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性ABO》作者:青小雨   文案:   Be sure your sin will find you out   我爱你,只因为你是你。   陷入末世挣扎,以为是天灾实则是人祸。人性和兽性不过一线之隔,而爱使两者共生。   “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是一种奢求。”——《流浪地球》   ABO末世文,后期人会兽化。   AO配:流氓痞气点背攻X禁欲刀子嘴豆腐心受。(后期人兽化会造成性格转变。)   【高亮排雷:】   1.真末世挣扎文,无修真、异能、空间等设定。ABO有私设,末世丧尸有私设,无生子。   2.1V1,HE,有副CP。   3.全文架空、瞎掰,请勿当真,请勿对号入座。   4.作者自我放飞,不保证虐点高低,但一定会甜。   5.喜欢本文请多多支持作者,感谢。^O^ 第1章   “A城B城已经沦陷了,我们现在要往西南的D城去,走这条……妈的,”项臣狠狠拍了下车载导航仪,“没信号了!”   副驾驶上坐着的男人很淡定:“先去成怀区‘一夜风歌’俱乐部。”   “什么玩意儿?”项臣转头看了他一眼,街对面有栋大楼正在燃烧,不断砸落的橘红色伴随着空气里干裂的浓烟味传来,项臣打开了车内循环,恶狠狠道,“你再说一遍我们去哪儿?”   “俱乐部。”副驾驶的男人明显知道项臣话中潜藏的暗示,淡淡道,“我哥在那儿,十分钟前他给我发了定位,现在手机已经没信号了,我联系不上他。”   “俱乐部!”项臣又拍了下方向盘,一脚刹停在了路中间,后面的车响起了急促地喇叭声,项臣看了眼后视镜,骂骂咧咧地将车停到了路边。他转身看着副驾驶上的男人,火光透过窗户映射在男人脸上,让他白皙的肌肤显出诱人的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是藏着无人探访过的仙境圣水,令人向往。   若是换了平日,项臣就算不乐意也会听他的,可今时今日不同,一步踏错小命不保。   “我不会勉强你,”副驾驶的男人道,“你没有义务救我,更没有义务为我的选择冒险,我就在这里下车……”   话音未落,项臣皱眉道:“你非得这样说话吗?闻川?你知道俱乐部意味什么?那里是人最多的地方,你哥……你哥很可能已经没了。”   闻川平静地转头,看着项臣:“可那是我哥,他在十分钟前给我发了求救信号。”   项臣深吸口气,闭上眼,像是忍下了满嘴脏话,随即“Shit”一声,开车急打方向盘,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我他妈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他骂道。   闻川抿下了唇,道:“你没有必要……”   “闭嘴!”项臣威胁,“再说一句,我就在这儿把你给标记了!”   闻川额角抽了抽,闭了嘴不再言语。   十月秋高气爽,天空碧蓝如洗,可天空之下的世界却一片混乱。   救援直升机在空中盘旋,防空警报响彻全城,四面八方都是惨叫、爆炸、汽车的喇叭声。从上空往下看,整座城被烟雾遮挡,最高的楼顶上挤着密密麻麻的人,正朝着直升机不停地挥手求救,流泪大喊。   街道上,有撞在一起的汽车,玻璃碎裂,一个满头是血的司机被几个不明生物拉扯出来,半挂在车前盖上,手臂外加半个身体已被啃得血肉模糊,瞪着双眼死不瞑目。   项臣开车经过,表情凝重,闻川对上了死不瞑目的司机双眼,那张脸上惊惧的表情未消,就这么永痕地定格了,随即那张脸被猛地撕扯下一半,露出凹陷的骨头。   闻川捂住口鼻,硬生生忍下了干呕。   两个不明生物扑到了他们的车窗上,发出野兽般地嘶吼,喉咙里像拉扯着风箱,发出古怪的喘气声。   闻川看清了他们的样子:那是人,也不是人,它们大多身体残缺、伤口溃烂,却似感觉不到疼痛,拖着断肢断腿,皮肤发灰发紫,浑身遍布尸斑。说是活着,却又不似活着,同小说电视里形容的“丧尸”很接近。   它们对光线不敏感,对声音却十分敏锐,感觉到车辆经过,立刻成群结队地扑了上来。   “快走。”闻川淡定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走!”   项臣没出声,强行撞开前面叠在一起还在漏油的空车,迅速离开了此地。   一路上二人都没说话,越是靠近市中心,丧尸越多活人则越少。   连救援的直升机都不会往这边来了,到得十字路口,几辆大车携着重型机关枪,喷火枪以及不少武器一一排开,十字路口前堆着沙袋和十几辆警车,红蓝的警灯狂闪,有警察带着头盔,举着护盾上前,做了个停车的手势。   项臣降下车窗,一位身材高大的警察沉着脸过来:“怎么回事?里面不能去了,立刻去桥头进行撤离。”   项臣道:“警察先生,我朋友还在里面,在成怀区……”   “成怀区是重灾区,已经全面封锁了。”警察没空跟他们多说,他肩头的通讯器不断响着,传来许多人杂乱的声音。   “A点失控!重复一遍,A点失控!”   “F点无人存活!立刻撤离!”   “来人支援!还有活人!来人!”   ……   项臣转头看闻川,闻川紧紧握着手机,三秒后突然开门下车。   “你做什么!”警察立刻上前阻拦,走近了后突然眯眼,“是个O?”   “我有名字,”闻川从沾了血的白大褂里摸出证件,“B城军工生物信息研究所助理教授闻川,你上级是谁,报你的警号给我。”   警察核实了证件,军工生物信息研究不是普通人能进的地方,助理教授起码也是个少校了,警察敬了个礼,但还是铁面无情地道:“抱歉闻老师,我们得到的指令是保护所有Omega撤离,尽可能降低Omega损失,您不能过去。”   “我大哥在里面,我得救他。”闻川直视警察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要是不能做主,联系你的上级,我亲自跟他说。”   警察皱眉,道:“您大哥在什么地方?我们的人也许可以……”   “成怀区‘一夜风歌’俱乐部。”项臣看了眼时间,道,“不要浪费时间了,距离最后撤离时间不到五小时了。”   警察立刻摘下肩头通讯器开始询问,闻川在路边静静等着。他面色苍白而脆弱,但双眼却十分明亮,沾了血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别有一番气质,项臣靠在驾驶座里,隔着车窗看他,缓慢地深深地抽了口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到三分钟,警察回来了,敬了礼道:“‘一夜风歌’是成怀区最早出问题的地方,已经没有活人了,我很抱歉闻老师,那里起了大火,我们谁也进不去。”   闻川只觉脚下一软,但很快他又站住了,他背脊挺得笔直,拿起手机不死心地再次拨打大哥的电话,没有信号。什么也没有。   警察看了眼他微微发抖的手,道:“请节哀,现在请尽快撤离吧。”   闻川转头,看向十字路前方,几步远的距离,却似阴阳两隔的地狱之门。无数僵硬行走,拖着血迹的丧尸在沙袋那头缓慢靠近,再被不断响起的枪声击毙,慢慢地尸体累成了新的阻隔栏,腥臭腐烂的味道充斥在每个人的鼻尖,不远处响起巨大的爆炸声,有警车一路撞开拦路的丧尸,从沙袋后飞跃而来,车头玻璃上满是腥臭的碎肉,车里载着救出来的活人,闻川急切地去看,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项臣掐了烟下车,靠在车门上:“闻川,走。”   身材高大的警察已经来不及顾及他们了,立刻和同事前往救援,刚将几人从车里拉出来,一个小孩儿突然嘴里喷血,随即七窍流血,浑身抽搐,司机反应过来大喊:“他变异了!开枪!”   “我的孩子!”一个女人绝望尖叫。   “别开枪!”一个男人的声音嘶吼道。   枪声响起的瞬间,有人惊呼出声。   那孩子在中弹前飞快地抓住了一人的手,一口咬了上去,绝望的女人抱住孩子的尸体,将被咬的人一把推开,痛哭不止。   那被咬的人面色惊恐,捂住受伤的手背,想趁乱逃开。   但已经有人眼尖地发现了他,指着他的方向大喊一声,四周登时一片混乱。   被咬的人恐慌大叫,但感染速度显然极快,他的额头爆出青筋,七窍流血,瞳孔放大,伤口上的鲜血立刻变为黑色凝胶状,随即骨头发出怪异的“咔嚓”声,脸色苍白,眼瞳变得浑浊发灰,整个变异过程不到一分钟,他缓慢地将脖子扭了180度,看向了路边的闻川。   项臣暗骂一声,朝闻川冲了过去:“它们对Omega的味道更敏感!跑!”   闻川在对方被咬得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但他没有立即逃跑,而是举起手机录下了他变异的全过程,被项臣拦腰抱起塞进车里的时候,他不敢置信地道:“感染速度太快了,不对啊?最初的感染者潜伏期超过了72小时,之后的感染者……”   “这时候逃命要紧!你有病啊?!”项臣钻入车内,挂挡倒车,车尾连撞三辆警车,车头前响起密密麻麻的枪声和惨叫声。   沙袋那头的丧尸翻了过来,变异的男人躲开了警察们的枪,扑上最近的人一口咬在了对方肩膀上。后院失火显然令众人手足无措,项臣在飞速逃离时看了眼后视镜,沙袋后的丧尸群冲过了封锁线,像一片漆黑的海,迅速淹没了警车。   项臣背后冒起大片冷汗,加大油门一路冲出街道,拐上了去桥头撤离点的高架。   高架上车祸拥堵严重,被反锁在车里的丧尸漫无目的地抓挠车窗,发出闷吼,项臣听到车后方响起闷响,有什么在砸后车窗!   项臣转头一看,吓得不轻:“闻川!找东西把人砸出去!”   “别!”一团黑影艰难扒在车尾,道,“我是活人,没被感染!”   闻川定睛一看,道:“是刚才的警察。”   闻川解开安全带,艰难爬上后座,项臣怒道:“别动!闻川!看清楚!”   闻川比了个“放心”的手势,伸出手将挂在车后的人从破碎的后窗玻璃外拉了进来。   高大的男人一身警服被玻璃碎片刮得破破烂烂,肩头上的通讯器掉在一边,他额头淌血,一条胳膊似乎折了抬不起来,苦笑着道:“谢谢闻老师。”   项臣仔细看他,确认他没有被感染,才道:“你跑得挺快啊。”   警察一笑:“本能反应。”   项臣往后丢了只烟,道:“我叫项臣。”   警察捡起烟没抽,放进衣兜里,抬手随意地抹开了额头血迹,道:“罗子淞。”   强大的Alpha气息因为血液暴露极快地在狭窄车内蔓延,闻川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又爬回了副驾驶位,系上了安全带。   罗子淞不好意思道:“抱歉。”   闻川从兜里拿出阻隔剂喷了喷,摇头:“没关系。”   项臣吹了声口哨,英俊的面庞上满是灰尘,他的眉尾被削出了一点缺口,看着十分英气逼人,他一手搭在车门上,一手扶在方向盘上,看了眼后视镜里的罗子淞:“你要去哪儿?”   “去撤离点。”罗子淞拿起通讯器,汇报了十字路口封锁区被突破的情况,片刻后那头有了回复,但情况并不理想。   罗子淞皱眉听了片刻,沉着脸拧眉不语。   闻川问:“怎么了?”   罗子淞道:“救援人员已经撤离了,我的同事们也在做最后撤离,B城被放弃了。”   项臣浓黑的眉峰蹙起,和闻川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高架上没有活人了,他们的车飞快地驶离这片土地,繁荣的B城像是被大片蝗虫侵蚀而过的麦田,迅速成为了一座冒着浓烟,千疮百孔的空城。 第2章   距离撤离点还有不到十公里,车快没油了。   项臣找到了一家加油站,超市里的货物几乎被抢空了,几罐运动饮料滚在地上,白色的地砖上大片渲染着已经发黑发干的血迹,凌乱的脚印将这些血迹一路从超市里带到了门口地毯上,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四周静悄悄的,罗子淞拿着枪确认周围没有危险便坐在车边给自己固定手臂,项臣看着油箱上跳动的数字,又转头去看站在超市门口朝里张望的闻川。   “胆子真大,是不?”项臣对罗子淞道,下颚点了点不远处的人。   罗子淞愣了一下,笑起来:“他是你爱人?”   “不是。”项臣撇嘴,“大学同学而已。”   罗子淞点点头,并不八卦多问,他年纪比项臣和闻川都大,目测三十出头,体格十分健壮,肱二头肌绷起,将制服撑得很饱满。   他额头的伤已经用创可贴遮住了,身上落满灰尘,脸也脏兮兮的,不过牙齿很白,眼睛黑白分明,鼻梁高挺,看起来很英俊,带着成熟男人内敛的魅力。   闻川走了过来,怀里抱着超市里仅剩的一点食物和水,还拿了一些被人忽略的电池、口罩、暖宝宝等东西,用白大褂包起来扔进了后座。   “薯片?牛肉干?”项臣啧了一声,“就剩这些了?”   “你可以去找找有没有人放了个礼盒,里面装着方便面、自加热米饭、手电筒、压缩饼干和消炎药之类的,最好还给你扎了个蝴蝶结,用牌子画着箭头闪着LED灯欢迎你随时领取。”闻川面无表情道。   项臣:“……”   罗子淞忍不住笑出声,打圆场道:“有这些不错了,油加好了,赶紧走吧。”   项臣摔上门坐进车里,等闻川坐进来时忍不住道:“闻少爷,老子好歹也救了你的命吧?你这什么态度?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少说一句会变异吗?你嘴怎么就这么欠呢?”   闻川平静地看着他,坐姿斯文乖巧,仿佛先前把人噎得说不出话的不是他:“我只是实话实说,你觉得这种路边加油站里还能剩下什么吗?你问得不是废话吗?”   项臣挂挡,哼道:“我只是随口一问……”   “无意义的废话只是浪费有效交流时间。”   “……”   罗子淞一直听着通讯器里的声音,抬手道:“别吵了。”   项臣将车开出去,嘲道:“我就不该帮我爸去跑腿拿什么鬼资料,你现在就会跟那些丧尸一样,穿着白大褂吊着舌头挂着眼珠子在外头跳popping,多好。”   闻川目视前方平静道:“如果不是研究所有S级防护,你以为你能活着出来吗?”   罗子淞疲惫地坐在后头,捏着眉心,问:“你们有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他从手指缝里看着副驾驶的闻川:“研究所没有办法吗?这是病毒感染?还是基因变异?”   闻川没说话,片刻后道:“我现在也说不好,我们还在研究……”   罗子淞皱眉,坐直了:“研究什么?”   闻川想了想,礼貌地说:“抱歉,这属于内部机密……”   “机密个屁啊?”项臣冷嘲,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玩意儿会感染人,而且没有有效疫苗,你还保密什么?保密你们有多无能吗?”   闻川皱眉:“在疫苗有眉目之前,我不赞成告诉普通民众……”   “你说不说都那样了,还怕有人造谣传谣?那也得有机会传啊?”项臣摊手,“现在信号都没了,花钱在世界频道买喇叭干嚎吗?”   项臣啧了一声:“已经是世界末日恐慌级别了,还怕个屁啊。”   闻川显然不喜欢项臣的说话方式,没再搭腔。   罗子淞道:“我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项臣见闻川不说话,主动道:“简单说吧,一个月前,有人捡到了未完全燃烧的陨石块,当地人将那东西送去了博物馆,博物馆又转送到了研究所,研究所的人在陨石背面发现了生物反应。”   罗子淞惊讶:“外星生物?”   “确切是怎么回事不知道,”项臣耸肩,“研究所的人联系当地医院,先将接触过陨石的人都隔离了,就我听说的消息是他们一直在做人体实验。”   “不是人体实验,”闻川皱眉,“这些人在72小时后发生了不同程度的狂暴、抑郁、过敏性应激反应以及猝死症状。研究所派了人前往当地医院配合治疗。”   “你们没找出病因,”项臣道,“不就是在做人体实验吗?”   罗子淞意识到什么:“这些人……?”   闻川打断了项臣的话,道:“我们是正规的科研机构,不会做人体实验这种事。除非按照流程招募志愿者,实验风险我们也是会提前告知的。”   罗子淞摆手:“这个现在不重要,等等,你们不会找了志愿者吧?”   闻川犹豫了一下,道:“我和我的老师是极力反对的,但其他人发现了这些病人身体里的细胞开始极速变异,变异方向是……自我修复治愈,甚至能突破原本的人体极限,这对他们的诱惑力太大了。”   项臣冷笑一声,没说话。   罗子淞皱眉:“那之后……”   闻川疲惫地靠进椅子里,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窗外。   罗子淞明白了,那之后大概就是全面失控,也许是隔离措施不到位,也许是发生了意外,过程已经不重要了,其结局就是眼下这个仿佛人间地狱般的世界。   罗子淞沉默了片刻,道:“我前年离婚,有个女儿。”   闻川下颚猛地绷紧了。   罗子淞没再说下去,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枚婚戒,茫然地摸了摸,费力地将它戴在了手指上。   “砰——”   一辆车突然从斜后方的高架入口位置撞了上来,罗子淞猛地往前一撞,捧着手臂“嘶”了一声,闻川抓紧了头顶拉手回头,就见一辆黑色SUV正疯狂以S型前进,车喇叭不断响起,在项臣他们车的右后方又狠狠撞了一下。   项臣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见司机是个年轻男人正奔溃地狂按喇叭,副驾驶上一个变异的丧尸歪着脖子被安全带勒着,正费力地要袭击男人。   男人几乎握不住方向盘,不断朝边缘躲着,又把车抱枕挡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中间,降下车窗大喊:“救命啊——!救命!”   项臣啧了一声,放慢车速同SUV并列,项臣降下车窗在呼呼的风声里大喊:“下车!”   男人浑身发抖,崩溃大喊:“不行!我全部身家都在车上!”   项臣皱眉,罗子淞弹了个响舌,道:“我来,你保持车速。”   项臣往后看了眼,没说话,他保持匀速加速,车后座渐渐和SUV副驾驶位平行,他降下车窗,喊:“我是警察!放松!把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   男人哆哆嗦嗦,降下车窗,一股恶心的腥臭味立刻随风飘了过来。   闻川捂住鼻子,那丧尸却似敏锐地察觉了什么,立刻转头,裂开发黑的嘴唇口水狂流,对着闻川的方向嘶叫起来。   男人见对方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兴奋道:“快!快救我!快点!”   罗子淞单手握枪,尽量探出身体,风将他额前的短发吹得飞起,露出贴着创可贴的额角,血迹从里面浸染了出来。   他沉稳地握着枪,道:“躲开!”   男人见他拿枪,吓得猛踩了一脚刹车,丧尸的脑袋登时从枪口下后退出去。   项臣暗骂一声,按了下喇叭。   男人又跟了上来,拿抱枕遮了自己的脸。   项臣:“……”   枪声响起,子弹穿过丧尸的脑袋对穿出去,打在了前挡风玻璃上。   血液和脑浆迸溅了驾驶位上男人一身,他丢了抱枕无法忍耐地大喊起来,项臣打了个手势,慢慢停了车。   男人将车停在他们后面,从驾驶位上蹦出来脱了衣服裤子,崩溃地大叫,他从后备箱拿出一瓶水,打开了浇在自己头上脸上,又冲洗了一下身体和手。   罗子淞和项臣将那尸体从副驾驶里拖出来,扔在一边。   闻川蹲下身拿相机拍了几张照,又用纸挡着手翻开丧尸的眼皮、口腔查看,项臣往后躲了躲:“你恶不恶心?”   闻川没理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男人从行李箱里拖出衣服换上,走过来道:“谢谢几位兄弟,你们这是去哪儿?我可以跟着你们吗?”   他摸出名片,双手递过来:“我叫陶非。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的非。”   项臣接过来看了一眼:“房产中介?”   陶非笑了笑,他不惨叫崩溃的时候看起来还挺正常,长了张好人脸,眼睛圆圆的很和善的模样。   “我是个B,”陶非看了看项臣三人,“你们是去撤离点吗?”   “对。”项臣指了指自己,又挨个指过罗子淞和闻川,“我项臣,罗子淞,闻川。”   陶非显然觉得跟着两个看起来十分健壮结实的A更有安全感,尤其罗子淞还有武器。   他立刻道:“我车里有水和干粮,咱们一起走吧?”   他打开了SUV的后备箱,里面排满了各种超市口袋,简直是个移动储备库了。   项臣转头看罗子淞和闻川,二人都没有意见,项臣便打了个手势,说:“走吧。” 第3章   车内,罗子淞沉默许久,问道:“现在的情况呢?有解决办法了吗?”   项臣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跟在他们车后的SUV,说:“研究所都完蛋了,还有什么办法?F城的国家生物研究院有共享资料,祈祷他们暂时安全吧,也许还能找出解决办法。”   车里的人一时都没说话,车沉默地往前开着,快到撤离点的时候项臣表情凝重起来,道:“不对劲。”   罗子淞也发现了问题,他剪开了衬衣当绷带固定着手臂,单手握枪靠在车窗前往外看:“太安静了。”   这里离撤离点已经很近了,却没有看到任何救援飞机和军用车,路上停着大大小小的车辆,有的里面是空车,有的里面是血肉模糊只剩半截身躯的尸体,有的里面则是“复活”的尸体,正狰狞地呲着牙流着血水看着项臣他们。   罗子淞调试了一下通讯器,希望接受到信号,可通讯器里只有杂乱的“沙沙”声,先前还时有时无的说话声彻底消失了。   项臣放慢了速度,随时警惕着周围的环境,闻川小声道:“确定这里是撤离点吗?”   罗子淞肯定道:“不会错,这是必经的路。”   项臣抬头看,天上看不到直升机的踪影,他沉声道:“不会是提前结束撤离了吧?”   他转动车内的收音机,也没有任何信号,这种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令人十分不舒服。   “得找一台卫星电话。”项臣道,“得联系上我爸。”   闻川看着窗外的路,道:“前面左拐,去桥下的‘玫瑰花城’,老师的家在那里。我能开他家的密码锁,那里应该有卫星电话和其他设备。”   闻川的老师是研究所的老骨干了,早年军功赫赫,书房的墙上挂满了勋章和奖状,项臣也记得他,当年老头子还兼职大学讲师,见了项臣就骂,倒是很喜欢闻川,后来闻川果然成了他最得意的学生。   项臣虽然不喜欢老头子,但此时还是问了一句:“张老头……撤离了吗?”   “让他撤离,他不走。”闻川始终显得很平静,“在你来之前,他把资料交给我,把我推进了电梯里,自己……”   闻川没说下去,深深吸了口气。   项臣转头看了他一眼,见闻川眼睛有点发红,但表情还是很克制。   这种时候安慰没有任何意义,何况闻川这样的人,也不在意他人的安慰。   项臣心想:过了这么多年,这人真是一点都没变。   罗子淞一直在后排调试通讯器,按理说已经离撤离点很近了,怎么也该收到一些信号,可是什么也没有。有节奏的“沙沙”声在安静的车内显出几分诡异感,隐隐透着不祥的气息。   项臣亮了下右转弯灯示意后面的车跟上,随后将车开进了玫瑰花城地下停车场,好在电梯还运行着,停车场里有不少行动迟缓的丧尸。   “不要发出太大动静。”罗子淞显然已经有一些经验了,道,“他们的视力很差,但嗅觉和听觉很灵敏。”   闻川又朝身上喷了浓重的阻隔剂,确定信息素不会外泄,再戴上口罩遮挡呼吸。   他们将车停在远处,陶非从车上下来,疑惑不解道:“怎么了?”   罗子淞解释:“撤离点有问题,我们打算先去闻川的老师家借一台卫星电话联系上人再说。”   项臣蹲在车边,膝盖微微分开,结实的肩背肌肉起伏,看着像条不服管的狼犬,道:“你要是害怕,可以就在车里等我们。”   陶非看了眼旁边的闻川,Omega一脸平静无波,清隽的眉眼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冷意,感觉到陶非的视线,他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陶非舔了舔干裂的嘴角,道:“我、我跟你们去。”   项臣比了个手势,罗子淞将通讯器挂在肩膀上,单手握枪,垂在身侧。   “听我指挥。”项臣道,“闻川和陶非中间,我殿后。”   陶非紧张地点了下头,闻川从后备箱里取了两只折叠椅做武器,分了一只给陶非。   四人小心地朝电梯走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但这些丧尸的听觉非常灵敏,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浑身是血,断了一只手的女丧尸缓慢地转过头来,浑浊的眼睛直直地对上了项臣。   项臣正要动作,罗子淞在前头挥了挥手,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不要急。   果然,四人定格不动后,失去了方向的丧尸茫然四顾,浑浊的眼睛没有焦距,它的鼻翼动了动,随后朝另一个方向缓慢走去。   进电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电梯前方十二点、斜前方十点、两点距离都有丧尸,虽然距离电梯不近,但依然很危险。   四人蹲在柱子后小声比划商量:“电梯开门的时候它们一定会发现。”   “争分夺秒。”项臣当机立断道,“我去拿墙边的灭火器,你们先进去。”   罗子淞护着闻川朝电梯缓慢移动,电梯停在二十一楼的位置,罗子淞按下按钮,电梯数字跳动,他抬手对不远处的项臣比了个手势。   “三、二、一!”   “叮咚——”电梯门缓慢打开,发出了机械女声平淡的欢迎声:“负一楼到了。”   在这静谧的空间里,这声音的突然出现像是炸开了一串鞭炮,在地下停车场里悠扬回荡。   所有的丧尸猛地转头,动作甚至是整齐划一的,惨白的灯光映照在它们的脸上,哪怕是见惯大场面的罗子淞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背后冒出了冷汗。   “走!”他将闻川一把推进门,陶非抱着头冲了进去,闻川转头喊,“项臣!”   闻川用折叠椅打开了一个要跟进门的丧尸,项臣冲到近前,狠狠朝反方向砸去了灭火器,哐啷的声音响起,有一部分的丧尸回过头朝灭火器冲了过去。   “快快快!”罗子淞额头冒出汗,项臣钻进门内,门在关上时一只腐烂的手伸了进来,抓住了项臣的衣角。   陶非闭眼拼命尖叫:“啊——!!”   罗子淞对着那只手开枪,项臣喝道:“保存子弹!”   他一手还拖着一只从灭火器旁抓来的消防斧,罗子淞立刻接过,一斧头砍在那手上,血肉横飞,黑色凝胶状的血液滴落在门缝中,那只手被砍断,直直掉在门内。   电梯顺利上升,项臣急促呼吸,心跳如擂鼓,罗子淞吞了口唾沫,肌肉绷紧,握着消防斧的手上满是黑色血污。   “上面有什么还不清楚。”项臣拉开了一点衣领,眉宇间是被激出的杀气,“开门的时候当心。”   闻川道:“老师的家在走廊尽头,出门左拐。”   项臣手上沾上了黑色的血,在电梯门上随意擦了擦,画出狰狞的血条,道:“我说跑,你们就不要回头直接跑。”   罗子淞看了他一眼,道:“小伙子什么专业毕业的?”   项臣勾了勾嘴角,闻川靠在电梯壁上,道:“空军,本来是能进特训营的,大三的时候打架斗殴情形恶劣被开除了。”   罗子淞:“……”   项臣啧了一声,瞪了闻川一眼,道:“我问心无愧。”   罗子淞突然反应过来:“你姓项,空军……你爸不会是项坤吧?”   项臣挑眉:“哦?你认识?”   罗子淞瞪大了眼睛:“你是项少将的儿子?”   陶非一脸茫然:“什么少将?”   项臣比了个“嘘”的手势,电梯在十一楼停下了。   “叮咚——”机械女声毫不在意电梯里的人有多紧张,平板无波地道,“十一楼到了。”   门打开的瞬间,一只丧尸扑了过来,好在电梯缓慢打开的门阻了它一下。   罗子淞一枪打在它的眉心,它扑通倒地,眼睛还睁着,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不动了。这是一个十几岁大的男孩,脖子一侧有被咬过的伤口,闻川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项臣比了个手势,确认外面安全。   “只有这一只?”罗子淞有些疑惑。   四人出了门,走廊上空荡荡的,地上和墙上有喷溅的血迹。   白炽灯照得四人脸色发白,亮着绿灯的“安全出口”指示牌微微闪烁,四人走过安全出口的门,发现门上顶了一只细细的铁架,看起来像是从组装的铁架床上取下来的。   那门上有一块小小的玻璃窗口,窗口上挤满了浑浊的眼睛,丧尸们正趴在上面死死盯着项臣四人。   陶非倒抽了一口气,躲到了罗子淞身后。   项臣拧眉一看,回头示意不用担心:“它们被关在安全出口楼道里了。”   门被一下下撞着,但目前看来还算安全,闻川下颚绷紧了,道:“也许是师母……”   项臣嗯了一声,老头子的发妻也不是好惹的人,据说两人从十七岁就在一起了,这么多年彼此十分默契,心有灵犀,也许在出事的时候两人就已经料到了结局,因此早早做出了防范。   也许在那门后,师母也在其中,但闻川更希望她已经安全撤离了。   闻川不敢多看,快步走到尽头,抬手按在密码锁上,指纹锁亮起绿灯,门开了。 第4章   项臣拉了闻川一下,将他挡在身后率先进了门。   屋里没有人,也没有丧尸,暂时安全。   闻川环顾四周,屋里的摆设就仿佛一分钟前还有人在这里:餐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点心,旁边扔着一台血压测量仪,茶几上扔着药片、手机、还有摊开反扣着的书。   在信息时代已完全普及的今天,老师家却始终喜欢纸质房里的实木书柜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书本。年少的时候,闻川很喜欢来这里借书看。   闻川抬手摸过点心盘子,能想象感染彻底爆发时这里的人有多么无措。   项臣去洗手间洗了手和脸,脸上滴着水出来翻箱倒柜地道:“东西呢?”   罗子淞从厨房出来,说:“冰箱和柜子里有很多易携带的干粮,一会儿可以带上。”   陶非脸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感觉已经要虚脱了。   项臣点头,闻川进了书房,从桌子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套完整的设备。   卫星电话、密码手册和军用电台。   闻川看项臣:“知道怎么用吧?”   项臣比了个OK的手势,闻川站到窗边往外看,十一楼看不太远,前面还有其他房子遮挡,无法确定撤离点发生了什么。   罗子淞又从书柜架子上找到了一台军用望远镜,朝窗外看着。   闻川低头看了眼手机,转身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项臣用卫星电话联系上了项坤,电话那头轰鸣声不断,有巨大的风噪,项坤可能是在直升机上。   “去F城!那里已经初步建立了避难营!”项坤在风里大声喊道,“资料呢?”   “在闻川那里。”项臣皱眉,“你在哪儿?”   “我得去J城捞人!”项坤道,“有几个外出访问的专家团队全陷在那里了,他们是必不可少的科研人员!”   项臣皱眉:“你小心些!”   项坤笑起来:“你老子我还用得着你担心吗?”   项臣呸了一声,项坤道:“张老师的资料非常重要,还有闻川,他也是必不可少的核心人员。项臣,你一定要护好他们。”   项臣道:“你跟我说实话,研究所怎么可能出事?还有资料上传到一半就失效了,这很不合常理!”项臣往书房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张老师已经牺牲了。”   项坤没说话,电话那头只有嘈杂的风声,片刻后才道:“B城的撤离点已经被毁了,你们必须靠自己去F城。半路如果遇上811部队可以和他们一起走,安全一些。”   项臣眯缝了下眼睛:“老子连把枪都没有,你让我就这么去F城?”   “我相信你可以的。”项坤又给了项臣目前在使用的临时电台通讯密码,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道,“要不是你被开除了,现在早就是……”   项臣将烟夹在手指尖转了一圈,轻松道:“过去的事不用再提。”   项坤道:“一切小心,儿子。”   项臣心情复杂,许久后才道:“你也是。”   项臣在书房里抽了一根烟,将电台和卫星电话装进一个口袋里提着,走了出来。   罗子淞正和陶非小声聊着什么,手边还放着一杯咖啡。   “哟。”项臣道,“挺会享受?”   “能放松精神。”罗子淞笑了笑,指洗手间的方向,“他进去半小时了。”   项臣看了眼洗手间的门,眉头皱了一下,随即道:“不用管他,大概是在哭鼻子呢。”   罗子淞有些好奇:“你们不是同学吗?为什么关系……”   罗子淞比了个手势,示意你懂的。   项臣揉了把头发,坐下伸长了腿,道:“以前关系就不好,有些小矛盾。我觉得没什么关系,他比较斤斤计较。”   项臣啧了一声:“小气鬼。”   罗子淞挑眉,将咖啡喝光了,问:“你爸怎么说?”   “去F城,半路如果能遇上811部队就跟着他们,比我们单独走安全。”项臣道,“撤离点出事了,大半的人都没走掉,估计那边已经是寂寞丧尸群狂欢Party了。”   罗子淞:“……”   陶非倒抽一口气,急急道:“你爸……你爸不顾你死活吗?不能调个直升机来什么的吗?我听罗哥的意思,你爸是个少将?那不是很厉害吗?”   项臣看了他一眼,没解释,道:“811部队从A城往F城去,运气好咱们能遇上。现在尽可能多带一些干粮和必需品吧。”   罗子淞点头示意了解,起身去翻找出一些口袋,将能带走的罐头、饼干、瓶装水、药品等等东西带上;项臣去翻了一些能穿的衣服出来,又带上了万能充电宝、手动充能的电筒,甚至还去厨房挑了几把趁手的菜刀和胶皮手套。   陶非站在一旁,十分不能理解:“你爸真的不管你?为什么?你不能让他派人来接你吗?”   项臣无视了他,将屋里能带走的东西洗劫一空,几个口袋并列摆在客厅中间,他眯缝眼睛坐在沙发上,目光朝着洗手间的方向。   闻川终于出来了,他洗了个脸,眼眶鼻尖通红,一看就是哭过。   但当他出来时,他已经收拾了所有的情绪,又是那副无欲无求,平淡无波的克制模样了。   陶非指着他道:“这还有个Omega!你没跟你爸提吗?”   闻川在洗手间里时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轻描淡写地看了陶非一眼,说:“如果这里困了一百个Omega,用不着少将,上面也会派人来接。其他地方境况同样很糟糕,B城已经被放弃了,他们不会浪费资源来这里接我们几个,自力更生吧。”   罗子淞手里转着枪,看了眼项臣,项臣似乎有些意外闻川会帮他解释。   他看了眼闻川还发红的眼眶,说:“节哀。”   闻川看了他一眼,转身去了书房,将手机拿出来翻来覆去研究录下的变异过程,又将书房里的电脑打开,连上加密的资料盘开始读取数据分析。   项臣没有打扰他,系了围裙在厨房里煮饭,罗子淞则站在窗边看着外头。   陶非站在罗子淞身边道:“我们可以搭个顺路的救援直升机,不用他们刻意浪费资源,顺路还不行吗?这很简单吧?”   罗子淞固定胳膊用的衬衫换成了绷带,他脱了衣服,光滑结实的肌肤展现着属于A的强大魅力,哪怕是陶非这样对信息素不敏感的B,也下意识地觉得他更有安全感。   罗子淞道:“我听说项少将是个十分严厉的人,他早年军功赫赫,扬名的时候很年轻,有传言说他的妻子是十分厉害的特工,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模样。是死是活也没人清楚。”   陶非点了点头。   罗子淞道:“这样的一个人,视军规如生命,在人民需要他的时候,他是永远不会将家人放在首位的。你懂吗?”   陶非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说:“项小哥不会怨怼吗?”   罗子淞摇头,嘴角一勾:“有本事的人,是不屑依靠他人的。”   陶非皱眉,显然无法理解也不能赞同。   项臣手脚麻利,做好饭菜出来叫闻川吃饭,他系着围裙,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肱二头肌隆起,胸肌十分漂亮,他身高有近190,窄腰长腿,握着锅铲出来的时候显得有些滑稽。   “吃饭……”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响起“砰”地一声。   罗子淞一下站了起来,陶非紧张地看向门口,哆嗦着说:“什、什么声音?”   “开门——!”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他妈的!开门啊——!”   项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   走廊上空无一人,声音是从安全出口传来的。   安全出口的门被剧烈撞动,抵在门把手间的铁架纹丝不动。   “开门——!”有撞击声响起,随后是大群丧尸嘶吼的恐怖尖啸。   “救命啊!”有女人哭叫着喊,“谁来开开门!”   “往楼上走!”又有男人怒吼,“去楼上!”   “他妈的谁锁了门!”有人暴怒,打碎了安全出口上的小窗户,玻璃碎了一地。   陶非捂着嘴,惊恐地看着项臣和罗子淞。   罗子淞脸色难看,他是个警察,让他听到有人求救却无能为力的感觉非常糟糕。   项臣冷静道:“安全楼道里都是丧尸,门不能开。”   罗子淞沉着脸,拳头捏紧了,肩膀微微颤抖,坐进了椅子里盯着桌面发呆。   有女人的惨叫响起,一只白皙瘦弱的手从碎掉的玻璃窗口探出来,凭空胡乱地抓着什么,随后无力地慢慢滑落。有人愤怒地吼叫出声,杂乱的脚步声跑向了楼上,片刻后,安全楼道里又安静了下来。   死一般的压抑气氛在房间里蔓延,闻川走了出来,目光扫过几人,坐下来吃起了饭。   陶非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项臣没说话,进厨房将剩下的菜端出来,也坐下了。   “吃饭。”项臣声音冰冷低沉。   陶非哆嗦着,眼眶含泪,几次握不住筷子。   一顿晚饭吃得非常安静,没人交谈,只有筷子偶尔触碰碗盘的声音。   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陶非几乎吃不下东西,最后捂着嘴跑去洗手间吐了。   陶非满头冷汗,难受得跪在地板上哭:“怎么这样……怎么会这样?”   闻川收拾了碗筷,挽起袖子主动洗碗,项臣点了根烟靠在案台前看着他。   “路线呢?”闻川头也不抬,水从他手上哗啦啦地流下,他有条不紊地洗着碗,“明天怎么走?”   “用卫星地图,”项臣观察着他,道,“走国道,高速上车多人多,可能更危险。”   闻川点了点头,洗菜刀的时候将手指割出一条血口子,甜美的信息素立刻在房间里蔓延开。   项臣顿了一下,转身去把窗户都关上了,又拿了阻隔剂和创可贴过来。   闻川舔了舔手上的血,含着指尖看着哗哗的流水发怔。   项臣道:“带出来的是什么资料?”   闻川暗暗吁出口气,神色平静,道:“目前为止的疫苗数据资料,本来已经做出三只样品了,没来得及实验。”   项臣一下瞪大了眼睛:“样品呢?”   闻川看了他一眼:“在你炸毁的1号实验室里,记得吗?”   项臣:“……”   项臣无奈道:“实验室里都是变异的研究员,我也是没办法。”   闻川自然知道,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怼项臣似乎已经成了习惯,还能有效放松紧绷的神经,他道:“样品的电子数据都传给F城了,剩下这部分没传走的是样品可能造成的不良反应,其中还有张老和我一起分析出的最新疫苗数据,也许可以给样品进行改良。”   项臣听不太懂这些,摆了摆手:“总之就是很重要。”   “相当重要。”闻川简单道。   项臣掐了烟,盯着窗外看了片刻,说:“你们研究所不该出现感染者的,还有资料上传失败也很奇怪。你们的电路和城里的不在一条线上,网络也跟我们不一样,按理说不应该……”   “研究所的防火墙被黑了,”闻川道,“感染者是个外来人员,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项臣从找到闻川的那一刻起一直在带着他逃命,很多细节没来得及过问。   此时他骤然发现这里头显然有问题。   一股莫名其妙的不祥充满了他的内心,他疑惑道:“有人针对研究所?目的是什么?毁灭人类?”   闻川摇头,拿出手机给他看上面的分析图:“这是我从外来感染者身上提取的血液分析,其中含有大量的K2SB6。”   项臣:“???”   “抑制剂的一种,”闻川道,“你记得我们在十字路口看到的那个感染者吗?他变异不到一分钟时间,照这个速度来看,那个外来者不可能在感染后还能伪装潜入研究所,感染了其他人后才被我们发现。”   项臣反应过来,看向那分析图:“抑制剂可以延缓他的变异速度?”   “不一定只有抑制剂,可能还有其他成分,我的设备不够,只能分析出抑制剂。”闻川道。   项臣这才明白,为什么在十字路口前看到那男人变异时,闻川的反应会那么激动。 第5章   楼上隐约有枪声响起,客厅里陶非叫起来:“罗哥!”   项臣和闻川对视一步出了厨房,就见罗子淞检查了枪和子弹,又将消防斧背在身上,准备开门出去。   项臣道:“罗哥,冷静点。”   罗子淞顿了顿,背对他们道:“能救一个是一个。”   闻川没有阻止他,只是冷静地陈述道:“你的子弹不多了,安全楼道里被关了许多丧尸,一旦让它们追着你过来,我们就都出不去了。”   罗子淞道:“我知道,我不会让它们追过来。”   闻川的视线落在罗子淞手指上的结婚戒指上,不再说话。   陶非拉住他:“丧尸太多了!罗哥!你不能去!”   罗子淞礼貌地拉开了陶非的手,说:“我妻子和孩子……我当时在出任务,救不了她们。如果当时有好心人愿意保护她们,愿意拉她们一把,我……”   罗子淞闭了闭眼,不再多说,打开门走了出去。   项臣叹了口气,紧跟着走了出去,关门时道:“如果我们没回来,你们自己找机会离开。无论如何,我们不会让丧尸追到这层楼来。”   陶非整个人都哆嗦了:“你们,你们冷静点……”   闻川却显得很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了,点头:“等你们回来。”   项臣挑眉,哟地一声笑了:“对我很有信心?”   闻川淡淡道:“我是对罗哥有信心。”   项臣:“……”   项臣关上门出去时,忍不住啧了一声,随后又跟不够解气似的,连续不断地啧啧起来。   罗子淞走在前头,从安全门的小窗口上往里看了眼,丧尸们不见了,估计都追着那几个人走了。   罗子淞回头看了眼项臣,忍不住笑道:“你逗狗呢?”   项臣一脸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那个人,怎么就这么不可爱?我就没见过比他更不可爱的O了。”   罗子淞想了想道:“闻老师那个人很有性格,其实他很担心你,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就别叫他老师了吧?”项臣掏了掏耳朵,“听着哪儿怪怪的。”   两人随口闲聊当做是放松紧绷的神经,头顶再次传来枪声,还有男人地喊叫,罗子淞沉下脸,取下了安全门上的铁架,深吸口气道:“准备好了吗?”   项臣弹了个响舌,十分吊儿郎当,但眼神里满是锐气。   罗子淞突然道:“如果我们安全回来,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被开除吗?”   项臣哟了一声:“行啊。”   话音落,罗子淞一把拉开了安全门,两人闪身冲了进去。   罗子淞是警察,体格好,经验足,他单手握枪贴墙走在前头,探头朝楼上望了一眼。项臣取下了他背后的消防斧握在手里,嘴里叼着烟没点燃,一脸自信地扬了扬眉。   默数到三,罗子淞快速上楼,朝项臣比了个手势。   项臣紧跟在后,两人上了两层楼,在安全出口前发现了大群的丧尸。十三楼的安全门被撞开了,密密麻麻的丧尸聚集在那儿,正朝外面的楼道里死命挪动。   罗子淞额角滑下汗珠,喉咙动了动,冲后方的项臣抬起拳头,比了个“停”的手势。   项臣拧眉,安全出口完全被堵住了,前头还不知道有多少,这实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正想着,走廊里却发生了爆炸,火光冲出几米远,大量的丧尸瞬间被火光淹没,罗子淞和项臣反应极快地蹲下抱头,热浪从出口蔓延出来,有人在外头咳嗽。   “还有人!”罗子淞抬手扇了扇浓烟,冲了出去。   门口还有十几只丧尸浑身覆盖着火焰,感觉不到疼痛地移动着,罗子淞一枪一个,随后又改用从厨房带出来的刀,项臣跟在后头,罗子淞的肩膀刚被一只丧尸抓住,项臣反应及时,一斧头将那丧尸的头颅给劈飞了出去,黑色的血液喷薄而出,无头尸被罗子淞转身一踹,保持着抬手的姿势倒了下去。   两人在浓烟里捂住口鼻艰难喘息,罗子淞喊:“有人吗?!”   立刻有人在尽头道:“有人!”   项臣一斧头斜斜劈断了一只丧尸的肩膀,能清晰地听到骨肉碎裂的声音,斧头深陷在丧尸肩窝里,他一脚踹过去,将斧头拔出来,那丧尸从走廊阳台上翻了出去,直直从十三楼跌落。   巨大的响声引出了一楼的丧尸,步伐僵硬却快速的丧尸群淹没了那个血肉模糊的尸体。   项臣只看了一眼便同罗子淞一齐冲向走廊尽头。   那里有一扇被打开的防盗门,一个穿黑色T恤的男人在防盗门后头,用门做掩护,门板已凹陷变形,幸好人没有被爆炸波及。   看到有人赶来,男人表情怪异地笑了笑,他一头污血灰头土脸道:“来得正好!我们没有武器了!”   项臣二人冲进门内,发现地板上躺着几具尸体,其中一些还没开始变异,保持着活人的姿态,这些尸体的穿着很相近,都是迷彩服和迷彩裤,还戴着贝雷帽。   “我们是学生。”接他们进来的男人五大三粗,抬手抹了把脸,疲惫道,“本来在市区里玩密室游戏,场地里有一些道具武器……”   罗子淞看了眼门外的景象,眼睛眯了一下,项臣不动声色,道:“只剩你一个了?”   “我的同学们都已经……”男人眼眶通红,捡起了地上掉落的一只枪,“你们是哪儿来的?”   他的目光扫过项臣的消防斧,还有罗子淞的枪,又招呼道:“先进来吧,外面不安全。我们刚才引来太多丧尸了,它们堵着门我们没办法出去,只能冒险……”   项臣往里走了两步,看到了客厅茶几后的景象。   一个女人系着围裙,额头上一个血洞倒在黑红色的血泊里。   项臣的余光瞄到客厅墙上镜子里有人影一闪而过,他立即转身去抓身后的男人,人影已经从房间里走出来,抬枪对上了他的后脑勺。罗子淞立刻抬枪,对准了项臣面前的男人。   四人成了两两对立的姿势,项臣和五大三粗的男人面对面,罗子淞站在男人身后,项臣则被身后冒出来的男人同伙拿枪抵着。   项臣嗤笑一声:“这道具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两个男人穿着黑色的T恤,跟地上穿着迷彩服的尸体并不一样,项臣明白过来:“你们救了他们,又杀了他们。”   被罗子淞用枪指着的男人举着手,耸耸肩:“他们人太多了,食物不够分啊。”   拿枪指着项臣的瘦高男人也笑道:“本来打算留两个活口,谁让他们非嚷嚷着要报仇?这里已经没有法制可言了,B城都被抛弃了,现在谁有武器谁就是法律。”   瘦高男人道:“以前咱们小偷小摸地要被抓,现在可不一样了,指不定就是一方枭雄。”   项臣冷笑。   “就你们两个?”瘦高男人显然不信,“你们是不是还有人一起的?有多少武器?多少食物?”   罗子淞之前脱了破破烂烂的警服外套,此时只着被撕烂的衬衣,看不出是个警察。罗子淞脸色十分难看,道:“你们跟那些丧尸没有区别。”   两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似乎觉得听到了很好笑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是弱肉强食的世界,”瘦高男人显然是两人里的头,扬了扬下颚,道,“把武器放下,快点。”   项臣一言不发,嘴角动了动,叼着的烟换了个方向。他抬眼跟对面的罗子淞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认识不过几小时,谈不上什么默契,但这一刻彼此却懂了对方意思。   罗子淞道:“有话好好说,我们还有其他武器和食物,够分的。”   瘦高男人顿时眼底一亮,枪口点了一下,示意他别啰嗦。   罗子淞慢慢蹲下身,似要放下手里的枪,边说:“兄弟,不如我们组团一起?你们从哪儿来的?”   瘦高男人皱眉,不耐烦道:“谁要跟你们组团?当游戏开荒呢?”   在他吸引瘦高男人注意力时,那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项臣突然毫无预兆地半蹲转身,抬掌撑起瘦高男人的手腕,枪口走火,砰地一声打在了天花板上。   项臣嘴里的烟掉在地上,他面不改色半蹲转身扭手将男人手里的枪夺了下来,同时一脚踹中男人腹部,将其踹飞出去。   几乎是项臣动作的同时,罗子淞就着微微下蹲的姿势直接以肩撞击扑倒了另一个男人,两人滚在地上,罗子淞受伤的手被压迫,疼得嘶了一声。但只一瞬,他以脚踩在男人握枪的手上,另一只脚则狠狠踹中男人裤裆位置,男人哀嚎着放手,枪落了地,被罗子淞瞬间踢开。   短短十几秒,场内局势变了。   项臣拿着枪顶着瘦高男人额头,连呼吸都没有乱,罗子淞则催促另一个男人起来。   罗子淞下意识道:“别动!警察!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武器从哪儿来的?说!”   项臣:“……”   项臣弯腰捡起烟夹在耳后,一手提着瘦高男人的衣领让他起来,男人还想找机会夺枪,被项臣一记手肘狠狠砸在了背上,项臣又按着他的脖子往下,提膝撞向男人的面门,男人哀嚎一声,鼻子里流出血来,眼泪直流。   项臣冷道:“妈的,丢你们去喂丧尸!”   两个男人立时惨叫:“不要啊!饶命!枪都给你们!”   罗子淞道:“还有其他人吗?”   瘦高男人身上的气焰早已消散干净,捂着鼻子道:“没,没了,就只有他们几个。原本说还有个女的,但在楼下被丧尸咬了。”   罗子淞一股火气从心底窜上脑门,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狠狠踹飞了茶几。   项臣看了他一眼,道:“武器从哪儿来的?”   “偷老大的。”瘦高男人道,“我们本来就,就走私这个,也贩、贩毒,还有违禁的抑制剂。”   五大三粗的男人道:“事情发生的时候,老大和其他兄弟都死了,我们匆忙间就装了这么、这么一袋。真的只有这一袋!”   罗子淞低头,捡起迷彩服尸体旁的枪端看,这些果然都是道具,根本没有攻击性。   一想到这群学生刚刚就在安全通道里拿玩具枪逃命,也许这就是他们唯一觉得有安全感的东西,罗子淞只觉胸口憋闷,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   而这两个人,杀了屋里的主人还不够,还将送上门求救的学生挨个杀光了,夺走了他们身上唯一带着的一点口粮。   禽兽不如!不,连丧尸都不如!   项臣踢了踢门口的口袋,检查里面的枪支弹药都是能用的,又将另两个背包里的干粮搜集起来,准备离开。   两个男人立刻道:“你们不能……”   项臣回头拿枪用力抵在瘦高男人眉心之间,语气带着嗜血的狠意:“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枪打死你?”   瘦高男人满头冷汗,举着手不动了。   罗子淞一言不发,搜了两个男人的身,连匕首都没给他们留一把,提着口袋转身走人。   项臣拿枪口点了下瘦高男人,轻声道:“尝尝被人夺走希望的滋味吧,垃圾。”   他和罗子淞走到门口,通道上挤满了因爆炸的动静聚集来的丧尸。项臣背着消防斧,手里提着把M733,罗子淞丢出去一只液体炸弹,两个男人站在变形的门后对视一眼,项臣冲出门去,M733一通扫射,将通往电梯方向的路清理了出来。   罗子淞紧跟其后,背对项臣单手握枪点射,两人退进电梯里时,安全出口还有大量的丧尸蜂拥而出。   项臣吹了声口哨,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从锋利的眉头划下,电梯门关上时,走廊尽头的两个男人正费力想将防盗门关上,奈何防盗门在先前的爆炸中变形,已经关不上了。   惨叫合着丧尸的尖啸形成某种奇异的BGM,电梯缓缓下行,罗子淞和项臣都沉着脸没说话。 第6章   项臣重新将十一楼的安全出口锁上。   一进门,罗子淞放下口袋,狠狠踹翻了客厅里的茶几,似心中的苦闷无处发泄,他又打开窗户对着外头发出了怒吼。   闻川抱着手臂靠在书房门口没说话,陶非惊得躲在洗手间门后,发着抖说:“罗哥,罗哥你不会被咬了吧?项、项小哥?”   项臣没说话,胸膛剧烈起伏,去厨房里灌了一大杯冷水。   罗子淞眼眶发红,眼睛里都是血丝,颤抖着抬手捂住脸,手指上的戒环沾染了黑色的血液,看着很是不祥。   闻川对陶非道:“去睡吧。”   陶非迟疑一下,走过来看了看罗子淞,确认他没有被咬,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对方肩膀以示安慰。虽然他完全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陶非进了卧室,闻川看着项臣,道:“那几个人死了?武器从哪儿来的?”   项臣简单地说了一下,闻川明白过来,看向罗子淞:“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   罗子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崩溃地道:“我忍不住会想,如果她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藏身的地方,却被别人抢走了干粮和武器;如果她们只是希望能被人拉一把,却被人当做麻烦……”   罗子淞不敢细想,他脑海里全是那几个学生的尸体。   他们还没有变异,不,也许根本就没有被咬,他们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会不甘心吗?后悔吗?愤怒吗?绝望吗?   罗子淞抖着手,单手从钱包里费力地抖出自己女儿的照片,那是一张普通的一寸照片,可爱的像个洋娃娃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绽开缺了牙的笑容,甜甜地看着镜头。   项臣看了一眼,抬头和闻川对视,片刻后道:“我有一个问题,那两个人说自己是走私枪械、贩毒以及贩卖违禁抑制剂等,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许小区里就有他们的聚集地,”闻川耸肩,“只是外人不知道。”   项臣唔了一声,往后靠近沙发中,枕着头说:“张老居然住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啧。”   罗子淞拇指轻轻摩挲照片,眼眶通红,神情疲惫。   他这会儿慢慢冷静下来了,去喝了杯水,席地而坐道:“据我所知,这小区居住的人大多职业敏感,小区的安保措施不可能这么松懈。”   项臣和闻川都看向他。   罗子淞扒拉了一下头发,他灰头土脸的,眼睛微微下垂,看着有一种颓废的英俊感:“排除巧合,就只能是有蹊跷了。”   “这种巧合?”项臣摇头,“可能性太低了。”   罗子淞道:“忘记问他们了。”   项臣道:“我看你情绪不好,真怕你一枪毙了他们。”   罗子淞惨然一笑,深吸口气,将项臣之前给他的烟摸出来点燃了。   他抽了一口就咳嗽不止,项臣意外道:“你不会抽烟?”   罗子淞抬手挥了挥,将烟气挥开,道:“不常抽。”   闻川走到窗边往外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往常这时候城市的灯火如繁星闪亮,家家户户亮着灯,窗户里会飘出好闻的饭菜香。   可如今外头漆黑一片,公路上的路灯也没有亮,天上的星星则难得一见的闪亮起来。   闻川几人想不通那两个男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也没心思去追究这个了,罗子淞抽完烟疲惫地去洗漱收拾了一下,进房间休息去了。   这房子三室一厅,书房窗下有一张沙发床,罗子淞和项臣两个A一间房,陶非和闻川一人一间。   闻川想再看看数据图,主动睡了书房。   万籁俱静,只书房里的电脑发出轻微响声。   闻川关了灯,电脑屏幕上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诡异的白蓝色。   他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图,眉头皱得死紧,他虽很想专注眼前的事,也知道有些事已经于事无补,但他依然忍不住地走神。   手机放在一边,他的目光不由地看了过去,想伸手去拿,又仿佛那东西会咬人会烫手,手指微颤,最终也没将手机拿起来。   他怕看见之前大哥发出的定位和信息,他忍不住也会和罗子淞想同样的问题。   在那种时候,大哥能不能顺利逃出来?如果逃出来了能不能得到别人的帮助?会有人收留他吗?有人愿意分他吃的和武器吗?有人能和他并肩作战吗?   如果他一个人……怎么走得下去?会被人出卖吗?会被人利用吗?还是已经……   他揉了一把头发,总是冷静漠然的脸在四下无人时显出焦躁和坐立不安来。   他不是那种容易把心事和他人分享的人,也不会将担忧挂在脸上,因此不熟悉他的人总会觉得他冷淡冷酷,过于无情。   但实际上他和旁人没什么不同,会担忧会惊恐,也会焦虑无措。在研究所里他以为自己完了,他也害怕绝望过,希望有人能来救自己,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一场恶梦。   所以当项臣从通风管道灰头土脸地爬出来,像天神一样出现在他眼前,不耐烦地挑着眉头说话时,他当时完全呆住了,内心的惊喜和意外令他几乎不像平日的自己。   闻川想到这里,颇有些尴尬。   他揉了揉鼻尖,想到自己当时毫无形象地扑进了项臣怀里,他不知道项臣是什么表情,但他是真心实意感激他的。   鼻尖似乎还有独属于项臣的气息,闻川心里的某根弦被轻轻拉扯了一下,奏出了神秘的乐章,但他立刻克制冷静下来,关了电脑准备睡觉。   他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无论是大哥,还是项臣,还是已经发生的无法挽回的所有事。   咚咚。   门被突然敲响了。   闻川愣了一下,起身开门。   小夜灯在他背后散发着寂寞温暖的光,来人的话音卡在喉咙里,顿了一下才说:“把衣服穿好。”   闻川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他先前觉得心里憋闷得难受,无意识将衬衫敞开了,此时正露出里面雪白柔软的肌肤,锁骨清晰可见,胸口上粉色的两点小巧可爱,因为温度的关系微微挺立。   闻川耳朵通红,脸上倒是很冷静,立刻拉拢了衣服,道:“怎么了?”   来人正是项臣,他穿着背心踩着拖鞋,脸上还有水珠滴落,这随意的样子却半点不影响他的气质,他和上学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同了,那种痞气感减弱了许多,相较之下如今的项臣攻击性和目的性更强,浑身带着慑人的锋芒。   他此时大概也是睡不着,手里还提着一瓶酒。   项臣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干脆起身去浴室冲了个凉水,听见书房里有动静才来查看。   项臣道:“还没睡?”   闻川将衬衫扣子扣好了,微微挽起袖口,侧身让他进门:“正准备睡,不过估计睡不着。来得正好,一起喝吧。”   项臣有些意外,边进门边道:“你还会喝酒?”   “瞧不起谁呢?”闻川瞥了他一眼。   项臣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特别英俊,带着一种不知愁苦滋味的感觉,格外阳光明媚。也可能是从不将任何烦恼放进心里,特别自信和强大,所以才能在这种环境下也能笑出来。   他找了两个酒杯,和闻川碰杯喝酒。   他转着手里的酒杯看着闻川:“咱们也算有缘了。”   闻川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项臣道:“你看看,你真是一点不可爱,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总是哼来哼去的。我刚找到你的时候,你不就很坦率……”   闻川呛咳了一下,脸上有些尴尬,抬眼瞪他:“闭嘴!”   项臣笑起来:“那时候你挺可爱的。”   闻川脖颈都红了。   项臣饶有趣味地看他:“你们搞科研的O,一般什么时候才结婚啊?”   闻川盯着手里的酒杯:“关你什么事?”   “我就是好奇,”项臣道,“听我爸说,研究所里的O都靠抑制剂过活,久而久之性格都扭曲了。那东西用多了其实不好……”   闻川深吸口气,被这人一打岔,那点感激和复杂的情绪登时烟消云散了,放下酒杯送客道:“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结婚,但对象肯定不是你。”   项臣扬眉:“话不要说得太早……”   闻川起身,扯着项臣的胳膊将他往外推:“晚安!”   “哎,你等等,”项臣失笑,“开个玩笑也不行?好了好了,我自己走,你别推!”   项臣扒着门框,嘴角笑容微敛,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昏暗的光下看着他,说:“别多想了,早点睡吧,晚安。”   闻川一愣。   项臣给他抛了个飞吻,一口闷了手里的酒,又想起什么似地挠了挠脖子,道:“以前的事,我跟你道个歉,是我不对。”   闻川眼神复杂,瞅着项臣,仿佛对方脸上开出了花。   项臣勾着嘴角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这一夜,闻川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彼时项臣也很年轻,面容青涩英俊带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自负,嚣张地道:“喂,我喜欢你。”   闻川在梦里感觉到心脏快速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他捏着书本,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迟疑片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哄笑声。   项臣“啧”了一声,浓黑的眉头挑起,自言自语:“操,我这样的也不行?”   闻川:“?”   闻川转头去看,几个A和学校里比较张扬的B围了过来,有人攀着项臣的肩膀,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冷面美人不会答应的,来来,输了的给钱啊!”   项臣从兜里掏出钱来,满脸不爽地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啊!”   闻川急速跳动的心脏慢慢地冷却下来,迅速结冰,他看着一脸不耐的项臣,年轻人应该刚从球场回来,好闻的荷尔蒙像只小钩子,钩得闻川心里痒酥酥的。   闻川从兜里掏出阻隔剂,朝着项臣狠命喷完了一整瓶。   项臣被呛得连连咳嗽,闻川转身走了,还能听见背后的哄笑声。   少年时代的梦境变得有些光怪陆离,偶尔蹦出几只丧尸,在他们上课的时候洒了漫天试卷,项臣抱着一颗篮球,像打保龄球一样将丧尸排排击倒。   项臣一会儿跟自己靠得很近,一会儿又离得很远,他琢磨不透那人在想什么,看见他帮其他小O搬书提水壶,十分殷勤,心里便生出几分不屑来。   然后画面一跳,变成了他大哥闻夏。   闻夏在烈火里咳嗽,脚下都是血,他被一只丧尸咬了,艰难地拖着断腿往前爬。   他浑身的经脉凸起,皮肤变得灰白,他朝自己伸出手,但自己站在火海外毫无办法。   他大叫:“哥!!”   闻夏不知说了什么,随后脑袋扭了个一百八十度,发出了清晰的骨骼扭曲的声音。   项臣握着消防斧,一斧头过去,将他大哥的脑袋砍下来了。   “啊——!”闻川一头冷汗,猛地坐了起来。   天光大亮,书房里很安静,听到动静陶非打开了门:“怎么了?”   闻川急促呼吸,眼神还没聚焦,显出几分茫然来。   罗子淞也过来了,道:“做恶梦了?”   闻川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揪紧了被子,片刻后魂魄缓慢归位,惨白的脸色恢复了一点红润。   “嗯。”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抹了把满是冷汗的额头。   项臣在外头道:“吃饭了,吃完饭准备出发。”   陶非转身帮忙去了。   罗子淞看着闻川:“还好吗?我给你倒杯水?”   闻川嗓音有些干哑:“谢谢。”   罗子淞转身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又走过来小声道:“你阻隔剂还够吗?身上有抑制剂吗?”   闻川打算洗个澡换身衣服,听他这么说反应过来,扯着自己的衣领闻了闻,道:“东西都够,我一会儿就用。”   罗子淞显出几分担心:“你身体还好吗?那个……冒昧地问一句,你有过伴侣吗?”   闻川心里一沉,摇头:“没有。” 第7章   闻川知道罗子淞问这句话的原因,他今年已经二十五了,Omega在十八岁会迎来初次发情期,之后每年会发情三、到四次,基因不好的Omega发情时间无法固定也无法计算,容易有危险。如今阻隔剂和抑制剂都发展得很好,倒是不会引发什么危机,但闻川这样没有被标记过,连临时标记也没有的Omega,在现在遍地丧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阻隔剂和抑制剂来源的情况下,他就像是个定时炸弹,一旦“爆炸”也许就会危及生命安全。   罗子淞虽有妻子,但已经离婚许久,如果他没有其他的Omega加上和妻子离婚超过两年标记减弱,血脉里属于Alpha的独占欲和繁衍本能逐渐增强,一旦阻隔剂和抑制剂没有了,他对于闻川来说同样会成为一个威胁。   罗子淞自觉自己警校毕业,对O的信息素还算有抵抗力,但这个队伍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年轻蓬勃,没有伴侣的A,哪怕项臣大学也是经历过信息素抵抗训练的,但这种事没人能拍胸脯保证没有万一。   怕就是怕得那个万一。   闻川拿了干净的换洗衣服往洗手间去,他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脖颈上还有细微的汗珠,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甜香。   闻川道:“不用担心,我有分寸,在我失控前我会主动离开你们。”   罗子淞皱眉:“我不是那个意思。”   闻川捏紧了衣服出门,一头撞进项臣怀里。   项臣系着围裙,一手扶住了他,奇怪道:“什么不是那个意思?哪个意思?”   说话间,他也嗅到了怀里人香甜纯真的味道,那种味道代表着他从未被人触碰过,带着雨后甘甜青涩的气息,令人心里发痒。   项臣立刻往后退了几步,揉了下鼻子,皱着眉头。   闻川脸上红了起来,羞耻得迅速进了洗手间。   罗子淞站在书房门口,打开了窗户透气,道:“闻川很危险。”   项臣若有所思:“他的发情期可能快到了。”   基因优秀的A光是嗅到O的气息,大致就能确定对方此刻正处于什么状态中。   罗子淞做了这么多年警察,自然也是十分敏感的——什么样的气息代表紧张不安,什么样的代表抑郁焦虑,什么样的代表亢奋失控,其中自然包括发情期的前期气息变化。   阻隔剂和抑制剂可以协助延长O的发情期,但不代表让发情期消失了。它只是被无限期推后了而已,随着年纪的增加,没有伴侣的O会变得愈发危险,只要使用抑制剂的时间不对,就会彻底爆发发情热。   发情热的信息素数值一旦上了75,无论使用什么药发情期都不可逆了。   陶非叼着蛋饼过来,奇怪地看二人:“偷偷说什么呢?”   罗子淞同项臣交换了一个眼神,项臣摇摇头,转身去摆餐盘,陶非跟过去道:“项小哥,真没看出来你的手艺这么好。感觉你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   “我常年一个人住,”项臣漫不经心道,“做饭有什么难的?稍微学一下就会了。”   陶非竖了个大拇指,坐到餐桌边吃了起来。   经历了生死存亡,如今能吃一顿饱的就是死撑也得撑下去,坚决不浪费一口粮食。   闻川清洗掉身上的薄汗,换了衣服后迟疑一下,将沾满了信息素气味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他在自己身上喷好了阻隔剂,这才走了出来。   阻隔剂遮挡了他的气味,他也闻不到项臣和罗子淞的信息素了,彼此之间仿佛被什么东西隔开了一样,这让他找到了一些安全感。   他回房检查了一下自己从研究所带出来的东西,除了资料和数据,还有就是几瓶阻隔剂和抑制剂。他随身带了便捷式检测仪,用一只小针扎破手指,挤出一点血来放到仪器下,几秒钟后巴掌大的显示屏上就显出数值来——发情热信息素58,旁边标识了黄色警告。   闻川蹙眉,他的阻隔剂快用完了,先前忙着跟张老师分析数据,加班加点地做实验,一直没抽出时间去买新的。   如今剩下的阻隔剂不够用半个月的,抑制剂也还剩五只,必须得找地方补充。   他咬咬牙,拿起一只抑制剂打开,自己给自己注射——这在实验室都是有专门的机器进行自动注射的,只需要将抑制剂放入机器里,伸出手臂就行。自己注射的缺点就是找不准位置,还容易出血。   闻川按住冒血的针孔,再用仪器检测,黄色的警告标识消失,数值降到了16。他松了口气。   闻川不喜欢麻烦别人,他向来自尊心强又自诩学年第一,还是张老的得意门生,如今却也有束手无策的事情,心里非常挫败。   吃饭的时候他犹豫了好几次都没能开口,项臣瞄了眼他手臂上发青的地方,主动道:“出去之后我们先去附近的药店,找点必要的药品,阻隔剂、抑制剂、消炎药、维生素这类的都多带一些,以防万一。”   陶非没有异议,目前除了吃,最怕就是生病。   他们吃完早饭,几人分工或背或扛着口袋,尽量多带一些东西离开,   进电梯的时候,罗子淞推开了电梯顶上的门,说:“一会儿到一楼,陶非和闻川暂时躲在上面。”   陶非紧张地浑身直抖,说实在的如果水电食物充足,他真想就躲在公寓里不再出来了。可这是不可能的,他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项臣从袋子里拿出枪来,扔了一把给罗子淞,罗子淞的手枪揣在腰后,骨折的手吊在胸前,几人做好了准备,项臣按下了一层的按钮。   “叮咚——”机械女声道,“负一楼到了。”   罗子淞按着关门键不松,项臣动作迅速,先将闻川托着送上了电梯顶,闻川垂下手来,配合项臣将陶非拉了上去。   陶非急得不行,一直在叫:“快快!拉我上去!快点!”   项臣在下面挨了他好几脚。   电梯门缓缓打开,大群的丧尸被声音吸引过来,簇拥在电梯门口,银色的门一打开立刻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   “砰——”枪声响起,罗子淞单手端枪连续扫射,项臣抬腿将挡在门口的尸体踹出去,随即从兜里摸出了震荡手榴弹地塞进了一只丧尸的嘴里,拿枪柄将对方直接捅进了丧尸群。   罗子淞一边扫射周围的丧尸,一边快速关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嘴含手榴弹的丧尸爆炸,肉沫横飞从尚未合拢的电梯门缝里飞散进来。   恶臭溢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陶非在电梯顶上都有些受不了,发出干呕的声音。   “下来!快点!”项臣身上喷溅了黑色的血污却毫不在意,他抬头看去,闻川已经在电梯门合拢的瞬间就跳了下来。   项臣忙伸手去接,将人抱了个满怀,闻川脸色难看,显然也无法接受项臣浑身恶臭的味道。但就算这样,他也依然显得十分克制冷静,喉咙动了动,硬是忍住了干呕的冲动,略尖的小脸煞白一片。   项臣突然觉得隐忍的闻川十分可爱,那头陶非也跳了下来,摔在了闻川身上。   项臣:“……”   罗子淞拉起陶非,急速道:“准备冲,快!”   炸出的血路只会引来更多的丧尸群,他们得抓紧时间突破出去。   电梯门再次打开,果然不远处已经有丧尸群如海啸般蜂拥而至。   项臣挎着M733疯狂扫射,硝烟在地下停车场里弥漫出刺鼻的味道,枪声震颤得几人耳鸣,罗子淞殿后,陶非拉着闻川迅速跑了出去。   陶非一边跑一边干呕,他爬上SUV的驾驶室,将袋子扔在副驾驶上,启动车子一踩油门打方向盘挡在了项臣他们的轿车前。   项臣和罗子淞迅速上车,丧尸群扑到SUV玻璃上,掉下来的眼珠和肉沫涂了满玻璃,陶非简直要崩溃了,尖叫着将车开了出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停车场,绕上大路后,项臣闪灯示意SUV慢点,然后绕过SUV开去了前头,朝附近的药店驶去。   闻川以前常来老师家,对这一片还算熟悉,就他知道小区周围的药店就有三家。   玫瑰花城这一带距离撤离点最近,出事时最早出城的几乎都是这附近的人,因此街道上游荡的丧尸算是少的了。   项臣将车开到一颗大树下停住,药店就在斜前方,周围很安静,看起来没什么危险。   罗子淞手不方便,项臣后腰揣了枪,又在兜里放了几枚震荡手榴弹,挎着M733就下车了,他敲了敲车窗玻璃,道:“我去去就来。”   闻川推开门也跟了下去:“我和你一起去,给我一把枪。”   项臣道:“你跟着干什么?遇到事情了我还得护着你,有点O的自觉好吗?”   闻川冷淡道:“上学时我也选修过搏击和枪械的。”   项臣一脸问号:“所以呢?”   闻川拿过枪,熟练地上子弹拉开保险,单手握在手里,看他道:“不用你保护。”   项臣一脸“你他妈逗我玩?”的表情:“这一路感情是你护着我逃出来的?”   闻川耳朵红了一下,倨傲地扬着下颚:“我不会给你惹麻烦,这本来就是……”   闻川想说这本来就是自己的事,他们在公寓里已经拿了足够多的药品了,特地再跑一趟就是为了抑制剂和阻隔剂。   他不是那种让别人去为自己冒险,还能觉得理所当然的人,但若现在说出“只是自己的事”又有不近人情之嫌,他一时皱起眉头,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项臣却知他在想什么似的,啧了一声,关上车门:“说了你多少次了,有话直说。你们搞科研的是不是总喜欢想这么多?”   闻川难得局促,固执地站在原地。   陶非从后面过来,圆圆的眼睛瞪大了,小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项臣比了个手势,说:“你和罗哥守外面,有事发信号。”   他们自己商量了一个暗号,有危险就按一下喇叭,特大紧急危险就按两下,各自散开找地方避难就按三下。   虽然这样的动静反而更危险,但手机现在不能用,也没有其他可以远程提醒的办法。放信号弹?他们抢来的口袋里就没有信号弹这种东西,倒是有几只塑料荧光棒,大白天的这也不能成为警告物品使用。   几人对好时间,项臣在手机上设置了一个闹钟震动提示,时间设定10分钟。   “10分钟,如果你们没出来,我就把车开到门口去支援你们。”罗子淞道。   陶非咽了口口水:“小心啊!那个,闻川就不要去了吧?”   闻川已经大步流星地往药房门口走了。   项臣一笑,摸了摸高挺的鼻梁,缺了一角的浓眉挑起:“得,我还护不住一个O吗?别小看我。”   罗子淞跟他碰了碰拳头,项臣转身快步跑到闻川身边,将他拉到自己另一侧护着。   从背后看,能看到闻川小幅度挣扎了一下,不过很快被项臣捏着手腕镇压了。 第8章   两人快速穿过小街,到了药房门口,药房里一片混乱,玻璃柜面被推得七零八落,满地散落着药盒针管,收银机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地上滚着不少硬币。   药店里一只灯管亮着,另一只熄灭着,货架上的药几乎被搜罗光了,几个药盒空着翻倒在架子上。   项臣迅速观察了一遍,确定店里安全,比了个手势。   闻川跟着他进去,一看这场面心里就一沉:如今超市、药店等几乎是重灾区,估计是剩不下来什么东西了。   项臣也这么想,不过他还没放弃,他从货架上扫过去,果然看到贴着抑制剂、阻隔剂标签的部分已经空空如也,他又在下面的抽屉里翻出几只钥匙来,眼珠子一转,他朝后面的小房间走去。   “你干什么?”闻川小声道,几步跟了过去。   “外面的没有了,找找仓库里啊。”项臣转到后面,发现后头是一截铁楼梯,挑高的设计隔出了一个二楼的房间来。   闻川心里打鼓,拉着他衣角:“等会儿,万一上头有……”   他话没说完,闭嘴了,项臣正笑眯眯地挑着一边的眉头看他,那表情,可以说是十分欠揍了。   “就这么拉着,乖。”项臣笑着道。   闻川紧张地拽着他衣角,下意识靠近他,但偏偏脸上又没有其他表情,显得十分镇定冷漠,这种反差戳中了项臣,项臣饶有趣味地看他:“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闻川不想和他说话,咬咬牙拼了,将人拉下来自己往上走:“我帮你探路。”   “哎。”项臣去拉他,“谁让你走前头了?”   闻川背对他道:“我不一定能护送资料到目的地,但你可以。”   项臣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思,登时眯起了眼睛表情复杂。   闻川没回头,背脊绷得笔直,肩膀僵硬,他小心地踩着铁楼梯尽量不发出声音,悄悄地摸到了门口。   那是一扇绿色的铁皮门,上头挂着一把锁。闻川伸手,项臣只得把钥匙给他,然后拿着枪对准了门的位置,十分戒备。   闻川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他小心地打开了锁,将锁捏在手心里谨慎地往后站了站,慢慢将门拉开了一条缝。   一股熟悉的恶臭从门缝里扑了出来。   项臣眼瞳一缩:“让开!”   闻川反应极快,咬牙将门顶了回去,缝隙里探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指甲尖锐,已经不似人手了,闪电般地往外捞了一把。   他一爪子捞到了闻川的衣襟,尖锐的指甲勾在了衣服扣子上,闻川知道这一刻他要是躲开,门就会被撞开,里面有什么还不清楚,不能让它们出来!   他狠狠将门压了回去,那只手挡在门缝间被强烈地挤压撞得砰砰作响。   闻川脸都白了就是咬牙不松手,脸几乎快和那只手碰到一处,死命将锁挂回去。   项臣冲了上来,一脚踹在铁门上,闻川耳边听到可怕的骨骼碎裂声,随后那只手就这么掉落下来,门被关上,项臣抢过锁挂了回去。   那只手还在地上抽搐,黑色的血慢慢溢了出来。   闻川整个人都不好了,抬手死命搓脸,他正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动作却突然一顿。   他拿出手机蹲下身,打开闪光灯仔细看着那只手,屏住呼吸用衣袖遮住手指,将那断裂的部分提起来看。   项臣脸色古怪:“你又干什么?”   “你来看?”闻川稀奇道,这一刻求知欲战胜了恶心,他眼里闪烁着光,道,“你来看这个!”   项臣动了动喉咙,一脸恶心地蹲了下来。   但很快他就知道闻川在惊奇什么了。   那只断手里,血管和肉连接的部分,慢慢地钻出了一种粉色的头发丝粗细的“寄生虫”。   它们疯狂蠕动,密密麻麻布满了骨缝周围,因为颜色接近肉色,所以很难被察觉。   项臣密集恐惧症都要出来了,转头看着闻川的侧脸当做洗眼睛:“这怎么回事?”   闻川拍了好几张照,若有所思:“还得多找几个对比一下,如果它们身体里都有这个东西,也许这就是病毒的根源。”   项臣想起什么:“外星生物?”   闻川摇头:“我觉得不是。”   项臣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闹钟时间到了。   “先出去。”他站起来道,“出去再说。”   项臣护着闻川离开药店,陶非开了SUV过来接应他们。   陶非将头探出车窗小声喊:“快!快!你们那动静太大了!”   项臣推着闻川上车,余光瞄到周围店铺里的丧尸被动静吸引了出来,正朝这边过来。   他们的眼睛毫无焦点,泛着浑白,有的眼瞳被什么蒙上了似的,显得雾蒙蒙的。   项臣想起那密密麻麻的“寄生虫”不由起了鸡皮疙瘩,忙坐进了车内。   门一关上,陶非开车,罗子淞开着轿车跟在后头闪了下灯。   陶非道:“就开我的车吧,开两辆太麻烦了。”   “那辆车材质不一样。”闻川还在翻看手机,道,“防火防弹……”   话没说完,项臣惊奇道:“防弹?罗子淞一拳头就把后车窗砸碎了,你说防弹?”   闻川:“……”   闻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冷酷道:“车是从研究所停车库的爆炸里冲出来的,后玻璃本来就已经不行了,都有裂缝了你没看出来吗?”   项臣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他当时只顾着逃命,没怎么留意。   “能从爆炸中一路冲出来,那很不错了啊。”陶非顿时觉得自己这俩SUV没那么安全了,想了想道,“那我去你们车上?”   项臣瞄了他一眼:“大部分的干粮武器都放你这边,我们那边装不了多少东西。你说怎么办?”   陶非啧了一声,又转了转眼珠,带着生意人的圆滑道:“不如我们去弄一辆军用车来?那个肯定结实。”   “主意不错。”项臣不客气道,“现在还完好能用的军用车肯定在撤离点,你敢去?”   陶非:“……”   陶非嘶了一声,道:“项小哥,我发现你不跟闻川说话的时候还是挺伶牙俐齿的嘛。怎么遇着闻川就只有被怼的份了?”   闻川从百忙中抬头,扫了旁边的男人一眼。   项臣分开膝盖,靠在椅背上,握着枪杵在***,把车座硬是坐出了“龙椅”的效果,闻言眉头一挑,很是得意,亮出雪白尖锐的犬牙,道:“那是我让着他。”   闻川翻了个白眼,陶非笑出声来。   几人又去了另外两家药房,同样一无所获,附近一些小的社区诊所也去了,同样没找到阻隔剂和抑制剂。想来这两种药果然是这种时候最珍稀的物品之一了。   随着搜索的药店增多,项臣和罗子淞的表情都凝重了起来。   闻川倒是没什么反应,依然是那副淡漠疏离又克制的模样,他用笔电在车上放大分析了刚才的照片,道:“数据库没能核对上相应的生物。”   罗子淞已经听他们说了断手的事,联想最早被发现的陨石,皱眉道:“会不会真是外星生物?”   “不一定,”闻川道,“目前我们还有很多未发现的生物,包括但不限于永冻层。”   “永冻层?”罗子淞想了想,记起一件旧事,“我曾经看到过一篇报道,是说永冻层里发现数万年前动物尸体,因为温度低保存得很好,骨骼、毛发连身体里的细菌和血液都可以提取。他们还想克隆复活那只动物。”   “没错。”闻川合上电脑,手指在下颚上敲了敲,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很多年前因为全球升温的关系,部分永冻层融化,解冻了一批病毒细菌,当时造成了大面积的牲畜和人类感染,不过很快就被控制住了。我记得当时CDC给病毒命名为‘僵尸’。”   “人类总以为自己站在最顶端,什么都能控制,但是永冻层和一些未知区域比如深海区,那些都是我们根本不了解的,”闻川神情严肃,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对科学的敬畏,“如果不能对自然、生命、生物进化等抱有敬畏心,人终将引火自焚。”   “大自然才是真正严谨的科学家。”罗子淞点头,表示赞同。   项臣不耐烦听这些,他叼着烟打开车窗,呼出口气,道:“咱们现在怎么做?再去弄两只丧尸来,给闻老师开开眼?”   闻川接话接得很自然:“这一路的样品要多少有多少,不用急于一时。”   项臣:“……”   项臣从副驾驶转头,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们不能一直在城区里浪费时间,如果能顺利和811汇合,军队里肯定有储备的阻隔剂和抑制剂。   项臣拍板决定,两辆车朝城外国道开去。   高速在人流最大的时候其实已经封路了,许多车上不去也只好改走了国道。   路上的丧尸并不比高速上少。   万里无云,连鸟都没有一只了,四周安静得十分诡异阴森。   车开到半路,国道上就堵了,无数被遗弃的车或者破损的车像头硕大的贪吃蛇,连绵不绝地堵住了前路。   项臣趴着车窗看了一眼,嘴里骂了一声。   他打了个响指,遥遥指着前方,闻川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他。   项臣叼着烟痞气地说:“复联4看过没?几个世纪前的英雄老片儿了,灭霸其实挺公正无私的,现在看来,他的做法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闻川不怎么看这种电影,听得云里雾里。   罗子淞倒是看过,笑了起来:“我有全套签名典藏版,起拍价八个数起。”   项臣弹舌,又给罗子淞比了个大拇指。   罗子淞苦笑了一下:“现在钱已经没用了吧?”   闻川低头敲笔电,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吃住都在研究所,抱着铁饭碗不知民间疾苦的年轻人道:“本来就只是一堆废纸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项臣噗嗤一下乐了。   陶非在后头闪了三下右灯,这是他们定好的联络讯号,意味疑问。   项臣指尖夹着烟,摊开地图只看了两眼就道:“走省道去县道,不会只有我们这一条路堵的,其他路肯定也堵了。这其实也有利于我们,你看,排除法,起码让我们和811的相遇可能性增加了。”   罗子淞也这么想,因此半点不见慌乱,他伸出手朝后面的陶非比了倒车的手势,又比了个来的手势,意为“跟随”。   两辆车先后倒车,调头,远离了死气沉沉的冗长车队。 第9章   天开始阴了,看样子像是要下雨。   项臣摸了最后一根烟出来,拿在手里捏了捏,犹豫一下又将烟放回了兜里。   他抱着手臂,右脚微微抖动,从后视镜里看后座的男人。   闻川睡着了,眼下有疲惫的青黑。他睡着的样子和平日冷漠疏离的模样大相径庭,眉头微微蹙着,眼尾下垂,嘴角往下抿着,耷拉着脑袋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温驯乖巧,身上那种永远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也没有了,看起来像个普通的邻家小哥哥。   但项臣知道闻川这个人有多不好相处,他认识闻川三年,毕业后虽很少见面了,但因闻川太过优秀,少不得总在老爸那里听到一些消息。   什么又考了年级第一,论文被刊登在某某生物专业杂志上,项臣不懂那个圈子的事,只大概知道是很厉害的学术相关杂志;什么张老点名要将人留在身边,研究生还没毕业就跟在张老身边实习。   没过多久,就听说他转正了,在研究所一边工作一边读博,专攻方向是基因什么的,他也不是很懂。   总归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项臣曾经以为他们今后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直到这次意外的发生。   项臣有些走神,天边毫无预兆轰然炸开响雷,惊得他一蹦,随即大雨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罗子淞升起车窗,只前面留了一点缝,雨声中雨刮器来回动着,前路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轮胎溅起水花的声音。   项臣放松了一点肩膀,靠在椅背上盯着砸在窗户上的雨点。   罗子淞看了他一眼,小声说:“聊聊?”   项臣“嗯”了一声,扳着手指头玩,指关节发出“咔”的清脆声音,他侧头看罗子淞:“聊什么?”   “你答应我的还没兑现呢。”罗子淞意有所指,“安全出口,不记得了?”   项臣先是“啊?”了一声,随后抑扬顿挫地发出了“哦哦——”的声音,拍了下膝盖,笑着嗨了一声:“开除的事啊,其实也没什么。”   罗子淞抬了抬下颚:“说说。”   项臣想了想,道:“这事真要说个前因后果那就太长了,得追述到我第一次跟闻老师认识的时候。”   罗子淞听项臣阴阳怪气地喊“闻老师”,瞬间乐了。   项臣二十六,就比闻川大一岁,但本质里是个长不大的酷小孩儿。喜欢耍帅,装逼,在有些事上很执着,但有些事上又十分无所谓,想法也十分跳跃,令人摸不着头脑。   罗子淞觉得这人还挺有趣的,别的不说,起码重情义实力也强,按他工作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项臣的身手起码是国家比赛级别了,那可不是随便就能练成的,估计从小就是被摔打出来的,所以反应才会那么快,跟人配合也十分默契,脑瓜子灵活。   如果不是被开除了,加上项坤这层关系,这小子的潜力无限。   项臣一脚蹬在前面储物箱上,手在膝盖上敲着,道:“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吧,跟闻老师那段就剪掉不提了。”他拿手比了个剪刀的姿势,接着说,“他有个相熟的同学,是个小书呆子,长得嘛还行,上学的时候总是跳级,因为跳级,那小书呆子大三的时候还不到十六岁。那小子除了念书和跟着闻川去食堂吃饭,其他什么也不会,人际关系不行,说话又直接,得罪了不少人。有一回闻川去研究所了不在,就有人找他麻烦,也该我倒霉,正巧碰上了。”   罗子淞挑眉:“找麻烦?”   项臣撇了下嘴:“大四快毕业的一个A,战略指挥系的,脑子大概是被屎糊了,居然要强行标记那傻小子。大概是觉得快毕业了,有点飘。”   罗子淞顿时皱眉,他经办的案子里总少不了这样的剧情,看得都麻木了。但听到校园里有这样的事,尤其项臣、闻川念得还是挺好的大学,一时还是觉得特别无语。   “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他啧了一声。   项臣点头,很是赞同:“所以啊,学历高不高,成绩好不好,跟人品没有关系。哎,说岔了,然后我就上去教训了对方一顿。就这么回事。”   罗子淞有点不敢置信:“就为这事?”   “什么叫‘就为这事’啊?”项臣挺得意地挑眉,竖起手指,“看到没,爷爷我一根手指就把人给打进医院抢救去了,好容易捡回条命来呢。”   罗子淞无语:“点石成金呢你?一根手指,你干脆说你动也没动,吹了口气就把人给收拾了怎么样?”   项臣登时嘎嘎嘎地乐了。   罗子淞又沉默下来,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你这样也有点过了。”   “你不知道,那小子就欠一回这样的收拾,真要叫他知道了‘厉害’才行。”项臣不屑道,“仗着他爸的关系大学四年没少作威作福,被他欺负的人还少了?当年闻川……”   项臣咳嗽了一声,换了话题:“我有分寸呢,总不会真把人弄死了,跟我爸也没法交代。”   罗子淞心里有点明白了,估计是新仇旧恨加一起了项臣出手才重了吧?估计那个旧恨还跟闻川有点关系。   罗子淞看了眼后视镜,发现闻川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子淞道:“你被开除了,就能跟项少将交代了?”   项臣拿手指在裤子上抠了半天,嘟嘟囔囔地:“那也没法子,钟昊生那家伙就算不被我收拾,总有一天也会被其他人收拾的。到时候还不一定能保住命呢,我那是提前教他做人,他若是肯改好了,我还能勉强当当他的恩人。”   罗子淞愣了愣:“钟昊生?就是那个……”   “陆军第八集 团钟上将的独子,宠得没边儿了。”项臣嗯哼一声。   罗子淞明白过来了:“合着是因为他爸的关系你才被……”   闻川终于开口了:“那倒不是。依着项少将的关系,无论如何也闹不到开除的地步,再说本来就是钟昊生有错在先,证人也都有,他们还能颠倒黑白不成?只是项少爷技高一筹,硬是梗着脖子不道歉,也不接受学校的停学警告处分,直接一拍桌子说不念了。”   罗子淞笑了:“学校就如了他的愿?”   “有钟家在后头推波助澜,他自己也不去学校了,谁劝都没用,还能怎么办?”闻川道,“好好的机会放着不要,说是不稀罕。大学三年白读了。”   项臣没料到闻川醒了,闻言不乐意了,转头趴着车椅:“你这人,我是不是救了你那小朋友?学校处理我不处理钟昊生是不是有问题?我不乐意念了怎么了?吃你家米了?”   闻川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话来,别过头哼了一声,嘴角往下拉着,倒是有了几分烟火气。   项臣动了动眉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跟记吃不记打的小狗似的:“哎,你其实为这事一直怨着我呢吧?怨我遂了钟家的意,不争气,是不是?你心里一直想着我呢,所以才总为这事过不去。”   闻川耳朵一下红了,转头瞪大了眼,脸上写着“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道:“白日梦做得挺美?”   项臣嘎嘎一乐,也不跟他争这个,转身翘着腿哼歌去了。   天色慢慢沉了下来,后面的SUV闪了几下灯,罗子淞靠边停下了。   陶非打着伞跑过来,在大雨雷声里扯着嗓子喊:“还要走多久啊?我饿了,咱们先吃点东西?”   项臣看了眼时间,周围下着大雨,看不太清路况,皱眉道:“再走一段,这里不太安全。前面应该有个县城,咱们在县城附近看看。”   陶非哎了一声,又要往回跑,脚步顿了一下道:“那什么,我一个人开车心里不安得很,来个人一起聊聊?”   他目光从闻川身上扫过,又看向项臣和罗子淞。   罗子淞道:“我去吧。”   罗子淞单手开车也开得挺好,换挡也利索,这会儿去陶非那边还能休息一下,也不错。   项臣便换去了驾驶位,道:“行,我来开。”   陶非满脸喜意,正要给罗子淞打伞,罗子淞却不在意地摆摆手,直接冲进雨里,三步两步就进了车里。   陶非忙跟了过去,项臣系上安全带,继续出发。   这一路还算安全,大概是荒山野林的,路上虽然有被遗弃或者撞毁的车,但没怎么看见丧尸。   偶尔有被感染的鹿跳出来,半边脸像化了似的,眼球也是白蒙蒙的一片,嘴唇翻着,露出里面一片黑乎乎的血肉,牙齿都掉光了。   项臣便一枪过去直接撂倒,然后拿着匕首下车割开了皮肉给“闻老师”拍照记录用。   这一路过去,闻老师的相册里满满当当都是各种黑乎乎的断肢、皮肉,看着十分渗人。   快进县城时,项臣闪了两下左转弯灯,提示后面小心。   闻川也皱起眉,他换坐到了副驾驶上,撑起身子往前看,微眯着眼道:“前面是封路了?”   “有人故意的。”项臣道,“没人会无聊到来这里封路。”   他降下车窗往外看,雨滴落在他的脸侧沿着他硬朗的轮廓滚下,显出几分野性的性感。   距离县城还有几公里的地方,小路上横着堆了不少沙袋、警示牌、路锥,还有几辆破破烂烂的车横着竖着地靠在一起,明显是在挡路。   SUV停在了他们后头,陶非打开车窗疑惑地问罗子淞:“这怎么回事?”   罗子淞心里隐约有点不安的感觉,就听陶非又道:“咦?好像还挂了个牌子,写得什么?”   陶非激动起来:“是不是有其他活人?”   陶非解开安全带就要往下跑,罗子淞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了,作为警察对危险的直觉令他还没能细想就先条件反射一把拉住了陶非:“等等!”   陶非没注意到他脸上的担忧,兴奋道:“罗哥!也许这里是个临时的避难所!万一那什么811也在呢?你等我去看看!”   他还没动作,前头的项臣先是推开了车门,随即又突然将车门狠狠关上了,砰地一声闷响在车门下溅起了水花。   陶非愣住了,罗子淞瞳孔骤缩,猛地一按车喇叭,狂吼:“走!” 第10章   前头的车用不着罗子淞说,项臣已经在关门的瞬间就启动了车,但陶非没来得及。   他只听后备箱的位置传来“砰”地巨响,整个车身一抖,随即又是连续几声,在阴沉的天幕下,这声音加剧了人内心惊恐的感觉。   陶非若还是个寻常人,对这声音或许不熟,但自从跟着项臣他们经历了一些事后,对这声音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尤其副驾驶上的罗子淞就佩戴着呢,那是枪声。   陶非呼吸粗重,飞快挂挡踩油门,但车硬生生地歪了个方向,直接顺着雨水滑进了旁边的泥地里。   陶非后知后觉,车胎爆了。   “我操!”陶非大骂,罗子淞下颚绷紧,握枪朝后视镜看去。   几个人影从路边的小树林里钻了出来,大概有七八个人,前头沙袋另一端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十多个人。   他们有男有女,穿着防弹衣裹着手戴着头盔,每人手上都拿着枪。   陶非的轮胎爆了,后备箱被砸烂了直接弹开,露出里面的超市口袋来。   “有吃的,有水!”有人喊道,“嗬!还有枪!”   另一人拿枪顶着窗户玻璃,对里头的人不客气道:“抱头!下来!”   项臣他们的车闪了下灯,本已撞开了路锥冲出去了,又倒了回来。   项臣朝天开枪示警,MT733枪口里喷出火蛇来,他按着喇叭气势汹汹撞翻了几个人,然后一个急刹,在地上摩擦出尖锐的声音,水花四溅。   “走!”项臣喊。   罗子淞吼:“走不了!车胎爆了!你们走!”   项臣骂了句什么,想将车倒过来让他们上车,东西不要了。   陶非抢过最后一个口袋搂在怀里,红了眼睛大骂:“我操你祖宗!来啊!他妈打死我!有种在这儿抢自己人!他妈真是好大的能耐!一群狗杂碎!”   陶非唾沫横飞,车门边的几人朝项臣开枪。   研究所标配的车子果然非同寻常,车身留下一点弹痕却没太大问题,侧面的玻璃防弹,打不穿,连轮胎也毫发无伤。   那几人咦了一声,又争相逃开,项臣后座的车门在SUV前停得正好,闻川爬过去开门,子弹从碎了的后窗玻璃打了进来,在真皮座椅上开了个洞。   闻川缩了下手,抬头视线在雨中和对面的人撞了个正着。   项臣吼:“小心!”   闻川手有些发抖,但脸色很镇定,迅速趴低了,道:“快点!”   罗子淞推过陶非:“过去!”   他给陶非掩护,朝门外开枪。   “一个也别想跑!”外头人喊。   “车里有个Omega!”看见闻川的人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亢奋地叫起来。   随即这消息就像给旁边的人注入了什么兴奋剂,一群人狼嚎似地大喊起来慢慢将两辆车包围了,他们的眼底闪着疯狂的光,同那些丧尸几乎没什么区别,不似人般地狂叫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闻川心里一沉,项臣眼睛危险地眯起,瞳孔在阴沉的雨夜里泛起冷光:“我看他妈谁敢动你。”   项臣的MT733一直挂在胸口,他拿了弹匣放在衣兜里,侧头看了眼后视镜。   大雨将来路冲刷起巨大的烟尘,令人看不清路况,天边炸开轰然雷声,这像是一个信号,两方的人同时动了。   陶非钻进轿车后座,罗子淞肩膀挨了一枪,抬枪打在了对方防弹衣上。   “警察!”罗子淞怒吼,“不许动!”   项臣轰油门,发出巨大的噪音:“上车!废什么话!”   罗子淞肩膀血流如注,被陶非和闻川齐手拖进车内,项臣不等车门关上就冲了出去,车门在晃动中撞飞一人,罗子淞一把将车门关上了。   “追!”一人大喊,项臣看见有人从林子里推出了摩托车,顿时“操”了一声。   罗子淞趴在车后座里,抬枪从后窗玻璃往外射击,但没什么用,这些人包裹得太严实了。   项臣一手开车,嘴上叼着弹匣,单手握着枪朝外扫射,他的枪威力更大,追上来的几人头盔玻璃被打碎,翻滚着摔进了泥地里。   “混账东西!狗东西!狗日的玩意儿!”陶非涨红了脸,眼睛通红,不断骂着,“我们的东西都在我的车上!”   闻川爬回了副驾驶,一身冷汗,他的耳朵被近距离的枪声震得有些耳鸣,脸上还算镇定,道:“命更重要。”   陶非实在不甘心,见几人居然骑着摩托冲到了门前,他怒吼一声“老子跟你拼了!”一把打开了车门。   外头的人毫无防备,被他这一下撞歪了平衡摔飞了出去。   罗子淞捂着肩膀笑出了声:“可以啊小陶。”   他们冲开路障进了县城,城里烟雨蒙蒙,楼房被包裹在阴沉沉的雨雾里,显出电影胶片般的黑白质感,所有的一切都毫无生气。   一路上路障很多,被动静吸引来的丧尸群出现在巷子和小路尽头,它们追了上来,然后又被路障挡住,行动迟缓。   闻川突然发现有的楼房顶上在闪灯,那灯光穿过了雨雾,像大风中屹立不倒的灯塔,给他们指出了前路。   “有人……”闻川皱眉,随即道,“有人在给我们指路!跟着他!”   前有狼后有虎,项臣也顾不及太多了,跟着灯光照射的方向一路疾驰。   很快他们就从大路拐进了小巷,好在是轿车,否则陶非的SUV还未必能通过。   两边的楼房窗户里趴着茫然的丧尸,浑浊泛白的眼球转向声音来处,头颅扭转出诡异的姿势,看得人头皮发麻。   道路太窄,车擦过一只铁栏杆时,撞断了从里头伸出来的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   陶非已有些麻木了,没有干呕也没有吐,只愤恨地捏着怀里的口袋。   “这县城里有活人,”闻川抬头看着灯光,不敢置信,“人数还挺多。”   他们一路过来,指示的灯光都没有消失,楼顶上总会有人接应,仿佛有着良好的秩序。   “也许这里真有避难所。”罗子淞虚弱道,“陶非说对了。”   闻川转头看了他一眼,罗子淞额头满是冷汗,皱着眉,低低地吸着气。   “坚持一下。”闻川从储物箱里掏出一卷纱布扔给他。   陶非红着眼哑着嗓子道:“罗哥,你还好吗?”   罗子淞摇头,车里的几人却没能松口气,他们想到了在外头拦截他们的那伙人,想来这避难所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们或许是羊入狼窝。   但眼下的情况不容许他们再多犹豫考虑了。   陶非道:“我们穿过县城,从另一头出去?”   项臣冷笑:“你信不信我们只要不按他们指示的方向走,下一次照过来的就不是灯,是枪了?”   罗子淞也道:“敌众我寡,现在要逃来不及了。”   项臣想起什么似的,一手握了握旁边闻川的手。   闻川看起来十分冷静淡然,仿佛他们不是在逃命而是在郊游,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可项臣碰到他的手时,才发现闻川的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手心冰凉一片,还有些薄汗。   “有我在。”项臣安慰,“不要怕,我不会让他们动你。”   闻川回头看了他一眼,难得一见地勾起嘴角笑了笑,带着一些感激。   项臣仿佛发现什么新世界似的,惊奇地道:“再笑一个?”   闻川:“……”   陶非崩溃道:“都什么时候了大哥!你还有心思调情!”   闻川:“……”   闻川耳朵登时通红。   项臣见闻川稍微放松了一些,手心也暖和起来了,这才放开他,冲后座吹了声口哨。   “丧尸都不怕了,还怕人啊?都他妈一双眼睛一个鼻子,有本事他长六只手七只脚出来?”   陶非:“……”   罗子淞疲惫地躺在后座椅上,说:“既来之,则安之。”   车里安静下来,头顶的指示灯光将他们一路引到了一所学校附近。   身后响起枪声和爆炸声,看来有专人在拦截那些丧尸,项臣看了眼后视镜和罗子淞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的车停在了学校围墙外头,闻川抬头去看,这围墙四面都有人在高处看守,架着枪,在雨中看不清这些人的表情。   有摩托从他们的车后靠近,戴着头盔的人闷声说:“从哪儿来的?”   项臣痞气一笑,缺了一角的眉毛高高抬起,说:“从地狱来。”   那人哼笑一声,目光扫过副驾驶的闻川便不再说话,骑着摩托在前头带路。   项臣驱车跟随,他们绕过围墙,到了另一面的小路上,大概是学校后门,围墙下是大片的商铺。   此时的商铺已显得凌乱不堪,地上洒着各种小孩子喜欢的玩具,卡牌。零食和水则都被洗劫一空。   摩托车手下车,比了个手势,项臣将车停靠在其中一家商铺前的树下,陶非抱着口袋跟着罗子淞下车,他抱得很紧,仿佛那就是他的命。项臣犹豫了一下,从后备箱提上了他们还剩的一些食物和武器。   来人打开了一家文具商店的防盗门,带着他们穿过商铺,从后门进入了校园。   商铺后门对着教学楼,穿过教学楼的大厅则是操场,然后是正门。   这学校算不上太大,有一栋破旧的宿舍楼,有两栋连在一起的教学楼,一栋低年级用的,一栋是高年级教室加音乐、美术、信息教室。   闻川看着四周,心说:这倒确实是个可以用来做避难所的地方,有水有电有食堂也有住的地方。如果干粮不够了,还能出去抢,就像他们刚才遇到的那样。   闻川已经能肯定,那些全副武装的人就是这里的成员,他们在路上故意设置路障,令司机等人下车查看时,再进行抢劫。   但他们的武器是从哪儿来的?闻川有些不理解。   罗子淞的表情则始终显得很严肃,项臣跟他并肩走着,小声问:“怎么了?”   罗子淞道:“刚才那些人用的枪,我没看错的话,应该都是警用枪。”   项臣想了想:“他们抢了警察局?”   罗子淞摇头,示意自己不清楚,神情间有些焦虑。   四人跟着摩托车手进了教学楼大厅,一楼大厅还挺宽敞,尽头两侧有很大的镜子。这教学楼有四个不同方向的楼梯出入口,他们走得这一个是高年级常用的旋转楼梯,距离高年级教室最近。   他们被带到了校长室,一路上陶非都不舒服地捂着鼻子,小声问闻川:“这楼道里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没擦干净的血腥味吧。”闻川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安全出口示意图,说。   陶非皱着眉头:“亏他们能找到这么好的避难地点。”   闻川眼神古怪地看他:“人流最集中的地方往往是重灾区。”   陶非莫名其妙。   闻川提醒:“学校、医院、商场、图书馆、俱乐部、游乐园、酒吧、餐厅……”   陶非呆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了:“对,对啊?学校应该是重灾区,他们,他们……?”   闻川不再说话,陶非冷汗直冒,只觉得钻满鼻腔甚至融进了肺部的这股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变得异常骇人起来,他脚下一软,还是闻川拉了他一把才没让他从楼梯上滚下去。   陶非甚至连扶手也不敢碰了,鬼知道上面都沾过什么?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像是踩在满地血肉上,整个人都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第11章   摩托车手将他们带到校长室门口,然后示意项臣和陶非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陶非抱紧了口袋:“你干什么?!”   项臣轻描淡写看了对方一眼,抬手松指,眉头挑起,是一个十分不屑的姿态:“陶非,给他。”   陶非拒绝:“这是我们的!”   项臣懒得再说,罗子淞道:“这么大个避难所,想来不会强占属于别人的东西?”   摩托车手冷笑,掀开面罩露出满是烧伤的脸,看起来十分骇人。他并不在意陶非惊恐的神色,道:“来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按规矩分配的,没有独属于谁的说法。”   他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闻川:“不过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对集体贡献多,牺牲大的,自然有特殊待遇。”   罗子淞往前一步,挡在了闻川前面,陶非气道:“你们这是强盗逻辑!”   摩托车手看着陶非,面无表情道:“我们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你这种自私的人不会懂。”   “你!”   “不过没关系,”摩托车手哼了一声,弯腰捡起项臣丢下的袋子,又伸出手示意陶非把口袋交出来,道,“我们有得是办法收拾你这种人。”   陶非转身想跑,被项臣伸手拦住,一手提了他怀里的袋子扔开了。   陶非怒极:“你他妈有病啊?!那是我们的东西!不,那是我的东西!我的!”   陶非失去了安全感,整个人都失控起来,指着项臣鼻子大骂:“你们逃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那些物资都他妈是我的!你慷他妈谁的慨啊?!”   项臣冷冷地看着他:“那你拿了东西走,你看你走不走得出去。”   陶非抓狂地抱着脑袋在原地打转,罗子淞皱眉:“小陶,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啊?!你让我怎么冷静?!”陶非指着项臣,又指那摩托车手,“一个有关系不用?!充他妈什么英雄?!一个光天化日明抢?!凭什么?!”   罗子淞蹙眉,还没说话,项臣一脸不耐地上前两步提着陶非的领子将人撞在了墙上。   “你给老子听好了。”项臣的语气没什么波澜起伏,但听起来却令人不寒而栗,“愿意当英雄的人多了去了,谁他妈爱当谁当!但有些事是他妈有底线的!我们只有四个人!你想让谁来救?就你他妈的命重要,别人的不重要?B城被放弃,所有军用支援第一时间就撤走了!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让别人回来?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   陶非喘着粗气,瞪着项臣,眼底充满了憎恨。   罗子淞去拉项臣的手:“别吵架。”   项臣松开手退后一步,微微眯眼,道:“我们自己有手有脚有资源武器,比很多幸存者的状态好得多。我们能自己走,为什么不自己走?”   陶非气笑了:“你和罗哥都他妈是练过的,你们不怕,我他妈一个普通人!我连枪都他妈不会开!我怕死!不行吗?!”   正吵得不可开交,校长室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迷彩服,披着军绿色皮衣的高大男人站在门后。   摩托车手立时站直了,敬礼道:“钟少!”   闻川和项臣都愣住了。   罗子淞反应过来什么,不动声色地打量门后的人。   几年不见,钟昊生长变了一些,脸部轮廓变得硬朗,褪去学生时期的青涩,又经历了末世里的挣扎求生,眼底透着阴狠。原本不上不下的流氓气息化为了尖锐的攻击性,藏在似笑非笑的嘴角里。   他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皮肤晒得黝黑,理着个劳改犯似的板寸,几近秃瓢。   他看清了项臣和闻川,咧开嘴笑了起来,笑意不达眼底,显出几分算计。   “哟呵,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我门口闹。”他从兜里摸出烟来,点燃了叼着,“原来是项臣啊,也是,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敢跟我对着干了。”   摩托车手有些拿不准主意了,目光左瞄右瞟,干巴巴道:“钟少,这几位……您认识?”   “认识,老同学。”钟昊生抬手想搭闻川的肩膀,被项臣一把打开了。   他也不恼,笑起来:“怎么?你俩成一对了?”   他动了动鼻子,闻川的阻隔剂喷得很重,他没嗅到什么气息,但项臣身上没有明显O的信息素味道,证明他还是单身。   钟昊生像只辨别领地的野兽,鼻翼扇动,确认罗子淞和项臣身上都没有O的气息,这才不在意地挥手:“把闻川先带下去。”   项臣一把握住了闻川的手腕,眼睛看着钟昊生:“你想干什么?”   钟昊生指尖夹着烟,指了指他:“项臣,眼下的情况可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也不想一上来就跟你结仇,但你也得识趣一点。嗯?”   陶非叫嚷:“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钟昊生看也不看他,只动了动手指,摩托车手立刻上来,一拳狠狠砸在陶非面门,将陶非直接揍晕了过去。   陶非鼻子里流出血来,整个人没骨头似地瘫软下去。   “吵死了,”钟昊生道,“不愿意听教训的丢出去喂丧尸,我这里又不是什么慈善收容所,什么玩意儿都能留。”   摩托车手立刻要将人扛出去,闻川瞳孔一缩,道:“等等!”   钟昊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嗯?”   “留下他。”闻川道。   钟昊生笑了:“咱们学校出名的冷面美人儿,还跟以前的脾气一样。闻川,以前你做什么都特立独行,我行我素,别人想跟你搭句话都难,你也从来不跟人解释什么。现在……你也不想解释吗?那恐怕不行。”   钟昊生一脸有趣的表情,明显是想耍着闻川玩的。   项臣挡在闻川前头,说:“这小子有用。”   “哦?”钟昊生一脸无聊。   “他是个生意人,只看利弊,是你喜欢的最现实的人。”项臣道,“实话说,我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他,我不喜欢的人,不应该是你最喜欢的吗?”   钟昊生久久地和项臣对视,片刻后冷笑一声,挥了挥手:“算了,看在美人儿的面上,把他带下去。还有闻川……”钟昊生示威似地看着项臣,一字一句,“带去宿舍楼,给他单独一个房间。”   项臣下颚绷紧了,闻川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然后主动跟着摩托车手走了。   钟昊生呼出口烟气,道:“你还是那么冲动,闻川就比你聪明得多。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他待在这里可比在外头安全多了。”   钟昊生转身往屋里走:“进来吧,这么久不见了,叙叙旧?”   他走到办公桌前,从书架上拿下来一瓶酒,又拿了三个杯子,道:“坐,别紧张。我说过了,现在的情况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项臣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罗子淞四处看了眼,确定没有暗器和机关,在玻璃窗下坐了。他坐得位置正好能看到房间所有的角落,没有死角,背后也能确定安全。   钟昊生坐在办公桌上,道:“这位是?”   “罗子淞。”罗子淞自我介绍,“警察,半路上跟项臣他们遇上的。”   “警察,挺好的。”钟昊生朝他举杯,道,“我现在就缺专业人才。你们是不知道,要组建起这么一个地方多困难。这里大多都是幸存的普通人,高速上不去,国道也堵死了,活下来的没几个。”   “这地方藏了多少人?”项臣端着杯子不喝,看着他。   钟昊生想了想:“大概三、四百?”   项臣和罗子淞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不可思议。   钟昊生笑得意味深长:“吃惊吗?我也挺吃惊的。我没想到自己还有这能耐呢,一开始只是想自保而已。”   他抿了口酒,砸吧砸吧嘴:“人呐,总归都是逼出来的。”   项臣道:“外头抢劫的也是你的人?”   “巡逻队。”钟昊生道,“别说得那么难听。抱歉啊警察先生,但大家得看清现实,首先得活下来,对不对?法律也好,道德观也好,现在都是奢侈品,说这些大义凌然毫无用处的东西可讨不了什么好。”   罗子淞挑眉,喝了一口酒。   钟昊生笑起来:“看来我们能做朋友。”   项臣低头看着地板,转着手里的酒杯:“你打算一直在这里待着?”   “当然不,”钟昊生道,“我在等救援。”   项臣抬头看他:“你爸呢?”   钟昊生很久没说话,片刻后干了一杯酒,擦了下嘴道:“死了,病毒爆发的时候他和我妈我姐,都没逃掉。一家人真是整整齐齐,除了我。”   项臣蹙眉,无论曾经有什么恩怨情仇,如今对方也以死相抵了。   他朝钟昊生举了下杯:“节哀。”   “那些狗日的,”钟昊生捏着酒杯,道,“瞧见我没了爹妈,失了权势,一点旧情不念,再没接过我的电话。他们是要让钟家一个不留啊。”   钟昊生抬眼看项臣:“你爸呢?”   “出任务。”   钟昊生显然是听到了项臣之前在门外对陶非说得话,他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沙发边站定了,道:“我这里好几百人,够资格让你爸来救吗?”   项臣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给我个名单。”项臣道。   钟昊生笑了,拍了拍项臣肩膀:“我先替这里的幸存者谢谢你。”   钟昊生又看罗子淞:“警察先生,相信我,没人真的愿意主动去伤害别人只为自己活着。大家都是没办法。”   罗子淞点头:“能理解。”   话是这么说,罗子淞的眼底却没有多少情绪。   钟昊生看了他一眼,转身从抽屉里摸出名单来,丢到项臣面前。   “有二十个O,大部分O很难活下来,那些玩意儿对他们太敏感了。他们被攻击的几率更高,又几乎没有自保的本事,我这儿能有二十几个已经不错了。”钟昊生笑着道,“光是这个原因,也够你爸申请救援了吧?”   项臣翻着名单,一个个看下去,点头:“够。”   如钟昊生所说,这里的O不少,还都是未婚单身适孕的,其他幸存者大多数是B,少部分A都被列进了“巡逻队”和“安保队”,还有部分则是管理层。   这个小小的避难所已初步有了自己的规矩和生存方式,竟然运转得很不错。   项臣想:钟昊生再不济,好歹也是战略指挥系毕业的,这点组织本事还是有的。   名单后面还有物资储备,详细注明了药品、食物、衣物等用品的库存量。   钟昊生居然也没搞什么特殊待遇,管理层的A以及O们所得物品也只比普通人多一点而已,不会有太大的失衡。   没有父母的小孩子都归在一个地方统一管理,O也单独在一个地方,并不同其他人在一处。   钟昊生耐心地等项臣看完了,说:“怎么样?还怕我占山为王吗?要不带你们去食堂看看‘民生情况’?”   项臣道:“不用了。”   他道:“得把我的行李袋还给我,里面有卫星电话和军用电台。”   钟昊生立刻表示没问题,又道:“咱们就放下恩怨,一起想办法逃出生天。我给你除我之外的最高权限,你想去哪儿想做什么都没人拦着你。”   “罗哥。”钟昊生喊得亲热,道,“你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之后的事咱们可以慢慢说。” 第12章   闻川被带进了操场边的旧宿舍楼,他浑身被雨淋湿了,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稍微有些薄弱的身体曲线,微长的发尾贴在脖颈处,他抬手抹了把脸,转头看了眼领他过来的男人。   那个面带烧伤的男人面无表情,他下楼时先将陶非扔给了同伙,然后亲自带闻川进了宿舍楼,楼梯有些狭窄,楼道里飘着若有若无的霉味和血腥味。   “二到三楼是12岁以下小孩子待得地方,”男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四楼以上是你们这些O待得地方,没事不要乱跑。”   男人说着,侧头看了闻川一眼,他似乎是勾起嘴角露了个笑容,但烧伤的皮肤纹路显出可怕的扭曲感,令人不寒而栗。   “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要知道这里还是有不少单身A的。”男人笑起来跟漏风了似的,沙哑的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闻川此人,不管内心如何汹涌波涛,面上也总能装得若无其事。   他点了点头,转头四顾,那男人倒是好奇起来:“你还挺有意思,别的O看见我都会吓得尖叫。”   闻川平静地看他,那表情仿佛在说:“哦?有什么好尖叫的?比你丑的我见得多了。”   伤疤男:“……”   两人上了四楼,狭长的楼道里只有尽头有窗户,两边都是木门,听到动静,有人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往外看着。   那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O,浓眉大眼,皮肤白皙,有一头浓密的自然卷,穿着有些过于宽大的白衬衣和长裤,裤脚挽在小腿处,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脖子。   “新人?”那人道,连说话的声音都很甜美。   伤疤男嗯了一声,不耐地挥手:“关门。”   那人又看了闻川一眼,将门关上了。   其他门里也传来悉悉索索的交谈声,闻川心里隐隐有些发寒,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充斥在整个楼道里。看不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出来,嗡嗡地响着,像慢慢收紧的蛛丝缠住了他的周身。   深色的地板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尽头的窗户透进阴沉的天光,整个楼道像半沉进海里的大船,飘飘荡荡,无所依靠。   伤疤男催促闻川快点走,带他上了五楼,推开了最尽头的一间单人宿舍。   宿舍里摆着一些杂物,保险柜,还有两张不大的书桌。   角落里放着一张单人床,这毕竟是学生宿舍,床不大,看样子连转身都会显得很困难。   “你就住这儿。”男人从兜里掏出一把锁和一把钥匙,“平日自己锁门,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闻川接过那把沉甸甸的大锁,将钥匙收进了衣兜里。   “会有人给你们送饭来,”男人跟他讲这里的规矩,“未得允许,你们不能离开这里。我们不想有任何麻烦,懂吗?”   闻川眯眼:“那些孩子呢?”   “孩子不受限制,12岁以下的小孩儿信息素尚未成熟,不碍事。”男人从兜里摸出烟来叼着,并不点燃,说,“阻隔剂和抑制剂我们会分配,不是你的就不要抢,要懂规矩。”   闻川坐在椅子里,抱着手臂看他:“意思是三楼以上都是牢房?”   男人一笑,扭曲的笑容看起来无比骇人:“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闻川心里好奇,又问:“这些人这么听话?让不出去就不出去?”   “这里有吃有喝,吃饱穿暖不愁,”男人不屑地看他,“你们这样的,又不能帮忙巡逻,也不能帮忙扛枪打仗,被养着不好吗?什么风险也没有。”   说着男人嗤笑,道:“还是当O爽,我他妈要是O,我也啥都不想做。”   闻川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拿出锁来晃了晃,示意“关门送客”。   男人取下嘴上的烟,转身走了。   闻川将锁挂在门上,没有上锁,这么古老的锁在当代已经很少见了。也不知道钟昊生去哪儿找来了这么多把。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趴在门上偷听,确认脚步声已经走远听不见了,他又耐心等了一分钟,悄悄打开门往外看去。   走廊上静悄悄的,先前的窃窃私语声也消失了。整个走廊安静得仿佛没有丝毫人气。   闻川开门出去,走到隔壁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估计这间房没人住。   他挨个敲过去,最终有一扇门被打开了,门缝里露出一双孔雀绿的眼睛,非常漂亮。   “干嘛?”男人警惕地看着他。   “你好,我叫闻川。”闻川自我介绍,“我是B城人,你呢?”   “……孟多,也是B城的。”男人将门打开了,他背后是四人间,有两张上下铺,中间放着一只长桌,上面堆着一些生活用品。   闻川朝里看了眼,床铺上都睡着人,寝室里感觉死气沉沉,窗帘拉着,一丝光也透不进去。   “你们来这里多久了?”闻川问。   孟多稀奇地看他:“你刚来吧?命挺大啊。”   闻川从衣兜里掏出从张老家带出来的糖,递了一颗给孟多,糖一直揣在兜里又淋了雨,变得有些黏糊糊的。   “能聊聊吗?我对这里不熟,很不安。”他说很不安,表情却是淡定甚至漠然的。   这强烈的反差令孟多忍不住上下打量他,眼里带着探究。   孟多说:“你和我们不一样。”   闻川没说话。   孟多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过保养得很好,眼角一点细纹也没有,看着顶多二十五、六。他有一双很漂亮的孔雀绿的眼瞳,一头乌黑的短发,身材纤细,手腕的骨节微微凸起,显出几分营养不良似的瘦弱。   他和闻川坐在门口的地上,盘着腿说话:“城里刚出事我就来这里了,也是我运气好,我在郊外画画,那里人不多,出事的时候撤离得很快。我是第一批来这里的人,钟少……你见过了吗?”   闻川点点头。   孟多腮帮子鼓着,一点点舔舐糖果的甜味,道:“半路遇上他的,当时还以为死定了,不过钟少人不错又有能耐,救了我们。你这糖不错,我家孩子会喜欢的。”   闻川有些意外地看他。   孟多说:“我有两个孩子,丈夫外遇常年不在家,我出门那天孩子交给他们的爷爷照顾。”   孟多说着,低下头捏着糖纸揉来揉去,气氛一时低沉悲伤起来。   闻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我有一个大哥,出事的时候他在重灾区。我没找到他。”   孟多抬头看了他一眼,手指在地上抠了抠,说:“节哀。”   闻川仰头靠在墙上,说:“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钟少说我们会等到救援的,我们人多,等到救援的机会更大。”孟多道,“等获救了,我就去找找我的孩子,一定能找到的。”   孟多手指神经质地缩了缩,笑起来:“他们很乖,你要是看见了也会喜欢的。你有孩子吗?”   闻川摇了摇头。   孟多的思维似乎跳跃得很快,他又抬手指了指身后的门,示意道:“这里的人都失去了自己重要的人,或是爱人,孩子,也有家人和朋友。有的来了之后精神就不大好。”   他指了指脑袋,叹气:“越是情况不好的时候,越要坚强,自己千万不能倒下了。没人有义务拉着你往前,得自己争气些。”   闻川点头:“你很坚强。”   孟多呵呵地笑了:“生活所迫。”   闻川跟孟多聊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这里的一些规矩和细节。   一开始来送饭和药品的是B,就安全上来说,当然更有保障一些。可因为气氛太过紧张,大家压力太大的缘故,出现过B假性发情的意外,据说是被一个精神不太好的O给影响了。   那之后,很多B也不大愿意来了,于是这个任务还是落到了为数不多的A身上。   这里便多了一条规矩:每日送饭送药的人员必须轮流前来,每次必须两个人搭档,不允许有A单独上楼。   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出了事。   有一日深夜,一个单身A不知道白天受了什么刺激,夜里偷偷翻窗上了四楼,他挨个敲门,最终敲开了一扇没有上锁的寝室门,里面的O被强行标记了。   闻川不寒而栗,瞪大了眼睛:“被强行标记了?”   “就在四楼,”孟多指了指楼下,“也是一个四人间,差不多就我们住的位置下方。”   闻川不由动了动喉咙,下意识往地板看了一眼。   孟多紧张地舔了舔嘴角,说:“那个A一进去就随便抓了个O,另外三个人被吓醒了跑出去求救,等带着人赶来时,那个O已经被标记了。现场一片狼藉,很惨的。”   孟多说着很惨,眼里却亮起了光,又翻来覆去地说:“啧啧,很惨的,很惨啊。”   闻川不由心里发沉,捏紧了拳头:“那个A呢?”   “嗯?什么?”   闻川奇道:“他没有受到处罚吗?”   “都标记了,还处罚什么?”孟多笑了,笑得有些诡异,“那个O也不舍得了啊。”   闻川只觉自己背后冒出了冷汗:“怎么……这样……?”   “现在是非常时期,”孟多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法律不管用了。我们现在缺人手,也缺孩子。”   说到孩子,孟多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语调也松快起来:“有了孩子,一切都好说。”   闻川觉得哪里不对,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等孟多回了房间,闻川站在门口久久不能平息。   他对孟多习以为常的态度,对他看好戏似的神情和诡异的亢奋,心里忍不住地反感。   可一想到孟多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家人,他又升不起什么排斥的情绪。   正想着,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   “嘘!嘘嘘!!”   闻川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对面的寝室门打开了一条缝,里头的人正冲他招手。   闻川走了过去:“你好?”   “别跟那个人说话。”这个O长得瘦巴巴的,脸颊凹陷,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他神经兮兮地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道,“那个人精神有问题的!”   闻川:“???”   闻川诧异地道:“孟多吗?我没觉得他……”   他想起来孟多提起孩子时,那诡异的笑容,还有屋子里死气沉沉的气息,登时又有点拿不准了。   瘦巴巴的O道:“他不叫孟多,孟多是他孩子的名字。他脑子不正常了。”   瘦巴巴的O摆摆手,唉声叹气的,闻川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又觉得他的精神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就是那个被强行标记的O,”瘦巴巴的O道,“这里的人都知道,他被标记之后脑子就不好使了。”   闻川突然意识到什么:“他说他有孩子……”   “可不是嘛,”对方道,“他有两个孩子,这倒不是说假的,可半路上就没了。他脑子不好了之后,就假象孩子没跟着他出来,可能是受刺激太大了,就忘了孩子死时的惨状。”   闻川喃喃:“他有伴侣,被他人强行标记会造成精神错乱,信息素紊乱,严重可能造成人格障碍。”   瘦巴巴的O摆手:“差点被搞死了,能捡条命就不错了。”   闻川浑身微微颤抖起来,见面前瘦巴巴的人——他几乎分辨不出男女。对方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小声问他:“你有那个吗?来点?”   闻川心里咯噔一下:“什、什么?”   “药啊。”对方有些不耐,神情一下变了,“我跟你说这么多,你不报答我吗?”   闻川往后退了一步:“什么意思?什么药?”   对方搓着手,无意识地磨牙,身体轻微地抖动,脑袋晃来晃去:“新来的怎么这么不懂事!他们没分配给你吗?那个东西!”   他话没说完,突然低低地“啊呀”一声,忙将门关上了。   闻川还没反应过来,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闻川整个人已经陷入混乱,感觉整层楼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似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被这一拍登时捂着脸“啊!!”了一声,差点破音。   拍他的人一愣,随即噗嗤一下乐了。   闻川呆呆转身,发现身后站着熟人——项臣。   在这“四面楚歌”的境地里,项臣的出现简直像是一道光,闻川鼻子一酸,心里被吊起来的惊恐感瞬间落了地,他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没有飞扑进对方怀里,伸手紧紧握住了项臣的手。 第13章   “你……”闻川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项臣凑近了看他,此时天色昏暗,楼道里也没有亮灯,项臣嘴角还带着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眉头却已下意识地蹙起了。   “怎么了?”项臣主动靠近了,回握住闻川的手,感觉到男人手心冰凉。   项臣已经开始明白了,当闻川手心冰凉时,哪怕他面上再平静无波,内心却有着惊恐害怕的另一面。   只是这个人太倔强了,好面子,爱逞强,剥开这层伪装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这么一想,项臣就觉得内心慢慢地软了下来,不由放缓了声音:“我吓着你了?我以为你能注意到我,我从楼梯上来的,你瞧……”   他话没说完,闻川就抓着他的手猛摇头。   对面的寝室门开了条缝,那双漂亮的孔雀绿的眼睛在门缝里幽幽地看了过来。   闻川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忙拉着项臣要走,项臣感觉到什么,朝身后的门看去,门缝猛然合拢了。   项臣:“?”   闻川拉着他回了自己的单人寝室,关上门之后还不放心,将门锁扣上了。   项臣开玩笑道:“哟,这是想干嘛?”   闻川脸色惨白,无意识地捏着手指,道:“你听我说,这里有问题。”   “什么意思?”项臣蹙眉。   “这里的Omega,我不知道……可能,我只是猜测,可能精神上都有大大小小的问题。”闻川指着门外,说,“有的还有毒瘾。”   闻川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软禁”在这种地方,如果周围是正常人也还好,可现在周围的一切根本不正常,昏暗的楼道里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人觉得多住几日自己也得跟着疯了。   闻川揉了揉额角:“我不能住在这儿,我……”   闻川话说一半,又惊觉自己太过失态了,忙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他不愿将脆弱展现在人前,也不愿显得自己无能又懦弱,一时将逃避的话吞了回去,改口道:“算了,我就住这儿,没事,我不出门就行了。能麻烦帮忙把我的电脑带来吗?你怎么上来的?”   项臣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说话,闻川说完有些不安,拖了张椅子坐下了,竭力挺直了脊背,扬起下颚,是一个倨傲的掩饰的姿态:“我没事,我刚才就是有点吓……惊着了。”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似的,他故意放松了肩膀,目光平视项臣,扯起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这笑容仿佛是用尺子量过,多一点不多,少一点不少,竟是尺寸完美,力度正好。   项臣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蹲下了。   男人微微分开双腿,穿着黑色背心外面披了件迷彩外套,裤腰上系着多功能腰包。   他身上也被雨水淋湿了,发尖还滴着水,背心勾勒出他结实的腹肌和胸肌,一双大手按在闻川膝盖上,说:“闻川,看着我,乖。”   闻川绷紧的下颚线十分精致好看,他略尖的下巴不甘示弱地撑了片刻,才微微低下了头。   两人长久地对视,谁也没先说话。   项臣嘴角带着一点笑,神情很认真,大手在闻川膝盖上轻轻抚摸,像是安抚。   片刻后,闻川打开了他的手,耳垂有点发红:“你干嘛呢?”   项臣这才真的笑了,露出尖尖的犬齿,眼睛弯成月牙,道:“吓着了就吓着了,摸摸毛,吓不着。闻老师啊,这不丢人。”   闻川脸色僵硬。   项臣道:“你们搞科研的,也不能一个人蛮干对不对?还得靠前人奠定的基础,靠很多人的共同努力才能做成一件事。现在也是一样的,我们是一个团队,你得更多地信任我们。你害怕,不舒服或者有别的诉求,你得说出来。你不说,没人会去猜你在想什么,没人有那个精力和时间,而且老是猜来猜去,别人也是会累的。嗯?”   闻川无意识地搓着衣角,难得有些茫然。   他从病毒爆发开始,内心某处就一直藏着一点否定。他不愿相信自己敬爱的老师死了,不相信自己的大哥生死不明,不相信整个B城被轻易放弃,更不相信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好几次午夜梦回,他总觉得一切都不现实,他们怎么可能阻止不了这样的事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但当太阳升起,他又强迫自己保持理智,不断地想着各种办法,但事实摆在他的眼前,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摊开给他看——他发现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   离开了研究所,他能做得事情有限,这给了他无比巨大的挫败感。   闻川憋着一股劲,抿着唇忍耐了一会儿,片刻后眼眶慢慢红了;他被烫着似的猛地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将内心的惶恐和无措咽了回去。   项臣看得心疼,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在对方生气前收回了手,老油条似地笑眯眯道:“你不想待在这儿,咱们就不待。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可是我们之中学历最高,最聪明的人,这点特殊待遇还是有的。”   闻川带着鼻音哼了一声。   “闻老师,你这一路走得太顺了,家境富裕,学业顺利,老师们都喜欢你,你被很多人寄予厚望,从小到大褒奖不断。”项臣握着他的手,轻轻揉捏,道,“但人生必然会遭遇失败和挫折,人无完人,这很正常。你得看开一点。”   闻川微微一怔,他没想到项臣会一针见血。   项臣见他懵懂地望着自己,眼底带着一点水汽,心里痒酥酥的,忍不住逗他:“你亲我一下,我就带你走,这条件很公平吧?”   闻川:“……”心里刚升起的感激和暖意瞬间觉得喂了狗。   闻川缓过神来了,他面无表情地俯身,两人一时挨得很近,鼻尖几乎贴着鼻尖。   闻川目光注视项臣,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项臣的睫毛还挺长,瞳孔是不明显的海蓝色,在这昏暗的光线里,仿佛是一片沉默黝黑的大海,却挡不住那股肆意嚣张,意气风发的气质。   两人呼吸交融,项臣发尖的水砸落在手背上,痒痒的。   闻川的目光描绘过他的轮廓,最后停留在他的唇瓣上,项臣的唇稍厚,显得性感且有气势,嘴唇上有一些胡渣,喉结上下滑动,似乎有些紧张。   闻川盯够了,见项臣差点成了对眼儿,这才伸出手指戳在男人额头上,将人推开了。   项臣:“……”   有了项臣这插科打诨的一闹,闻川也冷静了下来,他抱着手臂道:“病毒数据还在我这儿呢,你自己看着办。”   “这里的住宿条件我不满意。”闻川拿出了当年跟着张老时的自傲模样,对哪里都能挑三拣四说道品评一番,“光线不好,灰尘太大,我容易过敏。周围的人精神状态也不好,会影响到我。还有,哪儿有让科研人员自己锁自己的道理?”   他指了指门上的大锁,拿鼻孔望天道:“你去跟钟昊生说,没我,他们以后就是逃出去了,也未必能得救。”   项臣原来挺看不惯闻川这样的人,自命清高不凡,不好好说人话,也不好好做个人。但凡不合他眼缘的,要么懒得搭理,说是浪费时间;要么聊上三句就能将你训得怀疑人生。   仿佛整个大学里就他能耐,别人都是一路流着口水傻过来的。   闻川的眼神常令人心头窝火,感觉他仿佛在用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发、细胞无声地诉说着“你运气真好,这样也能活到现在”。   项臣以前就挺不爱和他说话,远远看见了也是要避开的。   可这会儿他发现这小子有意思的地方了。   这般死要面子,绷着脸耀武扬威的模样,居然有点可爱。项臣摸了摸下巴,察觉出当这幅“你怎么能活到现在?”的神情是冲着钟昊生去时,他竟觉得挺好,还莫名有种“我俩是一伙”的优越感。   “行。”项臣讨吻不成,但看着他恢复精神的模样心里也挺高兴,拍了下手,“我去说。别的事情咱们出去之后再谈。”   闻川矜持地点点头,掏出钥匙开了门,待项臣要离开时,他又忍不住绷着脸道:“你快点啊。”   项臣:“……”   项臣双手揣在裤兜里,看着寝室门关上,愣了半天才突然爆发出无声地大笑。   他捂着嘴锤了几下墙,肩膀剧烈抖动,斜对面的门打开,有人在里头偷眼瞧他。   他便咳嗽一声,拍了下裤子,憋着笑走了。   项臣下到四楼,楼梯口的门被打开了,露出一张可爱的面庞来。   对方皮肤白皙,唇红齿白,有一头自然卷的头发,很活泼地说:“喂!你也是新来的?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新来的?”   项臣看了他一眼,鼻翼动了动,挑眉走了过去:“我叫项臣,你呢?”   “安静。”   项臣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抱歉。”   男人乐了,摇摇头,抬手指自己:“我,叫安静。姓安,名静。”   项臣恍然大悟,饶有兴趣地看他道:“你在这儿待了多久了?”   “我是第二批来的,也没几天,”安静走了出来,靠在墙边道,“我刚才看见一个长得文质彬彬的Omega,是你认识的人吗?”   “是。”项臣点头,上下打量他,“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套话来了?”安静看起来很轻松随意,“还好吧,就是没人跟我聊天,挺无聊的。你实力不弱吧?钟少给了你什么权利?你居然能一个人上这儿来?”   项臣自然也知道宿舍楼三楼以上必须两个人搭档,不能独自前来的规矩,而且每日送饭送药的人必须轮流,不能固定。   项臣摸了摸鼻子,道:“你猜?”   “我猜……”安静歪头,“你跟钟少是认识的,要么是老友,要么有其他利益关系。除钟少之外,你现在是这里权利最大的人,我猜对了吗?有奖励吗?”   项臣听笑了,一手撑在安静头侧,微微俯身看他,浑身散发出勾人的荷尔蒙,声音低沉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他眉眼轻轻挑起,缺了一角的眉尾从侧面看十分有攻击性,整个人的轮廓也显得挺立霸道。   安静看起来很乖巧:“我想出去活动活动,可以吗?”   项臣干脆两只手都撑在了他头侧,将他困在了自己的视线下,轻声道:“小Beta,冒充O勾引我可不成,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   安静笑容凝固,随即蹙眉抬起袖子闻了闻:“不可能啊?我调得信息素……”他猛然闭嘴了,额角一根筋抽搐着,“你诈我?” 第14章   昏暗的走廊里项臣无声地勾起嘴角,自然卷的男生无端起了鸡皮疙瘩。   项臣拿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笑着说:“你挺聪明。不过我确实闻出来你味道不对,其他人居然一直没发现?”   “我算知道钟少为什么要拉拢你了。”安静哼了一声,眼珠子一转,道,“你别告诉别人,我可以拿一个秘密跟你交换!”   项臣无声地看着他,像是在说——你跟我这儿有什么资格讲条件?   安静道:“你专程过来一趟,是去看那个新来的吧?你喜欢他?”   项臣没回答,往后退开两步抱着手臂打量他。   安静自以为猜对了,道:“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得多几个心眼儿。钟昊生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连无辜的孩子都可以杀个精光,这避难所里没几个正常人了,都被他驯化了。”   项臣皱起眉,不由自主地站直了:“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安静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你得保证,不会把我的身份说出去。”   项臣看着他:“你好好地干嘛要装Omega?”   “废话,”安静道,“避难所里都是变态,外头又都是丧尸,只有这里安全啊。虽然这里的O大多也不正常了,好歹我还有吃有喝,有危险就把自己锁起来嘛。”   项臣啼笑皆非,暗道这小子心理素质还挺强,内心便多了几分欣赏,道:“好,我保密。”   安静道:“你发誓!”   项臣点头:“我发誓。”   安静招了招手,让项臣去自己房间谈,项臣没动:“你是几人一间的?”   “原本是两人。”安静道,“另外一个已经自杀了,现在就我一个了。”   项臣眉头蹙起,见安静说得十分淡然,显然习以为常了;他想起闻川说的,这里的人精神有点不正常,他不确定眼前的男生有没有被影响,于是摇头:“就在这里说吧。”   安静啧了一声,显然不满项臣这么谨慎。   他道:“咱们公平点,我用一个秘密交换你为我保密,其他的事我不能都告诉你。”   项臣冷笑一声:“我帮你保密就只值你一个秘密?”   安静道:“我保证你不吃亏。”   安静左右看看,凑近了压低声音在项臣耳边道:“这里的饭菜里调配了毒品,量不大但时间久了会让人上瘾。你要是想护着你的小宝贝儿,一定要注意他的饮食。”   项臣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起先听闻川说“毒瘾”的事,还以为是那个O原本就沾惹上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原因。   他内心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安静得意地一笑:“我说你不会吃亏吧?这可是大秘密。”   项臣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是医学生,”安静道,“好吧,又白送给你一个小秘密,这个你也得保密啊。”   安静往后站了几步,叹气:“我的室友就是这样出事的,他受不了这种被控制的感觉,自杀了。但这楼里的人可不是个个都有勇气,好不容易在末世活下来,怎么舍得放弃?只要每日定时供给毒品,他们逐渐就会被麻痹,被驯服,他们离不开这里,也离不开钟昊生。”   项臣想不通:“为什么?毒品从哪儿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安静耸肩。   项臣脸色难看,安静看着他笑,觉得他问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收留这么多单身未婚O,还要控制住那些A和B,令他们拧成一股绳,保证不会有人闹事背叛,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用点手段怎么能行呢?不得不说,钟少那个人在洗脑和驯服上还是有些本事的。”   项臣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随即转身下楼,安静在后头道:“哎!有问题记得再来找我!我还有消息可以交换哦!一条消息换你帮我一个忙,保证不让你吃亏!”   项臣没留意他的话,他甚至来不及想为什么安静没有染上毒瘾,转瞬间就出了宿舍楼,冲进了大雨里。   医务室。   罗子淞咬着衣服,忍出了满身大汗,一颗带血的子弹从伤口里落了出来,掉在瓷盘上发出“叮”地一声。   罗子淞大口喘气,躺倒进床铺里,护士帮他上好药,缠好绷带,又重新帮他固定了骨折的手,换了夹板,给他开了些消炎止痛的药。   “有什么药物过敏吗?”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道,“晚上可能会发烧,是正常现象,温度太高还是得过来看看。”   罗子淞点头,护士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透明的玻璃管,要给他打针。   罗子淞皱眉:“这是什么?”   “营养针,”护士面无表情道,“你身体缺乏必要营养,伤口好得很慢,骨头愈合的情况也不理想。”   话音未落,医务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了。   项臣冷着脸走过来一把抢走了针管,低吼一声:“都走!”   医生和护士面无表情,相当无所谓,连疑问都没有一句,转身走了。   门被关上,项臣呼吸粗重,胸口剧烈起伏,在原地站了三秒没忍住,一把掀翻了桌子。   桌子上的药品、针管、带着血的瓷盘叮铃哐啷地砸在了地上。   “怎么了?”罗子淞坐起来,他浑身是汗,小麦色的皮肤绷紧,肌肉纹理清晰,汗水顺着胸肌滑下,十分性感。   他赤裸上半身,吊着手臂,腿上盖着一条薄毯,一腿微微屈着,蹙着眉看向一脸烦躁的项臣,耐心安慰:“不要急,慢慢说。”   “我就觉得不对。”项臣喃喃,随后正要说话又突然顿住,他想起了什么,眯眼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看了一圈。他迟疑一下,走到罗子淞旁边坐下,给他使了个眼色。   罗子淞反应很快,也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进门的几个方向,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项臣心里一沉——果然藏有摄像头。   他这时候才终于找回了一点曾经在学校念书时的感觉。   那时候他们要学的东西很多,他是空军战斗专业的,而钟昊生是高他一个年级的陆军战略指挥专业。   两人的专业完全不同,涉及方向也不同,他们的学校赫赫有名,最出名的地方一是入学子弟大多是有后台背景的军人后代;二是专业实战性特别强。   哪怕是通讯、技术一类的技术兵种,考试科目里实战演习也比笔试要多得多。   他离开校园太久,离开后也没有进入相关系统,很多实战运用理论已经变得生疏了,只有从小被父亲摔打到大的运动潜力和条件反射一直存在,算是没有彻底把所学都交还给学校。   但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和钟昊生的差距。   钟昊生毕业后应该是进入了相关系统,虽然具体做什么他不清楚,也没有特意打听过,但安静所说的“洗脑、驯化、手段”等提醒了他,令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早已进入战斗状态,他们却还在战场之外。   这若是在当年参加实战演习考试,他早已零分出局了。   项臣脸色难看,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览无余的荒野上,头顶被标上了狙击的红点却一无所知,任人宰割。   这令他感到了巨大的愤怒和耻辱。   罗子淞担忧地看他:“项臣?”   项臣轻声唔了一声,闭上眼慢慢地深呼吸了几下,再睁眼时神情已经冷静了下来。   这屋里藏有摄像头——他早该想到的,不仅是这个房间,宿舍楼下,走廊,所有的房间都应该有。   钟昊生这样的人,一个人掌控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多手下,怎么允许有自己监控不到的死角?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不,不对,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宿舍楼内部没有。   一来是每日供给的东西如果真有问题,钟昊生不可能给自己留下把柄;二来如果有其他人不知道这件事,是被蒙骗的,这样的监控万一被谁看见了他就别想再控制这里。   况且如果真有问题,安静不可能就那样招呼他。那小子看上去很天真可爱,实则很机灵。   也许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项臣眯起眼,想起安静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那一句“收留这么多单身未婚O,还要控制住那些A和B,令他们拧成一股绳,保证不会有人闹事背叛,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项臣心里发寒,庆幸自己先去了一趟宿舍楼,否则他就是将闻川扔在了未知的危险里。   他给罗子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多问,嘴里道:“没事,我刚才去找了闻川。”   罗子淞配合道:“闻老师还好吗?”   “别叫他闻老师,别扭,”项臣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语气不耐,“还是那德行,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不好伺候。”   项臣顿了顿,说:“他要出来住,他说宿舍楼里的人有问题。”   罗子淞皱眉,意识到项臣话里有话,可他不确定那是什么意思,斟酌道:“什么叫有问题?”   “我也不清楚。”项臣道,“楼里没开灯,瞧着阴森森的,可能是吓着他了。”   他痞气一笑,不屑道:“Omega都那样,胆小娇弱……哎你说他也不会撒个娇,理所当然地命令我该干嘛干嘛,我欠他的?”   罗子淞笑了笑,继续当和事佬:“别总跟他吵架,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成熟一点。”   “是他不成熟吧?”项臣挑眉。   两人随意聊了一会儿,罗子淞一脸疲惫,看上去不是很撑得住。   项臣便扶他去了楼上一间多媒体教室里休息。   教室不算很大,桌椅之间零散地或坐或躺着一些人,这些人没有Omega的特殊待遇,没有固定可供休息的地方,只能在桌上或地上将就睡。其他教室也差不多都是这样。   项臣之前分到了被褥和枕头,还有一些压缩饼干和水。干粮的量差不多够一个人两天的份,还有简单的两套换洗衣物。   项臣他们自己带得有行李,衣物倒是够的。只是食物和药品之类的被收走了,这里的规则是共有制,几乎没有私人这个概念了。   多媒体教室里也没开灯,大概是为了省电或者是怕引起外面的注意,暮色西沉,教室里很是昏暗,每个人都显得颓废空洞,死气沉沉。   教室里原本就有摄像头,完全是现成的,项臣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扶着罗子淞在最后一排的长桌上躺下了。   他将两个枕头团了团塞到罗子淞头下,又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坐到一边守着他,心里有些焦虑。   他想立刻将闻川接出来,但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以免被钟昊生看出异常;况且罗子淞受伤,没有其他人能够信任托付,万一中途发烧怎么办?他得亲自看着。   项臣感觉自己分身乏术,陶非也不知去哪儿了,一时眉头皱得死紧。   罗子淞很快就睡了过去,中途有人过来打招呼,项臣随意跟对方聊了几句,发现这些人的表情和眼神都很诡异,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不正常。   项臣警惕着,脱了衣服搭在一边等晾干,他精干健硕的身躯引得好些人不时往他这里看,优秀的A哪怕是不受信息素干扰的B也会不自觉被其魅力吸引。入夜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摸黑走了过来,道:“你是新来的吧?”   项臣点头。   男人伸出手:“我叫杨庆,C城人。”   “B城,项臣。”项臣伸出手,跟他随意地握了一下。   男人搓了搓手指,道:“项哥有烟吗?”   项臣之前从钟昊生那儿顺了烟走,闻言便摸了一根给他,杨庆道了谢,接过打火机点燃了,他微微侧头,从眼角余光打量项臣,见项臣看过来,便主动伸手帮项臣点烟,双手举着,显得很有礼貌。   杨庆叼着烟,嘴角露着一点笑,给项臣点燃烟后,道:“看两位的样子,一路来得不容易啊?”   “不容易。”项臣蹲在椅子上,跟黑老大似的,手肘搭在膝盖上,说,“拖家带口的,这我哥,罗子淞,还有个媳妇儿,在宿舍楼里。”   “哟,有媳妇儿了?”杨庆眉角一动,不动声色道,“今天刚安排去宿舍楼?”   “是。”项臣不满道,“硬是将我们分开了,上哪儿说理去?”   杨庆笑了笑,呼出口烟气:“老狗没提醒你吗?进了这里,就没有私有的东西了。”   他着重了“私有”和“东西”几个字,语气显得不太正经。   项臣蹙眉:“什么意思?我媳妇儿是东西?”   杨庆笑起来:“这梗太老了,咱们就不玩了吧?”   项臣装傻充愣,注意到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气氛一时很奇怪。   “结婚了吗?”杨庆问。   项臣眯着眼看他,冷冷道:“没有,耍着呢。”   “哦。”杨庆低了下头,似乎觉得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片刻后抬头掐了烟,拍了下项臣的肩,转身走了。   项臣清楚这是“本地人”在探他的虚实,他没有主动和这些人打招呼,等又有几个人过来找他聊了几句后,他探了下罗子淞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的迹象,这才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教室。   刚出门,被唤做“老狗”脸上有烧伤的男人就过来了。   “钟少找你。”他扬了扬下颚。   “巧了,我也要找他。”项臣道,“你给我找两个人,帮我看着我大哥。”   老狗不想被他使唤,但清楚钟昊生想拉拢这二人,只得捏着鼻子点头:“好。” 第15章   钟昊生在监控室,其他地方的灯光昏暗,但这里倒是亮如白昼。   窗户拉着窗帘,整面墙的大屏幕亮着光,钟昊生披着风衣立着衣领,衣领遮住他的一点下颚,露出高挺笔直的鼻梁,微微凹陷的眉眼显得五官很立体。   他的目光阴鸷,快速扫过屏幕上的画面,很快看到老狗带着项臣从楼梯间走了出来。   项臣路过摄像头时,抬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额角帅气地比划了一下,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监控屏幕的人回头看了眼钟昊生,钟昊生打了个手势,让他出去了。   片刻后,门被敲响,钟昊生坐进椅子里,翘起二郎腿,说:“进。”   他在面前摆了张小桌子,抬手给两个空杯子倒酒,又摸出烟来放在桌面上,头也不回道:“老狗出去吧。”   老狗应是,利落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项臣在桌子对面的转椅上坐下,没骨头似地瘫着,手搭在扶手上,道:“老狗的脸怎么伤的?”   “他的家就在县上。”钟昊生道,“老婆孩子父母都没了,想跟着去就把房子给点了,可能是想跟家人死在一起。”   项臣挑眉:“没死?”   “我刚好路过。”钟昊生抬眼,言下之意是自己救了他。   项臣点点头,左看右看,发现自己的电台设备被拿过来了,便坐过去打开,先搜了一下各地的电台,终于在出事这么长时间后第一次听到了官方的通讯声。   寂静了许久的电台,终于又有了人气。   项臣打了个手势,把耳机拿下来,钟昊生坐过去跟他一起听。   听了几句,钟昊生抬手比了个“稍等”,打开了监控器里的音箱开关,将麦克风接上,刺耳的一声电流杂音后,有喇叭的教室里都听到了声音。   多媒体教室里的杨庆抬起头,手里玩着一把水果刀,来回掂着。   在食堂里坐着的陶非条件反射地蹦了一下,随即抬头,跟其他人一起看见了头顶的小喇叭。   宿舍楼里的孩子们围坐在一起,茫然地瞪着眼睛。   四楼和五楼的Omega从门里走出来,听着走廊上的广播,闻川站在门边,抱着手臂,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些穿着睡衣,神情呆滞,身体纤弱的O们,心情复杂。   为了不刺激吸引到外面的丧尸群,操场的广播是关闭的,人们只有在室内才能听到声音。   沉寂许久的喇叭里突然有了动静,人们先是窃窃私语,随即听清了里面说得什么,慢慢地激动起来。   ——“重复播报,重复播报,这里是官方公共电台,临时官方通讯电台。距离病毒爆发感染已过去十五天。重复播报,重复播报,这里是官方公共电台,临时官方通讯电台。距离病毒爆发感染已过去十五天。”   ——“如果你是幸存者,我们建议,请搜集尽量多的储备电源、食物、水、衣物等日常用品,请减少噪音,请寻找一个可封闭的室内地点,不要四处走动。如果你是幸存者,我们建议,请搜集尽量多的储备电源、食物、水、衣物等日常用品,请减少噪音,请寻找一个可封闭的室内地点,不要四处走动。”   ——“已知‘感染者’为群居型生物,非人类,为未知神经性、病毒性感染,或有未知寄生感染风险,请勿试图接近、治疗被感染者。它们的视力很差,但嗅觉、听觉灵敏,目前有效疫苗正在紧急研发中,请大家耐心等待。在这危难时刻,我们需要团结、勇敢地抗争,请不要放弃希望,我们和你同在。”   ——“下面通报弃城情况:C城、B城、E城、L城、M城已被放弃,军方已撤离。重复一遍,C城、B城、E城、L城、M城已被放弃,军方已撤离。请还在此区域的幸存者,尽快离开,请还在此区域的幸存者,尽快离开。”   ——“两个小时后的整点,我们将通报撤离情况。重复,两个小时后的整点,我们将通报撤离情况。”   ……   “离开?怎么离开?离开了又去哪儿?”   “都是废话!废话!”   “她说这些有什么用?谁要听这些?!”   “国家不会放弃我们的,不会放弃我们的,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有办法她还会说这些废话吗?!睁大眼睛看看现实!”   电台里还在重复播报这几条消息,钟昊生关了喇叭,叼着烟看着屏幕上乱起来的画面。   几个教室和食堂里的人群都喧哗起来,互相指责,谩骂,发泄紧张负面的情绪。   这些压力对于普通人来说太大了,绝望的感觉像传染病毒,快速地蔓延进所有的人群中。   项臣蹙眉,钟昊生指着屏幕,道:“是你的话,你要怎么办?”   “什么?”项臣看向他。   “这么多人,乱起来没法收场。恐慌、绝望、失控,砰——”钟昊生呼出口烟气,一手做了个爆炸的手势,舌头轻轻弹了一下,道,“你知道要怎么收场吗?他们这样,只会把一手好牌生生打烂。”   项臣意识到,钟昊生已经怀疑自己可能知道了什么,开始试探他了。   项臣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道:“没有谁比谁特殊,我会对他们说实话。我也一样绝望,有压力,害怕,但我们在一起总能想到办法,人是不能独活的,要信任,团结……”   “哈哈哈哈——”钟昊生没忍住,捧腹大笑起来,他拍着大腿弯下腰,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项臣!好歹你也念过三年战斗专业!你这说得什么话?老师教给你的都忘光了?”   钟昊生好奇地看他:“哎,好歹也是以前系里的第一名,后来你去哪儿了?做什么去了?”   项臣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无所谓道:“自己开了个小公司。”   “啊?”   “做空中物流。”项臣动了动手指,“无人机物流运输,速度快,价格公道,行业领军。”   钟昊生以为他在开玩笑,愣了半天,随即意识到对方是说真的,不敢置信:“你大学入学考试前十,空军战斗专业连续三年系里第一,空中地图战略指挥总积分到我毕业都没人能破。你说你退学后去做物流?”   “无人机物流。”项臣提醒,“AI操控,我一个人可以控制十台,圈子里无人能及。”   钟昊生:“……”   钟昊生不笑了,他掐了烟,坐在椅子上微微向前倾身看他:“我不跟你开玩笑,项臣,我不管你做过什么,成功还是失败,现在的情况你明白吗?”   项臣嘴角带着冷笑:“你说得是什么样的情况?”   “我们得离开这儿,但是,”钟昊生生出一只手,阴沉地和项臣对视,“我们不是幸存者,被救援者,我们是领导者。我们要以领导者的姿态回归,让上面的人看看我们的实力。”   项臣眯起眼:“你的意思是?”   “老钟家没了,”钟昊生道,“但我还有父亲的关系在,虽然他们现在自顾不暇,也顾不上搭理我,但只要我拿出实力,我们要搭上更高的线是很容易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高层领导也会有人员损失,权利构建必然洗牌重组,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你,我,”钟昊生指了指自己,又指项臣,“少奋斗三十年,直接超越我们的父辈。”   项臣揉了下鼻子,坐直了:“这就是你一路收留人的理由?”   “原本只是想保命,用了点以前学过的技巧,”钟昊生一笑,“后来发现了机会,就有意收编这些人。你也看到了,他们很信任我。”   项臣放低了声音,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有更多的实战经验,他们信任你很正常。但是只靠这一点,留不住人心的。”   项臣意有所指,既然钟昊生试探他,他干脆摊牌道:“总有人会有其他想法,总有人要质疑你,总有人急不可待地想逃走,总有人想要更多的资源,不会满足于你的分配制。还有这是学校,重灾区,你是怎么住进来的?那些武器又从哪儿来的?你怎么训练的老狗他们?怎么说服那些A为你卖命,轮流照顾宿舍楼?”   项臣靠进转椅里,双腿架起放在桌子上,厚底的鞋跟靠在一处。   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看似不经意,但眼底却闪烁着犀利的光芒,看着钟昊生:“你怎么要求他们守规矩?如何处理不守规矩的人?只靠监视?发现偷东西的人,你是让他们写检讨书,然后在广播里公开念出来吗?”   钟昊生不说话,冷冷地喝完一杯酒,片刻才道:“联系你父亲。”   项臣和他对视,两人都不说话,最终项臣耸肩,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身打开设备调频,输入临时密码,很快联系上了军方的人。   “2270临时军用联络组,你是谁?编号?地点?完毕。”   伴随着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能感觉到信号很不稳定,项臣连上一个麦克风,道:“我是项臣,家父项坤,项少将,战时临时编号8532。完毕。”   “8532,地点,任务。完毕。”   项臣舔了下有些干的嘴唇,道:“B城国道B422,150公里处县城,这里困了四百多名幸存者,其中二十多名未婚Omega,申请救援。完毕。”   那头静默了几秒,片刻后道:“8532请保持通讯,情况已收到,需要向上级反映,请保持通讯,注意安全,完毕。”   “收到,完毕。”   关了麦,项臣摸出根烟来叼着,看向钟昊生。   钟昊生满意地点头:“他们会来的。”   项臣哼笑一声,带着点低沉的鼻音,懒洋洋道:“不一定,你没听之前通报说吗?已经有五座城被放弃了,他们损失不起,如果其他地方还有救,我们不一定会受重视。总有个先来后到,轻重缓急。”   项臣想起钟昊生的目的,饶有趣味的一笑:“在生死面前什么玩意儿都平等,嗯?”   钟昊生脸色顿时难看,阴沉沉地看着项臣:“这种情况下你还笑得出来?你就不想被救吗?”   “当然想。”项臣耸肩,“我还没谈过恋爱,还没标记过喜欢的Omega,怎么舍得死?”   钟昊生脸色这才恢复一点,僵硬地笑了笑:“你暂时在这里守着,负责和那边通讯,没问题吧?”他顿了顿又道,“就不能直接找你爸吗?”   项臣道:“他在执行任务,我可不想害他被丧尸群包围。”   钟昊生犹豫了一下,到底没逼他,摆摆手准备出去。   “等等,我有个要求,”项臣道,“你先把闻川放出来。” 第16章   监控屏幕里,老狗等人已经拿着棍棒将闹事的人打开了。   多媒体教室里,罗子淞被吵醒,捂着肩膀费力地坐起来,他面前守着几个人,但都不是老狗的人,其中一个正是杨庆。   杨庆手里玩着一把水果刀,打开又折叠起来速度很快,看得出是练过的。这人虽然是个B,但能感觉出气势很强,周围的人隐隐有看他脸色行事的意思。   罗子淞不动声色地观察一圈,沙哑开口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杨庆回头看他一眼,爽朗一笑,“罗哥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来,喝点水。”   杨庆从抽屉里摸出水来给他,这小子心思很多,先打开喝了一口以示自己没有其他意思。罗子淞口干舌燥,见他主动示好,便接过水不客气地灌下大半瓶,还呛了一下。   “别着急,慢慢喝。”杨庆拍了拍他的背,“没人跟你抢。”   罗子淞抹了下嘴,坐起来靠在墙边,喘了口气道:“项臣……和我一起的那个帅哥,看见了吗?穿黑背心,迷彩裤,说话很嚣张的那位。”   杨庆一下乐了,道:“项哥嘛,看见了,他有事出去了。”   罗子淞点点头,不再多问,道了声谢便靠着墙壁闭眼休息。   杨庆打量他几眼,道:“我看项哥和罗哥你都像是练过的,是军方的人吗?”   “我是警察,”罗子淞道,“项臣以前学过相关的课程,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罗子淞说一半藏一半,杨庆也不追问,道:“我叫杨庆,C城人,出事之前是开公司的。”   “老总啊?”罗子淞笑得很随和,睁眼看他一眼。   杨庆耸肩:“这种时候有再多钱也没用,保命最重要。”   罗子淞见他想得挺开,也不似其他人那样抱怨绝望,看上去像个有主意的人,暗地里便多观察了他两眼。   他之前在医务室,因为有摄像头的关系,项臣没能跟他说清来龙去脉,但他从项臣有意透露的只言片语里,能感觉出这地方不似钟昊生说得那般简单。   项臣很可能知道了什么内情,并且十分愤怒,但他不确定项臣接下来会怎么做。   按理说,无论这地方有什么问题,大家都是想逃出去的。   只要能顺利申请到救援,那么他们就得老实待在这里。   他相信项臣能分清公私恩怨,不会拿这种大事开玩笑。如果有什么不满,也完全可以等到被解救后再说。   罗子淞心里揣着事,一边等着项臣回来,一边同杨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权当搜集信息。   监控室。   钟昊生笑得很暧昧:“你还真跟那冷面美人搞到一起了?”   他说这话时倒是有了点以前上学时期不正经的样子,上下打量项臣,道:“到哪一步了?我怎么没闻到味道?”   “你管那么多?”项臣道,“我先说好,他跟那些O可不一样,他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钟昊生想了想,隐约记得闻川念书时成绩很好,后来被有名的基因专家张老给带到身边实习去了,据说是要接着读博的,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   此刻他心里一跳,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眼里亮起光,看着项臣:“他还在跟着张老做基因研究?”   “是,”项臣点头,“我爸说过,他和张老都很重要,务必安全送到F城。”   钟昊生立刻转身回来了,大步流星走到项臣面前,低头看他:“既然这么重要,为什么不派人来接他?你在哪儿遇见他的?张老呢?”   “张老牺牲了,”项臣道,“这次病毒的相关研究数据早就传走了,还剩下一部分没传走的算不上太紧要。我爸的任务就是去J城捞一群外出访问的科研团队,那些人的命比闻川和张老加起来还重要。”   项臣边说边见钟昊生眼底的光淡了下去,心里不由嗤笑一声。   钟昊生背着手原地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J城那群专家未必都能被捞出来,人才这种东西,现在是稀缺品。”他似乎说服了自己,又燃起了新的希望,道,“我提醒你,这里的规矩是没有私人财产,闻川不能让别人发现了,你晚上悄悄去把他放出来,别让其他人看见。”   项臣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他。   钟昊生和他对视,挑眉,那意思——有话直说。   项臣道:“你们这儿的人都说什么私有共有,我就问一句。”   项臣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钟昊生的眼睛,低沉道:“Omega在这里到底代表什么?你把他们关在宿舍里,真的是为了保护他们?”   钟昊生笑了一声,饶有趣味地看他:“你觉得呢?”   项臣道:“我觉得你另有打算。”   钟昊生点点头,倒也不瞒着他:“我说过了,我们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归,而不是被救援者,不是单纯的幸存者。我要把主动权掌握在我自己手里。”   项臣眯眼:“所以?”   “我给了他们锁和钥匙,他们可以自行决定要怎么做。我没逼过他们。”钟昊生摊手,十分理所当然地道,“但他们害怕,绝望,想找个可靠的人保护自己,那就跟我无关了。”   项臣额角,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这里的A会轮流送饭,”钟昊生笑得暧昧,“很难说在这种吊桥效应下,他们之中会不会有人产生美好的爱情。嗯,爱情,多么美好的词?对吗?”   项臣一下握紧了拳头,一想到他居然将闻川关进了那种地方,就恨不能一拳砸在钟昊生脸上:“你拿他们和这里的A做交易,他们是货物,这些A拿了好处自然会帮你。”   “哎,别说得这么难听。”钟昊生摇头,“你怎么确定他们不是真的两情相悦?我给了他们钥匙和锁,他们是有自主选择权的。”   如果不是从闻川和安静那里听到了一些说法,钟昊生的这番说辞听起来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给了那些A和O相处的机会,而O也有自保的手段,选择权在他们,似乎跟钟昊生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保护O,但不干涉他们的恋爱权利,听起来多么有人文关怀?   但实际上,他让人给那些O下药,慢慢上瘾的O们每日最期盼的就是送饭时间。那些A里但凡有心思不对的,便能利用这个机会胁迫O就范。   什么自由恋爱,两情相悦?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钟昊生道:“如果这里面有O怀孕,我岂不是做了大好事?”他笑眯眯道,“如今人口损失严重,O必然会被强制保护起来,但要恢复人口,也只能指望这些O。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项臣还有什么不懂的?冷笑道:“你的队伍里有二十多名未婚O,如果到时候怀孕生产,你再跟你爸以前的人脉关系搭上线,很容易就会引起高层的注意。”   在这种情况下,不仅能救出四百多名幸存者,还能保持生育率,高层的那些精英都不是蠢货,自然知道其中有猫腻。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这种情况下,钟昊生达成了什么结果,并且还能不留把柄,其功绩自不用说。   钟昊生要得就是这个——真正的主动权。   项臣理智地知道,这就是上面的那些人想要的人才,钟昊生不愧是高分毕业的优秀学生,他学到了精髓,并且运用到了极致。   这场“考试”,钟昊生已经超分赢了。   无论用了什么手段,只要能达成目标,果断干脆,那便是手染鲜血也无所谓。怕得则是自诩正义之师,行拖后腿之实,大义凌然的话说多了,却半点实际用处也没有。   有时候“正义”救不了任何人。   但项臣并不钦佩,也并不欣赏钟昊生的做法。   说来说去,不过是两人走得不是一个路子,所站角度也从来都不相同。   钟昊生看着项臣,道:“我给你把闻美人放出来,已经优待你了,别还想干涉其他的事。你做不到的。”   钟昊生轻描淡写道:“这么多人张口要吃饭,要活,我也要活。只有用一些特殊办法,才能令他们安静下来,听我指挥。你不给他们好处,他们凭什么听你的?凭你是个满分毕业生吗?那关他们什么事?人性是什么知道吗?”   钟昊生手指在虚空里点了点,道:“你有的我也有,你没有的我还有,这才是人性,是‘公平’。”   项臣摸了烟点燃叼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道:“A和O你控制住了,那些B呢?”   “连那些A都听我的,他们为什么不听?”钟昊生道,“你看过名单了,不同的区域管理层里也是有B的,领头羊效应,明白吗?只要说服这几个B就足够了。”   项臣想起多媒体教室里那个C城的杨庆,他的气质显然和普通的Beta并不一样。   在不同的性别里,也都是有基因金字塔的。   O里有基因很差的,会导致发情期不固定,无法自控,只能用药控制;B里当然也有基因很好的,这一群站在金字塔顶层的Beta,其能力并不输给部分A。   项臣直觉认为,那个杨庆就很不简单,并且很会隐藏自己。   他清楚地记得,管理层里并没有杨庆这个名字,看来钟昊生并不清楚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到底有些什么人。   最起码,杨庆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项臣没打算说出来,两人的谈话陷入僵局,项臣并不赞同钟昊生,钟昊生也不勉强他认可。   “咱们各取所需,只要等来救援就行,”钟昊生道,“起码这一点上,咱们的利益一致,嗯?”   项臣没反驳,转身离开了监控室,只让人盯着电台,有消息通知他。   当天凌晨四点,正是人最疲惫的时候。   宿舍楼里十分平静,项臣亲自去接了闻川出来,路过四楼的时候,他告诉闻川这里藏了一个医学生Beta,估计基因也不低。   闻川挑眉:“医学生?能让他出来吗?”   “他是主动待在这里的,”项臣牵着他的手,一想到这宿舍楼里的情况他就一阵不舒服,拉着闻川走得快了些,“今天先走,改天我再陪你来找他。”   闻川见项臣脸色不对,便不再说话,钟昊生故意在这个点调走了开门的A,两人没被发现很快离开,为了藏闻川,钟昊生给了项臣楼顶一间实验室的房间钥匙,再三嘱咐平日不能让闻川出现,以免被发现。   这个实验室挺大,实验的桌子上摆着积灰的器皿,几个水槽里堆放着没来得及清理的工具,地上和墙上染着大片的血迹。   闻川站在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往外看着,没有开灯的夜色里,远处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天边的星星倒是十分清晰明显。   项臣铺开给闻川领来的枕头被褥,又放了水和干粮在旁边,道:“你没怎么吃东西吧?过来吃点,饿了吗?”   “嗯。”闻川没敢吃宿舍里送的东西,这会儿确实饿了,坐下来安静地小口小口吃着压缩饼干。   项臣看了他一会儿,感觉到心里的暴戾和阴郁一点点被安抚了,深吸口气席地而坐,说:“明天罗哥也过来,咱们三个就先住这里。白天你不要出门,免得被发现,我会给你送饭来。”   他顿了顿,道:“除了我和罗哥给你拿来的东西,其他东西你都不能擅自吃,水也不能随便喝,明白吗?”   闻川吞下饼干,拍了拍身上落下的饼干渣,看他:“你查到问题了?”   项臣将钟昊生的话说了一遍,闻川脸色顿变,他其实是个气性不大的人,但这会儿也控制不住,站起来转了几圈,怒道:“混账!”   项臣见他憋了半天,就憋出混账两个字,顿时乐了,心里最后那点不舒服也烟消云散。   他起身拉过闻川,手指擦过对方嘴角将饼干渣抹掉,随意地舔进自己嘴里,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也确实救了不少的人,不是他组织有方,这些人活不下来几个。”   “那也不能……”闻川气得头疼,后知后觉才发现项臣刚做了什么,一时耳朵红了。   项臣也才反应过来,他方才完全是下意识地顺手,此时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见闻川耳朵通红,不知怎的就来了逗弄的兴致,小声道:“我对外说你是我媳妇儿,可别说漏嘴了啊。”   “什……!”   “嘘,小声点。”项臣靠近过去,声音压低几乎只剩一点气音,道,“还不是为了保护你,我这清白可被你给毁了啊。我还没谈过恋爱呢,你怎么负责?”   闻川瞠目结舌,磨牙道:“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第17章   闻川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情绪起伏,表情也很平淡,像是没什么事情能难倒他,也没什么事情能令他感到惊讶和错愕。   项臣从前和他接触不多,只知道每次见面,这人总对自己不屑一顾,看得人心头窝火,但因为项坤跟学校的领导老师关系不错,他总能听到关于闻川的消息,于是在人群里下意识就会寻找闻川的身影,若是听到有人议论闻川,他也会不自觉地看过去。   他记得当年开除的消息传出去后,第一个来找他的就是带着那个小书呆子的闻川,闻川当时脸色很不好,是他有记忆以来头一回看到闻川有那样的表情和情绪,他当时还觉得挺新鲜。   现在想想,闻川的内心其实很丰富,他的外表和性格上的克制具有欺骗性,将自己柔软多变敏感的那一面全都包裹了起来。   也许他自有一只分辨敌我的观察镜,只有被他允许的人,才能看到他那鲜活的另一面。   项臣想着这些,在暗淡的手机光线下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脸。   闻川耳朵通红,脖子也红了,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隐约仿佛带着一点水雾,令人看得内心柔软。   项臣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拿到了通往对方内心的通行证?他像是看上了瘾,又朝前走了一步,想将这人的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甚至想主动做点什么,好让这人再多表现出一些平日少见的可爱模样。   项臣靠近,闻川就后退,很快闻川被逼到了窗台边,背靠着窗帘,瞪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你站住!”   项臣笑了,吊儿郎当道:“我不。”   闻川气急:“流氓!”   项臣挑眉,直逼到闻川眼前,两人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闻川的阻隔剂变淡了一些,身上传出清甜的香气;这一点点味道若是其他A来闻,未必能敏锐地捕捉到,但项臣基因优秀,这么近的距离已足够他分辨这人的信息素。   “你的味道和你的人一样,”项臣鼻翼动了动,眼底带着一点若有所思,“以为是冷冷清清的,闻久了会有一点回甜。”   闻川忍不住抬手阻在他和项臣之间,一个O被A当面这样评价信息素,几乎和调戏无疑了,闻川羞恼不已,想发火却又被项臣的气息影响,忍不住有些腿脚发软。   雨水的潮湿气息并没有遮掩住项臣的信息素,他那么强大,此时和O独处一室,从未谈过恋爱,正值热血年纪的Alpha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了威慑的气息,展示着自己的优秀;这味道强势又勾人,令闻川几乎无法抵抗亲近的本能。   他闭了闭眼,克制地说:“退后,项臣,我说认真的。”   项臣的眼神有些深,迟疑一下往后退开,抬手举了个“投降”的姿势,似乎才发现自己太过冒犯了,没什么诚意地道:“抱歉。”   闻川抿着嘴唇,白皙的脸庞上透出一点浅浅的红晕,他别过头不看男人,一边懊恼自己这么容易就被影响了,一边一声不吭钻进被褥里睡觉。   项臣坐到门边的位置,背靠门坐着以防有人闯入,实验室里完全黑了下来,项臣静静看着闻川睡下的方向,只觉得那丝清冷的味道钻入了体内,勾着他的信息素缠绕,让他有些难耐。   一夜无话,翌日闻川早早起了,实验室里有水,他草草洗漱一下,又觉得身上穿了许久的衣服实在难受,便从项臣给他拿来的行李里抽了件T恤和牛仔裤出来换上。   窗帘缝隙里透出灰蒙蒙的晨光,从项臣的角度看,能看到光晕里漂浮的细小尘埃。   闻川单薄纤细的身体站在光晕里,背对着他,先是脱了衬衣,露出白皙软嫩的肌肤,腰上有两个小小的腰窝,随着他的动作,单薄的肩胛骨像一对未成形的翅膀,撑起美妙的弧线。   他穿上T恤,脱了身上的长裤,挺翘的臀瓣包裹在纯白的内裤里,双腿笔直修长,他飞快地穿上牛仔裤,心里没什么底地偷偷回头看了一眼。他本以为项臣还在门口睡着,哪料这一回头项臣就站在他背后,无声无息,将他吓得够呛。   “你!唔!”他只来得及叫出一个音,就被项臣捂着嘴搂着腰抱上了实验室的桌子。   牛仔裤还没扣上,露出里面白色的裤边,清晨的生理反应将裤子撑起一点形状,项臣也没好到哪儿去,硕大的东西贴着闻川,浑身散发出激人的信息素,闻川头皮顿时炸了。   “别说话。”项臣让他背对门的位置,然后俯身凑近,闻川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随后他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闻川背脊一僵,正想推开项臣却突然明白了过来,配合地不动了。   项臣早料到钟昊生手里一定还有一把钥匙,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早跑来,也许就是想趁他们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项臣垂下眸子,压下阴郁的眼神,全身心投进勾引闻川的行动里,他再次散发出撩人性感的信息素,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现自己的优势,这几乎是一个Alpha求偶的本能反应。   闻川被这气息包裹着,脑袋变得有些昏沉,他的额头冒出汗来,脸颊绯红,这么一看,就仿佛两人刚做过什么似的,十分具有欺骗性。   门被拉开,钟昊生站在门口没动。   房间里浓郁的Alpha气息像是在标记领地似的,有效地阻隔了其他Alpha的靠近。   钟昊生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沉下脸色,眼神意味不明。   他本以为按闻川的性格,是不可能接受项臣的,他其实藏了抢人的心思,只要能强行刺激闻川进入发情期,再标记他,那么他手里的底牌就又多了一张。   只是没想到,项臣居然是说真的。   房间里只有一套被褥,很明显二人是睡在一起的,闻川的衣摆被卷到胸口,露出大片的背部肌肤,项臣埋首在他脖颈间轻吻,两只手环抱,手掌不断在闻川身上抚摸游走,闻川发出了极轻的喘息,那一声像小钩子,在钟昊生心里撩了一下。   闻川是个优秀的Omega,如果不是那生人勿近的冷淡性格,追他的人应该很多。   钟昊生不得不承认,此时看着那二人抱在一起的画面,竟令他有些嫉妒。   项臣抬起头来,目光冰冷一片,明显是被打扰了的不开心:“你打算看多久?”   闻川搂着项臣的脖子,不敢回头,胸口剧烈起伏,腰有些发软。   钟昊生笑了一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他强行将自己的目光从闻川的背影上撕下来,关门离开了。   抱在一起的两人暂时都没动,项臣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温度,两人硬挺的那处紧贴在一起,暧昧的感觉从肌肤相贴的地方蔓延出来,A和O天生就互相吸引,闻川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本能反应,心底竟生出几分舍不得放开的冲动。   被项臣抱在怀里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令他安心踏实,对方干燥的手掌摩擦皮肤带起浑身发麻的电流。   意外的是,这一次是项臣主动退开了,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声音有些沙哑道:“我去给你弄点早饭来。”   闻川还没反应过来,难得显出几分茫然和迟钝。   诱人的Omega眼底带着水光,张着嘴轻轻喘气,这模样在项臣心里点了把火,项臣不得不逼自己离开,以免真的失控。   项臣走后,实验室里再次安静下来,闻川揉了把脸,打开窗户透气,昏沉的脑袋终于彻底清醒。   等项臣再回来时,二人都已冷静,项臣将罗子淞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人,帮他们提着被褥、枕头、行李以及早饭。   罗子淞鼻翼动了动,明显地嗅到房间里还未散尽的信息素气息。   他转头看了眼项臣,又看了眼坐在椅子里的闻川,浓眉扬了扬,没有拆穿二人。   帮着提东西过来的是杨庆,杨庆照顾了罗子淞一晚,项臣领他的情,便也没刻意避开这人。   杨庆一进门就看到了闻川,但他没表现出什么惊讶的情绪,仿佛早就料到了。   项臣一直在暗中观察他,此时心里愈发肯定这人不简单。   杨庆放下东西,左右看看,道:“你们跟钟少的关系肯定不错吧?”   闻川从项臣手里接过笔记本打开,转身去工作了,并不搭理新人。   杨庆:“……”   项臣笑了笑,闻川对他人冷淡的态度意外地取悦了他,他道:“我家宝贝儿就是这个性子,别介意。”   闻川一顿,咬牙忍了。   罗子淞道:“我跟钟少不认识。”   杨庆坐下和他们一起吃早饭,姿态很随意,但实则将所有人的神情都尽收眼底,笑了笑转开话题道:“你们说咱们什么时候能等来救援?学校的食物储备虽然够,但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项臣看了眼杨庆,摸出根烟丢过去,闻川像是背后长了眼睛,道:“这里禁烟。”   项臣手一顿,只得将烟收了回去,杨庆好奇地看了眼闻川,见他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快速闪过一些图片和数据,不由问道:“这位小哥在做什么呢?”   闻川没有回答。   项臣心说,这人估计心里又在想:说了你也不懂,浪费时间。   项臣自觉自己猜中了闻川的心思,忍不住得意起来,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对杨庆介绍:“他叫闻川,我们学校的高材生,做科研的。”   杨庆顿时懂了为什么闻川能被单独放出来,一时若有所思地看向几人。   项臣有意试探他,喝了口热粥,道:“这些事钟少自然会想办法,你们不是有什么巡逻队吗?”   杨庆和他对视,眼里带着探究:“不是谁都愿意进巡逻队的。拿好处的事谁都愿意,但没几个人愿意做恶人。说白了,谁都只想从别人那儿占便宜。”   项臣挑眉,听出了对方的话外音——这意思是说,杨庆并不赞同抢劫的事,起码他自己并不想去做,也不认为这是长久之计。   项臣和罗子淞对视一眼,一致认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他想了想,两手放在桌子上,看着杨庆,问:“如果救援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杨庆收回了方才释放的善意,大大咧咧道:“还能怎么办?听钟少的呗。”   罗子淞一下乐了,杨庆这个人真是格外谨慎狡猾,放饵不收线,只吊着你的胃口,并不将那层纸捅破了。   项臣了然一笑:“你要是真听他的,就不会主动接近我们。”   杨庆眨巴一下眼,显得很无辜,在清晨的光线下看,他的表情比夜里正常了不少,至少没有那么神秘诡异了。   “我见老狗对你们那么特别,自然想抱个大腿。”杨庆装傻道,“你俩一看基因就很好,跟着你们准没错。”   罗子淞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单手吃完了饭,擦了擦嘴道:“杨兄,别妄自菲薄。”   杨庆瞄了眼实验室角落里的摄像头,此时才发现摄像头居然被剪断了线,他诧异地看向项臣:“这不合规矩。”   “钟昊生想要联系救援得靠我。”项臣扬起下颚,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合不合规矩,不是他说了算。”   杨庆上下打量他,觉得这人果然如罗子淞所说,自负嚣张但却有强大的令人安心的气势,好像只要是他说出口的话,就没有做不到的。   杨庆摸出烟来,顿了顿瞄了闻川一眼,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闻川边吃饭边敲打着键盘,一心都扑在了数据上,看样子似乎完全不把这里的问题当回事。   杨庆觉得这三人组合真是有趣得很。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终于打算坦诚一把,说:“这样,咱们互相问对方问题,能答就答,如何?”   罗子淞和项臣对视一眼,后者点头:“可以。”   杨庆抬手,示意对方先请。 第18章   项臣把这个机会给了罗子淞,他知道罗子淞和对方相处了一夜,了解的比自己多一些。   罗子淞明白他的意思,不客气地道:“我昨天一直在观察你,多媒体教室里的人都听你的吧?你拉拢了多少人?”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十分直接了,杨庆笑了一声,也不恼怒,坦诚道:“不敢说多了,起码那一层楼的人愿意给我点面子。”   罗子淞挑眉:“杨兄过谦了。”   项臣也觉得杨庆应该是有所保留,将一层楼再放开了说,估摸得有个两层楼左右的人数……那也不少了。   项臣抱拳:“佩服佩服。”   杨庆客气地笑了下,道:“轮到我了,救援确定能来吗?”   项臣摇头:“不确定,已经申请过了,我还在等消息。”   杨庆听他说申请过了,意识到对方果然和军方有联系,不由期待值更高了些:“你到底是什么人?”   项臣摆手:“一个一个来,到我问了。如果没有救援,你打算怎么办?”   杨庆此刻知道项臣有军方的关系,闻川又是做科研的,自然多想了一层,猜测他们可能有什么任务在身,有很大几率会引起救援人员的重视。如果项臣和钟少关系不错,他就不会这么试探自己,这么说来,项臣和钟少可能有私怨,但因为现在二人利益一致,所以暂时没有撕破脸。   杨庆很识时务,这么硬的大腿不抱更待何时?他此时便交代得爽快了一些。   “我们打算等半个月,如果没有救援,我会组织愿意跟着我的人离开。”杨庆道,“当然不会空手离开,为了能和钟少有一战之力,我们轮流储存了食物和武器,有几个A也愿意跟我们走,但条件是得带上部分O。”   这些A自然也有私心,他们看上的O并不愿意再和别人分享,也不愿意再让钟昊生荼毒他们。   钟昊生的计划很好,前提条件是救援得来得及时,否则时间久了,人心总会变的。他也无法预料后面还会出什么事。   杨庆打得就是这个主意,他很低调,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一旦时间长了救援不来,人心动摇,他就可以趁此机会离开,再另想办法。   罗子淞点头,道:“不愧是开大公司的人。”   杨庆笑了笑,显得很客气,问:“那我也有同样的问题,如果救援不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罗子淞道:“离开,这里不是能久待的地方,我想钟昊生自己也很清楚,他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自立为王。我们原本的计划就是一路向北往F城去。”   人多嘴杂,时间久了食物储备、药品储备减少,对钟昊生绝对是不利的。   钟昊生肯定也有后手打算,到时候悲剧得只能是这些以为找到避难所的幸存者们。   届时必然引发新一轮的大乱。   项臣道:“人多是个很大的麻烦,食物药品都很难保障,你真打算带这么多人一起走?”   “不可能。”杨庆摆手,他明白英雄不是谁都能做的,“等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东西就分掉。大家各自保重吧。”   杨庆想了想,问:“F城是大本营?”   项臣点头,算是送了他一个极其珍贵的消息:“F城有军方镇守,那里是最后的底线,不会被攻陷。被撤走的幸存者也都是去了那里,疫苗研发也会在那里进行。”   杨庆点点头:“谢了。”   项臣沉默片刻,道:“我们得做两手准备,如果救援不来,我希望我们能联手对付钟昊生。”   杨庆正有此意,提醒道:“就算真的有救援,钟昊生不会给自己留把柄的。但凡知道这所学校内幕的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是他会干的事。”项臣点头。   几人正商量,门外突然响起老狗的声音,杨庆立刻蹲进角落桌子下面躲了起来。   老狗道:“项先生,电台有消息了。”   项臣起身出去,老狗往门里看了一眼,只见罗子淞和闻川在吃饭,便令人在门口守着。   项臣冷冷看他一眼:“你干什么?”   “为了保护闻先生的安全……”   项臣打断了他的话,不客气道:“他是我的人,门外站几个A像什么话?你去问问你们钟少,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跑我这儿标记地盘来了怎么的?”   老狗是被钟昊生救的,闻言登时怒了,项臣走近一步散发出威慑的信息素,老狗是个Beta却也忍不住被对方的气势激得往后退了两步。   闻川在门里道:“不要像个动物一样到处标地盘。”   项臣眨巴一下眼,慢吞吞收了信息素,调笑道:“你是受不了我的味道吧?怕控制不住自己?”   闻川在门里踹了一脚椅子。   项臣听着这动静就觉得好笑,心里那点不满也消散了,看了老狗一眼,道:“把人撤走,我去跟钟昊生说。”   老狗只得带着人走了,项臣下楼接过耳机,很快和对方连上了线。   钟昊生全神戒备地盯着他,每一寸肌肉都绷紧了,生怕救援来不了。   片刻后,项臣放下耳机,道:“救援申请下来了,我爸会亲自来。”   钟昊生登时松了一口长气跌坐进了椅子里,他一手扶额发了会儿愣,随即拍着大腿张狂大笑起来。   “天无绝人之路!”钟昊生满脸兴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项臣站起来要走,余光瞄了眼旁边的监视屏幕。   他之前和钟昊生说好了,顶楼的所有摄像头都不准开启,他不愿意被监视。   钟昊生答应了,此时最上面一排的屏幕都是黑的。   虽然不知道钟昊生有没有遵守约定,反正实验室里的摄像头被他剪了线,钟昊生也拿他没办法。   但如果走廊里的摄像头还在继续使用,钟昊生应该会知道杨庆进了实验室。   钟昊生此时已经不太在意救援之外的事了,他问:“什么时候来?”   “最迟今天夜里,”项臣道,“约定的时间是十一点左右,救援直升机会停在楼顶,这么多人只能分批走。”   钟昊生点头,眼珠子转了一圈看向项臣:“这么多天总算可以安下心了,晚上一起庆祝吧,庆祝咱们劫后余生。”   项臣没什么意见,钟昊生便让人去吩咐厨房,顺便把消息传下去。   很快所有人都沸腾了,晚上就可以离开的消息让所有人的心都落了下来,死气沉沉的学校终于有了些活力,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消息传到宿舍楼,Omega们震惊之后却忐忑不安起来。   他们怕被救之后没有药了,尤其几个毒瘾严重的,几乎坐立不安起来。   他们觉得在这里挺好的,有吃有喝,虽然不能出去,但日子也过得很悠闲,陷在毒瘾里的感觉很好,每日都似做梦般,他们不想清醒。   五楼的孟多咬着手指窝在床上,道:“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其他几个室友看看他,小声嘀咕:“他出去了找不到孩子,可能刺激更大。”   “逃避不是办法,总得面对现实。”   “你还说他,你就想出去吗?”   “你没听钟少说吗,现在人口损失严重,恢复生育只能靠Omega,我们出去了到底会有什么下场?我还不如躲在这儿。”   宿舍楼四楼、五楼的门内尽是窃窃私语,像来自地底恶魔的咕哝声,带着阴暗和死气很快蔓延进走廊,同教学楼热闹的氛围完全相反。   厨房的人卯足了劲要做大餐,其他教室的人都涌进食堂里难得主动帮忙装饰和摆盘。   他们打扫,擦洗,从仓库里找出彩旗和气球挂在墙上、灯上,仿佛过年。   钟昊生召回了在外面的巡逻队,其他楼顶上的监督成员也都回来了。   他们穿着防弹背心,背着武器,头上戴着头盔,浑身有很重的杀气。   听说晚上能离开,有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并不怎么高兴。   他们喜欢杀戮,在乱世里找到了发泄和主宰生死的乐趣,用手雷炸掉一窝丧尸群时很爽,他们迷恋上了这种疯狂的感觉。   这几个都是基因还不错的A,进了厨房找了吃的一边吃一边去找钟昊生,半路遇到项臣,不爽地眯了眯眼。   他们之前和项臣打过一场,有个兄弟还受了重伤,这仇还没报。   陶非正在厨房帮忙,听说能回去了非常高兴,远远看见项臣过来,立刻打包了一些吃的上前:“给,你和罗哥还有闻老师的。”   他跟厨房的人关系搞得很好,拿菜的时候自然多装了一些,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是你联系上的吗?”   项臣嗯了一声,打开盒盖看了看,道了声谢。   陶非道:“之前不好意思啊,我太激动了,我真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项臣无所谓道:“没事。”   他说完就要走,陶非跟了上来,道:“那个,会来多少救援直升机?”   项臣看他一眼:“只来一架,多的来不了。”   别说学校停不下,就是停得下,现在这种时候,能调来一架就不错了。   陶非立刻道:“那是不是要分批走?半路又遇上事怎么办?之前我们就没能顺利撤离……”   陶非转着眼珠看他:“项小哥,咱们好歹同行了一路,看在我给你们送过物资的份上,我们从玫瑰花城出来时,我还开车帮你们挡过丧尸,记得吗?”   项臣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拍了下陶非的胳膊:“记得,到时候安排你第一批走。”   陶非立刻眉开眼笑,连忙道谢答应了。   当天下午,小孩子们也被接了出来,只有Omega们没有出来,还缩在宿舍楼里逃避现实。   几个穿着防弹衣的高大A喝着酒道:“妈的,现在人口损失这么严重,据说死得一大半都是O,咱们回去了怎么活?不如干脆在这里一人分一个算了。”   其他人哈哈笑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说起了荤段子。   闻川带着安静从几人身边走过,闻言眯起眼冷冷地看了一眼。   几个A注意到了他,其中一个正要站起来,就见项臣从后面跟了过来,以保护的姿态将闻川和安静挡在了另一侧。   项臣单手揣兜,道:“怎么出来了?”   “既然都解禁了,我当然可以出来。”闻川抱着笔记本,冷淡道,“我跟安静有些事要聊,你让钟昊生帮我从实验室仓库里找点东西出来。”   闻川递过一份单子,项臣看了眼,蹙眉:“你打算做什么?”   因为晚上就可以离开,宿舍楼已经解禁了,只是那些O还没打算出来。四楼的安静早早就跑出来了,刚好同项臣几人遇上,项臣为闻川介绍了安静,闻川正好有医学相关的问题想问,便带着安静过来了。   罗子淞吊着手臂跟在后头,安静一眼一眼地往后瞄,小声说:“那也是你朋友?”   闻川嗯了一声,侧头看了眼项臣:“我在想一种可能性,需要一些数据才能进行模拟实验。”   项臣只得去帮他找东西,罗子淞便照顾两人在墙边长椅上坐下,看着项臣拿出笔电和安静讨论。   安静是大四的医学生,年轻又朝气蓬勃,跟周围被精神折磨煎熬的人格格不入,仿佛一朵开在温室不谙世事的花,带着雨露的清新,十分耀眼。   闻川同他聊了几句,就发现这安静也是个学霸级别,并且脑子十分灵活,闻川只简单说了几句,他便明白了。   安静一边帮闻川整理数据,一边偷眼看旁边的罗子淞。   罗子淞的手不方便,干脆把衣服的袖子部分都剪开了,外头披着外套看上去十分霸气性感。他虽受了伤却气势不减,邻座的几个A都不敢上前和闻川打招呼。   安静抽空跟罗子淞聊天:“你好,请问你有伴侣了吗?”   罗子淞愣了一下,心说现在的小孩儿可真直接,笑着道:“目前没有。”   他待人一向随和,周身有一股内敛的安全感,笑着和人说话时显得脾气很好,温柔亲切。   安静看了他半晌,毛遂自荐道:“你看我怎么样?”   罗子淞一愣,旁边闻川呛了口水,诧异地看了过来。 第19章   安静十分坦诚,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安静,虚岁二十一,哦上学的时候跳过级。你别看我是个Beta,我基因很好的,如果你喜欢小孩,我也可以试试努力一下。实在不行我们还能用人工培养液,那是我老师最先发明的,现在已经有少部分地区投入使用了,你们看过新闻吧?”   闻川一下来了兴趣:“就是那个想当O的Alpha发明的人工培养液?病毒爆发前所有的生物、医学论坛都在讨论他,我跟张老在一个研讨会上见过他本人。”闻川上下打量安静,意外道,“他是你的老师?”   “我大三就被他选进了他的研究生,”安静道,“本来可以破例直接考试的,但我当时和一个团队正负责一个实验项目,所以没去。大四开始我就跟着他去实验室了,有些生物医药公司的研发项目也是我们在接。”   安静说完,得意洋洋地看向罗子淞:“我很厉害哒!”   罗子淞哭笑不得,道:“谢谢你的心意,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我以前结过婚,因为工作任务太重离了,有一个Omega女儿。”   罗子淞将钱包摸出来,翻出里面的照片给他看。   安静接过看了几眼,点头夸奖:“她真可爱。”   罗子淞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思念和怅然:“是啊,她是我的宝贝。”   安静转头看他,眨巴一下眼,道:“你钱包里只放了女儿的照片,说明你和你的伴侣已经没有感情了,对吧?如果你是被迫放弃,你肯定会在钱包里放合照的。这说明我还有机会啊。”   罗子淞:“……”   闻川对安静喜欢谁并不感兴趣,虽然一开始被对方的主动和热情惊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他向来欣赏聪明又有真才实学的人,此时听说安静负责过一些大名鼎鼎的生物医药公司的项目,立刻将自己手机里的照片拿出来,再点开电脑上的几个数据给他看。   “我有个想法,”闻川直接跳过了安静的感情话题,道,“先撇开外星生物这一条不提,单说感染来源的可能性,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罗子淞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解地蹙眉:“什么意思?人为?这要怎么人为?”   闻川抬手比个“稍等”的手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安静看。   闻川手里的数据资料太少,又无法联网搜查相关资料库,连一些久远的新闻也查不了,这时候他最缺的就是有经验的人才,安静对他来说,简直像是发着光的移动宝藏。   好在安静不负厚望,他放大了图片仔细查看,又对比了闻川模拟的部分数据,最后确定道:“这不是什么外星生物,是不是人为的我不确定,但可能性不是没有。”   闻川眯眼:“可能性有多少?”   安静摸了摸下巴,一头浓密的自然卷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看起来软乎乎的,道:“20%的可能性吧。”   闻川点点头,转回电脑又打开几个数据和之前的合并在一起,然后模拟了一个新的试验场,开始进行试验。   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显示模拟试验倒计时20分钟。   安静说起正事还是靠谱的,他看着数据图上一点点增加的红色和绿色光点,若有所思道:“如果是人为的,这可能涉及基因改造,我倒是有点头绪。”   闻川和罗子淞立刻看向了他,安静一顿,突然灿烂一笑道:“罗哥哥求我一声,我就告诉你们。”   闻川:“……”   罗子淞:“……”   安静笑嘻嘻的,半点都不着急,仿佛身在这种命悬一线的环境里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罗子淞忍不住问:“你不害怕吗?”   安静道:“有什么怕的?死人我都解剖过不知多少次了,生死不过那么一回事而已。”   安静想了想,说:“死亡不是终点,是另一种形式的起点。你只是走出了时间。”   罗子淞有些意外:“你倒想得挺开。”   安静立刻得意了:“重点是你活着的时候做过些什么,否则跟死了也没区别,不是吗?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命里有时终须有。”   罗子淞随和地笑笑,暗示:“命里无时莫强求。”   安静假装听不到,转头看闻川,说:“你的数据应该没什么问题,从这个逻辑去推测,这种寄生虫来自永冻层的可能性很高,但也可能已经经过改造,是一种新的生命体。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一个组织,他们的信仰很特别,是基因进化,内部成员称呼它为‘合尾会’。”   闻川没听说过,罗子淞倒是露出了错愕的神情:“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在说什么?”项臣从另一头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在闻川旁边坐下了,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在了桌面上。   袋子里有一些试验用的器皿和工具,闻川接过袋子道谢,察觉项臣靠得有些近,便朝旁边挪了挪。   安静道:“闻川的男人,你叫什么来着?”   项臣愉悦地勾起嘴角,觉得安静这个人真是非常上道:“项臣。”   闻川:“……”   闻川想否认,但想想如今还没顺利逃出去,这里还是别人的地盘,周围有不少蠢蠢欲动的A,有一些看起来还不像什么好人,于是只得硬着头皮捏着鼻子认了。   项臣又从兜里掏出一些药,拿给闻川,小声道:“专程给你找来的,收着。”   闻川低头一看,男人手心里放着的居然是几瓶阻隔剂和抑制剂。   闻川心里一动,接过东西收好,嚅嗫着说了声:“谢、谢谢。”   项臣心里痒痒的,清了清喉咙笑道:“不谢,咱们之间没必要说这个。”   闻川瞄他一眼,耳朵有点红,没多说什么。   安静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一瞟,立刻明白了过来,但他并不揭穿,见项臣和闻川说悄悄话,便笑眯眯地换了个位置,坐到了罗子淞身边,往男人身侧挨了挨。   罗子淞:“……”   罗子淞实在无奈,这小孩儿聪明又好玩,看着也很可爱,但……他现在确实没这个心思。前妻和女儿生死不明,他们也还陷在这种危险境地里,随时可能出岔子。再说了,他比安静大了十一岁,他可没有那么心大,能如此无忧无虑的。   他总觉得自己和这小孩儿有代沟,察觉安静又靠近了一些,两人手臂都挨着了,他忙往旁边挪了挪。   从外人的角度看,这桌边的四人相处得很是奇怪。   看着像是关系不错,但其中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在躲着什么似的,挪了又挪,看着实在诡异得很。   闻川已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项臣明白过来,道:“你们的意思是,那些寄生虫很可能就是病毒源头,还可能是人为造成的?然后那什么会可能跟这个有关系?”   “合尾会,”罗子淞蹙眉,道,“这个组织一直是警局内部悬赏的第一邪教,其成员众多,而且都被洗脑得很厉害。前年B城有几个成员被解救出来,一直到现在还关在医院里,他们的行为非常偏激,很危险。”   闻川第一次听说这个,好奇道:“这个邪教是干什么的?”   “主要是宣扬基因进化,人类进化的。据说组织高层里有几个生物医学领域的大佬。”罗子淞道,“这些高层的资料一直没被查到,很难查,可能里面有某些领域里顶尖的名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其他的成员都很普通,做什么的都有,按月教会费,平日还有拉人入会的任务,最底层的成员一贫如洗,几乎被榨干了所有的积蓄,没钱了他们会去偷,去抢,去诈骗。”   闻川百思不得其解:“基因进化?这还能组织出一个邪教来?”   “这有什么奇怪的?”项臣道,“人若在谷底,但凡能抓住一点救命稻草都愿意去相信。”   项臣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道:“这个什么‘合尾会’,宣扬得又是基因进化,人类进化,估计是根据伏羲女娲交尾图来取得名字吧?这名字可取得真难听啊。”   “总不能叫伏羲女娲吧?”安静乐了,“听起来瞬间少了科技感啊。”   “合尾会就有科技感了?”项臣挑眉,“念起来不怕咬舌头的?”   闻川反应过来了,上古神话里的伏羲女娲交尾图一直被赋予了一些关于生命的神秘意义,因为交尾的形态和DNA形态相似,被看作是古人超前的智慧。   闻川有些意外,项臣看起来吊儿郎当,毛毛躁躁的,居然也知道这个?   项臣察觉到闻川观察的视线,转头看他,两人视线对上,闻川突然想起来早晨和这人肌肤相贴,抱在一起的感觉,心里瞬间紧了一下,忙别开了头。   安静道:“合尾会和这次病毒爆发到底有没有联系,这个谁也说不好。只是里面的人大多行为偏激,尤其高层里一些人,他们都是有真本事的,一直致力推行基因进化,想改变现在人类的格局。你们也知道,最早的时候人类并没有ABO三种性别,只有男人和女人之分,生育情况也跟我们完全不同。”   闻川点头,一时想得有些深了:“我们已经是经历过一次基因进化的人了,有人想主动催动基因进化也不是没道理。”   安静道:“你不也是研究基因方面的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和老师的研究方向是生育,方向不一样,”闻川道,“Beta的生育率很低,有的Alpha很喜欢孩子,希望自己也能生育。这是我们主要的研究方向。当时病毒爆发很快,几乎各地的大型基因研究所都接到了研发疫苗的任务,但最重要的研发地始终是F城。”   这也是为什么军方并没有专门派人来救援他们的原因。   安静眨巴一下眼,拍了下大腿道:“那你和我老师应该很聊得来。”   闻川想起只见过一次的那位想法奇特的Alpha,难得笑了一下:“是,一见如故。”   项臣登时眯眼:“和谁一见如故?”   闻川没理他,安静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我的Alpha老师,他基因还很优秀呢,在学校有好多学生追他。”   项臣:“……”   项臣摆了摆手,道:“这事先不提了,等去了F城你们有得是时间聊。我有件事要说。”   几人便都看向了他。   项臣道:“我回来的路上遇到钟昊生和他几个手下在说话,他们避开人站在角落里,我离得远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我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如同杨庆所说,钟昊生既然想走得更远,就不会轻易被人拿住把柄。   这群人里项臣他们几个是最关键的人物,很可能会被盯上。   闻川冷冷道:“他打算撤离的时候下手?项叔叔会亲自来接,他有机会吗?”   项臣摇头,道:“看这个避难所就知道了,他有得是办法。”   罗子淞道:“我们第一批走就能躲开。”   “不可能。”项臣道,“他会怕我们走了救援队就不来了,肯定会让我们留到最后一批。”   “那就让他也留到最后一批。”罗子淞道,“不能让他走到我们前面。”   项臣点头,因为不清楚对方的计划,他们也无法做出相应的安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项臣想了想,突然看向安静:“你不是说还有消息可以跟我交换吗?关于钟昊生和他的手下,你都知道些什么?”   安静道:“那你拿罗哥跟我交换消息。”   项臣:“???”   闻川面无表情地看向罗子淞,项臣诧异道:“等等,你看上他了?”   罗子淞额角一抽,瞪了项臣一眼。   项臣好笑得不行,道:“真的?那行,我做主了……”   话音没落,罗子淞“哎”了一声,无奈笑道:“别胡说八道啊!”   几人正说着,那头钟昊生领着人过来了。   此时食堂里已挤满了人,小孩子们被护在中间,Omega们也终于到了,他们聚在一处角落里,焦躁地看着食堂,眼神飘忽不定。   闻川注意到了那个精神不稳定的“孟多”,那双漂亮的孔雀绿的眼睛也看见了他,正一眨不眨地朝他们这个方向盯着。   不知为何,闻川感觉出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孟多虽然没什么表示,但神情看着有些不对劲。   钟昊生站到最前面,踩在桌子上,拿了小勺子敲了敲玻璃杯,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道:“各位已经知道了,晚上救援队就来了,但由于我们人数太多,我们得分批走。小孩子和Omega第一批走,这没问题吧?”   众人都没有异议。   陶非听闻,有些焦虑地看了眼项臣的方向。   项臣几人都默然地看着钟昊生,想知道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其余人都来登记一下名字年纪,咱们从年纪小的开始,分第二批、第三批走。各位放心,我钟昊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我会陪着你们,还有这次联系上军方的大功臣,项臣,他也会陪着我们一起,保证军方将我们都带走为止。”   项臣心里了然:果然,他打算将自己留到最后。   想想也是,自己喊来的救援,若是自己跟着救援先走了,后面的人就没了保障,于情于理这都说得通。   钟昊生道:“让我们感谢项臣!各位有什么意见的,现在都可以提出来,咱们一个一个解决!”   食堂里的人纷纷鼓掌,只有阴暗处站着几个穿防弹衣和项臣几人有仇的巡逻队员没有鼓掌,他们面色阴沉地看着项臣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下午闻川和安静找地方做实验,调配了一些药水出来,用小瓶子装了,揣在兜里。   待夜晚悄悄来临,众人吃饱了大餐,巡逻队里甚至有人毫无顾忌地喝起了酒,酒精味在食堂里蔓延开,没醉的人也被煽动得有些狂乱起来。   安静边吃边道:“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了。”   闻川看向他,项臣将自己的鸡腿夹给闻川,也看向安静。   安静道:“这些巡逻队员里有那么几个A身手很不错,会用枪械等武器,还很残暴。你说普通人一般会这么熟练地使用武器,面对丧尸一点惧怕都没有吗?”   罗子淞赞同道:“他们很可能受过系统训练。”   安静弹了下舌:“他们的行为方式跟普通人不一样,像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也完全不怕血腥,一点应激反应也没有,这不正常。巡逻队也会轮值,普通人的反应是抗拒、畏惧、反感,有人第一次轮值回来就有了应激反应,但那几个人不会,他们甚至不用轮值,成天待在外头。”   项臣想起来玫瑰花城里遇到的那两个男人,他们当时就奇怪过,为什么两个走私犯会出现在那种小区里?就算是巧合也说不通。   他们当时猜测小区里有这些人的窝点,但罗子淞又说那种小区不可能有窝点,他们后来也没多想。   此时联系安静的话,项臣皱眉,又多看了那几个角落里的A一眼。   罗子淞也觉得不对,和项臣对视一眼,小声道:“那些人难道也是?”   闻川道:“你们的意思是,跟我们之前在小区里遇到的一样?”   “这就能说明他们为什么有武器,”罗子淞道,“就算不是走私犯,也可能是逃出来的重刑犯或者是有前科的在逃人员。”   罗子淞十分不解:“可是会有这么巧吗?在小区里遇见一次,在这里又遇见了?”   “要么就是道上混的。”项臣翘起二郎腿,遥遥和那群人对视,神情十分嚣张。   他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有没有可能,他们其实是一伙的,在执行什么任务?” 第20章   钟昊生让人在前面进行登记,人群渐渐分成三列排好,一时只余窃窃私语声,临近撤离众人放松的神经又再次紧绷起来,生怕自己走不了,又担心中途出现其他问题。   更有人紧紧盯着钟昊生和项臣几人,怕他们先跑了。   Omega带着孩子们站在前面,他们不用去排队,彼此簇拥在一起站在角落里静静地打量眼前的队伍。   孟多悄悄走了出去,找到靠墙边坐着的闻川几人,温和地打招呼:“你好。”   闻川一见是他,下意识站了起来:“……你好。”   安静在宿舍楼待了那么久,自然知道孟多身上发生的事情,他观察着孟多的神情,提防他突然发病。   孟多扫了安静和罗子淞一眼,又看向项臣,他盯了项臣好一会儿,神情虽然平静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一种令人汗毛直立的不适感。   孟多又看向闻川,平和地询问:“你看到我的两个孩子了吗?”   闻川心里咯噔一下,项臣往前走了一步,将闻川自然地护在了身侧,道:“不好意思,我们没看见你的孩子。”   项臣和罗子淞后来都听闻川说过宿舍楼里的事,对眼前这人带着一些不忍的同情,但想到对方精神状况不太稳定,依然小心地保持了距离。   孟多点点头,倒是没多说什么,也没见他突然发怒,只是看向项臣道:“好久不见。”   项臣愣了一下。   孟多却是打过招呼转身就走了,并未解释,项臣几人皱起眉头,罗子淞道:“他什么意思?”   “也许是认错人了。”项臣猜测道。   闻川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转头又看了孟多一眼,孟多已经回到了Omega的队伍里,跟旁边的人一起照顾小孩子们,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   等前面登记好了,钟昊生的手下开始根据年龄大小分队,项臣轻轻推了闻川一下。   “你跟着第一批队伍走。”   闻川眉头一皱:“不用,我跟你们一起走。”   项臣看向他,眼神有些复杂,道:“你是Omega,你有先走的权利。钟昊生自己也说了,小孩和Omega先走,他不会阻拦你。”   闻川定定地看他一眼,不搭腔,转身要走。   项臣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难得动了气:“这种时候别胡闹。”   闻川耐着性子,眉眼显得很冷:“我和他们不一样,如果中途出了事,你赔得起吗?我不是看不起谁,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爸给你的命令是什么?让你亲自护送我去F城,‘亲自’两个字怎么写?要我教你吗?”   项臣咬牙,许久不见的闻怼怼再次出现,他都快忘了这人还有如此噎人的本事。   最近一段时间闻川都显得很乖顺,两人的气氛也是难得一见的和睦,此时突然被闻川冷眉冷眼地怼了,项臣只觉胸口一股憋闷堵得他喘气都不太顺畅。   他下意识捏紧了男人的手腕,闻川吃痛皱眉,嘴硬地没吭声,项臣放开手心想:这种时候脾气倒是很硬,一点都不可爱!   安静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明智的不打算去打扰,凑过去挨着罗子淞,道:“你的伤还好吗?废了吗?”   罗子淞:“……没有。”   安静眨巴一下眼,道:“哦,我只是想说废了也不要紧,以后我给你做一个厉害的假肢,保管看着和真的一样!”   他说着,眼睛里亮晶晶地,无声地显摆着自己的优势。   罗子淞看一眼他软乎乎的自然卷,忍住了想试试手感的冲动,好奇问:“你在宿舍楼住了那么久,为什么没被影响?”   “他们只是生病了。”安静道,“为什么会影响到我?”   罗子淞点点头,发现安静看着天真活泼,实则内心非常坚韧,一个人在这种环境里也能活得开朗乐观,便又问:“你没染上毒瘾,平日的吃食是怎么解决的?”   安静道:“装装可怜,让送饭的人给我带零食和压缩饼干,那些东西他们没法做手脚。每隔一段时间再让人带我出去活动活动,趁机会偷点干粮储备起来。哦,伪Omega信息素也是我借口上厕所偷偷调配的,喷一点在衣服上就行,他们一直没发现。”   罗子淞听得心惊:“你就不怕他们对你……?”   安静笑嘻嘻地,转过头咳嗽一声,再回头眼里便蓄满了水雾,看着可怜巴巴的,睫毛微微湿润,捏着手指小声道:“哥哥,我待得太闷了,你就让我出去散散步吧,我保证不乱跑,好咩?”   安静轻轻抿了一下嘴唇,红润的唇上带着光泽,又靠近了罗子淞一些,悄声道:“就咱们两个,不要告诉别人,我,我一个人在这里挺害怕的,你陪着我好吗?”   罗子淞:“……”   安静眨眼间就又换了副脸,有些羞涩又无辜地道:“我,我想多了解你一下,咱们就聊聊天,可以吗?我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咱们,咱们在这里遇见也是缘分,不要像他们那样,一点人情都不讲,好吗?如果,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陪着你的。”   安静吸了吸鼻子,讨好地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是个好人,你跟他们不一样的。”   罗子淞:“……”   安静得意地晃了晃一头卷毛,嘿嘿一笑,道:“做恶人这种事也是要讲天份的,只要盯准了容易动摇的人,适当地向对方低头,很容易说服对方的。”   “你想想,如果对方愿意和你谈恋爱,愿意跟着你,你又何必费那个劲非做恶人不可?除非那人是虐待狂。”安静弹了个响舌,道,“我自然不会选择有那种倾向的人啊。”   罗子淞一时佩服又一时觉得好笑,摇了摇头道:“你这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安静瞪眼,“我在追你,你要有这个意识。”   两人正说着,闻川走过来了,脸色看着不好,估计是跟项臣起了争执。   安静偷偷看一眼,见项臣被钟昊生叫走了,小声道:“他也是担心你。”   闻川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顿了顿道:“我知道,但我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安静心说:其实你明明也是因为担心他,所以才不愿意自己走。何苦闹这个别扭?   他并不揭穿闻川的小心思,目光扫过角落里那群拿着武器的A,道:“他们一直守着不动,你们说是什么意思?”   “想找机会下手吧。”罗子淞脸色凝重,道,“钟昊生到底在想什么?如果和我们发生冲突,也许他也走不了,还有这群人……他们不想立刻离开吗?跟着钟昊生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   “正常人都恨不能第一批走,”闻川若有所思,道,“陶非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都找了项臣好几次了,就是为了尽早撤离。这些人……”   闻川想了想,迟疑道:“除非他们压根就没打算要走。”   罗子淞眉头拧紧了:“那就更说不通了。”   有谁会放着难得的救援机会不走吗?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钟昊生点了根烟,带着项臣走出食堂,站在走廊里抽烟,道:“咱们留到最后走,没问题吧?”   “没问题。”项臣淡淡道,“你倒挺有奉献精神,愿意最后走。”   “毕竟我跟他们保证过,说到就要做到。”钟昊生笑了笑,看了食堂里一眼,“让闻川也先走吧。”   “他不愿意,我劝不动。”项臣痞气一笑,“没办法,他太爱黏着我了。”   钟昊生:“……”   钟昊生暗自磨牙,忍下这口狗粮,道:“行吧,不勉强他。这次谢了,回去后我会找机会向上级反映,放心,兄弟不会占了你的功劳。”   项臣点点头,适当地露出一点放松的姿态,钟昊生又同他聊了一会儿,看了眼时间,转身走了。   项臣没急着进去,朝食堂里的队伍看了一眼,随即趴着走廊窗口看着外头。   十几分钟后,杨庆装作抽烟的样子也出来了,跟他借了个火,站在一边呼出口烟气。   项臣低声道:“怎么样?”   杨庆在避难所里拉拢的人数果然比他们想象得多得多,此时已经探听到了消息,道:“钟昊生把外面的人都叫回来了,表面看是准备撤离,但武器没带走。”   “哦?”   “部分炸药留在了外头,具体位置不清楚。”杨庆抖了抖烟灰,抬头看了眼走廊尽头的摄像头,眯起眼道,“我觉得他们打算制造乱子。”   “理由呢?”项臣对于这点实在想不通,“他找的那些人里好几个身份都有问题,谁会愿意牺牲自己去成就他?”   项臣抓了把头发,啧了一声:“他能给对方什么好处?让对方连命都可以不顾?”   杨庆也百思不得其解,叼着烟没说话。   两人沉默了片刻,杨庆似乎下了什么决定,道:“需要帮忙吗?”   项臣挑眉看他。   杨庆一笑,眼底藏着一点算计的光:“钟昊生在暗,我们在明,我帮你就是帮我自己。他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能联系军方,你比他靠谱。”   杨庆并不想当什么好人,只是将其中的利益算了一遍之后发现帮项臣是最有好处的。   钟昊生过河会拆桥,而且很可能知道了他和项臣私底下有来往,就算安全撤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盯上,对比起来,项臣的为人更能令人信任。   项臣沉默了一会儿,拍了一下他的肩,道:“找两个信得过的人,盯着他们,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杨庆知道他指得是盯着钟昊生吩咐过的几个手下,点头应了,两人抽完烟便各自离开。 第21章   夜里十一点半,楼顶和走廊上站满了人。   漆黑的夜空下干燥的冷风卷过,调皮地拉扯起人们的衣衫,每个人的脸上都心事重重,距离约定的十一点已经过去了半小时,多出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人们的内心愈发不安。   楼顶一片安静,连孩子们都被这严肃的气氛吓住了,一声不吭。   孟多的视线不断地瞟向角落里的项臣几人,项臣在小声说着什么,闻川眉眼很淡,时不时点一下头,两人的气氛并不如何亲昵。   十一点五十,走廊里的人焦虑起来,窃窃私语声逐渐扩大,有人不安地抖腿,晃来晃去,陶非挤到前面,跟项臣打招呼。   “确定能来吗?”他小声问。   项臣道:“可能路上有事耽搁了,这可说不准。”   陶非焦虑不安:“那个,我能第二批走吗?”   项臣看了眼前头长长的队伍:“我没有异议,只要有人愿意跟你换位置。”   陶非也知道,钟昊生定好了名单,就是为了防止到时候人群围攻强上,反而会造成混乱。他不好再说,却是站在项臣他们身边没走,目光四下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快十二点的时候,天边总算传来了轰鸣声。   救援直升机一次最多可以坐40人,巨大的尾翼带着警示红灯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风噪引来了学校周边的丧尸群,项臣往下看了一眼,发现围墙和宿舍楼顶居然都还有人在,丧尸群一接近,立刻有大火力机枪开始疯狂扫射。   火蛇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眼,项臣眯了眯眼,浑身散发出一股凛人的气势。他意识到了什么,从衣兜里摸了根烟夹在耳朵上,转身要下楼。   闻川一把拉住了他:“干什么去?!”   “帮忙。”项臣随口道,“顺便能盯住他们。”   罗子淞立刻站了出来:“我也去。”   “罗哥你看着他们,”项臣摇头,“我们都走了,闻川他们不安全。”   罗子淞看了眼闻川和安静,再看看自己受伤的手,只得点头。陶非诧异道:“你去做什么?钟昊生说过会负责我们的安全,你……”   项臣没看他,转身飞快下楼了。   陶非十分意外,眼里露出复杂的情绪,罗子淞道:“我说过了,有本事的人,是不屑依靠他人的。项臣这样的人,永远会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   闻川没吭声,他感觉项臣发现了什么。他神情紧张,走到窗口边缘往下看,夜风拂起他的发丝,月色在他的脸侧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边,显出几分清冷和不近人情。   钟昊生没注意项臣几人,他终于等来了救援,脸上满是得意和亢奋的神情。   他看了眼楼下的火力,不太在意地回头组织人群:“按顺序来!”   救援直升机在楼顶降落,门被推开,几个穿着迷彩服戴着头盔背着枪的男人跳了下来,他们在巨大的气流里微微躬身,喊:“人到齐了吗?!走!”   “到齐了!”钟昊生注意到了最后下飞机的中年男人,上前道,“项叔叔!”   项坤对钟家没什么好感,尤其儿子被开除后更是如此,可现在他也知道钟家人都没了,就剩这么个独子,再大的恩怨到此也结束了。   他拍了下钟昊生的肩膀,在风里大喊:“项臣呢?!”   “他在后面!”钟昊生朝远处一指,道,“我和他最后走,先带这些人走吧!抓紧时间!”   项坤倒是对钟昊生另眼相待了,他抬头在人群里看了一圈,没看到儿子,心里虽不安但也只能先让人撤离。   “先去附近的J城!”项坤道,“那里有军方的临时避难所,再统一撤离!”   钟昊生知道,就这么一辆救援直升机要将人全部运送去F城,时间上来看根本不现实,他早就猜到估计要中转一次,闻言立刻点头,对后面的人招手让他们动起来。   人群兴奋地互相催促,飞机一趟一趟地接人,哪怕速度不慢,却依然让等得人心生焦虑。   项坤站在楼顶往下看,发现围墙边还有人在阻拦丧尸进入,巨大的噪音几乎将全县的丧尸群都召集过来了,从楼顶往下看,四周密密麻麻都是丧尸群,学校仿佛是座孤岛。   项坤眉头皱起,看出这些阻拦的人很快就会挡不住,沉声道:“速度快!每次多带两个人!”   救援队的人没上飞机,除了飞行员,其余队员都将位置留了出来,闻言应是。   凌晨一点半,人群终于减少。   直升机再次回来时,学校的一面墙突然发生爆炸,丧尸群蜂拥而入。   “我操!”陶非睁大了眼睛,脸色苍白,趴在窗口腿都软了,“它们!它们进来了!”   他本以为跟着项臣等人总能有点好处,尤其项坤是项臣的亲爸,也许愿意顺手带走一两个朋友。   可他没想到罗子淞、安静几人都没有提先走的事,此时便慌了。   项坤带人朝楼下跑去,分别守住几个出入口,钟昊生在楼顶组织撤离,他往下看了一眼,突然转身大步朝闻川走去。   罗子淞掏出枪挡在了前头:“你做什么?”   “情况危急!”钟昊生道,“闻川是基因方面的科研人员,应该让他先走!”   闻川立刻后退:“我不走!”   钟昊生脸色阴沉,掏出枪对准了罗子淞,他几乎没有迟疑就开了枪,幸而罗子淞在他掏枪的刹那就意识到危险,扯着身后的安静飞身躲开,钟昊生抢上前拉住闻川就走。   闻川万万没料到他会直接撕破脸,挣扎的瞬间被钟昊生一枪顶住了头,推着他强行往直升机走去。   “我不会杀他,但我能让他生不如死!”钟昊生拿枪比了比闻川的腿和肩膀,示意罗子淞别乱来。   风扯起他的风衣,闻川被他推得踉跄,不时回头去看,见罗子淞顾虑钟昊生手里的枪不敢上前,心里登时慌了。   他脸上保持镇定,慢慢摸出背后藏的匕首,那是排队之前项臣给他的。   闻川手有些发抖,他竭力稳定情绪,就听钟昊生在他耳边道:“别想那些没用的,项臣活不了,你不如跟着我。”   闻川脸色煞白。   钟昊生将他推上直升机,正要跟着上去,旁边队伍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   钟昊生这番动作将还没撤离的人都惊住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是要跑路,就见一人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钟昊生,将闻川扯了下来。   钟昊生简直猝不及防,以为是罗子淞或者项臣来了,看也不看回头开了一枪,正打中对方的腰部。   “你还我孩子!”孟多目眦尽裂,完全不顾血流如注的伤口,感觉不到痛似的,拽着闻川就朝楼顶边缘推去,“贱人!勾引我丈夫,带走我的孩子!你去死啊!”   闻川猝然被孟多从直升机上拖了下来,手里的匕首落地,他来不及去捡,就被孟多扯着头发拉开了。   谁也没有想到,孟多居然没有跟着第一批队伍撤离!   闻川拽着孟多的手,竭力阻止对方将自己往楼顶边缘推去,两人被直升机卷起的气流刮得脚步不稳,罗子淞抬枪打向钟昊生,旋转的气流让子弹偏移,他啧了一声干脆冲了过去。   钟昊生正要去跟孟多抢人,被罗子淞从背后勒住了脖子,飞行员根本懒得搭理他们,对着排队的人喊:“走!快点!”   排队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朝前跑,大家都看出钟昊生想逃,谁也不知道这救援直升机还回不回来,一时间现场立刻乱了。   “我排前面的!”   “我他妈在前面!”   “给老子滚开!”   罗子淞看到了朝前跑的陶非,喊:“去帮闻川!”   陶非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挤开人群上了直升机,他远远看着罗子淞和钟昊生扭打在一处,别开头往里坐了坐,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飞行员看着人差不多了,直接升空,还没上去的人被门内的人踹了下去,直接跌落下了楼顶。   人群惊恐尖叫后退,闻川几乎是看着对方从自己眼前落下去的,登时心里一紧。   此时他正被孟多掐着脖子,几乎半截身子都后仰出了栏杆,安静在后头拉着孟多,下头是密密麻麻的丧尸群。   闻川的视线越过孟多,看向不远处钟昊生落在地面的枪,艰难道:“安静……去捡……枪……”   项臣几人已经退进了教学楼,项坤丢出手雷,爆炸令二人几乎听不清任何声音。   “走!”项坤看见儿子,大喊。   项臣推着杨庆往上跑,杨庆得到钟昊生要炸墙的消息,去找项臣时却晚了一步,两人且战且退,身边的同伴都已死了。   杨庆一头大汗,握着项臣给他的枪,气喘吁吁。   他挺聪明,但体能不行,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被项坤和项臣一边一个架住,飞快往上跑。   项坤道:“你他妈不在楼上!在这儿做什么!”   项臣还在耳鸣,大喊:“刚见面你就要教训我吗?!”   “你就是欠教训!”项坤道,“死了活该!”   杨庆被迫夹在中间,听二人对着自己耳朵大骂:“……”   杨庆被倒着架住,举着枪对着后头一通扫射,巨大的后坐力令他几乎快握不住枪了,肩膀发酸,嘴角还在流血。   他不会用枪,临时被项臣教了怎么打开保险栓,结果开枪的瞬间枪托因为后坐力撞在了下巴上,杨庆感觉自己松了几颗牙,楼梯下又是紧追而来的丧尸,他感觉自己这次好像站错了队。   几人冲上楼梯,救援队立刻包围过来,爆炸声不断响起,墙灰簌簌落下,整栋楼仿佛都在震颤,满地都是碎裂的玻璃,丧尸群却丝毫没有减少。   有几次项臣的脚踝被抓住了,又狠狠踹开,他的衣服、裤子上都是喷溅的黑色血迹。   “不行!”项臣道,“上面的人还没撤走,我们上去就是死路一条!”   话音未落,他听到窗口外传来安静崩溃地大喊声。   “你放手!他不是你家那个小三!你清醒点啊啊啊!”   闻川被掐得喘不过气,头脑发昏,他被抵在栏杆上往后仰去,简直使不上力。   罗子淞踹开钟昊生冲了过来,钟昊生捡起枪抬枪瞄准,闻川看得清楚,哑着嗓子费力地喊:“罗哥!后面!”   项臣趴到窗户边往上看,一下就瞧见了闻川的背影,瞳孔一缩。   他丢了杨庆就往上跑,项坤:“……” 第22章   砰——   枪声响起,打偏了。   子弹擦过闻川的耳边,罗子淞在瞬间矮身抓住了孟多的腰,将人狠狠往后拉开。   孟多的伤口被拉扯到登时惨叫着放开了手,闻川双手撑着栏杆落地,一拳打在了孟多鼻子上。   孟多捂住鼻子,弯下腰发出愤怒地闷吼。   闻川深深呼吸,剧烈咳嗽,脖子上被掐出指痕,抬头时看见钟昊生握着枪往他们这边走了几步。   “别动。”钟昊生冷着脸道,“我保证下一枪绝对不会偏。”   楼顶还未撤走的人挤在门口,惊恐地看着这一边,钟昊生背对众人,抬枪一一从罗子淞、安静、孟多、闻川的脸上晃过,黑洞洞的枪口像迫不及待噬人骨血的利嘴。   他眉眼冷厉,衣领被风扯着拍打在下颚上,道:“闻川,过来。”   孟多挡在枪口前,道:“把孩子还给我!”   钟昊生毫不犹豫开枪,闻川瞳孔骤缩,面前的人软软地倒了下来。   “钟少?钟少你这是做什么!”   “啊——!!!”   “我只是想活下去!我什么都不要!求求你们了,让我活下去啊!”   受不了刺激的人们在另一头崩溃地大喊起来,钟昊生烦躁地爆吼:“闭嘴!”   人群压抑地安静下来,每个人眼眶通红,紧紧地盯着他的后背。   闻川接住孟多软下来的身体,Omega的血液里散发出好闻的信息素,随后渐渐飘散在空中变得极淡。   孟多的神情有一瞬间清醒了似的,看着闻川,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十指痉挛,抓住闻川的衣服,浑身抽搐。   安静一言不发,红着眼眶给他止血,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按在血流不止的伤口上,另一手去探孟多的脉搏,发现对方的心跳已经越来越慢,身体也逐渐冰冷。   他没有救了,安静抿住唇,看了一眼闻川。   闻川低着头,雪白的衬衫染上血迹,衣襟上有几个血红的指痕,他看着孟多挣扎,对方慢慢没了呼吸,眼神涣散一动不动,抓着衣服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钟昊生再次道:“闻川,过来。”   闻川坐在地上愣了一会儿,安静担忧地看他:“闻川?”   罗子淞看着钟昊生:“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钟昊生冷笑:“关你屁事。”   罗子淞咬牙,手背肌肉绷紧了,他抬头对着门口的人喊:“你们就这样看着吗?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他人手上,一点也不反抗吗?!你们要别人以死相拼,为你们争取活路,但你们甚至不愿意主动往前一步!别人凭什么管你死活!”   闻川轻轻抖了一下,他想起孟多站在昏暗的走廊里,对自己笑着说:“越是情况不好的时候,越要坚强,自己千万不能倒下了。没人有义务拉着你往前,得自己争气些。”   钟昊生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懂什么?他们只会保命!死到临头也只会想到自己,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金字塔阶级,你想过吗?嗯?除开资源人脉,更多的是这群平庸无能之辈,他们从未想过为别人奉献自我,他们只会坐在那里提要求!”   “你只要给他们一点甜头,他们就像关在羊圈里的羊,你说什么都行。”   “只要火没烧到自己身上,他们永远不会痛。”   钟昊生拿枪口指了指身后的人:“我就算再打死一个,他们也不会动一下。你相信吗?只要我说抓住你们他们就能活命,我能保他们安全撤离,他们还会帮我呢。暴力加威胁,诱饵是获得安全,没毛病。”   罗子淞冷冷地看他,眼角朝门口的位置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挪动脚步挡在了闻川安静前面。   闻川出声道:“罗哥,让开。”   罗子淞一愣,安静也抬头看他。   闻川脸色发白,轻轻将孟多的尸体放在旁边,慢慢站了起来。   他的脚有些发麻,胸口剧烈起伏,努力保持镇定。   他越过罗子淞往前,罗子淞的嘴唇动了动,闻川盯着钟昊生平静地道:“来,朝这里开枪,不是谁都怕死的。有本事你就朝我开枪,来啊。”   他抬起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额头,几乎要将牙齿咬碎:“你想杀了项臣、罗哥他们,带我撤离,我只是你附加的砝码,死也不足惜。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安全撤离了那么多人,只要我们死在这儿,你再炸掉教学楼,谁也不会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   他一字一句道:“没人知道你在饭菜里下毒,没人知道你拿Omega当交易品,留下的这些人就算走不掉也无所谓了,因为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撤离途中总会出现意外,那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对吗?”   人群里起了喧哗,众人愤怒又不敢置信地盯着钟昊生的后背。   钟昊生嗤笑:“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过来,我们一起走。”   闻川摇头:“你还走得掉吗?它们已经上来了,你没听见楼下的动静吗?”   钟昊生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我总不会自寻死路的,对不对?”   闻川蹙眉,目光探究地在钟昊生脸上转了一圈:“那些在外头帮你拖延时间,炸围墙的人,不可能为了你牺牲他们的撤离机会。你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此时闻川已经走近了钟昊生,两人不过手臂距离。   钟昊生毫无防备,笑着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他抬手要拉闻川,闻川却瞬间凛然握住钟昊生握枪的手,面色不变,猛地向上抬起,只这么一瞬,钟昊生枪口走火,朝天射击;闻川另一只手里已现出匕首来,狠狠朝钟昊生胸口刺去。   他手仍在发抖,却将匕首握得很稳。   钟昊生完全没料到闻川真的不怕死,面对面敢来这么一下,简直猝不及防。   他面色扭曲,立刻抬手阻挡,匕首刺进了他的手臂,直直捅穿,钟昊生愤怒地狂叫一声,正要开枪,身后一人从人群里飞快扑出,一把扭住了钟昊生握枪的手。   咔——地一声,钟昊生手腕被折断,枪落了地。   “啊——!!!”   “啊!!!混账!!啊!!!”   项臣面带怒色,将钟昊生摔倒在地,膝盖压在对方背上,一手扭着对方的手,抬头直视闻川的眼睛。   这一刻他浑身散发出的信息素令所有人都头皮发麻,忍不住直直后退,浑身的汗毛都一根一根倒竖了起来。   “你找死吗?!”项臣压着嗓子,一字一句地说,眼睛里浮现出可怕的血丝。   闻川后知后觉,瘫软在地上,腿有点发软站不起来,但他面色依然高傲冷酷,道:“我知道你在。”   门口的人发现项臣回来时,没有人对钟昊生预警,他们自发地组成人墙,将项臣藏在了其中。   罗子淞最先发现端倪,故意说话转移钟昊生的注意,闻川和他擦肩而过时,罗子淞将和钟昊生扭打时捡来的匕首塞给了他,快速地说了一声“项臣”。   只两个字,随风飘散,没人发现。闻川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项臣气焰正盛,瞪了闻川一眼,恼火地朝后道:“都站到这边来!丧尸就要上来了!”   话音刚落,楼下再次发生爆炸,整栋楼似乎有些歪斜。   所有人惊慌地尖叫起来,罗子淞趴到栏杆上探头往下看,一瞬间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满操场的丧尸群,仿佛汹涌的尸海,有的丧尸甚至开始攀爬教学楼,速度并不慢。   门被撞开,项坤拖着杨庆及救援队员冲了进来,随即回身关上了门。   但这没什么用,小小的一扇铁门阻挡不了丧尸潮。   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钟昊生大笑起来:“都得死!!”   项坤看了眼被压在地上,手臂上还扎着一只匕首的钟昊生,眉头一皱。   杨庆抹了把汗,浑身湿透了,抖着手抓不住枪,干脆在地上坐了下来,道:“怎么办?”   “直升机很快会回来,撑到那个时候。”项臣狠厉道。   项臣起身,让其他人都靠到楼顶栏杆边。   罗子淞上前几步和他并肩,项坤扔过武器来,罗子淞单手接了,几个人挡在最前头,枪口朝着铁门的方向。   他们在最后的楼梯口还放了定时炸弹,此时爆炸连连,铁门开始变形,丧尸的尖啸从楼下传来,仿佛地狱之门开启。   项臣将耳朵上夹得烟拿下来,叼在嘴里,痞气张扬地道:“‘Thereonly ohingsayDeath……’”   罗子淞笑了,弹了下舌,接话道:“‘Not today.’”   闻川站了起来:“Not today.”   安静握着拳站到罗子淞身边,扬起下颚:“Not today!”   项坤和救援队转头看了他们一眼,项坤笑起来,吼:“Not today!”   人群泪流满面,挤在栏杆前大喊:“Not today!”   轰然巨响,铁门被撞变形,栏杆外有丧尸爬了上来,一把勒住了栏杆边一人的脖子,张口咬了下去。   人群尖叫逃窜,也有人上前帮忙,将丧尸踹了下去。   被咬得人捂着脖子,血流如注,很快血液变为了黑色,皮肤灰白,伤口发生无法控制地蔓延性溃烂。但……他并没有立刻变异。   闻川心头一跳,冲过去道:“你是Beta?”   对方痛苦点头,四肢开始变得僵硬,手臂、脸部的血管清晰可见,微微有些发青发黑。   安静反应很快,立刻拖来他们打包好的行李,从里面摸出了两只针管。   闻川看着对方的速道:“抱歉,我们需要抽一些你的血,这也许对以后研发疫苗有帮助,你愿意吗?”   那是个男性Beta,长得很普通,经过逃亡和生死挣扎后,他显得脆弱又神经质,身材也十分瘦弱。   此刻大概是知道命不久矣,他嘶哑道:“愿、愿意,答应我,给我一个痛快。”   他眼含泪水,眼瞳开始逐渐灰白,快要看不见了。   “给,给我一个痛快,我不想,不想变成那样……”   闻川点头,看了眼安静,安静飞快地从他身上抽了两管血液。那血液乌黑粘腻,非常难抽,安静将针管小心装好,转头叫罗子淞。   闻川一直看着时间,已经快一分钟了,男人还未完全失明。他浑身抽搐,嗓音嘶哑,黑色的血液逐渐堵住了他的伤口,他不再流血,但身体却开始发生明显的变异。   皮肤轻轻一碰就会剥落,仿佛干枯的树皮,他的反应开始变慢,鼻翼微动,注意到了身边有个Omega。   他控制不住地发抖,想抱住这个Omega,罗子淞将闻川拉开,抬枪对准了男人。   男人已经无法说话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他闭上了眼睛,闻川最后看一眼时间,罗子淞毫不犹豫开了枪。   闻川很想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变异,但他答应过不能让对方变成那个样子。   他要以“人类”的身份死去,那是他的尊严。   罗子淞转头看了眼安静,安静面色平静,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川蹲下身,安静从行李包里掏出手术用的小刀,闻川先对尸体合掌道歉,然后将他的手臂划开,挖出一坨肉来放进了准备好的瓶子里,然后牢牢地封住。   罗子淞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走到栏杆边,朝下扫射,将爬到近处的丧尸都打了下去。   铁门被撞开的瞬间,项坤丢了手雷,爆炸带起的高温令人难以忍受,破碎的铁门碎片四处翻飞,项臣的脸侧、手臂、腿部都被碎片划伤。   他仿佛感觉不到痛,架起大火力机枪开始扫射,杨庆帮忙装填子弹,他满脸乌黑,手被弹出的子弹烫伤,狼狈不已。   人群纷纷上前帮忙,钟昊生被丢在角落,捧着断手诡异地微笑。   远处直升机终于来了,众人听到轰鸣,疯狂地叫了起来。   有人扛起喷火器朝着大门、栏杆下喷火,项臣怒道:“别喷火!直升机会下不来!”   火焰四起,直升机卷起气流,将火焰刮得乱飞,火苗烧得更旺。   直升机落地,飞行员大喊:“上来!快!最后一次撤离!”   大楼显然已经不可能再坚持第二轮救援了,这是所有人的最后机会。   钟昊生混在人群里,爬进了直升机,此时没人顾得上他。   位置不多了,有人犹豫一下,艰难地做出决定,从直升机里跳了下来。一个人动,其他人也动了,几个中年人都跳了下来,在气流里弓着腰,大喊:“你们走!那个小孩儿!还有那个Omega!上去!”   安静一愣,被罗子淞提着衣领直接丢了进去,他登时慌了,想下去被罗子淞按住了肩膀。   “好好活着,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罗子淞沉声道。   他身上带着硝烟的气息,脸侧有一抹灰黑,英俊的眉眼像是站在烈火里的战神。安静眼眶一下红了,死死扣住了罗子淞的手腕。   他自知现在强留无用,猛地低头在罗子淞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咬出血来,牙印清晰可见。   “一定要活着,活着来找我!”安静大喊。   闻川也被项臣丢进了机舱,项坤在后头喊:“能上去的都上去!快!”   闻川死死抓着项臣的衣领,他说不出任何话来,眼眶通红,嘴唇颤抖,只是不停摇头,带着怒意和不甘。   项臣也没说话,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在剧烈的爆炸声和风噪里,低头吻住了他。 第23章   火焰顺着楼顶往下蔓延,倒是起了一层保护作用,令攀爬在外壁上的丧尸尖啸着跌落下去,它们身上的火苗又沾染到其他丧尸身上,楼下瞬时化为一片火海,肉质烧焦的味道随风传来,令人作呕。   飞行员朝项坤和救援队的同伴行了个礼,开门丢下几个包裹,随即起飞。   舱门被项臣一把关上,闻川扑在窗口边愣愣地看着他。他一手捂着嘴,还未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项臣和罗子淞站在下方,潇洒地竖起食指和中指,从眉头斜斜往下一划,英俊得令人无法直视。   他们的背后,是陷入火海的楼顶,变形破碎的铁门和不断冒出火蛇的机枪,项坤戴着头盔,脱了外套露出健硕的肌肉,汗水顺着纹路滑下,他指挥杨庆去捡包裹,又对着项臣大骂:“耍什么帅!想活命就过来!快点!”   直升机很快飞向高空,楼顶的人和操场上的火海都变成很小的一点,火红的光芒像是将教学楼包围成另一个世界,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无可奈何。闻川整颗心都揪紧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呼吸,胸口憋出针刺一样的痛感。   他低下头狠狠地喘息,机舱里很安静,时不时有抽泣声响起。   安静低着头发了会儿愣,余光突然瞄到熟悉的身影,转头一看,钟昊生居然就坐在斜后方的位置,他故意往下缩了缩身体,以至于没人注意到他。   安静猛地站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其余人也回过神来,立刻大叫道:“把他丢下去!”   钟昊生的手臂、手腕都受了重伤,满脸冷汗,嘴角扯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从怀里摸出一只遥控器来。   闻川转头一看,浑身的血液瞬间僵住了。   他的指尖发冷,手心冰凉一片,道:“你想做什么?别乱来!”   钟昊生道:“教学楼里有炸弹,只要我一按,他们都别想活命。当然了,那种情况他们也活不了,不过迟早的事。”   钟昊生嘎嘎乐了:“你们要是把我丢出去,我立刻让他们去陪我。”   人们出离愤怒了,有人想去抢他的遥控器,钟昊生立刻举高手缩到角落里,道:“你们想清楚了!如果我不按,他们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安静怕他真的按下去,立刻抬手阻止:“别动!”   人们纷纷看向他和闻川。   闻川当时亲眼看见飞行员丢了几个包裹下去,虽然不清楚里面装得是什么,但也许能保命?他不相信项臣他们会出事,在他的印象里,项臣无论何时总有办法逃出生天。他给自己带来了无数次的希望,哪怕那种情况下不管怎么看都很难逃生,但他不愿意去想。   他们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闻川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冷冷道:“我们不动你,你把东西放下。如果你按下去,我保证立刻把你丢下去。”   钟昊生吹了声口哨,道:“这么残忍的吗?你下得去手?”   闻川的眼神几乎是在看一个死人,他瞄了眼对方手臂上还扎着的匕首:“你可以试试。”   钟昊生眯起眼,识时务地不吭声了。   楼顶。   烈火中几人汗湿了衣裤,夜风将火苗吹得更高,像张牙舞爪的地狱猛兽,地板开始变得滚烫,空气里有干燥的爆裂声响。   项坤架着机枪朝门口扫射,子弹渐渐快耗光了,门外的丧尸群依然络绎不绝。   救援队的几人将包裹拆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每个包裹里都有一个双肩包,里面装了基础药品、干粮和一瓶水;除了背包,还有一个折叠的东西,项臣拿出来展开,眼睛顿时一亮。   那是一只折叠滑翔翼。   项臣飞快地数了数包裹,发现包裹数量不够,滑翔翼一次只能上一个人,他顿时沉默了。   救援队的人却早已料到,他们冷静地将背包塞给项臣和罗子淞,又将周围散落的行李收拾过来,尽量装进一个包里,让项臣提着。   包里有武器和一些电源储备,为了减重,衣物什么的都丢下了。   “今天风大,”一个救援队员说,“滑行距离足够离开学校,丧尸都被吸引到这里来了,外面暂时很安全,赶紧走!”   救援队的人速度飞快,将滑翔翼打开系在项臣和罗子淞身上,确认挂钩和吊带没问题,转头又去拉项坤。   罗子淞无法接受,道:“我是警察!我不能……”   队员看了他一眼,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我们是救援队,这是我们该做的。你既然是警察,能理解吧?”   罗子淞沉默地咬紧了牙,额角青筋绷起。   项坤只看了一眼就道:“你们走!”   项臣瞳孔骤缩。   杨庆此时也被按着系上了滑翔翼,他站在楼顶上,双腿有些发抖,喊:“这东西怎么用?!”   项坤过去教他怎么控制方向,然后试了试风力,道:“不用管我,能走一个是一个,快点!”   救援队的人二话不说,架起他就给系上了滑翔翼,此时火已经越来越大,将通往楼顶的门完全遮掩了。   丧尸群在大火中怒嚎,肉质的焦愁味和仿佛是人油般的恶心气味传来,杨庆捂住口鼻,干呕连连。   项坤怒道:“放我下来!”   救援队员七手八脚地将他推到楼顶边缘,包裹只剩一个了。   队员们面无表情,十分冷静,没人客套推拒,只按年龄大小很快分好了包裹,系上了滑翔翼。   剩余的二人冲着项坤几人立正敬礼,他们满头大汗,嘴角紧抿,眼眶被高温激得通红一片。   项坤怒道:“没有我先撤退的道理!”   队员也跟着大喊道:“少将!你还能跟你儿子团聚,这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安慰!”   项臣内心巨震,飞快地别过了头。   “……我以你们为荣。”项坤回礼,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冷静肃然,喝道,“走!”   他第一个跳了下去,打开滑翔翼顺着风飞快被托起,朝学校围墙外飞去。   杨庆闭着眼,咬牙跟着跳了下去。   项臣回头看了一眼,握紧了拳,转身跳了。   罗子淞也朝二人敬了个礼,他张了张嘴到底没能说出什么,这时候任何话都没有必要了。   展开的滑翔翼被风高高托起,从丧尸群头顶快速掠过,杨庆一连撞了几颗树,最后挂在了学校围墙外的树杈上。   因为地势并不平坦,空间也不够开阔,下落有一定风险,项坤和项臣落地的瞬间抱头翻滚,起身速度很快,立刻除下了身上的吊带。   罗子淞滑得远了些,在学校对面居民楼三楼的窗台上落了下来,幸而他攀住了栏杆,否则非得撞上面掉下来不可。   项臣分辨出这边是他们当时停车的位置,立刻将车钥匙丢给项坤给他指了方向,然后去帮杨庆。   项臣手脚麻利,像只大猴子般飞快爬上树干拿匕首割断绳子,将杨庆拉了下来。   项坤开着车冲过来,两人上车,然后去接罗子淞。   后视镜里,楼顶已经完全烧起来了,教学楼下的窗户破裂,发出可怕的爆裂声,随即整栋楼突然爆炸了。   从楼底开始,爆炸一路蔓延向楼顶,大地震颤,巨大的灰尘铺天盖地,浓烟中能模糊地看见教学楼瞬间倒塌。   项坤瞬间踩了一脚刹车,眼眶通红,狠狠锤了一下方向盘。   喇叭声尖锐响起,仿佛哀鸣,车内的几人都没出声,杨庆抹了把被烟熏黑的脸,疲惫地靠进椅子里,闭上眼睛。   罗子淞身上有枪,居民楼内只有几只丧尸,倒是不足为惧。   项坤将车开到居民楼外的大路上,罗子淞冲出大门时突然顿了一下。   他眯起眼,遥遥看向某个方向,项坤探头蹙眉:“快点!”   项臣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猛地开门下车,往前走了几步。   前方的十字路口处,没看错的话那是学校后门出来的方向,也是被炸毁围墙的那一侧。   几个人影背着枪,叼着烟,骑上摩托飞快窜进了夜色中。   摩托的车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项坤疑惑道:“怎么回事?还有人活着?”   “不可能。”项臣眉头拧得死紧,“钟昊生一开始安排了人去阻挡丧尸进学校,那些人几乎都没能活下来,我一直不懂那些人是为了什么?难道有什么把柄在钟昊生手里?可现在还有什么比得上保命重要?”   罗子淞上了车,道:“我看到老狗了。”   项臣觉得这事有些不对:“你确定?”   “我确定。”罗子淞点头。   杨庆不敢置信:“怎么可能?钟昊生派了老狗亲自去炸围墙,他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围墙一炸开,丧尸群立刻就会涌入,老狗就算是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从那种情况下逃生!   去炸墙这事几乎是必死的局,他起初还以为老狗是为了报钟昊生的救命之恩。可老狗若真还活着,这事就实在太诡异了!   项臣当机立断:“跟上他们!”   项坤开车,但很快老狗他们就分头散开,项坤沉声道:“我们不清楚他们的底细,万一周围还有他们的人,对我们很不利。”   项臣只得放弃,项坤打方向盘调头,几人离开了县城,朝J城方向驶去。   上了县道,项坤显然对路更熟,走了一段后很快带着他们拐进了一条没什么人烟的小路。   车灯照着前路,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此时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项坤点了根烟,降下车窗,夜风令几人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些。   项臣脱了衣服,光着膀子,身上四处都有被铁门碎片划伤的血痕,他一手搭在车窗外,颇有些心不在焉。   车内压抑的气氛稍微缓和,项坤看了儿子一眼,道:“我看你跟闻川相处得挺好,你不是看不惯那小子吗?总算成熟点了?”   项臣唔了一声,没说话。   杨庆在后座道:“闻川不是他媳妇儿吗?”   项坤愣了一下,随即挑眉嗬了一声。   罗子淞笑了笑,给杨庆简单解释了一遍:“那只是权宜之计。”   杨庆道:“原来是这样?我看项哥挺在意闻川的,别是假戏真做了吧?”   当时项坤和杨庆没时间顾及闻川几人,自然没注意到项臣亲了闻川。   但罗子淞当时就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闻言也没吭声,从后视镜里看了项臣一眼。   项臣闭上眼,靠进头枕里,回想起那匆匆一吻,心情也很复杂。   那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他尚且没尝出对方的滋味,只觉得那唇柔软又带着点微凉,还有近距离看到的对方眼底的惊惶和茫然。   他并不是趁乱占便宜,只是那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或许死到临头,内心反而坦然了,想要什么就变得无比清晰。他只是想吻他,是想压制内心的不安也好,是想安慰对方也好,或者是那么一瞬间产生的动摇和不舍。   只是想吻他而已。   项臣不由自主地想着这会儿闻川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和表情,他那么冷静克制的一个人,会为自己哭吗?想着想着,他精疲力尽地勾了勾嘴角,竟是有些期待重逢的那一刻。 第24章   直升机下降在J城军方临时避难所,舱门打开,一群罩着灰色长袍,戴着帽子的人提着医药箱和消毒喷雾站在门口,下来的人先是被全身消毒,随即要求脱掉所有衣物,换上他们准备好的素色T恤和运动裤。   机场视线开阔,只在舱门口围了一圈屏风,闻川和安静进入屏风,先换了衣服又用消毒药水清洗了手和脸,这才被允许离开。   闻川见他们要将自己的行李和换下的衣物拿走,立刻上前道:“等等,我要带走我的东西。”   灰色长袍的人转头看他,皱眉不耐道:“外来物品一律不得进入避难所。”   “那东西对我很重要。”闻川道,“其他的你可以拿走。”   灰色长袍的人十分不满,大概是每日都要对许多人重复这样的话,他显得焦躁又反感:“进了避难所请遵守这里的规矩。”不等闻川再说,他指了指检查口外侧的牌子,“具体说明请自己去看。”   他和同伴一起提着一个大口袋,里面装了许多没收的衣物及生活用品,还有一些小的行李包。   几个大的行李口袋则被另外几个人提着,用透明的布罩完全罩了起来。   闻川紧追几步,在巨大的风噪声中快速道:“我是B城军工生物信息研究所的闻川,我的老师是张逍张教授,我要见你们负责人。”   那几个人总算停了脚步,转头纳闷地看他,同时旁边的担架上钟昊生被推了过去,安静一眼看见,忍不住喊:“站住!”   刚从屏风后换了衣服出来的人也围了过来,道:“不能让他走!”   穿灰色长袍的人应该是避难所的医护人员,他们看了眼钟昊生,皱眉道:“他受伤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安静道:“他受伤是咎由自取!让你们负责人出来!这样的人必须马上关起来严审,他身上藏了很多秘密!”   钟昊生冷笑一声,看起来并无所谓,抬手让身边的一位灰袍人靠近,悄声说了几句什么,那人脸色一变立刻朝远处招手,和同伴一起推着担架快速跑远了。   安静:“……”   安静和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幸存者们满脸诧异,正要问个清楚,闻川侧身一步挡住他们,轻轻摇了摇头。   钟昊生明显是知道什么内情,联系他在楼顶上淡然无畏的模样,闻川猜测他可能知道一些关于病毒的内幕。   如果真是这样,钟昊生的存在显然比他们几个更重要,此时硬要纠缠无疑是自讨苦吃。   闻川放弃纠结这件事,转头道:“我要见你们负责人,出事前B城的疫苗相关信息是由我亲自发出的,我能帮上忙。”   他此时多了个心眼,有钟昊生在前,他不清楚这群人到底知道些什么,目前关于疫苗的事又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更不清楚这里头是不是有站在钟昊生那边的人。钟昊生的所作所为他和项臣等人有目共睹,一旦这里有和钟昊生想法一致的人,那暴露样本的存在相当于送羊入虎口,于是并没有直说自己手里有好不容易取来的血液样本。   灰袍人互相商量了几句,有人朝远处的台阶走去,其余人则被军方派来接机的人催着往前走。   安静跟着闻川一起站在原地,灰袍人并不搭理他们,径直走了。   安静悄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闻川一时也有些乱:“如果这里有认识钟昊生的人,我们的境地可能会不太好。”   “总不能在这里杀人灭口。”安静想了想,“钟昊生没看见我们取样本吧?”   当时周围环境太乱,闻川一时也不敢肯定,但想想如果钟昊生知情,应该会第一时间阻止他,或者让人带走他的衣物。   如此看来,钟昊生当时应该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安静道:“要灭口,在学校时才是最方便安全的,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他们应该不敢乱来。”   闻川低低地应了一声,心里还是提高了一点警惕。   先前他跟着项臣、罗子淞几人,几乎不用操什么心,现在情况大不一样了,他得对自己和安静的安全负起责任来。   也不知道项臣他们此时怎么样了。   闻川走了下神,不敢细想,再抬头时发现左边台阶上下来两个人。   他此时才注意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况,这里是个凹陷的平地,旁边围了屏风和两个临时帐篷,看起来主要是用来停救援直升机和储备一些物资用的。   远处还停着几架大型的救援直升机、部分军用战斗机以及一些重甲战车。   山谷边缘搭建着几条通行的简易台阶,从直升机上下来的人都被带去了右边的台阶,此时左边台阶上下来的两人已走到近前,安静跟在闻川身后,小声地“哇”了一声。   这两人一个是女Alpha,有一头栗色的浓密长发,她将长发扎成马尾,脸上化着淡妆,模样精致漂亮,一看基因就不差;她身高有接近185,长腿窄腰,身材比例可以说是完美,她穿着一身军绿套装,双肩上有六芒星军衔,踩着细高跟,看上去气场很强。另一个则是女性Beta,戴着无框眼镜,下颚略尖,标准的瓜子脸,眼下有一些小雀斑,但并不影响她的气质,看上去十分和善斯文。   女Beta和其他医护人员一样,穿着灰色长袍,有一头齐肩黑发,她将袖子挽了起来,双手插兜,露出手臂上一点红色的玫瑰花和匕首的纹身,这和她看上去斯文的样子十分反差,只看一眼就给人印象深刻。   女Alpha走到近前,看了眼闻川和安静,将目光落到闻川脸上,道:“你就是闻川?”   “你好。”闻川伸手,言行不卑不亢,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得有些清冷,但那双精致的眉眼却十分吸引人。   “你好,我叫周迟,J城避难所临时副指挥,她叫颜书玉,避难所临时医务总指挥。”周迟伸手跟闻川握了握,探究地打量这个年轻的Omega,“你就是B城负责疫苗研发的人?”   “我只是我们团队中的一员,成果不止是我一个人的。”闻川道,“如果内网还能登陆的话,你可以让人查我的信息。”   周迟笑了一下,声音十分优雅好听:“不用查,我相信你。这位是?”   “我朋友安静,是个医学生。”闻川道,“他也能帮忙。”   周迟不置可否,她显现出一副习惯命令于人的姿态,但并不令人反感,想必平日的工作职位不低。她回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走一边道:“正巧了,来J城交流的专家团一个都没救回来,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向上级交代,有你在真是太好了。这两日我们就要撤回F城,你可以在避难所稍作休息,注意不要乱跑。”   颜书玉一直显得很安静,此刻才推了推眼镜,朝周迟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周迟皱眉,看了眼直升机的方向,又看闻川:“你们是最后一批人了?项少将回来了吗?”   闻川脸色一沉,摇了摇头。   周迟沉默不语,片刻后拍了下闻川的肩,领着人上了台阶。   闻川这时才明白,项坤之前出任务解救J城的专家团队,估计结果不理想,所以才能亲自赶来救他们。   此时B城最后一批幸存者也得救了,滞留在这里的军方估计会开始撤离。   J城的位置是个交通要塞,周围几座城虽已被放弃,但运输物资、救援等还是需要一个中转站,因此才有了这个军方临时避难所。闻川估计这样的中转站肯定还不止J城一座。   但随着病毒爆发的时间越来越久,这些中转站最终也会慢慢撤离,最终聚集点F城应该会成为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牢,也是人类最后的“诺亚方舟”。   闻川几步上了台阶,视野顿时开阔,这里搭建起了用一次性材料建造的居住房屋,有三层楼的公寓,也有单独的小居所。它们呈半包围形态聚集,留出了足够的逃生空间和防御空间。   再往前,隐约能看见一座干涸的巨大水库,水库将丧尸群挡在了外头。   闻川面前有许多来往的人,有的穿着灰袍,有的穿着统一的素色T恤运动裤,还有的则和周迟一样,穿着军绿的制服。   闻川道:“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个规矩,外来的物品不能带入避难所。很抱歉,但我需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那对我来说很重要。”   周迟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响指,鲜红的指甲指了一个方向,对那头的人道:“把他的东西消毒后拿来。”   一个穿着军绿制服的人看了闻川一眼,点头应是,转身要走,闻川担心他们发现衣服里的东西,站在原地没动:“等等,我得亲自去拿,请你谅解。”   安静不知道闻川为什么没提样本的事,但他也没主动说破,道:“那是我们闻老师和他男人的定情信物,在这种乱世中,能留一点念想已经很不容易了!”   闻川:“……”   周迟挑了挑眉,眼里透出一丝惋惜,仿佛是到手的猎物飞走了似的,她的目光慢慢扫过闻川无暇的面庞,移开了视线,拿手背往外挥了挥,做了个“去吧”的手势。   闻川道谢,带着安静立刻跟着人走了,穿军绿制服的人看了他两眼,没忍住,问:“你有伴侣了?”   闻川愣了愣,硬着头皮道:“是。”   “怎么没闻到味道?”对方还有些奇怪,动了动鼻子。   闻川没吭声,对方也不好多问,只是心里叹息: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漂亮的O,没想到有伴了。   闻川跟着人走出很远后回头看了一眼,周迟和颜书玉已经不见了,他顿了顿,问:“请问先前送来的Omega幸存者们去哪儿了?”   对方道:“已经送去F城了,Omega现在可是很宝贵的。不能在这里久留。”   闻川点点头,看似无意地道:“你们那位周副指挥,是哪个集团军的?”   “嗯?”领头人不解地看他一眼,想想这倒是没什么可瞒的,道,“陆军第八集 团,怎么了?”   闻川神情微变,心里有些没底,他如果没记错的话,钟昊生的父亲就是陆军第八集 团的上将,虽然钟家现在没人了,但也许钟昊生和周迟认识。   安静并不清楚这里头的关系,听着好奇道:“陆军第八集 团?就是那个战无不胜的野战军?据说很厉害啊,以前新闻里老见着他们。”   领头的人顿时得意起来,笑着道:“是,我们陆八最擅长野战和情报搜集,周少将就是负责情报技术部的,消息灵通得很,还有颜中尉,你别看她军衔不高,那可是人才,是周少将从陆五里好不容易挖过来的。”   目前陆军一共分了八个集团,其中野战集团军是陆八和陆五,也最是人才济济,因此钟昊生那厮当年才如此旁若无人,胆大包天。   若没有病毒爆发这一遭,钟昊生的前路可谓是十分光明了。   而项坤则隶属第三空军集团军,按理说他的军衔也早该到了上将级别,但或许是由于他的伴侣——据说是一位十分传奇的特工,因此几乎和升迁无缘。   安静不了解编制里的事情,此时听得津津有味,那领头人也十分自豪,见安静这么给面子,对他们的态度也缓和亲近了许多。   闻川一路心事重重,很快跟着人到了一处临时焚烧地点。   熊熊大火里,各种从外面带来的衣物、生活用品等俱被化为灰烬,闻川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找人询问自己的东西是否还在,还好由于他们是最后一批到的,东西还被堆在角落里,并未烧毁。   闻川忙跑过去,从衣兜内侧摸出几个小瓶,快速塞进裤兜里,随即又摸出项臣塞给他的阻隔剂和抑制剂,心里不由揪紧了。   他握紧了手心,仿佛这样就能感觉到属于项臣的体温,带他们来的人跟周围的医护人员打了个招呼,见他收好了东西便领着他们出去了。   闻川和安静被带到一个单独的小公寓里,这种用一次性材料快速搭建的房屋很适合野外长期居住。   它比帐篷更结实,更完全,但价格也相对更高,这还是闻川和安静第一次住这种房子,一时都很好奇。   房子是四室两厅两卫,就外观看和普通的房子几乎没什么区别。   屋里干净明亮,有电源和内网,生活用品也都齐全,小冰箱里还有干粮和水。   这大概是他们逃亡以来,住得最好的一次了。   安静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趴着窗户往外看,大概是周迟提前嘱咐过,卧室里已经给闻川配备了电脑和一些必要的设备。   桌面上还放着一份目前疫苗研发进度的报告。   闻川先将拿回来的东西放进小冰箱里,随即拿起数据仔细研读,很快眉头皱起。   安静将每一处房间都看了一遍,不确定有没有监控摄像和窃听器,他靠过来道:“怎么了?”   闻川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一圈,道:“这数据有问题。”   安静一愣。   闻川将电脑打开,连上内网,周迟还算大方,内网完全公开了数据库的权限。   他下载了几个数据,又找回了之前自己发送出去的信息,开始进行对比,再将他和安静讨论过的问题重新载入数据,进行交叉比对,半小时后,他指着数据分析报告,道:“你看,这不对。”   安静点头:“照你所说,Alpha的变异速度很快,我们先前模拟过的试验是以抑制剂里的某几种成分进行测算,速度远远大于你说过的一分钟以内的变异速度。”   闻川点头,指着屏幕道:“但这份数据报告完全没提到过这一点,无论是抑制剂、阻隔剂还是催情剂,这几种药物成分都没有计入试验,也没有任何数据报告过变异速度的问题。”   安静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你说是这些人没有发现,还是……故意的?”   闻川有些拿不准,毕竟他当初也没想到过变异速度的问题,还是因为他亲眼看见一个Alpha警察变异,惊觉和研究所里的变异情况不同,才发现有些不对。   “我们研究所里大部分是Beta,”闻川若有所思,“病毒爆发前,潜伏期最长的几个病人也是Beta,在楼顶上被咬的那个人也是Beta。病毒彻底爆发后,估计没人注意过变异速度的问题。”   毕竟大家自身难保,没人会关注这个细节,闻川单纯是因为有研究所这个对比在,突然看到一个Alpha变异速度如此快,这才发现研究所里的病毒蔓延有前后矛盾,也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只是他先前没有设备,没有样本,很难进行实验来验证自己的理论。后来他更将注意力放到了寄生虫的问题上,这一问题就暂且被他搁置了。   在学校时,有了安静的帮助,两人讨论后确定了寄生虫并非外来生物,更可能是基因改造的结果,在这个推论下,再对比他之前设计过的抑制剂成分问题进行实验,安静比他更了解抑制剂里有哪些成分,他们一一排除掉抑制剂里的成分,发现变异速度会逐渐加快。   这说明了什么?   闻川脑子里有些念头一闪而过,但快得几乎抓不住。   他和安静对视一眼,决定夜里就开始进行样本试验。 第25章   夜晚,避难所里早早地安静了下来,小小的房子里传出温暖的橘光,从窗口看去,像连绵不绝的小小火把,传承着微小但坚定的希望。   闻川已经很久没看见过夜色下的灯光了,一时心里感慨良多,端着咖啡杯靠在窗边发呆。   他们的晚饭是由军方统一送来的,只是一些烤土豆,炒青菜和浓粥。   没什么特别的,甚至也觉不出好吃不好吃来,人们的精神始终很紧绷,无法安稳地享受当下。   安静吃完饭将盘子放去门口,会有人统一来收拾,闻川便和他一人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安静表示在这种情况下,屋里居然还备有咖啡简直是无法理解的事。   但咖啡的温度很好地放松了两人的神经,于是他们掠过了吐槽这件事的兴致,安静窝在小沙发里敲电脑,从数据库里下载各种生物和药品数据,闻川则静静地思考。   他们下午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甚至考虑了钟昊生奇怪的表现,最后也没得出一个彼此都满意的结果。   闻川又听安静讲了一些关于“合尾会”的事,内网数据库里也能查到部分相关新闻,大多和偏激、极端相关,看起来令人不适。   “你觉得人类还能进化吗?”闻川问安静。   安静撑着下颚,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道:“就算会,那也是自然的选择,不是人类该去触碰的。”   “很早之前,”闻川垂眸看着杯子里旋转的小漩涡,道,“据说人口太多,资源太少,造成了第四次世界大战,环境遭受巨大的破坏,许多国家的经济、生产水平严重倒退。那时候的男女比例已经失衡,发达国家陷入了低结婚率和低生育率的恶性循环,亚洲国家几乎都进入了严重的高龄化社会,年轻的劳动力几乎完全丧失。”   “人们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独立,拒绝婚姻和生育,日常的生活维持变得艰难,无论国家做出怎样的优惠鼓励政策,甚至是立法逼迫,这种现象也无法好转。”闻川喝了口咖啡,慢慢说,“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这和环境、政策、人们的想法改变无关,我觉得这是基因自己的选择,是自然的选择。”   安静点头,这些在他们的历史课本里都有学到,第三次世界大战后几乎奠定了后来世界的分裂格局,第四次世界大战则导致了人们的自取灭亡。   一些小国家被吞并或灭亡,大国也相继进入文化、经济、生产的严重倒退,加上大地震和核武器辐射造成的生态问题,大面积的土地无法使用,水源被污染,野生动物品种也极具减少。   那是最为黑暗的年代,在后来被人们称为“诸神黄昏”。   也是从那个年代开始,各种新型的宗教信仰开始发展,带领人们寻找新的精神世界。   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共生会”和“合尾会”,前者是顺从自然,相信本能之源,拒绝再接受任何高科技,回归人类原始形态;后者则想继续往前,跨越人类的基因阻碍,变得更强,找到更好的存活方法。   这两者出名的原因,都在于各自的偏激和极端化。   但起码“共生会”由于遵循生物本能,自然为本的宗旨,不会主动去进行破坏,他们的极端方式只体现在个人对高科技、对科学的拒绝上,并不妨碍他人——当然宣扬伪科学、反智等言论也是他们极端的手法之一,这一点如闻川、安静这样的专业人士内心还是颇有微词。   安静顺着闻川的话道:“北极有一种旅鼠,它们身上有很多秘密,其中最神秘的就是当它们的种群数量达到巅峰时,就会开始。这一现象应当与资源、环境有很大联系,为了种群更好的繁衍,不至于互相毁灭,它们会选择留下部分旅鼠负责繁衍后代,其余的旅鼠则集体奔赴大海,跳海自尽。”   闻川眉头微皱,看着窗外点点橘色光芒,道:“没错。当种群数量达到巅峰,它们的形态会开始产生变化。原本灰黑的毛色会变得很鲜艳,胆小的性格会变得极具挑衅和攻击性,这是为了让它们在种群里显得突出,进而引诱天敌消灭它们。”   但这种效果因为收效甚微,它们会在某一日突然集结出发,浩浩荡荡朝某个方向奔赴而去,沿路不断会有其他旅鼠加入,最终变成一个庞大的群体,目的地则是大海。   这种“集体跳海自杀”行为一直是自然界的谜团,更被许多诗人赋予了“死亡的浪漫”。   安静看着闻川,道:“你觉得人类也是这样?”   “人也是生物,并不比其他任何生物高贵,”闻川道,“我们有高于其他种群的智商和学习能力,但不代表我们跳出了生物链。自然的选择……”   闻川眯了眯眼,轻声说:“自然的选择存在于所有生物的基因里,人也不可能逃掉。当资源减少,战争增加,环境被破坏,人口性别失衡时,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基因不会选择自取灭亡呢?”   “你的想法和你的观念,到底是你自己的意识,还是基因决定的?”闻川平静地看着安静,问。   安静沉默,手指在杯沿叩了叩:“这……”   “那时候人们有‘同性恋’的说法,”闻川道,“指同一性别相爱,并提出这违背了生物繁衍的本能。如果这也是基因的选择,我是说,自然的选择,是否就能解释人类违背本能停止繁衍的根本原因?”   安静若有所思:“第四次大战后人口急剧减少,许多国家甚至因此灭亡。再后来人类开始了自然的基因淘汰和进化,“大伊甸时代”诞生的宝宝里发现了新的性别特征,再之后的一百年内,人口数量开始发生变化。不管是自然的选择,还是核辐射导致的变异,人类总归是找到了新的生存之道。”   安静皱眉,想起了什么:“旅鼠……旅鼠的雌性有xx,x'x和x'y等三种型态,其中x'y有较高的生殖潜能……这跟我们现在的多性别,Omega高生育能力很像。”   闻川看他一眼,无声点头,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道:“生物发展进化自有规律,你觉得如果人为干预,会变成什么样?”   安静摇了摇头:“无法想象。”   闻川总觉得自己应该想到了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无法清晰地说出来。   这就像面前挡了一层纸,单薄脆弱,却完全遮盖了对面的景色。   如果项臣在这里,会怎么说呢?那个人看起来吊儿郎当,一股痞劲,脑子其实很灵活,想法也很多。   若是跟他商量,也许他有新鲜的想法和观点,或许就能帮自己捅破那层窗户纸。   但也可能,他会不屑一顾,只会叼着烟一脸无聊地说:“你的故事讲得挺好,但听起来一点都不现实。”   闻川想着对方的语气和表情,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随即意识到那人不在身边,甚至是生死不明,心情又沉了下去,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一时晃了神,不由自主摸了摸嘴唇,回忆着那一触即分的触感。   他在直升机上想过很多次,再见面时要怎么揍对方一顿,或者给他一个大嘴巴子,骂他是趁人之危的“流氓”。   可等下了直升机,后怕和恐慌渐渐回笼,他只希望对方安全,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他竭力压下悲观的念头,不敢细想,也不敢让自己沉沦进负面的情绪里。他幼时便失去了父母,从小跟着大哥长大,现在大哥、老师、项臣都不在身边了,他很想坚强面对,却也深知一旦让自己沉沦进悲观的情绪里,很容易就会被击垮。   他只得深呼吸,将记忆中项臣背对火光的模样抛开,他看了眼时间,转身道:“差不多了,我们开始试验吧。”   远离J城的不知名乡村小路上,四周很安静,一辆车开着窗缝停在道边,车内的人睡得很沉。   后排三个男人挤在一处,睡得很不安生,前排的项坤歪头系着安全带,靠着车窗打呼噜,副驾驶的项臣浑身抖了一下,突然惊醒,眼里的睡意刹那消失,神情绷紧。   他视线的焦点先是涣散茫然,很快慢慢对焦,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慢慢放松了神经,抹了把脸。   他看了看车内睡得很沉的几人,大家都累坏了,他们白天找到一处加油站,但没找到什么吃的。   背包里的干粮只够几天的份量,他们必须省着一些。   这会儿他饿了,干脆开门下车,点了烟靠在车前盖上,望着陷入黑暗的前路,微微眯眼,想着方才的恶梦。   他梦到了老爸,梦到了钟昊生,梦到了闻川。   梦里钟昊生成功带走了闻川,他和老爸被困在学校的楼顶出不去,爆炸时的热浪太过真实,令他浑身疼痛不已;老爸不见了后,他拖着一身的伤找到了闻川,闻川被钟昊生扒光了压在桌子上,钟昊生咬住了闻川的后颈,他感觉到胸口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   钟昊生狰狞地笑着,又化身为丧尸,一口一口将闻川的皮肤撕扯下来。他想阻止,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闻川吃下了学校宿舍里有毒的饭菜,神志不清,一边哀求自己给他药,一边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然后他就惊醒了,梦境的最后一幕,是闻川哭着朝他伸出手来。   项臣没有见过闻川哭,因此梦境里的画面显得有些模糊,但不祥的恶梦令他有些烦躁,掐了烟呼出一口长气,拢了拢衣衫眼神冰冷地看着前路。   他想现在立刻马上就见到那个人,确认那个人一切安好;但他一时又怕,怕半路出了问题,对方没能安全抵达J城。   如此杞人忧天,患得患失,几乎不像他的性格了。   他的呼吸有几分灼热,仰头看着满天繁星,不管地面的人如何挣扎绝望,天空却依然瑰丽无边,轻描淡写地俯瞰着一切。   那些星光,也许来自几万光年外,它们穿越浩瀚的宇宙,被人们看到时早已过去万年。   也许万年之外,这颗星星已经陨落了,他看到的不过是曾经的它,一眼万年,却已错过了永恒。   项臣心里啧啧想:原来我还有这么浪漫的诗意!若是说给闻川听,不知他会是什么表情,估计肚子里有一堆话等着堵我呢。   他双手插兜在夜风里看了会儿星空,随即勾了勾嘴角,回到了车里。   距离病毒爆发的第二十一天,他们还在路上。 第26章   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项臣几人分吃了干粮,用背包里的水随意地抹了把脸漱了口,这就算是收拾过了。   几个大男人胡子拉碴,眼下带着青黑,因为几日没休息好显得有些沧桑憔悴。   项坤几人轮流开车,下午抵达了一处偏僻的小村庄。   项臣探头四望,问:“这是哪儿?你说的‘秘密基地’就是这里?”   项坤唔了一声,转头指了指后排的小个子——那是个年纪很轻的Alpha,目测不过二十出头,比安静大不了多少,他也是这次救援队里唯一活出来的人。   年轻的Alpha叫祁深,外号祁十一,因为他在学校里常年排名第十一,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十的坎儿去,一开始是大家逗乐喊,喊着喊着就成习惯了。   祁十一是个尚未毕业的军校生,专业是后勤救援,他的个头不高,在Alpha的基因里算是比较低的,他五官平平,身体单薄,说他是Beta也是有人信的。相比之下,杨庆这个基因不错的Beta倒是更像一个Alpha。   祁十一年纪虽小,但是个话唠,这几日因为失去了救援队的前辈们心情很是沉闷。不过很快他就恢复过来了,内心算是挺坚强的人。在这种环境下,军校生几乎都被临时征用了,许多比祁十一还优秀的学生都出了意外,他还能坚持住,已是不易。   祁十一一见项坤指自己,立刻积极举手发言:“这个‘秘密基地’是每个地区都有设立的临时救援点,但这跟病毒没关系,早在几十年前就有了,类似早期的防空洞设计。是为了让人们避险而专门设立的。”   “目前设备最完善的几个临时救援点在M城,C城和F城,其中M和C城已经沦陷了,其他几个救援点的修建尚不够完善,这里涉及到资金和基建问题,大佬们因为政见不合,造成‘临时救援点’一直没向外进行公布,部分区域的救援点修建得很缓慢。”   项臣挑眉:“现在看来,没公布倒是好事。”   如果大家都知道救援点的位置,一出事人群都会往救援点涌去,那所有人就真的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罗子淞和杨庆也想象了一下一群人被关在救援点里被感染成丧尸的样子,顿时冒起了鸡皮疙瘩。   祁十一脆生生道:“救援点位置在病毒爆发后军方内部就进行了通报,主要是为了让我们在救援中能随机应变。没记错的话,这里就有一个。”   项臣好奇:“救援点里都有什么?一般占地多大?怎么会选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祁十一坐直了,双手放在膝盖上,认真回答问题:“修建面积的权利下放当地政府,这个不好说,但最少也能容纳一千人,不包含物资储备在内。至于地点,因为是为了避险,譬如战争、地震、辐射之类,所以没有修建在密度较高的城市内部,而是在郊外,并且会选择临近水源的地方。”   项臣点点头,说话间项坤已找到了入口,将车停下了。   几人下车,放眼四望,大片荒凉的耕地不远处果然有一条水渠,这里几乎没什么人烟,丧尸更是一只也看不见,倒是很安全。   天气灰蒙蒙的,感觉要下雨,项坤领着人朝入口走去,穿过一片竹林,经过两口水井——这水井没有井边,就是地面上有个洞,若是不注意很容易摔下去。   杨庆经过水井时,登时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罗子淞身上。   罗子淞低头看了眼,眉头皱起。   就见那水井里泡着几只丧尸,它们仰着头,一动不动浮在水面上,灰白的眼睛望着井口,不知是死是活。   竹林后方,露出了一点屋顶。这屋顶只有一半露在地面上,剩下的一半则埋入地下,屋顶上是防弹防爆的玻璃,项臣往下看了眼,能隐约看到一截铁楼梯。   屋顶大半都被竹叶遮盖,只露出一个圆形铁门,像是入口。   项臣推了推门,这门厚重且沉,摸着一片冰冷,不像是能轻松推开的。   项坤将他拂到一边去,从兜里摸出一小枚金属片,在铁门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感应处碰了一下。门把手的位置亮起绿灯,随即门自动打开,露出了后面的铁楼梯。   “没有权限打不开这门。”项坤说完,率先往下走。   项臣几人紧随其后。   圆形门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闷响,连地面都仿佛在颤动。   铁楼梯很陡,几人慢慢下去,拐了两个弯,在墙上发现了一些刻好并用玻璃罩住的规章制度。   罗子淞慢慢看过去,道:“这里有安全出口示意图。”   “出入口当然不止一个,”项坤道,“否则人多了反而容易有危险。”   杨庆四下看着,赞叹:“这地方修建得很不错啊。”   此处四面都以特殊铁皮封闭,密不透风,顶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通风口,标有专门的过滤净化装置,以免辐射空气进入。   等他们下到最底层,灯光便亮了起来。   “这里的电源设计是以S级省电标准来修建的,人在哪儿,灯在哪儿,不会大面积亮灯。”项坤几人一路往前,果然后面的灯就一盏盏熄灭了,前面的灯则亮了起来。   “储备电源有三十年期限,”项坤道,“人少的话,时间还能延长。”   通过一截走廊,进入大厅,四面八方都有通道,像是个迷宫,墙边有旋转而上的楼梯,通往不同的区域和房间。   “把安全出入口的位置都记下来。”项坤嘱咐道,一边挨个去推门,检查这些房间。   罗子淞和杨庆一组,项臣和祁十一一组,各自散开握枪小心检查,确认这里没有其他人后,几人都松了口气。   罗子淞找到了厨房,巨大的冰柜从地面一直衍生到天花板,里面储存了许多干粮,甚至还有种子。   祁十一则找到了一个培养室,里面有密密麻麻的高架,每一层架子上都有土壤、保温箱和温度计,还有小型的洒水装置。   项臣上了楼梯,推开了几扇房间门,里面都是上下铺四人间到八人间,最大的有十人间,房间里显得很昏暗,但也很干净。   这里是全封闭的,外面的声音很难传入,里面的声音也不会传出。如果不是有过滤净化的空气通道,能活活把人憋死在里面。   能容纳一千人的区域自然是很大的,几人转了一会儿没再继续看下去,找到公共澡堂后便打算洗个澡。   “这里用的是上面的水渠吗?”杨庆问,“水源会不会被感染?”   “有消毒装置,这个不用担心。”祁十一道。   杨庆想起水井里泡着的丧尸,内心总有些不舒服。   隔间的热水很快涌出,水流温柔地拂过几人的身体,带走了疲惫和压力。   项臣抹了把脸,头发滴水,一手撑在墙边看着地面形成的小漩涡发呆。   杨庆在隔壁间和罗子淞闲聊,空荡的公共澡堂让几人说话仿佛带了回音。   “F城的救援点应该比这里更好吧?”杨庆闭着眼洗头,问。   罗子淞回了句不知道。   项臣本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突然就听罗子淞诧异问:“你是‘启明’的老总?那个目前最大的智能家电研发公司?”   杨庆抹了把脸上的水,客气道:“不敢说是最大的,但我们的产品质量不错,用过吗?”   罗子淞觉得有些稀奇:“买过一台智能料理机,我平时太忙,回家做饭太累。那东西挺好用的,只是我想提个建议。”   杨庆让他只管说。   罗子淞道:“如果能连菜一起清洗切好就完美了。”   杨庆:“……”   项臣在旁边笑出声,他想起闻川也买过那东西,是送张老的,张老也说过一样的话。据说闻川当时面无表情道:“干脆再给您买一台喂饭机器得了,什么都别做,瘫在床上好不好?”   项臣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校庆的时候被系里的老师邀请了,当时他已经退学了,但系里的老师惜才,总想再拉他一把,于是借着校庆的借口想给他牵牵线。   彼时他、闻川和几个老师坐在一处,聊天时张老说起这事,老师们还笑话张老太宠闻川了,闻川居然敢这样跟老师说话,实在大胆。   闻川当时红了耳朵,脸上倒是很镇定,反驳道:“我可没这么说,张老您这是现场传谣啊。”   众人登时大笑,张老举着酒杯,脸色晕红,醉醺醺道:“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那天,他和闻川没说几句话,吃完饭便各自散了,结果在出学校大门时又同对方遇上了。   项臣想着旧事,嘴角噙着一点淡笑,杨庆隔着门喊项臣:“项臣!你和闻川又是怎么回事?”   项臣抹了把头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水雾将他的轮廓描了层温柔的边,他懒洋洋道:“你管呢?”   杨庆这一路也习惯他的性格了,说话张扬,但为人并不坏,也没什么恶意。   他笑道:“你喜欢上他了吧?”   项臣不置可否。   罗子淞想起这两人一路吵架,就觉得挺好笑的,道:“他和闻川是同学。”   杨庆道:“是同学,又一路经历生死,能在一起多好。”   项臣哼道:“他可不这么想。”   几人边洗边聊天,祁十一没了声音,罗子淞推开门往外看,发现祁十一坐在浴池边缘,下身盖了条毛巾,就这么睡过去了。   项坤没急着洗澡,他按照地图找到了通讯室,连接了电台,开始搜寻附近的信号。   半晌后他只搜到了官方电台,便干脆开着,听电台循环播报,他伸了个懒腰也去了澡堂,正看见罗子淞在推祁十一,杨庆下身也系着毛巾,抬手往小孩儿脸上泼水。   祁十一迷迷糊糊的抹了把脸,嘴里呸呸几声,项坤无语道:“欺负小孩儿啊你们!”   几人笑起来,闲聊中又提起项臣和闻川,项坤哼道:“闻川那可是人见人夸的好孩子,要跟了项臣,真是浪费了。”   项臣:“……”   项臣无语:“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不会聊天就闭嘴。”   “你看看!”项坤道,“就这性子,这辈子也别想找Omega。”   项坤似想起什么,看看杨庆:“哎小伙子,我觉得你倒是不错……”   杨庆:“……”   杨庆只觉一股恶寒,立刻蹦开了:“别!叔!饶了我!”   众人登时大笑起来。   祁十一被笑醒了,吓得一蹦,坐起来茫然四下看看,又朦胧睡了过去。   几人正说着,突然就听澡堂门外传来“咔哒”一声。   几人立时站了起来,祁十一也瞬间清醒了,眼底睡意消失无踪,反手握住了放在地上的枪。   项坤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几人身上还沾着泡泡,围着毛巾,光着上身赤脚走到隔间躲避。项坤靠在门边,侧耳倾听,没听到其他声音,不由奇怪:楼上很多房间他们还没去看,兴许有其他人?   项臣和项坤交换了一个眼神,项坤做了个手势,项臣便和祁十一沿着墙边朝门口挪去。   澡堂的门上有一层毛玻璃,这会儿被热气晕染,更加看不清楚。   罗子淞和杨庆站得远,此刻就见玻璃上方似乎有影子闪过,瞳孔骤缩,忙比手势让项臣和祁十一靠墙边站,身体紧贴墙壁,尽量往死角躲藏。   罗子淞和杨庆也躲进了视线死角,项坤道:“喂!有人吗?!”   外面没人回答,项臣和祁十一都握枪贴墙,几乎闭住呼吸,在项坤再一次呼喊无人回应后,项臣一脚踹开门,同时矮身抬枪,他小麦色的结实胸肌上水珠滚落,发尖还滴着水,沿着俊朗的脸部轮廓滑下,眼神冰冷。   他蹲下身的瞬间毛巾落了地,但这会儿再尴尬也没人顾得上了。   门外的人也握着枪,只脱了上衣,穿着裤子,瞪大眼和项臣的视线撞在一处。   对方警惕的目光瞬间变了,探究的视线从上打量到下,尤其在项臣腿间多停留了一会儿,微微挑眉,是个调侃意味十足的表情。   项臣:“……”   项臣万万没料到会碰见熟人,惊讶万分:“是你……?” 第27章   来人有一双和闻川十分相似的眼睛,五官则更加潇洒倜傥,气质显得较为轻浮。他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略显邪气的笑容,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不紧不慢道:“项家小子……哟,项叔,您也在?”   他放下枪,目光从澡堂里的几人身上扫过,再次看向项臣还裸露着的下身,笑着道:“起来吧,像什么样子,显摆你比别人的大吗?来来,跟哥比比,哥可不比你差到哪儿去。”   项臣:“……”   项臣从前一见这人就头疼得很,此时再见面心里除了意外,倒有几分欣喜了。   他捡起落在地上的毛巾系好,放下枪道:“闻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当时我和闻川去找过你,但他们说俱乐部是重灾区,已经封锁了……你……?”   来者正是闻川那生死不明的大哥,闻夏。   闻夏今年三十整,正是大好时候,身高184,手长脚长,一身潇洒气质端得是翩翩佳公子,走到哪儿都光彩夺目,吸引眼球;他跟闻川的性格完全相反,轻浮又自傲,说话从来不正不经,爱干净有轻微洁癖且事多,以前项臣就常暗地里说对方是“事儿逼”。   闻家经商,父母是富一代,白手起家本事很大,据说闻家父母的恋爱故事也是一段佳话,常惹得富家小姐太太们羡慕嫉妒。   可惜好日子不长,闻家渐渐在上层立足后得罪了不少人,小儿子闻川出生不到三年,闻家父母就因车祸意外身亡,彼时闻夏不到十岁,却继承了父母的良好基因,生得聪慧又机灵,他知道这事不是意外,但却苦无证据,只得低调行事;闻家家产被亲戚想着法子夺走后,闻夏带着弟弟在亲戚间游走,也没个固定的住所,也因此闻川幼年常搬家、换学校,以至于没什么谈得来的朋友,最依靠的便是这个大哥了。   闻川幼年看惯了人情冷暖,性子便十分冷淡,跟谁也亲近不起来。   闻夏年少时看着不声不响,常逃课又结交了一些狐朋狗友,看似这辈子没什么前途,却哪料他心机深沉,早早埋下伏笔,先是引得亲戚间为了遗产斗了个狗血淋头,最后他渔翁得利,十八岁成年时将父母留下的遗产和保险全数吞下,二十岁进入闻家公司实习——彼时亲戚间握着属于他的股份,他也不同那些人硬抢,用了五年时间将跟着父母打江山的老人收入麾下,再花三年时间大洗牌,最终继承了父母的公司,将自己的股份拿了回来,再之后更为父母翻案,抓住了凶手,顺手清理了几家竞争对手。   闻川在大哥的庇护下,几乎没有牵扯进这些斗争中,他自小只爱念书,一个人呆着也不觉无聊,闻夏将他保护得很好,他便无所顾忌地朝着学霸的方向一路飞驰,除了幼时受过一些冷眼,后来闻夏加倍补偿于他,要星星不给月亮,因此没受过什么挫折。   对比闻夏,闻川的心思要简单得多,闻夏则完全不同,他自小跟不怀好意的亲戚们明争暗斗,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从来没人看得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轻浮的表象常让不熟悉他的人误以为他很好拿捏,实则往往因“第一印象的误解”陷入对方的圈套中。   若说闻川是冷傲矜持的白孔雀,闻夏则是肚里装满黑水的笑面虎,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闻夏放下警惕心,在门口脱了裤子系着毛巾进了满是水雾的澡堂,笑眯眯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他又看了项臣一眼,道:“你说你跟小川在一起?他人呢?”   提起宝贝弟弟,他的神情才显得真实了一些,虽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视线却紧紧盯着项臣,像是他敢说一句不利的话,便能维持着这笑容徒手将人给撕碎了。   项臣上下打量他一眼,简单说了闻川的去处,闻夏听得小弟安全去了J城避难所,没有露出松口气的神情,反而蹙起眉头,若有所思。   项臣道:“该你了,你怎么在这儿?当日发生了什么?你既然没事,怎么不想办法联系闻川?你知道他有多着急吗?”   闻夏诧异看了项臣一眼,走到隔间打开水,一边冲洗一边道:“你不是跟他不对付么?这会儿倒是替他担心起来了?”   项坤、罗子淞几人各自洗了澡,随即去浴池里泡着,手臂搭在瓷砖上,祁十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察觉没什么问题,便又回到池子边昏昏欲睡去了。   这澡堂很大,沿墙边是一圈单人洗澡的隔间,中间则分了几个泡澡的池子,有深有浅,池子边有长条的凳子,可以坐着休息。   闻夏只简单冲洗了一下,摘了毛巾朝池子里一坐,胯下巨物沉甸甸的晃了晃,得意道:“哥比你强不?”   项臣:“……”   项坤哈哈大笑,说:“闻夏有伴儿了吗?”   闻夏摇头,项坤顺手给他介绍了周围几人,说到祁十一时,闻夏挑眉,看着那小子单薄的身子,道:“后勤救援?就这身子骨,别被累垮了。”   “临时征召,顾不得了。”项坤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往后靠了靠,叹气,“没想到你还活着,挺好,闻川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提起弟弟,闻夏眉眼柔和了很多,道:“我知道他不会出事,研究所毕竟特殊一些,防范措施只会更严,救援队也会优先带他们撤离吧?不过……怎么会去了J城?”   项臣登时无言以对,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闻夏愣了愣:“怎么?我说得不对?”   “按道理说,应该是这样的。”项臣不服输地摘下毛巾,显摆自己的雄性标志,一腿屈着坐在池子边缘,将腿放进热水里,荡起层层水波,道,“如果不是我帮我爸跑腿去了一趟研究所,你弟恐怕是活不出来了。”   闻夏这才惊了一跳,猛地坐直了:“怎么回事?!”   项臣此时才明白过来,怪不得闻夏一点都不着急,原来是误会了,还以为闻川早就被撤离了。   项坤也道:“我当时让项臣去研究所拿资料,也带了那样的心思,这几个研究所都有研发疫苗的任务,无论是防范措施还是优先撤离权,肯定都没问题,否则我如何会让项臣去一趟?”   原本以为是保护儿子,哪知道他跟闻夏一样,都料错了——研究所居然是最危险的地方。   项臣简单说了当初自己发现研究所出了事,也不清楚闻川还活着没有,只能从通风口爬进去找资料,结果误打误撞救了人;后来更带着人一路逃亡,直到前段时间才被迫分开。   闻夏眼神复杂,拍了拍项臣,道:“多亏了你,这个恩我记下了。”   闻夏斟酌了一下语言,这才说起自己当初的遭遇。   原来当日他去俱乐部应酬几个家族少爷,本来说好了一起投资分公司,凭各家人脉拿下一个大生意来,结果去了才发现人不齐,其中两个少爷电话打不通,他们只得暂且算了,便喝酒闲聊起来。   闻夏惦记着给弟弟买礼物,庆祝他接手了一个大项目——他并不知闻川接得是疫苗研发任务,只知道这事国家很重视,又听弟弟说研发进度快完成了,于是想着晚上包餐厅两兄弟好好喝一杯。   他找借口去厕所,在隔间里给餐厅打电话——他本以为今天要跟几位少爷喝酒应酬,想把时间定在第二天,但既然今日生意谈不成,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天吧。   结果餐厅电话打不通,秘书电话也关机了,他顿时有些莫名其妙。   “我当时在厕所隔间,”闻夏想起那日的事,依然心有余悸,“突然就听门外有人尖叫,后来就乱套了,我起初以为是哪个包间的人打起来了,还想着帮忙报警。”   闻夏摇摇头:“我刚推开门,就见外面的人流着黑色的血,张牙舞爪地就朝我冲了过来,我下意识就踹开了人,将厕所门关上了。那些人的力道很大,很快将门撞变了形,这明显不是常人该有的力气,我觉得事情不对,便从厕所后窗爬出去了。”   他出去后立刻给包间里的少爷们打电话,让他们不要开门,不要出声。   那几个少爷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觉外面吵得厉害,便拉开门对着外头大喊“闭嘴!”,结果可想而知。   杨庆不由哆嗦了一下,道:“我当时情况也差不多,正开会呢,外头突然就乱了。这事太突然了,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闻夏点头,他当时听手机里传来惨叫,就知道事情不好,他立刻给闻川打电话,哪料闻川电话也打不通,他只得匆匆留了言,发了个定位,之后手机就没信号了。   事情发展得太快,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闻夏顺着俱乐部后门的小路往外跑,半路运气好遇上了前来救援的军方,一句话没来得及说,直接被拖进车里带走了。   “我想让他们去研究所找闻川,对方一听闻川在研究所,就告诉我不会有事。”闻夏道,“我这才知道闻川他们接得是什么项目,想来国家必然会重视,哪儿出事,研究所都不会出事的。这才放了心。”   闻夏蹙眉,一想到闻川和死神擦肩而过,他明明可以去救,却听信了军方的话没走回头路,登时一阵后怕,明明泡在热水里,却觉得浑身都凉了下来。   项臣道:“所以你之后就直接撤离了?”   “我被他们带到撤离点,直接上了救援直升机,”闻夏道,“先是去了C城,但C城很快沦陷了,撤离点被毁,我们差点出不来。”   闻夏的经历也很是波折,他跟着几个军方的人员一路逃亡,最终到了这处临时救援点,已经在此躲了小半个月了。   闻夏道:“他们跟我说,所有研究所的人都撤离去了F城。”   项臣懂了,闻夏以为闻川早就去了F城,比他安全得多,必然不着急了,再则说,就算着急也没办法啊。   项坤闻言道:“这里还有其他军方的人?”   “有,是811部队,”闻夏道,“他们从A城来,在C城停留的时候几乎全军覆没了,我是跟着部分幸存队员逃出来的。”   若不是跟着军方,他一个生意人,虽然有学过一些拳脚功夫,却奈何不了那群丧尸,早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项坤一愣:“你说什么?!谁?!811的人?!”   闻夏不知道项坤为何这么惊讶,道:“是,他们伤亡惨重,只剩了不到十个人了。”   项坤脸色青白一片,猛地站了起来,再顾不得泡澡了。   水珠从他身上簌簌落下,项坤铁青了脸,道:“怎么可能?!他们一早就被指派了任务!也知道会面临什么,车上武器和药品都是最齐全的!怎么会……怎么会?!”   项臣皱眉,看向老爸:“811到底是去A城做什么的?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项坤没答话,只匆匆抹了身上的水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停住,看向闻夏:“你是说你在C城遇到他们?他们陷在了C城?”   “是。”闻夏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道,“我们是在撤离点遇上的,当时他们就已经不剩多少人了,为了逃出来又牺牲了不少。”   “不对,这不对。”项坤眼睛危险地眯起,浑身都是煞气,“他们不应该去C城的。”   项坤飞快穿了衣服出去了,又叫上闻夏给他带路。   其余人自然也没了悠哉泡汤的心思,纷纷穿好衣服跟着出去了。   他们一行人从其中一个入口进来,待得地方没人,跟着闻夏从二楼的通道右拐再右拐,绕去了另一面,这才发现那边的幸存者还不少,估计都是811一路逃亡顺手救的人。   闻夏道:“我前几日发现这边有一个大澡堂,平日没人来,我还想着占了个便宜,一个人包场。”闻夏笑了笑,叹气,“本想将好东西藏起来,哪料遇上你们了,我才泡过两次。”   项臣:“……”   项臣知道这人有轻微洁癖,一个人包场的澡堂自然是令他满意的。   项臣忍不住道:“现在这种情况,还没把你那洁癖治好吗?”   闻夏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神情里带着邪气,很是风流轻浮。   项臣恍然将他的眉眼和闻川的重合起来,看得愣了一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这二人性格、态度完全不同,但他却忍不住想,若闻川这样瞄自己,估计自己是忍不住的,瞬间就能硬了。   他一时有些想入非非,不自然地瞄闻夏,闻夏注意到他的视线,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项臣干巴巴笑了一下,转开了头。   闻夏带着项坤几人,很快到了811几人住的房间。   这几人浑身带着一股悍气,个个身高体壮,身材结实,一看就是基因很优秀的人。   其中一人认出了项坤,立刻道:“项少将!”   屋里几人起身,抬手敬礼,站得笔直,难掩脸上激动神情:“您怎么会在这里?”   项坤摆手,开门见山道:“谁让你们去C城的?!”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神情严肃下来,其中一人皮肤晒得黝黑,只牙齿雪白,站直了道:“报告!我们去A城的任务没能完成,半路接到命令转去C城寻找感染源,但是没能找到。”   项坤一下怒了,青筋绷起:“胡闹!谁给你们的命令?!”   男人道:“回少将!是上级直接给的命令,说是颜教授吩咐的,发布命令的人是周少将!”   项坤脑子里一团乱,背着手在不大的房间里来回转圈,道:“不对,这不对,怎么会是周……你说周迟?”   男人点头:“是!”   项坤道:“胡闹!简直胡闹!周迟有什么权利下这个命令?!执行命令的人是谁?章骏人呢?!”   男人脸色黯然,道:“回少将,章队,章队已经牺牲了。”   项臣几人听得一头雾水,但也知道事情出了问题。   项臣道:“到底怎么回事?周迟是谁?颜教授又是什么人?”   项坤抓了一把头发,不理会项臣,兀自思考。   项臣恼火道:“到底怎么回事?!就不能说清楚吗?!”   皮肤黝黑的男人道:“这属于机密……”   话没说完,项臣冷笑:“又是机密,你们这群人就他妈喜欢把‘机密’挂嘴上,我就问你,现在这情况,机密不机密的有什么区别吗?”   “你是什么人?”那人顿时不乐意了,“内部命令,机密无权泄露给外人,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服从命令是我们的……”   项臣打断他的话,指了指他:“你闭嘴。项少将!你到底要不要解释清楚?多一个人好歹多一个思路,你在这儿无头苍蝇一样地乱转,就能解决问题了?”   “你放肆!”811的几人站出来道,“谁允许你这么跟少将说话!”   “你是什么人?!”   “外人无权干涉军方机密!”   “请你们出去!”   几人七嘴八舌,正要轰人,闻夏笑了起来,语调优雅,仿佛正在参加什么慈善拍卖会,不紧不慢道:“冷静,大家都冷静点。来我介绍一下,这位项臣,是你们少将的儿子。亲生的。”   几人:“……” 第28章   811是个特殊部队,隶属陆军集团军,但又有其特殊身份存在。同811一致的还有172和323,这三个部队只在遭遇重大危机时才会独立于集团军之外,接受最高领导人指派的任务,期间不接受其他人员的命令,只对直接联络人负责。   他们的人数不多,平日潜伏在集团军内部,各自为政,只在特殊时期根据特殊暗号集合,算是比较神秘的部队。   哪怕是军方内部高层人员,譬如项坤这样的,也只知道三个部门的队长,其余人员都有谁是不清楚的。   “811这次的任务是取回‘感染源’。”项坤坐在椅子里,沉声道,“在病毒爆发之前,我们都以为疫苗能顺利研发出来,并且隔离了出现症状的‘感染者’,本以为不会有事。”   811的几位队员都集中到了这个房间,此时不大的房间显得格外昏暗逼仄。   几人都知道项臣是项少将的儿子了,仔细看看,似乎鼻子和嘴是挺像的,但浑身上下吊儿郎当的痞气却半点不似稳重内敛的少将。   几人偷偷瞄项臣,想着少将和那位神出鬼没的特工伴侣的故事,怎么也想象不出来,项臣居然是这样的性格。   总觉得有些幻灭——相比之下,优雅又琢磨不透的闻夏,倒更符合他们对少将儿子的想象。   闻夏坐在角落的椅子里,将一把普通的铁椅子生生坐成了镶金的王座,翘着二郎腿一手扶在膝盖上,背脊笔直,肩膀放松,露出和善的笑容,道:“冒昧地问一句,据说最早被发现的疑似感染源的‘陨石’就是在A城被发现的?后来被移交了当地博物馆,为何又会转移去了B城?”   “A城没有相关的研究所,距离最近,又是做基因和病毒控制研究的只有B城,张老,张逍你们也是知道的,在B城很是有名,所以临时转移去了B城。”项坤道,“这事不是重点。”   闻夏和人明争暗斗惯了,想事情会第一时间往负面方向想,也因此他的想法和项坤、项臣的都不一样,他笑眯眯道:“不,这就是重点。诸位,我不是要怀疑你们的办事能力,我只是觉得你们因为惯性思维,从不会怀疑军方内部,所以反而会忽略一些很简单的问题。”   “服从命令是你们的职责。”闻夏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眯起眼,“但一味盲从并非什么好事。我没有其他意思,请不要多想。我现在只针对所谓‘感染源’这件事,其他的不提,从A城转移去B城,和从A城转移去F城,两者并没有直接冲突。试想,明明F城有最完善的设施以及最权威的相关专家团队,当时病毒并未爆发,有送去B城的时间已经足够送去F城进行针对性研究了。可结果却是‘感染源’送去了B城,这完全是浪费时间且不合逻辑的。”   项坤皱眉:“也许内部还有什么信息是我们所不知道的。”   “有可能。”闻夏点头,道,“那么我一路听说的所谓A城的‘人体实验’又是怎么回事?”   项坤看了眼811的队员,皮肤黝黑的男人率先站出来回答——看得出,目前他就是他们的临时头目了。   男人自我介绍道:“叫我201就行。”   201只是811内部编号,鉴于他们在任务完成后会回归各自的集团军,并不愿意暴露真名,叫什么也就无所谓了,众人并没有异议。   201道:“A城的人体实验是通过了上级批准的,在第一医院实验室内进行了全封闭实验,对外是招募了一定数量的志愿者,厉害关系也是按规定提前说明过。谁也没想到,志愿者后来出了问题,无法控制,第一医院是最先爆发病毒的地点,也是一切的导火索。”   闻夏左右看看,道:“谁能告诉我,在相关数据还在研究的情况下,感染源的‘陨石’也被送去了B城而非F城,什么人这么心大,居然会直接开始做人体实验?他们的招募理由是什么?”   闻夏摊手:“任何事都应该提前进行风险评估,不管是做什么,只要有风险,起码得拿出三种以上的备份方案。该医院的备份方案是什么?有人知道吗?”   811的人都摇头,他们只服从命令,并不清楚内幕。   项坤摸了摸下巴,道:“这事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份批准文书,当时内部很多人反对了,但后来又说相关专家提交了报告,证明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闻夏挑眉:“哦,相关专家,是谁?”   项坤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病毒爆发后我去J城捞一队外出交流访问的专家团队,其中一人就是提交风险评估报告的人,但他没能活下来。”   闻夏乐了,优雅地点点头,一字一句道:“死无对证。”   屋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事情已经明显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项臣举手,道:“我这么理解行不行?首先,在A城发现了所谓的‘陨石’,在移交博物馆后对方发现‘陨石’有问题,于是转交了B城研究院。在那之后,据说最先接触过‘陨石’的人出了问题,还有人猝死,之后这些人被强制隔离,进入观察期,再之后传言他们是被转移去做人体实验了,并且该医院还大规模进行了志愿者招募。以上这些,据说是经过了上级允许的行为,但当时‘感染源’的相关数据还在研究中,也无人将‘感染源’送去F城,而那个据说提交了风险评估报告,说‘感染源人体实验’不会有问题的专家,还跟着团队离开了F城,后来更是没能活下来。”   项臣摊手,目光扫过项坤和811一众,道:“最后病毒爆发,现在谁也不清楚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感染源’没有直接被送去F城?为什么专家团队正好离开了,还死在了J城,以至于死无对证?为什么‘感染源’被送去了B城,你们的任务却是去A城拿回‘感染源’?”   众人神情各异,罗子淞皱眉,道:“这里头的疑点太多了,根本经不起推敲。”   项坤脸色也很难看,他们也并非所有消息都清楚,身上有任务就做任务,并且彼此的任务都是分散的,消息也自然零零碎碎,如今拼凑起来,这才发现其中有很多不自然的地方。   201道:“这只是你们根据现有信息进行的推测,如果我们的信息有缺漏,自然无法自圆其说。”   闻夏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可明明‘感染源’在B城,却让你们去A城?这是怎么回事?”   项臣冷笑:“光是‘感染源’送去B城而不是F城,就够惹人怀疑了。实话说了吧,我就是从B城研究院里逃出来的,我根本没看见有什么‘感染源’,也就是你们说的‘陨石’,没有那东西。之前和我同行的研究院工作人员,他叫闻川,他也从未提过这事,除非他隐瞒了我真相,否则,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研究院里放着‘感染源’!”   项臣扫过众人的神色,道:“我倾向他是不知情的,但他是研发团队的负责人之一,连他都不知道,这事还能说得通吗?”   罗子淞也举手:“我也倾向闻川不知情。”   杨庆道:“在学校,闻川想尽办法研究感染源的数据,如果他知道什么,不可能不坦白。我觉得他是个诚实的人,不会隐瞒这种事。”   闻夏挑眉,他人对自己弟弟有这么好的评价,他深感满意。   他也举手:“我也相信他。”   祁十一和闻川不熟,没有开口,只是皱着眉,也觉得这事不太说得通。   项坤也清楚闻川的为人,疲惫地揉了揉鼻梁,道:“201,周迟当时怎么跟你们说的?”   201站直了,道:“回少将!周少将拿了颜教授的分析报告,还有军方目前搜集的关于‘感染源’的线索,让我们去C城拿回‘感染源’。章队因为A城任务失败,之前提交过报告,后来联系章队的人就换成了周少将,她有我们内部的联络暗号,这是只有我们的直接联络人才知道的暗号,所以……”   201迟疑了一下,道:“周少将说我们的直接联络人已经牺牲了,周少将临时接管了任务总指挥。章队权衡利弊下,最终改道去了C城。”   毕竟‘感染源’的事情太重要,经不得一点延误。   项坤脸色阴沉,他并不负责811等另外两个特殊部队,谁是他们的直接联络人项坤也不清楚,此时就算问,按照军方内部保密协议,811也是不能说的。   项坤知道挖不出联络人身份,只能将目标对准了周迟。   “给我周迟目前的位置。”   201道:“周少将目前在J城,任临时避难所副指挥,医务总指挥则是颜教授的孙女,颜中尉。”   项坤道:“联系J城避难所,我要找他们总指挥!”   811随身携带有内部通讯设备,找人方便得多,立刻就有技术兵出面进行密码联络,对上暗号后,那头有了回应。   项坤接过麦克风,道:“我是项坤,战时临时编号8532,接你们总指挥!”   电流刺啦啦地响,众人都安静下来闭住了呼吸。   项臣和闻夏也露出了紧张的神情,他们不约而同都想到了同一个人——闻川。   闻川就在J城,他平安无事吗?这么多天了,他们有撤离去F城吗?   砰——   喇叭里传来巨大爆炸声,房间内的众人都吓了一跳,项臣更是直接站了起来,他的腿带倒了椅子,椅子倒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闻夏也脸色难看,一眨不眨盯着喇叭,没了刚才的悠哉模样。   项坤喂了好几声,那头终于有女声冷静道:“这里是周迟,总指挥已经牺牲,由我临时担任总指挥,8532请讲!”   喧嚣的背景音里,不断有惨叫声响起,有人在旁边大喊。   “少将!顶不住了!”   “少将!出口被毁了,咱们出不去了!”   “少将……”   “闭嘴!”周迟冷声喝道,深吸口气,说,“8532?请报告你们的坐标位置?有多少人?能来支援吗?”   项坤顾不得质问了,皱眉道:“发生了什么?”   “避难所出问题了,”周迟并未多说,道,“我们已经撤离,现在情况不大好。”   项臣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绷起,想问又知道这时候不方便插话,憋得一张脸紫红一片。   闻夏也站了起来,眼神十分锐利,紧紧盯着项坤。   项坤询问了他们的撤离方向,还有多少人后,余光看见项臣和闻夏,迟疑一下正想让对方注意一下闻川,此时就听喇叭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在巨大的轰鸣声里,那声音清冷克制,没什么情绪起伏,说话字正腔圆,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光是听他的声音,就能想象出他面无表情,眉眼清隽淡雅的模样。   项臣几乎能想象,对方此时板着脸,看似无所畏惧,但实则手心冰冷,指尖颤抖的样子。他的心一瞬间揪紧了,那种不安和危机感,令他心头像是烧了把火,焦得心肺又慌又闷又疼,生怕下一秒对方就出了事,而自己鞭长莫及,愤恨得咬牙切齿。   闻川不知周迟在跟谁联系,站在移动的通讯台前,道:“少将,我的药有用,请试一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周迟怒道,“来人!护着闻老师往后撤,快点!”   闻川冷冷道:“这样下去谁也活不了,先控制住前面这一群……你放开我!”   闻川的声音微微提高,项臣像是被刀捅了一下似的,脑子里嗡一声就炸开了,他冲过去推开项坤,拿着麦克风吼:“放开他!谁他妈碰他了!闻川?!闻川?!”   周迟被搞得一肚子火气,怒吼:“你他妈又是谁!算了,坐标已告知,你们人手够能来救援最好,不行不用勉强。就这样。”   说着,竟是要挂了通讯,项臣踹飞了椅子,道:“让闻川听!闻川!”   闻川也不知道听到没有,那头背景喧哗杂乱,项臣心慌气短,眼前渐渐现出血红来,怒吼:“你他妈听闻川的!他的主意不会有错!你听他的!”   项坤一把将儿子拉开,瞪他一眼,罗子淞和祁十一忙将项臣架住了。   项坤道:“周迟?周少将?我是项坤,你听我说,我认识闻川,他很有天赋,而且也负责过疫苗研发,你可以信任他。就算不信任他……这是我的私人请求,于公于私,他对我们还有用处,麻烦看顾着点,我们会尽快赶来……”   也不知那头听到没有,项坤话说了一半,通讯已经断了。   项臣骂了句脏话,转身冲出了门去。 第29章   距离病毒爆发的第三十三天。   闻川和安静跟着人群挤在一个狭小逼仄的隧道里,J城避难所里逃出来的幸存者此时都聚集在此,前面由军方带路,后面也有军方的人殿后。   从很远的地方隐隐传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声,隧道顶上的灰尘随着爆炸簌簌抖落,整个地面也跟着震颤不已。   如今人们已经习惯了,没有人惊慌失措,只是木然地往前走着,除开远处的爆炸声,这逼仄的隧道里竟只余脚步声和衣服摩擦声,四周很安静,安静得令人心慌。   早在几天前,闻川他们就该跟随军方进行撤离了,却在撤离的前一个晚上出了岔子。   安静穿着灰色的长袍,背着个药箱,这几日他都跟随军方的医护人员一起抢救幸存者,他戴着口罩,脸上难掩疲惫,他们已经连续24个小时没有休息过了,丧尸群紧跟在后,随着爆炸的动静,四周还不断有新的丧尸群循声而来,他们一刻也不能停下。   为了制造逃走的机会,避难所发生了大爆炸,在那一炸中军方和幸存者都死伤无数。   如今队伍的后面还推着几张担架床,上面的人被炸得皮开肉绽,偏生又还活着,吊着输液瓶就这么被推着跟在队伍后头。   他们醒着时浑身疼痛难忍,血肉黏在了床单上,稍一动便会撕扯出新的伤口,有的地方化脓感染,惨不忍睹,这种时候没人能再顾及他们,可他们还是想活着,周迟便咬咬牙带上了他们,言明如果万不得已,还是得放弃他们,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安静是学医的,看不得这些,于是自告奋勇跟在最后头,时刻照顾这些病人。   此时,一个小名叫“晗晗”的Beta小女孩正小声同他说话。她不过十岁年纪,父母在逃亡中俱丧了命,只剩她一个,在爆炸中她又受了重伤,浑身无法动弹,身上没一处完好的皮肉,被裹得似个木乃伊,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说话声音十分干哑,道:“哥哥,哥哥。”   安静取下口罩,转头看她,露出暖阳般的笑容,小声道:“嗯?”   晗晗道:“哥哥,咱们还要走多久啊?”   安静忍着心头的酸楚,道:“应该快了,只要能从隧道出去,一定会有办法的。”   安静说着,又转头去看前面的闻川。   闻川的衣服在逃亡中变得破破烂烂,露出大片背部肌肤,手臂和脖颈上都有爆炸造成的划伤,昨日为了护着晗晗,不让她被隧道顶上落下的石块砸中,他整个人都虚趴在了晗晗身上,结果脑侧被石块砸中,血流不止,当时真把安静吓坏了。   此时闻川头上包着绷带,背脊挺得笔直,看起来像把直插入天际的利剑,半点不愿屈服认输,可他明明只是个Omega。安静心下不忍,又低头跟晗晗小声道:“渴了吗?想听故事吗?让闻川哥哥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闻川这几日十分低调,若是没人同他说话,他一整天连吭都不会吭一声。   安静生怕他压力太大,把自己给憋坏了,便想着法子的令他开口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好,只要别这么冷着脸,看起来似个木头般,让人心里也放心些。   晗晗懵懂点头,乖巧道:“好。”她顿了顿又道,“听故事,身上就不痛了。”   安静眼眶一红,他们带出来的药品不多,已经快用完了,避难所的物资本来很丰富,但在爆炸中全都烧没了。   闻川受伤时,信息素也出现了紊乱,把最后的抑制剂和阻隔剂都用上了,如今安静一颗心也在崩溃的边缘,乐观如他,撑不住了。   这隧道还有多长?不知道。   还有多久能走出去?不知道。   身后的丧尸群还在吗?军方的人还剩多少?不知道。   出去了就能安全吗?会不会有大群丧尸就在出口等着他们?不知道。   他们看不见,听不到,仿佛瞎了聋了,空气里散发着腐败沉闷的气息,仿佛大家都心知肚明,能活着出去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一旦身后的丧尸群追上来,别的不说,他们自己就先能制造一次踩踏事件,这逼仄的隧道里根本没有地方躲,届时便是送上门的“自助餐”。   安静深吸口气,拍了拍前面的闻川。   闻川正走神,被拍了一下回头,这几日他瘦了不少,下颚都尖了,手腕细得仿佛一碰就能折断般,眉眼里是掩盖不住的疲倦和漠然。   他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了,脖颈下方露出隐隐的血管来,轻声问:“怎么了?”   安静道:“给晗晗讲故事吧。”   闻川想了想,点头,他同安静换了个位置,轻轻握住小女孩缠满了绷带的手,道:“今天想听什么?”   晗晗咳了几声,道:“那个大金刚哥哥,你跟他吵过架之后,后来怎么样了?他还找你玩吗?”   闻川眉眼柔和下来,嘴角勾起一点笑容,道:“不找了,大金刚哥哥脾气不好,受不了被人顶嘴还噎得他说不出话来,他很不高兴,还说我这样的以后没人敢要,便不再来找我了。”   晗晗道:“大金刚哥哥坏!闻川哥哥明明是好人!”   闻川轻声道:“现在想想,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其实有时候只要换一种语气和态度说话,明明意思是一样的,给人的感觉也会完全不同。不必非得跟对方过不去,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我那时候也不大懂事,没资格说别人脾气不好。”   晗晗似懂非懂:“那你们和好了吗?”   闻川点头:“嗯,和好了。大金刚哥哥气性大,但消气也快,不记仇。他其实对谁都挺好的,尤其是Omega,哦对,除了我,他对其他Omega总是很有耐心的,我总见他帮其他Omega打水,提重物,有一回体育课,一个Omega突然晕倒了,恰好他在隔壁打球,第一时间就将人送去了医务室。大一我跟他结下梁子后,有几次社团活动,他还替人给我传过话,倒也不会公报私仇,做事很光明磊落。”   安静听得直笑,转头打趣道:“前几日的故事还是‘大金刚哥哥’蔫坏呢,还总暗地里搞小动作,听起来跟反派角色似的,这几日倒是光明磊落起来了?”   闻川浅浅一笑,没回答。安静心里知道,前几日闻川是拿项臣打趣,这几日估计是有些想念了,便不自觉又说起好话来。   这样矛盾,总觉对方时好时坏的,明明就是喜欢上了,却还不自知呢。   闻川又讲了一会儿早年上学时他和项臣之间针锋相对的趣事,晗晗又发起烧来,打了一针后犯起了困,闻川眉头蹙起,不忍地看着这小小的身躯。   晗晗迷糊道:“我也想上学……还没上过大学呢……”   她半睁着眼睛看闻川:“大学……好玩吗?”   闻川点了点头,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发丝,晗晗便睡了过去。   推着担架床的人是军方的医护人员,这几日也跟闻川和安静混熟了,悄声道:“她这两日发烧越来越频繁了,估计是身体感染严重了。若是不能得到妥善救治……”   对方叹气,不忍道:“她只会越来越虚弱,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候了。”   闻川心里一酸,像有只手在心尖上掐了一下,他喉头一紧,转过身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到了夜里——实际上隧道里压根分不出白天黑夜来,只靠部分人带着的表计算时日。   快48小时没休息的众人撑不住了,前面有人晕了过去,后面的人便断断续续地停了下来,有的席地而坐,有的靠在墙边就昏睡过去了,领头的人一看只得道:“原地休整。”   闻川接过前面递来的水,稍微润了润嘴皮就给了别人,现在他们的食物和水都十分稀缺,得省着点用。   “老鼠!!”前面有人尖叫,随即响起枪声。   闻川和安静站起来往前走去,领头的人胡子拉碴,一身灰黑,看着狼狈得很,见二人来了,道:“闻老师,没事了,老鼠已经收拾了。”   闻川低头看了一眼,他此时脑袋昏涨难受,反应都比平日慢了许多,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注意到那老鼠是被感染了的,身上毛皮剥落,尾巴断了,看着十分可怕。   安静道:“有人被咬伤了吗?”   领头的人指了指角落,有两个人被咬伤了,伤口正慢慢溃烂,黑色的血液开始凝固,这是变异初期的症状。   那二人也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抱头蹲在地上一言不发,神情呆滞。   闻川走过去,问:“都是Beta?”   二人呆滞点头。   闻川摸出身上揣的药品,让二人喝下去,一分钟后开始进行抽血保存。   安静戴着手套,随时提防他们变异,伸手去翻他们的眼皮子和口腔,又摸着脉搏计算心跳。   两分钟后,二人维持在初期症状,尚未完全变异。   安静道:“延缓的药起作用了,心跳很快,但没有停止,眼球有光线反应。”   领头的人知道闻川是研发人员,激动道:“这是什么药?”   “只能暂时延缓病毒蔓延,但不能根治。”闻川道,“我们没有多少试验的机会,只能……”   闻川看向那被咬的二人,话不用明说几人都懂。   活体试验的机会不多,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谁也无力再纠结是否符合规范流程和人文道德了,这是为了全人类。   那二人有了一点期待:“能,能延缓多久?”   闻川道:“上一次试验,延缓了十五分钟。”   领头的人举着枪,对着那被咬的二人,随时做好了射击准备。   这一次药物坚持了三十分钟,那二人最终还是变异了,领头人毫不犹豫击毙了他们。   眼看刚才还带着期待的生命瞬间被爆头,倒在了角落里,黑色的血液从他们的脑后蔓延而出,闻川闭了闭眼,疲惫地转身离开。   安静追上来,道:“已经好很多了,只要再改良……”   “就算延缓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也没有意义。”闻川压抑地喘了口气,像是想将胸中郁气都吐出来似的,他走到半路就实在撑不住了,蹲下了身,将头埋进臂弯里,“我们需要的是有效的疫苗。是疫苗!”   安静沉默下来,站在一边不说话。   休息了这半小时,身后的枪声变得清晰了一些。   领头人当机立断:“走!要追上来了!不想死就走!”   众人只得互相推着扶着爬起来,崩溃地继续逃亡。   领头人道:“快点!再快点!”   队伍里有人实在走不动了,崩溃着跪了下来,干脆闭眼等死了。   人们从这些人的身边跑过,目不斜视,没人有那个精力再拉你一把,每个人都已是强弩之末了,无暇再顾及他人死活。   安静去拉地上的人:“起来!都走到这里了!也许前面就是出口了!不要放弃啊!”   地上的人仿佛已然死了,闭着眼不动也不回答。   闻川拉过安静,带着他往前:“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安静眼眶通红,忍不住落下泪来,被闻川拉着跌跌撞撞往前,回头去看,就见几个零散的人躺倒在地,黑暗逐渐将他们吞没,死神举起镰刀,无人能奈何。   安静转头不甘心低吼:“都走到这里了!”   闻川拍了拍他的肩,一言不发。   凌晨四点半,正是人最疲惫的时候。   尤其这群人已经不吃不喝走了快48小时,这隧道又长又昏暗,蜿蜒的仿佛没有尽头。   他们仿佛已经进入了通往地狱的隧道,就是领头的军方人员也快撑不住了。   他们发下了压缩饼干,每人只分得一口,闻川再次用水润了润干裂的嘴皮,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头重脚轻。   身后的轰鸣声却越来越近了,很快周迟满头是血跟钟昊生几人一起出现在了队伍后方。   周迟怒道:“还没找到出口?!”   钟昊生眯眼,他的手臂缠着绷带,人倒是精神,看了眼人群里的闻川,嘴角勾起不屑的笑容。   周迟这个女Alpha气势很盛,连续作战这么久也不显倦色,眼神凌厉,黑发挽起来露出细长脖颈,身上虽四处有伤,却更显威慑。   她扛着枪,身后还跟着几个通讯兵,钟昊生道:“闻老师的药还有吗?”   之前就是闻川用药阻了那群丧尸一时,但因为时间太短,只挣得一点逃亡时间。   闻川道:“没有了,我就存了那么一点,全用了。”   周迟冷声道:“都走!还站着做什么?等着送死吗?”   周迟几步到了闻川身边,她身侧还跟着颜玉虽是个医护人员,体力倒是不错,看起来也挺冷静的,只是此刻眼镜缺了一角,看着有些狼狈。   周迟道:“书玉有话跟你说。”   闻川转头,颜书玉道:“你先前的药是什么配方?”   闻川道:“我不能说。”   颜书玉道:“我这里还有设备,咱们再做一些出来,你告诉我配方,也许我们能做出延缓效果更强的药。”   闻川看着她:“如果不是你去抓丧尸做试验,避难所不会出事。”   颜书玉神色冷漠:“要想研究出疫苗,必须要有活体试验品。”   闻川点头:“若是撤回F城,你要多少试验品都有,你却偏偏等不得。你置这么多人的安危于不顾,现在问我要配方?”   闻川冷冷道:“无可奉告。”   周迟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想大家一起死吗?!”   闻川看着她:“出事前我就劝过你们,我也申请过加入颜中尉的团队帮忙,我说过我有一种设想可以试试,是你们拒绝了我。那时候你为何没考虑过可能会拉着大家一起死呢?”   “参与试验的人不是我能决定的!”周迟道,“那是总指挥决定的!”   周迟说着,目光不善地瞪了旁边的钟昊生一眼。   钟昊生冷笑着,并不搭话。   闻川看了眼钟昊生,见他依然是一副悠哉模样,跟之前在学校楼顶时一样,仿佛压根不将丧尸放在眼里。他心里突然一动,生出荒谬的想法,道:“那我现在有一个设想,你们还听吗?”   钟昊生看向他,颜书玉也盯着他,周迟急道:“你说!”   闻川朝钟昊生走了一步,视线漠然同他对视,道:“我怀疑钟先生身体里有疫苗。”   钟昊生的笑僵在了脸上。   颜书玉惊讶地看向钟昊生,周迟也看了对方一眼,蹙眉道:“你失心疯了吗?怎么可能?”   钟昊生耸肩,摊手:“闻老师,你这么说……让我很为难啊。”   闻川拿出了针管:“如果我说错了,也不过是试错罢了。钟先生能让我抽血化验一下吗?”   钟昊生眯眼,还没说话,身后尖啸声已到,军方的人怒吼:“快走!”   周迟护着闻川几人就跑,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钟昊生起了杀意,悄悄将枪口转向了闻川,打算在混乱中暗中结果了他。   安静仿佛有所察觉,突然挡在了闻川身前,护着他往前跑,钟昊生瞄不准,啧了一声,暂且收回了枪。   随着爆炸靠近,隧道摇摇欲坠,头顶的石块落得更是频繁。   热浪从身后扑来,闻川被推得踉踉跄跄,突然就听前面有人惊喜道:“出口到了!有出口!”   几人心里都是一喜! 第30章   慌不择路的众人从出口挤了出去,沿路有无数踩掉的鞋,闻川和安静帮忙推着晗晗的担架床,刚从圆形的隧道出口出去,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外面并不是出口,而是几条分岔路。   这里的隧道宽大了许多,头顶有几米的高度,像是进了城市下水系统。一行人站在宽阔的隧道里显得十分渺小,说话时还能听到回声。   周迟推开众人走到前面,左右看看,这里像个迷宫般,完全不知道真正的出口在哪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怒道,“有地图吗?!”   前面带路的人皱着眉头:“没有,卫星地图在避难所爆炸前就失灵了,按理说应该不可能……”   周迟闭着眼深吸口气,听着身后愈发靠近的声音,果断道:“来不及了,选条路走!快点!”   闻川拽紧了拳头,这样逃跑根本无济于事,他得想个办法……   闻川回头看了一眼,抢过了身后几个军方救援队腰上的枪,安静吓了一跳,忙去拉他:“你做什么?!”   “你们先走!”闻川道,“我引开它们。”   “你疯了?!”安静死死拽着他的手,“你是Omega!你逃不掉!它们最爱的就是Omega的味道!”   闻川已经没有阻隔剂了,之前用的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且他身上还有血腥味,简直是最佳的诱饵。   闻川冷着脸,道:“这样下去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安静瞪大眼:“可是……”   “你跟着他们走,保护好晗晗。”闻川又拿过救援队几人手里的子弹,手指微颤,救援队的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闻川有些尴尬,他左手握住右手手腕,竭力想让自己不要抖,但无济于事。   他害怕,非常怕,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周迟走过来,道:“用不着你,我去。”   她推开闻川,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我之前判断失误,我跟你道歉。”   闻川蹙眉。   救援队的人也道:“我们跟少将去,其他人先走,快!”   闻川拦住她,摇头:“如果可以,我不会跟你争送死的机会。”   周迟:“……”   周迟气笑了:“这种时候你说这个合适吗?”   “抱歉……”闻川道,“但这么多人……他们需要你,还有你们。”   闻川看向那几个救援队员,他们之中有的还很年轻,看得出是还未毕业的学生,他咬咬牙,道:“前面有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得将损失减到最低。这里让我去才是最好的办法。”   周迟面现犹豫:“可是你是……”   闻川道:“F城一定会有比我更厉害的人,别的不说,颜中尉就很有本事。当然如果不那么着急的话,本来用不着走到这一步。”   他看了眼前头的颜书玉,颜中尉脸色不大好看,低下头发怔地看着地面。   殿后的人一头撞了进来,满脸是血和灰黑,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走啊?!”   周迟只得带着人往前,一步三回头地看闻川。   安静神情严肃:“我跟你一起!”   “你护着晗晗。”闻川拍了下他的肩膀,“有缘再见。”   安静猛地红了眼睛,拽紧了拳头:“你让我怎么跟项哥和罗哥交代!”   闻川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笑了,他拍了拍安静的背,推着他往前走了几步,道:“我会努力活下来,我……”   闻川自己也没什么底,低声道:“只是为了去送死没有意义。我……我会想办法的。”   救援队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又给他留了一些武器,帮忙推着晗晗的担架床往前走了。   闻川和他们分开,选了另一条隧道,他见安静还在原地看着他,抬手挥了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安静浑身发冷,狠狠锤了隧道壁一下压低声音怒吼一声,随即神情决绝地转身跟上队伍走了。   闻川心里叹气:安静是个好孩子,进退有度,知道取舍。挺好。   他又往后看了一眼,听到丧尸的尖啸愈发近了,便拿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划了几道,然后沿路滴下血来,朝隧道深处跑去。   他在远离隧道口的位置,放下了第一颗遥控炸弹。   然后又往前几百米,靠在墙边将手臂的伤口用绷带包起来,将衣袖放下遮掩住。   这其实没多大作用,他在放血的刹那,阻隔剂就已经被血液的味道冲散了,只留了最后一点还附着在周身,可丧尸的嗅觉太过灵敏,这点存量几乎没什么意义了。   尖啸声出现在隧道口,有那么一瞬间,他能感觉到外面丧尸的迟疑。   他冲天开枪,发出响动,立刻将丧尸群成功引了过来。   闻川咬牙,转头就跑。   黑暗的隧道里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闻川将手电别在腰上,腾出两只手来,光线只能照在前面一小圈的位置,他跑得跌跌撞撞,估算丧尸群距离第一个炸弹的位置应该差不多时,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   轰——   巨响带着热浪从后面扑了过来,哪怕闻川已经竭力跑远了,还是被气浪冲得摔倒在前,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他的头撞在地面,原本就有的伤口裂开了,耳朵里全是刺耳的耳鸣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动静。   他双手撑着爬起来,艰难地晃了晃脑袋,一晃却更晕得厉害,只得稳住身体不敢乱动。   但他不敢久留,踉跄着扶着隧道壁站起来,狠狠喘了口气,继续往前跑。   爆炸卷起的热浪阻了丧尸一时,闻川没力气了,脚下发软,脑袋一侧流下的血糊了他的眼睛,他听到自己的呼吸一下比一下粗重,每一步都仿佛是踩在心跳上,“砰砰、砰砰”心跳的节奏混乱不已,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行……   闻川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在跑,脚下的地面变得十分软,耳鸣还未消失,他什么都听不见。   他伸手随意地抹了一下,摸到了耳朵里流出的血。   ……还不行,还不是时候。   闻川回头,模糊的视线里,一大群丧尸带着火焰扑了过来。   他抬起手,手却仿佛有千钧重,手腕和手指都不断在颤抖,他竭力瞄准开枪,好几下都打偏了。   他转身又跑却摔在地上,头重得抬不起来。   他闻到了丧尸身上特有的恶臭味,还有火焰烧焦的皮肉味道。   他浑身汗毛竖起,能感觉到对方在一步一步快速靠近。   他咬牙翻身坐起,艰难地靠在墙边,抬手开枪,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丧尸击毙,随即摸出了炸弹,牢牢地握在手里。   他不想死,一点都不想。   但他更怕被活活吃了,他怕皮肉撕裂的痛,怕被挖开肚子掏出心肺时自己还没断气。他其实挺怕疼的,也怕自己变成那可怕的模样。   如果被吃到一半,自己变异了怎么办?拖着肠子歪着脖子毫无意义地嘶吼乱爬吗?   闻川咽了口唾沫,颤抖着拿起炸弹,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咔哒——   头顶有东西掉了下来。   闻川抬起头,看到隧道上方破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轰——磅!   闻川还没反应过来,隧道顶上居然塌了!   水流顺着口子一股脑地砸了下来,巨大的石块砸在丧尸身上,有几块碎石刚好落到闻川头上,闻川来不及躲避,被砸晕了过去。   他软倒在一边,身体很快被水流盖了一半,石块堵住了丧尸们的路,尖啸声徘徊在石块外面,有腐烂的手从缝隙里探出来胡乱抓着,但它们过不来了。   被炸开的顶部探出两个脑袋来。   祁十一说:“哇,我们运气不错,正巧堵住了那群家伙。”   项臣脸色难看,眼下有大片的青黑,他没命的赶路几乎没怎么睡过,一睡着就全他妈是恶梦。他现在的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了。   “好了,下去。”项臣抬手,按了下耳朵后的按钮,“这里是项臣和祁十一,我们找到路了。”   祁十一弱弱道:“是强行炸开了一条路。”   项臣没理他,耳机里传来项坤的声音:“我们在另一头找到路了,这边好像有人,我们分开走。”   项臣应了一声,从背包里拿出绳索扣上,和祁十一一起将自己吊进了隧道。   因为落下的石块,隧道里卷起巨大的烟尘,什么也看不清。   项臣的鞋踩在水里,打开电筒往四周照了照:“这边走不通了,去那边看看。”   闻川晕在地上,毫无知觉,腰下系着的电筒也摔坏了,没能照出半分亮光。项臣和祁十一在他的斜前方不远处,三人擦肩而过。   祁十一道:“他们怎么会逃进隧道里了?”   项臣不答话,他总觉得心里不安得很,心跳很快,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鼻翼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传入了他的鼻端。   他拿着手电四下打量,但没看见倒在角落被石块和水挡住的人。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高帮的厚底军靴踩在水里溅起水花。   哗啦,哗啦,项臣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大。   哗啦,哗啦,项臣站住了,眉头蹙起。   祁十一莫名其妙看他:“怎么了?”   项臣的心跳很快,那一点微弱的信息素被水和剩余的一点阻隔剂冲得很淡,但就像一只小小的钩子,在半空飘荡着,牵着他内心那点晃荡不安的情绪,不断地隐晦地敲打着他的神经。   “你觉不觉得……”项臣皱起眉,转回了头。   闻川被水呛醒了。   “咳咳……”极低的声音半闷在水中,如果项臣和祁十一再走远两步,可能就两步的距离,就没人听得见这微弱的声音了。   被炸开的口子还在往下淌着水,遮掩了那一点微弱的呼吸和动静。   项臣耳朵一动,心里突然产生了某种直觉,他转身就往来路冲了回去。   祁十一不明所以,忙跟着他跑了回去。   巨大的水花飞溅,越往石块砸落的地方跑,项臣的心跳就越快。   “闻川?!”他忍不住大喊了起来,“闻川是你吗?!”   祁十一简直惊了,他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不会吧?你别吓我,别是被砸……”   项臣简直要疯了,最后几步几乎是扑了过去,他整个人跪进了水里,伸手将石块扒拉开,看到了被挡在后面的人。   这一刻,项臣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闻川半昏迷着,头上还在流血,毫无生气地倒在水里。   他手里还握着炸弹。   祁十一惊呼一声,忙上前拿开了炸弹,然后迅速解开背包,往外拿医疗用品。   “找到,找到闻川了!”祁十一抖着手,朝耳机里汇报,“报,报告!找到闻川了!”   闻夏第一个回应:“他怎么样了?!你们在哪儿?!报坐标!”   祁十一看了项臣一眼,抖着声音说:“他,他受伤了,坐标已发,我先给他急救!”   项臣飞快地将闻川从水里拉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   他脸色漆黑可怖,眼神凌厉阴鸷,一句话不说,先是探了闻川的鼻息和脉搏,随即拿出针管注射,然后给闻川包扎伤口。   从头到尾,他一言不发,浑身的煞气却激得祁十一鸡皮疙瘩直冒。   两人将闻川的伤口包扎完,祁十一帮忙将闻川放到项臣背上,项臣抬头看了一眼被他们炸开的口子,略一思索,道:“从这里出去是最近的,不用再往里走了,我们直接出去。”   祁十一点头,正要去拉绳扣,就听不远处传来了笑声。   “咱们真是有缘。”钟昊生一步一步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枪,对准了项臣的脑袋,“项臣,你居然没死,真是命大。”   项臣冷眼看着他。   钟昊生懒得跟他废话,看了眼闻川,枪口往下压了压,道:“放下他,我放你走。” 第31章   众人的头顶上有个炸开的巨大裂口,上方的水哗啦啦不断淌下,激起水花,烟尘慢慢散去,昏暗的隧道中彼此的身影被手电的光拉扯在水面上,投出模糊的影子。.   项臣背着闻川,冷冷地看着握枪的男人,祁十一往后退了一步,去摸腰间功能包上的枪。   钟昊生道:“哎,别乱动啊,否则我的准头稍微偏了些,倒霉的就是你了。”   祁十一咬牙,慢慢抬起手来,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钟昊生一笑,又看项臣:“项臣,既然死里逃生了就惜点命吧,嗯?”   钟昊生偏了下头,示意他将背上的人放下。   项臣道:“你要他做什么?”   钟昊生诡异一笑:“他太聪明了。”   项臣眯起眼,脑子里一时转过许多念头。   钟昊生既然被送来了J城,必然也跟着大部队在逃亡才对,如何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方才他和祁十一炸开隧道顶时,落下的石块刚好堵住了丧尸群的去路,这边又只有闻川一个人在……要么是其他人都跑了,闻川被落下了;要么就是闻川引开了丧尸群;也可能是闻川和其他人走散了。   但无论如何,钟昊生都不是一个会回头来救人的人,且这边都是丧尸群,如果没有他和祁十一这神来一笔,钟昊生如何救走闻川?   看闻川手里握着的炸弹,几乎能想象他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那几乎是命悬一线的时刻,项臣不敢细想如果自己晚来一步会如何。   在这种情况下,钟昊生一个人找回来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帮闻川报仇,也不可能是打算自我牺牲,引开丧尸群。   联系他们从学校逃出时,老狗一行人毫发无损地离开了县城,项臣心里涌出一个念头。   他看了眼钟昊生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明智地选择了装傻到底,并未将想法脱口而出。   钟昊生不耐烦道:“项臣,我也不想滥杀无辜,我数到三,别逼我做个恶人。一,二……”   他话说得仁慈,仿佛真是迫不得已,数数倒是很快,恨不能直接数到三去,手指已然扣在了扳机上。   只是这二的音还没落下,头顶突然传来轰隆响动,钟昊生警觉抬头,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他身上。   钟昊生被生生砸出一口血来,枪脱手飞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来人骑在摩托上,那摩托全身漆黑,尾翼平直,车灯直射向项臣二人眼睛,刺眼得很。   摩托车的轰鸣不断,尾气喷出,来人一脚蹬地,车身微微倾斜,抬手掀开了头盔,露出一双和闻川十分相似的眼睛。   “反派死于话多。”来人语调优雅,浑身透着凛人的冷意,朝摩托车下方看了一眼,道,“光头,长得一脸逃犯相……他就是那个姓钟的?”   祁十一:“……”祁十一看了眼钟昊生,那也不算是……光头吧?   项臣:“……”   闻夏推开摩托,他一身黑色摩托车服,衣服勾勒出他精致的肌肉线条,他踹了昏迷不醒的钟昊生一脚,道:“要搞死他吗?干脆扔丧尸堆里怎么样?”   祁十一:“……”祁十一弱弱地抖了一下,朝项臣身后躲了躲。   项臣道:“带上他,先出去再说。”   闻夏蹙眉:“带他做什么?你爸在前面找到其他幸存者了,那么多人,还有病人,要带出去可不容易。还嫌累赘不够多?”   项臣摇头,往上背了下闻川,道:“他有问题,必须带他走。”   闻夏啧了一声,摸出绳子来将人五花大绑了,随后走过来看自家弟弟。   方才光线昏暗看不太清,此时走近了才发现闻川头上血流不止,身上也尽是伤口,闻夏登时脸色阴沉,顾不得带不带钟昊生的事了,将人一把抢过来自己背了,道:“你带姓钟的!我带闻川先上去!”   项臣和闻夏都是基因极好的Alpha,此时一个单身未婚,带着一点诱人信息素的Omega被闻夏强行抢走,于Alpha的独占欲和本能上来说简直是无法容忍的。   项臣条件反射让开了,浑身散发出激人的信息素,彰显着独占欲和挑衅。   闻夏挑眉,冷静地看向他。   项臣只一瞬间的失态,随即回过神来,强忍着心头不快将人托了过去,随即朝钟昊生走去。   闻夏背着闻川,扣上自动升降绳,抬眼若有所思地看了项臣一眼。   等几人上去后,这上头是一个半干涸的河道,上方则是一个巨大的桥洞。   干涸的河道里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岸边长着苔藓,空气里漂浮着腐败的水汽味道。   闻夏将摩托车也吊上来后,背着闻川骑上摩托,先一步去跟811的人汇合。   他们这次出来811剩余的人也跟上了,还有一些有血性的幸存者也自告奋勇一起来帮忙,临时救援点里有丰富的物资和武器,重型装甲车等也是有的;闻夏挑得这俩摩托就是军方的特别野战型号,最新的SS1100,外壳是耐高温的中空炭纤维,机身轻薄整体重量大大减轻,后方挂着功能包,速度很快,车身流线如拖着长尾的彗星,冲击力十足。   不过一瞬,带着轰鸣的摩托就眨眼间消失在尽头,祁十一等着项臣带了钟昊生上来,两人再沿路回去。   另一头,项坤、罗子淞和其他811队员找到了周迟等人。   丧尸群因被闻川引开,让他们争取到了逃亡的时间,也是运气不错,让他们找到了出去的铁楼梯。只是那楼梯紧贴隧道壁,直直往上,大概是用来检修通道的,于是众人便排着队等不及地上去。   担架床自是无法再用了,安静给晗晗注射了止痛剂,然后将人捆在背上,吃力地往上爬。   在石块堵住丧尸群的去路后,大批的丧尸群随着动静追了过来,安静浑身冒着冷汗,跟着前面的人往上爬,丧尸的攀爬比普通人快得多,安静听得下方不断有惨叫响起,他忍着不去看,额头浮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轮廓往下滴落。   楼梯上方牵着线地攀爬,从高处往下看,人不过蝼蚁一般;楼梯下方丧尸群一个踩着一个往上,几乎堆起罗汉来,安静的脚踝被下方的人死死抓住,他挣扎几次没能甩开,低头一看,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正死死抓着他,大嚷:“救命啊!救命!”   而在他的下方,已经没活人了,追上来的丧尸咬住了他的腿,几只丧尸挂在他的身上,下身已然血淋淋被啃出了白骨,这人脸色煞白,将安静当做了救命稻草,死死抓着不放。   眼看有丧尸顺着男人的身体爬了上来,安静瞳孔骤缩,狠狠踹了一脚。   男人被踹进丧尸堆里,面朝上,眼睛瞪大死不瞑目,一只手还向上伸着,脖颈和肚子被尖利的爪子撕开,血腥味扑面而来。   安静眼睛通红,含着泪水,脸色几乎扭曲,背着晗晗往上飞快地爬。   偏生上面有人堵着,安静几乎绝望了,就见出口处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罗子淞扛着枪,浓眉皱起,对着瞄准镜微微侧头,一枪一个,速度飞快,给安静脚下清理出一片区域。   罗子淞大吼:“快点!”   他一手一个,拉着在入口处爬不动的人直接拖了上去,安静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正要再爬,脚下被丧尸一把抓住。   他惊叫一声,脚下胡乱飞踹,他背上背着晗晗,这个角度罗子淞无法对准。   正此时,晗晗竟是颤抖着伸出手来,她的手被绷带缠着行动不便,干脆两只手合起,夹着绳子一头慢慢拉开了身上被捆着的绳索。   安静察觉绳索松了,忙一手去拉,晗晗小声地喘着气,说:“哥哥,我,我帮你。”   安静从心到身到每一根头发丝都凉了下来,只觉入坠冰窖般,整个人颤声喊起来:“你别动!”   罗子淞也察觉了什么,从瞄准镜里看到了晗晗缠着绷带的手费力地拉扯绳子,安静则死死扣住绳子不松手,手背青筋暴起,骨节用力到发白。   眼看丧尸就要咬上安静脚踝了,罗子淞系上自动升降的绳扣,直接跳了下来,在半空一晃将丧尸飞踹出去,随即搂住安静和晗晗,绳扣因重力瞬间往下滑了几米,楼梯上的人被周迟和项坤一个个扯了出去。   “太重了!坚持不了多久!”项坤急道,“快拉他们上来!”   小小的出口下方,丧尸群叠罗汉般堆了起来,有爬楼梯的,伸出手来拉扯罗子淞。   罗子淞搂着安静,手臂上青筋绷起,一手抬枪一枪一个,绳子在半空不断晃荡,瞄准十分吃力,幸而周迟和项坤飞快拉动绳索,将他们一点点拉了出去。   到得最高点,安静正要松口气,身上已被拉松的绳子突然滑落了,晗晗猛地朝后跌了出去,安静条件反射回身去拉,扯住了小女孩的手腕。   那本就严重烫伤的皮肤瞬间被撕扯开来,晗晗惨叫出声,哭了起来。   安静拉着她,罗子淞拉着安静,两人被拖了出去,忙一起将晗晗拉了上来。   项坤立刻朝后打手势,皮肤黝黑牙齿雪白的201冲了过来,将晗晗抱起就往重型装甲车跑,一边按着耳机道:“准备急救!快!”   他们这次带了许多新型的通讯设备,项坤按着耳后的按钮,道:“小杨,报其他人位置!人都出来了,让他们撤退!有需要的让人去接!”   杨庆在大后方排兵布阵,项臣他们戴得耳机都有定位装置,短距离以内都能在地图上显现。   杨庆看着几个大屏幕,道:“闻夏正赶回来,项臣和祁十一也在往回走,我已经让人去接了。”   “其他人撤退!马上!”项坤站起身,丢了颗炸弹进隧道口,几人往远处跑去,随即爆炸冲出无数血肉,落雨一般啪嗒啪嗒掉在入口外围,散发着焦臭。   安静被罗子淞抱着,一路跑进车内,几辆重型装甲车将幸存者装上,调转车头飞快离开。   罗子淞半跪下来,看怀里的人,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有没有哪里受伤”,就被安静扳着脸直接吻了上来。   罗子淞:“……”   罗子淞:“!!!”   安静嘴唇颤抖,死里逃生后怕不已,他仿佛抓着救命稻草,舌尖探入罗子淞嘴里,激烈纠缠吸吮,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浓厚的信息素才一点点平静下来。   他泪流满面,想起方才的事,想起生死不知的闻川,一时哭得不能自已。   罗子淞本十分不适,此刻却不忍斥责,只得假装没有“强吻”这回事,抱着他走到一边坐下,哄道:“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安静一头柔软的自然卷在一路奔波疲惫里贴在头皮上,显得狼狈不堪,整个人脏兮兮的,似从煤堆里挖出来似的,此时眼泪将脸上的灰黑冲刷出两条痕迹,露出下方本来的肌肤颜色,看着又滑稽又可怜。   安静揪着罗子淞的衣领,不断念叨着闻川,罗子淞道:“已经找到他了,别担心。”   安静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就这么哭着昏睡了过去。   “滴……滴……”   医疗器械的声音在不大的房间里有节奏的响着。   闻川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只觉浑身酸痛无力,他的视线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头顶发白的天花板,他呆了片刻,几秒后回忆起自己命悬一线时头顶毫无预兆砸下石块来,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猛地坐起,一时头晕目眩,有穿着灰袍的医生进来,看见他醒了便出去叫人。   闻川惊惶地四望,只见自己换了身衣服,手上插着输液管,脖颈上还贴着东西,他一把将东西拔了,然后摸到自己头上重新包扎好的绷带。   他在哪儿?这什么地方?周迟他们逃掉了吗?安静呢?   闻川脚下无力,下床的瞬间差点跪倒,虚弱地喊:“有、有人吗?医生?”   他嘴皮干裂,肤色苍白,扶着墙走出房间,见外头有许多人,有的拄拐,有的浑身缠着绷带,穿着灰袍的医护人员过来按他肩膀:“别乱动!”   那声音忽近忽远,听得十分不真切。   闻川挥开来人的手,道:“这是哪儿?周少将呢?”   医护人员转头大喊,闻川只觉耳朵里发疼,有人过来想将闻川推回去,人群朝他这边看来。   闻川心里慌得很,连声道:“我叫闻川,我找周迟,周少将!颜书玉呢?颜中尉?你们谁看见她了?找个负责人来!快点!”   他抓着人问:“我是怎么过来的?你们在哪儿找到我的?隧道里还有其他人……”   他脑袋一阵阵发昏,差点又晕过去,忙撑住墙稳了稳心神,道:“你们看到其他人了吗?隧道里有很多人,快去救他们!谁是负责人?!”   闻川慌不择路,四周都是不认识的陌生面孔,他恐怕安静他们还在隧道里生死不明,急红了眼睛。   他估计因为爆炸影响了自己的耳朵,旁人说什么他都不太听得清楚,见面前的几人嘴巴一张一合,又要将他往房间里推,他一急之下将人撞开,踉跄往前跑,挤过人群,冲进走廊里。   项臣正和闻夏从另一头过来,项臣手里提着吃的,脸色不是很好,闻夏正低声说着什么。   突见前面混乱,项臣忙跑了过去,一眼看到病房里空了,大吼:“人呢?!我让你们看得人呢?!我他妈才出去两分钟!”   闻夏转头看向另一头走廊,见人群堵在那边,忙走了过去。   医生朝走廊那头指,项臣追过去,挤开人群左右四顾,大吼:“闻川?!闻川——?!”   闻川背对项臣,扶着墙踉跄走着,忽觉有人叫他,声音模模糊糊,仿佛隔着水隔着棉花,他转头去看,两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项臣忙挤过去,闻川一下红了眼睛。   闻川先是走了两步,嘴唇颤抖,随即推开面前的人朝项臣跑去,项臣个头高,在人群里十分显眼,缺了一角的眉毛上方还有伤口,胡子也没刮干净,显得憔悴了几分,但却不掩摄人气魄。   项臣伸长手臂,将人一把拉过来,闻川扑进项臣怀中,只觉一颗心猛地归了位,一时膝盖发软,直直跪了下去。   项臣忙将人搂住了,干脆打横将人抱起来,刚一转身,身后闻夏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看着二人。   闻川愣了半晌,以为自己不仅耳朵出了问题,眼睛也出了问题,一时张着嘴呆住了。   闻夏笑了笑,张开了手。   项臣心里只觉不好,果然,怀中还没捂热的人立刻挣扎下地,似幼崽找到了家般,一头扎进了闻夏怀里。   项臣:“……”   闻夏搂着弟弟亲了亲,干脆似幼时般将人抱起来,闻川双腿环在大哥腰上,不抬头,只一个劲地往对方颈窝蹭,这个样子的闻川项臣是从未见过的。闻夏托着弟弟屁股,朝项臣得意地挑了下眉。   项臣:“……” 第32章   闻川难得情绪失控,回过神来后便悔得不行,不敢看旁人脸色,只得埋头在自家大哥脖颈里不吭声。   项臣看着闻川通红的耳朵尖,勾了勾嘴角,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不动声色地呼出口长气来。   他手里还提着吃的,一手揣兜,看了眼时间示意闻夏将人抱回病房去。   闻川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不能再似幼年时般缩在大哥怀里,闻夏便托着他的屁股一路将他抱了回去,沿路的幸存者都好奇看来,有人认出了闻夏和项臣救过他们,便走过来轻声道谢。   项臣难得局促,摆手道:“没事,不用……哎,不客气。”   闻夏则笑眯眯的,抱着个人也毫不影响他如沐春风的气质,走得十分稳当,下颚不住轻点,道:“应该的,对,不客气,您小心些……”   项臣不如闻夏会说话,见闻夏还顺手扶了陌生人一把,温和跟人打招呼,仿佛“接见外宾”般,心里啧了一声,又去看闻川。   闻川搂着大哥的脖子,柔软的发丝轻轻晃荡,袖口里露出一截缠着的绷带来,手腕纤细,指节修长白皙,连着好些天的逃亡令他的指甲头发都长了一些无心打理,脸色也很虚弱憔悴,身上更是散发出淡淡的Omega甜香,令项臣不由自主想靠近过去好好闻一闻。   闻夏若有所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抱着弟弟加快脚步进了病房。   房间里多出两人来,是来探病的安静和罗子淞。   项臣跟二人打了个招呼,闻川转头看去,闻夏将弟弟放上病床,掖好被角,闻川脸还红着,目光却先落到了安静和罗子淞的手腕上。   闻川惊讶道:“你们这是……?”   安静抬起手,链子哗哗作响,他的手腕和罗子淞的手腕上竟是拴着一副手铐。那手铐中间的链条是特殊材料制成,十分结实却又能伸缩自如,最长可拉到一米左右。   安静无辜道:“培养感情。”   罗子淞:“……”   罗子淞黑着脸,道:“把钥匙交出来,否则我直接拿枪……”   话音未落,安静便可怜巴巴地道:“我有应激障碍,不想一个人待着,你陪陪我啊。”   罗子淞从来是个老实人,又自有一股浩然正气在身,见安静可怜得很,登时教训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被安静拿捏得死死的。   安静狡猾一笑,罗子淞斜眼看去,他立刻又是一副可怜巴巴软弱无助的模样了,只道:“罗哥,我保证不会在发生之前的事了,我当时是吓着了,情绪不能自控,你能理解吧?”   罗子淞:“……”   闻川好奇看着二人,他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那声音跟罩在玻璃罩里似的,模模糊糊的。   他下意识侧头,努力倾听的样子显得十分乖顺,头上又扎着绷带,面色苍白很是脆弱,被浅色的病服一衬,更显得清瘦。闻夏摸了摸弟弟的头,凑近了道:“医生说你的耳膜差点穿孔了,休息一段时间慢慢会好的。”   凑近了说话闻川还是听得清的,只是耳朵里时不时有些刺痛,闻言点点头,对安静笑了一下,问:“晗晗呢?”   安静凑过来,边比划边道:“救回来了,没事,放心吧。”   闻川靠近枕头里,松了口气,又转头去看项臣。   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先是无法自控地扑进了项臣怀里,之后又跳进了大哥怀中,他只觉这辈子没这么失态过,有些尴尬道:“你还好吗?”   项臣笑了一下,点头,也不说话。   闻川靠在枕头里,细细打量他:项臣瘦了一些,看起来气势更加凛人了,浓眉扬起,脸颊微微凹陷,眼下有一圈青黑,胡子拉碴地看着沧桑了不少。   比起曾经的学生时代,如今的项臣看起来成熟不少,浑身带着一种说一不二的气场;他穿着一身工装服,挽着袖子,工装里什么都没穿,拉开的拉链下露出大片麦色肌肤,胸肌结实地鼓起,全方位展现着性感的雄性荷尔蒙。   他将手里的口袋放到柜子上,察觉闻川的视线,便转回头来和他对视。   两人都许久不说话,一时各自想着心事,安静左右看看,转身拉着罗子淞出去了——罗子淞是不想走也得走,手铐链子哗哗响,一出门就吸引了外人的注意力,好奇地看着他们。   罗子淞只觉脸上无光,偏生又教训不得,只能在心里叹气,跟着安静走了。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闻夏和项臣各自左右在床边坐了。   闻川又转头去看闻夏,伸手拉住大哥的手,道:“你去哪儿了?怎么会跟项臣他们在一起?”   闻夏摇头,道:“等你好些了慢慢说,耳朵还疼吗?头呢?身上还有哪儿不舒服的?”   闻川摇头,放松下来后便觉得乏了,睡意涌来,他便拉着大哥的手,微微侧头靠在枕头上,半睁着眼愣神。   闻夏道:“我哪儿都不去,安心休息吧。”   项臣也凑近了些,道:“我陪着你。”   闻川意识开始模糊,喃喃:“还以为是在做梦……你们都平安无事,太好了。”   闻夏一时鼻头发酸,捏了捏弟弟的手,安抚道:“不是做梦,乖,睡吧。”   闻川这一觉睡足了两天两夜,期间只靠输营养液维持,再不醒项臣就打算嘴对嘴喂流食了,可惜第三天早上闻川就醒了过来,只觉浑身酸软,但脑子是彻底清醒了。   闻夏亲自喂了早饭,项臣又去厨房弄了些热粥和糕点来,摆了一桌子,放在闻川手边供他随时拿取。   安静听闻闻川醒了,又跑来探望,手还是同罗子淞拷在一处,闻川简直哭笑不得,道:“你们晚上怎么休息?洗澡入厕呢?”   安静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红晕,道:“我们时刻都不分开。”   他又严肃道:“从此以后,除非生死才能将我们分离!”   罗子淞:“……”   罗子淞起了鸡皮疙瘩,盯着自己的手腕若有所思。他骨折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能太过用力,先前去救援安静,差点又伤上加伤,好在救援点里的医疗设备十分齐全,这才没落下什么后遗症来。   几人坐在一处,项坤也来了,病房门一关,屋里闻夏、安静、罗子淞、项坤、项臣在床前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坐姿,都看着床上的闻川。   闻川知道该说正事了,想了想道:“钟昊生呢?”   项坤道:“抓住了,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外面有人看守。”   项坤打量闻川,犹豫一下问:“周迟和安静说,你觉得钟昊生身体里有疫苗?这是怎么回事?”   项臣道:“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不过没想过是疫苗。”   项臣看向众人,道:“我们从学校逃出来时,老狗他们毫发无伤地逃了,他们在距离丧尸最近的地方,按理说不可能全身而退。这让我产生了怀疑。”   他又看向闻川,道:“钟昊生的行为更是奇怪了,他仿佛从来没将丧尸当做对手。退一万步说,不管疫苗不疫苗的事,那些人凭什么拼着性命去帮钟昊生?这根本说不通。”   闻川有些惊讶,皱眉道:“老狗没事?”   罗子淞也能作证,点头:“我们都看见了,还有杨庆和一个救援队的幸存者,他叫祁十一,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   罗子淞道:“初略估计有七八个人左右,我亲眼看到了老狗,他脸上有烧伤的疤,很好认。”   闻川低头沉思,手指在被单上抠来抠去,道:“我一开始怀疑过钟昊生身上有疫苗,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对。哪怕有疫苗不怕被咬,但那么多丧尸,一个一口也能把他连头发带骨头啃碎了吞下去,他不至于一点都不怕。”   众人点头,显然也对这一点百思不得其解。   项坤又道:“现在这里的医务指挥交给你和安静,颜中尉负责辅助,我和周少将商议过后决定暂时撤销她的指挥权。她太冒失了,还是太年轻。”   闻川总觉得哪里不对,转头看向闻夏,一般这种事大哥比他反应快得多。   果然闻夏笑眯眯道:“这就奇怪了,J城避难所坚持了那么久,中途转运了那么多幸存者,怎么就在最后关头出了差错?有这么巧的事吗?”   闻夏看看众人,一摊手:“钟昊生一去,就出事了?”   项坤蹙眉,道:“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说。这种情况下,内讧是最要不得的。”   闻夏点头:“是,但如果藏了内鬼,那更要不得。”闻夏一顿,笑着道,“是要命了。”   项坤一手搭在膝盖上,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挲,眉头皱成川字,项臣道:“安静说你们做出了延缓剂,那是什么东西?”   闻川没急着回答,细细回忆去了避难所后发生的一切。他想将所有的疑点和线索联系起来,但总觉得脑子乱得很,所有的线变成了一团乱麻。   他或许在念书和研究上很有天赋,为人处世上却实在不如大哥人精,很多事情如果只用他自己的逻辑去想,大概这辈子也想不通其中问题所在。   皆因每个人的想法、眼界、学识等俱有不同,所思所想的出发点和目的地便有巨大的差别,一个人是无法真正理解另一个人的。   闻川很快放弃了毫无效率的自我纠结,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一一说出来,也好集思广益。   “逃离学校前,我和安静搜集了一部分的血液和皮肉,以备之后有条件了进行试验。”闻川道,“这你们是知道的。”   众人都点头。   闻川道:“但去了避难所后,我发现钟昊生和那边的人似乎很熟悉,并且总指挥显然是要护着他的,我不敢托大,便没将身上有样品的事说出来。还有周迟……”   闻川看了眼项坤,道:“她也是陆八的人,以前跟在钟上将麾下,我不敢肯定她和钟昊生会不会是一伙的。”   项坤点头:“你这样谨慎很好。”   闻川道:“避难所里我也不确定有没有窃听器或者监控,但我和安静都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选了一个深夜,我们将设备搬上床,躲在被子里进行试验。”   安静叹道:“真是特别困难。”   闻川道:“避难所开放了内部数据库,这让我们的试验进度加快了很多,要查信息也变得很方便。不过数据库只开了那么两天,后来不知为何关闭了。颜中尉的意思是,信号不稳定,搭建的内网数据很容易崩塌。”   闻川喝了口水,想了想,长话短说,道:“总之我们花了两天时间,躲在被子里将基本的血液分析和寄生虫类型进行了大致归类,最后得出结论……”   闻川看着众人,道:“这是十几年前就出土过的永冻层里的一种寄生虫,当时它被发现在已死的动物尸骨里。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将这种寄生虫单独分离出来进行了复苏,成活后又进行了基因修改,最终成为了一种……”   闻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太多术语除了安静其他人并不明白,只得简单道:“它们以活物为宿体,就像……自然界里部分寄生虫会导致宿体变异,引诱天敌自杀的行为一样。例如弓形虫会让老鼠变得大胆,甚至去挑衅猫,猫吃了这样的老鼠便会被弓形虫寄生。”   “像这样的寄生虫,它们会将宿体当做‘跳板’,去到自己要去的地方。”闻川说得口干舌燥,喝光了水,项臣帮他将水添满,试了下水温,端给他。闻川道了谢,继续道,“而现在被感染的这些……‘感染者’,他们身体里的寄生虫,是被修改过基因的,它们的目的是控制人类的大脑和神经,然后让人去咬人,以此为媒介进行传播,就像……流感一样。”   闻夏道:“你做出延缓剂,类似于感冒药?”   “只能延缓,不能根治。”闻川摇头,眼神黯淡,“一旦被咬,这种寄生虫的繁衍速度会翻倍,在不同性别的身体里反应也完全不同。AO的身体中如果没有阻隔剂和抑制剂,变异速度基本在一分钟之内,甚至在十秒之类,但Beta的速度却要慢很多。”   “我和安静分析了这些血液和寄生虫的繁衍规律,利用抑制剂和Beta中重合相似的数据制造了延缓剂,目前这东西在AO身体里的延长时间有一个小时,但在Beta的身体里只能延长半小时。我估计是Beta的身体里本来就有类似的成分,以至于寄生虫有了部分抗体,所以延长时间没有AO那么持久。”   闻夏眯起眼,手指在椅子上叩了叩,道:“你做出延缓剂之后呢?它们在已经变异的人身上有什么用处?”   闻川道:“我用药在割下来的皮肉上进行了初步试验,确定对寄生虫有麻痹作用,它们的繁衍速度和运动速度会明显下降,以此来延缓变异速度;在已经变异的人身上则会呈速度变慢,丧失目标,大脑和神经无法协调的状态,可以为我们挣得逃生机会。但时间不会太久。”   闻川道:“拿到成品后我去找了周迟和颜书玉,周迟对药产生了好奇,想进一步研究,颜中尉却有所保留,不让进行试验。第二天,周迟说服了颜中尉,她们派人去外面抓了几个丧尸回来,当时我是反对的。”   安静帮忙解释道:“当时我们的数据库里已经搜集了足够多的资料,完全可以在电脑里制造一个模拟试验场,进行数据试验。完全不到进行人体试验的地步。”   罗子淞不解:“那你们可以自己试验,不必告诉别人。”   安静摇头:“要搭建一个大型模拟电子试验场,其中要输入许多的可能性,不同的性别加上不同的药剂成分和排序组合,光是这种分析量就不是我们一台电脑能承载得住的。所以必须用颜中尉那边的大型电脑,计算速度也会更快。”   几人又看向闻川,闻川点头,道:“我没想到她们居然会直接进行人体试验,钟昊生也来看过几次,当时我们已经临近撤离时间了。颜中尉的意思是可以将丧尸捆起来装箱,一起带走。”   闻川眉头蹙起,道:“但是当天夜里就出了事。”   闻夏冷笑一声,转头看几人:“你们还觉得这是运气不好,是巧合吗?”   项坤犹豫道:“这……”   闻夏肯定地道:“这是有人不想让闻川发现丧尸的秘密,不想他涉入得更深。”   半路上杀人灭口显然不行,到了F城再动手就更是迟了,尤其F城专家更多,或许就能通过这个延缓剂找出解决方案。   那么制造意外,让闻川几人直接死在避难所,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他们自己也会有危险,何必……”项坤一顿,突然意识到什么,闭嘴了。   闻夏点头:“钟昊生不怕那东西,有没有可能,那个避难所里还有人也不怕?且人数还不少。比如……那个自作主张抓丧尸回来的颜中尉?”   闻川道:“如果他们身体里的不是疫苗,那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性了。类似延缓剂一样的存在,能遏制丧尸的嗅觉或者部分神经,让它们直接忽略指定目标。换句话说,钟昊生就算站在丧失堆里,丧尸也不会咬他,会当他不存在或者……将他当做同类。”   安静一拍膝盖:“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项臣眯起眼,闻夏摸了摸下巴,道:“这么说来,如果能取得这东西,大家都打一针,不就不用怕了吗?”   项坤立即起身,道:“我现在就让人抽验钟昊生的血液进行分析。”   安静道:“我跟您去。”   几人都有些兴奋,如果能得到这份数据,大家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将大大降低。   闻夏坐在椅子里,抱着手臂,懒洋洋道:“最好找个借口将周少将和颜中尉分开关押,进行审问,但不要暴露我们的审问目标。我比较好奇,那个总指挥是怎么死的呢?”   几人转头看他,闻夏好整以暇,道:“这里头还有问题,小可爱们,这事远远不止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第33章   安静带着罗子淞跟着项坤走了,打算去帮忙分析化验钟昊生的血液,闻夏想了想,他跟周迟几人没见过,对方也不知他的底细,正好去套话,于是也走了。   一时病房里只剩下了闻川和项臣。   闻川说了这半天的话,又有些累了,房间里一安静下来,身体里就止不住地涌起一阵阵的倦意。   项臣扶着他躺下,帮他掖好被角,也不多话,伸手在床头柜里摸来摸去,摸出一把剃须刀,于是又出去找人要了水和剃须膏,拿了面镜子就坐在椅子上刮起了胡子。   闻川下意识地看着他,项臣手指、手背、额角上到处都有细小的擦伤,眉角处还有裂口,草草贴了创可贴,几乎没当一回事。   他微微抬头,骨节有力的手握着剃须刀,一点点将自己收拾干净,将右边的胡子刮好后,又看了看鬓角,抬眼时发现闻川在看他,便在水里甩开泡沫,笑了下:“怎么?”   闻川看他这表情,没来由就想起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学校门外的梧桐树下,遍地是微微卷曲发干的梧桐叶,一脚踩下去发出“咔啦”的脆响,彼时的项臣拖着行李,就站在梧桐树下扬着一点下巴,不知世间愁苦般,嚣张道:“怎么的?看屁啊?”   闻川想起那画面来,忍不住就笑了笑,微微摇头。   闻川甚少有这样和煦的表情,尤其在项臣面前,项臣一时就愣住了,呆呆地看了他片刻,不自在道:“看什么呢?”   把“看屁啊?”换成了“看什么?”,闻川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   项臣登时坐立不安,蹙眉:“笑什么?我刮着脸了?不能啊?”   他又低头去看镜子,耳朵尖微微红了,强制冷静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闻川轻声道:“谢谢你。”   项臣抬头看他,眼神带着点不解。   闻川清了清嗓子,道:“在研究室、后来的学校,还有这次……谢谢你。你其实没有这个义务,你可以先自保的,你也不必非得对上钟昊生,我……”   项臣摆了下手,侧头继续刮胡子,道:“没有你,我也得跟他对上,只要他选择了这条路。”项臣顿了顿,说,“都是迟早的事。”   闻川嗯了一声,看着项臣将左边的脸也刮好了,鬓角处沾了些剃须膏,他抽了纸伸出手去:“过来。”   项臣看着他,下意识地凑近,两人一时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项臣看着闻川的眼睛,视线描摹过那苍白的脸色,清秀的眉头,高挺的鼻梁,随即落在那有些失色的嘴唇上。   闻川帮项臣擦掉剃须膏,指尖擦过那温暖的肌肤,一时心头微颤。   他知道自己被停了抑制剂,现在身上只有阻隔剂。   项臣闻不到他的信息素,但他能闻到项臣的,因为停了抑制剂的缘故,如此近的距离下他整颗心都因为那好闻性感又霸道的Alpha信息素而活跃起来,心跳如擂鼓,心弦拨动,内心深处动荡不安,四肢百骸都窜起一股酥麻的感觉。   他受伤失血,又因体力不支,缺乏营养造成身体虚弱,此前他只要有机会就给自己打抑制剂,生怕之后抑制剂不够,身体会出现无法自控的状况。   滥用药物的结果,就是体内信息素彻底紊乱,如今受伤虚弱,医生拒绝再给他使用抑制剂,只用了阻隔剂遮掩了味道。   体内暗藏的热潮有些蠢蠢欲动,虽还不到临界点,却被眼前年轻的Alpha勾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脸色发红,忙往后靠,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项臣眼神发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识时务地坐了回去。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闻川想让项臣离开,但总也说不出口,心里不舍得很,希望对方能陪着自己。   他对有这样想法的自己感到羞耻,更因信息素紊乱而对项臣的言行失去了判断力,只本能地想亲近,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他揪着被子,手指在被角抠来抠去,眼睛不去和项臣对视。   但房间里那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却一直勾着他的心神,像在他心头牵了根线,拉扯着晃来晃去,令他心不在焉。   项臣刮好胡子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没话找话地说:“没想到咱们能一路走到现在。刚出事的时候,我完全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毫无头绪。”   闻川有些吃惊,在他看来,项臣总是游刃有余,仿佛只要他在就没什么办不到的,却哪料对方心中也有过忐忑和无措,只是掩藏得很好。   闻川回过神来,心里难免愧疚。这一路他太依赖项臣了,竟忘了对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并非什么三头六臂无所不能的超人。   但这样彼此依赖的感觉并不坏,他们比以前更亲近了些,将彼此都当做了心里不可动摇的精神支柱。在逃亡的路上,只要看到彼此的身影,哪怕只是一个侧脸,一个背影,便能安下心来,不至于终日惶恐。   如果当日项臣没来研究所,闻川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模样,可能死了可能逃出来了,可那之后他举目无亲,大哥生死不明,或许就会控制不住地崩溃。   但因为有项臣在,两人一路吵架,针锋相对,竟是在无形中发泄出了负面情绪,一边互相嫌弃,却又紧紧拉住了对方的手,形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   闻川出神地道:“谁能想到呢,有一天我们俩居然能……互相扶持,幸存了下来。”   项臣失笑,靠在椅子里,两手揣在工装裤的硕大口袋里,道:“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闻川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不记得?你要一个新生Omega的电话,我骂你不要脸。”   项臣想起那一幕就好笑得很,扶了扶额,道:“其实你一直误会了,我是帮别人去要的,不是为我自己。”   “那也不要脸。”闻川道,“反正事都是你做的,有区别?”   项臣简直爱死闻川这淡定的怼人态度了,语速不紧不慢,和闻夏那优雅的语调全然不同,带着骨子里的清高和傲气,十足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项臣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后来道过歉了。”   彼时正是新学期开学,两人都是大一新生,早早来了学校准备参加军训。   那日的太阳很好,天高云阔,是城市里难得一见的景象,碧空如洗,空气里带着淡淡花香,两人各自拖着行李,就这么在校门口遇上了。   项臣帮刚认识的系里同学去要一个Omega的电话,据说两人高中同校来着,没想到又遇上了,同学觉得这是缘分,奈何又没那个胆子,于是让项臣帮忙。   项臣天不怕地不怕,剃着板寸,摸了摸脖子便走了过去,他人高马大,腿长手长,手腕上拴着两圈皮绳,堵住那Omega就道:“同学,认识一下,我叫项臣。”   那Omega被吓了一跳,往后躲开,戒备地看他。   项臣笑了笑,露出尖尖的犬齿,模样开朗,眉眼舒展,道:“你叫什么名字?可以给个电话吗?”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项臣身上却散发出并不好惹的,不容拒绝的气势,Omega脸上通红,见他长得帅气俊朗,心里一动,正要报上名来,项臣却突然抬头,朝对方身后看去。   梧桐树下,阳光从枝叶里露出来一些,斑驳在闻川的头顶,带出毛茸茸的细边。   项臣眯眼,上下打量对方,道:“怎么的?看屁啊?”   闻川面无表情,淡淡道:“对,看屁呢。”   那声音说讥讽却也不是,但那语气和说话方式总能轻易惹得人心头火起,在那之后的几年里,项臣不止一次地亲身体验了那种感觉,实在是能将人憋出一口黑血来。   Omega身后,闻川拖着行李箱刚从大哥闻夏的车上下来,一手挎着包,道:“当街堵人,你要脸吗?”   闻川又看了眼项臣手里的行李箱,再看校门,奇怪道:“你这样的也能考上大学?走后门的吗?”   他说这话时半点讥讽的意味也没有,全然是单纯的好奇罢了,直将项臣震得愣在了原地。   闻夏摘了墨镜,从窗口探出头来,遥遥看了一眼,道:“小川,别惹事,进去吧。”   闻川点了下头,拖着行李箱来到那二人面前,他侧头看红着脸的Omega:“一起走吗?还是我打扰你了?”   那Omega一时也尴尬无比,其实他想同项臣交换联系方式,但被闻川这样一搅合,反而什么也说不出了,只得低头匆匆走了。   闻川挑眉,一脸不解,又看项臣,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疑惑。仿佛是真心实意地奇怪这人怎么考进大学的?   项臣被男生的表情激得冒火,但总不能当街揍一个Omega,只得咬碎了牙沉着脸转身就走,闻川却几步追了过来,跟着他道:“你应该去道歉。”   项臣:“……”   项臣深吸口气,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烦人的Omega,总觉得对方脑回路有问题,皮笑肉不笑道:“哦,我道什么歉?你还有什么话说?来吧,一次性说完,还要教育我吗?”   闻川平静地道:“教育你?关我什么事?”   项臣登时气笑了:“不关你的事?那你让我道歉?”   “你做错了事,本来就该道歉,这是起码的礼貌。”闻川懒得再跟这人多说,大步往前走去,行李箱还跟项臣的行李箱撞了一下。   项臣:“……”   项臣心里一连串地“你他妈有病啊?!”重复了大概百十来遍,深吸口气进了校门。   那之后开始了军训,他们不同系不同班,但总是能遇见。   训练时方队互相挨着,项臣抬头低头都能看见闻川背脊绷直地站着,看着似乎挺倔强。   只是时间久了,项臣就发现这人似乎没朋友。   他幸灾乐祸地想:就那张嘴,能有朋友才怪了。   项臣回忆起旧事,道:“军训完了之后,我还是跟那个人道歉了。”   闻川想起来就好笑,道:“你那是被逼的。”   军训结束后,学校论坛上出炉了新生颜值排行榜,项臣赫然在列。   那日被他问过电话的Omega主动找了来,想同他交个朋友,项臣哪会看不出对方的意思,只得道歉解释对方误会了,他当初是帮别人要的电话。   如此,也算是道歉了。   项臣道:“后来我总是想,你这人真是太奇怪了,想什么说什么,不想搭理谁就不搭理谁,就没见过像你这样活得这么自我的人。人是群居动物,总不能免俗的,偏偏你安然自得,还真是特立独行一路念到了毕业,啧啧。”   闻川缩在被窝里,懒洋洋道:“聊不来的人何必勉强?我只是不想骗别人,也不想骗自己。”   项臣看他一眼,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项臣若有所思,道:“那我呢?聊得来吗?”   “吵架也算吧,”闻川想了想,道,“也就你能跟我吵了,也算缘分。”   项臣登时哭笑不得。   说是这么说,但闻川的态度显然好了许多,经历了生死离别再次重逢后,他懂得了珍惜,语气缓和了不少,也不再那么强硬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项臣见闻川困了,便起身离开,帮他关上了门。   但他也没走开,只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下,愣愣地看着地板发怔。   闻川经历这一劫,对他的态度变了许多,他又何尝不是呢?   上学时总是躲着这人走,遇见了难免又是一场口舌之争,但学校楼顶之后,他却再也不想离开这人身边了,哪怕走远一步,也觉得难受,心里总没来由地发慌。   两人都躲开了分开前的“亲吻”一事,默契地没有再提,项臣不知闻川心里怎么想的,是故意不提,还是压根没往心里去?   他手里玩着那把剃须刀,甩来甩去,在指尖灵活转着,心底有些焦躁。   他觉得自己喜欢闻川,否则不能解释自己这一路的焦灼和担忧,除了家人,他从未这样担忧过旁人,若是只用“同学”来解释,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但他又不确定这是AO天生的吸引力所致,还是因二人共同面对生死后,所谓的“吊桥效应”所致。   他没谈过恋爱,于这方面完全是个生手。   在学校时追他的人很多,但他并未对谁有过非同寻常的好感;后来自己创业,一心扑在了工作上,更对这方面的事提不起兴趣,且也没那个时间。   如今他也知道闻川停了抑制剂,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发情,面前有一个随时可能发情的Omega,这对他来说本能就有一种吸引力,他像是守着猎物的野兽,一步也不准旁人踏入,就这么坐在病房门前,心里隐隐产生一种威胁感。   正心不在焉,远处杨庆找了来,气喘吁吁,道:“钟昊生的血液分析结果出来了,果然有问题!快来!”   项臣立刻站起,又看了眼病房,眉头蹙着,舍不得离开。   杨庆道:“干什么呢?快点!”   项臣只得叫来医生,让他帮忙看顾,这才跟着杨庆离开。   二人刚走没多久,一脸憔悴的陶非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看了看病房门,又看了看项臣二人走远的背影,犹豫一下,敲开了门。 第34章   陶非进门的时候,医生正在检查闻川的输液瓶,又从床头上拿下病例来,一边低声询问一边写着什么。   闻川听到动静转头,看到陶非时有些意外,眼神询问对方的来意。   陶非有些尴尬局促地站在门口,看了眼医生,又看闻川,道:“打扰了,我想单独……和你聊聊。”   医生蹙眉,闻川摆了下手示意没事,医生只得放下病例走了。   门被关上,陶非经几次生死边缘挣扎,整个人瘦了不少,初见时圆乎乎的脸凹陷了下去,眼神有些迷茫,身上那股圆滑劲也减弱了不少。   他打招呼道:“你还好吗?伤的……严重吗?”   闻川道:“饿的,没什么大事。”   陶非勉强笑了一下,舔了舔嘴皮,道:“我知道我之前……只顾着自己,不太好,那个……我跟你道歉。”   闻川倒是不在乎这个,道:“不用跟我道歉,大家能活下来都不容易。”   陶非道:“是,谁说不是呢,我……我是本能反应,你能理解就最好了。”   闻川懒洋洋的,不欲同他多说,道:“还有事吗?”   陶非深呼吸了几下,看着闻川,下意识地搓着手道:“我路上听说,听说你研制出了疫苗?”   闻川蹙眉:“你听谁说的?”   陶非以为他这是承认了,有些着急又不欲变现得太明显,磕磕巴巴道:“外头人都这么说,之前你拦住了丧尸,就是用了药,对吧?”   闻川耐心道:“那不是疫苗,这都谁造得谣?我一会儿会让人去解释的。”   陶非皱眉,但随即又扬起笑脸,拉过椅子坐了,小声道:“我知道这事不宜声张,是药的数量还不够多吗?还是有其他隐情?你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闻川回过味来了,冷冷地打量面前的人,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我再说一次,我没有疫苗,现在没有那种东西,如果有,军方会立刻发给所有人。”   陶非观察他的脸色,道:“当时很多人都听见了,你跟钟昊生,周少将他们对峙,说了什么疫苗对吗?有这回事吧?”   闻川耐心告罄,他向来是不想搭理的人多一个字也不会说,更不会费心解释什么,旁人要怎么想都行,关他屁事?   闻川转过身去,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走吧。”   陶非顿时急了,压低声音道:“闻川,你不能这样,你……”   他动了动喉咙,又耐下性子来,小心哄道:“你手里有药,我知道的,不然你为什么不反驳我的话?因为我说对了?你……”   陶非凑到床前,道:“你给我分一点,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我还救过你,记得吗?从公寓里逃出来的时候,我一路护着你,还帮你们挡了丧尸,我还给你们带来了物资。”   陶非显然是要将物资的事说一辈子了,抓着这点救命稻草死不放手,见闻川不搭理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咬着牙道:“就给我一点,有什么关系?你、项臣、罗子淞他们都有了,对不对?还有那些军方的人,还有那些医生,都有了是吗?你们不能这样!”   陶非声音渐大,闻川猛地转身坐了起来,神色极其冰冷。   陶非被他盯得心里发虚,克制着转身逃走的冲动,竭力道:“念在好歹同行过一段的份上,给我一点,好吗?算我求你了。”   闻川冷冷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怎么介绍自己的吗?”   陶非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脸色十分不自然,悻悻道:“现在说这个做什么?”   闻川毫不留情地道:“你说你叫陶非,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的非。”   陶非一时脸色紫青,不说话了。   闻川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却像是带着刀,一下一下扎进陶非心里,令他无地自容,惶恐不安,却又因求生的欲望而苦苦挣扎。   闻川说:“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闻川怼起人来向来不遗余力,道:“你自我介绍的时候不会脸红吗?还是你根本不知道这句诗的意思?只是觉得念着好听才拿来用的?那我劝你最好另外找个说辞,免得以后被人笑话不懂装懂。”   闻川又道:“你有好好念过书吗?这诗是谁写的?叫什么你知道吗?”   闻川说到后来一脸“你找什么诗不好偏找这个?”的表情,堵得陶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开染房似的五彩斑斓。   闻川指了指外头:“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陶非脸也丢了,还被好生讥讽了一顿,此时再走无论如何想不通,便干脆道:“你若是不给我药,我出了这个门就告诉所有人,你们有药但不给大家用,自己藏起来了。”   闻川点头:“好,你去说。”   陶非:“……”   闻川示意他去,一个字都懒得再说,转身躺下了。   陶非一时又迷惑起来,犹豫道:“你到底有没有药?”   闻川心说有还是没有在你心里有区别吗?他本不欲再多说,但脑袋里突然亮起灯泡,答非所问道:“你猜?”   陶非:“……”   另一头,项臣几人围在几个仪器设备边,项臣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不时抬头看时间,十分心不在焉。   片刻后安静等人发出惊呼,转身指着屏幕,道:“看!闻川和我的想法没错!”   旁边的人也连连点头,兴奋道:“这是一个重大突破,虽然比不上疫苗,但循着这条线索也许能找出破解方式!”   项坤道:“真的能让丧尸无视健康的人?”   “这东西的原理是这样的,”安静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斟酌说辞,道,“既然是寄生虫,本身也会有天敌,哪怕被修改了基因,但其中的缺陷是存在的。造物主不会让任何生物趋于完美,完美是相对的,我的意思是,这东西被修改了基因,反而将原本的缺陷扩大了。”   安静看着众人的眼睛,道:“我没想到原来事情这么简单,是我们一开始先入为主的概念,让我们把事情想复杂了。这些寄生虫控制人的大脑和神经,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繁衍生存,他们的繁衍方式是通过抓伤、啃咬等方式传播虫卵,虫卵会很快在血液里长大,因为个体不同的缘故,造成孵化时间的长短,也就是变异速度快慢的不同。”   安静指着屏幕上的红点,又指旁边一根波动的数据线,道:“这边是正常人的血液被感染之后的变化,那边是钟昊生的。你们看,我们将感染源滴入他的血液里,虫卵没有被孵化。如果丧尸知道这个人的身体无法让它们繁衍,那它们自然不会选择他。”   项坤顿时兴奋起来:“这不就和疫苗异曲同工了?!”   “不一样,”安静摇头,“钟昊生的身体里有其他东西存在,只是我们还没能发现到底是什么。相当于……他的血液里有什么是克制寄生虫的,类似天敌的存在,我们并不清楚这东西在他的身体里又会造成什么副作用,跟真正的疫苗还是不能相比的。”   项臣点头,抱着手臂道:“以毒攻毒,只能是下下策的办法。”   “是。”安静赞同。   项坤背着手来回走了两圈,道:“这批药能做出来吗?”   “能。”安静神情严肃,软软的自然卷上夹着笔帽和彩色的回形针,看着十分可爱,“救援点里的药物足够了,只是副作用尚不明确……”   项坤闭了闭眼,道:“在811和救援队里征召志愿者,说明副作用不明的事实,愿意试试的就试试吧。”   项臣犹豫一下,主动道:“我愿意。”   项坤转头看了他一眼,罗子淞也道:“我愿意。”   杨庆没说话,只蹙眉思考。   几人正说着,闻夏从外头进来了,道:“我这儿有坏消息和好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众人转头看他,项坤摆手:“直说吧,懒得选了。”   闻夏道:“坏消息是,外面的人闹起来了,说我们藏了疫苗不给他们用,先供应了军方。”   众人:“!!!”   项坤登时火起:“谁在这种时候造谣?!”   安静皱眉,道:“疫苗?怎么会有人故意造这种谣?目的是什么?他们不信的话,请他们来实验室,我亲自解释给他们听。正好了,顺便在他们之中招募志愿者吧。”   众人:“……”   罗子淞头大地看他:“你想拿平民做人体试验?”   “我会好好说明的,愿不愿意试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安静道,“这样总不会有人再闹了吧?”   项坤摆手,示意安静别添乱,道:“好消息呢?”   闻夏好整以暇,衣裳整洁不乱,整个人仿佛刚度假回来,和实验室里一众毛躁的人形成鲜明对比,道:“好消息是我成功取得了颜中尉的信任,她跟我说了一些内情。”   众人:“!!!”   罗子淞杨庆等人霎时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不通闻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怎么做到的。   项坤意味深长地看他,道:“你这样的,不来军方真是可惜了。考虑一下情报部门?”   闻夏笑着摇头,示意众人还听不听他的好消息了?众人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颜书玉的父亲,是声名赫赫的克隆专家,他在克隆方面做出了很多里程碑式的突破,以至于让人类的医疗水平得到了一个质得飞跃,但他自己却得了绝症,哪怕是克隆细胞、器官等重新培育也无法攻克这个难题,最终于五十岁时去世,成为人类的巨大遗憾。   “他父亲在死前,写过一份未发表的论文,颜中尉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它。”闻夏坐进椅子里,翘着二郎腿,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搭着椅背,道,“是基因进化的论文,其中明确地写到了人类历史上干预基因变化后曾发生过的事,最终得出结论,基因是可以干预和自主选择的,但前提是你得付得起代价。”   “什么意思?”项臣道,“等等,不如去把闻川接来一起商量吧?他也许知道些什么。”   闻夏看了他一眼,项坤也觉得有理,便让人去接闻川过来。   闻夏接着道:“意思就是,人类其实一直在做基因干预的试验,只是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试验过程如何我不清楚,但从论文里提到过的案例来说,基本都是失败的,并且人类为此付出过惨痛的代价。”   众人顿时觉得背后一凉,仿佛被黑暗里无声的双目居高临下地盯住了,造物主在云端发出了轻蔑的嘲笑声,嘲笑着人类的自不量力。   项臣道:“所以呢?颜中尉为了帮她爸完成遗愿,亲自制造了这次的灾难?”   “不是她,但她是知情者,也算半个协助者。”闻夏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色,实验室里有医生,811的人,也有救援队的人,闻夏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些人的表情,淡淡道,“据说,这份论文她秘密交给了上级,后来上级传唤她开过几次会,会议的具体内容她没告诉我,但那之后几年的时间内,上面的人……”   闻夏指了指天,暗示众人,道:“他们发布了保密公文,组了一个实验团队,按照颜中尉她爸的论文,开始了试验。”   安静倒抽一口气,罗子淞也脸色难看。   项臣一时想通了许多关键:“A城所谓的‘陨石’根本不是‘陨石’,还有所谓的隔离,人体试验……”项臣看向众人,目光锐利,紧紧盯着每个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道,“F城那个评估风险之后允许试验的专家早就知道内情,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闻夏点头,道:“我们所有人,都成了他们的试验品。知道其中内幕的人,譬如颜中尉、钟昊生等人,则是这场试验的观察者,因此身体里早就有‘伪疫苗’。”   项坤呼吸粗重,811和救援队的人也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   他们想到了自己的任务,尤其811队几乎没剩下几个人了,损失惨重,可这一切却只是试验吗?为了这个试验,牺牲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他们死去的战友算什么?他们保护得又是什么?!   “我们最先得到任务,去A城取回感染源,后来又改道去C城,这……”201眼眶通红,捏着拳头摇头,“不对,这说不通,如果是试验为什么要派我们去取回感染源?没有那个必要!”   众人又看向闻夏,等待他给出答案,闻夏却答非所问,道:“所有地区的研究所都遭到了重点破坏,是吗?研究所并不安全,对吗?”   项坤意识到什么,突然站起,道:“这事非同小可,大家先不要自乱阵脚。你们先出去。”   余人皆是满脸愤慨和不甘,但项坤威严在那儿,眉头竖起,沉声道:“我保证,会给你们和所有人一个交代!”   众人这才陆续出去,项臣、罗子淞等人留了下来,只看着项坤不说话。   安静不明白怎么了,左右看看,心里忐忑:“到底,到底怎么回事?我没明白。”   罗子淞已经反应过来,和杨庆、项臣对视一眼,沉声道:“这是试验,也是一场蓄意谋杀。”   安静:“!!!” 第35章   项坤道:“如果这件事是有预谋的,我们周围哪些人能信,哪些人不能信,就说不清了。   安静明白过来,闻夏和项臣都那么警惕,是担心刚才那群人里还有和钟昊生他们一伙的人。   一旦有人为不可控的因素加入,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更严重的是,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如果背后的战友不能相信,这场仗会打得十分艰难。   安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能说清楚一点?”   项臣眼神阴鸷,拽紧了拳头,道:“他们既然组建了自己的团队,何必再找其他研究所研发所谓疫苗?那只是个幌子。”   项臣瞬间都想通了,不敢想象如果当日自己没有误打误撞找到闻川,研究所会发生什么事。闻川说不定根本就逃不出来。   “组建团队开始试验在几年前,”项臣道,“这么浩大的工程,必然会筛选所有基因研发方向的专家,也就是说,闻川的老师……张老,还有其他研究所里的一些教授们,很可能都参加过那个会议,最终因为他们持否定态度,所以没有被选上。然而这个项目最终还是秘密开始了,上面的人担心这些参与过的教授们发现端倪,泄露机密,所以才杀人灭口。”   “什么?!这可能吗?”安静完全无法理解,“如果只是想保密,什么办法不行?为什么必须得用这么偏激的办法?还有811在病毒爆发前就被派出去了,这怎么解释?他们是去取回感染源的啊?”   表面上看,这完全是自相矛盾的,并且很多逻辑也说不通。   要解决那些教授,什么理由都行,调职施压,哪个不比费这么大的精力制造意外死亡简单快捷?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这些教授根本联想不到曾经参加过的基因改造会议,就算后来想到了,对上面的人而言又有什么威胁?   完全可以否认啊,没人能拿到证据不是吗?   闻夏摇头,道:“小可爱,你不能用你的逻辑去套用掌握着至高权利的那群人的逻辑。你们所想的事情,连最基本的点都不一致,方向完全相反,懂吗?”   安静一脸迷茫。   闻夏道:“你试着换个角度,你若想要人类变得更强大,独立,征服多年来写在我们基因里的软弱和缺陷。想保持健康、长生、年轻,嗯?”   闻夏摊手,示意这其实很简单:“你就不难想象,对于巨大的科技、人类历史变革来说,一场短时间的浩劫,并不算什么。因为从长远看,他们是得利的,人类总体是得利的。牺牲再所难免。”   “可他们失败了啊!”安静简直不敢置信,只觉得这些人疯了,“失败了,没有疫苗,专家团队也没了,这样的结果没人预料到吗?”   “这确实有很大的风险,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这场劫难压根就不会发生。”闻夏暗示道,“既然已经发生了,哪怕我们现在所看见的是失败,但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成功。证据就是有‘伪疫苗’的颜书玉和钟昊生。”   项臣提醒道:“专家团队全灭,没有人能研发出疫苗,这也变相证明了‘感染才是成功’。”   安静一时失语,张了张口,茫然去看罗子淞。   罗子淞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不要慌,沉吟道:“那我们就以试验成功了为条件来分析吧。首先动机有了,过程大致能推算出来,可目的呢?让人感染算什么目的?这不会是最终的结果。”   罗子淞坐下来,拉过电脑屏幕,划了几下,一边写一边进行标注。   “假设,几年前基因研究方面的教授们都参加了会议,反对的人落选了,支持的人进入了秘密试验团队。几年后,试验成功,开始执行计划。”罗子淞在时间上画了圈,又在后面打了括号,写上“需要调查基因研究方向、与会教授名单,并交叉核对死亡名单”。接着往下继续标注123,道,“计划第一步,有‘陨石’出现,后被发现不明生物体征,转进B城研究所,因为距离A城最近的基因研究所就在B城。”   罗子淞画上简单的地图,标上箭头,抬头看众人。   项臣道:“这就解释了我们之前讨论过的,为什么东西不直接送去F城,却要送去B城。如果这是计划,是试验,就说得通了。”   罗子淞点头,继续写道:“计划第二步,有消息称接触过‘陨石’的人发生了变异,A城医院进行了隔离,又有传言说,他们私底下做了人体试验。期间,811已经接到任务,开始前往A城回收感染源。”   罗子淞在这几个字上点了点,道:“你们发现没有,我们所得知的消息都是‘据说’,连闻川当时说起人体试验,也是听说来的,并没有实证。”   项臣摸了摸下巴,靠在椅子里,道:“到底‘陨石’是什么,只能等闻川来了问问。我现在很怀疑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   正说着,门外突然跑进救援队的人来,身后还跟着医生,道:“少将!闻老师的病房受到了攻击!”   那医生被砸了个头破血流,一手捂着头,嘴里哎呀哎呀地叫着,道:“他们说闻老师将疫苗藏起来了,哎呀,正闹得厉害!”   闻夏立刻往外走,项臣脸色一变跟着跑了出去,项坤几人也随即跟上。   病房外,陶非煽动人们堵在门口,喊:“人人平等!”   人群跟着大喊:“人人平等!”   陶非握拳抬手,继续喊:“交出疫苗!”   人群义愤填膺:“交出疫苗!”   也有人站在一边,劝道:“好不容易活出来了,这是做什么呀?好好说话,好好说话啊!”   陶非踩在椅子上,道:“我们不是瞎说!这里都有人证的!我主张公开公平公正原则!我们有权利知道真相!负责人出来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一群人喊道。   病房里,闻川靠着枕头看着天花板,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在被面上轻轻敲着,显得十分淡定。   房门被撞了一下,随即陶非的声音响起,道:“出来啊!说清楚!”   人群接二连三大喊:“出来!说清楚!”   “住手!你们干什么?!”项坤排开众人,脸色漆黑站了出来,挡在房门前一瞥陶非,“你!在闹什么?!”   陶非见项坤身后跟着项臣、罗子淞等人,脸色扭曲了一下,别开头不和几人对视,道:“你们有疫苗不拿出来,这事得说清楚。谁的命不是命了?”   项坤怒道:“谁告诉你有疫苗了?证据呢?”   “推卸责任!蒙蔽群众!”陶非立刻转头,冲着众人大喊,“之前隧道里死伤了那么多人,哪儿去找证据?他们说没有就没有了?这是把我们当傻子!”   项臣拍开老爸的肩,上前两步,冷冷盯着陶非:“你从哪儿知道有疫苗的?叫人出来对峙。”   他声音低沉,带着汹涌怒火,却不似项坤那般怒喝出声,胸膛气息震荡,音调不高却更加慑人,视线阴沉扫视过众人脸色,环顾四周,道:“都有谁知道疫苗的事?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都站出来!”   陶非立刻回头看,有几人犹犹豫豫站了出来,更多的人则是一脸茫然,显然并不知情。   陶非大喜,道:“你看!”   项臣盯着那几人:“闻川原话怎么说的?一字不漏地重复一次!”   几人被看得毛骨悚然,磕巴道:“不,不记得了。”   安静登时怒道:“不记得了?不记得就敢在这里造谣?!还嫌事情不够乱是不是?!”   那几人被训斥一通,心有不甘,梗着脖子道:“但我们确实听到那个姓闻的提到了疫苗,他还拿了针管,对!拿了针管!”   “然后呢?”安静冷笑,“你们看见他抽血了?看见他化验了?看见他做出疫苗来了?”   罗子淞眼里透出失望,环顾众人:“闻老师为了救你们引开了大批丧尸,差点和丧尸同归于尽,被救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病房里,他哪里来的时间做疫苗?”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也是被陶非左问右问才将疫苗的事说了出来,其实心头并没有什么底气,这会儿心虚得很,纷纷瞪视陶非,显然不满对方将自己拉下了水。   几人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他们明显是被当枪使了,陶非想要疫苗,心中怀疑却没有证据,于是套他们的话,几人说来说去就觉得好像真有这回事似的,便跟着闹了起来。   陶非脸色难看,道:“他在病房里,你们不是还有其他人吗?又不是只有他会做疫苗!你们别想睁眼说瞎话,大家都知道闻川做了药阻拦了丧尸,这总不能是假的吧?”   陶非脸色涨得通红,转头怂恿众人:“你们别被骗了,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这些人手握权力,又有我们不知道的内部消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早就有疫苗了?”   他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扬声道:“如果没有疫苗,闻川为什么那么说?他为什么要提那么一句?就算他没有,其他人也是有的!对了,那个姓钟的,把姓钟的交出来!”   周围的人这么一想,似乎又有些道理,于是怀疑地看向项坤几人。   安静简直要气笑了,被罗子淞拉了一把,暗暗摇头,让他不要跟这些人争辩。   项臣道:“没有证据,拿不出实证,人证也说不清楚,来人!”   救援队的人立刻站了出来,项臣指着陶非,道:“寻衅滋事,散布谣言,唯恐天下不乱!关起来!”   陶非瞪大眼睛:“你敢!”   项臣弹了下舌:“我敢。”   陶非被架了起来,登时愤怒大喊:“忘恩负义!我给你们带了物资,我还帮过你们!你们看看啊这些人的真面目!藏着疫苗还要把知道真相的人关起来!你们看看清楚!这是暴力执法!他们救得到底是谁?!”   “我有言论自由!不能关我!你们不允许人们说真话!你们心里有鬼!”   “放开我!我有权利质疑你们!你们这是心虚!你们心虚——!”   众人默不作声,陶非大喊着被架走了,一时走廊里只余他凶恶的呼喊。   项坤深呼吸,对众人道:“如果有疫苗,我们一定会立刻发给大家,不可能藏起来独占,那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制造混乱的人说什么都行,但却要无辜的人想尽办法证明自己,这是不公平的。请大家理智一点,相信我们。”   安静嗤笑,斜眼看过众人,道:“如果不想发疫苗给你们,还救你们做什么?人家赶了几天的路,彻夜不眠,好不容易把你们从隧道里救出来,吃饱了撑的吗?”   罗子淞按了按安静肩膀。   安静气得不行,抿了下唇,转身走了。   项坤道:“若有质疑的人,可以去实验室看看,在负责人的陪同下是可以参观的。我们当然还是保持公开公平公正……”   安静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打断道:“恕不奉陪!实验室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爱信不信!关我屁事?”   项坤:“……”   众人窃窃私语,怀疑地看他们,眼神复杂又迷茫,随即救援队过来赶人,众人这才散了。   项臣敲门,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闻川下床来开门,门刚一打开,项臣便将人打横抱起,生怕对方站不住似的,蹙眉道:“我才离开一会儿就出事了,你就不能让人省心些?”   项臣的味道令闻川格外舒服,忍不住凑近了点,道:“他来找我要疫苗,我说没有他不信,我就让他猜。”   项臣:“……”   项臣无奈道:“你也嫌事情不够乱?”   闻夏却想到了什么,挑眉道:“你故意的?”   闻川点头,又看项臣,那意思——你居然没猜到?这么笨?   项臣:“……”   项臣这回还真没懂闻川的意思,他将人放上床,帮他盖好被子,离开时鼻尖似擦过了闻川的脸颊令双方都心跳加速,闻川看了他一眼,项臣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闻川道:“我只是临时起意,不见得有效,但可以试试。”   他看着几人,道:“陶非那个性子,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他一定会抓住不放。他现在知道钟昊生身上可能有疫苗,他不确定,但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弄清楚,我觉得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接近钟昊生,我们……”   闻川清了清嗓子,他难得出这种鬼主意,心里到底有些没底,道:“钟昊生不是喜欢监控人吗?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项臣懂了,哭笑不得:“你让陶非去套话?”   “不是我让他去,是他不相信我,我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己去找答案。”闻川摊手道。   闻夏揉了揉弟弟的头,欣慰道:“不愧是我闻家的人。”   项臣:“……” 第36章   对于闻川来说,能想到利用陶非去接近钟昊生,已经是个非常有突破性的主意了。因为是临时起意,之后的计划他也还没完全想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尝试一下。但有大哥在,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件事无法顺利完成。   他看向闻夏,果然闻夏点头,短短的时间里就接起了宝贝弟弟的主意,自然而然地完善了整个计划。   他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笑着道:“项少将,我可以……?”他做了个打扰的手势,项坤抬手,示意他只管说。   闻夏便不客气道:“把他关到钟昊生隔壁,找机会让他们知道对方,不能太刻意。最好先透露出钟昊生经常被带去实验室的消息,然后让钟昊生经过那个……叫什么来着?”   项臣道:“陶非。”   闻夏点头:“经过陶非的门前,得让他看见,来回三次到四次吧,时间间隔可以久一点。这样陶非就会相信,我们确实是在拿钟昊生做什么实验,哪怕现在还没有疫苗,但钟昊生身上肯定有问题。”   闻夏手指点了点耳朵:“装好窃听器和监控,不要被发现了,剩下的就交给他自由发挥吧。”   项坤皱着眉,道:“能行吗?”   项臣抱着手臂,靠在椅子里,双腿略微分开,坐姿十分霸道,道:“可以,你不清楚他的为人,只要有机会,他不会选择撕破脸,这主意其实不错。”   项臣看了眼闻川:“把他送到钟昊生身边去,他会想尽办法跟钟昊生攀关系,而钟昊生不会愿意一直被关着,他也需要内应。陶非只是暂时被关,总会被放出去的,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助力。”   闻夏点头:“所以无论是什么内情,真的假的,他总会透露一些。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项坤拍了一下大腿,起身道:“我去安排。”   屋里一时又剩下三人,闻夏将之前实验室的事大概说了一下,闻川惊讶道:“原来是这样……是我们想得太复杂了。”   他喃喃自语,时而深思,时而恍然大悟,时而又现出迷茫神情,竟是难得的表情丰富。   项臣坐在他身边,无意识地注视他,眼神是自己都未发觉的迷恋和温柔,闻夏打量二人,突然道:“项臣,你觉得那些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项臣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闻夏示意之前几人在实验室里讨论过的内容,道:“罗兄还没说完。”   项臣反应过来,沉吟片刻,道:“我觉得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只是需要一些证据来支撑,否则我们和陶非那厮也没区别,完全是凭空瞎想。”   闻夏笑了起来。   项臣翘起二郎腿,同闻夏相对而坐,两人俱是长得帅气俊朗,灯光打在他们的脸侧,描绘出立体深邃的轮廓。不同的是闻夏气质优雅贵气,言行举止总是显得彬彬有礼,项臣则很潇洒随性,眉眼间俱是傲气。   闻夏做了个手势,示意项臣聊一聊。   项臣转头问闻川:“那个陨石,你见到过吗?”   闻川愣了愣,摇头:“这倒没有,老师接到的也是一组已经分析了一半的数据,还有一些照片,实体却没见过。后来听说被送去F城了。”   又是听说,项臣心想:他们这一路简直就活在“听说、据说”的死胡同里。   “被送去F城了?这事你倒是没提过。”项臣问。   “你们也没问啊,”闻川不解,“我们有数据就足够了。”   项臣思考着道:“谁来取走的?你有亲眼看到吗?”   “没有,我不管这个,”闻川道,“什么意思?你觉得东西没有被送走?”   “不,”项臣无奈一笑,“我是觉得根本没有这东西,数据是一早就拟好发给你们的,什么陨石,什么接触之后被感染的人,都是假的。A城的人体试验估计早就在秘密进行了,被感染者人数逐渐增多后,纸包不住火,才终于露了出来。”   项臣竖起两根手指,道:“时间顺序错了,所以一直误导了我们。”   闻川蹙眉,想了想道:“是混进研究所的那个感染者?他是来取走陨石的?但是如果没有陨石……等等,他是来……?”   “他就是来感染你们的。”项臣点头道。   闻川一时被震得说不出话来,神情同安静很像,只是他不似安静那样会将情绪完全显露在脸上,因此只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他抿了下嘴唇,联系之前几人已经讨论过的内容,明白了项臣的意思。   “A城早就在做人体试验,应该是上面的人下达的指令,感染成功后——咱们假设这就是成功,而不是失败。成功后将感染者放出,开始大规模感染其他人,”项臣道,“然后派人去袭击参与疫苗研发的研究所。他们要的不是疫苗,但又不能被人发现真实目的,所以伪装成了感染爆发,无法控制的局面。”   “这样倒是能解释专家团队尽数死亡,按理说研究所和相关专业人员的保护应该是最优先的,不至于死伤这么严重。”闻川迟疑道,“可参与试验的专家们为什么也死了?他们真的不需要疫苗?让人们这样不死不活下去,就是基因进化了?意义在哪儿?”   闻川百思不得其解,无论怎么想都理不顺这个逻辑。   闻夏笑道:“这若是极端分子,譬如‘共生会’干的,倒是说得通了。杀掉大部分人类,净化地球,维护生态平衡,像他们能做出来的事。”   闻川:“……”   闻川摇头:“不至于吧?”   闻夏耸肩道:“感染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也想不通,暂时搁着吧,看陶非能不能替我们问出什么来。”   项臣:“……”   闻夏道:“我猜811被派出去也是个幌子。他们死伤严重,找人证是不可能找得到的,剩下来的人里会不会有钟昊生的同党,谁也说不准。假设没有,那么起码我们目前是安全的,但我们也失去了内部证据;假设有,那我们可能随时被监视着,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这不大好办,总不能让811挨个抽血化验,这很容易引起内讧。”   项臣点头:“现在我们经不起折腾了。”   闻夏摸了摸下巴:“倒是可以用试验药物为幌子,来查他们的血。但如果内鬼不出面,不做这个志愿者,我们也没办法。”   闻夏又道:“811明明是精锐,又带够了武器,损失这么严重其实是不合理的。唯一的答案,就是有人在带着他们去送死。A城……”闻夏眯了眯眼,若有所思,“201说过,他们的任务是带回感染源,途中解救研究所的人员,但如果研究所被感染,格杀勿论。”   项臣猛地抬头,反应过来:“带感染源是假,确认研究所一个都活不出来才是真。如果发现被感染者……哪怕里面还有活人,他们也会下杀手。这是双保险。”   闻川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头疼,他试图将整件事串联起来:“所以感染源是假的,A城是最早开始有病毒的地方,不知内情的人都死了或者被感染了;其后811出现,其中有内鬼,他的真实任务是确保参与研发疫苗的人员死亡,所以从A城出来后,B城已经沦陷,他们直接去了C城。”   闻夏点头,道:“去你们研究所的那个感染者,应该也是知情人之一,所以811没有直接去B城,而是去了C城。”   项臣接话道:“在C城他们遭遇到了大规模感染爆发,本来是能顺利出逃的,但内鬼为了任务反而将他们带去了最危险的地方,因此损伤惨重。”   闻夏是跟着811幸存者逃出来的,点头道:“他们出现的时间点确实太巧了,我后来问过201,他们是从研究所一路逃出来的。”   项臣道:“这就都对上了。”   闻川摇头:“没有证据。”   三人一时沉默了。   证据都被死亡掩盖了,很难拿到实证。而且他们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要这样大量的死人,甚至不允许疫苗出现?感染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闻川不由地想,难不成真是“共生会”的“人类清除计划”?   闻夏搂过闻川的肩膀,亲了亲他的发顶,温柔道:“你好好休息,这件事之后再谈。”   闻川点头,转头时发现项臣皱着眉,察觉他的视线,便不自在地转开了头去。   闻夏说了让闻川休息,项臣也不好再待着,只得跟着闻夏出来。外面门前,项坤派了两个救援队的人守门,以免有人乱闯。   两人顺着走廊慢慢走着,时不时身边会经过一些病患,救援点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项臣有些走神,闻夏突然道:“没想到你们的关系倒是比以前好了许多。”   项臣顿了一下,点头。   闻夏道:“谢谢你一路护送他出来。”   项臣道:“应该的。”   闻夏看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身边还没伴儿?有过临时标记吗?”   项臣登时警惕起来,又觉得别扭,道:“没有。”   闻夏挑眉,双手插兜,道:“第一次见你,你跟小川就不对付,后来我去学校找小川,见过你几回,每回都和小川针锋相对。”   闻夏常带东西去看闻川,项坤则跟学校的老师们很熟,闻川深受张老喜爱,项坤也就认识了,再之后又认识了闻夏,对这个年轻人还挺欣赏,因此两家便熟悉了起来。   项臣一时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闻夏道:“你怎么想?”   项臣一愣:“什么?”   闻夏摊手:“他的抑制剂被停了,随时都可能发情,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说实在的,我不太想插手弟弟的感情,但也不能完全不过问。”   项臣猛地想起在县城的学校里,为了麻痹钟昊生,他故意和闻川显得很亲密,后来更是亲过对方。闻夏还不知道这些事,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手撕了自己?   项臣瞥了闻夏一眼,闻夏维持着绅士的笑容,莫名其妙看他:“?”   项臣试探道:“如果……咳,如果我和他……你怎么想?”   闻夏道:“只要小川高兴就行。”   项臣松了口气,但又听闻夏笑眯眯地道:“不过就我个人来看,我觉得罗兄更适合小川,稳重成熟,是个能包容人的。”   项臣:“……”   项臣立刻道:“我也很能包容人。”   闻夏笑着看他:“哦?你自己信吗?” 第37章   项臣在学校时脾气不算好,对其他Omega挺有耐心,但对闻川是避之唯恐不及。一旦两人遇见,便是一番你来我往,谁也不服输。项臣的选修课里有张老的课,课堂上没少听张老变着花样地夸闻川,他则不善生物领域,考试总不及格,张老没少念叨他,后来知道他和闻川不对付,更是偏心袒护,总说项臣是个莽夫云云。   项臣因此更不爽了,心里暗道:你们都被这家伙的表象给骗了。看着高冷,其实嘴巴毒着呢,还会在老师面前装乖宝宝,一点都不可爱!鬼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修张老的课!简直是自虐!   在项臣看来,往事种种于他都有不可替代的回忆,哪怕是吵架也透着美好,可换个角度,在闻夏看来,或许这满满都是黑历史。   项臣登时想抹把冷汗,瞥了闻夏一眼,道:“年少不懂事,现在不一样了。”   闻夏似笑非笑,没再说话,项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登时心焦得厉害。   可转过头想想,若闻川也有那个意思,还管闻夏干嘛?   他还能挡着弟弟不成?   项臣心里又释然了几分,双手揣兜,心说:别想拿你谈生意那套来整我,我可不会上当。   闻夏见他转瞬间又淡定了,有些意外,两人便暗中较着劲,各自揣着心事回了实验室,安静正在屏幕前看着,手还和罗子淞拷在一起,看上去颇为滑稽。   罗子淞已经标注完了所有的事件顺序和推测过程,又将几个主要人物另外标注了。   钟昊生、颜书玉、周迟三人身上都打了问号,内鬼的事则没有标明,怕被有心人看见。   此时实验室里只有安静和罗子淞二人,见项臣他们过来,他压低声音道:“差不多就这样了,从事件推测,我们可能一开始弄错了时间顺序,以为先是研发疫苗,后爆发病毒,但其实病毒早就在A城爆发了。按这个逻辑,811的任务就很耐人寻味了。”   “我们也这么想。”项臣点头,拿过罗子淞写得东西看了看。   罗子淞的逻辑非常缜密,连他们推测的点也都写清了推测理由,不清楚的部分则标注出来,准备去查相关线索,如此一看便一目了然。   “不愧是专业人士。”项臣握拳抬手,罗子淞也抬手和他对了个拳。   安静喃喃道:“比起跟人斗,我倒宁愿出去打丧尸。”   罗子淞看了他一眼,虽没说话,但表情也满是赞同。   闻夏手指在桌面敲了敲,道:“罗兄去查研究所的死亡名单,还有钟昊生的家人是怎么死的。我去套周迟的话,那家伙是个油盐不进的,难办。”   安静负责做出“伪疫苗”然后招募志愿者,还要继续研究突破“伪疫苗”做出真正的疫苗。闻川不在,他们的进度慢了许多。   项坤得想办法查出内鬼,现在事态不明,他们也主动断了和F城的联系,暂时在救援点安了家。   杨庆目前则负责所有人的吃穿住行管理,安抚民众,无事便搞搞小活动,活跃一下气氛,尤其如今“疫苗”的谣言沸沸扬扬,他得帮忙辟谣。   项臣和罗子淞则负责看管武器库,每日定时巡逻,清点,不能出半点差错。   暗地里其实也是在观察811和救援队的人。   如此一连几天过去,闻川好了许多,可以下地四处走动了。   他一好便坐不住了,立刻去了实验室找安静,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研究。如今救援点里从J城撤出的军方有很多,俱归在周迟和项坤手里,这些医护人员也大多是跟着周迟的,二人心里便带了警惕,有些事不会特意在明面上说。   但这样其实很累,他们不能集思广益,团结一心,反而要互相猜忌防范,闻川最烦这些,这几日心情便不大好,总是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是焦躁。   这其实也跟他停了抑制剂有关,紊乱的信息素影响了他的情绪,让他难得一见地失了冷静和克制。   无法掌控自身的感觉,让闻川的情绪更加低沉,实验室里连续几天低气压,如安静这般能活跃气氛的,也快撑不住了。   工作的时候,安静还是有分寸的,没将罗子淞和自己拷在一处。   这会儿得了空,他便忙不迭跑出去找人求救,在二楼的平台上找到了正在抽烟的罗子淞和项臣二人。   两人都穿着连体的工装服,挽着袖子,胸前拉链开了一大半,露出内里结实的肌肉和小麦色的肤色,看着十分性感。   安静的目光一直落在罗子淞身上,下意识揉了下鼻子,走上前道:“找你们半天,项哥救命啊!”   项臣叼着烟,微微眯着眼转过头来:“?”   “闻川这几天脾气太差了,连我都被他怼了好几回。”安静凑到罗子淞身边,委屈巴巴,道,“得想个办法,他压力太大了,又心急疫苗的事……这哪里是能急得出来的?”   项臣掐了烟,若有所思。   罗子淞想到了抑制剂的事,有些担忧地看项臣:“闻川他……”   项臣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看了眼时间,快吃午饭了,他便拉上拉链,整理了一下衣服,去找闻川。   每天中午他都会去找闻川吃饭,雷打不动,只是闻川大多数时候都在走神,一心一意想着疫苗的事,又被内鬼的事堵得闹心,他们竟是没说上几句话。   项臣到的时候,闻川正抱着手臂沉着脸看屏幕,摇头道:“不对,都不对。这谁想的公式?”   闻川指着屏幕上两处地方,道:“按你们这算法,这不是疫苗,是毒药!”   实验室里安静得很,众人大气不敢出,见项臣出现在门外,俱是松了口气忙不迭地使眼色求救。   项臣失笑,心说:闻川也有让人怕成这样的时候?真是难得。   在他看来,不同情绪的闻川都有别样的魅力,这样的他喜欢,那样的他也喜欢,都很可爱。   他这会儿倒是忘了自己以前说过不下八百遍的“一点都不可爱”,仿佛连着当日的自己一起卷吧卷吧吞了,绝口不提。   项臣敲了敲玻璃门,闻川转头,他便笑着比了个手势。   项臣笑起来格外爽朗大方,眉眼舒展,一手揣在裤兜里,站得笔直,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闻川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看了眼时间,便让众人休息吃饭。   他穿着一身灰袍,头发稍微长了些,来不及修整,项臣心疼地看着他略尖的下颚和消瘦单薄的身体,总怕他会熬不住。   “今天想吃什么?”项臣站近了一些,他发现闻川很喜欢自己的味道,便不动声色地靠近了,果然就见闻川鼻翼动了动,神色露出了一点惬意。像是被挠了下巴的猫。   项臣被对方无意识的举动撩得心里发痒,忍不住伸手在闻川脸侧抚过,淡定道:“沾了东西。”   闻川瞥他一眼,看似镇定耳朵却红了,和项臣视线一对上立刻转开头,二人肩并肩朝食堂走去。   “吃不下。”闻川道,“随便喝点粥吧,也没什么可吃的。”   “杨庆找了人做种子培育呢,”项臣道,“救援点里有培育基地,去看看吗?看点绿色植物,能放松心情。这地方太灰暗了。”   隧道里久不见日光,只有惨白的灯光,四周俱是铜墙铁壁,压力大的人待久了心里免不了焦躁烦闷,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不要提被紊乱的信息素所影响的闻川了。   两人去食堂吃饭,每日食堂里总是最热闹的,大家都凑到一起聊天打发时间。   这会儿正有人讲他们逃出来时惊心动魄的故事,杨庆站在角落里盯着众人,以免有人闹事,项臣和闻川便过去打了招呼。   杨庆最近也忙得陀螺似的,捏了捏眉心,道:“管这些人真是比我创业时还累,鸡毛蒜皮的事也能吵起来,我就像个……”   杨庆想了想,比喻道:“社区管理员,拉架,安抚,还要兼职心理辅导。”   闻川被逗乐了,笑了起来,项臣看着他的侧脸,眉眼温和。   杨庆看看二人,摆手:“走吧走吧,别来我这儿秀了,烦着呢。”   闻川:“???”   项臣踹了杨庆一脚,带着闻川走了。   两人找地方坐了,项臣去窗口端饭菜,闻川猛然觉得仿佛回到了上学的时候。   虽然那时候两人并不会一起吃饭,但偶尔会在食堂碰上,便是这么一副样子。   他看着在窗口跟人说话的项臣,对方侧脸英俊帅气,浑身散发着令人安心的荷尔蒙,卷起的袖子下露出结实的臂膀,他勾起嘴角,露出闲适的微笑,回头看来时和闻川四目相对便挥了挥手,眉眼如清风朗月,令人舒服。   闻川听见自己的心跳急速又激烈,手指下意识拽紧了,有些走神。   项臣很好,闻川想:可能再不会有一个Alpha会如项臣这样对自己了。   项臣端着餐盘过来,放在闻川面前,道:“虽然你没胃口,还是尽量多吃些吧,你这样熬不住的。吃不完就给我。”   项臣推荐道:“这种速冻的点心味道还行,我昨天试过了,应该合你胃口。”   闻川点头,眼睛里如藏了一汪泉水,看了项臣一眼,低头吃饭。   项臣被看得愣了一下。   那眼神仿佛带着未尽的话语,令他心跳加快,不由紧张起来,身上出了层薄薄的细汗。他不想自作多情,但……   项臣动了动喉咙,一时二人都没说话,气氛却不显尴尬,反而十分暧昧。   闻川吃了一半确实是吃不下了,他最近胃口不太好,盯着碗里咬了一半的点心,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在现在这种环境下,任何浪费食物的行为都是不被允许的,但吃了一半的给项臣……也不大好。   闻川心里叹气,只得将这块点心强行塞进肚里去,只是他刚抬手,一双筷子就伸了过来,将他碗里吃了半个的点心拿走了。   “说了吃不完就给我,”项臣道,“不用勉强。”   闻川一愣,下意识道:“那是我吃过……”   项臣只不说话,和闻川对视,迎着对方的目光慢慢在那被咬过的地方咬了下去。   完全覆盖的咬痕,仿佛意有所指,闻川只觉内心轰然巨响,脖颈后的腺体猛地痒起来,仿佛那一口是咬在了自己的脖颈后,令他血液沸腾,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闻川立刻放下了筷子,左手握住右手,别开了视线,脸颊绯红一片。 第38章   “后来呢?”二人身后那一桌坐着几个人,正聊着天,声音传了过来。   说话的人叹气道:“没有后来了,两人都死啦。惨得很。”   这些日子众人见惯了生死,不由唏嘘,闻川抬眼去看,就见桌边坐着几个中年人,一边吃饭一边慢慢道:“都是年轻人,话说得好听,但明天和意外谁知道哪个先来?”   “谁说不是?”另一人道,“精神我是佩服的,但也该多看看自己身边,有人还在时需得好好珍惜。”   “我们这半截入土的,死就死了,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一人咳嗽着,道,“未来还是年轻人的啊。”   “是,”桌边的人都点头,道,“这日子,该得有点喜事了,总得让人有盼头。”   “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闻川和项臣彼此对视一眼,又都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饭桌上一时十分安静,阻隔剂几乎要挡不住那甘甜的味道了。   闻川愣愣地,想方才那人的话——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来。他又忍不住去看项臣,项臣低头喝汤,几口吃完了点心,那眉眼里的生涩早就消失殆尽了,时光不等人。   项臣突然一顿,鼻尖动了动,对面Omega的味道越发清晰了,他强行压住了内心奔涌而出的兽性,几口吃完饭起身拉过了闻川的手腕。   两人肌肤触碰时,彼此都是滚烫的,项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拉着他离开食堂,在附近找了间空房间,进门关门。   闻夏和周迟刚好路过,闻夏眼睛眯了眯,露出不爽的神色,但到底没有去打扰。   周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看见什么,疑惑道:“怎么了?”   闻夏皮笑肉不笑,道:“看见一只讨打的狗崽子。”   周迟:“……”   房间里没有开灯,谁也没有先说话,只余呼吸声。   项臣道:“你的阻隔剂……咳,我这儿还有,你用吗?”   闻川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有一点酸涩,又有一点落寞,他停顿许久才哦了一声,总觉得心里头乱乱的,又忍不住在意项臣的所思所想。   他刚才听见那些人的话了吗?怎么想呢?   他吃了自己吃剩的点心,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是自己想多了吗?   气氛又暧昧凝固起来,闻川伸手,示意项臣拿阻隔剂。项臣却没动,闻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项臣狠狠搂住了。   项臣埋头在他的脖颈后,深深地嗅了嗅,藏不住的味道满溢而出,勾勾缠缠地卷在他的神经上,令他顿时意乱情迷,几乎控制不住撕咬的欲望。   太好闻了,怎么会这么好闻?   他不是没闻到过其他Omega的信息素,可从未有过这么甘甜的味道,令人头脑阵阵发昏,理智更是岌岌可危。   脖颈后方是每个Omega最在意的地方,被一个强大的Alpha这样凑近了闻,闻川头发都要立起来了,浑身鸡皮疙瘩直冒,下意识就想将人推开。   但很快他又发现了什么,抬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他发现项臣居然在轻微的发抖,对方在竭力克制,浑身都僵了,不可言说之处更是紧紧贴住了他。   闻川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心里像被一根羽毛轻轻地搔过,他放弃了抵抗,将脑袋枕在项臣的肩膀上,放纵自己闻着对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逐渐放松。   项臣道:“那个,我,闻川……我……”   年轻的Alpha憋得满脸通红,舍不得放开怀中的人,不断地轻轻嗅着,侧头时嘴唇和鼻尖擦过闻川的耳朵,侧脸,令二人都更加滚烫起来。   “我喜欢你,闻川,我……”项臣舔了舔嘴唇,口干舌燥,道,“我,我可以吗?你愿意选择我吗?”   闻川心里突然一酸,好似走了漫长的路终于等到一个人转过身,伸出手来,脑海里飞快闪过无数画面。   梧桐树下这人张扬的模样,在学校的三年里彼此的针锋相对,他看见这人帮其他Omega提重物搬东西时,心里那不屑又烦躁的感觉,最终全部归于一点,落在这人跟朋友打赌,拦在面前,开口告白的画面。   他当时心跳加速,脸上滚烫,脑子里难得一片空白,还来不及细细品味这种感受,身后却传来哄笑,示意项臣的不自量力。   那一瞬间他的怒火,羞耻,察觉到自己动摇时的不甘,通通涌进四肢百骸里,他是真心讨厌过这个人的,所以每每反唇相讥,都是竭尽全力。   但后来这人又帮好友摆脱了钟昊生,甚至因为这事退学了,他又涌起了复杂的心绪,只不知到底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人才好。及至在研究所生死一刻时,对方从通风口跳了出来,救下了他。   闻川抬头,定定地看着这张面容,项臣紧张得额头冒汗,嘴唇微微发抖,手臂肌肉绷紧,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   闻川的视线落在了他的唇上,他想起了学校楼顶分开时那匆匆的一吻。   他张了张口,声音居然干哑起来,道:“为什么吻我?”   项臣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手脚发麻,道:“当时……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万一不能再见面了,不想……不想留下遗憾。”   闻川看着他,手指抚上他的侧脸,察觉这个强大的Alpha在他的手心里颤抖了一下。   这种感觉意外地取悦了闻川,他主动凑近,两人的呼吸几乎贴在一处,只稍稍一动,便能吻在一起。   闻川却停住不前了,轻声道:“那样就能不留遗憾了?”   项臣一愣,随即心头升起巨大的喜悦:“你答应了?”   他仿佛害怕惊醒了什么,低低地不确定地问:“你答应了?真的?说清楚点!”   闻川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又跟谁打赌……唔……”   话音未落,项臣已忍无可忍地吻了过去,他一手扣住了闻川的后脑,一手揽在腰上,仿佛要将人揉进骨血里,嘴唇含住闻川的下唇微微拉扯,随即撬开对方牙齿,霸道的攻城掠地。   彼此的信息素暧昧纠缠,只一瞬便陷入了狂热,这味道实在太过美好,项臣根本停不下来。   闻川膝盖发软,被项臣搂着压在了门上,他抬手环绕住Alpha的脖颈,只觉身体里的火焰激烈地来回冲撞,就要破开最后的防线。   项臣急促地喘着气,勾着闻川的舌尖,像品尝什么美好的点心,一时间屋里发出暧昧声响,闻川脸红不已,睫毛颤抖,及至无法呼吸了,才拿手在项臣肩头捶打几下。   项臣不舍地退开一些,彼此额头相抵,平复呼吸,心里俱生出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在前路不明的当下,两人握紧的手,紧贴的肌肤带来了无法比拟的震撼,两颗心剧烈跳动,随即闻川先笑出了声,项臣不明所以地看他。   闻川小声道:“原来接吻的感觉是这样的。”   项臣看着闻川仿佛发现了什么新事物的神情,虽知道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不过是好奇心作祟罢了,却仿佛有猫爪在心尖轻轻挠了挠。   项臣捏着闻川下颚,啄吻上去,随即又细细密密地亲吻起来,哑声道:“闻老师,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那暗示意味极浓,闻川来不及回话,被项臣吻得发痒,手指揪着对方的衣领,两人便又吻到了一处。   这次同方才的激烈不同,他们耐下心来,感受彼此,呼吸交融间有轻微的喘息声,显得无比美好而温暖。   这暖意几乎激得闻川鼻头发酸,要落下泪来。   项臣叹息着,吻了吻闻川的额头,道:“我喜欢你,闻川。”   闻川嗯了一声,闷了片刻才道:“大概可能也许,我也喜欢你。”   项臣没来得及开心,闻川又找补了一句:“但以前也真的讨厌你,你怎么那么能惹人讨厌?”   项臣:“……”   项臣抱着闻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闻川心里的烦躁不安被项臣的亲吻安抚了下去,两人默契地旷了工,互相抱着在房间的床上躺下来,就这么牵着手靠着彼此轻声聊天,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这是两人逃亡这么久以来,睡得最安心,最舒服的一觉。   醒来时已经晚饭时间了,竟就这么睡过去了一个下午。   闻川终于有了食欲,感觉到饿了,项臣便搂着他亲了亲,两人起身去食堂吃饭。   吃了睡,睡了吃,猪似的。闻川想着,再低头看项臣握着自己的手,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吃过晚饭,项坤找了过来,一眼看到二人握在一起的手,忍不住挑了下眉头。   项臣得意道:“你儿媳妇儿。”   项坤:“……”   闻川踹了项臣一脚,从耳朵红到了脖子,将手挣扎出来,走开几步保持了距离。   项坤嘲讽地瞥了眼儿子,摆手道:“钟昊生开口了。”   两人立刻严肃了起来。   监控室里,杨庆打发走了其他人,只项坤、闻夏、闻川、项臣、罗子淞在,安静则依旧在实验室忙碌。   闻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项臣,项臣露出一个笑容,灿烂得要晃瞎人的眼睛。   闻夏:“……”这傻子是谁?   他又看了眼旁边神情严肃的罗子淞,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干预一下的。   屏幕里,钟昊生和陶非关在了一处,闻川道:“怎么关一起了?没问题吗?”   项坤道:“这些天我一直故意给陶非透露出钟昊生有问题的消息,又让钟昊生去了两次实验室,前天陶非趁着送饭的时候和钟昊生攀上了关系。钟昊生认得他,知道他想要什么,一开始没搭理他,过了这两天态度缓和多了。不得不说,陶非真想攀关系的时候,还是很能说的。”   “好歹是卖房子的。”项臣道。   项坤见儿子一脸得意欠揍的神情,好笑道:“我看钟昊生态度缓和了,就给他们制造了一个机会。假意要搜集钟昊生住过的房间的DNA信息,所以暂时让他去了陶非的房间。”   项坤指了下时间:“只给他们半小时,果然钟昊生开口了。”   几人都看着屏幕,钟昊生和陶非聊了几句后,左右看看,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但你得帮我。”   陶非立刻激动起来:“果然有疫苗?我没猜错?”   钟昊生自然不会说实话,只道:“有,但东西在我这里,你若是帮我,我能保证你不用再担惊受怕。”   陶非几乎没怎么犹豫,道:“好,我帮你,东西先拿来!”   “我可没那么傻,你拿了东西还会理我?”钟昊生一脚屈着,踩在椅子上,看他,“你先帮我,我再给你东西。”   陶非皱眉:“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钟昊生道:“老狗你也见过,他还活着,我给了他疫苗,你得帮我联系上老狗。见到他你自然知道我说得是不是真的。”   这些日子钟昊生总被带去实验室,陶非本就有怀疑,闻言立刻就信了大半,道:“他在哪儿?怎么联系他?你们……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进化,”钟昊生一笑,“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我们做得是一件伟大的事,未来人类将会经历一次大变革,优胜劣汰,懂吗?留下的都会是最强的。”   钟昊生又看陶非,扬了扬下颚:“当然,投机取巧,会想办法的人譬如你,你能找上我,算你聪明。否则,你也只能是被淘汰掉的人。恭喜你,你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   陶非被说得心里惶然,但又忍不住期待起来,道:“我,我能做什么?”   “联系老狗,拿着这个。”钟昊生从裤子里摸出一串手链,“这东西老狗认识,他就在救援点附近,出去找他。”   “什么?!”陶非立刻摇头,“我出去?我……我不可能,我出去会死的!”   “什么事都不愿意做,想白拣好处不成?你觉得可能吗?”钟昊生冷冷看他,“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你想搭顺风车,也得看你追不追得上!”   陶非一时语塞,犹豫不决。   钟昊生冷笑,道:“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未来的世界不需要你这样的人。我不着急,反正他们也不会弄死我,在研发出疫苗之前,我有得是时间等一个愿意冒险的人。”   陶非生怕自己错过了这个机会,忙道:“等等,我,我答应你就是了。别找别人。”   屏幕外,项臣冷笑一声,闻川眉眼冷淡,充满不屑。   屏幕里,钟昊生道:“你拿着这个出去,他们自然会来找你,这东西有定位装置,放心。”   项坤眯眼,转头看几人:“抓吗?”   “跟在后头,抓。”项臣道,“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这事我亲自去。”   罗子淞道:“我和项臣一起去。” 第39章   救援点外围装有摄像头,可以查看外面的情况,几个出入口都被丧尸堵住了——当日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回来,引来了不少丧尸群。   好在还有一个出入口因为位置隐秘,外面没有危险,为了让陶非能顺利出去,项坤故意透露了这个消息,其后耐心等了几天,将陶非警告一遍放出来后,项臣亲自盯了上去。   陶非还是很害怕的,拿着手链在救援点里又待了几日,才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出去了。   闻川这几日总是不安得很,晚上项臣会来陪他睡觉,早上便在恋人的怀里醒来,但那不安的感觉却一日大过一日。   他们都很清楚,闻川这是发情期快到了,这是很明显的前期症状。   项臣很担忧,急得恨不能将陶非一脚踹出去,可又不能打草惊蛇,只得耐心等着,这日要出发前,他抱着闻川在腺体处轻轻嗅了嗅,想临时标记,又怕一口下去会直接让闻川发情,那就出大事了。   闻川有点发热的症状,整日担惊受怕,性格和之前相比有了很大变化。   这都是信息素造成的,他无能为力,竭力想自控,却很难做到。   项臣将人搂在怀里,小心安抚,亲了亲自家Omega的腺体,又将闻川压进床铺里,温柔地同他接吻。   唾液里的信息素交换,令闻川稍微平复了焦躁不安的心情,他扬起头,这几日已经习惯了项臣的亲吻,手指揽在对方脖颈上,放松地将自己交出去。   项臣不敢将人撩拨得太狠,点到即止后又安抚地吻了吻嘴角和头顶,两人亲昵时常不多话,肢体的碰触仿佛能令对方心有灵犀,知道内心所想,正默默温情,外头罗子淞敲门道:“陶非出去了。”   项臣心里叹气,感慨温柔乡英雄冢,爬起来捡起地上的包,捏了捏闻川的手,跟着罗子淞跑了出去。   几人都去了监控室,能清楚地看见陶非离开后不久,罗子淞和项臣也走了出去,项臣找到了摄像头的位置,抬手潇洒地一划,随即和罗子淞走出了监控范围。   监控屏幕的画面再次冷清下来,只余满地落叶,屏幕前的几人都没有说话。   安静劝慰道:“没事,只是抓人而已,他们很强的。”   话是这么说但几人都很清楚,老狗他们有“伪疫苗”,根本不怕丧尸,项臣二人却不一样。   如果老狗他们利用丧尸做武器,吃亏得就是项臣他们了。   可这事涉及太多机密,如今救援点里的人无法尽信,能执行任务的人只剩下这几人,项坤头大地坐下,叹了口气。   闻川出神地看着屏幕,脑子里反复回忆着两人这些日子的亲昵,他抬手摸了摸被吻得柔软的唇,竭力冷静下来,以指甲狠狠掐了手心,深呼吸道:“安静,回实验室,在这里担忧没有意义。”   安静点头,最后看了眼屏幕,转身跟着闻川走了。   闻夏坐在椅子里,无奈笑了笑,项坤转头看他,感慨道:“孩子们都很坚强,也有自己的主意,挺好。”   闻夏点头,叹了口气。   项坤搓搓手,道:“要不找个机会,把婚事办了吧?”   闻夏:“……”果然还是很不爽。   好些日子没见着阳光,项臣二人出来后还有些不适应。外头是大片树林,四周寂静无声,连鸟叫都没有。   他们慢慢跟在陶非身后,靠树干做遮挡,彼此背着双肩包,腰上挂着功能包,里面有枪、匕首、炸弹、麻醉剂等。   陶非走得格外小心,又不敢发出声音,只得拿着那手链,当信号似地举着,四处转悠。   项臣在树下远远看着,啧了一声:“这狗胆……”   罗子淞一时有些晃神,项臣不知道,闻夏私底下跟人聊起他,已经改了称呼,唤做“项狗崽”了。   罗子淞想起这事就好笑,握拳抬手在嘴边挡了一下,慢慢跟着往前走。   这二人都是专业出生,要悄无声息跟上一个普通人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陶非完全没发现自己被跟踪,走走停停,四处观察,过了一个多小时,不由烦躁起来。   项臣一边四下观察,一边跟罗子淞闲聊,头上顶着草编的帽子,野战军似地道:“你跟安静怎么样了?”   罗子淞脸色古怪,道:“没怎么样。”   “那小子人还不错,还是你想找个Omega?”项臣看他,“还想找你前妻和女儿?”   罗子淞犹豫了一下,道:“是不是Omega无所谓,安静确实很不错……当然我还是没放弃找我女儿。”   罗子淞想起这几日和那小孩儿朝夕相处,总觉得头疼,蹲下身说:“我看不懂他在想什么,有代沟。”   项臣差点笑出声来,道:“那有什么关系?喜欢都不是事儿。”他啧了一声,道,“床上合得来就行。”   罗子淞瞪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事就算想想也不大礼貌,道:“他还小。”   项臣摆手,不跟他说了,罗子淞是个十分守规矩又老实的人,对他人而言,他是个好警察,有责任感且临危不惧,但对爱人来说,也许就没那么善解人意了。   这么老实,估计连情话也说不出口。   项臣叼了根草杆,回想起自家宝贝儿,心里不由得意。别看闻川平日冷冷的,互相坦诚之后倒是很放得开,虽然偶尔也会不好意思,做亲密事时总红着脸抬手遮住眼睛,但却更惹人怜爱。   想起闻川快发情了,项臣就归心似箭,一颗心全挂在了自家Omega身上。   “有动静。”罗子淞突然道。   项臣回神,见陶非似乎看见了什么,挥起手来。   “是老狗吗?”项臣低声说。   罗子淞摇头,示意被树木挡住了,看不清。   可下一秒情况就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林子里的人直接开枪了。   陶非的手挥到一半,直挺挺倒了下去,手里还握着手链。   项臣和罗子淞都是一惊,就见老狗带着人装备齐全的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弯腰捡起地上的手链,收进了胸口小兜里。   陶非抬手抓住了老狗裤子,挣扎道:“你,你……钟昊生答应我了,我已经加入你们了,我……”他艰难地喘气,泪流满脸,怒吼,“你们不能这样!救我啊!”   老狗根本懒得理他,踹开他的手和旁边的人低声说了什么,转身走了。   “不好,”项臣意识到什么,“钟昊生是让陶非传递消息的,根本不是让人救他!”   罗子淞也反应过来了:“那手链里可能藏了东西。”   项臣骂了一声,站起身直接开枪,势要抓回一个来,老狗肩膀中枪,踉跄之下惊愕回头,随即大吼一声,让人散开跑。   几辆摩托车从林子里窜出来,轰鸣声引起了附近丧尸的注意。   罗子淞冲上前看了一眼陶非,陶非腹部中枪,血流满地,脸色惨白正艰难喘气,一手捂着伤口,道:“带我,带我回去,带我……”   罗子淞道:“那手链是什么东西?!”   陶非摇头,只道:“带我回去!罗哥,罗哥你救救我,救救我……”   “我不想死……”陶非眼神开始涣散,浑身哆嗦,“我不想死啊,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我做错了什么?我……”   陶非睁大了眼睛,看着罗子淞,满脸不甘:“我家人都死光了,就剩我一个了,我爸,我爸……脖子被撕开,拼着最后一口气把我推上了车,我……”   陶非哭得不行,长长地喘出口气来,罗子淞给他堵伤口,一时心头难受:“别说话了!我背你回去!”   陶非抓着他,却已是弥留之际,茫然道:“我自私,自私怎么了?我爸拼死护着我出来,我不能死啊!否则我爸不是白死了吗?!”   “谁他妈想死?谁他妈……谁……咯咯……”   陶非气管被倒流的血堵住,一时呼吸不上,揪着罗子淞浑身抽搐,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睁着眼死不瞑目。   项臣在远处大吼:“罗哥?!”   罗子淞狠狠闭了下眼,握紧枪冲了出去。   树林里枪声回荡,树干上被射出洞来,项臣急促喘息,躲在树后,骂道:“你今天别想走!”   老狗在远处笑道:“何必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他妈杀了人!”项臣一个翻身抬枪,又顺势滚到另一侧躲避,背靠树干,喊,“是男人就别躲!”   老狗骂道:“你他妈也躲呢!”   罗子淞赶了过来,掩护项臣,项臣比了个手势,让罗子淞吸引老狗注意力,自己摸过去偷袭。   罗子淞点头,大声道:“老狗!我们知道你们的秘密了!”   老狗一顿,他受了伤又被项臣一顿猛追,没能跑掉,捂着伤口道:“知道了又怎么样?”   “你家人死了,”罗子淞道,“你觉得这是对的吗?你失去了家人,换来所谓基因进化,值得吗?”   老狗骂道:“你少在这儿正人君子!如果不是你们……不是你们,病毒怎么会爆发?!我现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们都是受害者!没有谁比谁好!”罗子淞道,“我前妻和女儿都生死不明,我也不愿意!这一路都是无辜的受害者,没有谁应该为这一切承担后果!你若是知道什么,就说出来!我们总得为那些无辜的人要个说法!”   “要什么说法?!有说法了人能活吗?!能吗?!”老狗抹了把脸,全然没注意项臣已许久没说话了。   项臣迅速翻滚,在树干后不住躲避,胸膛剧烈起伏,眼看就离老狗只一棵树的距离。   罗子淞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间接害死了许多人!你又怎么解释?报复吗?那些无辜的人和你的家人有什么区别?他们做错了什么?!”   老狗不说话,只阴沉着脸握紧枪,忽然他意识到什么,从怀里摸出镜子时正巧看到身后项臣靠近。   老狗转身开枪,项臣反应及时,在他转身的瞬间就躲开了,子弹打在地上,溅起烟尘。   老狗站起来要跑,被项臣击中小腿,顿时栽倒在地。   “说清楚!”项臣双眼带着怒火,“为什么杀人?那手链是什么意思?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老狗冷笑,转头看项臣,爬起来坐起道:“可怜,你们都是注定要被淘汰的人。”   “别废话!”项臣开枪,打在了老狗手背上,老狗惨叫一声,项臣冷眼看他,“我没时间跟你耗!再多一句废话,下一枪就是你的耳朵,再下一枪是你的鼻子,我保证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   老狗捂着手咬牙切齿,但他也知道项臣是个狠角色,说得到做得出,他半天才道:“A城。”   “什么?”   老狗道:“A城的研究所,那里还有……”   话音未落,从远处传来的枪声直取老狗脑袋,老狗眉心多出一个洞,睁着眼顺势倒了下去,一辆摩托车飞快撞了过来,罗子淞翻滚躲避,抬手开枪,打中了对方的头盔。   当地一声脆响,项臣转身扑开,摩托车上的人经过时快速弯腰,从老狗身上拿走了手链。   项臣爬起来就追,车上的人吹响口哨,朝天开枪,大批丧尸从林中出现。   罗子淞瞳孔一缩,立刻道:“走!”   项臣看着摩托车飞快没了影子,握紧了拳头。 第40章   实验室里只余仪器滴滴声,无数培养皿悬在特质的窗口里,下方的检测仪时而亮起红灯,时而闪烁黄灯。   闻川心不在焉,盯着中间的大屏幕好半天也没有说话,安静同样沉默不语。   其他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片刻后一人被推了出来,硬着头皮道:“闻老师?闻老师?”   闻川嗯了一声,依然看着屏幕不动,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道:“抱歉,没事……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进化。”对方试探道,“我们已经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了,还要继续吗?”   “继续,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闻川深吸口气,回忆几天前钟昊生对陶非说过的话。这几天他们经过了各种讨论,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安静抬头看了闻川一眼,道:“我坚持我的想法,一定是和钟昊生身上的‘伪疫苗’有关。”   闻川总觉得闷热难受,心里不安得很,不由自主拉扯了一下领口,竭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道:“有可能,但我们没有找到支撑的证据。”   他点了几下屏幕,屏幕里密密麻麻的数据图重叠放大,这是他们这几日讨论过的所有可能性,但无论怎么看,伪疫苗都没有任何关于“进化”的端倪。   所有的推断和试验都失败了。   “伪疫苗”进入人体后就像江河进了大海,无法被分辨被分析,活像是隐形了,从表面看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复制提取钟昊生的血液培育后进行大规模研制,虽然“伪疫苗”可以供应上整个救援点的人,但他们始终无法破解其中的秘密。   “如果张老还在……”闻川疲惫地揉了揉眉头,心中挫败不已,“抱歉各位,我已经尽力了。”   安静沉默片刻,劝慰道:“没什么可抱歉的,你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做得好了。”   其余人也纷纷道:“闻老师不要这么说。”   “是啊,你提出的可能性我们都没有想到,你已经很厉害了。”   “这次的事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咱们尽力了,这不是谁的错。”   “如果教授们还在,也不一定就能破解疫苗,说实话,这次的事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众人点头,一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这病毒究竟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做到的?”   “改造寄生虫的基因,让他们感染人,甚至是控制人,真的能做到吗?”   “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问题,大家想想看,大面积的感染人有什么意义吗?就算是进化,难道是进化成这种不伦不类的生物?”   “进化有一个过程,”又有人道,“也许这是过程之一?好比毛虫变蝴蝶,先要褪皮好几次,最终才能化蝶。”   这话一时让众人都沉思起来,安静转眼看闻川:“过程……伪疫苗会不会也只是一个过程?”   闻川蓦然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但再要细想,却又抓不住这个念头了。   他皱眉盯着手边的操控台,无意识地想着:过程?进化的过程?就像毛虫变蝴蝶……变蝴蝶?   某种想法仿佛已到了舌尖上,即将呼之欲出,闻川心浮气躁,背着手在原地走了一圈,忍不住抬手握拳,狠狠锤了下桌案。   众人忙劝慰,让他不要着急。   闻川知道大家都是好心,也知道有些事急不来,但他心中始终不甘也不平,他要学得还有很多,老师却早早离开了。他自诩学年第一,专业上从未尝过败绩,也跟随老师的团队接过许多大项目,可这一次,他像是第一次接触数字的婴儿,茫然无措,连应该从哪里下手都不得而知。   毫无头绪,真正的毫无头绪。   闻川心头烦躁,抬手挥了挥:“都散了吧,我再想想。”   众人心里同样愧疚,其中更有年纪比闻川大的,只觉惭愧不已,不用旁人多说,自觉去了工作间继续思考,并不敢真的松懈。   他们不能将这样严峻的任务,只交给闻川一个人去解决。   安静看着闻川的侧脸,心里叹气。眼下他们熟知的许多相关专业大能都已牺牲,他们如无头苍蝇,四处乱碰,明明抓到了线索却也无法解开谜底。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糟糕,仿佛是被人当猴耍。   也许这就是那些人想要的,安静心想:没有人能研发出疫苗。   实验室的玻璃门打开,闻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色严肃,道:“项臣他们回来了。”   闻川立刻回头,安静嗷地叫了一声,如一阵旋风冲了出去。   闻川注意到大哥脸色不好看,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恐怕是项臣出了事,脚下不由一阵发软。   闻夏察觉到弟弟的不安,忙道:“放心,他们没事,是陶非……”   闻夏啧了一声,显然也没想到钟昊生会来这一招:“陶非拿出去的手链是传递消息用的,钟昊生没打算让人来救他。陶非也死了。”   闻川一愣,完全没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本来打算来一招黄雀在后,找到钟昊生他们背后隐藏的真正势力,可现在线索又断了。   闻川跟着闻夏匆匆去了会议室,刚拐过弯,便见项臣一身黑灰,脸侧有血迹,手臂手背都刮伤了,蹙眉烦躁地站在门口,整个人显得很是不耐烦。   明明项臣的表情不好,周身带着毛躁的气息,但闻川看到他的那一刻悬着的心猛地就落了回来,他疾步上前,急切地想闻到自家Alpha的味道,项臣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突然就转过头来,隔着长长的走廊二人四目相对。   闻川心跳如擂鼓,项臣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   Alpha身上有泥味、汗味、硝烟以及他特有的雄性气息,灼热地扑面而来,仿佛在闻川心头狠狠烫了一下,闻川回手抱住了对方,项臣侧头,在闻川的脖颈后嗅了嗅。   这是十分有独占欲且霸道的姿态,激得闻川腰后一阵发软。   项臣安抚地吻了闻川的腺体,又侧头在Omega额头和鼻尖上亲了一下,道:“我回来了。”   闻川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自从学校楼顶上他们被迫分开后,分离这件事简直就成了心理阴影。   尤其在如今混乱的情况下,每一次分离都未必还能再见,这更令人心头不安。   闻川无意识在项臣肩头蹭了蹭,抬起头看他:“陶非……”   项臣嘴角下抿,道:“他走了,钟昊生骗了他。”   闻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内心很是复杂,他不喜欢陶非的为人,但也并不希望他出事。眼下死亡成了家常便饭,更显生命可贵,谁也不愿再听到任何不幸的消息了。   项坤此时已经听完了罗子淞的汇报,脸色阴沉起身道:“他还有人手。”   众人都转头看他,项坤背着手,扫视在场所有人,道:“我不想再跟他们耗下去了,管他内鬼外鬼,说个清楚吧。”   项坤抬手,比了个手势:“项臣,你去提审钟昊生。我们早该这么做了,跟他浪费什么时间?”   项臣点头,转身走了,闻川握着他的手快步跟了上去。   项坤转头四顾,又道:“闻夏呢?”   安静茫然地指了指反方向:“闻大哥往那边去了。”   项坤心头满是怒气,被钟昊生耍了,陶非死了,还让钟昊生将消息传了出去。那手链究竟是什么?他们先前也搜过钟昊生的身,居然完全没注意到手链有问题。   项坤模糊记得,那手链上似乎刻有什么东西,但记不清是什么了。   项坤抬手指着安静,道:“说说你那边,疫苗有突破了吗?”   “没有。”安静一瞥罗子淞,发现罗子淞有些走神,道,“我们现在有一个新的想法,进化……可能不是一次性的,伪疫苗或许只是最终进化前的其中一个阶段。但具体情况我们还要再研究。”   项坤听不懂这些,沉吟道:“不动钟昊生,就是为了他背后的势力和伪疫苗,结果我们反搭上一条人命……他若是不说实话,我们也毫无办法。”   罗子淞道:“就算说了实话,我们也无法验证。”   项坤闭了闭眼,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安静坐在椅子里,不解地喃喃:“大家都是人,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们为什么能理所当然地将这么多人的生死置于如此境地,良心不会痛吗?”   项坤冷哼:“良心?那是什么?给狗吃的吧?”   罗子淞看了安静一眼,小孩儿脸色苍白,一头软乎乎的自然卷也没什么精神地耷着,这几日他不仅帮着闻川做各种实验,有人生病他也会去帮忙,可谓一人兼了两职,实在是很不容易。   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罗子淞边回忆,边下意识频频去看安静,安静不动如山,坐在椅子里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这一切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慢慢地耳朵却红了,随即脸也红了起来。   罗子淞:“……”   项坤:“……”   项坤看看罗子淞,又看安静,一时无语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谈恋爱?”   罗子淞:“……”   安静整个脖子都红了,十分羞涩又期待地看向罗子淞。   罗子淞咳了一声,别开视线,站姿挺拔如苍松,肩背宽阔,脸色肃穆。安静痴迷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哎呀一声猛拍大腿。   项坤看向他,挑眉,那意思——怎么的?想好怎么拿下姓罗的了?还是想好未来孩子名字了?   安静却道:“何必这么麻烦,我们吓他一吓不就好了吗?!”   罗子淞下意识后退一步,安静摆手:“我是说钟昊生。”   项坤:“???”   项臣站在房间门口,看着里面躺着的人。   钟昊生睡在小床上,悠哉地翘着腿,闭着眼哼着小曲。   项臣森冷道:“你以为我们真拿你没办法?”   钟昊生一笑:“我拭目以待。”   闻川道:“伪疫苗的事我们已经有眉目了。”他观察钟昊生的脸色,道,“这只是进化的其中一个阶段,你也算半淘汰的人,还未到进化的时候,得意什么?”   钟昊生一顿,终于收起那悠哉神色,坐起来盘着腿看门口二人,道:“我倒是小看了你。”   闻川几人的猜测竟是中了,他心头一喜,却是不表现出来,顺着这条逻辑往下推测,道:“你背后的人答应了你什么?让你进化?不好意思,这种事我也能做到。你觉得一个滥杀无辜,丝毫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人,真的能信守承诺的帮你吗?”   项臣拦了闻川一下,道:“不用跟他废话。”   闻川见好就收,点到即止,两人看着钟昊生,钟昊生有些意外地扬眉,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诈我来了?”钟昊生又放松下来,淡然道,“小子,你是挺聪明,我也承认你有点能耐,但……还是太年轻了。”   钟昊生靠墙,伸长了腿,道:“你知道年轻最大的缺点在哪儿吗?就是很容易高估自己,低估别人。”   钟昊生竖起手指,道:“人生必经的三个阶段,其一就是承认并接受自己是个平凡人。”   项臣冷笑:“看来你是早就接受了。”   钟昊生嘴角一抽,项臣不客气道:“既然接受了,又眼巴巴抱别人大腿做什么呢?”   钟昊生放下手,沉着脸看他:“项臣,你就是太自大,太自以为是,总有一日会摔得头破血流。”   “我已经摔过一次了,不是吗?”项臣摊手,示意自己退学的那一次,大好前途几乎葬送。   闻川冷冷道:“给自己的人生找借口,只能说明你是个懦夫。钟昊生,谁都有年轻的时候,你也一样。年轻有很多缺点,但也有很多优点。譬如悍不畏死,譬如愿意挥霍大把的时间去试错,走错了路不要紧,要紧的是根本没发现自己走错了。”   项臣勾唇一笑,揽住闻川的肩膀,侧头亲了一下自家媳妇儿的额头。   闻川怼道:“您今年贵庚?年纪大了也有一些缺点,譬如固执己见,故步自封,很难再看到更多的可能性。”   钟昊生懒得多说:“漂亮话谁都会说,做不出实事来,不过是徒惹人发笑而已。”   正此时就听远处传来喊声,安静扛着个小药箱,风风火火冲了过来,一头自然卷因奔跑而上下颠动,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安静道:“来了来了!我来了!”   项臣:“???”   安静笑得十分狡猾,扛着药箱道:“诸位听我说!咱们就拿他做试验吧,反正他已经没用啦!”   钟昊生:“……”   钟昊生:“!!!” 第41章   钟昊生不敢置信道:“你们拿我做试验?!”   闻川对上安静的眼神,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项臣捏了下闻川的手,十分坦然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吗?你现在就是最好的样本,为了整个人类,你就牺牲一点吧。”   钟昊生爬了起来,怒道:“我有什么好试验的?你们已经抽过血了!”   安静笑眯眯地,打开药箱放在一边,摸出针管道:“来人,按住他。”   其后跟着两个救援队的人,朝钟昊生投去同情的一瞥,随即一左一右按住钟昊生,将人拷在了床上。   钟昊生呈大字型摊开,惊恐地看着安静举起针管,里面不知装了什么玩意儿,颜色十分诡异。   “住手!”钟昊生骇得不轻,“你们这是违规的!军方不允许做人体试验!叫周迟来!周迟!”   安静道:“你这个叛徒有什么脸提军方?我现在就是为民除害,你还能吊着一口气给人类做点贡献,简直是便宜你了。要我说,就该将你吊起来,扔到丧尸群里,就算没有丧尸愿意碰你,日晒雨淋七八天,你也差不多了。”   安静想了想,道:“你说,等你死了,身体腐烂了,丧尸会对你感兴趣不?”   闻川听得好笑,见钟昊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也正儿八经道:“这个提议不错,可以尝试一下,那些感染者不需要吃东西吗?我们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寄生虫以血肉为食,按理说感染者本身就是食物,应该是不需要额外的营养了。可人死太久之后会怎么样?寄生虫会被饿死吗?”   项臣恍然大悟:“说不定能以此找到疫苗的突破办法?阻碍寄生虫进食,饿死它们?”   钟昊生越听越惊恐,道:“叫周迟来!叫项少将来!他们不会允许你这么做!我是钟家唯一留下的后代!陆八的唯一继承人!”   项臣冷冷看他:“你把集团军当什么?当你钟家的私人军团吗?”   钟昊生咬牙切齿,口不择言:“你懂什么?人类金字塔的阶级永远不可破除,人类大洗牌之后总会有新的阶级诞生!我就是陆八的唯一继承人!”   项臣想起来,先前钟昊生也这么劝过他,要让他跟着一起走,还许下了辉煌的未来。   这么说来,钟昊生一早就知道什么了,而且很可能是跟上级的计划有关……   项臣忍不住一阵心寒,竭力控制自己朝最坏的方向想,道:“不用跟他废话,安静,动手吧。”   安静便按住钟昊生的手臂,如“邪教头子”般蛊惑道:“乖,听话一点,不痛的。咱们先来第一轮试验,看看你的伪疫苗会有什么副作用,嗯?”   钟昊生额头冒出冷汗,生怕安静真的对自己做什么,眼看针头已经埋进了皮肤里,他大叫起来:“住手!你会破坏疫苗的!”   钟昊生几乎是惊惧起来了,他并不懂医药方面的理论,只怕安静弄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将身体里的疫苗平衡给彻底破坏。   那他就没有希望了!   “你这个蠢货!蠢货!”钟昊生疯狂挣扎,甩脱了安静的手,针管掉在地上,被扎入的皮肤下流出血来,“你算什么东西,还有你闻川!你们加起来算什么东西?居然不知天高地厚用我做试验!这疫苗有多宝贵你们知道吗?!你们永远做不出的东西,就要亲手毁了它?!”   闻川正要说话,项臣揽在他腰上的手动了动,示意这里交给安静。   安静只一扬眉,捡起针管看了看,道:“我们复制了你的血液,做了大批量的伪疫苗,你放心,就算破坏了你身体里的,我们也有存货。”   “那就去用它们做试验!”钟昊生几乎是暴怒了,整张脸都涨得紫红。   “没有实际样本,在电脑里模拟多少次都只是理论啊。”安静摊手,“你居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放心,我们知道你还有其他同伙,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还可以再抓其他人嘛。”   钟昊生瞪圆了眼睛看着安静,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人不似闻川,闻川有自己的坚持,且被保护得太好,想不出这么恶劣的主意来。   钟昊生对安静不熟,单就这么看,感觉这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一时竟没了主意,居然开始朝项臣求救。   “项臣!你就这么看着?!”钟昊生道,“你就不怕我出了事,你们唯一的线索也断了?!你得留着我!留着我把老狗他们引出来!”   项臣啧了一声,道:“老狗已经死了,被你们自己人弄死的。”   钟昊生一愣。   项臣遗憾道:“你的同伙下手可真干脆,跑也跑得够快。你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还奢望他们能回头来救你?你对他们来说没用了吧?还是……这救援点里还有你的同伙?”   钟昊生脸色随即灰白一片。   项臣冷冷一笑:“我是挺想撬开你的嘴,把所有事情问个清楚。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你要是骗了我们,我们也无从验证啊。”   “与其被你当猴耍,不如给安静做试验吧,好歹还有点用呢。”   钟昊生顿时语塞,发现自己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会儿说什么怕是也没人信了。   他一时紧张万分,惊恐地看着安静换了针头,又朝自己靠过来,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仿佛将自己当做了小白鼠。   他狠狠地吞咽了一下,浑身哆嗦,第一次察觉到生死不由自己掌控,绝望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闻川看他表情,同之前几次面对丧尸兵临城下却毫无畏惧,风轻云淡的样子全然不同。变得像个普通人那般害怕死亡了。   他一时想起了因这场无妄之灾枉死的熟悉或不熟悉的人们——在学校楼顶时,为了将直升机的位置让出来,悍然赴死的那些普通人;失去了孩子和家人,发疯而死的那个Omega孟多;以及全身因爆炸而重度烧伤,不知能不能活下来的小女孩晗晗,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寒意和恨意,他替那些人恨着,替那些人不甘。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钟昊生,道:“你也知道怕?你何曾想过那些无辜的人?”   “你仗着自己有疫苗,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些困在生死境地中惊恐慌乱的人时,你何曾有过一丝不忍?现在也该轮到你尝尝,不知明日还会不会到来的心情了。”   钟昊生目眦尽裂,眼看那药剂打入了自己身体里,顿时绝望哀嚎了一声,怒道:“从古至今!变革何时没有牺牲?!你们如今能活着!都是踩在先人的血肉之躯上!”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钟昊生自觉无望,愤恨地盯着他们,“每一次牺牲,都会推动新的变革,每一次变革,又会迎来新的抗争!历史的滚轮碾过了我们所有人!没有人逃得出去!你们的目光太过短浅!愚昧!愚蠢!愚蠢至极!”   安静以眼神示意项臣,项臣轻微点头,道:“感染这么多人有什么用?这就是你所谓的变革?让所有人都活不了?你该不会是‘共生会’的人吧?”   钟昊生嗤笑:“这是淘汰,蠢货,诺亚方舟会选择真正的强者,其余的,都只会被卷入历史的洪流,弱者不配进化。”   项臣心里一动:“谁是强者?你说了算?你,老狗,你们就配进化了?我看不过是被人选择的狗腿子而已吧?”项臣刺激他道,“那你的家人呢?钟上将知道这些事吗?他就不是强者了?是你亲手送他们走的吗?”   提起父母,钟昊生倒是突然安静了,他四肢摊开,静静地看了会儿天花板,似乎有些走神。   片刻后他才道:“他们没被选上,我尽力了。”   闻川手指一动,被项臣牵住,轻轻安抚。   安静适时地刺激了钟昊生一下,开口道:“差不多药效要生效了,再抽点血出来化验吧,顺便把他绑着扔丧尸堆里去,看看它们现在对他是什么反应?”   钟昊生浑身一抖,意识到自己的疫苗很可能失效了,就算没有失效,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其他什么变化。   他一时绝望透顶,露出颓败的神色来,项臣立刻道:“老狗说的A城是什么意思?”   钟昊生自觉没了希望,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道:“A城的复新研究所,隶属一家私人的生物制药公司,那里是病毒传播的最初之地。你们知道的所谓‘陨石’,其实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复新研究所以及他的制药公司是这次变革的最大赞助商,你们都被骗啦。”   闻川眯眼,这个研究所他是知道的,因为私人所有的缘故,聘请的专家薪资待遇很高,福利也很多,在A城最好的地段给专家团队一人买了一栋别墅,起初还想聘请张老,但张老不喜欢应酬交际,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并不擅长,也不喜欢被人指手画脚,他只一心痴迷学术专研,所以没有答应。   难不成,这也是最初所谓‘陨石’被送来了B城的缘故?   可这有些说不通……   闻川正出神,就听钟昊生道:“本来计划很顺利,研究所里却出了叛徒,将东西寄往了B城研究所,泄露了病毒一事。怕事情败露,我们只能通告所有基因相关的研究所,让他们集合起来攻破这一难题……当然是不可能攻破的啊,研究病毒的这位老师可是赫赫有名的……”   钟昊生却不说下去了,嘿嘿一笑:“你们就挣扎吧,最终都逃脱不了被淘汰的命运。”   项坤出现在门后,阴沉着脸道:“让我猜猜,和颜中尉的父亲有关,对吗?你们还有哪些同伙?周迟?周迟的上级,J城避难所的总指挥?还有811总队长章骏,对吗?”   原来是当初出了叛徒,才将病毒偷偷送了出来,为防被中途拦截,将病毒更名为陨石,又绕了一大圈从博物馆转送B城,为的就是避人耳目。但也因为转送了这么多人,才将病毒扩散了开去。   当初有人进入研究所,估计那人便是得了命令,前来销毁所有的数据。而他也并非是进入研究所前就被感染了,而是进入研究所之后,为了销毁病毒才被感染了。   闻川之前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那人会延迟许久才变异,在这上面花费了许久的精力做研究,如此才明白,原来是估错了对方的感染时间。   他们一直想不通这东西为什么会从A城送来B城,期间还猜测过是为了谋杀所有的研究人员,这时才终于明白过来。   钟昊生道:“不错,我们的同伙有许多,敌人在暗,你们在明。你们还以为能逃脱得了?”   项坤抬手,示意其他人出去,显然他准备亲自审问了。   安静又拿出许多试验药剂,放在桌面上排开,笑着说:“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试。”   罗子淞:“……”   项臣:“……”   闻川心不在焉,项臣看了他一眼,拉着人暂时离开了。   项臣打趣道:“没想到安静看着年纪小,耍起狠来比谁都厉害。罗兄怕是逃不掉了。”   闻川看了他一眼,无奈道:“骗骗别人还行……安静拿得所有针管里都是维生素,改良过的而已。”   项臣:“……”   “营养剂和维生素是现在最重要的东西,”闻川道,“咱们研究所里备份了许多。”   项臣顿时失笑出声,想到钟昊生被维生素逼得什么都说了,顿时乐不可支。   “A城。”闻川抿了抿唇,说出自己之前一直在想的事情,“我们的许多消息都是听说来的,也有数据库里看到的部分资料,但我们从未去过A城。A城从一开始就成了重灾区,被放弃了,所以……”   闻川不敢细想,手指微微发抖:“会不会,在我们还不知道有这种病毒的时候,A城已经成了一个活死人城?”   项臣也一时沉默了,试想一座城市几乎全灭,为了不泄露消息进行封城。如果这事真是上级允许的,那么军方根本不会出动救援力量,消息出不来,也进不去,整个A城悄无声息变成了死城,满街都是丧尸游荡。   那画面实在颠覆了人类所能想象的极限。   这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A城又是什么时候出事的?没人知道。   媒体信息里半点消息也未泄露,一座城有那么多人,他们的朋友,爱人,亲戚竟是全然没有发现不妥,这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说有一群人,在A城陷落后接管了所有的通讯软件,伪装成人们还活着的假象?   项臣不寒而栗,他突然明白了过来,如果没有那个背叛者想尽办法送出了东西,因病毒扩散引起了众人的警觉,以至于最后事态彻底爆发扩散,那么这样的病毒只会无声无息地潜入,第一个是A城,第二个是B城,一个一个接下去,每一座城都将慢慢变为死城。   如此说来,派出大量的人袭击研究所,甚至派出811形成双保险,这样完全耗费精力和时间的事情,本来是没有那个必要的。   可因为那个背叛者,令计划失败,才演变成了复杂的局面。   “不会所有人都死了,”项臣安慰,“一定有人早就用了伪疫苗,否则背叛者也根本送不出东西来。”项臣眸子一眯,道,“要避开那么严格的监视送出东西,不会是一个人能做成的,也就是说,A城有站在我们这边的人,只要能里应外合,我们就能突破A城,去研究所找到病毒的所有数据。”   “对。”闻川也看到了希望,“A城,所有的答案就在A城。” 第42章   “进化……淘汰……”闻川想到钟昊生先前所说,已明白了大概,道:“有人想做创世之主,主宰人类的生死,你知道诺亚方舟的故事吗?”   “知道一点。”项臣点头。人类几经变革,许多神话传说已经断绝,历史课本上会学一些曾经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各种宗教信仰,然而这些信仰也已在人类不断变化的历史进程里逐渐消亡。   时间是巨大的洪水猛兽,张着巨口,淹没船只与两岸陆地,裹挟众人不断前进,只有强者才能在其中获得喘息,可哪怕如此,时间也会淹没所有的活物,能留下的唯独传承和精神而已。   项臣听过一点古早的传说,传说诺亚方舟建造了120余年,其目的是为了逃过上帝故意制造的洪水灾难。   这艘船载着诺亚一家以及陆地上的部分生物逃过一劫,大洪水的到来意味上帝降于人间的惩罚,而诺亚一家则是被上帝选中的至善之人,于是被恩赐逃过灾难,获得了活下来并繁衍的机会。   上帝诅咒了不洁的人类,而诺亚一家善良正义,于是得到了上帝的庇佑。   这本是一种宗教信仰,以警示人们要有道德良知,远离暴力和罪恶的歧路,但此时项臣看向闻川,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有人将自己当做了上帝,惩罚了无知的人类,而有伪疫苗的人则是他选中的……诺亚?”   闻川道:“不仅如此,他还希望剩下的人能变得更加强大,这就是所谓的‘进化’,病毒蔓延类似大洪水,被淘汰的所有人类都是不被需要的。”   说到此处闻川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项臣站住,将他拉到怀里,道:“我们会阻止这一切的。”   闻川点头,他不觉得自己是个过于仁慈的人,有些事他知道无可奈何,便也不会悲天悯人;可这一路走来,他看到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无辜的人在生死边缘挣扎,有自私的人,也有无私奉献的人,这些巨大的情绪笼罩着他,令他无法无动于衷。   他自觉自己冷静克制,知道趋避厉害,更清楚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譬如现在,愤怒也好,不甘也罢,对已经发生的事毫无意义。   可他还是忍不住地愤怒,对那妄想当“神”的人,不敬生命,滥杀无辜,毫无良知的人,感到了从骨子里散发的巨大愤怒。   项臣搂着他吻了吻,突然笑道:“原来你也有这样的一面。”   闻川抬头看他。   项臣温柔地注视他,以手抚过他的侧脸,描摹那淡雅清隽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最终落在淡色的软唇上。   “以前总觉得你很冷,冷心冷情的,对什么事都十分理智,理智得像是没有感情。”项臣道,“我们刚逃出来时,记得吗?在张老的家里,我们听到了安全出口有人求救。”   闻川想了起来,并不言语,只和项臣对视。   项臣道:“罗哥不甘愤怒,陶非哭得吃不下,还吐了,只有你很冷静。你没看见当时陶非看你的眼神,只当你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闻川道:“他怎么想,关我什么事?”   项臣登时笑了起来,闻川就是这样,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和想法,因此才同旁人格格不入。   若是换了其他人,估计早就被排斥孤立了。想来前路也不大好走。   可他有实力,被老师们喜爱,前途无量,又因家境富裕,被大哥闻夏宠着,自是高人一等,并不在意未来会如何。   他就算一辈子醉心学术,嘴毒没有朋友,行事我行我素,也并不妨碍他好好地活下去。   如此自信孤傲的魅力,令他哪怕不得人缘,却也无人敢小看他,实际上,学校里有许多学弟学妹悄悄地崇拜于他,只是从不敢说出口来。   项臣道:“我知道,你并非真的不在意,只是你很理智,你知道我们救不了,如果当时出去,我们没有武器,说不好还会引来大群丧尸,救不了任何人,还得将自己赔进去。”   “你理智地看清了一切,所以显得‘无情’,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项臣笑着,“你看,现在不就表露出真实情绪了吗?”   闻川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若有人理解他,他也是很开心的。   项臣牵住闻川的手,说:“他不会得逞的,不止有我们在战斗,还有许多不屈的人,他们都会团结起来战斗。那个背叛者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不是你我的责任,是所有人的责任。”   闻川点头,内心的烦躁和愤怒被稍稍平息,两人刚走到会议室门口,杨庆跑了过来,急切道:“闻川!你大哥!闻夏跟着周迟、颜书玉跑了!”   闻川:“……”   闻川:“!!!”   项臣蹙眉,他不相信闻夏和这事有关,按闻夏那人精的脑子,应该是想到了别的办法,却又来不及再通知他们,于是先走一步了。   闻川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联系闻夏来找自己时阴沉的脸色,估计当时他就知道了什么。他立刻跑向闻夏住的房间,很快在桌案下找到了用胶布贴在桌底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看得出写得十分匆忙。   项臣检查房间,发现一些必要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项臣和杨庆凑过来看:“写了什么?”   闻川呆呆道:“他知道了。”   项臣一愣,拿过纸条一扫而过,不得不佩服闻夏的脑子真不是一般人的脑子。难怪小小年纪就能伪装自我,保护弟弟不受伤害,更能在吃人的商界里夺回父母的遗产,并击垮了敌对公司,彻底稳固了自己的地位。   杨庆很快去通知了其他人,项坤一个头两个大的冲进来,道:“闻夏又搞什么?!”   几人都去看那纸条,佩服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原来,在陶非拿到那条手链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开时,闻夏已经盯上了给陶非和钟昊生送饭和轮流看守的几人。用他的话说,钟昊生既然要送陶非出去,说明他知道外面有自己的人在,他怎么知道的?怎么确定陶非能顺利出去不被袭击?说明有人在给他递消息。   他盯上了几个有嫌疑的人,在项臣他们回来并告知陶非死亡后,他立刻明白过来钟昊生是要传递消息,而不是等人来救。他既然将消息递出去,外面的人必然不会再冒险来救他,换句话说,他对外面的人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   可钟昊生不会让自己被关在这里,所以救援点内部还有他们的人,可以保证将他救出去。   于是他立刻盯上了有嫌疑的人,果不其然发现对方朝颜书玉传递了消息。   颜书玉打算撤退了,带着救援点里的部分同伙!   闻夏这些日子一直在和颜书玉、周迟套近乎,他以自己商人的身份,表现出想花大价钱购买疫苗,不想死等激烈的情绪,并提出可以为他们提供赞助,以及弟弟闻川也是这方面的高手,如果保下闻川,他也能帮忙研发疫苗。   他假装并不知道病毒是故意被传开的,佯作以为周迟他们都是军方的人,知道其中内幕,而他也想分一杯羹。闻家的事迹周迟等人也有所知,很快闻夏就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并帮助他们从没有丧尸的出入口逃走,还带走了大量武器和食物。   这“投敌”的举动自然显示出了他的诚意,所以他来不及通知任何人,跟着周迟他们去探查老巢了。   “手链上有刻字?”项坤扫视最后一句话,迟疑道,“NY?什么意思?”   “可能是诺亚。”项臣说出了闻川之前的猜测,“这大概就是他们的组织名称。他居然注意到了手链?”   其余人都没有注意手链,却唯独闻夏在看监控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手链上的字,手链被带走后,他立刻联系到了刻字不同寻常的意义。   “我们终于有目标了。”项坤唏嘘道。   闻川本打算用陶非引出对手背后的势力,哪料自家大哥却沿用了这一办法,径直走了。   闻川一时惊愕不已,坐在椅子里回不过神来。   项臣捏了捏他的肩膀,道:“跟着周迟他们,起码不会有危险。”   闻川道:“万一他们让他打伪疫苗……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副作用也不知道,我……”   闻川一时红了眼睛,埋下头将脸掩于手心里。   项臣和众人对视一眼,都明白过来:如果不是闻川和项臣已经说开,项臣势必会保护好闻川,想来闻夏是不会冒这个险离开弟弟的。   项臣心情一时很复杂,大哥虽然总意味深长地看他,似乎也没有完全赞同过他们,他们甚至没能好好和项坤、闻夏这两个长辈彻底说开,得到祝福,闻夏却愿意相信他,将弟弟交给了他保护。   但这样一来,闻川心里也势必留下一个疙瘩,若闻夏能安全回来还好,若不能……   项臣心说:大哥你真够狠的,你若出事,未来我永远也无法成为闻川心里最重要的人了。   于是,项臣倒成了这群人里,比闻川还要更忧心闻夏安危的人。   “确定安全后,他一定会向我们传递信息。”项坤道。   众人点头,一时又都沉默了。   罗子淞突然就十分沮丧挫败,他既没能保护任何人,连陶非也没能救回来,眼下最危险的潜伏行动,还让一个没受过专业训练的外人去了。   这一路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安静注意到罗子淞的走神,带着讨好的笑,凑近过去拉了拉罗子淞的手。   罗子淞回神,看了安静一眼,委婉地挡开了对方的安慰。   安静笑容一顿,露出难过的眼神,别开头不再说话。   “我们得往A城去。”项坤道,“做好准备吧,这是我们目前为止最大的希望。”   他站起来,目光扫视众人,所有人心头都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为了全人类。”项坤沉声道,“为了明天。”   众人点头:“为了明天。”   闻川难耐地喘息,将脸从手心里探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软倒下去。   一股甘甜的浓郁气味传了出来,众人忙后退躲开,项臣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查看他发红的脸色,立刻道:“你们先走,我和闻川随后就来!保持联系!”   安静有些紧张,难得手足无措:“我,我去准备吃的,还有水……发情,发情期他脱水会很严重,还有营养剂,他太瘦了。”   项臣心里也一阵阵揪疼,闻川营养不良,过于瘦弱,如今每天压力太大,焦头烂额,身体状况其实并不好。   如果可以,他们没人希望他在此时发情,能将身体养回来才是最紧要的。   项臣竭力控制自己暴戾的欲望,打横抱起闻川,匆忙朝外跑去。   安静跟在身后,喊人准备东西。   项坤则招来人员开会,周迟他们带走了部分内鬼,闻夏在纸条里建议项坤以“NY”来调查救援点里剩余的内鬼身份,项坤心里已经有数,对外只说去A城找寻疫苗,绝口不提闻夏的事,以免让闻夏遭遇危险。   救援点内,众人都忙碌起来。   项臣抱着闻川和所有人背道而驰,冲进了房间里。闻川浑身似被卷入火海,神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感觉到安静在大喊什么,随即四周静了下来,他被人狠狠吻住,衣衫尽褪,被一双干燥的大手抚摸全身,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项……”闻川难耐地呻吟出声,脚趾蜷曲,感觉到被人分开了双腿。   他条件反射地弹动一下,挣扎不休,被项臣抱进怀中,吻在腺体上,项臣释放出信息素,闻川嗅到熟悉的气息,在迷糊中慢慢安稳下来。   “有我在,放心。”项臣迷恋地亲吻闻川的嘴唇,哄着他张开嘴探出舌来同自己纠缠。   项臣轻轻,发出暧昧水声,一手时轻时重揉捏那腺体的位置,引得身下的人不断颤抖,他的嗓音因欲望而沙哑,低沉道:“你是我的了,闻川,宝贝儿,你是我的了。” 第43章   房间里光线昏暗,项臣的声音时远时近,闻川已经有些恍惚了,手指下意识掐住了Alpha的手臂。   项臣耐心地哄着他,轻声同他说话,手指擦过闻川满头汗水,四面的窗户门都开启了特殊防护,以免信息素泄露。   此间天地,只剩他二人。   闻川无力地躺在雪白被单上,皮肤被衬得更加的白皙瘦弱,脖颈及手腕处能清晰地看到血管的痕迹,仿佛只要项臣愿意,轻轻用力便能将其捏个粉碎。   发情热令闻川脸颊发红,半睁的双眸仿佛蓄着一汪泉水,轻轻一晃就会满溢出来。   项臣抬头拿过手边安静准备好的水,喝了一口,俯身渡进闻川嘴中。   闻川扬起脖子,不由自主地吞咽下去,冰凉的水令他稍稍恢复了一点神智,只觉浑身的热气挥散不去,蒸腾得他要发疯。   项臣纠缠他的唇舌,确认他将水全都咽下去,才叹出灼热的气息以额头抵着他,低声道:“我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闻川,你真的愿意选择我吗?”   闻川浑身软弱无力,他从未如此失控过,无法掌控身体令他感到不安,但陪着他的人是项臣,这一点令他感觉到了踏实和安慰。   项臣轻轻地啄吻他,他无意识地回吻,仿佛心尖被点燃了一簇簇的火苗,项臣压抑着自己的渴望竭力想同闻川求证什么。   虽然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他们必定会在一起,这已是注定的事情。但项臣却没来由的紧张和不安,他的内心涌出了许多怀疑。   “这一路上,只有我陪着你。”项臣看着闻川的眼睛,紧张道,“只有我这个Alpha,你真的选择了我吗?”   闻川有些生气了:“你滚出去。”   项臣一愣。   闻川喘了口气,声音沙哑,道:“你要是不想做,就滚出去,随便找个Alpha来,让我对付了算了。”   项臣的信息素已经被闻川勾得濒临爆发,他咬牙忍耐,此时听了这话,简直像是被窥觊了领地的野兽,登时发怒了:“你敢?!”   他狠狠咬了闻川的脖颈一口,闻川身体弹动一下,脖颈带起优美的弧线,剧烈喘息,道:“那你废话什么?我会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吗?你……唔……”   一句话未完,项臣已控制不住地吻了下去,他的内心被巨大的喜悦*,最后支撑的那点理智彻底瓦解,同恋人一起坠入了无法自控的漩涡中。   ……   Omega的发情期会持续三天,这三天时间里对Omega和Alpha的体力都是相当大的考验。Alpha需要承担起所有的责任来,照顾好自己的Omega,一个Alpha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还能不能体贴细致,照顾到Omega脆弱的身心,单看发情期二人的相处模式就能知道了。   有的Alpha无法自控,且霸道蛮横,自私自利,三天时间下来Omega就如同被剥了层皮,营养不良,严重缺水,身体上满是伤痕,严重的甚至会落下心理创伤。   但显然,项臣并不是这样的人。   闻川平静下来时,他便抓紧时间喂水喂吃的,自己反而吃得很少,将高热量的东西都给了闻川,一边帮他揉腰,小声同他说话,亲昵时互相细密的接吻,将闻川照顾得很好。   发情期Omega会非常不安脆弱,情绪也如同绷紧的弦,稍不注意便会被伤害到。项臣十分小心,刻意同他说一些笑话,逗他开心,见人笑了便搂在怀里哄他睡觉,能多睡一会儿便睡一会儿,生怕他的身体熬不过去。   发情热开始的时候,两人便抵死缠绵,最初的羞耻难堪过去后,闻川终于开始放开了,两人身体也愈发默契,享受纯粹欲望所带来的极致快乐。   食色性也,本就是人之常情。   到得第三天,闻川清醒的时候开始变多,项臣弄榻了床,好在房间是四人间,于是便抱着自家宝贝儿换了一张床,幸而没伤到人。   闻川简直哭笑不得,被项臣大狗似地不断嗅着信息素确认他的情况,一边道:“你也太夸张了……”   项臣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我控制不住,你不知道你有多棒。”   闻川听不得这些,立刻捂住项臣的嘴,项臣却舔过他的手心,察觉到信息素味道渐浓,便了然一笑,俯身吻了下去。   三天一晃而过,第四天一早,闻川彻底清醒了。   房间里一片狼藉,左边是垮塌的床铺,地上散落着枕头、被褥,镜子也掉在了地上,垃圾桶里扔满了纸巾,暧昧的气味令人十分不好意思。   闻川脸上通红,项臣不让他下床,自己起身披了衬衣,身下光着,赤脚去打扫房间。   将玻璃碎片扫干净,确认没问题了,他才拿了衣物过来给闻川穿上,抱着他去澡堂洗澡。   两人满身是汗,救援点的房间里没有浴室,闻川实在忍受不了,觉得自己臭得不行了,难为项臣还能啃得下嘴,项臣却笑道:“瞎说,这么香。”   说着又去吻腺体。   项臣已通过咬腺体的方式帮助闻川渡过了发情期,但这并不算永久标记。   意乱情迷中,他几次要顶开闻川身体里属于Omega的神秘部位,却总被闻川下意识地挡住,他并未逼迫,只知闻川暂时不想被彻底标记,于是便没有勉强。   他大概知道闻川在想什么,发情期一旦被彻底标记,99%的可能性会怀孕。眼下却并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无论是他还是闻川,都不想在未来不明的情况下,让无辜的孩子来到世上忍受折磨。   这一点项臣是赞同的,因此并未觉得有丝毫不满。   倒是闻川总有些忐忑,和项臣洗过澡在食堂吃饭时,几次偷瞥项臣,难得露出了有些小心的神色。   这样的闻川让项臣心疼不已,他喜欢看闻川淡然处之,冷静克制的模样,哪里舍得他这般小心翼翼?说不好反而是自己的罪过了。   项臣立刻道:“我没有生气,我都懂。”   闻川愣了一下,颇为不好意思:“你知道我想什么?”   项臣一笑,喂了闻川一块糕点,道:“我就是知道。”   闻川便不说话了,眼神里露出暖意,嘴角勾了勾,安安静静地吃东西。   项臣看得满心喜欢,手指舔过刚喂过自家宝贝儿的糕点屑,恨不能将人揉进怀里亲亲抱抱,只同他岁月静好,别的什么也不想。   但现实总是得去面对的。   两人吃了饭,项臣又帮闻川剪了头发——这些日子闻川头发长了不少,都可以扎起来了。项臣自己的头发也长了不少,额前落下来几缕挡住视线,显出几分浪子般的气质。   项臣给闻川剪头发时显得很专注,闻川忍不住一直看着他,两人标记后感情上变得和从前有些不大一样,项臣的气味让闻川十分亲近,下意识就想靠近他,视线总也离不开他。   而项臣刚标记过闻川,正是对自家Omega有着浓重独占欲的时候,一切都亲力亲为,显得很是虔诚。   仿佛闻川是他的某种信仰。   项臣微微躬身,从镜子里和闻川对视,贴在他耳边道:“怎么样?”   闻川耳朵有些敏感,立刻就红了起来,道:“嗯,很好。”   两人的视线里都带着控制不住的情意,总忍不住互相凝视,项臣笑起来,吻了吻他的额头,道:“该你了。”   于是闻川又来帮项臣剪头发。   闻川这方面不擅长,给项臣剪得坑坑洼洼,最后不得不给他彻底推了,成了一个平头,脸部轮廓倒是更立体霸道了,显得十分精神爽利。   项臣左右看看,又拿刀给自己长好的眉毛修了修,将右边眉尾修出一个缺口,看着霸道而帅气,盛气凌人。   闻川看得目不转睛,只觉项臣越看越好看,心里带着点羞怯的喜悦,面上倒是很平淡,仿佛并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项臣转头和他对视,闻川便淡然道:“嗯,不错。”   项臣只觉好笑,如今他也算对闻川了解不少了,三天的亲密相处后更是察觉了此人“伪装”的本事,于是立刻分辨出了闻川的真实心意,眼里带笑,低头去吻他。   果然闻川看起来淡淡的,却主动迎了过来,同他接了个甜蜜的吻。   项臣心里软得不行,又有些蠢蠢欲动,下意识将人环住了,闻川立刻红了脸。   于是刚洗完澡吃完饭,收拾干净的二人又进了房间,两小时后再出来,闻川嘴唇肿了,项臣提着包,舍不得地看他:“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闻川立刻拒绝:“只有你们,谁能看懂病毒数据?”   “我们会将数据全部带回来。”项臣道,“这一去不知会遇到什么……”   闻川蹙眉:“我跟你一起去,不管遇到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项臣又哪里舍得离开自己的Omega?天人交战之下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被闻川几次拒绝,心里立刻开始动摇了。   “你……”项臣为难道,“听话。”   闻川挑眉,不发一言地看他,神情里却满是威胁之意。   项臣无奈,只得点头,又帮他收拾了背包。   二人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前去追项坤他们了。   项坤带队——救援队,811,祁十一,罗子淞、安静等人都已离开了救援点,杨庆留守,负责联络和调度,守护救援点的众人。   这些日子也是杨庆一直在帮他们送吃食,此刻见二人出来,身上的信息素随之变化,不由感叹:“一路顺风,要保重啊,你们……”   杨庆一时心情复杂,看着他们道:“都要好好地回来。”   项臣背着双肩包,一手还提着闻川的包,抬手食指中指并在一处,从眉头朝下一划,潇洒道:“放心吧。家里就交给你了。”   杨庆听到“家”这个词,一时眼眶红了一下,道:“等你们回家。”   二人从救援点开了一辆多功能装甲车出去,天窗可以打开,上面设有机枪,车舱内空间很大,两人可以直接在车内休息,舱内还装着不少武器弹药和药品,车后方还悬空挂着一辆摩托。   清点好东西,杨庆带着众人朝他们敬礼,道:“大家会日夜为你们祈祷,你们一定会平安无事。”   “保重啊。”   “一定要保重!”   “一路顺风!”   一行人站在台阶下看着车上的二人,眼里带着期望,闻川一时感慨良多,冲众人挥手,爬进了车内。   项臣敬礼,随后进了车内,开车离开了。   车辆出入口外满是丧尸,救援点外有小型自动机枪,已为他们清理出了小片区域。   装甲车驶出,发射出两枚小炮弹,丧尸群血肉横飞,血沫沾在车窗前,又被雨刷刷走,恢复如初。   这些日子在救援点待得太久,如人在舒适区内,要踏出去总会面对内心的排斥和不适,日光洒下来,外面的世界依然萧条清冷,丧尸游荡,满地血肉,将他们从救援点内的安宁拉回了残酷的现实里。   “出发!”项臣吹了声口哨。 第44章   距离病毒爆发的第五十二天。   深夜,一群丧尸从路边游荡而过,它们的眼睛是浑浊的白色,仿佛蒙了一片白布,脸呈不自然的角度仰着,侧耳仔细倾听着声音,鼻翼不断扇动,不放过任何细微的猎物痕迹。   它们茫然地在周围打转,最终撞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装甲车。车辆冰冷的金属外壳引不起它们的丝毫兴趣,但对声音和味道的敏锐直觉却令它们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始终绕着装甲车来回转圈。   车内,后排宽敞的空间给与了项臣发挥的余地。   睡袋上闻川的手指几近痉挛,骨节发白,随后被项臣十指扣住,指尖暧昧地紧握在一起,时而用力时而放松,狭小的空间里断断续续地传出闷哼声。   片刻后,车内安静下来,只余激烈地喘息,项臣的手四处摸索,找来毛巾给闻川清理干净,又拿了衣物伺候宝贝儿穿上。   闻川懒得动弹,趴在睡袋上盖着衣服,伸手拿了水杯喝水,他的额头浮起细密的汗珠,脸颊上是尚未消褪的晕红,眼神不满地看向自家Alpha,一手伸下去揉着自己酸疼的腿根。   项臣一脸满足,随便擦了下汗便侧躺着搂着宝贝儿休息,大手轻轻抚摸闻川的腰身,帮他揉捏,同他小声地说着亲昵的话。   闻川别扭道:“别叫我宝贝儿。”   项臣亲了亲他的耳垂,道:“乖宝,宝宝。”   闻川耳朵红起来,侧头看他:“你能不能正经点?外面一群那东西呢,你倒好,在车里就……”   “它们进不来,”项臣笑道,“让它们嫉妒去。”   闻川:“……”   项臣痞气一笑,缺了一角的眉头扬起显得十分爽朗帅气,闻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项臣眼底露出温柔的笑意来,正觉得这气氛不错,也许可以再来一次,就听闻川咬牙切齿道:“在追上安静他们之前,你禁止碰我。”   项臣:“……”   闻川说着,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目光躲闪,不去看项臣委屈的面色,道:“我知道你……咳,我也……”   闻川声音小了下去,几乎听不清,项臣眼睛一亮:“你也喜欢?”   “不是!”闻川两手一按,将项臣的脸颊挤得变形,羞愤地咬了一口那因外力作用而撅起的嘴唇,道,“总之,正经一些!不是做这事的时候!”   “我控制不住。”项臣手指抚过宝贝儿细嫩的肌肤,只觉爱不释手,“行,听你的。”   闻川这才满意了,转过身被项臣从背后搂着准备睡觉,却感觉到那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后脖颈上,令腺体微微发痒。   闻川躲了躲,项臣却张口咬了过来,闻川毫无防备,闷哼一声,属于Alpha的信息素霸道而激烈的同他交融,闻川两眼失神,手脚不由自主就软了,只能被项臣搂着在脖颈处大狗似地又啃又吻。   项臣闹够了,在闻川脖颈处被咬得通红的嫩肉上磨了磨牙,这种单纯信息素融合的感觉仿佛两人又做了一次似的,满足地哄着闻川睡觉,闻川疲惫不堪,懒得再跟他争辩,闭着眼很快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闻川在颠动里醒来,无线电里收到了安静他们的信号。   项臣在前面开车,和昨晚无赖流氓的模样相反,此时他十分严肃,侧脸硬朗,阳光从前面的玻璃洒下,令他的五官如战神般威严,隐隐透着一股慑人的气质。   闻川靠在睡袋上看了他一会儿,心里蔓延出带着点酸涩的幸福感。   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他们是不是会就此错过?如果没有错过,也没有这场灾难,他们会不会如普通的小情侣一般牵手约会,项臣会在他下班的时候来接他,他们会同居在一起,在家里布置上彼此都喜欢的家具。   早上他会在项臣的亲吻中醒来,周末和大哥、项叔叔一起去海钓,吃海鲜。   可现在一切都没有定数,也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闻川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项臣抓住一点机会就缠着自己不放的心思,并非单纯的正值年轻热血,食髓知味,而是因为太多的不确定性,令彼此心中都藏着不可言说的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令Alpha时刻都要抱着他,吻着他的腺体,才能确保他安全似的,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醒了?”项臣回头看了一眼,道,“我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你洗漱一下。”   闻川昨天出了汗,总觉得不舒服,项臣愿意替他考虑,事事迁就,但闻川也知道眼下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   “没事,不用找地方,”闻川用矿泉水简单洗漱过,找了压缩饼干做早饭,几口吃了爬到副驾驶位置上坐着,系上安全带,道,“什么情况?”   “有点不对。”项臣也没勉强,显然事态有些紧张,他皱眉道,“联系上安静了,但杂音很多,听不清楚,隐约听到爆炸的声音。”   闻川也紧张起来:“他们遇到麻烦了?能确定位置吗?”   “还没进入搜索区,太远了。”项臣开着车,一路碾压围过来的丧尸群,不时用自动机枪横扫,道,“方向应该没错,出发前我们制定了详细的计划。”   他看了闻川一眼,道:“别担心。”   “不知道大哥现在如何了。”闻川看着窗外混乱的景象,最初的恐惧和麻木过去后,现如今对着这群丧尸,闻川只觉得内心悲凉。车内安静,车外血肉横飞,黑色的血液溢了满地,街道荒凉,店铺被砸烂,玻璃碎裂,废弃的车辆停了满街,天上连一只鸟也没有,彰显出死气沉沉的景象。   “你大哥是人精中的人精,”项臣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做,不是吗?”   闻川嗯了声,帮着项臣搜索无线频道,又打开电脑继续分析钟昊生的血液数据。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闻川若有所思,“如果伪疫苗是进化的阶段之一,那么要继续进化势必就要再刺激它,对,应该有外力刺激它继续变异。所以这不是最终的疫苗形态,它不完整。”   闻川在键盘上飞快敲打,不时观察数据图,修改其中的参数。   但排列组合的可能性太多了,没有病毒的完整数据,这简直像是大海捞针。   “为什么这么麻烦?”项臣蹙眉,“如果那个人自觉是神,那干脆改造所有人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要选择,”闻川道,“他的‘仁慈’不会随意赐予所有人,只有被他选中的人才有这个机会。”   项臣冷笑:“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闻川道:“能做出这种病毒,这人在基因研究方面绝对很有名。”   他打开先前在数据库里下载的资料,挨个看过去,但名单上几乎都是一片灰白色,代表着死亡。   闻川喃喃:“没有一个活人,难不成是死神在人间?”   项臣道:“搞不好他把自己也给弄死了。”   闻川:“……”   正此时,无线频道里传来了安静的声音:“能……滋滋……能收到……滋滋……喂?”   杂乱的干扰无处不在,闻川听了许久都听不清,拿起无线电道:“安静?我是闻川,安静?听得到吗?”   “滋滋……”   “闻川?滋滋……听得……滋滋……川……你们……滋滋……”   轰地一声巨响,隔着无线电都能感觉出对面的地动山摇。   闻川和项臣对视,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紧张。   “安静?你们在哪儿?安静?!”   “靠。”安静灰头土脸,抱着无线电缩在电梯一角里。因为爆炸的动静整个电梯都晃了晃,顶上落下灰尘来,他抹了把手背上的血,继续尝试联系无线电那头的人,“闻川?闻川?我在电梯里,不是,我在H城郊区的‘游客中心’电梯里,我被困住了。”   无线电那头没有反应,安静等了一会儿,又道:“有人吗?喂?项叔?罗哥?小祁?”   “有没有人在啊!”安静怒道。   “滋……有。”突然无线电响了一声,罗子淞疲惫的声音道,“安静?你在哪儿?”   “电梯里。”安静坐直了,抱着无线电道,“罗哥?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还好……滋……”两人离得不远,声音清晰了许多,罗子淞喘了口气,道,“电梯卡住了, 我去重启一下试试,你不要怕。”   “我……”安静看了眼自己面前的电梯门,只觉十分无望,电梯门刚打开一半就被卡住了,电梯又往下坠了半截,此时他的头刚到电梯开门的位置,外面正有一群丧尸竭尽全力想进来,染满黑血的手不断在缝隙里抓挠着。   安静想了想,还是不要让人担心了,于是把剩余的话吞了回去。   但罗子淞却十分敏锐,道:“怎么了?”   安静靠在角落里,远离那些手,脚边放着枪,道:“没什么,你小心点。”   罗子淞没说话,一时间电梯里静了下来。   安静瞪着前方从缝隙里塞进来的手臂,黑血顺着缝隙滴落在地面上,浓烈的腥臭味挥散不去。   安静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间,从最初的惊恐到无奈,好在他心向来大,干脆坐下来望着那些手臂,努力将它们想象成蜈蚣的脚……   不对,那也很可怕。   划水的鸭爪?安静别开头,叹了口气。   “滋……”无线电又响了,“安静?”   这回闻川的声音清晰了许多。   “闻川?”安静道,“听得到吗?”   “听到了,”闻川声音冷静而温和,在这种环境里十分有效地安抚了人心,“我和项臣在赶来的路上,就快到H城了。你情况怎么样?”   “困电梯里了,”安静道,“面前有无数鸭爪。”   闻川:“???”   项臣道:“你怎么在电梯里?其他人呢?”   “说来话长……”安静道,“其他人我现在也不清楚,我就一个人。罗哥去修电梯了。”   闻川道:“放松点没事的,不要怕。罗哥会有办法的。”   “安静?”罗子淞的声音响起,“我现在要关一下电源,电梯里会很黑,别担心。”   安静道:“好的,你小心。”   项臣道:“罗兄,我爸呢?”   罗子淞咬着电筒,在电源的总闸上拉了一下,他额头还流着血,浑身狼狈不堪,道:“我们走散了,他们应该还在大楼里,要么就在地下商场。这地方太大了。”   电梯里黑了下来,只余无线电时不时响起。   电梯外被响动引来的丧尸更多了,堵在门口嚎叫着,但始终没能将电梯门挤开。   片刻后,电梯里的灯又亮了,安静试着按了按下行的按钮,没有反应。   “我看不行。”安静道,“没动静。唉,我要被熏死了。”   罗子淞道:“什么熏死了?等等,安静你那边什么情况?”   闻川道:“据说有很多鸭爪。”   罗子淞愣了一下,陡然反应过来:“电梯门卡住了?缝隙有多大?”   “它们暂时进不来。”安静道,“还有办法吗?”   罗子淞声音里带了怒气:“你怎么不早说?如果刚才电梯恢复运行,万一丧尸进去了怎么办?”   安静尴尬道:“应,应该不会吧?我按得都是下行按钮。”   罗子淞语气里带着焦急和怒意:“这样不行,其他楼层万一也有丧尸,你门开着,你怎么不早说?!”   罗子淞简直成了复读机:“我去电梯井里看看,你等等。”   安静只得又坐下来,道:“对不住啊罗哥,我不想你担心。”   罗子淞没答话,闻川打圆场岔开话题道:“我们快到了,什么游客中心?”   “什么什么村……白色的建筑,很大一片,”安静道,“是个度假中心来着,很好找。”   无线电里传来枪声,安静又紧张起来:“罗哥?”   罗子淞道:“我没事。”   罗子淞戴着手套,顶着头盔,身上和腿上都有防护衣,以防被抓伤咬伤。他走楼梯很快到了楼顶,找到电梯井的出入口,咬着电筒准备下去看看。   从上往下,能看到远处电梯一动不动,墙壁上亮着小灯,照亮了电梯井,紧贴墙的扶梯两侧有血迹,大概之前这里就有人来过一次。   电梯井里带着灰尘和水泥气息,隐约能嗅到腐败的气味,越往下,苍蝇蚊虫开始变多,臭味也越来越浓。   罗子淞有不好的预感。   等接近了,罗子淞往下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电梯顶上躺着个死人,应该是从高处坠下,脖颈摔断了,脑袋也凹陷下去,血液早就凝固了,这么多天,这里又不透风,蛆虫正四处爬动。   难怪电梯会卡住,罗子淞注意到电梯顶上一角卷入了尸体的半只鞋,牢牢地卡在了那里。   “我到了。”罗子淞一手拉着扶梯,一手用无线电道,“安静,你在里面吗?”   他脱了自己的头盔丢下去,头盔惊起大片苍蝇,在电梯顶上发出“咚”的响声。   安静道:“听到了,我在里面!”   安静站起来,他够不着电梯顶的门,抬头看着,道:“咱们从上面走吗?”   “可能有点麻烦。”罗子淞蹙眉,尸体将出口完全堵住了。 第45章   H城在A城和B城之间,是一座不大的小城,主要以旅游业和度假为主,病毒爆发的时候这里应该聚集了不少前来度假旅游的游客,因此度假村完全是个重灾区。   装甲车还没进度假村,就已经被大群丧尸包围了,项臣让闻川开车,他则坐到车顶用机枪扫射,滚烫的弹壳时不时掉进车里,发出乒乓的脆响,项臣叼着烟,挑着眉,道:“他们为什么会跑这儿来?”   “会不会和大哥有关?”闻川开车狠狠撞进一群丧尸里,车轮碾过骨肉,远远地能看见度假村白色的建筑群。   这个度假村建在市郊外,距离市区不算太远。H城打造的景点不少,还有一些小型的儿童主题乐园,因此度假村的距离也不宜过远,以免影响游客的出行时间。   大片的白色建筑群紧邻人工河畔,闻川以前在广告里看到过这副景象,蓝天白云,鸟儿展翅,白色的建筑群各有各的特色,小别墅外有参天大树以及围起来的木栏,还有白孔雀养在里面,可以说是十分优美了。   但眼下日光灿烂,建筑群外却满是丧尸,河畔边缘漂浮着不明的黑色血沫,人工沙地上尽是血迹和凌乱的脚印、散开的鞋子以及行李箱。玻璃碎裂,大门敞开,游客中心四个字下方有侧翻的车辆,被咬断了脖子的尸体,几只变异的老鼠抬头朝车辆方向看来,随即速度飞快地隐没进了草丛里。   这幅画面无论如何和广告宣传联系不起来,仿佛某个恐怖主题乐园一般。   “这是我见过最不符合宣传的度假村了。”项臣道。   闻川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拿着无线电道:“我们到了,罗哥你那边怎么样?”   无线电里没有回音,闻川焦虑地抬头看向项臣。   项臣清出一条路来,让闻川将装甲车尽量靠近游客中心停下,随即背上背包,戴上头盔,胸口别着无线电和小型手电,利落地翻出车外,放下摩托骑了上去。   闻川从车顶探出头,项臣打了个手势:“关好车门,一会儿我们出来还得靠你清路障。”   闻川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被冲撞开的丧尸又慢慢聚拢了过来,闻川比了个OK的手势,关上车门,在无线电里道:“一切小心!”   项臣一脚蹬地,打开手电,胸前挂着机枪,背后背着一把斧头,摩托车发出轰鸣声,径直冲了进去。   此时的罗子淞,正满头大汗地用绳子将尸体吊起来。   他手臂青筋暴起,将成年人的尸体吊上扶梯,将出口的位置留出来。   腐烂尸体脸上爬满了蛆虫,身体因绳索的晃动缓缓旋转,面部朝向罗子淞,空洞的眼睛望着男人英俊的侧脸,几乎要贴上了。   罗子淞屏住呼吸,将绳子固定住,随即爬下扶梯站在电梯顶上,从功能包里摸出一个呈十字架形的工具,将其贴在顶板上,十字架两端自动吸紧,他再用力一拉,十字架自动充电发出“砰”地一声,电梯顶上的天窗被直接掀开了。   安静握着无线电在下方抬头看他,电梯门缝里无数只手在半空抓挠,罗子淞倒抽一口气,伸手下去:“拉着我!”   安静将枪别好,嘴里咬着无线电,双手握住了罗子淞的手腕。   罗子淞猛力向上,嘴里一声低吼,将人一点点拖了上去。   正此时,因为尸体被移开,电梯被卡住的地方松开了,电梯开始有滑动的迹象。   罗子淞发现了,他立刻将捆尸体的另一头绳子系在了自己身上,尸体则当做固定,吊在了扶梯另一端。   “小心!电梯要下去了!”罗子淞一头大汗,额角、脖颈和手臂的青筋暴起,肌肉跳动,心跳加速。安静无处着力,半点也帮不上忙,只得一身冷汗地看着罗子淞将自己一点点拖上去。   “叽——”   电梯卡住的门发出变形一般的可怕金属声,电梯绳晃动,整个电梯往下滑动,丧尸们被卡在缝隙里的手尽数断裂,安静半截身子刚从出口出来,他一手撑了下电梯顶借力,那一下却似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电梯导轨出现刺眼的火花,随即电梯“哐”地一声落了下去。   电梯绳速度飞快地松开,安静只觉耳边风“嗖”地一下过去,他直接从电梯天窗里出来了,被掀开的天窗碎片从他脸侧划过,顿时出现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罗子淞瞳孔一缩。   安静甚至没察觉到痛,那一下速度太快了,他愣愣地看着抓着自己的罗子淞,脸侧的伤口先是呈发丝线一般流出不均匀的血来,随即血越来越多,伤口缓慢裂开。   安静这会儿感觉到痛了,撕裂的火辣辣的痛令他差点惨叫出声。   此时他和罗子淞悬挂在半空,罗子淞腰上系着绳子,绳子另一头穿过扶梯,挂着一具腐烂的尸体,尸体像门栓一般牢牢卡在了扶梯间,成了他们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罗子淞吓了个半死,那一瞬间,只差一点那碎片就会从安静的眼睛上划过去,弄个不好,还能从他的脖颈间划过,那就真是没得救了。   罗子淞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脸色青白一片,竭力冷静道:“别慌,我拉你上来,你拉住扶梯。”   安静痛得整个人都在抖,咬牙撑住了,点了点头,眼里溢满了泪水。   罗子淞慢慢将他拉过来,靠近扶梯一侧,安静试了两次,抓住了扶梯,然后踩了上去。   罗子淞确定他站稳了,这才回身抓住扶梯,将身上的绳索割断了。   尸体失去拉扯的重力,立刻落了下去,随着电梯一起坠入了深深的电梯井底。   嘭——一声闷响,听起来令人骨头发疼。   罗子淞看了眼安静:“走,每一步踩稳了,别着急。”   安静颤抖着声音嗯了一声,两人沉默地顺着扶梯往上爬,头顶有一小片光,能感觉到风从上方穿透而过。   安静忍不住道:“罗哥,我,我不会破相了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鼻音很重,时不时因疼痛而倒抽一口气,罗子淞不忍道:“不会的,等出去就给你找药。别胡思乱想。”   安静委屈道:“我这么可爱你都不喜欢我,我破相了你更不会喜欢我了。我是不是没希望了啊?”   罗子淞道:“出去再说。”   安静大概是太疼了,想要转移注意力,自顾自道:“我是个Beta,你不喜欢Beta,我知道的,你喜欢香香软软的Omega,对吗?”   罗子淞沉默不语。   电梯井里一时只余安静一个人的说话声。   “你前妻,是Omega吗?”   罗子淞沉默许久,叹气:“是。”   “你女儿呢?”   “也是Omega。”   “好吧我知道了,嘶……”安静疼得倒抽一口气,喘了半天,道,“你不喜欢我。”   罗子淞抬头看着上方,尽量快速地爬着,道:“我不适合成家,我的职业让我……太忙了。我的前妻就是因为受不了我,所以才离婚了。我总是失约。”   罗子淞顿了顿,声音有点嘶哑,道:“她生产的时候我没到场,坐月子我也不在她身边,当时刚好在蹲守一个走私团伙,没法请假。女儿第一次上幼儿园,我也没去,亲子活动……我答应了的,但还是没去。我错过了她第一次叫爸爸,错过了她学走路,不知道她生过几次病,喜欢吃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一次……”   罗子淞闭了闭眼,似乎是太累了,沮丧地靠在扶梯上稍作休息,道:“有一次我出任务期间,她发了高烧,当时我前妻也……正病着,半夜三更,凌晨三点左右,我接到了她的电话。”   安静一声不吭,静静听着。   罗子淞道:“她很虚弱,让我帮忙带她和女儿去医院。她当时意识有点不清了,一直哭,说自己很累。”   罗子淞将头抵在手背上,似乎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我没办法,我正在执行任务,我甚至……甚至不在B城。我只能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又打给她的父母。那之后,她不再找我了,我知道她对我失望之极,我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   他还记得很清楚,前妻和他离婚时,站在民政局大厅外的台阶上,手里拿着离婚证,背对他道:“我曾经很爱你,我以为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可结果我错了。如果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都不在,那么以后……也不必在了。”   那天下了雨,他从培训基地里请假赶来,一身狼狈,跟她领了离婚证。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他把自己能给的都留给了她,她带走了孩子,带走了他的一切。   那之后他对感情已不抱任何希望了,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可如今……   若说他原来失去了家庭,却还有事业,可眼下的一切,却令他疲惫不堪,甚至自我怀疑。   他本应保护的一切都不在了,这一路,他有太多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令他茫然极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些人去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钟昊生他们拿生命当儿戏,却无可奈何。他不能破解疫苗,不能维护正义,不能替死去的无辜讨个公道,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他曾经为了理想,失去了家庭和爱情,那么这结果又是什么?   他保护的是什么?他为之牺牲奉献的是什么?他信仰的又是什么?   罗子淞不再说下去,安静也不再问。   很快他们从电梯井口爬了出去,罗子淞回头抓住安静,将他拖了上去。   楼顶还有丧尸在游荡,听见动静立刻围了过来,罗子淞一枪一个解决得干净利落,收枪时袖口带起劲风,浑身有一股颓废的浪子气质。他眉头微蹙,嘴角下抿,转头和安静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安静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看见罗子淞时,几人走在食堂的走廊上,他频频侧目,罗子淞一身正气,背脊笔直,抬头对他温和地笑了笑,令人没来由的感到踏实和安心。   可这一路上发生的一切,随着他们一点点揭开谜底,已逐渐影响了这个原本正直温厚的人,令他显出茫然的焦虑,眼底透着疑惑和失望。   可哪怕如此,他还是在自己有危险时毫不犹豫地来了。   安静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咧嘴一笑却又扯到了伤口,顿时呲牙咧嘴道:“嘶……我果然还是喜欢你。我看人很有自信的,你是好人。”   罗子淞别开头,往前走道:“我们可以做朋友,兄弟,我当你大哥也行。好人不等于好情人,我不适合你。”   罗子淞将包扔在天台门后,此时边说边将背包打开,掏出里面的急救药品,让安静侧脸过来治伤。   安静蹲在他面前,伤口看着十分骇人,罗子淞眼底闪过不忍,拿出酒精道:“忍着点。”   安静出发前去看过晗晗,晗晗尚未渡过危险期,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安静陪她说了会儿话,告诉她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让她乖乖等自己回来。晗晗答应了,将自己喜欢的发夹给了安静,权当护身符。   此时安静额头前别着粉色的发夹,发夹上还有一只小猫,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模样看着十分青涩可爱,原本清秀的面容上却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几乎是从耳侧到嘴角,看着触目惊心。   安静拉住罗子淞的手,罗子淞没拒绝,一手拿了酒精倒在伤口上冲洗,安静登时脸色惨白,嘴唇发抖,眼泪流了下来,却是一声不吭。   他只是死死拽着罗子淞的手,用力到指尖都发红了。   清洗完伤口,罗子淞打着手电仔细看了看,伤口好在不深,但也需要缝合。他从包里摸出自动缝合的小机器,那像是个早期的订书机,只有不到巴掌大小,安静动了动喉咙,道:“会留疤吧?其实留疤也无所谓,疤痕都是勋章。”   罗子淞看着他,目光专注:“就算留疤,你也一样很可爱,很好看。”   安静低了下头,眼泪顺着鼻尖落下来,滴在罗子淞手背上,滚烫滚烫。   无线电响了一声,项臣道:“罗哥,电梯落下来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我把安静带出来了,现在去楼下找你汇合。”   “我在地下超市,”项臣道,“找到祁十一了。”   安静闭眼咬唇,罗子淞看了眼自己手腕上已经消失的牙印,抬起手道:“咬这个吧。”   那是他们在学校楼顶分开时,安静拽过他的手咬上的痕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安静看了一眼,抖着手抓住他的手腕,在他缝合的时候狠狠咬了下去。 第46章   “闻大哥的信号到这里就消失了,”祁十一靠在超市货架后急促喘息,肩膀上洞穿了一根货架上的钢条,将他牢牢地钉在了货架前。前面几排的货架倒了下来,砸到了他的腿,地上满是散落的零食,“追到这里之后,我们……”   “先别说话。”项臣脸色严肃,眉头蹙起,仔细观察祁十一的伤势,确认那根钢条没有伤到其他部位,立刻从功能包里摸出一把专用剪子。   “我现在要帮你剪断钢条,忍着点,尽量别发出声音。”他看着祁十一的眼睛,语调稳重淡定,听起来就令人感到可靠,“来,咬着这个。”   他从背包里拿出纱布卷在一起,递给祁十一,等对方准备好了,他才一手按着祁十一的肩膀,一手用力夹断了钢条。   他的力气很大,不算粗的钢条立刻“咔”地一声断开,祁十一脸色惨白,额头全是冷汗,整个人几乎是痉挛着弹了一下,被项臣牢牢压住了。   “嘘,嘘,没事了。”项臣小声道,立刻用纱布将裸露着一头的钢条连同伤口一起包扎起来,堵住流血的部分,道,“等出去了再取,忍一忍。”   祁十一浑身哆嗦,咬牙点头,费力地被项臣搀扶着坐起,项臣又去搬开倒下来的货架。   好在货架上装得都是袋装零食,否则祁十一的腿就麻烦了,项臣低低地“喝”了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将倒在一起的货架尽数掀了起来。   祁十一立刻收回腿,压了这么久只是麻得没知觉了,伤得倒是不严重。   项臣正要将祁十一扶起来,货架后突然出现了两只丧尸脑袋,“哐”地巨响,货架不住摇晃,张嘴凶猛地咬了过来。   项臣的衣服被咬住,丧尸力量奇大,一时竟挣脱不得,另一只丧尸眼看要咬到他的脖子,祁十一狂叫一声,单手捡起刚被剪断的钢条,猛地戳进了丧尸眼睛里。   那一下黑血狂飙,祁十一眼睛发红,伤口移动痛得不住哆嗦,将钢条狠狠拔出来,又捅进了咬着项臣衣服的丧尸耳朵里,径直捅了个对穿,腐烂的血肉迸出,溅了满地。   项臣立刻躲开,转身抬枪,一枪一个。   两人喘气,神情都十分紧绷,不远处传来丧尸的嚎叫声,被这里的动静吸引正在赶来。   “走!”项臣扶着祁十一一边胳膊,两人小心退走,同丧尸们在货架之间捉迷藏,不住闪躲。   祁十一的血不断从纱布里渗出,丧尸嗅着味道,绕过货架找来,项臣暗骂一声,一边架着祁十一,一边抬枪握紧,枪口不住在货架走廊间来回瞄准。   头顶的白炽灯闪烁,时而亮起,时而熄灭,发出呲呲的电流声。   项臣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祁十一的呼吸粗重,两人都不敢说话。   正这时,远处传来了枪声,货架侧面,距离项臣只一转头的位置,几只丧尸被枪声惊动,弃了项臣转头奔去。   项臣下颚线绷成凌厉的弧度,闭住呼吸几秒后才长出了口气,扶着祁十一朝身后不远处的仓库跑去。   挂在胸前的无线电响了一声,罗子淞道:“我在超市,你们在哪儿?”   随即又是几声枪响。   项臣道:“往里走,A区仓库!”   他一脚踹开半掩的仓库门,扶着祁十一跑了进去,祁十一颠簸中不住倒抽气,轻声道:“带着我你跑不掉,项哥,就把我放这儿,你走吧。”   “闭嘴。”项臣左右看看,扶着人跑进了蔬菜备货区,大量的无人看管的蔬菜已经坏掉了,发出馊烂的臭味,很好地掩盖了血腥气。项臣将祁十一放在几个大泡沫箱子后面,抬头四顾,胸口剧烈起伏。   “项臣?”闻川焦急道,“你们还好吗?小祁怎么样了?”   “暂时没事,不要担心,你那边还好吗?”项臣确认这里面没有丧尸,背靠泡沫箱坐了下来,轻声道。   闻川开着车顶的红外线自动机枪,有丧尸进入范围,机枪会自动扫射,但丧尸的数量实在太大了,已经将整个装甲车包围了,随着机枪不断扫射,还有更多的丧尸从游客中心跑了出来。   只要闻川不开车门,倒是不用担心危险,哪怕它们叠罗汉将车给淹了,也就那么回事。   闻川干脆关了机枪,不浪费子弹,四周安静下来,只听得到丧尸疯狂的尖啸声。   “我没事,比你们安全多了。在这儿困个三天三夜也没问题。”闻川面无表情,看着车窗前玻璃上张牙舞爪表演的丧尸们冷静道。   项臣轻轻笑了一声,道:“祁十一的伤口不大好,得尽早治疗,我想办法先把他送出来。”   “一来一去反而更危险,”闻川皱眉,“游客中心应该有医务室,你们可以先去那里处理伤口。”   项臣沉吟片刻,点头,随即想起来宝贝儿看不见,只得道:“好。”   祁十一努力振作精神,道:“闻大哥他……”   项臣抬手捂住祁十一的嘴,摇了摇头,祁十一只得抿唇不言,闻川警觉道:“大哥?大哥怎么了?他们跑这儿来是为了找大哥?”   项臣安慰道:“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不要瞎想,闻大哥不在这里。”   闻川想问,但也知道项臣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才不让祁十一说,只得按捺住不安,不再多问。   “一切小心。”   项臣笑了笑,对着无线电亲了一口:“你也是,乖乖等我回来。”   安静突然在无线电里嚎了一嗓子:“这种时候就不要撒狗粮了!考虑考虑正在逃命的我们好吗?!”   闻川尴尬地咳了一声,不再说话。   罗子淞带着安静冲进了仓库,将仓库门锁上了,气喘吁吁地四处看。   项臣站起来打了个手势,罗子淞大步走来,同项臣抱了一下,两人握拳碰了碰。   项臣注意到跟在后头的安静,安静脸侧已经用纱布包起来了,顿时蹙眉:“怎么回事?”   “别提了。”安静摆手,跑得气喘吁吁,在地上坐了下来。   罗子淞看了看祁十一的伤口,转头道:“东西不取出来很危险,会感染。”   “我们刚才也在商量,准备去找找医务室。”   “从仓库后面走,”罗子淞道,“我下楼的时候看到了大楼的地图,仓库后面出去,从外侧的楼梯走,走安全出口,三楼就有医务室。”   “行。”项臣点头,祁十一这会儿已经开始发烧了,整个人有些昏沉,脸色也因失血过多,显得十分灰败。   “坚持住,”项臣轻轻拍了拍祁十一的脸,“还不到结束的时候,撑住。”   祁十一竭力睁眼,点头,被罗子淞和项臣一起扶了起来。   “不行,他站不住了。”项臣蹲下身,“我背他,来。”   罗子淞将祁十一扶上项臣的背,项臣的背包则由罗子淞背着,他从背包里摸出绳子来,将自己和祁十一拴在一起,道:“我们不会丢下你的,撑住。”   安静则摸出腰包里的药,摸了摸祁十一的额头,又试了脉搏,给他打了一针。   “走吧。”安静小声道,“动作要快,他的情况不大好。”   四人立刻朝仓库后门跑去,这仓库很大,里面有蔬菜区、肉食冷冻区、海鲜区等等,跑过冷冻区时,安静见门开了条缝,跑进去敲了几块冰块,用泡沫箱子装了抱着。几人从后门出去,外面是旋转的铁楼梯,沿着墙壁一路往上,从这里能看到远处的人工河。   铁楼梯会发出声音,几人只得放慢速度,小心行走,上了三楼后罗子淞在前,单手握枪轻轻推开门,先露出一点门缝,再用镜子反光查看走廊情况,确定安全后才推开门让人进去。   “我没记错的话,医务室在走廊尽头第一间。”罗子淞低声道。   好在这一层楼只有几只丧尸,听到动静从门里晃出来,立刻被罗子淞解决了。   罗子淞枪口上安了消声器,无声放倒丧尸后,先在电梯附近看了看,随即抬手做“跑”的手势。几人边跑边四处观察,罗子淞神情紧绷,反应迅速,仿佛是回到了射击训练的场地里,时不时要面对突然探出头来的移动“靶子”。   就在他们要到医务室门口时,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人探出头来。   罗子淞立刻瞄准,对方立即抬手,千钧一发之际,罗子淞松开了扳机。   “201?”安静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还有少将。”201往旁边让了让,项坤一脸灰黑,沉着脸出现在门口。   “爸!”项臣道。   “进来!”几人进了门,项坤看了眼祁十一,立刻道,“处理伤口,快!”   幸而安静在这里,立即将病床拉过来,让祁十一躺上去,随即从泡沫箱里拿出冰块,用布包着放在他的额头上降温。   “我要手术,”安静道,“你们守着点。”   几人点头,拉过屏风挡着,好在医务室里东西齐全,小手术还是能支持的。安静戴上口罩,用消毒水洗手消毒,又从玻璃柜里拿出器材,扔进消毒水里泡过,再喷过酒精,俯**轻声道:“祁十一?祁十一?听得到我吗?”   “安静……”祁十一烧得迷糊了,艰难地开口,嘴皮上全是干裂的纹路。   “现在要给你取异物,撑着点,”安静道,“我没找到麻药,你得自己忍着。”   祁十一点头,脑袋一歪,竟是晕过去了。   安静将祁十一手脚栓在病床上,深吸口气,解开了纱布。   屏风外,项臣、项坤、罗子淞、201四人在门口位置站着,频频朝屏风看去,脸色焦虑。   项坤道:“他还没毕业,还是个孩子。”   201抹了把脸:“少将,咱们牺牲的孩子还少了吗?”   项坤叹了口气,脸色疲惫。   项臣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项坤摸了烟出来,想起来祁十一在动手术,又将烟放回去了,摸了摸有些干裂的嘴唇道:“我们出发三天后,就收到了闻夏发来的消息。他随身带了追踪器,半夜连上了我们的无线电,但没说话,只敲了桌子,发了摩尔斯电码。”   项臣有些惊讶,闻夏连这个都会?   摩尔斯电码已经是古早的军方暗号手段了,过了几个世纪,基本只有职业军人才会使用,现如今因为高科技产业的发展,科技产品的巨大进步,这种老式暗号几乎派不上用场了。   但很显然,闻夏的脑回路和寻常人不同,这不,竟然就真的派上了用场。   项臣、罗子淞、201等人俱是深感佩服。   201道:“你们说他是做生意的?做什么生意?”   “能源。”项臣道,“稀有能源。”   201睁大眼睛:“怎么做到的?这不应该是私人公司能插手的生意吧?”   项臣耸肩:“他就是做到了,说实话,只要是闻夏说出口的事,我真没怀疑过他做不到。”   “改天应该带他去测测智商。”项坤道,“这小子不来军部真是可惜了。”   “别了吧。”项臣漫不经心一笑,“眼下都成这样了,你们‘军部’可是功不可没。”   项坤瞪了他一眼,201也有些惭愧地尴尬起来。   罗子淞道:“项臣不是那个意思,我相信这次的事如果真和上面的人有关,也只有少数人知道真相,大部分人都是无辜的。救援队也好,811也好,还有我们……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罗子淞看向项臣,眼里带着不赞同:“在危机发生的时候,依然是军方的人在四处奔波,救下了幸存者们,牺牲了自己。”   项臣板着脸,摆摆手:“我知道。”   他看了眼老爸和201,叹气:“抱歉,我这话不妥。”   项坤摇头,坐进椅子里双手交握,道:“不怪你,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气。”   他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当年学校不公平的对待,钟家对你施压,激得你咽不下那口气主动退学,后来也没进军部,反而去做什么……物流公司,白白浪费自己一身本事。”   项臣抱着手臂:“这事都过去多久了?还提?”   项坤摆手:“后来又出了这件事,令你对……很多事都失望透顶。我和你妈,从小就是这个圈子里长起来的,你妈更为理想牺牲了许多。病毒爆发前我就联系不上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安不安全,你受我们影响,本有一腔热血,可现实却让你备受打击。”   项臣道:“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有绝对的公平,什么环境里都有好人坏人,再说人也不能纯粹以好坏进行区分。成年人的世界,只有利益,没有对错。是吗?”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项臣嗤笑一声,“我都明白。”   都明白,却依然保持赤子之心,所以才不愿同流合污,主动退学。说来也是意气用事,但少年人的意气,是成年人早就失去的勇敢和骨气。   不是“留得青山在”,而是“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项坤看着儿子倔强的神情,叹气,换了话题:“我们跟着定位来了这里,但信号就这么消失了。我们在附近找了几天,没有任何线索,最终只能从信号消失的地方下手。”   “我们分了两批人进入度假村,这里是重灾区,实在太危险了。”项坤道,“我们走散了,201在顶楼的办公室找到了这个。”   项坤拿起一个小型的追踪器,已经被关机了。   “这玩意就放在桌上,下面压着纸条,写了‘见机行事’。”项坤道,“我们实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得在度假村里四处搜寻。”   项坤道:“牺牲了一些人,其他人已经撤走了,在H城外待命。”   罗子淞道:“我和安静本来在一起,项叔让撤退时,我们被冲散了。我当时将丧尸引开,他躲进了电梯里,我说好会回去接他,但被丧尸围剿,不得不离开了大楼。我当时以为机会难得,他应该已经从电梯离开了。”   安静在屏风后道:“我只是进电梯暂时躲避,结果我一进去电梯就发出警报,我还想呢,我一个人怎么超重?结果警报声又把楼上的丧尸引下来了,我真是……”   安静想起当时的紧张局面,忍不住一阵后怕。   “那电梯也不知什么毛病,门自动打开,自动关上,我没办法只得按下行的按钮,结果门就卡住了,电梯往下坠了一半也卡住了。我就被困住了。”   罗子淞解释道:“应该就是电梯顶上的尸体造成的。”   屏风后传来“哐当”一声响,是安静将剩余的半截钢条取出来了。   祁十一被痛醒了,闷哼一声。   好在这大楼的备用电源一直在运转,冰箱里存放着部分营养剂和消炎的药水,安静给他缝合伤口,又打了消炎针,退烧药,然后帮他挂了营养水,洗了手从屏风后转出来。   项臣几人去看了一眼,见情况稳定一些了,暂且松了口气。   安静道:“我还以为我得在里面困不少日子呢,没想到罗哥这么快就回头找我来了。”   罗子淞看着他脸侧的纱布,道:“我说过会回来接你,一定会回来。”   安静笑了笑。   项臣道:“闻夏给你们的暗号说了什么?”   “周迟是无辜的,”项坤蹙眉,“颜书玉有问题,但周迟被蒙在鼓里。当初J城避难所会爆炸,也是当时的总指挥下的命令,他和钟昊生内讧了,争执的对象事关闻川。”   “什么意思?”项臣立刻警觉起来。   “这个等安全后再说。”项坤道,“周迟已经知道事情经过了,会帮闻夏。闻夏最后的暗号是‘共生会’,那之后他的信号就没有了。”   项臣在原地转了一圈,道:“信号在这里消失,又说‘见机行事’。我猜他们人就在这里。”   罗子淞点头:“我们也这么想。”   “藏去哪儿了?”项臣疑惑,“为什么不带追踪器?是……被发现了?”   “也可能是怕被发现,他自己提前摘掉了,他很聪明。”项坤道。 第47章   度假区占地面积很大,其中又分了酒店、别墅、游乐区、购物区等,人工河畔边更是停着不少游艇和小船,可供游客自助出行赏景游玩。   从医务室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楼下大片的绿化带,游客中心后方竟还有人工打造的小型森林公园。   这地方要找人可不容易,尤其在满地都是丧尸的情况下。   这简直像是一场真实的闯关游戏,每个人却只有一条命,没有重来的机会。   几人都陷入了沉默,花费大量的人员在这里搜寻闻夏的下落显然是不明智的。先前已经牺牲了不少队员,项坤将人撤出了H城,就是为了避免毫无意义的牺牲。   眼下就他们几个人,还带一个伤员,难度更是可想而知。   项臣坐下来,微微躬身,双手十指交握放在下巴上,闭眼沉思。   罗子淞则同安静小声地说话,目光落在青年微微发红的脸颊上,道:“你发烧了吗?”   “嗯?没有。”安静道,“应该是热的。”   Beta身上没有浓重的信息素,此时安静身上的味道是消毒水和酒精的混合气味,并不难闻,倒是令他有了那么几分医者仁心的气质。   罗子淞又道:“还疼吗?”   “疼。”安静不会错过任何撒娇的机会,委屈巴巴道,“可疼了,火辣辣的,我觉得伤口应该肿了。”   他这会儿说话都十分费力,脸侧的肌肉一动便疼得不行,也不算博取同情而是实话实说。   罗子淞安慰道:“伤口那么长,估计会肿几天,之后就会好了。”   “要疼很久啊。”安静叹气,“吃饭才是难事。”   “吃些流食吧,不用费力咀嚼,”罗子淞想了想,“你饿了吗?我去下面仓库给你找点吃的吧?喝点酸奶?”   安静一瞥罗子淞认真的神情,心里只觉暖暖酸酸的。   暖的是罗子淞这么在意他,时刻都注意着他的伤口,这才刚一停下正事,立刻就嘘寒问暖起来了;酸的是他却并非特殊的那一个,伤得如果是其他人,任何人,都会得到一样的待遇。   因为罗子淞就是这样的人。   安静自嘲一笑,道:“不用了,谢谢罗哥,我现在还不饿。”   罗子淞一怔,心里莫名慌了一下,他别开视线道:“行,有任何不舒服都要告诉我。”   安静点头,又看着窗外,愣愣地有些走神。   严格说来,他和罗子淞不算特别熟。   罗子淞仗着比他大,总爱现出一副长辈的神情来,有心事也不会告诉他。因此他对罗子淞的了解实在算不上深。   只有从电梯井里出来时,这个男人才稍微泄露了一点真实情绪。   但那点情绪转眼就消逝了,从电梯井里出来后,他又是一副需要照顾小辈的严肃神情了。那点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安静还没捂出温度来,就又被对方主动推远了。   说不失望肯定是假的。   只是他能理解,所以也愿意慢慢来。可是,眼下的情况意外和明天到底哪个会先到呢?   安静无意识地摸了摸脸侧的纱布,生死不过瞬间,这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你不害怕吗?   ——有什么怕的?死人我都解剖过不知多少次了,生死不过那么一回事而已。   ——死亡不是终点,是另一种形式的起点。你只是走出了时间。   ——你倒想得挺开。   安静回忆起最初和罗子淞说过的话,心想:如果我等不到你喜欢我的那一天,也许那才是最可怕的。   201打破诸人的沉默,道:“你们先走,我叫811的人来,我们擅长这个,三天……就三天时间,搜不到人就撤出,怎么样?”   “没有让你们冒险的道理。”项坤直接否了,摆手,“算了,先离开再说吧。”   “我觉得有点奇怪。”项臣睁开眼,道,“追踪器一路上都没被发现,为什么到了这里他要取下来?如果不取,会怎么样呢?难道这里有什么检验设施,会发现他身上有追踪器?他们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几人面面相觑,显然无法回答。   项坤道:“或许是颜书玉的意思。”   “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项臣转脸看他,“一个度假区,有必要来吗?他们本来要去哪里?A城?”   项坤单独审问钟昊生的事,因为项臣和闻川暂时离队,没能知道前因后果。   但此时又并非娓娓道来的时机,项坤道:“先出去,出去再谈。”   项臣看着老爸,烦躁道:“你要我怎么跟闻川解释?”   项坤竖起眉头:“你的媳妇儿,你自己管!怎么的?还要把命赔在这里才行?闻川不像你,他会理解的。”   “就因为他会理解!”项臣咬牙,困兽般恼怒道,“他越理解我才越心疼!他不是会将脆弱和不安表现出来的人,我是他的Alpha,如果我不能让他安心,我哪儿有脸去见他?!”   罗子淞蹙眉看向项臣,道:“闻川不会这么想的,你要是遇险,岂不是害他更担心?”   项坤站起身,道:“小罗说得对,你就在意他大哥,怎么不在意在意你自己?你还是我儿子呢!我能看着你去送死?”   项臣满脸不爽,像头毛躁的大狗,站起身踹了一脚椅子:“怎么就遇不上一件好事?”   “得了吧,”项坤嗤道,“你好歹还有媳妇儿呢,我媳妇儿在哪儿呢?”   项臣:“……”   项臣对老妈的印象不深,据说对方十分有才能,年纪轻轻就被委派了许多严峻的任务且从未失败过。也因为老妈的原因,老爸的前途才停滞不前,项家在军方也算赫赫有名,却是因为威胁太大,所以有名。   老妈因任务常年不在家,项臣几乎可以说是生活在“单亲家庭”里的孩子,此时听了老爸的话,心情十分复杂,拍了拍对方的肩,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项坤道:“别让我操心了,混账东西,先撤退再说。”   项臣重新将祁十一背起来,用绳子捆上,项坤和罗子淞在前,201和安静殿后,项臣背着祁十一在中间,几人朝安全出口慢慢走去。   刚下了一层的铁楼梯,项臣胸口的无线电就响了。   项坤和201的无线电都不知掉哪儿去了,此时几人看向他,就听闻川凝重道:“有点不对,项臣?你们在哪儿?”   项臣一颗心瞬间跳到了喉咙口,脑子里浮现出各种闻川遇袭的场面,冷汗立即浸透了脊背,道:“怎么了?我们下来了,马上到!”   安静也吓了一跳:“开车碾死它们!瞎撞!”   闻川语气有些微妙:“不是,我前方出现了……一个车队。”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项坤拿过项臣胸口上的无线电,道:“闻川?我是项叔叔,什么车队?有标志吗?车型是什么?”   “装甲车,跟我们的差不多,”闻川道,“他们……帮我清理了丧尸,车上没有显眼的标志。”   闻川又道:“中间的车上下来一个人,是个Alpha,目测大概四十岁左右,手臂上有……那是什么?是个缩写符号?等等……”   项臣急道:“怎么了?有什么?闻川?”   几人立即朝下跑去,楼梯发出咚咚的闷响,引来了走道里的丧尸。   项坤在前面开路,枪法准且快,简直如一只破风的利箭。到了一楼,一楼后门的丧尸摩肩接踵地挤在一处,听到动静蜂拥而来,项坤将几人推进侧边的出入口,扔了一枚炸弹过去,随即扑进门内,拿垃圾桶盖做遮挡,挡住头脸。   轰——地一声,热浪扑面而来,项坤咳嗽几声,被项臣和罗子淞扶起来,几人朝外跑去。   穿过楼道,绕过半个小花园,游客中心前的丧尸已被清理,几辆装甲车排列整齐,车下站着统一着装的人,有Alpha也有Beta,他们穿着黑色风衣,皮靴皮手套,领子竖起十分冷酷,手臂上都戴着袖套,红底金字,竟是“共生会”的字符缩写。   字符下方还绣了金色的鸟儿,嘴里衔着一颗种子。   闻川打开了头顶车门,正被为首一个中年Alpha男人牵着手迎下来。   男人显得十分有礼貌,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容,眉眼俊朗,保养得挺不错,看上去有一种年长的温厚魅力。   那种感觉和罗子淞的稳重大气又有不同,是岁月磨砺之后,有些沧桑却始终不紧不慢,内敛且睿智的气质。   项臣一见自己的Omega被别的Alpha碰了,登时如被抢食的猛兽一般,怒吼一声冲了过去:“你做什么!别碰他!”   闻川抬眼,表情克制眼底却透出惊喜的神色:“项臣!”   男人将闻川迎下地,绅士地松手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迅速地扫过几人,带着探究和审视。   项臣将闻川掩到身后:“共生会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他这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闻夏暗号里提到的共生会,会不会就和这些人有关?难不成他们将闻夏藏起来了?   他一手悄悄握住腰间的枪,背后的祁十一吃痛的醒来,迷迷瞪瞪地和闻川来了个对眼。   闻川尴尬地冲他打了个招呼,祁十一:“???”   祁十一沙哑道:“发生,什么事了?”   闻川去拉项臣:“你别急,他们……”   项坤几人也到了近前,沉声道:“诸位有事吗?”   为首的男人一手握拳,在左肩上轻轻碰了碰,是个不知所谓的行礼动作,开口道:“项少将,久仰大名。如果我们要做什么,你们等不到现在,对吗?好了,请不要冲动,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   闻川从项臣背后探出头来,道:“殷先生说他知道大哥在哪儿!”   项臣握住闻川的手腕,阴森森道:“殷先生?你知道他名字了?叫得这么亲切?”   闻川:“……”   刚陪Omega度过发情期的Alpha是非常霸道且不讲理的,独占欲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看到陌生的Alpha也会立刻出现类似领地危机般的警惕。   闻川只得安慰道:“我觉得他们没有恶意。”   项坤道:“当然没有恶意,如果有,我们根本来不及救你。但要说好意……也未必。”   201打量殷先生,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游客中心里又有丧尸蜂拥而来,几辆装甲车上的自动机枪缓慢旋转,枪口对准丧尸一阵扫射,血肉迸溅满地,随即枪口整齐划一的停止射击,冒出青烟。   殷先生示意地耸了耸肩,提醒道,“如果我要做什么,你们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项臣道:“你见过闻夏?”   “跟我们走。”殷先生从兜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看上去非常有范儿,道,“你要的一切答案我们都会为你解答。”   殷先生比了个“请”的手势,其余人纷纷上车,车队调头离开。   项臣和老爸对视一眼,几人也上了车,跟在车队后离开了游客中心大楼。   车内再宽敞也装不下这么多人,项坤和201便上了殷先生的车,罗子淞和安静上了项臣他们的车,再将祁十一小心地放平了。   祁十一的手背上还挂着输液管,输液袋被安静提着,闻川上车后道:“你脸怎么了?”   “没断胳膊断腿已经很不错了,”安静摆手,“这群人怎么回事?真是共生会的?”   “冒充没有意义,”闻川沉吟,“我觉得是真的,他们说见过大哥,怎么回事?”   项臣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闻川默不作声,安静和罗子淞互看一眼,都没有打扰他。   项臣一边开车一边道:“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闻川有些心不在焉,脸色不大好看,项臣心里吃醋得厉害,哪怕是闻夏,但他也是Alpha,项臣本能地不愿让自己的Omega为别人如此担忧,但理智不断提醒他,他们是亲兄弟,没什么可在意的。   我已经标记他了,他是我的,项臣提醒自己。   但本能的排斥却无法被掩饰,一想到刚才还有陌生人碰了闻川,他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戾气,也不管还在开车,身后还有安静等人,一手拉过闻川,在其脖颈后深深嗅了嗅。   闻川简直猝不及防,下意识想挣扎,却因自家Alpha霸道的靠近和嗅闻令内心不由自主产生一种顺从感,只瞬间的迟疑,便被项臣在腺体上轻轻咬了一口。   项臣舔了舔那带着诱惑的嫩肉,道:“闻夏很聪明,别担心。”   “再聪明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机器人,更没有什么超能力!”闻川一时语气有些重,抬眼看着项臣,“那是我大哥!”   项臣看着他的眼睛,没说话。   闻川对上他深邃的视线,心里猛地一颤,别开头道:“抱歉,我只是……”   安静道:“别憋着,闻川,有什么心里话就要说出来。家人生死不明,会担心是人之常情。”   项臣沉默片刻,放开他道:“我会把他安全带回来的。”   闻川揉了揉眉心:“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这个必要……”   “我会把他带回来,”项臣按住他的手,目光直视前方,“相信我。”   闻川心里一软,轻轻嗯了一声。   安静靠在后方,道:“有挂念挺好的,像我什么都没有,没什么执念也失去了一些乐趣。”   闻川之前听安静讲过一些身世,安静是个孤儿,自小就不知父母是谁,在福利院长大。   出事的时候他赶回福利院,福利院却燃起了大火,一个都没逃出来。   在这场逃难的旅途中,他一直就只有自己,所以没什么可怕的,也没什么可放不下的。   闻川道:“你还有我们。”   项臣看了眼后视镜,道:“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罗子淞捏了捏安静的肩膀,他不擅长安慰人,只无声地鼓励着。   安静眼眶一酸,揉了揉鼻子打趣道:“闻川和项臣就算了,罗哥,我可没把你当哥哥。”   罗子淞:“……” 第48章   “项少将,久仰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殷先生在车内微笑道,“尊夫人可还好?”   项坤蹙眉,看着眼前这个说话文绉绉,显得十分古怪的男人,道:“你认识小源?”   “当然认识。季鸿源,大名鼎鼎的季家幺子,十五岁离家出走,同季家再无往来,季家人只当他死了,却不料他阴差阳错进入了特殊情报局,更认识了你。”殷先生笑了笑,感慨道,“你可知道,他本该嫁得人是我?”   项坤在军部历练多年,手下无数,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但对着老婆儿子,他原本的暴躁脾气依然藏不住,这时候的神情几乎和项臣一模一样,眉头竖起,对觊觎自家Omega的人愤怒道:“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你跟季家有关系?”   201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等等,是那个殷家吗?M城的殷首富?”   项坤被这么一提醒,又仔细观察殷先生面容,狐疑道:“殷奇?你跟电视上看起来不大一样。”   “经历家破人亡,又在死亡边缘挣扎,哪里还能像以前一样?”殷奇笑笑,抬手从车内的小冰箱里摸出一瓶酒来,又拿了三个杯子,给项坤和201倒上,举杯道,“有今朝没明日的人生,更应该时刻庆祝,来,Cheers。”   项坤没同他碰杯,也没有喝,看着他道:“你为什么知道小源的事?”   “季家尚未没落前,在M城还是有些势力的,”殷奇转了转酒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法令纹带出柔和的弧线,道,“他没跟你提过这些?”   项坤没说话,眼底带着警惕和审视。   殷奇道:“他进入特殊情报局后,我也很难打听到他的消息了。毕竟……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插得进手的地方。几年后季家出事,贪污、行贿、产品出现重大质量问题,看好的地皮也被人抢走,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些事我估计跟小季脱不开关系吧?他一直想报仇,那个人,看着无辜可怜,柔美得像只纯洁的小鹿,心思却深得很呐。”   “闭嘴。”项坤微微躬身,肱二头肌绷起,肩背筋肉隐隐**,像随时都能扑上去咬断对方脖子的野兽,低沉道,“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殷奇挑眉看他,慢悠悠喝了口酒,道:“哦?是吗?可他看来是瞒着你不少事呢。他和你结婚后也很少回家,对吗?说是为了理想,其实到底如何呢?”   项坤的眉眼间浮现出戾气,阴森冷笑:“你又知道?”   殷奇一摊手,做了个无奈的姿势:“病毒爆发后他联系了我,我们秉烛夜谈……”   砰——地巨响,201慌乱地举起酒杯,抬起腿,让开了项坤的动作。   项坤将殷奇重重抵在角落,司机立刻转头抬枪:“放手!”   副驾驶的人也立刻抢过来要拉开他:“你放手!殷先生!”   “你见过小源?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你们到底要干嘛?!”项坤怒吼,双眼发红,如同被抢了猎物的危险猛兽,利齿几乎要抵上殷奇的脖颈,浑身爆发出可怕的Alpha信息素,将201等人激得头皮发麻,不住后退,司机更是下意识停车,打开了头顶车门,本能地要逃跑。   “镇定点。”殷奇被揪着衣领,一手还稳稳端着酒杯,眼底带着不甘,道,“我真不懂,他为什么就选择了你?”   “前面怎么了?”闻川见前方的车突然平地绕出个蛇形走位,随即车停下,车顶的门打开了。   项臣解开安全带下车:“我去看看,你别动。”   项臣飞快地跳出车门,一手撑在车顶边缘,一跃而下,衣摆掀起露出结实的腹肌,看起来十分帅气。   安静吹了声口哨,扯动伤口“嘶”了一声,罗子淞简直无奈了:“这时候了你还贫?”   闻川皱眉,目光直视前方,就见项臣过去拍了拍车身,随后眉头皱起表情严肃,几下爬上车顶往里看,随即跳了进去。   好半天,车内没有任何反应,丧尸群追过来了,自动机枪调转枪口,哒哒射击,青烟直冒,滚烫的弹壳叮铃哐啷地打在车身上,又弹到地上。   闻川道:“有点不对。”他拿起无线电,“项臣?怎么了?”   前面的车队也发现了问题,逐一停下了,有人下了车朝这边走来。   “项臣?”闻川急道,“回个话!怎么了?”   “滋……”噪音一响,随即是项臣气喘吁吁道,“我爸跟姓殷的打起来了……嗷!”   项臣叫了一声,随即无线电再次归于安静。   车内几人面面相觑,罗子淞道:“我去看看。”   闻川站起身:“我也去。”   只是二人还没下车,那头项臣已经拖着项坤出来了,项少将在众人眼中高大可靠的形象简直瞬间崩坏,整个人又骂又踹,衣服也乱了,项臣嘴角被误伤青了一大团,正一脸毛躁,将人拖到地上,吼:“多大年纪了!你干嘛呢?!”   “什么多大年纪?!”项坤简直怒不可遏,“多大年纪我都能带队打仗!姓殷的这样的老子能打十个!这跟年纪有关系?!”   项臣:“……”   殷奇也从车里出来了,整了整凌乱的衣服和头发,长呼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我跟小季青梅竹马长大,季家早就说好要将小季嫁给我。”   项臣:“???”   闻川和罗子淞也下了车,看看殷奇再看项坤,一头雾水。   安静趴在车门口,道:“啊,这不会说得是项哥他妈妈吧?”   闻川:“……”什么鬼?!   “如果不是小季的嘱托,我没有这个闲工夫来接你。”殷奇拍了拍身上的灰,道,“你就是一个莽夫,能给小季什么?”   项臣:“……”   项臣打断道:“喂,这是我们家的私事。您哪位啊?”   殷奇露出遗憾神色:“如果不是小季离家出走,遇上了你爸这个军痞子,现在我才是你爸。”   项臣:“……”什么鬼?!   闻川:“……噗。”   项臣一脸错愕,转头看到自家媳妇儿居然没忍住笑出了声,登时一脸迷茫——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   “你这么多年还是个少将,不打仗你几乎没有实权。”殷奇看着项坤,居高临下道,“项臣在大学被钟家欺负,你也保不住他。他明明很有才能,却去做物流公司。”   项臣:“!!!”   罗子淞无奈了:“等等,你们确定要在这里谈这个?”   项坤气得头顶冒烟:“你告诉我小源在哪儿?!”   说起这个,殷奇脸色也沉了下来,并不言语。   项坤剧烈呼吸,胸口起伏,将儿子的手甩开,扯了扯衣领,脸色阴冷地看他:“他在A城,是不是?”   项臣:“!!!”   闻川:“!!!”   项坤气笑了:“你能耐!你能耐不也没拦住他?!季鸿源要做什么事,谁他妈拦得住?!”   殷奇看了眼闻川,又瞥项坤,道:“你以为病毒数据是怎么被送出来的?”   项坤揉了把脸,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一手掩住眉眼,低头气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是啊,说得是。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能潜伏进敌方大本营,还能冒险将病毒偷出来。他什么消息都没跟我提,一句也不提,他当老子是什么?!打桩机吗?!还是人形借种机?!”   众人:“……”   连殷奇都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同情的眼神。   项臣捂住老爸的嘴,避免他失去理智什么都往外说。   老爸什么都好,对手下,对任务也十分靠谱,但就一点,对老妈的事是一点就炸,那就是他的逆鳞,谁也碰不得。这些日子他心中一直焦虑不断,却掩饰得很好,但现在殷奇将这导火索彻底点燃,砰——炸了个干脆。   对老爸而言,老妈就是白月光,是心头朱砂痣,是所有他能想到的美好的象征。   项臣记得,老爸早年总提起:老妈十五岁遇到他,他当时十八,对老妈一见钟情。但他怎么还记得,老妈是孤儿,被老爸收养,他还嘲讽过老爸简直是在玩养成游戏,最终两人喜结连理,还有了自己。   现在这位“原定的未婚夫”是怎么回事?从哪儿冒出来的?   项臣和闻川遥遥对视一眼,闻川挑眉,那意思——你们家真是好大一出狗血剧。   项臣:“……”   项坤冷静下来,长长吁出口气,道:“他还说了什么?”   “病毒爆发前,他让我保护好你们,必要时提供帮助。”殷奇站在车顶上,无数丧尸想要靠近,却被周围的手下击毙,丧尸群越来越多,远处隐隐有尖啸声,殷奇如末世之神,穿着黑风衣,立着衣领,遮掩住了一小半下巴,优雅却冰冷地道,“几日前我接到了闻家的大儿子,他告诉我你们会来,所以我派人在此等候。”   闻川立时道:“我大哥在你们那儿?”   殷奇点头,道:“至于小季,我是没有办法阻拦他,但你又如何?不过和我半斤八两。”   项坤转头就走,上了闻川他们的车,道:“走。”   闻川跟了几步:“去哪儿?”   项臣蹙眉道:“爸,冷静点,我们不能毫无准备就去A城。”   “我知道。”项坤抹了把脸,疲惫又愤怒道,“先跟这家伙走,把事情弄清楚我们就出发。”   项臣点头,罗子淞起身和项坤换了位置,去了殷奇的车里。   车队重新出发,车内一时静谧无声,闻川和安静大气不敢出。   项臣沉默了一会儿,道:“爸,老妈他……”   “他不会有事的,”项坤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儿子,道,“他那么厉害的人,不会有事的。”   闻川忍不住道:“殷先生他的意思是,送出病毒的那个‘叛徒’其实就是……?”   是项臣的妈妈?这事情简直太玄幻了,闻川不住瞥项臣,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我早该想到的。”项坤仰着头,闭着眼道,“病毒爆发前就总也联系不上他,好不容易联系上一次,他在很昏暗的地方,看不清脸,说话声音也很小。他告诉我……他在执行一个机密任务,除非他主动联系我,否则我不能联系他。”   “病毒爆发后,我马上就去了情报局,想让人帮忙找到他,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他的这个任务居然是最高等级,连他的上司也没有查看的权利。”项坤道,“我早该想到的,这么神秘的任务,当然跟病毒有关系!”   项臣嗅出了疑点:“等等,老妈那么早就去……说明上面的人早就知道病毒的事。不,我们一开始猜测是上面的人允许了试验的进行,但这么想来,会不会他们内部就分成了不同的派系,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老妈是反对派?”   “起码是反对派命令他去的。”项坤道,“也许是想阻止,却发现事情已经来不及了。”   “他会保护好自己的。”项臣安慰,“他既然早就知道,那么一定有保护自己的办法。”   “伪疫苗吗?”项坤喃喃,“钟昊生身上的那个?他也打了吗?”   几人都沉默下来,窒息的氛围在狭小的空间里流动,片刻后项坤才道:“我管他姓殷的和你妈是什么关系,你是他儿子,我是他老公,我们一家谁他妈也拆不散!”   虽然不合时宜,但闻川此刻突然挺想笑的。项坤和项臣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吃醋也吃得这么像,对自家Omega的执着和独占欲也几乎一模一样。   以后……若是还有以后,等他们到了这个年纪,项臣会不会也是这样?听说自己和别的Alpha有什么关系,四五十岁了也一样要撸袖子找人拼命?   闻川心里突然很软,忍不住偷看开车的项臣,看了一眼又一眼。   项臣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勾起,抬手捏了捏闻川的手指。   只一个动作,两人无声地交流默契十足,闻川耳朵有些红,抬头看向车外。   他有些忍不住,很想亲亲自己的Alpha。   车队很快穿过了小型的人工森林公园,在那公园之后,有一小片两层楼高的别墅群。   车队从地下停车场入口进去,水泥味合着血腥味从通风口传进来,半昏迷的祁十一咳嗽几声醒了,见身边的罗子淞换成了一脸黑沉的项坤,愣了愣,不知今夕何夕地道:“我睡多久了?”   安静道:“没多久,继续睡吧。”   祁十一又看了看项坤,虚弱地打招呼道:“少将。”   项坤黑着脸嗯了一声,看上去像是分分钟要杀人。   祁十一:“……”   别墅群下面的停车场是连通的,出入口都安装了自动机枪,摄像头四处都是,有的地方还布置了陷阱。   显然这里早被人当做了临时基地。   项坤左右看看,道:“你妈为什么宁愿找他,也不找我?”   项臣叹气,道:“老妈是不想你担心。”   “这样我就不担心了?!”   项臣也不知该怎么劝,闻川道:“项叔,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你应该相信他。”   项坤道:“我当然信他,我只是……”   如果是以前,项臣未必能理解老爸,但现在的他却能明白:身为Alpha,无法保护自己的Omega,甚至在这种时候,Omega所嘱托联系的也是别人,无论有什么理由,老爸想必都无法释怀。   项臣下意识看了眼闻川,严肃地道:“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有什么理由,你都要先找我。”   闻川点头,轻轻拍了拍项臣的手。   车队从停车场这头进去,绕到另一头时终于停了。   这里的车库存放了不少物资,殷奇下车做了个手势,项臣几人随即下车,项坤看也不看他,殷奇带头往里走,从电梯上去,直接进了别墅群内部。   电梯出来的位置是别墅群内的一个小超市,推门而出,则是别墅群内部的道路。   这里四周是禁止车辆入内的,道路铺了好看的彩色石头,两侧木栏绽放着五颜六色的花朵,绿色的藤蔓缠绕而上,朝路人伸来幼嫩的枝丫。   若没有灾难发生,这里确实是度假休闲的好地方,简直像个世外桃源般。   路上四处都有“共生会”的人,戴着标明身份的袖套,端着枪巡逻。   殷奇道:“这里面很安全,晚上可以出来散步,透透气。”   他指了指天上,道:“这几天的月色很美,星星也很亮。”   项坤沉默不语,项臣背着祁十一,牵着闻川,安静则跟在罗子淞身边,几人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罗子淞习惯性地记住了所有的出入口,路过一个地形图时,停留了一会儿,将路线都暗暗记了下来。   一栋标有1号的带花园两层别墅近在咫尺,殷奇开门让众人进去,客厅里坐着几人,开着收音机一边喝咖啡一边闲聊,咖啡的浓香驱散了血腥味,令人神经不由放松下来。   其中靠窗的沙发上,正坐着闻夏、周迟二人。   “大哥!”闻川惊喜非常,闻夏大步过来将人抱了起来,侧头在弟弟耳朵上亲了亲。   “哎,我的乖宝,可想死大哥了。”闻夏嗅到闻川身上信息素的变化,不爽地看了项臣一眼,他抱着闻川朝沙发走去,又让周迟帮忙端点心出来。   项臣嘴角抽了抽,紧紧盯着闻夏抱着闻川的手,忍住了抢人的冲动。 第49章   众人一身灰黑,狼狈无比,身上更是血迹斑斑,殷奇也不着急解释,先令人送几人去洗漱收拾一番,分好房间,约定晚饭时间再详谈。   项坤心里焦急,只匆匆洗了脸换了衣服就去找殷奇单独谈话,项臣站在房门口看着老爸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闻川轻轻拉了拉他的手:“项臣?”   “嗯。”项臣搂过闻川的腰,侧头在宝贝儿额头亲了亲,叹气,“我是不是太冷血了?”   “什么?”   “我爸急成那样,我却想劝他冷静些,理智点。”项臣看着闻川的眼睛,道,“若是换了你不见了,我估计也没心思收拾休息,恨不能立刻飞去你身边。”   闻川拍了拍项臣的背,主动牵了他的手进房间,道:“你和你妈妈相处的时间不多,这不怪你。”   “我们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项臣坐在床边,沉吟道,“我记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美,还有他身上的味道,让我很安心。他很少在家……”   项臣想了想,闻川在他身边坐下,好奇地看他。他很少听项臣说起家人的事,尤其是那个神秘的母亲。   “他二十岁生了我,”项臣道,“照顾我到两岁就离开了家,继续去执行他的任务。我常觉得,他的任务比我和我爸都重要。我对他的印象实在不深。”   项臣无奈道:“这么多年,他陪着我们的时间屈指可数,我的生日他也总是错过,不过礼物倒是从来不少,而且每次都是我正需要的,或者我特别喜欢的。”   闻川笑了笑:“说明他一直关注着你。”   项臣没说话,和闻川对视片刻,凑过去接了个吻,唇舌间带着侵略的意图,令闻川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膝盖发软。   深吻片刻,项臣抱起闻川去了浴室,两人一起洗了个澡。   项臣将闻川压在墙上,扣着他的手拉到头顶压在冰冷的瓷砖上,一边吻他一边喘着粗气道:“你想要孩子吗?我们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会像你还是像我?”   闻川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霎时脸上通红,随即肉眼可见的全身都透出粉色来,手臂微微发抖,被项臣狠狠箍进了怀里。   项臣像霸道的猎食者,在浴室里温柔又凶狠地爱抚着闻川,两人手指紧扣,肌肤相贴不分彼此,滚烫的温度几乎将闻川整个人焚烧殆尽,待到离开浴室时,闻川竟累得睡了过去。   项臣帮他擦干净身体,又将他的头发吹干,动作温柔至极,仿佛掌中捧着这辈子的珍宝。   闻川在他怀里睡得像个小孩儿,项臣吹干他的头发,俯身吻了吻那红肿的嘴角,随即收拾好自己,上床搂着人,同他一起入眠。   这一觉直睡到了傍晚,楼下开始备晚餐了,房门被敲响,项臣像机警的猎狗,登时翻身坐起,身体呈警惕的备战姿势,眼底精亮一片,完全不似刚睡醒的人。   闻川在被子里动了动,赤裸的肌肤贴在被单上舒服惬意,光裸的肩背上满是吻痕,一看就知被人狠狠疼爱过。   项臣揉了揉闻川的头,闻川茫然地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小川?”闻夏的声音道,“在休息?起来了吗?快吃饭了。”   项臣下床穿衣,精干的身子一览无余,他赤脚踩在地板上,四肢匀称有力,臀部紧致,微微挺翘,窄腰侧面能看到肌肉的弧线隐没进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显出几分诱惑。   他弯腰捡起裤子,从背后能看到***垂吊的雄性标志,闻川心头砰砰跳,忙别开视线,脑子里却不断浮现着这人在浴室里的所作所为,直闹了个大红脸。   项臣穿好衣服,又帮闻川收拾妥当,奇怪道:“怎么脸这么红?”   闻川随口一句“热的”,快步过去给大哥开门。   闻夏穿着衬衫系着领带,休闲西裤下是一双擦得程亮的皮鞋,看着像是来度假的。   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弟弟脖颈间露出的吻痕,知道某只狗崽子完全是故意的,遂佯作不在意懒懒一笑,搂过弟弟的肩领着他往楼下去。   “饿了吧?吃饭去。”   “好。”闻川在大哥面前永远听话温顺,同平日怼天怼地的模样全然不同。   项臣心里酸溜溜的,又想:宝宝现在对我也很耐心了,也不乱发脾气了,让说什么就说什么,射的时候还……   项臣一秒想歪,满脑子都是闻川红着脸眼里蓄满泪水,抱着自己求饶的画面,目光落在前方闻川的背影上,眼神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   闻夏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突然转头,正对上项臣略“猥琐”的表情,讥讽一笑。   项臣:“……”   楼下,项坤几人早已入席,宽大的餐桌边坐了寥寥几人,餐桌上摆满了食物,中间则放着一台小型收音机。   收音机里依然只有一个频道,仿佛永远不会改变语气的女主持重复地念着——   “重复播报,重复播报,这里是官方公共电台,临时官方通讯电台。距离病毒爆发感染已过去五十三天。重复播报,重复播报,这里是官方公共电台,临时官方通讯电台。距离病毒爆发感染已过去五十三天。”   “如果你是幸存者,我们建议前往F城,这里有官方避难所,物资充足,请尽可能前往F城。重复一次,如果你是幸存者,我们建议前往F城,这里有官方避难所,物资充足,请尽可能前往F城。”   “下面通报弃城情况:C城、B城、E城、L城、M城、A城、H城、S城、D城、J城、G城已弃城,军方已撤离。重复一遍,C城、B城、E城、L城、M城、A城、H城、S城、D城、J城、G城已弃城,军方已撤离。请还在此区域的幸存者,尽快离开,请还在此区域的幸存者,尽快离开。”   “两个小时后的整点,我们将继续通报撤离情况。重复,两个小时后的整点,我们将继续通报撤离情况。”   ……   项臣拉开椅子坐下,道:“这通报没有任何意义,撤离情况从来没有明说过。当人是傻的呢?”   殷奇一笑,抬手示意众人随意用餐,道:“因为这只是一场无聊的游戏。”   众人齐齐看向他,脸色难看。   任谁在这场灾难里拼死挣扎,看遍了人性的残酷和无私,和无数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并肩战斗过,都不可能随口说出“无聊游戏”这种话。   殷奇抬手示意抱歉,喝了口酒,叹气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解释那群人的想法。他们只当这是游戏,是为他们设计的游戏。而他们则是这场游戏最大的赢家。”   项臣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和这次的事有什么关系?‘合尾会’是否也参与了这件事?你们的装备是哪儿来的?”   殷奇摆摆手,示意别着急,道:“这可真是说来话长了。”   他沉吟片刻,道:“我这么说吧,本来共生会和合尾会虽然信仰不同,理念不同,但也不过是人们信仰的选择,和别的事牵扯不到一处去。但后来不一样了,从病毒开发提上日程,合尾会的人就介入了其中,他们支持基因进化,支持人类优胜劣汰——但诸位,他们支持的是人为干预和人为选择,并非自然选择,也并非自然淘汰,这是不合理的。”   眼看殷奇要开始“传教”了,项坤打断道:“说正事!”   殷奇看了他一眼,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道:“我们两会之间都互相安插了眼线,用你们的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也是为了传教方便。”   众人:“……”真不是为了挖对方墙角?   殷奇道:“也幸好我们的眼线藏得深,挖出了不少内情传了出来,所以我们算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   项坤简直不敢置信:“你们早就知道!为何不曝光?不预警?”   “怎么曝光?”殷奇道,“上面有的是手段压消息,普通人能知道什么?到时候反而说是我们信仰偏激,说不好要被人嘲笑一顿,还得扣个为了传教不择手段的帽子。更重要的是,当时只是试验阶段,很多证据并不好提取,我们若是曝光反而打草惊蛇,连我也会有生命危险。”   项坤道:“你一个首富,要什么没有?当什么信徒?”   “我是M城分会会长。”殷奇理了理衣襟,“请不要小看信仰的力量,如果没有共生会的力量,你们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   殷奇摆手,继续道:“那之后我们就开始筹备物资,选择了这个地方作为基地。我们也想过要阻止,但确实做不到。我们发过暗示意味很强的自媒体新闻,很快被删除了,大部分人只当我们是在说笑,甚至有人举报了我们的新闻。你们猜举报理由是什么?伪科学造谣。”   殷奇自嘲一笑:“我们查不到他们具体实验室的位置,也不知道试验进程到了哪一步,直到小季找到我。”   项坤脸色阴沉,提醒道:“请叫他全名。”   殷奇不理他,道:“他应该是用情报局的手段查到了我兼任共生会M城分会长,于是联系上我,以提供我们部分武器装备为报酬交换,帮他潜入合尾会内部。”   项坤简直出离愤怒了:“你他妈就答应了?!”   “就算没有我,他也有办法进去。”殷奇看着他,“他的实力你最清楚,不是吗?有我保护,他还能少些麻烦!”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季鸿源执行的任务一直就只有这一个,项坤却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殷奇道:“那之后我们一直有联系,他帮我们联系武器装备,我们帮他伪造身份,里应外合,最终让他取得了合尾会高层的信任,顺利潜入了实验室内部。”   “病毒的试验进程比我们想象的更快,就算进入了实验室,他也接触不到真正掌握核心资料的那群人。”殷奇叹气,“这件事事关重大,哪怕是小季也始终拿不到证据。期间,上层的人因理念不同闹了一些事情,这也影响了小季的任务,他被迫停止搜集证据,直到上面的人彻底撕破脸,支持派最终赢得胜利,大量反对派的人被调离原本职位,失去实权,甚至部分被扣上‘贪腐’帽子,投入监牢。”   “实话说,这里头有多少是公报私仇,很难说。”殷奇摊手,“小季的直属上司也出了事,无法联系,按理说小季可以放弃任务,保全自己,但这件事……太重要了。一旦病毒现世,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因此他选择了独自完成任务。”   项坤握紧了拳,深深吸气,好几次都想砸桌子踹椅子,额头青筋蹦起,内心的暴戾被他死死压住。如果季鸿源此刻就在他面前,就算他再疼自己的Omega,再宠他,这次也别想轻易揭过去!他非得收拾他一顿不可!   殷奇叹气,道:“我也劝过,但没有用。之后他和我的联系也断了,没有了他上司的支持,他很容易暴露身份,只能主动切断所有和外界的联系。”   “他最后一次联系我,”殷奇想了想,“就在病毒爆发前一星期左右,他让我照顾好你们,必要时提供帮助。”   实际上季鸿源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殷奇并不想解释。   最后一次接到电话,是在半夜四点。   季鸿源没跟他打招呼,只快速地道:“我尽力了,但病毒的扩散比我想得更快。那东西就是魔鬼,没人能控制它,这世上也没有解药。计划已经开始,只能按照那群人的想法进行下去,否则人类只能毁灭。”   “我不担心项坤和臣臣,他们不会有事。”季鸿源说起家人,语调轻柔许多,带着浓浓的思念,叹气,“早知道我就不接这个任务了,等项坤知道一切,估计想亲手掐死我吧?能在乱世里和家人待在一起,怎么都好。”   “但如果换做他,他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这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了,若我们不能团结一致,这场灾难我们挺不过去。”   “你若是有一日遇到他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帮也没什么。”季鸿源骄傲道,“他们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他们比我厉害多了。尤其是臣臣,他是个小英雄,和他爸一模一样。”   ……   这些话殷奇才不想说,他瞥了项坤一眼,内心既不甘又羡慕,随即继续道:“那之后我也没有他的消息了,病毒爆发,我带着会里的人搬来了这里。虽然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但途中依然牺牲了不少人。这场灾难,远超我们的想象。”   项坤沉默不语,闻川道:“到底是谁在主持这场试验?”   “不清楚。”殷奇道,“对方藏得太深了,从来没有露过面。”   “合尾会呢?”闻川蹙眉,“从合尾会下手也不行?”   “合尾会和我们一样,有很多分会,人数众多很难探查,尤其介入试验后,许多基因领域的专家、有权有钱的商人、政治家、著名演员、家等等……你想不到的许多人都参与了这个计划。他们不想被淘汰,他们有钱,他们能买到自己的生存机会——这也是优胜劣汰的一部分。”   闻川沉吟不语,目光落在桌前,心情十分复杂且沉重。   这就像他曾经看过的末世电影,能搭上“诺亚方舟”的人倾家荡产买到一张船票,剩下的人只能被淘汰。那种不甘、愤怒、无奈、绝望的心情,实难用语言去形容。   若真是天灾,也就罢了,可这却是真正的人祸。   “如今我们没剩多少人了,当然合尾会也一样,他们以为他们能捞到多少好处?”殷奇摇头,“不过是被人当枪使罢了。”   闻夏接过了这个话题,道:“钟昊生,老狗他们都是合尾会的人,还有颜书玉,811总指挥章骏,J城避难所总指挥。”   周迟脸色凝重,起身敬礼,双目通红,道:“我代表不了谁,但我还是得说一声抱歉。抱歉各位……对不起……”   周迟手指发抖,嘴唇几乎咬出血来,她的家人也死在了这场灾难中,她在J城避难所时十分信任总指挥以及颜书玉,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就是因为太过信任,才造成了避难所爆炸,白白牺牲了那么多无辜的性命。   项臣看着她,道:“为什么非要炸避难所不可?还有闻川,既然他们还有人,也有进化的办法,为什么钟昊生还非要带闻川走?”   周迟哽咽几次,好不容易冷静下来,道:“我听书玉说起过,他们需要‘变数’。”   “变数?”项臣蹙眉,“什么意思?”   “模仿‘自然选择’,”周迟道,“病毒的爆发是人为的,但淘汰的方式需要遵从‘自然’,任何‘变数’都会让这场‘变革’更趋向真实。”   众人陷入沉默,有的错愕有的震惊,有的还没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项臣转眼去看闻川,闻川沉吟道:“我明白了,钟昊生也好,老狗也好,都是‘变数’,他们要选择谁淘汰,选择谁进化,都属于‘自然选择’。这个人,这个发明病毒的人,他有一种病态的艺术感,他的‘成品’需要所有的细节趋于完美,才能最终变成他要的样子。”   “什么艺术?这玩意还有艺术?”项坤不敢置信道。   闻川点头,想了想,道:“追求极致的科学家,总会有超出众人常识的极端思维方式。但在他看来,这并非极端而是对科学最忠诚的追求。自然是什么?是不可控,不可预知的,一切生物的衍生进化,都遵循自然规则——这种自然规则又存在于相应环境的积累中。简单说来,必要的环境和必要的选择,最终决定了生物进化的必然性。”   “但在历史的长河中,生物的进化速度是非常缓慢的,几乎无法被察觉。他等不了那么久,所以选择手动干预,一来将自己当做了神,二来也是对自己所追求的极致奉献和推崇。他没有所谓的‘伦理道德’,因为自然的优胜劣汰并不遵从人为的道德观。”   “我们不能将他当做一个人来考量,而是当做一台精密的仪器。没有任何私人感情的干扰,他痴迷于进化本身,那么所有的一切……包括我,包括你们,还有钟昊生,老狗,陶非等等,都是这场试验里必要的参数。”   项臣道:“你是说,他给了钟昊生他们自主选择的权利,以此来增加‘变数’,也就是……模仿自然的选择?任何事都有意外,都是不被控的。”   “是。”闻川点头,“钟昊生为什么选择我,可能是因为……”   他一顿,转头看向项坤,项臣也明白过来了,他们一直不知道项坤到底审问了钟昊生什么。   项坤点头,双手交握放于桌上,道:“钟家除了他,其实都是反对派,因此钟家才出了事,后来病毒爆发,也是第一批被淘汰的人。他打了伪疫苗后,四处游走,就是为了见证历史,顺便,他还有一个任务——尽量带走多的Omega。”   Omega是生育的前提,这很好理解。   “所以他才会在学校控制了那么多的Omega。”项臣点头。   “有毒瘾的Omega好控制得多,而且那些毒品里其实都放了伪疫苗。”项坤道,“他想带走闻川也是一样的道理,闻川是Omega,还是个聪明的Omega,自然更有带走的价值。但在隧道里闻川意外发现了秘密,钟昊生想过要灭口。”   闻川道:“这就说得通了,J城之所以爆炸是因为他们不需要那么多的幸存者,他们在自行淘汰,Omega早就被送走了,留下的几乎是Beta。还有一点,数据库。”   闻川这会儿也想起来了,道:“我当时在J城连上了内网的数据库,下载了部分数据,但很快就被发现了,数据库关闭。现在想来,那是为了不让我发现数据库里的资料。在我去之前,数据库里的资料共享可能是服务于颜书玉和总指挥的。”   周迟点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书玉想让我和她一起……我办不到。”   周迟看向闻夏:“我答应闻夏帮忙,我们俩在确定他们要去A城后,偷走了他们的入城暗号和标识,到这里时被发现了……”   闻夏拍了拍周迟的肩膀,道:“颜中尉放走了我们,我想她本也不打算滥杀无辜——虽然这说来很讽刺。随后我们在这里偶遇了殷先生等人,共生会不允许外界的任何科技产品进入,以免暴露位置。追踪器更是不能使用,所以我取下了追踪器,给你们留了消息。”   “我们怕颜中尉的人中途回来,所以不敢将消息留得太明显。”闻夏道,“好在殷先生愿意主动帮忙去接你们。”   只是没想到,这其中居然还有季鸿源的关系。   项臣拍了下桌子,抱起手臂,道:“也就是说,有这么一个变态的艺术科学家,他放出病毒后又希望能遵循‘自然选择’,所以增加了许多‘变数’。在这场灾难里挣扎的所有人,都是这场试验里的‘不可控’。我们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以为这其中藏了多少阴谋诡计,其实并没有。”   “并没有。”项坤点头,“811之所以去取回感染源,是因为你妈妈偷出了数据,他们是去消灭证据的,而队长章骏正是合尾会的人,在确认病毒已经扩散,证据不存在了后,他的任务就是消灭多余的人,因此牺牲了811里无辜的队员。”   “救援队、警察内部一定都有内鬼,所以才造成了局面变得越来越复杂。而被灭口的专家团队们,则是为了保护病毒不被破解。让这场试验能继续进行。”   “钟昊生的任务是尽可能携带更多的Omega离开,并且他派发了为数不少的伪疫苗。”项坤道,“无论是牺牲,爆炸,无辜的受害者,在人为的‘选择’下最终都成了‘自然选择’。这就是真相。”   “荒谬!”安静忍不住道,“简直荒谬!这算什么自然选择?这根本就是给了恶人公报私仇的机会,给了有钱有权有关系的人幸灾乐祸的娱乐场!”   “伦理道德不存在这场试验中,”闻川提醒,“那个拥有病态浪漫艺术细胞,又偏激崇尚极致科学的疯子,将这一切都当做了‘自然’。换句话说,人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我们的选择,也就是自然的选择。”   “疯子的科学是没有人性的。”闻川喃喃。 第50章   餐桌上只余吃饭声,刀叉碰到碗边发出轻微的动静,共生会的人吃完就离席了,看样子并没打算和项坤等人有什么交流。   整个屋子里的灯都换了瓦数不高的灯泡,窗前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客厅里有倒酒的声音和小声的说话声,若有若无的烟味传来,气氛显得十分平和静谧,却又仿佛在这表面下藏着躁动的汹涌波涛。   餐桌前只剩下了项坤、项臣、闻川、闻夏、周迟、罗子淞、安静和201。   祁十一尚在房内昏睡,不过已经退烧了,这让众人都安心不少。   闻夏吃完饭,拿餐巾按了按嘴角,换过凉水慢慢喝着。   周迟轻声道:“当日总指挥出事后,变异前告诉了我联系811的暗号,着重提过要找队长章骏,因此我才联系了章骏。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她没什么食欲,晚饭吃得不多,银勺在小汤碗里轻轻搅动,有些心不在焉,道:“书玉暗示过我很多回,我却始终没有怀疑过她和总指挥。现在想来,当时总指挥被咬,露出的神情也许并不是我所想的惊惧,而是不敢置信吧。”   项坤道:“他没想到自己会出事。”   周迟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份手写的名单,左右看看,摊开在桌面上:“这是我还记得的内网数据库里的名单,我就见过两回,书玉做很多事时并不避讳我。”   闻川看了一眼,道:“这是……打了伪疫苗的名单?”   “他们很多人同时被列进了死亡名单里,对外查不出任何问题。”   安静注意到一个人的名字,登时惊喜道:“老师!我老师!我老师没死!”   项臣拿过名单扫了几眼,其中居然有许多他们以为已经死了的基因相关专家,想来这些人要么是被利用了,要么就是支持派。   安静的兴奋劲慢慢过去,也回过神来了,笑容凝固在脸上:“他……我老师难道也……?不可能啊,他是专攻生育方向的,他的理念……”   安静说着说着,自己也动摇起来。生育方向也代表着新生,进化,繁衍,这跟基因进化甚至是基因择优并不冲突。   项臣沉吟片刻,道:“我记得你们当初说过,你的老师是个Alpha,但他一直想成为Omega,他想有自己的孩子,对吗?”   安静喉咙动了动,神情有些僵硬,点头。   闻川在桌下踢了项臣一脚,安慰道:“我和张老见过他本人,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对人也十分有礼貌,说话风趣又爽朗,我不认为他会支持这种泯灭良心的做法。”   罗子淞抬手,示意闻川不要多说,转头看安静道:“他既然是你的老师,你了解他的为人吗?他有对你提起过类似进化方面的想法吗?病毒爆发前,他有过可疑的行为吗?”   罗子淞的职业病使然,令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只要有嫌疑,在有证据之前,都不能排除怀疑方向。   安静嘴唇微微颤抖,竭力冷静,转头看罗子淞道:“你怀疑他?”   罗子淞眼神里透出几分歉意:“现在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线索,这份名单……”他指了指名单上的名字,示意那些跟医疗、基因、生物医药相关的人,道,“这些对外显示是死亡但却活着的人,都值得我们怀疑。我不会单单只针对某一个人。”   安静闭了闭眼,放下刀叉靠进椅子里,想了想道:“他提过一次基因进化方面的事,那是我还在念大三的时候,我破格被他选中,他问过我一个问题。”   所有人都看着他,安静舔了舔嘴唇,颇有些紧张,道:“人为什么是人,为什么不是别的什么?我为什么是我?”   安静耸肩,道:“他经常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他说他总觉得自己出了什么差错,他应该是个Omega。他很喜欢孩子,身为Alpha他也只喜欢Alpha,但因本能的缘故,常对Omega的气味无法抵抗,这让他觉得有些为难。”   “他曾经临时标记过一个陷入发情期的Omega,那是他的学生,”安静盯着桌沿,回忆道,“当时他完全被信息素控制了,他不喜欢那个学生,甚至对那个学生没什么印象。对方故意用了药,在他面前释放出了信息素,他拿刀割破了自己的手,用疼痛清醒过来,只咬了对方的腺体,没有完成标记。”   罗子淞诧异地瞪大眼,想起了什么:“我记得那个新闻,他后来控告了那个学生。”   “是,”安静点头,“对方被紧急送进医院,在身体里检查出了药物残留,老师控告他意图‘强奸’。”   众人:“……”   虽然没什么问题,但听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不想成为Alpha,”安静道,“他发明了人工培养液,孩子可以不必在人的身体里孕育,这不仅减轻了Omega的负担,也为那些想拥有自己的孩子但自身无法生育的人提供了帮助。培养液之后,他的研究方向改为了基因择优选择……”   安静冷静下来想了想,摇头:“我不认为是他,他要的是新生,是改变,但并非屠杀。一个重视孩子的人同时也是尊重生命的。这和闻川分析的病态以及人性的缺失是不同的。”   周迟迟疑道:“如果他尊重生命,为什么会研究基因择优选择?”   安静张了张口,一时哑口无言。   罗子淞道:“这也只是一部分线索,名单上还有许多人,他们都值得怀疑。周少将,你还有更详细的资料吗?关于他们每个人的,主要是这一部分……”   罗子淞找来笔,在名单上大致画了个圈,又抬头道:“你说你只记得这些,也就是名单其实还有很多,对吗?”   周迟点头。   项臣看了眼有些走神的安静,又看名单,片刻后发现一个眼熟的名字。   “颜桓?F城国家生物研究院首席教授……”项臣指尖往下,再次震惊,“等等,颜笙?”   项坤眉头一跳,接过名单看了一眼:“颜笙不是早就死了吗?死了好几年了啊?”   周迟面有苦涩,道:“是,颜笙就是颜书玉的父亲,那个在克隆界赫赫有名却英年早逝的人。据说书玉向上级提交的基因进化论文就是颜笙所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名单上,我看到的时候质问了书玉,也是因为这件事……我才知道了一切,后来才答应帮闻先生的忙。”   项臣看着她,指尖在杯沿摩挲,意味深长道:“颜中尉……喜欢你,对吗?”   周迟沉默,片刻后缓慢点头:“我们是一对恋人,只是她的家人并不认可我,我们的关系也没有对外公布。”   周迟终于受不了地低下头,一手撑住脸,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想利用我……”   桌边几人一时都没说话。   闻夏道:“如果她不喜欢你,就不会放你我走了。”   项坤放下名单,叹气:“你选择了和她相反的路,以后打算怎么办?她有向你提过颜笙的事吗?那篇论文到底是她提交的,还是她代父亲提交的?”   周迟摇头,显然也很茫然。   闻夏道:“据我所知,后来上面组建的团队就是以这篇论文为基础展开试验的。”   那也是一切灾难的开端。   周迟摇头:“书玉说过,那篇论文其实没有完成,只写了一半不知什么原因就停止了。”   闻川眯眼,怀疑道:“如果颜中尉没有骗你,也就是说,有另外的人完成了这篇论文?是颜中尉还是其他人?颜桓呢?”   项坤看向闻川:“你了解颜桓多少?”   闻川为难道:“颜教授为人很低调,一生都献给了事业,公开场合里很少能见到他。我对他的了解只限于念书时,学过他亲手编写的部分材料,他是个很有职业素养的前辈,在圈子里备受尊敬。”   项坤沉吟片刻,道:“小罗圈出来的名单都要查,安静的老师杨湛,颜中尉的父亲和爷爷,颜笙和颜桓,这几人着重调查。”   项臣想起什么,转头看201,道:“你当初说过,你们接到队长的指示改变线路去C城,是因为颜教授提供了资料,对吗?”   201也想起来了,拍大腿道:“是,有这回事!”   “你说的颜教授,是颜桓?还是颜笙?”   “这……”201想了半天,摇头,“我不认识这些人,只听从队长命令。不清楚到底指得是谁。”   项臣只得叹气,道:“看来只能都查查了,以防万一,名单上的人也不能错过。”   罗子淞点头,起身叫走了周迟,二人主动负责起调查名单的事。   闻夏摸出他和周迟偷来的入城标识,那是一枚金色的徽章,上面印着两只交缠的尾巴,显然是合尾会的标识。他道:“什么时候出发?先前我们还以为A城是个死城,现在看来,里面的活人估计不少。反而是F城,除了Omega,其他人能活下来多少真不一定。”   电台广播一直让幸存者前往F城,救援队伍也是将人带去F城,据说那里建造了最完善的人类避难所。   但现在看来,那个病态的科学家以及赞成弱者淘汰的支持者们,可不会仁慈地赐予那么多人存活的机会——前者是不在乎,后者则若人人平等,如何展现他们的优势?   除了Omega是安全的,其余的人也许都会在F城里再进行一次大清洗。   众人不由自主沉默了,背后渗出点点寒意来。   若真是如此,F城就会成为一个真实的人间地狱,幸存者们怀抱希望前去,却恐怕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相比而言,藏身半路上的临时救援点里的人们,或许反而能逃过一劫。   闻川喃喃:“求生的人不一定能活,以为自己没有明天的人也不一定会死;你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却也许早就踏上了不归路,你以为自己是不幸的,却偏偏阴差阳错,逃过一劫。这或许也是那位‘艺术家’所追求的‘不可控’的自然选择。”   项臣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重重放下杯子,暗骂一声。   几人休息一夜,转天殷奇给他们送来了足够的装备和物资。   祁十一暂且留在别墅里养伤,殷奇派出不少共生会的人和他们一起进入A城,一边寻找季鸿源,一边寻找病毒的完整数据。最好能查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如此疫苗的破解时间将大大缩短。   无论过程如何崎岖,现如今他们已经很接近真相了,希望就在前方。   项坤叼着烟,站在车队的前头看着殷奇,他身后是汇合的救援队及811众人:“我以为你会亲自去?为了小源?”   “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不做那种自不量力的事。”殷奇绅士地道,“我为你们提供所有能提供的帮助,仅此而已。”   项坤嘲讽一笑,掐了烟呼出口气,挑眉露出一个挑衅十足的神情:“整天把‘小季’挂在嘴边,也不过如此啊。”   殷奇脸色阴沉,不欲同他多说。   项坤一码归一码,还是对殷奇的帮助道了谢,伸手同他握手。   两人仿佛较劲,握手时迟迟不松,将彼此的手都捏得通红,等松开时,殷奇只觉自己手指骨都要断了。   殷奇咬牙切齿,道:“跟着我们的人,他们知道怎么联系A城里留守的自己人。”   项坤食指中指并在一处,从眉梢往下一划,潇洒地道:“保重。”   殷奇皮笑肉不笑,看着车队远走,片刻后才揉着手吃痛道:“粗鲁!没礼貌!莽夫!”   H城已经离A城不远了,若是走高速也不过四个小时的车程。   可高速早就堵死了,A城因为最早爆发病毒,死伤严重,沿路丧尸和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令他们走了两天才到了城外。   自从出事后,除了811无人靠近过A城,此时闻川才亲眼看到了这座城的惨状,忍不住闭住了呼吸。   城郊四处都是游荡的丧尸群,车辆几乎无法通过。   他们一路碾压过去,在枪口都装了消声器,如此也引来了大批的丧尸蜂拥而至,如海潮般将他们的车队冲散,好不容易到了三环外,一座断裂的大桥出现在众人面前,闻川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日的悲壮,耳边仿佛能听到风声里残留的惨叫声和爆炸声。   “这是护城河。”201为他们带路,介绍道,“很早很早以前就留下来的护城河,也算是A城的景点了。”   众人从车窗往外看,护城河里冲刷着无数尸体,岸边腐烂的尸体群散发着可怕的恶臭,河道几乎被堵塞了,密密麻麻的黑点令人鸡皮疙瘩直冒,若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在此,估计当场就要崩溃出声。   安静脸色苍白,这是他们这一路看到过最惨的场景,他声音不自觉发抖道:“大桥断了怎么过去?你们当初来的时候桥就断了吗?”   “我们没过桥,”201左右看看,道,“从旁边绕,走。”   车队轰轰碾压而过,有丧尸群凶猛地追上来,也有的跳进河道,啃食那些腐烂的尸体。   闻川捂住嘴,咽下几乎到喉咙口的呕吐欲,闭眼不再去看。   “我们来之前,桥就炸毁了。”201轻声道,“据说是当地一支警察队伍,为了阻止丧尸群过桥,尽力送出不少居民后形成人墙,抱着大量的炸药和丧尸群同归于尽了。”   安静眼眶发红,罗子淞嘴角下抿,低低地吁出口气。   “到了,”201指着前路,道,“那里就是A城设置的路障,如今出入口只剩下这一处了。除非你们愿意从河道爬过去。”   那就相当于是从死人堆里踩过去了,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项臣几人探头去看,道:“按计划,我们和共生会的兄弟们分开走,201你带咱们的队伍跟着他们走,我们去联系‘合尾会’的人,咱们里应外合,随时保持联系。”   项坤在无线电里道:“项臣,你们跟共生会的人走,我去联系合尾会的人。”   项臣立刻道:“我也去!一个人去你想都不要想!”   项坤严肃道:“咱们拖家带口去合尾会,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卧底吗?人越少越安全!”   “老妈陷在里面!现在你也要去,万一到时候你俩我都联系不上了!你让我去找谁?!”项臣语气很坚决,“行,我跟你俩去,就我俩!”   闻川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项坤沉默,闻夏在无线电里道:“我也去。项叔,不是我小看谁,当卧底这种事不找我,就你们两个恐怕还没到大本营就被识破了。”   项臣:“……”   闻川抓着无线电喊道:“哥!”   闻夏安慰道:“哥去帮你看着狗崽……咳,项家小子,你就放心吧。” 第51章   A城唯一的出入口,是人为修建的用铁皮包裹的大门,这就是“路障”,大门上方的摄像头慢慢转了过来,锁定了门口的三人。   “什么人?”摄像头下的小喇叭发出了轻微的电流声。   “为新世界干杯。”闻夏举起手里的合尾会标识,笑眯眯道。   对方接上了暗号:“好酒难找,先生要什么酒?”   “明日将尽。”   “欢迎回来。”对方核对了暗号,片刻后就有人出来打开了路障,迎了三人进去。   车队远远地躲在拐角处,确认人都进去后,共生会的人立刻发出了信号,内部接应的人员瞬间干扰了摄像头的监控,争分夺秒地打开了门,将车队迎了进去。   此时夜已深了,车队像无声的长蛇,没有开灯,只跟着前方引路的人缓慢前行,全程躲开了城内的所有监控。   “我们留守的人也不多。”共生会这次出来的领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年纪跟项坤、殷奇他们差不多大,但双鬓已经花白,眼角和嘴角的细纹繁多,是一副显老的沧桑面容。   他对安静几人道:“这里和外面不一样,有许多打了伪疫苗的敌人,他们不怕丧尸,但我们不一样,在这里请遵守规矩,不要擅自行动。”   他警告地看了闻川一眼:“你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不仅关乎自己的生命安危,也关于我们的安全。我们不需要任何拖累,明白吗?”   闻川心不在焉,背着包目光遥遥望着远方。   安静脸侧换了新的纱布,挡到闻川身前,道:“明白。”   此时罗子淞和201正带着811和救援队安排后续计划,周迟抱着手臂跟在一侧,面上怔怔的,显然也在走神。   领队左右看看,面色不愉。他其实很反对带这么一批人进来,增加了人手反而使他们更容易暴露。   尤其闻川还是个Omega,哪怕殷奇说他是什么……专家?专家又怎么了?书念得再多,学历再高,能保证自己不被丧尸吞掉?到时候还要多加派人手去专程保护他,真是麻烦。   他可都看到了,那个叫项臣的要走,这个Omega还发了好一顿脾气。如此不分场合,任性妄为的人,在末世来临时就该是第一批被炮灰掉的命。   听说还是那个Alpha一路护送他才活到了现在?呵,真当自己是个Omega全世界都得围着他转了?什么毛病?   可不是所有人都会惯着他。   领队摸了根烟叼着,点燃了呼出口烟气,眯着眼意有所指道:“咱们可不是在玩什么冒险游戏,更没有王子救公主那一套,好吧,这里也没有公主。我不管你哥是什么人物,有钱也好有权也罢,生死面前大家都一样。这里的人都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没人活得容易,拖后腿的人我们不会回头去救,生死有命,自求多福吧。”   安静蹙眉,他知道领队这行人一开始就不看好他们,只觉得他们是一群小年轻不知死活,非要逞能充英雄。   他也没打算证明什么,可这人偏不会好好说话,他们不容易,难道其他人就容易了?谁都想好好活着,何必说话这么刺耳难听?   只是他还没开口,罗子淞走了过来,脸色严肃道:“秦队?”   被叫做秦队的领队转头看去,上下打量这个据说职业是警察的Alpha,傲慢地呼出口气:“是我,怎么?”   “现在大家是一个团队,请你放尊重一些。”罗子淞道,“闻老师是我们这群人里最清楚这次病毒感染具体情况的人,他的能力对我们十分重要。在逃难的过程中,他遇到的危险和我们是相同的,却争分夺秒地想尽办法破解疫苗,压力比我们更大。”   “所以呢?”秦队瞪着眼睛,细眉挑起,是一副十分刻薄的模样,“我就合该哈巴狗似地围着他转?还要多加人手去保护他的性命?你去看看外面!这他妈不就是这群伪君子造成的吗?!”   “我不够尊重?那他们又尊重谁了?”   秦队微微泛黄的手指夹着烟,指着闻川道:“就是这群人,多读了几年书就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他们在研究所里吃香喝辣,什么都不愁,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做弄出了这种东西!现在人类都要毁灭了!我们呢?!我们这些辛辛苦苦,踏踏实实上班养家的人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给他们擦屁股?!”   安静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又不是闻川的错!”   秦队道:“那是我的错?还是你的错?小子,你还在靠你爸妈供你读书游戏人间的时候,我已经在养家养孩子了!你知道赚钱有多难吗?你知道要吃饱一顿饭有多难吗?!这些人端着架子,道貌岸然,从来不知道我们过的什么日子,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胡乱出主意提建议,修改政策,鱼肉百姓!还有他哥!他哥那么有钱,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罗子淞蹙眉,侧身挡住安静,警告道:“注意你的用辞。”   安静从罗子淞背后探出头,瞠目结舌:“这又关他大哥什么事?!”   201眼看事情要往糟糕的方向发展,蹙眉拦住了秦队:“你这是无端迁怒,你过的什么日子没人能替你负责。好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商量,到此为止吧。”   周迟也走了过来,一头乌黑长发高高束起,不施粉黛模样却十分惊艳,冷眼道:“秦正,你他妈心里有火对着合尾会的人撒去,跟闻老师较什么劲?他招你惹你了?”   闻川抬眸看了秦队一眼,淡淡道:“第一……”   众人倏然闭嘴,都看向了他。   闻川道:“第一,我是学生物基因的,社会问题和经济问题不归我管。”   安静对着秦正嗤笑一声,吊儿郎当地站着,一头自然卷蓬松地翘着,因他脸侧贴了纱布,先前乖顺可爱的模样减弱了几分,倒是有些小混混的气质了。   秦正不以为然:“那又如何……”   闻川打断他,道:“第二,我能破解疫苗救人,你以命换命救人,从救人的角度来说,我们是一样的,不分贵贱也不分高低。”   “第三,我大哥赚多少钱都是他的本事,与你无关。”   “第四,安静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是他自己挣的,以貌取人,主观臆测,随意评价他人是非常没有教养的行为。”   “第五,我在研究所是吃香还是喝辣看我心情,我凭本事找得工作,靠脑子过日子,你凭……随便你凭什么吧,不过看起来跟脑子无关。”   安静哈哈大笑起来,闻川平和了这么久,该怼人的时候功力半点未退步。安静心满意足,火气也散了,突然觉得跟秦正较这个劲实在没意思。在这种环境下,大家说死也就死了,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争这一时意气,有什么意义?   外面的护城河里满是无辜者的尸体,人类狂妄自大的代价正满大街无神游走,随时都可能暴起攻之,他们在这里分辨到底谁有错谁没错,实在有些可笑。   安静拉过闻川,朝秦正比了个鬼脸,转身走了。   罗子淞目光落到安静的侧脸上,无奈笑笑,给201使了眼色,两人也转身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说是要合作,我看够呛。”201双手揣兜,安排自己的人去宿舍,边和罗子淞周迟商量,“共生会那群人素质参差不齐,和我们不一样。”   罗子淞知道他的意思,他们都是专业出生,懂得服从命令,团结合作,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抛开成见,分清轻重缓急。   诚然共生会的人在这次的事件里也出了力,救了很多人,并且还冒险在A城留了内应,可以说是十分英勇的行为,这值得敬佩和尊敬。   但他们并非专业出生,看秦正就知道,他们夹带的私人感情太多,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他们会不会统一服从命令不得而知,但生死一瞬间,有一个命令传达不到位,执行不到位,便是满盘皆输的局。   “起码能确定他们不会保护闻川。”罗子淞沉声道。   201道:“我也没指望他们跟我们一条心,放心吧,我们的人会看好闻老师,不会让他出事的。”   “他们好像对……”周迟想了想,道,“对有实权,有钱,有涉及政府相关的人抱有敌意。”   “那他们怎么还听殷奇的话?那家伙可是首富。”201无奈。   “因为殷奇加入了共生会,贡献了许多物资吧。”罗子淞猜测,“别墅区作为基地,又有那么多物资以及他和季叔谈来的武器装备,足够他立威了。其他人可做不到。”   他们并不了解共生会的内部结构,只知道这是一群信仰自然,信仰一切遵循本能的人,他们不喜欢过于极端的科技,尤其是会代替人类的科技,例如安静的老师杨湛所发明的人工培养液,在当初公布后就引起了这群人拉着横幅,举着抗议牌满街游走激烈抗议,极端的还有过绝食静坐。   任何违反自然本能的,妄图代替自然规则的行为,都是他们反对的核心。   因此他们跟合尾会可以说是死对头了。   而在一些政策和相关法律的变革、修改中,涉及了这些行为的政府、科研人员以及许多相关人士,自然也是他们不待见的对象。   罗子淞叹了口气,道:“先等项臣他们的消息吧,多一个心眼儿,别让秦正他们破坏了计划。”   201也是愁眉不展,明显没料到秦正居然对闻川抱有敌意。   共生会的人藏身地点,在一个大学城附近的自建房区域内。   离A城的第一医院以及研究所不算远,但也不算近。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学校附近都是重灾区,他们藏在这里,反而不容易被发现。   这里的自建房区域很大,纵横交错的狭窄巷道像是天然迷宫,一楼是各种小超市、餐厅、网吧和理发店,楼上则大多是学生租房的地方。此地物美价廉,距离学校很近,用来过渡刚好。   车队隐藏在小街后巷,用黑色防水布进行了遮盖,网吧里都是共生会的人,正聚集在一处开会。   安静和闻川在二楼一个房间住了下来,安静劝慰道:“别往心里去。”   闻川收拾背包,心不在焉:“我会在意这个?”   安静笑了笑:“项臣他们……不会有事的。”   闻川抿了下唇,揉了揉被项臣强行咬出牙印的肩膀,不说话。   安静叹气:“何必呢,为这事跟他吵架,他也不想离开你啊。”   闻川转身坐在简陋的床上,这里的环境不比救援点,更不比别墅区,简陋的床铺上是破破烂烂的床单和被褥,太久没人住了,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安静一进房间就先打了个喷嚏。   闻川低垂眉眼看着地板,地上还扔着一只烂了底的拖鞋,另一只则失去了踪影,道:“我没想生气。”   他知道阻止不了项臣,项叔叔要去冒险,他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项臣。大哥为了让自己安心,还主动跟了去,自己最重要的人都去了最危险的地方,这让他感到惊惧又无奈——真要说生气,那也是气自己没用。   安静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便坐到闻川身边拍了拍他的手,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坐立不安了三天,秦正终于收到了消息。   “他们被抓起来了。”   闻川:“……”   他就知道!颜书玉是认识他们的,堂而皇之去“卧底”卧得到底是哪门子的底?何况就算没有颜书玉,那些人里未必没有认识项坤的人!   罗子淞抬手示意闻川不要急,想了想道:“这应该在他们的计划里。”   “什么?”闻川不敢置信,“这算什么计划?!”   “项叔想引季叔出现。”罗子淞沉吟道,“目前季叔知道的消息一定是最多的。他们被抓了,季叔反而更容易联系他们,合作起来比他们藏身暗处要更容易。试想,如果是你潜伏在敌方内部,而且很可能备受信任,掌握许多机密,突然莫名其妙去接触几个新来的人,反而容易引起他人注意。”   安静明白过来,打了个响指:“但如果是项叔他们被抓了,季叔作为审问人,那即便多次接触也不会引起怀疑,他们反而更容易互换消息,里应外合。”   罗子淞点头,安慰闻川:“我觉得这像是你大哥能想出来的办法,直接,快捷,有效。” 第52章   A城第一医院临时隔离出来的房间里,只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一张单人铁架床。   此时项坤睡在床上,一手搭在眼睛上方,项臣和闻夏则或坐或站,互相并不言语,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A城没有自己的基因研究所,只有一家电力信息研究所,就在距离医院不远的地方。从不大的窗口看出去,能看到远处高高竖起的电力信息几个字,那后方则是一个巨大的电力储备仓,临着护城河,大片的太阳能板在灰蒙蒙的日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A城算个不大不小的三线城市,绿化环境很好,紧邻度假区H城,又因为有一条千古闻名的护城河环绕,周末及节假日常迎来大量的游客;而此时这座城死气沉沉,远处乌云弥漫,平日绿树成荫的街道仿佛失了色彩,变得灰黑一片,街道上满是干涸的黑色血液,尸体遍地,凌乱不堪,树木仿佛吸饱了浸染进土地的血液,整条街道显得阴气森森。   风撞过窗户,带来了潮湿腐败的气息,暴雨将至。   树叶哗啦啦地抖动,落下灰黑的粉尘,闻夏将窗户关上,转头靠在墙边闭眼休息。   项臣坐在椅子里,手指在桌面轻轻叩动,道:“你确定这样有用?”   闻夏懒洋洋道:“你还有其他办法吗?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闻夏举起手指:“第一,颜书玉认识我们;第二就算没有颜书玉,其他人也未必不认识项叔,这里面有许多当年军部的人,我们不可能瞒得过去;第三,除了标识和暗号,我们对合尾会的内部结构完全不清楚,对他们的计划也不清楚,必然会被识破;第四,假设我们知道计划,可以成功卧底,但连季叔那么厉害的人花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接触到核心人物,我们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   闻夏睁开眼,看着项臣:“综上所述,卧底耗费时间精力而且没有意义,被识破也只是早晚的事,不如开诚布公,反而简单有效。”   项坤坐起身,嗓音是刚睡醒的沙哑:“闻家小子说得对,这确实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我们要做得就是找出小源,获得信息,配合他里应外合,一来将消息传出去,二来救他出去。”   季鸿源被困在A城内,为了不暴露身份主动切断了所有同外界的联系,加上他的直属上司出了事,无人知道他在执行什么计划。他哪怕有再多的消息,也失去了向外传递的途经。   若是项坤他们不来,季鸿源还不知道要被围困多久,A城于他而言,已然成了孤岛。   项臣点头,他们被抓后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始终无人来审问他们。   或许是没有那个时间,或许是并不在意,项臣更倾向于后者。   在病毒计划如火如荼,没有疫苗,没有解药的情况下,来再多的卧底于合尾会的人而言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好在还没人忘了给他们送吃食,没有将他们困在这里活活饿死的打算,只是吃得东西实在连猪食都不如,项坤还好,早年行军打仗什么艰苦日子没过过?项臣和闻夏则有些吃不下去。   尤其闻夏,这会儿了还是一副贵族扮相,优雅得几乎天怒人怨,哪怕已经饿得头昏,嘴唇颜色变浅,整个人也消瘦不少,却依然是“宁死不屈”。   几人正小声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   有人道:“这是138号文件,我来提审这三个人。”   项臣和项坤飞快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紧张起来。   项坤更是一跃而起,目光死死盯着门,手心甚至浮出了细密的汗水。   按照闻夏的计划,他们一旦被抓,季鸿源立刻就能收到消息。他一定会想办法揽过审问的任务,这是他们互相接触的唯一机会。   外面的人轻声说了几句话,随即门被打开,医院走廊里浓重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说不清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   项臣的目光紧紧盯住了门口的年轻男人。他的身高跟老妈差不多,身材也相近,那张脸却很是陌生。   男人面色严肃,穿着白大褂,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纸笔,面部轮廓很柔和,长得眉清目秀,像是个Omega。项臣动了动鼻子,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这是个基因不算高的Beta。   男人目光扫过屋里三人,比了个请坐的手势,审视的目光在项坤身上打量,随后转到闻夏身上。   “闻先生?”他道。   闻夏笑眯眯地走过来,伸手同他握手:“您好,我是闻夏,请问您是?”   “张喻。”男人同他握手,又示意身后跟着的人关门。   他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下,身后跟着穿着合尾会制服的警卫,警卫在门口站定,手里握着枪。   项臣尝试在张喻身上找寻熟悉的感觉,但他对老妈的记忆本就不深刻,左看右看都不能确定,心里带着狐疑。   他又偷眼瞄老爸,就见老爸背脊僵硬,神情紧绷,心不在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莫非真是老妈?   他想起来安静曾以Beta的身份伪装过Omega,那么Omega要伪装成Beta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陌生的脸,很可能是人工植皮,也就是“人皮面具”。   早年的卧底技术里包含化妆、微整容、易容、改变声音和言行举止等手法来进行伪装,男扮女装是最基础的技能,高阶技能里的化妆和易容技术几乎无法简单用肉眼来进行辨认。   而如今科技技术十分发达,易容只需要进行“人工植皮”,只要脸型相仿,就完全能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没有特定的设备是看不出任何端倪的。   当然这项技术是被严格管控的,军工民用化的产物则是令医学整容技术更加发达和安全,价格也更加便宜。   项臣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盯着张喻的眼神不由热切起来。   张喻拿着张纸,旋开笔帽敲了敲,道:“项坤,第三空军集团军少将,第二十一歼轰独立队总队长;项臣,大三退学,自主创业;闻夏,闻氏特殊能源公司总裁。我没说错吧?”   项臣点点头,在桌下踹了踹项坤的脚,令老爸赶紧回神,别露了破绽。   项坤嗓音黯哑,道:“你是合尾会的人?”   张喻一脸无聊,摇了摇头:“这和你们没关系,说吧,跑这里来做什么?暗号和标识哪儿来的?其实这也不重要,你们有兴趣加入我们吗?实不相瞒,你们的档案早就在我们的资料库里备份了。”   他微微躬身,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盯着项坤的眼睛道:“少将,您好歹也算是军部高层的人,这里头有谁不认识您?居然自投罗网……怎么想的?”   项坤没说话,项臣道:“你打了伪疫苗吗?”   张喻挑眉,莫名其妙道:“什么东西?”   “不怕丧尸的东西,”项臣紧张地看着他,“你打了吗?”   张喻看了项臣一眼,笔在手指尖转了个圈:“这里的人都打了,那不叫‘伪疫苗’,它叫‘S11TM203’。”   闻夏笑起来:“还是‘伪疫苗’好记一些。”   张喻嗤笑一声,坐直了靠进椅子里:“说了你们也不懂,好了,别浪费大家时间。回答我的问题。”   闻夏看了一眼项坤,项坤沉吟片刻,道:“你们有我们的资料,什么意思?”   张喻笑出了声:“优秀的Alpha以及Omega的基因档案我们都有,这是‘诺亚’计划的一部分。如果你们加入我们,自然有人告诉你们什么是‘诺亚’计划。”   项坤道:“我们已经知道了。”   “哦?”张喻笑笑,“从钟昊生那里知道的吗?他知道的并不全面。”   项臣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拳头,生怕老妈此刻说出什么暗号,而自己听不出来。   “你们还有同伙吗?在A城?”张喻道,“有多少人?如果都说出来,我会向上级报告放了你们,当然,你们所谓的‘伪疫苗’也能给你们。这不难办到。”   “事实上,”张喻想了想,道,“如今的‘诺亚’计划人数还不大够,上级有些不满,能多增加一些基因优秀的人是我们都乐意见到的。三位都是十分优秀的Alpha,如果你们识相些,你好我好大家好,也省得麻烦了。”   项坤道:“你们现在有多少人?”   “这个我可不能说,”张喻笑了笑,“三位可以考虑一下,疫苗什么的就别想了,‘诺亚’没有疫苗,计划已经开始了,没有人能让它停下来。外面的人也不可能获救,他们已经注定被淘汰了。”   张喻抽出三张纸来,放在三人面前,又看了眼时间:“我很忙,三位考虑好了可以填个表格,签个字,以示诚意。这些东西最后都会存档,当新的未来开始后,历史将会牢记我们所有人。”   项臣看了一眼,问:“为什么不是电子档?”   张喻笑笑:“有温度的东西总是更有保存价值。”   张喻转头对门口的警卫道:“你看着他们。”   “是。”   项臣心里激动,想:这是暗号?是某种传递消息的方式?   他忙拿过纸一目十行地扫过,可怎么看这也只是普通的表格,姓名年纪性别履历家人配偶,后面还有宣誓的誓词,写明了自愿参加试验的总总条例和规矩,最后是签名落款,还要按手印。   项臣盯着表格,试过了拆解字,背面透字,首行字,摩尔斯电码等等方法,都没有发现这表格上有什么线索,难道得用火烧?还是用特殊的笔写了什么,得用水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才看得见?   项臣蹙眉,抬起头,就见张喻已经离开,门从外面被关上,他还没反应过来,门边的警卫就被老爸一把拉到角落里,避开了门口的小窗,形成视线死角,将人压在墙上狠狠吻了过去。   项臣:“……”   项臣:“?????”   闻夏轻轻吹了声口哨,低头看表格,做了个非礼勿视的手势。   项臣一脸尴尬,也忙别开了头,心里大惊:张喻不是老妈?!那后面不起眼的警卫才是?他暗道还好自己刚才表现得不是很明显,否则岂不毁了一世英明?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老妈发出闷哼,项臣尴尬得恨不能当场挖个洞将自己和闻夏一起埋了。   好一会儿后才听到老爸粗重的喘息,老妈则压低声音怒道:“你疯了?!”   老爸沉声道:“季鸿源!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少给我来这套!”   季鸿源将自家失控的Alpha推开,实在推不开,干脆一个擒拿手将对方反压在墙上,一手撑着项坤的脑袋,让对方的脸贴上墙壁,道:“谁让你们来的?!”   项坤气笑了:“好你个季鸿源,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你的未婚夫?你当初为什么嫁给我?你说清楚!”   季鸿源:“……”   季鸿源踹了项坤一脚,转头看向项臣,项臣忙站起来,小声道:“妈。”   季鸿源蹙眉:“叫爸爸。”   项臣忙改口:“爸爸。”   季鸿源放开项坤,过来抱了抱项臣,抬手理好被扯开的衣襟,将枪别在腰后道:“你们简直胆大妄为,这是什么地方?居然连个消息都不漏,就敢直接闯?”   项坤冷笑:“你给我漏消息了吗?哦,倒是漏给你的未婚夫了。”   季鸿源指了指项坤:“你闭嘴。”   项臣好奇地看着老妈这身扮相——他穿着合尾会里成套的制服,金色的纽扣,黑红的制服,手臂上戴着袖套,上面是合尾会的标志。他伪装过的容貌十分不起眼,轮廓显得很柔和,身上半点Omega的气息也没有,感觉只是个低基因的Beta。   这样的一张脸,连一点识别度也没有,丢进人海里分分钟就找不到了。   此刻也许是暴露了身份的缘故,他挺直了背脊,不再如刚才那般存在感低微,平平无奇的面容上带出不容忽视的威严来;他嘴角下抿,眉头挑起,一双眼睛深邃迷人,盯着看久了才慢慢觉出一些违和来,只觉那双眼睛仿佛不应该配上如此平凡的五官。   季鸿源比了个都别说话的手势,快速道:“负一楼是实验室,也是最初病毒蔓延的地方,他们看管得太严格了,需要相应的身份权限才能进入;这家医院关了许多试验样本,不要随意触碰污染物,不要乱碰你们不知道的东西。每天给你们的食物我都是偷偷换过的,可以放心吃。”   “刚才的张喻是负责看管血液样本的人,同时也负责存档所有的基因数据,他那里有很多备份数据资料,我只拿到一半。”季鸿源从领口上扯下一颗纽扣,塞进项坤手里,“今晚我会找机会放你们走……”   “你跟我一起走!”项坤一把扯住他的手打断道,神情因暴怒几乎狰狞扭曲了,“你还想留在这儿?!意义呢?!你知道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我知道。”季鸿源静静地看着项坤,眼里透出感伤来,摸了摸项坤的脸,颇有些舍不得,“A城病毒爆发的时候,我亲眼看着他们变异。我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我没能救下任何人。”   项臣心里一酸,几人都沉默了。   “张喻说没有疫苗,闻川也怀疑没有疫苗,‘伪疫苗’只是进化的其中一个阶段。既然如此,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项坤眼眶通红,嘴唇微微颤抖,愤怒过去之后他只想带着自己的Omega逃走,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还有没有明天,他只想和他在一起。   “我被注射了S11TM203,”季鸿源道,“纽扣里有S11TM203的原数据,项坤,你听我说。”   季鸿源看着项坤骤然瞪大的双眼,握着他的手,道:“它不是什么‘伪疫苗’,确切来说它也是病毒的一种,S11TM203注人体后会根据每个人不同的基因进行自动修正。我不管你们怎么知道它的存在的,记住,这东西不能通过别人身体里的样本进行复制,更不能以此批量制作,从别人的身体里复制它,它会失去任何效果,必须使用未经污染的样本。”   “闻川,是那个闻川吗?”季鸿源转头看向项臣,“你和他总是不对付的那个?他很受学校老师们的喜欢,对吗?”   项臣点头,知道老妈被注射了伪疫苗,他顿时心里一空。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副作用,最终会变成什么,他们都不知道,他整颗心都被揪紧了,脑袋里一片空白,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项臣声音沙哑,眼眶一下红了,“他现在是你的儿媳妇了。”   季鸿源挑眉,眼里带出柔和的笑意来,又上下打量儿子,语调轻松道:“你真是……跟你爸一模一样。”   项坤一把将季鸿源抱进了怀里,脑袋在Omega脖颈间蹭了蹭,委屈难过得似头受了伤的猛兽。   原本暴怒的猛兽收起了利齿,浑身的戾气也都消失了,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季鸿源拍了拍项坤的背,道:“我不是基因专家,他们说计划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但我不相信。事在人为,既然这东西能被做出来,一定会有破解的办法。”   季鸿源看着几人,道:“把资料带出去,让闻川看看。”   项坤道:“你跟我一起走,我不管你注射了什么,你跟我一起走!”   项臣也道:“妈,你留在这里没有意义,跟我们回去吧。”   季鸿源其实还想亲手抓住幕后黑手,但他始终无法接触到核心层,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他沉默片刻,看着项坤难过的样子,心里软了一片。   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想着要做点什么,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为了家人,为了未来。但此刻他被自己的Alpha抱在怀里,闻着那熟悉的让他觉得安心的气味,那点坚持和倔强瞬间就坍塌了。   坍塌得让他猝不及防。   季鸿源叹了口气,对儿子道:“叫爸爸。”   他抬起项坤的头,主动凑过去吻了吻那干裂的嘴唇,笑着道:“晚上我们一起走,等我的信号。” 第53章   深夜,凌晨一点半,换岗的人来了。   负责在外看守的人打了个哈欠,对面前容貌平平的男人点头致意,伸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啤酒。   “食堂还有菜吗?”看守道,“我饿死了。”   “可能没有了,”季鸿源微微低头,弓背,肩膀瑟缩,显得很没有存在感。没人会仔细去看他的容貌,甚至看一眼之后也会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他低低道,“你可以去厨房看看。”   “厨房?厨房这时候恐怕只有压缩饼干。”男人啧了一声和季鸿源换了位置,道,“张教授说务必在明天晚上之前拿到他们的表格,这些基因优秀的人……”   男人眼里露出一些不甘,恨恨道:“不识好歹,还被上面的人捧着。要我说,就该捆起来强行按了手印,打得半死再饿上几天,保管他什么条件都答应。”   季鸿源道:“没办法,基因好的人天生压我们一头,等他们答应了,立刻就会爬到我们的头上去,咱们就算再努力,这辈子也就是个看门的。”   “谁说不是?!”男人愤恨咬牙,拍了拍季鸿源的肩,转身走了。   季鸿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远处走廊里的感应灯熄灭了,只剩下头顶的小灯还亮着。走廊上的安全出口标志闪烁着莹莹绿光,医院的夜晚,仿佛天生带着隐秘的阴森气息,四周安静下来,隐约能听到远处若有若无的尖啸声。   季鸿源面无表情地又站了一会儿,负责巡逻的队长过来,从门的小窗口里往里看了一眼,也没搭理季鸿源,转身走了。   半小时后,季鸿源打开了门,做了个手势。   屋内三人立刻窜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跟着季鸿源朝安全出口走去。   那里的消防栓下藏了三套合尾会的制服,项坤几人匆匆换上,戴好袖套,刚要下楼,就见巡逻的队长又回来了。   项臣紧张地绷紧了下颚,手慢慢挪到了腰后的匕首上。   季鸿源比了个“停”的手势,示意不用担心,自己走了出去,一边扯着裤头,一边朝队长敬礼。   队长手里提着两罐啤酒,身上也有酒气,脸色晕红,道:“去哪儿了?”   “上厕所。”季鸿源怯懦地道。   队长又从门上的小窗里看了一眼,屋内没开灯,黑黢黢地看不清什么。只模糊看见地上和床上有鼓起的小包,类似人在睡觉。   他又看了眼季鸿源,手指不老实地从对方制服下摆里摸进去,掐了一把那细嫩的腰身,调笑:“多吃点,瘦的什么样……皮肤倒是不错。”   季鸿源满面通红,肩膀发抖却不敢躲避,忙点头应是。   队长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见这平平无奇的面容又没什么兴致了,喝了口酒转身走了。   季鸿源多等了一会儿,确定对方不会再回来,这才快速走向安全出口,刚推开门,就见项臣和闻夏死死压着暴怒的项坤。   季鸿源:“……”   项坤伸手指他,额头青筋暴起。   季鸿源叹气:“行了,等干完这一票,我就金盆洗手。”   项臣:“……”   几人快速从楼梯往下跑,项坤不满得很,伸手进去在自家Omega腰身上使劲擦了擦,季鸿源耳朵通红,他太久没见到自己的Alpha了,被对方一摸膝盖顿时就软了,身上鸡皮疙瘩直冒。   他忙抓住那只大手,瞪了一眼,项坤动了动喉咙,裤裆明显地鼓了起来。   项臣:“……”   项臣自我反省,跟闻川在一起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幅没眼看的样子?   他无意识地瞄了眼闻夏,闻夏带起笑容,无声地点了点头——你跟你爸真是一模一样啊。   项臣:“……”   几人下到二楼,遇到了夜间的巡逻队和刚从厨房回来的合尾会的人。   这群人都喝了酒,脚步踉跄,小声地说笑着,等他们离开后,季鸿源深吸口气,道:“从这楼开始到负一楼,到处都有摄像头,一定要多小心。”   项坤看了眼贴在安全出口处的医院大楼地图,指着负一楼道:“这里就是你说的试验区?”   “是,病毒的核心数据在那里,估计核心幕后成员也在那里。他们平日出入有另外的入口,我进不去。”   季鸿源擅长的是潜伏,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模仿别人的一言一行,但并不擅长硬碰硬,更不擅长武力对抗。   但项坤和项臣不一样,这两人加在一起战斗力简直成倍增加,对战斗和危险的直觉令他们几乎战无不胜。   项坤很快记下地图的几个出入口,道:“夜间警卫有多少?”   “没有白天多……你干什么?”   “不能让你白卧底了这么久,”项坤眯眼,道,“我和项臣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和闻夏去取走病毒数据。”   季鸿源瞪大眼睛:“不行!下面的身份识别系统我没法破解,你们一靠近就会触发警报!”   “警报触发一次就够了。”项坤搂过Omega的脖子,在嘴唇上亲了一口又咬了一下,道,“听我的,咱们不能空手而归。”   项臣也笑起来,道:“有我和老爸在,放心。”   闻夏叹气,咬着手里的压缩饼干道:“我只想回去好好洗个澡吃个饭。”   四人很快下到负一楼,这里的气氛沉闷又诡异,哪怕隔着厚重的防护门,也能听到里面砰咚直响的撞击声和丧尸的尖啸声。   闻夏蹙眉,道:“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办法。”他习惯搜集足够的线索之后再做出决策,这样临时起意的做法让他心里没底。   “以攻为守,”项坤他们的战斗常需要随机应变,对这种局面反而更能掌控,道,“不能总是我们被动,也该让他们尝尝这滋味了。”   季鸿源重复任务:“不管拿没拿到资料,十分钟时间,你们炸毁实验室就出来汇合。”   他伸出手,几人核对时间,秒针一点点跳动,指向12的时候季鸿源道:“开始!”   项坤和项臣冲向身份识别系统,触发警报,红色的警报灯亮起,整个负一楼和一楼都是刺耳的警报声。   巡逻队开始集结,负一楼的警卫端着枪冲了出来,季鸿源和闻夏躲在安全出入口门后,看着项臣抬枪,一枪一个干脆利落,项坤同他背靠背,干掉了从电梯出来的警卫。   闻夏咬着压缩饼干,在剧烈的枪声里道:“我们还以为你早就是内部的高层人物了,再不济,也该是个中层管理。”   “不同的任务需要不同的方法,”季鸿源道,“这样的地方,越出头越容易被人注意。他们需要高基因或者高智商的人才,我若是太出头会被盯上,反而不容易行动。”   闻夏了然地点头。   项臣一个后滚翻朝走廊冲去,项坤殿后,道:“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来啊!”   子弹四处飞射,在墙上开出无数洞来,警卫汇合压了过去,项臣撞进一扇门内,将老爸扯了进去。   项坤仍不解气,冲走廊里丢了一枚炸弹,火光四溅,热浪扑面而来,四周的门刹那变形,玻璃碎裂一地。   头顶的消防警报被触发,滴滴地响起来,洒水系统“刷——”地开启,走廊里顿时被淹了水。   季鸿源:“……”   闻夏道:“嗯,项叔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没地方发呢。”   项臣从另一头的窗户撞出去,一脸莫名:“等等,这是负一楼,怎么有窗?”   “先走!”项坤推了他一把,两人靠在窗下躲避子弹,时不时抬手射击,昏暗的光线下,两人弹无虚发。   红色的警报灯光从他们脸上晃过,带出时明时暗的诡异阴影。   屋里的玻璃柜被打碎,装在里头的不明液体倾泻而出,散发出恶心的尿骚味,两人动作一致地翻滚,起身,跳跃,回头射击,躲避进窗后的狭小走廊里,拐角尽头,竟还有一扇门。   “我们不会误打误撞,进了什么密室吧?”项臣道。   项坤炸了门锁,踹门而入,还没看清里面有什么,一声低沉的咆哮传来,二人同时一顿。   那不是丧尸的尖啸,也不是人类的声音。   类似……野兽喉咙深处发出的闷吼,令人不寒而栗。   门后有铁链声响起,屋内的温度降低了不少,走廊外,没人再追来了。   季鸿源和闻夏确定众人都追着那两人去了,立刻冲向实验室里。   被炸变形的实验室门卡住了,两人合力将门踹开,昏暗的灯光下,闻夏表情微僵,瞳孔骤缩。   实验室很大,里面装满了透明的玻璃圆柱,不明液体里漂浮着无数丧尸,它们嘶吼着,身体赤裸,露出变异的皮肤纹理。还有的液体里则泡着像婴儿胚胎一样的肉团,连着萎缩变形的脐带,外面牵着许多仪器管子。   季鸿源来不及多看,冲向实验台,唤醒电脑,输入早就查到但没机会使用的密码,然后开始拷贝数据。   数据库太大了,一分钟后才拷贝了2%的数据。   “不行,来不及。”季鸿源点开数据库,飞快地选择需要的东西,尽量压缩体积。   闻夏守在门口,目光从那些玻璃柱挨个看过去,背脊升起丝丝凉气。   “那些都是试验样本。”季鸿源看了一眼,道,“这些丧尸……都是原本的医生和护士,还有病人,这些婴儿……是被篡改了基因的试验品,它们有的是死胎,有的是天生残疾,有的是早产儿,生命体征很微弱,都被他们拿来做试验了。”   季鸿源手下不停,语气却透出无力感,道:“我看着他们被带走,被关起来,被折磨……我什么都做不了。A城当时已经被控制了,我的消息很难传出去,救不了任何人。”   闻夏摇头,道:“这不是你的错。”   季鸿源双手撑在面板上,低头不语。   快到十分钟的时候,资料只下载了60%,季鸿源咬牙放弃,转身道:“走!”   门外已经都是警卫了,他们被困在了实验室里。   闻夏比了个“嘘”的手势,两人偷偷往外看,就听远处传来奇怪的铁链拖拽声。   警卫们慌了起来,随即有人道:“他们去了‘囚室’,跑!”   众人作鸟兽散,没人再顾得上抓人,随即那铁链声越来越大,季鸿源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开门冲了出去。   “项坤?!”   最里头的房间深处传来吼声:“跑!”   随着这个字音落下,项坤和项臣齐齐从门里跃了出来,两人在空中仿佛镜头慢动作,回身开枪,翻身落地,脚下因为湿滑踉跄滑倒,一路滑到了季鸿源眼前,项坤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抓了老婆的手就跑。   几人头脸被洒水器浇了个透凉,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安全出口,项臣和闻夏回身关门,被随即追来的东西狠狠撞开。   闻夏被撞上墙壁,后脑勺重重磕了一下,发出闷响。   项臣一把将他拉起,转身开枪,那东西却速度极快竟能躲避开子弹,咆哮着冲来。   季鸿源这时候才看清了那是什么,瞳孔骤缩——那是一头体格强壮的花豹! 第54章   枪声响起,项坤半跪着一手将季鸿源拉到身后,一手稳稳持枪,在极短的间隙里瞄准射击,但这一枪依然打偏了——花豹仿佛早就预料到了项坤的打算,耳朵一动,前腿立起竟是躲开了这一击。   项坤:“!!!”   项臣拖着闻夏往后撤退,闻夏难得狼狈,被扯歪了衣领,脑袋因碰撞还在阵阵发晕,只得下意识跟着项臣后退。   花豹喉咙里发出低低地闷吼,尾巴甩来甩去,后脚微曲,是个随时准备攻击的姿势。   它的嘴微微裂开,露出锋利的利齿,季鸿源注意到它的颜色比寻常花豹艳丽,且体格过于强壮,四肢肌肉鼓起,个头也比寻常成年花豹大上许多。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们什么时候弄来的?”季鸿源被项坤拉着,一路往楼梯上冲,余光瞄到那花豹一只后腿上还有断掉的铁链,“你们从哪儿找到它的?”   他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从未见到过有人运送动物,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道!老爸开了一扇门,它就冲出来了!合尾会的人还拿豹子做实验?”项臣肌肉绷紧,额角冒出冷汗,提醒几人,“它的反应速度不对劲!是不是被打了什么药?!”   几人刚跑上楼梯,花豹怒吼着冲来,一脚踏上墙壁,一个飞蹬跃上栏杆,一爪子抓住了闻夏的衣领。   闻夏猝不及防,被重重扯下楼梯,花豹转身扑去,前爪压在闻夏胸口上,眼看利齿就要撕开脖颈。   闻夏那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生死瞬间他条件反射撑住豹子下颚,狠狠抬起,一手戳向对方眼睛,项臣跟着扑了下来,一枪打中了花豹的后背。   那结实的脊背上顿时开出血洞,花豹嘶吼着躲开,头部微微下沉,四肢缩着往后退,狰狞的双瞳死死盯着项臣。   那一瞬间项臣后背升起凉意,感觉不仅是被一只猛兽盯上那么简单。   不对,这根本不该是一只野兽该有的眼神。   “起来!”项臣来不及多想,冲闻夏喊道。   闻夏被那健壮的花豹狠狠一压,几乎断了气,费力撑起身子时吃痛闷哼,嘴角溢出血来。   “骨头……大概断了。”闻夏声音嘶哑,吐出一口血沫,面朝花豹倒退着走,胸腔每呼吸一次便钝痛一下,他忍不住放轻了呼吸,脸色惨白。   这会儿他终于失了往日的淡定冷静,眼神带着怒意,退到项臣身后,项臣一手按过他的肩膀、锁骨和肋骨,闻夏浑身一抖低吼一声,下意识打开了项臣的手。   项臣道:“肋骨断了。爸!”   项坤将季鸿源推上楼梯,回头来帮闻夏,闻夏捂着胸口脚步踉跄,哪怕他平日再多城府,对比出生入死,习惯了伤病的职业军人来说,依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平日他别说是受伤,怕是连破皮的机会也是没有的,这会儿冷不丁断了肋骨,直痛得闻夏眼前阵阵发黑。   项坤扶着他快步往上走,道:“小子!坚持住!”   闻夏又三日没怎么吃东西,这一下力气尽失,终于开始后悔自己的挑三拣四了。   项臣倒退着上了楼梯,急促喘息,背部已被冷汗浸湿,见那花豹在昏暗的灯光下直直看着他,片刻后慢慢倒退着,离开了走道。   项臣喉咙动了动,枪口稳稳地指着楼梯、栏杆的方向,生怕它突然窜出来,直到四人回了一楼,从安全出口出去,他才松了口气。   “打中了?”季鸿源问。   “打中背了,按理说那一枪应该能伤到脊柱,但感觉它好像没什么事。”项臣想到那花豹狰狞阴森的眼睛,还有那诡异的反应速度,头皮不仅阵阵发麻。   他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催促前面三人道:“得赶紧走,这里不能留了。”   项坤道:“资料拿了多少?”   “60%,来不及了。”季鸿源道。   项坤从兜里掏出炸弹,丢进安全出口,随即几人跑出一楼大厅,混着人流冲出了医院。   爆炸声在身后响起,大火很快随着浓烟蔓延而出,整栋楼的消防警报都尖锐地响了起来,深夜,大楼似巨大的发光体,吸引来了周围所有的丧尸。   合尾会的人几乎都打了“伪疫苗”,丧尸并不在意他们,迅速敏锐地发现了人群里的项坤三人。   季鸿源神色冷厉,眼底映出橘色的火光,道:“跟我走!”   他们就似活靶子,带着丧尸群朝侧门跑去,丧尸如海潮挤过合尾会的警卫们,有人在人群里大喊出声:“那几个人有问题!追!”   枪声响起,夜幕下丧尸和人群混合在一起,光线朦胧,分不出彼此,它们追逐最前头的四人,形成了一幕奇异的画面。   项坤背起闻夏狂奔,风扯起几人的衣服鼓胀起来,在颠簸中闻夏痛得咬牙切齿,豆大的冷汗顺着眉眼滑下,项臣和季鸿源殿后,不时回头射击,季鸿源的枪法极准,和项臣一枪一个弹无虚发却抵挡不住越来越多的丧尸加入了这场生死追逐。   绕过小花园,侧门停着一辆大卡车,卡车外封着铁皮,那是季鸿源白日备下的逃生工具。   “上车!”季鸿源朝项坤抛去车钥匙,项坤抬手接住,开车门塞人点火一气呵成,车灯刷然打开,人群被刺眼的灯光一阻纷纷停下,丧尸则不受影响,越众而出。   项臣抓着老妈的手,爆喝一声手臂肌肉绷起,脖颈下青筋鼓胀,将人一把甩进了车门内。   季鸿源心跳几乎停止,撑起身子大喊:“臣臣!”   项坤一脚油门轰响,车头撞进丧尸群,合尾会的人立即躲避,开枪对着轮胎和挡风玻璃射击,项坤微微躬身,一手压住老婆的脖子,避免他被子弹击中。   项臣一跃而起,抓住打开的副驾驶车门,半个身子吊在外头,项坤猛打方向,轮胎几乎冒出烟来,轰然调转车头,朝对面矮墙冲去。   项臣整个人被甩得飞起,脚从丧尸群头顶跃过,趁机踹飞几只,季鸿源爬起来一手抓了儿子的手,一手抬起开枪,将飞扑上来堪堪要扒住项臣背部的丧尸一枪爆头。   近距离的爆头炸出早已冰冷的黑色血液和浓浆,飞溅了项臣一头一脸。   季鸿源将儿子拉进车内,关上车门,车头撞开矮墙的瞬间,一个人影在墙边一闪而过,随即侧前方出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苍老身影。   “颜教授!”季鸿源看得清楚,立刻打开车门,一把拖住对方衣领,将人扯进了车内。   卡车前座挤不下太多人,闻夏骨头又断了,挤在后方艰难喘气。   项臣扯起衣摆抹掉脸上头上的恶心东西,往后视镜看了一眼,丧尸群追在后头,还有一只……花豹?!   那花豹速度极快,很快越过丧尸群,稳稳坠在了车后。   项臣拿了枪打开车窗,那一瞬间花豹居然冲到了车窗边,转头阴森盯住项臣,流畅的背脊肌肉绷起,四腿迈开,跑出了惊人的速度。项臣拿枪的手蓦然一顿。   随即项坤轰踩油门,将花豹甩开,冲进了夜幕深处。   季鸿源剧烈喘气,看着项臣发白的脸色:“怎么了?”   项臣蹙眉,迟疑道:“它……身上没有枪伤了。”   季鸿源一愣,项坤看了眼后视镜,那花豹还坠在后头,不过速度开始变慢了:“不是同一只?”   项臣不确定,但那双幽幽发着绿光的眼睛却又令他印象深刻。   “好像是同一只……我也不确定。”   “颜教授?”季鸿源转头去看半路捡来的人,“您怎么在这儿?”   被叫做颜教授的人费力地坐起来,推了推鼻梁上摔断的眼镜,眯起眼睛:“起火了,我被几个警卫扛出来的。”   项坤见过周迟拿来的名单,对应过这些人的照片,一眼认了出来:“颜桓?”   颜桓头发两侧鬓白,满脸皱纹,他几次试图戴好眼镜,最后无奈将眼镜取下来,放在手里打量,又摸出手帕擦了擦碎裂的镜片。   此人正是颜书玉的爷爷,赫赫有名的基因专家,颜桓。也是他们重点调查的对象之一。   颜教授嘶哑着声音,咳嗽几声道:“是我,你是?”   项坤从后视镜里瞄了他一眼,眼中带着警惕和审视:“我叫项坤,那是我儿子项臣,您旁边那位叫闻夏。”   颜教授点点头,神情木讷,目光转向季鸿源,打量他的穿着:“你是合尾会的人?”   季鸿源没回答,只笑了一下,也并没有做自我介绍。   项坤不动声色地道:“能找到您真是太好了。”   颜教授叹气:“我老了,没什么大用处。”   项坤和项臣对视一眼,不再说话,季鸿源装作惊恐地道:“刚才那是什么?也是试验样本吗?”   颜教授道:“‘囚室’里关了很多这样的动物,轻易不能见人,他们的基因和寻常动物不一样,遇见了一定得当心。”   项臣道:“它们也被改造了?”   颜教授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闻夏捂着胸口,脸色发白流着冷汗,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怀疑:“您为什么会在矮墙旁边?带您出来的警卫在哪里?”   颜教授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摸他断了的肋骨,闻夏警惕地往后躲了躲,扯到伤口倒抽一口气。颜教授缩回手,道:“出来的时候遇到了那头花豹,带我出来的警卫死了,然后碰到了你们。”   颜桓说话语速不快,说几句便要歇息一阵,道:“我很少出来,外面的路我也不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那儿去了。你们现在要去哪儿?”   项坤没回答,只道:“跟着我们您就放心吧,总不能卖了您去。”   颜桓耷拉着眼皮看着几人,似乎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见项坤不回答便不再说话了。   因为逃跑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引来合尾会的人,所以项坤几人和秦队长另外约定了一个碰头的汇合点,以免暴露共生会的位置。   该地距离共生会的大本营尚有一段距离,正是靠近护城河一侧的电力储备仓。   从高处往下看,大卡车摸黑往前行进,似一颗翻滚向前的黑点,慢慢甩开了花豹和丧尸群。   憋了三天的倾盆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先如倒豆般啪嗒啪嗒砸在车窗上,没几秒钟便如天顶裂开了口子,大雨兜头罩在车窗前,雨刮器也来不及清理,整块挡风玻璃蔓延出复杂的水路花纹,令人几乎无法视物。   车速再次慢了下来,瓢泼大雨中,几人连说话都要用喊的。   闻夏靠在车窗边,余光一直打量着默不作声的颜桓,正走神,突然见漆黑的夜幕里,远方尽头显出一点绿色的荧光缓慢升起,随即被大雨遮掩了。   他猛地回神,项臣也看见了,声音陡然发紧:“那是我们的信号弹!”   为了和共生会做出区别,共生会的信号弹是蓝色和紫色,他们自己的则是红色和绿色。   红色代表撤退,绿色代表求援。   闻夏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勉强坐起,嘴唇发白道:“小川他们出事了?”   项臣竭力克制情绪,自我安慰道:“别乱想,可能是误会……”   项坤干脆打开了车前灯,在大雨里加速,低吼道:“坐稳了!”   车灯在漆黑的夜里破开一道微弱的光,道路尽头,又一枚绿色的信号弹升起来,但再次被雨水遮盖,闪电刷然亮起,照亮了众人苍白的面色,天边轰然炸开了雷声。   项臣握紧了手指,指甲狠狠掐进手心。   车内众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这回不会有错,也不是误会,那确实是他们的求援信号。   狂风卷起远处的尖啸声,撕开了漫漫长夜。   ——第二卷 疫苗 完—— 第55章   距离病毒爆发的第六十五天。   全国人口急剧下降,大半城市毁于一旦,动物也纷纷被感染。比人类丧尸的袭击更可怕的是来无影去无踪,很容易被忽视的老鼠、鸟类、易携带病菌的蚊虫等。   城市纷纷沦陷后,救援直升机的唯一工作,就是从天空喷洒剧毒以及携带剧毒的诱饵。   幸存者们需要小心保护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并大量的使用灭蚊灭虫产品,人间地狱已初步形成,万物失去生机,倘若世间真有实质性的怨气存在,恐怕如今已然聚集成咆哮的巨人,在天地间怒号,继而翻江倒海,毁天灭地才能罢休。   而此时的闻川,看着车窗外激烈拍打着车窗,几乎要将树根连根拔起的狂风,不由自主地想:这或许就是那位‘顶天立地的巨人’终于不甘地对幸存者们发起了挑战。   人类在大自然的面前永远是渺小的,任何想要凌驾其上的人,最终都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这代价有时甚至会绵延几代人。   我们能给后代留下什么呢?资源被挖空,环境被污染。核辐射、白色垃圾、永远无法恢复的特殊资源,被铲平的大山,被砍光的树林,水土流失,无辜灭绝的动植物……   而如今,人类终于不满足于这些,开始妄想成为造物主了。   “闻川!”安静披着雨衣,在滚滚雷声中大吼道,“秦正他们撤了!”   闻川早已料到,脸色冰冷道:“罗哥和周少将呢?”   “还在里面!”安静哪怕披着雨衣,戴着雨衣上的兜帽,头发和脸也都湿透了,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抬手揉了下眼睛,道,“我想进去帮忙!”   “你帮什么忙?别反而分了罗哥的心。”闻川捏着车内对讲机,瞪了安静一眼,随即道,“201,201,这里是闻川,坐标地址23.42,112.94,马上发求援信号!等不到秦正的人帮忙了!让后方我们的人赶上来!重复一遍,坐标23.42,112.94,马上发求援信号!”   对讲机里“咔”地一声,随即响起201的声音,在大雨里几乎听不真切。   “收到!罗兄呢?你们还剩多少人?”   “我和安静还有几位兄弟在外面,其他人都在储备仓里!”   “收到!”   201的车在距离储备仓一千米左右的位置,他的后方不远处还有救援队的其他人,为得就是以防万一出了事他们能立刻赶来帮忙。201狠狠锤了把方向盘,大雨将喇叭声掩盖,他嘴里暗骂一声,披上雨衣拿了武器下车,抬手朝头顶发出了可以设置手动定位的信号弹,绿色的荧光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天空炸开,但随即就被大雨淹没了。   惨白的闪电如利剑竖直劈下,骤然亮起的白光遮掩了信号弹的光芒。   好死不死,偏偏在这种时候下雨!201心急得不行,又发射了一枚信号弹。   随后他抹了把脸,开车朝储备仓冲了过去。   半路上,他遇到了撤退的秦正的车队,201心头火起,在大雨里闪着应急灯对着来车撞了过去,对方紧急刹车避让,车轮不断打滑,发出刺耳的“叽——”声。   两辆车堪堪避开,对方的车灯被撞碎了,秦正从副驾驶上气急败坏地冲了下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201一把拉过衣领,狠狠一拳揍断了鼻梁。   “嗷——!”秦正一把捂住鼻子,鲜血从手指缝里溢出,他瞪大了眼睛,在雷声里怒吼,“你他妈有病啊?!疯子!都他妈是一群疯子!”   201揪着他的衣领,两人几乎额头抵着额头,201似狂暴的猛兽,眼睛瞪如铜铃,浑身散发出可怖的煞气,吼道:“为什么不听指挥?!为什么擅自行动?!为什么撤离!仓里还有人!你他妈就撤离了!谁准你撤离的?!”   “我要为我自己的人负责!你松手!”秦正掰不开201的手腕,对方好歹是正规职业军人,什么状况没见过?秦正不过是个普通人,逃难前的职业是名普通上班族,平日也就好去健身房锻炼锻炼,学过一点拳法,却比不得真正在战场里厮杀过的人。   他努力挣扎,身后共生会其他人冲上来帮忙,从后面将201架住,想将他拉开。   201一手揪着秦正,转身一个旋踢飞踹,将秦正当做沙包,挡开了围过来的众人,怒道:“出发前我们说了什么?你答应过什么?那里面都是我们的人!你这个王八蛋!”   “人数超过我们的想象!”秦正兜帽被打掉,雨水倒灌,整个人都湿透了,雨衣紧紧贴在身上,水流将他脸上的灰黑冲开条条斑驳痕迹,他眼前一片模糊,鼻子里火烧烧地疼,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要救我不拦着!我还不能为我自己人的负责吗?!你们都是专业的!我们不是!”   旁边的人也道:“你们不能这么强迫人!这是做什么?强制征兵吗?!没这个道理!”   “一开始说好的五十个人!”又有人上前拉拽201,吼道,“结果有两百多人!两百!我们带不走这么多人的!谁知道一个储备仓里居然还藏了那么多幸存者!这谁料得到!我们也不想啊!”   “能带多少带多少!你们不想?你们逃得比兔子还要快!”201一个过肩摔,将秦正直接掼在了地上,一脚踹到对方胸口,“是你们不让我们插手!说我们不了解地形,不熟悉路!现在你们全部撤出来了!剩我们十几号人在里面!我日你大爷!”   201眼眶通红,几乎失去理智,如果是迫不得已也就算了,每一次任务他们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从未后悔过。可他们得到的是什么?病毒蔓延是场阴谋,带队的章骏也他妈是个叛徒,害死了多少年轻的队员!现在他们还得被这群共生会的混账利用!   201越想越气,厚底军靴狠狠一脚踩断了秦正的手腕,又将人踹得滚了两圈,秦正话都说不出来了,捂着肚子干呕,旁边的人一股脑围了过来压上201的脊背,拉手的拉手,拽衣服的拽衣服,将201死死拖住,怒骂道:“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就不是吗?!你们不是还有人吗!”   “我日你大爷!我操!”201听得这话简直一口血憋在喉咙口,他一声狂吼脖颈青筋暴起,抓过拽自己衣服的人,将人直接摔到地上,回身旋踢,抬手揪着最近的人一把拉过,一拳揍在肚子上,屈膝猛顶,将对方的脸直接扣上膝盖,撞得对方鼻血直流。   “时间就是生命!我们的人?等我们的人赶到他妈黄花菜都凉了!”201在雷声里大骂,雨水灌了满嘴。   正闹成一团,后方的车队到了,811和救援队剩余的人跑了下来,七手八脚将人拉开,201剧烈喘息,胸膛起伏,黝黑的皮肤在深夜里像尊黑罗刹,他瞄了一眼在地上倒了个七七八八的共生会众人,偏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挥手怒吼:“跟我走!”   救援队众人一看这场面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一个个脸色极其难看,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众人立刻上车朝储备仓冲了过去。   此时仓外,在外面留守的救援队队员焦虑不已,眼底带着惶恐:“现在怎么办?”   闻川竭力控制情绪,拿着无线电道:“罗哥?罗哥?周少将?有人吗?”   轰隆——   雷声似在耳边炸开,无线电里一点回应也没有。   闻川狠狠抹了把头发,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完全无法安排下一步计划。   丧尸群几乎围堵了仓库几大出入口,若是拿炸弹强行炸开,说不好一来可能伤到里面的人;二来这里是电力储备仓,很可能会引发无法想象的连锁爆炸,到时候谁也活不了;三来如今从外围看储备仓几个出入口都被堵着,好歹还能防备一时,但若是炸开了缺口,丧尸群便如放狼进羊圈。   这简直是道送命题。   闻川急红了眼睛,抬眼看向车前方,安静披着雨衣,似木雕般站着一眨不眨看着仓库的方向。   “给我伪疫苗。”安静突然冲回来,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你身上带着。”   闻川道:“不到万不得已……”   “这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安静在大雨里喊,眼眶通红,“让我打疫苗!我进去救人!你还剩多少?”   闻川定定地看着他,又抬眼看向仓库的方向,他拽紧了拳头,片刻后从带来的小冰箱里取出了几只从临时救援点里带出的“伪疫苗”。   他们从钟昊生身上提取的血液,最终复制出了大量的伪疫苗,准备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使用。志愿者们大多是救援队的人,因为不清楚这东西的副作用,他们几乎都签下了生死自负的自愿书。   安静是医护人员兼研发人员,他不是志愿者,也没有签过这份自愿书。   但眼下显然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了。   闻川抿唇,手心冰凉一片将疫苗递了出去,留守在外的救援队也伸手来要:“我也去!”   “给我来一支!”   闻川脸色苍白,手指微抖,眼看安静眼也不眨飞快给自己注射,随即背上包,提着枪,直接朝仓库冲去。   他刚走没一会儿,引擎声就伴着轰鸣雷声到了跟前。   项坤降下车窗,大吼:“怎么回事?!”   闻川雨衣也来不及披,跳下车窗,瞬间被淋得湿透,头发紧紧贴在脸上,道:“来不及解释了!罗哥和少将他们困在里头了!秦正的人跑了!安静打了我们带来的疫苗去救人了!”   “什么疫苗?!”车窗里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来,那张脸平平无奇,几乎没有任何特色,但双眼却在闪电的光芒下十分明亮严厉,厉声道,“你们复制了S11TM203?!从哪儿复制的?!”   闻川心下咯噔一声,只觉小腿发软,颤声道:“从钟昊生身上……”   “做真人试验了吗?!”季鸿源怒道,“那东西会根据不同的人进行自我修正,一旦从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进行复制,药就失效了!没有用!”   闻川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一黑,被跳下车的项臣一把搂住才没有瘫坐在地。   “安静……”闻川嘴唇动了动,只觉站不住,一把抓住项臣的手,“去追安静!快点!”   项臣来不及多说,提上武器就朝储备仓冲,颜桓却在此时趴着车窗道:“我有S11TM203的母体。”   他满是皱纹和老年斑的手从兜里摸出来几只试管,里面是透明的液体。   项臣咬牙,伸手要接过来被闻夏一把抓住了手。   闻夏眼神犀利地盯住颜桓,语气森冷,道:“你为什么随身带着这个?这东西不是要求零度以下保存吗?”   “起火了。”颜桓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道,“我怕母体失效,随手抓了几只出来。”   季鸿源也背上武器,跳下车,道:“我过去!你们在这儿留守!”   项坤抓过S11TM203,推开项臣:“要去一起去,项臣你给我在这儿等着!外面不能没有接应!”   “爸!妈!”   项坤二话不说将母体注**身体里,季鸿源来不及阻止,瞳孔骤缩。   项坤冷笑,道:“知道我是什么心情了吗?”   季鸿源定定地看着他,泄气般一笑:“罢了,走吧。”他又遥遥指了指项臣,道,“叫爸爸!”   还没走的救援队也过来注射了为数不多的母体,项坤藏了最后两只在怀里,道:“要是实在没办法,说不好还得靠这个救他们出来。”   众人来不及多说什么,项坤和季鸿源转身冲进了大雨里。   闻川后知后觉:“你叫他妈妈……”   “那是我妈。”项臣手指拽紧,咬紧了牙关,转头看着闻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此时,201也带队赶到了,跳下车道:“项臣?你们出来了?”   “救人!”项臣扯过雨衣给闻川披上,又脱下自己的背心让闻川擦脸,将人推进车里避雨,脸色阴沉道,“空中扫描机带来了吗?”   “带了!”201立刻从车里拿出东西来,那是一个类似无人机的东西,但要在这暴风雷雨天里进行操控,实在是有些困难。搞不好还会被雷劈中,这东西他们带得数量不多,坏了也没法修。   但此时不得不冒险了。   项臣当初开空中物流公司时靠得就是一手稳健的操控技术,一人可同时控制N台物流无人机,他这双手本是该开战斗机的,如今倒是大材小用了。   “给我。”项臣抹掉脸上的雨水,鬓角里水珠顺着轮廓滑下。他赤裸上身,小麦色的肌肤和结实的肌肉一览无余,他接过空中扫描机,微微绷紧了手臂的肌肉线条,雨水顺着流畅的肌肉纹路蜿蜒而下,随即没入裤腰里,将那裤子湿透,紧紧贴住身体曲线。   众人看着他飞快地调试设备,随即将扫描机升空,雨实在太大了,扫描机升起时不稳地左摇右晃,几次都要摔落下来,看得众人胆颤心惊。   但很快项臣就把握好了平衡,扫描机在半空稳住,随即破开风雨朝储备仓上空飞驰而去。   很快地面图形和热感扫描传了过来,储备仓里内部画面一览无余。   仓里没有活物,但再下面,地下,却有大片红色的热感光点。   “这么多人?”项臣来不及细问,对着无线电道,“爸,他们在地下!”   项坤很快回答:“收到!”   储备仓楼高两层,地下还有一层,季鸿源和项坤身体里已有了S11TM203,丧尸对他们视若无睹,这方便了许多。   项坤没找到安静,做了个手势留了两人在外面找人顺便一会儿接应。其余人则跟着他们绕过丧尸,上了外侧的铁楼梯,随即踩着外部空调趴上窗户,找到一扇可以打开的窗门,几人翻身进去,再将窗门关上。   仓内黑漆漆的,显然是被关闭了总闸电源。   项坤打开电筒,几人按照无线电里项臣的指引,很快找到了通往地下的楼梯。 第56章   轰隆——   伴随雷声巨响,空中扫描机被炸了个粉碎摔进了丧尸群里,画面中断了,但已经上传的地形图并不受影响。   项臣啧了一声,确认老爸一行人已经进入仓内,正在想办法打开楼梯下的铁门,便扔了遥控器爬进车内,脱了裤子拧水。他浑身只余一条黑色内裤,修长笔直的小腿散发出紧绷的力量感,踩着一双厚底军靴,拧裤子时胸口和肩背的肌肉绷起,脖颈的筋肉显出凌厉弧度,眉尾的缺口在昏暗的车灯下若隐若现,独属于他的信息素伴随着潮湿气息蔓延进车内,闻川脸上微红,手指扣在无线电上,转头去看自家大哥。   201正帮闻夏固定折断的肋骨,闻夏看着颜桓,一脚屈起搭在车门边,道:“教授是合尾会的人?”   颜桓借来胶布,将断掉的眼镜勉强捆在一处,尝试着架上鼻梁,道:“不是。”   闻夏道:“那是共生会的?”   颜桓瞥了他一眼,咳嗽几声,道:“不是。”   闻夏哦了一声,固定好肋骨后,他扯来一件雨衣披上,抹了把头发,道:“您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据我所知,您应该是F城人。”   颜桓始终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道:“国家需要我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那您清楚病毒试验的事吗?”   颜桓叹气:“你想知道什么?”   “病毒有疫苗吗?”闻夏盯着他的眼睛,仔细观察他的神情问。   “没有。”颜桓摇头,“被感染病毒的人只有死路一条,这是一场大清洗,他们要留下来的只有强者或者说……他们认为的强者。唯一能避免被感染的办法,就是注射S11TM203。”   “副作用是什么?”闻川忙问。   “S11TM203会根据不同的人进行自我修正,成为最适合那个人的‘解药’,它能让感染者视其为同类,从而避免被咬伤。但这只是进化阶段之一,第二个阶段是令‘解药’持续自行修正变异,从而达到进化人类基因的目的,最后的结果可能是因人而异的。”   颜桓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闻川,道:“S11TM203注射后就无法停止了,谁也不能停止。非要说副作用的话,就是最终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料吧。”   闻川皱眉:“人类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项臣双手搭在膝盖上,微微躬身,湿哒哒的裤子搭在车门上:“变强?不会生病?长得高?长得帅?”   颜桓呵呵笑起来,沙哑的嗓音仿佛摩擦树皮,摆手道:“没有那么简单。”   闻川看着他:“您就是病毒研发的核心负责人之一,对吗?”   颜桓想了想:“我确实知道的比你多,仅此而已。”   闻夏道:“您儿子颜笙、孙女颜书玉在哪儿?他们也是核心负责人吗?颜笙不是应该早就去世了吗?”   颜桓似回忆起什么往事,看着车外的雨水,叹了口气。   项臣将颜桓交给闻夏,转头对闻川伸出手:“过来,我看看。”   闻川无法拒绝那只伸出的手,两人双手交握,闻川爬进后座,被项臣搂在身前。   外头大雨瓢泼,无线电里安静无声。   201在外头指挥接应,带人从外围炸开那群丧尸,清理出一条路来。可安静依然下落不明。   闪电竖直劈下,照亮了众人神情迥异的脸,闻川坐在项臣*,背后被Alpha滚烫硬挺的东西顶着,那是因为情绪紧张所产生的自然反应。   项臣搂着闻川,埋头在他的腺体上嗅了嗅,那熟悉的味道包裹了他,在这混乱之中,两人仿佛漂流在海面上被不断掀起又落下,始终找不到可以停靠的海岸,心里的压抑和郁闷可想而知。   闻川抬手,靠在项臣身前揉了揉他的头,小声安慰:“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话却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项臣听。   项臣叹气,问:“你们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在共生会的基地里等吗?有秦正和罗哥来接就行了。”   说起这事,闻川脸色难看,抿了下唇才道:“原本是这么计划的,可共生会的人……不是很听指挥。秦正觉得我们拖后腿,很多消息不愿和我们共享。”   项臣蹙起了眉头,内部产生分歧是最难控制的事,也是最容易惹出麻烦的,尤其在这种环境里,一旦同盟并不和他们同心,许多计划就很难实施。   闻川回忆道:“你们走的第二天,罗哥、周少将和秦正一起去储备仓踩点,他们猜测你们大概要四五天,不超过一周的样子出来;如果超过了一周,罗哥他们打算想办法潜入医院,找机会救你们。为这事,秦正就跟罗哥吵了几次,他不同意这个计划。”   “秦正的意思是,如果你们出不来,他们不会浪费人手,也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救你们。他要为自己的人负责。”闻川道,“罗哥表示理解,但后备计划总是需要提前安排的,他相信你们能在计划时间内出来,但秦正连商量的机会也不给他。”   两方的想法完全不同,秦正傲慢固执的决定令罗子淞那么好脾气人都忍不住发了火,他想要联系殷奇,但联系方式只有秦正知道,而秦正并没有打算和他们共享。   他们被带进A城,但却完全被孤立了。   “罗哥去踩点的时候,意外用空中扫描机发现电力储备仓里有活人。”闻川道,“但外围有很多丧尸,我们没办法和里面的人进行联系,想试着将无线电扔进去却也都失败了。”   秦正不想救人,用他们的话说,这都是命。   但很快周少将核算出人数,说是大概有五十多人左右,罗子淞同秦正商量,最终秦正同意了帮忙将幸存者带出来。   项臣抬头看向雨幕下黑黝黝如同一只蹲坐着怪兽的储备仓,了然道:“当时仓内没有断电,是不是?热感扫描将大部分发热的电力装置扫描了进去,周迟算错了人数。”   闻川点头,道:“他们安排好计划,我们的人本来要随同帮忙,但秦正觉得他们会拖后腿,以不熟悉地形,人多反而会惹来丧尸为由,令他们在远处待命。秦正带了共生会的人,加上罗哥、周少将以及几个我们的人,先将门前的丧尸引开,然后潜入进去……”   闻川、安静等人留守在外,因为安静是医生,闻川也能帮忙治疗,所以才跟来在不远处的车内待命,到时候如果有伤者,也好就近紧急治疗。   他们的计划本来没什么问题,引开门前的丧尸,潜入仓内,将人带出来,留守在外的人接应,必要时进行局部引爆——所以他们在进入后首先切断了所有电源。   但万万没料到,仓内并非五十多人,而是两百多人。他们聚集在地下,利用储备仓内值班室里留存的食物、幸存者们分批次带入的食物以及充足的备用电源,居然存活了下来。   但一次要带出两百多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分批次带出幸存者显然风险更大,危险系数更高。他们的计划有误,必须另外进行安排。   就在这时,秦正居然直接带着人撤退了,令罗子淞等人困在了仓内。   项臣暗骂一声,语气森然:“这群王八蛋,竟然只顾自己!”   秦正显然不止一次和焦虑的幸存者们打过交道,所以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直接撤退了。用他的话说,救援队在幸存者眼中就是肥肉,一旦被他们缠上,无论你的初衷是什么,最后都会被他们连累致无辜惨死,有的救援根本就没有必要。   就像非专业人士救助溺水的人,大部分时候都只会被溺水者强烈的求生欲拉入深渊,最终谁也活不了。   秦正义正言辞,罗子淞根本没料到对方行动如此迅速,瞬间失去了撤退的机会,就此被困。   仓内本就有游荡的丧尸,外围也被他们先前潜入的动静引来了丧尸群,没有外围救援,只凭他们几人根本出不来。   所以当安静毫不犹豫要走“伪疫苗”时,闻川知道,这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仓内。   项坤踩着丧尸的残肢断臂打开了铁门,门下的阶梯上还有不少尸体,黑色的血液以及血手印沾满了台阶和两侧墙壁,项坤打着手电,一手将季鸿源挡在身后,无线电里传来201的说话声。   “少将,丧尸群太多了!”   项坤低声道:“找到安静了吗?”   “没有。”201道,“你们一会儿出来会很麻烦。”   项坤应了一声,眉头皱得死紧,小声对老婆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将外围的丧尸群引开吗?”   季鸿源蹙眉,看着他:“老项,你得现实点。我们带不走这么多人。”   季鸿源指了指身后的来路:“如果只带走部分人,或许还能突破一下,两百人?不可能的。A城的丧尸数量你知道有多少吗?这里是第一个爆发病毒的城市,全城被封锁,几乎没几个人逃出去,一旦有大动静,我们会被丧尸群淹没的。”   项坤嘴角下抿,许久后闭了闭眼,深深地叹了口气,点头:“听你的。”   季鸿源道:“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我们可以想办法送点吃的来,不需要非得救出去。”   项坤点头,几人继续往下,很快有人在楼下低低道:“谁?!”   项坤听出是周迟的声音:“我。”   周迟探出头来,惊讶道:“少将?你们出来了?”   项坤摆手,示意这时候不要废话了,道:“罗子淞呢?我们的人还剩多少?都过来。”   周迟立刻去叫人,罗子淞一脸疲惫,带着救援队的人走了过来:“项叔,你们没事吧?”   “没事,你们几个……”项坤拿手指点了点,道,“太莽撞了!为什么不等我们?”   周迟惭愧道:“是我算错了人数,都是我的错,您别怪罗大哥。”   罗子淞叹气:“没有谁对谁错,不提了。”   项坤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又探头看了看地下室里的人。   楼梯后面遮着布帘,看不清里面人的情况,有部分人跟着走了出来,人群声嘈杂,有人在里面喊:“支援的来了?咱们是不是能出去了?”   项坤做了个手势,让罗子淞几人跟着他们往上走了几步,到了铁门附近,道:“我们人手不够,秦正他们跑了,凭我们救不了这么多人。”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罗子淞低头不语,周迟神情也很颓然,道:“明白。”   “这地方其实藏身很不错,里面环境如何?”项坤问。   周迟道:“地方不太大,空气不流通,不算太好。但藏身足够了。”   “可以让他们派个人,定期去楼上的玻璃窗取食物,我们可以用空中扫描机送东西来,项臣开那个是一把好手。”   周迟点点头,示意懂了。   罗子淞道:“能带出去多少?”   “不超过二十个。”季鸿源抢在项坤之前答道。   季鸿源的职业有一定特殊性,人情冷暖也早就看惯了,他不像项坤、项臣以及罗子淞有因为专业性质培养出的责任感以及使命感。   他很清楚凭他们这些人,顶多也就带三十人出去,但为了降低危险,他还是将人数压在了二十人。   如果有秦正的队伍帮忙,最初的五十人是足够的,但眼下显然不能同日而语。   “听着,”季鸿源看着罗子淞和周迟二人,语速飞快地道,“我们需要给剩下的人留一些武器,出去的时候很可能会放进一些丧尸,他们得选出几个身强力壮,体能天赋不错的人组成一个巡逻队,在外头消灭放进来的丧尸。之后只需要定时去接收我们送来的东西就行。”   周迟道:“人选怎么定?”   “按年龄,”项坤道,“小的优先。”   周迟习惯性地双脚后跟一并,利落道:“是!”随即又看了眼罗子淞,神色欲言又止。   项坤蹙眉:“怎么了?”   罗子淞摆了下手,说:“没事。”   他转身准备去挑人,周迟忍不住道:“少将,罗大哥的……前妻和女儿在这里。”   项坤意外地挑眉:“怎么会在这儿?小罗,你不是B城人吗?”   “她……带孩子来走亲戚。”罗子淞揉了揉眉心,他下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女儿和前妻,整个人也懵了。   前妻一见他便哭诉不停,说是女儿的小舅舅在A城念大学,莫名其妙失去了联系,原本先前也约好要带女儿去A城玩玩,于是就带着女儿找亲戚来了。   “A城封锁全城,只进不出。”季鸿源了然,“之后就陷在这里了吧。”   罗子淞脸色难看,后悔不已,只觉嘴里发苦。他已经错过了无数次的家庭活动,女儿人生里的许多第一次他也没能参与,最终还让母女俩陷入了这个人间地狱,他却毫不知情。   因为女儿判给了前妻的缘故,他只能每周去探望一次,每月定期给一些生活费。连着好几周他因为封闭式训练没能去看女儿,前妻也未联络他,他只当前妻懒得搭理自己,却不想对方早就出了事。   可现在无论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能做得只有弥补。   季鸿源道:“你可以选她们一起走,你女儿的小舅舅呢?在吗?”   “为了保护她们,死在外头了。”罗子淞声音发闷,道。   周迟只觉为难,小声道:“这里头的小孩儿很多,按年龄分……顶多她女儿能走,大人走不了。”   季鸿源想了想:“是Omega也能先走。”   他才不管什么公平不公平,到这会儿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几人正说着,突然背后传来一人轻轻的声音:“她们还活着?”   罗子淞一愣,抬眼看去,就见安静一脸的土灰,身上也脏了,纱布滑落到一边露出狰狞的伤口,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道:“太好了罗哥,这下你能放心了。”   项坤回头,道:“安静?你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安静嘻嘻一笑,指了指某个方向:“那疫苗没用啊,我都吓死了,被一群家伙追到北门,那里居然有一个地下检修通道,我就钻进来了。”   安静拍了拍雨衣,雨衣湿哒哒的,很快在台阶上积出一块小水洼,水流滴答滴答,顺着台阶滴落。   罗子淞看着安静侧脸的伤口,担心他感染,安静却不看他,道:“走吧,我们从那个通道走。”   项坤点头,这倒是省了不少事,转头道:“挑人吧,把事情说清楚。”   季鸿源却道:“我建议先找好人,再单独把他们叫出来。”   项坤知道他在提防什么,周迟正要转身,就听身后有脚步声匆匆跑开,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罗子淞和周迟立刻下楼,撩开门帘,屋里嘈杂的说话声顿时一静,所有人看着他们,那眼神和表情,竟让人心头隐隐发寒。   “他们要挑人。”偷听到他们说话的人早就走漏了消息,道,“那个男人,长得挺高那个,他有老婆孩子在这儿,要先挑走!”   “凭什么?”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憋红了脸道,“要走一起走!搞什么特殊?对其他人公平吗?”   “谁家没有孩子了?”有人牵着孩子挤出人群,瞪着罗子淞,“你摸摸良心,就你家有孩子吗?就你孩子的命是命吗?”   周迟顿时变了脸色,怒道:“大家讲点道理!我们人手不够!带不走这么多人!”   “那就都不要走!”人群纷纷道。   罗子淞的女儿跑了过来,抱着罗子淞害怕地道:“爸爸——”   安静探头看了看小女孩,年纪比晗晗也大不了多少,扎着马尾,看上去白白嫩嫩的,十分可爱。   安静想:她的眼睛像妈妈,但嘴巴和鼻子挺像爸爸的。   罗子淞蹲下身抱着女儿,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   他已经对不起她们母女太多了,无论如何,这一次他都不能放手。   人群已然激愤起来,长时间的不见阳光,焦虑,不安,丧失亲人的痛苦令他们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尤其小孩子更是常常啼哭不止,令大人加倍压抑绝望。   这地下室只是一个值班室,容纳两百人实在是太过逼仄了,睡觉时几乎无法躺下来,连卫生间里也早已挤满了人。   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以为能离开这狭小逼仄的地下室,却又再次被丢回深渊。众人理智的情绪彻底崩溃,开始愤怒地谩骂起来。   “你们就是不想带我们走!”   “你们只是来救这母女俩的是不是?太自私了!”   “今天谁也别想走!你们要走我们不拦着,但其他人不行!”   “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把这母女俩隔开!”又有人叫嚣,“你要带走小的可以,把其他孩子也带走!大人不准走!”   凶狠的话语,愤怒地叫嚷,刺耳难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狭小的空间里满是恶意和崩溃的情绪,无法流通的空气憋闷得令人喘不上气来。小孩儿们被吓到了,开始啼哭不止。   罗子淞的耐心一点点被消磨掉了,这一路的无能为力,竭尽所能,迷茫和压抑的愤怒都在这一刻被一点点地从皮肉下撕扯了出来,露出内里的血肉模糊。怀中女儿的哭声,前妻苍白无措的神情,都将这些负面情绪不断放大,他浑身散发出可怖的Alpha威慑信息素,刺激得众人头皮发麻,不断后退,叫嚷的声音也随之变小。   “说,说不过就威胁人吗?”有人喊道。   罗子淞眼底一片冰冷,面上再没有了往日温和的笑容,嘴角下抿,眉头皱起,他正要说话,安静却挡在了他身前,拉过小女孩的手道:“你们也有家人。”   众人转头打量他。   安静的自然卷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看上去十分柔弱乖巧,脸侧狰狞的口子却毁坏了原本完美无瑕的五官,带出了几分森然。   他道:“如果是你们的家人在这里,我请问诸位,谁能拍着良心说让我的家人靠后站,先救别人?你能吗?还是你能?”   他的目光扫过叫嚷最厉害的几人,道:“这一路我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谁的命不是命?’是,谁的命都是命,不分贵贱,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但那是在死亡面前,在我们眼里,亲疏有别,熟人和陌生人就是有区别!你能否认吗?!”   “听听!这说得什么话?!”   “这会儿自私都自私出大道理来了!”人群再次愤怒地沸腾了。   “二十个人,”季鸿源打断众人,面无表情道,“按年龄分,这母女俩先占两个位置……看什么看?老子说了算,不甘心地自己走啊,谁拦着你了?剩下十八个人,你们选吧。哦对,你们不是讲义气要一起死一起活吗?行,那我们就带这两个人走。”   季鸿源抱着手臂,平平无奇的面容下,犀利的眼神却令众人不敢置喙。   有人躲在角落,唯恐天下不乱地道:“把人抢过来!不能让他们走!”   众人像是被惊醒了,立刻要上前抢人,像是这母女俩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罗子淞一言不发,抽出后腰的枪冲天开枪。   砰——砰——砰——   三发子弹,接连响起,像是他不平不甘的愤怒,压抑在汹涌的波涛下,几乎要喷涌而出,夺人而噬。   “再多一句废话。”罗子淞冷声道,“我就当他是自动弃权。”   众人捂住耳朵,天花板上开了三个洞,墙灰簌簌落下。   安静转头,深深地看了罗子淞一眼。 第57章   “能,能让孩子离开也是好的。”墙角角落里,有人胆怯地道,“我,我孩子还小,能让他活下来怎么样都行。”   众人转头看去,那是个年轻的女人,细胳膊细腿看起来严重营养不良,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用旧衣服裹着的小孩儿,估摸不过三、四岁的样子。   女人见所有人都看着她,脸色更白了,不敢去看周围人的神情,小心地对罗子淞道:“带我的孩子走吧,可以吗?他很乖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话音刚落,懵懂的孩子却仿佛感觉到什么,突然就哭了起来。   女人慌忙将孩子的脸按进怀里,不住哄着,胳膊和身体都在发抖,眼眶通红道:“我,我们家只剩我们俩了,只剩我们……”   她仿佛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左右看看周围的人都无声地凝视着她,委屈、绝望、无奈、悲痛的感觉涌进了四肢百骸。她只是一个普通的Omega,结婚后全职在家,带着三个孩子和丈夫平凡地生活在一起,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   平凡的生活里小吵小闹不断,丈夫有很多不大不小的毛病,孩子们也各有各的顽皮,他们总不听她的话,她的公婆也总说她太懦弱了。   她会跟娘家人哭诉,会跟哥哥弟弟抱怨,过年一家人聚在一起时也总迈不过生活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   那时候的日子枯燥单调,她对生活总有说不尽的委屈和埋怨,但眼下她什么也没有了,只有怀里尚小的孩子,懦弱的她坚持到了现在,实在已经很累很累了。   累到她已经丧失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出事的时候她带着小儿子去朋友家做客,病毒爆发后她尝试联系丈夫,却没有任何回应。她想要回家,却被突然出现的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拦在了家里。   短短的时间内,街道被封锁,明明是白天,街上却没有一个人。   她想偷偷离开,但小区前后的出入口都被封锁了,电话打不通,网络也被切断了,她在朋友家忐忑不安,朋友还安慰她,说可能只是有什么大人物要从这里路过,所以临时管制了。   这听起来很有道理。   可这一管制,就足足半个多月。   食物、饮用水都由那些白大褂挨家挨户送来,起初也有抗议反对的人,却被直接击毙了。   那些面无表情的,穿着白大褂像是医生却并不是医生的人在许多地方拉起了警戒线,他们说,那些人是得了病,A城现在正在蔓延一种可怕的病,如果爱惜生命,就不要随意出门。   女人就这样被和家人彻底隔开了,不安和焦虑在所有人心底一点点蔓延。   直到有一天,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从窗前跑过,其中一个喷出黑色的血来,手指狰狞地攀住了朋友家的窗户,在上面印下了可怕的血手印。   朋友的丈夫出去查看,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随后恶梦般的一幕就降临了,小区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变得疯魔,狰狞地撕咬所有的活物,女人抱着孩子和朋友一起逃亡,小区门口却被人群堵住了,警戒线外,装甲车上的机枪正对着他们。   所有人都不能出去,而身后那些可怕的“怪人”正在朝他们冲来。   人群仿佛被惊的鸟群,四下奔逃,有人想要冲出小区的警戒线,黑洞洞的枪口便毫不犹豫地朝他们射击。   血液四溅,尖叫和愤怒的吼声伴随着机枪扫射的声音,已经成了女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朋友最终也死了,女人披头散发抱着孩子惊慌失措,几次都觉得下一秒就会被开膛破肚,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她被两个男人拉着,推着,弄上了一辆车库里的越野车。她不认识他们,男人却始终在鼓励她:“撑住!孩子没事吗?你还好吗?勇敢点!”   男人说了很多话,她几乎都没怎么记住,脑子一片空白,直到男人开车冲出了警戒线,她被两个人用行李压在后座,毫发无伤,两个男人的血液则飞溅在破碎的挡风玻璃上。   车冲出路口,去势未停,没有人追上来,车撞上路口的花坛,车前盖被撞开,安全气囊弹出,那二人被打成了筛子,早已没了呼吸。   她在行李下躲到了晚上,哭得眼睛都肿了,爬出来后对着救命恩人下跪道谢,然后抱着孩子朝家的方向跑去。   但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我受到很多人的帮助,很多人。”女人声音颤抖,红着眼睛道,“我不认识他们,包括我来到这里,也是被人救来的。如果不是他们,我早就死了。”   安静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女人道:“能让孩子出去就好,我不重要,只是他没有其他亲人了,他还小,麻烦你们……你们多照顾他一点,他很乖的,费不了多少心思。等他长大一些,告诉他……别像妈妈这样懦弱无能。除了被别人救,连累别人,什么也做不了。”   季鸿源走过去,深深地看了眼旧衣服里裹着的孩子。   那孩子长得很粉嫩可爱,眼睛大大的,看得出他的母亲虽然已经营养不良了,但孩子却还养得很好。   季鸿源将孩子抱了过来,看着她:“我会照顾他。”   女人舍不得,手一直发抖,嘴里反复念叨:“他很乖的,也不挑食,不太爱哭,今天……今天是例外。他身体一直很好,不太爱生病,很好养。他……”   女人哽咽起来,豆大的泪砸在孩子小小的手上:“他叫歌儿,于歌,三岁半了,生日是……”   季鸿源抬手阻了她的话:“你们不会有事的,我们会定期送吃的来。我们会想办法,等外面安全了,一定会接你们出去。你还能和孩子团聚的,相信我。”   季鸿源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照顾好自己,好吗?”   女人点头,放开了拉着孩子的手,小于歌登时哭了起来,脚下乱蹬,季鸿源将他背在了身上,用绳子固定住,其余人再不说话了,片刻后,众人纷纷退开,将孩子们都推了出来。   “能多带几个吗?”有人声音发哑,道,“孩子小,能多带几个走吗?”   “没有大人看顾,孩子容易慌乱。”季鸿源道,“反而容易有危险。”   众人渐渐捡回了理智,起初叫嚷着一起死的人,忍不住看向了罗子淞的前妻,拉着她道:“你帮忙看着他们点,好吗?刚才是我态度不好,对不起了,你帮帮忙,求求你了。”   罗子淞抱着女儿,疲惫地叹了口气,走出室内,到台阶上去坐下。   安静跟了过去,坐在一旁随手将纱布糊回了脸上,表情轻松道:“她女儿真可爱,多大了?叫什么?”   “该上小学了。”罗子淞轻轻拍着女儿,道,“妍妍,告诉哥哥,你叫什么?”   “罗锦妍。”小妍妍吸吸鼻子,看着安静,“哥哥,你脸怎么了?”   “小伤,”安静笑咪咪的,在这烦闷窒息的氛围里,笑起来像灿烂的小太阳,道,“这是男子汉的勋章,知道吗?”   小妍妍似懂非懂,点点头,转头又去看罗子淞:“爸爸,你去哪儿了?”   罗子淞心里一痛,愧疚道:“爸爸来晚了,对不起。”   小妍妍摇头,软软的小手乖巧地帮爸爸擦灰黑的脸,又将那紧皱的眉头揉开,道,“爸爸别走了好吗?”   安静捏着手指,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抠着,他看着罗子淞点头说:“好,爸爸不走了,一直陪着妍妍。”   安静低下头,无声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罗子淞和女儿说了会儿话,妍妍又想要妈妈了,于是跑下去找妈妈。   项坤正和众人安排离开的计划,以及后续送物资来的方式,还要选出一队巡逻队,留下部分武器,要教给他们使用武器的方法。   台阶上的两人不发一言,气氛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罗子淞看了安静一眼,道:“你怎么来了?”   安静一手撑了脸,无聊地道:“担心你。”   罗子淞后知后觉想起来安静之前说过什么“疫苗没有用”,皱眉:“你怎么进来的?你一个人就来了?闻川没拦着你?”   安静没回答。   罗子淞拉过安静的胳膊,看着他:“你打了疫苗?”   安静笑了笑:“担心我啊?”   罗子淞心头顿时不知什么滋味,一时又气又急道:“你好歹是个医生,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那东西能随便打吗?以后要怎么办?你还这么年轻!”   安静笑容微微收敛,看着他问:“哎,你现在有老婆女儿了,跟我是不是彻底没戏了?罗子淞,你有一点点喜欢过我吗?”   罗子淞脸色难看:“你根本不了解我,何必……”   “你没给我机会了解你啊。”安静说得理直气壮。   罗子淞像是不认识他,目光深邃且复杂:“为什么是我?你到底……为什么?”   安静叹了口气:“喜欢就是喜欢了,我有什么办法?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   安静迟疑了一下,道:“我自小就没有家人,幼时我幻想过无数次我如果有家人,他们应该是什么样。后来长大了,就开始想象我以后的爱人是什么样。”   安静笑起来,拍了拍膝盖:“你简直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是你了。只是,我好像在你的人生里迟到了。”   安静抬头,看向布帘后投出来的影子,语调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和孤单,道:“你找回家人了,真好。我真的替你高兴。”   只是,我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一个滑稽可笑的,多余的人。   罗子淞一时没有说话,也怔怔地盯着布帘发呆。   项坤他们安排好了人手,留下了两把枪和一些弹药,被分出来的孩子们也都站好了,排着队手拉手,大一点的孩子自然地照顾起其他小朋友来,众人脸上都是不安。   “走吧。”项坤道,“诸位保重。”   安静在前头带路,救援队和项坤殿后,季鸿源和罗子淞带着孩子们走中间。   罗子淞的前妻手里牵着小孩,帮忙轻声哄着孩子们往前走,上了台阶,回到铁门外,轰隆的雷声和倾盆大雨像是从隔绝的大门后迎面砸来,风扯起众人的衣服,带着湿润的气息瞬间令众人感到了冷意。   仓里尚有游荡的丧尸,门外则不时传来丧尸群撞击大门的巨响。   年纪小的孩子顿时哭了起来,季鸿源和女人连忙轻声哄着,妍妍抱着罗子淞的脖子不敢抬头看,丧尸被哭声引来,队伍后方响起了枪声。   “加快速度!”季鸿源果断道,带着众人朝前跑去。   巨大的电力储备装置如同一只只巨兽,沉默地蹲在地面,丧尸们直接掠过了打过疫苗的项坤、救援队众人,直接朝中间的孩子们冲了过来。   罗子淞将妍妍塞进前妻怀里,转身去拦截丧尸,安静回头看了一眼,瞳孔骤缩。   此时几人已经到了地下检修通道的出口,季鸿源将孩子们放进去,又将背上的小家伙放下来,绑在打过疫苗的救援队员身上,再伸手推安静:“你身上疫苗已经失效了,没有任何作用,赶紧走!”   话音未落,一发子弹落在他脚边,将地面打出个冒烟的洞来。   季鸿源猛地回头,项坤已经愤怒地扑了过去,两个黑影纠缠在一起滚倒在地面上,罗子淞过去帮忙,肩膀又被从后面扑过来的丧尸一把抓住,幸而他穿了防护服,没有被抓破。   安静将罗子淞的前妻和女儿送进通道,催促她们往前走,随即将通道的门猛地合上。   季鸿源开枪击毙了罗子淞身后的丧尸,罗子淞拉开了和项坤缠在一起的人。   那居然是最初偷听他们说话,然后将消息泄露给众人的那个人。   他没有孩子,这里也没有他的亲人,他不甘心,他想离开,于是抢了项坤他们给巡逻队的枪,直接追了出来。   在他身后,幸存者们跑了出来想帮项坤的忙,但随即就有两人被丧尸咬了。   “回去!”项坤怒道,“我们能解决!都回去!把门关好!”   幸存者们只得又惊慌失措地逃了回去。   那人被罗子淞反剪双手压在地上,呼哧喘气:“带我走!多我一个而已!带我走!”   项坤狠狠踹了对方一脚,打开通道的门让救援队的人离开去护着孩子们。   “外面准备接应!”项坤对无线电道,“北门的地下通道,准备接应!把路清出来!”   项臣在无线电那头沉声道:“收到!”   “走!”项坤一把拉起罗子淞,又去推安静,“你们先走!快点!”   “带我走!否则谁也走不了!”翻身坐起的人怒吼,随即抬枪对准了项坤。   项坤转身就是一个飞踹,那人开枪的瞬间枪头歪了,直直打中了通道上方的一个操作台。   操作台顿时爆起火花,随即居然发生了小规模的爆炸,不知名的管道一直延伸到通道入口,入口的门瞬间产生了爆裂,季鸿源脸色一变,狠狠拉门,却发现入口已然变形,不能打开了。   这一下冲击的力量非同小可,管道迅速变形,随即引发连环效应,无数贴墙而过的管道都紧跟着开始扭曲,内里仿佛有某种东西被强力挤压,一道闪电划过天边,那一瞬照亮了墙上无数管道,它们似魔鬼的利爪,变形拉长,扭曲鼓胀,沿着墙边开始发生爆裂,连带墙壁也开始产生裂痕,墙灰簌簌落下,仿佛活活被撕裂了。   男人目瞪口呆,随即开始疯狂大笑,他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开始胡乱开枪:“都得死!都得死——!”   “住手!”项坤猛地抓住他的枪,抬起枪头,避免打中沉默矗立的电力储备装置。   一旦储备装置爆炸,谁也活不了,地下室的人更会直接被活埋。   墙体崩裂,窗框也随即被拉扯变形,玻璃瞬间碎裂,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四面八方从破碎玻璃外探进脑袋的丧尸群。   “操……”项坤难以控制地骂出了声。   “爸?!”项臣的声音在无线电里道,“怎么回事?!”   “没法解释!”项坤怒道。   项臣道:“我带人去接你们!还有多少人?!”   “四个,不,五个。”项坤看了眼彻底疯了的男人,脸色阴沉,“地下通道我们过不去了。”   “我带人清北边的路!只有一次机会!”项臣大吼道,他的声音起伏颠簸,显然正在奔跑。   项坤抬头看了眼北边的窗户,已经有丧尸挤开窗户爬进来了。   项坤沉吟片刻,摸出了怀里的两只注射器。   “打吗?”项坤问,“有这个会安全很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目前安全。”   季鸿源皱眉:“这位……”   安静忙自我介绍:“我叫安静。”   季鸿源点头:“安静已经打过一次了,虽然那已经无效了,但不能确定会不会引起别的副作用,母体最好……不要打。”   项坤抬手点射,丧尸从窗户上落下来,道:“快点做决定!”   罗子淞看着那只注射器,呼吸粗重。   他答应了妍妍,以后要一直陪着她,如果打了……很难说以后会怎么样。   可如果现在不打……   他抬头环顾四周,他们几乎被包围了,就算项臣在外清理,也难保他们不会出事。   罗子淞咬牙,正要接过注射器,安静突然抬手按住了他的手。   安静抬头看了一眼,操控台上方有楼梯,再上头是室内广播室。   他笑了笑,道:“我还有办法,别着急,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罗子淞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吗?”   安静啧了一声,随口道:“早知道你找到老婆女儿了,我就不冒这个险了,不划算。”   罗子淞静静地看着他,感觉到安静按着他的手心里满是冷汗。   安静指了指上方标着广播室的位置:“我去开广播,把丧尸都引去广播室,你们趁乱走。有项臣在外接应,应该行得通,实在不行你再打这玩意儿。”   季鸿源愣了一下,道:“这是好主意,我去就行了,你们走。”   项坤登时瞪眼:“我去!”   季鸿源啧了一声:“它们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安静摇头:“只能我去,你们会被丧尸无视,他们见里面没有目标会立刻调头,来不及拖延时间。”   罗子淞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从脚底到头顶都开始发麻。   “你在胡说什么?”罗子淞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要去也是我去!”   “你答应了妍妍什么?”安静笑着看他。   罗子淞距离喘息,胸口起伏,冷汗一瞬间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缺氧。   丧尸已经越来越近了,这小小的仓库里,仿佛被涌进了黑红的海水,一点点淹没众人。   项坤不得不频繁更换子弹,沉声道:“安静,你确定吗?你很可能……”   安静点头,抬脚朝楼梯走去,道:“抓紧时间吧,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虽然我想多说几句遗言,显得我伟大一点。”   他看了眼愣在原地,脸色惨白的罗子淞,道:“不过实在不是时候。”   罗子淞无意识地朝前追了两步,声音干哑,手指不断发抖:“安静!”   安静摆了下手,道:“我本来就是多余的人。”   众人一静。   安静一边往上走,一边道:“从我出生开始,我就是多余的那一个。现在罗哥也找到家人了,我很高兴,真的……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高兴。不过没办法啊,你们都有等着你们回去的人,项叔叔有项大哥,罗哥有妍妍……”   安静有些沮丧,拧开了广播室的门,他吸了吸鼻子,道:“没有人等我回去。”   项坤目光复杂,季鸿源叹息,道:“小子,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罗子淞拽紧了拳头,刹那所有的情绪冲上头顶,地下室里那些绝望的人,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家人,安静决绝的背影,仿佛捆在他四肢上的绳子,就要将他五马分尸了。   他以为有了希望,却又坠入了新的绝望。   “闻川还在等你,项臣、闻夏、杨庆、十一、201他们都当你是亲弟弟!他们都在等你!”罗子淞眼睛发红,嘴角直抖,脚下甚至开始发软,被项坤拖着往后退,“你给我回来!你还有晗晗!晗晗也在等你啊!”   安静想了想,道:“祁十一比我还小呢!”   他不再搭理罗子淞,伸手揉了揉眼睛,用无人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也不想死啊。”   他打开了备用电源,一瞬间仓库里亮起了应急灯,广播里发出“叽——”的噪音,四周的丧尸一顿,尖啸着朝声音来源地冲去。   安静关好了门窗,拖了椅子死死抵住门,尽量拖延时间,冲楼下的人挥了挥手。   这里隔音效果还挺好,他只看得见罗子淞不停地张嘴说话,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项坤将罗子淞拖着,拿着无线电快速说话,安静在操控台上发现了一个没拔下来的储存器,里面居然还有不少歌。   于是他将广播音量开到最大,放起了音乐。   那是一首很老的歌了,安静以前听过,不过记不得名字了。   温柔的旋律在雷声里,丧尸的尖啸里柔柔地唱了起来,四面八方的黑红“海浪”汹涌地淹没了广播室的楼梯、玻璃窗。   ——我想你依然在我房间,再多疼我一遍再走   ——我想是情歌唱得太慎重,害你舍不得我   ——没有缠绵悱恻的场面,没有对白的你爱我   “安静——!!”项坤几乎是扛着罗子淞,罗子淞张嘴大吼,脖颈青筋绷起,他从未这么失态过,滚烫的眼泪从通红的眼睛里落了下来。   丧尸锤开了广播室狭窄的玻璃窗,碎片落了满地,变形的手臂在缝隙里挥动。   项臣在外接应,炸飞了北边墙外的丧尸群,为他们挣得了一瞬的逃脱机会。闻川跑下车,披着雨衣听着无线电里的对话,膝盖一软,在瓢泼大雨里跪了下来。   温柔的歌声从仓库里传出来,在大雨里唱给了所有人听。   ——如果灯光再昏暗都无用,你眼泪为谁流   ——黑夜说思念让人简单,星星说月亮最寂寞   ——你是我一场好梦   “安静——!!”   “安静!!啊——!”   “放开我——!”   被椅子抵着的门被撞变形了,时间在这一瞬间仿佛拉长,变慢了。   安静闭上了眼睛,轻轻哼着歌。   ——“我叫安静,虚岁二十一,哦上学的时候跳过级。你别看我是个Beta,我基因很好的,如果你喜欢小孩,我也可以试试努力一下。”   ——“一定要活着,活着来找我!”   ——“你简直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是你了。”   项坤跳出了炸开的北边窗户,罗子淞一把抢过他兜里的注射器,狠狠扎进了自己的手臂里。   ——“……你有一点点喜欢过我吗?”   项坤震惊转头,罗子淞挣开他的手,迎着黑压压的丧尸潮冲了回去。 第58章   “罗哥!”项臣在后头大喊,声音被滚滚而来的雷声淹没了。   轰隆——   闪电分裂出细小的枝丫,仿佛在天边张开了巨大的树冠,惊雷在耳边炸响,闻川被闻夏拉起来,道:“镇定点!罗子淞回去救人了!”   闻川哑声道:“机会只有一次!这么大量的丧尸潮……”   话没说完,周边附近的丧尸几乎都被这动静给引了过来。   之所以说机会只有一次,便是因为A城的丧尸太多了,稍微一有动静几乎能引来半城的尸群,他们只能赶在尸群围拢前离开,但罗子淞现在回头,撤退的时间就延长了,很可能来不及躲避赶来的尸群!   季鸿源当机立断:“没有注射的人撤退!快!”   项臣冲了回来,抱起闻川塞进车里,闻夏也跟着坐了进去,周迟等人护着从地下通道里出来的孩子赶了过来,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刚要关上车门,罗锦妍从妈妈的怀里跳出来,站在泥地里大哭:“爸爸——!”   女人眼眶发红,将女儿抱了回去:“别让爸爸分心!我们先走,乖,听话!”   “爸爸说他再也不走了!他答应的!”小妍妍十分委屈难过,看着远处黑黝黝的储备仓,内里亮起的应急灯已经被汹涌的尸群淹没了,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闻夏看了母女俩一眼,旁边灰头土脸的周迟道:“这是罗哥的家人。”   闻川和项臣对视,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他们怎么也没料到这里居然藏着罗子淞的妻女。闻川心里猛地揪紧了,他瞬间明白了安静为何会那么干脆地选择牺牲,帮项坤他们引开尸群,获得这一瞬的逃生机会。   “安静……”闻川鼻头发酸,闭了闭眼。   “不会有事的。”项臣自言自语,打开车灯迅速跟着车队往远处撤离。   刚从储备仓出来,前来查看动静的合尾会的人就赶到了。   车队狭路相逢,双方立刻打了起来,大部分的救援队和811的人都留在了储备仓帮忙,项臣他们的人手不多,闻夏咬牙忍着肋骨的钝痛,爬起来扛枪。   “抓住他们!”对方大喊,“一定是放火的那群人!”   “把教授交出来!”又有人喊道。   闻夏一把扯过颜桓,枪口抵上老教授的太阳穴,站在车顶吼:“放下枪!”   “教授!”   颜桓推了推眼镜,慢吞吞地举起手来,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阴影里,两只动物从车后绕了出来。   一只花豹,一只白狐,皮毛光亮,四肢修长健壮,体格都比寻常动物大上许多。   那白狐眼里闪着幽幽荧光,只瞬间,那身显眼的白毛便黯淡下去,化为了不起眼的灰狐。闻夏一愣,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只白狐已经不见了。   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他立刻转头喊:“小心偷袭!”   话音未落,旁边的车上就发出惨叫声,随即一抹影子从车顶闪过,属于Alpha的信息素随着血腥气飘洒而出,又逐渐变得浅淡。   项臣眯眼,知道这白狐跟那只花豹一样不好对付,且说不准是被做了什么试验,可能已经基因变异了。   他吼了一声:“闻夏下来!”   闻夏一矮头,颜桓被他拽了个踉跄,白狐的影子在头顶一晃而过,随即长长的尖牙叼住了颜桓的后衣领,对方身上没有动物的臭味,闻夏抬头和对方对视,只觉心头一凛。   那感觉仿佛不是在和猛兽对视,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非常复杂的深意。   趁着闻夏一怔,狐狸叼着颜桓就要拖出去,闻川飞快爬起来手里亮出匕首,一刀划断了衣领,教授跌落下来,闻夏忙关上车顶的门。   狐狸被夹了鼻子,发出“叽——”地一声痛叫,尖利地爪子在车顶上不断挠着,发出金属刺耳的声音。   项臣一脚油门,直接冲着合尾会的人冲了过去。   车顶的狐狸被甩下来,在路上滚了两圈,晃着硕大的尾巴又追了上来。   周迟开车跟在他们车后,此时猛打方向盘朝那白狐撞去,白狐矫健躲开,抬头时看见挡风玻璃里周迟的面容,只一瞬的迟疑便被救援队的人开枪打中。   白狐发出惨叫,倒在血泊里,花豹一声怒吼飞踏上车顶,随即一口咬断了开枪人的脖子,鲜血飞溅,那人捂着脖子“咯咯”几声瘫倒不动,周迟将车开出了S型,却没将花豹从车顶甩下去。   花豹将那人扯成两半,将尸体扔开,随即探头要爬进车内。   车内的救援队立刻开枪并试图关门,却被花豹叼住了枪口一把甩开——那力气竟是非一般地大。   花豹从车里叼出一人甩到路边,那人滚了几下骨头折了,哀嚎着无法动弹。   还没等他爬起来,从阴影里冲出的丧尸就径直将人分食了。   白狐在血泊里叫了几声,花豹抬头,耳朵背起,随即冲下了车。   周迟吓出一声冷汗,见合尾会的人没追上来,这才加速跟上了项臣的车。   车灯连成一片,朝共生会的A城大本营奔去。   仓内。   罗子淞动作矫健,背上背了一把消防斧,功能包里揣着两把枪,几枚微型炸弹,挤过丧尸群翻进了广播室的楼梯。   “伪疫苗”生效的速度很快,注射之后就仿佛形成了某种保护膜般,周围的丧尸对他视若无睹,腐烂的臭气充斥在仓房内,变形的门已被撞开,安静躲在操作台下方的角落里,衣服被扯烂了,他面前架着两把铁椅子,形成一个三角区,刚好挡住了丧尸们胡乱挥动的手。   只是这样的抵挡毫无作用,被丧尸分食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罗子淞跃上最前方的丧尸肩头,两腿架住丧尸脖子,抬手一拧,咔嚓一声那丧尸整个头颅转向后方,踉跄倒下,后方的丧尸立刻挤了上来,伸手要去抓安静。   楼梯下方响起枪声,项坤带着打过伪疫苗的救援队员冲了上来,罗子淞挤到操作台下,拿背堵住缝隙,面朝安静,他气喘吁吁,眼眶通红,咬牙切齿道:“现在知道怕了?不是视死如归吗?”   安静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没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罗子淞的脸,抖着嘴唇道:“你怎么……”   罗子淞额头青筋绷起,手指拽成拳头,深深呼吸几次却到底是忍耐不住,一把将安静抱进怀里,狠狠搂住,那力气大得仿佛要将人勒进骨头里,Alpha霸道的威慑气息在狭小的广播室里爆开,哪怕是不容易受影响的Beta也被刺激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想要躲开。   安静咬牙忍着,舍不得地贪恋着这滚烫的怀抱,紧紧揪着男人的衣领,小声道:“你别生气……”   罗子淞埋在他肩头,简直是出离愤怒了:“我怎么不生气?!你让我怎么……”   他几乎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冲回来时想象过无数次小Beta已经被丧尸开膛破肚的画面,一时心脏狂跳,呼吸急促,忍无可忍地在安静脖颈后头咬了一口。   安静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瞪大了一双黑亮的眼睛。   脖颈后没有诱人的腺体,也没有Omega那般甘甜的气味,可这一刻罗子淞却仿佛闻到了那侵入骨髓,令他永远无法忘记的味道。   是铁灰和血腥,是勇敢和无畏,是痛楚和绝望,是失而复得,是眼泪的苦咸味。   罗子淞长长叹息,小小的操作台外满是嘶吼的丧尸,他却感到了内心意外的平静。   怀里人还活着的温度,对他来说竟是有着巨大的意义,令他再舍不得放开。   他微微侧头,抬手砍下了一只丧尸探过来的手臂,安静嘴角抽了抽,明明身陷绝境,却莫名其妙地想笑。   “趴下!”广播室外项坤喊道。   罗子淞将安静的头按进怀里,外面滚进一只微型炸弹,随即腐烂的尸群爆开,血肉几乎将广播室内重新“装饰”了一遍。地板、墙壁已然看不出原本颜色。   季鸿源道:“走!”   罗子淞将安静按进怀里,将身上的防护服全部盖在了安静身上,抱着他快速冲了出去。   他用绳子将安静绑在身上,双手攀住高处的墙沿,用巨大的力量将自己支撑起来,远离脚下的尸群。   项坤等人在下头开路,安静的气息却不断引诱着丧尸靠近。   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季鸿源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子弹打空了一轮又一轮,这地方又不能大面积地使用炸弹,他们很快被丧尸冲撞开,将奋战的罗子淞围了起来。   S11TM203会让感染者忽视活人的存在,但并不代表它们不会和“同类”争抢食物。   没有固定目标尚好,但有了目标,感染者之间也会产生厮杀和竞争,罗子淞砍断了抓住自己裤脚的手臂,却有更多的手臂攀附上来。   一旦被它们抓破了皮肤,S11TM203不一定能抵抗这种病毒。   安静看得真切,顿时急了:“放我下去!”   “休想!”罗子淞手臂肌肉死死绷紧,下颚凌厉的弧线几乎要崩断了,但所有人都很清楚,这样不是办法。   救援队员不断在后面消灭感染者,但数量实在太多了。   正此时,远处紧闭的地下室的门被打开了。   一直藏身其中的人探出头来,很快就有人被周围的丧尸发现,被拉扯出去残忍分食。   “冲啊——!”这群人竟是突然冲了出来。   他们只有一把枪,子弹有限,就这么胡乱射击,没有枪的人则拖着椅子、水果刀,表情狰狞疯狂地砍杀。   项坤回头,瞳孔骤缩:“回去!”   救援队的人也懵了:“都回去!你们在做什么!”   “照顾好孩子们!”人群居然都冲了出来,大喊,“这地方已经没法藏人了!你们走了之后我们也活不成!”   “能活一个是一个!”   “窗户都碎了,你们以后也没法送物资来!我们还要龟缩到什么时候去?!”   “我已经受够了!要死就死吧!”   “炸了!把这里炸了!跟它们拼了!”   季鸿源注意到人群里那位小于歌的Omega母亲也在,她披头散发,衣服脸早就脏了,双手握着断了腿的椅子,颤抖着四下挥动。   季鸿源冲过去想将人拉过来,手刚刚抓住对方纤细的手腕,女人转过头来,惊讶之后露出了笑脸,随即她的身后出现一张腐烂的丧尸脸,一口咬断了她的脖子。   血液喷溅到季鸿源的脸上,他红了眼睛,女人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四下的丧尸扑到她身上,将她狠狠压倒在地,季鸿源开枪射击,没子弹了。   女人露出来的两条腿抽搐了几下,鲜血蔓延开来,染红了冰冷的大地。   项坤一把拉过自家老婆,人群的出现分散了丧尸的注意力,而且这里还有不少Omega,甜腻的血腥味将大部分丧尸引走了。   罗子淞抱着安静冲了出去,安静趴着他的肩头,看着身后被丧尸淹没的人群,他们在临死前无畏地呐喊,发出了决绝又震怒的吼声,令人不忍直视,又令人发自内心的敬畏。   “炸了这里!”有人被咬着肩膀,脚下拖着丧尸,对着项坤大吼,“让我们有尊严的死!”   项坤眼睛通红,救援队的人们纷纷摸出炸弹,朝电力储备仓扔了过去。   几人快速跑出,掩藏在装甲车后,随即连环爆炸开始,橘色的光芒带着生命最后的尊严和骄傲,染红了半边天空。   大雨渐渐小了,乌云散去,滚滚雷声仿佛也被这气势吓退了,在云后彻底偃旗息鼓。   罗子淞瘫在地上,安静跪坐在他身边,痴痴地看他。   两人对视,谁也没先说话。   片刻后项坤走过来,擦了一把熏黑的脸,他的头发有些烧焦了,脱了外套打着赤膊道:“走吧,这一夜总算过去了。”   安静低下头,揉了揉眼睛,笑起来。   项坤揉了把他的头发,拍拍罗子淞的肩上了车,罗子淞猛地发力之后,现在腿软脚软,被安静扶着站起坐进车内。   安静侧头,轻轻亲了一下罗子淞的侧脸。   罗子淞红了耳尖,抬手和安静十指相扣,身体略有些僵硬。   众人在车里目视熊熊大火,无声哀悼,随即调转车头奔驰离去。   共生会大本营。   共生会的众人正在转移物资和人员,准备离开这里。   秦正脸上缠着纱布,见车队回来,冷哼一声,指挥下属赶紧收拾离开,一秒也不能多留。   项臣下车,摔上车门,几步走了过去提起他的衣领:“给我联系殷奇。”   Alpha的气场太过强大,威慑力弥漫,令基因稍弱的Alpha忍不住想要服从。   秦正动了动喉咙,强忍着惊恐,道:“你们谎报数据,现在又泄露了我们的基地位置!你们就是拖后腿的!我们跟你们没什么可合作的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项臣摸出匕首,放在秦正脖子上,“你们不是信命吗?信天意?那现在死在这里,给我那些牺牲的兄弟陪葬,也是天意。”   秦正脸色惨白,一使劲断掉的鼻子登时剧痛,眼泪忍不住往外冒,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流了下来,一脸狼狈道:“我们带你们进来!你们不仅不知恩图报,反而……”   项臣懒得废话,一刀划开秦正侧面脖颈,细细的线条里流出血来,项臣将匕首放在了他的咽喉处。   项臣此刻心情非常糟糕,脸色难看,阴沉道:“如果不是你们随意撤离,不听指挥,我爸不用注射那破东西,安静也不用冒险还生死不明。”   秦正瞪大了眼睛,一脸“恶人先告状”的表情,怒道:“是他们非要去救人!如果他们不坚持,就没有这些事了!这是自找的!我已经提醒过了!”   闻川下车,一手扶着大哥,冷眼看他:“你们信命信天意,说别人得认命,那你们为什么不认?你们还组建什么共生会?还弄什么物资?在病毒爆发的那天,你们就该让自己也染上病毒,那才是顺应天命!”   闻夏冷笑,勾起嘴角,狼狈的模样却让他添了几分不羁的浪子气息:“双标啊兄弟,你这双标的实在有些让人看不下去。如果换成是你在地下室里,你还能这样说吗?”   秦正不说话,共生会的其他人也不言语。   片刻后一个人拿着专用的联络通讯器过来,道:“联系上殷先生了。”   项臣丢下秦正,秦正剧烈咳嗽,抹了把脖颈的血,双眼里满是怨愤。   项臣拿起通讯器,戴上耳机道:“你什么意思?”   殷奇道:“我说过了,我只能尽我所能帮你们。其他的我没法负责。我没有资格命令他们去为我,为你们卖命,他们有自我选择的权利。”   “我把你们送进去,已经很不容易了。”殷奇在那头叹气,顿了顿又道,“小季救出来了吗?”   “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了。”项臣冷声道,“我妈跟你没有半点关系,自己保重吧。”   项臣挂了通讯器,将东西扔回给共生会的人,微微侧头吩咐周迟:“收拾我们的东西,走。”   秦正注意到下车东张西望的颜桓,目光一眯,将人认了出来,立刻跳起来道:“颜桓!你们把他弄出来了?!疫苗是不是有消息了?!”   闻川上前一步,挡住颜桓:“跟你们无关。”   “你们得分享消息!这是我们说好的!”秦正抬手,周围共生会的人立刻拿起枪,团团围住了项臣等人。 第59章   项臣拿着匕首在手指间转了个圈,骨节有力的手指十分好看,腕骨处微微凸起,手臂上的肌肉绷成了紧致结实的弧线。他微微抬手,双指夹着刀尖,另一手朝后摸着功能包上的枪,冷冷地盯着秦正:“我数到三。”   秦正心里没来由地一慌,梗着脖子道:“什么意思?”   项臣却并不解释,手中的匕首对着他,目光四下环顾一圈,浑身散发出慑人的信息素,令半围起来的包围圈不由松动,不少基因低的人毛骨悚然地往后退开。   “一,二……”   项臣手腕微动,秦正不由自主盯着他手里的匕首,总觉得那泛着寒光的刀尖下一秒就要正中自己额头,他不由往旁边的人身后躲了躲。   正剑拔弩张之时,身后又有动静传来,项坤带着人回来了。   闻川转头,见罗子淞先下车,心里猛地一跳忙跑了过去,安静从车顶冒出头来,被罗子淞抱了下来。   闻川心里一颗大石轰然落地,忍不住眼眶发酸,喉咙发紧,跑过去将安静按住,揉乱了他的头发:“你这傻子!”   安静嘻嘻一笑,回抱住闻川,将脸上的灰黑印记顺便擦在了闻川身上。   项坤和季鸿源随即从车内跳出来,项坤扫了一眼四周的人,沉声道:“这是在做什么?”   他那内敛却带着嗜杀气息的信息素猛然爆开,秦正寒毛直竖,又见项坤身边跟着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看着似没什么威胁,对方抬眼时却带着冷酷的笑意,嘴角微微勾着,那气场恍然比两个Alpha还要强。   “你们不能隐瞒消息!这是为了所有人类!”秦正抹了把额头的汗,目光闪烁,他看了一圈自己的人手,心里其实很清楚这群人根本不是项坤他们的对手。他努力站直了,道,“项少将,你妻子还是我们的人帮忙弄进去的,没有我们打掩护,他一个Omega能顺利潜入合尾会内部吗?请你想想清楚!”   秦正不过是一个小队长,许多事殷奇并不会特意告诉他。因此他也并不知道所谓的“Omega”其实是特殊情报局的特工,在他看来,一个Omega不好好照顾家人在病毒蔓延时早早躲藏起来,出去冒险拖后腿实在是有毛病。   大概也就只有项坤这样的人,才会娶这样不懂事的Omega吧。他又瞄了眼闻川,心里不由讥嘲,现如今这样不顺应本能,服从命运和自然规则的Omega真是越来越多了。很难说这种莫名其妙的病毒是不是因为这些不专业的人混在其中,才被意外折腾出来的。   项坤扫了他一眼,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听罗子淞讲过一遍事情的发展了。   他不能指责一个不专业的民间团队有什么职业素养和使命感,毕竟他们没接受过正规训练,也未经过战火的洗礼,许多事并没有特定的概念。   这些人不过是为了存活下来,想“活下来”本身并没有任何过错,为此不去冒险,不听从指挥,自保为上也由不得他人来指摘什么。   更何况这群民间组织在最初的混乱期间也救下过不少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是不争的事实;为了取得疫苗的任何线索和消息,他们也冒险留在了A城内,这也给了他们潜入A城绝佳的机会,这同样是值得敬佩和尊敬的。   但眼下他们为了获取线索,拿枪指着同胞也同样是不争的事实。   项坤不打算和他们废话,他也没有“训斥和教导”这些人的欲望,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项坤从怀里摸出了最后一只S11TM203,直接抛给了秦正。   “这就是不会被丧尸发现的‘疫苗’,”项坤道,“目前病毒本身没有任何解药和疫苗,用这个他们称之为S11TM203又称‘母体’的东西,可以让感染者忽略活人的存在。但副作用会如何谁也不清楚。我的建议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随意使用。”   他看向颜桓,颜桓在众人的注视下,慢吞吞地说:“它会根据不同的人进行自我修正,并且促使基因进行进化,复制‘母体’可以继续使用,但不能复制已经注射过的人的血液,那样会无效。”   秦正拿着那“母体”好奇地左看右看,道:“进化?会进化成什么?”   颜桓耸肩:“每个人的基因不同,也许效果也不同,这可说不好。”   秦正抬手,共生会的人放下枪,随即纷纷上车准备离开,秦正看了眼颜桓,对项坤道:“把他交给我们。”   项坤往前走了几步,他比秦正高出许多,身材魁梧结实,阴影覆盖住秦正,冷眼道:“我没有隐瞒任何消息,这是回报你们带我们入城。其他的就不是你能插手的事了。”   秦正下意识按住了枪,道:“他对我们很重要,我们需要审问……”   “你们没有专业的基因研究专家,怎么判断他说得是对还是错?你们有后续计划吗?怎么解救其他被困住的人?你们有打算救他们吗?”   项坤伸手,戳了戳秦正的肩膀,声音森冷:“介于你们不服从命令,随意丢下同盟撤离的做法,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你们就算研发出疫苗,也不会拿出来解救其他人。我以第三空军集团军少将的身份提醒你,接下来的事和平民无关,正式由军方接手了。”   秦正一愣,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余光不由自主瞄向斜前方的闻川。   项臣微微侧身,露出了警告的眼神。   秦正拿他们毫无办法,只得跟着车队撤离,远远地看着项坤等人变成一个小黑点,不由哼道:“就他们几个,又能有什么办法?军方?现在的军方什么都不是了。”   旁边有人劝道:“等他们人手不够,物资也不够的时候,自然还会回来求咱们的。”   秦正不解气地锤了下车板,又拿出注射器看了看,道:“联系殷先生,找人来复制这东西。”   “是。”   项坤等人一夜没合眼,此时已经十分疲惫了,季鸿源看着他们从自建房里搬出物资等东西来,道:“我知道一个地方能藏身,跟我走吧。”   季鸿源在A城待了这么久,定然有早已备好的后路,车队缓缓离开了大学城附近的自建房区,天边开始泛出黎明前的浅灰色,快天亮了。   季鸿源给自己准备的后路在靠近三环外的地方,远离医院和电力储备仓,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那里有大片还未正式开发的地皮,在建的楼盘有的刚打好地基,有的才建了几层楼高,泥沙、设备丢弃得满地都是,四周十分荒凉,丧尸群自然也很少。   此时大半城市的丧尸群都被储备仓的爆炸引过去了,几人将车辆停在角落里,用防水布做好遮盖,随即带着物资和武器进了在建的房屋里。   浓重的水泥气息合着下过大雨的潮湿气扑面而来,灰蒙蒙的房屋没有丝毫人气,季鸿源带着众人乘施工电梯到了尚未建好的三楼,四面八方漏风的窗口外遮挡着纱网和钢筋,已经分好区域的三楼显得很宽阔,说话甚至有回音。   预备为安全出口的位置,楼梯间到处都是水泥沙袋和砖头,AI建筑机器人已经没电了,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电力储备仓爆炸之后,大半城市的供电都断了,但三环外的新城区是由另一个区域的小型电力厂供电,因此这里几乎没有受到影响。   将几个AI充上电,季鸿源让众人自己去找房间休息。   虽然这里的房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通铺”,但墙与墙之间的隔断还是有的。   罗子淞的前妻负责照顾带出来的孩子们,小孩们叽叽喳喳,疲惫又好奇地看着四周。年纪小的孩子甚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咬着手指跟着大人茫然地走。   闻夏和周迟负责看管颜桓,两人随意选了个房间将颜桓带走了。   项臣提着自己和闻川的背包,选了最靠近楼梯的一个房间,拿出野外帐篷简单搭好,铺上睡袋后两人脱了衣服钻进去,疲惫地相拥而眠。   项臣几乎是倒头就睡了过去,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同闻川说,他实在是太累了。   这里没有洗漱的地方,唯一的水源和厕所也在楼下的施工地后方,不过此时众人也顾不得这些了,很快三楼里四面八方都睡满了人,呼噜声此起彼伏,阳光一点点透进未修建好的窗户里,在一顶顶深色的帐篷上描出淡淡的金色毛边。   这是难得的平和时间,竟显出了乱世中珍贵的一点生机。   这一觉众人直睡到了傍晚,夕阳在水泥台面上抹出一道道火红的温柔图案,远远看着仿佛定格的油画般。   无论人类的世界如何翻天覆地,自然的规则却依旧按照其本身的规律,不紧不慢地运行着。   闻川在项臣的怀里醒来,下意识在对方胸口蹭了蹭脸,深色遮光的帐篷里不分昼夜,被自家的Alpha气息包围着,令他这些天忐忑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项臣沙哑地哼了一声,人还没醒,先搂着宝贝儿亲了亲,然后埋头在对方的脖颈里深深嗅闻。闻川有些不好意思,往后躲开一点:“一整夜又是淋雨又是逃跑的,都臭了。”   项臣睁开眼,眉宇间依旧有些疲惫,下颚和唇上冒出短而粗硬的胡茬,将闻川细嫩的肌肤刮出淡淡的红痕。   “谁说臭了?”项臣吻了吻腺体,“香得我都想……”   他靠近了闻川耳边,低声说了句话,闻川脸蛋耳朵顿时通红起来,一手捏住凑近的鼻尖,羞恼道:“闭嘴!流氓!”   两人因为衣服都湿透了,因此什么也没穿,此刻赤裸身体相拥在一处,肌肤摩擦的惬意感蒸腾起内心的渴望,项臣舔了舔嘴角,勾起带着侵略意图的笑容咬上闻川的腺体,两人的信息素不容抗拒地开始交融,闻川顿时软在了项臣怀中,一时说不出话来。   细密的亲吻落在嘴角,随即描摹过闻川的鼻尖和眉眼,项臣叹息着,翻身压住了自己的Omega,喃喃:“宝贝儿,我真想死在你身上,一刻也不用离开你……”   闻川额头见汗,眼里带着水汽,一把掐住项臣的手臂,狠狠道:“说什么胡话!再说一句你就给我滚下……”   项臣讨好道:“好好,不说。”   闻川心里又酸又软,他知道项臣在想什么。项叔和季叔都打了那“伪疫苗”,罗哥也打了,安静更是差点牺牲;那些理所当然陪伴在身边的人,仿佛说没就能没了,项臣内心极度的不安和恐惧让他的占有欲反而更加急迫和激烈,几乎带着灭顶的凶狠。   若是寻常,闻川指不定就要怼人了,但现在他也刚和项臣汇合不久,还没来得及好好说话,好好温存,随时会被分开的不安感同时影响着他,令他完全不想反抗,这一刻只想好好地感受项臣。   感受两人还活着,还拥有彼此的真实感。   过了晚饭时间,闻川肚子叫了一声。他们一天一夜没吃饭了。   项臣抱着闻川起来,帮他找出干净的衣服,闻川浑身不舒坦,想去洗个澡再换衣服,项臣亲了亲他的鬓角,又抵着他的额头和他磨蹭鼻尖,吻着吻着又有些控制不住,被闻川捏住了嘴巴,只得笑着放弃。   “我抱你去洗。”项臣干脆就用睡袋裹着闻川,抱着他下楼去找洗漱的地方。   路过搭了一半的三楼平台时,两人看见罗子淞和他的前妻坐在平台边缘,正聊着什么。小妍妍在不远处和安静一起玩。   瞧见项臣二人,安静站起来挥手打招呼,闻川闹了个大红脸,忙让项臣赶紧下楼。   安静却跑了过来,稀奇地看着二人:“闻川怎么了?睡得脚软了?”   项臣挑挑眉,痞气兮兮地道:“是我……”   话没说完,闻川伸出手来狠狠掐了项臣一把。   项臣:“……”   安静看着闻川肩膀上的红痕,暧昧一笑:“哦,我懂,是项哥太厉害了。”   项臣顿时喜笑颜开,露了个“小子识相”的表情来。   闻川:“……”   “后面有卫生间,环境还行。”安静知道闻川跟他大哥一样爱干净,善解人意道,“AI下午充好电去整理过了,一些坏掉的地方也修补好了。洗澡的地方有隔间。”   项臣点头道谢,抱着闻川下楼,卫生间确实挺大的,洗澡间也专门隔开了,AI已经打扫过卫生,料想之前已经有人来洗漱过,房间里带着淡淡的湿润气息,混合着香甜的沐浴露的味道。   闻川想下来自己洗漱,项臣却不放开他,将睡袋挂在外头,抱着他一起洗。   这一洗又洗了一个多小时,闻川被洗得香香软软的,头发贴着脸颊,浑身冒着蒸腾的热气,脸颊被熏得通红,腺体处几乎被咬肿了。   项臣心满意足,舔着嘴角给宝贝儿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时听到隔壁的隔壁发出奇怪的声音,趁着闻川对着外面的大镜子吹头发,他轻手轻脚过去偷听,还没走近,就听“砰——”地一下,仿佛是人撞在了门板上,随即项坤的声音响起,带着警告。   “臭小子!滚开!”   项臣举起手做投降的姿势,表情复杂,边后退边道:“爸,可别在这种时候给我弄出个弟弟妹妹啊。”   季鸿源压着嗓子,恼怒道:“你们这对流氓父子——!”   项臣笑着退开了,哼着小曲从背后搂过闻川,闻川顺手也帮他吹了吹头发——虽然他那大平头就没什么可吹的。   闻川好奇地往通往浴室的走廊里看了一眼,小声道:“项叔也在?”   项臣点头,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闻川登时脸红,忙拉着人往外走:“你还去偷听!你有病啊!”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啊。”项臣牵着闻川的手,一手提着睡袋,两人上楼去找吃的。   闻川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僵硬道:“我们……他们听到了吗?”   项臣想了想:“他们应该没那个功夫注意别的。”   他凑近了,深邃的眸子盯着闻川,眼底带着逗弄的笑意:“就像你不是也没功夫注意吗?你想想看,我爸多久没见我妈了?还有时间在乎其他人?”   闻川:“……”   三楼中间的房间开辟成了“公共区”。   此时几个队员正架着炉子做饭,角落里一群小孩儿安静地坐着吃东西,年纪小的几个孩子呆呆的,被罗子淞的前妻照顾着,周迟也在旁边,僵硬地陪着说话。   周迟虽然是女性,但她是个不折不扣的Alpha,指挥打仗她在行,照顾小孩儿可是一点辙也没有,此时正僵硬地学着对面Omega女人的做法,帮一个小孩子系围兜,只是还没系好,她强势的Alpha信息素就将小孩儿吓哭了。   周迟:“……”   旁边几个队员都笑了起来。   气氛难得和睦,闻夏坐在一个用木板和砖头搭出来的简易“吧台”边,敞着衣服,胸口上绑着固定的夹板,一边吃东西一边和颜桓说话。   罗子淞和安静待在另一头,安静帮妍妍绑辫子,妍妍似乎挺喜欢这位小哥哥,揪着他的衣摆叽叽喳喳话痨得不行,罗子淞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手里捧着一碗热粥,时不时地用勺子搅一搅,稍微冷些了便伸过去喂女儿吃饭。   项臣帮自己和闻川舀了粥来,两人端着去找闻夏,坐在“吧台”前听二人说话。   又一个多小时后,项坤带着季鸿源回来了,四下已经黑了下来,屋里挂起了小的应急灯,昏暗的光线下,众人抬头看见季鸿源的脸,顿时愣住了。   项臣见老妈换回了原本的脸,笑着向闻川几人重新正式地互相介绍:“闻川,大哥,这是我妈,季鸿源。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季鸿源瞪了他一眼,一双仿佛藏着星河的双眸不悦地瞄向儿子,第不知道多少次重复:“说了多少次了,叫爸爸。”   “爸爸。”项臣忙改口,又介绍道,“爸,这是闻川,这是他哥哥闻夏。闻川是我的Omega。”   正式向家人介绍“我的Omega”,项臣内心被巨大的满足和幸福感填满了,嘴角不由露出温和的笑容。   闻川也突然很是不好意思,朝长辈点头问好,显得十分斯文乖巧。   季鸿源看看儿子的神情,心头觉得好笑——这模样真是跟他老子当年一模一样。 第60章   闻川本来觉得自己早就做好了见家长的准备,事实上这一路逃亡,他和项家人的关系也根本来不及像普通人一样正式地拜见问好,甚至连礼物也没法准备。他本以为自己心里早就有底了,项叔知道他和项臣的关系,他们也早就认定了彼此,一切仿佛都理所当然,如今再见季叔,他本也觉得没什么,但真正地介绍起来时,他突然有些紧张不安起来,心跳加速,手脚也不知往哪里放,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哥绅士地伸手过去和季叔握手,打招呼道:“季叔不愧是传说中的特工,模样气场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Omega都要强,不知情的人估计得以为您是漂亮的Alpha。”   闻夏笑眯眯道:“项叔真是好运。”   项坤笑着拍了拍闻夏胳膊,喜笑颜开地道:“臭小子!”   闻川直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他平日就很少应酬交际,更不会刻意讨好谁,于社交上实在没有半分优点,见大哥笑着和季叔说话打趣,风趣幽默又不失欣赏和钦佩,顿时就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个哑巴,着急地脸色都隐隐有些发白起来。   季鸿源的真实模样很少有人能见到,大多数时候他都戴着伪装,只有项坤父子二人知道他的模样。为了避免麻烦,项家甚至没有几张季鸿源的照片。   在特殊情报局工作难免要牺牲许多,但同时也使得他和寻常的Omega全然不同。此时闻川和其他人一样都不由自主地打量面前的人,拿掉了平平无奇的“人造面具”,真正的季鸿源长得十分美丽,眼睛大而明亮,仿佛落满了星辰,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却不敢让人轻视。   他的睫毛长而浓密,简直像洋娃娃,皮肤雪白,因为刚洗过澡而透着淡淡的粉色,眼角眉梢带着一点尚未消褪的红晕,小巧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仿佛造物主一笔一画认真描摹出来的,没有分毫的瑕疵,足可见对方的基因非常优秀。   闻川自认闻家基因已经很不错了,但对比季鸿源却仿佛少了点什么。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灵气,使他顾盼生辉,身姿挺拔如松,一言一行都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如此模样令人一见难忘。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仿佛天生应该生活在聚光灯下,被人捧着宠着,却竟能将气息收敛自如,甘于隐藏在平平无奇的伪装之下。   季鸿源明亮的双眸朝闻川看来,笑着伸手揉了揉闻川的头:“臣臣脾气不好,跟他爸似的想起一出是一出,以后他若欺负了你,只管来找我。”   闻川自小没有父母照顾,受尽亲戚间的冷眼相待,虽后来大哥将他宠上天去,只要是他不喜欢不愿意的事,永远不必勉强自己去面对。可缺失的父母之爱始终无人能弥补,季鸿源温柔的模样令他鼻尖一酸,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乖顺道:“谢谢季叔。”   季鸿源私心还挺喜欢闻川的,他虽不能常伴项家父子身边,但通过情报局的手段项家的任何事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很清楚儿子这些年的生活,和谁打架,喜欢谁讨厌谁,有什么死对头,和项坤吵架离家出走后多少天回的家,第一次对Omega有好感是什么时候等等。   他知道项臣在入学第一天就和闻川不对付,那时候他觉得闻家的兄弟俩真是挺有趣的,后来更清楚项臣在学校和闻川碰面就吵架,两人活像是上辈子的冤家,他也没想到最后这两人居然走到了一起。   闻川上进又孤傲,虽说因为自负而人缘不好,但其有自己的本事,从不向不喜欢的事物低头,自负也自负得有资格,说起来虽颇有些不知好歹,但偏偏对了季鸿源的喜好。   他朝闻川挤挤眼,道:“还叫叔叔?”   闻川愣了一下,随即脸一下红了,连脖颈也通红起来,心跳如擂鼓,竟是难得的手足无措。   闻夏笑着揽过闻川的肩,看向项臣:“若是让我知道你欺负了他,自己洗干净脖子等着。”   项臣笑得合不拢嘴,点头:“哥,你就放心吧。”   虽然之前项臣也大哥大哥地跟着闻川喊,但此时这声“哥”的意义却全然不同,闻夏笑着摇头,虽依然看项臣不顺眼,在他眼里项臣简直像只耷拉着舌头晃尾巴的大狗,但只要弟弟喜欢,他还能说什么呢?   闻川一张脸滚烫,低头对项坤和季鸿源道:“爸,爸爸。”   季鸿源不愿让人叫他妈,闻川只得分了两次叫,项坤倒是不在乎这个,哈哈笑着揽过项臣和闻川的肩,此时此刻,妻儿都在身边,儿媳妇也有了,夫复何求?   一家人聚在一起说了会儿话,众人也纷纷道恭喜。   如今喜事太少了,便显得弥足珍贵,只一点可供大家开心的事,也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不知是谁搬物资的时候还顺道拐走了殷奇的几箱酒,此时便翻出来,大家碰杯畅饮,小孩们也被欢乐的气氛感染,纷纷笑闹起来。   这四面漏风的建筑工地上,一时间热闹极了。   项坤、项臣、闻夏和罗子淞碰杯高歌,简直像几个疯子,季鸿源和闻川、安静坐在一起说话。安静十分好奇,看着他道:“季叔,你这脸怎么换的?不是说必须用特定的设备吗?”   “我有设备。”季鸿源俏皮地眨眨眼,露出几分可爱感,直让安静和闻川内心佩服不已。有项臣这么大的儿子,又在情报局做了这么久,居然还能露出如同少年般的可爱,并且一点违和感也没有,连安静这个Beta都忍不住看得心动,下意识地想亲近对方。   季鸿源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机器,看上去黑乎乎的平凡无奇。季鸿源用指纹打开了这东西,那黑乎乎的一整片居然是屏幕,从四下照出蓝色的奇怪光线,对着人脸时那屏幕自动扫描,随即弹出红色警告字幕——未识别到人造面具,请重新扫描。   安静稀奇地拿在手里看来看去:“用这个就够了?”   “只能摘,不能戴。”季鸿源道,“有时候情况特殊,需要改头换面躲避敌人时可以用这个。如果每次都必须去专业的机构进行更换,机动性就太差了,对执行任务不方便。”   说着季鸿源又扔出一张取下来的面具,那面具的手感十分柔软有韧性,摸起来肌肤的纹理感十分真实,仿佛真的捏着一张人皮,安静忍不住鸡皮疙瘩直冒。   安静双眼放光,啧啧赞叹:“厉害,太厉害了!”   众人欢聚一堂,难得轻松,季鸿源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况且项坤他们也并不懂基因方面的事,于是并未提起资料的事。只和闻川、安静一起坐到角落里,一边小口喝酒,一边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将下载了60%的数据资料打开,让闻川翻看。   季鸿源将颜桓也拉了过来,坐在一边问他:“主使是谁?”   “重要吗?”颜桓没喝酒,砸吧砸吧嘴有气无力地道,“事情已经成了,上面的那些人……”   颜桓指了指头顶,意味深长道:“都是主使。”   “F城现在怎么样了?你们让人过去,到底打算做什么?”安静问。   “跟我可没关系,”颜桓道,“那是军方的要求,广播里说得不是很清楚吗?去避难。”   安静皱眉:“钟昊生说你们在进行淘汰,基因不好的人都被你们视为弱者,你们可没那么好心免费让他们去避难!”   颜桓想了想:“钟昊生……啊,钟家的小子。他还好吗?”   “不关你的事。”闻川头也不抬,手指在电脑上飞快地敲着,又连接上自己的电脑,一边分析眉头却越皱越紧。   颜桓看了一眼屏幕,点头:“是个好苗子,唔,这模拟器做得很不错,你叫闻川?”   虽然只有60%的数据,但闻川已经对病毒和“伪疫苗”十分了解了,分析的时间很短,飞快地找到了最重要的几个数据点。   他停下手,愣愣道:“无解……”   季鸿源看过来,周迟和罗子淞的前妻也过来了,几人都看着屏幕。   “这病毒真的没有解决办法?”季鸿源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会不会是数据资料不够?要不我再想办法回去一趟……”   “不用了,这些已经足够了。”闻川闭了闭眼,抬头看向颜桓,“这是一种彻底破坏人类基因的病毒,寄生虫会在人体内部释放毒素,虫卵则会造成人体的所有免疫系统崩溃,因为速度太快,药物来不及起作用。”   “你不是研究出了延缓剂?”安静提醒他,“如果让寄生虫的速度变慢呢?”   闻川低头沉吟:“可以试试看,但还需要克制寄生虫的疫苗,得在延缓剂失效前彻底杀死所有寄生虫包括虫卵。但这样一来,对人的身体伤害将会是巨大的。”   闻川看向安静:“Beta的信息素里本就有延缓剂的成分,但感染速度依然没有变慢,寄生虫生成抗体的速度比我们预料的快。”   “延缓剂,你做的?不错啊。”颜桓似乎挺欣赏闻川,连连点头,“只是虫子是经过基因变异的,他们的自愈速度很快,抗体的产生速度也很快,这可不好办。”   安静愤愤地看着他:“你还笑得出来?!这都是你们造成的!”   颜桓这时候仿佛总算有了点活力,难得地笑了笑:“单说试验,这可是人类历史上非常成功的一次试验,不是吗?”   安静瞪大了眼睛看他,闻川也上下审视他,颜桓却不继续说下去了,主动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你们不妨试试。”   季鸿源微微眯眼,看着他:“什么办法?”   “S11TM203是目前唯一克制寄生虫的‘疫苗’,它的思路是从根源上杜绝被感染的可能性。你们一直在寄生虫身上找解决方法,不如换个思路,从S11TM203上来想办法不是更快一些吗?”   季鸿源并不上当,喝干了杯中的酒,一抹嘴道:“想让所有人都注射‘母体’?休想。”   颜桓摇头:“除了这个,你们没有其他办法。”   闻川并不说话,他调出了S11TM203的文件,重新建了一个模拟器进行分析。如今季鸿源、项坤、罗子淞还有很多救援队员都注射了“母体”,要提取他们的血液加以试验也很简单,倒是不会太麻烦。   “任何可能性都不能错过。”闻川看向几人,“让我试试看。”   颜桓看着闻川,道:“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我很喜欢教导有上进心又有天赋的学生。”   闻川不置可否,如今颜桓的嫌疑很大,但他并不承认什么。眼下闻川有充分的试验数据,颜桓也没有阻挠的意思,他们并不欲审问一个得过许多奖项,为人类做过无数贡献的老教授——既然对方愿意主动配合,那么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破解病毒。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还用不着走到严刑拷打的那一步。   闻川头也不抬,道:“只要数据足够,我能自己解出来。”   季鸿源拍了怕闻川的肩膀,笑着夸奖:“好小子。”   闻川不是第一次被夸,事实上他早就被众人夸得麻木了。可季鸿源不一样,他是项臣的家人,未来也是自己的家人,他第一次有了“爸爸”。这种感觉十分新鲜,闻川的耳朵登时红了,那自负的模样瞬间偃旗息鼓,手指蜷缩进手心里,脖颈也一片粉红,乖巧得不行,仿佛是第一次受到家长赞扬的小少年。   季鸿源看着他那副样子登时心里软成一片,项臣小时候脾气倔,爱逞强,早早就独立了,让他很没有成就感;后来他也没能时时陪在儿子身边,哪怕所有事他都清楚,但到底没能亲自陪伴孩子长大,内心还是很遗憾的。   如今闻川青涩无措的反应倒是让他莫名有一种照顾孩子的错觉,内心缺失的部分登时有了发泄的渠道,忍不住就揉了揉闻川的头发,看着那张脸越来越红,眼里满是疼爱。 第61章   翌日清晨,阳光一览无余地照耀在破败的城市里。   距离病毒爆发的第七十一天,荒凉的建筑工地后方一群救援队员赤着上身一边洗漱一边互相泼水打闹,有人拿了软管接了水,拇指压在管子一头,压出水花喷在众人身上,惹得众人纷纷叫着躲避。   清晨的空气还带着微凉湿意,项臣抬脚去踹那喷水的队员,笑骂着将软管抽走,回身又喷在了罗子淞、项坤等人的身上。   项坤刚匆匆洗了个头,头上盖着帕子,一抬脸被浇了个透心凉,登时骂道:“臭小子!几岁了!幼不幼稚?!”   安静从人群里鱼儿似地穿梭而过,一手拉下项臣的裤子,哈哈大笑,脸上的纱布被水打湿了,罗子淞一手提小鸡似地将人提起来,蹙眉道:“调皮。”   罗子淞抹了把脸,提着安静去换药,水珠从健硕流畅的肌肉线条上滑下,惹得安静瞪大眼睛痴迷看着,砸吧砸吧嘴装作吸溜了一下口水,伸手捏住鼻子,道:“流鼻血了!流鼻血了!”   罗子淞耳朵通红,将人放下来去掰他的手:“别捏着,我看看?”   安静便笑嘻嘻地上前揩油,摸了把那结实的胸肌就跑。   罗子淞:“……”   正巧罗子淞的前妻领着女儿过来洗漱,身后还跟着一群小朋友,救援队的人一见有Omega,忙转过身去拿毛巾的拿水桶地往自己身上挡。   女人忙转开头不去看,见罗子淞走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手里的毛巾顺势递了过去。   罗子淞道谢接过来,擦了把头发和脸,蹲下身捏了捏女儿软乎乎的脸蛋:“睡得好吗?”   “好!”小妍妍靠过来,搂着爸爸的脖子不放手,罗子淞便将女儿抱了起来,拿还没刮的胡茬蹭她,逗得小孩儿咯咯直笑。   女人露出温柔的笑意,小声同罗子淞说话。   安静躲在不远处的柱子后看了一会儿,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啊——!”安静吓了一跳,转过头,就见闻川正叼着一只电子笔,胳膊下夹着微型的平板,一手端着热粥。   闻川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道:“不放心罗哥啊?”   “有什么不放心的?”安静撇嘴,话是这么说,眼睛却一眨不眨看着那边,“他那个人一根筋,认死理,又重情义。既然已经跟我好了,自然不会跟其他人牵扯不清。”   安静说着又不太确定,喃喃:“可他也没说喜欢我啊。”   “罗哥不擅长表达,他为了你注射了‘母体’,足够证明他的心意了。”闻川喝了口热粥,见项臣擦着水朝自己跑过来,不自觉地就露出了笑容。   安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项臣炮弹似地几步冲了过来,搂过闻川转了半圈,低头吻了过去。   “真香。”项臣舔了舔嘴角,也不知道是说粥还是说人。   安静:“……”   安静翻个白眼,转身走了,他才不要被强行喂狗粮。   闻川捏了下项臣的脸,将碗递给他:“喝吗?”   “嗯,喂我。”项臣腆着脸靠过去,闻川懒得理他,手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抓着笔和电脑转身走了。   项臣跟了过去,几口喝完了热粥,一抹嘴道:“这是我妈昨晚送你的那一套设备?”   闻川身上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这一套带电子笔的设备是季鸿源昨晚送他的。据说功能挺多,用起来简易快捷,若是黑客高手在这儿,还能用这东西直接连接别人的网络或者设备,用笔就能更改所有的设定,更换端口连接。   闻川时常要算东西,参数配方也经常需要更改,笔用起来倒是更方便了。   “说了要叫爸爸。”闻川低头,几个AI机器人从脚下跑过,闻川在板子上点了两下,机器人头顶冒出红光,闻川改了几个设定,AI便迈着小腿过来踹项臣,项臣怎么躲也躲不开,那AI一直追着他去了楼上。   闻川忍不住笑出了声。   试验还需要一些用具,项坤和项臣吃完早饭就开车出去找药品店;安静换好药陪着闻川模拟数据;季鸿源和闻夏套颜桓的话,不过颜桓除了跟闻川会多说几句话外,对其他人总是不怎么搭理,看着有气无力的,仿佛对许多事都没什么兴趣。   周迟忍不住问:“您孙女,颜书玉在哪儿?”   颜桓摘下眼镜,拿在手里慢吞吞擦拭,道:“你认识她?”   “我……”周迟咬了咬牙,道,“我是她的恋人。”   “哦?”颜桓上下打量周迟,摇头,“你基因一般,书玉的基因在Beta里可是很好的。”   周迟最近也憔悴了不少,脸色也差,眼下浮着青黑,和最初闻川见到她时凌厉果断的样子全然不同。她颇有些狼狈,挽着衬衣袖子坐在地上,乌黑的头发被她自己剪短了,参差不齐地搭在脖颈上,好看的眉眼带着挥散不开的疲惫。   即便如此,她依然十分美丽,她的美丽同季鸿源不同,是一种凌厉艳绝的美丽,仿佛一把没有鞘的利剑,虽然眼下蒙了层灰雾,却不掩其下的寒光。   周迟的基因不算差,否则也坐不到少将的位置,但在颜桓眼里,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安静边看闻川调整参数,边道:“基因好不好,跟人品可没关系。周少将是个好人,又很喜欢颜中尉,我看她们就挺配。”   闻川在桌子下踩了安静一脚,轻轻摇头,示意——别人的家事,不要多管闲事。   颜桓不置可否,也不回答周迟的问题,周迟无奈,这人是书玉的亲爷爷,她也不能做什么。只得安慰自己,书玉就在A城,有她爷爷在自然是不会有事的。   下午项坤和项臣带回了许多试验用的东西,他们运气不错,竟是找到了一家专做医药用具的厂房,里面堆着许多还没出厂的东西,两人也不知道该拿哪个,干脆就挑挑拣拣地都带回来了。   他们将车后装了一个拖板车,里面堆着小山似的箱子,回来的路上还引来了几只丧尸,被守在外头的救援队给击毙了。   AI将二楼清扫干净用作临时的实验室,季鸿源在周围安装了警报器,以免发生药物泄露的危险。几个Alpha帮忙搬物品,用砖头和木板搭起桌子,忙活了一下午终于建好了一个临时的实验室,四面漏风,桌子摇摇欲坠,玻璃瓶放桌上都是歪的,可以说十分简陋了。   闻川将电脑接上,又连上了电子笔用来充当控制的“鼠标”,电子笔一头有感应接口,设定好之后便能在虚空中进行操作,电脑和平板里的内容都能一一被拉出来铺开,作为一个简易的虚拟投影,屏幕在简陋的操作台上方发出淡淡的光,悬浮在半空,所有的数据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闻川用电子笔在屏幕上快速点击划拉,头微微抬起,露出一截纤细优美的脖颈。   项臣坐在一边撑着下巴看他,眼里带着温暖的笑意。   闻川似有所觉,转头看他,二人目光在半空对视,项臣飞了个吻,闻川勾了勾嘴角反手拍开,安静装模作样地遮住眼睛,示意——被闪瞎了眼。   众人哭笑不得,季鸿源带着颜桓过来,老教授看着简易的实验室倒是来了兴趣,上前左看右看,又在悬浮的光屏前看了一会儿,推推眼镜,道:“你打算将延缓剂和S11TM203一起进行解析?你的想法是什么?”   “S11TM203会让丧尸无视活物存在,”闻川道,“但如果受伤,却不一定能阻止病毒蔓延,对吧?”   教授挑眉:“你想试试延缓剂和S11TM203能不能组成新的疫苗?S11TM203……名字太长了,我们就叫它‘母体’吧,母体模仿同类的作用说到底还是参考了病毒的变异模式,只是它是一个伪装体,并不会损伤到人,但既然能模仿就说明其中有克制病毒的成分存在,加上延缓剂进行阻挠,也许能生成新的抗体。这个想法倒是很新颖,但我不认为能做到。”   颜桓看他:“不要忘了,真正的病毒损害了人类的基因,破坏了所有的免疫功能,它的感染速度太快,任何药物都起不了作用。这才是它最厉害的地方。”   “换句话说,人一旦被感染,寄生虫的繁衍速度很快就会占据全身和大脑,最终人类死亡,大脑被寄生虫控制,然后它们开始袭击活物,为得只是繁衍和吸食营养。”   “我之前做过试验。”闻川沉吟片刻,道,“已经被感染了的人,身体里首先都是虫卵,然后会以很快的速度生长继而繁衍。母体却能令虫卵停止繁衍,说明有母体的人类身体里是不适合繁育的,因此感染者会直接忽视有母体的人。”   “你的试验里,母体的来源是钟昊生,对吗?”颜桓摇头,看上去十分有耐心,仿佛真的是在教导一个学生,“母体进入不同的人身体里后会自我修正变异,每个人身体内的母体最终都会不同,再进行复制也会无效,所以……你的假设不成立。”   闻川蹙眉,手指握着笔飞快地在半空划拉几下,拉过一篇写满了公式的图片,道:“这是母体的所有数据。”   “是。”颜桓点头。   “我就用原本的数据来进行模拟,”闻川道,“这总不会有错了?”   “你可以试试,但……”颜桓温和一笑,几乎说得上是慈祥了,“你试验的其他数据从哪儿来呢?还有对比数据呢?没有一个基准值,你要怎么做?”   “这有什么难的?”项坤挽起胳膊,道,“用我的血,我注射过母体,再去外头给你刨几具尸体来,用它们来做试验。”   “不用,等等,”闻川摸着下巴,已经完全沉浸进试验里了,眼睛盯着屏幕,快速思索着,“我这里有之前提取过的感染者数据,也有钟昊生的数据,再加母体的数据,足够做一个模拟器了。”   闻川嘴里自言自语,手指在下巴上叩了叩,拉出键盘将笔叼在嘴里,整个人仿佛听不到外界说话的声音,手指快速地敲打键盘,飞快地设定公式和参数,又设定了几个对比值,最后抬起手抽了自己的血,放进试管里进行数据测试。   “你做什么?”项臣吓了一跳,忙按住他的手臂。   “我的是健康的血液,”闻川看向颜桓,“这个就是基准值。”   颜桓笑了笑,不置可否,看着无所畏惧充满挑战的闻川,点头道:“你可以试试,我向来鼓励学生多做试验,实践出真知嘛。”   季鸿源看了一眼颜桓,心头总觉得不踏实。   他感觉颜桓已经预测到了试验的结果。   这里大部分的人都注射了母体,那东西到底有什么副作用众人都一头雾水。他们平日什么感觉也没有,就看季鸿源、钟昊生二人,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仿佛打得就是疫苗本体,哪里像是有副作用的样子?   众人心头到底是抱着一点侥幸的,也许这副作用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岂不两全其美?   现在闻川又有了所有的数据,老教授也主动积极地配合试验,众人一时觉得看到了希望。   闻川投入试验之后就变得很少说话,吃饭也在思考,走路也在思考,眉头蹙着,手里随时抱着板子,时不时地算着什么。   项臣帮不上忙,便在旁边陪着,夜深了就强行抱着闻川去睡觉休息,揉开他的眉头,不让他压力太大,给他说一些趣事,亲吻着他入睡。   时间很快过去了一个星期,这建筑工地当真没有人发现,他们在这里隐藏得很安全。   每天众人都欢欣鼓舞,看见闻川和教授待在试验室里,就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工地里大家逗趣打闹的笑声都频繁了起来;只是闻川的笑容却越来越少,常常盯着屏幕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不动位置也不去吃饭,项臣每天端饭下来,哄着他多少吃一点。   项臣心里很清楚,试验的过程恐怕不太好。   闻川很少有这么沮丧的时刻,吃了几口饭就觉得难受,摆手不再吃了,被项臣抱进怀里,蔫蔫地枕在对方肩头,无神地盯着那些数据。   项臣看不懂这些,只觉得眼睛都花了,哄着自家宝贝道:“这东西说不准是一个团队做出来的,你一个人对付一个团队,不丢人。要不我去把合尾会里的专家教授都弄出来,有几个抓几个,一起研究?”   闻川听得好笑,拍了下项臣的脑袋,道:“看不起我?”   “没有,”项臣忙摇头,亲了亲宝贝软嫩的嘴唇,舍不得地轻轻咬了咬,又忍不住撬开唇齿纠缠进去,待深吻够了才抵着对方额头道,“我是怕你压力太大,太累了。”   闻川握着电子笔在半空中划拉了几下,眼眸沉得很深,慢慢道:“如果我说,真的没有解药,没有疫苗,救不了任何人,怎么办?”   项臣一时没说话,见闻川神情落寞,眼里带着失望和无奈,道:“你已经有结果了,是吗?”   闻川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东西可以遏制病毒蔓延,一旦感染,无药可医。唯一的办法就是注射母体,病毒为破坏基因而生,而母体为了进化基因而生。换句话说,母体就是疫苗。”   项臣板着他的脸和他对视,一字一句道:“人类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闻川眼眶有些发红,喃喃,“这个计划一开始就无法停止,只能按照那群人编好的剧本走下去。”   “剧本是什么?”项臣温柔地吻了吻闻川的眼皮,一手揽在他的腰肢上,轻轻拍着,仿佛安抚。   “逼迫人类进化,”闻川道,“淘汰弱者,进化强者,让人类进入新纪元。”   “我可以选择不注射。”项臣道。   闻川摇头:“短时间内,这些病毒都无法完全被消除,只要有活物就能无限感染。你想一辈子将自己与世隔绝,将自己关起来吗?”   一辈子提心吊胆,防备所有的活物,包括动物在内——现如今大部分的动物也早已被感染,防得了一时,却防不了一世。   而注射了母体就不用担心了,只要没有意外受伤,是不可能被感染的。就算意外被感染,虫卵也无法在有母体的身体内繁衍,再要进行消灭就简单多了。   项臣蹙眉:“那就试着分析母体的成分,让虫卵无法繁殖。”   “试过了,”闻川道,“母体本身就有病毒的一部分成分,注射母体本身就相当于已经有了一次病毒抗体,母体会根据不同的人,不同的基因进行自我修正。”   闻川看着项臣:“这一步才是最重要的,每个人的身体情况是不同的,破解病毒的关键之处,就在于更改了人类的基因。一旦更改了基因,副作用是我们无法预料的,就算再做出全新的抗体,也必须遵循这一原则,更改基因抵御病毒——也就是虫卵。那样的疫苗跟现在的母体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也没有再研发的必要了。   先前闻川在钟昊生的体内发现了母体存在,一直想不通的就是这个——用病毒本身作为抗体,母体修改基因,从而令身体免疫。   他一直称“伪疫苗”有不知名的副作用,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就是真正的疫苗,副作用就是更改基因。   他以为会有其他办法,但无数次失败的尝试都告诉他这道题的答案无解。   破坏基因而生的病毒,只能用更改基因的办法来进行抵抗。   从一开始,未来的路就已经被铺好了。   “没有疫苗,没有解药”的说法是真的,已经被感染的人类再也无法得救。   人类要躲过这场灾难,势必改变自身,他们将不再是原本意义上的“人类”,他们都将成为被迫改变基因的新生物。   “改变基因……会怎么样?”项臣捏着闻川冰凉的手心,问。   “不知道,无法确定,也无法预料。”闻川道,“也许人类将灭亡,也许未来不会有新生儿出生,也许我们会越来越畸形,也许会感染上目前医学无法再进行诊治的绝症……”   闻川疲惫地揉了把脸:“我不知道。” 第62章   闻川不想放弃,但满屏“警告”的红色感叹号都在提醒他,所有的可能性都已经没有了,注射母体是人类唯一可以依靠的办法。   又过了两天,闻川召集了所有人,他坐在大哥和项臣中间,紧张地握着双手,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无奈感压迫在脖颈上,几乎要压弯了他的脊柱。   闻夏轻轻揉了揉他的头:“你尽力了,我们都知道。”   众人还以为疫苗的事有眉目了,兴奋不已道:“还需要我们做什么?闻老师只管说!”   “是什么材料不够吗?还是要抽血?让我来!”   “等等,疫苗是不是要做很多份?这点东西不够吧?我们是不是得找个大厂,批量生产?”   “批量生产啥?”一人拍了下同伴的脑袋,“现在哪儿去找这种专业的厂房生产这么重要的东西?那么多的材料哪儿找去?”   “还要传消息给杨大哥!”又有人兴奋道,“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临时救援点里的人可以先注射疫苗!”   众人叽叽喳喳,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不断说着等这事解决了,要怎么好好休息度假去。   也有人看出闻川脸色不好,项臣和闻夏都皱着眉头,心里咯噔一下,猜测道:“是不是给那些感染者注射有困难?要么咱们可以弄点那种注射枪来,远远地……”   闻川始终没说话,颜桓闭目靠着墙休息,仿佛这一切和他无关。   小孩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也叽叽喳喳闹成一团,温柔的女人已经看出了不妥,忙哄住了小孩们,左右看看,道:“孩子们也不懂这些,我还是带他们去休息吧,你们聊。”   罗子淞站起身,抱起女儿道:“我帮你。”   安静撇撇嘴,伸手指勾了勾罗子淞的裤子口袋,罗子淞低下头来,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安静的手指,嘴角带着一点笑意,温和平静,仿佛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可怕的。   安静心里的醋意立刻烟消云散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罗子淞帮忙将孩子们带去休息,空旷的房间安静下来,中间燃着小小的篝火,照亮了人们逐渐显得不安的脸。   “怎么了?试验……不理想?”有人道,“没关系,我们可以等。”   “是啊,这事急不来,大家都理解的。”   “咱们这里就闻老师懂这个,应该有很大的压力吧?没事啊,有什么需要就跟我们提,能帮上忙的我们一定帮忙。”   闻川深吸口气,他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一刻,迎着众人忐忑又期待的目光,告诉他们没有办法,然后让他们接受身体里像是个定时炸弹一样的疫苗。   他握紧了手心,手心里一片冰凉,项臣伸手过来将他的指头温柔地掰开,不让他无意识地掐伤自己,和他十指相扣,平静地面对众人。   “疫苗你们已经有了。”项臣主动开了这个口,在众人惊愕的神情里道,“S11TM203,那就是疫苗。”   众人先是愕然,随即面面相觑,道:“不是说这东西是假的,有副作用吗?”   有人拍了下膝盖:“是没有副作用,对吗?那挺好啊!省了不少事啊!”   闻川摇头,道:“母体……注不同的人体里会自动修正,其实它修正的不是它的药性,而是人的基因。病毒破坏了人体基因,导致人类死亡,寄生虫主导了人类大脑形成了‘寄生’,人类则是‘宿体’,它们只有一种本能,就是繁衍,不停地繁衍,这种急速繁衍又加剧了人类的死亡,目前没有一种药物起效作用能够快过病毒感染。”   闻川的目光一一扫过季鸿源、项坤等注射了母体的救援队员们,道:“已经感染的人没有办法再康复了,他们已经……死了,基因被彻底破坏,免疫系统崩溃,就算驱逐了寄生虫也无法存活。我试了很多办法,延缓剂,解析不同性别的血液融合尝试增加新的抗体,都不行,因为所有的药物都需要生效时间,但病毒感染速度太快了。”   闻夏皱眉,道:“延缓剂不是能减慢它们的速度吗?你成功过,最长时间延缓了半个小时。”   “那只是延缓了寄生虫蔓延,让人的变异速度变慢,”闻川摇头,“但寄生虫感染时,毒素和虫卵就已经开始生成了,人的免疫系统当时已经崩溃了。”   队员们忐忑道:“闻老师,你就直说吧,咱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只有S11TM203可以阻止病毒蔓延,它可以阻止虫卵繁殖,然后我们再进行驱虫流程就行。”闻川道,“但虫卵停止繁殖的缘故,是因为我们的身体发生了变化,细胞,血液……基因全都改变了,虫卵无法繁殖,所以不会被感染。”   “那不是……很好吗?”队员们不太懂,抓耳挠腮道,“这说明我们打败虫卵了?有了新的免疫力?”   “从这个角度来说,是很好。”闻川点头,“但我们之所以是‘人’,这也是我们一代一代进化的基因造成的,我们的肤色、毛发、瞳色、遗传的所有东西,都是基因决定的。一旦基因被改变,我们会成为什么?”   队员们登时有些茫然,其中一人举手,回答老师提问似的,道:“既然咱们本来就是一代一代进化来的,那……这也算是新的进化?那还是人吧?只是进化速度变快了?”   一直靠着墙不说话的颜桓睁开了眼睛,瞄了眼说话的人,欣赏道:“这位小兄弟的想法很不错。”   众人都看向他,颜桓像是来了兴趣,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仿佛在上公开课似的,道:“人之所以站在生物链顶端,正是因为我们有超越其他生物的智慧。闻川,你的想法还是太狭隘了,人不过是我们自己取的名字,去掉这个字我们依然是不同的个体,是生命体,大自然的完美之作,名字并不代表什么,强大地活下去,优胜劣汰,追求生命个体的终极进化,这才是最重要的。”   “就好像你叫闻川,如果你现在不叫闻川了,你就不是你了吗?”颜桓摇头,“孩子,你的眼光得放得长远一点。”   闻川站起来,看着他道:“叫什么确实不重要,但人之所以为人,应是我们对自身存在的客观认可,我们的存在有价值,有精神,有传承的必要性,修改基因,逼迫人类跨越时间和积累直接进化,这真的是好事吗?你觉得你能控制它吗?”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项坤抬手打断道:“等等,我捋一捋啊,闻川的意思是,S11TM203是现在唯一有用的疫苗,但它之所以有用,是因为它修改了我们的基因。基因变了,所以虫卵无法繁育,病毒无法感染我们,是这个意思吧?就像什么水养什么鱼,注射了母体的身体,改变了基因,无法养育这些病毒了,是吧?”   项坤解释得十分粗糙,但话糙理不糙,大家都明白了过来。   闻川点头:“但基因的改变是不可控的,很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历史上人类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类似的事件,这也直接造成了第四次世界大战,人类文明几乎毁于一旦。”   季鸿源沉吟道:“曾经基因突变正是人类自己一手造成的,这也给后人造成了无法逆转的伤害。”   “是,”闻川点头,解释道,“土地水源污染、食物污染、核武器、生化武器的爆发,都在基因里埋下了无法逆转的伤痕,后人也都会被影响。这是无法估量的。”   众人忍不住看向自己的身体,但无论怎么看,怎么摸,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项坤道:“我们会怎么样?”   “不知道,”闻川抿了抿唇,“绝症,畸形,后代变异,智力退化或者智力超群,也可能是巨大的基因缺陷,短期内看不出来,一代一代地传下去,百年后很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人类灭亡。”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感觉自己是健康的,能跳能跑,却又仿佛身体内部已经千疮百孔,藏着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   仿佛是被下了“无法确定时间”的病危通知书,一时间心绪难平,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件事。   季鸿源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项坤看向颜桓:“颜教授,你还知道些什么?事到如今,也没必要隐瞒了吧?”   颜桓看看众人,又看闻川,眼里带着欣赏:“闻川是我带过的最聪明的学生,只用了一星期的时间,不,可能还不到一星期的时间,就已经推算出了结局。这很好,不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不做重复的无效率的事,很好。”   “但是我也希望各位的想法不要太有局限性,”颜桓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任何生物都是进化衍生来的,不同的环境造就不同的生物,环境的积累造成生物逐渐进化。这速度很慢,我们几乎无法察觉,而现在只是加快了一点速度,其实本身没有那么可怕。”   闻川看着他:“我不是你的学生,我只有一个老师。”   “谁?张逍吗?”颜桓摇摇头,“他不行,还不够资格做你的老师。”   闻川错愕:“你认识张老?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他的学生?”   “算不上认识,只是略有了解。”颜桓笑了,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来。   项臣一眼看清了那是什么,登时瞳孔骤缩——那居然是钟昊生让陶非送出去的手链!   闻川也看清了那串手链,一时心跳加快,张了张嘴看着颜桓没说出话来。   颜桓没有解释那串手链的来历,只道:“闻川说得没错,我没什么可补充的了。当初病毒研发的时候就没想过有退路,人类不需要退路,只能前进,不断地前进。人类只有前进才能存活下来。”   众人一时惊愕,季鸿源不清楚手链的事,眯眼道:“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你就是研发的总负责人?”   “总负责人?”颜桓想了想,不甚在意道,“要这么说也行吧。”   “我老师呢?!”安静一下蹦起来了,“杨湛!他是不是也在你们的团队里?他人呢?”   “杨湛啊,”颜桓点点头,“他在,你很快就能见着他了。”   项坤等人都站了起来,救援队的人下意识按住了腰后的枪,颜桓却是一笑,道:“我一个老头子,值得你们这么紧张?”   颜桓转头看向闻川,道:“你居然做出了延缓剂,这个我倒是没想到,你的想法很有趣,当我的学生吧,怎么样?”   “我拒绝。”闻川冷冷道,“你害死了这么多人,就只是为了你的试验。”   闻川抬手,指着颜桓对项坤和季鸿源道:“他就是研发病毒的人!”   颜桓就是那个疯子! 第63章   闻川话音刚落,项坤就抬枪瞄准了颜桓。   闻夏和项臣将闻川一把拉到身后护着,安静瞪大了眼睛,罗子淞摸出枪来,和救援队的人一起慢慢对颜桓进行半包围。   周迟不敢置信,道:“居然是你……书玉呢?书玉怎么样了?”   颜桓没理她,目光扫过众人警惕的样子,慈祥地笑道:“冷静点,别这么激动。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呢?我现在就算立刻死了,人类也没有退路了。”   “你研发的病毒!”项坤阴沉地看着他,“你得帮闻川再想别的办法!这是你一手造成的!我不信这病毒没有任何破绽!”   颜桓看看他,慢慢摇头,随即叹了口气,似乎很失望似的,缓缓在椅子里又坐了下来。   他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看着众人:“愚蠢的人才会对不可能的事抱有期待,你们其实心知肚明,闻川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又何必自欺欺人?”   “这样很没有效率。”颜桓似乎不太满意,皱眉道,“浪费时间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众人看着始终冷静淡然的颜桓,此时在橘色篝火的映衬下,他的神情他的一言一行都显得诡异了起来。   平时众人并未在意,这人的有气无力,走神发愣,还以为只是因为他年纪大了,也可能是在实验室待得太久,心力憔悴,过于疲惫。   但此刻众人终于醒悟,他的有气无力并非疲倦和无能为力所致,而是对周遭的一切完全不感兴趣,当他面对感兴趣的事时,譬如讲解进化以及和闻川聊天时,他的精神就会很好,神采奕奕,半点不见颓废的样子。   他的走神发愣,不合时宜的淡然温和,包括眼下的慈祥微笑,都显露着他和常人的不同。他过度淡定,说起进化时的自傲,看向项坤这些不懂他理念的人时表现出的轻蔑和同情,都和闻川提过的“极端病态浪漫科学疯子”的形象逐渐重合。   众人背后甚至冒出了冷汗,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颜桓摊手,明明是坐在椅子里,却仿佛居高临下俯瞰众人似的,平和道:“你们不懂这些,我不怪你们,世界上的大多数都是庸人,而能推动人类发展的只有少数人。这些少数人还总是被你们质疑,你们的无知和愚昧是拖累人类发展的最大阻碍。”   季鸿源抿紧了唇:“所以你选择淘汰他们?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不是我选择的,”颜桓摇头,“我只是研发出了病毒,剩下的交给了这个世界自然而然的规则。优胜劣汰的规则。”   颜桓无辜道:“散布这些病毒的可不是我。”   项臣看着他手里的手链,闭了闭眼,他们居然没有搜身,这简直是不该犯下的低级错误!   这手链是个储存器,颜桓想必是看过了钟昊生储存在里面的所有信息,早就知道了他们一行人的来历,所以也知道闻川的身份以及他的老师是谁。   他不是被他们意外救出的,而是故意出现的。   想到老爸他们注射的母体,项臣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对方计划好了一切,而他们就这么简单地上了当!   就算没有电力仓的事,颜桓也会想其他办法让他们注射。   那只豹子……   项臣咬牙,那只豹子不是来追他们的,是追颜桓的!那豹子就是颜桓的所有物!   “为什么带来母体让我们注射。”项臣牙关紧咬,恨不能一枪崩了他。   “你们的基因很不错,”颜桓说得十分理所当然,“我们缺少基因优秀的人,那些人……”   颜桓摇摇头:“那些花大价钱买走母体的人,他们除了有钱有权,在我这里没有任何资格注射母体。但我暂时需要他们的帮助,赞助我的试验,辅助我进化人类。我一个人可做不到现在这样,所以这是必要的利益交换。”   颜桓道:“只是我更需要基因优秀的人才,你们才值得进化。”   季鸿源冷笑:“所以我们该谢谢你?”   “那倒不必,”颜桓摆手,“优胜劣汰罢了。”   项臣一时无言以对,众人都沉默了。   没有后路,杀了颜桓毫无用处,这艘“诺亚方舟”早就开船了,可未来如同茫茫深海,毫无方向,也不知道海岸在哪边。   “你们可是别人求不来的幸运儿,”颜桓取下眼镜,擦了擦,道,“在进化后,你们都会变强,闻川所说的那些……畸形,基因缺陷,都不存在。你们的后代只会在基因的不断修复中,越来越强。”   闻川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自我修正,这是这个母体最强大的部分,在你活着的时候,它会不断地修正和完善你的基因。你不会再轻易生病,五感提高,力气变大,并且会拥有自我修复的能力。”   颜桓指了指戴着纱布的安静:“他脸上的口子,十秒之内就能自我痊愈。”   “人类的五官会变得越来越好看,不需要什么整容技术,也没有先天缺陷,没有残疾,没有低智商,没有绝症。这解决了大部分医疗问题,平均寿命也会提升,哦……”   颜桓温和慈祥地笑了笑:“可能老龄化会是一个负担吧,不过没关系,AI技术代替人类,在这次大清理后,人口锐减,人类会过得更加幸福和富裕。”   “你只是基因专家,不是社会和经济学专家。”季鸿源冷嘲,“不要以为自己算无遗策,人类世界的关系比你想得要复杂得多。天天待在实验室你根本不知道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你不是神,更不是造物主的宠儿,充其量也就是个半成品,还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半成品。”   颜桓半点也不生气,仿佛没有什么是能让他生气的,他只是怜悯地摇摇头:“当我们站在不同的高度时,看事情的角度会变得全然不同,我看见的东西,你看不见,所以我理解你的平庸,宽恕你的愚昧。”   他做了个无意义的手势,脸色平静,这幅模样在一群兵痞子看来只意味着两个字——欠揍!   有队员暗骂一声就要上前收拾他,被项坤伸手拦住了。   “F城的事你知道多少?”项坤懒得和他废话,他不认为自己能和一个疯子正常沟通,“那里有什么?还有活着的人吗?军方的人在哪里?”   “F城将是人类全新的开始。”颜桓看了看愤怒的救援队员,道,“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试验,你们都是见证历史的幸运儿,还有什么可不满的?每一次新的变革总会引来不满和抗议,但是你们看看,最终世界只会沿着必然的轨迹前进。它不会停下来,也不会后退。”   颜桓微笑道:“年轻人,不想被淘汰,眼光就要放长远一些。”   项臣这时候根本无心听颜桓瞎扯,他看了眼罗子淞,两人对视,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   项臣收起枪,道:“其他事之后再说,我们得撤离了。”   项臣比了个手势,立刻有队员前去收拾行李,他对项坤道:“那只豹子,我怀疑它是颜桓的豹子,它会找来的。”   吼——   话音未落一声兽吼传来,随即一个黑影直接跃进了未修建好的窗户,众人来不及反应,那黑影速度飞快,几个救援队员转瞬间就被咬断了脖子。   黑影体格强壮,四肢着地,利爪上带着血痕,项坤抬手开枪,却被对方尽数躲开。   “小心!”项臣将闻川护到身后,又听楼下传来车辆和人声,随即是熟悉的丧尸尖啸。   “它把他们都引来了!”安静看了眼窗外,大惊。   项坤暗骂一声:“该死的!它早就埋伏在附近了!”   闻川这一刻几乎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念头,但他不敢说出来,他愣愣地看着那只花豹,脑子里闪过了颜桓说的话。   变异,进化,没有基因缺陷,全新的开始。   五感提高,自我治愈,力气变大……   这豹子……项臣说过是关在密室里的,对方智商感觉很高,不像是动物该有的智商。就算说是被拿来做实验,似乎也说不过去。   那豹子似有所感般,抬起眼睛看向闻川,那一刻闻川只觉自己仿佛是在和一个人对视,而不是一只动物。   他猛地看向颜桓,颜桓此刻被豹子护在身后,抬眼和他对视,赞扬地露出了笑意。   闻川只觉大脑空白,一阵晕眩。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闻川?!”项臣大吼一声,抱着闻川躲开,那豹子一爪子居然削掉了半块砖头。   闻川紧张地动了动喉咙,又怕这时候说了什么会影响到项臣他们,只得闭嘴不言。   合尾会的人冲上来,首先控制了孩子们,救援队的人顿时被动起来,纷纷举起手不敢再动。   “这豹子早就找到你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有人骂道,“你还有什么阴谋?!”   颜桓愉悦地看着闻川,道:“我只是想陪小朋友多玩一会儿,说实话,和你一起待在实验室里真的很舒心,让我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只醉心研究的岁月。”   “你为什么……”闻川简直懵了,手心冰凉一片,指尖颤抖,不敢去看地上的豹子。   颜桓摸了摸豹子的头,不紧不慢道:“其实这也是我儿子提醒我的。”   众人蹙眉,他们隐约察觉到闻川和颜桓像是在说另外的什么事情。   颜桓看着闻川:“他一生都想攻克的难题,最终却差点要了他的命。他想救人,所以研发出了成熟的克隆培育技术,细胞克隆,生物打印,完全培育复制……那确实救了很多人,但还是太麻烦了,哪怕是细胞克隆依然对身体有排斥,他后来想要尝试基因进化,让人能自我修复,但论文写到一半就不写了,他的资质还是太差。”   闻川浑身发抖,简直要愤怒地喊起来了。   “他是及时收手了!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做!”   “不,是他的资质不行,”颜桓摇头,“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后,书玉回家收拾他的遗物,发现论文后交给了我,是我帮他完成了。现在他活得很好,绝症也痊愈了,你看,就像我说的,没有什么基因缺陷,因为它会自动修正。”   “就像一台静谧的仪器。”颜桓指了指心口,“打补丁,自我修复,这比培育克隆要快多了,而且永远不会有排异性。”   “疯子。”安静喃喃。   颜桓摇头:“看来我只是在白费口舌。”他话锋突然一转,“这里基因不行的人,用了药也是浪费。”   他拍了拍豹子,那豹子仿佛懂了他话中的意思,立刻扑向了最近的一个队员。   项臣在那一刻迅速抬手,对着颜桓开枪——他看出来了,只要没了颜桓,豹子也好合尾会也好都会好对付得多!   一只雪白的狐狸却扑了出来,挡住了子弹,它先前受得伤早已大好了,此时倒在血泊里四爪,眸子看向周迟,发出“叽——”的声音。   周迟亲眼看见它身上的伤口自行修复,甚至将子弹排出了体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颜桓看了眼白狐,又看周迟,似乎要说什么,闻川陡然扑了过去,阻止了他说出后面的话。   项臣一手拉空,心跳都漏了半拍。   闻川一个Omega突然发难,周围人都没防备,登时惊了。   闻川摸出背后的匕首,抵在颜桓脖子上,喘着气冷声道:“都让开!” 第64章   颜桓举起手做投降的姿势,温和道:“闻川,我真的很欣赏你。”   闻川一手拿着匕首,一手从前面绕过,锢着他的脖子,低声道:“闭嘴。”   “聪明又勇敢,”颜桓毫不在意,喃喃自语,“虽然是个Omega,但依然很优秀。你的基因很好,如果有了后代,应该会更加完美。你打算什么时候怀孕?”   闻川的匕首在颜桓脖颈上划出细细的血线,花豹发出怒吼,微微伏低身子,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我不是你的试验品,”闻川贴着他的耳朵道,“你把儿子和孙女变成了这种东西,你对得起他们吗?你就没有过一点点的羞愧吗?!”   “他们只会更强,况且我还救了颜笙,进化后他的绝症就完全痊愈了。”颜桓看了眼花豹,耸肩,“孩子,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颜桓语气带了点遗憾:“你看,这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老师的下场。白白浪费了好苗子。”   “他们甚至不是人了!”闻川在他耳边低吼,脸色苍白,目光扫过项坤和季鸿源,喉咙发紧,一股怒火在胸膛熊熊烧了起来。   其他人都远远退开,项臣等人趁机压制了合尾会的人,掌握了主动权,没人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颜桓蹙眉,对闻川始终对“人”所保持的执念不太满意:“孩子,你想一想,到底是你选择了基因,还是基因选择了你?你的所思所想,究竟是你的环境造成的,还是你的基因早就给予你的限制?人类一定要是这幅模样,才叫人类吗?进化的终极是什么?人类的生老病死也是基因所造成的,如果我能突破它,为什么我不试试?如果人类未来可以脱离躯体,用意识形态存活,我们就能超越时间,克服一切弱点,那是多么美好的新世界?”   闻川瞠目结舌,只觉得这人早就疯了。   “意识形态存活?”他愣愣地,甚至忘记了愤怒和颤抖。   “故事里总爱说灵魂,转世,如果能聚集人的意识形态——记忆,情感,自我认知,就当它是‘灵魂’吧,那么我们就可以脱离躯体,只需要让意识形态有一个接纳它的容器。譬如人形机器,或者是动物,随便什么,你要当一棵树也行啊。那么我们就不会再死去。”   “如果你的容器是一个人形机器,坏了的地方就用新的零件修补,你永远都是新的。”颜桓道,“那才是我要的终极进化,而现在,只是一场小小的变革而已。”   闻川闭了闭眼,终于明白过来,他根本无法和这个人沟通。这是个极端的科学疯子,他没有正常人的伦理道德,也没有正常的感情,他不分是非对错,也没有黑白善恶。   闻川突然泄气了般,一阵无奈和疲惫涌上心头。他光是想到因为这个人,就有无数无辜的人牺牲,枉死,他就遍地生寒,不甘却又无能为力。   颜桓就算此刻死了,他也不会不甘,不会愤怒,不会后悔,不会有任何羞愧和愧疚,他已经成功了,哪怕还没达到他要的终极进化,但他的试验和变革已经成功了。   如果现在杀了他,他是怀着喜悦和成就感而死,这样的死丝毫无法抚慰那些无辜的灵魂。   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沮丧挫败的了。   颜桓见闻川没了声音,以为他终于理解了,笑起来道:“还有,你太大意了,让老师给你好好上一课。”   闻川一愣,就见对面的项臣突然冲了过来,怒吼道:“后面!”   闻川猛地转头,下意识矮身躲避,但依旧迟了,一只巨蟒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猛地缠了上来,对方的力气巨大,闻川听到了项臣开枪的声音,但他来不及说一句话,登时胸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闻川迷迷糊糊不知晕了多久,再醒来时头顶刺眼的光照得他下意识想抬手遮挡,但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他侧过头,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正被绑在一张床的两侧,而在距离自己不远处,还有一张床,上面也捆着一个人。   “项……”闻川认出了对方,猛地清醒了过来,想开口呼喊却发现自己浑身虚软无力,连声音都发不出。   他急红了眼睛,艰难地试着挣扎,折腾出一身汗却只动了动手指尖。   “项臣……项臣?”闻川发出气音,实在是动弹不得,只得瘫在床上剧烈喘气。   头顶刺眼的灯突然被移开了。   “咦?醒了?”有人道。   闻川闭了闭眼再睁开,灯被移走,他这才逐渐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应该是个实验室,地方很宽敞,四周矗立着巨大的玻璃罩,里面漂浮着无数面目狰狞的丧尸,也有动物和未成形的婴儿,看着十分可怕。   四周还有无数穿着白大褂的看起来像医生一样的人,他们脚步匆忙,完全没空搭理闻川,不远处有一张巨大的操作台,上面漂浮着光屏,光屏上显示得是……地图?   那地图上的大部分都被标满了红色,但也有地方显示为绿色,还有的部分则是黄色。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揣着衣兜,看着地图,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正是颜桓。   闻川仰头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他们是被抓了。   一只巨蟒慢慢爬了过来,吐着信子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闻川和它对视,这是一只白金色的巨蟒,类似黄金蟒,但又有些不同。   它的体格很粗大,尾巴尖细长,身上的花纹颜色艳丽,呈三角的头显示多半带有毒性,黑豆似的眼睛里带着点赤色,正人似的打量闻川。   闻川只觉汗毛倒竖,这就是弄晕自己的那条蟒,他知道对方有多大力气,用不着毒液就足够将一个成年人直接绞死。   一看到这条蛇,闻川就觉得胸口阵阵剧痛。   “你醒了?”颜桓走了过来,那蛇便滑下去溜走了,他笑着道,“感觉还好吗?放心,你没有骨折,我可舍不得让你受伤。”   闻川舔了舔干燥的嘴皮,有气无力地道:“你要做什么?其他人呢?”   “你们都是我的客人,”颜桓道,“未来也是这个新世界的主人,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放心吧。”   颜桓接过助手递来的平板,随便点了两下,道:“你们几个的基因都很不错,那群小孩儿里也有几个基因非常优秀,真是太棒了。”   他放下平板,俯身看着闻川:“基因不好的人就算用了药也没什么用,他们走不到最后一步。我已经损失了太多试验品了,你们可别让我失望。”   “什么……”闻川觉得不对,却连质问的力气也没有,只得大喘气道,“你,你什么意思?你到底,到底要做什么?”   “嘘。”颜桓轻声哄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可能会有点痛,但很快就好。”   “什……”闻川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太阳穴、脚板、手臂、胸口就都贴上了电击用的装置,旁边挪过来一个电击的设备,一根线连接上他的脉搏,记录数据。   闻川心跳登时加快了,颜桓看着显示屏上上升的心跳数据,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应该不会有事……吧?”   颜桓似乎有些犹豫,背着手想了想:“我有点舍不得你,万一你不成功……”   旁边的助手们静默不言,只等着颜桓下命令。   闻川见另一张床上,还在昏睡的项臣也被连接了同样的东西,他一下着急起来,竟是微微仰起了头,手臂也抬起来了一点。   “你居然还有力气?”颜桓挺诧异,眼里露出赞赏来,想了想说,“如果你答应当我的学生,我们一起研发基因进化,我就暂时撤下这些东西,怎么样?”   “进化……进化你的……意识形态吗?”那一下挣扎闻川几乎用上了全力,此时满头大汗,瘫在床上,半点也动弹不得了,剧烈喘息着用气音道,“你,你太,太可笑,了。”   “你还是不理解。”颜桓难得这么耐心,劝说道,“当我们不再惧怕死亡,不会生病,也不会有折磨,人类才能强大和长久啊。”   闻川胸口起伏,呼吸剧烈,喉咙里发出不明的“嗬嗬”声,好半天他才有力气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看着颜桓道:“爸说得没……没错,你在实验室,待……太久了,根本不知道……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颜桓蹙眉。   闻川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道:“没有死……没有离别……没有失去……没有时间的……”闻川咳嗽几声,喘了几口气,道,“没有时间的,限制,人就不会,不会懂得珍惜。”   “你的,你的意识,意识形态,根本只会摧毁人类。”   “不可能!”颜桓上下打量闻川,仿佛想不通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话来,“因为恐惧,所以人弱小,不敢前进,也不敢尝试。经受不住折磨就会崩溃,人心太过脆弱!”   “因为,恐惧,”闻川道,“人才,会变得强大,害怕……离别和……失去,才会懂得拥有的……美好。没有了,这些,人只会麻木……不仁,失去……人性,因为不会死……所以可以……随意破坏……”   “你的终极……进化,会放大……人性的阴暗……面。”闻川摇头,嗤笑道,“你才……什么……都不懂。”   颜桓眯起眼,半晌后挥了挥手,眼里带着点失望,不愿再浪费时间,让助手直接开始。   “电击是刺激母体活化的最后一步,基因太差的人,就算注射了母体也熬不过活化。无法彻底转变就只有死。”   闻川看着天花板,冷笑起来——钟昊生也好,老狗也好,那些跟随了颜桓的人,原来都被利用了。他们以为买到了母体,以为有钱有权就能坐上这艘诺亚方舟,他们以为自己是在淘汰别人,哪里知道还有最后一个检票口,过不去,依然只能去死。   颜桓真是忠实地遵循了“自然法则”的所有流程,最终的生死抉择,依然是一场残酷的优胜劣汰。   闻川侧头看着另一头昏睡的项臣,他的Alpha侧脸在灯光下那么平静美好,像个睡着的大孩子,没有了白日的嚣张和痞气,但眉头却始终皱着,仿佛在做一个恶梦,显得不安。   闻川害怕这是最后一面,眼角不由落下泪来,他喊不出,也动不了,他舍不得项臣,也舍不得刚刚才拥有的新的家人。   他设想过的那么多未来的生活——像普通人一样约会,逛街,和普通人一样吵架,和好。他们牵手走在街头,周围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街道上亮起路灯,投下昏黄幸福的光晕;商店热闹非凡,车水马龙,没有什么丧尸,没有病毒,无辜的人们不用枉死,城市带着和往日一样匆忙又充满了活力的生机。   如果睁开眼,这一切都是一场恶梦该多好。   他甚至没来得及跟项臣再说一句话。   “项臣……醒醒,项臣……”闻川轻轻地喊着,哪怕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气音。   床上的人却突然动了,仿佛是感受到了自家Omega的呼唤,睫毛颤抖,闻川看着他睁开了眼睛。   “项——”   未来得及喊出声,电流突然窜过周身,对面的人也一样,闻川侧着头双眼发直,耳边发出刺耳的嗡鸣声,身体不由自主弹动了一下。   项臣牙关紧咬,下颚绷成凌厉的弧线,因为强烈的电击浑身痉挛,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挣扎着要用手去拔线,浑身爆发出了慑人的信息素,强烈的攻击信息素令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倒退,他竟是在强电击下就那么坐了起来。   “太棒了,太棒了!”颜桓不由喊道。   项臣说不出话来,浑身抽搐,手指无法合拢,形成怪异的扭曲,手臂、脖颈的青筋暴起,额角上的青筋和血管凸起得吓人,脸部肌肉不停跳动。   他抬头时双眼带着可怕的狠厉,随即看到了对面床上的闻川。   “啊——!”项臣一声狂吼,在坐起来就已经用尽全力的情况下再次突破极限爆发,一手扯掉了电击的线,朝闻川扑了过去。   闻川双眼发直,浑身抽搐,项臣想去扯他身上的线,脚下却被人狠狠一踹,他绊倒在床前,眼睛通红,几乎蔓出血色,被几个助手压住,将线连回了他的身上。   “你们都已经注射了母体。”颜桓在旁边安慰,“这一下撑过去就好了,坚持一下。这是进化的最后一步。”   项臣根本听不清颜桓在说什么,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牙齿咬住了舌头,嘴角溢出血来。   他手指狰狞地在地上刨着,指甲慢慢变得尖利在地上划出了白道,浑身上下开始涌出浓密坚硬的黑毛,瞳孔渐渐呈金绿色,嘴角裂开,尖牙顶了出来。   “吼——”他喉咙里发出野兽的低吼,四肢开始变化,痉挛的两只脚在地上乱蹬,渐渐化为了动物的后肢,修长有力,爪肉厚实,尖利的爪子瞬间在地上蹬出深深的坑来。   “成功了,成功了!”助手叫起来,“教授!这是只……”   话音未落,项臣从地上窜了起来,崩断了电击的线,一口咬住了助手的脖子。那助手维持着兴奋的表情,脖颈直接歪到了一边,血流了项臣满嘴。   他抬起头来,双瞳阴沉狠厉,带着嗜血的杀意,缓缓看向众人。   “是只黑狼。”颜桓伸手勾了勾,一只巨大的笼子从天花板上落下来,将黑狼挡住,“数据怎么样?”   旁边的助手看着屏幕,难掩兴奋道:“各项数据都是最高等级!”   颜桓满意地笑了:“庆祝吧,我们的狼王诞生了。”   黑狼耳朵竖起,抬头长啸,周身浓厚的信息素形成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开去,令外围的丧尸群也不寒而栗,竟是本能地感到危险潮水般地朝相反的方向退去。 第65章   闻川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是看到项臣涨红了眼睛朝自己扑来的画面。   等他再醒来时,四周安静得悄无声息,他还在耳鸣,太阳穴一阵阵地发疼,他闭了闭眼又缓了片刻,才手脚无力地爬了起来,发现缠在自己身上的线都已经被扯断了,对面本应躺着项臣的床翻倒在地,床前莫名其妙多了一只巨大的铁笼子,旁边的机器设备也被砸了个稀烂,满地狼藉。   闻川一手撑着额头,嘴里溢出难受地呻吟,他有点反胃想吐,身上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麻意,他一腿屈起,坐在床上缓慢地看向四周,他的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始终看不清东西,只感觉实验室里似乎一个人也没有了。   不远处巨大的机器冷漠地闪着光点,操作台上隐约趴着什么,闻川晃了晃脑袋,视线终于缓慢对焦,眼前的光线也亮了一点。   但仅仅是亮了一点,整个实验室像是被雾蒙住了似的,灰扑扑的,有些晦暗。   倒是门口的紧急出口标志十分刺目。   闻川眯着眼看去,只见操作台上趴着一个人,鲜血已经染满了操作台,滴答滴答地牵着长长的粘稠的线滴落在地。他心里一凛,忙撑着床下地,随即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床下居然也趴着一具穿白大褂的尸体,脖子被扭断诡异地歪在一边,眼睛大睁,脸上还带着凝固的笑意。   闻川蹙眉打量环绕在他和项臣床前的硕大黑色铁笼子,笼子顶上有一条长长的锁链,挂在天花板上,想来是什么机关。但此刻笼子的一侧已经被硬生生掰断了,露出一个硕大的缺口,断口上还缠着几缕黑色的毛发。   闻川谨慎小心地走近看了看,又在地面发现了可怕的爪痕和深坑,他伸手将那缕毛发取下来闻了闻,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喊道:“项臣?项臣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实验室内高大的玻璃圆柱都已碎了,不明的液体流了满地,被困在里面做实验的感染者、动物、未成形的婴儿尸体都已变得干瘪,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难闻的气味充斥在鼻端下,闻川捂着口鼻,在地上捡了一截断掉的铁笼栏杆,刚好能当武器用,他踏过一地碎裂的玻璃,慢慢朝门外走去。   大门敞开,没有人看守,对面的墙上有无数爪痕和喷溅的鲜血,走廊里有跑掉的鞋子,撕烂的白大褂,还有一些恶心的碎肉。   闻川不愿意去想这些碎肉是什么东西,他的手指从墙壁上的爪痕摸过,联系方才看到过的黑毛,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不敢细想。   经过走廊拐角时,斜对面有一间洗手间。   闻川见那门虚掩着,门把手上还有血迹,他喉咙动了动,屏住呼吸小心地走过去。头顶的灯光不时忽闪,似乎电压不稳,将那染上血迹的门前照出了一片阴森感。   闻川一手轻轻推开门,侧身躲在旁边等了几秒,内里没有任何动静,他慢慢探出头去,目光飞快地在室内转了一圈。   洗手间内的光线同样昏暗,几扇隔间门关着,只有一扇门开着,露出一双穿着皮鞋西裤的腿来。   闻川敲了敲门,门内依然没有回应,他慢慢地走了过去,双手握紧了铁棍,随后看清了门内的人。   那是给自己贴上电击线调整数据的人,闻川记得他的脸,他的眉尾有一颗黑痣。   而此刻这张脸的另外半边已经没有了,露出了模糊的血肉和下方的白骨,白大褂上满是鲜血,手指呈五爪微屈僵硬,脖颈一侧和胸口都被撕开一个大洞,血液已干涸了。   闻川猛地往后靠在了洗手台上,喉咙几次翻涌,最终转身吐了起来。   这人是被活活撕开的,对方没有即刻要了他的命,而是让他尝够了痛楚,最后才咬断了脖子。   男人张着嘴,眼睛瞪大,能勉强看出是一个恐惧到极致的表情,闻川打开了洗手间的窗户通风,站到门口去深呼吸了几下,随即才重新走回去,以衣服下摆包着手指,翻了翻尸体的白大褂,从兜里找出一张证件来。   班启海,性别Alpha,基因等级一级,F城国家生物研究院首席教授助理,两栖爬行动物行为与神经科学专家,一级生物转化研究员,L城生物研究所动物研究部主任,“诺亚”计划人才工程国家级人选。   闻川匆匆看过证件上的小字,最后落到证件下的盖章部分。   烫金印上去的印章上,清楚地显示着几个字:F城国家生物研究院,诺亚计划总室。   下方是个扫描用的代码,闻川揣上证件,又看了门内的尸体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没猜错的话,他们现在居然在F城,敌人的大本营——国家生物研究院内。   看那个班启海的证件,在研究院的职位应该不低,这种地方大多数都设有门禁系统,权限越高的人能去的地方越多,所以闻川干脆揣走了他的证件。   果不其然,跑出走廊,尽头的门口就有一个亮着红灯的门禁系统。   闻川将证件对上屏幕,系统自送扫描然后亮起绿灯打开了门,闻川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门上挂着的牌子写着:总室实验室一部。   不知道整栋大楼是怎么了,四处都透着昏暗的光线,只有应急灯十分显眼,闻川慢慢往前走着,路过一面装饰用的镜子时他陡然停了下来。   一片昏暗的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泛着奇异的暗金色的光十分明显,仿佛被丢进火中灼烧过的琉璃,亮晶晶的,冷却下来后带着无机质的纯粹。   闻川手指发抖,慢慢靠近镜子,左右晃动,确定镜子里的人是自己没错。   他手指触上冰凉的镜面,靠近了翻看自己的眼睛,除了带着暗金色的流光外,没有任何不妥。他大脑有一瞬的空白,难得无措地站在原地一脸茫然,愣了好一会儿后,他注意到镜子里毫无反射光源,只有斜对面墙边的应急灯倒是反射出几缕光线来。   闻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抬头一看,走廊上的顶灯根本就没亮,又伸手在自己眼前来回晃,黯淡的光线下他却能将掌心的纹理细节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怎么回事?   闻川背脊透出冷汗来,缓缓握紧了手指,又伸开,他一直以为是电力不足所以灯光昏暗,现在才发现楼里大部分灯光早就灭了。   若是寻常,除了应急灯附近,他应该看不清任何东西才对。可现在想来,在实验室里他看清了碎裂的玻璃圆柱,看清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干瘪尸体,看清了操作台上大片的血迹,铁笼断口上的黑毛,还有洗手间内从隔间里露出的西装裤和皮鞋。   这些细节他居然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很不正常!   他又忙找到一个消防箱,将门拉开,钻进了头去。   若是有旁人看到这幅画面,大概会觉得这人疯了。闻川心跳加速,吞了吞唾沫,尽量将箱子的门合拢,阻止光源进入,然后瞪大了眼睛。   应是黑漆漆的箱子内部,他却能将其中的物件看得一清二楚,包括消防水管上刻着的小字,还有落在灰扑扑底部的半截烟头。   闻川愣愣地站直了身子,一手扶着门茫然了片刻,想起了颜桓说过的话。   ——电击是刺激母体活化的最后一步,基因太差的人,就算注射了母体也熬不过活化。无法彻底转变就只有死。   转变?如果进化的最后一步指得是兽化,那他怎么没转变?也没有死?为什么?   他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颜桓说过进化后五感会提升,这就是五感提升的意思?   那项臣……项臣呢?!他怎么样了?   掰断的铁笼,断口上的黑色毛发,地板和墙上的爪痕,尸体身上撕裂的伤口和咬断的脖颈……一幕幕被他故意忽略的细节自动联系在一起,闻川登时心慌气短,再顾不得许多在走廊里大喊起来:“项臣?项臣?!”   闻川一边跑一边喊,眼眶发红,大脑里一片空白。   项臣会怎么样?自己没有转化,也许对方也没有?可能中途有什么东西闯进来了,可能颜桓带走了项臣?那黑毛,那爪痕不一定是项臣的,没事的,没事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闻川在电梯口看到了大楼的地图,他匆匆扫了一眼,见还有实验室二部,三部立刻找了过去。   刚下楼梯,他就隐约听到了声音。   “有人吗?!”   “喂——!”   “哈罗?!有人吗?!”   闻川不由侧头,耳朵动了动,感觉这声音还离得很远。若是以前,他根本不可能听到那么远的声音,闻川忍耐着因身体变得陌生而产生的惊惧,脸色发白,眼瞳里有流光闪过,他握紧了拳头提着铁棍朝声音来源处一路寻了过去。   他在楼层最深处找到了实验三部,大门有门禁系统,他抬手用证件刷开了,门开的瞬间,他听到了安静的声音。   “终于来人了我的妈……”   “你们是打算把试验品饿死吗?这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哈罗?能说句话吗?”   “季叔……我该不会是把不该引来的东西引来了吧?”   门内没有人回应安静,他仿佛在自言自语般,语气里带出一点紧张。   闻川走近了最里间的门前,玻璃窗口上,他能清楚地看见安静的脸蹭在窗口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悠着四下查看。他脸上的纱布已经没有了,脸侧的肌肤光滑如初,完全没有伤口的痕迹。   但显然安静看不清他的模样,无法确定来人。这更加证实了闻川的猜测,自己的眼睛和听力似乎和以前不同了。   闻川抬手敲了敲窗户,道:“你怎么在这儿?你的伤好了?”   “闻川?!太好了是你!先把我们弄出去再说!”安静惊喜地笑了起来,“你没事就好,快快,有钥匙吗?你怎么进来的?”   闻川拿证件刷开了门,门一开,安静就撞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只软乎乎的……大猫?   不怪闻川这么惊讶,那只猫的体型确实比寻常家猫大了太多,但看起来又不像豹子、花豹、狮子之类的。它耳朵巨大,尾巴短而细,尾尖带着一点黑色,身上是黄底黑斑点,额头至背脊有延伸的黑色线条,肚皮雪白,脸几乎和猫的脸没什么区别,鼻头略黑,眼睛周围一圈黑色眼线,看着有些凶。   安静眯缝着眼摸瞎道:“有灯吗?打个灯?”   闻川没说话,他就那么和那只大猫对视,大猫的夜视能力显然不差,直直看向了闻川。   “这是……”闻川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问道,“薮猫?”   薮猫类似小型猎豹,属于夜食性动物,擅长隐蔽、跳远跳高和跟踪。   闻川见安静将它紧紧抱着,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谁?”   安静露出难过的脸色来,沮丧地摸了摸薮猫的耳朵:“是季叔叔。”   闻川:“!!!”   安静道:“你既然会问,看来你也知道了。我们都被注射了母体,之后他们将我们绑起来电击,季叔叔就成了这样,我……”   安静蹙眉:“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变,也没死。你好像也没事,项臣呢?”   闻川之前还在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是Omega所以没有转化,但此刻见季鸿源兽化了,那说明这跟性别没有多大关系,很可能是跟基因有关。   闻川看着薮猫,道:“季叔……爸爸,你还认得我吗?”   薮猫尾巴尖晃了一下,点了下头。   “他认识人,只是说不出话。”安静道,“我猜季叔之前下载的资料,剩余的40%就是讲电击活化母体的,偏偏那60%里一个字也没提到,这可真是……”   该说是倒霉还是命中注定?   薮猫似乎也很自责,这么关键的信息最后被他漏掉了。他巨大的耳朵往后背了一下,大大的眼睛里透着不安和焦虑。   闻川同样惊惧不已,但此刻他和安静好歹还是人形,对比季鸿源好了太多。他强制按下从内心深处汹涌而来的恐慌,冷静安慰道:“事已至此,先出去再说,不要多想。”   此时此刻,安静实在是佩服闻川,也庆幸闻川不习惯将情绪表露在外,表面上看起来他还是那样克制淡然,仿佛没什么事能难倒他。   哪怕此刻闻川的手心早已出了冷汗,背脊上的衣服几乎湿透了,心脏狂跳,甚至很想不管不顾地大喊几声。他想立刻见到项臣,见到大哥,见到熟悉的人们。   闻川手指掐了下手心,看了一圈四周:“其他人呢?”   “昨晚上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楼里响了警报,人都跑了。”安静道,“我和季叔关在一起,其他人可能关在另外的地方。项臣呢?他没跟你一起?”   闻川闭了闭眼,摇头没说话,心里的惊惧却是更重了——他居然昏睡了一整晚?不,现在又已经是晚上了,他昏睡了一天一夜?   闻川的手指下意识在衣袖上抠着,安静怀里的薮猫叫了一声,跳下地动了动耳朵,转头看闻川和安静两人,然后朝前跑去。   “季叔!”安静忙跟了上去,闻川也赶紧跟上。   他看着季鸿源在前头带路,不时耳朵转动,修长的四肢在地上走着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由嘴里一阵发苦。   安静一边走一边小声快速道:“当时你被那条蛇弄晕了,蛇盘在你身上,毒牙对着你的脖子,我们都不敢动,楼下的丧尸又跟着合尾会的人追了上来。那场面简直晃晃荡荡……我们人少,车在楼下,物资也在其他房间,这就被合尾会的人打包直接带回F城了。”   安静看不清路,闻川干脆牵着他让他跟着自己跑。   安静道:“你们电击过了吗?项臣不会也……”   他话音一顿,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怎么看得这么清楚?”   “我的视觉……还有听觉,”闻川迟疑道,“似乎都变强了,目前没发现其他能力,你呢?”   “我没什么变化……哦伤口倒是好了。”安静有些摸不着头脑,“就是饿得厉害,但我在那儿被关了一天一夜没人来送饭,饿也正常啊。”   两人一猫暂时都没说话,只闷头往前,又下了一层楼梯后薮猫停在了一道门前,他俯身嗅了嗅,劲瘦结实的身躯形成一道完美的流线弧度,耳朵微微背起,尾巴晃了一下。   “到了?”安静问闻川,“有什么标识吗?”   “是一间储藏室,”闻川四下看看,这里没有其他实验室,走廊两侧还有很多办公室。   安静抿了下唇,道:“我听那些人说,基因要是不行,就算注射了母体也无法被转化,一旦电击失败就会死。其他人……还好吗?但我们俩没有转化啊?”   安静摸了摸脸:“我的脸倒是突然就好了,这应该是姓颜的所说的自愈力吧?”   薮猫抬起两条前腿,按在门上,闻川拿证件刷开了门,储藏室的门向两侧自动滑开,露出了里面一排排的货架。   薮猫率先跑了进去,闻川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由皱了下鼻子。   两人跟着薮猫左拐右拐,闻川耳朵动了动,听到了角落里悉索的动静。   “什么人?”闻川立刻举起铁棒,将安静拉到身后。   那动静刹那停止了,片刻后,一只胸口带着浅色毛,形成一个V形领子似的高大灰熊和一只浑身漆黑,体格巨大,有一双金色眼睛的黑豹走了出来。   薮猫竖起耳朵,尾巴高高立起,冲着那黑豹叫了一声。   他似乎想上前,那黑豹却胆怯又狰狞地后退了两步,那模样实在非常怪异矛盾,他微微伏低身子,裂开嘴露出了雪白的獠牙,一双金色的眸子十分好看,灿烂似带着金火,内里却带着汹涌的煎熬。   灰熊也同样后退,但很快似乎控制不住,厚厚的脚掌朝地上扑了一下,冲闻川撞了过来。 第66章   闻川抱着安静就地滚了两圈,狠狠撞在了货架上。   货架上的东西一股脑摔了下来,几只注射器掉在手边,闻川摸起来一看,发现旁边还掉了几只盒子,是镇定剂。   闻川立刻将镇定剂拿过来抽满,手指间夹着两只注射器,当暗器似的小心地护在身前。   安静被撞了个七荤八素,仓库侧面有巨大的玻璃窗,窗外的灯光零星照入,将那头高大可怕的灰熊衬托得似老旧恐怖电影里的怪物。   薮猫窜了出去,一口咬在了灰熊手臂上,灰熊皮糙肉厚,张嘴狂啸,将薮猫一下扔了出去,黑豹发出怒吼,转身冲去垫在薮猫底下,让薮猫免受撞击的伤害,随即扑上灰熊背部,亮出尖利的爪子,狠狠挠了下去。   那利爪十分了得,灰熊的背后顿时皮开肉绽,血腥味传出,夹带着浓重的Alpha信息素的气息,瞬时蔓延开来。   闻川被临时标记过,但此刻也有点受不住这个味道,脚下一阵发软。   安静堪堪扶住了他,面色苍白,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灰熊,鼻尖微动,只觉得这信息素十分熟悉。   他颤抖着嘴唇,见灰熊将黑豹甩下去,又转头要扑过来,慌忙站起身张开手臂挡在闻川前头,他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太多的灰熊,那灰熊一爪子掀翻了闻川背后的货架,似乎显得异常焦躁,越靠近安静,他越是行为怪异而疯狂。   他时而抬手掀翻周围的东西,时而拿爪子抱住头,又不断地咆哮,跺脚,浑身的皮毛颤抖,满地落下短短的灰毛。   “……罗哥?”安静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尝试地喊了一声。   那头灰熊陡然僵住了,他往后退了两步,孔雀绿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瞬清醒,但很快痛苦像蛛网缠上了那双清澈的眼睛,再抬头时,那双眼睛里只有凶残和嗜血,盯着安静似盯着什么美味的猎物。   他呲出一口獠牙,扑了上来,一口叼住了安静的衣领子,随即冲出了仓库门。   那仓库门在人进入后就自动关闭了,此刻却生生被他撞出个大洞,电线外露,刺啦冒出火光。   “安静!”闻川一下爬了起来,却见薮猫和黑豹也不见了踪影。   他站在一片废墟中茫然四顾,手里的暗器没来得及扔出去——关键时刻安静挡住了他的视线。   空气里还有挥散不去的Alpha的味道,浓重且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和威胁性。   闻川猜测,成功转化的Alpha的基因恐怕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估计已经突破了现有的人类极限。   他蹲下身快速捡了些散落的药品和注射器放进衣兜里,然后走到门前侧头仔细凝听,能隐约听到安静的呼喊声,忙循着声音追了过去。   而在他的身后,他和安静都没注意到的地方,黑豹和灰熊最初藏匿的货架后,躺着三具已经被撕烂了的尸体,其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大团大团的头发纠缠在血泊中,伴随着碎肉和碎骨,显得十分可怖。   被血染红的白大褂前,挂着研究院的出入证件,上面的介绍都是以动物研究为主的相关专家。   闻川循着声音一路追出了研究院的一楼大厅,外头没有丧尸群,夜色下四周显得十分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安静的呼声在风里被带远,听不清了,大风狂吼,吹乱了声音的来源处,令闻川无法辨认方向。   闻川捏紧了手指,心里满是不敢置信——那是罗子淞?真的吗?安静没认错人吗?   正此时,薮猫又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他耳朵竖着,修长的脖颈抬起,很快发现了什么似的,冲闻川叫了一声。   闻川回头看了眼研究院,道:“爸爸,你能去追安静吗?我得回院里去找你们变成这样的原因,我得想办法。”   闻川蹲下身和薮猫对视:“黑豹是爸,对吗?”   薮猫眼里露出难过来,仰头叫了一声,带着凄凉和悲伤。   闻川眼睛一下红了,道:“爸也跑了?”   薮猫点头。   闻川道:“我还没找到项臣和大哥……你能沿路留下记号吗?我找到他们和资料就去找你。”   薮猫拿爪子在地上划出两道白色的交叉线,示意这是记号,闻川点头,薮猫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夜幕里。   闻川抬头看了看研究院的大楼,握紧了拳头,目光坚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去面对,就去想办法。   其他的一切都是浪费时间,都毫无意义!   他揉了下眼睛,深吸口气冲回了研究院,他在一楼大厅的标识牌上找到了实验室二部的位置,还有几处看起来比较重要的办公室,他记好楼层然后往楼梯跑去,在他的背后,杂物间的门被顶开了一条缝,金绿色的眸子闪着微光,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闻川在楼梯上跑得气喘吁吁,作为一个Omega体能天生就不太好,他心里暗讽:就算进化了体能也没有什么变化嘛,这算颜桓的失败吗?   他一边跑一边也没忘了在脑子里不断快速分析:他见到过的花豹、灰熊、黑豹都非常有攻击性,且都是Alpha,但白狐和薮猫并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白狐如果是颜书玉的话,他记得她是个基因很好的Beta,而薮猫则是Omega。   所以应该是跟基因有关系?性别为Alpha的人类大多都有强烈的独占欲和挑衅同类的本能,基因越高的A其信息素的威慑性就越高。   兽化后会不会因为使得基因等级突破了现有人类极限,因此某种本能更强?比如攻击性、危险性、领地意识等等,可兽化的原因又是什么?   如果颜桓要进化人类,提升五感,力气变大,基因自动修补,哪怕是有超能力都可以理解,但兽化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以人形进化,而要以兽形?   如果兽化的人不能回到人形,那这进化根本就是失败的,哪里能称之为是进化?   除了能力本身进化,如果不能保持理智和人性,而是被基因本能所控制,那根本就是退化!   颜桓不会犯这种错误。闻川在楼梯拐角喘息,两手撑着膝盖,满身都是汗水。   一定有什么办法,一定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闻川抬头,推开了楼梯间的门,找到了实验室二部的门禁系统。   刷卡进门,实验室二部里也是一片黑暗,但闻川依然能看得很清楚,只是光线总显得灰扑扑的,有些晦暗。   四周和实验室一部一样,有许多玻璃圆柱,有操作台,中间还有几张病床。   病床周围的仪器设备已经被毁坏,床铺翻倒,还有的床铺没有倒下,上面躺着人。   闻川一颗心猛地提起来了,他快步上前,随即瞳孔骤缩。   几张没有翻倒的床铺上捆着几具早已僵硬的尸体,都是熟人。   有几个811的人,有几个救援队的人,还有一个是……周迟。   周迟睁着眼睛,怒目圆瞪,嘴角淌下干涸的血痕,皮肤上有几处被烧焦的痕迹。   她艳丽精致的脸灰白一片,能看出身体有部分转化,但却又停止了,就这么死在了实验室里。   转化的部分是手臂、脖颈和手指,手指变成不知道是什么兽类的利爪,只变了一半,手臂和脖颈上则有大团稀稀落落的银灰色毛发,夹杂着一点斑点。   闻川明白了过来,她这是基因活化失败了。   就算是基因不错的Alpha,居然也失败了,怪不得颜桓一直想找基因更强大的人,怪不得会盯上他们!   周迟都过不了这一关,可想而知这场试验的最后一步还会死掉多少人?   闻川双手撑在床边,埋下头狠狠地闭上眼睛,随即他忍无可忍地抬手握拳,在床边疯狂捶打,他转身踹飞了椅子、倒在地上的屏幕、能踹什么踹什么。   狠狠发泄了一轮,他捂着脸蹲了下来。   项臣和大哥应该也被兽化了,他不能在这里崩溃,他得找到他!   闻川起身,跑到操作台前刷了手里的证件,操作台一般有备用电源,能支撑4时,果不其然屏幕亮起,刺眼的光甚至一瞬间让闻川有些不适应。   他眯起眼仔细看过屏幕里最后关机前的画面,然后调出几个文件夹,从抽屉里翻出存储器,将需要的资料挨个下载,随后他看到了一张地图。   他记得在实验室一部,他也看到了这张地图。   当时他刚醒,颜桓站在操作台前看着地图,不时和旁边的人说话。   那地图上显示着红色、绿色,黄色的大片光点,跟眼前的地图一个样子。   他皱眉仔细看了看,突然发现这是F城的地图,上面详细标注了各个区域的地名,有的地方被大片红色笼罩,有的地方则是黄色,绿色的光点只有很少一部分。   这是什么意思?丧尸的活动点吗?   他不解地来回拖动查看,又去找地图相应的资料,没发现身后已经无声无息出现了一只黑色的巨狼。   金绿色的狼眸贪婪地看着背对他的猎物,他微微张开嘴,通红的舌头若隐若现,雪白的尖牙在黑暗里十分明显。   他的尾巴尖微微晃了晃,似乎对捕捉这只猎物十分感兴趣,而且控制不住地亢奋着。   每靠近一点,这个猎物散发的味道就更诱惑他一些,那么甜,那么干净,那么香,让他忍不住呼吸粗重,心跳加快。   这猎物的味道非常好,他知道,他记得。   黑狼的后腿间,属于雄性的标志慢慢露了出来,他想吃掉他,以另一种方式。   闻川毫无所觉,他翻找着资料,随即目光猛地定住了。   地图的附属文件里,有一份文档,名字叫“新世界计划”。   诺亚计划是感染病毒,筛选优质基因使他们进化,而新世界计划……不言而喻,自然是进化后的人类将重新开始的意思。   颜桓不止一次地提过新世界,他还说过F城是人类全新的开始。   闻川点开了文档,一目十行地扫过,越看额头的汗越多,眼睛瞪得越大。   哪怕他再能控制情绪,再面不改色,再克制冷静,此时他也忍不住低呼出声。   这些光点是已经进化后……或者说兽化后的人类,他们身上大概有追踪器,所以能进行追踪标识。   红色意味高危险性,是基因十分优秀的Alpha的活动区域。   绿色则是没有攻击性的低危险性的人类活动区域。   而黄色则是红色和绿色混合生活的区域。   F城外遍地丧尸,还有许多幸存者在等待救援,在想尽办法按照广播所说前来F城避难。   军方说,这里是人类最后的避难点。   可这里早就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   闻川不由自主后退几步,抬头看着光屏上大片大片的红点,黄点以及为数不多的绿点。   已经有这么多人兽化了,他们可能是F城的军方人士、医护人员、各个领域的专业人士、明星、政治家等等等等……   闻川还没回神,后腰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一愣,随即感觉到对方粗重的呼吸炙热地喷洒在衣服上,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猛地大力压倒在了地上。   闻川心跳几乎停止了,他艰难地侧头,看到了一只微微低头的巨狼脑袋。   金绿色的眼睛斜睨着他,尖利的獠牙抵着他的侧脸,随即舌头从他脸上舔过,一路舔到嘴角,因为兴奋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尾巴晃动起来,后腿微曲,竟是呈动物交配的姿势。   闻川脸色惨白,奋力挣扎起来,但这头黑狼太大了,立起来能比他还高一些,黑色的硬毛蹭过脖颈,那里有腺体,闻川不寒而栗,头皮都要炸开了。   “放开——放开我!”闻川几乎要惨叫起来。   那黑狼的力气很大,闻川动弹不得,感觉到滚烫的舌头舔过腺体,随即黑狼的利齿毫不犹豫地咬穿了皮肉。   鲜血流出,黑狼呜了一声,将闻川一口叼起来压在操作台上,爪子扒拉闻川的裤子,发出了不耐烦地低咆。   闻川抓过落在操作台上的铁棒,看也不看朝后猛击过去,黑狼被打中了头,愤怒地吼了一声,身上散发出强烈的Alpha信息素,试图以信息素控制闻川。   浓烈的气味一散发出来,闻川浑身瞬间软了。   他手中的铁棒落地,发出金属的“哐啷”声。   闻川瞪大了眼睛,嘴唇直抖,对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信息素无法自控地起了反应。   他的***不由自主濡湿了,浑身发烫,本能地渴望从血脉里喷涌而出。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被迫发情。   因为Alpha的信息素太过强大,又被咬穿了腺体,两者的信息素陡然融合,闻川体内的热潮毫无预兆地瞬间涌了上来,他被迫发情了。   “项……臣……?” 第67章   闻川颤抖的呼唤让压住他的黑狼蓦然一顿,那双藏着疯狂的金绿色狼眸里有一瞬的清明,他下意识地抬起前爪往后退开,但Omega的味道太好闻了,因为发情而散发出极致诱惑的气息不断敲打他的神经,令他开始混乱,只维持了短短几秒的清醒后他再次渴望地扑了上去。   他想吃了他,现在立刻马上吃了他,他忍不住了。   闻川趁着他这一瞬的迟疑,从兜里摸出了注射器,只是他现在浑身无力,手脚发抖,自家Alpha的气息比往常浓烈了百倍不止,几乎是压倒性地将他死死地禁锢住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无法顺畅呼吸,脖颈沉重地抬不起来,Omega天性里的臣服被迫放大,他几乎使尽了全力,才将手指抬起一些,堪堪要打中黑狼的脖子。   但下一秒他就被重新扑倒在了操作台上,仰面被迫承受黑狼的重量,黑狼一爪子按在他的手腕上,注射器掉地,摔了个粉碎。   黑狼低头看了一眼,仿佛察觉到了威胁,喉咙里发出警告地低咆,缓慢低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闻川的脸上,尖牙贴在了闻川的嘴角下方。   闻川惊惧地发着抖,同时因为发情期的高热开始陷入迷糊,恐惧和不安容易造成Omega在发情期里精神紊乱,严重地甚至会造成情绪崩溃。   第一次发情时,项臣的温柔体贴,哄着他跟他说笑话,帮他揉着腰,缠绵地亲吻他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而如今他被堵在黑漆漆的实验室里,身下是冰冷的操作台,双腿离地悬空,无法和项臣正常地沟通,甚至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脆弱的发情期里Omega情绪很难自控,内分泌完全紊乱,代谢加快,脱水严重,闻川无法忍受地呜咽着哭了起来,抖着手指拽着那粗硬的黑毛,混乱地喊着:“项臣,你醒醒,项臣,是我啊!”   黑狼的耳朵竖起,不时煽动,后爪立起在地上急切地刨着,他仿佛完全听不到闻川的哭声,通红的舌头舔过闻川的眼睛,将苦咸的泪水尽数吞下。   闻川这一刻内心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委屈,只觉这辈子没受过这种罪。曾经他有大哥护着,后来有老师纵容着,再后来有项臣。   他看着眼前巨大的狼头,那双金绿色的眸子亮着微光,黑乎乎的鼻尖湿润冰凉,不断从脸侧蹭过。若是寻常,项臣怎么舍得吓着他,怎么舍得伤害他,怎么舍得……这样逼迫他。   他的耳边仿佛还留有项臣带笑的温和声音,叫着他“宝贝儿”,他不喜欢他这样叫,因为让人很不好意思,项臣就又叫他宝宝,温柔地哄着他讨个亲吻。   那个痞气又温柔,看着心大其实体贴入微的Alpha会帮他洗澡,会帮他吹头发,会在有限的情况下尽量给他找好吃的,不会饿着他,不允许他受半点伤害。他的眼神专注又深情,仿佛再也容不下别的。   他接吻时喜欢睁着眼睛,喜欢观察他的反应,见他脸红就会笑起来,带着一点调侃和宠溺,帅气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可现在闻川不敢看黑狼的眼睛,他并不惧怕项臣现在的样子,但他怕他在那双狼眸里看不见自己。   闻川抬起一手遮在眼前,他不想哭得毫无尊严,但实在控制不住,于是咬着嘴唇呜咽着落下泪来。   ……   Omega一旦被成功标记怀孕发情期就会立刻结束。   项臣自知自己清醒的时间不多,他不想让闻川冒怀孕的风险——如今他们进化后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很难说,怀孕会不会出问题也很难说,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一旦自己再次被本能控制,发情期的这三天闻川会很危险。   他也许会无意识地伤害他,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好一会儿后,项臣才慢慢退了出来,闻川虚软地昏了过去。   项臣抱着他,将他温柔地放在地上,手指抚摸过那张苍白的脸,沉默几秒后,他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在兽化之后,他袭击了实验室的其他人,颜桓被人护着离开了。   他的力量似乎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硬掰开了关他的铁笼,撞烂了周围的所有东西。   他那时候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疯狂,想杀人,想破坏,想撕碎什么。   他焦躁地在原地转圈,看到了因为电击昏迷的闻川,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会伤害闻川,于是他跑了。   他想躲得远远的,可刚下了楼梯没多久,被兽化后的基因本能控制,他开始陷入了混乱。   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他得回去找,他一会儿记得自己要找闻川,一会儿又焦躁地想着不能回去。   他在楼梯间盘桓,被大楼的人发现,他们开始追击他,他开始躲藏。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都记不清了。   他毁坏了很多东西,还损坏了电力系统,大楼黑了下来,人看不清东西,但他看得清。他心中满是恨意和愤怒,咬死了很多人,也被子弹打中过,但很快就自愈了,什么事也没有。   血腥味激起了他的杀兴,他一路从楼上杀到楼下,不知疲倦,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发现了跑出来的闻川。   那熟悉的味道,那熟悉的身影,是他要找的“猎物”。   项臣抹了把脸,眼眶通红,起身去扯了病床上的床单,看见了那些死去的熟悉面孔。   周迟,还有救援队和811的人,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这里,而自己也成了怪物。   项臣只觉得一股无法控制的杀意再次席卷回来,他脚步踉跄了一下,晃了晃脑袋,慢慢走到闻川身边,用被单将他小心地裹起来。   他得趁自己清醒的时候离开。   他不能再见闻川,起码找到自控的办法前不能。   他的手掌温柔地贴着闻川平坦的小腹,轻轻摸了摸,随即他又怕吓着什么似的,猛地缩回手站起身。   他转身就要走,但刚进行过标记的Alpha几乎是本能地无法丢下自己的Omega,他每走一步都仿佛脚下有千斤重,汹涌的戾气开始回卷,因为要离开爱人的焦躁令他开始失控,他的双瞳泛起汹涌血气,走到门前时,他重新化为了黑狼。   他转过身,那双金绿色的狼眸里再不见半点人性,一言不发地将昏迷的猎物驮上背,离开了实验室。   大楼负一层地下备用仓库里。   巨大的货架后半坐着一个人,他一身狼狈不堪,再没了往日优雅的形象,脏兮兮的衣服上染满了血迹,左手从肩膀的地方齐齐没有了,破碎的肩膀衣袖处留下一个空洞的缺口。   他的身边围着几只幼兽小崽子:有狐狸,有狮子,有猞猁,有鹿,有马。   从电力储备仓带出来的小孩儿,现在就剩几个了,还有两个因为突然停电躲过了电击的,是罗子淞的前妻和女儿。   此时罗子淞的前妻,那个温柔的Omega女人正哭泣不止,她看着眼前困顿的男人,不断地道歉:“闻先生,都是我的错,我拖了后腿,对不起对不起,我……”   闻夏长长地吁了口气,这仓库里有很多药品,他已经给自己包扎过,也打过止痛剂和消炎药了,但疼痛依然让他无法正常的思考。这伤口倒是自愈得很快,转瞬间就止了血,皮肉也自动长好了,可再好的自愈力,也不能让他凭空长出一只手来。   “这不关你的事,不要道歉。”闻夏慢慢道,“要怪就怪那只该死的,阴魂不散的花豹吧。”   小妍妍也哭着道:“是我不好,叔叔你已经让我走了,我却要去抱于歌弟弟,才让那只花豹伤了你。妈妈,妈妈是为了护着我,不关妈妈的事,你怪我吧,我……”   小妍妍揉着眼睛,道:“我把我的手赔给你,好不好,呜呜呜——”   闻夏用仅剩的右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我用不了你的,不如这样,让你爸赔给我。”   小妍妍一时白了脸:“不可以,不能用爸爸的,爸爸没有做错事,你用我的吧,我的手不难看,求求你了。”   闻夏忍不住笑起来:“谁的我都不用,没事,你看,伤已经长好了。”   小妍妍泪流满面,不断用手擦脸:“可是,可是……”   “只是少一只手,人没死就好,人还在,一切就有希望。”闻夏道,“等以后装一只生物打印的克隆手,那也跟真的一样,没区别。”   小妍妍揉了揉眼睛,小声道:“真的呀?”   闻夏点点头,Omega女人愧疚地道:“我去找点吃的。”   他们已经在这里躲了一天一夜,幸而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电力系统坏了,备用电源似乎也无法启动,他们才逃过一劫。   小孩们和闻夏都被电击过了,大部分孩子都没撑过来,死在了实验台上,她和女儿还没来得及被电击就停电了,真是万幸。   女人很清楚,以自己和女儿的基因,大概率是撑不过去的,所以她们母女俩是幸运的。   可同时她又很绝望无奈,她答应过储备仓里的那些人要照顾好这些孩子。本以为找到了突破疫苗的办法,本以为一切都有了希望,哪里知道会变成这样。   她无颜面对那些将孩子托付给她的人,她现在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往后的日子只会一夜一夜地做恶梦,永远不得安心。   女人走后,闻夏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自己缺失的左手。   如今的器官克隆移植很容易,肢体克隆移植也很简单,但哪怕以后的手一模一样,使用起来也没有问题,但此时此刻给他的冲击力还是很巨大的。   他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此刻左手空荡荡的,让他有种无法形容的奇怪感受。而此刻,他还担心着弟弟闻川。   闻家的基因很好,他有信心小川可以撑过活化,不至于死在实验台上。   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没有兽化,不知道小川会如何,如果兽化了,他会不会受不住?会不会崩溃?   停电之后,他能顺利带着一群兽化的幼崽和两个大活人逃离出来,归功于他莫名其妙变得十分巨大的力气以及变快的速度。   当时他想带人离开,让女人和小妍先跑,一直看守在外的花豹却扑了进来。小妍转身去抱变成了一只小鹿幼崽的于歌,女人一见花豹过来,立刻挡在女儿身前。闻夏来不及多想,伸手去挡,花豹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那一刻似乎变成了慢镜头,他一手被咬住,一手下意识去推花豹,花豹就陡然被他掀翻了,因为花豹来不及松口,闻夏的那一推力气巨大,花豹直接撞在了对面墙上,嘴里正叼着因为惯性被撕下来的左手臂。   那一刻,闻夏甚至没来得及感觉到痛。   他扯过被单捞起所有的幼兽,让女人爬在他背上,单手抱着小妍妍只是想往外冲,回神时却已经出现在了楼梯间。   那速度几乎无法用肉眼识别,令他自己都愣了好一会儿。   多亏了这个速度,令他们躲过了花豹的追击。   他不知该不该感谢这进化的能力,如果不是他突然变大的力气,他的手臂不会被撕下来,但如果没有这能力,他们也许就丧命在花豹嘴下了。   女人找了点压缩饼干过来,几人分着吃了,幼兽们遵循本能,困倦地一直睡着,小妍妍将小鹿于歌抱在怀里,女人几口吃完,犹豫了一下道:“我出去看看情况吧,咱们一直躲在这里不是办法。”   闻夏想说自己去,女人却道:“你受了伤,让我去吧。”   她的目光很诚恳,也比刚逃出来时坚强了许多,很希望闻夏不要将她当做累赘,她想帮上一些忙。   闻夏点点头,他估计外面应该没人了,当时突然停电,大楼陷入混乱,他虽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想来是出了什么事情。   地下仓库里货物这么多,一天一夜过去了,也没见人来拿东西,估计人都跑了。   女人理了理杂乱的头发,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只电筒和扳手,握在手里出去了。   半个多小时后,女人回来了,气喘吁吁道:“没有人了,到处都没有人。”   闻夏站起来,眉头皱着,道:“我得去找小川。” 第68章   闻夏用大被单将幼兽崽子们都背上,小妍妍抱着小鹿被妈妈牵着,几人慢慢出了仓库,从楼梯间返回一楼,看到了一楼大厅的地图标识牌——F城国家生物研究院几个大字在月色下反射出黯淡的光。   闻夏只看了一眼就记下了所有的出入口和办公室名字,他的注意力落到实验室一部、二部、三部上,打算先去实验室看看。   实验室三部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也没看到其他可疑的东西,闻夏打着手电在操作台上看了一圈,找到了开关,打开了操作台前的光屏。   他找到一个储存器,将里面的文件都挨个下载下来,随后他也注意到了地图。   “这些是什么?”女人紧张地牵着孩子的手,不时左右环顾,生怕再被偷袭,余光瞄到地图上奇怪的光点,忍不住皱起眉,“是那些感染者的活动区域吗?”   “不是。”闻夏点开了文件夹里的文档,语气有些冰冷,“这些代表已经兽化的人,他们都在F城生活,这里和外面的其他城市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闻夏眉头微蹙,右手在光屏上快速划过,找出了一份统计数据图:“我不太懂基因这些东西……不过从数据看,母体活化后每个人的情况都会不一样,尤其Alpha基本会转化为猛兽,同时基因等级会有质的提升,相对来说行为方式也会更危险。”   他指着那些颜色,跟女人解释道:“红色表示高危险性活动区,绿色是低危险性活动区,黄色是两者的混居区。”   “既然用颜色做了区分,那么只能说明转化后的人性格和言行会和之前不一样,甚至有的会极其危险。”他带出来的都是幼崽,没见过真正兽化后具有极强攻击性的人。花豹算一个,但他不认识对方,无法辨别正常人和兽化后的区别。   他心头咯噔一下,想到了项臣,如果项臣失去了理智,闻川可能会有危险!   项家的基因本来就很好,尤其项臣继承了项坤和季鸿源两人所有的优点,一旦成功兽化基因等级估计不是寻常人能比的,那也就意味着他只会更加的危险。   闻夏登时片刻也待不住了,他将文件下载完毕,立刻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忙在实验室里四处寻找,竟真的被他找到了一台通讯设备。   闻夏立刻联系了远在临时救援点的杨庆。   “闻先生?!”好不容易接通,镇守大后方的杨庆整个人都绷不住了,激动起来,“你们去哪儿了?怎么就全体失联了?你知道我们这些天怎么过的吗?睡不着吃不下,我们已经准备派人出去找你们……”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闻夏打断了杨庆的激动,快速将所有事情说了一遍,关于颜桓的试验,关于还存放在临时救援点里的无效母体,关于母体的真正用途以及F城的情况。   说完之后,杨庆大脑空白,抖着声音道:“我,你慢点,我……这什么情况?我消化不了……你是说大家都得转化才能活下去?没有其他办法了?兽化……兽化还不一定能活?”   杨庆狠狠抹了把脸,左右看了看,确定门窗关好不会被人听到,压低声音沉声道:“你让我怎么跟大家解释?你们出去的时候大家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了!现在告诉我没得救?我他妈……”   杨庆倒抽一口气,他也知道这不关闻夏他们什么事,但他实在承受不住这个结果,他受不住,其他人更受不住。救援点里这些日子又多多少少被救进了许多新的幸存者,大家都期待着闻夏他们带回好消息,带回疫苗,这样的落差会把人逼疯的!   “先别告诉其他人,”闻夏道,“我们会想办法,但你得有个底,如果实在不行……”   闻夏蹙眉,一时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杨庆沉默了片刻,道:“我明白了,现在怎么办?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   “不要用母体,全都销毁掉,”闻夏道,“用这个线索去诈一下钟昊生,看他还知不知道别的消息,包括那群下命令施行计划的畜生,我打赌他们还没有被活化,否则颜桓的计划不会推行的这么顺利,他们还不知道进化的真相,他们一定藏在什么地方,得找到他们!”   杨庆点头:“好,这事交给我。”   他一想到类似钟昊生的那些蠢货就这么被利用了,还害了所有人,就觉得骨头发痒,想让对方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之前为了以防万一还得留着对方一条命,现在他倒是没有这个顾虑了,正好,新仇旧恨就一起算吧。   “项叔和我之前都留了名单,”闻夏道,“救援点里剩余的内鬼,全都拔掉吧,以免节外生枝。”   “明白。”   “还有帮我联系一个人,”闻夏眯眼,“共生会的殷奇,他就在H城的度假村别墅区内,那里是共生会的大本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联系上他,告诉他母体的真正用途,他要想活,就老实点跟我们合作,要是再出现之前的情况,我亲自帮他电击。”   闻夏的声音太过阴森冰冷,优雅绅士的一面被剥离,连表面功夫也懒得装了,露出了骨子里的残酷无情来,一字一句都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胁。   哪怕是隔着通讯设备,杨庆都莫名感受到了对方爆开的极具威胁性和攻击性的信息素。   “好,我会找到他。”   “联系好人之后,全体待命,等我消息。”闻夏说完,切断了设备。   闻夏这个人,实则真正用心去呵护对待的只有弟弟闻川一个。   在他眼里没有人比他弟弟更重要,如果闻川哪日遇到危险要用无辜的人命去挽救,他也能眼也不眨地血洗百里,并且毫无愧疚。   忍下项臣,是因为闻川喜欢项臣,接纳项臣的家人,不过是连带关系。   会陪着项臣、项坤去冒险,也不过是怕闻川担心。   他是个只看利益的商人,无关利益的事,他一个眼神也不会给。   到目前为止,这一路他和所有人生死并肩,他始终保持警惕和防备,只是不会让人看出来罢了;除了闻川他不相信任何人,但也不会故意和旁人过不去,不过都是因为没有真正威胁到他,没有威胁到弟弟。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是一个兽化的城市,已经脱离了他们所有人的常识范围。   项臣很可能是个高危不稳定因素,他必须立刻找到闻川。   他侧头,余光看到自己空荡荡的左臂,顿了一下。   会救下那母女俩,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交代完杨庆,闻夏沉着脸收起储存器往外走,女人畏缩地跟着他,只觉得看清了数据图后,这位先前还能温和和女儿开玩笑的男人,已全然变了个人。   她大气不敢出,小妍妍却不懂这些,担忧道:“叔叔,你怎么了?”   闻夏没说话。   女人拉了女儿一下,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话。   闻夏很快找到了实验室二部,刚推开门他就瞳孔一缩。   空气里还飘散着发情期的气味,带着浓烈的混乱的信息素,血腥味以及不可言说的暧昧气味。   信息素的味道闻夏很熟悉,是闻川。   闻川在这里发情了?发生了什么?怎么可能?   他动着鼻子,敏锐地找到了一片狼藉的操作台前,那里有撕碎的布料,滴落在地上的血迹,还有闻川的鞋。   此外,周围散落着来历不明的黑毛,明显不属于人类,地板上还有爪痕。   闻夏脚下一踉跄,抬手撑住操作台,不敢去想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只觉五脏六腑都翻搅起来了,他捧在手心疼了这么多年的宝贝,生怕对方受到一点委屈和伤害,可现在他却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弄丢了他!从还未散尽的信息素里,他能感受到那个Alpha的蛮横和霸道,压迫力到现在都没有消褪,可想而知那是个多么强悍的Alpha!   闻夏只觉得自己断手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痛,这么绝望过。   女人在另一边发出惊呼,闻夏心头一惊忙冲了过去,看到了死去的周迟等人。   闻夏闭了闭眼,道:“你就在这里等着。”   女人一愣,瞬间只觉面前扫过一道风,她被迫往后退了几步,定眼再看时闻夏已经不见了。   小妍妍道:“哇,叔叔好快啊。”   女人蹙眉,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摸了摸女儿的头没说话。   闻夏还不习惯使用这陌生的力量,但对弟弟的担忧令他无师自通,用最快的速度将整个大楼查看了一遍。   等他再回到楼梯间时,他脸色惨白,额头全是冷汗,耳鸣不断,身体更是头重脚轻,眼前一阵阵发黑,心慌气短的难受。   可能是低血糖……   闻夏从兜里掏出压缩饼干吃了几口,慢慢觉得舒服了一些。   看来这力量也不是随便用的,估计会消耗大量的身体能量,代谢速度也会加快,很快就会饿会耗尽体能,严重估计会有生命危险。   闻夏缓过劲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回到了实验室二部。   “实验室一部有闻川和项臣的痕迹,项臣应该是被兽化了,那里损毁的最严重,应该是项臣兽化后造成的。”闻夏平复了一下呼吸,道,“其他地方还发现了可能是罗子淞和项叔的痕迹,但不能确定,楼里的人应该都撤走了。”   女人有些茫然:“那我们……怎么办?”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你们,”闻夏道,“地图上标明的绿色区域是危险性低的地方,应该还算安全,先去那里看看。安顿好你们,我得马上去找小川。”   女人揪紧了手指:“我,我们……”   “我一个人找起来快一些。”闻夏直接道。   女人脸色白了一下,小心地看了眼闻夏的断臂,点头:“明白了。”   另一头,F城建兰区,这里是地图上黄点标明的区域,说明这里是攻击性的兽人和没有攻击性的兽人混居的地方。   建兰区的一处小山坡上,那里有一个人工花园,此时在花园角落里被活生生刨出一个大坑来,土渣被运出来堆在一边,形成一个小小的土包,坑里被清理得很干净,越往里,坑内的面积居然越大,在地下几米处的位置,竟是有一个可以住人的大洞。   圆形的大洞只有一个出入口,四壁都是泥土和盘踞的树根,一些昆虫不时在土壁上经过,在他们隔壁的隔壁,就有一个巨大的蚁巢。   突然多了新邻居,蚂蚁们不断地出来探路,牵着线绕着顶上转悠,而在洞内,一只破了一半的手电筒打着光,照出洞内惨白一片的景象。   巨大的身影拉长投映在土壁上,灰色的短毛随着他的动作飘落下来,令洞内的另一人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巨大的毛茸茸的身体一顿,圆圆的耳朵灵活地转动一下,一张看起来十分憨厚的熊脸朝打喷嚏的人凑了过去,黑溜溜的眼睛像玩具熊一般,带着几分无辜。他鼻尖蹭过对方的鼻子,又蹭了蹭那红润软嫩的嘴角,仿佛嗅到什么美味,心情很好地抬了抬厚实的爪子。   安静缩着肩膀,挤在洞穴里,道:“就算成了熊,也不用模仿熊的习性吧?难不成你还要冬眠?罗哥……”   安静可怜巴巴地道:“咱们就不能出去找个房子住吗?”   罗子淞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他,伸爪子将人抱进怀里,他巨大的身体几乎能将安静给淹了,他岔开双腿,前爪环绕在安静身前,安静坐在他腿间,靠着软乎乎毛茸茸的“真皮沙发”一脸生无可恋。   “罗哥……这样很热……”   灰熊不管,稀罕地摸了摸安静的头,又低头舔过他的耳朵,在他的脖颈间来回舔舐,不时用牙齿轻轻咬着。   这般平和,就仿佛之前凶猛地叼着安静的衣领,将人一路拖到这里的不是他一样。   他的舌尖十分窄长,上面还有细密的倒刺,这一舔疼得安静嗷嗷叫,耳朵和脖子流出血来,但因为愈合速度很快,即刻就又消失了。   “说了不要用舌头!”安静拍了一把灰熊的鼻子,灰熊嗷了一声,往后躲了躲。   安静揪着灰熊的毛,鼓着腮帮子,道:“再怎么舔我也没有腺体!你果然还是喜欢Omega!你都是骗我的!骗子!”   灰熊转了转耳朵,短小的尾巴轻轻摆动,看起来有些僵硬。   他不能说话,只好抱着安静晃来晃去,又将爪子伸过去,示意他随便玩。   厚实的熊掌摸起来微微有些硬,肉垫大且有力,尖锐的利爪看起来有些慑人,但安静知道,罗子淞不会伤害他。   起码现在还不会。   他已经发现了,罗子淞只要抱着他就能很平和,脾气也很好,也能沟通;但一旦他俩要分开,罗子淞就会开始陷入狂暴,那模样十分可怕,仿佛能择人而噬。   起初是大灰熊叼着他跑上了山,半路似乎突然恢复了理智,大概是怕伤到他,不敢离他太近,丢下他就想走;可不等安静去追,灰熊又冲了回来,显得十分焦虑不安,眼里甚至带着惊恐,看到安静后则愤怒不已,明明是他自己跑的,却像是安静丢下了他一样。   安静的手臂还因此被抓伤了,一见了血,灰熊又怂了起来,仿佛做错了事,背着耳朵张着嘴,迷茫地有些傻乎乎的。   于是二人这一路就这么来回得折腾,灰熊怂了想走,走了又怒气冲冲地回来,安静不是被扑倒,就是被叼着到处晃,忍无可忍大吼:“你玩我呢?!好玩吗?!”   灰熊似乎也折腾烦了,就地挖了个坑,将自己和猎物一起“埋”了进去。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安静也不明白,但他本来就不想离开罗子淞,这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只是想完全地正常沟通,却也不行,灰熊能听懂人言,但不能说话,表现行为也很怪异,哪怕是平和的时候,也不太像个完整的人,就像是……就像是失去了部分人类的理智,使用的是动物的本能。   安静一脸麻木,被灰熊抱着嗅来嗅去,顶来顶去,碎碎念道:“做动物倒是主动积极了,做人的时候这也不合规矩,那也不合规矩,除了我亲你,你主动亲过我吗?做个人不好吗?”   安静说着说着,又悲从中来:“你看看,你的本能暴露了一切,你还是喜欢Omega。”   灰熊仿佛察觉到了他的伤心,忍不住也焦躁起来,抱着安静拿热烘烘的大嘴顶他的脸,头发,鼻子,又顶他的嘴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不亲!”安静推开灰熊的嘴,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会拒绝罗子淞的主动亲吻,就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过于玄幻了,他恹恹地道,“你的舌头能直接捅穿我,你确定要玩这么重口的吗?”   灰熊:“……” 第69章   安静原本在实验室就一天没吃饭,如今又被折腾了这么久,看着头顶牵着线爬过的蚂蚁,终于忍无可忍道:“我饿了。”   灰熊看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低咆,露出尖利的牙齿笨重地爬了起来。   安静揪住他胸口上的毛,大灰熊个头看起来像灰熊,但胸口上又有浅白色的V型领口,有些像马来熊,但这其实很奇怪:马来熊是体型最小的熊,而灰熊则是体型最大的熊,几乎可以说是两个极端现于一身。   但也可能是兽化本身就不能按常理推断,因此跟动物品种本身并没有直接联系——毕竟是 人转化为兽,而不是退化为兽。   安静学了这么多年医,感觉自从病毒爆发,每一件事都在颠覆他的三观,从逻辑上说,人根本不可能转化为兽形,无论是从身体结构,还是从进化论来说,都没有丝毫关系。   安静摸了摸那浅白色的V型毛,就整体颜色来说,罗子淞熊形的颜色也很浅,肩背处高高隆起,被毛显出几近银白的颜色,远看其实十分好看,仿佛披了一层月光般。   他黑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安静摸着他的手,拿厚实的爪子拍了拍,低头将安静叼了起来。   安静:“……”他就知道!   安静不舒服地挣扎两下,道:“能换个姿势吗?这样很难受啊。”   灰熊为难地歪了下头,将安静放下来,原地转了个圈,乖顺地四爪趴地,矮子,侧头用鼻子顶了顶安静的屁股,示意安静爬到背上去。   安静眼睛一亮——哎!这个可以有!也太酷了吧!   只是兽化的灰熊体型实在太大了,他揪着毛也爬不上去,干脆踩在灰熊脑袋上翻了过去。   安静颇有些心虚,坐好后揪着灰熊脖颈后的皮毛,道:“对不起啊罗哥,我不是有意踩你脑袋的,我绝对绝对,没有半分不尊重你的意思。”   灰熊晃了晃大脑袋,低吼一声,示意并不在意。   安静拍了拍大灰熊的脑袋,心情复杂道:“我不会嫌弃你的,也不会离开你,你不用那么紧张。死都不能把我们分开,还怕这个?”   他抬头看着洞穴外,喃喃:“总会找到新的办法的。”   大灰熊不知他在嘀咕什么,站起来慢慢地从地洞里爬了出去。安静迎头撞了一脸土灰,从洞穴里出来后,他一脸麻木地呸呸几口,拍掉脸上的蚂蚁和泥土,又拍了拍头发,无奈叹气。   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暗了,云层挡住月光,四周黑黢黢的看不清,熊的视力不好,但嗅觉灵敏,一人一熊此时就活似两个瞎子,在公园里慢慢晃荡。   安静碎碎念道:“闻川没转化,我也没转化,但他的听觉和视觉变得很厉害,我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难道是我基因太差了?不对啊,基因差不是活不了吗?”   灰熊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附和安静的话。   安静摸着下巴,被熊走路时的动作颠得晃来晃去,还觉得挺好玩,边晃边说:“不过我的自愈力似乎挺强的,速度很快,你看你舔伤了我瞬间就好了。这算进化了吗?”   灰熊摇头,示意不清楚。   安静揉了揉肚子,道:“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我好饿啊,要饿死了。”   听到“死”字,大灰熊陡然暴躁起来,爪子不安地在地上刨了刨,鼻子不停耸动,终于找准了一个方向快速跑了过去。   安静差点被他晃下来,忙伏低身子揪着毛不敢乱动了。   晚风吹拂,云层渐渐散开,又露出了皎洁的月光。   一头巨大的灰熊跑下山坡,进入了混居区,城市的烟火气顺着倒影蔓延过来,路灯亮着,街上有来往的零星人群,商铺居然都开着,只是显得有些萧条。   安静捏住灰熊的耳朵,诧异道:“这里居然……有活人?”   “等等,你这样过去会吓着他们的!”   安静忙要让灰熊离开,同时也是怕灰熊失去理智伤人,但灰熊仰起脖子四处乱嗅,找准了一家餐厅,浑身皮肉颤动,脚下的力量几乎要将地面踩裂了,轰隆轰隆地就冲了过去。   安静错觉自己仿佛开着一辆坦克。   安静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来不及惊愕这里竟然没有丧尸,电力似乎很充足,商铺开着门居然有人做生意,街上还有人在散步等等情况;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罗子淞身上,准备一个不对就扯着灰熊耳朵跑路,还要防止他暴起伤人。   自己饿了,罗子淞指不定也早就饿了。   安静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罗子淞吃什么?不会吃人吧?   他背脊瞬间透出冷汗,脸色苍白,眼睁睁看着灰熊冲上街道,人群看了这一人一熊一眼,居然……没有反应?   安静:“???”   人群仿佛早已习惯,只瞄了他们一眼就继续走自己的路,他们脚步匆匆,有的神情冰冷,有的面带肃杀,也有的一看到灰熊出现就转头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但他们并不慌乱,仿佛在街上看到一头熊和看到一只被溜出门的小狗没有差别。   灰熊驮着安静到了餐厅门前,厚实的爪子搭上彩色的玻璃门,门被推开,门上的铃铛响了一下——然后灰熊就被卡在了门框上。   他太大了,让前来招呼的服务员也愣了一下。   服务员穿着白色的制服,套着灰色的小马甲,一手拿着菜单,看了眼灰熊道:“这位先生,麻烦转化一下再进门可以吗?抱歉我们的门有些小。”   安静:“……”   安静:“????”   安静一脸懵逼,从灰熊身上滑了下来,被服务员扶住了,道:“先生,可以让您的朋友转化一下吗?他能听明白吗?”   安静大脑空白,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之前的常识统统不管用了,就好像是突然穿越进了另一个世界里,他和周遭突兀的格格不入。   灰熊黑溜溜的眼睛看见服务员扶着安静的手,猛然咆哮起来,一爪子挥下,服务员的衣服瞬间被撕裂,从肩膀到后背出现巨大的爪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服务员哀叫一声,往后躲开,安静吓得心跳都要停了,忙伸手拦在灰熊前头。   他抱住灰熊的脑袋不断安抚:“没事,没事,冷静点,罗哥?罗哥看着我,你看着我。”   灰熊粗鲁地喘气,低头和安静对视,看见那张惨白的小脸,他似乎又反应过来什么,慢慢地冷静下来,坐在门外不断喘气。   安静蹙眉,转头道:“对不起,我……”   再抬眼时,那服务员的伤口已经开始自动愈合,只是速度要慢一些,但流血已经停止了。   店内的客人都看了过来,有的吓到了,摔下桌去,再冒出头时就成了一只小雪貂,拖着长长的尾巴,从窗口爬了出去。   有的则毫无反应,只看了一眼嘴里“嗤”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   老板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大吼一声:“谁在闹事!妈的,刚才出去的人给钱了吗?!”   有另外的服务员从楼上跑下来,瞬间化为了一只黄鼠狼,衣服散落一地,鼻尖动了动,追着那只雪貂从窗口翻出去了。   安静脚下发软,脑子也有点昏沉,只觉得……有什么事跟自己想得不大一样,而且还……很不一样,相当不一样。   他茫然地跟握着菜刀走过来的老板对视,不由自主吞了一下唾沫。   “对不起,那个,你冷静点……”   他话音未落,察觉到危险的灰熊又站了起来,对着门内一声咆哮,抬起爪子将安静扒拉出去。   安静只觉心累不已,他只想吃个饭啊!他要饿死啦!   灰熊的咆哮响彻街道,他一爪子拍碎了玻璃门,老板登时炸了,狞笑道:“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这条街谁罩的?居然就敢砸上门来?!”   说着,就见他的身躯猛然拔高,浑身冒出黑色的被毛,手脚变得粗大有力,眨眼间衣服落了一地——竟是原地化为了一只巨大的黑猩猩。   安静:“……”   妈妈我想回家,哦不对,罗哥我想回洞。   黑猩猩蹲坐在地,一手还握着菜刀,一手在胸膛前猛拍几下,嘴里发出“嗷嗷”的威胁声,灰熊丝毫不惧,人立起来,黑猩猩直接撞了过去,将灰熊瞬间推上街道。   两只速度极快,和普通的野兽打架完全不同,力量、速度、身体的结实程度完全不能同普通野兽相提并论,智商也更是不同。   灰熊哪怕会失去理智,偶尔混乱暴躁,会被本能驱使,但智商还在,黑猩猩更不用多提,用起武器来比人迅猛多了。   两只先是互相试探,随即凶狠撞击,互相立起来抡爪子的抡爪子,抡菜刀的抡菜刀,一时间街上的人都躲起来了,楼上倒有人推开窗户看热闹。   灰熊的身上转瞬间多了无数刀口,血流满地,黑猩猩也没好到哪儿去,脸上从眼睛到脖子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身上也四处是被撕裂的伤口。   滚烫的血液飞溅,安静呆了片刻后冲上去大叫:“住手!都住手!这是误会!”   已经失去理智的两只哪里还能听到他的话,黑猩猩的后腿一踹,将安静踹出三米远,又在地上狠狠滚了几圈才停下来,那力道太大,安静的肋骨、肩膀、手腕瞬间骨折了。   灰熊眼睛蓦然血红一片,发出暴怒地狂吼,一爪掀翻了黑猩猩,拼着被菜刀砍上背的危险,全力将黑猩猩压在地上,一脚将黑猩猩的肋骨踩断,低头就要咬断对方脖子。   千钧一发之时,几枚注射器远远地飞了过来,打中了灰熊和黑猩猩,两只身形一僵,黑猩猩瞳孔涣散,手上的菜刀落地,晕了过去。   灰熊的意志力却很强,脚下踉跄,还不忘踩断黑猩猩的脚,又想去咬黑猩猩的头,身后又射来几枚注射器,他硬是扛着八只注射器,将黑猩猩的脸扯烂半边,这才终于像座小山般轰然倒下。   地上霎时被砸出了坑来。   安静费力地坐起,骨折的伤几秒之内就全部恢复了,只是接骨时候的剧痛让他浑身冷汗湿透,手脚发软,半天才爬坐起来。   他踉跄跑向灰熊,吓得要哭了,就见灰熊慢慢化为了赤裸的人形,露出了罗子淞疲惫的脸。   他就算晕过去了,也蹙着眉头十分不安,手指蜷缩着扒拉着地,看得安静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罗哥!”他将人抱进怀里,带着哭腔喊,“罗哥?罗哥?”   他又忙将还扎在罗子淞身上的注射器拔下来,放在鼻尖下闻了闻,猜测大概是镇定剂之类的东西,心里一颗大石这才落了地。   但随即他又紧张起来,一个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大量的镇定剂!   不远处有几个人扛着硕大的注射枪走了出来,他们穿着制服,戴着头盔,气势明显和普通人不一样。   一只巨大的蟒蛇蜿蜒爬到近前,金黄相间的颜色,三角头,让安静瞬间认出对方是弄晕了闻川的那只巨蟒。   “是你!”安静忙后退几步,那蛇便不动了,立起来吐着信子看他。   安静和他对视,片刻后突然蹙眉,心想:花豹是颜笙,狐狸是颜书玉,颜桓那疯老头子说过他很快就会见到老师杨湛,这该不会就是……   安静登时悲从中来,对着蟒蛇哭道:“老师?杨老师?”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怎么能和他们一伙,你怎么能助纣为虐啊?!”   安静正悲痛不已,就听一人十分尴尬地道:“安静?”   安静:“……”   安静抬头,那蟒蛇身后走来一人,穿着白大褂,面容英俊,身形伟岸,白大褂里套着粉色衬衫,系着领带,领带上有一只可爱的兔子头领夹。   不是他那一心想当Omega的Alpha老师还能是谁!   安静:“……”   安静一脸迷茫,看了看蛇又看老师,随即警惕地将罗子淞往背后护了护,挡在前头道:“杨老师?你怎么在这里?你……”   他环顾四周,发现几个穿制服的人踏着厚底军靴走了过来,楼上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街道又恢复了平静,他绷着表情道:“你们要做什么?”   杨湛低头打量他身后的罗子淞,躺在另一头的黑猩猩也已化为了人形,伤口正在缓慢地恢复,夜色下看着那些狰狞的伤口还挺瘆人。   “不干嘛,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这位是谁?刚转化吧?还不能控制自己?”   杨湛又上下打量安静:“你呢?怎么能控制自己的?”   安静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说起,他张了张嘴,一头乱麻,最终只憋出一句:“有吃的吗?我要饿死了。”   杨湛:“……”   杨湛忍不住笑了起来,摇摇头道:“你啊,还是老样子。”   他英俊的面容在月色下十分帅气俊朗,那双永远半睁不睁的眼睛此刻带着难得一见的笑意,他总是懒洋洋的,似乎很没有精神,浑身带着一种困倦的气质。   他和项家的痞气霸道,帅气的自成一脉不同,和闻家优雅贵气,从骨子里蔓延出的自负自傲也不同;他看起来很斯文,懒洋洋的没有半点攻击性,但做起试验来,碰到感兴趣的事,就会显得有些疯,眼神和表情都会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邪气。   尤其当他看到喜欢的Alpha,眼神里透出的媚意很难让人觉得他也同样是个Alpha,显得很不伦不类,让人下意识想离他远一点。   大概优秀的人总是带着一点常人不能理解的癖好和思维方式,杨湛也甚少有知心朋友,就算是学生也总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他常独来独往,在旁人看来仿佛周身带着一种孤月般的寂寥和永远睡不醒似的困倦。   但这只是旁人看来而已,他自己是很不在意的。   他活了这么多年也就是这个自小是孤儿,很有天赋的安静愿意黏着他,陪着他做各种实验,会帮他去食堂打饭,会帮他收拾实验室,对他想成为Omega的执念毫不诧异,仿佛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有一种盲目的类似幼崽般的依赖。   他们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虽然起初杨湛嫌弃过这个小Beta实在是有些聒噪了,但病毒爆发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他。   毕竟对安静来说,自己或许是他唯一的“亲人”。   杨湛确实没想错,这一路安静最担心的人就是自家老师,也因此在知道他和颜桓是一伙的后,才会这么失望伤心,无法接受。   旁边戴着头盔的人走过来,问:“教授?”   杨湛道:“这两个我会带回去,另外一个该怎么处罚怎么处罚。闹市区兽化打架,这是明文禁止的,罚他二十瓶转化剂,禁闭三天。”   “是!”   安静瞪大眼,就见那些人将昏过去的店老板抓起来压进后方的车里,又有两人将他和罗子淞架了起来,往另一辆车走。   “做什么……等等?要带我去哪儿?”   杨湛跟着坐进车里,一手搭在车窗边,道:“去我家,不是饿了吗?请你们吃饭。”   安静愣愣地看着他,杨湛道:“有任何问题,回去再聊。”   几辆车拉着警灯,乌拉乌拉地离开了街道。   四周再次恢复平静,服务员头疼地看着一地玻璃碎片,边打扫边叹气,窗外,黄鼠狼叼着那只雪貂回来了,细长的尾巴在身后晃了晃,变回人形穿上衣服,拿了一个扫码机器递给雪貂,道:“小子,想吃霸王餐?下次小心我吃了你!”   雪貂瑟缩一下,低头眨着水汪汪的小眼睛,抬起爪子在机器上按了一下。   【滴——】   【检测到混居三号区市民编号X1102,使用转化剂半瓶,剩余十三瓶半,祝您用餐愉快。】   月色重新被云层遮住,混乱的一夜终于慢慢过去了,天边泛起微光的时候,高危险五号区检测到有新市民进入。   角落一台摄像头跟着那黑影转了半圈,高清的镜头几次发出对焦的轻微声音,进行抓拍和记录,后台无声无息地显示出一行字——无法解析,潜入者尚未进行身份登记,请相关人员前往该区域进行验证登记。   这里原本是F城的三合区,也是原本的富人区,但此时它早已改了名字,只有还未更换的路牌伫立在原地,标识着这里曾经的不同。   一只巨大的黑狼驮着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影,慢慢踱进了这片区域。   黑狼不时抬头四顾,鼻尖耸动,绕过了他直觉有潜在危险的地方,找到了一处住所。   那是一栋高级公寓楼,大门的玻璃早就碎了,门禁系统也早就坏了。   电梯倒是亮着,黑狼扫了眼带着血迹的电梯,踏过一地狼藉,从楼梯间上了楼,一路嗅着听着,在五楼停了下来。   他拐进走廊,爪子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走廊尽头有大片的落地玻璃窗,四面是沾了血迹和血手印的瓷砖墙面,挂着的油画有的砸落在地上,摔裂了画框,有的歪斜吊在墙上;油画里的人像麻木地望着外面的世界,经过一副画着古老宗教里的圣母图时,黑狼抬起头,金绿的狼眸盯了那带着怜悯笑容的人像一会儿,随即驮着身上的人,用头顶开了它旁边虚掩的门。   屋里还保持着主人离去时的模样,餐桌上的食物已经变质发霉,小茶几上的蛋糕牵着蛛网,奶油发出酸臭味;鞋柜上,窗台上的花已枯萎凋落,阳台上种植的一些花还坚强地活着,只是叶子枯黄了大半,看着十分凄凉。   地上有散落的书、衣服和一些瓶瓶罐罐,主人大概是急着出门,屋里的行李箱都不见了,衣柜门大开,柜子也胡乱被拉开,药瓶连带各种口袋丢了一地。   那些曾经贵重的代表身份的表、首饰、衣物等等,在新的世界里不值一文,被丢在地上像个巨大无声的耳光。   电视柜旁摆着的巨大鱼缸,里面的鱼都已经翻着肚子漂浮在水面上。   黑狼四处转了一圈,将驮着的人放上沙发,又叼来毯子连带脸胡乱盖着。   做完这些,他找到洗手间,用爪子扒拉开浴缸上的龙头,喝了点水,舌尖舔了舔鼻子,转头又去阳台上看了看。远处许多窗户都亮着灯,路灯在清晨的光线下一盏一盏地熄灭了,竟是比先前的任何城市都要有生机。   他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耳朵突然动了动,跑回客厅,就见昏睡了一夜的人慢慢醒了过来。   “痛……”还未完全清醒,闻川就难受地蹙眉,缓慢睁开眼睛。   他身上的伤都痊愈了,但身体内部还残留着不舒服的感觉,手脚也十分虚软,让他有些难受。   他睁开眼愣了一会儿,才渐渐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他猛地要坐起来,抬头就看见面前蹲着一只巨大的黑狼。   那双金绿的狼眸里带着光,浅灰色的早晨,光线在他身上描出了温柔的线条。   但闻川却不由心头一凛,那种被强行压制威胁的记忆太深刻了,让他不由自主往后躲了一下。他知道的,眼前的这个,不是他温柔的Alpha。   模糊的记忆里,人形的项臣似乎回来过,但他不确定。   他有些记不清发情期里的事了,现在是几号?过了几天?他已经度过三天发情期了吗?他在哪儿?   闻川揪着毯子,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被白色的被单随意裹着,外头罩着一条薄毯。   黑狼凑近过来,在闻川身上嗅了嗅,闻川肩膀微颤,黑狼舔了舔他的脸,在地上趴下来,两条前爪互相交叠搭着,将头放在交叠的爪子上,长长地吁出口气,闭上眼,似乎是要睡觉了。   他像守着什么宝贝,尾巴尖微微晃动,哪怕是闭着眼也随时注意着闻川的动向。   确定宝贝没有擅自乱跑,他才慢慢睡了过去。。 第70章   闻川僵在沙发上很久,墙上挂钟的秒针不慌不忙地走过一圈,他才慢慢动了一**子,探头查看黑狼的反应。   黑狼趴在沙发下,呼吸缓慢均匀,看起来似乎睡得很沉。   他这幅无害的样子,仿佛只是一只普通的大狗,闻川盯着他发了会儿怔,余光瞄到他尖利的爪子,忍不住肩头缩了一下,仍然心有余悸。   闻川动了动喉咙,有些说不上来的紧张,他并不想害怕项臣,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发情期是Omega最脆弱敏感的时候,很容易留下后遗症,黑狼可怖的眼神和疯狂的行为令他记忆犹新。他下意识不敢去看黑狼的眼睛,又尝试着在沙发边缘挪动了一下位置,察觉黑狼没有要醒的意思,他这才裹着薄毯从沙发上小心地跑了下来。   房间的地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白皙的脚底很快就灰黑一片,闻川此时却顾不得这些,他紧紧抓着薄毯,内里浑身赤裸的空荡感让人十分不安,他在屋内茫然地晃了一圈,在主卧里找到了被丢在地上的一些衣物。   这家的男主人身材可能很高大,体格也健硕,衣服穿在闻川身上显得他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衣袖挽了两圈,裤腿也挽了三层,肩线松垮地拖拉着,他将衣服下摆塞进裤腰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腰带,只得抽了一条类似丝巾的东西,系在了腰上。   做完这些,他才席地坐了下来,抱着手臂有些走神。   所有的事情都发展得太快了,他就像是错过了正确时间回家的迷路孩子,神情有些迷茫无助,他很少会有这种时刻,茫然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明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们找到了母体,有母体的相应资料和数据,他和颜桓在实验室待了很多天,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希望。   发现希望破灭时,他也有过许多的想法,大家暂时先注射母体,避免被感染的风险,然后再来寻找新生的机会。   虽然基因改变这件事他暂时无法接受,但或许又会找到新的出路?毕竟他们抓到了罪魁祸首,总有办法……   闻川想到这里,突然神经质地抽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周迟和救援队死在实验室的样子,半转化的模样,凝固僵硬的面容;镜子里自己眼睛里流转的暗光,发现在漆黑的房间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时的惊恐感;叼走了安静的灰熊,走散的薮猫和黑豹;失踪的大哥还有那些孩子……   只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他来不及抓住任何人。   随即他想起了在那漆黑的实验室里,他被黑狼压在操作台上,快感和痛楚交织,他挣扎不开,身体里火热的灼烧感令他不断地喊着什么。   但他想不起来自己喊了什么,只有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和绝望仿佛蛛网缠绕在身上,挥之不去。   心底升起细细麻麻的疼痛,仿佛一把钝刀在心尖上来回地磨,又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头在身上四处戳着。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还有没有救,他抱住头埋在膝间,焦躁和不安感像越滚越大的雪球,逐渐令他无法正常地思考。   他尝试着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看清形势,找准方向。兽化,对,兽化,就从这个方向开始想,他得分析,他还不能放弃。   兽化,进化……如果他是颜桓,他不可能让人倒退,所以兽化不可能只有凶残的一面,只淡单纯地遵循本能,应该还有其他的……   他抹了把脸,眼睛盯着地板,不断地想着:灰熊,灰熊如果是罗哥,他当时叼走安静是巧合吗?也许不是,可能有什么原因触发了……触发了……   闻川越想冷静,却越是无法集中注意力,他想分析当时的情况,却只能想起薮猫悲伤的眼神,黑豹逃跑时的身影,灰熊暴怒的样子。   还有无数死在他面前的那些脸,死不瞑目的脸。   冷汗顺着闻川鬓角滴下,他察觉自己有些缺氧,于是狠狠掐了一下手心,自言自语起来,仿佛房间里多出一点说话声,能让他感觉好一些:“也许是安静触发了罗哥的潜意识,对,潜意识,颜桓不可能让人遵循兽化本能,那对进化没有好处。兽化的人也许,也许需要某种平衡……但是季叔叔是正常的,行为也很正常,季叔叔是Omega……嗯……Omega……”   ——项臣!   ——项臣醒醒!   他和项臣被电击之前的画面毫无防备地涌入他的脑海,颜桓慈祥的笑容,随即是汹涌而来的剧痛,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扭曲了。   闻川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扯开领子,仿佛他不能呼吸了,所有强装的冷静,克制,想要逼迫自己理智地分析,但他不行,他做不到!   去他的冷静!去他的克制!去他的理智!去他的希望!   闻川眼眶慢慢红了,背对主卧门靠在大床边,咬着手背哭了出来。   好累啊,我好累啊……大哥你在哪儿?   “呜……”一声低咆在头顶响起,闻川浑身一僵,慢慢抬头,充满了雾气的双眸和那双金绿的狼眸对上了。   闻川猛地放下手,手脚并用狼狈地往旁边退开,他的泪水还挂在眼尾,沾湿了睫毛,惨白的脸让他看着灰败了许多,不再那么自信和冷淡。明明现在这幅模样才多了几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和生机,可黑狼却觉得哪里不对,他有些不爽。   他无声无息地靠近,低头凑近了闻川的脸,闻川闭上眼微微偏头,感觉到滚烫的舌头舔过他的眼睛,将苦咸的泪珠卷走。   黑狼暴躁又焦虑地“嗷呜”一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时看看闻川,似乎他有什么事想不明白。   片刻后,黑狼叼着闻川的裤脚,粗鲁地将人拖回了客厅,随后去厨房找了一些干粮丢在闻川脚边,威胁地低咆着,让他吃东西。   闻川其实没什么食欲,他很难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他一直很难受。   他想抱着谁嚎啕大哭,想倾诉委屈,想被项臣抱在怀里温柔的亲吻,想有人陪他说说话,想把所有的责任都丢到一边,爱谁谁吧,如果注定了所有人都得就此沦陷,那就这样吧,他不想挣扎了。   闻川看着那堆食物,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么脆弱软弱无用过,沮丧和挫败像座大山压在他的脖子上,令他沉重地抬不起头。   他把爱人弄丢了,把家人弄丢了,把朋友弄丢了,都是因为他没用,他破解不了疫苗。   黑狼再次威胁地发出低吼,这次声音大了些,闻川肩膀一抖,颤着手拿起一盒饼干,也不管过没过期,他撕开包装,拿起一片塞进嘴里逼迫自己吃下去。   豆大的眼泪砸落在包装盒上,模糊了他的视线,晕染开了盒上的字迹。   他吸着鼻子,一边吃一边哭,若是以前他定会对这样的自己嗤之以鼻,哭没有任何用,解决不了任何事,只是浪费时间。   除了承认失败,表现出无能软弱来,没有任何意义。   可他越想克制,眼泪却汹涌得更厉害了。   他终于低低地哭出声来,随即越来越大声,他哭得打嗝,吞不下饼干渣,呛咳起来。   黑狼不耐烦地一爪掀翻了地上的食物,拆开的饼干散落一地,被他狠狠踩碎在脚下。   他发出威胁地咆哮,仿佛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如果不是饿了,那是什么?说出来啊!   闻川不去看黑狼,闭了闭眼,想起了两人交往之前,项臣在食堂里给自己端来吃的。   男人的声音那么温柔,带着一点担忧,说:“虽然你没胃口,还是尽量多吃些吧,你这样熬不住的。吃不完就给我。”   那时候他们在临时救援点,他为了破解疫苗吃不下睡不着,项臣热情地推荐道:“这种速冻的点心味道还行,我昨天试过了,应该合你胃口。”   项臣边哄着他吃饭,边同他闲聊,想让他放松一些,后来他实在吃不下,剩下的半块点心就被项臣自然地夹走了。   他说:“说了吃不完就给我,不用勉强。”   然后他对着自己咬过的缺口,慢慢咬了下去。   那一幕的画面倏然被拉长,仿佛成了上辈子的事。   他们躲进房间,项臣红着脸,紧张地语无伦次,眼神里带着热切的渴望。他翻来覆去念叨着喜欢,只是两个字,就足以拨动自己总是冷静淡然的心弦。   闻川红着眼睛,猛然抬头,将手里的饼干狠狠砸向黑狼。   黑狼的毛上沾上大片的饼干渣,金绿的眼睛倏然瞪圆了,他暴怒地呲出獠牙,一爪子按在了闻川身上,将人压倒,俯身凑近,灼热的呼吸带着凶狠喷洒在闻川脸上。   “吼——!”黑狼发出怒吼。   闻川擦了一把脸,一拳砸在了黑狼鼻子上,吼道:“来啊!有本事咬死我!来!”   闻川拉开衣领,露出脆弱的脖子:“是谁说他喜欢我!是谁说他会保护我!是谁说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谁说的不会让人动我一根汗毛!”   “谁说的会永远陪着我!不管未来发生什么,都不会丢下我!”   闻川说着眼泪又汹涌地淌了出来,鼻涕眼泪横流,嘴里没吞下的饼干渣喷了黑狼一脸。   可此刻没人在乎这些,再狼狈再难看也无所谓,他急需一个出口发泄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   黑狼往后退了一步,舌尖猛舔被揍的鼻子。   闻川扑了过去,揪着黑狼的毛厮打,拳头胡乱地砸在黑狼的鼻子、嘴巴、眼睛上,他尚不解恨,又一口咬住了黑狼的耳朵。   黑狼简直又惊又怒,狂吼一声将闻川踹向一边,闻川撞在茶几上,玻璃茶几被直接撞翻,砸在地上碎成了渣。   黑狼眼神阴沉狠厉,往前一步,脚下被玻璃划伤,流出血来,Alpha带有极强攻击性的信息素弥漫开来,闻川低头呸出一口黑毛,揉了下被撞到的肩膀,半哭不哭地哽咽道:“来,接着打,你有本事就直接咬死我,没本事就乖乖让我揍。”   他从地上爬坐起来,手心撑了一下地,细碎的玻璃渣立刻将那白嫩的掌心划出道道血痕,他仿佛感觉不到痛,赤脚踩在玻璃碎片上,比了个“过来”的手势。   黑狼定定地看着他,Omega那张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嘴角带着一点饼干屑,满身狼狈,脸色更是十分惨白难看。   黑狼只觉得自己更生气了。   他“呜”了一声在玻璃渣外来回踱步转圈,粗大的尾巴耷拉着,耳朵微微转动,瘦长的嘴下呲出雪白獠牙,喉咙里不时发出焦躁地低咆。   他很生气,很焦虑,很难受。   但他弄不清这种难受是为什么,仿佛只是看到眼前这个男人如此狼狈不堪,就足以让他无法忍受。他想愤怒地将人压倒,对着他咆哮,将他控制在自己身下,令他哪儿也去不了,但他又敏锐地知道,自己一旦强硬起来,这人会更加狼狈不堪,会伤上加伤。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因此愤怒不已,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   这人不是饿了,难道是渴了?   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很很乱,时而清晰时而又迷茫,他潜意识感觉自己知道对方为什么这样,为什么揍自己,为什么哭;但他不敢去细想,他不敢将那个潜意识挖出来,仿佛一旦知道真相,他会更加受不了。   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离开这个Omega。   黑狼终于停步,转头阴沉沉地看着站在一地玻璃碎片里的男人。   他怒吼一声,冲了进去,不顾脚下受伤,碎片扎进了爪子里,硬是强行将男人驮上背,不让他再接触那些该死的玻璃渣,小心又愤怒不已地将人转移进了卧室里。   Omega的血充斥在鼻尖,令他蠢蠢欲动,他将人丢在床上,一爪子压在对方腿上,低头去舔那双受伤的脚。   闻川愣愣地看着他,又见他夹着一点尾巴,背着耳朵,满面阴沉地将食物重新叼回来扔在床上,又叼着碗去接了一杯水,放在矮柜上。   做完这些,他看了闻川一眼,走到卧室门口趴下了。   他仿佛在无声地说:我会跟你保持距离。   闻川愣了一会儿,直到脚下的伤口自动痊愈了,才慢慢走到门口,低头看这头大狼。   黑狼没好气地喷了一口气,耳朵扇动两下,不去看他。   闻川莫名从他的神情里看出几分无可奈何的委屈来。   发泄了这一通,又哭又闹的,闻川终于开始冷静下来了。他迟疑了一会儿,看向客厅的方向,刚要走出去,黑狼立刻亮出獠牙,威胁地弓背,一双眼珠死死盯着他。   闻川缩回脚来,黑狼便喷出一口气,趴了下来。   如此来回几次,黑狼恼了,在闻川的膝盖上一撞,闻川重心不稳摔倒,黑狼便熟练地驮住他,将他扔回了床上。   那厚实的爪子还在床沿搭了一下,仿佛在说——待在这儿!   闻川有些不敢置信,他以为兽化的人没有理智,还会缺失一些智商,行为更像遵从本能的野兽,可似乎……并不是这样?   季鸿源显然没有失去理智和智商,但毕竟是个别例子,黑豹、灰熊、花豹、黑狼都十分统一地显露出了这种笨拙和无法正常沟通的情况。   他当时下载的所有资料,因为被迫发情的缘故,遗落在了实验室里没能带走,眼下他没法进行分析。   犹豫一下,他抬手指着客厅,道:“我不能去那儿?”   黑狼盯着他,没回答,只耳朵动了一下。   闻川联系黑狼方才舔自己脚的行为,又问:“因为那里危险吗?”   黑狼依然没回答,耷在地上的尾巴轻微摆动了一下。   闻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大着胆子,伸出手去,黑狼的眸光随着他的动作转动,见那双手靠近了鼻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还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   那一瞬间,闻川觉得他真的看见了黑狼眼里透出的委屈。   闻川喉咙动了一下,轻声道:“我不打你。”   黑狼微微抬头,鼻尖碰了碰闻川的手心。   闻川急促地呼吸,片刻后他尝试着抱住了狼头,摸了摸他的毛,黑狼的耳朵不住转动,金绿的眼睛斜睨过来,似乎在观察他要做什么。   闻川心头重新涌起了希望,这大起大落的失重感,令他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黑狼。   “项臣?”他轻轻地喊。   这是他醒了之后,第一次叫Alpha的名字。   黑狼尾巴动了一下,侧过头,粗鲁地舔了舔他的侧脸,又舔了舔他的嘴角。   闻川跪坐在地上,抱着黑狼,埋头进他的被毛里,嘴角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他低低地说,“但我真的很生气,你为什么认不出我,你为什么……”   他吸了吸鼻子,道:“我会想办法的,你忍一忍,我会想到办法的。” 第71章   高危险一号区,天光大亮,灿烂的日光下能看到细微的灰尘漂浮流动。   长满了爬山虎的拐角围墙处,伫立着一只古旧的时钟,那是F城老城区的标识之一,曾经有许多人喜欢在这里街拍,眼下四周却安静空荡,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古旧的大钟发出闷顿的响声,敲响了十二下。   沉闷悠扬的钟声传遍老城区——现在已经更名为高危险一号区了。街边的商铺稀稀拉拉地开着门,一只黑豹从爬山虎下方贴墙溜过,才跑出去没几步,就在道路尽头发现了一只眼熟的薮猫。   薮猫擅长追踪和隐蔽,黑豹无论如何也没能甩掉他,终于放弃了似地停下来,暴躁地低吼一声,在墙角蹲坐,细长的尾巴盘在脚边,灿烂的金眸瞪着前方。   薮猫晃了晃尾巴,利落地跑了过来,巨大的耳朵像个M型,大大的眼睛不甘示弱地瞪视黑豹,仿佛无声地警告,又像是藏着一点愤怒和无奈。   薮猫比黑豹看着小了许多,昂着头大胆地从黑豹脖颈下蹭过,耳朵动了动,像挑衅似的,搔过了黑豹的下巴。   黑豹亮出獠牙,却始终没敢下口,尾巴在地上焦躁地上下拍打,随即低头,长满了倒刺的舌头从薮猫头顶舔过。   这一舔便一发不可收拾,黑豹“吼”了一声,将薮猫扑倒在地,两条后腿下意识地狂蹬几下,又被薮猫一爪子拍在脑袋上,速度极快地连抽三下,黑豹背起耳朵,抱着薮猫舔了起来,后腿微曲,*露出的东西在薮猫身下来回磨蹭,顶来顶去。   薮猫低咆一声,瞄着黑色眼线的眼睛显得有些凶,侧头咬了黑豹一口,黑豹恼火地想反咬他,却又下不了口,两只正折腾,隔壁的店门从里被推开,走出一个人来。   对方:“??”   薮猫仰头,歪着脑袋,他身上压着黑豹,四脚朝天,看着有些滑稽。   那人迟疑道:“是新来的吗?之前在这一带没见过你们?”   薮猫:“???”   那人走过来,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一小块火腿,往前递了递:“吃饭了吗?听得懂我说什么吗?”   黑豹鼻子动了动,伸爪子将火腿扒拉过来咬了一口,确定没什么问题,又叼给薮猫,示意他吃。   薮猫抬爪推开黑豹凑过来的脸,狐疑地看着这人。   这里怎么会有活人在生活?   他为什么不怕我们?   新来的……新来的是什么意思?这里该不会……   薮猫动了动耳朵,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黑豹全然不管周围,撕扯下大块肉,囫囵吞了,又抬头警惕地看着来人,将火腿继续往薮猫的脚下扒拉,还低咆了一声,催促他快点吃。   薮猫没理他,站起身直着尾巴,围着来人转了一圈,又好奇地去看那半开着门的商店。   “咦?”来人鼻翼动了动,道,“你是Omega?怪不得……很少有Omega能转化为高危险兽形的,你真特别。”   他又低头看那头黑豹:“这是你的伴侣吗?”   薮猫“嗷”了一声,后腿抬起,蹬了蹬耳朵,那人道:“新来的得先登记身份,你们每人会得到三瓶转化剂,转化剂知道吗?它是这里的流通货币,现在钱已经没用了。”   陌生的Alpha还挺热情,抬手指了指路口前方:“最近的一处登记点就在前面,要我带你们去吗?”   薮猫上下打量他,那人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伍一鸣,一二三四的一,鸡鸣的鸣。”   那人蹲下身,伸出手来,笑眯眯的,看上去很是和善。   薮猫看了眼他的手,没搭理,只将爪子抬起来舔了舔,尖利的爪子亮了出来,示意“生人勿近”。   伍一鸣倒也不恼,笑着收回手,道:“需要我带路吗?”   黑豹几口吃了火腿,给薮猫留了大半,叼着火腿过来,挡在薮猫身前。   伍一鸣耸了耸肩,道:“好吧,从这里往前两百米左右,再左拐就到了,祝好运。”   他说完起身走了,薮猫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背影,黑豹似乎不满,挡在他眼前,低吼了一声。   薮猫翻了个白眼,几口吃了剩下的半块火腿,舔了舔鼻子,带着黑豹朝所谓的登记处走去。   在一处杂货店隔壁,蓝色的牌子立在路边,印着“登记处”三个字。   里面正有两个人翘着二郎腿打哈欠,一人手里捧着一杯牛奶,昏昏欲睡。   薮猫跳上桌子,环顾四周,那二人吓了一跳,抹了把脸道:“新来的?”   黑豹呲牙,金色的眸子盯住其中一人,鼻翼动了动,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威胁,身上散发出强势的信息素来。   那二人登时站了起来:“嗬!这是个高等级啊!”   “基因这么好?怎么跑一区来了?”   “会转化吗?”对方上下打量两只,又嗤道,“居然不会?喏,先试试转化剂吧。”   另一人则去找了两套衣服,丢在地上,又去抱了电脑过来,准备登记。   这像是一处小小的派出所,桌子椅子胡乱摆着,墙边有几面柜子,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透明盒,不知道装着什么。   电脑在墙上投出光屏,负责登记的人在地图上点了几下,调出了摄像头的后台记录,看了几眼道:“啊,昨天晚上跑来的……怎么是从研究院出来的?”   “哎你看五区,有一只黑狼……他带了个人?有人去看过了吗?”   “不知道,又不是我们的辖区,管那个做什么?”   “研究院……”另一人想起什么,两人对视一下,没再多说。   薮猫大大的耳朵动了一下,看了一眼光屏上的黑狼,爪子刨了刨面前的转化剂,那二人道:“这东西可以帮助你们恢复人形,现在F城钱已经没有用了,这就是流通货币。等你们可以转化成人了,会有专门的人安排你们住宿和工作。喏,瞧见这个系统没有,这就是新的人口登记系统,你们的所作所为,都会如实反映在这上面,包括转化剂的使用。”   “F城的现行规则是:1.不能随意转让买卖转化剂;2.不得在闹市区兽化斗殴;3.未经许可不得离开F城;4.若是怀孕必须去相应机构进行登记,接受统一看管;5.高危险区的兽人未经许可不能随意进入混居区和低危险区。”   对方指着墙上的告示牌,挨个给薮猫念了一遍,道:“记清楚了吗?”   薮猫将那转化剂刨来刨去,转化剂在桌上咕噜噜来回滚,最后滚到了桌边。   “哎!别动!”一人忙阻止。   薮猫看了他一眼,大大的眼里带了点嘲弄,一爪子将那转化剂刨下了地摔了个粉碎。   “操!你找死?”两人猛地站了起来,黑豹立刻上前叼住薮猫甩开,微微躬身挡在前头。   “还以为Omega能理智一点,”那二人道,“看来只要是兽形,都不怎么样。”   “这一瓶转化剂已经算在你的名下了,自己不要了活该。”那二人又拿出一瓶转化剂来,伸手要去抓薮猫,想强行给他服下。   薮猫灵活地闪开,修长的四肢蹬过墙面,一个翻身,落在了桌子后头。   他飞快地看过电脑上的系统,记住了上面标注的地图和区域,又拿爪子在键盘上敲打,巨大的爪子很难控制,薮猫一气之下,将键盘砸了个稀烂。   “妈的!”那二人瞬间火了,其中一人衣服陡然滑落,一头鬃毛旺盛的狮子钻了出来,狂吼一声,朝薮猫扑去。   另一人笑起来,靠在门边鼓劲:“他们不登记就算了,直接弄死,谁怕谁啊?”   狮子一声狂啸,爪子还没碰到薮猫,先被黑豹从背后叼住了脊背上的皮肉。   剧痛传来,利齿穿透皮肉,血溅当场。   门边的人露出嫌恶的表情,往后躲了躲,喊:“弄脏了地板谁擦啊!”   那狮子吃痛狂叫,在地上打滚,他的恢复速度远不如安静快,皮开肉绽的看着有些瘆人,薮猫亲眼见他化作了兽形,这才将注意力落到那“转化剂”上,好奇地嗅了嗅。   狮子在地上打滚,眨眼间又成了赤裸的男人,道:“叫人来支援!”   门边的人撇嘴:“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岂不是要被笑死?年末的奖金怎么办?我还想多拿几瓶转化剂。”   “你妈的……”狮子揉了一把还在流血的背,道,“你们到底登不登记?专程来找事的?不想留在这儿就滚出去!”   薮猫咬开了转化剂的盖子,舔了几口,瞬间就觉得一阵火烧火燎的感觉直冲心口而去,浑身变得有些发酸,又有些发冷,很类似发烧的感觉。   不过片刻,薮猫就原地化作了赤裸的Omega男人,皮肤白皙,眉眼精致,眼瞳像落满星辰,嘴角抿成一条不悦的弧线,因为基因等级提升的缘故,属于Omega的诱人气味令人蠢蠢欲动。   哪怕他早已经被标记过,此时对登记处的两个Alpha来说也一样极具吸引力。   欲望的种子在二人体内生根发芽,强行覆盖标记的想法令他们有些控制不住,其中一人竟然是眼睛发红,嘴角露出兽类的尖牙,指甲变长,想将那Omega抓过来狠狠占有。   只是瞬间,这种感觉又被恐惧给压了下去。   黑豹似乎感到了危险和威胁,狂吼一声挡在Omega身前,极强的信息素蔓延开来,令这二人双腿发软,有些想给他跪下。   二人强行压下邪恶的心思,看着那美丽的Omega穿上衣服,当他回过头来时,那美丽精致的五官显得有些冷厉,如同深冬里的大雪扑面而来,竟隐隐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二人递过一个机器,竭力镇定,道:“录指纹!转化剂可以存进专门的银行,需要的时候去取就行了……季鸿源?这是你的名字?”   季鸿源冷冷看了二人一眼,接过剩余的五瓶转化剂,抬手喂了一点给黑豹。   片刻后,身材高大的项坤披着不太合身的衬衫,牵着季鸿源从登记处出来,虽然他们很想刑讯逼供,问清事情来龙去脉,但目前两人手上多了两只造型奇特的表,上面录入了他们的身份信息,绑定好的银行账号,随机安排的住所和工作,还有一些F城的规章制度,转化剂的使用说明等。   信息太多,现在逼供不是什么好主意,容易被人找上门,不划算。   “你觉得怎么样?”季鸿源盯着自家的Alpha问。   “还好?”项坤也有些莫名,摸了摸脖子,道,“兽化的时候有一种很难控制的施虐欲,很想破坏东西,还想……咳。”   项坤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凑到老婆耳边,道:“特别想把你叼走,找个地方干个七天七夜。’”   季鸿源:“……”   项坤笑着亲了下老婆的嘴角,道:“但我是谁啊,怎么会轻易被打败?所以我就跑了,这不是怕伤着你吗?说来也奇怪,当时满脑子都是那种念头,你也没发情啊?但我就觉得不能放你走,你得补偿我,让你多生几个,否则你下一秒就又会跑了。”   项坤想着又有些遗憾似的,舔了舔嘴皮:“不如咱们试试怎么样?总觉得会很……嗷!”   话没说完,项坤就被季鸿源狠狠挠了脸。   季鸿源抬手看了下自己的表:编号S0012,男,Omega,兽形薮猫,伴侣项坤,Alpha,兽形黑豹。居住地址,高危险一区长宁街3号鸿昌小区,A栋2010号。   临时工作地点:白塔C区。请在第二天早晨9点准时前往报到,日薪时半瓶转化剂。   项坤的信息前半截也差不多,编号为S0013,工作地点则不同。   “高危险一区主商业街,牛肉火锅店,服务生?”项坤嘴角抽了抽,化为人形后他显然理智正常了许多,“日薪时……8分之1瓶转化剂?”   项坤看了看老婆的,又看自己的,无语道:“这待遇也差太多了吧?”   二人还没弄清楚状况,边走边讨论,刚拐过拐角,一个黑影突然冲过来,项坤下意识抬手去挡,就觉得手腕上一轻——   黑影居然一口咬断了他的表带,朝远方跑走了。   “……?”项坤愣了一秒,拔腿就追,“这还能抢劫?!”   季鸿源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任务,学习速度是最快的,他已经在短时间内掌握了变化的关键,立刻化为薮猫追了上去,一阵风就已经成了远方一颗小黑点。   项坤忙又往回跑,捡了老婆的衣服裤子抱着,边追边恼火道:“衣服!你没穿衣服!给我回来!” 第72章   混居区,一栋四周环境优美的公寓楼内。   安静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投映出来的各种数据:“衣服真是太坑爹了。”   杨湛:“……”   “穿穿脱脱的,太麻烦了。”安静道,“这简直是在加重负担,换句话说,每次兽化之后都是在裸奔啊。”   杨湛:“……”   睡了一觉醒来后,因为镇定剂的副作用暂时保持了人形的罗子淞,四肢酸软地躺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揉着鼻梁叹气:“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觉得我在做恶梦。”   清晰的记忆只停留在被电击之前,那之后的一切印象都变得很模糊,唯一清楚的只有内心的暴躁和焦虑,仿佛每一秒都在经历什么无法忍受的事,那种焦灼感令他急需找一个出口发泄,残暴的施虐欲和心底最深处的欲望交织在一起,令他狂暴而混乱。   杨湛清了清嗓子,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就去面对。你现在还不太能平衡人形和兽形的身体,这很正常,总得有个过渡期。”   罗子淞疲惫地抬眼,道:“但我会伤害到安静。”   “你不会。”安静凑过去,握住了罗子淞的手,“你没有伤害我,我感觉得到,你只是想守着我。”   罗子淞心情复杂,抬手摸了摸安静的脸,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无声对视。   杨湛懒洋洋地打断了两人,道:“就像我之前解释的,F城的部分人类是第一批兽化的,他们已经习惯了这幅样子。一开始也有不接受的,但知道外面都是丧尸后,也就都接受了。比起被感染,兽化显然不会是太艰难的选择,但他们并不知道,兽化依然是个淘汰的过程,大部分基因不够的人都在转化过程中死亡了,但这部分数据颜桓压着没有上报,否则让上面那些人知道了,他的计划根本不可能继续推行下去。”   “他给的解释是,尚有不稳定因素,需要继续观察。”杨湛道,“这也是上面那些主导这次计划的人没有急着转化的原因,他们想确保万无一失再行转化。”   杨湛看着他们:“这个万无一失,就是颜桓在寻找的完美基因人选,他后来得到了钟昊生提供的消息,把目标放在了你们身上。眼下你们几个全都成功转化,甚至基因等级提升超过了大部分人,这就是他要的,他的大数据已经拿到手了。”   罗子淞道:“有了我们,不明真相的人就只会看到一个转化成功率100%的数据,对吗?”   杨湛点头:“是的,我想,他会开始着手计划第二步。”   安静眯起眼:“第二步?他还想做什么?”   杨湛耸肩:“那些手握重权的人,一旦接受转化,有一半的几率是直接死亡。颜桓想借此清除掉那些不自量力的掌权者,让他的成果彻底自由而不是被那些人抓在手上,当做洗牌上位的工具。只要没有了麻烦的人和他作对,之后嘛……他就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了。”   安静沉默两秒,道:“最初的被试验者,是他的儿子和孙女是吗?”   “颜书玉是后来才被转化的,最初的被试验者只有颜笙,毕竟他那个身子……等不了太久。”杨湛道,“我被颜桓找来的时候,被告知是推行生育改革,然后我就被困在了这里。”   安静眨巴一下眼,反应过来:“颜桓是想让你研究兽化后的……!”   “兽化后的生育情况。”杨湛点头,“他要确定人类的基因是否每一代都在自我修补和更新,人类是否会一代比一代强。我的主要任务就是这个,所以一直被困在F城。他对转化的人有个称呼是‘初代兽人’,初代们还有许多的不完美,下一代是他关注的重点。”   房间里一时又都安静下来,杨湛喝了口水,坐到一边不再说话,给安静和罗子淞消化这些信息的时间。   “颜桓做了这么多,他自己居然没有转化。”安静喃喃。   罗子淞道:“他年纪大了,知道自己的基因撑不过去,不敢冒这个风险。”   “真可笑……”安静垂下目光盯着地板,好一会儿才说,“干脆把他抓了,丢进丧尸堆里去。”   杨湛笑了一声,手里转着杯子,道:“那也太便宜他了。”   “我是怎么回事?”罗子淞问,“为什么兽化后我没法控制自己,我对安静……”   罗子淞揉了揉眉心,难得不安忐忑:“兽化后我一直很焦躁,情绪很极端,一会儿很懒一会儿又很想……撕咬什么,破坏什么,有一种施虐欲。尤其安静不在时,那种感觉会变本加厉,会让我无法正常思考,只想发疯,连意识都是模糊的。”   “我觉得罗哥兽化后有点傻,”安静想了想,“倒不是智商上的表现,是一种……有点难形容,应该是行为方式上给人一种很违和的古怪感。那是野兽的本能行为吗?”   杨湛放下杯子,沉吟一下,道:“这要说起来太复杂了,我简单解释一下吧。”   “首先兽化,并不是退化,”杨湛道,“颜桓的初衷是要人类进化,所以不可能让人变得遵循本能,失去理智,那就不是进化了。但母体活化之后造成了人类的基因改变,免疫系统,基因等级,所有的东西都在变,这势必影响到我们全身甚至中枢系统,这是很复杂的一件事。”   “大脑是人类最精密最复杂的仪器,稍微有一点地方不对,都会引起重大的连锁反应。”杨湛道,“你们应该知道,人类的大脑极限至今没有被完全开发,古早时期有大脑只被开发了10%的说法,其实这不完全正确,只是理解角度不同。”   “我们的思维意识是最神奇的部分,没有人能解释思维意识是如何产生的,可以理解为常人所说的‘灵魂’。”杨湛将光屏上的数据换了几张图,那是转化后的人体大脑图像,“我们的大脑运算速度很缜密也很迅速,当我们有意识的时候,他的使用率只需要用到所谓的10%就足够了,而无意识部分占到了80%-90%,如今基因的改变令大脑使用率增加,速度加快,这其中就会发生很多我们无法推测的事。”   “譬如超能力,过目不忘,五感提升,”杨湛看看安静,又看罗子淞,道,“再譬如加快细胞分裂,代谢加快,从而造成一定程度的自愈等等,而颜桓发现有一些大的变化,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因此化为兽形是最完美的方法。”   杨湛竖起一根手指,道:“这就是我所说的,兽化不是退化为野兽,只是一种形态上的承载变化。所以人化为兽,并不代表具备野兽的思维方式,本质上我们是人。”   “而在转化为兽形之后,不太具有攻击性的Beta和Omega,基本会转化为低危险性的兽形,能保持的理智也就更多;而本身就有高危险性和攻击性的Alpha则会转化为高危险性的兽形。因为激素、内分泌、大脑使用率、中枢系统紊乱等因素,高危险性的兽人……也就是初代兽人,容易丧失一部分自我控制权,那并非是被‘野兽’的本能驱使,而是被人类的本能驱使。”   安静一下明白过来了:人也是动物,人也有兽性。   自私、狂妄、邪恶、肮脏、无情、残暴、嫉妒、卑鄙……都是本来就存在的人性阴暗面。   后天的教育、法律的约束,能令大部分人的阴暗面永久地藏于皮囊之下,但依然会有小部分人群无法自控,频频挑战道德底线,其便被称为“畜生不如”、“衣冠禽兽”。   但所谓“道德”和“法律”原本就是人类所提出的,用以约束大部分人能在一条线上赛跑,不允许有人跳出框架违规,以至于让人类体系崩坏的紧箍咒。   一旦跳出“人类”的框架,在大自然的残酷法则里,便没有那层“保护膜”了。   安静迟疑道:“所以高危险性的Alpha因为理智缺失的缘故,更容易暴露出人性本身的欲望?”   “是这样。”杨湛赞赏地点头,不愧是他看中的学生,理解速度非常快。   杨湛道:“你说过,你和这位罗先生曾经差点生死相隔,你本打算牺牲自己救下他们,所以这在他的潜意识里,形成了一种恐惧。当他失去理智的时候,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你要丢下他去送死,所以他最强烈的欲望是留住你,禁锢你,你不能离开他的视线,只要你在,他就能平和下来,但一旦有什么威胁到你的生命,或者你要离开他,他会无法接受,会十分暴躁且难以沟通,他的嗜杀和破坏欲就会增强。简单来说,那是他因为痛苦而造成的发泄欲。”   安静一时间愣住了,罗子淞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那次危机之后,他们虽然在一起了,但从来不多提当日的事情。   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原来在罗子淞那里,从来没有过去。   他心底依然惧怕着,所以才会……   安静登时红了眼眶,转头去看罗子淞,就见罗子淞耳朵到脖颈一片通红,似乎十分尴尬,转过脸去不和他对视。   安静嗷地一声,扑了过去,捧着罗子淞的脸啵啵啵亲了几大口。   杨湛:“……”   “所以每个人的情况会不一样?”罗子淞抱住安静,不让他乱动,脸通红地转移话题,“那项叔当时……他为什么跑?”   “听你的说法,他是有妻子和孩子的,那么他的责任感会比你们更强。而且他的基因很强,又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在这种情况下不排除他更能克制自己,意识到自己会伤害妻子,所以主动离开。他的忍耐力比常人更强大,他的保护方式也更多地体现在责任感上。”   安静搂着罗子淞的脖子,皱眉:“那项臣……”   罗子淞也有些担忧:“其实项臣对闻川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很强。”   安静点头,项臣总是主动承担一切,习惯承诺不让闻川受到任何伤害,这也许会变成一种自我暗示。况且,项臣和闻川也遭遇过生死离别,可能比任何人都无法忍受分开。   杨湛半睁不睁的眼睛睨了两人一眼,蹙眉道:“这种情况就比较危险了,最好能尽快找到他们。”   安静和罗子淞都看向他。   杨湛道:“照你们的意思,那个项臣基因很强,又很有占有欲,一旦兽化可能会更偏激疯狂,他会担心自己的Omega遭受伤害,于是变本加厉地禁锢他,看守他,如果Omega反抗,他可能会选择伤害对方,令对方无法行动来进行‘保护’,这其实很危险。”   安静顿时坐立不安,站起身道:“怎么才能找到他们?老师你有办法吗?”   “我不负责这个,”杨湛想了想,“不过我有认识的人负责身份登记系统,可以从那里入手查查看,如果他们跟你们一样进入了城区,应该会进行身份登记。”   杨湛道:“登记身份的时候,按规定每人会获得三瓶转化剂,如果你的朋友用过了,那就不用担心了。”   罗子淞之前听杨湛提过转化剂可以辅助人类在兽形和人形之间切换,但具体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还不太明白,听到这里便问:“那个转化剂……到底是什么?我现在也没有兽化,是跟镇定剂差不多的东西吗?”   “不一样,”杨湛摇头,“但是转化剂里有部分镇定剂的成分,唔,这么说吧,你现在没有兽化,是因为镇定剂的药效没有完全褪去。它会抑制你一部分的中枢系统,所以造成暂时性的无法兽化,等药效褪去,你立刻就会兽化。”   “抑制剂则不同,”杨湛道,“一次只需要用一点,它能够抑制部分中枢系统包括部分脑前额叶,从而达到抑制你的部分情绪,压制你的冲动本能,辅助你平衡住兽形和人形。每使用一次,在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你都能自由控制身体变化,药性消褪后再继续使用。”   安静是学医的,面容立刻严肃起来,他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   “抑制脑前额叶?那岂不是容易造成人的情绪、感知、逻辑思维等能力出问题?这还能叫进化?还能叫做正常吗?”   安静越想越不对,瞪大了眼睛:“等等,兽化后是不是也会影响到脑前额叶?所以罗哥的行为才会……”   脑前额叶跟记忆、判断、思考、分析等能力相关,结合中枢其他部位,形成了十分精密统一复杂的双向联系,一旦被影响,后果不堪设想。   安静猛地就明白了,为什么兽化的人明明感觉智商不低,行为方式却透着莫名的古怪感,乍一看就像是退化成了野兽一般。   “所以,初代兽人是不完整的,”杨湛看着他道,“上面的人成立了一个特别区域,叫做白塔,分ABCD四个区,专门管理下一代,怀孕的人都要被接去那里,接受统一管理监督。”   安静懵了:“但是薮猫,我是说季叔叔,他看起来很正常。”   “Omega是所有性别里被影响最低的,这或许跟身体结构,内分泌,基因等有关系,很难解释得清。目前初代兽人各有各的问题,就像随时需要打补丁的机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看起来是进化了,内里却千疮百孔。   安静捏紧了拳头,恨不能将颜桓拖出来吊打。   罗子淞安抚地拍了拍安静的手背,道:“那我的眼睛呢?我兽化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五感提升,夜里也看不清东西。”   安静道:“对啊!都说熊瞎子,熊瞎子,如果人转化本身和野兽没有关系,怎么会跟熊一样……”   杨湛笑起来:“你们这是先入为主造成的错误概念。你们觉得兽化,就是变得像野兽,其实无论是攻击性、残暴嗜杀等,都是人性本身就有的东西,只是因为理智缺失,造成了情感放大没有约束;五感也是一样的,并不是你和熊一样成了‘瞎子’,而是因为你的进化能力里并不包括视觉,所以你的视力是和人时一样,没有太多改变而已。”   杨湛在光屏上点了几下,两张数据图显示出来,下面标着安静和罗子淞的名字。   “检测报告在这里,你们自己看看吧,”杨湛指了指其中的几项数据,“安静进化后提升得是代谢速度,所以他饿得快,体能消耗快,自愈速度非常高,你看这个数据对比,你的自愈速度超过了90%的兽人。”   安静登时无语,嘴角抽了抽。   “还有呢?”安静看着数据图,问,“除了自愈,我的能力就是饿得快?这算什么进化?我要把这张数据图砸到颜桓脸上去!”   “你的代谢能力很高,”杨湛摸着下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饿得快,吃得多,但是长不胖,吃得越多,自愈力越高。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多吃不胖,羡慕死别人?”   “你的细胞随时都在更新,你很难受伤,也很难生病,甚至很难……”杨湛做了个手势,“变老,或者应该说,变老的速度比常人慢得多。”   安静一时愣住了,想了半天:“我长生不老了?”   “那倒也不是,”杨湛道,“只是比常人活得久一点,然后看起来年轻一些。”   杨湛又指了指罗子淞的数据图:“他是力气大,能巨型化,也就是他的灰熊形态,可以说是目前兽化里体型最大的,咬合力大,皮糙肉厚不容易受伤。”   罗子淞:“……”怎么听怎么像个强T,专扛大Boss的那种。 第73章   高危险五区,原本的富人区高级公寓楼内,一只黑色的大狼驮着清瘦修长的人从安全出口探出头来,金绿的狼眸警惕地打量四周环境,骑在他背上的人打了个哈欠,赤裸白皙的双足垂在巨大的狼身身侧,脚指头不由自主搔了搔那粗黑的硬毛。   黑狼垂着的尾巴尖晃了晃,侧头看他,背上的人俯来摸了摸他颈侧的毛,小声说:“不要紧张,他们应该没有恶意。”   黑狼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呜”声,显然不悦男人帮突然出现的“敌人”说话。   趴在黑狼背上,面容有些疲惫的正是闻川,他小声道:“我没觉得他们有恶意,你听到他们说的了吗?要登记什么……我猜F城已经有新的规则了,这里的生存方式已经完全改变了。我们是被颜桓直接带来的,所以可能漏掉了一些程序。”   黑狼并不想听这些,不耐烦地呲牙低吼一声,不远处,有声音远远地隐约传来:“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应该还在附近。”   “那头狼基因太高了,我觉得应该联系白塔的人。”   “联系他们做什么?这么好的基因,自己留着不行吗?那群人做梦都想要高等级基因的Alpha做‘种子’,白让给他们我们有什么好处?”   “那群Omega不行了,”沉默良久,一人道,“只有他们没有活化,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基因不行怎么受得住?妈的……现在Omega数量少了这么多,他们居然还管控起来,要我说,不如按基因等级分配了算了。”   “分配了也轮不到你啊,傻逼。”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距离也很远,但黑狼和他背上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黑狼低低“呜”了一声,似乎潜意识里察觉到了危险,浑身散发出了威慑的信息素,闻川立刻捏住他的耳朵,手在他胸口上不断抚摸安抚:“别冲动,冷静点!项臣!”   黑狼利爪在地上抓出白道,闻川在他耳边小声道:“虽然他们提到了Omega,但应该不是来抓我的,你冷静一些。”   黑狼却愈发焦躁了,他恼火地在原地踱步,随即将男人从背上甩了下来,将人抵在墙角,一脚踩在闻川胸口上,低头狠厉地看他,双腿间的雄性东西又露了出来,仿佛无声地威胁。   他微微屈腿,趴伏在清瘦疲惫的Omega身上,鼻子不断耸动,在他的脖颈间嗅来嗅去,似乎在确认对方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是绝对安全的。   Omega揪着他脖颈下的毛,强压下心头的恐惧,露出一个笑容来,道:“我在这里,项臣,我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黑狼喷出灼热的鼻息,舌尖舔过Omega略显苍白的嘴唇,逼迫他张开嘴接受自己。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别扭,但闻川还是强忍着不适,张开嘴纵容了黑狼的为所欲为——若是项臣此刻清醒着,或许会不敢置信。那个淡然克制的Omega,多说几句私密的话也会耳尖泛红,维持着他的高傲不愿理会,此刻却如此乖顺听话,甚至可以说是温驯了。   通红的舌尖探入纠缠,雪白的狼牙戳破了男人的嘴角,血液又被黑狼快速舔去。   闻川微微闭着眼,睫毛颤抖,强烈的信息素和他的融合在一起,哪怕对方是兽形,也令他后腰发软,浑身逐渐虚软无力起来。   黑狼却及时地停住了,他仿佛感觉到什么,低头在男人的肚子上嗅了嗅,往后退开,冷静了下来。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被强吻得有些迷糊的Omega靠在墙上喘息,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   这个动作闻川已经下意识做过几次了,昏睡的时候,疲惫休息的时候,还有现在,但他自己并没有清楚地察觉到。   他虚虚地环抱了一下手又放开了,撑着墙壁艰难站直,擦掉嘴角的血迹,道:“冷静了吗?”   黑狼别开头,又朝走廊看去。   闻川心里有些难过,他听不到Alpha叫他的名字,无论是“闻川”、“宝贝儿”还是“宝宝”,他都听不到。   只有不断响起的低吼和咆哮,以及偶尔夹杂着一点委屈的呜呜声。   他有点想念自家Alpha温柔低沉的声音了。   几个小时前,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突然闯进了两个穿着制服的人,这二人出示了证件,刚说了几句话就被感觉到威胁的黑狼给扑出了门去,随即黑狼带着他跑了出来。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黑狼相当聪明,并没有直接离开公寓,而是转了个圈又从楼梯间里回来了。   此时,他二人就躲在楼梯间里,准备等人走了就继续回去住着。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那间屋子里的东西大多都过期了,也没有新鲜的熟食和蔬菜水果,矿泉水也没有。现在的水源基本都被污染了,闻川可不敢随便喝。   他必须得出去找吃的,还得搜集现有的消息,想办法让黑狼变回人形才行。   只是黑狼看他看得太紧了,他感觉那二人并没有恶意,对方说了什么新身份系统,话都没说完就被袭击了,也是倒了血霉。   身份系统,闻川暗暗思考:那也许是F城现有的社会模式,如果安静他们也都逃进了城,如果他们登记了身份,那应该是可以顺着这个系统和其他人汇合的。   但他没法解释给黑狼听,黑狼只对他觉得有利的事做出反应,其余的一概不闻不问。   这实在有些恼火。   经过这一整天的相处,闻川虽依然对黑狼的某些行为感到惊惧,但他也逐渐发现了一些规律。黑狼的焦躁和愤怒似乎大多来源于自己,准确来说,是来源自己可能会有的某些危险行为——自从客厅的茶几碎了一地后,黑狼就不让闻川靠近客厅了,这算是很明显的一个例子。   但其他的规律闻川还看不明白:譬如他对外来者的无端敌意,对自己明显产生情欲时动作间的粗鲁狠厉,而在快要失控时又突然能克制住主动退开。   这种矛盾让闻川百思不得其解。   上一秒还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所以焦虑暴躁;下一秒对方就用实际行动表示,他根本毫无怜惜之情,可在自己害怕时,他又能适时保持距离。   这不得不让闻川怀疑,黑狼项臣长时间处于一种精神分裂的状态。   他不能再任由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了。   “项臣,”闻川摸了摸黑狼的耳朵,“你冷静些听我说,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们得去找线索,那个……登记什么……”   “吼——!”黑狼顿时暴怒起来,叼着闻川就往楼上拖。   闻川手脚并用,在地上挣扎,被巨大的力量拖上阶梯,脚跟立刻磨破了,愤怒道:“你听我说完!你松嘴!”   黑狼不理他,拖着他继续往楼上走,闻川嘴角抿成锋利的弧度,抬手从兜里摸出离开房间之前以防万一藏的小水果刀,眼也不眨地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划了一刀。   甜美的信息素立刻在空气里蔓延开来,黑狼大惊失色,松开嘴愣愣地看着他。   闻川狼狈地爬起来,靠着栏杆握着刀比在手腕上,道:“我舍不得伤害你,但我能伤害我自己!你要真不心疼,你就来,再随便靠近我我就再划一刀!”   闻川其实是堵了一把,果不其然,自己遇到危险,黑狼立刻束手束脚了起来。   闻川心里登时一阵说不出的复杂,又软又心酸。   “你让我说完,”闻川深吸口气,放缓了声音,“我们不能一直躲在房间里,我得去找吃的,得去搜集线索,我得找到大哥还有其他人,你还记得他们吗?还记得爸爸他们吗?”   爸爸两个字出口,黑狼似乎恍惚了一下,眼神像是想起了点什么,但很快又浑浊起来。   他浑身散发出威胁的信息素,嘴唇翻起露出獠牙,试图控制闻川,闻川被那强大的信息素压着,双腿发抖,但坚定地握着刀放在手腕上,说:“我不会擅自乱跑,你陪着我,好吗?”   黑狼迟疑地收起了獠牙。   闻川道:“你跟我在一起,我们一直在一起,你陪着我去找他们。”闻川挥了挥手里的刀,“你陪着我,我就不伤害自己。”   他尝试放软了声音,带着点鼻音,哄道:“我很疼的,我也不想这样,嗯?”   闻川试探着将手臂伸出去:“你看,很疼的。”   血已经慢慢止住了,伤口也在恢复,这种画面不管看几次闻川都觉得不太适应。伤口快速的止血,凝固,结痂,然后变成淡淡的粉色痕迹,再之后恢复如初。像是在身上装了一个加速器,那是很诡异的画面。   黑狼“呜呜”了一声仿佛在抱怨,他伸出舌头舔了舔伤口,随即似乎妥协了,趴下来让闻川骑到背上去。   闻川松了口气,捏着刀骑坐上去,一手揪着黑狼脖颈后的被毛,被黑狼驮着往楼下走去。   已经又是傍晚了,夕阳染红了空无一人的街道。   这里不是主商业区,外出的兽人很少,此时显得整条大街空荡寂寥,风吹动叶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天气开始变凉了。闻川身上没有时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离开研究院多久了,有一种仿佛被世界抛弃了许久的孤独感。   他从被黑狼掳来之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并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从他在实验室里看到的地图来看,F城应该是分了几个区域,兽化的人数量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他对F城不熟悉,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哪个区,但既然所谓“登记身份”的人能找来,那他们应该有专门的找人方法,陌生人进入区域,他们是会知道的。   但这跟他之前想得又有些不同了。   他以为街上会有行走的兽形,就跟项臣、罗子淞一样,但那二人明显是活人,人形,但F城里应该不会留有正常的活人,那就是……他们是能切换兽形和人形的?   他们有某种方法,那应该可以帮到项臣。   闻川藏了点小心思,他想既然对方有办法找到他们,那自己和黑狼大摇大摆走在街上,自然更容易被找到了。   引对方上钩,问个清楚,比他自己去查线索方便多了。   只是从夕阳西下走到天彻底黑了下来,也没人找上门。闻川抬头看着漫天繁星,街上只零星亮了一些路灯,陌生的城市让他感到了一阵空荡的无助感。   “换条路走,”闻川仔细侧耳倾听,想听到一些动静,但四周安安静静的,他只得瞎蒙道,“走右边,这边我们白天是不是走过了?”   黑狼不理他,只闷头走着,不时警惕四望,耳朵微微转动,被闻川的手指捏了一下,不耐地抖了抖。   “你是不是故意的?”闻川眯起眼,顺手给黑狼脖颈后的长毛辫了三股小辫子,扯了扯道,“你一直在周围打转是不是?”   黑狼“嗷呜”了一声,不爽地往左边拐去,闻川道:“我饿了,你想饿死我?”   黑狼:“……”   黑狼只得不断耸动鼻尖,嗅着味道,重新拐回了右边,朝远离公寓楼的方向走去。   没人和闻川说话,闻川只得自言自语,在黑夜里嘀咕:“他们说的‘白塔’是什么?‘种子’又是什么?什么叫……那群Omega不行了?”   “哎?”闻川摸了摸下巴,“那些Omega被送去哪里了?还有钟昊生抓的那些呢?母体活化的风险这么大,筛选Alpha和Beta也就算了,颜桓敢筛选Omega吗?”   闻川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没有下一代,颜桓还能指望什么?他不敢让Omega进行转化,所以一定有什么地方专门用来保护Omega。”   “白塔……”闻川思索,“是在白塔里吗?”   他拍了拍项臣的狼脑袋:“‘种子’该不会是在说你们这些基因优秀的Alpha吧?颜桓想让Omega用你们这些‘种子’去繁衍?”   闻川脸色古怪:“你是种马吗?哦不对,种狼?”   黑狼“嗷——”地吼了一声,似乎非常不爽。   一人一狼正牛头不对马嘴的胡说八道,黑狼突然停了下来,耳朵微微朝后背起,弓起脊背,显出了警惕的攻击姿势。   闻川立刻闭嘴了,他眯着眼看向路灯照不到的阴影处,他现在视力很好,立刻就发现那阴影里杵着三个……不,三只,三只类似犬科动物身形的东西。   “你好?”闻川猜测对方是F城里生活的兽人,立刻打招呼,“请问方便问个路吗?”   那三只东西慢慢走到了路灯下,竟是三头颜色不一,大小不一的鬣狗。   三只鬣狗头短而圆,肩高臀低,尾巴耷拉着,尾巴上的毛色杂乱和脊背部长长的鬣毛混合在一起,为首的一只身上有黑色斑点,呲牙伸出舌头,不怀好意地盯着一人一狼。   “是Omega……”   “Omega。”   “基因还挺不错,闻着好香。”   三只窃窃私语,闻川有些惊讶:“你们可以说话?”   “为什么不能?”一只道,“嗷,你们还没有登记?没有转化剂?”   “转化剂?”   “可爱的Omega什么都不懂,你从哪儿来的?从外面来?”   “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了?人都死了吗?”   “他被标记了。”其中一只突然道,“别浪费时间。”   “啧,是黑狼干的吗?”   “黑狼的滋味怎么样?你的屁股没被撕成两半吗?”   “他的东西大不大?爽吗?怀孕了吗?”   话越说越不像样,听得闻川隐隐起了火气。   黑狼对闻川的情绪非常敏感,他狂吼一声,直接冲了过去,鬣狗们反应不及,其中一只直接被咬住脖颈,血溅满地,整个身躯被抛上天空,像断了线的风筝,随即又重重落地,砸出了“砰”地闷声。   另外两只愣了一下,随即发出怒吼,一左一右围堵过来,闻川手指尖翻转小刀,冷冷道:“兽化是有什么讲究吗?这幅样子还挺适合你们。”   “吼——!”   “嗷呜!”   两只鬣狗想打配合,一只攻击狼转移注意力,另一只顺势将Omega从狼背上叼下来。   但他们没想到,这个Omega关键时刻一点也不像个Omega,他抬刀俯身借着鬣狗冲来的惯性,将鬣狗肚子侧面划拉开一条长长的伤口,那一刀又深又长,几乎将对方开膛破肚了。   血流了闻川一手,他抬手甩了甩,在月色下显出不近人情的模样。   “转化剂是什么?”他低头看向被黑狼咬住的另一只鬣狗。   黑狼咬住鬣狗脖子,牙齿就抵在动脉上,能感觉到那里疯狂加速的心跳,他内心涌起一股亢奋又狂怒的嗜杀欲,不等鬣狗回答,就一口咬断了对方的脖子。   血染红了雪白的狼牙,金绿的眼睛在阴影里透出点点荧光,显出几分疯狂。   闻川皱了皱眉,又看向被自己开膛的鬣狗,对方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惊恐地看着他们。   “我问你答,有一句废话我可不保证我家Alpha会做出什么。”   黑狼舔了舔嘴角,趾高气昂地蹲坐着,闻川道:“你们是什么人?”   “你会后悔的。”对方却并不回答,四腿抽搐,在地上颤抖。哪怕伤口恢复速度再快,却奈何伤口太大,失血过多,他正逐渐意识模糊,“在这一代随意虐杀,你们会被盯上的,蠢货。”   闻川皱眉:“被谁盯上?”   “高危险区……有自己的规则,”对方道,“你那头,蠢狼,就等着被剥皮吧。”   话音未落,黑狼已经扑上前去,巨大的重力令他狠狠踩在了伤处,将骨头一并踩裂。   鬣狗瞪大了眼睛,随即眼瞳涣散,维持着鬣狗的模样死了。 第74章   血腥味在风里四散开来,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路灯下就横陈着两具尸体,他们维持着鬣狗的模样,逐渐冰冷僵硬,仿佛他们原本就是动物,而不是人类。   闻川蹙眉,抬手捂住了口鼻,只觉阵阵恶心的感觉汹涌而来,他忍耐了片刻,黑狼抬爪子将鬣狗的尸体翻过去,被开了膛的鬣狗模样看起来十分恶心,血肉呼啦在地上,模糊一片,闻川终于忍不住,翻身跳下狼背,跑到另一边弯腰干呕起来。   黑狼忙跟了上来,紧张地盯着闻川,闻川没吐出什么东西,眼眶憋得发红,额头浮出了虚汗,黑狼朝他靠近了一些,舔了舔他的脸颊,仿佛是在安慰。   闻川抬手放在黑狼大脑袋上,权当做了扶手,闭了闭眼,说:“我们的同胞已经不多了,你要控制一下。”   虽然那三只鬣狗也不像好东西,但杀人和杀丧尸到底是不同的,项臣在外面救了无数人,却在F城内大杀四方,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黑狼不屑一顾,抖了抖耳朵,明显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闻川胃里还有些翻涌,只得闭嘴不言,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平复不适的感觉。   他的目光虚虚落在远处的尸体上,片刻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怎么这里只有两只?还有一只呢?   他慌忙四顾,确实没看见另外一只,想来是趁他们不注意,拖着伤跑了。   “项臣!”他心下立刻不安起来,F城的社会秩序他并不了解,方才对方还告诉他这里有自己的规矩,他不想节外生枝,立刻爬回黑狼背上,道,“赶紧走,这里不能待了。”   黑狼毫不在意,溜溜达达地朝反方向走去,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阴影中,几台看不见的摄像头跟着他们转动,目送他们离开了这条街。   摄像头另一端的屏幕前,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手里提着一只平板,在大腿一侧轻轻拍了拍,坐在操作台前的下属回头看他,小心翼翼道:“中尉,需要在高危险区通缉他们吗?”   “不用。”男人脸色阴沉,看着十分不好惹,剃着平头,嘴角下一瞬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显得有些亢奋,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獠牙收了回去,道,“跟着他们,看他们打算做什么。”   “他们还没登记……”   “不用登记。”男人道,“身份系统和白塔那边是统一的,他们会发现这头黑狼。既然落在我的辖区,想轻而易举把他带走可不行。”   属下点头,又迟疑道:“可是没有身份,他们在区域内很难生活。”   “去想办法。”男人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他穿着紧贴小腿的军靴,显得腿又直又长,自动门向两侧划开,他微微侧头,道,“不要让他们死了就行。”   这里是白塔A区,整个F城的总控制塔,除开下设的身份登记处,所有的管理层和服务区都搬进了这里,远离整个市区中心。   说是“白塔”,但其实这里并没有塔,几处硕大的白色建筑群连成一片,中间是人工花园和住宿区,周围的建筑群从上往下看,会发现是个建造得十分别致的六芒星图案。   区别于城市里稀少的初代兽人,这里的人很多,大多穿着制服和白大褂,脚步匆忙的来往于各个建筑之间。   透明的电梯飞快穿梭,为了节省时间,地下设有小型地铁,每次承载约200人,在各个单独的建筑群下方都有站台。   中心发车点则是中间的住宿区,那里依照基因等级,居住着不同的人。   他们其中有的已经活化了,有的则没有,彼此负责不同的区域,推动着F城向新世界快速发展。   住宿区后方建有人工种植和饲养区,那里有供给整个F城的蔬菜水果以及肉类。   各处拿到政府许可证的餐厅、超市,每天都会到这里来取货,取货的出入口另外设置且有出入权限,进不了白塔内部。   刚从高危险区监管处出来的中尉先生,大步流星地走过长廊,途中经过了“身份登记处”、“危险区通行许可处”以及“广播室”,在广播室门前,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看见了虚掩的门后,一个长发女人正一边握着镜子化妆,一边对着麦克风毫无情绪地播报——   “这里是官方公共电台,临时官方通讯电台。距离病毒爆发感染已过去八十三天……”   “下面通报弃城情况:全国大部分城市已沦陷,请尚未前往F城的幸存者,尽快动身……”   “F城是我们最后的避难所,这里有目前最完善的救援点……”   “两个小时后的整点,我们将通报撤离情况……”   中尉先生也是从外面退守进来的,这份通报他也听过不少回,光是“撤离情况”就已经听了无数次,可终究没有人来带他们撤离,他们只能靠自己。   他所在的城市距离F城很近,开车只要三个小时不到,算是非常幸运了。而如今,起初还会播报具体的沦陷城市名,如今也不再播报了,估计目前只有F城是唯一的避难所。   他们是第一批撤退进F城的幸存者,在那之后,他们都被注射了母体,F城内的丧尸群果然不会再袭击他们,这令他们感觉到了安全。   没有人告诉他们母体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他们只当是疫苗,从白塔派出去的军方人员一波接着一波,说是去援救,但回来的人数寥寥无几,而幸运回来的人,带回来的幸存者也基本都是Omega。   F城几个区域内的丧尸被驱离后,他们这些人就被逐一带去“活化”,再回来,就变了样子。   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五感提升,寿命增加,尤其是自愈力救了许多本来身体不大好的人,有人感恩戴德,也有人保持怀疑,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中尉先生的兽形也是一头狼,一头普通的红狼,他从看到那头黑狼起就直觉地知道,那是“狼王”,无论是体型、凶狠程度还是基因等级,他都比不上。   他的基因是个Beta,算是Beta里比较优秀的,也许是生性警惕戒备,对他人不容易信赖的缘故,他一直觉得上层的“疫苗”有问题,为此他不动声色地待在系统内,调查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内情。   譬如根本就没有疫苗,譬如感染是人为放出去的,这是所谓的“诺亚计划”,再譬如活化是最后一步淘汰,而他显然是幸运的。   可他的孩子和妻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直到现在他也能清晰地回忆起来,医护人员告诉刚刚活化完使用过转化剂的他,他的Beta妻子和Beta孩子在使用疫苗前就被感染了,疫苗只是拖慢了感染速度,现在病发,已经去世了。   他连尸体都没见到,就这么和家人阴阳相隔。   在他调查清楚一切后,他几次想炸毁白塔,毁掉所谓的“计划”,但最后他控制住了自己。失去至亲的不是只有他一人,F城外比比皆是,这场灾难令无数人无辜枉死,这种仇恨已经不独属于他一个人。至少,眼下的母体还能救下不少幸存者。   如果毁掉白塔,毁掉实验室,那么幸存者就彻底没机会了,F城刚建好的社会秩序也会大乱。食物供给、干净的水源,药品等等,全部都会断掉。   于是他低调地藏匿于系统内,静静地等着复仇的那一天。   他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而现在,他在看到那头黑狼时就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大街上,尚不知道自己被盯上的项臣和闻川终于找对了方向,走向了高危险区的商业中心,那里零星开着几家餐饮店和小超市,街上依旧没什么人,但楼上的公寓里亮着点点星火,显出了区别于其他城市的烟火气。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闻川心里感慨,目光扫过几家餐饮店,喉咙动了动。   “这里还收钱吗?”闻川迟疑,“可是我也没有钱啊……”   黑狼喷了口气,似乎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他驮着身上的人大步走向其中一家餐饮店,闻川抬头看了一眼——牛肉火锅。   闻川:“……”这都什么时候了,有点吃的就不错了,还吃火锅?   黑狼抬起爪子,推开了玻璃大门,香浓的气息令一人一狼肚子都“咕噜”了一声,黑狼张开嘴,流下了口水,毫无形象可言。   闻川从狼背上下来,有体型高大的服务生过来招呼,面无表情地说:“几位?”   “那个……”闻川有些忐忑,“你们收钱吗?”   对方上下打量他,道:“还没登记?新来的?”   闻川奇怪,为什么这些人都知道他没登记?难道登记之后会有什么明显标识?   闻川想起了鬣狗所说的“转化剂”,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他道:“是,我们刚来,请问……应该怎么消费?”   “底料2瓶转化剂,只吃素加半瓶转化剂,只吃肉加5瓶转化剂,荤素搭配加2瓶转化剂。”服务员不耐烦地报价,“调料碗筷酒水免费。”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客人在旁边笑道:“现在不比以前了,在外头吃顿饭贵得要死!”   服务生看了对方一眼,并不搭话。   闻川猜测转化剂就是货币,但他并不知道如今的物价,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们没有……”   “没登记当然没有,”对方道,“登记处右拐两百米有一个,工作时间早上9点到下午5点,有了再来吧。”   对方又看了看他和黑狼,道:“你们两人也就够6瓶转化剂,吃火锅太贵了,去隔壁小吃店吧。”   闻川:“……”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为钱发愁。   黑狼动了动耳朵,察觉店员要将他们赶出去,立刻亮出獠牙怒了,他的目光看向前方客人桌上摆着的肉,不耐烦地要绕过店员,店员立刻阻拦道:“哎!做什么!想硬抢?这里是哪儿你知道吗?!”   闻川忙将项臣拉住,他挡在前头,心说这倒是打听消息的好机会,忙道:“不好意思,我们刚来很多规矩不懂,请问一下,你们……活化过吗?”   “废话。”店员怒道,又指了指黑狼,“你把你的狼看好了,伤了人他可赔不起。高危险区不比其他地方,有自己的规则,谁违反了规则就是跟整个高危区过不去。你知道高危区有几个分区吗?这狗胆真是……”   话音未落,被挑衅的黑狼直接撞开了闻川,一口叼住了店员的手腕,双眸里露出了狠厉来,店员被吓得不轻,但随即回过神也跟着怒了,他咆哮一声,嘴下呲出獠牙,身躯立刻起了变化,化为了一只雪豹,体型比普通雪豹大了不少,尾巴长而粗大,一双淡色绿瞳看起来十分冷傲但脾气却很粗暴。   他一口咬住了黑狼的头侧,黑狼抬爪要抓,雪豹灵活地躲开了,随即粗大的尾巴绊了黑狼一下,俯身就要从背后咬上黑狼的脊背。   他速度灵活,脚步轻盈,闻川顾不得许多猛地扑上黑狼后背,背部被雪豹的尖牙狠狠刺穿,惨叫出声。   那一下雪豹可没省力,再偏一点,闻川的脊梁骨整个都能被咬碎了,此刻他的背部几乎被掀开了一层皮,血肉模糊,Omega的信息素立刻蔓延开来,令整个店内的人都围了过来。   “Omega?那头狼的信息素太强了,我一开始都没发现。”   “这是不是得联系白塔的人?”   “我报警了!”   “你动作怎么这么快?”   “废话,报警提供Omega的所在位置,可以领3瓶转化剂作为奖励啊!”   “这家伙不会就这么死了吧?”有人上前来看,被黑狼一声咆哮给吓退了。   黑狼不断地舔舐那新鲜的伤口,只是这伤太重了,跟那只鬣狗一样,还来不及愈合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黑狼整个都疯了,狂怒地叼着Omega就往外冲,雪豹重新化为人形,系了围裙在身上,堪堪遮住重点部位,皱眉道:“是他自己要扑上来的,不关我的事。”   “你惨了。”旁边的人道,“重伤Omega可是重罪。”   雪豹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了,对黑狼道:“我家就在楼上,先去做点紧急处理吧?”   黑狼似乎完全听不见,冲出门口,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竟然无措地僵住了。   他喉咙里发出难过的呜咽,将闻川放下来不断地用鼻子顶他的脸,双目赤红一片。   闻川痛得简直要晕过去了,但他生怕黑狼牵连店里无辜的人,撑着一点力气,虚弱地扯出一个苦笑,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省心……克制一点,我怕以后……以后你还得惹出大事来。”   “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啊?”   “项臣……我有点冷。”   一路无法克制的嗜杀欲终于害人害己,报应到了最重要的人身上。   “嗷呜——!”   黑狼仰头长啸,崩溃地将地面刨出了巨大的裂痕,力气之大,尖利的指甲直接折断了。   疼痛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面前血淋淋的人令他神情恍惚,雪豹追出来的时候,就见黑狼浑身赤裸,化为了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将Omega抱在怀里,泪流满面,痛哭出声。   雪豹有些吃惊,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有人不借助药物,凭借自己的力量化为人形的。   但他来不及多想了,他从店里取来了纱布和止血药,喊:“先给他包扎一下吧!别愣着了,堵一下血啊!” 第75章   支援迟迟不来,救护车也没有来。   项臣抱着血淋淋的闻川进了雪豹男人的家,男人几下丢开散乱一地的衣物,从柜子里摸出新的被单,铺在沙发上,让项臣将人放上去。   项臣眼睛通红,一直紧紧握着闻川的手,他们已经给闻川做了紧急处理,血被堵住了,伤口被紧紧地包扎着,男人去倒了两杯矿泉水来,放在桌上,又去翻了翻药箱,找出了消炎药和缝合伤口的工具,那是一个类似订书机一样的东西,可以强行合拢伤口,将皮肤缝合在一起,就是有点疼。   “遇见你们我真是倒了血霉。”雪豹男皱眉道,“他要是死了,我可是重罪。现在就期待他的自愈力比其他人要高一些吧。”   项臣不发一言,手指拂开闻川被汗水黏在额前的发丝,手指和嘴唇不断颤抖着。   他几乎不敢去看闻川的伤口,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再次化为狼形,那就谁也救不了他的闻川了。   “你们怎么回事?”雪豹男道,“你有转化剂?为什么还控制不住情绪?不对啊,你们没登记,哪里来的转化剂?抢别人的?”   项臣还是不说话,见闻川在昏迷中微微颤抖,忙将周围所有能摸到的东西都盖在闻川身上,又俯身抱着他,希望能给他一点温暖。   “救护车没来也是好事。”雪豹看了他一眼,道,“如果被他们发现这是个Omega,你以后就见不到他了。”   听到这里,项臣终于抬头朝雪豹男看去。   他双目通红,神情狰狞可怖,嘴角抿成一个绷紧的弧度,嘴唇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人,从雪豹男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他脖颈一侧绷起的青筋,还有手背和肩头鼓起的肌肉。   雪豹男暂时借了围裙给项臣,项臣赤裸的小麦色肌肤肌肉线条结实有力,一看基因等级就不低,肩背处的肌肉甚至微微隆起,看起来十分健硕硬朗。   他开口,声音是长时间不说话的干哑,还有一点竭力克制的颤音,道:“什么意思?”   “白塔负责统一收编这些Omega,”雪豹男道,“进去的就出不来了,官方说是为了保护他们,谁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已经有很多流言了,说是拿他们做实验,也说拿他们当繁衍工具,听着就可怕。”   项臣想起之前在楼梯间也听到过两个人说起这件事,神情阴冷,低头看着闻川,低低道:“谁也别想带走他,除非我死。”   雪豹看他一眼,啧了一声:“你既然这么在意他,脾气还那么暴?这里可是高危区,你以为别人会让着你吗?”   雪豹男指了指他:“不是这个Omega,我今天非揍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已经连续杀了几人的黑狼项臣无动于衷,只盯着闻川看,片刻后突然道:“转化剂,你有吗?”   “当然有啊。”   “那东西是不是可以控制情绪?”   “是啊,”雪豹男道,“刚兽化的人情绪都不太好控制,我听说曾经有刚兽化的人,直接杀了一整个医务室的护士,相比较而言,还是Beta和Omega更安全一点。不过也有例外,有基因不错的Beta也会被分到高危区来,只是数量不多。”   雪豹男自己开了瓶啤酒喝,咂咂嘴,道:“转化剂能平复这种情绪,让我们回归理智——好吧,是大部分理智,平时可以自由切换形态。很奇怪是不是?我也觉得,到现在我也没习惯。”   “而且吧……”雪豹男摸了摸下巴,“虽然转化剂会平衡情绪,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太好。半夜三更还梦游呢,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我以前可没有梦游的毛病。有一回……”   雪豹男居然是个话痨,叽叽咕咕说了半天,说自己梦游的时候生吃过一只鸡,还砸过火锅店,遇到模样不错的Beta偶尔也会有点控制不住,有时候反应快,有时候反应慢。   “像是得过病,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雪豹男道,“得过病,又好了,但还是留了后遗症的感觉。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我。”   项臣打断他的话:“转化剂,你有吗?”   雪豹男顿了顿,看他:“有啊,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登记了身份的人都有,平时工作按日薪结算……”   项臣逼近了他,揪着他的衣领:“借我一瓶,我会还你。”   雪豹男愣了愣。   项臣道:“我不能再伤害他了,我怕我一会儿……”   他不用说完,雪豹男也懂了他的意思,他有些头疼地摸了摸脖子:“转化剂可是很珍贵的,现在……算了算了,算我倒了血霉。”   他走进房内,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是透明的液体。   他道:“这是我刚取出来的,还没用呢,你得给我写欠条。”   项臣点头,抖着手写下歪歪扭扭的欠条后,雪豹男看了一眼,稀奇道:“你还真的没用过药啊?现在是不是很难受?有点控制不住?那你怎么变回人形的?奇了怪了。”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不舒服吗?看见血会亢奋吗?”   项臣左手握住右手腕,牙关紧咬,一字一句道:“先给我药。”   他就像是磕了药的瘾君子,脸色惨白,双目却通红,神色狰狞,手和嘴唇不断发抖,渴望地看着那瓶转化剂,仿佛是在沙漠里行走太久的人看到了绿洲。   那是看“希望”的眼神,让雪豹男有些动容。   “只要一点就够……哎——!”他话音未落,项臣已经干掉半瓶,雪豹男登时飙了个高音。   雪豹男一脸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你他妈疯了?半瓶你知道要工作多久才能赚回来吗?!而且根本用不着那么多!一点点够撑你这个星期了!”   项臣闭上眼,感觉到浑身都在发烫,那东西通过喉咙,进入胃里,似乎非常快速地就被吸收了,他浑身有些发软,紧绷的脊背渐渐放松,一直被血腥味影响的情绪也慢慢转好。   他似乎从一场大梦里惊醒,浑身都是汗,理智回笼,记忆越发清晰,令他一阵阵的感到后怕。   他几乎不认识化为狼的自己,茫然地看着闻川片刻,他低头埋进了臂弯中,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雪豹男叹气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识相地不再废话,回房间去了。   项臣亲自帮闻川换了纱布,喂他吃了消炎药,又抖着手给他缝合伤口。   没有麻醉药,深而长的伤口看着触目惊心,缝合的时候机器每响一声,闻川就会剧烈抖动一下,竟是生生痛醒了,又生生痛晕了过去。   翻来覆去的折腾,令闻川满面疲惫,意识不清,手心冰凉一片,昏迷的面容上却只是微微蹙眉,仿佛连这种时候,也下意识地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脆弱,不想让人担心。   项臣一边给他缝合,一边咬牙落下热泪来,他心疼,他恨,他愤怒。   他心疼闻川,恨和愤怒的对象则是自己。   好不容易缝合完,那白皙优美的脊背上多了一道可怕的从脖颈贯穿到腰的狰狞伤口,像一只巨大的蜈蚣,趴伏在他的背上。   项臣丢了工具,埋在他的背上哽咽不止,不敢吵醒了闻川,他便咬住自己的拳头,生生将拳头咬出了血来。   如果他能在自己失去意识前,快速离开实验室,也许就不会带走闻川,不会让他受到这种伤害。   可现在后悔没有任何用,他去洗手间狠狠往脸上拍了几下冷水,勒令自己清醒,然后抖着手一拳砸裂了洗手间的镜子。   四分五裂的镜子里,露出他四分五裂几近崩溃的脸来。   这一夜项臣不敢睡,看顾闻川到了天亮,亲自看着他背上的伤口慢慢恢复——幸好,闻川的基因不差,恢复速度并不慢。   但这伤口太深太长了,估计还得几个小时才能恢复如初。   闻川没有发烧,也没有其他不适,第二日醒来时脸色因失血过多有些青白,但精神还好。   “项臣……?”闻川先是愣了愣,随即惊喜地看着他。   一夜过去,项臣很是狼狈,几日未刮的胡茬,微微凹陷的面庞,因为疲惫而更显深邃的眼窝,令他显出几分浪子气息,对上闻川的视线时,他通红的双目露出松了口气的笑意,随即又难受地闭了下眼,似乎要将眼泪吞回去。   “哭啦?”闻川看着他,笑了,声音有些沙哑地道,“活该,哭死你算了。”   项臣动了动喉咙,俯身温柔虔诚地,仿佛生怕弄碎了他似的,落下一个羽毛般的轻吻,道:“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   “好多了。”伤口在愈合,疼痛自然也在减少,闻川依稀记得昨夜里那仿佛要将人撕裂的剧痛,心有余悸,仍不敢乱动,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我有些渴。”   项臣忙去帮他端水,又找了些速食,说:“我给你弄点吃的,这个我昨晚吃过了,味道还可以。”   这话似曾相识,闻川看了他一会儿,笑起来,道:“好。”   雪豹男白天还有另外的兼职,起来洗漱时惨叫一声:“我的镜子!”   项臣从厨房探出头来,一手拿着大勺,道:“不好意思,我会赔偿你的。”   他还系着围裙,只堪堪遮着重点部位,屁股则光溜溜的露着。   雪豹抽了抽嘴角:“你个一穷二白的……算了算了,你去我房间随便找点衣服穿吧,这像什么样子!”雪豹男翻了个白眼,匆匆洗漱了就要出门,路过客厅又跟闻川打招呼,“哎你活了?太好了,回见啊!”   他说完就跑了,速度飞快,屋里甚至被他带起了一阵小旋风。   “他是个好人。”闻川见项臣出来,说,“你别记恨人家,本来是你不对在先。”   “我知道。”项臣扶着他坐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又亲了下脸颊,道,“真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吐吗?肚子……”   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闻川肚子:“我们得找机会去给你做个全身检查。”   “检查什么?我没事。”闻川背部有些僵硬,不敢剧烈拉动,干脆侧靠在项臣怀里,道,“等伤恢复了就没事了。”   “不是……你不知道?”项臣有些呆。   “什么?”闻川狐疑地看他。   项臣耳朵红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却是惭愧和内疚。   “你发情期只一天就结束了。”   “什么?”闻川愣了一下,他一直不知道时间,发情期的事情因为被强大的基因压制,他全程都记不清了,一时呆住了,“你,你什么意思,你……”   项臣抹了下脸,轻轻环抱住闻川:“我怕发情期太久会伤害到你,我中途恢复过一次意识,我只能选择……彻底标记你。”   他现在都不敢回想,如果自己没有恢复,一直维持狼形和闻川……   等三天过去,闻川可能不死也只有半条命了。   那完全是超过人类极限的折磨,会给发情期的Omega留下无法弥补的精神损伤。   “我……怀孕了?”闻川愣愣地摸上肚子,表情十分复杂。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项臣只觉得罪恶感快将自己淹没了,“如果你不想要,我不会有异议,都听你的。”   闻川许久没有说话,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他甚至连被彻底标记的记忆都很模糊。   他愣愣地看了项臣一会儿,伸手捧住他的脸,叹气:“这不是你的错,你当时的决定是在保护我。”   “宝宝……”项臣埋头在闻川颈侧,深深吸了口气。   闻川神情动容,嘴唇抖了抖,道:“你多喊我几声。”   项臣亲了亲他的嘴角:“闻川,闻川,宝宝,我爱你,我爱你……”   闻川揪着他的衣领,这些日子以来无助委屈的情绪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蔓延,令他忍不住捶打起对方的肩膀,声音带上了哽咽:“你凶我!吼我!叼着我到处跑!我脚都磨破了!”   项臣搂着他,不断道:“对不起,我知道,我记得。”   “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我知道,我错了。”   “你逼得我只能自残!你还动不动就踩我身上!有毛了不起吗?!”   项臣“嘘嘘”地哄着他,在他的腺体上亲吻,轻声道:“我错了,我不求你原谅,真的,你只要……只要好好的。”   闻川抿了抿唇,额头抵在他的肩上,深呼吸了几下才重新平复下来。   “怀孕的风险也许有些大……”闻川低下头,摸了摸肚子,“我们的基因都被改变了,下一代……”   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定,片刻后才道:“这是你保护我的证明,你没有错,孩子也没有错。我们……试试吧。”   项臣抬眼,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你愿意留下他?”   那并非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甚至可以说是糟糕至极的回忆。是在午夜梦回时,足以吓醒闻川的梦魇,如果留下这个孩子,以后每当看到他,也许就会想起那绝望又可怕的一幕。   闻川捏住项臣的脸颊,往两边拉开,道:“最大的‘恶梦’就在我面前,那我是不是该躲你远远的?”   项臣心头一颤,立刻将人抱住了:“你敢!”   明明是威胁的话,却显得色厉内荏的样子,连声音都有些抖。闻川哼了一声,靠在项臣怀里,嘴角却露出松了口气的浅笑。   这才是他的Alpha,他的Alpha终于回来了。 第76章   雪豹男全名周胜,是个基因很不错的Alpha,也是第一批母体活化里为数不多顺利活下来的初代兽人。   当然“顺利活下来”这件事周胜自己是不知道的,他对于F城目前的新秩序虽然有些不适应,但逐渐也开始习惯了。   晚上下了夜班,周胜从打工的牛肉火锅店里打包了一份盒饭,哼着小曲上了楼回到了政府给分配的住所里。   这栋楼按以前来说也算是闹市区很好的房子了,位置好,交通便捷,房间面积不小,房价应该不低。   可眼下人口数量急剧减少,大量的房子被空了出来,恰好用来安置新的“人类”,周胜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自己捡便宜——毕竟这便宜的代价有些太大了。   他用钥匙打开了门,屋里被收拾得整洁干净,餐桌上已经摆上了碗筷,放了一些速食,窗边的广播开着,频道调换到了F城的内部频道,和对外广播的公共频道不同,这里没有播放撤离情况,弃城情况等,播报得都是F城的日常琐事以及一些通知,倒显出了几分“世外桃源”的错觉。   ——下面是最新城市消息,昨天夜里,高危五区城南名苑北街附近发现两具尸体,应是兽化斗殴所致,具体情况高危监管处正在核查,请附近的市民夜里不要随意外出走动。同时我们再次提醒,不遵守F城规则的市民会对城市未来发展产生极大威胁,如有目击者,请向高危五区任一身份登记处进行举报,感谢您的配合。   ——下面是两则夜间通知:一、为扩大城市供应,以提供市民优良的生活饮食选择,现白塔中心大棚栽培区将进行进一步**,提供岗位数量150位,请有意向的市民前往任一身份登记处进行咨询。二、F城新世界集团近期将开始对外招聘以及进行岗位培训活动,具体情况18日早上9点新世界集团将在广播中进行公开通报,有兴趣的市民敬请留意。   一阵温柔的音乐后,广播里再次响起声音,这次清冷的女声换成了温柔的男声,他带着十分悦耳清朗的声线,在柔和的背景音里开口道。   ——哈罗各位,我是你们的夜间主持人小吉,一个万人迷Beta,兽形是可爱迷人的貉,不要问我貉长什么样,只要记住我迷人又可爱就行啦。接下来的“城市之夜”时间将由我来陪伴大家,点歌环节已经开启,大家可以用身份系统进入内部频道进行点播,回复CSZY加上你要点的歌和你要说的话,让夜风带去你的祝福……   闻川端着水杯坐在沙发上,好奇地听着广播里的消息。这一整天他们从广播里获得了许多线索,也大致明白了这个城市目前的运转方式。   白塔是城市主控制塔,内设无数管理层、服务区以及Omega保护区,专用的Omega医疗区等;中心区则是管理层的住宿区、提供整个城市生活饮食的供应区。   高危区一共分了八个区域,混居区五个,低危区三个,可见高危区的人数是最多的,低危区最少。   也可能是因为大部分Omega都被带去了白塔,所以间接削减了不少低危区的人口。   每个区都有许多身份登记处,他们相当于曾经的基层派出所,不仅要负责“人口登记”、“身份核查”、“危险排除”等,连曾经街道办的工作也被他们包揽了。   包括但不仅限于岗位提供和咨询、生活琐事的调解、修水管电器、配合白塔执行其他任务和工作、定期向白塔汇报工作等等。   因为如今军方人数也急剧下降,真正有军衔,毕业于军校的专业人才都在白塔工作,基层登记处则雇佣了基因尚可的初代兽人,难免会有工作不够专业的问题出现。   譬如他们今天收听的广播里,日间城市新闻就有不下十条是关于登记处工作人员和市民发生激烈冲突,兽化后斗殴双双被带走的讯息。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周胜将盒饭放在桌上,道:“喏,给你们带的,你伤好点了吗?”   “已经好了,谢谢你。”闻川站起来,跟周胜握了下手,道,“我叫闻川,昨天不好意思。”   “算啦,你没事就好,否则我真得被冤死了。”周胜又转头跟项臣握了下手,“我叫周胜。”   “项臣。”项臣点点头,道,“谢谢。”   “除开你欠我的转化剂,其他扯平了,”周胜摆摆手,“他没死就算救我一命,你们还帮我收拾了屋子,就别谢来谢去了,肉麻。”   项臣笑了一下,打开盒饭看了眼,里面是一些烧牛肉和一点米饭,牛肉不多,素菜多一些,加上速食他和闻川吃已经足够了。   周胜坐到桌边,开了听啤酒,一眼看见桌上的速食,嘴角抽了抽:“你还真是不客气。”   项臣揽着闻川在旁边坐下来,给他摆好碗筷,又去将牛肉和米饭打热,笑着说:“你刚才说扯平了。”   “啧。”周胜边喝酒边道,“你们打哪儿来啊?怎么会没有登记?”   “我们是B城人,”项臣将打热的食物端出来,大部分肉都给了闻川,他自己吃素菜和米饭,避重就轻道,“兄弟是哪儿的?”   “J城的。”周胜叹气,“当时有专门的避难所,运气好,来F城比较早。后来听说J城的避难所爆炸了,唉。”   闻川闻言愣了一下,倒是觉得挺有缘的,当初他和安静就是被送到了J城,在那里认识了周迟和颜书玉,后来因为钟昊生等人的阴谋,J城避难所爆炸,他们差点也折在那里。   想起周迟,闻川眼神微微黯淡,项臣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搂着他的肩搓了搓。   “你们白天没去登记?”周胜从回忆里回神,示意项臣也喝酒,项臣摆了摆手婉拒了。他现在对“无法自我控制”的感觉非常深恶痛绝,估计以后都跟酒精绝缘了。   “你提过Omega一旦登记会被带走,”项臣道,“不敢带他去。”   “你们躲着也不是办法,”周胜皱眉,“在F城没有转化剂活不下去,这就是流通货币。”   周胜叩了叩桌子:“别忘了你还欠着我一瓶转化剂呢!”   项臣点头,表情有些为难:“你说登记之后会安排工作?我怕让闻川一个人待着不安全。”   “这倒也是。”周胜顿了顿又道,“我嘴严,放心,不会告密的。”   项臣摆手,示意愿意相信他,沉吟道:“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不用登记也可以赚钱……赚转化剂的办法?”   “有倒是有,不过比较危险一点。”周胜上下打量他,道,“那你住哪儿?”   “随便找个地方,这里有很多空房子。”   “那可不行,”周胜摆手,“这里到处都有监控,你去哪儿都会被发现的。”   项臣闻言蹙眉,心下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闻川看得出周胜脾气虽不好,但其实是个好人,几人在闲聊里互相了解了一下对方,吃完饭后项臣去洗碗,周胜坐在沙发里和闻川聊天。   “不如你们就住我这儿,我也不会告诉别人,不过得给我房租。”周胜自觉这是个好主意,又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结婚了?”   闻川笑了笑,没解释:“嗯。”   “真好。”周胜一双有些微圆的眼睛露出羡慕的神色来,道,“现在Omega都被管理起来了,我们这些Alpha估计这辈子是摸不到Omega的小手了。”   闻川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又觉得不太方便问,迟疑许久才道:“你的家人……你就一个人吗?”   “很明显啊。”周胜摊开手,示意他看这间房,“一家人会被分到更好的房子里,不是这种公寓楼。现在能凑齐一家子的寥寥无几吧?”   周胜说这话时眉宇间露出些无奈来,他并未多提家人的事,直接带过了,道:“要不给你老公建议一下,你去低危区,那里安全些。”   “高危区不能随意去低危区吧?”闻川今天听了一天的广播,大概知道一些基本情况。   “你老公要是能找到一份有通行证的工作,那就能常去看你了。”周胜说,“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一个Omega待在高危区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他要是真的在意你,就应该将你送走。”   闻川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他不会让我离开他的视线。”   周胜眨巴一下眼,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一点,小声说:“他该不会是那啥……有暴力倾向?独占欲很强?你没受欺负吧?”   闻川想了想,之前也算是被欺负了吧?但项臣也是迫不得已,自己也责怪不了他什么,嘴角的笑意便有些古怪起来。   周胜登时想歪了,倒抽一口气,道:“那你还不如去白塔呢,这样的渣A可不是值得托付的对象。”   闻川摆摆手:“没有,他对我很好。”   周胜想起昨晚闻川重伤,项臣那崩溃的样子,又觉得不像是个渣A,点点头又坐了回去,刚挪动了一下,就感觉背后阴森森的有股寒气,下意识回头,见洗了碗出来的项臣正一边擦手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这目光让他想起了昨夜赤红的狼眸,有些狠厉可怖,但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周胜:“……”   周胜想了想,坐到另一头的椅子上去了。   项臣自然地坐在闻川身边,揽住了Omega的腰身,手指不经意地轻轻抚摸,似乎自从他切换回人形,就多了一个在Omega身上摸摸蹭蹭的习惯,闻川放松身体靠在他身上,不再说话,听项臣跟周胜闲聊,微微闭着眼睛休息。   “转化剂一般是从什么渠道获得?”项臣问。   “工作,奖励,福利。”周胜道,“现在工作都是日薪结算,结算方式是用这个,看到没,身份系统,里面可以查询很多东西,日常买卖也从这里走。要提取转化剂的时候就去银行,F城在高危混居和低危区都设立了银行,一共就三家,由政府管控。”   项臣笑了:“有利息吗?”   “没有,想得美。”周胜也笑起来,道,“去白塔工作日薪高一些,福利也好;普通的工作一般没有福利,日薪看老板心情,最低不会低过8分之1的底线;奖励则是由政府提供,经常听广播就能接任务,比如提供Omega所在位置奖励3瓶,举报擅自兽化斗殴视情况奖励1-2瓶,参与白塔试验视情况奖励5-8瓶,协助抓捕失去理智的兽人视情况奖励1-2瓶,大概就这些吧,有紧急情况的时候,广播会通知。”   “现在高危区和混居区有一种新职业,”周胜道,“他们称为‘赏金兽人’,专门接任务通告赚取转化剂。如果你不想登记就能赚取转化剂的话,这是唯一的办法,你可以从其他人那里接任务。不是只有政府才发布任务的,不过你得先找到相关渠道,我得提醒你,这些任务一般不太容易。   周胜又想起什么,一笑道:“不过像你这样的,说不定还挺适合这职业。”   项臣眉头一挑,察觉到周胜话里有话,周胜呲牙一笑,压低声音道:“刚广播里说的,在北街袭击了人的是你吧?这附近可没人敢这样做,也就你这个新来的不懂事了。”   闻川睁开了眼睛,看着周胜:“是他们袭击我,项臣只是想保护我。”   “能想象出来。”周胜摆手,“我不是说了吗?Omega在这里很危险。袭击你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就死了吧,只是你们现在的处境可不太好。”   项臣微微蹙眉——他其实对自己兽化后无故致人死地还有些心理阴影。   若是寻常,哪怕有人挑衅,欺负闻川,顶多也就是废了对方,不至于将人弄死。但听周胜的意思,却仿佛不将“死人”的事放在心上。   换做任何普通人,也不会对生死如此随意淡泊,就仿佛……周胜已经习惯了,或者是对生死已经没有了敬畏。   这很奇怪,周胜人很好,也帮助了闻川,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   也许是项臣和闻川的目光太过明显,周胜喝完最后一口酒,打了个嗝,道:“现在不比以前了,高危区随时都会死人,刚开始更严重,你们是错过了那个时候,算运气好。”   项臣和闻川面面相觑。   周胜捏扁了啤酒罐,对着垃圾桶投了进去,拍了拍手,道:“为了管控高危区,这里加派了许多摄像头,一旦有擅自兽化斗殴的人很快会被抓住,不仅如此,高危八个区都建立了自己的规矩,只要有人触碰了底线,不用上头的人来抓,自然会有人清理。”   “据说啊,”周胜道,“管理这些规矩并且主动清理的人,和上面有不可言说的利益关系。可能是优先被分配Omega,也可能是获得更多的转化剂,具体的我不清楚,不过我觉得这逻辑说得过去,对吧?”   项臣沉吟片刻,点头:“是,白塔应该抽不出这么多人手来管控区域,越管说不定越乱,最好的办法就是自治,白塔的人只需要和规矩的建立者联系就行了。省时省心。”   “没错。”周胜打了个响指。   项臣垂眸不语,他想起了那只跑掉的鬣狗,还有死掉的两只,他们威胁过他,说他擅自虐杀会后悔的。   也许他已经触碰了规矩底线,照周胜的意思,四处都有监控的话,不仅是五区的规矩建立者,连白塔的人也应该发现他了,怎么没有反应?   他一路并没有避开过监控,身边还有一个Omega,于情于理,也不该让他潇洒了这么久。   闻川突然开口,看向周胜,道:“我是Omega的事昨天在店里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就算你不说,别人也会说,为什么没人来找我?”   闻川打量周胜,发现了不对劲:“你现在也知道项臣是广播里说的凶手了,你不举报他,还收留我们?你不怕那个“规则建立者”来找你麻烦吗?”   一个普通人,和他们不熟,却收留他们,借了转化剂,还给他们带饭回来——如果这些用“好人”两个字能解释得通,那很可能会被找麻烦这件事,却无论如何说不通了。   依他们的关系,对方显然没有到被找麻烦也不惜包庇他们的地步。   周胜提起死掉的人,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闻川后知后觉,发现他以为的“好人”似乎也没有那么纯粹。   项臣立刻护着闻川站了起来,周胜摸了摸脖子,道:“你们就不能把人往好的地方想吗?我还告诉了你们这么多消息,我不像个烂好人吗?”   项臣并不上当,蹙眉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意图不轨,不会放任他们在这里安全待着,说明周胜是另有原因,起码暂时不会对他们产生威胁。   周胜和项臣对视了一会儿,笑了。   “我晚上兼职火锅店服务员,”周胜坦白道,“白天则另有工作,是高危监管处的线人。”   “线人?”   “我只和高危监管处的直接负责人联络,工作是监督五区的‘规则’,‘规则’指代得是设立五区规则的人,也就是你们昨晚招惹了的人。他现在已经到处在找你们了。”周胜道,“他代表的是白塔部分人的意志,同时也代表整个五区的意志,被他找到你俩可没有什么好事。”   “我是来帮你们的,”周胜道,“按情况我不能提前说明我的身份,我得先观察你们,不过你们既然已经发现了……”   周胜耸了耸肩:“我的直接联络人会保护你们,但前提是,你们得跟我们合作。”   另一头,白塔C区。   按照身份系统上的显示,一大早来白塔报道的季鸿源被人带着进行各种培训讲解,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后,他被带入了C区深处的大楼,然后直接被隔离了。   季鸿源:“?”   季鸿源回头看了看那扇巨大的黑门,上面闪烁的灯光明显有门禁系统,门后则是另一个世界。他抬起头,走廊前有一根黑色的标识牌高高矗立着,上面写着几个大字——Omega统一监管区。   季鸿源微微挑眉,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有意思。 第77章   白塔C区是专门为Omega设立的区域,此地有专门的Omega医疗处,娱乐室,住宿区,餐厅等等,基础设施和娱乐设施比之外面还要健全,在这里的Omega都被照顾得很好,唯独没有自由。   从全国各地被救援来的Omega都被安置在此,许多第一批就进入白塔的人并不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情况,而后进来的Omega则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心理创伤和阴影,这些人又按照基因被分了等级,低等级的Omega住在C区住宿区的最底层,他们几乎不怎么出门,存在感很低。   季鸿源被领头的人带着往前走,对方一边低头查看他的数据,一边“嚯”了一声道:“你是Omega里等级很高的啊,看你长相就能看出来了。兽形居然是只薮猫?这可真难得!”   季鸿源左右看看,微微挑眉:“怎么难得?”   “大部分Omega都是适合低危区的兽形,兔子啊,鹿啊,浣熊啊……这些基础课以后你都会学到的。”   “基础课?”   “当然,C区有专门的Omega学校,你们在这里可以进行学习,比外面好多了。”工作人员穿着白大褂,见季鸿源没有对被隔离这件事有什么不满,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缓和了不少语气,觉得季鸿源是个识时务的人,道,“在这里你们会学习未来新世界的所有知识,要学一点特长技能也行,学校有很多培训班,可以让你们打发时间,也能交上新朋友。”   季鸿源道:“外面也有学校吗?”   “没有,现在没有那么多人手。”工作人员摇头,“你的基因很优秀,应该会得到最好的资源。你的伴侣每隔一个月可以来看你,发情期我们会接他来配合你,怀孕之后你会得到我们最好的看护,很不错吧?只要安心待在这里就好,其他的有我们。”   工作人员比了个手势:“这期间你只需要稍微配合一下我们,为了人类的未来,偶尔需要做一些小试验,放心不会伤害到你。每次试验之后,你的伴侣都会视情况得到5-8瓶转化剂,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季鸿源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走着,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看起来十分无辜惹人怜爱。他本就长得十分漂亮,一头乌黑的头发柔顺地顺着脸部轮廓耷下来,显得五官很温柔。   “你们这不是骗人么?”他不经意地问,“说是给我安排了工作,结果把我关起来了,我家Alpha脾气可不大好,你们不怕他找麻烦?”   工作人员笑着摇头,用证件又刷开了一扇黑色的大门,再往里,天花板显得很高,半圆形的穹顶上嵌着彩绘的玻璃,黑色的边框显出几分死板,几根粗大的圆柱十分有设计感,柱子上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季鸿源走近了看才发现,上面刻得居然是颜桓那个疯子——老头闭着眼张开手立于山顶,他披着长袍,仿佛怜悯众人的贤者,山下则是被丧尸淹没的人群,有的人在山下被吞吃干净,有的则爬上了山,带着惊恐归于贤者脚下,得到了救赎。   季鸿源看着那些图,只觉得说不出来的恶心。   “我们庇护了这么多Omega,大多数伴侣都接受了。”工作人员在前头道,“每个月额外给他们转化剂,包分配工作和住宿,能替他们看管保护Omega,何乐不为?有试验的时候他们还能拿到更多的转化剂,说实在的,他们并不会吃什么亏。”   季鸿源心想:骗鬼呢?就算没有Omega其他人也能得到工作和住宿,如今劳动力大大减少,不仅如此,就职岗位、福利待遇、生活质量都不如从前,为了维稳你们不包分配还能干嘛?等着这群人站稳了脚跟,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掀翻你们的老巢吗?   在这里的Omega大部分都是从外面救回来的,失去家人的比比皆是,搞不好大部分Omega都失去了伴侣,谁还能来找你们麻烦?   有伴侣的Omega在这里估计数量并不多,否则没有几个Alpha能接受得了被别人带走自己的Omega,这是原则和本能的问题。   季鸿源一边思考着,一边往下看,从进入第二扇黑门后,这里的空间因为上方的玻璃穹顶显得敞亮了不少,能依稀看到一点月色。   彩绘的图案被光线投映在墙上,拉扯出光怪陆离的景象,而他的旁边则是石造的栏杆,表面摸起来冰凉,却很结实,栏杆下方是出来活动的Omega们。   他们穿着统一的衣服,浅蓝色的短袍系着腰带,下面是同色的长裤,跟病服有些相近。   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面色苍白,瘦弱,没什么精神——这让季鸿源联想到了被圈养的牲畜。   发现有新人来了,不少Omega都仰头看着,正巧和季鸿源四目相对。   天井里人群稀稀拉拉地或坐或站,中间有绿化带,插着一些假花,仰头看来的人们安安静静的,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差不多,乍一看去仿佛都是同一个人,饶是季鸿源见多识广,也不禁觉得有些渗人。   “刚好是晚饭时间,”工作人员带他到电梯口,道,“我送你去餐厅。”   电梯内贴有标识,他现在在四楼,四楼有医务室、心理咨询室,五个实验室;三楼有六个休闲娱乐室,一个大图书室;二楼有五间不同的餐厅和两间咖啡厅;一楼则是小花园,公共休息厅,会议厅,演出厅,还有一个宠物饲养厅。   “后面那栋楼,”工作人员给他指地图上的标识,“从一楼穿过去,就是住宿区。分女Omega和男Omega两栋楼,房间里有自带的卫浴,也有公共澡堂,可以泡澡,热水24小时供应。”   对比外面,这里确实是天堂。   季鸿源从电梯出来,二楼的餐厅正如火如荼,Omega们聚集在这里吃饭,有自助店、火锅店、海鲜店、中餐厅和西餐厅,角落里则有两间小咖啡厅。   刚走到门口,热闹的气氛就扑面而来,在这里服务的服务生都是Beta,点菜上菜的声音不绝于耳,Omega们低声聊天的声音嗡嗡地响着,仿佛突然在耳边放了个扩音器,安静的氛围荡然无存,驱散了方才令人不安的诡异感。   这种热闹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喧哗着,充满了生机,季鸿源有一瞬的恍惚。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这其中的区别,热闹是热闹,却不一定充满“生机”。   Omega们大多表情呆板,行为刻板僵硬,见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过来,无一不警惕戒备地抬眼看来。   带季鸿源过来的人道:“去吃饭吧,一会儿会有人带你去宿舍。我先走了。”   “还能再见吗?”季鸿源微微一笑,看向这个Beta男人。   对方被他这么一看,顿时忍不住脸红了,咳嗽一声道:“应该会的,再见。”   待人走了,季鸿源又在门口晃了两圈,找了家面馆溜达了进去。   在这里只要有身份系统,无论是钱还是转化剂都不用,所有东西都是免费的。   季鸿源吃饱喝足,还顺手拿了两瓶酸奶,出门的时候碰上了一群窃窃私语的Omega,他们围在一起,见他出来便不说话了,小心地打量他。   季鸿源打了个招呼,过去道:“晚上好,吃了吗?”   Omega们:“……”   除开季鸿源的长相,他的气质和柔软的Omega不同,看起来很接近Alpha,Omega们甚至能在他身上感觉到那种陌生又熟悉的独属于Alpha的强大气场和威压。   这让Omega们有些怕他。   一个和季鸿源年纪差不多的Omega走上前来,她有些柔弱,身体纤瘦,仿佛风一吹就要碎得四分五裂了,她捏着手站在季鸿源面前道:“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季鸿源道,“你们不是吗?”   女人摇头,迟疑一下道:“我们大部分是昏迷的时候被带进来的,然后就出不去了。你……”   他们显然是看见季鸿源被人带进来,又穿着便服,所以有些好奇和警惕。   “你有伴侣吗?他还活着吗?”女人问。   季鸿源挑眉:“有,他就在外面,为什么问这个?”   “那你要小心,”女人道,“也许他活不过几天了,但如果他的基因很强大,也许能侥幸活下来,但上面挑人的眼光很高。”   女人提醒他:“可以的话,最好尽早给你的伴侣传递消息,让他小心些,躲远一点。”   季鸿源眯了眯眼,意识到了什么,将手里的酸奶抛给她,道:“能仔细聊聊吗?”   夜里十二点半。   项坤在外面转悠了大半天,还是没找到自家Omega。   这家伙又跑哪儿去了?项坤恼火道,不是说去上班吗?   项坤的工作在夜里,白天休息了一整天,晚上从火锅店回来,带着一身的香辣和芹菜味,打包了一份饭菜想带给老婆。他们逃亡这么久,已经很少吃到新鲜的肉和菜了,都快营养不良了。   但当他回家时,老婆却不在。   被分配的新家里没有留下任何字言片语,项坤站在楼下陷入了沉思——难不成是迷路了?这不可能,那就只能是工作地点有问题了。   他想起在店里听同事们聊起的事——白塔里关着很多Omega。   他皱了皱眉,决定去白塔看看。   他不认为老婆会遇到什么麻烦,按那个人的本事,白塔才应该小心“引狼入室”。可理智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却依然很担心。   尤其意识到老婆可能被关了,心里就一阵阵的不爽,焦躁感重新出现,那种有些控制不住的破坏欲在心头跃跃欲试,转化剂似乎也不是万能的。   他连夜赶到白塔附近,但他进不去,外面的看守很严,白塔所有的出入口都有安检和门禁系统,四周还有摄像头。   正四下观察,就见一辆拉货的车从另一侧的门缓缓开了进去,项坤蹲守在一边,等了一个多小时,那车再次出现,原本空荡的车厢装满了货物,慢悠悠地往市区开去。   项坤化为黑豹,悄无声息地掩藏在夜色里,跟上了那辆车。   车开进了高危五区,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了下来。   货车应该是去白塔供应区补货的,车上下来两个人,开了超市的后门开始搬货。   夜色下,五区的牛肉火锅店招牌就在不远处的斜对面,招牌上方就是周胜住的地方。   黑豹完全不知道自己距离儿子儿媳只有几步距离,他静悄悄地埋伏在拐角的阴影里,有两个醉醺醺的人影从火锅店里出来,经过黑豹藏身的地点时,没人发现他。   一人打着酒嗝,道:“那个Omega怎么就不见了?”   “那谁知道,说不定死了。”   “周胜那小子岂不是倒大霉了?”   “嘘……”   一人比了个手势,哥俩好地攀着肩膀,道:“周胜那小子,藏得可深了。你信我,他绝对不是一个打工仔那么简单。”   “现在你我都是打工仔,有什么资格说别人。”醉酒的人哈哈笑起来,又道,“那Omega还挺好看,可惜了。”   两人走远,黑豹转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头继续监视超市。   他当然注意到了斜对面的火锅店,名字招牌和他上班的地方一样,估计是分店。在F城,有能力开分店的都不是一般人,要么就是白塔内部人员,要么就有其他关系,总归不简单。   黑豹本来也存了心思在火锅店一边打工,一边套线索,得将颜桓和那群军方的高层找出来,实在不行,他还打算启用第二套方案——强攻F城。   外面的幸存者还在水深火热里,F城已经开启了新的秩序,如果幸存者要进来,势必会被注射母体,进行活化,这期间又会淘汰无数人。   如果不能让军方改变策略,无条件接收幸存者进入F城,那就只能强攻了。   黑豹想着想着,突然纳闷:刚才那两人说什么?Omega?   除了自家老婆,F城里还有没去白塔的Omega?   他后知后觉,直觉不大对劲,正想去火锅店打探一番——对方已经要歇业了,服务生正在清扫关门。   他才刚从阴影里迈出一步,突然一顿。   一只鬣狗带着三只金豺,一只猎豹出现在了对面的十字路口,莹绿的眸子在夜色下微微反光,看着就不安好心。   服务生被吓了一跳,看清其中一只鬣狗后忙后退几步,道:“马先生?那个……是要吃夜宵吗?我们还没关门,可以……”   话音未落,其中一只金豺动了动鼻子,道:“味道就在这里。”   鬣狗声音有些尖锐刺耳,道:“你,最近有看到一头黑狼和一个Omega吗?”   黑豹动了动耳朵,金色的眸子看着对面:黑狼?Omega?   项坤没见过儿子兽化的样子,只见到过没有兽化的闻川,他拿不定主意,继续偷听着。   “有,有看到。”服务生立刻点头,“那Omega可能,可能死了。”   “死了?”鬣狗呲牙,“你骗我。”   “不敢!”服务生吓得直哆嗦,以人形对着一只鬣狗卑躬屈膝,这场景看着莫名滑稽,他小心道,“那日黑狼和我们的服务员起了冲突,那个Omega为了保护他,被重伤了。那伤……估计活不了。”   “那黑狼呢?”金豺开口,语气阴森,“他小子杀了我两个兄弟,我要剥了他的狼皮!”   “得,得问周胜,就是,就是和他起冲突的服务生。”男人胆战心惊道,“我那日不当班,也是听说的。”   “人在哪儿?!”金豺低咆。   “他就住楼上!”男人忙答道。 第78章   闻川和项臣借住了周胜的客卧,闻川最近这段时间太累了,也可能因为身体不适,总显得没什么精神。他窝在项臣怀里睡得正熟,熟悉的体温和气味包围着他,令他难得睡了个好觉。   夜里一点过,街上的小店都关门了,万籁俱静,客卧的窗户方向临街,窗外路灯微弱地闪了两下,仿佛电力不稳。   项臣在黑夜里突然睁开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属于人的眼睛陡然变幻了一下,黑白的眼睛显出幽幽绿光,瞳孔像动物似的突然拉长变细,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小心地起身,给闻川盖好被子,随即侧身站在了窗户边,身体紧贴着墙,一根修长的食指微微挑起窗帘一角,从缝隙里往外看去。   街道上一片安静,路灯昏黄的光晕显得有些苍凉。   他转动眼珠,没发现什么异常,楼下火锅店的招牌灯也早已熄灭了,整个城市仿佛都睡了过去。   正这时,客卧门被轻轻拧开了,对方的动静很轻微,拧动了一下把手后立刻顿住,片刻后才继续缓慢推开。   门缝刚露出一掌宽,门突然被从里猛力拉开了,随即一个黑影扑了出来,将外面的人狠狠压上了过道的墙壁。   黑影身手利落,动作无声无息,一手快速捂住对方的嘴不让他发声,一手弯折他的胳膊,压在背上,膝盖顶在他的腰上,显出了十足的杀气。   “呜呜!”被捂住嘴的人识趣地放弃挣扎,松了劲摇头晃脑,示意对方看清楚。   项臣扫了他一眼,放开了手,往后退开:“大半夜不睡,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来叫醒你。”对方扭了扭差点被掰断的手腕,道,“谁知道你早就醒了?兄弟,你是不是练过?专业的?这身手太可以了。”   来人正是周胜,穿着睡衣睡裤,睡衣上还印着一只大老虎,看着有些喜感。   “你也听见了?”项臣侧头朝窗户看了一眼。   “有人来了。”周胜点头,“估计是五区的那位。”   “五区规矩的建立者?你说他叫……老枭是吧?外号?”   “是,真名不清楚,这种人暗地里不知道跟白塔有什么利益联系的,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周胜道,“估计是派出来的人找到你了。”   “你负责联络的那位中尉先生,”项臣道,“居然拦不住人?这么快就找来了?”   “他是监管者,顶多能帮你拖住身份登记的事,还有不让白塔的人发现你们进入五区的事,其他的不在他的管辖范围里。知足吧,能帮你挡掉白塔的人就不错了,否则你腹背受敌,怎么办?”   周胜对项臣等人的身份并不清楚,怀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基因这么高,又能凭自己的能力切换形态,身手还这么好,警惕心也高……老实说,你上过军校吧?还是家里有军方的人?”   项臣没回答,从厨房里快速抽了把小刀别在身后:“我找到一个赚转化剂的好办法了。”   周胜一愣:“嗯?”   “替代五区的老枭。”项臣道,“不用受他威胁,也能隐瞒身份,能和白塔联系。一箭三雕。”   项臣顿了顿,又补充:“如果他真和白塔有利益往来,还能赚点转化剂。”   周胜:“……”   周胜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常人一般的逻辑,难道不是躲开吗?找个能隐瞒身份的工作,先做着再说,之后应该会等到和中尉见一次面,开诚布公地谈谈条件,再谈合作吧?   这样的路线才是对的吧?   怎么会有人这么高调,直接去挑战五区的规则建立者,对方背后可是白塔啊?   周胜动了动喉咙,他是暗线,是负责暗地里监视老枭,以免老枭明面一套背地一套,隐瞒白塔,私底下组建高危区的兽人军队,跟白塔夺权。因此他擅长的是隐藏自己,低调,混迹于各个地方打工,搜集线索,盯住老枭的手下。   他可不擅长这么高调行事,否则就是把自己暴露在老枭的眼皮子底下。   每个区域里都有周胜这样的暗线,白塔明面上放权给这些“自治者”,同时用利益来绑住对方,但私底下依然有诸多防备,彼此都不可能完全信任对方。   低危区合尾会和共生会的信徒依然存在,同时也衍生出了许多的新的信仰,相对来说安全很多。   混居区和高危区是最麻烦的两个地方,矛盾重重,利益纠葛也很复杂。   所有人都在伪装自己,各怀心思,白塔表面上掌握了目前绝对的控制权,可私底下却不好说。周胜也是想第一时间获得更多有利的信息,才会来做暗线——一来相对安全,毕竟也是给政府打工;二来有白塔给的福利,不愁转化剂;三来能知道更多内情,能第一时间选择站队,以免被白塔当傻子利用。   此时他看着项臣,见他轻手轻脚走到窗边四下查看,眼眸锐利,浑身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气,比之黑狼的形态是要理智清醒一些,可威胁感却分毫不差。   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似乎也并不违和?还很可能会成真?   对比周围人各怀心思的伪装——滑稽的是大家如今本来就有“第二种身份”,莫名更显“衣冠禽兽”了。项臣这款的倒是坦荡直接,反而令人心生好感。   周胜一时间心情复杂,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有些亢奋,还是有些紧张不安,亦或两者都有。   床上熟睡的人因为失去了熟悉的气味,在睡梦里不安地皱起眉头,翻了个身,揪着被子咕哝了几句梦话。   那浑身肃杀的人立刻柔和了下来,仿佛冰泉骤然化开,寒冬里刮来一阵春风,枝头生出一枚绿芽。他俯**吻了吻闻川的额头,手指轻轻拂过那白皙的面容——最近闻川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看着更苍白了一些。   他握住了闻川一根手指,闻川眉头便渐渐松开,又沉沉睡去。   周胜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客厅的窗户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两人骤然转头。   客厅的窗户被撬开,鬣狗先窜了进来,随即是猎豹和金豺。   猎豹显得很没趣,懒洋洋道:“就一只狼,顶多就长得大了点。需要我们这么多人?”   “嘘!”鬣狗呲牙,“他很厉害!不要小看他!”   “狼,咱们也有。”猎豹示意鬣狗看向三只金豺,道,“论速度,他比得过我?论群攻合围,他比得过你们一起上?怕个屁。”   三只金豺均为黑、黄、棕的杂色长毛,耳朵尖直,尾巴粗大,身体修长,嗅觉和听觉异常灵敏,肚皮下则是银白的软毛,四肢也十分修长有力,狼头较之鬣狗的短圆,更显尖长。   他转头看来时,人类的目光令他们看起来有些神秘,古早的传说里,他们被形容为阿努比思神,常化作狼头人身像。   “有三个人。”金豺鼻尖动了动,并不理会猎豹的话,其中一只像是首领的,朝另外两只金豺点了点下颚,示意方向,三只金豺合作无间,朝卧室方向悄无声息地围了过去。   只是还没靠近,一个人影从卧室对面的厨房里扑了出来,手中的刀干脆利落,在为首的金豺脸上狠狠划下一刀,几乎戳瞎了金豺的眼睛。   “嗷——!”金豺咆哮后退,飞快甩头,那身影已经翻身跃到背后,瞬间揪住落在最后的鬣狗尾巴,一刀斩断,血液飞溅,鬣狗尖啸一声,此前同伴被咬死的恐惧登时令他瘫软在地上,爬不起来。   真正在丧尸群里生死挣扎过,一路逃亡又有功夫底子的人并不多,老枭的这些手下乍一看凶恶阴狠,可对比起项臣就差远了。顶多算是街头混混罢了。   项臣没有化为狼形,转瞬间手起刀落就伤了两人,另三人立刻后退,猎豹哆嗦道:“上!上啊!合围啊!怕什么?!”   俩金豺道:“你吼得厉害你怎么不上?!”   猎豹怒吼一声,冲上前去,利爪削断了电视柜一角,又带翻了茶几,项臣眼里绿光一闪而过,阴沉道:“安静点!”   猎豹:“???”   项臣原地转身一个飞踢,衣摆掀起弧度,露出平坦有力的腹肌,直接将猎豹踹出了他们翻进来的窗户,周胜握着菜刀,还没怎么样呢敌人就被消灭大半了,顿时觉得有些魔幻。   卧室里传来声音,闻川起身开门,周胜赶紧将门拉上了:“一点小事,那什么,你继续睡。”   被伤了脸和眼睛的金豺暴怒,低吼:“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老枭的人?”   “知道你还敢……”   “你们能为所欲为,我不能?”项臣面无表情,连句多余的废话都不想说,指甲化为利爪,同冲上来的三只金豺纠缠到一起。   他一个背摔,转头再踢飞一只,在第三只金豺冲上来时一把抓住了对方的爪子,借力打力,在对方身上划出长长的伤口,随即反手扼住细长脖颈,一把抡起惯在地上,那瞬间金豺甚至错觉自己背脊被撞碎了。   “带我去见老枭。”项臣尖锐的指甲抵在金豺脖颈上,道,“这不关你们的事,让我跟他谈。”   金豺:“你他妈……”   话音未落,项臣突然抬头,鼻尖动了动,嗅到了熟悉的Alpha的气味。   “爸?”他转头,一只黑豹从窗户翻上来,坐在窗沿边,正将第二次想溜走的鬣狗拍在爪下。   项坤抬起后腿蹬了蹬耳朵,显然对兽形适应得非常好,金眸看向屋里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你爸?”周胜从阴影里探出头来,诧异,“不愧是父子,这信息素……简直了。”   黑豹浑身肌肉绷起,四肢有力而结实,细长的尾巴盘在脚边,将鬣狗当玩具拨来拨去地玩。   鬣狗断了尾巴,欲哭无泪,痛得直哆嗦。   另外三只金豺被绑了起来,猎豹则早就遁了。   项臣坐在沙发上,眉头蹙起,不适应地看着自家老爸:“你干嘛这幅样子?不能转回人形?”   “可以,但太麻烦了。”项坤道,“得换衣服,万一遇到什么事,忍不住又变了,来来回回折腾,烦。”   周胜:“……”   项臣道:“我妈呢?”   “应该在白塔里。”项坤舔了舔爪子。   项臣:“……”   卧室门打开,闻川走了出来,一眼看见黑豹,惊喜道:“爸?”   “哎!宝贝儿媳!”黑豹咧嘴笑起来,露出通红的舌头,看着怪怪的,“你还好吗?其他人呢?”   “走散了。”闻川坐过来,看了看黑豹,“爸爸呢?”   “他在白塔,我得想办法混进去,或者想办法跟他联系上。”项坤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他进去了说不定还能跟我们里应外合……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项臣无奈,他妈真是到哪儿都忘不了做卧底,每次都跟他们里应外合,职业病吗?   几人互相分享了自己的消息,闻川听闻那个超市进货的车,想了想道:“应该可以利用它进去,要不去应聘吧?不知道他们还招不招人?”   “我们得先制定一下计划,”项坤道,“闻川,你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项臣想起来了,清了清嗓子,道:“你要做爷爷了。”   “什……”项坤后知后觉,嗷了一嗓子,“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项臣不想提当时的情况,转移话题介绍了一下周胜,道:“也许可以找那位中尉先生想想办法。”   周胜愣了半天,见三人转头看他,突然道:“等一下,他怀孕了?”   项臣蹙眉:“怎么?”   “我的天……”周胜站起来,忍不住来回踱步,连连感叹了好几句“我的天”,随后才平复下情绪道,“这事可不能再往外说了,不能让白塔的人知道。”   项坤也严肃起来:“什么意思?不是说白塔负责保护Omega和培养下一代吗?”   “说是这么说,但是目前没有一个Omega顺利怀孕,不知道什么原因。”周胜看着闻川,圆圆的眼睛都亮起来了,仿佛看到了希望之光,“可能是基因或者病毒的关系,影响了生育。白塔的人为这件事焦头烂额,如果让他们知道闻川怀孕了,他可能会被当做试验品!”   项臣胸口涌起怒火,嘴角下方探出獠牙,刺破了嘴唇。   周胜忙道:“你冷静!”   闻川忙握住项臣的手,安抚地拍了拍,项坤道:“你确定?”   “这事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我是清楚的。”周胜道,“我们中尉先生暗地里调查白塔很久了,许多内情都一清二楚。他们现在已经狗急跳墙了,据说颜桓被军方勒令必须一个月内想出解决办法,否则要他的命。你知道,这可是关系人类未来的重大危机!”   “这可关系到人类的未来。”另一头的实验室里,戴着防护镜的杨湛穿着白大褂,头上别着粉色的兔子夹,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懒洋洋道,“没有孩子,你知道意味什么吗?”   安静躺在手术台上,一脸麻木:“我知道,但是……我是Beta,你干什么拿我做实验?Beta怀孕率本来就不高……”   罗子淞等在门外,听着里面的话,面红耳赤道:“这,这能行吗?会不会有危险?”   “不在人体内培育,有什么危险?”杨湛道,“你们不是商量好了吗?还是打算先结婚?我可以做证婚人。”   罗子淞搓了搓脸,还是臊得慌,手不由自主在裤缝来回搓着。   安静沧桑地叹了口气:“小爷还没被睡过呢,就要有孩子了?这是什么现代主义魔幻故事?”   罗子淞:“……”   杨湛将数据调好,看着屏幕,道:“话别说太满,我都不敢保证能成。颜桓给我下了死命令,一个月内想出办法,嘿,他自己干出来的事,也有需要别人擦屁股的一天?”   安静听着杨湛碎碎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着天花板直叹气。   心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睡? 第79章   安静从手术台上下来,脸色略微有些白,额头上还有一点冷汗。   他扯起衣摆随手擦了下脸,走到杨湛身边看着:“这样就行了吗?”   “剩下的就看运气了。”杨湛道。   安静:“……”   罗子淞从门外进来,担忧地看了看安静的脸色,抬手帮他擦掉鬓角滑落的汗珠,道:“还好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安静想了想,凑过去小声问,“哎,你那啥的时候,想着什么?”   罗子淞耳根发红,强行转移话题:“杨,杨教授,要多久才能有结果?”   “这可说不好,从平日的试验数据来看,三到五天吧。”杨湛看着数据图,手指在键盘上啪啪敲着,又将剩下的样本冰冻起来,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们的基因比我手里的那些数据好太多了,所以说不好。”   安静点了下头,撞了下罗子淞,不依不饶:“说呀,你撸的时候想什么了?”   “……”罗子淞喉咙动了动,瞄了眼安静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声音压得很低,“你。”   安静笑了起来,牵着罗子淞的手又看杨湛:“老师,白塔里的Omega基因都不行吗?怎么可能呢?他们救回来了那么多Omega,总该有合适的吧?而且……”   安静皱眉:“如果未来下一代的问题都必须看基因,这种不确定性的东西对未来的发展会造成很大问题。”   “是这样。”杨湛点头,“但是眼下必须先突破培育问题,Omega不行的话,就用Beta试试,你是很好的素材。”   罗子淞皱眉,不大喜欢杨湛的用词,安静拉了拉罗子淞,笑着摇头,示意罗子淞不用在意。   “那些救回来的Omega,”杨湛没注意两人的小动作,继续道,“有一部分还有严重的毒瘾,就培育下一代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安静愣了一下,随即脸色难看:“毒瘾?那应该是……”   罗子淞也想起来了,那应该是他们在学校的时候,钟昊生干出来的事情。他为了控制Omega无所不用其极,根本不在乎对方的身体,想想也是,他根本不知道颜桓的试验到底是为了什么,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Omega的身体情况。   “希望这次能行吧。”杨湛叹气,看了眼时间慢条斯理打了个哈欠,“你被电击之后没有兽化,这个原因我暂时还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有种直觉,这应该是个好现象。”   离开实验室,安静也困了,他和罗子淞回了杨湛给他们安排的房间。   安静看了眼罗子淞,道:“你别在意,老师没有恶意的。”   罗子淞点头,揉了揉安静因为困倦微微泛红的眼角,将那点生理性眼泪擦掉。   安静侧头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道:“不知道闻川他们怎么样了。”   “杨教授会找到他们的。”罗子淞安慰。   “我知道你也很担心妍妍她们……”安静叹气,“你可以表现出来,我又不会笑话你。”   罗子淞嘴角露出一点淡淡笑意:“好。”   “你还会不舒服吗?”安静摸了摸罗子淞的脸,“你昨天说过头疼。”   “好多了。”罗子淞摇头,“可能是不太适应转化剂。”   安静蹙眉:“那东西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不能一辈子指望它,得找到代替它的办法。”   罗子淞点头:“睡吧,已经很晚了。”   安静又想起刚才的试验,唉了一声:“咱们还什么都没有呢,就要有孩子了……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罗子淞:“……”   罗子淞咳嗽一声,有些紧张地绷紧了下颚,安静转头要去洗漱,刚走了一步,罗子淞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安静脚下重心不稳跌了回去,还没反应过来,嘴唇上就落下一个略带冰凉的吻。   蜻蜓点水的一下,一触即离,罗子淞站在昏暗的灯光下,背脊都绷得发疼了,强作镇定道:“好了,去吧。”   什么好了?好个鬼?   安静翻了个白眼,压下心头雀跃的喜悦,板着脸搂住Alpha的脖子拉下来,主动深吻了过去。   ……   “他们说这是基因的问题。”白塔内,一楼的小会议室里,几个Omega紧张地坐在一起,为首的女人搓着手,道,“实验室里用得都是那个……杨什么教授的设备,体外培育什么的,我们也听不懂。但是一直没成功。”   季鸿源面无表情地靠坐在椅子里,抱着手臂,翘着二郎腿,漂亮的脸上隐隐带着一点寒气,道,“参与试验的有多少人?”   “这里的Omega都参加了,由不得我们选择。”女人道,“一开始大家都不接受,但时间久了就……就习惯了,不痛不痒的,也不用我们怀孕,而且……也怀不上。”   对这里的Omega来说,被迫“受精”怀孕令他们感到巨大的耻辱,自尊心被不断碾压,自己仿佛不是人,而是生产工具。但因为迟迟无法顺利怀孕,白塔开始启用第二套方案,“受精”过程由机器代劳,连培育都在专门的培养液里,他们只需要提供一些基础的东西,没有了负担,连带对液体里培养的“那到底算不算是自己孩子?”的疑问也逐渐麻木了,久而久之便习惯了这种试验方式。   虽然大部分Omega开始习惯,但仍有少部分Omega始终抗争着,想尽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争取自己的权益,想从这里逃出去。   但由于白塔内部管理十分严格,他们的计划一次一次地失败,几乎快绝望了。   而这时,他们看见了新来的季鸿源。   这个看起来像Alpha的Omega,让他们眼前一亮,生出了新的希望。   “我们都是在进入F城后,要么是被打了镇定剂送来的,要么是逃跑过程中被抓回来的,”女人道,“你不一样,你是唯一一个自己走进来的,白塔的人对你的态度也不一样。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你能不能救我们出去?”   季鸿源手指在胳膊上敲了敲,心下有了一点推测。   这里的Omega都没有被活化,据说母体注射是有时间限制的,超过半年就需要再次注射,否则药力会慢慢被身体代谢掉。只有活化后,基因彻底改变,才能变成长久有效的“疫苗”,不需要再惧怕感染者。   这些Omega们要么是基因不够白塔的“标准”;要么是基因合适却染上了毒瘾,在强制戒毒,对身体也产生了巨大的负担;还有的因为遭受了太大的心理创伤和刺激,精神状态出了问题,被隔离在房间内,有专人照顾。   总体来说,情况都不太乐观。   也许真是基因问题,也许是母体副作用,也许根本就是心理创伤问题,让这些Omega无法怀孕,再联系之前颜桓针对他们一行人的做法,对自己、闻川也敢随意电击活化,季鸿源只分析出了一个结论——颜桓对这些Omega束手无策,所以需要更强大的基因,一来是为了活化的成功率,二来也是一种试验,基因更好的,体质更好,更能抗压的Omega,在活化后也许更容易怀孕。   按照这个逻辑,如果当时研究院内部没有发生意外,下一步他和闻川应该会被直接带来这里。但因为不知缘由的意外,让他们侥幸逃脱了。   但就算侥幸逃脱,颜桓也不可能放任他们离开。如果他是颜桓……F城目前有专门的身份系统,完全可以提前录好他们一行人的信息,一旦监测到他们登记身份,使用转化剂,就能定位他们的具体位置。   季鸿源垂下目光,盯着地板。难怪他在登记身份后,没有人强制将他弄来白塔,而是发布了一个工作任务,让他主动落入陷阱。   按照面前女人的说法,他的基因显然高于大部分Omega,兽化形态也更适合高危区,直接抓捕很可能造成两败俱伤。白塔的人自然不希望难得的转化Omega受到伤害,只能通过另外的办法将他引诱进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那么这就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了:白塔里的人,无论是高层的谁,也或者是颜桓,可能在他登记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他的行踪了。   他应该会被秘密监视起来。   季鸿源想起领自己进门的那个工作人员,见他没有反抗时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心下了然。   他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又环顾会议室四周。估计这些Omega之所以每次计划都失败,应该也是因为被监视的缘故,但他们自己并不知道。   他没有乱说话,视线轻描淡写地扫过可能藏有监控的地方,笑了笑道:“我知道了,给我几天时间,我会想办法。”   Omega们登时露出了喜色。   随即女人又担忧道:“你的Alpha可能会有危险。他们追求高基因后代,不会允许基因等级不够的人成为你的伴侣。我们之中……已经有人的伴侣在外面意外死亡了。”   这些Omega并不知道活化淘汰的事,所以以为那些Alpha的死亡跟白塔的人脱不开关系——真要说起来,也确实是脱不开关系,只是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季鸿源神情轻松,道:“放心,他皮糙肉厚,死不了。”   ……   天边渐渐泛白,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广播里响起柔和的背景音乐,日间广播开始播报新闻,商业街上的商铺零星开门,昨夜的争斗被阳光洗刷干净,仿佛只是一场梦境,显得格外不真实。   闻川在项臣温柔的亲吻里醒来,他睡得浑身发软,在Alpha的胸前蹭了蹭脸,好一会儿才慢慢清醒过来。   周胜做了早饭放在桌上,又叮嘱几人不要乱来,这才出门去了——他们昨晚商量好了,他要先将消息递给中尉,让中尉想办法联系白塔内部的那位季先生。   项坤抹了把脸起身随意洗漱了一番,他也借用了周胜的衣服,可怜的周胜衣服都快被借光了。   被捆在角落里,睡得四脚朝天的金豺蹬了蹬腿醒了,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愣,想起来自己成了阶下囚,一脸了无生趣地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他还没来得及闭上眼,尾巴被人踩了一脚,他嗷地一声挣扎着躲开,抬眼就见项坤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周胜的身材和项坤挺接近的,衣服穿着还算合身。T恤下隐隐现出项坤结实的腹肌,只是周胜这审美显得略诡异,胸口印着“我爱火锅”四个大字,下面还有一颗爱心,穿在项坤身上有些不伦不类。   项坤一边吃早饭一边道:“你猜那只猎豹兄弟,能把你们老大带来吗?”   金豺翻个白眼,不想说话。   项坤挑眉,又踩了金豺尾巴一脚。   金豺痛出一脸忍辱负重的表情:“……”   “我看悬。”项坤自言自语,“还是我们去找他比较快一点。”   项臣和闻川从卧室里出来,洗漱之后两人都清醒许多。   项臣似乎对兽形深恶痛绝,只要他还能控制,就始终维持着人的形态,不像项坤适应得那么随意。   项臣帮闻川端了早饭,自己则过来和项坤一起审问,闻川一边听广播,一边看着。   项臣道:“你老大叫什么?”   金豺哼唧:“不知道。”   项臣想了想:“他和白塔有什么关系?”   金豺不说话,闭上眼,不到几秒他又嗷地一声,恶狠狠地睁开眼睛,发现项坤正拿了把剪刀,一边剪他的毛一边“不小心”地戳到他的肉,细小的伤口很快就自愈了,项坤就又戳一下。   这种细小的刺痛翻来覆去地折腾,令金豺焦躁又难受,疼痛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慢慢地就让人忍受不了了——不至于丧命,累积的痛感却让人渐渐觉得生不如死。   “我说!我说!”伤口第三十次自动恢复,又被项坤戳开时,金豺终于崩溃了。   他那处的皮毛被剪成了光秃秃的一片,露出下面肉色的肤色,伤口正在第三十一次自愈,周围流出的鲜血却不会消失,沾染在皮毛上,看着有些毛骨悚然。   “具体的我们这些手下也不清楚,我就是个打工的!”金豺崩溃道,“但我听说,他和军方上层的人有亲戚关系,这些区域的规则建立者基本都有后门关系的,否则怎么和白塔谈条件?”   “说来说去,还是政治斗争。”金豺道,“但这些跟我们小老百姓没关系,只要能活下去,谁做主都无所谓。”   项坤眯眼:“你的意思是,他们和白塔互相牵制?”   “大概是这样。”金豺道,“军方内部早就乱了,派出去的人手几乎都没回来,现在人口数量剧减,原来的什么集团军都解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都想争F城的主控权,这里是唯一的避难所。那些人还做着美梦呢,新世界从这里起步,所有人都成了怪物,但人总不会灭绝的,只要能拿到统一新世界的权利,一切就能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闻川手指在碗沿敲了敲,抬起头来,“你让他们去问问那些牺牲的人,冤死的人,被迫分离的家人、爱人,你问问他们,还能不能重新开始?”   金豺一时闭了嘴。   闻川简直气笑了:“还想要权利?等人都没了,权利从何而来?又能用来做什么?”   “权利不代表人民的意志,不代表为所欲为。”闻川喝完最后一口粥,擦了擦嘴,“这些人在高位待久了,把下面的人都当白痴不成?”   “总得有人领头,”金豺道,“有人领头,大部分的人就会盲目地跟随。无论前路去往何方,哪怕是地狱,大家总会觉得前面还有人挡着,总会有人想办法,于是便能自欺欺人地活下去。人生不就是这样?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争论这个没有意义。”   “不是没有意义。”闻川看着他,“是因为暂时没有办法。”   金豺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反驳。   项臣道:“你有家人吗?”   金豺乐了:“谁没有家人呢?”   项臣点头:“带我们去找你老大,你们没有办法,我们有。”   这话说得太过笃定,金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若是寻常人来说,金豺估计得讥讽对方一顿,但项臣和项坤就是有那种“只要我说了就做得到”的气场,令他不由自主地相信。   “什么办法?”金豺有些好奇,“事情已经这样了,要么低头继续活下去,要么争权夺利,趁着全局重新洗牌,分一杯羹。不然还能如何?你们还能倒退时间?让所有事没有发生过?”   项坤睨着他:“外面还有很多幸存者,他们也有活下去的权利。这个世界要怎么重新开始,不是白塔的人说了算,也不是那些争权夺利的人说了算,而是所有活着的人说了算。明白吗?”   金豺一下乐了:“什么意思?你们是救世主吗?现在早就不流行救世主了,这梗也太老了。”   项臣转身去吃饭,边走边道:“为什么这一路总有人问我,是不是想当英雄,是不是想拯救谁……”   项坤笑着摇摇头。   金豺疑惑地蹙眉:“笑什么?”   闻川抬眼看他:“你不去做的事,不代表别人不愿意去做,也不代表他去做了,就是想证明什么。”   “人生在世,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只是这样而已。” 第80章   吃过早饭,三人跟着金豺朝五区的老枭住处走去,项坤在路上道:“等搞定这个老枭,咱们再去搞定一区的,然后再把那什么二、三、四都合并了,我们现在也需要人手。”   项臣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项坤看他一眼,道:“你把闻川带着做什么?让他在家里等着……”   话音未落,项臣就道:“不行,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项坤挑眉,片刻后又小声道:“他到底怎么怀孕的?这段时间你……”   兽化后是个什么情况,项坤自己也很清楚,项臣他们没有登记身份,所以不可能有转化剂。闻川怀孕的时间点太微妙了,令他不得不多想。   项臣下颚紧了紧,摇头,没有回答。   项坤看他这样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垂眸沉默了片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没再说话。   项臣走了一会儿,低低道:“爸,你不担心妈吗?”   “担心,怎么不担心?”项坤撇嘴,“担心有用吗?他以前干得工作,哪一天不让我担心?久了就习惯了。”   项臣蹙眉:“这怎么可能习惯?”   “我还有你,还有这个家得守着。”项坤道,“你妈也是一样的想法,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为了什么,我就不得不习惯。除了习惯,还得去相信他。”   “可他是个Omega。”项臣皱眉,他不敢想象,如果闻川远离自己做着危险的事,自己不能随时联系他,每日提心吊胆,会是个什么境况。   也许早就崩溃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迂腐了?”项坤道,“你老子我都没担心他是Omega,你担心个屁?”   项坤身上没烟,憋得难受,砸吧砸吧嘴道:“你妈家庭情况复杂,他能摆脱那个家,进入特殊情报局也很不容易。当初刚进去的时候,他其实是为了保命。”   “什么?”项臣不知道这件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的也不多,他不爱说以前的事。”项坤道,“他保住了命,还有了我和你,有了新的未来,但这是有代价的。情报局的人很欣赏他的能力,为了报恩,也为了保住这个家,他才会和我们常年分开。”   “其实他也舍不得。”项坤道,“但没有办法,这世上的事,总不会两全其美。我理解他,所以只能相信他,等着他回来。”   项坤耸肩:“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是你爸没用。”   项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伸手拍了拍老爸的肩。   项坤话锋一转:“你也得学着去相信他。”   项臣一愣。   项坤往后看了一眼,闻川正散步似的,手里牵着绳子,溜着断了尾巴的鬣狗和两只金豺,同样心不在焉地走着。   项坤道:“你爱他,不是你护着他,守着他,就等于你爱他了。年轻人,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呐。”   项臣若有所思。   老枭的住所在五区最好的地段,是一栋山顶别墅,从半山腰上往下能看到大片城市的风景。   光看这景象,能想象出病毒蔓延前,这里的风景该有多美:白日灿烂的阳光下,城市像是镀了层金边,显得生机勃勃;夜色下星火点点,比天上的繁星还要美丽,是川流不息的人间银河。   可如今的景象却十分萧条苍凉。   日光下,城中的苍凉感又显出几分苍白无力和死气沉沉,四周安安静静,风一吹,只听得到树叶的沙沙声。   再往远看,城市的边缘是黑压压的丧尸潮,他们被驱离在人们生活的边缘之外,将F城围成了一个孤岛。   在城里待了几日,恍若隔世,都快忘了被丧尸追赶时的惊险,而恶心的人心也没比丧尸群好到哪儿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快到了。”领头的金豺停下来,道,“那里住着很多人,都是老大的手下。武器和……丧尸也有很多。”   “丧尸?”项坤愣了一下,“他还养丧尸吗?”   “丧尸也是武器之一,”金豺道,“它们其实很好控制,而且用之不尽。”   项坤反应过来,眯起眼:“这可真是一个大胆的创意。”   “我们不会被丧尸攻击。”金豺道,“所以就反过来控制它们,攻击别人。你们要小心。”   金豺说完不动了,那意思是不准备跟着去冒险了。   “这办法还挺好?”项坤摸了摸下巴,“我们人手不够,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闻川:“……”   “稀客啊。”山坡上,突然有声音从喇叭里传来。   几人抬头四下看,发现一个伪装的喇叭挂在枝头,从里面正发出声音来。   “项坤、项臣、闻川。”对方显然早就知道他们,悠闲地道,“感谢你们把我的人送回来,要进屋喝杯茶吗?”   项坤挑眉,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对方:“……”   也许对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真有人敢就凭三个人来闯他的大本营。   本是想稍微警告威慑一下,再借机拉拢一番,此刻却被堵得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喇叭里传来滋滋的电流杂音,随即对方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来喝这杯茶了。”   闻川:“不是你要请我们喝茶吗?”   对方:“……”   喇叭里没声音了,随即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山顶上冒出不少黑点,正迅速往声音来源处跑来。   金豺抬头一看,立刻挣扎:“放我们走!他把丧尸放下来了!”   项臣:“怕什么?你又不会被感染?”   金豺简直搞不懂这群人的脑回路,怒吼:“就算不会被感染!也会被吃掉啊!”   项臣:“?”   很快项臣几人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草丛里居然还埋伏了自动机枪,机枪里装得不是子弹,而是血肉模糊的肉块。   带血的肉块打到身上,成了正好合适的靶子。   丧尸群嗅着新鲜的血腥味,一窝蜂冲了下来。   项坤百思不得其解:“不是,有机枪不装子弹,这是什么逻辑?”   “脱了裤子放屁。”闻川淡然道,“多此一举。”   喇叭:“……”   项臣护着闻川往后躲开:“你去树后躲一躲,我很快就好。”   闻川点头,扯着鬣狗和金豺就往下方躲去:“你小心点。”   他们现在没什么可用的武器,项坤和项臣只是从周胜的厨房里摸了几把刀带在身上,闻川身上也有两把小刀,但他觉得应该用不着。   别的不说,项坤和项臣以前的战斗力就很厉害了,如今只高不低,还能化为兽形,自带尖牙利爪,已经是最好的武器。   果然,闻川刚躲好,从树后探出头来,就瞧见一个黑影朝自己飞来,撞在前方的树上掉在脚边,咕噜噜滚了半圈,露出丧尸腐烂的半个脑袋。   闻川:“……”   鬣狗:“……”   项坤已经化为了黑豹,野兽的狂啸声在山间被风带远,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血腥味很快四散开来,项臣白色的T恤上已经全是黑色血迹,他双手握着两把刀,在丧尸群里快速躲闪,飞砍,每次都直接命中心脏和脖子,身法快到几乎成了残影。   鬣狗和金豺哆嗦着看着,不由自主吞咽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黑豹细长的尾巴从项臣眼前滑过,项臣脚下一顿,背后丧尸抓住了他的肩膀,一口要咬下来,被项臣面无表情回手抓住了脑袋,硬生生掰了下来。血肉带着筋又扯出了半截脊椎骨,“撕拉”一声,皮开肉绽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骨头隐隐发疼。   “你尾巴挡到我了!”项臣喊了一声,抬手扔了脑袋,回身踹开倒在他身上的无头尸,接着一刀戳爆了从侧边扑上来的丧尸眼球。   腐烂的脸,浑浊的眼白,黑色的血液,漫山疯狂的黑影,让项臣恍惚回到了一群人逃难的时候。   炮火的轰鸣声仿佛还在耳边,这个世界却已经翻天覆地,以所有人追不上的速度,疯狂地奔向了燃烧的末日余晖里。   项臣这些天憋屈的愤怒,对自己的憎恨,对颜桓的憎恨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尖牙呲出刺破嘴唇,指甲化为尖锐的利爪,他丢了刀,利爪狠狠贯穿了一个丧尸的脖颈,他势头未消,压着丧尸朝后猛冲,一连穿透了三只丧尸,整个手臂捅进了丧尸的脖颈、胸口,半边身子几乎被黑血淹没了。   他仿佛战无不胜的战神,站在灿烂的日光里,眉眼冷厉,眼瞳闪过幽绿光芒,杀意冲天而起,令不远处的黑豹都不由顿了一下。   项坤甩了甩爪子上的血,耳朵抖动一下,想:儿子这是怎么回事?被什么刺激了?   远处树后的金豺吞了口唾沫,冲天的臭气令他忍不住反胃,沙哑着嗓子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鬣狗已经快尿出来了,求饶道:“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找你们麻烦,我……我给你跪下了,求你们不要杀了我。”   鬣狗趴伏在地,前爪抱着脑袋,还剩下的一小截断尾哆嗦个不停,背脊的皮毛一抽一抽,他现在简直悔不当初。   “我们没有随意杀人的兴趣。”闻川看了他一眼,不欲多解释。这幅画面他现在有些接受不了,他捂着口鼻,微微侧头,忍下了不舒服的感觉。   草丛里的机枪转了个方向,闻川侧头的时候刚好看见了,眼瞳猛地一缩。   “小心!”他转头,来不及多解释,只能快速喊道,“躲开!”   项臣和项坤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不及回头立刻躲到一群丧尸身后,转身的瞬间将丧尸群往前踹去,机枪同时开枪,这回是真子弹了,瞬间爆了几只丧尸的头。   黑豹狂吼一声,拖着几只丧尸直接砸向机枪,项臣单手抓住一边的树干,手臂青筋暴起,翻身一跃而上,从树冠上方翻到机枪后面,直接将机枪砸了个稀烂。   这两父子就是人形轰炸机,一路砍瓜切菜,山路上蜿蜒出一条黑色的“小河”,丧尸倒了一地,黑豹率先跃上别墅的铁质大门,一爪子掀翻了上面的摄像头,居高临下地看向院子内。   院内一整排丧尸抬起头来,浑浊的白眼球无声地盯着他,暴戾的血腥气令它们本能地往后退开——哪怕是只知道感染繁衍的寄生体,也知道趋避厉害。   项臣抬手,掰弯了铁栏,直接走了进去。   他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别墅二楼上的落地窗,那里正站着一个人,手里端着红酒杯,四目相对的一瞬,对方明显僵硬了一下。   项臣捏了捏拳头,骨头发出清脆的声音,院内的丧尸朝后院退去,黑压压的人头像退潮的海浪,一点点将路让了出来。   楼上的人暗骂一声,冲院内的角落比了个手势。   几个人夹着机枪,从墙头露出脸来,一边哆嗦一边道:“站、站住!”   项坤转头,金色的眸子盯住那几人,呲出獠牙,尾巴尖搭在墙沿边,晃了晃。   几人道:“我、我们真的会开枪的!”   哪怕是再厉害的人,不怕丧尸感染,不怕被咬,总得怕子弹吧?!   项臣还真不怕。   这些日子他受够了,被颜桓牵着鼻子走,被迫变成了怪物,无法自控,伤害了闻川又嗜杀成性,他受够了!   扛着机枪的人还要再说什么,就觉眼前一花——刚刚还站在远处大门前的人不见了,他瞬间冷汗浸透了衣服,抬眼时只见项臣维持人形,根本没有兽化,手臂快速摆动,身形几乎成了残影,从墙头直接飞跃过来。   他速度太快了,不是子弹追不追得上的问题,而是他们来不及反应。   枪头被一把抓住,瞬间掰弯对准了开枪人的脸,开枪的人后知后觉,这时候才刚好扣下扳机,在惊恐中自己将自己爆了头。   一声枪响,鲜血飞溅,轰得只剩下半个头颅的尸体夹着枪缓缓倒下。   周围的人窒息了几秒,瞬间丢了枪举起手站起来:“别开枪!”   “我们投降!”   “饶、饶命啊!”   项臣抬头,二楼上玻璃窗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院后响起发动的引擎声,黑豹冲了出去,项臣眯了眯眼,回去将闻川接了进来。   闻川捂着口鼻,项臣抿了下唇:“抱歉。”   闻川摆手,快步进了屋里,这房子装修得很豪华,看得出前主人十分乐于享受,这些日子又被老枭雀占鸠巢,布置了不少不伦不类的新东西。房间打扫得倒是很干净,眼下和外头满地鲜血格格不入。   闻川在干净的地板上踩出一连串的血脚印,他在屋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才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喘了口气。   项臣找了找,从厨房拿出没开封的矿泉水,递给闻川。   鬣狗和金豺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片刻后,黑豹拖着一个人回来了。   “你们想干嘛?!”跑路的老枭咬牙切齿,一手被折断了,身上还穿着防护服,道,“等高危区的监管人发现你们,你们就没有活路了!”   闻川灌下半瓶矿泉水,窗户被项臣关上了,窗帘也拉上了,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他吁出口气,道:“我问你答,别浪费时间。你和白塔是什么关系?”   老枭抿唇,片刻后才道:“我是第八集 团军,钟上将的远亲。”   项臣和项坤都挑眉看他,他有些心虚,又补充道:“关系很淡……的远亲。”   “你叫什么?”   老枭不甘地道:“袁庆。”   项坤换了身衣服,挽着袖子出来,在电视柜下摸了包烟点燃了叼着,眯着眼道:“袁?我跟老钟也算老熟人了,没听说过。”   对方愣了愣,随即惊了:“你是谁?”   “你不是知道我们叫什么吗?”项坤好笑地问。   “我只知道名字……”老枭道,“我有钟家的关系网,查这个没什么问题,但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啧,这也配叫关系网?”项坤摇头,“说吧,你和白塔有什么利益纠葛,其他区域的规则……什么玩意儿来着?”   “规则建立者。”闻川提醒。   “对,就这个,你们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颜桓在哪儿?其他军方的人呢?”   “都躲起来了。”老枭道,“军方上层的人没有注射母体,都躲在不会被丧尸发现的地方。那群人精着呢,不会拿自己当小白鼠。”   “颜桓呢?”   “颜桓不清楚,他之前被袭击受了重伤……我也是听说的。”   项坤诧异挑眉,看向儿子。   闻川醒来的时候,试验室里已经一片乱了,自然不清楚,项臣一手撑在太阳穴附近,皱眉:“不记得了,我刚转化的时候意识很模糊。”   老枭道:“我和白塔只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他们人手不够管理这么多人,区域自治是必然趋势。否则一定会出乱子的。”   “他们给我转化剂,我帮他们管理,只是这样而已。”   闻川手指在桌上叩了叩,他这两天精神都不太好,但已经休息够了,开口道:“你有多少转化剂,拿一部分给我,再给我找一间实验室。”   “你要做什么?”老枭诧异。   “这你就不用管了。”闻川说完,转头看项臣。   项臣眼神冰冷,看着老枭:“两件事,第一,给他找一间设备齐全的实验室,还要有信得过嘴严的助手;第二,五区归我接管了,把你的身份系统给我。”   老枭:“……” 第81章   老枭打开卧室里的冰柜保险箱,从里面取了十支转化剂,项坤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问:“拿这个做什么用?”   闻川找了个包出来,将它们小心装好,道:“兽化的情况很不稳定,我想研究看看转化剂的成分,我怀疑……”   闻川顿了顿,摇头:“等我分析过转化剂再说吧,现在还不确定。”   这些日子他深知项臣的情况,后来周胜也提过就算用了转化剂,偶尔也会有一些副作用出现。比如偶尔的梦游,偶尔会出现的不真实感,他记得周胜说过一句话:“像是得过病,得过病,又好了,但还是留了后遗症的感觉。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我。”   这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猜测,如今的兽化并不成功,转化剂里可能含有某种遏制成分,长期使用对人的身体可能会造成危害。   而且他一直很疑惑,为什么自己没有转化?   见他若有所思,项坤也不打扰,转身去了外头,踹了踹趴在地上假装尸体的鬣狗和金豺。   “你们老大说,实验室你们知道在哪儿,带路!”   “是,是……”   项臣坐在沙发里,双腿略微岔开,手肘搭在膝盖上,心不在焉。他一手端着酒杯,酒杯里倒了半杯老枭珍藏的酒,他并不喝,只是放在鼻下嗅闻,微微突出的关节显出几分凌厉感,他侧头,从窗帘缝隙里能看到外面遍地的尸体和深黑色的血迹。   他们一路逃亡,路上杀掉的丧尸也有许多,再血腥的画面他也不是没见过。   可跟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哪怕用了转化剂,他也能察觉到内心细微的蠢蠢欲动的暴戾感,那种无法消褪的亢奋、愤怒、不甘、憎恶……   负面情绪像一张无处不在的网,将他严密地困住了。   他深吸口气,将杯子里的酒倒进旁边的空花盆里,随手将酒杯放在了桌上。   “闻川呢?”他双手插兜,面容冷淡,脖颈微微勾着,T恤下的后脖颈处因为肌肉紧绷显出几节突出的脊椎骨。   项坤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还没出来,怎么?”   “我陪他去实验室,你留在这儿联系其他几个区的人,我不想浪费时间,尽快解决吧。”   项坤挑眉,叼着烟无所谓道:“行。”   他顿了顿,又道:“你不舒服?”   “什么?”   “脸色不太好。”项坤夹着烟,指了指他,“怎么了?”   项臣喉咙动了动,片刻后摇头:“没什么,可能没睡好。”   项坤若有所思地看他,没接话。   卧室里老枭被绑着手,跟着闻川走了出来,闻川一手提着把细长的刀,一手挎着包,道:“走吗?周胜那边有消息了吗?”   “没有。”项臣拿过闻川的刀,丢到地上,“小心伤着自己。”   闻川没有反驳,他摸了摸项臣的脸,项臣拉下他的手握着,转头让金豺和鬣狗带路。   老枭说的实验室是五区里的一所私立高中,设备不是很齐全,但该有的工具都有。   鬣狗自告奋勇,又去其他地方搞了几台设备用货车拉过来,项臣蹲在地上接线,健硕的肌肉在T恤下若隐若现,闻川站在他面前,手指探进那一头乌黑的短发里,轻轻揉按,项臣肩膀微微一颤,抬头看他,闻川露出个浅笑来,轻声道:“别板着脸,笑一笑?”   项臣接好线站起来,瞄了眼角落里站着的鬣狗和金豺,两只立刻跑了出去,识相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项臣搂过闻川的腰,俯身同他接吻,绵长细密的吻带着说不尽的柔情,分开时,闻川追了过去,轻轻咬着项臣的下唇吸吮拉扯,又探进舌头,同他纠缠不休。   项臣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闷哼,抱着闻川让他坐上桌子,闻川两腿略分,项臣结实的身躯挤在他双腿间,手指探入薄薄的衣服下摆,迷恋地抚摸那滑嫩的肌肤。   手指从腰身一路探到胸口,闻川发出一点鼻音,项臣喘着粗气退开一点,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项臣声音黯哑:“别撩我。”   自从他恢复人形,两人还没好好温存过,闻川有些想他了。他平日其实挺清心寡欲的,可这会儿就是很想他的Alpha。   闻川亲了亲项臣的鼻尖,尝到了一点汗味,红着脸道:“一直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项臣愣了愣,仔细观察他,有些诧异。   闻川面皮薄,再说不出更出格的话了,他微微抿着唇瓣,双手搂在项臣脖颈上,一下下地用余光瞄他。   项臣乐了,手指在闻川的腰身上划来划去:“想做?”   闻川整张脸登时烧了个通红。   项臣舔了舔嘴唇,将闻川揽得很紧,贴在他耳边道:“可是你现在的身体……”   “我没关系。”闻川小声道,“现在,现在还没关系。”   项臣盯着他,探身亲他的耳廓,一点点舔舐,惹得怀里的人浑身都红了,微微发着抖,才慢条斯理道:“就这么想我?”   闻川不说话,将头埋在Alpha的脖颈里。   项臣哄他:“说呀?不说我怎么知道?”   这一刻,他内心细细密密的缠绕上闻川的味道,那羞涩温柔的亲吻,带着一点情欲的目光,仿佛一股温泉,将他内心的暴戾一点点冲刷干净。   他仿佛被闷得久了,抬头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内心一下敞亮起来,有了心情逗弄自己的宝贝儿。   “我要你亲口说,想我了?”项臣痞气地笑起来。   这熟悉的笑容令闻川心里微微一抖——他是距离项臣最近的人,当然早就发现了项臣的不对劲。对方隐忍的怒火,强行克制的负面情绪,都令他心疼。他只想好好地抱抱他,哄哄他,让他暂时忘掉那些不愉快。   他不太会安慰人,只能想出这么笨拙的办法。   当然,他也是真心想要项臣的。   闻川喉咙动了动,小声道:“想。”   项臣深深呼吸,手指解开了闻川裤子的纽扣:“想谁?”   “……想你。”闻川眼角飞起一抹绯色,诱得项臣想一口将人吃下去,他吻了吻闻川的眉眼,将人按倒在了桌子上。   ……   待房间里的味道消散得差不多了,项臣才将桌子搬回原处,将工具摆好,连上设备,让闻川坐在自己怀里工作。   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两人都待在了实验室里,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和他们无关了,项臣看着闻川敲键盘,化验,做数据对比,只觉得内心一片宁静祥和,舒服了不少。   转化剂的分析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闻川窝在项臣怀里,摸着下巴不吭声。   “怎么了?”项臣亲了亲宝贝的眼睛,问。   “我被活化后,视力和听觉变得很好,但是没有兽化。”闻川道,“之后没有发现其他的能力,但现在……”   闻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迟疑道:“我觉得我好像还有别的能力。”   “什么意思?”项臣蹙眉,“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闻川摇头,“这些东西……”   闻川示意项臣看他记录了一天的各种数据,道:“我理解的速度变快了,这么说也不对,应该是理解得更容易了。啧,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   项臣笑起来:“我明白了,是变成天才了。”   闻川也忍不住笑,扯了扯项臣的脸颊:“是不是天才不知道,但对我们来说,眼下这是个很不错的能力。”   他扫过数据图,对项臣道:“转化剂可以遏制部分脑前额叶的功能,从而压制了部分思考能力,判断能力,情绪也有所压制。长期使用并不是什么好事,久而久之,会让人变得迟钝,麻木,情绪感知变弱或者混乱,造成一些其他的情绪障碍和精神障碍。”   项臣点头,若有所思:“那该怎么办?”   “两个可能:一,颜桓是故意的,这样新人类会比较好控制,毕竟兽化的情况每个人都不同,在下一代基因完善之前,也许容易出很多乱子,所以他才用了这种东西;二,这已经是颜桓的能力极限,他只能研发出这种东西来进行遏制。”   闻川道:“如果是前者,那他手里应该有真正的转化剂,如果是后者,那他的本事也不过如此了。我会研发出新的,没有任何副作用的转化剂。”   项臣笑了:“宝宝真厉害。”   闻川一愣,捏住他的嘴:“马屁精。”   两人这一天收获不少,闻川的思考速度和理解力因为大幅度提升,很快就根据原有的转化剂,设计出了新的配方,只是需要试验确定剂量和成分配比。   这种感觉很新奇,就像是原本难懂的课程,突然间豁然开朗,有了全新的注解和思路。   他顺便还抽取了自己的血液进行检验,他有一个想法:如果自己没有兽化,也没有任何副作用,不需要转化剂,那自己应该算是个真正的“成品”。   分析他现在的基因序列和血液,也许能有新的发现。   果不其然,到晚上项坤提着盒饭来找他们的时候,闻川有了重大发现。   “基因成功重组,身体部分机能得到了最大化的改善。”闻川拿着报告,道,“没有副作用,不需要转化剂,不会兽化。我是Omega,所以体能方面没有重大改善,也许这和基因本身有关系。如果是Alpha成功转化,没有兽化,不需要转化剂,也许能找到你们之间的共通点,毕竟Omega的数据不能拿来作为Alpha的参考。”   闻川有些激动,背着手在实验室里走来走去,道:“如果有一个成功转化的Alpha,也许他身上会形成全新的抗体,不需要再进行活化,就能打给普通人,免疫病毒。但可能只能用于Alpha,不同的基因,也许需要不同的‘成品’来制作疫苗。这只是我的一个初步想法,但我觉得……这是有可能的。”   完全成功的基因重组,这算是一个奇迹了,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么形成抗体免疫病毒,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也许连颜桓也没想到,会真的有“成品”出现。   只是这种猜测还得进一步验证确认,他是Omega,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个还没有注射过母体的Omega来试验。   项坤听完他的话,拍了下大腿:“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很有可能!”   项臣也点头:“确实。”   “先不要抱太大期待,”闻川道,“一切必须得等有了结论才行。”   几人正说着,周胜找了过来,他一进门就嚷嚷:“你们在干什么?!”   周胜焦头烂额,道:“一区和二区知道你们干掉了老枭,应该是那只猎豹通风报信。他们正在集结人手准备收拾你们!还好中尉先生补救及时,暂时截断了他们对高危监管处的支援申请,否则你们就暴露了!”   项坤来不及解释,立刻问:“他联系上我老婆了吗?”   “联系上了。”周胜抹了把汗,“中午白塔C区有个学习会,他伪装成老师进去了,这是里面带出来的消息。”   周胜从包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了项坤。   项坤忙不迭地打开,就见上面用清瘦有力的字体写着:“勿念,安好,想你。”   项坤抿了下唇,手指在“想你”两个字上反复摩挲,叹了口气。   他将纸条贴身揣好,抬头看周胜:“怎么说?”   “还怎么说?你们闹出这么大的事,不是说过了要先跟我商量吗?!”周胜嚷嚷,“你们这样做很容易破坏中尉的计划!暴露中尉!那样很危险!”   项臣道:“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每耽搁一天,外面的情况就会更糟糕一天。今天有一万的幸存者,明天可能就只剩五千,你想过吗?”   周胜:“……”   “你们在这里面什么都不用担心,外面的人呢?”项臣蹙眉,“速战速决吧,我们有分寸。”   周胜:“……”你们有屁个分寸!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和他们稳扎稳打的方法完全不同,但说不准也是好事。F城内耗太久了,每个人都想站稳脚跟,争夺对方手里的权利,彼此互相算计,确实容易将战线拉得过长。   有了这群人,也许能打得人措手不及,毫无防备,开出一条全新的路来。   周胜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没有家人了,也知道转化剂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场“变革”能持续多久不一定,但一定要能跟上真正能掌握“大局”的人。   白塔里的人明显不能依靠信赖,但项臣他们不一样,他们能让人看到希望,而不是被困在F城里,被广播洗脑着“美好的未来”、“全新的未来”、“人类崭新的明天”却过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自欺欺人的日子。   周胜偶尔会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困在蛛网里的小虫,全身被包裹,狩猎的人不知道藏在哪里,任由他黏在蛛网上挣扎,慢慢地累了,没有了盼头,就会被吞吃殆尽。   这种感觉很可怕,比直接迎来末日还要可怕得多。   那是能够感觉到,听到,却不一定能看到的生命被一点点蚕食的滋味。   周胜动了动喉咙,放弃了继续劝说,道:“季先生已经集结了大半想要出逃的Omega,内部的门禁系统他们也已经拿到手了,据说是个Beta工作人员主动配合。季先生能力很强,利用那个Beta的工作证趁夜离开C区两次,套取了不少白塔内部的后台信息,还拿到了F城外围安检口的AI系统指令。哦对了,他还复制了两份门禁系统,就差你们找个机会和他里应外合,潜入白塔内部了。”   闻川:“……”   项臣:“……”   闻川知道季鸿源有很强的个人能力,否则也不会被特殊情报局看好,还执行过很多任务。但听说是一回事,亲身感受是另一回事了。   这才两天时间,季鸿源居然就做了这么多事情?还集结了内部大半Omega?   闻川不由去看项臣,项臣显然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老妈的实力,忍不住也有些震惊。   他原本以为,老妈估计能说服ega配合他,然后再弄到一个能刷开门禁系统的   卡,方便放他们进去。   他以为这就是极限了,可哪里知道,这对于老妈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项坤笑了两声,满脸骄傲,道:“我晚上去一趟,你让那个中尉帮个忙。”   周胜欲言又止,最后只得点头答应。   项臣则道:“我晚上去会会一区和二区的老大吧。”   周胜:“……”你们不累的吗?   同一时间,混居三区,杨湛正和安静、罗子淞一起在外头吃饭,杨湛给两人弄了个伪造的身份系统,他那里的转化剂多得是,根本不用安静他们去登记。   杨湛的身份系统响了一声,他一边喝汤一边抬手看了看,随即面色复杂的顿住了。   安静看他一眼:“怎么了?”   杨湛道:“有两个人的身份已经查到了,是叫项坤和季鸿源,还有两个人虽然没查到身份,但……”   安静心里咯噔一下,放下碗筷:“但什么?”   “高危五区的老大好像换人了,没有证据,只是听说。一区和二区好像要闹事,两边可能会打起来。这是我的人拦截到的监控记录,你们看看,是不是熟人?”   杨湛有自己的专人系统,他在白塔里也有自己的眼线,高危监管区虽然拦截了消息,但杨湛的权限更高,而且有特意调查,很快就发现了这道拦截消息。   安静和罗子淞凑到一起,看到了一段十秒钟的监控录像。   录像里一只黑豹一爪子将丧尸对半切开,一个熟悉的男人身影速度飞快,一手穿透了三只丧尸,看着像是地狱里的索命恶鬼。   安静:“……”   安静小心翼翼道:“这是,这是项臣……吧?旁边的是……项叔叔?”   罗子淞点头:“应该是。”   杨湛道:“是熟人?”   “是。”罗子淞道,“这是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总之你们朋友把高危五区占了。按理说白塔的人应该收到消息了,但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估计用了什么办法,蒙蔽了白塔的人。还挺厉害的。”   杨湛在身份系统上按了几下,道:“我让我的人去联系他们了,放心吧。”   安静松了口气,终于找到同伴了,他隐隐兴奋起来:“季叔呢?这里只看见项叔了,我记得季叔兽形是只薮猫。”   杨湛道:“从资料看,那位季先生在白塔C区,被关起来了。”   安静:“???” 第82章   距离病毒爆发的第九十天。   深夜,四周万籁俱静,一个黑影悄无声息跃上院墙,静静地看着院内黑压压的丧尸群,感受到有人前来,院内腐败的头颅整齐划一地仰头,浑浊的白眼在夜色下十分明显,漫无目的游移着,看向院墙上方的人。   若是寻常人看到这幅画面,就算不被吓到,也会寒毛直竖,鸡皮疙瘩直冒。但项臣已经看习惯了。   他微微躬身,两腿屈着略微分开,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搭在眉眼上方,远眺还亮着灯的二楼窗内。   他本该属于人类的眼睛,化为了金绿的狼眸,眼底藏着一点冷漠和肃杀之气,身上的危险气息被收敛得很好,远远看着仿佛定格成了院墙上的一尊活灵活现的石雕。夜风吹过,掀起他的衣摆,露出平坦有力的腹肌,他平直的浓眉微微挑起,往院外看了一眼,院墙外头,一辆摩托停靠在树下,阴影里,一人抬手朝他挥了挥,示意他不用担心。   藏在阴影里的人,正是闻川。   项臣想过,自己去闹事还是不要带着他了,可临走前怎么也放心不下,他正纠结,闻川已经打着哈欠起身换了黑色的衬衣套上牛仔外套和同色的裤子,示意要跟他一起去。   闻川的衣服基本都是浅色系的,白色或者米色的衬衣、浅色的T恤,看上去无害又清冷,这还是第一次穿这么深色的衣服,整个人因为没睡饱显得懒洋洋的,显出了平日难得一见的酷帅气质,带着符合他年纪的青春气息,很是朝气蓬勃。   项臣看得新鲜,出门前搂着人看了个够,这会儿一身黑的闻川躲在阴影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见,但项臣却能清楚地一眼就找到他。   闻川的夜视能力同样很强,月光下,他看着项臣抬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从眉间帅气地滑下,然后从墙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潜入了一区老大的住所。   此时此刻,一区老大正和手下兄弟们讨论明日进攻五区的事。   房间里堆满了武器和酒,院内的丧尸也早早备好了,明日便会用新鲜血肉引诱他们攻击五区。至于会不会误伤市民,那就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问题了。   “白塔怎么还不回信?”一手下道,“老大,要我再发一次报告吗?”   “发。”一区老大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衣,怀里抱着一个美艳的Beta女人,对方双手捧着酒杯和他碰杯,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露出白皙丰润的胸部,看得几个小弟暗自吞咽口水。   女人碰杯的手收回时,手指暧昧地从老大下巴滑过,微微的酥麻感令老大低头和她对视,她便弯起嘴角,笑容仿佛带着勾子,惹得男人低头亲她。   两人也不顾还有人在场,亲得难舍难分,小弟们只得装作看不见,低头继续清点武器,斜对面的沙发里,坐着老大几个得力手下,他们在一区的地位很高,平日负责调解一区的各种乱子,惩罚不听话的人,有必要还会去收收保护费,身手还算不错,普通人是不怎么敢招惹的。   这几人喝得醉醺醺的,看见老大和女人接吻,互相调笑着吹起口哨,嘴里不干不净咕哝了几句,有人被挑起了兴致,便起身出去,想去厕所解决一下。   这人是个Beta,基因等级很不错,平日也常以此为傲。他脚下踉跄,在没开灯的走廊上摸索到厕所,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解开裤带,脖颈一侧就抵上了冰凉凉的什么东西。   男人立刻清醒过来,睁大了眼睛,缓慢地举起手,眼睛竭力看向一侧,却看不见是什么武器,也看不到来人的样子。   “兄弟……”男人吞咽一下,紧张道,“有话好说。”   项臣尖锐的利爪抵在男人脖颈上,能感觉到皮肤下剧烈的心跳和温热的血管,他放低了声音道:“里面有几个人?”   “十三……十二个。”男人道,“不,不算我十二个。”   “还有什么?”项臣声音冰冷,毫无情绪起伏。   “一部分武、武器,没,没了,还有酒。”男人道,“武器装了五个包,准备明天,明天……”   男人说到这里突然回过神来了:“啊!你是……”   项臣的利爪往脖颈里刺了几分:“让你多话了吗?”   “对对对不起!”男人完全清醒了,他也听说过那个搞掉了老枭的人,似乎很厉害,内心忍不住发毛,“我,我什么都没做过,我就是个打工,打工的,兄弟你大人大量……”   “闭嘴。”项臣道,“计划是什么?”   “明日一早,突击,突击五区,带上外面的丧尸……”男人说到这里,很是惊愕,哪怕丧尸不会主动袭击转化过的人,但总归会引起注意的,怎么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越想越觉得可怕,腿开始发软,吞咽一下,紧张道,“丧尸也是,也是武器。你……您,咳,您去过五区,肯定也知道丧尸怎么用了。”   “别的呢?不是说联合了二区?”   “二区老大,不干,”男人舔了舔嘴唇,“他野心,野心大,想跟我们老大谈,谈分掉五区的事,老大,老大和他谈崩了。”   项臣冷笑:“外面丧尸围城,你们还有闲心在这里抢地盘?”   “那不是,不是不关我们的事吗?”男人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察觉到脖颈的疼痛,又忙收敛了笑容,道,“F城,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咱们,咱们都是运气好的那群人,是吧?谁也不是,救世主,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能,能自保就不错了。”   项臣不再说话,抬手敲晕了男人,将他放到马桶上坐着,然后关上厕所门走了出来。   他刚转头,就撞见了两个出来透气吹风的人,这两人是Alpha,身强体壮,穿着背心外面套着夹克外套,两人正侧头点烟,余光瞄见从厕所出来的人,下意识以为是方才的同伴。   只是刚察觉身形不对,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人影就闪到了面前,两人爆喝出声,项臣面无表情抬手,一手提着一人衣领,将两人头对头狠狠撞在一处,烟头掉地,动静引起了屋里人注意,立刻有喊声传了出来。   “怎么了?!”   “出事了!拿家伙!”   枪上膛的声音在门后响起,项臣丢开手里撞晕的二人,抬手将带来的匕首扎进墙里,当做阶梯飞跃踩上,只凭空借力这么几秒功夫,门打开,手里拿枪的人冲了出来,门外没人,当他察觉到风声从头顶呼啸而来时,已经迟了。   厚底踩上来人的脸,对方鼻梁骨折,惨叫一声向后倒去,砸中了紧跟着跑出来的同伴。   项臣落地,微微屈膝,抬手翻转来人手腕,抢过枪正对上后面人的额头。   一群人挤在门口,被用枪正对着额头的同伴堵住了路,对方举起手,僵硬转身,看向一区老大。   穿着睡衣的女人已经慌忙躲到了沙发后头,一区老大站起身,阴沉沉地看着来人:“五区的?”   项臣懒得废话:“把武器都交出来,咱们谈谈。”   一区老大看了一眼地上的武器,将手里的酒杯砸在地上,冷笑:“谈屁?你就一个人,怎么对付我们?”   他吹了声口哨,楼下值班的人立刻惊醒了,慌忙拉响警报,别墅大院后方冲出来一群小弟,从怀里掏出新鲜血肉,引诱丧尸朝二楼冲来。   院外,闻川听着墙内的动静,适时地拿出晚上他临时自制的土炸弹,丢进院墙内。   轰然巨响,院墙塌了一半,丧尸被烧得皮开肉绽,还有的身上带着火就冲进了一楼客厅,引燃了沙发、窗帘。   一区老大听着楼下小弟“着火了!”的大喊声,脸色难看了几分。   项臣歪了歪头,冷冷一笑:“谁说我只有一个人?”   被堵在房间里的几个小弟怒了,上前就要拉开堵着门的同伴,抬枪对准了项臣。项臣反应迅速,一把推开还举着手僵在门口的人,矮身的瞬间门板上多了几个枪眼,一声枪响,引起了更多丧尸的注意,他们蜂拥而至,将楼梯口堵得水泄不通,楼下的小弟反而上不去了。   一楼客厅被大火点燃,橘色的火光蔓延出大门,又点燃了院内的草坪和盆栽。   火蛇顺着管子往上,很快熏黑了二楼窗外的墙壁。   已经开始入冬的天气,夜风很冷,火焰却令整栋屋子温度升高,屋内的人流下汗来。   项臣一个前滚翻躲到沙发后,皮质沙发很快遭了殃,被射出几个枪眼,他抬手从边缘射击,又一脚将沙发踹开,登时撞翻了两人,一区老大往后退,站在了玻璃窗前,从腰后掏出了枪,默默瞄准人群后方的项臣。   他完全不管会不会打中手下,开枪的瞬间,项臣抬手扔过一个装饰花瓶,矮身的同时抬手射击,将老大身侧一个小弟击中,对方惨叫一声捂住中弹的腹部,弯下腰去;与此同时项臣身前一个小弟也被自家老大的子弹击中,朝前倒去。   项臣抬脚将人踹开,一边开枪一边接连丢了几个装饰品,每次都刚好挡住子弹轨迹,他利用装饰品做掩护侧身开枪,一枪一个,百发百中。   房间里的挂画砸在地上,皮质沙发下的弹簧从裂口处冒出,装饰品碎了一地,项臣一手撑过一把包着天鹅绒椅背的红木椅,红木椅瞬间往后倒下,他借力的瞬间旋身而起,双脚夹住面前一人手腕,翻转瞬间将人带倒在地,然后捡起对方落在地上的机枪,看也不看直接扫射。   屋内的人疯狂躲避,项臣挎上几个武器包,手背和脸侧有被装饰品碎片和流弹擦伤的痕迹,窗前的人终于不淡定了,打开窗想跳窗离开,沙发后一直躲着的女人却毫无防备冲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只迷你手枪,朝项臣开枪。   项臣这一下距离太近了,来不及躲开,他猛地抓住女人的手朝上,头微微偏开,还是被子弹擦着眼角过去,差点瞎了眼睛。这一停滞,那头一区老大就已经跳下窗跑了。   项臣眼角的血瞬间蔓延出来,滑过脸侧,令他的神情看上去更恐怖狰狞了几分,他抢下女人的枪,远远丢开,正要去追,女人尖叫着道:“你站住!”   项臣蹙眉,女人在他身后愤怒道:“F城好不容易才有了几天安宁!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要转化剂?要权?要名?有什么事不能商量!”   项臣没理她,推开窗户要往下跳,女人一把抓住了他衣摆:“你要什么你说啊!你不能这么自私!我们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平静!我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你不能抢走它!”   项臣直接撕开衣摆,跳下窗户,女人趴在窗户上大喊:“你不能这么自私——!你不能——!”   那头,一区老大在跳下窗的同时就化作了一只狮子,厚实的鬃毛将他的个头衬得大了几圈,粗壮厚实的爪子落地,将沾上的火苗轻描淡写地扑灭,他狂吼一声,一楼里忙着灭火的小弟们赶忙冲了出来。   “老大!”   “废物!”狮子开口,声音洪亮,怒道,“一群他妈的废物!”   小弟们都带着武器,见楼上有人跟着跳下来,立刻抬枪射击,项臣在半空不能躲避,硬抗着中了弹,小腿、手臂、腰后血流如注,他落地一个翻滚,依然没有兽化,眼底绿光一闪而过,嘴角舔了舔从眼角滑落的血迹,膝盖微曲,背脊弓着,如一颗炮弹冲进了人群中。   嗅到血腥味的丧尸又回头冲来,项臣发出爆喝,拿枪柄捅穿丧尸脑袋,模糊血肉飞溅到旁边的小弟脸上,对方闭着眼胡乱开枪,被项臣一把扫开,撞在院前花坛上,晕了过去。   比起用枪用刀,项臣现在更喜欢赤手空拳。   他丢了机枪,尖利的指甲化为利爪探出,踩着丧尸肩膀飞跃而起,扫开握着枪发抖的小弟们,直接朝雄狮扑去。   狮子一声怒吼,直立起来竟有2米高,厚实有力的爪子似携着千钧之力,朝项臣狠狠砸去。   项臣抬手抵挡,同时狠狠一爪,将雄狮下巴到脖颈处划开硕大的伤口,他抵挡的手臂也发出不堪重负的骨裂声,下落时,手腕更被雄狮一口咬住,尖牙直接将他手腕咬了个对穿。   轰——   雄狮身后接连爆炸,闻川戴着头盔,骑在摩托上,冲进来丢了炸弹,雄狮猝不及防,后背炸得血肉模糊,惨叫着躲开,被项臣一爪断了尾巴,又追上去抓住了他的后腿;项臣手臂暴起青筋,滴血的另一只手无力垂着,只单手拖着那条后腿,发出一声怒吼,硬生生将雄狮拖拽回来,折断了骨头。   “嗷——!”雄狮痛得打滚,重新化为赤裸男人,肥腻的肚子挺着,一身赘肉拍在地上,被旁边的火撂着了皮肤,他煎熬地拖着断腿打滚躲避,惨叫连连。   闻川下车丢了头盔,一把托起项臣的手:“怎么伤这么重?!”   项臣倒没什么特别感觉,反而发泄得很是爽快,血腥气和火焰包围着他,令他胸口无法抑制地汹涌起热血沸腾的冲动。   他舔了舔嘴角,瞄向其他人,丧尸在大火里发出烧焦的臭味,小弟们也不敢再动,发着抖地丢了武器。   闻川帮他包扎了手腕,擦掉脸上的血迹,又要给他取弹头。   “没事,一会儿自己就好了。”项臣抬手阻了闻川的动作,道,“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闻川蹙眉,看着项臣依然是金绿色的眼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痛感明显吗?其他有什么感觉?”   项臣知道自己的现状不对劲,老实道:“很兴奋,痛感不明显,你不说我都不怎么感觉得到。”   项臣看了眼被折断了后腿的一区老大,对方蔫蔫地趴在地上,不知死活,沉声道:“还想继续打。”   闻川抿了下唇,抱住项臣,令他和自己对视:“看着我,别看那些东西,试着冷静下来。”   项臣闭上眼,亲了亲闻川的唇。   闻川从他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站在烈火和满地鲜血的战场里接吻,这让项臣更加难以控制。他的裤子被顶出形状,声音黯哑,单手搂着闻川的腰,忍不住吻得更深更热烈了一些。   杀欲和情欲往往一线之隔,也十分相似,闻川任由他深吻自己转移注意力,片刻后,他一手扶在项臣胸口前,微微喘息着分开,道:“好了,还有正事要做。冷静点了吗?”   项臣的冲动未减,却没说什么,从摩托里拿出准备好的绳子,将一区老大五花大绑,随即转头看向躲在一边的小弟们,道:“一区归我了,不服的现在就开口。”   所有人头摇得似拨浪鼓。   “准备出发去二区。”项臣将一区老大锁在房子里,留下一部分小弟继续灭火,“剩下的人带上武器,现在就走。那群丧尸,都带着。”   小弟们:“……”   “别想着能救你们老大。”项臣指了指留守的小弟,“五区的人马上过来接管,识相地就老实待着。”   ……   一区的爆炸和大火引起了白塔的注意,这次中尉实在无法隐瞒了。   他被从宿舍里紧急叫出来,高危区紧急处理处的人都集合了,负责人阴沉地看着中尉:“监管处在做什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   “可能被干扰了。”中尉脸不红气不喘地胡诌道,“我马上去检查。”   “不用了!”负责人道,“带上你的人,跟我走一趟!”   中尉敬了个礼,沉声道:“是!”   白塔西门一侧亮起警报红灯,一群人开着车浩浩荡荡前往事发地,趁乱,季鸿源在白塔中心栽培区仓库里接到了跟着运货车,躲在车底潜入进来的项坤。   完全不知道自己送来了什么的超市员工,装完货之后就离开了,项坤和季鸿源躲在一排密集的货架后,确定仓库的门重新关上,四周安静下来,这才四目相对,在黑暗里接了个绵长又温柔的吻。   “没人欺负你吧?”项坤的手探入老婆衣摆里,摸摸捏捏,总觉得不够,又将人抱在怀里细密的啄吻。   季鸿源勾着他的脖子,笑道:“除了你,谁能欺负我?”   这话显然取悦了项坤,他笑着捏了捏老婆的下巴,道:“走吧,先带一部分Omega转移,免得之后牵连到他们。”   季鸿源道:“计划定好了?”   “目前的计划是先给白塔惹点乱子,让他们无暇分心,我们再去找安静他们,把人集合起来。你宝贝儿子最近火气大,他负责把高危区的人手整编一下,之后……”   话音未落,仓库的门又开了,两人赶紧噤声,侧耳细听。   “新世界集团要的货,”一人道,“明天上午他们就要发布招聘通告了,单子上的东西必须备齐,那可是F城目前为止的大公司,不能有失。”   “知道。”另一人打着哈欠,“可是明早送去也行啊。”   “你懂个屁!人家还要做检查的!”   “检查什么?我们的东西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放心?白塔和几个区域的老大互相勾结,为得就是拉拢人脉,手里握着武器和人手好争权,除了人手,还有什么是争权最重要的?你自己想想?”   “呃……钱?可现在钱没用了啊?”   “蠢货。未来总不会一直用转化剂做货币,等白塔内部统一了,F城总得持续发展的。到时候安检口会打开,幸存者都会被接回来——虽然可能也不剩多少了。那时候人类还要发展的,这种在乱世里也能站稳脚跟的大公司,白塔能不想办法吗?!能让他们无忧无虑的发展?”   “啊?难道要……对付集团的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安插人手,眼线,卧底,随便什么!说你蠢真是无药可救。总不能让他们一家独大,白塔的人得握有这些大公司的资源,免得以后反过来被利用。”   季鸿源和项坤听着,互相对视一眼。   等人点好了货物分几次运走了,门重新关上,项坤才道:“那个什么集团,我好像听广播里提起过,你知道多少?”   “不清楚。”季鸿源道,“不过我弄到了白塔的很多后台信息,里面有不少F城内没有完全倒闭的大公司,现在都靠白塔撑着,也许可以查到线索。” 第83章   凌晨三点半,月黑风高,正是闹事的时候。   二区老大为人谨慎小心,喜欢步步为营,做什么之前都要先谈条件,拟合同,确认彼此意向之后再行事,缺点是行事效率慢,优点则是几乎没押错过什么,也不容易被算计,手下福利待遇不错,还有休息日,小弟们干活更有盼头,也更忠诚,人手数量也是几个区里最多的。   项臣怀疑对方原本是个做生意的老板,估计在做“区域一霸”上还欠那么点火候。   二区老大的住所在一处专门修建的地下室内,跟其他区域老大不一样,他不喜欢抛头露面,更不会住在十分显眼的别墅区里。   自从五区出了事后,他就更小心谨慎了,地下室内放满了武器,地面上都是丧尸和自动机枪,几个摄像头监控不同角度,还定时有人巡逻,可谓是防守得密不透风了。   项臣带着人站在远处,一区的小弟抱着枪磕磕巴巴道:“二区,二区老大不好对付,心眼多着呢。”   项臣唔了一声,低头看了眼靠在他肩侧打哈欠的闻川。   已经这么晚了,自家宝贝儿不能好好休息可不行。   “速战速决。”项臣看了眼时间,“还要赶回去睡觉。”   一区小弟:“……???”   项臣拿了根树杈,在地上划出简易地形图来:“这是地下室入口,这里是外围,巡逻人从那边走,丧尸在这边,监控不用管,自动机枪我负责。”   项臣语速很快,干脆利落道:“你们一队,引开巡逻的,你们这一队,把带来的血泼在丧尸身上,是我们带来的丧尸,不是他们的。让他们自己打去,把中间的路让出来,听懂了吗?”   这都是一群杂兵,没什么专业知识,平日就指着靠山作威作福,此刻听项臣有条不紊地排兵布阵,登时一个个热血起来,也忘了才被对方掀了老巢,摩拳擦掌道:“懂了!”   “你们这一队,跟着我。”项臣说完,将树杈丢开,又拿了两把枪前后挂在身上,在腰间挂了几个手雷,转头看闻川,“你在这儿等吗?躲远点……”   “不用,我跟你进去。”闻川也挂了几个手雷,在武器包里翻来翻去,摸出一把小型手枪,点了点下颚,“你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你,何必呢?”   几个小弟互相对视一眼,道:“里面危险……”   闻川道:“这一路还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   项臣笑了,将闻川搂过来亲了一下,折腾一夜两人衣服上都落了黑灰,项臣帮他拍了拍,然后将人背了起来。   “咱们玩点刺激的。”项臣笑着说,“抱紧了。”   闻川搂着他的脖颈,小声道:“你这话有歧义啊。”   项臣一愣,随即脚下差点不稳滑倒,他侧头看向自家向来冷淡的宝贝儿,就见闻川脸红了,轻轻咳了一下,道:“开个玩笑,你放松一下,别太紧张。”   紧张是不可能紧张的,但有可能过于亢奋和冲动。   项臣笑容微敛,垂下目光,心里清楚这其实是闻川在担心自己,用另一种方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令他不会过度将情绪放在嗜杀这件事上——今晚他见了太多血了,内心的冲动隐隐有些压不住,而他越是想无视,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内心的焦躁就越深。   他的嘴角下抿,下颚弧线绷紧,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不再说话,抬手朝周围人挥了一下。   小弟们四散开去,很快远处就传来枪声,随即丧尸们的尖啸传来,二区老大的大本营开始混乱。   摄像头闪着红点移动,自动机枪准备扫射,项臣用外套将闻川绑在自己身上,指甲化为利爪,几步蹬上树干,又从高处一跃而下,一脚踩烂了一台机枪,随即抓起一只落后的丧尸,当做武器直接朝对面的另一台机枪砸去。   与此同时,斜前方两台机枪开始“哒哒”地扫射,火蛇从枪口喷出,在夜色里像是点燃的一簇烟火。   项臣手指一弹,准确无比地冲着枪口弹进一枚打火机,随即枪口陡然爆开,升起黑烟。项臣护着背后的人,一个旋身蹲下,躲过因为混乱开始无差别攻击的丧尸,抬手利爪从丧尸下颚直接穿出头顶,手臂带着尸体扫飞了其他涌来的丧尸,再借助丧尸躯体作为遮掩,迎面朝着机枪冲了过去,将尸体堵在了枪口上,背后的闻川则用枪柄砸碎了最后一台机枪。   项臣吹了声口哨:“漂亮。”   闻川笑了起来,这样的并肩作战方式实在是有些好笑,他感觉到了项臣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汗水混合着Alpha的信息素传过来,令他的心脏涨得满满的,也就不太在意眼下这滑稽的形象了。   项臣抬眼,看向被自己用来堵枪口的丧尸,对方脑袋几乎成了两半,浑浊的白眼往上翻着,没有了动静,项臣抹了把汗,低声道:“得罪了。”   尸体不会回答,就像不远处更多的死不瞑目的丧尸们一样,他们是痛,是恨,是绝望都无法再传达给任何人。   项臣转身快步走到地下室入口,入口有门禁,项臣看也不看,直接用利爪穿透了门板,将门强行拉开。警报疯狂响彻在地下室内,楼梯下,无数枪口抬了起来,直直对着项臣。   “我们谈一谈。”二区老大站在手下后面,穿着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整齐,背着手道,“你很厉害,不如我们合作。我向你保证,我不是那群没眼界的小混混,我对你来说很有用,你对我来说也同样有用,我们可以互惠互利……”   项臣打断了他的话:“二区归我,你联系高危区剩余的区域,让他们出人手和武器,做得到吗?”   男人脸皮**了一下,显然被对方不切实际的狮子大开口给惊着了:“你……”   他咽下到舌尖的讽刺,努力显出自己的真诚:“做生意也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你得拿出让别人愿意跟你做生意的资本和诚意,对吗?你什么也没有,这跟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就凭一双拳头,你还打算收服整个高危八区?”   男人摇头,劝道:“咱们合作,徐徐图之,还可以跟白塔讲讲条件,做点小生意,何乐不为?”   项臣冷笑:“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男人嘴角一抽,眼皮狂跳,他忍住伸手去按眼皮的冲动,耐着性子道:“你就算收了五区、一区,就算你也收了我二区,还剩下五个区,你怎么办?一晚上全部搞掉?不可能吧?等你回去休息一晚,剩余的五个区就能直接轰了你的老巢,你想过没有……”   项臣蹲在入口处,手里捡了几颗小石子抛来抛去,余光扫过堵在楼梯口的几人,漫不经心道:“那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你!”男人还想再说什么,项臣已经突然大吼一声,“抓稳了!抱头!”   男人一愣,下意识跟着抱头,项臣那话却是对背上的闻川说的。闻川埋下头去,从项臣身体一侧露出手枪,直接开枪,击中了一个手下的大腿。   对方一声惨叫条件反射低头,枪口朝下的瞬间,其他人在慌乱中胡乱开枪,项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下几颗石子,身体一滚躲到了入口侧面。   那石子携着千钧之力,打中握枪几人的手腕,石子竟是砸了个粉碎,有两人的手腕被打折了,一人手腕流血,被打穿了皮肉。   二区老大立刻慌了,一边退后一边道:“顶住!顶住!”   他拉过后面的手下往前推,边喊着边往后跑,手下一脸惊惧,双腿哆嗦,硬着头皮走上楼梯,入口处却迟迟没有反应。   “人,人呢?”   “丢个手雷出去!快点!”   “哦!哦!”   站在最上面的人摸出手雷,抖着手扔出去,外头炸得惊天响,石壁簌簌落下灰来,下方的几人呸呸几声,小声道:“怎么样?死了吗?”   扔手雷的人可不这么觉得,但他不敢吭声,悄悄趴着入口处的门往外看,地面上,几只被炸得四分五裂的丧尸倒在地上,其中一只的头炸掉了半个脑袋,眼珠落在外头,正对着探头出来看的人。   那人被吓了一大跳,脚下一滑往后倒去,就这么蹭蹭蹭地压翻了一群人。   “怎么回事?!”   “退后!”   “你他妈压着我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混在一起,吵得人头疼。   出去查看的人此时才回过神来,茫然道:“他,他不见了。”   “啥?!”   项臣克制住了继续打杀的冲动,明智地选择了绕开这群人。   倒不是他搞不定,而是没有浪费这个时间的必要。   地下室里的路线他并不清楚,按二区老大的属性,估计陷阱和埋伏不少,何必带着闻川去冒险?   在入口处的威慑就是为了吓走二区老大,对方必然不会再待在地下室里,而是会另找出口偷偷离开。   俗话说狡兔三窟,这么谨慎的大佬,地下室绝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入口。   果不其然,当对方手下都从地下室入口处跑出来四处找人时,距离大概五百米处附近一个林边草丛下方,一个类似水井盖的东西动了动,被悄悄移开,随即二区老大从里面爬出来,晦气地唾了一口,拍了拍头顶和身上的灰尘,打算跑路。   只是他刚站直身体,就见斜前方走来一人,对方双手插兜,闲闲地看着他,痞气一笑:“怎么样?我对付你用了有一个小时吗?搞定了你再去搞定第三区也绰绰有余吧?”   二区老大:“……”   闻川从项臣背上下来,手里的枪对着地面,道:“你自己走,还是我们押着你走?”   二区老大:“……”   项臣在一区受得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手腕还包扎着,伤口没有完全痊愈。但仅凭单手,对付这群外行也足够了。   他押着人回了地下室入口处,混乱的手下一见老大被抓,登时懵了。   “二区归我了,有没有负责人,清点一下手下和武器,十分钟时间,来我这里报道。”项臣将枪杵在地上,看了眼时间,“不要迟到。”   人群先是寂静,随即哗然,大家不敢乱动,只得慌忙集合,一个年纪尚轻的小平头跑了出来,开始清点人数和武器,又让人去地下室里将剩余武器都搬出来。   二区老大恨得咬牙切齿,偏生惜命得很,不敢多言。   一区的小弟则负责驱赶丧尸,将它们驱离之后,举着武器围了过来。   二区老大正以为自己败了,远处却突然拉响了警报,一枚刺眼的绿色烟火升上天际炸开,荧光下,几辆拉风的军用越野披着夜色冲了过来,车上的人从窗边探出头,开枪就射。   “小心!”项臣瞳孔一缩,猛地拉过闻川,将人扑倒在草丛里。他只一眼就辨别出对方是专业的,跟这群小混混可不一样。   闻川抱着项臣转了几圈,头晕目眩,项臣将他朝树后一推:“躲着!别出来!”   他再回头时,一区和二区的小弟已经有好几人中枪倒地,丧尸被引擎声又吸引了回来,黑压压的浪潮仿佛推着越野车朝空地冲来,项臣啧了一声,不远处的二区老大立刻兴奋起来:“我在这儿!”   他大叫着朝越野车跑去:“停车!让我上车!”   “你们怎么才来!”   “摄像头都是幌子吗?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话音未落,为首的越野车速度未减,径直将他撞飞了。   沉重的身躯被撞上天,又轰然落下,死亡的味道吸引了丧尸,它们立刻冲上前来将二区老大开膛破肚,吞咽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二区老大在落地的瞬间并未身死,只是受了重伤,他本想兽化躲开,却被丧尸压住手脚,几口撕裂了他的脖颈,他的喉咙里发出窒息的“咕咕”声,维持着不敢置信的面容,渐渐冰冷僵硬。   小弟们一见老大死了,立刻慌不择路,纷纷抱头鼠窜。   越野车停在空地上,车顶带的自动机枪不分青红皂白全方位射击,将地面打出巨大的枪眼,一区和二区的小弟死得死,伤得伤,丧尸也逐渐被清理,地面冒起黑烟,二区老大的尸体更是被打成了筛子,惨不忍睹。   项臣腿部、肩膀、后背纷纷中弹,捂着伤口躲到树后,剧烈喘息。   就算他再强大,速度、力量再快,面对数辆军用越野,头顶无数机枪,全方位无死角射击,能活下来就算他命大了。   树干上被打出冒烟的枪眼,中尉下车,比了个停的手势,皱眉看向林子深处。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合作对象,可不想就这么失去了。   可为了一个不知深浅的陌生合作者,他也不值得冒太大风险替对方遮掩从而暴露自己。这个合作者胆子太大,太过肆意,他实在有些头疼。   对方今天能不能活,就看命吧。   他沉吟片刻,转头道:“应该死了,让我去看看。”   高危区紧急处理处的负责人斜斜睨了他一眼,负责人是个基因很好的Alpha,兽形是只巨大的黑犀牛,吻部有双角,撞击力,穿刺力和奔跑速度都很强,且皮糙肉厚,很难受伤。   他叼着烟,大晚上的头上顶着一副蛤蟆镜,穿着军绿色的厚实披风,踩着军靴,披风领子边缘缀着一圈灰色的毛,显得十分有气场。   “你去?”他上下打量中尉。   中尉掏出枪,上膛开保险一气呵成,直接朝林子走去。   车上亮起了大灯,似将猎物逼入绝境般,几辆车悠闲地停在原地,机枪对准了林子的方向。   项臣喉咙动了动,手指缝里流出鲜血,伤口在缓慢愈合,冲天的血腥气和失血的感觉令他牙痒,很想撕裂什么东西。他握紧了拳,从怀里摸出转化剂抿了一口,身体顿时涌上酸软滚烫的感觉,强行将兽化的冲动压下去了。   他喘了几口粗气,闭着眼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仿佛已经死了般。   闻川看着他吞下转化剂来不及阻止,那东西会压制情绪,压制思考能力和判断力,在战斗中用显然没什么好处——他不能真的消化掉人的本能,而只是压制,对于其他人可能有用,但项臣基因高,又是军校生,战斗力的敏锐度本来就强,有些东西几乎是条件反射,强行压制反而没有任何好处,还可能留下后遗症。   项臣最近的情绪不稳,焦躁,暴力嚣张式的发泄,都代表着他被压制得十分痛苦。   闻川心里泛起一阵阵的疼痛,因为他知道项臣为什么会这么煎熬。   “项臣。”闻川咬牙,握着他的手看他,“你还要自责多久?”   项臣和闻川对视,嘴角抿成僵硬的直线。   “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是谁,”闻川道,“你是狼也好,人也好,Alpha也好,Beta也好,男人也好,女人也好……”   闻川深吸口气,压低了声音快速道:“你就是你,我爱得也只有你这个人。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护着我,守着我……你清醒一点!”   项臣动了动喉咙,愣愣地看着月色下的Omega,对方脸侧带了泥土,头发也乱了,衣服也脏了,明明很狼狈,却依然那么好看,清隽的眉眼带着自傲的神采,仿佛他永远不会输,也永不会屈服于任何人。   “我能保护自己!不仅如此,我也想保护你,想守着你,我们的关系是对等的!”闻川道,“清醒一点,做你自己,你是项臣,是唯一能和我吵架的项臣,我不需要你让着,懂吗?你不用自责,不用愧疚,要怨恨要愤怒,就把情绪化作动力,去打破你的桎梏!去学会和你的本能握手言和!去适应它!控制它!”   “没有人是完美的,项臣,放过你自己。”林子外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项臣竖起耳朵,双眸化为金绿狼眸,尖牙呲出嘴唇,脸部慢慢生出粗硬的狼毛。   “去战斗。”闻川轻声道,“为了你自己,为了我。你不完美,但我依然爱你,连同你不完美的部分,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项臣双目通红,眼眶湿润,一声怒吼瞬间化为狼形,冲出去的瞬间中尉开枪,但是打偏了,车灯统统照向这只巨大的黑狼,黑狼咬住中尉肩膀,带着几个翻转,转到另一颗树后,机枪随即紧跟而来,在地上和树干上打出枪眼。   闻川剧烈喘息,胸口起伏,额前冒出冷汗。   他没打算让项臣一个人去拼,他心下有了主意,正打算出去用“新型转化剂”为诱饵引这群人停手,就听身后再次有引擎声传来。   林子另一头,闻川背对的斜后方位置,几颗矮树被越野车撞断,两辆车一前一后冲了出来,带起的夜风吹拂起闻川的发梢,引擎声几乎震聋他的耳朵,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回过头去。   车上机枪朝白塔的人射去,在车上打出几个凹陷痕迹。   金属撞击的脆响令黑狼和中尉都回头看来,车窗降下,一个年轻男人握着枪一副准备“大杀四方”的模样嘴里激动喊着:“我来了我来了——!!”   他皮肤白皙,嘴唇红润,眼睛又大又亮,拥有一头软软的自然卷,车身颠簸,他的自然卷也跟着晃来荡去。   闻川瞪大了眼睛:“安静?!”   罗子淞从后座探出头,一手按下安静的脑袋,肩上扛着一只小型火箭炮,直接朝白塔的人射击。   车内的人忙不迭四散而逃,剧烈的爆炸声映红了半边天,后方的车停下,车门打开,安静激动大喊:“上车上车上车!GoGoGo!”   ——第三卷 兽化 完—— 第84章   “站住!”   “别让他们跑了!”   “停车!你们哪个区的!这车从哪儿来的?!”   火光中人群一片混乱,高危紧急处理处的负责人将头顶的蛤蟆镜丢在地上,骂了一句,拿起车上的扩音器对着林子里喊:“这里是高危区紧急处理处张鹰海上校!编号D0034!前面的人出示你们的证件!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都是军用越野,张鹰海不确定对方身份,不敢贸然行动。毕竟白塔现在内部争权夺利情况严重,他可不想莫名其妙掺和进什么权利斗争的漩涡里。   闻川项臣刚冲上车后座,被咬伤的中尉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低声道:“回去等我消息!不要暴露我和周胜!”   中尉指了指闻川和项臣:“你们差点就死了知不知道?!周胜没警告过你们吗?”   项臣趴坐在椅子上,黑狼的脑袋枕在闻川膝盖上,哼了一声,没说话。   闻川看了眼中尉掉在地上的枪,道:“原来你就是那位中尉先生,久仰大名。”   听出对方话语里的讽刺,中尉也懒得多说,他们是合作关系,但不代表会忠于对方,如果闻川和项臣会暴露他的身份,连累他的计划,他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走吧,算你们命大。”中尉关上车门,朝另一头的树后躲去,远处扩音器里还在喊,“请出示你们的证件!告知你们的身份!我数三个数!”   罗子淞换上炮弹,再次将火箭炮架在了肩膀上,明显不打算只丢一颗就完事。   安静嬉笑着冲远处喊:“是你爸爸!”   张鹰海:“……”   张鹰海不再继续说下去,直接丢了扩音器吼道:“开枪!”   他身后的人架上机枪朝林子里扫射,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两辆越野车朝后猛退,速度飞快,车轮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待退回树林后面,罗子淞的炮弹才发射出去。   又是一轮爆炸响起,火焰撩到了树叶,烧焦的臭气冲天,大火迅速蔓延开来。   夜风像是专程来助力的,风裹着大火将林子点燃了,车辆借着大火的遮掩顺利撤退,等到张鹰海等人的车绕过林子追出来时,哪里还有项臣他们的影子?   “回去调监控!挨着查!”张鹰海气得一拳砸断了旁边的树干,树干应声倒地,大火朝这边蔓延过来,他怒气冲冲道,“分一队人去灭火!快点!”   “是!”   “剩下的人,去其他几个区,挨着查,有谁和他们是一伙的!都揪出来!”张鹰海并不相信就凭那么两个人可以将高危区闹了个天翻地覆,坚信他们背后还有其他高危区的大佬作怪,立即派人去严查。   远处的阴影里,两辆车并未走远,车上遮盖着黑色的防水布,熄火关灯,完美地隐藏在了黑夜中。   这么特别的两辆车,就算借着大火的遮掩跑路,也很容易被追上——二区老大的住所太过偏僻,这边没什么车和人,很容易被发现。倒不如停在这里,等那群人走了再说。   安静和罗子淞从前面的车上下来,轻声轻脚地上了后车,安静一眼就看到了后座里的大狼,哇了一声:“项哥?酷!”   项臣这会儿不方便化为人形,只得维持狼形的模样趴着不动,闻言只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   闻川很是惊喜:“你们怎么找来这里的?这次真的谢谢了,帮了大忙。”   “幸好来得及时。”安静道,“你们怎么回事?大闹高危区?白塔的人又不瞎,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你们?”   闻川简单说了一下周胜和那个中尉的事,蹙眉道:“不过今天闹太大了,还是被发现了。”   黑狼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我还以为那中尉有多大本事,周胜说他负责整个高危区的监控监管,我想着有他在,天亮之前完事应该不难。”   闻川道:“怪我,如果不是一区起了大火,可能也不会被发现。”   安静摆手:“现在就别怪来怪去啦,然后呢?那个中尉怎么说?”   “让等他的消息。”黑狼还觉得挺新奇的,之前他不能说话,可能也是因为不习惯兽形,意识又总是在失控的缘故,看起来行为方式都更像野兽,现在用了转化剂倒是能说话了,但还是觉得怪怪的。   闻川似乎也觉得说话的黑狼很有趣,捏了捏他的耳朵,黑狼的大脑袋在Omega腿上撒娇似的蹭了蹭,他一身的伤,这会儿也累了,同伴的到来让他感到了安心,他闭上眼打算稍作休息。   这一路上他始终在忍耐和克制,每次有冲动兽化的时候,他脑子里就会不断冒出闻川重伤的模样,眼前就会浮起大片的血红,简直成了他的心理阴影。   他不敢兽化,不停地自我暗示着,压抑着,但这种冲动的本能却时时刻刻煎熬着他。这就像是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开心也好,难受也好,情绪的本能是无法只凭意志力去压制的。   能克制一天,两天,却不能克制一辈子。   如果后半辈子都要靠转化剂强行抑制这种冲动,那他也总有一天会彻底失控崩溃,到时候可能会变本加厉,做出更加无法挽回的事。   这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令他无时无刻不在恐慌着,害怕着,也因此这些日子他的情绪才反复无常,就像某个零件彻底损毁的机器,尝试着自救却无能为力。   恐惧会消磨一个人的意志,击毁一个人的自信和勇气。闻川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告诉他——学会和你的本能握手言和,去适应它,控制它。没有人是完美的,放过你自己。   愤怒嫉妒阴暗卑鄙暴戾,还有那无法克制的强烈的独占欲,原本就属于他。不是凭空多出来的东西,不是因为兽化才拥有的东西,那本来就是人性都有的一部分,每个人如此,没有人是完美的。   接受它,然后控制它,同自己握手言和,原谅自己。   恐惧让项臣不断地后退躲避,反而将阴暗面一点点暴露在了日光下,却将原本无所畏惧的自己逼进了阴影里。   闻川的话敲醒了他,他太过害怕自己会失败,会伤害到闻川,忘记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力量。   黑狼勾起嘴角,舔了舔鼻子,心里最后的一点阴霾终于消散,内心敞亮,仿佛重新获得了新生的勇气。   而这一次,新生的勇气是闻川给与他的。   他的宝贝,是世界上最好的宝贝,无与伦比。   闻川不知项臣在想什么,轻轻捏着黑狼的耳朵,道:“我哥和你们在一起吗?其他人呢?”   “抱歉,没有遇见闻大哥。”安静道,“我一直和罗哥在一起,后来遇见了我的老师,杨湛你还记得吗?”   闻川愣了愣,反应过来:“记得,我和张老在一次论坛会上见到过他。他也在这里?”   “在,他被骗过来攻破生育问题,你知道,他专攻的方向就是这个。”   闻川他们也听周胜说起过生育的事,没想到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杨湛算是数一数二的生育专家了,而且正是基因择优生育方面的专家。连他都失败了许多次,看来事情比闻川之前所想的还要严重得多。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没有兽化。”安静道,“老师说或许可以用我来试试,他猜测还是跟基因优劣问题有关,那些Omega都没有转化,基因并没有改变,而送去的‘种子’都是改变过基因的人,很可能因为颜桓那疯老头的原因,低等基因无法承受高等基因,所以才不能怀孕。”   闻川眯了眯眼:“这说得通,转化后的基因会不断的自愈和修补,会自然淘汰不合格的部分,不断的强化人体,在下一代上可能会体现得更明显。杨湛所做的基因择优淘汰是人为,但现在的基因很可能会自主择优,所以……”   所以那些没有转化的Omega,不可能被选中,也自然不会怀孕。   但如果要转化那些Omega,这种风险是白塔和颜桓都承受不起的。如果大量的Omega在转化里死亡,人类反而会先一步进入自我毁灭。   “自作自受。”闻川冷笑,“真想看看颜桓现在是什么表情,亲手送人类半只脚踏进地狱,他还能坚持自己那一套吗?”   闻川一顿,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说你没有兽化?”   “啊?是啊,我也不知道为啥……”   安静的话音未落,罗子淞突然道:“有情况!”   他一把抱住安静,黑狼也同时间跃起,将闻川护在了身下。   前方的车瞬间被巨大的黑影撞裂成了两半,车后保险杠飞起,砸在后车车顶,这是连子弹都打不穿的特殊材质,却被对方直接从中间劈开了?   几人抬头,就见一头巨大的黑犀牛,吻部有尖锐巨大的双角,正阴沉地转过头来,小小的眼睛盯住了车内的人。   “居然藏在这里,当我是傻的吗?”黑犀牛口吐人言,正是负责人张鹰海。   他身形高大,背部还超出车顶一部分距离,覆盖在身上的皮看上去非常坚硬,粗壮的四腿在地上刨了刨就打算再次撞过来。   罗子淞立刻抬手开枪,子弹却根本打不穿对方的皮肤。   张鹰海冷笑出声,直接撞了过来。   四人加司机立刻跳车,司机速度慢了点,被对方巨大的角直接刺穿,死死钉在了座椅上。   防弹玻璃就这么碎了,黑犀牛低吼一声,往后退了退,再次往前一撞,直接将车从中间劈裂,油箱破了,滴滴答答的在地上滩出大片深色痕迹。   黑狼冲上前去,利齿却穿不透对方的皮肤,被犀牛一角甩开,在前腿上划出伤口。   闻川心脏都差点停了:“项臣!”   罗子淞躬身冲去,在撞上犀牛的前一秒化为巨大的灰熊,人立起来无比高大,两爪狠狠扳住了犀牛的角,一声咆哮,将犀牛甩飞了出去。   灰熊张嘴,露出尖锐獠牙,眼睛瞪圆了,人立着对犀牛发出了威慑地狂吼。   灰熊同样皮糙肉厚,但比不过犀牛的硬甲,两只狠狠撞在一处,灰熊的皮毛都在震颤中抖了三抖,那一撞地下陷出凹坑,仿佛要撞出巨大的火花来,犀牛和灰熊彼此都不退让,黑狼趁着灰熊抗住犀牛的瞬间,直接绕后俯身,一爪子从犀牛后腿和肚皮下划过——果不其然,肚皮下的皮肤软了许多,立刻爆裂出伤口,流下鲜血。   犀牛痛叫一声,灰熊趁此机会狠狠掰住对方巨大的角,想要直接掰断。   犀牛猛烈晃头往后躲,灰熊一爪子戳到了他的眼睛,犀牛狂吼,干脆狠狠往前一顶一撞,灰熊来不及躲开,被角刺穿了爪子和肩膀。   “罗哥!让开!”安静大喊一声,拿起枪对着犀牛的眼睛射去,犀牛忙偏头躲开。   黑狼、犀牛、灰熊呈三角对立,互相剧烈喘气,各自都受了伤,闻川耳朵动了动,听到有张鹰海的支援在迅速靠近,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其他人都能兽化,到时候来一场野兽大乱斗,他和安静就是最大的累赘。   闻川迅速下了决定,开口道:“都住手!张上校是吧?我们谈谈!”   “晚了。”犀牛冷笑,“我的人马上就到。”   “我有最新的转化剂,”闻川不理他的话,自顾自道,“不用定期服用,只用注射一次,能彻底控制兽化状态,平衡激素,不用再被转化剂牵着鼻子走。”   黑犀牛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就凭你?别想诓我……”   安静翻了个白眼,枪口对着他点了点,道:“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他可是基因研究方面的专家,师从张逍,张逍你知道是谁吗?顶尖的基因专家之一,白塔现在最缺的就是专家吧?你还敢质疑他?你知道连颜桓也想收他当学生吗?我们闻川可是人人都想抢的大宝贝!”   黑狼:“……”这话听着真的别扭。   张逍黑犀牛不一定认识,但颜桓是认识的。白塔现在确实缺人,尤其是基因方面的专家,若是闻川加入白塔,还跟颜桓合作,那职位肯定直接跃过他,成为顶头上司。   现在如果结了仇,之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而且新型转化剂……?   黑犀牛有些迟疑起来:“证据呢?我要看证据。”   “我拿证据给你,你看得懂吗?”闻川道,“找一个懂的人来跟我谈,你还没这个资格。”   黑犀牛:“……” 第85章   “你知道这有多尴尬吗?”安静和闻川站在车子的另一头,靠在车门上抱臂聊天,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传来,是三个裸男正在穿衣服。安静手里转着枪,道,“打得正激烈,然后抬手说,抱歉,我先穿个衣服。”   闻川听得好笑:“是有些尴尬。”   “不是有些,是太尴尬了!”安静道,“颜桓要的就是这个吗?大家一言不合打一架,完事了坐在警局里穿衣服?别的不说,光是衣服就得浪费多少,转化成小动物的还好,像罗哥、项哥这样的,每兽化一次就要毁掉一套衣服,连鞋子都会裂开!”   闻川忍不住了,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直抖。虽然这场合明明很严肃,但安静说得太有画面感了,他实在有点忍不住。   安静一脸严肃,伸出一根手指总结道:“每毁坏一套衣服,就有一个人在兽化。没有衣服,就没有兽化……哦不对,没有兽化就没有衣服。嗯?好像也不对?”   闻川笑得不行,拍着他的肩膀:“好了好了,我懂你意思。”   “终于笑啦?”安静也笑起来,“看你和项臣都好严肃的样子,弄得我也有些紧张。”   闻川抹了下脸,道:“最近压力确实有点大,谢谢。你还有其他消息吗?”   “老师这边有不少暗中反对白塔的人,能成为我们的助力,加上你提到的什么中尉,我看白塔内部早就千疮百孔了,大家都不是一条心,要拉拢过来应该不难。”安静道,“尤其你手上有新型的转化剂,我觉得这是很不错的诱饵。”   “嗯。”闻川道,“能不用和白塔的人死拼当然更好,毕竟……里面很多人都是项叔的老同事,我听说还有很多军校未毕业的学生,还有救援队的人,那些人也都是祁十一的同学,也算是我和项臣的学弟学妹了。”   同他们一路逃亡过来的811和救援队的人所剩无几,想到还在H城的祁十一,他就觉得心酸。如果祁十一知道他死里逃生后,却还得和曾经的同学拼个你死我活,那该有多残忍?   “是啊,”安静也点头,“以前一致对外也就算了,现在自相残杀算怎么回事?他们对得起那些牺牲的同伴吗?”   “我哥……”闻川道,“杨教授没查到一点消息?”   “目前没有,放心,只要他进了F城区,一定会有消息的。”安静道,“你们的消息也是杨老查到的,闻大哥他总不能隐身吧?F城到处都是监控,如果不是那位中尉先生给你们遮掩,你们也早就暴露了。”   闻川蹙眉:“大哥到底去哪儿了……”   “闻大哥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安静安慰。   正说着,那头三人换好衣服走了出来,衣服是张鹰海的人暂时借给他们的,都是统一的军绿衬衣,军绿披风,笔直的裤子贴着腿,踩着一双黑色军靴,看着十分威武帅气。   安静登时心跳如雷,眼睛冒桃心:“我的妈呀,罗哥制服诱惑!我,我可以抱一下吗?”   罗子淞登时窘得满脸通红:“……”   安静话里是询问的意思,但人已经几步冲上去,将人拦腰抱住了。   罗子淞身材高大,肩宽腰窄,背脊处微微有肌肉隆起,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型。他披风的大领子外翻,腰带一系,显得整个人挺拔干练,如果不是那张猴屁股脸,就十分有禁欲冰山系的气质了。   安静抱着就不撒手了,一头卷毛在衣襟上蹭来蹭去,惹得罗子淞嘴角勾了勾,又忙敛下,伸手轻柔抱着怀里的人,低声道:“还有正事要谈,晚点回去再……”   安静偷笑,斜睨着他:“回去干嘛?你有那个胆子?”   罗子淞尴尬地咳了一声。   罗子淞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披风腰带同样认真系着,一看就是个十分规矩的人;再看旁边项臣,衬衫开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披风敞着,一手插兜,一手接了张鹰海递来的烟,微微垂眸,看着十分张扬邪气。   闻川面上不显,心里却和安静一样小鹿乱撞,目光忍不住一直追着男人,不舍得移开眼。   对方高挺的鼻梁,平直的浓眉,垂眼时眼下投出黑影,犀利帅气的侧脸,都仿佛完美精致的工笔画,怎么可能有人不爱这样的Alpha?   闻川喉咙动了动,手指虚虚蜷缩,镇定地对张鹰海道:“你叫来的人呢?”   “这位。”张鹰海伸手指了指走过来的一个瘦弱男人,对方架着一副平光眼镜,额头几缕头发因汗黏在皮肤上,显出几分紧张。   “他是我的随行医生,主要负责队伍的转化剂分配,激素调整。”张鹰海点燃烟,抽了一口,“我们这些人都是专业训练过的,以前也执行过不少任务,转化剂其实不能很好地压制兽化冲动,情绪也经常激进,所以需要随行医生看顾。”   其实很多事都相当不方便,兽化的冲动也折磨着他们每个人,所以在听到闻川的话时,他才迟疑了。   别的他不想管,但自己队伍的兄弟还是放不下的。如果真有新型转化剂,能让他们摆脱被转化剂牵着鼻子走,摆脱这种情绪无法自控的煎熬,那真是一件大好事。   张鹰海的人围在外头看守,林子里就他们六人,随行医生问了声好,这才道:“我没听说什么……新型转化剂。”   他擦了擦汗,道:“如果真的有,为什么颜教授他们没有研制出来?”   “因为他们没有那个能力。”安静道,“你们还真把颜桓当无所不能的神了?他就是个疯子,疯子不会留后路,只会破坏,还不懂吗?”   罗子淞拍了拍安静的肩,安静哼了一声,又将头埋回自家Alpha怀里。   张鹰海审视着闻川,抬了抬手,示意闻川解释。   闻川道:“我就说两点:第一,基因进化也不是颜桓一个人搞出来的,前半截的理论是他儿子写出来的,后半截的理论加试验是颜桓组建了一群科学团队才弄出来的。他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他只是一个激进分子,偏执狂,神经病;第二,安静说得是对的。”   张鹰海:“……”   项臣笑出声,揽住闻川的肩。   闻川从背后掏出一个笔记本,那是他花了一整天手写出来的数据资料,他随身带着,就夹在腰带后面,用衣服遮着。   他将笔记本丢给那医生:“如果你看得懂的话,不用我多说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撒谎;如果你看不懂,那我更懒得废话。”   这位医生不是基因专业的,能看懂的部分很少,大部分他都不知道闻川在写什么,这令他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但仅仅只是看懂的部分,他也明白闻川确实没有骗人。   虽然不知道可不可行,但理论很有道理,也有逻辑,并不是说不通的。   “这……”医生也有点激动起来了,捏着本子道,“这还真有可能。上校。”   张鹰海叼着烟的动作顿住了,随即道:“有现货吗?你有什么条件?”   一旦确定了真实性,这位上校还是很果断干脆的。   “还没做过具体试验,得等结论出来再说。”闻川道,“但我有99%的自信保证能成功。颜桓的想法太过偏激,对基因强大这件事太过执着,反而会忽略一些细节。他为了不让人阻止试验,谋害了许多有能力有威望的专家,这才造成转化剂的不完整,否则用不着我来,早就该做出真正的转化剂了。”   张鹰海道:“你还要多久?”   “短的话几天,长的话两个星期。”闻川道。   张鹰海抿唇,随即掐了烟:“我等你消息,不准搞失踪,除非你离开F城,否则我一定会找到你。在那之前……”   张鹰海眯了眯眼:“我们暂时停战,我会帮你们遮掩行踪。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的人提。”   项臣挑眉,道:“你要背叛白塔?”   “这跟背叛没关系。”张鹰海无所谓道,“这是自保。用那种转化剂过一辈子?呵,不可能。”   闻川点头:“一言为定。”   “成功后,转化剂要给我的队伍留一份,”张鹰海道,“否则我就砸了你的实验室,再杀了你,把你们的事告诉白塔。我不好过,别人也休想好过。”   项臣冷冷道:“你有本事可以试试看。”   张鹰海指了指他:“小子,别太狂,有你后悔的时候。”   安静抬头:“我很好奇,你们知道自己是中了大奖才活下来的吗?”   张鹰海转头看他。   安静道:“你们是撑过了转化才活下来的,没撑过去的,都死了。你不知道有多少兄弟死在颜桓手上,你还跟他们一伙?认贼作父?”   张鹰海没说话。   安静道:“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还记得自己是个军人,就该跟我们一起。”   “闭嘴。”张鹰海道,“已经过去的事不能挽回,杀了颜桓也救不回我的兄弟。现在白塔里的人都是疯子,不止颜桓一个,人以群分你不懂吗?”   “哦,所以你就助纣为虐?只要能活下来什么都不管了?”安静嗤笑。   张鹰海指了指他:“我背后还有这么多兄弟,都要靠转化剂,靠着白塔的供应过活,我有什么办法?你厉害,你有骨气,那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做?”   “像他一样,一个人去挑战高危八个区?”张鹰海睨了项臣一眼,“什么都没有?赤手空拳跟白塔作对?跟城里所有想活下去的人作对?没有白塔,就没有货品供应,没有转化剂,什么都没有!留在F城迟早也是死路一条!我还能怎么办?”   “水源是被污染的,只能靠白塔专门制成的过滤水维持生存,食物、生活用品都一样!整个社会秩序已经崩塌了,现在就靠白塔撑着,你懂吗?我带着兄弟们去干谁?你让我去干谁?灭了谁能让一切重新开始?我来吗?还是你来?我有这个本事吗?我他妈如果要争那个权,我还会在这儿跟你废话?”   罗子淞皱眉,将安静往后护了护,道:“你说话注意点。”   张鹰海嗤笑一声,道:“只有小屁孩才说得出这种话,什么是非对错,报仇雪恨。报什么仇?雪什么恨?我要是那么做了,我就是跟整个F城作对,到时候白塔还没怎么样呢,F城里活着的人就会跟我拼命,不信你们试试看。”   “留在F城的人,不会顾及外面人的死活,也没有心情去想未来会怎么样。能活一天是一天,恐惧会让他们连尝试的胆量都没有,懂吗?如果你们要压垮这最后一根稻草,逼着他们无路可走,你们就会知道‘人民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静揪着罗子淞的衣服,抿着唇,半晌没有说话。   他想反驳,但他也知道,反驳没有用。对方说得并非都是错的。   罗子淞揉了揉安静的头,安静抬头,罗子淞笑了笑,低声安慰:“别在意,你们都没有错,只是立场不同。”   安静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我承认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自欺欺人就能有新的未来吗?就能拯救你和你身后的兄弟吗?如果没有闻川,没有新型的转化剂,你们又要怎么办?你们这是掩耳盗铃。”   张鹰海摆了摆手,懒得费嘴皮,转身走了:“会有人联络你们,我就给你们最多两个星期时间。好自为之。”   车队很快离开了,四下重新平静下来。   安静对着远去的车灯做了个鬼脸,然后忙去给受伤的司机还有前车的司机治疗,好在两人都缓过来了,没有生命危险。   “走吧,先回混居区,我们有通行证,不会被发现的。”安静道。   没了车,几人只得走路回去,从高危二区到混居三区还挺远的,罗子淞和安静牵着手慢慢走,项臣则将闻川背起来,让对方在自己身上睡一觉,他脚下走得很稳,闻川趴在他身上打了个哈欠。   现在浑身放松下来,就觉得四肢酸软无力,疲惫极了,他带着困意道:“如果没有新型转化剂,那个上校也不会放过我们。安静说得对,他们只是在自欺欺人。”   “等有了新型转化剂,有了全新的疫苗,不用再逼着人转化,我相信一切会重新好起来。”闻川道,“那时候,应该会有许多人主动和白塔对立,他们心里不是没有仇恨的,只是暂时没有办法。”   项臣嗯了一声。   等他们回到混居区,上了接到消息过来接他们的车回到杨湛的住所时,已经快天亮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连星星也看不见了,月亮也被云层遮住,整个F城仿佛悄无声息地死掉了,没有丝毫生气。   闻川睡得很熟,项臣小心地将他放在客卧的床上,又去洗了温热的帕子给他擦身。   杨湛一脸没睡醒的模样,照例先给二人做了简单的抽血,然后去化验分析,半小时后他突然冲了回来,震惊道:“他怀孕了?!”   安静和罗子淞:“!!!”   项臣道:“是,这一路没机会说。”   安静惊喜道:“天呐!什么时候的事?宝宝还好吗?等等……你就这么让闻川跟着你去闹事?也不怕……”   项臣低头:“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安静欲言又止,看了眼罗子淞,罗子淞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不用多说。   项臣和闻川都是有自己主意的人,如果闻川不愿意,项臣也带不走闻川。   “奇迹!奇迹啊!”杨湛彻底清醒了,在屋里转圈圈,“一定要保护好他!绝不能有任何闪失!我的推测没错……”   杨湛自言自语,摸着下巴,道:“你们俩基因都非常强,闻川也没有兽化,基因进化几乎是完美的,所以才能怀孕。适者生存,优胜劣汰……颜桓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么完美的基因,互相匹配又互相爱慕,以后哪里去找这么合适的对象?   如果突破不了这个问题,人类未来的生育率只会越来越低!   “等他醒了,我能再给他做几个检测吗?”杨湛眼巴巴地道,“这对我的研究太重要了。”   项臣道:“等他醒了,你可以问问他的意见,我说了不算。”   杨湛啧啧,羡慕道:“你一个,小罗一个,怎么这么好的Alpha都不是我的?”   项臣:“……”   项臣:“????”   安静忙推着老师出去,让他去睡觉,回头对项臣道:“抱歉抱歉,他就是这样的,他不喜欢Omega,只喜欢Alpha。”   项臣:“……” 第86章   白塔C区楼顶,天窗外斜坡的屋顶上,一坐一站着两个人。   项坤化为黑豹,细长的尾巴盘在脚边,看着远处尚未扑灭的火光,橘色映亮了天际却仿佛没有影响到其他区域的任何人,四周静悄悄的,自从先前的车队离开后,白塔内部就没再有过 任何动静。   季鸿源一手插兜,站在屋檐边缘,脚下是距离几十米高的地面,夜风吹起他的发丝和衣摆,他身体晃了晃,却丝毫不担心会掉下去,淡定地道:“那是项臣弄出来的?”   “应该是。”项坤道,“白塔的人还真沉得住气,还是他们确实腾不出人手了?”   “也可能是太相信出去的那队人了,”季鸿源道,“F城人口数量不大,估计是觉得闹不出什么乱子。”   正说着,远处车队回来了,门口的自动识别器扫到车牌,缓慢地打开了门。季鸿源看着车队消失在视线里,道:“车上有不少凹陷的痕迹。出去的时候一共八辆车,回来还是八辆,感觉也没少人,唔……”   项坤抬眼看他:“怎么?”   “那么大的火,项臣不可能不和他们起冲突,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不是我儿子的风格。”季鸿源摸了摸下巴,“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你不是说小川能做出新的转化剂?”   项坤抖了抖耳朵:“你的意思是……别说,还真有可能。”   “如果能拉拢这群人,应该也不错。”季鸿源双手抱臂,手指在手臂上敲了敲,“走吧,趁着天还没亮,先送那群Omega出去。”   两人从窗户翻回去,Omega们已经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等在了C区宿舍楼的大厅里。   除开那些精神失常以及毒瘾过重无法离开的,其余的Omega都紧张地站好了,有的甚至在行李里装了不少干粮和水,生怕出去会没有吃的。   “都跟我走,不要乱跑。”季鸿源比了个手势,率先往外走,他将弄到的门禁卡给了项坤一张,两人出了C区就分头行动,项坤去弄车以及联系那位中尉先生,他则带人到指定地点等待。   离开的路线早就制定好了,一个小时内,这附近的监控都不会拍到他们,监控内的画面被内置替换了,人群从摄像头下走过,后台的屏幕里,同一个地方却空无一人,十分安静。   季鸿源早就记好了所有的逃生路线,算好了错开巡逻的时间——快天亮的这段时间是最安全的,守卫最疲惫,后台监控也几乎没人看,是最合适的逃生时间。   出了C区,黑豹细长的尾巴虚虚地圈了一下季鸿源的脚踝,然后飞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季鸿源目送对方走远,这才带着人从安全出口的旋转楼梯往下走。   C区的建筑设计很奇特,他同旁边的B区大楼相连,且只有B区大楼是唯一的出入口。从B区的专用电梯一楼坐到四楼,出去之后就是C区大楼的四楼,从C区一楼大厅出去,经过花园,就是ega宿舍楼。   C区内部只有这么一个出入口,仿佛一座被刻意隐藏的“童话”城堡。   除非从空中进入,否则不知情的外人根本找不到进入C区的位置。   专用电梯里的摄像头之前就被项坤破坏了,季鸿源带着人出来后直接从安全出口去往地下车库,到了指定位置,一行人分开躲在几辆大车的防水罩下面,季鸿源看了眼时间,距离和项坤说好的汇合时间还有20分钟。   “小、小季。”身后一个Omega女人紧张地道,“这,这样真的能行吗?能逃出去吗?”   “放心吧,我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女人点头,大概是周围太安静了,他们一路出来又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终于稍微放松下来,道:“那是你的Alpha吧?他真厉害,基因很好吧?”   “还行。”季鸿源想了想,“我更好一点。”   女人噗嗤乐了,又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兽化,常听他们说……但亲眼看见是第一次。这,这人变成了动物,真的没问题吗?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有一点。”季鸿源蹲下身,拉了拉头顶上方的防水罩,道,“据说越是基因好的Alpha,因为激素、信息素变化等原因,还有那什么……额叶?我也不太懂,性格和情绪会有些改变,做事容易极端偏激。”   “那,那他……”女人听得瞪大了眼睛,其余人也围过来,小心翼翼看他,“那怎么办啊?”   “转化剂可以克制一部分情绪,但不是长久之计。”季鸿源道,“我听说会有新的转化剂面市了,总会越来越好的,不要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另一头躲着的人,压低了声音道,“出去之后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啊?衣食住行……肯定没有白塔条件好,照你的意思,那些Alpha也很可怕啊,他们要是……要是偏激起来,我们又不像你,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啊。”   其余人也担心起来,互相窃窃私语,有人道:“你打算把我们安排在哪儿?我们要怎么生活?”   季鸿源又看了眼时间:“去低危区,那里都是没什么攻击性的Beta,放心吧。”   “只有Beta?”又有人道,“那怎么行?我们是Omega,得找到能保护我们的Alpha。就不能找一个Alpha多一点的,但没有那么危险的地方吗?”   “Alpha都在混居区和高危区,高危区数量最多,但很危险。”季鸿源看了说话人一眼,神情淡漠,“你害怕的话,不如回去?我可以送你回去,就当没有这回事。”   余人察觉出他心情变化,立刻不敢吭声了。白塔虽然条件好,但总是做各种实验,也很难受。回去是不想回去的,可出去……出去什么也没有了,得靠自己,他们怎么找工作?还不能被白塔发现……   众人这时候才发现,似乎他们考虑得还不够完善。   距离季鸿源最近的人道:“哎,你的Alpha看上去挺好说话的,可以帮我们找几个像他那样的Alpha吗?只要不太危险,能保护我们就行。最好是单身的,这样……”   “喂!”有人皱眉道,“能救我们出去就不错了,你提这么多要求干什么?你要觉得自己活不下去,自己找人去,要么现在就调头回去!”   “我就问一下怎么了?”被呵斥的人登时不乐意了,他是个很年轻的Omega,当初也是第一批进了白塔,因为他人就在F城,几乎没遇见什么可怕的事情,也没见过几只丧尸,在他看来,白塔里的实验室要更可怕一点。   他原本也快到发情期了,因为病毒爆发的事被带进白塔后就被强行注射了高强度的抑制剂,这让他感到很不满。   因为他样貌很好,年纪又轻,加上在白塔待得时间久,工作人员们对他很好,他也俨然有了白塔一份子的“主人”意识,现在又知道F城是唯一的庇护所,他的家就在F城,家庭环境也不差,比起其他人出去之后不知道住哪里的慌张,他尚有一些优越感,认为自己的家还能回去——起码不用担心居住问题。   可现在他也不知道低危区是哪个区,还能不能回家,心里登时不淡定了。   他想着,以他的样貌和年纪,外面又都是基因增强的Alpha,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伴侣还不简单吗?   何必躲来躲去?委屈自己?   这些日子他在白塔被做了无数次试验,心态也有些扭曲了——他一个单身未婚的Omega清清白白,却被逼着做怀孕的试验。哪怕只是用机器代孕,只是提取他身体里的部分东西,他也有一种被弄脏了的错觉。   那些机器里不知道有多少他和无数Alpha的结晶,虽然都没成功,但让他觉得恶心。   若是可以,临走前他真想毁了那些机器。   现在他马上自由了,想找几个优秀的单身Alpha怎么了?能不能成不也是看彼此意愿吗?他又没要抢谁的人,也没打算强迫谁,怎么就不行了?   年轻的Omega睨了呵斥他的人一眼,心说:真是丑人多作怪。   季鸿源没搭理几人的小声争吵,他也没打算帮Omega找什么Alpha,别说他根本找不到,就是找得到,他也没有那个时间。能把人救出去安置好,就算不错了。   若非之后在白塔必定会有一场战斗,害怕牵连到这些无辜的Omega,他也懒得救他们出去。白塔内部住着要安全得多,根本不用费这一番功夫。   现如今的人类世界,损失任何一个Omega都是无法承受的。能不出事,还是不要出事得好。   20分钟后,远处果然出现了一点金色荧光。   那是黑豹的眼睛,他的速度很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季鸿源身边,将嘴上叼着的通行证吐了出来。   “行了,”项坤道,“那中尉见过项臣他们了,大家都没事,你猜得没错,是谈妥了条件。”   季鸿源点点头。   项坤道:“天亮之前,咱们得把人都送去低危区,中尉在那里找好避难点了,不会有人发现。”   “行。”季鸿源放好通行证,回头叮嘱众人道,“在事情平息下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别想着去找什么Alpha,小心被啃得渣都不剩。”   众人小心翼翼点头,年轻的Omega男人有些不服气,看了黑豹一眼,舔了舔嘴角,道:“大哥,你还有单身的Alpha兄弟吗?”   季鸿源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他再不废话,径直撬开车门,冲着黑豹扬了扬下颚。   黑豹屁颠颠跑去开车库的门,中尉给了他们临时的出入口令,要调走这种大型的军用车,只有门禁卡的权限可不够。   见黑豹没理自己,Omega男人小声地嘟哝几句,被旁人推着往车边走。   Omega们分了三批车,季鸿源开一辆,项坤开一辆,一位会开车的Omega开最后一辆。   项坤躲到车后去换准备好的衣服,季鸿源最后一遍清点人数,发现那个年轻的Omega男人居然偷偷朝车后走去。   季鸿源声音一顿,就见那Omega站在拐角,显然是看见了什么,脸一下涨红了,慌忙别开了头又走了回来。   项坤穿好衣服回来,头上戴了顶帽子,俊朗帅气的面容令一众Omega心动不已。这个年纪成熟稳重,给人安心感的Alpha在一众被隔离了这么久的Omega眼里简直像是闪着光的宝石,众人看他的神情立刻不一样了。   年轻的Omega男人挤开旁人,坐到了项坤的副驾驶上,笑吟吟地和他说话,季鸿源点好人数送人都上了车,走回来时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两人都不年轻了,尤其项坤经常执行任务,平日又糙得很,眼角早有了细微的皱纹,但帅气程度不减,那种大气的能包容一切的感觉,正是吸引年轻Omega的杀手锏。   只是项坤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吸引力,他降下车窗朝经过的老婆抛了个飞吻。季鸿源走到车窗下,弯了弯手指,项坤疑惑低头,就被季鸿源搂着脖子啃了口嘴唇。   “自己小心点。”季鸿源揉了揉男人的嘴唇,又笑着勾了勾对方的下巴。   项坤“嘶”了一声,俯**去追着又讨了个吻,这才比了个手势,让他放心。   副驾驶上的Omega撇着嘴,瞪着季鸿源上了第一辆车,随即三辆车驶出车库,在夜幕的遮掩下迅速往低危区开去。   同一时间,紧急处理处的警报响了,刚回来的张鹰海看了眼提示,上面显示车库被打开,他正解衣扣的手指顿了一下,小声道:“派个人去C区看看,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声张,先来告诉我。”   “是!”   “头儿,那车库那边……”   “启动车辆的定位装置,不要打草惊蛇,看他们去哪儿。”   “是!”   路上,自认为模样不错的Omega男人解开两颗衣扣,扯了扯衣领,道:“项大哥是吗?你好,我姓平,叫……”   “不用跟我介绍,”项坤目不斜视,“以后大概不会再见了,我也记不住。你们啊,出去之后好好生活,先低调一段时间,等事情结束了,总会好起来的。给自己一点信心,啊?”   平姓Omega:“……”   Omega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道:“我早就该找一个Alpha结婚了,本来是有未婚夫的,虽然没见过几面,估计他人也没了。我总得为自己想想吧?你就没有认识的……”   “有是有,”项坤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一个是我儿子……”   Omega眼睛一亮。   项坤接着道:“但他有老婆了,两人好得很。”   Omega:“……”玩我呢?   项坤又道:“另一个以前是警察,不过也有伴儿了,还有一个有钱又聪明,本事也不小,年纪轻轻就做大了公司……”   Omega看向窗外,没了兴致:“行了,也有伴儿了是吧?”   “那倒没有,他单身。”   Omega:“!!!”   项坤转头上下打量了Omega几眼,评价道:“不过他可能不喜欢你这款的。我只是猜测啊,不一定的,如果你们有缘的话,再说吧。”   Omega:“……”   Omega抿着唇,脸色难看:“不是说Omega都在白塔吗?怎么外面还这么多?你儿子的伴侣,还有那个什么警察的伴侣……都是Omega?”   “有一个是Beta,不过很可爱。”项坤道,“是个小机灵鬼,性格很好。”   “Beta?”Omega深吸口气,放缓了语气,“Alpha当然还是要和Omega在一起的,Beta怎么能行?那个警察以后要是被信息素吸引了怎么办?要我看,不如……”   项坤打断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方便议论别人的私事。”   Omega转了转眼珠,道:“你们这么厉害,可以交个朋友吗?我现在就剩一个人了,出来之后会没有安全感,你们带上我吧,我保证不添麻烦。你不是F城的人,可能不太清楚,我们平家也不是什么小家小户的,我爸也是开公司的……”   项坤道:“你们家以前是做什么的,跟现在都没啥关系了。还是先自保再说吧。”   Omega:“……”咬牙,咬碎了牙。   翌日,早上九点,广播准时响起,新世界集团的招聘说明开始对外广播。   低危区,刚将所有人安顿好的项坤在车上拧开收音机,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小憩。   季鸿源在车下跟接下来负责照看这些Omega的Omega女人交代注意事项,这女人算是这群人里年纪最大的,行事要靠谱许多。   “我会定时跟你联系,水和食物会有人定期送来……”季鸿源小声说着,仔细叮嘱他们不能乱跑。   一路上被项坤气得不行的Omega似乎终于消停了,下了车就进了屋子,再没出来过。   广播里,主持人正激情介绍着新世界集团的来龙去脉,以及未来发展前景——   “据我所知,集团内部刚重新洗牌了一次,撤换了不少高管,也迎来了不少新人?”   “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低沉道,“我们要肩负起未来,就如同我们公司的名字一样,新世界。那么以前的一些战略方向和思维方式就不能再用了,不能转换思维的人必定会被淘汰,我们要摆正自己的态度,接受如今的现实,已经离开我们的人不会再回来,但我们还能凭自己创造新的明天,希望大家能有这个信心。”   “太棒了,我们都知道,新世界如今是F城第一大能源、医疗器械、转化剂、新型抑制剂等众多项目的建立者和把关者,确实是肩负着新的未来,那么酝酿了这么久终于对外扩招的目的是什么呢?有什么打动我们应聘者的优秀条件呢?方便透露一下吗?”   “关于这个问题,在之后的招聘说明里,会由我们的新项目总监来一一解答。我现在能保证的是进入新世界集团,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你们会见证历史,见证未来。”   “太让人期待了!”主持人热烈鼓掌,兴奋道,“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咱们先插播两段新世界集团的广告,之后将进入对外招聘说明环节……”   项坤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季鸿源也爬上车,靠在他肩膀浅浅入睡。   清晨的光线给低危区镀了一层柔和的温柔的光芒,这个区域的人少,大多也是更为平和的Beta,到现在街上的商店也没开门,显得十分宁静。   混居三区,已经早早起来的项臣、罗子淞、安静几人正在吃早饭,一边吃一边听着广播。   广告里介绍了不少新世界集团的项目,安静咂嘴:“这集团的野心不小啊,你看他们包揽的几乎都是最关键的东西。能源,医疗技术,医疗器械……”   罗子淞想了想:“以前好像听过这个公司,主要就是做医疗器械生意的?”   “是。”安静道,“三大器械公司,其中就有新世界,也是他们运气好,总部刚好在F城,否则早该倒闭了。”   几人正聊着,广告停了,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比刚才还激动。   “欢迎回来,这里是日间新闻,今天上午的主题是新世界集团对外招聘说明会。刚才咱们董总已经介绍过一些集团的情况了,接下来欢迎集团的项目总监——!”   她说着,广播里便起了一段鼓掌欢呼的音效,显得很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总监先生真是……太让我惊讶了。”主持人道,“让我小小的八卦一下,总监您结婚了吗?各位听众,这位总监可是又年轻又英俊,而且还有点眼熟……”   一位男性磁性优雅地轻笑了一声。   正在吃饭的三人顿时僵住了。   安静比了个手势,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主持人道:“总监先生,冒昧地问一下,您是不是那位……闻氏集团的……如果是我认错人了请原谅,但您真的有点像财经杂志上的那位……”   熟悉的声音响起,无论在任何场合,永远显得游刃有余,温柔优雅的语调带着一点仿佛在喝早茶的慵懒气息,道:“是我,大家好,我是新世界集团新任能源项目总监,闻夏。”   餐桌边,项臣三人的勺子筷子碗掉了一地。 第87章   混居区和高危区的边界处,新世界集团大楼下,听到广播想来应聘的人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蜿蜒的队伍后方,闻川有些紧张地站在项臣身边,不时探头看看,道:“他真的在这里?”   “广播里是这么说的。”项臣握着闻川的手,拇指安抚地在对方手背上轻轻摩挲,道,“招聘时间五天,每天从早上十点到下午六点,遇节假日不休,几个项目的总监都会亲自到场。大哥一定也在。”   闻川抿了抿唇,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项臣耸肩:“谁知道呢?你那位大哥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   正说着,前面打探消息的安静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我的天,这集团是真的大,旗下的项目几乎包括了所有末世需要的产业,如果真做成了,估计会成为最大赢家!我要是白塔,我最该防的反而是这种大集团,对方一旦拉拢了人手、资源还有推动未来发展的资本,那简直就立于不败之地嘛!无冕之王啊!他们白塔的人再怎么争权,拿到手里的是空壳也没有任何意义啊!”   项臣抬眼看着这栋大楼,周围的大楼都显得十分凌乱不堪,三个多月的时间,外墙上蒙了厚厚的灰尘,一楼大厅里几乎都是碎裂的玻璃,干涸深黑色的血迹,残肢断臂的尸体等等。只有这栋大楼,外面挂着硕大的“新世界”招牌,玻璃擦得一尘不染,大厅干净整洁,门口甚至有专门的迎宾处,长条桌子上放着咖啡和饮料,可以自取。   它的存在简直和周围格格不入,别说,还真是挺搭闻夏那个人的。   “大哥真是太厉害了!”安静道,“我说什么来着?不用担心,他一定比我们都有办法。”   闻川点点头,迟疑道:“他为什么不找我?他就职在这里的话……应该会有办法找到我们的。”   连杨湛都有自己的眼线,很快查到了他们的行踪,闻夏不可能找不到他们。   闻川越想越觉得奇怪,道:“我怕他有什么计划,我们就这么跑来,会不会打扰到他?不然还是等他主动联系我们吧?”   “这……”安静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主意,转头去看罗子淞。   罗子淞戴着鸭舌帽,穿着黑红相间的T恤,外面套着外套,他一手抬了抬帽檐,道:“如果他不想我们发现他,就不会出现在广播里。F城现在的内部广播所有人都会听,他应该知道。”   项臣点头:“有道理,依我看,他倒很有可能是在用这种方法示意我们联系他。他可能不方便找我们。”   闻川被说服了,几人便站在队伍里慢慢地挪动,过了一个小时,队伍才往前挪动了一点点。   项臣正想背着闻川,让他在自己身上休息,就见前面走过来一人,一派西装革履的扮相,头发往后梳着,抹了发蜡,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眼睛不断从人群里扫过,明显是在找人。   闻川心里有某种直觉,扯了扯项臣让人站直了,果不其然对方忽然扫到了他们四个,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闻川脸上。   对方仔细打量一番,快步走了过来:“您好,请问是闻川先生吗?”   闻川心脏砰砰直跳,点头:“是我。”   “终于找到您了,总监说得没错,您一定会来。”对方让开一步,做了个手势,“总监等您很久了,请这边走。”   周围排队的人都看了过来,好奇地打量闻川几人,有人刚说了一句“凭什么他可以先进去?”就被旁边的人狠狠扯了一下,不甘不愿地住了嘴。   闻川牵着项臣的手,道:“我们可以一去进去吗?”   “当然,”对方忙点头,“几位请跟我来。”   四人走特殊通道,很快进了电梯,直接跃过了大厅里的初选面试环节,上楼去了能源总监办公室。   楼内一切井然有序,员工们忙碌着,大堂整齐排列的员工桌前,没有人闲着。打印机、电脑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没有人说话和闲聊,走廊上的休息室里,只寥寥几人躲着抽烟,见西装男带了人过来,立刻掐了烟站直了,接了咖啡又低头匆匆回了办公位上去。   中央空调的暖气令屋里不显得闷热又恰到好处,从落地窗往外看去,队伍蜿蜒成细小的黑点,再远一些,能看到白塔和几个区域的部分高楼。   街道上很冷清,公园广场上的广播还在持续播报日间新闻,偶尔插播一些舒缓的音乐。站在大楼内,仿佛病毒的事从未发生过,仿佛这一天和寻常的每一天都没什么区别。   这种久违的“正常感”让人恍若隔世,西装男带领他们穿过大堂,绕过走廊,最后到达一扇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闻总。”男人恭敬道,“您等的人到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门就被从里拉开,闻夏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目光径直落在弟弟身上,眼里露出惊喜和欣慰,大手一张将人抱进了怀中。   “哥!”闻川鼻头一酸,眼眶也红了,揪着大哥的衣领不放,埋头在对方颈侧轻蹭,“这么多天你去哪儿了?既然有办法找我们,怎么也不先联系一声?”   “你先下去。”闻夏示意属下,对方告辞后,他才抱着闻川狠狠松了口气,低头亲了亲弟弟的发顶,道,“是大哥不好,让你担心了。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闻川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抬头仔细端详大哥。加上这一次,他们已经失散两回了,每一次都生死不明,实在让人承受不住了。   “你呢?你有哪里受伤吗?你什么时候到的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抚摸闻夏的脸庞,又顺着摸了摸肩膀,忙不迭地查看,手摸到大哥的左手臂时,突得一僵。   安静几人还不知道怎么了,奇怪地盯着兄弟二人,项臣离得近,注意到了闻夏的左手戴着黑皮手套,袖口处的衣袖严严实实地遮掩着。他眉头一蹙,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见自家Omega突地落下泪来。   “你怎么……你……”闻川浑身发抖,睁大了眼睛,豆大的眼泪一颗颗砸落在地。他抖着手摸了摸大哥的左手臂,又烫着似地躲开了,随即又不敢置信地摸了上去,从肩膀小心翼翼地摸到手腕,狠狠闭了闭眼。   闻夏苦笑,亲了亲闻川的脸颊,吻去泪水,轻声道:“别哭,宝宝,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安静此时也注意到了闻夏的左手,登时脸色一白。   “你……你……怎么会……”闻川脑内一片空白,心乱如麻,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是他大哥的手,这双手从小就护着他,抱着他,在他幼时庇护他不受别人欺负。他还记得小时候怕打雷,大哥便陪他挤在小床上,拿双手堵住他的耳朵;他每天放学回家,大哥都会用这双手将他抱起来。   他们受尽亲戚冷眼,被当做皮球踢来踢去时,只有大哥紧紧牵着他,手心的暖意始终支撑着他。   闻川只觉心脏揪痛,仿佛断了手的是自己,忍不住低声呜咽。   “闻大哥你……这是怎么回事?”安静看闻川的表情,便知那手臂可能伤得极重,他一时也有些懵了,下意识想上前查看那只手到底怎么了。   罗子淞轻轻拉了他一下,暗自摇头。   项臣脸色也十分凝重,正要说话,闻夏的目光便冷冷看了过来。   那双对着闻川温柔至极的目光,看向项臣时却带着冷意和隐忍的怒气,项臣一愣,随即后脖颈微微发麻,只觉得不寒而栗。   他虚虚握了下拳,就听闻夏道:“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会儿,我有事要问项臣。宝宝?别哭了,你看我现在也很好,没什么事的。”   项臣不便多说,伸手抱了下自家Omega,闻川此时完全顾不得大哥要找项臣说什么了,他失魂落魄,被安静扶着坐到外面的沙发上,目送项臣跟着闻夏进了房间,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大哥的左手上。   门关上,屋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冷了几度。   闻夏摘了手套,慢条斯理挽起衣袖,露出了钢铁的左手臂,虽然设计十分流畅有科技感,外观精美华丽,带着金属特有的光泽,看着还挺酷炫的,但项臣还是狠狠皱了眉。   怪不得闻川会失态成那个样子。   “大哥,你这是……”   话音未落,闻夏已经速度飞快地朝他揍了一拳。项臣简直猝不及防,整个人飞了出去,贴在墙壁上,墙上簌簌落下灰尘,墙体更是裂开了一条缝。   项臣吐出一口血,连连咳嗽,脸颊的皮肤瞬间破了,流下血来,他震惊地抬眼:闻夏用得是左手,但那钢铁之臂力气巨大,攻击力道也十足,项臣感觉自己是被一辆重型卡车狠狠拍在了墙上,全身骨头仿佛都发出了可怖的呻吟。   闻夏不发一言,眉眼里带着毫不留情的狠戾,他握了握铁拳,钢铁手臂下冒出淡蓝色的荧光,显然是在蓄力。   电流的“嗡”声在屋里响起,项臣瞳孔骤缩,忙不迭踉跄落地,随即就地一滚,堪堪躲开了第二下重击。   地板被打穿了,楼下的人茫然抬头看来,有声音吼道:“闻总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办公室试验你的手!要试就去试验场!”   闻夏冲着地板裂缝朝下喊了一声:“抱歉,先忍忍,我这有点事儿。”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急切地敲门声。   闻川声音里带着疑惑和茫然,道:“哥?哥!你在干嘛?!”   安静也喊道:“闻大哥?你别是跟项哥打起来了?别啊!有什么话好好说?!”   闻夏没吭声,歪了歪脖子,脖颈和肩膀发出骨头活动的“咔”声,他面上半点笑意也无,眼睛盯着项臣,道:“在实验室,小川是不是被迫发情了?”   项臣猜到就是为了这件事,他抿唇点头:“是。”   闻夏眉头皱起,咬牙切齿:“你当时是什么状态?”   这是项臣这辈子都不想提起的事情,但对着闻夏,他没有隐瞒的权利。   项臣张了张口,声音艰涩:“我……兽化了。”   闻夏的猜测一一成真,手臂再次蓄力,发出淡蓝色幽光,一字一句道:“你伤了他。”   这是陈述句,不是疑问。   项臣深吸口气,闭了闭眼,不躲了,点头:“是。”   闻夏二话不说冲上前去,项臣震惊地发现闻夏不仅力气巨大,速度也极快,他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身影,就算想躲其实也是躲不开的。   狠狠一拳砸上他的胸口,项臣喷出一口血,剧痛牵扯着心肺,令他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肋骨应该断了,项臣脚下不稳,勉强站住了,直面闻夏的下一次攻击。   闻夏没停,他一连几拳打在项臣身上:肩膀、胸口、腹部、腿部,腰侧……   “大哥?项臣?!”   拳拳到肉的声音哪怕是隔着门也听得到,闻川听得胆颤心惊,不确定两人是不是在打架,而且为什么要打架?   “项臣?!”闻川喊不应大哥,只得换个人,“项臣你开门!”   正在被狂揍的项臣:“……”   闻川急道:“罗哥,能麻烦你把门撞开吗?”   罗子淞挽起袖子,正要强行破门而入,屋里的声音却停了。   闻夏打完最后一拳,项臣已经站不起来了,捂着肚子跪趴在地上,额头顶着地面,不断喘着粗气。   鼻血、嘴里的血混合在一起,又滴落在地板上。   项臣喘了一会儿,每呼吸一次折断的肋骨就像尖刀戳在心上一样疼,他困难道:“大哥……麻烦,拿点纸……和水。”   他说完又闭了闭眼,感觉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闻夏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丢了盒纸和一瓶水在他面前,看着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跪坐着,先用水漱口,然后又用纸将地面的血水挨着擦干净,不留一丝痕迹,最后再擦自己的脸。   “不……能吓着……闻川……”项臣道,“大哥你……非得……这时候……咳咳……动手吗?”   闻夏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重新放下袖子,戴上手套,对着门侧的穿衣镜理了理衣服。他从镜子里看着后面狼狈不堪的人,道:“闻川喜欢你,我才会接受你。若是没有病毒这件事,你休想轻易得到他。”   项臣叹气:“我知道。”   若非当时情况特殊,闻川又临近发情期,闻夏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他根本不会轻易点头两人的事。   闻夏很宝贝弟弟,从小到大宠着捧着,自己有能力后便给弟弟最好的一切。哪里允许别的Alpha随意伤害他?   “再有下一次。”闻夏转过身,擦得程亮的皮鞋挑起跪在地上的项臣的下颚,语气冰冷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你就再也别想见到他,你伤害他的,我会百倍千倍地还给你。”   项臣拂开闻夏的鞋,这若换一个人,他已经兽化成狼咬断对方脖子了。不,他压根就不会让对方这样重伤自己。   闻夏平日看着很好说话,看在弟弟的面子上,也从未为难过他。他竟然就忘了,这可是一位货真价实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他自小身处的环境很恶劣,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亲戚和股东们周旋,唯一没有学会的,就是心软。   他所有的耐心和温柔,只给闻川一个人。   项臣擦好脸,又堵住还在流血的鼻子,缓了口气捂着胸口站起来:“明白。”   “去开门。”闻夏转身朝办公桌走。   项臣顿了顿,道:“还有件事要先告诉你。”   闻夏侧头,项臣咧嘴一笑——就算没办法还手,他也能将对方一军。他牙缝里还带着血丝,明明浑身剧痛,眼底却带着光,得意道:“你要当叔叔了。”   闻夏:“???”   闻夏:“!!!”   闻夏怒道:“怎么不早说?吓着小川怎么办?!”   项臣抹了下嘴角,眼底带着点幸灾乐祸,道:“谁知道你这么着急要算账呢?”   闻夏慌忙推开项臣,打开门将弟弟迎了进来:“小川你……”   闻川急得脸和脖子都红了,看到项臣的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登时又气又急:“你做什么啊!”   闻川推了大哥一把,跑到项臣身边将人扶住:“伤了哪里?你……”   安静也忙跟了进来,简单检查后弱弱道:“初步估计肋骨断了三根,锁骨可能也断了,那个……还好没破相。”   闻川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一抬眼就看见破了个洞的地板,裂了缝的墙面,登时抿住了唇,眼眶又红起来,眼泪在眼底打转。   一个是唯一的大哥,一个是这辈子认定的伴侣。   大哥也受了伤,伴侣也受了伤,手心手背都是肉,让他能去怪谁?   闻川憋了半天,没憋住,揉了把眼睛坐到沙发上,低着头不说话。   他还能怪谁?最后只能怪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两个人?!   闻川死死捏着手,指甲将手心掐出了血痕来,急促小声的呼吸令闻夏心疼得不行,他看了项臣一眼,挤眼睛,嘴型无声示意——愣着干嘛?!要我教你怎么哄老婆?!   项臣被闻夏狠揍的时候,心里也是委屈愤怒的,但只能忍了。此刻见闻川这么难受,心里那点不甘又化作了无奈,叹了口气踉跄走过去,蹲在闻川脚下:“宝宝?”   闻川去拉他:“你起来,坐着!”   “我没事,”项臣笑了一下,鼻血又涌了出来,将纸浸透了,“就,好久没和大哥见面了,大哥太厉害了,想跟他切磋……”   闻川瞪着他,项臣编不下去了,咳嗽一声,道:“行了,让大哥出出气,也是替你出气,嗯?没事的,这点伤,一会儿就自己好了。”   安静小声啧啧两声,被罗子淞一手肘轻轻撞了一下,忙闭了嘴。   闻夏又抽了纸递给项臣,道:“宝宝,大哥是想帮你出气……”   “你是给我出气吗?”闻川抿唇,“你是给你自己出气!”   闻夏比了个投降的姿势,示意这事揭过了,他不会再追究。   闻川目光又落到他手上,心里微微一抽:“你手……到底怎么回事?” 第88章   闻夏简单说了说手的事,顺便也告诉了罗子淞已经安排好了他前妻和孩子们的事情。   罗子淞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诚恳道:“谢谢。”   闻夏摆了摆手,从抽屉里摸出烟来,丢给了项臣和罗子淞。   罗子淞捏着烟没有抽,他不擅长将情绪表露在外,此时心下的激动之情就全都表现在了那根烟上,安静见他将烟都捏皱了,放在手心揉来揉去,整个人明显心不在焉,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罗子淞平日就很少说话,他更擅于倾听,有必要时会给与建议和想法,但不会干涉任何人的想法和决定。他认定的兄弟,就会一直站在对方那一边,譬如项臣、811和救援队的人,他重情重义,有自己绝对的原则和底线,无论发生任何事,他的自控力都是绝对优秀的。   这样的罗子淞,让安静痴迷,但也同时很烦恼,就像这种时候:他知道罗子淞自从在实验室和女儿失散了,又知短时间内无法前往寻找后,他就再没提过相关的事,也没有表露任何焦躁不安的情绪。   杨湛虽然一直在帮他们寻找,但整个F城这么大,能找到项坤和季鸿源还是因为他们登记了身份,如果对方刻意躲藏,就如同大海捞针。罗子淞知道内情,便没有催促过,反而很冷静地搜集线索,分析白塔的计划,寻找颜桓等人,还为杨湛的试验提供了许多帮助。   他太理智了,明白什么是轻重缓急,什么是效率,什么是把握机会和时间。每一件事都做得滴水不漏,哪怕安静看得出他很难受,很焦虑,同时又陷入了“明明答应过不会再丢下女儿,却再次失散,没能保护她”的挫败感里,但如果旁人不够了解罗子淞,就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隐忍,克制,过分清醒,将他自己永远放在最后,这是优秀的职业素养以及极高的使命感所造就的。   哪怕在失去意识,只维持了本能时,他所关注的只是守着某个人,保护他。在这一点上,他远没有项臣洒脱,他介于项臣和项坤之间——将热烈的爱意转化为默不作声的守护,不似项臣直接,不似项坤的责任感令他逃避了季鸿源,而是位于两者之间,那个折中的部分。   不伤害,但也不放开。   安静现在很能理解罗子淞的前妻为什么会离开他,他是个好警察,是好兄弟,但未必是好丈夫和好父亲。   安静很心疼他的Alpha,哪怕是现在,对方很激动很开心,狠狠地松了口气,也依然不露声色,只翻来覆去将手中的烟揉得稀烂。那就已经是他为数不多的,泄露的真实情绪了。   闻夏将安置点告诉了罗子淞,坦言之后罗子淞可以直接用他的人手去传达消息。   罗子淞点头,抿了下唇,再次诚恳道:“谢谢,本来应该是我去保护她们。以后有任何用得着我的事,你尽管说。”   安静蹙了下眉头,心里有些不安,罗子淞这相当于是承诺将命卖出去了。   但闻夏因为保护母女俩受了这么重的伤……安静虚虚握了下拳,只能将反驳的话吞了回去。   闻夏仿佛一眼看穿了安静的想法,勾唇一笑:“放心,总不会让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安静绷紧的心弦又微微放松下来,偷偷松了口气。   闻夏轻笑一声,继续道:“我安置好她们后,一个人前往混居区。通行证是半路从别人那儿骗来的。”   众人:“……”   闻夏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的话,坐在转椅里道:“我发现F城到处都有摄像头,说明白塔在监控整个城市。这就很有意思了,如果他们有绝对的威望和人手,就不可能这样做,在这种动荡的时期,四处安插摄像头,安排巡逻队,布置安检口,其实反而会让人不安和反感。”   闻夏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道:“所以我猜测,F城内应该有好几股势力互相制衡,白塔并没有绝对的权利。顶多也就是有一些科研人员和军队,但人数不会太多。”   “如果人数多,F城早就该被直接接管了。”闻夏道,“于是我打算先在混居区套点消息。”   众人:“……”   众人仿佛在听一个主角开挂,连蒙带猜带推理——还每每都能猜中的毫无悬念的故事。   他们听着故事里的主角如何轻而易举获得了一位超市老板的认可,帮助老板建立了地下交易场,每天挂牌以一定比例兑换转化剂,根据当日转化剂的多少,调整第二日的兑换比例,再用获得的转化剂兑换大量的水、种子、可长期储存的干粮、通行证、以及部分稀缺药品,再选择性将这些东西投入交易场,以一定比例兑换转化剂。   如此几个来回,那位老板赚了个盆满钵满,将他当做了财神爷。   他也因为地下市场套取了不少消息——譬如颜桓重伤,白塔人才稀缺,如今的人类无法生育,Omega被囚禁,转化剂对人体的危害等等……   或许他知道的消息,比闻川他们知道的还要多。   在此基础上,他当然也铺开了自己的眼线,以转化剂为诱饵,贿赂了混居区的几个身份登记处的工作人员,调取了部分后台监控,查到了安静等人的消息。   但因为在混居区只能查看该区域监控,所以他无法查看高危区。   “不在高危区做生意,是因为我得知那边的势力斗争更激烈,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规则,规则建立者相当于地方老大,我不好插手。”闻夏说得云淡风轻,微微眯眼,将手中的烟抖了抖,道,“低危区和混居区我都没有找到人,那小川的下落就只剩下高危区了。”   安静惊讶道:“你查到我们的行踪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没必要。”闻夏道,“你跟着你的老师,还能获取白塔内部的情报,而且也很安全。我亲手建立了地下交易场,开场不过三天,混居区就有不少想走捷径的人来找我。他们不是很靠得住,我不想节外生枝。”   罗子淞道:“如果被他们发现你在找人,反而会被他们抓住把柄。”   “是。”闻夏点头,“这一点罗兄肯定很清楚。”   “唔。”罗子淞做警察的时候执行过不少任务,其中就有许多涉黑事件。规矩的建立很容易,但要维护却不容易,闻夏的能力很强,但威望并未建立起来,几次周转手里又有许多转化剂,在不怀好意的人眼里就是香饽饽。   有些人不喜欢跟你玩规则,他们只会想办法打破规则,闻夏若是有把柄和弱点被发现了,交易场的规则就被突破了。   到时候引发乱子,惹来白塔的注意,谁也讨不到好。   闻川道:“所以你没去找安静……这点我能理解,那怎么又进了这个集团?”   “这就是个巧合了。”闻夏一笑,“我在交易场里待了些日子,想将眼线往高危区放,但那边的监控更严,几个区域的内部自查也很仔细,好几次都差点被发现了。我正打算另辟新路子时,恰巧遇到了来交易场碰运气的新世界集团老总。”   众人:“……”   这是什么样的运气?只能说闻夏这个人,情商、智商、行动力、观察力、运气都有了,哪里会有失败的时候呢?   “对方是来找药的。”闻夏道,“就算是白塔,有些东西他们也一样稀缺。实验室花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资源,放在以前好说,可现在是末世,白塔能提供的资源有限。既然都给了实验室,其他人必然分得就少了。”   “新世界集团老总的孩子好不容易在末世里活下来,因为身体太弱,暂时没有注射母体。”闻夏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他得知了地下市场的消息,就过来碰运气。那么巧,我和他以前在一场采访里遇见过,还一起吃过一顿午饭,虽然当时聊得不是很投机。”   闻夏耸肩:“但此一时彼一时,我手里有药,他有转化剂,但我需要的不是转化剂。”   闻川明白了:“闻家本来就做能源生意,一拍即合,你就干脆去了新世界做能源项目总监?”   “宝宝。”闻夏看着他,“你一直不关心家里的生意,所以可能不清楚。能源这个东西,不是公司没了能源就没了,也不是人手没了能源就没了。尤其是特殊能源,它一直就在那儿,更不会被什么病毒感染。”   闻川陡然睁大眼:“你的意思是……”   “未来人类的发展,少不了特殊能源,闻家的特殊能源来源是保密的,只有我知道怎么提取。”闻夏摊开手,“没有他,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也会继续做这个生意。闻家不会倒。”   安静喃喃:“哇……这是怎么样的一个移动财神爷啊。”   众人:“……”   “世间的事真的没有公平可言。”安静摸了摸下巴,“就算在末世,也一样有三六九等。没什么公平好谈,谈就输了。”   闻夏笑起来,指了指他:“看得很透彻。”   闻川抿唇,看向他的手:“那这手……”   “新世界现在有很多项目,其中医疗器械和技术本来就是他们擅长的。”闻夏道,“老总还指着我提供能源所在地的位置,自然对我有求必应。这东西……”   闻夏敲了敲钢铁手臂:“最好的材料,防弹防水防高温,备用的还有两个,不必担心出问题。内部是全神经连接,刚接得时候很痛,现在已经跟自己的手没两样了。里面有巨大的能量脉冲,蓄力一次后的重击效果……”   他看了眼项臣:“项臣体验过,应该很清楚。”   项臣:“……”   闻夏见闻川还是担忧低落的样子,安慰道:“你要是觉得不好看,等事情解决了,我再做个人造植皮,到时候看起来就跟真手没区别了。”   闻川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才道:“那你进集团是为了……?”   “第一,方便找你,集团跟白塔内部关系很好,找你更方便;”闻川竖起手指,“第二,方便探查白塔的情况,白塔这两天安插了很多眼线过来,我正好一个个拔了,再策反几个,帮我把颜桓老巢的位置探出来。”   众人:“……”   安静磕巴道:“请问……闻总,有消息了吗?”   “有了。”闻夏点头,从抽屉最下层的保险柜里摸出一份资料,“这是颜桓以及没有注射母体的军部高层人员的老巢位置。我联系了杨庆、殷奇他们,他们已经在往F城进发了。”   众人:“……”   自从进了这个办公室,众人就一直在失语的过程中。   怎么说呢?心情还是很微妙的。大家出生入死,风里来雨里去,折腾得半死不活,团结协力,努力一心……这个人却一直在吃香喝辣,吹着空调穿着西装,仿佛度假一样,就把事情办好了?   好吧虽然也受了重伤。   但这很不利于人民团结啊。   其实这也很自然,他们这群人里,唯一经商的就是闻夏。他的思维方式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更能理解那些“手握重权”人的想法,能洞悉旁人真正要的是什么。   闻川他们呢?一个是喜欢搞实验的,除了怼人,对他人毫无兴趣,更不会想着算计别人;安静是学医的,除了性格活泼乐于助人,他只是个没有经历过社会洗礼的未毕业的学生;罗子淞倒是经过社会洗礼了,但他为人正直,有原则有底线,只会打直球,又不擅长社交应酬,他的职业目前除了能去做有钱人的保镖,没有太多其他的价值;项臣就更不用说了,大三就退学了,性格是不服就干,若他是个肯低头肯屈尊的人,又何至于同钟昊生闹到退学的份上?   项坤那张脸白塔里指不定很多人认识,不方便出面;季鸿源擅长卧底,卧底套取情报才能让他的价值最大化;杨湛本来就是白塔的人,能安插的眼线都安插了,要更进一步太过困难,对方也不擅长。   闻川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到闻夏身上,心里无奈想:别说,这事还真只有他家大哥能做成。   闻夏不知弟弟在想什么,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等把白塔搞下来,新世界集团将成为我最大的客户,近水楼台,何乐不为?”   众人:“……”   闻川扶额,突地就笑了,摇头道:“哥,你真是……”   闻夏挤了挤眼,露出笑容:“计划都差不多铺开了,就差你们了,所以我才答应出席这次的广播说明,就是为了让你们来找我。”   闻夏看向闻川,道:“集团里还有几个空缺的岗位,来吗?”   闻川扬起嘴角:“工资高吗?”   闻夏探身,刮了下他的鼻尖:“你要多少有多少。”   闻夏道:“集团内部缺医疗技术人员,其实同时也是科研人员。集团不愿意被白塔牵着鼻子走,打算将他们一军,能在白塔之前研发出新型转化剂是最好的,我觉得这很适合你。”   闻川恢复了原本克制淡定的模样,冷傲地扬起下巴,自信又骄傲:“理论数据已经有了,刚好差个实验室。”   闻夏往后靠进椅子里,半点不怀疑,抬手鼓掌:“不愧是你。”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闻夏亲自给他们安排了新的工作:闻川、安静进入医疗技术研发部,项臣、罗子淞进入保安部,还没汇合的项坤和季鸿源也给留了位置。   项坤是安防部,负责内部系统监控,季鸿源是后勤信息技术部,不需要太扎眼,目的是顺手套取新世界集团内部的所有后台信息,包括但不仅限于内部员工聊天记录,为闻家公司未来重新崛起进行“商业间谍前期铺垫活动”。   众人看着工作安排,又是一阵无语。   真是“物尽其用”的典范啊,半点机会也不会浪费啊。 第89章   项坤和季鸿源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个人。   季鸿源脸色很难看,全程不发一语,因为有周胜留守专门负责和他们联系,他们很快找来了新世界集团公司。在楼下等接待通知时,季鸿源一手搭在接待台上,目光看着远处排成长龙的队伍,余光还能瞄到那个娇生惯养的年轻Omega正躲在项坤身后,小心翼翼地说话。   项坤两次拂开了对方妄图揪住自己衣摆的手,稍微和他拉远了一些距离。Omega男人并不灰心,小声道歉道:“我不想一个人待在那儿,外面对我来说太危险了,我不会添麻烦的,就让我跟着你们吧。跟着你们我才有安全感啊。”   “项大哥,那个避难点全是Omega,这让我怎么能放心?你们连一个Beta都不愿意找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只是太害怕了,你能理解的吧?”   “我还这么年轻,还没有找到疼我爱我的Alpha,没有结婚……”Omega男人垂下眼眸,盯着地板,“我不想死,我真的只是太害怕了。”   项坤皱着眉,道:“低危区没什么危险,你到这里来才有危险。那个避难点是专门安排好的,下面还有地下室,有部分储藏好的干粮和水,之后定期也有人来给你们送东西,抑制剂也都是有的。”   “项大哥,我……”   项坤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多说:“我能理解你害怕的心情,但我们不能带着你。”   年轻的Omega男人央求了一路也不见Alpha态度软化,旁边那个比冰山还要冷的Omega就更不用提了。   男人暗自磨牙,心里很不服气:外面就算了,F城可是有白塔守着的,怕什么?就算兽化的Alpha有危险,巡逻队又不是吃素的,他可是Omega!现在人口数量骤减,谁还敢伤了自己不成?   他在白塔里每天都按时上课,许多事他可是一清二楚,外面根本没有那么可怕,这个Alpha不过是在找借口!   白塔的课程里都说了,现在F城就是唯一的避难所,所以无论是安防还是内部治理都十分严格严密,外面的丧尸进不来,幸存者要通过专门的安检口才能入内。城市里每天都有巡逻队,身份登记处的人同时也会管理辖区内的混乱。   一开始人们很恐慌,当然会有些不好的事发生,但这已经过了三个月了,F城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安全!   F城现在面临大量劳动力不足的问题,白塔内部的栽培区不断扩建,大家一起劳动,一起建立新的未来,资源分配也都会重组,他现在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Alpha,再加上自己Omega的身份,谁敢不重视?   他很快就能组建自己的新家,如果能顺利怀孕,更能为孩子争取来许多政策优惠,他们一家能顺利快速地在新的金字塔上站稳脚跟,再没有比这个计划更完美的了。   他可不想被困在白塔里做实验,也不想被丢在低危区没有一个Alpha的偏僻地方干等,命运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他必须主动出击。   他才不像那些柔弱的Omega,只会等着天上掉Alpha。他们现在可是珍稀的Omega,主动权本就该在他们手上,等级再高的Alpha也得等着他们来挑选。   “平……”项坤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只好道:“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平曦。”年轻的Omega暗暗翻了个白眼,抬头时却笑得很灿烂,“你叫我小曦就行了。”   “平小弟。”项坤点点头,道,“我们在这里有熟人,一会儿你就跟着他安排的车回低危区去。别闹腾了。”   平曦没说话,捏着手,看起来很乖巧的样子。   季鸿源在旁边冷笑了一声。他习惯了一个人独自执行任务,对拖自己后腿的人向来没有好脸色。   他执行的任务难度向来很高,稍微有人不懂事,擅自行动或者任意妄为,很可能造成整个计划失败,大量的相关人员暴露,最后牵连得都是人命。   他最恨的就是这种没有自知之明,偏生非要凭着小聪明没头没脑往前冲的人。不管对方有多少理由和借口,有多少迫不得已,在他这里都已经第一时间被列为了“没有价值的死人”,直接划入了黑名单。   他不像项坤、项臣和罗子淞,都有一股使命感和责任感,他的第一任务向来是自保,第二任务则是处理所有和任务相关的人员,若是遇到可能会暴露更多卧底,牵扯到更多人命的复杂情况,他连自己人也必须下手。   这是一个职业特工必须具备的素养——没有多余感情,不会随意心软,任务和命令永远优先。   在心狠手辣上,他和闻夏其实更能聊到一处,因为彼此都很懂对方内心的“利己主义”。因为他们都把所有的耐心和爱给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为了对方,他们可以去做任何事。   季鸿源看了眼平曦,道:“你不想待在低危区,现在你出来了,就地解散吧,你想找谁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项坤道:“哎,他还小……”   季鸿源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项坤立刻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你要做什么我们不拦你,也拦不着。”季鸿源道,“别妨碍我们。”   他做了个滚的手势,平曦暗自咬牙,低低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不也是个Omega?凭什么我们得躲起来你就能出来?就因为有伴侣在身边你……”   项坤蹙眉,低头看了他一眼。   平曦被那一眼看得浑身一哆嗦——他以为眼前这位Alpha虽然态度强硬,但还是会维护Omega,尤其自己年纪小,比起季鸿源更有任性的资本。可他显然想错了,项坤这一眼不冷不热,却仿佛一眼看穿了他内心所想,将他那些小心思都扯出来摆在了光天化日下似的,登时臊得他浑身难受。   他有点羡慕被项坤护着的季鸿源,别开眼不再多话。   正此时,电梯门打开,出来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制服很合身,上衣绷出两人健硕结实的肌肉线条,笔直贴身的裤子勾勒出长腿,腰上挂着几个功能包,袖子上别着“安保”两个字的徽章。他们大步流星走来,肩宽腰窄,戴着帽子,黑色的皮鞋擦得程亮,浑身上下带着笔挺如松,傲气破云的气质。   “爸妈!”   “项叔,季叔。”   两人一前一后打招呼,接待的小姑娘立刻红了脸,躲在接待台后偷偷看。   平曦也刹那看直了眼睛,项臣的眉眼凌厉,罗子淞的眉眼温厚,两人都是不可多得的高等级Alpha,尤其罗子淞身上没有别的Omega的气味,令他眼睛一亮。   “叫爸爸。”季鸿源无奈,上前搂了搂儿子的肩。   “爸爸。”项臣笑着,抱了抱季鸿源,看到二人平安回来,他心里松了口气。   “两位哥哥好。”平曦紧跟着自我介绍,“我是平曦,是被项叔和季叔从白塔里救出来的……”   话音未落,项坤已经狠狠拉了他一把,将他扯到后面,使了个威胁的眼神。   平曦吓了一跳,心说:总不能是刚才叫哥哥,现在喊叔,他就生气了?   季鸿源转头看了眼接待台后方,几个工作人员立刻低头不敢多看,努力当做没听见,仔细看还能发现,几人手指在微微发抖,生怕听见不该听的,被老板开除或者灭口。   项臣蹙眉看了眼那个叫平曦的,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这什么人?带脑子了吗?在这里就敢直说自己是从白塔跑出来的?不怕转头被抓回去?   好在这会儿正是休息时间,大厅里没有面试环节,唯一听到几句的可能就是接待人员。   项臣摆了下手,示意几人不要在这儿站着了,免得节外生枝,领着项坤和季鸿源往电梯走去。   有平曦在,几人也不好说话,电梯里一时很安静。   借着电梯门的反光,平曦不断打量项臣和罗子淞,心里很满意,还偷偷对着电梯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和衣服。   项臣看得有些想笑。   电梯到了贵宾接待楼层,这一层楼都是会客室和会议室。   罗子淞不便打扰一家人说话,便主动说送平曦去会客室休息。   季鸿源道:“把他看牢了,别让他乱跑。如果他要走,就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走。”   罗子淞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明白了。”   项臣带着老爸老妈去反方向的会议室,接到消息的闻夏等人都在等着了。   三人小声说着话,硬底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罗子淞有些心不在焉,将平曦送到会客室开门让他进去,温和道:“你就在这里稍等,肚子饿吗?要吃点什么?”   平曦总算得到了Omega该有的待遇,顿时开心起来:“哥哥你陪我一起吃吗?”   罗子淞道:“不,我还有事……”   “我叫平曦,你叫什么?”   “……罗子淞。”   “罗哥。”平曦舔了舔嘴唇,摆出无害的甜美笑容,小声道,“我现在又慌又累又害怕……可以不要让我一个人待着吗?”   罗子淞是知道白塔的事的,他的职业素养令他不能丢下一个柔弱的Omega在陌生地方不知所措,犹豫一下后点头:“我帮你叫吃的来,等你吃完我再走。放心,这里很安全。”   平曦笑了:“好!”   会议室里,除了罗子淞人都到齐了。   安静穿着白大褂,额头上顶着个护目镜探头张望:“罗哥呢?”   “他送客人去会客室休息,应该马上就来。”项臣拉开椅子坐下,将帽子顺手扣在桌面上。   “客人?”闻夏疑惑地看他。   “一个Omega,从白塔救出来的。”说到这个,项臣这才想起来问,“你们怎么会带一个Omega过来?他有什么问题吗?”   项坤嗨了一声,先跟闻夏握手,跟闻川和安静打过招呼,这才坐下道:“别提了,那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怀疑他拿错剧本了。”   几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项坤道:“我们送Omega们去了避难点,安置好后忙了一晚上实在太累了,就在车上睡了一会儿。哪料他小子趁着我们睡着,躲进了车后箱里,被我们一路拉回来了。”   “送回去啊?”项臣莫名其妙,“带着他算怎么回事?别的不说,这样很危险啊。”   “谁不想送他回去?”项坤手指叩了叩桌子,看向闻夏,“正好了,闻夏,你派个可靠的人把他送回去吧?我们的通行证是临时的,只能去低危区一次,现在去不了了。”   闻夏点头:“行。”   项臣狐疑地看着老爸:“他为什么要跟着你回来?你……”   项坤登时怒了:“当着你妈的面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想跟着我们,赶又赶不走,你说能怎么办?”   安静闻言眯起眼:“罗哥和那个Omega在一起?”   项臣点了下头,意识到什么,笑起来:“怎么?你不放心?罗兄那个人一根筋又固执,你怕什么?”   “不怕。”安静站起来往外走,“就算不怕,也不代表我不能不爽。”   安静拧开门走了出去,项臣摸了摸脖子“嘶”了声:“这小子,吃醋了脾气还挺大?”   闻川拿手肘撞了他一下,起身跟了出去。   会议室的隔音很好,刚出门,就听到外面有警报声在响。   闻夏也跟了出来,挑眉道:“这是信息素泄露的警报。”   安静神情一冷,脸上带着一副“捉奸”的神情就朝警报声响起的地方冲了过去。   项坤无奈了:“那小年轻……怎么这么不懂事?”   季鸿源笑了一声,学着项坤的语气道:“哎,人家还小,不懂事很正常嘛。”   项坤:“……”   项坤笑着过来给老婆捏肩,不去掺和年轻人的事:“谁没年轻过啊?宝贝儿你年轻的时候能掐出水来,那浑身的灵气和可爱劲儿,我一眼就被你勾住了,这一勾就是这么多年……”   季鸿源推开他,比了个“你走开”的手势。   项坤嘿嘿一笑,亲了亲老婆脸颊:“你年轻的时候,一百个那平什么也比不过啊!”   季鸿源翻了个白眼。   尽头的会客室,安静一脚踹开门,端得是一派威武大气。   “呔!妖怪!”安静大吼一声,闻川跟在后头一个踉跄,忍笑扶额。   就见房间里并没有什么香艳画面,没有眼光朦胧,面带潮红的Omega被高大的Alpha堵在角落的情景,窗户被打开透气,屋里的通风系统也都开了,Omega被沙发罩捆在了角落里,高大英俊的Alpha正一脸自然地翻箱倒柜,找着抑制剂。   看罗子淞那神情,似乎十分淡然,并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众人:“……”   努力散发信息素却宣告失败的平曦,一脸羞愤欲死的表情,缩在角落不去看众人脸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信息素本也不算差,对这个Alpha却一点用也没有。对方只是鼻尖动了动,便极其自然又礼貌地询问:“你有带药吗?”   得到“否”的答案后,对方便继续维持着礼貌的神情,说:“得罪了。”   然后将他五花大绑,丢在角落,开始找药。   这短短几分钟时间,无论平曦怎么故意呻吟扭动,弄得一身汗都出来了,对方也毫不在意,还有闲心安慰他:“不要着急,深呼吸,尽量保持冷静,咱们聊天转移注意力吧。”   平曦看出来了,对方真没有故意伪装镇定,对方是真的很镇定!   会客室里放了一些必备的药品,罗子淞找出了抑制剂,看了眼没过期,正打算给平曦用,门就被安静暴力踹开了。   罗子淞愣了愣,道:“怎么了?”   他蹙眉:“好好的踹门做什么?脚疼吗?”   安静一秒化为乖顺小可爱——开玩笑,比“装”谁能装得过他?!许久没有用武之地的“演技”再次登场,安静这一回将毕生功力都用上了。   “疼……”安静咬住下唇,垂下眉眼,泫然欲泣。   罗子淞:“……”   安静一瘸一拐,扶住了墙:“我这不是着急吗,听到了信息素泄露的警报,以为你怎么了……”   他看了眼平曦,委屈巴巴:“你都多久没有闻到过这种信息素了?要是……”   “胡说什么?怎么可能?”罗子淞蹙眉,走过去将人扶住了。   闻川躲到门后,朝后面的人比了个“停”的手势,忍笑小声道:“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都散了散了。”   项臣还挺感兴趣:“一出大戏不看吗?”   闻夏揽过弟弟的肩膀,瞄他一眼:“无聊。”   项臣:“……”   项臣将闻川拉了过来,揽住了腰:“宝宝累了吗?我们先回会议室休息一下。”   闻夏:“……”   外面的人走开了,安静发挥起来更没有后顾之忧,整个人瞬间入戏。   “他是谁啊?”他揪着罗子淞的衣服,小声问。   平曦睁开眼,上下打量安静。   这是一个Beta,一看就知道了,虽然基因不错长得是挺可爱的,眼睛也很大,嘴角还有酒窝,但……   平曦又看了眼对方一头柔软的自然卷,还有那一身毫无性感可言的白大褂和护目镜,心里嗤道:Beta就是Beta,怎么能跟Omega比?   那一头卷发是什么鬼?弹簧吗还是爆炸头?还有一点婴儿肥,一点也不性感。   刚才是他失策了,他想:罗子淞很可能是基因进化的高等级Alpha,能抵抗自己的信息素很正常。这次有了经验,下次他绝对不会失手,他一个香喷喷的Omega,和同性竞争还有可能,跟一个Beta有什么好比的?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   平曦露出了讥讽的笑容,看着安静,眼底藏着不屑。   “项叔和季叔救出来的人。”罗子淞扶着安静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道,“你等等,我先给他打抑制剂。”   “哦。”安静揪着白大褂,一下一下扯着,“老公,我是不是永远比不过Omega?”   罗子淞:“……”安静刚才叫他什么?   安静见他愣住了,抿了下唇:“虽然我们有孩子了,但……”他眼底聚集起水雾,委屈极了,“我之前就说过我和Omega不一样,但你还是选择了我,现在孩子也有了,你是不是……是不是……”   安静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显得十分楚楚可怜。   罗子淞:“……”这孩子又在玩什么呢?   罗子淞耳根有些发红,满脑子都是那声“老公”,完全忘了抑制剂的事,蹲下身拉着安静的手:“我没有,我……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本就不擅剖白心意,此刻有外人在,更不便开口了,憋得一张脸成了猴屁股,道:“好了,别哭,你在瞎想什么?他的信息素对我一点影响也没有啊。”   不自觉捅了平曦一刀的罗子淞正直道:“你看我,什么反应也没有。他的信息素很弱的。”   第二刀。   “真的?”安静勾了勾嘴角,“那你说,你喜欢Omega还是Beta?”   罗子淞好笑道:“这是什么问题?我喜欢……咳,你,跟Omega和Beta没关系,你就是你。”   他说着,还捏了捏安静的鼻尖。   第三刀。   被刀刀戳心的平曦,闭上眼假装自己睡着了。   安静给了罗子淞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满意地站起身接过抑制剂:“好了,这个我帮他打吧。”   打完抑制剂,安静又找出阻隔剂对着人一通喷,把平曦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行了。”安静啧啧两声,道,“这位哥哥,年纪也不小了,就别折腾自己了吧?这样做对你的身体可不太好。”   平曦:“谁是你哥哥?”在这儿装嫩给谁看呢?!   安静耸肩,又“一瘸一拐”地转身,罗子淞忙扶住他,皱眉道:“撞狠了?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你亲亲就好了。”安静嘻嘻一笑。   罗子淞无奈地看他一眼,就此扶着人出了会客室,还体贴地将门关上了。   平曦:“……”   出了会客室,罗子淞剧烈的心跳还没平静下来。   他看了安静好几眼,欲言又止,安静出了门就活蹦乱跳了,一点都不像脚疼的样子。   “你这……力气还挺大?”罗子淞看他。   安静道:“疼是真的疼,只是我好得快啊。”   罗子淞:“……”忘了这茬。   安静瞪他:“以后不准和Omega独处一室!”   “好。”罗子淞失笑,走了几步又摸了摸鼻尖,眼看都快到会议室门口了,这才道,“安静。”   “嗯?”   “你刚才……叫我什么?”   安静狡黠地看着他:“什么?我不记得了。”   罗子淞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就是……那个,称呼……”   安静凑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手指刮了刮罗子淞的下巴,轻声道:“要我再叫你一次也可以,但……要留到特殊的时候。”   “特殊?”   安静垫脚咬了咬他的唇瓣,罗子淞一时没忍住,心跳愈发快了,将人压在墙壁上狠狠吻了过去。唇舌纠缠,罗子淞只觉得安静的甜美不亚于发情期的Omega。   这种感觉很奇妙,这个Beta这么甜,这么香,这么吸引人,跟信息素无关,只跟他剧烈跳动的心跳有关。   安静被吻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好半天才推开他急促呼吸,道:“原来你的开关是那两个字?”   罗子淞脖颈都发红了,抿着唇不说话。   安静笑了,凑过去在他耳边道:“还想再听,就去床上……叫你多少声都可以。”   罗子淞喉咙动了动,发出了巨大的吞咽声。   他下意识扶住了安静的腰,安静明明灿烂笑着,却仿佛长了两只短短小角的恶魔,视线缓缓在罗子淞脸上审视,道:“别让我等太久……”   后面两个字,他没有发出声音,唇形无声的开合却被罗子淞读懂了。   暧昧的气氛蔓延,罗子淞的信息素无意识地泄露了出来,强大的威压激得旁边的会议室门被一把拉开了。   项臣无奈道:“要不你俩先去开个房?楼上有房间。” 第90章   安静笑得不行,罗子淞顶着猴屁股整理了一下衣襟,抬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   安静偷摸去牵罗子淞的手,手指被罗子淞抓住,微微弯曲在罗子淞手心里搔了搔,调皮又活泼,带着热情洋溢的爱意,罗子淞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两人进了会议室,屋里的人围着长桌零散分坐着,闻川面前放着台笔记本,正一边敲打着一边小声和闻夏说话。   安静和罗子淞找了靠门口的位置坐了,罗子淞将帽子拿下来放在桌上,额头和脖颈后都出了一层薄汗。   “好了,说正事。”闻夏见人齐了,拍了拍手,拿起手边的遥控器按了一下。   屋里的光暗下来,落地窗户自动合上窗帘,白墙上投影出了闻川笔记本里的东西。   闻夏比了个手势,闻川便站起来走到投影下拿了只激光笔为大家讲解。   他一手插兜,脖子上挂着护目镜,面无表情,看着像是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冷静淡然,仿佛什么都不往心里去,语速不紧不慢,咬字清楚,声音清冷好听。   他也不管下面人听不听得懂,讲完了转化剂的研发过程后,换了副数据图,说起了结论。   “总体来说目前进度很顺利,”闻川指着数据图上标有红色和绿色的点,道,“绿色的点是现有的转化剂,红色是我们的新型转化剂,大家可以看这里……”   他低了下头,切换了数据图的表现形式,将部分时间弧线放大,道:“这是6个小时内同一个人的激素平衡变化,这是12个小时内的。”   闻川道:“很明显,颜桓的转化剂在激素表现上6小时内都很有优势,但之后呈递减而且速度很快,我们的新型转化剂则很均衡,没有任何变化。但这依然不是我们想要达成的结果,我们要的是一次注射,摆脱转化剂对我们的影响,将它对身体造成的副作用降至最低。”   闻川又切换了几张图,道:“这是大哥、项臣和罗哥的身体数据,这里有杨教授帮忙做过的最全血液、基因、细胞等各项数据分析表。从这里我们能看出来,三人的身体基因都很好,但细微处各有不同,这是本身基因差距所带来的——简单说来,假设我们将人的基因设置为ABCD四个等级,BCD目前是普通人。颜桓在第一阶段淘汰了大量的C和D,但依然有C和D的人幸运地活下来,那么第二阶段就是基因淘汰,在注射母体进行电击活化后,D的人几乎是百分百淘汰,C里很优秀的人成为了B,B等级里的人则成为了更强的A。”   “基因进化提升,并不是将所有C和B的人提升为A,只是在原本的基础上进行提升和改善,颜桓更看重的其实是下一代,优秀的基因后代会更加优秀,逐渐累积,最终造成所有人类都是A,到那时候我猜测……人的基因等级还会再进行分类,A里又会分出不同等级,甚至出现超越A的高等级。”   “这其实对人类发展没有多大好处,太过重视基因强大论,只会让人类的眼界越发窄小。”闻川看向众人,面色严肃,“更高级的文明,不是淘汰那些不如自己的人,而是人类的包容度和接受度不断提升,接纳和我们不同、不如我们、愿意选择非主流文化的人。人类的多元化才是世界的多元化,由各种小众文化组成的大众文化,才是人类真正的进步。”   “排除异己,靠基因论定义人类的完美,是非常偏激、狭隘、浅薄的想法。正因为我们各有不同,我们才会学习彼此,靠近彼此,欣赏彼此。只有良性的共同竞争,人类才会不断进步。人类的等级分化是永远不会结束的,追求‘完美’是永远没有上限的。我们只能要求自己进步,自我完善,无权干涉他人自由。”闻川叩了叩桌面,道,“颜桓打破了这个规则,他想掌握人类的发展,用基因控制所有人类的统一性——用转化剂平衡人类的激素,脑前额叶,这同时控制了人类的情绪和判断力。久而久之,副作用逐步体现,人类会趋同一致化,我们将无法再听到不同的声音,真到了那个时候,离人类毁灭又还有多远呢?”   闻夏等人眉头紧蹙,项坤沉声道:“趋同一致?怎么可能呢?”   “我们的情绪是很丰富的,”闻川道,“任何一点压制或麻痹情绪的药物控制,都会令我们逐渐改变。短时间的治疗是一回事,长期使用是另一回事。颜桓现在推广的转化剂,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情况,从一周到一个月不等需使用一次。它会遏制我们的激素、信息素、判断力、思考力、情绪分化等等……”   “一开始这些副作用不太明显。”闻川切换了几张图片,指着其中的数据变化对比人体各器官,道,“梦游、头疼、偶尔的头晕、反胃、食欲减退、间歇性情绪失控,这些只是初期的副作用,等一年,两年,三年后,这是我们推测的数据图,大家看这里,脑神经元活跃度变低,思维迟缓,记忆力减退,判断力变差,不易接受新鲜事物。”   “这是初代兽人必经的路,因为大部分的初代兽人转化的并不完整。”   闻夏几人沉吟不语,安静抱臂靠在椅子里,接话道:“各位,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更恶劣的情况是寿命在增长到一定程度后突然开始减退,基因序列崩坏。就算自愈力再高,恢复速度再快,器官明明没有衰竭,细胞也很活跃,但会突然猝死……可能是脑死亡或者其他什么无法想象的情况。你们想想,未来医院几乎没什么大用了,应该会转换成研究机构,你还维持着二十几岁的模样,却突然猝死,神仙难救。”   安静摊手:“想想到那时候会出什么乱子吧。基因进化不是到这一步就停止了,它会不断的更迭不断的完善,下一代,下下一代,几百年后可能人人都有超能力,大脑开发率变大,基因完美,长生不老。但初代兽人可没那么好运,说难听点,我们都是初代试验品。”   “你们应该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吧?”项坤问。以他对闻川和安静的了解,这两人如果不是有了什么主意或者突破性的结论,不会拿这种事来让大家一起犯愁。毕竟除了这两人,其他人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只听个现状分析解释,没有多大意义。   安静一笑,打了个响指。   闻川也笑了笑,关了投影,道:“是,我们找到了新的解决办法。我提取了我、大哥和安静的数据进行分析,我们三个,是目前所知已经进化的人里没有任何兽化反应的人,我们不需要使用转化剂,身体内没有任何后遗症,母体没有留下副作用,各自的身体也都有了明显的基因改善。”   “我一开始以为我们才是真正的成品,但分析了项臣和罗哥的数据后,我的想法又有了改变。”   “我的进化主要是在脑袋上,”闻川指了指自己,“视觉、听觉加强,思考速度、接受程度、分析速度和速度变快,记忆力也加强了;大哥是力量和速度,改善的部分主要在身体躯干上;安静则是身体内部细胞改善,自愈力比所有人都快,新陈代谢也很快,虽然问题也很明显……”   安静接话,无奈捂脸:“我现在饿得特别快!”   所有人善意地笑了起来,闻川也失笑,摆了摆手道:“但如果预测不错的话,安静可能会是我们之中活得最久的。”   所有人诧异挑眉,打量安静,闻川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回神,道:“颜桓应该是将重点放在了下一代上,所以初代兽人唯一的价值就是生育。他应该没料到会出现没有兽化的情况,我认为……”   闻川想了想,道:“之前我以为我、大哥和安静才是真正的‘成品’,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奇迹出现一次是奇迹,出现三次,就不能称为奇迹了。我自诩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居然刚好是那个成品,同样,大哥和安静也不是什么奇迹的产物,那么结论只有一个,这是必然结果。”   “进化的所有人都是试验品,没有真正完美的存在,兽化也是进化的一部分,没有兽化也同样是。这之中的区别应该是在个人本身的基因问题上,兽化的人,其全身能力都大幅度提升,五感、躯干、自愈力……你们发现其中的差别了吗?”   项臣了然道:“兽化的人是全面进化,没有兽化的人是局部进化。全面进化的人相对局部进化,肯定有劣势部分,但也有优势部分。其实是两种不同的分化类型。”   “对。”闻川点头,“这是我们讨论后的结果,应该八九不离十。这个情况可能牵扯到各人的基因差别,而没有兽化的我们,最大的优势则是可以不用转化剂。”   闻夏沉吟片刻,道:“那你们的办法是?”   闻川深吸口气,道:“第一,用新型转化剂代替颜桓的转化剂,解决兽化的人未来可能拥有的各种副作用问题。新型转化剂不是以压制为主,是帮助兽化的人调整激素平衡,我们希望达成一次注射终身受用,将副作用降至最低的结果,当然不能尽善尽美,但会比现在的转化剂好很多;第二,利用我、大哥和安静三种性别的基因完整性,用以代替颜桓的母体活化,制作新的疫苗,杜绝之后的基因淘汰问题。”   众人眼前都是一亮。   项坤激动道:“能行吗?”   “应该可以,但还需要多次试验。”闻川道,“颜桓的母体有许多限制,一是必须使用母体,复制其他人的会失效;二是母体注射时限是半年,超过半年会无效,因此幸存者就算不想活化只用母体熬过感染期也不行。而多次注射母体,我们也不能确认是否有其他副作用,这其实很冒险,更不确定二次注射母体会不会失效。”   “我们则不同,”闻川道,“我们已经活化过了,会对丧尸彻底免疫,被咬也不会感染,也不会吸引丧尸。我们没有兽化的情况,基因序列排列和后续激素平衡都稳定得多,用来做疫苗最合适也最容易成功。”   “只是有一个问题。”安静道,“Omega们无法生育的问题,已经说明了尚未进化的基因和进化基因无法匹配,最大的矛盾就是因为基因自主择优选择的问题。那么我们的疫苗做出来,能不能在幸存者的身体里起作用,很难说。”   “是,所以必须多次试验。”闻川道。   众人眼看希望升起,又心凉了半截,但有办法总比没有办法好。   项坤点头:“这很好,那就这样做吧,我们全力支持。”   季鸿源则想得有些多,沉默许久问:“如果疫苗成功,会怎么样?兽化和没有兽化的人,以后的数量会一致吗?还是兽人占多数?下一代主要会以什么形态为主呢?”   闻川道:“如果疫苗成功,首先跃过了基因淘汰这一项,能最大程度保留幸存者。至于疫苗后幸存者们会发生什么变化……这还得通过多次试验确定才能知道。我推测……就两种可能,一种是根据基因情况,该兽化的兽化,不会兽化的自然不会兽化;另一种则是大量的幸存者不会兽化,甚至不会有基因进化的问题,只是多了一层抗体。”   季鸿源蹙眉:“如果是第二种,要怎么办?”   在座都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其中的涵义:如果只是生成了抗体,不会被感染,大量的幸存者依然是普通人,也没有基因进化,那么未来基因进化的人和没有进化的人之间,或许将逐渐分裂,形成巨大的鸿沟,甚至产生新的等级分化。   F城里存活的毕竟还是少数,大量的幸存者才是多数。   那么到时候,这些“初代兽人”或许会成为“怪物”,并且会引发新的社会问题。   人类,对未知事物感到恐惧和排斥几乎是本能,排除异己则是天性。   会议室里暂时陷入了沉默,片刻后,项臣道:“这不是我们现在能决定的事情,我们要做得是保住外面的幸存者,开放F城,解决转化剂的副作用问题。其他的……我们无能为力。”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闻夏赞同,点头道,“技术攻破方面,交给闻川和安静,攻占白塔方面,则交给你们。”   闻夏展开投影,这次不是各种看不懂的专业数据和图片了,而是F城的攻防地图。   “杨庆和殷奇的队伍近期就会抵达。”闻夏道,“杨庆的队伍从西边走,殷奇的队伍从北边走。这两条路都是最靠近白塔的,安检通行问题交给季叔可以吗?”   季鸿源点头:“我有所有安检出入口的破解指令,没问题。”   闻夏道:“白塔周边人群疏散,就交给新世界集团和你们联系的中尉的人手,我们会竭力保证无辜人员安全。攻占白塔的前锋由项臣带队,行吗?”   项臣抱臂,点头:“没问题。只是……中尉的人就算了,你们集团为什么也要来掺和?”   “第一,我提供你们武器和财力支撑,也就是所谓的‘粮草’;第二,我们在白塔内部也有卧底,方便配合你们;第三,白塔想夺新世界集团的权,集团要自保,跟白塔早晚会撕破脸。不是因为这件事,也会是另一件事,没区别;第四,新世界老总以后可是我的大客户,现在帮一把,就是卖了个大人情啊。再说了,以后闻家还要靠能源站稳脚跟,现在的白塔高层不适合跟我合作,趁乱洗个牌,又能伸张正义,何乐不为?”   项臣顿了顿,突然怀疑道:“等等,如果白塔高层合你的心意,能为闻家带来巨大的利益,又愿意听你的话呢?”   闻夏露出绅士礼貌的笑容,没有回答,看上去十分无害。   项臣:“……”他不想知道答案了。   闻夏揭过了这个小插曲,道:“你们只管放手去干,大部队在这里汇合……”闻夏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杨庆、殷奇的人手汇合后,项叔带队支援项臣。”   “没问题。”项坤点头,仔细看着攻防地图,道,“东边和南边需要拦截,以免他们跑了。颜桓和那些高层人员的围困我主张用丧尸,他们都没有注射母体,是最好的‘指南针’。”   “这次的计划我取名‘赶羊’计划。”闻夏一笑,“外围控制,内部包围堵截,将颜桓和高层全部围堵进白塔C区。”   项坤挑眉,抚掌:“不错,C区只有一个出入口,最适合围堵。这主意妙啊。”   闻夏道:“丧尸的嗅觉确实能派上用场,将他们聚集到一起,我就不信丧尸没有反应。到时候只要跟着丧尸走,就能轻松找到他们的躲藏点,但切记,不能弄死了。”   “当然。”项坤道,“哪能让他们这么便宜去死?”   “注意我们的目的。”项臣提醒道,“我们不是去血洗白塔,里面的人都是我们的同胞,如果能让他们知道真相,知道我们对现状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能说服他们最好。以拉拢为第一目标,说服第二,要走要留都随他们,武力镇压最后。”   项坤拍了拍儿子的肩:“很好。没有必要的流血争斗,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闻川看了眼项臣,项臣不知想起什么,说完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走神。   闻夏起身道:“那就按计划进行,具体细节任务等杨庆、殷奇到了再谈,也就这两天的事,大家随时做好准备。”   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酒和酒杯,大家一起举杯道:“祝一切顺利!”   “敬新的未来!”   项坤声音微沉,道:“敬在这场灾难中,所有牺牲的英雄。”   “敬英雄。”诸人举杯,一饮而尽。 第91章   几人饮尽酒后各自散了,会议室安静下来,闻川合上笔记本看向站在窗前的项臣。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二人,灯没开,只有窗外的日光反射在玻璃上,几缕光线里能看到漂浮的灰尘,大半房间则隐没在黑暗里。   项臣站在窗前,脸侧一半陷入黑暗,一半在日光下,显得十分莫测。   “怎么了?”闻川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项臣握住他的手,拇指在Omega手背上轻轻摩挲,沉吟片刻才道:“我之前下手……太狠了。”   闻川挑眉。   项臣舔了舔嘴唇,自从闻川那一席话将他从焦虑的漩涡里拖了出来后,他的情绪稳定了许多,笑容也逐渐多了起来。   他垂下目光,看着楼下排队的应聘人群,道:“我兽化的时候……杀了实验室好几个工作人员,伤人无数,来F城后也杀过人。明明用不着置人死地……我爸和罗子淞都能控制住自己,就我……”   “嘘……”闻川轻声哄他,柔声道,“你不是故意的,退一万步说,那些实验室的人也没把其他人当人。想想周迟,那些救援队的人,还有没撑过来的那些孩子,他们才多大?还有外面那么多感染者,他们又有什么错?”   “至于F城……”闻川道,“你是为了护着我,我也有错。”   “你有什么错?”项臣好笑,转过头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伤感了?你不是向来只看数据和事实吗?你可不是喜欢感伤的人,是谁总把‘浪费时间毫无意义’挂在嘴边的?”   闻川翻个白眼:“安慰你也不行?”   项臣眼里有动容,有感触,有许多复杂的情绪,他低头啄吻闻川的嘴角,道:“谢谢。”   闻川戳了戳他的肩膀:“纠结已经发生过的事是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项臣噗嗤乐了。   闻川挑眉,模样高傲:“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没时间在这儿伤春悲秋,也就是你,换一个人我早就骂他了!”   项臣抬手敬礼,绷直了肩背,严肃道:“是,宝宝教育得很对。”   闻川捏了捏他的脸颊:“我会结束这一切的,我发誓。”   “我也发誓。”项臣执起Omega的手,虔诚地吻在那白皙的手背上,“我永远支持你,爱护你,陪伴你。我无条件支持你的所有理想和愿望,竭尽所能执行你的一切命令,唯一的条件是让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闻川抿了下唇,耳朵有点红——这感觉怎么这么像求婚?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敲响,打破了满室的粉红泡泡,闻夏的助理——那个在排队人群里找到他们的瘦高男人说:“两位,杨湛教授到了,请移步会客室。”   闻夏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继续陪着他们,项坤和季鸿源也跟着闻夏走了,会客室里除了杨湛,只剩下安静、罗子淞和依然被五花大绑捆在角落里的平曦。   平曦挣扎了半晌已经累了,气喘吁吁坐在角落里懒得说话。   安静给杨湛倒了杯茶,杨湛靠在沙发里,浑身依旧透着懒洋洋的气息,仿佛永远睡不醒,他稍长的黑发在脖颈后扎了个小揪,桌子上摆着薄薄一张分析报告。   安静已经看过了报告,脸色不太好看,被罗子淞扶着坐了下来。   会议室里过于压抑的气息令平曦不得不重新睁开眼睛,疑惑地打量几人。   闻川敲门入内,项臣将门关上,他目光扫过几人脸色蹙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罗子淞抿了下唇,指了指桌上的报告。   闻川拿起报告匆匆看过,迟疑地看了眼杨湛,又看安静。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握住了安静的手,无声地给与安慰和支持。   安静深呼吸一下,长吁出一口气来,扯出一个笑容:“没事,没关系,试验之前老师就说过,不一定会成功的。我有心理准备。”   “其实这感觉也很奇怪不是吗?”安静语调轻松,“小爷还没被睡过呢,就多出一个孩子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下好了,不用纠结了。”   平曦越听越古怪,又看了看杨湛——他在白塔里是见过这人的,没记错的话,他是专门做生育试验的。   平曦被做了许多次试验本就有怨气,此时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转了下眼珠反应过来,讽刺道:“Omega都生不出来,你一个Beta就能生了?我还以为你们当真有孩子了,原来也是试验而已啊?看情况,这是失败了吧?”   平曦哼笑道:“没关系的,多做几次,你就习惯了。”   闻川蹙眉,冷眼看着平曦:“这谁?”   项臣解释道:“爸他们救回来的那个Omega,叫平什么……”   “平曦!”平曦怒道,“你们一个两个为什么老记不住别人的名字?还有没有点礼貌了?”   罗子淞气压很低,冷冷看他一眼:“请你闭嘴。”   哪怕是命令式的话,语气也说不上好,但他依然维持了该有的礼貌,安静失笑,拍了拍罗子淞的手背。   他知道罗子淞其实也暗暗期待过,对方此刻也同样失望。   多难受倒是也说不上,毕竟不是自己肚子里孕育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厚,也没有被激素影响,只是失望肯定是失望的。他还跟罗子淞偷偷讨论过,那孩子会长得像谁,罗子淞还说,也许孩子会有一头小卷毛,一定很可爱。   想到罗子淞当时带笑的语气,安静觉得比起心疼那个没有成功的孩子,他更心疼罗子淞一些。   这一路就没什么好事,认识的不认识的去世的人实在太多了,如果有新生命的诞生,总归令人安慰。   不过好在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这一次试验已经成功了大半,只在最后的关头失败了,搜集的数据要比之前多得多,而且他们之中,闻川是自然怀孕,这是一件大好事,是值得庆幸的。   “人类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安静对闻川开玩笑,转移话题,“怎么样杨老,闻川那边的数据分析有结果了吗?”   “你声音小点。”杨湛闭着眼,捏着眉心,“我一整晚没睡,头疼。”   安静吐了吐舌头,闻川又仔细看过手里的报告,想了想道:“对比白塔的试验结果,这次的失败在最后……这代表了什么?”   “最后一步却是最难的一步。”杨湛叹气,“除开必要的营养支持,它需要不再借助机器培育,自主存活,可就败在了这一步。我暂时也不知道问题在哪里,可能还是跟基因有关系,Beta的生育率原本就更低,哪怕基因进化了,这部分缺陷可能依旧存在。”   杨湛摇头,摆手示意不说这个了,道:“你的情况很好,没什么问题。你和项臣的数据我模拟了十八场试验,根据不同环境、不同基因程度、不同温度、不同自然环境、不同激素环境等等……匹配之后的怀孕率都达到了55%左右,这已经很高了。”   “但前提条件是……”杨湛舔了舔嘴唇,端起水杯一口饮尽,叹出气来,“必须得是你们两人的基因,换掉其中一个人的基因就不行,成功率只有12%。当然,对比其他人的数据已经相当高了。”   杨湛道:“我得换一个思路,对比分析你们和其他人的基因序列以及找出进化前、进化后的数据区别,再从对比数据里找共通点或者……提高共通点。只能这样。”   闻川点头,想起什么,又道:“颜桓真的受了重伤?”   “据说是这样,我很久没看见他了,消息都是他的心腹来传达。”杨湛道,“要么他又在搞什么试验,要么传言就是真的。”   “能想办法见他一面,确定一下吗?这很重要。”闻川道,“他不能有事,起码在向所有人道歉忏悔之前,不能有事。”   杨湛看他:“指望那种人忏悔?你觉得可能吗?”   “他必须忏悔,必须向所有人道歉。”闻川冷冷道,“如果很难见到他,就抛出我怀孕的消息,逼他见你一面,我要确定他的身体状况。”   “闻川!”项臣立刻阻止,“不行,不能暴露你。”   白塔的人现在是被逼到绝路了,一旦被他们知道闻川怀孕,谁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来?   安静也摆手:“用不着这样,报我的数据就够了,我的数据已经成功大半了,还有我没有兽化这件事,也足够逼迫他见老师一面。”   罗子淞正要开口,安静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又没怀孕,而且我是个Beta,没事的。”   杨湛想了想,点头:“行,我试试吧。”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回去就写报告,然后好好睡一觉,困死了。”   安静要送他出去,角落里的平曦突然愣愣道:“那个Omega怀孕了?”   所有人转头看他。   平曦又羡慕又疑惑又不甘道:“机器培育成功了?”   “他是自然怀孕,美得你。”安静做了个鬼脸,“羡慕不来的。”   平曦抿唇,低垂眉眼不说话了,安静转头看罗子淞:“闻大哥派的车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罗子淞对平曦道,“一会儿会有人送你回低危区,事情很快就能平息了,在那之前这边都不安全,请你好好待在避难点。这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你们都有伴侣,又什么都不用怕,站着说话不腰疼。”平曦嗤了一声,“这世上还真有你们这种人,有靠山有背景有值得依靠的同伴,做什么都顺风顺水,还有脸让别人不要担心,不要害怕,还能居高临下地说‘为了你好’。我呸。”   安静神情一冷:“低危区更安全,这是事实。”   “那是站在你们的角度,你们谁站在我的角度想过了?”平曦道,“我的发情期已经拖了很久了,再拖下去对身体不好,还一直打抑制剂,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得靠药物过日子!也不想有任何副作用以后影响生育!我想要一个能力出众的Alpha有什么错了?我想被人护着有什么错了?我想要个家有什么错了?去低危区?去低危区我能认识谁?认识一堆Omega和Beta吗?躲在地下室吃干粮吗?”   闻川伸手拦了安静一下,看着平曦道:“你说得对,我们没有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抑制剂本身也是压制药物的其中之一,会压制和延迟发情期的到来,到爆发的时候,Omega会非常不好受,我知道那种滋味。”   平曦气红了一张脸,眼眶也红红的像是要哭,瞪着闻川。   闻川道:“但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允许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也没有要居高临下‘为你好’的意思。说实在的,我们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实在没那个闲心‘为你好’。”   “你!”   “如果能有人帮我们解决一切问题,我也不想‘站着说话’。谁不想躺着呢?不如由你来?研发出新的药物,帮助兽人解决副作用问题,清理白塔,帮助幸存者们不再有被感染的风险,事后解决所有的感染者,清理可能遗留的病毒……你来做这些事,怎么样?”   平曦咬住下唇,片刻才道:“我,我是Omega,我怎么能做这些……”   “你看,让你‘站着’你也不愿意,对吗?”闻川的神情很平静,但语调却很冰冷,丝毫不近人情,道,“既然如此,就别怨别人能‘站着’。”   杨湛笑了一声,摇摇头推门出去了。   罗子淞也牵着安静离开了,项臣轻轻揽过闻川的肩,闻川转开视线,懒得再多看一眼,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是Omega,是现今最重要的存在……”   项臣接话道:“他才懒得跟你浪费这个时间。”   闻川失笑,看了眼项臣,两人离开,将门关上。   平曦坐在角落里,委屈地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他想家了,他的爸爸和妈妈,哥哥和妹妹,还有永远啰嗦的管家。自从只剩下他一个人后,他就受尽了委屈,受尽了苦,所有的一切都不顺利,没有一件事能如了他的愿。   他终于忍不住,在安静的会客室里大哭了起来。   半小时后,会客室的门被推开,男助理茫然地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简直要哭虚脱的人。平曦躺在地上,鼻子眼睛哭红一片,眼睛肿成了细细的一条线,原本还算俊秀的面容浮肿起来,有点滑稽。   男助理尴尬了一下,走上前帮他解开了沙发罩,扶着他起来,道:“要喝水吗?”   “喝!”平曦哭得打嗝。   男助理给他倒了水来,平曦一连喝了三杯,又洗了个脸,这才木讷道:“要送我回去了?”   “是,这边请吧。”男助理安排好了车和通行证,带着平曦下了电梯,将他扶上了车。   平曦坐在座位里,瞪着前方:“那些是什么人?”   “什么?”助理茫然。   “姓项的和姓罗的,还有姓季的。”   “他们啊。”助理笑了笑,启动车,“他们都是英雄。”   “英雄?”平曦磨牙,“对人一点都不温柔,说话一点都不客气,逮着别人的弱点翻来覆去的嘲讽,这叫英雄?明明没有礼貌!没有教养……”   “咳。”助理不想评论这件事,转移话题道,“我现在送你回去,请系好安全带。”   平曦想了想,说:“我想上厕所。”   “你刚才……”   “我想上厕所!”   助理叹气,只好又带着他下车去洗手间。   洗手间隔间里,平曦对门外的人道:“你是Alpha?”   “我是Beta。”助理警惕地看着左右,担心有人发现这里有个Omega。   隔间里安静下来,又片刻,助理听到冲水的声音,便问道:“好了吗?”   没人回答。   助理蹙眉:“平先生?”   隔间里很安静,助理心里顿时起了警惕,提高了声音敲门:“平先生?好了吗?请回答我。”   冲水声自动停了。   助理心里一慌,往后退了两步对着门:“平先生,再不回答我,我要强行破门了。”   依旧没有回答,助理咬牙,狠狠一踹门——门后没有人,顶端的窗户却被人打开了,墙上和窗沿上还有脚印。   “该死!”助理骂了一声,立刻朝后方跑了过去,车库里停着很多车,助理一辆辆搜过去没见到人,他一边联系保安室看监控,一边寻求支援。   “叮——”   电梯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助理忙回头,只见电梯门缓缓关上,缝隙里露出了平曦衣服一角。   “人跑了?”项臣得到消息,在保安室看监控,看到了画面里从窗户翻出来,躲在消防栓后头的平曦。   助理追出来后,平曦朝反方向扔了东西,助理追着声音过去,平曦则朝电梯跑去。   最后的画面,是平曦乘电梯到了一楼,然后从一楼安全出口离开了集团大楼,不知去向。   “我该佩服他吗?”项臣摸了摸下巴。   罗子淞道:“他现在很危险。”   “我们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找人了。”项臣道,“我得找周胜将人手都聚集起来。”   罗子淞的任务是保护季鸿源,他马上要跟着季鸿源去往几个安检出入口先行埋伏,打探消息。   “问一下集团的人能不能帮忙吧,总不能放他一个人在外头乱跑。”罗子淞叹气,捏了捏眉心。他倒是习惯了解决这些麻烦事,他的耐心本也就是在工作中磨炼出来的。 第92章   “没空。”闻夏听了项臣的话,在办公桌后翘着二郎腿,一手拿着资料,一手撑在额角,睨着桌前的人道,“怎么?你还有空担心他?因为他是个Omega?”   项臣:“……”   项臣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道:“你这是蓄意挑拨,我跟你弟的感情好得很,你别想搞事。”   闻夏嗤笑一声,端起带了点复古质感的圆口酒杯,杯里装着金色的酒液,他晃了晃杯子,随口道:“看在我没出世的侄儿面上,你的话我就当没听到。出去。”   “可那是个Omega……”   闻夏抬眼,挑眉,满脸写着“你看这不就是为了Omega?我说错什么了?”的调侃神情。   项臣无语:“Omega很重要,这关系着人类的未来。”   “没人手。”闻夏根本懒得管,“随他去吧,否则他总以为别人要害他。”   项臣蹙眉,正此时联络器响了——闻夏给他们都配备了专用的联络器,只要在F城内都可以使用,可以一键紧急求援,追踪定位,联络器后方还有三枚小型便携式干扰器,可以在关键时刻使用。   项臣看了眼联络器上发来的文字消息,抬眼时闻夏正看着他,问:“好用吗?”   “?”   “这东西使用的能源是闻家的。”闻夏道,“我打算等事情平息后,第一步先上市联络器,到时候把后面的便携式干扰器换成便携式‘抑制剂’、‘紧急药品’、‘干扰器’、‘阻隔剂’等。应该会大受欢迎。”   项臣:“……”   项臣不知道说什么好,随意地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联络器上的信息是项坤发来的,上面只有寥寥几字——有殷奇和杨庆的消息了,速来会议室。   新世界集团大楼现在简直成了他们这群人的大本营。有集团老总和闻夏的有意遮掩,白塔的人查不到他们的任何消息,要做什么也方便许多,要接受白塔内部卧底传回的消息也更快捷。   大楼一共22层,原本新世界集团只占其中6层楼,现在整栋大楼都是他们的了。   6层往上都是空房间,杨湛为了方便讨论也搬了过来,占据了其中一层楼,都改成了实验室。   8层往上则都是几人居住的地方以及开会地点。   10楼设置成了专用的作战分析室,其中有会议室、电台联络室、临时值班室等。   此时会议室里,项坤和季鸿源正打开大荧幕,投射着F城的地图和白塔内部结构图,小声商量着什么,桌上摆着东南西北四个位置的安检出入口小地图,罗子淞正在挨个记录破解指令。   见项臣来了,项坤指了指隔壁的电台联络室,示意他去看。   项臣推门时,闻川正坐在大型电台设备前——这比他们之前用过的电台设备都要更大,更完整,搜索覆盖信号更广,旁边还有一台专用的卫星电话。   这里一共牵了四只耳机和麦克风,旁边则摆着摩尔斯电码的本子,连着分析电台数据用的小电脑。   此时,小电脑的屏幕上有光标在闪动,根据雷达信号和电台放射数据,检测到了杨庆和殷奇的大部队正在靠近F城。   只要附近有联络信号,电脑就能实施信号拦截和定位,不管是针对敌人还是自己人,都方便了许多。   闻川正在说话,见人来了做了个手势,项臣便坐在另一边的椅子里,拿起一只耳机戴在耳朵上。   熟悉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连电流干扰都小了许多,声音十分清晰。   那头正是祁十一的声音。   祁十一声音哽咽显然十分激动,道:“我的伤不算什么,早就好了,当时要不是项大哥来得及时,我……”   祁十一吸了吸鼻子:“殷奇说你们都被转化了,你们还好吗?F城里有多少人?你们安全吗?”   “安全。”闻川笑着,听到祁十一的声音只觉得无比欣慰,“殷奇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祁十一哼了一声,道,“我听他的手下聊起过在储备电厂的事,气死我了,他们抛下你们,擅自撤退不听指挥居然还觉得自己有理?我跟他们打了一架,之后再没理过他们。”   闻川乐了,祁十一也还只是个学生,比安静还要小上一些,三个月前他还在学校里过着普通的生活,这种活泼热血的劲儿此时几乎要冲出电台,让人好笑又感动。   “大家都还好吗?”祁十一亢奋道,“救援队……我的学长们还好吗?”   闻川笑容在嘴角凝固,眼神垂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   项臣牵过闻川的手,接过话道:“十一,好久不见。”   “这声音……项大哥?!”祁十一兴奋道,“好久不见!当初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后来我一直在高烧昏迷,也没跟你们道别……”   “没事,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项臣笑道,“你们现在到哪儿了?”   “快到F城了,殷奇运了很多资源过来,速度要慢一些,否则大后天一早就能到!”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项臣道,“外面情况如何?”   “唉……”说起这个,祁十一声音失落了一些,道,“别提了,已经找不到一个活人了,也可能都躲起来了。总之到处都是丧尸,乱得很。收到闻大哥的消息后我们就出发了,路上还损失了一些人,炸了几辆车……那些丧尸现在疯得很,一打起来又会引来更多的丧尸……”   “你自己要小心,多长几个心眼儿。”项臣道,“殷奇那么多手下,你只是个学生,别什么都跟他们争,让你躲着你就躲着,别随便冒头。”   祁十一笑了起来,道:“好。”   闻川在旁边闷闷笑出声,项臣露了个疑惑的眼神,跟祁十一又聊了一会儿后,让他转告殷奇随时保持联系,不能有任何隐瞒和小动作,否则后果自负。   祁十一拍胸脯保证:“放心吧哥,有我在呢,我会帮你盯着他们!”   挂断通讯后,项臣撑着手肘看闻川:“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闻川闷笑了好一会儿,道:“你叮嘱十一的样子跟你爸叮嘱你挺像的。”   项臣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无奈拉过闻川坐到自己腿上,道:“想说什么直说!”   闻川手指抚摸过项臣凌厉的眉眼,心里涨得暖暖的,道:“你会是个好爸爸的。”   项臣难得脸红了,拉住闻川手,吻了吻指尖,不说话。   两人正默默温存,门突然被推开,安静道:“我听说小十一……啊!”   安静忙尴尬往外走:“抱歉抱歉,你们继续。”   “站住。”闻川好笑,“有话就说。”   “我听说小十一来消息了?”安静笑着转头,“他怎么样?”   “好得很。”闻川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你们那边怎么样?”   “罗哥刚跟季叔走了,我是来找你回实验室的。”安静眨巴一下眼,歪头,“还是该先给你们开个房,休息一下?毕竟之后就要忙起来了,可能没时间……”   这人,居然还记仇项臣之前调侃他和罗子淞开房的事,找着机会就调侃回来了。   闻川好笑,可能是因为后续计划很完善,又找到了大哥,也联系到了祁十一,他此刻心情很不错,语调都带着轻松,道:“不用,走吧回实验室。”   项臣得去集合他收服一区、二区后的手下,还要联系周胜,也跟着他们离开了。   时间一晃而过。   第四天,天边刚露了点鸽子灰,F城北边的入城处,高速路口下方缓缓出现了黑点。周围的摄像头在昨晚就被罗子淞都弄掉了,中尉和张鹰海的人则拦截了监控画面,取消了警报指令,使得白塔无法收到消息。   按计划,这群人在入城后会被安置到闻夏管理的“地下交易场”附近,季鸿源站在入城处用联络器通知张鹰海:“北边要入城了,准备。”   张鹰海抬手按了按内置耳机,面上不动声色,对白塔安检监管处正值班的人道:“走,一起吃个早饭。”   “张队。”几个工作人员站起身,敬礼道,“不用了,我们……”   “就这么一会儿,碍不了什么事。”张鹰海道,“其他几个部的人我也一起请了,走吧,最近上头人的脾气不好,知道兄弟们心里憋着气呢。晚上大家都要值班,就不为难你们了,这会儿吃个早饭总可以吧?”   几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眼监控,安检入口这么久了从未出过问题,眼下也没有幸存者会进城,应该没什么事。   “行,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几人点头,拿上外套跟着走了。   出了门,张鹰海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楼梯拐角,将门虚掩。   待几人走后,拐角处的手下立刻赶了过来,推开门躲了进去,迅速关掉了警报器,然后朝北安检口发出了允许使用口令的信号。   张鹰海和几人进了食堂,找借口叫走了中尉,两人各自点了烟躲在小厨房后的吸烟区。这里四面都是玻璃门,往来人员能看得很清楚,以免被偷听。   张鹰海对耳机那头的人道:“警报器只能关闭一个小时,允许通行的指令每半小时需要一次确认,你们抓紧时间。”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那个Omega答应我的转化剂好了吗?”   “不会让你白等,又不止你一个人要用,着什么急?”季鸿源道,“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   张鹰海:“……”   “最好是能解决副作用。”张鹰海冷冷道,“你们若是骗我,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想靠你们几个就解决白塔,想得也太美了点。”   季鸿源没再回话,抬手示意车队前进,罗子淞在周围警戒——这里已经远离市中心,丧尸很多,它们被驱离太久了,又没有活物可食用,都已经饿到了极致。罗子淞他们倒是不怕,但殷奇等人可都是新鲜出炉的“美食”。   “快!”季鸿源对着安检出入口发出一道指令,门上方亮起无需检测的绿灯,闸门打开。   车队缓缓驶入,季鸿源掐着时间,刚过了三辆车,附近响起了熟悉的丧尸尖啸声。   罗子淞带着项臣分给他的一部分人手,举起消音枪瞄准射击。   这附近他们都设置了狙击点,只是小混混们枪法不准,时常打偏,罗子淞在一处灌木丛后一枪一个,面无表情,打完一轮子弹单手换弹夹,微微侧头瞄准,效率极高。   好在此时被引来的丧尸还不多,几辆车上的人浑身冒汗,举着枪瞄准丧尸出现的地点,手上发抖。   他们这一路过来损失了许多同伴,见了丧尸几乎有了心理阴影,脸上充满了恐惧。   季鸿源立刻道:“放下枪!我们有准备!”   几人吞咽,克制着放下了武器,过了十一辆车后,几只丧尸躲过了狙击,刚好又在罗子淞无法瞄准的死角,立刻扑到了车下。   车上的人一阵惨叫,低头扫射,他们没有消音器,枪声大作,第一时间引来了周围的丧尸群。   被从市中心驱离的丧尸群,像无边的海浪黑压压涌了过来,看得人毛骨悚然。   季鸿源咬牙切齿,见前头殷奇从车顶冒出头,怒道:“说好的听指挥呢?你就是这么教育你的人的?!”   后面还剩三辆车,半小时的时间限制到了,他打了个停车的手势,冲回了出入口内。   丧尸群围了过来,被拦在外头的车立刻被包围了,车顶的自动机枪疯狂扫射,却挡不住丧尸群叠罗汉似地爬上车顶。   血流成河,尸体却成了最好的楼梯。   “走!救不了!”出入口已经过不去了,否则会引起白塔内人的注意。季鸿源当机立断,招呼前面的车立刻离开。   “小罗带路!快点!”   “季叔!”罗子淞骑上摩托,双枪挎在身上要拉季鸿源上车。季鸿源直接化为薮猫,动作灵活,从无数丧尸头顶跃过,速度极快。   车队被丧尸群推得几乎走不动,车顶的人扛着火箭筒朝下开炮,一路朝汇合点艰难冲去。 第93章   地下交易场。   “怎么还没到?”项坤站在汇合点前,不时抬头看,模样焦躁。   这里是地下交易场的第三个入口处,后面是大片的公园,前面是修建了一半因为病毒爆发而废弃的大楼。   浓浓的水泥味和沙尘被冷风带过来,地下交易场早早关闭了,几个常来的老板正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不就是老情人见面,怕什么?”   项坤呸呸两声:“什么老情人见面!没这回事!他们什么事都没有!”   几个老板互相打过招呼,笑着走了,地下交易场的老板——闻夏最初的合作对象,一个秃了头挺着圆圆肚子的男人,一边翻看今天的交易记录,一边不满道:“因为你们,我的生意都提前关门了,损失多少你知道吗?”   “找闻夏要去。”项坤不耐烦道。   “嘿。”圆肚子老板歪嘴咕哝几声,提起闻夏,他倒是不敢多说什么,一来那个年轻人手腕狠辣,决策高明,是他在末世生存下去不可替代不可或缺的合作伙伴;二来……那个年轻人看起来绅士有礼,其实肚子里黑着呢,可不敢随便招惹,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走了,这一片你们随便用,其他地方可不能去,尤其是仓库。”老板叮嘱过后,慢悠悠地离开了,他只知道闻夏有什么计划暂时借用了他的生意场,具体因为什么事就不清楚了。他也懒得多管。   老板走了之后,又过了半小时,距离说好的汇合时间已经迟了十五分钟。   项坤有点等不下去了,他刚要跨上摩托去找人,就见远处冲来一个黑点,对方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间就到了近前。   那是一只皮毛光滑亮泽,有着巨大耳朵的薮猫。   “这儿呢!”项坤忙挥手,薮猫后头跟着罗子淞的摩托,再后面则是车队。   一路过来,殷奇的车队又先后损失了三辆,眼下只剩下八辆车了。他们带出来的大量物资也都没了,能留下几个人就算不错了。   罗子淞指挥众人将车停在规定好的地点,再用防水布统一遮掩住。   因为地下交易场要选择不易被发现的地方,所以这里还算安静偏僻,很适合藏人。   丧尸们也跟着追了过来,罗子淞将人群赶进地下交易场,准备锁门,道:“在下面等着。没说好之前不要冒头,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薮猫舔了舔爪子,尾巴缠绕在项坤脚脖子上,冷冷道:“再不听指挥,我们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我不需要一群累赘。”   殷奇不敢多说,尤其他亲眼见了季鸿源兽化,吓得到现在还没回神,连叙旧都顾不上了,应声之后带着人进了地下交易场。   罗子淞锁好门,项坤对着联络器道:“第一阶段完成。”   白塔内,张鹰海朝中尉使了个眼色,中尉打开了警报器,佯装诧异地提醒正闲聊的几个同事,道:“哎?你们看?这里的丧尸是不是入城了?”   混居区的监管处负责人立刻跑了过来,他正被张鹰海拖着打牌,只看了一眼就慌张道:“是!这是怎么回事?从哪儿跑来的?”   “大概是饿狠了。”中尉道,“前段时间高危区也出了一样的事。”   张鹰海叼着烟,出了一对牌,闲闲道:“我看是谁养得丧尸跑出来了吧?养丧尸当武器,呵,一群变态。”   混居区的监管负责人无奈笑了一下:“抱歉张队,我得去处理一下。”   “去吧。”张鹰海点头,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罗子淞几人很快在公园里躲好了,片刻后,混居区监管处的人带着武器和AI机器人找了过来,他们很快将丧尸驱离,待四周重新安静下来,罗子淞几人才打开了门,进了地下交易场。   “罗哥!”祁十一从人群里挤出来,要哭不哭的,激动道,“项叔!好久不见!你们还好吗!”   “我们很好,你呢?”罗子淞露出笑容来,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是不是又长高了点?”   “哪能啊。”祁十一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很久没吃一顿好的了,瘦啦。”   祁十一又看向项坤身后的薮猫,好奇道:“这就是……”   “介绍一下。”项坤得意道,“我的Omega,我的终生伴侣,季鸿源,兽化形态是一只薮猫。”   殷奇等人之前只听说过兽化的事,没亲眼见过,这种事实在太超出常理了,部分人有些害怕地往后退开,胆子大的仔细打量着,但还是有些不适应。   殷奇神色复杂,道:“这就是……母体活化后的效果?会,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他,他吃什么?吃肉吗?”   项坤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道:“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没什么后遗症。”   殷奇抬手理了理头发,终于强迫自己露出了笑容,语气里带着僵硬的感情,道:“小季,好久不见了。”   季鸿源尾巴甩了甩,殷奇看了一眼,目光落到他伸出来的尖利爪子上,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唾沫。   “那个,你能和项兄弟重逢,真是太好了。我就是想……真心实意地祝福你们,你们……很不容易,要好好珍惜。”   罗子淞好笑地看了眼殷奇,他记得,之前刚认识时,殷奇故意处处戳项坤的伤疤,总将他和季叔的事拿出来说道,什么有缘,青梅竹马,早就订婚了,最适合季叔的人应该是他等等……   现在却仿佛变了个人,客气得很,也疏离得很。   项坤看他脸色哪里还有不懂的,没有情敌当然好,但情敌一脸看怪物的表情,那就很让人不痛快了。   “我们好得很,用不着你操心。倒是你们需要搞清楚现在是在什么地方。”项坤抬起下巴,点了点地面,“这里是F城,初代兽人的世界,明白吗?外面都是基因进化过的兽人,随便拎一个出来你们都反抗不了。”   人群里窃窃私语,片刻后,有人站出来不赞同道:“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的,人怎么能变成动物呢?这是退化。F城的其他人都自愿变成动物吗?这简直荒谬,这就是颜桓的研究?意义在哪里?”   “人类的毁灭总归只会是人类带来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如果你们还尊重自然,尊重自然进化的规律,就不应该保持这个样子。就算迫不得已,也应该尽量以人形示人,而不是兽形。你这是自甘堕落。”   此人后一句话是对季鸿源说的,薮猫正趴在地上休息,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耳朵扇动了两下,一双大大的眼睛朝说话人瞥去,带着几分嘲弄。   “你是不是被感染了?”项坤莫名其妙,“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伟大,你尊重自然,可以啊,你出去跟丧尸一起跳舞怎么样?去和他们一起维护自然和平?要不要给你颁个和平奖?”   殷奇忙抬手阻止,尴尬道:“抱歉,这些信徒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项坤瞪眼,不爽极了,“是我耳聋还是你眼瞎?对一个救了你们的人竟然说得出这种话?开口先是一顿教育?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你不是尊重自然吗?人和动物都是自然的一部分,人也是动物的一部分,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我告诉你。”项坤眼眸微沉,指了指说话的人,又指殷奇,“极端追求平等、追求顺其自然的人,其实他是最不平等,最有野心,最功利的人。跟我这儿摆谱?谁不知道谁啊?”   项坤抱起薮猫要走,这明明是个很帅气的动作,奈何季鸿源兽化的薮猫体型很大,他抱起对方上半部分,薮猫的后腿和尾巴拖在地上,看起来有些好笑。   殷奇头疼得很,警告地瞪了说话人一眼,追上去道:“我替他道歉,谢谢你们救了我们,真的谢谢,项兄弟请你原谅。留步,请留步。”   殷奇很清楚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病毒没有解药,外面的丧尸群一时半会儿是消灭不了的,而食物却有用尽的一天。F城是最后的希望,他们不能陷在这里。   殷奇身处的共生会组织是极端追求自然的组织,对高科技,对人类目中无人,消耗自然资源非常痛恨,他清楚现在根本不是争辩“信仰”对错的时候,但拦不住偏激的信徒口无遮拦,他这会儿也十分尴尬恼火。   “我知道,”殷奇急道,“母体活化是唯一抗病毒感染的办法,但生存率也变得十分低微。我们这群人……说实在的,按照颜桓的淘汰要求,我们可能活不过一半。”   一想到这一点,殷奇就焦虑得不行,他僵硬地笑着,道:“你们也是迫不得已,我知道,既然已经如此了,我们应该做得是追求彼此之间的平衡,求同存异。”   殷奇是个生意人,自然看得更长远一些,道:“未来的世界会由哪种人类形态组成,实在不好说,哪怕我们不愿意,但这确实已经是新世界到来的时候了,信仰应当用来给与人类精神的支撑,抚平伤口和悲痛,不应该纠结在这种地方。你说对吗?”   项坤抱着巨大的薮猫,瞥了他一眼:“原来还有一个带脑子的人。”   “我们是来寻求合作的,为了所有人类的未来。”殷奇笑了笑,伸出手,“我真诚地道歉,也真诚地谢谢你们,请原谅信徒们的无礼。他们只是吓着了。”   薮猫的尾巴拍打项坤背部,项坤将他放下来,沉着脸道:“别再让我听到你的人嘴碎,否则,我立刻丢他出去跟丧尸一起维护和平与自然。”   殷奇身后的人露出惊恐和不敢置信的神情,但碍于地点场合时机都不对,只得闷着不说话。   安顿好殷奇的人手,罗子淞几人出了门,刚走出不远,身后就有人追了过来,来人还很眼熟。   罗子淞想了片刻,反应过来了,这人不是之前带他们进A城大本营的那个小队长,秦……什么来着吗?   罗子淞只记得人家的姓了,见对方过来握手,也礼貌伸出手道:“秦队。”   对方咧嘴一笑,比起之前的不待见,此刻他显得真诚了许多,搓着手道:“罗哥,项哥,季哥,好久不见。”   这人之前不听指挥,出了问题直接带着自己人跑路了,差点将罗子淞安静他们折在电力储备仓里,项坤和季鸿源脸色都不怎么好,罗子淞也面无表情,但维持住了礼貌,道:“有事吗?你这样出来很危险。”   秦正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讪笑了两声,道:“我很快回去,很快回去,那个……我想知道,母体活化要怎么做?是活化之后,就能像季哥一样了吗?可以,可以随意变化?”   “不是随意变化。”季鸿源道,“我的兽形就是这样。”   秦正见季鸿源兽吐人言,还是觉得很不适应,表情僵了一下,但眼底却藏着渴望,道:“就,就不用再怕那些丧尸了对吗?”   “你刚才也听殷先生说了。”罗子淞道,“活化是第二阶段的基因淘汰,能活下来的人不多,是很危险的事情。”   “是……这我知道。”秦正舔了舔嘴角,道,“但你们不是都成功了吗?F城里这么多人,不也都成功了吗?对吧?未来的发展少不了你们这些……呃,兽人?是这么称呼的吧?那我们作为普通人,是不是太……太不利了?”   秦正见罗子淞脸色越发冷淡,声音也变小了,咬了咬牙道:“我希望能接受活化,我觉得我的基因也不算差。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季鸿源噗嗤笑出了声,转身慢条斯理地走了,项坤也懒得多说跟着自家Omega离开了。   罗子淞看着秦正,客气地道:“我再次提醒你,注射母体活化是很危险的,死亡率极大。你看到的我们、还有F城里的人,都是幸存下来的,你没看到的因为活化死亡的人有很多。”   “还有,我们的研究员正在加快研发疫苗进度,很快就会有消息了,不用特意冒险。”   “有疫苗?”秦正眼睛一亮,喜出望外,“那疫苗用了,也能兽化?”   “……这个不一定。”   秦正登时显得有些失望。他看出罗子淞不太想说母体的事,着急道,“你们,你们不能只顾着自己安全了,可我们还没安全啊,对吧?刚才说蠢话的人你不要在意,他不懂,不管是人还是兽还是植物还是什么,存在即合理,这个我是明白的。以后……你们各方面都比我们强,我们怎么办?这个机会……你得交给我们自己来选择。”   “你说得有道理。”罗子淞点头,看了眼时间,“不过我不知道活化的办法。”   “什么?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罗子淞难得撒谎,正视他道,“我们来的时候都晕过去了,醒来就这样了。”   秦正脸上满是不信和怀疑,罗子淞不再多说,点头道:“我先走了,请不要随意出门。”   罗子淞和项坤骑上摩托,薮猫趴坐在后面,两只软乎乎的大爪子搭在项坤肩膀上,探出头来,微微裂开嘴露出了通红的舌头。   项坤若有所思,道:“回去就让闻夏通知殷奇,把自己手下人看紧了,免得节外生枝。”   “嗯……”罗子淞蹙眉,“那个秦正……我担心他会破坏计划。”   “那就搞掉他。”薮猫的样子冷厉严肃,语调冰冷,“omega碰不得,其他人还是没关系的。”   罗子淞:“……”   季鸿源道:“小罗,你别怪我心狠,和这么多人共同努力才创造出来的机会相比,拖后腿的人,死不足惜。”   罗子淞叹气:“我知道,不能让他一个人毁了大家的计划和心血。”   “你们下不了手,就让我去。”薮猫跳下摩托,“你们先回去吧。”   “不行!”项坤皱眉,立即刹车回头看他,“你着急什么?外头有我们的人看着,他还能跑出去了不成?你回来!他也不一定有那个胆子惹麻烦!”   “那个Omega不就跑出去了吗?”季鸿源耳朵动了动,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跑去白塔找母体,顺便找人给他活化,然后戳破我们的计划?”   就像白塔里有为了人类抗争的,不服白塔管制的,对兽化有极大排斥的人;秦正这样的普通人里,自然也会有渴望力量,渴望掌握自己命运的人。   对前者来说,他可以不要力量,但他要公道;对后者来说,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抓住力量不放。   秦正这样的人,原本也只是个普通人,因为信仰问题加入共生会,然后在共生会里稍有了些名气,病毒爆发后因为共生会有先天优势,他率先抓住了机会,混成了一个小头目。那时候他拥有得是生存机会以及部分权利;在A城他们谨小慎微的行事,打听消息,也救过一些幸存者,但前提是不损害自身安危,这当然无可厚非——但在遇到危险时,他优先选择的是放弃同伴。   不能说他在A城没有尽过责任,但终究是因其私利作祟,若是病毒被消灭,人类得到解救,他同样会被认作是英雄,是冒着危险在A城获取消息的大无畏者。   可情况改变了,他们现在成了弱势,这是普通人、丧尸以及兽人之间的复杂争斗,他们从幸存者里拥有优势的人群,跌落谷底变成了最底层的劣势人群。   秦正这样的人,容易变成一个不稳定因素。   他会做出什么,很难想象。   项坤迟疑时,薮猫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回跑了,项坤无奈只得跟上,嘴里咕哝:“这种脏了手的事非要往自己身上揽,非得提醒别人你心狠,你不择手段,有必要吗?”   罗子淞也笑了,调转车头跟着一起回去,道:“季叔其实是很温柔的人。” 第94章   新世界集团19楼被临时开辟成了AI全息模拟战斗训练场。   深夜,四下万籁俱静,19楼的隔音设施没有泄露出丝毫动静,巨大的遮光窗帘无死角将整层楼遮盖住了,从外面看不出任何端倪。   整层楼的走廊和房间都被AI全息投影成了新的模样,项臣戴着耳机,穿着合身的战斗服,腰后挎着多功能包,双手持枪站在一处柱子后,胸口微微起伏,在激烈战斗了半小时后依旧面不改色,呼吸平稳。   耳机里传来闻川清冷的声音,带着点疲倦道:“速度比上一回提高了5%,命中率提高了20%,身体数据平稳,激素有浮动但在可控范围内,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没有。”项臣从柱子后矮身翻滚而出,同时抬枪射击,斜前方窗口前的投影靶子命中十环应声消失,转瞬间距离项臣极近的柱子后又冒出一个靶子来,项臣反应不及,未命中时间超过2秒,红灯亮了一下,判别为失误。   “啧。”项臣道,“你别跟我说话,分心。”   闻川笑了一声,项臣又道:“你回去休息吧,不用陪我。”   “那怎么行?我是研发人员,得随时监控你的身体数据。”   两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边各自工作,凌晨一点半,项臣从训练场出来,一身汗水,脸颊和额头微微发红,呼出口长气,双手撑在屏幕前看自己的得分数据。   荧幕的光投映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显得晦涩莫测。   他被随意削短的头发,因汗水显得如刺般立着,浓黑的眉峰,高挺的鼻梁,微微下抿的嘴角令他看起来带着内敛的肃杀,成熟中又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酷。   闻川从另一头过来,站在不远处打量了他一会儿,心里感慨:三个多月的时间,这个人还是变了不少。从一开始的痞气嚣张,率性勇猛,到后来的挣扎煎熬,狠戾内敛,再到现在的成熟稳重,浑身上下带着一股短时间从生死边缘历练回来的果决感,四下无人时,他偶尔便会露出这种若有所思,冷漠不近人情的气质。   同以前相比,仿佛从夏日正烈的阳光,变成了冬日有些苍凉却令人安心的暖阳。   闻川心情复杂,远处的人察觉到视线,转回头来,那冷酷的表情瞬间融化,眉眼弯起,一边眉峰微微上扬,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毫无芥蒂地绽开,有那么一瞬间,这笑容有令人恍若隔世的错觉。   闻川心道:这一路,谁又没有改变呢?   项臣的成熟迅速地拔地而起;自己也学会了理解别人,体谅别人,学会了适当的示弱,依靠同伴;罗哥学会了珍惜眼前人,也逐渐有了自己的脾气和态度;安静则有了同伴,有了家人,不再只是为了自己而活。   他们找到了彼此,又通过彼此,找到了新的自我。   人类从来无法独自生存,他多么幸运,能遇到这么一群人,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看什么呢?”项臣拉开战斗服走了过来,露出里面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和结实的胸肌。肌肉的轮廓恰到好处,因为大汗淋漓带出了浓厚信息素的性感。   闻川的视线在那光裸的肌肤上转了一圈,耳根微微发红,喉咙不自觉动了一下,抬头时对上了项臣戏谑的眼神。   “想做了?”项臣双手撑在闻川背后的玻璃门上,将人困在了自己怀里,轻声道,“最近兴致挺好啊?”   闻川:“……”   闻川一手撑在项臣肩膀上,还没推开,男人便低头吻住了他。   信息素铺天盖地涌来,温柔又不容拒绝地裹住了闻川,闻川半点没迟疑,立刻抬手勾住了Alpha的脖子,侧头同他甜蜜地深吻。   ……   翌日,闻川在项臣怀里醒来,看见项臣正一手捏着眉心,一手拿着联络器正说着什么。   他探头吻了吻项臣的肩膀,项臣抬手揉了把他的头发,闻川便起身去洗漱,一边咬着牙刷,一边打开电脑看昨晚的数据分析图。   项臣带了一个手环,可以全程实施监控。昨晚整场模拟战斗里,项臣的身体数据都很平稳,也没有任何不适症状,之后倒是有一阵波动……   想到昨晚在训练场里两人胡混的画面,闻川满脸通红,目光快速扫过波动的数据,突然一顿。   他皱起眉,将时间表和波动图对在一起,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打,标出了几个异常的红点。   他看了片刻,跑进卫生间洗漱完,脸上还滴着水又跑了出来。   项臣裸着上身,穿了条宽松的运动裤走过来,道:“怎么了?”   “昨晚你……咳咳,”闻川道,“情绪过于激动的时候,激素有变化,脑神经元也很活跃,你看这里……一、二、三……一共五次超过寻常范围的变化。”   项臣捏了捏他的脸:“听不懂,说重点,是坏事吗?”   “不是。”闻川仔细比较过,又核对几人没进化之前的数据,沉默半晌后兴奋起来,“成功了!”   “什么?”项臣看向屏幕,“成功了?转化剂?”   “颜桓的转化剂会压制,我们的转化剂则没有这个问题,”闻川简单道,“你昨晚几次异常情绪波动就是最好的例子,没有兽化变现,自我控制良好,脑神经元活跃度增加,反而增强了大脑,脑前额叶的压制彻底解放,记忆力、判断力、思考力比以前都更活跃!这是……这是……”   闻川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他的语速甚至跟不上他的手速,他一连串地蹦出几个专用术语,项臣完全听不懂。   闻川道:“我们的转化剂,配合基因修正自愈,成为了辅助力量。它不再是额外需要补充的一部分,是自然融入身体的一部分,已达到了我们一次注射终身受用的目标,结合基因修正自主完善,混入基因序列里,相当于……”   闻川舔了舔嘴角,道:“它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本来也应该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记得吗?你凭自己的能力,有两次成功从兽形转化成人形。”   项臣点头:“所以?”   “每个人本来都应该可以做到,只是基因问题,造成了各自存在的不同缺陷。”闻川道,“我研究新转化剂的时候,考虑过这个问题。颜桓的转化剂由于是压制和遏制,暂时看起来没有问题,但其实反而令本身缺陷的那一部分越发不完整,基因也无法修补,只能靠下一代补齐这部分缺陷。”   “但你在情绪极端异常的情况下,自我突破过,这说明转化的事不是绝对的。”闻川道,“这么说吧,其他人在是在F城进行了转化,在转化后,自然就注射了转化剂,所以他们没有自我突破的机会。之后一直被压制,更无法自我完善。”   “初代兽人在兽化后,由于激素问题,身体各方面情况都因突然进化而无法自我平衡,基因越好的Alpha越不容易自控,Beta和Omega则要好得多,但如果给他们机会,虽然可能会乱上一阵子,但也许是能够自我完善的。”   “军方要求维稳,F城不能乱,颜桓又过于重视下一代,因此才直接拿出了转化剂,强行压制,反而造成了副作用。”闻川道,“你的两次自我突破给了我灵感,现在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   “那这个……”项臣道,“就成功了?可以投入开发了?”   “可以。”闻川道,“为了保证安全,再找几个人尝试一下,没问题就可以投入开发了。”   “宝宝,你太棒了。”项臣喃喃,随即一把抱起闻川,在房间里转了个圈。   闻川拍他的肩膀,让他放自己下来,随即将报告发给了安静、杨湛和集团内部成立的试验团队,做完这些他匆忙换了衣服,准备去一趟实验室。   “你刚才和谁在说话?”闻川边穿外套,边看向项臣。   项臣方才被转化剂吸引了注意力,倒是忘记了这件事,一拍脑门:“是殷奇那边出了点乱子,啧,这群人真是……”   “怎么了?”闻川停步,蹙眉问。   “秦正你还记得吗?”   闻川:“??”不记得了。   项臣好笑地捏他脸颊:“提醒你一下,你们去A城时候的领队,中年人,显老,脾气大……”   “啊!”闻川点头,“他怎么了?”   “当时在A城和他们分开时,我爸给了他们一瓶母体。”项臣道,“这件事我们都忘了,后来大哥提过,我们被活化后他立刻联系了杨庆,让杨庆联系殷奇,告诉对方母体有问题,殷奇那个人,肯定是不会在明知母体有问题的情况下使用的,所以……共生会还剩了有没使用的母体。秦正那家伙,召集了一群想兽化的人,偷出母体进行注射了。”   “什么?!”闻川简直懵了,“这是合作还是添乱?还是他们想反水?”   “殷奇当然不想,啧,我该猜到的,他控制不住手下的人。那群人只是因为利益一致,才暂时在一起而已。”   当日,项臣因为秦正不听指挥的事质问过殷奇,殷奇当时的回答是——我没有资格命令他们去为我,为你们卖命,他们有自我选择的权利。   他该想到的,一旦利益不一致,殷奇就什么也不是。   “罗哥他们……”闻川皱眉,“怎么说?”   “他们去晚了一步。”项臣也洗漱完毕,换了衣服出来,戴了顶帽子道,“我爸当时觉得秦正容易出问题,立刻就回头了,结果秦正已经注射了疫苗,带着人跑了,还打伤了殷奇他们。”   “地下交易场不能用了。”闻川立刻道,“所有计划要重新制定,秦正他们可能会去白塔。”   “罗哥他们去追了,但出了点事把人跟丢了,为了不引起白塔的人注意,张鹰海他们不能开监控查看。”项臣暗骂一句,“杨庆的人今天应该能到,实在不行就不等他们了,直接开打,再等下去估计会出乱子。”   战机转瞬即逝,闻夏显然也同意项臣的提议。   “武器都准备好了。”闻夏令人带他们去仓库,周胜接到消息带了人过来,一区和二区的小弟战战兢兢,但想到自己要做一件足以改变人类未来的大事,一群年轻人又忍不住兴奋起来。   发武器,修改之前的计划,连轴转了大半天,周胜带人去拉拢高危剩下几个区的头目,项臣则带着一小部分人突围白塔,中尉和张鹰海在内部接应。   闻川有些紧张,抓住项臣的手捏了捏:“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项臣跨上摩托,拉过闻川亲了亲,又将手放在闻川的肚子上,道:“大宝宝和小宝宝,都乖乖等我的好消息。”   闻川失笑,点了点头,项臣戴上头盔背上武器,冲小弟们一挥手,一群人骑着摩托扬起尘土疾驰而去。   闻夏随后召集了集团老总以及高管,临时开了个会议,发送消息给白塔,佯装说有急事,要求和白塔高层见面。   视频会议很快开了起来,会议室里几个投影仪上露出了自从病毒爆发后就极少露面的几个军方高层。   他们大多年纪已高,头发花白,表情肃穆冷酷,穿着制服,肩章上绣着六芒星,气势威严。   “自从新世界高层换了人,咱们这还是第一次开会……”其中一人露出平和的笑容,道,“还没见过几位新……”   对方话音一顿,似乎有些惊讶,不由提高音调道:“闻夏?”   闻家手握特殊能源,自然是被军方熟悉的,只是他们一直以为闻家人早在病毒爆发中死了——那样当然更好,特殊能源应该掌控在国家手里,而不是私人手里。   闻家早年的生意本就很特殊,发展项目也较为前沿,当时特殊能源被发现后,没有人能替代闻家进行提取和管理,担心被其他国家抢走能源,高层不得不紧急将管理权限交给了闻家,更将闻家纳入了军方特殊队伍中,也因此闻家有不少特权和更隐秘的政策优先权,在军方也是说得上话的,这才有了当年闻家和项家八竿子打不着长辈间却能互相认识的缘故。   只是这些事情闻川却毫不知情,他只是一心埋头做自己的论文和研究,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发展着,身后坚实的后盾全都交给了大哥。   闻家和军方有更密切牵扯这事,外人几乎都不知情,哪怕是项家,包括许多军方在内的人,也并不知晓其中内情。   闻夏心里却很清楚: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病毒爆发后,他相信军方会接走闻川。一来因为闻家和上层的特殊关系,二来闻川本身是基因相关专家,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丢下他。   而随着真相一点点揭开,闻夏才终于明白了始末,对于军方的人,他是有新仇旧恨要一起算的。   此时他露出绅士优雅的笑容,冲高层一一问好——这些人,他都很熟悉。   “你,你没事?”另一人惊讶道,随即忙收敛了情绪,露出笑容,“真是太好了,怎么也不早些来找我们?有遇到救援队吗?”   闻夏心里冷笑:早些联系你们?恐怕只会轻易暴露,到时候他还不知道其中内幕,敌人在暗他在明,岂不是死得更快?   “托几位将军挂念,真是好久不见了,见到你们平安,我由衷地感到庆幸。”闻夏见鬼说鬼话,道,“有你们在,人类的未来就还没有失去希望。”   几位将军皮笑肉不笑,和闻夏互相打了几句太极,话里话外互相试探,片刻后为首的将军才终于抬手阻止了这场没意义的叙旧,道:“闻家就剩你了吗?”   “不,还有我弟弟,你们也知道他是学什么的,自从病毒爆发后,他可没少忙活。”   将军们互相使了个眼色,道:“真是难为他了,有什么突破吗?”   “有。”闻夏终于在冗长的废话后,抛出了诱饵,“他研制出了新型转化剂。”   “什么?”众人惊讶。   “还有……”闻夏又抛出一个诱饵,“生育的事,不是不能解决,我们有办法了。”   第一个诱饵是真的,等对方验证后,第二个诱饵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闻夏笑得很无害,道:“我听说白塔已经在研究这件事,但没有进展?这不应该啊,连我们这边都有了突破……”   闻夏点到即止,道:“这次找几位将军,集团就是想同白塔做个交易。”   集团老总在旁边不说话,一直维持着严肃的神情,内心却波涛汹涌。   这个闻夏,难怪年纪轻轻能将闻家一手掌控,清理了那些亲戚,还能在末世里存活下来。他先抛出诱饵,随即再用白塔现在最着急的生育问题化被动为主动。一来拖延了时间;二来挑拨白塔高层和颜桓的关系,令他们彼此生疑;三来用“利益交换”跟白塔谈条件,对方只当他是做生意,完全不会起疑,方便后续计划铺展。   毕竟一个生意人,在末世研发转化剂、疫苗、生育问题、兽化医疗问题等等,这种看起来纯粹是为人类未来谋福利的事,对生意会有好处吗?他既不能推行政策,不能手握重权,不能更改人类发展进程,除了得到个好名声,其他好处是得不到的,这对生意人来说没有用——只有将这些东西交给白塔,由权利去推行去发展,他才能从中获利,这才是最有用的。十分合情合理。   在白塔高层毫无所觉,开始同闻夏讨价还价时,白塔下方,已经开始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攻城战。   张鹰海收到了新型转化剂成功的消息,用这个消息拉拢了大批白塔的内部人员,开始在内部掀起了反抗的浪潮。   安全警报被全部关闭,AI机器人全部停止运行,监控关闭,安保措施设置为最低级无权限,所有大门瞬间畅通无阻。   项臣带着人,如入无人之境,冲进了白塔内。 第95章   白塔内已经分为了明显的两个派系,跟随张鹰海的人一是想要新型转化剂,二是本身排斥兽化的自我,对如今F城的新格局并不赞同,也不接受,对军方推行的“身份系统”、画大饼似的未来计划毫无兴趣;另一派则是支持白塔做法,对权利和力量的渴望超过了一切,不允许他人破坏,并将类似张鹰海、中尉的人称为了“保守派”。   他们认为“保守派”是懦夫,没有做好接受变革的准备和胆量,同时也没有远见。为了和“保守派”作区分,他们自称“变革派”,但在保守派看来,他们顶多也只能算个“激进派”。   项臣可没功夫跟他们掰扯“称号”问题,在保守派的掩护下,项臣带着小弟顺利潜入了白塔内部,按照闻夏给的地图,很快锁定了军方高层和颜桓的躲藏地。   颜桓等人的躲藏点在“赶羊计划”里被标为“野地”,白塔C区则被标为“羊圈”。项臣看了眼地图,按着耳机道:“一小分队跟着我去A区开武器库,二小分队去中尉那儿,协助中尉把C区入口清理出来。”   “是!”   “张队?”项臣握着枪躲在一处柱子后,小声道,“张队?你的人呢?”   “在B区。”张鹰海那头好半天才回复,背景音里全是枪声,道,“B区全员反抗,正在联系D区,D区靠近‘野地’了,不能让他们把消息传出去。”   话音刚落,项臣就觉得脚下一阵晃,远处隐约传来爆炸声。   “你们这动静‘野地’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项臣大骂,“我们在A区开武器库,马上赶过去,坚持住!”   张鹰海骂了几声:“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谁让你们……”   项臣直接掐断了通话,计划临时有变,他知道张鹰海这群人心里不满,但实在是没办法,计划赶不上变化是战场里常有的事。   他打开侧边的门躲了进去,这里是一间没开灯的控制室,项臣换了弹夹,挥手示意其他人往前,随即他从门口闪身出去,速度极快,踩着走廊扶手一个纵跃,跳到了走廊对面。   被关闭的AI机器人站在角落里,没有命令,它们不会对人产生任何威胁。   项臣背对着机器人,余光突然瞄见斜对角有影子窜出来,他立即矮身躲避,同时子弹打在扶手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叮”声。   前面的小弟立刻回头:“谁?!”   小弟们没什么章法,胡乱射击,差点打中项臣,项臣在耳机里吼:“11点方向!朝哪儿打呢你们?!”   小弟们忙又转头,但有的人站位不对,11点方向和其他人不一样,一时间子弹在头顶乱飞。   项臣一个头两个大,想想当时他一个人掀了一区和二区的老巢,对方老大真是败得不冤。   “叮。”子弹再次打在扶手上,项臣躲得很好,对方始终无法瞄准,只是这次的方向又变了。项臣懒得再招呼小弟,矮身翻滚到AI机器人身侧躲着,抬脚将机器人往外踹了一点,借着机器人身上的反光看见了对方。   那是一个穿着白塔统一制服的人,两次射击不成令他显得有些焦躁,他见机器人冒出一角,下意识要开枪又顿住了,项臣嘴角一勾,手臂借着机器人遮挡的角度,将机器人踹出去的同时开枪,对方闷哼一声倒地。   项臣确认周围没有其他敌人,走过去蹲下身看对方,那是个年轻男人,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们这些……懦夫,绝不能让你们破坏……”   项臣没吭声,随手从他衣服兜里扯出通行证,上面写着名字和职位,职位下方还有毕业学校——居然是学弟。   项臣一时表情复杂。   他将通行证塞回对方兜里,看着对方的眼睛,道:“学校教你的都忘了?”   对方一愣,道:“关你……屁事。”   项臣拍拍他的肩膀,这些人都是转化过的,只要不是一击毙命的伤势都能自行修复,项臣没打算随便要人性命,将对方的枪踢开转身便走。   年轻男人在身后虚弱叫嚷:“你们这些懦夫!世界是需要变革的!人类必须改变!”   “颜教授花费了这么多心血!人类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如果现在功亏一篑……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几个小弟神色复杂地看了男人一眼,小声对项臣道:“老大,武器库开了。”   “把东西都运下去。”项臣眼神微沉,摆手示意小弟们不要在意男人说的话,道,“下面有人接应,去。”   “是!”小弟迟疑地又看了那男人一眼,这些小弟里大部分也是跟“变革派”一样的想法,毕竟他们先前跟着各自的老大,得了很多实际的好处。   不管未来会如何,天塌下来总有人顶着,总不能让所有人去死是不是?只要能活下来,就都是赢家。至于F城外的人,事情已经发生了,活下来的人才更要往前走,非要纠结给死掉的人报仇,讨回公道什么的,听起来就很不实际。   “老大……”一小弟大着胆子道,“我觉得那人说得对,当然不是说您是懦夫啊,我的意思是,咱们好不容易活下来,就该积极地往前走……”   “往前走可以。”项臣冷眼看他,“但踩着别人的尸体往前走的意义在哪里?活下来是运气好,那些运气不好的就合该倒霉吗?是你,你愿意被踩在脚底下给别人铺路吗?”   “不是……”小弟舔舔嘴角,干巴巴笑道,“事情已经这样了,纠结这个……”   “这不是纠结。”项臣抬了抬手里的枪,“谁纠结了?我这不是在身体力行地做给你看吗?”   小弟:“……”   小弟们碍于项臣的威势不敢多说,几人很快将武器库搬空了大半,车库里祁十一带了人在接应,他们是从另一侧的门进来的。   罗子淞去追秦正等人后,祁十一便接了闻夏的消息,带着剩余的人赶来了。   殷奇是指望不上的,被闻夏派人送去了低危区。祁十一戴着帽子,套着背心扛着枪,一脚蹬在越野车保险杠上,道:“秦正那是去送死!转化这东西死亡率极高,他若是破坏了这次的计划,你们都会被他连累!不想被颜桓弄死,就自觉点配合我!再有人随意行动,别怪我手里的枪不认人!”   他说着,单手将枪口往前指了一下,正巧看见对面电梯开门,项臣带着人和武器出来了。   “项大哥!”祁十一忙迎了上去。   “把武器分了。”项臣言简意赅,道,“我要去D区支援,你带一部分人跟上,其他人分成两组,一组去张鹰海那儿,一组去我爸……项少将那儿汇合,把武器带过去!”   殷奇带来的人半路死伤无数,又被秦正带走了一部分,此时就没剩几个人了。   祁十一将人分好组,挨个分发了武器,剩余的武器则装了越野车拖出去给项坤他们。   “不愿意的,要走的,现在还有机会。”项臣冷眼扫视几人,他对这群人已经没有了任何信任感,道,“你们不想搀和这事我能理解,没人勉强你们,要走随时可以走。但不能给敌方报信,不能背叛我们,否则后果自负。”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主动站出来道:“您放心,秦正没有说服我们,我们也没有他那种自信,认为自己能运气好到撑过转化。既然会有新的疫苗,何必冒那个险?再说,我们的家人……都是因为颜桓才出了这种事,让我们去投靠他,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祁十一连连点头,愤怒道:“这才对啊!就是这个理,怎么能认贼作父?秦正那种人……”   项臣抬手阻了十一的话,看着几人:“我记住你们的话了。行了,别浪费时间,走!”   祁十一带人跟项臣去D区,几个小弟也连忙跟上,项臣对这群小弟同样没有信任感,只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更安全。   整体的计划和地图,这群人里只有项臣知道,他不敢托大让其他人知道“野地”位置,以免有叛徒通风报信。   这会儿队伍里多了一个祁十一,他绷紧的一颗心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到底是跟不熟悉的人合作,张鹰海也好,中尉也好,这群新收的小弟也好,彼此心里都有隔阂,气氛也稍显紧张。   从A区去D区要绕过中心的栽培区,栽培区里有很大的种植场和养殖地,养殖地里用结实的牢笼分圈饲养着各种牲畜。人群经过,这些动物抬起头好奇地看过来,哪怕是机器统一管理,场地已经足够干净卫生,众多动物生活在一处的味道还是令人十分不适。   经过大棚蔬菜区,祁十一好奇地摘下番茄闻了闻,人工日光照射在绿油油的叶子上,到处都是生鲜可口的蔬菜,圆滚滚的水珠从叶子上滴落,看得吃了许久罐头和压缩饼干的祁十一很想尝一口。   祁十一正迟疑,角落里一只摄像头突然动了起来,转过角度直直对准了他们。   项臣耳朵一动,敏锐地听到了机械转动的声音和电流声,他心里一紧,忙将祁十一拉开:“小心!”   下一秒,自动机枪启动,祁十一手里的番茄被打了个稀烂,汁水溅了一身像是渗出了血般。   “不是说所有监控和安防都关闭了吗?”祁十一忙矮身躲避,其余人也各自找躲避点。   大棚区里都是蔬菜水果,没什么可躲藏的地方,一时间汁水飞溅,有好几人都中弹倒地,一时惨叫连连。   项臣在葡萄架下飞快穿梭,很快锁定了三台摄像头和两台自动机枪。   他将枪往身后一背,双手双脚着地,竟似狼的模样略一冲刺撑着葡萄架飞跃而起,葡萄架应声倒塌,其中一个横砸在了摄像头上,项臣拉着头顶的吊灯,自动机枪抬头扫射,将大棚屋顶打穿,项臣在半空晃荡,单手抬枪,一枪一个,搞掉了两台机枪。   大棚区里顿时安静下来,摄像头上的红点灭了,显然是对方关闭了监控。   项臣眯眼,从吊灯上跳下来,膝盖略分微微弯曲缓冲了力道。他按下耳机,道:“老妈?”   季鸿源很快回应道:“叫爸爸。我在,怎么了?”   “什么情况下已经关闭的监控和安防会局部启动?”   “局部?”季鸿源在那头思索了一下,道,“一是有人启动;二是那条线本就和其他系统不是一起的,有单线控制。”   项臣想了想自己看过的地图和线路图,确定栽培区和A区是统一系统,尤其下方还有……   下方?   项臣蹙眉,想起来A区到D区还有一种通行方式,是白塔建立的内部地铁。   由于在这种情况下乘坐交通工具被动性会高很多,而且因为安防和监控都被关闭,大部分电源也被关闭的缘故,他们没有优先考虑地铁。   但如果下方有地铁,那地铁的线路控制很可能是单独的——为了防止停电、应对紧急情况以及紧急逃生,这是极有可能的。   栽培区的线路估计还有一条在地铁线路上,是条备用线,所以才会突然启动。   但就算启动也不会是自主启动,那就只能是人为。   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入侵,可能是D区的人,也可能是“野地”的人,所以用备用线想阻止他们。   “你们到哪儿了?”季鸿源问。   “栽培区……”项臣想了想,“我打算走地铁线,你觉得怎么样?”   “也不是不行,”季鸿源道,“地铁虽然缺点挺多——不容易逃生,被动性更高,如果前后被堵截很难逃脱,控制权不在你手上……但还有一个优点。”   项臣接话道:“没有武器设施。”   “是。而且AI安保机器人都被停用了,涉及自动武器的危险性小了很多。”季鸿源点头应道。   “速度也更快,比我们走过去快。”项臣道,“那我走地铁。”   “自己小心。”季鸿源想了一下,道,“可能的话尽量接管地铁系统。”   “好。”   项臣招呼祁十一等人往地铁入口走,受伤的人暂且躲在栽培区的值班室里。   祁十一背着枪跟在项臣身后,下了楼梯看着阴暗的隧道,问:“项哥,你不是能兽化吗?为什么不试试……”   “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兽化。”项臣随口道,“一来一旦兽化还得随时找衣服,麻烦;二来颜桓他们都没有活化,只是普通人类,我不想以兽化的模样面对他们。”   这种感觉很微妙,兽化的能力也是他自己的能力,闻川说了,要学着自我接受,自我适应,自我和解。但用兽化的样子去面对白塔的高层,总觉得是变相承认了“进化的好处”,以这种形态去对付普通人,感觉并不怎么好。   祁十一还不能理解这种复杂的感觉,在他看来,基因进化了的这群人都很酷,很幸运,就像是漫画里的超人,有了超出寻常人无数倍的力量,是解救这个世界的英雄。   他想了想,道:“为什么要找衣服?”   项臣:“……”重点是这个?   地铁隧道里光线黯淡,只有紧急出口的标志微微发着光,一群人走在隧道内,脚步声显得有些空旷,带着一点回音。   风从远处吹来,带着复杂的味道:有血腥气,有硝烟的气息,也有恐惧和不安的味道。   项臣仰起头,鼻尖动了动,在昏暗的隧道里他依然看得十分清楚,扫了眼标识牌带着人右拐,从站台一方爬下去,又从另一方爬上去,找到了停在入口处的小车厢。   “上车。”项臣回头,见祁十一还好奇地盯着自己看,叹气道,“我们是基因有了变化,不是突然会魔法了,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当然也就会有衣服的问题。”   祁十一点点头,进了车厢后四处打量,又问:“哥,其他人呢?811和救援队的人呢?周少将呢?”   项臣手一顿,背脊绷得笔直,低头不语。   果然,地铁的线路并没有受到影响,车厢里的灯亮起,车厢进入自动驾驶模式。   项臣坐在椅子里,打开了系统后台想要接管权限,祁十一一直没等到回音,迟疑片刻艰难道:“他们……没了吗?”   项臣抿了下唇,点了点头。   祁十一一时没有说话。   项臣对系统不算很在行,不过好歹学校里大三的基础课有学过一点——虽然大三的课程他还没来得及念完就退学了。   这么一想,那些旧事又仿佛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尝试着输入指令,但几次都失败了,季鸿源给他的指令也都不对。   项臣烦躁地锤了下操作台,转头看见祁十一靠在副驾驶位置上,神情蔫蔫的,他沉默片刻道:“节哀顺变。”   “没事……”祁十一轻声道,“做我们这行的,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项臣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地铁的速度果然比他们走路要快得多,只是地下信号不好,联络器上的信号时有时无。   项臣站在窗边往外看,急速后退的黑暗隧道里似乎藏着不可预知的危险,令人不由紧张起来。   项臣鼻尖突然动了动,他眯起眼,下意识进入备战状态,身体微微弓着,不断扫视两侧玻璃。   祁十一回头:“哥?”   砰——   几只丧尸突然趴在窗户上,然后又被飞速甩掉了。   祁十一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它们怎么……”   “应该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项臣也没想到,白塔内部居然还有丧尸。之前季鸿源在白塔里套取了很多消息,从没有见到过丧尸的踪影。   除了高危区那几个老大喜欢养丧尸做武器,F城中心的丧尸都是被驱离了的,白塔内就更不会有这种东西了。   本来带着祁十一他们进这里算是比外面安全的,但没想到……   祁十一眼瞳突然一缩,窗户外,几只飞快奔跑的丧尸穿着衣服,脖子歪在一边,上面有黑乎乎的血洞——正是方才在大棚区被击伤的几人。   看来是有人放了丧尸出来,跟上了他们。   祁十一几人都没有注射母体,正是最好的诱饵。   “啊——!”后方的窗口有人惨叫,其余人正发疯地将窗户关上。   项臣冲过去,徒手抓住一只丧尸毫不犹豫掰断了脖颈,但对方已经咬住了窗边一人,那人浑身发抖,漆黑的眼瞳突地往上翻起,露出大片眼白,血管从皮肤下凸出,还没完全变异,项臣已经果断开枪直接将人击毙了。   红白的血污从对方脑后迸出,溅上了座椅和窗户。   项臣眼神冰冷,再抬头时,车尾的玻璃窗外,已全是黑压压的丧尸,正急速朝列车追来。   “你们几个在这儿待着。”项臣冷声道,他将枪背在背上,双手一拉头顶的小窗,将窗户推开,手臂用力将自己撑了上去。   跟着项臣过来的几个小弟也爬了出去,其余人则躲在车厢里。   隧道里实在没有可以逃跑的地方,四周昏暗,只有偶尔一晃而过的紧急出口标志发着微弱的光。   祁十一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还有十分钟到站。”项臣深吸口气,面对黑压压的丧尸群,道,“十分钟之内,必须解决。”   小弟们双腿发软,饶是他们不会被感染,也恐怕会被误伤,要是被拖下去啃噬也同样是活不了的。   项臣吹响口哨,丧尸群同时抬头,泛白的眼球直直盯着车上的人。   风将项臣的衣摆掀起,他浓眉一挑,抬枪射击,一枪一个百发百中,前面的丧尸倒地带得后方丧尸摔倒,趁着一瞬间拉开的距离,一小弟丢出手雷,热浪在隧道里铺天盖地,火焰几乎撩到了车尾。   项臣翻身从车顶跃下,祁十一扑到窗前:“项大哥!”   “你们先走!我很快就来!” 第96章   地铁瞬间呼啸着远离,玻璃窗后大喊的祁十一也很快变成了一个小黑点。风里带来腐败的气味,项臣双眸化为金绿色,将枪往背后一背,双手化为利爪,尖牙呲出嘴唇,脸侧、下颚和脖颈处冒出了粗硬的黑毛,但却没有完全兽化,而是维持住了这个模样。   新型的转化剂非常有用,平衡住了体内激素没有令项臣失控,他此刻无比清醒,感觉到自己将人形和兽形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点上,没有排斥,没有暴怒,没有无限制的嗜杀欲。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但这能力归他所用,没有什么好怕的。   无论变成什么模样,他依然是他。   “吼——”丧尸的尖啸汹涌而来,丧尸群冲散了项臣和小弟们,它们并不在乎这些拦路的家伙,闻起来既不能繁衍也不好吃,它们的目标只有那辆地铁。   但项臣拦住了它们,从上往下看,丧尸群在淹没了项臣后诡异地一停,随即仿佛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将往前冲的丧尸全部拦下,黑色的血液迸溅而出,血液流淌在地,划分出了明显的分界线。后面的丧尸发现前面有伤亡,竟也不急着走了,几只丧尸冲上前来,将“同伴”的身体五马分尸,疯狂吞食。   项臣浑身沾满了黑血,尖利的爪子破开一个又一个丧尸的肚子、脖颈,将“尸体”丢回远处的丧尸群,丧尸群里一时乱了,有往前冲的,也有停下来分食尸体的,还有的则抓伤了小弟们——虽然闻起来不能繁衍,但空气中漂浮的新鲜血液的气味却比“同伴”的尸体更有吸引力。   几只丧尸簇拥过来,小弟们惨叫连连,有的则干脆朝远处跑去,找到紧急出口,夺命而逃。   项臣救下了几个小弟,提着小弟们的衣服飞快地远离了丧尸,趁着对方在大快朵颐,后面的丧尸又被堵住了一时过不来,他低吼:“炸了它们!”   小弟们这才恍然大悟,哆哆嗦嗦摸出手雷往前丢去,滚烫的气浪在隧道里迎面而来,项臣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黑血,侧头往旁边唾了一口,道:“跑!”   几人迅速撤退,边走边继续往后丢手雷,接二连三的爆炸令隧道摇摇欲坠,墙灰不断落下,墙缝开裂,轨道也被炸断。   项臣跑得很快,几个小弟几乎追不上,风从项臣耳边呼啸刮过,令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畅快感。   小弟们大多都受了伤,好在都能自愈也没什么大碍。   从隧道出来后,项臣和小弟们一起将出口炸毁,隧道整个坍塌下来,地面上的走廊、草坪、站台椅子一时间全都垮了下来,横七竖八地砸在砖石下面。   巨大的灰尘随风扬起,几人抬手遮眼,不远处祁十一惊喜道:“项大哥!”   祁十一跑了过来,见了项臣变化的手和脸侧上的黑毛,好奇地不断打量,其他人则有些害怕,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项臣点过人数,道:“它们一时半会儿上不来,继续走。”   D区靠近“野地”,这里的安保措施要比其他地方强一些,内部人员对白塔也更忠诚。   不远处,高塔上几扇窗户前有反光一闪而过,项臣大吼一声:“躲开!”   祁十一反应迅速,跟着他一起翻滚躲到歪斜的站台后,上方的枪声同时响起。   其余人慌不择路地躲避,但白塔的人都是专业的,跟这群临时召集的人可不同,有几人应声倒地,额头上有黑乎乎的枪口,死不瞑目。   “老大!”有小弟受不了压力,崩溃大叫,“我们打不过的,撤吧!”   “我们不可能赢过白塔的人啊!老大!”   祁十一登时火冒三丈,道:“是你们自愿跟来的!现在又说什么……”   项臣抬手,摇了摇头,阻了祁十一的话。   项臣等人已经尽可能地将武力镇压放在了最后,将说服拉拢放在了最前,为得就是不想和同胞开战,不想再有人无辜牺牲生命,也不愿让没有经过培训和训练,并非职业的一群普通人硬抗白塔的军队。   项臣他们没有多的人手,有张鹰海等人的倒戈已是中了大奖,再指望不上别人。   现在的情况,完全就是一群杂兵对上专业军队,胜负不言而喻,也不难理解这群人想要撤退。   项臣没想到D区居然有人在等着他们,他咬牙道:“你们都别动!别冒头!找着机会自己走!”   “老大!我不走!”   “老大,我也不走!事情都这样了,现在怕有什么用?!”   有小弟经过项臣大闹一区二区后就产生了盲目崇拜,坚决不走,有的则立刻要找机会逃跑,面对职业军人,他们简直像是一盘散沙。   祁十一也对自己带来的人打手势——殷奇的人也都是一群杂兵,作为普通人也就是会一些拳脚功夫,但要论机灵劲和狠辣手段,却是连一区二区的小弟们都比不上。   毕竟后者是混混群体,前者只是体力好一些,能力强一些的平头百姓,若是放在和平时期,他们是从不会惹乱子的。   祁十一朝几人摇头,那几人脸上满是不甘。他们很想帮忙,可到了这里却处处拖后腿,心里自然分外沮丧。   项臣深吸口气,喃喃:“赢不了吗?我看不见得。”   祁十一转头看他,眼底亮晶晶的:“项哥?有什么主意?你说!”   项臣转头四顾,他目力极好,很快确定了三个方位的狙击手,道:“先把这三个搞掉,你掩护我。”   “是!”   “一个一个来。”项臣看向其他人,“想帮忙的,听我命令。”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重重点头。   项臣给几个狙击点标了1、2、3,轻声道:“先搞2号,他目力好,射击准,位置也更好,先搞掉他。我从这边出去,冒头瞬间1号会先瞄我,十一看到红点不管打不打得中,先开枪。”   “是!”   “3号会追着枪声瞄你,”项臣继续道,“你开枪就换位置,切记不能冒头,自己找角度躲好,其他人混淆3号注意力。十一一动你们就往外丢东西,从不同方位丢,随便丢什么!记住不要冒头!”   “是!”   “那2号呢?”祁十一担忧,“你怎么对付他?”   “想瞄我还嫩了点。”项臣勾唇一笑,他明明脸上有黑血,身上也脏了,却显得帅气又阳光。   他抬手道:“开始!”   几人立刻戒备,项臣蹬掉靴子,赤脚踩在地上,他略微分膝上身向前倾,屏息几秒后突然冲了出去。   那一瞬间祁十一差点看呆了。   项臣的速度极快,仿佛化为了一阵风,赤脚踩在地上无声无息,因巨大的惯性瞬间几步踩在墙上直直跃上了两层楼,他尖锐的利爪扣在窗沿边,1号的枪口立即追了过去,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镜片上的反光,祁十一立即开枪。   子弹打在了狙击手侧边的墙上,对方瞬间低头躲避,危机解除的一瞬祁十一翻身躲开,随手抬起巨大的站台牌挡在身前,3号追过来的子弹没能打中他。   其余人纷纷往外丢石头,弄出动静,3号的瞄准镜上下寻找目标,项臣已翻身进了2楼窗台,蹲在窗沿边往上看。   2号的瞄准需要时间,他速度太快,2号迟迟没有开枪。待他终于精准地瞄准了项臣,项臣已翻身进了楼内看不见了。   2号登时有些慌,低头想去瞄其他人,但楼下又归于一片安静,横七竖八的东西挡掉了他大半视线,他额头冒出冷汗来,还没找到目标,身后突然贴近一人。   2号一愣,项臣已一胳膊夹在他脖颈间,轻轻一捏一转,将人弄晕了过去。   项臣架起他的枪,解决了1号和3号,随即探头挥手,让人进楼。   联络器里此时终于有了好消息——杨庆他们到了!   杨庆带来的人是剩余的救援队和部分军队里的人,这群人一路过来,居然还顺手捡了不少人,其中就有许久不见的黑皮小子201。   201当初在闻川项臣等人被抓走时,趁着丧尸冲上楼人群撤离的时候,拼着被丧尸围堵的风险打晕了抓着自己的人,几经生死挣扎才从丧尸包围圈里冲了出去,逃过一死。   这若是换了其他人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不愧是精锐部队811的人。   201原本准备跟踪颜桓的队伍离开A城,却意外解救了一群被困在某加工厂仓库里的救援部队,其中还有部分警察。   这群人也是运气好,这里刚好是个食品加工厂,吃食倒是不愁。   这些救援部队都是接到命令前来救援的,后来却联系不上其他人了,只好躲在这里等待机会。   知道了外面的事情后,这群人首先是不相信,情绪上大起大落的煎熬之后,愤怒、不甘和不敢置信胜过了一切,一群人干脆拼死从加工厂冲了出来,在满城丧尸群里突围,离开了A城。   在前往F城的路上,这群人又断断续续救下了不少幸存者,也遇到了其他幸存的救援部队,大部分的队伍都被打散了,只剩下一人存活的队伍比比皆是,队伍越壮大,越是令人心痛胆寒。   然后他们就遇上了赶往F城的杨庆的车队。   杨庆将钟昊生也带上了,若是将他和那么多幸存者留在避难点里,实在让人无法放心。   钟昊生这段时间被折磨得够呛,杨庆美其名曰检测药效,隔一日就要在他身上绑着绳子放出去,跟那些丧尸玩捉迷藏。   钟昊生双手被捆着,身上也被绳子捆着,绳子一头绑在避难点入口附近,有监控能看见他。他跑又跑不掉,只得跟附近的丧尸绕圈,每次都要累到跪在地上爬不起来,才会被杨庆“回收”回来。   几次之后,钟昊生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药效还在,先前安静给他注射的东西没有破坏药效本身的作用。他知道自己被耍了,但大群的丧尸在外游荡,他被捆着又跑不掉,这境况依然令他胆颤心惊,只得不断躲避。   一段时间下来,他整个人快瘦脱相了。   钟昊生是完全不知道基因淘汰这回事的,也没有人告诉过他,进了F城后,他看着这个崭新的城市,眼里带着期待,道:“咱们都是同伙了,以前的事就既往不咎吧?你们都折腾我这么久了,有什么仇也该差不多了……”   项坤冷冷看他:“谁跟你是同伙?”   “都注射了药。”钟昊生道,“不就是同伙了?未来还得靠我们……”   项坤随手拿了东西塞进钟昊生嘴里,让他闭嘴。   项坤拿着联络器,对那头的儿子道:“进D区了?好,我马上带人来汇合,你别冲动,等着我们。”   项坤上车,杨庆等人来不及休息,立刻前往白塔,一群人在中途换了防护服,武器装备都有了,新仇旧恨聚到一起,人群的激愤之情空前高涨!   钟昊生坐在副驾驶里,转头好奇地四顾,远远见了白塔,顿时眼前一亮。   他知道白塔,知道白塔里的人,知道那里是新世界的中枢。   但他没去过,此时隐隐兴奋起来,只觉得只要进了那里,见了军方的人,自己就能得救了。   只是在进入白塔前,201将他放了下来。   201沧桑了不少,黑皮更黑了,只眼白和牙齿白得夺目,冷声道:“杨庆你们几个在外头接应,你的东西拿来了吗?”   “都带上了!”杨庆提起一个口袋,拍了拍。   “妈的,我看这回谁还能用丧尸威胁我们。”201提着口袋下车,道,“看好钟昊生,别让他惹麻烦。”   “放心。”杨庆点头。   杨庆擅长整理大数据,后台监控布局,却不是个战斗的料,自然不能跟着他们往里瞎闯。   他第一时间拿出电脑,连上了白塔的后台,有季鸿源给的后台指令,要接管权限变得简单了不少,只是还有几个比较关键的防火墙得先攻破。   这时候他以前做智能家电出生的专业能力就派上了用场。   “AI机器人可以帮忙。”杨庆叼着烟,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道,“它们一般有个主控台,先破解AI的防火墙,然后再通过AI内部指令反向突破主控台——这就是智能电器的最大缺点,它们会搜集用户数据,智能更新,为了更好的搜集数据服务客户,一般都带有窃听、自主查看用户隐私权限等问题,这个部分是最容易被突破的。”   季鸿源化为薮猫,抖了抖耳朵,口吐人言:“哦,那以后你们公司研发的产品我是不敢买了。”   杨庆:“……”   杨庆目瞪口呆,看着季鸿源直了眼:“这是……什么东西?”   季鸿源翻了个白眼,率先带人冲进了白塔。   项坤想了想,拿了个包将老婆的衣服装起来背上,又往里塞了两把枪——仿佛枪是顺手带的,衣服才是最主要的。   他朝杨庆比了个手势,道:“外面就靠你了兄弟。”   他人刚走,副驾驶的钟昊生就疯了,疯狂地扭动呜呜狂叫,杨庆不耐地取下他嘴上的东西。   钟昊生立刻惊叫:“那是什么?怎么回事?怎么做到的?!”   他随即又狂喜道:“颜教授的试验成功了?这就是进化对不对?!”   杨庆掏了掏耳朵,又把东西塞回他嘴里,快速破解防火墙去了。   与此同时,白塔外侧。   秦正等人正小心地躲着,待项坤、季鸿源都离开后,他转了转眼珠带着人走了出去。   “你们是哪儿的人?”秦正义正言辞道,“A区需要人手,你们在外面做什么?负责人呢?”   杨庆抬头,见秦正扛着枪背着包,以为是项坤他们另外找的人手,便笑了笑道:“我们不进去,外围接应的,您是……”   “叫我秦队就行,你们就这样待在外面?那怎么行?”秦正看了眼被塞了嘴巴的钟昊生,道,“他是怎么回事?白塔的人?”   “不是。”杨庆不打算多说,上下打量秦正,道,“我们自己有分寸,您费心了。”   秦正摆摆手,目光扫过外围接应的几人,确定没人认识自己,便道:“我们接到消息,要去毁掉剩余的母体,你有内部地图吗?”   杨庆敲键盘的手指一顿,怀疑地看向对方:“毁掉母体?”   秦正正视他:“那东西可不能随便用,你该知道的吧?现在这么乱,万一有人偷了出来……”   杨庆想了想,正要用联络器联系项坤等人,秦正忙道:“哎,大家都在忙,就别打扰他们了。你就告诉我地点在哪儿,我带兄弟们去就行。”   钟昊生眯起眼,同样在打量秦正。   秦正和他的视线对上,钟昊生挑眉,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杨庆道:“你是哪队的人?”   “殷奇你知道吗?共生会的。”秦正道。   杨庆倒是知道殷奇的事情,闻夏之前提过,外来的队伍就只有他们和共生会两队。听秦正这么说,杨庆便打算联系项臣——他知道项臣是带着殷奇的队伍进了白塔。   钟昊生朝秦正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知道母体存放位置,秦正没看懂他的眼神,只见对方微乎其微地点了下头,秦正蹙眉,正迟疑自己是不是被怀疑了,就见杨庆突然联系了项臣。   “项臣?我是……”   砰——   秦正突然抬手开枪,好在杨庆心下怀疑早有防备,立刻低头躲避,钟昊生趁机从车上滚下,他双手还被绑着,艰难地躲到车底,四周接应的人立刻调转枪头冲了过来。   “保护杨先生!”   “什么人?!”   秦正暗骂一声低头躲避,边对同伴挥手:“先进去!”   钟昊生在地上蹭掉了自己嘴里的东西,呸呸几口大喊:“带上我!我知道母体在哪儿!” 第97章   闻川在实验室坐立不安,他看着手里的数据五分钟了一动不动。   安静戴着防毒面具从隔离的房间出来,摘了面罩长长地吁出口气,一头汗的看了眼闻川,道:“闻川?川川?宝宝?”   他学着闻大哥和项臣的语调喊人,闻川果然回过神来,下意识朝门口看了一眼。门口空空荡荡,这会儿集团大楼里安静得很,大部分人都去白塔了,只留了值班的守卫,大哥等集团高层还在会议室里,闻川后知后觉,门外没人在叫他。   他转回头,安静已经换了身衣服,走到他身前倒了杯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又大大咧咧呼出口气来。   “你这心不在焉的,”安静道,“刚才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闻川难得尴尬,看了眼电脑屏幕,上面的数据已经自动分析完成了,耳机被他自己扔在桌面上,显然是没有听见的。   安静看了他的表情,宽慰道:“你就别太担心了,项哥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杨庆他们都到了,马上就能汇合了。”   闻川点头,说了声抱歉,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提高注意力,微微挑眉看着屏幕道:“毒性试验有60%的成功率?”   “可不是嘛?”安静扒了一下软软的自然卷,坐下来道,“你提议的这玩意儿……连续试验了十几场,我觉得这已经是最高的记录了,再往上估计不行了。”   “嗯……”闻川垂目,手指在桌上轻巧,沉默不语。   安静侧头看他,一手撑着下巴,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外面的丧尸数量那么多,你针对它们做出了特质的毒气,又不会影响其他幸存者,对各城市做到了最大限度的保存,还要如何?”   “如果按原计划,解决完F城后所有军队集结挨个去消灭丧尸……一来速度太慢,二来炮火连天,对城市是巨大的伤害。消灭了丧尸后,我们还需要投入巨大的精力、人力和财力来修复城市,恢复经济,人类发展将会退后不知道多少,这是最下策的方法。使用毒气虽不能保证百分百完美,但却已是上上策了。”   “但无论怎么试,只有60%的成功率。”闻川揉了揉鼻梁,有些疲惫地靠进椅子里,“对基因进化的人副作用影响有0.12%,没有基因进化的人副作用影响则高达15%。”   “这是没办法的事,”安静劝他,“你想想,如果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搜寻过去,幸存者可能已经死光了。相比较而言,到时候用飞机大面积喷洒毒气,副作用占比只有15%,已经很低了——我们到时候先连续广播上三天,总会有人听到广播的,让他们暂时不要出门,应该能将影响降至最低。”   大基数而言是15%,但一旦有人因此产生了副作用,那对其而言就是100%。   闻川想尽可能提高对丧尸的影响,降低对人的影响,可十几场试验下来,60%已经是最高的数据了。再继续提高,对普通人和基因进化的人的副作用都会随之提高。   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安静说得没错,不可能有百分百完美的事情。   相比较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行……”闻川叹气,站起身道,“我先去睡一会儿,你也休息……”   话音未落,实验室里突然响起了警报声。   闻川和安静陡然转身,就见一只眼熟的白狐狸正站在后方的桌子上,目光阴森地盯着他们。   “你……”安静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认出了对方,蹙眉道,“颜书玉?”   白狐狸蓬松柔软的尾巴耷拉在桌沿边,一双小巧尖尖的耳朵立着,面容明明十分可爱,却因为那双带着人类情绪的眼睛而显出了同“可爱”完全相反的“阴狠”来。   安静立即将闻川挡在了身后,一巴掌拍在桌下的紧急呼叫按钮上,登时整个集团大楼都响起了警报。   AI安保机器人最先冲进来,追踪型激光枪瞄准了白狐,白狐速度极快,躲开子弹的同时冲向安静,安静抬起椅子去砸,嘴里吼道:“小爷还怕了你不成?!”   狐狸呲出尖牙,被椅子拍开又扑了过来,咬住了安静的手腕。   安静手腕顿时血流成河,他吃痛地低叫一声,闻川已经从兜里掏出一瓶镇定喷雾,朝狐狸的脸疯狂喷去。   狐狸立刻躲避,但还是吸入了一些,忍不住一直打喷嚏。   AI机器人围堵过来,白狐脚下有些发软却依然凶态不减,喉咙里发出野兽地低咆,安静托着手腕愤怒道:“周少将对你那么好!一直担心你信任你!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若不是你,还有你那个疯子爷爷!她怎么会被抓?怎么会死?!”   白狐仿佛全然听不见,踉跄着又要冲过来,被AI机器人一枪打中腹部,哀叫一声倒地。   安静的伤口恢复速度极快,说话间便停了血,伤口自动愈合,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闻川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恢复速度,不由也啧啧称奇。   闻川抬眼看向倒在血泊里的白狐,道:“你来做什么?”   白狐不断挣扎,仿佛感觉不到痛,凶狠异常。   闻川疑惑地蹙眉,片刻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给她新型的转化剂,快点!”   “什么?”安静诧异。   “做简单的紧急包扎,先把人绑起来。”闻川给AI机器人下命令,机器人头顶亮起的红灯转为绿灯,收起武器开始给白狐包扎伤口。   安静一头雾水,又帮着闻川给白狐提取了血液样本打开电脑分析,片刻后他疑惑道:“等等,怎么回事?她的基因……?”   闻川也看着数据,又模拟了几个试验场进行对比试验,最后神情凝重道:“她和我们有些不一样,不知道转化剂能不能让她好受一点。”   现在想来,当初见到白狐和花豹时,对方从没有开口说过话。颜书玉这个样子很像当初刚兽化后完全陷入负面情绪里的项臣,根本无法很好地自控,行为就像野兽。   也是因为有白狐和花豹的例子在前,加上项臣当时也无法开口说话,所以他第一次听到鬣狗说话时才十分惊讶。   但白狐的情况又有不同,项臣使用转化剂控制激素水平后慢慢就恢复正常了,也学着自我适应了,但白狐的基因序列却是……有问题的。   闻川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不由有些胆寒,道:“花豹……颜笙,颜笙和颜书玉会不会是……最初的试验品?不,不对,应该颜笙是第一个,颜书玉应该是在她回A城之后。”   安静反应过来,摸了摸下巴:“对,如果颜书玉一开始就兽化了,她之后和你,和周迟在一起时一直表现得很正常,总不会现在才突然无法自控?所以应该是在她回A城之后。”   “她应该是一早就注射了母体,但一直没有转化,就跟钟昊生一样。回了A城后才转化,之后我们就只见到过白狐,没见过颜书玉了。”闻川点头。   安静心里波涛汹涌,喃喃:“可是她的基因……不会吧?颜桓那个疯子……这么疯的吗?孙女很可能撑不过去,他也让她转化了?”   “这是有可能的。”闻川强压下心中的不敢置信,抿了抿唇道,“记得颜桓说过什么吗?他用了颜笙的论文,组建团队完成了基因改进,但当时颜笙已经不行了,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了。用一个快死的人来验证他的成果,完全说得过去。”   如果不成,也就是看着儿子死去,如果成了,儿子就能活。这是很划算的交易。至于颜书玉,他可能是想看看颜书玉这个Beta的基因能进化到什么地步。   “可是……可是……”安静无法理解,“如果不成,他就不怕让颜笙死得更痛苦?如果成了,副作用根本不清楚的情况下……他就不怕让颜笙生不如死?他就不怕自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这显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闻川看着他,“你不用去理解一个疯子的想法。”   安静愣愣地看着电脑上的数据图:“那……她……”   “颜笙如果是第一个试验品,问题可能比她更严重,所以无法说话,而且可能嗜杀欲更重。”闻川道,“颜桓可能对他们有某种特殊的训练方法,所以才能让他们听他的命令。”   “颜书玉……”闻川凝重地看着屏幕,“她的基因缺陷很严重,她并不适合被转化,能活下来真的是个奇迹。但估计颜桓的转化剂对她没什么用,所以始终保持这个样子,也不能转化回人形。”   当初颜桓就说过,他手里有太多基因不完美的人,所以他才一心想找基因完美的人,最后盯上了闻川等人——他是个疯子,他要得是试验成功,残次品不能给他任何成就,也无法得到更好的数据进行分析,而闻川他们不同,好的基因才有更好的数据,更完美的数据才能让他分析和改进。   如果说闻川等人是成品,虽然同为第一代,依旧有许多缺陷,但对比颜笙和颜书玉,估计要好太多。   好在新型转化剂能够融入基因序列,进行新的生成和修补,颜书玉终于渐渐清醒了过来。   这可能是她转化之后,第一次如此清醒。   她睁开眼,维持着白狐的模样,虚弱地看着闻川等人,片刻后,她流下了眼泪。   ……   钟昊生带着秦正进了白塔,他当然是骗秦正的,他没来过白塔,怎么可能知道实验室位置?但这无所谓,只要能顺利进入白塔就行。   “你们找母体真是为了销毁?”钟昊生和秦正几人躲在B区角落里,这里正在经历一场混战,保守派和变革派互相打得不可开交,期间不时传来几声兽吼。   “这你就不用管了。”秦正随口敷衍。   两人正互相试探,一只硕大的黑犀牛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子弹几乎打不穿他的皮甲,他尖锐的双角顶穿了敌人,厚实的四脚将长廊踏得不断晃动,仿佛下一秒整个B区大楼就要塌了。   “掩护张队!”远处有人喊,随即枪声接踵而至。   “吼——”犀牛发出叫声,仿佛是远古传来的集结号角,保守派扛着枪炮冲了出来,手雷将一面墙整个砸毁了,露出了里面的实验室。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秦正看得眼睛大睁,兴奋道,“快!去实验室!”   钟昊生也被那黑犀牛吸引了注意力,亢奋道:“那就是……进化?”   秦正看他一眼,嗤笑:“你小子还不知道?也是,你们才刚到。告诉你吧,注射过母体后要顺利转化才能变成那样。”   秦正一脸艳羡,渴望道:“力量、速度、智力、五感……都会提升,说不定还会有超能力,无所不能。颜桓那疯老头可真是……”   秦正想到F城外无穷无尽的丧尸,想到自己失去的家人,心里不是不恨的,他恨颜桓,恨那群手握权力的人,他们随便一个想法,一句话,一个唾沫星子都足以将自己这种普通人玩弄于鼓掌间。凭什么?   但这样的力量谁不想要呢?若是他有这样的特权,这样的能力,他也不会顾及旁人死活。世人是很“公平”的,当自己有了梦寐以求的一切,公平这种话就说来逗小孩子玩的,不过是个天真又可笑的“童话故事”罢了。   而现在,这种力量就在他眼前。哪怕有风险,他也得去拼一次。   钟昊生听了他的话,倒是没有因为亢奋失去理智。   他蹙眉道:“等等,转化是什么意思?”   “抓一个人来问问。”秦正没能从罗子淞那儿得到答案,自然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有一定风险,你小子……注射过那什么母体吗?”   “我有。”钟昊生怀疑地看他,“风险是指什么?”   秦正刚要说,但突然想到什么又打住了,他嘿嘿一笑:“不过是一点小风险,对咱们这种有母体的人不打紧。兄弟,谢谢你啊,一会儿让你先转化,算是老哥报答你的。怎么样?老哥够义气吧?”   钟昊生冷眼看他,心里嗤笑:当人傻子呢?如果没什么风险,你在外头为什么要说损毁母体?为什么杨庆那小子一联系项臣你就开枪?   钟昊生想到这一路过来,没听杨庆说起过这事,估计其他人根本就不准备转化——要么就是有其他办法可以遏制风险,否则杨庆他们进F城第一件事就该去转化,别的不提,这种力量对于抵抗白塔多么重要?何必还动刀动枪?   唯一的答案,就是那个风险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钟昊生没有拆穿秦正,几人矮身躲进实验室里,众人打得正酣,根本无人注意他们。   几个基因一般的Alpha躲进实验室深处,这间实验室很大,被炸开的墙面只是其中一部分。实验室另一侧的门是上了锁的。没人会打到这儿来,因此走廊里很安静,因为震荡而碎裂的玻璃落了满地,吊灯在炮火里不断摇晃,灯光明明灭灭,看起来有些阴森。   远离被炸开的墙面后,外面的炮火声显得遥远了一些,听不太真切了。   钟昊生找到了一个标有“转化室”牌子的大门,那是一扇双开门,门很厚实,感觉隔音效果很好。   几人推开了门,门后的场景令几人都有些吃惊。除了操控室和挂了整面墙的大屏幕,偌大的空间里只摆了三排奇怪的机器。它们看起来像是刚好能容纳一个人睡下去的胶囊仓,面朝上的一面,有一个刚好能露出人脸的玻璃罩子。   “这应该就是了。”秦正吩咐手下,“去外头抓一个受伤的人来问问怎么用!”   “这有说明。”钟昊生好歹是专业的,已经打开了备用电源,开启了屏幕,找到了里面的使用文件。   其中光是警告页面就有三页。   钟昊生微眯了下眼,快速扫过警告,然后将页面隐藏,若无其事地看向走过来的秦正。   “只要按下开关,”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个机器会自动进行转化,很简单。”   “是吗?”秦正过来看了眼,没发现警告页面,只看见了操作页面。看起来果然是很简单的。   “既然这样……”秦正眼珠子一转,道,“老哥说到做到,你先去,我帮你操作。”   钟昊生笑了笑:“你会吗?我刚好学过这些,不如还是你先请吧?”   秦正也担心自己操作不当,万一这人死了他还得去找一个会操控的,那也太麻烦。   他迟疑一下,转头看向自己几个手下:“我要跟这位小弟学学怎么操作,你们谁先去?不用客气,谁先谁后都一样。”   几名手下也不是蠢的,都知道这有风险,彼此互相推搡,正犹豫不定,就听门口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几人瞬间闭嘴,钟昊生和秦正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里想得很是一致——有人?正好了,抓过来试验!   两人几乎同时动了,晦涩的灯光打在门后的走廊上,正贴墙悄无声息要离开的,居然是个……Omega?   平曦觉得自己很倒霉,他离开新世界集团后想去找个合适的Alpha伴侣,结果出了门被好几个兽化的Alpha狂追。那模样,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平曦吓得直哭,本以为到此为止了,正后悔不该偷偷跑掉,应该听话去低危区,却发现因为自己先前有一点发情,虽然打过抑制剂了,可对这些进化之后嗅觉异常敏锐的Alpha不怎么管用。   几个兽化的Alpha为了抢夺标记权,彼此打了起来,平曦哭得直打嗝,找着机会忙不迭爬起来迈着小内八趁乱跑了。在被几个Alpha抢夺的过程中,他还受了不少伤。   他想着外面这么危险,不如回白塔,起码C区是安全的。   他想得有点太好了,殊不知白塔正是最危险的地方。他本想去C区躲一躲,哪料刚进了B区,B区整个就乱了,文职人员瞬间都撤退了,军队则互相打了起来,他一时间分不清该向哪边求助,为了躲避战火,最后躲进了试验区,从里面上了锁。   他在这里躲了许久了,吓得不行,几次以为楼要塌了,正犹豫要不要从窗口翻出去——可这里是三楼啊,他一个弱小的Omega怎么可能从这里安全到达楼下?   平曦简直绝望了。   正此时,秦正他们几人居然进来了。若是寻常,平曦一看是几个Alpha恐怕就要去求救了,可经历了那么危险的事情,他哪里还敢找什么Alpha?他躲都躲不及!   趁着几人在转化室里嘀嘀咕咕,他忙想逃跑,却不慎踩到了碎裂的玻璃渣,再抬头时,他的衣领子已经被钟昊生抓住了。   “Omega?”钟昊生笑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平曦哆哆嗦嗦,看着钟昊生:“大哥,大哥有话好说,我,我就是来躲,躲……”   他一时话也说不好了,双腿发软站不住,被钟昊生搂在怀里,仿佛浑身没骨头似地攀住了对方的胳膊,抿唇道:“大哥,你,你放了我吧……”   钟昊生手指挑起平曦的下巴,觉得这小东西还挺招人疼的,看着可怜巴巴的,容易唤起Alpha天生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钟昊生没有自己的Omega,病毒爆发前他倒是有个小男友,对方家里也是军部的,很早就被带进了白塔保护起来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儿。   再说了,等白塔接管了一切,Omega现在人数这么少,他未必还能分到属于自己的Omega。这么一想,他倒是起了别的心思。   先前一直在外头挣表现,做任务,对其他的Omega没什么兴趣,此时他就在白塔里,还怕什么呢?   想着他就搂紧了Omega,道:“别怕,你叫什么?”   平曦眼泪不断地滑下,绝望道:“平、平曦……”   “平曦。”钟昊生一笑,“别哭,有什么好哭的?我会吃人不成?”   他手指抹过Omega眼角的眼泪,放在嘴边舔了舔,笑容暧昧带着叹息般的语气道:“我不是坏人,放心。你是跟其他Omega走散了吗?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平曦愣愣地,发现这几个人都没有兽化,也没有失控,误以为自己又遇见了罗子淞那样的高等级,不会轻易有危险,登时松了口气,道:“谢,谢谢!我,我想去C区,可以吗?”   “可以。”钟昊生没什么诚意地答应了,道:“不过你得先帮我们一个忙,如何?”   平曦又紧张起来:“帮什、什么?”   钟昊生看了眼秦正,秦正对这个Omega没什么兴趣,冷哼道:“你知道转化室里的东西吗?”   平曦一头雾水,茫然:“知,知道。”   他在白塔待得挺久,很多试验项目他都知道,更明白基因进化的前提就是要转化。但他和其他Omega都不清楚基因淘汰这件事。   有的Omega好不容易被带来白塔后,却得知伴侣死在了外头,工作人员总说是“病毒感染延迟发作”,但Omega们都不信,一次可能是,二次可能是,三次绝对不可能。因此那些Omega们一直以为,伴侣们是单独在外头时被白塔的人暗杀了。   因为白塔的人想要独占Omega,这个逻辑是说得通的。以至于当时季鸿源潜入C区时,其他的Omega也提醒过他,要小心外面的暗杀。   只是季鸿源看上去十分有信心,更没有将暗杀当一回事。后来项坤的出现也证明了他的Alpha确实很强悍,这让平曦很是嫉妒羡慕。   此时平曦被带进了转化室,又听几人争执谁先去,他突然明白过来了——这几个人还没有转化!是普通人!   他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要是让他们转化了?我哪里还有命去C区?恐怕瞬间就会被这群人给吃干抹净了。   他一时害怕得不行,浑身哆嗦起来,钟昊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你抖什么?”   平曦喉咙动了动,不敢多说,只摇头。   秦正试探道:“你知道这东西有多危险?”   平曦:“……”   平曦舔了舔嘴角,同秦正对视,梗着脖子装傻道:“什么,什么危险?”   两人实则牛头不对马嘴,却又都以为对方知道自己的意思。   秦正以为平曦在担心转化失败,所以才这么紧张;平曦则以为秦正知道转化后会失控的事,在询问他的意见。   “你不是都知道吗?”秦正不耐烦,“别浪费时间,说,到底会有多危险?我们几个……你觉得怎么样?”   秦正不欲让钟昊生知道转化的风险,因此没将话说清,他的意思是——我们几个你觉得基因如何?能成功几个?   平曦听来却是——我们几个你觉得如何?想选谁?一会儿说不准会很危险,你最好提前选定。   命运的女神在云雾里拉开了面罩,露出了笑容,却不一定会带来好运。   平曦看向那几个转化机器,在极端的绝望下突然计上心头,恶向胆变生,竭力让自己冷静,道:“你们,你们都很好。”   秦正:“???”   平曦露出笑容,虽然有些勉强,但他尽力了。他努力使自己看起来甜美可人,抬手擦了擦有泪痕的脸,扯住了钟昊生的衣袖,目光扫过几人,害羞道:“你们都很好,我觉得,我觉得没什么危险。”   他自以为自己暗示到位,想让几人放下戒心一起进入机器,这样一来,他就能将人都锁在机器里,自己再逃跑。   秦正自然是误会了,有些意外:“我们都很好吗?没危险?”   “没有。”平曦咬住下唇,露出了含羞带怯的表情,“你们,你们一起……也,也是可,可以的。”   秦正:“???” 第98章   秦正还在疑惑:“可以一起吗?”   平曦想让他们都进转化机器里去,这样才能方便他逃跑,但是催促得太明显了又怕这群人起疑心,便柔声安慰道:“其实不会太危险的,不用想太多。”   秦正蹙眉看向几台机器,又转头问钟昊生:“兄弟,不如我们一起?”   钟昊生最大的优点可能就是他有脑子,虽然从来没什么善良的主意,但总比这几人强。他从头到尾没加入几人的谈话,只默不作声地听着。他已经看过了警告页面里写得东西,虽然没具体说明危险程度,但操作写得很详细,旁边的屏幕还会自动分析数据,说是要特意留意橙色部分,橙色部分一旦偏高,死亡风险会增加。   不仅如此,还写了许多机器的电力承载量和电击力度的正向平衡数值,似乎是不能超过那个数值,否则危险率也会提升。   这看起来并不是一个“不危险”的事情。   钟昊生面不改色,温和一笑:“可以。”   秦正舔了舔嘴唇,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殷奇他们将事情说得很是严重。此时几个手下簇拥过来,低声道:“老秦,我觉得这事会不会还有一个可能性?”   秦正蹙眉:“什么?”   “你看,一个Omega没有必要骗我们啊,他如果想从这里安全出去,还不是得靠我们?把我们弄死了有什么好处?我倒是觉得,这转化风险什么的,可能是骗我们的。”   秦正脑子里顿时敞亮起来,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啊:这么强的能力,怎么能随便让人拥有?   “那你说说,为什么殷奇他们不转化?”   “要么是都被骗了。”那手下斩钉截铁道,“要么就是他们背地里有什么约定,可能会瞒着我们去转化,到时候我们也不知道啊。”   秦正握了握拳,越发觉得是这么回事了。   几人嘀咕一阵,平曦不知道几人在说什么,心里紧张得要命,不断地搓着衣角。   秦正转头走来,对钟昊生道:“既然他说没危险,兄弟我们就一起去。哎……那个Omega,你会操控吗?”   平曦当然不会,但眼看有希望,忙点头:“我,我会。”   钟昊生看他一眼,不置可否,他心里想将秦正几人当做试验品,嘴里应道:“可以,那请吧。”   秦正活动了一下肩膀,心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把这个家伙一起骗进来,外面就剩一个Omega,量他也不敢做什么。   他随便选了个机器爬进去,舱门自动关闭,旁边亮起绿灯,几个手下看着钟昊生,钟昊生随意一笑,很是无所谓的样子,进了旁边的机器。   等舱门都合上了,那几个手下才动了动喉咙,也大着胆子各自躺进了机器里。   平曦此刻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竭力稳住一直颤抖的手,走到操控台前——别的不会,上锁断电他还是会的!   他迅速找到了操控台上的紧急断电按钮,按钮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断电后机器舱门将无法打开,请慎点。   这些机器都是全电子操控的,内部当然有手动锁,但秦正他们定然是不会操作的。就算会操作,一时片刻的耽误,也足够他跑出去了。   平曦吞了下唾沫,目光抬起,几个玻璃面罩里露出了秦正等人的面孔,秦正一脸不耐烦,眼神示意他快点。   平曦深吸口气,做好了准备,低头的瞬间没注意钟昊生的舱门已经从内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舱门附近的绿灯变成了红灯——钟昊生从舱门里悄悄翻了出来,躲到了一侧。   秦正几人都躺着,视线有死角,根本无法注意到钟昊生的动作。   平曦闭上眼,狠狠锤了一下断电按钮,整个操控台全都黑了下来,舱门直接上锁,断电。   秦正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了,愤怒地垂着玻璃面罩怒吼。   那机器隔音效果挺好的,平曦听不真切,他一眼也不敢多看,拔腿跌跌撞撞地就从操控台前跑下来,从大门冲了出去。   一时间四周都安静下来,秦正说话的雾气晕染在玻璃罩上。他四处寻找手动控制的门锁,但怎么也找不到,气得他不断拍打玻璃罩。   全封闭的舱门里,多待久一点都可能窒息,秦正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里,气得脸都青了,愤怒地大吼大叫,整个舱都左右晃动起来。   正此时,一个黑影罩了下来,秦正定睛一看,发现是钟昊生。   钟昊生依然带着不咸不淡的笑容,手指敲了敲玻璃罩,嘴角一勾,显出了几分嘲讽。   秦正咬牙:“兄弟!放我们出去!”   钟昊生做了个自己听不见的手势,耸了耸肩,慢悠悠地朝操控台走去。   秦正和几个手下都慌了,秦正此时才想起自己腰后有枪,忙将枪拿出来,对着玻璃罩开枪。   玻璃罩碎了,可只露得出他的头,这大小他也爬不出来,更无法打开舱门。   “兄弟!喂!”他抬枪瞄准了秦正,怒道,“放我们出来!一切好说!”   “好说什么?”钟昊生饶有兴趣地摸过操控台,重新启动,道,“又不是我逼着你们进去的。”   “咱们一起去把那**抓了。”秦正道,“他归你,我们也都听你的,怎么样?”   钟昊生一脸无聊:“一群蠢货,要来做什么?拖后腿吗?还有……用不着你们帮忙,他也是我的。”   钟昊生推起操控杆,又按说明书点亮了几个按钮。   屏幕上亮起了图,几人的身体数据都投影了出来。   秦正一阵紧张,手指扣上扳机,道:“你干什么?”   “不是要转化吗?我帮你们。”   秦正忙道:“不用!我们再考虑……”   钟昊生嘴角带着笑,眼神却很冷酷,漫不经心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与此同时,秦正直接开枪,钟昊生矮身躲在了操控台下方。   他不等秦正再说话,直接接通了电源。他没有设置好电流大小,头顶的灯闪烁了几下,瞬间灭了,四周陷入黑暗,只有操控台和转化机器亮着灯,秦正愤怒咆哮,一只手从窗户玻璃里探出,手臂在玻璃碎片上划出狰狞的血口子。   就听噼啪几声。   仿佛是什么东西烧焦了,几个舱门里“轰然”巨响,几人惨叫出声,随即没了声音。   秦正的舱门里,冒出了黑烟,随即这烟越来越浓,竟然隐隐冒出了火光。   “啧。”钟昊生蹙眉,“不好操控啊这个。”   他抬头看屏幕,屏幕上几人的生命体征全部归零,没有任何波动了。   他走下操作台又仔细看了看,秦正浑身烧黑了,手臂还搭在窗户外头,仿佛是从地狱里高高举起的手,五指狰狞地张开,就那么永远地定住了。   钟昊生又去看其他几个舱门,打开之后,同样是黑烟冒出。不过稍微有些不同的是,其中有一个人的眼睛、耳朵和脖颈发生了变化,但转化得并不完全,看起来像个奇怪的变异体。   确定几人都死亡了,钟昊生恼火地暗骂了几声,这才朝门外走去。   转化室里的浓烟越来越大,随即火星溅出,一发不可收拾。窗帘、地毯都燃了起来,几台机器接连爆炸,最后操控台发生了严重的短路,爆炸波及了好几间实验室,那里面还存放了不少的化学药剂和各种AI机器。   外围,黑犀牛张鹰海已经将变革派的人狠狠压制住了,联络器里传来项臣的声音,他们已经和项坤等人集合了,现在就要直捣军方高层老巢了。   “我也马上来。”张鹰海话音未落,突然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抬起头,看向某个方向,小小的犀牛耳朵转了转,突然吼道:“全体趴下——!”   轰——   巨大的爆炸从实验室喷发出来,触发了消防火警,头顶的自动洒水器开始灭火,但杯水车薪。   B区很快被水淹没了,地面湿滑不堪,火星不断外露,接连撩着了其他几个办公室。   幸而武器库不在B区,否则整个白塔估计得直接炸毁一半,不知要伤亡多少人。   黑犀牛皮糙肉厚,烫得直叫却坚持驮着自己的手下尽量往外跑。   “B区炸了!”张鹰海道,“我们马上来,你们先去!”   “小心!”项臣蹙眉,不知道B区发生了什么事。   季鸿源道:“不会是秦正几个家伙搞出来的事情吧?”   他们已经听杨庆说了先前的事,知道秦正带着钟昊生跑进白塔了。但现在没人顾得上他们。   “那他们也自身难保。”项臣不欲再多聊这个。此时,项坤和季鸿源带着杨庆和周胜等人的队伍,从B区坐地铁过来,已经集合完毕。   黑压压的人头和武器还是很可观的,未必不能一战。   “出发!”项臣几人有序地朝D区后面的“野地”走去,刚抵达地图标识的位置前方,闻夏突然发来了紧急联络。   闻夏声音冷峻,语速很快地道:“都停下!”   项臣抬手握拳,做了个停的手势,道:“怎么了?”   “他们应该不在白塔里。”闻夏道,“外面已经闹得这么大了,会议室里那几个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这不对劲。”   项臣道:“你是说,前面可能是陷阱?”   “有可能,最好别去。”闻夏道,“刚才颜书玉来了集团,她……”   项臣整颗心一下提了起来:“闻川呢?!有没有事?”   “没有,有我在,怕什么?”闻夏冷冷道,“听我说完。她是被颜桓派来带走闻川的,颜桓不在白塔,她只知道这个,其他不是很清楚,所以我怀疑其他高层也不在白塔内。我们先前的消息有误。”   “带走闻川?”项臣眯了眯眼,随即反应过来,“他收到杨湛的报告了。”   “应该是这样,他知道闻川怀孕……”闻夏道,“不如回守集团,我估计他会不要命地来抢闻川。守株待兔是最好的选择。”   项臣担心闻川出事,立刻抬手打手势,要所有人回头。   季鸿源道:“等等。”   季鸿源看向老公和儿子,道:“我们必须拿到足够的证据。”   项臣蹙眉。   季鸿源提醒道:“如果证据不够,F城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不知道基因淘汰的事,也不知道上层的阴谋,到时候我们会成为破坏和平安定的人,我们会成为罪人。”   项坤点头:“你爸说得有道理,我们还是得进去。他们就算再怎么躲,东西总拿不走。”   项臣道:“但里面万一……”   “拿证据,我们不用太多人。”项坤道,“我和你爸去,你带着其他人走。”   “再给你们留二十人。”项臣不放心,“万一有什么……”   “十人,速战速决。”项坤拍了下儿子的肩,“你还信不过你老爸了?”   项臣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野地”,嘴角下抿,形成一个冷厉严肃的弧度。他对联络器里的杨庆道:“杨庆?”   “我在。”   “白塔权限接管得如何了?”   “还差20%,快了。”杨庆一头汗,道,“我已经能使用里面的监控了,但是‘野地’里的监控是单独的系统,得破解掉最后20%才能看。你别急,我还有别的办法。”   杨庆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道:“AI机器人我都接管了,让他们去探路,你们跟在AI后走。”   “谢了。”项臣点头,跟老爸拳头碰拳头,又抱了一下老妈,低声道,“一定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撤退,你们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哎,我儿长大了。”季鸿源笑了一下。   项臣带着其他人离开,201和祁十一现在作为分队队长,毫不迟疑地听从项臣命令。   大部队迅速撤退,都是有经验的人,合作起来要比之前默契了许多。   项臣走远之后再回头,“野地”门前已经看不到老爸老妈的身影了。   “大哥?”项臣低声对联络器里道,“还有什么线索吗?”   “颜书玉有些记忆障碍,有的记得,有的又不记得。正在想办法问她。”闻夏道,“你们要小心颜笙,他更加神出鬼没。”   “明白。”   爆炸的火焰从B区燃到了C区,钟昊生在那里抓住了逃跑的平曦。   “小子长得挺无辜的,心眼还挺多。”钟昊生捏着平曦下巴,鼻尖在平曦脖颈后嗅了嗅,这种带了强烈侵占欲的姿态,令平曦惊恐得不行。   “你放,放过我。”平曦道,“我,我,我……”   钟昊生手指从对方后脖颈上滑过,舔了舔嘴角,正想着要不就在这里先临时标记了,免得这家伙不听话,给自己找麻烦。   正要下口,就听不远处传来了丧尸的尖啸。   被爆炸和火焰波及的丧尸群,被阴差阳错地堵进了“羊圈”里。   钟昊生倒是不怕,但Omega却是极佳的美味,丧尸群嗅到了Omega的气味,疯狂地涌了过来。   这么多丧尸,钟昊生就算多出六只手来也没法打。他登时扔了Omega,自己朝楼上跑去,平曦惊恐地哀嚎,被丧尸抓住了脚拖到地上,黑压压的丧尸群汹涌而来,他的脚上被咬了一口,皮开肉绽,大腿和肚子也被划伤了,血呼啦了一地。   他感觉到这些恶臭的、狰狞的、毫无生机的绝望吞没了他,他痛苦地嚎叫,手指深深插入了花园的泥土里,他就快被分食了,可他还清醒地活着,能感觉到丧尸尖锐的獠牙刺进皮肤。他眼前的光线被丧尸逐步填满,绝望地求救声没有人听得见。   他就要死了。   “吼——”   “砰——”   身上的重量突然一轻,丧尸群被顶开了,新鲜的空气重新灌进了肺部。   平曦茫然地睁开眼,额头、脸侧到处都是血,整个人几乎成了血娃娃。   一只黑犀牛吼叫着将他叼了起来,然后毫不迟疑地朝楼上冲去。   “放……开我……吧……”平曦艰难地喘了口气,道,“我……被咬了,也……活不长。”   “坚持一下。”犀牛道,“已经有新的疫苗了,你坚持一下,说不定有救!”   平曦喉咙动了动,他感觉到自己开始变得僵硬,耳朵里仿佛有许多声音在说话,仔细听又什么也没有。仿佛有无数蚂蚁钻进了他的脑子,他开始看不清东西,然后开始觉得口渴,觉得饿,他舔了舔嘴角,血一点点变成了深色,皮肤下青筋鼓起,血管变得很明显。   他后悔了,他很后悔,他不想就这么死掉。   嗡——   几辆小型飞机从天顶上飞过,喷出了奇怪的绿色雾气。犀牛下意识屏气,就听耳机里闻夏道:“针对丧尸的毒剂开始喷洒了,对普通人有一定影响,对基因进化的人影响不算很大。有条件的,先在室内躲藏一下,大概五分钟时间就够了。”   平曦吸入了毒气,眼神涣散,手脚抽搐,但转化的速度却开始变慢了。   他的眼球一只浑浊,一只还是正常的,脖颈一侧的血管慢慢平复了下去。   犀牛立刻对闻夏说了平曦的情况,那头闻川接过话道:“毒气对丧尸病毒有巨大影响,可能牵制了Omega身体里的感染速度。现在马上带他回来,可能还有救!”   犀牛看了眼外头的毒气,虽然对基因进化的人影响不大,但到底是有一些的。他咬咬牙,将平曦驮上身,嘴里喃喃:“窝囊了这么久,老子好歹也是个军人。”   他冲出了走廊,花园里丧尸已经倒了一片,不远处钟昊生冒出头来,目送犀牛远去,不爽地哼了一声。   他在C区溜达了一圈,大火从外面进来,将出口堵住了。   钟昊生并不在意,他攀爬上了楼顶,从窗口翻出去,又从另一侧踩着窗沿和管道往下,贴在墙上像壁虎似地出了B区。   他从一侧破碎的窗户跃进去,进入了A区某走廊,这里也是一片混战过后的破败景象,但已经没人了,连AI都被带走了。   杨庆看到了他,立刻道:“钟昊生在A区!”   项臣刚好带着人从D区出口出来,要往集团赶,闻言一顿。   钟昊生的存在始终是个危险,必须拔除。   “我去!”201道,“你回去保护闻川。”   祁十一也道:“我也去!”   201敲他脑袋:“你去什么?你跟着你项哥多学学。”   201不等项臣拒绝,就带着几个人往回赶了,只远远地挥了下手。   闻夏道:“能看到他在做什么吗?”   杨庆令监控对准了人,道:“不知道这小子到底要做什么,在到处闲逛……等等!他进了……”   杨庆一愣:“看不见了,监控被屏蔽了。”   闻夏一顿,反应极快地道:“切断A区所有电源!”   但还是迟了一步,A区太大了,切断电源从操控到关闭有部分延迟。   而延迟的这个时间,钟昊生已经开了电台——他摸进得竟然刚好是广播室。   内部频道里,钟昊生的声音传进了F城所有人耳中。   “喂喂?”钟昊生嘴角带笑,语速却很快又凝重,道,“这里是白塔,白塔被极端人士包围攻击,B区C区已毁。他们想放F城外的幸存者进来,他们想控制F城,他们想夺取我们的资源和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   “如果你不想被赶出去喂丧尸,如果你想好好活下去,如果你不想食物和水源断供,如果你希望未来的孩子们生活在和平的世界里。请拿起武器,保卫白塔,和极端人士战斗到底。”   “这里是白塔的最后一次通报,请守卫和——”   话音未落,A区电源全部切断了。   杨庆呆呆地看着监控,背脊慢慢渗出了冷汗,联络器里一时没有一个人说话,诡异的安静令即将到来的风暴裹上了一层不祥的气息。   广播传到了F城所有人耳里,各个区域里,商店街上,众人纷纷抬头,看向远处白塔冒烟的位置。   天空慢慢阴沉下来,仿佛即将落下一场暴雨。   高危区、混居区的兽人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纷纷兽化。   狼、狐狸、豹子、老虎、狮子、犀牛、鬣狗……   还有攻击性不强的鹿、雪貂、兔子、豪猪、蜜獾等等。他们是普通人,没有接受过专门的培训,但他们想活下去。只为这一点,就能团结爆发出可怕的力量。   黑压压的天幕下,一群动物从不同的区域向白塔气势汹汹地涌了过去。   F城是他们最后的家园,他们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们会誓死战斗到底。 第99章   项臣带队刚到距离集团大楼前的两个路口时,突然就被堵了。   街头巷尾堵了密密麻麻的动物,攻击性的,非攻击性的都仇视地看着他们。兔子蹲在狮子头上,鬣狗驮着蜜獾,鹿背上踩着狐狸,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项臣等人。   这个场景其实挺怪异的,刚来F城的众人都有些不适应,眼神复杂地看着这群“动物”。   项臣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朗声道:“各位,请听我解释……”   话音未落,一头雄狮走了出来,威风凛凛居高临下道:“你们炸了白塔,攻击了白塔里的人,还要解释什么?你们破坏了我们安定的生活!如果断了食物和水源供给,我们要怎么办?你们想过吗?”   一只兔子也开口道:“我不管你们想做什么,但是不能妨碍我们的生活!”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安分点?”一只蜜獾立起后腿,前爪指着项臣,模样滑稽,“你们这样闹,能得到什么好处?为了趁乱夺权?权利有那么重要吗?你们就顾你们自己?其他人的命不是命吗?你们这样会有报应的!”   项臣没吭声,静静地等着人群喧嚣地闹完了,才道:“说完了吗?”   雄狮道:“你什么意思?”   “你们知道的不是真相,我们也不打算夺什么权。”项臣解释道,“你们误会了。”   “撒谎!”人群再次喧闹起来,这回更加群情激昂,“你们带这么多人要做什么?想先夺白塔的权,再把我们赶出去?还是打算控制我们?!不是为了夺权!你们闹这一出是做什么?!”   “你们现在就没被控制吗?”项臣反问。   祁十一急得不行,道:“你们听到的广播都是假的!你们都被骗了!”   “我们不管什么真假。”人群道,“你们这些人说得话,我们一个字也不信,白塔的人我们也不信!你们都只为了你们自己!不管你们说什么!都是为了自己!”   “对!我们只管我们能不能好好活下去!其他的我们不想管!你们争权夺利,凭什么把我们牵连进去?你们满口谎言!让我们能相信谁?”   祁十一冲动道:“我们没有骗人!你们既然不信,那我现在承诺你们!大家都能活!这样说行了吗?把路让开!”   “凭什么相信你们?”狮子道,“拿出证据来!你们打算做什么?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项臣这时候倒是佩服老妈有先见之明,果然这群人不会相信他们。他又是无奈又是生气,冷冷道:“现在还没有证据,我保证,总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他耐心尽失,并不想跟这些人过多的解释。要解释什么呢?他们经历了这么多,确实也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能好好活着,能不负良心的活着,站在阳光下活着。   需要谁去理解,谁去体谅呢?解释得完吗?   人生在世,不就活一个无愧于心吗?谁相信,谁体谅,谁理解,都不重要。   “他们拿不出证据!”   “不准过去!”   人群吼了起来,被项臣冷淡的态度激怒了:“你们都别想走!”   “不让开,就打吧。”项臣手指竖起,比了个手势,队伍默契地站位,形成了一个前后都是进攻姿态的队形。   中间是大批量的武器,火箭筒架上肩膀,黑洞洞的炮口对上不同的方向。   “不要逼我。”项臣道,“现在让开还来得及。”   “你试试看!威胁谁呢?!”狮子狂吼一声,所有动物一齐冲了上来,一时间并不宽敞的小街上混乱极了。   祁十一气得眼睛发红,他没开枪,只拿枪柄和众人厮打在一起。普通人和基因进化过的人还是有明显的差距,很快项臣这边的人就见了血,且很难恢复,而动物们的伤口则能自愈,瞬间变得十分棘手。   祁十一吼道:“你们只看眼下,眼下能活着就不管以后!你们这是活着吗!所有的一切都是白塔说了算!你们只是在拖日子!自欺欺人!”   “闭嘴!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祁十一拿枪柄敲开一只扑上来的鹿,结实的鹿角架住了他的手和枪托,气得他一阵乱踹:“打完丧尸还得打你们!都清醒一点好不好!”   “不清醒的是你们!你们凭什么破坏我们的生活?你们自诩正义之师!只为了满足自己!”   祁十一骂了一句粗口,丢了枪冲上去抱住鹿角,两边一时竟不分高下。   “我们为了满足自己?!”祁十一手臂青筋绷起,将鹿角生生掰开了,眼眶发红怒吼,“是!我们为了满足自己,不顾生命安危去救你们!我的前辈为了让幸存者离开,宁愿牺牲自己!我罗哥为了救你们,自己的妻子孩子也顾不上!我川哥为了救你们,没日没夜的想办法研发疫苗!”   “他一个Omega在隧道里引开丧尸的时候你们他妈在哪儿?你们躲进了F城!”   “救援队的人没剩下几个,拼着命把你们送进了F城!”   “是谁一趟一趟地开着救援直升机去接你们!是谁在病毒爆发的时候,一座城一座城去搜寻你们!”   炮火在街头巷尾炸开,房子燃了,烧焦的海报随风翻飞,落下灰黑来。   祁十一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冷静,应该体谅这群人的不安,焦虑,他们没有安全感,他们只是在想方设法地活下来。但感情上他却失望透顶,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会心寒,会挫败,会愤怒。   他尚且年轻,正值非黑即白的年纪,这一刻他只觉得不值得,满心满眼都是不值得。他的前辈们就为了这群人去送死,去牺牲,明知活不下来也从未皱一下眉头。   他感到无比的委屈,几乎要悲愤的哭出声了。   人群激战,眼眶通红,一时间都失去了理智。   “你们和他们一样吗!你们现在是在毁坏和平的生活!”   “F城只有这么大!进来的人多了!我们还怎么活?!”   “你们有什么脸和那些英雄相提并论?!他们牺牲了自己!你们呢?!你们在这里抢夺资源!”   项臣一言不发,听着人群里的谩骂,火焰在背后愈发涨大,被风刮得狂舞,仿佛在嘲笑着,在讥讽着,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他闭了闭眼,突然化作了巨大的黑狼,几步跳上了旁边的楼层高处,仰头长啸。   尖锐的长啸里带着说不尽的愤怒和无奈,Alpha的威慑全开,激得人群往后退开,迟疑地看着他。   项臣金绿色的眼眸垂下,冷冷地看着众人,道:“既然如此,能不能活,各凭本事吧。”   尖锐的爪子探出,他微微躬身,呈狩猎的模样,再不想克制。   同一时间,F城的其他地方都受到了攻击。   白塔附近被动物们包围了,杨庆被拖下车,笔电摔坏了。   激烈的冲突里,他被踩了好几脚,鼻血直流。   黑犀牛带着手下和平曦冲出白塔,被动物们围攻,拦住了去路。   黑犀牛愤怒地狂吼,动物们却扑向了他的手下,枪掉到一边,手下们也化作动物,混乱地厮打在一起。   再远处,殷奇他们躲藏的地方被嗅觉灵敏的动物找了出来,拖到了空地上,手无寸铁的人们被咬破了手腕、脚踝,衣服也被撕烂了,不断求饶,殷奇再维持不了文质彬彬的绅士模样,不断地吼着“误会!都是误会!”   人们杀红了眼,所有的愤怒、悲痛、不甘都在这一刻不分青红皂白地爆发了出来。没有人听他的解释,他们叼着殷奇等人的衣服,将他们往城市边缘拖去,意欲将他们赶出F城。而在城郊边缘,围满了被驱离的丧尸群。   “滚出去!”人群愤怒大吼。   “这里不欢迎你们!滚出去!”   硝烟四起,新世界集团大楼也被动物包围了。   有心怀不轨的动物们趁火打劫,要集团交出更多的转化剂和药品。他们不知道新型转化剂的事,只知道这种大集团肯定有很多转化剂——这跟抢钱没什么两样。   闻夏将闻川和安静护在身后,会议室门外堵满了动物,一只大猩猩将门板锤开,冲了进来,安静忙将闻川抱住,害怕会伤到他肚子里的宝宝。   集团高层气急败坏:“你们做什么!住手!”   人群有节奏地大喊:“交出转化剂!交出药品!交出转化剂!交出药品!”   为首的大猩猩道:“他们有这么多吃的!好哇!我就知道这些有钱人一定藏了不少东西!”   “都拿走!拿走!”   “这还有个Omega!”有人又喊道,“是个Omega!”   闻夏眼神冰冷,缓缓解开衣领,摘了领带,挽起袖子。   “我看谁敢碰他。”   都乱了。   整个F城,仿佛陷入了一场新的炼狱里。在兽性的支配下,所有阴暗的欲望和本能都被激发了出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别的选择。   黑狼带着周胜以及现出兽形的小弟们阻拦住了动物们的进攻。他双目几乎变得赤红,地上躺满了受伤的动物,有的变回了人形,赤裸地躺着,哀哀嚎叫。   “你先走!”祁十一身上被抓出许多伤口,擦了把脸道,“快去找闻大哥!”   项臣一直挂心闻川,周胜挡在原地,锤着胸口兽吼道:“你走,这里有我!”   项臣冷声道:“都打服了为止,不用客气。”然后快步跃上低矮房沿,顺势又将迎面冲过来的几只狼掀翻,利齿穿透对方皮肤,将对方狠狠丢在地上。   他很快冲进集团大楼,正遇上闻川提着个药箱和安静一起跑下来。   AI机器人在旁边保护,闻夏站在楼梯上方,一手掐住了一只鬣狗的脖子,直接捏断了。   闻夏一眼看见项臣冲进来,立刻道:“护着他们先走!”   闻川回头:“大哥!”   “别管我!”闻夏吼道,“我要跑他们都追不上!”   项臣二话不说,直接驮上闻川和安静,转头就往外跑。   闻川抓着项臣粗硬的毛,紧紧抿着唇,远处的白塔再次冒出火光,A区也炸了,D区也冒起了浓烟。   项臣停下脚步遥遥看着那边,心里满是担忧。   白狐从后面追了上来,气喘吁吁,虚弱道:“跟我来!”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在前头领路,带着黑狼左拐右拐,冲进了一个掩藏在半山腰上的住宅公寓里。   公寓里没有人,半山腰上有零星几只在搜寻“敌人”的动物,被白狐和黑狼联手弄晕了。   进了公寓,从车库直接到地下室里。闻川脸色苍白,一路被颠得很不舒服。   白狐道:“我想起来了,我和我爸住在这里。”   安静惊叫:“什么?那你爸不是……”   项臣打断道:“没时间说这个了,想办法连通全城广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们不会相信我们。”安静道,“就算广播通报又如何?”   “我们会有证据的。”项臣看向窗外,“颜桓会主动找过来。”   B区实验室接连爆炸,引起了出人意料的连锁反应,B区和C区炸毁后,原本A区和D区还保留着,但火却越来越大,沿着地铁线路在隧道里连续发酵爆炸,地铁线路全毁,地面塌陷,又引起了新的线路短路,连环爆炸。   钟昊生灰头土脸地从白塔里跑出来,正要找人联系军方上层,一出门就遇上了包围白塔的动物。   动物们不分三七二十一就开始撕咬他,他忙吼道:“是我召集了你们!是我通风报信!我跟你们是一起的!”   “骗谁呢?!现在从白塔出来的都不是好东西!”   “你们把白塔毁成了这样!大棚区也毁了!我们吃什么!”   “弄死他!弄死他!”   动物们愤怒地狂吼,将钟昊生叼起来互相撕扯,钟昊生痛苦惨叫,抬手摸枪射击,却被对方毫不在意地打掉。   他的手臂被咬断了,脚也断了,想求救时看到了正在撤退的杨庆等人。   “等等!救我!”钟昊生大喊出声。   杨庆一头的血,冷冷回头看了一眼,驾车离去。   一部分动物追着杨庆去了,剩下的动物们仿佛不甘心,将钟昊生叼起来扔向墙壁,这力量极大,钟昊生吐出一口血来,被生生砸断了肋骨。   他不敢置信,愤怒地狂叫:“蠢货!都是一群蠢货!”   “你他妈骂谁!”   “弄死他!”   “连兽化都不会!还敢说不是他们那边的人?!”   “混账东西!不是你们,白塔会被毁掉吗?!”   钟昊生不停狂骂,被动物们愤怒踩踏,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最后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嘴角流血,眼睛肿得睁不开。   “蠢货……咳咳……选来选去,选了这样一群蠢货!”   “混账……”   “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不可能是我……”   他努力想翻身往外爬,嘴里不断嘀咕。一匹高头大马愤怒地喷出气,一脚重重踏下,断裂的肋骨登时刺穿了钟昊生的肺,他一口气上不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古怪声音;胸口、口腔里血流如注,鼻子里也蔓延出血来,就这么愤怒地睁大了眼睛,死在了被众人唾弃的路边。   愤怒的群众尚未冷静,转头又去寻找“敌人”的踪迹,一窝蜂地从白塔前散了。   只留一句无人在意的尸体,静静地瞪着天空。   大雨终于下起来了,闪电在云层里划出分割的凌乱线条,仿佛是要将天给劈开。   项臣以狼形蹲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的大雨砸在窗户上。闻川低头圈抱住他,下颚轻轻磨蹭黑狼粗硬的毛发,黑狼耳朵抖动,侧过头舔舐闻川的额头和眼睛,带着一点无奈和温情。   “别太在意。”闻川道,“他们的情绪都不正常,初代兽人大部分是不完整的,就算用了转化剂也……”   “我没事。”项臣知道闻川在安慰他,道,“我是在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闻川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带着一点傲气,“我才不怕。”   项臣裂开嘴,通红的舌头从闻川的鼻尖舔过,宠溺道:“你当然不怕,你怕过什么?嗯?”   闻川捏着他的耳朵,挑眉:“当然有怕过……”他却不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颜桓会主动找你。”项臣道,“他知道你怀孕的事了。”   “嗯。”闻川道,“也许让他主动出现,比我们去找他更容易。”   “不行。”项臣想也不想拒绝,“我不会让你去冒险。”   安静在一旁道:“杨老的报告里应该写得是我……为什么会找闻川?”   “也许你们两个他都要找。”项臣看他,“不要有侥幸的心理。”   安静撑着下巴,手指不断在下巴上敲着,焦虑道:“罗哥都失踪好久了,他去哪儿了?”   罗子淞去追秦正,之后就失去了踪迹,联络器也联系不到。   “罗哥有分寸,不会有事。”闻川安慰他。   安静抿了下唇,嗯了一声。   “怎么才能让人们安静下来?”安静道,“报我的名字有用吗?”   闻川笑了一声,无奈道:“这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放松。”安静闭了闭眼。   几人正沉默,联络器里响起了项坤的声音。   他在那头不断咳嗽,道:“咳咳——我们出来了!拿到证据了!有试验视频!这是最好的证据!”   杨庆立刻道:“我来接你们,我要把视频全城播放!不,全国播放!”他咬牙骂道,“我他妈让他们自欺欺人个够!”   “外面怎么了?”季鸿源的声音道,“怎么回事?”   “不提这个了。”项臣按着联络器,用力呼出口气,道,“杨庆用最快速度放证据!然后让所有人去统一地点领新型转化剂!告诉他们,不想死就听话!否则后果自负!没人有耐心跟他们玩拯救游戏!爱谁谁吧!”   几人此刻都是一肚子火气,杨庆沉着脸应了声好。   项坤在联络器里迟疑道:“等等,我好像看见罗子淞了?”   安静猛地站起来:“罗哥在哪儿?”   “你别急……”项坤有些疑惑,片刻后道,“他身后还有一群人?嗯?怎么回事?”   罗子淞从D区方向奔来,身后跟着一堆动物,还有……一群Omega?   项坤朝他们挥手,罗子淞是灰熊模样,身后的动物有攻击性的,也有非攻击性的。Omega们则被他们护在中间。   “项叔!”罗子淞奔过来道,“我看外头都乱了,你们没事太好了。”   “你怎么回事?这什么意思?”项坤莫名其妙。他认出来了,那正是他们从白塔救出去的Omega,甚至还有罗子淞的前妻等人。   “我去追秦正。”罗子淞道,“半路遇上了花豹,就是颜笙。我跟他打了一场,追到了高危区失去了他的踪影,然后遇上了他们。”   罗子淞解释:“这几个都是高危区的规则建立者,他们打算加入我们。跟颜笙打的时候我的联络器掉了,没办法联系你们……我们在高危区找了很久,怀疑颜桓他们就躲在那里。后来听到广播,我们过来帮忙……”   罗子淞无奈地看向身后:“有一些Beta的家人在低危区,他们得去保证家人的安全,我们先绕去了低危区,这些人……非要跟来。低危区没怎么乱,他们都愿意帮忙去阻止其他人。”   几个Beta站出来道:“那些人都疯了,我们没疯。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不代表我们其他F城人的意志。请让我们加入!”   项坤皱眉:“胡闹,你们……”   Omega们也道:“这也是我们的家!我们不能一直被保护在后面,我们也要做点什么!”   项坤还没说话,就见几人身后被引来了密密麻麻的丧尸群。   众人:“……”   Omega简直是移动的诱饵,没有了安全防护,丧尸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城。   罗子淞回头看了一眼,深呼吸了一下,道:“让我们去拖住其他人,项叔,相信我们。”   低危区的人大多基因不算顶级,他们的战斗力可能不强,但目光坚定。其中有人道:“项少将!我记得你!是你救了我一家人!”   “我也记得你!”有人指着罗子淞,“我从B城撤离时,是你和其他几个警察兄弟救了我们!”   “我老婆死得时候,车子燃起来了,是一个救援队的兄弟拼着烧伤的危险将我拖了出来!”   “我记得你……”   “谢谢你们……”   “我们也想出一份力!”   Omega们也纷纷道:“在学校的时候,是你们给我们争取了逃离的机会。我们没忘,我们都记得。”   “还有那个Omega……叫闻川的,我记得他,他笑起来很好看。我很佩服他。”   “他都不怕,我们也不怕!”   闻川在联络器那头听到了,他眼眶有些湿润,鼻头发酸,抬头跟项臣、安静对视一眼,露出了笑容。   他眼神示意项臣:你看,还是有人理解你们,懂你们,有人愿意站出来。不是人人都自私,也不是人人都阴暗。   总有人的心里始终烧着不灭的火种,只要一点机会,就能燎原。 第100章   丧尸群追着Omega们攻入了街头巷尾。   罗子淞化为的灰熊带着高危区几个首领分别驮着几个Omega们往人群里钻。   “都撤!”罗子淞远远看见了祁十一,立刻吼道,“带着我们的人撤!快点!”   祁十一先前通过联络器已经知道了罗子淞要来,见后方丧尸群涌来,立刻带着人有序撤离。低危区的人们拿起武器拦住了疯狂的“动物”们,将他们堵在了丧尸群里。   罗子淞几人趁乱带着Omega们躲去后方,始终和丧尸群保持一定距离。   满地的血腥味令丧尸们失去了特定目标,这些鲜血都是之前祁十一等没有注射母体的人在争斗中留下的,味道极浓,Alpha、Beta的信息素弥漫在街头巷尾,令丧尸群疯狂,打昏了头的“动物们”也不分青红皂白,径直和丧尸群缠斗起来。   几路人马分头行动,F城内丧尸群如同黑色海浪将大街小巷堵了个水泄不通,大雨砸在地面,将鲜血一点点冲开,斑驳出狰狞痕迹。杨庆等人则在得到消息后就朝反方向的市郊外躲去——丧尸群全都被引进了市中心,市郊反而变得安全了许多。   枪声绵延不绝,将走散的零星丧尸击毙,车轮从尸体上碾压而过,杨庆额头上被匆匆包扎了一下,眼眶和嘴角狼狈地肿着,手指在备用笔电上飞快敲打。   季鸿源和项坤分头行动,已将找来的数据都交给了杨庆,此时薮猫立着大大的耳朵,蹲坐在车前盖上,像只威风凛凛的缩小版猎豹。大雨将他的皮毛湿透,毛顺滑地服帖在身上,大大的耳朵一抖,将水珠尽数抖落。   雨刮器不断摆动,水花四溅,远处似乎隐约有黑点在靠近。季鸿源微微眯了下眼睛。   “这不行。”杨庆在车里大声道,“F城内部广播可以用,但要全国广播需要设备……”   季鸿源舔了舔爪子,回头看他:“我知道哪里有。”   新世界集团内部有大量的设备可用,自己组装调制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季鸿源指挥杨庆先在F城内部广播,之后再去集团大楼,正这时远处的黑点更近了,季鸿源看清了被倒拖着的殷奇等人。   殷奇晕过去了,一只脚被叼着往外拖,看骨头怪异的形状估计是断了。   杨庆等人立刻架枪,薮猫飞快地冲了过去,一爪子掀翻了叼着殷奇的“动物”。   那是一头体型和薮猫差不多大的非洲野犬,身上花纹奇特鲜艳,肚子上是大片白色和棕色的颜色混合,像不均匀的色彩泼墨画。他四肢修长健壮,耳朵大且圆,尾巴像扫帚似地耷着,鼻头漆黑,双眼略小,头微微低着,正将殷奇拖死猪般倒拖在地上,尖利的牙齿刺破了殷奇的腿,血流如注,染红了他脖颈下方的皮毛。   大雨影响了他的嗅觉和视觉,当他察觉到前方的风声时,抬头瞬间将殷奇挡在了身前。薮猫一脚踩在殷奇大腿上,灵活翻身,另一只前腿踩上野犬眼睛,爪子戳破了对方的眼球。   “嗷啊——!”野犬猛地松嘴,抱着脑袋翻滚在地,薮猫上前不客气地补了一爪子,野犬脖颈到前腿被划开巨大的伤口,瞬间皮开肉绽。   这凶残的一幕令周围的“动物”或者说是“野兽”都停下了动作。   被拖着的人登时哀嚎起来:“救命啊!季先生!救命!”   最初这群人还惧怕着变为薮猫的男人,这会儿却是再顾不得了。眼前的“野兽”比薮猫可怕一万倍,他们大多数人都受了伤,还有的已经瘫在地上毫无反应不知死活,这是在他们进F城之前万万没想到的。   当初秦正跑了,他们只当对方是叛徒,还讨论着之后要怎么去跟兽化的人传教,令他们学会自我控制,拒绝变幻形态——虽然都是受害者,但如果不拒绝这种力量可不行。这是违背自然和天命的。   可现在,他们什么也不敢想了。好不容易活下来却死在这里,这算什么?   “什么东西?”野犬睁着剩下的一只眼睛,凶恶道,“Omega?捣什么乱?!”   季鸿源懒得废话,短短的尾巴在身后晃了一下,一言不发地冲了上去。   杨庆等人架枪射击,野兽们冲上前来,撞翻了车子,车顶的隔板被利爪掀开,金属声异常刺耳,人群还在惨叫连连,薮猫巨大的M形耳朵一抖,不耐烦道:“吵死了!都闭嘴!”   他一口咬断了野犬的前腿,下颚还带着血,转头冲向车顶,短尾带着巨大的力度卷起野兽的后腿拉开,杨庆等人趁机射击,救援队的人穿着防护服戴着头盔冲下车,将殷奇等人拉开,火箭炮紧跟而来,将地面炸出深深的凹陷。   大雨砸在泥土里,很快聚成了一小滩水洼。   殷奇活生生被痛醒了,他浑身湿透,脸侧都是泥浆,一眼看见薮猫以一敌百般的冲劲,在野兽之间奔跑跳跃,轻盈得像只林中精灵,但他的动作却凶猛狰狞,所经之处血液四溅。殷奇心脏猛跳,视线对上了薮猫,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微笑,薮猫呸了一声,吐出满嘴的血,斜睨他们道:“不是要遵从天命,顺其自然吗?怎么叫得比谁都大声?”   殷奇:“……”   杨庆躲在车后,拉着防水罩保护电脑连接上了F城的内部广播开到最大音量,刺耳的电流在全城发出“叽——”的声音。   听觉灵敏的人们被刺激得浑身一抖,鸡皮疙瘩直冒,四下的战斗蓦地一顿。   就听广播里传来了乱哄哄的声音:   “我反对!你们疯了?这种试验做不得!”   “我也反对!我不同意!你们要做试验可以,用死刑犯做!严格按照程序来!试验药品和被试验者绝对不能离开实验室!安保防御和防灾措施做个草案交给大家投票!”   “我大概是活太久了,我闹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高科技?高科技怎么了?你们哪儿来的自信能掌控人类的命运?就凭你们几个人?凭你们的自以为是?”   一开始都是反对的声音,大雨令某些话语听不太清楚,不时还有拍桌子摔椅子的声音,有人砰砰地敲着桌子,声音十分愤怒,显然气得不轻。   随后闹哄哄的人声在一声枪响里安静了下来,又有人道:“变革什么时候都有,人类的进步就是在不断地淘汰,不断地变革里往前走的。各位将军们,你们都是前辈,我也很尊重你们,但固定的思维模式和墨守成规救不了人类。”   “资源的巨大破坏,战争的没完没了,人类巨大的贪欲……已经让这个世界撑不住了。你们自己看看这个数据。”那人的声音同样沧桑,但对比反对的愤怒声要精神一些,义正言辞道,“垃圾无法分解,半数海洋已毁,自然生态链大部分已经断裂,每天灭绝的物种都在翻倍。”   “全球温度已经突破了前一百年的历史温度,到了冬天,低温环境下完全冰封,人类无法自然生存的城市数量也已过半。你们看看这个数据图,我们能骗其他人,能不能骗我们自己?我每天看到这些数据都无时无刻不在焦虑!”   “全球筹备投资的种子存储基地已经落成了五座,储存量囊括了世界上绝大部分的自然植物种子,但够吗?我们怎么知道够不够呢?”那人道,“种子保存再多,我们能确定未来它们还能发芽吗?生态完全损毁后,我们还能保证让地球恢复原貌吗?极高的气温,被破坏的土地,严重的水土流失,核污染……细菌成倍增长!未来十年里,突破现有抗体和疫苗的新型病毒数量还要再翻三倍,感染人数将提高十亿!”   “我们的医疗水平能跟上吗?资源呢?大面积的土地损毁,植物生态破坏,动物灭绝,我们的药物资源从哪儿来?凭空变出来?!你们以为我们的药品都是从哪儿提取的资源?!”   “人类和自然界是互相依赖的,不……是我们单方面依赖着自然界。我们才是那个巨大的病毒体!”那人提高了音量道,“不改变人类现状,不减少人口数量,不找寻人类新的生存方式,末日就在前面不远处。用不着我们主动去做什么,很快,很快我们都得死。”   “请把我们现在的做法理解为白细胞,各位,你们想想吧。”说话人嗓子干哑,停顿了一下,道,“在地球清理我们之前,我们先自行清理一遍,也许能迎来新的未来。”   一阵诡异的安静后,有人出声了。   “我同意。”   “我也同意。”   “现在的情况确实很棘手,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组建团队,这事我同意,但未经许可前,不能擅自放出这种东西……”   “我们需要更多的财力资源和人才资源,联系各大基因专家,进行人才筛选。不同意这个方案的人都不能进入团队,之后要想办法封他们的口。”   “团队的首领人选……我提议不能过于依赖某一个人,要有制衡,颜桓算一个,还得有一个。”   纷乱的吵闹声后,颜桓苍老沙哑的声音徐徐响起。   “这场试验如果成功,一旦开始施行,大多数的普通人将被淘汰。我们是在做一场选择,选择继续前进,他们就没有活着的价值,因为他们无法为人类的未来发展做出更多的贡献。请各位想好,一旦签下盟约,就不能擅自退出。”   “自行清理……这词我喜欢。”有人道,“乌合之众,没有活着的必要。”   “大部分人都是愚蠢的,他们远远看不透这个世界的真相。人类命运的未来,只能把控在少数人手里。”   “每次出现变革,鼠目寸光的人总会第一个出来嚷嚷,好像他们什么都懂。实际上,他们什么都不懂。我们展现在他们眼前的,远在他们能理解的范围之外,我们早已筛选过,而他们并不明白,只有能跟上我们的人,才有资格弄懂游戏规则。”   ……   这应该是一个自动记录的会议视频,杨庆是能看到画面的,眼下他只单独解析出音频播放。   真相一点点被撕开,黑暗的浪潮下,各怀鬼胎的声音浮出水面,大白天下。   人群都僵住了,疯狂的野兽们也慢慢回过了神来。   乌合之众?   愚蠢?   他们什么都不懂?   这些自大狂妄的,将别人的命运玩弄于鼓掌间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项坤接通了杨庆一早给他准备好的线路,通过联络器和F城内部所有广播连接,沉声道:“你们要证据,这就是证据。是非对错我不想多说,时间紧迫,我只说两点。”   “第一,存活的机会是留给所有人的,希望你们能想想你们失去的家人,爱人,朋友,救下那些还在F城外的幸存者,他们还有存活的机会。新的未来不是由某一个人,一个团队去决定的,而是由你们每一个人去决定,每一个人都愿意出一份力,我们才有新的未来。”   “第二,颜桓所做的转化剂有副作用,时间越长,副作用越大。新型转化剂一次注射,终身受用,不想死得太快,就去混居三区最大的城市公园集合。会有人免费发放新的转化剂。”   项坤不指望所有人都清醒过来,冷静下来,能够突然变得无畏无私,为了别人自愿去做点什么,所以他只提了两点:如果尚有理智的人,有良心的人,会愧疚的人,在知道真相后一定会主动去做点什么;如果有人一意孤行,不愿认同这个真相,依然自私自利,那么为了第二条,对方也只能冷静下来,乖乖听话。   人性经不住考验,也经不住放纵,一旦放纵便同兽性没有丝毫区别。   但总有人愿意去努力,和本能作斗争,让自己变得更好。   这个“更好”未必是更正直、更仁慈、更理性,更聪明,但一定更温柔、更善良、更有同情心。   往往很多时候,一念之差的区别不过是你比别人更有骨气,有宁死不弯的脊梁骨,有高傲的不愿堕落的自尊心,有不愿向邪恶低头的倔强。   这些“倔强的温柔和善良”在现代社会,大多数时候被盖上了“蠢笨”、“不知好歹”、“不懂变通”、“不够圆滑”、“不识时务”等标签,它们被嘲讽已成了日常,让人慢慢忽略了它们最为重要和原始的力量。   大街小巷的动物们抬头看着广播,F城家家户户,街头巷尾都有广播。   他们呆愣了一会儿,随即慢慢做出了选择。   想去公园抢新型转化剂的动物们转身后退,想要离开,被其他动物转身围住了。   “你们做什么?!”他们愤怒道,“傻子吗你们?有便宜不赶紧抢?新型转化剂!没听到吗?!”   其他动物们不发一言,堵住了去路,又为救援队、祁十一等人让开了路。   黑犀牛带着手下和平曦冲进了新世界集团大楼,正抢食物、抢转化剂、抢武器的动物们被外围的动物围住。   白塔内,201浑身是血,头也被砸破了,半边身子严重烧伤,艰难地从塌陷的白塔里又背又扛,拖出来了好几名穿着制服,手上脚上有砸断的锁链痕迹的人。   其他人不认得他们,201却认得,这些都是军方上层的将军们。201已经听他们说了,他们是最先反对试验的人,后来在几番游说下勉强同意了组建研究团队,但也提过决不能随便做人体试验。而在试验成功后,他们还没来得及看过数据资料,就被先后找理由关了起来。颜桓他们不敢随意杀了这些军功赫赫的将军,别的不提,军方里大部分人都有他们带过的学生,徒弟,部下。   这场试验的阴谋起初瞒住了大部分军方的人,如果将军们突然集体出事,他们很可能控制不住军队,反而引火烧身。   他们暂时还有用,所以就被关了起来,而当病毒蔓延之后,他们就被彻底遗忘了。除了每日有AI机器人固定送饭,没人还记得他们的存在,连人群逃离白塔时也忽略了他们。   幸而白塔因为连环爆炸,炸破了监牢,这才被去找钟昊生的201几人发现并带了出来。   众人都或多或少受了伤,外围的动物们见了,上前主动驮起他们,朝集团大楼奔去。   项坤和罗子淞、周胜等人带队,将Omega们放进了集团大楼里,动物们终于联合起来,处理奔涌而来的丧尸,不怀好意的动物们则被顶进了丧尸群里,彼此互相缠斗撕咬,大楼前一片混乱。   闻夏在高处道:“准备关门!要喷药了!”   项坤等人且战且退,将丧尸群顶在门外,无人机从几个窗口飞出,毒剂旋转喷洒而下,丧尸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倒下。   但因为致死率只有60%,所以依然有丧尸存活,高处架起了密密麻麻的自动机枪,AI机器人从窗口跳了出去加入战斗,处理起来速度快了许多。   项坤站在一楼大厅里,疲惫地呼出口气,对着联络器里的人道:“差不多了,你们那边如何?”   “我们打算守株待兔。”闻川道,“第一批新型转化剂的数量不太够,得想办法安抚一下集合点的群众,等事态平息了,第二批很快就能做出来。”   闻夏突然道:“你说你们现在待得地方,是颜书玉他们住的地方?”   “是,怎么了?”闻川道,“罗哥说他们怀疑那几个军方高层和颜桓在高危区……”   “不对。”闻夏道,“颜笙应该是故意将罗子淞引过去的,只是他没想到,高危区的人会主动跟了罗子淞,他想挑拨离间,没成功而已。你想想,那么重要的几个人,怎么会暴露在高危区?那边的区域规则都有各自的规定,一山不容二虎。”   “白塔和他们利益互换是一方面,本尊藏在他们的地盘上,那是不可能的。”   闻夏道:“联络器里有干扰器,我有一个想法,你们试试……”   他一边快速上了楼,进了会议室,屏幕前几个高层已经不见了,但摄像头没关。在白塔连环爆炸后,那几人似是终于接到通知,临时离开了,没注意到闻夏这边同样出了状况。   项臣反应过来,道:“你怀疑他们就在这附近?那干扰器是最好的排除办法。”   安静将干扰器取下来,打开,联络器是特质的,自然不会被干扰器影响,但其他东西就不一定了。   闻夏紧紧盯着屏幕,项臣和安静走出门去,这附近有很多公寓楼,他们挨个走过去,突然闻夏道:“停!”   打开的屏幕里,突然变成了雪花,信号断了。   但另外有两个屏幕却又是正常的,说明他们分散在不同区域。   “有三个人在同一个地方。”闻夏嘴角勾起得逞的笑,“颜桓应该也离他们不远,我让人过去支援你们,多加小心。”   项臣金绿的狼眸看向被锁定的公寓楼,眯起了眼:“收到。” 第101章   闻川和白狐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白狐说:“我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恶梦,怎么也醒不过来。”   闻川没看她,淡淡道:“这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吗?”   白狐沉默了片刻,低下头看着地板:“我爸……是个很好的人,但不是个好父亲。我小时候他很少有时间陪我,我印象最深的,永远是地下实验室里紧闭的门。他把所有的热爱都奉献给了他的事业,他的研究救了很多人,可到最后……却没人能救他。”   “你恨他?”闻川问。   白狐迟疑许久,摇头:“也没有,习惯了之后只是无奈而已。小时候希望他多看看我,后来也就无所谓了,谈不上恨不恨,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孤独是常态。”   “我只是很难接受……他要去世的事实。”白狐道,“我们这一行,竭尽全力地将人类的轨迹往前推,不停地探索着未知的世界。花费一辈子的心血,可能也很难推进一点,留下的遗憾永远比成就更多。我爸他……还算年轻,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他很聪明很能干,但却不得不被迫停止,这种巨大的痛苦和不舍,你应该能理解吧?”   闻川没回答,他看着窗外的大雨,天空黑压压的,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了阴影里,窥不到一点天光。   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白狐轻声细语的说话,联络器那头却很吵嚷——大哥在叫人来支援,项叔在找季叔,祁十一让人将平曦背去实验室,想办法急救。   闻川走了一下神,按着耳机道:“十一,试验用的新疫苗在冷冻库里,你取出来给平曦试试,他的身体等不到疫苗做完所有试验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黑犀牛在那头道:“等等!新疫苗还没通过试验?那怎么行?”   闻川冷声道:“他被感染了,毒剂只是延迟了他的感染速度,他等不到新疫苗正式出厂的。”   黑犀牛陷入了沉默,声音有些沙哑:“我好不容易把他救出来……”   祁十一在那头道:“没办法,大哥,你不是救援队的吧?你得习惯,不是你拼死救了他们就能活下来,但你总得无愧于心不是吗?救人的时候,你总不能去平衡谁有救得价值,谁没有?”   祁十一可能这会儿松懈下来了,疲惫地叨叨:“我的几个学长……他们救了很多人。有时候拼着以命换命救回来的人,转头对方就死了,你能说不值得吗?”   “我们心痛归心痛,但牺牲的人们不会后悔。这一路我算是明白了,英雄是什么?不是救了多少人,不是有多么大无畏,不是不把家人、不把自己的命放在眼里,不是有多敬畏自然,敬畏生命。”   祁十一长长地叹出了一口复杂的气,声音感慨:“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逆流而上。”   黑犀牛沉默了,片刻无奈道:“行吧,死马当活马医……”   闻川眼底一动,嘴角微微勾起。   祁十一这一路学来的东西,也许比他在课堂上,在书本上学过的案例要更刻骨铭心,更令他印象深刻,一辈子都忘不掉。   这么简单的道理,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都能懂,反观部分人,却是终其一生都学不会,也看不懂的。   旁边的白狐见他没有对联络器说话了,便继续道:“我爸无怨无悔地奉献了他并不长的一辈子,但却没人能救他,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闻川不答反问:“你知道什么是英雄吗?”   白狐:“?”   闻川清冷地笑了笑,对白狐接下来的话没了兴趣。   他转身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着房间的一角等待项臣他们回来。   白狐跟过去,大概是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很久了,她有自己的委屈,有自己的无奈,但却无人可说,这会儿找到了机会,便忍不住倾诉。   她蹲坐在地毯上,看着闻川:“我发现了我爸没完成的论文……他真的很聪明,是这个世代最伟大的科学家,但他没有写完,但也可能他已经写完了,却毁掉了剩下的部分。谁知道呢?我不想让他死,别人救不了他,但爷爷可以。”   她似乎陷入了回忆里,絮絮叨叨地小声说着:“我把资料全部交给了爷爷,爸那时候已经快不行了,一天里清醒不到几个小时。爷爷看了论文,让医院给爸续命,不管用什么办法。那之后我其实有点后悔……爸他太痛苦了,想走却走不掉。”   “他睡在特质的病房里,腹部、腰侧、喉咙……全都被剖开了,满身都是管子,完全不能动。每天都有护士帮他处理伤口,换掉纱布,他明明在昏迷,换纱布的时候却会疼得浑身抽搐。有几次我去看他……他醒着,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我,我明白他是在求救,他想让我们放他走。”   “可我做不到。”白狐出神地道,“我想着,这么痛苦的时候都挺过来了,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闻川听得蹙眉:“你应该尊重你爸的意愿,你们是在折磨他。”   白狐沉默半晌,道:“那段时间里,病危通知下了五六次,你说得对,他早就该走了,但最终却被拖了一个多月。爷爷研发出了最初的母体,有很多问题,初期试验里死了很多只小白鼠和兔子,试验结果一次都没成功过,我没想到他会直接用在爸的身上。”   “他成功了?”闻川眯了眯眼,心里有了一些猜测,脸色更不好看了。   “是,也许对其他人没用,但对濒临死亡的人却成功了。”白狐道,“它修复了我爸的身体,但也让他疯狂,后遗症和副作用非常多,半年后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然后他被关进了实验室。”   “他们锁着他,不停地在他身上进行研究。电击、火烧、鞭打、窒息试验……”白狐低低地抽了一口冷气,“他是最初的试验品,虽然不成功,但爷爷对他充满了希望。他眼里看到的不是他痛苦的儿子,是和那些小白鼠、兔子没有两样的试验品。那不是他的儿子,他背负着全人类进化的未来。”   闻川想到自己在A城实验室里看到的那些,动了动喉咙:“那些透明的液体……泡着丧尸,动物,胚胎等东西的液体,那东西是从你爸身体里提取的吧?”   白狐沉默地点头。   这一刻,闻川的愤怒、不敢置信以及深深的恶心,简直堆积到了顶点。   从资料上看,颜笙死亡很多年了,那么这场试验到底持续了多久?那么多的玻璃罐子,充满了液体,泡着不同的试验品——其液体都来自同一个人?   那液体充满了腥臭的味道,当时闻川就怀疑过那东西,但他并没有多的时间去探查。   现在想来,后来的母体,应该就是基于颜笙的身体研发出来的。   他不完整的基因序列,千疮百孔的身体,混乱的激素和免疫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他们怎么忍心?   “颜桓就算了,他是个疯子,你呢?你也当做看不到吗?”闻川看向白狐,眼里满是失望和愤怒。   “我一开始不知道。”白狐道,“爷爷说,他们接了爸去休养。我是后来才知道他成了试验品,我也劝阻过,但……”   白狐叹气:“爸早已认不得我,认不得爷爷,他几乎没有任何分辨能力。因为长年的试验,他对爷爷有刻于骨髓里的恐惧,爷爷说什么他都会听从。因为……因为他的自愈力,无论受了什么重伤都能痊愈,他的试验次数非常频繁,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就算不是因为基因问题,正常人也早就该疯了。”   “爷爷说,他的痛苦是为了研发出更完整的母体。到时候再重新给他注射,他就能恢复正常。”白狐道,“爷爷还说,到时候做一个深度催眠,他不会记得这一切,他为人类做出了伟大的牺牲和奉献,他应该被人类永远铭记,他会成为这个世代独一无二的……英雄。”   闻川露出了鄙夷的嗤笑:“所以你就默认了?英雄?你爸爸原本是个英雄,但被你们生生变成了怪物和受害者!”   白狐浑身一抖,这个想法大概早就存在她的心里,闻川此刻彻底戳破,令她终于控制不住地恐慌起来。   她一直假装看不到,假装自己无能为力,而眼下,这层遮羞布被彻底揭开了。   “让我猜猜。”闻川面无表情地看她,“后来母体研发成功,颜桓却没为他注射,他成了颜桓最忠诚,最听话,破坏力最大的保护者——因为颜桓不敢冒进化的风险,在面对病毒爆发,其他人兽化的可能性里,他必须有一个信得过的保护者。”   “他将颜笙困在了身边,然后将研发成功的母体展示给上层那些蠢货,被蒙骗的上层同意了正式开始试验,F城被设立为唯一的避难点,新的城市规划方案,新的人类秩序都同时开始建立……在我们都不知情的时候,所有人都被贴上了死亡标签。”   “那些上层的人根本不知道基因淘汰的事,他们扩散病毒,清理人口,那些有钱有权的人走了关系,留在了F城,或者是提前将自己的家人送进了F城,也就是最先转化的那群人。大部分军方的人起初被蒙在鼓里,但纸包不住火,莫名其妙的病毒感染和彼此的信息不对称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再加上你们关起来的那些反对试验的将军们,他们就是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破坏你们的计划,所以你们干脆将那些可能反抗的军队也一起葬送在了这场灾难里。”   白狐没有吭声,相当于默认了。   闻川下了结论:“你们这是蓄意谋杀。不,你们这是屠杀。”   闻川坐在沙发上,挺直了背脊,居高临下看着白狐:“你、钟昊生还有其他提前注射了母体的人,被派出去寻找基因更好的人以及解救Omega。那些带着武器出去的……看起来像混黑帮的家伙们,我们在B城遇到过,后来在钟昊生控制的学校里也遇见过,他们不是恰好出现在我老师的公寓里,是本来就有暗杀任务,只是他们跟其他人走散了,他们并不清楚母体的事,被你们当了枪使。”   “高危区的那几个……所谓的老大。”闻川道,“那些混混最初就是他们派出去的吧?否则那么多的武器,从哪儿来的?就算是打劫警局,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数量。”   白狐点头:“我和周迟……就是在病毒爆发后认识的,她……我想告诉她试验的事,但以她的脾气,可能会直接带人攻进F城,炸毁白塔,我只能偶尔透露出一点线索给她,希望她能自己想明白,希望她能跟我走。”   “可爷爷说,她基因不行,活不了。”白狐道,“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基因淘汰的事,直到和你们分开回了A城,爷爷说我差不多可以转化了……”   “我的基因其实也撑不过转化。”白狐提起这件事,声音哽咽了,“我没想到,爷爷会给我用最初给爸爸注射的,有问题的母体。虽然存活率确实提升了,但后来我就……很难自控,而且……”   白狐仿佛要窒息了般,停顿了许久,才道:“我经常会全身疼痛,所有的神经,肌肉,都仿佛要融化了,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烤。只有那个时候,我会因为疼痛清醒一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部分时候,我没有记忆,也没有意识……而且因为初代母体的问题,我们不能转化回人形,只能维持这个模样。”   闻川冷道:“这下你该知道,你爸是什么感觉了。”   可比起颜笙在剧烈的疼痛下还要遭受各种试验来说,颜书玉遭遇的一切,已经算是足够仁慈了。   “我知道……我们做错了。”在被爷爷毫不犹豫注射了最初的母体后,她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可是太晚了,当痛到自己身上时,她才懂了报应两个字怎么写。   “我不是想争辩什么,”白狐道,“我只想知道,等一切结束后,我能得到原谅吗?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爷爷呢?”   “原谅?”闻川摇头,“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我不能代表谁去原谅你。你也不用在我这儿求什么原谅。没必要。”   闻川深深地看着白狐,不无遗憾道:“你们一家子,只有你爸是正常人。可有什么用呢?他或许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活在恶魔堆里。”   话音未落,闻川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大雨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遮掩了许多细微的动静。但闻川耳力极好,他头也没回直接一个打滚躲下了沙发,一道黑影扑空了,在地毯上缓慢地转身,晃了晃细长的尾巴。   那是一只眼熟的花豹。   正是颜笙。 第102章   花豹阴森狠戾地瞪着闻川,又对着白狐吼了一声。他因长期试验,加上药物问题基本不能正常沟通,眼下已不能称为“兽人”了,完全是单纯的野兽。   他鼻尖动了动,微微躬身低咆,健硕修长的四腿做出了狩猎的姿势——长期的折磨和颜桓有意地训练,只让他学会了两件事:保护颜桓和杀死所有外来者。   白狐立刻挡在了前头:“爸!住手!”   白狐的气味让花豹觉得熟悉,自从白狐出现在A城后,他偶尔也会有安定的时候,亦或者是在发呆,暴戾的感觉会减少一些,但也只是偶尔。   白狐道:“不能杀他,带我们去找爷爷,爸?”   花豹晃了晃脑袋,一时的走神后立刻又狂躁起来,他似乎不满白狐挡在敌人前头,焦虑又烦躁地在原地踱步,不时发出威胁地吼声,试图吓走白狐。   白狐不为所动,不断地重复道:“爸?颜笙,颜笙?带我们去找爷爷,找颜桓!”   花豹眯起眼,迟疑地凑近了白狐,鼻尖不断耸动,露出獠牙做出了威胁的动作。白狐梗着脖子站着,抬爪想摸摸花豹的脸。   花豹吓了一跳,立刻躲开了,烦躁地狂吼一声,随即一巴掌将白狐掀飞,白狐猝不及防撞上墙壁,软软地滑倒下来。   花豹因为无法自控,体能、速度都很快,这一下力量巨大,甚至将地毯都撕成了两截。   白狐虚弱地对闻川道:“跑——!”   闻川脚下发软,手心冰凉一片,面上却依旧维持镇定,他咬紧了牙关从兜里摸出了新型的转化剂和镇定剂。   他一手握着镇定剂,一手握着转化剂,嘴里道:“来,我不怕你。”   白狐尖叫:“你做什么?!”   闻川小心地躬身,护住肚子,紧盯着花豹的动作,在花豹起跳的瞬间朝旁边躲开,然后立刻将镇定剂狠狠反手扎在了花豹后腿上。   镇定剂才打入一小半,被花豹猛地甩开,针管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针剂淌了一地。   闻川立刻弯腰埋头护住肚子,花豹扑压上来,一脚踩住他的肩膀,闻川没忍住惨叫一声,额头落下豆大的汗珠,睫毛剧烈颤抖。那一瞬间,他觉得肩胛骨可能骨折了。   砰——   后窗突然被撞开,黑狼愤怒地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安静。   黑狼去势未减,带着一地玻璃碎片撞开了花豹,随后一个转身将闻川护在了身后,他后爪狠狠在地板上划拉出可怕的爪痕,眼看爱人和未出生的孩子差点出了事,黑狼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怒火,他狂吼一声不等花豹爬起来就扑过去咬住了花豹的脖子,花豹反应极快,立即翻身用四爪将黑狼顶开。   黑狼甩着巨大的尾巴,翻身扑回去,花豹呲出獠牙,两只巨大的野兽碰撞在一起,彼此身上都立刻见了血,花豹身上的颜色更明显一些,能清楚地看到狼爪将他侧腹部和前腿抓得皮开肉绽,血液不断低落在地毯上。白狐忙挣扎起身想阻止。   “别——住手!”白狐虚弱地喊。   安静扶着闻川,躲到了沙发后头,慌忙为他检查肩膀,边愤怒道:“住什么手?你爸伤了人,还不许我们还手了?!”   “不……”白狐踉跄着向打斗中的二兽走去,“别打了,别打……爸!你醒醒!”   安静只觉得可笑极了:“他醒醒?他要是能醒!能折腾到现在吗?!你鬼吼什么!还不躲开!”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白狐泪眼朦胧,忍着浑身剧痛,道,“我不该拿你的论文,不该替你做决定,我应该尊重你,让你走,不该让你活得生不如死……”   “都是我的错……”白狐道,“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为什么?”   闻川咬牙,安静扯过沙发罩几下剪开,给他做了一个简单的三角固定。   “别乱动,可能有点骨折,不是很严重。”安静道,“应该一会儿能自动痊愈的,这会儿疼一点,你忍忍。”   闻川低低地抽气,除了最开始他没忍住惨叫出声外,再没吭过一声。只冷汗早就湿透了衣服。   黑狼仿佛同他心有灵犀,忍不住朝他瞥去一眼,心疼得同时愈发愤怒。   花豹被注射的镇定剂不多,此时才稍微发挥了一点作用,却不明显。项臣不欲同他多做纠缠,便故意露出破绽,让花豹一口咬上来,脖颈下方的皮肉顿时被扯得血肉模糊,他仿佛感觉不到痛,狂吼一声,趁着对方死咬着不松口,一爪子按住对方的头,拼着大块皮肉被拉扯下来的剧痛,一口咬住了花豹的脊梁骨。   后脖颈下方的骨头被咬住,花豹无法翻身,也无法抬头,被死死压在了地上。   “爸——!”白狐惨叫,扑过去咬住了黑狼的后腿。   “你干什么!”安静气得不行,站起来摸出身后的枪,想也不想直接开枪打在了白狐侧腹部。   “呜——”白狐呜咽,松开了嘴,花豹登时被激怒了。   他狂吼着直立而起,想去袭击安静,那一刻他力量巨大,生生将黑狼顶起来,爪子去抓黑狼肚子,黑狼毫不犹豫一口要下,就听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脊梁骨顿时断了。   尖利的牙齿刺破后脖颈的肌肤,扯开了皮肉,断裂的骨头从里面支棱出来,看起来无比可怕。   花豹登时瘫倒在地,爬不起来,头仿佛也没了支撑,耷拉在地上,剧烈喘气。   “爸——”白狐爬过去,父女俩倒在血泊里,分不出谁比谁更惨一些。   闻川看了看手里的转化剂,觉得没必要在用了。   花豹剧烈喘气,侧头死死地看着黑狼。   项臣能自我控制后,已经很少这么愤怒地发过狠了,他吐出嘴里的皮肉和鲜血,下巴上的鬃毛被染成深沉的黑红色,居高临下看着二人。   “颜桓在哪儿?”   “我想不起来……”白狐抽泣,道,“得问我爸。”   黑狼看着还在挣扎的花豹,道:“放他走吧。”   白狐一僵。   大雨越下越大,轰隆巨响几乎遮掩了几人的说话声。浓重的水汽从破碎的窗外涌进来,冷意和湿气包裹着几人,仿佛一瞬间抽走了所有的温度。   “你有很多次机会放他走。”闻川从沙发后走出来,道,“你既然后悔,就该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他还能好。”白狐磕巴道,“他的恢复力很强……”   “这么重的伤,恢复起来需要时间,但疼痛和煎熬不会减少。”闻川道,“何必呢?他被迫成为了你们的受害者,多年前,他就该安息了。”   白狐一时没说话,花豹受伤的肌肉在缓慢地恢复重组,看起来有些可怕。她定定地看了花豹一会儿,花豹奄奄一息,但依然死死瞪着项臣。   黑狼散发出强悍的信息素,激得花豹不由颤抖,在重伤的情况下,他几乎无法承受另一个高等级Alpha的威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等级威压加上重伤的缘故,花豹突然停止了挣扎,有一瞬间,他仿佛产生了一点迟疑,随后他转了目光,直直地盯着白狐。   白狐倏然瞪大了眼睛,花豹眼里落下了泪水。   项臣沉默地看着,转头问闻川:“他还有救吗?”   闻川知道他的意思,道:“很难,他的基因序列应该也撑不了太久就会崩溃,他的问题太严重了……”   花豹费力地舔了下白狐,侧头歪在地上,镇定剂终于开始起作用了,他闭上了眼睛。众人不知道这一刻他到底是不是清醒的,但能感觉到他没有任何的求生欲望。   “与其让他受尽折磨……”   闻川话音没落,白狐愣愣道:“他对我很失望,他对爷爷……很失望。”   她感觉得到,对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不舍和痛心,没有怜悯和无奈,有的只是浓浓的疲惫。他不想再看见他们,多一眼也不想。   从她选择相信爷爷后,她和爷爷就已经不再是他认同的家人了。   项臣不再说话,他靠近了花豹的脖子,低头和对方对视。   花豹没睁眼,呼吸变得缓慢均匀,仿佛快死了一样。   这种情况下,对方显然也没有能力再提供颜桓的所在地了。   项臣叹气,最终咬上对方脖颈,只一口便终结了那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折磨。   滚烫的呼吸停止了,浑身不由自主的颤动也停止了。   客厅里一时陷入了安静。   白狐呆了几秒,随即嚎啕大哭起来,语无伦次地喊道:“对不起!”   闻川突然在想:颜书玉真正应该求得原谅的对象,应该是颜笙。可惜对方并不愿意原谅她,最后的接触,不过是告别。这场没有尽头的折磨与煎熬,自此将从颜笙身上转移到颜书玉身上,成为她永世无法去除的枷锁。   哦,也许还要加上一个周迟。那是坚强的,却始终没有等到心上人回心转意的,仓促中断的爱情。   安静松了口气,瘫坐在沙发里,闻川快步走上前,单手抱住了项臣。   尚未愈合的伤口,大片的血迹沾染在闻川脸侧、脖颈和衣服上。   项臣道:“有哪里痛吗?”   闻川又心疼又好笑,亲了亲黑狼的鼻尖:“这话该我问你,你……”   项臣舔掉他脸侧的血迹,温柔道:“我不痛。”   闻川定定地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闻川这时才后怕起来——若是项臣再来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他埋头进黑狼的鬃毛里,缓缓呼出口长气,感受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冰冷的掌心,项臣趴坐下来,尾巴仿佛小小的毯子,温柔地盖在Omega身上,前爪将闻川的手按住,无声地温暖他。   “一紧张害怕就浑身冰凉。”项臣道,“你其实是个特别好懂的人。”   闻川蹭了蹭脸没说话,只嘴角微微勾着,项臣身上很暖和,让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心。   罗子淞等人来得很快,在公寓里汇合后,几人出发前往被干扰器锁定的公寓楼。   一连开了好几个空房间的门后,在10楼的走廊上,闻川耳朵一动,道:“楼上有声音。”   几人无声无息地做了个手势,项臣驮着闻川从安全出口走,其他人则从电梯走。   安静和留下的几人在公寓里守着白狐,时刻准备接应,联络器里一时都没人说话,只有轻微的沙沙声。   电梯“叮”地一声,在联络器里响起。安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罗子淞低声道:“走廊上没人。”   安静一颗心还没放下来,就听枪声突然响起,随即是野兽的咆哮。   罗子淞等人走到走廊中间,前面和后面突然出现了堵截的敌人。   对方一看就是军方的人,前面是扛着枪的人群,后方是野兽们,巨大的灰熊挡下子弹,先将枪口全部折断,随即将人群从窗口掀翻了出去。   狭窄的走廊上,灰熊几乎堵住了路,从对面安全出口上来的黑狼,小心翼翼地靠近后方的野兽们,闻川躲在角落,就见黑狼冲上去一口叼住了一只猎豹,将其狠狠摔在地上,他踩在猎豹头顶,朝着敌人狂吼,吸引了后方野兽的注意力。   他第一次兽化后,因为意识不清,本能完全释放,信息素大面积扩散,可怕的威慑力连丧尸也不敢靠近。   后来清醒许多,这种能力就一直没有出现过——也很可能是因为转化剂压制脑前额叶,激素和信息素受了影响的缘故。   在街上遭遇F城人阻拦时,因为人数太多,前后堵截得水泄不通,而人又和只靠本能生存的丧尸不同,虽对他的信息素感到恐惧,却因为“人多力量大”的怂恿而坚持不退。只在他靠近时,才会下意识地躲避。   而如今情况不同,小小的走廊上围住的人不算多,相对闭塞的空间更令信息素越发浓厚清晰;更别提他此刻因为闻川受伤,颜桓迟迟不出现,又知道了颜笙的事而满怀怒意,顿时散发出极强的信息素,狂吼一声,冲向了人群。   野兽们被这信息素压得抬不起头来,濒死的恐惧令他们退开,让出了路来,而灰熊也早就三两下将人群打散,露出了他们保护的大门。   “我只问一遍。”项臣金绿的眸光扫过众人,阴沉地道,“颜桓在哪儿?”   一个抑制不住恐惧的兽人爬在地上,脑袋肿了个大包,崩溃道:“就在,就在这里!他受了伤……他……”   话音未落,对面一人开枪,击毙了这个兽人。   对方梗着脖子,虽被那信息素刺激得脚软,浑身发抖,却坚强道:“你们,你们这些破坏和平,破坏人类未来的……”   罗子淞一爪子过去,直接将人砸晕了。   兽人们集体臣服,弯下腰退开,灰熊咆哮,仿佛吹响了最后的集结号。   联络器里:闻夏、安静、项坤、季鸿源、祁十一、201、杨庆、张鹰海等人都暗暗握紧了拳头,他们在黑压压的云顶下,面对外围大片的丧尸,神情肃穆。   “去吧。”众人低喃,“去结束这一切。”   可惜项臣没感受到众人想传达给他的力量,他看向大门面无表情,心说:终于运气好了一回,一次就找准了地点,不容易啊! 第103章   此地的公寓楼位置不算偏僻,整个小区分了几个区域,往前是三层楼的小洋房带地下室,往后是最高20楼的小公寓,面积普遍不大,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很远,绿化也很不错,从高楼上往下看,能看到三层楼的小洋房一栋挨着一栋,旁边则紧邻着车库。   从项臣他们的位置看出去,正好能看到颜笙一家住的洋房,项臣收回视线,雨幕为天地间披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羽衣,冷风刮进窗户,项臣将外放的信息素一收,令人窒息的威压感渐渐被风吹散了,兽人们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怔怔看着一个Omega目不斜视地和他们擦肩而过,又被黑狼护在了身后。   来打架还带着Omega?这是什么操作?   兽人们面面相觑,一时欲言又止,表情复杂,项臣几人踹门而入,灰熊挡在前头——他厚实的皮毛能硬抗子弹,只要不是伤在致命处就没什么关系。   门后早已准备好的人抬枪射击,同时有鬣狗冲出,咬上灰熊的后腿撕扯。   灰熊一声咆哮,震耳欲聋,将鬣狗从身上扯开,一爪抬起挡在身前,冲进去顶翻了开枪的人。   黑狼和其他人紧随其后,三两下将人群制住,外面的兽人们一看形势已败,犹豫片刻冲上来帮忙一起制服了屋内的人。   客厅里,坐着三个穿着笔挺制服,套着风衣的人,他们两鬓斑白,面上满是皱纹,眼皮子耷拉着,沧桑又疲惫地看着众人。   从肩章上的紫色六芒星能看出来,他们是为数不多的几位将军之一,位高权重,平日是普通人不敢多想,也无法接触到的存在。   而此时,这三人就坐在客厅里,双手放在膝盖上,背脊笔直,一脸威严,上位者的气质暴露无遗,他们看着项臣几人的眼里露出了几分鄙夷之色。   灰熊道:“你们已经败了,大部分人已经投降,请三位配合调查,我们会全程进行视频记录……”   灰熊的话没说完,其中一人叫出了他的名字:“罗子淞。”   被点到名字的灰熊一愣,那人又道:“B城警察学院毕业生,在校成绩优异,射击、搏击、刑事侦查常年位居年级第一,为人正直坦诚,连续荣获四届‘优秀学员’,在校期间任学生会风纪部部长,后转为学生会财务部长,揭露校方高层贪污,配合警方调查搜集证据,毕业时因此荣获年度最佳学员,年度最佳毕业生,年度模范毕业生,B城十佳优秀青年。”   灰熊眼里的情绪很深,定定地看着说话人:“我自己的事,我比你更清楚。”   说话人摇头,缓缓道:“你成绩虽好,却不太会说话,做人过于刚直,反而得罪了不少人。实习期间你处处碰壁,目标本是市局重案刑侦科,却被调去了基层夜间巡逻岗,实习一年,没有什么成绩,无法接触大案,整日睡眠不足,被家长里短吵得头晕目眩。”   “要去市局,都得从一线做起。”灰熊道,“我从未因此不满过,请不要擅自揣摩我的心思。”   “年轻人,你不懂,每年考核数量不少,凭你怎么进市局?”对方道,“我的学生向我提起过你,他是你的老师,也是市局的顾问,我欣赏你,所以才在两年后将你破例调入市局。这些事你并不知道,我们也没打算让你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需要知道自己努力过就行,其他的事,有我们这些老头子去安排。可现在你看看……”   那人摊手,眼神里都是痛惜:“你都做了什么?”   “我做了正确的事。”罗子淞不知自己当初的仕途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内情,一时心情复杂。他不喜欠别人的情,尤其这个情还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迫欠下,如今倒觉得有些恶心了。   “我原本想好好培养你,”那人道,“你虽过于刚直,但还算聪明,实力也很强,未来只要听我们的话,仕途必然顺畅。你要知道,为人刚直不顺人情,有我们扶持你才能更上一步。”   至于扶持起来要做什么,这人却是没有细说,但罗子淞也并非猜不到。   他听得发笑,回头看了项臣一眼,黑狼显然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正四处查看其他房间。   那将军见灰熊半点不领情,顿时怒道:“是我们培养了你!你要知恩图报!”   “你可能有什么误会。”闻川听得无语,怼道,“是他父母养育了他,是学校培养了他,是他自己努力学习,始终坚持自我,才有了现在的他。跟你们没关系,别乱朝自己脸上贴金。”   那人一转头,张口就来:“闻川……”   闻川笑着摆手,打断了对方想继续背他履历的想法。这一刻,他竟是对这三位将军很是失望——也许失去了军队的保护,失去了权利的倚仗,也不过是普通的风烛残年的老头子罢了。   “我没受过你们的恩惠,也不用你们教导,我聪明能干是天生的,你们羡慕不来。你与其在这儿背别人的履历,不如配合一些,说吧,颜桓在哪儿?其他人呢?”   三人见感情牌打不动,左右都被围堵了,终于沉默下来。   一人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商量。”   “没得商量。”闻川道,“交出颜桓和其他高层,配合调查真相,让所有人知道你们做了什么,然后……去赎罪。”   “赎什么罪?你们都进化了,都变强了,难道不是好事?”这三个将军年纪大了,早年也是战火里出身,说话没那么多顾及,音量一高起来就像跟人在菜场里吵架,在愤怒和难堪下威严尽失。   常年在外打仗的人,本就不屑在语言技巧上费心思,项坤也是如此,但说话总归比他们来得好听一些。   “你们这是放下碗骂娘!好处都被你们占尽了!你们现在要夺权——”   其余兽人迟疑地看向项臣几人,毕竟他们都是军校出身,对这几位将军有下意识的敬畏和崇拜。   闻川打断他,挑眉道:“基因淘汰,几位知道吗?”   将军们一愣:“什么东西?”   “被人骗得团团转,却还以为自己手握大权,将命运抓在自己手里?”闻川不客气地冷嘲,“你笑别人愚蠢,那颜桓笑你蠢的时候,你知道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   “颜桓的试验最后一步是基因淘汰。”闻川勾唇,这一刻他的神态倒是跟闻夏看起来很相似了,“就算你手握重权,有再多的钱,再好的人脉,跟你的基因也没有半分关系。”   众人一时都愣住了,其他兽人也面面相觑。   “母体会淘汰掉不够资格的基因,几位将军基因当然不差,但又能幸运地活下几人呢?这是一场赌局,牌面是你们的命,听懂了吗?”   几人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事,联系之前他们要颜桓拿出兽人转变的数据,颜桓推三阻四,后来才拿来了100%成功的数据,他们也才终于放心。但在那之前……在那之前他们听说过,白塔的转化室里经常抬出尸体。   他们不知道颜桓所谓的“优胜劣汰”,他们只知道目标是要减少一部分人口,金字塔上层重新洗牌,一来减轻目前的生存压力,二来各自手里的权利也能比以前多不少,也好为后代积累一些好的资源。   他们各自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却哪知早就落进了别人的陷阱里。   可到了这时,他们是坚决不会相信的。   “当初说好了不让颜桓一人主事!”一人狐疑地打量闻川,道,“我们还有一个试验负责人,他们不可能都瞒着我们!”   项臣敏锐眯眼:“还有一个?谁?”   “杨湛。”那将军道,“他主管生育,这事关人类未来的生存,怎么可能不告诉我们?就算颜桓有其他企图,他怎么会跟颜桓一伙?!”   另一将军也道:“白塔的Omega无法怀孕,颜桓拿不出办法,还得靠杨湛!杨湛如果一早就知道后果,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人类没有孩子,就没有未来!”   无法生育这件事,其他兽人第一次听说,登时都惊了。   安静在联络器里乍一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懵了一下。   怪不得老师在F城,怪不得他身边有那只袭击了他们的黄金蟒,怪不得白塔并未监控他,才让他和罗哥顺利藏在那里。怪不得他说他在白塔内有眼线,查人十分简单。   杨湛表现得太过无害,又积极主动地帮助他们,还……搜集了他们所有人的身体数据。   黄金蟒的事安静当初问过,他当时还以为黄金蟒也是人,但那只是普通的蛇而已。   杨湛说过,人类进化后,兽化的模样都是哺乳动物,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就不会有。譬如不会有翅膀,不会下蛋,再譬如不会有类似无脚的爬行动物或者水生动物。   杨湛说黄金蟒是他养的,后被颜桓带走了,那时候安静的全副注意力都在罗子淞身上,竟也没多想,罗子淞则因为在转化剂的副作用下经常头疼,两人又急着寻找同伴,便也没怀疑杨湛。   杨湛是个聪明的Alpha,他暴露出来的问题太少了,平时总睡不醒,睡醒了就在实验室,他对生育问题最为重视,目标看起来跟他们完全是一致的,很难引起他人怀疑。   安静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他小声道:“不,我相信老师。”   灰熊眯眼,有点担心自家的小Beta会被影响,关于杨湛的事,找到颜桓后总有机会问,他当即转移话题道:“颜桓呢?其他人呢?”   将军们并不上当,只道:“拿出证据!”   “你们亲自去试试,自然就知道了。”闻川一笑,“如果成功了,你们就能变强,也能变得更年轻,不是好事吗?”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   这三位将军手下已经没人了,要单打独斗从这里闯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已成定局,与其浪费时间在口舌之争上,倒不如去验证对方话里的真假。   其中一人迟疑片刻,道:“跟我来。”   他走进卧室,搬开了卧室里的床铺,那后面居然还有一扇门——他们将隔壁的房间都打通了,整层楼的房间都被连在了一起。   隔壁光线昏暗,没开灯,客厅和卧室里摆放着机器,正是白塔里的转化机。   从客厅到卧室,密密麻麻的转化机里睡着很多人,像是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   “颜桓在最末尾的房间里。”将军道,“从这里一直到最后的房间,都是还没有转化的人。”   房间的温度很低,转化机里铺满了营养液和修复液,人睡在其中不会饿不会死,呼吸平稳,四面都连接着线路,每一台舱门都亮着绿灯,看起来像一个个巨大的还未孵化的蛋——有点诡异的阴森感。   罗子淞和项臣挨个看过去,很快认出了这些人——他们都是躲进F城的各个领域的高层和很有影响力的人物。有厉害的政治家,军事家,也有其家人和孩子,有富可敌国的知名商人,也有他们要找的手握重权的高层们。   几位将军在外主事,意见相反的人被屠杀、被囚禁,这些人却在这里睡大觉,怕是只等着事态平息,新的未来到来,人间改天换地,他们再从美梦里醒来,重新主宰这个世界。   他们躲开了战乱和危机,躲开了病毒和兽人斗争的混乱,躲开了一切危险。   凭什么呢?   黑狼金绿的眸光扫过这些沉睡的舱门,心里的愤怒和嗜杀欲一瞬间冲到了头顶,但他看见其中还有很多孩子,只得咬牙道:“把人弄醒!”   “什么?!”   “不想死就把人弄醒!把小孩儿都放出来!”   “休想!”将军们道,“我们带你们去找颜桓,把事情说清楚,没有证据你们……”   闻川懒得废话:“把舱门全都打开,强行打开。”   身后的人立刻应声,罗子淞也要去帮忙,将军们愤怒无比:“你们做什么!他们都是普通人!现在出来很危险!外面的!还愣着做什么!阻止他们!”   若是之前,将军们的话也许还有用,可现在不同。   外面剩下的兽人们都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舱门,他们也是从这里面出来的,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些本应做出表率的人躲在这里,准备享受和平的新世界,而他们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们的家人、爱人、朋友都没了,能剩下来的都是奇迹,若真如项臣所说,这是一场阴谋,是基因淘汰……   兽人们露出了獠牙和利爪,愤怒地盯着舱门,哪怕他们经过专业的训练,意志坚定,此时却被欺骗和背叛刺激得红了眼睛。   此时他们已经相信了大半闻川的话,一想到自己一路是为了什么奋斗到现在,无法抑制的怒火就要从他们的眼睛里喉咙里喷涌出来。   “你们做什么?学校是这么教你们的?你们发誓效忠……等等!”   将军们还在质问,兽人们已经忍耐不住,冲上前将营养液的输送管直接咬断,地面上缓缓淌出透明的液体,远处的屏幕上,有几台舱门内的数据显示出了不稳定的波动,示意舱内的人就要醒来。   突然,一个苍老但慈祥的声音响起,从里间打通的暗门里,颜桓走了出来。   他站在阴暗的光线下,微笑地看着众人:“又见面了。”   闻川一瞬间握紧了拳头,他以为自己能很冷静地面对这个罪魁祸首,他们所经历的痛苦和绝望总归能公平地还回去——但他还是太年轻了。   他沉不住气,也根本不想沉住气。   项臣兽化后的折磨和煎熬,自己遭受的痛苦,大哥缺失的胳膊,还有那些无辜惨死的人,最终画面汇聚为清冷的客厅里,躺在地板上没了呼吸的颜笙。   “颜桓!”闻川胸口满涨的情绪蓦然爆发,他大步往前,同黑狼并肩而立。他想说一切都结束了,你败了;他想说跟我们走,去赎罪,去告诉所有人真相。当这些话涌到了舌尖上时,他却说,“去死吧你!”   这是他说过得最重的话了。   黑狼忠实地执行了他对Omega的承诺——我无条件支持你的所有理想和愿望,竭尽所能执行你的一切命令。   闻川话音未落,他径直扑了上去,与此同时旁边的将军摸出了枪,枪响的瞬间黑狼无所畏惧,只居高临下斜睨了他一眼,任由子弹打中他的后腿,他踉跄一下,扑倒了颜桓,一口叼住了对方的脖子。   这时候他才看清了,颜桓确实受了重伤,白大褂下的胸口到腹部缠着厚厚的绷带,此时伤口再次崩裂,渗出了血来。   颜桓吃痛地闷哼出声,又笑了:“我能感觉到你很生气,非常生气。但是你看看吧,你的身体如此完美,基因如此优秀,还有这些人……”   颜桓看向其他兽人,眼里透着慈祥和温柔,仿佛面对得不是敌人,而是他珍视的孩子们。   “你们都很优秀,但是最优秀的还是你……闻川,你不当我的学生真是太可惜了。”颜桓的目光落在他的肚子上,“你怀孕了,对吗?让我看看,过来,我伤不了你的。”   闻川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你没有成功,你失败了,无论是为人为父你都失败了。”   “世人的判断标准总是愚昧肤浅的。”颜桓并不在意,“我说过了,你得看得更长远。”   “长远是吗?”闻川知道,如果不动摇颜桓的成就感,不质疑他的成果,他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杀了他,他也不会认罪,不会感到悔恨,那是便宜了他。   闻川深吸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再抬头时,他扬起了嘲讽的冷笑,满眼鄙夷之色,彻底地否决了颜桓。   “颜桓,你的优胜劣汰没有任何意义,你的选择也毫不英明,你以为你开拓了新的世界,但是你看……”闻川指了指颜桓,“你连自己都没有勇气去进化,谈什么成功?你跟我这儿装什么伟人?历史永远不会铭记你,也无人感激你,看看他们你就知道,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颜桓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他目光扫过兽人们,他们愤怒地看着他,恶意几乎溢满了整个房间。   “你在胡说什么?”颜桓道,“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   “该醒醒了,这群蠢货陪着你玩过家家,你就真当自己是个角色了?”闻川扬起下颚,背脊笔直,嗤笑着打断他的话道,“看看这些人,睡在这里的,有几个能撑过基因淘汰?你就像在自己的圈子里做游戏,要看得长远?你才是最鼠目寸光的那一个。”   “他们不算数。”颜桓眯眼,“我没打算用他们。”   将军们登时惊了,转化机里还有他们的家人和孩子!   “你在说什么?!”一人道,“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蠢货!”颜桓道,“你们根本没有踏进新世界的资格!”   这一下,将军们还有什么不懂的?   “混账!你!混账!”将军们大怒,抬枪要击毙颜桓,黑狼叼着颜桓飞快遁走,站到了角落另一头。   “谁让你们开枪的?想他们活,就老实待着。”闻川冷冷看向将军们。   一时间,三人仿佛突然失去了目标,茫然道:“我们,我们活不了?”   闻川讥讽道:“做一个普通人,哪里不好?”   “不,不……”   无视掉崩溃茫然的将军们,闻川看向颜桓,道:“你的基因论,会让人类走向灭亡,基因越强,生育率只会逐年下降,这是大自然一开始就定好的规则。说到底,你依然在大自然的五指山里,根本没有逃出去,不可笑吗?”   “你亲手葬送了人类的未来,就这一点,我倒是很佩服你。”   “不,不是。”颜桓始终无法突破生育的难关,脸色终于微微变了,“你就是最好的例子,你怀孕了!”   “按你的方法,能活下来几个我?如果你真有这个自信,为什么白塔的Omega们迟迟没有转化?因为你不敢!”   颜桓:“……”   颜桓狠狠吞了一下唾沫,道:“我会想到办法的!这只是一个小难题……”   “你给自己上了一道解不开的枷锁。”闻川讥讽道,“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蠢的人,从我上学的时候起,从一个人解题的思路上我就能看出他是聪明还是愚蠢。很不幸,你就是那个愚蠢的人,你的解题思路一开始就是错的,答案是死路一条,但你一直没有发现。”   “相比较而言,你的儿子,颜笙才是真正聪明的人。你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别忘了,你的研究还是基于他写了一半的论文。”   “我没有!”颜桓终于被激怒了,闻川每一句都戳到了他的痛点上。   生育率的问题无法突破,他找不到新的办法,他已经被困在这个问题上很久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机关算尽却会败在生育问题上!   这简直是老天爷给他的最大嘲讽!   “我会找到方法的!我已经想到了!”颜桓气得憋红了脸,“放弃Omega!让Beta生育!使用杨湛的培育机器!增加Beta的怀孕率!”   “Omega已经没有用了!我们可以使用全员体外胚胎培育!这有什么难的?有什么难的?!”   “你改变了人类的基因序列,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缺陷,你还用转化剂去强行压制他们,这才是核心问题所在。机器培育?机器培育是凭空给你变出个孩子来吗?颜桓,基因淘汰是你做得第一件蠢事,转化剂是第二件蠢事。”闻川扳着指头数,“现在干脆不需要Omega了?你可真能耐。哦,我要收回之前的话,历史不会忘记你,它会铭记你的愚蠢,我会亲自编写你的蠢事排行榜1、2、3……”   闻川冷笑:“只是蠢事太多了,竞争实在有些激烈。” 第104章   对于颜桓这种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他固执,偏激,过于自负,平日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总是带着笑容,说话慢条斯理非常慈祥,但其实内心从不会接受他人的意见和建议,也很难高看一个人。他越是平和慈祥,内心越是不屑一顾,自觉高人一等,便懒得多费口舌。   他的平和淡然,大多数时候是来自孤芳自赏的清高和孤傲,内心常以“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为中心,因为懒得争辩,表面看起来便只有一层虚假的随和。   这一点他和闻川有本质的区别。   闻川不想浪费时间,是基于“我们不一样,你不必非要来懂我,我也不必非得去懂你”,是一种单方面求同存异的,互不打扰的,不想多费心思的疏离和淡漠。   他懒得社交,也不想浪费时间去接触自己不感兴趣的人和事,他疏离的气质仿佛是他天生的保护罩,外面举着个大牌子,高亮写着——可以,但没必要。   而颜桓则是单纯地居高临下,自以为是却又非得摆出一副笑脸,实则就是个典型的伪君子。   偏激的科学家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若是讲道理,摆事实,不过是牛头不对马嘴,浪费时间。   闻川知道这种人最在意的是什么——是他的成果,是他推进人类历史轨迹的证明,是他亲手建立的里程碑,是他站在圣人殿堂里的那一瞬间,自觉光芒万丈,普度众生的荣耀。   这样的人,一辈子的心血都在事业上,在自己的科研领域里,就像个不停搭建积木的孩子,看着它越来越高时会产生的满足感和愉悦,那是用再多的权利,金钱都换不来的快乐。是纯粹的快乐,但也因为过于纯粹,而显出了其背后的残酷。   所以对付这样的人真正有效的做法,是拆掉积木的底座,让他看着自己搭建的积木就这样彻底垮塌,成为一片废墟。否定他的所有研究,成果和成就,并告诉他,历史将会铭记他的错误,他将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让对方为之奋斗的一切变成笑话,证明他彻底的失败,对他而言比任何事都更要来得残酷和绝望,足够令他精神崩溃。   当然,否定的前提,首先是要闻川拿得出证据和新的成果。   颜桓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去在意闻川的讥讽,沙哑着嗓子道:“你这是嫉妒,我果然还是看错你了,你不配当我的学生。你在嫉妒,你想抢走我的成果,没那么容易。”   颜桓看向房间里密密麻麻的机器,道:“这些都是我的证人,是我的见证者,你们抹消不了我的成就,我推动了人类的发展,你们否定不了。你知道这是多伟大的事吗?你太年轻了,你不懂……”   颜桓眨了眨眼,露出同情的眼神:“你们根本看不到那个未来,原来你跟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   “那为什么你不进化呢?”闻川道,“如果你的研究这么成功,就不应该是基因淘汰,而是基因升级。低等级的基因都能进化,高等级的基因则有新的突破,这才是真正的成功。颜桓,你做不了真正的基因进化,你只能有选择地进化而已,这算什么成功?”   “胡说八道!”颜桓怒道,“人类的质量参差不齐,我为什么要去帮那些没有价值的人提升等级?”   “先不提价值到底由谁来决定,就按你所说,他们没有价值。”闻川挑眉,“那如果让他们变得更有价值,你的研究难道不会更成功吗?”   “你……”   颜桓瞪大眼睛,闻川不客气地打断他,露出了遗憾的神情,道:“你就是做不到,还不愿意承认,你的职业素养可不怎么样啊。你说你的病毒没有疫苗,我现在告诉你,我做出了疫苗,你还有什么话说?”   颜桓登时一愣。   他研发的病毒想要破解,就必须改变基因序列,怎么可能被这个年轻人给解决了?他嗤笑摇头:“不可能……”   这个主意也是闻川临时想到的,他挑了挑眉,一脸“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不可能的?”的表情,激得颜桓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看他做什么。   他转身走到控制台前,边对联络器那头的人道:“杨哥,可以连接集团实验室里的监控吗?把视频接到我这儿来。”   “可以。”杨庆速度很快,联络器上本来就有转接功能,只需要转接到联络器再进行投影就行。   颜桓十分不解,闻川又对大哥交代了几句,很快视频影像就传了过来。   对面的墙上,出现了集团大楼里实验室的监控视频,此时祁十一正跟闻夏说着什么,发现摄像头转了过来,便比了个OK的手势。   联络器里,黑犀牛道:“你确定可以?”   闻夏在旁边道:“没有我家宝宝做不到的事,他说可以,那就是可以。”   祁十一也笑:“就是,你跟闻川哥不熟,等你熟了就知道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事实上,闻川真得是赌了一把,但他心里有底,就算这次不成功,也有足够的数据刺激颜桓,只是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   况且,他难得和大哥的频道同步了一回,起了一点算计的小心思。   闻夏走出了摄像头拍摄的范围,在联络器里低声道:“杨庆会远程操控罗子淞的联络器,两边会同时开始录像。注意把主要人物都拍进去,还有房间里的机器。”   罗子淞不动声色地换了个位置,好让针孔摄像头能拍得清楚一些。   “看得见吗?”他小声问。   杨庆在那头道:“可以,保持这样不要动,开始录像了。”   联络器需要定时充电,开启录像后耗电量会变得巨大,最多也就能录个二十几分钟。   时间不等人,祁十一收到信号,将昏迷的平曦搬上试验台,然后从冷冻库里拿出了一支针剂。   颜桓清楚地看见,那冷冻库里还有许多同样的东西。   颜桓顿时觉得更荒谬了,直摇头:“你们别想骗我,这是找了谁来演戏?”   祁十一接上所有的线路,打开实验台边的屏幕,闻川远程指挥,道:“按蓝色的按钮,对,然后旁边黑色的旋钮,让颜教授看清楚一点,是不是我们在骗人。先把数据调出来,点左边的文件夹,对……张队,麻烦再推一个脑部扫描仪,那个做不得假。”   颜桓噤声了,他清楚地看见了扫描图上显示了平曦的身体数据。   闻川讥讽地看他一眼,平静道:“你真以为你做出来的东西,没人解决得了?要是你这么有信心,又何必暗杀其他的前辈?游戏规则你自己定,然后再剔除其他的玩家,这就叫你成功了?”   颜桓瞪了闻川一眼,并不相信他能破解病毒,于是懒得说话,只默默看着。   闻川对祁十一道:“打开红色旋钮,按我的口令来,先到5%,好的,慢慢来,6%,8%……给我脑部数据,可以,十一你看到那个绿色波浪线了吗?不要超过那条线,慢慢来。”   空气里充满了窒息的紧张感。   “25%。”祁十一看了眼时间,有些着急,录像时间维持不了太久,他们已经在这里消耗了十分钟了。   “这里一定要慢。”闻川却很淡定,道,“好,可以注射了。”   祁十一松了口气,又看了眼昏迷的人,小声道:“加油啊,撑住!”   他咬牙,慢慢将针剂推入,颜桓几乎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上不断波动的数据图。   几秒后,平曦心跳加速,呼吸变快,浑身抽搐,随即有缺氧症状出现,心律失常。   颜桓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年轻人!到底还是太……”   话音未落,平曦突然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心电图上是平行的红绿线,警报声刺耳地响起拖长的“滴——”声。   所有人都是一愣。   颜桓慢条斯理地转头,看着脸色铁青的闻川,愉悦道:“轮到我问你了,你有什么话说?”   闻川没说话,房间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实验室里留守的医护人员正在抢救。   “起来!”祁十一没忍住,吼道,“加油啊!撑住啊!起来!”   闻川悄悄捏紧了拳头,背脊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但面上却依然非常镇定。   快到一分钟的时候,颜桓已经转头去劝说其他人了。   “你们打算跟着这样的人?随随便便做试验就弄死了一个人,他研发的疫苗你们敢用?还有什么新型转化剂?”颜桓不屑,“我花费了这么多心血,岂是他轻轻松松就能……”   “挺过来了!”祁十一突然大叫。   所有人一愣,抬头看去,就见闻川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双手撑在操作台上,对着颜桓微微一笑:“你刚才说什么?花费了你多少心血?这东西很难吗?”   颜桓不敢置信地盯着画面,画面里的数据图重新趋向平稳,有医护人员立刻抽了一点血液进行分析,激动道:“成功了!他体内的病毒正在被清除!”   闻川暗暗握了下拳头,竭尽全力才忍下了涌到喉咙里的欢呼,他眉梢抬起,问:“基因情况呢?”   “这部分还需要再观察。”医护人员在那头道,“你成功了,闻先生,你成功了!”   祁十一等人互相击掌,欢呼声感染了屏幕这头的人们,所有人先是窃窃私语,随后有人提高音量道:“有疫苗了?”   “不用转化?也不用受苦?”   “这个要用多久?”   颜桓怔怔地看着屏幕,还没回神,闻川对其他人道:“只用一次就会生成新的抗体。其他的幸存者有救了,如果你们还有家人、朋友在外面活着,他们都有救了。”   不知是谁先重复了一句:“有救了?”   又有人跟着念叨:“有救了?不用……变成这幅样子?”   “不用靠转化剂活着?”   “会有后遗症吗?会头痛吗?会失控吗?”   “不会。”闻川摇头,承诺众人,“没有副作用,不会难受,不用受苦,会不会兽化这个目前不能确定。就算兽化,也不会再有后遗症,不会失控。”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随即一众兽人欢呼起来,他们亢奋地长啸,发出呼声,随即又呼啦转头看向颜桓,无数目光像利剑将他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是鄙夷、恶心、嘲讽、不屑的目光,像是看着没有任何存在价值的臭虫。   颜桓喃喃:“怎么可能……你怎么做到的……你……”   录像还剩最后五分钟,闻川看向他:“你做的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我这不是就解开了吗?”   “不可能!这病毒……不,它是寄生虫!它会在人的身上以极快的速度繁衍,它会操控人的身体,它以宿主的血肉为食,以其他活物的血肉为食,它能附着在肌肉和神经上,附着在大脑里,它会变成宿主然后进行感染,它的繁衍速度远远大于任何药物的起效时间,你不可能做出疫苗!不可能!疫苗根本来不及起作用!”   “我针对丧尸研究的毒剂,减缓了他身体里的感染速度,在这种情况下进行注射,成功率不是没有。”闻川说着,又继续引导,“你的基因论已经彻底失败了,有了疫苗,每个人都能得救,不一定需要基因转化。”   “你这是在破坏我的研究!”颜桓愤怒道,“人类基因进化是必要的!是唯一能拯救我们,拯救地球的途经!你这样做,那些人都白死了!”   “哪些人?”   “当然是参与计划的人!”颜桓道,“那些一开始就被淘汰的低等基因!没有价值的存在!还有那些基因专家,军方的搜救队!都白死了!”   “如果不是你,他们根本不用死。”闻川沉着脸道。   “那他们呢?如果不是他们同意,我能做到吗?”颜桓嗤笑,指着舱门里的人,“不是他们资助,不是高层同意,我一个搞研究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滴滴。”   联络器响了两声,罗子淞的联络器发出低电预警,自动关闭了录像。   不过闻川等人要的证据,已经全部都拿到手了。   当年军方开会的会议视频,其余参会资料,签到资料,F城新身份系统建立时间,规划图等等,都是证据,加上颜桓的口供,全都齐了。   再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录像了。   不过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被扯断了营养液的几个舱门里,知名富商和几个高层的人苏醒了过来。   他们愣愣地看着围在旁边的人群,其中有几头野兽,顿时大喜:“成功了?”   项臣凑近,呲出獠牙,狰狞一笑:“醒了?做了个好梦吗?”   几人:“……”   几人瞬间意识到不对,立刻要起身,却被扑上来的野兽们按了回去。   利齿咬穿了他们的肌肤,几人惨叫,随即一眼看到颜桓和三位将军,怒吼:“愣着做什么!帮忙啊!”   那三位将军战战兢兢,满头冷汗,他们正想办法救出还在舱门里的自己的家人,艰难道:“这是个阴谋,我们上当了,基因进化是个骗局……”   “你在胡说什么!先拉开这群东西!”   “得赶紧出来,得赶紧……”没人顾及他们,将军们已经慌不择路。   整层楼连通的房间里都是密密麻麻的转化机,昏暗的灯光下,三位将军睁大了眼睛飞快地寻找自己的家人。   他们不断从满地凌乱的线路中踩过,刚醒来的几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富商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因为睡太久一时站不住跌倒在地,艰难爬动。   他恐惧地大喊:“别杀我!你们要什么都行!我有钱!有钱!”   “你们看看我是谁!我可以分公司给你们!分股权!我还有很多套房子!我还有一个海岛的归属权!都给你们!别杀我!”   项臣蹲坐在不远处,看着一群兽人折磨富商,众人所有的愤怒,被欺骗背叛的嗜杀欲都汹涌而出,项臣晃了晃尾巴,冷冷道:“钱?钱是现在最没有用的东西。”   其他的兽人则去抓那三位将军,混乱中,不断有营养液的管子被拔断,液体淌满了房间,不断有人从舱门里醒来,然后陷入惊恐中。   愤怒地喊声,野兽的嘶吼,惊恐的尖叫,合奏成了末世里讽刺命运的交响乐,它在众人生命中的卑劣、狭隘、自私、暴虐里来回弹奏,谱写出绝望的旋律,令死神和命运女神喝彩连连,最终由颜桓握住了命运幕帘的绳索,所有人都转头看他。   这场大戏,终是要落幕了。   颜桓在混乱里神情恍惚,被挤到了操控台边。   闻川正堵着一边的耳朵,同祁十一交代他需要平曦的哪些数据做改良分析用,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颜桓的手就摸上了操控按钮。   他向上推起开关,绿灯亮起,闻川忙要去拍下紧急关闭按钮,却已经迟了。   “都撤!”闻川瞳孔骤缩,忙道,“项臣!”   项臣飞快地冲了过来,一爪掀翻了颜桓,颜桓撞在墙上,胸口的血迹染得更深了些。   “呼……”他执拗地说,“我成功了,他们就是最好的见证者。我的成果没有任何问题,你们不能否定我的研究,别想抹消我的成果!”   “人类必须进化,你们看不到那个未来,你们的无知彻底毁了它!”   颜桓的绷带被蹭开了,露出了里面狰狞的伤口。   那是一道很长的抓伤,项臣一看就知道,应该是在他刚转化后,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干的,这么重的伤,以颜桓这么大的年纪,原本就很难撑过去了。   他慢慢地滑坐在地上,看着闻川:“你怀孕了,我的方向没有错。你的孩子会非常强大,你要好好培养他,研究他,他是人类未来发展的核心试验品……”   “我的孩子不是试验品。”闻川坐在狼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颜桓,“无论他是聪明还是普通,是平凡还是伟大,他只是我的孩子而已。我会尊重他的所有意愿,让他开心健康地渡过一生,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你的这些恶臭计划,也永远不用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不行!”颜桓登时疯狂起来,“他是宝藏!是宝藏!你不能埋没他!你不能!你得告诉他,是因为我,是因为我才有了他!他是人类的希望!他有必须负担的责任!”   “你休想。”闻川轻飘飘地打断了他。   颜桓挣扎着要起身,闻川突然怜悯地道:“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吗?”   颜桓气得脸色紫涨:“我没有……”   “因为天赋这种东西,你学不来。”闻川打断他,随意道。   项臣笑出了声,闻川捏了捏那大大的耳朵,他再不顾身后人愤怒地喊声,任由黑狼驮着他往门外跑去,一边招呼道:“罗哥!走了!”   他一边招呼自己人,一边让黑狼迅速出了门往安全出口跑,罗子淞和其他人紧随其后,而房间里,小小的电力格子被充满,迅速灌入了所有的转化机里。   刚醒来的人们惊恐地想出来,还在沉睡的人们无知无觉,面容安详。   兽人们察觉不对也往外跑,三位将军满身大汗地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却来不及拖他们出来。   “不——!”   “停止——!”   “颜桓你这个疯子!”   咆哮声和电流声充满了内室,一位将军刚强行打开了门锁,要将里面的孩子抱出来,就听操作台上“滴”地一声。   他僵硬地一顿,所有的转化机同时充满了电,释放出了巨大的电流。   那一瞬间,将军被电击打飞了出去,彻底昏死,而转化机里的人们猛然从美梦中醒来,跌入了真正的炼狱里。   “啊——!!!”   “啊啊啊啊啊!!!”   “好痛啊啊啊!”   “放我出去!!!”   拍打声,撞击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巨大的电力使得线路火花四射,随即某一条线路悄悄地燃了起来。   舱内,无论你是什么职位,有什么权利,是否受人爱戴和尊敬,此刻都像是早早被钉进了棺材里,再无翻身之力。   他们大多转化失败,很快死亡,剩下的转化到一半没能撑过去,只有极少部分成功转化的,却因为电路燃烧故障,被锁在门内出不去。   这转化的寥寥几人,意识不清,严重失控,无法交流。没有转化剂,他们如野兽般在舱内挣扎,连如何开门都想不起来,巨大的力道将舱门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鼓包,剩余的两位将军瘫坐在地上,亲眼看到自己的家人惨叫死去,彻底崩溃。   大火弥漫,随即发生了爆炸,颜桓从房间里爬了出来,身下都是血迹,喃喃:“我没有失败。”   “那是人类的宝藏,你不能让他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你回来!”   “颜笙?颜笙去哪儿了?!”   “书玉,书玉?!”   “我没有失败,我还有办法!你们回来!”   颜桓咬牙,双目赤红,他正爬到楼梯口,脚却突然被人踩住了。   对方没有客气,直接踩断了他的脚踝,他惨叫着转头,看见了从火里逃出来的两位将军。   那二人举起手里的枪,冷冷地看着他。   “疯子。”一人满脸黑灰,狼狈不堪,眼神绝望。   “下地狱去吧。”另一人身上烧得破烂,脸侧也被严重烧伤,看起来狰狞可怖。   颜桓睁大了眼睛,刚说了一个“不”字,枪声响起。   他闷哼出声,仰躺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那二人没有直接要他的命,足足开了七八枪,打在他的肩膀、手臂、大腿、腰侧等地方,颜桓像条泥鳅,在地上弹动抽搐,随即被打中胸口,嘴里溢出血来。   “咯咯……”他不停颤动,仿佛一台坏了的机器,满眼不甘地瞪着面前的人。   他没有失败,没有,他应该被历史永远铭记在册,别想抢走他的成就,别想!   砰——   最后一枪,打中他的额头。   颜桓瞪大一双眼睛,彻底僵硬不动后,这二人却没放过他,直到把枪里的所有子弹打空,颜桓成了一个马蜂窝,二人这才停了手。   自以为功成名就的疯子,带着无尽的不甘死成了一滩烂泥。远处的白塔轰然倒塌,C区内,刻有他雕像的石柱分崩离析,满地的残垣断壁,他那张被刻画得似神一般的面庞,从中间竖直劈下,裂成几瓣,那原本显得平和怜悯的嘴角因为断成了几节而耷拉着,成了一副丧气的模样,被淹没在了瓢泼大雨中。 第105章   杨湛抱着笔电,脖子上盘着黄金蟒准备溜走的时候,被项坤和季鸿源堵了个正着。   杨湛:“……”   杨湛无奈一笑,背脊微微躬着,非常识时务地举起手来:“都是误会,我可以解释。”   黄金蟒瞪着金色的竖瞳,分叉的舌尖示威般地探出来,发出了“嘶——”的威胁声。   季鸿源抬手拍了下黄金蟒的蛇头,完全没在怕的,杨湛忙将宠物蛇往后拽了拽,小声道:“别闹,咱们可惹不起。”   黄金蟒缩回头,慢条斯理盘上杨湛头顶,将小脑袋放在杨湛头上,蔫耷耷地不动弹了。   项坤抱着手臂,努了努嘴,示意他乖乖跟着回去,集团的几个高层在一旁围观,搓着手道:“几位,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来几个人,把杨老师……不是,把杨湛押下去!”   “把他笔电拿过来!里面都记了什么?他是不是白塔的卧底?”   “不是!”杨湛无奈道,“我可以解释的。”   “先带下去,咱们还有一堆事要处理,顾不上他。”项坤沉声说,目送杨湛被带下去后,他转头看向一楼大厅。   大厅里人满为患,已经挤不下了,大楼外则是密密麻麻的丧尸群,第一批毒剂用完了,更远处还有许多丧尸群正在汹涌而来,它们踩踏着同胞的尸体,地面被黑血铺满,大片倒下的腐烂尸体,像是在黑色土壤里开出的腐败之花,臭味熏天。   高空中,不时有枪声和炮火声响起,地面随着爆炸不断震动,再远处,隐约有浓烟升起,正是因为转化机而接连爆炸的公寓楼,黑烟冲天而起,大雨也无法将其浇灭,黑云里不断有闪电划过,浓烟像是被吸入天际似的,在雷声和冷风里卷成了巨大的烟柱,缓慢旋转,令人震撼。   杨庆将处理好的音频在广播里不间断地放送,轰然雷声里,颜桓的声音听得不是很真切。   其他躲藏的高层听到了广播,终于从躲藏点里主动出现——母体不能用,也不敢随意转化,颜桓的话他们是一个字也不敢信了,手下人死得死,背叛得背叛,要在这末世里活下去,他们只能选择去找项臣等人。   被201几人救回来的将军们带伤紧急召开会议,临时设立了军事法庭,又指派了新的任务。   “不仅是他们,我们也要负起所有的责任,如果我们当初没有被说动,如果从一开始我们就能反对到底……”老将军头发花白,虚弱地坐在椅子里,道,“我们犯下的错事,我们愿意承担,但还请允许我们站好这最后这一班岗,这烂摊子,我们不能撒手不管。”   项坤面色复杂,坐在对面的椅子里,他犹豫片刻站起身,脚后跟重重一并,抬手敬礼:“请指示!”   “项坤。”老将军抬眼,欣慰道,“当年由于季鸿源的工作内容特殊,为了避嫌,一直委屈你了。”   项坤嘴角抿成一条线,沉声道:“都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奋斗,没什么可委屈的。”   老将军点头,唏嘘道:“好,好啊。”   “事实证明,我们缺少的正是你这样的人。有原则,有底线,不忘初心……”老将军垂下眸子,叹气,“人在一个位置上待久了,眼界只会变得越来越狭隘,自以为身居高处,无所不能,其实正是愚昧的表现。永远保持初心,永远知道自己的界限在哪里,永远保持谦卑和敬畏,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项坤。”老将军被扶着站起来,抬手敬礼,手臂微微发抖,认真道,“感谢你们。”   项坤眼眶一热,这些赫赫有名的将军们,早年也是在战场上无所不能的勇猛之士,但年纪大了,责任多了,身后要保护的人在意的事多了,便畏首畏尾起来。   想要的变多了,便会固守一方,再没了当初的勇气和骨气,但说到底,类似项坤这样的人,都是将这些老将军们当做偶像和英雄去崇拜和学习的。   如今经历了这一切,他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但曾经崇拜的英雄们齐齐向他致敬时,他的胸口依然会充满了无法言状的激烈感情,心脏被涨得很满,无数情绪不知从何说起,热度便一直蔓延进了眼眶。   老将军道:“我现在正式任命,项坤,升任联合集团总司令,升将军衔,授紫六芒星。组织剩余集团军剿灭所有丧尸,救出幸存者。”   项坤闭了闭眼,抬手敬礼:“是!”   “季鸿源。”将军又转头看旁边的人,道,“身为Omega,此前一直效忠特殊情报局,执行无数重要任务,无一败绩,现升你为一级警监,领特殊情报局局长职务。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联合杨庆组织后勤力量,将所有罪证整理完毕,通报全国,押送在逃、潜逃等相关犯罪人员返回F城。”   这一次事件,白塔是主要的核心指挥,而各大城市中,不知潜藏了多少相关人员,层层都有想要力量、权利的人,没有他们的里应外合,事情不会发酵得如此快速。   不管他们最终是得了报应,死在了外头,还是侥幸活了下来,都必须得有一个公开的结果。   季鸿源敬礼:“是。”   老将军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有条不紊地挨个下达指令。   “201,刘源,升少将,授金色六芒星,任陆地战略指挥部长,配合项将军执行救援和灾后恢复工作!”   201激动地站起来,露出了一口雪白牙齿,敬礼:“是!”   祁十一尚未毕业,因其大无畏的勇气,暂领下士衔,无职位,事后颁发荣誉证书,毕业后直接升入陆地救援队总部,升中级士官。   张鹰海前期虽效忠白塔,其目的却是为了保住更多的人,因此奖惩对半,降至大校,领第一集 团军,配合执行项将军下达的指令,救援幸存者,剿灭丧尸。   中尉先生积极主动联系人员,想办法攻破白塔,从中出力许多,升上校,入第二集 团军野战队,配合项将军前往前线营救援幸存者,剿灭丧尸。   周胜因擅长卧底伪装,编入季鸿源的特殊情报局,帮忙整理相关证据,进行灾后重建工作。   各集团军现在人手参差不齐,人员也都散落各处,需要他们自己联系人手,重新组织集团军,项坤几乎是个光杆司令,但事情已有了转机,大家便也都有了希望。   “项臣。”老将军顿了顿,道,“让他回去上学,把最后两年读完,毕业后升少将,领空军第三集 团军歼轰独立队总队长。”   项坤一愣,低头失笑。真是子承父业,他的位置空出来,儿子便顶了上去。   一时他又感慨非常,所谓的生命延续,大抵就是这样,某些精神能一直传承下去,沿着前人的脚步,继续前进。   与其争论基因好坏,智商高低,或许这种精神的传承才是永恒的,才真正最能代表人类的价值所在。   “罗子淞,领一级警监,入公安部,配合季鸿源抓捕在逃、潜逃人员,公布罪证,回收武器,重新建立人口档案库,事后恢复城市建设……”老将军道,“刚开始可能会乱一阵子,一定要多加注意。”   项臣、罗子淞等人都不在现场,正从公寓楼返回的路上,从联络器里听到老将军们的声音,几人面面相觑地站住了,一狼一熊蹲坐在地,朝着集团大楼的方向应声,场面看着既严肃又有趣。   从公寓里逃出来的兽人们,稀稀拉拉地跟在后头,公寓楼不断发出爆炸的巨响,火光四射,在众人眼底映出了一片金红。   项臣抬头看了一会儿,闻川在旁边道:“你觉得这样有用吗?”   项臣转头“嗯?”了一声。   闻川看着楼上的大火,道:“颜桓造成的这一切后果,他们死不足惜,却换不回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们。失去了的终归是失去了,他们死一万次也换不回来。”   闻川低头,捏紧了拳头:“我还是不甘心,可就算折磨他们,也难解心头之恨,也弥补不了什么。”   他转头,几人也跟着他一起转头看向远处黑压压的云层,云层仿佛和地面尽头连成了一片,荒凉的城市,萧条的高楼大厦,在冷冷的大雨里毫无生气。   曾经这里应该是万家灯火,车水马龙,人们或抱怨或开心,或幸福或委屈,嬉笑怒骂聚集成人间的小小银河,每个人都有自己一生要走的路,要遇见的人,要经历的事。就算是挫折,是困境,是悲伤,亦或者是幸福,是光明,是一帆风顺惹人羡慕,都本应该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这条路上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他们彼此擦肩而过,或有幸携手一生,他们本不该遭遇这一切。   所有的前路毫无防备地被斩断,那些没来得及做得事,没来得及成为的人,没来得及完成的梦想都戛然而止。他们没有任何过错,人生的路就这样被别人平白结束,谁能为此负责?谁又能赔偿?   闻川骂是骂爽了,但心里依然空落落的。再多的话语,再惨烈的惩罚,却依然堵不住心里的空洞。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视为长辈,视为亲人,认真教导他的老师不必死,他的大哥不必失去一只手臂,他和项臣不必留下残酷的回忆。他一路经历的无奈和绝望,几次生死挣扎间的不甘,终归还是在心里留下了烙印,那些痛楚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将成为梦魇,他的仇恨和愤怒也绝不会因为颜家人的死而轻易消亡。   但他依旧是幸运的,他认识了新的朋友,生死与共,他拥有了至死不渝的爱人,彼此永不放弃对方。   他的大哥还在,他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甚至还有了新的家人。   这种复杂的感情纠结在一起,令他眼神复杂,双手下意识摸上小腹,这一瞬间他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黑狼蹭了蹭Omega的手,道:“并不是没有用,起码我们给了无辜人一个交代。我们得往前走,然后永远记住那些牺牲了的人,那些对我们有恩的人,他们在我们心里就不会真正死去。”   “未来是唯一能安抚我们的良药。”罗子淞也道,“铭记这一刻,然后活下去。”   安静坐在罗子淞背上,道:“你们当警察的,一般会怎么开解自己?遇到那些……穷凶极恶不知悔改的犯人,会怎么想?”   罗子淞慢慢走着,声音温柔却坚定,道:“对我来说,不要从自己身上去找安慰的理由,要从别人身上找。看着那些受害者坚强地站起来,尝试着继续去生活,重新回到属于他的人生路上,那就是最大的安慰。然后告诉自己,再努力一些,尽量去保护自己能保护的,每一次任务都要做到无愧于心。”   “如果你停下来,你就很难再站起来,你会觉得这个世界只有黑暗,没有光明,人世很肮脏,没有真正的高尚。”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罗子淞说话,大雨里,他们被淋得湿透,心里却一点点暖了起来,“你只能往前走,不要停,不要回头,只有不断地往前走,往前跑,你才能看到新的光明,总有人会温暖你,总有人会带给你希望,总有人愿意伸出手来拉你一把,如果你不往前走,你就永远等不到那个时候。”   远处传来轰鸣声,闻夏带着人开着车找了过来。   低危区和混居区的志愿者们也纷纷赶过来帮忙,他们押走了白狐,带走了花豹的尸体,穿着消防服准备上楼去清点人数。   四周一下热闹起来,人们互相说着话,热情地打招呼,彼此都不认识,但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疲惫又释然的笑容。   这些人都失去了家人、爱人和朋友,每个人都经历了一场劫难,又在劫难中幸运地活了下来。他们愿意理解彼此的不幸和痛苦,上前来拍了拍几人的肩膀,嘴里念叨着“辛苦了”、“结束了”,项臣身后跟着的兽人们竟是默不作声地落下泪来,显得仓惶又狼狈,却又像是终于回了“家”,找到了“家人”,一颗心彻底地落了地。   这场劫难中活下来的人,愿意理解他人的人,都将是彼此的家人。   已经失去的无法挽回,无法弥补,但活着,就能拥有新的回忆,新的明天。然后背负着那些逝去的人们的希望和梦想,带着他们未能说尽的话,未完成的心愿,继续往前。   不用非得放下悲痛,不用非得忘记忧伤,不用逼迫自己站起来,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去和破碎的自己一起往前走,彼此陪伴,学着迎接新的明天。   寂静了许久的广播,终于重新在全国各地响了起来。   躲藏在不同地区的幸存者们,在地下室、仓库、黑暗的小屋、避难所等等地方,或独自一人,或一群人挤在一起,呆滞地听到了和前几个月完全不同的广播声音。   那是年轻的男声,激动且亢奋,终于不再汇报弃城数量,不再拖延撤离情况,他带来了众人期盼已久的曙光。   ——这里是官方通讯电台,这里是官方通讯电台,距离病毒爆发第一百零一天,我们破解了病毒,研制出了疫苗!重复一次,我们破解了病毒,研制出了疫苗!   静止呆滞的人群,慢慢露出了表情,先是惊讶,随即是不敢置信,没人敢说话,仿佛怕打碎了这场美梦。   有人抱起了收音机,颤抖地举了起来,所有人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围了过来,眼也不眨地盯着,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什么。   ——在这场灾难里,我们失去了无数同胞,也见证了无数奇迹。如果你还活着,如果你能听到这段广播,请你不要放弃希望。如果你的周围还有别的幸存者,请你们互帮互助,坚持到最后。   ——三天后,各大城市会开始进行丧尸清理,我们将进行空中毒物喷洒,毒剂对人体有一定程度影响,如果有条件,请尽量躲在室内,封闭门窗。丧尸清理结束时间,将通过广播统一通知,请不要随意离开避难地,请准备好一周时间的食物和必要物资。   ——丧尸清理结束后,各地救援队将会从空中、地面陆续开始搜寻幸存者,请在确保周围安全的情况下,披戴显眼颜色的物品,请尽量前往空地进行求救,以保证救援队能够找到你。   ——丧尸清剿结束后,各地灾后重建工作将会陆续展开,我们需要大量的志愿者,有意者可向当地救援队进行申请报名。相应疫苗、药品、食物将会统一发放。   ——请还在陆续前往F城的幸存者,就近寻找避难点,三天后各城将开始丧尸清剿,重复一遍,请还在陆续前往F城的幸存者,就近寻找避难点……   这一刻,各地的幸存者们几乎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动作。   他们捂住了嘴,然后发出惊呼,随后惊呼的浪潮仿佛某种情绪传染剂,飞快地席卷了人潮。他们相拥欢呼,亢奋尖叫,随即崩溃一般嚎啕大哭,每个人都像疯子,将手边的东西抛起、砸烂,肆意地发泄无处安放的情绪。   尖叫,狂笑,痛哭,无意义地狂吼充斥在每一个避难点内,像一个情绪炸弹,就这么一连串地爆发开去。无人再仔细收听广播,他们只想发泄,不停地发泄,人们在喧闹里重新活了过来,这一刻他们仿佛连外面的丧尸也不怕了,他们锤门、扔椅子、捶打墙壁,将手锤得通红,却仿佛感觉不到痛。   失去了孩子的人们,拥抱在一起彼此安慰。   失去了伴侣的人们,抱着对方留下的遗物,跪倒在地。   家破人亡的人们,哭着痛骂,却连自己在骂什么都听不见,吼得声音嘶哑。   小孩子们抱在一起随着大人一起大哭,年纪小的,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瞪大了眼睛。   老人们浑身发抖,哭得无声无息,想着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为什么不是那个救了我的不知姓名的年轻人?为什么不是那个笑起来很阳光的警察?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孩子?   年轻的人们发泄地大吼大叫,眼泪鼻涕混在一处,又哭着笑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将身边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挨个抱了一遍。   荒凉的城市,阴暗的角落里,人们迎来了新生,而角落之外,丧尸遍布,混乱不堪,充斥着无边的死气。像一条泾渭分明的线,浑浊和澄清在不同的两端,阴阳相隔,再也不见。 第106章 正文完   广播持续了三天,每间隔三小时播报一次,确保更多的人能注意到。   三天后,无数飞机升空,像展翅而起的雄鹰,向着朝阳义无反顾地冲向高空。   有了将军们的指纹、声纹授权,各地军区的武器库、装备部都能顺利打开,项坤、项臣、罗子淞、201带着人前往开库,动用了所有能用的飞机,将大批量的毒剂洒往城市各处。   一个星期后,大部分丧尸被剿灭,重新被组织起来的救援队、还有各地幸存的军方力量,在接到广播通知后,自发集结,期间还涌入了不少年轻的志愿者,他们扛着枪开始扫荡剩余的丧尸;根据平曦的身体数据,重新改良试验通过后的疫苗大批量运送自各地,进行空投,人们涌上街道,呼吸新鲜空气,没有人争抢疫苗,他们自发地排队,挨个领取,抱着孩子的,扶着老人的,彼此依靠。   又两个月后,丧尸被消灭得差不多了,但部分地区因为地形复杂依然还有没完全消灭的丧尸群。人们注射了疫苗,不再担心被感染,各地志愿队戴着统一的袖套,扛着军方分发的武器,集结成清剿队伍,各自还取了不同的名字。   项臣和罗子淞坐在车顶上,两人各自叼着烟,一言难尽地看着前面街上几个年轻人正在互相炫耀。   一个五人小队,叫什么“你爸爸就是你爸爸队”,一个八人小队,叫什么“今天看你怎么死队”,名字真是千奇百怪,巡逻车拐过街道,还看到一个六人小队,敲锣打鼓地高喊着:“加入我们‘丧尸一百零八种死法队!’保证稳拿区域冠军啦!快来加入啊!”   这是201想出来的办法,要用最快速度剿灭丧尸,除开军方,有更多的志愿队加入是最有效率的做法。为了让大家积极起来,201想出了“区域争夺赛”,以小队为参赛人员,不接受单人参赛,未成年不得参赛,消灭丧尸数量越多的,月末能在统一地点结账,奖品在规定范围内任选。   而计数用的联络器,正是闻夏推出的联络器,内部改良后可以配备干扰器、药品、迷你发射信号弹三种配件,联络器有扫描装置,可以自动计数死亡丧尸,然后传给杨庆控制的后台数据库进行实时排名。   如果有队伍遇到危险,还能一键求救,附近的巡逻队伍将尽快前来支援。   一开始项臣还担心这些人对无辜死去的同胞下不了手,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也许是压抑得太久,需要一种情绪释放和发泄,大家玩得不亦乐乎,是不是真得能夺冠,反而并不重要了。   罗子淞说得没错,从这些幸存者重获新生的神情上,灿烂的笑容上,他们得到了安慰,那种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好了许多。   丧尸清剿后的第五个月,闻川的肚子已经大了,他站在窗边,捧着杯子看着远处。   项坤、季鸿源、罗子淞、项臣等人出发执行任务已经很久了,每个月就回来一趟,忙得脚不沾地,安静每天一脸麻木地在医务室和实验室里转悠,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学着他老师的样子,在头发上夹了粉色的发夹,软蓬蓬的自然卷十分可爱。   实验室的屏幕里显示着各种复杂的数据,是目前使用新型转化剂的人群数据,以及使用疫苗后的部分人群数据。   因为是采用了ABO三种不会兽化的身体数据制作了疫苗,不同的基因,不同的体质,造成的结果均不同。有的人在疫苗使用一个月后有了兽化反应,但情绪很正常,没有其他失控现象;也有的只是提升了基因,但并未兽化;还有的则是完全没有基因变化,只是生成了抗体。   一开始他们担心人群无法适应会造成新的社会分裂,但大概是由于大家都好不容易存活下来,新的社会秩序在有条不紊地建立,目前彼此都适应良好,互相还能主动照顾,并未出现令他们担忧的情况。   安静打印出最新一页的数据图,边看边念叨:“我这是在守寡吗?啊?我是在守寡吗?”   闻川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自己的Alpha也要咒?”   “啊呸呸呸!我什么也没说!”安静顿时蔫了,又抿着唇道,“我就是太想他了。”   闻川看了眼肚子,叹气:“我也想。”   “还得多久啊……”安静道,“军事法庭也快开庭了,他们得回来吧?”   “嗯……”闻川点头,正要说什么,就见远处几辆车轰隆隆地开了过来,头顶有直升机飞过,飞机下方吊着物资,一看就是项臣他们回来了。   安静嗖地一下跑没了影,闻川不方便走快,刚磨蹭到门前,项臣就拉开了门。   两人差点撞在一处,项臣忙将人搂住了,兴高采烈道:“宝宝!我回来了!”   闻川忍不住笑出声,搂着人的脖子,两人接了个热情又缠绵的吻。   连轴转了快半年,年也没过上,各地百废待兴,被抓、被关押的相关人员还挺多,又要重新定下各地政府的管理层,还要清点幸存者数量。   这些都不是一朝一日能做成得事。   眼看项臣瘦了一圈,闻川很是舍不得,摸了摸对方的脸,道:“有好好吃饭吗?”   “有。”项臣忍不住地啄吻自家宝贝,温柔地将人拥着,小心不压着他。两人亲够了,他又低头亲了亲闻川的肚子,小声道,“乖宝,爸爸回来啦。”   肚子里安安静静,没有反应。   项臣却乐不可支,手指在上面摸了摸,自言自语:“今天这么安静啊。”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好好说够了话,这才一起去食堂吃饭。   临近军事法庭开庭,项臣几人这回在F城待得久了一些,半个月后正式开庭,全国直播,所有人都守在了大屏幕前安静等着,项臣他们则去了现场,穿着正式地入席。   当年的会议记录,视频记录,颜桓的视频记录挨个放出,一条条罪证被展现在众人眼前,人群无比愤怒,颜家唯一活着的颜书玉,成了众矢之的。   颜书玉头发披散,穿着便服,面无表情地站着,麻木地听着众人的怒骂,法官呵斥了好几回肃静,随后颜书玉供认不讳,低头签字画押,认下了所有罪名。   在所有的获罪名单里,钟家算是很特殊了,除了钟昊生,其他人竟都是被害死的。钟家人虽势大又自满,对儿子的教育也不怎么样,但还不算愚蠢。钟家人一开始就发现了问题,并且投身了反对派——是不是真的为人类着想不得而知,最后却被其他势力打压,被颜桓拖去做了试验,在转化阶段失败而死。   钟昊生自死都不知道,他渴望的权利,效忠的人,根本就是他的最大仇人,何其讽刺?   只恐怕他死后,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杨湛在最后一个出庭,他蔫蔫的,头发扎着小揪,穿着白大褂,手里还抱着笔电。由于他是目前最出色的生育研究专家,就算在候审期间,也没有剥夺他的研究权限,只是必须有人看管,而看管他的人,正是安静。   安静坐在下面的座位里,眼神复杂。   检察官陈述杨湛的罪名,其实罪名不多也不长,对比前面罪大恶极的人,他的罪名实在是太小了,被放在最后一位,还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知情不报,故意隐瞒,虽然你不是有意的,但你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澄清自己。”检察官道,“你当初被选为白塔试验的另一个第一负责人,权限和任务虽然有部分跟颜桓是分开的,但你应该能猜到他在做什么,可你没有向他人示警。”   “反对派将我推上去,是为了辖制另一派系的人,怕他们有意隐瞒,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杨湛道,“但我接到的任务从一开始就和颜桓不同,颜桓只将他未完成的试验数据交给我,让我进行生育率分析和试验,我自始自终只是负责研究基因进化后的生育率问题。我根本不知道他有另外的计划。”   “病毒研发成功后,他们为了顺利投放,将反对派的高层找各种借口关押,又将他们的学生、下属都派出去救人,实则是让他们去送死,我没有人可以求救,也无法泄露消息。”   杨湛低头:“我有错,但我并非主观愿意的。”   “那后来呢?你又任由他研发转化剂,进行基因淘汰,那时候你已经知道真相了。”检察官扔下手里的文件,“你又怎么说?”   “他给我的数据,我试验过很多次,无法突破生育率失败的问题,我早就提醒过他,但他不相信我。”杨湛道,“我没有人手,没有同伴,没有外援支持,我不可能跟他作对,我能做得都做了,但他只相信他自己。我说过,他的试验有问题,生育率将是未来最大的障碍,但他认为我的专业不过关,我所言是无稽之谈。”   “他坚信强大的基因,能诞生出更强大的下一代,他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杨湛道,“我当然可以阻止他,不过就是赔上我这条命,但意义在哪里?如果基因淘汰无法停止,那我只能竭尽全力做生育方面的突破,这才是我能赎罪的唯一办法。”   人群窃窃私语,有的认为他说得有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的则觉得他就是想保命而已,他这是有侥幸心理,根本就是同伙。   杨湛从接到安静他们开始,从未做过伤害他们的事,拿到数据以后也确实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做生育研究。除了知情不报,故意隐瞒等罪证,并没有其他的罪证。   于是最后,杨湛被判义务研发二十年,没有任何报酬,不享有任何成果署名,无权拥有研发归属权,所有研发资料、成果归属权全部属于新世界集团。   服刑期间,所有研发数据、资料必须由专人管理,监督,相关调用权利,必须经过审批,无权单独使用实验室以及工具,无权单独进行任何试验。   杨湛表示无异议,接受所有的监管,闻夏坐在闻川旁边,看着那个仿佛永远睡不醒的人,对方头顶还翘着一撮头发,嗤笑了一声。   闻川转头看他,闻夏道:“这人才是真的聪明。”   “什么意思?”   “他若是真无辜,黄金蟒怎么解释?他的宠物,为什么会听颜桓的?当初的汇报资料,你们打算用安静引诱颜桓出来,为什么颜桓却会知道你怀孕了?为什么明明知道你怀孕了,却没有主动出现?”   闻川皱眉:“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一伙的,傻宝宝。”闻夏冷眼看着杨湛被押送回去,道,“黄金蟒会听颜桓的,就是最好的例子,但颜桓死无对证,他可以说黄金蟒早就被抢走了,我们没有证据。颜桓之所以收到了报告,却没急着来找你,是因为他和杨湛是一伙的,他以为杨湛会将你带去交给他,却没想到,杨湛早就起了反叛的心思。”   “他身为和颜桓互相辖制对方的第一负责人,藏匿安静,调走查探安静的人马,查询监控找你们,根本就是轻而易举。如果真照他所说,他是被迫的,颜桓掌握大权,他只能做做研究,这些权利你觉得颜桓会放给他吗?颜桓又不蠢。”   “他是个聪明人。”闻夏道,“他对什么丧尸、病毒不感兴趣,对基因进化也不感兴趣,他专攻的是生育,他一个Alpha一直想成为Omega,如果颜桓承诺他,基因进化能达成他想做的事,你猜他会站在哪边?基因进化后,如果Alpha也能怀孕,岂不是更好?”   “自从你们出现后,他就已经转变了想法。他分析了安静和罗子淞的身体数据,罗子淞的数据已经很强了,但并不会怀孕,他的期待已经落空了,而我们明显是来推翻颜桓的,颜桓又受了重伤,你说他会选谁?”   “他只是一个做研究的,还不是基因进化方面的专家,跟着颜桓已经没有任何好处了。”闻夏道,“很明显,转换队伍跟着我们才能自保,后来更知道了你怀孕的事,他对你的兴趣更大,又怎么会帮颜桓?”   “如果颜桓真拿你去做试验,对他来说才是最不值得的。他知道颜桓不会主动来找你,只要他在你身边,颜桓会选择相信他,等待他,他拖延时间,让你们顺利找到了颜桓的藏身点……一切都解决了,不是吗?”   闻川、项臣听得目瞪口呆,再仔细想这一路,对方确实始终只对他们的身体数据有兴趣,对其他事根本没有兴趣。他没有留下任何线索,颜桓和掌权的高层又都死得差不多了,无人能指证他。   就算能指证,也没有证据了。   “判他继续研发,只是合了他的心意。”闻川愣愣道,“他就是想做试验,其他的都不重要。”   “所以他认罪得很干脆。”闻夏顶了顶腮帮,眼睛眯起,“这人,真是狡猾。不过没关系,等他的研究成果出来了,得利的也是我们。”   闻夏站起身,弹了弹衣摆:“新世界集团现在也有我的股份,闻氏最近也要开始重建,他最好能勤快一点,否则我有得是手段折腾他。”   闻川、项臣:“……”   所有的相关人员都被判了罪,大部分直接死刑,少部分无期加进行灾后重建义务劳动,每日要劳动超过十小时,不允许休息时不能擅自休息,否则加罚劳动时间。   剩下的,就是重建城市了。   有人在,被毁掉的一切就都还能重来。闻川几人出了法庭,今天是个很好的天气,阳光灿烂,万里无云,风带来泥土清新的气息,有淡淡的花香蕴绕鼻端。   罗子淞揽着安静的肩,小声安慰,安静抿了抿唇,道:“我很伤心,我一直把他当亲人。”   罗子淞心疼道:“还有我在。”   安静斜睨他:“你在?你这几个月我能见你几回?你还记得有我这个人吗?”   罗子淞:“……”   罗子淞咳嗽:“这不是因为任务……”   安静扁嘴:“你不爱我了。”   罗子淞霎时红了脸,着急道:“小声点,我……我没有。”   安静道:“那你跟我去领证,现在就去!”   罗子淞蹙眉:“别胡闹,怎么能这么草率?”   安静登时疯了:“你还要我等多久!你小心我不要你了!我真的不要你了!”   项臣扶着闻川走在前头,听着后面的吵闹声笑起来,小声对闻川说:“罗兄在外头想了好几种求婚办法,怕太老土了,还咨询了好些年轻人,头发都要提前掉光了。他哪儿能这么简单答应去领证?岂不是都白琢磨了?”   闻川诧异回头,就见安静气得骑在罗子淞身上揪他头发,罗子淞苦着脸哄,他嘴笨越描越黑,眼看安静要哭出来了,闻川忍不住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是该有些喜事了。   闻川和项臣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里温柔的笑意。阳光将几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闻夏和杨庆上车,忙着去赚钱了,罗子淞背着安静原地打转,201和祁十一正勾肩搭背从楼梯上下来,笑得特别大声;不远处,项坤、季鸿源、张鹰海和周胜几个人正邀约去喝酒。   项臣舔了舔嘴角,微微低头,在温暖的日光下和闻川接了个绵长的吻,周围的人都鼓起掌来,起哄声不绝于耳,闻川登时红了耳朵。   这若是放在平常,闻川肯定要推开项臣了,但这一次,项臣刚抬起头,闻川却拉下他的脖颈,又主动吻了上去。   阳光正好,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