳热。      临二懒洋洋的:“热。”      已经过了到八月了,天气实在热得不像话,他买的宅子一向阴凉,凉风习习的,但是现在也温度高升,热得人吃不消。      “吃完了去房间把空调开著。”青君摸摸他的头发,那上面湿漉漉的,他的房子追求古典文雅,楼下并没有装空调,“要不把饭端进屋里吃?”      临二摇摇头,又打了个哈欠,倦倦的,他最近不知道怎麽了,精神总是不好,恹恹耷耷的,一副随时会睡觉的架势,但是晚上真正睡觉的时候,青君又发现他总是睁著眼睛看天花板,整夜整夜的失眠。      他不由得想到了之前临二和临水的话,疑心是那个什麽千年选命引起的,但是又找不到话头引起这段话,正有点著急。      “那怎麽办?”青君压低声音,楼下已经放了一个大冰块在墙角镇著,他倒是不太热,但是看临二这厌倦的样子就难受。      临二的哈欠连著哈欠:“不妨事,我就是有点困。”他睁大了眼睛,有些迷茫,“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种事这麽痛苦。”      青君一愣,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临二嘀咕了一声:“改天跟老三说声对不起。”      老三,应该是说临水吧?      “不然,说说你跟临水的事?”青君小心翼翼地问,看他一直用筷子拨著虾酱,就把碟子端走了,换了几样小菜过来,又盛了一碗粥,“要不今天吃点清淡的吧,这粥不错。”      这粥确实不错,熬得浓稠香甜,里面细细的切了点姜丝与皮蛋丝,因为知道临二不吃生姜,他已经把姜丝都挑了出去,现在里面只剩下了白的粥黑的皮蛋丝加上米色的鸡丝,看起来诱人的很。      “好吧。”临二温温吞吞的,喝了一口粥,又去用筷子戳碟子里的腌渍黄瓜,“这小黄瓜味道不错,明天多买点。”      青君点点头,临二口味偏咸,临水偏甜,两人的早饭总是不对口,他捣鼓了这麽几个月,已经对这两个少爷挑剔的口味有点概念了。      “你跟临水好像不是一个妈?”      两人长得一点都不像,虽然说可以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是青君不得不沈痛的说,这两人站在一起,一个就是那高雅的银狼,一个人就是那上不了台面的小花猫,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外貌嘛,他一向浮云著,肚皮下那颗心才是他关注的。      “嗯,他跟我关系不大好。”      青君暗自想,你们俩关系还不好?好的当让他一度以为是情人了。那叫一个如胶似漆。      “对,就是这样。”临二的神情淡淡的,“他看起来跟我关系不错吧,他甚至愿意拿血养著我,但是他确实不喜欢我。”      临二慢慢地喝粥,他是真慢性子,干什麽都慢条斯理的,连喝粥都是,要是换成临水,这会儿早就干掉了两碗,开始第三碗了,但是他就是不著急,一勺一勺的慢慢喝著。      “其实也没什麽人喜欢我,我那时候心高气傲,不屑跟他一个小妖多罗嗦,他刚来那会儿,巴掌那麽大,也不大讲话,眼睛亮亮的,在斑斓山待著,父皇吩咐他跟著我学习,他也不敢跟我说话,就巴巴地跟在我屁股後面。”      青君著实喜欢听这些,听的多了就觉得他跟临二的差距小了,越来越了解临二了。      “他从小就没吃过苦,我不跟他说话,他就也不主动跟我讲话,每日到了修炼的时候,就远远地看著我,有些东西我做了一遍他没记住,他也不问,就一声不吭地看著我。”临二笑了一下,那回忆想必非常久了,他的声音悠悠的,里面沈淀著无数的时光,“我吃饭他看著我,我睡觉他也看著我,甚至我泡妞他都跟著我,倔强的很,我偶尔也回头,就看到他看著我,觉得心烦的很。”      青君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实在想不出风骚如临水,怎麽能做到那种倔强的样子,他总觉得他眼中的临水跟临二口中的那个差了十万八千里。      临水嘛,不就是看到吃的眼睛发亮,吃不到就要发飙,吃不好就要闹腾的小吃货嘛,有时候冷下来有那麽一麻麻气势,但是三分锺後就又打回原形了,四处嚷嚷著要吃的。      他觉得挺荒诞的,想想临水居然是一个魔界的魔君,有时候也觉得挺愁人的,这小子除了一副皮囊能看之外,真的能把那位置坐稳吗?      他乱七八糟的想著,可能想的过多了,临二都笑了。      临二笑的时候很温柔,青君便特别喜欢看他笑,如今见他笑了,自己也不由得咧嘴笑了。      “斑斓山没有师傅,都是自己摸索著修炼的,偶尔父皇才点拨两句,我自己也是摸索著过来的,父皇让我教他,我自然不愿意,便故意刁难他,做一些……高层次的修炼,他还小,身子禁不住,学了三天两头的走火入魔。”      果然从小就是个笨蛋……      “後来他大概也知道我不喜欢他,就不再来看我了,我那时候春风得意,也懒得理他,过个两三年偶然在斑斓山看他,他居然也长大了,穿著个大白褂子,袖子飘飘的,看到我的时候就点点头,也不说话,算是打了招呼了。”      果然那时候就开始闷骚了,青君想,想象了临水穿著白大褂甩著长袖四处乱跑的样子,总觉得要笑喷了。      “那时候五弟也上来了,他倒是喜欢小孩子,整天调教著临夜,我脾气不好,从不理他们,四弟五弟他们便连话也不敢跟我说,大哥在本家不太回来,只有临水偶尔跟我讲两句,也只是问我床舒不舒服,又说他现在木工手艺进步了,要不要给我打把贵妃椅什麽的。”      脾气不好……      青君听临二说过几次了,临二总说他脾气不好,但是青君却觉得其实临二脾气极好,偶尔跟临水发难,也是玩笑居多,却不知道临二为什麽固执的这麽说。      “心高气傲要不得。”临二笑笑,“现在想来,我当时其实还是蛮难过的,斑斓山前前後後的上去无数个兄弟,也就他跟我关系稍微好点,我却还是把弄坏了,後来再看到他跟临夜好,我反倒嫉妒了。”      青君不由得皱起眉头:“现在好了也不错,我看他不像记仇的样子,而且你也没做什麽大事嘛。”      “我就是这样才害怕,你不知道我曾经对他做过什麽。”临二静静地说,眯眼看著粥碗,死劲地搅著稀粥,“你说,我害过他,他现在还能不计较当初,这种人是不是很可怕,如果他不是大善之人,那就是大恶之人,你觉得,临水像哪种?”      这个话题有点可怕,青君不知道该如何接茬,他对人事交往最没有经验,小时候就没有小朋友愿意跟他在一起玩,他只好一个人玩,长大了更没人靠近他了,他都是在各处辗转的。      他小时候倒是跟临二一样,走到哪边小朋友都不喜欢他,大叫:“走开,阿青走开。”      他去看小男生玩足球,跑过去,流著鼻涕的男孩子们就大叫:“阿青,走开,走开。”他就只好去看女孩子玩翻花绳办家家,但是女孩子也不喜欢他,大叫,“阿青走开,走开。”      於是他就只好又走开了,咬著手指在街上四处晃荡。      走开走开,青君小时候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後来听的麻木了,也就不出门了,自己跟自己玩,看看大蚂蚁打架,抖抖蛐蛐,四处捏捏泥土什麽的。      那会儿他还小,总是很困惑,为什麽总是没有人跟他玩,可到後期,连困惑都不用了,他那时候自己就意识到了,他应该一直是一个人的。      “他虽然不像大善之人。”青君安慰临二,“但是我看他确实是把你这个哥哥看在眼里的,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他要是能不计较,自然很好,要是真恨你……这也是不可能的吧,你现在好像还靠著他的血活著。”      临二笑了笑,那笑容虚虚的:“托你吉言吧。” 作家的话: 最近考试考的风中凌乱啊……虽然迟了,还是祝贺高考党们脱离苦海了,祝考个好成绩^^ (12鲜币)百花杀 25 桃花映红   有临二在的日子总是很快,八月虽然炎热,却也过的很快,期间他每天忙著跟临二蜜里调油,一眨眼居然也到中旬了。      那天正是立秋,青君买菜的时候挑了好大一个西瓜,又买了满满一篮菜才回去。      菜市场开的早,菜越早越新鲜,他六点多就出门了,回来的时候正好八点,弄好了早饭,便去喊临二起床。      临二睡的迷迷糊糊的,听他叫嗯了一声,半晌才揉著眼睛爬起来。      他们刚好上,肯定免不了要有性事,青君这麽些年都积攒著,便有些急躁,好长一段时间每晚都要做,临二虽然兴致不高,脾气倒好,从不拒绝。      “今天立秋。”      青君看他睡的朦朦胧胧的,就自己找了衣服帮他穿起来,临二眯著眼睛,随便他折腾,只是愣愣的看著空气。      “能联系上临水麽?喊他回来吃饭吧。”      青君一边帮他穿衣服一边絮叨,这种事情他干的多了,现在熟练多了,也不会再因为看到临二身上的痕迹脸红了,只是看临二那副刚睡醒的样子,不知道怎麽的,又有点心动。      “你上次不是说给他办个手机吗?”      临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打的眼睛里水汽朦胧的,耷拉著脑袋:“立秋有什麽讲究吗?”      “吃西瓜消暑。”青君这会儿才想起来临二跟他不同,不是人间的人,不清楚人间的习俗,“讲究个团圆吧。”      临二哦了一声,顿了半晌:“我让他晚上回来。”      青君早猜到他们兄弟俩之间应该有什麽特殊联系方式,听他这麽说,也就不管了,示意後者把手举起来,帮他把衬衫套好。      &      临水到底没回来,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小雨丝缠缠绵绵的,不大却有了一阵凉意,青君心里清楚,往後这雨便是落一场凉一场了。      临二少爷最近被天气折腾的恹恹耷耷的,下雨就高兴了,撑了一把娟伞在雨里走来走去的,连雨靴也没穿,汲拉著一双人字拖,在雨水里踩来踩去的,弄的水花四溅,他就在那边玩的不亦乐乎。      “回来吃饭了。”青君看了一会儿,又闷笑了一阵,才叫他回来,雨下的不急不缓,门前的那株桃树叶子被滋润的油光水滑,在雨水里熠熠闪光。      临二扛著伞走来走去,没有理他,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似乎在念叨著什麽。      青君这会儿才发现临二走路是极其有规律的,三步向前,两步往後,往左旋转,退後……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临二好像是在按照一种宫殿式的循环方式在绕圈子。      这是……魔界的游戏?类似於人间的女孩子跳格子?      他又耐心的等了等,见临二毫无吃饭的意思,也就不催了,端了一个小凳子坐在檐下看後者瞎转圈,也蛮有意思的。      他看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雨水,小雨渐渐的大了,坐在屋檐下,好像隔著一层浅浅的水帘,那水帘通透洁净,旋转出花针一样的雨丝落在脸上,凉凉的。      这日子真是过的没话说了,青君眯眼想,有点困倦。      他看著雨幕,心情极好,极目远眺,连那雨中带起的泥土腥味都觉得清新。      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青君就这麽看著雨丝,看的极其认真,他之所以会注意到那个男人,是因为临二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那是一个穿著火红色长衫的男人,一般男人穿红总免不了三分女气,他穿著却英气勃勃,雨水一丝也没有沾到他的眉目上,透过淡淡的水幕可以看见他有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乌黑铮亮,像是埋了一个世纪的秘密,望也望不到底。      他注视著那个男人,有点纳闷的看著後者穿著雨帘慢慢的走过来了,步伐缓慢优雅,踏在溅起的小水花上,像是在舞蹈。      总觉得这个男人来的很奇怪,青君想,从那奇怪的衣服就看出来了,他往临二看去,发现後者站在雨水里举著伞,一动不动。      “二殿下吗?”那个火红的男人冲临二微笑,冰冷肃杀。      临二的眉宇间凝起一丝疑惑,很是纳闷的样子:“你是谁?”      他手上举著的是一把娟伞,原本青君用的是胶伞,娟伞都是给那些太太们的,上面胡里花俏的,他从未拿出来过,也不知道临二从哪里翻出来的。      这把娟伞上就绣著许多浅蓝色的花,娟伞是素白的,花是月白,瞧起来好看是好看,但是很是秀气,不是男人喜欢的。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只问你,愿不愿意把东西还给我。”      他红色的长衫在半空中舞了一下,那块天空便陡然燃烧了起来,红光耀眼,烈火熊熊。      临二的花几乎是跟那燃烧的花一起开的,原本那绣花是在伞上的,但是就那麽一瞬间,青君却发现浅蓝色的花全部都落了下来,大朵大朵的开到了半空中。      红色的火碰上了浅蓝色的花一瞬间交击起来,甚至听得到金戈击鸣声,两物居然像是金属一样的!      青君立刻站起来,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还是知道临二是谁的,几乎是立马就奔了过去:“怎麽了怎麽了?”      他对那些花火一点点惧怕都没有,上帝知道,现在他就想著临二,要是这个人出事了,他非崩溃了不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麽一个人的。      他跑了两步,刚近了一点,那个红衫男人就收回了手,把手背在後面,脸上冰冷,眼睛里却划过一丝淡淡的哀伤。      这个人有点熟悉,青君突然想,但是没有多想,他朝临二扑了上去。      “怎麽了怎麽了?”      他拉过临二左看右看,紧张的要命,就怕哪里烧著了。      临二扔掉了那把伞,手上的花倒是还在,沿著他的手很快就爬到了青君身上,大朵大朵的,青君不知道为什麽,总觉得这些花儿是活的,在他身上蠢蠢欲动。      “他、他是什麽?”      青君磕磕巴巴地问临二,後者瞪著那个红衫男人,神情一样的冰冷,还带著三分鄙夷,说不出来的清高。      “阁下是谁。”临二冷冷的问,那些花儿越开越大,绕满了青君的身上,像是藤蔓一样的,纠缠的紧紧的。      “把那些花撤了。”对方大叫,有点紧张,“他是凡人。”      “阁下心疼了?”临二还是冷冷的,“那便报上名来吧。”      花越缠越紧,像是蛇一样,青君心里颤颤的,忍不住拉拉临二:“花、花好难受。”      临二看也没看他,只是盯著红衫男人,笑得如三月的杨柳,柔软而和气,却隐隐迸发著一股寒气:“心疼麽,心疼便过来抢吧。”      青君再也受不了了,用力去拽那些花儿,临二按住他的手腕:“别动,只是有点紧,这是一层防护罩,他不能伤了你。”      原来是保护吗?青君嗯了一声,暂时忍耐住这种束缚感,对面的红衫男人却嘲讽的笑了起来。      “二殿下不过尔尔。”他低著头,长长的头发半遮住了眼睛,只是声音淡漠,“我还当你是什麽人物,原来也爱这麽些下作手段。”      他抬起来,黑色的眼睛像冰块,注视著青君,青君被他看的一寒,正要哆嗦,那个男人却陡然消失了。      就跟来的时候一样的神奇,在空气里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一地的雨水。 (15鲜币)百花杀 26 画地为牢   忽然而来的人,又忽然而去,青君再淡定,也要问个明白的。      “他是谁?”他把临二拖回走廊,雨还在下著,那把白色的娟伞躺在雨水里,被冲刷的朦朦胧胧的,浅蓝色的花朵落了一地,开的一场绚烂,像是春天最纯净的天空,浓蓝美丽。      “我也不知道。”临二凝视著雨水回答,懒洋洋的,他并不是在隐瞒,因为他好像也很纳闷,摸著额头,“不过我猜,他是天界的人。”      “天、天界的人?”      青君大吃一惊,临二是魔界的人,就算有什麽不明生物过来,不是也该是魔界的人吗?怎麽会是天界的过来?      临二伸手接了一点雨,喃喃自语:“棒打鸳鸯这套也不知道玩了多久了,他们怎麽还是这麽孜孜不倦的。”      他的手指上沾染了雨水,湿漉漉的,摆在半空中晾了一会儿,青君再要问,临二却伸手过来了。      “干什麽?”青君有点惊讶,临二拽住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摸索了过去,又与他十指交握。      临二没理他,只是攥著他的手,他们俩的手相差甚远,青君的手是少有的白皙,根根修长,指骨挺立,临二的却是深深的颜色。      不知道为什麽感觉像是执子之手,青君想,随便他拉扯著,还蛮高兴的。      “没什麽。”临二顿了一会儿才回答,“你不看电视的麽?想想牛郎织女想想那些故事不就得了。”      青君愣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临二微微笑的样子,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说……”      他想起来了,难道天界的人还管魔界的人跟不跟人类在一起?      可是……可是……      “都一样。”临二淡淡的说,“就说人类吧,门不当户不对还要被拆散呢,妖怪跟人自然也有人来拆散。”      青君心里一紧,陡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是了,人妖相恋其实更禁忌啊,电视里常放嘛,会有人雇佣老道士或者法师什麽的来捉妖除魔。      “那……那怎麽办?”      青君苦苦思索,觉得还是搬家好了,虽然这地方很好,但是既然不适合,还是早点走了,只是他收藏了这麽多东西,怎麽运走呢?运输途中颠簸,又不知道会毁坏多少,还是卖了好了?      他想了又想,还是狠下决心要离开,反正、反正那些东西比不上临二嘛。      “你在乱想什麽啊。”临二懒洋洋的,“我是妖怪,天界不管我的,要管也是魔界管,不过魔君就是临水,要不你去讨好讨好他,让他别棒打鸳鸯?”      “那你会不会被捉走?”      临二望了他两眼,一脸惊奇:“你到底对我的身份有没有概念啊,我是皇子,魔界住的分散,不像人类这麽集中,斑斓山的妖魔是少,但是在我的魔界,我有一个城的下属,我过的日子跟你们的皇帝也差不多,还不至於弱到那个地步。”      难怪这麽挑剔。      “不过临水不会跟你计较吗?”青君想,前两天临二还说跟临水关系不好呢,而且……既然没人管妖魔,为什麽那个神仙还是出现了?      他隐隐觉得奇怪,担心临二骗他:“真的不会分开吗?”      会不会临二担心他乱想,乱说骗他的?他随便乱想,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也不能怪他,正常人碰到这种事情总是想不到办法的。      “谁来分开我们,就杀了他们好了。”临二低声笑笑,俯身亲了一下他的嘴角,他的唇丰润,弹性十足,碰了一下就分开了,反倒留了点草莓的味道。      草莓……草莓?      “你早上吃草莓了?”青君有点奇怪,他没买草莓啊。      “喝了点牛奶,可能是草莓味的。”临二笑笑,“你昨天不是说喜欢草莓味麽,我试了一下,味道还不错。”      &      八月的最後一天,天气陡然又热了起来,秋老虎在发挥著最後的余力,温度居然比七月的时候还热,一早就热的人一身汗,动都不想动。      就是这麽一天,临水突然回来了,青君早上哄著临二起床了,再去开门的时候,便看到临水回来了。      临水在他的院子里低声吟唱著,声音阴森而又尖锐,他的手上拿著一块长长的白玉,以青君的眼力,一眼就瞧出了那玉是极品,色泽温润,几可见指。      “临水。”青君看到他,非常高兴,“你回来了。”      临水冲他点点头,微微一笑:“阿青早。”      临二跟在他後面一起出来,临水把那块长白玉塞进口袋里,这个时节,他就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和牛仔裤,看起来轻飘飘的,也不知道他把玉藏在哪里了。      “有人入侵过了?”临水摸了一下耳朵,偏头慢慢笑了笑,眉目泠然,“我划了个圈,以後你们少出门,这个圈一般人都进不来。”      果然临水比较厉害,一眼就看出有奇怪的人来过了,青君想,只是那个红衫神仙之後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临二打跑了。      他其实还记得那个红衫男人,那眉眼那语言,都给他一种隐隐的熟悉之感,可是他就是想不起来。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青君想,他怎麽可能认识神仙呢?所以也不多想,只是当自己最近昏头了。      临二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温和,青君见此忙冲他笑笑,临二看了他一会儿,也温温地笑起来,捉住他的手。      “狗男男。”临水低声骂,语气愤愤的。      他的眉目间笼著一层淡淡的白光,温润的很,临二扑过去抱住他,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瘫软在临水身上:“热死了。”      青君这会儿也发现了,无论天气怎麽热,临水都穿的整整齐齐的,衬衫不翻卷,连扣子都规规矩矩的全部扣好,一滴汗水也没有。      “好了好了。”临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扇子,在临二头上敲敲,“我让温度低点,怎麽这麽些年了,你还这麽惧冷怕热的。”      临二听到这个话,立刻站直了,手忙脚乱的摸摸临水的脸颊,自己的脸颊兴奋的红通通的,眼睛亮的能吃人。      “真的?快点快点。”      “我哪次骗你了。”临水笑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青君後退,然後才把手伸到半空中,他的手掌极大,非常的有安全感,摆在半空中,笔直有力,顿了一下,便有一层薄薄的雾气从他的掌下飞了出来。      那雾气很薄,并不是透明的,像是一层朦胧的冰块,在半空中缓缓散去,就这麽一瞬间,青君便感觉毛孔里钻入了无数丝的凉意。      他战栗了一下,感觉浑身一震,临二在那边已经扭糖一样的又靠到临水身上了,笑眯眯的:“临水最好了。”      他讨好的蹭了蹭临水的脸颊,後者用扇尾挑起他的下巴,像是恶霸欣赏抢来的小媳妇:“我自然是最好的。”      小媳妇相当配合,还是笑眯眯的:“你这些日子死哪去了?”      临水从口袋里掏东西,青君发现他那个牛仔裤薄薄的似乎什麽都没有,但是里面啥都能拽出来。      他掏啊掏啊,掏了半天才拽出一个碧色的玉佩来,那玉碧绿碧绿的,盈盈的像他眼睛一样,在这样的烈日之下,通透的像是活的。      “阿青过来。”临水招招手,晃晃手上那个玉佩,“我给你带上。”      青君呆了一下,没懂这小子要干啥,难道真的是出去了一趟,突然懂礼貌了,决定给他补见面礼了?      他站在原地不动,临水望了望他,一副很无奈的架势,只好屈尊亲自往他这边过来,瘫在他身上的临二便挂在身上,被临水一起拖了过来。      “戴起来。”临水把玉佩放到他手上,那是一个葫芦形的玉佩,在葫芦腰身处穿了一个孔,附了一根红色的丝绸,摸起来凉凉的,看起来就不像是廉价货的样子。      临二把头搁在临水身上,看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了:“你还蛮喜欢他的嘛,这是昆仑古玉吧?父皇还真疼你,我都没有。”      临水拍拍青君的手腕,示意他戴起来:“父皇哪有心思给我这个,这是临夜给我的,说是路过昆仑山救了驺吾,就是那个守山神兽之後得的酬劳,他统共就得了一块,做了一对葫芦送给我,一块给凤行拿走了,还有一块就在这了。”      青君听的朦朦胧胧的,但是也听出这个东西很重要,连忙要把东西还给临水。      “带著吧。”临水笑笑,“还要我求你不成。这玉跟了我不少年,上面浸染了我的法力,一般都能护住你,保佑你少些三灾八难的。”      他顿了一顿,才认真道:“以後真遇著什麽事,就把玉砸了,哪怕在天涯海角,我也会去救你。”      这麽神奇?青君把玉佩收好,有种自己走到神话故事里的感觉。      不过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倒也不算太惊讶。      “快谢谢魔君啊。”临二在边上幽幽的说,“能得魔君庇佑多大的福气,我都没有。”      临水回头给了他一扇子,两人都笑了起来。 (13鲜币)百花杀 27 荧惑星君   临水一回来,又开始热闹了,青君急忙从冰箱里拿了西瓜出来,要给他弄吃的。      “我来吧。”临二本来在玩,看到这青君拿出西瓜便挽起袖子摩拳擦掌。      “说个新鲜事你听听。”      临水笑吟吟的,烂漫的一塌糊涂,笑的青君都禁不住一哆嗦,不知道又是哪个倒楣蛋被他瞅上了。      临二正在切西瓜,脸色蜡黄,听他这麽说,,抹了一把汗嗯了一声:“说来听听。”      “荧惑星君下凡了。”      听名字像个神仙,大概又是要说他们那些事了,青君想,也没在意,继续打扫博古架,他最近忙著跟临二瞎折腾,生意也散了,近日要进九月了,须得好好整理一下,迎接秋霜节了。      “他下凡干什麽?”临二一怔,“七曜里面常出来的不是太白星君麽?说来,荧惑星君是主什麽的?我在那里待了不少日子,竟也没见过他。”      临水还是笑著,那笑真可恶,像三月的春风,暖和和的,却让人从毛孔里散出一股寒意。      “他是从玄武门下来的。”      “听说是思凡。”      临二不说话,脸色越发的差了。      “他跟凡人相恋了?”      临水神色越发诡异了:“仙人。”      “跟仙人相恋了,他跑到人间干什麽?”      “这里面的故事我也说不清,七曜里面原是荧惑星君是战神,荧荧火光,离离乱惑,但偏有个上仙战斗力更足,便替了荧惑星君的战神位置,这麽些年一直是皓灵青君担任战神,大家便都把他忘了,他本该是七曜里面最耀眼的,因为这个事便一蹶不振,很少出现,谁承想,这里面还有个故事。”      皓灵青君,青君琢磨了一下,这个人居然跟他一个名字。      “你不是。”临二头都不抬,继续问临水,“什麽?”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他,青君想,那个人是个上仙,怎麽可能是他,而且如果真是他,临二他们就没必要在他面前说了。      他把架子擦拭乾净,继续埋头听临水讲故事,颇为满足。      谁能听到天界的故事啊!      “皓灵青君原是上仙,性子又和气,怎麽就巴巴地去抢了荧惑星君的位置呢?”      临二蜡黄的脸色一瞬间惨白了,真的是白,白的像雪一样,像是血一瞬间都被抽空了。      临水抚掌而笑:“是了,你也猜出来了是不是,皓灵青君爱恋荧惑星君,他也真是个情种,心疼情人的紧,替他出战了。这麽会儿,因为皓灵青君又犯错了,大帝开了斩仙台,荧惑星君便按捺不住了,拼死拼活的下来了。”      临二按著西瓜,半晌才说话:“我跟他打了上千年,没发现他喜欢谁。”      他低下头,郁郁的:“不过也对,我早先就一直在疑惑,他为什麽要对我们那般不屈不挠。”他轻叹一声,“原来他是真想杀死我,我还当他闹著玩的。”      “自然。”临水扇著扇子,一副纨裤子弟风流态,“他那麽浓郁的杀气,也就是你察觉不到,我路过的时候,怕你吃亏,乾脆就折了他一半功力,不然那天死的可就是你了。”      临二居然有点伤心:“这样麽?”他顿了一下,“可这关荧惑什麽事?”      “荧惑星君因被抢了位置,恨他恨的要死要活的,皓灵上仙自然落落寡欢,你道他为什麽让我抽了他的情魄,可不就是怕被你们毁坏了麽?他倒真是个痴情种。荧惑星君更好笑了,他原就少出现,因无所事事便帮命格星君整理仙人命格,日日在窥尘镜里面看皓灵青君在人间历劫,看久了居然动情了。”      真是狗血的故事,青君想,这个跟他有著一样名字的仙人和他一样的悲剧啊,喜欢一个人被憎恨,结果自己历劫了,反倒又被人惦记上了。      他琢磨了一会儿,隐隐的觉得有点不对,那个皓灵青君历劫了,是不是就是下凡了啊?那……就是在人间?      “在人间。”临二心平气静地接了一句,“不过他跟你不同,他是上君,走的该是玉桥,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享受呢,哪像你,还要我死拖活拉的从畜生道里拽出来。”      临水晃著扇子,看著他们,笑眯眯的。      “我知道。”青君小小声地回答,避开临水的眼光,他肯定不会是那个什麽皓灵上君的,像他这样的人,普通的让人心碎了,怎麽可能有那种背景。      他终於把架子完全擦拭乾净了,转头问临水:“中午吃什麽啊?”      已经十一点多了,他准备去做饭了,最近因为临二胃口不好,他买了许多的东西在冰箱里面,倒不用去买菜了。      “不用忙。”临水很得意,“今天我带你们出去吃饭。”      “好啊。”青君点点头,很满意,这小子也知道请客了,不枉他浪费了那麽多钱和时间。      “倒真是个新鲜事,你怎麽知道的?”      临水看看临二,又看看在站著的青君,笑的禽兽不如,败絮纷纷:“荧惑星君到达前,你要是还搞不定,他可就要移情别恋了。”      他看了青君一眼,似笑非笑:“别说你陪了他三生三世,你陪他一万年,他也不会真喜欢你的,你这新欢,如何抵得上荧惑君那旧爱。”      三生三世……青君又琢磨了一下,心里越发疑惑了,他听临二讲过他们故事的,这里又对上了,而且为什麽临二是新欢?      他心里一紧,往临二脸上看去,却见到临二面无表情的从空气里拽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那玩意儿只有巴掌那麽大,像是一个大型毛毛虫,泛著一片紫色的光。      “听到了?”临二拎著那个毛茸茸的团子,“荧惑星君要到了,你要加油了。”      那个团子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漆黑的眼睛水汪汪的,可怜巴巴的点点头,好像快哭出来似的:“听、听到了。”      它的声音嫩嫩的,还有点奶气,甕声甕气的。      会……说话的狐狸……      青君这会儿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小小的狐狸,皮毛是紫色的,滑若流水,看起来就很好摸的样子。      “新欢抵不上旧爱啊。”临二戳戳那只小狐狸,“去吧。”      那只狐狸是凭空从空中拽出来的,也是凭空消失的,虽然青君早知道他们不简单,但是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是什麽?”那只狐狸很快就消失了,青君有点可惜,没有摸到。      “皓灵君的新欢。”临二面无表情的解释,“我们看到的世界跟你不一样,特地拽出来让你看看,它是什麽样子。”      原来临水是在对这个狐狸说话的?青君恍然大悟,又有点了解,那个皓灵上仙为什麽变心了,狐狸嘛,自然勾搭手段不错的。      临水在一边观看著,闲闲的举著扇子,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见到临月了?”临二问,把手上的水甩了甩,他终於把西瓜都切好了。      “没有。”临水摇头,从桌子上捻了一块西瓜,狠狠地咬了一口,“这消息我从别的管道知道的。”      “撒谎。”临二轻描淡写的说,“你才见过他吧,口音都没变掉,又成了古语了。”      “咦,是吗?”临水笑笑,毫不要脸,“好吧,我骗了你,不过我确实没见到临月,他就是在,也未必能知道这些事。”      “那谁告诉你的。”      临二拿起一块西瓜给青君,他自己反倒不吃,又用毛巾把手上的汁水擦乾净,看著青君吃了两口,才淡淡吩咐:“你去换身衣服,我们出去吃饭。”      青君点点头,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转身上楼换衣服,他走上楼梯的时候,隐隐听到临水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凤行。” (16鲜币)百花杀 28 旧爱新欢   因为临水要请客,青君便很快的换了衣服下来,下楼来的时候两人正在吃西瓜,一眼看到他,却都呆住了。      “怎麽了?”      青君有点奇怪,走了过去。      “天呐。”临水用扇子捂住脸,“我就知道他不安於室、水性杨花、见异思迁,哥,你趁早给他一个教训。”      临二用纸巾擦手,本来也在盯著青君看,闻言立刻温和的斥责临水:“胡扯些什麽啊。”他顿了一下,勉强笑起来,“没看过你穿青衣,还蛮精神的。”      青君这才懂他们在惊叹什麽,立马兴奋的摆了一个造型:“是不是很帅,很帅?”      他刚才急著下来,就随便选了一件鸭蛋青的T恤,他对自己的脸向来有概念,也不大在乎别人的眼神,但是看临水他们惊叹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他用手撩了一下额发,得意洋洋:“惊豔了吧?”      临水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看你芙蓉柳面,鬓如刀裁,鼻如悬胆,睛若秋波,尤其是这皮肤,白皙若玉,当真是貌美如花、冰雪美丽、雪肤花容……”      他的语文肯定不及格,颠三倒四、莫名其妙的在喋喋不休,青君沈下脸色:“说人话。”      “小姐,你娘透了。”临水板起脸,用扇子遮住下巴,一副惨不忍睹的架势。      “君子从不诽谤别人外貌。”青君大怒,脸色涨红,“我还没嫌弃你……”他愣了一下,没想起来应该嫌弃临水什麽,别避开不谈,“你怎麽可以嫌弃我俗。”      临水翻了一个白眼:“有道理。”      临二过来充当润滑剂,叹了一口气,望望临水,又望望青君,还是笑了起来:“真是一对璧人,阳刚与阴柔,叠瓣双生,交相辉映,怕这也就是极致了。”      被称呼为一对璧人的两人同时呸了一口,又怒目而视,然後都哼了一声。      “好了。”临二息事宁人,“老三不是要带我们吃饭吗?快走吧。”      临水嗯哼哼地应了一声,率先出了门,青君跟在他後面,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拉住临二的手往前走。      “不要跟他吵架。”临二低声说,“他是为你好。”他的声音里哀哀的,低沈而缓慢,像是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以後别穿这个衣服了好麽?”      青君虽然莫名其妙,但是也只当他穿的太扎眼了,临二吃醋,也就答应了。      能醋一醋最好了,青君笑眯眯的想,这才能证明临二是真的在乎他嘛。      他牵著临二的手出了院子,这种炎热的天气,两人拉手总免不了热乎乎的,但是他不在乎,临二也没抗议,就理直气壮的做下去。      管他什麽面子呢,里子最重要。      一个月不见,临水的本事倒也大,居然有了车,这会儿正在车上等他们,见他们顿在门口,就摇下车窗大叫:“上车啊。”      “你去卖身了吧?”青君拉著临二上车,战战兢兢的四处观看,这货开的居然是保时捷。      “差不多。”临水摸著下巴看他们坐稳,“这个世界,欲望者太多了。”他从後视镜里看了一眼青君被雷劈的表情,“跟你想的那个卖身不同。”      他发动车子,才开了不到五秒,就陡然停下来,巨大的刹车力让车轮在地上摩擦出嗤嗤的声音,青君和临二同时都往前冲去,差点儿撞到头。      “你是在迪斯尼乐园学的开车吗?”青君怒气勃勃,好不容易坐稳了,又去查看临二,幸好他们刚才系了安全带,除了撞了一下座椅外,没有别的大碍。      “如果你不会开车,可以让我来,马路杀手。”青君抱怨,揉了揉胳膊。      临二拉了拉他,青君叹了一口气:“你太宠他了。”      “安静。”临二低声说,青君诧异,这会儿才发现,临水居然一声不吭的任由他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      他往前看去,才发现临水早就不在驾驶座了,那里空空如也,似乎什麽都没有。      人呢?他大吃一惊,要下车查看,却被临二一把拉住。      “荧惑星君。”青君四处张望,却什麽都看不到,陡然中才听到一声冷撤的声音,“有何贵干。”      临水又出现了,坐在他心爱的宝车之上,一手还拿著他那把扇子,扇来扇去,十分风流的样子。      荧惑星君?青君更加好奇了,不知道他们故事里的那个神仙什麽时候出现了。      “魔君。”青君睁大眼睛,这时候才发现临水面前站著一个人,穿著一袭红衫,眉目冰冷,一双眼睛黑的像墨水,冰冰凉凉的,正是那天下雨过来的男人。      难道他就是荧惑星君?   青君疑惑地想,觉得有点奇怪,按照临水的说法,这个人下凡是来找他的小情人的,怎麽偏偏就爱缠著临水和临二呢?      刚才临水突然停车,怕就是这个人搞的鬼,如果不是临水法力高超,他们刚才说不定就撞上了这神仙,会死於非命的。      青君觉得有点烦,他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多旺盛的人,临二刚来的时候,浑身都是秘密,他都懒得去管,之後因为考虑到是自己的人了,才关心,现在一样的道理,不管这个荧惑星君是谁,烦扰了他,他都觉得烦。      他这麽想,发现临二握紧了他的手,便冲後者温柔笑笑。      “荧惑星君若无别事,可否让开,让小王先行。”出乎青君的意料,临水居然没有生气,相当客气的拱拱手。      “把他留下,我自然就让开了。”荧惑星君轻飘飘的说,青君看到他身後跟著一只红色的野兽,那野兽也不算大,只是一只摩萨耶大小,浑身通红,像是烧红的钢铁,毛发尖锐,根根似钢钎,看起来就颇为可怖。      临水还是很客气,把扇子展开,青君这会儿才看清这把折扇,上面画著飘飘的桃花,用金色的瘦金体大大的写著四个大字《纨裤子弟》。      他把扇子展开,上面的胭脂色桃花因为他的动作飘飘洒洒的,似乎活了过来,氤氲著一片粉红,真是十分风流。      “星君知道,车里是我的人。”临水温和说,他温和的时候居然很像样,偏著头,淡淡的,“不知道星君留下我的人想做什麽。”      那个荧惑星君没有答话,他身後的红色狂兽却陡然大叫起来,吼声震天动地,几乎响彻云霄,震得的心神俱碎。      这麽响的声音,青君苍白著脸去捂临二的耳朵,後者噗嗤一声笑起来,摸摸他的脸颊:“我也是妖怪的,不怕这些。”      青君这时候才想起来临二也是蛮厉害的,刚才只是习惯性动作,怕临二受伤了,这会儿醒悟过来,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样响彻云霄的巨响与狂吠,邻居居然一个也没出来,似乎都没听到。      “我们在别的空间里。”临二悄声回答,握紧他的衣袖。      青君点点头,表示懂了,又有点担忧临水,便继续往车外看去。      “有些杂种就是听不懂人话。”临水脸上冷冷的,似乎有点怒了,“根据公约,我不能杀你,但是我杀了你,其实也不会太有负担的。”他笑了一下,“你的前辈死在我手上的不少,大帝或者不想让你也送死……”      “哦……”他轻轻地哦了一声,笑颜灿烂,“我忘了,你现在已经被逐出天庭了。”      临水讽刺的本事很好,那个红衫神仙却心理素质很过硬,居然面不改色:“我自己做的决定我自己清楚。倒是魔君……”他微微一笑,冰冷的五官融化了开来,刀斧般的侧面软化下来,颇为俊朗,“我听说魔君……吃了不少苦,怎麽上位了还是对二殿下这麽好,是不敢报仇麽?这般兄弟情深的,要是我,早受不住了。”      青君轻轻咳嗽一声,瞟了临二一眼,知道这个荧惑星君是在说临二常欺负临水,心里蛮奇怪的,怎麽临二到底对临水做了什麽,怎麽神仙都知道?      “像你这麽可悲的毕竟在少数。”临水尖牙嘴利,偏偏还笑的像三月的春风,斯文又和气,“做七曜做的去帮命格星君整理记录。对了,你其他几个兄弟就没帮帮你?我瞧太白星君颇受大帝宠爱,镇明和辰星也混的不错,你这些兄弟也不帮你这个弟弟考虑考虑?”      那个荧惑星君一瞬间脸都惨白了,想见临水戳到了他的心窝处,一双乌黑的眼睛像是流水一样的湿润。      “这世界上比被骗更可悲的就是连欺骗都得不到。”临水摇摇头,碧色的眼睛里蓄满情绪,像微皱的湖水,清浅明亮,“我兄固然有些缺憾,我却还愿意花心思去哄著他好受点,你从未犯错,你兄弟却连虚无的安慰都不愿意给你。”      “欺骗的兄弟爱难道就很好?魔君也是胆小之人啊。”      “好不好都是我家的事情。”临水看著他,把玩著手上的扇子,“说来你跟我是什麽态度,千年选命要到了,你是在给我送理由,让我去把你们的南天门敲下来玩玩吗?”      他挑了挑眉毛,轻描淡写地说:“我初初即位,是没什麽功绩,或者我该开场杀戒你们才甘心。我听说你们新近弄到不少魔界内部消息,或者那位使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本王是杀了上代魔君上位的?”      荧惑沈默了一会,才行了一个礼:“小仙失礼,望魔君勿怪。”      “滚。”      临水拂袖,掷地有声。 (16鲜币)百花杀 29 一眼万年   红衫的神仙望著天空,他的轮廓很俊朗,抬头的时候可以看见下颌俊挺,笔直的站在蓝天之下,像是挺拔的白杨,有力而坚定。      “我无意冒犯魔君。”他再低头的时候,青君愣了一下,荧惑星君透过窗户往他看了过来,黑色的眼睛像是暮色四合,清清凉凉的,“只是魔君若执意如此,小仙少不得多有叨扰了。”      他说抱歉,却毫无诚意,只是这麽说著,眼睛望著青君,神情淡漠,青君却从那份淡漠里面读出了点儿伤心与杀意。      好……好熟悉的人,青君迷迷糊糊的想,心下难受,好像他就是见不得这个神仙难受似的。      难道是什麽新战术,这个神仙想要影响他?影响他然後影响临二他们?      他痴痴的看著那个神仙,不清楚自己是怎麽了,眼神落在那个神仙身上,就觉得眼睛酸涩,那种酸涩是真的酸涩,酸的他想哭,好像盼这天盼了上万年。      一眼万年,只是为了等待这倾城回眸的一瞬。      他如此想,手里握著的临二手指却动了动,慢慢地挣脱了他的手指,他心下一动,脱口而出:“怎麽了?”      临二缩回手指,安安静静地笑笑,半晌才淡淡说:“没什麽。”      没什麽你把手缩回去干什麽,青君有点莫名其妙,正想详细问,外面的天空却陡然变了颜色,开始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临水还是坐在车上,他的保时捷是黑色的,他却穿了一身的白,坐在引擎盖之上,盘腿而坐,像是修炼的高僧,手上的那柄扇子被他扇来扇去,照样风流无暇。      “我其实挺讨厌打架的。”临水叹了一口气,嘴里如此说,偏著的脸上却慢慢的笑出了一个笑纹,极浅极淡,却很舒缓,他手上的扇子被抛向了半空,就是这麽一瞬间,那柄扇子陡然变成了一条长河。      粉红色的河水,眨眼又变成了漆黑的,那个红衫的神仙甚至没有来得及动,翻滚的波涛就像一条赤炼黑蛇一样,铺天盖地的卷向他。      这个场景好眼熟,青君心头一跳,只觉得这个场景他曾经见过,他心跳如雷,看著那袭红瞬间被黑色的河水淹没,想也不想的就大叫:“住手。”      他大叫著住手,心下骇然,然後如此骇然之下,他却又开口说了别的,这瞬间他的身体好像不再属於他了,他完全控制不住。      “荧惑!”他又叫了一声,那声音是他自己的,他听出来了,可是他却不知道他为什麽要这麽叫,又为什麽如此执著的叫,且叫的如此凄惨与声嘶力竭。      临水从引擎盖上爬下来,那黑色的河水一瞬间被他收了回来,落到他手上变成扇子,这次展开来的扇面上却不再是一片胭脂色的桃花,而是一片光秃秃的青山。      青山绿水,山高水远,半空中一只黑色的乌鸦咕咕而飞。      他心跳的怦怦的,像是要裂开来,临水落在地上,白色的衬衫衣角飘飘,脸上却带了点杀气。      “跑了。”      青君听得临水这麽说,却没醒悟过来这是什麽意思,直到他身边的临二轻轻的唔了一声。      刚才为什麽这麽叫?为什麽自己会叫荧惑,为什麽自己刚才那麽紧张,甚至还有点伤心?      铺天盖地的念头旋转著砸向青君的脑袋,他一时晕晕的,几乎什麽都无法想。      “受伤了吗?”他木木地坐著,身边的临二却开了车门下去,向临水走去,声音温和,“让我看看。”      “没有。”临水摇摇头,龇牙咧嘴,“他还没来得及施展。”他小心翼翼的偷觑了一眼临二,极其小心,“你要紧麽?”      临二也摇摇头。      青君在车里怔忡了一会儿,才手忙脚乱的开车门下去。      他……这是怎麽了?青君懵懵的想,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想什麽。      “临花。”他慢慢的走了过去,觉得与临水并肩而立的男人有点陌生,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面含满了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怎麽的就有点胆怯,怯生生的矗立著。      “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怎麽了。”他虚弱的说,有点儿愧疚,他说不清为什麽要愧疚,可是他就是在心虚,在愧疚,“真、真的。”      临水挑眉看了他一眼,把扇子扇了扇,青君注意到扇子还是青山绿水,这是这次上面的字迹变了,再也不是之前遒劲的瘦金体“纨裤子弟”,而是变成了飞白体的“咫尺天涯”。      这个妖怪还蛮浪漫的,青君偷空想。      “被迷惑了吧。”临二微微一笑,并没有生气,随意的扫了他一眼,语气温和,“刚才耳朵震到了吧,过来,我帮你看看。”      他没有生气,青君困惑地想,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麽临二要生气,但是他就是觉得临二该生气的。      莫名其妙,青君想,摸了一下额头,确定自己没有发烧,今天他的脑子总是晕晕的,完全不对头。      临二帮他摸了摸耳朵,手势温柔,过了一会儿,青君便感觉浑身都舒坦起来,毛孔都舒张了。      “好舒服。”他张大眼睛感叹,临二却只是笑笑,把手从他的耳朵上拿下来。      他重新把临二的手拉回来,拽的很坚定。      临二没有挣扎,倒是临水在他们的手上多看了两眼,甚至微微冷笑了一声。      “好了。”临水似乎要说什麽,临二即使制止了他,只是摇头,“你刚才挺威风的,我之前还担心你气势不够,看来你骨子里还是很强势的。”      “护短是狼族的传统。”临水打了个哈欠,“十三说这是不好的习惯,临夜却觉得非常不错,你觉得呢?”      临二笑笑没吱声。      “被这麽一闹,我都没心思去吃饭了。”临水嘀咕,却也没有生气,摇摇扇子,“唉,荧惑星君是第一个,後面还不知道有几个人来呢。”      他望了望天空:“希望来的不是辰星。”      临二看了一眼青君,又看了一眼临水,他从刚才起就怪怪的,虽然还是一样的温柔微笑,但是青君总觉得他跟之前不同了,似乎……似乎陡然生疏了很多。      刚才到底怎麽了?青君困惑的想,越发用力的握紧了临二的手指,用力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      “你想必累的很。”临二突然说,“你可以不帮我,我不会怪你的。”      “你觉得,你还有什麽价值值得我骗你?”临水上下扫视了一下临二,“二哥,纵然我强调无数次了,我不小了。”他上前去,拽住临二的头发,凝眉微笑,“我还是不介意再重复一遍,我长大了,护得住弟弟们,就也护得住哥哥。”      “我以为你恨我。”      “我又没否定过这点。”临水哼了一声。      临二呆了一下,青君也呆了一下。      临水咳嗽了一声:“可你是魔界的,我们的,我不会因为恨你就害你的。”他说的别别扭扭,转过头去,似乎害羞了。      “累吗?把仇恨硬生生的停了。”临二缓缓地问,“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我,我不会怪你,毕竟是我……先对不起你的”      “我是个自私的人。”临水淡淡地说,“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我不会选择背叛的。”      “是吗?”      “是。”临水很冷淡,“别这样看我,我又没得癌症,我只是觉得,既然我当了魔君,我就要担起那个责任,照顾你们。”      “包括泯灭自己的感情?”      “我是个男人。”临水还是很冷淡的,“二哥你恐怕很难理解我。”他顿了一下,“我出生在狼族,我父亲是狼族的王,我知道我的血统低贱,可是我的同类很多。在我没有上斑斓山之前,我有很多女人。”      他说的很认真很纯良,就像他从前说他只有一个老婆一样的认真,青君甚至还记得他那时候眼睛里的光彩与轻轻的笑,那麽诚恳那麽真挚。      “我一个也没碰,我知道,我有更重要的使命,我要上斑斓山。”      临二认真地听著,突然低低的笑起来:“你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啊。”      “你也是。”临水轻描淡写,“只是我们都互相压制住了,知道吗?如果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我们可能成为最好的兄弟,可是等我们真正互相熟悉的时候,我们的血已经都冷了。”      临二点点头。      “如果千年选命的时候你不能活著回来,我不会让碧火上位的。”      “我让过你一次,就当是对你当年的补偿了,这是我们兄弟间的,但是我不会再让给你儿子。”      “你真觉得那天是你让我的?”临水偏著头,“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我不想重复了,二哥你不了解我。”      他低著头:“我们狼族的男人啊,心大的能吞下这个天。我说我去抢玲珑血你以为我真的在开玩笑吗?”他的头发挡住了表情,但是青君猜他的脸上一定又有了那种冷冽的寒气,“我从来不怕大帝,我能在青君完整的时候带走他一缕魂魄,你就该清楚,我不是个善茬。”      “你为什麽老跟我说你很厉害。”      “因为我知道你担心啊。”临水微笑,“你死心吧,你再威胁我,我也不会带你上去的,千年选命,我已经定好了人选。”      “擦。”临二大怒,“你个贱人。”      “你是个贵人,我可不就是个贱人了麽?”临水对咒骂毫不介意,拍拍他的哥哥,“我希望你能生个女孩子。”      青君一呆,看著临水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      “我们魔界多少年没出公主啦。” (10鲜币)百花杀 30 返璞归真   临水说完这般惊世骇俗的话之後,也不管另外两个人的表情如何惊讶,看到小巷里面有人出来了,便欢快地奔走了。      青君疑疑惑惑地看著临二:“他怎麽知道的?”      他们之间的事情,临水怎麽会都知道,青君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纵然是兄弟情深,知无不言,但是生小孩什麽的房中乐趣,没必要也跟兄弟分享吗?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悦还是什麽,心里沈甸甸的。      “哦。”临二匆匆应了一声,往後退了一步。      “嗯?”      “没什麽。”临二低著头,他的头发这段时间都没剪,额发有点长了,居然遮住了眼睛,只听得见低低的回答,“你不喜欢小孩吗?”      喜欢啊,青君想,但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烈了,从那个红衫的神仙出现开始,他就越来越迷惑,包括临二的一些说辞。      刚才……那个红衫神仙又来了,要他们交出人,但是车里只有他和临二两个,鉴於上次临二也跟红衫神仙动手过,那麽红衫神仙难道要的是他?      他开始还觉得是那只狐狸,现在却不大相信了,临水纵然厉害,却也不像是喜欢惹麻烦的人,何必为了一只狐狸得罪天庭,跟他们打来打去的?      除非……除非这只狐狸极其重要,可是一只狐狸能干什麽?真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临二还好这会儿跑到这里来给自己报恩吗?      这麽想来想去,他又觉得答案只可能是……自己才是那个红衫神仙要找的人。      可是说不通啊,红衫神仙是来找那个什麽皓灵青君的──这也是疑点之一,真是重名这麽巧合?──怎麽会来找自己呢?      如果自己是皓灵青君……      青君战栗了一下,觉得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不但疯狂还是对临二的侮辱,他想,临二是自己的恋人,为什麽要骗自己呢?      况且他也记得临二说的那个三生三世的故事,不管是什麽,那里面的感情是真实的,他都没有资格这麽去怀疑自己的情人。      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抬头冲身边的临二笑笑:“我们进院子等吧。”      邻居们都开始出来了,他门口这俩玄的要死要活的黑色保时捷实在太扎眼了,眼看已经有熟悉的邻居带著好奇、惊讶、豔羡等神情涌了过来,他赶紧拉临二进门。      “其实……”临二被他拉著,倒也没有反抗,很温驯,“其实我不擅长说谎。”      什麽?      青君一震,还没来得及说点什麽,大门却被重新推开了。      临水拐了一个弯就不见了,现在再回来,手上却拿著一个纸袋子,右手还捏著一根竹签,正在吃油炸小圆子,他原本是穿了白衬衫过来的,再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黑色。      而且……青君隐隐地觉得,他似乎矮了点,以前临水比他还高,大概有一米九的样子,现在却……却到他的额头了。      错觉吧,青君困惑地想,想来想去也想不通。      “鸡毛请我吃炸丸子。”临水欢天喜地地说,笑眯眯的戳了一个丸子给他哥哥,“我要走了。”      你不是要请我们吃饭的吗?青君睁大眼睛,却什麽也说不出,他觉得不对劲,临水似乎又矮了一分……      他已经需要踮起脚尖才能把那个丸子喂到临二嘴里了。      “三界大门都开了。”临水握住临二的手,他……又矮了点,只能握到临二的手了,青君这会儿终於确定,这真的不是他的错觉了,临水不但个子变矮了,连脸都变了。      变成了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眼弯弯,笑起来很是爽朗,只有微微抿著的嘴可以看出一点倔强。      “要是有事,随时叫我。”临水把扇子给临二,他像是要变成泡沫的人鱼一样,眨眼已经到了十三四岁,稚嫩的很,眉眼一团青稚,碧色的眼睛狭长的,一挑一挑的,“我留了分身在人间。”      临二摸了摸弟弟的头,现在这个弟弟是真的名副其实了,逐渐到了七八岁的样子,穿了一件银白色的内衫,外面罩著浅绿色的薄纱,那上面绣著白色的湖面,波光粼粼的,一动便是一片水波。      七八岁的孩童,眉间点著一个红色的朱砂痣,板著一张小脸,除了那双碧色的眼睛,完全看不出跟长大後那个英俊的天地黯然的男人有丝毫关系。      “我走了之後。”临水也想摸摸临二的头发,但是他只到临二的腰线处那麽高,踮起脚尖也够不著,便有些恼怒,他哥哥急忙顿了下来,满足弟弟的抚摸欲望,“你要好好的,多则十天,少则三天,我便回来了。”      小小的孩子,一团稚气,连眉眼都没长开呢,只觉得胖嘟嘟的一团,连伸出来的爪子都肉肉的,却故作成熟地拍著临二的头,青君怎麽看怎麽觉得好笑。      只是他想到临二刚才那句话,又有点寒气,不太懂临二说那个做什麽。      “去吧。”临二幽幽地说,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死了,我是不会去给你收尸的。”      临水点点头,吃完了炸丸子,毫无道德的把纸袋子扔在地上,用袖子抹抹油腻腻的嘴唇,毫无世家子弟风度,真邋遢啊……      “我已经解决他了。”临水说,阴测测的,也不知道他这麽一张天真烂漫的包子脸上怎麽挤出那点阴森的,一口糯米小牙笑得整整齐齐,“如果辰星来了,你跟他说,本君在上界等他,若是伤了不该伤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本君穿越幽冥界,也要让他粉身碎骨。”      他婆婆妈妈的说了一堆,终於讲完了,推门出去了,青君听到门口车子发动的声音,才想起来,临水现在变得这麽小,怎麽能开车啊?      他追出门口,门口空荡荡的,只有地上先前那个剧烈停车摩擦出的车辙,别的什麽都没有。      “他、他为什麽变小了?”青君回头问临二。      “一种战术而已,七八岁的身体是他身体最适合的状态,他修炼的路子偏阴,小孩子更纯净点,为他上上三界做准备。”临二解释,还是低著头,脸蛋逆著光,“进来谈谈吧,我给你解惑。” (16鲜币)百花杀 31 相思有毒   “我说过了,我不擅长欺骗。”临二压根就没上楼,闲闲地在楼下拉了一张八仙椅,他一直很温和,可是做这个姿势的时候气势十足,青君有种感觉,这才是真正的临二。      居高临下,连撒谎都不屑的临二。      他不知道他这个感觉来源於何处,毕竟他认识临二也没有多久,而从他认识临二开始,临二就一直这样,似乎从来都是温温和和的样子。      “坐。”临二命令。      青君一令一动。      “你可以叫我临花。”临二淡淡说,之前临水悄悄告诉过青君,临二叫临花,可是那跟这个不同,这次是临二亲口承认的。      “我知道临水跟你说了些什麽,不过那些都未必是真的。”临花摆摆手,从桌子上随手拿起一个鼻烟壶,他手指灵巧,很快地就拆了那个花朵状的鼻烟壶,从里面捏了一些香灰碎末。      “不不,他不是撒谎。只是他了解的不多。”      临花叹了一口气,他常常叹气,但是这次显然不同,青君从里面听出了某种冷漠。      “我是魔界的二皇子。”他直视青君。似乎看到了青君在急速加跳的心脏,“你猜的没错,你确实是皓灵青君。”      青君不知道该拿什麽表情去面对。      他早就有这个感觉了,可是他不敢相信,因为结论太荒谬,而他不想怀疑临花,他也不喜欢怀疑。      “我不知道你对仙界有多少了解。这麽跟你说吧,仙界主要就是由上仙、仙君和你们常说的神仙组成。”临二简短介绍,青君想这才是临二,没有什麽多馀的语言修饰,简单乾脆冷冽,“你属於上仙,算天生的仙者,仙君和普通的神仙一般都是别的修炼成的,人或者动物什麽的。”      “我是黄乘兽,有一个特殊的功能。”临花笑笑,“一般而言,神仙也是有寿命的。”他看著青君的表情笑意加深了,“不,神仙当然也有寿命,不然天庭早该泛滥成灾了,只是神仙活的年龄更久而已,但是他们还是有个死亡期。”      青君木木呆呆地听著,听著临花分析给他听。      临花说神仙也有寿命的,他们也天界有两样法宝,可以让神仙活的更久,一个是王母的蟠桃,一个是太上老君的仙丹,而魔界也有,就是他。      “我有与天地同长的寿命。”临花道,“不过真的愿意活这麽久的黄乘兽并不多,因为太寂寞了,总是看著别人死去,所以最後坚持活下来的就我一个了。”      与天地同长,是太寂寞了,青君想,觉得很难受。      死亡很痛苦,不过显然长命也一样的悲痛。      临花幽幽地,翘著脚坐在八仙椅上,墙上的窗户没有关严,漏了一些光线下来,落在了他前面的地上,形成一片光影,於是他的声音就像窗口转折的光阴一样,悠长缓慢,像是穿透了时间。      “你是天生的仙者,是有无限寿命的。”临花把鼻烟壶放下,用手指撑住下颌,他的手指转动间,空气里陡然窜出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呼啦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青君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之前那只小狐狸。      “啊,抱歉。”临花陡然想起了什麽,“话有些多了,不过我也不知道从什麽地方说起,只好从开头讲了。”      他说抱歉,可是毫无诚意,连眉宇都没有撼动一分。      “故事差不多就从这里开始的。”临花悠悠说,“有一天,我在墨界,哦,就是我的城里寻欢作乐,你突然把我从蔷薇的身上拉下去,说需要我帮个忙。”      因为前言太多,青君已经隐隐地猜到了是什麽,可是奇怪的是,他对这个故事毫无感觉。      就是临花说他是什麽皓灵青君,其实他也只是紧张了一下,没有太多感觉。      “啊,你没猜错,你需要我帮你延长一个神仙的寿命。”临花颔首,“其实我骗了临水,我在上三界混了上千年,怎麽可能不认识荧惑星君。”      果然是荧惑星君。      “王母的蟠桃不是那麽好拿的,太上老君的仙丹你也是弄不到的,所以你找我帮忙。但是你是仙,我是魔,我找不到帮你的理由,所以我拒绝了。”      临花讲故事真慢,这样晃晃悠悠地,却很精确,青君甚至能想像出临花拒绝时那种讽刺的笑。      “但是你不屈不挠,你一直求我,你甚至跪下来过。”临花笑笑,“当然这於我没什麽,但是你是上仙,这样很少见的。不过我依旧没有答应你。”      “你跟著我跟了很久,久到我都忘了多久,到我都习惯了你,你脾气好,愿意理我,愿意跟我讲话,愿意……”      临花似乎讲不下去了,他挥了挥手,空气陡然选择了起来,慢慢地氤氲成水汽,在半空中成了一个水镜。      “临兄,吃鸡翅吗?”      青君看到穿著青衣的自己在烤东西,那是他的脸,他认得出来,可是他又觉得那不是他,一样的脸,那人穿著青色长衫,却风华绝代,微微一笑的时候,只觉得漫天桃花飞扬。      他看到临花也在,临花跟现在一样,只是要神气很多,坐在一只白色的神兽上,一言不发。      “人间的东西还是很美味的。”他看到那个青君笑嘻嘻地说,讨好地凑过去,把烤的东西递给神兽上的临花,“我学了很久的。”      他确实是学了很久,青君甚至看见火堆边还有些瓶瓶罐罐,想必是些调料,盐巴胡椒粉什麽的。      “我在人间晃悠了三四百年,你就跟著我那麽久。”临花在他身边解释,回神撤去了水镜,“以至於後来我都相信,我们真是朋友了。”      真惨……青君想,哪怕他可能是那个青君,也觉得很惨,一个人不依不饶地跟三四百年,要不是有绝地大阴谋,那就是爱了,可是看临花这个表情,怎麽著也是个阴谋。      “我改变主意啦,帮了你。”临花轻快地说,“父皇说,我背叛了魔界,我其实知道,他杀意就是从那时候起的,可是我不在乎,我觉得我跟你是好朋友,你喜欢荧惑,那我帮你也没什麽,我拿了一颗内丹,我甚至帮你帮你把他的寿命延续到了与天地同长。”      果然被骗了,青君想,一点也不吃惊。      “我仰仗花而生。所以你答应我,你要一直喂饱我,无论我开哪朵,你都帮我,再也不让我饥饿。”临花幽幽地说,“临水说我野心也很大,可是他不知道,我只是想吃饱了,我很好养活的,只要吃饱了而已,可是我总是吃不饱啊,我只能想,是不是我当上魔君,就能吃饱了。”      他说的很伤心,那伤心是如此的真诚,真挚的青君都觉得毛骨悚然了。      只是……只是为了吃饱吗?      一个人,只是为了吃饱,所以不惜一切?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後来我开了恶之花,你消灭罪恶之人,供我吸食,我开了斗之花,你陪我斗争了上千年。”临花轻声说,“我很相信你,比你现在相信我,还要相信你,你想像不出那种相信,深到了什麽地步。”      他的左眼流出一滴泪水,只有一滴,很浅很小,却是红色的,划过他的脸颊,留下暧昧的红。      “我想我终於吃饱了,我可以不用那麽费力修炼了,可以不用弑魔杀妖斩仙了,我甚至可以安静地过日子,每天跟在你後面瞎晃,我觉得很满足,我甚至不用回斑斓山求父皇了。”他的声音那麽那麽沉,像是要沉到骨子里,听的时候就觉得心跳如雷,像是被劈了一样,“我相信了,但是你骗了我,你知道我知道你死的那一刻,我想干什麽吗?”      “我想把上三界的仙全部都杀了。”临花咬著牙齿,咯吱咯吱地,“可我忍了下去,我想临水还有你一缕魂魄,我还能努力。”      临花恨的要命,那种恨是从骨髓里散发出来的,是因为那种相信到了极致,才散发出来的恨。      “临水说,你的魂魄虽然在他那里,但是我需要去幽冥界给你重组意识。”临花疲倦地抱著狐狸,摸著它的皮毛,“我穿越幽冥界,花尽了功夫才把你带回来,但是为了这个,我付出了代价。”      “我把我的一部分留给了幽冥王。”临花笑了一下,无比的狰狞,“我最强的战斗力那部分,我把自己一分为二,一半留给了他,一半带著你出来,可是从此以後,我再也不是完整的了。”      他呻吟一声:“他在幽冥界折磨我,我需要依靠魔君的血才能熬过去。”那声呻吟无比的凄惨,陡然叫出来,听的青君毛骨悚然,也就是这会儿,他才意识到,为什麽临花总是要喝临水的血,总是离不了。      青君怔怔地看著临花,他觉得临花在撒谎,可是他知道,这不该是撒谎。      临花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撒谎。      “那麽,现在我都告诉你了。”青君正听得津津有味,临花却陡然停顿了他的故事,看著他,“荧惑是你的情人,你记得,可你还记得你的诺言吗?”      “你在云天涯下发誓,只要你活著,就陪我开每一朵花,无论那是什麽。”临花一字一顿地问,“可是你撒谎了,我不想跟你计较,可是现在荧惑又来了。”      临花微笑:“我脾气不大好,原谅第一次就未必会原谅第二次,这次你要是再背叛一次,我就死,也要把这天捅破了。”      他微笑的时候,灿灿烂烂的,没有一点点阴霾,就像他温柔时一样,可是那之下,压抑著什麽,压抑的无比浓重与黑暗,让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15鲜币)百花杀 32 眉开眼笑   真是一个漫长的故事,青君想,他望著临花,觉得其实他相信不相信那个什麽荧惑不是重点,背叛或者不背叛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别的。      “你仰仗花而生?”      临花点头。      “什麽意思。”      “一种修炼方式。”临花回答,“临水就是仰仗於水而生,不过他体质特殊,或者说,天赋极高,他的水,能溶於万物,而我是花,只能开在表面,所以他能脱水而活,而我离花就死。”      青君点点头,对这个不大关心,他只是想说:“现在我还能帮你吗?”      临花摇摇头。      青君舒了一口气,眉飞色舞:“就是说,你再次来人间找我,其实不是为了我能养活你对吗?”他一直担心的只是这个,他好怕临花过来,只是希望从他身上得到些什麽,那於他来说是很不爽的。      他承认他自私,可是他只是更高兴,临花是真心实意地愿意跟他在一起,无关其他。      临花看著他,看了很久很久,琥珀色的眼睛里像是涌现了无数的阳光,暖意四射,青君听到对方认认真真地回答:“对啊。”      临花说,他擅长撒谎,於是青君满足了。      他太满足了,以至於他都没有多问,就像他之前想像临花一样。      哪怕他看到荧惑会有奇怪的感觉,哪怕临水会说奇怪的话,哪怕临花说辞含糊,他都不想多问。      微妙的感觉他能克服,奇怪的话他能一笑而过,而那些含糊的过去,他也不大关心。      以前的青君跟他有什麽关系,以前的荧惑又跟他有什麽关系?那些仙魔们跟与他毫无关联。      他只知道,这麽些年,他一个人寂寞著,是临花穿越而来,愿意跟他说,可以陪他一辈子。      红尘万丈,往事霏霏,他只愿意相信这一刻愿意坐在他面前的临花,因为他才是真实的,是温暖的,是愿意对他微笑的。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青君小小声说,走过去,从後面抱住临花,他很喜欢这个动作,可是能做的机会不多,因为临花不喜欢,可是现在他做,临花很温顺,於是他便很高兴,他抱著临花,“所以你问我的,我也没办法回答,不过现在我可以告诉你。”      “我不认识荧惑,也不会跟他跑了。”他学著临花一字一顿地回答,“真的,我觉得不需要发誓,有些事情,誓言是靠不住的,只在於我们想不想。”      他轻轻地亲了一下临花的头发,很轻很轻。      他太相信临花了,所以他不喜欢多想,他不想问为什麽青君会死,也不想问青君为什麽会变成凡人,他更不想知道,那里面曲折的故事。      他在人界生活了太久,更加趋向一个凡人,那麽热烈而奔放,喜欢的时候那麽直接,放弃的时候那麽乾脆,以至於以後仇恨的时候都那麽……浓烈。      &      最近这些日子,於青君来说,像是做了一个梦,一天比一天的奇怪,他最开始是见到了两个奇怪的年轻人,然後这两个年轻人变成了妖怪,再之後,他和其中的一个妖怪好了,再之後……再之後又出现了一个神仙,而从这个神仙的言行中居然能推断出自己曾经也是个神仙,并且曾经暗恋过那个神仙,再之後,那个神仙的话居然证实了,他真的是个神仙。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什麽关系,临花解释了一下,他就乾脆接受了,借著该干什麽干什麽,譬如正常营业。      他第二天是起了个大早的,因为考虑到今天有不少客户,把临花也早早地拖了起来,後者因为昨晚玩游戏太晚,被拉起来的时候还睡眼惺忪,不满地嘟哝了好久。      青君哄了好久,先帮他把衣服穿好了,才下楼去开门,他刚打开大门,便看到一个小孩站在他家门角,怯怯懦懦地扒著墙壁。      这孩子有一张胖嘟嘟的小脸,眉间一个小小的朱砂,显得像个小小的弥勒,看起来就颇为眼熟,青君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临水的孩童版。      奇怪,临花不是说临水去参加千年选命了吗?      他困惑地看著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被他看的害羞,低著头,偶尔才偷偷抬头。      他站在墙角,怯生生的,一边偷偷地看著青君,又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太胖了,像个胡里花俏的团子,青君忍不住笑了。      “临花。”青君大叫,“你弟弟好像没走成,又回来了。”      临二走出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的一个分身而已。”      他真是十分无聊,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墙角的娃娃,嘴角翘了起来,勾了勾手指:“过来。”      临水左看右看,青君这会儿才发现,他连鞋子都没穿,穿的衣服也不像临水那样整齐,只是裹著裹著一团布匹一样的东西,一看就是少数民族兄弟。      这临水也没太良心了,自己走的时候穿金戴银,自己的一个分身,却穿成这样,真是怪可怜的,青君心里盘算了一下,一会儿得空了,要带他出去买些衣服。      只是小包子有点胖,不知道会不会不好买啊。      “过来。”临二再次招手,小包子却摇头,警惕地四处看著。      他不肯过来,临二就乾脆走了过去,他原本是躲在墙角的,现在想退也退不了,一直被临二逼著贴在墙上。      “你、你不许过来。”他结结巴巴地说,临二理也没理他,伸手就去抓他。      他鼓起嘴巴,把脸颊撑得像个包子,朝著临二吐了一口水,大叫:“临兵列阵,水来!”      临二一把抱住他,搂在怀里,正被他喷了一脸的水,不由得大怒:“你居然敢往我脸上吐口水!”      临水呆呆地看著他,似乎是不敢相信,委屈的几乎要哭了:“我没有吐口水。”      临二抹了一下脸,把手上的水迹给他看,临水更委屈了,包子脸皱成一团:“那是喷水。”      “吐口水。”临二捏捏他的脸颊,“不许往我脸上吐口水了,再吐我就打你屁股。”      临水被他抱在怀里,四处扭动,被这个话吓了一跳,立刻不敢动了,吓得快要哭了,连声音都带了哭腔:“我、我不吐了,你不许打我。”      青君左思右想,当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才让这麽个蠢货日後发展成临水那个德行的。      童年教育果真十分重要啊,青君同情地想,看看,好好的小孩子,以後就毁了啊!      “他……到底是什麽?”青君忍不住问,就是派给分身来保护他们,也不带派这麽蠢的,他看著临二怀里蠕动的胖子,都觉得是在欺负小孩。      “他……只算是个人形资料库吧。”临二皱著眉头去捏小娃娃的脸颊,扭来扭去的,“临水的一个分身而已,有他的一些记忆,却没有他的能力,我知道临水有很多分身,主战斗的,主记忆的,或者主管理的,这个应该是一个……呃,这个应该是一个式神,专门回答我疑问的。”      青君看娃娃捏来捏去,忍不住也上去揪了一把,小胖子的脸颊软软的,被揉的红通通的,却也不敢反抗,乖乖地站著,随便他们蹂躏。      手感太好,青君抗不住这种诱惑,又捏了捏,直到小胖子皱了皱眉头,瘪嘴要哭了。      “来。”临二笑得相当不怀好意,亲了他一口,“叫爹。”      娃娃版临水看了一眼临二,他的眼睛里水汪汪的,似乎捏疼了,茫然地抬头扫视了他们一眼,乖乖地叫了一声:“爹。”      临二眉花眼笑,摸了摸他的头顶:“乖儿子。”      青君看著临二这个令人发指的举动,却也不好阻拦,只能期待临水完全不知道这个事,否则不知道以後会怎麽来找他们算账呢。      “再叫一声。”临二给了他小娃娃一颗糖,小娃娃似乎有点迟疑,又似乎很想吃,只是睁著眼睛,呆呆地看著。      “软的。”临水小小的手捏著QQ糖,他的声音也软软的,带著江南的软糯,黏黏的,好奇地看著糖果,“我可以吃吗?”      “可以。”      临二哄他,临水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然後笑了起来:“爹,是甜的。”      青君浑身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完了完了,他想,他已经预想到结果了,临水回来,怕是十大酷刑也不够自己受的。      不过自己已经揪过一把了,不知道以後临水会不会也找到他算账啊。      临二抬头一笑,灿烂的很,简直是不怀好意和幸灾乐祸的:“快再捏捏,他去上三界了,最少也得三四天才回来,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他回来的时候,都三四年了,早忘了。”      青君两眼放光,捏住小胖子的脸颊,左右拉了拉,逗的小孩子眼泪汪汪的,玩的那叫心花怒放啊。 (10鲜币)百花杀 33 所谓朋友   晚饭的时候,临水像个没进过城的土包子一样,对每一样菜色都表达了由衷的赞美,对青君夹给他的菜都小心翼翼地表示了感激,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感谢,看的青君都要老泪长流。      这是临水啊,那个长大後挑剔的要死的临水啊!      他越发喜欢这个孩子了,吃过晚饭,就去邻居家借了几件小孩的衣服回来,那家的孩子比临水大点,衣服也有点大,穿在临水身上,空旷旷的。      青君帮他卷好了衣袖,看这孩子小小的一团,心都软了。      他陡然想到,临花之前说的,要生个孩子的言论,之前还只是听听,今天陡然再次想到,都忍不住有点激动。      他把小胖子安排在他自己的卧室,小包子小心翼翼的,青君都开始想,要不要带著小胖子一起睡,免得他害怕。      “他夜里会不会哭啊。”青君忧心忡忡,新做爹的都这样。      “你可以让他进来,只要你不介意以後临水嘲笑你。”临花撑著下颌回答,他正坐在床上玩游戏,Minecraft,是青君最讨厌的3D游戏。      让他进来也没什麽,青君想,顿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临花的意思。      临花倚在床上,赤裸著脚,青君有点失神,他从来没有见过弧度这麽有力的足弓,绷紧了搁在雪白的床单上,像是一件青铜制品,冰冷而性感。      他悄悄的用手去摸临花的脚踝,後者敏感的很,一瞬间就把脚缩了回去。      “怎麽了?”临花有点奇怪地看著他,他正玩到热烈处,“别闹。”      “你上次说。”青君吞了吞口水,伸手摸到临花的大腿,那里肌肉结实而又弹性,“你可以生小孩的。”      临花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惊讶。      “什麽时候可以生?”青君鼓起勇气问,他之前觉得这个话题很荒谬,不过现在他又觉得很靠谱。      想想吧,以後会有一个小小临花,长得跟临水差不多,肉嘟嘟的,多有趣。      临花看他的眼神越加奇怪了,一只手放在鼻子上,半晌才疑惑道:“你很著急?”      青君点点头。      “呃……”临花有点为难了,“这个不能著急吧,成功率不太高诶。”      他皱起眉头,嘟囔了两句,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为难,看的青君都不忍心了。      “不容易就算了。”      “不是不容易。”临花想了想,吃力回答,“而是……”他慢慢回答,“你知道的,要生孩子,要有一套生殖系统,我的那个……不太完整。”      “啊?”      临花有点烦躁,青君觉得,一个大老爷们,说这个话题,大概也确实有点烦闷吧。      “就是……就是,我的腹腔曾经受过伤,後来恢复的不太好,所以……”他咬咬唇,咬的唇色嫣红,水色依依,“没什麽,我明天吃点药。”      青君被他说的疑疑惑惑的:“那到底难不难?”      临花想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      既然不难,干什麽这麽为难的样子,青君莫名其妙。      “我、我不会害羞啊。”临花道,脸上神情倒是淡定,不像害羞的样子。      青君噗嗤一声笑起来:“可以可以。”      我真的跟了他四五百年,还喜欢著别人?青君狐疑地想,抓住情人的一绺头发亲吻,那发丝光滑冰凉,滑若清波,手感好的一塌糊涂。      那个青君肯定是个睁眼瞎,青君想,把手慢慢的滑下去,临花穿著黑色的紧身衬衫,这会儿蜷缩著坐著,露出一小截腰线,那皮肤光滑铮亮,腹肌的纹路勾勒的清晰而暧昧,小小的一片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美好的像是一场梦。      “你还真是喜欢这身体。”临花懒洋洋地笑著,对他的抚摸只是觉得痒。      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干嘛不喜欢啊,青君想,然後突然明白了什麽。      “你,你是不是跟那个青君也做过!”青君大叫。      “做过呀。”临花毫不在意,他原本还想继续玩下去的,可是青君摸个不停,他便把电脑合上了,“我想想哦。”      他顿了一会儿:“大概有一次喝醉了吧,还是怎麽著的。”他挠挠头,“人间的酒质不如天界的清冽,他喝多了,就把我当成了荧惑。”      青君瞪大了眼睛,血一瞬间涌上了脑门。      他不但真的跟那个神仙做过,还被当成别人做的……      “你们俩压根不像!”青君嚷嚷,他见过荧惑星君,跟临花长得差的十万八千里,那个皓灵青君怎麽认错了。      肯定是故意的,青君悲愤地想,无比愤怒,虽然那个什麽神仙可能就是他,但是心里还是不可抑止的升起了一股嫉妒。      简直太可悲了,居然要去嫉妒自己的前世。      “是不太像,他长得比我好看。”临花说,理所当然,“魔界和仙界长得像我这麽丑的不多,不过他喝醉了嘛。”      青君一时无语。      “你就TMD不介意?”青君质问。      “我为什麽要介意。”临花奇怪的看著他,十分迷茫,显然不了解的青君的逻辑,“那是一个意外,他後来道歉了。”      我不是说这个,青君想,心里有种模糊的感觉,临花……其实应该对皓灵青君并没有他想的那种感情。      “你不介意被当成别人?”      如果临花喜欢皓灵青君,被当成别人,应该很伤心吧……      他这麽想,心里舒了一口气,虽然很奇怪,但是他真的很讨厌临花喜欢他之外别的人,哪怕那个人可能也是他。      “不介意啊。”临花回答,“哦,人间界可能贞操感比较严重,但是魔界对这些倒没什麽,况且……”      他淡淡地说:“当时我以为他是朋友啊。”      朋友就可以上床了,青君骇然,心里一阵强烈的感觉,以後一定要杜绝临花交朋友,他陡然想到临水,疑心这两兄弟真没有什麽清白啊。      “可是朋友的话,帮他有什麽啊。”临花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比青君还要疑惑,“朋友啊,不就是可以什麽都帮忙,要死要活一句话的关系吗?”      青君缓缓把手从他身上拿回来:“你给我老实交代,你这个朋友,当初到底都为他做了什麽。” (16鲜币)百花杀 34 一岁荣枯   他的态度太郑重,弄得临花都疑惑起来,那疑惑如此的真实,弄得青君都有点无奈。      “那是朋友,不是情人。”青君挫败地说,“你怎麽这麽不懂事呢。”      临花看著他,十分无辜:“可是我只有他一个朋友。”      幸好你只有一个朋友,不然我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哭呢,青君想。      他对那个青君泛起了一阵浓厚的厌恶,他想不通,怎麽心里装著一个人,还能跑过去跟别人上床。      当然,他不反对做爱,毕竟那玩意儿属於娱乐,可是既然有喜欢的人了,那麽难道不该谨慎点吗?      人与野兽最大的区别,就在於人类有自制力,作为神仙的皓灵青君,不是该更谨慎吗?      他如此想,临花噗地笑出来,拍拍他的手背。      “你想多了。”临花认真地说,“他真不是故意的,冲他投怀送抱的人太多了,犯不著故意找我。”      青君挑起眉梢,表示自己的质疑。      临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皓灵青君啊,是那种风流倜傥爱穿青衣的,一双桃花眼斜斜的,迷的上三界无数神女仙娥神魂颠倒非君不嫁的类型。”      “他啊,若论容貌才学也是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临花慢慢地说,语气很慢,很诚恳,即使他可能恨那个人,还是很真挚,“他比你想的有诱惑力多了。”      废话,不然怎麽诱惑了你。      青君有点嫉妒,这评价得有多高啊。      “他是上君。”临花淡淡说,“脾气又好,自然讨人欢喜,譬如兜率宫的那位,虽和善,却爱大胡子装扮,譬如东华天君,因为是武将,脾气便不大好,别的天枢或者南明,都不大理人。上三界的上君里,只有他长得俊秀,脾气好,便格外的受宠。”      “他这麽好,你也不喜欢他对不对?”      青君冲口而出,临花看了他一眼,十分困惑:“他喜欢荧惑啊。”      他的语气十分天真,就好像说那个包子是临水的,我不能去抢啊一样的,青君忍不住想,这家伙真是妖魔吗,怎麽能天真成这样!      “我是半魔半仙,变成什麽就看我造化了。”他的眼睛平视著远方,“他们以前都以为,我能成仙的。”      青君想,一定是他的前任背叛後,临花就彻底堕魔了。      不过这样也很好嘛,他一个人,都没嫌弃临花是妖怪。      “我是魔啊。”临花轻声说,“你还没懂吗?以前你就是跟著我,也没什麽,我半魔半仙,并不算纯魔,可是现在,我是纯魔啦。”      “临水不在了,我现在就是魔界的摄政王了。”他低著头,把声音放柔,可是那不能抵挡里面的杀意,“他们自然要来杀我,毕竟以後我出斑斓山的机会不多了。只是你……”      “你若跟了我,你可就再也回不了天界了。”临花快速说,“你可能还不太了解那种感觉……”他抬起头,栗色的眼睛里沉沉的,里面有著极淡极淡的希冀,浅薄的如天边的云彩,一阵风就能吹散,“你以後……想起来也回不去啦。”      回不去就回不去呗,青君想,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临花无声地笑笑。      “那麽这个荧惑到底是来干嘛的。”青君疑惑,看起来不像是单纯找自己这麽简单啊。      “把你带回天界啊,顺便消灭我,不过他来是没用的,他用火,临水镇水,他讨不了便宜。”      临花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感觉到了,还有别的五曜下来了,只是不知道是太白还是辰星或者镇明。”      “来的辰星倒是不怕。”临花怔怔地,似乎想到了什麽,陡然笑起来,“他性喜美色,看到你怕就走不动了。”      青君惊讶:“还有这样的神仙?”      “有。”临花肯定地说,“他当年追过你,被你打的满三界乱窜,後来看上了临水,一直追到琼界,大帝大怒,把他关在司水宫关了两百年,他才收敛点。”      这……青君有点无语。      临花淡淡呵出一口气:“最怕来的是镇明。”      “他很厉害吗?”      “他司土。”      青君点点头,难得听明白了,这个镇明司土,临花好像是用花,花总是离不开土的,不过临水不是还留了个备用武器在麽?      虽然那个小胖子弱的一塌糊涂,好像他一巴掌就能扇飞,不过临水向来擅长无中生有,说不定那小包子有什麽绝招呢!      临花看了一眼青君,突然问:“你昨天有没有想起什麽?”      “什麽?”      “你对荧惑有记忆。”临花道,“你毕竟是上君,逆生长也是有的,遗传记忆就在你的魂魄里面,如果你想恢复,随时可以。”      青君一下子僵住了。      临花看著他,眼神认真:“你对荧惑有感觉是不是?”      “那不可能。”青君大叫,“我不是他!”      他才不要变成那个神经病,搞了那麽多年,也没搞到自己喜欢的人,还把身边的关系处的乱七八糟的。      临花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终究没有说话,青君浑身冰凉,便决定当做什麽也没有看见。      “我觉得。”临花慢吞吞地说,“你已经快想起来了。”      他的脚凉凉的,青君终於悄悄地摸了上去,感觉到了那种冰冷而暧昧的触感,觉得这比性交都色情。      “怎麽了?”临花问。      青君摇摇头,握住手下的脚踝,这地方骨肉云亭,有著流畅的弧线,性感的一塌糊涂,在他白色的指尖里,看一眼就让人呼吸急促。      他再次摇头,然後凑过去亲吻临花的嘴唇,一手摸到後者的腿间。      “我在讲话。”临花僵硬了一下,倒没有反抗,顺利地被他压倒在床上。      “你讲,我听。”青君简短地回答,他的心思已经飞掉了,这会儿已经把手伸进了临花的内裤里面,抓住了里面柔软的性器,开始抚摸。      “等等。”临花有点狼狈,呼吸一瞬间就急促起来,抓住他的头发丝,“你怎麽了?”      他的手抓住青君的头发,那力道与其说是想把青君扯开,不如说是一种别样的调情。      想想吧,他的十指纠缠在他的发丝里面,缠绵环绕,这种亲密的动作,青君想想都硬了。      “没什麽。”青君无精打采地说,“我只是突然想,我们好几天没做了。”他做出指责的样子,“你每晚都在打游戏!”      他指责的时候,毫不控制手下的动作,费力而讨好地运动著,他已经熟悉这具身体了,做起来并不困难。      他凑过去亲亲地亲著情人,用牙齿小小的咬著唇齿下的肌肉,这种触感,让他想起小时候吃的一种菌类,柔软,却有种不可言喻的韧性。      “可是临水已经通关了。”临花这麽说,十分莫名其妙。      为什麽你们玩个游戏都要攀比,青君咬牙切齿地想,手下的动作不免加快了。      “呃……”临花仰著头,断断续续地呻吟,他的喉结上下浮动著,那脖子的曲线就任意地伸展改变著,因为压抑,抖动的就更加厉害了,像是最致命的弱点,让人想一口上去咬碎。      青君这麽想,也很快就去做了,他一口咬在那喉结处,後者叫了一声,眼睛瞬间红了。      “呃……”临花想要抗议,青君没理他,他发现,每用手指戳一下那个喉结处,那地方就会又顽强的再次挺立起来,而这个动作,让临花的眼睛越来越红,甚至有了水汽。      他喜欢看这双眼睛,烟雨朦胧的,里面便没有那种悠远,只有这种沉浸在现在的迷茫。      其实这样的眼睛,要是瞎了才好,青君突然想,什麽都看不到,於是只能流露出半茫然的神色,一直在他身边,被他牢牢地拉著。      可惜这个人,於他来说,还是强了点,青君想,要是再弱点就好了,就能一直留在身边了,也不怕发生任何事。      他的危机意识就是从临花刚才的话开始的。      他终於想到了一件事,临花跟他不同,不是像他,只有孤身一个人的,临花还有一个魔界,有很多要负责的妖魔。      甚至那些过来的神仙还可能让他们分开,而他还可能不再是自己,变成别人。      他觉得有点烦躁,这烦躁让他无比的郁闷,好像这天气,明明已经确定了要凉爽下去,为什麽又反复无常地要开始炎热呢!      “你怎麽了?”临花再次问,他的嗓子嘶哑,眼睛红的一塌糊涂,手指紧紧地抓著床单,“你刚才在想什麽?我听不到。”      青君早就注意了,临家兄弟都有一双格外长的手,手指颀长,骨节分明,淡淡的亮棕色让它们总有一种怪异的优雅,无论是拿筷子还是敲击桌面,或者吸烟,甚至……现在搭在被子上,都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性感。      “啊?”青君被他的话弄的一愣。      临花板起脸,他不常板起脸,偶尔板起脸还算有力量,只是这次实在没有说服力,毕竟他的眼角眉梢还残留著先前的情欲,那股儿情欲让他显得格外不正经:“你……刚才……我刚才好像听不见你的心声了。”      不能是因为我想的太黑暗,你就听不到了吧?      “我没听到。”临花有点抓狂,陡然激动起来,“你刚才在想什麽?”      “听不到就听不到,你激动什麽?”青君有点奇怪,“反正你也听不到临水的心声,光听我的,好无耻。”      “我听不到上君的心声很正常。”临花敛眉肃然,“可是你是人类。我怎麽可能听不到。”他看了一眼青君,神色愈加复杂,“你果然在缓慢恢复,荧惑星君真厉害啊,你的逆记忆苏醒了。” 作家的话: 算福利吗…… (16鲜币)百花杀 35 星辰不变   已经到了九月,幽兰街的小孩子都去上学了,所以早上又开了那种嘀嘀咕咕的读书声,导致青君六点多种就醒来了。      他睁开眼睛,第一个动作就是摸身边的情人,让他惊讶的是,他居然摸了一个空。      怎麽了?      他浑身的血都凝固起来,临花从来不会这麽早起床,事实上,如果他不叫,临花能睡到下午,那麽现在是什麽事让他情人不见了?      他第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些神仙,这让他的心脏都快停滞了,他快速地跳下床,用一种他自己都惊讶的速度快速下了楼,奔跑了出去。      他用力推开大门,外面的阳光灿烂的一塌糊涂,一点都不像他此刻的心情,阴郁的都想把这天空打碎。      院子里什麽都没有,他越发惊恐,再次转身回去,这次他运气不错,他感觉到了一点浅薄的呼吸在他左手的客房里面,那呼吸很是浅薄,但是却很熟悉,青君断定,肯定是临花的。      “怀不上。”青君冲进去就听到临花在跟小胖子嘀咕,“不是吃了乐宵麽?难道还要再吃点。”      小胖子的脸扭曲成一团,似乎十分痛苦:“你就为了这个破事叫我?”      “破事!”临花尖叫一声,“TMD,我现在是为了谁在努力,他的青灵血脉加上我的圣兽血脉,才能给你生出一个无敌BUG来。”      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还不是怕你死在上面,没人去给你收尸!”      青君停住脚步,看著那个娃娃版的临水凝起淡淡眉梢,眼里弥漫出一股深意:“幽冥王也来了,生不出来就算了,我努力把你那一半抢回来。”      临花回过头来,看了青君一眼,後者也看著他,两人相互对望著。      “我走了。”娃娃再次道,面目扭曲了一下,又恢复成原来那个憨憨的小包子,一手还握著一个软软的包子。      青君还是看著临花,他刚才似乎听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东西。      “你刚才说。”青君疑疑惑惑地问,“生个什麽?”      他心怦怦直跳,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那不可能吧……临花说了一遍,临水也说了一遍!      那麽……      他张大眼睛,里面挤满了不可置信:“你是不是在利用我啊?”      临花微微一笑:“了不起,我做了结界,你居然闯进来了。”      青君还来不及说话,临花就再次笑了起来,他的手指上凝出了一朵花,雪白纯洁,像是雪山之巅的白雪,皑皑弱弱,娇豔的一塌糊涂。      “苏先生。”临花淡淡说,“你知道麽?”      青君被那朵花吸引了,他往临花的眼睛看去,後者琥珀色慢慢的融化了,里面沉入了无边的黑暗,那黑暗如此的浓郁,很快就将眼睛染成了漆黑。      临花的眼睛冰冷的像一面镜子,拒绝透出任何情绪,他的薄唇仅仅地抿著,五官像是雕刻一样的,每根线条上都写满了冷酷,有种不可言喻的凶残与……肃杀。      “你不该恢复这麽快的。”临花拨了一下头发,他散乱的头发乱糟糟地半遮盖著额头,这之前,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青君总觉得他有种极致的性感,可是这会儿,他才发现,这麽个动作,原来临花也可以展现出一股儿不怀好意。      是的,不怀好意,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血腥味儿。      “你……”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倚在了墙上,这不是他熟悉的临花!      他认识的临花,要麽就是冲他温柔浅笑,要麽就是带著戏谑与嘲讽与临水斗嘴,偶尔生气的时候也只是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皱起来。      他甚至还记得,临花的一些害羞与性感表情!      “不要紧张。”临花柔声说,举起了那朵白色的花,娇柔的花儿在他古铜色的之间颤颤巍巍的,有种清洁的味道,他黑色的眼睛慢慢裂了开来,里面有著银色的光芒闪烁,像是竖线一样,纵横交错而冰冷。      猫科动物的眼睛,无机质的,杀意腾腾的眼睛,青君想,他看过动物世界。      这个人是骗子,他无意识地想,当然这也是他最後一个念头,他看到临花手上那朵白花慢慢的张了来来,原本的花骨朵儿慢慢地绽放,露出了红色的蕊。      洁白的花朵,里面却是红色的花蕊,那花蕊红的一塌糊涂,像是血一样,照的他的眼睛发痛,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觉得脑袋像是裂开一样。      &      这个早晨,青君起来的有点晚,这让他有点纳闷,不过考虑到昨晚他们胡搞到了半夜,他也不以为意,打著哈欠,拼命把身边的人叫醒。      “起来了,起来了。”      青君揉著眼睛去找鞋子,有点惊讶自己床前的拖鞋居然有一只不见了,他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只拖鞋落在门口。      什麽情况,他想,怎麽鞋子跑这麽远,简直就像自己跑了一半,把鞋子丢在这里一样。      但是他没有多想,因为隔壁的小包子走了过来,手上捏著一个包子,小口小口地咬著。      “你哪来的包子?”      青君有点惊讶。      “对面的大婶给的。”小胖子含糊回答,胖嘟嘟的手指指指楼下,“有个人找你们。”      找我们?难道是客户?青君看了一眼时钟,已经八点了,这时候来也差不多了。      临花穿好衣服,他今天起床的格外俐落,甚至含著某种不易察觉的杀伐,连衣服都整理的乾乾净净的。      “走吧。”他率先下楼去,青君跟在後面,走到一半的时候,青君终於明白,为什麽临花今天这麽积极了。      客厅里坐了一个人,白衣飞飞,黑发飘飘,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正在吃东西。      堆满了食物的八仙桌上,食物都乖巧地在半空中排好队伍,一个一个走进他的嘴里,像是士兵列阵一样。      “嗨,美人。”白衣人抬头打招呼,一双黑色的眼睛明亮,像是天上的星辰,“虽然我觉得你应该记得,但是为了避免尴尬,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好了。”      “我是辰星。”他微微一笑,嘴里还塞著许多的食物,“想必你已经等很久了。”      这就是辰星?来的也太快了吧。      青君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从短短的介绍里听出来,这人果然是老牌的流氓,搭讪起来格外的俐落。      “很抱歉美人现在不记得你了。”临花拉开椅子在辰星面前坐下,“星君,好久不见。”      “你也是美人。”辰星笑吟吟地,“他现在不如你。”      临花眨眨眼睛:“不得了,你居然超出五离了,连美丑都分不清了,我当时在天界乱晃,你可是天天管我叫阿丑的。”      “胡扯。”辰星吃著包子,那德行真跟临水一样,“所谓美人,又不仅仅是面貌上的,性子也算的。”他吃完了包子吃烧卖,“最重要的是要合我胃口,你现在挺符合我爱好的。”      青君忍耐住冲上去给他一巴掌的欲望。      “哦?”临花也笑,饶有兴致的,“我听说,星君是个风雅的人。”      辰星满口油渍,拼命点头,真是好生风雅。      “你当年说临水是美人,追到了琼界,事败违令大帝也不肯认错。”临花摸著下巴,“我没记错吧?”      辰星继续点头,口齿含糊:“美人就是没有,没有为这个破道理就勉强说美人不是美人的。”      “那星君打算给我这个美人,献什麽殷勤?”临花找了一张纸,掰过辰星的下颌过来,一点一点帮他把嘴角的油渍擦乾净,“不如,你帮我把镇明打回去?”      他们的距离不到一寸,近的似乎都要贴起来了,青君忍了又忍,才没有伸手去把临花拽回来。      “我讨厌司水宫,大帝为什麽就喜欢把我关在那呢?”辰星愁眉苦脸,却又陡然笑起来,“不过既然美人开口,我总不好拒绝的。”      青君张大嘴巴,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也见不到这麽奇葩的人……不,神了。      “他欠我点东西,我可以给你挪出几天来。”辰星飞快地道,笑眯眯的,“这几天足够你跑路的,只是……”      他一笑,只觉得漫天生春,连薄薄的阳光都绚烂起来了,真是美人如花,弄得青君都忍不住想,他自己就是个美人,这麽渴求美人干什麽。      临花也笑笑,琥珀色的眼睛里带著暖暖的春光,绵绵似水,那里面却又夹著点暗银的光芒,像是针尖,戳破了那点春光,锐不可当。      “我不能跑路。”      辰星放下蚕豆,黑色的眸子里平静无澜,语气沉沉:“我走的快道,提前跑过来通知你,之後来的镇明可就不像我。”      临花回头看了一眼青君,那眼神,青君都说不出是什麽,只觉得绝望。      “我知道镇明不是你。”临花含笑站起来,那笑里却蕴了一点肃杀之意,“所以才跟你废话这麽多。”他叹了一口气,“辰星你不必如此,你若是再这麽犯天条,哪怕大帝再宠你,也不是关你在司水宫那麽简单了。”      辰星托著下巴,百无聊赖:“没关系。”他简短回答,“我已经腻了。”      他自嘲地笑笑:“出了事,那些上君们岿然不动,凭什麽总是我们历劫。”      临花似乎在思索,半晌才回答:“你小心了。”      “不必小心。”辰星一笑,幽幽道,“我不想回去了。”他是真美人,露齿而笑,端的是秀丽无双,一双黑眸像是星空,里面华光暗闪,“大帝若是宠我,便打我做凡人,若是想以儆效尤,将我粉身碎骨,我也没有怨言。”      他站起来,拱拱手:“你既然不愿意走,我也不多劝,只提醒你一句,镇明是五曜里最稳重的,因为稳重,便也格外谨慎。”他微微一笑,“成也谨慎,败也谨慎。”      他冲青君嫣然一笑:“青君,我欠你的都还了。” 作家的话: 嗯,渣渣的巅峰对决到了……摸摸大家。 (17鲜币)百花杀 36 庄生晓梦   青君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山有水,郁郁山崖,潺潺流水,甚至还有一方温泉,碧波荡漾,上方红色的花架,开了一片火红的寥美人。      他在那个山洞里看到了临花,後者正被按压在墙壁上,一脸挣脱不开的羞耻与懊恼,脸色涨得通红,唯有长长的黑发散乱成一团,发梢上斜斜地挂著束发的九龙玉冠。      “你在干什麽?”      青君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麽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明白为什麽会看见临花被人按在墙上,扭打成一团。      没人回应他,墙壁那边纠缠的两个人打的如火如荼,红的绿的幽光闪烁,剑气横飞,又夹著些龙虎吼叫,怪吓人的,可就是没人理他。      “临花?”      青君再叫一声,怯生生地走上前去,那边碧光荡漾,拢出了一个小天地,却并没有拒绝他进入。      他走近了些,看到这场混战已经分出胜负了,有个跟他一样的人,正扭著临花的下颌,用手绢帮他擦血。      青君的第一反应是自己难道还有一个双手兄弟?那个拿著手绢的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气质相差甚远,这个人明显看起来瑞气千华,有三月春风一样的和气微笑。      应该是……那个青君吧!      青君陡然想到,却有点不懂,为什麽会梦到这个,难道临花说的是真的,他的记忆复苏了?      他怔怔地看著,看到临花扭动著,拿著手绢的人有点无奈,便凑过头去亲吻。      “你,放开!”      青君别的搞不懂,但是自己情人别人不能碰还是知道的,几乎是什麽也不想了,立马气势汹汹地去拽那个青君。      一下子就抓到了,青君一怔,感觉手下一股吸附的力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自己被吸进了一个身体。      唇齿相依,他感觉到下方的人身体冰凉,因为受伤,嘴唇里都是血,有种柔软与润滑。      他悚然一惊,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上了这个青君的身。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亲临花,可是跟以前的每一处都不同,他困惑地想著,细细地舔舐著唇瓣,感觉一股血腥气弥漫而出。      “不要动。”      临花的脸色惨白,长长的黑发一绺一绺地落下,上面沾满了尘土,却有种别样的妖娆。      是了,青君终於懂了,哪里不一样。      这个临花,眼神高傲,性子倔强,瞧一眼就有种想让人压倒的欲望,那种强悍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以力量为本,实力为形,倨傲绢狂。      “你知道我要干什麽。”      临花的脸上全部是汗,脸色青灰,陡然间有点脆弱,那种脆弱是加在倨傲眼神上的,奇异的矛盾。      “这只是个意外。”临花咬唇,他似乎在示弱,又似乎不是,眉眼处凝结著汗珠,眼角一朵黑色的花朵,开的摇摇晃晃,摇曳生姿。      他这会儿实在是异样,琥珀色的眸子里带有三分水意,妩媚又鲜妍,可是唇齿却都是灰白的,於是一张脸上,下半部凝著杀意,上半部却春意盎然,齐齐挤在一张脸上,别样的诡异。      “确实是个意外。”青君感觉自己柔声说,笑得和风细雨,手却慢慢地从临花後方戳了进去,“可是这意外的结果,要处理掉了。”      指尖似乎进入了一个柔软炙热的地方,青君脑袋哄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干什麽。      “滚出去。”临花大叫,十分愤怒,直起身就想後退,却被青君右手握住肩膀,哢嚓扭断。      响声起来的同时,青君感觉自己的左手进入的更深了,那地方温润炙热,还有种水样的柔滑,弄得他心猿意马。      柔软的内部十分谄媚,热烈纠缠挤压著,引诱著他手指更加深入,青君听到自己低声笑起来。      “确实销魂。”      他笑的很温柔,青君觉得自己很害怕,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声,只好呵呵笑著,满眼恐惧。      他不能不恐惧,他感觉手指上涌出了一股热意,滚热的水从後穴里流出来,从他伸进去的力道看,他不能天真地以为那是淫液什麽的。      很多很多的血,青君想,临花剧烈地喘息著,汗水从他紧锁的眉头落下,滑到挺立的鼻子,然後是下颌,之後是清俊的锁骨……      他眼神跟著那滴汗水,却无法停止左手的运动。      他的整只左手都进去了!      青君怕的要命,可是他控制不住他的动作,他甚至感觉自己腾出了右手,再次拧断了临花的左臂。      “不要挣扎了,金针碧草的毒已经入骨了,它可是专门对付你的,你再动,浑身都要废了。”青君淡淡地说,这些话他完全控制不住,这会儿他也了解了,其实他只是在经历什麽。      可以看,也只能看。      那是历史,是已经发生的,只能看,不能插手,更不能更改。      他看著临花,後者这会儿还是皱著眉,含著一股儿的痛苦与倔强,两臂都软软地挂著,却还是抿著唇,骄傲地想让人虐待。      地上的血一滴滴地汇聚成小水洼,染的到处都是,流成吊诡的图案,像某种诅咒。      “就算是意外。”临花断断续续地开口,“也是你儿子,我们黄乘一族已经近乎灭绝了,你何必还要痛下杀手。”      他甩著头发,瀑布般的长发四处飘逸,因为极致的疼痛,眼睛里都有点涣散,唇色倒是开始嫣红起来,呈现出点血色。      左手的进入完全就是无止境的,青君感觉自己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像是内脏,他一阵恶心,却忍不住笑起来。      “我没有儿子。”青君笑笑,语气像三月的春风一样和煦,“哦,我摸到了。”      他请教地望著临花,嘴角挂著一抹笑,浅浅的,很认真很虔诚:“是这里吧,拽了就可以了。”      临花睁大眼睛,陡然崩溃了:“你如果不想要,用药就可以去了他!”他大叫,疼的蜷缩起来,青君的手已经往外拽那团血肉,他几乎啜泣起来,痛的发狂,“或者什麽别的办法,你为什麽非要这样!”      “哦,这是你自己选的。”青君回答,眯起眼睛,笑了一笑,左手陡然又往里伸了一点,“你自己不肯解决,我担心你舍不得,还是帮你解决了。”      临花辗转呻吟著,细细碎碎的,无尽的痛苦:“你……”      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有点放空,空茫茫的,是青君最爱的那种茫然,现在却看得青君毛骨悚然。      那种急促而苦闷的叫喊,实在太……可怜了。      “好了。”青君笑吟吟地,左手猛然从後穴里撤出来,将手上的一团乱红扔到地上,“乖,已经好了。”      古铜色的身体上都是汗水与血,却有种活色生香的感觉,到处都是荒蛮的血腥味道,青君想,怔怔地。      临花似乎崩溃了,身体像是一尾虾样的绷紧,又像是一把琵琶,绷紧到极致,便断了。      满地都是花朵,红的蓝的绿的紫的黑的,漂亮的,丑陋的,香的,丑的,各色各样,全部都迅速聚集到了一起,像是一场盛大的典礼。      “我还蛮喜欢你身体的。”青君抱住瘫软下来的临花,语气温存,无视那肚子上的那个血洞,“可能还会有意外,不过我不喜欢处理意外。”      他一直温柔的眉眼里呈现出一股不耐烦,青君也不知道怎麽的,他明明在这个神仙的身体里面,却能看到这个神仙的表情。      “已经结束了,下次不会了。”青君温柔说,地方那团血污已经被花朵吞噬掉了,什麽都见不著,甚至连之前的血腥气,都被花香覆盖了。      临花的面孔陡然扭曲起来:“你若不喜欢,直接杀了他便是,何苦还要毁了我。”      他扬起脖子,用力地摇著头,咬牙切齿:“黄乘一族,我已经是最後一只了,你还毁了我生育能力,是要我们灭族?”      青君摸摸他的鼻子,嗯了一声:“你又不喜欢小孩子。”      他含笑,秀美的脸上蕴起一点儿宠溺,真的是宠溺,好像他做了好事一样。      “苏先生,你会後悔的。”临花说,他刚才还含著泪水,可怜巴巴的,这会儿却已经迅速冷淡下来,“你会後悔的。”      他重复了两次,声音一次比一次轻,到第二次的时候,已经含糊的说不出话来了。      “不会的。”青君拍拍他的手臂,“我知道刚才有点疼。”他很抱歉的样子,“可是都怪你,我都说了,你非要留著,只能让你吃点苦了。”      他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临花的眼角,那边有一朵黑色的花,开的很小很小,像是第三只眼睛,却很妩媚。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不需要那麽多黄乘。”青君执著临花的手道,“我只要一颗内丹就好了。”      “我已经给你了。”      临花冷冷地,被他抱在怀里很安静,只是眉眼里笼著点疲倦:“我已经帮过你了。”      “不不不。”青君摇摇头,“不是那颗,那颗只有三千年不是麽?”      “难道你要我的命丹?”临花淡淡道,“我纵然是黄乘,也只有自己有与天地同长的寿命,这命丹只有一颗,你要有本事,便拿走吧。”      青君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刮了刮他的鼻子:“何必这麽倔强呢?”      他嘴角弥漫出一股笑意,甜甜的:“你真以为我拿不到?”      “我怎麽敢以为?”临花道,“你跟了我这麽久,什麽秘密不知道。”他张开嘴巴,从里面吐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那丸子很奇特,居然是活的,正在闷闷地哭著。      临花吸一口气,他跟青君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居然很快就妥协了,甚至也笑了起来。      “好乖。”青君摸摸临花的头发,细细地笑起来,“这麽不好的事情,还是不要记得了。”      他张开双手,里面激射出一股幽蓝的光线,那光线如此的强,刺激的青君也不由得用力闭上眼睛,可是迟了,他只觉得眼睛一阵激痛,流下热泪来。      “怎麽早上你也能睡著了。”青君捂住眼睛,感觉眼睛痛的厉害,有人拽著他的耳朵笑著,“快起来了,要吃饭啦。” (16鲜币)百花杀 37 时移人殊   眼睛里的那股酸意弥漫,青君缓缓放下遮住眼睛的双手,他眼睛里还含著泪水,连看到眼前之人,都是朦朦胧胧的。      临花站在他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他有点惊讶:“怎麽好好的哭了,做噩梦了?”      青君眨眨眼睛,泪眼朦胧里看著临花瞪著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平平淡淡的,跟梦境里的相差甚远,心里就陡然一惊。      那个到底是梦境还是回忆……      青君无法分辨,只是讨厌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只能干看著,不能上去帮忙,      他有点痛恨,又有点茫然,心里像是被碾过了一样,又疼又闷,所以被临花问了,也只不说话,低著头。      “他怎麽了?”      小胖子也挤过来问,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著他:“你做噩梦了?”他深表同情,小脸上的肉肉抖一抖,似乎是笑了笑,“我晚上也常做噩梦,你要是害怕,就跟自己说,那是假的,多念几遍就好了。”      “你昨晚做噩梦了?”临花揉揉小包子的头发,“怎麽不过来叫我。”      “我不敢。”小包子小小声道,一派天真烂漫,“走廊很黑啊,我不敢过去。”      临花噗嗤一声笑出来,有点怀念:“我记得你刚来斑斓山那会儿,也很怕黑的,又笨,连灯都不会点,总是跟在我後面,我一让你走,就要哭,又不敢哭出声,只好盯著我看。”      他再次放柔声音:“下次要还是怕,便不关灯了,或者叫我就行,我去找你。”      小包子用力点头。      青君仔细听著他们讲话,看看娃娃版临水,又看看临花,心里总觉得不可思议。      差太远了。青君想,他记得梦境里的那个临花,骄傲倔强,无论是什麽状态下,都有股让人无法忽略的气势,可是眼前这个,却是平淡的,安静又渺小。      这个临花会温柔笑啊,会打游戏啊,会跟临水抢东西啊,会骗自己弟弟管他叫爹啊,那麽那麽的平淡,一点也不倔强。      可是……如果是真的。      青君咬住唇,想著,如果是真的,那麽这麽些年,到底发生了什麽,才能让那个心高气傲的魔界皇子变成如今这个只愿意拈花而笑的凡人呢?      他心里直跳,直觉地知道跟那个青君脱不了关系,又觉得,那样,便肯定也与自己无关了。      “吃饭吧。”临花被他看了许久,也莫名其妙,自己上下打量了一下衣服,见没穿错就不管了,“真做噩梦了?”      “我……”      青君有些犹豫,终於还是断断续续地讲出来:“你到底是为了什麽跟青君翻脸的?呃……我想说的是,你的命丹还在吗?”      临花原本在弄桌子上的盘子,听青君这麽说,不由得停下手上的动作:“命丹?”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青君,极其诧异,“你从哪听来的?”      青君再也无法忍耐,拉住临花的袖子,便将那个梦一五一十的告诉临花。      他说的激动,临花倒是冷静,在他叙说的途中,已经带著小胖子开始吃饭了,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给小胖子薄壳去核,服侍小胖子吃的舒舒服服的。      “这些是不是真的!”青君质问。      临花想了想,点点头:“看来你记忆苏醒的厉害。”他随口回答,“大概是吧,具体细节我倒是记不清了,不过内丹确实让他拿走了。”      他说的随意又散漫,好像真的忘掉了似的,青君却觉得,不管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都很让人郁闷。      他还记得记忆里临花那些惨叫,还记得那些热血的温度与血腥气,甚至还有……那个被拽出来的胎儿。      “他是个神经病。”青君咬牙切齿,两手紧握成拳,想不出怎麽会有这样的禽兽,刚才摸不著只能看著,那股绝望几乎能将他淹没了。      怎麽会有那种人啊,不,神仙!自己喝酒胡搞了朋友,临了还能倒打一耙,人品值已经低到了什麽地步,临花怎麽忍耐下来的!      他恨的都想把那个青君毙了,心里却又隐隐疑惑,为什麽那麽严重的事情,临花还愿意与……自己在一起呢?   临花唔了一声,闲闲地戳了戳盘子里的千层糕,给临水夹了一筷子:“这个,甜的。”      临水噬甜如命,就算是变小了,性子也不改,果然咬了一口,立刻就欢天喜地起来,把嘴里塞的满满的,连脸颊都鼓起来了。      青君看来他一会儿,陡然生气起来:“你是不是喜欢他?”      喜欢到了他那麽伤痕你,你都不在乎的地步?      青君真心觉得自己要分裂了,自己要吃醋的对象居然是自己的前世,那种感觉,真是糟糕的无以名状,既痛恨前任与临花的关系,又隐隐有点高兴。      真是那麽不在乎,怕是真喜欢到了骨髓里吧?      他想著,心里像是万只蚂蚁爬过,简直想撬开临花的嘴,让临花把当年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告诉他,好让他判断,接下去该如何反应。      但是他再问,临花也兴致缺缺的,那段斑驳的岁月,关於爱恨,关於兄弟,关於背叛关於信任关於哀伤的一切,他都无从知晓了。      “你真喜欢他!”青君提高声音,大有你再不说话,我就揍人的架势。      可惜他的战斗力在这些高人们面前,怕是被秒的渣渣都不剩,於是他的声嘶力竭,甚至都没引来小包子的一个眼神。      “你不是他。”临花简短回答,似乎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对我来说,你们完全是两个人,我不会弄错。”      青君怔然看著他,有些不懂。      临花喝著薄粥,他最近食欲不好,总是喜欢吃些清淡的,连配粥的小菜都是清淡的,都是拍黄瓜或者紫米苏拌橄榄之类的。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临花喝了一口粥,轻轻嘘出一口气,“我跟你在一起很久了。”      他看著自己的勺子,那勺子是青君亲自挑的,因为含著喜爱与欢喜,给情人找的,是最最好的。      那只釉下彩勺子,胎轻瓷细,同美玉一样的光滑与透明,釉著浅蓝色的花束,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透可见指,一片流光溢彩,就像临花的眼睛,暖暖的。      “第三世入畜生道之前,我去找你。”临花含笑,“你要做一只乌龟,我觉得挺好的,寿命长,若由我养著,定能寿与天齐,我要是加以点拨,你迟早也能修成人身。”      青君睁大眼睛,不知道临花说这个干什麽。      “可是你拉著我的袖子不放,那会儿你刚喝完忘川水,我把你从桥上拽下来,你就惶惶惑惑的,见我就认定了我,死活不放手。”他眯著眼睛笑,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著,像是水波一样,荡漾出一股股的涟漪,让空气里都氤氲出一股水意。      明明是临水带水的,青君抿唇想,不知道为什麽临花也会给他一种朦朦胧胧的湿润感觉。      “你拉著我拼命的哭,我把你手指掰断了,你也不肯放手,我实在没办法,只能问你想怎麽样,你便说,不求多,只求一世,一世长岁,我与你相伴,岁岁不离。”      临花的叹息像是风一样,无声无息却让人唏嘘:“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你这样缠著我,照理说,你已经喝了忘川水,什麽都不记得了,可是你就是坚持要做人,我想来想去,只好把你魂魄拘在袖子里,提到人间,给你浑沦做了一个人身。”      他看著青君,端正的脸上有点严肃:“明白了?”      青君看著他,也很端肃,缓缓摇摇头。      他挺喜欢听临花讲过去,因为很有意思,他喜欢那些时光旧事从临花嘴里流淌而出的感觉,却不明白,临花跟他说这个干什麽。      之前他们讨论的明明不是这个问题。      小胖子不管他们俩胡扯,奋力吃著,还很体贴帮不想吃和没心思吃的临花与青君一起干掉了午饭,真是乖孩子一个。      “去刷牙。”临花摸摸胖子的脑袋,温和地训斥,“不然长了一嘴烂牙,以後就没得吃了。”      小包子吃饱了很听话,乖乖地嗯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起身走了。      青君盯著临花,一直盯著盯著,直到小包子跑了,他都没一丝放松,可惜临花淡定的很,嘴角那缕笑意,一直含著,被他这般火灼样的眼神看著,也八风不动。      “说清楚啊。”青君没有他定力高,只好含恨催促。      “说什麽啊。”临花看看他,有点奇怪,“已经说完了啊。”      你到底说了什麽啊!青君大怒,好在临花说完这个之後,又补充了几句。      “我就是说,你觉得你跟他像吗?”临花摸摸他的头发,“你知道我喜欢什麽吗?”      青君先是摇摇头,又迅速点点头,想想怕临花不理解他的意思,又摇摇头。      他点头摇头,弄的都有点头晕,慌忙又辩解:“当然不像,我怎麽可能像那个混蛋!”      临花点点头:“你喜欢我吗?”      青君点头。      “你想跟我生小孩吗?”      点头。      “我疼的时候,你难受吗?”      点头。      临花拍拍手掌,把手上的饼屑抖落下来,又整理了下衣领:“这不就得了,你自己都觉得不像,我干嘛要觉得像,况且,你的身体都是我骨血做的。”      他半直起身,想了想,揽过青君的脖子,在後者唇上轻轻亲了一下,那动作极快,只是一碰即分,像是蜻蜓点水,却让青君战栗了一下,觉得热泪盈眶。      “不要胡思乱想,好好洗碗去。”他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一会儿。”      他嘀嘀咕咕,比比划划:“他妈的,他怎麽通关的,那关分明有两个BOSS,刷不掉啊,难道要让他们俩打起来?他肯定是偷看攻略了吧……” 作家的话: 总结说来,临花和临水都是……很有野心的男人吧。 因为心里有著某些梦想,所以便格外能忍。情爱於他们重要,可是他们俩人,其实还是更有种铁血吧,於是临花能忍青君,临水也能忍临花。 舍得对自己狠的人很厉害啊…… 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临花,一个人,经过百转千柔的历练之後,逐渐归为平淡,过程可能残酷,但是那才是生活啊。 (17鲜币)百花杀 38 王不见王   酷爱攀比的人,一旦要是输了,怒起来,那也是非常可怕的。      傍晚的时候,青君好不容易打发了客人,准备打烊,就听楼上劈里啪啦的,他最近恰逢多事之秋,一听这些声响就心惊肉跳,慌忙关了大门,往楼上跑去。      “你肯定偷看攻略了。”临花大叫,他面前的水娃泪流满脸,一只小手紧紧地捏著桌角,委屈的眼红鼻头红。      “我、我不知道。”小胖子惊慌失措,哽咽著回答,“呜呜,我不知道!”      临花用力拍桌子,欺负小孩子欺负的毫无压力:“胡扯!”      他真的生气了,板起脸,负手而立,脸上一片高深莫测的神态,似是冷硬又似嘲笑,一眼看过去,但觉寒气四溢。      小胖子对著手指,手背上肉嘟嘟的,他用力戳著,哭的要死要活的:“没有。”      “有!”      水娃含糊道:“没有。”      “有!”      “呜呜,真的没有!”      “滚!”      哭声惊天动地,青君都不忍心了,为了一个游戏犯得著麽?      他要上去哄小孩,临花却冷冷地斜了他一眼,那眼神里蕴藏著浓浓的笑意,只是脸上还扮著,如冰块一般,弄的青君一瞬间就愣住了。      “不要。”      “滚!”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如此往复了几次,那孩子已经死命地拽著临花不放了,哭的真是一只梨花破万雪,二十四孝哭坟怕都没那麽伤感。      “你不走,我走就是了。”临花说,眼睛里含著谐谑,连生气的表情都不做了,显然是欺负小胖子此刻分不出这麽高难度的表情。      临花掰开他的小手,小胖子哭的更惨了,拼命地又拽回来,他太激动了,两肩颤抖,搅合的空气里水波肆意,连视线都朦胧起来了。      “不放不放。”小胖子哭著,青君却陡然听到外面一阵劈里啪啦,敲击在屋檐窗户上,长音击节,像是一曲长歌。      下雨了。      这场雨来的如此奇怪,声势浩大而又突兀,但见淡青色雨幕倾力流泻,水天一幕,四处都是烟雨朦胧,那种热燥的空气一下子就舒缓了,变成了凉爽。      临花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捏了一下小胖子的脸颊:“再哭一会儿,就不让你走了。”      他抻了个懒腰,喃喃自语:“真爽,这破天气总不下雨,幸好你在。”      小胖子被他一说,哭声顿时止住了,但见临花不再扯他的手了,却又忍不住抽噎著问:“真的不走了?”      “嗯,你再哭十分锺,就不走了。”      小胖子用力点头,开始干嚎。      “光打雷不下雨,一样给我滚。”      青君目瞪口呆地看著小包子瘪瘪嘴,眼圈一红,又开始努力哭起来。      真是令人发指啊……青君已经在想,临水回来,到底是会把他们怎麽玩了,是十大酷刑呢,还是精神折磨呢?无论哪种,想想都好可怕。      他叹了一口气,揽过哭的一塌糊涂的小胖子,用衣袖帮他擦擦眼泪:“热了你就开空调,何必欺负他。”      孩子怪可怜的,用欺负他,让他哭来下雨,真是太变态了。      小包子在他怀里抽抽噎噎的,哭的话都说不全了,青君轻轻帮他拍拍背,临花倚在窗户边,似笑非笑地扫视了他们一眼,才推开窗户。      “心疼了?”      青君皱起眉头:“到底是你弟弟。”      临花点点头:“你不错。”他顿了顿,招手道,“过来。”      青君看了他一会儿,临花正看著窗外,并没有回头,他想了一会儿,确定走过去应该不会被揍一顿,便悄悄走了过去。      “看外面。”      临花轻声说,青君往外面看去,这一看才是一惊,漫天的青雨而下,却遮不住他房子四周的星星之火,那些火在他的房子四周绕城一团,是血腥的红色,浓郁不绝,被这麽大的雨浇灌著,却也挣扎著燃烧。      “有人想烧死我们!”      青君大叫,那火只在他们屋子四周,并且似乎没人发现,否则不会没人叫的,再加上临花的表情,那麽这些火,又是那些神仙了。      临花却摇摇头:“不是。”      “什麽?”      “是要烧死你。”临花纠正,“我和临水又烧不死,这屋子里,能被烧死的只有你。”      青君有听没有懂。      临花叹了一口气:“他们要的是青君,上君皓灵青君,不是你。”他看著双手,那上面什麽都没有,他却看的极其认真,好像上面有什麽似的,“你要是死了,他们抢魂魄更方便。”      青君的脸色渐渐地变了,他听懂了。      无论是那个荧惑还是镇明,他们来找的都不是他,而是那个神仙青君。      他面色苍白:“可是……”      他不知道该可是什麽,确实如此,除了临花,所有人在乎的都只是那个皓灵青君,他只是一个倒霉的跟青君沾上关系的凡人,有事的时候,谁会在乎他!      “你只是他的一段记忆,或者一个分支。”临花似乎知道他心里所想,托著下巴懒洋洋地回答,“他恢复了,可能记得你,也可能不记得,不过就算记得也没什麽。他活了上万年,记忆太多了,你的这段记忆,在他那里,连大海里的一滴水都算不上。”      是的,青君想,如果他变成那个青君,他可能成为一个神仙,可能有很多本事,可是他将不再是他,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那人微弱的一部分。      他将不再记得他在人间的那点美好,不记得他的伤心,不记得他跟临花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将什麽都不记得,甚至以後,他连想法都不会有!      因为那个神识的主人将是那个皓灵青君!      他打了个寒噤,觉得遍体生寒,之前他从来没想到这点。      “我在呢。”临花轻声说,声音淡淡的,只是重复一遍,“我在呢。”      他牵著小胖子的手,在小胖子的耳边说了什麽,小胖子立刻高兴起来,尽管还红著眼睛,却迅速咧嘴笑起来,一口糯米小牙,亮晶晶的。      他又说了一句什麽,水娃用力点头,然後爬上了窗户,从窗口跳了下去。      “他去干什麽?”      青君问,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他不敢说,刚才临花说我在的时候,他那种感情。      就像……就像落水之人抓住浮木的感觉,而这个浮木如此的结实,甚至还开口安慰他,说永远不离开。      他去抓临花的手,後者可能真是养尊处优的少爷,手指光滑,上面一个薄茧都没有,软软的任由他捏著。      他悄悄的与他十指相合,感觉心里安静些了,才又悄悄问:“他去干什麽了?”      临花有些心不在焉:“给他们一个教训,省得让他们觉得我们是好欺负的。”      青君还要再问,临花却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那动作散漫又有诱惑力,红色的唇亮晶晶的,青君倒是看愣了。      窗户底下逸出一点儿红色的血,下面夹著些声响,青君往下看去,见水娃赤脚走在水洼里,小短腿跑的飞快,随著他的动作,身後迅速逸出一片浓墨似的水迹。      他小归小,战斗力却真是杠杠的,那些黑色的水迹所过之处,红色的火全部都熄灭了,然後便是汇合,黑色越聚越多,像是汇流的大海一样,瞬间组成了一个漆黑的大浪头。      水娃跺跺脚,一跃站上黑色的浪头,那水黏稠不化,像是王水一样,发出嘶嘶的声音,昂首在半空中,像是一只巨蛇。      “临兵列阵!”小胖子大喝,青色的雨水停了下来,半秒後,变成了黑色的水落下,嘶嘶声越来越响,里面似乎有什麽在嚎叫,顿了一会儿,他脚下的大浪头便懒洋洋地开始膨胀,膨胀,再膨胀,最终像是一间房子那麽大。      “他怎麽了?”      青君悄声问,临花也悄声回答:“他把荧惑的火灵吃了。”他陡然一笑,拍了拍手,“星君,魔君亲自招待你,可还满意?”      小胖子从黑色浪头上跳下,那个房屋大的浪头慢慢变小变小,变成了拳头大小,被小胖子收进袖子里,他笑嘻嘻的,胖嘟嘟的小脚跺了跺地面,面前陡然出现了一个红衫的人。      “我做好了。”      小胖子大叫,结了一个手印,脸上一派天真烂漫的笑:“我去找鸡毛叔叔吃炸丸子了。”      临花点点头,叮嘱:“别吃太多了,小心牙疼。”      “嗯。”小胖子点头,翻著筋斗从墙头上跑了。      他们俩旁若无人地交谈,那个红衣的荧惑就站在楼下仰头看著他们,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让人觉得彻骨的寒。      “一千年了。”临花含笑,手上抓了一只狐狸,还是之前那只小狐狸,“星君,那颗命丹你可还满意。”      一股细细的哭声响起,极细极小,像是婴儿的嗓音,哭的极其凄厉,也让人毛骨悚然。      “我作为一只黄乘却不能寿与天齐。”临花把玩著手上的那只狐狸,“倒是星君你,却这般有福气。”      他手上那只狐狸毛绒绒的,长得格外可爱,小小的一团,在他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随便舔著,一双紫色的眼睛水汪汪的。      “福气太深,便容易折掉了。”临花呵出一口气,笑吟吟地,“别紧张,我知道那颗命丹你已经炼化了,我再取不回来了,不会将你开膛破肚的。”      荧惑冷著脸,他的嗓子嘶哑,想必刚才吃了些苦头:“你就这麽恨我?”      “我干嘛要恨你。”临花奇怪地问,“你有什麽值得我恨的,我自己智商不足被骗了,为什麽要怪别人。”      “那你便放了他。”荧惑简短回答,“你慧骨天生,若是回头,大帝惜才,必不会跟你计较,你跟上君在一起,熬不出结果的。”      “他不是皓灵青君。”临花道,看了一眼青君,“三生三世了,纵然他有什麽不对,也枉死三次了,我犯不著跟他计较,更何况。”      他微微一笑,暖暖的:“他真不是皓灵青君,他是我情人,我凭什麽把他给你?” 作家的话: 小胖子还是挺可怜的。当年临花要是心软一点,以後得到的就是好兄弟一枚啊,可惜他心高气傲,终究没握住,被临夜抢跑了。 文章是双线,一边是前任青君的渣渣之路,一边是现任青君的款款深情,写的我真是一口气,尤其是前任现任要合体了OTZ…… 谢谢大家支持^^ (16鲜币)百花杀 39 千年狐狸   荧惑怒道:“你分明不爱他!”      “咦,你怎麽知道,难道你爱他?”临花惊讶问,趴在窗台上笑眯眯的,“我还以为你们这帮神仙真的六根清净情欲不近呢。”      他这麽笑问,掌心的狐狸也噗嗤一声笑出来,吓得青君一跳。      “小凌你也觉得有趣麽?”临花摸了摸狐狸的皮毛,他当真是喜欢这个狐狸,顺毛的时候十分温柔,左摸摸又蹭蹭。      狐狸点点头,紫色的眸子里流光溢彩,一片笑意。      “快点恢复啊。”临花再次摸摸狐狸的皮毛,压低声音,“你总是不好,没人跟我讲话,怪寂寞的。”      那个婴儿哭声逐渐变大,越来越响,只是尖尖细细的,不大明显,要不是之前听过,简直就像夜枭一样。      青君清楚,是那颗命丹在哭泣。      “真的要不回来了?”青君想了想,悄悄拉了拉临花的衣袖,小小声问,“那颗命丹好像又哭了。”      临花扯回衣袖,斜眼看了他一下,眼神冷淡,青君一怔,他却又迅速笑起来。      “要回来做什麽,活那麽久也没意思。”临花托腮,声音并不低,笑意盈盈,“黄乘素来存活率不高,就因为他们并不愿意活那麽久。”      他悠悠地叹口气:“太寂寞了啊。”      小狐狸舔舔他的手指,摇了摇屁股,似乎在安慰。      青君心里陡然有些不是滋味,这个狐狸出现的机会不多,但是临花似乎一直都随身带著,他之前一直以为是只小宠,但是刚才听临花的口气,大概又是个同类妖魔,怕还特别熟悉。      时间太久是太寂寞了,他想,於临花来说,他的这半年,怕是连记忆都称不上,只是眨眼一瞬吧。      他心里不舒服,就去用手抓临花的手,死也不肯松手。      荧惑在下面看著他们,隔得远些,青君倒是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这也让他舒了一口气,他无论也不能告诉临花,他看到荧惑会难受。      这麽久了,临花跟他讲了很多事情,他们三生三世的,他们之前乱斗的,很多很多,可是他都丝毫没有记忆,甚至听了也没有真实感,可是他对荧惑有感觉。      那种感觉是朦胧的,却是熟悉的,像是冬日午後晒太阳的那种愉悦,好像他还是年少时,还在父母手上无忧无虑的感觉。      时光漫步,消弭一切,可是心中那悠悠的酸意无法停止。      感觉太强烈,他便格外的害怕,他担心自己真的想起来,或者自己真的……是喜欢荧惑的。      他低著头,只顾著看临花的手指,手里无论如何百转千柔,就是不敢看下面。      临花是少爷,手上干干净净的,什麽伤痕都没有,修长的手指上指甲修剪得宜,是淡淡的粉红色,明明是极其健康的色彩,他看了却有种情色感。      “二殿下好大名气,却原来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连门都不敢出。”荧惑说,他的声音与临花的不同,一样的低沈,临花却是那种舒缓的,如唐棣花开的悠长,荧惑却是紧绷,声线低的嘶哑。      “你能跨进来半步麽?”临花叹气,“你该高兴,当年是青君替你做了战神,否则以你的资质真不知道怎麽死的。”他嘴角凝成一个轻蔑的弧度,“连他一个分身都打不过,也敢来叫嚣。”      “蒙魔君庇护,殿下不觉得羞耻麽?”      “有什麽羞耻的,我们妖魔兄友弟恭,你们五曜兄弟,四分五裂,我倒是不知道,该是我羞耻还是你羞耻。”他恶意道,“星君趁早离开吧,这离白圈你是跨不进来的,免得伤了自己。”      青君陡然想起,临水上次说的,在房子四周画了圈的事情,果然荧惑进不来,不过奇怪的是,早上辰星进来了啊。      “纵然是魔界战神,你不是还是丢了命丹麽?”荧惑一样的恶意,“不仅如此,还让本族遭受灭族之灾,你该比我更羞愧啊。”      “我失了命丹,交出了自己战斗力最强的那部分又如何?”临花笑嘻嘻的,“你连这样的我都打不过,高兴麽?”      他们说的很快,青君也不敢抬头,只觉得空气里水汽越来越重,弥漫出一股香气,那香气越来越浓郁,淡雅馥郁,他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来。      楼下瑞气千条,一条四方的纵线缓缓露出来,带著透明的乳白,如彩带飘浮,悠悠扬起。      “离白圈开了,你还不走?”      青君听临花这麽说,下面那个红衫人闪了一下,在白圈凝聚起来的时候,消失了。      小狐狸吱了一声,临花看看窗外,表情还是很凝重,一点也没有放松下来。      “怎麽了?”青君有点忐忑。      “小兔崽子。”临花嘀嘀咕咕,“他是最近修为大涨了,还是以前藏拙啊,居然能搞出这麽大的法阵。”      他们说了两句,小胖子吃著东西回来,还顺便带了点儿糕点水果回来,说是隔壁的阿姨婶婶们给的。      为什麽我住在这里这麽久,从来没有人给我东西?青君嫉妒地想,这个娃娃版的临水也就算了,毕竟小,可是之前那个成年版的临水也是,光著手出门,回来却能得到一堆好心人送的吃的!      难道相貌长得好的人就那麽讨便宜麽?青君抑郁,又觉得若单论外貌,他也未必会输给临水啊,为什麽他从来没有此等好处!      他东想西想,满脸扭曲,连小胖子都看出来了,忙把在吃的东西递给青君:“你吃你吃。”      青君一愣,却见小包子把东西塞到他手里,迅速扭过头去,一会儿又迅速扭过头来看看他手上的东西,吞咽一下口水,显然,小包子是做了十足的牺牲,才把东西给他的。      “我不吃,你吃吧。”青君摸摸他的小脑袋,心里也算平衡了,之前那个临水吃东西时他哪敢拿啊,简直是虎口夺食,现在这个居然主动给他送东西了,不错不错。      “你吃。”青君不要,小包子立马眉开眼笑,正要再吃,却又想起了什麽,板起小脸,把东西都捧给他哥。      临花拈了一个樱桃喂小狐狸,沈默了良久才开口。      “他给你留了什麽?”      他上下打量小包子:“他既然去那里,自然不能留太多神识在你身上,可是我刚才看你打个五曜都很轻松啊。”他笑了一笑,“你到底瞒了我什麽啊,怎麽武力值修的如此之高。”      “我也不知道。”人形资料库呆呆地,想了又想,“他只说,我要全心全意相信你。”      “全心全意麽?”临花低低笑著,声音里带著叹息,“他还真相信我。”      小胖子还是呆呆的,似乎不是很听得懂,半晌才慢慢说:“我喜欢你。”他咬著蛋糕,细细的牙齿亮亮的,声音里带著江南水乡的软糯,童音怯怯,“他说,他此生最後悔的就是,当年没有抓紧你,不过那种事只会发生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跑了。”      临花默然,偏过头去。      “抓住了又怎麽样呢。”青君听到他自言自语,有种极致的寂寥味道,“我不相信自己的兄弟,却相信一个外人。”      小胖子挠挠头,显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继续小口小口咬著蛋糕,咬的满地饼屑,把小脸搞的一塌糊涂。      “你几岁了?”临花突然问。      小包子想了想,咬住蛋糕,腾出手来掰手指,他的算术大概不好,掰来掰去,半晌才用一种犹疑不确定的口气:“大概一百九十岁吧。”      一百九十岁!      青君差点一个踉跄跌倒。      临花嗯了一声,再不说话,负手而立,怔怔望著半空。      他一发呆,青君也不知道说什麽,只好去弄晚饭,准备服侍两个祖宗吃饭。      今晚因为有意外,晚饭不甚丰盛,水娃最近嘴养刁了,就不太满意,一直嘀嘀咕咕挑挑拣拣,吃了半个小时,也没吃完。      青君哄了又哄,小包子倒是也不闹,就是兴致低迷,无论青君给他夹什麽,都只是用筷子去戳,把好好的一碗粥戳成了猫食。      “你想吃什麽?”青君实在没办法,被水娃哀怨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只能妥协,“我带你去买。”      临花只喝了几口粥,沈默的都有点异样,听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才懒洋洋开口:“别宠坏了。”      难道像你那样欺负麽?青君横了他一眼。      小胖子点点唇,眼睛里水汪汪的,细声细气道:“我要吃老李家的桂花蛋,珊瑚家的七色巧粽子,还有云墨家的片皮鸭,哦,还有酸枣汤蟹黄烧卖冰肉千层酥五香捆蹄鼎边糊……”      临花拍拍他,轻声叹了一口气:“三弟,你做魔君真是可惜了。”      小胖子听不懂他说的,似懂非懂地看著他,只是捏著勺子,睁著大眼睛看他们,又开始瘪嘴:“不能吃吗?”他低下小脑袋,十分乖巧,“那我不吃了。”      他舀了一大勺子的粥,用力咽下去,然後灿烂笑起来,冲临花讨好道:“我只喝粥好不好?”      他真是尽得临水真传,笑容灿烂如春阳,那叫一个明朗与舒缓啊,笑的人都觉得如此拒绝小娃儿的小小要求是多麽的不人道。      青君也跟著叹了一口气,伸过手去抓住小包子的爪子:“我带你去吃。”      他拉著小娃儿走开,没注意到水娃走时嘴角那个狡黠的笑,也没注意到临花望著远方奇异的眼神。 作家的话: 果然兄弟情写起来比爱情带感。 临水为了哄住临花,真是十八般武艺都上来了,坑蒙拐骗,情话绵绵啊…… 兄弟控真可怕,能屈能伸,能哭能卖萌能打滚能叫爹还能帮忙打架,临花明显被他哄的已经开始後悔当年没有好好兄友弟恭了噗…… (16鲜币)百花杀 40 处处留香   大雨倾盆一梦生。      枯枝婆娑,三两成行,狂风而过,寂寂而敲,却有种风声鹤唳的味道,恍若是进了百怪妖林,四处都是杀机暗藏。      青君先是茫然,然後很快就了理解了,天空浓蓝,星林如雨,他站在桥上,正看到远处坐著一个人,月上中天,正是磐石花影水行横生的时刻。      可能又进入回忆了,青君想,悄无声息地从玉桥上走过去,他注意到自己穿了一双挖云色靴子,上面用幽蓝的丝线绣著一只小狐狸。      他想了想,忍不住朝水里看了一眼,水中的男人身姿秀逸,唇角含著一抹淡然的笑,温润若那天空的月色,如玉山行,著实光彩照人。      怎麽一样的脸,到他身上便能这般清幽如明月当空,到了自己身上,却总是不正经,含著三分落魄呢?      青君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恨恨地拽拽身上的月华色青衣。      他又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水畔那个人影却离的更远了,无论他如何走动,都只能远远看著,好像在走迷宫似的。      真是望山跑死马,青君挫败地想,明明看起来离了就十几米远,但是这笔直的玉桥就是这麽玄妙,怎麽都走不出去。      他站在桥尾,眯著眼睛就著月色拼命看著,半晌才勉强看出来,水畔的似乎是个男人,一袭长发比夜色还黑,束著一个九龙玉冠。      九龙玉冠……九龙玉冠!      青君一震,陡然想起来,上次在山洞里看到临花,那会儿临花头发散乱,却是斜斜挂著一个九龙玉冠的。      果然是临花麽?      他有点著急,想走过去,可是那桥不动如山,小巧玲珑却就是不让他过去,三两步的直线距离,他走了几分锺都不到头。      真他妈的!      青君愤愤地拍了一下玉桥,他这个举动,却好像惊醒了什麽,平静的湖蓝水面一下子涌动了起来,水波流转纷飞,幽光乍现,几乎戳破长空。      那些枯枝被长风震的败絮纷纷,青君抱住头,敏捷地避开,这麽一跳,却猛然发现,他居然离开了玉桥。      “临花。”青君大喜,连忙跑过去。      男人坐在水边,乱石纷飞,只有他一动不动,幽暗的月色里,勾勒出一点点俊朗的轮廓。      “你在干什麽?”青君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暗自高兴这个梦境他终於能控制自己的行动了,“嗯?”      他抓住了临花,就著月色也终於看清了,确实是临花,只是他闭著眼睛,嘴角沾染著一些血渍,一动不动。      似乎是晕了?青君谨慎地想,难怪刚才水里那样波涛暗涌,他都一动不动呢。      “喂、喂。”他小心翼翼地拍拍临花的脸颊,後者一点意识都没有,只是闭著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      这到底是个什麽梦啊,青君挠头想,这破地方看起来就很恐怖,现在临花又晕了,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想了一会儿,在身上摸了一摸,摸到一块手巾,便去那个小河边弄湿,打算看看凉水能不能让临花醒过来。      乱石与飞水已经停了,青君洗著手巾,却感觉有个小东西蹭著自己的靴子,毛绒绒的,一动一动的。      低头一看,却是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巴掌大的一团,两只小爪子却揪住他的衣摆不放,讨好地蹭来蹭去。      怎麽又是你,青君翻了一个白眼,正要说话,那边躺著的临花却动了一下。      “醒了?”他急忙凑过去,那只小狐狸缠人的很,拽著他的衣摆,也跟著他一步一步小跑过去。      临花睁著眼睛,这会儿青君才发现,其实这个临花要年轻很多,虽然与後面那个很像,但是五官还是有点稚气,尤其是鼻子。      青君等了等,临花只是怔怔的,他也不知道怎麽了,只好拿手上的毛巾帮後者擦了擦脸,看了看,又拽出临花的手指来,一根根擦净。      他做这些的时候,他脚边的狐狸一直拽著他,还会用小爪子轻轻挠他,一刻也不让他安稳。      “给你。”      青君把小狐狸塞给临花,他认识这只小狐狸,紫色的眼睛和他白天看时一样的,流光溢彩,忍不住夸奖倒:“小凌很乖啊。”      临花呆呆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狐狸,伸手接过,摸了摸它的皮毛:“叫小凌麽?”      当然叫小凌,不是你自己说的麽?      不过这个小狐狸倒是跟著临花是真的很久了,青君想,真是无处不在,这麽早就跟在临花身边了。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对周围浓墨的黑暗与偶尔的厉风呼啸还是有点胆寒:“你怎麽在这里?”      每次看见临花,都是在奇葩的地方,什麽山洞河边怪林之类的,难道临花就不能去个人多热闹繁华居所麽?      “走火入魔了。”临花沈默了片刻回答,拱拱手,“多谢上君搭救,只是不知道上君名号为何,以後定当为报。”      青君张大嘴巴,临花不认识他诶……难道说,这会儿青君还没跟临花认识吗?      他记得临花说的,临花与皓灵青君第一次相遇还是在什麽墨界的,那麽现在……难道他能动,是因为他们还没相认?      可是既然还没认识,这算哪门子的回忆?      青君纳闷不已,正想说点别的,却陡然感到眼睛一痛,湖水里逸出了幽蓝色的光线,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娴熟多了,大概知道这个梦境即将到此为止,急忙大叫。      “我叫苏青君,下次再见,我明天再来。”      反正明天肯定还是要做梦的,再顺便问问临花一些别的,青君想,冲那个临花大叫。      &      “我又做梦了!”   青君一睁眼就大叫,外面狂风呼啸,大雨倾盆,也不知道临水那个兔崽子做了什麽,明明别家都没有下雨,只有他家上方电闪雷鸣风雨如晦。      对於青君的梦,临花已经很淡定了,一边打著哈欠玩游戏,一边随便问青君又梦到了什麽。      “你跟青君第一次不是在魔界见面的吧?”青君问,想了想这个诡异的梦,又不确定这到底是梦还是回忆,试探性地道,“你还记得麽?是在一个水边,你走火入魔了。”      “居然想起来了麽?”临花说,屏幕里响起一声尖叫,青君看他玩了这麽久的游戏,知道那是临花的游戏角色挂掉的声音,他心下一动,不由得想,或者临花没有他表面看来的那麽平静。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一直没记起来。”      青君一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个真的是回忆,不是梦,只是那记忆隐藏的太深,又太久远了,连临花都没跟他说。      “我那会儿还小。”临花笑笑,“连司花术都没练好呢,有一天偶入百怪林,那里尽是一些千奇百怪的妖怪,我一时托大,倒没想到走不出去不说,还走火入魔了。”      青君更加的呆滞了,他陡然想到一件事情,如果那是真实记忆,那为什麽刚才他是可以动的?      他刚才跟临花的所有对话,可都是自己随便即兴发挥的!难道记忆也可以不遵循往事发展吗?      “青君可能是执行公务什麽的吧,恰好在那里,我那会儿还小,一个小妖怪,他不放在心上。”      临花缓声讲过去,声音比月色还和缓。      “他救了我。”临花悠悠道,“但他那会儿是执行公务的,所以便让我等他一两天。”      临花说,他就在那里等著,可是青君再也没有回来。      青君木然著脸,听到临花说他那会儿左右无事,就一直等著,等到了他种的桃花都开了,皓灵青君也没回来,於是他便也走了。      上君与妖魔之间的接触本就不多,更何况那个妖魔还是魔界的皇子,所以他也没多想。      只是很多年後,他再见到青君的时候,已经是在墨界了,那天他在王宫里跟蔷薇欢好,却被人一把提起来。      他记得那个男人的眉眼,温润和煦,那个神仙不记得救过他了,只是问他:“你可愿意帮我?”      临花没有说太多,只是眉眼里弥漫著一些淡淡的怀念,青君打赌,临花肯定是很喜欢那段岁月的。      那段没有背叛的岁月。      他内心颤颤,不由得想,那个青君与临花的关系,怕是没有他想的那麽简单。      他甚至想,临花当时会让皓灵青君跟著,没立刻跟青君翻脸,怕就是因为那次救命之恩。      他抱住头,心里惶惑不安。      刚才那个最初相见,说要再看临花的,分明是自己啊……难道当年的青君也跟自己说了一样的话?不会那麽巧合吧?可是如果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呢?      “那麽久远的岁月了,我都记不清了。”临花缓声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年岁,声音里淡淡的,“你倒是很会挑东西回忆。”      青君口干舌燥,一阵阵绝望,他完全糊涂了,只能挣扎著问:“你那只狐狸。”他看著临花挑起眉梢,“就是那只紫色眼睛的狐狸,是不是就是那次皓灵青君送给你的?”      临花有点惊讶:“这个你也想起来了?”      这个口气,也就是肯定了。      青君眼睛挑了挑,疑心自己分裂了,再次缓声问:“那麽,小凌这个名字也是他取的了?”      临花缓缓点头。      “嗯,小凌确实是他送的,它一向乖巧,又是臻戎狐狸,贵不可及,我便一直带在身边。”      青君一身热汗,看著那缓缓点下的头,像是泰山一样,压上他的心头。 (20鲜币)百花杀 41 一别经年   他猜自己的脸色一定太难看,临花甚至放下了电脑,站了起来,一脸严肃:“怎麽了?”      这个难道是循环?还是因为记忆太久远了,出现了什麽偏差?      青君想,心里清楚,自己的这些推测都是错的,但是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      “到底怎麽了?”临花提高声音,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青君很想告诉他怎麽了,但是他不敢,他现在心里疑疑惑惑的,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有什麽地方不对头,可是他想不起来。      纵然想不起来,他也不想告诉临花,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麽。      “你愿意从头到尾给我讲一遍你的故事吗?”青君深呼吸一口,调整了情绪,甚至第一次撒谎,“你……我对你真的很好奇啊。”      他第一次对临花撒谎,但是娴熟的他自己都惊讶,好像这个事情做过无数次似的,他挤出一个笑容,做出一副因为嫉妒而愤愤的样子:“你总是在说,也在想吧,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低下头,装出沮丧的样子,这效果非常不错,临花果然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不怕你笑话,我今年三千多岁了,这麽些年,我在魔界当过皇子,在人间当过臣子将军,在上三界,我也在天界待过,跟大帝交好的时候,也暂居东海,甚至後来还去幽冥界跑过一圈,四海五界之内我去的地方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我要我跟你怎麽说?”      在人界当过臣子……      青君只注意到这句话,心里不由得想,难道这家夥深谙人间的各种生存法则,根本就是老油条子一根。      不过三千多岁啊,那到底是多长啊,几乎是人类文明的全部时间了。      临花嗯嗯点头:“很久吧。所以一般我们都记不住事情,除非极其重要的,一般都化成芥沫了。”      青君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不说别的,就说你跟皓灵青君的。”      “我跟他认识了上千年,也说不完。”临花斜视了他一眼。      “那好。”青君点点头,决绝道,“你只告诉我,你喜欢过他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你说实话,我不会生气。”      临花看著他,眼神奇异:“你为什麽要知道这个。”      “那就是喜欢了?”青君平时很少逼迫,但是就这个问题,他再也不想稀里糊涂下去了。      “没有。”临花简短回答,“从来没有。”      青君说不出心里那股滋味,不知道是舒气还是生气,只是他知道,不管临花的答案是什麽,他都不会高兴。      “从来没有?”      临花敛眉:“自然没有。”他笑笑,略带嘲讽,“他一开始找我,就挑明了是为了荧惑,他既然喜欢荧惑,我又如何会喜欢他?”      那麽,到底是因为皓灵青君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不能去喜欢了,把喜欢扼杀在最开始了,还是你真的真的从头到尾都没心动过呢?      “其实……”临花有点迟疑,“我们所谓的喜欢,跟你以为的不太一样。”      “怎麽不一样?”青君哼哼。      临花更加的迟疑了:“在魔界,我们可以娶亲,也可以随时和离,不过……”他顿了一下,“你们这边结婚了,就像誓约一样,只属於彼此了什麽的,我们那边只是一个血统结合,为了下一代什麽的。”      他似乎不知道如何阐述:“这麽说吧,比如魔界发生了门不当户不对的状况,那麽他们俩可以在一起,却不会结婚生子。就像……情人都是柏拉图暗恋一样的。”      你才来了多久啊,柏拉图都知道了,青君想,还是有点迷惑。      “具体点。”      “临水和十三互相喜欢。”临花终於想起了一个例子,“可是他们之间毫无暧昧。”      青君一愣,没懂他的话。      十三他知道,临水说过好几次,说是喜欢他的,不过既然喜欢了,还能毫无暧昧?      难道魔界的人都喜欢禁欲系?      “十三全心全意辅佐他,为他生为他死,他们之间毫无间隙,连针都插不进去。”临花低著头,“所以我们其实都觉得,那种感情说喜欢太轻贱了。”      爱情太轻贱麽?      “对我们来说,其实这世界的诱惑力很少很少,我们有著悠长的生命,一旦活的久了,就容易厌倦,而无穷的时间,几乎能削弱一切欲望。”临花说,“可是只有一种感情,永远无法磨灭,比爱情都诚恳。”      “什麽?”      “献祭。”      “他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像你想的那样接吻上床互相说情话。”临花看著双手,表情怔怔的,“可是没人能将他们分开,死亡不能,时间也不能。”      他戳了戳青君的心口:“他们已经相溶了。”      “是真的献祭。”临花幽幽地说,“人心莫测,更何况妖魔,即便做的再诚心,也不可信。”      青君不解:“那你说的十三怎麽获得临水相信的?”      “献祭。”      临花再次重复,嘴角弥漫出一点笑意,像是流水一样,浅浅的,却很清爽:“不是说衷心就行的,他们要举行献祭仪式,献祭的人把自己的神识全部敞开,任由被献祭者汲取,从此以後,如若背叛,献祭者就会化成芥沫。”      青君毛骨悚然。      “他们是献祭关系?”      “是。”临花毫不迟疑地回答,“只有献祭了,才可以得到最大权限的信任,这是最快的削弱距离的方法,只是那个很痛苦。”      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很少有妖魔做得到,蝼蚁尚且偷生,再艰难,也没必要展开自己的神识。”      “其实也不算太难吧。”青君思索了一下,“一般只要是真心喜欢的,还是不会背叛吧。”      “你怎麽知道你不会变呢?你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碰上一个你更喜欢的人或事务。”临花反问,“沧海桑田,没有什麽东西是永远的,可是献祭後,你就固定住了,任何心思的变化都会让你化成尘土。”      青君默默听著:“你觉得这种感情很好?”      “还好。”临花含蓄地笑笑,“挺好的,不过我不太喜欢,也不适合我。”青君他低低说,“我还是喜欢不言不语不忘记。”      “那对十三又什麽意义?”青君假装没听到那自言自语,那沈沈的语气让他难受,“他完全就是单方面付出嘛。”      “献祭之後,我们就都知道了啊,十三是他的人。”临花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墙上的大石英锺,眼神露骨地提醒该睡觉了。      已经快两点了,确实该睡觉了,可是之前已经睡了一会儿,加上了那麽个梦境,青君如何睡的著,只是抓著临花不放。      “谁都可以献祭麽?”      临花又打了一个哈欠,眼睛里水汪汪的,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才笑起来:“怎麽,你想跟我献祭。”      青君没有作声,只是看著临花。      当然不,他还没有相信临花到这种境界,况且最近的几个梦实在诡异。      “你怎麽了?”临花凝视著他,那眼睛里有种强烈的不安,甚至还有隐忍。      “嗯?”青君随口回答。      “我现在已经完全听不到你的心声了。”临花却以为他在发问,慢条斯理地解释,“苏先生,你刚才到底梦到了什麽。”      苏先生?      苏先生……      青君一颤,心里骤然被抓紧了,一个念头冲他劈过来,只甩的他头晕眼花。      难道……      他想起山洞里那声叫声,心脏剧烈地跳起来,连临花探寻著望过来的眼光,都让他觉得压力,无处遁形无处呼吸的压抑。      那场梦……那场他以为皓灵青君伤害了临花的血色之梦里,临花也管青君叫苏先生的!      他还记得临花当时冰冷的语气,说著什麽:“苏先生,你会後悔的,你会後悔的。”      可是青君怎麽可能姓苏?数千年前的时候,临花不可能未卜先知开始知道自己以後会转生为人姓苏的。      他头痛欲裂,想那场梦……大概是假的吧。      &      这个夜晚,青君肯定是要辗转难眠的,他心情不好,临花也难得的早睡──两点锺於他确实是早了──他只好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著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场梦是假的话……青君忍不住抱住头,那麽,还有多少事情是假的呢?他想起刚才临花说的什麽献祭,虽然不想怀疑,但是还是觉得,临花说这话是大有深意的。      想、想让自己献祭麽?      或者临花其实是恨皓灵青君的,只是他瞒住了,现在找自己来报复而已。可是不对啊,如果是这样,以临花和他的实力悬殊,临花立刻就能干掉他的。或者其实临花是想从他这里拿走什麽?      青君胡思乱想,最头痛的是,其实他不是很在乎这些,他最在乎的居然还是……临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假的。      哪怕是骗他,骗他的命或者别的什麽,只要感情不是假的就可以了!      他睁眼看著身边睡著的脸,後者睡著的时候特别安静,飞扬的眉毛安静地栖下了,连尖锐的轮廓都显出了些软化与温柔。      他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眼见天边已经发白了,只好也胡乱闭上眼睛睡觉。      这次刚上次差不多,他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开始了不知道是回忆还是做梦的感觉,只是奇特的是,这次的场景是他家。      没错,他的赐酒斋客厅里,後面的博古架什麽的还放的好好的。      难道是自己继回忆做梦之後,开始梦游了?青君忍不住想,看到一个黄色的人影缓缓走了过来。      “你好,我叫镇明。”黄衣的男人说,他长得不像任何一个神仙,甚至还穿著工人装,因为天热,裤脚一直卷到膝盖,赤裸的脚背上都是细沙与泥土,就像任何一个普通工地的水泥匠工人。      他的眉眼里有种淡淡的倦意,与那种因为物质层次太高,而无病呻吟的倦意决然不同,这种疲倦青君太熟悉了,因为太人性化了。      就像……就像他每天在路上看到的匆忙下班的路人或者睡眠不足的学生。      甚至连介绍词都不同,青君注意到,辰星他们介绍的时候都是“我是辰星。”表现了十足的气势,那种气势是缘於自信,相信自己必定大名远播是为人所熟知的人物。      而镇明只是低低地介绍自己,像是一个萎顿的路人。      “呃,你好。”      青君有点无措,他第一次见到这麽正经这麽严肃的神仙,而且他也搞不懂,为什麽这个神仙会跑到他的梦里来。      “多谢上君为我开门。”镇明长得很平淡,是个极其瘦弱的男人,面色苍白,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样子,青君都有点担忧。      “什麽?”      青君没听明白。      “离白战车是历届魔君的必杀之招。”镇明连眼皮也没撩,“他在你们周围画了离白圈,非人莫近,青君不开门,我进不来的。”   这不是做梦麽?我什麽时候给你开门了。      镇明还是死气沈沈的样子,耐心倒不错,淡淡的解释:“离白圈并不是下在房子周围的,是下在你们身上的。”他顿了一下,低低念道,“三千白丝离乱愁,千夜战车消情天。如果不是自己心里有了缝隙,哪怕是大帝来了,也开不了门。”      下在身上的?青君恍然大悟,难怪他常常出门买东西,也没见这些神仙去捉他呢。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这个神仙总说是他开门的,可是自己到底什麽时候开门的啊。      “离白圈虽然厉害,可是有个极大的弱点。”镇明抬头看他,终於笑了起来,斯斯文文的,像个孱弱的读书人,“它只能护住那些不想出圈的人,而你一旦动摇,想要出去,缝隙就生成了。”      青君木然看著他,似乎了解了,又似乎没有听懂,或者说,他不想听懂。      “你开始怀疑他了,心里生了缝隙,有了疑惑的种子。”镇明说,“只要有种子,我的土地就能让你的种子开花结果。”他直视青君,“你很快就能收获果子了。”      他行了个礼,飘然而去:“再深的因果,也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的。” 作家的话: 本来想分两章的,想想还是一次发全了算了…… 其实这两场梦境,仔细想想,就能发现问题在哪了吧……悲伤的是青君只发现了第一个,没发现第二个。 这两人永远都悲剧在,临花太诚实了,所以……被误会被出卖简直是必须的啊…… 顺便连十三和临水关系也讲完了……SO……有姑娘说的没错,真讨论爱情,临水压根就没有,他谁也不“爱”。 (16鲜币)百花杀 42 咫尺天涯   据说等待种子发芽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所以那晚的镇明拜见过後,青君再也没有碰上什麽奇怪的事情。      什麽都没有,甚至包括那些梦境。      所有的奇怪事情都一夕间消失了,甚至连临花都很少提那些事了,那些事情好像深秋的枯草一样,化成了芥沫就再也不回来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麽奇妙,当你什麽也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一波波像你涌现,而当你真的发现了些蛛丝马迹,进而有兴趣的时候,他们又全部都消失了。      临花再也没有叫小凌出来讲话,临水也没有再说奇怪的话,他的梦里偶尔是自己出车祸的,偶尔是自己跟临花胡搞的春梦,又或者是又新得了一个新奇瓷器,总之正正常常的,正常的都不正常了。      非人界的事情告一段落,青君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秋天了,到了生意旺季,他的赐酒斋生意陡然就多了起来,每天都有七八个客户。      干这行的,都讲究细致,一时又要送去鉴定,又要追根溯源,又要讲究历史平级年代等等,所以他总忙来忙去的。      人一旦忙起来,就没有闲工夫瞎想了,有时间他都要休息,也没心思去管那些奇奇怪怪的过往。      这种日子其实也不错,青君有时候满意的想,往左看看是临花懒洋洋的看书,往右看是临水一本正经地吃东西,楼下是他的宝贝,他的银行里还有一笔永远花不完的钱。      这种日子太好了,总让青君觉得,他已经达到圆满了,那些该死的过去,那些所谓的神仙,那些似是而非的过往,那些含含糊糊的骗局,全部都离他而去了。      日子像水一样的流淌而去。      他有时候逗逗临水,觉得最美满的日子不过如此了,直到一些风言风语出的悄然出现。      小城市不大,消息传得却快,原先临花和临水出现就有点奇怪,现在又骤然出现的娃娃版临水更是引起大家的好奇,有一天青君去买菜,正好听到些八卦,从临水是他私生子到其实他是个拐子的言论不一而足,隔壁卖青椒的甚至还神神秘秘的。      “你们不知道麽?我上次还从他家听到了野兽的叫声,你们……啊,阿青,今天要青椒麽,算你便宜点。”      那是临水叫的,青君点点头,假装自己什麽都没听到,买了点菜,回去便开始琢磨,应该找个学校把临水塞进去,否则这麽乱说下去,迟早会有警察怀疑,过来他家的检查的。      十月份末的时候,青君终於托人在幼儿园给临水找了个中班,於是小胖子也背上书包,每天去学校了。      他去学校上课,第一天就哭了。      小胖子胡吃海喝了二个月,比刚来的时候又胖了一圈,浑身圆滚滚的像个大冬瓜,再裹上白颜色的衣服,像一只胖胖的毛毛虫,走路的时候都晃悠悠的。      自家的小孩,自然是怎麽看怎麽可爱的,青君也不想给他控制饮食,每天就由著他,今天吃吃酥皮莲蓉包灯影牛肉豆皮饭,明天吃吃皮蛋酥八宝炒饭热干面,後台再吃吃鸡丝卷血菜鸡蛋布袋,反正是每天想著花样吃,咸的吃腻了吃甜的,汤喝多了就吃点心,每天都不放过任何一个大吃的机会。      如此这般,他自己还不觉得什麽,直到临水去上学,当著他的面就被小朋友嘲笑了。      那天他牵著临水去上课,小胖子因为极少出门,要不就只能跟他或者鸡毛出去吃东西,对外面也是好奇的很,倒是乖乖地任由他拽著去了幼儿园。      他看起来五六岁,再上小班也不适合,青君便将他塞进了中班,那些小朋友都是相熟了的,听说有新小朋友过来,也不顾老师阻止,全部都聚集在办公室门口偷看。      临水一边咬著棒棒糖含糊回答老师的问话,一边也好奇偷看外面的小朋友,这原也没什麽,青君只当他好奇,谁知道外面看著他的小朋友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声“看他肉嘟嘟的,像不像我们刚才花园里踩死的那个毛毛虫?”,他就崩溃了。      他先是呆了一下,歪著头问青君:“毛毛虫?”      想了一想,依稀是想起了家里的动物图鉴,猛然变色,胖的变形的脸皱成一团,大声反驳:“我不是毛毛虫。”      “更像了。”      “诶,你看他鼓起了脸,是不是更新了?”      “那……他的绿鞋子像不像毛毛虫的小脚?”      “……”      小朋友在外面笑嘻嘻的,他在里面就大声反驳,奈何架不住他们的七嘴八舌,最後居然哭了,一边哭还一边哽咽:“我不是毛毛虫,不是,不是。”      青君一边望天一边帮他擤鼻涕,心如死灰。      他真的不知道,等临水回来,他会怎麽死了,他现在只希望,到时候临水能让他死的痛快点。      因为这个事情,小胖子上学的积极性立刻就低了很多,第二天青君七哄八哄才把他哄著去上学,他却怎麽也不肯穿白衣服了。      青君没办法,只好帮他换了一身绿的,结果晚上回来,小胖子更生气了,问了半天才知道,说是被说成菜青虫了。      谁让你这麽胖呢,青君心里嘀咕,却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还是乐滋滋地继续供著小胖子吃吃喝喝,偶尔胖子胃口不好了,他还要忧心忡忡,顺带买好些开胃的吃食。      虽然青君这麽喂猪似的喂著,但是随著天气一天天冷下来,小胖子也便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原本肉嘟嘟的脸颊现在都慢慢消失了,露出了一个俊朗的轮廓,倒是有点像日後英俊的无可匹敌的临水了。      他的胃口越来越差,以前每天嘴巴一刻也停不了的,现在早上给他饭盒里装上点心,晚上回来的时候,点心不但不少,反倒更多了。      “阿红送的。”他含含糊糊地回答,又指指小蛋糕之类的,“这是是英雄给的,他说他喜欢我,我觉得这个冰皮月饼不错,特地给你留了,你尝尝。”      胖子人缘不错,刚开始去还哭哭啼啼,再之後,不用青君哄,也肯乐滋滋地背著书包自己去了,青君还发现,他的食盒里总有些不属於他的食物。      小包子鼓起脸颊说是小朋友送的,不过他也送东西给小朋友了。      小小年纪,桃花又开了啊,青君想,只能摸摸他的脑袋,心里有点难过。      不仅瘦了,连人都黑了,明明没什麽太阳的,青君都纳闷不已,晚上给他洗澡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些地方还蹭破了皮,丝丝的冒著血。      “是不是有人在学校打你啊?”青君大怒,心疼的要命。      小胖子以前最喜欢洗澡了,把浑身涂上泡沫,在浴缸里死也不肯出来,每次都要青君苦口婆心,拿吃的玩的乐的哄好久才肯出来,还要把湿漉漉的身体死劲往他身上蹭,蹭的他身上也湿了,才笑嘻嘻的让青君给他穿衣服。      “没有。”曾经的小胖子坐在浴缸里回答,死劲甩了甩头发,像只小狗,站起来指指衣服,示意要穿衣服,“他们打不过我。”      也是,就他这个战斗力,所有小朋友也不是他的对手,青君想,帮他穿好衣服,找药膏擦伤口。      这个临水虽然小,却也倔强的很,不肯说的,问死了问不出来,青君只好在药箱里备满了药,希望他不要伤的太严重。      但是比起临水的状态,临花的更糟糕,入冬之後,他基本就不吃东西了,瘦倒是没瘦,只是每天都没有精神,甚至连游戏都不玩了,多数时间都在沈睡。      偶尔醒来,也是呆呆的看著天花板,有时候会跟青君讲讲话,但多数时候都是木木的,眼神飘渺而恍惚。      “你怎麽了?”      青君开始只是觉得他太无聊了,直到临花一天的睡眠时间超过了清醒时间,他才慌了神。      其实说实话,青君对这段日子是相当满足的,临水精神不好,其实也是也不错的,离的他近,也不会离开他,他每天忙忙生意,再做做饭,挺好的。      尤其是临花现在电脑也不玩了,天一黑就趴在床上,他就可以做他以前一直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了。      “你怎麽这麽喜欢讲故事。”临花有时候打著哈欠说,却也不反对青君抱著他说话。      因为我最喜欢看你安安静静趴在我身上的样子啊,青君想,却笑而不语,他最喜欢临花这个状态了,睡在他身边懒懒慵慵的,随便他亲来亲去,偶尔还会笑笑。      更更让他满足的是,这样的临花不会不耐烦,会听他讲很多事情,比如今天卖的那对蝙蝠纹彩带饰绣花鞋是什麽年代的,譬如前天那只玉簪扁方是什麽材质的,上面的雕刻图案又如何如何精细,或者随便说点什麽,只要是他想说的。      这样的话,每次临花都会听睡著了,於是青君抱著他,便能看到他从睁著眼睛到双眼迷离,再到缓缓闭上。      那是青君最喜欢也最幸福的时刻,好像全世界都握在了手心里。      他有时候会想,其实他所求的也不多的,一个屋子,一个爱人,安安静静的,过一生。      哪怕所有的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一个梦是个骗局或者任何东西,他也愿意用一切去换。      他想起临花说的献祭,也觉得,如果一直是这个状态,那麽就是献祭他也不怕。      爱到最深处的时候,总是什麽也不怕,就像以後,什麽也不怕,最怕的却是曾经爱过。 作家的话: 这个青君当然是爱临花的,生活的细节是最能体现的,一个男人如果能全心全意养著另外一个男人,愿意宠著疼著,我想不出还有什麽比爱情更好的解释。 虽然我只提过一次,不过其实青君已经三十二了……他十六七就离家,期间四处辗转生活,一点都不天真的,只是对著临花,他更愿意天真点。 (17鲜币)百花杀 43 战争伊始   那条黑蛇再次出现的时候,青君便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说不清是难受还是舒气的感觉。      虽然他很爱这种氛围,爱这种平淡如水的日子,可是他一直都知道,这些日子其实是短暂的,就像偷来的浮生半日闲,随时都会失去。      就算他装作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知道,但是他也忽略不了内心那种隐隐的不安,就像初雪後薄薄的白,虽然银装素裹清丽干净,但是谁都知道,拨开了那层薄薄的伪装,下面才是这个世界真实的色彩。      事实上,能够风平浪静这麽久,青君已经很庆幸了,所以他淡定地做著他他在做的事情,随便看著那条黑蛇以一种逶迤的奇怪姿势爬到他的床上。      “你会讲话吧?”青君用手轻轻地摸著临花的头发,试探性地问那条蛇,“说两句来听听。”      黑蛇昂起头,嘶嘶地叫了两声,一双血红的眸子盯著青君,像是某种不耐烦的威胁。      “长得丑就算了,居然还这麽凶。”青君失望,立刻就毫无兴趣了。      他准备把临花叫醒,可是还没容他讲话,原本沈酣的连他做好些XXOO事情都没反应的情人却陡然睁开了眼睛。      临花的眼神清明,里面没有一丝迷茫,反倒有点杀气腾腾,青君正好低头,对上这麽一双眼睛,吓了一跳。      黑蛇蠕动了一下,缓缓地将头低下,伸出小尾巴拍了拍床铺,扬起一小片白色的光线。      “我知道了。”临花沈默半刻,缓缓回答,他弹指,那只黑蛇缓缓化成了一点雾气消散了,再也没像之前一样爬进他的袖子里面。      “出事了?”青君直觉精准,“魔界?”      临花这会儿才看见他,微微蹙起眉头,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什麽,临水呢?”      果然是兄弟情深,青君悻悻地,一醒来就要找弟弟。      “他在玩橡皮泥。”青君汇报,十分有把握,因为他就是受不了才回来的。      临水最近迷上了橡皮泥,那些花花绿绿的泥土,似乎让他起了别样的兴趣,於是他便常捏来捏去的,有时候是窗外的那棵桃树,有时候是灰太狼,有时候又是小包子之类的吃食。      他甚至捏了三个小人人放在窗台上,第一个是穿著黑衣的临花,第二个是穿著青衣的青君,最後一个才是穿著白衣的他,他手指灵巧,三个小人人十分形似,每个人都是眉开眼笑的,拉手矗立在窗台上,随著冷风的日日吹打,站立成坚硬的三人家庭相。      他最近除了迷恋橡皮泥之外,就是意外地安静下来,以前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孩子,最近已经很少开口讲话了,或者是开口,也很简短。      青君猜测,可能跟他身上的伤痕有关。      小包子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严重,开始青君看的还有些心惊肉跳,後来都有点麻木了。      小小的身体上,除了惯常的那些青紫,他的左肩近心处有一个大窟洞,青君那天给他洗澡的时候,纵然是习惯了,也不由得生了弥天大火。      他不想管临水在干什麽,可是总是弄得这麽糟糕,他也是会心疼的。      那个大窟洞慢慢地愈合了,只留了一个狭长的伤痕,像是一只眼睛,红的鲜豔妩媚,让他都不知所措。      除了这个伤痕,还有的便是一些砍伤了,有时候是在腹部上,有时候是在脸上,有一次甚至是戳进了大腿里,那天他跌跌撞撞地回答,弄了一地的血,家里弥漫的剧烈血腥味,青君都有点担心邻居闻到会怀疑他在家里分尸。      他虽然在意这些事情,可是临水到底不是临花,若是不肯说,他也不能逼迫,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临水到底怎麽了。      “橡皮泥?”临花冷笑一声,青君从来没见过他笑成这样,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写满了恨意。      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因为最近睡多了,十分虚弱,连鞋子也没穿,往著临水的房间跑过去了。      青君先是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再看他的样子,忙忙地跟著下地追了过去。      小包子果真是在捏橡皮泥,青君看著临花推开门,前者迅速抬头,就是那一眼,他看到了小包子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心虚。      “他怎麽了?”临花冷冷问,踏进屋子,“我要跟他说话。”      小胖子退後两步,被他的眼神盯得有点害怕,却还是勉强回答:“叫不到。”他怯怯懦懦的,“我只是他一个小小的分支,他不主动联系我,我是联系不上他的。”      “选命期还没到。”临花提高声音,“你怎麽可能联系不上。”      小胖子犹豫犹豫再犹豫,才缓缓回答:“他跟幽冥王打起来了,现在你再找他,他会分神的。”他捂住眼睛,很是无助,“十三那边也出事了,他已经一分为二了,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你不能再打扰他。”      临花震惊地看著他:“他跟幽冥王打起来了?”他顿了顿,脸色阴沈了下来,“那麽十三又是怎麽回事。”      小胖子摇摇头:“我真不知道,我不是主意识,只能稍稍感觉到他的一点情绪波动。”他低著头,“很简单啊,现在魔界除了十三在,斑斓山都是空的……”      “他初初即位,本来就不稳当,丹朱家的也没有很服从我们啊……”临水嘀咕,“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本身血统就没你们好,如今上位了,下面不服气的多著呢,别的不说,大公子那边的本家就不是善茬。”      “他刚登位,正该是整顿的时候,结果连心腹都没换上去,什麽也没做,就陪你出来了,丹朱家早就想反了,但是碍於他在,一直忍著,但是你们近年来也闹腾的太厉害了,魔界一个王都没有。”      青君隐隐的听出来了,却不知道原来临水这麽可怜,似乎这个魔君之位做的也不顺心。      他心里想著,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魔界出了点问题了,不是别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别的是什麽意思,可是他就是觉得,又安心了。      只要临花还跟他在一起,不大不闹,不翻脸,他对别的都无所谓,管他是魔界出事了还是天界出事了呢。      或者自己其实真不是什麽神仙,青君自嘲地想,他的性子素来冷漠,而神仙不是最该好心体谅人的麽?      不过可能也不是,譬如他见得几个神仙,实在是打破了他身为人类对神仙那些小小的仰望啊。      他东想西想,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听墙角,连忙再凝神细听。      “……千年选命期间是不允许五界打架的,纵然有天大的恨,到这个时间,都要停下,否则剩下的三家都不会同意。”临花说,怔怔的,似乎是睡多了,“但是却不阻止内部战斗,那麽……上三界的三家神仙佛,和下两界的幽冥与魔界,必然有一家跟丹朱家联盟了,否则不会知道我们的魔君出事了,让他们蠢蠢欲动。”      临水也有点唏嘘:“应该不是幽冥界,怕还是上三界的,不过这其实也不相关,不管是跟哪家联盟了,丹朱家都是要去掉的,不然这个位置,他还是坐不稳。”      青君听他们说了半天丹朱家,不由得也好奇起来:“丹朱家是什麽?”      “小凤凰一族。”临花随口解释,“龙凤都是混沌之气,既是妖又是仙,所以地位向来崇高,不过凤凰种类比较多,譬如青凤之类的,天生慧骨,便是仙,如花凤这些,妖魔便多些。龙也一样,魔界的黑龙与应龙比较多。”      原来是这样,青君点点头,心里陡然有个想法。      其实……其实丹朱家夺位也挺好的嘛,然後临水和临花就留在人界……过日子好了。      他知道这个想法若是被临花知道了,必然会被劈成碎片,所以也不敢说,只在心里默默地祈求。      “他早就知道会打起来吧,所以才把我弄到人界来,还把入魔界的通道锁起来了。”      “他骗我。”临花陡然咬牙切齿,“他一直在骗我!”      小胖子点点头,临花指指他:“你也在骗我。”      “我没办法啊。”小胖子小小声嘀咕,“你……你就算在魔界,也不过给他添乱,他在上面,一心系你,已经很分神了,你若是在魔界,他情绪波动更大,怕是早晚要输给幽冥王的。”      临花没理他,只是简单打断:“我要回去,以十三的身份,撑不住太久。我的兵也未必会听从他的安排。”      “你不能回去。”小胖子淡淡道,小胖手上卷了一个幽蓝的光球,“你若非要回去,便杀了我再回去吧。”      他最近瘦了太多,跟成年版的临水越发的像了,只是青君不知道,原来临水还能这麽端庄这麽……哀怨。      他哀怨地看著临水,那种哀怨如此的明显,简直是在脸上写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杀我的,所以你还是消停消停吧”。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临花杀气腾腾地说,“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他的一个分身。”      小包子从善如流:“我当然知道你敢,但是你肯定不会做的。”他叹了一口气,“我与他身心相连,你这边若是跟我动手,他那边自然受影响。”      已经冬天了,他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随手便解了开来,但见胸膛上全部都是伤痕:“我只是受他的一点点影响,已经伤成这样了,你确定你还要跟我打?”      临花含恨咬牙,临水嘴角便絮著一抹得意的笑。      “那我不能坐在这里,看著斑斓山给……”临花道,十分愤怒,咬唇有点无措,“我不能看著他努力,一个人在这里等著啊。”      他十分惶惑,简直有点无助。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水娃缓缓道,很是疲倦,“临月也在人界,他纵然武力值不高,但到底是个王,威信比十三高多了,让他回去,妖心也稳固点,只要撑过了这段日子,别的就好办了。”      小胖子举起右手:“我这里还有一个通道,可以通往任意地方,是他留著危险的时候,给你逃跑的,若是能找到临月,把他塞回去也行。” 作家的话: 就算要合体,也要很久之後,而且很多布置都没好呢。 等虐的更没必要了,这文不虐……摸摸大家。 (17鲜币)百花杀 44 相遇太早   “你听说没有。”临水脸上弥漫出一点点笑意,“最近城里来了一个特别会训猴的艺人,他不但像一般的驯兽师能让猴子做一些简单的表演,还能让猴子拜年发红包送春联贴画。他技艺的好的很,最近颇有名气,新年及近,很多人都拖著一家老小去看热闹呢。”      青君忍不住嘀咕,小包子果然是小包子,都这种时候了,还惦记著看杂耍。      不过他也想去看看,新年要到了,他早就办好了年货,早早地贴上了红色窗花,院子里的桃树枝上,也挂满了小灯笼和红色丝绸,到处都热热闹闹的。      这是他离家後这麽些年第一次跟别人一起过年,而且这个人还是情人,他格外的重视,吃的玩的乐的把仓库都堆满了,烟花炮竹都买了几十个,就等著到时候给小包子放。      他准备的如此完善,自然希望太太平平地过年,临花和临水什麽都不要想,开开心心地过年,现在临水有这个觉悟,甚好甚好。      临花眯起眼睛,略想了想:“他不是这麽大胆,跟我们在一个城市吧?”      临水轻嗤一声,小手迅速捏了一个月亮,拿在掌心把玩:“现在逗留在人界的妖怪几乎全部都聚集到了这个城市来了。”他抬头看看青君好奇的眼神,烂漫一笑,可爱的没有天理,“我们在这边动手,灵气四溢,别的人认不出,临月却是知道的,不管是好奇还是担心我们来找他,他都会过来看看。”      “既然要看,自然要离得近些,他又不乱用法术,灵气不泄,也不担心我们找到他。所以潜伏在城市里还是很可能的。”      临花不知道从什麽地方摸出了一朵花,是娇俏的嫩黄,花瓣层层叠叠繁繁复复,裹的十分雍容,正中一点花蕊居然是七彩的,散出出一点点幽香。      “叠瓣重华。”临花低声说,把花瓣捏成碎片,“我们现在就去。”      &      小城市不大,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会训猴的人,青君听说几次的,却一直没有机会过去看看,如今临花要去,虽然他知道肯定有什麽事情,但也算乐意。      快要新年了,到处都在放假,天气寒冷也抵挡不了那种热闹,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采办年货的人。      青君开著车子带上他们,问清了地点,便往金霞公园而去。      “远吗?”小包子扒在车窗上往外面看,满脸好奇,“金霞公园好玩吗?”      “不远。”      说来好笑,这两人来了也算大半年了,但是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出去玩玩,纵然是青君,都没想起要带这两个祸害出去晃晃。      他们极少出门,一出门几乎都是奔著各种饭店而去的。      小包子倒挺喜欢玩的,跟著学校秋游过一次,回来之後就满脸渴求,只是一则青君忙的很,二则临花总是没精神,所以虽然心里想著,但到底没带他出来玩过。      “你们要是喜欢。”青君顿了顿,笑了起来,“明天也可以出去玩啊,南山的烧烤味道一绝,城西糖稀李家,一糖之甜可夺天下糖蜜,城北的古怪园里,稀奇玩意儿最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开车,金霞公园离的近,十分锺之後就开车到了。      果真是新年要到了,游人如织,青君先让两个人下车,自己去找车位,折腾了半天才泊好车。      他随手在路边买了两块水晶糕并些菠萝蜜,拎在手上去找临花他们,这倒也不困难,因为有一个地方围著许多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      他凑过去,把东西塞给临水,隔著人群踮起脚尖往里看,果然真是耍猴的。      那是个十分年轻的男人,青君看来,简直是未成年,一双眼睛干净明亮的像是溪水,转眸之间有种孩子气的天真,穿著一件格外宽大的外套,显得他手脚纤长。      他的身边蹲了一只小猴子,这会儿正在四处翻滚著,往左打滚之後,再爬起来,小爪子上举起一个红色的春联,上书“春风送暖家宅平安”,再往右一翻,手上却换成了一把花花绿绿的金纸,往半空一抛,花闪闪的金纸四处乱飞,喜气洋洋,惹得围观的小朋友乱叫。      它的手上其实什麽也没有,但是就像变魔术一样,一会儿就扯出一个东西,要麽跳到一个小朋友面前,凭空扯出一个小橘子给他,要麽就是一忽儿抓出一朵小花送给小姑娘,有人高兴,扔了点钱过去,它忙不迭地跑过去,捡起来塞进小腰包里。      青君看到它的身上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只见它冲撒钱的那个男人一笑,手上却扔了一个球给他,那男人结果球一瞧,球却裂开来,猛然炸出一个气球,飞上半空,那气球之上还连著一个红色的丝绸,上面写著“大吉大利”。      男人还来不及惊喜,它就再次翻了一个跟头,凑过头去,塞过一把东西,亮闪闪的,青君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是金元宝。      可能是金元宝的糖果,也不怎麽值钱,但是这个意头太好,那个男人又笑起来,给了它一把钱。      它长得实在好玩,花样也多,也难怪围了这麽多人了,它身边那个年轻人一直含笑站著,清俊的脸上沐浴著些阳光,一时看的人目眩神迷。      青君看了一会儿,自己都跟著起哄起来,去被轻轻扯了扯衣袖。      “过来。”      青君回过头,临花拉著他的衣袖,脸上冷冷的。      他跟著临花退後,还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那个耍猴的已经结束了,正在说著下次来的时间并一些感谢的话,小猴子配合著他的话做一些恭喜发财的动作,还往半空中抛洒著一些糖果。      随著猴子的动作,人们手中的纸票子像飞的一样扔过去,它和年轻人就笑嘻嘻地一张张捡起来。      “干嘛?”      青君跟著临花走了两步,来到了後面的一个小院子里,这是一个很小的院子,朱门剥漆,很是破旧,连门也没关。      这简直算是私闯民宅……青君思索,跟著他们走进去。      他刚想说点什麽,但是临花阻止了他,门外传来了一点声音,那个耍猴的年轻人推门而入,身边的小猴子蹦蹦跳跳的。      “你们……”年轻人骤然看到他们,神色大变。      “小日子过的很美满啊。”临花冷飕飕地说,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我、我最近没有搞大任何人的肚子。”俊秀的年轻人结结巴巴地辩解,他身边的那只猴子连忙嗯嗯地点头,似乎在证明主人的话是真的,“真的。”      青君为这个没头没脑的话愣住了,顿了一会儿,才开始想,这个年轻人以前到底是搞大了多少人的肚子,又被教训了多少次,才会有如此的反射神经啊。      临花拍拍手掌,示意小胖子上。      “你好。”小胖子细声细气地打招呼,“他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什麽?”      “他说……”      俊秀的年轻人有著极其优异的反射神经,四肢修长,敏捷的要命,在小胖子开口的瞬间就弹跳了起来。      他动作迅疾,又是措不及防,临花虽然伸手去拽,却到底慢了一步,眼睁睁看著他越墙出去了。      他身边的猴子也机敏的很,在他动的时候,也迅速爬上了墙,甚至还回头冲他们做了一个鬼脸,一起跳下去跑了。      “果然欠揍。”      胖子幽幽道,庭院外逸出一声惨叫,青君听出来,是那个年轻人的。      “二哥,二哥,我错了。”年轻人大叫,干嚎著,“快放我出去。”      猴子在外面吱吱地叫著,过了一会儿,猛然又冲进来,冲著他们跪下来,比比划划地,十分著急。      它对著水娃,一边磕头一边比划,见後者一动不动,有些绝望,顿了一会儿,又猛然去翻自己身上的小包裹。      红包、珠子、擦炮、火柴、石头、卡片、手帕、口红、半截衣服、一只手套、可乐瓶子、半个烂掉的汉堡甚至还有些小碎镜片、金裸子与小铃铛之类。      它一样一样掏出来,直到把包裹掏了个空,见水娃还是没反应,更加著急,将压箱底的香蕉拽出来,哆哆嗦嗦地剥开了皮,颤颤巍巍地送给了临水。      青君从来没见过这麽好玩的猴子,一时间都看住了。      “看你根骨,分明是一只灵猴。”临只水比猴子高一点点,俯视著猴子,也不接香蕉,只是冷著脸,“怎麽尽做这些下三滥的事情,你若是好好修炼,以後定能成正果的。”      猴子吱吱叫著,指指外面,又磕了一个头。      外面雷轰风动,狼嚎虎啸,里面还有些机关发动的声音,再夹著些那个年轻人的一些惨叫,实在是够让人惊心的。      猴子的眼睛里雾蒙蒙的,见临水不响应,便拼命磕著头。      这小胖子,心倒是狠,青君都心软了,却见他还是淡淡立著,一声不吭。      “你愿意……辅佐他一生?”小胖子顿了半晌,接过那个香蕉道,“你知道我是谁的,胡话可不敢乱说。”      猴子只是胡乱磕头,又高高举起一个橘子。      临水咬了一口香蕉,轻轻叹了一口气:“倒是个倔强的,只是你……”他别过脸,“算了,你以後不後悔就好。”      他笑了一声,细细的,里面居然有些悲凉:“挺甜的,你以後如果真的……去了魔界,本王亲自为你接引。”      猴子拼命磕头,青君看到,它面前的那块青石板湿了一大片,似乎是骤然泼上了一汪水。      会哭的猴子啊……青君也有些萧瑟。      “入了畜生道怕是吃了不少苦吧。”临花突然说,摸摸猴子的头,“他从小就风流些,性子也火爆,你多担待些,以你的资质,多多努力,总会心想事成的。”      青君一听,陡然想到之前临花说的事情,心里不由得想,这只猴子……不会之前是个人,然後因为堕落,渐渐坠入畜生道吧?      他一抖,想起如果自己之前不是抓住临花拼命哭,恐怕现在他就是只畜生了。      “它也算厉害了。”临水拂袖,带头出门,“从玉桥上的帝王走上竹桥上的畜生却也痴心不改,情之一字倒确实害人不浅。”      临花跟在後面,微微一笑。      青君看了看地上的猴子,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糖果:“给你。”      他把糖果塞给猴子,又急忙跟著前面两个人出去了。 作家的话: 我不喜欢虐临花和青君,因为他们俩是少有的寡情的人……寡情的人虐起来没意思。 真要说虐,我还是喜欢虐临水虐临夜哪怕是临月……这文里很多配角,几乎每一个拎出来都能写个文,我也肯定,很多都能比这对精彩。 不过有时候,凌虐自然有凌虐的残忍美,可是平和也有平和的自然美……摸摸大家。 (17鲜币)百花杀 45 阎墙御侮   外面蓝天白云,风和日丽,除了那个年轻人的脸上有些伤口,略有狼狈之外,一切都很平和。      “你怎麽了。”年轻人绕著小胖子绕了一圈,极其诧异,“我听说你把父皇杀了,已经上位了,怎麽弄的这麽狼狈。”      把父皇杀了……      青君迅速去看小胖子,小胖子照样表情天真,再去看临花,这货只是看著天空,表情不动,而年轻人更加淡定,只是说著,像是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他无处可看,只能看年轻人,谁知道年轻人也在看他,俊秀的脸上写著三分好奇,见他眼神光来,忙扯了一个笑,半是讨好半是安慰。      “他是分身而已。”临花解释,头也不回,“你现在立刻回魔界,我给你开辟一个通道出来。”      “凭什麽?”年轻人一怔,旋即大叫,像是被伤害了似的,“我再也不要回那个破地方了。”      “如果你不回去,你以後都不要回去了。”临花淡淡说,“斑斓山现在一个王也没有。”      俊秀的年轻人笑了一笑:“这会儿,终於想起来,原来我也是你们兄弟麽?”他长得纤细,唇红齿白,实在是像十六七的少年,眉目风流,似乎敛尽了融融春光,眨眼间但见波光粼粼,顾盼生辉。      又是兄弟啊,青君想,难怪是叫临月呢。      不过这个少年,著实不像他的名字,一点点也不幽暗,倒是像太阳,有种桃花灼灼有光辉的绚烂,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灿烂千阳的感觉。      若说气质,还是那个青君更幽暗一些,怎麽瞧都是梨花院落溶溶月的清雅。      青君一边暗自羡慕一边暗恨,明明是一样的脸啊一样的脸啊……为什麽自己却落拓的跟流浪汉一样的。      他一边想,一边纳闷,临家兄弟,神仙等等,他最近也算见了不少了,几乎个个容貌都是顶尖的,唯一弱点的镇明也是气质儒雅的,怎麽临花就长得……      他想来想去,觉得临花当时说的“荧惑跟我不像,长得像我这麽丑的,天界魔界都不多”是大实话。      真奇怪啊,临花为什麽长得那麽普通呢?      青君东想西想,抬头看了一看挑著眉梢的临花,又看看美少年临月,心里觉得,还是临花好看点。      他满意了,便也不乱想了,专心开始听讲。      “你现在赶回去,最好阻止了丹朱家的反意,如果不能,就先屠杀了,绝对不能让他们……”      “二哥你消息怎麽比我还要落後。”临月打断他,叹了一口气,“我这个不怎麽关心的,都知道其实早开战了。”      他低下头:“前天就开战了,十三公子还是那句话,踏入斑斓山三百里者,杀。”      临花表情阴森森的,小包子迅速抱起头,前者毫不受干扰,摆出一个“回去再找你这个兔崽子算账”的表情,又扭过头问临月:“开战了你更需要回去了。”      “十三不是在麽?”      “纵然有十三在,他是什麽身份?”临花冷冷道,“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去。”      他想了想:“你顺便看看,碧火在干什麽。出了这麽大的事了,他居然都不吭声!”      “碧火……”临月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有什麽用,从小就没受过苦,金尊玉贵地被你养大了,纵然是夔龙,天资极高,也没有用心教导他,如今除了第七队的还算是铁杆,别的要麽就是反了要麽就是两边犹疑。”      他十分诚恳:“二哥,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我也知道我资质不好,所以我也不想领这份功,更何况,我回去,赢了怕也是你们英明领导的功劳,输了却全是我担罪名的。”      他微微一笑,嘴角两个绚烂的梨涡,实在可爱:“你要是不高兴,把我从王族里剔除,我也没意见。”      临花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奈:“我知道……委屈,这麽些年,我们确实……”      “二哥,你跟我很熟吗?”临月柔声问,临花一下子被噎住了,脸色一寸寸地青灰了下去,最终成了糜烂的灰白。      临花果然以前就人缘不好,青君想,不过他还记得临花以前跟他说过的,除了最早上山的临水之外,临花跟谁都不熟。      兄弟太多的苦恼啊,青君想。      “那他命令你回去行麽?”临花突然想起了什麽,揪过临水道,“他以魔君身份命令你,也不行麽?”      临月不动如山:“他真是三哥麽?”他脸上温温和和的,却有种冰雪般的寒冷,那冷意浮在他暖洋洋的脸上,就像阳光照在寒潭之上,看起来暖,其实内里寒,“你没做过分身麽?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神识,三哥怕都没允许他来找我,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吧?”      “魔君有令,我自然莫敢不从,只是他根本不是主神识,我为什麽要听他的?”      临花被堵的无话可说,临月得意洋洋:“还有事麽?没事我走了。以後对我不听话有什麽惩罚,尽管说,我绝对遵循。”      他要离开,水娃却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小小声问他:“十三带的是哪个队?第七队麽?或者可以让他说服一下第三队,他……”      “满弦易断,十三带兵风格你不清楚麽?”临月倒是没扯回衣袖,闲闲的,“他那个火爆脾气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以前有人撑腰,现在谁理他。”      临花瞪了一眼天空:“那也是他惯出来的,我早就说过了,身为将领,不要过於严厉,仁勇兼备。”      临月看了他一会儿,才柔声笑起来:“你们不是一种人。”      “你当然喜欢仁慈,就像你跟天界战乱一样,恪尽职守,与将士关系良好,连偷袭都不屑,军中不少人都喜欢你,可是他不是啊。”临月道,“他从来不喜欢慢慢来。你是个好将领,德才兼备,体恤下属,甚至还能优待俘虏,所以你勇冠三军,能受人爱戴。”      临月掰著手指说,“他不是不在乎,只是他跟你想法不同,他只想速战速决,他最大的希望是,他的战士们活著跟他出去,也活著跟他回去。”      “你的最後一方领土是将士们的斗气,他的最後一方领土却是战士们的亲属。”临月说,“一样的胜仗,你给他们带去的荣耀,他给他们带去的却是生命,这是你们最大的区别,你是个好将军,他却能做个王者。”      原来临花还打过仗麽?青君想。      临花被说了半天,神色倒是不变:“你既然这麽推崇他,为什麽不帮他。”      “因为这是你犯的错,我为什麽要帮你擦屁股?”临月笑嘻嘻的,却两眼冰冷,隐隐含著不屑,“你顾念青君,所以不忍下杀手,但是你可知道,你每次的犹豫,每一次的放纵,又害死了多少将士?青君的命是命,将士们的命不是命吗?”      “我不回去。”临月拒绝,说了这麽多,他只有这麽一句话,“你是摄政王,他不在,便该由你守著。”      临花皱起眉头:“你是不是不高兴地位低了,你若是……”      “你怎麽就不明白。”临月大怒,恨恨的,看来临花确实不会说话,“这时候,我们谁都不能回去,你作为战神多年,英勇形象深入人心,只要你回去,将士们就会一呼百应。”      “你……”临月简直想长叹,“你真以为他不让你回去,就是因为爱你麽?”他神色淡淡的,“我若是魔君,也不会让你回去的。”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冷冷一笑:“你现在回去想干什麽,塑造你的英雄形象,你的威望本来就比他高,你要是再回去,他的魔君还要不要当了。”      “要回去,只能等他自己回去。”临月道,“然後他塑造他的形象,慢慢地坐稳他的位子,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不知道避嫌。”      “你真以为他不恨你?”临月大笑,“他留著你,只是担心杀了你,你麾下的将士们反之,但是他也不是白留著你,你现在虽然还是将军,但是兵权可还在你手上?”      临花神色未变,却一言不发。      “他要扶持十三上位。”临月看了一眼小包子,又看看临花,满眼同情,“十三才是他的心腹,你血统好,威信又好,他既然是魔君,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你怎麽还敢要回去。”      “二哥。”      临月打了个哈欠:“虽然我不喜欢你,不过兄弟一场,我也给你提醒一个。你若是在这人界,安安稳稳的,三哥可能还容你活下去,你若是再动用你的兵权……”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所有人都懂了,包括青君。      原来临水……居然这麽恶毒麽?      青君心烦意乱,他想起之前跟他说的,临水这种人,如果不是大善就是大恶。      既然也是一个首领,肯定是不会太善良的吧……      不过他好奇的是,临花到底对临水做了什麽啊,居然能让临水这麽恨。      “什麽都不要再想了,安心过你的日子”临月说,轻飘飘的,“三哥自然有他的主张,他那种人,永远有著杀招,不是我们能烦的”      “如果十三真的打不过丹朱家怎麽办?”      临花问,似乎隐隐接受了临月的说法,他十分疲倦,这种疲倦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青君甚至注意到,他的眼睛红了。      打击可能真的很大吧……青君想,以为跟自己很好很好的兄弟,其实……不是真的那麽好,如果是自己,也会很伤心的。      那种伤心,只有最亲的人才能带来的痛。      “等。”      “等什麽?”      临月闭上眼睛:“等他在千年选命上赢了,只要他赢了,谁还会不服他?你现在再回去,是要跟他抢风头呢还是抢风头呢?”      他的声音幽幽的:“暂时就让丹朱家族赢了又如何?只要三哥能回来,还怕收拾不了他们?”      “如果他回不来呢?”      临月甩甩袖子,十分阴森:“他若是回不来,那麽斑斓山就确实该易主了。”      “送你一个东西。”临月最後说,在口袋里掏啊掏啊,终於掏出了一个红色的果子,“育神之果,你或许能用上。”      临花接过那个小果子,轻轻捏了捏,那红色的果子便碎成了一片粉末,慢慢地消失在他手掌之上,他忍不住皱眉。      “你……”      “我什麽也不知道。”临月迅速摇头,十分诚恳,“真的。” (20鲜币)百花杀 46 白驹过隙   回来的路上临花便有些沈默,他本来也不是话多之人,只是这样死板板的沈默到底有些异样,青君有心说两句,却也不知道说什麽好。      说来说去,他从来就没懂过临花和临水之间的关系与往过,就是想说也找不到话头。      不过他还是能理解临花的那种感觉的,毕竟他曾经也遭受过。      他眯眼想了一会儿,不由得又想起自己离家那会儿,父亲看他那种仇恨到死的眼神。      天煞孤星的人啊,连母亲都能克死,所以不能留在家里,连父亲都相信那些算命的说的话。      还没成年的孩子,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下去,最开始的时候,甚至因为没有身份证,糟糕的要去卖身,就算经年之後那些痛苦也只是一场旧梦,不过那种感觉终身难忘。      因为人这种生物,最怕的就是背叛。      把一切感情投注在一个人身上,浓烈的几乎能把自己的心思挖空,一旦告之那些感情都要碎裂,总是免不了要暴跳如雷的。      所以这麽些年,尽管他过的越来越不错,他也不想回家,甚至在他父亲每个月一封道歉信的情况下,他也不想回应。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回不去了,有些错误,犯了就不要妄想还有得到原谅的一天。      他有些迷茫,他是个人,会有这种感觉,原来这些更高级的妖魔们也是如此麽,会因为一些错误背叛而伤心。      他不由得想,要是他以後跟临花闹翻了,临花会不会也伤心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一下,他跟临花,应该不会闹到这个地步的吧?      反正自己是不会背叛临花的,临花……临花大概也不会背叛自己吧?虽然他们之前可能存在著些问题,但是大方向的相爱路线应该还是不变的。      “要、要不要吃柚子?”路过超市的时候,青君问,家里其实很多水果,但是车里沈闷的氛围,他实在吃不消。      他停下车子,也不管他们怎麽回答,冲临水招招手:“你,跟我一起去买。”      小包子被他跌跌撞撞地拽下来,青君注意到,他做这些的时候,临花一直看著窗外,冰冷的车窗映射出他的脸,一片晦涩。      “到底怎麽回事?”      青君带著小包子选了一个柚子,又拎著小包子去零食区,选了好些吃的,他一边放一边询问,真觉得自己左右为难。      “我不知道。”小包子拿起一袋瓜子,声音细细的,“你们总问我,我怎麽会知道。”他的脸比临花还晦涩,“我只是他的一个小小分支,该知道,他会告诉我,不该知道的,我自然什麽也不知道。”      他微微一笑,还是有种孩子气的烂漫,隔著包装袋闻著瓜子,似乎这样也能闻到香气:“你的手脚会知道你在想什麽吗?”      当然不知道。青君泄气,觉得也确实如此,这个临水如此的无辜,逼问也毫无意义。      不过……      临花到底做错了什麽,让临水那麽憎恨呢?      小包子瞧著远方,声音和缓,是淡淡的童音:“我还是不知道,虽然像是撒谎,可是他把我分离出来的时候,没有给我一丝对他的恨意。”他的小手紧紧地捏著瓜子,“全是爱,满满的爱,连一丝瑕疵都没有。”      这个谈话短暂的很,因为临水并不配合,於是青君很快就带到他回到了车上。      “你……”小包子拎著一堆零食,突然开口问临花,“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了。”      他似乎有些哽咽。      临花并不看他,只是望著窗外,飞快回答:“我从来也搞不懂你在想什麽。”      因为不懂所以便有些误会吧,青君想,期待小包子解释两句,但是小包子还是之前那个态度,决绝地一个字也没有。      “那你告诉我。”临花又道,“你为什麽……不报复了。”      “我不知道。”临水静静地道,“我只是他的一个分支,很小很小的分支,他的很多想法我并不了解。”他一笑,有种不属於孩子的沧桑,“我只知道,他吩咐过我,全心全意地相信你。”      超市离家并不远,但是青君为了配合他们的谈话,特地把车开的很慢很慢,希望他们能好好交流。      但是距离就是距离,再远的距离也会到头的,所以五分锺之後,青君还是把车听到了家门口。      “他於我来说,就是信仰。”水娃也望著窗外,夕阳的金色涂抹的他脸上一片暖意,“他说,我做,我不会多问,也没有资格多问。”      “确实是我逾越了。”水娃笑笑,“他太久不联系我了……我挺喜欢你,就比较想帮助你。”他顿了一下,半晌才回答,“关於这件事,他之前并没有提过,所以我想帮你找一下临月,大概也不会太出格。”      他的叹息像是阳光下的纤尘,无声无息:“我是个什麽东西,他心里的想法怎麽会告诉我?不要说你,我有时候连他对……”      “对什麽?”      临花敏锐地问,水娃却把话咽下去了。      “没什麽,你既然不相信我,我离开就是。”胖子道,有丝落寞,他最近瘦狠了,小脸上满是憔悴,“你好好保重。”      临花想了想,挥了挥手:“你走吧。”      临水点点头,慢慢地走了,小小的身子在夕阳下拉成长长的影子。      &      青君必须承认,没有临水的日子很无聊。      新年都有些寂寥,两个人相对无言的吃了些东西後,那种寂寞就更明显了,因为没人去放那些烟火爆竹了。      原来青君估计小包子会玩的很高兴的,所以买了很多花样,什麽仙女棒擦炮烟花落等等,就等著新年听他清脆的笑声呢。      临花吃了点菜就毫无兴趣了,撑著下颌在院子里看隔壁的烟火,街上的热闹和家里的冷清形成了剧烈的对比,让他都不由得想说点什麽。      “其实……”青君慢慢开口,担心措辞不但刺激了临花,“你既然知道你也对不起他过,那就也别太在心上了,好歹他还没有直接杀你不是麽?”      其实这种事情,青君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多说,就像他,如果有人觉得他太小气了,不肯原谅父亲,他也会发火的。      有些事情,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能懂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我相信他。”临花简洁地回答,“我第一次不相信,第二次不会不信,总是单方面付出,他会累的。”      “啊?”      青君有听没有懂,临花却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青君琢磨了一会儿,没琢磨通,也就不管了,反正……反正他也搞不懂。      没有临水的日子很无聊,不过青君也承认,无聊的日子过的很快,一个人如果消失了,其实也是很容易被遗忘的。      新年之後,慢慢的又是三月桃花开了,缓缓地到了他与临水相遇的季节,这个季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花在,花朵格外的绚烂,灼灼生辉,走到哪都给人一片喜洋洋的色彩。      等到桃花谢掉,梅雨季节缓缓来临的时候,已经又到六月了,这个季节,家里总有股霉味,天气也渐渐开始炎热,於是青君便要忙著洗衣服床单了,院子到处都挂著鲜亮的床单衣服,像是一道风景线。      再之後,便是端午节了,小城市,是最注重这些节日的,青君生活在这里,自然也一样,早早地就买了很多的馅料,又挑了一个晴天,去城外的芦苇湖畔割了一大篓子的粽叶。      野生的粽叶带著淡淡的清香,那会儿距离临水离开已经快半年了,青君也几乎记不起他了,也只是在清洗粽叶的时候,才漫不经心地想了一下,如果临水在,怕是要很高兴吃粽子了吧?      他把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开始包粽子,临花就坐在他身边,捧著书慢慢地看,有时候跟青君搭话两句,有时候只是自己看自己的。      临花很喜欢看书,自从他有了网银後,常常在网上批量购买书籍,弄得快递人员几次都好奇地问他,是不是打算开书店。      临花看书很快,几乎就是走马观花,翻阅一下就完了,有时候一个下午能看几十本,偶尔还会嘀咕几次。      有一次青君看到他身边的瓜果少了,路过的时候就正好帮他换了,却听到他在小小声呢喃:“牛顿这孩子也很有趣,只是不如达尔文,爱因斯塔也不错,就是太皮了些。”      青君拿盘子的手一抖,差点把果盘砸了。      “喂,後天是端午,有赛龙舟喔。你知道端午的吧?据说是纪念爱国大夫屈原的,到这天,家家户户都要包粽子的,有些讲究的人家,还要挂艾叶辟邪呢。”青君包了几个粽子,随口介绍。      临花看了他一眼:“然後?”      然後吃粽子啊……      青君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萧瑟,这小子最近越来越冷了,明明脸基本都是维持著微笑的,但就是有种冷漠的疏离感。      “你吃什麽陷的粽子?”      青君指著桌子上的各色材料:“甜的还是咸的还是辣的?我这边有蛋黄粽肉粽红枣粽龙虾棕。你爱哪种口味,我多包点。”      “肉。”临花回答的干脆利落。      真是老实不客气,青君歪歪嘴,伴著冷淡感而来的搭档是话少,临花最近话也越来越少了,即使要开口,也很简洁。      倒是吃东西的能力慢慢恢复了,现在是无肉不欢,早上要吃煎肠火腿,中午排骨烧鸡牛肉等等不一而足,晚上也全部都是肉菜,还都是几盘几盘的拼命吃,要不是他不是人,青君都担心他吃坏了。      那麽油腻腻的,他怎麽就吃了不难过呢?      不过临花要吃,他也不敢有意见,先把每个馅料都包了几个,然後便开始重点包粽子。      在他干这些的时候,临花一直在看书,期间还不停地使唤他,一会儿要他倒水换水果,一会儿要他去把音乐打开,甚至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      青君被他支使来支使去,倒也没什麽意见,反正是自己情人嘛,只是他正在包粽子,手上油腻腻的,每起身一次就要去拿洗手液洗手,也挺烦的,便不由得问:“你到底要什麽?动来动去的。”      临花之前虽然也不算好伺候,但是也没有这麽挑剔的,难道最近又发生了什麽?      他心里一紧,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小包子,心里不由得想,临花似乎一直惦记著临水,那又何必非闹别扭,把临水赶走呢?      “胎教很重要啊。”      临花躺在椅子上回答,随手又翻过一页,又从果盘里叉了一个梨子,送到嘴里,表情有些勉强:“这个水果不大新鲜,你明天买点好的。”      青君也顾不上临花说的别的,只是关注著那两个字。      胎教、胎教……      他有种被雷劈惨了的感觉,头晕眼花目眩神迷之际,甚至觉得自己其实又做梦了,还做出了如此不识好歹的梦境。      “你不高兴?”临花淡淡扫了他一眼,嘴角凝起一个奇怪的弧度,倨傲又轻蔑,青君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我、我很高兴。”      那麽就不是自己听错了,青君磕磕巴巴地回答,脑袋里还是晕晕乎乎的,他需要整理一下思绪。      他看著临花,嘴唇蠕动半天,才挤出话来:“等等,是这样的。”      他深吸一口气:“我一直辗转各地,後来我到了这个城市,因为我觉得这个城市很美好。”他想了很久,几乎没有逻辑了,混乱不堪,“然後……然後我开了店,再之後我遇见了你,然後……然後我们好了,而现在,我们有了孩子?”      “天呐,这种城市果然是很美好的!”他终於联系起来,一手抓住临花大叫著,觉得自己乐惨了,“我就知道这个城市会有好事!”      “我们有孩子了?”      “嗯。”      清香的粽叶落在了下来,里面包著的糯米也散乱一地,青君目瞪口呆地看著临花。      “女孩子。”临花挣脱开他的手指,缩回椅子上指指地上的粽叶,颇有些嫌弃的味道,“有了育神之果,就是你是机器人,也能搞出种来。” (17鲜币)百花杀 47 晨曦的光   据说……据说一般怀孕的时候,脾气都是不怎麽好的,青君本来就是个脾气比较好的,也颇能忍耐,便一直叮嘱自己要小心些,只是他酝酿了许久,也没见临花有脾气有变坏的趋势。      跟往常一样,临花的时间还是用在看书上面,院子那株桃树依旧没有开花,叶子倒是油光滋润,形成了一个大阴影。      他在桃树下铺了一个躺椅,临花便时常在上面看看书唱唱小曲。      有一天青君听到他在小小声地哼唱著:“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      “这是什麽?”青君心里奇怪,从来没有听过这麽奇怪的小调子。      “窦娥冤。”临花回答,哼哼唧唧地,“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临花脾气没有变化,却也没看出什麽特别高兴的神色来,每日都自己玩自己的,偶尔开口讲话,也只是吩咐青君帮他还书或者倒水什麽的。      夏季本来就是生意淡季,青君便乾脆停业了,每天无所事事,只是围著情人转。      “你没有事吗?”临花皱著眉头,被他转的头晕,“离我远点。”      青君兴致勃勃地凑的更近了:“你喜欢女孩子吗?”      “喜欢。”      青君兴奋地搓搓手:“诶,我听说,女孩子的话要多吃水果,要不要再买一点。”他掰著手指算,“女孩子的皮肤要嫩嫩的,你以後还是少吃点油腻吧。”他构想了好久,总觉得孩子以後应该会像自己多点。      毕竟临花的脸跟柔和毫无关系,倒是自己有点男生女相的味道来。      他东想西想,已经差不多忘了,自己以前最讨厌别人说他男生女相的,这会儿倒是欢天喜地来了。      “当然,就算不是嫩嫩的,生气勃勃的也不错。”青君想了一会儿,觉得比起娇滴滴的大小姐那款女孩子,其实活泼好动的小皮蛋那款也不错,性子火爆爆的,像小辣椒。      “胡扯什麽呢,女孩子当然是要温柔啊。”临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将来会是魔界的公主,有很多很多妖魔爱她。”      青君一怔:“魔界的?”      “呃……根据法则,我的血脉强过你,所以她的血统应该偏向我吧。”临花说的委婉,但是语气颇为肯定,青君愣了一下,立刻就不满了。      “像你?”      女孩子还是像我比较好吧……青君想,他男生女相就算了,难道以後女儿还要女生男相?      “像我。”临花坚决道。      青君耷拉下脑袋:“起码样子得像我吧……”      “胡说什麽呢你。”临花终於理解了他的意思,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要像也要像她爷爷,那才叫好看。”      她爷爷……青君脑子转了一个弯儿,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临花的老爸。      不过他从来没有听到临花听过这个人诶,临花有很多兄弟,却很少说自己的老爸,而且,他似乎记得上次临月说……说临水把他爸干掉上位的。      虽然他也跟老爸关系不好,不过倒是没到这种要相杀的地步,青君同情地想。      “你在想什麽?”有时候青君也蛮想有听心声的能力了,这样就可以知道临花发呆的时候到底在想什麽了,最重要的是,这货现在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我有点想他了。”临花托住下颌,“他说希望是个女孩子的,我最近很听话。”      “临水?”      既然想念,那为什麽非要让他走呢。不过那个小包子其实也不能说是临水,青君想,虽然好像是临水的一部分,但是两个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想回家了。”      可是我不想跟你回家……      青君想,有点头疼,他还是情愿临花坏脾气,也不情愿临花这样子软刀子折磨他。      想家了,回到魔界,可是自己该怎麽办!      但是不让人回家似乎也不大对头啊,毕竟临花跟他不同,他是完全不想回去,临水似乎还有点对家庭的眷念。      “我只是说说。”临花轻声笑了一下,“不会回去的。”      他的声音很轻,简直像是犯错的小孩子一样,戳的青君心里疼,一边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一边又有点无措。      他确实不能让临花回去啊。      “千年选命是什麽?”青君想了想,轻轻摸摸他的头发。      临花也想了想:“就像你们……国家元首汇合那样吧,上三界有一个千年选命池,五界首领隔一千年就要去选命池洗砺一番。其实说是选命池,不如说是五界里最危险的地方,分三个环节,一次比一次厉害吧,一般坚持不到最後……”      他抿了一下嘴:“一般而言,每个界派去的都是最强的,如果连最强的都不能在选命池活下来,那麽其他的四界很快就会瓜分掉它。”      “有去的没活下来的麽?”临水不至於这麽倒楣吧。      “有啊。”临花撇嘴,“幽冥界的上一任王就死在里面了,所以幽冥界最弱,居民凋零,不过他们这一代的王很强,临水是第一次去,如果他能顺利从选命池里活下来,那麽以後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能力了。”      说来说去你还是关心他的嘛,青君也想撇嘴,但是忍一忍还是算了,现在这种阶段,还是不要反驳比较好。      “那你就别担心了,他应该没有你想的那麽弱吧?”      “我不怀疑他能从选命池活下来。”临花叹了一口气,嘴角却凝起一点笑,那笑容很冷,凝结在他唇角,像一朵冰冷的霜花,“他向来做事稳妥,我只是担心……”      他馀下的话咽了下去,只是盯著右侧的门口,青君也不便多问,只好再说点别的。      “魔界好玩吗?你是皇子应该过的还不错吧。”      或者自己应该盘算一下,说不定自己哪天也会去,青君越加头疼了。      “斑斓山很无聊的,哪有人间的皇子有趣。”临花撇嘴,“我们小时候,整天除了修炼就是修炼,搞的灰头土脸的,不是要跟那些小妖怪打交道,就是挣扎在血腥里,後来到人间,知道他们过得日子,羡慕的恨不得把他们的头扭断了。”      他孩子气地抱怨,手指蜷缩成一个奇怪的弧度,像是要抓什麽,又像是要攻击什麽。      “怎麽了?”青君吓了一跳。      “没什麽。”临花轻声说,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手指在半空中收回,轻轻地笑起来,“我住的地方叫天青斋,里面总是在下雨,其实我更喜欢阳光点,只是下雨的时候,睡觉会很舒服,所以就一直下雨了。”      青君蹲累了,搬了一个小凳子坐下来认真听。      临花说,斑斓山很大,但多数都是未开化的,每个皇子的寝宫都是自己动手建的,最好看的就是少易宫了,里面有金色的枫叶,每一片都纯粹的像金子,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像整个世界的光线都聚集在那里了。不过比阳光更亮的是他小弟弟临夜的眼睛,临夜的眼睛里总是像揉碎了一天的星光。      临月很懒,擎木宫里总是空荡荡的,不过临月喜欢女孩子,所以擎木宫里几乎都是青衣侍女,她们都是天下最漂亮的妖怪,有月光一样温柔的眼眸,有水蛇一样柔软的腰肢,她们总是赤裸著脚,纤细的脚踝上系著金铃铛,走到哪里都是叮叮当当一片。      青君看到临花的脸上什麽表情也没有,但是却能听出浓浓的怀念,这怀念让青君非常非常的不爽。      “最漂亮的女孩子就能穿上十丈长的红色长裙跳云烈舞,她跳起舞来很好看,比蔷薇还要好看。有一次我路过擎木宫,看到她一人坐在角落里哭,才知道原来她不是狐狸也不是水蛇。”临花眯起眼睛,“她是一条鱼哦。”      一条低等道行的鱼就算幻化成了舞者,也支撑不了多久,所以她化成双脚的鱼尾骨总是很疼不疼。      “我让她不要再跳舞了,她却不肯,她说她生来就该是跳舞的,不能放弃。”      “我说没有什麽东西是生来就应该的,她却说不是的,一旦出生了,无论是人是妖是魔,其实就已经定好了自己的路,要麽坚定走下去,要麽跳著脚歪掉,运气好的话可能成功,但是大多数都是运气不好的,所以还不如按照原路努力下去。”      再让他说下去,青君自己就要憋死了,他甕声甕气地问:“你不是说魔界现在很少有女孩子吗?”      所以他们才格外地盼望要一个女孩子。      “她们只是低等小妖怪而已。”临花认真解释,“血脉太低了,不适合我们。”      原来还是有不少女孩子的,青君悻悻然,陡然想起临水以前跟他说的,临花其实很风流,有一个城那麽多的女孩子。      而且他总是提到什麽蔷薇牡丹的……      他赶紧岔开话题,免得临花想太多了:“那临水住在哪里?”      “临水的太星宫就无聊了,里面什麽都没有,几乎都是木头。”临花懒洋洋的晒著太阳,掰著手指头玩,“他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木匠,帮斑斓山所有的妖魔都打造一套家俱。丹朱家的公子跟他差不多大,正好跟他做伴儿,那时候他几乎天天追著要给疏黎打椅子做床什麽的。”      他好像想起了什麽,噗嗤一声笑起来:“疏黎不堪其扰,天天被他追的满斑斓山乱跑,再後来,也不知道谁给小凤凰出了主意,疏黎开始绣花给他,各种各样的,绣也绣不好,衣服上还常扎著针,逼著他穿,他才收敛了点。”      奇葩的童年果然总是非同一般的。      “他送过我一个木头莲花。”临花比划了一下大小,似乎只有弹珠那麽大,他想了想,又把手圈缩小了一点点,“很小很小,但是却有九十六瓣,是最繁复的叠瓣莲花,每一片花瓣薄的就像蝉翼,上面的纹饰比头发丝还细,却格外精致。”      青君想起水娃在的时候,捏的惟妙惟肖的橡皮泥,暗说原来那小子从小就是这种德性的:“东西呢?”      “扔了啊。”临花嘟囔,做了一个扔掉的手势,“我那会儿哪会稀罕这个,他前面送我,我後面就随手扔了。”      青君眼睁睁地看著他空手扔了什麽,墙角陡然炸开一朵红色的烟雾,弥漫出浓烈的血腥味。 (20鲜币)百花杀 48 睚眦必报   Ao l “公共厕所欢迎您。”临花笑吟吟地道,“上三界的收费五毛,下两界的收费两毛。”他吹了吹手掌,“至於镇明兄你,可以免费。”      痞子样的临花吹完手指,便拈了一个樱桃吃,他平日温柔惯了,陡然这样风流无暇的样子,让青君大吃一惊。      而被临花特别照顾的镇明更让青君震惊了,这货上次出场的时候,挽著裤脚穿著背带裤,一副包工头的架势,这次却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虽然那西装已经被临花的一掌蹂躏的成了一团梅乾菜了。      青君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货难道是升职了麽,从包工头到老板,倒也挺快的……      “临兄的厕所太高级了。”镇明爬起来,一脸惨白,口吻却轻描淡写,“进来一次,就要花费半条命,代价也委实高了点。”      临花一笑,眉目风流:“有什麽办法,好好的厕所你们不去,非要把我家当成厕所,我自然收费的高了点了。”      “哦,我怎麽不知道这是你家?”镇明问,叹了一口气坐过来,“你什麽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麽?青君一怔,就看到两个应该是仇人的家伙坐在了一起,临花甚至殷殷地给镇明倒了一杯牛奶。      “我没发现啊。”临花倒完牛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豪气干云地喝了一杯,豔红的唇角沾了点乳白,有种诡异的淫靡。      青君想上前去帮他擦乾净,但是临花轻轻地偏过了头。      临花的动作虽然轻,但是拒绝意味十足,青君被吓了一跳:“怎麽了?”      “临兄的这个锥心诀,若不是提前准备,万不会这麽厉害的。”镇明也喝了一口牛奶,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真是十分孱弱,面色苍白的时候,就像一个病危的书生,让人都不忍看他的脸色。      “我确实不知道。”临花懒洋洋地道,“离白圈按理说,你破不了的。不过……”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他,自然早有防备,不管你能不能进来,我都做好了防备。”      他说不相信的时候,微微瞥了一眼青君,眼神温柔,眨眼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但是说话的时候却能如斯残忍。      青君被他那微微一瞥,看的毛骨悚然,却不知道自己什麽地方能让临花完全不相信。      他呆呆地,想著自己明明对他那麽好,几乎把自己的心掏空了,还有什麽是不好的?      难道就是之前镇明那个梦,他没有告诉临花,临花知道了,就要怪他?      青君的心一瞬间沉了下去,可是临花明明也有很多事情瞒著他的,他也没有责怪临花啊?      “你不相信他?难道你不爱他?”镇明也一怔,有点不明所以,“可是你……你不是……”      他的眼睛落在临花的腹部,那个暗示十足十的暧昧,连青君都慌忙点头。      说临花不爱他,那不可能吧,临花连小孩都愿意帮他生了。      “不相信。”临花乾脆地说,“我的能力是听万物心声,当然,也有听不到。”他笑眯眯的,“但是听不到的,不是因为对方法力高强,而是因为对方不愿意把心向我敞开。”      临花望了青君一眼,那眼神幽黯深邃,里面似乎夹著满满的情绪,又似乎什麽都没有,只是一方深潭,冰冷坚硬。      “一个人,连心房都不愿意向我敞开,我怎麽可能去爱他。”临花淡淡地说。      临花说的太淡太淡了,青君觉得自己似乎都不知道说什麽,只能木木地看著,顿了一会儿,才掀翻了桌子。      他感觉心里有点疼,又觉得其实是没有感觉的。      他想,这个人说他是穿越千年来陪自己的,於是自己便相信了。      千年啊,於是自己感激的很,爱惨了。      他一直都觉得他挺喜欢临花的,可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其实他比想像中的喜欢还要喜欢。      他居然在想,如果临花仅仅是因为这些生气的话,那麽是不是只要自己敞开心胸,随便临花知道,自己就能再次获得爱了?      他惶惶不安,一时想问临花,如果他愿意献祭,那麽可以麽?      他之前一直都觉得那个十三很蠢很蠢,可是这一刻他才发现,这仅仅是因为毫无办法,因为距离太远太远了啊,如果这是能最快靠近和获得信任的,那麽牺牲一些也没什麽。      他抓了抓头发,感觉手指上一片凉意,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你不觉得骗他很残忍麽?”镇明看了青君一眼,皱起眉头,“他什麽都不知道。”      “我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所以等会儿我们说完了,他还是什麽都不知道,只要他一直都是什麽都不知道,那麽我便会一直跟他在一起。”临花淡淡的,“只是说起残忍这种事情,我却是拍马都比不上镇明兄的。”      青君简直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突然觉得临花的提议很不错,一会儿便让自己忘记吧,什麽都不知道多好。      如果什麽都不知道,临花还是会跟他在一起的是麽?那麽自己以後还是什麽都不知道,只是以为临花是爱自己的。      他觉得自己有点可悲,又有点可恨,却无可奈何。      “连他都知道,一个神仙不可能喝醉。”临花嘲讽地笑笑,指指青君:“皓灵青君那晚却喝醉了,喝醉了就算了,却还奇怪地把我当成了荧惑星君。”      “我心里虽然疑惑,但是并不觉得有什麽,做了就做了,直到我发现自己居然有孕了。”临花笑眯眯的,“你们大概不知道,黄乘一族,活的岁月都太久,所以他们并不肯多活,因为无垠的岁月太寂寞了,所以我是最後一只。”      镇明沉默地听著,青君也沉默地听著,他们都没听懂,但是都知道,下面才是重点。      “我母亲死之前,就关照我,千万不要留子嗣,但是我偏偏是个风流性子,怎麽都控制不住自己。”他伤心地叹了一口气,但是声音里却含满了笑意,“於是我便让自己吃了一些特殊的药,无论男女,我都不会有小孩。”      镇明的脸色一瞬间灰了,大概是听懂了,青君却还是一头雾水。      “我自己下的药,我自己当然也清楚,可是很奇怪诶,我也是真的怀孕了。”临花说,“我虽然笨,但还是会推理法的,既然药是真的,孩子也是真的,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给我吃了育神之果了。”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据我所知,育神之果最难得,由青凤守护在天庭的万钧园,万年才结了那麽几个,却有人巴巴地用在我身上,我再蠢,也要有点儿警惕的。”      镇明看了他一眼,温和的眼神里也露出三分尖锐:“你聪明的很,不要再妄自菲薄了。”      临花摆手:“不不,这是我最蠢的地方,我虽然疑惑,但是到底没有往别的方向想,直到有一天,青君给我下了金针碧草,从我肚子里硬生生地拽出了那个孩子,我才有点头绪。”      青君终於听懂了,却也遍体生寒。      他记得那个梦,可是他一直以为是假的啊!      他有点混乱,如果那个梦是真的,而临花说的又是真的,那麽这些联系在一起到底意味著什麽呢?      皓灵青君故意醉酒上了临花,又千方百计地让临花怀孕了,最後又费尽心思地折磨临花,甚至当著临花的面弄死那个小孩。      他打了一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这实在太变态了,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他捂住耳朵,下意识地知道,下面的话不是他应该听的,可是顿了一秒,他便又放了下去,他想知道真相。      关於临花的一切事情的真相。      “告诉我。”临花摸了一下镇明的脸,他的动作很温柔,就像在拂过一朵花,轻柔的像情人,要是早前,青君早该嫉妒了,可是现在他只是觉得寒冷。      “告诉我吧。”临花幽幽地叹气,“那个孩子被谁吃掉了。他虽然死了,但是到底有我和皓灵青君的血脉,强的无法言说,你们谁吞了他的灵力。”      青君连牙齿都战栗起来了,明明是五月啊,他却冷的打颤,浑身像是被冰块包裹了似的。      镇明很镇定,临花的手指搁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他冰冷的脸冰雪一样的镇定。      “我虽然不想留子嗣,但是他既然已经来了,我便打算留著他。”临花的声音很低很低,他伸出手掌,手心里爬出那只黑蛇,它三角形的额头高高地昂著,像是在挑衅一样,嘶嘶地吐著信子,“但是青君演戏演的真好啊,我求他没用,挣扎又被下了金针碧草,我那时候是真绝望啊。”      “我对他说,你会後悔的,其实是对自己说的。”“临花有点迷茫,过了一会儿才缓和过来,“我是真後悔啊,我明明察觉出有问题了,却自以为无事。”      如果有机会,自己也会……杀了自己吧?青君怔怔地看著临花想,如果自己一直保持著记忆,那麽自己可能都情愿自杀。      那麽血腥的过往,哪怕他自己都不能原谅的。      他想捏紧手指,却陡然发现他不能动了,临花看著远方,只有地上那只蛇嘶嘶地叫著,慢慢地爬上了镇明的身体。      “还是不打算告诉我麽?”临花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回头,“不过没关系,反正我知道,这个计画里,你有参与,金针碧草就是你的吧。”      镇明还是一言不发,那只蛇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身体,它很小很小,动作也很慢很慢,却有一股恶心的诡异气息,攀附在白色的镇明身上,恶心的要命。      “它三分钟就能吃掉你。”临花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看来你还是比较满意这个结局的。”      “它吃了我也没用。”蛇游弋著消失在了镇明身上,他一直镇定的表情一下子就碎裂了,恶狠狠地看著临花,“他们会知道的。”      “知道我为什麽抵死也不肯出这房子吗?”临花笑眯眯的,看著趴在地上的镇明,“这屋子里灵气太足了,你都没心思发现这屋子的异样吗?”      他把手指竖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认真听的表情,这个表情他常做,总有三分妩媚,但是现在再看,却有种格外的不怀好意。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屋子里静默一片,青君低著头,无法动弹,一时都说不清自己心里什麽感受。      “夔龙!”镇明的脸色大变,“你们居然……带了夔龙。”      “是啊。”临花笑吟吟地,“夔龙,有阿银在,我相信,不管你在这屋子里架了多少水镜,外面的人又有多好奇,哪怕是命格星君拿著窥尘镜,也不知道我们今天到底发生了什麽的。”      夔龙……青君模模糊糊地想起这个词,似乎是他那个莲花瓦罐里封印的某个妖魔,原来它居然那麽强大吗?      “胡说。”镇明皱眉,强硬道,“我们能知道你的消息,甚至包括你又怀孕了。”      “他们至多知道你被我杀了而已,别的话一句也传不出去。”临花可有无不可地耸肩,“你压根不知道在这屋子里发生过什麽,你之所以会知道我怀孕了,只是因为看了我吃的菜色而已。”      “离白圈啊,还是临月到来啊,或者我怀孕了,其实我都没有隐瞒啊。”      “你在等我!”镇明终於听懂了,“你知道……知道我还会来,所以引诱我的。”      临花含笑,“是啊,其实我不是在等你,我是在等著杀你。”      “其实我知道不是你干的。”临花叹了一口气,“但是你总是不说,又百般跟我作对,我只能先收拾你了,不过正好,你身上的灵力,可以给临水接用,他现在应该正需要。”      “镇明,你说的没错。”临花看著远方,“有因必有果,当日你种了因,今日便要有收获的心理准备。”      他的语气里含著淡淡的笑:“我一个也没打算放过。”他的声音悠悠的,像是天边那朵云,飘渺轻盈,“黄乘,是最睚眦必报的种族啊。” 百花杀 49 黑暗之枪   青君醒来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五月的傍晚,凉风徐徐,别有一番特别的滋味。      他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之上,身上盖了一床薄被,那藤椅是他亲自选的,现在他才发现,这椅子如此的舒适。      他往上看了看,桃树的叶子绿油油的,被橘色的夕阳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圈,像是一枚枚大型铜钱。      真是一棵宝树啊,他想,抻了个懒腰,才慢慢想起来,这似乎是临花的椅子,那麽他躺在这里,临花去哪了?      “临花!”他跳下椅子,大叫一声,动作太快,身上的被子还滑到了地上。      “临花!”他又叫了两声,也无暇顾及别的,屋子里却传出一声招呼。      “我在这里。”      是临花的声音,青君松了一口气,感觉浑身有种懒洋洋的适意,看来刚才那场睡眠相当不错,只是他想不通的是,他当时明明在听临花讲故事啊,怎麽睡著了?      他想了一会儿,毫无头绪,也就不想了,把边上的果盘收拾了一下,端进屋子里去。      “殿下你借了我的血脉开了封印,帮我不是应该的麽?”临花坐在椅子上,身边放了一坛酒,也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封泥散了一地,酒香四溢。      “你是跟谁说话?”青君凑过去,不悦地看著地上的酒坛,“你现在怎麽能喝酒?”      这都什麽时候了,他每天做饭时候都想好久,忌讳这个菜那个菜的,临花居然还如此胡来。      临花拍拍他的手腕,声音温温和和的:“不是我喝的,是给阿银殿下的。”他指指地上的金色莲花罐子,抬手又斜斜地斟了一杯酒倒了进去。      阿银殿下的声音闷闷的:“本座并不想出去。”      “你不想出去,和你不能出去不是一个概念啊。”临花轻轻地笑,眼波温柔,“殿下,在一个坛子里关了这麽久,寂寞吗?”      莲花罐子晃了晃,里面金色的光线将整个室内都照亮了,里面的声音像是小孩子一样,嫩嫩的。      “不寂寞。”嫩嫩的声音清脆的像青涩的小果子,听起来一股羞涩的味道,“出去不出去,故园都只在本座的心里。”      临花点点头赞赏道:“不错,殿下果然不同一般。”他嘴角弥漫出一点点温柔,“殿下知道麽。你的後辈出生了。”      小罐子里的魔头居然还活著,青君大吃一惊,迷糊记得阿银殿下似乎被临水灌过尿,再之後,它就再也没有捣乱过了。      他早就忘了这一茬了,现如今看来,他们家居然还有别的生物。      “我曾经有幸养过他一段时间。”临花笑起来,“在那之前,夔龙也就出现在太古神话来,连我都没亲眼见过,他们都说夔龙嗜战,多数都在战场力竭而死,我养的那只,脾气倒不错,看来我们对夔龙的误会都很深啊。”      “夔龙,不过就是变异杂种罢了。”罐子里顿了一会儿才低声回答,“你养的那只脾气不错麽,那便很好,本座脾气很坏,所以发誓终身不出这弹丸坛罐了。”      临花恍然大悟:“殿下是自己封印了自己麽?我说呢,谁能把殿下给封印了。”      罐子里没有回应。      “不知殿下可有什麽话让我带给小夔龙。”临花叹了一口气,“说来你们到底是一族的,殿下若有什麽提示的话,我转给他,也算是殿下照顾後辈了。”      居然是自己把自己关进去的麽?青君稀奇地想,奇葩真多啊,一串接著一串,看来魔界比人间精彩多了。      “本座没闻到他的味道。”阿银殿下的语气死板板的,“说明他隐藏的很好,那便让他一直藏著吧,只要不是夔龙,就可以活的好好的。”      “这样麽。”临花抚摸著眉梢想了一会儿,含笑点头,“殿下果然是殿下,大隐隐反倒是最好的路,如此我便替小夔龙谢谢殿下了。”      他提起那罐酒,一股脑儿全部倒入了莲花罐子里:“殿下,喝完酒你就睡吧,你今日帮了我,天界不忿,肯定要找殿下麻烦,殿下强悍若斯,自然是不怕他们的,只是我知道殿下必定是再不愿入这尘世。睡吧,等殿下醒了,若我还活著,再来拿酒陪你。”      那个金色的罐子晃动了一下,颤颤悠悠地,里面的金光一寸一寸地弱下去,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青君敬畏地看著那个罐子,临花的态度如此恭敬,他自然不能轻慢,只是临花说,阿银殿下今天帮了他,那是怎麽回事?      难道在他睡著的时候,发生了什麽事?      青君撑起额头,陡然觉得还是挺有可能的,他模糊记得,他在睡著之前,好像看到临花砸碎了什麽东西,那东西还有股浓郁血腥的味道。      他打了个寒噤,拒绝再想下去,他讨厌血腥的东西,那些东西破坏生活的美感,他一点也不想回忆。      “我很早就觉得了,你肯定会幸福的。”临花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眼神奇异,并不是恶意,而是一种欣慰,“你的脾性,注定了你这辈子得幸福,不好的东西都会避开你,因为你不想知道,也不想让它们入侵你。”      他长叹一声:“其实你的记忆并不容易洗去,可是每次都很顺利,只能说,你自己也不想记得,果真是幸福的人。”      青君看著临花,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架势,後者噗嗤一声笑起来。      “这是我老师哦。”临花指指平静下来的罐子,带著三分得意,“虽然他不肯承认,不过我闻得出他的味道来,当年我在人间闲晃,投生在一个官宦诗书之家,他是我家西席,是个酸腐老儒,平时最喜欢拿戒尺打我了。”      青君的第一反应就是怎麽妖魔都喜欢在人间投生,那麽现在……或者他认识的很多人里,就有妖魔?      不过按照临花的说法,应该是特别高级的妖魔才能来到人间吧,那麽其实也应该不是很多。      “你很喜欢他?”青君轻看了一眼临花,後者说著自己被打的血泪史,居然得意洋洋的。      “喜欢啊。”临花笑眯眯的,“他是阿银殿下嘛,能碰上的几率多小,对了,弄晚饭了,我好饿。”      比如临花饿了的事情,青君想问阿银殿下到底是谁的事情就小了很多,所以青君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去厨房捣鼓吃的去了。      &      晚上的时候,青君做了一个梦,很甜很美的梦,说是临花生了一个小女儿,那孩子细皮嫩肉的,咯咯地笑著,管他叫爸爸。      “挺好的梦啊。”临花被他揪住,颇为无奈,“你继续睡下去,说不定能梦到她长大了,然後结婚生子,你在家哭的昏天暗地。”      青君神色大变,有点可怜:“不会吧,难道你们妖魔都是结了婚,就不回家的吗?”      临花点点头。      “那……”青君磕磕巴巴地,想了一会儿,“那你不是说妖魔可以不结婚的吗?她是不是也可以不结婚啊。”      “你想让她孤身一辈子?”      青君的脸色又变了变,无比纠结,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挣扎著吐出答案:“算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吧,还是她幸福比较好。”      临花微微一笑,举起书晃了晃:“你想太远了,她能活几千年呢,等她结婚的时候你也挂了。”      青君拍拍心口,陡然欣慰了。      临花含笑注视著他的一举一动,眼睛里含满了笑意,琥珀色的眼睛都笑软了,青君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你在看什麽?”      “百家姓。”临花随口回答,“我在想以後给她娶什麽名字。”说到这个他的脸色有点微妙,“再也不能乱来了。”      “什麽乱来?”青君奇怪问,顿了一下子才想起,临花的名字,怕就是乱来的後果,他们家取名字好像都挺女性化的,临花是,临水是,临月临夜也是。      “其实临花也还好啦。”青君悄声安慰他,“我小时候还有同学叫甄剑呢。”      临花用力点头:“没错,我们这代算是不错了,镜花水月夜,你不知道我父皇那代……”他捂住脸颊,简直不忍开口,“金银铜铁钢……”      青君咳嗽一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了,他剧烈咳嗽了好一会儿,偷眼看了一下临花手中的书,思忖著是不是还是自己来取,万一不能取名字这点临花也遗传了呢?      他磨蹭了一会儿,想开口,终究是不好意思。      “你在干嘛?”他不好意思开口,临花反倒看出了点什麽,斜斜地瞥了他一眼,“顶的很难受。”      青君愣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临花说的什麽。      居然……他陡然涨红了脸色,手足无措地解释起来:“我刚睡醒,这是正常反应。”他见临花不置可否,咳嗽一声,抱怨起来,“我们睡一张床上诶,而且好久没做了好麽?”      之前一直挺规律的,但是临花最近有点冷冽,次数就少了下来,他也没有多说,但是身体这玩意儿坦白的很,又骗不了人。      “那就做吧。”临花眨眼,眉梢微挑,“你以前要做的时候,也没这麽客气啊。”      青君磨磨蹭蹭:“啊……”他摸摸鼻子,嘀嘀咕咕,“可是现在会不会比较危险啊。”      “不会啊。”临花把书放下,凑到他耳边,“你现在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都没问题的。”      我要你去那里干嘛啊,青君嘀咕,忍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受不了耳畔热热的呼吸,伸出爪子去。      裸露出来的皮肤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像是上好的绸缎,看起来是甜蜜的蜜糖色彩,看起来就该是含在嘴里的,青君费力地帮情人扒了衣服,又费力地扒了自己的衣服。      “润滑剂哪去了?”他挑逗了半天,满头大汗的时候,才发现枕头下的润滑剂不见了。      “那就直接进来吧。”临花漫不经心地回答,伸手帮了他一把,让他顺利进去了。      “对了,你为什麽从来都不想在上面啊?”里面热的要命,被包裹的滋味太好了,如此舒服的时候,青君终於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按理说,临花也是男人,是男人,肯定也是想在上面的吧,青君迷茫地想,可是临花从来没有提出要求过诶!      “因为我宠你啊。”临花露出圣洁的笑,虽然怪怪的,但著实很宠溺,“你怕疼吧?” 作家的话: 自从我追美剧太久忘了喂阿灰之後,它现在每天趴在我电脑上不肯下去,我一上网,它就扇我,这麽热的天,难为它不嫌难受。 这不是报复文啊,慢慢看吧,一章两章的看不出结果,不过青君离苏醒不远了。 摸下巴,我都两个多月没正经码字了,是不是开个新文啊……有存稿的後果就是我已经浮云了码字了……闲著无聊,翻硬盘,发现我最後一个文档更新日期还是五月初T_T 百花杀 50 污浊世界   据说宠人的二少爷第二天依旧睡到了日上三竿,青君弄好了早饭,打扫干净了屋子,洗好了衣服,才死拖活拽地把他叫醒了。      “睡多了不好。”青君苦口婆心,少爷睡的朦朦胧胧,被他拉起来,一副低血糖的样子,浑身生人莫近的气息。      青君帮他穿好了衣服,将他拉到了卫生间,给他挤好了牙膏,对方都一动不动,只是半闭著眼睛。      “你就不能睡早点啊?”青君握著他的手帮他刷牙洗脸,恨不得吐他一脸口水。      昨晚做了一次之後,他就开始各种哼哼唧唧,把青君吓的都快停止呼吸了,问他哪里不舒服,他也不说话,只是嗯嗯哼哼的。      青君左右琢磨不出结果,差点哭了,拽著他要去医院,他眼见闹大了,才闲闲地说想玩游戏了。      辐射太大夜晚太深等等理由青君找了一箩筐,他就是哼哼唧唧,一直到青君妥协才一脸委屈地说这要求要两个人玩才好玩,青君被他闹了一晚上不肯,他就说以後让青君有欲望的时候一个人解决。      “我刚刚陪你玩过了!”少爷一脸理直气壮,恬不知耻,“现在轮到你陪我玩了。”      他刚才说什麽上刀山下火海宠你的屁话,基本都是在为了这个游戏埋伏笔,青君欲哭无泪地,难怪他刚才做的时候那麽急,还骗自己说吃不消。      临花被按在了餐桌前,一分锺一个哈欠,懒洋洋地反驳:“我上网的时候,她们都说上面的要疼下面的。”他眨眨眼睛,“为什麽你一点也不疼我。”      不疼你我就该一巴掌拍死你。      青君盯著他,忍耐了又忍耐:“她们是谁?”      “她们就是她们啊。人间的女孩子很可爱嘛。”      青君不想跟他讨论他为什麽又认识了她们,那样显得他太小气了,男人偶尔吃醋不要紧,常吃就丢脸了。      “你们那女孩子不可爱?”      “魔界的女孩子?”临花一呆,露出一种痴呆的表情,“魔界的女孩……调戏她们,会被打成肉酱的。”      看你的样子,肯定被拍过肉酱很多次,青君郁闷地想。      昨晚临花嫌弃他太慢了,决定亲自上阵,青君才知道,这货压根不是那种看似性冷淡的,那个花样百出啊,那个手段娴熟啊,那个不要脸啊,那个甜言蜜语啊,弄得青君十分锺不到就缴械投降了。      做了快枪手的男人,总免不了有点郁闷的,但是那小子还各种安慰:“不要紧,明天补补就好了,买点药什麽的。”      如此的花样繁多,这小子以前肯定是个风流种,青君已经肯定了,夜里陪他打游戏的时候,一直哈欠连天地想,以後会不会有什麽私生子找上门来啊……      如果有私生子找过来,那麽是留还是不留呢,万一不仅仅是私生子,还附带一个美人怎麽办呢?万一美人旧情为了又如何呢?青君左思右想,陡然无限烦恼。      “你有空麽?”      临花喝了一杯水,清醒多了,开始吃早餐,哼哼唧唧地开始发问。      “有啊。”      我现在除了陪你,什麽事也没有,青君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期望他终於想起来,该去买婴儿用品了。      说来他跟临花的关系一直很秘密,邻居并不知道,所以买东西还要偷偷买,而且……临花是男人诶,要是到时候临盆生子,要去哪个医院啊,医院一般应该不会给男人接生吧……那他们会不会把临花抓起来研究研究啊。      这也是要烦恼的一件事,青君想,要不自己找点书看看,自己接生得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找不到医院的,而且到时候有小孩,没有户口又该怎麽办啊。      他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见临花一点点也不了解他的心思,真是有点幽怨,唉,小孩子这种东西,制造起来容易,可是养起来可真不容易啊,而且还是个姑娘,到时候小衣服小裙子的就不知道要准备多少。      “我有事跟你说。”临花清了清喉咙,有点郑重,青君以为他有事,忙也敛眉肃穆认真听,“你愿意跟我走吗?”      青君大吃一惊:“去哪?”      “斑斓山。”临花坐下喝粥,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或者魔宫,我们可能在墨界停留两天,然後直接回去。”      “魔界?”      青君倒牛奶的手一抖,牛奶全部撒了出来,弄的他袖子都湿了。      “对。”      “我跟你一起去?不是,我们一定要回去?”      “我可能撑不住了。”临花淡然说,一点也没有撑不住的样子,“芍药会在接口给我打出一个通道来,如果顺利,我们一个月後就能回到魔界了。”      “为什麽?”青君一呆,大叫起来。      虽然他在人间过的也不是十分如意,但是他确实很喜欢这个世界,喜欢这个世界的花花草草,喜欢那些来往的形形色色的人,更喜欢这个世界的暖暖阳光,美食等等。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习惯比喜欢还重要。      “我撑不下去了。”临花再次道,神色平静,“我离魔界太久了,身体吃不消。”      青君不太相信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哪里吃不消?”      “哪里都吃不消。”临花平静道,咬了一口包子,有点不满,“怎麽是素馅的,跟你说了,我要吃肉的!”      “一大早吃那个不油腻麽!”青君冷哼,顿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的重点错了,“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之前临月不是说,你不能回魔界麽?”      临花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著他,那眼神就像是看猪一样:“你以为我是皇太子出游吗?回去还要昭告天下?我只要悄悄回去就行了,隐藏踪迹又不是什麽难事,一般妖魔察觉不到我的出现。”      “可是、可是……”青君磕磕巴巴地,“可是……可是你如果需要什麽,可以让那个芍药给你送回来啊。”      他不想去魔界,不仅仅是出於恐惧,也是出於担忧。      在人界,他活了这麽多年,乍然离开,肯定非常不适应,况且这个城市多好啊,他清楚每条街道的情况,甚至清楚一草一木,他知道哪家的菜新鲜,哪家的东西缺斤少两,了解哪家邻居跟他真好。      他一点点也不想离开熟悉的土地。      临花沈默地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受伤害。”      他的神情很正经,是少见的那种严肃,青君心里一慌:“可是……”      “我可以发誓。”临花追加了一句,“我们只是躲一躲,没多久就会回来的,我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伤,你不相信我吗?”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青君挣扎著想,潜意识里就是不想去魔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麽抗拒。      “你到底要回魔界要干什麽?”青君狐疑地问,看了看临花,真的一点点也瞧不出他身上有哪里不舒服,“你实在要东西,让他们送来就好了嘛,我这里很好啊,什麽都有,难道我照顾的你不够好?”      临花没吭声,看著窗外,表情一分一分冷下来。      他们俩从来没有吵架争执过,如果按照平时,青君早忍不住投降了,可是这种事情,他却不想轻易妥协。      魔界是临花的家没错,可是他是个人不是麽?为什麽要去那里?      他站起来,匆匆收拾好桌子去洗碗,再也不看临花的眼神。      “你不相信我。”他走进厨房的时候,临花轻声说,头也没回,声音里含著点笑意,“你不相信我对麽?”      青君没有回答,他想或许是对的。      有可能是他体内那很久之前的神仙基因作对,他就是不相信魔界会安全,他抗拒进入魔界,因为他朦胧地知道,那里会伤害自己。      有些东西是写入基因里的,就像人类怕蛇,会闻虎色变,能望梅止渴一样,那些东西写在骨髓里,抗拒感是来源於最深处的,控制都控制不了。      “可是我真的需要回魔界,我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临花长叹一声,声音淡淡的。      你身体不好的话,你能不能演也演的像点啊,青君忍不住翻白眼,不是他不相信,实在是临花这个状态跟身体不好一点不著边啊。      他现在健康的简直能每顿吃一头猪呢。      “讨厌。”临花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满脸幽怨,“他们不是说,这样子说,你会心疼会惊慌失措的吗?为什麽你的反应跟她们说的一点也不像。”      他如此幽怨地说讨厌,被青君震的浑身鸡皮疙瘩直起。      “下次不许再看乱七八糟的了!”青君铁青著脸怒吼,他就说呢,这货发什麽神经,原来又是从网上学的,“不然没收电脑!”      临花不理他,还在嘀嘀咕咕,掰著手指算,青君隐隐听他在嘀咕:“难道因为我不是美人,所以没有效果?”      神啊,明天一定要断掉网络连接,青君呻吟一声,绝望地往厨房而去了。      这个世界是有多堕落啊,为什麽连妖魔都能教坏! 百花杀 51 黄雀在後   青君虽然特别希望情人起来的早点,但是真的看到的时候,几乎被惊吓了。      七八点锺的时候,他也刚洗漱好,就见临花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一脸困倦地晃晃悠悠走著。      青君还以为他是上厕所,也没在意,只叮嘱了他两句注意看脚下别摔著了,就去弄早饭了。      谁知道他刚煎好蛋,临花居然下楼了,洗刷的干干净净的,挠著头看他。      “我要出去一趟,大概三天就能回来。”      临花换了一身黑衣,他向来喜欢穿单色的衣服,衣服也多是黑色的,却从来没有这样一件利落的。      他最近这种莫名其妙突兀的话越来越多了,青君按捺住性子,仔细问他:“去哪?”      “他在维也纳听音乐,我去拿东西。”临花曼声回答,居然真的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的,青君打赌,新年那天,他的脸都没有洗的这麽细致!      “维也纳?”青君想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你要飞过去?”      “订的商务飞机。”临花相当无奈,把袖扣别好,他真是深谙人间的生存法则,对这些纨裤子弟的小计俩颇有领悟,“难道你指望我坐在云头上飞过去?”      青君想了一下他在天空中飞的样子,觉得有点像内裤外穿的超人,似乎有点不雅,便不想了。      “去见谁?”      居然要去三天,青君有点惊讶。思忖著以临花这种妖怪身份,能在人界认识谁。      或者临花其实是骗他的,还是想回魔界?      “疏黎,他昨天给我发了一封邮件。”临花白他一眼,开始收拾提包,一秒锺变精英,“他说有重要东西交给我。”      他终於收拾好了东西,把自己弄的像是人间的商务人员一样,一脸严肃:“我很快就能回来,别担心。”      我跟你一起去吧。青君张了张嘴,但是没说出来,因为他没想好理由。      临花去见魔界的人,他跟著去干什麽呢?不过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舒服,除了临水,他现在几乎抗拒一切魔界的妖怪来找临花。      简直想限制他的行动,青君有些焦躁地想,更加焦躁地知道,自己并没有什麽资格限制临花的行动。      他蠕动了一下嘴,最终只是轻轻说了一声知道了。      “我他妈八百年前就让你去找我了,你居然还在情意绵绵话别。”      他依依不舍的时候,有人直接落进了他家的院子,嗤笑了一声。      青君瞪眼看过去,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是临水的兄弟,因为跟临水长得很像,一样英挺的男人,都是浓墨的入鬓长眉,悬鼻高挺,薄唇带笑,唯一差异的是这个男人是黑眸,所以显得更加晦涩一些,不像临水那样光芒四射。      “你说话是体育老师教的吗?”临花哼了一声,“我只是迟到了半天,夸张手法不是这麽用的。”      那个英俊的男人微微一笑:“我以为,从这里到维也纳,也就半个时辰。”      他的手上拎著一个大箱子,风度翩翩的,把东西递给临花:“路上收集的一些小礼物,人间现在也还蛮有趣的。”      “好了。”临花挥挥手,有点不耐烦,“疏黎,你说有东西交给我的。”      临花的口气有点重,青君觉得他好像很不高兴。      不过青君很高兴,如果这个男人就是疏黎的话,那麽就是说,临花不用出门了。      疏黎一笑,眼眸妖异,青君正震撼著,那小子就指了指他:“你怎麽还没把这个笨蛋搞定了。”      临花正在拆礼物,一边拆一边观赏,但是除了一个苍白的面具惹得了他片刻的注目之外,别的东西都被他扔了。      “就要搞定了。”临花随口回答,“你怎麽出来的?”      青君很不高兴被称为笨蛋,当然,正常人都不会高兴被称为笨蛋,但是更让他揪心的是疏黎语气里的不屑一顾。      那种不屑一顾,不是因为瞧不起或者鄙夷,而是因为俯瞰。      就像……青君记起临水养的那只九灰,就像临水跟九灰讲话一样,无关瞧不起,只是阶级不同,於是便能睥睨。      人与猫狗说话的时候,大约就是这种居高临下。      如果说疏黎这不屑只是让他不悦,那临花那种吹灰一样淡漠的语气就让他难受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临花也会用这种语气说他,就像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动物。      “难受麽?”疏黎黑色的眼睛沈沈浮浮的,光影明灭,里面闪著不怀好意,偏偏脸上却极其正经老实,“想当年你叱吒风云,不要说随便出於魔界,你去上三界都不带打招呼的,如今被困在人界回不去不说,甚至连飞都飞不了了。”      临花诧异,眉头耸动:“啥?”他捏捏耳朵,“你是……飞过来的?”      “我有你那麽傻吗?”疏黎鄙夷地看著他,“包机过来的。”      临花拆完了所有的礼物,开始代替不悦的青君代行主职,选了一个玉色阔耳九龙杯,又捣腾出一些青君都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茶具与茶叶,开始煮茶。      临花的风炉很奇怪,是泥金色的,但是上面却画著一个火红色的鸟,那鸟羽毛繁复,华光大瑞,全部都亮闪闪的。      临花放了一个绿色的罐子和七个金色的茶碗,那些茶碗并不是一字排开的,而是摆放成北斗七星的形状,衬著那个流光溢彩的绿罐子,简直真的像天上的星辰一样。      他的动作娴熟,用砂铫煮水,将茶末子倒入砂罐里,却只是用一根透明的白玉去搅合。      仅仅十几秒,青君便味道了一股香味,那种香味他说不出来,既有玫瑰的幽香,又有百合的清淡,还有芍药的淡雅,各色各样,花香全部都融合在一起。      香气太多,糅合了应该很奇怪,但是这个花香却不,香的几乎能入肺腑里,闻之欲醉,简直夺人心魄。      “请。”临花灭了风炉给疏黎斟了一杯茶,微微一笑,“多年未作,有些生疏了。”      “给你传个消息。”疏黎喝了一杯茶,满眼赞叹,“果然是二公子,多年未作,这手艺也未曾落下,昔日这百花茶,也只有皓灵青君有福气能喝上一两杯。”      那茶水碧寥,茶气氤氲,满室生气,疏黎端正坐著,青君恍惚看到了一个神仙,世人心目中的神仙。      这些时日,他见了无数的仙人,但是却不如这个男人来的震撼,他只是坐在那里,抬手顿足,举眸轻笑都有一种不可言喻的优雅。      明明穿的极其简单,一身蓝衣,上面连一个纹饰都没有,但是却有种贵气。      现代人说贵气,总觉得怪怪的,可是这个妖怪,确实是那种可以君临天下的妖怪。      “什麽?”临花并不喝茶,只是收拾著桌子上的茶具,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      “斑斓山被攻破了。”疏黎一笑,牙齿雪白,乌黑的眼睛里盈盈笑意,转波之间,满满的讽刺,“第七队全军覆没,蝶将军引颈就戮,十三公子已经带著碧小公子逃了,别的损失不大。”      临花低著头,看不清表情,半晌才笑笑:“谢谢。”      “客气。”      “如今他是真的被逼上死路了。”疏黎叹了一口气,“他以君座之身去参加千年选命,本就生死未卜,现如今魔界还全数反了,他们如今都尊清墨为魔君,不知道他将置自己於何地啊。”      他虽然叹气,但并没有叹气的神韵,青君听的出来。      临花低声笑了笑:“疏黎,清墨可是你哥哥。”      “正因为他是我哥哥。”疏黎叹了一口气,“看在我放了十三公子的份上,你也卖我一个人情如何?”      临花眨眨眼睛:“你哥哥如今是魔君了,你求我做什麽。”      “我了解我哥哥,可是我也更了解你。”疏黎的声音幽幽的,“我只追随强者。”      这个妖怪很会说话,青君想,但是他突然很讨厌这个妖怪。      太矫情了,他想,这个妖怪太矫情了。      “这个人情我不想还。”临花干脆道,“不存在你放不放十三,以十三的实力,你根本逮不到他,最多是逼狠了,让他吃点苦,但是你捉不住他,既然他没有性命之虞,这人情你卖的就不地道。更何况……”他嫣然一笑,“十三是三弟的,又不是我的,我在乎什麽。”      疏黎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深沈很深沈,深沈的像是黑夜。      “以我哥的脾气,虽然他想当魔君,但是也是有贼心没贼胆的。”疏黎叹了一口气,他叹气的时候很轻很轻,却让人倒吸一口气,好像听到了蛇的嘶嘶声,“是我怂恿他反了的。”      临花琥珀色的眸子动了一动:“哦?”      青君想,这个妖怪,到底是太傻还是太傻呢?他不是该说点好话求临花麽,怎麽反倒说起这种话来了。      不过让他更不解的是,按照疏黎的说法,分明是疏黎那家胜利了,为什麽还要求临花呢?      “你知道的,原本该反的是龙族。”疏黎淡淡道,“大公子总归是他们的,龙族护短是出了名的,更何况他们实力不弱,若不是大公子在,早就反了,现如今大公子殁了,他们早就按捺不住了。”      他目光灼灼:“我提前反了,便是为了挡住他们,殿下,这次如果不是我们凤族出手,斑斓山可就不是被攻破,而是被夷平了,况且,龙凤若是联手,便是殿下也未必就能赢了去,可我的心却一直是在殿下这边的。”      他恭恭敬敬地行礼:“我兄虽然住进了斑斓山,却并不敢称皇,一直虚位以待……二公子回去,如此,这个人情卖的可地道?”      “疏黎,你上当了。”临花沈默良久,木然看著他,很含蓄很含蓄地暗示,“我们都上当了。”      疏黎皱起眉头:“什麽?”      “你算计他的事,他知道了。”临花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中计了。”      “你以为你这般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帮了我们大忙。”临花玩著手指,并不紧张,只是有点儿倦意。      疏黎重重站起来,提高声音:“我确实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知道,可是外人眼里不是的。”临花无奈叹气,“不管你目的是什麽,可是你的行为都只有一个,你丹朱家族反了,你们还夺了魔宫。”      疏黎脸色变了一下,眸中光芒闪烁。      “你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被我们算计的小孩麽?”临花长叹,“他都看出来了,看出来是我们联手害了大哥,他是报复来了。”      疏黎神色大变:“什麽?”      “他有借口帮你灭族了。”临花怜悯看著他,“现如今,你们是反臣,他便有借口杀了你们,以前他虽然魔君,但是你们并未有错,他也没有借口动你们,现如今,你已经给他送出了理由。”      “十三那样的性格,哪里有逃跑的道理。”临花望著天空,“他战死至最後一滴血也不会退後,他既然跑了,肯定是临水命令的。”      “那……”疏黎手抖了一下,再也没有先前的君临天下气势,青君突然有点同情他。      临水果然不是好东西,青君想,那小子看起来就是极致会欺负人的,想来也不是会被欺负的类型。      想那小兔崽子在的时候,他几乎天天都被气的暴跳如雷,这麽一想,青君更加的可怜他了。      “那为什麽你提前反了,龙族一点动静也没有。”临花摸摸下巴,“难道他们不是该趁乱一起争位才对吗?”      疏黎的脸色差的要命,已经成了青灰色。      “他只是一味装痴,你便以为他真傻吗?”临花今天的叹气声好多,“你傻了啊,大公子是龙族的,碧火不是?临水如今就碧火一个种,看他的性子,也不会再有别的了,龙族只要耐心等待,临水之後,还不是碧火上位?”      “龙族才是他的後盾。”临花最後总结,“螳螂捕蝉黄雀在後,我如果猜的没错,龙族已经开始进攻斑斓山了,只是人家的旗号打的好,是为了勤王匡扶魔君,而你们呢,却是反臣。”      他说话的时候,疏黎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面镜子,那是一面六棱镜,是暗青色的,上面的纹饰古老而复杂,却有种不可言喻的美。      疏黎对著镜子看了一会儿,镜子就落了下来,映衬著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们刚刚打过一次,正是疲惫之时,又……”他哽咽了一下,“又正在松懈大喜之下,能挡得住龙族几时?”      青君有些幸灾乐祸,真是活该啊,看来小凤凰以为龙族一样恨临水,就没有防备龙族,现在被攻其不备了。      “我早说过了,不要轻举妄动,他那种性子,不是大善就是大恶。”临花笑了起来,柔声回答,“可是无论哪种,都要有极致的本事才能维持下去。” 百花杀 52 遍地狼烟   “我要回去。”疏黎粗暴地说,用力捏紧了手指,“你跟我一起回去麽?”      青君皱起眉头,再也不幸灾乐祸了:“他不去。”      疏黎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青君并不相让,恶狠狠地回看回去。      他才不怕这个妖怪,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来找自己的麻烦?      “你不许走。”他拽著临花的胳膊凶巴巴地说,很生气,“听到没有。”      “我不回去啊。”临花拍拍他的手腕,息事宁人地安慰,“不走的。”      “你不帮我?”      临花诧异:“我为什麽帮你?”      疏黎目瞪口呆。      “你……”疏黎似乎被他震惊了,想了好一会儿,才可怜巴巴地挤出几句话,“我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青君觉得他震惊的样子简直有点可怜,好像是被多年的换帖兄弟背叛了一样。      “我们什麽时候成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临花比他还要震惊,眨眨眼睛,有点无辜,“你要反的,我又没参与。”      疏黎似乎是被他弄糊涂了:“可是……可是,可是大公子……”他睁大了眼睛,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似乎终於想通了,“你!”      “我跟临水争来争去,反正都是自家兄弟,输了就是输了,也毫无怨言。”临花打了个哈欠,“可你就是个外人啊,兄弟共御侮於外,阎墙於内,消灭你难道不是正事?”      他说的理直气壮,把那个苍白的面具框在脸上,只留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面夹著深深的笑意:“这不是很好麽,丹朱家族日渐做大,我们早就想干掉你们了,这麽个好机会,怎麽可以放过!”      疏黎重重一拍桌子,那张八仙桌就被拍成了粉末,灰褐色的粉末在屋子里尘土飞扬,沾染到了他的身上,显得他有种特别的英武之气。      “你想过河拆桥?”他一双眼睛,寒气四溢地盯著临花。      “养只恶犬去咬人,咬完了难道我还要留著咬我自己?”临花摇摇头,往後退了两步,被如此眼神看著也若无其事,“疏黎你不是说你了解我麽,难道我给你的感觉一直是蠢到会自留麻烦的?”      “当年的事,你也有份。”疏黎恶狠狠地看著他。      临花啊了一声:“对啊,所以我帮他杀了你,也算是赎罪了,不然你以为呢?”      疏黎满脸的不可置信,那种怀疑看的青君都难受了。      “我当然想消灭你啊。”临花看他的眼神简直有点怜悯了,似乎也被疏黎的表情震撼了,嘟囔著,“不然我为什麽不早点提醒你,要等到现在呢?”      他笑的云淡风轻,但是眼眸深处却缓缓升起一点针尖般的锐利,那点很小,却如不可当,几能切肉割皮的锋利。      他不常锐利,但一旦锐利起来,就有种气势,举手投足间都有种惑人的危险,像是丛林间缓行的豹子,姿势散漫却蕴满了力量,随时都能给猎物致命的一击。      就像……就像优雅与杀戮的化身,青君想,悄悄往後退了两步,觉得还是不太安全,於是又退了两步。      “你居然想杀我?难道你忘了你现在连一个低等妖怪都不如?”疏黎冷笑一声,却突然皱起眉头,“你……”      “百花茶好喝吗?”他嘴角的那点浅笑若隐若现,明明和和气气的样子,却有种嗜血的妖豔。      疏黎捂住胸口,几乎不敢相信:“你……”      临花呵呵笑了笑:“我老啦,已经打不过你了,只好想些别的办法了。”他的眼睛里略带讽刺,“你这是多相信我啊,居然敢喝从我手上出去的茶水。”      他的叹息很轻,简直惊不起一点灰尘,像是一个柔软的光线,舒适温暖:“你也说了,昔年除了皓龙青君能喝一两杯,你有什麽能力能与他匹敌呢?”      疏黎赫赫地叫了两声,血水从他的嘴里翻卷出来,隔了一会儿是眼睛,像是七窍流血,但是那血却是红黑色的,浓郁的要命,几乎流不动。      他英俊的脸像是沸腾的水一样,氤氲著热气,一点点地翻卷著,卷曲著诡异的图案,一张脸,狰狞的要命。      “我杀东西前很少这麽多废话。”临花靠在椅子上幽幽地道。      疏黎的嗓子里像是含了一把刀子,那刀子切割的他嗓音破碎不堪,他疼的几乎哭了:“那你跟我废话什麽?”他陡然想起了什麽,“是了,百花茶发作要时间的,你……是在拖延时间。”      他如此猜测,临花却不置可否,只是看著远方。      “你难道觉得,只有他恨你麽?”临花平静的脸上终於漏出了一点缝隙,那点破裂的痛苦,让他几乎狰狞起来,“我虽然薄情,但他到底是我兄弟,你却……”      他哽咽了一下:“他是笨了点,但既然有本事第一个上斑斓山,自然有他的可取之处,你却怂恿父皇将他做了引子。”他的眼神如此幽怨,“我不能怪父皇,他也是为了魔界,可是我还不能怪你麽?”      “他不去做引子,难道你去做吗?”疏黎大叫,现在沸腾的已经不再是他的脸了,似乎浑身都开始沸腾,他压抑地呻吟著,在地上翻滚,青君捏紧了门框,想逃又想看下去。      “我知道要有一个去做引子,可是那是我们的事情,或者最後死的还是他,但是跟陷害他不是一码事。”临花慢慢道,“我可以算计他,他可以算计我,或者任何一个兄弟,我们可以自相残杀兵戎相向,但是你不可以。”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天边的浮云,晃晃悠悠的:“我们可以彼此伤害,但是你不行,因为我们是兄弟,而你……”      疏黎似乎不动了,那热气一直沸腾到了他全身,整个将他烧化了,留下了一个残缺的阴影,像是透明的光圈一样。      “你错就错在。”临花微微一笑,手平举了起来,将那透明的光圈捉了过来,“这是我们家内部的事情,你一介臣子,凭什麽干扰皇子们的命途?”      他说了很多,终於倦了,开始做最後的总结。      “相识一场,我就不毁你魂魄了。”临花将透明色的阴影握在手心,“找个好人家投胎吧。”      他的手掌缝隙里漏出金色的光,那是青君从未见过的一种金色,柔软暖和,像是沙粒一样,缓慢地落下来,徐徐地将整个屋子都染成了暖暖的金。      暖暖的金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又缓缓散出,临花收回手,便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倚在窗口看窗外的桃树。      最後的武阳真君……青君脑海里突然就想起这个词,这是他上学时学离骚时老师教的,现在临花就有点那种感觉。      平时不动,动起来英武而俐落,杀神弑魔都很乾脆,眉头不带粥,下手不带犹豫。      这种……男人,其实没有人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吧,包括自己。      他有些惆怅,却又不是很难受,这样的临花,其实比起温柔的临花更让他熟悉,也更让他有感觉。      那种强悍如斯的感觉,瞧著就有股热血沸腾的感觉,想压倒想欺负,想囚禁想……蹂躏。      “你知道麽?”临花用手轻轻摸了摸窗梗,“我……有一种动物,母体一胎能生几百甚至上千个,可是活下来的只能有一个。”      青君乖乖地嗯了一声,他有点被自己的想法吓著了。      “可是母体太虚弱了,而小宝宝们都找不到吃的啊……它们好饿好饿啊……”临花的声音幽幽地,还是不断摸著窗梗,微微地摩擦著“所以它们开始互相残杀,一个吃掉一个,一直到最後一个。”   他望著远方,似乎笑了一下,因为青君听到了低笑:“它靠著兄弟姐妹们的血肉活下来,因为吃了太多,所以它出生起就有非凡的灵力,就连寿命也非同一般,因为它不是为自己一个活著呢。”      青君往後退了一步,临花转头过来,斯文一笑,牙齿雪白唇色嫣红:“我饿了,去做饭。”      “吃、吃肉吗?”青君磕磕巴巴地问,被吓得不轻,原来……原来黄乘一族是这样活下来的啊,那难怪寿命总是那麽长呢。      他打了一个寒噤,陡然想到了一件事:“那……”那以後临花生小孩的时候,不是也得发生那样的惨状?      他的血都快凝滞住了,一下子呆掉了。      “吃肉啊。”临花瞥了他一眼,“还不去做饭?”      吃肉啊……吃掉兄弟姐妹的肉啊……      青君想起以前偶然看过的动物世界,似乎也有这种事情发生,他越加害怕了,站在原地,连看临花都不敢了。      日後,日後……如果真的有女儿出生,那自己能接受麽?吃掉其他兄弟姐妹的孩子……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害怕,临花噗嗤一声笑起来,青君总觉得那笑里怀著些不怀好意:“我当然不是啦,黄乘的寿命是天生的,而且我们一胎只有一个,不会发生互吃惨状的。”      既然不是你,你告诉我这个干什麽!青君大怒,觉得自己被耍了。      “下次不要胡说了。”青君抱怨,“干什麽老胡扯。”      “因为我不高兴。”临花乾脆地回答,还强调了一下,“非常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青君有点头疼:“不高兴什麽?”      你在我的房子里杀……妖怪,我都没有不高兴,你反而不高兴了。      “装什麽。”临花轻蔑地看著他,“我第二次压根没有消除你的记忆力,我只是做了一个消除的手势而已,是你自己催眠你自己忘了的。”      青君僵硬住身子。      “怎麽,第二次看我残杀,你就一句话也没有?”临花弯唇一笑,“是讨厌我呢,还是恶心呢,还是……”      他笑的很灿烂,连眉眼都压弯了:“还是在想什麽别的,譬如……”      他在青君的耳边呵出一口气,唇微微含住後者的耳朵,舌尖温柔的舔了一下:“譬如……和荧惑星君里应外合,干掉我?” 作家的话: 终於到这里了……倒地。 百花杀 53 种子发芽   靠在耳边的舌尖轻柔细腻,是从未有过的亲昵,青君却硬生生被这个动作逼出了一身热汗。      “你在说什麽?”      临花说完这句话之後就沈默了,青君等了好一会儿,只好狼狈地开口反驳。      他微微转过头去,才发现临花已经後退了三步,在椅子上坐下了,这会儿正一手托腮,一手抚摸著那只小狐狸。      “我是有智商的,苏先生。”临花并不看他,只是看著地上。      我当然知道你是有智商的,哪怕你是一只动物,几千年的寿命也能让你历尽时间沧桑,看尽一切谎言。      他陡然明白了,其实临花不是不凶悍,只是多数对他的时候,都是情愿做的更温柔些的,但那并不代表临花好骗。      青君原本打算抵死也不承认的,但是这会儿,就这一句话,他便想说实话了。      可能他一直以来的小心思,於临花都只是一些雕虫小技吧。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      青君挫败地低吼:“你一直想离开的对不对?”他捏紧手指,终於吼出了心里话,“我是个人,根本不能回魔界的,你却非要我回去!”      如果不是他事先想起了一些事情,他差点就跟临花回去了,而那个地方,凡人只要进去,就会因为浓烈的魔气而魔化,进而承受不住死掉。      “是你自己说的,你要陪著我!”      临花按按额角,似乎有些头疼:“你想起了多少?”      “没多少。”青君嘟囔。      从……临花说怀孕的那天起,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他便偶尔能想起一些事,都是一些片段,朦朦胧胧的。      有时候是他还做神仙的时候,在云上飘浮,临花穿了一身蓝衣站在他身边,他们都不说话,但是氛围很好。      有时候是青君和临花在人间的日子,他想,其实临花骗了他,他们在人间的时候,绝对不是朋友那麽简单,但就他回忆起的那种甜蜜气息,他们绝对是情人。      极偶尔的,青君也会回忆出点跟魔界有关的东西,譬如今天死掉的那个疏黎,他之前绝对见过。      临花告诉他的很多事情都是撒谎的,青君想,但是他并不想说,就像有时候临花不消除他的记忆,他也情愿都忘了一样。      他并不想全部回忆出过去,因为那跟他无关,他现在就像在这里好好过日子,跟临花好好的,仙界也好,魔界也好,离他们都远远的。      “药是荧惑给你的?”      临花继续摁著额角,看也不看他,只是头疼著。      青君有些委屈,明明是临花先骗他的。      “那药只是化去你功力的。”青君在临花爆发之前辩解,“那不是毒药,我知道的。”      因为那药他也想起来了,是很常见的一种化功散,妖魔的功力很容易化去,因为那些修炼本身就来的提炼。      “哦……”临花拖长了声音,应了一声。      青君等了等,临花却没有下文了,他自己憋的难受,又不知道开口说什麽,委屈的要命。      明明……明明是临花先骗他的啊,他这麽做,也只是不想让临花离开而已。      他们现在连小孩都有了,临花为什麽还要那麽执著地杀来杀去呢,其实那些妖魔或者神仙,被杀了青君也没什麽太大的感受,反正不关他的事,可是他讨厌那些藕断丝连的感觉。      正正常常过日子多好,他只是个人类,最多也就再活个六十年,临花如果有事做,陪他过完了这一世再去做不行吗?      反正他的一生於临花说来,也只是眨眼一瞬罢了。      青君有些难受,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临花:“真生气了?”他耷拉下脑袋,“好吧,对不起。”      “以後不要做这种事情了。”临花并没有生气,只是叹了一口气,“我不会离开你的啊,你若不离,我又如何会弃。”      青君上前去,从後面慢慢地抱住他:“你什麽时候发现的?”      他感觉临花沈默了很久很久,久的他都要等睡著了,临花才笑了一下:“很早啊。”      那就是说,临花压根没吃了?青君有些懊恼,难怪临花前阵子总是暗示说自己身体越来越差,他当时还以为是药力的缘故,现在才知道原来临花是在警告他。      这个人真是影帝级别的,青君叹息著想,不但骗过了自己,甚至还骗过了之前来的疏黎,做出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你真的不会走?”青君再次问。      “不会。”临花想站起来,青君抱著他不放,他便也不动了,手指按在桌子上弹琴,“青君,记住你今日的话。”      青君正看著他手指活动,怔了一下:“什麽?”      “没什麽。”临花随口解释,“去做饭,来客人了。”      “谁?”      青君不解,他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啊,而且临花一个妖怪,难道也有朋友?他胡乱想著,外面却真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星君,他一个凡人,你何苦这麽骗他。”临花长叹一声。      一个火红色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淡淡一笑:“因为只有他给的东西,你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哪怕是毒药。”      来人居然是荧惑,青君以为的,那个和临花仇敌的神仙。      青君一阵扭曲,想到前阵子就是这个人畜无害的神仙给他的药,结果那个破药还被临花发现了。      不过那个药他是真认识,虽然他也搞不懂,他怎麽就回忆出了那段药的记忆力。      “咦,居然被看穿了麽?”临花做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动作,遮住了脸颊做羞涩状,“果然,我深情脉脉的形象深入人心啊。”      荧惑并不理临花的耍嘴皮子:“这麽说,你是认输了?”      临花也一笑:“输了就是输了,干嘛要认,好像很委屈似的,我已经输过你一次了,并不怕输你第二次。”      荧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冰凉,却有种无言的奇异。      “其实。”荧惑慢慢地道,“你我若是合作,可能赢的更快。”他想了想,“我真的挺欣赏你的,你当年……”      临花挥挥手:“可惜我不是你,还是对兄弟下不了手。”他甩开青君站起来,用力拍拍荧惑的肩膀,“你很好。”他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是我的梦想。”      荧惑无声地笑了一下:“残忍的梦想?”      临花似乎有些疲倦,眉眼里淡淡一层倦意,他呵了一口气,轻轻笑了起来:“一千年前,你若是提议联手,我必定答应,可是如今……”      “我老了,或者说没用了。”他的唇上似乎沾了血,红的异样,“雄性的生物,年轻的时候总是野心勃勃的,可是一旦到了某个时期,就再也没兴趣了。”      荧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耸肩。      “或许吧。”      “把解药给我吧。”临花突然弯唇一笑,软语哀求,“我疼的厉害。”      青君睁大了眼睛,觉得自己这一刻的表情肯定惨不忍睹,因为临花很淡定地伸手定住了他,阻止了他扑上来的举动。      解药……那药分明不是毒药啊。      “那你干什麽还吃了?”荧惑疑惑地看了临花一眼,“你不至於这麽迟钝吧,应该早就觉得药不对头了。”      临花咬咬唇,十分委屈:“没有啊,你的紫映无色无味,融进了化功散里,我哪里知道,就吃了啊。”      荧惑冷哼一声:“你就吹吧。”他眼睛发出一点锐利的光芒,“哦,原来是这样,你是故意吃给他看的?”      “是啊。”临花终於冷下脸色,“我要让他看看,真正会骗他的人是谁,他到现在居然都不信我。”      他冷下了脸色,看著後悔不已的青君,冷淡的像一汪冰水:“否则我迟早让他害死了。”      所以自己又拖累了?甚至还被临花嘲笑了?青君觉得眼睛里有点疼,这个男人站在那里就像刀尖一样的刮著他的眼膜。      他……真不是故意的啊?临花为什麽要拿这种东西考察他?      他不是不能理解临花的用心,可是他就是觉得难受,他明明没有恶意的。      “你怎麽还在吃醋。”荧惑摇头,“我不喜欢他的。”      临花嘲讽地一笑,似乎想说点什麽,但是还是顿出了,那个嘲讽的笑被他谢了下去,晃晃悠悠地翻卷成了一个薄薄的笑意:“快点把解药给我。”      “凭什麽?”      “唉,你怎麽这麽不讲信用?”临花叹了一口气,却还是想著,“我可是帮你把剩余的四曜都杀了诶,辰星那小子,跟我交情还不错呢,你不该给我酬劳?”      青君感觉脑袋里的血一瞬间全部都抽空了,他陡然明白了什麽。      果然是假的!      什麽自己爱荧惑,自己对不起临花,自己骗临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这两个人编出来的。      不,应该说是演出来的。      他们演戏,於是自己上当,甚至包括了那些神仙们,而这两人配合默契,便一个接连一个干掉他们。      他倒吸一口冷气,终於明白为什麽临花每次都对那些神仙的行踪了如指掌,也明白了为什麽,每次荧惑都能从临花手下逃了。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起的!      他觉得心里胀胀的痛,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死掉的那些神仙们确实与他无关啊,这个临花骗过皓灵青君而已啊,跟他没有关系啊,可是他为什麽要伤心啊!      “因为你有不得不给我的原因啊。”临花弯起嘴角,“我卖你一条命,你放了我,如何?”      荧惑不为所动:“说来听听。”      “魔君临水的命,够不够换我的?”      青君一惊,荧惑也一惊,後者眯起眼睛,似乎有些怀疑:“碧水君临水?”      “碧水君临水。”临花重重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      荧惑的眼睛亮了起来,看起来野心勃勃,燃烧的他眼睛像是炭火,里面有种疯狂的欲望:“可是……”      他再次打量了一下临花:“以你现在的实力,你怕是打不过他吧。”      他虽然说的客气,但是语气里还是有一种藐视,青君也明白,临花跟临水的实力其实真的差很多。      “武力值固然不错,但是智商这玩意儿也是不容忽视的。”临花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青君想起被算计过的镇明与疏黎,不由得一抖。      是的,临花其实心机很不错的。      可是……临花不是说不杀兄弟麽?为什麽现在又要出卖临水了?      青君心里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受……或者说愤怒感。      他之前以为,这个妖怪,怎麽说也是有三分情的,尤其是在对待临水身上,可是现在……      他不由得想,每次临花安慰著他说,要陪他一辈子不离不弃什麽的,怕也是骗自己的吧?      如果这些都是欺骗的,那麽他和临花之间,到底是有几分感情的?      “我有一半,或者说一大半的战斗力分身在幽冥王那里。”临花并不介意轻视,只是坐在那里无聊地玩手指,“幽冥王与临水不分伯仲,可是加上我那部分的话,杀掉临水很简单的。”      荧惑一声不吭,但是青君清晰地看到他墨色的眼睛里升起了点点的兴趣,那点兴趣让青君浑身冰凉。      “可是你那部分你并不能控制吧?”      “能的。”临花解释,“我跟你们修炼的都不同,我那个可以,因为我血脉特殊,没有妖怪能控制,只是我以为,留在幽冥界,会很有趣。”      他之前还说,是为了自己,失去了一半身体给幽冥王,所以日日受幽冥王的折磨,青君木然想,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我凭什麽相信你能控制?”荧惑显然很警惕。      临花很爽快:“这样吧,选命池里现如今只有五界的首领在,我伏在幽冥王的身边,算是第六个,其他的五个都忙著干正事,我可以……”他想了想,“给你在选命池上唱首歌或者在选命树挂一个袍子啥的。”      荧惑眼睛都直了,临花挠挠头,有点尴尬:“好啦,就挂个袍子好了,我知道我五音不全,你也不用这个反应吧?”      “可是你可以联系临水。”荧惑不太相信,“如果你跟他商量了,他挂的话,我也不确信啊。”      “一、有幽冥王在,他没空,二、做大事的,不冒风险那不是大事。三……”临花深深一笑,“你是想跟我说,你不知道他恨我入骨吗?”      荧惑哈哈一笑:“你不错。”他略有好奇,“你不是说不杀兄弟吗?”      “难道你是酸腐老儒吗?”临花睁大眼睛,“我确实不想主动杀他,可是现在我都自身难保了,难道我还要留著他?况且他还恨我入骨。”      他睁大眼睛的时候是真无辜,看著荧惑,真是觉得百思不得其解的那种表情:“难道我这麽些年创建的圣母形象太伟大,你入戏太深了?”      他冷哼一声:“醒醒吧,太白是我杀的,辰星是,镇明也是,被我算计过的紫薇星君兴柔君哪个不是死在我计划中的,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能力?”      这个妖怪……青君一阵绝望,真的是什麽都能出卖啊。      他恶狠狠地盯著临花,後者冲他一笑,淡淡的,显然毫不在意,青君陡然想起来,是了,如果临花愿意,那之後,自己还是什麽都不知道。      他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还有多少临花瞒著自己的秘密啊。      临花继续朝他微笑,青君却萧瑟了一下,他有点害怕。      “我有时候真看不懂你。”荧惑皱起眉头,“按你的能力,不要说魔君,分明能……”他吞下一些话,含糊地笑起来,“好了,药给你,这药能管七天,除掉碧水君,我直接给你剩下的。”      “好。” 作家的话: 洗了个冷水澡,然後感冒了…… 我真想说想当年我洗了一个暑假都若无其事啊……往事如风啊泪流。 PS:这文天天都更新的,哪天不更肯定是鲜网抽了OR编辑没刷新,所以叫我没用……摸摸大家。 百花杀 54 青青子衿   荧惑离开,临花便迅速吃了那粒药,他好像是真的受伤了,吞咽的时候,表情十分痛苦,眉毛皱成一团,喘息了半天。      青君终於能动了,第一个反应却是手脚并用的往後爬了两步,他有点害怕。      临花斜眼看著他的动作,突然冷冷一笑:“害怕了?当年可是你跟我说的,男儿丈夫何不带吴钩,要麽就是一飞冲天志比鸿鹄,要麽就不要活著。”      他的眼神冷而利,像是一柄剑,陡然削去了那层温柔脉脉的剑鞘,就变得锋利的无与伦比,一点点剑光都能刮得人疼痛不堪。      我说的?青君一声不吭,他实在不是太敢相信这个妖怪。      他想,很早之前,他初遇这个妖怪,便相信这个妖怪,跟他好,陪他生活,把自己都献了上去,可是这个妖怪却不断骗他。      有些欺骗并非无法原谅,可是有些欺骗,却是原则性的不行。      他有些痛苦,想到这个妖怪可能一边与他交换,一边内心暗自筹谋著一切,就觉得浑身冰凉。      “总是这样。”临花看著他,眼神冰屑一样落在他身上,“每次你犯错了,你都不知道,总要我原谅,你知不知道,我也是会厌倦的。”      他似乎只是在喃喃自语:“你一世野心又如何,最後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除了我,最後还有谁会要你。”      这个……到底是谎言还是什麽?青君觉得这应该是个谎言,反正这个妖怪常骗自己,可是他又觉得这可能是真的,因为这样的临花很少见。      少见的萧瑟与伤心,夕阳之下,那种伤心简直是锥血的,每一个表情线条都是沮丧。      可是青君还是不敢相信,他被骗的太惨太惨了,临花的演技是影帝级别的,他完全看不出。      他想起上次临花说的“一个人,如果连心都不愿意对我敞开,我为什麽要爱他”,今日同理,哪怕他再喜欢这个妖怪,也觉得失望与不信。      “我曾经说过,你再敢背叛一次,我会要了你的命。”临花叹了一口气,“可是我还是舍不对你下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飞出一只美丽的紫色蝴蝶,那蝴蝶有巴掌大小,色彩斑斓,有种无法言喻的豔丽。      “毛毛,你断後。”临花轻声吩咐蝴蝶,弯腰朝青君伸出手掌,“收拾东西,准备逃吧。”      青君看著横在半空中的手臂一秒,扭过头去,临花轻轻笑了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拖了起来,又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吧。”      他的手指冰凉,牵住青君手的时候,青君冻的差点僵了,那种温度,简直让人怀疑,他还是不是活著的生物。      “我不走。”青君想甩开他的手,执著地摇头,“我为什麽要跑。”      临花抿了抿嘴角,更加用力地握住青君的手,他的手像冰块,沈重黏腻,像是一条湿嗒嗒的蛇,让青君害怕:“他一时被我唬住了,等一会儿就会反应过来了。”      “什麽?”      他难道还是想骗自己回魔界,青君惴惴不安。      “我受伤了。”临花无声地笑笑,“刚才在虚张声势而已,他现在还没发现,但是等一会儿就想通了。”      他随口吐出一口黑色的血块,有点开心:“我的血统有点奇怪,他拿不准那药对我有没有功效,刚才我装的比较镇定,他便以为那药对我没用。”      “什、什麽药?”青君看著地上那摊黑色的血有点慌张。      他不相信是他递的那个什麽药,不可能的!临花又想骗他。      一定是骗他的,青君哆嗦著想,反正这个妖怪总是骗他,没道理现在又说真话的。      “没什麽。”临花安抚地笑笑,拍拍他颤抖的肩膀,“我身体不太好,快点走吧,我送你去芍药那里,她在,你应该能安全的。”      他身上招了招,庭院里那株桃树一瞬间都开花了,落英纷沓,灼灼桃花刹那凋谢,豔丽的人眼花。      飞掉的花瓣很快便组成了一条粉红色的飞毯,像是一片粉红色的叶子,临花低低笑了一下:“借你功力一用,送我一程即可,他日我若活著,亲自来接引你。”      粉红色的长毯闷闷地回答:“能渡你一程,是我的荣幸。”它可能是个小孩子,声音甕声甕气的,“那间房子,我会藏进我的身体里。”      临花弯腰行了一个礼,粗暴地抓住青君跳上了毯子,就这麽一瞬,那粉红色的花瓣毯子便迅速飞了起来。      眼睁睁看著四周的景物飞一样的後退,眨眼之间就看不见自己的家了,青君才懊恼起来:“我要回去。”      临花没理他,四处看著,顿了好一会儿:“别吵。”他抬手摸了摸青君的头发,“芍药性子很好,你不要跟她吵架,等有机会,她会送你回来的。”      青君一直乱七八糟的心终於落实了某些想法,一把抓住了临花在他头发上的手:“少他妈做深情款款状,有事你就不能一次说清啊?”      他急的简直要吐血,其实只要临花说,哪怕是撒谎,他都愿意相信的,可是临花总是什麽也不肯告诉他。      “乱七八糟的,我不知道芍药是谁,我也不要归她管,你赶紧送我回去。”      临花的语气很平淡,但是青君闻出一股不祥的味道,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是他还是觉得,哪怕自己被骗残了,甚至被弄死了,他也不希望这个妖怪死了。      他有点伤心,觉得自己真贱,明明这个妖怪一直骗他的,甚至也没有对他多好,但是他却对这个妖怪死心塌地。      心甘情愿地打扫洗手做羹汤,老老实实地跟他过日子,认认真真地筹划未来,甚至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赌上了。      如果……如果临花真的能骗他一辈子多好。      “我受伤很严重。”临花沈默了一下,“保护不了你的。”他伸手帮青君正了正脖子的碧玉葫芦,“这个玉佩带好了,临水向来说话算话,芍药如果死了,你就捏碎玉佩,他会来救你。”      他无视青君的挣扎,把手指按在他的额头之上:“我借你点力量,你好自为之。”      他的手凉的要命,轻轻搭在青君的额头之上,青君便不敢动了,他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凉意从他额间散开,侵入他的体内,就是这麽一瞬间,他陡然发现他的视线开阔了,四目所及,天之高处,海之穷处,无所不及。      绯红色的花瓣长毯急速而行,之前快的几乎看不清,现在青君却能看见很多东西,也察觉出这种目所穷极的快感。      碧海蓝天,花如烟花,一切都显得那麽缓慢清晰,他感觉血脉里有一点微弱的震颤,极轻极轻,却让他战栗。      这种飞翔的感觉,御风而行的畅快,他感觉到记忆深处一点点缓慢的复苏,像是很多年前,他也曾如此高处俯瞰。      那时候风云在他指尖变化,他心随意动,畅快御行,真正的年少轻狂。      他陶醉其间,临花笑了笑:“怀念吗?怀念就早点想起来吧。”他顿了顿,“算了,你还是不要记起来了,以後好好过日子吧。”      他果然是要离开的!青君想,抓住临花不放:“你到底要去哪里?”      青君讨厌这样的临花,好像深情款款的样子,让他非常非常的不适应,他已经习惯了这个骗子骗他的样子,实在不喜欢临花这样。      他也情愿临花慢吞吞一笑,站在高处,将所有人玩弄鼓掌之间,哪怕他也是那颗棋子,他也喜欢临花那种意气风发的风度。      因为那样的临花不会受伤,会一直高高兴兴的,活的很好很好。      “我骗你的。”临花看了他一眼,歉然一笑,“我没有怀孕。”      我就知道,青君木然著想,虽然这个事情他之前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但是跟真的听到,感觉还是差了很多。      他还记得那段时间,临花正经八百的样子,还会在深夜跟他讨论女孩子以後要叫什麽,她们甚至还幻想过孩子像谁。      其实他大概也猜到临花散布这个消息要做什麽,可是他真的很难受,他以为,他们感情再假,也能有一个结果的。      “你有什麽是没骗我的?”青君惨然一笑,“啊,有一点吗?”      过去是假的就算了,连现在都是假的,他不知道临花想从他身上获得什麽,他其实也不是太介意,但是显然,现在临花连骗他都不想了。      “没有。”临花还是很干脆,“你猜的没错,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骗局。”      风里传出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是血腥味,青君嗅了嗅鼻子,低下头才发现是花瓣的长毯上传来的,粉红色的长毯已经一半成了豔丽的红色,他顺著血源向上,才发现那是临花身上的。      只是因为临花穿了一身黑,所以他没有发现。      “你怎麽了?”青君大惊失色,那麽多的血,简直让人害怕,他嚷嚷起来,“伤口在哪?”      临花很轻松地掰开他的手指,往後退了两步,长风当空,他漫步云端,姿态闲适,像是闲庭散步,微微一笑的时候很是风流。      青君想追过去,可是那个粉红色的飞毯却越飞越远,他咬牙,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脚下的万里高处,最终还是迈步了出去。      他没有踩空,却也没有接近临花,飞毯移动了一点,重新接住了他,青君想摆脱它,但无论他怎麽走,那飞毯都亦步亦趋地落在他的脚下。      “你到底要干什麽啊?”青君急的要命,“有话就不能说清吗?”      “我没有再穿过蓝衣。”临花远远道,“再也没穿过,我答应过你的,你记得吗?”      我知道,你喜欢穿黑色的衣服,青君想,却想起来,他回忆里的临花,几乎好像都是蓝衣的,那是一种轻薄的蓝,舒缓飘逸。      他张大嘴巴,脑海里铺天盖地地涌进了一点记忆,他记得很久之前,自己求过一个人,那是在云天涯之下,他哭著哀求的。      他记得自己当时说的:“我知道自己错了,你也不会原谅我,我只求以後,你再也不要穿蓝衣了。”      他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若有来世,你肯原谅我,我便再也不求这天下,与你一心归好。      他睁大了眼睛,记忆疯涌而至时,眼睁睁地看著那点黑色慢慢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作家的话: 怀疑天太热,脑子烧坏了,中午做饭,不知道怎麽的找不到菜刀,眼见油锅沸腾……脑抽抓住了手机就朝青椒拍了下去……屏幕碎成了蜘蛛网…… 刚才打电话给厂家,还要一个星期才能有货……咳咳,所谓脑残就是如此吧…… 百花到这边其实已经算是进入高潮了,接下去可能狗血一点,也算是正经八百地发展点感情吧。 百花杀 55 悠悠我心   头痛欲裂,乱七八糟的记忆涌入,混乱而又整齐。      他记起临花影月刀贯穿他身体的感觉,也记得当时临花眼睛里冰冷的杀气,他们决裂前的镜头都涌入脑海。      他……他记得他跟临花其实是情人的,青君剧烈喘息了一口,他们在招摇山,他甚至记得那里有一条河叫丽河,里面生著一种衣鱼。      衣鱼靠吃记忆为生,临花便常开玩笑,说这些鱼这麽些年也没有再吃过东西,却活的这麽好,之前也不知道吃了哪位上君万年的记忆。      青君捂起脸,奔腾而来的记忆几乎将他压垮,他想起在招摇山里,他们有一座府邸,名曰“赐酒”,他也还记得,在那座赐酒斋里,他们好了很多年,他们在那里生活,颠鸾倒凤,日子过的非常非常好。      临花为什麽骗他呢?他捂起头,想起来的都是形形色色他们在一起的甜蜜时候,他不记得自己曾经伤害过临花,他只记得,自己曾经不顾一切地对临花好,他们在招摇山的日子,真的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      庞大的记忆让青君想了很久,他几乎可以肯定,他跟临花好了几百年,因为他甚至记得,自己曾经为了讨好临花,种了一株碧桃,那碧桃甚至开花了。      一花千年,他们在那个地方住了上千年!      飞毯还在前行,青君的眼睛却红了,他不明白,为什麽真相如此,临花却要编织谎言,将他放置在内疚里面。      “回去!”青君拂袖,烈烈长风滚过他的衣角,那些不羁的风儿全部都温驯下来,在他的指尖安静地等待,等待他的召唤。      这种控制的感觉……青君深深吐出一口气,内心没有高兴,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狂躁。      他被骗了!到底是为什麽啊!      他想著临死前临花那冰冷的眼神,心里像是被刀切割著,他不清楚那是彻骨的恨还是被背叛的委屈,可是他现在,只想找到那个妖怪,然後狠狠狠狠地按在身子底下蹂躏一番。      粉红色的长毯一动不动,青君冷哼一声,指下如电,一招点下去,便将它碎成了粉末。      “一个树妖,居然也敢违抗本君。”他凝目看向远方,连祥云也不需要在踏,直直地便往临花消失的地方飞去。      临花消失的方向是西北,青君模糊记得那边是昆仑山还是什麽的地方,但是他不太关心,反正天地就这麽大,他很快就会找到那个骗子,然後把那个骗子狠狠揍一顿。      他一定要当著那个骗子的面,问清楚一切事情,他更要让那个骗子知道,千古战神的威信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长风在脚下飞扬,他越飞越快,前方有一种熟悉的血腥味,他很快便分辨出来,那是临花的。      越往西飞,血腥味越浓郁,青君很快就找到了血腥发源地,那是一片茫茫白雾,飘渺如白云,却闪闪发光。      又是那个离白圈,青君想,劈手招了一个火球,准备硬攻进去,反正他一刻也等不了了,他一定要去狠狠地打那个骗子一顿!      一道紫色的光朝他飞来,像是愤怒的小鸟一样,扑拉砸在他身上,青君定睛细看,才发现是那只叫小凌的狐狸。      既然小狐狸在这里,那麽临花肯定也在这里了,青君劈手往它打去,看著它狼狈地打著滚。      “他在哪?”小狐狸一声不吭,只是用一双紫色的眼睛看著他,青君内心如若火焚,顿时不耐,一掌打下去,火光四射,狐狸发出一声惨叫。      如果不是他著急,青君一定要再补一掌,他恨一切靠近临花的生物,可是现在他没空,他眯起眼睛想,等以後有空再慢慢折磨这个小怪物好了。      内心的火焰和恨意要将他焚烧的化掉了,他不再理那只奄奄一息的狐狸,朝著白茫茫的大雾冲过去,一阵白光劈来,他闭上眼睛,待再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越过了离白圈。      心中的恨意与嫉妒将离白圈都烧化了,青君面无表情地看著前方,在看到那个黑色人影的时候,眼睛亮的几乎要喷出火来。      骗子果然在,对面的红色影子是荧惑,两个骗子不知道凑在一起说什麽,嘀嘀咕咕的。      这个不守妇道的男人!青君一脚踏碎半边云头,咬牙切齿地看著临水跟荧惑勾肩搭背在一起,亲热地说些什麽。      很久以前就这样了,那个小狐狸,那个什麽幽冥王,还有什麽疏黎临水之类的,这个妖怪简直人人得而淫之,一直都这样不要脸的。      “打发了。”他听到临花笑意盈盈,拦著荧惑的肩头亲热,“既然你发现了,我也只好拿出杀招了。”      那个骗子笑得如此灿烂,青君嫉妒的发疯,他从来都没有对自己这麽笑过!他想冲上去把荧惑撕成碎片,可是他更想听听这个骗子还能这麽欺骗。      “临兄你真是花样百出。”荧惑叹了一口气,“刚才真是骗的我好惨,幸好你的使者聪明,赶紧通知了我。”      他的手上飞出一只紫色的蝴蝶,翩跹著,十分美丽,带著泠泠的紫光。      “他妈的。”临花吐出一口气,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又输了。”      那只紫色的蝴蝶在空中飞来飞去,临花冷眼看著它:“你倒是出息。”      荧惑大笑:“不知道临兄这次打算拿什麽买你这条小命。”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临花,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其实你有趣的很,我还真是不太忍心杀你。”      “那就不要杀嘛。”临花笑笑,“我这麽有趣,以後还会更有趣啊。”      这两人果然有一腿!!!青君眼睛冒火,再也忍不住了,决定冲上去把这两个贱人都抽死了。      “这样吧。”他正要冲过去,临花却说了点的,“拿点别的换,这次干脆点,你直接就可以拿。”      荧惑颔首:“临兄真是了不起,这底牌握了一张又一张。”他退後一步,甩开临花的手,“可是临兄骗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我实在不敢太相信。”      他说是不太相信,倒也没有离开,只是笑的更加和煦了。      关於这个神仙,自己完全没有什麽记忆,青君想,只恍惚记得荧惑跟自己有点交情,但绝对不是什麽情人,他不知道为什麽,临花非要坚持他跟临花有些什麽。      有些什麽的,分明是临花和荧惑,青君愤怒地想。      “摸摸看。”临花再次伸出手,握住荧惑的手,这个动作,让青君略微平静下来的怒火又瞬间燃烧了起来,他已经下定决心了,等他听完了,他一定要把荧惑碎尸万段。      “摸什麽?”荧惑调笑,“临兄果真是出生世家,这手……”他的笑容断了下去,凝在了一起,“你真怀孕了?”      怀孕了?青君一呆,随後逸出一点狂喜,确实是怀孕了,他感觉出来了,这里还有第四个生物的气息。      孩子是真的,临花还是愿意给他生小孩的,青君想,心里涌出一点点希望,或者临花还是对他有点感情的?      临花抽回手腕,含蓄地笑笑:“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荧惑目光灼灼:“青君的血脉?”      “青君的血脉加上我的圣兽血脉。”临花笑了起来,十分得意,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睛都压弯了,“够不够?”      “够!”荧惑斩钉截铁回答,眼睛珠子一转,“如此看来,我是万万不能杀你了,不过,你真的愿意,把她生下来交给我?”      青君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著临花残忍地笑起来:“孩子再生就是,我的命却比她珍贵多了不是?”      这个骗子……岂止是骗子,青君终於完完全全地血冷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个妖怪却是如此的没心没肺,为了自己,连孩子都能出卖。      荧惑笑起来,冰冷:“临兄真是惊世豪杰。”他掏出一粒药丸,“好了,解药在这里,早点吃了,可别伤了她。”他有些得意,“反正以你的功力,也逃不出去。”      青君再也忍不住了,挟著一阵金风飞过去,劈手打飞临花手上的药丸,然後拉著他跑掉。      “风紧,夺。”青君大喝,他还是记得的,他可以控制风,完全可以将自己藏匿在天空之上。      翻卷的风呼啸起来,卷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将他们笼罩在其间,外面风卷云涌,漩涡里面却风平浪静。      临花被他拉著出来,一脸惊愕,半晌才镇定下来,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你回忆起来了?”      他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更加踩到了青君的痛处,因为那代表著心虚。      “想起来了。”青君冷冷地看著他,“骗子。”      临花表情有点尴尬:“我也是没办法,跟你说实话,好像你也不容易相信,而且……”      这个时候了,他还试图撒谎!青君捏住他的手臂,无比的愤怒:“你还想骗我到什麽时候?你这个贱人。”      临花眨眨眼睛,有些疑惑:“什麽?你不是说你记起来了吗?”      他说完这句,就推开了青君,眉梢凝成一团:“他追过来了,你快走,我来解决他。”      翻卷著的风被烈火燃烧著,强制撕裂开来,临花要出去,青君死拉著他不放:“你还想出去?你想怎麽解决?把我们孩子送给他?”      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不想跟自己在一起,青君眼前一片血红,看什麽都是模糊一片的,他怒的要命,这个妖怪,果然就一心一意想著要离开他!      临花呼吸急促:“我们要活下去啊!”他推开青君,“这孩子是我们唯一的胜算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青君的手从他的肚子里捅入,血像飞针一样四处喷洒,将云头都染成红色。      “你……”      “我情愿不要,也不要留给你做交易。”青君木木地说,“你还有什麽不能出卖的?”      他狰狞一笑,揪住临花的头发:“嗯?还有什麽你是在乎的?兄弟你出卖,情人出卖,现在能孩子都出卖?”他觉得头疼的要裂开,现在只想把这个天杀的妖怪劈死了,“哦,我记起来了,你连自己都能出卖,所以什麽也不怕。”      为了一个孩子,他可以雌伏在他自己身下虚与委蛇,想来他也是什麽都不介意的。      青君这生中做的疯狂事情很多,但他打赌这肯定是最疯狂的,亲手把自己的孩子从情人的肚子里拽出来,他想到曾经的那场梦,那个血色肆意的梦。      “我真想把你心都挖出来看看。”青君感觉脸上凉凉的,湿润了他脸颊,他把手举起来,那上面的血与黏答答的肉让他很开心,“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临花低头看了一眼破开的肚子,又抬头看看青君,似乎不敢相信,一脸的茫然与震惊。 作家的话: 挺奇怪的,其实看销售,百花销售还行吧,但是看了看投票,好像每天只有10个姑娘在投票。 虽然我更新的很积极,但是有时候看了也会郁闷的,太过冷清的篮子,我真心没有欲望再更新下去。 下面开学了,比较忙,更新时间也可能做个调整,还是谢谢姑娘的支持吧^^ 看文愉快^^ 百花杀 56 长乐已央   “很惊讶吗?”青君冷哼,“你说的没错,孩子多得是,以後再生就得了。”      纵然他还记得那些情意绵绵的事情,临花也毫不在乎,那他还是情愿让临花痛苦一点,起码那样子他可以确信,在临花心里,他还有点地位。      “临兄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如丝的风打著旋儿翻卷,温柔地拂过青君的脸颊,他造的小天地不消片刻就被荧惑打坏了,火焰翻滚著涌进,带著一股呛人的热烈。      临花的黑衣湿嗒嗒的,他苦笑了一下,长叹一声:“人间虽说有百态,但也不过几种,情人反目,仇人侧目,故人末路,你猜,我们是哪种?”      他一手捂住腹部,脸色苍白,琥珀色的眼睛里却荡漾著一片笑意:“左不过是闹翻了,於星君有益罢了。”      他一直很镇定,青君几乎没见过他失控的时刻,却没想到,这种时刻了,临花还是笑意盈盈的,真是让他咬碎了一口银牙。      “可惜了。”荧惑摇摇头,叹息一声,“临兄的底牌似乎也碎了,这次又拿什麽来与我换呢?”      他往前逼近了两步,青君站到了临花前面,想要开口,却被临花粗暴地拉到身後。      “我底牌纵然多,却也比不上星君运筹帷幄。”临花反手握住青君挣扎的手,他的手冰冰凉凉,却沾满了汗水,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冷的,只是微微战栗著,“我没有底牌了。”      “那你就没有价值了。”      临花呼吸急促,短促地叫了一声,有些苦闷:“就算没有价值吧,我只想问一句。”他咬咬唇,把红色的唇咬成了银灰色,“杀我这主意到底是你的还是大帝的。”      荧惑凝视著他:“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当然。”临花斩钉截铁。      青君初初接收他的记忆,功力运用还不成熟,虽然竭力想挣脱临花,临花的手却稳如磐石,无论他如何使力,都解脱不了半分。      大帝……青君眯著眼睛,总算是想起了这麽个存在,那似乎是个临花极其交好的一个天帝,甚至纵然临花随意出入上三界。      他看了一眼临花紧张的表情,心里暗火腾腾。      果然如此,临花跟大帝是有些什麽的!      这个妖怪,一路走来,到底是和多少人啊妖怪神仙有暧昧啊!这个贱人!      他极怒,掌下用力,不管不顾就朝临花劈下去,後者一瞬间移了开去,却似乎想到了什麽,又停顿了脚步。      那势若雷霆的一掌打在他身上,顿时血如飞雨,漫天而下,青君一呆,没想到临花居然没朵掉,但就是这麽一呆的功夫,他就被临花一把拽了出去。      “临兵列阵,疾!”临花死死拉住他的手,一瞬间弹跳了起来,恰恰好避过青君劈过来的焚琴煮鹤术,再落下时,已经御风疾走了。      血喷的太多,临花脸色苍白,飞了一会儿就不由得松开了青君的手,用袖子抹嘴。      “怎麽不跑了?”青君斜视他。      “滚吧。”临花痛苦地回答,睫毛耸动,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按住嘴巴,“滚!”      他疼的厉害,颤抖的睫毛上全是水珠,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由额头流下的汗水,还是从眼睛里流出的泪水。      “滚!”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两步,满脸的汗水与血,一边喃喃自语:“临水,临水,临水……”      他又在叫别人了!青君恨的要命,上前去抓住他:“不许走,你给我说清楚。”      他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为什麽临花要这麽对他,骗他骗成这样子!他越是记得他们之前的甜蜜,现在就越恨,怒火焚烧的他衣服都变成了暗红。      “滚啊。”临花眯著眼看他,“我真是神经病才会相信你。”他用力抽回手,却没劲了,大声吼起来,“芍药!临水!”      群山连绵,他们脚下有一汪碧水,滔天狂澜,蜿蜒著越过来,青君眼睁睁地看著那汪碧水越升越高,变成了一袭烟雨,再也无法忍受,拉住临花就飞。      他的御风之术比临花还强,风过云头,只是眨眼,那烟雨朦胧便变成了过往云烟,离的他们远远的。      “别叫了,他追不上我们的。”青君冷目看著临花喃喃自语,讽刺一笑,“荧惑也追不上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你会死了。”      临花茫然看著他:“可是临水会啊。”他急的要命,再也不是之前镇定的样子,一把抓住青君的袖子,声音都哽咽了,“可是他会啊,他会死啊。”      他如此的惶惑,整个人都有点恍惚,青君不由得想,如果今日有危险的是他,那麽临花会不会也这样著急。      他想起那时候,临花跟临水偷偷联系,说要生个超级BUG出来帮助临水,就心疼,那种疼是一种钝钝的痛,像是软刀子杀人,你以为已经不疼了,可是一想,又疼的你战栗。      是的,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临花想要他的血脉。      他大笑了一下,却笑得热泪盈眶,如果临花仅仅是想要他的血脉,为什麽不直接说,他那麽喜欢临花,不要说血脉,哪怕是他的命,他都会直接给的。      “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委屈?”临花也有点无力,眼见越飞越远,却也无力挣脱,也是心灰意冷,“你是不是觉得我欠你的,无论你做什麽我都要原谅你?”      他已经没力气了,说话恹恹的,很小很小,但是这之後,却猛然爆发了起来。      “苏青君!够了够了!”临花尖叫,“我也会累的,不会无限制宠你的!我告诉你,我们完了,完了!”他声嘶力竭,“他妈的,我真是眼睛瞎了,才会相信你!”      他总是温柔浅笑,偶尔不高兴也只是淡淡的,却从未有过这样疯狂的时候,青君都被他震住了。      有种熟悉的感觉,青君想,这样子大叫的临花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很多年前,临花也这麽叫过他。      那时候临花冲他大叫,像是气疯了似的,拼命拼命地砸树木,将整个招摇山都砸掉了,他还记得那时候的临花怒吼著:“总是犯错犯错,苏青君,我受够了!”      他茫然地想著,在回忆里搜刮著记忆,是啊,临花冲他大叫,说再也受不了了,可是为什麽他所有的记忆里,都是他跟临花牵手的画面,都是他跟临花甜蜜的画面,都是他跟临花缠绵的画面?      他有些头痛,捂住额头,却还是想不起来,他用力用力地想著,到底是为什麽,临花冲他大叫,可是他想不起来。      他的记忆不愿意向他敞开,青君想。      “是吧,总是这样。”临花看著他,面无表情,“你总是犯错,可是犯错了你又不肯付出代价,他甚至拒绝接受现实,所以你每次都把那些不好的记忆扔掉。”      “那些衣鱼吃的很高兴啊。”      靠吃记忆力为生的衣鱼,青君想起,赐酒斋里就有许多许多的衣鱼,那些鱼儿总是活的好好的。      “我早说过了,你是能够幸福的类型。”临花捂住肚子,倚在一片云上,目光涣散,“对你有害的你就绝对不要记住,你只记得你对别人的好,却坚决不肯记得别人对你的好。”      他的声音悠悠的:“很多年前,大帝就说你特别自私,可是我不相信,如今想来,他老人家真是英明。”      青君捂著头看他,见到他的腹部上还是喷洒著血,忍不住要用手去堵,却被临花一把推开了。      “你不是回忆不起来吗?我帮你吧。”临花淡淡地说,“对你这种货色,真心没必要客气。”      “听完整的故事吗?”临花淡淡问。      “故事的完整版本是这样的。”临花淡淡道,“我之前其实一个字也没骗你。”      你只是隐瞒了很多吧,青君嘲讽地想。      “你暗恋荧惑星君。”他看也不看青君,“别否认,你自己跟我说我的,我当年问你,你亲自跟我说。”      他弯唇一笑,唇是奇异的青灰色,已经被咬烂了:“你跟我说,荧惑是你一生的爱,我连个替身都算不上。”      青君哼了一声,他就知道,临花的版本永远跟他记忆不同。      “我怎麽不记得我跟荧惑有暧昧?”      “我怎麽知道?”临花冷冷道,“你的事情,我为什麽会知道,你从来也不跟我说实话。”      明明是你一直在骗人。      “你弄掉了第一个孩子,又担心我报复,就乾脆消除我的记忆。”他微微一笑,“青君的拈花佛手消除记忆可真是一等一的,我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      “可能是出於愧疚,也可能……”他嫣然一笑,显得十分奇怪,“也可能你想再生一个,总之你骗我,我们俩是情人,给我做了一个虚假的记忆,於是我跟你又好了一场。”      “如果你记忆好的话就该记得,自你第一次弄死我们孩子到你死,中间还隔了一千两百年。”      青君想起来,那个山洞里面,皓灵青君举手时对临花幽幽地说过“这些记忆你还是忘了的好。”。      他有点变色,如果临花这般说的话,那麽他回忆起来的大概就是……就是临花失忆後跟他在一起过的日子。      他盯著临花:“骗子。”      “总之这种奇怪的相处方式过了很久,因为情人的关系,我对你处处留情,所以才造成了原先强大的魔界渐渐颓败下去,上三界强悍的结果。”临花看著他,眼睛里殊无笑意,却也没有冷意,只是看著他,像是看一个没有感情的物体。      “骗子。”      “我的行为太奇怪了,因为我从来不是一个多情的妖怪,所以我父皇还是发现了这个秘密。”临花轻轻笑起来,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他啊,从来不是善与之辈,恢复了我记忆之後,自然不甘心。”      骗子骗子!青君慌乱想,他不相信,他压根不记得他伤害过临花, 他不相信,第一次他真的那麽弄掉了他们孩子,然後还会消除临花记忆,弄出这样的龌蹉事情来!      他不相信!      临花是骗子!      “一样是记忆,山洞里的也是,为什麽你只相信你没伤害过我呢?”临花笑笑,“好了,都过去了,我真心没打算跟你算账。”      “魔界式微,我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临花微微闭目,“因为你,我只好开始频频算计。”他露出一个笑,“从你到荧惑,甚至到我兄弟,每一个都算计透了,我甚至还亲自设计害死了我兄弟。”      原来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青君想起一堆奇奇怪怪的事情,也难怪临花要和荧惑联手,他们俩其实是想削弱上三界的实力!      “这中间唯一的变数就是你。”临花这才切入正题,“父皇当年就要杀了你,我执意不肯,因为我要给你一个机会。”      “你当年跟我说,你爱上了我。”临花肃然看著他,“我不知道真假,但是在我被骗的那一千年里,你确实对我很好很好。”      “建立在欺骗之上的爱情,我实在是搞不清,所以我决定留下你找到答案。”临花无表情地看著他,“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百花杀 57 悔不当初   “什麽答案?”青君心里一慌,又旋即捂住耳朵,他不要听,也不该听,这个人总是在撒谎,在骗自己!      他肯定又想骗自己,青君对自己重复,更加用力地捂住耳朵。      临花看著他的动作,一言不发,也没有多动,他现在伤的严重,哪怕是用肉眼,也能看得出他身体正在慢慢地衰弱。      那种衰弱是奇怪的,是无力的,就像奇幻电视里惯常播放的那样,只是眨眼之间,临花就老了很多,他原本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现在随著时间的流逝,他的人形,已经到了近三十岁。      这个骗子……青君近乎衰弱地想,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他想,临花说的应该是事实。      因为是事实,所以他无法接受,他不能相信自己如此卑劣,就像他不能忍受明明是他被背叛的,最终实情却是他背叛了临花一样。      “没什麽答案。”临花看看他,露出一个苦笑,“你现在状态还好麽?还好就赶紧逃吧,他要追上来了。”      他终究没说什麽别的,指责没有,咒骂没有,甚至连失望也没有,但是这更让青君难受。      “那你为什麽要骗我,还要……”还要把我们的孩子给临水,做什麽武器。      想到这里,青君逐渐平静下来的血又沸腾了,他想其实临花并没有说清别的,临花只是不轻不重地解释了一些大体时间而已。      不过这些都可以容後再问,青君想,现在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要说。      “你爱我吗?”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这才能真的分辨出临花的欺骗到底是好还是坏,青君绝望地想,其实这个问题很白痴,临花怎麽可能说实话,但是他就是想问,哪怕是欺骗,他也还是想听听临花说喜欢。      他盯著临花的唇瓣,那里被咬成了青灰色,还有著数个牙痕,他想,只要临花说喜欢,哪怕是撒谎,他也立刻凑过去吻他,再也不想计较任何事情。      这一天的疲倦,比他一辈子的都多,他实在是怕了。      “没有。”临花利落地回答,就像他很久之前,利落地说,我会陪你一辈子。      “我从来也没爱过你。”临花望著虚空,“我只是好奇,毕竟好像没人说过喜欢我,不过你并没有什麽值得我爱的特质啊。”      青君错愕地看著他,临花这种坦然比什麽都伤害他,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临花这次可能真的没有撒谎。      因为撒谎是为了获得利益,而临花这句话这会让自己暴怒,不会有利益,所以临花大概是说了真话。      他张大眼睛,有点慌乱,他想过临花骗他之後,他的反应,可是他真没有想过临花说不爱之後的反应。      “撒谎!”青君盯著他,凶悍道。      “有没有爱真的很重要吗?”临花看著他,眼睛清澈透明,他说他不擅长撒谎,他也确实不擅长,“我没爱过你,可是你消失之後,是我横穿五界,去幽冥界把你拽出来的,我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再也无法完整了。”      他的声音很镇定,好像那些鲜血不是他身上的,只是说著,像是在告别。      “荧惑爱你或者你爱荧惑又怎样?出了事,除了我去看你,我让你轮回,每一世照顾你之外,他们谁管过你。”      他应该又是在说谎吧……青君再次捂上耳朵。可是……这些谎言像是春风一样,无处不入,每到一处就掀起一阵涟漪,搅动的人心神不稳。      “你不记得你的承诺了,可我记得。”临花轻笑,“我说过,山转水转,只要我在,我就会一直照顾著你,哪怕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一直被你骗著。”      他说的无限怅然,嘴角吐出一点血,大笑起来。      “好了,这个答案你该满意了。”临花看著他,“你很蠢,我比你还蠢,你也可以欣慰了。”他转了转手指,厌恶地看著上面的一点红痕,“让你走你不走,他追来了吧。”      已经不需要他说了,四周铺天盖地的大火,简直像是血一样,将洁白的云染成绚烂的红,看起来绚丽无比。      “我最讨厌言而不信了。”临花喃喃自语,开辟出了一方战场,他伤的不轻,连花都开的不太顺利,多数都是残缺的,“不过我真羡慕他啊,只有他这样的性子,才能君临天下吧。”      他招了招手,像是弹琴一样,气流为弦,香气为符,金黄的光线交织著穿过那些花儿,将火海网成一个球。      青君站在他身边,看著他动作,看著他微笑,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      这个妖怪……这个妖怪如果真的想君临天下的话,其实也是非常简单的吧。      如斯强悍,如斯镇定,转眸之间,尽是霸气。      “星君,狗急跳墙,你何苦如此逼我。”临花满手都是金黄的光线,这是天地线,万物源生於气,临花正在借灵力。      他的手指很灵巧,像是在翻花绳一样,快速地抖落著那些线,又扔出一颗碧色的珠子,嘴角弥漫著一点点苦涩。      “你是狗吗?”      临花又叹了一口气:“我若是承认我是狗,你能放我一条命吗?”      “不能。”荧惑笑意盈盈,“你平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难得今日有如此破绽,我绝没有放过的道理吧?”      “那我就不是狗了。”      临花说著这些自贬的话,手下的动作却猛然顿住,他鼓起腮帮子,含了一口血,朝那些金线与半空中的珠子吐过去,他的血是红色的,线是金色的,珠子是绿色的,三色合在一起,青君眼前一花,便什麽也看不清了。      “临花?”青君第一秒想起的就是叫他,叫完了才想到现在他也是有功力的,紧张什麽呢?      他凝目,回想了一下清心咒,眼前很快便又恢复了明亮。      眼前长风万里,红云啖彤,火海如炽,花如烟花,恍惚间却仿佛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那股血腥味,如此的淡如此的熟悉,在遥遥的火中若隐若现,让他想起这股味道,总是在最後的时候出现。      好像陪过自己很多次,这股血腥味,总是陪著自己。      青君想,感觉手指被一个凉凉的手指握住,临花抱著他用力下坠,这下坠的瞬间,他终於看清那颗绿色的珠子已经膨胀的有一座山那麽大了,正落在下面,外面裹著一层淡淡的金色。      临花抱著他,像是离的弦箭一样,冲向了那颗珠子,眨眼之间,他们便越过金色的光线掉入了珠子里面。      有种暖暖的感觉,青君想,睁大了眼睛,珠子里面山明水秀,涓涓溪水,棕棕绿树,曲径幽雅,处处都有种明媚,只觉得风景如画,松筠如屏。      临花将他放下,青君才要疑问,外面便传来了轰天震地的响声,似乎是有人在外面用锤子踢,踢声震天动地。      “这里能避两天,我再想别的办法吧。”      临花喘息回答,终於忍不住了,半跪下来,把衣衫拉开,他肚子上的洞已经缓缓修复,却终究没好全,还有一个拳头大的洞。      青君盯著他腹部也喘息,用力闭上眼睛。      先前因为愤怒,他不敢多想,但是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他到底干了什麽。      他杀了他们的孩子,如果临花没撒谎的话,这是他第二次杀他们的孩子了。      震天动地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外面却突然安静了下去,青君正要舒一口气,却感觉温度陡然高了起来,之前的和风舒缓,陡然间便成了炙热。      临花凝著眉毛,潦草地结了一个咒:“他用火烧的,我不太擅长用水,你记得吗?”      青君摇摇头,他记得他擅长御风打雷,却不记得他可以召唤水。      绿色珠子里就有一条小河,临花挣扎著爬起来,青君去扶他,临花倒是没拒绝,到了河边便跳入河里。      他脱掉了衣服,青君才发现他伤的多重,简直满身都是伤痕,有些地方的痕迹甚至看的人触目心惊,尤其是後背位的,几乎就是被烤焦了。      他想起之前自己盛怒之下的一掌,势如雷霆,正完整打在临花身上,又恼怒又心疼。      珠子里的温度持续升高,很快就高到了某个不可承受的地步,小河里的水也慢慢变少,至最後,居然已经有涸辙的鱼了。      “临水擅水的,叫他吧。”青君想了想,把脖子上的那个玉佩拿下来,临花已经从河里出来了,变化了一身黑衣,躺在地上无声地喘息,汗水将他整个人都氤氲的几乎透明了。      那种透明太恐怖了,简直像是随时会消失一样。      “不许捏!”临花扑过来,青君一把抱住他,正好将他接了个满怀,这让他有点手忙脚乱,明明之前抱过很多次的,这次却笨拙的像被烫伤了一样,连手都不知道该怎麽放了。      “已经捏碎了。”      青君有点歉然地看著他,临花扑过来的时候,他一紧张,就正好把那个玉葫芦捏碎了,小小的葫芦碎掉之後反倒成了一汪碧水。      临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      临水确实说话算话,等待的功夫只有片刻,这片刻甚至仅仅够临花捡起几条鱼架起了柴火而已。      不过临水确实很有用,从他缓缓出现的那刻起,整个珠子里就开始凉风习习,漫天的星辰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找我?”临水在他身边坐下,拨了拨篝火,“我有点忙。”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纤尘不染,坐在金色的火光边,眉毛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红,就像很久之前,青君第一次看到他,他身上落满了粉红色的桃花。      那时候的临水,风流无边,那时候的临花,温和搞笑,那时候的他,是个人类,热烈地喜欢著这对兄弟,享受著第一次被人温暖的感受。      从什麽时候开始贪心的呢,从一开始的只要不是一个人,到後面的要全身心占有一个人,他忘了,等他真的要全身心占有一个人的时候,他也就要失去那个人了。      回不去了,青君压抑地喘息著,他还怀念著那些日子,但是却回不去了,因为他弄糟了一起切。      他想临花那句话是对的,他们完了,彻底完了。      他感觉心里有点空,又不知道为什麽而空,他只是觉得茫然,他做了太多年的人类了,有了人类的太多缺点,多情、懦弱、念旧与倔强。      他闭上眼睛,还能记得不久之前,他坐在树下面,里面躺在他身边,或者看书或者吃东西,但是那会儿他可以随意碰到临花,他可以亲吻临花,他可以满怀希望。      如果他不那麽好奇不那麽贪心,真像临花说的,永远不要记起,那麽他就能一直幸福,幸福到死了。      临花冷眼看了临水一会儿,才低下头去看篝火上的烤鱼:“你还好麽?”      “还行。”临水抱膝而坐,看著远方,“幽冥王挺强的,我还能撑一段时间。”他偏头一笑,英俊的脸在火光下烧成暧昧的红,“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这样。”临花点点头,将凌乱的额发往後顺了顺,“那你现在抽出这麽多神识,会不会很危险。”      临水摊手,看了一眼青君,又看了一眼临花,还是笑笑,他的心情似乎很好,笑的很开心:“不知道,可能很危险吧。”      “你不怕死?”      “不怕。”      “大哥真是我杀的。”      “我知道。”      “你不动手为他报仇?”      “我总不至於为了一个哥哥去杀另外一个哥哥。”临水捧著脸,青君发现他的半边脸水光泠然,像是被热泪浸泡过,可是他的眼睛很清冷,冷冷清清的一汪碧潭,没有一丝涟漪,“喂,你说临月性格如何?”      临花坐在火堆边认真烤鱼,到现在青君才知道,原来临花会做饭,且十分娴熟,那些鱼儿烤的香气四溢。      他想了一会儿,忍不住苦笑,关於临花,他其实又知道些什麽呢?      “他还小,性子又燥,还是不太适合魔君。”临花回答,看了看四周,“但是你若不想做,让他做也无妨。”      他想了一想,从衣袖里掏出盐罐,将盐洒在烤鱼之上,又烤了一会儿,直到油脂滴落,他才尝了一口,满意地笑了笑,把烤鱼递给临水。      “只是你不觉得,其实……十三更适合麽?”临花缓缓道,“他虽不是皇子,但是论能力与心计也不差我们,且热爱魔界。”      “十三?”临水咬著鱼的动作顿了下来。      “十三,反正他爱你,他会帮你好好守护魔界的。”      临花将第二条烤好的鱼递给青君,他的动作轻轻的,轻轻地拽了拽青君的袖子:“虽然我们无所谓吃不吃东西,但是我还是觉得吃东西很温暖。”      青君颤抖著接过烤鱼,他有点无语,他还以为临花一辈子都不会理他了。      他接过烤鱼的时候,手一直在抖,便碰上了临花的手指,临花温和地看了他一眼,甚至还拍拍他的手腕。      “别紧张,我们会出去的。”临花安慰他。      “可是那样对十三不会太残忍麽?”临水咬著烤鱼含含糊糊道。      “随便吧,不是对十三残忍,就是对你残忍,反正总要残忍。”      临水笑笑:“有道理,只是你什麽时候说话也这麽有禅意了。”      “你休息一会儿吧。”临花摇摇头,没有答话,说了点别的,“你不能抽出太多神识,休息好了,明早我们商量一下,联手干掉他。”      “我可以直接干掉他。”      “那你会死掉,你不肯杀我,我便愿意让你死了麽。”      临花抿嘴,闭上眼睛示意休息,临水便也不再说话,青君是不敢说话,於是整个夜幕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空气里日渐浓郁的烤鱼香气与木柴燃烧的哔波声与偶尔的油脂低落声。      这个世界如此的安静,要是他们能一直这样安静下去就好了,青君满足地想,也学著他们抱膝而坐,把身体团成一个球。      等他把这个动作做好的时候,才发现为什麽临花临水都喜欢这麽坐。      不仅仅是因为温暖,更是因为空虚与控制,闲置下来的手总想去握点什麽,可是什麽也握不住,於是只能握住自己,自己温暖自己。      他想起一句话,不知道是临花还是临水嘀咕的。      没人抱著自己的时候,总要自己抱著自己,自己爱自己,那样才不至於孤独到死。 百花杀 58 三千世界   青君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街道上,那街道长的像永无止境,无论他如何走,都看不到尽头。      他并不著急,只是不急不缓地走著,他的身边白雾蒙蒙,里面只有他整齐的脚步声,他叫临花,风轻轻地吹,风里却无人应和。      没有临花的,他想,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再没有临花了。      可是临花去哪了呢?他想,还是不急不缓地往前走,他听到了风里轻轻地脚步声,真安静啊真安静。      临花呢?临花被我杀了啊……青君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在开那扇大门的时候,临花就被他一剑贯心而死了,就像很多年前,他被临花的影月刀一刀毙命一样。      为什麽杀了临花呢?临花又为什麽要杀我呢?      青君木木地往前走,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记得,他曾经爱过一个妖怪,爱到了深处,情难自拔,所以他便选择斩断情丝,因为他是神仙。      他还记得,他决定斩断的那天下著一场小雨,雨丝缠缠绵绵的,像是眼泪,於是他驻足在招摇山的外面看了一会儿。      他甚至还记得,最後一次的告别里,他碰到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一身白衣,眉目风流,笑嘻嘻地问他要不要帮忙。      少年有一张极其英俊的脸与碧色的眼睛,青君闭上眼睛,想起自己当时答应了少年,让少年取走了自己代表情感的那缕魂魄。      他做不到真正的决裂,於是他情愿抽离那些感情,他以为做到了,所以他带领大军去跟那个妖怪决裂,却陡然发现,原来那个妖怪也是可以很厉害很厉害的。      那个妖怪在他身子下欢叫,在他身边微笑,在他的大军压境下退让,於是他便忘了其实那个妖怪也是有自尊的。      等他发现那个妖怪,原来也是可以那样霸气的时候,他已经被影月刀刺穿,他还记得,那是云天涯的下面,他穿著一身青衣,而那个妖怪穿著一身蓝。      明明已经去掉了感情,可是被影月刀刺穿的时候,他还是後悔了,铺天盖地的情绪从内心席卷住他,他想,其实即便他是神仙也不要紧的。      是神仙又如何,不会有那个妖怪的温暖,也不会有那个妖怪的喜爱,於是他握住那个妖怪的手,恳求他原谅自己。      他说如果有来世,他要和妖怪好一生一世,再也不要做什麽神仙,也不要想什麽君临天下。      他的血把妖怪的脸都染红了,他在妖怪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慌失措,於是他便利用那点惊慌失措逼妖怪发誓,一定去找转生的他。      风缓缓地吹拂,温柔的像是情人的抚摸,白雾缓缓退去,青君也慢慢地想起了尾章。      那个妖怪答应他,以後再也不穿蓝衣,那个妖怪答应他,只要他转生,就一世相守,那个妖怪答应他,永远不会忘记他。      他想起最後的最後,他怕妖怪忘了他,让妖怪剥了他的皮,他想,那样子,妖怪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了。      那麽那麽久了啊,青君捂起脸,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天亮了。      而他的世界暗了。      他缓缓放下手,睁开眼睛,临花正在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临水屈膝半跪在地上,一手按在土地之上。      梦境结束了,青君想,他们还在珠子里,正在准备联手干掉外面的荧惑。      荧惑……荧惑……      青君想,这个如此诱惑的名字,到底是什麽时候从他记忆里消失的,连他都分不清了。      他记得很久以前,他心里只有那个红色身影的,可是很久之後,他已经忘了,他当初到底是为了什麽喜欢荧惑的了。      骄傲的荧惑、倔强的荧惑、厉害的荧惑、强大的荧惑,他记得这些他喜欢荧惑的特点,可是再仔细回想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全都是临花的特点。      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他在百怪林救了一个小妖怪,那个小妖怪便在百怪林边等他,等到碧桃花开,他常路过百怪林,常常看著那个妖怪等待,也生出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受。      怎麽会有这麽笨的妖怪,他当时想,他当然知道这个小妖怪的身份,只是他想,那到底是魔界的皇子,死在这种地方太可惜了,於是他便出手相救。      他不能说是那孩子的倔强惹得他好奇,也不能说是因为那孩子的身份让他感兴趣,他只能说命运真的是很搞笑很搞笑的事情。      很多年後,他再次与那个孩子相遇,那个孩子却不再认识他,於是他想了一个由头,百无聊赖地跟著他玩了下去。      那是最最有趣的五百年,他们在人间,各种冒险各种有趣,有趣的甚至都忘了,其实他是个上仙。      那麽有趣的临花,会认真做饭的临花,会认真宠他的临花,会认真听他讲话的临花,他那麽那麽喜欢。      “你要是再走一步,我就把你剁了。”      青君的记忆停止到这里,临水冷冷的话语惊醒了他,後者还跪在地上,身上却冒出了一股黑色的戾气,像是魔化了一样。      “讨厌。”临花眨眨眼睛,停住脚步羞答答地道,“又被看穿啦。”      他总是这样,正事的时候老是不正经,因为他不喜欢被人看穿,青君想,这麽些年,他还是没变。      他想起那时候那个白衣少年也是那麽对他说的:“你困的并不是一个普通妖怪,是我们魔界的皇子。”      “他不需要感情,他如此惊才绝豔,却要因你而一生平淡,我不愿意,我相信他也不愿意。”      是的,那时候他就知道了,不是他不想喜欢了,而是他实在不敢了。      有逐鹿天下之心的临花,其实并不是真心愿意跟他一辈子在招摇山平淡过日子的,他那种妖怪,属於战场。      临水劈手给他一巴掌,那力道真是不轻,临花被他打的踉跄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偏过头来的时候,半边脸颊都红了。      “你要是这麽想找死,又叫我来干什麽?”      临花很委屈:“我没想找你,是他找你的?”      临水瞥了一眼青君:“那玉佩到底是给他的还是给你的,你心里不清楚?”他冷哼一声,“你一叫我,便将神识抽出来了,连……”      “连自身安危也不要了是不是?”临花叹了一口气,“你怎麽这样啊,难道眼睁睁看著你为我牺牲,我会比较好受吗?”      临水冷目看著他,慢慢地由半跪的姿势瘫倒下来,双腿交叠,他招了招手:“过来。”      临花慢慢地走过去,临水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之上,那些围绕著临水的黑雾慢慢腾腾地将他们俩包围,黑雾像是水一样,丝丝柔软,却并不薄,很快就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了,只能听到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      “……只能这麽做了,我也不擅长治愈。”      “没生下来也好。”      “你以後都不能生了。”临水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似乎含著什麽,那种含糊隔得远远的,於是青君便觉得临水的话也离他远远的,“腹腔破坏的太厉害了。”      “我母亲的语言能力向来无可匹敌。”临花的声音也很含糊,似乎疼的厉害,颤颤的,“她当年就说过了,我是最後一只黄乘兽,只是我还以为……有时候,你还真不得不信命,我百般防备荧惑,结果居然栽在自己手上。”      青君低著头,眉毛耸动了一下。      其实……他现在并不後悔杀了那女孩子了。      他想,临花还不知道那个混血的孩子意味著什麽,他们都以为,那孩子会血统强大,却不知道那孩子会有多危险。      他的青灵血脉并不是什麽好的血脉,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是那样子杀了那个孩子,可是他没办法。      他们不能有孩子,那孩子会直接吃掉母体。      太过强大的血脉,总会遭到反噬,临花不知道,临花总以为,那个孩子能特别特别厉害。      青君低头看著柔软的草地,觉得这样子也很好,临花什麽也不知道,那他就什麽都不说了,反正临花以後也不能生了。      他喜欢孩子,可是他还没有喜欢到要用临花去换孩子的地步。      他向来心狠,杀掉第一个的时候不曾後悔,现在想来,杀了第二个也没什麽值得後悔的。      “……请君入甕吧。”临水笑笑,“这会儿他们应该上当了。”      青君回神,黑雾已经淡淡散去,临花趴在临水的膝盖上,漆黑的长发又长了出来,长长的拖拽了一地,光滑可鉴。      伤的这麽严重麽,连交换术都使出来了,青君一眼便看出来了,临水将他的大半生命给了临花,那些逆生长的长发便是证据。      他看著暧昧靠在一起的两个妖怪,因为得到了魔君的血脉,临花又变成了那张二十岁的脸,长眉入鬓,眉眼凌厉,转眸之间尽是温柔。      这样的相信对方……青君想,如果换成他,哪怕情愿这样的以命易命,临花也不会相信他的。      生命的转换术,需要互相相信,因为一方随时都可吞噬掉另外一方,刚才如果他们随便哪一方贪婪点,便能直接吞噬掉另外一方了。      明明……他跟临花认识的更久,可是临花却甚少相信他,以前是,现在也是,临花甚至都不愿意告诉他,伤的那样严重。      不过自己也确实没有让他相信的特质,青君还是坐在地上,等他们交流完毕,他现在更愿意倾听。      反正临花还在就好。      “谁都会犯错。”临水摸摸他的头发,又摸摸他的脸颊,他们俩靠在一起,耳磨鬓染,上面的那张脸英俊的无可匹敌,下面的那张脸灰头土脸,可是却和谐的很,在惨白的光线下,温暖明媚,代表了极致的诱惑与平淡,“你知道麽,我曾经在人间辗转数年。”      临花嗯了一声。      “我那时候认识了一个人。”临水似乎想了一会儿,“他长的很像大哥,也是笨笨的,我在人间守了他两世。”      “呵,他是少相的公子,天生该万众瞩目的,可偏偏笨的很,那些真正的世家公子,其实精英更多,他总是融入不进去,考试的时候太傅的公子金榜提名春风得意马蹄疾,他却名落孙山,被他老爹训的半死。”临水悠悠一笑,“他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喜欢上了那太傅公子。”      青君也凝神听起来,他想,临水说这个应该是有用的。      “我便帮他,帮他考试,帮他平步青云,帮他与那太傅公子比肩,可是他最後还是不能如愿。”临水耸肩,“他是个孬种,最後居然自杀了。”      临花微微偏头:“哦?你竟然没阻止?”      “为什麽要阻止?”临水脸色陡然冷下来,“他喜欢的太傅公子是人,他爹娘便不是人麽,这世上哪有什麽是过不去的,他却偏要走那种路,我又何必阻拦。”      他看著临花:“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种人,也最瞧不起这种人,不过那次我也闹清楚了,他不是大哥,长得再像,性格再相似,也不是。”      “我们都是上位的。”他淡淡地说,却终於有了一股魔君的气势,“不需要爱情的,也不需要替身。”他戳了戳临花的心口,“你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只在这里,只有这里。”      临花睁大了眼睛,临水也睁大了眼睛,他们俩对视,眼睛里火星四射,凶悍的凶悍,平静的平静,令人诧异的是,凶悍的居然是临花。      “你知道了?不可能!”      临水还是很平静:“知道,你以为你装的多好麽,连父皇都知道。”      临花看著他三秒,泪光莹然,陡然咒骂了一句:“操你娘。”      “我没娘……”      “……”      “那就操你爹吧……”      “我们一个爹……”      “那就操你吧……”      “能压的倒吗?压得住我不介意给你操啊。”      他们俩随口胡诌,青君却不再看他们,珠子里面已经天光大亮了,但是光线却不是白的,而是火红色的。      荧惑真正的杀招来了,他想。      “让我去。”临水拍拍临花,爬了起来,笑的如神佛一样慈祥,眼睛却慢慢变成了紫色,蔓延出一片杀意,连白色的衣服都像染上了他的怒意,逐渐变成了暗夜的黑,只有袖摆处绣著一圈的银色繁花。      “三千世界,众生黩武。”青君听到他慢慢念了一句,很慢很轻,却一下子变了天。 作家的话: 这文一直调子平和,按照我的风格,他们翻脸怎麽著也该是血雨纷飞,你捅我一刀,我砍你一剑的,可是写写就发现,其实没办法凌厉。 临花和临水实在都是太过温和的性格,背叛了之後苦笑一声,也就完了。因为已经被背叛习惯了。他们俩都穷途末路了,在青君的眼里,他们俩也还是强大淡定的。 我一直觉得百花杀的爱情调子不浓,但是过日子的调子很浓,有时候,对於有种冗长生命的生物来说,其实细水长流的温婉比爱情更可靠啊。 PS:有姑娘反应每章字数太多了,我一时都忘了……所以由明天调整回来,继续两千字一章XD 百花杀 59 爱恨逍遥   青君挨著临水坐下去的时候,天地已经连成了一线,尽头处乌云徘徊,大朵大朵地翻卷著,像是茫茫荒原的枯草,绵长而苍凉。      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人间便是这样的,四处荒野,那时候还没有四季之分,他御风而行,总是见到这些原野漠漠的景象。      那时候他是真小啊,伏羲还在,还没有因为人类与女娲翻脸,上古神龙还没堕落,所以毕方还火的好好的,浮黎还没有累死。      後来呢?後来主神们都消失了,连辅神都开始消逝了,共工去撞山了,少昊、陆吾都渐渐地沈眠了,再之後,连开明、离珠、金甲等四方神兽也不知所终了。      那样的记忆太久远,他几乎都消除了,等他恍然一悟的时候,他才发现,天庭里的上君已经寥寥无几了,连天帝都换成了後辈。      他晃神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很是想念那段日子,那时候他与开明交好,开明驮著他,四处乱走,他们去天之涯、海之角,抵达天之高处,海之穷处,水之深处、      其实只是因为觉得孤单了,青君想,他很久没有想起这麽久的回忆了,但是现在便陡然全部记了起来。      他想,他只是喜欢那种四处游荡的日子,四处都是朋友,他从不怕寂寞。      现在已经不是他的时代了,他捂著额头想,这是小辈们的天下了。      赤红的火翻滚著,像是潮水,一瞬间就将刚才的乌云染红了,赤红过後,绿色的珠子便慢慢消失了,那些绿水青山也被夷为了平地。      他感觉身边有人在动,转过头去,才发现是临花在扭著手在玩手势,後者一脸恍惚,表情比他还要飘渺。      “小临,你在想什麽?”      青君小心翼翼地问,他终於想起那只小狐狸为什麽叫小凌了。      那麽久远的过去,他跟著临花,由临兄叫到了小临,因为临花不喜欢被叫本名,所以他们都会刻意避开。      那场梦境,临花做的诚意十足,可是他终究没有看出来。      逆转的梦境,一直在提示著他,他所有的梦境都是临花给他的,临花一直在帮他回忆,只是临花暗示的那麽多梦境,他却只愿意记住那麽些无关紧要的。      临花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敢回忆太久远,因为他知道更远的时候,他有多糟糕。      “你看过《我是传奇》吗?”临花随时捡起一绺头发把玩,忽然抬起头来,“记得那只狗死的时候吗?”      临花猝然抬头,青君正与他四目相视,一时万千世界都停顿下来,刹那无言。      “……我只看了一个开头。”青君有些尴尬,小小声回答,“我比较笨。”      临花比他更新一个现代人,迅速适应了这个社会,喜欢上网,喜欢看电影,甚至还会网购,深夜刷副本,但是青君一般都很少陪他。      他们房间有一台电视,临花租了一堆碟片,有时候是安静的风景纪录片,有时候是胡里花俏的文艺片,偶尔又会是一些乱搞的A片,青君偶尔路过会陪著他看三分锺,但多数都更情愿去看临花。      电影是虚假的,而临花是真实的,电影不可触摸,隔著那麽远,而临花可以抱著,暖暖的。      他不太理解临花突然说这个干什麽,但是想必这里面有什麽深意。      “没事。”临花安抚,把头发整理好,然後齐根扭断,他动作利落,及膝的长发一瞬间就哢嚓掉了,青君连可惜的话都没说出口。      那时候的临花,也有一头长发,不过一样的习惯,临花不喜欢留长发,但是那时候的临花什麽都不记得,所以真听他的话啊,留著长发,随意他抚摸把玩。      “小临,你在想什麽?”青君执著问。      “在想……”临花算计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在想既然他在打仗,那我们就来算账好了。”      他用了算账这个词,很凶悍的姿态,但是说的却著实温和,温温地看著青君,小心翼翼地看著青君:“你愿意陪我整理一下吗?”      有什麽不愿意的,青君看著他,终於问出了最想知道的事情:“你为什麽不告诉我实话。”      如果临花直接把一切告诉他,他可能真的会什麽也不想记起的,因为那些似是而非的梦境与事实,反而撩拨起了他的好奇。      临花一直用一些真真假假的事情暗示他,看著他挣扎在迷茫中,分不清事实。      倘若临花直接说出真相多好,那样他们可能都不会有遗憾。      临花愣了一会儿,说:“我以前也常做梦,梦见自己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後,太阳很亮很亮,刺的眼睛痛。那里面有一个人,他总是打我,我发誓要打回去,可是我总是动不了,於是我只能拼命拼命地看著他。”      青君想起自己那场梦,总是在一片白雾里行走,四周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寂寥安静,看不清前方,也找不到方向,只能疲劳而无止境地向前。      他们俩的梦境,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太阳太刺眼了,我总是看不清,於是我只能迷茫地知道我恨著梦境的一个生物,可是我毫无办法。”临花喃喃自语,“你消去了我的记忆,就这麽眼睁睁看著我迷茫,看著我对你好,那时候你为什麽不说实话。”      青君心里一抖,临花的声音虽然轻,但是每一个字都打在了他心上。      当年他骗临花,一样骗的那样深,所以日後,临花骗他,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也很想知道你多得意啊。”临花看著远方,像是在梦呓,“你的对手兼情人匍匐在了你脚下,雌伏在你身下,为你做小伏低,甚至叛国离家,那时候,你为什麽不想想我也会伤心呢。”      临花低头看他,脸上并没有伤心,但是那种平静的面容却像午夜的噩梦一样,一下子让青君战栗起来。      是的,那时候他也春风得意,他看著这个曾经与他平手的妖怪折服在他手下,就像一个孩童折了鸟的翅膀养在笼子里一样,他也不曾想过临花是否愿意,是否喜欢陪他做一对情人。      他只是觉得,他这麽想了,於是他便去掠夺,有实力的话,别是意见是可以忽视的,临花的想法是可以罔顾的,反正高兴的只是他。      那麽这麽远的现在,轮到他了。      时间这玩意儿是最公平的,它总会将之平衡,哪怕那些代价与惩罚来的如此迟,可是终究来了。      他要付出代价,就像他曾经索取的那样。      镇明说,什麽样的种子,种出什麽样的果子,果然如此,因为他无情过,所以现在他也要被无情。      报应不爽,哪怕他们是超脱五离的神怪。      “一会儿你站到西南角。”临花指指一个方向,“我们会先开辟一个通道出来,你第一个跑。”他顿了一下,“不要再回来了。”      青君看著他:“为什麽?”      果然临花还是要跟他分开,他想,这个妖怪总是这麽干脆,理智冷静,也那麽无情。      不管多久的交情,一旦摊到了桌面,临花总是那样的冰冷。      “我不需要你保护。”青君捏拳,临花也不能让他离开。      “你不是他。”临花摇摇头,“还差很多。”      临花笑起来:“今天如若是皓灵青君站在这里,绝对没有荧惑在外面叫嚣的份。”他轻轻地啊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我只是说战斗力。”      青君盯著他:“我都记起来了。”      “你很奇怪。”临花有点困惑,“你……的主意识是不是还是人类的那个青君啊?”      青君点点头。      “就是这样。”临花也点点头,“你人类的意识太强了,已经腐蚀了一些神性,不过不要紧,你回去上三界,好好休养休养,就会恢复。”他顿了顿,“不过我建议你别回去了。”      “你堕落的太厉害了。”临花指指他的额头,“你的魔性已经超越了你的神性,只是还没有完全腐蚀掉罢了。”      一个上古主神,居然还能被腐蚀掉了,青君想,暗算自己会不会比墨龙更奇葩一点,不过对这个结果他一点也不惊讶。      很早之前,他就有魔化现象了,如果不是魔化,他怎麽会愿意跟一个妖怪纠缠那麽久,只是他以为,他杀了这个妖怪,就能阻止魔化的,谁知道,最後不但失败了,还失去了更多。      他听到外围临水跟荧惑在交谈,临水一本正经地诱惑:“我很欣赏你。天帝能有你这样的麾下,也真是福气。”他的声音断了一下,似乎被什麽击中了,“只是,你如今堕落的厉害,你确定你还要为他做事麽?”      “我魔界如今虽然式微,但假以时日,必定强大,你何不弃暗投明?”      “天界才是明。”      这才是天界神仙该有的态度,坚决冷淡,青君想,但是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想像荧惑那样的坚持下去。      他跟临花是两个阵营的,所以便错过了很多,可是现在,他发现,他已经不再愿意回天界了。      他堕落的确实很快,当年的他,恨妖怪恨的要死,因为他们致使墨龙堕落,他每每见之,便杀之後快。      确实那时候的自己就开始堕落了,青君想,因为执著,因为倔强。      “就凭你们堕落的速度?”临水嘻嘻的“我当日与紫薇星君暂居东海,他便如此,人心蛊惑,却比不上你们善变。”      荧惑也嘻嘻而笑:“无所谓,只要能得到,过程不是重点,形式也不是,结果才是。”      “我不想回去了。”青君小小声说。      他想,他既然以前厚著脸皮跟著临花跟过那麽多年,那麽现在,他也可以厚著脸皮跟很多年。      “你很奇怪。”青君低著头,头顶却传来临花的声音,後者双手合十,眼神奇异,“你……你的人类意识怎麽会强过神的意识。”      青君没听懂他在说什麽。      临花又看了他一会儿,那眼神里有种强烈的不安,但那不安只持续了三两秒,於是青君便也没在意。      “我不会走的。”青君解释,“我喜欢你。”      这话他做人类的时候,几乎天天说,说的比这个还要肉麻还要认真,於是临花便也不甚在意,只是潦草点头。      “阿青,其实我很残忍的。”临花点头,慢慢笑了一下,“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不想你再跟著我了。”      青君没吭声,临花笑的更厉害了:“我只是懒得计较,因为计较了也於事无补。”他微笑,但仅仅是微笑,寒气森森的,“但是这不妨碍我恨你。”      他说恨,说的简单而认真,微微笑的样子,很羞涩,可是他那样诚恳,那样真挚。      青君疼的不知道说什麽,他想,临花确实应该恨他的,只是临花太温和了,到现在也没有跟他吵架,所以他便以为,临花仅仅是生气了。      不计较,那是因为自己算是陌生人,青君想,有些慌张,有些无措,他想,怎麽可以这样,但是又觉得,确实该是这样。      临花早说了,他不会无休止地原谅,无休止的宠他。      “看到你我很难受。”临花认真看著他,“真的,我想吐。我不能原谅你,感情的事我不大懂,也无所谓,可是我在乎後代。”他的眼睛暖暖的,“你杀了我两个孩子。”      青君这时候才知道,有一种恨,可以那麽平静,而那麽平静,却可以那麽伤心。      临花张开手掌:“我压抑住了自己,可是这不代表我忘了。”      “可是他会吃掉你,青灵血脉会吞噬母体。”青君辩解,因为著急,他已经忘了,这种事,他原本打算再也不告诉临花的,免得临花再伤心。      临花诧异地看著他,一直平静的表情终於裂了开来,十分惊讶。      “我不想用他们来换你。”青君低著头,有些委屈。      他再喜欢小孩,他也不想,用失去临花作为代价。      “我跟你说过了,我很残忍的。”临花看著他,眼睛里闪过一点怒气,“你总是这麽一厢情愿与自以为是。”      他看著青君:“他不会吞噬母体,黄乘生下来是死的,要放到五行池里,用五行元素浸泡一百年才会活下来。”他一字一顿地回答,“这才是为什麽我们活下来那麽少的主因,因为五行池换骨太疼了,很多小黄乘都熬不下来。” 作家的话: 鲜网的VIP是单字数收费,具体的一般读者也搞不清,但是作者算後台还是能算出来的。比如吧,我写2900字,鲜网收费15鲜币,但是其实真正的,到3100才该收15鲜币,就等於说,你们几乎每天都多收1鲜币。我直接跟你们说结论好了,鲜网最合算的字数是1600,但是我的底限是一章最少2000字,所以才决定调整的。 我的本意是要为你们节约钱,但是既然你们都抗议,那麽我继续原计划好了。 至於双更,我一并说了吧,那是不可能的,不是我不肯,是编辑不会审核的,她有她的考量,每一篇文章,我传好之後,都要编辑审核了,才会出现在专栏里面,所以催我没用,我在後台传到完结了,前台也不会出现。 这话我解释过一遍,看过的姑娘知道就完了,过两天我来删除,只是想说一句,我很愿意为大家考虑,那麽我也希望大家能理解我一下,就算日更两千字,我也觉得我很给力了,百花杀这种文,虽然写的比较糟糕,但是里面一环套一环,又不是肉文,我每一章都要写很久的。                            繁华落地於2012-8-4 百花杀 60 穷途末路   “不可能!”      青君剧烈摇头,拒绝相信。      临花凝视他两秒,无声地笑了起来:“对啊,我骗你的。”他站了起来,两手张开,上前拥抱住青君,“嗯,我骗你的,所以不要哭了。”      他的声音很轻,动作却很用力,重重地抱住了青君,那种力道,简直有揉碎的力量,青君却不在乎那种感受,他只觉得一种深藏的屈辱和伤感蔓延出来。      如果临花坚持,他还可以安慰自己,这是临花骗他的,可是临花这麽说,他便毫无退路了。      他确实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地喜欢,自以为是地伤害。      他杀了他们两个孩子,因为他自以为是的愚蠢。      他定定地看著临花近在咫尺的脸,心里像是藏了一只孤独而绝望的狼,那只狼在月色下舔舐崩溃的伤口,却不能嚎叫。      他想,如果今天换成临花这样对待他,那麽他会想要打断临花的肋骨,砸碎他的脑颅,挖出他的眼睛,他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我不是故意的。”青君战栗著回答,捂住地拽著临花的衣服,“我不知道。”      临花低声回答:“我知道你不知道。”      他拍拍青君:“好了,不要哭了,我去帮他,你好好站在这里不要动。”      青君抱著他不放,他的手滚热,甚至太热了,都有股黏黏的感受,他顿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不是因为他手热,而是临花在流血。      怎麽可能!青君大吃一惊,临水刚刚帮临花恢复过的!      他惊骇地放下手,想要问,临花却一手竖起在唇上,轻轻摇了摇头。      青君恍然大悟,刚才的治疗并没有成功,只是临花和临水在骗荧惑罢了。      他们俩已经穷途末路了,只是在虚张声势!      可是为什麽临花会虚弱成这样?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受了他两掌而已,就算……就算伤的严重,也不至於连临水都无法治愈。      “你……有病。”他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了几步,已经没有力气去深想,那些想法像是漆黑的深渊,如果深入去想,就再也上不来了。      “是啊。”临花看著他退後,啧啧有声,“所以你要不要太内疚,我原本就是有病,就算死了,也不是你弄伤的。”      他仰起头,天空有著隐隐的暗青,像是森冷的冷兵器色彩,肃杀冰冷,他扬起的下颌就冷冷地衔接在暗青下面,更加的冷漠。      “我不知道……”青君还是这麽说,脑子里一片混乱,有很多已经清晰的记忆,又开始潮水一样的後退。      他开始记不清,当初他为什麽要坚持伤害临花,他也想不起来,他为什麽要帮荧惑,他甚至不再记得,他当初到底我因为什麽去见临花的。      很多很多的记忆在消散,那麽迅速,像是流逝的沙粒,他拼命拼命地抓,但还是无法阻挡那种掉落,最终他的指尖什麽也没有了,只有指尖滑过留下的酥麻感。      他感觉心跳如雷,胸膛里沈甸甸的,很多东西堵在那里,堵的他想吼叫,可是他又无力吼叫。      腥甜的血腥味蔓延著,他甩甩脑袋,才发现前方的战场临水并不占优势,连黑色的衣服都乱了,脸上乱七八糟的的狼狈。      “我帮你去杀了他。”青君脑袋晕晕地,他脑袋里嗡嗡地响著,血液不断地流动,让他狂躁不安。      “你怎麽了?”临花握住他的肩膀,蹙眉道,“要紧麽?”      青君摇摇头,他没怎麽,唯一不满的是,临花近在咫尺的脸突然变成了红的。      “你受伤了?”青君问,不解临花怎麽红成这样。      “你到底是谁?”临花摸了摸他的眼角,眼睛里有种强烈的不安,“喂,你真的是皓灵青君吗?”      一丝红从临花的之间蔓延下去,青君顿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血其实是从他眼睛里流下来的。      我是皓灵青君吗?青君捂起脑袋,他自己也想不太清楚,远方有震耳发聩的吼叫声,那是极致的凄惨,他更加头疼了。      “你为什麽不报复我?”青君怔怔地看著临花,後者正帮他擦眼睛。      “因为报复很无聊。”临花板著脸,指指外面的临水,“他没有报复我,我也不想报复你。”      整个视线都弥漫著一种让人烦躁的血红,青君很烦恼,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眼睛深处一片酸涩,待他再次放开手的时候,他才感觉眼睛恢复了。      “这是……监视?”临花低呼,“你被谁监视了?”      监视?青君茫然看著他:“我没被谁监视。”他看了一眼远方,“你为什麽一定要活下去?”      临花仰头,天空像是要倒塌了,片片压下来的铁青色碎块,他轻轻地避了开去,“我答应过芍药,要活著回去,我答应过阿银,等他睡醒了,陪他喝酒,我还答应过很多事情,我有很多事情要干。”      你有很多事要干,却绝对没有我的什麽事,青君想。      “青君,我不太懂爱情。”临花好生抱歉,“可是我想,你也不太懂。”      “既然是喜爱,就要让对方愉悦。”临花凝视著他,“可是你不能使我愉悦,跟你在一起,我总是很难受。”      “你以前也答应过我,要一直跟我在一起的。”青君哽咽,很久之前,临花也答应过他的。      “你知道什麽是永恒吗?”临花轻笑,“冬雷夏雪,岁岁荣枯,你都不会变,但那其实是不对的,日复一日的日子太无聊了,我们寿命太长了,所以更应该四处跑跑了,你以後多走走,就会发现其实有很多比我好的。”      “我不相信。”青君慢慢回答。      临花停顿了一下,也学著他慢慢回答:“青君,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你很奇怪,我怀疑你被谁控制住了,你喜欢我喜欢的很奇怪。”      “你最开始靠近我,是为了荧惑,虽然我恨你那麽对我,可是我能理解你,毕竟我也为了魔界杀过兄弟,我们心里总有更重要的东西。”临花看著他,眼神奇怪,“可是之後我就不能理解了,你怎麽可能那麽伤害我,又觉得你爱我呢?你消散我的记忆,跟我情深似海,可是你又利用我的感情去对付魔界,我不相信,你能一边喜欢我,又一边肆无忌惮伤害我。”      青君张大嘴巴,临花直视他:“被你喜欢是件很不幸的事,我真是怕了你了,所以不管是什麽原因,我能不能请你离我远点呢?”      被你喜欢是件很不幸的事……很不幸。      青君眼睁睁地看著临花往前走了,他想追上去,可是他不敢,他想,临花说的是对的。      他觉得眼睛很痒,他用力揉了揉,可是还是很痒,好像那里被什麽东西腐蚀了似的。      他揉著眼睛,茫然地想著,被他喜欢是那麽不幸的是,那麽他又有什麽资格再去想著跟临花呢?      他总是在伤害,无法弥补,很多事情,他都在犯错。      他立在原地,听到天空波涛汹涌,耳畔风起云涌,可是他什麽也做不了,因为他不敢上去。      眼睛实在是太痒了,他想,简直想把眼珠子拽出来,他立在原地,在指缝间隐约看到远处的三个身影战乱成一团。      他不能再站在这里了,青君甩开落下来的碎石想,他们在昆仑山的脚下,四溢的灵气已经将山震动的崩塌了。      临花受伤了,他该上去帮忙。      乱石纷飞,越来越多,昆仑山的神兽太多,被惊动的四处乱吼,一片混乱。      荧惑的灵力显然是两兄弟之上,青君远远地看到临花受了一掌,跌倒了下去,那里正是山崖崩塌的最厉害地方,挟著金风的神木和乱石直直地就朝临花落了下去。      临花躲不开了,青君浑身冰凉,手忙脚乱地狂奔而去,却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著那块巨石落了下去。      “真没用啊。”他几乎不敢观看,却发现还在远处的临水已经迅速窜了回来,一把抱住了临花,在地上滚了几滚,趴在临花然後用背部硬生生接住了一块神木。      临水嘴里的血喷了临花一脸,青君怔怔地看著,心里空荡荡的。      他发现,其实他跟临花之间,太多间隙,甚至不如临水对临花做的。      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会手脚冰凉,会发傻,会害怕,却没有那种决断去拯救,所以他只能被保护。      他往前走了几步,山崖几乎都崩塌了,如此大规模的祸乱,青君都怀疑都会出事,当年共工就是撞了不周山,而如今的昆仑山正是神兽的居所与上三界的接口,如此下去,上三界肯定都惊动了。      如果都惊动了,临花会走不掉的。      他走到了临花先前关照他的西南角,那里有一株银树,挺拔秀丽,枝干与叶片都是极其秀丽的白银,在晦涩的暗青天空下,格外的醒目。      这里果真是被庇护的,他站在树下想,这边不受乱石侵扰,实在安稳。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白色的玉印,当年开明发疯时,他亲自把开明封在了昆仑山下,开明在的时候是神兽之首,那麽现在出来,怕是更厉害了。      他呆呆地想,当年他封印开明的时候,开明便对他说:“有一天,你会亲自放我出来的。”      已经背叛了的开明,他当然不会再放出来,他当年想,可是现在,他居然真的印证了开明的话。      他想帮临花,其他的他都不想。      “被我帅呆了?”临水低头亲了临花一口,往後者的嘴里哺进去一口黑血,想了想,又凑上去亲了一口喂了一点,眯起了眼睛,“唉,我好容易将养点精血出来,又送你了。”      “讨厌。”临花捂住脸做羞涩状,血沿著他的指缝下落,将他的下颌都染红了,他的声音却仍然很高兴,甚至还带著三分羞涩,“又被你看穿啦。”      临水抖了抖,擦了擦身上的血,学著他的样子做羞涩状,甚至还翘了一下兰花指:“死鬼,你刚亲过人家的,怎麽就想不负责了。”      青君看著他们抱在一起胡扯,慢慢地笑了一下,临花却不动声色,龇牙笑笑,红的唇白的牙,看起来十分狰狞。      “胡扯,明明是你压我上面的,怎麽著也是该你负责!”      “我不娶你。”临水飞快说。      “我知道。”临花幽幽地一掌劈出去,“官人你春风拂面,想必又有新欢了。”他掩住袖子一笑,长长的袖摆甩出一个奇诡的弧度,打的却不是荧惑,而是西南角的那株银树。      “唉,红颜未老恩先断,官人你好狠的心,以後奴家就要裹著斜倚熏炉到天明的日子啦,可怜啊,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他们随口胡说八道,临水的拈花指却能沈星落月,劈手一掌推开临花,便迎了荧惑上去。      “你可以问问阿青愿不愿意娶你。”      临花回头看了一眼青君,温温和和的:“上君与我们的总不是一条路,娶不成的,我还是问问别人吧。”      他转过头去,一本正经地问荧惑:“你愿意娶我麽?”      “你若不是……”荧惑眼神复杂,“我真不想杀你。”      “我也舍不得杀你。”临花款款深情,“这样吧,我们都不打了,你来我们魔界,你有什麽条件尽管提,凡是大帝能给的,我们都能给。”      荧惑笑笑,随时打出一团火,临花大叫,狼狈的四处乱窜,“你有要求就提嘛,不要这麽凶啊!”      那一团火又打在了临花身上,青君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著咒语,很多年了,他自己都几乎忘了,当初如何封印起开明的了。      如果开明出来,大概会笑话他的吧,青君想,他还是腐蚀掉了。      脚下的土地抖了抖,青君知道封印动摇了,更加迅疾地念动咒语,而打架的三个神怪,显然没有在意,还在互相争斗著。      “那我把临水嫁给你。”临花随口胡说,把临水往荧惑面前一推,“这个条件够不够?我跟你说,他绝对算个极品,你看他长得多好。”他赞叹地趁乱摸了临水腰线一把,“真的,就算娶回家生孩子都不错,何况他还是魔君呢。”      临花拉皮条向来娴熟,笑颜灿烂,舌灿莲花地推荐,难得临水居然也不反驳,居然积极配合地挺胸微笑,临花更加得意了:“看到没有,我打赌五界之内也找不到这麽帅的了,你看他糅合了性感与天真的眉眼,那种肆无忌惮的俊朗与孩子气的嚣张,真的真的只此一家,错过遗憾啊。”      荧惑也微笑著接过临水,将他抱了个满怀,左手却是一个潆月招,九天雷动,朝临水劈下去。      “就是太好了,我怕我无福消受。”他一眼便看穿了临花的伎俩,轻易避开了临水送上来的招数,一诀打在临水胸前。      那种力道……青君默默想,临水怕是要被打碎了。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临水变成了奇异的透明,在潆月招来到之前变成了透明,而後方的临花却动如脱兔,跳起来便是一个鹞子翻转,劈手便是赤红的一个圈,形同满月,却是锐利如刀。      青君目瞪口呆里看到那赤红的满月散成了万千星辉,点点碎痕都化成了碎星,又汇聚成一条赤炼银蛇,撞上了荧惑。      风动云梢,那纯银碰上了荧惑的红,将荧惑高高举起,然後便是吞噬,那纯银动作的太快,青君甚至只来得及看到那银色像是一座凤辇,高高昂在半空中。      战车……青君想,这是临水的必杀招。      “抱歉。”临花收回手,看了看手掌,“我杀辰星之前就答应过他,一定会让你们兄弟汇合。”      “你自卖自夸的本事真不小,还敢号称五界最帅。”临水的那张脸却扭出一点点奇怪的表情,连声音都变了,“不过这个说辞好耳熟啊。”      临花瞥了他一眼:“那是你自己说的,你卖我的次数少吗?”      这是临水的声音!      他们俩互换了身体!      青君顿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怎麽回事。      荧惑防备的是临水,所以临水便与临花换了身体,刚才荧惑敢随便抱住临水,便是笃定临花动手,也打不这他,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两人一开始打的就是别的主意。      大概刚才在拥抱翻滚的时候,他们俩就互换了身体。      这两个妖怪联手的机会并不多,但是配合默契,青君默默地想,临水大概没有撒谎,魔界虽然目前式微,但是假以时日,终究还是要追赶上来的。      脚下的大地动的更厉害了,封印已经完全碎掉了,半空中的银色凤辇似乎加速了封印碎掉的速度,也一同消失了。      荧惑被吞了,青君默默地想,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开明神兽要出来,自然是要祭品的,这也是为什麽荧惑会那麽容易被干掉的原因。      地动山摇,可是沈浸在喜悦中的兄弟没有发现,还在胡扯。      “是吗?”临花喜滋滋的,“唉,我果然口才不错。”他摸摸自己的肚皮,“说来我好喜欢你的皮囊。”他用一种赞叹的调子,“触感太好了。”      临水蹲在一边脱衣服,他现在用的是临花的身体,那上面染满了血,几乎连脸上的表情都分不清了,那样铺天盖地的血色,青君都暗自心惊。      刚才的与荧惑对峙,临花伤的不轻。      “真喜欢麽?”临水脱下衣服,检查身上的伤口,他漫不经心地胡扯,“这麽喜欢,借你穿几天如何。”      他伏倒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著:“你可以好好玩玩,我後宫还空著,你多多益善。”      “你後宫还空啊。”临花叹了一口气,“你喜欢什麽类型的,不要到时候,你接收了痛苦啊。”   临水随口曼应,一手摸索到腹部那个伤口,青君惊讶地发现,那个伤口居然还没好,露出红黑色的洞口,黑黔黔地大张著,怀满了不怀好意:“腰肢柔韧胸部丰满的啊,这个还要我关照吗?对了,我喜欢清秀的,太豔丽了不好,还有,不要跟男人胡搞,我可不要等你换回来的时候,肚子又大了。      临花顶著临水的脸点头,他可能像是表现出诚恳来的,但是那点薄薄的笑意,在临水的脸上蔓延出来,却是邪气四射:“当然不会,芍药是美人。”      他顿了顿,又摸摸自己的脸颊,半晌才慢慢回答:“没希望了是麽?我的护心镜早碎了,苟延残喘罢了。”      “你胡说什麽。”      “我早就知道了。”临花摸著临水的脸,笑的阳光灿烂,光影浮动,“你治不好的,我命丹丢了,已经穷途末路了。”      临水咬牙切齿,一手按在腹部,那里绿光闪耀,可是伤口修复的却极其缓慢:“不要胡说,我总会想到办法的。”      “换回来吧。”临花眯眼,有些遗憾,“虽然我是真喜欢你的皮囊,可它到底不是我的啊,你不要再浪费灵力了,早点回去吧。” 百花杀 61 太子长琴   果然是出问题了,青君默默地想,他的直觉没错,临花病了。      不过没关系,有个东西可以治好临花的,青君冷冷地想,他是上古神祗,命丹比临花的还要好。      解封带出的冲击力地动山摇,那边胡扯的两兄弟终於察觉出问题了,临水仰起头,哇虎了一声:“阿青,你好厉害。”      那株银树慢慢地碎成了粉末,临花挥手召回了它,临水也举袖挥了挥。      天空破了半个洞,粉红色的花瓣飘飘洒洒,那麽浪漫,但是等红色的花瓣落下,青君才发现,那不是花,那是血。      “你猜,开明能吃掉多少东西?”      临花仰著头,有点疲倦:“不知道,但是一个荧惑肯定不够。”      他们俩果然已经知道了,甚至可能提前就算好了,青君想,也难怪他们选在了昆仑山下。      临水噗嗤一声笑起来:“坐山观虎斗,好生卑鄙。”      “卑鄙才能活下去啊。”临花幽幽回答,“荧惑星君也太托大了。”      “我说的是……”      “真是好心机。”临水的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便响起,清清脆脆的,却是一个女声,甜蜜蜜的,“碧水君真是好耳力,本宫隐形倒是班门弄斧了。”      青君浑身一震,瑶姬居然还在麽?如果瑶姬还在,那麽……他紧张的发颤,如果瑶姬也在,那麽长琴也在吧?      临水摸摸鼻子有点尴尬:“娘娘太香了。”      言下之意,大概是玄女太香了,而不是他听到了动静。      瑶姬咯咯地笑起来,水袖遮掩住半边脸,珠光明媚,眼波似水,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女娃了。      青君还记得,他刚认识瑶姬的时候,瑶姬还是个小女孩,拽著他的衣摆问他,能不能把开明借他骑一会儿。      那个小女娃,小小的一团,在他封印开明的那天,哭的桃花眼都肿成了一团。      他还记得,那时候瑶姬蹲在地上哭,低低地问他可不可以放掉开明,她说,开明是个好神兽,不会背叛的。      那时候的她,那麽小,还不是日後云动九天的玄女娘娘,只是一个小女孩,会哀哀地哭,会拉著他的衣袖叫青哥哥。      那麽久了,再见面的时候,他不再是那个皓灵君,堕落的一塌糊涂,而她却是高高在上的娘娘了。      他恍惚地看著这个光彩明亮的少女,总觉得,他下一瞬还会奔过来,拉著他的袖子亲热叫青哥哥,问他能不能带她去玩。      “碧水君。”瑶姬慢慢地从云上落下,她的身後果然跟著一个锦衣男子,“你我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却无故打烂我的昆仑山,可否给本宫一个解释?”      她讲话慢慢的,声音很好听,著实是长大了,气度雍容,也不再多看他一眼了。      青君看著她,陡然想到,他放弃了所有。      从他解开封印的那刻起,他就真的打算背叛仙界了,而这个举动,便意味著他落到了和开明一样的下场。      众叛亲离,从此只能孑然一身。      他想起那时候开明被封印时,他那麽痛恨,那麽憎恶,他不能理解开明的堕落,在那之前,他才目睹过好友墨龙的堕落。      那些妖怪那麽奇怪,总是能引诱他们走上一条不归路。      如果开明出来,一定会笑话他的吧,青君想,那时候他那麽嘲讽开明,可是如今,他与开明一样,站到了仙界的对立面。      在人界的时候,他曾经问过临花,如何区分妖魔和神仙,临花说不知道,现在他想,他也不知道。      单纯的凭著善良与邪恶吗?可是曾经神仙的他,一样有邪恶的一面,他邪恶地做错过很多事,後面走马观灯而来的镇明荧惑等神仙,也一样的欲望难离。而身为妖魔的临花,救过他,原谅过他。      到底是怎麽来区分仙魔的呢?青君头疼地想,隐约记得,很多年前,墨龙呜呛也这麽问过他,那时候的自己又是怎麽回答的呢?      他想不起来,只记得呜呛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之後,连小凤凰那族都有堕落的了,弱小的魔界很快膨胀起来,开始後来居上。      “怎麽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临水睁大眼睛,开始闲闲地穿衣服,他还是用的临花的皮囊,这麽一副赤身裸体的样子,青君不由得暗自恼怒,“娘娘无故扣留了本座的圣兽,本座只是拿回来罢了。”      瑶姬身後的男子冷哼一声,一张脸清淡疏远,远远瞧著,像是一幅疏朗的水墨山水画,但见典雅与清贵:“开明本身就是我们仙界的。”      “可是他投奔我们啦。”临水轻快地回答,“它是你们上三界的叛徒,本座理解你们杀之後快的感受,只是他到底已经是我们魔界的了,娘娘关押了他这麽些年,也算杀气了,该还给我们了吧。”      瑶姬一脚踩在地上的碎石,原本在抖动的大地慢慢恢复了平静,她微微一笑:“开明是我们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後也是。”      她果然长大了,灵气震慑四方,仅仅的一脚,就将踩碎的封印又镇住了,可惜的是,今天只有她来了。      只有她来,是斗不过临水的。      青君已经看出来了,这一切都在临水的算计之中,怕是之後,还有别的後招,这些日子,他已经很了解这个新魔君了,看起来阳光灿烂,实则不择手段。      可是他又有些羡慕这个不择手段的妖怪,如此的不择手段,却是死死的护住自己的亲属,不怕嘲讽不怕死。      难怪他可以坐拥天下,青君想,因为他坚定吧。      瑶姬和长琴算是新一代的翘楚,不过碰上临花和临水照样没有胜算,可是他不关心,也不想提醒,他自己都不再知道,他到底算是哪个阵营的了。      他只是有点怨恨,那点怨恨很浅薄,但是却是本质,梗在他心里,再也无法消除。      临花说的没错,出事的时候,除了临花没有神仙来救他,只有临花愿意穿越幽冥界带他回来。      那麽久的时间,他属於上三界,可以不惜一切,可是真的出事了,谁又会关心他呢?      或许从墨龙堕落的时候,他就在膈应了,当时呜呛并不是纯粹堕落,他只是帮了一个魔界的小妖怪,可是他们都不理解,逼迫呜呛去杀了那个小妖怪。      呜呛不肯,於是他们便认定墨龙背叛了,再之後,呜呛头也不回地去了魔界。      如果当初,他们挽留一下呜呛,甚至询问一下呜呛,也不会酿成後果吧。      被最亲的同伴怀疑与不信任,那可能才是导致呜呛去魔界的终究原因。      “不可能。”临水微笑,“开明是本座的。”      青君理解他的感受,开明是第一个投奔魔界的神兽,若是临水也护不住它,那麽以後大概就没有神兽敢投奔魔界了。      “那我们大抵就没有和谈的可能了。”瑶姬掩唇轻笑,“不过碧水君你如今主神识都在跟幽冥王厮打,临……”她看了一眼临花,眼神复杂,“二殿下又伤的如此重,你真的要跟本宫撕破脸吗?”      临水有些为难,搓搓手:“我不打女的。”临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也不打。”      他们俩相视一眼,然後同时往青君这边看来。      “你就我来吧。”青君苦笑,心里略略清楚,那两兄弟大抵也是实在没力气了,才这麽委托他。      不过托他大概也没什麽希望,若是多年前,不要说瑶姬,纵然是大帝,也未必敢在他面前叫嚣,可是这麽久了,他已经腐蚀掉了。      很多的东西他用不出来了,主神这玩意儿,总是不能执著,他们原本是天地最纯粹的精气,可是太过的执著,总是会毁了他们。      过度的喜爱,过度的憎恨,都能将他们拉下神座。      “青君,许久不见,你怎麽这麽没风度了。”瑶姬微笑,娇滴滴的,“我也不打。”      她叫青君,再也不叫青哥哥了,青君想,也慢慢地笑了一下。      那样春风拂过的岁月再也不回来了,不过他也没必要怀念,临花说的不错,永恒其实是件无聊的事情,岁岁荣枯的不变,也挺无趣的。      他一点点都不想承认他怀念那段岁月。      因为已经回不去了。      “不打就不好办了。”      “没什麽不好办的。”瑶姬拍拍手,笑吟吟地,“本宫不动手,长琴还在呢。”      “长琴。”临花咦了一声,“长琴是你吗?”      锦衣的男子往前一步,神情淡淡的,那股淡意看在青君眼里,却特别刺眼。      长琴是喜欢临花的。      很长一段时间,青君都总是讨厌长琴,不仅仅是因为临花,实在是因为长琴身份特殊。      长琴是大帝的长子,按照人间的说法,便是太子。他出生的时候怀中抱著一把小琴,天地都因为他的出生而欢唱,所以格外得大帝宠爱。      长琴生下的时候,仙界已经只剩下了青君和紫薇星君两个上君,紫薇星君性子淡,居住东海,千百年也难得出一次门,於是教育这个小太子的任务,就交给了青君。      仙根慧骨的孩子,天生聪颖,照顾起来也不甚麻烦,青君的府邸在招摇山,那里虽不如昆仑山富庶,却也奇珍异兽遍地,偏偏这个孩子性子古怪,喜欢四处乱晃。      青君与大帝交情一般,但到底是小太子,青君也不好太过分,只好随著这个孩子乱跑,隔个三五天再把他拎回来。      若是一般孩子,拎回来也就罢了,长琴天生的资质好,躲藏的本事也高,青君寻他,常常找的火冒三丈,他性子也算温和,但到底是上古大神,忙进忙出,却又要顾及这个孩子,便忍不了生气。      智商高的小孩,情商却不怎麽高,青君生气,长琴却不大懂,照样我行我素,最後甚至捅破了天。      三千年前那场神魔大战,总有很多不明真相的神怪在揣测原因,其实追究起来,那只是长琴的一个恶作剧。      不管魔界仙界,总有些自己的宝贝,譬如昆仑山的蟠桃,譬如招摇山的乌金,上三界自然也有,赫赫有名的琉璃血,而魔界的镇界宝贝却是一个天机镜。      不管是蟠桃还是乌金或者琉璃血,都是续命延年的,魔界的那天机镜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的,只是却著实被魔界当成了宝贝供在魔宫里面。      魔界的皇,从第二代开始,就不爱住魔宫,全部都住在斑斓山里,长琴自幼被宠溺惯了,加之魔宫看守少,居然跑去盗了那株乌!。      魔界的看守再少,却也不至於弱到被长琴无声无息地跑了,自然就是一通乱追,长琴倒也争气,虽然伤的不轻,却也逃了出来。      小太子伤的不轻,大帝自然不高兴,於是便派了兴柔君下去要个说法,这种事情,在青君看来,就是活该了,好好的跑去盗别家的宝贝,被打死了也活该,可是兴柔君却是个极其护短的。      他去交涉,外交政策是这样的,魔界的宝贝被盗了,那肯定是因为魔界的看守太弱了,而天界的太子被伤了,肯定是因为魔界的看守太无耻了,以多欺少。      总之就是一句话,魔界被侵犯是活该的,天界被侵犯那是要被惩罚的。      上代的魔君性子阴柔,却一点也不好相处,闻言不由得勃然大怒,兴柔君也不相让,於是便斗了起来。      那场神魔大战,双方都吃了亏,於是偃旗息鼓,倒是幽冥界反倒慢慢强了起来,因为这个事,大帝便责怪青君看护不力,责令他在招摇山反省百年。      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被欺负了青君也是心疼的,但是却引起了这麽一场罹祸,而大帝又是非不分,青君便慢慢地不待见起了长琴。      百年的反省也就那麽一眨眼,反省完了,长琴照旧过来跟青君学法术,大抵是因为在魔界吃了亏,那时候再过来的长琴已经安定多了,性子也温和不少。      “仙界已经没神仙了麽,连长琴太子都派遣下来了。”临花摸摸下巴,打断青君的回忆,“不过太子,你当年不是说喜欢我麽?还跟我说要地老天荒的,怎麽又娶了瑶姬啊。”      青君身子一僵,他早该想到的,像临花这样无耻的妖怪,能利用的哪里能不用,长琴喜欢过临花,临花现在大概也要利用到底吧。      “唉,郎何薄幸。”临花笑,青君便几乎猜到了临花接下去的话,“太子,我们打个商量啊,只要你放我们走,什麽要求你随便提啊。”      他顶著临水的脸,眉眼横生,眼波流转,真的一等一的惑人:“什麽条件都可以哦。” 作家的话: 太子长琴出场了,撒花一下……这次的美人不是用来干掉的了)喂。 翻看资料的时候,发现长琴太子太牛X了,四次神魔大战,他参加了三次,次次都大获全胜,战斗力逆天了,偏偏还是乐神,风雅又强悍的男人当然……是用来炮灰的。 话说,对於青君介绍不多,其实他是东方天帝,跟临花相对的,他是主花神的,我觉得青君比青帝好听多了……有句有很名的诗,“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文的设定是按照山海经和道德经走的,大帝就是昊天大帝,下面是四方天帝(东南西北),然後是五曜,十二星辰,二十八星宿,风雨雷电,南北斗……所以,青君其实算是天界第二……至於常提的紫薇星君,是北方天帝。 至於魔界,走的很简单,就不多说了,话说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有姑娘以为这些神仙都是我胡编的……咳咳。 以後我都介绍一下吧…… 百花杀 62 千军万马   “什麽都可以麽?”长琴低低地叹息一声,“当年你也是这麽跟我说的。”      临花眉飞色舞,充分利用了临水的英俊皮囊,笑得风流无暇,俊朗的沈云落日。      “哦?”      长琴往前一步,纤长的手搭在临花的肩膀上,面无表情的样子,却饱含压力:“你说话算话吗?”      青君还记得瑶姬小时候哭鼻子的样子,自然更记得长琴小时候拽著他的裤脚撒娇的样子,那小子从小就长得可爱,哭起来一团娇憨,总是恃宠而骄。      那时候的长琴,虽然不懂事,但却跟青君最亲,他贵为太子,能与他玩的夥伴并不多,甚至连大帝都不甚亲近,是青君一点点带大的。      青君脑海里还停留著小小的长琴流鼻涕的样子,却不想,再见面的时候,长琴已经俊美如斯,可以散发出雄性的气息,咄咄逼人了。      其实也不算意外,只是他不肯承认罢了,青君想,很久之前,在长琴缠著临花的时候,他都坚定地认为长琴只是还小,闹著玩的罢了。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他亲手养大的长琴,会背叛他罢了。      “我可以发誓。”临花举手,见到长琴略带嘲讽的眼神,讪讪地放下手,“如果你相信的话。”      小小的瑶姬长大了,小小的长琴也长大了,青君想,然後他也该老了。      “我在归墟面壁了一千年。”长琴回答的很奇怪。      临花却恍然大悟,嘻嘻笑起来:“喜欢妖怪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太子,你该高兴大帝疼你。”他指指青君,轻飘飘地回答,“他年,你触犯条例,大帝不过命你在东海归墟反省,现在他重蹈覆辙,大帝却对他下绝杀令。”      他拂开长琴的手,上前一把搭住青君的肩膀,捍卫的姿势十足:“他被剔除仙籍了麽?”      临水的个子很高,临花用了他的身体,揽住青君的时候,真是抱了个满怀,显得那麽亲昵。      青君有点小小的感动,不管何时何地,临花总算还是护著他的。      他想起很久之前,临花也是这样,尽管不情愿,却会陪著他上天入地,乘奔御风,往来山川之间,而更早之前,在临花还不喜欢他的岁月,临花也愿意陪他在人间辗转,收集各种无趣的东西。      “你不是刚刚还在求我麽?”长琴面无表情,青君简直怀疑他面瘫了,“怎麽这麽快就翻脸了。”      临花晦气地唾了一口:“当然是因为我发现你压根就不动心啊。”      “那如果我动心了,同意了你的要求,你也会同意我的麽?”长琴问。      “当然不会啊。”临花理直气壮,“我又不是真卖的。”      他那麽无理,但是青君却觉得欢喜,他想,临花就算不喜欢他,也绝对绝对不喜欢长琴的。      那样更好,临花谁也不喜欢。      “这样麽。”长琴低下头,“你走吧。”      瑶姬在後面低低地笑了起来:“二殿下和碧水君,本宫如何敢得罪,本宫这次前来,只为捉拿青君,两位请便。”      果然是被合族嫌弃了,青君想,也没太大感觉,只是略略觉得惆怅。      他之前就隐隐猜到这个结果了,却没想到来捉拿他的是两个小辈,还都是他一手养大的小辈。      其实挺丢脸的吧,青君想。      “咦。”临花咦了一声,微微笑起来,“可是青君跟我也有仇,我不能放他走,况且他已经是我的了。”      长琴的眼睛一寸一寸地从临花身上过去,那种眼神极冷极冷。      “真的啊。”临花十分委屈,指指瑶姬,“娘娘刚才也看到了吧,青君杀了我孩子,我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长琴一直平静的脸终於有了点裂缝,那点裂缝,让他终於显得有点像活的生物而不是一幅画卷了。      “那不是更好麽?”他直视临花,“我替你除了他。”      临花啊了一声:“可是除了他,谁再跟我生孩子呢?”他捏住青君的脖子,手指冰凉,有种战栗的颤抖,青君也跟著战栗起来,“他强迫我生了两次,我不该把他捉回去,让他也生一个麽?”      他的脸色很差,在外人看来,可能是因为不高兴,可是靠的这麽近,青君知道,这是他受伤了且伤的极重。      怎麽会这样呢?青君感觉临花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可是他不太理解,这并不是临花的身体啊,这是临水的身体啊,怎麽也会伤的这般重啊?      他脸色微变,终於想到一种可能。      “你找别人不行麽?”长琴恨恨地,“找个女妖,让她生更好。”      临花微微一笑:“可是女妖不是他啊,我没欲望。”      他步步紧逼,长琴终於忍耐不住:“这麽说,你就是一定要与我翻脸,留下他了?”      “是啊。”临花似乎十分惊讶长琴的话,眨眨眼睛,“不然我为什麽千辛万苦地去找他。”他轻轻地哦了一声,“难道你觉得我们打打架就是要分开麽?”他笑的很轻,“太子,你不知道打是亲,骂是爱吗?”      尽管青君知道临花其实是在胡说,却真的忍不住难受了。他想,今天如果换成了他跟魔界对峙,他都未必敢这麽强硬。      为什麽总是要等到失去之後,才想著以前很好呢?      “为什麽?”长琴看著他,一字一顿,“为什麽你不肯……”      “因为,从始至终,只是我们俩的事情,与你无关啊。”临花看著他,眼带悲悯,那种悲悯比鄙夷还要伤害人,饶是青君讨厌长琴,也忍不住一痛。      临花总是很干脆,干脆的残忍。      那样利落的拒绝,常常让青君怀疑,这货到底有没有心。      他带临花回招摇山的时候,长琴已经有自己的府邸了,身为太子,长琴的府邸榣山自然比青君的还要豪华,可是长琴却依旧喜欢住在招摇山。      其实,从始至终,青君都没能弄明白临花跟长琴是怎麽回事,只是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大帝震怒的时候。      少年的长琴喜静,少年的临花也喜静,他们俩同住招摇山,一个住在招摇山的东南角养花,一个在招摇山的西北角弹琴,分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却不知道长琴为何能情根深种。      青君当年去听阿傩和尚讲法,等回来的时候,整个事情已经到了尾声,长琴因为贪恋风月,更兼身份特殊,饶是大帝疼爱,也免不了大怒,被责令去东海归墟面壁。      彼时的青君还更喜欢长琴一点,尽管莫名其妙,还是要替长琴求情,长琴却不肯,不但不肯去面壁,还提出要永去仙籍,往後轮回往生,用受孤苦之命。      青君一直没搞清出了什麽事,事後他问过临花,临花也只是冷笑,那种冷笑简直像夜枭一样的尖锐,想问大帝,却是开不了口,而要问长琴,长琴却被强制关押到归墟去了。      很久以来,青君都在想,到底是什麽事,能让临花那样冷笑,让大帝那样震怒,让长琴那样绝望,可是他却总是找不到答案。      “说完了吗?”      临水举起手,他们在这边交谈的时候,他一直在给临花治愈身体,这会儿终於忙好了,满头大汗。      “说完了就都滚吧。”他抹抹头上的汗水,“开明要出来了。”      在之前的地动山摇之後,现在已经平静多了,只是那种平静象是暴风雨的前夕,一种即将爆发的宁静,极其的可怕。      昆仑山整个已经成了施工现场,噪音烦人,沙土飞扬,而等静下心来,才发现那种可怕的嗡嗡声刺耳锐利,几乎能穿透耳膜,痛到脑颅。      大地象是波涛起伏的水面,一寸寸地裂开来,展示出里面褐黄色的中心。      “力气真不小。”      长琴和瑶姬优雅地退後了,临花也拉著青君往後退,裂开的大地之上,似乎又一些无形的烈风,那风锐利如刀,刮过之处,石块碎裂,狂沙怒吼。      “我就知道。”临水喃喃自语,跟著往後退了两步。      “知道什麽?”临花大吼,把青君抱在怀里。      “坐牢啊。”临水撩起额发,“谁他妈的被关了几千年也会怒火升腾的,你想啊,魔鬼被关了几千年,最後对救命恩人都免不了报复,更何况开明这样的神兽啊。他肯定要大大大地折腾我们一番。”      阴风怒号,赤红色的阴影遮天蔽日,青君著迷地看著熟悉的场景,要不是临花抱著他,他简直想冲出去。      开明回来了。      狂风将地上所有的东西都翻卷到了天空,触目所及,全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被狂风打碎的石头落在身上,痛的要命,青君却不想管。      “那你还放他出来啊。”临花呻吟一声,摸了摸青君的脸,“你要紧麽?”      四处都是灰尘,他们伏在地上,都是灰头土脸的,临花甚至被呛的咳嗽了两声,却把他按在下面,问他怎麽样。      “你……”      你到底怎麽了?青君想问。你不是该恨我的麽?该狠狠地报复我麽?你这样对我好,我怎麽会愿意离开你啊!      他想起在人间的时候,临花也是这样的,明明都是演戏,却能做的几可乱真。      那时候是在看电影吧,好像是《给生命浇点水》,很平淡的文艺片,因为太文艺了,青君甚至愿意陪临花一起看,临花却不肯。      “为什麽?”青君记得那时候的自觉百思不得其解,反复追问,临花却不理他,只是挑选著别的碟片。      青君也不知道为什麽那次那麽执著,对於看电影这种事情,他向来是随便临花的,可是那天他格外的执著。      他想,会那麽执著,其实是因为那天是他的生日,而临花一句也不说吧。      可是他不能怪临花,因为连他自己都没告诉临花,可是他又想怪临花,少年离家,而立之年才有了情人陪著,而生日的时候,情人一声不吭也够操蛋的。      无处发泄的怒火,於是只能从无关紧要的细节处入手,於是他铁了心要看那片子,直到临花投降。      那是一部讲述少年的片子,少年与父亲关系不好,可是在少年坚决要上战场的时候,父亲决定给儿子招妓。      父亲那麽固执,可是他还是做了妥协,青君想,其实父亲应该是爱儿子的,爱到怕儿子回不来,怕儿子没有来得及享受过生命的美好。      父子俩的感情就像杯子里的水,看不到,但是倒出来之後,才发现杯子里的水是满的,而等到看到倒出的感情之後,他们的生命却也走到了尽头。      很普通的片子,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戳到临花暴躁点的地方。      “挺好看的啊,为什麽不看。”看完之後青君发牢骚,临花安静地看著他,顿了很久才摸了摸他的头发。      临花说你的少年时期已经过去了,没来得及参与,我很难受也很抱歉,可是我没办法,我不能回到过去陪你,可是我很愿意陪你过少年之後的所有日子。      青君不是小孩子,没怎麽谈过恋爱,但还是谈过的,情话也说过不少,却从来没有想到,临花还能讲出这种话。      临花还说怀旧是一种病,自己向自己撒娇的病。在记忆里打捞一些曾经消逝的容貌与声音,将其润色美化,然後矫情地去怀念。      临花不屑地看著他:“我情愿怀春,也不愿意怀旧。”      “那是因为过去对你而言毫无意义。”      青君不服气地反驳,却算是度过了他最好的一个生日,如今想来,临花真的可以拿奥斯卡影帝了,在他什麽都不知道的时候,都能装的那样好。      真正的好骗子,该是能够骗他一生的,青君抑郁地想,为什麽临花不永永远远地骗著他呢!      如果能被临花生生世世地欺骗著,那是多麽幸福的事情。 百花杀 63 有风来焉   有风从西南而来,汹涌如波涛,像是刀锋一样的锐利。      大概是被狂沙吹得灰头土脸的感受不太好,临花开辟了一个小小的结界,透明的结界是乾净清爽,一眼望去,却见外围火焰旖旎,一层一层地翻卷著,硕大的昆仑山崩裂成了四分五裂,滚落的石子恰如蚂蚁,密密麻麻地蠕动著。      “开明……”青君低低地惊叹,他记忆中的开明,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样的,这架势,不要说昆仑山了,怕是连周边的举火山也要裂了。      难道真的是关押太久,开明太过不满?      “抱这麽紧做什麽?”      声音换成了临水的,他跟临花差别太大,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流动,青君都能发现区别,这一开口,把青君吓得差点把临水推出去。      “你什麽时候回来的?怎麽都不说一声啊!”      青君手忙脚乱地站稳抱怨,魔君不屑地看他一眼:“吃我豆腐的是你,我都没计较,你不满什麽啊。”      “临花呢?”      青君找了一圈,天地混沌一片,他实在找不到临花躲哪去了,而且临花还伤著,他有点著急。      “皓灵君,我们俩做个交易吧。”临水一本正经,他向来比临花随意,管他叫阿青,如今被他如此认真地叫名号,青君忍不住一抖。      “什麽。”他抿嘴问。      “你喜欢我哥吧?”临水摸著下巴看他,一副不怀好意的架势,“你娶他,不要送点聘礼吗?”      果然是兄弟,卖起彼此来都是一样的不要脸与不客气,青君看他两眼,慢腾腾地回答:“为什麽不是他娶我?”      “一样的。”临水挥挥手,表示这个不是关键,“他娶你的话,难道你不出嫁妆吗混蛋!”      “你想要我做什麽,直接说吧。”      青君淡漠回答,他大概猜得出临水要他做什麽,不过就是因为猜到了,他才不想说,因为他不会答应的。      他回答的极其冷漠,眼神漫无目的地逡巡著,外面黄沙飞舞,不仅仅临花,连长琴和瑶姬都不见了。      “我压根不想打。”临水淡淡道,“我魔界如今式微,女妖凋零如花,正是需要休息养生的时刻,若不是你们上三界穷追不舍,我也不会如此狠心。”   青君看了他两眼:“我被剔除仙籍了。”      “我知道。”临水微微一笑,“但是我想,你也不会愿意加入我们的吧?”      青君沉默,他确实也不想加入魔界。      他不情愿,他的自尊也不允许。      “你可以带他离开,我绝对不干扰。”临水低低地笑,那种笑在混沌的天地里,有一种诡异的清爽,“我唯一的要求是,杀了长琴。”      他碧色的眼眸妖异异常,显得他端正的眉目也妖异起来,明明之前是宝相端庄的,这会儿却妖气四溢。      “只要你杀了长琴,我就放了他,你也清楚,他就是我手心里的一颗棋子,早晚会毁在我手上。”      是的,临花早晚会毁在临水的手里,不是因为临水心狠,是临花自己也放不下。      临花是魔界的皇子,到死都会为魔界算计的,临水的提议相当诱人,可是青君还是不能答应。      他想,临水还不了解他跟长琴的关系。      他讨厌长琴,可那只是一种情绪,他永远也不会去杀长琴,哪怕长琴来杀他。      长琴是他一手养大的,青君做人的时候,没有机会去养动物,可是他想,长琴就像他养的一只小动物,被他一点点弄大了,他便一点也不想毁了长琴。      那孩子是他看著大的,他记得长琴对著他笑对著他哭,对著他撒娇的样子,记忆那样深刻,他下不去手。      那麽久的时间了,哪怕他讨厌长琴,可是长琴也是他的唯一。      “阿青。”临水低低地叹息,“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麽我会放过我哥吗?”      临水看著青君的脸色眼睛亮了起来,把话题引到了别的上面。      “他养大了我儿子。”临水摸著嘴唇笑,“我知道你们都不大理解,可是你们不明白,我有多爱他。”      “我可以不为我考虑,可是我要为我儿子考虑。”临水认认真真的,“他将来可以不是王者,可以落寞可以衰颓,可是他必须能自己做主的命运,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弱小,而送他走上不归路。”      青君恍然大悟,他终於明白了临水的一切举动。      这个魔君,分明对一切都兴致缺缺的,但是却又狂热地算计著一切,他一直以为那种倦意,是临水装出来的,现在才明白,这不过是个无奈的父亲。      虽然临水的样子跟父亲完全不搭噶,不过青君确实能理解。      “你爱长琴。”临水一笑,“可我也爱我儿子,这种劲敌,我不会留给碧火的。”他的眼睛里有一种青君说不出来的东西,那麽亮,像是燃烧的炭火,将他的野心都燃烧了出来,“我要为他扫平了道路。”      没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子女,青君黯然地想,他却两次杀了自己的孩子。      他有些沮丧,却又不知道说什麽,因为他了解,下面才是临水说话的关键。      “所以。”临水笑笑,“阿青,你杀不杀长琴都一样,你没有退路了。”      青君沉默了一会儿,笑著感慨:“确实如此,今日只要跟他动手,不管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截杀太子的罪名都要落在我身上了。”      他从一开始就无路可退,要麽完完整整地收回资金的绮念,老实地回到天界与临花为敌,要麽就干乾脆脆地背叛天界,被当成叛徒。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做中间派,要麽放弃自己要麽放弃族人。      而他是不会跟临花打的。      “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临水拍拍他的肩膀,“你若是杀了长琴,我便挺住一切让你们在一起。”他嘴角弥漫出一股奇异的笑意,“但是你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的,所以就这样吧。”      西南的长风慢慢地停息了,天地间那种晃动也停止了,一双翅膀遮天蔽日在半空之上,将视线遮严,与此同时,白色的迷雾也开始落下。      青君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沉重的雾气,不是浓郁,而是沉重,仿佛随时能化成雨水滴下来。      “你走吧。”      迷雾里,临花走了过来,他换了一身鹅黄的衣服,极其年轻的色彩,轻薄软和,显得他年轻了很多,也就是这种时刻,青君才发现,其实皮相都是浮云。      哪怕临水再英俊,他也不会动心,他只喜欢临花。      “准备好了?”      临花愣了一下,似乎才看到青君,微微挑起眉梢:“上君。”他指指远方,“等会儿混战,您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他语气疏黎,却著实让青君心里一痛,他想,他不愿意杀长琴,临花到底还是不高兴了。      “没有的事情。”临花轻易看穿了他,“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阵营的,我有什麽资格要求你?”他挥挥手,轻轻笑起来,“上君,我很喜欢跟你一起渡过的日子,我骗了你,你杀了我孩子,想来也算公平了。”      青君愣愣的,看著临花的脸色一寸一寸变冷下去:“可是我魔界大好男儿不能白死。”临花的手里拎了一杆长枪,那是一柄红缨银枪,红缨裂裂飞扬,并不是临花常用的刀。      他听完临花一字一顿地说完话,脸色也白了下去。      临花能原谅他,可是临花不能原谅那些死去的战士们,他们从一开始,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他利用临花残杀那些妖魔时,从心里发出的愉悦感受,可是如今,他只想颤抖。      他想,那些死去的妖魔们到底有什麽错呢?只是因为出生妖魔,就要被他杀了,他总以为,妖魔是邪恶的,可是如今,他的心又比妖魔差些什麽呢?      他隐隐想起,很久之前,他杀掉一个虎妖的时候,那个小妖怪低低地哭著,它还是一个孩子,甚至连乳牙都没换,可是他不放过,他要斩草除根。      於他来说,长琴是亲人,於临花临水来说,那些小妖怪又如何不是呢?      他在人间待的太久,临花太温和了,他便以为,没什麽是不可能的,可是那些血,那些命,他用什麽去洗刷呢?      “来了。”临水舒出一口气,青君顺著他的眼睛看过去,才发现是一支军队。      这队人马简直像是从上古画卷中走出来似的,领头的年轻人有一张豔若桃李的脸,白皙的肤色在弥漫的大雾里泛起一层森冷的白,若午夜雕像的侧颜,神圣而不可侵犯。      他们穿著濯银盔甲,每个人手上都骑在一匹奇怪的马上,那马身上有一只长长的角,青君看了半天,才认出那是流云。      战兽流云。      “为什麽你的手下总长得这麽妖里妖气的,你还说你喜欢清秀的。”临花喃喃自语,青君也不得不同意,这队妖怪个个都姿容秀丽,风姿俊秀。      他猜的没错,临水是有备而来的,而这支豔丽的大军,怕就是他最後的王牌军队。      这支军队为杀长琴而来,他却不知道,上三界有没有派别的神仙过来。      “这就跟为什麽你的手下都是女子一样。”临水笑起来,懒懒慵慵的,“你的金钗十二行,锦帐五十里,比我好很多麽?”      两人齐齐笑起来,都含了点冰冷肃杀。      “我走了。”临水撩起头发轻声道,“那边撑不住了,他们留给你。”      “去吧。”临花也轻声回答,“你回来,我亲自率军去迎接你。”      “君臣之礼麽?”      临花看著他,声音愈加柔和:“兄弟之礼。”      临水愉悦地笑起来,挥了挥手,他白色的衣服上沾满了鲜血与灰尘,狼狈的要命,可是他笑的那麽灿烂,青君注意到,他的手腕处有一道暗青色的细线。      分裂太久,他可能已经回不去了,青君想,分离术是极古老的术法,施用的简单,但却绝对禁止分裂的两半大幅度使用灵力,按照临水的程度,怕已经不是分离术,而是切割了。      切割的太厉害太久,是不能还原的,或者说,还原了也会有残缺,以後可能常常分裂。      青君看著临花,後者还在微笑,一点点也不知道,於是他便什麽也没说。      上位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临水这样的。      他抬起头,正撞上临花的眼睛,後者微微一笑,下颌微微扬起:“上君,一炷香之内,你若还是不离去,我怕就不能担保你的生死了。”      “你……要杀我吗?”青君呼吸窒了一窒。      “你不杀长琴,跟杀我有什麽区别?”临花一笑,迎著那边的军队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家的话: 我是不是只有bianfang、黑胶唱片和蓝色旭阳这三四个读者啊……为什麽我从来看不到别的读者留言…… 这次真是最後一次抱怨了,厌倦了,觉得这样要票要留言的自己也蛮恶心的,不知道说自己是虚荣还是玻璃心了,总之是真的累了。 所幸这次是写完了的,就算这样也还是能传到完结,可能大概是文真的太糟糕了吧,所以也就只能这样了。 啊,我也很感激安慰过我的读者,不过不用我一说,就跳出来安慰,很感激你们,不过这次是我自己恶心了自己,所以还是不用安慰了。 谢谢你们支持过吧,乱七八糟的说一通,还是希望喜欢的姑娘能看的愉快吧。 百花杀 64 英雄落幕   “他跑那麽快干什麽?”      临花往前走,骑著流云的领头美人跑的更快,三两秒就凑到了跟前,歪头看著临花,迷惑不解:“我还没跟他说话呢。”      “他害羞。”临花微笑,拍拍美人的肩膀,“十三,你带了多少小队过来?”      这个豔丽的领头就是十三?青君发现他年轻的很,他苦笑了一下,想谁同他比起来不是年轻的很。      明明活了那麽久的,但是比起後辈来,反倒越来越差了,好像很久之前,他也是威风大面的,然後不知不觉间,这天地便成了他都不了解的世界。      明明他是太古蛮荒时期就在的,对这些土地比谁都熟悉,可是最终,他却是最陌生的那个。      或者临花说的对吧,活那麽久,其实是相当疲倦的,而他的同伴,也几乎都不见了。      他想起被封印的开明,现在的开明即将出来了,可是再出来的开明,还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愿意驼著他满天界乱跑的开明吗?      就像很久之前,他是个令人敬仰的天帝,很久之後,他堕落的几乎腐蚀了。      他远远地看著临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如此陌生的临花,像是很多年前,他们初初在墨界相遇,临花看他的眼神。      那时候的临花啊,多麽的懒散啊,绣衾漫展,云被横身,搂著美人肆意大笑。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墨界,热闹的堪比人间,来来往往的妖怪,他行走在其间,可是没有妖怪来骚扰他,他们仿著人间,做著生意,卖著吃食小玩意儿,表演的表演,耍枪的耍枪,甚至还有说故事的,王城里生机勃勃。      那天,墨界下著小雨,他买了一把油纸伞,一路撑到了王城里,临花住的地方,雕梁画栋,朱帘碧幕,里面有很多很多的女孩子,她们那麽娇豔,聚在一起玩闹。      临花抱著的那个女孩子叫蔷薇,事後青君知道她的本体真的是一朵花,娇豔真如一朵花一样,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在薄纱下隐隐发光,嘴角眉梢都有一股挑逗的魅惑。      如果当年,他不把临花从蔷薇身上拽下来,那麽很多年後,可能他是他的天帝,临花是他的魔君或者摄政王,他们相遇在战场上,刀剑相向,运气好的话,他们有一方能杀了彼此,而後胜利的那方挑起失败那方的头颅在长枪上,欢呼震天。      他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痛,不太明白,他们怎麽走到现在的。      那场相遇,到底是他的幸还是他的孽,他至今都分不清。      他看著临花,只是觉得,不管是不是幸运,他都不後悔当年跑到魔界去招惹了他。      迷雾重重,流云濯银,重甲闪耀,临花的脸上有一种冰冷的肃杀,青君想往前跟过去,却被列队的军队镇住了,他们那麽安静,铠甲摩擦出轻微的沙沙声,那麽的严肃。      “殿下怕不怕?”      十三低声问,他是个极其豔丽的年轻妖怪,可是他的声音却一点也不清脆,嘶哑而模糊,像是嗓子坏掉了,然後就是那种嘶哑到极致的声音,反而让人心惊。      “为什麽要害怕。”临花低低地笑起来,他的脚下黑色的碧水旗帜飘扬,旗帜的下面是二千多的侍君,个个都是顶尖好手,一张张脸在熊熊的火光中都熏染出一片血红。      那些侍君,每个都穿著铠甲,胸前挂著一块小小的朱木牌子,青君知道,每一块牌子上都写著他们的姓名,当他们死去之後,剩下的妖怪,会带著那些牌子回去。      他眯著眼睛,想起很久之前魔界的洗尘军才上百个,现如今,却已经庞大如斯了。      魔界的妖怪,名字都简单,什麽叶子、绿水、青山等等,可是他们的性子也便如那些叶子青山一样的单薄与坚定,他当年拼尽全力也没有把那麽一支小小的分队干掉。      不怕死的妖怪总是很可怕,尤其是好战系的。      很久之前,他领军的时候,不怕魔界的军队,却最怕这支魔界的直隶军队,因为太强悍了,而那时候的他们才是一支小小的分队,而如今,已经强悍的可以排成望不见尾的长队了。      “这是第一梯队。”十三淡淡地道,“我没有带很多过来,不过我以为,这些足够了,如果他们还不够强悍,我们将放弃梨山以北的所有领土。”      梨山是魔界的入口了,看来他们是真的下了血本而来,如果败战,便回去休息养生。      临花喃喃自语了两句,才抬起头来:“可是天兵来了十万啊。”      轰雷若马,青君早听到了声音,是天兵,可是他没有想到天兵居然来了这麽多,这麽些年来,千年选命的时候,五界安和,决不战斗,看来现在是要真的撕破脸了。      “没关系。”十三还是淡淡的,“赢了固然不错,输了也不能说不好。”他轻轻笑起来,“殿下主张休息养生,长老们却不大同意,输了他们便会同意了,这样也很好。”      临花眯起眼睛,看了看青君,似乎在奇怪为什麽他还在那里,一手握拳:“是麽?”      “是的。”      “可他们会死。”临花指指军队。      十三甩甩头发:“是麽?可谁都会死,於我们来说,难道死在战场不是最好的方式吗。”      他们俩的眼神相撞在一起,青君发现临花的眼神有些悲哀,那丝悲哀如此的浅淡,如果不是他极其熟悉临花,几乎都发现不了。      可临花在悲哀什麽呢?      为这些即将死去的妖怪吗?可是这场战,天界也会死很多啊,临花又有什麽好心态的呢?      在上位者,如果连这些牺牲都舍不得,那又算什麽呢?      他闭上眼睛,有些不敢再看,这座已经被黄沙弥漫的山,很快就要被鲜血染红了,那麽红那麽红,比战火还要红。      “说的没错,死在这里最好了。”临花把长枪贯穿在大地之上,大地静止了两秒,围绕著那个点慢慢的光晕盈动。      他大笑起来,有点孩子气,却很欢快:“死在这里,最好。”      死在这里麽?      青君再也无法忍耐:“明明可以和谈的,为什麽一定要打。”      上次就因为忍耐不足,最终神魔两界两败俱伤,反倒幽冥坐大,如今连临水都说该是休息养生的时候了,为什麽还要牺牲那麽那麽多的士兵。      小人物的命难道便不是命吗?      “是我们先动手的吗?”临花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你们自己的神族不堪诱惑堕落了,错要怪在我们身上,你们屠杀我们叫匡扶正义。”      临花嘲讽地看著他:“你是不是觉得你喜欢过我,就是我的特别荣幸?”      十三在一边面无表情地听著,手上转著一个碧色的大刀,见青君眼睛扫到他身上,才低头微微地行了一个礼。      “皓灵君。”      十三做的礼仪很好,像是古代的贵族,青君眯起眼睛,真的不太记得,当年魔界还有这样出色的妖怪。      “我没有觉得荣幸。”青君把眼光收回来,看著地面,“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战斗的好机会。”      “什麽时候是,你们准备好的时候?”      青君哑口无言,他想起来,很久之前,魔界恳求休战的时候,是他自己不肯停手,执著地要打下去,最终热火了上代魔君,最终再也无可挽回。      他若说自己现在後悔,那是不正确的,可是他现在就是後悔了,後悔的嗓子都发苦。      代价这会儿,不管多久,都会穿越时光而来,执著地找上你。      哪怕你这会儿已经忘了。      临花不再跟他废话,只是微微一笑:“你若不肯离开也好,那就看著我打了,你我相识这麽久,怕是还没见过我用枪吧。”      是的,临花不用枪,临花喜欢用刀,青君有些疑惑,难道临花的枪更好麽?可既然更好,为什麽临花从来不用?      他如此疑惑,临花笑的更灿烂了,眼睛那麽亮,“我会把长琴的头颅送给你。”      “你……”      青君色变。      “要麽你就到那边去,跟我反阵营对打。”临花扬起脖子,嘲讽地笑笑,“要麽就像个懦夫一样站在这里,亲眼见我屠戮你的族人。”      他大笑著伸手去拔那插在土中的军旗,手刚碰上军旗,却被十三按住了。      “我来吧。”      临花愣住了,十三紧张地搓搓手:“殿下如此尊贵,怎好亲自动手。”      青君几乎看到,临花眼睛里的亮光一寸一寸地黯淡下去,琥珀色的眸子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那麽浓郁,看的他都心疼了。      临花定定地看了十三几秒,然後松开手,笑了一笑,“我倒忘了,现在你才是他们的统帅了。”      十三接过那面黑金色大旗,那旗长达数丈,用黑色的桐木高举,在长风里烈烈飞扬,像是一只大鸟,大的遮天蔽日,也威风无比。      他犹豫了一下,看看临花,又看看青君,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实在不是我防著殿下。”他有些犹豫,“可是殿下……”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殿下,这是他的魔界啊,你……抢不得他的风头。”      临花点点头,可是谁都可以看出他的失落,那种失落不是伤心,只是一种微微的怅然。      青君想他懂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将军,临上场之前被告之,你不能上场了,因为你太强了,会抢了风头。      他想起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因为他的不祥,克死了他的母亲,父亲便嫌弃他嫌弃的要命,後来等母亲死後,青君才知道,原来父亲外面有别的女人和别的孩子。      那个小弟弟比他小四岁,他从来不提起这件事,可是现在,临花的眼神让他想起了那种难受。      小弟弟比他听话比他乖巧,更没有他那种命,所以父亲便格外疼弟弟,无论青君怎麽努力,都得不到父亲的肯定。      他记得他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才十七岁,连张身份证都没有,可他决绝地离开了,因为他无法忍受。      父亲不喜欢他,这他理解,可是父亲也不允许他优秀。      青君的记忆里,发成绩单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别家的小孩是怕成绩差,而他怕的是成绩太好,太好的成绩,赢来的总是父亲的暴打。      很多年後,青君辗转反侧四处流浪的时候,才懂父亲的意思,他想,父亲是不喜欢他超越那个小弟弟,因为小弟弟成绩不好,他成绩太好,那个女人会闹。      多年後,他有了自己的店,银行里的钱多的他一辈子都花不完,他已经老迈的父亲开始後悔,开始思念他,一天一个电话,一周一封信,那些雪白的信件把他的抽屉都填满,可是他再也不回头。      他无法原谅那些往事。      临花现在与他差不多,青君想,看著这个男人一点一点地绝望,那种绝望是有形的,将临花网住,像是被蛛网黏住的小虫子。      临花这样英武的男子,用小虫子形容很可笑,但是确实如此,他现在就是一只绝望的虫子。      确实临花完全可以反了临水,自己做魔君,青君想,不过他猜,临花再也没有那股勇气与热血了。      他们都老了,体内燃烧的血液都渐渐地冷了。      “那这样。”临花蠕动了一下嘴唇,“我为偏将,你依旧是统帅,我留下来可好?要麽算我一个无名小卒也行。”      这算是极致的让步了,青君想。      十三看著临花,也很无助,他是个相当漂亮的孩子,那麽柔软好看,像是女孩子,有一双极其清亮的眼睛,清澈如水,可是却有种波涛而怒的坚定。      “殿下,我很抱歉。”      十三行礼拒绝,哀伤与坚定。      “他说,希望他回来的时候,我迎接他的。”临花转过头去,低声道,青君忍不住想,临花此刻脸上的表情是什麽呢?      伤心?愤怒?或者兼而有之,又抑或什麽也没有?      这个男子曾经是名将,所有的神魔都说他天生属於战场,他是一场神话,所过之处,万民拥戴,可是如今,他连再次握枪上战场的机会都会被剥夺了。      世界总是这麽残酷,将你慢慢地淘汰。      “我知道他不愿意,他是爱殿下的。”十三点点头,柔声道,“既然他不愿意做,我便替他做了,我不怕伤害你,他与殿下兄弟情深,可是也请殿下体恤我们为臣子的心,我希望,他的位置稳固。”      临花点点头,笑了笑:“你们的天下了。”      “我们的天下了。”十三淡淡的,“我知道我对不起殿下,待他位置稳固,我愿意自裁以息殿下的委屈,可是如今,只能委屈殿下了。”      十三说抱歉说委屈,说的那麽认真,可是也那麽决绝,他是真的拥护临水,不给临花一点点机会。      “真羡慕他啊。”临花退後了两步,将那柄长枪拔了出来,上下细细地扫视了一会儿,满眼眷念。      他摸著那柄枪,温柔的像是抚摸女人,那麽欣喜与疲倦:“这柄枪,是父皇给的。”他怔怔地看著它,好像回忆到了那个瞬间,“他甚少送我东西,只有这麽一杆枪,虽然每位皇子都有,但是我却知道,他送我的时候,是希望我能成为开天辟地的英雄的。”      “我擅长用枪,可是因为这是父皇送的,因为太珍惜倒不太用,最终反而生疏了。”他叹息一声,把枪扔给十三,“如今想来,它这样的名器,跟著我必定是极其委屈的,现在就送你吧。”      十三接过长枪,大惊:“殿下,这是……皇子的表记啊。”      “父皇都死了,还什麽皇子,成王败寇,以後碧火才是你们皇子了。”临花嘲讽地笑笑,“听说美人迟暮英雄落幕是最残忍的一件事,如今我也且当一回英雄,伤感一次吧。”      十三蹙起眉头,有些惊慌:“殿下,我真的逼迫你至此麽?”他有些害怕,“我只是希望……”他自己都说不全,半晌才低低地回答,“有你在,他坐不稳啊,你当你的逍遥王不好麽,何苦这麽倔强。”      “我知道。”临花冷冷的,举起手看了看远方,他的脚下,两千多的洗尘军安静肃穆,如此绵长的等待,他们气息稳定,著实是训练的极好的。      “本座今日就把他们交给你。”临花看著十三,声音像是冰块,“本座相信你,所以你也不要让本座失望。”他拂了拂袖,阴森森地道,“你若是输了,他饶你,本座都不会饶你。”      十三握紧长枪跪下去行了一个礼,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百花杀 65 黄粱一梦   世界总是莫测的,青君很早之前就知道,只是他从未想过,他还能过的这麽精彩与起伏,昨天早上,他还和临花厮缠在一起,而一夕间,便风云色变,他被迫与临花相对,杀了自己的孩子,还甚至要与临花两军对垒,而再之後,这千钧一发之际,临花就这麽走了。      这麽一场大战在即,临花居然就真的走了,干脆利落。      离开昆仑山附近,天空的色彩也恢复了正常,正是夕阳西下,金色的光线从洁白的云彩间泄露下来,那一朵朵染红的云彩,有的是公鸡鸣叫,有的是骏马展蹄,有的是美人旋舞,各式各样,美轮美奂。      临花走的不快,行踪也不莫测,青君想,他想隐瞒也隐瞒不了。      一路所过之处,遍地都是花朵,有金黄的有豔红的有碧绿的有暗紫的有亮橙的……      青君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色彩与花朵,浓郁不绝,临花每走一步便开一段,大片大片的花儿在风中摇曳著,开的太过恣意与放纵,甚至隐隐含著一种霸气。      人间所说的步步生莲也不过如此吧,青君默默地想,却明白这如此奇诡美丽的景象不正常。      “你怎麽还跟著我?”      临花走的不快,青君跟的不远不近,发现临花的心情不错,一直在哼哼唱唱,现在他靠的更近了,才发现临花是在唱歌。      那是一首小调,用的江南《紫竹调》的曲子,婉转忧伤的思乡曲子,在他低沈的声音里,有一种歌断行云的嘹亮与舒逸。      临花有副好嗓子,青君想,古语在他的口中总有一种繁复而神秘的优雅,他屏住呼吸,听著临花曼声唱著歌,那声音不高,却有穿云裂石的盎然。      月在天      君笑若朗月入怀      千年一场大梦      梦醒不见旧山川      傍沈香一盏      斯人为我弦歌一段      君许诺      供我御风赏摇山      千年一场大梦      梦醒我在君不在      闭目意兴阑珊      不知君安在      当年仙山换沧海      愿为北风往天南      共君踏月览名山      弹指我魂亦将散      死後愿化风一段      从此长逝入君怀      从未听过的曲子,青君想,他原本以为,临花是应和著那边的军队在唱殇歌,如此遥远的地方,他也听到的远方“男儿生来向远方守故乡”的震天军歌。      “你心情很好?”      青君小心翼翼地问,临花瞥了他一眼,却一言不发。      “你有没有想过。”青君再次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十三的话,可能是临水交代他的。”      他这话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临水倒是会做戏,自己做的款款深情兄弟情深的样子,黑脸再来让十三唱,直接赶临花走,压根就不让临花再领军了。      他心里心疼临花,但却也舒了一口气,不用看临花与天界亲自开战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临花冷冷地看著他,“他做的不错,我若是在这个位置也要这麽做,他以後要负责的是整个魔界,不是我。我当年牺牲过大哥,如今他牺牲我,也是常事。”      他说的冷淡,青君有些後悔挑起了这个话题,於是便低下头去,不再吭声。      “你走吧。”      他如此识相,临花却不放过他,声音冷淡,青君更加後悔开口了,刚才还不如听临花唱歌呢。      “你去哪?”      他想临花不会回魔界的,而且伤的也严重,他如何能放临花单独离开。      “做我没做完的事情。”临花手上拿著一朵花,望著远方,轻声回答,“你跟著我也无所谓,只是我要去找芍药,你要跟我一起吗?”      青君脸色有些难看,他的视线里触目所及,都是美丽到极点的花朵,连鼻子里盈满了香气,可是这一瞬,他却觉得这些花儿真讨厌。      从一开始,临花身边就一堆花花草草,蔷薇去了有牡丹,牡丹去了有芍药,想来如果芍药去了,也会有一些诸如紫薇秋菊春桃之流出来。      “找芍药干什麽?”      临花看著远方,很是茫然,半晌才吐出一口气,低低微笑:“不知道啊,可能是四处逛逛,也可能是娶她,谁知道呢?”他低低的嘟囔著,“可是我需要她。”      “为什麽!”青君脱口而出。      “因为我会羡慕啊。”临花吐出一口气,“看到十三我就会羡慕啊,一样的兄弟,我出生天赋都高过他,最终不过输在,我没有他那样衷心的下属之上,我这一世在上面败得如此凄惨,想来真心爱我的,也不过芍药之流,我自然要去见她。”      他捂住心口,有种淡淡的倦意:“我也是需要支撑的啊。”      青君微微变色:“难道你真的那麽在乎那个位子?”      “苏青君。”临花微微低著头,逼近他的脸颊,“我是个雄性,生来便是黄乘,我胸中有热血,我也想到达顶峰的。”      “我出生高贵,既然有能力,为什麽不能有逐鹿天下的梦想?”他们靠的很近,临花的呼吸拂在青君的脸颊上,是冰凉的,像是已经死去良久,“我当然在乎那个位子,谁不在乎,男儿在世,若不能驰骋一番,算什麽男儿呢?”      青君怔怔地看著他,似乎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个可以拈花微笑的男子居然也有如此的血腥面。      他觉得奇怪,他从认识临花开始,临花就不是善茬的模样,可是他根深蒂固的印象里,总觉得临花是恬淡的,性子淡的寡情。      “可是……”他望著临花,迷惑不解,“这些有什麽好在乎的,纵然是在顶峰,你一个那麽寂寞,也未必高兴啊。”      他不能理解临花的想法,真的像临水那样,成了魔君又如何呢?临水过的一点也不高兴,还付出了那麽大的代价,他想著那条暗青色的细线,觉得他或者以後都不能见到那样肆意大笑的俊朗青年了。      爬的越高,代价越大,数代魔君和大帝几乎都陷入在无穷无尽的睡眠里面,那便是极致的代价。      那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凄惨孤寂,有什麽好去追逐的呢?      “我可以放弃天帝的位置的。”青君幽幽地说,这句话却像踩到了临花的尾巴,一直安静的青年陡然愤怒起来,琥珀色的眸子都烧成了暗红。      “你不在乎,就代表我也不在乎吗?”临花声音嘶哑,近乎咆哮,“你知道父皇把我从你的幻觉里拉出来我什麽感受吗?我想将你碎尸万段!”      他眼神阴翳,剧烈地喘息著,那麽的倔强又那麽的衰弱:“你毁了我,毁了我知不知道!”      “一千年啊一千年。”临花望著他,眼睛里有一种冷到极致的恨,“你耽误了我那麽久,可是你给了我什麽。”他那麽的冷,却又有种无助,“我以为我只是做了一场梦,可是梦醒了,什麽都变了。我总是想,明明只是一场梦啊,为什麽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输了一切呢?”      青君终於明白了他刚才在唱的什麽,那是一种缅怀与愤怒!      “我欠你的。”      青君低声回答,可是他无法补偿。      “你当然欠我的。”临花闭上眼睛,所以青君看不清他眼睛里的内容,“如果不是你,我如何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是……”青君犹豫了一下,终於还是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我的拈花佛手纵然可以消除你的记忆,先代魔君却是能解开的。”他看著临花逐渐睁开的眼睛,再也忍耐不住,“为什麽你的父皇……要等一千年後才消除你的记忆,而不是开始便来消除,他其实早就知道我的花样了吧?”      如果说先前的话是踩到了临花的尾巴,这句话是彻底踩到了临花的心上,青君看著他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像是大雪压境,连一丝血色都找不到。      他想自己问到了关键,彻底伤害了临花,可是他不後悔,他从来搞不懂这里面的关系,而如今,他必须搞懂了。      “你总说我不懂你。”青君轻轻靠近他,有些忧伤,“可是我喜欢你的。”      “喜欢我?那我便告诉你好了。”临花推开他,大声地道,“我不爱你,我从来也不爱你,我恨你恨的要命。”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我总想,你是唯一一个愿意说爱我的啊,我不能杀了你。”      他在地上坐下,声音越来越低,最终低成了呢喃:“我很羡慕啊,我羡慕临水啊,我从出生起,便是最後一只黄乘,母亲说,我要做一个完美的收鞘,我要担负起责任。”      他捂住脸颊,那麽无助:“我拼命拼命地练习,可是父皇从来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他喜欢大哥,因为大哥淳朴,他喜欢临水,因为临水是他的最爱生的,他疼惜四弟五弟,因为他们都毫无威胁,他只是讨厌我!”      他把头埋进膝盖,青君想了想,伸手去摸,却发现他的脸上干干的,什麽也没有,可是这股干燥让他更加难受。      “我怎麽讨好他也没用,他总觉得,我会威胁临水。”他咬牙,“我不服气,论天资我比临水强,论身份,我也比临水强,甚至说努力,我也比临水努力,可是为什麽,我明明也可以做魔君的,我凭什麽要然给临水!”      “根本不公平,他们都不喜欢我,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麽!”临花抬起头,微微一笑,眼睛里果然没有泪水,“我都告诉你了,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青君想,跟他猜的一样罢了。      先代魔君有临花如此战斗力强悍的孩子,却从不加以太子之称,所有的神魔都看得出来问题。      “你也在利用我罢了。”他疲倦地一叹,“父皇利用我冲锋陷阵,可是我想讨好他,所以他送我一杆枪,我便拼命给他看。”      “我可以不做魔君啊。”他望著天空,“可是他为什麽从来不摸我的头呢,他明明会摸大哥的头的,也会抱抱临水,可是他从来不碰我。既然憎恨我,那又为什麽要把我生下来呢!”      他失魂落魄,问著青君,可是青君也不知道答案,因为他不是先代魔君。      只是他有一种愤怒,就像他在人间,他总是想不通,一样都是儿子,为什麽有的生下来就是要被疼宠的,有的却是要被嫌弃的。      明明……明明都是一样的啊,青君感觉喉咙里胀胀的,似乎破了。      “你可以杀了临水,取而代之。”      “我想杀了他的。”临花惨然一笑,“你真以为我杀不得临水吗?魔界的兵都是我的,只要我愿意,可以一呼百应。”他颓然坐下,“可是他是我弟弟啊,他是……”      “他是父皇最爱的孩子啊,我怎麽忍心让父皇失望。”      最讨厌的事情不是你不会,而是你不能,於是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那些本该属於自己的东西从指间流逝。      “青君,你不懂我。”临花看著他,摇摇头,“你从来都不懂我,你只是一厢情愿地喜欢,可是你知道什麽呢。”      “我确实不大懂你,我以为你很散漫的。”      青君幽幽回答,他以为的临花性子恬淡,可是如今这个跟他讲话的,分明爱憎分明,他有些後悔,为什麽之前他从来不听临花说话。      如果……如果他早点了解,他想,他可以挽回很多错误的。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性子散漫?”临花晒然一笑,“我小时候,几乎很少睡觉,唯一想著的事情便是修炼。阿银殿下说,如此拼命不是正途,会毁了我,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让父皇高兴,让他夸我两句。”      “可是他从来都不来啊。”临花幽幽地叹息,“我的寝宫是斑斓山最好看的,可是父皇宁愿去大哥的石头窝也不愿意来我这里。我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日日夜夜地训练,我总是在想,或者是我的努力还不够,或者是我的进步太小,父皇还不满意,於是我便更加努力,可是他还是不来啊……”   长夜无声听落花,青君陡然想起一句话,觉得光是临花的话,就从里面听出了极致的寂寞。      “我总是睡不著,所以我便让天青居下雨,大雨倾盆的夜晚,我会比较容易入睡。可是那样还是不够啊,我让蔷薇在院子里弄好鼓点,让它日日夜夜地响著,又挂上铁甲,每天都让风呼呼地吹著,我抱著蔷薇,便能听到战鼓雷雷铁甲鸣鸣,我幻想著风云色变,外面热热闹闹的,那样我便能稍稍安睡。”      “蔷薇那麽暖,我抱著她,可是我还是不舒服啊,我总是在想,为什麽呢为什麽呢我什麽呢,我终於受不了了,我离开斑斓山,可是我还是想不通。我把魔界的天空变成我喜欢的天青色,我的墨界,总是小雨缠绵大雨滂沱,可是我还是觉得寂寞啊。”      青君想起那些在人间的日子,临花也是深夜不睡,总在玩游戏,极其偶尔的时候,他才会见到临花睡著,蜷缩著身体,不安而孩子气。      他想,临花说的没错,他从来都不知道临花也有这样多的恐惧,他印象里的临花,总是那样神气十足的,总有很多点子,总有很多新奇,简直无所不能。      他想上前揽住临花,可是他不敢,他忍不住想,他喜欢了那麽久的临花,到底是什麽,难道真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想他的怜惜表现的太露骨了,因为临花很快地摆摆手:“不要这种表情,我还没有死,我也没有向你诉苦。”他翘起嘴角,有些甜蜜,“我只是想告诉你,没有什麽是挺不过去的。”      没有什麽是挺不过去的,就像什麽疼都会过去的,因为习惯了。      可是习惯了一样会痛啊。      痛的时候,可以把嘴巴闭上,不泄露出一点点呻吟,可是还是会痛,隐瞒的了别人也隐瞒不了自己,那样反倒更加可悲。      “不要再跟著我了。”      临花吐出一口气,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再次笑笑,安静又百无聊赖。      “或者我生下来就是个失败者,唯一幸运的是,此後再也没有黄乘一族了,怕也没有後辈再笑话我了。”      他右手捏著一支鹅黄色的花朵,青君这时候才发现不对头,这是一朵梦瑶花,通俗一点说,便是空间之花,能够切割空间的!      切割空间,就是说临花可能去任何地方,五界之大,他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临花了!      “再见。”临花最後说,冲青君一笑,“其实我也没有那麽讨厌你的。”      青君大叫著去抓,可是晚了,那朵娇豔的花朵一瞬间便谢了,於是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微笑的男子也慢慢地变成了透明,缓缓消散在了空气里。      满地只余幽幽花香。 百花杀II 百花杀 66 相思树   一 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      古刹西风,荒草萋萋,寺外一叶扁舟肆意横渡,远远瞧去,流水湍急,野舟空无,倒像是见鬼了。      一个人睡在荒草里面,乌发萎地,低低地唱著歌,他声音清脆,来来回回地只听著他哼著“他年你我若再见”,颠来倒去的,也不知道他年他若再见便如何。      “你睡在这里干什麽?”      野舟缓缓靠近岸边,空无一人的小船上却传出一声叹息,那叹息声极淡,甚至还隐隐地含著笑意。      “等你回来啊。”睡在荒草里面的人翻了一个身,黑色的头发上沾满了枯草,可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的东西一点也不损坏他的俊美。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皮肤看起来简直像是透明的,好似活玉生香,露出的半边耳朵莹润小巧,掩映在黑发中像是一块小小的玉璧。      “你怎麽又变成这个样子了。”      无雪的傍晚,却比大雪的深夜还要寒凉,停下来的野舟上面,缓缓走下一个男子,他手里拿著一朵浅紫色的花朵,穿著一身鹅黄色的长衣,一般男子穿这样的嫩黄总是不伦不类,但是他穿著却有种如沐春风的和煦。      “我突然觉得,做男子更有趣点。”躺在地上的男子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荒草,嘴角裂了开来,“花花,你败了。”      穿著鹅黄衣服的自然是跑了一半的临花,他再次微微叹了一口气:“为什麽我觉得,我败了你很高兴的样子。”      “你还要死了。”      俊美的男子岂止高兴,简直是手舞足蹈。      “是啊。”临花喃喃自语,“芍药啊,我跟别人说要回来娶你,你又变成了男人,我可怎麽办啊。”      芍药摸了摸下巴,从嘴巴里拔出含了一半的杂草,也却学著他微微叹气:“那我就委屈点,娶你吧。”      临花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果,自己吃了一颗,看了看芍药,又把另外一颗放回口袋里:“我现在叫你什麽,将离还是芍药?”      芍药的本体是狰,那是一种极其特殊的物种,时男时女,到定情的时候才能固定下来,临花收她的时候,她是女的,说是叫芍药,结果还没带回墨界,就又变成了男的,说是叫将离。      临花想起那个夜晚,摸到了床上,却陡然发现床上的生物跟他一样多一根的时候,是多麽的惊悚啊……尤其是,他後来看到将离在绣花的时候。      狰这玩意儿,跟九尾狐差不多,有五条尾巴,於是便有五条命,临花别的不懂,但是一般都知道,多命的生物都不好招惹,所以他多数时候都不找芍药,可是如今蔷薇牡丹牺牲了,他也只能委屈一二了。      不过芍药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极其彪悍的,不然自己也不敢把他安排在最後。      “随便你。”将离自己动手,从他口袋里掏出那颗糖果,慢慢地剥开吃了才抓住临花的手腕,“还有多久?”      将离看脉的动作娴熟,力气也不小,临花甩不掉,也就随便他去了,四处看了看,张望了半天才转过头来。      “谁知道呢,一年半年或者一个月。”      将离松开手,临花将手插回口袋里,歪著脑袋看美人:“将离啊,我要死了啊……你说,我是不是去做点什麽啊。”      他的护心镜碎了,命丹丢了,这次更好,连五脏六腑都碎了大半,临花看著将离,微微一笑:“话说我死之前,还是想看见你变成女孩子的啊,我总记得,我遇见你的那天,你打著小伞,冠绝天下的样子啊。”      将离拍著他的头,很是不耐烦:“我定型了。”      他抓住临花的手,往寺庙里走去,这地方空无一人荒芜的後者花了半个月才找到这里,之间的种种困难堪比跋山涉水了。      “定型了?”      临花诧异地回看,眼睛一瞬间睁到了极致。      “对啊。”将离面无表情地往前,“我有喜欢的人了。”      狰在定情的时候会固定性别,看来他喜欢的是个女孩子了,临花遗憾地想,怎麽他们在一起混了这麽些年,将离也没有爱上他呢。      要是将离爱上他,好好的做芍药,他说不定真的会娶了芍药的。      寺庙里空空如也,里面蛛网遍地,灰尘满天,只有一尊大佛沈默地蹲在里面,表面泛著一层金光。      来这里干什麽,难道是拜佛吗?临花嘀咕,却不反驳,安安顺顺地跟著将离走到了大佛之前。      “我准备好了。”将离从腰带里面翻出一颗药丸,得意洋洋,“老子就知道你会输,幸好老子早有准备。”      他去找青君的时候,将离便说,他会落魄回来,临花对此不置可否,不过如今,他倒有些佩服。      这天下间,还是有人能看透他的。      将离晃晃手上碧色的丸药,弯唇一笑,神气十足:“来,小花,求我娶你,我就告诉你,怎麽让你再多活两年。”      “你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怎麽还胡来。”临花斜视他一眼,凑过去看了看那颗药丸,那碧色的药丸上有一点浅浅的红痕,“咦,你牛逼的很好啊,连琉璃血都偷到了。”      天界的琉璃血,是伏羲大帝留下的一点血脉,说是可以肉白骨死而复生,临水费尽心思去为临夜去夺那个,不想却在这里。      不过临花本身清楚,说是死而复生,不过是对寻常神怪有用,真的魂飞魄散的妖怪,用了琉璃血也没用,里面还要加一味药引。      他不告诉临水,只是不愿意打碎临水的希望,至於为什麽他这麽清楚,就是因为当年他年少轻狂的时候,跟将离打过赌,谁能先把天界至宝琉璃血先弄到手。      这麽些年过去了,他没有成功,不想将离居然成功了。      临花也不想问将离是怎麽弄到手的,他清楚他这个书童向来擅长无中生有,不过将离这会儿提起这个显然是不怀好意。      “她不肯嫁给我。”将离摇头,吃了糖果,从临花的口袋里又翻出一袋蚕豆,他看了看蚕豆,小心翼翼地咬了两口,才放心地往嘴里扔了一把,含含糊糊地解释,“小花,我跟你说,你家弟弟败了,他没熬过千年选命。”      临花应了一声,接过那粒救命药丸仔细瞧了瞧,然後放进嘴里:“谢了,我嫁给你了。”      他笑眯眯地,将离也笑眯眯的,半晌之後,後者才收起笑容:“你分明知道的,这药丸是最後的希望。”      “嗯。”      “他为了救你,过度使用分离术,无法再合二为一才惨败的。”      “嗯。”      “他找幽冥王,只是为了帮你找回剩下的一部分。”      “嗯。”      临花还是点头,自己也拿了一颗蚕豆,与将离并肩看大佛,那佛像也不知道建造多久了,金漆剥落,十分不堪,却有种端肃的庄严。      “刚才那药,可以让他恢复的。”      “我知道。”      “你真残忍,一秒锺的犹豫都没有啊。”      “是啊。”      将离终於笑起来,声音轻轻的:“小花花,我真是喜欢你啊,这麽果断杀伐的性格,不枉我这麽努力帮你。”      “咦,你分明已经答应娶我了,你我夫妻何必如此客气。”临花眨眨眼睛,笑的十分含蓄,“你希望我叫你娘子还是夫君?”      “随便。”将离长叹一声,“我说,你五脏六腑移位腐烂就算了,为什麽还会有产後失调啊,难道你又干了什麽出格的事情。”      “咦,你难道吃醋了?”   将离鄙夷地看著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听说,你消失後,青帝回上三界了。”      “他本就是上三界的神仙,当然该回去,大帝虽然想罚他,但他服个软,大抵还是会原谅他的。”临花回答,轻飘飘地拂开将离语气里的逼问,“将离啊,你要是想问,直接问便是,你我夫妻,我如何会瞒你。”      “他找不到你,会真的崩溃吧……况且,他想救你,肯定会不择手段。”将离静默了两秒,“你在逼迫他,彻底跟天界决裂麽?”      临花弯眉笑笑,甜蜜蜜的:“废话,又想喜欢我,又想全身而退,哪有这麽多的好事。”他眼角里一闪而过的厌恶,“招惹了我,难道还能安之若然,我当然不会给他退路。”      “好可怜。”将离喃喃自语,突然微微一笑,“我陪你把药送给临水去吧。”他叹息一声,“你的动作比以前慢多了。”      临花静默了两秒,展开手指,里面躺著一枚碧色的药丸,刚才他往嘴里塞的时候,虚晃了一枪,不想将离居然看穿了。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的动作轻的拂过花朵上的露珠时,能不惊醒花朵的十万纤维,而如今,他连做个假动作都能被将离看穿了。      人不服老真是不行啊,他高兴地想,幸好他不用再活很久了。      美人迟暮是件残忍的事情,可是对於不美的人来说,也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啊,好在他再也不用过那种讨厌的生活了。      “没见过你这样,对自己这麽狠的。”将离摇头,指指远处的大佛,“我在那边留了一条通道,我陪你去吧,”      “好。” 百花杀 67 流年度   “花花啊。”      “嗯。”      “药是送给你兄弟的。”      “嗯。”      “我是陪你送的。”      “嗯。”      “所以……这饭也得你做是不是?”      “嗯。”      “好乖。”      将离摸摸临花的头发,随便夸赞两句,如今魔界与仙界大战,直接开辟通道一定会被发现,他只好迂回地折腾了好久,这期间不提各种路程辛苦妖兽障碍,但是这没侍君服侍,便让他受不了了。      没有侍君就意味著没人做饭,没人洗衣服,没人铺床。      “可是你是夫君。”临花被摸了头,眯眼笑了笑,“难道不该是夫君照顾我吗?”      “我什麽时候成你夫君了?”      “哦,那就娘子吧,娘子做饭是天经地义的,所以还是你去吧。”临花看了一眼将离,乖巧地把地上的那尾鱼踢了过去,“你昨天说娶我的,我答应了,皇天後土在上,你不会反悔吧?”      地上的鱼是刚才他们走过盐河的时候顺手捞的,因为临花身份特殊,所以也不敢太敢嚣张,一路从北跋涉避开妖魔,穿越界林,抵达千奇百怪林再绕出去。      避开妖魔的後果就是一路行程荒芜,总是遇到形形色色的妖兽,临花身体不好不能应战,一路走来,将离却忙碌的要爆发了。      “到底怎麽了?”将离缓声问,“你做事我从来不管你,不过我偶尔也是需要理由的。”      临花露出肩膀,那里一个黝黑的大洞,里面流著暗黑色的血液,看起来是被刺穿的,周围涂著药剂,却还是溃烂了。      他如今身体差的很,就算不应战也会遇到点意外,将离不能一直守著他,譬如今天遇到了一只胜遇,一时不差就被偷袭了。      “真好。”      临花看著伤口,想了想把手指按进去,里面黑色的血液被挤压了出来,他又想了想,“帮我掏出来。”      将离凑过来看了看,这伤是火灼的,里面还残留著半个炎球,他皱起眉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玉佩塞进临花嘴里:“怎麽伤的这麽严重。”      临花咬住玉佩,将离拿出一把刀,动作快如闪电,一捅一扫之间那片血肉就被削去了,露出苍白的残肉,像是烫伤了似的。      “还没流血啊。”他喃喃自语,看著临花蹙眉,那块玉佩被咬的咯吱咯吱的,四方都裂了开来。      那柄刀十分锋利,在他喃喃自语的时候,手下却不停,又是一挑,血终於流了出来,他动作迅疾,从衣袖里掏出一枚药丸用力按下去,吐口便是一阵火。      火的热度混合著烧化的血液与药丸涌进了伤口,将离一笑,用力一巴掌拍下去,他力道极大,等再松开的时候,临花肩膀上的火已经熄灭,伤口也结痂了。      “真厉害啊……”他感叹,把玉佩从临花的嘴里掏出来,那玉已经被咬碎了,一片片晶莹剔透,而後者满头是汗,眼睛都空了,“这切玉一般刀剑都砍不断的。”      临花疼的抽搐,好一会儿眼神才重新凝聚了起来。      “你刚才说什麽还好?”将离用手帕擦手,又重新坐下去,再不看狼狈的临花一眼,随便後者慢慢地穿衣服。      “你能问为什麽啊。”临花轻轻回答,“你能问我为什麽,我却不知道去问谁啊。”      “你早就预料到了吧。”将离思索片刻,“魔界会惨败,只是你之前为什麽不说呢。”      他们一路走来,魔界大败的消息铺天盖地的,这是这地方跟仙界不同,败的越惨,妖魔反倒越热血沸腾,现在几个界层,都热闹的翻天了。      好战是妖魔的天性,有时候将离都觉得,与其这麽对内消耗互殴,还不如常打打架,那於好战族来说,还算是幸事一桩。      “说了他们就信了吗?”      “你家小弟会信的吧?”   “那又怎麽样呢?”临花平静地望著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火光下流光溢彩,“这是他的天下,他的魔界,他有本事就守住,没本事就跪下去。况且……”他顿了一下,“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让我参与其中啊。”      将离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两眼,微微嘟囔:“他太年轻了。”      “是啊。”临花点头,“太年轻了,所以我不得不宠著他。”他叹息一声,“可是别人不会宠著他的,很多时候,想做和能做差很远的。”      “我以为你很喜欢他的。”      “我喜欢啊。”临花幽幽地,“他是个孩子,有点冲动有点固执,他总是想著,他喜欢的人要活的好好的,你看著他,就觉得安心,哪怕他死了,也会护著你。可是很多时候,这个世界是要靠实力的啊,哪怕他努力了,也未必是金石为开的。”      “可是这样的孩子很讨喜吧。”将离笑笑,撑著下颌看望远方,“心里暖暖的。”      “是啊,他是个好孩子。”临花同意,“可是魔界不需要孩子,他们只需要一个强者。”      这个话题有些萧瑟,将离懒洋洋地躺到了,他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衣,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却喜欢随便躺在地上,甚至打滚,最神奇的是,饶是如此,他看起来还是干干净净的。      “花花啊,你有没有想过杀了他取而代之啊。”      “有时候会吧。”临花转著眼睛,那一瞬的哀伤像是水波一样流过,仅仅是眨眼,又迅速消融了,转而变成一点点的狡黠与羞涩,“娘子,你不觉得这鱼太难吃了吗?”      他款款深情,温柔细语:“你自小金尊玉贵的,如此这般委屈,夫君我很是心疼啊。”      将离吃了一半的鱼掉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的皮肤,战栗了一下。      “所以?”他粗著嗓子问,觉得自己的精神被深深伤害了。      “所以。”临花温柔、讨好、狡猾地看著他,“所以,把王城里的侍君都叫出来吧,我堂堂摄政王,既然出行,就算不是宝马幡盖五十里,也该是轻袍缓带旖旎而行,最起码也得有十数个侍君青衣书童来伺候啊。”      将离用见鬼的表情看著他。      “我们是在偷渡!”      “我是王。”临花坚持,“说来你不是很爱吃吗?这点你以後可以和我家小弟仔细交流一下,我一直怀疑他是饕餮。”      “真的?”将离提起点兴趣。      “真的,不过这个留著以後再说,我是说,我有个易牙侍君,你不想尝尝的手艺吗?”      易牙啊……将离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吸口水的声音。      “是吧,等他们来了,我们就不用颠沛流离了。”临花笑眯眯的。      “你想……干什麽?”将离低声问,“你这麽大张旗鼓,是为了吸引谁来吗?”他略一思索,“难道是青君?”      临花用一种赞叹的眼神看著他:“阿离啊,你我真是心有灵犀啊。”      被喊阿离的将离脸色扭曲了一下,有点痛苦,忍了又忍,才没有爆发出来。      “你是真爱他啊。”      临花大吃一惊:“这话怎麽说?”      “你不是担心他单独去幽冥界找你麽?”将离不屑地看著他,“你怕他不小心死在那里罢了,我说,你以前可不这麽多情的。”      “阿离,你越来越了解我了,我突然好喜欢你怎麽办?”临花捂起脸,有点羞涩。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将离突然脸色涨红,用力推开临花靠过来的脸,“我们当初说好去偷琉璃血,那玩意儿是天界至宝,丢失了却也没什麽神仙在意,不过是因为他们确信我们找不到药引。”      临花似乎很喜欢看将离脸红,不死心地又把脸凑了过去,有点心不在焉:“大概吧。”      “那个药引是青君吧。”将离缓缓张开手,有些紧张,“你家小弟想杀了青君做药引,你呢,想维护你家小弟,又不肯杀了青君,斡旋其中,岂不是太悲惨了。”      临花抬起眼睛,他的眼睛一直含著笑意,但这一刻那点暖阳般的笑意缓缓退去,像是结了冰的棋子。      “阿离啊,有些事情呢,你知道了也不能随便说出来的。”      将离有点紧张,一手悄悄捏了一个诀,虽然他有自信此刻的临花虚弱的打不过他,但他还是不敢大意,这个男子,曾经被誉为战神,出色的并不仅仅是战斗力。      气氛一触即发。      临花面无表情地看著他,顿了一顿又笑起来:“阿离,你紧张什麽,难道你以为我会为这个杀你。”他又靠了过来,趁著将离发呆的功夫,终於蹭到了将离的脸颊,然後心满意足地大笑,“好香啊。”      将离涨红了脸,气的七窍生烟。      “所以我才四处奔波啊。”临花托腮,懒洋洋地笑著,“我将死之身,别的还有什麽好让我在乎呢。”      “然後呢?”      将离灰溜溜的,想著他认识这货这麽些年,还真没想到这货会真的有情。      有情的临花啊,是件多麽恐怖的事情啊。      “然後。”临花摸摸下巴,“然後当然是留下我的风流名声,四处跑啊。”      &      临花说想要侍君,就要听他的,改变路线,只是将离实在想不通,为什麽不是侍君找他们,而是他们去找侍君,现在还跑到离界这地方来招摇过市。      “禅城。”临花低声回答,“混沌初辟,民物始生,释迦牟尼佛垂宪万世,见这里瑞气氤氲彩云环绕便命名为禅城。”      将离点点头:“禅城不在上三界,在魔界倒是奇特。”      这里确实有禅城的味道,来往的妖怪都御风乘云,飘然若仙,或驾赤凤,或跨异兽,往来万千,次第而过,著实仙气缭绕。      “他老人家虚怀若谷,向来看仙界与魔界一般无二。”临花笑笑,望著远方骑著鸾凤而来的一大群美人,“据说先先代魔君本想把魔宫搬到这里,只是……”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把话咽了下去,换了一个话题:“芙蓉来了,你不要跟她吵架。”      “芙蓉来了?”将离大惊。      魔界的臣子都清楚,二皇子临花风流无双,手下一干女子个个都是顶尖的美人,最出名的便是蔷薇牡丹,生的雪肤花容,号称魔界并蒂双生花,但大家更清楚,他手下最厉害的却是芙蓉。      “是啊。”临花喃喃自语,“我也不想她来的,可是她不来,我也搞不出这麽大的阵仗啊。”      蔷薇牡丹是侍女,芙蓉却是守王城的女将,生就一双水翦明眸,瞧起来美人纤纤,却脾气暴躁,一手珊瑚鞭却得出神入化,连……二殿下也被打过。      有乐从天边来,选调清雅,脆管繁音,一片叮叮咚咚,堪的是风雅动听。      临花往後退了两步,看著一队车马而来,脂粉仗的架势,幕卷流苏,帘垂金珠,一方金辇明珠为坠,玳瑁为环,两侧的侍女粉面红唇列行而来。      “可是这阵仗不会太大了吗?”将离垂目,临花也有点无力,他从来不带芙蓉出门,便是因为此处。      漫天都是香气,车马所过之处,先是有侍君用清水泼洒在地,俄而才是赤红色长毯,那毯子血红,却有种柔软的流动感,像是用天边的云彩剪裁的,长达数理,一直铺设到临花身前。      “我要不要帮她们一把?”他痴痴地看著,长毯之後还未完,居然还有一队梅妆侍女膝行而来,素手纤扬,花瓣洒落,浩浩渺渺,花俏无边。      “她会打你的。”      将离飞快地往後退了一步:“你确定你真的要见她吗?”      美人如花,香气如云,可是芙蓉还没靠近,将离就已经听到了一声清叱,脸颊边一阵裂风。      “为什麽打我不打他?”将离无声无息地移开身体,赤红色的珊瑚鞭像是蛇一样的翻卷过来,劈头盖脸地就朝他打下。      已经等不及侍女撒花完毕的女将已经御风而来,柳眉倒竖:“你以为他逃得掉吗?”      一阵狂风暴雨,美人纤手斜拈,临花就被一顿鞭子打上了,後者苦笑一下,也不躲避,硬生生地被打了好几下。      “芙蓉啊。”临花叹气,“要打就打两下,等会儿没人了你想怎麽发泄就怎麽发泄,这会儿先给我留点脸如何?”      如此打的阵仗,金辇缓缓而来,周边已经围了无数的妖怪,魔界的妖怪跟人家一样,也是八卦的很,看热闹看的很是愉快。      “你居然伤的这麽重。”芙蓉越发的怒了,“连我的赤龙鞭都躲不掉了。”      “我躲得掉也不敢躲的。”临花还是叹气,终於笑起来,“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麽。” 百花杀 68 无端又被西风误   魔宫有五殿,东曰青华,南称凝神,西叫碧玉,北呼药珠,这四殿内,奇花异木、珍禽异兽不可言胜,更有雕梁画栋奇风异馆等雄伟瑰丽的妖林殿、重华殿、层峦阁、风月居等等说不完的景致,将离素闻魔宫奇诡,却从来没想过临花的居所能有这等辉煌。      “你住在中间?”      他亦步亦趋地跟著临花往前走,落脚便叹,临花似乎喜欢青黛色,这里藤条掩映,松筠如屏,地上金砖铺就,雕栏玉砌,让人心目神夺。      如此奢华的宫寝,,繁花似锦,香蝶迷惑,漫步其中,几乎会如痴如醉,如梦如镜。迷醉其间不知几何。      “是啊。”临花有点心不在焉,随手拽了一片叶子,“东边的碧玉是临水住的,凝神宫是临月的,我住在中间,叫长生。”      长生宫?将离摇摇头,他跟著临花很久了,一直陪著临花住在王城,从未来过魔宫,却想不到这里繁华如斯。      不过奇怪的很,魔宫如此繁华,历代魔君却都不爱住在这里,都喜欢住在斑斓山上。      斑斓山上有上百道障碍,甚少有妖怪能上去,每一代皇子想要见到魔君,都要单枪匹马上去,将离自诩聪明,从不冒险,所以并没去过斑斓山,也不知道斑斓山有什麽魅力,能留住代代魔君。      “你在斑斓山的寝宫也叫长生宫吗?”      临花摇摇头:“叫天青斋,长生宫是最初始的魔君留下的名字,我也就是小时候祭祀的时候来过几次。”他顿了顿,似乎看穿了将离的疑惑,笑了笑,“斑斓山贫瘠又无聊,不过只要去过,你就会爱上那里。”      他们从禅城一路到第七层的烈界,魔宫所在的城市叫云穷,住的妖魔多而繁复,显然魔君虽然不住在这里,依旧热闹。      芙蓉带的阵仗太大了,他和临花乘著金辇驾著赤龙而来,仅仅一个多时辰便到了烈界,来迎接的妖魔长达数丈,单单说这魔宫里,侍女成群而来。个个都姿容秀丽娇豔非常,列队的女孩子们身上紫金珠子摇晃,罗裙长曳如云,玉佩敲罄竹如锺,让他眼睛都花了。      他们悄悄言语,将离却感觉到身後有火辣辣的视线,回头看了看,才发现是蔷薇恶狠狠地瞪著他。      “我们到底要干嘛?”      将离慌忙转过头来,他在王城的时候,因为身份特殊,并不怎麽接触芙蓉,多数都跟蔷薇混在一起,只是知道芙蓉性格暴躁,现在真的靠近了,只觉得传言言不符实。      芙蓉哪里是暴躁啊,分明是暴戾啊,一路上眼神都要将他吃了。      他们一路上阵仗浩大,现在又搬到了魔宫来,只怕斑斓山那边应该已经都得了消息,他们的任务也圆满了,该偷偷跑路了,却不知道为什麽临花反倒真的来了魔宫。      “你把药给临水送去。”      临花简短回答:“不要拒绝,我知道你有法子找到他的。”他露出一个半嘲讽的笑意,“阿离,我早说过了,你能成为乱世英雄。”   将离一愣,不知道临花为什麽说这个,可是他发愣的功夫,临花已经越过他走了。      &      所谓奢靡就是……无法言说,将离跟在临花鬼混的时候,曾经听他念过这麽一首诗。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他想临花现在大概就是这个情形,硕大的长生宫里熏香弥漫,流水一样的食物呈送上来,美酒开了一坛一坛,而漂亮的舞娘水袖飘摇,已经摇摆而起了。      给临花斟酒的是一个少女,穿著半透明的裙裾,露出雪一样白的皮肤,她笑容甜美,轻笑著给临花倒酒,後者是个一等一的色狼,言笑晏晏,少女斟一杯他就喝一杯。      太过繁华了,繁华到了极致,他都能闻出那股死亡的味道,像是最後的温柔乡,之後便是英雄冢。      蔷薇数次想凑过来找临花说话,但是临花搂著怀里的将离哈哈大笑,赏著侍女们的折枝舞,喝著烈酒,就是不理蔷薇。      将离眼睁睁地看著蔷薇的眼神数次恶狠狠地从他身上剜过,又阴森森地扫过临花,最终一甩珊瑚鞭,破坏了七八个古董,扫碎了一桌菜,又打坏了门帘怒火而去了。      “她会气死的。”      将离缩头缩脑,不客气地把临花的爪子从他的肩膀上推下去:“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她实情吗?”      “不会的。”临花不甚在意,继续喝酒赏花,笑眯眯的,“我过去做的比这个出格的多了,她也活的好好的。”      将离一时想到以前在王城时,临花的种种斗鸡走狗轻薄儿的令人发指劣行,突然有点同情芙蓉。      摊上这种主子,迟早会短命的,难怪芙蓉总是越来越暴躁。      “你吃饱了吗?”临花又摸出一坛酒,突然问。      “嗯。”      “吃饱了就跑吧。”临花一笑,有点邪恶,将离有点警惕,却来不及了。      “美人美人。”临花的演技绝对是影帝级的,一秒锺便醉烂如虫,趴在将离身上,喃喃自语,一手还抓著酒坛,“美人美人,我们回房喝。”      将离清楚地看到侍女们眼神互相交换了一下,下一瞬舞娘撤去,两个小侍女凑了过来,帮将离扶住临花,又有两个侍女围住将离,半强迫半殷勤地将两人引向房间了。      这货平时到底干了多少欺男霸女的事情啊,以至於侍女都这麽娴熟,怕自己半途跑了。      他想到此节,不由得恨恨地揪了一把临花,被几个小丫头带到了房间里,又眼睁睁地看著她们把门关起来。      “你明明可以到了魔宫就跑掉的。”将离指责,临花只是想把他的行踪透露出去,他今次如此大张旗鼓,怕是那些想找到他的神神怪怪都会知道他的行踪了,只是临花利用完了芙蓉就可以跑路的,完全没必要再这样子来喝酒。      “对啊。”临花耸肩,眼神清明,哪有一点点酒意,“可是我喜欢看她生气,看她宠我。”      他语气说的太眷念了,将离大吃一惊:“啊?”      “她宠我啊。”临花微微一笑,“她当然知道我要干什麽,只是陪著我演戏罢了。”他的唇角有一丝凝滞,“可是我不想跟她讲话,单独相处的时候,我总怕哭了。”      将离咋舌:“她也会哭?”      芙蓉那麽凶悍的女子,也会哭?      “我说我会哭。”临花拍拍他的肩膀,拉住他的手腕,将离正要恼怒他的不正经,临花却给了他一个噤声的眼神。      一朵花怒放在临花的肩头,是纯黑色的,花朵小小的,与临花眼角的那朵红花交相辉映,将离常见临花开花,却没见过这麽黑的。      小小花朵慢慢绽放,凝结出一个透明的光圈,临花捏住将离的手,站了过去,光圈移动,眨眼之间,他们便到了魔宫之外。      “这……”将离蹙眉,“魔宫里面,怎麽可能?”      魔宫里面祭祀著祖宗,所以用了紫砂水晶在外围镇了一圈,禁止任何妖魔使用法术,临花刚才……分明是动用了术法啊?      他脑海里动了一个念头,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嘘。”临花在唇上一点,他们已经到了魔宫外面,这附近有一条河,春季的时候,会有很多的贵族在这里野餐,自从有了人界之後,魔界已经越来越像人间了。      百花盛开的时节,这条河流附近总是围满了娇豔欲滴的女孩子,她们在这里唱歌荡桨,热闹非凡,但是现在这个夜晚,漆黑的像是隐藏著无数的秘密,蠢蠢欲动的。      “我就从这边走了。”临花停下脚步,“你回去的时候变成我的样子,这里除了芙蓉没妖怪熟悉我,他们不会看穿的。”      芙蓉果然什麽都知道啊。      “为什麽你喜欢用女孩子?”将离忍不住问。      临花笑眯眯的:“因为好看啊,女孩子娇娇豔豔的,看著就赏心悦目,难道你不喜欢?”      他喜欢蔷薇的明豔,热爱牡丹的娇柔,自然也欣赏芙蓉的奔放,他的王城里形形色色的美人,玫瑰的羞涩、杜鹃的冷豔、初梨的天真,他都喜欢,他甚至喜欢芍药的反复无常。      “可是……”将离挠头,有些纳闷,“女孩子们天生不如侍君啊,会很吃亏吧。”      确实吃亏,每百年下层都会送上最有资质的男孩子上来,供皇子们培养训练,可是大哥有龙族,临水有狼族,都有本家贡献最好的战斗力而来,他独身一个,能有什麽优秀的侍君呢。      临水喜欢问这个问题,临夜也问过,甚至连置身其中的女孩子们也问过,可是临花从来不认真回答。      “我死了你会哭吗?”      临花突然问。      将离窒息了一瞬,扭过脸去:“当然不会,你根本是自己找死的,死了也活该。”      “是吗?”临花低下头去,有点无措,手紧紧地捏著衣服,“我不知道你这麽讨厌我的。”   他如此的安静,淡淡的月光下,一张脸在幽暗中明明灭灭,将离就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们在幽界相遇的时候,临花就是那样子的。      那时候他刚和一条肥尾大战,被那条蛇伤的七零八落,蜷缩在水畔,等著死亡降临,临花就站在水畔,幽幽地看著他,轻轻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他还是一只小小的狰,很小很小,变成原形的时候不比一只猫大,他扬起脖子,吃力地往上看,只是见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像是很久之前他觅食时偶然见到的珠宝,流光璀璨。      “你是谁?”他被肥尾咬的七零八落,可是他还是壮著胆子问。      他并不害怕这个陌生的妖怪,尽管这个妖怪出现的无声无息可能是什麽大人物,可他已经快要死了,他什麽也不怕。      “我是执羽君。”陌生的妖怪低声回答,将离想了想,魔界被称君的并不多,现如今被封君的只有二皇子执羽君临花与三皇子碧水君临水。      这个妖怪是皇子,将离幽幽地想,是皇子的话,身份尊贵,有金碧辉煌的宫寝,大队大队的护卫,漂亮的女妖怪,大概永远不用出去觅食,然後发生自己心爱的女孩子被别的猎物吃掉惨事。      他感觉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的暗火与嫉妒,那嫉妒烧的他已经开始迟钝的脑子又清明起来,他仔细打量了一眼那个站在黑暗处无言的皇子,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变成女的,骗临花说他叫芍药,於是临花便带著他走了,他被临花抱在怀里,心里恶狠狠地嘲笑这个皇子也不过是酒囊饭袋罢了。      他一直是公的,他喜欢隔壁的小花,那是一只母狐狸,他说要娶她的,可是他出去找了一趟食物,她就被肥尾吃了。      他太小太弱,跟了那只肥尾万里,不吃不喝地追踪著,最後终於在肥尾进食的时候偷袭成功,报仇雪恨了。      他总记得那年,他喜欢的小花死了,他趴在浅水湖畔,肥硕的肥尾散成三段在身边,而他在湖畔迷茫相望,等著死神降临,然後一双眼睛看著他,温柔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生死如河,而他已经与喜欢的女孩子悍然相隔了,他再也找不到渡河的小船。      那个皇子陪他在湖畔呆坐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才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脑袋,那一抚摸极轻极轻,将离却忍不住哭出来。      从见到小花死去到报仇完毕,他都没有哭,可是现在他想哭了,他想自己以後再也没有家了,不会有一只小狐狸在家腌肉等他回去,受伤的时候也不会有一只狐狸安慰他,用湿湿的舌头帮他舔舐伤口了。      他跟著临花回到了王城,才知道那里并不如他想的那样,他被临花亲手教育大,那个皇子教他修炼教他识字,甚至还教他乱世生存之法帝王之术。      “有一天你总会用到的,你会是英雄。”临花摸摸他的头,随便回答。      王城的女孩子很多,嫉妒他的很多,因为只有他是临花一手带大的,简直是当弟子培养的,可是他并不感激,他想,只有这个陪他在浅水湖畔坐了一夜的皇子了解,其实他真正在乎的是什麽。      他印象里的皇子,总该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们不住在魔宫,也甚少出现,可是他听过传闻,听他们的传奇与风流,偶尔会嫉妒,多数时都无动於衷,因为他於他太远了,他该惦记是他的猎物与家里等著的小狐狸。      可是等他真正的靠近了皇子,他才惊奇的发现,其实皇子一样是无力的,会有很多烦恼,深夜睡不著,要大杯大杯喝酒,整夜整夜地听落雨。      “你也会失去挚爱麽?”      有一次将离低声问临花,後者摸摸他的脑袋,微微地笑了。      “我从出生就失去挚爱了,背负著灭族的任务而活。”临花低声回答,“跟你一样一样的。”      从此以後,临花在将离的心里总是有那麽几分可怜,他想,他了解这个妖怪了,坐的再高也没用,心空旷的拿什麽都填不满。      可是临花太狡猾了,或者是说太会装了,他会微微一笑,会抱著女孩子们懒懒慵慵喝酒,会在大雨的夜晚击鼓长眠,会拿著长刀上战场,活的那麽潇洒那麽恣意,於是将离便常常会忘了那夜跟他一起坐在潜水湖畔落寞的妖怪。      现如今临花又露出了那种表情,不咸不淡,不悲不喜,眼睛像是琉璃珠子,让人惊惧与恐慌。      “你死了我会替你报仇的。”将离无法忍受那种神情,粗暴回答,“真的。”      临花没有回答。      “好了,好了,我还是会有那麽一点点伤心的,谁让你……”他说了一半,真的有些伤感了,以後再也没有这麽个妖怪,愿意陪他在深夜里默默对坐看向远方,也没有一个妖怪,会握著他的手一字一句教他兵法哄他写字了。      “我也不想你死啊。”      “噗。”临花大笑起来,“所以说了,我喜欢形形色色的女孩子啊。”他笑的很灿烂,哪有刚才的一分伤心,将离便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脸一瞬间涨红了。      “我是男的!”      将离大声咆哮。      临花安抚地笑笑:“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我的意思是,我死了会有女孩子记住我啊,他们会低低地哭,我便觉得很好很好,还是有人记得我的。”      “你真的要单独去幽冥界?”      临花眸光一转,微微一笑:“当然。”      “值得麽?你去幽冥界是找死,虽然你本身就快死了。”      临花敲敲他:“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你当初那麽小,杀肥尾的时候,想过值得吗?”      可是我爱小花,而你……根本不爱青君吧?为不爱的神仙,那麽献上自己,值得什麽呢?      “最後一次见面了吧?”将离颤声问,“不跟我告别一下吗?”      “不。”临花摇头,“我一直都在。”他顿了顿,“帮我照顾好我的女孩子们,芙蓉愚忠,未必肯服临水,你多提点提点她,女孩子呢,不要那麽倔强。”      “还有呢?”      临花仔细想想:“还有啊,你别忘了告诉玫瑰,云列是很不错,老让人家等著算个什麽事,早点嫁了算了,我送她的东西就都当嫁妆吧。还有初梨,她还小,性子又弱,你若有能耐,便带著她四处走走吧,若是不行,就把她委托给芙蓉,芙蓉会照顾好她的。还有百合……”      他絮叨了一大堆,把他形形色色的後宫美人都关照了一个遍,最终舒了一口气:“以後本王又是高贵的单身贵族啦。”      将离很想问他,单身为什麽就高贵了,可是他最终什麽也没有问,他想,临花连最爱的後宫都散了,还有什麽好说的。      这个妖怪是真的打算拼尽一切了,就像他当初千里追凶,拼尽一切一样。      他们的一生中,或长或短,或尊贵或低贱,但总有一些特别在乎的事情,想要维护下去,那些事情。      而那些事情,那些情绪,是让他们会在深夜默默对望,无法入睡的。      “对了,还有将离你。”临花突然省起,“你不要老想著她了,真寂寞了再找一个吧,你还能活那麽久,难道真的能守著一个誓约过一辈子麽?”      可是你不就是守著一个誓约过一辈子麽?将离想反驳,但是他蠕动了一下唇,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听临花唠叨了。      以前他很讨厌这个皇子唠叨,跟他说什麽饭要好好吃啊,字要好好写啊,晚上睡觉不要乱跑啊,像是人间的父母,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有点儿怀念那些唠叨。      “我会想你的。”临花认真说,挥了挥手,“不见。”      此去经年,不管他能不能得胜,他都不会再回魔界了,临花想,这个地方,养育了他,毁了他,於他意义非凡,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果你死了,我会帮你杀了青帝的!”      将离在後面大叫,临花只是挥挥手。      大好时光里,他有无数的美人,尊贵的地位,可是却总是为一个神经病在耽搁,临花想,模糊记得很久之前,他也是这麽无奈的。      记忆就像放久了酥软的黄纸一样,脆生生的,一碰就是裂痕片片,表面还暗尘蒙升,一股晦涩的味道。      其实有什麽喜欢不喜欢值得不值得呢?他慢慢地走上小舟,月明星稀,只有一点点浅薄的光线,洁白的像是牛奶,照的远方叶子数目忽闪忽闪的,像是魔障。      他只是喜欢,有青君在的日子,抱著他,抵死缠绵,不讲话不回答,安静的睡觉,睁眼就是天亮。      士为知己者死,有些人会为了一句话去杀人,有些人会为了一秒锺的心动去守护一辈子,而他为了一些安慰的睡眠,去付出些也没什麽好奇怪的。      其实世间哪里有那麽多理由呢?相遇了,相处了,生了情,恰了意,於是便那麽过下去了。      轰轰烈烈的爱情,他们哪里能有?      他讨厌浓烈的爱情,就像他父皇与狼王的,像是暗火,燃烧的绚烂美丽,却烧焦了很多无辜的人。      又想大权在握,又想恩爱百年,没有那麽美好的事情,於是便要牺牲别人,其实相当的卑鄙。      他喜欢娇豔的女孩子,柔软体贴,他们总问他为什麽,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      可能女孩子的攻击力更小一点,也可能他总是想著他可怜的母亲,也可能只是因为,他是一只色中恶豹,他享受那种美好,喜欢那种被环绕的温暖,好像他就不孤单了。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      “我愿意为你努力一把,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啊。”临花喃喃自语,看看天空,眯起眼睛笑了笑,“不过失败了也很有趣啊,说不定我可以杀了你殉情一次。” 百花杀 69 记年时   二 记年时,无离忧,敌军千斩犹回首      那个男子在忘川河边徘徊到了第三天的时候,雾气终於退了出去,水汽氤氲的湖畔掠过一只灰鸟,翅膀扑棱棱地,蜻蜓点水地碰触水面,惊起数点涟漪。      “就是他就是他。”隔著一水湖畔的男孩提高声音,他有一张尖锐的脸,下颌尖尖,像是猫儿,却有种无可言喻的稚弱,“他要过河。”      男孩子蜷缩在一棵树之上,树下还陆续站著几个孩子,高矮有别,无一另外的是都有张尖尖的脸,其中有一个个子略高点的,穿著一身金银色的丝袍,看起来就像哪个贵族家的。      他似乎是这里的领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但是开口却有股成人的味道:“你要过河?”      站在对面的男子一手拿著一张银质的小角弓,那弓小巧精致,纹饰著繁密的花纹,银色的箭镞阴森森的,看起来就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对啊。”男子微微一笑,“我要过河。”他微笑的时候很和气,有一张圆圆的脸,看起来就不是魅灵,“我听说你是这里的老大,所以想请你帮忙。”      他笑得谦逊,男孩子下意识地就挺起胸膛,骄傲地哼了一声,以示自己真的很厉害。      “你不是魅灵。”      “不是。”男子回答,矮下身子去触摸喝水,那水是深黑色的,里面点点银光,他的手刚碰到水面,便发出吱吱的声音,冒出一团白色热气。      幽冥界与魔界相隔不过数里,至今还能井水不犯河水多数都是因为这条忘川河,除了魅灵,一般的妖魔绝对越不过这条河,这看起来无害的水,於一般妖魔而言,就像王水之於人类。      “你是妖怪?”      “是。”      “肯定是个无能的妖怪。”男孩子嘀咕,这条河虽然有用,但是只对於一般的妖魔而言,世界通用的道理,一旦只要力量强到一定的程度,就能破一切规则,而这个妖怪不能过河,自然是能力不足了。      “妖怪不能过来。”      以前幽冥界对於这条河看管的也不甚严厉,但是自从数百年前那件事之後,幽冥王便下了旨,撤了忘川的一切船夫。      数百年前,他还没出生的时候,魔界有个妖怪气势汹汹而来,不但越过了忘川,还过了九幽十八狱,直接打了王城,抢走了王的东西,这事轰动冥界,现在还传的沸沸扬扬的。      “可是我非过来不可。”男子好似很歉疚,却很坚持。      男孩子了然地点点头,他已经看著这个男子在忘川河边蹲了三天了,他相信这个男子有什麽要是,譬如喜欢上了魅灵的女孩子啦──这事发生的不少,尤其是从幽冥王下旨撤了船夫之後,这里几乎天天发生十八摸相送的戏码,不过因为时间过久,现在已经渐渐平息下来,很少再有别的妖怪过来了。      不过也可能,这是个迟钝的妖怪,与相好的约好,却耽误了时间过来。      他才十三四岁,但是已经初通这些,一时想著这个男子如此执著,必定情根深种,有些同情,一时又有些无奈。      王的旨意,他当然不能违抗。      男子叹息一声:“我以为你是这里最厉害的了。”他有些落寞,蹲在地上,把小银弓搁在脚下,“这边九天玄弓我原本是打算送给你的,可惜……”      男孩子听到九天玄弓这句眼睛陡然亮起来,然後又黯淡下去。      魅灵身子轻,不擅长赤体打架,都擅长使用机括,这弓弩小巧异常,他自然喜欢,可是王的命令还是不能违抗。      “算了,你既然喜欢,便还是送给你吧。”他有点落寞,“这原本是送给雪魄的,现在……唉……我当初与她……唉,不提也罢,不过是天命。”      雪魄是魅灵族的女孩子名字,男孩子同情地想,果真是个苦鸳鸯。      男子低著头,踢踢地上的小银弓:“不过我臂力不好,扔不过去,能劳烦你过来拿一下麽?”      忘川河特殊的就在於,一眼望穿,百步之遥而已,但是真的渡河过去,得走一两个时辰,这妖怪臂力再好,也是扔不过来的。      男孩子有点犹豫,他确实想拿那弓弩,可是王有令,不允许过河的。      “反正王不会知道的。”骑在树上的男孩子悄声道,“老大,你还担心打不过他吗?”   男孩子抬头看了看对面的男子,他看起来挺强壮的,但是长得普普通通,以他对妖怪的了解,长得越好看越花俏的妖怪武力越强,这个男子长得不好看,一点点忘川水都不能碰,怕是十分的弱。      他想了一会儿,实在抵挡不过那银弓的诱惑,点了点头。      “你等等我,我过去拿。”      反正拿了就走,王不会知道的,男孩子想。      他脱下外袍,命令剩下的孩子原地待命,自己飞了过去,途中有点远,不过因为即将得到宝贝太兴奋,他倒不累。      那个男子很听话,乖乖地蹲在原地等他过去,将小银弓递给了他。      靠的近了,男孩子才发现,男子是真的很普通啊,他都不太想得通魅族的女孩子怎麽看上他的。      不过他心地不错,这大概就是被女孩子看上的原因吧,男孩子想,拿好小银弓,觉得自己没帮上忙很过意不去,不由得拍拍他的肩膀。      “雪魄住在哪?我帮你带句话好了。”      “真的?”男子脸上显出了感激的色彩,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朵粉白的百合,馥郁芬芳,“那就劳烦小哥了,我并不知道她住在哪,不过她是魅族,你变帮我把这朵花插在魅族土地上吧,也算是我娶过她了。”      真是痴情呢,男孩想,心里更加觉得,这男子除了长得一般,别的都很不错了。      他拿好那朵粉白的花朵,一手抓好小银弓,鞠了一躬,便匆匆飞回去,时间停留太久,他担心会被发现。      那把银弓著实是把好弓,拿在手里质感坚硬冰冷,沁了男孩一手的汗,那汗太多了,甚至湿掉了那朵百合。      “怎麽我每次见到你都在掉下限,你现在还有下限吗?”男孩子艰难地拿著那朵百合,眼前却突然一花,一股重力从空中落下,他按捺不住,便直直地往河里栽去,手上的小银弓和百合也直直落进了水里。      纵然忘川对魅灵没什麽杀伤力,但是这麽深的河流,掉进去也会爬不起来的,男孩子大惊失色,却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臂弯。      熟悉的肩膀,还有熟悉的味道,男孩子睁大眼睛,才发现接住他的居然是父亲,他有点迷惑,往下看去,才发现那朵衰落在水面的百合花居然变成了先前的男子,滚落到了无垠黑水里,掀起滔天巨浪。      “重诺,管好你儿子。”男孩听到一声冰冷的声音,惊了一惊,才心慌地发现王居然来了,大批的侍卫列队站在河岸。      他父亲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他带到了岸边,河里掀起一阵波澜,水波冲天,卷曲成一个巨大的弧度,王便恶狠狠地踩在上面。      “你才没有下限。”那团黑水回答,里面居然还是之前男子的声音,男孩这会儿才发现,对面哪里还有男子的身影。      “堂堂魔界皇子,却跑来骗总角稚儿,你不羞耻麽?”      “你更无耻,偷窥的过瘾麽?”黑水大怒,从里面冲出一个鹅黄的身影,浑身湿漉漉的,黑发卷曲在鬓角,有点湿润的媚意,“不要再按了,再按我就死了。”      王站在浪头上,嘲讽地笑笑:“你也会死麽?你当年打破我王城多威风啊。”      男孩从来未见过王如此冰冷的笑意,有些害怕,往父亲的怀里缩了缩,却被父亲按住了脑袋。      “唉,你怎麽还记得这个破事。”鹅黄男子叹气,“再生气,你如今打败魔君,威名远扬,也该煞气了,怎麽还如此斤斤计较。”      王沈默了片刻,陡然笑起来:“没错,我确实没必要再计较。不过执羽君,你家魔君都输了,你还找上门来作甚,找死麽?”      被叫执羽君的自然是临花,他从黑水里爬起来,满身的狼狈,尤其是伤口处,烧灼的一片疼痛,却只能笑笑:“王过河拆桥的本事也太强了,我不告诉你他的弱点,你怎麽能轻易打败他?做事不要太铁血,不然会遭到报应的。”      &      冥界不比魔界富庶,临花上次来过一次,不过那次忙著帮青君找魂魄,压根没细看,今次跟著幽冥王的銮驾缓缓往王城而去,才发现这里连他的一个界都不如。      明明不大的界,却能发展的比魔界好,他忍不住想叹气,不知道魔界到底是怎麽了,一盘散沙,以前甚至能凌驾於仙界的,如今倒落到了最後。      上位者之间的战斗,其实只是一场政治游戏,可是被影响的却是整个魔界。      幽冥界不比魔界,王城自然也不如魔宫繁华,临花享受惯了,一路陪著幽冥王进宫,便几次露出不屑的神情。      “临兄似乎不大喜欢这里?”   临花直来直往:“你知道我为什麽来的,风景再好不入我心也是枉然,所以王上不必介怀。”      “我还真不知道你为什麽来的。”冥王撤退下属,“你我当初约定,我帮你从忘川里拼出青帝,你将最强的战斗力那部分交给我,之後我履行合约,将青帝交给了你,你也留下了分身。咱们公平合约,实在不知道你还有什麽不满的。”      “你交给我的青君是不完整的。”临花单刀直入,“他妈的,你当我是傻子麽?他根本没有神识,缺失许多记忆。”      幽冥王对他的爆粗不以为意:“这本来就是有风险的,他魂魄散在忘川里,我帮你捞出大部分已经不容易,怎麽可能完完整整一片不少地找到?”   “曜奕。”临花眯起眼睛,“我现在弱的很呢,但是不代表我就毫无办法,我当初能力挑幽冥界,现在就还能。”他冷冷的,终於露出了不耐烦,“少点儿不要紧,但是恰恰少最关键的部分就不对头了,他是一个神,没有神识,你要他怎麽活下去!”      “我看他现在就活的好好的。”      临花沈默下去,他们讲话的太快,还在花园里,临花等了等,摘下一片叶子才缓缓开口。      “我弟弟不好对付吧?”      这个话题开的有点不妙,幽冥王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开去。      “他脾气不好,报复心尤其重。”临花淡淡的,“输了一次就会来第二次,到时候就不像一对一单打那麽简单了,况且你也清楚你是怎麽侥胜的,只要他合体完整了,十个你都干掉了。”      曜奕脸色不定。      “把他神识找到,我帮你再败他一次。”临花淡淡开口,“这次我拿的赌约是我的主神识。”      “主神识?”幽冥王大吃一惊。      临花点点头:“是,你把青君的意识完整了,我整个都归你,要定誓约麽?用一生誓约好了,如若违背,我碾碎成灰万劫不复。”      很少有妖魔敢用一生誓约,那跟献祭也没有区别了,日後若违背誓言便魂飞魄散,临花下如此重的誓,把幽冥王都吓了一跳。      “你还真是喜欢他啊。”曜奕神情飘忽不定,上下扫视了一眼临花,沈默良久,突然笑了起来,“值得麽?”      怎麽每个都喜欢问他值得不值得,临花有点烦躁,这就好像你要去做件蠢事,因为知道是蠢事本身就已经有点难受了,但是还要被人反复询问,一次次提醒你的愚蠢。      值得不值得有什麽重要呢?反正他想做,那麽就直接做下去好了,就算以後後悔也比後悔没做好。      他一点点都不在乎他喜欢不喜欢青君,他只是知道,那个神仙是唯一能够让他安稳睡觉的,所以就这样吧,谁要管那麽多呢。      生命那麽长,总要有点能让自己倾心去做的事情,哪怕是死亡。      他没有回答,垂下了头表示态度,顿了一会儿,幽冥王才冷笑一声答应了。      “好啊。”      曜奕带著他往大厅走去,其间还冷笑数声:“魔界的皇子归我了,我幽冥界以後自然蒸蒸日上,只是执羽君,你已经将死之身了,这个合约对我是不是不公平啊?”   临花低著头,轻飘飘地回答:“觉得不公平或者吃亏,你可以拒绝啊。”      哪怕他投降一天,也是魔界百年的耻辱,他不信幽冥王能够放弃这个机会。      他如此说,幽冥王的脸色越发晦涩了,看了他良久,终於拂袖冲侍女怒道:“把王妃叫来。”      临花抬起头眨眨眼睛:“曜兄实在是客气,上次过来没来得及见到嫂子,以曜兄样貌,想必嫂子也是绝色美人,居然让小弟饱眼福,实在是大方。”      曜奕冷冷一笑:“临兄贵客,乃我座上宾,贱内自然要出来奉茶问安的。”      临花自己的王城里美人无数,虽然没有正妃,但是有芙蓉在,因此见曜奕如此说,也不以为意,只等著看美人罢了,及至等王妃被侍女引了过来,才有点笑不动了。      被侍女簇拥而来的分明是个雄性,而且颇为面熟,一般他自恋的时候,每天起床都能在镜子里水盆里见到。      “你留了我最好战斗力的那部分,不用去打仗,居然拿来做王妃……”临花慢慢地说,想了想,还是把微笑撑了起来,“不过你也太抬举我了,居然还封妃,那帮臣子没抗议麽?”      “临兄身份高贵。”曜奕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招手让王妃过来,後者一脸顺从,安安静静地走了过来,站在曜奕身边,“我自然不敢委屈了你,况且……”他露出一个浅笑,“临兄血统高贵,来日若是生下一儿半女,是我冥界之福,他们抗议什麽?”      临花终於无言了,他很少露出这个表情,幽冥王便格外欢快,搂住王妃往临花面前推了推:“你走了也快百年了,怎麽样,跟你走的时候差不多吧,本王可花功夫养著了。”      养在深闺麽?这侮辱还真是无边无际了,临花想,却什麽也没说,他当初做出选择的时候,便知道,日後要付出什麽样的後果,尽管他心里有一种尖锐到咆哮的痛,但他还是忍耐了下去。      他缓缓松开捏紧的手,捏的太用力会被看出来。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凑在一起,临花眨眨眼睛,另外一张一样的脸却面无表情。      “如何?”他看了许久,曜奕凑过来,笑眯眯地问,“研究出结果没有?”      临花也笑眯眯的:“有。”      “什麽?”      “长得真丑。”临花感叹,“有时候我都不得不佩服你,怎麽下得去手的。”      曜奕的脸色变了变,想发作到底是忍住了,想了想又轻佻地笑了起来:“你想多了,你脸不好,身子却不错,尤其是,像你这样身份的,长得不好有什麽紧,想想你身份就兴奋了呀。”      “哦。”临花拖长音调回答,上下扫视了一下对面木呆呆的脸,泛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那借我玩两天如何?”      他喃喃自语:“说来我最多试过对著镜子自渎,还没想过自己上自己什麽滋味呢,不过你都说身子不错,那大概就是真不错了。”      他虽是喃喃自语,但是声音也不小,足够幽冥王听见了,後者忍了半天,终於变色了。      “你真是个变态。”      “好说。”临花悠悠回答,“你要是小气不肯就算了,何必这麽骂我,我也不过一提,譬如你以後去我那里做客,我也会让芙蓉百合玫瑰伺候你一样的。”      幽冥王被气笑了:“这麽说,你还有理了?倒是本王错了?”      “好说好说,不用道歉。”临花拱拱手,抓抓头发,“哪里可以洗澡啊。”      他风尘仆仆而来,一路上浑身沾满了灰不说,刚才还在忘川河里打滚了一圈,浑身都是黏黏的:“对了。”他指指那个跟一样脸的分身,“借个内裤给我,最好还有衣服,我喜欢穿黑色的,谢啦。” 百花杀 70 无离忧   临花醒来的时候,饿的肚子咕咕叫,他是妖怪,并不那麽渴望食物,可是被青君在人间养成了习惯,早饭午饭晚饭顿顿不可少,还要精致不重复,最近乍然离开了美妙的食物,真是天天都不习惯。      他揉著眼睛打了个哈欠,放下手的时候才发现一双眼睛贴著他,极静极静,深邃无边,像是要把他看到心里处似的。      一大早起来,就被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这样贴近看著,谁都不会很舒服的,他再次打了个哈欠,挪著头往床里靠了点。      “有事?”   潜台词是没事就赶快滚吧,谁知道对方一言不发,默默地看了他良久,才摊手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问:“又做噩梦了?”      临花第一次知道自己也能被自己吓个半死,那个一模一样的分身款款深情地摸了摸他湿漉漉的额头,微微低著头:“不要总是瞎想,要真怕了晚上就吃点药吧。”他真的是很温柔,很怜惜的那种表情,让临花第一次後悔,以後再也不要表现出款款深情的样子了。      “你、你什麽意思?”      “噩梦啊。”分身叹气,“总是没完没了的梦到自己在黑暗中走过,那麽长,总也走不完。”他的声音幽幽的,“明明窗外就有阳光的,可是就是看不清,四周只有你的脚步声,静悄悄又嘈杂杂的,有时候听到有声音在叫,可是回过头去又什麽都没有了?你想看看母亲吗?可是她不让你看,她总是会说‘你要做出完美的收鞘’,她的脸隐藏在黑暗中,你想扑上去,可是他会推开你。你眼睁睁地看著她的背影离去,空气里只有茫茫的雾气,於是又只剩下你了。”      幽冥界的环境与人间是最相似的,有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清澈的水,和煦的风,今天是个好日子,斜斜开著的窗户里撒下大把大把的阳光,金色耀眼,光是看就能察觉出那股暖意,可是临花只是觉得寒冷。      坐在窗前的男子面无表情,声音柔柔的,一只手握著他的手腕,他的语气那样轻,说的话却那样的骇人。      他想他错了,出错了,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你……怎麽可能知道。”      临花怔怔地看著他,对方低著头,与他一样的脸上很温柔,温柔的看著他:“我当然知道啊,我就是你啊,每天都做这种噩梦,真是困扰啊。”      “可是你已经被我分割出去了!”临花大叫,差点崩溃,他的脸色涨得通红,他活这麽大,经历过数次战争,害过兄弟杀过儿子,他什麽都干过,可是他从来没有这麽失控过。      他望著对方平静的脸,激动的快要哭了:“你只是一个身体而已,你怎麽可能有我的噩梦?你不是该没有意识吗?”      这……这个分身,曾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可是他把他割裂下来送给了幽冥王,他不知道这个分身居然会有意识,居然真的能独立思考!      “可是我有啊。”分身低声回答,掰著他的下颌微笑,“我有恨,很多很多的恨。”      临花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昨晚见面的时候,这个分身一言不发,不过是个式神罢了,可是如今的这个与他一样的脸上带著浅浅的笑,充满了柔情与恨意。      爱与恨,两种极致的感情,可是他结合的天衣无缝,那样灿烂地微笑著。      “你为什麽要丢下我。”      这话问的平静,无关指责也无关难受,临花却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当初他急於分割,并没有提走所有的情绪,或者说……他留下了很多的情绪。      他失去了最强的战斗力,那麽自然也不敢留下那份狂妄与孤傲,连带著他曾经做为皇子的高高在上与清高。      青君多次都疑惑他为什麽变温柔了,他想,原因就在这里,他把负面情绪都留给了这个分身。      他……他是故意的,可是他忘了故意的後果,多年的酝酿与发酵之後,这个分身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了,能够分享他的一切。      心脏骤然停滞了一下,临花觉得有点难受。      他居然背叛了自己。      “因为要拿你换一些别的。”临花扭转过头,“就像买东西,有时候要以物易物,把不太需要的东西送出去,换回来想要的东西。”      他点点头:“我明白,我不重要,所以你不要我。”      临花心里泛起一股奇异的心烦,这个分身分离的太久太久,甚至能力比他还强,已经不再依赖他的主神识,有了独立的思考,现在讲话也能准确的戳中他。      那种一击即中的锐利,让他有种钝钝的痛。      “总有一天,我会拿回来的。”临花心烦气躁,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头,“会拿回来的。”      “什麽时候拿回来?”他幽幽地问,“在你在付出一次,把自己贡献给那个王八蛋的时候?”      “曜奕叫你什麽?”临花挠头,避开这个话题,天知道为什麽他现在要面对一个跟他一模一样还有意识的分身,“不会也叫你临花吧?”      “墓陵。”分身回答,居然笑了起来,“我让他叫我墓陵,你觉得这名字好麽?代表著灭亡与终结,我很喜欢。”      这货真的越来越独立了,临花想,这是他出生时母亲起的名字,他从未告诉过别人,这麽些年来,哪怕他讨厌临花这个名字讨厌的要死,他也没有想过要把那个本名拿出来。      那是他的秘密,隐藏在内心深处,关於对母亲的思念,对种族的渴望的秘密。      最深处的秘密,能让他想到便战栗难受的秘密。      这一瞬间他讨厌这个分身讨厌的要命,他一直守著的秘密就这样被大张旗鼓地被扒开来了,还是以这种最讨厌的方式。      “我知道你的秘密。”墓陵点点他的心口,柔声道,“你为什麽要抛弃我。”      临花无言,他也不介意,笑了笑:“我恨你。”      “我知道怎麽伤害你。”墓陵的眼睛里有刻骨的恨,“我不重要吗?我是你的荣耀与尊严,你就这麽舍弃了,为了一个废物一样的神仙。”      你是尊严是荣耀,可是高贵的你与我形影不离,我以你为傲,执著於你,父皇也没有多看我一眼,深夜我一样失眠,一样孤单。      临花看著窗外,也笑了笑:“对,你不重要,起码你不能让我觉得温暖,而那个废物能让我觉得温暖。”      &      幽冥王的服务意识非常非常非常的不浓厚,早起没有侍女过来服侍穿衣就算了,他干坐良久,主人都没送来食物。      “饿了?”墓陵托著下巴,轻轻巧巧地瞥他一眼,抚掌一笑,“送膳。”      临花眼睁睁地看著空荡荡的寝室一瞬间挤满了生物,端茶送饭提水果的,幽冥界的魅灵都有一张尖尖的脸,乍看起来都恍若一只只小兔子,这寝宫里陡然挤满了花红柳绿的少女,便像是塞满了一只只小兔子。      “他对你不错嘛。”      临花感叹,墓陵在这里很有地位的样子,女孩子们安静又听话,次第送上食物,白色的裙裾轻飘飘的,像是一朵朵浅云。      “谁?”      “幽冥王。”      墓陵伸手接过侍女送上来的杯盏,亲自摆放起来,听到临花这麽说,懒洋洋地笑起来:“有能力的物种,在哪里都能得到不错的待遇。”      明明自己不擅长嘲讽的,这个分身却言辞犀利,临花也学著他托起下颌,暗自想哪怕以後有机会,这个分身自己也要不回来了。      墓陵跟他的性子完全不同,压根不听他主神识的,以後肯定无法合体了,不过他却有点高兴。      “他不会真搞了你吧?”临花想了想,捂住额头,眼睛有点亮,“你有没有揍他。”      “搞我?”墓陵扬起眉毛,临花发现其实不止性子,表情也差很多,他打赌他扬眉的时候肯定没有这种冷傲,高高在上的睥睨态度,“你是三流狗血小说看多了麽?要搞也是我搞他。”      “我以前一定是万人嫌。”临花嘴角泛起一点笑意,哪怕不情愿,他都得承认,他有点骄傲。      千百年高高在上的地位与强悍的战斗力,塑造了他无与伦比的性格,墓陵凶悍如斯,哪怕幽冥王也没有办法的。      “他人的眼光何须注意。”墓陵不以为意,“你踩在他们上面,自然就看不到他们眼神了。”      是啊,因为踩在上面,所以他……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      墓陵的地位确实不错,早餐杯横盏竖,琼壶天浆,还没拿筷子,就一股浓浓的香味。      “是个美人。”临花眼前一亮,给他换盏的少女很是秀气,露出一段白白的胳膊,抿起的嘴角旁还会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只是看他的眼神不大好,总有点儿鄙夷的味道。      唉,美人啊,为什麽对他总是没有好脸色。      “一般。”墓陵看他挑挑拣拣地吃饭,嘴里嘀嘀咕咕地嫌弃,也不介意,只是好脾气地笑笑,“你喜欢豔丽点的,我那里留了两个。”他伸手比划了一下,笑的有点灿烂,“芙蓉颜面杨柳细肢小蛮腰的那种。”      他们俩本就是一体,口味自然也一样,临花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说什麽。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跟……自己对话,更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      他过来,只是为了找到青君剩下的一点点神识,可是如今的墓陵让他不知道什麽情况,幽冥王大张旗鼓地派墓陵过来,也不知道安的什麽心。      长这麽大,他甚少这麽狼狈,狼狈的完全不知道该说什麽。      “你没在这边吃过东西吧,味道还不错的。”他发呆的时候,墓陵帮他夹了一筷子,冰冰凉凉的透明膏状物体,像是冻稿糕,甜腻腻的香气,“吃完了我带你出去看看。”      “我不吃甜的。”临花一本正经,推开点心,“你难道不知道?”      墓陵微微一笑:“我知道,不过口味这玩意儿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多吃吃就习惯了,你说呢?”      “我不吃。”临花嘟囔,他又不是临水,吃甜的总觉得腻人。      “很好吃的。”墓陵坚持。      “不要。”临花也坚持。      “你不试试怎麽知道好吃不好吃?就一口。”      “不要。”      “来嘛。”      “不要。”      墓陵噗嗤一声笑起来,敲了敲桌子,临花愣了一会儿,看著他笑的幸灾乐祸的样子,才想通对方是故意的。      捉弄自己有什麽好玩的呢,临花想,心里却不可抑止地颤抖。      太可怕了,墓陵了解他,熟悉他的每一个爱好,每一个情绪波动点,但是他却一点点也不了解墓陵。      这样的分身,如果将他取而代之简直太容易了,无论是魔界那边还是青君那边。      他想自己一定是露出了防备的表情,墓陵脸色的笑容一点一点淡下去,顿了一会儿,便成了阴冷,那是一种极致的漠然,每一寸的肌肉都写满了拒绝与寒冷。      “我记得我关照过的,不要放甜的。”他敲敲桌子,懒洋洋地,“那麽,是你们传达有误呢,还是厨房耳朵有误。”      年轻的女孩子还在倒果汁,愣了一下,迅速跪了下去,一言不发。      “我特别讨厌自作多情的生物。”墓陵幽幽地说,一副所有有感情的生物都碍眼我要干掉的架势,“尤其还是一厢情愿的。”      女孩子抖了抖,临花忍不住想,墓陵到底干过什麽,能让他这麽害怕。      “滚。”他拍桌子,掌力所过之处,桌子纹丝不动,但是地板却开始咯吱咯吱直响,蛛丝一样的裂痕从他们脚下一直蔓延到门口,顿了一会儿,临花吹了一口气,整个桌子都灰飞烟灭了。      “不要这麽凶啊。”临花叹气,“她只是不懂事罢了。”      他现在都有点怀疑,自己对自己其实是不太了解的,墓陵的性格如此暴戾,想必他以前也是这个德性,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难怪四处都有找他茬的,按照这种性格,他没被围攻而死,也算幸运了。      “我不喜欢她看你的眼神。”墓陵淡淡的,“她有什麽资格瞧不起你。”      她当然有资格瞧不起我,卖了自己的妖怪不多啊,临花无声地叹气,他是真的不知道说什麽了。      “在人家的地盘,这麽嚣张怕不太好吧?”      墓陵脸色怪异:“你到底知不知道她为什麽看不起你?”      “什麽?”临花还真不知道,不过也不是很难猜出来嘛,魔界的皇子跑到幽冥界这里求助,跟个叛徒一样的,被鄙视也很正常。      墓陵摸摸他的头,跟他做一样的动作,却有种怜悯的味道:“她以为你是幽冥王的男宠,来跟我抢位置的,要给你好看……”      临花睁大眼睛,墓陵耸耸肩,一副十分无奈的表情:“处久了,总会有点儿……雏鸟情怀,她是我侍女,大概是怕‘王妃’吃亏。”      女人心还真是海底针啊……临花干笑两声,尴尬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现在愈加怀疑,他消失了,墓陵完全可以取而代之了,且做的比他还要漂亮。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怀疑也没有什麽错。”      临花慢慢地说,墓陵如此了解他,自然也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而那个目的足够摧毁了幽冥界,唇亡齿寒,墓陵的生活当然也会被他打乱。      “你打算把我收回去了吗?”      墓陵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其实就眼睛而言,墓陵的眼睛跟临花的并不像,後者是淡淡的琥珀色,暖暖的,前者却是栗色的,有点淡淡的浅红,像是燃烧著的炭火,热烈幽深。      他似乎被临花的话震到了,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啊,是不是?”      我现在就是想收你,你收不起来了,临花幽幽地想,要是能收起来,他当初又为什麽把墓陵留下给幽冥王呢?      他一早就下了重誓,不会要回这个分身的。      “你觉得你还收的回来吗?”临花斜眼看他,“你丫挺的神识比我还强吧?”      何况不管这个誓言,墓陵也不仅仅再是一个身体了,已经不再契合的精神,哪怕想合体,也合不起来了,更重要的是,他想墓陵也不会愿意再放弃神识吧?      “我们可以献祭。”墓陵抓住他的手,比他还要著急,“我们可以不合体,献祭了也一样啊。我照样依附於你好不好?”      “依附於我?”      临花重复一句,有点担忧了,这到底是幽冥王的圈套还是墓陵精神有毛病啊,他现在比自己还强,真要依附……也是自己依附墓陵吧?难道墓陵还能主动放弃主位?      “对啊对啊。”墓陵很是兴奋,“就是这样子,那样我们就还是在一起了。”      对你妈个头,你是真有毛病啊,好不容易自己有意识了,还要依附回去。      “你脑子坏了吗?”      “你忘了吗?”墓陵的眼睛很深很深,“我很想你啊,每一天我都在想你,人间有个说法怎麽说来著,思念如海,我好想你回来,可是我等啊等啊,你总是不回来。”      他有点泫然欲泣:“我才是最爱你的,他们都对你不好,只有我对你好,我帮你君临天下好不好?”      临花警惕地看著他:“你到底想怎麽样?”      “杀了青帝。”墓陵脸上深深的恨,“他诱惑了你,你杀了他,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      墓陵像是一个被抢走玩具的孩子,那种恨意深刻的他眼睛都变色了:“或者你不去见他也行,我就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忙。”      “那我会吞噬了你。”墓陵幽幽地,“你现在比我还虚弱,你不听话,我就吃了你,那样你就还是我的了。”他轻轻地摸临花的脸,“我告诉你,我会成为最强的,我要让你看看,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你疯了麽?”      “没有。”墓陵道,“反正我会毁了你现在的一切,你的兄弟你的魔界,你辛苦了这麽多年又如何,我早晚把他们都毁了,一寸一寸的。”他看著临花,脆弱又强悍,固执又倔强,“你在乎的一切,我都会毁了。”      “我在乎的难道不是你在乎的麽?”      “我只在乎你。”      临花有点疲倦,说服……自己其实是件最痛苦的事情。      他想墓陵是他某个时期的心结产物吧,那会儿他……有段时间就像人间的中二少年一切,觉得一切都不公平,憎恨一切,甚至想毁了一切父皇在意的东西。      他那麽敬仰的父亲,总是讨厌他,於是他想毁了父亲的天下,父亲心爱的儿子,那麽漫长的岁月里,他纠结著,但是最终,他却成了父亲意志最强的执行者。      帮父亲守好江山,疼父亲心爱的儿子,尽自己的一切能力维护父亲爱过的东西。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不知不觉已经由憎恨者变成了守护者,想来爱一个人爱到极致,反而会成为那样的人吧。      “他们都不懂你!”墓陵激动地说,“那帮蠢货,只会欺负你!你忘了麽?在斑斓山的时候,他就骗你,不断的想干掉你,还是你忘了?”      那时候他还小,他一心修炼,总以为,只要他强了,父皇就会看他了,可是不是的,他越强父皇看他的眼神越晦涩。      等他明白其实父皇不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强不强的时候,他已经绝望了。      他不服气,凭什麽凭什麽,凭什麽他生下来他母亲就不肯活了,要他担负起家族的责任,他总是一个,孤单的一个。      比那些孤单更绝望的是,他居然父皇在暗中算计著他,想让他慢慢死去。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到那段日子了,可原本以为自己其实也不大在乎的,可是有些话经由墓陵说出来,就格外的疼。      墓陵是另外一个他啊,其实自己还是很在乎很在乎的吧。      如果真的不在乎,自己又为何纠结那麽久呢?时间是能弥补很多的伤口,但是伤害过的记忆横陈在那里,永远无法消弭。      回忆是件很累的事情,尤其是陪著你回忆的是一个洞察一切的你,那种感觉太过诡异,就像深夜,别人酣然入睡,你辗转难眠,怎麽躺都不舒服。      “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啊。”墓陵叹息一声,从後面抱住他,“你为什麽不要我呢?”他的声音小小的,带著哭腔,像是小孩子,“我帮你杀了他好不好,以後我们俩在一起,你想做魔君做魔君,想驰骋天地就驰骋天地,我陪著你。这天地间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呢?”      “不要这样子。”临花有点无力,抱著他的是他自己的一部分,他再坚硬的心也无法抵挡,他只是觉得疲乏,“墓陵,不要这样。” 百花杀 71 敌军千斩犹回首   温热的液体渗入了衣服里,贴著光滑的丝袍侵入,由带著一丝暖意,像是泪水。      真像是哭了啊,临花叹息著想,可是只是真像。      “不好。”他掰开墓陵环在他腰部的手,动作虽轻却坚定,没有一点点拒绝的余地,一根一根将墓陵的手指扯下去。      他做的太坚定了,简直有种不近人情的冰冷,墓陵像是一个孩子,抱的更加紧了,甚至微微的抖动起来,带著恐惧的战栗,像是哽咽了。      “好了,不要演戏了。”临花温文道,手下用力,将墓陵快速翻转过来,他说的温柔,但是力道却强又快,墓陵措不及防之下,居然真的被他转过来了,满脸错愕。      “哼。”墓陵的脸上果然没有泪水,临花想,这是自己的一部分,他太了解了,因为太了解,心里便泛起一阵悲凉。      不管是临花还是墓陵,都是不会哭的,他不敢说自己多坚强,可是这麽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一切,哪怕斩杀掉他最心爱的父皇或者别的什麽他也不会哭的。      有些东西,他早已学会放弃,他相信,墓陵对他的眷念是真的,毕竟他们曾是一体,可他相信,墓陵不会为他而哭。      他们俩都心如磐石,不会为任何东西而哭。      “你难道真的不怕我跟幽冥王合作?”墓陵冷哼,“以我的实力与对你们的了解,你们必败。”      “墓陵。”临花叹息一声,摸摸他的头,“你如果真的想毁了我在乎的一切,那就毁去好了。不过我还是告诉你好了,我并不在乎。”      他当年如果真的有墓陵这样的一个弟弟就好了,或者族人,或者随便什麽,他都不会活到今天这个地步,那麽长的时间,总是他一个人,他那麽那麽的渴望有个族人陪伴他,可是墓陵来的太迟太迟了,他的血他的心都已经等的冷掉了。      就像那个童话故事,被关在瓶子里的恶魔,第一个百年的时候发誓给救他出去的人一个天下,第二个一百年的时候发誓给救他出去的人富有四海,到第三个百年的时候发誓给救他的出去的人一些薄礼,而到了第四百年,失去耐心的恶魔,只一心想要报复,想要杀死救他出去的人。      等待的太久太久了啊……他叹息著想。      “我只是履行我的誓言。”临花看他一眼,“我说过我会帮他好好守护,可是那只是力所能力的地步,超出了一定范围,我不会牺牲的。”      “不可能。”墓陵不相信,皱起眉头,“我……我能感觉出你的那种坚定。”      “可能的。”临花温柔反驳,“我并不是骗你,只是我尽力了,我就不会难受。我早说过了,那是临水的天下,他守得住,那就是他的本事,守不住,那就跪著,我并不心疼。无论是人是妖是神,总得对自己有个认识,路是他选的,我会帮他一把,但是不会替他走到底。”      他拍拍墓陵的肩膀,语气愈加柔和了:“亲爱的,我不想跟你吵架,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微微一笑,“你实力比我还强,想杀青帝并不困难,如果你动手,我并不会恨你,所以你不需要哀求我杀他。”      他说亲爱的,说的款款深情,大方又甜蜜,眼睛真挚,可以看出是认真的,认真的像在开玩笑。      墓陵愣了一下:“你不在乎我杀他?”      “不在乎。”临花摇摇头,像是哄著要睡觉的小女孩,细声细气地解释,“如果他被你杀了,那是他的命,我并不能改变别人的命运,我只做好我自己的。”      他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看著窗外,那些灿烂的阳光从窗梗里偷偷泄进来,像是一片金色的金子,今天的天气著实不错。      “你去休息一会儿吧。”临花头也不回,“让曜奕过来,有些话,我跟你说不出口。”      他随便开口,觉得这种敷衍的话,墓陵未必同意,还以为要再说点别的,谁知道墓陵居然真的走了。      果真与他还是有差别的,临花怅然地想。      他低头看手指,想如果刚才墓陵抱著他的时候,真的哭了,或者……或者他让墓陵离开的时候,墓陵坚决不走,他或者真的会选择墓陵的。      他这一生其实几乎都是在打赌,少年的时候,打赌下在父亲身上,然後败得一败涂地,之後的赌注下在青君身上,几乎也是全线溃败,只有这个墓陵,是他不曾寄予希望,却真实地给他带来希望的。      那麽温暖的身体,相拥的时候多暖啊,深夜的时候可以一起回忆过去,那些晦涩到出血的过去,可以被他们轻松提起,好像只是一场陈年旧梦一样。      他被别人说喜欢青君,可是他自己最清楚,他只是喜欢青君身上的那股味道,能让他深夜入睡的味道,无关其他,如果真能出现替代青君的人物,他真的能杀了青君的。      其实自己也特别卑鄙吧,临花想,笑了一下:“看了这麽久热闹,不进来跟我讲两句话?”      “看你发呆,怕打扰你。”幽冥王提著酒进来,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微笑,“我精心培养的,不错吧?”      “他可能杀了你的。”临花看他一眼,盘腿在地上坐下,因为桌子已经被墓陵打碎了,所以曜奕只能把酒放在地上了,“你这麽大手笔培养他,不怕吃亏麽?”      “他只是个孩子。”曜奕打了个哈哈,很是宠溺的样子,又从袖子里拽出两个杯子,“跟我喝一杯麽?”      临花看了一眼幽冥王,有点诧异,这个幽冥王好像与之前见得差很多。      “不要看了,我没有你这个分裂的毛病,还是我。”曜奕神情自若,帮临花倒了一杯酒,微微的舒气,“这酒还是我父王当年酿的,叫迷情。”他眯起眼睛,俊秀的脸上有一丝茫然,“很豔丽的名字吧?其实是烈酒,喝到极致,头晕目眩就会觉得幸福,因为会在幻境中看到一切自己渴望的东西。”      他浅浅尝了一口,尖尖的下颌搁到了膝盖上:“可惜他没有等到酒酿成的那一天,就死了。”      临花一愣,他找曜奕过来,原本是打算商量打捞事宜的,却不知道幽冥王跟他提这个做什麽,不过他到底是久经阵仗的,很快就搭讪起来。      “令尊麽?”      “是啊。”曜奕接口,“他生下来就文弱,并不适合做王上,更喜风花雪月之类的事情,可惜我们族秉弱,就他一支,也只能推他上位了。”      对於这个,临花倒是知道一点,上代的幽冥王几乎可以说是五界中空前弱的一个,连选命池都没熬下来,直接死在了上三界,导致幽冥界衰弱,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其他四界面前抬不起头来,直到曜奕上位才慢慢的好了。      “他若是在世,知道你这般出息,也会欣慰的。”临花不知道他的用意,随口安慰,不过也不算安慰,毕竟这是真话,曾经衰颓的幽冥界已经日渐强大了,几乎能超越魔界了,这成绩足够任何一个父亲骄傲了。      他不禁想起,他的父亲也曾经那样关照过他,可是他还是把魔界弄的一团糟,难怪他父亲不喜欢他,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是啊。”曜奕默默地喝酒,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不过他也未必高兴吧,他生来就不适合这个位置,早点死了,也算解脱。”      幽冥王是个很俊秀的青年,与临花比起来,他的年岁小的简直像是婴儿,可是他的那种忧伤却那麽绵长,临花忍不住想,这个王真擅长伪装。      百年前他过来的时候,打破了王城,这个少年尖叫著,那样的弱智,哪怕之前接见他,也是一副纨裤子弟的架势,可是真露出面目之後,这样的雍容。      他想,有著父亲遗志的幽冥王,一定不甘示弱,日後要有一番作为。      按照平时,他这会儿应该算计起来了,可是今天他什麽都不想,他想也许是因为墓陵,也许是因为幽冥王与他一样,都挫败於父亲身上。      “我父亲跟你父亲倒是差很多。”临花也端起酒杯,那酒是浅紫色的,香气浓郁,他却只是看著,并没有喝,“他是天生的王者,好像生来就是被膜拜的,那种气场,万中无一。”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酒说是烈酒,反倒是甜甜的,带著江南小雨的清香,让人微醉。      微醉之後,便是火热,像是火舌烧到了咽喉一样,一阵热浪滚滚而来,炙热灼人,临花觉得热火逼来,鼻子都红了。      “还真是好酒。”他低声说,解开身上的外袍,他刚起床,只是穿著单衣,解开外袍之後,便露出了赤裸的胸膛。      五颜六色的的胸膛。      曜奕一愣,看著那靛青色的刺青愣住了,他没见过临花的身体,却是见过墓陵的,那小子是临花的分身理应与临花一样的,可是墓陵身上除了一些伤痕之外,从来没有过别的颜色。      他仔细看下去,才发现那是一片靛青色的森林,里面卧著一只驳,白身黑尾,虎牙豹尾,结合了狮虎豹的一切优势,一手举著三角戟,怒斩波涛。      “这是……武阳真君麽?”      靛青色的背景里燃烧著浅浅的红,不是火,而是鲜血。      鲜血背後是一个穿著白衣的青年,手举神弓,衣袂飘飘,笑脸含春,却有一种凛然的气势,像是能顶天立地。      “是啊,我的祖宗。”临花点头,武阳真君是历代以来最强的战神,那是个谈之色变的年代,而他的那个祖宗,便是那个风云变幻场里的主角。      “很奇怪。”曜奕仔细看了两眼,认真评价,“我以为会是花呢。”      其实临花的身上有刺青也不奇怪,妖怪的身上几乎都有,就像他所知道的,碧水君临水身上就是一幅磨捱血池图,大幅大幅的战斗图,猛虎咬碎猎豹咽喉,夜叉刺死大风,成千上万的鲜血,蔓延出朱砂红,像是一汪碧血。      奇怪的地方在於,临花的居然不是花,曜奕想,他几乎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花,浅蓝的、深紫的、鼻涕青的、鸡蛋黄的……或娇柔或美豔,就像临花眼角形形色色的花一样,却没有想过还能在临花身上见到武阳真君图。      “我在叫临花之前,是属於黄乘族的。”临花眼皮子也不抬,“就像碧水君,虽然叫临水,可是他最擅长的其实并不是水而是碧火一样。”      本家总有自己的绝杀,上了斑斓山,父皇才会定下新的绝杀,他虽然出生就没有族人了,但是血液里万年流淌下来的基因还是够他了解自己的天赋。      有些东西,是亘古流传下来的,什麽也抹杀不掉,以前有人称之为血统,之後有人称之为DNA,黄乘族能有那样如日中天的地位,自然也都是一群杀胚。      “你知道他们为什麽厌倦吗?”临花淡淡的,“饿著肚子的人永远体会不到那种厌倦,因为他只会想著吃饱,只有那种物质生活美满到一定界限的蛋疼生物,才会觉得厌倦。”      曜奕有点惊讶,看著那层刺青慢慢地收敛了起来。      他想还是有差别的,墓陵与临花再像,也到底是有点不同的,那点不同如此的少,却如此的分明,像是某个分水岭,一旦临花表现出来,那就泾渭分明了。      墓陵可能狂妄可能骄傲可能清冷可能暴戾,但是墓陵没有这种厌倦,这种厌倦是血统里的,因为天生的高贵而形成的,他想他有点懂临花的意思,只有那种生来就出生在极富极贵的繁华奢靡中才有的厌倦。      因为享受过太多的美好了,所以才有资格厌倦,总是在春花秋月何时了之後,才会觉得生无可恋。      “寿命长,便意味著我们有庞大的种族与庞大的富贵,况且活的久了,看的就淡了,所以我们生来几乎都是仙族。”临花眯起眼睛笑了笑,他似乎很喜欢讲故事,慢慢地说著,声音是沙哑的,可是很好听,“可是……虽然矫情,但是确实有种东西叫寂寞,能够活那麽久,纵然是夫妻子女亲人也会慢慢地变得厌倦,因为太熟悉了啊。”      “那之後便是无聊,之後便是企图挣扎的改变。”临花说,觉得幽冥王真是个合格的听众,安静认真,“我在人间的时候,曾经认识一个人类,他是人类中公认的那种精英,娇妻慧子宝马香车,可是他不满足,他讨厌每天按部就班地去工作,然後周末带孩子出去玩,他觉得一层不变很痛苦。”      他停顿了一下,曜奕忍不住问下去:“然後呢?”      “然後?”临花想了想,笑了起来,“然後他离家出走了,三十几岁的男人了,像是一个孩子一样的出走了,他抛弃了一切,决定开始新生活,走一条与过去完全不同的道路,於是他从捡垃圾开始。”他再次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新生活的喜悦,不过他最後死於一场斗殴,说是因为他捡垃圾的那个地盘发生了对峙,他被顺手砍了。他死的那天,我正好在附近,过去看了看,他红色的血流了一地,很美很脏,我想那些嫌弃报警的路人一定不知道他曾经是人上人,有那麽美好的生活,可惜最终死的时候还是像一条野狗。”      他再次停顿,这次停顿的很久,曜奕也不催他,安静的喝酒,他拎了两坛酒过来,他悠悠地斟酌,却也很快干掉了一坛。      “见笑了,今天突然想起一些事情。”临花突然道,回过神来笑笑。      曜奕举著杯子晃晃:“无所谓,本来我就是想找你谈谈的,相识一场不容易,我还挺喜欢你的。”他轻轻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怪可爱的,“毕竟要对战了,不是麽?”      这家夥难道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临花想,不过也无所谓,他讲的是实力,并不是战术,被知道了也一样。      “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啊。”幽冥王斯文地喝著酒,“突然想起一些事总是有原因的吧,是因为墓陵麽?”      “没什麽。”临花淡淡的,“只是突然想起一个女的。”      “你母亲麽?”曜奕呵出一口气。      临花有些诧异:“你知道的真多啊。”他叹了一口气,“是啊,她长得极美极美,总有人说蔷薇妖娆牡丹华贵,两花之色可夺天下色,可是她们连她的一个手指也不如。”      曜奕也有点诧异,再给他倒了一杯酒:“从你脸上可真看不出来,不过那种绝代风华的女子,下场应该都不太好吧?”      连人间都有自古红颜多薄命的话了,想来那个美丽到了极致的妖怪也是如此。      “她就是那种女子啊。”临花笑起来,“不过她是神仙,不是妖怪。”      曜奕倒酒的手抖了一下:“那她……”一个神仙,怎麽和一个魔君搞到一起去了?      “这就是叛逆啊。”临花握住他的手,帮他稳住,低低笑起来,“对一个希望改变的神仙来说,还有什麽比爱上一个魔君更震撼的呢?她讨厌那种一层不变的生活啊。”      尽管那是他的母亲,他照样讽刺的兴高采烈:“她以为那是一个游戏罢了,谁知道自己摔进去了,她真的爱上那个男子了。”      爱上了魔君,惨烈的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她贡献出了血脉,却不肯断了那情,於是便被他厌恶的无与伦比,因为他的心里,只是记著狼王。      她哀怨而死,他自然无所谓。      临花再喝了一口酒,感觉那种灼热喷过咽喉的感觉,有点诧异以幽冥王这样文秀的男子怎麽禁得住的。      “可她还是生下你了。”      “她生我是希望我杀了他所有的孩子,然後再自杀。”临花微微一笑,春风一样的和煦,他们喝的酒是浅紫色的,倒在碧玉的杯子里,荡漾的色彩却是黑色的,“不过我也有点叛逆,所以并没有按照她的希望去做。”      她母亲从来不爱他,千辛万苦地把他生下来,只是为了报复。      可惜他也讨厌一层不变的生活,所以还是没有按照她的吩咐去办,他想自己也是个不孝子,连母亲最终的心愿都不肯达成。      酒都喝的有点多,临花伸手去倒最後一杯酒,这酒不愧是叫迷情,千杯不醉於他,已经有点晕眩了,只是晕眩中,他并没有看到幸福。      他想,不是看不到,而是因为他不知道什麽是幸福。      他眯眼去看幽冥王,少年双手抱膝,幽幽而坐,喝的比他还多,临花忍不住想,不知道对方这刻眼中看到的是什麽。      惨死的父亲?少年发奋的自己?或者是未来君临五界的美好?      他呵呵傻笑起来,有点羡慕。      “很美好的故事。”曜奕回过神来鼓掌,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出了美好,“作为听众,我回报你一个消息好了。”      临花一愣:“什麽?”      “墓陵刚才哭著出去的。”曜奕指指窗外,托起下颌,目光淡淡的,“他真的跟你不同的,没你那麽坚硬,这百年来,他一直在盼著你回来,像是孩子渴望家长。”      临花睁大眼睛,似乎不太听得懂曜奕的话,只是无措著。      “其实说他是孩子,你比他还是孩子。”曜奕叹息,喝了一口酒,满足地微笑,“明明没有被背叛过,却觉得全天下的生物都恨你,明明有那麽多爱你的女孩子,却孤独寂寞的好像全世界都死去了。坐在高位也不高兴。临兄,其实你是中二病患者麽?把世界想的那麽黑暗,默默地对自己说,我不小啦,要看清这个黑暗的世界,不再上当。要怠倦要无趣,要做个古井无波的老人。”      他喝完酒,冷哼一声下判定:“你这样的神经病,难怪没人爱,再深的请入不了你眼,你怎麽有资格责怪别人?” 百花杀 72 意以醉   三 意以醉,花藏泪,引罢杯酒何处归      骂人是个技术活,临花长这麽大,擅长暗讽,却没有骂架的天赋,所以被劈头盖脸一顿乱骂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愣住了。      幽冥王即兴发挥,十分有兴致,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尖:“就算真的有人对不起你,你就去报复那个对不起你的人去了,凭什麽要以偏概全,觉得所有的人都是坏的?每次看到你这种自私的冠以淡然性子的生物,本王就很想撕掉你啊。”      被骂也算是个很新鲜的事情了吧?临花默默想,把头偏开一寸,以防鼻子被曜奕的手指戳破,对方太有兴致了,蛮激动的。      他当然从不以为他的孤独是别人造成的,所以他并不哀怨别人,最多也就是抱怨一下自己,不过听曜奕这麽一说,还真觉得自己最近是真的不对头了。      他以前其实很少想以前的事情的,尤其是这种近乎缺点的回忆,可是如今他的回忆越来越频繁了,大概也是因为……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你这麽激动。”临花遗憾地晃晃酒杯,里面还有最後一滴了,他舔了舔唇,“是因为墓陵麽?话说酒还有吗?”      幽冥王对墓陵还真不错,好的居然会为他来向自己开炮,临花自恋的觉得很满意,好歹墓陵也是他的一部分,居然还能讨得幽冥王的欢心啊。      唉,不过这就有点东西值得琢磨了,这幽冥王到底想要干啥呢?      “有个很流行的故事,哪吒割肉还骨。”曜奕想了想回答,“你赋予了墓陵身体,可是我才是亲手养大他的人,我比你还要爱他。”      临花眨眨眼睛,调笑道:“你还真玩上瘾了啊。”      “没你想的那麽不堪。”曜奕很认真,洁白的手指举在半空中,幽冥都偏轻盈,下颌尖尖不说,连指尖都是尖尖的,肌肤白的像是软玉,可是软玉又没有那种丝绸一样的温度,在阳光的贯穿下,晶莹透亮,“他还是个孩子。”      临花打赌,曜奕现在不超过一千岁,他四处风流无暇的时候,这孩子可能还不知道在哪个山犄角徘徊,但是现在这个後生居然敢在他面前评价,他的分身是个孩子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好吧,你爱他好了,你爱他跟我有什麽关系?”      “当然有啊。”曜奕低声道,“他毕竟是你的一个分支,我总不太希望他难受。”      “他难受你会难受麽?”临花怪异地问,他遇过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譬如爽快去死的辰星,心甘情愿献祭的十三,维护一切不惜代价的临水,或者别的什麽,譬如他大哥啊他父皇啊或者镇明芍药等等,他们都或多或少有点怪脾气,却没有像曜奕这样怪的。      明明是个孩子,但是却好像活了上万年的疲乏,会轻轻地说比他大的人是个孩子,眼神宠溺清爽。      “难受。”曜奕按住心口,声音小小的,像只困兽,他还留著长发,有一绺从他的发髻上落下,弯曲在而後,秀气的像个女孩子,“我希望他一直都高高兴兴的,他很干净。”      “啊?”      “我不喜欢他为难啊,我要是跟你打起来,他肯定会很为难,到底是帮你还是帮我。”曜奕淡淡的,“他受命於我,但是心却是偏向你那边的。”      这种款款深情的范儿,临花一阵战栗,觉得这种感觉很是熟悉,有点像自己骗那些小姑娘时候的堂皇语言。      他其实不太相信曜奕会喜欢墓陵,那是他的过去,他能不清楚墓陵的性格麽?骄傲清高,得罪一切能得罪的生物,擅长在不恰当的时候开口,然後伤人。      “我们的身体并不适合战斗。”曜奕皱起眉头,魅灵天生轻盈,打架自然稍逊一筹,不过他们也有他们的优势,譬如擅长暗杀与偷袭,“历代幽冥王都很辛苦。”      临花瞥他一眼,不太赞同:“你实力很强。”      纵然临水有点失误,但是以幽冥王的实力,还是挫败了临水,还是很厉害的,况且上次临水自己都说了,这个幽冥王很强。      幽冥王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麽夸奖,抿嘴笑了笑,他这麽一笑,临花发现,他还真是个孩子,笑起来秀秀气气的。      “我是混血。”曜奕笑完了回答,“我父亲天生身体文弱,长老们自然想尽了办法,企图生一个高强的孩子出来,所以我只有一半魅灵的血统。”      “你父亲?”临花挑眉,“那就是……”      就像种马一样啊……不种猪,等著交配生产,临花突然对那个文弱的先代幽冥王产生了一点同情。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会把一切不适合的人放到不适合的位置上去,他的大哥也是,简直不知道是谁的悲哀。      “那你……”临花有点迟疑,他承认以他的能力居然也猜不出曜奕的本体。      “你不是神仙吧?”      仙者身上有一股气,一般妖魔闻不出来,他却不至於弱到那个地步,既然他闻不出,那麽曜奕就还是有一半妖怪血统了。      “有一半是灌灌。”      “怎麽可能?”临花皱起眉头,“灌灌不与外族交往。”      这是比较客气的说法,这种族类压根就是我行我素自产自销,它们有一片自己的领域,从不跨出来,更不要说还有雌鸟出来交配了。      临花虽然在魔界位高权重,但是这麽大都没见过一只活的灌灌,它们都悄悄地生活在魔界的最北端,极其寒冷的地方,靠吃一种蚕存活。      他曾经听一个年老的妖怪说过,灌灌这种生物生活在极北的地方,所以冰肌玉骨清无汗,都冷冰冰的,因为常年不出来交往,所以智商也不高,都呆呆的。      曜奕还是笑著:“是啊,不过人多势众,它们总也有疏忽的时候,所以落单的一两只灌灌也是有的。”      临花浑身的汗毛陡然竖了起来,他想到了某种可能,一瞬间觉得心里各种寒冷。      “他们想生出强大的後代啊。”曜奕轻声道,“所以不能只和魅灵交配,有灌灌,有类,有狰狸力,有青狐,形形色色的,他们都要试。”      临花死死盯著他,少年声音很柔和:“没错啦,他们抓住了我娘,把她带到了幽冥界。”他望著临花,很是平静,“父皇强暴了她,然後生下了我。”      “你……”临花咽了下口水,组织了一下语言,“你是……这麽出生的?”      “她生下我就死了,本身就是离不开群族的生物,在怀上我的时候就衰弱的不行了,要不是靠著要生下我的一口气拼死吊著,早就死了。”曜奕突然笑起来,“所以也差不多吧,我出生的时候,也没有老妈了。”      “你恨你爹麽?”      临花想,他母亲生他是为了报复他父亲,已经够极品的了,这里还有一个更极品的,父亲强暴了母亲,母亲用命生下了儿子,而儿子还不能报仇,要守著父亲的家业。      真是什麽一笔糊涂账呐!      “不啊。”曜奕道,有点怜悯,“他也很可怜,他很努力了,虽然最後死了,但是也像一个英雄一样的死在了战场,我不能恨他。”      先代的幽冥王是死在千年选命上的,虽然很悲惨,但是也确实尽力了,起码也没有退後,临花有点同情,不由得想那样子重压之下上位的曜奕不知道怎麽熬下来的。      一边要与上三界交涉收回父亲的尸体,一边又要登位开始新的旅程,他看起来这麽小,这麽些年幽冥界日益强大,想必他花了不少功夫吧。      同情了一会儿,临花还是把话题转了回去,他不相信幽冥王真的是来找他废话讲故事的,还是这麽私密的事情。      “那你跟我说这个干什麽?”      “我只是想说。”曜奕柔声道,“临兄,我不能败啊,父王那麽可怜,母亲又那麽可怜,不能恨出生的我当然也很可怜,这麽可怜的一家,我只能努力啊,我不能让父王白死。”      临花岿然不动:“哦?”      “其实我知道你来做什麽。”曜奕低笑,懒懒的,他这样的少年,眉清目秀,袒露著一点点的锁骨,纤细的有股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干净,倚在墙角抱膝而坐,讨喜的要命,“不过说我懦弱也好,说我胆小也罢,我都不想开战,我花了这麽些年才把幽冥界慢慢的调上正轨,我不想它再突然碎掉。”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临花摊手,他有他自己要守护的东西,不跟幽冥王站在一个阵营,也不能怪他。      谁让他是一个妖怪呢,生下来是,以後也是,到死都是。      “所以,我们来合作吧。”幽冥王眉眼淡淡的,却笼罩著一层白光,缓声一字一顿道“幽冥界与魔界结盟。”      临花眯起眼睛,少年也向他看来,那是一双黑色的眼睛,清亮干净,一眼看到底,似乎什麽都没有,又似乎什麽都有,冷冽的像是一汪冰泉。      他们眼神交接,没有干戈四溢的火星,只有点点莫名的哀伤。      “凭什麽?我们魔界比你们强大多了,如果你们附庸为属臣,我就答应。”临花狮子大开口,反正他不信幽冥王会答应,信口胡诌。      “除了这个要求,别的我们都能答应。”他狮子开口,幽冥王便就地还价,一点点也不恼怒,“成为附庸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我想,魔界再强大,也经不起天界与幽冥王一起打。”他看著临花十分诚恳,“如果你们需要休息养生,而我毫无战意。”      临花没有吭声,少年愈加诚恳了:“其实,只有我是中间派,我们与天界的矛盾不如你们多,离得也远,你若不与我盟约,我们便与天界盟约,只是临兄你人品如斯,我才决定选择你的。”      选择你妈,临花哼了一声,倒也觉得这话没错,如今的魔界已经不太经得起折腾了,尤其是在两界的围攻下。      “这种事情,你找魔君谈比较合适。”      “我也想找你家小弟谈一谈啊。”曜奕苦笑,“可是他不太喜欢我。”他摊开手掌,做出无奈的样子,“或者说,他太忙了,我想跟他说一句话都困难,他看到我,浑身都要结冰了,话说他小时候也是那种样子?真欠揍。”      临花想象了一下临水冷若冰霜像从冰箱里提炼出来的表情也笑了。      “他小时候不是那样的。”临花小小声泄露情报,“他小时候可风骚了,撩猫斗狗,皮的要命,我偶尔看到他,都要绕著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精力,折腾来折腾去的。”      他隐约还记得当年的临水,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沈默寡言,那是真的很能捣蛋啊,往大哥晒的猎物里面塞上大盐粒子,了大哥咸的发苦皱眉,往他的衣服上偷偷写字,还以为他不知道,要麽就是欺负门前的小狐狸要麽就是把屋後的团子达令按在地上狂亲,涂得团子身上都是口水,吓得哇哇直哭。      那麽皮的小孩子,居然也就慢慢地长大了,敢做魔君了,除了多数时候有点冲动,居然做的似模似样。      记忆这玩意儿果然不可靠啊,一回想,居然觉得莫名怀念。      曜奕含笑:“是麽?你家弟弟还只是皮蛋一点,我家妹妹那才是操蛋。”他抱怨,笑的却很高兴,“她啊,整天就想著怎麽超越我,也不像个公主,成天尽捣鼓一些武器,前天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了一个石恬机弩,说是想试试我的反应能力,把我的寝宫都哄了大半。”      “公主?”临花有点茫然,他来过幽冥界两次了,却从来不知道幽冥界还有公主,他唯一记得的是幽冥界有个小王子,凶巴巴的,他上次过来打破了王城,那个小王子就像个小疯子,不断地尝试过来跟他单挑,最後被他扔到了天边去。      “那是舍妹。”曜奕也看出了他的想法,挠挠头,有点不太好意思,“我常跟她说这样子嫁不出去,可是她我行我素啦,我就她一个妹妹,也只能疼他了。”      临花有点无言,从记忆的缝隙里挖出她红著脸暴怒著向他挑战的画面,又仔细看了看纤细的幽冥王,一时怀疑其实他们是性别倒错了。      “娶了她吧,执羽君。”曜奕低著头,“我们联姻,定盟约,双方都休息养生,我可以承诺,只要你我活著,冥魔两界绝不开火。”      这个乱七八糟的的交谈之後,目的逐渐浮出了水面。      那麽直接那麽干脆,撕破了一切甜蜜的语言,赤裸裸的交换。      临花也不太惊讶,曜奕这个提议其实很早之前就有臣子提过了,只是魔界没有公主,想联姻也联姻不起来,况且魔界当年强大,这个提议也只是讨论了一下,就被略过了。      “为什麽不让魔君娶她呢?”      曜奕笑了起来:“碧水君那种男子,谁敢把妹子嫁给他啊。”他有些无奈,“他是魔君,身份尊崇不说,已经有了太子,我想就算他同意,他身後的臣子也不同意。况且……”他顿了顿,“也算是出於私心吧,我总觉得,把她嫁给你,我会安心很多啊。”      “安心?”临花错愕,不解他的逻辑,“你当我那麽多女人是死的麽?她嫁过去,不要说芙蓉,光是海棠那种娇娇弱弱的都受不了吧。你所谓的很好,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他那个後宫,那些花花草草们,彪悍的彪悍,牛逼的牛逼,连他这个主子都经常被抽,公主嫁过去……还是远离他乡,不会被气死麽?      他想起芙蓉暴戾的脸,又是海棠阴阴的轻笑,或者百合纯洁怯懦的大眼,一时都不知道说什麽。      如果公主剽悍,以後王城里一帮彪悍的女娃,更加没有安静日子了,如果公主懦弱,会被……欺负死吧?      况且,他发誓过,再也不回魔界了。      “我相信你。”曜奕道,“墓陵是个好孩子。”      这是什麽逻辑啊,临花想,墓陵是他的分身,墓陵在曜奕眼里是个好孩子,於是曜奕便觉得他也是个好孩子麽?      他这麽想,可是并没有反驳,他想,其实他并没有反驳的余地,因为他没有反驳的理由。      他捏在手心的王牌,固然可以顺利打出去,但是结果是鱼死网破,现在幽冥王主动和谈,比那个结局要好多了。      冥魔两界安定,临水的位置稳固,墓陵高兴,曜奕完成了自己的目标,芙蓉会高兴他的稳定,而所有人都满足了,可能只除了那个青君。      “给你添个彩头吧。”少年站起来,轻袍缓带,优雅从容,在阳光下清秀出尘,“你娶公主之日,本王会将青帝剩下的神识双手奉上。”      那残留的神识,果然是被单独扣下来的,临花想,现在好了,那个残留的青君也能得到满足了。      娶一个公主啊,好像也不错,他这麽大了,连个正妃都没有,有个公主坐正,以後他也是有家室的的了,可以跟临水炫耀炫耀。      不过这个幽冥王还真是大胆啊,分明知道他时日不多,却还是敢把小妹嫁过来,也不知道存的什麽心思。      他想起他的母亲与父亲,飞蛾扑火的女子与冷漠绝情的男子。      “她同意麽?”      “她提议的。”幽冥王幽幽地,“她是那种小豹子一样的女子,你娶了她也不用担心她会干扰你花天酒地的。”他歉然笑笑,“只要你把她摆在那个位置,不要过分欺凌就可以了。”      当年他母亲也是一个小豹子一个的女子,甚至比小豹子还厉害,是被誉为最能接近武阳真君的神仙,战斗力彪悍霸气,她跟魔君胡搞,最终把她自己烧死了。      临花想起很久之前,他在人间,有个人告诉他,喜欢什麽人,就去强占好了,尤其是女人,一旦时间久了,生下孩子了,就老实了,会认真过日子。      那种行为有人称之为妥协有人称之为软弱,科学一点的名词也有一个,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他想母的也好,雌的也好,或者女人,都是一样的性格,总是内心有一方柔软,会陷落进去,然後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就像母虎再凶悍,也会亲昵地舔舐著小虎一样。      不过其实也无须担心吧,他父亲那样优秀的魔君,那样的风姿俊秀会吸引女子很正常,像他这样猥琐属性的废柴,大概公主也是看不上眼的。      女孩子啊,不管是凶的还是软糯的,其实都该是好好珍惜,捧在手心里疼宠的,他想,觉得真是十分残忍。      一个世界,如果已经到了需要牺牲女孩子来维持和平的地步,那真是十分可悲的。      那些豔丽的花朵们,天生就该摆放在花园里自由的绽放啊,娇笑轻嬉,现在却要因为懦弱没用的男子上扛枪上战场,用纤细的腰肢去支撑起国家。      幸好他没有妹妹,如果他有妹妹,有人提议拿他妹妹联姻,他一定要把那个提议的人斩碎了!      他低头沈思片刻,轻笑起来。      “这麽看来,我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当然有。”曜奕轻笑,似乎确定了临花不会拒绝,“不过是冥魔两界开战,青帝再不完整,墓陵陪著我去你家踢馆再踩死你小弟罢了。”      临花哈哈大笑。      “那就这样吧。”曜奕随手敲碎地上的酒坛,在地上的碎片里挑了挑,选了一块比较锐利的掂了掂,又比划了一下,才在手心划出一道血痕。      “浴血为盟。”他举起手,看著临花也划了一道口子,身上过来与他握住,缓缓笑起来,“这麽顺利,顺利的都像虚幻了。”      因为是个好说话的皇子啊,临花想。      两双手握在一起,临花感觉到幽冥王的手掌冷冷的,甚至没有一点点温度,连血都是凉的,跟他的一样,也笑起来。      “公主叫什麽名字。”      “雪魄啊。”幽冥王轻松回答,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又将头发理顺,“你在忘川河边说你小情人叫雪魄,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们真有什麽私情呢。”      他笑的揶揄,临花一愣,倒是没想到他随便胡诌的名字居然真有这麽个女子,而且还是女子。      “客随主便。”曜奕跨出门去,“我听说你喜欢把身边的女孩子换成花的名字,作为哥哥,我倒是有个小小的请求,请你保持她的原名吧。”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吐出最後一个字的时候,临花只看到他的身影在阳光下虚晃了一下,闪出了逶迤的色彩,洁净又明亮,像是晚霞。      “最後一个问题。”临花大声问,“她是你亲妹妹吗?同父同母的?”      幽冥王的声音远远的,被风吹来,有种轻盈的香气:“不,她是纯粹的魅灵,不过这个不妨碍我爱她,请你遵守诺言。” 百花杀 73 花藏泪   春光明媚,波光潋滟,临花沿著小花园慢慢地走著,今天是他生辰,这秘密原本只有他自己知道,但现在有墓陵在,他的秘密几乎就是曝光的,所以幽冥王还是客客气气地替他准备了寿宴。      或者说,其实该是墓陵的寿宴。      他长这麽大,因为从来不说,也就没过过生日,就这点他绝对不难受,毕竟他认识的临水临月他们都不过,斑斓山的皇子似乎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况且他生日其实也没什麽好庆祝的吧?临花想,隐约想起那个女的也是死在这天的,那天豔阳高照,春风和煦,好像都在高兴她的离开。      小小的他把她烧了,之後就比较喜欢雨天了,滂沱大雨或者绵绵小雨都喜欢,因为雨天不是那个晴朗的天气,他就不会想起她那张扭曲的脸。      妈妈啊……真是让人说来心酸的生物啊。      他摸摸头,觉得自己最近越发恍惚了,他暂时留在幽冥界,就在等待去魔界的使者向魔君传达盟约的事情,可是他对这个却不大上心。      联姻这种事情,也只有曜奕想的出来吧?像他这种兄弟牺牲来牺牲去的家夥,压根不会信一个公主就能真的制约出一个国家的步伐。      真打起来,难道谁真会投鼠忌器麽?该杀就杀,既然生在帝王家,享受了那份富贵,那麽没本事牺牲了也是活该啊。      哪怕她是个女孩子。      他想了一会儿,不再乱想,认真揣度一会儿该说什麽,幽冥界不大,曜奕也没有大办的意思,只准备了一桌美食,薄酒三两杯,叫了几个心腹一起过来。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相亲宴,临花叹气,他要联姻的消息已经由幽冥界派遣出去了,现在只等著与公主执手相看了。      寿宴开在极远的水阁,临花去过两次,那里水声泠然藤条错落,是个好去处,比起魔界的大气来却还是差了很多。      他慢慢地走著,路过一处花丛的时候,见到花根处浅浅的埋著一个黑色的机器,便漫不经心地弯腰拈花顺便捡起了机器。      那机器不大不小,正好一手盈握,是光滑的黑色。      一部IPHONE。      临花无声地笑起来,在人间的时候,临水用了手机之後,就天天感叹这玩意儿比千里传音方便多了,无论是水镜还是密音传脑,一旦用加了秘术的紫水晶就会阻挡使用,但是这玩意儿不会。      他举起手机,轻轻地打开,熟悉的界面让他笑的越发的欢了。      临水是个行动派,并不是白感叹,他当时就仔细考察过了无线电使用,命令十三在魔界光架无线电,他上次去禅城的时候,发现那里就已经搞好了。      他到了幽冥界一周多,临水的行动力相当不错,立刻就把这边也连接上了,千方百计地也把东西送进来了。      幽冥王宫里防备术法防备的厉害,传音绝对不可能,那些精密的秘术水晶完美地挡制了术法,却挡不住这些冰冷的电子高科技。      所以说,人间界是最厉害的了,临花感慨,那些弱小的人类,好像一只手就能捏死,却是最强大的,生生不息。      他们不会飞,却能发明飞行器,他们不会千里传音,却能发明手机,武力值高自然有高的好处,可是那些大炮坦克核子又哪里比他们的拈花佛手星辰日月诀弱了。      下次要是再开战,临水怕是就要大规模引进那些大炮了,临花摇摇头,不太想得通,这麽好用的东西,为什麽之前就没有妖神提用。      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他打赌临水一定会搞到跟踪器或者窃听器之类的,那小子向来擅长取长补短。      短信栏只有一条短信,正是临水的号码,时间是半个小时前,看来对时间把握的相当精准。      “喝多了玛高红酒,再喝清淡的茶,总觉得滋味寡然,你什麽时候回来?”      临花想了一下临水骚包地从冰桶里拿出红酒喝酒的样子,笑的越发厉害了,那熊孩子,自从在人间晃荡过後,已经越来越爱胡搞了,每天都能让他觉得新奇。      “什麽叫我什麽时候回来,你什麽时候让我回来?”      他的手指划过屏幕,回了一个短信。      刚到人间的那段日子,他们疯狂地新奇一切新事物,青君带他们买了电脑买了手机买了PSP,一些能搞的东西都搞了过来,於是深夜无聊的时候,他就跟临水联机玩连连看。      那时候玩的高兴,倒是没想到哪一天在魔界还能用手机。      不过引进这种东西,以後怕真的就是要改朝换代了,临花想,隐隐地觉得,以後的临水,或者是魔界史上最风云的一代魔君吧?      如此的开天辟地。      “你家後宫正在逼宫呢,我一个头两个大,想著你那边香花美人泡公主,我就不大想要你回来。”临水调侃,看起来心情不错,大概将离已经给他把药送过去了。      “你要是喜欢,公主让给你。”临花一边发短信一边四处看。      “我娶公主?你是想看十三砍人呢还是想看凤行发疯呢?”      “我以为你都不喜欢他们的。”      “可是不妨碍他们烦我。”      “你打算怎麽办?”      “你再等几天,把幽冥王脾气拖急了,我再让你回来,趁这个功夫,我正好把你後宫整顿一下,都是什麽风气,居然跑到魔宫来耀武扬威了。”      那堆花花草草去逼宫,临水大概恼怒的不行吧?临花想到那个场景,忍不住扑哧一声。      “你到底想要什麽?”      “你跟曜奕说,我不需要联姻,既然敢把公主当人质,真打起来,自然也能牺牲她,我要把墓陵收回来,只要他把墓陵交给我,我就盟约。”      “就这样?”      “当然不是,有些细节我会抽空亲自跟他谈,大范围就这样吧,只是你先拖几天,再跟他说这些,还有,联姻这件事,先不要拒绝。”      “你在想什麽?”      “青君来了,我助你最後一程,让你心想事成。”      临水最後一个短信这麽说,也不知道又起了什麽念头。      临花把手机放到口袋里,他正好走到目的地,幽冥王还没到,小公主却已经到了,排场不大,带了三两个侍君,坐在水阁里。      “雪魄公主?”临花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接受对方不太礼貌的打量。      “长得真丑。”公主撅嘴,她穿著男装,是明珠美玉一般的少年,说这般话也不让人难受,只是很可爱。      临花微微点点,诺诺连声:“是,是。”      他长得一般,妖魔界都知道,尤其是跟他那个英俊的开天辟地的弟弟站在一起,那真是催人泪下的对比啊。      “你长得很好麽?”懒懒的声音传来,墓陵倚在栏杆上砸鱼池,临花先前就看见他坐在那里了,只是这时候仔细看,才发现这货拿在手上的石子是……玉石珍珠。      那样的珍宝,被他无聊地扔到了池塘里,惊起一滩无辜小鱼,四处逃窜,可惜却逃不过他的如意指,在连续的攻击之下,鱼儿围城了各种他想要的图案,一会儿是……傻字一会儿是死字。      形形色色的鱼儿,红的紫的绿的,在水面上组成硕大的死字,还真的蛮震撼的。      这熊孩子还真会玩啊,临花忍不住想。      气势十足的墓陵冷冷地笑了,上下扫视了一眼公主:“一手可掌握的女人,有什麽好骄傲的?”      他的视线在公主的胸部停留了一下,暗示味道十足,公主呆了呆,才勃然大怒。      “你……你!”      她气的发抖,却不知道如何反驳,像她这样明珠美玉般的少年,俊美是俊美,但是到底中性了些,身材……自然干瘪。      临花见她气的泪水盈盈,倒忍不住了,叹息一声:“墓陵……”      这小子到底是像谁啊,他从小到大就从来不惹女人,能哄就哄的,墓陵却一点点都不对女孩子怜惜,不过口味嘛……      他也稍稍瞥了一眼公主,口味上他与墓陵还是一致的,比起临水酷爱清秀系,他还是更爱前凸後翘的妖娆系,想来他城中的女孩子,不管是明丽的还是清纯的,都有一副好身材啊。      不过说起妖娆系,再妖娆豔丽都比不上青君吧,他陡然想到,一时静默了起来。      “你……”他随便的一瞥,却正好撞到了公主眼里。      “看什麽看?”公主恼羞成怒,怒喝。      临花慌忙摇头:“没什麽没什麽。”      “色棍。”      临花点头。      “变态!”      临花再点头。      “混账。”公主再骂,墓陵却不让她进行下去了。      “一个高攀的公主,就这麽讲话的?”墓陵斜她一眼,冷冷的,“落魄到了只能靠联姻嫁出去,不觉得很可耻麽?”      公主色变大叫:“你以色侍君!”      “你不是说我没姿色麽?怎麽以色侍君了?”墓陵恶狠狠地嘲笑,“你家哥哥自己巴巴地要娶我的,关我什麽事?”      墓陵挺胸,颇为不屑:“况且就算我以色侍君又如何?我这种公的都有人要。”他嘲笑公主,“你还要这样才嫁出去,你羞不羞啊?”      公主气的粉泪盈盈,临花暗自想,幸好临水不要他娶,他生平最疼女孩子,可是却喜欢理智的,最怕这种娇蛮系又说不通的大小姐了。      真不知道曜奕说的小豹子般的少女怎麽会是这样,以这种欠揍的性格,去了魔界,会把欺负死吧?      两个小孩子吵成一团,临花看著他们默默无语,一回头却看到曜奕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不是请我吃饭麽?”临花慢慢走过去,“怎麽又跑到这小地方来说悄悄话。”      “被驳回了。”曜奕面无表情。      “嗯?”      曜奕有点暴躁,深吸一口气:“我们派过去的使者被扣留了,传话的回来,魔君压根不承认你,他拒绝盟约,说你娶公主是你的事情,可是他们不承认有什麽别的交易。”      被驳回了,那就是说魔界压根不肯再承认他是皇子了,那他与幽冥王的一切盟约就都是作废临花想,难怪幽冥王这麽恼火。      “他不同意也正常。”临花摊手,露出一个苦笑,“他那麽恨我,拒绝的话,把我困在这里,让你恼羞成怒杀了我也很好啊。”      他有点无所谓,反正他跟临水错综关系似恨非恨的关系天下皆知,曜奕也不会怀疑的。      “如果你无法说服你弟弟,你就是一枚死棋。”曜奕淡淡的,“那我们就要开战了,开战之前,我会把你斩杀了,挂在我们的旗帜上。”      小小的幽冥王啊,笑起来秀秀气气的,其实也是个上位者啊,一样会这样暴戾。      所以说,其实温文尔雅什麽的都是假象,先代幽冥王那般孱弱,照样死在战场上,像临水那样冲动的小孩子,照样会把心思细细的绞碎,某筹划策,而像他这样满不在乎的性子,心里照样有看不破的地方。      他们,总有些自己格外在乎的东西,一旦触碰底线,立马翻脸不留情。      “我把妹妹嫁给你,可不能嫁给一个废物。”曜奕黑色的眼睛里咄咄逼人,“你真的无法说服他麽?我是很诚心地盟约的。”      临水那个小兔崽子真是了不得啊,算无遗漏,把东西算的好好的,临花心里有点心酸,明明以前那麽皮的,怎麽一眨眼就能这麽聪明了呢。      他垂下眼睛,做出伤心的样子:“我可以说服他的。”他犹豫了一下,“只是可能要您牺牲的更多点了。”      幽冥王斩钉截铁:“只要不是成为附庸,本王都愿意考虑。”      他还真是铁了心要盟约,大概是猜出临水如今的目的了吧,临花对他生出了一股淡淡的钦佩,从他们去找青君,到如今的大战,一环套著一环,连将离都骗了,这个少年却猜出了他们真正的用意。      临花点点头,有点疲倦:“好吧,我尽量想点办法,给我一周时间。”      “我爱墓陵,不希望最後亲手杀了他,包括你。”      曜奕也点点头,调整了一下笑容,迎著阳光往公主那边走去了,他身後的临花垂下眸子,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微微动了动,轻轻将它抽了出来。      海洋的短信界面上只有一句话。      生日快乐,送你一份大礼。 百花殺 74 引罷杯酒何處歸   云穷夜月冷千山,却是燕燕轻盈,莺莺娇软,早已名存实亡的魔宫从未迎接过如此浩大的娘子军,一时香花脂粉香气盈天,连侍君都受不了了。      这群燕燕莺莺花花草草自然是芙蓉带来的,二殿下……风流无暇,女孩子多的像是云朵,那麽多那麽多的聚拢在一起,长裙如云,秀发如波,如水一样的美人到处都是。      这麽一群娇软的生物,直直地冲到了魔宫里,芙蓉走在最前面,穿着一套繁复的七层纱衣,逶迤数丈,红色的裙摆像是黑蛇长信,摩擦着地板嘶嘶作响。      魔君就端坐在魔宫里,芙蓉第一个进去,自然第一眼也便看到了他,对方低着头喝茶,黑色的长发半遮住脸颊,穿了一身白衣,似是听到了动静,微微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却让芙蓉心里突突直跳,她虽然从小跟着临花,可是一者魔君两兄弟感情并不热络,见面的机会少,一者魔君很少出斑斓山,所以她从未见过魔君。      那是一张刀刻斧雕样的脸,每一根线条都那麽坚硬冰冷,可是组合起来那麽俊朗,只是远远看一眼,便觉得,这张脸天生就该是端坐在王座之上的。      妖魔界的妖魔天生一张好脸,她见过无数出拔的美人,有清秀出尘的也有妖艳妖妖的,更有那种纯爷们坚硬的,可是她没有见过这样英俊的脸,好像每个少女花期时深夜不可说出现的那张脸,代表了她们最深的春闺情怀。      他端着一杯茶,那是骨瓷的杯子,细白精致,而他的手是淡淡的古铜色,两色相应,莫名的有种情色感,可是他的那张脸那样的端庄冰冷,於是又有了肃穆的禁欲。      性的诱惑与拒绝两种气质,在他身上结合的很完美,甚至可以说天衣无缝。      这样的魔君……太出乎意料了,她简直有点明白,为什麽临花那样力劝她降服。      她停顿在门口,她身後的女孩子不明所以,跟着停下,却在叽叽喳喳彼此交换着意见,嘈嘈杂杂。      “不要太吵。”      魔君悠悠地喝茶,他在人间的时候,性子又燥又凶悍,但是到了魔界,就安静了,多数时候都默默不言,偶尔才懒洋洋地讲两句话。      这次因为临花行踪咋现,他直接就来了魔宫,倒没有按照皇子时的喜好住在东之碧玉,而是直接住在了北边药珠,芙蓉听说那里曾经是大公子的寝宫,还以为里面像长生宫一样奢华,谁知道来了这里,才发现这里空荡荡的,只是粗放着几个木桌椅。      只有几个木桌椅,魔君坐在了上座,於是还剩下了那麽一两个摆在身边,芙蓉自然是不敢讨座的,老老实实地跪着。      她这次旖旎出行,王城里的女孩子几乎都带出来了,玫瑰百合海棠美人芭蕉初梨碧桃等等美人带了一堆,现在都跪在药珠宫前。      她生平只服执羽君,会有这麽老实的时候,不过是因为执羽君与幽冥王结盟派遣了使者过来,却被魔君恶狠狠地拒绝了。      她觉得她清楚这个魔君险恶的用心,想利用这次机会把二殿下困在幽冥界再也不回来,或者直接死在那里,不过她不怕。      只要她在,她总会想出办法让他回来的。      想到那个男子的时候,她心里有点暖,横生了若干勇气。      “魔君如果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我们自然不会再吵。”      说来还挺奇怪的,这个魔君身边不要说侍君,连青衣侍女都没有,就随便他们闯进宫来了。      “这是逼宫麽?”      魔君浅笑,低着头把玩着手上的白色杯子:“哎,你们推选个代表上来,一堆人吵得我头疼。”      他说的时候并没有看芙蓉,可是芙蓉知道那是对她说的,这里的女孩子,也只有她的身份特殊点了。      她是大风啊,遮天蔽日号称战场军旗的大风啊,只有她有这个身份。      “并不敢逼宫。”她淡淡道,“只是身为臣子,请求陛下考虑一下……执羽君的提议。”      “这件事本座已经做好决定了。”魔君并不看她,继续玩着手上的杯子,他似乎玩的很愉快,嘴角一个浅浅的笑痕,“况且你们什麽身份,也来问这些事?”      “那是我男人,我为什麽不能问。”芙蓉脸色淡淡的,一手漫不经心地敲击在地面上,“我是女人家,总不了解魔君的大事,我此次前来,也并不为别的。”她幽幽叹了一口气,“我不代表王将,只是作为女人,我总要知道自家男人是死是活。”      她确实是作为一个女子来的,可是带来的外面那一堆花花草草啊,已经要把魔宫拆了啊。      她身後海棠点点头,一手轻抚手上的长剑:“姐姐说的是,我们只想知道,我们家的男人罢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可是有些时候,再好的理由也抵挡不了权利。      “芙蓉。”临水的声音淡淡的,“你护主本座很欣赏,但是请你偶尔也用点脑子,你这样的愚忠於他刺激本座,其实是在给他添加麻烦。聪明的该明白,没实力尤其是求人的时候不要这麽高姿态。”      他的手轻轻在半空中拍了拍,像是听了一曲好曲後的肆意叫好,可是海棠手上那柄玉碎剑瞬间就化成了粉末,像是无言的威胁,而他的表情不动声色。      海棠是她们里面除了她之外最强的了,而那柄剑吹毛断发,号称王城第一剑的玉碎。      “本座不接受盟约。”临水喝茶,放缓了语气,“芙蓉,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麽?”      “我不知道。”芙蓉强硬道,“我只知道,盟约不成立,他就回不来了。”      她也知道,如今她不能再强硬,已经不再有那个男子做她的後盾了,可是她又必须强硬,不强硬,那个男子就再也回不来了。      如果他不能再是她的後盾,那她就成为他的後盾吧。      “唔。”魔君应了一声,沈思片刻,试图解释,“你要知道,我们有我们的考量,两界交好也没什麽,只是如今我们交好,我们界比较吃亏……”      “跟我有什麽关系。”芙蓉眼神淩厉,媚眼如花,丝毫不动摇,“他是我男人,我要让他回来,就这麽简单。”      临水叹了一口气:“他要娶公主了,你还要他回来啊?”      “是。”芙蓉坚硬道,“我要他回来。”      只要他能活着回来,谁在乎他取了谁,爱了谁,只要看到他平平安安就好。      “可是本座又凭什麽答应你呢?”临水淡淡的,“那是你男人,又不是本座的,本座凭什麽要为了你男人放弃本座的计划,如今我们兵临城下,随时能干掉他们,本座为什麽要放弃?”他一手挑起芙蓉的下颌,“给本座一个理由,足够的理由。”      他们距离的不近,魔君一直端坐在上座,可是只是眨眼之间,他已经挪到了芙蓉面前,挑起了後者的下颌,动作利落而干脆。      “你决定拿什麽来贿赂本座,让他回来?”      “他是你哥哥。”芙蓉缓缓道。      “今天换成他在这个位置上,他会放弃这个干掉本座的机会麽?”临水笑笑,“你的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本座。”      芙蓉闭上眼睛,知道这个理由也很扯淡,如果今日在这里的是临花,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临水再也回不来,她不允许任何人妨碍他的位置。      无论是人是神还是魔,都有点儿双标,护短都是天性,於她也一样。      可是现在她要护的是那个回不来的死小孩啊。      “只要你让他回来。”芙蓉想了想,咬着嘴唇,咬出血来,“我以後就归你,包括我身後的姐妹们。”      如果是为了临花,她可以牺牲掉,她想,不惜一切代价。      “归本座?你这个视死如归的表情很有趣啊,”临水大笑,他很少刻薄,所以嘲笑的时候也很爽朗,丰神俊朗,可是那笑容就是伤人,好像烧灼人眼一样,“芙蓉,本座不喜欢女的,本座要你干什麽?”      他大笑,眼神干净清澈,像是个小孩子,有种肆无忌惮的性感。      於一个美貌的女子来说,献身已经是最高境界了,可是那羞辱没有完,她战栗起来,她把自己放到了最低处,可是她还是被拒绝了。      她咬住唇,战栗着。      临水欣赏着她的耻辱,隔了很久才叹息:“认清自己的身份。”他挥挥手,“执羽君疼你那是他的事,本座的王城,可不允许这麽肆意。”      “你只是没有尝试过女孩子的美好。”芙蓉强迫自己镇定,尽管她面色苍白,“我可以给你你不知道的美好。”      她没有办法,她只能拼命推销出自己,希望魔君能够心软一下,可是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个希望多渺茫。      放虎归山啊,任何有点智商的生物都不会干,换做她,她也不放临花回来。      可是有什麽办法呢?她总要一试。      “真的?”临水低低笑着,凑近她的耳畔,暖气若若,那张冰冷英俊的脸如春风般融化开来,薄唇轻扬,羽毛一样的贴在她耳畔,“芙蓉,怎麽样的快乐,销魂麽?”      轻轻擦过脸颊的唇柔软而丰润,带着男性才有的那种爽朗气息,刮过她的脸颊,像是拂过花朵的春风,轻柔的如落叶。      她忍不住想,很久之前,她还在松原的时候,她是一只小小的大风,第一次从湖面跳到岸边,那种春风柳上原的盎然与春意。      云太白,天太蓝,松原的春天那般的和煦,一片叶子从半空落下,她看着那片叶子很久很久,慢慢地变化成人型,她还记得第一缕春风拂过她光裸身体的轻柔。      “你真漂亮。”魔君碧绿的眼睛像一汪融化的湖水,幽暗纯粹,里面碎了一池的星光,亮的若星辰。      芙蓉一瞬间涨红了脸,她做王将已久,却从来没有男子敢如此对待她,连临花见到她都时常有畏缩之意,这次……      这个男子太英俊了,她想,感觉靠近身畔的气息暧昧又神秘,将她铺天盖地的拥裹住,令她呼吸都困难。      “看吧。”临水放开手上她的一绺头发,托腮看着她,“王城里漂亮的女孩子多得是,风流是雄性的天性,本座并不是不会,只是不屑对你。”      他轻轻地摸了摸芙蓉的头发:“你很有天赋,这种天赋应该用在战场上,如果你想求本座办事,不该是出卖色相的。”他轻轻笑笑,有点宠溺,“你要穿上你的戎装,骄傲地坐在本座的座下,把剑扔在本座的脚下,让那些漂亮的女孩子给你倒酒,然後吆三喝四啊。”      “我的座下,弱者没有哀求的资格,只有强者有要求的资格。”      她想她真的不太了解这个魔君,他与执羽君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男子,执羽君对女子温柔依赖,这个魔君对女子冷厉,却自有一股宠溺。      那种宠溺与临花细声细语的安慰与花言巧语不同,是一种冰冷般锐利的疼爱,让你强悍到站在顶端。      临花会求她办事,可是魔君……魔君永远不会把她这种女子当心腹。      他是那种刚硬的男子,锐利坚硬,像是刀剑,而刀剑自然不会多情。      “阿蝶死了,以後你就编排在她的位置上吧。”临水最後道,坐回上座喝了一口茶,“跟着本座,不需要那麽拘谨,跟十三一样叫本座阿水或者临水都可以,有什麽不懂的,直接问十三或者来问本座,还有……”他嘴角弥漫出一股笑意,“还有,下次再有雄性这麽挑逗你,你若是不自在,一拳把他的脸打花了就好。”      把这样一张脸打烂,有谁忍心呢?      “你会让他回来麽?”芙蓉仰脸问,有点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真的这样顺利麽?她不能相信。      “会。”魔君笑笑,有点嘲讽,“这麽美丽的女孩子投怀送抱,本座怎麽忍心让你失望,况且你也说了,那是本座的哥哥。”      “我会好好干的。”她行了一个白礼,那是一个完全而恭敬的大礼,谨慎感激,代表了对魔君全身心的膜拜,她身後的女孩子一起随着她行了大礼。      她有点伤心,她想,其实这个魔君如此的有魅力,从今以後,她就要全身心地服务这个魔君了。      而她心里总是再想另外一个男子,他是个固执的死小孩,骄傲又倔强,绝对没有魔君这样冰冷的魅力,却那样的惹她心疼。      她早就清楚,作为王将,其实她是为了魔君培养的,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她住在王城里,那个男子那样的温柔,会在她起床的时候看着她微笑,送她一朵小花,轻言“香花赠美人”。      那个死小孩啊……      她想,下次再见的时候,他就是娶公主回来的时候吧,她再在王城里也够尴尬的,以後跟着魔君也挺好的,像魔君这种货色,她永远不会乱想。      她提起裙子出去,做王将太久,她已经习惯了穿戎装,今次特地为了讨好魔君换成了裙装,可是很不习惯,跌跌撞撞的,她想她还是适合手持长鞭飞扬脱跳。      她消失在门口,与此同时,碧玉宫的後殿里无声无息地绕出一个白色的人影。      “以她的实力,不足以让你下如此大的血本吧?要她全身心服务你有什麽用?”出来的年轻人有张艳丽的脸,薄薄的嚣张,“实力不足阿蝶不说,这性子……除了血统,真看不出可取之处。不过她要是知道,你一早就没打算困住二殿下,而她自以为的牺牲根本是白牺牲的,她会哭吧……”十三摇摇头,有点儿惋惜,踢了踢椅子,“站起来,让我坐一会儿。”      “啊。”魔君喝了一口茶,百无聊赖地站起来让座,“实力无所谓,你以後多带带她就行了,重点是不能伤了她的心啊。”      “嗯?”白衣没有听懂。      临水懒洋洋的解释:“她到底是哥哥的最後领土,我不能让她太落魄,那样他会伤心的,成王败寇最可怕的地方并不在於自己成为了败将,而是自己最亲的心头好被踩在了脚下。”他一笑,颇为灿烂,“就像一旦是我输了,他也会帮我照顾好十三你啊,要不我要知道小十三你过的不好,可是会揭竿而起的,我可受不了你吃苦。”      白衣的少年涨红了脸,正要说点什麽,魔君却挥了挥手:“青君来了麽?”      “来了。”十三脸上的那抹红痕缓缓退去,“已经等在外面了。”      “让他进来吧。”魔君露出一个笑容。 百花殺 75 思悠悠   四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青色的身影到来前,临水就在捣鼓十三拎来的冰桶,那里存着一瓶红酒。      人间与魔界之间其实进出并不容易,这也是为什麽人间至今没有被妖魔大规模入侵的原因,除了修为极高的一些妖魔能够开辟通道,一般的小妖也只有老老实实地待在魔界。      从他去人间开始,便干脆把通道也堵死了,也只有手持他赦令的十三能自由进出,所以这酒还真是来自不易,是十三上次弄手机一起带进来的,被他存了半个多月。      十三对他的特殊癖好很迷茫,不懂他为什麽喜欢人间的酒,可是临水却不想跟他说。      有些东西,是要跟特殊的人分享的,譬如青君,哪怕他们现在其实立场该是敌人。      “来了啊。”临水感觉到了轻微的声响,头也不回地打招呼,“阿青,自己找地方坐下来。”      他将清澈的冰块放进水晶的杯子里,十分的满意,魔界的水晶遍地,透明度或者光泽度都比人间的玻璃杯好,这样盛着晶莹的冰块与血红的酒就格外的剔透。      “给你。”他折腾好了两杯酒,回过身把一杯酒塞给青君,上下扫视了一下後者,“哇哦,真是狼狈。”      青帝大人衣饰淩乱,白皙的脸上都是细小的划痕,连裸露的手指上都是暗黑的,想必外面的天雷地火没少让他吃苦。      临水从来没下命让他进来,青君自然是一路杀进魔宫的,外围那些防线让他伤的很是不轻,可他还不敢大开杀戒,要是真伤了魔君的脸,魔君大概也会要他好看,於是这般投鼠忌器之下,花了三四天才到云穷。      “他在哪?”      青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咬着冰块重重问,临水对他这样牛嚼牡丹的喝法相当不满意,但也只是微微摇头。      “你一路过来,你没听到消息麽?何必明知故问。”他放下酒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折刀,对着中殿高耸入云的桧木打量了几分锺,那支柱是暗金色的,上面錾金绘银,画着一副辽阔的九幽动态图,有寒冰抽肠的,也有拔舌剥皮的,更有刀山火坑的,或红或黑,刻在金银的木柱上,有一种阴暗直冰的阴冷。      那把小折刀只有一个手掌大小,是乌金色的,临水一边随意讲话,一边将它用力地朝木柱划下去,那刀不大,却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锐器,切开木柱就像切开豆腐一样,一下子就从三四人粗的木柱上挖出了一大片。      “我不相信。”青君淡淡道,“你们又没弱到那个地步,为什麽要拿他去联姻。”      他从上三界走了一趟回来,与人间的形象已经相去甚远了,临水瞥了他一眼,心里有点遗憾。      其实他更喜欢人间的青君,那样的舒意与大方,远比这个冰冷的上古大神有趣,可是他没有抱怨的资格,这个青君才是他们渴望的,一点点恢复过来的。      有时候,真喜欢的永远不能留下,因为那是假象,假象就是假象,做的再真,也是假象,总是会被揭穿。      不知道他老哥看到会不会失望,临水低头削那块挖下来的木头,手下木屑飞扬,刀光薄薄,像是一场献艺。      “是真的。”      “什麽理由。”      青君直接问,很是无礼,临水却没有瞒着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跟幽冥王比武输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麽还问我为什麽。”他的动作很快,那麽一块废木,几分锺後在他的手上已经初现端倪,是一朵花的模样,“我以前就说过了,我要休息养生,我不想再打了。”      那朵花从废木中跃出,好像废木里本身就有它是的,那样的楚楚动人,花瓣繁复,露珠晶莹,美的比实物还甚。      临水说做个木匠的话并不是在胡扯。      “你真相信,一个公主能让他们老实遵守盟约?”青君冷哼,从临水手上拿过那朵花,那花有两个手掌那麽大,花瓣薄的像是蝉翼,连脉络与纹路都是半透明的,精巧的让人惊奇。      “不相信,不过无所谓,让我撑一段时间就行了。”      临水让他拿着那朵花看了一会儿,再伸手拿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砂盘与朱笔。      “你是哆啦A梦吗?”      青君看着他捣鼓,突然问。      临水噗嗤一声笑出来:“擦,这麽严肃正经的时候,不要说这麽白烂的话。”他笑完了,觉得也不需要端着了,态度随便多了,“好了,不跟你胡扯了,我一直等着你呢。”      他将朱砂氤氲开来,捻了一支细细的三号排笔,像是女孩子对镜梳妆那样,谨慎而又轻柔,手腕凝练,青君打赌,魔君握刀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全神贯注。      黛青色的色彩在木花朵上弥漫开来,青翠欲滴,那样鲜妍,青君从未见过。      “阿青。”临水一边小心翼翼地描摹,“你希望他娶公主吗?”他笑的甜蜜蜜的,“你希望,我就答应盟约,让他回来!”      “你这麽好心?”      “当然不是啊。”临水嘟囔,他一直坐在上座,这个姿势很不舒服,於是他在室内转了一圈,找了个角落蜷缩起来,像是一条破败的老狗,“你归我嘛,你看,你现在已经到了魔界了,哪怕你其实没有反心,在天庭那里,你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青君沈默,临水一点点也不惊讶,他大概知道这些日子,去了上三界的青帝受了什麽待遇。      大帝那种神,他接触过一段时间,最恨的就是叛徒了。      “让他回来又怎麽样。”青君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并不提归属权这件事,“他已经娶了公主了。”      “其实我有个法子。”临水凑近他,“你去杀了幽冥王,然後把哥哥带回来,那样子,哥哥既不娶公主,哥哥也回来了。”      “哦?”      “这样吧。”临水想了想,放下朱砂笔想了想,他碧色的眸子里一片水意,像是大海,“我们再打个赌好了。”      “我不跟魔鬼打赌。”      青君冷硬地拒绝。      “一千年前我们就打赌过。”临水耸肩,“你应该清楚我的信用度。”      很久之前,他与青君就做过交易,那时候的交易还比较隐秘,而如今,他是魔君了,便可以提到了桌面上。      那时候他们打赌,青君到底能不能挥剑斩情丝,那场赌约青君赢了,虽然只持续了一天他就後悔了,不过到底是赢了。      “我给你赦令,让你去幽冥界,只要你有本事,能把执羽君带离开幽冥界,我就让你们走,我用我的命发誓。”      青君的眼睛变成了奇异的暗金色,热烈的几乎烧灼,像是某种奇异的爬虫类生物,冰冷锐利。      “你这麽大方,我总觉得疑惑。你不担心我真的能把他带走麽?”      “我们的一生总是在走钢丝啊,掉下来死就死咯,多大个事啊。”临水随意道,“赌麽?”      他终於把那朵花画好了,是一朵青色的花,边角用暗金色描绘着各种各样的龙凤呈祥图,喜气洋洋的。      “诺,送你,抢到手直接跑了,算你们的新婚贺礼。”      “这是什麽花?”青君低声问,看着花瓣上繁复的纹饰,“曼珠沙华麽?”      临水脸色扭曲了一下,似乎隐忍了什麽:“你在人间待久了,已经被洗脑了麽?那玩意儿相当於菊花,你新婚,我送你菊花干什麽?”他深吸一口气,“这是琪花,只长在斑斓山,在大雪最浓郁的夜晚才绽放,开花时万千光辉,明珠炫夜,花下有一只守花神兽,非常难得才能见到,有时候见到打败了神兽的时候,花也败了。”      “青色的花麽?”      “青色的。”临水摸了摸眉毛,似乎十分无奈,“所以又唤藏青花,算是你们新婚贺礼,绝对够格。”      青君将花收进袖子里,站在原地,临水见他的架势,想了想,从袖子里又抽出一柄剑扔给青君。      “画影剑。”临水道,“我魔界第一剑。”      从水中幻化而来的画影剑,指土生禾,指树结果,指火火熄,指兽兽去,是修行者都渴望的,青君捏着它,挑起了眉梢。      “要不就是腾空剑。”临水郑重道,“我不用剑,库房里就两柄,画影和腾空,不过十三比较喜欢腾空剑,你还是拿画影剑吧。”      “小心点。”临水懒洋洋地挥挥手,“幽冥王很强,不过你是战神啊。”      画影剑丝毫没有魔界第一剑的气势,只是灰扑扑的银灰色,大概真的是从库房里挖出来的,上面还沾着些碎屑。      宝珠蒙尘潜龙藏渊,也不过是这样的悲伤吧?      青君暗想,看着手上那柄银灰色的剑慢慢抖动起来,发出轰鸣一样的悲泣。      “果然是认主的,纵然是分开这麽久,它也只认你。”临水感叹,慢慢地道,“开明在外面等你。”他碧色的眼睛发射出一片晦涩的光线,“现在,骑上第一神兽,拿上你的剑,去抢你的情人吧。”      银色的画影剑像是了解主人心里的激动,剧烈地抖动着,剑鞘上缓缓浮现云痕的雕像,濯银鎏金,光影明灭。      上古神剑啊,那样的威武,却在库房里蒙灰了上千年,青君的手也在颤抖,那是他的剑啊,居然还有重逢的一天。      “你知道它是我的?”青君缓缓问。      “知道。”      “你想让我帮你杀了幽冥王。”      帮他找到了他遗失的剑,找来了第一神兽开明,现在加上他,他了解临水的用意。      “阿青,喜欢一个人呢,就要去抢。”临水摸摸他的脑袋,他坐在王座之上,真的像一个皇帝了,“你要是什麽都不说,你就会後悔的。”      “我不想杀幽冥王。”      “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临水碧色的眼睛里晃荡着嘲讽,慢慢地给倒了一杯酒,那是一杯红酒,在人间的时候临水常喝的,有一股浓郁的香气。      “我还没有想明白。”青君的声音幽幽的,“我回了一趟上三界,他们给我的说辞与你们给我的完全不同。”      他也倒了一杯酒,十分的迷茫:“我的记忆有问题。”他深吸一口气,“我想不起来为什麽长琴跟他闹翻了,我也想不起来,我当初为什麽要去找他。”袖子中的画影剑咯!咯!地响,“我更加记不起来,我为什麽会丢了画影剑。”      临水瞥他一眼:“这会儿明白不明白还重要麽?反正你喜欢他了,就算被我们骗的又怎样?反正结果就是你不去,你就失去他了。”   魔君对这种事情十分冷酷,处理起来相当娴熟:“你要真好奇,就去问他吧,这次他肯定会告诉你答案。包括你到底爱不爱你。”      “给你讲个故事吧。”临水摸摸鼻子,有点儿无聊,“当是感激你在人间对我不错。”      将军上场之前,总要鼓励鼓励,临水冷冷地想。 百花殺 76 恨悠悠   “这个关系很复杂,怕是连大哥和二哥都不知道。”临水肃穆,“你知道为什麽碧火是夔龙吗?”      青君摇摇头。      “大公子只是普通的墨龙,可是碧火却是夔龙。”临水淡淡地笑了,“基因很奇怪吧,可是我们上代里也有个夔龙,这麽说你懂吗?”   青君一震。      “阿银殿下!”青君喃喃自语,“没错,他还活着。”      他的记忆蔓延开来,在人间的时候,临花说的,那个莲花罐子里关的是夔龙,夔龙……      “没错。”临水淡笑,“大哥其实是阿银殿下的孩子。”      “这是个特别惨烈的故事。”临水面上淡淡的,晃了晃酒杯里的酒,“我父皇……”他顿了一下,“通俗一点说,就是我父皇是个gay吧,他喜欢男的。”      青君点点头。      “斑斓山的皇子很多啊,总有些拉帮结派的。”临水耸肩,“唉,斑斓山又贫瘠又无聊,说实话啊,兄弟们耳濡目染总会有点感情的嘛。”      “然後你父皇就和阿银殿下好上了?他们……”      “乱伦。”临水看着窗外,“我们并不在乎这些东西,斑斓山的规矩向来不约束这点,若是能有皇子结合生子,那就更好了,那样的血统会是开天辟地的。”      着实开天辟地,青君活了这麽久,也只见过一个夔龙,那家夥简直就是战场之神而如果夔龙的血统再加上一个魔君的血统,那简直……      “嗯,唯一的规矩就是,有一方要放弃继位的资格。”临水幽幽的,“所以先代哪怕我们有阿银殿下那样的夔龙,也没有让他坐上魔君的位置。”      青君皱起眉头:“为什麽放弃的是阿银殿下?”      “因为他太软弱呗。”临水笑笑,“不要打岔,听我说完。阿银殿下与我父皇相恋,你没听错,确实是相恋,之後有了大哥,因为大哥身份特殊,只好把他放回了龙族,散养着。”      “阿银殿下太强大了啊。”临水垂着头,“每暴血一次,阿银殿下就更加的强,父皇那样有野心的人,一开始是喜欢,之後就渐渐开始惶恐了,他总觉得,阿银殿下有一天会为了那个位置跟他打起来。”      青君的眉头皱的越发厉害了。      “嗯,这时候该是反派出场了,父皇的侍读就跟父皇说啊,阿银殿下野心勃勃,一定要除去。”临水开玩笑,讲的很轻松,“父皇心里也疙疙瘩瘩的,於是他就渐渐地跟阿银殿下疏远了,阿银殿下没有办法,为了显示诚意,只好离开了斑斓山。不过他能力实在是所有人的噩梦,於是他为了让父皇放心,就发誓永远不再暴血,将自己封印在了法器里,永远也不会离开。”      临水耸耸肩:“嗯,你们都很奇怪吧,为什麽魔界对外从来没有宣布过阿银殿下。”      青君点头,确实很奇怪,在临水临花说阿银殿下之前,他们还真不知道魔界居然还有个夔龙,若是如此,为什麽不是夔龙继位啊,那才是绝地大杀器啊。      他心里隐隐的奇怪,觉得如果单单是这麽简单,临水实在不该如此郑重其事,这不过是一个中途变心的爱情故事罢了,有什麽呢。      最多不过是这故事的主角们身份贵重点啊。      “哈。”临水大笑,青君直觉临水的大笑里简直有一份狰狞,那狰狞十分的微妙,让他都觉得悚然,“我告诉你,那个反派是後来的狼王,就是我爹,你说我觉不觉得好笑?”      “可是这个反派,他是父皇的侍读,是他的侍君,他能有什麽错,他只是帮他喜欢的人,可是帮来帮去,就帮来了悲剧,可就算悲剧了,他的立场也没错。”      青君默默无语,难怪临水这麽激动呢。      自己的老爹……其实算是小三……这种事情,临水难以接受也比较正常吧,只是阿银殿下也实在悲剧。      那麽强悍的存在,最後落得这样的下场。      “所以呢?”      临水嘲讽地笑笑:“所以啊,我爹就被父皇记了一辈子,恩泽甚至惠泽到我身上,最後,我坐上了魔君之位,大哥被牺牲掉了。”      青君瞪大眼睛。      “我们家欠大哥家实在太多了。”临水静默了两秒,“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我都要把碧火送上这个位置。”      “呃……魔君确实……”青君斟酌着回答,还是有点疑惑,可是那点疑惑,他还是没懂在哪里。      “我恨他。”临水简短回答,“他就是个废物,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後宫都处理不好,让子嗣为他擦屁股,他就是废物中的废物,我从来不後悔杀他,哪怕他爱我。”      他的恨意那样的明星,嘴角眉梢都有种穷极阴杀的狰狞:“两个神经病,野心与爱情都分不清,活该被分开,生生世世都不见。”      “其实。”青君想了想,“阿银殿下太痴情了些吧,不过他那麽强,其实可以看开点的。”      “阿银殿下不会再出来啦。”临水有些迷茫,“他早就心碎了。”他指指胸前,“不是那个浪漫的说法,是他真的心碎了。夔龙之所以那麽强大,是因为它有两颗小心脏,战斗的时候会暴血,可是他的心碎了,所以他再也不出来了,也不会暴血变得更强了。”      “那麽喜欢,干什麽不勇敢一点呢?”      不说出的感情永远没用,这样像女人一样痴痴的等待有什麽用?是男人,手提大刀去干掉狼王再说……不过……      “你怎麽知道的?”青君皱眉,突然想起,既然魔君都不知道,为什麽临水会知道呢?      “我也是刚知道。”临水嘲讽地笑笑,一手划过桌面,“你没有发现,今日整个魔宫都是大红色的麽?”      青君摇摇头,他初次来魔宫,哪里会注意魔宫是什麽颜色的,不过临水这麽说,他倒是记得,一路走来,大红的灯笼一盏盏亮如长龙,排了数排,确实是大红的。      “那是皇子死亡的信号,他的灯灭了。”临水静静的,“皇族的孩子绝对不浪费能量,一旦死亡,所有的灵力都会回归到祖祠来,反馈到魔君身上,这是我们保证魔君绝对强大的方法。”      青君一惊,几乎不敢相信,夔龙还会死麽?      “我刚才收到阿银殿下的那部分了。”临水一笑,张开手臂,“他死了。”      “怎麽死的。”      临水略迷茫:“谁知道呢?大概是自杀的吧,厌倦了。”      “我只是告诉你。”临水闭起眼睛,“真喜欢什麽,去抢,去骗,去偷,哪怕以後後悔伤害,也比以後回忆空白好,以阿银殿下的实力,要麽废了父皇留在身边,要麽直接杀了,那种人又渣又废的,惦记的都是大傻逼。”      新任的魔君脸上有种魅惑的迷茫,像是孩子,那样的无助:“我当初,如果多问问他,或许也不会那麽糟糕,可是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啊……”      一滴泪水从他的脸上滑落,大而圆润,像是珍珠,青君默默地看了他两秒,把袖子用力盖到了他脸上。      “我走了。”青君最後道,“开明在外面吧?不见。”      他甩开袖子,旋风一样的跑掉了。      “真可惜。”临水爬起来用袖子擦擦眼角。      “可惜什麽。”十三无声无息地出现,谁也不知道他之前藏在哪里的,甚至连青君都没有发现。      “当然是抢新郎啊。”魔君静默了两秒,露出点儿嗜血的笑容,“准备好了?”   两国邦交,上三界的青君却去抢了幽冥界的驸马,那驸马还是魔界的摄政王,想来临水就想笑。      “你到底想干什麽?”十三冷着脸问,他一向只服务不发问,这次却有点忍耐不住的暴躁,“不该放他回来的。”      “不干什麽。”临水懒洋洋地,碧色的眼睛里却射出点淩厉的味道,“我魔界与天界恶交,幽冥界怎麽可以独善其身?”他幽幽地看着窗外,“况且我早说过了,我睚眦必报呀。”      “我讨厌阿银殿下。”十三沈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说了奇怪的话题,“没说出口的感情被牺牲了也活该,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成功,那就失败吧。”      他显然一直在外面,听到了临水与青君的交谈。      临水微微一笑:“我也讨厌。”      “弱者活该被踩踏至死。”十三冷冷地看着他,“你讨厌他什麽?”      “嗯,十三很强,讨厌弱者很正常。”临水把酒杯放下,有点疲倦,“至於我麽……我只是讨厌离别。”      “你的世界我总是进不去。”十三更加冷了。      “因为小十三是强者,心无缝隙。”临水柔声道,“而我是弱者,内心总是很软弱,我这种废物,十三当然无法理解,就像猎豹会随时猎杀猎物进食一样,它们永远无法懂得蚂蚁储藏食物的小心翼翼。”      “骗子。”十三冷然,“你只是……”他的脸色有些白,“你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临水沈默片刻:“十三,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点点事情,就像一部电影,在你看到的完整剧情身後总有些花絮,而那些花絮,有时候特别亲密的人能看到,而有些花絮,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能看到。”他对十三的时候总是有点懒散,嘴角淡淡的,垂着眼眸,“因为看不到狼狈的花絮和拍摄的繁复,你才能欣赏电影连贯的美好。”      “我一辈子都看不到花絮?”      临水低下头,一绺头发挡住他的眼睛,显得他特别的晦涩,好像睡着了,连声音都轻的像风。      “不会,等到哪一天,我睡着做噩梦的时候,会叫着你醒来,或者哪一天,我会自自然然地跟你说,小十三呐,过来帮我擦屁股,小十三呐,我们就这麽过一辈子吧,那时候我就给你看全部花絮。”      他低着头,十三也低着头,两个人好像罚站似的,都一言不发,许久之後,十三才笑起来,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临水也点点头,这场交谈似乎极其疲倦,他抻了抻腰,打了个哈欠:“他睡了麽?”      “睡了。”十三捂住额头,也是头疼,“闹了一个晚上,青华宫都给他砸了,他说……”十三吸气,“他说,陛下若是不放二殿下回来,他就血洗魔宫,若是不成……他就自杀。”      “真是个孩子。”      十三感叹:“谁说不是呢,陛下如此为他铺路,他也不领情。”      “真是冤孽,我是欠他们家的麽?临水喃喃自语,嘴角却噙着笑,“罢了罢了,随便他吧,哪有老子不疼儿子的呢。”      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明天准备两坛酒,等我有空亲自去给阿银殿下送去,作孽哦,他要是知道我这麽编排他,会不会把我吃了啊,说来到底是青君这货太天真,还是我的演技太好呢?唉……”      十三一脚踹碎了大殿的柱子,可如此大的倒塌声也比不上他拔刀磨牙的怒吼。      “骗子,受死吧!”      背对着他的魔君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怒火的十三不曾看到,如果他看到,一定会惊讶地发现,那真是一个极致悲伤的笑容。      这世上真真假假的,哪里分的那麽清呢,对有些人来说需要说真话,而对有人来说,就要说假话,谁也没必要太当真。      很多时候,青春过去,竹马离去之後,那些花絮就丢了,连自己都找不到了,所以谎言很好,起码还代表愿意花心思去欺骗。 百花殺 77 恨到歸時方始休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是玩游戏玩的如梦正酣的时候,电量突然提示不足了,临花那会儿正玩在玩水果老虎机,他数学不错,所以小四喜大三元西瓜双星啥的赢得彩礼飞飞钱币哗哗作响。      如此酣畅淋漓之下,被提示即将停止甚至还没地方充电,真是让他怒火蓬发。      “你就不能多送两台来麽?没电了,还有什麽事要交代的?”      临花发短信埋怨,等着临水回复的时候顺便把游戏关了,他有点担心电量不足以让他收到短信。      临水前几次一直回复迅速,这次却不知道去干啥了,临花等了十来分锺都没收到回信,心里有点着急,只好又发了两个催促。      在催促的功夫,他一直在思考,临水是怎麽说动移动,把光缆架接到这边的呢?不知道短信发多了,会不会欠费停机啊,或者等会儿移动会不会发个什麽短信过来“客人冲一千送红包”之类的广告。      或者,为什麽这会儿没有人给他发骚扰短信了呢?以前在人间的时候,明明可以一天收N条垃圾短信的,各种各样的办证保险等等等。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临水照样没有回复,这让他有点不安。      他甚少会不安,那是第六感,人类不大相信这玩意儿,他却相信,因为那是野兽一样的直觉。      临水那边出事了,他想。      一切事情都在计划中,哪怕青君与临水翻脸了,以临水的能力,也不太可能有什麽危险的,可是不对头,他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那问题如此的大,让他坐立难安。      是幽冥王麽?不是,这货这是一枚烟雾弹,绝对不是主菜,翻不出浪花来,那是天界那边麽?也不会,他们再强悍,也不至於打到魔界去到魔宫踢馆,那还有什麽呢?      他扶起额头,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可是那念头闪的太快太快了,他抓不住。      魔界能干过临水的不出两三个,曾经的他能算一个,可是如今他已经分裂了,剩下的大概还有阿银殿下,可是阿银殿下在人间,况且阿银殿下也不会去打临水,那麽还有谁呢?      十三麽?十三背叛了?可是十三是献祭的人,不会背叛,那就是芙蓉……也不对,芙蓉的实力与临水差了十万八千里,那还有谁呢?      他脸色一变,陡然想到一个。      碧火!碧火!      他是夔龙的血统,纵然之前看起来人畜无害,可是一旦情绪波动或者暴血了,那样灭了临水还是很可能的,况且他是临水儿子,一旦发力,猝不及防之下,临水也会中招。      他们防备过很多人,可是没有防备过碧火,碧火也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此刻临水一旦出事,他们上百年的计划怕就是要搁浅了。      那麽久的隐忍与牺牲,居然要功败垂成麽?      一身冷汗,临花望着窗外,天已经黑了,幽冥界的天气好,日日都春光明媚,现在却像是要响应他的心声,远处传来了滚滚惊雷。      他咳嗽两声,嘴角湿漉漉的,用手一抹,才发现都是暗红。      这身体破败的太厉害了,他想,纵然伪装的很好,可是从内里开始腐败了。      在人间的时候,临水总是一边抽烟喝酒一边跟他调笑,说作为妖怪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心肝脾胃被搞坏了,他们永远都是干脆利落地死亡。      一个正常的妖怪,被分割开来自然是会慢慢变坏的,只是因为他本身生命力强悍,才能拖这麽久,可是现在不行了。      他摸摸眼角,他的最後一朵花都开不起来了,那是真正的命之花,可是它完全撑不起来。      但愿是自己多想多了,他怔怔地看着手上的血想,否则这也太像个笑话了,他们牺牲了所有,最後却是以残局终场。      这种时候,他就格外的恨,当年他怎麽会鬼迷心窍地觉得应该让碧火过普通孩子的生活,不教他任何东西呢?只是带着他四处乱玩,学着玩女人不负责任呢。      碧火生来就是夔龙,怎麽能普通呢?他後悔的舌苔都发苦,如果因为这种破事破坏了计划就罢了,最多重头再来,可是要真是伤了临水可如何是好啊。      简直就像阿银殿下预言的那样,无论曾经多辉煌,计划的多美好,都会灿烂的化为乌有。      窗外的雷声由远及近,终於到来了,带着闪电,挟着细雨。      细雨中有脚步声。      他听着门外的响声,面无表情地皱了皱眉头,把手掌蜷缩起来,再张开的时候,上面已经干干净净了,那血痕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下次进门前先敲门。”临花诚恳地道,把自己蜷缩进被子,“有些东西少儿不宜,被你撞见就太不妙了。”      “什麽?”墓陵没听懂,有些茫然。      临花瞥他两眼:“没什麽。”      他没猜错,这小子果然很傻很天真,他就说麽,不怜香惜玉的男人,肯定是没有享受过性的美好的,难怪这小子跟美人吵架吵得如此厉害。      他滞留了三天,发现墓陵真是迎风一刀斩的绝对王妃啊,王城里的公主侍女,但凡他看不顺眼的,他都不太客气。      “我当然知道你说的什麽。”墓陵没好气,“我又不是三岁!我只是说,你有的我都有,还都一样,就算做少儿不宜又如何?还怕被我看到?”   临花卷起被子打了个滚,认真思考了两分锺:“有道理,下次搞混战,就叫上你一起玩。”      两人都笑起来,然後号称不是三岁的墓陵少爷开始脱衣往床上爬,一把夺过临花的被子,把後者推到墙角:“往那边去点啊。”      “你又不是三岁,还要玩睡觉一起睡的把戏!”      临花捏捏他的脸颊,对手感十分痛心,他比较常跟临水睡在一起,看着那小子的睡脸都是一种享受,无聊的时候还能数数临水的眼睫毛,心里都一股赞叹的味道,可是为什麽换成了自己的脸,就觉得很别扭很别扭……      墓陵卷起被子,扭啊扭啊,扭到临花身边,只露出一双眼睛,瓮声瓮气地问。      “你想不想杀了我?”   临花奇怪地看着他:“我为什麽要杀了你。”      “他知道你要干什麽。”墓陵想了想,“你不杀我,他会让我杀了你。”      临花哦了一声,也不问他是谁,也不问他到底知道自己会干什麽,只是微笑:“这样啊,那你会杀我吗?”      “怎麽可能!”墓陵瞪大眼睛,“我为什麽要杀你,你就是我,难道你连我都不相信?”      以後再也不要瞪眼睛了,临花默默地想,像他这种钢铁一样的汉子,怎麽可以做出这麽弱智到爆的表情啊。      “对啊,你不是说了麽,你就是我,我为什麽要杀我自己?”      墓陵点点头,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握住临花的手,这时候就能看出两人确实有点点差距了,临花少爷的手掌光滑干净,连个薄茧都没有,墓陵却因为一天到晚发脾气撩猫斗狗手上都是细小的划痕。      “我不杀你,你也不杀我。”墓陵再次重重点头,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嗯,就这样。”      这货真的是我麽?临花默默地想,恍惚记得他刚出生的时候也没有这麽弱智,天真的他都觉得自己太邪恶了。      这麽纯洁的小孩,骗了都会遭天谴吧?真是奇怪,墓陵这样说明他也有点儿纯洁的过去的,可是到底是怎麽发展的,现在会……不要脸成这样呢?      临花想了几秒锺,见小孩子还一脸正直地看着他,连忙也做出诚恳的笑容,大声应:“好。”      於是他就看到那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笑容,那叫一个灿烂啊,眼睛都笑开来了,荡漾着愉快。      “我可以帮你杀了墓陵。”墓陵突然道,“在他对我下命令之前,我就可以杀了他了。”      “嗯?”      墓陵有些犹豫:“我听他说,你是过来骗人的,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盟约是假的,他也有法子对付你。上三界之前有过使臣过来的。”      “你怎麽听到的?”      “就在门口听到的咯,他一向随便我进出,你要我帮你杀了他麽?”      “他对你还好麽?”临花避开话题,问了点别的。      墓陵皱起眉头:“还行。”      “那他知道你跟我关系不错麽?”临花举起手,叹息,“好吧,那他知道你爱我麽?为我不惜一切。”      “知道。”      “既然知道。”临花嘴角蔓延出一点笑意,“既然知道,他怎麽会告诉你实话,让你有空来给我通风报信?”他捏了捏墓陵的耳朵,“他只是假借你,给我一点点警告罢了。”      “警告?”      “警告我,你还在他手上啊,而他还有点底牌没打去,要我小心点,不要耍花招。”临花柔声道,“你真是我麽,笨死了。”      “他利用我!”墓陵哗啦一下子爬起来,激动的要命,把被子都掀掉了。      虽然天不冷,但是这种寒凉的夜晚,在被子里储藏点温暖也是不容易的啊,临花叹气,他现在不比以前,连自己身上的温度都很难保持了。      “他没有利用你。”临花摸摸他的头,把他按住,“他知道我听得懂,只是想让你传话罢了。”      墓陵被他按着头,有些犹豫,可是语气还是很冷:“那他为什麽不直接找你说,或者直接告诉我,让我传话。”      因为这世上总有些人喜欢故弄玄虚,好听点的就叫闻弦歌而知雅意,不好听点的嘛……      “因为他比较骚包,喜欢玩你猜我猜大家一起猜游戏。”临花随口道,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刚才说,他下命令,你可以拖延一段时间不执行?”      他当初把墓陵给了幽冥王,誓约就是这样的,墓陵直接听令於曜奕,那段咒语应该是立时生效的,否则幽冥王也不会相信他。      “对啊。”墓陵摸摸脑袋,“大概一分锺左右,我越强,拖延的时间就越久,刚开始只是一瞬,後来就慢慢长了。”      这样麽?临花摸摸下巴,有些懂了,他当初给幽冥王的是个无意识的身体,自然听令行动,但是现在墓陵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执行命令就会比较缓慢。      一分锺啊,於高手来说,确实可以杀掉他了。      “啊,那你帮我一个忙吧。”临花想了想,附耳在墓陵身边说了几句话,後者瞪大了眼睛,有点儿惊讶。      “你怎麽知道的?”      “猜的咯,猜对了麽?”      “对了。”墓陵很高兴,“我可以帮忙的。”他有点羡慕,皱起眉毛,“你好像比我聪明很多啊。”      废话,分裂的时候,所有的智商都让我带走了,只给你留下了残暴的属性,临花暗自想,要是你跟我一样的智商,我早被你吃了。      “活的久了,见得多了,就比较容易猜了,反正总是那几个模式嘛。”临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真的麽?”      “真的,我也不知道怎麽教你。”临花想了想,“不过当年我老师只教过一句话,我觉得送给你也一样。”      “什麽?”      “永远不要让别人猜到你的底牌。”      &      青君在擦剑。      明月斜寒草,清风连破暖,一人一剑一马总是格外风雅,可惜人是俊美的,剑是铮亮的,而马却是瘦小的。      开明作为曾经的第一神兽并不是白叫的,青君还记得它当年威武的神姿,可是如今开明却再也不肯变成原形了,只是变换成一个小马样子。      真的是小马,瘦小伶仃,好像骑在它身上都是对它的一种虐待。      青君没问封印开了之後,它到底受了什麽苦,也没有问它为什麽变成这样,它什麽也没问,只是牵着它飞了一段时间,在一处河流处坐下休息,静静地擦剑。      画影剑是从水里破开而生的,弹指有泠然声,在阳光照耀时,会有薄薄的七彩之色,流光溢彩,而更为稀罕的却是它月下照人。      凡是靠近花影的生物,人神鬼都能被它照出来,青君便拿着这柄绝世好剑安安静静地擦拭。      月照千山,他身上的味道与魔界的味道截然不同,坐在大树之下,总有些小妖探头探脑地偷看,不过碍於他强大的气场,还是不敢逼近。      “你可以教我修炼吗?”      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从树後面走出来,怯生生的,是只黄色的小老虎,连奶牙都没换,声音奶声奶气的。      “你教我修炼好不好?”      它重复一遍,看着青君的样子十分害怕,但还是努力装出勇敢的样子,挺起薄薄的胸膛:“你教我修炼,我告诉你怎麽走过这个山头。”      还没换牙的小老虎,可笑的就像是一只小猫,身上带着深夜湿漉漉的露珠,青君猜测它是在逐月修炼。      他看了一眼画影剑,小小的老虎甚至没有在剑鞘上显出影子,它太弱了,画影连照它都不屑。      “求求你了。”小老虎不屈不挠,讨好地蹭蹭青君的衣角。      这是一个妖怪,青君慢慢把手放到它的头颅上,冷冷地想,只要他稍稍用力,它就会脑浆迸裂。      “谢谢。”小老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用力用头蹭着青君的手掌,羞羞怯怯的,似乎被摸得十分舒服,“你教我修炼好不好?”      它太小了,甚至连敌意与善意都分不清。      很久没有动物敢靠近他了,青君想,他身上的戾气太重,纵然是为神的时候,也没有动物敢接近他,害怕那股煞气。      “不好。”青君把手收回来,冷冷地拒绝。      小老虎愣愣地哦了一声,有点沮丧,但它很快就又振作起来,居然打算搭讪。      “你很厉害吧?”它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青君,“你还有小马,你不会饿肚子对吧。”      一只只够十岁小朋友骑的马,青君面无表情,伸指点点它的额头,低声道:“滚。”      一点点幽暗的蓝光从他指尖迸发,贯穿进灵虎的额头里,後者愣了一下,不再废话,乖乖地走了。      “我还以为你会捏死它。”小马开口,声音嘶哑,很是老迈,从青君见到它为止,它还是第一次开口,“你不是很憎恨他们的麽?怎麽还帮它开智了。”   “我曾经也恨憎恶你。”      小马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这场景实在古怪,月色如霜,一个俊美的年轻人抱着一柄剑认真擦拭,一只病弱的小马似模似样地叹息,而几个好奇的小妖若有若无地在四周张望。      “我堕落了,你憎恨我是应该的。”      “你真的是堕落了麽?为了几只枉死的小妖就觉得不平衡堕落了?”青君抱着剑认真擦拭,从找到它失去的剑开始,他就一直在做这个动作,动作机械而认真,像是在抚摸情人。      “这是什麽话,不就是因为我堕落了,你才封印了我麽?”开明大概是关押了太久,说话很慢,每个字都要想很久很久。      青君忍不住想,他当初认识的那个开明,那样的风雅,有着春风一样的笑容,总是温温和和的,偶尔会跟他小小地争执,到底是春天长好还是秋天长好。      他感觉自己擦拭剑的手在颤抖,於是便用力握紧剑柄,他担心不是这样,他会把剑丢下。      “我最近总是想起一些奇怪的事情。”开明没有回答,他也不在意。      “我一直在想,为什麽他们都消失了,而我还活着。”青君抱着膝盖靠在树上,神色莫测,“可是我一直想不起来,我只是断断续续地记起一些事。”      “胭脂是怎麽死的?”      开明撩起眼皮:“我杀的。”      “哦?”      “她册封神龙的那天,我在斩龙台上杀了她。”开明慢慢地道,声音像是迟钝的刀子在摩擦铁块,有种让人牙酸的涩然,可是奇怪的很,青君觉得眼睛也很酸,“你只是不记得了,我不是因为什麽同情一只小老虎就被驱除天界的。”      果然如此,他总是隐隐记得那天发生了什麽,可是他记不清,他总记得他很愤怒,他去追杀开明,开明看着他,不闪不避,被他封印了起来。      开明只是说,有一天我会再出来,而那时候,你会後悔。      他果然後悔了,他想,他想起来了。   鲤鱼跃龙门,跃过了就成了龙,那是多大的笑话,那帮家夥杀了唯一的上古神龙,还要扯着这麽块遮羞布。      小小的一条鲤鱼,只是天双身边的一个侍女,可是就是因为是一个小小侍女,天双才会那样的不防备,被直接杀了。      而天双为什麽会被杀呢?他恍惚地想,为什麽他会记得,开明是因为自己堕落而成魔的呢?      为什麽呢?      “是我告状的。”青君喃喃自语,“没错,是我告状的。”      天双性喜声乐,与魔界的声栊交好,他告诉大帝,天双被大帝呵斥,可是死不悔改,於是大帝便震怒了。      他恍恍惚惚地记起,那个时候啊,天双作为唯一的上古神龙,法力无边,去的天兵天将都拿他毫无办法,最後那个匍匐在地上的小小少女替他们解决了唯一的上古神龙,而他们许诺给了她神龙的位置。      被最亲的身边人背叛,青君想起天双那时候震惊的脸。      到底天双死的时候,怪的是杀他猝不及防的侍女胭脂,还是怪他这个青梅竹马呢?可惜他再也不知道了,因为天双已经死了啊。      那个陪他一起长大的天双已经死了啊。      临花说,只要对他不好的记忆,他总是会忘。      确实如此,他总是这样,做错事了,他就遗忘,因为他不喜欢回忆那些难受,所以他养许多许多的衣鱼蚕食他的记忆力。      做错事之後,总是自私地逃避。      “也不算是你的错。”开明小小声道,“阿青,你真想不起来了吗?你是……”它长叹一声,“你是惩戒之神啊。” 百花殺 78 百鬼行   五 百鬼行,梦难寻,宫墙春色共阶雨      “我是赏罚之神。”青君跟着他重复一句,怀抱里的画影剑按捺不住,哗哗作响。      它是柄绝世名剑,知道要出事了,可是他的主人不在乎,只是死死按着它。      他确实是赏罚之神,主公正,那麽些年,他陆陆续续地看着同伴们变化,他瞧着,悲哀着,然後杀死他们。      他杀了天双,封印了镇明,还有……长缨。      他仰起头,看着月夜下的小马,它瘦小的轮廓在夜色下有点可笑,可是它又那样的强大,强硬的令人生畏。      它慢慢地回答:“是,你主赏罚,赏罚分明。”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整个上三界,唯有你没有心,无欲无求,所以他们都没有活下去,而你活了下来。”      没有心,无欲无求……      青君有点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他只是紧绷着脸。      一滴水从天空落下,沾湿了他的眉毛,那滴水如此的冰凉,在青君抚摸的时候,转瞬就变成了一片雨,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我既然无欲无求,为什麽会落到这个地步。”他低声问开明,有点委屈,“我总是不记得,开明,我总是不记得。”      月亮像是水中月,别雨水浸湿的水灵灵的,它并不落下去,只是安静地陪在半空中,与雨水一起洗浴大地。      “你被夔龙打了。”开明声音嘶哑,像是用尽了力气,“你自己种下的祸根。”      没错,祸根就是他种下的。      长缨背叛了天界,与魔君生下了孽种,他去处理长缨与那个孽种。      那里才是他与临花相遇的开端。      那天,下着小雨,他像往常一样喂了他的鱼,摸了摸他的小淩,撑着一把小伞去找长缨。      只是去解决一个叛徒,很简单的,他做过无数次,所以他很镇定,内心还在想着,回来之後,要不要把西北角的泥土松一松,春天了,该种点花草了。      他住在招摇山,长缨住在很远的伽蓝山,那天雨下的有点大,他喜欢那种雾蒙蒙的感觉,所以不用法术遮挡,只是撑着伞,慢慢地飞过去,他飞的不高,云头上的小雨将他青色的袍子濡湿,很是湿润,像是春天柔软的呼吸,他很享受。      事情进行的太顺利了,他在伽蓝山找到了长缨,那时候她才刚生产完没多久,体力还没恢复,瘫软在地上,绝美的脸上灰扑扑的,一点点都看不出曾经名动五界的妖娆。      无论是美是丑,法力高的还是差的,他都杀的麻木了,他也不多想,反正他代表着正义,他用画影剑挑断了那个女神的动脉,慢慢地将她钉死在画影剑上。      画影是上古神器,加了封印的,他轻轻松松地把她的魂魄打碎,然後开始收拾现场。      小雨丝缠绵,可是泥土太脏,她白皙的脸上斑斑点点的泥点与鲜血,不显狼狈,反倒有种惊心动魄的妖艳,这个安静死去的女人,在死亡之後,反倒显出那股逼厌的艳丽来。      青君没来由地觉得心烦,他扔掉了那把小伞,将天空变成艳阳高照的,这是个送葬的日子,该是小雨绵绵的,可她让他心烦,再也没有替她收屍的心思。      往常,他杀一个神,出於曾经的同族情谊,他总是要帮他们把屍体埋掉,虽然那里面的灵魂已经碎掉了,但是出於礼貌,他总觉得该让他们死的体面点。      他叹了一口气,准备离开,但就是那个瞬间,他看到了一个孩子。      长缨与魔君的孩子。      那孩子很小很小,灵力很足,天生就能幻化成人形,长得小小弱弱的,一双眼睛安安静静的,蜷缩在角落里看着他,像是看某种动物,缱绻的。      他杀了长缨,记得她临死之前似乎在叫什麽,他想了想,试探性地重复了一次。      “墓陵?”      “是。”那孩子点点头,指着地上的女子问,“你为什麽杀她。”      这孩子似乎有点傻,正常的孩子这会儿都该是上来拼命,大吼你为什麽杀我母亲,可是他没有,他安安静静地蜷缩在角落里,眼睛像是一颗宝石,认真地看着他。      “因为她是孽障。”青君淡淡回复,把画影剑收了起来,对付一个小孩子,他不需要那柄名器,“你也是孽障。”      天神与妖魔的孩子,简直是上三界之耻。      “孽障是什麽?”      孽障能是什麽呢?青君想,言简意赅地概括:“该死的。”      天界也有些这麽大的孩子,他们有时候也会抱着青君问东问西,有时候是金乌太阳为什麽总是从东方飞起,有时候是为什麽雨师风伯总是吵架,他们吵架的时候,为什麽总是在大哭,那些孩子小小的,问题傻傻的,青君会抱着他们,请他们吃东西,然後慢慢地回答。      可是眼前这个是孽障,所以他没有耐心,他只想快点解决这个小孽障,然後回去看他的小鱼。      “该杀的。”那孩子重复一句,“所以你杀了她,那麽你接下来也是该杀我了。”      他太小了,小的让青君怔忡,倒不是心软,而是像他这样的人物,杀这样的小孩子简直可笑,就像一只豹子挎着长刀跋涉千里,只是为了去碾碎一只蚂蚁,而这种事,一只小猫就可以干的。      “没错,我是来杀你的。”青君点头,“我可以让你死的尊严点。”      “死都死了,还分什麽尊严不尊严。”那孩子从角落里爬出来,他穿着一身小小的蓝衣,干干净净的,一手举着长刀,“况且我的尊严也不是你能赋予的。”      他很小,不到青君的膝盖,他那柄长刀却有一米,他握着长刀,就像一个办家家酒的孩子穿着父母的长衣脸上模仿着家长的表情,可是他的眼睛那麽深,那麽浓。      青君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走到他面前,举起长刀,冲他点点头,小小的认真:“来吧。”      他摆好攻击的架势,那长刀太大,他挎着的时候手还在颤抖,可是他什麽也没有说,只是冲青君点头,说你来杀我吧。      他的尊严确实不需要青君给,他是打算堂堂正正的在杀伐对峙中死去,哪怕他的一招还不够青君秒的。      就是那一刻,青君着实感觉到了一个压迫,他想,果真不愧是魔君的儿子,能有这麽一股霸气。      或许这孩子长大,能有所作为吧,他想,有些惋惜,但也仅仅是惋惜罢了。      这是个孽障,哪怕他什麽错都没有,只是个无辜的生命,青君也要杀了,这是规矩。      他举起手,一掌劈下去,按照估计,一掌之後,这孩子就会化为一汪血水,可是那掌打出去,就像狂风打在了棉花上,一点点动静都没有。      一个男人站在青君面前。      “他只是个孩子。”那个男人说,举起了手,随随便便地回应了一招,他的掌法平平,毫无玄机,片刻之後青君才懂,为什麽会那样的平淡。      那是绝对的力量啊,不需要任何花俏的修饰,仅仅是一掌,便将他打的再也站不住。      “我不是魔君。”那个男子看出他的疑惑,淡淡地道,“我是阿银。”      阿银举起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他身後的那个孩子淡淡地看着他,眼神像是归巢的小鸟,有种浅浅的眷念。      “连这麽小的生命都不能放过,我真是怀疑,你们到底是凭什麽称神的。”阿银一手从他的额心戳破,拉出一条黄色的线,他的动作是那麽的舒缓,从容优雅,可是他的手轻易地拽出了青君一缕魂魄。      夔龙!这是一只夔龙!      青君惊骇地想,只有夔龙能有这样的力量,能够一掌打败他,轻松拉出他的心魄,可是他想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个夔龙已经抓住了他。      雨越来越大,月色溶溶,带着落雪的白,有几个小妖借助大雨,无声无息地靠近,一团团幽暗的鬼火。      开明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望着大雨。      是他先违反了规则,所以从那以後,他就缺失了,再也无法完整。      那是他的心魄,他开始神智打乱,记不清所有的事情,他总是无端端地暴躁与绝望,他戾气与日俱增,可是他毫无办法。      他的孽,是从那时候种下的。      他没有杀掉那个孩子,或者说,他没有成功地杀死那个孩子,於是他就受到了惩罚。      “神麽?”他记得最後的瞬间,那孩子琥珀色的眼睛,那麽暖,配着泼洒的阳光,是一种浅浅的舒缓,“杀不死我,我就会把你拉下神座。”      千年之後,他果然被拉下神座了。      那孩子步步为营,一点点紧逼,看着他崩溃与坍塌,慢慢地走下神座,再也上不去。      是的,临花没有说谎,阿银殿下是他的老师,只是那老师并不仅仅是教育他学习那麽简单,还教育他修炼。      那是一只夔龙,至强的夔龙。      而他们是仇人,杀母之仇与取魄之恨。      他仰起头,雨水横生肆意,小妖嘶鸣,这个雨夜的雨如此的大,像是回到了那个百鬼夜行的时代,妖孽横生,罪孽升腾。      &      骤夜里,风碎雨珠,月白暗流,青华宫里一片狼藉,赤红银白兰青暗紫炫彩夺目。      兰青色的是临水的衣服,暗紫色的是一把剑,血红色的是他身上的血,而银白色的,却是一碗打破的汤。      雨夜里,父亲为小儿子端来一碗定神汤,代表了拳拳爱意,小儿子回赠了一剑,表达了浓浓恨意。      白色的汤红色的血交融在兰青色的衣服上,在暗紫色剑的光影下融合划开,薄薄的像是雨夜的雾气。      “你放他回来。”      碧火高声说,他举着长剑,那剑是暗紫色的,名曰龙渊,不比第一神剑画影,却能够杀魂斩魄,法力无边。      “他是你哥哥,你为什麽要害他。”碧火用力拔出剑,又刺了一刀,他总是不肯叫父亲的魔君怔怔地看了他两眼,笑了起来。      “你是我儿子,你为什麽要害我。”      他英俊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剑是天界的,青君给的麽?”   短短的时间,青君就说服了他儿子,不过这也不太让人惊讶,碧火是临花养大的,临花与青君生活了那麽久。      只是他的儿子,相信别人比别人更胜,甚至相信,他只是个残暴的君王。      他这辈子,有说他软弱的,也有说他刚硬的,有人猜他心机深沈,有人怪他喜怒无常,可是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眼前这个目露凶光的儿子。      “是他给的。”碧火说,小小声地恳求,“你让他回来好不好?他肯定不会跟你抢位置的。”      “真是个孩子。”临水苦笑,这就是魔君世代的命啊,他父皇杀了先先代魔君,而他杀了父皇,现在碧火杀了他。      他不由得想起在人间看到的一句话,DNA和历史都是螺旋状上升的,所以事物的发展总是惊人相似的。      唉,明明这个时候了,怎麽还在想这麽白烂的话啊。      当年他杀父皇的时候,父皇怕也是与他想的一样吧?      他这一生,只有到了这一刻,才真正懂那种为人父母的心酸与喜悦。      他把他生下来,他还是小小的一团,吃了那麽多的苦,他还是觉得高兴,那是他的血脉,他的血脉呀。      可是他再努力,他的血脉也不喜欢他,大概就像他的父皇吧,对他再好,他也不想领情。      这世界总是公平的,你欠下的债,总会有别的人来讨。      “我真是後悔。”临水低声道,“我父皇好歹还教会了我一些本事,可是我什麽也没教你。”      他的眼睛里有一股浓重的悲哀:“我以为我们还能在一起很久,很久很久,我还没教过你修炼啊,没带你去吃过饭看过人间,还没看到你泡妞生小孩,还没有等到你心甘情愿叫我一声爹。”      他想过很多,他耐心地为他铺路,他总是想,他们还能活那麽久,他有足够的耐心与时间等着这个孩子长大,他会慢慢地让孩子爱上他。      可是那麽那麽多年,在这个骤然的雨夜里,就被骤缩成了几分锺,他什麽都想说,可他又什麽都不知道说。      龙渊像条巨龙一样埋伏在他的体内,侵蚀着他,就像当初他的那柄长枪杀父皇一样。      他想他真是太懦弱了,他浓重的伤心甚至惊扰了他的儿子,这个傻小子这时候还分不清状况,傻傻看着他,怯懦地问他:“喂,你不会真的死吧?”   真是个傻孩子,临水想,可是他一点点都不在乎这孩子傻啊。      “叫十三过来。”他叹气,“我跟他说两句,否则他暴怒之下,会杀了你。”      他用手按住腹部,那里的血已经停止住了,龙渊入侵的是他的魂魄,他已经感觉到了灵魂深处那种烧灼的痛感。      “你、不会死的。”      碧火终於惊慌起来:“你不是魔君麽?你怎麽会死呢?”他真是个孩子,这种时候才知道後悔,手足无措,“我只是想让你同意他回来,你为什麽不肯呢,你就这麽想杀他麽?他是你哥哥啊。”      终於抵达了深处,龙渊化成了一条金色的光线,消融在他的腹部,像是一条上古巨龙,谁都感觉到了那股火热的气息。      碧火慢慢地哭了起来:“你不要死。”      “唉,我不死,你叫十三进来,不要哭了。”临水叹气,帮他擦了擦眼泪,“天啊,我真是作孽,小时候帮他写作业擦鼻涕抹眼泪,大了还要帮他儿子擦泪。”      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好像想起了什麽:“那时候,我们比你还要小呢,他也呆呆的。”      可是大哥永远不会把剑插到他身上吧?他想,他以为已经消逝的花絮全部回了来,就像临死之前,总要有些回忆一样,那些情景走马观花而过,最终却总是定格在斑斓山。      那时候,他那麽年轻,还不会像现在这样浅浅地微笑,还只是喜欢四处蹦躂,叫着大哥二哥,斑斓山那麽贫瘠,他们那麽弱,只能住石头窝,可是那段岁月,却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温暖。      一道闪电闪过,跟在它身後划破苍穹的是十三的尖锐嘶鸣:“临兵列队,抓住皓灵青君,杀无赦。”      &      “雨好大啊。”临花看着窗外幽幽道,他身边的墓陵蜷缩成一团,睡的正香,“我讨厌下雨天。”      不过也只有在这样雨天,他才能稍稍安稳,就像那个艳阳高照的午後,他烧掉了她,将她埋在了泥土里,然後铺天盖地的大雨。      她对他一点都不好,她不爱他,只是当他是工具。      可是他还是爱她,那是他唯一的族人亲人,那是他的母亲。      阿银殿下说,他要勇敢一点,他说他没有哭,可阿银殿下还是说,他要勇敢一点。      勇敢到底是什麽呢?像是阿银殿下那样麽?有将天地混沌,大地撕裂的本事麽?或者是像青君一样,慢条斯理地残杀掉同伴一样呢。      他慢慢地长大,总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越来越强,他甚至能被誉为战神了,可是他从不满足,他总是在想,到底什麽是勇敢呢。      临水说勇敢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住想保护的人,临月说勇敢该是让敌人匍匐在脚下,临夜说勇敢当然是自己高兴。      他没有保护住想要保护住的母亲,他也没有让敌人匍匐在脚下,更没有让自己高兴,所以他终究是不勇敢。      不过他後来想通了,其实勇敢不勇敢已经没有关系了,他总有办法找到平衡的。      亲手将他从神座上拉下,一步一步看着他轰塌,还有什麽能比这个更勇敢呢?像是欣赏一场末日之舞,连自己都身至其中,才能体会到那种绝望到末路的美好。      “你不要走,只有我对你好。”沈睡中的墓陵突然翻身,一把拉住他,嘟囔着,“我讨厌下雨。”      临花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逐渐变得和缓,慢慢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知道,我知道只有你对我好。”      只有我自己才会对我自己好。      他轻轻地握住墓陵的手,望向窗外,外面瓢泼大雨,像是天破了一个洞,於是所有的河水都在里聚集了,汹涌澎湃,将天地淹没。      这个雨夜,他们全部都回到最初,回想的回想,赎罪的赎罪,死亡的死亡,谁也逃不掉,这轮回的命运。 百花殺 79 夢難尋   临花做了一个梦。      梦是心灵与精神的连接,所以他很少做梦,他把他的真实想法牢不可破地禁锢在某些地方,哪怕是与之相连墓陵也看不穿他的真实想法。      他知道这是梦,因为只有梦中他才会看到他父亲。      他高贵的父亲端坐在玉石高台上,俊美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是看着他,像是看着蝼蚁。      “很久不见。”他轻声招呼。      他想,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他能在梦中见到他的父亲,那个男人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常年在沈睡,可是直到一切东西。      “你想我了麽?”他父亲问他,脸蛋甚至比他还要年轻,眼睛里却有种垂垂老矣的荒凉,长满了荆棘,想要看到眼睛深处,就要破刀刃血而入。      “没有。”临花蹒跚着爬上高台,摸索着在他父亲身边坐下,就像一个孩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我只是觉得……雨有点大。”      “你还是个软弱的孩子。”他父亲说。      “我不是。”临花反驳,高台上很高很高,一眼望下去,就像看不见底的深渊,寂寞的让他发慌,“我不是,你不知道麽?一切都在我计划中行走,我很快就要赢了。”      “只有孩子才会迫切地举着刀,指着上面的鲜血炫耀,看啊,我已经会杀人了。”他父亲嘲讽地笑笑,“其实你不知道,这只是你渴望得到承认。”      在他面前,哪怕过多少年,他都确实像个孩子,临花恼怒地想。      “我能轻易杀了他。”临花仰起头,盯着父亲黑色的眼睛,发狠,“真的,我能杀了他,也能替代他,我现在还能打败你。”      “那又如何呢?”他父亲轻叹,“他从来不以是一个孩子为耻,哪怕他败了,他们也会说,他努力了。可是你赢了又怎样呢?赢了他们也只是觉得是应该的。”      他骄傲的父亲看着他,脸上有一种深切的悲哀:“他只是一只狼而已,只要爬两步,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了不起,而你,是高高的黄乘,哪怕你爬到顶峰,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临花颓然地放下手,他知道这是真的。      高高的血统让他天生处於优势,可是高高的血统也注定了他要比别人更耀眼才能取得认可。      临水只是一只狼啊,所以哪怕败於幽冥王,魔界也不会有妖魔怪他,他们只会觉得那孩子已经尽力了,他只是一只狼啊,还想要他如何呢?      他感觉心里有一种被细细绞碎的痛,那种痛很轻很轻,却吊着你的心,让你跟着转,百转千回地渴求解脱。      “你总是偏袒他。”他捂住心口,“可是你偏袒他有什麽用呢,离开你,他就会一败涂地。”      “你怎麽就不懂。”他父亲说,有点怜悯“我从来不鼓励你,也从来不抚摸你,那是因为你从来不犯错,你是最好的,你所有的兄弟,哪个不是仰望着你长大的。”      “撒谎。”临花激烈反驳,这个梦境如此的真实,真实的他想哭,“撒谎,你撒谎。”      只是因为讨厌罢了,他父亲就是厌恶他,从来不理他,哪怕他做的再好,也得不到赞赏。      “我只对临镜微笑,从不强迫他修炼,那是因为我知道,他只是个普通孩子,我只要当个普通父亲就好,宠着他。你三弟他身份低贱,我除了苛责要求他努力获得认可外,还有什麽办法呢?而你,你身份好,血统好,还是阿银亲手教的,我要怎麽对待你?”      “是你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他父亲睁大眼睛,突然淩厉起来,“你已经比他强了,事事都比他优秀,可是你还是嫉妒,你嫉妒他有父亲疼,可是你为什麽不能想想,如果我也不帮着他一点,他还有什麽!你什麽都有了,还那麽贪心,我如何疼你?”      临花如遭雷击,几乎不敢相信。      “魔君的位置本来是给你留的。”他父亲厉声道,“可是,他上位了,会给你每个兄弟一条活路,换成你,你会麽?”      “不会。”      临花突然安静下来,如果换成他,他会杀了他每一个兄弟。      “所以了。”他父亲也安静下来,和和气气地看着他,“你自己选的道路,你为什麽要怪我。”      临花捂起眼睛,固执地摇头。      “我并不在乎位置,我只在乎你,你明明知道的,我只在乎你。”      “那又如何。”他父亲和声道,像是在给小女生讲睡前故事,那样地温柔,“凭什麽我要全部爱你,凭什麽呢?就凭你高贵的血统?”      阿银殿下说,你要勇敢。      他想,他很勇敢,他要去杀了魔君,为什麽他不要他,不要他的母亲,让他们颠沛流离。      他跟着阿银殿下修炼,他很努力,太过的用功,阿银殿下甚至说,他修炼的不是正途,有一天会毁坏了他自己,可是他不在乎,他只是愤怒。      他想,纵然他父亲不喜欢他,可是他们也是父子啊,为什麽他的父亲不来看他,不救他的母亲,不替他的母亲报仇。      他闭上眼睛,他最讨厌真相,因为真相戳人疼。      男欢女爱本来是愉快的事情,可是他母亲不是,他母亲学会叛逆,偷偷去了魔界,碰上了魔君,可是魔君不喜欢她,於是她不择手段,终於怀上了孩子。      事後他想,那个应该是父皇与阿银殿下决裂的开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阿银殿下正在孵卵,数年之後,阿银殿下才在伽蓝山上,把那个龙孵出来。      那条龙傻傻的,明明是条龙,可是出生之後,居然不会讲话也不会变身。      他想阿银殿下也一定是讨厌那个笨龙的,阿银殿下把那条龙送走了,他舒了一口气,他觉得,这样阿银殿下就不会偏心了。      他母亲在别人情浓的时候,破坏了一对,而他出生之後,享受了大哥的父爱,再等之後,他直接杀了大哥。      他总是反反复复思量临夜问他的那句话。      “你到底有什麽资格嫌弃别人。”      是啊,他到底有什麽资格呢?其实他才是最自私的,他渴望拥有一切美好,为了那些美好,他总是努力去杀掉别人的美好。      可是他总会遭到报应的,他越想得到的,他就越得不到。      他的父亲轻易看穿了他的本质,他与他母亲一样,是自私的货色,有着高傲的血统,却有一颗下贱的心。      他感觉到脸上湿湿的。      “除了你自己,没人救了你。”他父亲冷声道,在梦境的顶端看着他,眼带怜悯,“为什麽你会在青君身边睡着呢?因为你们是一种人,一样自私自利又渴望救赎的人,可是除了自己,谁能把你拉出那个深渊呢?”      是啊,没人能拉他出深渊。      阿银殿下的好不行,父皇的冷厉不行,兄弟的热情不行,爱人的爱也不行。      他深陷在泥淖里,他爬不出来,他不知道怎麽才是最好的。      他恨他母亲,可是他又爱她,他爱他父亲,却又忍不住憎恶,他想和临水好好的,可是他又忍不住去算计,甚至他想跟青君好好过日子,可是他又会想着报仇。      他分裂出墓陵,分割出他最邪恶的一面,他以为墓陵会一团糟糕,会恶心的要命,可是墓陵干净的像水,那样清清澈澈。      问题只是出在他身上,他的心里有一个洞,除了他自己,谁也填不满。      可是他找不到填补的东西。      &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在哭,哭声哀哀,像是死亡,而他袖手旁观,毫无办法。      “睡的好麽?”他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碧绿的眼睛,与他的一样的颜色,却充满了笑意。      那张脸太熟悉了,英挺坚硬,他愣了足足几分锺,才反应过来。      “你没死。”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激动的手舞足蹈,喉咙像是被噎住了,“你没死!”      他只记得他死了,而他晕倒了,指挥就不知道了。      “没死啊。”他父亲轻轻地笑,“骗你玩的。”      一种浓烈的愤怒从碧火的心里挤出,可是他又觉得高兴,他没死,他没死,他想,他没死。      真好啊,真好。      他有点哽咽,又有点高兴。      “真是小孩子。”他父亲摸摸他的脑袋,有点嘲讽,“起来吧。”      碧火点点头,第一次这麽乖,他有很多话想问,可是他又不知道问什麽,於是他梳理了一下思路,慢慢地问:“你没死?而且你也不打算杀执羽君是麽?啊,我是说,其实你也是在乎他的是麽?”      魔君慢慢地笑了,还是摸着他的头:“真是小呆瓜,我当然也在乎他的,他是我哥哥啊,我怎麽会杀他呢?你想多了。”他很和善地笑,英俊的脸上春风和煦,诚恳地保证,“你要相信你爹啊。”      放在头上的手很热,很舒服,可是……      这……这不是魔君,碧火想,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魔君每天跟他在一起,必定是温文软语,可是他知道,魔君几乎很少跟他讲话,多数时候只是看着他。      其实……魔君也不像侍君们想的那麽爱他,碧火常常想,魔君只是透过他在回想。      他有时候会想,其实如果魔君愿意多跟他讲讲话的话,他会很喜欢魔君的,毕竟这是他父亲啊。      “你不是他,你是谁?”   碧火用力推开他,额头上青筋毕现:“说,你是谁?”   魔君永远不会跟他罗罗嗦嗦说一通,他父亲一般只是看着他笑笑,很少回答他问题,就算回答,也是平铺直叙,不带有感情。      他一手拔剑,用力按住後者的脖子:“你是谁,真的魔君呢?   “虽然看起来是失败了,不过我却忍不住高兴。”十三走进来,冰冷的脸上有了点点笑容,“起码你还没有失败到连你爹都认不出。”      碧火不敢抬头,他之所以会认出这个是假的,完全是因为意外。      其实真说外貌气质啥的,他完全分不出啊……      “他没事。”他要开口,十三却挥挥手,“不过伤的不轻,暂时沈睡了,我们需要一个假的。”      碧火舒了一口气。      “知道为什麽他没事麽?”十三却突然说,拍拍那个假的,示意他先下去。      碧火摇摇头。      “我从来就没相信过你。”十三淡淡道,“他相信你,无可指摘,毕竟你是他儿子。可是我不相信你,所以我在他身上下了一道禁固咒,虽然他不以为意,不过还是同意了。”      碧火不敢指责,这不相信是正确的。      “我们最新得到的消息。”十三看他一眼,他是个艳丽的少年,从外貌看来,跟碧火也就差不多大,临水在他的时候,他还算温和,可是现在他就像一柄剑,锐利嗜血。      “执羽君已经带着幽冥要攻入魔界了。”      “不可能。”碧火反驳,“我从来不知道他想当魔君,我认识他很久了。”      “你当然不知道,你知道些什麽呢?”十三嘲讽地看着他,“你的好叔叔,一样的杀回来了,你怎麽不去杀他啊,对他叫,二叔,那是你弟弟啊,你不能杀他。”      碧火气的浑身颤抖,可是十三只是冰冷地看着他。      那眼神太冷了,就像讽刺他之前那一剑一样,於是他毫无办法拔剑。      “你不小了。”十三说,“我们像你这麽大的时候,已经拿刀上战场了,他像你这麽大的时候,你已经出生了。”      “我也可以上战场。”碧火大声说,他跟着临花的时候,其实是去上过战场的,只是临花不允许他出手。      他的修为很足,他想,他与钦夜君临夜对峙过,他并不弱。      “我允许。”十三淡淡道,“你父亲也不允许,可是我允许。”      “啊?”碧火一愣。      “他已经沈睡了,现在这里由我负责。”十三摊手,“他比较弱智,以为你不上战场就能强大了,既然他那麽弱智,我只能替他抉择了。”      碧火目瞪口呆,他跟了十三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少年对他父亲衷心的让他厌烦,但是现在,他却陡然发现,其实十三一点点都不规矩。      这个妖怪不会有什麽坏心思吧?他想。      “下午我会带你出战。”十三不理他鬼鬼祟祟的眼神,只是帮他整理衣服,蹲下去找鞋子,“你变成魔君的样子,你爹向来不亲近侍君,除了我不会有别的妖怪看穿的。”      碧火有点犹豫,他想,上战场,难道是对着执羽君?      可是他不想跟执羽君打,而且他也不相信,执羽君会做出这种事情。      “只是上战场,我指挥,你坐镇。”十三看穿了他,皱起眉头,半跪着帮他穿鞋子,他们明明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可是十三气势比他足多了,“没要你跟执羽君打。”      这样说,碧火放心多了,用力点了点头,捏紧了手中的剑。      “那就这样。”十三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有时候逼迫是为了保护,有时候死亡是为了复生,所以你耐心看着就好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你要相信,你父亲很爱你,就像你爱你的叔叔们一样。”      &      大雨过後,风平浪静,彩虹初霁,总是格外绚烂。      临花早上起来的时候,手机已经完全没电了,他把那玩意儿放在口袋里,身边的墓陵已经离开了。      应该弄点儿早饭吃吃,他盘算着,昨天晚饭没吃,他现在已经完全像个人类了,热爱一切事物。      曜奕大步踏进来,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      “还记得你的盟约麽?”   幽冥王大声问,配合着脸上的桃红,有种不祥的感觉,可是临花只是微笑。      “记得。”      “那好。”曜奕大声道,“魔君死了,我们再续盟约,公主嫁给你,这次你不需要请命了,直接就可以答应我们了。”他顿了一下,脸上泛起一点笑意,“我们会亲自送你回魔界登位。”      临花安安静静地听完,慢慢地重复:“魔君死了?”      “是。”      幽冥王笑的很灿烂,他向来爱笑,可没有如此的绚烂的,就像这雨後天空。      一个人的死亡,本来该是件悲哀的事情,可是却会有很多人高兴,临花想,就像他母亲,就像他父皇,就像临水。      不知道他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不高兴,还是所有人都在高兴。      “你怎麽知道的?”      “我有我的消息源泉。”曜奕避开问题,轻松回答,“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准备回家了。”他用力拍拍临花的肩膀,“有我们的军队护送,他们不会不让你回去的。”      魔君早立了太子,驾崩了也该是太子登位,不过如果有幽冥王的军队护送他回去,再加上他昔日的声望,他还是能顺利干掉太子登位的,不过耐人寻味的,就是幽冥王的用心了。      幽冥王如此用心,甚至提前做好了准备,又送公主又送军队的,大概是想辅佐他为一个傀儡吧。      “好啊。”临花轻笑,“好啊。”      他想,这个计划原本就是计划好的,魔界那边有内奸,那时候他们想辅佐的是墓陵,只是计划突变,最终也一样达成了。      那个内奸啊……地位大概很高很高吧,他想,眯起眼睛想,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藤摸瓜出来。      “听说是太子刺杀的。”曜奕突然想起来,笑眯眯的,“他已经被关起来了,你回去,再不会有什麽障碍的。”      他的直觉真不错,还真是碧火。      那个孩子一直这样,跟他大哥一样,傻的可悲。      他觉得心里疼了一下,虽然他不知道为什麽会疼。      他想,以临水的能力,应该是没有死掉的,毕竟他没有感觉到灯灭了,每个皇子死掉,灯都会灭,他感觉不到灯灭,可是他想,临水大概会很疼很疼吧。      就像你养了一只小猫,那麽用心对它,可是有一天,它为了一只野狗咬你一样。      他想,他父亲其实也不是那麽了解他的。      他的心很空很空,可是还是有些东西的,他或许不太好,可是有些事情,他还是会执着地完成下去。      “这麽听话?”曜奕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大概知道反正他翻不出花样来,也就不管了,大步走开了,“你准备一下,午後我就送你离开。” 百花殺 80 宮牆春色共階雨   就像是商量好的,幽冥王前脚走,墓陵後脚就进来了,临花本来还思忖着趁没出发补个回笼觉,却又被打碎了计划。      墓陵领着一帮侍女进来,端盏送衣的,一帮美人衣香鬓影,实则香艳无比。      “你大早就起来了,原来是去泡妞了。”临花嘀咕,眯眼笑了笑,“你上次说的,你留的两个特别的美人呢?”      他比划了一个细肢小蛮腰酥胸半露的姿势,被墓陵啪啪甩了几下。      “过来穿衣服。”墓陵翻了一个白眼,从紫金托盘里拎出一件衣服,那衣服是纯白的,轻盈盈的,轻薄的几乎能看穿。      “我不穿,不穿……”临花毛骨悚然,抵死反抗,墓陵举起拳头晃了晃,他就立刻闭嘴噤声了,开始老老实实穿衣服。      他向来喜欢穿鲜艳的眼神,鹅黄浓绿暗紫,却甚少穿这样的白衣,白的简洁的像是浆衣,挺括干净,却无一分修饰。      “你的衣服?”临花甩了甩袖子,大小正合适,“看不出你这麽风骚。”      他一向觉得,只有临水那样风骚的才喜欢穿一身白,神气又干净,却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这麽一面啊。      墓陵没好气地拍拍他的头:“不要乱动,这是战衣。”      每个男子总有他那麽一件战衣,就像每个女子总有她那麽一件嫁衣一样,或简洁或华贵,却是他们成年时,所能获得的第一份礼物。      说来好笑,他的战衣并不是父母给的,却是牡丹给的。      她生来华贵,给他做战衣却选择了最素净的赢珠锦,每一丝都是她亲手织出来的,花了七七四十九天,绣完了又用舌血在领口写上护身咒,一百零八字的护身咒,字字珠玑,滴滴心血,让她生生疼了月余不能讲话。      他用手轻轻领口,翻开来那里果然有滴滴鲜红,正是他上次遗失的战衣。   临花一时无语,墓陵也不理他,认真帮他编头发,结了一个窝心髻,将九龙玉冠细细地陇上去,对着镜子审视半晌,才满意点头。      “就这样了。”   临花跟他一起看镜子,觉得墓陵郑重的让他好笑,镜子中的脸并没有多变,纵然穿上了白衣,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不会发生一分锺变美人的事情啊。      不过……连战衣都翻出来了,或者他是真的小瞧了墓陵呢,这孩子其实一点点也不傻啊。      他站起来抻懒腰,墓陵亲手替他挽袖整装,试了试银盆里的水温,才点点头:“温度正好。”      对镜梳妆本是极其亲密的事情,临花这麽大,除了青君再没如此亲近的,以前哪怕是牡丹蔷薇在,也只是选好衣物在屏风外等待,这都是在斑斓山养好的规矩,无论身份何等尊贵,都须亲力亲为。      “好像纨裤子弟。”临花摸着下巴笑,拍拍墓陵的脸蛋,“美人,笔墨伺候。”      墓陵劈手就是一巴掌,打的他脸颊发红:“不要胡闹。”他低声呵斥,“东西我已经带来了,只是有点奇怪。”他拧起眉梢,并不避讳一圈侍女,“你确定来得及麽?这冒险太过,若是耽误了时辰……还是我来吧。”      墓陵的力气真不小,临花捂着脸默默垂泪,他在这里生活了近半月,看惯了墓陵蛮横无理,却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打的一天。      “你跟芙蓉一定很合得来。”他喃喃自语,墓陵一时没有听清,冷哼一声。      “你说什麽?”      “没什麽。”临花笑起来,又像春风一样和煦,“只是墓陵啊,你我分离一场,我也该给你留个念想啊。”他侧身吩咐侍女,“笔墨伺候。”      王宫的侍女总是不错的,纵然满脸疑云,还是乖乖地托了些素白的雪浪纸过来,逡逡皱皱的,却是上好的扇面纸张。      墓陵皱起眉头,似乎想说什麽,但是还是住了口,眼睁睁看着临花开了墨舔了笔写起字来,正是正午时分,这寝宫里还熏着香,像蜜水吐露,一片奢靡的香气,倒真像是临花说的纨裤子弟足风流了。      “写坏了。”临花拈着笔仔细看了一会儿,他写的只有四个,却拎着袖子足足看了半柱香,才遗憾地把笔扔下,“我果然写不出味道来。”      素白的扇面上,黑色的大字,交映在一起,端的是白的雪黑如墨,那三个字却也妩媚小巧,飘逸晶莹,却不知道临花在嫌弃什麽。      “真是讨厌。”临花揉碎了扇面,又换了一张,提着笔,却写不下去。      阿银殿下笔墨丹青样样妩媚精致,教他写字也是,写不好就是竹板子乱打,他生性好强,日日刻苦,便将阿银殿下的文字学了个九成,他昔年去人间过了些时日,才知道这样媚邪的字体是上不得台面的。      父皇的字也是风流的,整个斑斓山唯有临水写得一手清俊嶙峋的遒劲字体,再之後便是那个凤行,也是帝王手笔,文字风骨铮铮笔走龙蛇,扇面题字神清气秀。      已经学成的字体,再刻意学别的,纵然有三四分神韵,但笔迹之间总能泄露出两三分,有种媚甜的味道,不是正途。      “为什麽要揉了。”墓陵问他,有点不解,“挺好看的。”      临花揉揉鼻子:“不是那个味道,那几个字要……”他顿了顿,把那支邙管小纯毫递出去,“你来写写看。”      按道理说,墓陵的字体该跟他一样的,不过只是按道理罢了,这货完全跟自己不同。      墓陵看了他一会儿,也不推辞,拿过笔就写了起来,一气呵成,端的是行云流水。      “啧啧。”临花赞叹,墓陵的字不比他的精致,也不算清臒,却端正大气,很是不错。      “就这样吧。”他把扇面收起来,揣在怀里,往外看了看,“不是说午後就走麽,怎麽还没准备好?”      &      大队车辇军队是午後准备好的,宝马幡盖不计其数,逶迤数里,尤其是公主的车轿,缨络为饰,玳瑁而轮,碾压而过,碌碌如雷,执灯明珠灼灼其华。      临花要走,墓陵自然要跟着,幽冥王哄了劝了威胁了都毫无办法,墓陵就是不要。      天地之大,其实最架不住不要二字,因为那里面含着无数宠纵。      临花拿着扇子闲闲地笑,雨後的天气格外好,阳光灿烂,他穿了一身白,虽然长得不行,但是用着他新做的扇子装装风雅,还是很有意思的。      大批的车马已经准备好了,墓陵却闹腾不休,幽冥王也有些头疼,呵斥了无用,干脆就给他下了定型咒,让侍者把他搬走了。      “王上还请善待他。”临花摇摇扇子,笑得含蓄,“我也会善待公主的。”      曜奕点点头答了一声“是”,眼睛却盯着临花手上的那把扇子,眼神十分饥渴。      临花把扇子放回口袋里,拱拱手曼声告别:“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那我就走了,咱们日後再见。”他转过身,幽冥王却一把拉住他,望着他的衣袖。      “怎麽?”临花干巴巴地笑笑。      “借临兄扇子一观。”曜奕也干巴巴地,说的礼貌,手下却直接从临花衣袖里掏出那把扇子,那扇子素白,并不甚出众,唯有扇面上的“思无益”三个字有点味道。      “怎麽了?”      临花措不及防,脸色有点发白,僵硬地笑笑:“王上可是喜欢这扇子?若是喜欢,日後兄弟给你送一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把曜奕打断了,後者闻了闻扇面,笑了一笑,低声念了一句咒语,金光忽闪之後,那扇子里便跌出一个人。      “王上,王妃不见了……”      那个人跌出来的时候,侍者正惊慌失措地奔过来汇报,但他们却惊讶地发现,刚刚消失的王妃正跌在地上,满脸怒容。      “临兄。”幽冥王喊。      临花干巴巴地笑笑:“哈哈,开个玩笑,你也知道的,他身上有你烙印,有味道的嘛,我带不出去的,只是玩笑。”      他一溜烟的跑了,曜奕冷哼一声,把地上满脸悲愤的墓陵拽起来。      “想往哪里跑啊?”      墓陵待要挣紮,曜奕却一掌盖在他的头顶,看着他晕倒,幽幽地吩咐:“这次把人看好了。”      &      墓陵这一觉睡得太久,直睡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才被幽冥王拍醒。      “起来吃饭了。”      墓陵看了他片刻,没有吭声。      曜奕皱着眉头:“不要赌气,我是为了你好。”他摸摸墓陵的额头,“他回去……总之你跟过去,那是送死。”      墓陵还是看着他,眼神幽幽暗暗的,一言不发。      幽冥王又哄了两句,见他还是不肯讲话,不由得有些恼怒:“都说我太宠你了,你是真分不清轻重缓急了麽?他如今去魔界,少说有一场恶战,你若是去了,伤了我岂不心疼。”      “你还真是多情。”墓陵终於开口,轻叹一声,“只是你这麽多情,都没发现其实……我不是墓陵?”      曜奕的脸色一变,弹跳起来,墓陵的动作却比他还快,一击在门口,碧绿的幽光一瞬间弹出,将整个寝宫包裹的严严实实。      “临兄,你什麽意思。”      “没什麽特别的意思啊。”墓陵一瞬间就变成了临花,他摊了摊手,“我能有什麽意思,我该问的是你什麽意思。”      幽冥王惊怒交加:“你在这里,那墓陵呢?”      临花扮演的墓陵如此的成功,这对於幽冥王来说,不啻於惊雷一个。      “送走了。”临花微微一笑,“不管前面是你的阴谋还是魔界的绝杀,他都替我受了,心疼麽?他或者会死在那里。”      墓陵最後把战衣都翻出来了,其实是猜出了他的意图,只是临花实在好奇,那个孩子,在明知自己将他送往死亡之路的时候,怎麽就还能笑靥如花地心甘情愿走了呢。      其实……其实墓陵已经不属於他了啊,那孩子有完整的想法,有他不了解的良善一面。   曜奕瞪大眼睛,他是那样文秀的少年,怨恨的时候眼神幽黯,一样让人觉得可怖。      “你想干什麽?”      “我不想干什麽。”临花淡淡的,“不要生气,你没看穿其实怪不了你,你只是以为,无论出什麽事,我都想离开幽冥界,所以大意了而已。”      “难道你不想离开幽冥界?”      “其实我是来找一样东西的。”临花看着他,“难道你真觉得我跑到这边来是为了看看墓陵?”      他从头到尾的目的都不是什麽墓陵或者盟约,或者夺位……和寻找青君的神识。      他跟墓陵说,没人能看穿他的底牌,所以他也不会上当,这个事情非常非常的简单,因为他来的目的,其实跟他们以为的任何一个都无关,所以他也不怕任何阴谋。      “找什麽?”    曜奕非常配合地开口询问。      “数千年前,令祖曾经偷过我族的圣物蒙鸿珠,我是来讨回的。”临花低着头,一手把玩着一株桃花,“曜奕,我有备而来,交不出来,我就血洗王城。”      “蒙鸿珠?”      “嗯。”      “我从来不知道这玩意儿!”曜奕皱起眉头,怒斥。      “我知道你不知道。”临花嘲讽地笑笑,“你们要是知道,早就用了,怎麽可能放到现在?不过我相信你还是知道这麽一颗珠子的,颜色是乳白的,没到花开第一束时,它会发出爆竹声,在落雪第一声,它会结冰,薄薄的冰,用手摸去,会觉得你所有的快乐都被它吸收了,你会觉得惶恐……看来你想起来了。”      临花摊开手,看着幽冥王微妙的表情:“想起来就好办了,给我吧。”      “库房里确实有这麽个东西。”曜奕平静下来,一手插在袖子里,“只是我凭什麽给你?难道你说是你先祖就是先祖的?况且不论如何,那东西现在也是我的了。”      “我身体不大好。”临花幽幽地,“可是一会儿我们的军队就会折回来了。”他把花插到曜奕的衣领上,“你不会真天真地觉得,我们打不过你吧?天界那一战,你就没看出我们是故意输的?”      曜奕的脸色这次终於变了。      “我跟我弟弟关系没你想的那麽差。”临花笑笑,“抱歉,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戏而已。”他十分了解曜奕的心理变化,“恭喜你,墓陵不会死了,不过我相信你的军队你不会再回来了,在庞大洗尘军的攻击之下,他们甚至不够一盘菜。”      “就是为了这麽一颗珠子,你们忍心牺牲那麽多的士兵?”曜奕不可置信?      “对啊。”临花低声,“如此大的手笔,只是为了拿回蒙鸿珠。”      其实就算是做戏也不是做给幽冥界看的,临花想,他们从头到尾的敌人都只有天界,不过幽冥界不过是顺带的彩头,不过曜奕能如此想也不错。      他总不能告诉曜奕说,其实你连当我们的敌人都不够资格。      他们数年的折腾确实几乎弄垮了魔界,不过这麽些年的休息养生也并不是在白干,无论是阿蝶还是十三,都是极其优秀的王将,他们的士兵从来不像外界以为的那样孱弱。      魔宫从来都是空的,他们的精锐只在斑斓山。      “其实你拿了也没用。”临花心平气和,“那是我们黄乘的圣物,只有我会用,也只有我能用。”      “那是什麽东西?”曜奕问,顿了顿,“你不愿意说可以不说,不过你得告诉我,如果我交出了珠子如何,交不出又如何?总要摊开来讲一讲游戏规则吧?”      其实这幽冥王还真的挺不错的,临花可惜地想,可惜生不逢时,没有生在好地方,困在九幽这种破地方,纵然是人才也没有。      乱世才能出英雄啊。      “告诉你也没什麽。”临花看着他,和和气气的,“那是时间之珠,哦。”他看着曜奕诧异的眼神解释,“不是混沌锺,混沌锺虽然也可以变化时间,但是只能让你回到过去看一看,可是蒙鸿珠可以回到过去,改变某些事实。”      曜奕的眼睛收缩了一下:“改变事实?”      “没你想的那麽夸张。”临花解释,“只是我们的祖先给我留的一份礼物,我可以穿梭在蒙鸿珠里面,拉出一个过去的人出来,原本这礼物是留给武阳真君的,万一我们的子孙需要帮助时,可以找他出来帮忙,但是你知道的,後来被你们偷了。”      “那你上次为什麽不拿。”幽冥王问,不太相信临花的话,“你上次更有把握拿走。”      “因为我一直没有想好,要把谁带回来。”临花郑重道。      这不是礼物,这是痛苦,他少年时,幻想过他得到这件宝物,将他的母亲找回来,寂寞时,他幻想过,拉扯一个族人出来派遣寂寞,父皇死後……他想过将父皇拉出来。      甚至他身体伤到了之後,他还想过,拉一个健康的自己出来,占用身体,可是最终,他还是决定把这个珠子送人。      因为他特别特别特别地好奇。      临水会让他把大哥拉出来,还是把五弟拉回来。      他喜欢这种抉择,甜蜜而痛苦,放弃一个,然後把自己的心绞碎了的後悔,他就是想知道,在面临那样的选择里,临水会不会遵守诺言。      他这辈子总是在徘徊,他从来没有真正服过临水,可是他想,如果如此的抉择之後,临水还能遵守诺言,或者他就会心甘情愿地不再纠结了。      况且,他其实也很想知道,墓陵碰上青君会有什麽结果啊。      他微微地笑了。 百花殺 81 從別後 六 从别後,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摩肩擦踵,应该是有大规模的侍卫在包围过来,临花皱起眉头,却什麽也没说。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曜奕把衣领上的桃花拿下,他似乎很讨厌这种轻薄的艳丽花色,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快,“你们为什麽一定要住在斑斓山。” 他露出思索的表情:“其实到现在,我们都没搞明白了,斑斓山到底在哪个界层,云穷的魔宫三面临河,山脉成阻,易守难攻,地理位置极佳,为什麽你们都放弃那里?”他不小心吐露心声,“我去那里观摩过,烈界是最富庶的界层,那里有西奇东峰枫寒等地,西奇地势惊险,拒西而守,扼石谷之险,东峰阻东,拦夕河与澜江北麓,枫寒居北,那里……” 他在临花你真不要脸的表情下停顿住,笑了笑。 “我就不信你们没派人来考察过幽冥界。” 还真没有,或者有我也不知道,临花想,不过他想哪怕曜奕亲自去魔界,也不了解魔君的真实情况。 除了数代皇子,总是有人在奇怪,为什麽他们都居住在斑斓山,那地方贫瘠又无聊,却牢不可破地让代代魔君都生活在那里。 斑斓山的规矩,不可外传,有时候临花觉得,其实就算是说出去了也无所谓,毕竟像斑斓山那样的地方,除了纯血的侍君之外,所有上去的妖怪都要历经四宫三门二殿,没有极致的本事压根上不去。 魔君每代都多子,基本都维持在十几个,可是真正得到认可的每代也就四五个,不过是因为他们都上不去。 “那里是死亡的重点和重生的起点。”临花低声道,“好了,我满足你的好奇心了。” 其实简单一点说,应该是斑斓山是五行大阵的基地,天地玄黄玲珑塔便在那里面,那玩意儿吸收盘古大量的开天功德,凝聚天地玄黄之气,为後天功德至宝,是修炼之圣地。 当然最主要的是,再也找不到比那里更贫瘠的地方了……哪怕是极北的地带,都有灌灌等物生存,可是斑斓山贫瘠的一望无际,哪里所有的一切都靠魔法存活,简直是生存的宝地。 无论哪个皇子,哪怕懒惰似临夜,他都相信,临夜会做饭会做家务会洗衣服。 魔宫奢靡无双,可是谁也不知道,其实每代皇子都是在斑斓山上苦哈哈地熬日子,太弱的时候,逮不到猎物还要饿肚子…… “虽然这个回答等於没回答,但是你起码也回答了。”曜奕叹气,“我就一直奇怪,你为什麽一直跑到这边来。” 笑意在他清秀的脸上蔓延开,他拍拍手:“那我也回答你吧。” “什麽?”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墓陵。”曜奕嘴角蔓延出一点点笑意,“所以很抱歉,军队没有如你想见的那样出去,他们只是在城外兜圈,我们不妨称之为郊游。” 这次轮到临花瞪着他了。 “你不要生气。”幽冥王拿临花堵过他的话来回答,“你只是以为,我一定不放过这个机会打魔界,可是你错了,其实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你。” “哦?” “他在,我不好下手。”曜奕淡淡的,再次拍了拍手,外面的天空一下子亮了,想必围了许多的侍卫,那种奇诡的暗银,临花猜测只要他敢踏出门,就会万千穿心。 “你什麽时候发现的?”临花十分好奇。 “一开始啊。”幽冥王一副无所谓可有可无的态度,“他嘴角的每个笑纹我都清楚,你怎麽会觉得瞒得住我?”他的眼睛里有片刻的涟漪,“他生气的时候,从来不跟我吵架怄气,他会拎着刀来砍我。呃,你大概不知道,他每个月几乎都要把花园拔了一次。” 临花哈哈大笑:“很不错嘛,所以发现了,你就顺水推舟把我骗进来了?” 他四处打量这间房子,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房子,但是他现在发现,无论是墙角摆放的花瓶还是碧色的纱窗或者那个无害地蹲在地上的雪球,都是一片杀机。 这是一间刹那房。 一刹那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个须臾,这间房子一共有四百八十万个杀机。 “简直比我们还丧心病狂……”临花喃喃自语,“还说什麽我们大手笔,你敢不敢不要这麽谦虚啊。” 曜奕小心地笑了笑,一口小白牙熠熠生辉。 “不敢,不敢临兄现在大概可以认真回答我回答了?” 临花慌忙点头,震袖肃穆:“曜兄有令,愚弟莫敢不从,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曜美人满意地点点头:“第一个问题,你真的是为了蒙鸿珠来的?” 还第一个问题……你以为你在看三流侦探剧吗?临花很想吐槽,不过还是忍住了,老老实实地想了想又想。 “你真的想多了。”临花努力让自己显得诚恳,“你自己非觉得我们有什麽阴谋,其实……”他望着曜奕,有些无奈,“其实我们又不想做什麽千古一帝,要君临天下,只是想过过太平日子。” “对你来说,你要强大要抢要偷要骗,可是於我们来说,只要固守本分,我们休息养生就能壮大,何必二百五兮兮地去抢什麽东西呢?” 见过自作多情的,没见过这麽自作多情的。 “我不相信。”曜奕皱眉,“真是那麽简单,你为什麽不早点说。” 我为什麽要早点告诉你。 “我就是为了蒙鸿珠来的。”临花叹气,“不瞒你说,在这之前,我们已经偷了琉璃血。”他对着幽冥王震惊的表情做了个痛心的手势,“我们还盗到了混沌锺,结果那玩意儿虽然能回到过去,却会造成时空紊乱,我们差点就回不来了,我们还找到了河图洛书,可是我们算不出自己的命,临水还说,那玩意儿越算命越薄。” 他说了一通,俨然都快有了喷泪的欲望,为了找到临夜那点点魂魄,他们真的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啊,最过分的是,明明没有他的事情,他却不得不四处奔波。 幽冥王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奇葩,临花都被看的不好意思了。 “好了,不跟你玩了。”他捂住脸颊,做羞涩状,“其实我早拿到蒙鸿珠了。” 他得意洋洋地展示手上的珠子:“你们虽然拿到手了,根本不知道用处就丢在库房里,这东西本来就是我族圣物,我一早就感应到它了。”他望着曜奕,“其实我很早就拿到了……你们也并不限制我行动啊。” 其实事情比这个还要简单,他问了墓陵,墓陵说确实有这麽一个珠子,有一年还拿它当弹珠玩过,於是他到库房门口张望了一下,还没思考出如何进去,那个珠子就哭哭啼啼地跑过来钻进了他的口袋,就像一个被拐卖的儿童终於看到了家长一样,喋喋不休地骂了幽冥王整整一夜。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你精心准备了之後开着法拉利去泡妞,那个你以为的女神却一秒锺就黏了上来,廉价的像是一顿饭就能吊走。 太过的简单总让人不舒服是不是,於是他留下来想看看幽冥王到底要干啥。 所以说,其实复杂的问题之後一般都只有一个极其简单的答案。 “那你留下来到底干什麽?”曜奕咬牙切齿。 他准备的一堆威胁合约都没拿出来就又被骗了,这个局,到底还是他败了。 “看你好玩。”临花一本正经,露齿而笑,手中的珠子绽放出光辉,“我喜欢看你做抉择的表情。” “忘了跟你说。”他慢慢地消融在蒙鸿珠里面,像是不屑,“刹那房这东西我家小弟弟都不玩了,你也高级一点,起码弄个车崩房什麽的。对了,最後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军队会在外面郊游,墓陵却会碰上青君,青君已经完整了,老天保佑他们不要开火,否则你真是玩出火来了。” & 仪仗队出了城门就停下了动作,墓陵四处张望了一下,冷笑一声:“怎麽,他相信我的话了?”与他一同坐在车辇的卫兵战战兢兢地看着他:“是。” “那我们继续往前吧。”墓陵哼哼唧唧,他来之前就告诉过曜奕了,这是一个骗局,他从来不介意为临花付出点什麽,但是他不会为魔界付出什麽的。 临花居然真的觉得他是个笨蛋,就这点而言他真是觉得十分神奇。 他们一样的血统,一样的记忆,他自然知道库房里那个珠子是蒙鸿珠,他把库房打开,安排那个珠子找到临花,结果那货居然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了。 他怎麽就不觉得珠子会千里寻父呢? “去哪?”卫兵战战兢兢地问。 “往前走咯。”墓陵无所谓,示意飞马继续奔跑,“反正你带着他的封印,我又跑不掉。” 纵然跑得掉,幽冥王也能找到他,从临花把他割裂给曜奕的时候起,他身上就有了曜奕的烙印,去哪里都会被找到。 侍卫想了想,大概觉得他说的对,也就随便他了。 出了幽冥王宫便是忘川,之後一条大路直达非君,那里是幽冥与魔界的分界线,飞马行程万里,到傍晚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非君。 与他同来的那个卫兵绝对是脑子缺根筋的,如此时刻还有心情看风景,望了望外面的景色,兴冲冲地问墓陵:“殿下来过非君吗?” “听说过长於深宫,陷於庭掖吗?”墓陵冷笑一声,“说的就是小爷我。” 他有临花的记忆,却从未出过幽冥宫,他又不似临花的性子端雅,整日跟一帮莺莺燕燕花花草草生活在一起,早就将他逼迫的要疯了。 那个同他讲话的侍卫一愣,倒是没想到他脾气如此暴躁,呆呆地看着他道了一声“是”,却又忍不住解释:“那……殿下这次可以好好看看了,听说非君的景致与别地不同,银月如弓刀,朔风吹飞雪。” 墓陵也一愣,想不通怎麽还有这麽老实的侍卫,被骂了还能如此老实。 他向来爱欺负人,不过见对方如此老实,也不禁有些尴尬,扭过头去,粗声道:“知道了。”他顿了顿,“我心里不痛快,不与你相干。” 这句话已经算是解释了。 那个侍卫还待要说什麽,车辇却一顿,重重的前倾,墓陵不动如山,那个侍卫却一个踉跄撞了上去。 “别动。”墓陵拉扯住侍卫的衣服,掀起幕帘的一角往外看,前方遮天蔽日的黑色军旗,乌压压的居然如黑云一般,疾风暴雨一样的接近。 以他的眼力,已经看出黑旗距离他们的地方只有一柱香了。 天界打的是戊已杏黄旗,幽冥界打的却是修罗血红旗,墓陵记得,魔界打的该是离地焰光旗,却不知道这遮天覆日的黑色素云旗是什麽。 “你看像不像鸟屎?”墓陵兴致盎然地看了一会儿,比划着,“像不像?哈哈。” 黑色的旗帜上边角有三两片白色小云头,那云头太小,在飞扬的黑色上面真的像一坨坨鸟屎,侍卫经他的比划,也发觉了,与他一同大笑起来。 “那是洗尘军。”墓陵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有个声音道,“魔界洗尘军。” “魔界洗尘军是个什麽东西。”墓陵询问,从撩起的幕帘里看到一个清俊的美人走过来,不过搞笑的是,美人手上却牵着一匹瘦小的马匹。 “它不是东西,是魔君的亲卫队,都由纯血的侍君组成,战斗力极强,且忠心耿耿,个个都是杀胚,不过你已经连自己的军队都忘了麽?” “青君?” 墓陵微微一笑,撩起长袍下去。 非君果然是好地方,风烟万里,一溪霜月,裂裂长风吹拂他的衣角,带着强劲的呼啸,比之和煦的幽冥界有趣多了。 “跟我走吧。”青君抿抿嘴角,他真是个少有的美人,俊秀如玉山,远远一瞥便是一层薄光盈盈。 墓陵干脆道了一声“好”,伸手去挽青君的手。 一道幽蓝的光线从他们的手上升起,青君的脸色略狰狞,墓陵却只是微笑,蓝色的光线包围住他们,可是他们都没动。 “你……真是临花?”青君狐疑地问,他施了原形咒,可是墓陵还是好端端的,而以他的眼力,应该能轻易看穿是不是变化出来的。 可是……这个妖怪的气质又不完全像是临花。 “当然,不然我是谁?” 他与临花本就同体,眼力再好的也看不出不同来,况且他此刻刻意装佯,墓陵摸摸脖子,懒洋洋地发问。 青君深深地看着他,墓陵随便他看。 “你碰到我了。”小马嘶鸣,声音嘶哑,“赢珠锦?” 墓陵转过身,他穿着挺括的白衣,这衣服看起来轻薄飘渺,却是赢珠锦编织而成的,普通的刀剑甚至砍不穿,而它也非常锐利,几乎能当快刀用,尤其是在旋风飞行的时候。 “你是谁?” 墓陵兴致勃勃地摸了摸小马,两眼发亮:“我能摸摸你吗?” “你已经在摸了。” “那我能骑你吗?”墓陵继续两眼发亮。 “你多重?” “这是秘密,问这个是不礼貌的。”墓陵抗议,摸摸小马的脖子,满怀希望,“我可以变小一点,那样可以骑你吗?” “不可以。” “为什麽?” “因为不可以。” “好吧。”墓陵嘀咕了几句,又很快振奋起来,“你叫什麽名字,我叫墓陵。” 青君的身子一下子就僵硬住了。 “开明。” “开明你好。”墓陵迅速拽了拽小马的前腿,幸福的一塌糊涂,“原来你就是开明啊。” 他迅速表示出了对小马的狂热喜爱,那种喜爱绝对不是掩饰的,露骨而明显,他抱着小马的脖子:“我一直想养一只灵虎,可是曜奕不让,说我连自己都养不活,你这麽聪明,肯定能被我养活的。” 开明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大旗在逼近,青君看了墓陵片刻,眯起眼睛:“最後一遍,你是谁?” “我是墓陵。”墓陵再次重复,“最後一遍。” 青君盯着墓陵,他长得太秀气了,脸色白的几乎透明,冷的像冰块,几乎能看到那种薄薄的光晕,瞧得墓陵都忍不住赞叹。 那个孩子叫墓陵,会小小地说是,青君想,他知道临花是墓陵,可是这个自称墓陵的绝对不是临花。 他捏紧画影剑,那剑咯咯地响,激动的要命。 “临花不喜欢马,你却对马很有兴趣。” “因为它很快就是我的产物了。”墓陵横刀,微笑,“你不是猜为什麽看不出我的原形麽?我告诉你好了。” “执羽君被我吃了。”墓陵道,眼睛幽深,里面明明灭灭,“我传承了他的记忆,所以与他一般无二,却又不同。” 被捏住的画影剑再也不受青君控制,挣脱了青君的手指,它感受到了强烈的敌意,那种冷冽的杀意让它变得不安。 临花不可能被任何东西吃掉的,青君想反驳,可是他又想,或者是可能的。 走的时候临花就已经受伤了,而这个……墓陵完全与临花一样,那麽除了这个说法,没有别的可能了。 可是……可是临花怎麽可能会被吃掉? 怎麽可能? 他不是还要把自己拉下神座麽? 怎麽可能! “画影剑麽?”墓陵似乎对这把剑有点记忆,“你找到了啊。” 昔年他们曾经一起在人间游荡,这柄画影剑指水生鱼,碰土结果,指兽兽败,於是它便被用在打猎上,它被他们用来杀鱼剥皮,把鱼串在它身上烤,有时候还拿它去刨坑做叫花鸡。 那柄绝世好剑被他们如此糟蹋,虽然数次抗议却无用,後来他们相约去九沧江看赢鱼,因为青君说赢鱼才是最痴情的生物,比鸳鸯名副其实,结果他们兴致勃勃跑到那里,却正恰逢赢鱼痛失爱妻狂性大怒,九沧江洪水滔天,青君怕伤到周边百姓,便将画影剑变成了拦山堤坝,横陈在九沧江挡水。 青君对於墓陵知道这件事非常愤怒,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记忆却被一个陌生人分享了很不爽吧,也可能是别的什麽,他的眼睛慢慢地变成了红色,恢复到了战斗形态。 上古巨神的战斗状态。 “杀了我,我或许能把他吐出来。”墓陵拔出刀,笑眯眯的,“不过只是或许,毕竟晚了他就被我消化了。” 黑色的旗帜越来越近。 百花殺 82 憶相逢   青君其实很讨厌暴力,有些东西明明可以说清的,却偏偏要动手打的你死我活,是非常不痛快的。      他还记得自己当年这麽说的时候,伏羲还笑他说分明自身就是最暴力的赏罚之神,怎麽还有脸这麽说。      他还记得伏羲这麽说的时候……拍手微笑的样子。      伏羲是第一个叛变的吧,青君想,明明是天界的大帝,却选择叛变,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神魔大战,伏羲不再自称伏羲,他管自己叫魔琴。      那时候西方天帝对他说,他的任务就是去杀了伏羲那个叛徒,他在家里擦了擦画影剑,擦了三天三夜,然後提着剑去找伏羲。      杀伏羲其实也不算费力,他还记得他把画影剑戳进伏羲心里的时候,伏羲微笑的样子,而那时候的伏羲分明已经是魔了,可是微笑的样子,与以前拍他的样子一样干净。      他们都说伏羲是被魔污染了,他们说伏羲不是故意的,他们留着琉璃血,他们等着伏羲纯粹的魂魄归来,等啊等啊等啊,等到上古的神所剩无几了,他们也没有等到。      一旦跌入深渊,便永远爬不起来了。      长风中,他依旧捏着画影剑,心情就像去杀伏羲的那个傍晚,残阳似血,斯人微笑,而他满心荒凉去屠戮。      那个傍晚,最好的结局应该是他杀了伏羲,然後自戕。      “你到底是谁?”      他一剑隔开墓陵的长刀,墓陵白色的长衣在风中像飘扬的云朵,刀剑相撞,长音击节,恍惚间便如他与阿银相对的那天,风云色变。      “我说了我吃了他,你为什麽不信呢?”墓陵的刀很长,是浅浅的暗蓝,刀身上暗槽盈盈,青君知道那是饮血的通道,这柄刀是一件魂器。      临花当年也有这麽一柄长刀,那孩子捏着长刀说尊严不是给的,是自己赚取的,尽管那刀比他身体还高,他还是战栗着举起了长刀。      青君觉得很是不妙,他总是想起过去,这让他注意力涣散,总是无法发动强势的进攻。      其实……只是厌倦了吧。      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死去的,徒留他一个,寂寞着,徘徊着。      他总是想起临花,因为除了过往那些逐渐消失的古神之外,他想不起任何回忆,他想,确实如此啊,他长长的一生,前半生用来与族人分离,後半生与临花纠缠了。      “他不会被你吃了。”青君心平气静地回答,“不会。”      那个青年总是神采奕奕的,狡猾的像狐狸,会微笑会唱歌,会在他衣领上簪一朵花,绝对不会死去。      墓陵停下动作,黑色的大旗已经距离他们数里了,举目可及,可是他们都没动。      “这样。”墓陵说,“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你看看我消化的好不好,可有遗漏的,若然你帮忙拾补一下。”      他与临花真的一模一样,连微笑的时候都一样的,可是那种眼神不同啊,临花的眼睛不会这样明明灭灭,不会这样幽深晦涩。      临花受过教育的,纵然心里想什麽,都不会从眼睛里泄露出来,那种眼神正而端庄,极怒的时候才会寒冷,平时都暖意洋洋的,哪怕那暖意没有一分真实的,瞧着也算热闹,而眼前这个喜怒哀乐一目了然。      “喏,伽蓝山的时候第一面,你杀了我母亲。”墓陵一顿,“啊,有点入戏了,你杀了他母亲。第二次见面,你污染了蔷薇牡丹。”      青君的眼睛里一阵酸涩。      是的,蔷薇牡丹其实算是他的眼线的。      那两个小妖,心性也算强了,但是抵不过他的压迫,到底还是归顺了他。      他的拈花佛手清洗记忆和创造记忆都是一流的,绝少有人能看出痕迹。      如果不是蔷薇牡丹,其实他也着实不能那麽了解魔界的事情,只是他纵然不称英明,利用两个小妖也着实不是什麽光明的事情。      他曾经内疚过那麽一瞬,但也只是一瞬罢了,两只小妖精,就算被杀又如何呢?那些杂种,曾经连伏羲都诱惑掉了,他何必心软。      “牡丹待他如师如姐如母,你想必清楚的。”墓陵见他神色,灿然一笑,“你记着就好,这是第二件,我们等会儿再算,先说旁的。”      连微笑都很像啊。      “嗯,之後呢……”墓陵想了想,笑了一下,“喂,他们来了,你不跑麽,他们会杀了你。”      黑色的军旗终於到了眼前,遮天蔽日,为首的骑着一只灵虎,白衣清尘胜雪,正是临水。      青君无所谓:“第三件呢。”      “第三件啊……”墓陵想了想,“逗你真无聊,其实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我的记忆里有太多的你了,我总是不甘心,想要杀了你,可是见到你,我突然放心了。”      他说的很轻松,那种轻松的调子反而有种不祥的预感,青君心里一慌,他听不懂什麽叫我记忆里有太多的你,然後不需要他多问,墓陵开始解释了。      “他不再喜欢你了。”墓陵轻声道,“你记不记得,有一年你们一起去考科举,那届考官喜欢端正的人,说他的字媚浮,不成大器,所以没将他录取,你便说要教他写字,你说……”      青君剧烈喘息,这种隐秘的私事被挖出来,让他非常恼怒:“闭嘴!”      他想他可能有点明白是怎麽回事了,要麽是临花跟这个人分享了记忆,要麽就真是临花……被吃了。      无论是哪种都让他恼怒,前者是嫉妒,後者是愤怒。      “还有一年。”墓陵不理他,“你跟他在帝都玩耍,他说皇子们的锦衣玉食着实可羡,他从小在斑斓山上总是半饥半饱的,於是你便怂恿他,投胎去一个富贵之家乐一乐。”      墓陵说的飞快:“你还说,为了不妨碍玩乐的质量,干脆封存一个年限记忆好了,於是你们俩一起无记忆地投胎在了富贵之家,当年说好的年限是三十年,可是仅仅过了二十二年,你便转生记起来了,因为他杀了你,你记得麽?”墓陵的声音凉凉的,“记得为什麽麽?”      “闭嘴!闭嘴!”      青君厉声咆哮,举剑乱砍,黑色旗帜那里的咆哮声比他还大,临水冲了过来,一杆长枪如雾里长花,隔开了他的长剑。      临水来了,那就说明,碧火没有杀了他,青君松了一口气,他当初固然是想报复,可是事後又着实後悔。      如果临水真的死了,临花以後再也不会理他吧。      “放开他。”临水道,长枪使起来小巧开阖,舞的密不透风,像是一片水幕,他脸色铁青,“放开他,听到没有!”      魔君如此咆哮,後方的军队也蠢蠢欲动。      “为什麽要闭嘴。”墓陵站立住,反倒放下刀,“你不记得了?不记得的话,我来告诉你好了。”      他动了动,在他站立的地方,尘土飞扬,青君的剑刺破了那块土地。      “不许说!”      “为什麽不许说。”墓陵像是好奇的小孩子,“他等的厌倦了,厌倦了你懂麽?你的心长出来了麽?      他是上古巨神,他是唯一的上君,他主惩罚,他公正严明,因为他无心。      伏羲与女娲好的时候他看着,开明与呜呛好的时候他看着,天双与声栊好的时候他依旧看着,来来去去的上君,他们相恋热闹,可他没有,因为他无心。      伏羲拍着他的肩膀说,阿青你哪天爱上了就有心了,他点点头,等着他的心长成。      来来去去如风卷,他的心总是长不成。      临花在屋子里等他,每天都问一句:“今天你爱上我了吗?”他便说没有,临花便给他一朵花,说没关系,我再等。      他们住在招摇山,临花在门口栽了一朵花,他说那朵花叫琪花,一千年才开一次花,那花只长在斑斓山,他说,他希望在琪花开花前,他能长出心。      他对那朵出於斑斓山的花很厌恶,他厌恶一切魔界的事物。      那朵花开花的时候正是一个下雨天,那天他遇到了临水,他决定一刀两断,他与临花越战在云天涯下,他对临花说,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与天界决裂,从此走上伏羲的道路。      那天临花杀了他,临花说,没关系,我等了一千年了,我大概还能再等下去,只要我还活着。      临花还说,既然你不愿意去魔界,那我以後带你去人间,我们在人间生活,我记着一切事情,你不用记着,只要你不努力想起,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那天的雨真大啊,临花很冷静地抱着他,慢慢地杀了他,就像在人间时一样的。      那年他们在人间,他做将军之子,临花在富商之家,他们结伴出游,有个老道士拦住他们,说他眉间清气必定是有福之人,而临花眉眼带煞必是妖邪,要他远离。      那一世,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有心的,他们投胎前为了防止分开,甚至套了一双牵引环,可是他们还是分开了,因为他相信道士的话。      临花後来说,其实是因为他根深蒂固地讨厌妖魔,那讨厌是刻在灵魂里的,洗染不去。      那时候的他,其实根本不记得很多事情,不记得伏羲不记得开明不记得胭脂不记得天双,可是 他还是厌恶魔界,厌恶的无论他缺少了多少魂魄也改不去。      “他把你完整了。”墓陵说,很是轻松,“他放弃你了。”      青君一震,他想大喊你胡说你胡说,可是他什麽也喊不出来。      他想,临花大概是真的厌倦了,因为他记起了所有的事情。      黑色的军旗帙卷浩繁,他没有挣紮,安静地被带上了囚车,他懒得去想这到底是一场阴谋还是别的什麽,他只是觉得疲倦。      &      寒凉的地牢里,他却牢牢地握着一把扇子,那柄扇子是最後那个相似临花的墓陵给的,那家夥一样被当成俘虏弄回来了。      “有时候,我总觉得,性格决定命运。”他躺在地上,临花蹲在地上看他,他是突然出现的,就像他突然消失那样的奇怪,“如我这般好强,到底是怎麽喜欢你这个废柴的。”      青君仰头看他,目光深深:“你是谁?”      “傻了?”临花摊手摸摸他的脑袋,手指冰凉,“唉,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回哪里,招摇山麽?      “既然都想起来了,就不要给我装死了吧。”临花笑吟吟的,“来,告诉哥哥,阴阳莲在哪里?”      青君看着他不吭声,似乎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临花。      “不愿意告诉我麽?我这麽千辛万苦地替你争脸,你就这麽回报我的。”      他揪住青君的衣服,目光游移不定:“你说,你不喜欢魔界,我也不要你入魔界,千辛万苦地布置好了,今日一战,如果督战的是临水,他就会直接放你走,我原本在人间已经做好了接应,你偏偏把临水弄伤了,换成了十三督战。”      他皱起眉头:“你倒是告诉我,现如今我怎麽把你从地牢里捞出去?”      青君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原本只是让你打一场,临水放水,你中途跑了。”临花叹气,“这场仗本来就是做着玩的,只要你跟我们动手,天界那边就还是存疑你到底是哪边的,可是现在,你被抓过来了,就是被魔界当做敌人抓进来的,现在想放你走也不行了。”      “你在说什麽?”      青君一个字也没听懂,事实上他一直在战栗着,他不敢相信临花是真的,也不敢相信临花如此的平静。      “你是白痴吗?”临花终於不耐烦了,“你是战神,魔界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把你放跑了到底算是魔君耻辱呢还是魔君耻辱呢还是魔君耻辱呢?”      他拽住青君的头发,恨的要命:“原本有墓陵在,他会跟你动手,他们肯定以为是我跟你动手决裂了,魔界自然也不会找我麻烦了,你那边跟天界也有个交代,现在……”他摇摇手指,虽然生气,倒也没有很愤怒,“现在我还要去想怎麽把你捞出来。”      “你丫挺的就在这里呆着吧。”临花哼了一声,“我发现了,这样也挺好,过两天把你废了拎上斑斓山当药引练了算了。”      临花说了一通,捏了捏他的脸颊,最终还是叹气:“在这里等我,我想办法弄你出去。”      &      “一场好戏。”      临花出去的时候,十三正等在门口。      “算是吧。”临花脸色不太好看,他并不是很介意谈话泄露,但是赤裸裸地看到有人偷听,还是不太舒服。      他想虽然他向来毫无君臣观念,但是有时候十三的侵略性也太强了,一时又觉得其实自己没有这麽强大的下属也很好,起码芙蓉最多打打他,还不敢将他软禁。      他刚才去见临水,碧玉宫里燃烧着大量的克骨散粉末,就是灵力滔天,在这些香的燃烧下也不会醒过来的,不过他什麽也没说,如今还是什麽都不要说的比较好。      临水相信十三,总要付出代价,况且他相信十三其实没什麽恶意,毕竟十三是献祭过的,有恶意的话,会万虫蚀心。      “我管不着你们做大事。”十三无所谓,“可是殿下,你若再拿他冒险,我就会让你也痛一痛的。”      “你威胁我?”      十三不动如山:“是。”      “凭你?”      “就凭我。”十三微微一笑,用脚轻轻地碾压着地上的蚂蚁,“以後有需要帮忙的,殿下请来找我,不要烦他了。”      临花深深地看着他,像是从来没认识他那样。      “墓陵呢?”      “他要回幽冥界,我明日便安排他回去。”十三飞快回答,“当然,需要你付出点代价。”      “什麽?”      “永不踏入魔界,我会让青君跟你一起走,哦,不用管那些烦人的长老们,这件事我来解决,你只要带青君离开,发誓永不回来,我现在就放你走。”      他要收回前面的话,十三哪里聪明了……简直是疯了。      “好。”      “那把它给我。”十三嗯了一声,对他的答案毫不意外,慢慢地向伸出手。      临花一愣:“什麽?”      “蒙鸿珠。”      临花终於高兴了,从口袋里掏出蒙鸿珠给,他有点忍不住:“你会怎麽处理?”      “毁了。”十三把玩着手上的珠子,露出一个冷笑,“你以为是什麽?我向来不犹豫。”      “十三我真喜欢你。”临花摇摇头,乐的心花怒放,“我一向以为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那颗万千宠爱的珠子,几乎费劲了力气才得到的珠子就这麽在十三手上碎成了粉末。      “你实在太年轻了。”临花看着那颗宝贝扬手成灰,却并不可惜,“我终於有点明白,为什麽你这样,他也不喜欢你了。”      “我愿意替他承担。”十三毫不客气,“如果抉择让他难受,那不如让他来恨我。”      无论是选大哥还是五弟,大哥临水都会抉择,十三如此做,免了临水抉择的痛苦,毕竟无论是选择了哪一个,临水都会痛苦,可是……      临花看着他,眼中无悲无喜,像一颗琥珀色的珠子:“你撒谎,你固然是想替他分担痛苦,让他免於选择的痛,可是你分明可以选择替他选一个人拉出来,而你却直接替他选择一个也不选。”临花伸出手,“你只是自私罢了,你不想他们任何一个再干扰他的情绪了。”      十三不回答,只是板着脸。      “不过这不关我的事啦。”临花飞快说,把手伸到了十三面前,“赦令给我,我带他走了,如你所说,我一世也不会再回魔界了。”      &      碧火悄悄地走出来,守门的侍君将梨木大门稍稍开了个一个缝,他便忙不迭地溜走了。      因为魔君身体不适,碧玉宫阖宫戒备,所有的门窗都用术法封好,数个侍女侍君屏息而待,一重又一重的薄纱软帷幕水波一样地层峦叠嶂堆好,连最最轻柔的春风与浅语都无法入内。宫寝的中央是九龙抬头宫床,九龙嘴巴燃烧着各色的香料,严密的香气熏人欲醉,仿若初春到来百花绽放。      “怎麽样?”      芙蓉在外面焦急问。      “没醒。”碧火慢腾腾回答,有点黯淡,“好像上次就伤到了,他一直没说,龙渊拔的又有点晚了,已经半融入他身体了,我尝试给他灌输了点灵力,但是没用。”      “那就慢慢来吧。”芙蓉缓声安慰。      碧火拽着她的袖子往外走:“殿下……执羽君来了,你去见了麽?”      “没有。”芙蓉叹了一口气,“十三公子如今坐镇,谁敢乱跑,更何况……说来牢里那个墓陵又是什麽,这一团一团的事情,我也分不清,你身份特殊,倒好去仔细问问。”      碧火应了一声好,两人慢慢地走远了。      宫寝里原本闭眼深眠的魔君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幕帘深厚,他却仿佛听得清,侧耳聆听了一会儿後,只瞪着一双碧色的眼睛看纱幕顶端的绯红色氤氲烟雾,似是瞪久了,他碧色的眼睛慢慢地湿润了,最终凝成了一滴红色的水珠落在了脸颊上。 百花殺 83 幾回魂夢與君同   大漠孤烟直,枯草碧连天,奇薪门外漠漠无垠,似是蒙鸿之初一片混沌,一个人牵着小马慢慢地走着,残阳似血,沐浴在他鹅黄的衣服上,似是荡漾了一片血渍。      他走的很慢很慢,小马被他牵着,也徐徐走着,像是都病了。      “站住!”枯草里陡然跳出一个俊美少年,左手一把月牙弯刀,拦住一人一马,“你是何人?”      被拦住的男子抬眼看了看他,笑了一笑:“你又是何人?”      拦路的少年至多十四五岁,明珠美玉一样的孩子,头上还绑着一根红色的带子,在微风里轻轻吹拂,像是一条赤练蛇。      “打劫的。”少年被他的反问弄得有点恼怒。      “哦,劫什麽,钱财还是身子?”男子平平地问,拍了拍小马的脖子,还是微微笑的样子,他长得并不好看,但是微笑的时候很和煦,血色的光线落在他身上,不知怎麽有股逼厌的妖艳。      魔界的抢劫,一种是钱财,一种却是身体,那是一种血腥的方式,毕竟现在这会儿还是有很多妖魔喜欢吃妖魔的,少年清楚男子问的大概是吃不吃他,但是听他这麽微笑着问他“钱财还是身子”就觉得脸红。      “都要。”      “哦。”男子点点头,还是笑着,“钱财我没有,身子你要来取麽?”他瞥了一眼少年的弯刀,弯唇一笑,“是直接吃了呢,还是想要乐一乐呢?”      “没有钱,那就乐一乐再吃了!”少年恶狠狠地盯着他,“爷最讨厌你这种穷鬼了。”      小马嘶鸣了一声,有些焦躁,男子拍拍它的头,还是慢腾腾地问少年:“那爷想怎麽乐一乐呢?”      他朝少年一笑,那种笑让人难受,好像蕴藏了无数的诱惑,流波欲醉,让人脸红心热。      少年脖子都涨红了:“当然是脱了衣服乐一乐了。”      “那爷你为什麽光说不练呢。”男子问他,幽幽的,“一条肥尾,虽然瘦了点,但是做食物也够我们吃一个月的了。”      少年没来得及喝问,男子就举起了手,他说话慢慢的,动作却极快,劈手一道银光,便将他整个束缚了起来。      “你是谁?”少年惊怒交加,未曾想到如此荒凉的地方还有如此高手,他可是一条肥尾啊!      “呃,我叫临花。”男子摸摸小马坐下来,眯起眼睛,“不过一般时候他们都习惯叫我执羽君,你听说过麽?”      执羽君临花谁没听过!少年想大骂,却陡然想起了他之前的话,心里惶惶的:“你要吃了我?”      “是啊。”执羽君很遗憾,“奇薪之後便是尔思园了吧,我听说从来没有妖怪从里面走出去,所以打算去试一试,只是啊担心那里没有猎物,所以还是带着你好了。”      尔思园是初代魔君亲自封印的地方,谁也说不清里面到底关押了什麽神兽,往常也有找死的去闯过,无一例外的全部有去无归了。      少年太小,惶恐都写在脸上:“你怎麽可以吃我!你为什麽要去那个地方!”      “可是不是我吃你,就是你吃我啊。”临花微笑,有点儿残忍,“你之前吃了多少小妖?”      “放了他吧。”一直沈默的小马陡然说,声音脆生生的,“何必吓他。”      他慢慢地变成了人形,极其俊美的样子,眉尖若蹙,带着三分忧愁。      “咦,你是要我放了……妖怪吗?”临花稀奇地问,想了想又挥了挥手,“你说放了就放了吧,只是他既然看到我们了,到底不太好。”      他话音未落,青君便举袖,蓝光闪耀,片刻後那个少年跌落在枯草里,一动不动。      临花一直看着他,见此不由得轻笑:“拈花佛手消除记忆果然是一等一的,难为你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小妖如此善心了。”      青君被他笑的发毛,勉强问:“我们到底去哪?”      他被临花从地牢里带走,一路倒也没遇到什麽障碍,只是临花说他的样子太紮眼,让他变成了小马,然後便牵着他一路往东,已经走了一天了。      他有心跟临花讲些话,可是临花并不理他,每次他要开口,临花便拍拍他的脖子。      他不知道临花到底想怎样,心里难受又害怕。      他不害怕临花骂他,也不怕临花跟他打架,可是他怕这样的临花,不与他争吵,只是笑着看看他,像是看什麽猎物,让他坐立难安。      他大概知道了,那之前看到的墓陵就是临花说的分割给幽冥王的一部分,这让他十分难受,原来临花真的为了他,曾经……那样付出过的。      那些年在人间,其实也是临花照顾他的。      明明比他小很多,可是总是临花在照顾他。      “画影剑给我。”临花不理他,从他的袖子里抽出画影,那柄剑在他的手上不停挣紮着,临花笑吟吟地看着,看着它别扭地抗议。      “纵然是柄好剑,跟不对主子,一样是废物。”临花用手握住剑刃,锋利的剑刃破开他的手指,沾上了鲜血,开始沸腾。      几滴鲜血像是硫酸一样,迅速地软化了画影剑,几秒之後,鲜血退去,剑刃依旧铮亮,却被驯服了,再也不挣紮。      这柄剑在丢失的时候,已经被临花征服了,难怪临水放心把剑给他。      “跟我走。”临花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腕,“小心点。”      伸过来的手凉凉的,青君怔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越过了奇薪,到了悬崖之前。      橘黄色的刺杯菌四处开着,像是一盏盏暖玉的小酒杯,温润像一场梦,青君握紧临花的手,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个奇怪的地方,他想,从来没有如此的害怕,好像有什麽东西在他的血液里翻滚着,把他内心的那点温热都吸走了。      “没什麽。”临花缓声安慰,“我带你过去。”      山崖险恶,杂草丛生,往下看的时候深不见底,只有中间有一块碧玉般的小岛,那岛是透明的,近乎琉璃,在黑色的丛林里美丽的让人发慌。      临花蹲下身去摸了摸山崖,他的手上还有着伤口,带着血,那些血落在花草之上,与落在画影剑上一样,嗤嗤作响,响过之後,便出来了一个长长的白色台阶,台阶长达数米,几乎是一个纯白的隧道,散着寒气,是寒冰所做,挂在漆黑的山崖上,像是白色的帷幕。      “我家。”临花牵着青君下去,“黄乘的族地,除非後代用血,否则打不开的。”      黄乘的族地,青君不敢置信,临花居然真的带他回家了。      长长的台阶几乎走不到头,青君拽着临花,感觉四周有一股强大而诡异的视线注视着他们,那股视线如此的强烈,几乎如某种大型兽类看猎物的那种冰冷,似乎能随时将它们吞噬。      “我的祖宗都葬在这里。”临花解释,“外人进来有点难受,不过也只有这里,他们找不来了。”      “什麽?”      “十三有问题。”临花简短回答,“我估算不错的话,我们要是拿着赦令去人间,这会儿就身首异处了。”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真是有趣,他居然是一只玄狐。”      青君大吃一惊,脚下一滑,几乎跌倒:“什麽?他是选命池的主人?”      五界皆知,千年选命池赫赫有名,它的主人当然也赫赫有名,只是甚少有人见到它,只知道它是一只玄狐。      狐有六色,一等玄狐,二等才是白狐,而说来说去,其实玄狐也只有那麽一只,因为他掌天命。      “我也刚知道。”临花皱眉,脚下的冰阶冰冷坚实,甚至还会飘摇,像是云梯,来来去去的摇晃,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他走的稳当,青君却似乎总是在打滑,“他把蒙鸿珠捏碎了啊,天啊,那是十大神器啊,除了玄狐,我真想不出来别的了。”      天地创造十大神器,那是造物者的精华,除了天命者,再也无能毁坏的了。      他之前慌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幸好演戏习惯了,安安分分地逃了出来。      青君还要再问,临花却摇摇头,示意他闭嘴。      临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碧色的玉佩,那玉佩玲珑婉转如青水流淌,内中有着青苔瓢翠,虯结成一只黄乘的样子,用一根赤红的绳子拽着,像是真的。      他把玉佩举到眼前,默默地念着咒语,青君感觉到玉佩上的黄乘开始舞动,越舞越快,如一团青色的雾气,剔透空灵的水晶佩里,变得浊浪滔天有如末日洪荒。神秘的影响力从这内核迅速扩散开来。      那只黄乘从玉佩里跳出来,在空中不停打转,狼奔豸突,一条长尾巴拍来拍去,差点儿把临花他们扫下台阶。      “你来了?”那只黄乘狞笑着问。      “来了。”临花端肃回答。      冰阶突然坍塌,像是一场大雪,纯白的碎片扑簌簌裂开,向四周飘散,最开始满天迷雾空茫莫辨,後来那些碎片越来越细,越来越遥远,直至飘散无形。      青君努力睁大眼睛,却什麽也看不见,空茫中唯有临花的手握着他的手,温温凉凉的,让他心安。      “到了。”临花捏捏他的手指,舒出一口气,“好久没回来了,还不错的样子。”      日出云海,霞光万丈。      这是一座死亡的岛,      纵然岸芷汀兰郁郁葱葱,可是当时间一样的风刮过岛屿时,华美的表象就被撕去了。这座岛屿,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撕去了,像被泡在马尔福林中的华丽僵屍,美貌还在着,可是早已腐朽。      临花放开青君的手,随手砍断一株树:“呃,我们暂时就在这里吧,过两天再出去。”      “到底出了什麽事?”青君盯着临花,他认识临花这麽久,临花都没有带他来过这里,想见这里平时并不是该常来的。      “你不是想起来了麽,干什麽还很委屈的样子?”临花摸摸他的头,抽出画影剑比划了两下,将浮木剁成两段,画影剑锐利无双,削木如泥,很快就被他雕成了木梁。      青君战栗了一下。      “只要我不想,你就一辈子都出不去了。”临花随意地砍树,画影剑在他手上无坚不摧,“我觉得让你老死也不错。”      “你累了吗?”      青君想起墓陵说的话,轻声问。      “嗯。”临花缓声道,“我想杀了你,可是我杀不掉你,哪怕把你魂飞魄散了,你也会再来。”      青君低下头。      他无心,是最稳固的赏罚之神,只要他不偏不倚,他永远长不出那颗心,长不出那颗心,他便永远杀不死。      他很难受,但是他不知道难受的该是临花不择手段要他的心杀他,还是难受……他无论如何都长不出心来。      他会难受,会伤心会哭泣会微笑,可是他就是无心,他也不知道为什麽。      “不要这副样子。”临花有点厌恶,“我向来瞧不起你这样子,一副爱很深很难受的样子,可是你心里只爱你自己。”      “你也只是想杀我啊。”青君低声道,“你不过是想报仇。”      没有东西能杀了他,除了他自己,甚至连夔龙都不行,所以阿银只是夺了他的心魄,可是他残缺的时候,伤心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失去。      他长不出来。      “面具带久了就成脸了。”临花笑笑,“我装喜欢你喜欢久了,我就真喜欢你了。”他把木头堆好,有些失神,“可是大概是报应吧,之後我怎麽努力,你也喜欢不上。”      “可是你现在腻味了。”      “腻味了。”临花叹气,“你数次成人,你也没长出心来,我能怎麽办?”      他们在人间转生,他们在斑斓山欢好,他们相爱如欢,云飞雨落,他什麽都不记得,可是他依旧长不出心来。      “我爱你的。”青君慢慢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麽。”      他甘愿被临花杀死,他不知道,他还能怎麽办。      “骗子。”临花嫌恶,“你杀了你那麽多兄弟,你总是说你很内疚你很惭愧你很难受,可是你为什麽不去死?”他直直地看着青君,“你若是真後悔,你就该跟他们一起死。”      “你明明知道我死不掉!”      “我当然知道。”临花冷笑,“为什麽呢?因为你依旧没心,为什麽没心呢,因为你还是没有真感情,为什麽没有真感情呢?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的当他们是兄弟。”      “如果你这麽讨厌我,你为什麽还要带我出来,跟我在一起!”青君大吼,有点崩溃。      临花没有回答,只是发了一会儿呆:“因为我总觉得,已经习惯了啊。”      习惯了等待,习惯了争吵,习惯了轮回,习惯了……妥协。      “我活不久了,不要跟我吵架。”他淡淡说,用脚踢踢地上的木头,“来盖房子吧,我去打猎,晚上我们烤獐子肉。”      青君在他身後颓然跪下。 百花殺 84 世情薄   七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小岛岸芷汀兰郁郁葱葱,虽然寂寥,却居然也有不少活物,临花去了只三四分锺,便拎着一只黄獐兴冲冲地回来了。      “我带了盐巴。”临花得意洋洋地道,扫视了一下地上四五节的木头,“让你盖房子,又不是劈柴,砍这麽碎做什麽?”      “我有话问你。”青君青着脸轻声问,“你老实告诉我,当初……”他咬牙,“当初到底怎麽回事,那次镇明过来,我就……”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他不敢说,也不能说,他该怎麽问临花,为什麽不杀了他?      他杀了他们的儿子,临花从来没有说过他。      临花将黄獐扔在地上,低头检查那几根木头,微微嘟囔:“我还以为我能盖房子呢,算了,还是变一个吧。”他站起来跺跺脚,茂密的丛林里巍峨广袤的殿寝如雨後春笋,一一冒出来,或高或矮,却无一不大气磅礡。      “我确实不想要後代。”临花站起来回答,指了指远方秀梁画栋、轮焉奂焉的贝阙珠宫,示意青君跟他走,“不过当时也纯属意外,你一直知道的,生下来也未必能够活下来。”      可是也未必不能活。      青君满嘴涩然:“你就没有怪过我杀了他?”      “说实话,当然怨过一段时间,但是仔细想想,本身就是我先招惹你的,所以也没什麽。”临花眯眼打量了一下那些琼楼玉宇,犹豫了半晌,还是带着他转身往另一处走去,“你不用内疚,如果我不想,你纵然是强迫也不会得手的。”他扯了一根绿色的草,上面蓬松松地聚集着些毛绒绒的雪团,咋一看以为是蒲公英,仔细看,却真的是一株雪。      白色的雪绽放在绿色的茎干上,临花轻轻一吹,便雪落漫天。      “阿青,有些事其实与你无关。”临花淡淡道,领着他绕过绿柳花红往一处偏僻角落走去,那里有一间小矮屋,蓬牖茅椽简陋的很,与远处的高楼广厦相去甚远。      “是我杀了我们孩子与我无关,还是你一直与长琴有交情与我无关?”      青君也拾起一朵花,轻声问:“哪一个?”      他一直很奇怪临花与长琴怎麽回事,可是现在他想起来了。      那年大概是夏天吧……青君分不清,他似乎记得太阳极热极热,他满身热汗,可是他又记得那时候他满心荒凉,好像是下雪天,但是转念一想,隐隐又觉得那时候他走过那条路,脚下咯吱咯吱轻响,是落叶被踩碎的声音,那该是冬天。      那个记不清天气的日子,他与临花去玩乐,有个白眉须发的道士拉住他,跟他说了一通奇怪的话,告诉他临花是个妖怪。      那时候的他们,为了可笑的理由忘记一切转生为人,於是他什麽都不知道,他只隐隐觉得道士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临花一直都很奇怪,生气的时候会万花枯萎,高兴的时候花开万锦,有时候还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那时候他是将军之子,他现在都记不得他是怎麽想的了,他只隐隐记得当时的自己极其震怒,考虑到自己的身份特殊,便疏远了临花。      他们在一个学堂里上课,现在青君偶然想来,那个教他们的男子居然是阿银殿下。      临花出生富贾之家,他们家却是为官为宰的,本来是不该碰上的,可偏偏临花的父亲爱风雅,凑钱修了个私塾,又请了极好的先生,将交好的几个官员家的公子都接了过去一起读书。      那时候的读书,说是学习,不如说是为了日後的同朝为官做准备,青君的祖父那会儿是殿前都指挥使,人人都巴结的对象,小小的青君自然也是如此。      临花惯风流,小小年纪就手腕圆滑,哄的众人都与他交好,连青君都格外喜欢他,天天都与他腻味在一起。      “他是顾西辞吧。”青君吹了吹雪花,“喜欢你的那个顾西辞。”      那个道士之後,他就与临花不咸不淡的,那时候私塾了除了他,还有一个荣王的遗腹子,荣王死得早,还没来得及受封就薨了,并无封地,於是留下的那个儿子虽然有世子之称却无甚荣福,一起沦落到那里上私塾。      他总是记不清临花什麽时候与顾西辞好上的,他只记得那个顾西辞特别讨厌。      “是啊。”临花拍拍青君的肩膀,“我……我那时候很喜欢顾西辞。”      他的神色有点恍惚:“我那时候什麽也不记得啊,你不跟我好了,我再换个人玩就是了,我怎麽知道……”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我怎麽知道,你会害死他,我怎麽知道,你那样的恶毒。”      顾西辞身份虽贵,但是父亲早亡,在擅长跟红顶白的帝都里,其实也是可怜兮兮的。      临花还记得,那年建立私塾的时候他才六岁,顾西辞四岁,小小的一团,白白嫩嫩的,只两只黑色的眼睛骨碌转着,黑的如玉似水,凉而温润。      顾西辞太小,家境也一般,皇帝登基前便与荣王斗的死去活来,荣王既死,自然不会顾及世子,於是那世子也可怜巴巴的,不能请同窗喝酒,也不能请同窗去销金窟看姑娘。      长得弱,家境又不好,是人人可以欺负的对象,小小的顾西辞脾气也好,无论怎麽被欺负,也只是默默不吭声。      临花手腕了得,虽然身份普通,但是与众人关系都不错,大家都欺负顾西辞,没道理他不欺负,於是大家都一起欺负,什麽东西坏了破了都赖着顾西辞,至後来,各家公子要买些什麽,都不派遣小厮去,横着脸让世子跑腿。      按道理来说,临花对顾西辞的印象应该就在这里了,倒霉的世子,福薄的很,但是偏偏出了问题。      那时候青君不知道怎麽就跟他生气了,不但不再理他,还收拾了东西回家,另请了西席,临花数次腆着脸去问,青君都拂袖而去,及後来,甚至关照了门房,再不让临花进去了。      虽然是富商,但是在都指挥府面前,临花渺小的就像是一只蚂蚁,门房被他纠缠的甚是不耐烦,说了好些讽刺的话,气的临花发抖。      荣王府与都指挥府毗邻而居,临花这边气的发抖,那边却看到顾西辞远远地趴在墙头上看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在看什麽?”他无处泻火,只好跑过去问顾西辞。      顾西辞倒也老实:“看你,你可以从我们家翻墙过去看他。”      那时候的临花已经十四了,顾西辞才十二,十四岁简直就是个分水岭,临花高大健壮,顾西辞小的一塌糊涂,趴在墙头上就像一个秀气的女孩子,临花满腔的怒火也便散了。      青君不再去私塾,临花倒是跟顾西辞混的极好,靠的近了,才能发现顾西辞实在是老实的很,年纪小小就写得一手好字,还擅模仿,他不写作业的时候,都是顾西辞帮他应付过去。      临花手段圆滑,与青君在一起的时候,就擅长玩乐,如今顾西辞对他好,他自然也要好好回赠,带着顾西辞四处乱跑,喝了花街的酒不付钱,被追了九条街,临街有一家牡丹最好,一花之色可夺天下色,他们俩便深夜去偷,偷不到临花就再墙头上吹气,花儿便一瞬间萎了。      顾西辞没见过世面,临花带他干什麽,顾西辞都很惊叹的样子,又很乖巧,喊临兄喊的溜溜的,还时常从家里带些小玩意儿给临花,那些东西都是荣王生前留下的,并不值钱,却都很精巧,如梅溪信笺啊,桃篾签子啊,一个个拢在袖子里,悄悄给临花。      都是人,生活久了自然有感情,到了临花十七八的时候,顾西辞居然也长得跟他差不多高了,清清秀秀的少年,看人的时候羞羞的,讨喜的很。      临花一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顾西辞,两人在一起,倒是顾西辞先说喜欢的,他那时候洒脱不羁,自己想了一想也想不通是喜欢顾西辞多一些还是销金窟的桃花多一些,便说自己要想一想,那一想不过是一晚上,却是山水永隔。      新帝登基数十年,一直膝下无子,又有臣子闹出来当年先皇的遗旨是命荣王登位的,新帝是庶子夺嫡,犯了杀孽罪的,不是正位,而如今荣王已逝,便该世子继位。      朝代嬗变总是有的,代代都有这麽点风起云涌龙虎会,原也不是什麽大事,谁都知道荣王已经死了,新帝已经登基了,现在再闹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但偏偏有人交上了厚厚一叠荣王世子密谋造反的信笺。      那时节该是春天吧,临花记得已经到了他该带顾西辞去看花的时候了,那晚他别别扭扭地想了一晚上,觉得他纵然喜欢销金窟的桃花,可是他还是觉得春天的时候带顾西辞去看花,夏天的时候领着顾西辞去泅水,秋天带着顾西辞去偷柿子,冬天两人一起睡觉更有趣。      那个春天的天气很好,春光明媚,那个春天他准备了好了一切,然後一切都毁了。      他去天牢看顾西辞,塞了几锭黄金,狱卒告诉他,顾西辞在宗人府,他找遍了昔日的同窗,托人送画塞钱,却也没能见上顾西辞一面。      他疏通了无数关系,连他爹都觉得他疯了,可是他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什麽都挽救不了。      春天百花齐放的那天,顾西辞被斩首了,新帝甚至等不到秋後,临花坐在家里,看着花落了满天,动也没动。      那年夏天,临花没有出去玩,他在家里默默地找到了递交告密的人。      秋天的时候,临花埋伏在了户外,杀了出去赏花的都指挥使孙子,那时候青君已经金榜题名时为探花了。      他们转生前,带了双环,说了不离不弃的,可是他们最终还是分开了,临花杀了青君,自刎在城郊。      “谁能想到长琴那时候也在那里历劫。”青君勉强一笑。      太久远的记忆,他都记不清他当时怎麽告密的了,大概是因为嫉妒吧?荣王府与他家毗邻而居,临花总是在进进出出的,他讨厌那两个黏黏答答的人。      他只记得,那天临花去杀他,他其实一点都没有不高兴,他有种解脱的快感。      他讨厌顾西辞,可是从来没想过要真的杀了顾西辞的。      “是啊。”临花低头,表情灰暗,“谁想到呢,谁想到呢……”      大帝的儿子,临花纵然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勾搭的,於是只能冷面推辞,恢复了记忆的两人,长琴热烈,临花却再也不敢见面。      临花是为了长琴好,青君想,所以那样残忍的姿态,悍然拒绝其实不过是保护而已。      “所以……”青君勉强道,“所以你其实也未必如你以为的那样喜欢我了,你大概……”      他没有说下去,临花也没有接口,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就这里了。”      他们走到了一栋简陋的屋子前,临花笑了笑,“不要多想了,我知道我自己的心思。”他指指摇摇摆摆的屋子,“我上次来的时候搞的,虽然简陋,不过……总觉得这里更安心是不是?”      他领着青君走进去,屋内家徒四壁,只有深深的灰尘。      “你只是不愿意告诉我罢了。”      “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临花叹了一口气,吹了吹灰,从房梁上摘下一个竹篮,那篮子上面布满灰尘,几乎已经成灰黑色的了,不知为什麽却还没有腐朽,完整地挂在房梁上,“只是有些事情与你无关,那是我们家的事情。”      他看着青君微微变色的表情补充:“我父亲当年……留了些任务给我,如今我已经全部完成,所以你知道了也与你无关。”      “他要你做什麽?”      “你要问我这些,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麽。”临花打开竹篮,里面居然存着一些小米,他检查了一会儿,喜滋滋的,“我就知道,栖水竹能防腐坏。”      价值连城的栖水竹能保一切东西不腐坏,临花用了它保护一篮子小米,为此似乎十分得意,骄傲地笑了。 百花殺 85 人情惡   “你曾经回来过这里?”青君摸了一摸墙壁,年代久远,白色的墙面已经成了褐色,上面满是苔藓斑驳,岁月剥蚀了过去那些华美的痕迹,如今只残留着风霜後的残缺。      临花把手插进小米里,似乎在体会米粒从指缝间滑过的感觉,玩了良久才点点头。      “回来过一次,那时候实在是难受,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原本想回斑斓山的,可那里也不太平,想回墨界王城,又怕芙蓉担心,便到这里住了些日子。”      “一个人吗?”      “一个人。”临花微微偏过头去,一手也摸上墙壁,他的手上似乎带有生命的力量,灰尘慢慢消融在他指尖,白色的墙壁渐渐显露出原本的面貌,连窗户上桃红色的纱窗都焕发了新的生机,映照着外面的绿叶葳蕤,灼灼灿烂。      一个人在这个岛上生活了近百年,连临花都不太记得那些日子他怎麽熬过来的了,他在这里砍断实木盖房子,去种稻子长蔬菜,经纬岛上四季如春,什麽植物都长的成,於是他在这里慢慢地生活,有时候很忙,忙的没有功夫想这偌大的地方只有自己一个,有时候很闲,很闲很闲的时候,就想一些琐碎的事情,想到自己不闲为止。      他做了一套桌椅,便常常搬着小板凳坐在合欢树下晒太阳,岛上如此的安静与华美,光线静静地折射下来流淌在空气里,好像那些房屋随时会被推开,那些族人会随时跑出来。      如果都在这里,会有很漂亮很漂亮的姑娘,他们会说墓陵你坐在这里看什麽?会有小孩抱着他的腿让他抱,会有长辈说小子你不能再胡来了,你要如何如何。      他慢慢地看着慢慢地听着,在这个死去的孤岛上慢慢地看到睡着。      “後来怎麽又出来了。”青君将手伸进竹篮,在白色的小米里摸索着摸到临花隐藏在米粒里的手指,那凉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我说,你什麽时候回来的?”      他能想象出临花一个人回来的景象。      “还是那次在人间做人啊。”临花轻轻地笑,“你後来直接去执行公务了,我便回来看了看。”      他们一共做了两世的人,两次都不得善终,第二次是碰上长琴,第一次比第二次还要惨。      第一次的时候反倒是临花在做宦官之家,父亲是西北总兵,那时候皇帝重文轻武,纵然官职极高,却并无大权,总兵便暗暗发誓以後儿子要是个文化人,及至临花出生便被要求朝堂之上能阔谈治国经略,骑马上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时从小到大吃尽了苦头,又要吟诗作赋语惊四座风流无暇,一时又要弓马娴熟百步穿杨名垂千古。      临花的天赋总的来说肯定是比凡人好的,虽然无限烦恼却也顺顺当当地年少成名了,小小年纪就是帝都里响当当的神通一名,及至科考名落孙山才被人人耻笑。      他的文章倒是不错,可惜一手字体太过魅浮,其实倒也没什麽,但偏偏阅卷的考官喜欢稳重的,於是第一层便涮了他。      “你好像骨子里就对我比较讨厌。”临花说,那时候的阅卷考官自然是青君,他名气大却没有成绩自然被嘲笑的厉害,连带父亲也被嘲讽,自此便与青君结下了梁子,回去之後苦练书法,三年之後再考,因他原本就文采风流,加上又换了考官,这次高高在上的状元,可惜那时候仇已经结下了,那时候正逢太子被废,东宫党与庶子党斗的不可开交,他第一件事便弄清了青君的党派,干脆利落地选择了与青君相对的庶子党。      党派之争从来都是血流剽忤的,一方上位连带着政治大洗牌,最终到底是东宫党胜了,临花在後来的两党之争中为庶子党贡献了大力量,自然是要被最先收拾的,太子性子柔和,原也只打算撤职,御史台的青君却上书要重罚。      青君是东宫党的首领,新帝登位便是太子太保,真正的新贵当道,把临花弄的死死的。      他每次都要折在青君手上,那一次更惨,全家满门抄斩,只有哥哥一双双胞胎儿子刚牙牙学语被放过了,却也是死罪难免活罪难逃的,入了奴籍,一世凄苦。      临花好端端的连二十五岁都没活到就死了,青君却寿终正寝到了七十四,那些岁月里临花百无事事,只好在窥尘镜里日日看他倒霉的侄子与青君。      也真是缘分最妙,两个小侄子在掖庭宫长大,可怜巴巴的出生荣华富贵,两岁上却被他带累入了贱籍,阉割成了内侍,及至长大,先帝与太保联姻,把公主嫁过去,又赔了两个小侄子过去。      窥尘镜里,青君的儿子高高在上春风得意娶了公主,他的两个小侄子战战兢兢匍匐在他们脚底,最终却也没得个善终,有一天为了公主与驸马怄气回了皇宫,青君怪内侍没服侍好,大怒之下赏了八十板,双胞胎活活被打死了。      其实真的很奇怪,临花有时候想,他才是魔,但是总不如青君手狠,有时候简直黑的叫他觉得莫名其妙。      他把两个小侄子的魂魄拘来,好生安排他们走了一世玉桥入帝王之家,便回了族地。      “我什麽也不记得。”青君脸色惨白。      我那时候回来就在想,我到底是发了什麽神经觉得你还算不错的,临花心道,到底没有说出来,现在说这些其实很无聊。      他曾经真切地喜欢过青君,很喜欢很喜欢,可是最多的喜欢在时间的洪流中也被磨平了,到後来,真如他所说,其实喜欢已经仅仅是习惯了。      青君死了,他会去找他,可是他再也无悲无喜,小侄子死了,他还会略略心痛,顾西辞死了,他还能心如刀绞,哪怕临水死了,他想他都会哭一场,可是对於青君,他真的是干涸了。      他总记得那年他第一次与青君在一起,他比青君还高,高高的上君看着他很不好意思,小小声问他能不能抱抱他。      那麽久了,他记忆的彼端总是青君一袭青衣抱着他低声唱歌的样子,暗夜那麽长,他们蜷缩在一起,在天之高处海之穷处看远方,青君轻轻摸着他的头发说我们永远在一起。      到底是谁骗了谁,谁又伤了谁,现在谁分得清呢?那麽久了那麽久了啊……      “我真的不记得了。”青君还是脸色发白,也有点儿绝望,“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可能我体内生来便带戾气。”      跟他接触的几乎都死了,伏羲、天双、英招……他生来便带有不祥。      “哎呀,你那麽纠结干什麽啊?”临花挥挥手,甩甩头发“喜欢就不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我带你过来,又不是跟你讨论这个的。”      他把小米倒在罐子里,去小溪边淘米,那罐子是实体的,倒水的时候总是泄露些小米粒,临花便笨手笨脚地去捞,捞了又掉,掉了又捞,终於恼羞成怒了。      “你来淘米。”临花把罐子塞给他,自己在水畔的青石上坐下去,一脚悬在半空中,悠悠荡荡的。      其实他还挺喜欢临花生气的,青君想。      临花向来不爱跟他吵架,他恣意妄为的时候临花也多数都顺从着,他喜欢的东西,临花必然给他弄过来,无论何时何地,他想做了,临花也从不拒绝。      在野外的时候,临花不会觉得天光大亮而抱怨羞耻,滚在地上,临花也不会说太脏回床上,纵然是临花修炼的时候,他过去骚扰,临花都是安安静静的,最多就是笑一笑。      他生活的太久,总不太爱临花这种性子,平淡如水,至今日回想起来,才能想起临花压抑了多少脾气。      “我们不出去了吗?”青君对淘米娴熟多了,做起来也快,边清洗边随口问,其实他倒不太想出去。      “不知道呢。”      青君把米淘好,又将身侧的黄獐剥皮清洗割开,他从水畔折了一根管儿,那是樟穹的茎干,十分结实,用来烤肉很不错。      “十三怎麽回事?你刚才还没说完。”      临花见他把肉串好,忙忙地爬起来将剁好的木段归拢起来,燃了火帮青君一起来烤肉,又挖了坑在下面少了火,将米饭罐子盖上去焖熟。      “不知道啊。”      “你知道多少?”他们用的是炎火,几乎只是片刻,肉全部熟了,发出滋滋的烧焦声,油脂也滴落下来,金黄色的肉块弥漫出浓郁的香气。      临花翻了翻口袋,找出调料,将盐巴胡椒粉美味鲜等物一字排开,听他这麽问,眯了眯眼睛,想了又想:“不知道,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小皇子,又没去过选命池,就隐约知道玄狐是选命池主这样了,怎麽连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的不多,我不太关心这些,不过昔年听紫薇星君提过一两句。”青君费力想了想,“他说玄狐掌管天命,两眼能看过去未来,後来有一年碰上了一条疯狂的肥尾,因那肥尾是用灵血养大,不受五行之苦,故一战而竭,渺了一目,万佛之祖帮他去治病,问他要留着能看未来的那只眼还是留能看过去的那只,他说留了看过去的。他战斗力并不高,只是因为能预见未来祸事才地位崇高,继而无法预言,便离开了选命池,之後流落何地我就不知道了。”      “肥尾?”临花皱眉,大大地咬了一口獐子肉,香气在舌尖弥漫开来,香的要命,“用灵血养大的肥尾,谁能这麽做?”      肥尾的胃口很大,光靠鲜血养活,还是灵血,那得需要牺牲多少神怪,几乎得大规模屠杀吧?况且灵物死去之後血也就是一般的血了,那就得活着捉过去放血,可是他从未听过这麽奇怪的事情。      他好像想到了什麽,脸色突然变得古怪:“我父皇常年沈睡,我以前还道他是为了阿银殿下的缘故无心尘世。”      “什麽?”      青君帮临花烤肉,自己并不吃,他向来不热爱美食。      临花的神色越发奇怪了,甚至有点茫然:“若说灵血,世间再没有比魔君更好的了,他常年沈睡不说,斑斓山还确实养过一条肥尾,只是斑斓山野兽甚多,我倒是没多关注过。”      青君一震,与临花眼睛对视,两人都是一抖。      “你是说,你父亲暗暗养了一条超出五行的肥尾,让它去攻击了玄狐?”      “不知道。”      “可是目的呢?”青君翻来覆去想不通,“你父亲也是能通过千年选命的,且实力强大,要去降服玄狐干嘛?”      临花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他能通过,才说明他在选命池里可能发现了玄狐有什麽了不得的神器或者……让他觊觎的本领,他才这麽干的。”他想了想,喃喃自语,“说来你不觉得奇怪吗?万佛之祖去问玄狐留哪只眼睛,玄狐居然选择过去,如果留了未来,他一样能预见未来啊。”      “掌管天命……”青君念叨了两句,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父亲想逆改天命!玄狐知晓未来,你父亲定然知道这事瞒不过,便想法子毁去了银狐的眼睛。”      他想的浑身发冷,看着临花:“可是他要干什麽逆天的事情啊?”      临花也看着他,两人都默默无语。      “天呐。”临花突然睁大眼睛,手上的肉串都掉了,“我知道他要干什麽了,难怪他当年……”他父亲当年明明是喜欢大哥的,却想出了那麽个法子毁了临水和临镜。当年在真界,他再讨厌临水也想不出那麽个法子让大哥去强奸临水,只是因为他父亲说,想要让临水生个孩子出来。      父亲当年说的是皇子结合能够生出最优异的後代,他当年一心讨好父亲也不多想,只是去执行,甚至最後他都一一丝不苟地按照父亲吩咐大哥配合他演戏,让临水杀了大哥。      从头到尾,父亲养大哥来,都是为了献祭用的。      “啊?”      “他想缔造过去。”临花睁大眼睛,“没错,玄狐掌天命知过往,他想用玄狐的记忆缔造出一个过去的世界。”      青君冷哼:“不可能,那缔造出来也是幻境。”      “不是。”临花摇头,“斑斓山是五行大阵之地,那里还有天地玄黄玲珑塔,这些都是能混沌万物的,只要他拿了乾坤鼎,时间就能逆流回去。”      “逆流回去也只是景物,又不是生活的妖魔神物!”      “你怎麽还不懂。”临花一阵无力,将吃完剩下的肉串连着樟穹根茎一起插入泥土里,重重喘息一口,“难怪当年他要我那样对待大哥……大哥一定是被他献祭了,我就说,以临水的实力,怎麽反倒把大哥杀了。天呐。”他越说越慢,声音像是凝滞住了,“他拿大哥的血做了引子。”      想要乾坤鼎开阖,必须需要献祭灵力极其强悍的神怪,大哥是夔龙的儿子,血统自然极好。      父皇死的那天,其实就是乾坤鼎打开的那天吧,他默默地想,难怪父皇心甘情愿地死了,他只是在等乾坤鼎逆流的那天再回来。      青君茫然着脸:“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呃,你逻辑有问题啊。”临花扶额,十分无奈,想了想,举了一个例子,“这麽说吧,好比说我有一颗蒙鸿珠,我能回到过去干一件事,就相当於我能够自由出入於时间轴里面。在这个时间轴里面,我父亲对我不好,导致我心态不好,生活抑郁。”临花的声音平平的,“我就想穿越时间轴,去把我父亲杀了,我把我父亲杀了,我就不会因为我父亲的冷漠而伤怀了,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我父亲已经死了,那麽又怎麽会有我生下来呢?既然我根本就没有生出来,那麽就根本没有人去时间轴里杀了我父亲。那既然我父亲没被杀了,那我就还是活下来了,遭受他冷漠,然後抑郁。如此循环往复,时间轴就乱了,会倒回去从头开始,现在你听懂了?”      这是个悖论命题,无论哪个神器,一旦开始自相矛盾之後,就会从时间空间都回到混沌懵懂灭蒙之初,天地倒悬过来。      他父亲居然是想骗过乾坤鼎。      青君愣愣地:“没有听懂。”      “更通俗一点,我恨我爸爸,我穿越时间杀了我爸爸,可是我爸爸死了就没有我了,於是我就无法杀我爸爸了,但是我没有杀我爸爸,我爸爸便仍然活着,他活着我便继续恨他,继而去杀他……”      “我绕晕了。”      临花气乐了:“算了,说不通就拉倒了,不过我想事情大概是这样,我父亲想缔造过去,回到过去,玄狐虽然不能通晓未来,却极其聪明,他潜伏到了斑斓山,耐心地等着我父亲死了,然後一步一步破坏了我父亲遗留下来的计划。”      他父亲知道他又蒙鸿珠,也知道临水与临镜的关系,以魔君对临水的了解,必然以为临水会把临镜拉出来,一旦临镜活着出来,那麽时间轴就紊乱了,乾坤鼎原本是受了临镜的血而开阖的,如果临镜活了,那麽就根本没有那场献祭,乾坤鼎就该关闭,可是临镜确实献祭了,所以乾坤鼎就会紊乱逆时针而行,那样时间便会倒回,如果他父亲有什麽方法,便能控制住倒退的终点,而那终点必然在他父亲最期盼停止的过去那一刻。      可惜玄狐潜伏到了临水的身边,一步一步把计划都破坏掉了不说,就是以临水的性格,真拿到蒙鸿珠,到底是拉临夜出来还是临镜出来都不一定……不对,临花一想,临夜也是那天死的,或者他父亲把临夜也算进去了,献祭的是临夜和临镜两个,一个是灭蒙一个是墨龙,血统都最好,而无论拉出临夜还是临镜,时间都会回逆。      临花一身冷汗,他真想不通,他父亲怎麽能计算这麽周密的,那个已经死去的男子纵然已经不在了,却还是暗地里操控着他们。      他暗暗地想,难怪临水临月能活着,他们俩血统不够,就算献祭了乾坤鼎也不会开阖,而自己血统够了,但是自己又是父亲的操刀手,这麽多兄弟里面,只有他会全心全意地听从父亲的,一丝不苟地完成父亲所有的交代。      而且自己要留下来拿那颗蒙鸿珠,所以留下来的他们都是一颗颗棋子,安静听话地走完了父亲的棋盘。      可是父亲到底是想回到哪里呢?回到某个少年时光麽?将一切事情重新开始?临花摇摇头,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们为了临夜盗过十大神器,可是每次都用不起来,乾坤鼎就在斑斓山上,他和临水还用过,在里面迷路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们想到的地方,现在想来,难怪他们找不到,当时他和临水进去,帮他们守鼎的就是十三,有十三在,他们能找到临夜才怪。      这一环扣着一环的,他们自诩聪明,居然还是别人手上的棋子,那天十三当着他的面毁了蒙鸿珠,只是因为十三已经知道他们大势已去,故意让他知道的。      自己知道,就会跑了,而自己跑了,那麽斑斓山可就只剩下临水了。      临花露出一个苦笑,其实十三真的想多了,他在与不在都无所谓的,他现在如果还留在魔界,大概还是临水的拖累,无论是身体还是灵力,他都已经到了要垮台的地步了。      不过十三千算万算,大概没有想到,其实临水早就怀疑到他了,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这个圈子绕的可真够漂亮的,但愿临水的最後一击能干的漂亮点。      青君还是朦朦胧胧地没听懂,但倒是抓住了重点:“那我们要出去麽?”      “不要。”临花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我要死了。”      他又重新拿了一串肉,讽刺地笑笑,千算万算永远算不满意,他算计过青君,到头来自己栽的很惨,他父亲几乎算无遗策,预见了各种可能性,一朝却功败垂成。      人生在世实在当恣意点儿,只是他当真好奇,他父亲对那段过往到底是如何的执着,下如此大的棋。      或者他想看到的仅仅是没有与他翻脸的阿银殿下,也或者他只是想从头来过,再不犯错,也可能与自己一样,父亲的记忆里存着一个顶端。      像他一样,在心底存着一个美好的少年,午夜梦回的时候,少年灿烂而笑,一手高举,柔声说我们过一辈子。      无论是人是神是魔,总有过不去的魔障与心结啊,解不开绕不去烧不化,於是辗转反侧,在记忆里的缝隙里查找,却终是绝望,因为那存於过去,见得着摸不到。      像青君这样无心的倒也好。      “你哪里不舒服?”青君紧张问。      “我老了啊。”临花快乐地用手去挖米饭,悠哉道,“我说真的,我没有命珠,已经走到生命尽头了。”他又一笑,“我肯定是第一个老死的黄乘。” 百花杀 86 雨送黄昏花易落   得天地之精华与恩宠,能够长盛不衰,却还是走向了灭亡的道路,想起来真是奇妙,反倒是人类那样短暂而弱小的生命能够千秋万代相传下去。      临花想想,觉得如果自己死了,不散魂魄的话,完完全全做一个人倒也不错,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怎麽能够不散魂魄。      十大神器都了解过了,除了阴阳黑莲之外,大概真的是没有那种东西了吧,或者纵然有,自己也没有什麽心思再去搞了。      老了老了啊。      “肯定不会。”青君反驳,“你肯定有无数种办法活下去,你只是不想活了。”      他百无聊赖地拨了拨木柴,安静的火光里声音寂静的发腻:“我理解。”      他们年轻的时候,穿越万里到秋泥平原,那里是五界外的一个小领地,身至其中甚至不能使用术法,他们兴致勃勃地去那里,啃泥浆喝雨水,在热火蒸腾的荒原上翻滚,火焰烧灼著他们的皮肤,他们却觉得骄傲。      雄性啊男孩子啊这些生物,总是喜欢牛逼兮兮的,哪怕会让自己吃很多苦头,可是他们甘愿,那时候啊,他们身上有热血,会燃烧,烧的他们生命盎然。      有时候是真觉得累啊,不是矫情也不是春花秋月无病呻吟,只是眼睁睁地看著认识的一个一个消失,心里就空荡荡的。      那种空荡太难受了,难受的他原本应该说些“我会让你活下去”或者“我会找东西让你活下去”都无力了。      无论是谁,都没有权利决定别人去死的权利,尤其是真的生无可恋的时候。      他觉得说些“你还有爱的”或者别的什麽劝阻,都是很残忍的。      临花歪歪头:“我知道。”      他笑一笑:“所以说,就算是谈恋爱也要找门当户对的没错,要是换成一个普通人,可不能了解那种感觉。”      他有点高兴临了青君还算是比较了解的,虽然他还是觉得有点委屈与失望吧。不过那点失望太淡了,就像他千百年来逐渐磨掉的感情,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只是恍然一瞬,心上淡淡地飘过那点心思。      “你死了,我就把你埋在云天涯下。”青君认真说。      “我死了压根就没肉体。”临花斜他一眼,但是眼睛却亮起来,“你还记得啊?”      记得,怎麽不记得。      他们当初在那里好上的,还曾经坐在顶端一起发誓,永远在一起的,虽然那誓言浅薄的风一吹就散了。      青君觉得临花也蛮神奇的,他那时候根本不完整,总是断断续续地忘记事情,临花居然也敢相信他的话。      也可能只是没有办法不相信吧,他想,一旦真的喜欢了,或者真的绝望了,除了相信还能有什麽办法呢?就像他真的喜欢了,长不出心来,听到临花要死的时候,除了默默地想可以跟他埋在一起,还能怎麽办呢?      有些事情,总是想不通啊,以前还能认真地分析,可是现在连分析都不想了,於是只能那样。      他唯一不甘的是,为什麽他们总是不得善终,现在再次回想,都是因为贪心啊,转生转世什麽的,到平民家不就完了吗,非要去王侯将相家,想著荣华富贵拜相封官,与权政联系在一起,他们俩不悲剧才怪!      “记得啊。”青君压低声音,晃晃手上的肉串,黄獐很大,他烤了太多了,抓的两手都是,“还吃麽?”      “不吃了。”临花吃的很满足,摸摸肚皮,其实他压根不需要这麽频繁的进食,可是他就是忍耐不足,大概是在人间生活了太久的後遗症吧,“收起来,明早可以热热继续吃。”      “明早冷了就不好吃了啊。”青君淡淡地道,“有酒麽?要是有酒我们俩喝杯酒或者都能吃完了。”      说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对坐相饮了,以前他还是神仙的时候倒是常干,因为招摇山的泉水冷冽香醇,所以酿酒也是极好的,都不是凡人的体质,於是便轻易都爱上了对酌的习惯。      “有酒有酒。”临花兴奋的无可抑制,眼睛亮晶晶的,连脸颊都红了,“我酿过,还埋在树下!”      他太兴奋了,爬起来就往一颗合欢树下跑过去,青君一愣,觉得恍惚到了这里临花变得有点弱智多了,一想又觉得挺悲哀的。      只有回到这里,临花才能全部放松吧,因为这里是他的家啊,最後的领土与防线。      他虽然孤寂,可是好歹还是经过热闹的,那时候伏羲女娲盘古英招天双他们都在,他享受过族人的热烈与美好,纵然以後慢慢失去了,可到底是享受过啊,而临花出生的时候就什麽都没有了。      他垂下眉头,记起那个被他杀去的女子。      他这一生杀孽太重,可是他几乎都未曾後悔过,哪怕是长兄一样的伏羲,这些年里他後悔的也不是杀了伏羲,而是自己应该与伏羲同归於尽,而如今想来,他却有点後悔杀了那个女子。      其实她也不算干了什麽吧,喜欢了,於是相爱生子,能有什麽呢?不是跟他一样麽,身为神,爱了一个妖。      他看著手指,想自己倒是该接受审判的,可是又著实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连夔龙都杀不死他啊……      不过也或者,活著才是对他的最终惩罚啊。      他慢慢地踱步到临花身後,後者半跪在地上,在土里挖掘著,已经初见成效,一个半径一米的大缸慢慢露出了原形,露著封泥和封带,瞧著像酒坛,可也未免太大了。      “这是……”      临花也不知道埋了多少东西,大缸没有挖出来之前,地上就堆了一堆东西,什麽珠宝首饰盒子宝剑之类的不说,居然还有一面镜子。      一人高的镜子,菱花的雕饰,镜面光滑如水,平整干净如水晶,却什麽都没有。      “怎麽看不到?”      青君纳闷地问。      “这是明朝镜,可以看见照镜人未来的。”临花将一堆东西踢踢踢,腾出位置来,把大缸搬上来,随口解释,“这里埋得都是一些宝物,我怕时间太久了,放在这里,在这里罩了一层结界。”      “你也看不到吗?”      临花把下颌搁在青君肩膀上,也往镜子中看去,镜子中空空如也,既没有他的影子也没有青君的影子。      “看不到。”他伸手去抚摸镜子,之间在冰凉的镜面上拂过,感受了一阵寒气,他的微笑顿了一下,然後又若无其事地撑了开来,“这镜子看看普通人可以,看我们却不行。”      青君从侧面伸手摸到他的耳朵,声音静静的:“这样啊。”      他不相信临花说的,这是黄乘的族地,宝物自然都是极好的,或者说,应该是服务与黄乘的,怎麽可能是普通人类的?      他想可能这镜子有什麽特殊的方法看吧,或者只有身为黄乘族类的临花能看见,只是临花看见了也未必肯告诉他。      临花不想说,那麽想必看到的就是不太好的的。      他笑了一下,临花不想说,他也不想问:“酒呢,倒出来喝啊。”      他这麽一说,临花又开始亢奋起来了,大概是真的比较得意於自己的动手能力,无论是做饭还是酿酒,临花在这方面总是比较容易得意。      “你往後退後一点。”临花吩咐,用力拍开封泥,大缸上的底布去掉,封泥涮去,空气里陡然飘出一阵浓浓的味道,香醇倒是香醇,只是好像有点奇怪。      青君愣了几秒,倒是临花想反映过来,用力抽了抽鼻子,连眉毛都皱起来了:“不是吧?难道时间太久坏了?那可是一张上古方子,说是要百年才香醇,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啊。”他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纳闷的不得了,“我肯定是按照步骤来的,难道是方子有问题,或者是这里的空气不好?”      青君吸吸鼻子,喃喃自语:“难道我鼻子坏了,为什麽觉得酸酸的,好像是醋……”      他一激灵,与临花一对视,後者也一激灵,大叫起来:“不会吧!”      真的是醋,青君往大缸里看去,里面的液体色彩浓豔,是大红色的,瞧起来倒是可喜,但是闻起来的那种酸味无论如何也不会错的。      “怎麽可能是醋!”临花如遭雷击,被打击的不行,简直失魂落魄了,反反复复地念叨,“怎麽可能是醋,怎麽可能是醋呢?我发誓我是按照步骤来的啊!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方子有问题,嗯,方子有问题,肯定的!”      青君忍住笑点头:“嗯,上古方子嘛,可能记载有误嘛。”      临花对他的解释非常满意,嗯了一声:“醋也不错,我有存面粉,明天我们包饺子吃。”他郑重宣布,“那边有野猪的,明天我们吃青菜猪肉馅的!”      “这个怕不好吃吧?”      “胡说,为什麽会不好吃!”      “嗯,挺好吃的,但是我做不好。”青君认真回答,“我比较笨,只会做芹菜猪肉馅的。”      “有什麽不同吗?”      “……没有啊。”      他们俩扯了几句,临花要把大缸搬到屋里去,青君原本想上去帮忙,可是一想这点分量的东西,於临花来说就像一张纸那样轻,也就罢了。      可是就是这样一张纸轻的东西,被临花抱在怀里,却剧烈的抖动起来,晃悠的到处都是,连临花都差点跌倒。      “怎麽搞的。”一阵地摇天晃,青君赶紧拉住临花的手背,被兜头浇了一身的醋汁,这种时候,他倒可以确信临花手艺不错了,醋味那个浓烈啊,熏得他连续打了七八个喷嚏。      “地震了吗?”青君摇摇晃晃地问,大是不解,抹了一下脸色的醋汁,“这里也会地震?”      临花丢掉大缸,反手握住他的手掌,脸色沈沈,一手拂过半空。      “有人想进来。”临花叹息一声,“我说杀了那小子吧,你非要削去记忆,你难道不知道还是有高手能消除你的拈花佛手的麽?”      青君一震,现在才明白过来,临花为什麽要杀那个少年,想必必定是有人找到了少年,追问到了他们的行踪。      他抖抖身上的醋汁,自己也不由得战栗了一下,又忍不住打了三四个喷嚏:“这样啊,那是谁追过来了?”      十三不可能吧,不然就不放他们走了,临水也不可能啊,那还有谁啊。      “无所谓,反正他进不来。”临花仰头看了一会儿,这个动作很累,於是他很快就把头低了下来,幸灾乐祸,“我的老祖宗都在这里,代代相传,他们光辉万丈。”      有武阳真君那样的祖宗,确实是光辉万丈。      临花一手在半空中又拂了拂,嘴里念叨了什麽,半空中好像有按键一样,慢慢地浮现了一个青碧色的按钮,半透明的按钮似乎是一个小小的玉石,中间有一点胭脂红,极小,差不多有针尖那样大小。      临花把手指按上去,那个针尖大小的胭脂红迅速蔓延出来,很快就变成了眼红,几秒锺後,整个青碧色的按钮都了血红。      “临兵列阵,封。”临花这次不再小声,大声喝道,半空中的那个血红色物什飞跃起来,且越飞越高,在长风中像旋转的风车,越来越快,最後碎成了偏偏粉末,落了一地。      从血红色粉末落地的那一刻起,地面便不再动摇了,一切风景都显得透明起来,甚至叶子都能看到淡淡的脉络。      这种纯色透明的脉络大约只持续了几秒,之後又正常了,可是青君却知道,这绝对不正常。      这是一个透明封印,他们被封印在里面,除非封印主亲自拿血打开,不然这个地方不要说打开了,永远也找不到了。      这个道目测下去大及数万亩,大的看不见头,临花的封印却将它完全笼了进来,这个封印的阵势之大真是生平仅见,况且还是透明封印啊!      “你老祖宗真是光芒万丈。”青君诚心诚意道,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想这种几乎能灭天的种族,幸好自己灭亡了,否则真不知道会不会发展成第六界。      “那是那是。”临花随口应道,把手从半空中撤回来,他手指消失的地方,却陡然出现了一些符号。      那是一行由邙山晶组成的小字,是淡淡的明黄,青君心里疑惑,以他的眼力已经能看清上面的字迹,只是却不太敢相信。      那行小字肃穆威严,是这样的:用此封印者,当倡荣子孙後自省自灭。      言下之意,大概是要用了这个封印的子孙後代应该繁衍子孙後自杀。      临花看他疑惑,嘿嘿一笑:“我的老祖宗大概没想过他的子孙後代会这麽狼狈吧。”他耸耸肩,“他们为我了预备了退路,却绝不肯原谅我的丢人,能知道这个封印并且进入这里的,自然都是他们的子孙,他们嫌我丢人,却也希望我能繁衍子孙後再死後谢罪啊,不过……”      他苦笑一声:“我确实要自省自灭,我老祖宗如此光明万丈,我却活成这样,我猜他们现在肯定气得吐血想一巴掌扇死我吧,不过无妨,反正我也快挂了,碍眼不了几天了。” 百花杀 87 都是斜川当日景   八 都是斜川当日景,吾老矣,寄馀龄      一场小雨落下来,四季如春的岛屿上花繁影乱,临花将收拾了一半的酒缸扔在地下,半跪著爬起来,仰望天空赤红的雨水,静默了几秒。      “出事了。”      红色的水不是血,落在身上红红的,却没有什麽腥味,反倒有股淡淡的酒气,配合著空气里浓浓的香醋味道,就像凭空落了一锅肉汤下来。      青君用手等了一捧红色的雨水,赞同地点点头:“什麽东西?”      有人在结界外乱敲,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他能估量出整个封印运行的四大角,并且拼了命的往那里攻击,透明封印是会自行行走且攻击的封印,有人这麽不要命地乱来,想来是十分想进来。      “看来你祖宗也没算到这点。”      临花用力摇头:“是凤行吧。”他按住青君的肩膀,力气之大差点捏破,“是凤行回来了,我给了一些灵力给他,他有些我的血统,能看见些你看不到的东西。”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之前已经平静下来的岛屿又开始震荡,且一次比一次厉害,临花扶住青君,飘到半空中,越往上小雨越大,几乎是倾盆大雨。      冰阶重新放了出来,它依旧是赤白色的,在铺天盖地的红里面白的干净而耀眼,冰冷的如此不解人情,拒绝任何不洁的色彩入侵。      “你待在这里,我去放他进来。”临花喜不胜喜,搓搓手之後就跳到了冰阶之上,大声吩咐青君,“赤炎海淹没过来了,里面都是些魑魅魍魉,都是些小妖怪,如果从缝隙里掉进来,你杀了就是。”      “我跟你一起去吧。”青君抹了一下脸蛋,不知道临花想要干什麽,但还是下意识地这麽说。      “那就上来吧。”      他这麽说,还以为临花会拒绝,谁知道临花只是朝他伸出手:“快点快点。”      “他是谁,很重要吗?”青君拉著他的手跳上台阶,跟著临花往冰阶上跑去,这冰阶似乎是认血统的,他要飞快地跟著临花的脚步爬上去,稍稍慢了一些,冰阶就会一层一层消失在半空中。      “对我们比较重要,对你们来说可能……”临花拉著他拼命跑著,大声回答,“对你们来说,他可能也很重要,但是你们可能比较痛恨。”      “什麽?”越往上雨越大,临花虽然大声喊著,可是他几乎听不清,只好也声嘶力竭地问。      “他是你们天界的叛徒。”临花顶著风雨叫,声音里抑制著无可言喻的狂喜,“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罢了,并且他从来都不肯承认是天界的,我个人觉得呢,如果他从来就不属於,那他就谈不上背叛。不过你们肯定不能同意我的观点,於是我们不妨称他为间谍好了。”      风声雨声怒吼声声声入耳,混合成一团,呼啸著钻进耳朵里,青君听得不清楚,也懒得发问,但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他陡然发现,天空破了。      天空红水密布,仿佛是倒悬的红海,那海水翻腾著下落,红的耀眼,可是就是在这片血红当中,伸出了一只素白的手。      那手修长细腻白皙,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秀气,青君都怀疑那是个女孩子,可是女孩子应该没有他这种力气,他直接打破了结界!      “来了。”临花也看到了那只手,大声叫喊,“我在这里,在这里。”      天空太高,那只手在赤红的海里小的就像一滴水珠,如果不是他们都眼力惊人的话,可能都看不见那只手,可是那只手的主人却仿佛听到了临花的声音,手摸索著往左往右,似乎在探索什麽。      长空红水密布,仿佛是翻卷的大海,而上面有一只洁白的手在小心翼翼地摸索著,这个场景说不出的诡异,简直就像是午夜看恐怖片时,一只鬼爪子伸出了电视机,它四处摸索著,企图找到你。      青君不怎麽怕恐怖片,现在自然也不怕恐怕片,只是陡然看到这麽吊诡的图像,他心里突突的,总觉得惶恐不安。      那只手在半空摸索了一会儿,似乎摸索的不耐烦了,又往下伸了一点,这次不再仅仅是他的手,连手臂也一起下来了,连带著一截明黄色的衣袖。      这个人先是在结界上打了一个洞,然後将手伸了进来用力地挤了挤,现在又将手臂也挤了进来,可能不出一段时间,他整个人都能挤进来了!      青君浑身发麻。      冰阶越升越高,他们终於慢慢地爬到了天顶,临花松开青君的手,上前去拽那只素白的手,眼睛里满是喜悦的光彩。      “等一下。”他大叫,“你往後退一点,我把封印撕开一个口子。”      上面的人果然听得清他的话,慢慢地将大半个手臂缩了回去,天空中只留下了一个碗口大的黑色黑洞,黑黔黔的,突兀在红色的海洋里。      临花划了一下手掌,他的手指变成了尖锐的兽人形态,锐利堪比刀剑,一下子就划破了手掌,血从他的手上落下来,像是王水一样,沾上的红水全部都退开了。      他把血涂抹在那个黑洞四周,黑色的洞窟慢慢变大,像是被融化了那样,渐渐地有了三四个碗那麽大之後,却又不动了。      “不要弄了,我能钻进来。”外面那个声音突然说,阻止了临花再去割腕弄血的举动,“累死我了,我最近瘦了不少,把袍子脱了就能挤进来了。”      外面传来了簌簌的脱衣声音,临花往後退了一点点,然後青君便开到一个人头挤了进来。      听声音的时候,外面那人的声音很脱跳,各种不靠谱,但是真的挤进来的脸却极其安静,真的如他所说,瘦了很多,一张巴掌大的脸瘦的下巴都尖尖的,只有一双眼睛特别大,里面含满了水,乍一看像是女孩子,秋瞳剪水明眸带亮,但是仔细一看,其实相貌也就是清秀差不多。      “哟,摩西你回来啦。”临花打招呼,一手抓住爬进来人的头发。      穿著明黄色衣服的人从一片汪洋里跋涉而来,他真的像是摩西过红海一样,所过之处赤潮消退。      临花将他用力拉了拉,他身材颀长,瘦的要命,居然真的被拉到了腰线,而且手上甚至还捏了一个小小的物什,极小极小,可是却毛绒绒的,甚至还在动。      那大概是……狐狸吧?青君无奈地想。      “是啊。”被称呼摩西的人随口回答,一手抱著一只小狐狸,雨水染红了他白皙的脸颊,他胡乱抹了抹,抬头一笑,红白夹杂,活生生妖孽一只,“来拯救你了。”      “怎麽拯救?”      摩西将散乱的黑发归拢到耳後,听到临花的话陡然笑起来,他看起来很小,还有种少年的干净与冷冽,可是笑起来的时候又不像,有种冷冰冰的魅力。      那种冰冷是天生与後天培养出来的,在极富极贵中养来的,对什麽东西都漫不经心的冰冷,虽然他彬彬有礼地笑著,可是你就是知道,其实他只是笑著,无关感情无关任何,那只是一种得体的装饰。      “我也想知道怎麽拯救。”他看了青君一眼,微微颔首,极其有礼貌,然後才把眼睛对准临花,“我他妈的听从你们安排打进敌後方,结果你们在後方失火。”他顿了顿,“我回逆的路被堵死了,我回不去斑斓山了。”      “我也回不去了。”临花叹了一口气,“当然啦,作为英雄,你凯旋而归我们是该为你庆祝的,这会儿让你还沦落到被四处追杀的地步,确实是我的错。”      “看你的脸色就不像圆满完成了任务样子,你又闯祸了吧?”摩西哼了一声。      “我就知道南海那破地方是大染缸。”临花突然愤怒了,“你走的时候明明软绵绵的,怎麽去了一趟就学会揭人老底了!当心我恼羞成怒杀了你。”      “我刚死里逃生。”摩西淡淡道,“我不介意你杀我啊,况且现在这个情况,跟杀了我有什麽分别?两头的退路都给我断了,你们好的很。”      临花被他一口气堵死,居然不好意思起来了,摸了摸鼻子,半晌才挤出话来。      “你成功了?”   摩西昂然点头,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什麽情况。”他顿了一下,“我把他吃了。”      临花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我看出来了。”他露出一种说不上是震惊还是敬畏的神色,“你居然用你的人类意识吃掉了你的主神识,我……”      常有幼稚的人说什麽人定胜天,定力精神力的什麽胜过一切,可是那些都是扯淡,一旦主神识与辅神识相撞,那就是鸡蛋碰撞石头,撞碎了连个声音都没有,譬如他们也常常变成人,可是一旦有了神识,立刻就又回原到了本质,就像青君,无论做了多少年的人,一旦他恢复了神识,那就立刻变成了神。      有些东西是本质,那些本质就像DNA,无论你外表长成这麽样,可是本质不会变,就像一个草莓,你培养成猕猴桃的样子,可是它的本质依旧是草莓,永远无法改变。      青君也很惊讶,就他所活的这麽多年,他还真没见过谁能抗争自己的主神识成功的,哪怕他自己都不行。      “不放弃我的本质,我无法成功,我的本质还是天界的。”那个坚硬的年轻人喘息著说,“我说,你先把我拉进去再讲话啊,钦丕快要咬到我屁股了。”      “钦丕?有人在追你啊。”      “是啊。”小摩西又挤了挤,他後面似乎被什麽扯住了,用力拧了一下眉毛,然後又满不在乎地笑了,“难道不是他追杀的麽?我看到洗尘军的旗帜了。”      “扯你妈的蛋,你还真相信是他派的军队啊。”临花笑著骂他,手忙脚乱地把他放进来,“再也没见过他那麽宠人了,你可是……”他挑挑眉毛,满脸不怀好意,“弟妹啊,我记得你们大婚那日,我还亲送过礼物的,说来那时候你就是王妃了,这会儿该称呼魔後啦。”      爬起来的年轻人缩手缩脚的,被他说的满脸恨意:“你才扯淡,说到王妃,你那阵子为了哄我的爱,还嫁给我来著,这麽一说,我该称呼你皇後麽?”      他终於从那个缝隙里完全挤了进来,青君才发现,这是一个人。      真的是一个人啊!      妖魔或者神怪,总有个本体,可是这个人是个人,他只是以肉身修炼到了入魔的地步,或者说,他现如今,居然还在用著人类那脆弱的肉体!      他们都喜欢人类的外貌,都会变成那样,可是那只是一种形态,他们的本质还是原先的那个。      临花将那个盆口大的黑洞再次堵死,回头赞叹地看了一眼小摩西:“凤行,你真聪明,还知道来找我,唉,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不能回来了。”他顿了顿,“你知道的,我不知道还有人能活著从南海归墟的铜表下活著回来。”      “所以说你们就是让我送死的嘛,不过有什麽办法呢,我总不敢让你死了,毕竟是我先骗你的,也不敢让他失望是不是?”      他们都站到了冰阶上,似乎是三个人太重了,冰阶开始摇摇晃晃起来,那个叫凤行的小摩西半跪了下去,一手撑住了台阶。      青君低下头去扶了他一把,才发现他伤的极重,之前浑身混杂著红水看不出来,但是现在到冰阶上才能看出来他身上的都是鲜血。      “阿青,好久不见。”凤行打招呼,很是娴熟,青君有种怪异的感觉,感觉这个人应该是他认识的,可是他又想不出来,他什麽时候认识过一个纯粹的人类。      “我只有一个问题。”临花在旁边缓缓地问。      凤行撕开衣服,将他破烂成一堆的肚肠塞进去,一边含糊地叫疼,一边摇头:“我没爱过你。”      “你不说白烂的话会死啊。”临花踹他一脚,看著他那个伤口也皱了一下眉头,“算了,我先带你去治疗,等会儿再说好了。”      他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得意之色:“让他们玩内奸,我就不信,我们玩不过他们。” 百花杀 88 吾老矣   “是啊,真遗憾呐,我终究没有死掉。”凤行说,跳下冰阶,那冰阶高大数丈,横在半空中,洪水缭绕,几乎看不清地下,可是他就那麽跳下去了。      青君用疑惑的眼神去看临花,示意後者解释,後者也只是苦笑一下。      “我们确实没想到他能活下来。”临花说,“当时知道这麽一个办法,总归不甘心,可是我们都知道其实这法子去送死的,於是便派他去了,因为他是一个人,他不了解南海归墟的可怕。”      南海归墟?青君差点叫起来。      “没错。”临花叹息,“那里关押了我魔界历代被俘的魔兽,个个都是顶级好手,只要能把它们放出来,我们就强大了。”      归墟是刑犯的极地,那里没有任何生物,甚至连声音都没有,除了守门的神兽,便是一片空茫,那里只有两季,一季五百年,冬天的时候,霜雪如刀割,呼啸著整整五百年,会把任何东西都冻住,夏季的时候,灼热如流浆,连生铁都能融化,两季交替,除非特殊体质的,根本无法存活。      而漫长的时间也是刑罚之一,那里实在太长太长了,因为无声,每一天都像在过一年,而归墟的一年,其实也之抵得上天界的一个多月,每每有神仙触犯天条,去那里百年就会崩溃。      神仙不太爱杀生,他们管那个叫赎罪与净化,喜欢将那些魔兽关押到归墟之下,让他们在那里万万年的等待著,干涸著,反正它们被封印著,永远出不来。      那是天庭的牢狱,最牢固最坚硬的,攻击一切有灵力入侵的神怪,除了守门神兽,去一个死一个,去一双死一双。      昔年有过好几代魔君带著庞大的军队去攻破,最後的下场都是被归墟全灭,那地方是真正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放出魔兽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可是未免也太可怕了。      “然後你们就派一个无辜的人去了?那是送死!”青君差点大叫起来,做出当初归墟的建立者之一,他实在是有资格说这个话。      临花做了一个息事宁人的手势:“可是他活著回来了。”      “那是一个意外!”      青君不能理解,怎麽能把人类扯到神魔大战里面来,临花还能这麽理直气壮的样子。      “你还不明白吗?”临花大叫,“一个被拿去送死的人回来了,他知道了真相,他知道了我们是让他送死的,他知道他在前面作战的时候,知道他在沐血而生的时候,我们都在以为他死了,我们没人相信他能活著回来,我们也不期望他活著回来!换成你,你现在活著回来……”      青君一怔:“我会绝望的报仇。”      临花摊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表示赞同。      “你刚才看到他一点都不紧张。”青君指责,言下之意是既然早知道了就不该放这人进来。      “你是傻瓜吗?”临花嚷嚷,“我刚才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做了什麽,我只以为他在归墟那里转了一圈回来了,可是我哪里知道他收服了归墟。啊!你没听他说吗?他清空了所有的灵力到达了归墟,这说明他连我给他的那点血脉和灵力也去除了,可是这样子为什麽他依旧能够破开透明封印?这是因为他有了绝对的力量,能撕裂透明封印的力量,他这会儿之所以还会受伤挤不进来,只是因为他太年轻了,他刚得到新力量还没有学会如何运用,一旦他学会了……”      青君闭上嘴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麽愤怒的临花,愤怒的眼睛都红了,活像被伤害了似的。      不过他想,他其实能理解临花的感受。      这个人的到来打破了新的世界框架,一个人居然能够战胜神的意志,人类一直在壮大,可是天界与魔界从来都不以为意,他们不屑於虐杀那些弱小的生物,可是如今,他们居然突破了极限。      “你们能下来了吗?”下面的人大叫,“有点礼貌好吗?就算你们要吵架起码也该避开我,我又不是聋子!”他不满地抱怨,“得了吧,我又不是傻瓜,我当然知道归墟是什麽地方,如果死在那里,也是我自己选择的,你明明让我去的时候毫无愧疚感,现在这廉价的愧疚又何必拿出来丢人?”      这个指责真是严肃啊,偏偏还严谨的让他们无法反驳,临花慢慢地从冰阶上走下去,叹了一口气。      “我不明白,他离开的时候还哭著,像一只小兔子。”临花说,嘴角弯曲,似笑非笑,“为什麽回来的时候反倒成了一只狮子了,阿青你看,他当年弱的在斑斓山上做王妃,眨眼之间,他已经成了新一代人物了。”      他表情无限萧瑟:“这风云突变的世界啊。”      “做王妃?”青君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临花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似乎想扶额,又似乎是想捂脸,总之他脸色古怪,“他最先嫁给了临水,嗯,然後又嫁给了我。”      青君张大嘴巴,还没得及插嘴,临花又迅速解释:“当然,他毫不客气地甩了我们,没错,是他甩了我们!事实上,他的婚礼还是我父皇亲自主持的,斑斓山群臣还去朝贺了,那天连我都回去给他道喜了。”   “至於我,那是一个意外。”临花道,“他们俩之间开了爱之花,我没办法,只好娶了他,然後他不喜欢我,再次甩了我……”      青君原本想问都是什麽乱七八糟的,你老爸就不能干点正事吗,可是他突然听到这句,於是便像被雷击中了。      “爱之花?”      “我开过了。”临花淡淡道,“为他开的。”      青君当然知道那是什麽,他无意识地收紧手指,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开始紧张了。      “当然。”他说,“当然。”      我为你长不出一颗心来,你为我也开不出爱之花来。      其实很早以前,每次吵架的时候,青君都想奋力为临花,我为你长不出一颗心来,那你也开不出爱之花来啊,你为什麽要指责我,可是那时候他总是忍耐了下去。      他以为那株花是一株虚妄之花,永远开不出来的,毕竟临花为他开过斗之花,可是他没想到原来真的有这种东西。      他捏紧手指,连原来想说的话都忘了。      “我个人觉得。”临花静静的,“我们算扯平了。”      是啊,当然算是扯平了。      他们俩在一起,一旦消去记忆,他会喜欢荧惑,临花会喜欢顾西辞会喜欢凤行,可是既然是这样,他们为什麽要在一起的?      明明在一起逆天又彼此不合,不是吵架就是伤害,可是还是想著在一起,简直是犯贱。      “那花是我骗他开的。”他们落到岛屿之上,凤行已经站直了,不知道做了什麽,腹部的伤口已经收口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恢复了平整,他站在土地之上,从袖子里掏出乾坤袋,一脸严肃地强调,“不过我觉得强调这种事蛮无聊的,他恢复记忆之後,立马就嫌弃我嫌弃的像是狗屎。”      这个一点点都不奇怪,总是这样,不是临花的时候,临花总是柔软善良,一旦变成了临花的性格,就离开开始各种固执,青君有时候都不知道是骄傲还是难受。      总是这样这样啊……真的是一种病吧?      凤行从乾坤袋里往外掏东西,什麽乱七八糟的都有,多数都是应急产品,什麽手电筒、绳子、帐篷、皮划艇、游泳圈、工兵铲、瑞士刀……甚至还有火腿肠、泡面、罐头、压缩饼干等等。      “你来的时候顺便洗劫了沃尔玛吗?”临花嘲笑,俯身捡起一颗卤蛋,剥开自己吃了,又喃喃自语,“我还是喜欢乡巴佬牌子的,够味!”      “归墟那破地方连根鸟毛都没有,我又不能老打野战,当然要准备充分了。”凤行没好气,从袋子里拉出一件T恤和牛仔裤,当著他们的面就换起来,他脱了衣服,青君才发现他虽然很瘦,可是是真结实啊。      颀长的身躯瘦如饿殍,但是无论是腰腹还是大腿小臂,全部都覆盖著一层薄薄的肌肉,对於他这种瘦到极致的人来说,那是真的相当剽悍了,所有的脂肪都化成了力量。      临花对他的身体也很吃惊,握著一罐竹笋牛肉罐头表情扭曲:“你进化了啊。”      “是。”凤行毫不含糊,走了两步去树下,“那地方看守的太严,我溜不进去,只好想了个别的办法。”      “什麽办法。”临花问,陡然想起了什麽,“你在干什麽!”      “化整为零,那是天界的囚牢,神兽看守防备的都是带灵力者,我放弃了别的部分,以人身进去,它对我没有太大敌意。”凤行转过头看他,十分无辜,“嘘嘘啊,难道你从来都不要嘘嘘的?话说你为什麽还在看著我?”      青君想起很久之前听过的一个故事,狮子在猎食羚羊,一只小狗看见了也跟著它一起吃,狮子斜了一眼小狗没有说话,一只狼见狮子如此懒怠,便也过去分食羚羊,去被狮子恶狠狠咬死了。      於狮子来说,小狗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但是於狼来说,那却是敌人,狮子会毫不犹豫地杀掉。      凤行去闯归墟,神兽会攻击一切妄图救神的灵力物,却不会攻击人类,因为他们的柔软弱小於它来说根本不成威胁,就像大象不会刻意去残杀蚂蚁一样。      因为太渺小了,所以反倒成了优势,神怪都会小觑他们,不会跟他们计较。      归墟建立之初,连伏羲都在,那时候他们想了最多的办法,将那里弄成了牢不可破的牢笼,他们加固咒语,改变环境,逆转时间等等,他们想了很多,甚至弄了灵力测试,除了完全封印送过去的,那里拒绝任何神怪入侵,除了那只守门的长右,没有生物能靠近,可是他们没有想过一个人类会进去那里。      那不是疏忽,毕竟那不是他们的错,他们怎麽天杀的想到有一天有一个人类去那里,疯狂地去闯呢?这简直就跟你不能想象一只蚂蚁突然去屠戮大象一样啊。      “我弄了些大炮和坦克。”凤行说,很是气愤,“你们那是什麽表情!我又没去弄核武器!好吧,我原本是想弄的,不过你不知道,我弄了十二台坦克一起炮轰,很快就把它轰死了,反正它也是灵力之躯啦,天界那边的都是根据法术变动查看归墟的,那地方用不了窥尘镜,每隔一百年他们会去查看一次,不过他们大概从来没想过那里还会能被穿破吧。”      人类的力量真让是令人敬仰啊,青君想,记得他是人类的时候,飞机大炮横行其实一点点也不比他们的法术差啊,但是还没有想过有一天,有人能够带著大炮坦克穿越归墟杀了长右。      虽然这好像是个很悲惨的消息,青君却忍不住敬佩,这到底得是怎麽样的灭世精神才能干出这麽疯狂的事情啊!      他犹豫了一会儿,看了一眼凤行:“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很久之前,你叫过我兴柔。”凤行淡淡道,“是一颗帝星。”      “是你!”青君大惊,“怎麽会是你?”      兴柔君掌管帝星,地位一般,却极其尊贵,因为人间帝王家总是有最多的香火供奉,那千千万万年来牢不可破的敬畏让他身份十分特殊。      更重要的是,帝星啊,那是一颗文星啊!可眼前这个,分明是个杀胚啊!举手投足都有一股无法言说的优雅,但是他的肢体动作就是明明地写满了冰冷,就像看一只身材矫健的猎豹,身姿优雅,可是它的獠牙利爪也一样暴突。      “我记得你……”青君死劲想了想,他跟兴柔君不熟,虽然在一起执行过一些任务,也说过些话,但是依旧不太熟,也就是点头之交那种了,“我记得你……已经剔出神格了吧?”      他对此事印象不深,只隐约记得算是一个小摩擦,魔界那边干的,天界这边损失了一个帝星,这种事常有,他们也常常要魔界好看,所以他并没有在意。      “我是人。”凤行淡淡道,“我没有完成他的转化,勉强算是他的一小部分,可是我不是他。”他嘲讽一笑,“这就像精神分裂一样,两个人格相遇,霸道的那个吞并另外一个……嗯,我有他记忆,可是我人类的意识才是主体。”      这真是太奇怪的事情了,人类的心中精神怎麽可能强过神的意识,他怎麽可能吞并掉神的主格呢?青君百思不得其解,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是个奇葩。      “我想回来啊。”凤行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轻声回答,“以兴柔君的身份我活不下来,归墟不接受神的意识。”      可是心中要何等的坚定才能把自己的主神识打败了,然後切割掉啊?青君不理解他那种轻描淡写的解释,从来没有神做到过啊,那种决心坚定的要能把世界毁灭吧。      “那你没被魔兽吃掉?你连一点点灵力都没有。”      “我压根没与他们正面相撞。”凤行回答,“我把封印都开了,他们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从封印里撕裂出来,我便先来了。”      青君被骇到了:“你把封印全部都打开了?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一群神经病吗?他们会毁了世界吧?”      谁坐牢做个上万年都会发疯的,出来肯定脾气不太好,如今出来,还不知道怎麽血洗五界呢,那都是一群上古魔兽啊!      “知道啊。”凤行很淡定,“所以在放他们出来之前,我先与他们做了交易。”他指指手臂,虽然那上面干干净净什麽都没有,“我与他们做了血的契约,我放他们自由,他们为我所用,你知道的,他们被关押了千万年,早就无法忍耐了,只要是能出来,没什麽不肯干的,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了我的交换。”      青君与青君一起瞪著他。      “干什麽,我看起来很像是傻瓜吗?弱智儿童欢乐多的?”凤行冷哼,“或者你们以为我是雷锋?我慈善又大方,跋涉万里去归墟,吃掉我属於神的部分,去违背天界跳跃,残杀神兽,只是为了做好事将它们放出来,给他们放个风,做他们的假释官?天呐,原来我居然是这样的好人吗?”      “你到底对於你得到的力量有没有概念?”临花大叫,“那是一批上古魔兽啊!”      历代魔君都想把他们弄到手,有了他们,力量才是无敌的,那也是天界的底牌,可是现在,它们居然全部都归凤行了!      “没有。”凤行也很焦虑,大叫,“你到底对我有没有概念啊,我是一个人,做过皇帝,做了三年就厌倦了,你觉得还有什麽绝对的力量能吸引我啊?我他妈的为什麽去干这种事情你不知道啊!”      “一千三百二十年!”他说,眼睛通红,“我一个人!一个人!那地方连活的生物都没有,没有人没有神没有魔,甚至我想找一个草履虫都没有!我一个人在那鬼地方坚持了一千三百二十年,每隔十年我会上岸一次带点吃的,然後又回到那地方!我不跟任何人联系,我不与任何人讲话,我把身躯锻炼到最好,在海底搞炼金术,我闯进归墟,把它们放出来,你到底有概念没有!”      归墟隔一千多年会自动开一次门作为循环,他可能在那里观察地形,等待时机,记录风向,调查看门神兽的特性,他在那里埋伏了一千多年,等到了机会,青君听他这麽说,觉得换成自己都要崩溃了。      那样漫长的一千年,连微生物都没有,只能靠自己的信念坚持下来──而他知道,其实根本没人盼著他回来。      他打了个寒噤,觉得临花的话十分废话,再弱的小白兔,哪怕是一只蚂蚁,从归墟里活著出来後,也变成了神龙恶魔了,他才是临花说的那类,不是有著大善就是有著大恶。      因为心思太坚定了,不会被任何东西干扰,看起来柔柔弱弱,可是却能坚持到最後。      凤行看著他们,表情十分奇怪,他眼睛红了,大概是十分难受的,可是他的表情很镇定,像是无悲无喜的瓷娃娃:“你知道整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的感受吗?我每天自己跟自己讲话,怕我忘了怎麽说话,我每天都要告诉自己,我是目的,我说我不能後退,你们都在等我──虽然其实你们都知道,我其实是送死的,你们压根就没希望我回来──所以我要努力!然後我回来了,之後呢?回来之後不是你们迎接我,是一大队洗尘军来杀我,如果不是我得到了些力量,我早就被杀了!”      “我已经一千三百二十年没看到他了!”他轻声说,“我们在一起朝夕相对了五百年,你知道是多久吗?五百年!我熟悉他就像熟悉我的手脚,然後我一夕间什麽都见不到了,我不能联系他,甚至不能想他,我不敢回忆,我怕回忆太多,我太孤单然後崩溃了!”      归墟的时间是曲线行驶的,漫长的无边无际,魔界的一百多年年,於归墟来说,已经是上千年了。      “我见不到他的日子,已经比见到他还长了。”他轻声说,很是绝望,“我四岁认识他,他陪我到二十三岁,之後去魔界,他陪了我五百年,我们相处了五百二十七年,而现在我们分开一千三百二十年了。”      临花不知所措,凤行笑了一下。      “算了,我跟你说这个干什麽。”他指指地上的一堆东西,饶有兴趣的,“我带了很多零食啊,你们谁给我讲一下你们故事啊。”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清瘦秀气,一张脸下颌尖尖,眼睛里一片水汽,就这麽往地上一坐,干干净净的像个小孩子,清爽的很,笑起来甚至还有两个小酒窝:“反正一时半会我们也不会出去了,那就讲讲故事吧,我的完了,轮到你们了。”他指指临花,又拆了一包薯条,“说实话,我还真想象不出来你谈恋爱的故事,给我讲讲吧。”      临花与青君对视了一眼,嘴角都跳了一下。      “好久没有生物跟我讲话了,讲讲吧。”凤行哀求,声音很轻很轻,“讲讲吧。” 百花杀 89 寄馀龄   “可是我不想讲。”青君还在思忖著说些什麽,临花却干脆地拒绝了,神色冷淡,“那是我的故事,不管好听不好听,你都未曾参与,那麽听了又有什麽意思。”      凤行眯起眼睛,他的眼睛很大,眨巴眨巴的时候特别像小女生,可是他眯起眼睛的时候,却有种疾风暴雨般的威严。      他与临花两相对望,互不妥协,一者尖锐,一者嘲讽。      “如果你特别想知道他的情况,我可以讲给你听。”临花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可是那手势毫无诚意,“他做了魔王,越做越好,他长了一张政治脸不是吗?天生喜怒不形於色。别的嘛,如果你还有小细节想知道的,你可以把回逆的通道打碎了,我知道你现在可以。”      他直视凤行,带著怜悯:“没什麽你回得去回不去的,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回去,将他弄到手,凤行,你现在握有整个世界的力量。”      “他妈的。”凤行听他说了一通,把眼神收回来,心虚地笑了笑,从那一堆东西里巴拉出香烟,点燃了一根,“你又偷听我心声了是不是?”      “你对我设起心房我就听不到啦。”临花道,“如果你既不敢回去,又想知道更多,不如我们来交换。”      “交换什麽?”      “告诉我,在抵达归墟的时候,你是怎麽穿越天地线的。”      凤行一愣,脸色瞬间变了。      他原本是在怡然抽烟的,嫋嫋的蓝烟里他蜷缩成一团,T恤牛仔干净皮肤,像个小孩子,小脸上满是无聊,可是他脸色变幻的那一刻,青君清楚地感觉到了空气里胶质流动的黑影。      他杀了长右,得到了归墟的认可,他实实在在的获得了力量,那种力量之强甚至能物化空气,而他的情绪甚至能感染周围!      “你怎麽知道的?”      临花一言不发,只是怜悯地看著他。      “其实没什麽。”凤行呆了一下,缓缓地笑了,似乎很无奈,“真的没什麽,已经那麽久了,我已经习惯了。”      临花拍拍他的肩膀,手上黏了一片黑漆漆的阴影,那是凤行情绪带来的黑暗,它们在临花的手上嘶嘶作响,像是蛇类一样开始咬噬:“我要去尿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刚尿过。”凤行道,被他无端拍了两下,也没有生气,只是很快就避开了这种怜悯式的安慰,朝空气里的黑影挥了挥手,“回来!再说我们什麽时候好到要一起去嘘嘘了,还是说你没人在身边帮忙吹口哨尿不出来?”      粘附在临花手上的黑色物质像是蠕动的虫子那样,慢腾腾又东倒西歪地回到了凤行身後,半天才慢慢消失。      他刚得到力量,那力量太庞大了,他还没有完全消化掉。      青君被震慑的无以言语,那样古老的力量啊,昔年只有女娲盘古他们有。      “我尿不出来的时候不多。”临花道,“其实也没什麽的,既然你已经出来了,好歹也是有人惦记你的是不是?”      “是啊。”凤行道,“我有过一个哥哥。”      青君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麽,可是他看得出他们的严肃,於是他没有问什麽。      “其实我一直记不得他叫什麽,你知道的嘛,临水过去帮我,我抢了他的皇位。”      “与他无关。”青君插嘴,“你是帝星,身来就是荣华富贵的,不管你是废柴也好还是天才也好,你都会成为皇帝,最多就是昏君和千古一帝咯。”      凤行没有听他的话,只自顾自说下去:“那会儿我还不是太子,他才是,後宫倾轧,他算是半个牺牲品吧,父皇为了巩固地位,娶了他侄女。”他露出一个嘲讽地笑,“现在我们都知道了,近亲结婚容易出事,所以他是一个傻子。”      所有的孩子都是全须全尾的,只有太子是个傻子,而且因为是中宫所出,出生便是嫡子太子,等看出痴呆端倪已经是两岁之後了,皇帝丢人丢到了全国。      那个傻子总是拽著他的袍子,小心翼翼地喊:“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你陪我玩吧。”      他太傻了,他不知道,他才是哥哥。      他也不知道,他是嫡子,所有庶子见到要恭敬叫殿下的,庶子安可欺嫡啊。      他总是跟著他,因为皇子里只有凤行比他小,他拽著凤行的手,哭哭啼啼地叫哥哥,宦官拉不开,一拉他就死劲地哭,哭急了还会吐凤行一身,又恶心又讨厌。      “他比我大三岁,我去斑斓山那年,他已经二十六了,可是依然傻的像三岁。”凤行说,看了看手指,“我要走,他也不知道怎麽知道的,非要跟我去。”他露出嘲讽的笑容,“我是去魔界啊,他怎麽跟过去,所以他虽然闹,我也没有管他。”      他做到了皇帝,那些年太子是傻子,庶子抢位抢的发疯,凤行登位的时候,兄弟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倒是太子因为天生愚笨,活了下来。      傻人确实有傻福的,凤行便封他为福王,又觉得他实在可怜,连封地都没让他去,让那个傻子住在皇宫,天天早上能去拽他的衣袖叫哥哥。      那麽那麽久了,他总以为他什麽都不记得了,他甚至都不记得他曾经喜欢过一个人类,为了那个人类他甚至甘心去了魔界。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柔软地存在你的心底,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入侵你,然後毁了你。      “他跟著你到了魔界?”      凤行哈哈大笑:“是啊,他是一个傻子,我也不知道他怎麽做到的,他居然爬进了通道,一路跌跌撞撞跟进了通道,他死在入口处嘛,被一个小狐妖吃掉的。”      “只有他吗?”      “只有他啊。”      “他想必爱你的厉害。”临花喃喃自语,“他是一个人,被吃掉後就剩了那些感情吧?这麽多年,那些感情都没散,还能将你放出天地线。”      “是啊。”凤行低眉顺眼,“他给我留了一个琉璃球和一盘豌豆黄,他自己喜欢吃那玩意儿,总以为我也喜欢吃,他到死都记得。”      “这样麽?”临花拍拍手,“那也不错了,天地间还有真正惦记你的人是不是?”他缩缩肩膀,“我总是梦想,有一天能有一个人为我哭一场,是真的那种哭啊,然後痛痛快快地死去,多好。”      “你也曾经深陷噩梦拔不出来吗?”      临花神情淡淡的:“凤行,你是个纯粹的人。”   “我一直是个软弱的人啊。”      “你长大了。”临花说。      凤行一愣,旋即抗议:“说的你好像是我老爹一样。”      “可是你好不容易长大了,却又要你送死,会不会很残忍?”临花说,表情奇怪,“你觉得呢?”      “不会啊。”凤行耸耸肩,“你养一只猪,虽然只是东喂一勺子,西给一棵草,可是你起码赋予了它一次生命,然後等到它长大了,养的白白胖胖了,自然是要宰杀吃掉的,否则难道还要养著它一辈子?”      “有道理。”临花点头,又想起什麽,“喂,什麽叫赋予生命,说的好像我是母猪,你是猪仔一样。”      “就算真要比喻,母猪也是临水吧?”凤行道。      临花没有接茬这句:“可是那猪已经进化到了恐龙了,你觉得主人还能宰了他麽?”      “可是对猪来说,最幸福的时候,还是那时候潦草躺在猪圈里,让主人喂食的时候啊,虽然知道可能以後会被宰杀,可是起码那段日子很快乐啊。有时候本质这东西其实很倔强的,你以为已经变了,可是它还在那里,它的心里,依旧觉得在满是泥浆猪粪的猪圈里打滚比睥睨世界来的愉快,并不是谁都喜欢高高在上的屠戮啊。”凤行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喜欢做猪猡?”      “喜欢啊。”凤行站起来,神色淡淡的,“可是有时候也会有些很任性的宠物啊,比如说,既然主人不要它了,那麽就大家一起毁掉吧,那样就都在一起了。”      临花耸耸肩:“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恶心。”      凤行唔了一声,青君等著他说什麽,却没有下文了。      “我意思是看到你,觉得我自己恶心。”临花也站起来,抻了个懒腰,“你是唯一一个我能完全听到心声的人,心里没有任何秘密啊。”      “大概因为我比较蠢吧。”      “是啊。”临花淡淡说,“傻逼透顶。”      “那傻逼我要去睡觉了。”凤行说,细细地笑了一笑,小梨涡浅浅的,“那祝你们嘘嘘愉快咯,轮到我死的时候叫我。”      他张开双臂,像是喝醉了那样拥抱天空:“要结束了,我真高兴啊。”他哈哈大笑,皮肤一层温暖的白光,小脸上满是兴奋,“我突然很想再吃一盘豌豆黄。”      &      “你们到底在说什麽?”凤行蹦蹦跳跳地走了,似乎真的去睡觉了,青君忍耐住性子,这会儿终於忍不住问出来。      “过河拆桥啊。”临花道,“谁能真正把魔兽都留下来呢,它们於我们来说其实也很危险啊,用完了我们就要杀掉它们啊,否则如果以後凤行疯了怎麽办?”      “什麽?”      “凤行是要死的啊。”临花很淡定,“那麽多魔兽呢,定了契约的话,饲主死了,魔兽也就会死了吧。”      “他这样的力量,谁能杀了他?”青君不相信,想起刚才那些物化的情绪。      “他会自己去死啊。”临花理所当然地说,“他跟我一样,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啊。”      “什麽?”青君只会说这句。      “穿越归墟的时候,那里是极致的虚无啊,你会觉得回到了空茫。”临花干巴巴地解释,“就类似於沈迷梦中无法自拔吧,嗯,那种时候,就需要有人叫你起床咯,否则你无法从天地线里起床。”      “叫你起床?”      “是啊,叩门砖是感情。”      “什麽感情?”      “不管什麽感情啊。”临花说,“浓的厚的薄的浅的,都是感情,都能给他清醒的力量,可是他最後只获得了他生为人类的时哥哥留下的一点点残念啊。”      “那有什麽关系?反正他活著出来了啊。”青君疑惑。      “可是他爱临水啊,爱到可以穿越归墟,在那里潜伏一千年啊,甚至能摧毁自己,他有最强的意志力。”临花道,“你还没听懂吗?他穿越归墟时,哪怕临水有一点点喜欢他,不管是爱情还是同情或者朋友之类的,他都能感觉到,可是什麽都没有啊。”      什麽都没有啊。      生活了五百二十七年啊,熟悉的像是彼此的手脚啊,可是最终还是什麽都没有啊,他送你去战场,他说我希望你回来啊,可是他心里从来没有真的在乎过啊,你在他的生命里连一缕清风都算不上啊。      就是这麽难受啊,所以凤行早已不再是凤行了。      “这样麽?”青君低声。      “就是这样啊。”临花微笑,“所以其实最後真的是猪猡还是恐龙已经无所谓啦,在那里慢慢地等,把心绞碎,然後成灰,吹干,所以他是真的无所谓啊。”      “无所谓到去死?”      “他不介意活著,可是也不介意死去啊,如果死亡更能得到临水喜欢的话,他何乐而不为呢?”      临花说的很轻松,轻松的好像利用一个人的爱让他去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样,那样的自然与安静。      那是生命啊,可是他们都弃若贫履。      “我讨厌临水。”青君道。      “可是不喜欢一个人有什麽错呢?”临花反驳。      “不喜欢没错,但是暧昧到了让人多情就有错了。”      “你怎麽知道不是凤行自作多情呢?”      “什麽?”      “我是说。”临花笑了一下,“所以你觉得,到底是我爱自作多情,还是你爱暧昧呢?”      青君被他问的无法回答。      “所以咯,有时候,喜欢了也就这样了,根本没有什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都是骗人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怎麽努力也没办法啊。”      他想凤行真惨啊,他做什麽临水也不会在乎吧,可是为什麽他还要那样努力呢?      纵然你那样努力又如何呢?牺牲算什麽?奉献算什麽?你天天跟他在一起,他心里装著别人,你看著他的时候,他想他的眼睛真亮啊,他的嘴唇真好看啊,可是他的心里只是想用他的眼睛,看他心中的那人啊。      你们坐那麽近,可是你摸不到他的心。      他是一幅画,而你却是赏画人,你不能碰触啊,只能静静地看,看他蔓延出美好的线条,展现出生活最美的画卷。      於是最後,你叹息一声,淡淡地说,我无所谓啊。      只能无所谓啊,因为没人会在乎啊。      你哭了你笑了你寂寞了或者你高兴了那又如何呢?他都不想知道啊,或者他知道了也无所谓啊。      哪怕你认真付出了,为了他送上命,他也只会哈哈一笑,说那个傻逼真傻。      那个傻逼懦弱又胆小,就算获得了世界的力量,他也还是胆小的啊,他在暗处偷窥著,像是一只老鼠,永远见不了光,哪怕他其实那样的光芒万丈。      他真是讨厌死凤行了,总觉得像看到了自己,傻逼透顶的自己。      青君不解:“为什麽不再努力一把呢?说不定就成功了啊?”      临花看著他:“怎麽努力呢?还能怎麽努力呢?你身边围绕了一圈女孩子,你英俊多金,你有忠诚的下属,你什麽都有,你觉得自己都是贪心的,明明已经有了那麽多了,为什麽还要执著呢?”      他轻轻地喘气:“我在斑斓山跟他生活了一段时间,我总觉得他很傻逼。”他说,很直接,“不说出口的感情永远没用,他就那麽拖拉著啊,离开斑斓山去归墟的时候他拽著临水衣袖哭,可是他还是不说话啊,可是现在你想,为什麽他不说话啊。”      因为他知道说了没用啊。      连他哀哭的时候,都没人愿意去理解他,那他说的什麽,又有谁会去在乎呢?徒增别人烦恼罢了。      他在归墟那里过很久很久,他把自己的一部分吞噬,他不思念也不怀想,他每天跟自己说话,然後他回来,牛逼哄哄的回来,你以为他蜕变了,可是他还是那样怯怯地微笑,他说他还是想做回猪猡。      有些傻逼骨子里就是傻逼,怎麽蜕变也没用,就像那个留下豌豆黄的傻子,到死都不知道为什麽坚持啊。      他觉得心里有一种奔流的痛感,像是一条大何,湍急的撞击过他的心,那样的迅疾与疼痛,他甚至抓不住疼痛重点。      凤行给他展示了他的下场,他们一样的下场。      他不怜悯凤行,因为他跟凤行都是一样的二货,结局无疾而终,成全别人,毁了自己。      可是那就是他们的宿命啊,他们除了努力还能怎麽办呢?拼命拼命地努力,就算最後什麽也没有获得,也满足了。      岁月那麽长,他们深深浅浅地跋涉过来,把最初的感情磨到最薄,然後义无反顾地去死,蠢得让人唏嘘。      到底为什麽会有那麽多的蠢货啊!      “我去撒尿了。”临花用力说,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在说凤行还是在说自己,“不用太同情他,不值得,路是他选的。”      “可是那样很可怜吧。”青君犹豫著说。      “未来不会开花的话,起码不要把记忆也毁了吧。”他微微一笑,“没什麽可怜的,没有用的感情对於别人来说是困扰。”      厕所在很远的地方,临花转身走了,他不是凤行,还做不到就地解决的地步。      “为什麽?”青君冲他大叫,突然问到了关键,“你怎麽会知道抵达归墟的时候,会有天地线!”      连他这个曾经的缔造者之一都不知道。      他们站的很远,彼此相望,相似隔了一个世纪,空气里还弥漫著醋味,像下了一场酸涩的小雨,轻轻舔唇的时候,舌尖都会弥漫出一股酸意,酸的你觉得绝望。      “我去过那里啊。”临花安静了片刻,笑了起来,声音嫋嫋,遥遥穿过这场酸雨,“我也去过那里啊。”      他像是在做梦,声音轻轻地飘过来:“那里什麽都没有啊,空茫茫的一片,你慢慢走过去,好像走了一千年,偶尔会有一点点东西点缀,然後你便欣喜若狂啊。”      “我看到父亲对我的感情,那是一株小小的小草,很小很小,但是很绿很绿啊,我也看到了将离对我的感情,那是一页书,然後还有芙蓉的,是一朵小小的花。”他掰著手指认真数了数,“我一共收获了五个感情,我走了很久很久,那里很大很大,我想我大概走了有百年那麽久吧,可是那点点感情还不够组成一把钥匙的,我便想,我走不出去了。”      那麽漫长的一生,他收获了五个感情,然後他把那些感情组织在一起,他发现,那些感情淡的甚至不能组成钥匙的万分之一啊。      那里面没有纯粹的感情啊,父亲的是一点点血脉的关心,所以是绿色的希望,将离的是那个夜晚共度的安静,所以那是一点点惺惺相惜,芙蓉的那是一点朵小小的花,那是少女的一点点同情与悲悯,临水给了他一一滴雨水,那是兄弟的一点点维系,还有一丝丝从异界飞来的灰尘,那是他母亲最终对他微弱的思念。      所有了,那是他所有的感情,世界万千大,你有数不清的下属,用不完的财富,可是你到了归墟里,那里的通行证只有一点点感情,而你贫穷的甚至开不了门。      “然後呢?”      “然後,没有然後了啊。”临花的声音低下去,“没有了。”      然後他以为他出不去了,他抵在大门上面,他想自己那麽失败,原来他那麽的贫穷,他跪在门边低哭,那时候他不怕丢人也不怕嘲笑,他只是像个孩子,在那个看不见天际的地方哭。      可是那里也眼泪也出不来啊,於是只能半跪著看天空啊。      那麽那麽多的雾气,他以为他再也出不去了,可是最终大门还是开了,他跪在那里,大雾弥漫,可是雾气不是白色的,而是金黄色的,那上面有一颗大大的太阳。      青君总是在问他,为什麽确定他是喜欢他的,他不想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暗夜那麽黑,浓雾那麽厚,可是有一个人的感情从天空飞来,温暖明亮,照亮了一切,它那那样的有力,甚至能让大门轰然洞开放你出去。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我会一直一直原谅你,永远也不会怪你啊。”临花低声嘟哝,“我怎麽会怪你呢。”      那麽绝望的时候,他的感情飞跃而来,灼热亮眼,穿越归墟化为太阳,将他释放出来。      他想一个人的一生其实总是一次被震撼的吧,那样的震撼直击心灵,将你败得体无完肤,从此以後,无论你再牛逼再厉害,却总是忍不住跪下去。      因为那一瞬你被俘虏了啊。      那样巨大的沈浮,从此以後,再多的错你也可以说没关系,再大的伤害你也可以笑著说无所谓。      被杀的血脉又如何,被伤害的身体又如何,哪怕被摧毁了精神也不如何,你早在那一瞬完完全全沈沦了。      尽管那样浓厚到化成炙热的太阳的感情,也不过是杀意恨意与稍稍的惺惺相惜罢了,可是他还是很想努力把那浓厚的感情转为爱情啊。      那样的救赎,无人可以再逃脱,生不能,死也不能。 百花杀 90 梦中了了醉中醒   虽然睡不睡都无所谓,不过临花还是觉得睡觉比较好,反正闲著也是闲著,他老祖宗都是万恶的阶级有钱货,留下的寝宫雕廊画栋层楼叠榭都是锦天绣地的,他自己选了一个小偏厅,把青君按到隔壁去,便安安静静地睡觉了。      人间养成的习惯,不到深夜睡不著,他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了大半夜,一会儿是他母亲一会儿是他父亲,间或还能插著几个奇怪的回忆,等到有睡意的时候,已经天快亮了,但饶是如此,也没有睡多久,很快便被热醒了。      大概是又出事了吧,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这地方之前撕裂过封印,露出了痕迹,已经不安全了。      不过现如今,应该也翻不出花样来,只是这里也不能住了。      两天没刮胡子了,下巴上刺刺的,他从柜子上拿了一把小折刀,正打了水要洗脸,外面却传来了低低的谈话声。      他推开窗子,晨光微曦,朱红的窗梗上还粘附著露珠,微微的荧光,衬得远处的灰色雾气浓浓的。      凤行赤脚走在地上,临花不知道他什麽时候起来的,不过他显然是睡了一半被惊醒的,连衣服都没换,只穿了一件襟袍大开的丝绸衬衫。      白天金砖铺就的土地这会儿全部融化了,金色的液体溶溶流动,像是流动的河流,瞧起来温温润润的,但是碰起来绝对会要你好看──那温度可能直接将皮肉烫熟了。      “杂种。”凤行低骂,用力踩了踩脚下金色的泥浆,脸上恶狠狠的,“老子早晚要杀了你。”      如此高热的温度,应该是钦丕跟过来了,临花想,结界太硬,钦丕进不来,便用高温在融化,金砖铺就的地方温度最容易聚热,於是那边便先融化了。      “不要过来。”凤行大叫,在泥土里重重跺脚,像是一只愤怒的小鸟,呼啦一下子冲出去,拦住了出门的青君。      “怎麽了?”      青君茫然地看看凤行,又看了一眼趴在窗梗上的临花,他也是刚睡醒,睡眼朦胧,睡痕宛然。      “揍人。”凤行飞快回答,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滚进去,我把温度恢复之前,不许出来。”      青君站在泥浆前面,嫋嫋的热气将他蒸腾的脸颊绯红,临花看了看咕噜咕噜冒泡的金色泥浆,冲他笑了笑,然後将窗子关了起来。      &      临花再次开窗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恢复了平静,他隔壁的门紧紧关著,他瞥了两眼,还是什麽都没说。      昨晚之後,他就没跟青君说过话了,他想青君应该猜到了他隐瞒下去的话。      其实蛮讨厌那种怜悯的,因为自己太贫乏所以同情,可是又会觉得,如果真是同情的话,其实也很好啊,起码靠的更近了。      “你在这里干什麽?”      凤行弄好了一切,居然没去睡觉,蹲在树下捅蚂蚁窝,蚂蚁有三四个窝,他扯了一块布沾了水把窝全部都堵上,然後逼著蚂蚁从一个洞出来,他便在那里一个一个数蚂蚁。      “蚁後还没出来。”      临花站到他身後,凤行立刻兴致勃勃地汇报:“工蚁出来了一百三十八只,有一个小队还带了半只毛毛虫出来。”      “想要蚁後出来,要拿水灌。”临花肯定道,对这个相当有经验,蹲下去看了一会儿,“要不要我帮忙?”      他也皮蛋过一段时间,还是比较会玩的。      “灌了水就会死光了诶。”凤行摇摇头。      “我明天就走。”临花说,戳戳他的肩膀,“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跟你走干嘛?”      “3P呗,还能干嘛。”      “笑出腹肌来了。”凤行笑起来。      临花伸手去摸了一把,饱满的八块腹肌,手感忒好,他忍不住也笑起来:“金刚芭比。”      凤行长了一张文弱的脸,可是这力量真是杠杠的,他还记得那年在斑斓山,他们并排躺在一起,这小子清俊又斯文,眨眼经年,居然已经有这麽大的力气了。      “你好像小了一点。”临花点点点,比划了一下,“我记得那时候你还是十七八的样子,现在反倒成了十四五了。”      “逆生长了吧?”凤行拽拽衣摆,把身体遮好,又拨了拨头发,“幼齿麽?”      “幼齿。”临花点头,再次去摸他的肚皮,“所以觉得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了不起我们扮成一家三口咯,叫我两声老爹你又不会死。”      留著凤行垫底会好很多,可是他总是觉得,太残忍了啊。      活生生的人,会哭会笑还会说白烂的话,可是有一天,你就发现到尽头了,从此以後你再也见不到了,而如果他不知道你还能觉得怜悯,而你知道他去送死,总是觉得萧瑟。      “你又不是没有,摸个毛线啊。”凤行拍开他的手,将他那个乾坤袋拽出来,又开始往外面拽东西,临花期待地看著他,觉得这会儿也该吃早饭了,谁知道凤行却掏出了一个PSP。      “你带发电机了?”临花的眼睛亮起来。      “带了。”凤行无精打采,“我还带电脑了,但是没办法上网。”      “玩游戏也很好啊。”临花的眼睛闪闪发光,凤行把PSP捏紧,下意识地把屁股往後挪了挪。      “我的。”      “见者有份嘛。”      两人僵持了一阵,凤行举起手投降:“我找个双人游戏。”      他在PSP里翻了一会儿,他玩的都是格斗类的,双人模式的少,翻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冒险双人的。      “我要做海绵宝宝。”临花斩钉截铁,屏幕上显出的是吐泡泡大作战,右边是黄色的海绵宝宝,左边是傻兮兮的派大星。      凤行相当爽快:“行。”      单机游戏总是弱智的多,虽然是号称冒险游戏,不过也简单的很,屏幕上有两条路,中间有荆棘、电炉、高山、海洋等障碍,谁先冲破障碍到终点吐出三十个泡泡谁就赢了。      游戏开始的时候,临花才知道为什麽凤行答应的爽快。      海绵宝宝在右边,他跟凤行挤在一起,势必要用左手去控制键盘,而他又不是一个左撇子。      海绵宝宝冲到荆棘的时候,派大星已经过了高山,还转过头来在高山上做了一个鄙夷的手势,临花气的不行,磕磕巴巴地穿越海洋到沙滩时,派大星已经坐在那里冲他吐泡泡了。      “啧啧。”凤行无意义地感叹,吐完了三十个泡泡的派大星在屏幕上噗噗地继续吐泡泡,“啧啧。”      “吐你妹啊……”      “那就送你吧,路上慢慢玩。”凤行被他骂了一顿,也没有生气,想了想干脆把乾坤袋一起给他,“里面东西挺多的,打发时间吧,话说,最深处还有安全套,巧克力味的,不要忘了啊。”      “滚啦。”临花低声说,“你为什麽要帮我。”      “因为我突然觉得,就要到头了啊。”凤行坐下来,拍拍大腿,“喂,要是能再见面,我请你吃豌豆黄啊。”      临花凑过去,将头搁在凤行的大腿上,少年的身体笔直的像一杆标枪,连大腿都是硬的,他躺在上面,仰头看天空,觉得天空真蓝真蓝啊。      “我不爱吃甜的。”临花说,“甜的吃多了嘴里发苦。”      “那我请你吃杨桃丁啊。”凤行道,“好不好?”      “怎麽不好。”临花点头,“我恍惚记得,顾西辞以前也喜欢吃这玩意儿。”      凤行用手轻轻的摸他的头发:“活下去吧。活下去吧。”      “嗯?”      “我帮你活下去吧。”凤行说,“虽然你不相信,可是我也爱过你啊。”他眉眼里有一层浅浅的白光,“你很好很好的。”      “哈哈,不要随便发好人卡。”      “我说真的啊。”凤行说,“我帮你吧,你要做人麽?还是想要什麽别的,我帮你。”      “我什麽都不想要。”      “真的啊?”      “真的啊。”      “那我们一起死好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诶。”      “滚。”      “哈哈。”      “那我真心实意地求你帮个忙。”临花说,凤行坐在草地上抽烟,烟灰薄薄的落了他一脸,有的还落进了他眼睛里,可是他觉得无所谓。      “说。”      “喜欢到底是什麽?”      “这是写论文研究吗?”凤行一愣,旋即笑起来,他一笑,手指上的烟便抖动的厉害,烟灰带著温热落到了脸上,细细密密的,从临花看来,像是下了一场温热的灰色小雪。      “我就是想知道。”临花说,“看你比较多情的样子。”      “这点上,你不遑多让啊,何必谦虚。”凤行看了他一眼,带著不怀好意的嘲笑。      “烟借我抽一口。”临花说,凤行把烟从嘴里拔出来,直接塞进他的嘴里,“小心点,别呛著了,叶子卷的很辣。”      他的话音未落,临花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通红。      “这就是喜欢了。”凤行拍拍他的额头,像是拍小孩子,而他的脸其实也只是一张小孩子的脸,“你抽烟的时候在想谁,因为谁会去抽烟,你刚才脑子里想的是谁,那你就喜欢谁了。”      临花咳嗽了好久,看来真的被呛得不轻:“我刚才想的是我会不会被你弄死了。”他瞪了凤行一眼,仔细研究手上的烟支,“你在里面加了什麽?大麻还是吗啡?”      “那玩意儿腐蚀不了我们的身体。”凤行瞥他一眼,“况且我也不觉得已经堕落到了要靠那玩意儿活著的地步了,我讨厌自欺欺人。”      临花乐了一下,把烟还给凤行:“这倒是,你一向分得清楚。”      阳光升了起来,照的一切都暖意洋洋的,临花看著天空,想明天又要开始奔波了就想吐血。      “他在看你。”凤行捅捅他的腰,突然悄声说,“东南角。”      西南角是青君住的地方,可是连窗户都没开,凤行飞快地瞥了一眼东南角的花丛。      “让他看。”临花也瞥了一眼,微微嘟囔,“这是一个混蛋。”      “要我帮你解决麽?”凤行突然道,细长的手指摸了摸临花的鼻子,像是摸一个玩具,“我消除记忆,保证谁都不能帮他恢复了,或者你想让我帮你建立一个虚拟的记忆,记忆里你们爱的死去活来?我保证效果一流,他一辈子也出不来。”      “听起来挺诱惑的。”      “那是。”      “那你为什麽不对临水用。”      凤行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说不出的温和:“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啊。”      “习惯什麽?”      “习惯了当个废柴啊。”凤行回答,“没什麽,既然已经一千年没有在一起,那就能一万年不在一起,然後一眨眼其实也就那样过了,有时候,就看你想不想挺过去了。我在归墟的时候,有时候还会弄点种子,在那里搞种植副业呢。”      “成功了?”      “失败了。”凤行淡淡的,“那里不适合生长,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再种也没用,可是你看,我在那里没有乐子,也活下来了吗,人不能太矫情,一矫情了就容易宠著自己,不得的不甘心。”      “你可是货真价实的天之骄子呐。”临花挠挠头,“你这麽说,真让我惊讶啊。”      “回不去了。”凤行说,“我有时候会想,我如果回来了,我要骑著神兽回来,牛逼哄哄地回到斑斓山,让他看我的实力,我幻想他看我那种惊喜的眼神,他想他会觉得骄傲的,那时候,如果我高兴,我就对他说,我们在一起吧,我若是不高兴,我就被他关起来,反正斑斓山都会是我的。”      那是每个人的梦。      你上学的时候,老师问你问题,你昨晚忙著看最新的小说,压根就没有复习,你被叫起来,无措地看著老师,周围没有同学提醒你,他们都在窃窃地笑,你便不由自主地想,要是这时候突然天降美女帅哥,他们一脚华丽地踢开门,冲你大叫,说喂喂喂那谁,你怎麽还在这里,你难道不知道因为你不在,华尔街昨晚都崩溃了吗?      他们手忙脚乱地冲你叫少爷,你看著同学渐渐震惊与豔羡的眼光,你接过美人送到手的手机,你得瑟的不得了,你睥睨你的同学,拽拽地用一堆爪哇语与电话那边交流,表现出分分锺上亿的架势来,      那是你的梦,那种深层次渴望认可的梦。      凤行叹了一口气:“可是等我获得力量的时候,我发现还是那样啊。”      你还是你,弱弱小小的你,你喜欢小动物,你同情弱者,你不是那个牛逼哄哄叱吒风云的新世界主人,你还是只是想怯怯生生地看著他,跟在他身後做废柴的小跟班。      “真贱呐。”临花点评,大声宣布,“强硬一点嘛。”      “喜欢的时候,谁没贱过。”凤行闷闷地笑,“不过要我说,反正你都要死了,就不要多想了,好好乐乐咯。”      “怎麽乐?”      “那边在看著嘛。”凤行掰著他的下巴,做出要亲下去的架势,“要不这样,我们实验一下,看看他的反应?不过这纯属友情帮助,你可别打我。”      “有种你就亲啊。”临花嘟哝,“你以前亲的很少麽?”      凤行一愣,大概是想起了什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现出原形来我抱抱。”      “滚。”      “心肝肉儿,秀出来我抱抱,快。”凤行笑的要喘不上气了,“哎呀,不要害羞嘛,你什麽形态我没看过啊,我还帮你擦过屁股……”      那是在斑斓山的时候了,凤行说的眉飞色舞,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的。      临花抬起头,花丛那里空空的,刚才站在那里的青色影子好像一个幻觉。      或者其实那一直是个幻觉吧,他坚持的莫名其妙,因为对方完全不知道。      “啧啧。”青君叹气,“你说他这是真不在乎还是太嫉妒了跑了?”      “帮我一个忙吧。”临花看了一会儿花丛,想了想,“帮忙吧。”      “交换。”      “你刚才还说免费帮我的!”      “可是你刚才说不要,你错过机会了。”凤行淡淡道,“现在我又不想帮了,所以请你拿出东西来交换。”      临花愤怒地看著他,顿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这个小孩子曾经干净的像水啊,尽管他不喜欢,却也不得不承认,那种干净是极其珍贵的,可是如今,他们躺在一起,随便胡扯,可是他再也看不穿他了。      他能听到凤行的心声,那里从不设防,可是他什麽也分辨不出来,那颗心里什麽都没有,沈沈一片。      真难受啊。      “你要什麽?”      “也帮我一个忙咯。”      “现在还有你做不到的事情?”临花再次叹气,“漫天要价啊。”      “你不愿意我们就不谈了呗。”      “好吧。”临花妥协,“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当然是你先说咯。”凤行拍拍他的脸蛋,花瓣从他的指缝间絮絮而下,“不过其实我能猜出来你想干什麽。”      “你想消除他的记忆力是不是?”凤行狡黠地笑笑,“把你从他的记忆里洗去,唉,我说你真是个怂蛋,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替他著想啊。”      “我哪有这麽情圣。”临花很委屈,凑近青君耳朵讲了两句,後者睁大了眼睛,显然被震惊了。      “你真禽兽啊。”凤行大声说,尤其是在说禽兽的时候,特地加重了声音。      “我喜欢睚眦必报嘛。”      “睚眦必报?”凤行看了他一眼,眼神温柔而克制,“你觉得这是好品质吗?如果是的话,那我是不是也该学一学?”      “什麽?”临花一愣,“喂,不能因为他不喜欢你,就要报复吧?”      “你当年伪装成兴柔君的样子伤害临水,临水又去杀了兴柔君。”凤行静静地看著他,“如果没有你们两个,我还是帝星兴柔,安安稳稳地做我的神仙,你不记得了是吗?”      他嘲讽地一笑:“也是哦,你被伤害了,你就要死死记得,要伤害回去,那你伤害别人呢?”他拍拍临花的头,“我至今连你一声对不起都没听到。”      临花怔怔地看著他。      “对不起。”他手足无措,他居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      没错,兴柔君完完全全是被他毁掉的。      “没关系。”凤行说,“我无意於找茬,不过你总该记得,你欠过我的,就像青君欠你的,被原谅的时候,偶尔大方一点原谅别人嘛。”      “怎麽原谅?”      “就这麽原谅咯,还能怎麽办。”凤行奇怪地看著他,“你好矛盾啊,要我说,真的走不下去了,就放手呗,努力到尽头了就放手,还没努力到尽头就继续努力,纠结啥啊。”      “就这样吗?”      凤行更加奇怪了:“不然怎样?你死了,全世界都剧终了,剧终之前硬一把不是很好嘛。”      这世界上,总是很奇怪,比如凤行,他去办事,哭哭啼啼的,然後他哭著把事情办完了,而像他,牛逼哄哄地带著一队人办事,最终总是被事情办了。      聪明又如何?最後斑斓山是临水的。血统好又如何?最後他一个族人也没有,而他又为什麽非要执著於母亲的话呢,他明明也可以自己找女人生下後代,让本族继续开枝散叶。纵然是他以为的痴情,最後他又得到了什麽呢?溃败的一塌糊涂,他嘲笑凤行的时候,他自己甚至连凤行都不如,起码凤行是真的走到头了。      他就像一个好学生,平时考试总是拔尖的,高考的时候却能考的一塌糊涂,可是平时好又有什麽用?      “这麽看我干什麽?”凤行回应他的眼神,懒洋洋的。      “谢谢。”      “不客气。”凤行还是懒懒的,“想通了就好,想不通也没关系,我就是觉得……已经这样了,你总要有一次机会说我操这世界吧。” 百花杀 91 只渊明   昔日最繁华的禅城似乎已经死去,如今只有一个虚虚的空壳,来往依旧热闹,却不再云蒸霞蔚,祥云飘飘。      临花牵了一匹马慢慢走过,在魔界这地方,驾龙驭凤骑鹤跨狮都不奇怪,牵一匹小马反而比较奇怪,来往的小妖都盯著他,有些眼神还颇为奇怪。      凤行一路走在最前面,他又小了一分,已经差不多十二三岁了,清清秀秀的稚气少年,凑在前面的墙壁上看热闹。      “诶,你真的被通缉了。”凤行看了一会儿,回来汇报,墙壁上赤红色的火焰通缉令硕大无朋,“魔君说你通敌卖国……这是什麽罪名啊?他就不能找个像样的文书吗?嗯,下面有解释,说你归顺了天界,堕落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青君又迅速看临花,“什麽情况,这算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你什麽时候成天界的了?”      “是他亲自下的督令?”      “肯定不是。”凤行一口咬定,“这不是他的字迹,他的字是我亲自教的,写的比这个好看多了。”他想了一想,“不过他现在是魔君诶,这种小事应该不用他亲自干吧?”      临花冷笑一声。      “叫你变个样子。”凤行抱怨,“你非不肯,出事了吧。”      通缉令上自然有临花的样子,非常不错,居然还会动,挤在一起看告示的小妖怪都在悄悄往这边看,眼睛诡异又恐惧。      他们已经看出了临花的身份,固然想揭榜挺好魔君,但是又想起了贵族们铁血的手腕,执羽君成名至今,虽然不爱作威作福,但是脾气也不大好,可能并不介意洗掉一个城市让他开心一下。      毕竟这只是一个城市,执羽君是个王。      “我就一张脸。”临花淡淡的,“就算丑也没有到吓人的地步,为什麽要变成别的样子?”      “那他们你自己解决咯?”      “当然是我解决。”临花拍拍他的肩膀,“我可不想被人控告虐待儿童,孩子。”      凤行脾气如今当真不错,被说儿童也就乖乖地站到一边当儿童去了,如果他能够不要站在一边一脸“收拾这种杂种确实不要我出手”的百无聊赖和不耐烦,可能更好一点。      一帮小妖涌了过来,大概是团队庞大,心安了很多,所以便连送死都不怕了,一层一层挤过来,也不知道是好战还是魔君真的许诺了什麽封王拜相的好处。      “真不公平。”临花点评,指著潮水般涌上来的小妖有点怜悯,“如果不是出生优秀,修炼一万年也未必比得上一个血脉高的。”      “也不是吧。”凤行咬著手指,“你血统蛮好的,但你也混的不怎麽样嘛。碧水君血统不高,倒是混的不错,不过他毕竟是魔君的儿子,也是占了肚皮优势的。”      他说碧水君,说的心平气静,临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我还以为你要说他勤奋刻苦所以天道勤酬之类的话呢。”      “在一个平台上,勤奋点的自然更拔尖,但是不在一个平台上,再勤奋也是枉然。”他指了指临花身後的,“你见过这货修炼吗?见过他努力吗?他浑浑噩噩的,照样光耀四海。”      临花回过头,青君面无表情,好像他们评价的不是他,那些话都与他无关似的。      从昨天开始,青君就没有再说过话了,也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阴谋,一脸严肃的样子,好像天要塌了似的。      “这可不是麽?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精英,算了,精英督战,我来解决吧。”临花张开手,一朵白色的小花绽放在他的指尖,他咳嗽了两声,透明的小花战栗了两下,陡然谢了。      花儿碎的纷纷如落灰,在清风中飞扬,落地成絮。      临花静默了两秒,吐出一口血,再一朵花绽放出来,这次却不再是绽放在他指尖,开到了他的眉梢处。      爱之花谢了之後,他就再也开不了花了,他曾经一度以为,他是被拒绝了,可是现如今,它居然又开了。      他摸摸眼角,看著凤行同情又骇然的眼睛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不开了呢。”      血红的花蔓延下来,狭长细小,中间一点点米珠大的蕊心,他用力摩擦了一下,看了看指尖上的红,叹了一口气。      “这麽骚包的红,我以後怎麽见人啊。”      最後一朵血之花终於开了。      从此以後,血战不竭,反复至死。      “其实挺好看的。”凤行安慰他,“比白色的好看多了。”他说的实话,临花眉眼端庄,一旦有点儿什麽花俏的东西就显得特别妩媚,那种英武里夹著的薄薄媚气,怎麽看很风流。      “可是我是男的,要好看干什麽?”临花大怒,“非要有这个,我还是喜欢黑色的那朵。”      开黑色那朵的时候,他正在人间,那会儿他还和青君交好──起码表面上交好,他不能说那段岁月是最美好的,但是总是忍不住想起来。      其实真的可能也没有那麽美好吧,因为要四处吞食恶灵,满世界奔波,可是回忆起来,好像就是很高兴,执著地相信那时候他是非常愉快的。      记忆这东西很会骗人,特擅长美化,可是如果没有这些美化,回想起来多麽的空白啊。      “开都开了,要不你买个OK绷贴上。”凤行不负责任地建议,“或者拿刀切个口子算了,说来你常打架,身上一个伤疤都没有,你不觉得羞耻麽?嗯,那可是男人的勋章啊。”      “都是勋章才可耻吧,通过惨胜才能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有什麽好骄傲的。”临花随口胡扯,花朵开在眼角,像是沸腾的开水烫的他浑身难受,他知道那是烙印开了,那种疼痛让他焦躁,可是他不能叫出来,於是便只能通过胡扯分散注意力。      他捂住眼睛,烙印在他後背,他很想用手去碰一碰,可是他知道,碰了也没有用,只有那个烙印烫到了他灵魂上面,契约才算完成。      司花掌水的都要付出代价,你有了那些灵力,就要献出你的灵魂,临花从来搞不清那些太古魔法,他只模糊知道,这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毕竟他承受过太多次了,只是每次都让他受不了。      大概是少年版的凤行真的太像儿童了,或者青君那张豔若桃李的脸太闪了,总之他捂起眼睛的那刻起,先前还在忍耐著的小妖便忍耐不住了,各种蠢蠢欲动。      一个王族,如果真的那麽容易消灭,称什麽王族呢,正常状态下,随便一个王族都能消灭一个城市,临花烦躁地想,他很疼,疼的很想干点什麽,这些小妖们就在找死。      但是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杀他们,倒不是什麽生而平等之类的破观念,他只是单纯觉得那样会难受。      小妖大概也有亲人情人什麽的吧,想想总有那麽一个人在家里等小妖,像他一样坐在屋子里等青君,而等待的人等不到该多伤心。      他记得那夜将离坐在湖畔的眼神,失去的痛苦能让一个小妖杀了肥尾,那种极致的痛苦膨胀在将离眼里。      等不到小狐狸,所以他的世界从此以後再无欢喜,想想就觉得萧瑟啊。      那年他在田埂上唱歌,青君去买东西,他想中午可以煮肉汤喝,然後青君就被大兵打死了。      哪怕蝼蚁,都有蝼蚁的悲哀吧。      “滚开。”      他们越靠越近,将他们包围起来,临花直起腰,打算先揍几个蠢货,然後再找个地方让烙印打完,但是他还没有开口,便听到那个从昨天起就哑了的声音。      浅红色的火光冒出来,像是浅色的烟花爆炸在空气里,有种血腥的美,临花迅速放下眼睛,红色的细末子像是初雪一样纷纷扬扬。      “我说了後退,你耳朵聋掉了吗?”青君缩回手,懒洋洋地抱怨,他的指尖冒著青烟,外围一圈小妖已经化成了粉末,余下的小妖潮水一样的溃败了。      “哇哦。”凤行惊叹,“果然是精英!”      “为什麽你每次杀妖怪的时候都这麽利落,轮到你对决的时候,你就一副我是弱受,我什麽都不会你要保护我的架势。”临花喃喃自语,他原本想出手的,但显然他动作慢多了,甚至还没来得及伸出手。      “你不想杀他们。”青君沈默了一会儿,“我无所谓。”      “你怎麽知道我不想?”      “杀了几个,震慑一下,他们就识相了,比前赴後继的送死更好。”青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冷著脸看慢慢逃掉的小妖,“同类残杀总归不舒服,换成我无所谓。”      临花皱起眉头,用力按了一下背脊,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样的青君不对劲,他以为只是争吵後的短暂不搭理,但是这个青君显然很奇怪。      虽然他喜欢青君,但是他也得承认,这个神仙从来不会体贴的,而且还能是如此的换位思考法的体贴,他对此从来不在乎,这就像你不能指望有一天猪突然温柔唱起了歌,但是今天显然不对头。      “你怎麽了?” 百花杀 92 是前生(上)   汗水爬上额头的时候,青君才发现人间已经到了夏天了,他碰了碰湿漉漉的额发,等了等才开口。      “我们在躲什麽?”      临花正在挑衣服,贵族风范十足,夏尔凡的全套,BRUNO MAGLI的鞋子,他坐在那里看杂志,而调香师在给他配香水。      “他们要掐架,我们又玩不过他们,难道不该跑路吗?”临花带了墨镜,遮住了琥珀色的眼眸,隔著一层漆黑的墨镜瞄了他一眼,“你打算一会儿就穿这玩意儿跟我去吃饭?”      青君想不通为什麽他们这种神魔还要花时间去穿衣服,但是临花格外坚持,他也不好说什麽,虽然他明显记得,以前临花分明不太注意穿这类的。      “在人间难道比较安全?”      “去换衣服。”临花挑剔地看著他,指了指衣架,“如果不相信我,你可以滚蛋。”      青君抿了抿嘴,看了临花一眼,乖乖地去拿了衣服,只是进换衣室的时候,他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如果你不想带我,我随时可以滚蛋。”      他关上门的瞬间,临花手上的杂志正砸过去,那一瞬的发力太过剽悍,门板碎了一个大洞,书籍落在地上,临花与青君隔著一扇破裂的门两两对视。      “那你就滚吧。”临花一字一顿地道,他很少这麽气急败坏,这次却气得要命,如果不是有惶恐的人类服务员在,他恐怕就要上去拆房子了。      他们刚刚到达人界,在魔界的那场谈话相当不愉快,因为无论他怎麽逼问,青君都不肯说怎麽了。      凤行显然不是好的调停人,居然建议他们俩打一场来决定交代不交代,临花虽然觉得这主意很龌蹉,但还是同意了,但青君却死活不肯。      血之花不会无缘无故地开,青君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便体贴,临花抓住他的手来人界的途中,才发现青君玩了什麽花样。      “我不需要那东西!”临花恨恨地,“要是捅死你我能满足了,我一早就满足了。”      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蹲下去收拾东西,青君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高昂奢侈品,慢吞吞地回答“我又不是为了满足你。”   血之花开了,非常简单,因为青君夜里不知道在房子捣鼓了什麽,临花猜可能是去回忆了,然後想起了怎麽开花。      太古订下的契约,每开一朵都要引子,有时候是一场杀戮,那可能是斗之花,有时候是一场心动,那是爱之花,有时候是一霎的欲望,那是淫之花,但是血之花要开,需要的却是一场挑衅。      皓灵天帝在掌花方面其实比临花还好,他才是掌花的祖宗,只是因为觉得这玩意儿太花俏了,更喜欢拿大刀去砍,但是显然他的能力还是有的,捣鼓了一晚上,居然顺利把临花的血之花催发开了。      他曾经试图让临水帮他开一次血之花,可是却被拒绝了,这次青君顺利开了,却不得不让他郁闷。      “我怀疑你有病。”临花喃喃自语,看了看手腕上透明的契约线,“你明明知道我杀不死你的。”      “这次可以了。”青君迅速回答,“不是你杀,是花。”他给临花解释,“只要你的杀意够浓,灵魂够炙热,你可以命令它杀了我。”      太古留下的花种,临花从来没搞清那是什麽玩意儿,但是他清楚青君讲的是真的,因为他曾经那麽干过。      只要你放弃更多的灵魂和热情,花朵会无限制地满足你的要求,直到你完全被它吞噬掉,成为它的一部分。      “哦。”      青君再次用力点头,好像在说,没错,就是这样,只要你真心实意地想杀死我,这次你就能动手了。      早先你早点愿意跟我契约,我肯定把你杀了,这会儿你再愿意让我杀了,还有什麽用?      临花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有点无力。      最悲伤的是,你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了最後,他还以为,其实你是想杀他的。      虽然他有时候也确实想杀了青君就是了。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踢踢沙发,服务生训练有素,一点点也没有被他们不知所谓的谈话惊到,居然以最快的动作收拾好了动作带著青君去别的房间回衣服了。      “我在外面等你。”他说。      &      迈巴赫平稳地开著,临花甚至不用看前方,低著头在手机上收蘑菇,他的头发留的有点长,甚至连眼睛都遮住了。      “帝……帝座,帝座。”一个毛团子小小声地叫,可怜巴巴地抖成一团,他一靠近青君,就开始炸毛,连话都说不周全。      “我都忘了你还是天帝!”临花稍稍抬头瞄了一眼团在座椅上的毛团子,“不过你不觉得你这样的下属太丢人了麽?”      这是一只云豹,连乳牙都没换,青君甚至怀疑它都不会变形呢。      皓灵帝君甚少在天庭,帝君府便也没什麽小仙,青君也不爱进进出出的小仙童,但是他恍惚记著,按照划分,自己阶下怎麽著也该有一两百小仙的,有些甚至位阶还不低,如雨师风伯天枢等,怎麽如今会派这麽个乳牙都没换的小豹子来。      当然,天界压根就不该派神仙过来。      “帝……帝座。”毛团子瑟瑟发抖,又叫了一声,眼巴巴地看著青君,它是刚刚被捡到的,那还是因为它趴在车轮上,临花开车门的时候看它可怜,一把拉下来的。      “大帝对你够意思啊。”临花随口感叹,“你看我都被通缉了,你丫挺的居然还没被废除封号。”      堂堂四方天帝之一,从来都只爱瞎晃的,一年中绝大部分都在人间,临花都忍不住佩服大帝,能够忍受青君尸位素餐这麽久还不爆发。      “那是因为废除封号算是小惩戒,等著送我上斩神台才是真惩罚。”青君随口回答,指尖动了动,“你是哪个座下的?”      小云豹牙齿咯吱咯吱作响,颤抖著回答:“帝座座下的。”      “哪个帝座?”      临花再次挑眉看了一眼这边,跟青君混熟了,好像就不太容易记得其实青君位阶很高,他的感觉里,好像就没见过青君的什麽下属。      “皓皓灵……皓灵帝座。”      青君沈默了两秒,临花猜,他一定是想捏死它,因为连自己都有这种欲望了。      “我不记得了。”青君冷淡回答,“看你年纪不大,是哪位童子收的?”      他离开天庭太久,对他府邸里的下属毫无概念,当然他在天庭的时候,他也不太记得住,唯一值得琢磨的地方是这小云豹怎麽找到他的。      “您……您收的。”      小云豹战战兢兢地回答:“帝座不记得了麽?一千年前您在出出……出云山捡……到我的。”它小心翼翼地提醒,“您说要将我送……朋朋友的。”      送朋友这话太惊悚了,临花又抬了一次头。      “哦,是你。”青君眯起眼,似乎终於想了起来,慢吞吞地回答,“我一千年前带你回府邸,你一千年後连乳牙都没换?”      青君不说还好,一说小云豹就开始哭哭啼啼,并且是那种哭坟的伤心,杂七杂八地说了一通。      “你是说,你早就离开天庭了?”青君斜了它一眼,被它哭的心烦意乱,好不容易才听到重点,“哦,对,我当年给你打过奴隶印记,你能找到我。”      临花终於抬头看了一眼前方,转弯进入一条小路,在此之前,青君一直对这个行程漠不关心,现在却皱起了眉头。      “你要去哪?”   “你家。”      “什麽?”      “你父亲啊。”      “什麽?”      “你从小到大,克死了很多人是不是?”临花避而不答,反倒说了点别的。      青君点点头。      “你不觉得奇怪吗?”临花收著蘑菇,蘑菇们离开泥土时啾啾的声音在车厢里此起彼伏,像是一场嘲笑,“他为什麽能活著。”      “什麽意思?”      临花轻轻地叹气:“我不知道。”他沈默了一会儿,把手机扔到一边,“我只是觉得奇怪,或者他有什麽别的本领我们不知道吧。”      他们去了魔界近三十多天,人间已经近四十年了,这麽算来,他父亲已经九十几岁了,青君甚至不能相信他父亲还活著。      他对父亲的记忆,总是那一柜子的道歉信,每个星期一次,一次七封,用大牛皮纸包著,他不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什麽,因为他从来没有拆过,不过他大抵想的出来。      他少小离家,他父亲从来没管过他,那会儿他甚至还没有成年,而等到他功成名就的时候,他父亲才想著道歉挽回父子情,也太可笑了。      “有又怎麽样?”青君硬邦邦地道,有点嘲讽,“难道你觉得他能比我厉害?”      “我哪里知道。”临花不看他,开始转弯,他分明没有去过青君家,这个城市也已经过了三十年了,可是他熟门熟路。      “是啊。”临花随口回答,“已经四十年了,他今年九十多了吧?可是他还活著,我没算错的话,他活的还很滋润。”      他说的意味深长,青君一阵汗毛倒竖。      “帝君帝君……”小云豹还在哭著,临花换了一个姿势继续玩手机,如果有人看到此时的景象一点很惊讶,汽车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又条不紊地穿过小路,丝毫不乱。      “到底是我太笨还是它太笨了,它居然以为我看不出来!或者这又是什麽我不了解的战术?”临花施了一个咒,密音悄声问青君。      “不用管它,它身上确实打著奴隶印记。”青君也悄悄回答,被哭声烦的要发疯,“不许哭了。” 百花杀 93 是前生(下)   “对。”临花也被哭声烦到了,回头看了一眼小云豹,“肉球,你在人间很久了吧,会玩游戏吗?”      被喊成肉球的小云豹点点头。      “替我收蘑菇。”临花把手机扔给小云豹,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子山楂干,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拿来的,撕开口子倒在餐巾纸上,让小云豹吃。      巴掌大的肉球不比手机大多少,抱著手机的时候就看见一团一团的白毛,它怕青君怕的不行,对临花却颇有亲近之意,被临花摸了一把下巴,咕噜咕噜地舒服叫起来。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肉球怯生生地解释。      临花点点头,他是灵兽,身上的味道当然受动物欢迎,不过他想肉球一定不知道,他的能力是听万物心声。      手机是触屏锁码的,肉球点不开,临花帮它解开指纹锁,还有心思叮嘱它:“不要让它枯萎了。”      肉球拼命拼命地点头。      青君在边上托著下巴看,无声地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麽。      临花很少看到他笑的这麽安静,本来想问他笑什麽的,想想还是咽了下去,换了个话题。      “你小时候,你父亲对你怎麽样?”      “不怎麽样。”      如果好的话,他就不会离家出走了,青君看了一眼窗外,车子越开越偏僻,也越来越熟悉,他还蛮惊讶的,这麽多年父亲都没搬家麽?      “他有做过什麽特别的事情吗?”      青君凝神想了想:“没有。”      他懂临花的意思,可是他父亲应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是那种特别特别普通的,他讽刺地想,甚至还会搞小三呢。      “这样麽?”临花摸摸下巴,“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收过他一些信?”      “是。”      他定居到幽兰之後,他父亲不知道怎麽良心发现了,开始给他寄信,一封一封又一封,孜孜不倦的,想想都让人觉得恶心。      “唔。”临花点点头,不再问,将车减速,团在座位上的小云豹抬起头汇报进度。      “收好了。”      临花凑过去看了看,一脸惊讶加气愤:“你怎麽就能收到这种蘑菇的?我总是集不齐。”      肉球战战兢兢的:“作弊。”      “怎麽作弊?”      “就是找到时锺,把时间调後一个小时,收一茬,再调後一个小时,往复就可以。”肉球老老实实地交代作弊方法,“法老王蘑菇最厉害,一次可以收一万。”      临花看了看手机,痛心疾首:“你怎麽可以作弊呢?”      他把车停在路边,自己开始测试肉球的方法,测试了一次一次又一次,偶尔肉球还会团成团爬到他的脖子,小爪子颠儿颠儿的,兴奋的一塌糊涂。      天还没有黑,青君知道临花在等待什麽,於是也便安静地在车座里发呆,等待天黑。      他不喜欢游戏,好像临水会玩,临花会玩,连凤行都会玩,但是他不玩,他做人的时候,便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甚至连上网都懒。      或者这就是他的本质,枯燥而无味,仔细回忆一下过往的话,好像都是临花兴致勃勃地玩,他默默地待在一边看。      已经傍晚了,夏天的天特别长,长空被烧成了彤色,从黑色的车窗看出去就像看见了暗紫,各种浓豔与肮脏。      他是长在这个城市的,尤其是现在车停的地方,以前这边还没拆迁,是一个废旧的磨坊,每天放学後,总是聚集了人,男孩子们玩拍卡片和飞角,女孩子在那边跳橡皮筋,灰尘满天,笑声也满天。      他还记那废磨盘就在这里,拴在一颗大树上,那树很老很老了,一半都枯死了,每年春天的时候,却又能挣扎著开出几朵紫藤花。      老人们都说它还没有死透,於是他们便猴上树,把新枝折了,企图让他完全死透。      这块土地,每一寸都被他亲自抚摸丈量过,或者是脚或者是膝盖,或者是泪水。      他捂住额角,其实他已经不是人了,可是他总是记得,那个大雨天,他背著书包离家出走,雨水落在脸上,像是巴掌,而他甚至没有一张身份证。      他混在人群里上了火车,乘务员在过道里揪住了他,要他补票,他彷徨又无助,那时候大概也是傍晚吧,雨刚刚停掉,他挤在热气蒸腾的酸涩过道里,被乘务员逼的呜呜哭。      那样浓厚的绝望与伤心,那个傍晚,在他的记忆缝隙里色彩斑斓地存了十几年,以後再美好的事情都洗刷不去那色彩。      有个女人帮他付了车费,那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带著怯生生的他回家。      那是他的第一次,事後他得了很大一笔钱,大概是他的脸实在讨喜,那女人甚至愿意包养他,他在她家洗了一个澡,吃了三天来的唯一一顿饭,然後走了。      他离家的时候,身无分文,他父亲来信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产业,他从来不向任何人透露他那段历史,那样讳莫如深的过去,连他自己回忆都觉得疼。      明明不是人了的,他用力握紧手,心里一阵烦躁。      其实本质而言,他一直是个神仙,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但是他对人间的这段经历特别在意,临花总觉得他没什麽感情,可是他实实在在地能感觉到那种难受。      那种难受,即使他用主神识也控制不住的。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想把这种软弱的情绪挤开,再睁眼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临花与肉球都停止了讲话,正盯著车窗外。      迈巴赫的车窗隐私服务很到家,黑色的防弹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见外面,那里正站著一个少年。      十五六岁的少年,个子挺高,有一张英俊的脸,虽然稚嫩,却能看出日後的那种俊朗,线条坚硬,他站在车窗前,认真地看著车窗。      可能是以为车里没人,将窗玻璃当镜子了吧,这种事他以前也干过,青君想,却觉得临花的神色不对头,又仔细看下去。      小孩子恹恹的,青君猜他肯定是被班主任什麽的伤害了,夕阳镀在他身上,好像那书包都将他压垮了似的。      临花隔著窗玻璃看了好一会儿,那小孩对著窗户,却不是在整理发型,他只是在盯著,黑色的眼睛里慢慢的绝望与厌恶,那种深沈的墨黑让人恐慌。      好像有点眼熟,青君看了半天想,临花慢慢地摇下车窗。      “疏黎?”      小孩子似乎很惊讶车子里有人,顿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挎著书包刺啦一声就跑了,临花打开车门,再次大叫。      “疏黎,疏黎!”      那确实是疏黎,青君恍然大悟,难怪觉得眼熟。      临花追了上去,他的动作太快,只是眨眼之间,就追到了少年的前面。      “叫我吗?”少年跑的气喘吁吁,青君也跑过去,这才看到小孩子脸上万紫千红都是伤,有些伤简直让人觉得愤怒,这种年纪,分明还是该好好宠著的,“我不叫疏黎。”      临花愣愣地看著疏黎。      疏黎是被临花杀的,按照时间算,也该转生了,只是青君没想到能这麽狗血,还能被他们遇见。      “我不知道里面有人。”小孩子退後一步,喘著气胆怯地解释,“真的,我没有想偷车。”      他抱著书包的手上都有伤痕,青君一眼就能认出来是烟头烫的。      “车?你很喜欢吗?喜欢就送你吧。”临花迅速决定,显然他对这个童年玩伴还是非常有感情的,如此的阔绰。      疏黎退後两步,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了他们一会儿,顶著书包跑了,青君打赌,他内心肯定在嘀咕著遇到怪叔叔拐子神经病之类的话。      临花还要追上去,青君拽住他。      “你想干什麽?”      “我只是想送他点东西!”临花争辩。      “那是一千多万的迈巴赫。”青君心平气静地看著他,“我知道你从小贵族,对这些东西没有概念,但是他是个人,还是有点概念的。”      他见临花还是纳闷的表情解释:“钱不算多,但是你记得吗?你以前想开个餐厅的,这辆车起码可以开三四个小饭店了。”      “这麽贵麽?”临花一愣,呆呆的,“哎,我不知道临月这麽有钱的。”      从到人间开始,就有整齐的私人团队为他们服务,私人飞机造型师还是各种奢侈品像是流水一样的涌来,青君还当临花准备充分,一早就准备好了呢。      不过是临月安排的话,其实也不算奇怪,一个魔界的王,在人界当然能混的如鱼得水,整个银行基本都是向他敞开的。      也只有他那时候傻傻的相信,临水和临花是真的没钱卖身给他的,不过回头一想,其实那时间也不远啊,不过是一年,一年前那个桃花纷纷的清明节,他遇到了他们,然後整个世界都变了。      “不要追了,他不认识你的。”转生之後,不会有记忆的。      “你看不见吗?”临花问他,有点不可置信,有点崩溃,“啊,你看不到啊?”      青君看了看那即将消失的背影,那孩子是真的被吓著了,头都不回地飞了,颠儿颠儿的消失在夕阳下。      “看见了。”      疏黎的命格显极贱,尽管他长了一张英俊的脸,但是青君打赌那张脸只会让他以後受到无穷无尽的困扰,只是一眼,他便看穿了疏黎的结局。      清贫一生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残废度余生的命格。      一只老狗样的结局。      管你之前是英雄还是狗熊,入了轮回道,没有干扰的话,你的命运就已定下,或者清贫或者富贵,不可更改。      他还记得疏黎那种气质,那是他见过的最俊朗最贵气的,那样的青年,微笑的时候,好像天都亮了。      刚才碰到疏黎的瞬间,他便看到了疏黎的恐惧,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孩子应该被侵犯了。      太过贫穷的家庭很是容易滋生犯罪,尤其是他长得那样子,被侵犯很正常,况且他没看错的话,侵犯者应该是他的血亲。      “办完事再去找他。”临花决定。      “他是凡人。”青君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解释,“干扰他的命途不妥。”      当然干扰一下也没什麽,反正他们常常干扰。      “你不知道。”临花严肃地看著他,“你不知道。”      一般无二长大的,疏黎其实过得比皇子们还尊贵,魔君喜欢皇子们亲力亲为,所以成年前,他们连衣服都是自己洗的,但帝宰家的小公子却是金尊玉贵地养大的。      斑斓山贫瘠,偶尔去一趟魔宫,他们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的四处张望,疏黎却在繁华所里待惯了,总是笑眯眯地带著他们四处跑,疏黎比他还小点,性子却很好,陪著他们吃喝玩乐,还会带他们去喝花酒。      那会儿的疏黎,比临水还要骚包,头上插著一个桃木簪不说,还要骚包地系一根白色的带子,每次去魔宫,侍女列队执仗,他们系著笨重的九龙玉冠,疏黎穿著白衣盛著小黑云,发带飘飘,魔宫的侍女总是眼睛都直了。      他不太合群,疏黎与临水一起,跟在他後面,学著临水一起混著叫哥哥,这个叫哥哥他把我衣服拽坏了,那个叫哥哥他捅了我一拳,闹得狠了,他便恶狠狠地看著他们。      他发狠的时候,临水会怯生生地不动,疏黎却会上来抱他大腿,哇哇大叫哥哥我错了,我请你吃饭,我请你喝酒,一边哭一边把鼻涕眼泪蹭在他身上。      他住在长生宫里,疏黎扒在门栏上死活不肯走,痛诉临水又开始做木工了,碧玉宫里都是木屑,说他要住在长生宫里,沾沾二公子的灵气。      被拒绝了也不恼也不走,就是扒在门槛上,他是一只小凤凰,清清爽爽的青凤,还有点洁癖,趴在门槛上面用袖子扫灰,边扫边跟他嘀咕,一会儿是大公子今天又哭了,一会儿是魔君昨天修炼的时候不小心把尾巴烧了,他从小就得魔君喜欢,魔君的一干公子,没有一个是能接近魔君的,倒是他,从小就自由出入魔君的长央宫,魔君偶尔出趟门带点儿新奇玩意儿都给他,再由他好脾气地腆著脸送给各位皇子。      丹朱家的大公子疏影每每这个时候就恼怒,骂疏黎没良心,有好东西也不先送给他这个亲哥哥,疏黎就睁大眼睛扮无辜,一会儿说那我把我房里的紫莺给你,一会儿又後悔说紫莺是伺候我写字的,我还是把红燕给你。      疏影比他们大一点,是一只豔丽的花凤凰,每每微笑的时候,三千桃花清风过,後来他死在了第二次大战里,疏黎就一边哭一边说好,这样我以後就再也不要分东西出去啦,爹以後就只疼我一个啦。      他总以为,他对斑斓山的记忆少的可怜,可是一旦想起来,原来还是那麽多的,两百多年啊,他在斑斓山上待了两百多年,哪怕是再不合群,再不喜欢他们,原来他都积蓄了这麽多的回忆。      疏黎是被他亲手杀了的,丹朱家也是被全灭了的,他杀的时候并不觉得心疼,杀完了也没有感觉,如今恍然相遇,他才意识到,疏黎是真的死了。      那个跟著临水混著叫哥哥,那个会说二公子,我带你去赏花,那个哭著说你死了我就一个人分享爹的爱的疏黎是真的死了。      他想青君不清楚那种感觉,他记忆里的疏黎再落魄也是轻袍缓带优雅从容的,生气的时候也只是微微皱著眉,最常干的事就是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大哥擦鼻涕,一边擦一边蹙眉,偶尔被临水折腾的发疯的时候就说祖宗你干脆弄死我算了,人家当伴读都是威风凛凛的,我简直是在当爹,说完了又去弄好玩的来,哄他们一笑。      他能接受疏黎的落魄,却不能接受这种结果,他甚至後悔,他当初就不该心软让疏黎轮回的。      有些人,宁折不弯,折了便让你觉得心碎。      青君怎麽会懂呢,青君永远不懂那些感觉,就像青君永远不懂他等的待,等待到枯萎的感觉。      “可是就算帮他一下又如何?”青君问他,“这一世干扰了,下一世他就要补偿回来。”      “那就能帮多少帮多少了。”临花沈默了一下。      他想,如果他会转生的话,他也会落到一样的下场吧,他们手上都不干净,染了太多的血了。      最重要的是,有一天,他死了,青君转生的话,他也希望有个神能同情一下青君,帮一下。      青君的命格也不贵,他每次去帮忙,青君都是生在贫穷之家,不是吃不上饭就是穿不暖,或者惨死或者赖活,像一只烂狗。      有一天没有了他,他真不能想象,青君会结局如何。      “随便你。”青君说。      当然随便我,说的好像我会听你的一样,临花想,挠挠头:“算了,先办正事。”      “你在想什麽?其实他已经没有记忆了,你去帮忙,会很奇怪的。”青君皱眉。      “我只是突然想起,有一年我碰上你也是这样的。”临花眯起眼睛,“那时候你要去见女朋友吧,我们擦肩而过,我叫你,你一脸茫然地告诉我你不叫青君。”      青君顿了顿,才知道临花在说那段他为人类的日子。      “感觉怎麽样?”      “挺高兴的。”      “嗯?”      “我总是想,你要是真喜欢上她们就好了,我就死心了。”临花说,笑了笑,“你丫挺的肯定是得罪姻缘司了,每次结婚了都不咸不淡地过两年,老婆就惨死了,我想拯救都来不及,於是只好我看著你,然後擦肩而过,再想办法靠近你帮你。”      “这样麽。”青君轻轻地道,“那下次我看著你转身好了,我守著你。”      临花一愣。      “真是没良心啊。”他转过头打开车门坐好,声音低低的,“浪漫的说法不该是,你若死了,我陪你一起麽?” 百花杀 94 雪堂西畔暗泉鸣   等待天黑的缝隙里,青君做了一个梦。      三月清风和暖,他站在初春第一枝梨花树下,湖畔边缘两个小儿正在玩耍,大的那个皮的要命,趴在河岸上有一根竹竿去钩河里的小船,小的那个紧紧地拽著大的的衣袍,小脸上又是兴奋又是恐惧,眼睛亮晶晶的。      “跳上来,顾西辞,跳上来!”一人大的扁舟终於被大的那个拉到了手上,他兴奋地跳了上去,朝小的大叫,“顾西辞,上来上来,我带你去钓鱼。”      大的那个兴奋的一塌糊涂,在小舟上又跳又叫,他穿了一身鹅黄的衣服,带著初春的气息,腰间挂著一柄折扇,折扇是用玉骨做的,精美非常,青君不用打开,都知道那上面写著什麽。      那是他曾经送给临花的骨扇,拿最暖的羊脂玉雕的,雕这个扇柄的时候,他偷了他祖父的一座御赐牡丹小象,被祖父打的半死,倒不是为了尊贵,为的是他爪子不干净。      那小象最终给他了,上面染了一大片红色的血,拿给匠工的时候,血却凝结进去了,再也洗不出来了,於是便被弄成了桃花扇,他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上“思无益”。      思无益,在一起在有意思。      顾西辞左右看了看摇晃的小舟,又看了看大叫的临花,犹豫了又一会儿,还是跳了上去。      十五六岁的少年,身量都不小了,一人大的扁舟承载一个人已是极致,更何况是跳了两个,且都是不安稳的,那舟瞬间就翻了过去。      青君愣了一下,慌忙冲了过去,也顾不上自己是悄悄地跟踪过来的,跳下水便去扯两人,都是王孙公子,没有一个会泅水,全部乱成一团。      混沌地扑打著水,早春的水冰凉,冻的发抖,青君一手拽了一个,拼命地往上冒,水即将没顶的时候,不知道怎麽的反倒有了力气,拼命将二人托了上去。      “做什麽好梦呢?”青君手腕酸麻,被人推了推,他睁开眼睛,临花和肉球都瞪著他,目光灼灼。      “梦到什麽了,拼命嚷嚷不要死,怎麽有人在梦里杀你了?”临花还在玩著手机,玩味地看著他。      还是在车里,青君摇摇头,意识到自己不是做梦了,而是陷入了回忆。      他想起来了,那时候顾西辞与临花好上,其实他还是颇为後悔的,但是家里不再让他与临花好了,祖父说他若是再去找临花,便打断了他身上一切能打断的器官。      那时候他还年少,控制不住就跟著他们,那日恰好见他们落水,便去救了,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发现顾西辞不是普通人的,他们在水里的时候,有红光罩著顾西辞。      临花一直怪他枉杀顾西辞,其实临花哪里知道,那一世顾西辞是帝星命,那个朝代正好到那完结,顾西辞纵然没有反意,却是要被推上皇座的,而临花他们家,便是後盾之一。      他想临花确实不懂那些,他们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富商,建的私塾却揽尽了朝廷内外官员家的公子,这哪里是一个富商能做到的。      他当年递交罪证,皇帝又不是傻子,不是证据确凿,哪里会那样雷霆之势地杀一个王族。      不过顾西辞倒确实是无辜的,他只是一个朝代的引子,纵然当上了傀儡皇帝,也要被另一支血脉重新替换掉。      他杀顾西辞,也是他的职责,他祖父是殿前都指挥使,那时候他已经升了御史大夫,自然要尽心尽力为皇帝效命。      临花总说他不理解他,其实临花又哪里理解他呢?那次落水,初春三月的河水冻了他伤寒又呛了不少水,他把顾西辞与临花拖到岸上回家之後就病了,病了小半年才好,但病的那半年,临花连看都没去看。      等他好完全了,临花已经与顾西辞好上了。      後来青君想,临花当时已经晕了,大概压根就没见到他吧。      这就是他们的命,总是错过。      那时候他听闻临花伏击在郊外杀他,屏退下人独自去他以前常和临花郊游的地方等临花。      他望著临花的眼睛问为什麽,临花说你不配问。      是啊,他不配问,他害死了顾西辞,临花便要害死他。      临花把刀插进他的腹部里,临花跟说,春天的时候,顾西辞陪他看花,夏天的时候顾西辞陪他偷莲子,秋天的时候,顾西辞陪他吃粽子,冬天的时候顾西辞陪他去看雪。      他把手按在腹部上,满身的血,昏昏地想,顾西辞陪你做的我也能做啊。      临花还说顾西辞对他好,救过他,那个三月的春天,顾西辞冻了伤寒,把他从水里拉出来。      青君想,那是我啊,那是我啊。      可是他说不出来,他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      说了,临花会信麽?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临花自己给了自己一刀,躺在他身边,还在絮絮念叨著顾西辞的好,他说顾西辞送过他一个指甲大的核桃,上面有一支水师军队,他特别喜欢。      青君便想,顾西辞不过是个没落世子,我才是正儿八经地将门出身,那核桃水师是我费尽心思弄到手的,又托人低价卖给顾西辞,经由顾西辞的手给你的。      临花说顾西辞常常半夜还翻他家墙头过来,有时候他喝多了,早上起来躺在床上,规规矩矩地盖著被子,他便知道顾西辞又来过了。      青君就咬牙想,顾西辞那个小身子,不要说爬墙了,路走多了都喘气,老子是世家将才,能文善武,才能每天爬你家墙头,帮你盖被子,还不被你家侍卫发现。      临花说顾西辞愿意陪他喝花酒,从来不会笑他沈醉温柔乡。      青君就想撞墙,销金窟都是老子的人,老子把各色美人送过去讨好你,还让她们倒贴你,你真以为你英俊无敌,她们都巴巴地喜欢你,求著你啊!你敢不敢不要这麽自恋啊!      血蔓延了一地,他渐渐地连想都不想了,临花也似乎没力气了,弱弱地说,你为什麽要害他呢,为什麽呢,为什麽呢……如果你不杀顾西辞多好,那我也就不用杀你了。      青君想说,我为什麽杀顾西辞呢,你为什麽不问问你老爹呢?为什麽你老爹非要造反呢!      他已经没了力气,还是想最後摸摸临花,他伸出手去,抓到了临花的腰带,那上面系著一块玉佩,青君先前看到的,是一只仙鹤图案,碧色可喜。      他的那柄骨扇已经被替代了,其实他知道的,那柄染著他骨血的扇子被临花送给了狱卒拯救顾西辞,他花费万金又从狱卒那里买回了扇子。      他给的东西,临花都扔了,唯有这个骨扇因为珍贵一直留著,最终却还是被临花给放弃了。      他慢慢地蜷缩起手指,他连最後一丝力气都没有了,那个百花衰落的傍晚,他死於临花的刀之下,死的绝望又不甘。      他摸摸额头,夏天的日头实在是长,居然还没有完全黑透,行人倒是少了,大概都回家吃饭了。      “要不我们也先去吃饭,吃晚饭再办事?”      他小小声提议,倒不是真想吃饭,而是临花总对吃饭有一股异样的执著。      “不去。”临花挥挥手,破天荒地拒绝了要求,虽然他满脸都写著“好啊好啊去吃饭吧”的惋惜,“天就要黑了,我们时间不多。”      其实到现在,青君都不知道他要干什麽,不过他也懒得问,哦了一声缩回车座,继续魂游天外。      他跟临花就像生来相克的,那时节他当主考官,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冀北总兵元帅公子的字迹,那时候临花才情高,冠盖满京华,写的字都卖著高价,他一介文官,如何能不认识。      那时节正是嫡庶相争的时候,太子两废两立,里面本就牵著一大堆官员,那届试子别的倒还罢了,偏偏他爹是总兵,虽说在位阶上只是一个从一品,可是那是实权啊,无论是临花入东宫党还是入庶子党,於哪一方来说,都是绝对灾难。      他惜才,正是要他避开这个祸乱,临花却不领情,三年之後又考,那时节嫡庶之争已进入了白热化,临花偏偏还入了庶子党,替庶子党冲锋陷阵激动的很。      太子恨临花恨的牙痒痒,登位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却又顾忌著初初即位的名声,假意要从轻处理,别的臣子不理解还罢了,他是太子太傅,看著太子长大的,岂能不清楚太子心里的疙瘩,也只好出口求重罚,太子果真龙心大悦地准了。      若太子真不是那麽恨,哪里会那样下旨。      他到底还是惜才的,纵然不喜欢临花,还是想了法子收买狱卒准备好了死囚替换,这边厢才准备好,就待著上法场行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临花那边厢倒是傲骨的很,自戕了。      无论他们怎麽努力,反正总是要误会的,然後对决。      临花总是说他残忍,他想临花何尝不是残忍,从来都懒得去想他到底在想什麽,也不管他到底想干什麽。      他清清冷冷孑然一身,从未心动过,也便永远这样,临花身边却总是一茬一茬的情人,换了牡丹蔷薇又是将离芙蓉,换了这个就是长琴顾西辞,偶尔还能与辰星凤行他们搞搞暧昧,他纵然难受,又何曾真正的痛下杀手过。      “你说。”临花托腮看窗外,“你说,如果我们分开会怎样?”      “嗯?”      “分开呀。”临花头也不回地说,“你不累啊,总纠缠在一起又闹不出好结果来,我们分开比较好吧。”      是的,总是互相伤害的,为什麽还要在一起。      “阿青。”临花说,“过了今晚,我们就来个了断吧。”      “好。”      临花转过头来一笑:“好乖,如果能活过今天的话,我们以後做朋友好不好?”      青君看著他,郑重道:“好。”      如果我们能活著,如果我们能活著,我们就了断,他摸摸肉球,肉球仰起头,满眼悲悯。 百花杀 95 北山倾   等待到天空完全黑了,华灯初上的时候,临花拎著肉球带著青君一步三晃悠地去了青君老家。      整个小区都被笼罩在一片温润的白光里,天空浓蓝,那片白光温暖又洁白,像是一个浅浅的防护罩。      临花等待的效果出来了,这小区里确实有了不得的人物。      “我真没从他身上闻出别的味道来。”青君道,也不太纠结,毕竟那会儿他只是一个凡人,後来他恢复了,也没有再见过老爹,或者老爹真的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也不一定。      不过前段时间,他去了一趟天庭,并没有听说有哪位仙君在人间历劫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临花不以为意,散散漫漫地一笑,一手拎著礼物一手插在口袋里,肉球蹲在他的肩头,漆黑的眼睛在暗夜下发出奇异的色彩。      这小区还是旧小区,因为地处偏僻加上是风景区,所以还未曾拆迁,但是破旧的外貌,还是显示出了与繁华城市的格格不入。      他跟在临花後面亦步亦趋,好像这不是他的家还是临花的家似的。      旧式的小区,绿化带不多,娱乐场也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街心花园,盛夏的傍晚,蔷薇居然还开著,空气里一丝淡淡的香气,蝉鸣雾噪,颇有点禅意。      过於老旧的地方,搬走的家庭太多了,整个小区几乎都空了下来,老旧的楼栋里黑漆漆的,只有几家亮著灯,掩埋在一片漆黑里,像是饥饿野兽的眼睛,透露著不怀好意。      青君仰头看了看,他家在10栋,正对著街心花园,以前他做作业的时候就趴在阳台上看街心花园,他的小弟弟坐在他边上,问他“中美建交後,各国与中国的关系都日趋正常化”怎麽翻译,他正在做作业,那是一道几何题,他算的很是急躁,便扔出作业本说我写好了,你可以抄我的。      弟弟很不高兴,嘟囔著嘴说我不抄作业,我只是问你题目,哥你为什麽脾气这麽不好?      继母推开阳台的门,把一本英文大字典摔在桌子上,大声骂弟弟没出息,为什麽不能自己学习查字典,非要问个死人。      一串串的指桑骂槐里他就垂著头看作业本,那一道道题目与数字化成一堆堆的虫子,像是一道道符咒,压的他喘不上气。      街心花园里有很多同年的小孩,有些还是跟他关系颇好的,可是他们都受到了家长的警告,不许再跟他在一起了,免得突然克死了。      他低下头,禁止自己再想,故地重游,总免不得有点矫情,越想越委屈这种事,万万是不能再发生了的。      他是神仙啊,他怎麽可以有那麽软弱的情绪!      他低头的瞬间,才发现花丛里坐了一个人,那是一个极老的人,脸上的皮肤都干涸成了枯死的核桃,一层一层的皱褶,他半躺在竹子藤椅里,缩在阴影深处,几乎与花叶融为一体。      青君心里突突一跳,有什麽东西要从他嘴里挤出去,可是他忍住了,这种忍耐,让他血都有点沸腾。      “你好。”临花笑吟吟地对躺椅上的老人打招呼,“我是临花,你可以叫我小临。”      老人不满阴翳眼白的眼睛看著他们,月色荒凉,显得他的眼睛有几分恐怖,可是深看,才能发现里有深层次的激动。      “他是苏青君。”临花指指身边的青君,“你儿子苏青君,你还记得麽?”      青君看著老人,一言不发,老人也看著他,可怖的眼睛里一点点地湿润了。      已经四十年了,他已经老的像是风干的古董,但是青君还是青葱水嫩如少年,可是他看著青君,一点点也不惊讶,只有一种野兽老态的悲伤与疲倦。      暗夜无星,他的身边一层层荡漾的水光,像是一个白色的蚕蛹。      临花捅捅青君:“你老爹。”      青君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你还记得我麽?”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以为你忘了……”      老人一直看著他,青君有点烦恼,他想那个雨夜,他哭著离家,其後十年,他过的像一只狗,而这个男人一句话都没给他,那样子,老人又这麽惺惺作态干什麽呢?      他深呼吸一口,有点好笑自己如此的小气,不过是一场波折罢了,自己又何必如此的执著那微末伤害呢?      “爸。”他轻轻叫了一声,就当是一场养育之恩了。      他却没有想到,他叫了一声,老人却相当激动,一下子做了起来,他身侧的白光随著他的动作也大幅度地荡漾起来,涟漪之後便慢慢变淡,最终白光也慢慢消失了。      “原来如此。”临花围著他绕了几圈,点点头,“居然是这样麽?”      薄薄的光影缓缓全部消失了,老人瞪著临花,眼睛有一种绝望的哀求。      “我答应你。”      临花点点头,郑重道:“你且安心去吧。”      老人望著他,两行泪水落下,眨眼消失在沟壑纵横的脸颊里,他含著一汪泪水,看看青君,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就这麽死了。      “真正的等待到枯萎啊。”临花萧瑟说,老人睡在躺椅里,白光淡去,连他周遭的花叶都开始枯萎,像是一齐死了。      青君还不能相信他就那麽死了,或者说,他到现在都没懂发生了什麽,他只是盯著那个风烛残年刚刚死的老人,眼也不眨。      “听说过一个浪漫的说法麽?”临花含蓄道,“父子是前世的情人。”      青君心里跳了一下,但还是慢慢腾腾地反驳回去:“不会说就不要说,那是说父女。”      “不是一样麽?”临花挥挥手,表示这种小细节不需要讨论,他说是就是。      “好吧,那我们前世是情人?”      “他不是神仙。”临花缓缓道。      青君面露疑惑。      临花怅然叹气:“天杀的,薄情到你这个份上真是想砍了你。”      “他一直跟著你啊。”临花一字一顿地道,“他造桥修路救人,按照你们天界的规矩,凡是救二十人以上的,尤其是死後凡人修庙宇祭拜的,就都要上天庭是不是?”   青君木愣愣地点头。      “你早就该被磨平了。”临花叹气,“大帝确实很够意思,其实每一世的安排都在帮你,你有世为农夫,全家暴毙,你被大兵打死,那二个大兵是我们当年科考那世的我那两个小侄儿,他俩本是帝王命,该是揭竿而起的开国之君,生生被你糟蹋死了,所以大帝安排他在那一世来报仇,在你觉得最幸福的时候打死你。”      那天他确实很高兴,他去街上买肉,那时候大家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他居然能买肉,而且家里还有人在等他,在他犁田的时候,坐在田埂上唱歌给他听。      “我也没有多想过。”临花叹气,“这本身就是一报还一报的事情,我当时就忘了看看具体情况了,心中气愤,便去让那两个大兵做了畜生。”      他一脸淡定:“那是我的错,一报还一报,他们没有报仇成功,反倒又吃了苦。”      “什麽?”      “你造的孽啊。”临花看著他,“大帝一直在设法让你还回去,但是因为我,你每一世都受到干扰,造下更多的杀孽。”      他指指躺椅上的老人:“你还记得麽?那只小云豹。”      青君茫然摇摇头,看著临花肩膀上的小云豹,後者也看著他,照样眼神悲悯。      “你把它从出云山救出来,大概是想送给我的,可惜你後来忘了,又常年不回帝君府,它便下界找你。”临花道,“他是灵兽,你还记得麽?它一直跟在你,你作孽,它便替你积福,它修炼了上千年,也有些道行,那次你去取画影剑,九沧江溃堤,淹没了附近城镇,却毫发无损的。”临花顿了又顿,“那是因为它放弃了千年修为,替你挡住了那些洪水。”      青君的表情僵了僵,临花一说,他才想起来,确实是有这麽件事,可是这跟他父亲有什麽关系?      “你生带戾气,凡是转生,必要血雨腥风。”临花无声地叹气,“它这一世主动做你父亲,便是为了替你遮挡戾气,你以为它为什麽要赶你出门?”      他身带戾气无法消融,唯一的办法便是自我消融,他父亲护著他到了十七岁,再也压制不住他的戾气,便赶了他出家门,因为居无定所,又一直吃苦,他反倒没有造成什麽大规模的伤害。      他父亲是积德之人,所以虐待他,其实倒是在为他赎罪。      青君沈默片刻:“我不信。”      临花摆出一个爱信不信的架势:“我之前就隐隐在怀疑了,为什麽你以前出来的时候就是乱世,这一世就如此平和。”      他第一次与青君投胎,太子党与庶子党互掐,那正好逢上战乱,该是他小侄子两个揭竿起义建立新国;第二次与青君一起,顾西辞是引子,正碰上血脉更替,王朝要换新血,烽火遍地;之後他看著青君转世,第一世青君为农夫,国家照旧战乱,罹祸遍地,民不聊生饿殍遍地,那血都是河流一样的;第二世青君照旧悲剧,碰到了诸侯割据混战,血流剽忤;第三世的时候,一样在打仗,青君甚至还亲自上了战场,炸掉了敌人,却被活剥了皮挂在旗杆上。      那样浓厚的戾气,只要青君出现,凡间就不得好事,可是这一世居然如此的安稳,只是克死了母亲!直到他无聊地翻抽屉发现了那些信。      信上的味道若隐若现的,他总觉得熟悉,之前就想去弄清楚,却一直找不到时间。      他想,难怪青君活的这麽滋润呢。      “他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青君咬牙问。      到头来,他恨了一辈子的父亲居然是为了他好麽?他不能接受这种答案!      如果……如果他的父亲一直都是为了他好,那他到底在恨什麽?这麽些年,他又在别扭些什麽?那一封封信又代表了什麽?      他想起临花刚才低声说的等待到枯萎,有种天崩地裂的惶恐。      难道全部的错都是他的?      “你救了它啊。”临花说,眼神奇怪,“它是来报恩的,它之前救了太多人命,所以享受了很多人间的香火供奉,它这样的灵兽,护著你,纵然天庭想要拿雷电劈死你都不方便出手……”      他拍拍肩膀上的肉球:“帝座,是不是这样啊?” 百花杀 96 小溪横   大地微弱的抖动了一下,青君一愣:“地震了?”      肉球抖抖毛,从临花的肩膀上跳下来,缓步走了几下,声音威严:“帝星天枢星君归位了。”      临花的手一抖,慢慢地挤出一个笑:“兴柔君早就该归位了,他不在,帝位不稳,总是出岔子。”      果然这才是真相,兴柔君一直都在,凤行怎麽可能完完全全地吞掉神识的那部分,只是有神仙把他身上的那部分神识从他身上抽走了,如今……凤行死了,兴柔君便顺利归位了。      只是按照时间看,凤行压根没有回到斑斓山,就自杀了罢。      他早先刚怀念过疏黎,现在却不想再怀念凤行了,那孩子从到头尾就是一场悲剧。      “兴柔君归位了,皓灵帝君应该归位了吧。”临花怅然叹气,看了一眼发懵的青君,郑重道,“总算等到这天了,你回天庭吧,不要跟我乱混了,我想你回去,大帝也不会太跟你计较,就当你跟我在一起历劫算了,离开我,以後你就算离开心魔,可以安心做神仙了。”      “什麽?”      “少昊帝君。”临花不理他,冲肉球行了一个礼,恭恭敬敬地道,“帝君请回吧。”      “你懂的倒是多。”肉球蹭蹭蹭地长大,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一脸严肃威严……      “装你妹啊。”临花站直身体,揉揉少昊的头发,“这会儿跟我装起门面来了。”昔年他在天庭乱晃,少昊帝君天天跟著他乱晃,两人常常蹲在云头上发呆,熟的很。      有一段时间,实在太无聊了,他们还带著辰星与太白一起玩牌九,後来太白去了人间,他们天天三缺一,挽著袖子掷骰子,谁的点数最小,谁就去拉紫薇星君来玩,如果紫薇星君闭关了,便去拽兜率宫的太上老君。      少昊被他无端摸了一把,并不生气,只是看著青君:“青帝,请与我回去吧。”      青君轻轻皱著眉,他倒是一开始就看出了这是少昊帝君,只是不太明白,少昊过来找他干什麽。      “去吧。”临花推推他,“你跟我说的,过了今晚,我们就做个了断的。”      “怎麽了断?”      他回天庭受罚,临花继续在魔界,便算是他们的了断,他一呆,有点不可置信。      “你说怎麽了断。”临花心平气和地望著他,“嗯?”      “我……”      少昊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拽住青君的衣袖,的声音里有股淡淡的怜悯:“青帝,伏羲帝已亡,莫要再执著。”      “他……”      青君呆了一呆,不懂这个话题怎麽又扯到伏羲大帝身上去了,可是他听得出来少昊声音里那股子怜悯的味道,这让他有些震怒。      伏羲纵然死了又如何,伏羲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他甩开少昊的手,那小小的手却不动如山,无论他如何使力,都甩不脱,他有些懊恼,想去拉临花,可是他却发现,他碰不到临花了。      少昊展开了透明结界,将他们俩罩了起来,他再也摸不到临花了。      为什麽?他无声地望著临花,与临花隔著一层透明的结界两两相望,心里蔓延出一股恐慌,这种恐慌甚少有,上次有还是他……还是他去杀伏羲的那种。      “我不是伏羲帝啊。”临花也满眼悲悯,将手指摸在透明的结界上,“我不是他啊。”      青君望著他,像是遥望了一个世纪那麽远,终於慢慢道:“你一直都知道。”      “知道,我们都知道。”      伏羲大帝确实了得,他当年勘破未来,无法阻挡魔族的壮大,便心甘冒险牺牲,把自己的血混杂到了魔君血脉里。      这支魔君血脉其实已经被污染了,临花想,几乎每个皇子都是多情的,幸好实力都够强,才能至今还延续著。      其实每一代都有伏羲大帝的血脉,但是到他身上就格外的强,因为他娘也是一个神仙,血统呼应的特别强烈。      青君一会儿要杀他,夺了他命丹,一会儿又与他相爱,临花都觉得同情。      最难抉择的抉择啊。      青君是被伏羲帝养大的,又想杀了他复原伏羲大帝,又舍不得杀了他,总是这麽纠纠结结的。      他自由出入天界,大帝疼他,紫薇星君宠他,青君恨他,少昊帝君们与他交好,他都知道为什麽。      可是他不是伏羲大帝,他只是临花。      就像凤行那样,宁愿做个弱弱的小猪罗,也不愿意去做什麽顶层的人物,因为那不是他啊。      这世上真是找不到比这个更悲剧的了,你的情敌是你自己。      “你们都知道,那……”青君有些恐慌,将手指也搁在结界上,他们隔著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将手指相合,可是却不到对方的温度,“怎麽可能都知道。”      “我们都知道。”临花柔声道,“我知道你为什麽靠近我,我也知道为什麽 你想杀我,我更知道,为什麽要杀我们儿子,我全部都知道,所以我不怪你。”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青君便是因为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恍惚著被阿银殿下得了手,他也知道为什麽後面青君会去接近他,他更知道为什麽青君又想要他们儿子,又想杀了孩子们。      青君只是不忍心杀他。      可惜他与青君结合,生下的儿子照样没有很强的血脉联系,毕竟他身上的血已经融合了,再到他们儿子身上,依旧没有很多的伏羲气息。      “你吃了他是不是?”临花温柔问,很轻很轻的,“你吃了我们第一个儿子,你以为吞噬了他,你身上就有他的血脉了,可是失败了是不是?”      青君一声不吭,满脸木然,少昊则满脸怜悯。      “我当替身,当的还算愉快。”临花目不转睛地看著他,微微一笑,“我什麽都知道,所以你不用愧疚。”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为什麽了,可是他并不生气。      他一直在想,为什麽青君对他的恨对他的怜悯对他的惺惺相惜能够那麽浓烈,浓烈的能够穿越归墟化成灿烂阳光,後来他终於弄清楚了。      青君恨他,是因为他不是伏羲,青君怜悯,是因为青君知道,他将来可能会成为变成伏羲的一道程序,那股惺惺相惜的话……大概是因为青君偶尔当他是伏羲帝吧。      他从归墟里跑出来,欣喜若狂,慢慢地调查清楚了脉络,然後他变陷入了绝望。      从头到尾,他其实都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早已死去的上古巨神的影子。      他说凤行可怜,他说疏黎辛苦,他说辰星太累,可是他自己呢?其实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悲剧,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备胎。      很久之前,他被青君施行了拈花佛手消除记忆,他想,青君肯定不明白,为什麽会那麽容易。      那是因为其实他自己也想什麽都不记得啊!      他陪著青君演戏,他假装什麽都不知道,他帮他生孩子,他看著他杀了他们孩子,他什麽都忍了,可是最终,他还是输了。      有时候,退让了太多,其实你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想杀了你的。”青君突然泪流满面,“我想要你你把伏羲还给我。”      我怎麽把伏羲还给你呢?临花想,凤行本身就是兴柔君,所以他死了,兴柔君便回去了,可是我原本就不是伏羲,我只是有著他的血脉,我怎麽还给你呢?      如果真能像凤行那样,我情愿死了,也把伏羲还给你。      “你若真觉得杀了我,就能让伏羲大帝复原,你就杀了我吧。”临花叹息,“你用这个血之花,不就打著跟我同归於尽的意思吗?”   “可是我喜欢你啊。”青君道,像是一只彷徨的小兽,临花想上去摸摸他,可是他摸不到,他们之间隔著少昊帝君的结界。      就是因为喜欢他,这事才搞的乱七八糟的,倘若青君足够喜欢,放弃复原什麽伏羲大帝的计划,他就解脱了,倘若青君不喜欢他,直接杀了他,这事他也解脱了,可是他们都卡在中间,进不得退不行。      “你为什麽要是他的血脉。”青君说,无声地哭著,“我其实……我其实已经放弃了的。”      如果我不是伏羲的血脉,我们不会相爱,可是我也不能从归墟里回来,临花想,有些事情其实是一个圆,根本说不清谁先开始的,就像鸡生蛋蛋生鸡,连後悔都不知道从哪里後悔。      “我知道。”      青君如果不是放弃了再搞伏羲大帝复活,他也不会活下来了,很多次,青君都有机会杀了他的,到现在,他想,青君怕是完全放弃了。      可是他并不觉得高兴。      青君的心里一直压著那件事,对伏羲的背叛与愧疚将他压的死死的。      他的情人从来都是个固执的神,说不通讲不明白,一旦觉得该复活伏羲,便要做下去,为了他放弃掉了……怕是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了。      “其实我就要死了。”他轻轻地叹气,“真的,就算你不杀我,我也活不过一年了,我的身体已经衰竭了。”      青君不肯杀他,拿了他的命丹想让他老死,可是他还是坚持这麽多年,黄乘这种种族啊,实在不是那麽容易挂掉的。      “如果琉璃血真管用的话,我死了用在我身上,说不定可以让你的伏羲回来呢。”他开玩笑,“可惜那玩意儿不管用。”      “琉璃血确实是为伏羲大帝准备的。”少昊反驳,一脸严肃地插嘴。      临花愣了愣,与青君一起大叫:“什麽?”      少昊低低叹息:“令弟著实像昔年的伏羲大帝,一般的胸怀宽广。”      临花退後两步:“不可能!”      “可能的。”少昊低叹,眼神复杂,“我们都以为是你,未曾想却是他,其实仔细想想,这事早就明了了,当年燃灯古佛就曾经说过,三千世界,众生黩武,花魂成灰,白骨化雾,轮回之时,渡魔为先。”      “不可能!”临花依旧不相信,这太荒谬了,临水是结结实实的魔族,父皇是,狼王也是!      可是少昊的表情很平静,并不夸张,他心里涌起一股寒凉,那种寒凉冻的他浑身发凉。      他忘了,所有的皇子其实都有伏羲大帝的血脉,他有,临水也有!      琉璃血是为伏羲大帝准备的,所以将离为他偷琉璃血很容易,因为天界都知道他才可能变成伏羲大帝,他们早就知道,将离会被琉璃血献给他!      可是他把琉璃血给了临水啊!      他陡然想起凤行刚才的回归,猛然明了了。      “十三是不是?”他伸手去拽少昊,近乎疯狂,可是他们隔了一层结界,他什麽都没摸到,而可笑的是,刚才为了防止青君出来,他还帮著少昊搭了这麽个结界。      十三促使了临水的变化,难怪凤行直接就归位了,临花想,他大概是伤心而死的吧……      他不能想象那种变化,从此以後,他的弟弟不再是他的弟弟,成为了一个劳什子的大帝,以後再也不会跟他耍嘴皮子,一脸蔑视地说大男人喜欢男人算什麽!      “令尊真乃旷世豪杰。”少昊不回答,算是默认了。      是的,他万能的父皇算出了日後的灾难。      他就说,为什麽他父皇与阿银殿下好到如胶似漆的时候,父皇反倒会与他母亲生下他,他之前还以为他母亲使了什麽非常手段,可是仔细想想,他母亲能用什麽办法强迫到魔君啊!或者就算成功了,魔君也可以杀了他母亲,或者杀了母亲腹中的他。      难怪他顺顺利利地被生下来了,他原本便是被父亲选了送给天界的,所以阿银殿下不去照看大哥,也要来照看他。      他想起很多年前,阿银殿下温和地跟他说过:“你可以恨你父亲,但是你不能跟他闹,如果他是一介庸才也便罢了,偏偏他那样的惊才绝豔,为了你们牺牲了一生。”      两个疯子,他泪流满面地想,他们俩为了所谓的魔界到底要牺牲子女到什麽地步!大哥是,他是,现在连临水都牺牲掉了。      “他跟你们做了交易吗?他给你们一个伏羲大帝,你们……你们给他什麽?与魔界划山而治,以後互不侵犯?”      少昊再次默认。      “啊啊啊……”临花大叫起来。      从此以後,他的小弟弟就不再是那个弟弟了,他再也不能像曜奕那样骄傲地说,我家小弟很厉害的,他也不能微笑著说我家小弟喜欢吃的,是个吃货,我要多照顾他。      他疯狂地撞击著结界,刚才那个他以为牢不可破的,可以困住青君的结界,现在成了他的噩梦。      他以为,他送青君回了天庭,他死了,临水做魔君,个人有个人的结尾,完完美终场。      可是他不知道,他原来一只都是一枚棋子。      他终究输了,输了爱情,输了兄弟,输了一切。      他为了青君,心甘情愿送葬了自己的未来,也是为了自己,他还送葬了兄弟的一生。      他爱青君一场,从未宴言悔,可是这一瞬,他却恍然著想,他这辈子到底还是做错了。 百花杀 96 小溪横   大地微弱的抖动了一下,青君一愣:“地震了?”      肉球抖抖毛,从临花的肩膀上跳下来,缓步走了几下,声音威严:“帝星天枢星君归位了。”      临花的手一抖,慢慢地挤出一个笑:“兴柔君早就该归位了,他不在,帝位不稳,总是出岔子。”      果然这才是真相,兴柔君一直都在,凤行怎麽可能完完全全地吞掉神识的那部分,只是有神仙把他身上的那部分神识从他身上抽走了,如今……凤行死了,兴柔君便顺利归位了。      只是按照时间看,凤行压根没有回到斑斓山,就自杀了罢。      他早先刚怀念过疏黎,现在却不想再怀念凤行了,那孩子从到头尾就是一场悲剧。      “兴柔君归位了,皓灵帝君应该归位了吧。”临花怅然叹气,看了一眼发懵的青君,郑重道,“总算等到这天了,你回天庭吧,不要跟我乱混了,我想你回去,大帝也不会太跟你计较,就当你跟我在一起历劫算了,离开我,以後你就算离开心魔,可以安心做神仙了。”      “什麽?”      “少昊帝君。”临花不理他,冲肉球行了一个礼,恭恭敬敬地道,“帝君请回吧。”      “你懂的倒是多。”肉球蹭蹭蹭地长大,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一脸严肃威严……      “装你妹啊。”临花站直身体,揉揉少昊的头发,“这会儿跟我装起门面来了。”昔年他在天庭乱晃,少昊帝君天天跟著他乱晃,两人常常蹲在云头上发呆,熟的很。      有一段时间,实在太无聊了,他们还带著辰星与太白一起玩牌九,後来太白去了人间,他们天天三缺一,挽著袖子掷骰子,谁的点数最小,谁就去拉紫薇星君来玩,如果紫薇星君闭关了,便去拽兜率宫的太上老君。      少昊被他无端摸了一把,并不生气,只是看著青君:“青帝,请与我回去吧。”      青君轻轻皱著眉,他倒是一开始就看出了这是少昊帝君,只是不太明白,少昊过来找他干什麽。      “去吧。”临花推推他,“你跟我说的,过了今晚,我们就做个了断的。”      “怎麽了断?”      他回天庭受罚,临花继续在魔界,便算是他们的了断,他一呆,有点不可置信。      “你说怎麽了断。”临花心平气和地望著他,“嗯?”      “我……”      少昊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拽住青君的衣袖,的声音里有股淡淡的怜悯:“青帝,伏羲帝已亡,莫要再执著。”      “他……”      青君呆了一呆,不懂这个话题怎麽又扯到伏羲大帝身上去了,可是他听得出来少昊声音里那股子怜悯的味道,这让他有些震怒。      伏羲纵然死了又如何,伏羲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他甩开少昊的手,那小小的手却不动如山,无论他如何使力,都甩不脱,他有些懊恼,想去拉临花,可是他却发现,他碰不到临花了。      少昊展开了透明结界,将他们俩罩了起来,他再也摸不到临花了。      为什麽?他无声地望著临花,与临花隔著一层透明的结界两两相望,心里蔓延出一股恐慌,这种恐慌甚少有,上次有还是他……还是他去杀伏羲的那种。      “我不是伏羲帝啊。”临花也满眼悲悯,将手指摸在透明的结界上,“我不是他啊。”      青君望著他,像是遥望了一个世纪那麽远,终於慢慢道:“你一直都知道。”      “知道,我们都知道。”      伏羲大帝确实了得,他当年勘破未来,无法阻挡魔族的壮大,便心甘冒险牺牲,把自己的血混杂到了魔君血脉里。      这支魔君血脉其实已经被污染了,临花想,几乎每个皇子都是多情的,幸好实力都够强,才能至今还延续著。      其实每一代都有伏羲大帝的血脉,但是到他身上就格外的强,因为他娘也是一个神仙,血统呼应的特别强烈。      青君一会儿要杀他,夺了他命丹,一会儿又与他相爱,临花都觉得同情。      最难抉择的抉择啊。      青君是被伏羲帝养大的,又想杀了他复原伏羲大帝,又舍不得杀了他,总是这麽纠纠结结的。      他自由出入天界,大帝疼他,紫薇星君宠他,青君恨他,少昊帝君们与他交好,他都知道为什麽。      可是他不是伏羲大帝,他只是临花。      就像凤行那样,宁愿做个弱弱的小猪罗,也不愿意去做什麽顶层的人物,因为那不是他啊。      这世上真是找不到比这个更悲剧的了,你的情敌是你自己。      “你们都知道,那……”青君有些恐慌,将手指也搁在结界上,他们隔著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将手指相合,可是却不到对方的温度,“怎麽可能都知道。”      “我们都知道。”临花柔声道,“我知道你为什麽靠近我,我也知道为什麽 你想杀我,我更知道,为什麽要杀我们儿子,我全部都知道,所以我不怪你。”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青君便是因为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恍惚著被阿银殿下得了手,他也知道为什麽後面青君会去接近他,他更知道为什麽青君又想要他们儿子,又想杀了孩子们。      青君只是不忍心杀他。      可惜他与青君结合,生下的儿子照样没有很强的血脉联系,毕竟他身上的血已经融合了,再到他们儿子身上,依旧没有很多的伏羲气息。      “你吃了他是不是?”临花温柔问,很轻很轻的,“你吃了我们第一个儿子,你以为吞噬了他,你身上就有他的血脉了,可是失败了是不是?”      青君一声不吭,满脸木然,少昊则满脸怜悯。      “我当替身,当的还算愉快。”临花目不转睛地看著他,微微一笑,“我什麽都知道,所以你不用愧疚。”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为什麽了,可是他并不生气。      他一直在想,为什麽青君对他的恨对他的怜悯对他的惺惺相惜能够那麽浓烈,浓烈的能够穿越归墟化成灿烂阳光,後来他终於弄清楚了。      青君恨他,是因为他不是伏羲,青君怜悯,是因为青君知道,他将来可能会成为变成伏羲的一道程序,那股惺惺相惜的话……大概是因为青君偶尔当他是伏羲帝吧。      他从归墟里跑出来,欣喜若狂,慢慢地调查清楚了脉络,然後他变陷入了绝望。      从头到尾,他其实都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早已死去的上古巨神的影子。      他说凤行可怜,他说疏黎辛苦,他说辰星太累,可是他自己呢?其实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悲剧,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备胎。      很久之前,他被青君施行了拈花佛手消除记忆,他想,青君肯定不明白,为什麽会那麽容易。      那是因为其实他自己也想什麽都不记得啊!      他陪著青君演戏,他假装什麽都不知道,他帮他生孩子,他看著他杀了他们孩子,他什麽都忍了,可是最终,他还是输了。      有时候,退让了太多,其实你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想杀了你的。”青君突然泪流满面,“我想要你你把伏羲还给我。”      我怎麽把伏羲还给你呢?临花想,凤行本身就是兴柔君,所以他死了,兴柔君便回去了,可是我原本就不是伏羲,我只是有著他的血脉,我怎麽还给你呢?      如果真能像凤行那样,我情愿死了,也把伏羲还给你。      “你若真觉得杀了我,就能让伏羲大帝复原,你就杀了我吧。”临花叹息,“你用这个血之花,不就打著跟我同归於尽的意思吗?”   “可是我喜欢你啊。”青君道,像是一只彷徨的小兽,临花想上去摸摸他,可是他摸不到,他们之间隔著少昊帝君的结界。      就是因为喜欢他,这事才搞的乱七八糟的,倘若青君足够喜欢,放弃复原什麽伏羲大帝的计划,他就解脱了,倘若青君不喜欢他,直接杀了他,这事他也解脱了,可是他们都卡在中间,进不得退不行。      “你为什麽要是他的血脉。”青君说,无声地哭著,“我其实……我其实已经放弃了的。”      如果我不是伏羲的血脉,我们不会相爱,可是我也不能从归墟里回来,临花想,有些事情其实是一个圆,根本说不清谁先开始的,就像鸡生蛋蛋生鸡,连後悔都不知道从哪里後悔。      “我知道。”      青君如果不是放弃了再搞伏羲大帝复活,他也不会活下来了,很多次,青君都有机会杀了他的,到现在,他想,青君怕是完全放弃了。      可是他并不觉得高兴。      青君的心里一直压著那件事,对伏羲的背叛与愧疚将他压的死死的。      他的情人从来都是个固执的神,说不通讲不明白,一旦觉得该复活伏羲,便要做下去,为了他放弃掉了……怕是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了。      “其实我就要死了。”他轻轻地叹气,“真的,就算你不杀我,我也活不过一年了,我的身体已经衰竭了。”      青君不肯杀他,拿了他的命丹想让他老死,可是他还是坚持这麽多年,黄乘这种种族啊,实在不是那麽容易挂掉的。      “如果琉璃血真管用的话,我死了用在我身上,说不定可以让你的伏羲回来呢。”他开玩笑,“可惜那玩意儿不管用。”      “琉璃血确实是为伏羲大帝准备的。”少昊反驳,一脸严肃地插嘴。      临花愣了愣,与青君一起大叫:“什麽?”      少昊低低叹息:“令弟著实像昔年的伏羲大帝,一般的胸怀宽广。”      临花退後两步:“不可能!”      “可能的。”少昊低叹,眼神复杂,“我们都以为是你,未曾想却是他,其实仔细想想,这事早就明了了,当年燃灯古佛就曾经说过,三千世界,众生黩武,花魂成灰,白骨化雾,轮回之时,渡魔为先。”      “不可能!”临花依旧不相信,这太荒谬了,临水是结结实实的魔族,父皇是,狼王也是!      可是少昊的表情很平静,并不夸张,他心里涌起一股寒凉,那种寒凉冻的他浑身发凉。      他忘了,所有的皇子其实都有伏羲大帝的血脉,他有,临水也有!      琉璃血是为伏羲大帝准备的,所以将离为他偷琉璃血很容易,因为天界都知道他才可能变成伏羲大帝,他们早就知道,将离会被琉璃血献给他!      可是他把琉璃血给了临水啊!      他陡然想起凤行刚才的回归,猛然明了了。      “十三是不是?”他伸手去拽少昊,近乎疯狂,可是他们隔了一层结界,他什麽都没摸到,而可笑的是,刚才为了防止青君出来,他还帮著少昊搭了这麽个结界。      十三促使了临水的变化,难怪凤行直接就归位了,临花想,他大概是伤心而死的吧……      他不能想象那种变化,从此以後,他的弟弟不再是他的弟弟,成为了一个劳什子的大帝,以後再也不会跟他耍嘴皮子,一脸蔑视地说大男人喜欢男人算什麽!      “令尊真乃旷世豪杰。”少昊不回答,算是默认了。      是的,他万能的父皇算出了日後的灾难。      他就说,为什麽他父皇与阿银殿下好到如胶似漆的时候,父皇反倒会与他母亲生下他,他之前还以为他母亲使了什麽非常手段,可是仔细想想,他母亲能用什麽办法强迫到魔君啊!或者就算成功了,魔君也可以杀了他母亲,或者杀了母亲腹中的他。      难怪他顺顺利利地被生下来了,他原本便是被父亲选了送给天界的,所以阿银殿下不去照看大哥,也要来照看他。      他想起很多年前,阿银殿下温和地跟他说过:“你可以恨你父亲,但是你不能跟他闹,如果他是一介庸才也便罢了,偏偏他那样的惊才绝豔,为了你们牺牲了一生。”      两个疯子,他泪流满面地想,他们俩为了所谓的魔界到底要牺牲子女到什麽地步!大哥是,他是,现在连临水都牺牲掉了。      “他跟你们做了交易吗?他给你们一个伏羲大帝,你们……你们给他什麽?与魔界划山而治,以後互不侵犯?”      少昊再次默认。      “啊啊啊……”临花大叫起来。      从此以後,他的小弟弟就不再是那个弟弟了,他再也不能像曜奕那样骄傲地说,我家小弟很厉害的,他也不能微笑著说我家小弟喜欢吃的,是个吃货,我要多照顾他。      他疯狂地撞击著结界,刚才那个他以为牢不可破的,可以困住青君的结界,现在成了他的噩梦。      他以为,他送青君回了天庭,他死了,临水做魔君,个人有个人的结尾,完完美终场。      可是他不知道,他原来一只都是一枚棋子。      他终究输了,输了爱情,输了兄弟,输了一切。      他为了青君,心甘情愿送葬了自己的未来,也是为了自己,他还送葬了兄弟的一生。      他爱青君一场,从未宴言悔,可是这一瞬,他却恍然著想,他这辈子到底还是做错了。 百花杀 97 尾声   夜静声初朗,一朵花开放时无声无息,千朵万朵渐次而上,醉红碧绿风四顾,便几乎能听到那种热烈到燃烧的劈里啪啦了。      透明的结界被数不清的花朵缠绕著,靡靡而动,巍峨硕大也快变成了粒粒碎片。      青君手搭在结界上,感觉那层透明的空气很快就变得炙热,抖动不歇,热潮涌来,几乎将手指融化。      “阿青。”临花在外面弯唇一笑,“你帮我吗?”      青君目不转睛地看著他:“怎麽帮?”      临花要送他回天庭,他没有问为什麽,临花要他帮忙,他也懒得问为什麽,他已经厌烦了一切。      只是为了一个伏羲,牺牲了无数神魔,他并不觉得多难受,只是他突然想,如果伏羲真知道的话,会绝望的吧。      心甘情愿堕落的伏羲,是为了天界去牺牲的,可是他们,拿著伏羲做筏子,打著伏羲的名号去伤害。      他想很多年前,那个摸著他的头微笑著说阿青是好孩子的神,现如今再看到他,怕是根本不会跟他讲话了吧。      他的堕落从来都与魔族无关,他是从心堕落的。      魔也好,神也好,其实谁分得清好与坏呢?他作为上古巨神,为一己之私,做尽坏事,照样活得好好的。      “怎麽帮?”他再次短促地问。      “让我杀了你吧。”临花说,笑了一笑,“不要反抗好不好,你……”      他没有说下去,结界轰然碎裂了,那样坚固的结界,在他的花朵之下碎成碎片,化成了尘土。      “你……”      他心头一跳,手还维持著摸著结界的姿势,临花与他手掌相贴,又是一笑,眉梢下红花摇曳,如魔障乱舞。      山花次第而开,浓芳娇软,万紫千红风中乱。      它叫血之花,於是在鲜血上便开的格外灿烂,清风自暖,吹佛的它疏香散散,浓浓浅浅的花香里,便只看见临花抿起的嘴角。      “阿青,我在这里。”      他轻声说,脚下踩著一汪血,青君惊讶地发现他的右手上血红一片,还沾著几根羽毛。      “你又何苦执著。”少昊微微叹息,“它们在这里已经等你们许久了,你们走不了了。”      他说的它已经慢慢显出来了,是一只只碧色的苍穹鸟,光华大绽,密密麻麻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      一只脱队的苍穹鸟落到了暖黄的花朵上,花儿猛然炸开,像是鱼儿落到了水里,一瞬间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丝涟漪。      “我本来就不想走。”临花牵住青君的手,突然道,“我突然也不想放你走啦。”      青君偏头看他,临花还是笑:“阿青,杀了我你就能走,你愿意麽?”      青君摇摇头,临花笑的更厉害了:“这就对了,他们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你,你还是跟我一起死好了。”      青君点点头,有点不明所以,临花幽幽道:“他们从临水身上取出血脉,可是临水到底是魔,不可能作为伏羲大帝的身体的,他们要选一个神仙的身体啊。”      而那个神仙,只能是青君,如今上古巨神,只剩下皓灵帝君了。      青君望著他:“那我陪你死,把身体留给伏羲不好麽?”      “当然不好。”临花声音柔柔的,撩了撩额角的碎发,“你是我情人,从头到脚都是,我为什麽要把你分裂出去?”他笑得厉害,“况且,牺牲了我弟弟,为什麽要成全他们?”      他举起手,动作轻轻慢慢的,沾满血的手碰了碰青君的额头,在白皙上留下一滩惊心动魄的红,又慢慢地下滑,划过下颌,摸过锁骨,抚过胸膛,最後一手插进青君的腹部:“你说可以陪我死的。”      青君没有动,少昊也没有动,苍穹鸟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怕死的。”      临花紧紧抱住青君,眉梢舒展开来,红的一片血红,那朵花朵灿烂的几乎刻进他的皮肤,如此的耀眼夺目。      “我也不怕,所以就这样啦。”      “我会恨你的。”青君静静地说,肋下有一点点疼,他是杀不死的,唯有那些太古魔物可以,临花到底还是用上了血之花。      那样浓重的恨意,足够让他们同归於尽了。      “我也恨你。”临花说,慢慢地抽出手,将他推倒在地,“你的伏羲原本就是死的,你复活不了,也不过是保持原状,可是我的临水……我的弟弟是活的。”      “我就要死了。”青君苦笑,“我总以为你很爱我,但是这麽看来,你爱你弟弟胜过爱我。”      “你爱伏羲也胜过我啊。”临花踢他一脚,避开一只只炸弹一样的苍穹鸟,“不要乱说了,我们各自有立场,我没怪过你,你也没资格指责我。”他高高跃起,“不过,你现在倒是可以体会一下同伴被屠戮的快感。”      青君睁大眼睛,临花高声吟唱著,整个结界内层花叠嶂,他高高地站在半空,长风呼啸著拍打著他的衣侧,可是碰不到他的肉体。      结界内灿烂的苍穹鸟变成了血红色,雨点一样的下坠,只是一瞬间,它们全部都被无形地压扁了,好像空气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它们拽在手掌心,一寸一寸地揉成了肉泥,漫天都是血肉,落地成灰。      “生死循环,生亦死,死亦生,生非生,死非死,生亦可唤死,死亦可唤生,万物刍狗,生死无忧。”苍穹鸟的中央金光最盛处突然传来了这麽一声,那里的光太炙热,甚至看不清模样。      肋下的冰冷已经变成了炙热,血之花开始吞噬了,青君想,临花把自己整个献祭了,所以可以这麽强。      他并不觉得伤心,也不觉得难受,好像这样的结局便是最好的,以後不用再纠结,不用再徘徊。      其实这麽多年,到底有什麽好纠结的呢,纠结到最後,伏羲没回来,临花没得到,爱情去了,亲情也未见得就获得了。      他想如果真有选择,他再也不要为人,他们或可为流水落花,相依相随;或可为骏马青石,马蹄踏踏,青石宁宁;或可为青灯古佛,长伴一生。又或者,哪怕他们为猫鼠,为虎兔,为鸟虫,都好过好情人。      苦苦挣扎来的机缘,生生世世用来相杀实在太可悲了,而他欠临花的又太多,还不去也还不清,再接触也不过是积累的更多的债。      他这样想,觉得很幸运,他们已经是没有未来了的,所以不用再怕更多的伤害了。      他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他亲著临花的眼睛,酒气冲天,却并未醉,临花在他身下睁著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笑著说但凭你高兴。      从过去到现在,他也没有碰过第二个对他说但凭你高兴的人,那样的安静与宠溺。      如果……如果真有机会从来,他说不定真的会放弃伏羲吧?      他捂住脸,手上沾了一手的血,凉凉的血黏在脸上痒痒的,像是干涸的泪水,他想,自己果真不是好东西,居然会选择魔物放弃伏羲。      临花低笑起来:“老和尚真爱胡说八道,生就是生,死就死,叫生叫死都是代号,这没错,可是……”他盈盈一笑,“生,便代表我能见到情人,见到兄弟,看花开潮落,死,我便一无所有了。”      他举起一只手,柔声道:“你是不是还想说,杀魔非杀啊,除魔乃是好事,所以你杀我不算杀生。”      金光中亮的睁不开眼睛,里面只有一声浅浅地叹息,青君听出来那是欢喜佛的声音。      欢喜佛啊……      “伏羲大帝残我魔族,便是大义凛然,我们反击,便是苟延残喘是不是?”临花道,“知道为什麽,我怎麽也不肯入天界麽?”      “心不动,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天生就该被宰杀似的,况且我们家的事,凭什麽要你来管?”临花道,“老和尚修为不到家,这世上,什麽都能算,可是心呢,我的心你能算到麽?”      又是一声叹息。      临花哈哈大笑:“你说的没错,立场不同,何须废话,我们还是战场上见真章吧。”      他跳起来,肉泥一样的血泊落在他身上,化成火红的火种,他却并不怕痛,轻轻地喘息著,斜眼看远处的少昊:“少昊帝君不动手麽?”      少昊没有回答,临花喃喃自语:“你今天不动手,以後可就授以权柄了。”他举起手,欢快地笑起来,“这麽说来,我倒算不曾看错,你……确实是个菩萨心肠啊。”      与菩萨心肠有什麽关系,天庭请来的是欢喜佛,谁能逃出生天呢,少昊动不动手都一样,还不如卖临花一个情面。      青君眯起眼睛,他躺的有点久了,眼睛涣散而模糊,肋下是他的软肋,只有临花知道,他如今虽然死不掉,却被血之花烧灼的血液干涸,全身没有力气了。      他没有看临花与欢喜佛的对战,这毫无悬念,今天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半残的临花,纵然血之花帮忙,在欢喜佛手下弱的不堪一击,就是最好的状态,他加上临花,也逃不出欢喜佛的手掌。      他阖上眼睛,恍惚记起,那个雨天,他撑著一把小伞去伽蓝山,云头的小雨湿湿地打在他的衣角,空气里有股香气,像是下了一场酒雨,让人闻之欲醉。      那麽美好的春天,万物复苏,他不惦记著好好过日子,非要去杀长缨。      空气里的血腥味又浓郁了一层,他睁开眼睛,慢慢爬起来,他的前面正蹲著临花。      “阿青。”他弯唇一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已经被烧灼成了两个血洞,贯穿至他的脑後,可是他依旧表情平静,眼角眉梢的血之花摇曳生姿,生机勃勃。      “你输了吗?”      “输了。”临花道,眼眶下两行血泪,“可是我很高兴。”      青君抱住他,笑了一笑:“我也很高兴。”      标标准准的苦命鸳鸯啊,青君苦笑著想,望著後方的少昊,後者一脸怜悯,想必还有些什麽别的目的,可是他懒得再看了。      就这样多好,一起死了,以後再也不怕了。      花从临花的眉梢烧到了脸颊,红红的花很好看,青君亲了亲他的脸颊:“临花,我……”      他想说临花,我很高兴遇上你,他想说,我很荣幸,他想说,我彻底堕落啦,可是我居然不难受,他想说,我居然觉得魔也挺好的,起码自由恋爱,他想说,其实伏羲也有错的……可是他没有说下去,他的视线里,出现了别的东西。      这个被欢喜佛笼罩的巨大结界里,出现了别的生物。      一只白色的鞋子印入眼帘,那鞋干净清爽,上面还绣著一朵朵浅色的浪花,缓步踩在一层血肉之上,步伐沈稳而优雅。      他抬起头,差点尖叫起来,迎面过来的是一团焦炭一样的物体,看起来有著人形,可是在脸部与脖子等露出皮肤的部分,已经全部都烧成了黑色与血色,黑红交杂,好不恶心。      “哭什麽?”黑炭说,他有一双碧色的眼睛,转眸间波光潋滟,好像融入了整个春天,洋洋春意,“哥哥,你在哭什麽?”      临花浑身都抖动起来,像是筛子一样,青君几乎抱不住他。      “临……临水?”      “我好像来晚了。”临水的声音里带著微微笑意,“哥哥,你在哭什麽?”      青君想如果知道实情,临花一定很高兴他瞎了,他素来骄傲的弟弟,英俊的无可匹敌的碧水君现在已经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恶心又可怖,尤其是这个恐怖的东西居然还在轻笑。      “哥,不要哭。”临水蹲下来摸摸他的头顶,“我送你去投胎好不好?”      临花揪住他的手:“你是谁?”      “我是临水啊。”临水声音很温柔,“哥你看不见了吗?耳朵还能听到吗?听不到的话,我把心打开,你能听到我心声吗?”      “你……”      临花似乎不敢相信:“你……你为什麽在这里。”      青君看著他,浑身一震,陡然懂了:“炼狱,你入了炼狱是不是?”      伏羲当年入了炼狱,便是如此才成了魔,骗过了当年的魔君,那个炼狱阵势里,能够完完全全碾压住别的性质,将他们化成完完整整的魔族。      可是……可是伏羲为了所谓的苍生能够受那种苦,临水……临水只是为了来看看他们麽?      他陡然觉得少昊说的不错,伏羲和临水真像啊,真像啊。      临水偏头看看他:“是啊,我刚从炼狱回来,有点晚了是不是?”      青君记得他曾经英俊到无法直视的脸,那张脸,无论男女,看见了总想摸一摸,可是如今,那张脸上,怕是能活生生吓死人。      “不晚,不晚……”他喃喃自语。      临花在这里杀佛,临水在那里炼狱,两兄弟都够疯狂的,他突然觉得有点讽刺,他们根本就是想多了,以临水的脾气,不择手段炼狱,从此化成纯粹的献祭魔族,也是不肯献出什麽伏羲血脉的。      他英俊的一塌糊涂,女孩子看到都会红了脸,可是他把自己送入了炼狱。      “不晚就好。”临水道,他变成了这样一团焦炭,却依然有一种不可言喻的优雅,说话慢条斯理的,那样的清爽。      少昊在边上咳嗽了一声,金光盛处的欢喜佛却了无声音,临水偏过头去。      “我从小就讨厌别人碰我东西。”临水幽幽地道,“你还不滚麽?选命池主已经给我杀了。”      选命池主……青君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十三。      “你杀了十三麽?”临花说,花朵已经印满了他的整个脸,显得他诡异又妖豔,“真的吗?”      “真的啊。”临水柔声说,“我失去过第一次第二次,不会再失去第三次,大哥去了,我不会让你也去的。”      “你总是这样……”临花突然有点哽咽,“总是这样……”      “不会晚了,不会了。”临水轻轻拍著他的肩膀,“不会了,我来了。”      “你做伏羲不好麽?”少昊问。      “我就是我,为什麽要去做别人。”临水柔声道,“帝君你不懂这种感觉,不过我也不指望你懂,所以你最好赶紧滚,否则我可要动手啦。”      青君不清楚,为什麽这麽个血肉模糊的东西,会给他一种残豔丽的感觉,好像说话的时候,都有一股慑人的妖气飞出来。      “你纵然杀了我,也没用。”少昊摇头,看了一眼临花与青君,“他们都献祭了,救不回来了。”      临花为了获得刚才的力量,完全把自己燃烧了,青君握住临水的手指,一言不发。      “可是我在啊。”临水说,很是诧异的语气,好像在说什麽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我在啊,帝君,我在啊,我能活过炼狱,我就能让他活著,你不信?”      他哈哈一笑:“不过,帝君你趁早走吧,那群魔兽不知道多恨天庭,他们被关了上万年,都关疯啦,我估计现在已经把天庭杀的片甲不留了。”      少昊没有吭声,临水也不再管他。      临花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魔兽,凤行成功了?”      “成功了。”      “他喜欢你的。”      “我知道。”      临花的声音有些飘渺,青君感觉握在掌心的手指已经缓缓无力了,他没有说什麽,只是仰头看天,静静地时间到来。      那时候,临花为了顾西辞,也是这样的,与他并排躺在一起,等待死亡的到来。      “你去把他找回来。”      “好。”临水道,“等你死了,我就去把凤行抢回来。”      “还有疏黎。”      “好,还有疏黎。”临水很高兴,“还有大哥啊,还有临夜,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们一起去魔宫祭祀,那会儿临夜还没来,我半夜去偷羊腿,吃的一身膻腥味,疏黎很生气,说我太不听话,不肯带我去销金窟看姑娘的,我就跟你哭,说他要是不带我去,我就不娶他了。”      临花笑了一下:“你小时候,老以为疏黎是你的。”      “不是。”临水说,“我以为你们都是我的,我爱的,爱我的,都是我的,一直在我身边,陪我过到底。”      他总是这样,看著大哥死了,看著五弟死了,一个两个,他生命里的珍贵,他爱的,爱他的,他都将全部失去。      “哥哥。”他柔柔地说,“我帮你杀了青君好不好?杀了他,他就去陪你了,你们都死了,我随後就来,我请你们喝酒好不好?大哥在,你在,五弟在,还有凤行,还有十三,我们一起喝酒,你不是说想听我唱歌麽,我换女装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临花微微摇头,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呼吸清浅的几乎听不出来。      青君抱著临花,也放缓了呼吸,他突然发现,今天的天气很好很好,百花盛开,清风徐来,临水牵著他们的手唱歌,很小声很小声的样子。      “年年社日停针线,怎忍见、双飞燕?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犹在,乱山深处,寂寞溪桥畔。春衫著破谁针线?点点行行泪痕满。落日解鞍芳草岸,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      他碧色的眸子里一汪春水,在满地的血腥里溶溶暖意。      青君等他唱完了,才慢慢地问。      “有我的酒吗?”      碧色的眸子亮了亮。      “有。”      青君阖眼,恍惚间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百花盛开,他与临花在长亭里喝酒,花香酒冽,他挑起临花的下巴,临花微微一笑道,但凭你高兴。      酒年年有,花年年开,酒不枯,花不死,春天总会来,年年复年年。      只是他们的春天,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了。 百花杀 98 尾声的尾声   那两个年轻人出现的时候,沈临正在吃饭,他面前的相亲对象喋喋不休地絮叨著婚礼、工资、胎教、育儿……好像一场简短的见面,已经足够她安排下余生了。      他有些头疼,因此怀疑其实自己疼傻了,餐桌对面,那个长得冷冽的男人一手端著咖啡,一手举著……火苗。      说火苗也不尽然,毕竟那火瞧起来不比火把小,可是他觉得荒谬,因为那个年轻人是一手拈著火苗,中间压根就没有类似木头一样的过度工具!      就是说,那个男人,是凭空用手捏著火苗的!      他看的眼睛直了,对面的男人有点开心,他长得很英俊,看起来已经脱离了未成年的范畴,可他他居然把火苗朝自己扔了过来!      沈临呼啦一下子跳了起来,心跳加速。      女孩子用一种忍耐神经病的眼神看他,像是老师忍耐不听话的学生,用一种极其息事宁人的语气:“我觉得你还好,你刚才说你有一家宠物店?有营销执照的吧?”      碧绿的火焰落在他身上,呼啦一下在燃烧起来,甚至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他没感觉到疼痛,可那已经不是重点了,他跳起来扑打身上的火焰,那火打不灭,反倒更加炙热地纠缠到他的衣领上面。      他忍住尖叫的冲动,对面女孩的眼睛里写满恐怖,他没时间理她,劈手夺过她手上的奶茶杯将饮料倒在身上。      对面的男人笑了笑,有些小小的得意,沈临惊讶地发现,他的耳朵处有毛茸茸的东西,说是护耳的话,现在才四月啊?      英俊的男人发现了他的眼神,得意地抖了抖而动,那是两片银白色的耳朵,长长尖尖的,不是兔子,是……      是狼!他在动物世界里看过的狼。      他呆呆地看著那个有著耳朵的男人,压根没有发现自己的相亲对象已经尖叫著跑了,而他的周围,有一两个注意到他行为的,都微微皱起了眉毛。      “吓著了?〃      男人挠挠耳朵,尖尖的耳朵抖了抖,像是很舒服,呼噜呼噜地喘气,凑过来帮他弄点火焰。      沈临木然站在原地,已经被震惊的不能动,随便那个男人帮他捏死了花苗,又帮他整理好了衣领,奶茶的痕迹,在他的指尖下一瞬间就被抹掉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沈临顿了很久,才缓慢地问,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是哪家精神病院的,可是对面的男人有一双碧色的眼睛,长眉入鬓,五官挺拔,英俊的无可挑剔,他便说不出什麽恶毒的话来。      或者是哪个孩子?他近乎荒谬地想,现在孩子营养好,十四五岁长得饱满成熟的也不少,或者这个男人也是个孩子,只是显老罢了,不然难以解释,为什麽他要恶作剧,还要带一个狼耳套吓人。      他拒绝去想这孩子不是人的可能,这与他的世界观不符合。      “你家的小孩啊!”男人再次抖抖耳朵,像是痒的受不了,拼命地挠著,眼睛都憋红了,“你家的小孩啊,你家的啊。”      沈临不知道他在说什麽,他看著那双毛茸茸的耳朵,那银色的耳朵下有著粉红色的皮肉,看起来怪可爱的,怎麽瞧都不像是假的。      “想摸摸吗?”男人笑了笑,拉过他的手放到银色耳朵上,沈临的手指动了动,触手皮毛光滑,耳郭柔软,真的是货真价实的耳朵!      他拉了拉,男人碧色的眼睛里荡起一片涟漪。      “你……你是谁?”沈临退後一步,有点恐惧,现在,他不得不面对著摔碎的世界观了。      “我叫临水。”      英俊男人微微一笑,碧色的眼睛里波光潋豔:“那是我弟弟苏青,你有一家宠物店?需要雇人吗?我和弟弟都很会照顾动物哦,你雇我们,不要钱,只要包吃住就好了”      他微笑的时候,天都亮了,暖暖的:“我一天只吃一块钱的大饼,他只吃半张,这麽大的。”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圆圈,表示自己真的吃的不多,“每天两块钱就能打发的,很好养的,我们还带暖床服务哦。”      沈临没有听他的胡扯,只是看著那个弟弟,像是呆住了。      四月小雨微微,那人端著咖啡杯杯略略回首,秀气的脸上也带著笑,如此的距离,显得他的笑模糊而熟悉。      “我来了。”他说,看著沈临,“轮到我看你转身啦。”      沈临没听到,他在见到这张脸的时候就大叫一声跑了,嘴里还念念有词:“这肯定是幻觉,幻觉,怎麽梦里的人物会出现在现实里?”      他跑的著实快,三五下就冲到了外面,窗内绿色眼睛的男人笑了笑,叫苏青的秀气男人也跟著笑了笑。      “谢谢。”      “没关系。”绿眼睛的男人笑嘻嘻的,拈起一块蛋糕,啃的饼屑粉粉,满嘴油腻,“没有你,我也无法成功。”      “你怎麽猜到的?”苏青好奇地看著他,“嗯?我不信你真能未卜先知,可是你好像确实赢了,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麽了吧?”      苏青自然是青君,临水自然是碧水君临水,时光荏苒,他们又回到了人界。      “说啊。”青君催促。      他们从来不是第一次做交易,也不会是最後一次,临花那次去幽冥界的时候,他去见临水,临水便吩咐了他很多事情。      他想十三一定弄不明白,为什麽短短的几分锺,他就能从药珠宫到碧玉宫并且说服碧火刺临水一剑。      在魔宫里面不能施术,根本没有神魔能动作那麽快,况且还是在侍君们的监视下,也没有谁能当说客当什麽的那麽厉害。      他见临水之前就见过碧火了,只是那时候临水拖著十三在跟芙蓉扯皮,十三不知道罢了。      魔宫里不能施术,长生宫却是特殊改造过的,里面有转移阵,这阵势将离後来还奇怪地问过临水,他当时正是利用长生宫进入了魔宫,劝说完碧火後,又悄无声息地出去,重新见了临水。      临水说十三早就不是十三了,青君不太懂这个,不过临水说的也明白,他当初收的确实是小狐狸十三,只是後来被选命池主顶替了,临水还说玄狐顶替了十三,要用十三的记忆,怕是留著十三还有用,应该没杀了十三。      这种时候,青君还是很佩服临水的,他去外面找了一趟,还真把十三带回来了,只是那小狐狸已经被汲取了记忆和功力变成了普通的动物,临水把它揣在兜里,说它很快就又能化成人形了。      它化形很慢,临花比它还慢,当初说好了一起死的,最後时刻,他还是放了青君,一个人被血之花吞噬了。      在那样的时刻,青君不清楚临花是用如何的心力强制要求血之花放过他的,他只知道,最後抱著临花的时候,他心里荒凉的像是走过了万里大荒,且永远走不出去了。      他要自杀,临水却不让,要他老老实实地烧锅,说烧的好了有奖赏。      临水废了很大力气,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口大锅,把硕大的血之花封在里面煮,那锅是金黄色的,上面纹饰繁复而精致,像是古老的密咒,他後来才知道那是大名鼎鼎的乾坤鼎。      他们从花里炼出了临花的一点魂魄,好在有墓陵在,又取了一点血脉,十三化出人形後的第二年,临花总算有个浑沦的样子了,被临水扯著去投胎,又不许青君去人间看。      青君不肯,但是临水不让,他也只能跟临水闹,可是临水不是临花,临水一旦似笑非笑,他再闹,也不过是临水眼睛里的顽劣孩童。      他等啊等啊,等临花一世终了的时候,发现那个混论魂魄居然慢慢丰满起来了,就再也不跟临水闹了。      临水不常在斑斓山,他好像总有做不完的事情,总是在奔波,陪著他等待的於是便只有十三。      十三化形後,他才惊讶地发现,这个十三的外貌与那个选命池主的完全不一样,十三还说,他被关起来睡了一觉,谁知道一睡就是三千年,十三完全不记得那些霸气的过往。      青君想,其实那个选命池主固然是假的十三,可是其实陪临水长大的还是那个假货吧?真正的十三对临水恭敬有余,却绝无爱慕之心。      他偶尔会想那个假货最终是不是伤心死了,假戏真做也就罢了,偏偏还被看穿了,甚至到死,都没留下一个真正的名字,只是以一个冒牌货的名号被憎恨著,有一天春色好,临水正好回斑斓山,那时候距离临花真正成形已经不远了。      临水请他在花园里喝酒,喝的是墓陵送来的迷情,酒香浓郁,真正的香飘万里,熏熏欲醉里他心情大好想著不久就能见到临花了,忍不住问临水,到底选命池主死了没。      临水笑眯眯的,说你这麽闲,又这麽爱八卦,不如你帮我去後山摘一朵琪花啊,要不去把少易宫的枫叶染成金色也行。      琪花长在斑斓山的後山,是妖兽最多的地方,青君自然不敢去,倒不是怕死,而是他还在等著见临花,实在犯不著受伤;至於少易宫的金枫,没人愿意去刷的,少易宫不说万顷,却也一眼望不到边,他去刷枫叶,会把手刷断的。      临水只是说笑,并不强迫他,自己去後山摘了琪花,又去刷了金枫,末了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站在无边的金色下发呆,脸上呆呆的,也只有那种时候,青君才会觉得临水挺可怜的。      青君不太知道金枫是怎麽回事,但是却知道那琪花是给凤行的,临水摘了花都放在远处一个风月阁门口,那风月阁的牌匾著实大气,书写的人笔走龙蛇,笔迹铮铮,有些帝王之气,正是凤行的笔迹。      天枢星君归位了,临水答应过临花,要把凤行抢回来,可是临水并没有抢,临水只是每年摘一朵琪花放在凤行的故居门口。      这次青君没问为什麽,他想有些人就是相见不如怀念,抢回来的是天枢星君不是凤行,临水也不会高兴的,况且他还真看不出来临水喜不喜欢凤行。      大概是不喜欢的吧,他心里有点判断,否则难以说明为什麽临水要凤行自杀,可是他又不愿意这麽想,那孩子那麽喜欢临水,牺牲的粉身碎骨,他不忍心想临水不喜欢,只能安慰自己说那是造化弄人。      後来喝酒的时候,临水说这样最好,凤行就是凤行,只是凤行,天上那个只是一个长的一样的陌生神仙。      他还说倘若那真是凤行他也不想去找,小凤行干干净净的,在天上呆著比跟著他受委屈好,他什麽都不能给,也什麽也给不起。      青君陪他喝了一坛酒,越发的想念临花了,万万千千里,遇到个喜欢你而你又喜欢的,其实不比喜欢後挣扎在一起简单。      凤行死後,魔兽大规模进宫天界,死伤无数,临水没有趁机大规模进军,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可是先代魔君想做的,甚至拿自己儿子讨好的和平条约终於被他签署了。      在昆仑山边,少昊帝君带著一干小神仙发誓千年之内用不跨入魔界,虽然谁都不知道那誓言管几天用,可是短时间内起码是安静了。      那天青君待在斑斓山,没跟著临水去,也没想著回天庭,他只是悠悠地想,其实神仙魔族说到底也就是人间的两个国家罢了,你强我退,你弱我吞,互相倾轧,至死不休。      他想其实伏羲到底为了什麽牺牲呢,魔界最终还是壮大了,天界也没有弱小下去,各自混战。      那时候他就想起一句在人间学到的话,历史的潮流不是个人能更改的,他想这句话套在他们这里一样适合。      没有一个神魔,哪怕他再强,也不能阻挡潮流的发展,未来永远是不可预测的,任何神魔也算不准。      因为无论是人是神是魔,都有一颗永远猜不透的心。      临水回来的时候摸摸他头发,说其实父皇当年不弱,可惜却非要和谈,男人只有战场见真章,枪杆子打出政权才能挺起腰背。      青君点点头,他打过仗的,却不是很能理解临水,有时候他觉得临水就是个怪兽,能够慢条斯理地算计所有神魔,他想到的时候,会觉得这样心思深沈的妖魔很可怕,可是一起喝酒的时候,他又觉得,难怪临花喜欢这个弟弟呢,这麽认真,这麽努力。      他与临花是情种,只要情不要国,所以祸国殃民,害了无数无辜的神魔,最是该死的;先代魔君是英雄,有国没有家,为了魔界,连儿子甚至自己都能牺牲,青君想阿银那句话说的没错的,这样的魔,可以不喜欢,却不能不敬重,因为後辈的幸福,是踏在他的骨血之上的;至於临水,青君敬畏地想,这个就是霸主了吧,情要,国要,两种情绪分得清清爽爽的,上战场的时候不含糊,做弟弟的时候,卖萌讨好也不含糊。      他再没有出过斑斓山,天界也没找过他麻烦,这方面,他们倒是空前的履行了誓言,也不知道是因为要休息养生,还是真的打怕了,或者是一诺千金。      不过他毫不关心,那已经与他不相干了。      他在斑斓山等著,等到今年的时候,临水突然送了他一朵木雕桃花,那花很小很小,不及麽指大,却花瓣剔透,里面叠瓣花朵足有七朵,片片晶莹剔透,精致小巧堪称巧夺天工。      去找他吧,临水说,眼睛弯成一弯新月,阿青,我们去人间吧,我想念那里的饭菜好久好久了。      沈临再次跑进来的时候,临水还在吃著蛋糕,他在魔界的时候,总是优雅沈稳,可是到了人界,总是狼狈不堪,可是青君喜欢这种狼狈,像是雨天衣摆上的湿意,凉凉的沁人心脾,让他觉得这才是生活。      高兴的,有瑕疵的,并不完美的生活。      “你知道为什麽我每晚都会梦到你吗?”沈临在门口大叫,跑的气喘吁吁的,大概是实在忍受不了好奇了,又折了回来,身上还带著雨水的湿润,“我每晚都会梦到你,我们认识吗?”      餐厅里的人都抬起了头,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的看著沈临,沈临憋红了眼睛,可是还是追著问,那样的执著。      “我们认识吗?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临水拎著蛋糕看窗外,今年的桃花谢的慢,四月的天气了,居然还半半拉拉的没落完,在小雨的沐浴下铺了地面一层粉红。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又春天了啊……真是一对狗男男。”      狗男男之一抬手微笑:“我们认识啊,你想知道为什麽吗?雇我们吧。”他学著临水的样子,抛了一个飞吻,笑得妖妖娆娆,“我还包暖床哦。”      四月微雨轻轻过,窗外车如流水马如龙,而男人们,花月正春风。         FIN 作家的话: 後记: 据说是烂尾了,可是天地良心,这真是我心里的结尾,我一向有先写结尾後开文的习惯,所以…… 开始我便说了,这是我写的最不好的一个故事,不过奇怪的是,这是我最爱的一个故事。这文写的很舒坦,我几乎是整个完结了才开始连载的,中间没受过任何读者干扰。闷头写了近五十万字,我想,这种事,也只有百花一篇文能让我坚持下去了。 文不好看,姑娘们坚持到这里不容易,所以……拍砖还是什麽随意吧。 其实也没什麽好说的,不过总觉得以後再也没有机会写後记了,所以还是提两句吧,谢谢姑娘们陪我一路走来,鞠躬,辛苦啦^^ 最後祝姑娘们愉快吧,天天有萌文看^^ 繁华落地於2012-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