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都不恐怖的故事 作者:明仔 文案 严玖跟普通人的区别就是多了一双阴阳眼,其他什么特长都没有。当这样胆小的男孩在成了唐僧肉的后,没提前修到一点技能点的他简直跟在妖魔鬼怪群里裸奔一样。在保命的求道路上,他遇到了性格恶劣的纨绔子弟,乔远,要命不要骨气的严玖虽然屡屡被唾弃,还是死死抱紧了新生代天师代表乔大少的大腿。 “大哥,为什么他们又发现我了……”_(:з」∠)_ “你发微博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自带地址!”( ╬◣ 益◢) 不BE不生子不V不修仙流不恐怖不正经(喂 _(:з」∠)_此文走比丧尸王更蠢的路线…… 照例先放CP: 狂犬纨绔美攻VS胆小蠢萌没骨气受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三教九流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严玖,乔远 ┃ 配角:暂未定 ┃ 其它:灵异,美攻,傲娇攻 第一话:胆小鬼 第1章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农历七月的夜晚,街上向来没什么人,时不时却能闻到空气中燃烧纸钱的味道。严玖低着头,目不斜视地一直朝前走,小心而畏惧的模样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从公交站到家的路上,碰到了几个烧纸钱的老人,密密麻麻的线香插在水泥缝里,忽明忽闪的烛火在路口燃烧着,纸钱烧成的灰烬飞得到处都是,路人再怎么小心都没法完全避开。严玖贴着墙角走,还是让头发沾上了些许的灰屑。 他咽了下口水,加快了回家的速度。不敢跑,因为太快的动作会引起一些东西的注意。 “阿忠啊,今天回来就多拿点走……”老太太跪坐在街角,一边往火堆里加东西,一边念念有词。 严玖眼角一跳,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僵硬的脖子又往另一边扭了点,心里开始拼命地念着“我什么都没看到”,双手死死抓着书包的背带,背后渗出了一身冷汗。 他讨厌七月。 更讨厌这个时候了还搞出车祸,导致自己塞车到现在才能回家的司机。 到了不得不路过的一个巷子,昏暗的灯光下,一阵冷风拂面吹来,严玖的头发都要吓得竖起来了,可他死活不肯抬头看,只专心走自己的路。 “……唉……”幽怨的声音忽近忽远。 冷汗从额角滑到领子里。 “咚咚咚……”僵硬的脚步声在向他靠近。 绝对不能往后看,要走直线,即使会撞上,也绝对不能绕开他们……严玖嘴角瘪着,硬生生地撞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冷硬发臭的东西,那东西在他肩膀上划了一下,见他没有回头径直朝前走,就没再追上来。 短短的一公里,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严玖在摸到门把的那一瞬间,双腿终于开始打抖。 开门关门,迅速往门板上贴满了朱砂符,又拿凳子抵住大门后,他靠着墙滑坐在地上,嘴巴发抖眼眶发红,偏偏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能给他安慰。 贴在鞋柜的留言条写着妈妈的留言:西藏支援半年,春节前回来。 一只长得一点都不好看的大花猫走到他面前,“喵”了一声,却也不是在安慰他,更像是在催促这个铲屎官赶紧给自己加猫粮。 严玖揉了揉眼睛,拎着书包走进了房间。 大花猫也跟着进了去,“喵”变成了不满的“喵喵”,严玖带着鼻音地抱怨:“我知道,你总得让我洗个澡。外头的纸钱灰还在身上呢。” 大花猫尾巴一甩,干脆在他的门口趴下,等着这个愚蠢的人类尽快履行他的职责。 严玖拎着一套海绵宝宝的家居服进了浴室。 喷头的水淋下来的时候,他放松地吐了口气。 他的人生似乎总不能平平顺顺。 在严玖出生的当天,他爸爸就出车祸去世了。那是个雷雨夜,忙着开车去看儿子的爸爸在半路上车祸,当场丧命。据说严玖妈妈本来难产,在丈夫出车祸的半小时后,严玖就生了出来。 觉得这是个灾星的严爸家人,在几次争产纠纷后,跟他们一刀两断。刚出生下来就没有爸爸,多亏严玖很听话,不哭不闹,让差点因为这件事而得抑郁症的妈妈很快振作了起来。 严玖妈妈确实是个坚强的女人,在医院做急诊科大夫的她,工作经常忙得几天回不了一次家。严玖刚满月就被送到了外婆家,严玖妈妈忙成这样,硬是每个月都抽两天开上五六个小时的车回老家看望自己的儿子。 她希望那个更加温暖的小村子能让儿子活得快乐些。可她哪里想到,严玖会有阴阳眼。 很小的时候,他就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周围有些不是人类的东西,那时候他还住在乡下外婆的家里。村里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年纪不大的孩子,生和死的界限非常模糊。 那是个南部的水乡小村,严玖记忆最深的是那些带着腐烂气息的芋头地,水草疯长的溪流,以及外公划着小船带他漂浮在黑色水面上的背影。 严玖的阴阳眼一开始并没有带来太多的麻烦。那个村子一直很宁静,没有大奸大恶之人,更没有什么神奇诡秘的历史,除了偶尔能看到一些已经过世的老人站在家门口痴痴等着进城务工的儿女回家之外,严玖并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 当渐渐长大的他终于知道原来他看到的并不是普通人眼中的世界时,他已经能看清更多的东西。躲在芋头地里的黑影原来是已经死去很久的张家小儿子;站在枯木上的乌鸦原来长着三只眼;盘在屋梁上的黑蛇时不时会给外公叼来一只野兔,过几天又若无其事地叼走一只老母鸡;闹水灾的时候,村里会出现一个奇怪的长着四只耳朵的大猿猴,等等等等。 他吓坏了。那些东西的真实面貌并不那么讨人喜欢,要是惊扰到他们还会狰狞地威胁严玖。 外婆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严玖每次被吓哭的时候,外婆虽然看不见,但都会大声呵斥那些胆敢吓唬他的小怪物,久而久之,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严玖胆子不见长,黏人的本领倒是越来越厉害。 就这样,在这个温柔而宁静的水乡,有着阴阳眼的严玖还算健康地长大了。 直到他十二岁那年,外婆和外公同时去世的那个晚上,严玖的天终于塌下来了。 他哭着抓住要带走外公外婆的白衣服男人,不许他带走他们的灵魂,俩老人无奈地制止了严玖。 小九啊,我们早就到时间了啊,但是你外婆积了德,才让我能陪她陪你到今天。外公摸摸他的脑袋,无奈地看着外孙哭得眼睛鼻子都糊到一起的可怜样。 哭什么哭,外婆没那么快转世,外婆会看着你上大学才走,我们不在的时候,你不许这么胆小了啊,知道不?外婆厉害些,竖着眉毛告诫严玖。 严玖哭得更是震天动地。 白衣服男人倒是有趣地笑了:这孩子的阴阳眼还挺厉害,看得到我的人本来就少,能抓住我的人更是少,小家伙可以去找个老道去学学,说不定以后还能到下面去看看你外婆。 严玖立刻吸了吸鼻子,问:真的? 男人愣了愣,又笑了,正要给他指点一条路,却被老太太打断:小九不要去学什么乱七八糟的,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平平稳稳地过日子,这个世界人和鬼都是一样的狡猾,连人都没摆平,学什么弄鬼,白无常,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啊! 白无常嘴角抽了抽,立刻给一直沉默的黑无常一个眼色,带着俩老人就走了。 严玖哭哭啼啼地追在后面,老人们上了路就怕自己成了地缚灵,所以任凭严玖哭得多厉害,摔了多少次,都没再回头。 在黑夜中变得更加阴森恐怖的溪流出现了一条水草编织成的小船,一行人上了船后,小船就慢慢消失在水上升起的黑雾中。 这是严玖第一次跟黑白无常碰面。后来他才知道,因为世间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黑白无常不可能每个都去勾魂,只有积了功德又是正常寿命结束的人,他们才会亲自上门。 严玖后来又在各种场合碰到了几次黑白无常,小家伙一看到他们就想起自己的外公外婆,因此对他们又恨又怕,可白无常一看到严玖,立刻就会凑上来,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奇遇,需不需要介绍几个老师他认识。 这种时候严玖都会紧抿着嘴巴拼命摇头。他要听外婆的话,绝对不去装神弄鬼。 白无常有些可惜。现在人口越来越多,凡人的欲望和心思越来越复杂,地府原有的人手根本不够,于是经常会外聘一些道士天师帮他们处理他们不便出面的事情,小家伙天资不错,现在培养的话,长期聘用价格就不会像那些老油条们漫天要价了。 外婆外公去世后没多久,严玖就被妈妈接回了身边。从这时候起,严玖的噩梦才真正开始。 比起温柔宁静的水乡,G城这个被钢筋混凝土包围的大都市每天都上演着各种故事,生和死是那么的寻常和频繁,霓虹灯下尚且充斥着各种丑陋的欲望,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更加藏着数不清的罪恶。 从前只会出现在乡间野地里的妖魔鬼怪们被都市里的黑暗气息吸引,复杂的大都市环境变成了他们最舒适的蜂巢,高楼大厦中数不清的黑暗角落里,都是最佳的栖息地。 严玖刚到这里,就被吓得足足有一个月都不敢出家门。最后是严玖的妈妈严玲拉着他,在大太阳底下教育安抚甚至是激将了半天,小家伙才哭着点头答应去上学。 也许是严玲救死扶伤功德太厚的缘故,即使常年处于急诊室这种阴阳界限模糊的区域,她就像是个自带佛光的辟邪符,走哪儿哪儿都是妖魔退散的状态。严玖刚来G城的时候,黏严玲黏得不行,可严玲这种工作哪里给得了他太多黏人的机会,于是严玖不得不从一个鼻涕虫学会独立。 一个突然失去保护的孩子受到频频的惊吓会变成什么样,其实想想也知道。当严玲发现的时候,严玖已经从那个经常会笑的孩子,变得胆小慎微。 幸好胆小的严玖的初中生活还算平顺。没办法抽太多时间照顾他的严玲给他挑了个离家近的学校,严玖只需要在太阳下山前赶回家,一切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严玖虽然有阴阳眼,但他从不张扬自己的故事,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连朋友都是些学霸,乖得连老师都只能在期末总结上写“希望能够更活泼些”。 到了高中,严玖稍微适应了这个城市的真实面貌,但也仅限于碰到鬼怪能控制住不哭。 靠着图书馆和网上的各种资料,他也渐渐认得了一些常见的妖魔鬼怪。 原来山海经里的怪物们已经相当少见了,如今这个都市里,有用的妖怪们大多被一些天师道长们圈养了起来,弱小的妖怪都低调地生活在黑暗中,而经常在街上出没的,多是些死于非命的亡魂厉鬼。 有时候走着走着,就能碰到一个凶狠的厉鬼,从井盖里爬出来,将一辆车的轮胎抱住,导致连环车祸,车上的司机往往不是当场死亡就是重伤变成植物人。 对旁人来说是一场残忍的事故,看在严玖眼中却是心惊肉跳的复仇故事。 所以严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城市。 可这里有妈妈。严玖没有了外公外婆,绝对不能再离开妈妈。他只能低下头,努力让自己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一直伪装成风平浪静的生活,直到严玖满了十八岁后,再次起了波澜。 最近,严玖发现忽视那些鬼怪已经不起作用了,他们像是闻到了唐僧肉的味道,开始频频主动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装作视而不见,可还是感觉到越来越强烈的威胁。 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等待严玖养肥了一样,蠢蠢欲动。 浴室里的水蒸气越来越多,多得有些不正常。 严玖觉得憋闷,连忙打开浴室门,想要透口气,可脚下像是踩到了一块滑滑的东西,他尖叫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大花猫立刻站起来,朝浴室不停地叫。 严玖揉揉眼,似乎在水蒸气中看到了一条白色的大蛇,惊恐立刻让他从地上爬起来,临跑之前还不忘把内裤抓在手上,一边跑一边穿,嘴上还惨叫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差点吓得内裤都从手中飞出去:“妈呀!妈……呀!它怎么跟过来了!大花!快走啊!” 名叫“大花”的猫却愤怒地竖起了毛,朝不速之客龇牙咧嘴地低吼。 宠物猫比主人还勇敢的画面,一点都没有激起严玖的斗志,少年只穿着内裤就开始翻书柜,从里面掏出一沓在淘宝买的符咒后,一张张地就朝那条开始往外爬的白蛇丢:“南无阿弥陀佛,波若波罗密……不对……这个是道家的……急急如律令!天灵灵地灵灵,符咒快点灵!你你你你别爬上我的床!” 大花见自己的龙床居然被玷污,愤怒地跳过去,一爪就拍上那条比自己巨大数倍的白蛇,然而厚厚的鳞片让它的攻击完全无效,白蛇抬起头,朝大花吐出了血红的信子,吓得躲在门后丢符咒的严玖都快哭了:“大花!不要啊大花!别惹怒它!” “喵呜……”根本不理会主人哀求的大花勇往直前,野猫出身的它灵巧地避过了攻击,又是一爪回击过去,白蛇似乎感觉到了威胁,终于稍稍往后缩了下。 严玖抱着门板打了好久的哆嗦,在看到大花差点被蛇尾打到的时候,终于还是强忍着恐惧,冲过去把还想战斗的大花抱起,迅速地冲出了房间,甩上房门,然后在自己门板上贴满了各种符咒、朱砂、艾叶。 这一切只花了三秒。 房内再没传出什么动静,严玖才瘫软地坐在地上。 他的大气还没喘出来,客厅的大门就被用力地敲响。 少年心脏一紧,抱起大花哆哆嗦嗦地贴着猫眼看向外面。 昏暗的楼道灯光中,站着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 男生? 严玖揉揉眼睛,想要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有影子,门板再次剧烈被敲响,男生的表情已经不耐烦到似乎再不开就要砸门的模样。 “你,你谁?”严玖隔着门问。 “查水表!快开门!”男生恶声恶气地回答,脖子上似乎真的挂着一个工作证。 严玖咽了下口水:“今天不方便……”妈蛋房间里有这么大个怪物,就算他看不到,万一被蛇咬了死在自己房间里,要怎么跟警察解释? “少罗嗦,今天必须查,否则立刻停水停电!” 夏天停水停电这不是要人命么! 严玖连忙打开门,这个比偶像明星还闪闪发亮的男生扫了他一眼,就大步走向他的房门。 “等等,水表不在这里……”严玖抱着猫想要阻止,对方却指着他门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挑眉看向一脸尴尬的严玖。 “我闹着玩……” “淘宝买的,三块钱一张?”男生嗤笑。 五块一张好么,珠三角满百包邮……不对,这不是重点!“你不是查水表么?在这边……” “你看得到那玩意儿?” “什,什么?”严玖刚问出来,就立刻意识到他可能指什么,张大了嘴,刚想说“看得到最好,省了我解释的力气。”男生在严玖说不要啊之前,就推开了他的房门。 房间里有条大白蛇正盘踞在严玖的床上。 男生居然一点都没有被惊吓到的意思,哪怕它张开了血盆大口朝自己扑来,他的淡定相比严玖吓得嗷嗷嗷嗷嗷简直不像是一个次元。就在蛇牙快碰到他们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短刀,闪躲开攻击,自下而上地将短刀插入了白蛇的腹部。 白蛇的嘴巴里冒出一股黑烟,随后身形迅速变小,最后变成了不到手臂粗的小蛇。 严玖嗷到一半就停住,只剩下大张的嘴。 男生把蛇丢进背包里,看也不看严玖就往外走。 “等……等等!”严玖连忙追上去,“你不是来查水表的吧!” “查完了。记得按时缴费。”男生头也不回,他的人跟他的朋克装扮一样,都是酷到了没朋友的模样。 “……不是,我,我是说,你……你有好用的符咒……能卖我点……么……”最后一个字在对方赤果果的嘲笑眼神中变得虚弱。少年不好意思地低头,想抓着衣角,这才赫然发现自己除了内裤什么都没穿。 最可怕的是他的内裤还是一个愚蠢的海绵宝宝! 严玖的脸红得快能滴血。 “我的符?”男生冷笑,“你买不起。怕死就去学点本领,网上卖的全是假货,连寺庙里五块钱一个的平安符都比他们强,还有,你刚刚在门口涂的朱砂也是假的。” “……这也能假?!”严玖愤怒地惊叫。 “颜料染的。”男生翻了个白眼,“我说,放手,我要回家睡觉了。” “……请,请问到哪里去学?”经过这一夜,严玖终于有些崩溃了。 奶奶曾经说过要看着自己上大学,可直到现在他都读大二了,奶奶也从未出现过。 他知道奶奶再也不会出现,曾经的承诺也不会再有约束力,妈妈也不能一直陪着他了,他也许该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下白无常曾经说过的……道术。 男生终于回头看他,像是起了点兴趣:“有意思,年纪不大,功德比老头子的还厚。还是个阴阳眼。” “功德?”严玖又张大了嘴。 “……什么都不懂的蠢货。你是什么活到现在的?”男生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义务告诉你。滚开。” 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甩门而去,严玖再厚脸皮也不能追上去。他吸吸鼻子,看了眼开始暴躁地索要食物的大花,蹲下身,喃喃自语:“哼,不说就不说,我去问白无常。等我学会了,我要比你还牛逼……” 说着这话的少年,嘴巴却是扁着,一副委屈得就要掉眼泪的模样。 大花用尾巴甩了他一脸,似乎也在嘲笑着这个胆小的主人。 第2章 经历了惊魂一夜,严玖对淘宝上五元一张的咒符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在找到白无常介绍师父之前,他就是个裸奔的唐僧,随时都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除了傻站着念经之外别无他法。 不过,神秘帅哥说过寺庙的平安符比这个强,第二天严玖就坐公交车去到附近的罗浮山,一口气买了十几个款式的平安符。 这年头,做旅游景区的也蛮拼的,光平安符就有十几种,什么保出行的,保学业的,保友情的,保家人的,保姻缘的,辟邪的,求财的……严玖不知道到底哪个最有效,干脆一口气全都买了回来,当然,保姻缘那个让他脸红红地塞在了枕头底下,生怕给别人看到。 有了平安符,悬着的心多少有些降了下去。只是,他始终念念不忘那位一刀流的霸气帅哥。 严玖这种膝盖骨一直很软的家伙在看到刀砍白蛇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帅哥的信徒——尤其是帅哥还长得那么过目难忘。在他看来,小帅哥就是灵异界的偶像明星,举手投足都带着“崇拜我吧蠢货”的霸气。 对于这种盲目的崇拜,不能怪严玖愚蠢,实在是严玖虽然有着阴阳眼,但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看到的另一个世界。 他像是硬生生把自己套进了一个笼子里,自小就与那些妖魔鬼怪划清了界限,偏偏又不能完全将这些东西剥离自己的生活。 直到事态变成今天这个境地,他才不得不去捡起在这样的世界生存的技能点。 可他现在的状态明明就是还没在新手村升级就被丢进了五十级关卡的辅助性角色,随便来一个怪就能掐死他。这种状态下,遇到强悍得似乎可以直接去单挑BOSS的路人,严玖不连忙冲上去求组队求抱大腿求蹭经验才怪。 ……可是路人大侠你现在又在哪里啊!!!!! SOS!! 世界广播求救好么!!! 严玖抱着大花继续双腿发抖,大花继续朝又一个不速之客龇牙咧嘴。 今天都已经七月十八了,干嘛还有这种可怕的东西! 而且还是从他的衣柜里跳出来! 他家是哈利波特的密室么?! “大,大花……辟邪的平安符挂在台灯上……看到没有……”他小声地跟大花说,到这时候,只能寄希望于这只猫能迅速通灵学会人类语言,虽然荒谬,但让他从这么可怕的长着人脸的老虎面前绕到台灯前,他觉得还是自家战斗力更强的花猫能胜任些。 大花显然不可能听懂他的话,自顾自地朝人面虎发出威胁的低吼。 人面虎张大了嘴,却发出婴儿啼哭一般的声音,把严玖吓得差点没尿出来,他听老人说过,会发出婴儿声音的,往往都爱吃人。 ……吃人! 这里只有一人一猫! 肾上腺激素爆发的少年一鼓作气抱着猫从人面虎旁边窜出房间,用力甩上房门,这种疯魔的时候他也不管了,之前淘宝买的五块钱一张的咒符继续贴满了门面,前两天从罗浮山道观买来的太上老君像被摆在门口镇守,少年抱着猫,哆嗦地窝在角落里,紧张地看着房门,生怕那只可怕的怪物破门而出。 连布置了法阵的严家都能闯进来,严玖已经不敢想象这时候如果自己出去,外头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然而这回,房门不再是静悄悄的,人面虎开始剧烈地撞击着门板,似乎要突破禁锢,每撞一次,门板上的符咒就震掉一张,严玖立刻扑过去,用手脚甚至是身体的部位死死按着仅存的符咒,从来胆小如鼠的少年在生死关头,还是被求生的意志激发了些许的勇气。 在听到大门被人敲响的时候,严玖眼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他又激动又高兴地冲去拉开大门,然而门外站着的人却让他大失所望。 “居委会的,要查下你家煤气管道。”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大妈拿着一个小本本,朝屋里头张望,“哎,又是你一个人吗?你妈妈值班?……你哭什么?怎么啦?” 严玖抹掉眼泪,回头看已经只剩下三张符的门板,第一次生出了对老人不敬的怨气,对着大妈吼:“下回再查行不行!今天没空!” 说着,就立刻摔上门继续去顶那残存的三道符。 没过多久,房门再次被敲响。严玖朝大门吼:“说了没空!下回行不行!” 回应他的,是更加强烈又急促的敲门声。这样的动静,只有脾气不好的人才敲得出来,并且,是一定要进来的意思。 严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跑过去,再次打开房门。 看到那个如同火焰般张扬又明亮的男生站在门外时,严玖眼泪又下来了。 “呜呜……呜呜呜呜……”他已经吓得只能指着房门的方向,不停地哭。 他见过比这东西还可怕的鬼怪,但从来都与他无关,直到现在,他像个被发现的偷窥者,一直以来都漠视了他存在的鬼怪们纷纷朝他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严玖强忍了很多年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什么都不会,他只能看见。 可他宁可什么都看不见。 “闭嘴,吵死了。”男生身上湿漉漉的,似乎外面正在下着大雨。他用力踢开房门的时候,手中的短刀已经出鞘,一刀就劈开了扑过来的人面虎,竟将那只半人高的妖怪削去一个上肢! “你到底怎么回事,白虹就算了,居然又引来一个山中的妖怪!”男生脾气一点都不好,光看他劈砍人面虎的动作就知道,这家伙招招都凶得很,没多久,就制服了一头大老虎。 人面虎被砍掉了灵力最集中的耳朵,嗷呜一声,化作黑烟就消失了。 男生将短刀收回,也不管后面还在抽泣的严玖,在房间里四处翻看了一会,才冷笑:“你到底是谁?家里设了个法阵,居然还能吸引到这些妖怪?” 严玖茫然地看着他,回答时鼻音浓重,更显无辜:“不知道啊。我是阴阳眼,就这样,这段时间我也奇怪,怎么越来越多鬼怪注意到我,……你,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没空。”见没有什么特殊的答案,男生立刻回绝,“如果不是那天在你这里收了条白虹,今天我也不会听杨四的算卦,过来收老虎。你倒是个奇葩,引来的都是些城市里不常见的妖怪。”男生将短刀插回背包的夹层,转过身又要走。 严玖这回立刻扑上去,用上了四肢缠绕的方法留人:“大侠!不要走!” “……滚开!”男生的脸立刻黑了下来,“谁特码的是大侠!滚下去!” “我不想死!几天前是蛇,今天是老虎,谁知道下次又是什么!要不是大侠我早死了!”严玖哭嚎着,虽然眼泪早在刚刚就用完了,也不妨碍他带着莫大委屈的干嚎,“我什么都不会,你教我吧!大侠!大哥!师父!” “滚!滚!滚!!”男生用力地踹人,完全不顾严玖单薄的小身板。 “不要!我什么都会做!大哥你指东我绝对不会往西!你说南我绝对不会走北!”严玖试图证明自己的用途,可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确实是个废物点心,只好用忠心来换取对方的怜悯,“大哥!大哥!你救了我两次!给我一次自救的机会吧!” “烦死了你这个蠢货!”男生用力地甩了几次,发现这个家伙虽然胆小没用,但黏人的功夫居然还有一定段数,于是眼睛一瞪,突然说:“那你跪下来求我啊。” 严玖吸吸鼻子,看看那张露出不屑表情的脸,心想男儿膝下有黄金…… 黄金总比生命轻! “哥!”严玖扑通一声还真的松手跪了。 可回应他的是“咔哒”的开门声和狂奔离去的脚步声。 “……”少年看着大开的家门,被外头吹进来的寒风给彻底地冻住了心脏。 第3章 这个晚上的暴雨下得有点恐怖,只是受惊过度的严玖并不知道,他抱着大花昏睡了一晚。 因此他并不知道,离他不远的一座老房子居然被暴雨给冲垮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修建的房子因为施工工艺的缘故,到了这个年纪已经相当老化,只是房子垮得实在太突然。 第二天出门买早餐的时候,严玖才知道这个消息。 因为昨晚的天气,垮塌现场还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救援队伍早上带着搜救犬搜了一圈,没有发现生命迹象,因为怕二次垮塌已经暂时撤离。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庆幸着这栋房子里没人居住,惋惜的是那些拥有房屋产权的户主们怕是等不到拆迁费了。 严玖拎着三鲜包子,咬着豆浆的吸管,远远地绕着走。 他不敢看。这种灾害现场一般都有些可怕的东西,他跟普通人不一样,他最怕的就是凑热闹,人家看的是热闹,他看的是闹鬼。 快步地想要赶回家,今天下午约了网友见面,在这之前他要把家里的咒符都检查一遍,避免大晚上回家家里又出现莫名其妙的妖怪。 刚走出两步,已经坍塌的房屋突然又坍塌了一堵墙,围观的人们吓得纷纷四散而逃,严玖到底还是没忍住,转头去看,这一看,差点魂都给吓飞了。 他们错了,哪里是没有人。 趴在瓦砾上哭着要挖出东西的小姑娘,身影在大太阳下若隐若现。 严玖见过这种场景,那是人未死的时候,因为求生意念太强而脱出的生魂。 有生魂就有人还活着! 严玖拎着包子就冲了过去。因为墙的倒塌,现场已经没剩多少人,怕引起注意,也不管危房可能还会坍塌的危险,他悄悄地钻进还没倒塌的地方,朝那个正在挖掘的小姑娘低声喊:“嘿!” 小姑娘只是在哭,根本没注意到他。 严玖是真的怕鬼,但生魂,尤其是个小女孩的生魂,对他来说就好相处多了,此刻想到人命关天,他也就放开了胆子:“嘿,我看得到你,我去叫人来帮你好不好!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小姑娘终于转头看他,在发现严玖是真的看得到自己后,焦急的指了指被水泥板压着的一个衣柜。 大半夜的人怎么会在衣柜里,严玖也没去想,从废墟里钻出来,就连忙拨打110。接警后,救援队伍再次到达现场,一群消防官兵立刻围着严玖,让他带路。 严玖很少成为关注的焦点,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好,当消防队员问他是怎么发现的,他支支吾吾地说我听见的,神情犹豫得立刻就换来了所有消防队员怀疑的眼神。 很快,他们果然在一个被砸得快变形的衣柜里找到了小女孩,大家惊呼一声,赶忙将她抬出来。急救医生过来检查身体,却发现她已经失去了心跳。 “不可能!”严玖瞪大了眼,回头想再去找那个小姑娘的生魂,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震惊。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严玖眼眶发热,竟荒唐地想在大庭广众下安慰一个别人看不见的亡魂。可没等他走过去,就被人拉住。 “小弟弟,你是怎么听到的?” “为什么她会在柜子里,你知道吗?” “我们搜过很多次,连搜救犬都没发现,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民警连续地甩出几个问题,光想着救人,忘了想借口的少年呆愣在原地,这那了半天,依旧没想到一个好的理由。 他的眼神再一次去寻找那个小女孩时,对方却朝他鞠了个躬,消失在墙角的阴影中。 怎么说?说我见鬼了? 人家信才有鬼! 最后严玖的下场就是被带去了派出所问话。 已经不是第一次进派出所的少年有些沮丧。说了多少次不要多管闲事,有次人家要跳楼的时候,忍不住报警,结果警察到了,才发现那人早就在顶楼死了,而且死了很多天。还有次他看到水上有人在挣扎,因为离得远,以为是溺水,一报警,捞起来都已经泡烂了…… 让他看到那些已经不存在在世间的亡魂,又有什么用呢? 当少年垂头丧气地踏进派出所办公室的时候,端着水杯路过的一个老民警看到他,立刻叫了出来:“哎呀,常客啊……小吴,小吴!” 办公室里走出一个方头方脑的年轻人,一看是严玖就笑了:“小九?今天又发现什么案子了?最近我们有好几个失踪案,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带他进来的民警有些愣:“常客?” 吴大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刚来没多久才不知道,他来几回了,每次都能发现命案,比我们院子里的大王还灵。” “……”严玖有点想反驳,但不敢。 在问清楚刚刚发生的事情后,吴大伟笑着对新来的民警说:“他就那样,天生第六感比别人强些,我们早就调查过了,这小子胆小得连大王都不敢摸,还能弄什么命案?” 严玖默默地看了眼在院子里趴着晒太阳的那条叫“大王”的黑色警犬,白天的时候,他确实是条出色的警犬,到了晚上…… 警犬突然看向他,严玖触电般扭开视线,冷汗孜孜。嘤嘤嘤,长这么多眼睛的妖怪干嘛来装警犬? 民警听完就换上了和蔼的笑容。为了安慰严玖,说让严玖等等自己,他去办公室拿盒牛奶来。 吴大伟正想跟严玖多聊一会,就见从外面走进来几个人。刚刚说要出去办案的队长走在前面,看到吴大伟的时候就问:“刚刚那个报警的小孩你们带过来没有?” 吴大伟看向严玖,严玖眨眨眼,下意识后退两步。 “就是他?”队长身后的年轻男人出声,一双锐利的桃花眼上下打量了一下。 那是个绝对称得上美人的年轻男人,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甚至连他穿的休闲服都完美得让人无可挑剔。本该称得上阴柔的面相,在他的气场下丝毫不显女气。 严玖不知为什么,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严玖没出声,他求助地看向吴大伟,对方摇摇头,让他自己说。严玖也摇摇头,一副“我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的惊慌表情。 吴大伟只能朝男人敬了个礼,替他回答:“报告领导,他叫严玖,是住在附近的大学生,今年十九岁,发现命案多起,目前还没有犯罪嫌疑。” ……什么叫目前!未来也不会有!他是好公民好吗? “严玖是吧,跟我走一趟吧。”男人淡淡地说,眼神却在警告着还想往后退的少年。 严玖实在是怕自己又惹上什么麻烦,下午还要见网友呢,这回,可什么都泡汤了。“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听见而已……”他努力地挣扎,想要避免被带走的命运。 “我们有别的事情要问你。”男人看出了他的恐惧,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怀疑你,是需要你配合调查。那个女孩被查出是被拐卖的,死因不是昨晚的倒塌,而是二十四小时前。” 严玖倒抽一口气。 他就知道每次自己做起好人,一定会惹麻烦。 队长也是认得严玖的,见他神情紧张,赶忙安抚这个总是莫名其妙捡尸的少年:“小九,这是我们市局特殊侦查处的乔夏乔处长,他只是来了解情况的,你别担心,去去就回。下回我请你去吃烤串好吧?” 谁还要下回! 垂着八字眉,严玖虽然口头上没同意,脚步还是跟了上去。 乔夏等人自己开了车来,居然两辆都是进口路虎,可惜严玖不懂车,心里只有各种惴惴不安和沮丧。 乔处长坐在副座上,车子没开出多远,就一句话将严玖吓得差点没跳车:“你看得到鬼吧?” 严玖拼命摇头。 对于自己的能力,他从来守口如瓶。 除了外婆的谆谆教诲,他曾亲眼看到过小时候同样有阴阳眼的玩伴,就因为朝外人炫耀了自己的阴阳眼,被人硬逼去招魂,结果差点没被恶鬼撕成碎片。 “我知道你看得到,”这个乔警官身上有种审讯的气场,即使什么表情都没有,都能让人忍不住乖乖说出实情,“那女孩的魂魄已经消失了,就连招魂幡都无法找到她,现在你必须告诉我,她消失前跟你说了什么?” “……找不到了?”严玖这才抬起头,一脸错愕。 “对,找不到了。那柜子里有阵法,昨天的暴雨不是冲垮这栋房子的根本原因,而是阵法。那女孩是祭品,她在昨天下午以前就已经死亡,只是犯罪嫌疑人没来得及把尸体运走,房子就垮了。” “祭品?什么祭品?”严玖终于忍不住追问。 乔夏从后视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看得到。” 他这回是用了肯定的语气。 严玖到底还嫩,一下就慌了,不明白自己哪里泄了底。 “你救人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其他东西?附近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出现?你看到过什么?”乔夏连珠炮一样丢出一堆问题。 严玖抿着嘴,很是紧张。他不是第一次被警察逼问这种看起来很虚幻的事情,反正说出来也没几个人信,他何必让自己卷入麻烦中。 在对峙中,车子突然停下。 乔夏下了车,将后门打开,在严玖猝不及防的时候将他从车上猛地拽下来,拖到外面。 吓得脸色发白的少年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带往警局,而是到了一个四周都是树林的地方。即使是白天,这树林也阴森森的,吹来的风带着一股他讨厌的味道。 “不交代清楚,今晚就在这里住吧。”乔夏冷冷地抱胸,后背靠着车身。开车的司机也单手搭在车窗上,审视着这个脸色惨白的少年。 乔夏眯着眼,打量着严玖。 虽说十九岁,光看那样子,好像还未成年,胆小得光从脸上就看得出来,四肢单薄得像个什么都不会做的书呆子,就这么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废物点心”气息的孩子,居然有阴阳眼。 同样年纪,自己堂弟胆大包天到吓死人,眼前这个连说个话都哆嗦两下。 也许这才是一个普通孩子该有的反应? 严玖眼角扫到旁边一大堆的坟墓,冷汗又渗出来了:“……我说!我什么都说!不要让我留在这里!” 他的反应就像是被抓去当人质的老百姓,恨不得把家底全都交代了。“我叫严玖,十九岁,只有阴阳眼,什么都不会做!我不会画符,不会驱鬼,就只看得到那些鬼东西……那天周围真的没什么怪事发生,除了鬼节那几天,有好多游魂野鬼上街,其他都没注意到……” “不可能没有。”乔夏挑眉,继续用眼神压迫这个的胆小鬼,“那个招魂阵一定能引来很多奇怪的东西,平时没看到的妖魔鬼怪都会出现……” “啊……我知道!我知道了!警察叔叔!”严玖一点就通:“前两天,我家每天都有些怪物出现!我以为是我自己的关系,不过我家以前从不会惹来这种东西……” “什么怪物?” “一条白蛇……还有一只长着人脸的大老虎!” “后来那些妖怪去哪里了?”乔夏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虽然是个废物点心,但欺负他居然有种上瘾的感觉。 “被……”他犹豫了好一会,正要考虑要不要出卖救了他的小帅哥,就听乔夏一句“不说实话今晚跟我去警局”给吓得立刻坦白:“被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帅哥,拿刀捅死了!” “……拿刀?”乔夏的表情有些微妙。 车上的司机最先反应过来:“是不是一个长得比乔夏还好看的小帅哥?” 严玖立刻点头。这时候让他出卖自己的生辰八字都不是问题。 “多长的刀?” 严玖比划了一段小臂的长度。 乔夏和司机对视一眼,同时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乔远。” 第4章 最后严玖没被带到市局,而是来到一个安静古朴的小区。 小区里的悬铃木粗得两个人才抱得过来,小区的年纪怕是比他小不了。但路边停的车,要么车牌号吓人,要么车子本身价格吓人。 在距离居民楼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藏着一栋民国风格的小洋楼,周边环境清幽得很,进去以后才发现,原来里面全是特侦处的办公室。 严玖被带到一个小房间后,乔夏说让他等一会,就离开了房间。 墙上的钟已经指到了十一点。 虽然蜷缩着坐在椅子上,严玖还是忍不住偶尔抬头起来看时间。和网友约好下午两点在正大广场见面,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乔夏推门进来就看到他微皱眉头的模样,问:“你赶时间?” “没,没有……”少年摇头。 时钟下面还挂着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嘤嘤嘤,在这八个字下面,连尿意都出不来,自己还敢说什么? 乔夏拉开一张凳子,坐到他对面,一边翻看着刚出炉的法医报告,一边问:“介绍下你自己,家里有什么人,平时都在干嘛?” 严玖的视线飘到一边,掰着手指,谨慎地介绍自己的生活环境,直到房门被人推开。送他们来的司机看了眼像仓鼠一样蜷缩在一旁的严玖,忍不住责备乔夏:“小孩水都没喝,你倒是开始审讯人家了。”说着,拿纸杯给他倒了杯水。 房间里的冷气很足,水是暖的,严玖立刻露出感动的表情。 司机注意到他的表情,笑了:“笑得像个小白兔。” 严玖端起杯子正要喝下去,房门再次被人推,不,用力地踢开。他吓得水差点洒出来,抬头,就看到一个连外面的阳光都能带进来的炫目得令人挪不开眼睛的美少年。 好帅。 不对,他干嘛那么凶地看着我? ……嘤,难道出卖的事情这么快被发现了吗? “找我干嘛?”凶得像是能吃人的美少年看到严玖就知道有什么事了,偏偏还是不爽地要顶撞乔夏。 “坐下。”乔夏一点都不惊讶对方的态度,脸微微侧向那个司机:“沈郁陶,给我拿杯水。” “乔远呢?”被人这么指使,并不真的是司机的沈郁陶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我要可乐,”乔远一屁股就坐到了房间里最舒服的位子上,穿着马丁靴的双脚搭在桌子上,要多嚣张有多嚣张,“冰的。” 沈郁陶笑笑,还真的去拿了。 严玖从乔远进来后,就再也不敢看对方。可是背如芒刺啊啊啊!! “他来这里干嘛?”乔远死死地瞪着这个告密者。 “有一宗命案。他是目击者,你是相关者。”乔夏将报告递给他,“见过这女孩吗?” 乔远望了眼就撇嘴:“不认识。” “那认识他吗?”乔夏指向严玖。 “去他家收两只怪而已,都融到宝净瓶里了,要我吐出来不可能。”乔远双手插兜,嚣张地挑起嘴角。 “我从来不认为谁能从你那里拿到东西。”乔夏眉角微挑,“那两个妖怪是不是白虹和马腹?” “对,年份还挺长,要不也不可能出现在他家。他家倒是个好地方,跟个聚宝盆似的,什么时候能再出几个山魈,你们警局抓来当个猎犬一样的宠物也不错。”乔远懒洋洋地看向严玖,“喂,胆小鬼,你家以前有没有出过别的东西?” “……没有,从来没有。”被骂胆小鬼却一点都不反驳的少年低着头,不敢看他,但心里却开始嘀咕着:这俩人看起来都有点道行,虽然不可能成为他拜师的对象,不过让他们介绍一两个道长应该很简单吧? “除了这些呢?你没在附近看到过什么东西?”乔夏又问。 “没有,那边是老区,没事过去干嘛?无聊死了。杨四抓妖的时候发现那边可能有好东西我才过去的。杨四没指出哪一间,但那妖气强得一去就发现了。”乔远打了个呵欠,“我就知道这么多,没事的话我要先回去了。昨晚跟杨四喝了一夜的酒,还没睡过呢。” 乔夏终于皱起了眉头:“就算二叔现在管不到你,你喝酒了也不能开车吧?” “不能开四个轮子,你们警察可不管两个轮子的。”乔远得意一笑,“我走了,堂哥同志。” “等等,”乔夏叫住他,“你先送严玖回家。” 乔远立刻爆了粗口:“你自己送,这家伙又不是我带来的!” 识时务的严玖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坐公交回去。” “让你送你就送,再唧唧歪歪的我让人抄你的牌信不信?”乔夏只一招,就击中乔远的死穴,少年黑着脸,朝严玖吼:“走啊?” 严玖虽然被吼,但一想到可以坐顺风车,立刻露出怯怯的笑容跟上去。 他俩刚走到楼道外,沈郁陶就拎着一罐冰镇可乐过来了。“要走么?那就拿着吧。”他把可乐丢给他,严玖看到乔远半空接可乐的样子,心里又赞了一次好帅。 等看到外头停着的那台哈雷机车时,连山地自行车都没骑过的少年又被炫得头都晕了。 这人过得比偶像剧还偶像剧! “还不上来!” 唉,也有着偶像剧男主角的坏脾气。 严玖小心翼翼地爬上机车,他的雀跃没有维持超过三秒钟,飞驰而去的机车让脸都被吹得变形的少年尽管咬紧了牙关,还是被吓得从牙缝里挤出了怪异的“咦咦咦”的声音。 坐在前面的男主角戴着头盔,丝毫不受影响。本该成为电视剧里甜蜜抱着男主角腰的女主角,严玖却差点连下车的力气都吓没了。 “下回你再把我供出去,看我不揍你。”乔远瞪起人来,也好看得过分。 “对不起。”说出这三个字在他看来一点难度都没有——尽管当时在他下跪时跑路的人也很过分。 乔远刚发动引擎,严玖又想起了最重要的事,连忙拉住他:“等等!大哥!” “谁特码的是你大哥!”乔远立刻拍开他的手。 “大哥,求你给我介绍个师父吧!我真的不想什么都做不了,如果学会了,下回再看到妖怪一定给大哥您抓来!大哥就不用这么辛苦亲自跑腿了!”狗腿子是胆小鬼们的觉醒技,只要到达一定的脸皮度就会自动掌握。严玖非常快速地分析过什么是这位冷酷炫男主角最想要的东西,狗腿的时候争取一击即中。 这次,他显然击中了,因为乔远终于脸色稍霁:“我考虑下。” 虽然收这么个废物做小弟完全没意义,但不可否认,这家伙似乎有拉怪的技能点,这种特长用好了,他可以省不少力气,也不用老听杨四的啰嗦。 严玖立刻顺杆子上爬:“大哥!我看得到很多东西!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敢不敢过去到时候再说,眼下保命要紧。 乔远终于正眼看向他:“行,我知道了,晚点给你消息。”说完又想了想,“你的电话。” 严玖差点没喜极而泣,立刻双手捧着大哥的手机主动给对方输入了号码,还在自己的名称后加了个备注“小弟”。 乔远从小遇到过不少奉承的,讨好的,甚至狗腿程度远超严玖的人都不少,可眼前这个胆小鬼身上有种无辜单纯的气息,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功德实在太厚的原因,乔远并不觉得太讨厌。 因为在他看来,眼前这个简直就像只轻易就能被吓得全身僵硬,平日里只会吃喝拉撒睡的仓鼠。 第5章 等轰隆隆的机车开远后,严玖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时,赶忙泡了个面,换了套衣服,抓起自己的书包就冲出了家门。 虽然胆小,但也不代表他是个社交能力为零的纯废柴。除了在大学里有几个还算玩得好的朋友,平日里,他也爱上社交网站,寻找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有了互联网这层隔膜,严玖的诸多缺点被遮盖得非常好。他爱看科幻小说,也喜欢跟人讨论某些最新最火的科幻小说的剧情,只是他这个人很难融入太热闹的环境,总是插不进话的少年上个月在某个大站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名叫“大门”的讨论组。“大门”里的人很少,活跃分子更是少得可怜,来来去去就那几个老ID在发言,难得的是,他们话题开放人也随和,严玖试着加入了一次讨论,就被视为极其难得的新人,于是严玖很快乐地留了下来。 今天是他第一次跟“大门”的网友见面,在开放的网络上,能有同一个城市的网友很难得,而大门里居然有两个是跟严玖在一个城市的,当他们提出想要见面时,内向如严玖都爽快地答应了。 出门前,他又仔细检查了下自己的形象——应该算不上见光死的类型吧? 正大广场是G城人流最多的地方。严玖从小被奶奶叮嘱过,自己这种体质要跟不熟悉的人见面,一定要选人流最多,气场最旺的地方,在严玖看来,又是地铁口又是中央商圈的正大广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们约定的地方是地下一楼美食街的一家甜品店,严玖背着双肩包,穿着白色帆布鞋,乖得就像个高中生。比起周围的餐饮店,甜品店异常冷清,严玖来了十分钟,店里除了他,就一个服务员。服务员看到他的时候,阴郁的表情似乎闪过了一丝惊喜,没等严玖点单,就主动介绍今天特价的龟苓膏。 严玖不好意思在店里光坐着不消费,也就要了一份龟苓膏。 服务员看着他吃下龟苓膏,却没有任何不适表情,眼中的喜悦更是明显,低下头开始拼命按手机,发送了几条消息。 约定的两点钟到了,雪糕店里并没有出现两个穿白T恤的男孩严玖有些不安,他被放鸽子不是第一次,也许对方其实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就像从前那些说着一起去玩,结果根本就没通知就提前离开的同学。 就在他想发消息问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的是私人号码,严玖接通的时候,居然是其中一个网友的声音:“不好意思啊,今天堵车,我们刚把车开到地下车库,车里还有点东西,想给你个惊喜,你下来一趟好吗?” 严玖有些不好意:“啊?这么破费?” “就在F区,往里面走一点。” 车库在地下负二层,比起负一层的美食街,显得阴暗森冷了许多。严玖是真怕这种环境,双手抓着背包的肩带,硬着头皮往前走。 如果他没记错,这两人明明也是大学生,居然还能一起开车过来…… “严玖。”声音远远地传来,他立刻看过去,果然有两个穿着白T恤的男孩站在F库的角落里朝他招手。 严玖松了口气,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有惊喜?会是什么惊喜?他难忍喜悦,只觉得认识这些人真…… 真特码的吓死爹啊啊啊啊啊啊!!!!!!!!!!!!!!!!!!!! 严玖的尖叫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但无论他怎么叫,都低得像是在遥远的外太空传来的声音。脚下的地板变得湿滑无比,他想逃跑的时候被滑得摔倒在地,少年也不管自己手上沾的黏糊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一心只想着,逃嗷嗷嗷嗷嗷嗷!!!!!!! 太上老君啊!!! 佛祖啊!!! 为什么大热的商圈也会有鬼!!而且还是这么凶的鬼!连白天都能出来! 严玖眼泪鼻涕都吓出来了,以最难看的表情想要冲出车库,然而这回无论他怎么跑,都只是在F库一个劲儿地绕圈。 “干嘛要走呢?”两个白T男孩跟在他后面,笑嘻嘻地问。 干嘛不走啊!也不看看你们的形象!!妈蛋!脸都没了三分之一!留下来陪你们一起去看流星雨落在我脸上啊?! “你们干嘛要找上我?我们当普通的网友不行?我们聊得不是挺好的么!”严玖委屈地吼。这次他想当做看不到都不行,这两鬼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第一次正面撞鬼,还是大白天都冒得出来的厉鬼,他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 昨晚来一次,今天又来一次。 呜呜呜呜……黄历上可没写这两日诸事不宜! “本来我们也挺喜欢你这个网友的,”其中一个男孩笑眯眯的,如果不是他的下巴看起来像恐怖片里的人偶,其实长得也还行,“约你出来确实只是想交个朋友,但刚刚你吃了骨灰做的龟苓膏居然一点都没有不适,才发现原来你是这么幸运的孩子。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既然我们这么熟了,把你的功德分一点给我们吧?” 一听骨灰做的龟苓膏,严玖差点没吐出来。但关键不是这个,他们又提到了功德,到底功德是什么鬼? “……分功德有什么伤害么?”他现在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唐僧肉了。 “当然没有伤害。” 那你舔嘴角是几个意思?“……我,我真的不好吃。”严玖手伸到背包后面。 当那两鬼扑向他的时候,被逼急了也会跳墙的严玖终于鼓起勇气掏出了一沓自己从谷歌上复制下来的符咒。 这都是他昨晚一笔一划临摹出来的。在找到老师前,他只能想尽办法自保。 符咒用的是淘宝五元符咒的反面,鉴于自己没有朱砂没有黄纸,他只能就地取材,结果……“哦哦哦,效果不错。”少年一边感叹一边往后缩,眼珠子瞪得大大地,盯着被符咒伤到而捂着脑袋嘶吼的两个厉鬼。 在厉鬼挣扎的时候,F区的空间突然撕裂开一个灯火通明的裂口,从裂口看出去,外头竟然还有人和车在动。 原来自己被带到了另一个空间。 严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快速冲向裂口。 “不许走!”已经扭曲到面目狰狞厉鬼们伸出骷髅手,抓住了严玖的肩膀! “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已经吓到神志混乱的少年手朝后面一挥,竟然就抓下了其中一鬼的脑袋! “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哦哦哦哦哦嘤嘤嘤……”濒临崩溃的少年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了,手中的脑袋直接砸到另一个鬼的脑上,老虎不发威你以为…… ……嘤,他把那个脑袋吃了。 彻底绝望的少年瘫软在地上,就在对方张开比脑袋还大的嘴巴准备将他吞噬时,一直寂静的停车场里突然传来了机车的轰鸣声。 在停车场车速都能超过60迈的机车闪电般擦过厉鬼的身边,一道银光闪过,厉鬼的脑袋咕咚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两具无头尸体立刻散作黑尘四散而去。 昏暗寂静的F区立刻恢复了正常的照明,时不时还有一两辆汽车开过。 机车兜了一圈又绕回严玖身边,车手摘下头盔,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瘫坐在地上的少年:“你怎么样?” 这是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如果不是眼角那一道显得凶狠的疤痕,去当明星一点问题都没有。 “……谢,谢谢。”二十四小时内被救了两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这里已经被封印了很多年,只是昨天的暴雨让F区漏水,冲掉了一些封印,这些家伙才能从封印的裂缝里爬出来。”那人看了眼四周,“正大的老板刚打电话让我过来处理下,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还会有你这样的傻瓜被骗了进来。” “封印?”吓傻的少年脑子一片浆糊。 “这里原来叫死婴坑。”青年勾起嘴角,笑得不怀好意,“一百年前,这里是埋葬早夭的婴孩的地方,后来抗日的时候,成了打靶场。邪得很。不过,他们做生意的人就喜欢在邪地上盖商业楼,越邪人气越旺,像烈士陵园那边,不也是生意兴隆么?” ……我什么也没听到可以么? “谢谢,我要回家了。”他懵懵懂懂地站起来,经此一役,将来恐怕再也不会和网友见面。 青年看到地上还残留的符咒,叫住他:“你从哪儿学的符咒?” “谷歌。”少年有气无力地回答。 这样的答案让对方哑口无言了好半天。 “哎,你有点天赋嘛,要不要跟我学?”青年在他快走远的时候终于叫住他。 然后他就看到已经枯萎的小花再次绽放的样子,严玖回过头,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期待:“真的?你真的要做我的师父?”主动敞开怀抱的天师!还是一刀砍掉厉鬼脑袋的强大天师啊! 大哥,小弟不等你了! 大哥!再见! 青年笑了笑:“能在封印刚撕开一点就闯进阴阳角的人也不多。我是做天师生意的,鬼月才过了一半,生意太好,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就过来帮我打下手吧。” “您,您真的要做我的师父么?”严玖眼睛都湿润了。 青年笑得英俊潇洒:“当然。我叫杨四,你呢?”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管他呢。 “师父!我叫严玖!”严玖抱着师父的腰,狗腿得就差拿脑袋去蹭了。 杨四摸着他的狗头,笑得满意。 多好的一个拉怪诱饵。乔远,这回我算捡到宝了。 第6章 不管严玖多么坚持要请一餐拜师宴,杨四都否决了。 得知严玖家里最近闹鬼,杨四丢给他一把造型简洁的短刀:“我还有一场法事要做,你先拿这把刀去用,遇到什么东,照着砍就是了。” 对于连砍柴刀都没拿过的胆小鬼,这种手臂长的短刀拔出来都能让他心惊胆战,更别提还要去上阵杀敌,严玖没志气地问:“能,能换成符咒么?” 杨四挑眉:“倒是有,但你连咒术都不会,符咒只能防身,不能驱魔。” “防身就好,防身就好。”酷炫地斩妖除魔是他们这种帅哥才有的特长,对他而言保命才是人生第一要务。 杨四开始怀疑自己收下这么个弱鸡是不是真的有必要。 尽管如此,他还是抽了沓咒符给他:“拿去,等我有空了再给你电话。” 严玖感激涕零地接下,就差没摇尾巴。 离开正大广场,给正大的老板打了个电话,杨四没多久就收到了入账五万的短信。 “啧,熟客给钱真是不大方。”青年嫌弃地删掉了短信,骑着机车赶往下一个任务。 到了下午六点的时候,杨四才打着呵欠从一栋豪宅中走出来。 这回包里多了厚厚几沓现金,向来高高在上的富豪毕恭毕敬地将他送到门口,一脸感激。杨四假模假式地应付了几句,走出居住区的时候,才拿出手机给另一个人打去电话。 那头响了很久才有一个不耐烦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响起:“老子就今天忘了关静音,你特码的最好是真的有事。” “今天一天就赚了十万,抵上往常一个月的收入了,这时候也就只有乔大少爷您这种嫌钱多的家伙睡得着。”杨四叹道。 “一晚就喝掉了一万多的人给我闭嘴。”乔远恶声恶气。 杨四笑了笑:“说起来,我今天收了个小徒弟。那家伙挺有意思,才十几岁身上的功德厚得可以当防弹衣,简直是天生的诱饵。以后你带在身边,就不用跟那帮贪得无厌的鬼东西捉迷藏了。” “十几岁?功德厚?”那头的声音终于有点清醒了,“是不是长得一脸欠揍的模样?” “……你这种形容可以套在任何人身上。” “是不是胆小得欠揍?” “差不多吧。被吓破胆我也能理解。” “是不是叫严玖?”那头已经开始磨牙了。 “哎?你认识?”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师父出卖的少年,回到家就把符咒贴满了各个角落。 但那之后,杨四好几天都没联系他,更不用说一身少爷脾气的乔远。要是那两人都忘了他拜师的请求,严玖一点都不会惊讶。 他早就习惯了被忽视的日子,只不过比起被人忽视,他更喜欢被那些东西忽视。 临近开学的这天晚上严玖多炒了几个菜,打开电视边吃边看。 从小就习惯了妈妈不在身边的孩子,生活相当有自理能力。除了胆小一点,其实严玖真没有想象中那么废柴,要不也不会考上本地那所不错的大学。 严家的房子不大,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还是有些寂寞。即使少年对着电视机笑出声来,房间还是那么的冷清。 直到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谁……”最后一个啊字被猫眼外面的人给吓了回去。 “大,大哥!”严玖连忙开门,本来打算把人夹上车就走的乔远刚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味道。 他走到饭桌旁,发现三菜一汤就配一副碗筷,问:“你做的?” 严玖点头。 风尘仆仆赶来的乔远居然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摆出大爷的模样:“拿多一套碗筷。” 严玖不敢怠慢,心里却莫名其妙。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离家出走ING,所以没钱吃饭?! 吃了几块糖醋排骨,乔远就加快了扫荡的速度,严玖眼巴巴地看着他将自己留下来打算最后品尝的豆豉蒸鱼腩夹走后,终于忍不住问:“大哥是没吃午饭么?” “鱼蒸过头了,排骨肥瘦比不对,这青菜你是捡来的啊?这么老!”吃完了才开始抱怨,这人虽然脾气坏,但饭桌上的礼仪倒不错。 严玖小心翼翼地点头,表示下次继续改进,但心里更莫名了。 大哥还想再来第二次? 他哪有多余的零用钱供养这么一座花钱的大佛? “快吃,吃完跟我走。”乔远吃完就将碗筷摆在那儿,自己坐到沙发上看电视。 严玖这才赶紧扒自己的饭,一边吃一边偷偷看那张三百六十度都是绝杀的脸。嘤嘤嘤,美人就是好,再生气,看一眼那张脸就忍不住原谅了。 乔远无聊地调着电视,等严玖吃完开始收拾碗筷的时候,才突然冒了句:“你拜杨四为师,居然敢不跟我报备一声?” 手中的碗筷差点掉到地上,严玖吓得口吃:“什,什么拜师……” ……难怪他说好像听过那个名字! 这俩人是一伙的! 乔远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翘着腿,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朝他恶意地笑:“怎么,世界小吧?想脚踩两只船结果船撞一起了吧?” 严玖呆了好一会,才小声辩解:“我没有你的电话……”说着,又鼓起勇气为自己争取多一分尊严,补充道:“你也没给我打电话。” 乔远本来有一肚子的冷嘲热讽,在听到这句话后,全都被堵住了。 干!还敢反驳? 看我以后不慢慢弄死你! “走了!”他恶声恶气地催促道,站起身就把人夹到自己的摩托车上,开车前还不忘往他脑袋上罩上安全帽,然后用力的轰鸣出自己满肚子的不爽,超速开出了这片道路狭窄的老城区。 第7章 荒废的工地上,野草已经长到了膝盖,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废弃钢材,周围的居民楼离得远,这附近又连路灯都没有,所以场地几乎是被月光照亮的。 一个烟头在钢材堆上忽明忽亮,提示着这里有人。 乔远的车画了个大弧才停下来,正要下车,发现身后那人把自己的衣服拽得死紧。“松手!” “……下,下回,可不可以……稍微慢点儿?”少年哆哆嗦嗦地从车上爬下来,双腿像是麻花一样交错在一起。 “嗯?”坏脾气少爷摘下画着火焰的头盔,斜眼看他。 “……是我的错。”严玖连忙改口。 “人带到了。快点。我游戏才打到一半。”乔远朝烟头发亮的方向说。 那烟头被丢到了地上,然后熄灭。 等火光亮起来的时候,严玖才发现竟然是杨四。比起乔远,更加和蔼可亲的杨四立刻让他放松了许多,少年高兴地朝对方点头招呼:“师父……” “你叫什么?”乔远突然在身后阴森森地问了句。 “……”严玖一脸的“踩到地雷但是又怕挪开脚会爆炸”的表情。 杨四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啧啧,放轻松,不用叫我师父,叫我四哥就行,要早知道你也认识乔远,我就不收你这个徒弟了。” “可是……” “我还是会教你,你看,今天叫你过来,就是让你从基础学起。”杨四指了指那栋拆迁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废楼,“待会儿你带着引路符进去,十八步贴一张,贴到二楼就下来。” 严玖看向那栋好像张着大嘴等人送上门的废楼,惊恐道:“我一个人?” 杨四打开手机相册,给他看了几张白天的内部照片。即使是在白天,废楼因为窗子上都贴满了报纸仍旧显得非常阴暗,楼梯还是完好的,不过周边走廊到处都是丢弃的日用品和家具。 “这里原来是个化工厂的职工宿舍,前几年突然废弃,化工厂也倒闭了,都说闹鬼。现在这块地卖给了地产商,地产商来拆了两天就发生了事故,现在他请我们来做法事——当然是给钱的,现在你加入进来,我们可以分一万给你。” “一万?!”严玖差点叫出声来。 “对,总的报酬才三万。那老板用了乔家的关系,推不掉,我们就算嫌钱少也只能做了。以你的价值,本来给一万确实是有点多,不过乔大少爷对钱无所谓,你又是第一次,为了鼓励下,就给你算一万。” “……不,这,这也太多了……我不需要……”被人生第一次的五位数给吓得晕头转向的严玖语无伦次的拒绝着,却被乔远骂:“就你这点出息,先把事情办好了再嫌钱多!快点给我拿着符滚进去!” 这时候再拒绝也是毫无意义了,拿着厚厚一沓引路符,少年一步三回头地朝废楼走去。 杨四坐在废旧建材上,又点燃了一根烟。 “这家伙真的靠得住吗?”靠坐在机车上的乔远皱眉。 杨四笑了笑,微微侧头:“他天生背负大功德,好命得很,就算完成不了任务也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两人不再说话,看向废楼的眼神都带着些深沉而冷冽的杀意。 那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神色。 就如同他们曾经历过的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恐怖。 黑漆漆的楼道里散发着一种混杂了化学品和有机物腐烂的臭味。 手上拿着杨四给的手电筒,帆布鞋踩在充满杂物的地板上,时不时发出东西碎裂的声音,严玖胆战心惊地朝里面走,为了不让自己数漏,他全副神经都集中在了脚上,根本没注意到旁边出现了什么。 如果他注意到,也许会吓得立刻丢下手中的东西逃跑,才不管什么一万两万。 口中念着杨四教的引路咒,将自己的唾沫蘸少许到咒符上,然后贴在墙上、地板上,甚至是废旧的建材上。 好不容易走上楼梯,严玖擦了擦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正想回头看他们俩是不是还坐在原地,却发现手中的电筒闪了一下。 这往往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少年再也不敢耽误,立刻加快了脚步。 当他贴到二楼的时候,手中只剩下一张最大的符。 他没仔细看,就将它贴到了手可以够到的围栏上。 本来很安静的楼道里立刻吹起了一阵阴风,掀起了所有的引路符,少年这回终于有空去看向四周了。 当他的手电筒跟他的身体一起转向走廊尽头的时候,已经紧绷到了极限的少年立刻爆发出一道从腹腔里冲出来的惊叫。 “啊啊啊哦哦啊噢噢噢!!!……啊啊啊……哎呀!!嗷嗷啊……妈妈!!妈呀……”偶尔间断的惨叫是他不时从楼梯上摔下的缘故,少年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废楼,沿着自己贴符的道路一路冲向两人。 “师父……救命啊啊啊……”也不管周围会不会有人被吓到,严玖大老远就开始求救。等跑到了平地上,他才连忙回头看那个厉鬼有没有追上来。 结果正好看到衣衫褴褛的厉鬼距离自己仅有五米不到的距离。 这回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严玖一个劲儿地朝杨四跑,却是乔远拔出刀,朝他喊:“废物,过来这边!” ……废物是我还是后面这个? 嘤嘤嘤嘤,明显是杨四更有安全感一些啊…… 心里这么想,谁知最后还是跑向了乔远的方向。 杨四在后面手持符咒,半跪在地上,在引路符的最尾端迅速画了个法阵,一直被引路符引过来的厉鬼最终被困到了法阵里,双脚不能动弹,但还是拼命地朝严玖伸手,似乎他就是那个香喷喷的唐僧肉。 杨四快速念完一长串咒语后,在虚空中画了个符号:“赦令四方,雷动九天,杀!” 右手持刀左手持符的乔远沉默地踩上了法阵,在僵尸企图挣脱出法阵的瞬间,手臂长的刀刃直直地穿破他的腹部。 乔远手中的符挥开朝他扑来的黑烟,杨四大喝一声,法阵发出一道白光,将厉鬼彻底净化。 瘫坐在地上的严玖愣愣地看着堪称动作电影般完美的配合,等一切结束后,才讷讷地说了句:“那家伙……说他的尸体在二楼的水泥柱里。” “什么?”两人几乎是同时回头。 严玖茫然地看向那栋废楼:“他最后,好像在跟我说话……应该是说他的尸体……” 杨四吃惊地看着他,乔远一个箭步走上去,拎着他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你什么时候听见的?” 严玖连忙摇头:“不,不是听,我只是看到他的唇形这么说……” “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连他的脸都看得清?!” “难道你们看不见?”这回震惊的是严玖。 杨四啧啧称奇:“你这阴阳眼的视力得有2.0啊!” “不,这,难道你们看不见?”他一点都不想看清好么! “我们只能看清他的形状,就算是道行高的天师也得借助牛眼泪才看得清他的脸。就算天生阴阳眼的人,往往在十二岁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杨四玩味地摸着下巴,“看来你这双阴阳眼很特别嘛……” 乔远把他又拉近了一些,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珠子。 严玖脸红了。 乔远的脸黑了些。 “脸红什么?” “……”这么好看还不准人脸红么! 等等。 大晚上的你怎么看得到我脸红? 严玖这才发现周围半空中飘了几团火光。 “哦,来点光,这样有气氛。”杨四笑得像只狐狸一样。 ……他就知道,跟这家伙在一起的,绝对没什么好人! 等乔夏带人赶到,从二楼某个水泥柱里挖出一具居然还没白骨化的尸体后,废楼突然轰隆隆地开始坍塌。他们冲出去没多久,大楼全部倒成一片废墟。 “以后你要报案直接打我电话。”乔夏看了眼被迫在这里熬了一夜的严玖。 眼睛熬得通红的少年莫名其妙地看他。 “你报的案子只有特侦处才能管。”乔夏说完就带队离开了现场。 严玖沮丧地坐在钢材上。这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发亮,有了太阳,严玖就没那么怕了。他累得不行,只想先歇口气。 然而,他没发现,就在废墟的阴暗处,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朝他这边鞠了个躬,最后消失。 刚跟乔夏交代完事情的乔远和杨四却看到了这一幕。 “难怪他的功德这么厚。他从来没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好事。”杨四笑嘻嘻地看着乔远走过去,不怎么温柔地叫醒快要睡着的严玖,然后将人拎到自己的宝贝机车上,又迅速地开走。 朝霞在天空散开,慢慢铺出了一片橙色的彩云。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 第8章 这样的暑假,即使对于见过百鬼夜行的严玖来说都是跌宕起伏的。 从前他只是个旁观者,如今成了闹鬼事件中的主角,这种地位的提升,简直是令本来就胆小的他每天活在心脏病差点发作的边缘。 每天胆战心惊的七月终于过去,他也告别了暑假,迎来大学开课。 家里离校区并不算太远,但比起一个人在家,严玖更喜欢住在闹哄哄乱糟糟的男生宿舍里。这里有这个城市最纯正的阳气,还没走到象牙塔外的青年们仍保持着学生单纯的一面,却又比未成年人们多了一份阳刚和冲劲,因而即使是阴阳眼视力2.0的严玖也没有见过一个鬼影,更不用说那些总是冷不丁从他面前穿梭而过的妖怪们。 严玖读书并不差,他刚从农村搬来这个大城市的时候,因为完全融入不了当地孩子的生活中,除了读书,他没有别的活动。能不被同学排斥和嘲笑已经是他最幸运的事,察言观色的技能也是在那时候学会的。比起那些桌子被掀翻,书包被丢进垃圾桶的同学,因为学习好而坐在前排的严玖只能将自己埋头在课本中,指望着用老师的青睐来保护自己。 这种招数,在上了大学后依旧沿用。 起着治安维稳作用的班主任变成了宿舍老大,严玖从不彰显自己本地人的特殊身份,还相当地听话,这种舍友简直是最完美的跟班,于是严玖这种略显内向的男孩仍旧很好地存活在了这个已经开始有各种小帮派的男生宿舍里。 他觉得这样舒适安全的生活一定可以维持到毕业。 然后读生物工程系的他会找一个更加安全温暖的工作,比如继续读到博士,选择一家可以教书的学校,又比如去生物公司的研究所里,每天不用跟太多的人类打交道。总之,他只希望自己能活得稳稳妥妥的,最好是一辈子不要起任何波澜无聊到可以一眼望到生命终结的那种。 雄心壮志是什么? 是完全与他这种胆小鬼、懦夫、废物完全无关的人生。 开学前,他壮着狗胆守了几天医院,终于让他在一间病房门口守到了白无常。很高兴对方终于主动学习法术的白无常立刻指点了他几句,并告诉了他几个靠谱天师的家庭住址。 严玖学了个简单的隐身术,这法术虽然只对异界的家伙们有效,但对严玖来说已经足够,好多天都不再受到骚扰的他立刻好了伤疤忘了疼,对另一个世界的抗拒让他一直都没去找那些天师,直到开学。 自从开了学,严玖就将杨四乔远这两人完全抛到了脑后。 当他识穿了杨四的真面目,这两个道行高深的年轻天师就被他列为了最高级别的麻烦人物。且不说他们那凶残的杀鬼方式,光是他们收费的额度就吓死人。 那一万块钱第二天果然到账,严玖一分钱没敢用,全都捐给了希望工程。外婆曾说过,怎么来的钱,迟早会怎么花出去,严玖从小见过各种现世报,这种警告时刻铭记在心,比起恐惧,贪念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他显然忘了,那两个人出不出现,从来不是他能决定的。 比如像现在这样,会在校园里碰上,完全是命运的安排。 打死都不想相信对方跟自己一个学校的严玖一直到对方走近了,五官看清楚了,这才恐惧地接受这个事实。 抱着一堆海报的少年转身就跑,身后的宿舍长连忙叫住他:“哎,严玖,你去哪儿?!” 本来在一边按手机一边走路的人终于抬头,出众的脸微微皱眉,看向声音的方向。 严玖已经逃开老远。 这个老套的相遇故事请不要开始。 只要从现在开始避开他,这种剧情忙碌的男主角肯定不会来追……他…… ……他追上来做什么!!! ……嘤嘤嘤……请你按剧本走好么男主角! “你再跑一步试试?”已经拽住了他后领的乔远冷冷地威胁。 “大哥,这么巧!”狗腿子模式立刻开启,严玖的笑容跟柴犬一样蠢。 “你跑啊?”乔远挑眉。 “不跑了,你看,大哥你都出汗了。” “……”厚脸皮得连乔远都说不出话来。 严玖继续柴犬笑。要知道他这幅笑容让他躲过了多少个危险的团体欺凌,不可能对这个人完全无效。 “你特码笑得蠢死了!给我合上嘴!” 严玖只能收敛一些,不过他又不是真蠢,整张脸仍是一副“我很乖”的表情。 乔远突然觉得很讨厌。 他明明跟这个家伙一点都不熟,但这种表情,他就是觉得假。 甚至没有那天在他家吃饭一起看电视时露出的笑容的十分之一真。 他越来越讨厌这个胆小鬼。 只会用面具伪装自己,没有一点打破假象的勇气,除了缩在角落里求救还能做什么?小小年纪就已经比外面的大人还要懂得阿谀奉承察言观色,这样的人,即使积累了比山还要高的功德又怎样,一样惹人生厌。 “你这种废物,除了会到处舔人家的鞋底保命还会什么?怎么,觉得我们没有利用价值就可以拜拜了?这么想躲是吧?那我告诉你,从这一次开始,别再让我看到你,以后要比今天躲得更远些,否则我看你一次就揍你一次!”乔远冷笑,说出的话却比第一次见面还凶狠。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厌恶,毫不掩饰得令严玖再也无法强撑起自己的笑容。 严玖抿了抿嘴,低下头,诚心诚意地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会的。” 他并不打算辩解。 别看他动不动就被吓哭,其实在白天,在他人面前,他很少哭。 因为人类喜欢看笑容,无论是高兴的,谄媚的,苦涩的,还是愚蠢的,只要挂着笑容就无论如何都不会收获到太大伤害。 对付人和鬼最大的不同,是表象和内心。 乔远丢开他的领子,蛮横地撞开旁边的人,快步离开。 严玖的舍长后来问他,那个美少年是怎么回事,严玖这才知道,原来乔远还算个名人,不过出勤率实在太低,以至于校园内关于他的八卦少得可怜,但他入学时那个街拍贴据说还引起了不小的话题。 严玖心想,再也没有人会在夜晚敲开他的房门跟他一起吃饭了。 他的生活,再也不会有这种意外。 虽然这个意外真的……挺美。 第二话:黑巫术 第9章 大三的时候,严玖就读的生物工程系开始往更艰涩的方向深入,他得比从前更加投入学习中。大花在某个雨夜突然消失,加上严玲外派到西藏的时间延长,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家实在太寂寞。因而他只偶尔会在周末抽个半天时间回家拿衣服,其他时间一概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 这样规矩的生活按道理是不会再跟那个讨厌自己的人再碰上了吧? 可命运总是在你就快要习惯平静的时候,掀起波澜。 深秋的某天,男生宿舍楼发生了一起跳楼事件。当时严玖刚从教室自习回来,一个人体就在他眼前重重砸到地上,严玖呆站了好一会,看着白花花的脑浆和深红的血液混在一起流向自己,两眼一黑,就再也没有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送到了医院。估计是因为夜深了,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房门紧关着,外头连走动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严玖打了个寒颤。 他最怕的就是医院,尤其是没有人陪伴着的时候。 也不管自己身上还穿着病服,从床上跳下来就要往外跑。 然而拉开房门的时候,他绝望了。 房间亮着灯,走廊却一片漆黑,只偶尔有仪器发出的红点在闪动,这种情况说是正常才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严玖犹豫了好一阵,还是决定关上门,等天亮了再说。 爬回床上,缩进被子里,只希望天快点亮起来。 房门突然发出了巨大的闷响,像是有人在那东西撞击。 严玖赶紧开始念隐身咒,念着念着,脑中突然浮现男学生脑浆迸裂的画面,他紧咬着下唇,因为太紧张,竟把嘴唇给咬破了,一点铁锈味在嘴巴里蔓延开。 他并不知道,他的血此刻就像是最醇香的酒,破了封,就会引来无数饕餮。 本来因为隐身咒而减弱的撞击声变得更加激烈,甚至连窗子那边都发出了指尖摩擦玻璃的尖锐响声,严玖死死闭着眼,犹如抓着最后一根稻草般,反复不停地念着隐身咒。 后悔吗? 好像有人在他耳边问。 后悔,当然后悔,无数次他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他都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去找那些天师学习术法。然而,天亮以后,那些后悔又败给了恐惧。 外婆的警告,被厉鬼撕碎的小伙伴,未知的世界,令人作呕的怨气,正因为都看得到,严玖比任何人都要害怕这些东西。 他以为自己可以通过躲避,熬到了再也看不到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与自己再无关系。 可为什么?!为什么都成年了,这些东西还与自己纠缠不休! 大门被撞得摇摇欲坠,玻璃也发出裂开的声音,严玖不明白为什么隐身咒失效了,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恐惧,悄悄掀开被子,差点被出现在眼前的女鬼给吓得肝胆俱裂。 他见过无数丑陋的鬼怪,但这么近距离对视,还被对方伸手抓住脖子绝对是第一次。 那是个下身还拖着脐带的产妇,脐带后趴着一个婴孩,产妇像是遛狗一样拖着自己的孩子,阴森森地抓住严玖的脖子,阴气渗入少年的脖子里,冷得血管都像要脆裂开一样。 “唔……放开……我……”被勒得泪水都飚出来的少年吃力地抓到了床上的枕头,狠狠地朝产妇砸去。 “好香……好香……”女鬼的声音忽远忽近,但那一缕缕像是被血水浸湿透的头发渐渐靠近严玖,即使被枕头砸中,也丝毫不能阻挡她靠近他的颈项。 ……这是要吸血的节奏么! 什么时候吸血鬼也有MADEINCHINA了? 严玖拼命晃着脑袋,就是不让对方靠近自己的脖子,好不容易挣脱了对方的手,一直拖在后面的婴儿居然已经爬上了床,张开一口根本不符合设定的獠牙朝他扑来。 “滚开!”少年再次展示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本能,滚下床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让他一下子掀翻了上百斤重的床,爬上来的死婴被压在床下,发出尖锐的叫声,被脐带牵连的产妇也无法再向前一步,只能愤怒地挥舞着长长的尖锐的指甲。 玻璃已经破裂开蜘蛛网纹一般的裂痕,严玖脑中一片空白。他四处瞄了一眼,看到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热水壶,于是绕开产妇,抓起热水壶,拔开木塞,打开窗子就朝外面泼去! 他也不知道热水对鬼怪有没有用,幸好,外头传出了受创的吼叫声,玻璃哗啦啦地全都碎了,却没有任何鬼怪冲进来。 严玖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水汽,想了想,还是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反正这房间已经没有任何防御价值,他还不如赶紧离开医院。 外头仍旧是一片黑暗,穿着病号服光着脚的少年一路摸着墙壁,即使偶尔摸到一些冷冰冰的软绵绵的东西,他也强忍着恐惧,一边流眼泪一边朝外头走。 “小弟弟,你去哪儿?”一个病房外,站着个白发老人。 “你的血很香啊……”另一个病房外,站着个胸腔被打开的男人。 严玖捂上耳朵,继续念着自己的隐身咒。 唇瓣的伤口其实愈合得很快,当他的血被自己舔干净后,那些鬼怪又好像再没看到他了。 少年摸了半天没找到楼梯口或电梯,猜想自己要么是被鬼打墙,要么是进了另一个空间,他不懂咒术,只能等天亮了。 严玖摸到大厅的护士台里,抱着四肢,蜷缩在台下,一边念咒一边期待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突然传出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严玖身子绷得更紧,咒语始终没有停过。 脚步声在经过护士台的时候,突然慢了下来,严玖紧紧闭上眼,不让自己大脑去想象外面站着的会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阴森,寒冷,像是来自地狱。 严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结果看到那个脑浆开裂的学生正飘在半空,一脸恐惧地看着那个东西,在发现严玖后,突然朝他伸手,嘴里只说出了两个字“救我”,魂魄就被扭曲着吸到了护士台的另一边。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严玖寒毛竖起,连呼吸都刻意压抑了许多,那东西像是没看到男学生刚刚的表情,吸收了他的魂魄后,没做久留,慢步离开了护士台。 不知念了多少遍隐身咒,哪怕是口干舌燥,眼冒金星,他都没有停止。 当他周围的黑暗渐渐散去,灯光亮起,喧闹的人声在身边响起,他才松了口气,在护士们的惊叫声中,钻出了护士台。 他想回宿舍。 回到那个安全的地方。 少年洗了把脸,正准备穿上鞋子回学校,突然从玻璃破碎的窗子外,看到楼下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白色短袖,深蓝色紧身牛仔裤,配上一双黑色马丁靴,虽然不华丽,仍旧耀眼得像正午的阳光。 你这种废物,除了会保命还能做什么? ……他能的。 他从来都不是为了保命而自私的人,他能做的事情很多啊,虽然他救起的都是已经死掉的人,但是,他至少做了不是么? 严玖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开乔夏留给自己的电话。 他是废物,但绝不是自私的废物。 乔远连续两天咳嗽,今天实在被保姆念叨得不行,这才跑来医院看病。 从他出师后,像是为了弥补失去的童年乐趣,开始没日没夜的打游戏,还经常半夜三更出去跟杨四杀鬼,这种颠三倒四的生活,身体再怎么好也有垮的一天。 这次只是简单的感冒,乔远拎着单子,准备回去随便到药房买点药应付,谁知就看到了从电梯上下来准备回学校的严玖。 早就发现了他并且打算悄悄地走人的少年一对上乔远的眼睛,立刻此地无银地闪躲开视线,并加快了逃跑的脚步。 哼,废物。 乔远并不打算追上去揍人。看他脸色苍白眼眶发黑的模样,追这种弱鸡有什么意义? 只是他还真的遵守诺言,懂得躲开自己。 严玖跑出医院,回头没看到乔远,这才松了口气。这时候乔夏已经等在门口,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有些好笑:“一晚都没睡?” “……嗯。”少年乖乖地点头,并将昨晚看到的情况一一复述。 “昨晚刑侦大队的人去过现场,那位同学因为失恋而跳楼,临死前还留了遗书,自杀理由成立,现场无他杀痕迹。”乔夏将照片递给他:“你确定是他?” 照片里的人面容清秀,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学生。严玖摇摇头:“我只记得他摔死时的样子,跟照片上差得有些多,不能确定。” 一旁的沈郁陶笑出声来。“也是,你能看到的都是人死后的样子,那模样是差的有点多。” 乔夏干脆抽出最下面那一张,是昨晚抬到医院前拍得现场,这回的照片简直就是恐怖片,严玖看了眼就不敢再看:“对,是他。” “他的尸体现在还在停尸间,走,我们去看看魂是不是真的不在了。”乔夏拉着他要回医院。严玖有些畏缩:“我,我是不是可以不去……我也帮不上忙……” 沈郁陶看他害怕的模样,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担心,现在是白天,回头我帮你请个假,你多休息几天都行。” 你们警察帮我请假,这合适么? 可乔夏拉着他的手完全没有松开的迹象,严玖再不甘愿,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乔远刚走到医院大门口就看到自己堂哥跟严玖在一起,立刻皱起了眉头。 “你来这里干嘛?”堂哥堂弟几乎是同时问对方。 乔远瞪着严玖,因为生病而积的肺火都烧到了他身上:“你又惹了什么麻烦?你这种胆小鬼,怎么哪儿的命案都跟你有关系。你就不能自己解决?除了会叫家长叫警察叫老师,你还能干什么?” 严玖一句话都不反驳,垂着头,眼帘遮住了眼底的不服,默默跟在乔夏身后。 乔夏斜眼看了下两个小孩,不明白自己堂弟干嘛对一个乖巧的小孩有这么大的意见,冷声斥道:“他昨晚在这里受了一晚的惊吓,你别再欺负他。如果不是他报案,昨晚的跳楼就会以自杀处理,他什么都没做错,你才是该闭嘴的那个。” 严玖有人撑腰,也没太高兴。 再多的委屈他都承受过,这一回,他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辩解。 因为这些人都是一样,他们的不快乐,他们的愤怒,他们的指责,因为都与他们自身无关,发泄到别人身上后,就再也不会想起。 乔远皱眉:“什么跳楼?” 沈郁陶看两人之间的气氛怪异,就将昨晚严玖的经历复述了一遍,乔远听完,又瞪了严玖一眼:“那你自己怎么不说?” 严玖还是不说话,甚至没跟他对视。 乔夏插话:“跟你没关系。我们要办案,能帮上忙就过来,帮不上忙就走开。他现在的作用比你大多了,小少爷。” 乔远眼睁睁地看着严玖始终一言不发地走进医院——那家伙一只鞋子还穿错了,穿成了医院的拖鞋。看了一会,转身还是跟了上去。 沈郁陶吃惊地看着他,乔远也不说话,就一直这么跟着,好像也不想让严玖知道。 少年一直走在前面,小声地,没什么精神地跟乔夏介绍情况,那些他假装看不到的,他都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 乔夏听到最后,甚至有些讶异地回头跟沈郁陶对视了一眼。 这孩子,似乎总爱逃避,事实上,他看得到一切,甚至记得起一切。 乔夏忍不住手搭在他的后背,让那个微微躬起的背部挺起来一些。 跟在一米外的乔远抿着唇瓣,盯着那个不再发抖的肩膀,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许。 第10章 男学生没有什么特殊身份,跟他一起相处了两年的女孩选择分手后的第二天晚上,喝醉了的少年站在天台上,纵身跃下。 这种故事几乎在每个学校都曾发生过。如果不是严玖的目击报告,男学生在抢救无效后,就会有家长来处理后事。 一行人来到太平间,严玖特别怕这种阴气重的地方,站在门口怎么也不想进去。光是看外头包裹的黑雾,就让他不寒而栗,更不要说里面比冷气还冷的死气。 乔夏本不想勉强他,但跟在后面的乔远居然挑着眉挑衅他:“站着干嘛?” 严玖闪躲着他的眼神。 “不进去怎么知道情况?”乔远说着,就拉住他的手,把他拖了进去。 严玖求救地看向两个大人。不过两人孩子气的斗法完全不入两个刑警的法眼,沈郁陶正在翻看最近送进来的死亡清单,乔远则像是到菜市场买菜一样一个个抽屉地拉开来查看。 严玖终于小声抗议:“我不想进去。” “少罗嗦。”乔远将他带到太平间最中央的地方,“你又看到什么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你到底怕什么?” 严玖紧抿着嘴,不想承认他质疑的都是对的。 他最害怕的东西,其实是他还没看到的臆想。因为曾经见过,所以会想的更加可怕。就像看到了一把刀,会立刻想到他有多锋利,割在肉上会有多疼。 站在太平间里面,乔远抓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似乎不再强迫他。 严玖身子被寒气侵袭得哆嗦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迈出逃跑的第一步。 终于找到男学生的尸体,乔夏拿一张符在尸体额间点燃,符纸被烧成的灰全都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魂魄不在里面。散得干干净净的,就连死成白骨的尸体都没有这么干净。”乔夏说完,就见沈郁陶戴着手套,翻了一下男学生:“身体有轻微腐烂的情况,超过普通腐烂的速度,应该是在死亡后才被带走的。” “看来是有东西把他吃了。”乔夏拍拍还在努力克服恐惧而僵硬地瞪着乔远的少年,“走,带我们去昨天你睡的地方。” 严玖一听可以走了,脸上立刻多了些血色,但一对上乔远的眼神,又绷起了脸,十足一只警戒的仓鼠。 回到急诊大楼,趁着跟两个少年拉开一段距离的时候,沈郁陶碰了碰乔夏的肩膀:“你弟弟跟他是怎么回事?” 乔夏头也不回,丢出三个字:“少爷病。” 沈郁陶失笑,没敢说,你从前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众人来到严玖昨晚睡的病房,查看了被打破的玻璃窗后,乔夏突然眉头皱起:“这是什么味道?” “煮熟的人肉味。”乔远双手插兜,靠在门口,似乎相当嫌弃这个房间。 三人立刻回头看他。 “杨四曾经把一个僵尸骗进沸水锅里,出来就是这个味。”乔远又比了比地上一道暗红的痕迹,“这里是急诊室的病房,肯定死过各种重症病人。昨晚敲碎你玻璃的可能就是烫死的,所以你那壶水阴差阳错地让他想起自己死前的痛苦,这才跑了。” 严玖想要再问,但嘴巴动了动,还是没开口。 乔远说话的时候,始终看着严玖,那家伙的表情显然是有些后怕,但又努力强忍着,不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吓得哆嗦。 紧绷的唇角终于有些松动。 “玻璃是坏的,证明昨天并不是单纯的空间错乱。昨天你在哪里看到那孩子?”乔夏问。 严玖将三人带到走廊,忙碌的护士们都缓下了脚步,好奇地打量着长相都相当出众的三个帅哥。 昨晚严玖躲的地方就在护士台里面,可此刻好几个护士站在那里,严玖犹豫了好一会,始终没好意思钻进去。 乔夏扫了他一眼,掏出证件对护士们说:“我们需要借用一下场地,麻烦暂时避让十分钟。” 他的态度尽管并不客气,但那张脸和证件还是换来了不少分数,年轻的护士们红着脸纷纷离开了座位,留下空荡荡的护士台。 “可以进去了吧?”乔夏又看严玖。 严玖点点头,钻进了昨晚躲的地方。这时候他才发现,昨晚那个男孩消失的方向挂着一面镜子,镜子反射的画面就是电梯口。 严玖钻出来汇报情况,乔夏转身就朝电梯走,青年无所畏惧的背影让严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跟上去。 电梯在早上最为忙碌,光看外表,完全看不出异样。 乔夏看了一会,扭头问始终坐在候诊椅上看戏的乔远:“你感觉到什么了?” 少年翘着腿,单手撑着下巴,懒懒地反问:“协助警方办案有什么奖励?” 乔夏冷哼一声:“还有什么是你需要的?” “有啊,”乔远挑起恶劣的唇角,看向一旁茫然的“仓鼠”,“今晚我可以留在医院里帮你找出嫌犯,但条件是,我需要一位普通市民的协助。” 严玖立刻竖起了毛。 “杨四不行么?”乔夏皱眉。 “杨四今天去外地赚钱了,我一个人也应付得来,就是需要多一个手下。”乔远像一条盯上了猎物的蛇,阴森森地笑着,“严玖,你是证人吧,证人就该配合一下。”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仓鼠虚弱地挣扎。 “你不打算配合吗?”漂亮的眼睛威胁人起来,也是充满杀气。 “……”严玖盯着他,脑子一热,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反驳道:“你不是不想再看到我吗?我都躲远了,还让我留下来做什么?” 此话一出,气氛立刻僵硬起来。 乔夏用手指擦了擦唇瓣,掩饰差点就要泄露的笑意,沈郁陶毕竟受过训练,控制表情还是有点能力。 只有乔远当即就被点燃了。“我想什么时候不看你就不看你,现在是办案,让你配合,有意见吗?”他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身上的煞气却已经彻底吓傻了仓鼠。 严玖忍不住向乔夏求救,结果那位没什么同情心的乔处长立刻不耐烦的替他答应了:“都多大的年纪了还玩这种躲猫猫游戏,严玖你就当个笑话听听得了,但正事还是得帮个忙。乔远,你先说你看了什么?” 沈郁陶拍拍严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 从最开始毫不掩饰的厌恶,到现在强迫自己留下,这家伙真是随心所欲到了让人无法招架的程度。严玖皱着八字眉,微弱地点了点头。 得到合心意的答复,乔远终于站起来,按下下楼的按钮。“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但是电梯门板上有饿死鬼的抓痕。这玩意儿会在医院出现不奇怪,奇怪的是那小子的魂魄是怎么离体后又被追到这里来。” 有一种可能,就是男学生在逃出太平间的时候,碰到了饿死鬼,并不幸地被吞噬。 “一间医院能同时出现这么多恶灵,不是寻常现象。”乔夏盯着缓缓下降的电梯数字,当电梯门在他们面前打开的时候,里面的灯忽然闪了下,似乎在威胁着这些不请自来的外人。 “沈郁陶,去把最近在医院不治身亡的病例都给调出来,。”乔夏毫不犹豫地踏进了电梯,抬眼看向电梯里的监视器,露出冷厉的笑容,“我倒要看看,这些到底是人为的,还是鬼做的。” 严玖最不能抵抗这种霸气侧漏的神情,一时看呆了。 乔远在一旁冷冷地提醒:“晚上别逃。” ……如果可以,他想立刻逃到天涯海角。 考虑到严玖晚上要出门,乔夏没把人送回宿舍,而是选择了送家里。 乔远因为生病没开车来,所以也坐上了乔夏的车。在医院霸道蛮横的少年上了车就一直在后座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下,那张过于秀丽的脸蛋透出一丝病态的脆弱。司机是沈郁陶,乔夏坐副座,而严玖就只能跟乔远坐在一起。严玖一夜没睡,困得不行,没多久也睡着了。 车子开到半路,一直在翻阅其他案卷的乔夏突然被沈郁陶撞了下胳膊,顺着他的眼神回头,就看到两个少年头挨着头地睡得香甜。 “一起回乔家。”乔夏嘴角轻挑。 沈郁陶无奈地笑着摇头。 乔远小时候被宠得各种毛病,长大后,乔家的权势又给他带来了种种负面影响。在这种背景下放任生长的少年能不沾染黄赌毒,已经是奇迹。 青春期的乔远甚至一度变得思想极端,性格易怒,这种负面情绪即使在送他去学习天师道后,仍残留不少。 除了杨四,乔夏很少见乔远跟谁能靠的这么近,更不用说睡在一起。 “走吧。” 尽管对方万般不情愿,但如果世上能出现一个阻止乔远继续扭曲成长的人,他绝不会放过。相比内疚心,他更愿意让自己的血亲有一个正常的人生。 第11章 严玖很少做噩梦。 外婆说,不做亏心事就不会有噩梦。严玖后来觉得,其实哪个人活着没做过亏心事,有的人哪怕是杀人放火了,没有愧疚感的话,一样睡得踏踏实实。 估摸着是因为经常活得战战兢兢的,在睡梦里才好不容易能安稳下来。 可今天他居然睡不踏实了。 总有一些毛茸茸的东西滑过他的脸颊和鼻头。严玖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大花别闹”,就打算继续沉睡。没过多久,那个毛茸茸的东西已经顶到了他的脖子,带着一阵阵不属于猫的热气喷到他的脖子上。 常年被恐怖事件折磨的少年立刻警觉地睁开了眼,一个黑色的脑袋在眼前,已经滑落到了他的胸口。 严玖吓得往后缩了缩,脑袋立刻又滑到了他的大腿上。 被折腾醒的人终于带着一脸起床气地睁开眼,看清自己居然还在车上,并且枕着一个男孩的大腿时,那张毫无瑕疵的脸蛋再次覆上了煞气。 还没等他质问,张开口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打了个喷嚏。 严玖的手悬在半空,无措得很,但是当他第三个喷嚏打出来的时候,少年有些冰凉的手还是摸到了他的脑门上,过了一会,见对方没有推开,才讷讷地说:“你发烧了……” 乔远闭着眼,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但额头上的手凉得很舒服,本来已经冒到嗓子眼里的斥责无声无息地就散了。 等额头上的温度降下去些许后,他才努力撑起身子,从半开的车窗看向外面。 外头精致而宽敞的院子,是他熟悉的景色, “乔夏这个混账……”知道自己因为熟睡而被留到车上,他又回头看向一脸无辜的少年,“你睡够没有?” 严玖眼睛还是红红的,显然没睡够,但对方这么一问,连忙点头:“够了……” 乔远当然不是傻瓜,看他的脸就知道口是心非,便拍了下他的脑袋,脾气甚差地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装得不好还要装,再让我听你瞎说,我揍你。再问你一次,睡够没有?” 严玖立刻摇头:“没有!”……这人真难伺候。 乔远推开车门,外头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遮住了眼睛,再迈出一步的时候,差点被脚下的植物绊到,身后的严玖立刻拉住他。 乔远回头看他。 少年抿着嘴,脸色微红:“你生病了,今晚还要去?” “我不像你这么没用。”乔远甩开他的手,大步朝房子走去,走了两步,见身后那人居然没有跟上来,忍不住又吼:“没睡够就上去睡!还想窝车上啊?” “……不是说回我家么?”虽然知道乔夏把车停在这里多半就不打算开走了,但严玖还是想自己回去。他很少外宿,除非有严玲陪着,否则就连学校组织的活动他都从不过夜。 “乔夏都把你丢这儿了,你还折腾什么?”乔远皱眉。 ……跟你住一起才奇怪嘞!严玖嘀咕着,还是跟上了乔远的脚步。 走了两步,严玖才发现乔家这座滨江别墅居然就在G城最出名的富人区,他就有些诚惶诚恐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乔元的侧脸,只觉得这个人像跟偶像剧里出来的,长得好,钱特多,连脾气都跟那些爱上了磨人小妖精的霸道总裁一模一样。 乔夏和沈郁陶正坐在客厅,一边喝咖啡一边敲电脑讨论案情,看到两个少年进来的时候,沈郁陶笑着解释:“看你俩睡得这么香,都不想叫醒你们。” 乔远也不说话,脱了鞋子就朝楼上房间走。 严玖不知道是该自便还是等大人安排,正犹豫,就听乔远说:“上来。” 乔夏突然从电脑前抬头,看了眼噔噔跟上去的少年。 “他们俩睡一起?”他问身旁的沈郁陶,语气中带着难得的不可思议。 “乔远房间跟禁地一样,不可能。”沈郁陶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就听楼上传来“你,睡那边”的声音。 乔夏这才挑了挑唇角,继续埋头干活。 即使是客房,严玖还是觉得这里奢华得有点不像话,小心翼翼地换下放在床尾的睡衣,又小心翼翼地爬上两米宽的软床,尽管心里头还是有些不适应,但一整夜的提心吊胆,终于还是让他陷入了梦乡。 睡梦中,他似乎听到了小孩的哭声。 严玖努力想要睁开眼,他想,这不会是噩梦吧?可是哭声就在耳边,近得就像伸手就能够到。 你在哭什么呢? 如果是看到很可怕的东西,闭上眼睛躲起来就好了啊,哭声会让他们注意到你的。 他想安慰那个小孩,但四肢动弹不得。 哭声突然停了。小孩像是把所有悲伤收进了自己的心里,只剩下沉重而缓慢的抽泣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那小孩像是压抑着许多的恨意,一字一顿的说:“我会一个个地杀掉你们。” 严玖一个激灵,终于睁开了眼。 周围空荡荡的,阳光从厚重的窗帘外射进来,显得房间并不昏暗。 他爬起来,背后居然湿了一片。 居然已经是下午五点。看了时间才觉得饥肠辘辘的少年推开房门,迎面就碰上也刚从房间出来的乔远。 不知怎么的,严玖就想到了睡梦中听到的那个令人颤抖的童音。 “吃完还困的话就继续睡,今晚十点才过去。”乔远转身正要下楼,就听严玖突然冒了一句:“你小时候在这房间住过?” 对方丢过来的一个眼神立刻让他吓得竖起了毛。 嘤嘤嘤嘤,他怎么又忘了,老虎屁股摸不得! “你看到什么了?”乔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唇角勾起的,却是冷冰冰的杀气。 “什么都没看到。”严玖像一只惊慌不安的仓鼠用力摇头,“我瞎说的。”——据说每个变态杀手都有一个扭曲的童年。 乔远走过来,逼近他:“我早上才说过……” “我听到小孩的哭声!像你!”他马上坦白。 乔远的表情抽了下。像是错愕,又像是不可思议,或者还多了几分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变成了羞恼:“谁的哭声?!你耳鸣了吧?快给我滚下去吃晚饭!” 没骨气的仓鼠嘤嘤嘤地滚了下楼。 乔远暗沉沉的目光在扫过那个半掩房门的房间后,才转身离开。 乔夏和沈郁陶已经回去上班了,只留下了一张纸条,让乔远过去之前一定要给他们电话。毕竟事关命案,乔夏不可能让两个小孩在医院里胡闹。 保姆没想到两人要这么早吃饭,连忙进厨房热菜。等吃饭的时候,乔远坐在大餐桌的一头,低着头玩手机游戏,严玖坐在另一头,眼神飘散。乔远的家是个三层别墅,从二层的餐厅看出去,甚至可以看到这个城市最大的河。如今被污染得连人都不敢下去游泳的河流甚至连精怪都不敢在上面嬉戏,生硬的河岸上只有在夜晚会看到一些拖着臃肿腐烂身躯四处爬行的水鬼。 即使是这样丑陋的河流,被它包围的起来的小岛仍旧被称为这个城市的富人区。 看不见的人类,并不知道另一个世界同样在发生变化。 “先来喝点汤。”保姆操着浓重的乡下口音,笑眯眯地端上两碗菜干猪肺汤。 严玖连忙一边道谢一边双手接过,眼角瞄到乔远只是一口喝掉汤水后就继续打游戏,嘴巴动了动,终究没有把劝告说出口。 秋天的太阳很快下山,不过六点的时候,太阳已经变得橙黄,严玖慢慢吃完所有饭菜后,才看到乔远已经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抱着靠枕,歪着身子睡熟在沙发上。 他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吧? 可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在半夜去捉鬼? ……那个说话的小孩,真的是他吗? 夜晚十点的医院还不算冷清。急诊部仍旧挤满了各种表情焦急的人,住院部灯火通明,只有化验楼和办公楼稍微安静些,但医院本身就是个二十四小时都不得平静的地方,所以严玖跟着乔远坐车来的时候,看到这幅场景就松了口气。 比起安静得吓死人的黑暗,有灯光的地方他更有安全感。 只不过当乔远提出让他一个人呆在前往太平间的走廊时,严玖就差没抱着他的大腿求饶。 “不!我不!”眼泪鼻涕就酝酿在那里,随时准备喷薄而出。 “你不留下来,怎么引蛇出洞?”乔远嫌弃地甩着他的手,偏偏这个黏糊糊的家伙缠人大法跟他的功德一样高深,怎么也甩不脱。 “那你就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哪有把唐僧肉放在妖精家门口的! “这条走廊两边都没有可以躲的地方,你让我悬挂在窗外?”乔远青筋暴露,“要不你以为我带你来做什么?你除了做诱饵,还有什么用!” “问题是诱饵要分牺牲掉的和只是闻味道的啊!你放我一个人在这里,被吞掉怎么办!” “……吃不掉。”乔远安抚。 “骗人!你刚刚犹豫了一下!” “干!你放不放手?!” “不放!你跟我一起嘛!……乔远,你不能这么对我!……啊啊啊……不要走!骗子……乔远你这个无赖……”被人抽掉皮带然后绑在水管上的少年凄惨的哭号。始作俑者却不知跑去了哪儿。 神奇的是,这样胡闹的喧嚣居然一点都没有吸引到附近的人,空荡荡的走廊灯在几声哭号中,忽明忽暗地闪了几下。 严玖被吓得止住了哭号。 ……嘤嘤嘤嘤,他差点忘了,太大声会吸引来更多的东西。 通往太平间的路,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地聚起了一些黑雾。 严玖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他拼命地挣脱并不紧实的皮带,眼睛却不可控制地死死盯着黑雾中渐渐浮现的怪脸。 走廊灯已经熄灭了两盏,仅剩下严玖头顶这一盏。他知道,头顶这个就是交界,如果连这个都灭了,他不跑去明亮的地方,就会陷入另一个空间。 严玖脸吓麻木了,手中的皮带终于被挣脱开,少年刚要撒腿狂奔,却差点被滑落的裤子绊倒……他的屁股蛋蛋已经露出了大半。 乔远我恨你!脸色又青又红的少年一边穿上皮带一边继续狂奔。 当他冲出走廊的时候,走廊灯已经完全熄灭。黑雾中的怪物已经爬了出来。 2.0的阴阳眼再次发挥作用,看清楚对方有着与樱桃小口截然不同的大肚子时,严玖“哦哦哦啊啊啊咦咦咦”地惨叫出声。 这就是饿死鬼! 今天下午乔夏才描述过的饿死鬼! “乔——远——”他狂呼着唯一可能拯救自己但实在是不靠谱的人的名字。 可已经逐渐黑暗下来的大楼再也没听到第二个人类的声音。 第12章 月亮被乌云遮去了大半,但只露出小半的月牙。 这样的夜晚是最适合鬼魅出行的。 严玖狂奔在空无一人的住院部大楼,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他怎么跑,最后都会绕到电梯前。想起早上的讨论,严玖宁可爬楼梯爬成狗也不愿进那座闪着红光的电梯。 也许是对他视而不见感到了不耐烦,一直对他敞开大门的电梯终于用力地关上门,没多久,里面就传出了狰狞的尖叫声。 严玖为自己的坚持抹了一把汗。 鬼打墙的后果,就是他跟那只饿死鬼始终在住院部里绕圈圈。严玖跑不出住院部,但他自小为了逃命各种满山跑,无论是速度还是体力,一时半会都不可能让饿死鬼追上。于是一人一鬼就在住院部里绕了好一段时间,严玖不知怎么地就回到了那天晚上他住的病房。 拖着婴儿的产妇,烧伤的患者,胸腔被打开的男人,仍站在各自的病房门口,伸向严玖的手在看到身后的饿死鬼后,立刻缩了回去。 “饿死鬼……饿死鬼!”他们也相当害怕,纷纷关上了房门,似乎这样就能阻隔怪物的侵袭。 严玖已经累得喘不上气来,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到了电梯口前。 这回,电梯门再次打开。 饿死鬼已经离他只有五六米,那张樱桃小口吐出一条红色带着粘液的舌头,从那巨大的肚子里发出阴惨惨的笑声。 原来那天听到的就是他的声音。 严玖扶着墙大口喘气。他已经跑不动了,乔远这个混蛋如果不能像电视剧里那样从天而降…… 等等! 乔夏! 严玖立刻拿出手机,也不管手机信号显示为零,按下乔夏的号码就开始哭号:“乔警官!救命!救命啊啊啊!” 可是忙音的电话让他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饿死鬼拖着长长的舌头已经走到了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严玖抓起一旁的灭火器,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抖着手,等待对方的靠近。 突然电梯传来一阵轰鸣,像是机械部件被人从内部破坏一般,一直开着的门颤抖着要合上,黑暗的轿厢似乎产生了巨大的吸力,已经逼近的饿死鬼惨叫一声,下半身竟然被吸入了电梯里! 严玖再笨也不会错失这个机会,灭火器的罐子用力甩过去,将饿死鬼的上半身也打进了电梯里,电梯门都没完全合上,轿厢已经抖了一下,猛地坠了下去! 就在坠下的一瞬间,一只手紧紧地攀住了电梯门的边缘,然后另一只抓着短刀的手也抓住了边缘。 严玖认出短刀,连忙扑过去用力掰开快要合上的电梯门,然后一边用身子顶住门,一边拉起悬在电梯井里的少年。 乔远的身子才刚爬到一半,电梯井里就传出重物坠地并且粉碎的声音,饿死鬼的惨叫从里面传出来,更显得凄厉疯狂。 乔远面无表情,严玖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天降神兵,等他爬到一半,突然又被往下拽的时候,严玖想也不想就死死抱着他,用脚蹬着门,决不让下面的东西得逞。 “滚!”被他抱着腰,乔远便腾出一只手,甩出一张咒符,缠着他脚的东西立刻尖叫着散去。严玖用力地将他一把抱起来,竟然将乔远整个抱出电梯井,又在地上滚了一圈。 乔远似乎已经有些脱力,被人像小孩一样抱着也没有挣扎,喘了好一会,还是严玖把他搀扶着才坐起来。 “你怎么从那里掉下来……”本来对他一肚子怨气的少年此刻对他只剩下了敬佩。且不说他怎么上去的,如果不是他及时抓住电梯门边缘,他也会砸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快走。”乔远却不打算解释,皱着眉头将短刀迅速收好,“不想被人当猴看就快从楼梯离开!” 严玖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将人单手扛在肩膀上,双脚打着抖地把人扛到了楼梯间。 很快,昏暗寂静的走廊再次亮起了灯,值夜班的护士冲到电梯前,大声呼叫着保安过来查看突然发生事故的电梯,整个住院病房在夜晚十二点的时候,再次热闹起来。 严玖的手机响起,乔夏的声音带着担忧:“你怎么打了电话又不说清楚自己在哪里?” 原来电话竟然接通了吗? “我……哎哟!乔远你发烧了?”本来要出口的诉苦戛然而止,他连电话都忘了挂,想把人扛起来去找医生,但直起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也是严重脱力的状态。 “喂喂?严玖?你们在哪儿?”乔夏的声音从电话里响起。 “我们在十二楼,电梯坏了,我扛不动他,你们快来……”说着说着,都有些想哭了。乔远趴在他身上,身体高热,就连呼出的气体都烫得吓人。 “你撑着点……”刚刚吓得五脏六腑都移位的事情已经被抛到了脑后,严玖使劲全身力气,将他撑起来,一步一步朝另一边不受影响的电梯方向挪去,“我们去急诊室,去找医生……” 乔远的身高比他高了大半个头,严玖几乎是整个被他罩着的。刚走到电梯前,就看到了乔夏和沈郁陶。身材健壮得多的沈郁陶想要将乔远接过来,结果看起来似乎病得快要昏迷的人一把就挥开了他的手:“我自己走。”然后自己就稳稳当当地站好了。 累成狗的严玖目瞪口呆,已经累得直不起身子的他弱弱地问:“……你不是病得都走不动了吗?” “有徒弟背着,我干嘛走?”乔远挑眉,有些不怀好意。如果不是他脸颊上那两坨不正常的红晕,严玖真的会气得跳脚。 沈郁陶和乔夏跟在后面,把两个小屁孩的斗嘴看在眼里,始终不插话。直到乔远因为脚软而差点踩空楼梯,沈郁陶正要伸手去扶,却被乔夏拉住,接着就看到一旁的严玖一边嘟囔着一边将人扶好。 沈郁陶差点笑出声来,乔夏倒是一脸不关我事的平静。 医院的电梯突然坠落还摔成粉碎,这已经超出了普通事故的范畴,接到报案赶来的民警在还没挤进现场,就被特侦处的人给挡在了外面。 黑漆漆的电梯井被几个探照灯照得通明,大家这才发现,电梯井四周不知被谁画了四条从上面延伸到底部的咒语,而粉碎的轿厢下,依稀可以看到底部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花纹。 “这是炼鬼术。最底下的阵法就像个磁铁,把那些意外身亡的魂魄吸进来炼化。”乔远俨然已经把严玖当做了人肉沙发垫,靠在他的身上,有气无力地解释,“这些痕迹早上看不到,但闻得到一些血腥味,可能是拿这些医疗事故身亡的病人的血画的。电梯井就像是个长颈瓶,魂魄被拉到最下面后,就会慢慢融化,逃不出去。饿死鬼被这些融化后泄露出来的香气引来,尝到甜头了就一直在太平间和电梯井之间寻找漏网之鱼。那个学生可能就是在逃跑的时候被它看到了……” “嗯。”乔夏一直在沉思,“然后呢?” “……” “他晕过去了!”严玖惊叫。 “别慌,这里就是医院。”沈郁陶还想安慰,就见严玖已经背着人朝急诊室方向跑去。“……小家伙很善良。”他无奈地笑。 “乔远能多一个朋友是好事。”乔夏掏出一根烟,点燃,并不吸,而是丢进了电梯井里,还在蠢蠢欲动的鬼魅立刻消散殆尽,“最好别把人吓跑了。” 第13章 当天晚上乔远一度烧到了三十九度,中途忙着处理现场的乔夏只过来签了个字就离开了病房,倒是精疲力尽的严玖睡在另一张空床上,半睡半醒地守了一夜。 最后严玖是被哭笑不得的护士姐姐摇醒的。昨天还烧得晕厥过去的人已经穿好衣服,精神奕奕地站在他的床尾,一脸嫌弃:“睡得这么舒服,还守什么床?走,回去了。” 严玖慌忙爬起来,脸红红地抹去嘴角的口水,抬头一看,喝,外头的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赶紧下床穿鞋子:“你的身体好了吗?” 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乔远的表情,只是他的声音似乎缓和了许多:“我身体比你想象的好,这种小病痛算什么。乔夏给我发了短信,让我们出院后就直接回家。这里的事你就别管了。”见严玖差点因为穿鞋太急而跌倒,乔远连忙扶住他,骂道:“这都能摔跤,你蠢不蠢!” 那一瞬间的温和立刻被冲淡,严玖并没注意到,因为他才发现自己的脚因为一晚上睡姿不正确,麻得就像残废了一样。“啊啊啊……你,你慢点儿,别拉,嘶……疼。”少年龇牙咧嘴,不自觉就双手抓着乔远,依靠着他,慢慢地往前挪。 乔远嘴里嫌弃着,却始终没有甩开他。 两人半拖半拉地走出医院时,严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那栋住院楼。 “这栋楼好像看得比昨天清晰了一些。”他说。 乔远得意地挑了下唇角,似乎这完全归功于他大少爷的功劳。 说是回家,当乔远打车时报出乔家的地址时,严玖立刻退后两步:“我自己回宿舍。” 乔远拽着人就将他塞进了车子里。 “我想回去,这身衣服已经两天没换了!”严玖悲愤而又微弱地抗议。 “有新的。” “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少年鼓起自己最大的勇气来反抗。 “有事。” “……还能有什么事?” “啰嗦。” “可是我……噢噢噢嘤嘤嘤……”被故意触碰到麻穴的少年发出压抑的惨叫。 一直沉默的司机被吓得手抖了抖,幸好车晃了下还是回到了正常方向上。 回到乔家,保姆果然拿出一套全新的衣物,包括内裤,直接将严玖送到了浴室。 浴缸里已经装了大半缸的褐色的液体,保姆一边捞起缸底的柚子叶,一边说:“这是后院摘的,能驱邪消毒,阿远少爷从小一去医院回来就用这棵树的叶子洗澡,什么舒肤佳都没它有效,阿九啊,你试试水温怎么样,泡个十分钟再上来!” 严玖不算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种夹杂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还是勉强听懂了意思。乔远的保姆年纪看起来也有五六十岁了,在这个家也不知道服务了多少年,似乎家里很少有客人,因而显得有些兴奋:“平时除了阿夏先生过来,这里都没什么人用的,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讲,我先去给阿远少爷洗衣服。他的衣服都不用洗衣机的……”从进门到出去,都一直没停过的絮絮叨叨,严玖抿着嘴,有些想笑,也不知道乔远这种人平时是怎么跟保姆相处的。 洗完澡,身上全是清香的叶子味,穿着略显大的衣服,严玖刚走出客房,就看到楼下已经坐着乔夏和沈郁陶。 窝坐在沙发里的乔远手里拿着一块用真空袋装着的发黑的神牌,看了半晌,才说:“不知道,没见过。” “你问问杨四。”乔夏手里还端着保姆给的冬瓜汤。这个空荡荡的家里最温暖的,也许就是保姆每次都会端上来的靓汤。 “我不知道的事情,杨四未必能知道。”乔远冷笑,“或者你可以去找我那神隐的师父,这样之前的案子也都能破了。” 他的调侃没让乔夏露出不满的表情,喝完冬瓜汤,才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向匆匆从楼上下来的严玖:“他要住到你家?” 乔远立刻皱眉:“我只是让他洗个澡,免得他把医院的霉气带回宿舍,半夜三更又引来一些奇怪的东西,又鬼哭狼嚎地到处求救。” 严玖嘴角微抽,那种情况下,他一定会。 “乔警官,医院的……破案了吗?”严玖始终没法忘记男生被吸走前的表情,如果这事情没有结果,他估计这段时间都别想睡得踏实。 “如果你能解开这个谜底。”乔夏晃了晃手中的神牌。“我们在电梯井里只找到这个。但是可以确定一点,做这个阵法的人,就是把那些医疗事故或者其他非正常原因死亡的魂魄给吸到这里来,供养着这个神牌。这东西的材质有点像乌木,按道理来说是辟邪的,但这样炼化后,可能会有更可怕的效果……” “哎?这东西,我好像见过。”严玖诧异地走过去,上上下下地观察过后,脱口而出,“这不是白无常手里的令牌吗?” “……” “白……无常?”乔远都有些不可思议了。 严玖这才反应过来,发现大家的目光都诧异到呆滞了,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以前被他敲过,记忆有点深……” 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吐露自己跟地府使者关系好的秘密,虽然感觉像是狐假虎威,但这种“有后台”的状态,让他觉得自己在乔远面前多少不那么窝囊了。“小时候我偷偷跟踪过白无常,被他训斥过,那时候他手上拿着的令牌就是这种木头,样子应该差不多。我没问过是干嘛的,但好像他一亮起来,那些鬼都听话了……” 大家的表情又都玄妙起来。 严玖一心想着自己能协助破案,多少有些欢快,可当他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像是防备,又像是猜疑。 “……怎么了?”严玖从小就会察言观色,只是一点点的改变就能让他从喜悦变成谨慎。 “你居然认识白无常?”乔远最先质疑,眼神里都带了丝冷意。 以为他是质疑自己在说谎,严玖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也不是多熟,小时候见过好几次白无常,我最初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后来,后来是我跟踪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他们说要带我走,我外婆呵斥了他们,我才认得他们的。我跟他们顶多就是点头的交情。” 乔远从沙发上起来,出其不意地抓住他的右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动脉,疼得少年惨叫出声,想要挣扎又不敢,眼角都渗出水分的时候,对方才松开他的手,看到整个手掌都呈现充血的红色时,才略微松开眉头:“确实是普通人。” 沈郁陶无奈地插话:“你们别吓唬他,这么厚的功德,也不可能是鬼差什么的。” “阴阳眼视力好,能结识白无常,成年后开始引鬼,这种也不是普通人做得到吧?”乔夏单手撑着下巴,靠在沙发上,一副准备审讯的姿态,“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交代?” “你到底是谁?”乔远更是不客气地质问。 严玖看着刚刚还与自己亲切交流的三人突然变得疏离,一阵铺天盖地的沮丧再次覆盖上来。 看吧,他又搞砸了。 这些只有自己看得到的东西,谁会相信呢? 他眼里的世界根本就是个笑话。哪怕是真的存在,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那跟谎言有什么区别? “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严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不想再看他们。 他受够了。 不是没尝试过勇敢地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别人,可是那又怎样?现在换来的仍然是不信任和疏离。 一次次地被嘲笑为骗子,一次次地被猜疑疏离,或许什么都不管,才是对的。 他才是世上视力最糟糕的人。 严玖低下头,刘海遮住了眼底的愤怒,心里的翻腾让他甚至在乔夏问话的时候,都没听进一个字。 “我要回去了,”他也不管他们还在说什么,抓起自己的脏衣服说,“所有的事情我都说完了,再见。衣服我晚点给你寄回来。”丢下这句话,他转头就冲向大门,在乔远制止他之前,打开了房门,冲出这栋让他一点都不想再踏入的豪宅。 出来才发现,这片富人区里根本就没有公交车。他生怕后面人追,还绕了好大一圈才走到几公里外的公交站。 然而乔远并没有追上来。 或者,可能是没找到他。 严玖抹了抹鼻子,孤零零地站在只有一班车的公交站台。 直到很久以后,才悄悄地掉了一颗眼泪。 第14章 大学校园就是个完美的象牙塔。 蜷缩回象牙塔里的少年越发觉得读到博士可能是他最好的选择,不用上课的时候,他就窝在宿舍里,或者呆在图书馆里,连家都很少回。 只是他不知道,象牙塔虽然安全,但未必能保证他安宁。 对于严玖的死宅,舍友们都表示不解,宿舍哪有家舒服,再说了,他们也到了追学姐泡学妹的年纪,严玖这种把大学当高中来过的苦行僧实在是存天理灭人欲的活法。 尤其当他们全都戴上耳机集体撸GALGAME的时候,埋头在英语试卷里的严玖简直正直得……有些GAY了。 于是关于严玖你是不是GAY的论证终于在一个夜晚进行。 被大家玩笑着扒了裤子的少年面红耳赤地捂着眼,打死不去看那些黄暴到比GALGAME还过分的图片,宿舍长叫嚣着“是男人就正视他们”,严玖捂着眼低吼:“这也太难看了啊!” “都是男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 “只是光屁股的我当然敢看!你们放的都什么姿势啊!”严玖羞得耳朵都充血了。 “嘻嘻,那就看这个!” “女的也不对!”严玖被他们拉下手,躲也躲不开,被迫又看了几张。 这些人平时都在想些什么!严玖都快哭了,他长这么大,别说玩GALGAME,就连这些色情网站都不敢多看几眼。他不是没有需求,而是好多网站都附带着病毒,那些病毒在别人看来不过是木马,但第一次上这种网站就遇到咒怨的严玖从此就留下了心理阴影。 一伙人嘻嘻哈哈地压着这个纯情的可怜虫,就是不让他躲开。 宿舍门被人突然推开,一股冷空气卷入,所有人回头看向门口。 站在门口的人在看到裤子被脱到膝盖上,狼狈不堪的严玖时,本就算不上和善的神情立刻狰狞了一下。“你们欺负他?” “没有!开玩笑的!”宿舍长率先从他身上跳起来,其他人也觉察到了危险,赶紧散开,还有人帮严玖拉了拉裤子——虽然也没拉上。 “乔,乔远……”又羞又惊的少年赶紧把裤子穿好,从床上爬起来:“有事吗?” “有事,”乔远瞪了眼被他的冷酷炫气场震到的男生们,“你们在逼他看什么?” “什么都没有!”严玖连忙否认。 “就这些!”人精宿舍长立刻把手上的IPAD拿给他看,嬉皮笑脸地解释,“好东西,小九没看过,我们觉得他对自己太苛刻了,就下了些图片……” 乔远只瞟了眼,眉头就皱了起来:“同性恋?!” “啊,不对,不对,不只是这些……”宿舍长囧着脸翻页,“什么都有,这个只是逗他玩的,小九又不是GAY……” 乔远推开还在翻页的IPAD,一脸厌恶:“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有需求就去交个女朋友,对着这些漫画图片意淫,你们成千上万的儿子去哪儿找妈妈?” ……大哥,女朋友不是想交就能交好吗!一屋子单身汉低头满脸血泪地吐槽。 虽然之前很生气,但怎么说今天也是他替自己解了围,严玖把衣服穿好就赶忙走出宿舍,一边把门带上一边问:“是什么事?” 乔远见他低着头不看自己,突然说:“不想拜师了么?” 不明白他的来意,但这话似乎有找台阶下的意思,严玖想了想,终究还是模棱两可地说:“再看看吧。” “你可以做我的徒弟。怎么样?”乔远见他还是没什么精神,忍不住还是主动说出这句本来想等他自己求上门的话。 谁知道严玖这边瞬间就涌上了委屈。 做了师徒又有什么用? 自己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依旧没法讨好这些拥有权力或力量的人。说翻脸就翻脸,信任对他们而言就像是一个奶油蛋糕,平时说得多漂亮,但只要他们一不高兴,就会砸得稀里糊涂。 那他算什么?装饰奶油蛋糕的饼干碎么? 乔远看着他的发旋,没等到他的回应,眉头皱得更紧:“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本来还处于悲愤模式的严玖耳朵动了动。 咦?他都知道我在生气了,居然还主动来找我,是几个意思? 悲愤值刚刚有所下降,就被对方接下来的话泼了冷水:“小气。” ……这是小气的问题吗!(╯‵□′)╯︵┻━┻ 智商高有什么用!情商呢?!亲!被狗吃了么! “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翻腾了一肚子的不爽最后说出来的还是软绵绵的一句问话,严玖简直要为自己的勇气点蜡。 “啧,乔夏又遇到了新问题,让我带你去看看。”乔远拿出手机,把乔夏发的图片给他看,“认得这东西吗?” 严玖不得不抬头看手机。 照片上是一把金刚杵,尖锐的头部沾了许多血,让这个古老的辟邪器具看起来凶悍无比。 严玖寒毛瞬间竖起,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到脑门上,他迅速推开他的手机:“快拿开!” “你见过?”乔远关了屏幕,见他脸色从刚刚的绯红变成了青白,撇撇嘴,“你很怕的话就不去了。” 这次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严玖偷偷看他一眼,正好被乔远逮住了偷窥的视线,心虚地连忙挪开。“这东西……是被下了诅咒的,你让乔警官离远点。上面怨气太重了,我没见过,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乔远挑眉:“呵,这东西是一件作案工具,有诅咒很正常,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流出来的。” 严玖心想,反正与自己无关。 “如果没事的话……” “急着回去继续看色情图片么?”乔远低着头发信息的时候,冒出这么一句。 “……才不是!”羞愤的少年坚决捍卫自己的名声。 “你交过女朋友没有?”把消息发出去后,乔远挑起唇角看向严玖。 “……”这时候说不的话,总觉得刚刚自己的否认就一点真实性都没有了。 “难怪。”乔远收起手机,一脸了然,“小气鬼,师父带你看看什么叫好东西。” ……等等,这是在给自己递橄榄枝么?严玖有些震惊,死死盯着那张脸,想要琢磨出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一点愧疚。 “……” “走啊?”乔远催促道。 妈蛋,这张脸作弊,根本不能看太久。严玖摸着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扭开头。“我不去。”他讨厌那个连公交站都没有的地方。 “宁可回去继续被他们扒裤子?”乔远瞪他。 “……至少他们不会怀疑我。”严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乔远突然安静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严玖有些沮丧地想。他不过是想要一个道歉而已。 他原以为经过一个晚上,他俩的关系能有所缓和,没想到心才刚掏出来,就被对方质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能是谁?就算我不是普通人,难道还会害人不成! 严玖低着头,悲愤值再度飙高。 “怀疑一下你会怀孕啊?!”没想到乔远居然爆了,“老子每天对着这么多妖魔鬼怪的,没点防备心,不早被吃了?你这个家伙不光胆子小,还计较得很。对不起就是了,还有什么问题?没这三个字,你是不是宁可别着吓死都不来找我?当初都能跪着拜师,现在倒跟我讲起骨气来,你这家伙是有双重性格吗?” 为什么明明听起来像是道歉的话,说出来还是指责的语气! 严玖也是服了,他盯着这个大少爷,本想硬一次骨头,拒不接受这样的道歉,谁知在看到对方泛红的耳根时,心瞬间就软了。 “你真的要当我的师父?”严玖吸了吸鼻子,收回自己的所有澎湃激情的悲愤。 “哼。”这么哼的人,神色却没有否认的意思。 “我是真的认识黑白无常,我还见过牛头马面,”严玖抿抿嘴,试探地说,“你信吗?” “啧,你认识这么多鬼差,怎么还那么没用?”乔远冷哼一声,“现在还走不走?” “……走!”严玖心情犹如雨转晴,即刻恢复成狗腿子的状态。 他有师父了!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心花怒放的少年觉得好日子真是一天天地来了! 直到他被压在沙发里,被迫带着3D眼镜看进口蓝光3D小电影,少年觉得解放区又刮起了沙尘暴。 将人整个压制着的乔远勾起恶劣的笑容,问:“好看么?师父对你好不好?” 嘤嘤嘤,这种报复段数实在太高了!闭上眼都没用,家庭影院的音效简直是完美! 直到镜头变成两个男的进了浴室。 “……” “……” “放错了。”乔远淡定地起身,将光盘换了一张。 严玖:“……”发现了真相的我会不会被灭口呢? 第15章 因为气血翻腾而流了半宿鼻血的严玖好不容易才睡着,但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他被一座大山压着,明明属性该是唐僧的他,此刻却沦落成了被镇压的孙猴子,他伸出手,想要求救,但哼哼唧唧的,偏偏一句求助的话都叫不出来。 就在这样憋屈的心情中,少年终于被电话声吵醒。 “谁?”不属于他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严玖揉揉眼,觉得有点不对劲。 等他发现架在自己肚子上的腿不属于自己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摸上那条腿,就惹来一阵怒吼:“你摸我大腿干嘛!” 嘤嘤嘤!这声音是乔远的! 严玖吓得手一抖,摸是不敢摸了,只能委委屈屈地挪动着身子,从他腿下面滚出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就会看着小电影都能睡着呢? 还是跟这个家伙一起睡在了沙发上?不过这家伙的沙发还真宽……“嗷!”滚过头摔到地上的少年闷声惨叫。 “你说什么?”乔远蹭地爬起来,脸色变得阴冷,“他走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干,你们的特侦处都查不到的人,难道我就能找到了?……他?”他看向那个摸着屁股的少年,神色诡异,过了一会,才说:“把地址定位发我,我现在带上他一起过去。” 挂上电话,乔远抓起外套,催促严玖:“快洗把脸,我们马上要去魏家山。” 他突变的神情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能把自己扯上,一定不会是轻松的情况。严玖急忙问怎么了,对方眼神冰冷,隐隐带着一股杀意:“乔夏在山里失踪了。” 严玖“啊”一声,转身就要冲进厕所的时候,突然又扭头过来,想要问自己过去能帮上什么忙? 不过乔远神情冰冷的侧脸让他又把所有的不安吞进了肚子。 人命关天,他不得不上。 他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去找麻烦,麻烦现在却是越来越爱来找他。 自从认识乔远后,一切都变了样。不看,不听,装傻,避让,这些明哲保身的处事原则屡屡被破坏,他越来越深入另一个世界,再也没法当一个捂着眼的孩子。 严玖看着镜子里被泼了一脸水的自己,有些茫然。 那张脸上已经开始褪去少年的青涩,一点点冒出的胡须让他看起来瞬间老了几岁,严玖忍不住摸了摸,扎手的感觉让他吓了一跳。 他居然要开始剃胡须了。 因为从不需要剃胡须而被舍友嘲笑的自己,竟然…… 在另一个浴室刷牙的乔远被推门进来的严玖吓了一跳,他心里正翻滚着一股阴火,但在听到对方扭扭捏捏地问“有没有剃须刀”后,瞬间灭了一半。 “你要剃胡子?”他咬着牙刷,挑起嘴角,抓着他的下巴,凑近了细看。 虽然不是太明显,但比起之前光溜溜的嫩鸡模样,这一夜间出现的毛发还是让他老气了许多。 从柜子里抽出电动剃须刀,递给他,乔远一边刷牙一边那眼角去瞄那个一脸纠结的少年,立刻明白了:“你从没剃过?” 严玖脸红了。他不想承认,又必须求助。这把电动剃须刀看起来很智能,但是万一剃不好,划破了脸蛋,那才是真丢人的事情。 乔远啧了一声,快速地刷完牙,从柜子里又拿出剃须膏,把他拉近了,让他对着镜子,一边涂一边没什么耐心地教:“就这样……然后这样转……自己试试……笨!你剃脸干嘛!……猪啊你!压下去点儿!……你紧张什么!他又不会剃掉你嘴唇!” 浴室里时不时冒出臭骂,过了几分钟,满脸通红的少年摸着光溜溜的脸蛋坐上了乔远的JEEP。 尽管G城交通从来就没有特别畅通过,乔远硬是在城区公路上开出了九十码的速度,坐在副驾驶的严玖吓得脸色苍白,时不时抖着声劝告这个脱肛的野马:“慢,慢点儿……有监控头……前面有车!” 乔远不愧是经常跟鬼神打交道的,胆子肥到严玖捂着眼不敢看的程度。 按理论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硬是被青年压缩到了一个小时,这种速度恐怕只有凌晨公路没车的时候才能做到,就连一直等在山下的沈郁陶都吓了一跳。 “山上没有信号,我只能下山给你们打电话。特侦处的其他人也到了,查了一晚还没头绪,我就先让你过来了。”沈郁陶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看向山上,神色里难掩的疲倦和焦虑。这是严玖第一次看他这么不镇定的模样,知道这人是真的急了,连忙把刚刚在半路买的汉堡递给他:“别急,不会有事的……”这话相当的空洞无力,但他也只能帮到这点忙。 沈郁陶心不在焉地接过汉堡,并没有吃,而是跟乔远他们又仔细说了遍情况。 原来乔夏昨天给乔远发的那张金刚杵的图片,是在一个普通命案的凶手家中发现的,当时凶手妻子突然发狂,拿着这个金刚杵刺伤了办案民警,民警没受重伤却一直昏迷。后来请了乔夏过来,才觉得这东西不对劲。 最后从重重的线索中乔夏追查到金刚杵是一个魏家村村民卖出来的,然而等找到这个村民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在几天前死于一场车祸。这个金刚杵是他偶然从山上捡来的。 本来大家觉得封存这个金刚杵算了,这种捡来的东西很难查出什么,但乔夏很快就发现,金刚杵尾部一个花纹跟之前在医院发现的神牌底座上的花纹相当相似,于是当天就决定上山搜查。 G城被山环绕,负责城市灵异案件的特侦处经常要进山办案,因而常年有一些不甘心被人类占据地盘的山妖鬼魅会下山作乱。 因为太熟悉,当乔夏和沈郁陶一起上山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做太多的准备。 直到一场诡异的大雾将拿着金刚杵的乔夏和沈郁陶分开后,沈郁陶才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山上完全没有信号,他们上山的时候是上午,可直到太阳快落山前,沈郁陶仍旧没有找到乔夏。沈郁陶深知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呆一个夜晚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下山等待,并且尽快联系特侦处的人。 等特侦处的人赶到,已经是凌晨。即使带了足够的装备,经过一夜的搜寻他们仍旧毫无头绪。这种难缠的情况他们不是没遇到过,只是乔夏被困还是第一次。沈郁陶想起之前乔远发来的警告,猜测严玖会不会能感觉到什么,就让他大清早就把人带来了。 严玖听说自己要承担如此大的期待,一时间变得紧张起来:“我……我……”他很想说我不一定做得到。但看沈郁陶憔悴的神态和乔远冷峻的脸,向来脱口而出的犹豫又吞了回去。 “我试试……”这句话非常小声,甚至一点底气都没有,沈郁陶还是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谢谢。” 严玖咬着下唇,难掩紧张。 这是少年第一次认识特殊侦查处的全体成员,整个特侦处包括乔夏也就六个人,除了沈郁陶,在场的还有一个漂亮高挑得相当出众的女人,一对叽叽呱呱的红发双胞胎青年,一个高大壮得吓人的男人。 高个美女看到严玖的时候并没什么表示,但听说严玖是看照片就看出问题的时候,她又诧异地看了过来,突然走近,抓起他的下巴,左右打量:“你的眼睛什么都能看到?” ……美女姐姐你别靠太近了,胸!胸!别这么弯腰!这个我能看得到! 严玖尴尬得满脸通红。 乔远眉角一挑,却什么都没说。 “芸芸,先让他干活。”沈郁陶无奈地提醒她。 “不差这一秒,我就问两个问题,”方天芸松开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问:“你看见过阴差吗?现在还看不看得到?” 严玖不明白她问题的含义,又怕撒谎会被揭穿,只好乖乖点头。 方天芸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给出肯定的答案,惊得又抓着他的脸蛋仔细观察,越看眉头越紧:“你这家伙,野生的阴阳眼啊……” 所有人都看向了严玖,视线不能乱放的少年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你爸妈叫什么名字?”方天芸忍不住追问。 “……严玲,陈旭涛。”严玖也有些奇怪了,但都诚实地一一作答。 “不姓方……”方天芸更是奇怪,“那你家里的三代亲属,有没有姓方的?” “有,有啊,我的外婆,姓方。”严玖觉得她越问越奇怪,自己也紧张了。 “方?!真的姓方?!”方天芸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的乖乖,你外婆不会是那位私奔的英雄吧?” 严玖呆了。 私奔? 英雄? 什么情况?! 眼看严玖越来越呆,沈郁陶终于出声打断他:“这跟这件事没关系的话,我们下回再研究,现在关键是把乔夏找出来。” 方天芸终于退开,颇感兴趣地看着严玖:“事情结束后,跟我去一趟方家。跟方天晴这个大傻逼比一比谁的阴阳眼更厉害,能让他认输我就请你吃饭。” “……”跟大傻逼比,比赢了也不值得骄傲吧? 沈郁陶叹了口气,另一边,算卦的双胞胎终于怒吼道:“妈的!算不出来!沈哥,要不我们进山吧?现在天也亮了,直接把搞鬼的东西找出来!” 沉默的大个子男人也点头赞同。 沈郁陶垂下眼眸思考了一会,点头:“东西带齐,上山,不要分散行动。”又看向严玖,和一直在观察四周的乔远,“小远,你带他吧。有情况立刻发射信号弹,我猜你的灵纸鹤也飞不过来。” 乔远懒懒地应了,他早就料到自己负责这个拖油瓶。 往山上的道路只有一条,但这只是普通村民使用的道路,像乔夏他们当时上山的时候,为了尽快找到那个罗盘发生奇怪反应的区域,还是抄了没人走过的近路。 当沈郁陶带着众人走到乔夏失踪的区域时,一阵诡异的雾气又升了起来。早有准备的众人立刻拿出照灵灯,点亮。 这一照,差点把严玖吓哭。 这哪里是什么雾,根本就是一堆鬼魂被打碎了三魂六魄剩下的怨气,偶尔能看到扭曲的人脸在雾气中浮现。这些雾气如果沾染久了,普通人甚至会生病。 严玖立刻丢掉了骨气,紧紧抱着乔远的胳膊跟在屁股后面,打死他都不能在这种地方跟乔远走散。 “松手!”对方一点都没有同情心。 严玖不情愿地松开手,改为死死抓着他的衣袖。 “荒山野岭的,哪来这么多怨气?”方天芸冷笑,掏出罗盘,宛如美少女战士一样,帅气地朝罗盘指示的方向丢出几张咒符,浓厚的雾气立刻散去许多。 “沈哥,卦象有解了!”双胞胎同时开口,“夏哥还活着!” 沈郁陶眉头松了些许:“他从来命大,这个不算什么消息。” 一行人沿着雾气散开的方向继续走。 突然一阵尖锐的叫声划破宁静。 一群山魈竟然从浓雾中冲出来,扑向众人! 乔远短刀出鞘,一刀就插入了扑向自己的山魈的太阳穴,动作利落狠准,与其说是个修道者,更像个杀手。 十几只山魈将他们团团围困,一时竟将众人冲散了。 一直抓着乔远衣袖的少年在山魈出现的时候,本来还贴乔远贴得死紧,然而不远处突然隐现的一个身影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那不是乔夏么? 严玖松开乔远的袖子,刚想走过去一点叫乔夏的名字,结果手刚松开,就被山魈从背后抱住,捂住他的嘴巴后向另一个方向狂奔。 “呜呜呜呜……”一失足成千古恨!狗屁的2.0视力!少年瞪圆了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乔远越来越远,忙着战斗的人们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绑架案,很快,浓雾将严玖团团包围,再也看不到他的救命稻草。 山魈奔跑的速度据说比豹子还快,严玖感受着因为奔跑而刮到脸上的山风,泪流满面。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 他撕心裂肺地伸出手…… 可是特码的他一个字都喊不出来啊啊啊啊!!!!!! 第16章 半小时后的深山老林里。 头发衣服上挂满了苍耳的严玖瑟缩地蹲在一群山魈中,连吸鼻子都不敢大力。离他不到两米的正对面,是一只硕大无比的母山魈,那双狰狞的眼睛一直在打量着这个比她弱小得多的人类。 严玖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服。嘤嘤嘤,不是他自作多情,实在是这只母山魈的眼神太赤果了,严玖总觉得下一刻这里就会上演人鬼情未了的惨剧。 母山魈对他的抗拒似乎不满意,唧唧地叫了几声,山魈们又将他举起来,严玖惨叫着被丢到了一块大石板上,咦? 山魈们用枯枝点火,开始加热这块石板。 “……乔远啊啊啊啊啊啊……”唐僧肉终于被惊恐逼出了第一道求救声,尼玛吃就吃了,还有搞铁板烧的?! 他的尖叫让山魈们吓了一跳,本来死寂一片的山林里,老远地都被惊起了一片飞鸟。 少年惊恐得甚至忘了以卵击石的下场,此刻他像是被刘翔附体,从石板上一跃而起,硬是飞过了山魈的头顶,当然,落地的时候摔得极其难看。被吓到的山魈们愣是看着他在地上翻滚三周半后爬起来,以不输给山魈的速度朝来时路奔去。 反应过来的山魈终于怒了,撒开腿从四面八方追击上去。 “乔远!呼呼……乔……咳咳咳……远!!”边跑边呼救极费体力,刚刚落地时给脚踝造成的冲击也让他脚心一直在隐隐作疼。 求救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沙哑,茂密的植被也让他的速度根本提不起来,严玖满心绝望,眼泪扑哧扑哧地就掉了下来。 一颗石头将他绊倒,少年在山地上滚了好一会,连帽衫的帽子翻了过来,一下子遮住了他的眼睛。 什么都看不见地滚着,严玖已经完全放弃了,他开始念隐身咒,这个时灵时不灵的咒术,是他唯一的稻草。 等他撞到一棵树停下来的时候,山魈的叫声已经近在咫尺。 严玖疼得直哆嗦,仍旧念着咒。 他连帽子都不敢掀开,生怕看到那张恐怖的脸。 等了几分钟,叫声一直在他附近徘徊,却没有一只山魈将他抓住。 严玖悄悄地掀开了一点帽子,发现愤怒的山魈们正四处寻找着他的踪影。严玖精神大振,口中滚瓜烂熟的咒语变得更加快速,杨四说过,这种护身咒就像一块块看不见的咒符,念得越快,它就会将人包裹得越紧实,成功的几率就越大。 但前提是,必须得童子身。 ……感觉自己这把年纪还能成功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严玖蜷着身子,慢慢地绕到树后,他要安全地逃跑必须避开山魈搜索的区域,又要尽量避免碰触到植物,这对已经筋疲力尽的少年来说,实在是巨大的挑战。 所幸的是,没找到猎物的山魈终于换了另一个方向,严玖小心翼翼地迈开每一步,终于在汗水渗透衣服的时候,离开了那群山魈的包围圈。 他没敢停下念咒,尽管已经渴得嗓子直冒烟。 可是走了没多久,他就更加绝望了。 刚刚那一摔,也不知道自己摔到了哪里,被山魈绑走的时候,背包和罗盘都被弄丢了,全身上下……他掏了掏裤兜,又想哭了。 剩下一张十块钱。 十块钱连打车都不够好么!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已经有点失去理智的少年扶着脑袋想让自己冷静点,但周围还未远去的山魈叫声让他还是止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在山林里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让严玖找到有山溪流出来的地方,连忙找了块可以藏身的大石,四处打量了一下,才躲在石头旁,停下念咒,空手舀起水猛喝了几口。 “有人的味道!”不远处有一道声音低低地响起。 严玖吓了一跳,连忙停下喝水,紧紧贴着石头,又开始念咒。 “别出去,说不定是偷猎的。”又是另一个声音。 严玖眨巴眨巴眼,觉得这声音好像是从地下传出来,于是挪了下屁股,转身去查看周围。 “该死的人类,有枪了不起?弄得山上别说妖怪,连我们的食物都少了。”那声音带着愤恨,过了一阵,又惊喜道:“哎,走了。快快,”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块看似枯草的地方,冒出了两个毛茸茸的脑袋。 严玖吓得差点滚到沟里去。 不过那两个脑袋冒出来后,严玖的心反倒定了。 那是两只比普通规格要大三倍的肥兔子。 其中一只灰毛兔对黑斑兔子说:“赶紧走,去把乔先生摇醒,他得在太阳落山前回去。” 黑斑兔子的短尾巴动了动:“你怎么对那个人类这么好?” “你懂个屁,乔先生是城里管我们这些妖怪最大的官,哪天你要是不小心犯事儿了,没这份人情,他不打得你魂飞魄散才怪。”灰兔子用兔子腿蹬了他一下。 跑了半天,看着这两个肥厚背影的严玖突然觉得有些饿。 黑斑兔子捋了下耳朵表示懂了:“你这大腿抱得真够聪明的。” 灰兔子很得意,边走边说着那个乔先生在他们这里的传说。 严玖在听到乔先生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跟踪了上去——在两只肥兔子精面前,他的勇气也不是那么的脆弱。 两只兔子兜兜转转的,并没有发现身后的人。在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后,终于……来一到一片乱葬岗。 严玖欲哭无泪。 这个年代还能保留这么多这么密集的坟头,多半都是附近村民的祖坟,大多数坟都有明显的维修痕迹,其中几座,还修了巨大的墓室。 两只兔子精窜到一座墓室前,用力推开墓碑,露出里面因为棺材已经完全腐坏而残存的坑洞。 严玖实在怕里面会窜出什么来,只能扒在一旁的树后面偷窥。 当兔子退出来的时候,他发现坑洞里居然蜷缩着一个人! 严玖差点叫出声来。 昏迷着的乔夏被兔子精摇醒的时候,严玖终于停止了念咒,像是见到亲人一样猛扑了上去:“乔警官!呜呜呜……” 还没来得及邀功的兔子精们惊叫一声,变回普通兔子的尺寸,就落荒而逃了。 晕头转向的乔夏突然被搂住脖子,下意识一脚就将人踹开来,直到看清滚在地上呻吟的少年是谁时,他才回过神:“你怎么来了?” 严玖含泪捂着肚子,心想,就算没那么疼,他也要装得很疼,要不怎么邀功? 兔子精,谢谢你教得一手好牌! 第17章 乔夏头还有些疼,但眼前这个翻滚的少年看起来又确实可怜,只能伸手将他拉起来,左右张望后,才问:“就你一个人?” 严玖点头,想想,又摇头:“我跟沈警官他们一起来的。”接着就把自己的遭遇都说了。 乔夏一边听,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狠狠地抽了一口,等精神恢复一点后,才起身看向四周。 坟场的布局颇有点奇门遁甲的风格,乔夏躺过的地方刚好是八门里面的杜门,最适合隐藏使用。乔夏想起来自己在昏迷前看到的尸堆,猜想自己应该是被尸臭给熏晕了,才被那两只兔子精给救了出来。 只是,它们为什么要藏起自己? “我要回到我昏迷的地方。”乔夏看了下手表,“你已经失踪了大概一个小时,按照他们的速度,最快也要中午十二点左右才能找到我们。那时候妖气最弱,但在这之前,你得帮我先找到两只兔子。否则他们跑远了就回不去了。” 严玖拼命点头。警察叔叔的大腿就是那么的值得人民信赖。 灰毛兔其实也没跑多远,他到底不甘心自己的功劳打水漂,躲在树林里一直在打探这边的情况,见突然出现的人类看起来就是个肉包子,乔警官又在四处寻找着什么,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急吼吼地邀功:“是我!是我救……”话音卡在一半,是因为乔夏正对着自己的枪口。 严玖瞪圆了眼,心想这人果然是乔家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是哪里来的?怎么发现的?为什么要把我藏起来?”乔夏像是回到了审讯室,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样下得了手。 灰兔精吓得两只耳朵哆嗦个不停:“我们家族在这座山上住了很多年了,乔警官,我认得您,您之前办案的时候就在附近的村落出现过。上一次闹事的水妖,还是我的死对头呢,我感激您都来不及……” 乔夏的枪口一点移开的意思都没有。 灰兔精连忙又回答下一个问题:“我昨天傍晚出来觅食的时候,就见您被瘴气给迷倒了。这附近最近很不安宁,尤其是您还昏倒在尸堆附近,要是晚上被那些怪人发现的话,那可是要命的,所以便自作主张将您放在了墓穴里……” “怪人?什么怪人?”乔夏终于放下了枪,但没有让它靠过来的意思。 “是一群穿着黑衣的怪人,他们的衣服很怪,像道袍,又像是什么外族的服饰。我不懂,但尸堆就是他们弄出来的……那尸堆太可怕了,每晚上都能吸引来好多厉鬼,我们有些心术不正的山妖也被诱了过去,结果没一个出来的!” 乔夏皱紧了眉头,在思考他话语的真实性。 严玖听得鸡皮疙瘩直冒。 灰兔精垂下耳朵,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诚实可靠呆萌蠢,而事实上,他们兔子精在山上可以说是受欺负的那种,这也是为什么他宁可丢弃尊严都要抱到这条人类大腿的原因。 “谢谢。但现在,先给我说说这些怪人在做什么。”乔夏终于盘腿坐下——他居然挑的是人家的坟头。 灰兔精喜笑颜开,赶紧蹦过来,详详细细地跟乔警官汇报。 严玖也跑累了,但他哪有这狗胆坐别人的坟头,小心翼翼地挑了块草皮坐好听八卦,结果灰兔精爆料的东西,让他越来越坐如针毡,恨不得跑掉不听。 从外面拖尸体上山,炼化怪物,吃人脑…… 严玖听得一脸血。 当听到尸体因为堆积过高而从下面流出尸油的时候,严玖终于痛苦地站起来,打算到旁边透透气。 就是这一下,让他看到了树林里有个黑色身影一晃而过。 严玖不光是阴阳眼2.0,普通视力也不差,当下就脱口而出:“谁?!” 就在这一声刚落的时候,乔夏丢下灰兔精,朝黑影逃跑的方向追去。 ……这是要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么?!严玖连忙拽住目瞪口呆的灰兔精:“跟我一起追!” 灰兔精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见人就跑的黑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时候跟乔夏走散了恐怕会遇到更大的麻烦,于是嗖地一下就追了上去。 山林里突然又冒起大雾,追踪犯人的乔夏简直跟猎豹一样,快得吓人,没多久就消失在浓雾里,严玖傻眼了,追了两下,发现身边除了那只奔跑速度一样的兔子,哪里还有乔夏的踪影? “……糟了,不会是黑衣怪人吧?”灰兔精嗓音都有些抖了。 严玖也抖了。 一人一兔就在浓雾里抖了会儿,灰兔精突然转头就要跑,严玖什么人,当然知道这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兔子是什么心态,赶紧抓住他的耳朵,涨红了脸威胁:“不许走!带我出去!” “没用的人类!放开我!乔警官都去追凶手了,你只会吓得尿裤子!”兔子精大骂。 “你行你上!”在兔子前面,严玖还是可以恶向胆边生的:“看你那耳朵都抖成风扇了!还说我?快带我出去,否则我们谁都别想逃!” 灰兔精恼羞成怒,一个兔腿就蹬向严玖的肚子。 少年防备不及,狠狠吃了一招,但抓着兔耳朵的手居然没有松开,人兔大战于是就在浓雾中展开。 两个胆小鬼其实怕得不得了,就是这样,打起架来才分外的激烈。 所有的恐惧都在扭打间宣泄了出来。 扭打成一团的小家伙们没注意到脚下的地形,在滚动的时候,突然一个斜坡,将他们滑向了另一个山谷! “噢噢噢噢啊啊啊嗷嗷嗷……”被枝条划得疼得要死的严玖惨叫,一个扭身,就将毛厚的灰兔精扭到了前面,让它替自己缓冲冲撞灌木时的疼痛。 灰兔精气急败坏,但这种时候,它的体型完全没法改变局势,只能跟着这个该死的人类一同滚下山坡。 一身泥的一人一兔终于被大树冲撞开,撞得全身快散架的少年大口喘着气,刚想歇会儿,发现身旁的兔子开始发抖。 “嘿嘿,你这只没用……”严玖说到一半,就闻到了一股令人呕吐的味道。 像是某种东西腐烂到发臭流油,又像是某种…… 尸臭。 少年一咕噜爬起来,眼前的东西让他目瞪口呆,居然连一个“啊”字都叫不出来。 灰兔精直接尿了。然而骚臭的兔子尿完全敌不过面前的尸臭。 在他们面前,至少有上百具尸体,蛆虫如泉涌一般,而最底下渗出的尸油,离严玖不到一米。 严玖的腿软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及时地抓住兔子耳朵,在灰兔精打算逃跑的时候,再次将对方扣下。 “快放开!再不走我们都得死!”灰兔精不敢大声说话,只能低声吼。 “带我,带上我!”严玖这回是真的吓得连哭都忘了。尼玛,荒山野岭的一堆腐烂尸体,要是真的被宰了,他也要跟这些东西来个生命大融合么? “放屁!你自己跑!”灰兔精又是一个后腿蹬。 突然兔子又不敢挣扎了,因为兔耳朵已经捕捉到了不属于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快走!”逃不掉就只能带着他躲起来,灰兔精红了眼,用耳朵拖着严玖,隐藏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山洞。 多么及时的小山洞。严玖感激涕零地协助灰兔精用树枝将洞口遮挡起来,心想,自己就跟武侠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遇难了居然也有个山洞可以躲。 他们刚弄完,脚步声就来到了附近。 几个男人发出奇怪的声音,有点像异国语言,但发音又像是蜜蜂的嗡嗡嗡。 灰兔精耳朵又抖了抖,低声说:“好像有东西烧起来了……” 严玖马上联想到了尸堆。 但他并不想好奇去看,因为那恶心的东西实在是看多一眼都能让他反胃。 “又有人来了!”兔子精很惊讶,“……他们,打起来了!” 这回,连灰兔精都忍不住扒开一点枝条看过去。“是乔警官!” 宛如听到圣音的严玖也靠了过去,果然,就在尸堆前,不仅有大小乔,还有特侦处的全体! 严玖兴奋得就差扑过去,然而外头打得正厉害,他这种拖油瓶当然不敢出去,但人放松了不少。 灰兔精一直在看着战况,时不时点评两句:“那小子好厉害!不光他的法术灵光,手上那把刀看起来也是个厉害的东西!” “啊!有一个人受伤了!” “怪人太厉害了,居然跟乔警官打成平手!” “天啊……他们把尸堆的火引过去了!乔警官,危险!” 严玖却越听越缩成一团。 他果然是个废物,别人为了世界和平努力的时候,他只能躲在一旁当观众。 长叹一口气,少年有些郁闷的用树枝随意地抠了下洞里的泥土墙。 这么一抠他才发现,这洞像是人挖的? 他看向洞里面,黑黝黝的,隐隐的也透出一股尸臭。 严玖的毛又竖起来了。他总觉得不对劲。这山都是土山,洞深得有些不正常,还在尸堆旁边…… 他的手瞬间僵了。 刚刚抠出的小凹洞似乎联通了某个更小的洞穴,他像是不小心捅穿了一个蚁穴,然而涌出的并不是蚂蚁,而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严玖一脚就将趴在树枝上的灰兔精踹出去,也不管外头打得如何风起云涌,惊恐万分地冲了出洞! 在他身后,如同黑色潮水一般蠕虫冲了出来,它们每根都有小指这么长,爬行速度极快,哪怕是严玖这种逃跑小能手都未能将它们甩开。 被踢飞的灰兔精滚了两下,也吓得变回了原型,刺溜一下从另一个方向逃了。 严玖冲得很快,然而身上还是沾了一些蠕虫,这让他几乎癫狂地扑向还在战斗一群人,想向他们求救。 战斗被突然窜出来的人给打断,众人都惊讶地看向引了一堆虫子的少年,本来还气势凌人的黑衣怪人们大惊失色,居然丢下乔远他们,扑向严玖。 “啊啊啊……”后有怪物前有怪人的少年在尖叫的间隙拐了个弯,黑衣怪人连忙追上去,可能跟兔子赛跑的少年今天一直被刘翔附体,在崎岖的山路和茂密的林子里跑得虎虎生风,居然带着一堆虫子和几个人绕着尸堆跑了一圈,硬是拉怪到了乔远他们面前。 愣了好一会的乔远等人赶忙冲过去保护严玖。 在看到虫子的一瞬间,特侦处的人也吓了一跳:“尸虫!他们果然是黑巫!” 手臂上还流着血的乔夏脸色发冷:“用火烧!全烧了!” “虫子不用烧,”乔远一脚踹开胆敢朝自己下手的黑衣人,“这些虫子最怕晒,平时都只能用尸油,人脑,人髓和黑巫术供养着,结果严玖把它们骗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最靠近严玖的那些虫子已经开始死亡,但严玖这种唐僧肉对尸虫的吸引力多大啊,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后浪还要接着浪。于是黑衣怪人们只能疯狂地向严玖攻击,企图把他弄死后塞回洞里,赶紧让虫子们回去。 “救命啊啊啊……”严玖撕心裂肺地哭号着,脚下却被烧出来的尸油给滑倒,幸好众人已经扑上去救他,被重重保护的少年终于可以躲在保护伞后,一边哭一边拍下身上的虫子。 一群人又打到了一起,现在只能严玖已经没力气去看,他抽着鼻子往后缩,尽管旁边就是尸堆,但他已经没力气跑远了。 尸体被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就像一只巨大的烤鸡。 严玖心想,再也,不吃烧烤。 第18章 正午的阳光特别灿烂,但严玖总觉得自己疯了,要不也不会在大太阳底下,看到一地恶心的尸虫,燃烧的尸堆,还有开始肉搏的一群奇怪的大人。 特侦处的人果然不是普通角色,黑衣怪人在人数上跟他们相当,但每一个都被压着打,尤其是对上乔夏的那一个…… 啊,不对,真正的可怜虫应该是已经被乔远踩在脚底下的那个。 严玖的鼻涕才擦干净,乔远就已经将人捆起来,结束了自己的战斗。可这个战斗力爆表的少年完全没有帮忙其他人的意思,拍拍手,相当嫌弃地瞟了眼还在燃烧炼油的尸堆,绕开死了一地的尸虫,走到严玖面前。 严玖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把屁股往后面挪了下。 乔远面无表情,语气却冷得可怕:“跑啊?你不是很能跑么?” 大,大哥,那边战斗如火如荼的时候,咱们能不内讧么?“我没跑,”他弱弱地辩解,“我是被抓走的。” 明明让我放手的人就是你!你!你!!! “为了找你,浪费了我们多少时间?”显然在乔远看来,能轻易被抓走就是一种错,弱者凭什么一而再地轻易获得原谅? 严玖很有自知之明,乖乖地承认了错误:“下回我会注意的……”他想不出下回不被抓的方法,也许比起被抓走,被乔远嫌弃也要死死抱住他,这才是目前他能做的正确的选择。 不过话又说回来……好像抓着他袖子的时候,这家伙并没有太多的抗拒? 想到这点的严玖突然精神一振。 这说明什么?说明乔远这个冷血无情的混蛋还是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怜悯之心! 这是不是进一步说明,这条大腿他还是抱上了? 这边严玖的脑内剧场刚开始点烟花,那边战斗已经结束。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们骂骂咧咧,嘴里的语言没人听得懂。 尸堆的火实在是太旺了,一时半会都没有消下去的迹象,黑巫们被绑在离火不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温度太高还是别的原因,这些人苍白的脸上流下了大量的汗水,严玖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他们也许真的会融化掉。 接下来就是警察办案时间。 严玖累得已经没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们用着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手段去逼问这些来历不明的黑巫。 这时候乔远居然还从背包里掏出一罐可乐……等等,那不是他的背包么?严玖侧头盯着他。 “你还带了挺多吃的,难怪那么沉,”乔远又从里面掏出一包奥利奥,“来郊游?” 少年红了脸。他一听到有人失踪,下意识就准备了一堆干粮以备不时之需,而且这些东西都是从乔远冰箱里拿的,如今全被发现,他连辩解的想法都没有了。 乔远虽然这么埋汰着,仍旧开了可乐,拆了奥利奥,叼了两片饼干出来后,又把背包丢回给严玖。 听着嘎吱嘎吱吃东西的声音,严玖居然也觉得饿了,于是屁股朝那个人的方向挪了几米,也拿出饮料和饼干,开始吃午饭。 熊熊燃烧的尸堆如今已经焦黑成一团,在乔大少爷的强大气场下,已经完全沦为了背景。 而辛苦的警察叔叔们也终于在他们吃完饼干前,攻破了黑巫的心理防线。 虽然七个黑巫有三个咬舌自尽,两个扎进火里,一个被乔远揍得只会哼哼,至少还剩了一个。攻克这个黑巫的人居然是那个高大沉默的肌肉男… “也有贪生怕死的嘛。”严玖嚼着饼干,口齿不清地感慨。 “那是因为他的对手是心理战专家城迟,”乔远一点都不诧异,“只要心智被撬开一点点,就会被他养的艳鬼给勾了魂,什么都会交代出来。” “艳,艳鬼?男的还是女的?”严玖表情变得微妙的八卦起来。肌肉男居然养了个艳鬼?! “艳鬼没有性别,”乔远难得这么有耐性给他解释,或许是因为吃饱了没事干的缘故,“他会照映出你心底最喜欢的类型,或者你最想见的人。” “可如果有的人不吃这一套怎么办?”他不能想象,如果是乔远…… “他是Z大心理学博士。不信鬼神还可以信科学。”乔远一脸“这有什么问题”的表情。 “……”这是作弊吧? 城迟的心理战果然起了效果,仅存的黑巫已经开始交代他们的身份。 巫师的历史远比道家要长得多。然而战国后期就开始衰落的巫师们,到了如今,可以说仅仅留存了不到百人。他们分散居住在中国最偏僻原始的村落中,随着科技的发展和城市的推进,许多与世隔绝的村落也开始向外迁徙,原本依仗着信仰的巫师们完全丧失了生存的空间。 比起在现代社会混得风生水起的和尚道士,这些从远古就拥有存在印记的文化传承人们,慢慢地生出了恨意。 而与祭祀巫师不同,黑巫更是一支极其诡秘阴邪的流派,他们所有的法力来源于人类死亡后存留在体内的阴气和怨气,譬如需要用尸体来供养的尸虫,还有需要用怨气来磨砺的金刚杵等。 这些从大山深处走出来的黑巫们在斟酌了偷取尸体的难易度和影响力的大小后,最终选择了G城这个外来人口极多,结构复杂,人心浮躁的城市。 为了圈出一块养尸虫的阴地,他们先是利用废弃的屋子做阵法,以活人引狂雷攻击被他们引至山下的山妖,将神兽重伤后,便开始收集各种刚刚死亡的尸体。乔远他们在医院发现的木牌,就是他们利用医院的尸体来蓄养的招魂令;村民无意中捡到的金刚杵,则是他们用来钉死生魂的武器…… 严玖听得目瞪口呆,难怪他家那段时间会出现山上的妖怪,难怪他们捡到的木牌这么像白无常手上的令牌。 只是……“他们对付的都是已经死了的人啊,这可怎么判刑?”严玖悄悄问乔远。 “……”乔远嘴角动了动,没有回应。 严玖很聪明地不问了。显然这家伙也不懂,再问下去恼羞成怒可不好安抚。 最基本的审讯结束,沈郁陶他们开始清理黑巫弄出来的东西。洞里还没死光的尸虫好解决,但这一堆显然还要烧上一天的尸堆还有一些围绕在四周散不去的冤魂怎么处理? “我跟小芸来吧,”沈郁陶主动站出来,走到尸堆旁,“乔夏,你先带他们回去。” “不行,”乔夏看也不看他就拒绝,“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了?”“小心!”严玖突然大叫一声,也不知道他喊的是谁,大家都愣了下,唯独乔远一脚踢飞被他踩扁的易拉罐,将尸堆突然冒出来的一只变形的手击中。虽然易拉罐没有任何杀伤力,却把那只手挡了两秒,离手最近的沈郁陶立刻反应过来,向后跳出几步,几乎是下一秒,方天芸手中的罗盘就飞向了那只手,尖锐的边缘将怪手干脆地打断! 本来已经放松的气氛立刻紧绷起来,所有人都知道黑巫们最后的攻击就要到来,他们跳进火堆里并不仅仅是为了自杀,而是要同归于尽! 尸堆的火焰瞬间膨胀了两倍,乔夏扯着沈郁陶往后滚了很远,反倒是抓着黑巫的城迟因为闪躲不及,被火撩到后背,身上厚厚的粗麻布料立刻被烧成了灰,幸好他反应快,在烧伤前就脱了衣服。 “快走!”乔夏下令,大家纷纷散开。只要不接触火焰,他们能起的作用就非常有限。 但谁知道如果这火不灭,这座山头会不会被阴火彻底烧毁?这里可是国家森林公园啊!乔夏等人想跑又不能跑远,只能在周围焦急地想着办法,还得控制火势不会扩张。 乔远和严玖离得远,因此躲起来也很快。严玖远远地观察着,2.0的视力将火焰里的小细节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真的火焰吗?”十万个为什么不合时宜地出现。 乔远见他一边看一边朝前走,并没有阻止。“不是,阴火以魂魄的诅咒为引,肉身被烧到只会留下咒印,不疼,但咒怨非常难解。” “……真的不会疼吗?” “不会。” “你能破解么?” “……你想干嘛?” “我想去试试,”严玖紧张地舔了舔唇角,看看那团火焰,又求助地看看同样因为靠得太近而被警察叔叔们怒吼的乔大少爷,“大哥你,你帮帮我好不好?” 乔远挑眉,对已经快烧到面前的火焰一点都没有反应:“试什么?” “我想我能灭火。”严玖刚说完,火焰突然烧过来,窜出了两米长!乔远一把将人拉着跑开,好不容易避开了诡异的火苗,终于忍不住吼:“那你倒是走啊!呆在这里想当烤肉啊?!你这样的家伙烤出来是猪的形状吧?你死了我可不帮你认尸!要不人家还以为我和一头猪妖打交道!” 严玖只能继续躲避,跑的时候还不忘替自己辩解两句:“思考的时候反应慢了点儿是正常,我才不是猪妖,猪妖不长我这样的……” “少废话,你要怎么做?” “去,呼,呼,去火堆边,那头,有点,裂缝……”已近脱力的少年仍勉强地摆动着自己的双腿。 乔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并没看到什么裂缝,或许这是阴阳眼才看得到的东西?“你想冲进裂缝里?” “不是我,是您。”严玖讨好地谄笑,“我哪儿有这么大的本事,但是我能保证你能避开火焰,从那道裂缝里进去,把那个操纵火焰的家伙砍了。” “……只是砍死就行了吗?” “对对对。” “那你自己来。”乔远冷笑,把自己的短刀递给他,“很简单,一刀砍下去。我可看不到什么裂缝,万一烧着了,谁来救我?” “……” “去啊?”乔远将到硬塞进他的手里,“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个男人。” “……”连性别都被质疑了,还有什么可以退缩的理由? 严玖头皮发麻,手中的短刀还带着乔远手心的温度,对方凉凉地说:“放心地去,有什么伤我来治。” 他咬着牙,没有任何的宣告,抓着刀就冲进了火焰里。 火堆里发出惨叫,特侦处众人大吃一惊。 乔远几次躲过疯狂的火苗,终于等到了火焰逐渐变小的结局。 拼了老命在火焰裂缝合上前跳出来的少年差点跑断气,晕倒前心想,他终于在乔远面前像个男人了。 他不是废物,虽然曾经想承认,但他真的不是。 第19章 世界一片漆黑。 严玖知道自己在沉睡,可他就是没法睁开眼睛。 他最怕这种包围着自己,无法挣脱的黑暗,这种梦魇比睡醒了跑几圈还累人。更何况,他总会在这样的环境里回想起许许多多他已经看到但不愿正视的细节。 比如那些黑巫临死前狰狞不甘的面孔。 又比如那些尸虫死去后,闻到的尸臭味。 还有那些在浓雾中挣扎着悲伤着,却无法轮回的亡魂碎片。 严玖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他不想看到,一点都不想看到,但这些画面全都强制性地出现在他脑海里,逼得他不得不感受到每一个生命临死前的挣扎和怨恨。 他又不是观音菩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他恨死自己的眼睛。什么阴阳眼,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跟其他人交换眼珠子。 “蠢货,快醒醒。”终于有声音划破黑暗,打断那些亡魂的嘶吼。严玖宛如抓到救命稻草,连忙朝声音的来源跑去。 “救我!”他大声地回应那个人,无比高兴,因为自从两年前开始有梦魇以来,从没有人叫醒他。 妈妈常年不在家,住进宿舍后他也不敢讲出自己的遭遇。 他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 “把手伸出来!”那声音很强硬地指引着严玖。 严玖想也不想就把双手伸向了黑色的天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手抓住,狠狠地拉了起来。 眼皮像是终于挣脱了外力的压迫,缓缓睁开。 “你连做梦都能把自己吓到。”把他拉出黑暗的声音嘲笑道。严玖眨眨眼,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手被人抓着,他讶异地看向对方,那人立刻松手,面上毫无异色。 “我们回来了吗?”严玖抹了下自己的额头,发现上面已经生出薄薄的冷汗。 “我们先一步回来,乔夏和沈郁陶还要清理现场。”乔远见他已经清醒,这才下床,把窗帘拉开。 外头的夕阳正好落入房间内,让房间变得温暖了许多。沐浴着光线的严玖瞬间就有了回到现实的感觉。 他情不自禁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又看看乔远,那人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只是扭头看着外头难得的火烧云,橙色的光线让他精致的侧脸弧线变得柔和了许多。 少年的脸突然红了。 一定是这个人长得太好看的缘故,不凶狠的时候,轻易地就让人忘了之前发生的不快。 “我,我先回学校了。”事情已经结束,他没必要再继续呆下去。虽然现在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抗拒,但跟乔远呆在一起,总觉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这个人浑身都是刺,能像现在这样放下攻击的时候并不多,他希望在好印象被抹掉前赶紧离开。 乔远没有挽留,只是在他准备走的时候,丢给他一个纸袋子。严玖打开一看,竟然是全套的剃须工具,他愣愣地看对方,憋了好久的两个字,终于略带害羞地说了出来:“谢谢。” 就在24小时前,他还一脸不情愿地跟乔远来到这里,现在那藏了好几天的不甘心竟然全部烟消云散。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青年突然嘴角动了动,终究只是哼了一声,开门送客。 第三话:引路人 第20章 回到正常生活的严玖并没什么机会遇到乔远,这个翘课大王甚少在学校里出现,但乔大少的魅力就是这么无与伦比,每堂课都有人替他签到不说,连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严玖有时候会想,这个富二代真的是吃饱了撑的,明明可以活得很轻松,偏偏要去跟那些异界的东西对着干。他们不是神,而是最脆弱的肉身,放着好好的生活不去享受,而是出没在黑暗里,每天都在惊恐和血腥中度过。 不过严玖这样的唐僧肉,也注定不会有一个安静的大学生活。 当身材高挑容颜艳丽的超级大美女出现在男生宿舍楼下时,楼下出现了大量的交通事故。所有人都像是突然想起有什么事一样,或者拿手机打电话,或者站着谈事情,或者修单车,甚至还有拔草的,全都在美女附近守着,守着某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出现。 严玖匆匆从楼下跑下来的时候,当下就感受到了这股凶狠的嫉妒。 “你好,早上好,呃,姐姐好……”害羞的少年双手交叉着放在前面,头低低的,就像…… 仓鼠。 方天芸控制不住母性,伸手就捏了一把他因为低头而挤得肉呼呼的脸蛋。 周围瞬间一阵整齐的抽气声。 仓鼠的毛抖了抖,只觉得自己似乎也听到了磨牙声:“姐姐,我们走吧……”嘤嘤嘤,说了在门口等,非要进来看看自己住的地方,现在惨了,周围的怨气简直让人生畏。 方天芸笑了笑:“你住的地方果然阳气重,难怪你喜欢呆在学校不出来。只是你这样的体质难道真能躲在学校里躲一辈子?快跟我一起去见见方家的族人们,让他们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在之前电话联系的时候,方天芸就已经把方家的情况介绍了一下,严玖考虑了没多久也就同意了。 方家作为G城最大也是历史最久远的天师家族,影响力深得连乔家这样的资本大鳄都得给几分颜色。方家人也并不都是天师,但像方天芸这样后天训练出来的旁系天师都能进入特侦处,就可想而知主家那几个天生带着异能的天师是有多么强大。 之前提起过的方天晴,就是方家年轻一派的首领。这个法力高强的青年具备了成为新一任首领的所有素质,冷静沉稳,也有着方家特有的高傲,这便是方天芸一直不爽的原因。 但她带严玖去方家的最主要原因,却是为了这孩子身上厚得吓人的功德和天生阴阳眼,乔远乔夏这些人都不曾发现的,天分。如果她没猜错,严玖吸引鬼怪的体质就是因为这些天分。这么厚的功德,她只在一些年事已高的高僧身上看到过,可严玖年幼又不具有任何自保能力,因此他的功德对鬼怪来说简直就像芝士蛋糕一样甜美诱人。 散发着香气,但又毫无抵御能力,简直就跟在百鬼中裸奔一样。 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的严玖之所以选择跟方天芸走,是他意识到必须掌握保护自己的能力后,就不能再抗拒与这些天师接触,既然遮上双眼已经不起作用,那就只能睁开眼,直视自己可能面临的危险。 方家大宅子在G城郊区的一座山上。从前这里是一片荒郊野岭,在城市发展后,也渐渐融入了城区,然而即使目前这片城区寸土寸金,方家的老宅子依旧孤独地伫立在这座山头上,方圆几百米内都是他们方家的林地,可以说是当代不折不扣的大地主。 但反过来说,在城市建设区域里有这么大一片林地,居然一直没被政府征收掉,也证明了方家在当地的影响力。 方天芸带着严玖上山的时候,在半山严玖就被核查了身份。就算是进入乔远家的豪宅区都没有遇到过这么严谨的核查,严玖紧张得甚至有些畏惧了。 住在里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一个天师家族,真的有这么厉害? 见他绷着脸,方天芸安慰:“别紧张,平时只有上层权贵才有资格进来,你能进来,证明你是经过方家调查确认过的,他们不会刁难你。” 这样他更加紧张好么!他一个普通老百姓,何德何能跟那些权贵比?! ……不对。严玖立刻发现了问题:“我为什么可以进来?”他这种唐僧肉体质,难道真有这么特殊? 方天芸笑笑:“啊,我用公安系统查过了,你的外婆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方一楠。” 严玖一愣。传说中是什么意思? “你外婆是方家的旁系天师,那个年代相当动荡,方家经受了各种打压,所以好多人都离开了本家。那时候你外婆因为姿色不错,就被安排去跟权贵人家结亲,谁知道她竟和一个普通人私奔了。那之后就失去了联系……几十年了啊,没想到她的外孙还是回到了G城。”方天芸一边说,一边将车停在了一栋大宅子的前面,“剩下的,我们进去再说,方天晴最恨迟到,你赶紧先进去,我把车停了。” “我,一个人?”严玖看着那栋绝对能进入G城古建筑保护名录的大宅子,很是犹豫。 高大华贵的宅门和厚重的青砖铺地,门口还有两棵不知长了多少年的古树,镇宅的两只石狮子凶猛威武,光是站在门口,他都被压得喘不上气来。 这样的房子,是普通现代人能住的么? “快去吧,有什么好怕的,你能进来已经通过了审查。”方天芸完全不能体会严玖的心情,毕竟她也是在这个古建筑里长大的孩子。 严玖也不好再推脱,只能乖乖地下了车,顶着门口两个保安审视的眼光,慢慢地踏入了大门内。 厚重的木门在他进入后,就被两个穿着中式长衫的男人从外面带上,严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却发现这个入口花园里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大户人家有这么待客的么? 严玖咽了下口水,总觉得背后发毛。 明明阳光明媚,花园也漂亮得可以登上杂志,可严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当一个黑影冲向他的时候,他终于知道是什么让他一直不安。 我勒个大槽!!!那是老虎!老虎!!!会叫会跳会咬的白色大老虎!!! “咦啊啊啊啊啊啊啊!!!”严玖立刻扭头就跑,然而大门紧闭,他被逼到门口就已经无路可逃,少年五官扭曲地尖叫着,在老虎扑上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抱住了脑袋……“白虎,够了。”一个声音叫停了老虎的动作,严玖哆嗦着趴在门板上,又恨又怕地看向用大老虎来招待自己的来人。 那是个面容清秀端正得甚至有些仙气的青年,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看起来跟整个古装环境并不相符。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特码的拿一只老虎来吓人! “你看得到多少?”青年摸着老虎的脑袋,似乎并不觉得用惊吓来欢迎客人有不妥。 严玖一身冷汗地靠着门板,恨不得立刻学会遁地术,不过他觉得在学会之前,必须得顺着这个坏人的心意回答问题:“……这是,你的老虎?他的牙齿能不能收回去,我怕……”他都吓得带出了哭音。就算知道这老虎是灵体了,但这种凶狠的大型动物他从来没近距离接触过好么! “你看得到它身上的花纹么?”青年挑眉,又问。 这就是入门考试么?这题目也太可怕了吧?!“虎皮上,有金色的文字……唔,不会读……”他决定直接坦白自己文化水平不高的问题。 “那是我的字。你当然不懂。”青年挑眉,“我就是方天晴,进来吧,方玖。” “……我叫严玖。”严玖终于站直了身子,纠正他。 “方家的姓可以延续到第三代,你难道不希望继承?”方天晴淡淡地问。见严玖一头雾水,才补充:“姓方的话,就可以搬到方家的别墅里,可以享受方家的福利。当然,即使你不姓方,我们也会收下你,毕竟你是难得的阴阳眼。” 少年一直在盯着威风凛凛的白虎,低低地又重复了一次:“我叫严玖,跟妈妈姓。妈妈给的名字,外公的姓,我不改。” 方天晴略显惊讶,沉吟一会才点头:“那就严玖。进来吧,我们需要更进一步弄清你的情况。” 严玖见老虎是真的听话,这才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进了客厅。 宽敞的大厅里居然坐满了人,这种仿佛被三堂会审的感觉,让初来乍到的严玖更加紧张。 坐在中央的一个老人问:“看出来了吗?” 方天晴点头,然后坐到了老人旁边的座位上。 严玖一个人站在大厅中央受众人瞩目,头低低地,双手不安地交错揉搓着。 “你过来。”老人招招手,严玖讷讷地走近几步,脑中一片混沌。 这里一点都不友好,这么多人在这里,他胆子那么小,刚刚的惨叫一定被听到了,这些人会怎么想?一个没用的废物?这样的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难道真是唐僧肉? 老人上下打量着他,看看手纹,又看看眼睛,问了下生辰和从小的经历,思考了一会,又招手让旁边的人过来补充问了好多问题。 严玖一个字都不敢撒谎,回答得口干舌燥,不知道被盘问了多久,终于听到老人一声长叹:“天晴,我们家总算是又有一个引路人了。” 方天晴只是摸着白虎的毛,盯着严玖若有所思。 严玖茫然地看向他们。什么是引路人? 唐僧肉还有别的作用么? “他要成为引路人,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方天晴在众人感叹一番后终于开口,“他现在就是个废物。” 秀致的面容,居然吐出这么伤人的词,习惯了乔远的,还没习惯这个人的,严玖一下就点起了怒火。 老子还没答应要当呢!说废物也太早了吧?! 最先说话的老人,也就是族长,点点头:“是啊,虽然很着急,但他现在什么都不会,要不天晴你来带吧,其他人我都不放心,引路人这种角色,年轻这辈只有你能引导。” 方天晴的手在白虎脑袋上停下,似乎在犹豫。 族长又劝说道:“有了引路人,你也轻松些,他提前习惯跟你的配合……” “引路人是什么?”严玖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为什么这些人总觉得自己会去当那个什么引路人?光是听这个词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这种像是当炮灰的角色,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别说引路,看到怪物他跑都来不及,给谁引路啊?! 被插话的族长有些不悦,但对方是孩子,又是久违的引路人,只能耐下心来解释。 作为天师,他们经常需要跟妖魔鬼怪打交道,但三界的并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像人界有国家边境,三界都有自己严格的边境,人类想要过关,必须是有特殊的通行证或者是特殊身份。引路人就是天生就具有特殊身份的凡人。 引路人能够协助天师进行跨界沟通,能送亡魂回归阴间,也能让异界的管理者协助他们完成一些特殊的任务。这种自由穿梭于阴阳两界的能力让引路人成了所有天师的香饽饽。 不过这种人也实在难得,历史上有记录的也不过几十人,到了现代更是未曾听闻哪里出现了这么个宝贝。 也许是祖上拯救过世界,方家每一代都会出一个引路人,以至于到后来,提到引路人到的都会是方家。 但方天晴这一代年纪最大的已经三十五了,这个引路人始终都没有出现,大家甚至担心方家就此没落。 直到方天芸碰到了严玖。 这个私奔天师留下的后代,显然是方家这一代的希望,但也是相当尴尬的希望。 他没有接受过任何的天师训练,意志力也薄弱得让人无奈,甚至超过了十八岁。 族长的叹气,正是为此。 比起没有希望,这个希望又燃起的让人那么的缺乏信心。 第21章 “我不要。”就在大家讨论着如何训练这个已经超龄的引路人时,谁也没想到,看似软弱的少年会那么直接地拒绝。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对不起。”虽然此刻他仍旧是一副生怕被指责的懦弱表情,但接连的拒绝证明了他是有多么的不愿成为“引路人”。 讨论声戛然而止。 最后是方天晴先开口:“别忙着拒绝,你要是真的怕这些东西,更应该学会反抗。否则以你的体质只会引来越来越多的妖魔鬼怪,到时候又要怎么办呢?” “……我有师父。””谁?“方天晴微微皱眉。 “乔远。”虽然教授了隐身咒的是杨四,但不知道为什么,严玖说出的是这个人的名字,又怕方家的人不认识,连忙补充道,“他很厉害!我遇上麻烦都是……” “乔家的公子么?”方天晴打断他的话,微微笑了下,但严玖总觉得那笑容有点假,“你俩年纪都小,这种拜师并不算数。你是方家的后代,乔远的师父又是另一个流派的,总没有方家后代学习其他流派的道理吧?我想他也会理解的。” 严玖抿着嘴,还是不想点头。 他是想改变自己无力反抗的现状,但成为引路人这样的身份他一点都没想过。 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是早就计划好的未来,他不愿每天都在追逐和恐惧中度过,更不想每天都迎接什么未知的世界。 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惊吓,迟早会承担不起这些过度的压力。 方天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这样吧,你暂且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你明白什么是引路人后再做决定,怎样?” 对方友善中略带逼迫的态度让严玖实在没法拒绝,更何况对方又是外婆的家人。早被周围大人们略带指责的目光给弄得惶惶不安,此刻有了台阶,严玖连忙感激地顺着滚下来:“好,我试试。”答应完以后,才突然想起学校的事,又尴尬地抬头想问,结果对方想得比他还周全:“吃住行会给你全部安排好,需要回学校上课的时候,会有司机送你过去。你的生活不会受太多影响。” 严玖的脸微微泛红,这个方天晴不比自己大多少,但说话做事比他稳妥太多。 很快,他就体会到了为什么方天晴会对“方家”的福利一再强调。 当晚方家就给他安排了一间独立的客房,据说这一片都是方家年幼的小孩来这里学习时住的别院,每个院子里有四到六间房,中央是个精致的中式花园,每一个房间独立卫浴,独立客厅,居住环境跟度假酒店没什么区别。 这还不算,按照严玖尺寸买的衣服也是同一时间送到了他的房间,从内裤甚至到鞋子,齐备得甚至让人觉得门外站着个哆啦A梦,想要什么就立刻给你变出什么。 严玖晚上是跟方天芸吃的饭,方天芸跟他解释说,平时如果不是有重要事情,早上那群老天师们是很少能聚在一起的,这话说得严玖更是面红耳赤。他这样一个废物在这些人面前还能开口拒绝,在他们看来是有多么不识好歹? 到了第二天,严玖又被专车送到学校上课,司机据说就是这几天专门为他配的,等严玖上完课就把他接回方家。 严玖看着开往停车场的黑色保姆车,顿时觉得自己有点中风。 突然认了个财大气粗的亲戚就算了,这个亲戚还对自己说,你很重要,只要你想,这些财富你可以一起来享受。 是谁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他自己活生生地就成了童话好么?! 晕乎乎地上完课,跟舍友们报备自己最近不会回宿舍,准备出校门的时候,严玖突然又清醒了一点。 因为他看到了乔远。 这个人居然出现在校园里,绝对是个稀奇事。严玖自从被他从噩梦中拉起来后,就自然而然把这个人放在了人数相当稀少的“朋友”那一栏,于是乐颠颠地跑过去,跟他打招呼:“师父!” 低头看手机的人抬头看向他,本来没有表情的脸立刻露出了些许的不满。“叫我什么?” “大哥!”……这么江湖气息的称呼真的更好么? “什么事?”他这才收回眼神继续玩手机。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这对话要不要继续下去? “经济法的老头子油盐不进,点名必须到。”最后还是他不爽地揭开谜底。 嘿嘿,终于有人能克住这个霸王龙了么?严玖假惺惺地附和道:“我们这里也有几个老师特别严,一堂课都不敢走……” “你三秒内如果不能停止嘴角的笑,就给我逃到我追不到的地方。”明明在玩着手机,却像长了第三只眼的人冷声警告。 严玖赶忙肃整了表情坦白:“我昨天去方家了……”小心地将自己昨天的事和盘托出后,少年忐忑不安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与其让方天晴派人去跟他解释,严玖还是更希望能亲自跟他解释。 毕竟,这人是朋友。 乔远皱起的眉头立刻让他不安起来。 “我还没答应……他们说先让我看看,我一开始没答应来着……”“你干嘛不答应?”乔远突然反问。 “哎?”严玖愣住。 “如果你成了引路人,就不再是废物,这样不好么?”乔远冷冷地看着他,“虽然我并不需要引路人,但我也知道引路人是多有用的东西,可是你现在什么都不会,就算是天生的引路人,将来除了拖后腿还能做什么?” “……我以为……我……我想你不是我师父吗?”严玖懵了。 他以为这个人至少会说一点挽留的话。 “你不要拿我做你的借口,”乔远语气刺人,“你就是害怕改变而已。我也好,杨四也好,你拜我们为师无非就是觉得省事,因为我们不会给你造成任何的改变,你可以一直缩在你的龟壳里,除非有危险了,你才会跑出来求救。” “……这有什么不对?”被毫不留情戳穿,少年涨红了脸,忍不住反弹,“我就是贪生怕死,有什么不对?” 乔远看了他一会,突然抬手,狠狠地用手背在他额头上拍了下,把少年打得往后仰了仰,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回答:“错在不该拿我做借口。真的撑不下去再说,你连胡子都长了,还躲在我屁股后面干嘛?” 严玖捂着额头,委屈地吼:“那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你让不让我继续躲你后面?我出去了,还回得来吗?!” “废物!就不能学点本事再走吗?谁让你卖身过去了?”乔远一脚踹上他的屁股,怒其不争:“学点核心技术就找个借口走掉不就行了?难道方家还能把你挂起来当吉祥物?” 严玖捂着屁股,又继续吼着发问:“那要是走不掉怎么办?!” “就说你是同性恋!方家最讨厌同性恋!” “……” “……” “咦?” “……松手!你别抓着我,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滚!特码的不会去问方天芸!……给我松手!” 第22章 回到方家,方天晴正要出门办事,严玖朝他打了声招呼就想回房间,结果被叫住:“你跟我一起去。” 身旁的助理提醒:“晴少爷,他还没上过课。” 方天晴斜瞪他一眼:“方家什么流程我会不知道?其他学徒哪有他年纪这么大?都十九岁了,还不抓紧些,我们难道要按部就班地教到三十岁?” “……”被人说年纪大还是第一次,但想起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些七八岁的小童,严玖又觉得自己确实是老得无可救药了。 被带上另一辆显然豪华得多的黑色越野车,严玖有点紧张:“我们去哪儿?” 一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的方天晴不说话,坐在副驾驶位的助理公式化地回答:“去完成一个部长的委托,他的母亲刚刚去世,需要做一场法事。” 严玖不敢再说话,生怕打搅到方天晴休息。 车子很快到达一个古朴的礼堂,里面正在举行哀悼会,上百个花圈将礼堂外围摆得满满当当,穿着黑衣的人们也挤满了所有的空地,如果不是知道内情,看这阵势还会以为去世的是哪个了不得的人物。 方天晴的车子出现在门外时,负责迎宾的秘书立刻认出了他们,朝司机恭敬地说:“方先生走另一条路进去就好,部长在里面等着呢。”态度好得严玖忍不住又多看了方天晴几眼。 等他们进了礼堂的休息室,一脸疲倦的部长起身相迎:“天晴啊,你终于来了。” “陈部长,”一路上都没什么表情的方天晴终于露出一抹不卑不亢的微笑,“六点后能清场么?” 陈部长点头:“可以的,可以的,还需要我们帮忙准备什么吗?” “你都是老客户了,还用问吗?”方天晴淡笑着反问,“陈部长你太操劳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晚上九点开始你还得跟我们熬夜呢。” “不用,不用,我还得去前厅招呼客人。”陈部长摆摆手,安排了几个小跟班给他帮忙后才离开。 严玖在其他人都走开后,忍不住问:“为什么是老客户?他总是撞鬼么?” “这种级别的,你以为有多少个晚上睡觉能睡得安心?”方天晴的笑容变得略带讥讽,“不过这种人的忙当然要帮帮,人傻钱多速来,总比帮乔夏他们那群警察容易多了。” “你认得乔夏?”严玖激动起来。 “特侦处管不了我们,但毕竟是国家机器,总要给他们几分面子。”方天晴说着,给严玖丢了一把符,“你,跟我助理去学着怎么贴符,还有画阵,不懂的去问他,我去睡个觉。” “好,好的。”严玖乖乖接过,等他走了才仔细掂量手上这沓由知名天师亲手绘制的咒符。哦哟,果然是优秀天师,那笔锋那纸张的质量,淘宝五元一张根本没法比嘛!难怪当初乔远一眼就能认出来。 还有半小时就要结束吊唁,助理带着严玖到前厅去准备,结果刚出来,就看到乔远跟在乔夏身后,也是一身黑地进了礼堂。 “大哥!”严玖立刻亮了眼睛,屁颠屁颠地朝刚刚送完花的乔远奔去。 本来马上就想离开的乔远被人从后面抓住衣袖,不耐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乔远挑眉:“我才奇怪你怎么会来。我是乔家的代表,这种部长不管死爹死妈还是死全家都得来意思意思一下,你呢?又关你什么事了?” “……嘘,小声点儿,你这话得罪人!”严玖连忙四处张望,生怕被别人听去。 乔远见他像个惊惶的仓鼠,又看到不远处的方天晴的助理,嗤笑道:“这种贪官,全家上下都吃的是别人的血汗钱,死了花多少钱也都别想有好的待遇,只可惜生前还有方家这种抱大腿的家伙帮忙,报应还能拖上个几年才落到他们头上。” 严玖被他话里巨大的信息量给吓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嘘嘘嘘,不要再说了,这里都是他们的人,被听到的话,你多麻烦啊。” 乔远无所谓地笑了笑,严玖连忙转移话题:“大哥要留下来看看么?” “不留,”乔远打断了他企图找自己做靠山的想法,“既然决定要学,就克服你自己所有的恐惧。” 严玖塌了脸:“我都克服了十多年,能克服早就……” 在远处跟其他官员们打过招呼后,乔夏走了过来,在发现身旁的严玖:“你怎么也在?” “他现在进了方家。”乔远几个字就解释了他的现状,乔夏难掩惊讶:“你是方家的后人?” “我外婆姓方。”对于乔警官,他从来是有问必答。 “难怪……”乔夏若有所思,这样一来,严玖的2.0的阴阳眼就有了解释。 只是……方家的引路人? 呵呵,这种胆子不比仓鼠大的引路人,方天晴恐怕得大伤脑筋。 到了六点,礼堂开始清场,严玖虽然想要挽留乔远,但对方对这种超度的法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更何况他巴不得这些贪官全家下地狱,光是从这点来看,他跟方家不对盘的情况绝对没那么容易化解。 最后现场只留下四五个人,礼堂空得让人有些害怕。 入冬后天色就暗得非常快,到了六点半的时候,外头就已经一片漆黑,此刻只有礼堂里亮着白惨惨的荧光灯,严玖竖起了毛,眼睛一秒都不敢往礼堂中心瞧。 “你是引路人。”助理不悦地提醒。作为一直跟方天晴身边的人,他对这个懦弱得跟方天晴截然相反的少年没有一点好感。即使他可能是方家这一代唯一的引路人,但他的表现还配不上方天晴。 严玖抿着嘴,他很早就感觉到这个助理对自己的偏见,不过比起被吓死,宁可选择被瞧不起。 咒符被贴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这时候方天晴跟部长同时出现在礼堂里,两人嘀咕了一阵,站在旁边的严玖依稀听到了什么“富贵”和“积德”的词语,又想到乔远说的话,垂下了眼眸。 整个法事持续了三个小时,期间严玖没有一次把眼睛落在礼堂中央。他知道自己一定能看到,但他就是不想看。 他再一次怀疑自己是否能成为引路人。他明明非常讨厌主动跟那些东西接触,偏偏这个身份让他必须正面所有恐惧。 最后部长感激地将他们送到路口,坐上车的时候,侧脸看向车窗外的方天晴突然开口:“你如果不想继续下去,明天就可以离开。” “……”严玖憋红了脸。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结果还是被看穿了。 “我知道你讨厌那个人,但这就是我的使命。没有这些人,方家不可能延续这么多年,哪怕是我们都知道这些家伙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但事实就是,我们只有法力,没有权利。”方天晴说。 严玖低下头,抠着自己的膝盖,过了一会才回答:“我……再试试吧。” 他想起乔远的训话,终究还是把自己的畏缩给堵在了最后一步。 每个人都有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总不能因为厌恶,就拒绝了所有前进的可能。 第23章 凌晨回到方家的时候,正赶上别院里的方家小孩们准备出门上学的时间。严玖被这些平均年龄不超过十二岁的小孩们盯着看,越发觉得自己老了。 “嘿,你是引路人?”有小孩突然问。 严玖愣了下,没等他回答,就听旁边的小孩反驳:“他才不是!这个人什么都不懂,这么大年纪了才来学堂,也没见他来上几次课。” 严玖想说自己不是不去上课,而是方天晴说了这几天带他去见见世面,但面对着一群小屁孩,让他来解释又好像可笑得很,于是只能尴尬地笑笑,快步离开。 从那天开始,严玖才开始进入方家天师学堂上课。 也难怪这些小孩们嘲笑严玖,一个已经成年的人,很难在自己的工作或学业之外再去背诵一些复杂而冗长的咒语,他们并不仅仅只需要学习,还有各种各样的现实问题需要解决,而小孩则纯粹得多,记忆力也强得多。 严玖学了几天,始终处于垫底,渐渐地,甚至连学堂的老师都有些看不起他了。 也许他并不适合做引路人。光有一双阴阳眼,却连普通咒术都不会,这样的人凭什么能获得方天晴的特殊对待? 越来越明显的挤兑,让努力追赶的少年感到坐立不安。 G城的冬天来得很晚,一场冷空气过后,人们才渐渐感觉到了冬天的寒意。这天是周末,冷空气却夹杂着阴雨让人根本不愿出门,严玖难得不用上课,窝在房间里又不知道干什么好,便跑到前院去探险。 刚来的时候,前院对于严玖来说就是个神秘的领域,到处都是法器不说,房檐还雕刻了好几只凶猛的镇宅神兽,墙上是十几副先人的画像,阴森森,总觉得在看着方家的子孙。 如今出入得多了,严玖的恐惧了减轻了些许。他渐渐发现比起那几间古老的房子,古色古香的花园才真正叫漂亮。 在花园里走了一会,突然听到前门传来喧闹,隐约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严玖连忙冲出去,就看到被人扛着两个胳膊,几乎是被抬进来的杨四。 “你怎么……”严玖大吃一惊,因为眼前这个人,身上可以说是被死气缠绕,这种状况只有在将死之人身上才看到过,可杨四他身上没有一点外伤,也没听说过重病…… “人为财死,哼。”跟在后面一同进来的方家一位天师冷笑。 “闭嘴。”正从外面回来的方天晴听到了,当场喝止。 “我又没说错,这家伙拿人钱财为人消灾没错,但不自量力地以为就凭自己和乔家那小鬼两个人,就能每次都安然无恙么?”那人显然早就一肚子不满,“我们收十万,他们收五万,但我们有多少人?有多少准备?这些家伙都不按正规路子来,也只有那些没文化的小老板才贪这点便宜!现在知道不行了吧?哼,死气缠身,赚的钱还不知道够不够买命!” 杨四虽然闭着眼,但还是能听到这个并不低的抱怨声,于是冷笑道:“能一个人完成的事情,变成三四个人来做,你们是在嫌我效率高么?这次受伤是我技艺不精,如果我什么都能解决了,还要你们姓方的做什么?” “去你……”“再不闭嘴就给我滚到门外去。”方天晴打断两人的争执,转头又对跑过来打探究竟的严玖说:“你来做什么?今天的作业做完了么?” “……”这种对待小学生的语气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严玖在担心和害怕之间倾向了前者,毕竟此刻方天晴的语气也不是那么的强硬。“那个,四哥,你怎么了?” “四哥?” “四哥?” “四哥?”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因为情绪不同所以语调也不同。另外没出声的人显然也是一脸诧异地看着严玖。少年瞬间红了脸,连忙解释:“不是,那个……我,他不是杨四吗?他比我大,叫四哥不对么?” 确实理论上没有不对,但就是感觉上哪里不对。 啊,真是绕口啊。所有人在心里吐槽自己。 最后是杨四自己解释:“我在替人消灾的时候,不小心被怨灵给伤了身体,嘻嘻,没办法,赚钱总得有些风险。方家在净化方面确实比较牛,只能来求他们。当然,我也要给钱的……”“哼,做不了就不要做!收了五万就一个人去给凶宅做法事,现在花个十万来净化的感觉如何?”一直在呛他的天师当然不会乖乖闭嘴。 十万!严玖瞪圆了眼。 这些人花的是日元么?!动不动就以万来做计数单位,难怪能住豪宅开名车!方天晴这样的接班人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太子爷了吧?乖乖,这些天师好能挣钱…… “挣得再多,他福薄,注定捏不住一分钱,”方天晴看出了严玖的心思,淡淡地说,“相反,你功德厚,是积福积寿的命,就算赚不了多少钱,你这辈子也不愁吃穿。” 这家伙算命真的准吗?严玖半信半疑。 几人将杨四扛到一间四面封闭,仅开了一个小门的密室里,放好,就都退了出来。 有轻微密室恐惧的严玖看到这场面,就脚软了:“就留他一个人在里面么?” 方天晴不答,转身离开。将杨四带回来的四个天师就在小房子外的四个角上坐好,开始念咒。 严玖看看他们,又看看方天晴离开的背影,突然明白这样的事情是无需这个方家接班人出手的,如果不是恰巧遇见,恐怕他连看一眼的心情都不会有。 站了一会,虽然一直担心着里面杨四的情况,但天师们念咒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得似乎和声都形成了共振,他第一次直面这种语言带出的力量,当即脑门涨疼,几乎承受不住地跪下来。 房间里传出杨四的低吼和一阵阵怪异的尖叫,严玖本就疼痛的头更加像是要被涨裂了一样。 再也忍受不了的少年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一直听不到那些声音为止,他的精神才恢复了些许。 “你这个废物。”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斜下方响起。 他扭头,只看到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孩站在那里,面带讥讽。 “没用的家伙,连旁观都撑不下来。”他们显然也看到了刚才的场景,趁着方天晴不在,恶毒的讥讽从那两个稚嫩的孩子口中居然毫无障碍地吐出:“废物,你会把路引到地狱去吧?” “……”严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两个孩子说完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似乎对欺负一个大人充满了成就感。 严玖呆了好一会,才低下头叹气。 再这样毫无长进,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废物了。 第24章 经过治疗后的杨四还得在方家住上两天,严玖在整个宅子里难得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对他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只有轻微皮外伤的杨四却被限制外出,理由是他身上的怨气没有确认完全被清除前,不能随意在方家这种古老的宅院里随便走动。否则…… “否则什么?”严玖隔着窗子听杨四说到一半,忍不住追问。 杨四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别以为这里住的都是天师就干干净净。听说一百多年前,这里本来是一处G城最凶的荒宅,建房子的主人是做生意的,被人陷害后,一家十五口人全部惨死在这里,过了差不多三天才被人发现。后来是方天晴爷爷那一辈因为祖宅被洪水冲垮了,才搬进这栋凶宅。” 严玖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们干嘛要选凶宅?” “呵呵,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是就跟你说了么?最凶的地方,你占了,镇住了,财富和权利就会不断地拥到你的手中。富贵险中求,呵呵,那些人说得清高,有本事就别住在这样的地方。”杨四扒在窗棂上,笑嘻嘻地看着严玖呆楞的脸,继续逗弄这个有点风吹草动就炸毛的仓鼠:“虽然说方家人镇了这么多年,但这几十亩的占地,还包括后山这一片,你能说没有些漏洞?这房子又老又没什么人气,虽然豪华,但上百间房里平时就住着三四十人,最是厉鬼喜欢的地方。” “你,你不要胡说,方天晴他们这么厉害,哪只鬼还敢往他们家跑?”他反驳的时候声音有些抖。 杨四露出了DOGE脸:“太傻太天真。你以为他们在外面招惹了多少嫉恨,给他们下过咒的天师估计能从门口排到山脚去。即便不是被动的,真正的厉鬼可不是你想象那样蠢,只要逮到一点细缝,就会从那里钻进来,慢慢地,爬到你的床前,一双青筋暴露的手勒住你的脖子,黑色的头发缠上你的身体,低声说,小九哇,你把我哥弄死了,我要你偿命……” 眼看仓鼠吓得冷汗都快变成瀑布了,杨四这才大笑着停止气氛渲染:“你怎么这么好骗!” “……去你大爷!”严玖骂完就愤愤地离开,回到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上厕所嘘嘘。 下午上课,严玖好不容易才把课堂测试给应付完,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的先生淡淡地丢下一句“你还落后很多”,就让他回去了。没有得到赞扬,却难得没挨训斥,严玖心情还是好了些许,刚出学堂,背后就被人撞了一下。 “不好意思。”撞他的人是那天嘲讽他的两个小孩,道歉的态度倒是挺礼貌。严玖这两天才知道这俩小孩的偶像就是方天晴,自己要给无所不能的方天晴做引路人的事情估计就是引起他们不快的主要原因,这个心结严玖没法解决,也只能对这些比自己小上一大截的孩子采取避让的态度。 回到房间,严玖先要把大学里的功课给做了,晚上九点的时候,才翻出《符咒基本教程》,挑灯夜读。 每天十一点前能睡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是个相当奢侈的愿望。他并不是特别聪明的人,自小学习也是靠埋头努力才考上了现在这所著名的大学,如今都已经被人笑话是废物,严玖不是真的能无动于衷,就算不能笨鸟先飞,至少,至少也不能心甘情愿去做一个废物。 杨四介绍的这本书虽然不是先生指定的教材,但通俗易懂,不知不觉竟看到了十二点。 当窗户被一阵风吹开的时候,他才愕然注意到时间。 冬天的风吹进房间,冷得让人发抖,严玖赶忙过去关窗,却跟一个苍白的脸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啊啊啊啊啊啊哦嗷嗷嗷……”五官扭曲成一坨后,少年才跌坐在地面上,一边向后爬一边尖叫。 然而他恐惧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并没有从喉咙里出来,就像是能传播声音的空气都被瞬间抽走,连呼吸都难以维持。 那是一个头发蓬乱,眼珠上翻,嘴角流着血,脸色白得像墙漆的女鬼。不是常见的长发,也不是床单一样的白衣,而是穿着一件破烂得甚至露出胸罩的无袖上衣,热裤脏兮兮沾着一大片鲜血,就这样站在窗外盯着严玖,却比传统女鬼更真实得吓人。 严玖被憋得涨红了脸,脑中一片空白之际,抓起桌上刚刚练习用的朱砂纸,朝女鬼丢去。 女鬼完全没被吓退,反倒被激怒,朝严玖张嘴嘶吼。 像是金属摩擦的吼声让严玖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少年几次喘不过气,冷汗一滴滴砸在地上。 女鬼从窗外爬进来,动作缓慢,像是死前受过重创,尤其是下半身,血一直在流…… 求助无门。 被逼到了绝境的时候,严玖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 地上的汗水让他想起了什么,也不管女鬼已经翻过窗台,咬破自己的手指头就在汗水砸出的图案上加了几笔。 符咒基本理论第十页,基础辟邪符。有德之人的体液比朱砂还要有效,而严玖在这里听的最多的一个赞美,就是他比辞海还厚的功德。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功德是怎么得来的,但此刻他也只能赌一把。 女鬼刚跳下窗台踩到房间地板的一瞬间,地面像是沸腾起来,严玖呆呆地跪在地上,看着地板泛起一片火焰一样的红光,将女鬼照得更加狰狞,女鬼嘶吼着,似乎双腿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连忙爬上窗台,朝外面逃了。 比进来时还要快的速度,证明符咒的作用让对方产生了怎样的恐惧。 严玖瘫坐在地上,眼角还含着泪,但从未有过的自救证明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彻底的废物。 窗子还打开着,他手脚发软地过去关上,结果窗外两个上吊的鬼影再次让他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但这一回,声音响彻了整个别院,甚至连住在附近的天师也被惊醒。 等住在别院的学生和先生都跑过来的时候,正看到负责值夜的天师不满地斥责严玖:“难道连幻觉都分不清么?!作为一个天师,看到鬼怪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破绽,尖叫难道可以吓退他们?” 严玖低着头,想说刚刚那个女鬼难道也是幻觉?但又怕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被骂得更惨,只能选择沉默。 “怎么会莫名其妙地产生幻觉?”倒是先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在询问了严玖看到幻觉的时间和状态后,走到他房间里,翻了下他的贴身物品,最后在他早上穿的外套背后找到一张致幻符。 先生的眉头皱起,看向自己两个得意门生:“方未里,方未腾,是你们画的?” 严玖诧异地看着早上撞上自己的两人。 那两孩子在先生面前却是一副乖孩子模样,坦然认错:“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跟他闹着玩,本想偷偷摘下来的,谁知道他这么晚还不睡,我们睡下后就忘了。” 十一二岁的孩子玩性大,加上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夜的天师训斥了两句后,大家就散了。离开前,方未里两人朝严玖幸灾乐祸地看了眼,被吓得不轻的严玖终于忍无可忍,朝他们比了个拳头,谁知那俩熊孩子竟然嗤笑一声,蹦蹦跳跳地走了。 第一次的反抗没得到任何人的赞扬,严玖尽管没有太委屈,但被比自己小的孩子欺负,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 再次跟杨四见面的时候,这个人精一眼就看出了严玖有心事。 尽管严玖不爱告状,但杨四三两句就把这个心思单纯的少年给勾出了真心话,听完事情经过后,杨四拍案而起:“什么狗屁方家!连两个小崽子都敢欺负我徒弟!” 严玖顿时有了娘家人撑腰的感觉,迅速抱上大腿:“师父,别生气,我以后会争气给他们看的!” 杨四摸着他的仓鼠头:“不用你争气给他们看,就让师父拿点颜色给他们看。” “哎?” 杨四笑而不语。 那句话的含义,直到杨四痊愈,出关下山,又带着乔远上门做客时,严玖才算有点头绪。 乔远向来跟方家不对盘,不过打着探望朋友的旗号,方家也不可能不让人进门,于是本来不小的房间,挤进了两个大男孩后,就显得狭窄起来。 被挤得只能坐在床上,局促不安的少年看看乔远又看看杨四,傻傻地又问了次:“今晚住这里?” “是啊,不住怎么整人?”杨四毫不掩饰他们此行的目的。 严玖不可思议地又看了眼乔远,在他心目中,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乔远不可能参与这么低俗的整人活动,结果乔远盘着腿坐在床上,反手撑着脸,恶劣地笑:“反正闲着没事,过来玩玩方家这群从小就被当做傻子来养的家伙,要是能弄得他们鸡飞狗跳,也是个有趣的事儿。” 他完全忘了这俩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多的主! 听说杨四他们要借宿,方天晴就安排了两间离主宅很远的客房,显然也是怕这两个混世魔王另生事端,结果两个魔王一口回绝,表示想跟他们的亲密朋友挤一间房,哪怕是打地铺都没问题。 ……哪里没问题了! 被两人一左一右架在中间,连躺下都没空间的少年悲愤地看着不睡觉联机打游戏的两个人。 你们既然打游戏干嘛不多带一台机子! 我呢??!我呢??!!!! 第25章 深夜后的方家非常安静。这些天师们严格遵守着养生一样的作息时间,超过11点所有活动都会停止,即使是值夜的天师也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坐静修。 严玖的房间却一直处在“活活活”“喝喝喝”的低噪声中。 当掌机中的夏侯谆被黄盖打死时,杨四终于恨恨地丢下掌机,对黄盖的主人说:“不打了,走,干活去。” “你倒是存档啊。”乔远不安好心地提醒。 “存屁!”杨四比了个中指,用脚踩了踩窝在乔远屁股后面睡着结果被乔远当做靠枕使用的仓鼠:“嘿,醒醒,上工了。” 严玖揉着眼睛,就看到眼前两个狰狞的鬼脸,吓得就要叫出声来,结果被乔远及时捂住了嘴巴。 “那两个小鬼住哪儿?”杨四问。 严玖大口喘气平复心情,颤颤巍巍地指着那两只悬在半空的鬼,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假的,”杨四痞痞地笑着,“不过这比真鬼还像鬼,因为这是用倒影符将我和乔远心鬼倒映出来的幻像,所以方家讨厌我们啊,这些旁门左道的法术我们比谁都会得多。他们这些循规蹈矩的家伙,捉鬼的套路连鬼都知道。” 心里的鬼? 严玖愣了愣,又看了眼那两只面容狰狞,四肢皮肤被烧焦,指甲又长又利的鬼,很快又扭开头。 为什么他们心里,会存在这么可怕的鬼影? 尽管心存疑惑,这两人已经是无论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都能换得严玖信任的对象,因而三人偷偷溜到方未里和方未腾的房门口时,严玖心里只剩下兴奋。 三个已经成年的人,去欺负两个身高还没到他们胸口的小孩,这种恶劣的行为在这两个混世魔王看来一点都不叫羞耻。 谁要他们欺负我家徒弟?!杨四说。 好玩啊。这就是乔远的意见。 于是当房间里的两个小孩被吓醒,想要做法驱鬼却始终不起效的时候,憋屈了很久的心情终于云开雾散。严玖想,是啊,以牙还牙,管你什么年纪呢。 房间里的小孩开始惨叫,那两只幻化出来的鬼影由两个魔王操控着,性格有多恶劣可想而知。 “你快回房间,值夜的天师很快要过来了。”杨四吩咐严玖。 “你们呢?” “我们当然要负责善后。”杨四不怀好意地说。 严玖跑开了两步,又猛地回头,瞪着圆圆的眼睛说:“你们想要承担所有责任吗?” “废话,当然不会这么蠢,”乔远终于不耐烦地赶他,“快滚回去。” 严玖傻笑了两声,终于跑开。 回房间的路上要经过一个黑黢黢的花园。小花园两边住着几个方家旁系的小孩,这些孩子比起方未里他们少了几分天资,加上从方家出来的父母又不是天师,在平时也不自觉地与方未里他们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小圈子。 方未里房间就在不远处,尖叫居然没有惊醒他们任何一个人,严玖有些奇怪。 当他看到那晚出现的流血女鬼已经爬到二楼的窗户,推开窗子要往里面爬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原因。 “啊啊啊!!!鬼啊!!!鬼!!!!”严玖大声惨叫着又朝来时路跑去。这次绝不是幻影! 他跑了两步又回头,发现所有的房子仍旧是黑着灯,而女鬼已经爬到了房间里。 想起自己不能出声时的痛苦,严玖犹豫了一下,伸长脖子看向另一边。同样没有人来。 干!干他奶奶的!干他奶奶的熊! 老子是过来整人的!不是整鬼的! 少年一边在心里怒吼一边硬着头皮朝楼上跑,带着哭腔大声吼:“住手!你爷爷我来了!快给我住手!” 房门被他踹开的瞬间,女鬼正掐着小童,准备将他从窗子往下丢。那个孩子涨红了脸,无法发声。 “住,住手!我……我的肉比他好吃!你冲我来啊!”严玖只用目测就计算出他和女鬼之间的距离,自己如果转身逃跑,应该还是能躲过一劫。 女鬼往上翻的眼睛从蓬乱的头发中看向严玖。 不怒则威真是女人的特色。TvT 然而她手中的小孩完全没有放下的意思,女鬼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狰狞的微笑,将小孩往外拉,眼看就要将他摔到楼下,严玖连个“卧槽”都来不及骂就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小孩的胳膊,勉强在自己的上半身也滑出去的时候,双脚环以蛤蟆形扣住了墙壁。 “救命啊啊啊……”脑袋都已经吊在半空的少年终于以气吞山河的气势吼了出来。 女鬼抓住他的脚,想慢慢地将他的腿掰开,一大一小一起丢下去。 “不要啊啊啊……我又没得罪你!你找我做什么!你去找那个害你流产的男人啊!我们连女朋友都没交过,你找错人了好吗!”严玖哭着求饶,双腿死死扣着墙壁,这是他唯一的活路了,要是摔下去,脑浆爆开的样子很难看的好么! 听到“流产”两个字,女鬼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 楼下闪进来的一道身影让严玖的求救声顿了顿。他果断地改为拖延战术:“是这样的,姑娘,你别生气,我们带你去找,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会放过他的!像这种人渣,大家都很讨厌!杀不死他,会有法律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听我说,你害死我俩,只会让你的力量更大……不,只会让你被黑无常带到十八层地狱!我听黑无常说过,那里受的苦可比死还难受多了!为了个负心汉,你值得啊啊啊啊……”最后一个字被女鬼侵入他体内的怨气变成了惨叫。 “方,家,的,人,都,该,死……”女鬼阴惨惨地笑着,双手抓住他的小腿,将他从窗台上抬起,就要往前推出窗外…… “啊啊啊……”鬼的哭号在下一刻响起。 严玖感觉到抓住他的手脱开,鬼哭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后是乔远冷漠的声音响起:“下了地狱再去哭诉吧。” 房间里的阴气瞬间消失。 “呜呜,哇啊啊啊啊……”一直被阻断了声音的小孩终于爆哭出声。其他房间也亮起了灯。 严玖始终维持着半只青蛙的姿势,直到乔远走过来帮忙,才有气无力地说:“我的手……好像脱臼了。” 乔远将小孩一把抓起来,丢回床上,又抓起严玖软绵绵的手查看:“嗯,两个都是。” 安慰呢?鼓励呢?严玖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大哥。 大哥却玩弄着他的手,说:“像两根吊瓜。” “……” 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光听声音就觉得比方未里那边严重得多,于是一大群人涌进了这个小花园,听完最先受害的小孩的哭诉后,都把视线落在了严玖和乔远身上。 杨四站在人群外,笑嘻嘻地朝他们挥挥手,表示自己无恙。 严玖这才把前几天遇到女鬼的事情说了。并且着重提到女鬼下半身的那一滩血。他知道,那女鬼执着的人一定在方家。能让一个女人变成这样死去,那男人他也不想放过。 事情复杂的程度让值夜天师很为难,只得说:“明天一早报告给族长,大家先回去睡吧。乔兄弟既然把她的魂魄给打散,短时间内她很难再出来。” 跟着来的方未里两人恨恨地瞪着严玖:“刚刚是不是你们在装神弄鬼?” 严玖甩着两个“吊瓜”,眨着无辜的眼睛:“你说什么呢?我刚刚不是在救人吗?” “那乔远呢?!”方未里愤怒地指向还没换上睡衣的乔远。 “关我什么事,小屁孩!”乔远冷笑。他什么都不用解释,光是身上的煞气就足够让方未里闭嘴。 等三人回到房间,严玖迫不及待地问杨四:“你们是怎么弄的?” “呵呵,不就是把他俩扒光了,倒吊在半空中而已。谁知道那小子吓得屁滚尿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尿从半空中飞溅而下,哈哈哈哈哈……”杨四狂笑,“不过乔远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吓得这么厉害?” 乔少爷刚刚从浴室里出来,只穿着严玖的睡裤,光着上半身,一身漂亮的肌肉让严玖看得傻了眼。“帮忙扶着他的小鸡鸡对准脸。” “……” “……” 杨四默默比了个“我认输”的手势。 这个夜晚,明明跟两个混世魔王睡在一起,双手还绑着绷带的严玖却从没有过这么安心。 尽管被夹在中间连翻身的空间都没有,但蜷着侧向乔远那边的少年,在睡着前不自觉地扒着对方的被子一角,脑袋贴上去,终于沉睡。 第26章 第二天一早,方天晴就坐镇主厅,听值夜天师对昨晚事情的汇报。 他早就猜到两个刺头来方家做客不会风平浪静,女鬼的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且不说女鬼混进方家本身就是个极低的概率,还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找到基本是孩子在住的别院。 而作为接触女鬼最多的严玖,现在正被当做大熊猫一样伺候着。双手同时脱臼,导致他食衣住行都需要有人伺候着,连今天早上的早餐都是由别人给一勺勺送到嘴里的。 就在大家讨论着女鬼是怎么进来的时候,门外垂头丧气地走进一个人,来者是个二十出头,刚成为天师没多久的年轻人。 “是我。她的目标是我。”年轻的天师跪在地上,和盘托出。 原来他曾跟这个女人交往过半年,期间因为女人意外怀孕,但他作为方家的天师又不能随便娶一个外边的女人回家,两人大吵一架后,男人提出分手。 女人跑来找他,男人避而不见,不想对方苦苦守在山下的时候,被经过的流浪汉盯上,意图行不轨的时候,女人挣扎出魔爪,竟在逃跑时被迎面开来的货车撞死。 虽说他并非是害死女人的凶手,女人还是因他的不负责任而死。 严玖听完,简直恨不得唾他两口。女人那副被凄惨的模样,可想而知生前多么绝望,让一个女人半夜独自离开,身为天师的他即使没想到会有流氓汉,也该担心下那些夜行的鬼魅吧?! 方天晴半垂眼眸,问:“既然不是你带进来的,那又是谁?”他在到场的人身上巡视了一圈,直到一个天师学徒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师兄饶命,我,我是被逼的。我私自替请笔仙的朋友驱邪,却不想被她缠上,她让我把她带进方家,我以为她这是自寻死路,就用法器护着,带了进来。师兄,我错了,我错了……” 事情到此,已经水落石出。可严玖眼中,方家神圣高贵的形象早已崩塌无几。也是,但凡是人,总会有各种私欲,哪来什么一尘不染的圣人? 他突然对在这里学习失去了兴趣。 住在空荡荡的奢华的大宅子里,还不如昨天夜里,三人挤在一张床那样快乐。 正在方天晴宣布处理结果时,严玖的手机震动起来。双手残疾的少年眼巴巴地看着都快在旁边椅子上睡着的乔远他们,杨四无奈地从他衣兜里掏出手机:“你这段时间干脆学着用脚和嘴吧。” “……”严玖用下巴点开接听键,严玲的声音宛如天籁一样响起:“儿子,你在哪儿呢?我今晚回家,想吃什么?” ……娘回来了!!! “我妈回来了,我想回去。”严玖趁着大家安静的时候,对方天晴说。 方天晴不悦地看向严玖。他跟杨四他们站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得好像他从来就不是方家人。 “既然手脱臼了,我顺便送他回去。”一直撑着下巴补眠的乔远终于出声,也不等方天晴同意,就站起来,掏出车钥匙,朝严玖勾勾手,“走吧。” 严玖没有动,他始终看着方天晴,等待他的同意——这是一种礼貌。 方天晴忍无可忍:“回去可以,但是你这样会离引路人越来越远。方家同样可以给你提供全天的治疗和照顾,你可以偶尔回去看看,但必须住在这里。这样说很残酷,但是现在的你,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严玖抿着嘴,正想要怎么措辞更能表达他现在复杂的心情,就听乔远已经冷笑着替他回答:“那就不做嘛,引路人的体质引鬼是吗?刚好啊,我就差这么一个帮手。我不嫌他现在是废物,反正我足够强大就行。你们谁都看不起他,勉强彼此做什么呢?我不需要利用他做什么,所以他对我来说,即使是废物,我也不会觉得他成不了真正的引路人有什么不对。他姓严,他保护好自己就行了。没必要对你们方家负责。” 方天晴握紧拳头,第一次正面跟乔远杠上:“你算什么?除了用这把短刀去暴力地解决问题,你连净化他脚上的怨气都做不到,你以为光凭蛮力就能保护得了他?我并不是单方面的索取他的能力,我们方家可以让他这一生都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担惊受怕,这种保护,就是对他的回馈!” “哦?昨晚又是谁保护了谁?” “那是意外!” “一万分的保护,只要有一分意外,就是放屁。”乔远傲慢地挑起下巴,转头问严玖,“你觉得,目前来说,是谁在一直保护你?” 方天晴怒道:“我们感激你前面的帮助,但是他成为引路人后,将会获得……” “我,我就是回家休养一段时间,不用吵到这个层面上……”严玖终于小心翼翼地插入这段火星四射的对话。 他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抢过,一开始有点小开心,但是两人吵得这么凶,又好可怕,嘤嘤嘤…… 方天晴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了怒气,顺着他给的台阶高姿态地说:“你先好好休息吧。回头等你想清楚了再回来。我们随时欢迎你。” 乔远嗤笑一声,也不再争辩,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严玖,看对方乖乖地跟上来后,才扬长而去。 车子开到严家的时候,才中午。严玲没回来,家里也因为太久没人居住而蒙了一层灰,双手报废的少年感激万分地对自己开房门开车门的杨四说:“谢谢!”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司机乔大少爷:“谢谢……” 对于后面那句明显带着讨好意味的道谢,杨四挑眉,故意刁难道:“现在我俩都在场,你倒是给我们解释清楚,你的师父到底是乔远,还是我,或者是方家那个臭不要脸的?” 仓鼠露出最愚蠢的笑容,没有回答。 就是弄死他他也不会在这种“我们掉进水里你先救谁”的问题上做出选择。 乔远似乎没听到,打完呵欠,从他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后,就自己先进了门:“我要睡一会儿,杨四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杨四愣了愣,又看了眼严玖,突然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容。 被看得全身发毛的严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脸红,连忙转移话题:“你要进来吗?” “你房间有几张床?” “……一张。” “哦~~”九转十八弯的音调让严玖的红晕越来越深,少年几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他以前来过。” “……哦……”更加诡异的声调终于让严玖恼羞成怒。“你到底进不进来?” “当然……不进。”杨四笑嘻嘻地摸摸他的头,像是在送别自己的孩子,“别那么怕乔远,他比你还缺乏安全感。这是我给你的建议。” 这是什么意思?!严玖瞪着他,对方没给一句解释,摆摆手就下了楼。 用脚把门关上,严玖赶紧回到房间,乔远已经抱着他的大狗熊睡了过去。因为是侧睡,旁边还给他留了点空位,显然也没打算完全霸占别人家地盘的意思。 昨晚两点多入睡,早上七点就起床,又开了大半个小时的车,他确实累了。 严玖的双手疼了一晚上,其实也没睡好。本来想去严玲房间补眠,但看到空出来的位置,又看看关着的房间门,别扭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慢腾腾地躺在了床的另一边。 严玲回到家的时候才四点,想赶着回去做饭给儿子惊喜,进了家门看到的却是一幅奇怪的景象。 自己儿子双手缠着绷带,站在一个男生背后,指点着对方要怎样将披萨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才好吃,男生手上似乎沾了些芝士,坏笑着将芝士抹在了严玖的脸颊上,看着他因为舌头舔不到而大笑。 严玲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袋子,环顾四周,没见到家里有其他人,便轻轻推开门,又出去了。 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出入的严玖闻到披萨的香气已经迫不及待:“快快快,可以了。” 乔远拉开微波炉,拿出一块放到他眼前:“从边上咬……嘿,吹一下,烫!”仓鼠又饿又馋,吹了两口就迫不及待地叼住披萨,确认温度没问题后,立刻改为大口撕咬,顿时把腮帮子吃得鼓鼓囊囊的。 乔远一边拿着披萨喂着这个因为自己睡过头而没吃上午饭的家伙,一边自己也挑了块披萨吃起来,时不时还得给吃得快噎着的家伙喂水。 也许养一只仓鼠的感觉就是这样? 等吃到最后一口,仓鼠从他手指中叼出剩余的部分,唇瓣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牙齿却一点都没咬到对方。 ……还是比一般仓鼠好养些。乔远心想。 等两人吃完一份中型披萨,大门再次被打开,严玖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回来啦!” 乔远正要拿披萨盒去丢,迎面就看到一个短发,皮肤略黑,身材高挑,但笑容很熟悉的女人,抱着一堆蔬果站在门口。 严玖又惊又喜:“妈!” 严玲笑眯眯地看向乔远:“你是小九的朋友?” “……嗯。”乔远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 “哎呀,真不错,他从来没带朋友来过家里。晚上一起吃饭吧?我买了好多菜,还有西藏新鲜的牦牛肉,绝对的特色菜……”女人笑得和善,嘴里却噼里啪啦地说出一长串的邀请。 对于母亲这种角色,乔远从来没学会正确的应对方式,眼前这个女人身上的气场柔和得像是冬日暖阳,让人舒服得不忍拒绝。他看向严玖,那家伙还是一脸傻笑,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 他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 第27章 严玲要做大餐,但严玖完全帮不上忙,于是乔远坐在大厅里,笨手笨脚地开始帮忙削土豆。 严玖开始还不敢让乔大少爷出手——你没见那双斩妖除魔的手多么干净漂亮吗?等乔远主动拿过一篮土豆开始削皮的时候,严玖忍不住蹲在他旁边,用下巴指指点点地教导。 当乔远把一个土豆削剩下二分之一时,一直以来傲慢的大少爷脸色有点难看,严玖立刻给他顺毛:“挺好的!这土豆坑多,削多点吃了才健康。” 乔远瞪他一眼,终究没有像平时一样发脾气,捡起另一个继续。 房子不大,严玲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给他俩讲自己在西藏的故事,说到她医治好五十多人的时候,乔远忍不住看了眼严玖肩上那厚得可以当靠枕的功德。 所以是母亲积德,儿子分享么? 只是如果当她得知自己儿子无论积下多大的功德,这一生都不得不与亡魂打交道,会是什么表情? 晚饭相当丰盛,味道不比在乔远家干了十几年的保姆做得差,只是……乔远看了眼严玖,像个婴儿一样一口一口被喂饭的少年脸上一脸幸福的傻笑。 只是明显没有严玖做得好。 他忽然想起那晚严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一碟肉一碟青菜一碗饭,对着电视机默默吃饭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作为单亲妈妈,严玲这两年好不容易等到儿子长大可以住校,终于可以甩下家庭包袱,去实现身为医生的梦想。对此,严玖从来没有反对过,但严玲心里还是很内疚的。 尤其是一回来就看到儿子双手打绷带的模样,她很担心如果不是自己回来,这孩子到底该怎么解决这段时间的生活。 “我没事,就是下楼梯的时候摔的。”严玖嘴里还嚼着一大口肉,含糊不清地解释。 严玲扭头看向乔远,似乎对儿子这种解释不太满意。 “……他去救人,结果不自量力,手脱臼了还硬撑。”乔远不接对面抛来的眼色,如实汇报。 “你又去救人了?”严玲手里拿着碗,诧异道,“这回又麻烦到谁了?是小远帮你把人拉回来的吧?” 严玖闪躲着她的目光。 “又?” “是啊,小九是那种救人永远都要别人帮忙救的类型,你说他不救吧,也不行,救了,还得拉上别人一起帮忙,没有一次是靠自己能力救到人的,”严玲无奈地笑,用纸巾给儿子擦嘴,“你看,现在还让你妈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你,还麻烦小远给你当手下。你哪次能靠谱点儿?” 引路人天生不具有强攻击力,甚至连防守都难。 乔远和严玖想到了方天晴说的话,脸色都变得有些复杂。 乔远想的是自己要是把他要过来,怎样才能防止这个麻烦精自找麻烦。 严玖想的是自己果然需要抱住一根强有力的大腿,否则迟早救人还把自己搭上。 三人“开开心心”地吃着晚饭,严玲把严玖各种臭事抖搂得底儿掉,严玖嘴巴被塞满了食物,连反驳一句都做不到,只能悲愤地看着对方笑得失态。 饭后乔远就要走,临走前跟严玖说:“这几天呆家里,别到处乱跑,你本来就招鬼,都残疾了就给我安分点。有事给我……或者给杨四打电话,已经给你设了快捷拨号,用手肘按一个键就能拨通……”他对上那双像仓鼠一样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睛,突然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道符:“不到关键时刻不要用。” 严玖还是一直盯着他,眼睛水汪汪的,像是一只被主人驯化了的宠物。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觉得这个狂躁的大少爷像是变了一个品种,虽然还是一肚子坏水,但对自己温柔了好多。 乔远被看得手痒,终于没忍住,掐上那张肉嘟嘟的脸蛋。 ……这么听话的仓鼠让别人养干嘛?在严玖的惨叫声中,他想。 失去双手是什么滋味,也许只有亲自体验了才有发言权。 被母亲当做一个巨型婴儿一样照顾着,连开门都做不到,大小便全要人伺候,洗澡更是个羞耻PLAY,二十岁的大男孩每天都在无手可以掩面痛哭的感觉中度过。严玲一边给他洗小弟弟一边笑着说:“也好,小时候妈妈没给你做的事情,现在全补回来了,虽然长大了点,不过不用我哄着入睡也算是个福利吧。哎你包皮手术做的真不错……” “……”严玖只想跳进马桶里被冲走。 他企图通过少喝水少吃饭少洗澡来减少这种煎熬,偏偏严玲就像是五星级看护一样,掐着点问他饿不饿渴不渴该洗澡了,一个星期过去,严玖不但没瘦下去,还圆润了不少。 哪怕半夜口渴,严玲也体贴地给他在床头放了个带吸管的水杯,严玖要是渴醒了还能叼着吸管喝两口。 这样的日子过得滋润又憋得慌。 最近半夜醒来的次数有点多,严玖只能用脚推开房间和阳台间的玻璃门,走到屋外吹吹风。 他家在三楼,在建筑物密密麻麻的旧城里,阳台看出去就是个小公园和一家财神庙,视野还算宽阔。少年蹲在阳台吹了会风,终于觉得胸口没那么闷了,正想回去,却在转身前看到了一个白影从财神庙里跳出来,朝公园跑。 一个人影也从财神庙内翻墙而出,有些狼狈,可胜在动作迅速,没有被白影甩出多远。 严玖揉揉眼。 他一向相信自己的视力,但此刻看到的是只巨型白狐狸,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在乡下见过不少精怪,这种体型这种颜色的狐狸他还真的没见过,而且狐狸远远跟着的家伙,就算面容看不清,衣袖上绣着的纹章他可是很熟悉。 方家的天师在追一只狐狸? 严玖忍不住把脑袋又往外面探了下——就是这一下,让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白色的绒毛擦着他的脸颊窜进了屋里,严玖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那只白狐狸朝他龇牙咧嘴地威胁:“赶紧关门进来!不许出声!否则我咬断你的喉咙!” 严玖双腿一软,靠着阳台的围栏就瘫坐在地上。 见他这反应,狐狸立刻跳过去,叼着他的后领,硬生生将比他还要重的少年拖进了房间,然后用爪子将玻璃门关上,拉上窗帘。 干完这一切后,严玖终于反应过来,哆嗦着声音问:“大仙你要做什么?我这里没有吃的……” “你看得到我。”白狐狸低沉着声音,慢慢靠近他。 嘤嘤嘤,又是这双狗眼惹的祸!“我,我没打算对大仙做什么!我睡不着觉出来透透气而已!”他连忙举着自己打了石膏的双手说:“你看,我能对您做什么呢?” “那正好,我要躲在你这里。” “……嘎?”所有的示弱都在这一瞬间被噎在了喉咙里。 白狐狸用尾巴盘着自己四肢,狐狸脸在橘黄色落地灯的照射下显得无比诡狞:“这几天我要在你这里借住几天,只要你不起什么歪念,我不会伤害你,否则……”他露出尖锐的牙齿,威胁道:“要咬断你的喉咙只需要两秒钟。” 严玖打了个冷颤,努力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大仙尽管放心,我一定会保守秘密。” 方家天师我这里有只大狐狸!快来!!!!!! 腹中的呐喊终究不起任何作用,一人一狐在房间里对峙了半小时后,白狐狸终于放下警戒,俯下身子开始舔舐自己腹部的绒毛。 那里的毛已经沾了些血迹,显然是受伤了。 严玖已经等得昏昏欲睡,见它舔毛的模样就像一只迷路到别人家里的野猫,顿时也没那么紧张了。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身上的寒意,打着抖赶紧钻进了被窝里。 千万不能睡着,万一被咬死他就真的就永远起不来了。他在温暖地被窝中一直警告自己。 十秒后,严玖睡死过去。 ……原来他并不是在做梦,不过幸好还没死。 一觉醒来看到床头有个毛茸茸的狐狸屁股,严玖绝望地想。 他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尽量不惊醒那只盘成一团毛球的狐狸,踮着脚尖凑到门口,小心地用腰部顶开虚掩的房门,就在准备跑出去的时候,脖子上一暖,白色的围脖出现。 “……”尿都快吓得飚出来了。 “要去求救吗?”狐狸变成的围脖在他耳根冷笑,“只要喊出一个字,你的喉咙就……” “我只是去厕所!”严玖连忙解释。 狐狸没再做声,但围脖也没消失。严玖木着脸去找妈妈,严玲压根看不到他的围脖,照常给他洗脸漱口喂饭,然后就出门买菜了。 严玲一出门,狐狸又松开了严玖,踱着步子在房间里四处观光,少年躺在沙发上,想着如何才能保命。 虽然这家伙说不做死就不会死,但妖怪的话他从来不信,尤其还是狡猾的狐狸。利用完了一口咬死的事情早在小时候他就听过很多回,严玖双手不便的时候更缺乏安全感。 电视机开着,声音很嘈杂,狐狸在厨房翻到一只吃了一半的鸡,正在津津有味地咬着妈妈留给他的鸡腿,而他的左手边……是一部手机。 噫!他还有大哥! 一边用眼角瞄着狐狸的动静,一边用脚趾头艰难地开了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乔远的名字,按下接通键…… 嗷嗷脚趾头好酸!短短半分钟就已经满头大汗的少年一看到狐狸叼着鸡腿走过来,立刻将整个脚掌盖住手机,切断刚刚接通的电话,然后迅速将手机踢进了沙发的细缝中。 “这是我的鸡腿!”他用指责掩盖自己的惊慌。 要改平日,他早就跪着说大仙好吃那你就多吃点儿,但是……那只该死的狐狸真的把他最喜欢的鸡腿吃了!!连他都只舍得分开两次吃的,一只鸡只有两只的鸡腿! “下次再还你一只。”狐狸吃得满嘴都是油,满不在乎地承诺。 我信个屁! 一只鸡两条腿!你哪儿来一只单腿还我! 嘤嘤嘤,不对……乔大少爷,您接到我的求助了么? 悲愤交加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 夹在隙缝中的手机终于被狐狸发现,它眯着狭长的眼睛,看向一脸“咦我的手机怎么在这里”的少年:“是谁?” “不知道啊,你帮我拿出来看看?”严玖的后背全是冷汗。 狐爪将手机拨拉出来,就在严玖惊喜地看到是乔大少爷打回来的电话时,那只爪子“呱唧”一下就按了上去。 “……” “……” IPHONE100出现了裂痕,死机。 “那是我的手机!!赠送的话费都没用完呢你就弄死他了!”严玖完全崩溃,忘了自己的处境朝它大吼,“你不让我接就算了!毁了他干嘛!你这个凶手!还我的苹果!啊啊啊!我的苹果啊!!我妈减了我五个月的零花钱才给我买的!” 他吼完,狐狸也崩溃了,龇牙咧嘴地朝他反吼回去:“我不小心按到的!谁让他这么脆弱这么薄!给我闭嘴!不许哭!再哭我咬死你!” “你……你来我家住就算了,你别破坏我的东西!我本来就没什么钱!你还毁了我的手机……”对这一只毛茸茸的动物,牙齿再锋利也少了许多震慑力,严玖虽然声音低了许多,仍是继续指控。 “……”狐狸心虚地将手机塞回隙缝里,跳下沙发,继续去吃鸡。 严玖伤心的不只是自己的手机,还有他求助的唯一机会。 这只狐狸只来了这么一下就压破了钢化玻璃的屏幕,到底该有多大的力气? 嘤嘤嘤,大哥,救命…… 也许是他的悲情感动了上天,就在狐狸刚刚把最后一根鸡骨头吐出来的时候,门被人急促地敲响。 这种频率,这种罔顾门铃存在的气势,除了他大哥还会有谁?! 严玖一个猛子从沙发上蹦起来,朝大门吼:“大哥救命!门没锁!” 狐狸赶紧吐出骨头,猛地扑向严玖。早就在心里演练了几百次的少年转身就钻到厕所里,一脚关上门! 大厅里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严玖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朝外面哀求:“大哥别砸坏了家具,我不好跟我妈解释呀!” 打斗声略有些放缓,但很快一阵更加炸人头皮的响声响起,然后是乔远的声音:“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严玖终究没忍住对家里被破坏程度的好奇,用身子蹭开了门,看向大厅。 外头并没有想象中的狼藉,只有他家厚重的茶几被翻了起来,立在乔远和狐狸中间。 “哼,我才不是妖怪这种下等的东西,”白狐狸的毛略有些凌乱,显然刚刚跟乔远斗得很厉害。 严玖扒在门框边上,偷看着他们的对峙。 大哥好帅……他看着乔远的侧脸,有些发呆。 乔远本来就是美人,五官是精致出众不说,身材也好得穿什么都是模特范儿,今天还穿着一身黑色的修身西装,外搭着一件卡其色呢子大衣,跟平时的打扮完全不同。 平时如果是100分,今天简直是让人口干舌燥的120分。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狐狸突然发难,再次攻向乔远! 严玖发现乔远这一回并没有拿出常用的短刀,显然这次来的很匆忙,狐狸的攻击他都是用一根随手捡到的棍子应付,难怪刚刚要翻桌子这么激烈。 没有武器,乔远慢慢有些吃力。呢子大衣再厚,也被狐爪划破,要是再精准些,就能划破那张漂亮的脸蛋。 严玖打了个抖。 “走开!”他冲过去,用身体撞开跟乔远缠斗在一起的狐狸,“不许伤害我大哥!” 乔远眼中闪过错愕,连忙将他甩到身后:“躲到后面去!你这个残废的家伙!” “厨房里有菜刀!你,你去拿!我可以先顶着!”严玖实在是豁出去了,如果乔远被打败,他一样要遭殃,所以自己怎样都要拼出一些让他胜利的机会。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高大了好多。 直到狐狸朝他扑来,严玖还是忍不住用手挡住了脸——嘤嘤嘤好可怕! “……” “……” “……” 牙齿卡在石膏里的狐狸吊在半空,喉咙里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第28章 被无数张咒符包得像一只纸包鸡后,白狐狸终于被乔远从石膏中拔出来。 已经把所有的尊严都给丢尽的狐狸很想用尾巴遮住自己的脸,无奈咒符将他包得实在太结实,连脑袋都扭不了一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威胁它说出真实身份。 乔远用燃着一点点小火苗的火符若有若无地燎过狐狸须,那只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狐狸立刻愤怒地吼出自己的来历:“大胆狂徒!你知道我是谁!我堂堂太行山白狐仙……不要烧了啊啊啊!” 乔远手一抖,灭了火苗,没有一点诚意地道歉:“哦,不好意思。” 一根狐狸须的尾部被火燎得蜷成一团,可见不管是什么仙,蛋白质被火烧过的反应都是一样的。严玖幸灾乐祸地想。 狐仙被折磨得垂头丧气,慢慢地说出了自己跑到严玖家的原因。 这些年随着人类城市的开发,不受干扰的清修之地越来越少,如今整个神州大地估计还在世的神兽不超过二十只,而人类修炼道行想要事半功倍,神兽又是最好的选择。方天晴身边的白虎就是继承自方家老当家的传家神兽。 越是见识过神兽力量的人,越对这东西痴迷,于是就有了方家天师深入太行山捕捉白狐仙的事情。 说起来这只白狐也够倒霉的,因为山脚的喧闹而选择沉睡上百年,好不容易醒来,想要下山觅食,就遇到了追捕者。 因为饥饿而失去挣扎力气的狐仙被装在法器里,带到了这座城市。 直到一个小偷在机场将这个天师的背包窃走,又误打开了法器,白狐狸这才逃出来。 “这里的大房子和高楼实在太多,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躲到财神庙里,吃点贡品,还没想好怎么回去,那家伙就追了过来。”白狐狸愤愤地骂,“现代人比古代人狡猾恶劣得多!贡品居然还有假的!包子全是黏糊糊的馅儿,水果居然还是塑料做的!我在财神庙里呆了好几天都没吃饱肚子!实在是……实在是……” “那你也不能吃我的鸡腿!”严玖瞪着他,别以为他会同情,敢咬他脖子,还装什么可怜! “……” 乔远伸了个懒腰,说:“迷路是吧?好办,我给你快递回去。顺丰加急,隔日就能到你家门口,邮费我可以替你出了。” 狐狸立刻激动地摇头:“我现在不能回去!我身体还处于虚弱的时候,现在走,谁知道中途又会有什么家伙来将我劫走!至少让我身体恢复些再送我回去!” “啊呸,送你上路还挑时间,”严玖还在记仇,恨不得现在就帮忙装箱,“滚滚滚,我家不欢迎你。” 被嫌弃得如此明显,在这个城市又没有别的可以仰仗的东西,狐狸终于在压下炸毛的情绪后,放低了姿态:“我之前这样对你,是无可奈何,你要是收留我,我可以暂时成为你的守护神,你如今双手不便,又是这种容易撞鬼的体质,有我在的话,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严玖马上露出了动摇的表情。 方天晴那只大老虎有多威风,他可是见识过的。 谁知道乔远却一把将狐狸脑袋按在了地上,冷笑:“你蒙得了他,蒙不了我,不是谁都能拥有守护神的,以这个蠢货的能力,最终下场只有被你当做献祭品吞噬掉所有的灵力,运气不好,甚至成为你的傀儡。你可盘算得精。” 被点名的蠢货迅速从梦幻少女心中回到现实:“哦!你这个骗子!臭狐狸!不要脸!狐假仙!” 乔远抬头看了眼典型的狐假虎威的家伙,终究还是没有吐槽。 白狐狸被压得吐词都不清楚了:“我……没有!你污蔑我!我一个……狐仙……” 突兀响起的门铃打断了他们的争辩。 严玖眨眨眼:不可能是妈妈,因为她说过还要去医院,这一趟少说也得三四个小时。 “谁?”他隔着门板朝外面问。 他家从不装猫眼——据说半夜从猫眼里能看到更多不干净的东西后,严玖就一直把自家的猫眼用口香糖堵上,直到严玲无奈地卸下这比阴阳眼2.0还坑爹的玩意儿。 “我是方天晴,来看你了,方便开门吗?”那人的回答很理由礼貌,殊不知房间里因为他这句话瞬间紧张起来。 方方方方!!!狐狸的毛都快从咒符的隙缝中炸出来,拼命地向严玖使出“不要开门”的眼波哀求攻击。 方天晴!要是让他看到狐狸,岂不是又收回去给他当神兽?严玖眨眨眼,又看向乔远。 这只狐狸再过分,也是山中一逍遥仙,如果不是方家招惹人家,它也不会被带到这种鬼地方。 发现他的视线落在乔远身上,狐狸立刻见风使舵地向乔远低声哀求:“现在的我没法对你们做出任何伤害,至少目前请不要将我交给方家。他们会让我从狐仙变成管狐,那东西你一定知道是什么……” 听到管狐,乔远的眼神果然变了。 “你去开门,我带它到你房间里。”乔远将狐狸拎起来,大步朝他房间走去。 严玖等房门关好后,才轻咳一声,对外头喊:“门没关,请进!”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迎面而来的花束、果篮和礼品盒让严玖愣了好一会,下意识伸手要接,却在对方的微笑中尴尬地收回两条吊瓜。 “你好像精神不错。”方天晴让司机把伴手礼放在合适的地方,自己则进了严家不怎么大的客厅里,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 “嗯,对,还不错!”有些心虚的少年连着三个肯定。 “有妈妈照顾果然不一样,看来我当时确实不该把你留下来。”方天晴确定了严家的格局并没有什么特殊后,才收回视线,看向严玖。 “呵呵呵……”他看得越久,心越慌,严玖只能干笑。 方天晴刚做完法事回来,真的只是顺路过来看看这个方家比较看重的引路人,结果进门就感觉到了一点奇怪的仙气,心下有些奇怪。再看到严玖的表情,更是确定刚刚发生了一些事情。 只是对方不愿讲,他也不便问。这里是别人家,连严玖这样的胆小鬼都不愿开口的事情,肯定不是他能轻易打探的。 在为人处事上,不得不说方天晴绝对是青年模范。 又随便问了些近况和严玖自学的进度,方天晴便要离开,在严玖将人送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地指向严玖石膏上两个深深的小洞:“谁弄的?” 刚要松口气的少年立刻绷紧了表情,努力挤出一抹柴犬笑:“我妈弄的,说是透透气。” 方天晴也不戳破,只淡笑着留了句“你随时想回去都可以给我电话”便扬长而去。 房门关上,严玖就去找房间里的乔远:“大哥怎么办!我总觉得他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反正这狐狸刚刚跟我签了个卖身契,”乔远笑眯眯地夹着一张薄薄的纸,这不是普通的纸,薄得好像在阳光下就会消失不见,上面像是写着几行毛笔字,“在他借住的这段时间里,只能作为使神,任由你使役,完全不用担心这个卑劣的家伙反噬你。感谢我吧……”最后一个字刚出口,就被对方用肩膀靠了靠,一张笑得单纯的脸近在咫尺:“还是大哥最信得过!”他用肩膀代替自己的双手,拥抱了下乔远,以至于两人之间距离近得连呼吸都感觉得到。 乔远的脸僵了一下,不自在的退开一点,但嫌弃的话难得没有脱口而出。 哼,这个容易满足的仓鼠。他别扭地想。 第29章 家里多了一只狐狸,严玲全然没有发现,严玖也没有享受到太多使神的好处。 这只骄傲的狐狸不使唤严玖就算好了,更别指望它能帮上严小九一点点的忙。不过好在严玖残废了半个月后,也渐渐习惯了没有双手的日子。 只是长时间不能出门,终究还是有些寂寞。 妈妈做完家务经常到左邻右里那里去免费看诊,那些大爷大妈早就盼着她回来了,看诊的队伍都快排到马路去。而那只吃完就睡美其名曰“养神”的狐狸,只会偶尔跟严玖说说太行山上一千年前的故事。 屋子里经常是一片寂静。 吃过晚饭,家里再次静得只剩电视声,那只大狐狸已经盘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严玖百无聊赖,用脚拨拉着放在沙发上的手机。 上回乔远就再次强调他早就已经把自己的号码设了快捷键,严玖哪怕动的是脚趾头都能几秒内跟他通上电话,严玖受宠若惊地表示明白,心里想的却是,绝对不能告诉他自己的脚趾头已经灵活到可以用鼠标玩蜘蛛纸牌了。 所以即使不是快捷键,他也能拨通其他人的电话。 只是,他翻开的仍旧是乔远的号码。 要不给他发个短信,吓他一下? 仓鼠傻兮兮地自顾自地笑,想象着乔远收到不是手指头发来的短信时的表情。 于是他佝偻着腰,对着不大的屏幕,开始用大脚趾的尖尖去敲击手机上的九宫格。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他刚刚按下发送键。 “谁啊?”他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门口。 “门没锁吧?”熟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严玖瞬间汗流直下三千尺。看着推门而入的人,他有些口吃:“你你你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全身是水?!” “借我浴室用一下。还有衣服。”乔远表情难看,可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被冻的。大冬天的晚上还全身湿透,换谁都受不了。 “你快去!”严玖慌了,站在他旁边都能感觉到那阵彻骨的寒气,更不用说穿着一身水湿大衣的人。“我,我去叫我妈回来给你煮点姜汤……不对,衣服你别管,我给你拿,你快去洗澡。” 乔远“嗯”了一声,直接就进了浴室。 严玖回到房间,用脚揉醒那只睡得香甜的狐狸:“大仙,醒醒,帮个忙好吗?” 狐狸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兽性的戾气。 少年完全没觉察到危险,一边拉开自己的衣柜一边说:“你快帮我拿些衣服到浴室,乔远全身都湿透了……哎哟我的衣服不知道合不合适……” 因为被从静修中惊醒,差点把对方当做偷袭者咬死的狐狸半晌才清醒过来,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居然能用脚踩上他的少年。 如果换做别人,不说这么侮辱的踩踏,靠近它的时候它就会觉察。可严玖居然什么都做到了。 还完全没有自觉。 “你到底是什么人?”它突然问。 “什么什么人?”严玖很奇怪,拿件衣服怎么就变成了身份咨询?他懒得管这只神叨叨的狐狸,干脆自己用两个打了石膏的手夹着一套睡衣就朝外走,“不用你了,继续睡吧。” “……”被吵醒又被嫌弃的狐狸只能放弃继续静修的计划,从床上跳下来,跟过去看看到底另一个凶狠的小鬼发生了什么事情。 乔远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的衣服还在滴水。 “你掉到水里了?”严玖瞪圆了眼。 “半路遇到一个上岸的水鬼,不小心就被拖了下去。”乔远表情还是很难看,显然那是一场恶斗。严玖注意到他时不时眉头皱起,便问:“受伤了吗?” 乔远看他一眼,顿了顿才说:“后背疼。” “哎?我看看!”严玖着急地想让他撩起衣服,乔远撇撇嘴,拒绝道:“没有伤口只是内伤,你看不出什么。我躺一会儿就好。” “内伤也会有淤血,”严玖不愧是医生的儿子,摆出大道理劝说:“越是看不到伤口的疼痛越要注意,一不小心还可能是筋骨问题……” “你身上沾了很多怨气。”一直围观的白狐狸突然说。 乔远瞪了它一眼。 白狐狸愣了下。这眼神似乎是在指责他不该这时候说出真相。 这种怨气的伤比外伤更折磨人,每次发作都像刀割一样难受,可这个人类完全没有表现出承受剧痛的模样。 哼,倒是个硬气的家伙。 听说有怨气严玖更加不放心,指挥着狐狸帮忙:“大仙你快给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远后退两步避开狐狸,不耐烦道:“不用。我不喜欢妖怪碰我的身体。”最后一句说得冷冰冰的,让严玖瞬间尴尬起来。 被明目张胆地嫌弃,白狐狸倒是来了气,冷笑一声:“不需要接触。”它猛地跃至他身后,在乔远反击的时候,一爪子划破他的纯棉睡衣。 不管乔远多么生气,严玖终究还是看到了他光滑而又紧实的后背。 他倒抽一口气,脸色瞬间失血。 白狐狸还没看到后背,倒是先注意到了他的表情。 “……鬼……鬼……鬼脸!!!”严玖颤抖着声音往后退了几步,眼睛里净是恐怖。 “什么?”乔远和狐狸同时诧异地出声。 乔远去找严玖房间的落地镜,然而在镜中,他的后背没有任何异样。 “水鬼印,”那只狐狸神色严肃,“你到底是怎么驱鬼的?这只水鬼甚至不惜堕入畜生道也要给你下这种诅咒。” 被他质问的乔远却没有太多意外,只是问:“什么是水鬼印?” “水鬼多是死于非命,能上岸的多是被谋害致死的鬼,这些水鬼怨气比游魂野鬼还凶,因为他们的尸体被水里的生物全部吃光,所有吃过他们肉体的生物力量都归他所有,运气好的,还能吞噬一部分河神的怨气——你们人类现在对河道的污染连我都忍不了,更不用说河神。”白狐狸冷笑,“有河伯怨气的水鬼下的诅咒就叫水鬼印,他会让受诅咒的对象器官衰竭,然后得一种你们现在治不好的病,痛苦的死去。” “……癌症么?”严玖哆嗦着唇瓣问。 “现代说法我并不清楚,但治不好是肯定的。”白狐狸看着乔远始终没有太大波动的脸,暗暗吃惊。 “诅咒,总会有破解的办法不是么?”乔远唇角冷冷挑起,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煞气,“就像我一刀将他的脑袋劈开一样,只要下得了手,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你与他有什么仇恨,连他求饶的机会都不留。” 乔远干脆甩开完全变成一块破布的睡衣,赤裸着上半身,眼神森寒:“就因为他不该打我的主意。” 我会一个一个地杀掉你们。 那个稚嫩却饱含恨意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严玖呆呆地看着他与梦中小孩相仿的表情,在白狐狸还要劝说他不该杀业太重的时候,很想打断它。 你们懂什么? 被鬼逼得接近精神崩溃的感觉,你们懂什么? 懦弱如他,只能选择逃避,可乔远有能力,凭什么不能反击? 连那张鬼脸都不敢正视的少年握紧了拳头,好一会才鼓起勇气,朝狐狸说:“有解除诅咒的方法你就说,没有就不要再废话,我找别人去。” 一人一狐顿时诧异地看向他。 白狐狸微微侧着脑袋,尾巴盘着自己的身体,饶有兴味:“我当然有啊。只是,我一直不明白,能看到我不奇怪,但能看到水鬼印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严玖抿着嘴,不知道能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求助地看向乔远,对方的皱着眉摇了摇头。 狐狸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犹豫和遮掩,紧逼道:“你不可能是普通人,也不会是天师,但如果你不老实交代,这小子的身体很快就会被彻底侵蚀……” “我说!”严玖的抗拷问能力一直很低,坦诚交代:“我是方家的引路人!” 白狐狸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在确认这话的真伪。 “我不信。”它冷哼,“你这种胆小鬼能引什么路?” 严玖的脸红了红:“……我,我刚开始学习,其实什么都不懂。” 不可能。 这实在是个太过脆弱的人类,没有坚强的意志,没有强健的体魄,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双可以看清世上一切事物的阴阳眼。 狐狸突然笑了:“好吧,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引路人。” 那笑容太过邪恶,甚至连乔远都看不下去:“这跟他没关系,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不,你既然要成为引路人,就该提前知道到底他是什么东西。”白狐狸跳上严玖的肩头,在惴惴不安的少年耳边催促:“将你的手臂放在他的肩膀上。” 严玖无辜地抬起自己打了石膏的手。 “石膏也行。乔远,你蹲下。”狐狸指挥道。 乔远冷冷地看着他,没动。 严玖硬着头皮,说:“大哥,你就,你就试试……癌症更可怕嘛!” “你不怕?”乔远挑眉,猛地靠近他,一把将他抱住,“这么近距离,不怕?” “唔哦哦哦……”就要脱口而出的尖叫终于还是有一半被他压制在喉咙顶,少年满面通红,一边是被那张漂亮脸蛋和没穿衣服的肉体给羞红的,一边又是被太过接近那张鬼脸给吓红的。 “就这样也行。”在两人抱成一团的时候,狐狸跳到乔远背后,将那张鬼脸隔空从背部撕咬出来,一个头发蓬乱眼孔无珠的水鬼头硬是被扯了出来。狐狸叼着水鬼的头发,一个大力跳跃,竟从两人的脑袋上跳过,然后口齿不清跟严玖说:“抬起双臂,夹着它。” 严玖回头一看,三魂六魄都吓飞了一半,那水鬼头的眼珠子从眼眶里翻出来,血红血红地瞪着严玖。 “不,我不……”这回他顾不上害羞了,死死抱着乔远,眼泪都快下来了。 终于看到水鬼印实体的乔远眼神瞬间凌厉,从地上的衣服堆里抽出自己的短刀,正要拔刀,就听狐狸警告:“水鬼印本身就是咒怨,你杀不死,怨气散开只会再次钻入你们体内!严玖,你给我过来!这就是引路人要做的事情!你迟早要面对!” “我不要!”严玖早就跪坐在地上,死死抱着乔远的大腿哭号:“尼玛!什么狗屁引路人!我不做了!我是路痴!我放弃!” 白狐盯着这个胆小懦弱得可笑的少年,冷声道:“你不将他带回地府,他很快就会回到乔远身上。” 严玖的哭号立刻小了许多。 乔远半眯着眼,神情不悦,正要说什么,自己的大腿突然松了。 “你,你别让他的脸对着我。”少年扁着嘴,手颤颤巍巍地接过那个水鬼头。 “不许闭眼!”狐狸训斥道,“睁开眼,看着他,听他说话,哪怕是诅咒,哪怕是臭骂,你都得听着!怨气才能激发你的本能,本能才会告诉你,通向阴间的道路在哪里!” 严玖只是坚持了一会就已经全身冷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乔远抓着短刀,盯着他的变化。 半盏茶后,少年晃了下身子,乔远赶紧伸手去扶,却发现对方已经昏迷过去。 “他是怎么回事!”乔远质问。 “护着他。黄泉路上会有很多阻碍,他只是一个引路人,没有天师护法是活不到那里的。”狐狸说。 “……干。”乔远虽然这么说,还是将人摆在床上,自己盘腿坐在一旁开始护法。 严玖并没有发现自己魂魄离体,他一直往前走,听着白狐的指令,硬着头皮朝门外走。 明明才晚上九点,他一路走来,竟然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偶尔会闪动着几团绿色的鬼火,勉强照亮脚下的道路。 严玖的手已经开始发抖,盯着前方的眼睛似乎失去了焦点。 因为太恐惧,甚至没发现乔远不在身边。 严玖一直走在前面,脖子刚要扭动,就被狐狸呵斥着不许四处张望。 四周越来越多的鬼火,甚至照得周围一片盈绿。眼前出现了一条黑色的河流,黑色的长长的水草在水中摆荡,两岸间或有些芦苇荡,在冬季仍旧盛开着大量的芦苇絮,完全不像是人间会有的景象。 严玖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认得这里。 小时候外公带着他划船,最后外公外婆一起乘船离开的,都是这条河。包括那破烂的码头,河对岸那颗歪脖子柳树,都是存在在他童年模模糊糊的记忆中。 “这里是……忘川河,”白狐狸的声音远远传来,“真是奇怪,听说忘川河上还有一座奈何桥,为何周围什么都没有?” 严玖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看来,这条河是他的回忆,并不是什么通往阴间的河流。 他突然没那么害怕了,将水鬼头放进河道中,看着他慢慢被黑色的河水淹没,靠近岸边的黑色水草在他鞋头滑过,似乎在顽皮地留恋着。 就在他要站起来的时候,水中突然深处一只骷髅手,他吓得大叫,骷髅手抓住他打了石膏的手臂,非常用力,似乎想要将他的手掰下来。 凭空出现一道刀光,将手腕与小臂骨彻底砍断,骷髅手立刻缩回了水中,只留下一只手掌骨头紧紧抓着石膏,力量之大,甚至连石膏都被压出了细缝。 严玖欲哭无泪。 他还想问些什么,可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等他睁开眼,发现乔远就坐在自己旁边身上还是穿着湿衣服,大惊:“我们怎么回来的?” 乔远并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但刚刚护法时感觉到的威胁让他下意识地做法反击。 “你已经完成任务了。”白狐看他仍然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并不打算告诉他引路人的真相。 如果他是真正的引路人,那就该由方家来做规范性的教育和指导。 乔远的喷嚏让严玖回过神来,羞愧道:“我应该给你拿件厚外套再出来。” 乔远无所谓地摆摆手。 经此一役,严玖是引路人的身份已经毋庸置疑。方家还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么? 等他发现严玖发的那条短信时,已经包着厚厚的被子窝在严玖的床上喝姜汤。 看完短信中那短短的十几个字,乔远似笑非笑地看着心虚的少年:“‘乔远你好吗我也很好我会发短信了你猜为什么’,嗯?为什么?标点符号怎么不打?脚趾头没法选择到吧?这么习惯用脚干活,我看这石膏不拆还好。” 严玖只能靠傻笑蒙混过关。 嘤嘤嘤,这个搞笑梗出现的时机完全不对! 第30章 那天晚上乔远没回家,喝了姜汤又换了一身软绵绵的睡衣,是谁都不愿意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选择离开。 挤在一张床上的两人早就累惨了,缩进被窝里直接睡着。 直到半夜被冷醒的严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才看到睡在自己旁边的人把被子卷成蚕茧状,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 他委屈地用脚想勾回一点被子——明明一人盖一张,这家伙霸道得连自己那张也卷了过去。 结果对方只哼了一声,并没有醒来。 严玖这才发现不对劲,想去看他的情况,双手又动弹不得,只得把脑袋凑过去,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过高的温度让他吓得连衣服都忘了披,跳下床去找严玲。 两母子半夜三更将烧得一塌糊涂的乔远带到附近的诊所,严玲亲自上阵打了退烧针,严玖用自己的身子扛着乔远不让他倒下,折腾了一宿,乔远的温度才稍稍下去一些。 生怕对方是水鬼印的后遗症,严玖一回来就赶紧问因为再次被吵醒而脾气暴躁的狐狸:“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吧?” 白狐狸龇牙咧嘴地威胁他:“下回你再吵醒我,我就要咬断你的喉咙!” 严玖脸色一僵,很快又恢复正常:“到底是不是水鬼印的原因?” “……”狐狸觉得自己的威严简直被赤果果地嘲笑了。“是,不过这小子的身体本身就是外强中干,小小年纪五脏六腑就有开始衰老的迹象,哼,估摸着是平日里日夜颠倒多了。” 严玖看着他,眼神带着怀疑:“你是狐仙,不是医生吧?”连自己母亲都没说什么,这个只会威胁别人性命的臭狐狸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毛病? 听起来就像是江湖庸医。 狐狸气急败坏:“我活了上千年,还有什么是不懂的!” “哦。”严玖忧郁了,用腿压住因为出汗而被乔远踢开的被子。 终于伺候完这个麻烦的大少爷,严玖卷着自己的被子,也睡了过去。 所以乔远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颗被睡得像鸡窝一样的脑袋。 他下意识地想要将这个多余的存在踢下床,然而脚刚踩上对方的屁股,就停了下来。软绵绵的头发,微微弓着的后背,白皙的脖子。被子露出的隙缝正对着他的脸,被窝里的热度会随着这个人细微的翻动而传到他的脸上。 他想起他睡在了哪里。 略显老旧的被子和枕头虽然被洗得发白,但有种干净的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旁边不停从被窝细缝里冒出的热气也带着一种朴素的沐浴露的味道。 让人踏实心安的味道。 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抛下了所有的警惕和谨慎,他闭上眼,再次睡了过去。 乔远这场病拖了好几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虽然也时常生点小病,但这回病毒来得凶悍,走得也拖拖拉拉。严玲从他借宿的第一天起就坚持要他住到病好为止,严玖因为一个人呆着太无聊,也使劲了浑身解数说服乔远留下来。 本来要出口的拒绝终究还是吞了回去。 终于有玩伴的严玖最为开心,连忙拿出象棋哀求他陪自己玩,乔远全身无力又没带游戏机,想玩手机可严玖再三坚持说生病期间看手机对眼睛不好,只能百无聊赖地陪着这个没有手指头只能用脚趾头挪棋子的家伙。 只是他没想到严玖在这种棋类游戏上居然颇有些技术,在几次险种逃生后,他终于收起了玩笑的心态,凝神关注起对方的布局。 对于象棋这种古老的活动白狐狸一点都不陌生,而“观棋不语”的品行用在一只狐狸身上也不合适,于是当乔远终于被干掉一只相时,忍不住嘲讽:“哎哟,这种横冲直撞的技术,你不如直接用車去拼好了,要其他子干嘛?” 乔远伸脚去踢那只死狐狸。 严玖嘿嘿地笑着,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能在乔远面前证明自己的特长,这多少让他觉得自己没那么窝囊了。 终于被将军的人脸色终于黑下来:“不玩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象棋这种慢吞吞的游戏,远不如游戏里的厮杀有快感。 “哎?”严玖露出失望的表情,赶忙挽留:“要不我让你两个……”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把下半句的“随你选”收回了肚子里。 糟了。 嘤嘤嘤!!!大哥的表情好可怕! 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让我两个子?”乔远似笑非笑,眼底隐隐闪过冷意。 “不是,我,我……”严玖懵了,他向来低声下气惯了,这回要跟他道歉也很容易,但已经说出去的话又该怎么解释? 因为自己好不容易有一个比他强的地方,所以忍不住洋洋自得? 他无心用自己的强项去攻击对方的骄傲,可是……“我们玩别的吧,”他干笑着,把棋盘推开更远,“你来选怎样?” 结果白狐狸硬是把话题扯回来:“干嘛?你是比他厉害,让两个子我看差不多嘛。” 严玖垂着眼眸,不去搭话,而是用手臂把棋子扫进棋盒里。 乔远也没说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冷淡起来。 乔远看着他低头收棋子的样子,毛衣领子微微拱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他一瞬间就想到了早上从对方被窝里渗出来的温暖。 “少一个車和一个兵。”他突然说,“五盘后你就不用让了。”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他略略挪开了视线,像是解释一样补充道:“我以前不怎么下象棋。” 那家伙并不真的是个废物。 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自尊。 从前的他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但看到他干笑的样子,那一瞬间拉开的距离感,让他忍不住主动往前走了一步。 乔远从他那边拿过棋盒,一颗颗地摆回去,眼角余光瞄到那家伙越来越难以掩饰的傻笑,哼了一声,抑制了很久的嘴角终究还是弯了起来。 在放假前,严玖的石膏终于拆开,得知自己还赶得及期末考的少年又高兴又犯愁。 高兴的是不用春节还得担心开学补考的事情,犯愁的是自己虽然休息了一个月,但根本没法看书,于是紧张的抱佛脚周期开始。 乔远的身体也在严玲的调养下恢复了健康,在离去前,这个爽朗的女人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低声提醒道:“小小年纪的,不要什么都太拼命。你还有好几十年的路要走,现在就竭尽全力去跑,后面的路该怎么继续?” 乔远没有解释,轻轻点了点头。 直到春节,方家都没有派人来找严玖,跟难得放假的母亲过了个平和的春节后,大年初五的时候,严玲拿到了“无国界医生”录取通知和前往肯尼亚的机票,出发前摸着儿子的脸,说:“好好照顾自己。” 严玖的回答是拥抱。 这样的分别他已经习惯了很多年。 包括站在门口送她离开,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抗拒。 他甚至感谢方家,如果没有双手脱臼,他们母子还不一定有这样亲昵的生活。 白狐狸盘在他的肩膀上,感叹道:“你母亲给你积了不少福德,如果不是你注定成为引路人,你这辈子完全没有任何生活忧虑。” “……我宁愿不要。”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回了房间。 房子从三个人再次变回一个人,严玖看了眼四周,把电视机、电灯全部打开,吵闹的声音包围着自己,他站在房子中央呆了很久,突然委屈地回头看向白狐狸。 “要不你让我的双手再断一次好不好?” 第四话:桃花运 第31章 大年初八的时候,年味还没完全散去,家里的水仙花还没完全开败,许多人就已经不得不顶着熊猫眼开始上班。 杨四就是其中一员。 虽然名气没有方家大,但收费比方家低,且态度比方家殷勤的青年一直在中上层富豪中小有名气。为了更好地服务客人,杨四的业务范围从斩妖除魔,到开运算命,只要是跟天师沾点边的,他都接单。 过年时节,生意最好的当然是开运。 财运事业运桃花运健康运,杨天师忙得脚不沾地,偏偏自己最好的搭档乔远从不屑做这种事情,在一天排了三档开运任务后,杨四终于在清晨八点的时候敲开了严玖家的大门。 原以为会看到一个鸡窝头睡眼惺忪的少年来开门,没想到严玖居然穿得整整齐齐,一副随时可以出门的模样。 “你要出去?”杨四惊讶得连过年好都忘了说。 “嗯,我想去找乔远玩,”严玖有些不好意思,“闷在家里挺无聊的……你找我有事?” 杨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在对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时,才笑眯眯地说:“无聊找我嘛!我这儿很多有趣的事情……绝对不恐怖!”赶在严玖脸色改变之前,他强调。 严玖还是一脸不相信。 “嘿嘿,你,谈过恋爱吗?”杨四突然问。 纯情少年立刻脸红。 “想不想学怎么提升恋爱运?”杨四双手抱胸,一副“我知道你一定感兴趣”的表情,“不止恋爱运,还有财运,学业运,健康运……” “乔远也会吗?”严玖突然问。 “当……然不会。”杨四撇撇嘴,“你觉得他缺什么运?他只缺德。” “……”不,缺德的人绝对是你。 “走走走,反正没事,跟我去帮人开运,学会这招,即使不灵验,拿来把妹也是一个技巧。”杨四搂着他的脖子就要将他往屋外带。 “不不不,我,我不用学了……”杨四这个人说的话只能信一半,说一点都不恐怖,肯定是有点恐怖,说有点恐怖,那就是绝对很恐怖。 “桃花运嘛,又不是只针对女人,男人也有的,不要担心。”杨四继续劝说,搂着他脖子的手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男人?”纯情少年再次莫名。 杨四露出了DOGE脸,只觉得这件事情绝对是值得好好推波助澜的大事情。不过,两个人都懵懵懂懂那就没意思了,总得有一个人先明白不是? “走走走,当我是师父就帮我这一把,我最近快忙疯了,绝对,肯定,我担保这事儿一点都不恐怖。”他把话题岔开,心里却已经决定,先明白的那个人绝对不可以是眼前这个。 呵呵呵,乔远啊乔远,好兄弟就要两肋插刀。 被对方这么一说已经完全没有退路的严玖只能回头看了眼躲在门缝后面的狐狸,无奈地点头。 这回杨四倒是没诓他,开运的工作在委托人家中进行。 他们的第一单任务是个开财运的,杨四口若悬河地在房里指点了一下方位,贴了几道黄符,又给主人送了几个号称只适用于今年的吉祥物,就拿着一个厚厚的红包完成了任务。 严玖目瞪口呆:“这才半个小时……里面得有多少钱啊?” 杨四从里面抽出一小沓递给他,笑容满面:“一年之计在于春,我给他们开财,这点小钱算什么。” “能灵验么?”严玖不敢接。 杨四直接把钱丢进他的书包里:“灵不灵还不是心态的问题,财气比福气更珍贵,福气能靠功德来换,财运虽然是什么都能换,但完全不是等值的交换,还得靠福气来垫底。” “不灵验的话,他们不会找你算账么?”严玖眨眨眼。 “呵呵,我不是说了么,这是不等值的交换。我给你带来了财运,至于你用什么换,换得了多少,那可不是我能控制的。”杨四摸了摸他单纯的脑袋,“我要是能开财,自己还用跑得这样辛苦么?再说,财多财少,还得看一个人的欲望深浅。容易满足的人,即使是捡到一块钱,也觉得走了财运。” “那我今天算是开了财运么?”严玖都不敢看自己书包里的钱。 杨四大笑。 第二家开的是事业运,事业运可不比财运,那是明明白白地要有动静的,杨四继续胡言乱语了半天,摆出一堆道具让严玖过来帮忙。 这回严玖的工作就是帮杨四算方位,摆道具,数钱。 算方位颇为繁琐,在方家呆了一段时间,但天师的门还没摸进去的严玖居然在算方位上挺有天分,按照这个少年的话来说,这不过是奥数级别的难度而已。 杨四表情复杂:“你这句话,跟某个不爱学习,但始终比谁都高分的家伙太像了,太像了……像得简直……”就活该凑一对。 严玖正埋头算剩下的方位,并没有听到这句话。 他喜欢这种工作,与异界无关,与人无关,纯粹是一种有迹可循的逻辑游戏,是否灵验都不重要了。 杨四一开始还要指点一二,但渐渐地,当严玖沉醉在八卦方位计算时,他已经完全不需要出声。 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杨四本该乐得清闲,但对方太过快速进入状态,又让他多少有些不安。 当严玖的脸色越来越白,罗盘突然开始出现震动时,杨四终于发现了不妥。 他迅速地从严玖的手中拽出罗盘,严玖那一瞬间差点栽倒在地上,杨四连忙将人抱住,晃荡了两下,才把他的神智摇回来。“干,你果然是引路人,连算个方位都能被引到奇怪的地方。” 严玖眨眨眼,只觉得刚刚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但四周一片明亮,就再也想不起刚刚那一瞬间看到的画面。 并不可怕,也不黑暗。 而是让人觉得不舍得放开。 他着了魔一样甩开杨四,想要再去触碰罗盘,结果对方的体格显然比他强得多,两三下就将他手中的罗盘再次拽出来。 “你给我清醒点!”杨四在他耳边大吼,震得他不得不从昏聩中醒来。 他抬眼看向皱着眉头的青年,猛地脑袋上挨了一击——厚重的罗盘砸在脑袋上。 “嗷嗷嗷哦哦……”疼得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少年眼泪花都飚出来了。 “你看到什么了?”杨四皱眉问。 严玖继续干嚎。 “说实话!”杨四冷声喝道,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干嚎顿了一下,又没什么底气延续了好一会。 直到杨四不耐烦地再次催促,少年才扭扭捏捏地,低头看着地面,说:“我中了彩票头奖……手里拿着彩票……你不敲我,我说不定还能看清彩票的数字……” “……” 杨四立刻去看罗盘上的方位,立刻炸了:“……你这个蠢货!这是财运!财运!你怎么不早说!” 第32章 因为意志不坚定而差点被罗盘带走神智,这种事情估计也只有严玖这种体质才碰得到。杨四只能不让他再碰罗盘,结果严玖能做的事情就剩下了摆摆道具,原以为自己找到帮手的杨四那叫一个郁闷。 到了第三家,迎接杨四的是个衣着时髦的女孩。 “今年,我一定要嫁人。”女孩倚着价值百万的黄花梨衣柜,略显忧郁地说。 杨四摸了摸下巴:“可是,桃花运并不一定能对你喜欢的那个人凑效。” “我不管!”女孩恨恨地说,“我要更加多的人喜欢我,追求我!然后我要嫁个更好的人!让他后悔死!” 严玖眼皮抽了抽,在心里暗暗地“哎呀”了一声,到底还是忍住了对八卦的好奇。 拿钱办事的杨四很有职业精神,丝毫没有追问对方的意思,只对严玖摆摆手,表示开工。 虽然有些惋惜,不过开桃花运的方法才是严玖被骗来的主要原因,如今终于可以走回正轨,严玖也没太过惋惜。 算好方位,杨四让严玖在南北角放了些粉色水晶饰品,又结合着女孩的生辰给她在手腕上绕了对应的三圈红绳。一切收拾妥当后,杨四才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一个非常精致的圆柱形玻璃瓶。 严玖和女孩看到玻璃瓶的瞬间,眼睛都亮了。 一枝小臂长的桃花,正在玻璃瓶里盛开,花瓣灼灼其华,娇艳新鲜得就像是刚刚从树上摘下一般。 这是一朵仿佛被真空凝固了时光的桃花枝,不管杨四怎么移动,瓶中的桃花都纹丝不动,隔着瓶子似乎都能嗅到花瓣的清香。 没有太多技术含量的开运任务在这最后的宝贝出现后,果然赢得了委托人高度的赞赏和丰厚的谢礼。 严玖的视线一直落在瓶子上,直到两人走出豪宅,杨四要从红包里抽出一部分给他,少年立刻抗拒道:“我不要……这桃花是怎么回事?” 杨四嘿嘿一笑,从包里抽出另一个尺寸小得多,但依旧开了两三朵花的桃枝玻璃瓶:“我去终南山旅游时买的纪念品。厉害吧?我也不知道那帮老道士怎么弄的,但三千块买一个,拿回来转手就赚到三万,如果不是只有这两个,我光是开桃花运就不愁吃喝了。” 严玖的眼睛再次黏到了玻璃瓶上。 杨四故意把瓶子往上抬了抬,就看对方的眼神也追着往上跑。 杨四又作势要把瓶子收回包里,少年的表情立刻掩饰不住的失落。 “钱不要的话,桃花送你?” 被戳穿心思的少年立刻红了脸,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的,我用不着这东西!” “哦?”杨四声调扬起,“真不要?” “……”严玖抿着嘴,别扭地想要挪开眼,但这回是怎么都说不出不要了。 他毕竟将近二十年没谈过恋爱,那种传说中酸甜幸福的滋味,谁不想尝试一下? 更何况…… 如果有一个人能经常陪着自己,该多好。 玻璃瓶最终被他带回家,放到了床头上。白狐狸看到玻璃瓶,立刻凑过去研究了好一会,才感叹:“你们现代人倒是聪明得残酷,将桃花妖的魂魄碎片和这枝条一起困在了这真空瓶中,只为了维持这几朵花不到一年的寿命。” “桃花妖?”严玖愣了愣,顿时觉得这花变得没那么可爱了。 “草木妖的寿命终结后,魂魄会化为碎片,融入泥土中,除非是修为强大到可以脱离本体的妖怪,大多妖怪死亡后仍会重新发芽的。这是他们的轮回。可那些牛鼻子老道将这些碎片收走,他们便再也无法重生。”白狐狸冷笑,鼻子贴在玻璃瓶上,似乎在嗅着桃花的香气。 严玖听完就无措起来:“那……打碎它,放回去?” “没用,你手上的碎片小得可怜,就算放回这一片,其他的碎片仍旧漂泊在外。”白狐狸尾巴盘起,抬头看向他:“你的仁慈,根本改变不了现实。” “……”严玖垂下眉毛,捧着玻璃瓶看了好一会,才轻声说:“那我就留着,如果我再看到其他碎片,我就一个个地把他收回来……可能这辈子都收不完,但谁知道呢?” 白狐狸尾巴晃了晃,不再说话。 奔波了一天,严玖很早便睡下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是一片熟悉的漆黑,呆呆地站了一会。 又来? 严玖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想要摆脱噩梦,然而黑暗不但没有散去,反倒在眼前突然绽开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漂亮得甚至略显冶艳。 他烦恼地看着这片将自己挤在中央,偏偏又留出一条显而易见地小路的桃林。 “哼,你们想让我走?这种明摆着是陷阱的小路我才不走。”严玖揉着被自己掐疼的大腿肉,冷笑着蹲在地上,拒绝前进。他就不信,等天亮了自己还能睡。 桃林显然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个不识相的人类,枝条晃动着,连带着洒落了好多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在严玖身上。少年一开始还觉得有趣,后来发现越来越不对劲,当花瓣都快堵住自己鼻孔的时候,他赶忙站起来挥开宛如暴风雨的花瓣,委屈地吼:“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不去!我就知道前面肯定没好事!我不去!” 花瓣不依不饶地包裹着他,硬是将他逼到了小路上。 “又不是我害的你,我都打算给你收齐魂魄,你做什么还为难我……”严玖憋屈地走进了桃林,又被柔软地枝条半强迫着往前走了好一段路。 也不知道在道路那头会看到什么,上回做梦看到了乔远小时候,这一回呢? ……难道是自己未来的女朋友? 这么一想,本来紧抿的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了些许,少年的惊慌变成了紧张,全然忘了自己从来没撞过好运的事情。 等他看到在桃林中,被撕碎的男尸和满脸是血的女人时,截然不同的画风让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的少年果断晕倒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惨叫是从苏醒过来的少年胸腔中爆发出来的,把蜷在他被窝里的狐狸吓得够呛,还没愤怒地吼叫,就被对方死死抱着:“碎尸!我看到了碎尸案!不是!我梦到!……不对,是我看到,这不像梦……啊啊啊……” 惊恐的神情完全展现了他受到的惊吓,白狐狸终究压下了怒火,从他的语无伦次中,勉强摸清了他刚刚的遭遇:“你离魂了?” 吼得筋疲力尽,严玖喘着气,终于回过神来:“……离魂?” “就是在梦中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白狐狸轻笑,“引路人无师自通的特技之一。” 它的话没带来一丝安慰,严玖的唇瓣还是哆嗦的,他茫然地看向漆黑寂静的四周,突然抓过手机,看到上头已经是六点,便立刻跳下床拉开窗帘,打开房子里所有的灯,电视机调到了实时直播的新闻频道,等房间亮如白昼又恢复了些许人气后,才蜷缩着身子,双手抱膝地窝在沙发上。 他始终紧握着手机,没几分钟便看一眼时间,似乎在焦虑地等待着什么。 白狐狸眯着眼,没有跳过去陪他,而是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他单薄的背影。 这是个脆弱而又充满防备心的少年,明明缺乏安全感,偏偏又不轻易付出信任。 真是个矛盾的家伙,它心想。 好不容易熬到八点,严玖像是被上了闹钟一般,立刻抓起手机拨通乔远的电话。 放假期间显然这个时间点还在睡懒觉的大少爷接电话时脾气非常烂,严玖哆嗦着把事情一说,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直接甩了句“怕就自己滚过来,我还要睡觉,带点吃的”,说完便挂了电话。 白狐狸幸灾乐祸地想要看到严玖沮丧的模样,却没想到看见他放松的表情。 “我出门了。”严玖背着书包,拎着一袋严玲留下来的粽子,一副要郊游的模样。 “……你就这么相信乔远?”白狐狸在他出门前突然问。 严玖回头,奇怪地看他:“为什么不信?” “他……会给周围的人带来麻烦。”白狐狸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担忧。 从见到乔远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充满戾气的少年不是善茬。即使目前他还没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麻烦,但以他的能力和性情,要出事恐怕是迟早的。 严玖睁大了眼:“什么麻烦?” “难道你从未感觉被他拖累过?那天夜里也是如此,如果不是他自己招惹来水鬼的报复,你又何须去为水鬼引路?” “……那我也信。你不用说他的坏话。” 房门关上,留下一只狐狸瞪着门板暗自生气。 等严玖赶到乔远家里的时候,大少爷还在床上跟睡神缠绵,严玖按了半天门铃才等到他下楼不耐烦地开门。“你等等,我叫了乔夏。”说着就又要上楼继续睡觉。 “保姆不在?你昨晚熬夜了?”严玖发现桌上堆满了零食和泡面,瞬间觉得这个家伙真是个喜欢浪费生命的家伙。 “嗯。”乔远应了一声就要回房间,却被人突然从后面抓住手,那只仓鼠讨好地朝他笑:“我到你房间看书行不行?” 他实在是不愿一个人呆在大厅里。今天天气非常阴沉,大厅里寒冷的感觉让他像是又回到那个梦境。 乔远半眯着眼,居然没有拒绝,推开房门自己躺倒床上就不管了。 严玖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坐到椅子上,眼睛四处瞟,希望找到一本书打发时间。 然而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乔远果然是个大少爷。 书架上摆满了英文书籍,一些单词生僻得就不像是普通学生能看懂的。严玖震惊地从书架上翻出一本最生僻的,原以为可以发现那家伙光买不看的真相,结果里面各种被翻阅的痕迹让他忍不住看向被窝里蜷起来的人。 这个怪物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他再一次为乔远的生活经历感到困扰。 好不容易找到一本不那么生涩的古籍小说,翻了两页他就吓得扔了书。 复仇,伪装意外死亡,诅咒。光是看了几页就被里面重复频率最高的词汇给吓得再也不敢翻开。 严玖只好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房间里开了暖气,暖烘烘的让他紧绷了几个小时的神经慢慢松下来。 其实他也很困。 严玖看着窝在羽绒被里睡得香甜的乔远,心想你倒睡得舒服,却突然打了喷嚏——屋内外温差惹的。 被子突然有些响动,乔远顶着一头鸡窝,脾气不佳地掀开被子,朝他说:“冷就滚上来。” 严玖眨眨眼。身体比意识还要快速地靠了过去,迅速扒开自己的外衣,厚着脸皮钻进了他暖烘烘的被我:“谢谢。嘻嘻嘻……” 乔远眼皮都不睁开,只是把被子稍微往他这边拉了点,严玖生怕两人之间有细缝让冷风灌进去,连忙又靠过去一些。于是两个少年再一次肩并肩头靠头地睡了过去。 碎尸,鲜血,恐惧,那一刻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此刻包围他的只剩下被乔远温暖起来的被窝。 第33章 被敲门声惊醒的时候,严玖正在梦魇。 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才发现乔远的手和脚都霸道地压着自己,乔大少爷似乎觉得人体比被窝暖多了,手脚净往他温暖的腋下和腿窝塞。 敲门的人等了一会,没耐性地推开了房门,还没进来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被窝高高拱起,还在一下一下的耸动,被子里露出的脑袋除了他的堂弟,还有一个他也熟悉的家伙。 “哦?”乔夏忍不住发出诡异的一声。 “乔警官!沈警官!”严玖没意识到此刻自己的窘境,更加努力地把还不肯醒来的乔大少搬到一旁,自己跳下床,朝站在门外就不进来的两个大人蠢蠢地打招呼,“春节好……” “你现在住在这里?”乔夏上下打量他,没想到这个窝囊胆小的少年居然成了睡在乔远床上的第一人。 “没有啊,”完全没看穿对方眼神里的复杂心思,严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昨晚太害怕了,根本没睡好,乔远被窝太暖和,就让我一起睡……” “他让你进去的?”乔夏立刻抓到了重点。 严玖抬头看他,莫名其妙:“嗯,怎么了吗?” “哦……”沈郁陶在后面又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 乔夏挑眉,唇角终于微微扬起,转移了话题:“你要说的案件,是什么情况?” 就在严玖准备回答的时候,床上的睡狮终于睁开眼,掀开被子,坐起来,气压极低地警告:“吵死了。” 严玖赶紧狗腿回应:“我们马上出去!” “你的作息时间也太不规律了,保姆不在家,你连早饭都不吃。”乔夏上来之前就看到他垃圾桶里满满的外卖盒,一箱的啤酒也被喝掉了大半,游戏盒子摆了一地。这种颓废的生活方式让人难以想象就在不久前他还在山上清修。 “与其来说教,不如给我做饭,刚好我饿了。”乔远冷哼。 “人民警察用上班时间给你做午饭,你也吃得下去。”乔夏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转头对严玖说,“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休假回来我案头就堆满了报告,再浪费时间今晚又要加班。” 听他这么一说,严玖反倒紧张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这么忙……我只是做了个噩梦,乔远可能当真了……”“什么梦?” 见他表情严肃,不像生气的样子,严玖连忙把自己的梦描述了一遍,临到末尾,才怯怯地加了句:“我以前没到梦过这种事情,但是……但是……我总觉得像真的。” “离魂。”沈郁陶突然插话。 严玖猛地抬头,眼中闪动着恐惧。白狐狸也这么说,那他看到的就是真实场景了。一想到碎尸的场景和女人狰狞的表情,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的身份,就算离魂也正常。”沈郁陶显然对严玖的身份已经有所耳闻。 “把桃花林的细节给我说清楚,树有多高,有多粗,桃林的面积多大,场地里有没有别的特征,女人长什么样。”乔夏从旁边的书桌上拿过一张纸和笔,“写,或者画。” 严玖拿过笔,犹犹豫豫地开始回忆。 他画得很快,虽然难看,但细节都用文字一一补足,画到树底下那一堆零碎的尸体时,他的手却开始抖得不像话。沈郁陶笑着安慰:“别怕,画不出来就写一下特征就行,而且我们也不会让你跟罪犯直接碰面,你就算再次离魂她也不会看到你。” 严玖勉强地笑笑,继续画女人,等画到她的脸时,额头上甚至冒出了冷汗。 那一眼里充满了怨气,每回忆一次都像是再一次被恐吓。 从浴室里洗漱出来的乔远看到他的表情,走过去就夺过他的笔,把纸丢回给乔夏:“他画不出来,你先找到那片树林再说。” 被解救的严玖坐在那里,抿着嘴,已经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这幅模样让乔夏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拿着简笔画出来的犯罪现场,只能去海里捞针了。 懵了好一阵,严玖终于缓过劲来,乔远正盘腿坐在床上擦头发,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 “你总是那么胆小,但命运就是要对你这么残酷,为什么还想活着?”他突然问。 近乎粗暴无礼的问题让严玖本来要感激的话语全部堵在了嗓子眼,他微微涨红了脸,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是怕得要死,但我更怕死。” 乔远嗤笑一声,却又不像是嘲笑他的回答。 房间里维持了一阵静默,严玖的肚子先响了起来,在他脸红之前,乔远的肚子也响了起来。 “去做饭。”大少爷先打破了沉寂。 “哦哦哦!”仓鼠立刻执行命令。 早午饭一起吃完,乔远才从暴躁状态恢复了正常。“去你家看看。”他这么提议着,就把严玖拎到自己的重型机车上,以严玖差点肝胆俱裂的速度开到了严家。 从车上下来的少年两脚打着麻花,没什么力气地劝道:“别开这么快……太危险……” “摔了也死不了。安全帽戴好就行。”乔远这么答复。 ……以死不了为安全标准吗?严玖只觉得自己在跟一头狂犬对话。 刚进严家,乔远挑眉:“你妈妈绝对是个大善人。” “啊?” “她在的时候,你家根本不需要什么结界,光是气场就能驱魔。现在她一离开,你家就跟没了神仙的庙一样,结界弱得只要有点法力的妖怪都能闯进来,”他扫了眼那只盘坐在沙发上的白狐狸,“不过,如果你养的这只狐狸连护主都做不到,不如赶走。” 白狐狸站起来,龇牙咧嘴地朝他低吼。 严玖干笑,对两个大神之间的暗涌完全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正当他给乔远倒茶时,房间里传来了乔远的声音:“你要招桃花运?” 少年连手中的茶都不想倒了,冲回房间,满面通红地从他手中夺过玻璃瓶,慌张又心虚地解释:“杨四送的,我觉得好看就拿了……” “这东西,摆在桃花位上。”乔远似笑非笑地说。 严玖耳根都要着火了:“不是!我随便摆的!恰好而已!真的是好看,真的!你看多漂亮的花……” “你想谈恋爱?”乔远不理他的辩解,冷冷地问。 “……没有!我真的是觉得他好看!”严玖简直要羞死,这种感觉跟窝在房间里自撸被人推门发现一样可耻。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 “说啊。”淡淡催促中,竟然有点威胁的味道。 他这么一问,严玖就算蠢,也觉得危险了,抿着嘴不敢再辩解。 “我觉得你缺的是心眼,桃花是其次。”乔远说着,就将桃花摆到了大厅的电视机旁,“明知道会做那种梦跟这玩意儿脱不了关系,还敢继续摆在床头。” “嘿嘿。”严玖连忙傻笑着附和。 “呵呵。”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白狐狸突然出声假笑。 乔远斜瞪过去,白狐狸尾巴一甩,脖子一扭,傲慢地避开他的视线。 放在电视旁边,吵闹的声音最能干扰桃花的妖力,可以说是整个房间最不适合放桃花的位子。 它本想等乔远离开后再提醒一下严玖这个小蠢货,但当他看到严玖没多久就跟乔远窝在沙发上一起刷手机游戏,那颗笨脑袋一直搭在乔远肩膀上的时候,怒其不争地暗骂一句“小蠢货”,便不再搭理两人。 第34章 借着胆小鬼怕再做噩梦的理由,家里没人做饭的乔远顺理成章地在严玖家里住了好几天。 始终旁观的白狐狸觉得这俩人的相处模式简直是破锅配破盖一样合适。 因为看得到奇奇怪怪的东西,从小就没什么亲密朋友的严玖,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对象,对方哪怕有一点翻脸的迹象都恨不得扑过去抱着大腿哭号说“大哥我错了”。 而乔远,因为脾气不好不爱搭理人,同样没什么亲密朋友,如今有了一个怎么虐都不会跑掉的对象,居然也稍微放宽了一点容忍度,不自觉地将对方纳入了宠物的范畴。 用前两天从娱乐节目上新学的词来形容,就是一个大S,一个抖M,搭在一起画面太美你都不敢看。 不过严玖显然不这么觉得,当他开始觉得他俩已经算是好朋友后,跟乔远一起玩就成了他的新愿望。跟好朋友去看电影,跟好朋友去吃饭,跟好朋友一起讨论最新的游戏,跟好朋友一起运动,这些都是他偷偷盼望好多年的。只是这个超级美少年跟网络小说里的那种完全不一样,除了长相和家庭条件符合小说描写,其他全都不符合。脾气怪异,嘴巴刻薄,只喜欢打游戏,作息不规律,对娱乐节目没兴趣,明星只认得四大天王,这几天唯一看的书居然是银魂! 严玖陪他宅了两天就已经忍无可忍。 之前乔远跟他一起住的时候,他以为只是因为自己双手不便,乔远才迁就自己不出家门,结果现在自己四肢健全也窝在家里打《生化危机》! 虽然能通关HELL模式很厉害,但这不是重点好吗?这样的死宅是怎么练出好身手的?! “听说《复仇者联盟8》上映了,我们一起去看?”他第八次邀请他出门。 “上网看不就行了。”手速极快地敲击着鼠标的乔远头也不抬。 ……作为一个富二代你至少买个正版吧? “要不一起去吃雪糕?” “你想吃就去楼下买哈根达斯。”富二代头也不抬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一百丢给他。 “……”严玖默默地缩回头,连钱都不想拿,低下头继续刷他的微博。还是跟网友聊天算了——虽然他再也不打算面基。 一旁看电视的狐狸趁着广告时段的时候跳上严玖的大腿,催促:“去啊,去买雪糕。我也要吃。” 刷半天越刷越没劲的严玖没精打采地看它一眼:“哦。”然后还是没拿乔远的钱,拎起自己的大衣就出了门。 明天就是元宵节,春节时的彩灯贴画都被撤掉了大半,只偶尔有几个商店门口还摆着已经开始蔫吧的年桔,年味越来越淡,意味着假期也要马上结束。想到后天方家就会有人来接自己回去,不知道又要有多久的封闭生活,严玖垂着头,双手插兜,不知不觉走到了公交车站。 他摸着口袋里的钱包,突然觉得在被关进去之前,至少该自由地享受一天,便在公交车停在眼前的时候,走了上去。 等乔远站起来休息喝水的时候,才发现严玖出去了好久。 他看了眼桌上没被带走的钱,又打开手机,发现没有信息,便拨通严玖的电话。 对方接通的时候,电话里的声音特别吵杂。“你去了哪儿?”对于严玖招鬼的体质,他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连下个楼都能惹上麻烦。 “电影院,”严玖有些心虚,“你不用等我了,外卖单在电话机旁边。” “什么电影院?” “正大广场。”严玖看了下票,就快要开场,连忙说:“我要进场了,再见。” 连“跟谁”都没来得及问的乔远瞪着被挂断的手机,旁边还有一只不知死活在问“他什么时候带雪糕回来”的狐狸,乔大少抓起自己的外套,甩门而出。 正大广场只有一家影院,因为是上班日,还是下午,看电影的人少,整个场子有大半是空的。严玖一个人抱着爆米花桶,对着屏幕傻笑。 直到开场二十分钟后,旁边有人坐下,还从他手中抢走爆米花桶,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屏幕的反光照着那个人不高兴的侧脸,仍旧很好看,明明抢了他的爆米花,却连看他一眼都懒,好像这个电影精彩得连主角在撒尿都值得全神贯注一样。 严玖抿着嘴,嘴角的弯度怎么也压不下来,那种慢慢从耳根蔓延到心脏的热度,让他连抓着冰镇可乐的手都有些颤抖。 这个人不爱用香水,但对洗漱用品讲究得很,来自己家住的时候,所有的沐浴露洗发水,甚至连牙膏都换成了贵得吓死人的那种,所以身上始终有着很清爽的香味。 这种味道在家里习惯了,没觉得,但到了电影院,就变得很好辨认。 严玖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回到银幕上,但还是隔三差五地用眼角偷瞄,直到最后电影结束的时候,他才茫然地扭头问那个开场二十分钟后才出现的人:“那个BOSS怎么变成了坏人?” “他老婆被误杀,为了复仇。”乔远淡淡地回答,似乎他是真的看完了全场,而不是用手机查询过剧情。 连跟好朋友一起讨论剧情的愿望都达成了的严玖笑得连乔远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雪糕呢?”也亏他记得自己在打游戏时随口回答的问题。 “……不在这里。”严玖呆呆地回答。 “那就听我的。” “哦。”他从来没有忤逆大哥的意思。 路过一家高档日料店,乔远转身就走了进去:“这家店应该没有地沟油。” 一个天天点外卖吃泡面的人,还讲究地沟油! 严玖一坐下就很是紧张。不仅仅是因为这家店的客人绝大部分是衣着光鲜的商务人士,还因为乔远的脸蛋招惹了太多的视线。 早就习惯被围观的大少爷上来就点了最贵的刺身,那价格高得严玖忍不住赞叹他对得起富二代的身份,乔远端着茶杯,盯着他轻笑一声:“花钱就能让你高兴一下,不是好事?” 这话说得,好像他俩在谈恋爱一样。呵呵。严玖傻笑着心想。 不过第一次跟他出来吃饭,严玖的兴奋远远大过了被围观的紧张,乔远心情似乎也比在电影院的时候好了许多,两人就各自的口味开始聊天,聊到一半的时候,一个吃完正要离店的时髦少女突然将一张银行刷卡单留在了他们的桌面上。严玖莫名其妙正要抬头问,却看乔远无动于衷地喝着茶,这才发现刷卡单上用黑色记号笔写了几个数字和通讯软件的名称。 =口=!这么赤果果的搭讪,他第一次亲身体验! “她长得……” “没看到。” “……”还有谈论下去的空间吗? 严玖只能默默地把刷卡单折好,放到一旁。可惜了,明明长得很好看。 谁知道乔远皱着眉头:“还放在这里干嘛?你想加?” “……”果断撕掉。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心情还不错的大少爷此刻好像又有些不高兴了,严玖以为是刚刚搭讪搅了他的心情,很狗腿地顺着他的话题转移到追问大少爷当年去东京吃怀石料理的经历。乔远看到对面的人腮帮子被寿司塞得鼓鼓囊囊更像一只仓鼠后,眉头这才再次松开。 这家伙果然适合吃寿司。乔大少优雅地夹起一片刺身,心想。 然而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好心情,在乔远走到街上的时候,再次被破坏。 严玖目瞪口呆地看着勇敢冲上来向乔远借手机的女生,又目瞪口呆地目送一个跟乔远问路被乔远瞪走的女生,再拉着乔远逃离明明是进来买衣服结果变成跟乔远搭讪的男人,最后在对方越来越低的气压中,差点跪地道歉:“……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爱出来了。” “跟这个没关系,”乔远咬牙切齿,“平时哪有这么多牛鬼蛇神!” ……连长成那样的都叫牛鬼蛇神?严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蛋。嘤嘤嘤,那他是有多丑。 就在他暗自神伤时,乔远居然脱下自己的外套,翻过来一看,哎哟,内衬里还真贴着一张黄符。严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之前杨四送给别人的桃花符,震惊了半天,心中跑过无数个念头,先是诧异这桃花符居然这么灵验,再是想如果自己也贴一张有没有希望,然后才疑惑到底是谁贴的,并迅速让自己撇清关系:“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你没这个狗胆,”乔远恶狠狠地撕下那张桃花符,“夜宵就吃狐狸炖鸡煲!” “可是听说狐狸肉味道很骚。”一时没听懂的严玖奇怪道。 “……” 正要回去找那只极有可能对他做了手脚的狐狸算账,乔远的面前出现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男人戴着金丝眼镜,个子高挑,笑容相当职业化。他双手递来一张相当漂亮的名片:“先生,我是标致文化的经纪人,请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演艺圈?” ……这桃花符似乎副作用有点大。 “陈大伟,你别给我丢人。快回来。”隔着不远,一个戴墨镜的男人站在商务车旁低声喝道。 陈大伟对上乔远冷漠的目光,可惜地笑了笑,收回名片:“不好意思。”说着,就跟着戴墨镜的男人要上车,严玖好奇地又看了眼墨镜男,结果正从大开的车门中看到了一个女人。 虽然是侧脸,但女人阴沉的侧脸让他当即想起了那一幕。 沾血的,疯狂的,又像是极为迷恋那具尸体的桃花林女杀手。 “等一下!”他大声叫住正准备上车的陈大伟,然而墨镜男已经坐进了车内,那个女人抬起头,一双全是眼白的眼睛瞪向严玖,猩红的嘴张开,里面黑不见底。少年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竟然硬生生地,吓晕。 双人组合ACE最近半年在网路上被炒得相当火热。 负责英俊的龙岩,和负责二逼的龙欢在各种段子手和综艺节目的推波助澜下,红得简直是每周都有那么一两条新闻上热搜。 只是这两天,龙岩和公司的人简直要疯了。 龙欢在前天晚上突然失踪,手机不通,没有留言,就在他失踪的前一个小时,还在跟经纪人陈大伟讨论着第二天的工作。 他们报了案,过了一天仍旧没有任何进展。从通信软件公司那里要来他的私人聊天工具的记录,才知道龙欢前一天晚上跟一个女网友约了见面。 这下他们更加疯了。 跟女网友约炮简直是偶像的死罪,这下就算失踪也无法跟媒体通报求助,否则就算人找回来对公司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于是只能对外谎称龙欢生病,龙岩一个人顶上所有的通告。 龙岩累得够呛,在车里痛骂龙欢的不靠谱,并连带骂上陈大伟当初就不该找这种傻逼跟自己搭档,以他的姿色,找哪个谐星做搭档都能红起来。 陈大伟笑笑,知道他不过是拿自己撒气,以龙岩这种靠卖腐才能迅速积累人气的走红方式,没有长相还可以又能逗比的龙欢搭档,哪儿有现在的光景。他现在想的,却是刚刚在他们面前晕倒的少年。 等一下是为什么?他自己想要成为明星吗? 可为什么会突然晕倒?还是想靠这种吸引他的注意力? 后面那个漂亮的少年怎么又会一脸杀气地看着龙岩? 不过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等龙岩开始录制节目的时候,他已经将这小小的插曲抛到了脑后,全然不知就在这时候,已经找到了桃花林的乔夏挖开了一处土包。 土包下面,是一堆开始腐烂的尸块,在月光下,尸块旁边的手机屏幕反射出冰冷的光。 电视采访中,龙岩继续负责英俊,没有了龙欢的二逼,他的英俊显得有些生硬,主持人努力调整着采访的气氛,台下的女观众们屡屡为龙岩的英俊而欢呼尖叫,龙岩又要英俊又要时而犯傻,累得够呛,采访到一半就要求休息。 VIP间里,吞云吐雾的龙岩回复着手机里各个女伴的挑逗短信,约好了今晚要过夜的女伴后,他看着镜中被打扮得越发英俊的自己,颇为自恋地开始自拍。 手机镜头对准自己,微微垂下一点眼眉,显得有些哀伤,已经想好这次自拍的主题是“没有你我总觉得右手这边空荡荡的”,保准又能收获一万转发率。他调整了几次,终于挤出一抹最合适的表情,正要按下拍摄,却在屏幕中看到了一双没有眼球的眼睛。 “龙岩刚刚入院了,说是工作压力太大。”沈郁陶心情复杂的挂上电话,“我们晚了一步。”刚刚才给受害者手机充了电,打通陈大伟的电话,得知机主是龙欢,没想到那头就出了事。陈大伟显得相当崩溃,他不明白为什么才一个晚上,这个正要开始赚大钱的组合居然一个死一个晕,他丢在炒作里的上百万资金竟然血本无归。 “有因才有果。没什么可惜的。”乔夏点着了烟,正要抽,沈郁陶却伸手拿了走。 “你最近咳嗽。”沈郁陶将踩灭。 他的劝诫换来对方一个挑衅得近乎挑逗的表情:“你还要管我吗?” 沈郁陶面不改色地挪开视线:“当然。” 乔夏哼笑一声,不再紧逼,带着手套翻开龙欢的手机,里面的短信相当露骨,要是拿到媒体上,别说是身败名裂,有的可能还要背负上“淫媒”的刑事责任。 “啧。这个案子交给刑侦队吧,跟我们特侦处有什么关系。就算凶手现在不是人类,杀他的时候,肯定还没死。”乔夏嫌弃地把手机塞回真空袋中,又瞪了眼那堆被切得相当整齐还按原位码放的尸块,“那女的肯定是处女座。”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从尖叫中醒来的严玖眼睛一睁开,就准确地抓住被护士和乔夏、沈郁陶挡着的乔远,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看到那个女的了!在车上!在车上!” “嗯,”乔远一点都不惊讶,也没甩开他,冷冷地命令,“知道了,安静。” 莫名就被安抚下来的仓鼠吸吸鼻子,果真止住了哭号。 刚刚才从现场赶回来的乔夏拿着手机,给他看上面的图片:“认得出来吗?” 上面是ACE的双人照,严玖眨眨眼,苦着脸看向乔夏:“不认识。” 他看到的是切成块的人肉,哪儿认得出上面英俊帅气的龙欢。 “死的是右边那个,”乔夏撇撇嘴,“跟灵异没什么关系的话,可以把案件交给出去了。” 沈郁陶哭笑不得:“但是龙岩怎么办?他那边都快疯了。” “那鬼现在又没犯案,关我什么事。让他自己去请杨四做场法事,把那女的超度了。自己做的孽还指望人民警察帮他收拾?纳税人养我们是为社会服务的。” ……从来也不见他这么大义凌然。大家在心里同时吐槽。 这边乔夏在给局长打电话,那边严玖听沈郁陶说自己昏过去后发生的事情,听得呆若木鸡。 贵圈真乱。他第一次可以这么评论。 已经听过一遍的乔远盘腿坐在病床上,正在玩手机,突然抬头说了句:“那手机,你们处理过没有?” “什么?”沈郁陶突然反应过来,“……糟!” 他赶忙给物证鉴定中心的人打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哭号:“沈神仙!说了多少次!有特殊情况的东西请给我们处理干净了再送过来!我们这边又一个姑娘不想干了!你再这样,你们自己成立鉴定中心去!” 沈郁陶干笑,连忙赔礼道歉说明天一定让乔夏亲自出卖色相安抚小姑娘,一旁刚刚挂了电话的乔夏瞪他瞪得那叫一个虎视眈眈意有所指恶意满盈。 ……老板要潜规则自己还不能辞职怎么办? 沈警官突然想到了前几天天涯的热帖。 作者有话要说: 哦,对,乔夏VS沈郁陶,这CP是女王攻VS人精受,你们就不用猜了--。 第35章 既然成了刑事案件,ACE的经纪公司再也掩盖不住他俩诱骗女网友开房,结果趁着醉酒把对方轮了的巨大丑闻。 警方在某个高档公寓中找到那个在家中已经死去三日的女网友尸体,明明是割腕自杀,但那张漂亮得不输任何一个当红女星的脸居然还挂着一丝微笑。 一个被她生前碎尸万段,一个在她死后还被吓得整日处于恐惧中,大仇得报的欣喜让她在一个夜晚,漂漂亮亮地再次出现在严玖的梦中。 正在大厅打游戏的乔远并不知道,房间里沉睡的少年此刻正紧紧抓着被子,再次为陷入桃花海的梦魇感到不安。 只是这回站在花海中的再也不是狰狞的面容和可怕的凶杀现场,而是这两日在新闻中频频出现的女孩。 穿着白色蕾丝裙,宛如洋娃娃一般漂亮纯洁的少女站在桃花林中,发丝轻轻飘扬。 严玖所有的恐惧竟然被这幅美景给驱散干净。 “谢谢你,没有阻止我。”女孩笑得甜甜的,完全联想不到她曾多么冷酷地将人体整齐切割。 “……”谁有这个胆量阻止你啊!严玖笑得尴尬,一想到她就是那个吓死人的女鬼,背后又阵阵发凉。 “我已经没有怨念了,听煜桃说,你是引路人,有你带路,黄泉路上也清静些,那就麻烦你带我去吧。”女孩慢慢伸出手,等他来接。 严玖讷讷地摇头:“我什么也不懂。真的,我没骗你。我才开始学习,并不知道要怎么引你去阴间……”就算他能去,让他单独带着女鬼上路,给他吞十个豹子胆都未必有勇气。 女孩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你们男人都是懦夫!”显然她看穿了严玖的胆怯。 严玖后退一步,小声,却努力为他这一性别辩解:“不是的,没有把握的东西不轻易承诺,这叫负责。” “负责?”女孩冷笑一声,“负责这个词你们说了多少次,谁做到了?把我骗去开房的人说过,安抚我不让我报警的人说过,承诺后还是说,让我后果自负!哈,本该是他们承担的责任,全都推到了我身上!你们的负责比甜言蜜语更荒谬!” 严玖听得心酸,又因她越来越扭曲的面容感到不安:“你别着急,我一个人做不来,但是等我多叫一个人来,我就引你上路,好不好?” “是你房间外面那个人?”女孩突然问。 严玖心里咯噔一声,又奇怪又害怕。既然她发现了乔远,为什么乔远会感觉不到她? 看穿了他疑惑的女孩冷笑:“我是借着煜桃的灵气进入你的梦中,这并非我的魂体,他当然感觉不到。” “……煜桃……是谁?” 回应他的,不是女孩的答案,而是一阵阵吹过的桃花雨。 严玖被花瓣吹得狼狈不堪,终于在花瓣孜孜不休地堵住他鼻孔的时候,大声朝周边吼:“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别吹了行不行!啊呜……”嘴巴里又灌了几片花瓣,他呸呸地吐出来,结果这动作似乎惹恼了桃花林,一根枝条从背后抽打上他的屁股,把少年疼得四处乱跳。 被他狼狈的模样逗乐的女孩终于恢复了正常表情:“那好吧,明天晚上我再来,你要是骗我,我便会每日入你梦中,让你终生不得安眠。” 话音刚落,一阵桃花旋风将女孩紧紧包裹,风吹散花瓣的时候,桃林里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 严玖这才有空狠掐自己的大腿,还不赶紧醒来! 结果大腿是掐疼了,人还在桃花林的包围中。 一根枝条又轻轻拍了下他的屁股,这回跟上次的抽打不同,轻柔地,甚至带了些猥琐的意味。 “……”严玖总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树顶上的大美人。 粉色古装长袍,额头有一枚桃花印,桃花般出尘的容颜,配上一双桃花眼,光是对视都觉得不好意思。 大美人盘着腿,悬空坐在桃树顶部,单手撑着头,笑嘻嘻地看着严玖。换做旁人,单是看这一笑都能面红耳赤。 偏偏他对付的是已经开始适应乔远美色的的严玖。“你是男的?”他诧异地问,好像这人的美色不比性别问题来得重要。 煜桃嘴角的笑容塌下了一些,“我当然是。” “哦。”严玖很配合地应了一声,“那我能走了吗?” “……不能。”话是这么说,但煜桃觉得想要认识他的心情已经开始消散。 “……哦。”严玖心想一个桃妖能对着自己做什么,于是勇气又回来了一些,心里开始盘算着无论这次他要自己做什么,自己一定答应下来,等明天把大哥带上,再走着瞧。 结果桃妖没等到他恐惧哆嗦地问自己要干嘛,一时又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对了一会,终于憋得桃妖忍不住先问:“你为什么不怕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严玖悲愤万分,自己又不是真的废物! 但为了防止对方真的变出可怕的东西让自己怕一下,他相当配合地表现出一点恐惧:“你想对我做什么?” “……”你恐惧的时候干嘛要抓着自己的衣襟?“你把我接到家中,可是想招来桃花运?” 严玖的脸红了一下。被乔远戳穿这个心思还能狡辩,但这位可隐瞒不了。本来要点头,但一想到乔远似笑非笑那一声“说啊”的时候,又摇头:“现在不想了。” “为何又不想了?你可从未有过爱恋的对象啊。”煜桃轻笑,看着严玖慢慢变红的耳根,故意引诱道:“虽然如今我的法力大不如前,不过,要替你引来一两朵桃花也是可以的。你们把我四分五裂,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么?” 在听到他重重的“四分五裂”四个字后,严玖终于明白:“……你其实,并不会真的替人招来桃花的,对吧?” 煜桃的微笑慢慢收敛起来,神情冷得吓人:“我为什么要替将我肢解的人实现愿望?既然他们这么想要,好啊,我可以给,但必须拿东西来换。” 严玖打了个抖,终于觉得一个桃花妖也可能是随时吃人的怪物了。“拿什么换?” 煜桃盯着他看了一会,才一字一顿地说:“寿命。” 严玖脸色发白。幸好乔远将桃花枝放到了外头,要不自己也拿寿命来换桃花,这也太不值当。 “不过,你的功德倒是足够你挥霍的,既然你帮我清走了树底下那些肮脏的东西,我就降低点要求,拿你的一部分功德来跟我换,如何?”煜桃轻声诱惑着,“你二十岁了,还未尝过恋爱滋味,试试何妨?” 却不想严玖把头摇得更加厉害,苍白着脸说:“不用了。我什么都缺,唯独这个功德不能缺,少了他我估计活不了几年。” 煜桃低笑:“怎么会,你是引路人,必然有无数强大的人类要借用你的力量,到时候你只会被当做宝贝一般珍藏,又有谁会舍得让你身处危险?” 严玖扯着嘴角,勉强地笑笑。 被人保护,真的很安全?比如现在,他除了自己,谁都依靠不了。 “我不需要桃花运,如果我真的遇到了喜欢的人,我会努力追求她,桃花运不过是让更多的人喜欢我,可是,只要那个人不是我喜欢的,再多的桃花运又有什么用?”严玖低头,看着一地的花瓣,轻声回拒,“如果一辈子都遇不上,那也没关系。我这样的人,不能给喜欢的人带来什么幸福的话,还不如就不要让她喜欢我。到时候大家都会很难过,这样又有什么好?” 煜桃愣了愣,还想说些什么,突然猛地抬头,身体化作一阵花雨,随着桃花林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严玖终于看到了一片黑暗中,宛如希望一般的光线穿透进来。 他艰难地睁开眼,就看到乔远推门而进的身影。 发现他醒来,乔远一愣:“吵醒你了?” “……没有。”他突然有点想哭,可是在这个人面前,他已经开始学着憋住眼泪。 “哦,你继续睡吧。”乔远竟然又转身准备出去,在关上门前,严玖连忙从床上跳下来,抓住门板,在乔远诧异的眼神中,问:“你找我吗?” 这样近的距离,让他没有错过乔远脸上瞬间闪过的不自在。“看你有没有睡好,明天是那女孩的头七,晚上得注意点。” 心底的猜想被证实,严玖本来要倾诉的一肚子话全都被骤然升起的高兴给冲到了大肠里,只要对方再说一句好听的话,也许就能变成排泄物呼噜噜地冲走。 “不过你醒了就帮我做点夜宵,我饿了。”乔大少很自然地颐指气使。 严玖只好顶着一张便秘脸,在半夜两点的时候开始煮汤圆。 第36章 折腾到半夜才睡下,第二天醒来已经接近中午,两人点了个外卖,一边吃一边讨论着昨晚的梦。 “哦,桃妖啊,”白狐狸盯着堆积如山还散发着热气的肯德基全家桶,漫不经心地回忆,“几百年前,桃妖还不算什么稀罕物,那时候每个山头都有那么一两只成了精的桃树,现如今你们种的桃花都是短命鬼,建国后就没有成精的了。” “可他的法力似乎挺强大的,哪怕只有这么一条树枝都能把女鬼引来。”生怕桃妖发现自己在说它的坏话,严玖一边谨慎地看着远处放在阳台的桃枝,一边压低声音说。 “我的鸡翅膀。”乔远冷声警告。白狐狸的爪子识趣地挪到严玖那边。 “终南山的桃妖多少要比其他地方的高贵些。”白狐狸哼了一下,“这些小妖以道士修仙散发出来的灵气为食,又处灵气之地,放以前,本就比一般二流小妖厉害,如今世上少了这么多妖怪,自然也就筷子里拔将军了。” “把它封印后丢掉就行,哪来这么多麻烦?”乔远再次警告,“死狐狸,桌上所有的翅膀都是我的,你敢再动一次?” “买全家桶不让吃翅膀,你还买什么全家桶!”白狐狸怒了。 “还有玉米。面包。”乔远将东西推到它面前。 严玖咬着上校鸡块,满脸纠结:“可是,他有点可怜。”那句“四分五裂”,让他想到一棵好端端的桃树被人锯成一段段枝条,在人类看来就跟砍柴没什么区别,但对方如果是能化精的桃树呢?跟把一个活人肢解又有什么不同? 乔远抬头看他一眼:“难道你想留着?” 眉头打成麻花的少年腮帮子塞满了肌肉,就是说不出一个好还是不好。 白狐狸在叼到严玖盘子里的上校鸡块后,终于心满意足地说:“也无妨,反正那桃妖只剩一点点法力,能入你的梦跟你阴阳眼有关,既然不想看到他,睡前将桃枝放到厕所里,熏得他不敢出来便是。” “……我的厕所不臭。”严玖严正抗议。 “藏污纳垢之地,洗得再干净也是世间最肮脏之处。要不你以为为何闹鬼多在那处?”白狐狸不怀好意地吓唬他,“要是你半夜十二点在凶宅厕所的镜子前点上一根蜡烛,你就会看到……呵呵……”看他被吓得连东西都吃不下了,狐狸顺势从他盘中又叼走一块。 乔远吃完鸡翅,慢悠悠地擦着手指,说:“你不肯扔,就别再嚷嚷着害怕。明天保姆回来,我下午就回去。” “哎?”严玖瞪大了眼,“可是,可是……可是我答应了那姑娘要送她上路……” “呵,那又关我什么事?”乔远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微抬下巴,冷漠地看着这个软弱的家伙:“什么时候你可以替我做决定了?” 他的语气太疏冷,严玖被刺得忐忑不安,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只能左手抠着右手的拇指,尴尬地笑着赔罪:“我错了,可是这种事情我只能找你帮忙,就这一次,下次绝对不会了……” 他怎么忘了呢? 这个人,从来没有说过他们是朋友。 其实乔远并不欠自己什么,心情好的时候帮上一下,并不代表他总愿意去擦屁股。 眼眉垂下,嘴角的笑越来越难维持,他只能盯着桌上那一堆骨头,忍下胸口的憋闷。 他果然是废物。 “你想对别人善良,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做不到就不要答应,答应了也别想着可以依靠别人的力量来解决问题。从前没有我的时候,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现在觉得叫我一声大哥,就可以让我替你解决所有问题?”乔远双手抱胸,冷笑一声,“这一声大哥叫得可真够值的。” 被对方用最不留情面的话语揭开自己的小心思,严玖的脸都烧红了。 他的手指被自己捏得发白,却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乔远一个字都没错。虽然说得难听,但每次遇到困难就想到乔远,这样可耻的依赖现在想来,连严玖自己都羞得不敢去面对。 严玖抿着嘴,都不敢去看他。 乔远瞪着他的发旋。连拒绝都说不出口,就像那天在方家,两头讨好的样子,看了就心烦! “不愿意的事情,就说不,就算别人要强迫你,你也要坚持自己的立场,坚持不下去了再去求助。既不想得罪人,又不愿意受罪,你倒想得美!”积累已久的不满变成锐利的讥讽,一句句令严玖更加抬不起头来,“从前你是过得胆战心惊,那也是因为你从不愿意对抗那些负面的东西。如今有了我这个靠山,就以为自己不需付出努力也能活得舒坦些了吗?严玖,你是个懦夫没错的,你还是个卑鄙的小人。” 不满早已酝酿成愤怒,潜伏了许久,如今终于被撕裂开一道口子,变成最刻薄的语言一个字一个字地击杀着他们之间好不容易蓄养起来的和睦。 乔远从不懂得什么叫婉转,他的尖锐和傲慢源自于他的强大和经历,对上从不自信的严玖,更是轻易就能激发出怒其不争的厌恶。 明明早上两人还挤在一起看外卖单,现在气氛突然就扭转到了令人坐立不安的程度,白狐狸打了个抖,从桌上跳下去,盘着尾巴坐到沙发上,默默地想着人类真是复杂的存在。 房间里沉寂了一段时间。 “……我错了。”严玖又一次道歉,在他低头的时候,神色从难为情,慢慢变得平静。 他扯起常见的笑容,抬头看向乔远:“我以前的坏毛病,现在开始会努力地改正。对不起……对不起。”他最后又小声重复了一次,笑容有一瞬间垮塌,又很快扬起来。 这些乔远都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已经不耐烦地捡起自己的外套准备离开。话已经说到这种程度,这里还怎么呆下去? 虽然说完以后他也觉得有些后悔,但如果严玖一直这样软弱下去,难道要靠他的庇护活一辈子? 再让他看到严玖被别人嘲讽时仍然傻笑的模样,他一定会更加生气。 “我走了。”乔远没回头,径直出了严家。 因此他并没看到向来一委屈就容易掉眼泪的少年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表情漠然得就好像接受了什么事实。 乔远离开后,严玖始终窝在沙发上发呆,直到白狐狸看不下去,跳上他的肚子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少年摸上狐狸尾巴,又慢慢抱紧它。 “嘿嘿。”他笑了笑,还是什么都没说。 直到夜里,再次梦到桃花林和那个面容姣好的女孩时,他才颤抖着声音说:“这次是我一个人,我带你去。” 他是废物没有错,他卑鄙无耻,懦弱胆小。 男子汉的属性他什么都没有,那他就只剩下信用了。 第37章 番外:番外二乔夏 大半夜的将人从酒桌上拉回家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自己因为开车而逃过一劫,但身旁这个并不善于应酬的男人总会为了部门的福利而勉强自己出席这种高层宴席,虽然每次都能用装醉成功逃脱,但多少还是让作为下属的沈郁陶心怀内疚。 “舒服点了吗?”湿毛巾盖上男人的额头,沈郁陶起身准备去给他冲牛奶。 然而屁股上突然摸上来的一只手让他还是不得不回头看向沙发上的男人——湿毛巾已经被他拉下来,露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尽管嘴巴被遮住,但仍掩饰不了他如同狐狸叼到鸡的得意表情。 “手拿开。”沈郁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刚刚的内疚感让他比平时多几分忍耐力。 “不,”明摆着要X骚扰的上司捏了一把,还反过来指责,“你走那么远干嘛?” “……”沈郁陶转过身,后退一步——他相信以这个男人的任性程度,前面一样是可以捏的,“既然觉得不错,我们谈谈工资待遇怎么样?离上次涨工资已经一年了,并且,上次你才给我加了五百。” “那就继续加五百。”在酒桌上还跟局长要福利的男人,偏偏对这位员工的工资抠苛得令人发指。 “六千块钱的工资,存一年,在这个城市连一个厕所都买不起。” “什么时候需要你买房子了?”乔夏挑眉,“嫁过来,我的房子随便你挑。” “……”接二连三的骚扰让这位兢兢业业的下属终于忍无可忍,转身去冲牛奶。 在牛奶端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位令他烦恼不已的上司居然睡了过去。虽说装醉的技术他练得炉火纯青,但忙碌了一天还得在酒桌上跟一群老油条交战,即使是铁打的也承受不住。 沈郁陶无奈地叹口气,坐在一旁,自己把牛奶喝了。 安安静静睡着的乔夏,让他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年轻而又张狂的青年,揪着自己的衣领,傲慢地说:“跟着我,一定有饭吃。” 如今他确实不愁吃穿,虽说工资不高,但日常生活从来不需要动用工资卡里的一分钱。 现在住的房子,属于这个人,开的车,属于这个人,甚至连手中的牛奶杯,也是这个人买的众多家具中的一部分。 沈郁陶呆呆地看着杯子,忽然觉得这个人的气息已经将自己牢牢罩住。他就像个被蜘蛛网粘住的小虫,怎样的挣扎都不过是让对方更加牢固地抓住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就变成了这种微妙的关系? 三年前的特侦处还不是独立的部门,而是直接隶属于市局的一支特别行动队。 出于对群众保密但又不得不有人来解决这些神神怪怪的案件,这只特别行动队神秘得甚至连档案都没有,平时队员的工资甚至以“卫生管理费”划到一个老头子的工资卡上,其他的物资更是直接由局长级别的领导手上拨一点过来,可想而知,这个连警察名号都算不上的行动队到底有多穷。 负责带队的,是一个已经六十多岁的老头杨柳年,常年与各种奇葩的命案打交道,助手又少得可怜,老头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偏偏那一届的局长是他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老头的辞职信每次都被从门缝里塞回来。 终于,杨柳年在一次调查中摔得卧病在床后,寻找特别行动队的接班人就成了局长每天要过问的重要事情。 那一年沈郁陶刚从警校毕业,作为一个拥有硕士学历的刑警,各项指标都无可挑剔,怎么看都该是进入总局的高端技术人才,结果偏偏在他到警局报道的第一天,卜卦算命驱鬼画符什么技能都修得不错的杨老仙掐指一算,说:“我的继承者现在就在市局,别放过他!” 因为记错日子而比其他警校生提前一天报道的沈郁陶在不知情的时候,就被局长大人一个电话,档案被丢了出来,塞进了局长保险柜里。 尽管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同一天乔夏也在警局里办事,但事实证明,错有错着,沈郁陶的刑侦能力偏偏是特别行动队目前最缺的,并且这位高知分子不仅没有抗拒这种装神弄鬼的差事,反倒开始沉迷于研究道法咒术,很快便于队友们打成一团。 杨老仙心里知道抓错人,却也心满意足,出院后干脆每天在那个破旧的老办公区里喝茶玩鸟,办案的事情全交给了年轻人,自己只有在他们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才出手相助。 这团和气,在杨老仙提出要退居幕后,让出队长的位置时,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 沈郁陶,这位本该在市局大展身手的年轻人,你说他为什么甘心窝在这个偏僻破旧的小院子里? 呵呵,有且只有因为队长这个位子。 没有编制不要紧,穷不要紧,跟妖魔鬼怪打交道不要紧,对于心脏承受能力比谁都强的优秀毕业生来说,拥有一支只属于自己的刑侦队,不受任何外力影响,只隶属于唯一一个领导者,这种绝对自由的办案权利是任何一个有志警察的梦想。 至于他有没有能力去当这个队长,正如他们的校长说过,领导者并不一定是最强的人,而是最能统筹谋划的人,沈郁陶深信,以自己的能力,只要多拉拢几个天师,他当队长绝对是最理想的组合。 不过,既然这个位子关乎着权利,就绝不可能毫无争议。 特别行动队目前有五个成员,包括沈郁陶自己,还有一对卜算特长的双胞胎,一个心理学博士,还有一个美艳的方家女天师。 要说谁的能力最接近杨老仙,自然是那位女天师,平日里最常与鬼怪接触也是她。 方家人固有的骄傲,让她早就将队长之位视如囊中物,哪怕是沈郁陶出现后每每作为行动的领队,她也不觉得队长之位会落入旁人手里。 除了她,谁能真正的做法驱鬼? 于是等位子真正空出来了,两人才发现,咦,他/她竟然还有对手?! 第38章 番外:乔夏篇 一个是杨老仙最倚重的队员,一个是杨老仙退休前收的最后一个徒弟,手心手背都是肉,于是竞聘上岗的事情就提了出来。 一切按流程走。杨老仙像模像样地拿出一堆其他警局竞聘上岗的考试资料,摆在他们面前,表示竞聘上岗的考试一个月后进行,全队都可以报名参加,按分数录取。 沈郁陶看到上面的考题,喜忧参半,喜的是考试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忧的是里面参杂的内容一半跟天师道有关。 不过还有一个月,一切都来得及。 从那天起,双胞胎的抽屉里开始塞满沈郁陶买的零食,心理学博士城迟的书架开始每天增加一本专业书,相对应的,沈郁陶的基本知识也填鸭式地慢慢被巩固。 但临近七月,正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城内各处的魑魅魍魉都在蠢蠢欲动,只等着全年阴气最盛的一个月到来。 恰好六七月也是G城的雨季,入夏最大的一场暴雨在冲刷了一晚后,某个楼盘的工地因为暴雨而造成脚手架坍塌,当场死了三人,警察赶到的时候,这些人已经被砸成肉酱,惨不忍睹。 这本来算一场意外事故,但不知围观的人群里谁说了句“这是报应啊”,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 原来这工地在拆迁中发现了古树下居然还有两座无名坟,询问遍拆迁户,都没人知道坟的来历,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会在清明时节给这两座坟上几柱香,至于坟是什么年代的,更无从考究。 本来按照拆迁的规矩,即使是无主坟也该移入公墓区,装入骨灰塔中,但就在迁坟前一天晚上,便有人偷偷挖了这两座坟,等第二天有人发现的时候,坟内的棺木已经被砸出个大洞,骨头散落在外,地上还残留了几件金器。 显然盗墓者是冲着陪葬品来的,金器经研究,居然是明清时期的作品,而至于坟主人到底是谁,还是毫无头绪。 因为周围没有监控,当晚也没有任何目击者,这场盗墓案也只能不了了之。但这三人从几天前便开始大鱼大肉,抽烟喝酒,手头显然宽裕了许多,如今这场事故发生,让一些早有怀疑的工友立刻联想到了盗墓的报应。 对事故进行调查的警察从来不信什么报应之说,不过当他们从三人的遗物中搜到跟墓里相似的金器时,报应之说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负责这个片区的派出所所长是认得杨老仙的,当即给杨老仙打了电话。等沈郁陶赶到现场,楼盘开发商和施工单位的负责人都已经聚集在那个还没被挖走的古坟旁。 那是沈郁陶第一次见到乔夏。 那时候乔夏还在自家的企业上班,身份只是法律顾问,但在场的人没有不知道他是太子爷的,因而各个都对他毕恭毕敬。那张过目难忘的脸实在是太过出众,年轻带来的青涩都被他由内而外的气势很好地掩盖了下去,让他即使站在一群中年男人中间也显得格外挺拔。 从那一刻,沈郁陶就知道这个青年绝对是个麻烦人物。 可他并不知道,这个漂亮的青年,不折不扣的是个GAY,并且也是一眼就看到了身穿警服一路小跑过来的自己。 能把制服穿得这么好看,脸蛋也不错。 乔夏舔了舔嘴角,不留痕迹地笑了下。 “……所以工期应该还来得及,但现在关键是怎么让媒体收敛点,不要乱报道,”施工单位负责人一脸担心,“要是传得太离谱,我怕连工人都会跑。” 在他们讨论的时候,沈郁陶适时加入,介绍了自己,又大概了解了来龙去脉后,便凑近那两座刚刚回填过的古坟,轻轻拨开上面的覆土,重新露出被挖开的盗洞。 “沈警官别乱来!我们还是先请个高人吧!”有人赶忙阻止,生怕他的挖掘再次引发什么灾祸。 沈郁陶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卷起袖子,将被大雨冲得稀巴烂的泥巴全都刨到一旁,再将里面已经开始腐烂的棺材拉出来,那堆被胡乱塞回去的白骨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有胆小的人已经退后几步,脸色难看,胆大的也凑过去看,唯独乔夏原地站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愣头青。 刚刚所长那边才给了他电话,说是市局那边会派一个有道行的警察过来,可眼前这个家伙,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修道人的气味,更别说还会如此莽撞地做事。 这分明只是个警校出身的直男。 侧脸很好看。腰细。手指很长。 乔夏已经开始幻想这样的直男如果被自己压在浴室里狠狠干上一晚,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后背已经被视奸的青年在找到混杂在骨头里的一块黑色水晶时,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虽然他的知识还不能告诉他这是什么东西,但这种隐隐透着不祥气息的东西,肯定另有他用。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镊子,正准备将东西放进真空袋中带回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喝止:“那东西不能动!”然后身体就被猛地向后拉,重心不稳的他撞进对方的怀里,尽管很快站稳,但他还是尴尬了一下。 “对不起……”“是谁让你来送死的?”乔夏冷声警告,“这种东西你没做任何措施就去碰,明天被索命的就会轮到你。” 沈郁陶眨眨眼,似乎没听懂。 “这事你管不了。”乔夏看着那一块隐隐藏着怨气的黑水晶,隐隐明白了这场命案的原因。于是扭头对自家公司的副总说:“我要去趟香港,把林太爷请回来。这期间全部停工,封锁工地,让公关部的跟媒体打好招呼,跟陈所长说,这事就按意外事故立案,我们会按每人一百万给付赔偿金。” “可是这盗墓案……”副总有些不甘心,这分明是三人贪念引来的灾祸。 “才三百万,总比整个项目停工好。把他们跟盗墓案掰开,就不会有流言。”乔夏说完,看向其他人,“这附近全部围起来,就说是暴雨导致地陷,一个人都不许放进来!” 听到他这番话,本就心惊胆战的众人连忙点头,纷纷撤退。 沈郁陶被他瞧不起已经有些恼火,眼见没有了旁人,便甩开他的手,转身看向他:“不好意思,我是特别行动队的,这种事情就是我的管辖范围……”开什么玩笑,他还要竞聘上岗当队长呢,这就被看不起了,他将来当队长还怎么混? “沈警官,”乔夏逼近他,唇角带着一丝挑衅的笑,“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你师从哪位高人?你办过多少个类似的案件?” 沈郁陶盯着他,反问:“你知道?你学过?你又有多了解我们这支队伍?”要论心理素质,沈警官也可是正儿八经练过的。 乔夏轻笑。越是耿直的人,干起来越有意思。“我知道,我学过,我不需要了解,因为你的表现足以证明你们的队伍不过如此。” 堂堂临海建设的公子竟然还学过这种旁门左道的东西,沈郁陶有些出乎意料,但对方瞧不起自己专业素质的模样实在惹人生气:“不管你有多少偏见,在这之前,这个城市的类似案件,都是我们这支队伍负责的,不说百分百破案率,至少不再让事情恶化。” 乔夏简直不能更满意。他要的就是这股不服输的气,否则怎么创造更多机会? “好啊,那你就证明给我看,这案子如果你能破,我就去了解一下你们的队伍。怎样?” “乔夏?……哦哦哦……那个小子,”杨老仙端着发黄的搪瓷杯,像是在从老旧的脑袋中艰难地抽取回忆,“那小子家族里有一个小麻烦精,本来是个根骨不错的孩子,结果不知道怎么就长歪了,被我师兄拎进山里修炼了好几年,逢年过节的时候就是乔夏那小子送东西进山里,师兄觉得这小子脑子也不错,也断断续续教了一两年……哎哟,说起来,师兄很少呆在山上超过八年的,那小麻烦精应该要回来了吧?” “难怪这么傲……”沈郁陶撇撇嘴,心想天之骄子学这些玩意做什么,又将手机中拍下的东西递给杨老仙看:“这玩意到底是什么?” 杨老仙只看了一眼,就严肃了表情:“你没有碰吧?” ……差点。沈郁陶表情不变地摇头。 “这是固魂石。”杨老仙拿过手机,又戴起老花镜细细查看,“石头有了裂缝,怕是那玩意儿已经出来了。” 黑水晶里缠绕着大量云絮状的黑色物质,仔细看的话,裂缝处的黑色更为浓烈,像是物质在争先恐后地从细缝里涌出来。 沈郁陶心想考试可千万别考到这种冷门知识。 “明天他要去香港请一个叫林太爷的人,我们还要介入吗?”乔夏的安排固然合理,但总让他觉得拉不下脸。 “既然林太爷都出来了,我们就歇着吧……”杨老仙把手机还给他,一脸轻松:“这个月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先养精蓄锐……”“因为您就不该把这件事情交给他。”方天芸突然从外面进来,一脸不悦,“我们特别行动队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了?案件被交过来,又要返回原籍去结案,这不在说我们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吗?” 沈郁陶也有这样的感觉,但竞争对手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他立刻就接话:“当然不会交回去。这件事我会跟进下去,不管对方请了什么人,最终还是我们这边结案。” 所以当乔夏带着一个老先生出现在工地时,沈郁陶已经守候多时。 “就算不能帮忙,也要查出命案发生的原因,这是一个警察的职责。”在大雨中撑着伞,身子已经半湿的青年说。 乔夏的下颚紧绷了一下,对于这个充满诱惑力却全然不自知的青年燃起了一种烦躁感。 “呵呵,那要看他们愿不愿意开口。”林太爷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斗,点燃,抽了一口又吐出,烟雾与雨帘融合在一起,竟然慢慢地现出了一个人形。 人形刚出现,就伸手掐向站在一旁的乔夏的脖子,却被沈郁陶及时劈过来的辟邪棍给逼退了攻势,乔夏惊讶地看向这个功夫了得的警官跟人形缠斗在一起,林太爷却笑呵呵地站在一旁,没有伸手帮助的意思。 “沈……”乔夏正要开口,就见沈郁陶竟然抓住了人形的手腕,左手还夹着着一张定身符。 “我问,你答,如果真是因果报应,我会申请将你们移入罗浮山,而不是被烧成灰。”沈郁陶说。 人形居然不再挣扎。 林太爷摸着胡子,站在一旁笑着低声对乔夏说:“这家伙,天生正气,是个不错的警察。” 乔夏盯着他的背影,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案件的来龙去脉很快被弄清,两个墓主本是明代一对兄弟,那固魂石是他们被人陷害导致家破人亡后仅剩的一点财产之一,结果盗墓贼不仅偷完他们的东西,还摔破了蓄养着他们魂魄的固魂石,因此趁着大雨夜,在三人工作的脚手架上做了手脚。 因果报应的事情,从来不对最早受害的一方做出裁决,因此沈郁陶答应过两天就将他们移入罗浮山,并重修墓碑。 事情被轻松解决,沈郁陶有些得意,正要打电话给队里,却不想那边先给他打了电话来。双胞胎焦急的声音在那边重叠地喊起来:“老爷子病倒了!” 沈郁陶心脏一紧,也不管旁边还要跟他说什么的乔夏,丢下二人便朝医院跑。 刚跑到路边,就被一辆跑车拦住。车窗拉下,里面露出乔夏的脸。“大雨天你想在路上跑多久?” “……林太爷呢?”他刚问完,就看到了后座的老爷子。 “是杨柳年吧?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一起去吧。”林太爷说。 沈郁陶感激地看了眼乔夏,坐进副驾,报了医院的名字。 杨老仙虽然是修道人,但长年出入各种犯罪现场,又一直缺乏人手,因此连续几日的暴雨,还是把他的心脏病给催了出来。 “我老了。”这是杨老仙看到众人说的第一句话。 沈郁陶鼻子有点酸。队里就属他进来的时间最晚,可是杨老仙对他的好,谁都知道。 “你早该回山里休养了,”林太爷坐在旁边,一边把玩着核桃一边说,“或者跟我回香港治病,反正别再碰那些案件。” “唉……我走了,这帮小鬼怎么办?”杨老仙叹气,“你也知道现在上头的态度,这届的局长马上要退下来,方家已经跟下一届的局长打好关系,我不在,这帮小家伙怎么撑得起这支队伍?方家早就想代替我们,成为警队的特别顾问,一旦我离开,队伍解散是必然的。” 方天芸连忙撇清:“跟我没关系,那是主家的手段。主家要进入政界,警局只是其中一个支点。” 沈郁陶皱眉。特别行动队待遇处境都远不如市局,解散后自己说不定还能回市局,可随着自己越来越明白这样一支队伍存在的意义,如今面对这样的危机,心里怎么可能不难过。 乔夏始终抱胸站在旁边,看着沈郁陶的表情。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他才开口对沈郁陶说:“沈警官,说好带我去看看你们的队伍呢?” 沈郁陶心里难过,也没有表现得太消沉,点头道:“走,我带你去。” 尽管早打探过特别行动队的情况,但亲眼看到这穷酸的办公室和贴在墙上的可怜的节日福利清单,乔夏还是忍不住嘲讽:“我觉得解散了未必不是好事。” “方家毕竟是一个家族,他不能代替警察在刑事案件中的公正性和公益性,解散了特别行动队,我担心会有很多同仁在行动中受伤,甚至……致命,”沈郁陶看着房中摆着的关公泥塑,眼神凝亮,“有的人不愿意相信,有的人相信了,但不知怎么办。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护所有人,即使没法站在光亮处接受哪怕是一块的奖章。” 乔夏看着他挺直的后背,此刻简直想把人按在桌上就地解决。 “如果真的干不下去了,不如来我这里,我让你吃饱穿好。”他半开玩笑地说。 沈郁陶没当一回事,笑了笑就说到了以前的案子。那时候他还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凭着一腔热血闹出了不少笑话,如果不是队友们真诚帮助,恐怕他早死了几轮。 乔夏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有些心动。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在商界沉浮的人,因而当初才选择了法律这一行。 如今听着这家伙说那些办案趣事,竟觉得当一个横跨阴阳两界的警察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就再也没燃起过。毕竟对于临海建设的太子爷,当警察实在没有太多吸引力。 直到自己的堂弟再一次因为神鬼事件而陷入刑事纠纷中,乔夏看着坐在审讯室里一脸阴冷的堂弟,才觉得,或许当个灵异警察,把那些本不该背负起凶杀责任的人解放出来,改变一个人或者鬼的未来,或许会比掌握一家公司的命运更有意思。 等沈郁陶知道的时候,乔家已经通过各种关系,把这位通过了司法考试,B大法律高材生,临海建设的唯一继承人,送进了公务员的队伍中,并顺利进入警局。那一年,不知道为什么,新上任的局长并没有撤掉特别行动队,而是临时委任沈郁陶当代理队长,大家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干活。对于没有举行竞聘就落选,方天芸把责任都怪到了企图解散队伍的主家头上,倒也没对沈郁陶有太多怨气。 当一年后,乔夏再顶着一堆功勋奖章,空降到特别行动队的时候,带来的还有整个队伍的升级。 被隐藏的特别行动队从此变成了有编制的特侦处,年轻的乔处长靠在昂贵的皮椅上,翘着二郎腿,仰视着前来报告的沈郁陶:“怎么样?喜欢吗?” “……你花了多少钱?”当了一年代理结果还是没被扶正的沈警官扫了眼不输其他处长办公室的装潢,只觉得一朝麻雀变凤凰的感觉有点难以习惯。 “这可不是买来的。”乔夏得意的笑,“不过乔家的老太爷是军区司令的老朋友而已。”司令都发话了,局长还能有什么意见? 要保住行动队不难,难的是升级。乔夏在里面花了多少心血,他虽然不说,但沈郁陶还是明白的。这些功劳,足够他当这支队伍的队长。 “你是认真的吗?”这是沈郁陶唯一在乎的问题。 乔夏笑了笑;“老爷子给了我五年。五年时间够不够你成长?” “……”沈郁陶无奈又好笑,“你这样说,好像就是为了我才成立特侦处一样。” 当然有一半是为了你。乔夏不着痕迹地用视线扫过被警服衬得相当漂亮的身体,心想,自己花五年青春换这么一个佳品,也不算是亏。 “希望你的热情真的能维持五年。”沈郁陶说。 如此正直的青年,实在是令人欲罢不能。 乔夏走过去,抓住他的衣领,嚣张又霸道地说:“既然我进来了,就绝不会中途放弃。你放心,跟着我,一定有饭吃。” “沈郁陶,早餐呢?”睡到十一点才起床的青年打着呵欠走到厨房,看到正在煮面的人,想也不想就过去从后面环抱着他的腰,摸了一把小腹:“你还没吃?” 打了个寒颤的青年一把推开他:“我也才起。” “真罕见。”乔夏拉开冰箱,翻找着其他食物。 想起昨晚梦到的过去,沈郁陶突然说:“已经第四年了。” “嗯?”乔夏叼着芒果干奇怪地看他。 “还有两年不到的时间。”沈郁陶看向他。 “哦,那件事啊……”乔夏挑起唇角,走过去,手摸到他的屁股上,轻声问,“你希望追加几年吗?还是,你觉得我差不多该功成身退?”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他却反问。 乔夏看着他的侧脸,低笑:“喜欢啊,都喜欢。只要那个人说也喜欢,我就能干到他说更喜欢的程度。”他故意把“干”字说得很重,沈郁陶再怎么故意忽视,都还是红了耳根。 你喜欢就行。 这句话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即使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THEEND 第39章 对于孤身前来的严玖,女孩看了他好一会,本来戒备的眼神变得软化了些许:“他不管你了?” 严玖的脸仍然挂着笑容,眼角微红:“我们走吧。”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不管是什么答案,说出来都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一直跟他隔着几米女孩终于走近他,笑得甜美:“你也被抛弃了啊,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是骗子,对吧?等我走了以后,你要记得今天的痛苦,别再轻易相信别人了。你看,你长这么大,谁真的相信过你呢?骗子,神经病,妖怪,被诅咒的孩子,这些词是不是都听过?既然真心都得不到回报,干嘛还要继续付出真心?你这个笨蛋,经历了这么多还能这么单纯,连我都有点替你难过了。” 严玖瞪圆了眼,只觉得对方简直就像是个会读心的女巫,把自己最不愿正视的伤疤全都暴露出来。“……不要再说了。”本来就不舒服的心更是像被人挤压了一般难受。 女孩看到他眼角积蓄的水汽,嘴角恶意的笑终于收敛了起来。“好吧好吧,开心点,你可要看好脚下的路,别把我们都带偏了。” 严玖低低地嗯了一声,攒成拳头的手冒出了汗。 到底要怎么去,他心里根本就没底,只是临睡前跟白狐狸讨论过,要从梦中寻找到黄泉路,就必须出现离魂。而上一回的离魂,却是不经意发生的事情。 或许,那个创造了梦境的桃花妖能助你一臂之力。这是狐狸唯一一的建议。 身旁的桃花灼灼开放,他轻轻扶上一根桃枝,低声请求:“既然你能帮我离魂,就再帮我一次好不好?我把你其他部分给找回来,虽然不一定能找齐,但至少不用让他们四散各地……”话音未落就吹起一阵大风,花瓣拂过他的脸颊,严玖被迷了眼,再次睁开的时候,一阵奇怪的抽离感让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腿软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躺在床上的分明是自己,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有,就像是死去一般。 他竟然从梦境中直接离魂。 “不要再回头。”白狐狸已经从床上跳下来,督促他,“就像上次那样,心无旁骛,跟着你的直觉走。” “……再走前面就是阳台了。”严玖全身僵硬,每跨出一步都像是被人从后面硬推着。 “刀山火海你也要走过去,因为你是引路人,你的信念可以化为脚下的道路。”狐狸跟在后面,提防他回头看。 如果严玖能回头,就会看到一直跟在身后的女孩已经变回了原型。那身漂漂亮亮的打扮已经消失,她又恢复成了死时的样子。这幅恐怖的画面,严玖只要多看一眼就会失去仅存的勇气。 严玖并不知晓其中的奥妙,只以为回头是法术的禁忌,只能硬着头皮不断前行。 从阳台栏杆跨出去的那一瞬间,他头皮都在发麻,然而当想象中的下坠并没有出现时,他还是哆嗦着坚持了下去。 半空中时不时飘过几片桃花瓣,严玖压根没注意到。在精神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他终于发现了黑暗中一根极细极微弱的烟,远远地不知道飘向何方。 也许就是这个了吧。他根本没有任何自信,咽了下口水还是继续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当他以为自己就要迷失在黑夜中时,终于看到那条熟悉的黑色河流。 只是在他们靠近河流的时候,眼前不知为何多出了一大片的浅滩,严玖试探了一下,发现泥泞中甚至有沼泽的存在。 “我们到了。”他故作轻松地安慰着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孩,结果这次回复的声音沙哑了许多:“你快些走,我等不及了。” “……走不了,前面是沼泽。” 一直跟在后面的狐狸好心地解释:“这是冤魂在黄泉路上的试炼之一,也可能是最后一关,你带她抄了近路,但迟早要受一次历练。这个我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严玖一听,下意识想要追问,谁知扭头就看到那个全身腐烂的女孩,当即就吓得尖叫着跌坐在地上。 “我很难看么?”女孩已经看不清五官的脸蛋扭曲着,步步逼近。 “……不……不难看……”不要过来这四个字到了嘴边硬是被他憋成了安抚,看来他的求生本能已经远远超过了恐惧。 可白狐的身影已经消失,四周是一片死寂的草滩,清冷的月亮挂在天空,倒映在黑漆漆的水面上,映出沼泽里隐隐的白骨。 严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走到现在,除了承诺,还有一份赌气在里面。当唯一的救命草消失的时候,严玖觉得自己被一层又一层的恐惧和孤单包围着,就像沉入了这条黑色的沼泽里,令人窒息。 “走啊?”女孩已经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能控制着不哭出来已经是他的进步,严玖全身发抖,僵硬地扭开头,愣愣地看着前面充满危险的沼泽。 “很害怕么?那为什么还要一个人来?”女孩慢慢蹲下来,语气冷硬而尖刻:“一开始就跟我道歉不就好了?勉强自己的结果一点也没有比放弃要好,现在半途就放我下来,根本没有完成诺言。难怪对方不喜欢你,没有勇气又无法实现承诺的男人,不是废物是什么?” 严玖眼眶红了,他紧咬着下唇,身子抖得更厉害,可他手撑着地面,居然颤颤巍巍地又站了起来。 “……我带你过去。”他低声说着,并不看身后的女孩,佝偻着身子,一步步地朝那前面那片可怕的沼泽地走去。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可是被嫌弃,被放弃,被抛弃,他从来没觉得像今天这样难过。如果今天能过去,是不是将来当别人再骂自己废物的时候,他可以稍微不那么难受? 当沼泽淹没到脚踝的时候,他的后背猛地一沉,似乎是女孩骑到了他的背上。他下意识地托住了好几次差点滑下来的魂体,一深一浅地往前挪。 当他走到沼泽中央的时候,女孩猛地挣扎起来,双腿不停地摆动,似乎想要从他身上跳下来。“不要走!你居然在这里!我要杀了你!”女孩疯狂地喊着,似乎看到了谁。 严玖扭头看向她嘶吼的方向,发现什么都没有,然而眼角余光瞄到身旁水洼里的倒影时,冷汗都下来了。原来水洼映出了各种他认识的,已经去世的人的脸。 女孩挣扎着要跳进沼泽里,严玖猜到这些可能都是幻象,哪敢放开她,只能死死地抓住,更加努力地往前跑。 沼泽已经淹没到他的膝盖,连站稳都有点困难,他深吸一口气,正要一鼓作气冲到忘川河岸边,却被突然从泥里窜出来的骷髅给吓得散了气,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劈开朝自己伸来的骷髅手,严玖再次提上一口气,继续前冲。 说不清遇到了多少浮尸,多少骷髅,多少幻影,当严玖终于抵达岸边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脱力,瘫倒在地上,任由女孩催促也动弹不得。 这时候,他脚边陆续有森森白骨从黑色柔软的泥土中拱出来,白骨被长满了棘刺的荆条缠绕,没用多少时间,严玖周围就全部长满了这些可怖的荆棘丛。 严玖感觉到女孩已经跳下来,走到了这片荆棘铺就的地毯上。 “我到了,我到了……”女孩喃喃低语,抛下严玖就径直朝前走。 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少年眼睁睁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要告别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都觉得自己可能回不去的时候,远处竟慢慢飘来一排纸灯笼。 “你怎么在这里?”白色的鞋子在他不到一臂远的地方,再往上点,是华丽的绣纹,来人的声音阴森森冷冰冰,但又有些熟悉。 严玖被逼近的寒气给冷得打了个寒颤,但他已经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抬起手指了指远处只剩下一个白点的鬼影。 “一个非正常死亡的游魂找不到黄泉路很正常,竟让你独自引路到忘川河边,你不自量力就算了,她未经磨练,身上怨气难散,即使要投胎也得在地狱等待许久。”白无常无奈地看着始终瘫在地上的少年,弯下腰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净给我添麻烦,早跟你说让你学法术,不听,你那难缠的外婆也是,以为不学就可以躲开了么?” “不许说我的外婆……”严玖有气无力却坚决地抗议,“她都是为了我好。” 如果不是她,自己哪里会有一个的安静幸福的童年? 害怕的时候可以放肆地在她怀里痛哭,孤单的时候可以尽情地在她怀里撒娇,即使是在那条黑河上划船,也都是快乐的记忆。 她让他面对恐惧和恶意的时间推迟了好多年。 白无常嘀咕着“方家人就是麻烦”,竟带着他一路回到了严家。 白狐一直守在他的身体旁,看到被白无常抱在怀中的少年,愣了愣:“他受伤了?” “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白无常答非所问。床上的少年魂魄归体就陷入了沉睡中,一鬼一狐对视半天,最后狐狸才回答:“他都没赶我,你急什么?” “一个千年狐仙留在引路人的家中,实在容易让人想歪。” “呵呵,别说我现在法力不足,就算我法力恢复了,也不想收这么个没用的小东西做侍童。”白狐说这话的时候,哪还有一丝平时在严玖面前表现的呆萌,“等我伤好了就会离开,现在不过是想看看这一代的引路人是什么样子。” “这一代引路人确实值得观察,”白无常看着严玖额头上渐渐消失的桃花印,端详了一会,似笑非笑道:“胆小如鼠,偏偏最能招惹东西。” 他们默默地看着严玖紧闭的双眼里不停地流出眼泪,直到枕头都打湿了,人仍未醒来。 “他尽力了。”白狐难得放缓了语气。 第40章 严玖病了。 在离魂后的第二天,他就烧到了三十九度。 家里没有一个人,少年烧得迷迷糊糊地去自己烧水,找药,打电话找外卖,然后又烧得迷迷糊糊地把自己蜷缩在两层棉被里。 白狐感觉到他阳气的衰弱,有点担心,但这个孩子一句话都不吭,它除了守在旁边防止桃花妖趁机欺负他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晚上严玖都没从被窝里出来,白狐才感觉不对劲。它钻进热乎乎的被窝里,感觉到少年身上散发的滚烫的温度,立刻慌了神。 “小鬼,小鬼……”它用鼻头顶了顶严玖的额头,那里的温度烫得它都害怕,可他只是一只狐仙,什么强身健体祛病防灾的事根本做不到,面对这样的危机,除了求助,竟没有更好的办法。 乔远。 白狐脑中先浮现的是那个人类的名字,但很快想起他离去时小鬼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顿时就哼了一声,将这个名字抹掉。 现在三更半夜,总不会有什么道士在路上了吧?白狐犹豫了一下,看着那张因为高烧而绯红的脸蛋,长叹了一口气。 我算是给你报恩了。 白色绒球在床上滚了两圈,一个身材纤细,吊梢眼,眉目间带着一丝妖娆的长发男人就出现在严玖的床尾。 “现代人的衣服真难变。”白狐摸了摸身上不伦不类的服装,剥下来一件外套,换上严玖的,然后将病得四肢发软的少年扛在肩上,出门。 外头的冷风一吹,严玖终于睁开眼。 被人背在背上的感觉很奇妙,就像瞬间回到了童年。严玖脱口而出“外公”的时候,眼泪跟着掉到了白狐的脖子上。 “……是我。”被烫得浑身不自在的白狐走在人烟稀少的马路上,四处张望着哪里有医院。 “你是谁?”严玖慢慢清醒过来。 “白狐。”背着他的男人声音带着点懊恼,“医院到底在哪里?我法力还没恢复,维持人形的时间不能太长,你快指路。” “……前面两个路口就是社区医院。”严玖一听是白狐,立刻放心地搂住了他脖子。滚烫的脑袋搁在白狐的肩窝,所有的软弱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依赖。 这个时刻,路上本该飘荡着各种魑魅魍魉,但白狐的气味似乎吓退了不少道行浅薄的货色,偶尔有几个陈年老鬼,也只敢远远地对着严玖虎视眈眈。 两人走到社区医院,发现里面居然挤满了病号,护士们忙得团团转,还没等白狐开口,严玖的咯吱窝里就被塞了根体温计。 两人就这么坐在一群各种萎靡不振的病号中间,严玖没精打采,白狐坐立不安。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等他想要去厕所检查的时候,护士就给严玖开了两瓶点滴,直接挂上。 “……这得多久?!”看着两大瓶液体,白狐简直绝望。 “三小时。”护士冷酷的说。 严玖昏昏欲睡,等护士一走开,就觉得手臂痒痒。 低头一看,哦豁,居然有一条白色的尾巴。 ……卧槽?尾巴! 严玖烧得通红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也不管手上的针头会不会掉出来,连忙把那条毛茸茸的尾巴硬塞进他俩之间的隙缝间,努力压低沙哑却接近崩溃的声音提醒狐狸:“你的尾巴!尾巴!” 白狐也疯了:“不行!变不回去!我觉得我屁股上也长出毛了!”难怪他怎么坐都觉得痒痒! “变不了就塞回屁股里面去!”严玖崩溃到语无伦次。因为激动,手上的针头被甩了出去,血从针口那里兹兹地喷出,射了旁边的病友一脸,病友激动地大喊“啊啊病毒啊啊啊”,护士远远朝这边生气地大吼“那边的病人不要乱动”,狐狸手忙脚乱地用外套围住自己的腰间,本来沉闷的输液室顿时热闹非凡。 “走走走,快点走!”严玖生怕护士姐姐过来看到狐狸尾巴,一把摘下输液瓶,拽着狐狸就朝外面跑。 等两人鸡飞狗跳地冲出医院时,严玖手上的血已经从兹兹变成了滴滴答答。 “……回……家。”这是因为太激动,高烧加失血后严玖唯一的遗言。 屁股后面有一大包拱起的白狐欲哭无泪。 没办法了。 虽然不屑,但此刻,唯一能求助的只有那个没情没义冷血冷心的人类。 一辆跑车以绝对会被抄牌的速度开到社区医院门口。车主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大圈,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蜷缩在长椅上的人和狐狸。 努力让自己摊平成为一张狐皮毯的白狐激动地站起来:“快快快,赶紧回医院!” “只是发烧吗?”乔远用手探了探温度,确实高得吓人。 “还有失血。”一想到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狐狸的语气就微妙地别扭。 本来是要报恩的,结果又添了一笔倒霉帐…… 乔远将人捞起来,本来想抱上车,没想到走了两步就差点没跌倒。“……肥仓鼠。”他恨恨地骂道,可对方明明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居然还有力气反驳:“我又不是女的,这么抱就不对。” “……”本以为对方是彻底晕死过去,听到人声后乔远愣了下,紧绷的脸总算放松了些,“就是肥,还不承认?”嘴里这么说,还是把人放在地上,扛着他的肩膀走。 严玖突然觉得委屈。 一直以来就没有被好好对待过,就连自己病成这样了,也没有一句关怀。 乔远刚要问他手上那瓶药水是什么回事,就听到他呜呜呜地哭出来。 “不要你管,你走开……呜呜呜……讨厌死你了你这个冷血动物……呜呜……我就是废物……呜呜……”估计也只有病得稀里糊涂的时候他才有这样的勇气,但哭得嘴角都塌下来,五官全扭到一起的模样,倒像是一个被哥哥抢了玩具的小孩。 向来刻薄的少年瞬间僵硬了一下,想要发作,但对方滚烫的身体还是压下了他的火气。 “就知道哭。”乔远暗骂道,将人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车里。 半路上,严玖居然把药水瓶挂在车顶,然后稀里糊涂地想要把针头插回血管里,及时发现的乔远猛地踩了刹车,把后座毫无防备的狐狸摔得直接砸到车窗上。 “你想怎……”狐狸正要咒骂,就听到乔远愤怒的吼声:“你是喝醉了还是病傻了!”接着药水就被扔出窗外,病成傻子的少年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放倒的副驾座位上,身上盖着乔远的外套。 等严玖被运到乔家,被乔家的私人医生看完诊,已经是凌晨两三点。 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在听到说打针效果最快后,就死死抓着自己的裤子坚决不放。 “不。” “脱下来。” “不!” “脱不脱?” “不……”已经带着一种示弱的哭音。 “少废话,脱!”说着禄山之爪就伸了过去,在少年惨叫中,闪着凶光的针头扎进了他屁股。 “再烧下去恐怕得再打两针。”医生还不忘补刀。 “……不能打……呜呜……”脑袋已经埋进被子里,声音从里面弱弱地冒出来。 “再啰嗦,同时扎。”乔远冷酷地威胁。 终于可以拉起裤子的少年委委屈屈地缩进被窝里,过了一会,又滚出来,摩挲着要下床:“我要回家了……” 乔远的脚直接拦住他的腰,反身一带,人就被他重新摔回了床上。“睡觉。”折腾了大半夜,终于也撑不住的大少爷将人直接踢进被窝里,“给我安静地睡觉。”他又重复了一次,自己也爬进了被窝里。 第41章 别看他胆小如鼠,从小在乡村长大的孩子到底是比其他人要结实,比起一病就萎蔫好几天的乔远,严玖的身体显然要结实得多。 当乔远还在床上熟睡的时候,他已经爬起来,穿上衣服,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 被惊醒的白狐正要询问,少年赶紧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临出门前,为了不让对方担心,又悄悄地留了张感谢的字条,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在薄薄的晨雾中离开了气派的别墅区。 “你真的没事了?”被他抱在怀里的狐狸问。 “嗯。”严玖的脚步很着急,似乎不敢多留一秒。 “为什么不多呆一会?那家伙照顾你是应该的,上回在你家可没少使唤你。” “……”严玖说不出来。他发现自己有点不敢跟乔远相处了。 只要他一站在自己身旁,就忍不住觉得委屈。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 那人虽然刻薄,但指责的东西都是正确的,如果他想要做一个男子汉,这样的指责就该坦然接受并改正。现在他接受了,他也努力改了,但是,为什么会一看到他还是觉得委屈? 狐狸活了几百年也不能理解这种少年烦恼,因而只能看着他脸蛋微红眼眶却水蒙蒙的模样感到困惑。 回到家,刚推开房门,狐狸猛地从他怀中跳下来,朝他的房间跑。 “你跑什么……”跟着上去的少年在看到瓶中开始凋谢的桃花时大吃一惊,连忙抱着瓶子仔细查看:“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枯了?是要死了吗?” “他的灵气散了……”白狐有点惋惜地看着瓶中掉得仅剩下三四片花瓣的桃枝,“让你离魂恐怕废了不少力气,他居然为了让你完成引路的任务,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严玖呆了。 他将瓶子放入书包,也不管自己大病一场还虚软的身体,抓起手机和书包就朝门外跑。 “你去哪里!”太阳已经出来,人间阳气正盛,狐狸不敢在外面乱跑,追到门口就不敢出去了。 “找杨四。”丢下着三个字的少年一边跑一边拨电话。 这个时间夜猫子杨四大显然还在睡觉,电话连续响了三分钟才得到对方不耐烦的接通。 “桃花都去了哪里?”严玖也来不及考虑他的心情,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来意:“我想要买回来,多少钱都没关系,我现在钱不够,可是后面我可以替你干活。” 奇怪的要求让杨四终于清醒了些许。“你到底要干嘛?嫌桃花运不够旺?”杨四调笑道。 “……我想,我想让他活下去。”严玖犹豫着说出自己的心愿。 “什么?” “我答应了他,让他找回自己其他的部分。”严玖跑得气喘吁吁,但语气难得的坚定。 把桃花妖的事情简单说了下,杨四那头的沉吟半天,终于回道:“好。我开车过来,你在附近等我。” 严玖放心地笑了出来。跑得太快,以至于脑袋因为缺氧而嗡嗡叫个不停。他虚弱地靠着路边的围墙蹲下来,这才想起自己连早饭都来不及吃。 “你作死吗?” 头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严玖抬头一看,吓得跌坐在地上。 双手插兜的乔远站在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俯视着他,眼神凶狠。 “……”严玖说不出话来。 乔远瞪着他,想到自己看见床头柜上那张纸条后的心情,简直恨不得把这个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仓鼠给塞进车里狠狠揍一顿。 预感自己就要被揍,严玖抖着手指向路边转移话题:“……你的车……违章停靠。” “……” “……”嘤嘤嘤,明明就是违章,瞪我也没用!警察叔叔你们在哪儿? “走。”乔远拽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少年往自己车上拖。 “去哪里?我要等杨四。”严玖微弱地挣扎,他今天可是有正事的,可不能为了听话而耽搁。 “吃早饭。”乔远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什么都没吃。 可是杨四又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很是烦躁,这种烦躁从他昨晚看到那家伙一直在拒绝自己就开始了。尤其像现在这样,哪怕站在他面前,那胆小的家伙始终低着头,不敢看着自己。 ……是因为太凶吗? 拽着他的手松开,乔远瞪着严玖的发旋,调整了半天心情,终于改了口气:“先去吃早饭,在那边等。” 说完,就站在那里,也不硬拉他,而是等待。 严玖眼眶又红了。 他动了动嘴唇,很想说什么,但总觉得说出来那人又会嫌弃自己。 于是默默地走过去,上车。 吃早饭的地方是个装潢明亮的茶餐厅,乔远给严玖点了些清单的茶点和粥,就给杨四打了电话,顺便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他挂了电话,看向严玖的表情又变了点。 明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总是忍不住朝麻烦伸手。 “……笨。”蠢货两个字再没说出口,而是改成了怒其不争的单字。 严玖正咬着包子,听到他这么一说,皱着八字眉抬头,露出一张无辜又胆怯的仓鼠脸。 乔远突然有点想念这张脸露出傻笑的样子。 烦躁的心情在杨四到达后,终于停止了发酵。 “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徒弟的份上,我怎么会做这种砸招牌的事情?”杨四一边从他面前夹走一块牛仔骨一边叹道,“要拿回法器,可不是退钱这么简单。” 严玖吃东西的动作顿住,八字眉再次出现。 又一次在乔远面前包揽下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这种尴尬让他有种恨不得立刻逃跑的冲动。 他勉强地挤出一抹笑,说:“没事,其实也没关系,你把那些人的地址告诉我,我去就好了。我不会告诉他们……” “你连门都敲不开,还想怎么去?”乔远瞪他。 严玖抿着嘴,不敢搭话。 “哈哈,小九你也太小看我了。”杨四毕竟是人精,一眼就察觉两个人之间的诡异气氛,虽然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能看到乔远那些微不自在的表情,砸招牌又算什么大事? 啧啧,这两人,说是没什么事情,谁信? 杨四的嘻嘻哈哈地让尴尬气氛缓和了许多,早饭总算顺利吃完,乔远就算不说,看架势也是要一起去的,虽然杨四自己也开了车来,但为了探究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硬是挤上了乔远的跑车。 “……” “……” 刚坐上副驾,杨四就觉得四只眼睛看着自己。 “……哦。对,”后知后觉地开了车门,把还没上车的严玖塞到副座,“我习惯坐后面了,呵呵。” 不知道为什么,严玖的脸还是红了。 事实证明,杨四的三寸不烂之舌能说服客户花钱聘请自己,也能说服客户毫无怨言地退回法器。白送了几把制作精良的法器,却换来严玖免费跑腿一个月的承诺,杨四觉得这笔生意做得还是划算。 最后他们收回了三个玻璃瓶,到了晚上,杨四在严玖家摆起阵法,和乔远一同将桃枝上残存的灵体重新凝聚成了一团。 坐在旁边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少年因为过于疲倦,靠着沙发昏昏欲睡。 直到一朵花瓣再次堵住了他的鼻子,他忍不住打喷嚏后赶忙睁开眼,就见那朵花瓣飘落在地上,其他桃枝上的花朵也纷纷凋谢。 卧槽!他吓得一骨碌爬起来,想要挽回自己喷嚏造成的灾祸,却见中间的桃枝慢慢伸出一片嫩绿色的叶子。 “哎?”少年又惊又喜,捡起桃枝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高兴地朝乔远喊:“看!长芽了!” 杨四看着乔远,又露出了DOGE脸。 乔远在杨四诡异的笑容中本想努力维持不以为然的表情,但显然对方的高兴也传染了他,最终还是没能压住嘴角的弧度。 白狐跳过去,嗅了嗅那绿芽,说:“把它种回土里,说不定明年就可以再见。” “对啊,明年他再开桃花的时候,小子你的桃花运就真正旺啦!”杨四不失时机地添油加醋。 严玖当然没把这个当真,他急着要找花盆先把桃枝插入土里,乔远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桃枝,理直气壮地说:“种在我家院子里,那里地方大,阳光好。” “……”严玖只能点头。 等乔远开车送杨四回去的时候,杨四终于可以坐回曾经属于自己的副驾。 “喂,对着在意的家伙还端着架子,你就不怕他被吓跑了?”狭窄密闭的空间里,从来无话不谈的两兄弟终于有一个人先揭开了盖子。 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放屁。” “你自己不后悔就行。别忘了,他迟早要回到方家,你说到时候那个方天晴会怎么洗脑他?”杨四冷笑,完全没有了平时在严玖面前嬉皮笑脸的样子,“那只仓鼠现在已经快缩回自己的笼子里了,你再不温柔点,就连一只狐狸对他来说都会比你还重要。” 乔远没吭声,但不抗拒就已经是他相当罕见的态度。 放在车后座的桃枝静静地躺在那里,准备重新适应这个新世界的阳光和风雨。等来年春天再次到来的时候,它又会蓄起所有的力气,只为绽开一朵粉色的桃花。 对它来说,这就是生命的轮回。 第五话:瑕疵品 第42章 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让严玖错过了开学第一周,等病好后,他又要面临新的问题。 照往常,开学后他一定会选择搬回人多热闹安全的宿舍,但现在家里多了一只安全系数高的狐狸,狐狸又不能跟着去宿舍,严玖开始跟狐狸商量着是自己留下,还是狐狸看家。 白狐深深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我可不是隔壁那只蠢狗!让狐狸看家?你这个傲慢的愚蠢的人类!” “……那我留下来?”已经把狐狸当做自家宠物的严玖小心翼翼地咨询着,当初养的大花猫突然离家出走,严玖还伤心了好一段时间,再养一只看家狗已经不大可能。 白狐尾巴一甩:“你也无需操心我。虽然我法力未完全恢复,但也差不多可以保证我安全回到太行山了。过几天,我便会自行离开,你只管回去住就是。” 严玖一愣:“你要走?” “怎么?不舍得?”狐狸得意地笑,“我堂堂狐仙可不是随便请得动的。你白白受了这么多庇佑,是该好好感激我。” “……你真的要走?”严玖难掩脸上失落的神色,伸手去撸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你回去干嘛?太行山上现在连兔子都被抓完了,就你一只成了精的狐狸,多寂寞啊,要不留下来呗……” 白狐本想再吹嘘一下自己的作用,不过看到严玖的表情,还是正色道:“正是因为山上灵气越来越少,我才需要回去保护那些还未彻底修成型的小辈。这世界若是妖越来越少,鬼越来越多,光凭你们这些二流道士,恐怕也挽救不了三界失衡的崩溃。” 严玖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当晚一直抱着狐狸就没撒手。 虽然一开始恨不得咬死对方,但真的要走了,白狐心底也觉得依依不舍,尤其对这个没什么胆量偏偏还肩负重任的小家伙感到不放心。 临走当天,趁着严玖洗澡,白狐拨弄起他的手机,从少得可怜的通讯录名单中,找到常用联系人中最上面一个名字,厚厚的肉掌按在上面,弄错了好几次才拨通对方的电话。 接通电话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淡漠,狐狸顿时有种孩子被欺负的感觉,忍不住骂道:“那家伙小心翼翼的讨好所有人,唯独对你敞开所有的信赖,所以才会每每露出最不堪的一面!你要是再欺负他,连这个电话都不可能再拨给你!” 莫名其妙就挨了一顿臭骂的乔远本想挂断,但拿开手机一看是严玖的号码,顿时皱起眉头:“死狐狸?” “是本仙,”狐狸说,“我就要走了,临走前再警告一下你,要么对这家伙好点,要么远离他。你这家伙身上的煞气太重,若是无心保护,就会带来伤害。”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乔远冷笑,“我跟他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嘴,不过是一只借住的狐狸,当初还想咬断别人的喉咙,现在却来装善人?” 狐狸气炸:“等我恢复,非把你这个臭小子塞进蝙蝠洞里熏上个三天三夜!” 乔远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挂断。 伤害? 他看着自己的手,轻轻扯开一抹冷漠的笑容。 狐狸离开那天晚上,严玖还给他装了满满一个饭盒的鸡肉,结果狐狸只是呼哧一下,就消失不见,饭盒里的东西纹丝未动。 严玖对着再次空荡荡的房间,吸了吸鼻子,拎起行李箱和书包,走出家门。 太过跌宕起伏的假日,让严玖差点忘了还有方家这茬。 当方天晴亲自找上门的时候,他正跟舍友们在校外一家简陋但美味的烧烤档里,围坐在小矮桌前,吭哧吭哧地消灭着一大盘烤串。 黑色的进口轿车停在油腻腻的烧烤店外,引来众人侧目。 方天晴走下车,微微皱眉,对着目瞪口呆嘴里咬着羊肉都忘了吃的严玖说:“可以回去了吗?” “……”胡乱吞下整块羊肉差点被噎死的少年连忙放下签子,满头大汗地走过去,想把对方带离这种并不适宜方大少爷的地方:“我们去别的地方说吧?”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方大少爷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我还没准备好。”一时想不出怎么拒绝的严玖只能努力推辞。 “不需要准备。你的东西不还在吗?我们走吧。”方天晴一副不接受拒绝的样子,严玖从来是个软骨头,加上一个假期过去,对于自己能力不足的懊悔也让他意识到方家提供的是多好的机会,于是在纠结了几秒后,还是跟着方天晴上了车。 年纪轻轻就手握大权的方天晴绝不是严玖可以应付的角色,在前往方家的半小时车程中,少年轻易地就被套出了这一个月来经历的事情。 在听到他把冤魂带回忘川河边时,方天晴的表情终于有了明显的神色变化。 “你说……你背着她过去了?”方天晴的语气带着难得的不可思议。 一直在懊悔自己不该说这么多但是又没法抵挡对方高超的套话技巧,严玖妄图通过嬉皮笑脸来带过这个貌似会引起麻烦的问题,不过方天晴严厉又带着逼迫的眼神让他很快就乖乖地点头。 方天晴终于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我果然没看错人。”他像是对待珍贵的宝贝一样摸摸严玖的脑袋,笑起来的模样温柔好看,只是在敏感的仓鼠看来,却像一只逮到耗子的猫一样可怕。 回到方家,严玖的事情再次惊动方家的族长和一干长老,族长当即同意方天晴提出的一对一训练,严玖懵懵懂懂地就被安排了密不透风的训练课程,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房间里已经贴上了接下来的课程表。 那简直是比高三还要炼狱的生活! 看着密麻麻的课程表,严玖只想爬窗逃离这个鬼地方。 “你还回来干嘛?”在他抱着脑袋想各种请假的理由时,两个声音同时在门口响起。方未里和方未腾经过上次的劫难,虽然跟严玖形成势不两立的关系,但刚刚才得知这个引路人地位显著提高,两个小鬼再也不敢随便对这个家伙下手。 只是口头上的便宜他们还是要占占。 “一对一有什么用,得剖开脑袋往里面塞符灰才行。” “我才不信你能找到忘川河,没人能证实的东西,怎么说都行。” 两个小屁孩接着发出一阵阵刺耳的讥讽笑声,扔完垃圾话便扬长而去。 简直是欺人太甚! 严玖用力合上厚厚的《道家基础符咒一百种》,恶狠狠地瞪着住在对面的两个小屁孩。 当天晚上,严玖在后山冒着被蚊子叮得满头是包的痛苦,在齐膝高的草丛里抓了十几二十只的蛐蛐,趁着小孩们在外间看电视,从窗缝里全部丢了进去。 半夜时分,正是蛐蛐叫得最欢快的时候,准备睡觉的小鬼们被此起彼伏的蛐蛐给吵得接近崩溃。偏偏这些小东西爱藏在犄角旮旯,根本就抓不到。 隔着老远也能听到叫声的严玖嘿嘿笑着,抱着被子甜甜睡了过去。 乔远说的没错,谁欺负自己,就报复回去,哪怕对方不知道是自己做的,但求换得一个高兴,那就是胜利。 第43章 坐拥一座山头的方家有不少神秘的地方。严玖对于未知的区域从来不会有什么好奇心。在他看来,越是罕为人知的地方越多魑魅魍魉。随着这个城市越来越庞大,复杂的人类社会让这些东西也慢慢开始适应人群拥挤的地方,你要不仔细辨认,很难区别他们与人类。 这天傍晚负责教授罗盘定位的老师将一众学生带到后山,让学生们自己定位寻找被埋藏在各个角落的指定法器,找到的人才能回来吃晚饭,超过八点则不再留饭。 看着手表上残酷的时针位置,严玖摸摸肚子,提前替自己难过了一下。 在老师当众宣布各人任务的时候,方未里和方未腾互相对视一眼。 毫不知情的少年在寻找了两个小时后还是一无所获。他哪里知道自己的法器早就被方未里翻出,带回了遥远的宿舍,而现在,十几个学生中就只剩他一人还顶着最后一丝太阳光在山上乱晃。 虽然很害怕一个人留在这座有无数传说的后山,但提前承认失败只会让老师对他更不满,严玖看着已经落下的太阳,硬着头皮向守在山下的保镖借了手电筒,继续完成他的任务。 接近八点的时候,天空已经一片漆黑。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有雨,因而今天晚上的天色暗得不见一丝月光,沉闷的空气让所有的草木都像是凝固了一般,平时叫个不停的蛐蛐此刻也没有一点声音。 严玖已经走不动了。饥饿,疲倦,无奈,自卑,让他干脆坐在一块石头上,麻木地等待着时间结束。 草丛里一阵晃动。 他警觉地站起来,手里握着的电筒迅速射向那个方位。 他并不相信这里会有什么食肉动物,但蛇虫鼠蚁还是有可能的。G城以前可没少出现被蛇咬死的新闻。 为了保证学生安全,每人都被发了一个哨子,两张护身符,一个急救包,一个打火机。不过这些东西如果对上凶猛的蛇,会来得及起作用么? 严玖汗都渗出来了,他小心地挪了挪位置,迅速在旁边扒拉起一堆干草,想要给自己点燃个保证安全的火堆。可是春天雾气大,所有的东西根本点不着。 他焦急地在包里翻找着纸张,却绝望地发现除了那两张护身符是纸做的,其他没有一样是易燃物。 要对付鬼怪的护身符,还是要对付蛇虫鼠蚁的火堆? 他左手拿着护身符,右手拿着打火机,满脸冷汗地决定:见鬼丢符,见蛇点火。 然而手表上的时针跳到了八点,那堆产生骚动的草丛还是没见有什么东西冒出来。严玖拖着小步子,慢慢地向下山的方向挪去。 直到天空一阵惊雷,天气预报说好要明天才下的春雨,硬是提前半天到达。 被淋得不成样子的少年在雨中一边狂奔一边庆幸自己没有选择点火,没跑出两步,突然被一阵更响的雷声给吓得定在原地。 大雨把不少半人高的灌木给打得七零八落,也冲出了被一些腐烂的草木根掩埋的东西。 严玖就在这时候看到被雨水冲出来的金属器。古铜色,锈迹斑斑的金属器物反射着手电筒的光,很微弱,如果不是严玖被那一声惊雷吓到,甚至不会发现这么不起眼的东西。 “找到了吗?”严玖以为自己运气不错,在最后一刻发现了自己要找的敕令牌,连忙蹲下身去捡。 当他发现金属器物其实是被杂草根紧紧地缠绕着的时候,就意识到这绝不可能是今天才埋下的东西。至于时间有多久,又是什么,他挖到一半就开始犹豫了。 方家的山上会埋着什么? 光是猜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想要停止,身体并不听使唤,终于在浑身湿透的时候,把那块手掌大的金属器物挖了出来。 那是块已经被腐蚀了边角的铜镜,看不清背面的纹路,镜面被磨得稀里糊涂,除了光,什么都反射不出来。 严玖先是松了口气,又沮丧不已。 这时候一旁的草丛再次传出骚动,失去了警惕心的少年在一条手臂粗的花纹蛇扑过来时,才惨叫一声向后退,手中的铜镜下意识地被当做防具,不偏不倚地被砸中蛇头,力度之大,几乎就要听到骨头被砸碎的声音。差点就咬中他的花纹蛇疼得一甩尾巴,又嗖嗖地原路逃亡。 “……卧槽。”已经吓得跪坐在地上的少年这才低声喊出他最大的感受。 像个落汤狗一样回到山下,把东西交给老师,得到的却是对方嫌弃的眼神:“这是什么东西?拿个破铜镜来代替,你以为这就能换来一顿晚饭?” “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它……”它什么呢?严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要把这个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带回来。跟老师解释这面镜子反射的光有种奇怪的感觉? 老师一定会认为奇怪的是他的脑袋。 他的疑问并没有得到任何的解释,早已对这个吊车尾的学生感到不耐烦的老师冷声道:“就算他是法器,也不过是个瑕疵品。你觉得方家会需要一个瑕疵品么?”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瞪着严玖。 少年干笑着低下头,手中紧紧捏着那面陈旧的镜子。 当天晚上他还是没有尝到挨饿的滋味。无论对他的成绩有多不满,毕竟是方家唯一的引路人,不算丰盛但足够饱腹的晚餐还是送到了他的房间。 看着方家保姆把饭菜端进他的房间,住在对门的方未里遗憾地啧了一声,那枚墨黑色的敕令牌被他随手挂到了严玖门口的大树上。 正在吃饭的严玖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赦令牌在冷冷的夜雨中随风摆动,过了好一会,才猛地放下饭碗。 简直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这帮臭小鬼! 在黑夜中受到惊吓,被大雨淋湿,被老师嫌弃,差点要挨饿,这些痛苦,都源自于对面这帮小混蛋。 严玖气得连续喘了好一阵子,才端起饭碗,一边愤愤地吃饭,一边思考报仇的方法。 可是很少当坏人的少年想了半天,也还是些不痛不痒的招数,最多就是在学校收集一些狗屎涂在他们房门口那样恶心别人也恶心到自己的方法。像乔远上次那样损到极点但足够震慑的手段,他还真想不出来。 ……唉,乔远。 又是乔远。 少年抱着脑袋在床上翻滚。 不对,上次明明杨四也在。要不请教杨四。那家伙的坏心眼也不少。 哪知电话接通,那边立刻怒吼:“这帮小崽子又来欺负你?” 严玖连忙安抚:“不不不,别着急,别着急,我真的没什么大碍。你教我一个办法,怎么让他们乖乖听话就行。损点也没关系,上次他们就听话了好一段时间……” “不行,你这种软绵绵的家伙,就算拿着刀去威胁都像是在耍剑,还是得我和乔远过去。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狠狠揍一顿就行。”杨四骨子里的流氓气质非常浓郁。 “不不不,你揍就太明显了,而且万一下次你连门都进不来,就再也帮不了我了,”严玖想得还挺远,“这里面就是个堡垒,我得自己保护自己。” “哦……”杨四摸摸下巴,总觉得这小家伙最近变得坚强了许多,“那你让我想想。” 电话挂断,杨四转而拨通另一个最近脾气不大好的家伙的电话。 “干嘛?” “你的小仓鼠又在受苦受难了。” “……关我什么事?” “哦,那就算了。”电话挂断。 杨四一边看电视一边抠脚丫,直到电话再次响起。 “在哪里?”那边的声音显示乔远的心情有多恶劣。 “你自己不会给他打电话?找我干嘛?” “你再废话一句明天的任务自己解决。” “呵呵。”杨四继续挂断。 他的曲线救国,终于还是让正在受苦受难的严玖接到了世界第一大魔王的电话。 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和名字,没有一点点防备的严玖犹豫了好一会才接通。 这是他们第三次大冷战以来,乔远第一次主动给他电话。不,不对,也不算是冷战。只是自己住进方家后,就没什么机会和时间跟乔远见面而已。电话里那个声音还是冷得可以加可乐,严玖却在他问“你是不是又被欺负”的时候,眼眶瞬间就热了。 他扁着嘴想自己为什么还是那么懦弱。明明一直要努力地戒掉对别人的依赖,乔远只要一个电话,自己就恨不得将所有的委屈全部倾诉出来,然后本来还能忍受的委屈瞬间膨胀到想要流泪的程度。 “……我可以解决,”他费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变调,“我自己就可以。你只要教我方法……我自己来完成。”他强调了两次“自己”,生怕那人再次觉得受到牵连。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阵。 “笨死了。有的事情不是你努力就能做到的。你性格不够恶,难道就努力去学习怎么做恶人?”乔远冷冷地打击他的自信,“你就好好努力去做一个好人能做到的事情,恶人角色由我们来精益求精。” “……”严玖下压的嘴角慢慢扬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变得喜悦的情绪:“那你,你要过来吗?” 一想到乔远又要来陪他过夜,严玖就忍不住高兴。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座冷冰冰的大宅子里,乔远的傲慢其实也很温暖。 “我不过。” 瞬间被泼冷水的感觉,让电话差点掉在地上。 “我就算想去,方家也不会让我进去。所以你把那俩小家伙骗出来,我有的是办法。” “怎么骗?”已经被失落打击得没什么情绪的少年问。 乔远大概说了个方法,听到那头的反应始终平淡,终于意识到他刚刚情绪的变化。 他在方家到底受了多少委屈?乔远忍不住担忧。 第44章 难得不用上课的晚上,严玖穿得整整齐齐,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一起吃晚饭的方未腾嘲讽地开口:“穿成这样要出去相亲么?” 刚放下碗准备走的严玖涨红了脸,不否认也不承认,逃难一样快步离开。 两个熊孩子对视一眼:有问题。 方未里悄悄跟在严玖身后,直到听他接电话时,磕磕巴巴地叫出“媛媛”两个字时,便转头去找方未腾。“那小子一定去约会了。媛媛,哼,听起来就是个女人。” 方未腾兴奋起来:“今晚不用上课,过去看看?这个废物能钓上什么好女人,一定是他还在追求人家,否则穿得那么整齐做什么?” 方未里听他的意思,也起了坏心眼:“走啊,帮他审查一下,也算是一件好事。” 说着就跟在严玖身后出了方家。 眼角余光瞄到两个偷偷摸摸的身影,严玖终于松了口气。电话再次响起,还是那个号码,里头的声音也很熟悉。 “出来没有?”“媛媛”问。 严玖心情复杂地抹了一把脸。想到刚刚自己为了引蛇出洞还恶心地喊出“远远”两个字,那头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才挂了电话。 嘤嘤嘤,肯定也是被恶心得够呛。 “出来了,都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居然有点侦探的天分,如果对象不是可怕的魑魅魍魉,他还是能很好地执行任务嘛。 “到黄花溪公园这边来。” “……那里?可是,人不是挺多的嘛?”他原以为需要把人拐到人烟罕至的地方,把那俩小鬼痛削一顿,然后再放走。这回又是什么计谋? “有人少的地方,不过就是要有人才有意思。”乔远冷哼了一下。 严玖听他的语气,顿时放心。 哼,我大哥出手,一定能教训到你们屁滚尿流。坐上公交车的严玖看着后面跟着的TAXI,握紧手机。 夜晚的黄花溪公园广场处有不少大妈在跳舞,还算热闹,但是到了里面树林多的地方,灯光昏暗,一般没什么人进出。 严玖小心翼翼地带着俩小尾巴钻到公园里,看到乔远正想打招呼,就被人捂着嘴巴拖进了树林里。 他瞪大了眼,莫名其妙地想问,就看到跟上来的方未里和方未腾四处探寻,然后也被从树林里窜出的杨四和乔远捂住嘴巴拖进了树林。 “这俩小子身手真够毒的。”差点被踢到下体的杨四恶狠狠地瞪着双手被反铐在背后,嘴巴被贴了跌打损伤膏的两人,“叫啊,叫破喉咙啊,有本事叫出声音了爷爷给你糖吃。” 两个小孩死命挣扎,但终究比不过比他们高大许多的两个真·混世魔王,十分钟后,被剥光了衣服只剩下内裤的小孩们哭泣着被吊在路边的树上,那里光线最暗,不注意还看不到。 “在树上反省反省。反正现在天气也暖和了,不至于感冒,”乔远双手抱胸,冷笑地看着刚刚还气势汹汹,现在脸蛋都哭皱的小孩们,“上次怎么警告的,忘了吗?严玖再怎么好欺负也轮不到你们。” “待会儿夜跑的人就会多起来,被大家看到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吧?乖乖地不要乱动,路过的人就不会发现你们,否则,嘿嘿。就算被救下来,你们也可以上报纸了,”杨四把固定他们的绳子捆好,拍拍严玖的肩膀,“走,我们到旁边观赏。” 严玖算是见识到了他俩的手段,总算笑开。 三人坐在不远处的长凳,杨四拿出早前买的夜宵,摊开在凳子上:“来来来,小九一边吃一边跟我们说说你在那边的情况。方家那些混蛋还有谁欺负你的?” 严玖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就只有他们俩,方天晴对我挺好的。” “哦?方天晴啊……”杨四若有似无地看了眼乔远,对方表情没有一点异状,只是捏着严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仔细看了看。 “瘦了。”乔远说。 严玖觉得脸上发烫,不是很能承受他这么近的审视。“我在减肥而已……” 乔远掐了下他脸上的肉,一脸不屑:“你?减肥?你这种除了脸胖哪儿都瘦的人,连脸都瘦了,身上还剩下几两肉?当我们跟你一样蠢?” “方家天天吃得那么清淡,不瘦才怪。”严玖摸着被掐红的脸,还是坦白。 “方家那套养生道确实烦,什么都讲究,我住过几天,素得都快能挤奶了。”杨四深有同感。 刚说完,俩混世魔王几乎是同时看向严玖的小弟弟。 “……你们干嘛!”面红耳赤的少年低吼。 “挤不出来,太小。”乔远嫌弃地点评。 “你怎么知道?!”两个声音不约而同,一个悲愤一个惊喜。 乔远并不回答,只是看向吊人的方向,说:“哎,有人来了。” 刚跳完广场舞的大妈们开始在公园跑步,十几分钟内这里就路过了十来人,被倒吊在树上的小孩们眼泪都快把地面打湿一片,这种羞耻感足够他们铭记好久。 “差不多……行了吧?”严玖其实就是想让他们不要再来骚扰自己,这口气出得也不想太过分,于是跟两个从来不知收敛的魔王求情。 “你说行就……哦,你问下‘媛媛’?”杨四瞄到乔远不爽的眼神连忙改口。嘿,这俩人太好玩了。一个张扬跋扈为所欲为,一个胆小谨慎心地善良,偏偏互相都能影响到彼此的决定。 啧啧,一个少爷病的S,一个仓鼠胆的M,简直没有人能比他俩更适合彼此。 乔远被严玖的大眼睛给盯得有点不自在,终于点头:“你去放。让他们承你的情。” 再次狐假虎威的少年将两个已经哭得抽搐的小孩放走,屁颠屁颠地回来汇报:“他们承诺再也不敢了。” 杨四已经离开,而留在原地的乔远居然在折纸鹤。 严玖呆呆地看着纸鹤从他手上飞起,绕着自己的脑袋飞了一圈,然后撞到他的脑门,疼得呲牙咧嘴的少年拿着纸鹤,正想问干嘛,就见乔远拿出一张写满了咒文的纸丢给他:“教你怎么用鹤使。” “……啊?” “鹤使都不懂?” 发现他的表情不善,严玖连忙点头:“懂的,懂的。”只是怎么突然要教他这个?老师有提过,但这还不是他现在的能力能做到的。 “你现在驾驭不了,”乔远把折到一半的纸鹤亮了亮,“这是我的,有什么紧急情况可以放出来,让它来找我。”他眉头微皱,神情严肃地继续说:“有的地方连电话都未必打得出来,这时候只有鹤使才能帮你把信息传递出来。所以你先学一下……” 严玖呆呆地看着这个从来对自己刻薄的人,对方折纸时微微低头的样子,特别的……好看。 “……对不起。”他终于把憋了很久的三个字说出来。 这回他是真心的。 无论从前他俩的关系怎样,此刻乔远是他最想要挽回的朋友。哪怕让他道歉一万次,他都觉得没什么不甘心的。 这个人无论多高傲都没关系,自己可以无数次地主动靠过去。 因为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个人并不是不关心,而是吝啬于表达关心。 危急的时候总会出现,会给自己喂披萨,会给陪自己看电影,会背着自己回家,会用过别扭的方式跟自己和好…… 没关系,就算这家伙是个吝啬鬼也行,他很容易满足的。如果他放不下架子,那么自己会搬来凳子,让他可以不用弯下腰也能好好相处。 他的道歉让乔远讶异地抬头看向他。 严玖傻笑着。 “……道什么歉。”乔远挪开视线,手上的动作加快了速度,好几次还差点折错。 等严玖花了半小时,怎么也指挥不了纸鹤飞起来的时候,乔远说:“慢慢学吧。你先回去。”顿一下,又补了句:“……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即使我不会帮忙,也能告诉你该怎么解决。” 已经完全对大哥处于跪舔状态的严玖用力点头,刚要说再见,就发现乔远一直盯着自己,好像在等着“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接下去的“什么事情”。 ……咦,好像不说点什么,这家伙又会不高兴的样子? 严玖额头冒了些汗。大哥真是难伺候啊……“我找到了一面老旧的镜子。”为了让谈话能愉快的进行下去,他硬是把一个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问题搬出来咨询。 乔远的表情终于阴转晴。听完他的形容,便很肯定地说:“是护心镜,以前的天师喜欢放在胸口,防止阴气入体,现在有别的饰品代替,这种大块头的东西就用得少了。” “那……瑕疵品还有用么?”严玖比较在意这个问题。这三个字一直是他的心病,尤其是老师当时的眼神让他更是难受。 “可以用,”乔远点头,“瑕疵品又怎样,在危机时刻总比没有的好。” 他注意到,自己的话让严玖的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 我不嫌他现在是废物,反正我足够强大就行。 这是乔远曾经在方天晴面前说过的话,严玖以前还觉得是客气话,现在看来,应该是真心的。 ……大哥,我绝对不会再怪你了! 很久以后,在聊天中得知严玖此刻想法的乔远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情景,自己会在那一刻被他略带羞涩的笑容弄得动了心,而这愚蠢的家伙却想的是抱紧大腿! 抱你妹的大腿! 老子那时候为什么要动心!为什么! 老子还以为那时候你已经喜欢我了的! 干! 第45章 没有两个熊孩子的骚扰,严玖的日子算是稍微好过一点了。但随着越来越复杂的课程开始,严玖每天都沉浸在“我一定是猪”,“也许猪都看不起我”,“不,猪都能上树了我还在学走路”的自我毁灭式打击中。 相比每天都对他咆哮的老师,作为方家最有话语权的年轻人,方天晴仍然对他很温和。这里面的原因抛开严玖未来可能起到的作用不说,自己那头大部分人避之不及的白虎居然每天都去调戏严玖,这样的稀奇事也足够让他对这个怯懦的少年刮目相看。 只是方天晴的宽容并不代表整个方家。 他们等待一个新的引路人等了太久。从上一个引路人过世到现在,已经足足三十年。三十年时间失去了跟地府阴司上层的联络,这让他们在许多事情上浪费了不少功夫,更让他们方家在天师界的权威性越来越弱。 严玖成年了,已经符合成为引路人的基本条件,只是先天能力和后天修行都远远达不到引路人该有的水平,这让他们非常焦急。 如果不是他自己说在寒假成功找到忘川河,他们甚至怀疑这个引路人会不会是个赝品。 当这些质疑在他一次次被老师投诉能力太差时,终于被引爆。 看着替自己辩护的方天晴,一直备受压力的少年低着头,只觉得自己真的不该答应留下。 他原本就不想当什么引路人。 他努力了,也认真地去对待所有的期待。可是他的天分达不到所有人的要求,那又能怎么办呢?他就像一颗干瘪的种子,即使发芽了,也孱弱得需要很多时间来慢慢培养。 时间,偏偏是最珍贵最被吝啬的东西。 无论如何,严玖都需要尽快证明自己。 眼下这份交到方天晴手上的新任务,显然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一个身份敏感的大人物,亲自上门来委托,且不说他带来的提箱里到底有多少现金,光是他的身份地位就足以让方家好几个金牌天师出来迎接。 一席密谈后,方天晴第二天就带着一群重装上阵的天师弟子们来到了大人物的家里。其中就包括忐忑不安得一晚上都没睡好的严玖。 你是这次任务的关键。点名让他参加的天师元老说。 严玖只觉得膝盖发软。关键?以他的水平,能当好一个螺丝钉就已经很了不起,这种揠苗助长的行为不可取啊长老! 可是就连方天晴都没有拒绝,严玖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在方天晴指定的地方,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所有天师弟子围坐在自己两米开外的地方,摆出各种法器准备作法。 他感觉自己就像供桌上的猪头。 “……我,到底要做什么?”在一起就续前,严玖再次问方天晴。对方始终没有直面回答,隐晦得就像那个大人物的身份一般。 “他需要找到自己父亲的魂魄,去了解当年父亲去世的真相。这种事情不宜多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直到他爬到了这个地位才敢去查,可想里面的弯弯道道,”方天晴已经换上一身做工极其细致的法袍,“我们算出他父亲的魂魄现在仍在阴阳交界处徘徊,因此你需要下去找到他,如果可能,把他引回来,交给我们来询问。” 听起来实在是个重要的人物,相当不自信的严玖讷讷地问:“如果……如果我失败了呢?” “那就需要耗费我们更多时间,失败几率更大。”说着,他已经拿出一面古老而又保存得相当好的招魂幡,“我并不完全依赖你,但是大家都需要你在今天证明你的能力。严玖,拿出你所有的本事吧,就当这是一场期末测试。” 期末测试见过有人要去地府的吗?如同说着“你去死一死,死得好了就及格。” 严玖在心里吐槽,脸上却毫无表情,非常认命地坐在了方天晴指定的法阵中央。 手里捏着大人物老爹的生辰八字和照片,严玖闭上眼,等待那帮念咒的把自己送到地府。 咒语像是一阵阵潮水涌入他的耳朵,严玖听得全身不自在,却始终没有灵魂出窍的感觉。之前每一次离魂都是外力协助,他自己什么也没做,现在让他重复无意识的动作,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已经有几个天师弟子因为施法过度而汗流浃背脸色苍白,围坐在中央的严玖却好像老僧入定,不,更夸张的说,少年几次强忍着打呵欠的模样,更像是准备睡着了。 一直领着法阵的方天晴皱眉,突然提高了咒语的速度。 本来只是魔音灌耳的共鸣,现在就像是暴雨梨花针,猛地将严玖弄得头疼欲裂,少年抱着脑袋,头抵在地上,忍无可忍地哀求道:“停下……停下来……” 一股强烈的想将灵魂拔出身体的拉力,让他全身疼得就像要被撕裂一样。 少年低声哭喊着,想要滚出包围圈,身体却已经不能动弹。 当他意识到自己离魂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瘫在地上,宛如死去一般。 “……方天晴……”他下意识想要跟方天晴报喜,竟发现对方根本就看不到自己。所有做法的天师都盯着瘫倒在地上的身体,并没有停下法阵。 这是要继续吗? 可是他根本找不到那条红线。 严玖茫然地看向四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遥坐在另一边的大人物脸色严肃,也在期待着一个有意义的结果。 ……我要做什么? 严玖呆呆地看着地上属于自己的肉体,只觉得荒谬。 十多分钟后,终于有一个体力不支的弟子倒在地上,严玖立刻感到自己像是被吸回了身体内,一阵脚踏实地的沉重感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回魂。 这就结束了? 他茫然地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果不其然看到一张张失望的脸。 我失败了。 他几乎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方天晴走到他面前,蹲下,声音温和地问:“找到了吗?” 其实大家都猜到了结果,但是严玖的答案更令人失望:“……我找不到黄泉路。”他甚至连路都没找到,更别提找人。 就连一个基本的引路人的任务都没完成!因为过度消耗法力而脸色难看的天师弟子们恨恨地瞪着这个众所周知的废物。 严玖垂下眼睛,并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第46章 尽管引路人的方案以失败告终,方天晴还是很淡定,在简单地跟委托人沟通过后,终于获得对方的谅解,同意他三天后再次过来。 回到方家才半夜,天师弟子们硬撑着疲倦的身体听完方天晴三天后的安排,严玖始终坐在花园中并不参与大家的讨论。白虎就趴在他的身边,脑袋搁在前肢上,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尾巴像在扫苍蝇一样四处乱晃。 少年努力维持的平静终于在白虎数次用尾巴抽打自己脸蛋后彻底崩溃。 他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本来打算用来点香的打火机,在自己脸蛋旁点燃,等尾巴第八次扫过,那只不长眼的臭大猫果然被火苗撩到了尾巴,白虎疼得立刻大吼一声站起来,恨不得咬死这个人类。 方天晴根本就搞错了,白虎并不是喜欢调戏严玖,只是把主人心底对这个少年的所有不满都表现出来而已。今天严玖表现糟糕透顶,白虎早就想一虎掌扇死他。 这也是为什么严玖始终不能喜欢上方天晴的原因。这个青年有着漂亮的外表,但仅仅是外表,他的笑容从来都挂在脸上,眼睛里根本没有温度。 虎啸的威力相当惊人,就连远处的天师们都吓得朝这边看过来,方天晴及时喝止住已经扑到严玖身上的白虎,并没有发现向来轻易能吓尿的少年只是脸色发白,手里还紧紧握着作孽的打火机。 “今天先到这里。”方天晴嘱咐完毕,赶紧过去安抚那只还在炸毛的白虎。他虽然是白虎的新一任主人,只因年纪不大,仍未能完全让这只神兽臣服。 白虎恨恨地对着严玖磨了半天牙,终于从他身上跳下来。 心脏跳得几乎要穿破胸腔,压抑了一天的心情被这次完美的报复舒缓了许多,严玖在方天晴看向自己之前,迅速把打火机收好,咽了下口水,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 “你也先去睡吧。下次再试试。”哪怕这次任务多重要,方天晴居然还是像从前一样没有任何苛责,严玖几次欲言又止,在他离开前还是开口坦白道:“我其实就不是这个料子,如果找得到第二个引路人的话,你们根本就不会要我,对不对?” “……你这么想离开?”方天晴半眯着眼,从他话中读出了另一层含义。 “……”他真怕跟这些太聪明的家伙说话,两三下就被套出真心。 “只是受了些挫折就要放弃的人,无论去哪都只会成为废物。”方天晴一直温和的表情终于冷了下来,“如果两三句冷言冷语就让你难以承受,我也无需再勉强你留下。” “……”严玖抿着嘴,显然受到了刺激。 方天晴又变回了温柔脸,安抚道:“我既然一开始选择了相信你,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严玖被激将得当场狠狠地点头,并向方老师表达了他一定努力学习争取早日为人民服务的决心。 等回到房里,鸡血作用消退后的少年开始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方天晴会对自己这么执着? 就算是引路人真的很重要,以方天晴目前的能力,他对自己的需求也不是必需的。 不过这些疑问肯定无法从方天晴那里得到答案,折腾了一宿,严玖也感到筋疲力尽。洗完澡刚躺上床,就听到院子外面有人开始叫唤。 夜半的喧闹让所有房间都亮起了灯,严玖披上衣服打开门,就看到方未腾穿着睡衣从房间里冲了出去,跟着另一个还穿着天师袍的人往外跑。 “怎么了?”学生们都从房间里走出来,好奇大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好像是方未里出事了。”有人说。 “啊?走,看看去!”学生们一听是同学出了事,也纷纷涌向灯火通明的前院。 严玖赶忙跟上去。 刚到前院,就看到方未里一动不动地躺在祭月台上,旁边站着神情凝重的方天晴,穿着睡衣的方未腾,还有一群年轻的天师。 “被厉鬼穿体导致的魂魄离体,你们竟然都找不回来!”方天晴摸着方未里的肉身,冷冽的神色就连严玖都觉得害怕。 “我们试了几次,刚刚在祭月台上也尝试了,都……都找不到……”为首的天师羞愧地低下头,“都是我们不好,就不该带着他去开什么眼界……结果没想到那个厉鬼如此厉害,竟然撞破我们的阵法……” “把偏院的天师一起叫上,”方天晴朝一众惶恐不安的天师们吩咐,“把招魂阵重新布上!如果一小时后还没能找回来,就立刻去竹园把长老们叫醒,这时候被责罚总好过丢了一条人命!” 慌乱的天师们在他的指挥下,都恢复了冷静,严玖远远地看着,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年纪轻轻就被给予了厚望。 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的实力让大家有了最后的信心。 整个院子开始忙起来,一些弟子帮忙搬法器,一些弟子去叫醒各个房间的天师,忙乱中,有些年纪小的弟子看到严玖,忍不住叫道:“引路人!是引路人啊!他应该可以帮上忙吧?” 这一叫,立刻引来无数的注目。 严玖尴尬地定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呵,今天才搞砸了一次,这回我们可没时间耗费在他身上。”有天师在旁边冷冷地揭穿事实,严玖抿着嘴,也不反驳。 招魂阵花了大半个小时才摆好,一些刚刚被叫醒的天师还睡眼惺忪,学生们因为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方天晴带领这么多人一起招魂,纷纷扒在院子外的墙头上观看。 被放在祭月台上的小孩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胸膛没有起伏,安静得令人害怕。 严玖虽然不喜欢这个熊孩子,但对方有难也难免担心,于是在学生们占据了众多高地的情况下,自己找了棵大树爬上去。 结果他爬得是足够高了,高得刚抬眼就在半空看到了一个让他吓个半死的白色人影。 “啊啊啊……”他惨叫着差点一脚踏空,幸好抱住了树干才幸免于难。 “方方方方方……”他哆嗦着唇瓣,又惊又恐。 这个透明的人影面无表情地飘过去,但几十号人的院子里,竟没有一个人看得到他。 “你不要乱叫!打搅了天晴哥哥怎么办!”有人在墙头朝他低吼。 严玖直勾勾地看着那白影飘到方未里的身体上,在方天晴的招魂幡挥动的一瞬间,终于与身体重合。 “动了!”很快就有人惊喜地叫出来。 严玖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未里在众天师的包围中坐起身,就像一个被唤醒的白雪公主。 小孩似乎对这么多人围着自己没有一点惊讶,也没有回应大家的关心询问,而是缓慢地看向方天晴,神色带着震惊和茫然:“我,我好像找到了黄泉路。” 本来还要欢呼的人群顿时一片寂静,就连方天晴也半天说不上话来。 “你说什么?”终于有声音打破寂静。 方未里抬头看向院子外的那棵大树。树上,一个少年像个树袋熊一般抱着大腿粗的树枝,险些要掉下来的样子。 大家发现那是严玖后,又陷入了沉寂。 “你慢慢说,说清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方天晴半蹲下来,放低了姿态,轻声询问。 从来没被青年这么温柔的对待,方未里收回视线,情绪开始激动:“我被撞得离魂后,不知怎么回事就想往某个方向走,走了好一会就看到了一条黑色的河流,很远处有一座石桥,一些纸船在河上面飘,我还看到有划船人……” 那里有黑色的芦苇荡,黑色的水草,划着船的老者,遥远的对岸可以看到晃动的火光,萤火虫飞过的地方还能看到一些嶙峋的荆棘和白骨。这就是他走过的黄泉路。 可是他并没有看到桥。 方天晴沉吟半响,又问了更多细节,甚至一些细节是从未被记载但年纪较大的天师们略有耳闻的。 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孩子,没有骗人的必要,更没有这么高超的欺骗逻辑。 “那是奈何桥,”方天晴轻轻笑了,就像是心中的疑问最终被解开一样,他站起身,吩咐旁边的天师弟子,“明天一早再把长老们都叫过来吧。” 突然出现如此重磅的消息,所有人都恨不得八卦到底,偏偏方天晴说要等明天,所以花了好长时间,方天晴才把所有人劝走。 可是这一夜,有谁会睡得着? 如果方未里才是真正的引路人,那这个不靠谱的外姓是什么? 骗子? 所有人脑中不约而同地冒出这个词。 从树上跳下来的少年被所有擦肩而过的人丢来一个怀疑的目光,心中仍是一片茫然。直到方天晴走过来,对他说:“你也回去休息吧。”比起其他人幸灾乐祸的态度,方天晴对待严玖仍是相当温和。 就在三个小时前,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严玖直直地看着对方,却没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任何内容。 远处,白虎开始围着方未里转圈,亲昵的态度远胜当初对待严玖。 自己可能已经失去了在方家唯一的仰仗。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连衣服都不想换的少年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脑中都是那一条没有尽头没有来处的黑色小河。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小时候就有记忆的黑河会是通往阴间的忘川河,更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是忘川河,他与方未里看到的景色一样,却始终没见到过那条桥。 真的因为他是假货吗? 他苦笑一声。又是废物,又是假货,他的人生还要差劲到什么地步? 一个失眠的夜晚过去,当严玖再次站在正厅接受方家长老询问的时候,大家的态度已经相当明确。 “严玖,你和方未里再进行一次测试,我们需要确定一下方未里和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长老们已经统一意见,但并没有直说有人是假货。 “说不定我们有两个引路人呢。”其中一个长老笑呵呵地开导他,而方天晴始终站在一旁,轻抚着白虎的皮毛,并不插话。 严玖看他的时候,青年只给了个安抚的笑容。 他在方家的地位一直都岌岌可危,如果证明方未里真的具有引路人的资质,那他应该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少年低下头,突然想笑。他一直希望甩开的,偏偏到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如此在乎。 三天后,仍然是那位大人物的家中,被众天师弟子包围的两个少年端坐在其中,严玖仍旧麻木的听着咒语大合唱,身旁的少年却“噗通”一声睡在了地上。 过了十多分钟,坐在乾位上的方天晴睁开眼,手中的招魂幡无风自动,众天师顿时安静下来,看着方天晴快速掐诀念咒,很快,地上摆着的道道黄符飘至半空,自燃,符纸烧出的黑烟中,两个人影隐隐出现,大人物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激动地喊了声“爸”。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严玖已经记不得,他就像是个已经被判了晚期的癌症病人,没精打采的等待着最后的告别戏。 等方未里再次醒来,天师弟子们纷纷上前向他祝贺。 站在一旁的严玖也只能尴尬地笑着,想要说些祝贺的话语,却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个笑话。 测试结果非常明显,方未里得意地朝他笑,那笑容里的恶意几乎快要击溃严玖好不容易撑起来的笑容。 比起已经成年的严玖,才十二岁的方未里显然更具有可塑性。更不要说小小年纪就已经能独自完成任务,他的未来简直不可限量。 这个意外觉醒的孩子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方家这一代久久没有找到引路人。一个方家直系后代,一个外姓的后代,到底方家会选择谁,已经无需讨论。 至于为什么同时会出现两个引路人,长老们的一个词给严玖做了定性:瑕疵品。 不是假货,而是瑕疵品。他们并没有怀疑严玖的人品,当初族长给严玖下的判定也没有错误,那叫误差,对于能力判断的误差。 是啊,每天有这么多生命降生,老天爷怎么可能面面俱到呢?也许不小心就让一个瑕疵品诞生在世界上,但是,真品一定也会出现。 当严玖听说自己的课程已经停止,将会从新评估他的培养计划时,少年坐在房间里,几次拿起手机,又几次放下。 他以为自己被强加的命运,最终被证明根本就不是他的命运。 多么可笑。 ……又多么地不甘心。 晚上,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这时候所有的学生都在学堂里上课,唯独他一个人没有任务。百无聊赖的严玖从抽屉里拿出同样被定义为瑕疵品的铜镜,看着上面模糊不清的倒影,只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为什么硬要把一个被人嫌弃的瑕疵品带回这个竞争残酷的世界? 也许回到没人发现的地方,才是它最舒服的状态。 他走出房间,一个人爬到后山,在莽莽野草中寻找那天晚上挖掘铜镜的地方。 山上的野草又比上次来的时候长高了不少,在城市里看不到的各种野花肆意地开放着,甚至还有几只萤火虫在杂草间穿梭。 昨晚才下了一场雨,空气里浸染着青草的甘甜气味,严玖找着找着,竟不自觉地沉浸在这样的月夜里。 他抬头看向被乌云盖住了一半的月亮,心中不觉浮起一句话:良辰美景奈何天。 可惜没有美人陪。 等他不着调地诗情画意完,才意识到脚踝被咬,毒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袭了他的四肢,全身发麻着倒下的少年绝望地看着那条被自己拿铜镜砸过的花纹蛇从他面前爬过,刚拿出手机的手一滑,手机砸在石头上,被现代人引以为傲的大屏幕裂开密密麻麻的蜘蛛纹,让他连呼救都失去了机会。 花纹蛇还得意洋洋地“嘶嘶”两声,在他身体上徘徊一周,才慢慢离去。 被恐惧和绝望包围的少年闭上眼,急促呼吸着,眼角沁出一滴眼泪,大脑仍在徒劳无功地驱动自己麻木的四肢。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纸鹤突然自燃。 正在玩游戏的乔远闻到焦臭味,才发现已经烧焦的纸鹤,心脏一紧,捡起车钥匙就朝车库跑去。途中发现严玖的手机关机,就给方家打去电话。 电话转了半天,才确定严玖今天没有上课,也不在房间。 “告诉方天晴,立刻把严玖找到,否则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老子很不爽!”乔远冷冽的声音几乎能透过那条电话线把对方冻成冰块。 夜间G城的路况还不错,乔远飙到一百五十码的车速足够他明天到堂哥那里报到,等他敲响方家大门的时候,离纸鹤自燃只过去了二十分钟。 负责后山的保安已经找到昏迷过去的严玖。蛇毒虽然厉害,但幸好严玖对蛇毒敏感,当时就倒在了地上,才没有因为乱动而增加血液流动速度,延长了生存时间。 乔远盯着脸色已经发紫的严玖,一把推开提出用嘴巴吸毒的蠢货天师们,拿出自己那把随身不离的短刀,在咬伤上划出深达一厘米的十字创口,疼得昏迷中的少年下意识的发出呻吟声。 “站着干嘛!快去找双氧水!”乔远冷声斥骂那些根本没处理过蛇毒的人们,不顾自己身上穿着白色的衣服,用力地挤压着严玖的伤口,让那些黑色的血水不停涌出。 救护车很快抵达,乔远让乔夏请的蛇毒专家已经在路上,几乎是跟救护车同时抵达医院。 刚刚结束法事的方天晴赶到医院时,严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知道蛇毒专家鉴定为G城几乎绝迹的五步蛇后,方天晴质问一起来的方家天师:“我们的后山不是已经洒满雄黄了吗?” 那名天师也很奇怪:“年年都撒,就算昨天下雨冲掉了一些,也不至于……” “那是蛇妖,”乔远冷冷地打断他们,“说不定是谁养的宠物,自己家的脏东西都看不到,还要怪到别人头上去吗?” 有些天师天资平平就喜欢通过饲养小鬼、小妖作为驱使,而毒性厉害的如蛇妖,蜘蛛精,还有怨气极大的枉死婴儿,这些使役往往有更大的法力。 方天晴的脸色更加难看。 今天乔远的发作让他彻底明白这个看似顽劣的少爷在乔家地位并不像想象那样低。至少就目前严玖得到的治疗都是乔家的作用。五步蛇在G城绝迹,相关血清当然不可能有存货,能立刻动用直升机从隔壁城市调运血清,光是这方面的权利和资源,方家就已经输了。 床上的少年脸色紫中发黑,是明显被邪气入体的状态。但现在他的身中剧毒,唯有先解毒才能驱邪。 乔远握着他冰冷的手,心中的始终沸腾着冰冷又疯狂的怒火。 这是他的仓鼠。 明明他还没想好要不要亲自饲养,就差点被这些愚蠢的家伙养死。 如果他的仓鼠就这么没了…… 他会让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一起陪葬。 让整个方家,一起陪葬。 第47章 、注射血清后严玖的各项指标开始趋于正常,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的脸上仍隐隐浮现着邪气,又呆在医院这种阴阳失衡的地方,因此方天晴离去前给病房四周都布好了法阵,本来还想给他留一个天师以防万一,谁知乔大少当着他的面将门狠狠摔上,方天晴脸色一黑,也不再勉强自己做好人,转身便离开医院。 严玖睡了足足一天一夜。 被阴气缠绕的梦里,他再一次看到那条黑色的河流,无数的怨灵在黑河中翻滚,挣扎。 远处,慢慢出现了一座古老的石桥,石桥前面竖着一块巨大的石头,黑暗中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严玖想要走过去瞧瞧,黑河里的怨灵似乎也发现了石桥,争相朝那边涌去,想要从水里爬上桥。就在他们的手摸到桥身时,石桥周围沸腾起来,怨灵们惨叫着想要逃开已经来不及,沸腾的黑河变成了血红色,很快,一些最靠近桥身的怨灵化作了森森白骨,再次沉入河中。 ……麻辣火锅涮肉么? 严玖捂着胃恶心地想。 按照以往的经验教训,好奇心一定没有好下场,严玖本就该止步不前,可一想到“瑕疵品”这三个字,还有方未里可气的挑衅目光,他还是决定过去再看看。 借助着芦苇荡的掩护,少年半蹲半跪地朝石桥那边挪,挪了好一段时间才看到大石头上写的仨字。 奈何桥。 严玖差点失声叫出来。他明明也能看到这座桥! 一肚子的激愤让严玖紧紧抓住了身旁的芦苇,双眼瞪着石桥河下面的怨灵,就差没朝他们吼“河里的朋友在哪里,让我看到你们的热情!” 无法抑制的情绪让他没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了藏身处。 桥上站着一个“人”,看到摆动的芦苇荡后,站起身朝这边眺望。 严玖的情绪立刻被按了暂停键。他慢慢松开手中的芦苇,还欲盖弥彰地把几颗被自己弄倒伏的芦苇用手扶正,准备悄无声息地撤退。 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 那“人”低声一笑,抬手指了指严玖的方向,本来还在桥下滚麻辣火锅的怨灵们瞬间扭转方向,像涨潮一般朝严玖这边扑来! 我艹!!!!!!! 被吓得肝胆俱裂的少年赶紧站起身,也不管方向,撒腿就朝远处跑。 也许是狂奔和惊吓催发了尿意,在强烈的膀胱膨胀感袭来后,严玖猛地睁开眼! ……还是一片昏暗。 “……呼……呼……”他剧烈地喘气,坐起身,神情恍惚地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 宽敞的房间装饰得很别致,如果不是床边的几台仪器,他甚至怀疑这里是酒店而不是病房。 心脏的狂跳平复后,他才发现自己脚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 “你醒来了?”从床尾传来的声音让严玖的尿差点飚出来! “你你你……”少年夹着双腿,努力不让自己在十二年后再一次尿床。 房间的灯被打开,原来说话的人睡在靠墙的折叠床上。 “我是护工,乔先生让我晚上守夜,他明天早上还会过来的。”护工见他一脸别扭的样子,连忙问:“你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你睡了差不多一天……” “我,我要去厕所……”连续被吓了两次,膀胱传来的疼痛让少年再也顾不上矜持,赶紧从床上翻下来。护工过来扶着他:“你脚上疼不疼?我扶着你……” “不用!”他一蹦一蹦地就钻进了厕所。 关上门,严玖靠着墙拉开裤子。 憋了一天的膀胱终于可以释放,水量大得一时半会居然还排不完,严玖无聊地侧头去看镜子里自己的样子。 这一看,尿就射到了墙上。 “啊啊啊啊……”睡得太久还有些惰性的嗓子干哑地冒出嘶吼。 严玖恨不得自己尿快点,可是膀胱里的水分还很充足,只能一边扶着JJ,一边把头扭开,五官扭曲的低吼。 上个厕所都能看到自己变成鬼! 干! 干!!!!!!! “严先生,你怎么了吗?需要帮忙吗?”护工听到声音后连忙敲门。 严玖从未这么后悔上厕所锁门。 难道还要给你一边扶JJ一边开门么! 没!尿!完!啊! “等等!”少年泪流满面地朝门口吼。 这一扭头,又看到镜子,那张从他脸上凸起的鬼脸居然扭曲着消失了。 终于尿完最后一滴的少年,连裤子都没拉好就蹦了出去。 “严先生你……”护工的关怀还没说完,严玖就拉着他的手追问:“现在几点?” “啊?五点……” “乔远几点能来?” “这个……大概十点?” ……嘤嘤嘤,媛媛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等到乔远出现在病房,一直窝在被窝里的严玖就像看到了解放军的沦陷区妇女,抱着他的腰哭诉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鬼脸。 前天才不小心发现自己情愫的乔大少爷还处在一个纠结懵懂期,被他这么一抱,冷酷炫的脸上当即浮起点点红晕。 “你邪气入体,会看到这东西很正常。等伤口好了再给你驱邪,这没什么可怕的。”乔远站着,严玖在床上跪抱着,乔远一低头就能看到那家伙的发旋。 护工给他照顾得不错,头发昨晚才洗过,软绵绵的,还带着点洗发水的味道。 乔远想也不想就拿手去揉了一下。 手感很好。 再揉揉。 揉到严玖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他才淡定地放手。“你再住一天就可以回去了。” 一听到回去,严玖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从他醒来到现在,他想了足足五个小时。 他并不是个只会哭哭啼啼的草包,很多事情他看得比谁都清楚。如果方未里真的是引路人,自己在方家完全就是个无意义的存在,可是方天晴在那天过后也没有提出要自己离开。 他们是在等自己主动离开么? “……我不想回去了。”他低声地说。 乔远挑眉。没想到严玖会选择一个自己最想要的答案。“为什么?”他问。 严玖低着脑袋,还在想怎么跟乔远解释自己并非是因为懦弱,对方却一屁股坐在病床边,半个身子倚在靠枕上,单手撑着脑袋,一副“你说我听”的慵懒模样。严玖眼睛一热,也忘了从前发誓要“独立坚强”的话,一股脑就把方家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倾诉了出来。 “瑕疵品?”乔远冷哼一声,“有谁说过,引路人一定只有一个么?你本来就不算是方家的人,他们非让你姓方已经很卑鄙。” 严玖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我不回去,是对的吧?” “都被别人这么嘲讽了,回去干嘛?”乔远瞄了眼那张因为这句话而高兴起来的脸蛋,不免有些得意。 哼,这家伙分明就对他依赖得不得了。 完全没发现被狼盯上的仓鼠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傻兮兮地笑着哀求他:“那,那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方天晴,替我说一下好么?” “不好。”乔远干脆地拒绝,在仓鼠垂下八字眉的时候,才懒洋洋地说:“你自己打,怎么想就怎么说,人总要学会拒绝,尤其是你不喜欢的。”最后五个字才是重点。 方天晴算个屁。 养个仓鼠都没养好,还想扣下来? 哼。 严玖讷讷地接过他递来的手机,纠结地看了一眼这个跟卧佛一样开始闭目养神的美少年,又看看已经打开方天晴号码的手机。 嘤嘤嘤,我就是开不了口呀。 还在纠结的时候,病房门被敲响。 第48章 严玖愣了愣,也不管正窝在自己旁边的乔远,掀开被子钻进去,倒头装睡。 没有得到回音的来客自己推开门,看到躺在床上的乔远,很是惊讶。 “严玖……”“嘘,”乔远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一副卧佛的闲淡姿态询问来客:“你有事?” 方天晴一直挂着的淡淡笑意瞬间消失:“你陪了一天?” 哟,这换脸速度可不比舞台上的差。卧佛拈花一笑,悲天悯人道:“他老做噩梦,只有在我身边才睡得好。我想走也难。” 被窝里的人即使闭着眼,眼皮也狠狠地抽了一下。 这是什么对话? “医生说他明天就能出院,他醒了以后,麻烦你转告一下,明天下午我会派车来接他回去。”方天晴压低声音,眼睛始终盯着那团呼吸起伏并不自然的被子。 卧佛嗯哼一声,不答应也没拒绝,只露出“退下吧”的表情。 方家与乔家的嫌隙早在多年前就出现,方天晴与乔远私底下也不知斗了多少次,因此这位方少爷已经懒得在这人面前装出好脾气,说完就转身离开。 房门刚关上,乔远的腿就踹上被窝里的人:“滚出来!” 仓鼠从被窝里露头:“走了?” “不是说要拒绝吗?”乔远捏上他的脸,“要么打电话,要么现在追上去。否则明天被带走我可不管。” “喔腰怎摸索(我要怎么说)……”少年可怜巴巴地挣扎。 “我怎么知道!你连擦屁股都要我教你怎么用纸吗?”从来不屑找借口的大少爷怒道。 “……”他就不该求助这种霸道的人生赢家。 严玖纠结了半天,终于决定还是打电话。他实在不敢对着方天晴那张脸说出拒绝的话,毕竟他对自己一直都挺不错,无论其他人多瞧不起自己,方天晴就从来不给自己难堪。 唉,这么一想,就更加觉得对不起方天晴。 电话拨通,那头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首先问的就是严玖的身体是否已经恢复,少年最抵抗不了对自己好的人,嗫嚅了半天才说:“我,我想回家……” 方天晴似乎并不意外:“你想回家住一段时间也行,但是你身体邪气未清,还是要回方家住一段时间。” “我不想回去了。”严玖咬牙,终于狠心拒绝。 那头突然轻笑了一声,“是因为方未里?……其实你想多了,方家从未出现过两个引路人,并不是不需要,而是根本就没有出现过。现在有了两个,这不是更好吗?” 他的逻辑也对,多一个选择,方家没道理会拒绝。 “哼,”因为手机开着扩音器,旁边的乔远冷笑一声,低声道:“这个伪君子,如果越多越好,那谁来管谁?还是手拉手一起去地府旅游?要拼团吗?” 差点动摇的少年立刻又被拉回自己原来的立场,稳定了心神说:“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成为一个伟大人物的打算。我最大的愿望本来就是做个平凡人。在方家这些日子学到了不少自卫的本领,但是你们最希望我达到的高度,我觉得我始终摸不到,也许天分这种东西,是我一开始就缺乏的吧。” 方天晴沉吟半响,终于说:“好吧,我们见面谈。” ……尼玛!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不想见面好吗! 严玖一下紧张起来,扭头向大哥求助。 终于听到他的亲口拒绝,乔远也满意了,接过电话懒洋洋地朝那头挑衅:“不用见了,明天他回我家。我有私人医生,绝对不比方家的差。再说,他本来也不姓方,既然拒绝,你们还死缠烂打,有意思吗?” 方天晴的语气一下冷下来:“乔远,你能保护他多久?能保护他一辈子吗?他的体质注定会有一个不普通的人生,离开方家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保护他一辈子? 乔远瞄了眼神色紧张,眼神却带着完全信赖的仓鼠。 啧,一辈子那么长,谁也说不准。 “不用一辈子,”他捏着严玖的脸蛋,挑起唇角:“现在能保护好就行。谁知道未来呢?万一我死了,万一你死的比我早,我们谁又能继续保护他?你这个伪命题跟你的人一样无聊。我们谁都没有义务帮他一辈子,他得自己长大。但是,揠苗助长和自然生长,能一样吗?” 方天晴紧紧捏着手机,气极反笑:“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活到他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 这俩大少爷居然在撕逼?严玖茫然地看着同样开始磨牙的乔远。 “总好过有的人清心寡欲一辈子,最后还不是一样得死?最后你一堆我一堆,全部送到农场做化肥,谁又比谁更高级?” “……”伪君子到底比不过真小人,尤其还是这种有钱任性强大的小人,“严玖是方家的外孙,无论如何,作为后代,一些对祖先起码的尊敬还是要有,明天我会去接他,至于留不留下,我尊重他的决定。” 乔远看向严玖。 少年想了想,点头。他爸爸那边的亲戚早断绝了来往,如今只剩下妈妈这边,妈妈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方家,但他还是不愿跟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亲戚彻底闹僵。 “那就明天见。”乔远挂断电话,扭头问严玖:“明天会好好拒绝吧?” “嗯!”他对自己没信心,但在大哥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能露怯。严玖嘿嘿地傻笑着,心想自己终于再次抱紧了大哥的大腿。 啊!多么!强壮的!腿! 被他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乔远的心情越来越好,甚至忍不住摸上他的脸蛋。 瞧,他养的仓鼠,即依赖他,又努力变得坚强。 这一切可不是他的功劳? 他又得意,又喜欢。心里盘算着,哪天这个笨仓鼠要是红着脸说乔远我喜欢你的时候,自己一定会稍微放温柔点,不让这个胆小的家伙再被吓到。 乔大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意淫中。 第49章 第二天方天晴过来接人的时候,乔远刚好不在。 没看到碍眼的家伙,方天晴的脸色稍有好转,只是从出院到方家的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跟严玖说话,心虚的少年几次想要缓和彼此间尴尬的气氛,还是败给对方不冷不淡的回应。 唉,终于还是闹到了这种地步。严玖踏进方家大门的时候,心里头沉甸甸的。 向来在大门口迎接主人的白虎猛地跃出来挡在严玖身前,那狰狞的表情似乎随时会朝他扑过去。 “退下。他身上的邪气无大碍。”方天晴冷声喝止白虎,没什么表情地转头跟严玖说:“你先回房间收拾,半小时后到正厅来。” 严玖怯怯地绕开一直发出威胁低吼的白虎,快步跑回之前住的房间。 院子里正好有几个学生坐在开满了花的海棠树下聊天,看到严玖立刻停止了所有的对话。 “你的伤好了吗?”在他开门的时候,有学生问。 “嗯,差不多了。”作为学堂里年纪最大的学生,严玖从来没交过一个朋友,但也从来没有摆过大哥哥的架子,别人问什么,他都会很好脾气的回答。 “你还会回来上课么?” “……我要走了,”他咧开一抹笑容,“以后有机会再见。” 说出这句话后,一直积蓄在心里的压力顿时消失。刚开始还算勉强的笑容,变得自然了不少。 趁学生们面面相觑,严玖赶忙走进房间,顺手关门。 古朴的房间住得久了,已经添置了许多属于他的东西,严玖从角落里抽出自己刚来时带的旅行箱,一样样往里面塞。 要离开这里,他意外的没有一点遗憾。 哪怕方天晴说他们有血缘关系,严玖也从未真正感觉到归属感。他像是个走错了片场的群众演员,误打误撞地演了一回,领了盒饭便可以离开。 方天晴给的半小时其实不充裕,严玖只能舍弃一些日用品和不重要的东西,只把书本和衣服装进行李箱里。 要出门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什么,走到书架前,把那一面磨损得厉害的铜镜取下来。 ……明明应该是遗落在山上,怎么又回来了呢? 严玖看了一会,想到因为它而发生的种种事故,最后还是一起放入了书包中。 出门的时候,树下的学生里又多了一个人。那孩子被众学生包围在其中,意气风发,笑容灿烂,也许因为不把严玖放在眼里,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里的恶意居然没有以前多了。“终于要走了吗?”方未里发现他大包小包的模样,笑嘻嘻地问道。 一个小孩放的屁,在他看来是震天响,对你呢?其实你连味道都闻不到。 在他来之前,乔远这句话纾解了严玖一直积压在心里的憋屈,此刻对上方未里,严玖的心情仍然不受影响。 “嗯,有机会再见。”他礼貌地重复着这句话,拖着行李箱居然还走出了飒爽的风姿。 等他来到大堂,一众长老已经坐在那里,方天晴站在主座旁,手中摸着白虎的脑袋,所有人的神色都相当凝重,看得本来就心虚的严玖差点连大门都不敢进去。 坐在最中央的老人是方家这一代的族长,方世年,当初严玖进来的第一天也是他坐镇中堂,如今这架势,看起来事情也挺严重。 “为什么想走?”方世年冷冷地看着这个方家外系子孙。他活了七十多岁,见过上百号与方家有血缘关系的人出入这个天师家族,但引路人要离开,这还是第一回。 最关键的,是这个家族还从未出现过两个引路人。 在他们弄清楚原因之前,这个身份可疑的少年不能走。 严玖磕磕巴巴地将草拟好的台词背了一遍,无外乎是自己毫无天资,未来只想当个普通人等等。 但他越说越飘,因为那些老头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始终像一群准备张翅的老鹰,已经用汗毛感觉到了危险的仓鼠开始发抖,还没背完就已经住嘴。 ……他想上厕所。 而他也终于用最后一点勇气,把这句话说出口。 方天晴不冷不淡地拒绝:“不是很急的话,先憋着,族长还有些话没说完。” 这都是三急了!怎么还叫不急! 严玖的眼角瞄到方世年锐利的目光,当下恐惧让肾上腺激素逼出更大的勇气,他执着而深沉地看着方天晴:“不,都快拉到裤子上了,忍不了。大的,真的忍不了。” …… 话说到这份上,严玖终于获得释放。 少年揪着裤子面红耳赤的冲向厕所。关好门,蹲在马桶上,打开手机,给乔远发微信。 第一个是马景涛的咆哮表情。 第二个是DOGE喷泪的表情。 第三个终于是求救的信息:“大哥!他们真的不让我走!救命!” 等待对方回复的时间相当难熬。期间他还要时不时发出“嗯嗯”的憋气声,当然马桶冲水也是有必要的。等他焦急地按下第二次时,对方终于回信。 “哦。” …… ……哦你妹啊啊啊啊!!!!!!!!就哦一个字,已经等到我腿都蹲麻了好吗! “大哥你不是说你有办法的么?我现在在厕所里!等不了太久啊!” 乔远那边回复了一条语音信息。 “赶紧给我从厕所里滚出来!老子特么的冲进来了你还躲什么厕所!” 什么? 惊喜万分的少年风一般地冲出厕所,出来就看到一个帅到刺瞎狗眼的西装美少年站在花团锦簇的庭院中央,被十几个保镖围着,宛如漫画里自带背景的男主角。 “哦,说人人到。”乔远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拿着一张旧得泛黄的画卷。 方天晴的眼神简直可以冻死人,尤其是看到严玖在乔远喊了声“过来”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后,更是冰霜夹着刀。 抱住了大腿就绝不打算松手的仓鼠低着头,努力用自己的龟缩大法抵挡来自外界的风霜刀剑。 “滥用警力,强闯民宅,乔警官的权力未免太大。”方天晴半眯着眼,冷声道。 “你拿乔夏的官职来威胁我,一点用都没有,”乔远得意地扬起唇角,“我一个人的任性不会影响他的仕途,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子,哪有可能是你我一句话就能拉下来的?” 一山容不得二虎,自从方家打算染指官场开始,就多次与以乔夏为支点打算稳固官场势力的乔家有了矛盾。方天晴这点威胁,早八百年前就被他们拿出来斗了一次。 身为纨绔子弟的乔远,当然不介意再拿出来抖搂一下。 有权干嘛不用? 有钱干嘛不花?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少爷就是这么霸道。 “严玖早在你们强行认亲之前就拜我为师,后来看在你家缺人的份上,我才忍痛割爱,现在你明明都有了一个正牌货,干嘛还非要扣着我徒儿不放?”乔远抖开画卷,露出上面的门派图谱,在他的名字下面,歪歪扭扭地用毛笔写了严玖的名字。 方天晴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他身旁的白虎却低吼起来。 要拜师并不难,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是他们这一行约定俗成的东西,如果真要和自己的师父对着干,除非有正当的理由,否则欺师灭祖的帽子扣上来,这个天师这辈子都会抬不起头。 “我让他留下的原因很简单,”方世年从大堂里走出来,看向这个张狂的少年,“他身体里流淌着方家的血液,他的能力与方家有关。” “呵呵,血液?”即使对上气势非凡的族长,乔远没有一点怯场:“他血液里还流淌着蓝田人的基因,要追溯么?他姓严,他母亲姓严,他父亲……姓什么不重要,只有那么可怜的八分之一血液含了一点跟你相似的基因,就叫有关?” 方世年冷哼:“你小小年纪,哪懂得什么引路人!你可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要面对什么?光凭着小孩子的臆想,就天真的以为你们可以抵挡那些厉鬼……” “难道方家就保护得很好了吗?那他身上的邪气从何而来!” “正是因为他太软弱,才导致连最基本的自保都做不到。” 一老一少竟然当众争执起来,看得其他天师目瞪口呆。严玖站在旁边,几次想要帮乔远说话,却怎么也找不到插入点。 “严玖,连杨四都只能向我们求助,你觉得乔远真的能帮你?”方天晴突然插话,“你有认真想过你的未来吗?没错,比起我,跟你同龄的乔远是更好相处一些,但留在方家,你才有更安全的未来。乔远师从的六壬仙法你又清楚多少?他们更擅长于斩妖除魔,而非修身养性,这种攻击性的门派怎么会适合你这种性格的人?” 严玖被问得哑口无言。 对于道家的各种基础知识,他囫囵吞枣了半年也不过学到些皮毛,现在方天晴提到门派,他是一个字都不敢反驳,生怕自己的无知惹来更大的笑话。 “六壬又怎样?方家自持是上清派的宗主,就觉得比其他同行高一等级了?”乔远冷哼,“每个流派的方向不同,互相帮助才能让道家重现繁荣……呵呵,当初方家想要进入政界,不就是用这句话来拉拢其他门派的人心吗?” 方天晴没想到乔远平日里纨绔懒散,居然连这种事情都知道,顿时皱起眉头。 他原以为乔远不过是乔家的纨绔子弟,现在看来,恐怕乔家还是有栽培的意图。 “得了,”方世年终于开口,“既然小子不愿留在这里,我们也不必勉强。他身上的邪气就留着自己慢慢体会吧,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又能活多长时间?”他说完,冷笑着就转身离开了花园。 第50章 这句冷飕飕的话显然是威胁。 如果杨四和乔远真的擅长祛除邪气,杨四也不至于一年丢上百万给方家来替自己净化。 严玖脸色发白。 族长既然已经决定,方天晴的神色也变得淡漠起来。“那就请吧。”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你相信我吗?”在严玖摇摆不定的时候,乔远突然问他。 不安,惶恐,让他本就不稳定的情绪更容易受到体内的邪气影响,少年恨恨地瞪着他:“不相信又能怎样?难道我还能反悔?” 说完,就一脸懊恼地捂着自己的嘴巴。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居然有这种狗胆去挑衅乔远,但理智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负面情绪,平时不轻易表现在别人面前的状态都被丑陋地暴露出来。 乔远这回居然没有生气。 “相信的话,就没有什么我做不到的事情。”说完,他就抬起手,左手点在严玖的额头上,口中念念有词的时候,右手不知从哪里变出他的短刀,快速地划过自己的左手背,飞溅的血液沾在严玖的脸颊上,在他反应过来前,乔远流血的手背又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道宽宽的血痕。 血痕在他的咒术下变城一道金光,渐渐渗透入严玖的额头。 所有人被这一幕惊呆了,就连方天晴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严玖只觉得被鲜血抹过的地方紧绷得像是被人念了紧箍咒,他疼痛难忍地跪在地上,惨叫着想要摆脱这种要将他脑汁绷出来的疼痛。 手背流血不止的人冷静地看着他不停蜷缩着身子,甚至开始在地上翻滚,口中念诵的咒语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见手背上滴落的血从半空中飞入严玖的额间,形成一条细细的红线,人人看得毛骨悚然,却都不敢打断。 严玖跪在地上,弓起了腰。 乔远一甩手,抓住那条以自己鲜血形成的红绳,红绳宛如有生命一般将将严玖全身缠绕。 在地上打滚的少年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了,乔远的咒语他一个字都听不清楚,有东西吸附在他的身体里,然而红绳又像是在将那东西拔出来。他被这样的拉锯战拉扯得痛苦不堪。 “乔……乔远……啊…好疼……”他无意识地呼喊着他唯一想到的名字,疼得实在受不了,甚至要拿脑袋去撞地板,幸好乔远及时抱住他的脑袋,血绳将他捆得更加严密,像是又加了一道禁锢,束缚着少年不再乱动。 大厅里鸦雀无声。 最后一声惨叫,是血绳终于从严玖身上拔出,一道黑色的怨气被捆绑在黑绳中,嘶吼挣扎着要钻回严玖的身体里。 然而当它刚触碰到严玖的身体时,一道金光将他反射出去,血绳趁势将怨气捆得更紧,最终它在血绳的绞杀下灰飞烟灭。 “你疯了,居然用血咒……”方天晴根本没法阻止,不可思议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两人。 “你不是担心我保护不了他?”因为血咒而脸色苍白的乔远微挑起下巴看向他,“给我拿一碗水和镇魂符来。” “……你这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方天晴不敢相信这个才二十岁的男孩居然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来进行驱邪。血咒是用施术者的生命力来控制对方魂体的猛烈咒术,以严玖的状态,还远不到需要用这种自损八百的术法来驱邪。 “我能活多久还不知道,浪费一两天的阳寿又有什么关系?”乔远又瞪了眼还在发呆的其他天师,“还不快去!” 血咒的力量很霸道,任何接触到施术者血液的人和鬼都会被控制。不过也不是所有的施术者都能成功,对上力量比他更强的对手,血咒就会很不稳定。 方天晴紧紧盯着乔远的神色。他已经不敢确定自己的力量与乔远相比谁更胜一筹。 水和镇魂符很快送到,乔远双指夹着镇魂符一甩,符纸自燃后烧成的灰烬掉入碗中,成为符水。 他将碗送到严玖的嘴边,少年只是在呲牙咧嘴地喊疼,根本喝不进一口。 “啧。看我惯的你。”乔远哼了声,含下一口符水,掐着严玖的下巴,嘴对嘴地就渡了过去。 还残存着一点理智的少年被这惊天动地的一亲给吓呆了,连疼都忘了喊,嘴巴微张,就这么被对方用霸道的方式给灌了一口符水。 “好了。”乔远松开呆若木鸡的仓鼠,转头对方天晴说:“怎么样,你还觉得非你们不可么?” “……他对你来说就这么值得?” 乔远只笑不答。 关你屁事。他的耳根微热,却死都不想主动承认。 缓过劲来的严玖一看到乔远快被全部染红的手臂,吓得抱着他的手就大喊:“纱布呢!医生呢?……妈呀还在流!快点,医生!找医生!” 乔远好像完全没感觉到疼痛,随便将手背在他衣服上蹭了蹭:“你没事我们就先回去。家里也有医生。” ……你以为你还有挑医生的时间吗? 严玖这回绝对不听他的,慌慌忙忙地向方天晴求助。幸好另一边已经有天师去拿来医疗箱,这才及时将他的血止住。 眼前已经恢复正常状态的少年已经没有了留下的理由。 更何况,他俩过于亲密的关系已经让一部分天师面露鄙夷。 方天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离开后,才冷着脸斥责身后的天师:“让你们去找饲养毒蛇的人,到现在还没找到?是想继续让它祸害下去么?” 几个负责调查的天师冷汗孜孜,没人敢吭声。 “修道人竟然敢饲养毒蛇?我看他是活腻了!”方天晴冷笑,扫过那群与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年轻天师们。 这里面当然有不少不服自己的人,但只要他是这一代最强的天师,那就别指望能逾越他立下的规矩。 回家路上,乔远突然想起严玖身体里反射出来的金光,后者一拍脑袋,从口袋里拿出一面陈旧的铜镜。 “嘿,没想到他还真的有用。”严玖摩挲着这面连拿去当古董卖都没人要的铜镜,颇为感慨。 他能离开,是因为它,他活下来,也是因为它。 “就算是瑕疵品,也能派上用场嘛。”他喃喃低语,在感叹的时候,也在告诉自己。 “什么狗屁瑕疵品,”手被包扎,只能坐在保镖开的车子里,乔远懒懒地倚在严玖肩上,看着他的铜镜,不屑地嗤笑,“看是谁在用。没本事的家伙当然希望拿着一个功能齐全的法器,有本事的人,比如我,它不足的地方我自己也能补上。说到底还是方家没能耐。” 严玖嘿嘿地露出谄媚的笑容,表示大哥说得是。 作为瑕疵品的他,能被乔远说“有用”就已经足够了。 乔远瞟了下那家伙猥琐的笑容,撇撇嘴,心里还是不爽。 刚刚那个亲吻,你这个缩头乌龟是打算忘了是吧? 哼,没关系,老子有的是机会让你一次次记起来。 直到你自己主动告白为止! 第六话:鬼婴 第51章 这一年的夏天从五月就开始了。 到了六月的时候已经感受到属于盛夏的酷热,这对于每天还要到没有空调的老教学楼上课的学生来说,简直是酷刑。 但这一年,比夏天还要热的是正在举办的世界杯。 这是个真假球迷都会狂欢的日子,尤其对于时间精力都明显过剩的大学男生来说,一生也只有一次在大学时代看世界杯,这种唯一性让他们全情倾注入连续一个月通宵的精力。 本质上是个宅男的严玖,为了不与社会脱节还是跟着舍友们一起来到酒吧街,与那些满口足球术语的狂热分子们分享着全世界的喜怒哀乐。 这段时间实在太过炎热,即使户外看球气氛会好得多,但有空调的室内仍旧是他们的主战场。 话又说回来,对于囊中羞涩的学生们来说,到这种地方看球,你以为他图的真是气氛?光是四十元一瓶的青岛纯生,买一打,就够他们半个月的生活费了。 严玖的生活费并不宽裕,尽管杨四给过一大笔吓死人的劳务报酬,但这种钱他可不敢碰,当时就全部捐了出去。现在看到那张动辄四五十的酒水单,吓得只敢捏着一瓶小可乐,打算小口小口地享受三个小时。 “你这样不行!”舍长拍拍他的肩膀,又比了比其他两个舍友,“我们四个,点一打,放在桌上,这样才有妹子肯过来拼桌。” “……什,什么?”严玖眨眨眼,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计划! 舍长嘿嘿地淫笑,摸了摸严玖的头发:“都大三了,连妹子的手都没摸过,说出你好意思?啊?这三年来也没见你把人往宿舍里带,马上要毕业了,你是打算当魔法师呢?还是当大贤者?” “这是什么梗?”大部分时间啃专业书和道教基础一百问的少年一头雾水。 “传说中三十岁还是处男的人,可以使出魔法哦~”小张萌萌地说。 “……”严玖的脸色瞬间变红。 “哦,你看,我就说,他怎么可能偷偷到外面搞过,”小黄伸出手,“喂,钱拿来。” 另外两人满脸不高兴的掏出二十元放到他手上。舍长悲悯地看着严玖,啧啧道:“你说你,今天晚上这么好的机会再不开苞,我看你毕业就可以去领魔法师证了。” “我才不要!”严玖红着脸拒绝,“随便找一个人上床,你们怎么做得到?” “才不随便……”舍长手指晃晃悠悠地指向另一边,“你以为那些姑娘穿得这么清凉,真的来这里看球?哎哟,这造型,是给我们看她的球哪!” 严玖嘴上说不想看,眼睛还是飘了过去。 ……这绝对有DCUP吧!他的视线顿时有种拉不回来的感觉。 就在这时,第一个进球产生,酒吧里瞬间被点燃了激情,喝彩的,怒骂的,甚至还有摔酒瓶的,人心的躁动沸腾到了极致。 严玖心脏突然有点不舒服。 他并不习惯这种黑暗中燃烧的气氛,对他来说,黑暗代表着太多负面的情绪,如果不是为了更好地融入正常社会,他也不会逼着自己深夜还呆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拿起一瓶啤酒准备微醉一下,眼角的余光正好扫到角落一处。 身材妖娆的女子与脖子上挂着粗链子的男人纠缠在一起,那架势就差当场把衣服扒下来干活。 严玖赶紧扭过头,不知为什么,又觉得不对劲地回头多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手中的酒瓶掉落在桌上,酒水从桌上流到小张的裤裆中间,把他气得嗷嗷叫。 做错事的严玖没有道歉,反倒脸色难看地拉着他的手,催促道:“快走,快离开这里!” “你干嘛?”大家奇怪地看着他。 “快……”话语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这么多年的经历让严玖很清楚,如果解释那些只有自己才看得到的东西,他的朋友,他的生活,都会被搅得一团糟。 他努力让自己找到一个好借口,让舍友们尽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那个妖娆得像个小妖精的女人,根本就不是人类! 没有眼珠,脖子上一道道裂痕,下体全是血! 哪里美了! “我身体不舒服,我们回去吧……”他笨拙地想要说服大家。 “要真的身体不舒服,你就先回去,我们花了几百块钱的酒连一瓶都没送出去!”舍长怒其不争地看着这个已经二十岁还像个小孩的朋友。 身高,身材,智商,明明样样都比他们强,偏偏那张脸太孩子气,性格又宅得很,怎么看都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其实严玖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说不动他们,只能眼神时不时地瞟向那个被女人吸走精气而神情恍惚的男人。 不行,他不能坐视不理…… 他掏出手机,想要找到乔夏的电话,就在他刚刚打开通讯录的时候,一只纤细的手突然按在他的手臂上,让他的手重重砸在桌上,手机飞出老远。 同桌的男学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从背后环抱住严玖,Dcup紧紧贴合着他的妖娆女子,那双朱唇配着白皙的皮肤,水润勾人眼睛,即使世上有无数种标准,放在她面前,都可以让她夺得“尤物”的称号。 “小同学,还有酒吗?”足以令人酥软的声音轻轻响起,朱唇贴着严玖的耳廓,吐气如兰。 “……你,你自便……”比起面红耳赤得差点要跪舔的舍友们,严玖脸色白得像纸。 “姐姐我好饿,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夜宵?”女人低笑,对着其他三人说。 “好好好!我们请客!”已经完全昏了头的男生们齐齐赞成,哪怕严玖此刻的表情难看得像是看到了鬼,他们也不会在意。 没有什么能比性感熟女更能催化大学男生的肾上腺激素,催化过了头,理智就像是被马桶冲走的排泄物,在他们宛如马桶一样的大脑里不留一点痕迹。 他要把手机拿到……严玖悄悄地伸手,手腕却在中途被截住,落在软得就像馒头一样的胸脯上。 “哎呀,我让你拿酒,你摸我干嘛呢?”女人的娇嗔让男生们完全罔顾事实,纷纷指责严玖不靠谱,并抢着递上自己手中的啤酒。 ……这群猪队友!严玖欲哭无泪,始终不敢回头看这个女人。 这根本不是人类的体温。冷得渗入他骨头的寒意,他在背着那个被ACE害死的女孩时感受过。 不敢回头看的原因,是他不知道会看到一副腐烂的面容,还是没有五官的白板脸。 光是现在她贴着自己,就已经让他要疯了! 不让我拿手机是吧? 老子也不会让你拿走我的精气好么! 比起性冲动,恐惧更能激发严玖的肾上腺激素,他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猛地回头把舌尖血吐到女人的脸上,在对方惨叫着捂脸推开时,迅速去抓取自己的手机。 “你干嘛!”护花使者们纷纷跳出来,拦住他。 还差一点就能拿到的严玖都快哭了:“我就是想拿我的手机……” “你居然用口水吐我!”女人大声哭喊,惹来护花使者们更大的怒火。 严玖感觉到现场情绪带来的危机,吓得连连后退。 球赛让人们的情绪点燃,喜怒变得更加极端,只要一点不满,就能让他们产生比平时更强烈的愤怒。 严玖连连后退,平时跟自己关系要好的舍友们都怒视着自己,紧握的拳头甚至被指甲压出血痕。 他不能怕。 怕了也没有人能来救自己。 这时候喊救命有什么用? 能救自己的…… 他赶紧地上爬起来,强忍着舌尖的疼痛,大声地朝所有人喊:“我道歉!对不起!我很诚挚地道歉!” 一边说,他一边朝后退,眼角打探自己从这里到门口的距离。 “道歉有什么用!我要杀了你!”女人次呲牙的样子,已经接近鬼魅。 明明是不正常的对话,周围人却没有一点奇怪,严玖的道歉只是让大家不再逼近,但怒火仍在燃烧。 女人被他的舌尖血刺激得已经现了形,一张狰狞的脸被蓬乱的头发盖着,丰满的胸部变成了破旧的胸罩,下面是长满了毛的身躯,白皙纤细的手臂变成了…… 妈了个蛋!这就是个长臂猿啊! 严玖吓得人中都拉长了一倍。如果让舍长知道他开苞的对象很有可能是这种货色,只怕悔得连小JJ都要拿去净化吧? 既然周围的人已经不正常,他也顾不上身份保密,从胸口掏出那块老旧的铜镜,对着那个长臂猿照去。 酒吧里灯光昏暗,铜镜转了几次才找到反射光,恰恰在女人扑过来前,将她逼退。 终于获得逃跑机会的仓鼠,赶紧从人堆里钻了出去,冲出这家挤满了各种妖孽的酒吧。 谁知就在拐弯的时候,一块白布突然将他的嘴巴捂住,腰部被紧紧禁锢住的严玖挣扎了一会,终究还是在乙醚的作用下,彻底失去了神智。 第52章 半昏半醒之间,他闻到了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 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斑驳的天花板。 严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牢牢地捆绑着,嘴巴也被一块透明胶粘得难受得很。 离他不远处坐着一个女人,女人背对着他,正在镜子前化妆。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镜子里的脸,女人卷曲而凌乱的头发和只穿着内衣的背影让她看起来略显得神经质。严玖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各种刑事案件,里面包括凶杀,碎尸,卖器官……还有强奸。 他哆嗦了一阵,小心地磨蹭着自己的双脚,想要挣脱捆绑的绳子。 在这期间,他打量着四周,试图找到逃脱的机会。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化妆台,和一个落地的布艺衣柜,整个看起来就是那种廉价的地下室或者单独隔出来出租的小套房。女人的左手边有个卫生间,因为不通风,关着门还能隐隐飘出来一阵臊味。 严玖很绝望地发现,这里居然没有窗。 整个房间只有化妆台上有一盏灯,还是廉价的小台灯,橙黄色的暖光将整个房间照得还不算那么丑陋。 正在化妆的女人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严玖也赶紧停了下来。 他半眯着眼,从细缝中偷看女人拿起一旁的手机,快速敲击的动作显示她的情绪很激动,只穿着内衣的身体正好侧过来,让严玖看到了隆起很高的腹部。 居然是个孕妇。 这样的发现让他觉得自己被碎尸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老婊子……”女人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了句,将手机丢到桌上,巨大的响声让严玖吓得一震,女人觉察到动静瞬间回过头来,严玖来不及闭眼,就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是双疲惫,绝望,甚至略带疯狂的眼睛,本来很漂亮的五官,在那样的神色下,变得衰老而狰狞。 “你醒了?”女人冷漠地说,仿佛对自己绑架了一个人没有丝毫的愧疚。 “……”嘴巴被封了,严玖想要讨好的话被粘在胶带上。 “既然醒了,就帮我做一件事,做完了我就会放你回去。”女人站起身,随意地拿起挂在椅背上的丝质睡衣穿上。 在她转过身来的时候看到不该看的画面,严玖羞得满面通红。 “帮我找到那个男人。我不信他死了。他一定没死。他死了我怎么办……”女人近乎神经质地叨念着,把一张照片放在严玖面前,“你现在就给我算算看,他到底死了没有。” 严玖茫然地看着她。 女人一把将透明胶撕下来,力度之大甚至拔出了脸上的汗毛,严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是谁啊?” “你管我是谁。这个男人叫在周泊豪,XX年1月3日出生,本地人,有了这些东西,你应该算得出来。”女人从旁边拿过一把美工刀,割开严玖手上的绳子,然而锋利的刀刃之后并没有移开,而是在他白嫩的脸蛋上蹭了蹭,“不要想着逃跑,我不会为难你,做完了我就放你走。” “……你要算什么?我不会!”严玖欲哭无泪。 “少给我耍花样!”女人表情狰狞起来,“我在陈部长的葬礼上见过你,你跟方家那小子一起来的,你不可能不是天师!刚刚在酒吧,那个丑女作怪的时候,你不也逃出来了吗?能从她手底下逃出来的,没有点道行?我才不信!” 严玖用手背搓了搓被撕疼的嘴巴,沮丧道:“我是真不会……别说天师,我连学童都是算不上……我才被方家赶出来,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算命的事?” 女人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绝望,拿着刀的手失去了力气,慢慢地垂下来。 “那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女人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严玖有点怕她,悄悄往后挪了下屁股,结果被女人发觉,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算不了也行!你给我想办法把那家伙找到,否则你别想回去!” 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显然已经快疯了,只要拒绝,说不定手上那把锋利得吓人的美工刀就会捅进来…… “我,我来想想……”严玖硬着头皮,努力从喉管中挤出这句话。 这话果然安慰了女人,她松开手,冷笑:“这房子没有逃跑的地方,除非杀了我,否则你别想从这里出去。但是连女人的裸体都不敢看,我也不信你有这种天大的胆量。” 严玖很尴尬,只好赶紧转移话题:“那你给我拿朱砂和黄纸来,没有这些我做不了。” 他原想着通过这种不常见的物品来让女人外出,没想到对方转身就从书架上取下全套的天师法器。 “我都打听过了,除了你自己的法器,这些东西网上都买得到。”女人冷冷地打碎他的计划。 严玖木着脸拿起一张黄符。“……淘宝上买的吧?”他问。 女人的表情没变:“你放心,都是有信誉的店铺卖的,一百多一张,不是那种烂大街的便宜货。” “……”一百多一张!尼玛,跟我以前买的五元一张珠三角包邮的有什么区别! 虽然他还没学成,但这样的符咒他也看得出来画错了好么! 这里面还有几张生意兴隆符是什么意思? 还有这张,别以为写得潦草就看不出是“迎春接福”!现在都夏天了! 在心里疯狂吐槽完,严玖默默地推开那几张黄纸:“有空白的吗?” 女人并没发现他的心理活动,以为他终于肯合作,终于缓和了表情,将黄纸放在他面前:“除了这些,还要什么?” 严玖哪知道自己还需要什么。 他只知道如果自己搞不定,说不定还要死在这里,刚刚灯光暗看不清,现在他才发现女人手腕上布满了伤痕,那都是自残留下的痕迹,有的才刚刚结疤。 ……他怎么这么命苦,夜里不是遇鬼就是遇到疯子。 他低下头,手中拿着沾了朱砂的笔,半天都画不出一个字。 “你转身,不要看我,否则我画不出来。”严玖突然开口。 女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瞄了下他左右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对付自己的凶器,便抓着刀坐回梳妆台边。 严玖赶紧在黄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折了个纸鹤,放在手心合拢出的空间中,心里念着乔远的名字,向它吹了口气。 在这之前他试过无数次,他的鹤使都没飞起来过,但此刻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再次冒险一试。 黄纸叠出的纸鹤被他吹出去,轻飘飘地跌落在床上。 毫无办法。 就在他长叹一口气的时候,被气息刮过的纸鹤竟然振翅飞起,从女人的背后飞到门边。 没有窗,没有门缝,怎么出去?纸鹤停在门缝边,不再动弹。 严玖再次被自己蠢哭了。 他绝望地看着空白一片的黄纸,心想以自己的能力,现在也就能画个最初级的平安健康符。 他看了眼女人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抱起双臂,那把收了刀片的美工刀始终在她芊芊玉手中紧握,严玖打了个冷颤,硬着头皮还是开始画下去。 半个小时过去,他终于画完,擦了脸上的冷汗,犹豫着要不要找点别的借口跟女人说开门,却在看向门口的时候,诧异地发现纸鹤已经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乔远可能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他的心顿时定了下来。 “姐姐,我算出来了。”他强定心神,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信心。 不管现在是几点,不管他现在在哪里。 他都相信乔远。 那个脾气古怪,性格顽劣的大哥,一定会来。 第53章 “算出什么了?”女人走过来,恶狠狠地盯着他。 严玖咽了下口水,说:“他没死。” 信口开河,说的就是现在的他。 他连那个周泊豪是谁都不知道,刚刚掐指一算,掐出来的除了手上的指甲印外,什么都没有。一个入门级的学徒还想算命?那水平跟路边摆摊十元一次的假瞎子没啥区别。再说,黄纸朱砂也跟算命完全无关。 只是这女人种种表现都说明她并不想要这个男人死去。为了不让她立刻发疯,顺着她的心意说出让她满意的结果,是保全他这条小命的最佳办法。 瞬间变身金田九的少年绷着脸,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刚刚窥得天机的天师。女人脸上浮现的欣喜若狂和悲愤,也证明了他的推测。 “他在哪里?为什么不肯见我?!”女人凑过来,激动得眼眶湿润。 ……这要怎么编! “我刚刚入梦了,但看不清,”严玖回忆着他在《天师异闻录》里看到的各种故事,抄袭里面的各种桥段:“他被一团浓雾包围着,说不定现在很危险。也有可能生命受到了威胁。” “所以他才,他才不来见我?”女人的眼泪滴了下来。 已经基本确认对方不是鬼怪,严玖这时候反倒冷静下来,在她继续追问前反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连这个信息都不肯告诉我,我很难与他进行沟通。” “你……”女人狐疑地打量着他,过了一会还是回答他:“藤兰,只要你告诉他,藤兰在找他,他就会明白。” 严玖偷瞄了下梳妆台上的时钟,离他送出纸鹤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但他不清楚这里距离乔家到底有多远,鹤使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乔远,拖延时间,不让女人问太多会露出破绽的内容,是他现在的策略。 于是他再次板起脸,胡扯道:“那我需要与他再对话一次。” 藤兰见他没有并没有跟自己讨饶或者探知更多的消息,便放下了些许警戒,点头应承:“你再仔细问问,一定要知道他在哪儿。” “那你继续坐回去。”严玖盘腿,已经在气势上占了上风。 比起充满了难以化解的怨恨的鬼怪,人被七情六欲捆绑着,总能找到一些弱点和柔软的地方。精于算计的人类往往会输给自己的欲望。 藤兰果然坐了回去。 房间里只剩下滴答滴答的指针走动声。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装模作样盘腿入梦的少年好几次差点抵挡不住睡意,如果不是用力掐自己的大腿,他早就栽倒在那张凌乱的床铺里。 大哥啊大哥,你在哪儿…… 时间又过了半小时。 在他把自己大腿全部掐黑之前,房门终于被敲响。 藤兰和他同时直起上半身,女人露出愤怒的表情:“你居然敢去求助!” 严玖张着嘴猛烈摇头:“不不不不!我刚刚还在跟他说话!他说他正在医院里说最近病得有点厉害说你一定要等他来找你……” 一口气吐出的话让藤兰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在门被不耐烦地敲响第二次后,才抓着刀走了过去。 严玖在她去开门的时候,偷偷地挪到床边,只是双脚仍被绑着,连站稳都困难。 好不容易手才摸到了那张高脚圆凳。他不知道门外的到底是不是乔远,如果这个女人敢对乔远动刀,他一定会冲上去跟她拼命。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从来只会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少年,此刻抓着凳子的手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门外传来低低的,并不熟悉的男声:“喂,藤兰,今晚做个生意吧?” 严玖失望得低下头。 “滚开!老娘是你搞得起的吗!”藤兰怒吼,“不要摸我!滚回去吸你的白粉!” 男人痞痞地笑了:“以前搞不起,今天嘛,有人给钱我当然可以搞一搞。” 藤兰发出一声尖叫,接着愤怒地与男人推搡。 终于忍不住好奇的严玖探出头,就看到男人已经将藤兰紧紧抱在怀中,上下其手。 即使抓着可怕的美工刀,在比她高大得多的男人面前,女人仍旧是个弱者。她的愤怒和挣扎都像是个困兽。 男人笑嘻嘻地咬了一口她的脸蛋,瘦削苍白的脸看起来就是个多年的瘾君子。 “哎哟,里面果然养了个小白脸嘛,我说怎么有人花钱请我敲门呢。”男人恶劣地笑着,将女人手中的刀打掉,“喂,还不进来?剩下的钱塞我门缝里就行。” “滚开。”另一个声音从走廊外传来,严玖听到这声音,立刻激动起来。 “大哥!”他惊喜的大喊,刚要冲出去,就被脚上捆绑的绳子绊了个狗吃屎。 “把人绑好,我有事情要问。钱在这里,拿了就滚。”乔大少掏出厚厚一打现金,目测都有小几千。 瘾君子贪婪地吮吸了一下藤兰的颈项,恋恋不舍道:“啧啧,你还以为你坐豪车吃燕窝呢?趁着年轻,赶紧多卖几次,赚点养老钱回家吧。” “滚!”藤兰嘶吼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哭音。 严玖趴在地上抬头,纠结地看着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 周泊豪,是她的恋人吧? 被恋人抛弃后变这样,也难怪会失去了所有理智。 眼见男人将她捆绑在床上,一脸淫笑地顺手摸了把下身,严玖还是没忍住,朝他骂道:“赶紧滚!再乱摸就扣钱!” 钱的主人斜看他一眼。 藤兰听见这句话,顿时痛哭出声。 第54章 吸毒男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乔远一把将严玖捞起来,用掉在地上的美工刀割开了绳子。 严玖匆匆道谢后,扭头就朝哭泣中的女人问出自己怀疑的事情:“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那个周泊豪的吧?” 一直等着机会邀功的乔远狠狠地掐了他一下,骂道:“把我叫来就是当挡箭牌?” 居然没有问自己为什么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个女疯子制服,而是先去关心她?乔远不爽到了极点。 严玖被扯着脸蛋也只能讨好道:“没有你我哪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早被她划破喉咙了。” 本想对他的狗腿嗤之以鼻,却在捏完后发现了他脸上那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划你的脸?”他的声音冷得几乎要冻僵严玖的手。 “嘎?”后知后觉地摸上去,才发现确实有点疼。 幸好只是一点点破皮,严玖顿时有些后怕:“那刀可真够厉害的……碰一下都能破皮……”要是他挣扎中被划破了脖子,那可就不是一点点血迹那么简单了。 乔远放开他,脸色阴冷地再次捡起那把美工刀,弯下腰,抵在藤兰的脸上:“一样还一样,他脸上的伤,你先还一道。” 女人泪水始终没有停过,在听到他的话后,竟惨笑出声:“连这个胆小鬼都有人护着爱着,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我这个废物连一个男人都留不住!” 严玖听到这句话,眨眨眼,又是尴尬又是羞恼地反驳:“胡说什么!” 乔远的手抖了下。 他脸色不变的把刀拿开一点,冷笑着说:“不过为了个烂人就把自己弄得那么难看,不是废物是什么。” “你知道内情?”严玖很是讶异,明明这家伙才来没多久,怎么感觉什么都知道? “哼,我像你这么笨么?”乔远挑起唇角,颇有得色。 查到他的地址,就可以让乔夏帮忙查到这栋农民房租户的各种信息。房东生怕自己惹事,交代了房子租给了一个刚刚被男人抛弃的坐台小姐,一个瘾君子,还有几个无业游民。 这附近的治安很差,房租廉价,房子状况糟糕,可想而知住在这里的女人会有怎样的心境。 为了让藤兰开门,乔远花钱让藤兰认识的瘾君子出面,接下来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不能在严玖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惊动到绑架者。 即使那是个女人。 “警察就在外面,至于你有什么痛苦,自己去跟他们交代吧。” “咦?你还叫了警察?”严玖又是一惊。 “你用鹤使来求救,还跟术法有关,万一警察先来,你解释不清怎么办?所以我让他们守在外面,反正一个女人,我没什么好担心的,”说着,又拍了下他的脑袋,“倒是你,连个孕妇都搞不定!” “不是……她,她怀了小孩,我怕误伤了她,要是碰到肚子怎么办?”严玖摸着脑袋,懊恼地解释,“她说只要做法就能放我回去,我就算胡乱弄一下,生命也不会有危险,所以就不想害了她的孩子……” 乔远瞪着他,好半天才伸手又去揉了揉被自己打过的地方,啧了一声。 藤兰虽然是哭泣中,却也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严玖的解释让她终于慢慢停了眼泪,沙哑着声音问:“所以,你刚刚说的都是假的?” 对方被绑着,再也不能造成威胁,严玖也就老实地点头:“我骗你的。我早说了我连个天师都算不上,怎么算得出来?” 她张大了嘴,像是绝望到了顶点,喉部颤抖着,泪水疯狂地涌出,却始终哭不出声音。 那是糅杂了多少痛苦才会出现的表情。严玖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法置之不理。 乔远拉着他就要出去,他却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悲伤得连鼓起的腹部都在颤抖的女人,在乔远催促后,怯怯地开口:“你要找的那个周泊豪,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远简直气笑了:“你是要当圣母吗?” “……她……”严玖刚开口,顿时又害怕藤兰听到,连忙转身扒到乔远的耳朵边,低声道:“我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对劲。” “那也与你无关。是医生的事。”乔远冷哼。 “啊,那个,那个……”严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自己的担忧:“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我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活人……” 这也是他害怕的理由之一。 鬼婴。没有强健的身躯,却因为凝聚了宿主和周边的怨气,以婴儿的魂灵为媒介诞生于阳间,就能形成一个最为可怕的鬼魅。 遇到鬼婴,即使是顶尖的天师也颇为棘手。 如果不小心让女人在这时候小产,诞下的鬼婴将会让他和藤兰同时毙命。 乔远的神色终于严肃起来。“你看到了什么?” “一点点的黑气……因为之前……她,她没穿衣服,”严玖涨红了脸,生怕乔远误会自己,“是她自己不穿的。我刚好看到她肚脐眼那里是黑的。之前上课的时候说过,肚脐眼是黑色的,很有可能孩子已经不是人类……” 话音刚落,藤兰就发出一声惨叫,两人看向她的方向,就见她不停地挺动着腹部,睡衣在她的扭动下松开了带子,露出蜜糖色的肌肤。 就在这样漂亮的肉体上,一团黑气在隆起的腹部上不停浮动,随后像是有小孩在里面伸出了手,不停地冲撞着母亲的肚皮,想要冲到这个世界上。 严玖吓得嘴巴张成了口字:我这个乌鸦嘴! 乔远立刻抽出一张符,贴至女人的腹部上。 肚子里的手被压了回去,可没过多久,又像是不甘心一般,一次次地试探着伸出来,又缩回去。 乔远抽出短刀,半蹲在藤兰身边,厉声问:“说,你几个月了?!” 疼得快晕过去,又悲伤过度,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眼神涣散,似乎离死亡已经不远。乔远连续问了几次,才得到对方气若游丝的回答。“八个月……” “……FXCK!”痛骂一声,乔远将短刀插入藤兰腹部旁仅几厘米的地方,刀刃的煞气似乎让鬼婴颇为忌惮,再也不敢往这个方向来。 “我要怎么做?”即使很害怕,严玖已经不想再袖手旁观,凑近到他身边,低声问。 “先给乔夏打电话……”过了一会,又抬眼看他,“如果你敢的话,就用手去摸那个家伙,看看能不能安抚他。” 见他脸色难看,又解释道:“因为只有你才能隔着肚子与他交流。这个女人悲伤过度,如果不安抚下来,早产后她就会死。不会有危险。” 严玖抿着嘴,只犹豫了一会就点头。 因为这个人的信任,比恐惧还要重要。 第55章 哪怕是凌晨四点,乔夏的电话仍然很快被接通,严玖听到旁边似乎还有沈郁陶的声音,猜到他们一直在等自己的电话。 将鬼婴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乔夏让他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避免女人因为其他难产症状而母体死亡,因为吸收了母体所有生命气息的鬼婴只会更加强大。 严玖听到曾经有鬼婴犯下几十条命的大案,也顾不上害怕了,一边将地址报给他们,一边单手按上藤兰越来越鼓的肚子。 当手指触碰到肚皮的那一瞬间,巨大的怨气让他像是触电一般吓得摔了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乔远在旁边一手握着刀,一手将镇魂符按在藤兰的额头上,听到动静立刻看过来,在看到严玖惨白的脸色后,低声呵斥:“所有的恐惧都是未知造成的,我已经说了不会有危险。即使那东西看起来再可怕,你也只是自己吓自己。” 严玖抿着下唇,再次鼓起勇气,把手放了上去。 乔远并不知道,通灵能力比一般天师要强得多的引路人,更容易受到鬼魅怨气的冲击。 这种感受没有办法拿来对比,严玖也不清楚普通人是怎样的体验,只知道接触这些东西的时候,大脑总是会涌进各种扭曲的、恶意的、混沌的思维,所以他会比普通人更加害怕,这种恐惧他无从说起,更没法解释,最终才造成了他胆小懦弱的模样。 没人理解他要顶着这些令人作呕、引人发狂的思维是有多痛苦,也不会有人能体会到他此刻的感受。 真要形容,就像是脚踩进了一堆混合了玻璃碎、排泄物、蛇虫鼠蚁、尸体的泥潭。 从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严玖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到了今天,他已经能脸色发白地坚持住。 世上只有他自己才会给这种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的进步而鼓掌。 冷汗一滴滴地从额角滑落,他闭上眼,压制着快要在脑中爆炸的喧嚣声,手几次想要离开,最终都定在了那里。 安抚婴儿? 该怎么安抚? 那个小小的手掌就在自己的掌心下方,拼命地反击着他的压制。 严玖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在某个盛夏的夜晚,外婆抱着自己,坐在门槛边,给他扇着蒲葵扇,低声哼着一支老旧的催眠曲。 那个晚上,繁星满天,夜风微凉,空气里还有稻禾的清香。 他曾无比的的想念这样安静平和的日子。 “大月亮,二月亮,哥哥起来学木匠, 妈妈起来扎鞋底,嫂嫂起来蒸糯米, 娃娃闻到糯米香,打起锣鼓接姑娘, 姑娘高,耍剪刀,姑娘矮,耍螃蟹, 螃蟹上了坡,姑娘还在河里摸, 螃蟹上了坎,姑娘还在河里喊, 螃蟹爬进屋,姑娘还在河里哭, 娃娃啊赶紧去接媳妇……”他慢慢地哼出那首其实已经不大记得调子的歌,试图用自己来代替胎教音乐机。 乔远肩膀拼命在抖,他只能死命咬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也许是这首歌太过奇葩,肚子里的小鬼居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这种童谣本身不长,严玖很快就唱完,刚停了两秒,小鬼似乎不满了,又开始伸脚去踢这个还会自己暂停的音乐机。 “继续。”手抖得都要拿不稳刀的乔大少催促道。 “……月亮哥,跟我走,走到南山卖巴篓,巴篓巴,卖琵琶,琵琶软,卖竹匾,竹匾高,打把刀,刀又快,好切菜,菜又苦,过端午,菜又甜,好过年。” 这回的儿歌还带着外婆老家的口音,软糯糯的,光是抑扬顿挫就很好听,加上严玖有些困顿,唱起来就更催眠了。乔远盯着这个脸色绯红,低声哼着他从未听过的儿歌的男孩,眼神不自觉温柔起来。 严玖小时候在乡村里长大,儿歌记得比城里孩子多多了,而且这些歌大多会带些“媳妇”和“娃娃”的油腔滑调,听着颇为有趣。 不知不觉唱了十来首,门外终于响起敲门声。 严玖长舒了一口气。 他试探性地挪开手,鬼婴也没再暴躁地踢肚子,似乎已经被哄睡着。 专门跑刑事案件急救的医疗队伍也不问为什么会有两个学生围着一个产妇,也仿佛看不到贴在她额上的黄符,将人抬上急救车,就呼啸着奔回医院。 产妇被推下急救车的时候,乔夏已经带着自己的特侦处等在那里。 “鬼婴的威胁太大,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沈郁陶的表情很严肃,“接下来就是大人的事情了,你们先回去休息。” 严玖刚刚电话中已经将周泊豪的资料交代清楚,此刻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他受了一夜的惊,终于松下来的时候,困顿得连眼皮都有点撑不住。 天色已经蒙蒙亮,整个城市像是苏醒过来,这时候鬼婴也不会再有那么大的力量破肚而出,至少在下一个夜晚来临前,他们还有想办法的时间。 “回家。”乔远一声令下,带着迷迷糊糊的严玖就上了的士。 等他发现自己站在乔家大门口前才回过神:“……我不能回家吗?” “懒得拐过去。”乔远霸道地丢下这句话,自己先上了楼。 严玖实在困得不想去纠结这个问题,熟门熟路地摸到了自己常住的客房,又从衣柜找到自己常穿的睡衣,洗漱完爬上床就准备入睡。 结果房门被人推开。 房主霸道地将他赶往一边,自己占了半边位子,躺下就说:“继续唱,我睡不着。” “……” “唱啊?我要听媳妇那一段。” “……有很多段。” “那随便你唱。”乔大少抱着枕头翻到他这边,闭眼酝酿睡意。 “三首就行了吧?”明明困得马上能睡着,严玖还是习惯性地没有反抗,只跟他小小地谈判一下。 “嗯。” “你这人,就是缺乏童年。”严玖嘀咕了一句,也抱着被子,自己在那儿含糊不清地哼了几分钟。 别说三首,最后连两首都没唱完。 平稳的呼吸交错在一起,两个已经渐渐长成青年的男孩,就像在草垛里玩累的小孩,面对面,蜷着,一起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被饿醒的感觉不是那么好。不过饿得要死看到楼下就已经放了一大碗绿豆甜汤,这样的喜悦足以冲淡醒来的疲倦。 乔远已经坐在大厅,一边敲着电脑一边喝汤。 今天下午天气阴沉沉的,即使才四点,大厅里已经亮了灯。 “查出来了。”他的话让本来还想乖乖坐在饭桌上喝汤的严玖赶忙捧着碗过来看。 电脑上周泊豪的资料像是招聘简历一样被编成了一个PDF文件,最上面那个大头照是能把所有人照得很丑的身份证制式,也许是因为太严肃,显得他有点老成和阴险。 这是个上市企业老板的儿子,典型的富二代,出生年月与严玖报的一模一样,只是后来又被括弧了一句“出生日期作假”。 “难怪她说别人算不出来,原来是假的。”严玖惊道。 “我的证件上也是假的,”乔远不以为然,“有钱的人都怕别人用生辰八字下降头术之类的毒咒,除了那些后来暴发的,很少用真日期。” ……你们有钱人真会玩。 严玖默默吐槽一句后,继续翻看周泊豪的资料。 在看到“失踪九个月”后,他又惊了:“怎么回事?九个月?”九个月?那藤兰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她急着要见周泊豪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孩子么? “鬼婴的产生很复杂,但是最可怕的一个可能……是他以鬼魂的状态让那女的怀了他的孩子。”乔远敲开藤兰的资料,指了指上面的生日:“闰年鬼月鬼日出生……这种资料会作假才怪,她可是天生怀鬼胎的极品。” 严玖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被……鬼……”他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最后一个字,乔远却冷冷地补完:“被鬼操到怀孕,也是夜夜笙歌的节奏了。鬼胎没那么好怀。” “她为什么会没发现?”光是靠近鬼魅就已经让严玖头疼恶心,更不要说还近距离接触。 “可能跟这个女的以前在酒吧上班有关,那种地方经常能碰到些夜魅,习惯后可能就没什么警惕心了吧。”乔远眼角瞄到严玖的脸蛋。被美工刀划破的地方已经止血,剩下的伤疤只要用祛疤膏抹上半个月,基本上能恢复。 他收回眼神,不满地想有半个月不能掐他的脸,真不爽。 “是不是那个酒吧?”严玖抓住乔远的手,一副“真相只有一个”的表情,“她绑架我的那个酒吧,里面就有几个人猿变成的美女,会不会他们就在那里相遇的?” 乔远本就对他半夜去酒吧的事情有点不满,要知道学校附近的酒吧没有几个是单纯的地方,这只胆小的仓鼠不但晚上去酒吧就算了,居然还敢勾搭女人?! “哦?什么样的酒吧?”他的声音已经带了些冷笑。 没啥戒心的仓鼠抖搂着毛坦白了昨夜的遭遇,甚至把女人柔软的胸部靠在自己身上的细节都交代了。 乔远的脸色难看得好比外面即将下雨的天气。 “走,我们去看看,”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看你能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他不把那个DCUP给打成飞机场,他就不姓乔! 第56章 这天晚上酒吧的气氛比昨天还要热烈。德国队和巴西的战斗简直是两大球迷阵营的混战,十点没到,这里就已经挤得根本找不到可以坐的位子。 明明是来调查的两人,因为乔大少那张太过出众的脸,在入场的第一时间就引来了无数的关注。 “没位子……”带着黑框眼镜伪装的严玖四处张望,拥挤的酒吧里连站位都缺乏。 这话才刚出口没多久,乔远就拎着两瓶VODKA,走近被一群学生占领的卡座。“可以给我们腾出一点位子吗?这支酒算是谢礼。”他将其中一瓶放在他们面前,眉眼微挑地看着这群突然安静下来的学生们。 最先是女生爆出同意的欢呼,男生们再不爽,为了不被骂小气,也只能点头同意。 魅力无与伦比的乔大少带着一脸崇拜的严玖坐到了卡座的角落,中间与学生们隔开一米的距离。 “大哥威武!”严玖不得不服。在这个看脸的时代,乔远所有的缺点都能被金钱和美色掩盖得漂漂亮亮。 并不知道他真实想法的乔远低低哼了一声,眼角余光不忘收获仓鼠亮晶晶的崇拜之情。 别人怎么想他没兴趣知道,他只想逼着这家伙快点憋不住告白。 这么矜持做什么! 他又不满地看向离自己有半米远的严玖。 “坐近点!跟那群人挤在一起干嘛?”他怒道。 “哦。”严玖屁股挪过来二十公分。 “……再过来点,周围这么吵,我怎么听得到你说话的声音?” “哦。”又过来二十公分。 这种场合,明明挤在一起坐都没问题,这家伙是有多迟钝?乔远怒其不争,开了VODKA,混着橙汁倒了满满一杯递给他,又自己拿了杯,眼睛才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大哥,这又不是饮料。 严玖拿着满满一杯烈酒只是小口小口地抿。 “妖怪在哪里?”乔远突然扭头问。这一扭头导致胳膊肘就碰到了严玖的手,一大杯经典的螺丝刀就全部灌入了严玖的肚子里。 “……” “……好喝吗?”知道是自己的错,乔远却淡定地问。 心里有种隐隐的期待。 要是喝醉了,估计也不错。 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像只准备捕猎的豹子。 打了个酒嗝,严玖摸摸自己的嗓子,半天才感叹:“这就是伏特加?我小时候喝的米酒比他还厉害。” 说着,又兴致勃勃地跟乔远说起自己小时候跟外公蒸米酒的趣事,完全没发现昏暗中这位大少爷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 哼! 不高兴的乔大少狠狠地喝完杯中酒,再次把目光扫到全场。 哪怕什么都不做,他永远都会是全场瞩目的焦点。身边只有一个略显稚气的男孩,又与旁边暗自兴奋的学生妹们没有任何交流,自然引来大批夜场老手的蠢蠢欲动。 毫不留情面地打发掉两个前来勾搭的男生和两个女生,乔远终于等来了严玖说的DCUP。 傲人的胸脯在闪亮亮的吊带背心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诱人。 女人非常自信,从她的表情看起来就知道从未吃过败仗,话都没说,就端着酒,硬是坐到了乔远旁边留了不到三十公分的沙发上。 严玖在旁边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得有半边屁股是坐空凳吧?妖怪也不容易啊! “你喜欢哪个球队?”女人殷红的唇瓣吐出令人浑身酥软的话语,就连声音都像带着媚药一般。 “中国队。”乔远身子微微后靠,躲避着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哈哈哈,你真逗。”女人不愧是夜店高手,轻易就化解了尴尬,“我也不懂球,不过大家喜欢看,我也跟着看看,看完了,个个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嗯,对啊,”乔远嘴角扬起,“所以球有什么好看的……”藏在背包里的刀突然抽出,抵在女人的腰上,在对方尖叫出来之前,手已经摸上那张下巴尖尖的脸蛋:“嘘。小声点,我手不稳捅进去了,你就连人形都保不住。” 女人,哦,不,长臂猿恨恨地瞪着他,在看到摘下伪装眼镜的严玖后才恍然大悟:“你是昨天的小鬼!” “呸,你才是鬼!”严玖骂完,又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眼那群学生,确定他们玩得正嗨无暇顾及这边后,才横眉竖目地瞪着这个大猴子问道:“认识藤兰吗?” “……”长臂猿发现自己腰部以下已经不能动弹,低头一看发现大腿上已经贴了两张定身符,只能不甘心地答道:“不认识。” “我听说猴子骗人很厉害,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家里挂一只长臂猿的标本。反正我的阁楼够大。”乔远的刀已经划到她的脊椎,引得长臂猿反射性地打了个抖。 “我不过是每天来这里吸取人精,又不是这里的员工,哪里会知道!”长臂猿连忙说,“但是我可以介绍一个女人,她是这里的坐台小姐,她一定知道。” 被她点名的坐台小姐叫春晖,听到藤兰的名字,立刻露出羡厌的表情。 “那个女人不是早就榜上大款去当少奶奶了么?”她不耐烦地说。 “什么大款?说清楚。”严玖追问。 “哼,不就是一个号称自己是富二代的周家大少么?一年前他们在这里认识,后来周家大少似乎玩腻了,送了那婊子一块表作为分手礼物。谁知道两个月后他居然又回来了,还每天都点藤兰的单。那段时间,两人天天在楼上的包房里过夜,别人都以为那婊子可以当上少奶奶,谁知道周大少就玩了半个月,又失踪了。” “包房在哪里?”乔远问。 “……在……”春晖眼珠子一转,媚眼抛给乔大少,“有什么好处么?” “一百块。”严玖抢先说,生怕大少爷乱花钱又丢一垛钱出去。 “……” “……” 第57章 尽管拿着春晖给的房间号,两个男孩也没法闯到楼上的高档包房里去随意查看,于是乔远搂着严玖的腰,在他呆呆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附在他耳边低声命令:“待会儿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附和。” “哦。”大哥说什么都是对的,虽然现在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都有点不对劲。 几乎是完全黏在一起的两人走到通往包房的楼梯口,乔远下巴微挑,略显傲慢地朝负责登记接待的服务生问:“还有房吗?” 浸淫夜场多年的服务生只看了眼他放在严玖腰上的手,当即会意,点头道:“有的,有的。”说着通过耳麦通知楼上的同事准备迎客。 乔远却不急着上去,在严玖指责的目光中从钱夹里掏出五张毛主席,丢给他:“藤兰现在还在这里工作么?” 服务生喜笑颜开,态度更是殷勤:“藤兰早就走了,如果你有需要,我们可以有其他推荐……” “我才不需要,只是跟她一起来的周生跟我说过,他常去的那个房间气氛不错。那是什么主题的房间?”乔远懒洋洋地问,就像个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 严玖眼巴巴地看着他,只觉得有点陌生。 觉察到他的目光,乔远没有说什么,只收紧了横在他腰间的手。 对于从前的荒唐青春,他不愿做任何解释,现在的乔远才是严玖喜欢的那个乔远,不是吗? 他在心里嘀咕着,却不知道自己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的不安。 “啊啊,周生啊……”服务生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他和藤兰常用的那个房间……现在在装修……要不您换一间?” “装修?”乔远挑眉,“你骗谁?这么多的房间不一起装修,你单独装一间?” 服务生愣了愣,一时想不到借口,只好坦白:“……那个房间,那个房间不干净。我们老板就找道士把它封了起来。” “不干净?”乔远一脸的感兴趣,“那我倒要看看什么叫不干净。” 服务生连忙讨好道:“大少爷,您换一间吧,要是您出了点什么问题,我们可再也赔不起了啊。” “再也?之前出过事?”严玖终于憋不住开口。 “……唉,之前就是有一个客人,还有我们的小姐在里面,同时被吓疯。让他们说看到什么,谁也说不出来,现在全都住进了精神病院。”服务生小心地看了眼周围,又压低声说,“幸好老板请了个厉害的道士,把房间封了,要不恐怕连我们这间店都要遭殃。” “厉害的道士?哪里来的?”严玖再次追问。 “听说姓方,来头不小,老板还是动用了关系才请到的。” ……干,果然是他们。严玖跟乔远对视一眼,还想再追问,就被这个纨绔少爷搂紧了腰,把人往上带:“没有就算了,走,我们先开心开心。” 严玖呆呆地被带到楼上,又被呆呆地请进一间布置成地中海风格的……情趣房间,看着全透明的浴室,有大幅落地镜的墙面,圆形的水床,以及摆在最显眼位置的各种情趣用品,门一关上,少年就开始不自在了。 “不,不是不能进那个房间吗?来这里做什么?”严玖涨红了脸,站在离这些东西最远的角落,怎么也不肯坐到房间里唯一的座椅——太妃椅上。 “过来,”乔远从挎包里拿出一沓黄符,“把这些贴到四角。封印你总会做吧?” 严玖连忙点头。大哥交代的工作,一定要完成。 “虽然不在那个房间,但这家店的气场肯定受了影响,要不也不会吸引这么多夜魅在这个场子里作乱。叫来的方家天师估计只是个二流货色,有点本事的家伙哪里会放下架子来这种场所。既然不是方天晴之流的天师,做的封印在八个月后多少会有些纰漏。”乔远说着已经在地上用一块软垫画出了法阵,符纸在上面画了个圆,在掠过西北方向的时候,突然自燃。 “果然是死门。”乔远皱眉,开始思考各种可能。严玖什么都帮不上,只能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漂亮得怎么都看不腻的侧脸。 大哥真是个美人。 无聊到开始走神的仓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花痴眼神被乔远看在眼里,心里有多得意。 两人在房间里调查了半天,墙的另一边突然传来闷闷的震动。虽然声音不大,但在极度安静的房间里,仍然听出了里面夹杂的低低喘息声和呻吟。 严玖再次红了脸。他很想找点别的话题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乔远却抬头看他,轻笑着说:“对了,你也要喊几声,要不外面的人会以为我没能力。” “……喊什么?” “隔壁怎么喊,你就学呗,反正不会影响我做法。”乔远指了指门外,“快,要不外面要开始怀疑了。” 严玖涨红了脸,憋了好一会,才弱弱地反抗了一句:“……隔壁那是女生。” “嗯。我知道你是男生。刚刚上楼别人也看到了。”乔远似笑非笑地看他,“所以你让我叫?” “……” 隔壁“嗯嗯啊啊”的声音越来越大,严玖听得汗都冒出来了,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声地喊“啊啊!啊啊……”尼玛不就是喊感叹词么?谁怕谁啊! 被他杀猪一样的喊声笑得弯了腰,乔远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再次训斥:“太难听了,别人会以为我技巧不好。” ……我又没试过我怎么知道技巧好是什么声音! 严玖羞愤难当,但自己确实没法在别的地方帮上忙,只能提着嗓子,九转十八弯地开始“嗯~~啊啊啊~~不要~~~”地喊出来。 乔远捂着嘴笑得打滚,好半天才在严玖愤怒的目光中直起身子继续干正事。 终于在严玖嗓子都喊得变调后,乔远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好了,我们回家。” “啊啊~啊?”勉强收回来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的媚意,配上那双因为疲倦而水汪汪的眼睛,怎么看怎么……楚楚可怜。 乔远愣了一下。 他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把这个呆子按到在床上,在他震惊的目光中,狠狠地啃上他的颈项。 这家伙的皮肤凉凉的,带着自己沐浴乳的香气。 啃完后忍不住又舔了一下,惹得严玖瑟缩起身体,一双大眼睛里带着惊惧和委屈。 ……干。居然最先控制不住的是他。乔远暗骂,双手在严玖的两侧撑起来,俯视着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总得留下一些痕迹,否则太假。” “……”大哥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他也不懂。严玖呆呆地点头,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在两人齐心协力把房间弄得一团糟后,严玖总算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 ……乔远你连男孩子都这么容易下手吗吗吗吗吗吗!!!(回音) 第58章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德国已经领先巴西,酒吧里的气氛就像群魔乱舞,严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眼昏暗的房子,捂着胸口说:“我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 听到这句话,乔远微扬唇角,难得的没有嫌弃他的胆小。 走到安静的地方,乔远才拨通乔夏的电话,简明扼要地把这边的情况说完,最后说了句:“周泊豪确定死亡。” 严玖在旁边咽了下口水。 跟一个鬼在房间里嗯嗯啊啊,光是想就毛骨悚然。 那头乔夏无奈地笑:“你俩小屁孩大半夜的不回去睡觉来玩侦探游戏,还玩得挺像样嘛。” “哦,不免费,我昨天闯红灯扣掉的分就麻烦你帮忙解决了。”乔远很坦然地说。 “闯红灯不好。”严玖在旁边低低地劝。 乔远瞄了他一眼,又补充道:“就是昨晚去接严小九的时候闯的。” 被点名的少年立刻涨红了脸。 确定了周泊豪已经死亡,接下来就是警察叔叔们才能做的事情了。这个人到底在哪里死亡,为什么又会以游魂的姿态回到这里,要找一个露水姻缘的女人怀上一个鬼胎? 除了找到周泊豪,恐怕还是得动用警方的资源去寻找更多的线索。 乔远本来到这家酒吧就只是为了教训一下那只敢动他家仓鼠的猴子,如今猴子已经被他倒吊在男厕所里,对他来说任务就到此为止,现在要做的,就是解决一下他跟仓鼠之间的问题。 他瞄了眼从刚刚就开始有些拘谨的家伙,心里始终痒痒的。 那一瞬间产生的冲动,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原以为自己能等到那家伙先开口的时候,结果先忍不住的人倒变成了自己。 明明车子就停在酒吧旁边,乔远双手插兜,带着严玖朝一条僻静的林荫道走。 严玖觉得奇怪,抬眼看了下他,结果正好撞上乔远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又红了脸。 …… 干,这样纯情的气氛真受不了。 纨绔的乔大少,估计这辈子第一次因为心跳而脸红了。 插在兜里的手,几次想要抽出来将他捞到怀里狠狠啃一口,理智与冲动博弈后,变成了胡乱揉搓他头发的动作。 严玖低着头,心跳如雷。 嘤嘤嘤,大哥是怎么了,这表情,不对劲啊。 纯情少男完全没想过自己还有被觊觎的可能。 黑漆漆的道路本来是严玖最害怕的环境,这一天,他却罕见的没有提心吊胆,而是全副注意力都落在了乔远的手上。 本以为这样暧昧的气氛可以享受多一阵子,天上突然划过的闪电和滚动的雷声让两人不得不小跑着去寻找避雨的地方。 路边刚好有家小餐馆在营业,估计是离医院近,晚上了还稀稀拉拉地坐着一些客人,他们的桌上都放着一个干锅,滋啦啦地响着干锅特有的加热声。 严玖看看环境算不上干净的小馆子,又看看衣着讲究的乔大少,欲言又止的时候,乔远一下就看穿他的想法:“饿了?” “……嗯……要不换一个地方。”严玖生怕大少爷嫌弃不时飞过的苍蝇。 “要下雨了,就这里吧。”乔远竟毫不在意地拉开一张桌子,拿起油腻腻的菜单看。 乔远的腿很长,像这种馆子,都是矮凳矮桌,他的膝盖都要顶到桌子边上,严玖在旁边看着,见他是真的不讲究,就嘿嘿地傻笑起来。 乔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今儿一晚上都在注意那家伙的表情,见他又露出那副毫无戒心的傻笑,心底仅存的一点点对环境的嫌弃,瞬间灰飞烟灭。 恋爱是什么鬼? 是你不注意还好,一旦注意就会被万种脑补缠绕住自己所有的理智,是你自己在心里飞沙走石天崩地裂缠缠绵绵完后,转神才发现人世才度过了漫长的一秒。 乔大少在这莫名其妙的夜晚,就这样看着那张傻乎乎的笑脸,度过了他人生中目前第一个最漫长,最丰富的一秒,以后到底还有多少个这样的一秒,谁知道呢? 哪怕他再不情愿动心,哪怕他事后有多少次恼羞成怒的说是那家伙勾引的,哪怕未来他用多少次身体力行来证明那家伙比自己爱得更深一些,都无法解释他此刻像个纯情小男生一样,低着头,青涩又难为情地笑起来。 这样的气氛,连外面的天打雷劈暴雨倾盆都成了大少爷情窦初开的配乐,冒着滚滚热气毫无情调的干锅鸡则是大少爷的凝视初恋对象的美图秀秀雾化效果。 总之这一秒结束后,他的人生就彻底的走上了基佬的不归路。 乔大少你真的没救了。 这时候他哪知道,严玖的满心欢喜来自于这家意外发现的餐馆——干锅鸡真好吃。 我本将心照明月,谁知明月照干锅。 这盆人生百味干锅鸡才吃了一半,外头的雨势已经大到了吓人的地步。餐馆老板一脸担心地看着外头,搓着手担忧道:“今晚怕是要有内涝啊……” 一些已经要买单走人的顾客看着这雨势,也是吓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一声更比一声大的滚雷终于把乔大少从各种黄暴的脑补中拉回神,他皱眉看向被电光照亮的屋外,手机突然响起。 “鬼婴有异动,”特侦处的方天芸声音焦急,“赶紧带上小九过来,只有他能压制得住。” 乔远立刻抓起严玖就朝外面走:“回去开车。” “……”外面这种情况真的能出去吗?严玖瞪圆了眼,嘴里还塞着一块鸡肉,反抗的话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在大家宛如目送英雄的注视下,两人在能打疼身体的暴雨中狂奔。 期间阵阵响雷炸得严玖头皮发麻,乔远在他脚步停顿几次后,刚要伸手去安慰那个胆小的家伙,就见他抱着脑袋,咬牙切齿地继续埋头向前冲。 顿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来,乔远的唇角微扬。 第59章 为防止鬼婴出世对其他病人造成影响,藤兰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被转移到私人诊所。坐镇诊所的是从一线部队退下来的老军医,老先生什么样的风浪都经历过,跟特侦处也打过好多次交道,在看到乔夏的时候连问都不问,直接就把藤兰转移到了特殊病房。在鬼婴即将诞生前,整个诊所就只剩下他一个医护人员,身为唯一女性的方天芸则始终在病房里关注着藤兰宫口的情况。 尽管很想飙车,但车上的仓鼠始终竖着毛再三提示“宁等三分不争一秒”的重要性,乔远硬是耐着脾气不超速地赶到了诊所。 特侦处只留下了沈郁陶和方天芸在诊所里,看到两个落汤鸡,沈郁陶笑道:“开车也能淋到雨?” “阿嚏!”严玖很配合地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自己去消毒间找干净的病号服。 “其他人呢?”乔远无所谓地脱掉上衣,用衣服擦干身上的水。 “乔夏已经去请方家的族长了,这种事情只有他们这种等级的天师才处理得来。”沈郁陶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那老头难请的很,在这之前只能让你俩过来帮忙。” “呵,”乔远冷笑一声,“鬼婴出世当然比不上抱权贵大腿来得重要。” 这边严玖已经拿着干净的病号服出来,一看到乔远赤裸着上身,就被那结实健康的身板给震到。 ……妈蛋,平时穿衣服看不出来,没想到下面果然还是有点料的。 同样作为男人,严玖不可能不妒忌,于是将衣服递给他后,自己就想钻进房间里换。 “你去哪儿?”乔远看他拎着衣服要溜,一把拉住他的手。 “……”想要进去换衣服的话始终说不出来,感觉要是说了对方立刻就能明白他的心思。严玖干笑着快速扒下自己的衣服,想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白斩鸡一样的身体尽量少的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中,谁知换上的衣服还没拉下来,就被禄山之爪掐了一把小肉腰。 “怎么肉这么松?跟大姑娘一样。”乔大少淡定地收回自己的魔爪,眼角余光却把他面红耳赤的模样一点不漏的全部看去。 两人穿着病号服进了产房。老医生坐在边上,淡定地看着报纸,仿佛没看到四周贴得满满当当的符咒。方天芸坐在产妇的旁边,死死盯着藤兰肚皮上的那几条金线。 金线一头钉入了墙上,一头贴着肚皮被绑在了床缘,明明没有一点灯光,金线仍旧在闪动着隐隐的光芒。 “居然要用到金线……”严玖被这阵仗给吓了一跳。在方家学习过很多法器和法阵,包括这种贵得吓死的人的金线。 用黄金拉出的金线,昂贵的并不是他的重量,而是线上面密密麻麻刻的各种咒语。一般工匠还做不来,要说是国宝级别的工艺也不夸张。 “你们来了,快,小九,”方天芸精神紧绷了好几个小时,见他们来终于松了口气,“你守着,我受不了了,这家伙的邪气太重,我出去喘口气。” “啊?”邪气?哪有什么邪气?严玖眨眨眼,回头看了眼乔远,顿时吓了一跳。向来无所不能的大少爷捂着嘴,似乎无法忍受房间里面的气味。 可是,为什么老医生也毫无反应? “他的功德跟你一样,也是厚得刀枪不入,”方天芸一把将他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事你就摇铃,我们就在门外。” 严玖呆呆地看着站在门外,也不打算进来的乔远,再看看藤兰明显比昨天还要大的肚子,打了个冷颤:“我,我要守多久?” “谁知道呢?”乔远恶劣地扬起唇角,然后残忍地关上了房门。 ……大哥你骗人!!!! 外头暴雨倾盆,街上已经没有一个行人。乔远嘴里叼着一根巧克力棒,背靠着产房的门,眼睛望着窗外被雨帘遮盖得朦朦胧胧的景色。 就这样的天气,居然有车子停在了诊所门口,乔远听到楼下传来吵杂声,于是站起身,伸头看向楼下的那辆黑色大切诺基。 他皱着眉头,看了眼房门,终于还是坐回去,不打算探究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我的孙子!”一个女声响亮而愤怒地传上来。 “周夫人,她现在状况不行,你不能上去!” “我必须看一眼!万一你们把我孙子弄没了,你怎么赔我!”被叫周夫人的女人更加愤怒,踩着高跟鞋就噔噔噔地上了楼梯。 “周夫人,现在是警方在处理,你不能……放开我!”沈郁陶似乎被拦住,周夫人高跟鞋的声音离乔远越来越近,乔远端坐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个穿着讲究,气场霸道的贵妇人。 “她在里面吗?”周夫人皱着眉头,看着乔远,“你让开,我要进去看看。” “办案现场,闲杂人滚开。”她不客气,乔远自然不可能跟她客气。 “你不走开是吧?你的警号多少?我不信你们厅长还管不了……”周夫人气愤地掏出手机,作势要拨打,却看到乔远一脸嘲讽不为所动,只能愤愤地放下手机,强压下怒火,说,“里面那个可能是我的孙子,无论那小婊……小姑娘是难产还是什么,我作为直系亲属,难道没有权利看一眼吗?” “孙子?”乔远轻笑,左手不着痕迹地挥了挥,阻止远处正要过来的方天芸,“真是奇了怪,她住在那种地方,营养不良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过来认亲?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跟她肚子里的东西有关系?即使要看,也只能是周泊豪过来,否则这时候来认亲,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周太太气得脸色发青:“胡说八道!我儿子失踪了两个月,这女的就跑来说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儿子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当然不可能轻信。但现在你们警方跑来再询问我儿子跟这个女人的关系,我即使怀疑也要过来看看,如果真是我的孙子,我当然不可能放弃!” 乔远轻笑。 “那又怎样,她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死了,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第60章 周太太瞪圆了眼,一瞬间声音就像是从嗓子顶部冲出来的一般尖锐疯狂:“你胡说八道什么!让开!你这种没家教的小孩,快给我滚开!” 乔远双手抱胸,冷眼看着这个端庄的贵妇变成泼妇,后背倚着产房的门,没有一点走开的意思:“安静点,里面有病人,你想你那个死掉的孙子来到这个世界就尽管大声叫。” “闭嘴!”气得浑身颤抖的周太太指着他就开始骂。尽管养尊处优多年,作为一个常年经历家庭内斗的女人,她的语言能力仍旧不容小觑。 她并不知道,在她刚开口的时候,本在床上昏睡的女人就突然醒了。 “她来了,她来了……”虚弱的声音仍然掩盖不了她兴奋的情绪,她挣扎着要起来,眼疾手快的严玖立刻将她制住,拼命安抚:“你躺好,要不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 “她来了,她终于肯承认那是周泊豪的种了!”藤兰的神情迷乱,完全听不进严玖的劝告,“这是周家的种!我是周家的少奶奶!” 严玖压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坐起来。金线能制住鬼婴的邪气,却经不住大人的折腾。这可是上百万的法器啊! 一直看报纸的老医生已经弄好镇静剂,干净利落地往她身上扎了一针,再鬼迷心窍的人,在现代医学的作用下仍旧只能乖乖睡去。 严玖擦了把汗,外头居然还在闹,尤其是周太太的骂声,简直声声刺耳。 他看了眼被母体影响而再次骚动的鬼婴,恐惧中生出了愤怒,拉开门要去制止那个疯婆子的嘶吼声,却刚好看到他最最敬爱的大哥,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那张漂亮得堪称艺术的脸蛋就这么被打了。 被打了!!!!! 乔远的脸都被打到一边,他捂着脸,眼神中的杀意刚凝聚起来,就觉得身后一阵风,那巴掌还没收回去的周太太也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让你打我哥!”从来只会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仓鼠怒吼,即使在被赶上来的保镖架住,也在拼命挣扎着破口大骂:“泼妇!有钱了不起?我大哥比你有钱多了好吗!你这种分分钟能被弄破产的小破公司,也好意思在我大哥面前耀武扬威!啊?有保镖有什么了不起!……呜呜呜……”居然被捂住嘴,怒气值更是蹭蹭上涨,他张口就咬住那只臭手,咬得对方甚至疼得叫出来,在嘴巴被松开的间隙继续骂:“就是打你这种泼妇!我大哥在拯救世界,你在干嘛!你这种人,钱比不过我大哥,人品比不过我大哥,长相简直连当个贱婢都不够的二等有钱人!呜呜呜……你再捂住我嘴我咬烂你的手!” 乔远本来升起的杀意顿时被全部浇熄。 如果不是严玖,他也许会在下一刻进去砍断所有绑在女人身上的金线,让这个恶妇抱回自己的“孙子”。 就在连方天芸都准备加入战局前,终于插入一声低吼:“都在干什么!” 乔夏一脸不悦地走上来,后面跟着沈郁陶,方家的族长方世年,居然还有方天晴。 看到严玖被人卡住脖子,众人都愣了下。 “这是要在产房门口打架吗?”乔夏的声音冷得让保镖自动自觉地放开了手。 严玖不敢直视方家的人,有些心虚地说:“我得回房间里看着。”就先一步冲进了产房。 周太太的脸色很难看,唯独有点血色的就是被严玖扇过的地方。“你就是乔警官?为什么不把产妇留在大医院,送到这种小诊所来?” “警察办案,需要给你知会办案方法吗?”乔夏面无表情,“周太太,我能理解你想要看看孙子的心理,但是我相信你也认得方世年先生,如果你有任何问题,请过了今晚再说。” 方家在有钱人圈子里一直很受欢迎,像周家这种稍微有点年头的家族,自然会认得方世年这张脸。 一般人都请不动的方家族长站在那里,即使什么都没说,也让周太太不寒而栗。 她原想着要把自己仅剩的血脉带回家,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早知道的话,是不是就该把那个女人带回周家呢? “方老先生,请吧。”乔夏比了个请的手势。乔家跟方家的嫌隙,在乔警官面前都不是事儿。他代表的仅仅是警察这个身份而已。 乔远和方天晴对视一眼,各自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乔远让开了房门,但在三人进去后,也作为最后一个进了产房。 站在贴满符咒的狭小产房里,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除了严玖和老医生。 他们像是唯二嗅觉失灵的人,站在一群被臭气熏得差点想吐的人类旁,还莫名其妙得很。 “情况不妙。”方世年的手在藤兰的肚皮上隔空晃了一把,像是被灼烧到一般迅速收了回来,“已经快要出世的鬼婴,要阻止他的出世,只能让母体一起死亡。”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尽管怀着鬼婴,但藤兰绝对是无辜的。 “如果不让她死亡,只能在鬼婴出来时,我们护着引路人,让他强行引渡这个亡灵回到地府。”方世年的表情凝重,“这是伤亡性最小的办法。现在我们缺乏充足的准备,谁也打不散这个鬼婴,要是不注意,还会被他吞噬。” 于是大家的目光又挪到了严玖身上。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的少年抿着嘴,没有拒绝,也没有点头。 却是方天晴先开了口:“那就把方未里叫过来吧。” 他的话让严玖垂下了眼眸,嘴角却被他狠狠咬着。 乔远冷笑一声,也没替严玖抱不平。 一直在旁边观察产妇状况的老医生告知距离生产可能还有十几个小时,匆匆赶来的众人便决定先行去准备各种法事需要的东西,甚至可能要搬多一些天师来。 有了接替的人,严玖终于从压抑的产房里解放出来。 他无奈地叹口气,决定去厕所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外头还是在狂风暴雨中,厚厚的雨帘感觉把这栋小诊所给彻底隔绝了,严玖一边撒尿一边看着外头的雨势,全然没发现身后慢慢浮现了一个黑影。 等乔远发现严玖失踪后,所有人找遍了诊所,最终才在厕所的镜子上看到了一行血字:“杀我儿,要他命。” 乔远一拳就击碎了这面玻璃。 第61章 “是周泊豪。”沈郁陶比对过字迹后,确认道。 能在一群天师眼皮底下把人掳走,即使说是天气异象影响了周边的气场,即使说鬼婴与他有着相互呼应的能力,此刻这帮自视甚高的天师们脸色依旧难看。 乔远的手鲜血淋漓,沈郁陶赶忙去拿绷带给他包扎,他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碎落的玻璃,神色有点像被夺走了食物的饥饿野兽。 “不行,这附近的气场全乱了。查不到。”方天晴无奈地收起罗盘。 “连方老先生都不行吗?”乔远回过头,冷冷地问。 这死老头,从刚刚到现在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 方世年看向外头密不透风的雨帘,捻着胡须,慢慢地开口:“在你找到他之前,鬼婴说不定已经出世。” 这句话都不用说透,聪明如乔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脚踢开房门,门板用力地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是你最后一次放弃他,”乔远挑起唇角,笑容冰冷,“我选择那家伙,你就选择你的道吧。”说完,就走了出去。 “乔远!”乔夏一把拉住他的手,低声喝道,“你脑子烧了吗?这种时候还乱冲动?我们肯定会去找他,但是要先做好计划!” “我们当然不会抛弃他。”方天晴也冷静地说,“对方只让我们做两个选择,不管A还是B都对我们不利,那就得靠我们自己创造出C的选项。” “你能阻止分娩吗?”乔远反问。 他的嘲讽并没激怒方天晴。“分娩后最关键是母体不能死亡。这样藤兰还能利用母亲的身份来压制住鬼婴的杀气。但这样我们也维持不了多久。母体不死,鬼婴就不能发挥他的最大能力。所以我们势必要留最多的人力在跟鬼婴对峙上。” “你直接说你能派出去找严玖的人手不多就行了,”乔远冷哼。 “这是我们能做的最大努力,至于能否成功,还要看乔远你的能力,”方天晴盯着他,眼神里有着一丝难得的挑衅,“要多久才能找到严玖……剩下就看你了,乔大少爷。” 两人对视的目光瞬间产生炸裂的火花。 “好啊。”乔远笑了,松了松被绷带绑得有些僵硬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皱巴巴的纸鹤,“这是我教他折的纸鹤,我这几天一直带在身上。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从来不会放弃他,哪怕他再胆小再没用,只要他跟我求助,我就一定会去到他身边。” 他咬破手指,在写了严玖名字的翅膀上一点,掐诀放开,纸鹤就已经晃晃悠悠地飞到半空。 “他任何的缺点,都有我兜着。谁都没资格抛弃他!”他狂妄地扔下这句话,就跟着纸鹤离开了诊所。 外头狂风暴雨仍在继续,乔远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雨帘中。方世年在他走后,才叹道:“天晴,通知蔚蓝他们跟着乔远一起去。其他人按照计划到这里集中。” 方天晴紧抿着唇瓣,半天才回过神来,点头。 对于此刻的严玖来说,除了能在心中放牧草泥马之外,他也做不了任何事情。 就在一小时前,他连裤子拉链都没拉上,就被一把刀抵住了腰部。 特么的,人人在厕所见鬼,都是被吓尿的那种,他在厕所见鬼,居然是被鬼用刀威胁着自己性命。 你当鬼就好好当好么! 用武器不觉得太逊了吗! 在心里哭着吐槽的少年在被威胁着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后,就被敲晕了过去。醒来后人就已经被五花大绑地躺在一个破烂狭小的土坯房里。 脸贴着地面的少年努力抬起头,想要打量四周的环境,却在抬头的时候队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啊,不是。 是一张妥妥的,吓死人的鬼的脸。 连打探自己在哪儿都没做到,可怜的仓鼠就这样继续晕了过去。 在暴雨中晃晃悠悠却坚持飞翔的鹤使突然往下坠了一下。开车跟在后面乔远咬紧了牙,心里咒骂着那个将仓鼠卷入此事的女人,油门再次被他狠狠地踩了下去。 跟在后面的方家天师们抹了把汗。这小鬼,大雨天开出120公里的速度,你是去救人还是送命? 车子开了半小时,终于开到郊区一片待拆迁的旧村里。 估计是这片地块要开发的缘故,挖掘机将四周挖的稀巴烂,因为村子四面都是山,被大雨冲刷后,到处都有塌方的危险,车子停在村口就再没法开进去。 “得步行进去。”跟上来的方家天师们抹了一把脸。雨势到了这里虽然小了许多,但仍旧是几分钟就能把人淋透的程度。 乔远看向四周,终于在一片荒草后找到一辆破旧的轿车。车轮上还有新鲜的泥水印,显然是刚刚才停在这里的。 “那家伙就在里面。”有天师肯定地说。 乔远一声不吭,转身就追着鹤使继续朝山里面走,手上始终紧握着那把短刀。 暴雨冲刷得道路相当泥泞,稍不留神就有摔倒的危险。越往山里走,道路越艰难。谁都不敢明白为什么周泊豪会选择这种地方藏人。 按道理说,亡魂都会下意识地选择回到他熟悉的地方,身为富二代的周泊豪为什么会知道这种地方? 雨势突然再次变大。 有天师收到短信,脸色大变:“鬼婴有异动了,我们得快点。” 乔远听到,立刻加快了脚程,跟在后面的天师们暗暗吃惊。这种雨势,这种地形,只接受过基本武术训练的天师们连维持正常步行速度都难,这个看起来最该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却越跑越快,很快,身影就消失在雨帘中,一群人追了好一会,终于在几个岔路后把人弄丢了。 “……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玩山地冒险吗?”终于有天师忍不住吐槽。 他哪里知道,乔远自小受到的训练,哪里只山地冒险这么简单? 乔远跟着鹤使又跑了约莫二十分钟,终于看到前面有十几栋被废弃的瓦房。 随着城市发展,以前的农村变成了郊区,农民变成了市民,这些被遗弃的瓦房在山里有不少,往往成了一些命案的发生地。 乔远弓着腰,跟着鹤使慢慢接近一栋房门紧闭的瓦房前,左手掐符,右手抓着刀,想要用胳膊肘顶开房门,却发现门是从里面锁上的。 乔远将三道镇魂符从门缝里塞了进去,没听到里面有响声,就用力地踢开了房门。 里面空荡荡的,只在地上躺了一个人。 巨大的响声让这个被绑成五花肉的人猛然惊醒,那张脸露出了喜悦。 “乔远!!!!!” 下一秒却变成了尖叫:“躲开!” 第62章 乔远的动作很快,快得让人目瞪口呆,因此那把刀只堪堪划过他的衣服,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短刀在下一刻刺向偷袭者,对方发出一声闷哼,没躲过他这一击,反而用已经有些异化的手指狠狠抓向乔远的手臂。 闪电一次次地划破天际,门口明明有两个人,地上却只有一个影子,看得人毛骨悚然,一人一鬼在暴雨夜缠斗在一起,已经化为厉鬼的周泊豪力量出奇的大,乔远虽然身手不凡,但湿滑的地面让他几次下盘不稳地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又再次被压倒。 严玖在看到被指甲划出黑色血痕的手臂时,眼泪就涌了上来。 他拼命挣扎着,就算毫无意义都想要挣脱开捆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乔远身上已经布满伤痕,那只厉鬼仿佛被即将出生的儿子给激发出更强大的力量,几次都差点把他的刀插入乔远的胸膛。 “啊啊啊啊……”严玖悲愤又痛苦地嘶吼着,挣扎的手腕已经被绳子磨破皮,可绳子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乔远绝不能死。 绝不能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死! 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少年干脆滚动着挪到门口,被反捆在后背的手指用力在地面上抠出一个镇鬼符,为了凑效,手指甚至磨出血来,然后翻滚到一边,朝乔远大吼:“这边!” 从来不指望他能帮忙的乔远这次竟然真的听他的指挥,带着周泊豪一起滚入房内,将这个凶悍的厉鬼压在严玖用血画出来的镇鬼符文上。 后背被符文击中,周泊豪发出悲烈的嘶吼,终于放开乔远,青年趁机将短刀插入他的胸膛,将这个暂时杀不死的厉鬼钉在地上。 “起作用了吗?”严玖滚得一脸都是泥,紧张地抬头问。 “也许吧。”乔远擦去脸上的泥渍,走过去给他解开绳子。 绳子打了死结,因为没有刀,乔远解了半天都没解开,好不容易松开,才发现那家伙手腕居然磨掉了大片的皮。 “……简直是乱来。”他难得的拼命没有换来赞扬,乔远盯着那伤口的表情甚至是带着愤怒。 “你还说我,你呢?”严玖难得的反驳,“你怎么一个人来的?其他人呢?万一那家伙太厉害怎么办?” 乔远被他抓着手上上下下地查看伤口,唇角轻挑,说:“因为我很强啊,追不上来的家伙即使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严玖已经逐渐适应这个大少爷的狂妄,傻笑两声算是捧场。 地上的周泊豪几次都没能将自己从短刀中拔出来,严玖又惊又叹,这把神器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见人杀人见鬼杀鬼,简直是凶残得很。 乔远无视自己还冒着黑烟的伤口,一脚踩上周泊豪的手腕,俯视着这个比自己大了十岁的男人。“死了就死了,还想给这个世界留下你的种?呵呵,你以为那个鬼婴真是你的儿子?” 周泊豪面目狰狞,怒道:“你敢伤害我儿子,我不会放过你们乔家。” “你居然还知道我是谁,”乔远挑眉,“你母亲那一巴掌我可以跟你算账吗?” 他料定这个男人一定早就藏在了诊所中,否则也不会在严玖离开没多久就能准确地出现把人掳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泊豪近似疯狂的笑起来。 严玖眼皮一跳,不等乔远说什么,拉着他就往屋外跑。 一道闪电在他们不到十几米外地方炸开,严玖吓得跳起来,却仍旧没敢往屋里躲。 “有好多虫……”严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脸惊恐地拉着乔远往更远的地方退。 这间屋子的前面有个水塘,就在周泊豪狂笑的时候,密密麻麻的蛇虫鼠蚁纷纷从水里跑出来,仿佛被周泊豪吸引到了屋子里,瞬间就布满了所有的墙壁和地板。 严玖打了个冷颤,那家伙就像个邪恶的巫师,吸引着各种水里生长的生物,将他团团包围。 “他死在水里,”乔远远远看着,低声说道,“这家伙成了水鬼。难怪儿子能招来这么大的暴雨。” “难道就没办法超度他吗?”严玖恨不得一把火将那间屋子烧了,如今那里已经全是虫子,挤不进去的虫子甚至爬到外面的屋顶,哪怕暴雨如何冲刷,都不能浇灭它们要抱团的热情。 “有啊,引一道雷劈死他,”乔远盯着被那把已经被蛇虫鼠蚁卷出来,掉到地上的短刀,“运气不好的话,你也会被劈死。” 严玖咽了下口水。 没有了刀,乔远和那家伙,到底谁强谁弱? 周泊豪全身包着这些恶心的生物,慢慢朝他们靠近。 “我对付那家伙,你去把刀捡回来。”乔远反抓住他的手,头也不回地问,“你能做到吧?” 严玖的手在发抖,不知道是被冷到还是恐惧,即使如此,他还是回答:“……能。” 乔远轻轻地笑了。 方天晴,你看看,这家伙真的是废物吗? 就算以前是废物,现在的他,只要自己想要他做到的,他都会努力做到。 但是这家伙除了我,还会为了谁这么拼命呢? 不会再有了。 所有,即使未来你再后悔,我也不会把这个那么努力地爱着我的家伙让给你。 他傲慢又得意地想着,哪怕是周泊豪一身虫蚁地跟他打成一团,他的心情仍旧没有糟糕透顶。 这边严玖忍着剧烈的恶心,无视被自己踩得噼里啪啦的尸体,跌跌撞撞地朝屋子走去。 周泊豪眼角余光瞄到严玖的背影,低吼一声,一群毒虫就像波浪一般将严玖包围住。 “嗷嗷嗷恶心死了啊啊啊!!”鸡皮疙瘩一阵阵涌起,向来胆怯的男孩硬生生将爬到胳膊和大腿的虫子全部拍走,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那间几乎没有落脚之地的房子。 也不知道作为一个大少爷,乔远从前到底经受过了什么样的训练,即使没有短刀,他居然还是跟周泊豪打成了平手,那些啃噬着他肌肤的蛇虫鼠蚁已经将他彻底包裹,他打向周泊豪的拳头仍旧没有一点减弱的迹象。 功德厚得可以当防弹衣的严玖也没少受罪。这些毒虫都是自然界的生物,非自然力的防护对他们没有一点作用,露在衣服外的地方基本上都被他们亲吻了一遍,严玖又痒又疼,要放平时,早就嘤嘤嘤地哭着跑开了,这次他一有放弃的心,就回头看一眼被虫子包裹还能帅气逼人的乔大少,立刻又鼓起勇气,冲向那个没有一点生物敢靠近的短刀。 捡起它没费一点力气,严玖乐坏了,回头就要跟乔远邀功,谁知就看到乔远被周泊豪掐着脖子,一起滚下陡坡。 “乔远!!!!”严玖大吼,抓着刀不管不顾地冲过去。 陡坡居然有十几米深,乔远被拖下去后,痛苦地蜷缩着,似乎脚受到了重创,周泊豪的手紧紧掐着他的脖子,那些可怕的臭虫将他包裹得越来越紧密…… 好可怕。 严玖咬着牙,仍旧止不住眼泪刷刷地留下来。 天上的闪雷炸得人失去站立的勇气,向来不怎么坚强的膝盖骨已经抖得快要跪下。 真的好可怕。 他呜咽着,紧紧握着手中的短刀,连滚带滑地冲到了陡坡下,狂吼着朝周泊豪冲去。 怒吼好几次破音,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糅杂在一起,他举着刀就刺向这个他从前最避之不及的厉鬼。 周泊豪单手就架住了他的攻击,另一只手还紧紧掐着乔远,毒虫立刻代替他的手,覆盖住刚刚空出来的地方。 他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严玖又绝望又害怕。 握着刀的手却又加了几分力向下。 同时抬脚踢向周泊豪的腹部。 周泊豪一怒之下放开乔远,由毒虫包着他,自己站起来将严玖举起来。 毒虫从裤管钻进去的感觉令人发狂,严玖嘶哑着声音惨叫,手中的短刀始终没有放开过。 要我死吗? 我才不要一个人死。 老子先劈死你!!!!!!! 狂雷落下,被举起的短刀引下来,顺着严玖的身体,劈中了周泊豪。 说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不是真的闪电,电流居然安然无恙地通过导电体,炸碎了一个科学上不可能存在的非导电体。 严玖傻愣愣地看着周泊豪在电流中惨叫着灰飞烟灭,人中拉长了一截。 不远处,乔远的呻吟让他回过神,仓鼠扑过去,将乔远扶起来。“怎么样?” “脚好像扭了。”乔远的脸色很难看。在他看来,下面的情况恐怕不是一只仓鼠可以解决的。“把刀给我,你把他灭了,散碎的魂魄会吸引来更多妖物。 “WHAT?!”本以为安全的严玖惊叫出声。 “我们赶紧回去,”乔远努力站起来,钻心的疼瞬间让他又跌坐回去。 干。他脸色又红又黑。他在严玖面前向来无所不能,现在难看得跌在泥地里,这形象还能维持多少? “……我背你。”严玖居然蹲下来,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在乔远惊讶的目光中,抿着嘴,吃力地将乔远背在背上。 只是大少爷无论是个头还是身材都要比他优秀,严玖试了两次都没站起来,只能面红耳赤地用扛肩膀的方式将他托起。 这场极端的大雨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完全没有变小的迹象,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多雨云。周围的山体在持续冲刷下已经有多处垮塌,严玖走得很艰难,加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手电筒在照明,他托着乔远走得几近脱力,才走到一条水泥路上。 一路上,他不是没看到黑暗中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被大雨冲刷得相当冰凉的身体里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硬是让他嘴里叼着那把刀的刀背,背着因中毒而昏昏沉沉的乔远,走了大半个小时的路,终于等到前来寻人的方家天师们。 这些天师们都在方家见过严玖,此刻的他哪还有在方家时怯懦畏缩的模样,又是奇怪又是惊讶,刚想要问,还没开口,就对上乔远半梦半醒间睁开的眼。 那独占欲中充满了攻击性的眼神让方家天师们似乎明白了什么。 就像是按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猎物,正在威胁着觊觎者的猎豹。 严玖离开方家时的传言再次浮上心头。 ……族长,他们绝逼是一对! 第63章 尽管乔远的脚肿得比山东大馒头还大,一行人还是加速往诊所赶。 天上的雷狂暴得已经不正常,每炸一声,严玖都被吓得脸色发白,勇气似乎已经在刚刚全部用掉,狂雷声中,只能用车上的垫子捂住耳朵。 不过乔远肿起的脚始终搭在他的大腿上,无论他怎么缩,始终没把那只玉足给弄掉。 回去比来的时间又多花了三分之一,雨势已经让路面可见度不到三米,路上几次遇到严重的车祸,这群仗着有靠山的天师们干脆一脚油门,开上已经不见行人的人行道,气势汹汹地朝阴气最重的方向开去。 赶到诊所的时候,严玖刚下车就被诊所上空黑得可以滴墨的乌云给镇住了。不过他从未亲身体会过这种级别的妖魔鬼怪,恐惧增长有限,真要比喻的话,鬼婴对他的压力跟其他突然冒出来的厉鬼没什么区别。 “方未里已经进去了!”方家的一个天师看着已经升起的法阵,兴奋得声音都有些抖,“天啊,我们族里最厉害的三代人在一起做法,真想看看现场。” “呵,”大煞风景的冷笑毫无疑问地出自刚刚清醒过来的乔远,即使金鸡独立,也不妨碍他酷酷地侧依着车子,漂亮地挑起一抹少爷嘲讽式笑容,“如果不是严玖安抚住鬼婴,哪有他们出场表演的份?” 方家天师全部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严玖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被拐走后到现在已过去十个小时,期间还进行各种体力劳动,这帮洁癖鬼的车上还没有一点零食,现在看着这黑漆漆的一团雾,思绪越来越飘忽。 好饿。 既然没我什么事,我想去吃饭,嘤嘤嘤。 他扭过头,眼光掠过那群既兴奋又害怕的天师们,做了几次心理准备,终于摸摸索索地靠近乔远,肩膀靠着肩膀,微微侧头,像间谍交换信息一般,低声说:“大哥,你饿不饿?” 两人早就淋成落汤鸡,到现在也没换衣服,严玖身上的温度透过湿漉漉的衣服穿过来,乔远又一次觉得这家伙怎么就这么的温暖。 他的脸红了下,又努力地压抑下去。 “不饿。”这种关键时刻要是不在现场,又怎么能在那些家伙摆不平的时候帅气地登场? “……”严玖被噎了一下,可是被乔远调教了好几次,终于尝试着跟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可是我饿。” “那就去吃饭,我也去。”靠着车子摆POSE的大少爷居然很轻易就同意了。 眼看着这两人一个架着另一个,居然就一副“里面关我鸟事”的表情要离开,方家天师们再次侧目。 诊所周围是公园和球场,附近仅有几栋平房里的人也都被临时清场了,两人要找吃的并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五十米外的一家7-11,点了两碗咖喱鱼蛋车仔面配热奶茶,两人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看着雨势一边吃东西。 “你说方未里能成功吗?”温暖的食物进入肚子,他终于敢问出自己卑鄙的小心思。 “谁知道呢,不成功的话也是那三个家伙遭罪,反正乔夏不会傻到站在那里被牵连。”乔大少完全没有为这个世界即将面临劫难而担心的意思。 “哦哦,这个好吃!”严玖把一个关东煮塞到他碗里,外头的狂雷仿佛只是他们的BGM。 两个在7-11享受人生的家伙,哪会知道此刻方未里正跟鬼婴拉扯得接近崩溃。 房间里四个角都点着特制的蜡烛,阵法中央,藤兰撕心裂肺地吼叫着,她的宫口已经半开,一只被黑雾缠绕的小手从里面几次伸出来,又缩回去,似乎对外面有所畏惧。 好不容易抓住这只狡猾的小手,方未里被强大的怨气压制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眼前一片黑暗。 且不说将小鬼拉出来带上黄泉路,连稳定住自己的魂魄不被牵走都很艰难。 “未里坚持住!”方天晴额头渗出汗水,还得观察和照顾方未里的情况。 鬼婴的力量超乎他们的想象,如果只是将其斩杀,就方天晴和族长已经足够,但藤兰不能死,要调查事情的真相,藤兰还需要活下来。 两边力量都在互相抗衡,站在法阵外的乔夏皱着眉头等了半天,看看表,拿起手机就给乔远那边打电话。 房间里的信号全部被干扰,乔夏低咒一声,只能快步走出诊所外几米的地方,用奇烂的信号朝那边吼:“滚去哪儿了?” 得知两个臭小子居然去吃咖喱鱼蛋,乔夏的青筋终于蹦了出来。 十分钟后,沈郁陶哭笑不得地接过严玖打包带回来的关东煮,又听到乔远不嫌事大的跟严玖传道:“搞定沈郁陶,乔夏什么事儿都好说。” “少特么的给我贫嘴。里面那三个看起来靠不住,藤兰再不生产,估计就要被耗死了。”乔夏低声地警告,“你俩,马上给我进去,管他们怎么说,严玖你就去把那个鬼婴拉出来,我们在旁边保护你。那个叫方未里的小鬼太嫩,终究靠不住。” ……靠不住? 严玖神情扭曲。 他看起来像是靠得住的人么? “哦,要是不成功,你来兜底。”乔远再次潇洒地答应。 严玖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我还没答应呢?! “走吧。”乔夏叉个鱼丸丢进嘴里后,潇洒地带队朝楼上走去。 第64章 四人才走到楼梯口,就被上面沉重压抑的气场给震得胸口发闷,浓厚的黑雾将四周吞没,甚至看不到产房门的位置“空间被扭曲了,产房不一定还在原来的方位”。乔远压低声音说。身上多处仅仅做过简单处理的伤口又开始疼痛发痒起来,即使如此,他仍旧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而且是缠着绷带的手——紧紧抓着短刀,一副随时可以开干的凶猛表情。 严玖的2.0阴阳眼让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黑雾里的东西,因为多次经历这种东西,又靠着有乔远撑腰而始终没有遭受过任何伤害,胆小如仓鼠,也开始能抓着拳头小心翼翼一步步地挪向这团时不时伸出几只手的黑雾。 “小心!”及时拉回被黑手挠了一下的乔夏,他连忙提醒,“这里面有怪手,会挠人。” 乔夏恍然大悟:“我说怎么黑雾撩一下就疼一下,只有你看得到啊……” 严玖正要露出自谦的傻笑,身子就被人推到了队伍最前面。“那你带路。” “……” 他习惯性看乔远,乔远也在看他,两人眼神明明没有任何交流,不知道为什么,仓鼠还是哆嗦着带领队伍突破黑雾,找到了产房的门。 “是这里……”严玖很高兴自己再次发挥作用,毫无戒心地去开门,乔远来不及阻止,就看他在按上门把手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魂魄,瘫软倒下。 “严小九!”乔远急得甚至连拐杖都没拄好,差点跪倒在地上。 沈郁陶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可身体的惯性让两人一起撞开了房门。巨大的响声把正在艰难抗衡鬼婴的方家三人吓了一跳,方未里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手猛地缩了回去,愣了一会,才气急败坏地扭头怒骂:“你们在搞什么鬼!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稳住他吗?”小小年纪就敢跟大人们呛声,可见他如今在方家的地位。 不过现在没人有心思搭理他,因为房间四周的烛火突然蹦起更高的火焰,把昏暗的房间霎时照亮。一直哀嚎的藤兰没了声息,躺在地上的严玖还是一动不动。 悬在藤兰肚子正上方的铜铃发出急促的响声,方天晴最先发现肚皮下的小手正在疯狂地挣扎,紧接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所有人立刻抓起自己的法器,随时准备击杀这个即将诞生的鬼婴。 婴儿啼哭持续了几分钟,始终不见那只黑黝黝的小手从宫口伸出来,大家正疑惑,就听到铜铃声变得缓慢而有节奏,乔远只听了一会,就反应过来。 “严小九,是你在唱歌吗?”他惊讶地对着空气说。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铜铃上。 方世年从口袋里摸出一副古老的眼镜,点燃一道符,才吃惊地看到肚皮上正坐着那个他曾经以为再无培养价值的少年。 严玖发现自己再次离魂时,一脸崩溃。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跟旅游团去非洲大草原看狮子,以为自己好端端坐在车上,顶多就是个惊险刺激的旁观体验,结果一个晃神,自己跑到了外面,狮子就在眼前。 ……苍天啊啊!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公平! 为什么导游被拉出来,其他拿猎枪的乘客却都还在车上! 再多的哀嚎也无济于事,严玖贴着墙壁想躲过鬼婴的察觉,可他一挪到墙角,墙角的蜡烛就冒起三尺高的火焰,火苗带出的温度异常炽热,把严玖逼得只能朝藤兰靠近。 嘤嘤嘤,逼上梁山啊…… 他的靠近果然让鬼婴发出震天动地的哭声,严玖躲也躲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像之前那样隔着肚皮,哆嗦着声音开始唱儿歌。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好吧,这不是儿歌,但他肯定那个鬼婴性别为男,要不怎么会立刻安静下来? 严玖松了口气,刚要继续下一首,突然听到乔远的声音。 被遗忘在车外的导游终于被游客发现,这一刻心情激动得难以言表,他停下歌声,想要回应乔远的呼唤,谁知摸着肚皮的手猛地陷了下去,就像陷入一团海绵中,严玖慌慌张张地想要把手拔出来,结果…… 拉出一个看起来就不像人类的婴儿。 ……哦豁。 这,是,什,么,鬼! 严玖头皮都炸了,他用力甩手,想把这坨黏着自己手的家伙甩开,可不但没甩开,这个鬼东西从肚子里挖出来就睁着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了他的肩膀上…… 苍天大地,离魂状态想吓死都不可能。 严玖绝望到近乎平静地想。 他抬头,终于对上方世年那双透过镜片难掩惊讶的眼睛。 “他居然挖出来了……”方世年不愧是活得更久的老狐狸,只一秒就恢复了镇静,“天晴,运鬼术,送他上路!” 乔远恼火地打断他:“到底是不是严玖?” “是他。”这种情况下,方世年也不打算隐瞒。 在场的人中,方未里的脸色最为难看。他默默地后退了几步,退出法阵的中心。 乔远看看地上还躺着的人,抬头又对着空气说:“喂,严小九,勇敢一点。其实你已经没那么废物了,知道吗?”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胆小的男孩瞬间红了眼眶。 方天晴若有所思,还是方世年催促后,才开始做法。 沈郁陶和乔夏将严玖的肉体扛到旁边的转椅上坐好,沈郁陶低声附在乔夏的耳边问:“小九为什么这时候又可以离魂了?” “谁知道呢,”乔夏懒懒地看着自己堂弟那张连他都挑不出问题的脸,轻笑:“也许是有乔远撑腰?” 他的调侃,意外的基本没错。 乔远在不在旁边对严玖的影响是决定性的。 这种心理暗示在无数次危机中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加重,导致狐假虎威的心态在严玖身上愈演愈烈。 信大哥,原地复活,满血满魔。 如此坑爹的信念,居然支持着他在肩扛一只鬼,脚下没有路的情况下,硬是穿破黑雾,找到了熟悉的两排灯笼。 当他就快踏上那条黄泉路时,鬼婴终于回过神来,疯狂地挠他的脸,甚至开始往下滑。 好不容易才找到路,严玖的兴奋还没消散,此刻哪能放他走,便死死抱紧这个拼命挣扎的鬼婴,快跑着冲向前方。 “乖乖,不要咬……哎哟喂!唱,呼,哥哥唱歌给你听,呼,好不好?”跑得气喘吁吁还要安抚怀里暴躁的鬼婴,严玖甚至没注意自己什么时候跑到了忘川河边。 熟悉的黑色芦苇荡在鬼婴哭泣的时候,突然一片片的倒伏,就像是有无形的大脚踩踏着这些柔软的芦苇。 ……该淌水过河,还是走遥远的桥过河? 望着这条黑漆漆的河流,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仰仗的人,严玖的兴奋平复下来后,终于恢复了恐惧。 第65章 就在他和鬼婴互挠的时候,严玖肉体所在的诊所正遭遇着已经上了新闻直播头条的雷击。 附近的居民纷纷微博吐槽:到底是何方妖孽在渡劫?当然也有感叹上世纪的建筑质量简直良心的人,你看那雷,都快把地皮劈焦了,那栋德式小洋楼还是屹立不倒。 他们哪里知道,这种九天神雷劈的不是房子,而是各方前来迎接鬼婴诞生的妖魔鬼怪。 在这个漆黑的雨夜,诊所外已经爬满了各种形态年份吨位的鬼怪,方天晴和方世年正在护送严玖,无法抽身,便是乔远率领着方家天师们召唤神雷来防御它们的冲击。 鬼婴一旦出世,就等于有了鬼王,对人间来说绝对是场灾难。 此刻,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个胆小畏缩的少年身上,这种重担是严玖从来都不敢想的,哪怕是现在,他跟鬼婴拔河一样纠缠着要前进,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此次任务中的重要性。 鬼婴身材比一般婴儿要大许多,严玖在身材上的优势被鬼婴的力量完全压制。扭打了一阵,严玖就被鬼婴拖着往回爬…… 羞耻呼! 严玖又羞又恼,抓着鬼婴小腿的手死都不放开,鬼婴似乎嫌弃这个巨大的拖油瓶,对着他就吼叫了一声。 黑色的河水瞬间沸腾起来。那些曾在里面翻滚的亡魂像是闻到了唐僧肉的香味,争先恐后地从河里露出脑袋,急切地寻找着香味的来源。 这时候,方世年他们的护法就显得尤为重要,如果法力稍有减弱,这些亡魂就会发现岸边的严玖。 即使有后盾,四面楚歌的感觉仍然非常糟糕。严玖强撑了许久的胆子终于撑裂,他一巴掌狠狠拍开回头撕咬自己的鬼东西,眼泪鼻涕一起横飞地哭号:“去你大爷!咬我?我就是死在这里也要拖着你一起!呜呜呜……”在对上那双没有眼白,神情阴森诡异的小脸后,他崩溃地开始哭号:“救命!救命啊啊啊!我不干了!呜呜呜……白无常大人!乔远!呜呜呜……救命啊啊啊……” 也许是经常干嚎练出了铁肺,他的求救竟然盖过了鬼婴的吼叫,黑河翻滚得更加厉害,只是这一回,一座石桥慢慢从浓雾中浮现,严玖欣喜的看到桥上还站着一个人。 这种时候,他已经忘了研究那人是否就是上次指使河中亡魂扑向自己的家伙,刚要开口求助,就听到幽幽的一声“咦”,然后石桥又慢慢消失在浓雾里。 “……”你是走错片场了吗?! 严玖悲愤交加,对着桥消失的方向怒吼:“你们地府的鬼差,连我这种胆小鬼都不如!” 久久没有回音,他的眼泪鼻涕都快流到了一起:“我讨厌你们……我讨厌阴阳眼……我不要做了……” 让他痛哭的不仅仅是孤身一人的恐惧,还有怨气勾起的各种负面情绪。 越强大的厉鬼,他的怨气越能勾起人的心灵伤痕。 失去挚爱的外婆外公的回忆,从小被排斥被孤立的回忆,生病时家里连杯热水都没有的回忆,被所有人嘲笑是废物的回忆,这样的痛苦被血淋淋地挖出来,重新体验一遍,谁又能承受得住? 他才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半成年男孩。 严玖哭得全身痉挛,却始终不忘紧紧抱着鬼婴。 产房里,沈郁陶发现严玖身体开始颤抖,连忙告知众人。 方世年和方天晴的表情都很凝重,他们已经感到维系着人间和阴间的那条路,开始扭曲。 一旦路消失,严玖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放他妈的狗屁!”正在中场休息的暴怒的乔远抽出刀,一刀划开手上的绷带,划破手掌心,从手心吸了口鲜血,又灌了一口放了符灰的水,将混合了符灰和手心血的水,嘴对嘴地喂进严玖的口中。 这个吻实在是太一气呵成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以至于连乔夏都没意识到,无论动作有什么意义,这始终……都是个吻。 以血激活的符水终于镇住了严玖的心神,隔着阴阳,他居然都好像听到了乔远不满的呵斥声。 “……乔远……”严玖吸吸鼻子,还是很想哭。但这一回,是感觉到力量的哭。 喂过符水的乔远扯开所有阻碍自己施法的绷带,一张张符纸在他快速的念咒声中炸开,焚烧成灰,落在地上,形成一个新的法阵。 震惊过后的方家众人再一次聚精会神,与鬼婴对抗。 严玖感觉到自己脑袋清醒了许多。 他猛地站起来,用力地拖着仍在挣扎的鬼婴朝河边走,边走边吼:“鬼差呢?有鬼吗?有鬼差吗?” 这一次,不知是不是他之前的愤怒起了作用,河对岸再次出现两个身影。 黑白二色的对比,在浓雾中尤为易辨,严玖欣喜若狂:“白无常!” 虽然黑白无常同时出现,但严玖只与那温和的白无常相熟,冷漠寡言的黑无常他连对视一眼都做不到,更别说直白的喊他的名字。 “为何又是你一人前来?”白无常被河里的景象吓了一跳,“哎呀,这种角色你也敢一个人送上路。” “白大人,求你帮个忙……”严玖远远地求助。 “啧啧,我助你过河很容易,但那家伙是过不来的。唯有你亲自带着他过了河,才能渡净身上的罪孽。”白无常叹道,“你加油吧。” 严玖一愣,抓着鬼婴的手松了下。鬼婴趁着这个机会,竟挣脱他的束缚,想要往回爬。 “不许跑!”好不容易才把这鬼东西送到这里来,严玖说什么都不想放弃,硬着头皮又抓了回来。 明明只要降生人间就可以呼风唤雨,连道行深厚的天师都对他无可奈何的鬼婴,竟然任由这个胆小鬼抓了又放,放了又抓,看到这一幕的白无常倒吸一口凉气,在黑无常耳边低声说:“前段时间方家不是才说这家伙是瑕疵品么?我也去亲测了,那位据说是正牌方家引路人的小鬼确实要比这家伙资质好,不过,眼下看来,方世年怕是要纠结了。” “他并不是瑕疵品。”黑无常听完,只说了这么一句。 白无常大吃一惊。 开什么玩笑,这家伙如果才是真正的引路人,那他收了方家这么多的钱,难道都要退回去不成? 这小鬼吝啬得只有逢年过节才给自己烧一包纸钱好吗! 正想继续追问黑无常,就看到那个从前只会缩在角落里装鹌鹑的男孩,硬生生地将普通鬼差都不敢接手的鬼婴扛在肩上,一边吸鼻涕一边淌水过河。 河里的亡魂们被他身上的香气刺激得更加欢腾,可严玖周围的保护罩又牢不可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跟鬼婴你咬我我打你的纠缠中过了河。 严玖早就筋疲力尽。 灵力不足的他能撑到现在,全靠着乔远用嘴喂进来的掌心血。 这种法术并非只有乔远能做,但现场能轻易选择折损阳寿的法术的人,也只有乔远这种视生命如儿戏的家伙。 当严玖再次睁开眼时,乔远已经昏睡过去。 伤痕累累的身体,过度消耗的灵力,甚至是无法挽回的福寿,这都是乔远为了严玖受的罪。 乔夏却在那家伙睡着后的脸上,找到了一丝笑容。 第66章 产房里所有人都看着严玖,想知道为什么之前还被判定为瑕疵品的他居然这么成功地完成了一个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任务。 “……我,成功了吗?”严玖揉揉眼睛,全身酸疼,却还是想先确认藤兰肚子的情况。 “是啊,你这家伙居然有成为英雄的一天。”乔夏将他扶起来,让他伸手去摸藤兰的肚子。 本来隆起很高的肚子现在已经完全平坦,严玖也感觉不到下面的气息,那张略显疲倦的脸终于露出笑容。“嘿,嘿嘿……我成功了啊?”他又不自信地回头跟乔夏确认。 “雨都停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乔夏又扭头对方家三人说,“好了,接下来是警方办案时间,各位有什么事可以出去讨论。” 威逼利诱地把人请来,现在利用完了又毫不客气地把人赶走,不得不说俩乔家少爷都是一副臭德行。 沈郁陶无奈得很,每次这家伙得罪人都得自己擦屁股,好像已经成了惯例。 “不好意思,方世年先生,接下来就属于刑侦范围了,关于鬼婴的问题我们可以下楼谈。”他挂起一如既往的招牌笑容,温和得让所有人都没法生气。 “我只问几句话就走。”方世年盯着严玖,那张严肃的脸看不出一点喜怒:“之前在方家,你不能离魂,是真的还是你故意的?” 严玖一愣,下意识看向方天晴,在发现他的脸上也带着一点怀疑后,抿了抿嘴,才用比平时用力了许多的声音回答:“我不会为了离开方家做这种事。我自己根本控制不了什么时候可以离魂,每一次都不是我自愿要离魂的。” “……为什么你会不被鬼婴排斥?”一直默不作声的方未里突然插话,“我根本连他的手都抓不住,为什么你可以把它拉出来?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的离魂?”他越问越激动,甚至带了尖锐的指责,“你又是如何把它送过去的?没有人能看到你把它引渡到了河对岸,凭什么你说自己成功了?谁知道你会不会跟那个鬼婴勾结……” “方未里!”方天晴打断他的话,呵斥道:“你太失礼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族长不是最后又测试了一次吗?如果我是方家唯一的引路人,那他又是什么?如果一个瑕疵品可以做到连正牌都做不到的事情……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方未里已经失去了冷静,恶狠狠地瞪着这个严重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家伙。 他年纪太小,根本无法掩饰自己对于对手的敌意。以至于在激动的时候暴露了自己的嫉恨。 “谁说他是瑕疵品?”明明在一旁的凳子上昏睡的乔远突然冷冷地开口。 紧咬着下唇,努力想要拼凑反驳语句的严玖听到声音,立刻激动地回头:“大哥!” “大什么大,叫师父,”乔远全身无力,只能懒洋洋地靠着墙,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家三人,“谁规定引路人只有你们方家有?其他家族是没有这个传统,但偶尔也有几个野生引路人供他们选择吧?” “你说的没错。”在方未里还想说什么之前,方天晴已经开口,“只是他身上流着方家的血脉,这点我们不能不管。我们好不容易恢复与阴间的联系,不能因为这个意外而叨扰到地府的大人们。” 言下之意,严玖不在方家的管辖下行事,就会让打乱他们与阴间的联系。 总不能一会让方未里跟阎王传话,一会让严玖跟鬼差谈判吧? 地府那帮活了上万年的大人们可没那么随和。 “你到现在还认为他是你们方家的引路人?”乔远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严玖身边,勾住他的肩膀作为自己的支撑:“你想过为什么他不能在方家离魂吗?” 方天晴没回答。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荒谬得叫人难以置信。 “那是因为每一次他离魂,都与我有关。我也好歹算个修道人,有激发引路人能力的本事不奇怪吧?最早认识他的也是我,他的第一次离魂也是为了我。方天晴,不要不承认,这个引路人就是为了我而存在的,这完全符合逻辑,也能解答你所有的疑问。跟身上流着什么血,一,点,关,系,都没有。”最后一句他说得一字一顿,就为了能看到方天晴变脸的样子。 然后他果然就看到了方天晴皱眉的样子。 乔远倚靠着严玖,得意洋洋。 这是他刚刚才揣摩出的答案。 多么的合理。 多么符合现状和所有人的愿望。 因为在严玖的身侧,他哪里看得到严玖此刻呆愣的表情。 好像哪里不对,但全部推理下来,好像又没错。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你的外婆也将从方家名册上除名。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割断你作为方家人的关系。你真的愿意?”方世年冷冷地问。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严玖瞪圆了眼。他自己被怎么样都是他选的,拿外婆来说事算什么? 这时候乔远又不说话了,只倚靠着他的肩头,淡定的等着他自己选。 另一边,方未里充满敌意地看着他,俨然一副已经把他当对手的状态。 还有什么好选的呢? 这样的状态,死皮赖脸地说要回去,严玖觉得自己浅薄的自尊仍然不足以拉到可以容忍的地步。 外婆,我不能对不起您,但是……我更不能对不起您教过的自尊自爱吧? “我……我选乔远,”严玖鼓起勇气,对上方世年那双充满威压的眼睛,“我能坚持到现在,都是他的功劳。我也不懂为什么自己时而有用时而废柴,但是他总在那里帮我……就算很凶,就算他嘴上说我没用,我都知道任何时候他都会来救我。外婆她教过我人不能忘本,还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还有……”他搜肠刮肚地想要说更多让大家跟着一起感动的话,结果太过浮夸,很快被方世年摆手打断。 “走吧,天晴。”方世年不做任何点评,转身就出了产房。 至于严玖怎么送走鬼婴,他们并不需要现在知道。既然方未里成了他们唯一的引路人,他们必须给这个孩子坚定的自信。让他事后去打探,这也是他们可以给的最大信任。 方天晴在临走前,又看了眼严玖,那张向来带着温和笑容的脸变得前所未有的冷漠,甚至隐隐带着杀气:“你选择乔远的话,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仓鼠毛抖了下,对上这个曾经对自己还不错的方家下一代掌门人,他还是很难硬气起来。 “不用知道。”乔远的笑颜展现着自己作为所有人的傲慢,又顺手把严玖的下巴掰过来,狠狠地在那张因为奇怪而微张的嘴巴上啃了一口。 “因为他喜欢我啊,意味什么很重要?” 直到方天晴离开,房间里剩下的另外两个成年人吹起口哨,严玖仍未从石化中反应过来。 什么叫…… 他喜欢我? 不。这句话翻译过来应该是:严玖喜欢乔远。 等等,意思是那种喜欢吗? ……我怎么不知道?!!!!!! 第67章 就在严玖想要鼓起勇气解释的时候,病床上的藤兰终于慢慢睁开眼。 “我的孩子……”她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肚子,在发现平坦得像是饿了好多天一般,瞬间恐慌起来:“我的孩子呢?!他生下来了吗?” “早就死了。”乔夏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冷冰冰地看着她,质问道:“你早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心存侥幸?” “死了?”藤兰激动得几次想要撑起身子,最终还是因为身体虚弱只能躺在床上,“为什么还是死了?我之前还能感觉到他的动静……是不是你们弄死了?” “周泊豪死了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乔夏并不回答她的指责,反倒逼问她真相,“是你去找周太太后发现的,还是一开始就知道?” “……他真的死了吗?”藤兰的表情从愤怒变成恐慌。 “把真相说出来,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乔夏拉过一张凳子,翘着二郎腿,倨傲地看着他。 “我居然跟一个死人做爱,还怀了他的孩子?”藤兰喃喃低语,手摸上肚子,眼神茫然,“……他以前来过几次,那时候我知道他是逢场作戏,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又来找我,说想跟我结婚,问题是我的出身不好,只有怀了孩子才能踏入周家的大门。我哪里想到这么多,我知道他不可能喜欢我,不过只要有孩子,还怕周家不认么?”她顿了顿,手指收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后来的两个星期,他每天晚上都准时出现,只是每次都做完了就走,我就明白他要的只是孩子,所以那段时间我吃了各种容易怀孕的补品,就盼着自己早点怀上……谁知道两个星期后,他又不见了。我很怕,不知道他是不是换了个目标,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等了半个月,等我知道自己怀孕了,那家伙还是没出现。” “逗留久了容易被鬼差发现。”乔远双手抱胸,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点评,“所以才躲回他出生的地方。” 藤兰越发恐惧,脸色苍白得就像被抽空了所有的生气:“我很肯定那是周泊豪的孩子,所以便去找他。他不是非常想要孩子吗?我只要比另一个人生得早,那少奶奶的宝座还是我的。可是我去到周家,周太太却死活不让我进门,无论我怎么发誓,她都不信,我就想,要不我生下来,看你们谁敢不认……” “后来怎么发现他死……可能不是人?”乔夏继续追问。 “……我没钱了。我想要做少奶奶,这肚子一定要保护好,所以那份工作肯定要不得……可是怀孕时间太长了,太长了……十个月啊,我又想给它最好的营养,钱在第六个月的时候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藤兰低下头,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肚子,“我又开始去找周泊豪,这次连周太太都见不着。我出来的时候,一个保姆跟别人在拐角处聊天,骂我自己不检点,还说……周少爷已经失踪了大半年,怎么可能有个六个月的孩子……”她开始扯自己的头发,神情痛苦。“我不信,明明天天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周少爷,有体温,神色正常,还每次都给钱,那个周少爷不可能是假的。但是我调查了好一段时间,发现他是真的失踪了,那半年谁都没见过他。除了我。” “那你为什么要绑架严玖?”乔远冷哼。他对这样的痛苦没有一点怜悯。所有的一切均是贪字造成,如果一开始就没动那个麻雀变凤凰的荒唐念头,又怎么会被鬼盯上。 越不坚定的人越易被上身,就是这个道理。 “我怕。我真的很怕。周少爷是不是真的失踪了,我不知道,但肚子里这个孩子,却让我感到很恐怖。怀孕六个月后,我每天都睡很长一段时间,醒来的时候身边总会有一个男人。我居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找了个男人过夜,最可怕的是,那些男人在我肚子上醒来后都像丢了魂一样没精打采。”藤兰打了个冷战,“当我发现一旦身边有人流血,或者有暴动的时候,肚子里那一团东西就会兴奋地到处乱滚,我就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与他有关……所以我就去找了方家。” 接下来都不用说,所有人都猜得到,向来眼高于顶的方家很少会接平民的案件,更何况还是个明显带着风尘味的女人。 “他们根本连门都不让我进。我没办法了,肚子越来越大,我却只能经常来酒吧这里看看周少爷会不会出现……”藤兰抬眼看了下严玖。这个模样看起来就是随便蹂躏型的少年,即使在完成一项了不起的任务后,脸上仍旧缺乏自信。“我和周少爷好的时候,他曾带我去拜祭过一个大人物,那天这个小弟弟也在场。我以为他就是方家的人,那天晚上在酒吧,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就想着……或许他能帮我找到事情的真相。” 严玖略显局促:“其实我之前……骗了你。”就在刚刚,他才被方家彻底断绝关系,这种糟糕的感觉他还没消化掉,现在又要对别人解释自己根本没有成为方家天师的能力。 实在是窝囊透了。 低下头,他紧紧抿着嘴,手指抠着掌心。 事情问到这里,基本上有了些眉目。乔夏跟沈郁陶商量了一下,决定他和特侦处的城迟去周太太家,调查周泊豪为何对后代有这么大执念的原因,而其他人则跟刑侦队的人联合去寻找周泊豪的尸首。 如果周泊豪成了水鬼,尸首肯定还在水里。 至于严玖和乔远两个学生哥,要做的任务就是赶紧回去休息养伤。 “每次跟我们执行任务,受伤的倒是你两个,”沈郁陶歉意地笑笑,“要不这样,你俩毕业后让乔夏直接跟上头申请,你俩免试入队怎样?” “……啊?”严玖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他只想要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生,这种职业他碰都不想碰。 乔远只低头调整自己脚上的绷带,没有回应。 “你想得美。”乔夏冷笑了一下,眼光扫过这个玩世不恭的堂弟,“我们这一代已经有一个去了政界,除非真的是不顶用的废物,否则很难再被批准离开乔氏这个狼窝。” 狼窝这个形容词,让严玖立刻燃起了八卦之心。他偷偷看向乔远,见那家伙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心里开始推敲起各种豪门恩怨的八卦。 大哥……似乎过着相当波澜壮阔的人生啊。只有燕雀之心的严玖,暗暗赞叹。 三天后,周泊豪的尸体在下游的岸边被找到。尸体已经相当腐烂,身上的服装跟藤兰每晚见到的一模一样。这个被豪门梦冲昏了头的女人,这才意识到当时有这么多的疑点。只在夜里11点左右出现的男人,每天穿着同样的衣服,留下同样的钱,只上床,不谈任何许诺。 来指认尸体的她,精神接近崩溃。 周太太看着已经成为一坨腐肉的儿子,哭得昏阙过去。 她并非周先生的第一个妻子,要接近像周先生这种名门世家子弟,她最后也是靠着各种手段爬上了老板的床,将对方的妻子踹下堂。 只是,有了她的成功案例,自然会有更多的女人想要效仿。她这个位子守得极其艰辛,而最可怕的是,就在周泊豪出事前一天,前妻的儿子从美国回来,正式地回归周家。 周泊豪是她唯一的孩子,当听说他失踪后,她接近崩溃,她几乎可以想象没有了儿子自己后半生的悲惨境地。 这也许就是周泊豪想要留下一个孩子——哪怕是鬼婴的原因。 如果孩子无法正常长大,那就让他去替自己毁灭自己的哥哥。 谁都无法夺走属于他和他母亲的财产。 得知来龙去脉的时候,严玖正在乔家给大少爷按摩扭伤的脚。 乔大少一边捧着kindle看书,一边听着沈郁陶透过手机免提状态传过来的声音。 “周家那烂摊子也撑不了几年,过几天让陈秘书给他烧一份最近周家的财务报表,他就可以彻底安心了。”乔远眼珠子都不挪一下,对着KINDLE跟电话那头的人说。 “有钱人真是复杂。”严玖啧啧感叹,丝毫没意识到手下这个大少爷比那个周泊豪不知道有钱多少倍。 “那个前妻的儿子没有犯罪嫌疑吧?”乔远想八卦的是这个问题,“我见过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闷声发大财的类型。” “暂时没有,周泊豪是超速,然后刹车不及时撞出护栏的。”沈郁陶说,“不过最终调查还没出来前,谁都不能保证。” “奇怪,为什么周泊豪变成厉鬼后,不直接去吓那个周大少,而是先想着生个儿子?”严玖的脑洞开起来,也是够厉害。 “吓死了周大少,还有无数个周三少,周四少。以周总的体力,再风流个二十年也不是难事。”乔远哼笑。对于所谓上流社会的肮脏,他不主动去问,不代表他就懵懂无知。 “所以留下一个继承人,至少他母亲还有争的机会。”沈郁陶叹气,“你们找到他的那个老房子里,有几张病例,写着一些产妇的资料,都是与藤兰待产期相同的女人,幸好我们介入及时,万一他利用这些刚出世的婴儿做些什么,就太晚了。” 挂断电话,严玖愤愤道:“他实在是太自私了。” “嗯。正常。有钱人的小孩都很自私。我除外。”乔远说。 “……” “不用揉了,”乔远把脚收回来,坐起身,拿起手机找通讯录,“你想吃什么?今天保姆不在,我们点外卖吧。” “哦,随便。” “没有随便。” “……那你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今天你生日。蛋糕我放在冰箱了,不大,还是得点些饭填肚子。” “……哎?” “你身份证上的日期不会也是假的吧?” “不是……”严玖红了脸,“你,你记得啊?” 乔远斜眼看他,唇角挑起傲慢的弧度:“很高兴?是不是觉得更喜欢我了?” “……”等等。这是什么对话? 严玖呆愣的表情在乔远看来就是被戳穿心事的羞涩,他食指挑起严玖的下巴,凑过去,近得连呼吸都可以感受得到,轻笑着说:“哎,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掩饰得太烂了。不过,今天是你生日,给你个机会,你要是现在说出来,我就好好考虑。” “……说,说什么?”严玖都已经呆若木鸡。 “你还装?”乔远见他嘴巴微张,看起来简直就是在诱惑自己,便得意洋洋地凑过去,舔了下他的唇瓣,在他被雷劈一样的表情中,低声引诱道:“你喜欢我吧?嗯?要是现在承认,我会给你一个机会……” ……一头羊驼跑过。 ……一百头羊驼跑过。 ……一万头羊驼在说老子跑不动了。 “……我,我……我我喜欢你?什么时候?”脑中一片混乱的男孩,问出了这一生最愚蠢的问题。 “……” 严玖摸了摸被亲的地方,继续呆呆地问:“那你亲我,是喜欢我的意思吗?” “……” “你也许误会了……”严玖在他快要吃人的眼光中,极其微弱地解释,“我很喜欢大哥你……真的,是,是真的喜欢,不,不对,是对喜欢大哥的那种喜欢……就是那种朋友,师长……不对,是更,更崇高的喜欢……” 最后一个词消失在乔远快要喷火的瞪视中。 “你不是喜欢我?”拳头握紧。 严玖连头都不敢摇一下。当然也不敢往下点。 “那我亲你你干嘛不拒绝?!” “……”他也没有答应好吗! 乔远死死瞪着这个快要缩成一团的仓鼠,恼羞成怒,竟将他整个反压在沙发上,打算来个强买强卖的喜欢。 可严玖湿润的眼眶让他突然被泼了很大一盆冷水。 “哭什么?我亲你你委屈?”他的声音有些苦涩,表情也不再那么凶煞。 “……我想,我想跟大哥好好当朋友。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严玖一点都不想哭,可是一想到如果拒绝,连朋友都没得做的后果,他就难受得很。 “……”乔远撑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原来竟然是他一厢情愿。 多么可笑。 第七话:七月 第68章 比起被拒绝,被否认才是让乔远受不了的地方。 他天性骄傲跋扈,这种即是天生又是后天培养的性格,因着他的身世背景和自身能力,至少在未来二十年内都不大有改变的可能。 这种骄傲换算成的自信,也是坚定得可怕。所以才会在严玖否认的时候,受到加倍的重击。 他居然不喜欢我! 乔远恼羞成怒将人踢出家门的时候,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即使严玖站在门口可怜巴巴地问“我们连朋友都当不成了吗”,他也懒得回答。 实在是太羞耻了。 羞耻得他都恨不得将这段回忆全部抹掉。 他的反应在严玖看来,就是彻底断绝关系的回应。 经历了这么多事件,好不容易才变成这种亲密关系,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朋友,对方就已经提出要跨越到亲密关系的层面,严玖慌乱中只能拒绝,却不想得到这样的结局。 一个尴尬羞恼,一个绝望伤心,两人就这样耗着,竟然一个多星期都没有给对方去一次电话或短信。 严玖始终觉得自己的性格不好,懦弱,不坚定,狗腿,俗气,这样的性格连自己都不喜欢,更不要说别人。他没有一点能被人喜欢的自信。 暑假才刚开始没多久,同学们都回老家了,严玖在这个城市根本没什么朋友,自从上次的撞鬼事件后,连网友都不敢交,于是这个漫长的暑假,他只能像去年一样在家附近找兼职,消耗时间。 最后,他选了离家不到两公里的加油站。 比起那些在室内端盘子送菜的服务生,要站在热死人的户外给散发着高热的汽车加油,这种活计着实不轻松。严玖选他的原因很简单——不用上夜班。 在这种地方大家都爱值夜班,因为夜间凉爽得多,但严玖不同,眼看马上就是每年他最害怕的中元节,整个农历七月的夜晚他都会尽量闭门不出,尤其是中元节当天,更是早早准备好食物,宛如仓鼠屯粮一般蜗居在家。 农历七月,民间喜欢叫它鬼月。 这个时间段里,阴气会从地下渗透至人间,在人间漂泊的游魂野鬼会在七月变得更加强大,一些甚少出来的魑魅魍魉也会出来觅食。 日本有百鬼夜行的说法,到了中国,则是七月十五中元节当天鬼门大开,阴间的亡魂便会回到各自家门饱餐一顿,到了凌晨便会与其他游魂野鬼一同回到地府,安心等待轮回。 因为鬼门将开,游离在人间的鬼魂在这个月都会躁动不安。一些在中元节因各种原因没有回到阴间的鬼魂甚至会在后面半个月里为非作歹,直到七月彻底结束。 这也是夏季灾祸更多的原因之一。 加油站的工作很辛苦,不仅要穿着厚重闷热的工作服,还要忍受各种废气。 严玖本来圆润的脸蛋,很快在这种煎熬中瘦了一大圈,以至于乔远来这里加油的时候,差点没认出这个让他纠结了半个月的家伙。 拿着加油枪的家伙,尽管手上全是油污,但比起周围的同事,他的衣服算得上相当干净,显然是每天都有清洗的习惯。 他干活的时候很认真,不像其他老油条那样心不在焉地把加油枪插上就走开,加完油还会跟车主再三确认价格和车牌号,态度好得完全可以上服务明星榜。 乔远明明都已经开进另一个加油位,在加油站的妹子难掩激动地敲开他车窗问这台跑车的油箱口在哪里的时候,他拉下车窗指了指前面那个男孩:“让他来加。” 妹子表情僵了一下:“他还要等一下。” “嗯。”乔远单手撑着下巴,并不打算接话。 妹子皱着眉头看了眼正在找钱的严玖,不明白这个帅哥为什么非指名那个新来的家伙。 ……难道是GAY?! 她的疑惑在看到严玖突然涨红的脸蛋后,终于确定。 啧,好男人都去搞基果然不是传说。 “大,大,大哥……你怎么来这里加油?”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八卦对象的严玖很紧张,看着车里那个四十五度俯视后变得更加漂亮的脸,打着最愚蠢的招呼。 “这附近方圆几十里只有几个加油站,我三天加一次油,你觉得几率会小吗?”乔远手肘撑在车窗上,挑眉看他。 这家伙瘦得太明显。 明显得都可以想象他在这里工作有多艰辛。 “干嘛要找这么辛苦的工作?”他肚子里开始升起一点怨气。不知道是气他不给自己打电话,还是气他打工到忘了自己。 他从来不觉得这家伙缺钱到要虐待自己的地步。 严玖傻傻地笑着,脑中一片混乱,解释了下自己在农历七月的习惯后,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揉搓着自己的手指,忐忑不安中,又隐隐期待他再问些什么,好打破现在这种尴尬局面。 他已经完全忘了对方来这里是加油,不是聊天的。 不过乔大少似乎也忘了。“大热天的做这个干嘛?你很缺钱吗?” “只是……无聊。”严玖挠挠头,觉得这个答案也很无聊。 乔远盯着他,肚子里那一点刚刚开始发酵的怨气变得越来越大。 什么叫无聊?无聊不会来找自己吗?老子家里成山的游戏光盘够你打一年的! 你就是没想到我! “什么时候下班?”最后还是乔远忍不住,先开口打破互相试探的僵局。 也是问出口后,他才悲哀地发现果然还是自己更喜欢他多一些。 看不得他衣服都被汗湿的样子,更看不得他在大热天还得给各种人微笑服务的样子,乔大少这辈子不是没吃过苦,却见不得他喜欢的家伙要吃苦。 “六点……”严玖还想说什么,后面的车子突然鸣笛催促,他吓了一跳,连忙拿起加油枪,一边给他加油一边说:“我晚上不上班。” “哦,那就跟我去吃饭。”乔远不等他做出回应,反问,“有我在你还怕?” 严玖抿着嘴,耳根泛红。 他不是真笨。半个月前的对话他揣摩了一天就得出乔远可能喜欢自己的结论,但是这个结论太惊世骇俗,他硬是逼着自己否决了。 现在对方像是忘了这段时间的冷战,极其罕见地放下身段跟自己和好,哪怕是背后可能还带着这样那样的情愫,也让严玖激动得差点没抓稳加油枪。 乔远下巴压在手背上,从车里看着严玖侧脸。那只发红的耳朵他一点都没漏掉。 他的心情在雷暴半个月后终于开始放晴。 不喜欢,没关系,反正你现在离喜欢也不远了。现在我努力点,等你喜欢上以后,我敢保证你会喜欢我,比我喜欢你要多得多。 哼。 严玖洗过澡换了衣服,才敢坐在乔远的跑车上。下班高峰路上有些堵,乔远除非开着飞机,否则也难超过40迈的速度。乔远的少爷脾气在遇上堵车的时候,也只能歇火。 车子里很安静,一个想摸摸那张瘦了的脸蛋又不敢唐突,一个拘谨地坐在副驾上心里想着要怎样打破这种尴尬气氛,结果两个男孩竟憋到同时做出心里最想做的事——严玖开口问“今天吃什么”的时候,乔远的手刚好摸上他的脸蛋。 好不容易佯装出镇定的仓鼠立刻烧红了脸蛋,下意识想要闪避,可对上那双凝视着自己的眼光,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低下头,没躲,也不敢看对方。 乔远却坦然得多。 没亲你就算不错的,摸摸怎么了? 本来僵持着的关系,在这一来二去中,慢慢地开始向一边倾斜。 耍流氓的终究要比矜持那个有优势得多,更何况像乔远这样掠夺型的对象。 “你想吃什么?”他收回手,那神态就像大灰狼盯着准备养肥的猎物。 被盯上的仓鼠哆嗦着毛,有些后悔坐上这辆狭窄的跑车。 要么好好拒绝,要么点头答应做个基佬。在见到乔远前,他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可现在乔远真的出现了,他习惯性的依赖又冒出头来,好好拒绝的勇气全被乔远那张罕见的笑脸给驱散,眼下就剩下“答应做个基佬”的选项摆在眼前。 ……尼玛他想象不出来啊啊!!!! 跟乔远KISS……是做过,可他又不是傻的,KISS完,后面才是真·基佬的事情! 你让他怎么想象? 光是让他想象跟乔远过一辈子,他都想不出来。更不要说跟这个大少爷卿卿我我地躺在一张床上…… 咦。 ……好像有过这样的经历了? ……他真的躲得掉吗? 第69章 G城一直都有吃货天堂的美誉,只是乔远天天吃好喝好根本没研究过所谓的美食地图,为了约会的效果,他还是掏出电话,向杨四进行场外求助。 “哟嚯,跟谁吃?”杨四敏锐的八卦雷达开始哔哔作响。 “少废话。我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哦,严玖是吧?”车里很安静,所以坐在副驾上的严玖听得一清二楚,对方语气里的调侃顿时让他面红耳赤。 “嗯哼。”乔远也不否认,眼角瞄向那个坐立不安羞涩紧张的家伙。为了安抚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其他人。” “哦……”杨四与他厮混多年,一点就通,笑着说了个地方,等挂了电话后,立刻微信发了条消息。“好上了?” 乔远看了眼,关掉屏幕,心情恶劣了几分。 连那家伙都看出自己喜欢这只笨仓鼠,偏偏本人一点意识都没有。 晴转阴的心情在看到第二条微信后更是阴转多云。“隔壁那家酒店不错,我可以帮你订蜜月套房。” ……干。 他用力把手机往后座一扔,把严玖吓了一跳。 “吃火锅?”乔远压着一肚子的邪火,努力和颜悦色道。这种不自觉的放软姿态,对乔大少来说简直就是极大的进步。 严玖乖乖地点头。他在乔远面前没骨气惯了,哪怕是此刻明显羊入虎口,也没有一点点的危机意识。 等去到火锅店,乔远看着人声鼎沸的大堂,脸色再次难看起来。这个狗杨四,说好的安静格调呢?! 他正要跟严玖说换个地方,就看到那家伙眼睛亮亮地盯着别人桌子上那一盘盘红油火锅。 “先生是两位吗?”身边已经有几个服务小妹围着他,争相要带路。 “……嗯。”乔远一脸便秘表情,终于还是朝里面走去。 G城本地人多以清淡口味为主,辣味火锅能如此受欢迎,说明这家店口味确实不错。严玖只涮了两块手切牛肉,就感动得快哭出来。 简直是太!好!吃! 他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往里面继续倒鹅肠和牛肉,等肉都下锅了,才猛然发现乔远跟小姑娘一样夹了几块肉往茶杯里涮。 “……你不吃辣?”严玖立刻内疚了,刚刚一脸想要进来的人是自己,拼命点单的人也是自己,唯独没注意到乔远始终勉强的表情。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发现对方是真的喜欢自己。 “要不,要不我们换个汤底……”他扭头去找服务生,想要掩饰自己过于羞涩的表情,可乔远才不瞎,眼尖得甚至连他紧张到捏手指的动作都发现了。 乔大少这才满意地大口吞下被涮得只剩白开水味的牛肉,心想总算没白浪费小爷的心思。 ……干,怎么连涮过都这么辣! 一锅红油换成了鸳鸯锅,接下来严玖就变得殷勤许多,一会儿给他烫菜,一会儿给他倒饮料。 倒不是说他也动心了,而是他就是那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类型,只可惜乔大少却是对你好又不喜欢让你知道的类型,就这样的情形,两个人也不知道要蹉跎多久。 “你怎么这么能吃辣?”虽然后来都没再碰辣油,乔远仍旧被那股辣椒味给呛得神情狼狈。对于在G城土生土长的乔大少来说,辣椒简直就是摧毁一切味蕾的凶手,可是眼前这个仓鼠胆子的家伙居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塞满一嘴的辣椒油,这让乔大少很是不服。 “嘿嘿,我小时候住的村子里,就盛产辣椒,”严玖很是怀念,“外婆很会做辣椒酱,蒜蓉和辣椒剁碎了,腌制在一个瓦罐里,里面偶尔还会加些小鱼干,我小时候光就着这个能吃一碗饭。” 乔远看他一提起小时候就一脸幸福的模样,视线收回来,盯着雾气缭绕的火锅,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十二岁就被送到山上去修炼了,修道人只能吃些清淡的伙食,有时候连着几天都没肉吃,我饿得不行,就会到山上去打鸟,那鬼地方什么都没有,就鸟最多。” 这是严玖第一回听他讲自己的故事,不由地停下了筷子。 “为什么要去修炼呢?”其实严玖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个。作为G城排得上号的富二代,乔远完全不必自己去学天师道,即使不能用方家,G城和周边城市还有许多这样的修道世家或者修为颇高的法师,尤其是距离G城不远的香港,那里更是藏龙卧虎之地,只要出得起钱,哪怕是组成一个杀鬼军团都不成问题。 乔远勾起嘴角,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欺负我的人,我都要亲自报复回去。而且没有谁能保证我二十四小时的安全,能救我的只有我自己。” 严玖愣愣地看着他,又想起很久以前在他家做的那个梦。 那个捂着耳朵躲在角落里哭泣,眼神又绝望又仇恨的小孩,就是乔远小时候吗? “你小时候也能看到它们?”严玖忍不住又问。很小的时候他的阴阳眼还并不算太突兀,据说孩子的眼睛比大人更透彻,很多时候无需阴阳眼也能看到一些东西。但是一般到了十二岁后,他们就不再拥有这种能力,而小时候见鬼的记忆也会变得模糊。 “能啊。而且还会摸得到,”乔远一边吃着土豆片,一边平铺直叙地回忆着:“我从三岁开始就意识到这些东西不正常,那时候我爷爷还经常请一帮道士给家里做法事,那几年G城的治安很糟糕,每天都有一起命案,那些鬼东西就像开了荤一样涌往这里。” “这么厉害?”严玖睁大眼,“我是听说那几年经济不好,好多人跳楼。” “表现出来的就是这种世俗的东西,按照他们修道人的说法,就是城市开发破了这里的气运,后来他们花了好大代价才把新的城脉建好,G城这才安稳下来。”乔远也停下筷子,盯着沸腾的锅子回忆。 “那你为什么十二岁才去?不是说年纪越小越好吗?”方家那批学童各个都是七八岁就开始学习,像方未里这样的孩子已经在里面学了好一段时间,随手都能甩出一道符。 “因为我直到十二岁才发现,哪怕是我快要看不到他们,他们仍然会威胁到我的安全。我差点被自己的保姆杀死,那个在我家服务了两年的保姆居然是蛇妖。”乔远冷笑,声音中渗入一些阴冷的杀气,“所以还有谁能信呢?” 严玖咬着筷子发呆。他的童年同样充满了各种恐惧和惊险,但在十二岁前有外婆保护着,在去年以前他也没与任何妖怪正面冲突过。可乔远呢? 他的故事里好像没有一个可以真正当他保护伞的人。 他垂下眉,觉得乔远真是又伟大,又可怜。 第70章 火锅是种奇妙的东西。两双筷子放在同一个锅里,即使吃的是两种不同的汤料,人心还是会比从前更接近一些。 严玖吃得额头冒汗,乔远也被熏得脸色微红,往常那副傲慢不羁的模样也被软化了不少,严玖吃到快撑死了,终于被辣椒激发出更多大不敬的勇气,努力吞下口中的食物后,试探着问:“大哥的师父,是什么样的人?” 他只在方天晴口中听过乔远师父的传闻,但是语气往往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不屑,作为立场坚定的小弟,严玖并不打算采纳方天晴的说辞。 只有乔远亲口说出来的才会信,他就是如此的护短而忠诚。 他当然也知道乔远并不喜欢说自己的事情,要不不会到现在连他在乔家是什么地位也一无所知。 “他是个特立独行的家伙,”出乎意料的,乔远很干脆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甚至嘴角带着一点点笑意,似乎相信严玖能理解他的骄傲,“不管周围的道友或者师兄弟如何看他,他都随心所欲地活着,不过谁都没法指责他,因为他太强,强到一个人就能代表整个六壬法门。” “那他就是个天才?”严玖眼睛里烧起崇拜,完全进入“大哥你说什么我都信”的模式。 “当然,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乔远用筷子沾了点可乐,在桌上画了个简单的图表:“G城是整个南方修道者的重要驻地,他当年还没退隐的时候,G城的斗法大会上没有一个人可以与他媲美。不过那些蠢货后来也找了个借口,说六壬法门攻击性太强,并不适合修道者修心养性,于是六壬法门本就不好的名声被渲染得更加不堪。” “嗯!他们都是坏人!”狗腿子很配合的点头。 “我十二岁就彻底失去了阴阳眼的能力,那时候我爷爷为了让我可以自保,就到处打听拜师的人选。方家和乔家一直不对盘,所以方家那一系的根本不用考虑。后来找到香港那边的法师,想把我送过去,结果……送我过去的那辆车中途遇到鬼打墙,我师父半途将我救了下来,我觉得他杀鬼的动作比其他人帅多了,就当即跟他上了山。” ……好随性的拜师学艺。严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嘴上还是努力在捧场地说“大哥好决断!” “后来呢?”严玖以前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够坎坷了,在遇到乔远后才觉得这算什么,这个大少爷的人生才叫如电影一般绚烂,光是颜值就足以击溃那些企图想跟他争夺男主角的家伙。 “我成年后就出了师。他的意思是让我自己修炼,然后他拿着爷爷给的三百万不知道去哪个国家吃喝玩乐了,”乔远撇撇嘴,“那把刀也是他给的,说是六壬法门最厉害的法器之一……不过他跟个哆啦a梦似的,身上无数法器,给我一个根本就是小意思。”说到后来,已经是没什么逻辑了,反倒像是回忆着从前的自言自语。 严玖咬着筷子,安安静静地听着,一点都没有厌烦的意思。 “我下山后就再也没看到他,偶尔能收到带着法力的明信片,证明他还活着。其实我也不怎么担心他的死活,这个人说过,生死随缘,他说得很对,活着如果不爽快,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严玖一愣。他终于明白乔远看淡生死的原因。 “也不能这么说……”他忍不住要反驳,作为一个惜命的胆小鬼,还是想要解释活下来的意义,“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还有需要你的家人,生养了你的那个人,其实比你自己还要重视你的生命。” 乔远几乎要冷笑。 突然被激起的愤怒又被严玖的眼神一点点的顺毛,乔远的语气始终都很轻松,严玖根本听不出在这样的语气下,曾经沸腾起一瞬间的暗黑情绪。 “我很小的时候就看得到这些东西,只不过我太愚蠢,天天在他们面前提什么鬼啊妖啊,有钱人哪个不忌讳这些,都说我是个怪胎。六岁后,我弟弟出生,我妈太高兴了,她生出个怪胎丢尽的脸终于可以挽回来了,只不过我是长子,总不能把我赶走吧?便带着她的小儿子远走高飞去了美国,现在都还不肯回来。” 严玖张大了嘴,筷子掉下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太过分了吧?” 所以,他才会被称作乔大少? 并不仅仅是因为大少爷的性格? “这没什么,我爸没跑就行。至少我还称不上孤儿。”乔远单手撑着下巴,笑容冷到连火锅都可以停止沸腾。 严玖哑了半天,硬是憋不出一个安慰的句子。 他好像不小心就戳到了乔远不肯给别人看的过去,他明白这样的回忆能盖上就盖上,一但被揭开,就是血淋淋的痛,又不知要多久才能结痂。 这样的认识让他有些慌乱,他想了解的是乔远的故事,并不是想要揭开他的伤疤,乔远身上骤然下降的温度令他瞬间内疚得不知所措,他咬着下唇,好半天才想到用夹菜的形式转移话题:“这……这个黄喉味道不错,不辣……” “你怕什么?”乔远并没有拿起筷子,只是托着脸看向他,“我说得出来,就说明我乐意说出来,又不是被逼着坦白,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严玖紧紧捏着筷子,垂下眼帘,轻声说:“我现在明白你以前看不起我的原因了。我以前总觉得,啊,为什么只有我要遇到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能力?总觉得世上最悲惨的人恐怕就是我了吧?可是,可是我其实还是被很多人保护的。有外婆,有妈妈,后来你经常就站在我后面,比超人还厉害。可是就这样我还不争气……” 他说着眼眶已经湿了,羞愧和自责让他很想穿越时空一巴掌扇死以前的自己,可是,他做不到,就只能在乔远面前剖析着那个不知足又卑微的自己。 乔远撑着下巴,静静地听着严玖向自己忏悔,心里的不满被越来越沸腾的感情覆盖。 这就是他喜欢的仓鼠。 任何时候都是满满的柔软,无论自己是尖锐的凶狠,还是暗黑的沉重,他都能用自己所有的信任来承接住自己的感情。 哪怕自身微小得轻易能被掐死,他的信任都巨大得令人惊叹。 在严玖握着拳头朝火锅发誓一定会努力变强的时候,乔远终于开口:“喂,就这样了,你还觉得自己没有喜欢我吗?” “……”誓言戛然而止,满面通红的男孩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不急,我可以等。你说不出来没关系,”乔远笑着,眼神却如同野狼,盯着那只瑟瑟发抖的仓鼠随时准备出击,“反正身体总比嘴巴诚实。我感受得出来就行。” ……严玖努力不让自己想歪。 可是这种霸道总裁的台词实在是太难让人往正常方向去联想。 ……这是要闹哪样啊啊!!!!!!!!! 严玖的内心挣扎在两人走出火锅店,被乔远拉过来亲了口脸蛋后,更是直接升华到炸裂。 “嗯,没白请你吃饭。”乔远得意洋洋地搂过他的肩膀,心想,主动就主动,总有一天你喜欢我了,这种暂时的倒贴也不算白费。 第71章 夏天的暑气让这个城市连夜晚都变得无比炎热。在空调普及的时代,夜晚的街道不再像从前那样会坐着各种纳凉的老人小孩,而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享受着空调和电视机里各种无厘头的娱乐节目。只有些放了暑假的小孩会在街道上嬉戏打闹,但过了八点天黑的时候,街道就会彻底地安静下来。 严玖住的老城区也是如此。 明明每家每户都亮着灯,也有各种对话声,斥责声,笑声从里面透出来,可窗子是关的,谁也不会注意街上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 就像这个城市越来越疏远的人际关系一样。 严玖在这里住了六年,好多街坊邻居要么去世,要么搬走,要么常年难得碰面,直到现在他觉得自己跟那些流动的租户并没什么区别,只有妈妈回来的那段时间例外。 乔远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他家留宿过的同龄人。 这种留宿后形成的亲近感,是方天晴这些有血缘关系却没有亲情联系的人所不能理解的。 这也是他在“不想变基佬”和“不想和乔远闹僵”中矛盾挣扎的原因之一。 尽管被吃了一天的豆腐,被乔远送到楼下后,严玖还是很礼貌地对今天的招待表示了感谢,并在对方企图再次亲吻自己的时候夺门而出。 他心跳加速地跑进楼道里,心想这可不行,自己的喜欢和他的喜欢并不同,但是老这么放任他吃豆腐,慢慢的这种喜欢迟早会变味。 黑漆漆的楼道里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严玖努力呼吸,还是难以压制住自己的心跳。 他站在门口就要开锁时,眼角猛地跳了下,身体比他的意识更快反应,闪身躲过突然扑过来的生物! 严玖贴着墙壁,心有余悸地盯着那只黑猫一样的生物。 黑暗中看不清它的模样,但刚刚擦身而过时闻到属于妖怪的味道,让严玖的警惕性提升到最高级别,他一步步地想要朝楼上挪,黑猫发出威胁的低吼,就在他抬脚要跨上一级楼梯时,再次扑上来! 严玖甚至来不及惊叫,用手挡着脑袋迅速蹲在地上,再次避开黑猫的攻击。 这一错身,变成猫在楼上,他在楼下。 严玖想也不想就朝楼下狂奔。一步三阶算什么,靠着扶手的反冲力,运动神经比胆子粗上一百倍的仓鼠居然两步就从十三级的楼梯上跳下去,黑猫在后面几次飞扑,都只能撞墙滑下。 被惹怒的黑猫冲到楼梯口要挠上严玖的后背时,一只手像接球一样将它的脑袋抓住,在它的惯性冲力还没结束前就被短刀整个穿透。 黑猫化作一团黑烟散去。 “乔远!”严玖在他身后惨叫,没等乔远回头,身子就被几只黑猫扑上来压倒。 猫爪在他的手臂留下一道伤痕,乔远没喊一声疼,只紧紧皱着眉头,冷冽的目光里再次染上杀意,短刀利落地刺穿其中两只黑猫,然而围攻的黑猫实在太多,并且这些生物的动作要比普通的妖怪更灵敏,乔远一时竟无法脱身。 相较之下,严玖居然还没那么狼狈,这些黑猫不知道忌惮他什么,只围着他发出低吼,并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严玖被逼到角落里,又急又担心地看着被十几只黑猫包围攻击的乔远。 “他们是猫灵,”乔远抓住其中一只的脖子,用力掐断,“快去找找他们的老大在哪里!这些猫灵只听首领的指挥!” “哦!好!”对手是猫,严玖的恐惧就降了一半,更不用说还有无敌护身符在身边,答应得更是没有一点犹豫。 他们在小巷里打得乒乒乓乓,居然也没有一个居民伸头出来看,严玖知道一定是那个黑猫首领搞的鬼,便四处张望寻找。 终于在二楼的阳台上看到一只宛如帝王般俯视着他们的巨大黑猫。 “他在上面!”严玖提醒乔远,可是对方根本没法脱身。 眼看乔远身上已经有几道爪痕,严玖恼火了,几步就跳过那些黑猫包围成的圆圈,在他们围攻上来前,抓起院子里扫地用的竹扫帚,以标准的丢标枪姿势,将扫帚砸向那只傲慢的大黑猫。 大黑猫从二楼阳台跳下,精准地落在严玖面前。 这只比普通黑猫要大上一倍的猫灵对着严玖虎视眈眈,似乎在打量着他哪块肉更好吃。 他的挑衅惹怒了其他的猫灵,本来只是包围不攻击的黑猫们纷纷扑上去,严玖将掉回地上的扫帚再次捡起来作为武器,朝这些该死的小东西抡去,黑猫们被吓开,又不服输地再次冲上去。 就在他们打得天翻地覆之时,严玖耳尖地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猫叫。 猫叫其实都很相似。但是他养过一只猫,那家伙属于暴脾气的傲娇款,在他听来叫声总是与众不同些,因此这一声冒出来,他几乎要惊得忘了战斗。 “大花?!”他朝叫声来源的方向大喊。 “喵~~”那只猫真的在回应他。 也是同时,已经全部挂在他们身上的黑猫们都停止了动作,抬头看向从三楼阳台探出脑袋的一只花斑猫。 看到那张熟悉的略带鄙视神情的猫脸,严玖都快高兴得哭了,丢下扫帚就朝大花舞动双手:“大花!大花!你怎么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大花背后又颤颤巍巍地冒出了五个小脑袋。 ……有黑有花,不瞎的都看得出这是谁和谁的种。 严玖目瞪口呆,不明白自家土里吧唧又脾气不好的大花在离家出走后怎么会勾搭了一个看起来牛逼哄哄的猫灵,关键是还生了一堆不知是猫还是猫灵的后代。 黑猫首领低吼一声,交叉跳跃地很快爬上三楼阳台,嗅了嗅大花的脑袋,然后低头舔舐那五个孩子。 “……这是你家的猫?”乔远身上不再挂满猫灵,终于可以走到他身边。 “呃,应该,可能,是吧。”严玖也呆了。这是什么阵仗?离家出走的猫带女婿孩子回家探亲么? “这些猫应该是才生下来。难怪他要攻击我们,在孩子可以安全离开前,他们都会守着你的房子,不让任何人靠近。”乔远啧了一声,擦去额角被抓出的血。 “对不起……”自己的猫惹了事,又一次连累到乔远,严玖内疚得都要把自己埋进土里去。 “没什么好道歉的,你做的不错。”乔远摸了下他的脑袋,“比以前进步得多。” 严玖呆呆地看着他,直到大花率领着一群孩子和自己的猫灵老公从楼上下来,大花在他脚边转了三圈,难得撒娇了一会。 严玖正要蹲下来将它抱起,就听旁边的黑猫低吼,赶忙松手。 大花长长地喵了一声,尾巴从他脚踝刮过,然后带着孩子就离开了。黑猫跟在后面,率着众猫灵,护卫着自己的妻子,也一同消失在黑暗中。 它们消失的瞬间,四周的电视声和说话声再次隐隐响起,好像整个世界又恢复了活力。 严玖站在原地,直到乔远问“要不要回我那里住”时才回过神来。 “它怎么回来又走了?”大花是他回G城后就捡回家的一只流浪猫,离家出走后他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接收它不再回来的事实,现在看到它活得好好的,看起来还算幸福,严玖鼻子一酸,再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又被抛弃了。 ……干,自己难得找到个借口近水楼台,这家伙居然不接我的话。乔远在心里啧了一声,还是和颜悦色地解释:“它跟你住得太久,多少也沾了些福德。猫灵是一些流浪猫的亡魂,往往魂魄里就带着怨毒,大花这样的自带福德的猫就像止疼药,亲近起来身心都会舒服许多,那个大猫会好好对它的,你尽管放心。” 只不过这样的猫注定要每天被压着这样那样,止疼药嘛,吃不到肚子里谁能止疼啊。 乔远越想越歪,最后盯着严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这家伙对自己来说,不也是止疼药么?任何不高兴的时候只要这家伙三言两语,就能抚顺自己的毛躁。虽然不是时时管用,却比飙车打架打游戏舒爽得多。 可是谁听说过止疼药只放在眼前看就能止疼的? 再不吃下去,真疼起来怎么办? ……问题现在光是亲一口都要找各种机会,这种进度简直忍无可忍。 乔远的脑洞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严玖还在思考猫的问题:“它为什么又要回来生小孩呢?是想我了吗?” “……家里还有你的气息,它要生下半猫半妖的孩子就必须再汲取一些你的阳气,生下来后你的阳气对小猫灵来说就太强烈了,所以必须走。”乔远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摸上他的脖子,一点点地摩挲着让他忍不住想要啃噬的部位。 他并不是吸血鬼。只是那里是严玖最温暖的地方,他已经渴了很久,一旦这种想法被发现,对温暖的渴望就会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严玖这才发现气氛不对劲。 他低头想看乔远到底在摸什么,唇瓣却擦到他的手心。 温软的触感刹那就打破了乔远最后的自控力。 轻抚变成了紧扣,更加热的唇瓣贴上去,激烈又不失缠绵的交叠,让震惊的严玖完全忘了抵抗,当唇齿被人撬开,舌尖被钩缠着搅动的时候,他羞愧难当地发出呜咽声作为抗议。 乔远没有放开的意思。 一点都没有。 他单手扣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勺,让他微微仰头,以便这个亲吻变得更加深入。 这是严玖第一次跟人距离这么近。近得胸腔甚至感应到对方的心跳。 又快又强力的心跳。 他刚刚抬起想要拒绝的手,终于软绵绵的搭在对方的后背,既不迎合,也没有抗拒。 严玖羞得连手都是抖的,如果不是后背被人压在墙壁上,恐怕下一秒就要跪倒在地。 “喂,严小九,跟我一起住吧,我来保护你。马上就是七月了,你一个人会怕的。”终于结束狂热的接吻,乔远贴着他的唇瓣,近乎诱惑地劝道。 “……”严玖的身子还在抖,眼眶里带着水汽,半天都没回答。 “要变得坚强可以慢慢来,七月就先在我那里住,怎么样?”深知人性弱点的美人继续诱惑。 仓鼠抖了抖毛。 几乎就要点头的瞬间,严玖突然清醒过来。他瞪大了眼睛,对着近在咫尺的人轻轻摇下头:“我想先努力一下……” 乔远磨牙,正要继续引诱,就听那家伙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能老是依靠你。我好不容易开始不怕那些东西,现在正好是考验的时候。如果现在就躲起来,你将来还是会嫌弃我是个废物。” “……”从很久以前就搬起来的石头终于砸到自己的脚,乔远简直有苦难言。 严玖紧紧贴着墙壁,让自己和他距离拉远点,低声说:“还有,乔远……我是喜欢你,但还没到亲吻的程度……我们都是男的,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乔远一愣。 这只仓鼠居然还学会了反抗。 “我们就当朋友,不行吗?”严玖都不敢抬眼看他,生怕看到那家伙生气的样子。 可乔远居然很干脆地回答:“可以啊。” 严玖惊讶地抬头,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你真的这么想,为什么我一再的亲你,你都没有反抗?你也是男的啊,要推开我,要打我,随意,这种行为明显超出了普通友谊,就算你生气也正常。可是你从来没有生气。严玖,你躲起来不敢面对没关系,我随心所欲惯了,不喜欢装模作样遮遮掩掩。我以前不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直到现在也不敢确认,就算真的是,我也认了。是又怎样呢?难道还会掉一块皮不成?难道你歧视同性恋?” “没有!绝对没有!”严玖连忙澄清自己的立场,“我只是没想到那一步……”说完就尴尬了。 哪一步? 跟一个人谈恋爱,能有什么步骤? 拥抱接吻抚摸最后…… 严玖的耳朵跟烫熟了一样红。 乔远差点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性格中最恶劣的部分也在这压抑的情绪起伏中被勾了出来。 “哪一步?做爱吗?你觉得不敢想象跟我做爱?呵,严玖啊,你怕什么呢?”他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诱惑道,“什么叫做爱?就是因为爱,才会人人想要跟彼此进一步接触。你连承认喜欢我都不敢,怎么就敢想到那一步?” 受不了这种亲昵到喷血的耳语,严玖捂着耳朵,几乎要缩到墙角去。 “好吧,你不愿承认没关系,”乔远猛药下足,见好就收,终于与他拉开点距离,“我们还是做着朋友,只不过我想怎样,还是会怎样。你想要装模作样我也不阻止你。不过……” 他又冷冷地笑着,把严玖的心情瞬间从沸腾拉到冰点:“当我失望的时候,我也会离开的。” 严玖坐在地上,看着乔远开车离开,半天都站不起来。 乔远实在是拿捏准了严玖的死穴。 比起流言蜚语,孤独,才是严玖最害怕的东西。 第72章 捕获前被对方盯上,还知道怎么也逃不了的那种感觉最是煎熬。 严玖被乔远临走前落下的那句话给吓得失眠了一晚上,他翻来覆去地想,如果真的连乔远都没有了,自己的生活会变成怎么样。 平静的人生已经与他无关。即使他再努力,也明白以自己的力量根本解决不了之前那些事件。 ……可是,这么一想,自己似乎又只是为了生存下来而接受乔远,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虽然乔大少性格霸道傲慢,容貌又是与粗暴的性格截然不同的精致俊秀……明明是这样的性格,可是最近他们相处得越来越好,难道是自己太贱的缘故? ……不对,重点是他的性别有问题! 严玖烦恼地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低吼起来。 不过嘶吼的时候,露在被子外的脖子都是红的。 所以真的只是为了生存下来吗? 其实连他自己都怀疑。 就这样在自我怀疑和挣扎中,严玖终于迎来了他最害怕的七月。 这一年,他的“害怕”又多了一层含义——乔远几乎每天都来找他,严玖躲不掉,也不敢躲。 别看乔远是个大少爷,富家少爷的假期生活几乎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国外早就玩腻,灯红酒绿又没兴趣,剩下就是个“泡妞”项目。 这个项目乔远今年还是很感兴趣的。尤其是旁观了乔夏对沈郁陶的各种无理骚扰后,更觉得他们乔家人就该是这种想要就该主动出手的类型,于是落实到严玖身上,就是每天被接下班,每天晚上给乔远做饭或者到外面吃,到了休息日,还得替乔大少想出怎么玩的点子。 躲不了,跑不掉,严玖就只能像个被堵在墙角的仓鼠,瑟瑟发抖又无可奈何。 乔远坦荡荡地表现着“严玖你迟早会喜欢我”的模样,但相处起来,两人又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只有严玖在那里忐忑不安,一旦放下戒心,立刻就会被咀两口,脸蛋还是轻的,湿吻一个手掌也数不过来。 ……这特么的还叫暧昧期吗? 我怎么觉得我们已经处于交往模式了?! 严玖在第六次被湿吻后,崩溃地开始质疑自己。 相比之下,乔远很喜欢这种交往模式,尤其是严玖脸上表现出的各种心理挣扎,更让他看得身心舒爽。 一边害怕一边又拽着你衣角不让走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欺负下去。 乔远不否认自己性格的恶劣,一次次地试探后又更深的确认只有严玖才能包容自己的所有缺点,这让他每次的强吻,都是发生在严玖不自觉的包容后。 什么叫想要拆吃入腹,乔远终于明白这种感觉。 尚未发现对方的心魔已经邪恶至此,严玖还是抱着且战且退的鸵鸟心态在挣扎。只是当他看到街上开始热闹的时候,心里又不自觉地想到了乔远。 他像个尝过了糖味的孩子,看到糖纸就会贪恋糖的滋味。这样的状态让他接到乔远的电话说“一起过七夕”的时候,又傻兮兮地点头答应了。 对于G城人来说,七夕节活动非常丰富,游七夕水,放河灯,看表演,这些活动严玖只在电视上看过,比起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跟乔远一起参加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乔远很快开车过来,说先去游泳馆游泳,严玖否决了这项提议。“七夕水一定要是河里的水,”严玖拿着从箱底翻出,充好气的游泳圈,一本正经地解释,“银河水都是流到河里的,游泳馆的没用。” 乔远听了不屑一顾:“这种童话你也信。现在河水污染这么厉害,你敢去?” “科学的说法,据说这天河水硫磺含量最高,可以杀菌。”严玖把自己的游泳圈递给他,自己又翻出一个老旧的儿童泳圈,“我们不去主城区的河嘛,反正你有车,我们去西河镇,那边的水干净。” “……西河镇可以放河灯吗?”乔远皱眉。这个活动可是杨四极力推荐泡妞的必备节目,据说气氛浪漫得不成一对都不好意思。 “咦?我以为你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严玖眨眨眼,“西河镇那边也有灯,就是人少,我们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放就好。再说,你放的河灯,肯定跟别人不一样吧……” 那是引渡先祖的河灯,别人放也最多是个仪式,修道者肯定没这么简单。 乔远一愣,没想到严玖连这个都想到了。他抿着嘴,压下就要扬起的弧度,挎着那个老土的游泳圈催促道:“那就走啊。” 乖巧的男孩连忙拎着儿童泳圈跟了上去。 到了西河镇他们才发现,并不是只有他们知道这里的水质好,河边适宜下水的地方已经泡了不少人,一些家长还带着孩子过来。也许是因为G城人大多水性好,有的小孩甚至连泳圈都不带,直接就在河边扑腾,家长坐在岸边乘凉,并没有太过在意。 严玖小时候就在长着芦苇的河边长大,水性当然好,一到河边就扑腾地跳了进去,连让乔远多看两眼上半身的机会都不给。 哼,不就是瘦鸡的身材么,有什么好看的。乔远水性也不差,像鱼一样优雅地游到严玖身边,猛地将人拉入水中,在他挣扎的时候,来个美其名曰“水下渡气”的亲吻,然后才把手忙脚乱要沉下去的严玖抱到泳圈上面,让他坐进泳圈里面飘着。 “好玩吗?”乔远趴在泳圈旁边,笑眯眯地看着连上半身都发红的严玖,又意味深长地看向被湿泳裤包裹着的某部位。 跟自己一样的部位,如果换在别人身上乔远肯定嫌弃得干脆替他斩草除根,严玖的话自然又不一样。 “勃起来有10厘米吗?”他调侃地问道。 从换了泳裤到现在,性骚扰几乎没停过,严玖已经开始有点面瘫。不过,关乎男人尊严的问题还是得认真回答:“……当然有!” “哦。骗人吧?”乔远伸手就想去摸,严玖赶紧双手用力划水,让自己的泳圈远离对方,动作难看地脱离了魔爪。 “现在怎么验证!”严玖恼羞成怒,干脆用脚踢水,开始向乔远攻击。 乔远只能抱着可笑的儿童泳圈在河里闪躲。 两个水性颇好的家伙玩着玩着就飘到了人多的地方。 水深的地方也有几个小孩在嬉闹,严玖不小心撞到其中一个,小孩嬉笑一声就往旁边游去。 就是这一瞬间,让严玖看到了他身后的水下有一个不正常的黑影。“乔……”巨大的水花迎面泼来,让他彻底喝了好大一口七夕水。 “哈哈哈……”乔远得意大笑。 严玖狼狈地噗着水,眼睛却还是跟着那个孩子的身影。 终于发现他目光有异的乔远也看向那个方向,然而他哪有2.0的阴阳眼,除了熊孩子被晒得通红的后背,什么也看不到。“怎么了?” “……好像,有水鬼……”严玖迟疑了一下,不敢肯定。 七夕水虽然号称能强身健体,但七天后的中元节却是鬼门大开的日子,这期间有水的地方最容易出现水鬼拖小孩的事故,虽然后来科学解释说是因为那段时间雨水丰富,容易造成暗流,但作为真真切切见过水鬼的严玖,暗流下的水鬼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第73章 有着阴阳眼的严玖如果说自己看到什么,那可绝对大意不得。 乔远皱着眉头,盯着那个小孩的背影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一点问题。现在别说是符纸,就连他很少离身的短刀都被放在车上,想要施展法术,水里连罡步和手印都做不出来。 “我们上岸。”乔远担心以严玖唐僧肉的体质,说不定待会儿水鬼缠上的会是他。 “嗯,”大白天能看到鬼,严玖还是选择走为上策,“早知道去游泳池就好了。” 乔远却不这么想。今天游泳池不知道该多挤,拥挤起来碰到人也是正常的,他一想到严玖这个纯情大笨蛋可能碰到哪个姑娘的身体,情绪就会相当糟糕。 现在河里宽敞得很,虽然有水鬼,但对于他们这些常年见鬼的人来说,就像路边跑过的一只蟑螂一样,不去理睬就是。 这种别扭的独占欲严玖并不会知道,他游到岸边的时候,又忍不住看向那个被水鬼缠着的小孩。 小孩也就七八岁的样子,水性不错,已经游到了深水区,游泳圈被扔到一边,跟小伙伴玩着钻圈圈的游戏。 “……不行,我还是得提醒一下。”严玖折返回去,游到嬉戏打闹的几个小孩身边,一再提醒他们要注意安全,赶紧回到岸上。小孩们玩性大,哪里会听这个陌生人的话,敷衍地应了一下就继续打闹。 严玖急了。 那黑色的影子看到他后就沉了下去,在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法力后,那张狰狞的鬼脸又出现在严玖的身旁,龇牙咧嘴地威胁着他赶紧滚蛋。 被吓得脸色发青的严玖快速地游回岸上,在乔远的帮忙下,找到孩子的家长,气喘吁吁地提醒这个正在岸边穿着泳裤打牌的男人:“你家小孩这样是很危险的,下面暗流太多,赶紧让他回岸上。” “哦,”男人叼着烟,看着手中的牌,头也不抬地朝河里吼:“瓜娃子,游过来点,老子看不到你咯!” 儿子还是得听老子的,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浅水区游了几米,又继续闹腾。 严玖久久不见他上岸,只得再重复一次:“呃,还是叫他们回岸上吧,要不真的很危险……” 男人打得正激动,被他这么一打断,顿时恼了:“做撒子?做撒子?游个水你都要管!你哪个?” 这一吼,其他大人也看了过来,严玖尴尬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继续劝说。 但是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水鬼真的把小孩拖下去…… 正当他鼓起勇气想要再找个借口把人劝上来的时候,乔远一把将他拉走。 “干嘛,他们还没上来……”严玖急了,几次回头去看河里的小孩。太阳已经开始下山,如果再不上来就会有危险…… “今天是七夕,这些鬼东西还不敢乱来。”乔远黑着脸,狠狠地瞪了下那个敢吼他家仓鼠的男人,“这种情况你怎么解释?谁会信你?” “可是小孩太无辜了!”严玖想要甩开他的手,继续回去,“总不能看着他出事吧?” 乔远冷冷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的怜悯:“你能怎么帮?被水鬼看上的猎物有几个是活得下来的?人各有命,连他的父母和他自己都不去重视自己命,别人难道还能保全他一生的平安?” “……那也不能眼睁睁地……”严玖说不下去,他天生心软,以前就多管闲事好几次,但也正如乔远所说的,命中有火劫,即使当时将他面前那盆火焰熄灭,那个人也可能会因为蚊香点燃席子而被烧死。 对他们这些修道的人来说,命运并不是说你终究要死于哪种方式,而是命中有无数的劫数,稍不留神就会被这个劫数吞没。 避开这些劫数的办法,就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乔远看着严玖纠结的模样,放软了口气:“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如果还不听,于你没有任何干系。” “要不你教我怎么说?”严玖皱着八字眉朝他求助。大哥一定有办法,这是他不变的信仰。 从来不会说教更不会安慰人的大少爷跟他大眼瞪小眼对了半天,乔远终于放弃了在他心里树立光辉形象的机会:“你自己想办法。” “……”严玖只好硬着头皮再次走过去。 这一回他出现的时机更糟糕,男人刚刚输了个底儿掉,正一肚子火,还没等他开口,就猛地摔下手中的牌,指着严玖的鼻子大骂:“妈个批你还过来!刚要赢就被你个乌鸦嘴黑球咯!老子的娃儿游个水你都要管,你咋不切喝干那些水!滚!” 严玖差点被他口水喷到,连忙后退几步,在乔远戏谑的眼神中,灰溜溜地滚了回来。 “正义感呢?被浇熄了?”乔远挎着泳圈,也不打算安慰他。这家伙正义感跟他的胆子不成正比,性情薄凉的乔远就想看看他到底要被现实打磨成什么模样。 虽然他更想看的是严玖发威的模样,可惜这一次仍是不成功。 “这样真的好吗?”严玖一边朝停车场走一边忧郁地回头看河里的小孩。 太阳已经落下,河水都被夕阳照得火红,波光也变得更加暗沉,严玖看得眼皮直跳,还没天黑,就可以想象夜里水下的景象。 “不管好的坏的,都是这个人选择的结果,贪图享乐的人会遭遇怎样的劫难,谁都知道,只不过都想着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乔远这时候就有自己的理论了。 严玖只能放下担忧,等他坐到副驾驶,看到乔远熟练地开车拐出停车场又超了几辆车后,才说:“其实你也挺贪图开快车的,这也算你的劫数吧?” “……”终于被教训了一次的乔远只能憋着火,把车速放慢。 真要说他的劫数,又哪止开车这么简单? 性格恶劣张扬,打起架不要命,有钱得人人嫉妒。 哪一样听起来都不像是可以长命百岁的特质,再加上现在又去喜欢一个男生,怎么听都是将要鸡飞狗跳的人生。 债多不压身,劫多不怕死,说的就是乔远。 到了晚上,西河镇里就热闹起来。从城区来这边过节的人不少,镇上也举行了各种活动,卖河灯和七夕人偶的摊子特别火,严玖本来以为乔远会买材料自己做,谁知道向来挑剔的大少爷居然随便在摊上买了两个河灯,还有一对男娃娃。 亲眼见证他买了两对牛郎织女,又把俩织女随手送给路过的本地小女孩,严玖觉得这时候自己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你的。”乔远刷刷刷地在两个牛郎背后写了各自的名字后,写了自己名字那个丢给他,写了严小九的那个就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这种少女情怀的行为,真的是他大哥会做的吗? “走,放河灯去。”乔远似乎没看到他局促的模样,顺手就把他的手牵了过来。 在情侣涌动的街道上,手拉手的两个男生简直是两盏一百瓦的灯,更何况其中一盏漂亮得亮瞎眼。 严玖第一次被围观,还是这种情况,羞得手都抖了,恨不得夺路而逃。偏偏乔远把他拉得很紧,一点都不在乎周围的议论和嘲笑。 “别拉了,万一被熟人看到怎么办?”严玖小声地劝说。 “熟人?谁?你不是没什么朋友吗?”乔远干脆手腕一转,跟他来了个十指紧扣。没甩开就是进步,而乔大少最拿手的就是得寸进尺。 “……”被一针见血,严玖噎了好一会才说:“被你熟人看到也不好。” “看到就看到,他认识我我又不认识他。”乔大少傲慢地说着,拉着他的手走得更加坦荡荡。 严玖的心跳都快破表了,又没法反驳他的话,只能努力忽视周围的视线,与他肩并肩地边逛边走。 镇上最大的祠堂在举行“摆巧”的活动,人群都挤爆了整个祠堂。乔远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但看到严玖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里面摆设的工艺品和正在现场比赛的巧姐们,终究还是没把他拉走。 直到严玖看够了,乔远才拉着他朝河边走。 “普通莲花灯就可以了吗?”严玖盯着手中做工简单的莲花灯,并不是很清楚这跟中元节放的河灯有什么区别。 “嗯,七夕节河灯大多是个噱头,中元节那天会有正式的法会放河灯,那天的河灯就必须用特殊彩纸来做。今天嘛,”他蹲下来,把河灯点燃,“只是来陪你完成心愿。” 一天内连续多次被这种不自觉地情话攻击,立场本来就不坚定的严玖连立场都快丢了。 然而乔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大的改变,他就是想要让这家伙更喜欢自己多点,自己跟往常到底有什么不同,那根本不在大少的思考范围内。 他喜欢看那家伙全心全意信赖自己的模样,至于这要放下他多少惯常的骄傲和冷漠,那都没关系。 两人放河灯的地方很安静,人群还集中在祠堂那边,喧闹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像是隔着一个世界。 严玖把河灯放入河中,盯着它慢慢旋转着离开,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他看到从上游飘下来的莲花灯上坐着几个小人,立刻扯了扯乔远的衣角。 “上面……有小人。”严玖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妖怪。说是水鬼,又不像。更像是一群河里的小妖精,有的趴在河灯上,有的脚踩着水,像是坐着纸船出游。 夜里的阴气重,所以乔远也看到了这些小东西,解释道:“小水妖,这种季节最多了,跟昆虫一样,没什么害处。最喜欢吃腐烂的植物。” 严玖蹲在河边,呆呆地看着这些拇指大小的小妖怪从他们面前飘过,有的还因为严玖的目光而受到了惊吓,扑通地跳进了水里躲避。 来放河灯的人越来越多,严玖在乔远催促下站起身。 他抬眼看向唇角始终挂着一点笑意的乔远,低声说:“我觉得我错了。” “嗯?”因为美好的一天而心情舒畅的乔大少始终笑着。 “其实他们并不都是可怕的。可怕的鬼都是人自己祸害出来的,那些天生的妖怪,其实有时候并不可怕……”严玖第一次放下成见,认真审视着他经历过的一切,“我总是先感到害怕,从来没想着要去了解他们。以至于光是他们的存在就成了恐惧的来源。” 乔远双手插兜,唇角微挑地听着他的自我反省。严玖的每一次改变都在他身边发生,这种改造成功的成就感是所有男人都喜欢的。“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新的认识?” 严玖嘴巴动了动,纠结了好一会,才低下头,耳根红红地小声说:“因为我现在没那么怕了。” 至于没那么怕的原因,他俩都懂。 并非是狐假虎威这么简单,而是深信乔远无论何时都会保护自己,有了这种底气,他才敢抬起头,去重新审视他从前避之不及的另一个世界。 也是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的信赖已经变质。 真的只是朋友的喜欢吗? 别说乔远不信,就连严玖自己,也压根不信了。 第74章 这一夜,两人住在了西河镇上。因为节日的缘故,临河的客栈都基本都被订满,最后住到了镇上一家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 两人的关系还处在暧昧不明的阶段,然而同床共枕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因此哪怕在同一张大床上看电视聊天,两人都没有一点那啥那啥的意思。 临睡前乔远又让严玖给自己唱儿歌当安眠曲,严玖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提出的奇怪要求,在把乔远唱睡过去后,自己才钻进被窝安心睡去。 半夜,乔远睁开眼,盯着窗口不知什么时候倒吊在那里的黑影,从枕头下抽出那把短刀,一声不吭地下床,在黑影扑上来的时候,左手虚空画符,右手持刀横于面前。 十秒后,黑影终于抵抗不住对方的法力,化作黑雾散去。 床上的人还在熟睡,完全不知道自己身旁发生了什么。 乔远走到窗口,将窗帘拉开,看向远处还依稀飘着几盏荷花灯的西河。 七月的夜半,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这时候河边已经没有游客,路灯也剩下几盏,照亮整个河岸的是清亮泛蓝的月光。也是这样的月色,让从河里爬出来的鬼怪变得更加狰狞。 乔远心想幸好自己没睡河边,否则这一晚别想睡个好觉。拉上窗帘,在玻璃上用口水粘了张辟邪符,他才爬回床上。在入睡前,又将那个抱着被子滚到另一边的家伙拉近些,这才安心继续睡觉。 第二天开车回去的路上,严玖奇怪地发现昨天他们游泳的河边挤满了人。 “大哥,要不要过去看看?”严玖总觉得不安,扭头问正在开车的人。 “还没被骂够?瓜娃子。”乔远学着昨天那人说的方言嘲笑道。 仓鼠眼巴巴地看着他,也不说话,乔远啧了一声,终究还是靠边停车。“要去你自己去,看完了赶紧回来。”大热天的他可不想在外面暴晒。 严玖赶紧溜下车。 远远听到人群有哭声的时候,严玖就感到了不妙,等靠近一看,发现是昨天那个骂人的家长,他的儿子正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胸膛没有起伏,看起来已经溺水身亡。 “都过了十分钟才捞上来,没救了吧。” “唉,等救护车来再说吧。” “他爸也是,居然自己在岸上打麻将,要不早点发现儿子不见,还能有点希望。” “听说昨天还有个男孩劝他注意点,他把人家骂走不说,今天还这样,这孩子摊上这样的父母也够倒霉的。” 旁观群众窃窃私语,跪在地上给儿子做人工呼吸和胸部按压的男人在坚持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得到一点反馈后,终于承受不了,嚎啕大哭。 严玖抿着嘴,为自己还是改变不了这个悲剧感到难受。 如果他去说服男孩,而不是没有责任心的家长,事情是不是就会有改变? 对了,还有那只水鬼…… 他抬眼望向被太阳照得波光粼粼的河面,看到原本还在河里游泳的孩子都上了岸,这才松了口气。 “这条河有暗流,你们有小孩的家长还是带去游泳馆吧。”严玖尽量用科学的道理劝告那些正在给孩子擦身的家长。亲眼见证惨剧的家长们也纷纷点头表示以后一定会注意。 却不想,正在哭号的家长看到了严玖,竟然指着他破口大骂:“又是你!你这个乌鸦嘴!我娃儿游得好好的,这么多年也没见发生过什么事!就是你!你昨天来咒我娃儿!这么多人在这里游水,怎么就不见你去劝!你一劝我娃儿他就溺水!” 严玖被骂愣了,竟一时反应不过来。 周围大多是不明来由的家长,虽然觉得这话有些不讲道理,但对方失去了孩子,这件事又着实蹊跷,就没人敢吭声帮忙了。 “你赔我娃儿!我娃儿要活不回来我要你赔命!”男人站起来,愤怒地朝他走去,严玖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然而男人仍旧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青筋暴露地朝他吼,“日你马你还来做撒子?看戏是哇?你这个乌鸦嘴,是不是你咒死了我的娃儿!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严玖想要挣脱男人的束缚,但刚开始挣扎就惹怒了对方,拳头举起就要砸向自己的瞬间,男人猛地被踹开,严玖的领子也顺带地被往前拽去,他没站稳,差点就要倒下的瞬间,又有人从后面抓住了他的后领,将他从男人的手中解救出来。 男人狼狈地摔倒在地上,抬头一看,竟然也是个半大的男孩。 “你儿子死了,就好好守着他的尸体。如果没死,被你这么一闹,救援时间也过了。有你这种家长,不需要别人咒他,迟早也会因为你疏于看管受罪。”乔远拉着严玖的后领,冷冷地看向男人。 这时候围观的人终于有了几个附和的声音。 看热闹不嫌事大,只是这个男人确实有点过分。 男人更是暴怒,正要跳起来揍人,突然被伸出的一只脚绊倒,跌了个狗吃屎。 本来是很悲伤的场面,在这样的闹剧下,围观的人还是有忍不住笑出声的。 乔远和严玖同时看向那个“伸出援助之脚”的人,竟然是个黑发金眸的混血青年。 青年有着杂志模特儿般的长相,却穿着宽松的白色棉麻短袖上衣和蓝色牛仔裤,手里拎着个套了黑色布罩的鸟笼子。在这个南方的城市,竟然是一个外国人穿出了老北京风格。 “ohh,sorry!”青年表情夸张地说着英文,但脸上可没有一点歉意。 乔远却是盯着他的鸟笼,眉头皱起。 严玖乖乖地退到乔远身后,两只眼睛聚焦在青年那张漂亮的脸蛋上。 能怪他吗?这么好看的外国人,谁都会多瞧两眼吧? 不过,真要比起来,还是大哥好看。严玖在心里坚定不移地做着乔远的狗腿子。 男人丢了儿子又丢了面子,只能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救护车也在几分钟后到达,在明确已无法挽救后,严玖再次塌下眉毛,心情沉重。 随着男孩和家长被带走,人群也渐渐散开,乔远正要催严玖,就见那个混血青年走过来,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哦,不对,是严玖。 “嘿,你有阴阳眼吧?”青年张口就是标准的普通话,把严玖吓了一跳。 双重意义的吓了一跳。 “你又是谁?”先说话的是乔大少。作为修道人,他轻易地就嗅到了青年身上与自己相似的气味,他手中的鸟笼更是隔着黑布都能感觉到一种令人不安的邪气。 青年终于把视线挪到乔远是身上,笑容就带多了几分深意:“你们都是道上的吧?” ……这个中文还是有点问题。严玖嘴角抽了抽,回答:“我们不是混黑道的。”虽然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但是大哥不让回答,他就不会回答。 狗腿子做得相当愉快。 青年歪着脑袋想了想,才明白自己的表达有问题:“我的意思是,你们也信道教吗?” “信佛。”乔远没好气的回道,拉着严玖的手臂就要离开。 “信佛也可以是阴阳眼啊,”青年跟在后面,笑嘻嘻地追问道,“你看到了什么,是水鬼吧?为什么不当场超度他?你们佛教的不都是倾向于超度众生么?” 严玖全程闭嘴,就等着乔远爆发后回头喷那家伙。果然他也没等超过两分钟,准备上车前,乔远就爆发了。 “我现在开始信耶稣了,能不能闭嘴!死洋鬼子,你是被笼子里的鹦鹉附身吧?再啰啰嗦嗦地,老子把你装笼子丢河里去,信不信我做得到?”乔远松了松筋骨,发出干脆的响声。 “信。”说着还真的站住了。 “……”严玖在心里已经跪抱乔远大腿。 就在他们要上车离开之前,青年终于笑着,又说了句:“就算你现在不说,我们迟早也会见面。” 乔远给他的回答就是严重的汽车尾气。 “他怎么这么肯定?”极其容易被吓唬的严玖相当不安。 “哼。下周中元节法会,如果我没猜错,肯定有他。”乔远冷哼,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法会?”严玖又一次惊了,“你也要去吗?” “老子是有钱人的代表,当然要去。”乔远表情跟聊天气一样淡然。 “……”一句都反驳不了。也接不上。 第75章 七月十五,鬼节。 对于古老的G城来说,这天向来是诸事不宜的日子,有忌讳的,干脆整个月都不嫁娶不开张不远行。从十四晚上开始,一些街巷边就会有人点香烧纸,到了半夜街上更是空无一人,十五的当天就会有各种祭祀活动,有的旧村还会摆中元宴直到七月十九。 这一天,也是诸多道观寺庙举行法会的日子,有的道观甚至会提前几天就开始在观外摆坛,并每天下午两点开始巡游,有钱的道观还会摆戏台请戏班来唱剧。很多现代年轻人便在这样新奇又古老的仪式中,淡化了对中元节的恐惧,反而让中元节成了一场传统民俗的盛宴。 就在这越来越不严肃的气氛外,有一场隐秘而隆重的法会即将在一所古老的园子内举行。 这是一场难被外人得知却是最高级别的秘密法会,不仅举行祭祀的法师声名显赫,参与法会的观众也是非富即贵的角色。 方未里穿着一身华丽的法衣,目光一直钉在门口,即使站在阴凉通风处,仍旧热得渗出了几滴汗。 作为这里最年幼的天师,他还是努力挺直了腰杆,不让自己成为方天晴的耻辱。 这次的法会是G城二十年来最隆重的一次。虽然方家年年都会召集G城其他的法师和修道者共同举行祈福祭祀仪式,但这回却邀请了各大门派门派海内外有影响力的法师,不小的宅子内塞了上百号人物,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方天晴作为呼声最高的下一代族长,自然得站在门口迎接来客。当乔远大摇大摆地拿着请帖,还穿着无袖上衣和短裤,浑身清清凉凉地站在自己面前时,穿着三层法衣的方天晴终于略微垂下了嘴角。 方天晴深信,这世上能与自己相克的人,绝对只有乔远。 “今天三十二度。听说明天要来台风,”乔远变戏法似从裤兜里掏出一瓶还冒着寒气的冰镇可乐,“车载冰箱制冷效果不错,来一罐么?” “……” “哦,听说祭祀前要斋戒一天,真是辛苦啊。”完全不嫌自己幼稚的大少爷当着他的面打开可乐,一边咕咚咕咚一边迈进了这座他经常说不想再来的方家大宅。 简直厚颜无耻。 旁边有方家的徒弟看到了,低低咒骂。 乔大少耳朵多尖啊,听到这句话,当即刻薄地反击回去:“这请帖是你们发的,你说谁更无耻?” 方天晴眼睛扫过请贴上写着的“乔氏”,脸色不变地继续迎接他身后那位笑眯眯的乔处长。 如果不请乔家那位处长大人,将来在警局不好混,如果只请乔处长,没请乔家那几尊大神,就会有其他人说他们心胸狭窄。 最后到底只能像其他家请帖一般,只写了个姓氏,分了几个名额过去。 谁曾想这个乔家的混世大魔王也要来! “唉,我家的纨绔少爷就是这样子,请多多包涵,”年轻有为,跟各种上层关系极为要好的乔处长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和请帖,谦虚而礼貌地笑道,“我们搬新办公室了,有空来坐。” 看着名片上那个地处市中心CBD黄金段的地址,方天晴的笑容始终没有变。 旁边偷瞄到的徒弟心里又骂开了。 乔家这帮骄奢淫逸的家伙,一个刑侦办公室,特码的还是办灵异案件的,要这么好的地段做什么!这不是摆明了搞享乐主义嘛!这么高调,迟早被纪检捅下来! 也许是猜到了对方心里的疑问,乔夏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没办法,市政府那边经常找我们帮忙查案子,政府大楼又没有多余的办公室了,只能搬到近点儿的地方。刚好之前财政局退出来的办公场地有多余的,局长就让我们先过去了,过段时间等全部空出来了,物证鉴定中心也会搬过去。” 这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低调”炫耀,让周围的徒弟们心里再次疯狂吐槽乔家。 不过乔夏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回头等了下一同前来的另外两个乔家长辈。 方天晴终于收敛了神色,端正地迎入这两位在G城呼风唤雨的人物。 即使是在高朋满座的今天,乔锦山和乔振东都是引人注目的角色,他们的到来甚至让院子里的喧闹停止了一会。头发花白却高大俊朗的乔锦山一进门就跟方世年碰了面,两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在气场上不相上下,乔锦山与方世年热情的寒暄甚至看不出两家有过多年嫌隙,乔锦山最后还提到了乔远:“听说我那顽劣的孙子又给你们惹麻烦了。” 方世年笑呵呵地说这算什么事情,这才叫初生牛犊不怕虎。 两个老狐狸握着手,笑得那叫一个不显山不露水。 在角落里喝着可乐玩手机的乔远只瞄了一眼,冷笑一声就不再关注。 他正在用微信跟严玖聊天,严玖一直很想知道那个混血青年到底是谁,连带的也对这场规格甚高的法会产生了兴趣。 “给你请帖不是让你看笑话的。”乔夏走过来,倚着墙壁小声提醒,“你爷爷和你爸都在前厅,还不赶紧过去。他们就是来给你撑腰的,从今天起你就要作为乔家的代表出席这种场合了,别不当一回事。” 乔远喝完最后一口,将易拉罐准确地丢进三米外的垃圾桶,这才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从今天起,你也算解脱了大半,不是么?” 乔夏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并不否认。 他们家人口众多,这一辈并非没有优秀的继承人。可再多的努力,在天赋面前都变得毫无意义。乔远就是这样一个因为天赋而不得不走这条路的乔家后代。 即使性格有缺陷,即使胸无大志,即使与家中关系不和,即使被视为不祥之子,这都没关系。 因为他是乔家现任当家的直系孙子,有出众的智商,有惊人的法力和意志力,这些天赋足以让他在被世俗打磨后变成一个支撑起乔家再走几十年的继承人。 他们曾经有过一个乔夏。但既然乔夏已经选择了从政,那剩下的乔远就只能是唯一的选择。 对此,乔夏多少有些内疚。 直到最近乔远的改变又让他看到了一些希望——让这个家伙愿意直面自己残酷人生的希望。 说不清到底是谁改变了谁,但严玖这个胆小鬼的出现,确实激发了乔远的斗志。 一些差点被修道磨去的欲求和执着,都因为严玖的存在变得越来越强烈。 乔夏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好事,至少在目前看来,如果能让乔远变得更有人味,即使是让他暂时变成一个基佬,或许也是可以接受的选择。 至于未来…… 乔夏的目光落到了乔锦山身上。这个在商场叱咤了几十年的老人,是否真的能接受这样二选一的选择? 第76章 不知道临出门前被叮嘱了什么,这一次乔远被自己爷爷介绍给其他人的时候,完全不是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状态。 他像个合格的继承者,举止有度进退得宜,别说是第一次见面的老一辈,就是曾经相处过的年青子弟们都觉得惊艳。 方天晴虽然忙着在前院招待客人,但这边的动静他也没忽视。乔远的表现无可挑剔,如果不是刚刚才挑衅完自己,甚至连方天晴都会觉得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让乔远洗心革面。 乔锦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孙子,终于在听完他给副市长介绍了乔家在青年创业领域的投资后,嘴角露出赞许的笑容。 乔振东始终站在乔锦山身后,完全不想抢大儿子的风头,低调得非常符合一个谦和父亲的形象。乔远唇角滑过一抹冷笑,很快又被他收敛起来。 权贵们在这边互相寒暄,来参加法会的人也陆续到齐。 就在一群穿着华丽法衣的道士和法师们忙碌着准备法会时,一个异类在其中尤为显眼。 正在记录可以用公款购置的新法器的乔夏也忍不住跟随大家的目光,看向这个与他们长相有太大差异的年轻人。 黑发金眸,脸蛋满分,穿着白色纯棉短袖,修身的牛仔裤,干净得隐隐透出一股禁欲的气息。这种类型放在以前绝对是乔夏会下手的猎物,但现在关注的却是他手中被黑罩子罩着的鸟笼。 混血青年从外面进来没多久就发现了乔远,兴冲冲地走过去,在气场强大的乔锦山和乔振东的注视下,笑嘻嘻地抓住乔远的手臂:“嘿,我们又见面了。” 刚刚才装完好孩子的乔远微笑着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抓紧:“你好,你是哪位?” 感觉到剧烈疼痛的金发青年倒抽一口气,赶忙收回手:“我们前几天不是才见过么?” 训练了大半个月的笑容始终没有崩塌:“那时候还没来得及询问你的名字。” 青年“哦”了一声,好像是现在才想起来一样。“我叫张芮遥,刚刚从美国回来,我那天看到你们,就觉得你一定会来参加这场法会,所以才没仔细介绍自己。” 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说出名字后周围人陡变的神情,继续笑着问:“哎,那小家伙呢?看起来像个小动物那个。” “……弓长张?”乔远眼神变得锐利,笑容也收了许多。 “嗯。我是混血儿,父亲是张家旁系,以前在G城长大,母亲是美国人。”相比之下,张芮遥的笑容更深,“我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天师,不用这样看我,不过这次我们家派我回来,也是想让我跟本家多沟通沟通的意思。” “你的本家就在里面。等法会结束赶紧去沟通。”乔远皮笑肉不笑地下了逐客令,只希望这个烦人的家伙赶紧滚开。 同极相斥,他从第一眼开始就意识到这家伙很有可能跟自己是同一种人。、无所畏惧,随心所欲。 这样的对手比方天晴还麻烦。 “哎,他们根本就不拿正眼看我,一个被洋鬼子混了血脉的后代,真是不好受啊。““哦。”乔远干脆拿起一旁的茶杯喝茶,并不打算接茬。 乔锦山和乔振东得知这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张系旁支后,就离开了乔远。 监视者们一消失,两个装模作样的家伙就撕破了伪装,张芮遥开始明目张胆地骚扰这个长相相当满足基佬幻想的乔大少:“之前那个,是你的小男朋友吗?” 只用一句话就点燃乔大少战火的人确实少见,可见乔远的第一眼判断完全正确。他上下打量这个五官身材气质都可以上杂志的半洋鬼子,勾起嘲讽的笑容:“怎么?你是GAY吗?怎么看谁都在搞基?” 张芮遥啧啧两声,一副“然而我早已看穿一切”的神情:“我是GAY,所以你骗不了我。而且我们都是同一种人,喜欢谁,不管是表情还是肢体语言都会有表现,我们控制得了自己的神情,但控制不了对想要的人的欲望。” 乔远沉下脸。 他喜欢严玖没错,也不打算否认,但是眼前这个人要是敢在他羽翼未丰的时候拿这个来威胁自己,他绝对会一百倍报复回去。 也许是因为他的敌意太过明显,张芮遥退后一步,轻笑着摇头:“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今天他没来?难道他不是修道者?” “只是一个有阴阳眼的普通人,为什么要来?”乔远已经面无表情,他不喜欢跟别人讨论严玖。尤其是跟自己太过相似的人。 为了不再刺激他的敌意,张芮遥很聪明地不再说话。 法会马上开始,尽管族内地位不高,但是毕竟张这个姓就代表着更高的礼遇,张芮遥被安排在了前排,居然就在乔远的前面。 与乔远坐在一起的乔夏附耳低语:“我怀疑他的鸟笼有问题。” 乔远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赞同。不止他们,在场的很多修道者也感觉到这鸟笼的异样,但连张家的代表都没说什么,他们也不敢轻易去调查。 这就是地位,哪怕是宗教,也有赤裸裸的等级区分。 乔远想到出门前父亲对自己的嘱咐,不禁冷笑。 “你想保护谁,至少手中也要握着点权利吧。” 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语,也不知道是得知了什么。但这段时间为了严玖而频频跟方家作对,动静也足以引起家人的注意了。 乔远在一片祭祀吟唱中,握紧了拳头。 他并不知道,就在法会中途歇息时,那个玩弄心计不比中国人要差的混血青年已经从方家弟子口中套出了乔远和严玖的事情。 一个被放出方家的引路人?! 这种重磅消息对于任何一个修道者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 张芮遥若有所思地看着乔远精致的侧脸,掏出手机,给在外面等待自己的司机发了个信息。 这场华丽的法会持续了两个小时,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乔远心里惦记着晚上正好可以跟严玖过夜,找了个借口推掉了晚上的宴席,匆匆地就出门准备去找严玖,可还没出门就被张芮遥拉住:“你要去哪里?有空喝一杯?” 乔远连呵呵都懒,直接甩开他的手:“跟你很熟吗?拉什么拉?老子就算是GAY也是挑食的那种,你这种款式,对我来说就跟涂了黄油的牛排,不过是没下锅那种。” “……什么意思?”第一次有点绕不过弯,张芮遥终于松手。 “看着腻,更没法吃。” “……” 轻松摆脱掉烦人的家伙,乔远心情甚好地期待今晚又要有什么办法能把那家伙骗得被自己这样那样。然而车子开到半途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跟踪在自己身后的私家车。 这个变态死基佬。 乔远一脚油门,以绝对会被抄牌的速度甩掉了那辆车,等要开到严玖家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什么。 他将车子靠边停下,在身上摸了一会。 终于在牛仔裤的后兜里找到一张小小的追踪咒。 他低笑,眼中染上阴冷的神色。 追踪咒被夹在指间一甩,无名火立刻将它吞没。 正在吃饭的张芮遥猛地呕出口中的食物,如此失态,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他看着食物中隐隐带着的血丝,暗感不妙。 这个家伙哪里是带刺的玫瑰。根本就是一个人形绞肉机。 第77章 有着天使面孔的人形绞肉机正在跟严玖吃晚饭。 晚饭是严玖早就做好的,菜式比往常丰富,因为这都是他下午摆供桌时顺手一起做的。 阳台那里还有些香烛没燃尽。这一夜,很多人家的阳台都会把供桌摆个通宵,目的是让难得出来吃口热饭的先人们吃个尽兴。 严玖在刚回G城的时候,第一个中元节就通宵守着供桌,眼巴巴地盼着外公外婆真能回来看一眼自己。最后还是严玲忍无可忍地将儿子拉回房间。 如今虽然知道不可能再见到外公外婆,严玖还是一丝不苟地重复着老人在世时逢年过节会遵守的习俗。 乔远一开始对此的感想就是:感情丰富过头,容易坏事。 到今天,可以再补充一句:不过等他喜欢我了,就是好事。 两人边吃边聊电视上正在播的新闻,俨然一副老夫老妻的状态,可严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外头的天色已经全黑,每年到这个时候,是他最紧张的时间段。 天气炎热,房间里开着空调,所有的窗子都紧闭着,玻璃上贴着一张辟邪符。因为乔远在,他并没有拉上所有窗帘,从阳台的落地窗中可以看到远处的城隍庙外,已经隐约有些鬼影晃动。 他咽了下口水,眼角瞄了眼注意力都在桂花鱼身上的乔远,终究还是把拉窗帘的建议吞回肚子里。乔大少不喜欢呆在密室里,严玖的房子已经够狭窄,再拉上窗帘,按照乔大少的话来说就是“不干点什么坏事都觉得难受”。 不过,这顿饭仍旧吃得他很开心。 有人陪,还有好吃的,这样的中元节瞬间就变成了中秋节。 注意到他神情变化的乔大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接下来营造些什么样的气氛才能再来点过分的行为。 墙上的时钟挪到八点,外头闪过的黑影越来越多,严玖窝在沙发里,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挪出电视机,但是天不遂人愿,到了八点多,连电视信号都差起来。 乔远正看刑侦节目看到破案那段呢,被闪了几下瞬间不耐烦起来,从包里抽出两道符就一左一右地甩到了电视机旁。 信号立刻恢复正常。 “……”严玖看着乖巧听话的电视机,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外婆看电视信号花了就会猛拍电视机,拍多几下就能恢复正常,如今看来,这种暴力威胁也是一种符咒吧。 看到中途,乔远就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顺势——或者说蓄谋已久——地倒在了严玖旁边,斜倚着他的身子,以超出朋友范畴的亲密姿态继续看电视。 严玖愣了愣,并没有推开。 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于这种超乎友情的亲昵。这种理智上想拒绝,情感上想留下的拉锯,让他慢慢开始正视自己每一次被亲吻后的反应。 他甚至不去想如果他们真的成为情侣,未来会怎样。 每一步都听从自己的心,即使后来证明错了,那也不至于太过后悔。 只是他哪里知道自己单纯的想法早被乔远看破。正是借着这个太过坦率的弱点,乔大少屡次越过红线,就为了让羞涩变习惯,最后说服严玖接受的,就是严玖自己。 看似懒洋洋的人型绞肉机,此刻脑中想的已经是什么时候再亲一口。 电视已经从血腥的刑事案件变成了纪录片。这一期正好播到某著名才子的情史,缠缠绵绵欲语还休的故事,让房间里的气氛终于也变得暧昧起来。 TIMING完全合适。 乔远抬起手,将严玖的脑袋掰过来,在对方呆呆的目光中,在电视缠绵悠扬的古琴声中,挺起身,凑过去…… U2的vertigo响起,完美地打碎了这一房间被古筝熏陶出来的气氛。 乔远的唇瓣离严玖仅三厘米,却怎么也没法在vertigo的节奏中亲下去。 他愤怒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把抓起手机,正要切断,来电显示的名字让他还是满怀怒火地按了接听。 “下回你跟沈郁陶过夜的时候,我让你也试试连环CALL。”乔远没等那边说话就讽刺道。 乔夏愣了下,立刻明白他现在在做什么,笑了:“你错了,我会静音。或者变成振动,放在小陶陶的脊椎上,让他也跟着节奏一起爽。” “……”论变态手段绝对没有堂哥高招的乔远完全没法接话。 “坏了你雅兴是我不对,不过现在情况比较紧急,赶紧把你家小东西一起带过来,凌晨前事情不解决我们下半个月都不得休息。” “乔警官,您别忘了当警察的是你,我们又不是你背后的柯南!” “哦,刚刚你超速的罚单又发到我手机上来了。这次扣4分。” “……”交警队那帮人简直是那家伙的狗腿。 “说正经的,今天傍晚有个施工工地挖到了一个据说是明代镇在地下的石龟,工人不懂,把石龟挪动了,镇在下面几百年的冤魂全部跑了出来,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吞噬了不少无辜亡灵。今晚必须将他们除掉,否则那些亡灵就会彻底变成他们的一部分,再也没法参加轮回。而且其他游魂也会被吸引着不肯离去,到时候工作量会加倍。” “斩妖除魔的事情交给那帮来参观的道士就好,干嘛要找严玖?” “这些亡灵就算救回来,魂魄也很虚弱了,难以自己找到黄泉路回去,严玖是引路人,这种事情让他做最合适不过。” “方家呢?今天不才郑重介绍了他家的引路人么?” “方天晴和方未里已经在方家开坛了,他们要伺候的角色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根本没法抽身。” “这帮权力的走狗。”乔远冷哼。 “赶紧过来。好不容易来了一批免费劳动力,我还想着今年的七月难得清闲,今天要是弄不完,这个月都得加班。” “……”人民警察也不容易。 得知又要去帮忙,严玖并没有以前那么积极。乔远再三保证现场会有很多道士保他平安,仓鼠才畏畏缩缩地跟着大哥出了门。 第78章 被挖出石龟的地方是个楼盘工地,得知有几个施工员发生异状后,楼盘的开发商快马加鞭赶来现场,封锁了所有的出入口,不让任何消息传出,生怕影响未来楼盘的销售。 在看到几个身穿法衣的道长们跟着乔夏一同出现在工地,开发商老总都快哭了,拉着乔夏的手感激涕零道:“乔警官,看到您来我就放心了,我就放心了。”这些常年与各路堪舆大师打交道的富商们没有几个不认识乔夏的,在G城,这些有钱人们都知道“凡间事找郑局长,阴间事找乔警官”,这种官方地位也是方家一直想要取而代之的原因。 乔夏本以为难得G城聚集了这么多道长法师,各路妖孽至少短时间内会退避三尺,自己最忙碌的七月也可以不用加班,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硬生生就要在鬼门关闭前给自己来上这么一出,表情自然难看。 在这些道长们查看完现场,提出需要方家借出引路人来协助那些被吞噬的游魂回到地府,乔夏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方天晴助理客气地婉拒了这个请求:“方先生正在给几位领导开坛做法,今晚是没法过来了。” 乔夏一听,挂断电话的速度比助理还快,打开号码簿,正要按下自己堂弟的电话,眼睛突然扫过周围时不时看向自己的道士们,转身就绕出工地,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给乔远打了个电话。 乔远与严玖的关系他全看在眼里,他很肯定只要乔远答应,严玖就一定会出来——哪怕今天是鬼门大开的日子。 他猜的一点都没错,没过多久,乔远就拉着严玖出现在了工地。 这次来帮忙的道长都不是等闲之辈,哪怕石龟下镇压的厉鬼积蓄了百年的怨气,在几个人的合力之下,就消灭了一半的厉鬼。 严玖看着几米深的基坑里漂浮着各种残破的游魂,还有攀爬在坑壁上准备撞破四周封印的厉鬼,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就抓住了乔远的手。 “要我做什么?”乔远阴沉沉的表情在这一拉中散去了点乌云。 “下去帮忙,赶紧的,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乔夏看了下手表,催促道,“小九自己能引路么?” 在路上就表达过不自信的严玖抿着唇,没敢摇头,但犹豫着,也没点头。 “我不去帮忙,等他们解决了我再让他过去。严玖是引路人的事情不能被方家以外的人知道,”乔远看着还算势均力敌的几个道长,“他们打完了你就赶紧带他们离开,剩下的我来解决。” “要以什么借口?”乔夏完全能理解,于是也不再催促。 “你这个警局里最狡猾的骗子还需要我给你借口吗?”乔远丢给他白眼。 “啧,我可是人民警察。”乔夏嘴上这么说,干脆点起烟,站在边缘上等待除鬼大战结束。 三人就站在并不容易发现的地方,远观着几个前辈祭出各种法器,略带炫技的互相攀比除鬼的速度和数量。 就在他们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严玖突然觉得头顶飞过一只什么鸟。 他抬头看向夜空,只看到一只黑色的鸟又折返回来,飞向他身后。 乌鸦? 大半夜的乌鸦怎么还会到处飞? 他顺着乌鸦飞落的方向看过去,意外地在昏暗的灯光中看到一个金色眸子的青年。 “!!”惊讶得连声音都冒不出来的严玖用力地拉拉乔远的袖子,让他看向后面。 “什么……”乔远的疑问在发现张芮遥后,瞬间消失。 这一次,混血青年手中没拎着那个黑色的鸟笼,取而代之的是他肩膀上黑得几乎可以融入黑夜的乌鸦。 “……冥鸦。”就连乔远的语气都带了几分惊诧。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白天要用黑色的布罩住鸟笼。以阴之气为食的冥鸦与方天晴的白虎意义相仿,但这种阴邪的生物向来为正统道家不齿,能饲养它的人更是寥寥可数。 原来张芮遥一直站在比他们还隐蔽的地方,特意放出冥鸦就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见果然是严玖最先发现了冥鸦的气息,更加确定了严玖身份不简单。 “乔远,站在边上看不无聊吗?”他挑衅地笑着,走过来,比了比基坑里最后剩下的七只厉鬼,“你以为下面那帮老东西能撑多久?他们年纪大了,站在那里一个个对付还行,被一窝蜂围攻就惨了。” “那又怎样?”乔远挑眉。 “不如我们下去大干一场,让这帮老东西看看,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时代了。”张芮遥兴致勃勃地建议道,“我回来不是来当吉祥物的,就想看看现在国内的情况,可没想到过了四五年,还是这帮老东西握着权力不放,我看都看腻了,你觉得呢?” “看腻就滚回去,”乔远反应相当平淡,“我没兴趣浪费体力。” 张芮遥一点都没有放弃的意思,笑道:“不抓紧时间,这位小朋友恐怕没法赶在鬼门关上前赶回来哦。” 话音还没落,一把短刀就逼了过来,张芮遥笑容略收,及时后退几步。 乔远的眼神冷得可以扎人:“你说什么?” “他是引路人的事情,迟早会被更多的人发现。”张芮遥说,“你以为你能藏多久?没有足够实力,你以为留得住他?”说着,又转头对旁观的乔夏投诉:“警官,这种随身带武器的人你就不管吗?” “我不管人类。”乔夏双手插兜,一脸无辜。 严玖早就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了很久,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你不就想看吗?”乔远冷笑,“来啊,我们就看看谁更厉害些。”说完,就先一步跳进了基坑,跟最靠近自己的一个厉鬼打起来。 “GOODBOY。”张芮遥笑着,让冥鸦先飞去咬住另一个厉鬼,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留在上面的两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向突然节奏变快的混战,严玖呆呆地看着大杀四方的乔远,借助冥鸦打得优雅简洁的张芮遥,忍不住问乔夏:“乔远是被激将法了吧?” “果然还是你更聪明。”乔夏摸摸他的头表示赞许。 两个年轻力量的突然杀入,就连道长们都很是诧异,他们甚至忘了自己的对手,时不时分神去看那两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以一敌多,没到半个小时就将厉鬼们的围攻彻底击破。 “哦哦!大哥果然厉害!他弄死了四个,那鬼佬才三个!”严玖不愧是合格的狗腿子,蹲在坑边都激动得双手握拳挥舞。 明明击杀第三个的时候只差了三秒,就被对方趁机抓住了最后一只,张芮遥只能站在旁边观察。当乔远将最后一个厉鬼按在地上,短刀刺透它的脑袋,厉鬼化为黑烟后,张芮遥鼓掌笑道:“不错不错,你看,道长们都一脸后生可畏的表情啊。” “然后你可以滚了。”乔远的表情还带着杀意。他师从的六壬法门向来主杀,煞气很重,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师父被人诟病的原因。 张芮遥笑了笑:“喂,你难道不想知道那家伙走上黄泉路后发生了什么吗?你就这么信任他?那条只有他和方未里走过的道路到底是什么样的,你就没兴趣知道?” 乔远盯着他,难得的没有冷眼以对。 “我的冥鸦可以跟着他一同前行。它的双眼就等于我的双眼,如果你想,我可以借你一只眼睛,我们一人用一只眼,看看他在路上的遭遇,怎么样?” 第79章 远远旁观的乔夏等到厉鬼全部被消灭,对严玖丢下一句“先别下来”后,就自己先跳进了基坑。 年纪比张芮遥他们加起来还要大的道长们脸色略难看。这两个小年轻的能力确实惊人,但这些道长们对胜利本来就胜券在握,之所以慢慢来就是带着炫技的意图,谁知道这俩早上连祭祀都没参与的青年居然抢先把这些功劳全部夺去。 到底懂不懂尊重长辈的规矩! 乔夏刚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些被抢了风头的道长们就开始控诉:“这些孩子实在是胡来!我们的目的是挽救被厉鬼吞噬的游魂,现在他们只顾着杀鬼,却不将这些碎散的魂魄集合起来,待会儿可怎么将他们送回阴间!” “这些年轻人,杀心太重,现在魂魄受惊四散,难以安抚,方家也没同意带引路人过来,还有两个小时鬼门就要关闭,现在可怎么办好?” “现在只能将此处封闭,等明日再来一个个超度。” “可明日我们就要离开G城,这事只能让其他人来做了。” 一人一语,都带着抱怨,声音也足够大得让不远处的两人听到。 正在思考的乔远冷笑一声,对张芮遥说:“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你先去把闲杂人等赶走,要不我的引路人可没法出来。” 张芮遥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身走过去,在道长们的复杂的目光中,态度谦卑地解释道:“其实我们带了引路人来,因为时间不多,所以才没跟各位道长解释。这位引路人身份较隐秘,还望各位道长见谅避让一下,接下来就由我们来处理吧。” 他的态度和刚刚挑衅乔远时截然不同,完全符合他白天在方家时塑造的形象。 听说有新的引路人出现,道长们顿时骚动起来。 这对任何一个颇有道行的修道人来说都是个诱惑。能和阴间打交道,就跟多了个地府做后台一样牛逼,有野心的人谁不想要? 如果不是每一代都会出现引路人,方家哪能有今天的辉煌? “为什么不能让我们见一见?我们并不会强迫他跟我们走,”有道长怀疑地审视着张芮遥:“还是说,您就是那位……” “呵呵,”张芮遥摆摆手,“这位引路人年纪还小,各位道长切莫心急,等他成熟后就会自己亮相,到时候你们想怎样说服他都没关系,但是现在,他是绝不可能出来的。” 道长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心急,他们不抢,自然会有别的人来抢,一旦这个稀罕的引路人与某个人形成了唯一的牵引关系,那他们还有什么搞头? 他们的顾虑张芮遥当然懂,他自己也有这样的心思,别人要跟自己这么说,他就算要走开,也绝对会躲在暗处侦查到底是哪个家伙这么好命找到了引路人。 只是,现在他可是了解这个秘密的少数人,当然要成为乔远的攻守同盟。 “各位前辈,请吧?”张芮遥双手插兜,气势已经隐隐有些逼迫的意思。 道长们神色不悦,但坚持下去的话未免太难看,只能口头上勉强答应。谁知道把他们带来的乔警官竟然笑眯眯地提出开车统一把他们送回住处,这样就完全没有了逗留的余地。 众人只能在不甘中离开。 乔夏早就通知了沈郁陶过来,对方更夸张,从其他部门借调了一台小巴过来,客客气气地将这批道士给运回了酒店。 临走前,沈郁陶将一个法器悄悄地塞给乔夏,乔夏等人走完,才将法器丢给乔远:“你要的捆妖索。” 张芮遥很是惊讶:“你们连这东西都有?”捆妖索比捆仙绳用得少,因为前者往往都是用在些虚弱的魂体上,可虚弱的魂体哪还用捆?直接用符咒定住就好。 只是现在游魂数量太多,捆妖索正好派上用场。 “没办法,我们部门效益太好,一有钱就去买法器。”乔夏想起自己刚接手这个部门的时候,穷得连台像样的车子都买不起,现在他们采购的装备多得完全可以开一个博物馆。 张芮遥表情复杂。乔家这俩少爷都是有个性到令人头疼的主,也不知道从这一代开始,乔家会在他们手里变成什么模样? 打开捆妖索,乔远站在基坑中央,在半空中将捆妖索甩出一个大圆,另一只手中夹着的符咒在他念咒过程中开始燃烧,火势顺着捆妖索蔓延,很快半空就划出一个火光形成的亮圈,张芮遥在火光还没消失前,将捆妖索上的火苗引到自己手中的符纸上,同时手势漂亮地将厚厚一沓符纸朝空中甩去。 符纸整齐排列地在捆妖索上方形成了层级向上的喇叭形螺旋环,喇叭口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周围的魂魄全部吸至中央。严玖跪在坑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四周飘散的魂魄就在二人的合力下,没费太大周折地全部被捆妖索绑得严严实实,就像一堆即将被押解赴刑场的犯人。 二人一气呵成的初次合作让乔夏暗暗吃惊。乔远擅长单打独斗,即使是和杨四合作,杨四也只是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像现在这样互相促进的效果目前还只有张芮遥能做到。 将所有魂魄打包捆好,拽着锁链一端的乔远对严玖喊了句“下来”,张芮遥就看着那个胆小鬼噌噌噌地从上面滑下来,听话地站到了乔远面前。 “拿好了。”乔远把锁链递给他。 严玖咽了下口水,颤抖着接过捆妖索。 “去了这么多回,还会害怕么?”乔远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脸蛋,“表现好点,除了我,还有那家伙也会看着你。这只乌鸦的眼睛就是我们的眼睛,我们会看着你完成任务。要争气。” “乌鸦?”严玖还没来得及惊讶,那只冥鸦就已经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隐隐从羽毛下透过来的阴气让严玖有些不安,但一想到这回有大哥看着,总算没那么紧张了。 张芮遥和乔远两人面对面的盘腿坐下,让严玖躺在法阵中央,在离凌晨12点还有1个半小时的时候,开始了运鬼阵。 一个半小时……乔夏看了下手表,回忆上次严玖离魂的时间,也隐隐有了紧张的感觉。 严玖从来没提过自己回来的方法,好像他去的时候比较艰难,回来就很随意了。 可今天不同。这一堆虚弱的魂魄全是遭受过黄泉道磨练后,趁着中元节出来吃先人饭的无辜亡灵,严玖不能再按照往日那样送到忘川河边就回来,而是必须带着他们穿越鬼门关。 但是如果在鬼门关闭前没法回来怎么办? 乔夏眉头紧锁,终于明白为什么向来不信任人的堂弟会同意这种风险极大的条件交换。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他终于确认这两个孩子的感情不是过家家。 一个全心地相信对方,一个用尽全力来保卫这份信任,两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明明连牵手都还不习惯,彼此的羁绊却已经深刻到这种程度。 “万物生灵,通达幽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护卫吾灵……”乔远的吟唱非常好听,严玖闭着眼,慢慢适应魂魄脱离肉体的感觉。 再一次离魂,他手中多了一条锁链,肩膀上也多了只乌鸦。 严玖深吸一口气,大步迈了出去。 “鬼门关,鬼门关,鬼门……”他心里不停默念着这个地方,希冀脚下能像从前那样生出一条昏暗的路,但无论他走多久,四周仍是漆黑一片,只有手中拖着的铁链还隐隐流动着一丝丝火光。 严玖心里闪过一丝恐慌。这一次与从前不同,时间限定掐死在那里,他必须尽快找到道路。 他咬紧牙关,干脆闭上眼睛朝前冲,手中的铁链越来越重,重得最后他甚至只能双手用力地拖行。 冥鸦发出尖叫,似乎在催促他抓紧时间。 怎么能在有外人旁观的时候丢脸! 严玖急得眼眶都红了,干脆站在原地,朝空荡荡的四周大吼:“鬼门关在哪里?!有鬼差吗?谁能给我带路!” 他的吼叫没得到一点回应。 严玖很无奈,冥鸦在他面前盘旋,他对上冥鸦的双眼,过了一会,再次迈出了脚步。 他是引路人。虽然方家的人不愿承认,但是连挑剔的乔远都没有否认,黑白无常也不曾拒绝与自己见面,他甚至还成功引渡过好几个亡灵。 凭什么说他不是引路人! 他紧抿唇瓣,用力拖着锁链,朝他认为可能的方向继续前行。 黑暗能催动人心的恐惧和绝望,尤其是失去方向感的时候,黑暗就如同淹没头顶的洪水,让人在挣扎中慢慢窒息。 严玖牙床都在颤抖,为了给自己鼓劲,他干脆一边唱歌一边朝前走,终于,在他几乎要拖不动锁链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条河。 不是他从前见过的忘川河,而是一条飘满了河灯的小河流。严玖注意到河灯上坐满了各种小小的人,想起在西河镇里看到的河灯,顿时生出勇气,一脚就踩上那盏只有巴掌大的莲花灯。 神奇的是,纸做的莲花灯不但没有被他踩扁,还稳稳妥妥地将他撑在了河面上。 严玖又顺着河灯漂流的方向走了几步,愕然发现手中的铁链失去了重量,回头一看,那些被捆成一团的亡魂们竟都漂浮在河面上。 他松了口气,踩着河灯快步朝前走,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一扇大得惊人的黑色木门。 这扇起码有百米高的木门上刻满了各种神态的魑魅魍魉,在门把上,有神荼和郁垒的巨像,从严玖的角度看上去,就像两个神将正在朝自己扑来。 他打了个寒颤,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鬼门,伸手去推,大门纹丝不动。 ……难道要敲门? 他自嘲地笑笑,手也无聊地敲了两下。 就在他准备尝试第二次开门的时候,大门旁的塔楼上突然传来一声质问:“来者何人?!” 严玖吓了一跳,差点松掉手中的铁链。他战战兢兢地抬头,想寻找是谁在说话,才发现塔楼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面容狰狞,手拿三叉戟的鬼差。 “你是谁?一个生魂,为何会拖着一群亡魂来此?” 严玖第一次跟黑白无常以外的鬼差说话,声音都有些哆嗦:“我是引路人,想将这些被伤了魂魄的亡魂送回鬼门内,送到就走。” “引路人?”鬼差疑惑地看着他,拿出手中的册子,翻看了一下:“方才才通过一个引路人,人家手持路引,你可有路引?” 严玖懵了。他在方家学习的时候,是听说过通过考核的引路人会得到一份方家代代相传的“路引”,作为身份的凭据。可没人告诉他,野生引路人拿什么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要不,我就到这里,您帮忙送回去?”他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好大的胆子!没有路引还敢把亡魂带到此处!若是其中混杂了没有洗练过的魂魄怎么办!”鬼差大怒,手中的三叉戟立刻指向严玖的脖子,把他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上。 妈个鸡!谁知道你这里还要搞通行证!你又不是港澳台地区! 严玖吓得肾上腺激素爆棚,赶紧跪地求饶:“您不信去问黑白无常!他们认得我,我来阴间来了好几次,可没人告诉我到哪儿办证,还请鬼差大人指点!” “当然没‘人’能告诉你。”鬼差冷哼一声,“黑白无常今日难得休假,没鬼可以替你作证。你若是真的引路人,自会找到自己的路引。无论你的魂魄到了哪里,它都会随时听你的召唤,回到你身边。” 严玖很惊讶:“它会自己出现?” “无论你在哪儿,只要是你的路引,它一定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 需要的时候?无论何时?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的竟是那面带有瑕疵的铜镜。 “铜镜吗?”他心念刚闪过,手中突然就出现了那面铜镜。 他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铜镜,呆了好一会,又下意识去寻找那只冥鸦。 他知道乔远一定在看着自己。他想欢呼,想跳起来,想大笑,但还是压抑着情绪,唇瓣微抖的问鬼差:“您看是这个么?” 鬼差接过铜镜,将镜子放在一个大圆盘中。 鬼门竟传出了开启的声音。 严玖眼眶发红,他死死盯着那面铜镜,差点没听到鬼差说的“可以进去了”。他接回铜镜,用衣角擦了又擦镜面,上面却突然被滴了几滴泪水。 这是他第一次被确认引路人的身份。 他拥有自己的路引,可以打开鬼门,没有什么能比这个证据更加可信。 无论其他人有怎样的质疑,他能打开鬼门,这就是证据。 乔远,看到了吗?我就是引路人! 我是! 他嘴角瘪着,牙关紧咬,仍旧控制不住自己汹涌喷出的泪水。 尽管哭得五官扭曲,他仍旧昂首挺胸地拉着捆妖索,迈入了鬼门内。 眼前是条景色相当熟悉的黑河,严玖愣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过了鬼门后还是这条忘川河。然而河上唯一的一座桥让他更加惊诧。 这不就是那条时有时无的奈何桥么? 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咦?”桥上的人发出惊诧的声音。 严玖再次怒。 就这个声音,他绝壁不会忘。上次被鬼追,出现又消失的家伙就是它! 带着愤怒,他居然忽略了桥下像重庆火锅里的大料一样翻滚着的尸骨,朝奈何桥走去。 走近后,才发现桥上的站着一个古代着装的年轻女子,女子有着一张男人看了都会走神的面容,娇柔中带着妩媚,但光看眼神就知道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嘻嘻,小弟弟,你怎么又来了?”女子坐在桥墩上,衣袖遮嘴地轻笑。 “请问姑娘可是孟婆?”严玖怒归怒,面上的谦卑还是做得很好。 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好么! 被推下去怎么办! 也跟着那些大料一起“我们一起来摇啊摇太阳”吗? “嘻嘻,你过来,让姐姐看看你长什么样。”孟婆坐在那里,摆摆手。 “请问,这些人……这些鬼怎么办?”总不能拖着过桥吧? “推到河里就行。来,快上来。” “……”这么随意,怎么感觉不像是孟婆,更像是狐狸精…… “哎呀,你还真当真啊。把他们松开,他们自己去过去喝碗汤,就可以去阎王殿了。”孟婆笑颜如花,“刚刚才送走了一个小弟弟,那个太没意思,让我来仔细瞅瞅你。” “……”这真的是狐狸精吧?严玖干笑着,没直接答应,而是先去解开捆妖索的符咒,被释放的亡魂们果然乖乖地一个个排队上桥,自己拿起桥栏杆上的一个瓷碗喝光,又晃晃悠悠地过了桥,朝前走去。 任务完成。 严玖满心欢喜,想找那只冥鸦,却发现不见了那只乌鸦的身影。 它没过来? 那他完成任务的模样又没人看到了吗?! 严玖饱受打击,没等他缓过劲来,孟婆就已阴森森地威胁道:“还不上来?” 最不能受威胁的人立刻挪了过去。 他的配合让孟婆相当高兴,又是捏又是摸地研究了一下严玖,好半天才疑惑道:“奇怪,你的功德怎么这么厚?” 严玖已经听了无数次这种疑问,本想解释一下是因为自己母亲的工作,自己不过是个功德富二代,谁知孟婆竟笑嘻嘻地将他猛地一推,在他的惨叫声中,说:“试试看,应该死不了。” ……我试你二大爷的秃驴驴驴(回音)!!!!!!! 严玖心肝俱裂地感受着自己掉入河中,黑色的河水和翻滚的尸骨将他彻底淹没。 救!!!命!!!!!!!!!!!!!!!!!!!! 他拼命地挣扎,可身子仍旧快速地往下沉去。 他绝望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听觉、嗅觉和语言能力,只留下一双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如何陷入深渊…… 为什么! 他明明没做任何坏事! 一天经历两次绝望,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承受不来,就在严玖接近崩溃的时候,眼前突然浮现一片白色的光。 黑色的河水里出现白光,就像是在河里出现的幻境,幻境中还有一个古代帝王装扮的男人,手持竹简,凭栏看着池塘中刚开的荷花。 明明是幻境,那男人却像是发现了严玖的存在。他眉头微皱,低斥了一声“胡闹”,挥袖就将严玖猛地吹了出去。 严玖“哇”的一声叫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回魂。他刚坐起来,就被乔远抱住,这个向来傲慢的人竟然手都是抖的,抱着他的脑袋,嘴唇贴着他的脸,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严玖眼神还有些呆滞。 在回魂的一瞬间,他还记得有一个帝王打扮的男人,等他清醒过来后,这一段记忆就越来越模糊,最后甚至忘了他在河里看到的所有景象。 并没有看到门后发生的一切,却也想得到一个生灵跨过鬼门后会有多孤独无助,张芮遥摇头感叹:“我知道引路人不好当,但亲眼见过后,还叫你胆小鬼就有些过分了。” 严玖被抱着暖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他的手抓着乔远的腰,脑袋靠在上面,反过来,低声安慰着他:“我回来了,我没事。” “没事个屁,你特码知道你刚刚发生了什么吗?还有两分钟鬼门就要彻底关上,你刚刚一直在抽搐,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妈的,下次这种事情,就算是天皇老子来求,我们都不做了。”乔远死死抱着他,又瞪向一旁略带内疚的乔夏。 “哦。”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做更好。严玖相当听话。 过了一会,他又激动起来:“大哥,我真的是引路人,我有路引!” “看到了。”乔远掐了下他的脸蛋,恨恨地想,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这时候难道不该是感动得生死相许么?特么的连个吻都不懂得主动! 第80章 张芮遥冷眼旁观着两人的互动,直到乔远放开严玖后,才淡淡地插话:“我很好奇,为什么方家会舍得放你走?” 严玖看他,又看了眼乔远,见大哥没有替自己开口的意思,才回答:“因为只有乔远在,我才能离魂。” 这个答案简直荒谬。张芮遥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冷笑道:“是因为在方家你更紧张而已吧?即使是方家的引路人,也从没听说过只能绑定一个人。你试过其他人吗?如果没有,又凭什么这么肯定乔远是让你成为真正引路人的关键?今天可是我跟乔远一起做法,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不可以?” 乔远的眼神已经阴冷得可以杀人,但他并没有说话,而是站在严玖身后,等待这个胆小鬼自己解释。 “……就算别人可以,我……我也会选择乔远。”严玖握紧拳头,不敢回头看身后那人,他脸上的温度很高,眼神仍旧坚定:“因为我只相信他。我是个没本事的引路人,差劲得一旦出现第二个候选人,就被放弃了,所以其他引路人是怎么样的都跟我没关系。我很弱,弱者就该有弱者的生存姿态,你们嘲笑我,嫌弃我,都没关系,乔远不会就行。” “凭什么只有乔远有这个资格?” “因为他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严玖没有一点犹豫。 坚定得根本就没有介入的机会啊……张芮遥隔着这个单纯直白的男孩,与他身后的乔远对视。 两人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光是眼神都足以演化出一场战争。 “喂,乔远,我们来比一下吧?”他扯起嘴角,伸出手臂,让才从阴间回来的冥鸦落在自己手臂上。 “好啊,我早就想试试了。”乔远没有一点犹豫,也抽出短刀。 严玖瞪大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突然变得火药味十足:“都这么晚了,你们还想干嘛?”好不容易才熬过鬼门关上,这俩人难道不累? 年纪轻轻就喜欢熬夜,会秃顶的好吗! “哦,我们要打一架,帮我把乔夏骗开。要不他会干扰我们。”乔远的语气就像“我要回家洗澡”一样轻松,然而手中的短刀已经脱了鞘。 “还打?!”严玖赶忙站到两人中间,张开双手阻拦,“明天吧,休息一下再说行吗?”他累得都快睁不开眼了,两个负责护送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疲倦? “打架就是要随机才叫打架,”张芮遥笑眯眯地说,“严玖,你不是觉得他可靠吗?等我打败他了,你就会发现还有好多人值得信任。” 严玖急了,挡在乔远面前就是不让这场干架莫名其妙的开始:“又不是强大的人就值得信任,难道坏人就不强大吗?” “我知道你喜欢他,所以才会这么死心塌地。”张芮遥手臂微动,冥鸦就飞了出去,鸟翅不停地扇动,逼得严玖不得不逃开,等两人面对面后,张芮遥才说出自己真实的目的:“乔远,你师从的六壬法门并不是传统的正派路数,所以当初我们这一代通过测试来论资排辈的时候,你并没有去参加。也许其他人会忽视你,但是我不会,因为我师父比谁都了解六壬法门的厉害。现在你又获得了一个近乎绑定的引路人,谁知道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乔远的短刀已经隐隐闪动红光,他不带感情地笑了笑:“别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姿态,姓张的,我变成什么样,对G城没有任何坏处,你们担心的只是自己的权力财富。你们想要什么,我不管,但是想要从我手中抢走什么,那就来试试看。” 已经被冥鸦赶出七八米开外的严玖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开打,只能无可奈何地站在一旁。 刚刚才给沈郁陶打完电话回来就看到这一幕,乔夏顿时怒火滔天——他好不容易可以下班,这俩臭小子又来给自己惹麻烦。 正要走过去,冥鸦再次使出骚扰战术,可对方是经过武术训练的乔警官,两三下就把乌鸦毛给打掉了几根,冥鸦又怒又怕,只能且战且退,眼看就要走到两人身边,乔夏的衣服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乔警官,乔远说,让你别过去。”哪怕是心里不赞成,严玖还是很好地执行了乔远的命令。 “简直胡闹!”乔夏气极。这是修道者之间的比试,既然已经开始,不分出胜负就没人甘愿停下来。事关尊严,知道自己也难以阻止,他终于还是站着一旁。 这声呵斥传到严玖耳朵里,他突然晃了一下。脑海深处似乎有一幕画面瞬间闪过,但实在太快,根本没想起是什么,就被眼前激烈的战斗给牵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乔远拥有武器,看似在威胁力上占据上风,但冥鸦飞过去后,张芮遥也拥有了外力协助,两人在攻击力上不相上下,甚至连防御也是难分高低。 世上最难得的就是棋逢敌手。本来只想着试探对方能力的张芮遥打着打着就动了真格,动作越来越快,高等咒术一个接一个,冥鸦的辅助攻击更加刁钻。可乔远的速度也随着他的加快而加快,两个人就像是彼此的加速器,催动着更加强的法力和速度,术法撞击形成的波动甚至让乔夏和严玖连连退到基坑边上。 “……这两个小疯子。”乔夏顾着看,手中的烟几次都没点着。 严玖握着拳头,紧张到连呼吸都几次变了速度。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乔远。知道他很强,但没想到会这么强。光是这个速度,就让他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并没注意到,剧烈变换的气场让下凹的基坑形成了一股扭曲的气旋,当严玖敏锐地发现他们正上方有一朵极不符合气象科学的黑云时,乔远已经绕过冥鸦的阻挠,逼得张芮遥连连后退。 “不能打了!”严玖惨叫一声,正要过去阻止,一阵巨大无比的响雷在他们正上方炸开,严玖差点吓跪,其他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道雷正劈在距离他们不到十多米的地方,把基坑边上的脚手架炸出了火花。 “……卧槽。”向来以优雅自称的乔警官终于骂了句脏话。 “你们还打什么!再打下去就要变烧鸡了!”严玖带着哭腔大吼,“快走啊!” 正打得热血沸腾,哪怕是有雷都觉得那是气氛BGM的两人对视一眼,再次混战到一起。 乔夏看到那堆摇摇欲坠的脚手架,简直怒从心头起。加班不说,特么的明天要怎么跟给了十万办案费的开发商交代现场的混乱?“你俩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再不收手,跟我回警局去!” 又一道响雷,适时地配合乔警官的怒吼劈下来,正中脚手架旁的砖头堆,炸裂了一半的红砖。 “打个屁啊啊啊啊!”快被吓尿的严玖忍无可忍,抓起两块砖头,以自身的蛮力,一边呼一块,硬生生打断了两人的节奏。严玖趁机冲过去,抓着乔远就跑:“还打个屁!跑啊!” 失去了对手的张芮遥愣了一下,仅仅是一下下,在第三道雷劈下来的时候,也逃离了基坑。 乔远被严玖抓着手狂奔在前面,跑着跑着,他突然回过头来,给张芮遥比了个鬼脸。 怎么样,这是老子的,谁都抢不走。 第81章 刚刚才结束一场法事的方天晴抬头,看向突然变得漆黑的天空。 方未里同时醒来,刚坐起身,就被方家弟子们围着,庆贺他又一次漂亮地完成了任务。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紧握的令牌,松开,又握紧,然后紧紧贴着胸口,像是害怕谁又将它抢去一般。 “怎么了?”注意到这一点的方天晴轻抚着他的背,想要让他放松些。他俩的配合越来越默契,方天晴本就是这一代的佼佼者,有了方未里的协助,在可以想见的未来,至少南方这一片,都没有可以和他抗衡的对手。 方未里几次欲言又止,但方天晴的安抚让他鼓起了勇气:“我好像看到了严玖。” 那只手顿了下,方天晴面上没有任何异色:“什么时候?” “我离开地府之前,好像看到他从奈何桥上掉到了忘川河。”方未里咬着下唇,抓着令牌的手冒出青筋。“没道理的,今天是鬼日,不走鬼门根本找不到奈何桥,可是,可是族长不是说,没有路引就不可能通关么?他不可能过得了……” “就是刚刚么?”方天晴想到了刚刚似乎看到天边闪动的雷光,正要深究,就看到方世年和一众来做客的道长们神色凝重地走过来,方世年开口就问:“刚才那道雷,是在哪个方向?” “不知道。我们也才结束。”方天晴摇头。 很快就有弟子传来消息,天象馆那边观察到是在西北方向打落的天雷,因为明天要来台风,会提前变天也有可能,跟气象台也联系过,也说那边已经形成了雷雨云。 方世年的表情舒缓了些许。如果是人为作法形成的天雷,那么这个人就非常值得关注了。 他和气地询问了方未里的状况,又拍拍方天晴的后背表示鼓励,要离开的时候,方未里突然想要跟他说遇见严玖的事情,却被方天晴捂着了嘴。 背着他离开的方世年没看到,跟着在一众道长们奉承声中,笑盈盈地离开了院子。 方未里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师哥,对方低声道:“上回鬼婴的事情你没能给出一个答案,再来一个问题,只会让你在他面前获得个办事不力的形象,没必要。你还小,不要掺入太多的事情中。” 他的话语果然让方未里不再紧张,紧紧握着的手也松了下来。 只是在他出去后,方天晴立刻又带着两个助手一同驱车前往落雷的地方。 “你确定乔夏是在9点左右打电话来求助?”方天晴在车上训斥助手,“为什么不问清楚是在哪里?” 助手面红耳赤。他向来看不起乔家那俩兄弟,这仿佛是方家约定俗成的默契。 台风即将登陆,宁静前的凝滞空气变成了一阵阵凉风,方天晴来到据说被雷劈中的工地,正要进去,就被巡视的保安拦下。 “干什么的!”强壮的保安以一敌三,硬是将方天晴和助手拦在了防护栏外面。 方天晴亮出手中的城管工作牌:“听说这里被投诉,我们过来看看。” ……他是什么时候弄到这个“人间通行证”的?俩助手面面相觑,心中赞叹老大的英明神武。 哪知这个保安竟连城管都不屑一顾,硬挺着胸肌将方天晴等人又逼退几步:“现在里面的情况要管也轮不到你们城管来管,警察才来过,他们也吩咐谁也不许再进去,为了保护现场。” 警察?方天晴瞬间想到了乔夏。为了印证想法,他又说:“我们只负责管理投诉,如果警察办案影响到我们处理的进度,我们需要跟他协调。那位警官的电话是多少,能联系到吗?” “……这你自己去问,我哪里知道,”保安翻了个白眼。 “他的警号呢?” “穿着便服。” “一个人?” “你怎么这么烦,他还带着几个小年轻,长得挺漂亮,反正是老板请来的就是了。” 方天晴面无表情地回到车上,给乔夏打了个电话。那头才下班,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方大少又有何指教?别告诉我这么晚了还有什么案子。警察也要下班,明天再说。” “才刚刚下班么?这么晚了,当警察的不容易。”方天晴轻笑,手中把玩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玉,“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问问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刚刚没能抽身出来。” “事情解决了,”乔夏笑了声,“也并不是非得劳动您的大驾。” 方天晴皱眉。 基本已经确定,乔夏刚刚是和乔远严玖在一起。可是为什么到一个工地来做法,又为什么会需要严玖引路,为什么严玖没有路引也能出现在鬼门后…… “不是朋友的话,会成为敌人吗?”他看着在自己的法力润养下,越来越漂亮的和田玉,眼神冷冽。 把人拉回家的严玖瘫在沙发里,累成狗。 成功击退觊觎者的乔远还很精神,躺在他旁边,盯着他看了一会,问:“你的路引是怎么回事?” “嘎?”半边脸露出来,嘴巴都被压歪了的人没精神地看着他。 “你的铜镜呢?到底什么情况?”乔远把他翻过来,整个人压在他上面,仔细盯着他的脸蛋,没瞧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不知道啊……”死狗一样瘫在那里,即使明知道现在的体位严重有问题,严玖也没有一点力气反抗。 “不许睡,后面发生了什么?” 严玖硬撑着双眼皮,断断续续地把后面发生的事情都交代了,说完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显然已经接近入睡状态。 “你掉到河里?掉河里后什么事情都没有?”乔远越想越怀疑,总觉得这中间少了块什么,“那你是怎么回来的?溺水?可是你从前都是原路返回。” “嗯。”相当敷衍地应了句,严玖的眼睛已经闭上。 “……”胆敢忽视自己,乔大少很不爽。 尤其是想到出门前做到一半的事情,这个小王八蛋居然忽略得彻彻底底,他更是一万个不爽。 “喂,你没有洗澡就别想睡我沙发上。”乔大少命令道。 “……哦。”严玖再怎么困,也不敢违逆大哥,几次努力,终于从沙发上撑起来,爬进浴室。 乔大少看着他关上浴室门,自己慢腾腾地也开始脱衣服。 严玖剥光光地站在花洒下,神情恍惚地随便搓了两下,正要关水,浴室门突然被人打开。 “我没洗完……”迟钝到了极点的大脑一时半会没接受到“对方也没穿衣服”的信息,严玖匆匆地关了花洒,就要拎着毛巾要出去,与乔远擦身而过的时候,被对方抓住了手臂。 略显冰凉的温度通过脉搏传导到严玖的心脏,这一刻,仓鼠才意识到了危险。 他慌忙用毛巾遮住下半身,干笑着说:“我马上出去。” 哦豁……手挣脱不开。 “帮我洗,我的手受伤了。”乔大少举起另一只爪子,晃了晃,哪怕上面连细纹都没多一根,他还是大言不惭地说,“很疼。” “……那我先穿衣服。”再傻的人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风险。 “围着毛巾就行。你敢出去我就不洗了。”乔夏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跨进了浴缸——当然,手还是紧紧拉着对方。 这种威胁……你幼不幼稚!当我是傻子啊!“那个……” 乔远盯着他,眼神又变得无辜和疲倦起来。 “哦。”妈妈我觉得我可能真的要变成GAY了。 这么一折腾,严玖总算清醒了,一边给乔远洗头,他一边思考着铜镜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命中注定,”乔远闭着眼,享受他的按摩,“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但是它从出现开始,就几乎没有远离你的身边。你为了它被蛇咬,从而促使离开方家,可如果你不离开方家,铜镜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它注定是属于你的东西。” “……注定吗?”严玖抿了抿嘴唇,有些难掩自己的高兴。 他已经被证明是真的引路人,不是瑕疵品,也不是仿冒品,如今又有了命中注定这个前缀,他觉得自己是真的不再像以前那样废柴。 脑中不断闪过这一年多来经历的一切,他开始相信乔远说的,他已经变得坚强了。 “大哥我……”他难掩兴奋地想要寻找认同感,但低头才发现乔远已经靠则浴缸壁熟睡。 最累的,明明是乔远自己。 严玖愣了下。 最后他安静地给乔远洗干净了身上的泡沫,哪怕是手擦过敏感的地方,也没有一点犹豫。 将乔远扛出浴室,放到床上的时候,因为站不稳连带着被压倒在床上的男孩,脸埋在被褥里,身上搭着同样属于男性的胳膊,过了一会,他闷闷地笑了出来。 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这样的关系他又怎么逃得掉? 第八话:色鬼 第82章 世上最令人懊恼的事情,就是到嘴的鸭子飞了。 乔远最近有点上火。错过一次难得的机会,要逮到那只非常会跑的仓鼠就变得相当艰难。况且开学后,这家伙又回到宿舍住,要压倒他就不能仅仅是智取那么简单。 按道理说他这种姿色的大少爷,要什么人,勾勾手指就自动送上门来,偏偏在活了二十一年后,开始做起春梦。 简直是见鬼了! 睁开眼后的乔大少情绪极端恶劣,他拉开被子,看着精神奕奕的小乔和湿了一片的黑色内裤,不自觉又想到那个被自己干得喘不上气来的严玖,果然小乔又一次冒出了点点白液。 ……干,秋天真是个丰收的季节。 他冲进浴室里,一边洗着冷水澡,一边思考着把人骗到宾馆的第N+1个方案。 上了大四,严玖反倒比从前闲了许多。他的成绩非常优秀,这个没什么朋友的家伙大部分精力都用去学习了,三年学积分算下来,稳稳当当地排在了年级第三,保研名额妥妥当当的收入囊中。没有了后顾之忧,又抱紧了一条大腿,严玖终于有心思去考虑体验更多的人生。 比如打工挣钱。 作为单亲家庭,严玲的工资虽然不低,却也只能让自己的儿子过上最普通的生活,要说满足物欲那是远远达不到的。如今闲下来了,严玖自然想要开始攒点钱,为自己读研降低些经济压力。 要找份兼职并不难,只是好差事基本上都被跟老师关系好的学生瓜分殆尽,留给严玖的选择,要么是发传单要么是做零售,钱少还累,严玖只做了两天,就被乔远凶巴巴地阻止了。 乔远的理由很简单,他就是看不得自家并不太会表达自己的仓鼠站在街头,傻兮兮地跟每个冷漠的路人示好。 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学会圆滑和善于跟人打交道。有的人天生就适合呆在单纯的环境里做研究。 可是刚把人从街边拉回来,过两天又听到他找了份在校园送外卖的活。 乔远气急败坏,当天就点了五份外卖,在电话里要求那个叫严玖的人送餐到校门口。 等严玖无奈地送餐过来,他刚要提换工作,严玖就先说了:“我总得养活自己吧?” “这样的工作,能挣多少?”乔远指着自己面前的饭盒,“你忙了一天,甚至连三盒盒饭都不如。” “可是如果我不干,我连一盒都没有,”严玖居然反驳他,“你不需要的东西,可是我需要啊。在能用脑子挣钱前,体力能换钱已经不错了。人总不能什么都不珍惜吧?” “……那你还不如给杨四做帮手!” “那种钱,你也知道留不久的,不是吗?”严玖无奈地说。 乔远啧了一声,别扭半天,终于别开脸,看向一边:“饭盒分给你的同学吧。我不吃。” 严玖眨眨眼,感觉到了他难得的退让。“……那你吃午饭了吗?” “没有,没有也不吃这种地沟油。”大少爷就算在山上艰苦过,也绝不会沦落到地沟油的生活。 严玖看着他傲娇的侧脸,笑了:“那你等等我,待会儿我们一起吃。” 听他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乔远立刻扭头瞪他。 完全没意识自己完成了一次逆袭的严玖蹬起脚踏车,加速朝另一个地方奔去。 乔远看着他的背影,懊恼地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就在前两天家族聚餐的时候,乔夏跟自己聊起严玖时说过一句话:你给他带来坚强,他也一定会教给你什么叫退让。 乔远当时嗤之以鼻。他认为自己是对的话,就一定会坚持原则。 如今竟然自然地发生了,并且自己没有一点不愉快,乔远这才感觉到他真的是在恋爱。 也许是他送餐的态度太好,一个经常点外卖的老师一来二去与他熟识后,居然介绍了一份家教工作,而且对方还是个富二代高三女学生。这种所有Z大男生争破头的兼职居然会落到严玖头上,舍友们听说后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家教的工资比送快餐高得多,严玖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管接下这兼职后乔远的反应。再说,他心里根本就不觉得自己会发生什么事。 幸好乔远这边也忙得焦头烂额,没有来得及阻止。 他回到G城这么久,进入Z大只是为了一个正规文凭,平时都是在家中接受各种针对性极强的私教,因为只有上课时间比较集中,空余时间不少,刚回来的时候还潇洒地玩了大半年。如今被乔锦山作为继承人推到了台面上,一些社交、商务、投资方面的学习就覆盖了他90%的时间。 等他抽出那仅剩的10%时间打算去找严玖的时候,才得知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敢去当高中女生的家庭老师! 特码的他难道不知道日本卖得最好的碟子都是以高中老师为题材的吗?! 愤怒的乔大少想起今天早上那条一再丰收了自己万千子孙的内裤,邪火都快把手机给烧短路了。 “晚上八点,到XX咖啡厅。”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想着先把人骗出来再说。 当严玖坐在咖啡厅的时候,时间才七点五十。 他看着前面的咖啡发了一会呆,不自觉翻开手机,第N次打开乔远前两天发的短信,脸又红了。 “严小九,你打算装傻到什么时候?” ……他哪儿是装傻。 他只是开不了口而已。 明明他们这半个月来的相处模式跟情侣没什么区别了,但自己始终没法说出乔远最想要的三个字。连四个字的那款他都说不出口。 他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他是觉得自己说出口,好像就会玷污了乔远。 毕竟他曾经是个废物…… 他沮丧地端起咖啡喝了口,扭头看向外面。 “噗……”一口摩卡喷到透亮的玻璃上,然后留下坨肮脏的痕迹。 严玖差点从座位滚下来,他被咖啡呛到了,连惨叫都吼不出,另一只手慌乱地在背包里翻找着什么,然而贴着玻璃的那张流血的鬼脸眼看就要突破玻璃,穿到他面前来,被碾得像肉饼一样的下半身扁扁的贴在地上,只有两个完好的脚掌蹭着地面使力。 ……太恶心了!!!!!!!! 第83章 正当那张鬼脸刚刚穿过玻璃,准备跟严玖来个面对面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它的天灵盖,硬生生地将它固定住,再也不能往前动弹半分。 “只点了咖啡?”来人凶残地空手擒拿了一只恶鬼,注意力却落在只有一杯咖啡的桌子上。 “……我,我去加单。”严玖抹掉嘴边的咖啡沫,立刻起身去餐吧那边。 只是来人的身子完全挡住了他的去路,抓着恶鬼的手正好在他旁边,将他微妙地困在对方的怀中。 “大哥你要吃什么?”狗腿子已经能忽略旁边开始挣扎嘶吼的鬼东西,讨好地问。 “这地方太脏了,”乔远瞄了眼被严玖喷得非常有艺术气息的玻璃窗,又厌恶地瞪向那个居然敢在他约会期间来捣乱的鬼东西,“换个餐厅吃饭。” 他的手收紧,几乎要捏爆恶鬼的天灵盖。 本来光是凭形象就能取胜的恶鬼哀痛地长啸一声,匍匐在地,在乔远的手刚松开一点点的时候迅速钻入了地底,遁地逃跑。 憋了一肚子邪火的乔大少比恶鬼还要可怕。 完全不知道二者已经在邪气上完成一次较量的严玖,满眼崇拜地看着乔远:“你好像更厉害了!” “不升级怎么打更高级的怪?”乔远用湿纸巾擦了擦手,拖着他朝外面走,“我还没吃饭,去吃别的。” “你怎么又没吃饭?”严玖跟在后面,很是担心,“都八点了还没吃饭,保姆不在家吗?” “刚刚才开完会,懒得回家。”乔远拽着他上了自己的车,“走,跟我去吃XHOTEL的顶楼。” “这样总耗着,对胃不好。”严玖不愧是医生的孩子,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着不按时吃饭的各种后果和调养方法,完全没注意到,当说到HOTEL这个词时,乔远嘴角挂起的恶质的笑意。 XHOTEL的顶楼是高档餐厅,往下两层就是酒店的蜜月套房。作为G城最浪漫的酒店,高档餐厅的气氛完全能催动所有互含情愫的人们,蜜月套房更不用说,圆形的水床,可以观赏G城地标小羊腰的超大浴缸,甚至床边超大的落地镜,你不进去耗尽体力似乎都对不起设计师挖空心思的情调堆积。 乔远本来就不打算在咖啡厅聊什么天,但直接约酒店就怕这个仓鼠不肯来,如今找到个转移场地的好借口,他不知道有多高兴。 被野狼围着打转的仓鼠到了酒店门口,仍旧没意识到危险。 他向来很注意跟乔远出去吃饭的规矩。即使对方比自己有钱的多,他也坚持轮流请客的原则,虽然档次没法相提并论,但好歹也是一种人格独立的坚持。 今天到XHOTEL吃饭,他一看价格就开始盘算着下回自己到底要约哪里才不会差太多。 乔远点单的时候留了个心眼。严玖从小跟爷爷和自酿米酒长大,酒量惊人,普通红酒根本没法让他迷迷糊糊被自己拐走,那就得来几杯不容易发现的烈性鸡尾酒…… 正当他俩一边聊天一边点餐的时候,一个女声突然在旁边惊讶地响起:“严老师!” 乔远本以为跟他们没关系,下一秒又突然抬起头来。 老师?! 他扭头看向就站在他们桌旁的女孩,尽管抹了眼影,涂了口红,穿着高跟鞋,仍旧掩饰不住她稚嫩的年纪。 “厉响?”严玖愣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家教的学生。 厉响挽着一个比她大了好几岁的男人,笑嘻嘻地跟他说:“这是我的家教老师。” 男人不在意地笑笑:“当家教都有钱到能来这里吃饭?” 严玖正要说实情,对面的乔远眼皮都不抬,不冷不淡地反问:“这里有说明收入多少以上才能来吗?” 男人只是随便一说,没想到就被反讽,就顶了回去:“既然有钱来这里吃饭,干嘛还去当家教,把机会留给穷孩子不好吗?” “你这么有钱,把身家都捐出去不是能拯救更多穷孩子吗?”乔远抬起头,单手撑着下巴看向他们。 终于看清他脸蛋的厉响立刻抓紧了男人的衣袖,示意他闭嘴。 “嘻嘻,老师,你朋友啊?”女孩娇俏地笑着,用自己的稚嫩来化解尴尬。 “嗯,今天我朋友请客。”严玖对厉响的印象不差。她虽然也有些富家女的坏毛病,但总体来说是个心地不坏的孩子。 “哦……”厉响眼睛都亮了。又帅又有钱,比身边这位看起来品味还要好得多,还是老师的朋友!“老师,明天还要上课,你别喝太多哦。”她一心想着明天要严玖介绍,看到服务生端了两杯鸡尾酒过来,就没话找话地提醒。 谁知道这完全踩到了乔大少的雷区。他点了八杯。 可现在才上了两杯你就在这里说多,多你妹! 老子对面坐的是两斤不倒妖怪,老子简直恨不得将他丢酒缸里泡醉! 乔远在心里闪着雷暴,然而面上还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在厉响离开前,手腕一甩,往她的衣摆上贴了块不起眼的小型符咒。 没啥太大害处,不过就是短时间内没法有性欲罢了。 乔远以己度人,心想今晚那个男的也尝尝自己的痛苦好了。反正未成年需要保护。 等严玖发现确实酒多得不正常时,他已经被劝着喝下了六杯。而乔远借口纾解压力,才喝了两杯! “怎么了?你脸很红,是醉了吗?”乔大少假惺惺地关心道。 “哦,没关系,我酒精容易上脸。”严玖猛地灌了两大杯白开水,然后在乔远呆滞的目光中,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去上个厕所,排掉就好了。” “……”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再次被一泡尿化为乌有,乔大少抓着的餐刀狠狠地刺入了牛肉中。 第84章 等严玖从厕所回来,他脸上还带着一点水汽。显然为了醒酒他还特意去洗了个脸,此刻眼睛亮晶晶的,醉意消失大半。 看得乔远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他恨恨地嚼着鲜嫩多汁的牛肉,硬是觉得里面总有几根难以下咽的牛筋。 眼看着吃完了晚饭就要离开,乔远又说:“今晚你一个人住没关系吗?刚刚逃跑的恶鬼说不定晚上还要再找你麻烦。” “没关系,”严玖想起自己刚刚丢人的状态,脸有点红,“我现在随身带着驱鬼符,有状况的话,我自己也能应付一些了。” “……那家伙不是你可以随便应付的级别。”他吓唬道。 “我总不能老是依赖你,你也会烦的。”严玖很想通过独立来向乔远证明自己确实在努力改变,又哪里知道乔远恨不得今天他哭着求收留。 又一次被挫败阴谋,乔远恨得都快把红酒杯给咬碎。 直到离开XHOTEL,他都没能找到一个合理的,不会太掉价的借口,乔大少极其郁闷地带着严玖下到地下停车场,准备换个地方培养培养这个家伙对于恋爱的自觉性。 停车场里停满了各种豪车,相比之下,乔远的车居然还算普通了。 严玖跟着乔远出入惯了各种场所,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时候也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个堪比车展的停车场。 也许最近日子过得太滋润,他居然会忘了自己2.0的阴阳眼根本就不该到处乱飘,这一瞧,立刻看到了一幕让他迅速面红耳赤的画面。 发现他突然捂住嘴,表情尴尬,乔远奇怪地顺着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方向看过去,本来就酿了一肚子的邪恶心思瞬间就从小火慢炖变成了大火沸腾。 他伸出手,趁机搂住严玖的腰,将他捞着转了个方向,按在旁边的柱子上,在他因为吃惊而放开手的时候,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仅剩近得连呼吸都能感受到温度的距离,恶劣中带着些许威胁地问:“我们的车就在旁边,你过去开怎么样?” “……我,我不会开车……”严玖再傻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妙,脑中激烈闪动的不是“他要亲我吗”而是“卧槽终于要发生了吗”。 当GAY的觉悟他是有,问题是真的要面对好艰难啊啊啊啊! “那我们一起过去?” “……还是你开过来吧。”严玖努力让自己严肃脸,“悄悄的,别打搅他们比较好。” “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对大哥您这种眼界开阔的人来说,看个车震而已,根本不算事儿!这年头连马震田震试衣震都可以在微博看到了好么! 严玖深吸一口气,他是做好了两个人谈恋爱的心理准备,却始终迈不过不自信这一关。可是恋爱初期,两人的感情发展根本没有一点缓冲的余地,哪怕心底纠缠到死,哪怕哭着喊着“你不可能会爱我”,任何一个双足踏到这个泥潭上的人,都会迅速深陷其中。 尤其是在几天没见后,从前被忽视的一点点情感都会自发发酵出无法忽视的香气。 让他自己就找到了答案。 满脸通红地闭上眼,严玖的嘴巴伸出去像个猪嘴,颤颤巍巍地印到了乔远的脸上。 这是他能做的最大胆,最直接的表白。 乔远愣愣地感觉到他的脸上被温暖的,略干燥的唇瓣碰了下,亲自己的人表情还相当愚蠢,亲完还撅着那个猪一样的嘴巴,似乎因为太紧张而收回去。 完全不浪漫的第一次主动。 他伸手,食指和中指夹住那张猪嘴,用力夹紧,把对方疼得睁开眼,一脸狼狈地想要拔出自己的猪嘴,乔远不但没有放开,还张嘴就咬住他的上唇瓣,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脑袋,逼他靠得更近,啃咬渐渐变成了深吻,滚烫的舌头搅动着他的,严玖紧张得双手抓紧了乔远的裤腰,在乔远发觉不对劲的时候,赶紧离开他。 “你要把我裤子扯下来吗?”他恼羞成怒的拉好自己被扯得有点松的腰带,简直想把这个笨蛋扛到楼上,干他个死去活来。 “啊?我没注意……”严玖连忙去看他的裤子,发现两腿间鼓得不像话,立刻干笑着要扯开话题:“那个,你赶紧去开车。亲都亲了……” “你跟我条件交换?”乔远咬牙切齿地瞪他。 “……你刚刚是这个意思。”严玖决定在这时候绝对威武不能淫。 乔远继续瞪他。 “快去!他们翻过身了,看不到你!”严玖连忙推他。 “……”妈的,现在连他都能看到一个白花花的屁股正对着挡风玻璃。这么恶心的场景还要去开车,乔远愤怒至极——他决定让这个男的从此不举。 车子点着了火,开到正在震动的车前面,等着那个白屁股动作加快的时候,猛地狂按喇叭,车灯还一闪一闪地正对着两人亮起。男的立刻滚了下来,女的尖叫着坐起,用衣衫遮住自己的脸——而不是身体。 因为车灯的关系,严玖终于看清车内的场景。他目瞪口呆,连上车逃跑都忘了,指着事发的车子,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不赶紧滚上来!”乔远出了口恶气,催促严玖。 “不……他们,……车上……”严玖被看到的东西震得失去了语言能力。 乔远看过去,除了忙着穿衣服的男人和哭泣着躲到后面的女人外,并没有发现其他。 “还有其他东西?”他意识到这个阴阳眼肯定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看不到?……可那是两个男童。”严玖的表情非常微妙,说恐惧又不是,说难堪也过了,更像是硬生生接受了一个超过伦理常识的事情。 “什么?”乔远第一次听说车震会吸引来小鬼,顿时连车也不想开了,只恨不得马上开了天眼看看他说的男童是什么玩意儿。 “那俩小孩就在他们后座看着……”严玖突然瞪大了眼,“他们溜出来了!没有影子!真的是小鬼!” “上车,带路!”乔远第一次对这种鬼怪感兴趣,继续催促严玖。 “哦!”严玖赶紧坐上车,跟乔远在车库里追逐那两个逃窜的男童。 男童穿着古老的衣服,并不像近代的鬼,跑了一会,就缩进了电梯里,乔远和严玖只能停在电梯前,看着电梯灯一闪一闪地向高层升去。 “啧。今晚不知道又要被他们看去多少。”乔远想到酒店里可能发生的各种场景,庆幸起自己没有在这家酒店过夜。 “可是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 “那是童颜老鬼,死了很多年了,比你还老。” “你说他们是不是特地躲在那里看?” “如果真是那样……”乔远冷笑,“那就是传说中的色鬼无疑。” 第85章 =电梯一路升到了最顶层,乔远站着看了一会,就知道那俩男童肯定半途就脱离了电梯,只能放弃跟踪。 只是…… 真的就这样离开么? 他斜眼瞄了下还在盯着电梯看的严玖,觉得心里还没完全熄灭的火苗又开始蠢蠢欲动。 正要伸手拉他,谁知道这个从来呆蠢的仓鼠居然猛地拉上安全带,将自己固定在座位上,笑得极不自然:“那我们就回去吧?明天你不是还要继续去公司实习吗?” “……”本来可以摸到胸部的手只摸到了冰冷冷的安全带,乔远恶狠狠地盯着他。 严玖绷着脸努力维持正派的神色。 “老子迟早要干死你。”最终还是下不了嘴的乔大少撂下狠话,愤怒的油门轰出了法拉利的声效。 虽说没能狠得下心把人吃进肚子里,乔大少当晚还是自顾自地跟严玖躺在一张床上,将这个注定,必须,一定,不可能不,属于自己的人牢牢困在怀里,安然入睡。 一晚上被后面那个高温的身体弄得也很煎熬的严玖在早上跟乔远一起吃完早饭后,终于送走这尊低气压凶神。 下午才需要去做家教,在这之前,他决定去做他一直不敢去做,但看现状是迟早要做的事情。 在键盘上敲下“同性恋”三个字,犹豫了一下,删除,又改成了“同志”。百度页面跳出的当然不可能是纯洁的友谊,而是各种网站和一块显眼的彩虹旗。 他咽了下口水,终于还是点进去。 握着鼠标的手越来越紧张,脸色时红时白,各种故事,各种言论,各种冲击着视觉神经的图片,都让他几次忍不住站起身,焦躁地去倒水,喝水,休息,过了一会,又一次坐回原位继续学习。 在乔大少认真学习怎么当好一个狂霸拽的总裁时,他哪里会知道,在相隔几公里外的地方,那头仓鼠已经学习了如何做好前期润滑和如何做好后期保养。 面对这种可能突然发生的危机,必须有自救的技能,这是严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虽然好像哪里不对。 自我充电完,严玖这才脸红红地赶去家教学生的家里。 厉响是个典型的本地富二代,家虽然也在G城的老城区,但房子是独门独户的老建筑物,学校也是G城的重点之一。按照大多数富二代的选择,厉响毕业后本来也会被送到国外读书,但厉响觉得离开家里几年,宠她到极点的爸爸该有多寂寞,终于还是选择了留下,并立志要报考Z大以显示自己无需留学的能力。 冲着这点,无论厉响在外面有多少个男朋友,严玖也对她另眼相看。 有了昨晚的偶遇,今天一进厉家,厉响立刻扑过来,追着问跟他一起吃饭的帅哥到底是谁。 严玖刚刚才把乔远YY了一遍,下意识就说:“那是我的。” “什么?”厉响瞪圆了眼。 “……那是我的好朋友,他有女朋友了。”仓鼠后背冒冷汗地纠正。 “哦……好可惜。”厉响毕竟年纪小,混得再多也没到察言观色的境地,只能转着笔,开始他们一天四小时的高强度学习。 课程还没开始半小时,厉响的手机突然响起。严玖从不强迫她关机,于是停下讲解,等她接电话。谁知道厉响只瞄了一眼电话号码就挂断,还粗暴地将手机丢到一边。 ……什么情况?严玖眨眨眼,正要问,手机再一次响起。 厉响握紧拳头,挂断电话后关机,然后扭头问严玖:“老师,能借你手机用一下吗?” “好。”严玖把手机递过去,就看她拨通一个号码后,就朝那头吼:“死变态,你特码就是个没有卵的乌龟!有本事用软件轰炸我的手机,没本事出现在我眼前是吗?你也知道自己丑的不能见人了,还好意思癞蛤蟆吃天鹅肉?” 那头没有声响,很快挂断了电话。 严玖看着她一脸愤怒和委屈,眼眶都红了,诧异地问:“骚扰电话?” “那个变态,前几天开始给我发求爱短信,我拒绝了几次,他就各种辱骂,我骂回去,他昨天开始就用拨号软件拼命轰炸我的手机。” “报警了吗?” “警察说这种软件很难作为证据,只能等他玩厌了。” “这个变态你认识吗?”严玖脑中闪过各种法制节目的片段,可惜没找到一条有用的记忆。 “不认识,好像是从别人那里要到我的电话号码。要知道他是谁,我一定找人揍他!”厉响虽然被宠着长大,但因为家庭背景原因,也沾染了不少江湖气息。 “那你最近出门最好小心点。”严玖看她眼角都有泪花了,连忙把纸巾递过去。 后面的时间,因为厉响的情绪不稳定,严玖也不打算给她太大压力,两人就拿出三国杀玩了一下午,等厉响心情转好,厉家保姆又挽留严玖一起吃晚饭,到了八点严玖才从厉家出来。 这栋可以作为保护文物的建筑在城市更新的挤压下,已经被藏到了小巷中。严玖平时不敢在这里走夜路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的夜晚太过安静。 静得肯定会看到些什么。 可这一次他并没有看到令他脚软的东西,而是巷口一个看到他出来就突然转身的奇怪人影。 严玖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突然响了一声。仅仅是一声,像是在试探什么。 严玖看了下号码,正是今天厉响拨通的那个。 他瞬间意识到什么,追着那个背影离开的方向就跑了过去,然而老城区的巷道多岔口和拐弯,严玖只追出了巷口就再也看不到男人的踪影。 心里的不安让他忘记了夜归的恐惧,他赶忙跑回厉家,敲响厉家的大门。 保姆早就已经回去,厉响的爸妈又都在外地出差,只有厉响一人。怎么想都觉得危险! 敲了好几次,门都没开,急的严玖正要打电话的时候,门终于被拉开。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的少女惊讶地看着他,还没开口,就被严玖扭曲表情的尖叫给吓得手足无措。 ……这鬼东西怎么在这里! 严玖只退后了一步,咬牙,从包里抽出一张符纸,朝那个见过一面的鬼脸上贴去,这只趴在厉响肩膀上,昨天才被乔远教训过的车祸鬼立刻惨叫着滑下肩膀,手脚并用地朝屋里躲。 “别跑!”冲进屋子的严玖在没骨气的鬼面前顿生勇气,抓着符纸追杀那个比自己还没用的车祸鬼。 眼看对方要赶尽杀绝,车祸鬼只能满脸不甘心地从窗台飘出去,消失在夜幕中。 严玖抓着符,四周检视了一番,确认没有其他阿飘存在后,终于松了口气。他刚要把符纸收回包里,好奇的女学生就从他手中抢过那张画风奇特的黄纸,仔细端详了半天才惊喜道:“老师你还是天师啊!” 一时冲动忘了怎么善后的严玖尴尬地笑着辩解:“我跟你开玩笑的。” 这回厉响却没那么好骗了:“老师,你平时连说冷笑话都不好笑。” “……”那是你笑点太高! “老师,你这个符好专业,不是网上批发的吧?” “……淘宝就有,唬人的。” “哦,可是我也买过,质感都不一样,你是哪家?” “你买来做什么?” “玩笔仙后防身用啊。”厉响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连严玖都看得出错误的黄符,“前段时间我们学校很多人喜欢玩笔仙,据说很邪,好多人都买了防身符。” 既然知道邪门就不要作死啊!而且前段时间不就是农历七月吗? 严玖无奈,只能把乔远给他的辟邪符贴到厉响房间的四角,板着脸教训道:“以后不许玩这种东西,刚刚有个冤死鬼就在你肩膀上,不想半夜睡醒看到一张死人脸,以后就离这种事情远点。以后别在淘宝上买,假的。这符纸褪色后再把它摘下来,懂了吗?” 厉响一脸崇拜:“老师你是真的懂啊?” “……那你懂了吗?”严玖尽量避开话题。 “老师要不你也教教我吧?这个东西我一定能学得很好。” “……”严玖心想什么叫叶公好龙,就是指这种款的高中女生。 等他再次要出门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自己到底要说什么。“等等。”他扭过头,对厉响说,“刚刚我在巷口看到一个可疑的人,我怀疑那家伙在跟踪你。” 话音刚落厉响的脸色顿时煞白。 “你这几天出门一定要小心,有什么情况立刻报警。然后这张护身符你戴着,如果是不干净的东西,暂时能挡一下。今晚赶紧上网买防身的电狼棒,喷雾什么的,不是白天绝对不要出门……” 他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很多,在厉响都快怕得不敢让他走的时候,才慢慢说:“你放心,这附近有警察巡逻,呆在家里就不会有事。你明天给班里的男同学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想办法把这个变态骗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他。” “……明天你还来吗?”厉响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对方是个人,严玖就不怕了,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学生,当即一拍胸膛承诺:“当然要来!” 第86章 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乔远给他打来电话,严玖乖乖地把今天的遭遇如实报告,那头冷笑道:“你在我面前就畏畏缩缩,到了女人面前倒是挺能干嘛?” 多冤枉,抱大腿本来就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没有腿可以抱的时候当然会被逼出潜力。 严玖哪敢这么说,只能对着电话傻笑。 还有一堆资料要看的乔远把脚搭在书桌上,怒气值在“发飙”和“也不算事儿”之间波动。一想到那个女学生可能会抱着严玖说“老师我好怕”,怒气值就迅速突破发飙值;但又想到那家伙在自己的调教下越来越像样子,怒气值又回到了“也不算事儿”的标准下。 说实话,这种阴晴不定的性格还真得严玖这种软性子才配得上。 “明天你打算怎么办?”手中的笔还在书上勾勾画画,完美的一心二用展现出这位大少爷的天才资质。 “哦,就想着让厉响在外面晃荡一圈,把变态骗出来后,我们再把他抓住。” “可你们没有证据,打伤对方是违法的。”不愧是乔警官的堂弟,法律知识相当牢固。 “……偷偷的打,让他没证据?”没怎么做过坏事的严玖试探地又丢出一个想法。 “最低被十日拘留。就算有乔夏保你,也可能会留案底。” “……那怎么办?”严玖问完这句话,瞬间就想起:对哦,要论坏心眼,还有谁比得过这个混世魔王?于是非常上道地补了句:“大哥你一定有好办法。” 狗腿子的技能点突破极限值。 乔大少已经对这种赤果果的抱大腿从嫌弃变得非常受用:“不打人,就往他的衣服里面塞冰块,一边给他看A片,一边塞,但凡有点儿反应,就冻他弟弟。” 太损了!严玖打了个冷颤:“这可比化学阉割还狠。” “管不好自己的零部件,就让我们来帮他管管。”乔远冷酷傲慢地说。 严玖嘴上说着不好吧,情绪已经兴奋起来。只不过挂上电话后又想到如果哪天自己不从,也许会遭到更恶劣的对待,不由再一次打冷颤。 第二天晚上,严玖和厉响在电话里约好作战计划,厉响在初秋微凉的季节穿着短裙,踩着一双牛津鞋,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走出了小楼。 分布在各个角落的男生们用微信语音沟通着观察的情况,严玖作为捕猎活动的统筹者,紧张得恨不得有一百双眼睛,每一处的动静都不放过。 厉响走出巷子,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东西,为了让变态暴露,她甚至倚着柜台跟收银小哥谈笑风生。 严玖终于在巷口发现了一个行迹诡异的男人。 因为离得远,他并没有看清那人的五官,但男人看一会手机,就看向便利店的动作,足以证明他在寻找着某个目标。 “沙县小吃的灯柱旁,有目标。”他连忙发了个信息给大家。 收到消息,厉响终于从便利店走出来,慢悠悠地朝家里方向走。 男人也停止了看手机,双手插兜地跟过去。 “肯定是他。”有男学生压抑不住愤怒,已经想要扑过去。 严玖抿着嘴,想要再观察一下。要是扑错人怎么办? 没等到指令的厉响眼看就要到家了,眼珠子一转,干脆当街蹲下系鞋带,短裙因为这个动作隐隐有走光的危险。 一直跟在后面的男人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顿了一下,又加快脚步走向厉响。 正当他伸手就要碰到厉响的身体时,早就埋伏多时的男生们一拥而上,将这个胆敢觊觎他们班女生的混蛋扑倒在地上! 男人愤怒地挣扎着,还是抵不过众人的攻击,身体被压在地上,一双眼睛通红地瞪着厉响。 严玖这时候才看清男人的脸,一愣,还没开口,就听厉响惊道:“怎么是你?!” “放开我!你在搞什么鬼!”男人再一次开始挣扎。 “他是谁啊?”男生们感觉到厉响的异常,连忙问。 “……我朋友。”厉响讷讷地说着,心想好死不死怎么会是前晚才因为自己不想开房而闹分手的男朋友N号。 严玖这时候也说话了:“不是昨晚那个。” “啊?”众人大吃一惊,“抓错了?” “还不快点放开我!”男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又一次怒吼。 厉响尴尬地看着严玖,等他做决定。 严玖哪儿处理过这种事情,但作为除了男人外,在场年纪最大的,只能硬着头皮问:“你为什么要跟踪她?” “那是我女朋友,我只是想找机会和好!” 男学生们立刻看向厉响。他们早就听闻厉响有不少年纪较大的男性友人,但现在亲手抓住一个,这种幻灭的感觉变得更加真实。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你女朋友!”厉响羞恼地否认。 男人趁着大家松懈的时候挣脱开,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正想要抓住她的手,在触碰到她皮肤的一瞬间,像是触电一般惨叫着弹开。 严玖睁大了眼。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黑影从男人的身上弹出来。只是一瞬间,黑影又缩了回去。 男人甩开一群呆愣的学生,快步逃开。反应过来的学生们想要追上去,但对方跑得实在是快,眼看就要追丢,没想到严玖已经一马当先地超过他们,以惊人的速度赶上男人。 男人挥拳打向严玖,从小练出超凡龟缩和逃跑技巧的严玖避开攻击,手中是刚刚才从包里翻出来的符箓,一巴掌就拍到了男人的脑门上。 只有严玖看得到的黑影几次嘶吼着要冲破男人的身体逃跑,却都被符咒困在这具躯体内。 严玖被男人的凶猛攻击打中脸蛋,趔趄着后退几步,在对方又要跑掉的时候,将人扑倒在地上。 正好赶到的学生们立刻将男人死死按住。 严玖却站起身,四处张望。 果然在不远处,又有一个男人脸色难看地冲了过来。 严玖根本挡不住这个不速之客,眼看就要让他救走自己的同伙,被掀翻在地的严玖猛地抱住新冒出的男人的腿,狠狠地咬了上去。 在对方的惨叫声中,被踢到快飞出去的仓鼠把符咒不小心贴到了对方的裤裆上——趴在地上的他只够得到这个高度。 然后严玖就见识了一个恶鬼如何在裤裆那里上蹿下跳地想逃又逃不出的尴尬怒吼。 第87章 旁人看不到这诡异的一幕,只以为是严玖把人家的小弟弟给踢伤了,只看到两个男人,一个抱着裤裆在地上滚,一个捂着脑袋上的一张黄纸在那里嘶吼。 最先反应过来的厉响指着这两人大声说:“他们是一伙的!一起抓!” 严玖脸蛋肿起好大一块,但这是他第一次亲自制服的恶鬼,又有这么多高中生替他壮胆,疼痛就变得没那么严重了。 把人制服后,学生们打了110,严玖却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那两个附身的恶鬼到底是什么回事,但这种情况就去惊扰乔夏好像有点大题小做,犹豫间,就听厉响说:“把他们绑起来,然后让老师来处理。” 男孩们都怀疑地看向这个看起来可能还不如他们强壮的大学生,却见本来被他们按在地上的男人以非常诡异的角度扭过头,咬伤了抓住他的手,那一刻他可怕的神色让男孩们畏惧地退后几步,男人再一次获得逃跑的机会。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急急如律令!”又一道黄符飞贴到男人的后背,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中,男人全身抽搐,眼珠翻白,嘴巴大张,十指在自己身体上下摩挲。 “老师!”厉响看到严玖跨坐在男人身上,双手像是从他体内拔出了什么东西,不禁惊喜地叫出来。 她可是亲眼看到了一场抓鬼行动。 严玖已经顾不上解释,他跟男人体内的恶鬼正在互相较劲,自己灵力不足,只能跟对方比耐力。另一个被学生们压制的男人也开始挣扎,他再不抓紧,恐怕也要跑。 “你到底是什么鬼!”他拉得满头大汗,对方口中开始骂出各种污言秽语,每一句都离不开生殖器和猥琐,严玖越想越不对劲,在男人突然从地上弹起来,反抱住他,一双脱皮干裂的嘴急切地想要亲上他后,被恶心得爆发了巨大力气的他终于将那只恶鬼从男人体内拔出! “好变态!”旁观了老师差点被狼吻的一幕,厉响再次做场外配音。 可是如果她看得到恶鬼的原型,恐怕就不会说出这么简单的词语。 严玖一鼓作气积蓄起来的勇气,在看到被自己拉出来的东西后,手一抖,竟再也抓不住那个浑身宛如被烧融的东西。 ……我……艹…… 他跌坐在地上,看着恶鬼将自己同伴一起救走,残留两个男人瘫软在地上,直到警察两个男人带走,他还呆坐在原地,始终想不通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鬼。 刚刚还一脸崇拜的男学生们看到他这么没出息的模样,嗤笑着就散了,厉响因为要去做笔录,只担心地看了眼严玖,也离开了现场。 被一个人留在现场的严玖在原地呆坐了许久。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无奈地叹气:终究还是做不了一个英雄。 坐了许久,过于安静的巷子让他再一次感到不安,捡起自己丢落到一边的书包,正要快步走出巷子。却发现四周黑黢黢的角落里,似乎都站了人。 哦,是“人”。 他摸着口袋里仅剩的几张黄符,强壮镇定。 不吓哭就已经是他最明显的进步。 他知道那两个烧伤科病患一定会去找帮手回来报仇,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黑影慢慢从角落里走出来,逼近他。 这绝对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情况。严玖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就掏出手机,按下通讯录里永远在第一位的那个号码。 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得到回音。 没有乔远,没有神器,没有天降雄兵。 当黑影朝他扑来的时候,严玖的脑力只剩下一句话: 如果我不再需要依赖他,那乔远对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冲出包围圈的过程充满了险恶,他身上是一道道被怨气划伤的黑色血痕,然而人被逼到了绝境时他的力量从来是令人震惊的。仅剩的七张黄符被他恰到好处地打在了阻碍他逃跑的鬼影身上,最后冲出巷道,跑到车流还算多的马路边后,严玖相当冷静地刹住脚步,与此同时,飞驰而过的公交车与他仅有一米的距离。 他差点死了吗? 严玖大口喘气,回头看向那些朝他龇牙咧嘴,又不敢再往路灯较亮的地方冲的鬼影,这时,紧握在手中的手机终于响起。 接通手机,那头是乔远的声音,原来刚刚他在洗澡,出来就马上给他回了电话。 “我,刚刚被包围了,被那些东西。”他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急促的喘息,但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乔远一愣,手机拿下来看了下屏幕,确定这是严玖后,立刻抓起钥匙边下楼边问:“你在哪里?” “我在路上。逃出来了。”严玖扯开一抹笑容,像是爬山涉水后看到平原的笑容:“今天我制服了一个恶鬼,虽然让他们逃掉了,他们还带了同伙来报复,但是……但是我觉得我不像以前那样没用了。” “你一直在前进,这点我承认,”乔远虽然这么说着,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大哥,我如果有一天不需要依赖你的话,你还会像以前那样……”他有点说不下去,断了一下,那头也是安静的没有回音,好一会,他才鼓起勇气,涨红了脸问,“还会像以前那样,允许我跟在你身边吗?” 一直站在门口,呼吸都快停滞的乔大少,终于放松了抓着手机的手,用已经快要掩饰不住欲望的声音,沙哑地回复他:“你都不需要我了,还跟着我做什么?” 严玖站在公交站台,在公交车停靠前,羞涩地说:“不依赖,和不需要不是一回事。” 这特么的不是告白是什么!! 乔远心急火燎地冲到车库,正准备开车,就听那头传来:“各位乘客请上车投币,尊老爱幼,为有需要的人士让座……” “大哥,我上车了,下回见面我再跟你说吧,晚安!”那头的声音因为告白成功而带着傻兮兮的喜悦,这头已经坐在车里的人黑着脸,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抓来,生剥活吞。 第88章 对于他看到的烧伤亡魂,即使是乔远也分析不出对方缠上厉响的原因。为防止对方再来报复的时候自己又不在身边,乔远三令五申要求严玖必须随身将那面铜镜带上,又熬夜给他画了一打符箓防身。 看到为自己安全煞费苦心的乔大少熬红了漂亮的眼睛,没什么防备心的严玖又一次被人压在角落里,这样那样地玩弄了半天,最后还是乔大少想着养肥了再杀,才放过这个紧紧抓着内裤,面红耳赤缩成一团的仓鼠。 明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养肥的兔子肉,他也逃不掉啊。一边洗着内裤,严玖一边哀伤地想。 乔远留下的东西中,有几个装了老桃木和沉香木碎料的辟邪香囊。 “这是给厉响的,在七月玩笔仙,就得承担起贪玩招致的灾祸,但是她要是出什么事,你估计就没法上课赚钱了,所以你让她随身带着,不能完全保平安,至少那些东西也不敢再碰她。”乔远当时这么说。 之前厉鬼之所以碰到厉响就产生反应,就是因为她身上带着严玖给的平安符,但这道符在当时就化为灰烬了,平安符只能被动防御,这个香囊却是让游魂野鬼们因为惧怕味道而主动绕开。 能让乔大少分心去管别人的闲事,严玖简直感动到不行,第二天去上课时他就把香囊给了厉响。 “是乔远哥哥送的?”厉响春心萌动。 不知道为什么,严玖的笑容收了点。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在对方问起乔远当时什么表情时,说:“他说他不用这么娘娘腔的东西,就给了我。” “……”被当头泼了盆冷水的少女终于收回期待的目光,一边捋着香囊的穗子一边说:“昨天警察询问他们两个,他们像是睡醒了一觉,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没确凿的证据,手机号也对不上,警察说最多只能拘留24小时……老师,万一他们又回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记不得就证明恶鬼离体,至于他们这种行为是自己想做的,还是被鬼附身后才有的冲动,我们还得看看。这几天你都别出去。” “哦……”厉响沮丧地低头,过了一会,又嘟囔着说:“我爸知道这件事了,他说,他要请方家的天师来处理。我说老师你就是天师,他不信,还说你是不是个骗子。” 严玖惊讶地“啊”了一声,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英雄救美不但没有报酬,还得再被方家抢饭碗。 “所以他今天要跟你聊聊……”厉响拉着他的手,一脸认真,“老师,我相信你,所以你一定要搞定我爸,然后我们一起把这两个变态鬼给抓住!” 严玖只觉得头疼:“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方家的天师?” 少女眨眨眼,神情中带着这一代特有的自信:“因为我只想相信老师。” 相信? 严玖愣了好一会。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对自己的信任。乔大少不算,因为他就是自己能被信任的支柱。 正当他还被感动冲击波震得没回过神的时候,厉响的房门被敲响。 厉响的父亲厉文涛正站在外面,一脸凝肃。 倒抽一口气的厉响咬着笔头,看看爸爸,又看看严玖。她虽然想相信老师,但性格柔软的老师真的能扛得住老奸巨猾的爸爸的质疑么? 然而半小时后,她看到的是爸爸拍着严玖的肩膀,笑容满面地对厉响说,好好学习,考上Z大给严老师争光。 这什么情况?! “刚刚乔夏警官给他打了个电话,是回访你的事情的。”他没想到这件事终究还是惊扰到了乔夏。他哪里知道,要不是乔警官恰好昨晚因为没能把沈郁陶留宿,才闲得无聊给堂弟打电话询问两个小鬼的恋爱进展,今天又怎么会这么巧合让这通电话间接证明了严玖的身份。 生意人的圈子里,乔家的名号响当当,两个特立独行的少爷也是略有所闻,今天乔夏的一通电话直接说严玖是值得信任的人,让厉文涛放下了一百个心。 厉文涛刚要离开房间,忽然又转身,对严玖说:“严老师,有件事我拜托下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女儿的问题解决了,但想到自己还有一个更难以启齿的问题,厉文涛就想干脆一并解决得了。 两人在书房里聊了一会,严玖跟被雷劈一样,断没想到自己被信任后就马上接到了第一次有偿任务。 厉文涛是开酒店的,那天他们去的XHOTEL里他就是其中一位董事,但近期XHOTEL和另外一家他自己名下的酒店接连被投诉说被偷窥,服务员翻遍了投诉人所在的房间,都没找到所谓的偷拍设备,更没有发现监控里有人偷偷进门的影像。 于是闹鬼之说尘嚣直上。酒店最怕这种新闻,闹大了将会影响很长一段时间,厉文涛本来也是打算请方家一并解决这个问题,但方家的几个法师太脸熟,一旦被人认出来,他的酒店恐怕还是逃不了被议论。 如果眼前这个少年是天师,那就再好不过。 面对报酬达到10万的委托,严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他现在连自保都算勉强,哪来的自信去驱鬼? 更何况,XHOTEL闹鬼的原因他是知道的,那两个可是有一定年份的色鬼,万一处理不好,被附身怎么办?!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突然又被他咽了下去。 厉响那句“我就想相信老师”犹言在耳,他咽了下口水,终于还是改口:“钱我不要,我就尽量试试,而且不会是我一个人去做,到时候还有别的人帮忙。时间您由我自己来选择,可以吗?” 厉文涛表示当然可以,当即就把自己的工卡放到他面前,让他用自己的工卡来出入酒店。 从厉家出来,严玖长叹一口气。 想要被信任,就得每一次都得用尽全力地努力啊。他握紧拳头,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第89章 第一次的抓鬼任务,严玖首先想到的就是找乔远,然而拿起电话后,并没有拨通对方的号码。 想到那家伙熬夜给自己画符后频频打呵欠的模样,手指又滑到了杨四的号码上。 杨四一如既往的痞气十足,听说严玖居然接得到委托,又是高兴又是惋惜:“连你都成长起来了,将来跟我抢饭碗的人就更多啦!” 说到杨四爱财,很久以前乔远大概提到过,据说杨四命格不好,一辈子都得破财消灾,于是杨四便有了“老子赚一个亿,捐出去九千万,不还能存一千万”的理论,原先严玖还觉得好笑,但上次亲眼目睹杨四在方家的落魄和受罪后,总算对他也有了同情心。 怎么说他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启蒙导师,严玖连忙说自己有生意一定先考虑让他合伙,所以这次的委托能不能让他跟自己一起来。 等杨四仔细了解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刚刚还说“最近比较闲”的人,突然口风一改,为难地说:“啧啧,可惜过几天我就要到外地办事,要不你还是找乔远吧?” “……他最近比较忙,”严玖以为他是嫌麻烦,又补充道:“只是到酒店里蹲几天,守株待兔就行。跑腿的活我来做,也算是学习。” 杨四这头已经打开电脑,用网页版的聊天软件给乔远发了个信息:“你家仓鼠要跟我去开房,呵呵。” 那头却笑嘻嘻地说:“哦,酒店啊,你计划呆几晚?全天候吗?” “不会不会,我们就晚上呆在那里。” “可是这么多间房,你打算一间间地巡视?” “……所以要请四哥你过来帮忙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他们引过来。” 那就自己做点让人家感兴趣的事情,这才叫守株待兔啊。杨四懒洋洋地靠着凳子,盯着聊天软件上飞速回的一句话:“什么情况?” 哎?居然没有发脾气? 杨四眼珠子一转,对着电话那头说:“行吧,那你定个时间,最好这两天。” 回给乔远的信息却是:“这次要是成功,你得帮我订到XHOTEL的总统套房一个星期。爷爷我也要跟妹子在上面嗨几天。” 这种贵得吓死人的要求,乔大少眼皮都不用眨:“成交。” 因此到了第二天晚上,满心都是如何解决这次任务的仓鼠,在酒店大堂看到耀眼得全酒店的人都看过来的乔大少时,受到的惊吓可想而知。 相反,乔大少的心情有不满,但更多的是兴奋。 胆敢跟别人约在酒店,这是他最不满的地方。一想到那家伙羞涩叫床的模样有多诱人,要是被别人看到他都能立刻下咒弄死那家伙。 兴奋点当然就是这一次无比合适的机会。 夜晚,酒店,两个词合在一起就是为他大少爷铺垫的啪啪啪场景当天他就任性地推掉所有课程,将自己早就备好的润滑剂,套套,漱口水,消毒湿巾等等堪称基佬全套的装备塞进自己的背包里,然后换上精挑细选的装扮,以严玖最喜欢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 谁知道这家伙惊艳完了居然就是惊吓。 完全没有一点自觉,完全不懂情调。乔大少恨恨地想,对付这种家伙,普通鲜花蜡烛泡泡浴的偶像剧桥段根本没机会用。 你说别的手段?大少爷根本没谈过恋爱,懂个屁。 反正现在人就在眼前,大灰狼一肚子的邪火走过去,状似轻松地跟呆愣的仓鼠说:“杨四临时有事,过不来了,让我帮忙。” “……你不是很忙吗?”严玖内疚起来,“我怕打搅到你,才给四哥电话,不是有意瞒你。” 仅剩一点点的不满也被这句话给打消了,乔远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笑得很温和,宛如大灰狼看到仓鼠自己跑过来的表情:“你有情况的时候,什么时候不是我出手了?现在才来说嫌麻烦?” 严玖盯着他,脸色渐红:“可是我怕这件事情很浪费时间。” “不怕,”乔远打断他,“那俩家伙喜欢偷窥别人做爱,你想在外面抓到他们的机会微乎其微。” “啊?”严玖不是真傻,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想要……去别人的房间……” “别人不打死我们才怪,”乔远冷哼,“什么叫守株待兔?还记得上次我们在酒吧的休息间里怎么做的吗?” 严玖的耳根都红了。 那时候他俩什么关系,现在什么关系?这道薄膜一旦被戳破,那就不是嘴巴上喊喊的情况。 乔远挑起恶劣的笑,转身走到柜台,自己先开了间大床房。 “……”拿着可以免费开任何一间房的通行卡,严玖却像跟烧红了的柱子,立在远处,迈不出一步。 订房的过程中,乔远的心都已经飘到了房间里,可旁边突然插入的声音让他不得不被拉回现实。 “乔远?你怎么住酒店?”那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似乎在打探什么。 乔远侧脸看向来人。 拎着鸟笼,却穿着一身昂贵的西装,身旁跟着几个似乎也有些身份的人,跟上次见面时比起来,张芮遥显然变得有架子了。 他不是八卦的人,但这段时间他也听说过这个家伙跟香港那边的媒体关系不错,最近开了一档深夜节目,专门讲风水和灵异故事,帅哥天师的话题太好,以至于收视率打破该台同时段的记录,张芮遥成了近期窜起的娱乐红人。由于香港和G城的交流非常密切,因此张芮遥在G城也算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这才不到两个月,就有这么大的变化,这家伙确实不是普通人。 “住酒店不就是为了睡觉?”他冷笑,大大方方地接受旁人的侧目。 张芮遥很快就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严玖,眼神暗了下来:“跟你的小徒弟一起休息么?” “难道还和你?”乔远接过前台递过来的房卡,连告别也不说,直接走向严玖。 他并不在意自己和严玖的关系被别人发现。 他的乖张和特立独行早在圈子里广为人知。即使是搞同性恋,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 但是敢嚼他舌根的人,也要有被报复的心理准备! 目送着两人离开,张芮遥嗤笑一声,等他跟几个老板们谈完事情,回到酒店房间后,就把鸟笼的罩子打开,对已经蠢蠢欲动的冥鸦说:“既然对我这么不客气,我怎么也得破坏一下吧?要不下回怎么能让你更重视一点?” 冥鸦叫了一声,从笼子里飞出来,钻入窗外的黑夜中。 这一夜注定谁都难以入睡。 第90章 严玖跟在大少爷屁股后面,心跳的声音在走廊上不停回响。 说什么道貌岸然的话,乔远你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进来啊?”站在房间里的人,一边说话一边松开衣领。 他笑得很淡定,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门外的胆小鬼敢临阵脱逃。 作为一个直男,严玖在膝盖软下来之前,还是拼命挤出一句“我们……今晚不是要执行任务吗?” “不下饵,鱼怎么上钩。”乔远仍然语气正直,笑容魅惑。见他还在犹豫,声音终于沉了下来:“你到底要我等多久?” 这张脸说这种话,真是夭寿啊啊啊…… 在内心哀嚎的仓鼠终于挪进了房间。 乔远走过去,从他身旁伸手,把门关上。然后就着这个微妙的姿势,低头就把人亲了。 “……”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要开始吗?说好的任务呢?以公谋私不好吧大哥?! “自己来一次。”亲完,恶霸又命令道。 “……技术不好。” “给你一百次机会。” “……”平时可从不见这么好耐心! 笨拙又羞涩的大男孩最终还是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紧张地对准了对方的嘴唇,然后慢慢地贴了上去。 虽然感觉是在瞪着自己,但毕竟这是仓鼠迈出第一步的证明,乔远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手已经抬了起来,在对方刚刚要脱离的时候,及时扣住了他的脑袋,让这个笨拙的亲吻多了几分情欲。 严玖的被动在对方将他按在墙上的时候,终于也有了一些积极的回应。 他并不是不喜欢,而是害怕“太喜欢怎么办”。 “你喜欢男人吗?”乔远突然问。 “……”面对突然袭来的问题,严小九同志的警惕性虽有,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才完美,但说出来真的很丢人好么! “喜欢吗?”乔远居然又问了一次。 “……喜欢。”严玖终于憋出两个字。 “嗯?!”明显不高兴的语气。 “我喜欢你。” 就在乔远的不满就要达到不耐烦的界限时,严玖一脸紧张,但又非常正式地冒出一长串令他意外至极的话:“我只喜欢你一个男人。而且,而且不仅仅是喜欢。我很没用,没遇到你以前,被人嫌弃就是活该,后来虽然你对我也很凶,但就是有了你,才有了现在的我……”严玖捏着拳头,打算在今夜彻底坦诚自己:“我喜欢你好多地方,也讨厌你好多地方。但是算起来,一定是喜欢多一点……” “只是一点?!” “……多很多。” “哼,以后要非常多,惊人的多。” “……满溢而出这样?”他小心翼翼地适时狗腿。 “那就看你怎么溢出了……”憋了许久的大少爷把手探入他的衣服里,顺势扒开他的衬衣。空调房里的温度让严玖立刻冒出鸡皮疙瘩,胸前的小红点也硬了起来。 “真小。”乔远一边捏一边嘟囔。 “……你喜欢大的?”严玖突然酸了。 “那要看是谁的。”恶劣的大少爷用力捏了一下,把严玖弄得想要蜷缩起来,却在那之前,手脚就已经锲入他的关节窝内,让他变相地抱着自己。 两人贴得如此紧密,都发现对方在发抖。 严玖呆呆地盯着上方的人,万万没想到连他都这么紧张。 “喂,从今天起,你就真的回不去了。”乔远哑着声音说。 不是劝说,也不是威胁,而是陈述。 说完就死死盯着那家伙的表情,心里极其矛盾。他既想看到那家伙脸上到底有多少抗拒,又不想真的知道结果。 他哪里能想到,被他扣在床上的人居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满面通红地说:“那就不回去了。” ……干。 “你就是个笨蛋。”他低骂一声,拽着严玖的腰带将人丢到床上,彻底解锁自己的禽兽模式。 粗暴地扯开严玖所有的衣服,直到仅剩一条黑色内裤的时候,他突然挺起身,像只进食前检查自己领地的野兽般扫视向房间四周。 被激起好奇心的严玖也忘了自己的处境,侧身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 墙角居然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黑影! “啊!是他……”就连“们”字都没喊出来,乔远已经掏出几张符纸飞射过去,吓跑了那俩本该是他们任务目标的东西。 ……我们的任务不是活捉么! 但此刻乔大少就坐在了他的腰部,那硬邦邦的东西箭在弦上,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质疑大哥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赶走烦人的东西,乔远刚要伏下身继续,又想起来一件事:“啧,还要拿润滑剂。” “……”被扒光了晾在床上的人感觉自己就像一条等待下料的烤鱼。 “五种避孕套,你喜欢哪种?”乔大少拿着一把“调料”,又重新把人压好。 “……你随意。”严玖眼尖地发现其中有款避孕套,包装写了个大大的“超刺激感”等字样,立刻指着它,涨红了脸说:“只要不是这个。” “哦。”乔远把套子丢到一边,先把润滑剂倒在手里,然后命令道:“把枕头垫在腰下,要不看不清。” 这是什么鬼程序!又不是土拨鼠打洞! “……这种事情难道不该是你来主导吗?”严玖终于忍无可忍地问。 乔远也红了脸,羞恼地反驳:“我又没做过,网上是这么说的,你要是不想疼死,就乖乖听话。” ……哦,看来他们都有研究这玩意,至少目前看来自己还不会疼死。严玖滑稽又无可奈何地想着,自己捞了个枕头垫上。 “这样可以……唔!!!不行!拔出去!!”严玖崩溃地开始挣扎,他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我要先洗澡!” 乔远脸都黑了:“你来之前没有洗干净?!” “……我约的是四哥。”严玖非常无辜。 “干!”拔出已经塞进去的手指,乔远看了下自己的手指。幸好并没有任何异物。 第一次就遭遇各种没情调的打断,乔远的热情已经降低了一半。但是这种环境,这种机会,吃不到嘴他怎么可能罢休,于是把人从床上拎起来,满腔欲火地拖到浴室。 进去第一眼他就看到了浴缸。要知道,蜜月套房的浴室要多浪有多浪,乔大少的黄色幻想围绕着浴缸再次疯狂展开。 “你,先洗澡。”他指示完,自己去给浴缸放水。刚刚折腾人时还没脱下的衣服,在放水时嫌麻烦,就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 严玖洗澡中途,看傻了眼。 嘤,那里好大一坨。自己那里真的塞得进去? “好看么?”乔远等浴缸放水的时候,坐在边上,挑着唇角看着严玖洗白白。 明明全身光溜溜的是自己,但穿多一条内裤的乔大少更诱人。 严玖抹了把脸,咽下口水,红着脸请求:“你,你转头过去,我要洗了。” “哦。”怎么可能转? 严玖跟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终于放弃。他扭扭捏捏地用喷头洗着屁股,感受着温热的水冲刷着他的内部,只一会,前面就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 “……” 嘤,他好想逃跑…… 第91章 浴室里雾气蒸腾。 已经放了半缸的水,乔远还是嫌慢。严玖这边已经磨磨蹭蹭地把自己洗了个内外干净,放下喷头就想装傻地出浴室,谁知道第一步还没迈完,就听身后传来阴恻恻的笑:“敢跑?” 严玖毛骨悚然,干笑着回头,贴着墙壁站好,等候大魔王的检阅。 “洗干净了吧?”始终坐在浴缸边上的大魔王伸手过来就捏住他的要害,吓得严玖差点跪在地上求饶。 求别捏爆啊大哥! “干净了。”他乖乖地回答。 “现在还是很怕?”乔远漫不经心地问,像捏泥人一样捏搓着严玖的小弟弟。 严玖身子僵硬。 “怕什么。就算这一次疼,以后就不会疼了,”他半垂着眼眸,从严玖的角度看下来,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向来带着傲慢神色的眼睛,竟显得有些腼腆,“既然喜欢我,就该有长期被我干的觉悟啊,连这点都没法接受,我怎么相信你是真的很喜欢我?” “……”严玖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互诉情衷的,但他相信绝对不会有比现在这样更让人啼笑皆非。 但是,对方可是乔远。 这个无所不能,傲慢恶劣,却又像超人一样随时能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大少爷,本就是该不受世俗限制的,被许多人崇拜着,敬畏着的特立独行的存在。 胸口突然涌上一股热流。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他,亲吻会觉得幸福,提到他的名字时一定会笑。 但是非常喜欢一个人又是什么感觉? 非常,非常地喜欢,喜欢到了什么掩饰都做不到的程度。 就只剩下身体最直接的语言。 在乔远反应过来前,严玖突然弯下腰,手按着他的肩膀,又一次主动地亲了上去。 乔远睁大了眼,好一会,才放开他的小弟弟,压着他的脑袋,把腰一楼,就将严玖扔进了浴缸里。 坐在水里的男孩呆呆地看着他挤了一堆润滑液,然后抬起自己的腿,准备探进去…… “化掉了。”严玖直愣愣地看着润滑液在水里消失,然后抬眼看向也有些发愣的乔远。 “……哈哈,哈哈哈……”他笑出声来,乔远也笑了。 多么愚蠢,在这时候连这么常识性的东西都能忘记。 “到床上去吧。”乔远啃咬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他已经想不到什么花式,此刻脑中只剩下一个简单的目的。 这必须是一场愉快的性爱。 在哪里,怎么样做,都没关系。 他只想看到严玖一直都能像现在这样单纯的笑着,一看就是因为喜欢自己而幸福的笑着。 柔软的床单上,两个交缠的青春肉体贴得非常紧。 几乎要令彼此窒息的长吻结束后,乔远将润滑剂挤出了半管,因而探入后穴的动作变得简单许多,只揉了两下,两根手指就塞了进去。 体内突然出现异物,严玖忍不住发出一声抗拒,然而嘴巴再次被人堵住,所有的挣扎都变成了暧昧情色的呻吟。 第三根手指伸入的时候,乔远滚烫的分身已经抵在他的腿根,顶部渗出些微的液体让腿根处变得滑腻。严玖扭动着身体,未尝人事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种触感的挑逗,自己的小弟弟早就翘得比天高,时不时还跟对方的肉棒来个刀剑相交。 “……唔……”他又害怕,又紧张,但也无法忽视心底的些微兴奋。 “我不会戴套子的,”乔远咬着他的耳根,微微喘着气,声音中带着恶质的笑意,“我会给你下咒,但凡你敢跟别人这么做,后面就会炸开。” “哈哈……”严玖想了下,居然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笑出声来,“菊花炸裂,哈哈……” 才笑了第二声,就停住了。“哈…唔……”他努力适应着手指在自己身体进出的感觉,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心脏剧烈的跳动。 “你明明也是男人,我怎么就喜欢你了呢?”乔远一边说,一边做着最后的扩张。他并不指望这个问题能有答案,但是听到这句话的人,却从紧张中忽然回过神来,震惊又惊喜地看着他。 “你……喜欢我了吗?”知道是一回事,对方亲口说出来又是一回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乔远说喜欢自己,没有什么情话能比这句更让严玖欣喜。 乔远抽出手指,被情欲烧红的眼睛直直盯着他,说:“你说呢?”他一直觉得自己不会把这话说出口,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种情感积蓄到一定程度,一定会流出。 脸色绯红的男孩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因为他的身体侵入了更大更热的东西。 虽然缓慢,但插入的过程仍旧带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因为没有任何隔阂,他清晰地感知到对方性器的形状和温度,这种突破了最后一丝界限的接触让他全身发抖,像个缺氧的人,急促地呼吸着。 “疼吗?”乔远在完全进入后才伏在他身上低声问。 “……不疼……”严玖很艰难地回答。他脑子已经接近空白,这时候对他做什么都不会有反抗。 “居然真的全插进去了,”乔远突然低笑,“你那里看起来小,倒是很有包容力。” “……”大哥你的羞耻心在哪里? “真热。”乔远停在那里,感受着他体内的温度,明明还没开始,他的后背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 紧致的肉壁将他全部包裹着,没有一点空隙,时不时还会因为他紧张的呼吸而收缩一下,但丝毫没有抗拒自己的意思。 毫无保留的包容,彻彻底底的信任。这是乔远一直想要的东西。也是他这么想要严玖的原因。 世上太多的猜忌和背叛,他见过太多虚情假意,见过太多魑魅魍魉,人心比鬼怪还要可怕,因此从小他就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直到他遇到这个在自己面前完全透明的男孩。 他的缺点明显得令人看不起,可是,只要是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他都会信守承诺,努力改变。 “你只能是我的。”他低声立誓,开始在他体内抽动。 被压在身下的男孩从一开始的哼哼到后来掩饰不住的呻吟,都随着他的撞击而变调。 乔远像一头饿狼般啃咬着他的身体,所过之处留下的都是惨不忍睹的咬痕,然而这样的疼痛对于严玖来说却是另一种折磨,他难为情地捂着嘴,不想让自己的呻吟变得越来越大声,然而对方似乎已经找到了他最敏感的地方,凶狠而坚定地撞击着,双手牢牢固定着他的臀部,不让他逃跑。 “呜呜……不要了……大哥……乔远……”严玖的呻吟中带着抽泣,他大口喘着气,强烈的快感冲击着他脆弱的心理防线,他越来越守不住自己作为男性的最后一丝尊严,然而每当他想要抽离,对方的回复就是沉默而更加快速的撞击。 严小九已经喷射出一股股的白液,从乔远的小腹流到严玖的腿间,与后穴流出的东西融为一体。 呻吟声和抽插的水声混杂在一起,刺激着乔远的兽性。 他将人翻过来,把腿拉得更开,更加用力地撞击着让严玖呻吟变调的地方。 因为快感而全身痉挛的严玖尖叫一声,他的手已经没法捂住自己的嘴,只能像个溺水的人,紧紧抓着乔远的手,带着哭音地哀求对方慢点。 “你用什么求?身体?”乔远低笑一声,终于慢慢地拔出自己的肉棒。 这时候他才发现严玖已经射过一次。他沾了些弄湿了床单的液体,很是满意:“严小九,你看,我把你操射了呢。你这是天赋异禀么?” “……”严玖像个死鱼一般,脸贴在床上,不想出声。 “还疼吗?”乔远问得没有一点诚意,他的手指探进已经被自己干得湿软滚烫的小洞,手指的触感跟肉棒在里面的触感完全不同,乔远本来还想再给他一点休息的时间,但严玖一边喘气一边委屈地擦眼角的动作,让他的情欲又翻滚上来。 欺负他就是为了证明他属于自己,这种扭曲的情感从一开始就被如此定调,现在不会变,将来恐怕也不会有多少变化。 不安是深刻于乔远骨髓里的东西,能接受这种扭曲的,恐怕除了严玖外,再无第二人。 “我还没射,你想办法让我射出来吧……” 还没缓过劲来的严玖听到这句话,惊恐地发现自己被人扶起来,背靠着他坐在腿上,那根才狠狠蹂躏过自己的性器再一次插了进去,以更加肆无忌惮的速度和力量在里面撞击。 “呜啊……不要了……”严玖眼泪跟着呻吟声也越来越多,他从未想过男人和男人也能有这种几乎令人发疯的快感,这让他疯狂地丢弃掉所有的自尊,只求在自己体内肆虐的大少爷可以放过他,“乔远,求你慢点……不行了……呜啊……求你快点射啊啊……” 乔远听得青筋暴起。 他咬着下唇,不再给他施舍一个吻,而是发狠地加快自己速度,说不清是谁的体液让他俩之间黏糊得不像话,也让摩擦变得更加顺利和疯狂。 “我要射在里面。”他冷冷地宣布,严玖只求他快点结束,就拼命地点头。 当滚烫的精液射在内壁上,严玖嘶哑地叫着,自己也喷射出来。 这是一场没有底线的疯狂。 严玖软软地靠着乔远,目光呆滞地看着被他们弄得一塌糊涂的床铺。 乔远从后面咬着他的耳朵,身心一片满足。 可是他的肉棒并没有拔出来。 “第一次就这么顺利,你果然很适合被我操。”乔远舔着被自己啃得青紫一片的脖子,挑起得意的笑。 “……”这话非常不吉利。严玖身子抖了下,不知道该求饶还是该装死。 “再来一次吧。”乔远说得轻松,严玖已经开始发抖,还没开口求饶,就被对方压倒在被子堆成的小山上,“换个姿势。” “不行……真的不行……”严玖都要哭了,可是他的抗拒对于乔大少来说就是调情。 正当他准备换姿势时,一声撞击声突兀响起。 乔远看向窗口的眼神带着血腥的意味。 一只黑色的乌鸦撞到了玻璃上,翻滚着从窗台上挣扎起来,赶紧逃离。 在楼下某个房间的张芮遥捂着发疼的眼睛,恨恨地笑了下:“居然用这么阴损的法阵来防我,不愧是六壬法门的弟子。” 看不到窗口的严玖刚想问是什么东西,就再次被攻陷。 “等我吃饱了再去砍人。”乔大少撇撇嘴角,完全不把这个小插曲放在眼里。 这一晚上,严玖学到了一个教训,自己的眼泪是根本不能在这种场合流的。 那特么的就不是眼泪,是催情剂! 第92章 直到凌晨四点,严玖才摇摇晃晃地从浴室里出来,钻到被窝里,红着眼睛告诫乔大少不要再碰自己后,一沾到枕头就立刻沉沉睡去。 虽然身体被啃得没有一块儿好地,但被里外都清理得干干净净,连床单都在严玖洗澡的时候被乔远打电话换了一床,对于已经被榨干的严玖来说,也算是甜蜜的痛苦。 比起他的腿脚发软体力透支,始终作为主导者的乔大少只抱着他眯了一会,又睁开了眼睛。 他走下床,站在落地窗前。 外头本该是黎明前最深沉的黑夜,但这个繁华的城市即使到了最安静的时候仍旧灯火辉煌,高瓦数的路灯,通宵闪烁的招牌灯,从不停歇的车流,都让这个城市无法陷入彻底的黑暗中。 即使如此,仍旧有黑影穿梭于其中。 鬼魅并不害怕光亮,他们害怕的是阳光和阳光一样炙热的正气。他们热爱着这个城市盛产的各种扭曲欲望,越发混乱的人心让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营养丰富的培养皿,疯狂地生长、繁殖。 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年G城出现越来越多的天师、道士、和尚的原因。 乔远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手表,看着秒针一点点挪动,最后时针正正指到四点的时候,房间里隐隐听到碎裂的声音。他脸色不变,左手掐诀,右手朝门口甩出自己的手表。这块价值万元的名表背后被大少爷任性的刻了字,表盘上镶了黑曜石,平时可装逼,战时可当符,简直是任性霸道的金钱武器。 落入陷阱的两个男童本来想趁着法阵失效的时候去攻击施法人,但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奢侈地用手表做武器,大意轻敌的男童们惨叫一声,正正被击中灵体。 他们跌坐在地上,一时竟起不来。 “小声点,”乔远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手里已经拿着一把符,“吵醒他就不是降服你们这么简单了。”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我们又不危害社会!为什么要抓我们!”俩男童同声同气地吼道,声音控制在约定好的音量。 “因为我高兴,”乔远拿着符,并没有往他们身上贴。他站在俩男童面前,居高临下地说:“只给你们两个选择,听我命令,一周后你们可以到别的酒店继续自由偷窥。另一个,现在就死。” 这个根本就不算两个选择! 傻子才会选择死啊! 男童外表看起来年幼,事实上死了这么多年心智早已跟成人无异,眼见自己恐怕讨不了好,只能恶狠狠地问对方到底想干嘛。 “你管我想干嘛,你们肯不肯听话?”乔大少弯腰捡起自己的表,凉凉地又问了一次。 “……你真的不会把我们交给地府?”其中一个忍不住问。 “看你们听话的程度。” 本来还有点不服气的男童们,在看到乔远已经一脸不耐烦后,终于勉强地点头。 嘤嘤嘤,这家伙好强大的样子!现在这些修道者怎么个个煞气比他们还重! 乔远唇角轻佻。“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现,我会追赶你们,但不会把你们捉到。一个星期后,我会帮你们转移到另一家酒店。” ……这是什么活动? 两个男童面面相觑,一时想不到理由。但像他们这种不入流的鬼魅,根本没法抗衡乔远这种级别的天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定下契约,消失在墙角。 乔远解决完事情,就回到床上去抱着自家的仓鼠打算补觉,却在抱着他的时候,发现他的呼吸轻得几乎消失。 “……严小九。”他警觉地晃了晃严玖的身子,然而对方并没有回应,就像个睡美人一般紧闭双眼。 “严玖!”他又用力地喊他的名字,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乔远握紧了拳头,脸色非常难看。 他从包里拿出一盒柏木香,在严玖上方点燃,一张四神符被柏木香的烟气熏出两个黑点。乔远看着那俩黑点,眼神恨得几乎都要把符纸点燃。 严玖离魂了。 或者说是被挟持走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魂魄被白无常拿鸡毛掸子勾出来,然后还卑劣地捂着他的嘴巴把他拖到窗台外,他努力地朝乔远伸出尔康之手,然而正在教训两个男童的大少爷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异动,因为白无常将他绑架走,总共只花了三秒。 自己要死了吗? 居然劳动白无常亲自来抓人?! 严玖都要哭了,心想自己刚被上了就死,要是被验尸官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墓志铭不知该有多不堪,老娘不知多失望,乔远估计也要被牵连…… “好了好了,就在这里讲吧。”白无常突然停了下来,对同伙说。 严玖睁大眼,发现白无常旁边跟着两个面容狰狞丑陋的矮小男人……哎?穿着狱卒的制服? “这个,严先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找你出来聊天,哈哈哈……”狱卒谄媚地笑着。 “……”把自己魂勾出来聊天? 白无常似乎看出他的愤恨,也干笑道:“这事比较紧急,又不能给别人知道,要是直接找乔远,他不一定会同意放人,我只能趁着他不注意先把你带出来。” “什么事?”严玖有非常不详的预感,平时自己没少抱白无常的大腿,欠的人情,哦,鬼情确实不少,现在要报恩回去,估摸着不是普通的任务。 “哈哈,不愧是小九,我俩什么关系,你看,就是干脆,”白无常好哥们一般拍拍他的肩膀,“这事也不难办,我们都知道你的水平,关键是你的能力恰好就适合帮我们,其他人类还不一定做得到。” 这种先抑后扬的说话方式,还是顺平了严玖的脾气,他看看狱卒和白无常,问:“我能做什么?” 正在小树林里“聊天”的几个鬼,哪里会想到,因为这个乌龙的绑架,WHOTEL此刻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战斗。 眼神冰冷的乔大少正在用咒语一点点地腐蚀着张芮遥房间门口的防御阵,被惊醒的张天师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将冥鸦放出,并抓起法器反击。 整个酒店所有类似风铃的东西都开始剧烈的晃动,前台昏昏欲睡的服务生莫名地看着门口的招财铃叮铃铃地开始响动,嘟囔了一声“是不是要下雨了”,便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他哪里知道,就在十五楼爆发的术法对抗,把这栋楼里的所有魑魅魍魉给吓得瑟瑟发抖。 尼玛!这俩年轻人到底是哪里出来的! 力量太恐怖了! 第93章 冥鸦从法阵外绕到房间外,张芮遥才发现居然是乔远。 他狼狈地用嘴叼着法器抵御着他恶劣的侵蚀,快速地穿上睡袍,然后恨恨地拉开房门,朝这个扰人清梦的大少爷怒吼:“我招你惹你了?冥鸦不是没飞进去吗?你不去跟你的小男朋友爱爱,来这里跟我打架做什么?” “人呢?”乔远终于停下。 “什么人?”张芮遥莫名其妙。 “再装傻老子劈了你。”乔大少瞬间恶化。 “什么跟什么……你半夜来我这里找什么人……”张芮遥话都没说完,身体就被推开,乔大少大步踏入房间,然而凌乱的被子和紧闭的窗帘,以及张芮遥头顶竖着的头发,都说明他确实刚刚才醒。 “你没搞鬼?”乔远盯着他那一撮头发,语气不善。 “我就刚刚让冥鸦跟你开个玩笑……”发现他的视线,张芮遥立刻摸上脑袋,在摸到那一撮被睡直的头发,立刻红了脸,冲到浴室里赶紧用水沾湿头发,一边照镜子一边哀嚎:“你懂不懂礼貌!睡觉的时候形象是最难看的好吗!” 这么二逼的反应确实不像演戏。 可乔远心情更加恶劣了。 敢在他眼皮底下把人勾走就算了,关键是刚刚严玖被干得哭出来的模样不知道被那混蛋看去多少! 找到他,撕了他! 即将被撕成白条的白无常捞着严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表情劝道:“你也知道,除了我们这些鬼差,也只有你这种阴阳眼好使的家伙能准确找到那些游魂野鬼。” 他并不想知道。被鬼差捞着肩膀的体验他也不想有。严玖面无表情地坐在狱卒给他叫来的凳子上——特么的下面是许许多多被狱卒奴役的小鬼这种画面他选择遗忘。 “嘿嘿,前段时间不是七月嘛,我们忙得不行,天天一堆新人被关进来,数都数不及,然后,可能,也许,或者,是我们不小心忘了关门……” “就有一笼的小鬼跑出来了。”狱卒二干笑着补充。 “哦,跑去哪了?”严玖一听跑出来了,下意识就觉得难道跟自己有关? “其实这些小鬼跑出来并不打紧,他们都是上辈子太好色死掉的……按照你们这边的话来说,就是咸湿鬼。” “……什么?” “咸湿鬼,”狱卒二用粤语重复了一遍,“色鬼。” “还真有这种鬼?!” “当然,人之初,性至上。活着的时候热爱偷窥、做过龌蹉之事,喜欢看A片,自慰过度,都会被关到这里教训几年。” “……等等。”严玖瞬间想到那两个男童,“十岁的小孩也会被打进咸湿地狱?” “那要看他做过什么,有的小孩小小年纪就看过他爹偷藏的A片然后上瘾,这种事情,几百年前流行春宫图的时候就出现了。你们人类真是几百年都没有一毛钱进步啊……” 严玖恍然大悟地“哦”了半天,突然又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那个,我是说假如啊,假如,假如是GAY的话,会被关到地狱里吗?” 狱卒一二和白无常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严玖瞬间涨红了脸。 “只是GAY就不会,”白无常插话,笑得不怀好意,“但是乱交、杂交、混交的人渣就会被关到下面那一层,油炸地狱去。” ……嘤,意思就是他的屁股被别人通的话,就要去被油炸。 他抹了把脸,决定翻过这一页,转移话题问:“那你们到底要我帮忙什么?” 狱卒笑嘻嘻地拿出一份牛皮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好几个人名,以及与字截然不同的非常生动的人物肖像画。 “是这样,你知道嘛,在哪儿打工都不容易,”狱卒搓着手,猥琐地笑着,“眼看都过了大半年,我们今年一次意外都没出过的话,就有一笔很客观的奖金,可是现在……你看,我们也不敢上报,只能拉着白大人陪我们一起把这些家伙抓回来……”他哪敢说,都是白无常自己没关门才把色鬼放跑了。 “我不会抓。”严玖在他说下去前就已经抢答,“我连那俩男童都抓不到,还差点被欺负了。” “不是,我们不用你抓,”狱卒二连忙说,“你眼睛好使,比其他人类看得清楚多了,你帮我们找到了,立刻烧一张这个符,”他把一沓鬼画符递给他,“有几十张,情况紧急就连烧几张,我们很快就会赶到!” 严玖犹豫了一会,才接过符。“我要去哪儿找他们?” “酒店。”白无常强装出严肃脸。 “……”严玖立刻明白了。感情是要跟今天的原计划一样,蹲守酒店然后抓鬼。“不行!总不能天天去酒店住!哪儿有这么多钱啊!” “哎呀,白大人跟你开玩笑的。”狱卒一连忙安抚,“不一定是酒店,酒店外面,停车场,甚至你们学校的角落里面,一定能看到他们的踪影,这些地方都是他们当初在地狱受刑时脑海里浮现最多的地方……” ……又不是玩GALGAME。 严玖还是犹豫着要不要答应,白无常突然说:“我算欠你个人情,下次有事就连烧五张符,然后告诉我你要帮什么忙,我就会帮你办到。” 白无常的帮忙!这才是妥妥的好处费! 严玖最需要这样实在的承诺,他抓着鬼画符连连点头,完全忘了去这些地方他都会遇到什么。 三鬼见他终于点头答应,很是高兴。白无常还想跟他聊多一会人间百态,严玖立刻从小鬼板凳上站起来,催促道:“既然没事,我可以回去了吗?” “哎哎哎。”三鬼立刻点头应承。 等他被白无常用鸡毛掸子顶回身体里时,睁开眼就看到乔大少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身上,手上拿着一把匕首。 “你要干嘛?!”严玖吓得五官都要移位了。 抓着匕首就要往自己手臂上划的乔大少一愣,这才发现他醒了。 “你回来了?”乔远放下匕首,表情竟然有点无措。 “你要做什么?”严玖看他不是想“捅完后面捅前面”,也有些懵。 “血咒啊,”乔远轻描淡写,“你跟我已经是定了魂契的,不管你去到哪里,只要有血咒,我一定能把你找出来。” “……你是要割自己?” “弄点血而已,很快就会痊愈。” “……你疯了,你真是疯了。”严玖坐起身,一把将他抱住,又生气又难过,“这点小事就弄血咒,真不把自己当回事!我哪有这么重要……我哪有你的生命重要……”他说着说着就哭了,“乔远,我喜欢你,不要再这样虐待自己,我是需要你的保护,但是我一定会变强的,你不能再伤害自己来保护我,这样没意义,我要跟你活很久很久……” 乔远静静地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腰哭泣,好一会,才抬手摸上他的脑袋:“好啊,你说的,陪我活下去,要是我没死,你都不能离开。哦,不对,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在下面很久。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你,要敢让我久等,我就回去找你算账。相反,你要是敢提前走了,我会立刻下去找你,不让你等多一天。” 这种极其自私的要求,在严玖听来却无比的靠谱。 他们谁都不知道未来,也不会过于期盼未来,所以,眼下最浓烈的感情,才是他们可以握得住的幸福。 两人黏糊糊地平复了一下心情,严玖就把遇到白无常的事情跟乔远说了,乔大少眉毛挑了下,神色始终不变:“那不是明天还得再过来?” 严玖盯着他,脸色绯红却严肃地说:“明天真的得把这事情办了。” “明天没空,”乔远心想我的计划可不是在你身体不适的时候执行的,“你要有胆量,就自己一个人来。但是别让我知道你跟其他人来酒店开房。” “……”如果不是不敢一个人来,他也不会约人约到后庭开花啊! “后天吧,”乔远摸摸他的脸蛋,笑得像一只给仓鼠喂粮的黄鼠狼,“后天我陪你。” “说好了,是真的来完成任务!”严玖羞恼地再三强调,“不是,不是今天这样……” “你放心,你也没这么快好。”乔远掐了把他的腰,看他龇牙咧嘴的模样,有不满也有骄傲。他们的第一次,既没有出现传说中的血溅三尺,但也没能实现其他姿势的开发。 严玖听得面红耳赤,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腰酸背痛加离魂后的疲倦,让他还是放弃了所有的辩护。 等他睡着,乔远立刻下床踢了踢墙角。 没有反应。 乔远冷笑,拿起订立契约的那张纸,正要焚烧,俩男童便脸上难看地冲出来要阻止他。 “都快出太阳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说!”男童们欲哭无泪。如果说之前对他还有什么小心思的话,刚刚那场斗法就足以打消他们逃跑的念头。 “这几天我们都不会到这里,但你们要把同伙的藏身地报上来。” “出卖同伴的事情我们怎么会做!”他们悲愤地吼道。 “哦,不会吗?”乔远转动着手腕上的表。 “……告诉你的话,我们有什么好处?” “你们可以最后才回地府。”乔远淡笑,“大家心知肚明,在这里,你们又能呆得了多久?” 这话瞬间就让男童们黯淡了。他们在这世上才活了十年,便因为偷窥女同学上厕所而掉进粪坑里淹死。这种不堪令他们在地狱里也是受尽嘲笑,眼看还有几年就可以投胎转世,可敞开的牢门就像一个巨大的诱饵,等他们回过神来,已经躲在这家酒店的蜜月套房里了。 “好吧。”在太阳出来前一刻,他们终于点头答应,再一次消失在墙角。 乔远回到床上,这回他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抱着严玖入睡。 他把脸埋入严玖的肩窝,感受着血液流动的温度,直到临睡前还在回味着他哭泣告白的模样。 他并不在乎未来会遇到什么挫折,因为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后,再多的诱惑也不过是插曲。 因为这个人,已经成了他活着的最大乐趣。 第94章 上电视前,张芮遥的化妆师花了好长时间去掩饰他的黑眼圈。 “哎呀,张天师,你昨晚没睡好吗?”妆容精致的男化妆师感叹道,“不过你们修道人就是保养得好,皮肤好干净。” 张芮遥此刻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乔远凌晨四点从自己房间焦急离去的模样。 明明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偏偏从不对自己展露一点笑容。 “张天师,你会看手相吗?”即使没有回应,化妆师也继续自己的话题。 “术业有专攻,我要连手相都精通,那还真的就是江湖骗子了。”张芮遥轻笑,他眯上眼,头向后仰,享受着化妆师独家的头颈按摩。 化妆师有点激动,他感觉得到这个混血青年跟自己是一国的,无论是长相还是身家,这样的对象哪怕是短暂的情缘也足够他在圈子里吹嘘好一段时间。 但张芮遥还是觉得不满足。 比起这种柔弱无骨的中式娘受,他还是更喜欢强壮而凌厉,难以把控,足够傲慢,模样却又精致得令人挪不开眼…… 哦,糟糕,那可是个难以攻克的高岭之花。 对于没能完成历响她父亲交托的任务,乔远教严玖给出的答案是这些东西被打草惊蛇给吓得躲起来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严玖惴惴不安,他分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能信口开河呢? “你没做而已。”乔大少眼皮都不抬,继续吃早餐。 “……所以,你做了?”严玖听出背后的傲娇,很是感动。看来他冤枉大哥了,还以为对方纯粹只是想跟自己那啥而已。 “还是大哥境界高啊!”仓鼠又开始跪舔偶像。 这回乔远抬头了,盯着他,眼睛里透着明显的狼光:“有时候这么叫我不反对,但是今天早上我挺想听你叫点别的。” 别的什么意思? 严玖脸皮一僵,但聪明如他,已经隐隐猜到答案只会从昨晚的选项里面挑一个。 …苍天啊!昨晚那种羞耻到没有宇宙边界的称呼,今天在冷静清醒的情况下要怎么叫得出来! “嗯?”乔远饭也不继续吃了。摆明在等他回话。 “……乔大人…” “不是这个。” “……远远。” “嗯,还有。” 妈蛋昨晚他到底说了多少羞耻的话?“哥……” 乔远的笑容咧开得更大了。“少个大字,果然舒服些。” ……可明明我跟你一样年纪! 严玖敢怒不敢言,干脆低着下头赶紧喝豆浆。 “再叫一次看看。”乔大少却似乎上了瘾。 “哥……”羞耻心是什么?掉到肠粉里了吗? 话说回来,干完第一炮的早上吃肠粉,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屁股隐隐作痛的男孩跟弄疼他的大少爷一起蹲在五星级酒店旁边小巷的一家普通肠粉店里,开始了他们新的一点都不恐怖的一天。 没有在第一天就完成任务,严玖却意外地得到厉文涛的谅解。这个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中年男人拍着他的肩膀大笑:“你这么坦白,我反倒放心了。” 严玖紧张地看着他,不敢回话。 “我以前也请过一些道士,装模作样的弄一晚就说把那些鬼东西降服了,如果第二天还有投诉,就会找各种理由,继续蒙骗。你还是个学生,做不好也是正常。这张卡你继续拿着,等收拾好了,再还我。” 严玖很是感动,把原话讲给乔远听,对方却冷笑:“你以为他真的信你?这几天要是真的没动静,他才会信你。这帮老油条,哪个不是在人前把话说得漂漂亮亮?” 深受打击的严小九忍不住又问:“那,他们不会再出来了吗?明晚要不要再去看看?” “我办事难道你还需要质疑?”乔远说,“明天晚上先不用去那里,乔夏听说我们在办这种烂差事,高兴得不得了,他正愁着没人帮忙处理,今早就给我提供了很多信息。先去找比较容易守株待兔的,酒店那种地方……”他本想说等你后面好了再说,但嘴巴还是被理智控制住,“等他们放松了警惕后再去。” 向来言听计从的仓鼠甚至没追问要去哪里,对他来说,乔远就是圣旨,绝对不会有错的时候。 然而乔远也确实证实了这一点。 接下来的一周,他们分别在路边车震多的地点,河边,学校花园发现六个色鬼,点燃了鬼画符后,果然白无常和两个狱卒就出现在眼前,火速将色鬼们捉拿。对于严玖的效率,他们赞叹万分,白无常临走前还不忘挖墙脚:“有没有兴趣来帮我和黑无常做事?” “有什么好处?”乔远在旁边凉凉地插话。他第一次看到白无常,没有恐惧,也许是因为严玖的态度感染了他,跟这个负责勾取生魂的阴间使者也有了些亲近感。 “当然是在阳间积福……”白无常只说了几个字就讪讪地打住了。对于这个功德厚得可以当防弹衣的男孩,积福积德的事情简直就是在防弹衣外穿衣服一般。 就算没有功德,严玖也是万万不愿的,他跑还来不及,哪有亲自去抓鬼的可能? 又过了几天,白无常和狱卒都收得差不多了,盘点了一下,还有两个重犯和两个男童没抓到。这几天跟乔远打过交道,虽然现在已经知道男童们在哪里,但白无常还是识趣地没有揭穿这家伙的阴谋诡计,只等着他俩把最后几张符点燃,他就可以把这件麻烦的事彻底结束。 第95章 两个重犯到底在哪里,连两个男童都说不上来。 据说这俩鬼都是关押时间最长的厉害角色,最早跑出来的也是他俩,男童们只看过他大概的模样,其余时间这俩重犯都被绑着施以炮烙之刑。 乔远一听炮烙之刑,就想到了严玖跟他提起过的那两个烧伤鬼。 “你的学生最近怎么样?”他立刻给严玖打电话。 “还好,我也一直在找那俩烧伤鬼,没找到之前我让她出门尽量别一个人。”严玖刚要奇怪这个大魔王提起自己学生做什么,突然就明白了,“是不是跟他们有关?” “不确定,但是既然有威胁,就应该先处理掉。”乔远一边说,一边戴上自己的装备,“明晚就过去,明天是农历初十五,他们色胆包天的话,一定会在那天出来活动。” “……还是让厉响去做诱饵吗?”严玖有点于心不忍。 “想要解决问题,必须还是她。”乔远对上别人,就心如磐石了,“拖拖拉拉的,你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解决?再说她也成年了,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严玖也只能给厉响打电话。本来高三生学习压力就大,晚上还不能出门,厉响早就憋得不行,一听说可以抓到那俩变态,她哪管自己作为诱饵会遇到什么问题,便兴冲冲地答应了。 “我们今天是抓鬼吗?”听说了那俩变态的原型是老色鬼,厌恶的心情瞬间就变成了好奇,“鬼到底长什么样?会穿墙吗?会飘起来吗?你们要怎么抓?” “这还不一定能遇得上。”严玖被她抱着手臂,很是紧张,“你别抱着我,被你爸看到不好。” “我害怕啊!”穿着长袖连衣裙外批小马甲的少女怒吼,“老师你看起来战斗力又不是很强的样子……” 被人直戳缺乏安全感,严玖很是尴尬,刚要说他带了帮手,就听身后冷飕飕地刺来一句:“你再抱一下看看?” 厉响回头,刚看到乔远那张脸,立刻松开,双手绞在胸前,一脸娇羞:“你好。” “……”女性变脸是天生的技巧么? “走吧。”乔远走过去,一把抓着严玖的手就把人往前带。 “哎哎,你不要这么明显……”严玖红着脸,小声地抗议。 “不明显,然后让你跟她继续?”乔远眼神都能把他戳穿一个大洞。 嘤嘤嘤,大哥这是在吃醋吗?我要敢这么问一定会被撕裂嘴。“大……哥我错了。哥我喜欢的是你。”他狗腿惯了,这种话虽然羞耻度甚高,但为了安抚这个已经开始酝酿低气压的大少爷,羞耻心算个屁。 本以为自己还要生一阵子气的乔大少在听到这句话后,本想再造作地继续发火,可怎么也压不下嘴角扬起的弧度,只好作罢。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嘀嘀咕咕,从侧面还能看到乔远表情迅速阴转晴,厉响年纪虽小,但恋爱经验比这俩纯情少男丰富多了,瞬间就悟到了什么。 她故意放慢两步,走在后面,对着两个已经泄漏彼此关系的背影啧啧地惋惜。 今晚的计划是厉响一个人穿过石榴花公园的小路。乔远到六处查过这些色鬼的资料,得知他们向来活动范围比较固定,哪怕是之前已经被发现过一次,只要没被抓到,以他们的力量,就只敢在熟悉的地盘活动。六处的犯罪心理学博士城迟也帮他分析了这俩色鬼可能的活动范围,按照厉响家附近的地形,石榴花这种夜晚人烟稀少,但色情交易时常发生的场所最有可能遇到他们。 “真的要我一个人吗?”厉响紧紧抓着防狼棒,神情写满了不安。 严玖看了眼乔远,对方抱着胸一声不吭,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便点头:“嗯,乔远很厉害,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他并没有说他会保护她,首先这个功劳绝不可能属于他,其次他永远觉得自己就是个辅助角色。 厉响盯着乔远,那个漂亮的青年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本事,但气势在那里就不明觉厉了。 “好。”她一咬牙,独自一人就进了这个幽静的公园。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严玖立刻不安地拽了拽乔远:“跟上去吧?” “不急。你的阳气太重,跟在后面很明显,他们被你伤过一定很警惕。” “那怎么行!真让她一个女孩子进去,别说是色鬼,就是普通的色狼都很危险啊!”严玖急了。 “你这是担心过度吧?”乔远醋意立刻上头。 严玖哭笑不得。他拉了拉他的手:“这是做人的最基本道德,不是吗?” 乔远哼了一声,并没有反驳。事后,他才觉得不妙。 似乎从这一天起,严玖才真正成为他的控制器,让他从无边放任的状态变得有了边界。 厉响在公园里走了一段,找了个靠湖边的凳子坐下。 她不敢走太进去,这个公园里的传说太多,不仅仅是那些五十一百交易一次的男女,也包括那些上过新闻的凶杀案。 她死死抓着藏在挎包里的防狼棒,面朝着湖水,眼睛却紧张地四处观察。 她哪里知道,就在她身后两个黑影渐渐靠近。 一个肮脏的手捂住她嘴巴的时候,女孩的恐惧和勇气几乎是同时爆发,她抽出防狼棒,狠狠地砸向那只脏手,突如其来的电压和她身上的护身符让偷袭者惨叫一声,另一个蠢蠢欲动的男人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会,发现厉响全身发抖后,又鼓起勇气想要再扑过去。 “老师!”厉响再也承受不住,哭着喊出来。 “日月俱出,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急急如律令!”一道符甩过来,正正击中男人。 两个男人都受了重创,他们恐惧地对视一眼,再也不想留在这里,站起身,竟同时扎进了湖里! “该死,他们要逃跑!”乔远从树林里冲出来,站在岸边,烦躁地看着这两个男人掉进水里,再也没浮上来。 他知道,这两个被附身的男人是无辜的,再不捞上来恐怕就要溺水,可谁知道那俩鬼是否还附身在他们身上,或者就潜在水里? 如果他没有所谓的道德,根本可以等男人确定溺水死亡后再去追击水里的东西。 “快去报警!说有人溺水!”乔远最终丢下一句就跳了下去。 “老师呢?”厉响发现严玖居然不在,可是乔远根本没空回答她,而是叼着短刀潜入水中。 厉响连忙拨打电话。 就在她跟接线员说明情况和位置时,水里突然出现一阵漩涡。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异象,连那头的问话都听不见了。 乔远下水多久了? 会不会淹死? 她急了,正要丢下电话去找人帮忙,就见远处一个身影扑通一声也跳入了水中。 水下,乔远跟被其中一个抱住腰,却还是能与他们战得势均力敌。只是缺氧的问题已经不能让他支撑多久。 乔远在缺氧前,终于等来了一声巨大的跳水声。 “是那家伙!”“他来了!”两个男人更加躁动,又想溺死乔远,又想去对付那个伤害过自己的人。 可没等他们决定,来人就以惊人的速度游到了他们面前。 “咕噜噜……”在水里结印的速度并不快,却足够威慑到这些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他们赶忙松开乔远,朝另一边逃跑。 乔远赶忙冲出水面,深深吸了几口气后,手中的短刀却被人握住。 他只愣了一下,竟松开手。 短刀被带走,在水里速度跟他在路上速度差不多的少年很快就追上其中一个,看准对方的腿肚子,猛地扎了下去。 男人惨叫一声,一道黑影就从他的后背挣扎出来,还没逃脱,就被一个鸡毛掸子勾出水面。 另一个逃得快些,然而还没跑到更深的地方,就被抓住了脚腕。 他也顾不得这具身体,直接脱魂,疯狂地继续逃亡。 “往哪里逃!”凶神恶煞的狱卒抓着铁链,将他彻底拦住。 两个身体融化了许多的鬼终于被降服。 乔远浮在水中,静静地看着从水里冒出来的男孩,他手里拿着自己的短刀,眼神里还带着一丝犹豫,但紧皱的眉头却前所未有的坚毅。 “老师!”终于看清他面容的厉响惊喜地叫道。 “乔远你没事吧?”严玖一边喘气,一边看向这边。 “我没事,”乔远点点头,他游过去,将其中一个浮到水面上的男人扛起,“走。” “好。”严玖干脆地点头,将另一个也扛起。 救护车到达的时候,现场除了两个昏迷的男人再无其他人。 严玖婉拒了厉响要送他们回去的好意,两个湿漉漉地落汤鸡肩并着肩,嘻嘻哈哈地走在夜深人静的道路上。 严玖跳下水的勇敢,乔远松开刀的信任,是让他俩都变得无比愉悦的原因。 哪怕是冷成狗,此刻为了对方而受的任何罪,都只会变成这个月夜情感加温的柴火。 三天后,得知要回到XHOTEL,严玖似乎明白了什么。 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他给了自己足够的时间去调整心情。 所以当乔远订了同一间房的时候,他站在门口,面红耳赤地质问:“你是不是跟他们商量好的?” “哪能呢?”乔远挑起嘴角,倚着墙,单手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真的不打算进来?” 简直是美得能让人犯罪。 严玖吸了吸鼻子。一步,挪进去,两步,又变快了点,终于第四步的时候就冲过去,一把将人扑倒在床上。 反正都要来,干嘛不坦率点! 他就是喜欢这个人啊! 喜欢到哪怕是肌肤之亲有点狂热得可怕,也都很想再碰碰他,亲亲他啊! 明明这么喜欢拥抱着他的感觉,为什么还要当个胆小鬼呢? 因为他是真的,真的喜欢乔远。 “我,我喜欢你。”严玖被自己突然喷涌的感情给冲昏了头脑,压在对方身上这么直白地告白。 乔远躺在床上,低低笑了几声。 他的手按在严玖的腰上,慢慢摊入他的衣服内。 “也许我才是你身边最大的鬼。”他低声说着,猛地翻身就将主动权夺了回来。 深夜时分,严玖已经沉沉睡去,乔远从床上下来,走到墙角。 不需要他的召唤,两个男童已经垂头丧气地站在他面前。 其实从逃出来的第一天起,他们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抓回去,在这个世界飘荡得越久,他们越想念当初有人关怀自己的日子。 满足欲望当然是快乐的,但被爱显然更让人幸福。 “你把我们送回去吧。”男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乔远很少有什么恻隐之心,但这一回对方确实帮了自己不少。他点燃白无常的鬼画符,对他们说:“我会让狱卒给你们减轻刑罚的。” 男童们被狱卒带走前,其中一个狱卒猛地一拍脑袋,绕过乔远,把一个锦囊硬塞到正熟睡的严玖手里,然后看也不看乔远,就大摇大摆地带着男童们消失了。 严玖在睡梦中梦到了白无常。 对方嬉皮笑脸地感谢他的帮助,并说自己留了个锦囊,但凡他需要帮忙的时候,只要拆开锦囊即可。严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打游戏终于掉出宝物的玩家,终于在通关后获得了奖励。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乔远紧紧抱着自己,手中果然握着一个锦囊。 他动了动,面红耳赤地发现身体还很酸痛。第二次了,仍旧是有些不适应。如果自己把这种感受告诉乔远,对方恐怕又要搬出“磨合期”的理论,然后无节制地去磨合。 这种事情不是不喜欢,实在是太过羞人,严玖作为一个男人,最该磨合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理。 他把锦囊收好,在乔远不悦地要醒来前,又乖乖地躺回去,把他的手重新放回自己腰上。 过了几天,严玖给厉响上课的时候,让她给厉文涛转述XHOTEL事情已经结束的消息。亲眼见证过他抓鬼的英姿,厉响对此深信不疑,但又很奇怪:“为什么不亲自跟我爸说呢?他一定会奖励你好多钱,说不定还能给你介绍更多的客户。” 严玖摆摆手:“我本来就是个学生,这种事情其实交给更专业的天师会更合适。” “可是你做得一点都不差啊。老师你难道不打算将来从事这个行业么?我觉得G城好多人都信这个,尤其是有钱人。”厉响突然兴致勃勃地打开微博,找到一个微博号:“你看你看,这个叫张芮遥的天师你听说过么?他今年在香港好红啊,我爸问过,光是出场费就有几十万。” 严玖一听这名字,连微博都不用看了,立刻摇头:“我没法跟他比,他是正宗的张家人,我就是个半路出家的,连保命都做不好。” 厉响撅着嘴,只能埋头继续做试卷,写了两句,又嘟囔道:“老师太不自信了,那时候你有多帅,你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严玖一愣。 “老师要不你做我男朋友吧?”小姑娘突然扭头看他,露出狡黠的笑容。 他立刻摇头。 “乔大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厉响继续一语惊人。 严玖瞪大了眼,满脸通红,想要否认,但对方比自己开口更快:“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的表情根本掩饰不了,老师其实你真的该更自信点。乔大少是什么类型的人,我们这些富二代早就听说过了,哪个不是觉得他高冷难搞的?你居然能让他这么护着你,说明你也很厉害。” 严玖还是想摇头。要命,这种事情连一个学生都看出来了,以后他俩还怎么隐瞒? “老师你别怕,乔大少毕竟是乔大少,他要真的喜欢你,就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厉响用笔撑着自己的下巴,眼神里带着羡慕,“他是修道人啊,才不会像其他有钱人那样不三不四。他的喜欢,一定是一心一意的。” 已经面红耳赤的老师盯着自己的学生,半天才挤出两个字:“谢谢。” 胆小,怯懦,这些烙印在他身上的标签还未洗掉,他的不自信让他所有的努力都变得不明显。 他甚至不知道乔远会喜欢自己哪里。 但是他真的懦弱到需要别人来证明乔远真的非常喜欢自己吗? 第九话:阴兵 第96章 因为诸多原因,如今道教在这个孕育他的国家被挤到了边缘。 超度亡魂时你很难再看到摆坛做法的道长,取而代之的是敲着木鱼的和尚。香火旺盛的寺庙一座接一座地拔地而起,一辆辆豪车会在里面停上整夜,有钱人大把大把地进贡着自己的香油钱,只为了在功德碑上添加自己的名字。 相较之下,道观越来越少,仅存的几个大观也比几百年前的鼎盛时期衰落了许多。 但奇怪的是,游走于民间的各种术士、天师、堪舆学家却越来越多。比起道士们迫于种种原因对鬼怪之事缄口不言,他们更像是民间诞生的超人,单枪匹马地去击破那些一直与人间共存的暗黑魔物。 有人将他们斥之为骗子,有人对他们毕恭毕敬,但在科学发达到似乎无所不能的时候,阴间是否存在,已经成了越来越唯心主义的辩题。 但在历史更悠久的城市里,这些修道者数量正在慢慢恢复,壮大。 作为G城历史最悠久的天师家族,方家见证了这个变化。 在最凋敝的时候,方家只有十人在主宅里生活,后山的草疯长,差点一度被农民烧去做为农田开垦。 到了现在,他们的族长出入全是进口豪车,方家弟子遍布全国各地,他们的下一代天师中甚至有人准备从政。 作为下一代族长的引路人,方未里可以说是生在了好时代。 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一跃成为这一辈中最受瞩目的人物,换做谁都容易在万千宠爱中被惯坏。但幸好这个才十三岁的男孩并没有丢掉自己的理智,在方天晴的指导下,他仍旧扎扎实实地学习,努力地成为可以匹配下一代族长的优秀引路人。 他的勤奋与方天晴的教导有关,但谁也不知道,更是因为他心里的一颗刺,让他从不敢傲慢松懈。 而这个刺,总是那样漫不经心地出现在他面前。 只不过是和方天晴去应酬,这都能在同一个餐厅遇到和乔远吃饭的严玖。 方天晴在包房里吃饭并不知道,只有出来拿东西的方未里看到了这俩人。 方未里站着看了一会,等严玖起来要上厕所的时候,悄悄跟了过去。 被堵在厕所里的青年惊讶地俯视着这个比自己还要矮一个头的男孩,看着他着对自己说:“你为了跟男人谈恋爱连方家都不要了吗?” 如果这话是年长的人对他说,严玖也许还会有点难过,但眼前这个孩子不但趾高气扬,还比自己小了大半轮,凭什么这样质问自己? 况且,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没有一点底气的胆小鬼。 以为自己能像从前一样给对方添堵的男孩得意洋洋地转身就要出去,却被人拎住了领子。 “你干嘛!”他气急败坏地想要打开严玖的手,对方却在他碰到自己前主动松开。挣扎过度的方未里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小便池旁。 气得脸蛋充血的男孩刚站稳,就听严玖幸灾乐祸地大笑出来。 本想喷点垃圾话反讽回去,但这样的情势已经不需要自己再废话什么,严玖见好就收,以占据了上风的姿态笑着走出厕所。 等方未里出来,就看到乔远和严玖坐在一起,笑嘻嘻地看向自己。 本就把对方是做眼中钉的男孩此刻更是建起了势不两立的信念。 “你看,我报复回去了。”严玖对乔远说。 “嗯,这还差不多。”乔远看他狐假虎威的模样,唇角轻佻,伸手就去掐他的脸颊。 他就喜欢这家伙被自己调教得越来越可口的样子。 这样的严玖,浑身上下都打满了“乔远专属”的标签,多好。 同样是世家出身,张芮遥的家族背景显然更加国际范。 张家作为最根正苗红的天师家族,张芮遥即便是旁系家族的后代,也足够保证他在这个行当里有一定地位。更何况自从他打入香港电视圈后,这出场价更是水涨船高。 作为一个喝过洋墨水的基佬,张芮遥这张脸和身家足够他在圈子里随便挑,也不知道他搭错哪根筋,偏偏就看上了最难搞的乔大少。 尤其是他在某个高端宴会上看到一身西装笔挺的乔大少那禁欲意味十足的侧脸后,夜里春梦的对象都变了张脸。 如果只是难搞就算了,那家伙还有个交往的对象! 张芮遥单手撑着下巴,在主持人跟嘉宾聊到恋爱运的时候,忍不住走了会神。 “张天师,您觉得如果暗恋有对象的人,到底要不要说出来呢?”主持人终于把话题往他身上带。 已经相当适应电视节奏的帅哥天师用一抹微笑掩饰住自己走神后的停顿,慢慢开口:“我觉得,该看这个人是不是值得更好的对象。如果他现在交往的那个人不如我,为什么我不去争取呢?真正喜欢他的话,就该让他更幸福,而不是苟且于目前短暂的小日子。” 主持人立刻兴奋地八卦起来:“张天师是在说自己吗?” “嗯,是为我自己,也是为所有观众,我觉得我们不该总是让自己的感情太内敛,适度地释放出来,才能让悲观情绪熄灭在萌芽之中。” 他的笑意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情绪,让对着手机屏幕看视频回放的严玖愣了好一会。 “在看什么?”难得放假,跑到他家打游戏的乔大少趁着吃雪饼的功夫瞄了眼他的手机。 “张芮遥的节目。好像挺火的。国内视频网站都有他的专栏了。” “哦,这个脸蛋价值比能力高的家伙,也就只能上电视骗骗未成年少女。” “大哥你长得比他好看多了……”情不自禁的话说到一半赶紧打住。乔远最烦别人让自己去当明星,严玖以前踩过一次雷,再也不会踩第二次。 可他哪知道现在乔远对他的态度就是“你爱得越深越好最好天天情难自抑地扑上来”,听到这话,唇角扬得更高,只是傲慢地哼了一声,便摇着尾巴继续打游戏。 就在严玖嘀咕谁这么倒霉被张芮遥看上的时候,乔远的手机响了。 心不在焉地接通电话,乔大少点开免提,双手始终保持在游戏手柄上。 “乔远?”张芮遥的声音即使被免提扩大了,仍旧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温柔。 严玖瞪圆了眼。 乔远眉头微皱。 “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怎么样?”那头显然不知道自己的温情话语正被第三人听得清清楚楚,继续带着调情意味地说道:“你喜欢吃什么?” 乔远看了眼还在发愣的严玖,突然恶劣地笑了,对那头说:“干嘛突然请我吃饭?” “不打不相识,打完了,总要有一个相识的机会。”张芮遥说得非常合乎情理。 “哦,”乔远捏了下严玖的下巴,“好啊,在哪儿吃?” “你来定?这个城市毕竟你更熟悉些。”发现对方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张芮遥更是高兴。 “那就在XHOTEL吧,可是我想带一个人一起去,行吗?”乔远把严玖的嘴巴掐成猪嘴,笑嘻嘻地对电话说:“来,小九,跟张天师打个招呼。” 那头安静了一会,就听严玖“呜呜呜”地哀鸣,然后是乔远笑嘻嘻地把人扑倒然后啃了一口的亲吻声,最后才是严玖挣扎着说“我不去”的抗议。 张芮遥脸色不变地跟乔远定了吃饭的时间,挂断电话后,才哼了一声,将电话甩到一旁。 “怎么样?”乔远压着严玖,得意地问。 “什么怎么样?”他装傻。 “刚刚真没吃醋?” “吃什么醋?” “……吃了没有?”声音低沉了下来。 “啊啊啊……吃了,吃了!大哥你别拉我裤子,我吃了!醋死了!” 因为诸多原因,如今道教在这个孕育他的国家被挤到了边缘。 超度亡魂时你很难再看到摆坛做法的道长,取而代之的是敲着木鱼的和尚。香火旺盛的寺庙一座接一座地拔地而起,一辆辆豪车会在里面停上整夜,有钱人大把大把地进贡着自己的香油钱,只为了在功德碑上添加自己的名字。 相较之下,道观越来越少,仅存的几个大观也比几百年前的鼎盛时期衰落了许多。 但奇怪的是,游走于民间的各种术士、天师、堪舆学家却越来越多。比起道士们迫于种种原因对鬼怪之事缄口不言,他们更像是民间诞生的超人,单枪匹马地去击破那些一直与人间共存的暗黑魔物。 有人将他们斥之为骗子,有人对他们毕恭毕敬,但在科学发达到似乎无所不能的时候,这个世界是否存在,已经成了越来越唯心主义的辩题。 但在历史更悠久的城市里,这些修道者数量正在慢慢壮大。 作为G城历史最悠久的天师家族,方家见证了这个变化。 在最凋敝的时候,方家只有十人在主宅里生活,后山的草疯长,差点一度被农民烧去做为农田开垦。 到了现在,他们的族长出入全是进口豪车,方家弟子遍布全国各地,他们的下一代天师中甚至有人准备从政。 作为下一代族长的引路人,方未里可以说是生在了好时代。 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一跃成为这一辈中最受瞩目的人物,换做谁都容易在万千宠爱中被惯坏。但幸好这个才十三岁的男孩并没有丢掉自己的理智,在方天晴的指导下,他仍旧扎扎实实地学习,努力地成为可以匹配下一代族长的优秀引路人。 他的勤奋与方天晴的教导有关,但谁也不知道,更是因为他心里的一颗刺,让他从不敢傲慢松懈。 而这个刺,总是那样漫不经心地出现在他面前。 只不过是和方天晴去应酬,这都能在同一个餐厅遇到和乔远吃饭的严玖。 方天晴在包房里吃饭并不知道,只有出来拿东西的方未里看到了这俩人。 方未里站着看了一会,等严玖起来要上厕所的时候,悄悄跟了过去。 被堵在厕所里的青年惊讶地俯视着这个比自己还要矮一个头的男孩,看着他冷笑着对自己说“喂,你现在就像个被大少爷包养的兔子”。 如果这话是年长的人对他说,严玖也许还会有点难过,但眼前这个孩子不但趾高气扬,还比自己小了大半轮,凭什么这样指责自己? 况且,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没有一点底气的胆小鬼。 以为自己能像从前一样给对方添堵的男孩得意洋洋地转身就要出去,却被人拎住了领子。 “你干嘛!”他气急败坏地想要打开严玖的手,对方却在他碰到自己前主动松开。挣扎过度的方未里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小便池旁。 气得脸蛋充血的男孩刚站稳,就听严玖幸灾乐祸地大笑出来。 本想喷点垃圾话反讽回去,但这样的情势已经不需要自己再废话什么,严玖见好就收,以占据了上风的姿态笑着走出厕所。 等方未里出来,就看到乔远和严玖坐在一起,笑嘻嘻地看向自己。 本就把对方是做眼中钉的男孩此刻更是建起了势不两立的信念。 “你看,我报复回去了。”严玖对乔远说。 “嗯,这还差不多。”乔远看他狐假虎威的模样,唇角轻佻,伸手就去掐他的脸颊。 他就喜欢这家伙被自己调教得越来越可口的样子。 这样的严玖,浑身上下都打满了“乔远专属”的标签,多好。 同样是世家出身,张芮遥的家族背景显然更加国际范。 张家作为最根正苗红的天师家族,张芮遥即便是旁系家族的后代,也足够保证他在这个行当里有一定地位。更何况自从他打入香港电视圈后,这出场价更是水涨船高。 作为一个喝过洋墨水的基佬,张芮遥这张脸和身家足够他在圈子里随便挑,也不知道他搭错哪根筋,偏偏就看上了最难搞的乔大少。 尤其是他在某个高端宴会上看到一身西装笔挺的乔大少那禁欲意味十足的侧脸后,夜里春梦的对象都变了张脸。 如果只是难搞就算了,那家伙还有个交往的对象! 张芮遥单手撑着下巴,在主持人跟嘉宾聊到恋爱运的时候,忍不住走了会神。 “张天师,您觉得如果暗恋有对象的人,到底要不要说出来呢?”主持人终于把话题往他身上带。 已经相当适应电视节奏的帅哥天师用一抹微笑掩饰住自己走神后的停顿,慢慢开口:“我觉得,该看这个人是不是值得更好的对象。如果他现在交往的那个人不如我,为什么我不去争取呢?真正喜欢他的话,就该让他更幸福,而不是苟且于目前短暂的小日子。” 主持人立刻兴奋地八卦起来:“张天师是在说自己吗?” “嗯,是为我自己,也是为所有观众,我觉得我们不该总是让自己的感情太内敛,适度地释放出来,才能让悲观情绪熄灭在萌芽之中。” 他的笑意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情绪,让对着手机屏幕看视频回放的严玖愣了好一会。 “在看什么?”难得放假,跑到他家打游戏的乔大少趁着吃雪饼的功夫瞄了眼他的手机。 “张芮遥的节目。好像挺火的。国内视频网站都有他的专栏了。” “哦,这个脸蛋价值比能力高的家伙,也就只能上电视骗骗未成年少女。” “大哥你长得比他好看多了……”情不自禁的话说到一半赶紧打住。乔远最烦别人让自己去当明星,严玖以前踩过一次雷,再也不会踩第二次。 可他哪知道现在乔远对他的态度就是“你爱得越深越好最好天天情难自抑地扑上来”,听到这话,唇角扬得更高,只是傲慢地哼了一声,便摇着尾巴继续打游戏。 就在严玖嘀咕谁这么倒霉被张芮遥看上的时候,乔远的手机响了。 心不在焉地接通电话的乔大少点开免提,双手始终保持在游戏手柄上。 “乔远吗?”张芮遥的声音即使被免提扩大了,仍旧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温柔。 严玖瞪圆了眼。 乔远眉头微皱。 “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怎么样?”那头显然不知道自己的温情话语正被第三人听得清清楚楚,继续带着调情意味地说道:“你喜欢吃什么?” 乔远看了眼还在发愣的严玖,突然恶劣地笑了,对那头说:“干嘛突然请我吃饭?” “不打不相识,打完了,总要有一个相识的机会。”张芮遥说得非常合乎情理。 “哦,”乔远捏了下严玖的下巴,“好啊,在哪儿吃?” “你来定?这个城市毕竟你更熟悉些。”发现对方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张芮遥更是高兴。 “那就在XHOTEL吧,可是我想带一个人一起去,行吗?”乔远把严玖的嘴巴掐成猪嘴,笑嘻嘻地对电话说:“来,小九,跟张天师打个招呼。” 那头安静了一会,就听严玖“呜呜呜”地哀鸣,然后是乔远笑嘻嘻地把人扑倒然后啃了一口的亲吻声,最后才是严玖挣扎着说“我不去”的抗议。 张芮遥脸色不变地跟乔远定了吃饭的时间,挂断电话后,才哼了一声,将电话甩到一旁。 “怎么样?”乔远压着严玖,得意地问。 “什么怎么样?”他装傻。 “刚刚真没吃醋?” “吃什么醋?” “……吃了没有?”声音低沉了下来。 “啊啊啊……吃了,吃了!大哥你别拉我裤子,我吃了!醋死了!” 第97章 那一场鸿门宴吃得非常“和谐”。 张天师定了个包房,菜已经提前上好了,房间里阴森森的,阴阳眼2.0的严玖一进去就冷得差点想跑出来。 冥鸦站在博古架上,对他虎视眈眈,那神情看起来就像只凶猛的秃鹫。 阴阳眼视力较弱的乔大少除了觉得“这个人有病吃饭还点蜡烛”外,并没有把这鬼气森森的环境放在眼里。 摆明了针对严玖的鸿门宴,严玖只在门口愣了两秒,就硬着头皮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这个套餐是‘地狱十八式’,怎么样,有意思吧?明天就是西方的万圣节,现在都流行凑这种热闹,我觉得挺好玩的,就自作主张先点了。”张芮遥穿着标准的西服套装,双手交叠托着下巴,一副台湾偶像剧主角STYLE。 乔远拿起一杯鲜红得宛如鲜血的鲜榨番茄汁,轻笑:“我在国外见过,比起这些洋玩意,我更喜欢传统的文化,比如,龙阳十八式什么的。” 严玖差点把满嘴的鲜血喷到面前那道“地狱阎罗掌”上。 妈蛋,这一堆看起来稀巴烂的西式料理真心吃不下嘴,还不如去吃街边吃牛杂呢…… 那边在虚伪地你来我往,严玖埋头从一堆不怎么开胃的食物里专注地挑选着自己能下嘴的东西,刚要伸筷子,一阵阴风吹来,把他的脊梁骨都给吹出了冷汗。 就在张天师背后,站着一个脸色惨白,头发披肩,没有眼珠子的女人。 严玖的筷子都掉到了菜里。他猛地站起来就想拔腿逃跑,可眼睛瞄到始终淡定地坐在那里的乔远以及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笑意的张芮遥时,他又咬牙站住了。 “怎么了?”张芮遥奇怪地问。 “……我刚刚想拉肚子,然后站起来又没有感觉了。”严玖死死盯着他背后那个鬼影,坐回了原位。 “吃饭就吃饭,别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坏我们胃口。”乔远把一根筷子丢出去,正中女鬼的额头。 一声惨叫传出,女鬼捂着额头蹲下来,赶紧抹下脸上的妆:“先生,这是表演,能不能不要袭击演员!” 严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地继续喝番茄汁。在刚刚看到女鬼的影子在墙上晃动的瞬间,他就已经意识到被耍了,现在知道这个鸿门宴的戏耍对象到底是谁,他就更不可能让自己露怯。 张天师,你是对我有多大意见? 见对方没中招,张天师略感遗憾。 但他也不打算再使什么小手段了。对于喜欢的人,他向来信奉光明正大的追求方式,如果不是因为被先将了一军,他本也没打算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去吓唬这个胆小鬼引路人。 无论在乔远面前如何揭示严玖的缺点,他终究是修道人渴求的引路人,光从这个角度来说,再嫌弃,乔远也不会彻底放弃严玖,自己也不应当得罪这个香饽饽。 所以,在张芮遥看来,能让乔远移情别恋的方法只有一个:让乔远知道他们能有更深层次的精神沟通。 来吧,让他们装逼装得更高深点,最好让这个小家伙知道,真正的乔远是多么的耀眼,多么的触不可及…… “不知道你喜欢的是哪个庄园的葡萄酒,我在法国的时候曾经学过一些酿酒的技艺……” “我只喝可乐。”乔远把番茄汁干了,没什么兴趣的打断他。 “……”酒文化不行。那就再来一个读书方面的。“你最近在看什么书?有推荐的吗?” “道德经。” “……这个我们都看过。” “漫画你看吗?” “哦?美漫?还是手冢治虫……” “多啦A梦。我小时候没看完全套就被抓去修道了,严玖家里收藏了全套,好不容易才看完。” “……”简直是断了他聊下去的所有欲望。 无比接地气的乔大少却开始跟严玖聊起最新出的多啦a梦电影版,甚至连今晚一起看片的约会都订好了,张芮遥在一旁干笑,心里已经开始呕血。 这场鸿门宴是他起的头,也是他买的单,还是他吞的苦果。他是想过撬墙角会比较难,但万万没想到乔远这边看起来也是情根深种的模样。 送走两位小情侣,冥鸦终于飞回他的肩头,略表安慰地叫了两声。 “啧。”万语千言,最终化作一声不甘的语气助词。 同样不甘的还有严玖。 当废柴当得久了,一旦有一天要咸鱼翻身,一路上要遇到的嘲讽和质疑会比从前顺其自然的时候要严重得多。 就好像一个学生频频留级,大家“哈哈哈”太多次后也就只会呵呵了,可如果有一天留级生站起来告诉大家“我要上哈佛”,“呵呵”又会变成无数个“哈哈哈”,还自带回音效果。 咸鱼翻身之所以是特例,就是因为首先你要承受得住这双倍的瞧不起,你才能重新站起来。 这种心理纠葛难以为外人道。 更何况是严玖。 阴阳眼的副作用是他对一切鬼怪和邪气的感知度要比常人高出许多。所谓的妖气和邪气,在他的直观感受里就是令人作呕的各种负面情绪,而那些与他无关却被他看到的可怕景象,更是让这个天生善良的男孩无端承受着各种惊吓。 因为没人能懂,他也习惯了不再倾诉,也不敢直视。可这种躲避在旁人看来就是胆小怯懦,从前的他默认就算了,如今想要改变这一看法,严玖不仅要克服这层心理障碍,更要开始承受、调节负面情绪。 这种努力是旁人,包括乔远都看不到的。 乔远喜欢严玖,自然对他的一些缺点比从前宽容得多,可严玖不这么看,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表现如何,更因为常年的被鄙视,对那些嘲讽的目光相当敏感。与乔远正式交往后,他开始在意那些嘲笑,每一次都想要努力稳定住自己的胆怯情绪不让乔远丢脸,可这一回,他还是失败了。 他难过的并不仅是自己的失败,还有让乔远连带丢脸的事实。 “他本可以喜欢上更好的人”,张芮遥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如果自己仍旧如此窝囊,那么别说张芮遥,就算是杨四都比自己更适合跟乔远当情侣。 可是,他不甘心。 一点都不。 并不知道自己胡乱被配给杨四的乔大少仍旧在完成着自己“继承者身份”的任务。 尽管从小不被母亲喜欢,却因为天资,一直被乔锦山视作乔夏之后的继承人候选。即使在被送入山中修行的六年,他仍不算完全脱离世俗,每年会有两个到三个月的时间被送到国外进修,平日里则会有两个小时专门的远程教学时间。因此,回归这个社会并没有太多的障碍。 本来只是以玩玩的心态建立特侦处的乔夏因为实在混得不错,才让乔锦山忍痛放出乔家这个大牢笼,到了乔远这里,无论他之前如何混世魔王,都无法逃脱老爷子丢给他的任务。 按道理说,以乔远的性格完全可以继续混世下去,直到老爷子心灰意冷。但乔锦山不愧是老狐狸,从乔远很小的时候起,就不停地给他灌输各种继承人的思维和责任心,以至于乔大少无论如何叛逆混世,骨子里仍无法狠心到可以丢下提供了G城上万个就业岗位的家族企业。 等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老爷子给坑了的时候,他已经在继承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但从山上的安静,到城市里的浮华,他需要时间来适应。 坐在宽敞的豪车里,乔远不耐烦地松了松自己的领结。 今天他又和乔锦山来参加一场高端商业综合体的开业酒会,主人是副市长家的公子。按照乔锦山的位份本不需要亲自出面,但这场酒会听说请到了几个来自香港的大投资商,作为东道主代表,乔家和几个本地大企业的负责人都将在今天集体露面。 宴会设在东侧利兹酒店的三楼大宴会厅。许多接送的豪车就停在酒店门口的广场,光是车标反射的光芒就能闪瞎路人的狗眼。 可今天天公不作美,从下午开始就电闪雷鸣倾盆暴雨,这在深秋的G城是非常少见的。这让许多穿着性感晚礼服的女士们刚下车就被秋风冻得花容失色。 为了抵抗暴雨的影响,宴会主办方抽调了大量的服务生去前面用各种方式迎接贵宾,以至于许多本该负责后勤的人员也被临时调到了前方去充当迎宾。 乔锦山和乔远进去的时候,副市长公子王宏跃一脸歉意地亲自出来迎接。 “李先生他们已经在楼上了,现在好多人堵在路上,宴会没那么快开始,乔先生要不要先上去,一起喝杯茶?”王宏跃又指了指里面站着的几个人,“陈先生他们也刚到。” 乔锦山微笑着点头:“客随主便。 王宏跃很高兴,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促成几个大财团进行私人层面的交流,将来要在商界发展,这层人脉圈就变得极为重要。于是他带着乔锦山和几个本地企业家,一起进了电梯。 乔远并没有跟过去。这个层面的交流并不适宜他这个小毛孩出现,他要做的,仅仅是先以乔大少爷的形象给别人认脸。 “乔先生,真不好意思,王总给您设了专门的休息室,您可以先去那里休息一下,宴会开始我们会去通知您的。”领班充满歉意地说。 乔远点点头。他也不喜欢吵吵嚷嚷的宴会厅,除非有必要,他完全不想受这个罪。 他并不知道的是,当他踏入那个房间时,乔锦山和王宏跃等人正在上升的电梯里,同一时刻,酒店外十米开外的地方,突然一阵爆炸声响起,汹涌的水流从地下涌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利兹酒店整栋楼突然停电! 上升的电梯顿时停止在三十三楼。 乔远的房间是通电的智能锁,失去了电力,竟然也无法开启。 电梯里,王宏跃青筋暴起地质问着酒店人员,得到的答复竟然是大雨造成了水管爆炸,连带着也损坏了酒店这一带的供电线路。 “我们的备用发电机呢?”王宏跃恨不得砍死这帮废物。 “发动了几次也没着火,我们正在联系维修人员,但是现在路上堵车,恐怕没那么快到……”管理人员自杀谢罪的心都有了。他们的后勤很多还在做迎宾,突然的停电让所有调度乱作一团,现在连找到电梯维修员都变成了难题。 酒店毕竟刚成立,很多员工都缺乏团队配合,在这种情况下,别说让贵宾情绪稳定,就连他们自己都难以做到情绪稳定。 这边乔锦山被困高层电梯,那边乔远被困十平米的休息客房。 他盯着房间四角慢慢浮现的黑影,抽出了自己随身不离的短剑。 逐渐适应了黑暗的视力终于看清出现在房间里的怪物。 那是个人面豺身,后背有鸟翼,行走却如蛇的怪物。他的形象如此的鲜明,乔远很快就认出了它是山海经中记录过的化蛇。 化蛇的出现往往意味着水患,乔远猜想外头可能出现了水灾。 水灾,停电,酒店里恐怕已经乱成一团,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被困的自己。乔远想到这里,掏出手机,发现上面的信号果然为零。 这绝不可能是突发事件。乔远紧皱眉头,握紧了短刀,准备主动出击。 第98章 电梯空间狭小,加上几个大人物都被困在里面,大家的情绪都有些焦躁和不安。 唯独最年长的乔锦山淡定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地板上,靠着角落坐下,然后拿起手机,给自己的孙子打电话。 令他意外的是,乔远的电话忙音。 乔锦山略一沉吟,抬头问王宏跃:“宏跃,今天来这里的名单,你记得多少?” 他的问话让其他人都紧张地看向王宏跃,这个年轻人涨红了脸:“对,对不起,名单是我秘书拟的,除了在这里的各位,我并不是很清楚。” “给你的秘书打电话,立刻把到场人员的名单发过来。”乔锦山语气很坚定,却鼓励了在场的人。王宏跃点点头,连忙联系秘书。其他人也开始席地而坐,尽量减少情绪波动造成的氧气损耗。 乔锦山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爷爷?!”接电话的人相当惊讶,估计是很久没看到这个号码来电。 “你马上过来利兹酒店。乔远联系不上,我们这里断电,虽然可能没什么大事,但我不信普通警察。”乔锦山挂了电话,淡笑着看向那些把自己当做救命稻草的后辈们:“乔夏,我另一个孙子,搞刑侦的,你们有空可以认识认识。” 趁着危机,乔老爷子又一次给自己的孙子做了次靠谱的推销。在场的人物不管有没有跟乔夏接触过,这件事过后,这个名字将会被加上更有价值的标签。 至于被拖进麻烦里的乔警官,本来难得休假,正在像只孔雀一样勾引沈警官呢,这通电话打来后,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一身骚包的衣服,拖着沈警官就赶往利兹酒店。 然而他们离酒店还有一公里的时候,长长的车龙就阻止了他们的脚步。 看着令人绝望的车龙,乔警官敲着方向盘,问正规刑侦出身的沈警官:“宝贝,你觉得老爷子对我们这种特殊行业的嗅觉可靠么?” 沈警官面色不变:“领导大人,你家的那位祖宗可是整个G城最精明的老人之一,也是最值钱的老人之一,现在这个情况,我想我们弃车步行也要去现场才行。” “听你的。我去给交警队打电话,让他们找人代开一下。”乔夏连车钥匙都不拔,开了门就朝利兹酒店跑,边跑还边得瑟:“哎,你说,要是你亲自把老爷子救出来了,他老人家会不会就此承认你这个孙媳妇……” “你的电话响了。”沈郁陶早已习惯把这些废话当做耳边风。 “啧……哎,爷爷,我们正跑步往那边赶呢,一路上堵车太严重了。”乔夏听着电话,突然停下来,朝沈郁陶看去,“你是说,来宾有方家的方天晴和张家那个混血小子?” “我让其他人按照名单一个个打电话,联系不上的人有七八个,里面就包括了方天晴和张芮遥。”不愧是经验更丰富的老人家,只花了十多分钟,就找到了问题所在,“这两个人上回我们都见过,不是那种随便就会失去联系的角色。” 挂断电话后,乔夏挠挠头,倒抽一口气:“麻烦大了,让特侦处的所有人赶紧过来。现在的局面就我俩恐怕搞不定。哦,对了,让方天芸通知方家。” “方天晴和张芮遥怎么会参加这种开业庆典?他们不一般都是在早上开业或者封顶的时候才出场么?”沈郁陶也很奇怪。 “邀请他们不出奇,毕竟都是那些商人经常来往的人物,以普通人的身份来参加也很正常。”乔夏跑了两步,又拿出手机,给另一个号码打过去。 电话过了一会才接通,那头的声音也很惊讶:“乔警官?这么晚了有事吗?” “严玖,我现在给你发个地址,你马上赶过来。还有,这边堵车得厉害,你看看能不能找个其他交通工具赶过来,越快越好。我爷……乔远现在失去联系,恐怕情况很不妙。”他换了个求助主体,那边的语气就紧张起来:“乔远怎么了?怎么会失去联系?” “你赶紧过来就知道了,我们也在路上。”乔夏说完,就跑到了积水的地方。 因为是城区的主要供水管破裂,水流非常大,到现在水闸还没关完,积水最深处已经淹没了腰部,大冷天的,没有几个人敢淌水过去。 “妈的,要真是有人作怪,他还真会算计!”乔夏骂骂咧咧地,狼狈地走入水中。 等他赶到的时候,距离乔锦山被关在电梯里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发电机的维修人员因为需要带工具,还没赶到。 而临时被调配来的电梯维修人员,正挣扎着往第十五层爬去。 乔夏在黑漆漆的宴会厅里烧了张符,微弱的火光中,他并没有看到什么异样,但乔远的电话始终处于忙音的状态。 “情况不大好。乔远他们三个天师都被单独安排在一个休息室里。现在找人去开门,也都打不开。智能锁要通电才能恢复正常,开锁师傅又要从外面请。”了解完情况的沈郁陶紧皱眉头。 现在说不是人为的,谁都不会信。 可是,又是谁能安排得这么精确,能让这三个年轻强大的天师被困在房中失去联系? 方天晴和张芮遥的情况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糟糕。 收到这种商业邀请函并不稀奇,关键是有委托人来电话说有香港来的客户想跟他们面谈,方天晴和张芮遥才这么按时出现在这种场合。 现在被困在房中,面对各种来自山海经中的妖怪,他们也明白了自己被人设了局。 他俩都是以一敌二,却没有太慌张,因为方天晴有神兽白虎,张芮遥有地府冥鸦,可以说多了一个有力的帮手,虽说无法击破困住他们的法阵,却也不会被怪物伤到。 相较之下,孤身作战的乔远略显狼狈。 化蛇的动作非常敏捷,与它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水妖,房间里因为他们变得湿气很重,连符纸都很难点燃。 没有符纸,没有帮手,乔远的灵力和体力都损耗严重。 战况艰难的他,第一次在战斗中想到了另一个人。 严玖。 不是绝望,也不是求援,而是突然就觉得,如果此刻他在自己身边,那么自己是不是就不能保护他了? 不再那么强大到可以让他安心的乔远,会不会毁灭严玖的信任? 被惦记着的人将自行车从出租车上扛下来,然后飞快地穿梭在车流中,完全不受堵车影响。 即使碰到积水最深的地方,严玖也轻松地扛起车,走到没那么严重地方后,又飞快地骑过积水区。以至于乔夏看到他的时候,都惊到了。 “你是最早到的救兵。”乔夏感叹不已。还是年轻人有想法有行动力,他们跑成狗,也不过快严玖十几分钟。 严玖连衣服都不换,第一句话就问乔远在哪。 乔夏刚刚已经摸清了酒店的布局和现在的情况,便跟他大概说了下,没等他说困住那三个天师的是什么,就听这个阴阳眼2.0的家伙急吼吼地问:“乔远在哪里?我去找他。”知道他们面临的困境后,严玖意识到自己恐怕是目前最方便在黑暗中摸清情况的人,但他从不相信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成为救世主,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赶紧把自己的大靠山给找出来。 乔夏当即指了指正在被人用斧头砸过门的房间。 “砸不开,砸门的人都被木屑给划伤了,”乔夏撇撇嘴,“这是个双层的法阵,里面恐怕还有一个单独的小阵困住了乔远。” 严玖盯着房门,脸色惨白。 “不是两层,是三层。你们看不到吗?在门口还有几只怪兽……”他终于明白,这个一次,恐怕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第99章 距离断电过去一个小时后,方家几个天师也匆匆赶到。 方未里也在其中。 他非常焦虑,作为一个引路人,跟自己绑定的天师有着更强的灵力感应,然而这些法阵竟让他在借助了其他天师的力量后,仍然无法感应到方天晴的存在。 当他们赶到妖气最重的区域时,正好看有人被凌空撞飞到墙角。 “小九!”沈郁陶连忙冲过去把人扶起来。 捂着脑袋倒抽气的严玖盯着那几个对自己龇牙咧嘴的妖怪,脑中思考的全是如何对付他们,一时竟忘了喊疼。 方未里本想嘲笑几声,却在看到那几个怪物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从乔夏那里得知了更详细的情况,方家天师们面面相觑。 三层法阵哪是这么容易破的,且不说如何绕开这些妖怪找到阵眼,光是一点就让他们难以尽快达成。 三个层层包裹的法阵,如果能按顺序找到小中大三个阵眼分别击破还好,可是一旦击破顺序出错,就会导致剧烈的法阵爆炸,不仅是法阵内的人会受伤,法阵外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到底是谁这么阴险!”有天师怒骂,但也心惊于这场阴谋背后可能隐藏的力量。 虽然有些夸张,但在G城不可能存在敢同时得罪方家,张家,乔家的人,如果不是来自G城,又是谁有这么大的力量,给他们设下这么一个阵仗惊人的陷阱? 乔夏见他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啧了一声,拿出手机给另一边打电话。 得知发电机维修已经开始,但外头的停电绝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事情,乔夏意识到了对方的用意。 “电力恢复是迟早的事情,等天亮这些东西也会退散,对方要的就是拖延时间,也许根本不需要我们破阵,只要电力恢复,法阵就会消失,”他声音有些狠戾,“连带证据也会消失。” “你的意思是,现在里面的情况非常凶险,他们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一定能达到目的?”沈郁陶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 “那怎么办!”方未里最先沉不住气。他毕竟才十二岁,方天晴是他骄傲的根本,也是最崇敬的人,哪怕是一点点失去的可能都会让他万分煎熬。 “已经通知了你们事情紧急,结果你们才来了这么些人吗?”乔夏反倒质问他们,“是不是安逸的日子过太多了?连方天晴被困你们都只来了四个天师,难怪对手会瞧不起我们G城的天师。连危机感都没有,要团灭根本是易如反掌!” 被指控的方家天师们愤愤道:“你们特侦处不也才来了两个人吗?” “我们服务的是整个G城,而不是某些人!”乔夏冷声斥道。 方天晴不在,这些天师们论口才远远不是乔警官的对手,只能乖乖地围成一团,讨论如何搬救兵,如何分工。 沈郁陶本想跟乔夏说要不要把在酒店外面调查的队员们也调回来,却听到被自己扶着的男孩低声说:“替我挡一挡,别让他们发现。” 沈郁陶一愣,还想说些什么,就见严玖捂着还肿着的脑袋,一瘸一拐地钻进了黑暗中,没多久就不见了人影。 乔夏是最早发现的,刚要开口,就被沈郁陶捂住了嘴巴。“嘘。他应该是去搬救兵了。” 一直冷着脸的乔警官弯起了眼睛,用手按住他盖在自己嘴巴上的手,狠狠地咀了口。 “……”沈警官的手变成虎爪,把这个采花大盗的脸给抓成一团。 黑暗深处,有自动引怪功能的严小九同志一边小跑一边从裤兜里拿出白无常给自己的鬼画符,在逃跑的时候拼命甩着符纸,可是符纸仿佛潮湿了一般,怎么也燃不起来。 严玖急的发疯,干脆跑到酒店外面,想去找人点燃符纸,结果刚走出去,符纸就自燃了。 一个没有眼睛的男鬼应景地飘到他跟前。 嘤嘤嘤……我没看到! 严玖自欺欺人地捂着眼睛蹲下,拼命低呼着“白无常”,终于在那股凉意缠绕到自己脖子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叹息。 再没眼的鬼看到白无常也得逃跑,可白无常比他更快,鸡毛掸子勾了两下,就把那只不长眼的家伙给勾到了锁链上。 “就这个事是吧?”白无常非常高兴,这么简单的差事就能还清人情债,下回一定还找他。 “不不不,”有了大靠山,严玖赶紧站起来,左右张望确定没人后,才低声把三层法阵的事情说了,“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白无常立刻拉长了本来就很长的脸:“这个嘛……要说容易也不容易,要说难,也不难。” “……”这种官腔难道是天上地下阴间通用版本么? “但是我肯定做不了,”白无常指了指身后,“法阵一旦开启,其他鬼神都进不去。你没发现已经出了法阵吗?他们料定了人类短时间内肯定做不到,所以省了点力气就专防鬼神了。” “那怎么办?”严玖急坏了,“他们到底是谁?有没有别的办法?!” “嗯……”白无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我做的话,还算不算还人情?” “算算算!”严玖拼命点头,别说还人情,倒欠过来都行。幸好这只鬼还不懂得趁火打劫。 “那就把路引拿出来吧,带你去个地方。”白无常把锁链一收,一副要打道回府的模样。 严玖愣了:“这是……要去地府么?” “对。下到阴间,去找阴兵。”白无常阴森森地咧嘴笑开。 “……一定要我去?”他没记错的话,阴兵往往是那些戾气极重的战争亡魂,普通人要是碰到阴兵借道都要大病一场。 嘤嘤嘤,他还要主动找上门,这是嫌命长的节奏啊! “我是请不动的,但是可以作为引荐人,让你去见见那位阴兵队长。” “连你都请不动,我就可以?”严玖虚弱地问。 “哈哈,那就看你的手段了,我说了,只给你办法,能不能做到还得靠你自己。其实要请动他并不难,能让他高兴就行。这个家伙啊……”白无常搓了搓手指,“贪,色,却拥有阴间最强的队伍之一。这样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呢?” 没有任何承诺,也没有任何依靠,眼前这个狡诈的鬼只给了他一条独木桥,要是不小心摔下去也许还是万丈深渊。 可桥那边是乔远的生命怎么办? 严玖怔怔地看着已经出现在自己手中的铜镜。 无论他再怎么害怕,他的心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就去吧。”他轻轻点头。 第100章 这是他第二次拿着路引通过那道大门。 白无常吊儿郎当地跟守门的鬼差打了声招呼后,便站在一旁看这个不知是否正牌的引路人小心翼翼地给鬼差校验自己的路引。 他在旁边啧啧了两声,等严玖进了门,才嘲笑道:“我可从未见过你这样没底气的引路人。” “哎?”严玖惊讶地抬头看他。 “别说上一代那个世故油滑的引路人,就连方未里都是打横着进门。你可是引路人,等级比他们要高出不少,干嘛还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白无常的鸡毛掸子打在他的后背,“挺直你的腰杆来!” 严玖被打得有些疼,却不敢吭声。他揉了揉后背,努力直起身子。 进门口,又是另一番他没见过的景色,严玖很奇怪:“上回我来的时候,明明看到的是孟婆和忘川……” “进了鬼门关,你想去哪里,他便会先通往哪里。”白无常看向眼前一大片被烧焦的荒地,站在绿草地边缘,便不再前进,“这里便是阴兵们驻扎的战场遗址,平日里就连我们都不能踏足。你有求于他们的话,便在这边缘烧柱香,若他们高兴了,自然会有阴兵出现。” 严玖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他们凶吗?” “当然凶,你怕?”白无常笑嘻嘻地看他。 “……”他面无表情地摇头,哪怕手指已经因为紧张而开始微微抽筋。 “好了,香我也给你带来了,加油啊小九。”白无常手一抖,手心就出现了三柱短香。 严玖接过,听他的指令,将香在地上划了三下,短香便自燃起来。 插在荒地上的短香烧得非常快,严玖死死盯着荒芜昏暗的另一头,生怕阴兵不来。 然而当一个浑身插满断箭,铠甲沾血的阴兵站在他面前时,他还是吓得差点跪在地上。 “所求何事?”遮住了脸的铠甲下,阴森森的声音问道。 严玖咽了咽口水,将他们在酒店的遭遇简要地说了下。那阴兵冷笑一声,往前走一大步,就在荒原边界停下,身上的血腥气和煞气逼得严玖不自觉退后两步。 “你要借阴兵?” “……对。”意识到自己又一次示弱,严玖咬牙让自己靠前点。 “呵呵,你借不起。借东西要有利息,你可有什么值得我们出去的东西?”那阴兵冷飕飕地问。 严玖握紧手中的铜镜,早就料到他们会索要东西,但他确实什么都没有:“除了交换,难道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你们乐意出去的事情吗?” 阴兵大笑,但铠甲外面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哈哈哈,可笑,可笑,你以为耍个猴戏就能让我们高兴了,然后陪你去人间这种污浊的地方?”说着,竟然猛地抽出自己的剑,砍向严玖! “哎哟喂!”白无常吓了一跳,想去阻止,可根本没想到对方这么不按理出牌的严玖在刀出来的时候已经退后到安全距离,捂着胸口一副后怕地看着站在边界怎么也过不来的阴兵。 “你干嘛!好好说话行不行!”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被吓得肝胆俱裂的严玖终于怒了。 “让我砍一刀,说不定就高兴了。”阴兵阴险地笑着。 “砍了不就死了么!当我傻还是你傻?!”严玖气红了眼,差点死掉而暴涨的愤怒值还可以烧多几分钟,在这期间他硬气得连白无常都有些惊讶。 “既然什么交换都没有,何必浪费时间?”阴兵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严玖突然意识到,地府是等级最分明的地方,如果白无常所说不假,他的等级并不低,那么连这点权利都抓不住的自己还有什么能与这些鬼东西抗衡! 阴兵嗤笑一声,正要继续往前走,突然后脑勺被东西砸中。 “……”他摸摸后脑勺,特么的,就算有铠甲保护,敲击声音也很响好么! 严玖看着自己手中变成了回旋镖的铜镜,觉得自己简直是被肾上腺激素点燃了智商值。 所思即所见,这里就是个唯心主义的地方,你越害怕,他越恐怖,你越坚信,有些东西越会如你意。 “你竟敢偷袭我!”阴兵怒起,抽刀再次砍向严玖。 严玖哎呀一声,又一次躲过。 白无常忍不住偷偷鼓掌。这家伙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自小练出的闪躲功夫绝对是可以进民间高手榜的级别,现在到了地府,有一身“要啥有啥”的厚功德做靠山,只要稍作点拨,简直就是无鬼能敌——的逃跑功夫。 一人一鬼在一条线上你来我往地打了一会,终于以阴兵愤怒地大吼一声“无聊”作为结束。 “不无聊!我有求于你,但没有可以跟你交换的东西,你有什么我能做而你不能做的东西,这个能否作为我们的交易?”严玖喘着气,半蹲在荒原边界,手中作为引路人证据的铜镜始终被紧紧攥着。 “你能做而我们不能?”阴兵嗤笑,刚要说异想天开的时候,忽然语气一转:“有,正好有一样。”他指了指地下:“就在黄泉路附近,有一处埋骨堆,那是我们兄弟刚进来时卸甲的地方。许多人在那儿丢失了自己的铠甲,但因为黄泉已非我们可达的区域,你即是引路人,必然可以找到的,对么?” 严玖心想我哪知道,扭头就去看白无常。 对方撇撇嘴,用眼神告诉他“先应承下来再说”。 这帮老油条。严玖已经开始被这些狡诈的家伙洗脑,自然也学得了一些精髓,便点头答:“当然。” “那就去啊。把我们的铠甲背回来,只要一件就行,胸口刻了纹章的那件,那是我们队长的铠甲。”阴兵说完,还冷笑了两声,显然这绝不可能是什么简单的任务。 “这就行了?”严玖确认了一下。 “还有一个只有你能做的交易,但这个太容易了,我们得看到铠甲了才能交易。”阴兵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警惕地回头看严玖,似乎怕对方再来一次铜镜袭击。 严玖摊手,表示无辜。 阴兵这才骂骂咧咧地消失在荒原中。 第101章 “埋骨堆嘛……”白无常摸摸下巴,“我可以带你去,不过,找铠甲的事只能你一个人去。” 严玖从他的语气中嗅到了危险的意味,心下惴惴,但时间不等人,他不能再拖下去:“好好好,你快带我去,这么一拖拉,说不定天都亮了。” “天亮?”白无常嗤笑一声,“关心则乱,连阴阳时间不对等的事都忘了么?““……对不起。”严玖有些尴尬,这种基础知识都忘了,也怪不得人家总是嘲讽自己。 白无常见他乖乖认错,也不再刁难,带着他绕过荒原,从一条黑漆漆的小路走回鬼门前。 “埋骨地就在鬼门外西南十里地外,你去吧。”白无常站在门口,不再前进。 鬼门外,时不时有几个游魂野鬼走过,看向严玖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块东坡肉。 严玖抓紧了手中的铜镜,没有任何防具,没有任何武器,他又一次要独自去面对危机。 没等白无常说些鼓励的话,这个曾经胆小得习惯性抱着别人大腿哭泣的男孩居然朝城外冲了出去。那些垂涎已久的小鬼们饿狼一般扑上去,生怕慢一步就被别的小鬼抢走。 离开了地府设置的黄泉道,任何有特殊身份的生魂都会失去地府的庇佑,这些小鬼们饿了许久,许多年才盼来这么一个送上门的肥肉,自然疯狂。 白无常抱着鸡毛掸子,冷冷地看着有些小鬼被严玖用铜镜砸碎了脑袋,有些被严玖身上的功德给弹飞,有些压根就跑不过严玖,男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雾中。 “大人,这个人类倒是有点意思,”鬼差值班上千年,能说出这种话很难得:“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厚的功德?即便是祖上积德,他又不像是享过福的样子。” “我要是告诉你,他自出生开始就是如此呢?” “这得祖上三代全都做了国之功臣才有的待遇吧!”鬼差叹道。 可惜祖上三代全都是平头百姓的严玖并不知道自己又一次成为了话题,找到埋骨地并没花多少时间,因为要逃命,跑起来的速度简直惊人。 只是到了埋骨地,他终于明白为何白无常不愿与自己同行。 严玖抱着脑袋蹲在远处,痛苦而纠结地看着那堆半白骨的尸体,以及旁边如浪潮涌动的……尸虫。 嘤嘤嘤,好久不见,你们还是这么活泼…… 埋骨地里堆放的都是战死者,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尸骨堆满了整片坟场。这里没有墓碑,森森白骨和仍未完全被尸虫吃净的尸体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山包,据说每五百年就会自动焚化,再堆积一批。 严玖找了许久,才在骨海中找到被堆积起来的铠甲。这些铠甲与阴兵身上穿的那件相仿,尤其是铠甲上的护心镜都泛着森森血光,似乎都是被鲜血浸泡过许久的模样。 可找到是找到了,旁边的尸虫怎么办? 光是尸虫蠕动的模样就让严玖头皮发麻,当时被尸虫吸附在身上的感觉还记忆犹新,他不信过去拿东西,尸虫们都会对自己置之不理。 蹲在地上呆了好一会,他终于站起身,一脚踩上这片根本没有道路的尸虫地狱。 脚下传来白骨被踩断的声音,有时候绕不开那些腐朽的尸身,也只能硬着头皮踩上去,那种陷入泥潭的触感足以令人发疯。 严玖的身子在发抖,脚步也并不稳,当他被白骨绊倒,跌跪在尸虫堆里,他甚至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当恐惧达到巅峰的时候,要么选择崩溃,要么伪装麻木。 又一次站起来的时候,身上爬满了这种恶心的,专爱吸食骨髓、脑汁的黑色蠕虫。 严玖并没有感觉到疼,他也没法去想为什么这种东西伤害不了自己,只是麻木地朝那堆铠甲跑去。路上被踩断的白骨成了他的拐杖,他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自己只是在看一场画面比较恶心的电影。 要是这些东西突然从地上蹦起来,那才叫恐怖电影。 现在不过是万圣节的装置罢了。呵呵呵…… 严玖在脑中高功率地催眠自己,终于坚强地走到铠甲堆前。 鬼门的鬼差难得可以跟白无常套近乎,在白无常等人的时候,干脆把几个鬼差叫来,凑够四人桌,摆起了龙门阵。 “碰!”鬼差甲得意洋洋地碰掉了白无常的东风,正要拿牌,发现被鬼差乙瞪了一眼,终于机灵过来,手一抖,缩了回去:“啊哈哈,看错,看错,我这个是北风……” “哎,放水可没意思啊,我要赢也得光明正大!”白无常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堆得明显比别人高得多的筹码。 正当鬼差甲进退两难的时候,他突然站起来,看向远处:“我的阎王爷哎!人来了!” 白无常还差一点点就胡牌了,脸上很是惋惜,嘴里却说:“在哪儿呢?” “……”鬼差乙和丙互使了个眼色,乙立刻丢出个七筒:“急什么,先结束了这盘。我们死都死了这么久,活着的人还怕等那么一会儿?” “哎呀等不得……吃!胡!”白无常把牌一摊,这才站起来去找严玖。 他刚看到严玖,就愣了。 沉重破旧的铠甲被严玖放在人骨捆成的拖板上,前面用军服的布料系成一条长长的拖绳,严玖走在前面,像个纤夫一样拖着铠甲,身上还有许多尸虫不时地掉落下来。 他恐怖的模样让本来蠢蠢欲动的小鬼们避之不及,各个都躲在一旁,像看怪物一样盯着这个居然能安然从埋骨地出来的生魂。 白无常本想问他遭遇了什么,在看到严玖一片空白的神情后,选择了闭嘴。 他们回到荒原,阴兵比白无常更吃惊。 “你没受伤?”阴兵不敢相信。且不说生死魂都爱的尸虫,光是路上那些小鬼,就不是普通生魂可以抵抗的。 “没有。”严玖把铠甲丢到他面前,终于拍掉身上最后一批尸虫。 他脑中一片空白,已经完全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在恶心的蠕虫堆里找到铠甲,又是如何把他们拖回来。眼前这些东西,仿佛都与他无关,他就是个看电影看到半途睡着的观众。 这不就是断片么? 严玖在心里近乎崩溃地想,要是每一回都能断片,那该多好。说不定他身体里还住着一个超级赛亚人,情绪到了极点的时候就会变身拯救世界。 ……他真的是要疯了。 阴兵接过铠甲,丢下句“你等等”后,又消失在黑暗中。 白无常见严玖终于恢复了点生气,这才问他之前的遭遇。严玖只能把自己断片的事情大概说了说,白无常却更加怀疑。 “尸虫真的没给你一点点伤害?” “没有。”严玖看着地上还在打卷蠕动的尸虫,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白无常看向他的目光又多了些打探的意味。 等阴兵再次回来,他带来了一个信息:“我们队长同意了,但,还有一个条件。” 严玖心想还有什么能比这个能更可怕的,便点头。 “你这具身体,借队长一日。他想在阳间度过一日。”即使看不清脸,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怀好意。 严玖愣了。 “附身么?”白无常皱眉,“可是阴兵本就不是普通凡人可以承受的凶煞,别说附身,就是接触都会大病一场,你们是想要了他的命吗!” “白大人,”阴兵冷笑,“连尸虫都不能对他有任何伤害,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况且,借阴兵这种事,即使是天师也是要用阳寿来换的,不过是附身一日,您不觉得太划算了么?” “……万一,我承受不了怎么办?”严玖的声音带着颤抖。 “你阳寿未尽,若是死了,队长也讨不了好。况且,队长要来这副他在阳间穿过的铠甲后,煞气自然会被铠甲阻挡,即使附身,也不过跟普通鬼魂附身没什么区别。”阴兵阴恻恻地笑了声:“怎么样,这是最后的条件。” 严玖看了眼白无常,对方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我没有把握,你自己做决定吧。” “就一天吗?”严玖咬牙,大不了再生一场病嘛,只要死不了,什么病治不好! “自然,你可以定个契约。” “……”严玖深吸一口气,抬头,“成交。” 第102章 在酒店后门躺了十分钟的男孩身体猛地一震,终于醒来。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抖抖手脚,对着空气笑着说:“脚踏实地的感觉,我都快忘了。” 白无常盯着那张因为被附身,从气质到神情都有了巨大变化的男孩。“严玖呢?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当然。”被附身的严玖,或者叫阴兵队长冷笑,“只不过被我挤到角落里,要委屈一天。” 他想走进酒店大堂,却被弹了一下。“就是这个法阵?” “鬼神莫入的阵法,你们并不难破,不是么?”白无常语气都变得公事公办许多。 “当然不难。就算是三层法阵,只要找到阵眼上方最脆弱的地方,以最快的速度层层击破,根本就不需要考虑顺序问题。”阴兵队长冷笑,“这些人类还真以为自己这点小能耐能跟我们这些活了几百上千年的鬼神抗衡?” 他突然安静了一会,因为脑中传来严玖的声音,让他尽快给乔夏打电话。“乔夏又是谁?”阴兵队长虽然不爽,但在不了解情况下,还是只能掏出手机。 那边严玖在解释乔夏的身份,这边电话就打通了。 在严玖去求助的十分钟里,特侦处的人也都赶到了,两个熟悉奇门遁甲的双胞胎警官找到了三个阵眼,但还是解不出击破的顺序。 “乔警官,这事儿你们管不了,给你五分钟把所有人撤出法阵,事情很快就能解决。” 电话那头的乔夏又一次拿开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严玖没错,声音也没问题,但怎么从刚刚开始,语气就特别的不一样? “你到底是谁?”他追问。 “你会知道的。”阴兵队长挂上电话,走到已经空荡荡的停车场。 经过一个小时的折腾,来宾基本上能走的都走光了,走不了的员工都在清场,商场和酒店里除了电梯里和大厅里被困的人,已经被清空。乔夏要做的也就是最后确认一遍而已。 方未里听说要撤退,终于发现所有天师都在,唯独严玖不在旁边,敏感的敌对意识让他马上问道:“严玖搬来救兵了?他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远。”乔夏没什么耐心应付小孩,再一次跟酒店经理确认撤退完毕后,又给严玖打去电话。 “你还需要什么帮助吗?”虽然知道以对方的口气,应该不需要帮忙,但乔夏还是问道。这次的通话让他又从对方不耐烦的语气中,得到了一点信息。 “他的声音有点吵杂,肯定是在户外,”乔夏努力回想酒店外的布局,转头就对六处的人说:“撤退,到停车场去!” 等众人赶到停车场的时候,周围已是一片漆黑。 别说临时照明设备,连保安的手电筒都失去了光芒,所有人的手机也都像是失灵一般,连屏幕都打不开。 天上的乌云把所有的光芒遮得严严实实,这样的停车场,跟密闭的室内空间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跟来的方未里突然瘫软在地上,声音哆嗦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快,快走……快走……”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紧紧抓着同伴的手,歇斯底里地朝大家吼:“快走!不要留在这里!” 这一吼,等于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刚刚才把自己的队伍召集到位的阴兵队长看向这边,阴恻恻地低笑,声音不高不低地对他们警告:“阴兵借道,凡人莫近。” 他的话一出口,所有人大感震惊。有已经涂了牛眼泪的天师,也看到了跟在男孩身后几排透着恐怖煞气的古代士兵,吓得脸色苍白。 “快走!”用尽全身力气做出警告的方未里惊惧不已,但心里也升起了疑惑。 为什么是严玖带着阴兵?他到底做了什么? 阴兵借道带来的煞气不是凡人可以轻易承受得住的,即使是有修为的天师,也不能完全避免受伤,因此众人赶忙又从另一边绕开,尽量不冲撞这些来自阴间最可怕的军队。 一分钟后。 所有有修为的人们都听到了三个几乎同时发出的破裂声,间隔时间之短,足够让没有看到阴兵的人相信方未里说的话。 除了阴兵,还有谁能有这种力量连续快速地击破三层法阵? 在法阵破碎后没多久,备用发电机突然恢复正常,莫名其妙的维修工拉通电闸,整栋大楼又恢复了通明。 乔夏立刻冲进酒店,去找自己堂弟。 乔锦山不是这次的目标,最危险的还是乔远。 等他打开房门,就看到乔远单膝跪地,汗水居然把他的长袖衬衫浸透,苍白的脸色说明他经过了怎样的战斗。 “幸好你还没事……”乔夏总算松了口气,转头就看到同样脸色难看,但好歹还能自主行走的方天晴和张芮遥。 三人里就数乔远灵力和体力都透支得最厉害,方天晴和张芮遥面对的妖怪都是饕兽,虽然数量多,但有神兽相助,总也不会太难抵抗。 “他们为什么要特别针对乔远?”方天晴也发现了问题关键,“如果只是想伤害我们三个,但连你们的爷爷也被卷进来,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我们会调查,但是……”乔夏拿出手机,想要再拨通严玖的电话,没想到对方自己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三个G城年青一代最强的天师。 “阴兵呢?”站在方天晴旁边的方未里最早发声。又一次输给严玖,这让他从不喜欢到不自信。 “借道回府了,”被附身的严玖一脸讥笑地扫过在场所有人,“都是些年轻人啊,难怪这点小事都要请动本大人出面。” 从他刚进来就觉得神色和动作都不对劲,现在他的自称更是让大家惊讶,乔远恶狠狠地问:“你到底是谁?居然敢附身在严玖身上!” “敢?”严玖冷笑一声,“本大爷没有什么是不敢的,能请得动我,还是他的荣幸。再听到让我不舒坦的话,这具身体归还的时候我可不保证是完完整整的。” “……你是阴兵?”方天晴冷静地看着他,似乎穿透了肉身,直达魂魄。 “呵呵,”严玖一屁股坐在张芮遥旁边的凳子上,单脚踩在上面,一副兵痞的模样,“跟本大爷打过交道的天师,没有谁不是用敬语的。” 可是严玖之前怯懦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哪怕他现在姿势再不雅,语气再傲慢,神色再凶煞,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一只被惹怒后开始吱吱准备咬人的仓鼠。 阴兵队长完全没照镜子,哪里会读得懂那些人微妙眼神里的含义? 第103章 “严玖呢?”几乎是瘫坐在沙发上的乔远压抑着怒气问。 “在里面,”痞气十足的“严玖”指指自己的胸口,“你俩都别急,用完一天后想怎么拥抱亲热都与我无关了。” 被困在身体里面的严玖是什么表情不得而知,但乔大少爷并没有被安抚下来,反倒心情更加恶劣:“他就为了借个阴兵,同意让你附身?” “什么时候轮到他同意?!”严玖挑起眉毛,“这样的交易是他找上门来求着我,我看他诚意十足,才提出这么个条件。乔远,不要不知好歹,在凡间,你这样的小鬼我放个屁都能把你轰死!” 他的话让所有人又惊讶了。谁都知道阴兵的煞气对凡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真的是阴兵附身,哪怕现在人还是活蹦乱跳的,等阴兵离开了,严玖还能活吗? 想到这一点,大家不约而同看向乔远。 “让严玖出来跟我说话!”乔远几乎是咬着牙根说道。 “严玖”挑挑耳朵,哼笑一声:“这二十四小时内,只有我,没有严玖出来的份。老子要去花天酒地了,几百年难得的机会啊……”说着站起身就朝外面走。其他人都想拦,可这个身体的主人首先就是个逃跑健将,灵魂又是个厮杀战场多年掌握“奥义·脚下抹油功”的老鬼,即使多人出手,还是没能挡住他出去寻欢作乐的步伐。 “等等!”乔远都快气炸了。他死死盯着严玖的身体,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跟被压制在身体里的魂魄进行沟通,可眼前这个明明是属于他的肉体,居然敢说出“花天酒地”这个大逆不道的词来! 什么狗阴兵,明明就是个淫兵! “乔远!”还是乔夏最理智,拦住准备硬撑着要去追人的堂弟,附在他耳边低声骂,“你傻,严玖可不傻,你觉得他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会拿性命交易?” “他是我的!什么时候答应给他拿来交易了!”失去了力量的乔大少只能无理取闹地吼。 “好啊,那你有本事就在他请阴兵前就把法阵破了,可是你没做到,”乔夏松开手,一副任由他去的样子,“你,还有他,他,都被你们认为最无能的家伙救了。现在你们连句感谢都没有,反倒各个都是怀疑的表情,不是狼心狗肺,又是什么?” “我当然感谢严玖,但现在所有人心里最想知道的难道不是严玖怎么请到阴兵这件事吗?”方天晴盯着严玖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皱,“阴兵借道在凡间本是一个大不吉的现象,我们这些正派天师不愿请阴兵的关键原因就在这里,他们的煞气太重,哪怕是修道者近距离接触他们都会大病一场,更何况被附身。” “而且附身的这个阴兵还很特殊,”六处的双胞胎警官同声说:“刚刚严玖是站在阴兵队伍最前面,显然他的地位最高。” “那就是队长,”乔夏摸着下巴,“如果是跟队长交易那就好说了,说不定是严玖下去后托了什么小鬼的关系找到他们。” “哼,乔警官,显然你还不知道阴间的等级制度,阴兵队长是随便什么小鬼可以引见的吗?”方家的天师中有人冷哼。 “你知道?”乔夏从来睚眦必报,当场反讽回去,“你知道有什么用,我现在不也知道了?” 众人讨论得正激烈,最后竟然是张芮遥的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你们讨论这么多可能性有什么用,严玖这家伙跟我们最大的不同,难道不是他的引路人身份吗?” 方未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也是引路人,然而张芮遥这句话里面的“我们”显然也包括了他。 正当他要为自己辩护时,方天晴的手挡在他前面,制止了他的冲动。“你才十四岁,未来是属于你的。”他低声安慰这个被族里选定的引路人。 尽管疑惑已经动摇了当初选择的正确性,但方家与乔家的关系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已然是不可能再把严玖拉回方家。 其实方未里并非不符合引路人的条件,相反,每一次任务都漂亮得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可以做到的,族里也从未对他有过意见。 可天赋和天赋比起来,总会有个高低之分。 严玖的天赋显然比方未里要高,虽然不稳定,虽然后天质素太差,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他就是拥有了老天爷赐予的,任何人都没有的技能。 这才是注定让严玖成为方未里心中一根硬刺的原因。 乔老爷子被从电梯里带出来时,精神仍旧饱满,一众小辈在电梯里领教过老爷子的气场和智慧,出来后无不拜服在他的西装裤下,恨不得给他端茶倒水当一段时间的脑残粉丝。 乔锦山看到神色憔悴的乔远,并没有着急,而是转头对乔夏说:“今天这场意外你必须给我查清楚,敢同时算计我们爷俩的人,我倒是要跟他好好谈谈。” “当然会,爷爷。”乔夏趁机把正在分配任务的沈郁陶拉过来,得瑟道,“这是我们的副队长,沈警官,我的得力助手和亲密战友。”他说得正气凛然,沈郁陶的耳朵却可疑地红了一块。 乔锦山哪里想得到自己两个大孙子都成了弯弯的月亮,只以为是对方腼腆,拍拍他的肩说了些鼓励的话后,就转身离开了酒店。他再如何淡定,也是个老人了,这一夜的折腾也令他感觉到了疲惫。 “宝贝,见了公公,可以跟我入洞房了吧?”乔夏继续骚扰自己的下属。 “入个屁!你敢今天就入我立刻把洞房给砸了!”一个极其破坏气氛的声音恶狠狠地插进来。 乔夏瞪着破坏自己好事的堂弟,怒道:“搞什么鬼!你家那个明天就能回来,老子今天本来休假,过来救你就算是尽亲戚情谊了!”色欲熏心,什么道义两边放。 “不能让那个混蛋乱用严玖的身体!”打不通电话,自己又没力气追出去,乔远简直恨得要把世界上所有称心如意的情侣都给烧死。 “那你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民警,老子管妖魔鬼怪不管人!” “小远,”沈郁陶推开这个开屏到一半被打断而恼羞成怒的花孔雀,温和地安慰乔远,“你放心,我们会拜托治安科的同事从今晚开始开展严打行动,基本上从今晚到明天,G城的失足妇女和夜店酒吧都会从良一天。” “……谢谢。”终于从疯狗状态恢复一点理智的乔大少又补了句,“你要是怕他性骚扰,我还有一套房子借你住,他小时候在那里被狗咬过,有心理阴影,绝对没法勃起。” “……” “……” 第104章 G城向来以国际化大都市自称,即使三更半夜,酒吧街仍旧熙熙攘攘,豪车美女仿佛成了标配,你要是穿得太寒碜,都不好意思在街边多站一分钟。 所以“严玖”站在路口观望了一会,就低声咒骂着转身离开了。 这个穷鬼小子,身上特么的只有五十块钱!就算是抢,这副小身板别说跟人打架了,就是跳出来喊打劫都没有任何威慑力! 觉得自己失算找错对象的阴兵队长一肚子火,双手插兜,后背弓着,像个刚刚释放的犯人。走到拐角的地方,突然看到一个修手机的摊子还在营业,小摊子门口歪放着一块板子:回收手机。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不顾脑中不停抗议的声音,走过去,把手机给摊主看:“这个值多少钱?” “哦,苹果十啊,两千。”摊主右翻看,发现并没有锁屏后,神色难掩高兴。 阴兵队长虽然不懂市价,但听脑中的抗议和看摊主的表情后,冷笑一声,“当我傻?两千五。” “你这是偷来的手机吧?能给两千就不错了,我们还要破解。”摊主也冷笑。 “你说谁偷来!这是老子的手机!不信我给你打个电话。”他怒了,打开里面仅有的几个号码,直接就拨通乔远的,等那边快速接通,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说:“乔远,我,跟这个家伙说,这是不是我的号码?” “你这家伙在干嘛?”乔远之前一直都没打通他的电话,现在听他这么一问,顿时觉得不妙。 “我要卖手机,店主非说这是我偷的手机。现在证明了,再见。”快速说完挂断,关机,丢给摊主,一脸得意,“两千五。” “……” 口袋里塞满了现金的感觉,让阴兵队长的脸色瞬间转晴。 “老子要去花天酒地!”他重申了一遍自己复活的目的,便得意洋洋地走回去,在酒吧街兜了一圈,选中一家还算热闹的酒吧后,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震耳欲聋的舞曲和眼花缭乱的灯光效果让酒吧里的男男女女热血沸腾,许多人来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跳舞,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找到一个,带走。 像严玖这样有着清秀皮囊还形单影只的大学生,最是某些职业女性的目标。 因此他才坐下没多久,身边就挤过来两个丰腴的女人。浓妆艳抹下,最让人移不开的还是她们露出大半的胸脯。 “帅哥一个人来吗?”本来娇滴滴的声音在吵杂的环境中也只能用力吼出来。 “严玖”笑着点头,老练的他早已从她的眼神中读出对方的身份。 另一个女人也不甘示弱,也缠上这个口袋胀鼓鼓的男孩——这模样这打扮一看就是雏鸡,今晚还带这么多钱,怎么也不能给别人抢去。 被左拥右抱的喜悦冲昏了头,“严玖”聊了一会,就同意跟这两人到旁边的旅馆“秉烛夜谈”。 三人刚要走,酒吧门口突然闯入一批人,大声吼着“警察临检”,把一众花花男女吓得不轻。 “糟,今晚麻烦了!”两个女人几乎同时松开严玖,退入人群中,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其中一个便衣民警抓住了手:“你,身份证出示一下。” “没有!”阴兵队长脸色非常难看,自己眼看就要开餐,搞什么鬼? “没有就跟我们走一趟。”便衣民警口气非常强硬。 “我什么都没做,干嘛要跟你们走?”老子在下面还没有谁敢跟自己这么说话,这帮人算老几? “例行检查,就是查有没有人贩毒,卖淫……”民警扫了眼他胀鼓鼓的裤兜,伸手就把他的钱摸了出来,“不少钱嘛,你一个学生带这么多现金做什么?” “老子有钱你管得着吗?” “没有证件,带大量现金,必须跟我们走一趟。”民警也不管他的抗议,直接把人拖到了酒吧外。 阴兵队长懵了。 他哪想到自己连个女人的手都没摸到,就被带到派出所里蹲着。要是放在阴间,他早就大开杀戒,偏偏他附身的是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小鬼,还被带到阳气颇重的局子里,现在浑身难受不说,把他带来的警察像是忘了他这一号人,三个小时过去了,连个来问话的都没有。 “你们还要关到什么时候!”他抓狂地拍着桌子,现在他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手机卖了,有手机在,至少他还能要求乔远把自己捞出来,可现在问那个白痴凡人,居然说连号码都记不得! 二十四小时啊,特么的都过去了三分之一! “吵什么吵!今天抓到了几个卖白粉的,你也有嫌疑!”坐在门口值班的民警也朝他吼。 阴兵队长恨得想用脑袋砸墙。 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换了衣服洗过澡的乔警官正坐在办公室里,和今晚的值班领导聊天。 “人给你抓来了,你什么时候带走?”值班领导接过他的烟,笑道,“每次接你的电话都心惊胆战的,就怕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案件,上回那个死而复生的家伙可把我的助手吓坏了。” “嘿,那也比你们的碎尸案要好看点吧?”乔夏悠哉地喝着茶,完全不管时间的流逝。 “那孩子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着急要把人拎进来关着?我看他挺面善的啊,就是脾气坏了点。”对于神秘的六处,每个派出所都是又好奇又恐避之不及。 “吃错药了。”乔夏淡笑,并不细答。 等他喝完茶,吃了宵夜,看看表,快早上六点了,这才把人从里面提出来。 一夜没睡,又情绪激动了几次,“严玖”居然没有一点疲倦的样子。看到乔夏的时候,顿时了然:“是你使的绊子对不对?” “您别激动,我也才刚刚接到通知赶过来。”乔夏语气诚恳,神色疲倦,看起来还真像是忙了一夜。 “把钱给我!”他一看外面天色微亮,更是懊恼。这个时候,像再去嫖已经不可能,只能找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娱乐场所……“这附近有赌场吗?”他咧着嘴,笑得恶劣:“你们乔家钱多,给我一笔钱玩玩应该不是难事吧?” 乔夏微笑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没问题,您只要玩得开心就好,这卡里有二十万,您先用着,等乔远醒了,他过来的时候,您想要多少都有。” “严玖”舒坦地接过卡:“密码呢?” “六个1。不过国内赌博是非法的,”乔夏微微侧头,一副难办的样子,“既然您有这个愿望,我当然会尽力满足。要不我送您过去?” “严玖”怀疑地看他:“你不会继续搞鬼吧?” 乔夏摇头:“对六处来说您是贵客,况且才二十四个小时,我何必扫您的兴?” 虽然还剩下不到十五个小时,但有钱,有关系,这才是在凡间花天酒地的最佳状态。阴兵队长非常高兴,尤其是乔夏送他到最高档的酒店吃了个自助早餐,请他喝了最贵的葡萄酒,还拿出几万的现金让他装到兜里才送到赌场,这种皇帝般的待遇令他在进入赌场时,甚至没去想,就算是地下赌场也是需要休息的,哪有大清早起来赌博的赌鬼? 反正当他走进这家设在五星级酒店顶层VIP间的中型棋牌室时,房间里已经坐了十几号穿着讲究的贵宾,几个穿着制服的荷官正在不同的桌子上发牌。 “……”他忘了在阴间玩的赌博跟凡间现在流行的完全不一样。 努力板着脸,让自己不至于被看穿,“严玖”把现金换成了一小堆筹码,装模作样地在桌子旁看了一会,等终于摸清规则后,才上桌参与。 第一把,大胜。 第二把,大胜。 第三把,筹码翻倍。 “严玖”大喜,一把将所有筹码丢出去:“来把大的!”现场的欢呼令他完全忘了自己是个新手,等他用十分钟输掉这一堆筹码后,眼睛都红了,立刻把卡丢给荷官:“把钱全部换出来!” 很快,小山一样的筹码堆在他面前。 其他桌的人都停下了自己的活动,凑过来看。 这种气氛下,人很难有理智。几把赢,几把输,等意识到的时候,筹码仅剩下几个。 他涨红了脸,想去找乔夏再要钱。但他突然意识到乔夏并没有给自己留手机,输到这种程度再跑,他又心有不甘。 对于这种赌徒,客房经理早就摸透他的心理,笑嘻嘻地说:“先生,我们可以借您五十万,因为能来这里的人都是优质客户,这点钱我们相信您不会赖账。” “借!”他大喜,立刻点头。反正要还钱的又不是自己,别说五十万,就是一千万他都借。 当时钟敲响中午十二点的钟声时,“严玖”脸色难看地靠在凳子上,盯着眼前仅剩的一块一万元筹码。 “你们出老千!”他突然愤怒地拍桌子站起来。 有人侧目。 有人冷笑。 也有人低声嘲笑“输不起”。 “严玖”哪受得了这种嘲讽,当即就要翻桌子,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输了就继续玩啊。” 是乔远。 虽然筋疲力尽,但睡到十一点再起床也足够他体力恢复了。在听说了乔夏的安排后,他来到这间全是由“赌术研究所”的成员组成的“临时赌场”,看着被附身的仓鼠如何被玩得团团转而不自知,顿时放心了许多——这里的钱全是他们的,别说借一千万,手写个一亿的借条都不会产生真正的资金流动。 这种赌,乔远举双手支持他玩够二十四个小时然后滚蛋。 第105章 下午三点的时候。 一脸灰败的“严玖”看着手中的牌,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它丢在桌上,自暴自弃说:“不玩了!” 乔远一直躺在旁边的沙发上看书,听他这么一说,看了下手表,然后没什么诚意地继续劝道:“才输了两百万,怕什么?” “不玩了。”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没什么精神地拎起自己的外套朝外面走:“换个项目。” 乔远起身跟在后面,似笑非笑地说:“想去哪儿,我有车,送你吧。” “严玖”回过头,带着不甘的神色:“我要嫖。” 乔远耸肩:“现在严打,小姐全都在放假。” 身为阴兵,又不能犯罪,队长觉得现在的凡间简直比古代还无趣,他下到酒店大堂,看到擦肩而过的酒店女性住客,突然淫荡一笑:“不需要小姐,我可以去一夜情,” 乔远脸色不变,笑容仍挂在脸上:“即便是一夜情,也要在晚上吧?大白天的,你找谁?” “你明知道我九点就要离开!要是不满足我这个愿望,我可不会轻易放过这小子。”阴兵队长恶狠狠地瞪他。 乔远盯着他,笑容沉了沉,过一会又扬起来:“可以,你想要的我都会安排,但是谁会在大半天跟你去酒店呢?再说,你午饭没有好好地吃吧?不如我带你去G城最好的餐厅,等到了夜里,我就会把人送到酒店。” “严玖”冷冷地瞪着他。 乔远咬着牙根继续维持笑容,终于等来对方的点头。 其实乔远确实没有骗他,当他看到满桌的顶级海鲜时,这位死在北方战事的阴兵队长眼里竟然冒着泪花。 特么的,平日里下面的小兵上恭的都是些鸡鸭鱼,哪儿见过这么丰盛的海产品! 乔远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严玖比平常要粗鲁得多的吃相,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筷子也很少动一下。 吃得快撑死的“严玖”终于舍得抬眼看他:“你不吃?” “吃腻了。”淡淡地回了这一句,他才夹起一个榴莲酥。 鲍汁辽参,佛跳墙,芝士焗澳洲龙虾,翡翠皇刺身,清蒸石斑,清炖官燕,松露蟹肉卷…… 呵呵,别看这奢华的材料都是高价货,一个平时饮食简单的人要突然一顿之内摄入大量高蛋白会是什么反应? 更何况这杯还是排毒养颜一身轻松的“碧X源常润茶”…… 端起自己的普洱茶,遮住自己微微勾起的唇角,乔远看了眼墙上的钟,即将六点。 “严玖”已经撑得快站不起来,但一想到还差个心心想念的嫖没完成,便勉强站起来,催促乔远:“喂,说好送我去酒店呢?” “嗯,我们走吧。”乔远扫过桌上的残羹剩炙,掂量着其反应的时间还有多久,然后快速地选了间附近的酒店。 进了乔远订的大床房,“严玖”很是兴奋,然而当他发现乔远没有走的意思,又问:“姑娘呢?你怎么不走?” “我等人来了再走。”乔远看看手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怎么还没反应? 难道茶喝的不够多……“唔,我上个厕所。” 乔远猛地抬头,看着“严玖”捂着肚子冲进浴室,心里别提多痛快。 半小时后,几乎要把马桶坐烂的阴兵队长在听到外头乔远问“还没结束吗”,再次恨得想要砸墙。 已经是夜晚七点,乔远安排的姑娘来了,坐着等了半小时,他软着脚出来后,手都没摸一下,又一次冲进厕所。 结果姑娘走了。 他还在马桶上。 如果时间能倒流,他一定不会再相信这些可恶的人类。 到了晚上八点,距离阴兵队长离开还有一个小时,已经脸色发青,双腿发软的“严玖”蜷缩在床上,好心照料他的乔远靠在一旁看电视。 ……难道剩下的这一个小时就要这么结束吗?! 他不甘心! 阴兵队长还想提些要求,刚开口,乔远突然翻过身,压在他身上,以极其暧昧的姿势问:“怎么样?还难受吗?要不要再吃颗药?” “我不是严玖。”被这个姿势恶心得鸡皮疙瘩起立的队长想要推开他,但无奈力量已经被腹泻掏空。 “这个肉体是啊,拉肚子的是他的肉体,我心疼。”乔远摩挲着他的唇,自己先喝了口水,然后趁着他不注意,硬是用嘴对嘴的方式,灌了他一口。 “……” “喝下去了吗?身体好点才能做你想做的事……”乔远发现严玖翻了白眼,吓了一跳,正要掐他人中,就感觉他浑身一震。 “……卧槽。”再次醒来的严玖一副熟悉的“心有余悸”表情。 他的语调和神情都与刚刚截然不同,乔远放下杯子,试探地问:“严玖?” “我回来了。”严玖摸着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又对乔远露出安慰的笑容。 “他呢?” “他说被男人亲太可怕了。”严玖脸色微红,在别人看来恶心的事情,对他来说却是甜蜜,自己果然已经变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基佬。 “嗯哼,”乔远冷笑一声,再次将他压在身下,“现在轮到你跟我好好解释下,怎么借阴兵?为什么要答应让他附身?” “情势所迫,我怕你在里面出事……”严玖紧张地看着他,直到感觉他的手伸入自己的衣服里,立刻拔高了声音:“不不不,我还拉着肚子呢!不能搞!” “谁搞你,老子摸一摸,特么的都是我的东西,我检查一下!”乔远凶狠地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温柔地揉摸着他的肚子。 严玖脸色越发绯红。他把脑袋凑近乔远,傻笑着,又把肚子露出来一点让他方便摸。 “……”如果不是还在拉肚子,绝对要把这个傻瓜按在床上干到他什么都射不出来为止! 第106章 这场闹剧结束后,严玖全身仿佛散架了一般,虽然没有生病,却连吃饭穿衣都要人伺候。 把他带回家中圈养着的乔大少依然每天忙成狗,深夜回到家就发现那家伙抱着被子睡得香甜,一开始还觉得以后就把人捆在身边看着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这样回到家就只能看到睡仓鼠的日子持续了三天大少爷就受不了了。 晚上把被子从他怀里抽出来,在他半梦半醒中就把他的衣服扒了,乔远啃了一会,又觉得对方反应不够热烈,把光溜溜的仓鼠丢在床上,自己下楼拿了瓶冰咖啡,直接贴在他的脸蛋上,大冷天的把仓鼠冻得“嗷”一声彻底清醒过来。 “喝了,我要干个爽。”乔大少一边说一边脱衣服。 妈呀,听说过有人喝咖啡加班的,没听说过喝咖啡通宵PLAY的!严玖羞耻得忍不住微弱反抗:“我醒了的,不用喝了吧……” “明天我去公司时你再睡。”乔远当着他的面在床头柜边翻找今晚需要的道具。 看着满满一抽屉的避孕套、润滑液以及各种说不出来名字的道具,严玖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喜欢什么味道的?”乔远转头看他,发现他呆在那里,又催促:“快喝!” “……”严玖赶紧把剩下的全部喝光。这下可好,连半夜装死睡着这招都不好使了,今晚可怎么熬? 清醒的时候,才觉得今晚的乔远有些不对劲。 他像个饿了许久才对猎物下嘴的野兽,舔咬的时候充满了焦躁和矛盾的压抑,有几次都控制不住要对他粗暴,不等严玖喊疼,兽性又都被理智压了回去。 虽然他们上床的次数也有几回了,但乔远因为还在磨练技巧,一直都很注意严玖的情绪和反应,今天却像是心事重重,连接吻都带着一种莫名的纠结。 严玖尽管胆小,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一流。他很想问怎么了,但乔远从来不会对别人示弱,更不会在自己面前示弱,就算问了,得到的也肯定是敷衍的答案。 这时候他又痛恨起自己的无能。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抱住乔远:“我喜欢你。” 他涨红了脸,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安慰,也是他觉得乔远最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的东西。如果自己的喜欢和全身心的信任能让对方舒服点,他可以给很多很多,多到连乔远心脏都装不下的程度。 突然出现的告白让乔远愣了下,他诧异地看着严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很被动的家伙突然主动告白。 “我爱,我爱你……”严玖紧张地说出那三个听起来分量就很重的字,他抓着乔远的肩膀,从下方仰视着这个强大的,孤傲的同龄恋人:“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去做,你不希望的,我尽量不做。但是如果你有任何危险,我还是会做我觉得合理的那个选择。哪怕你会生气我也不后悔。他们都说我没用,可是你说过的,我就算是瑕疵品也会有可以派上用场的地方。能派上什么用场我不知道,但是,但是我觉得如果我喜欢你,自己还不去找在你身边的存在价值,那我有什么资格能让你喜欢?” “那也不能胡来!”乔远终于焦躁地骂了出来,“万一你回不来怎么办!万一连我都救不了你怎么办?自保很容易,但是保护另一个人很难,你懂吗?我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要是救不了你,我特么的该怎么办?下阴间找你?还是去找我那个云游四海的师父?可是这世上能去到阴间的人有多少?” “可是我觉得你更重要。”严玖红了眼。 “我当然知道!”乔远狼狈地闪开眼,“我他妈就是知道才烦!以前不知道你能力这么强大,连阴兵都请得到,现在知道了,才发现我他妈的并不是万能,并不是你危险了就能救你!我……” 一直以为保护的不过是个弱小的仓鼠,傲慢地认为自己要将他纳入羽翼下庇护不是难事,然而终有一天发现这个仓鼠终有一天会长大到连自己都遮不住的程度,这种再也无法保全他的感觉让乔远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是多么的弱小。 他要怎么努力,才能让这个家伙安安全全地留在自己身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开始被各方觊觎? 他紧紧抱着严玖,说话带了点戾气:“但就是这样,我也不会让给任何人,你就是我的,我保护不了,也别想我让给谁!” ……大哥你这是玉石俱焚的宣言么?!严玖哭笑不得,仍旧反抱着乔远,非常识时务地回应:“我也不会让谁来抢走你,大哥也是我的。”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又悲伤了。 妈蛋,大哥是大少爷啊,自己要是跟乔家抢人,别说以卵击石,自己刚成为卵就被砸碎了。 他拿脑袋蹭了蹭乔远的肩窝,心酸得很。这话也就是现在应景地说一下,真要面对各种抢人大战,自己这种废柴也只能参考偶像剧的情节一样各种自虐来感动乔锦山的心吧…… “唉,其实我也不知道拿什么来挽留你。”他忍不住叹口气,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用身体啊。”乔远发泄完了,心情舒服了许多,听到这句话立刻把他压回床上。 其实严玖根本不用担心。他的存在对于乔远来说就是块海绵,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可以倾注过去,所有刚刚诞生的戾气和恶意,都会被他用无底线的信任全部包容化解。 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人能做到他这个角色。 乔远也不需要第二个人。 相反的,他的喜欢已经多得不敢让严玖发现,生怕那家伙因此顺杆子往上爬,爬到自己再也抓不住的地方。 所以乔远能做的就是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在看到自己发现这点后的羞恼和惊慌失措,深吻后所有的情话都可以停止了。因为没有什么能比身体的交流更深刻。 乔远跟他做爱偶尔会用避孕套。并不是嫌脏或者保护,而是怕自己失去控制后,射入太深的精液会让严玖难受一天。 只是今天他实在等不及,只匆匆做了些扩张,就插入了那处让他留恋的甬道。那里一直很柔软,很湿润,就像严玖的性格。 乔远撕咬着他的下唇,不让他咬着自己的嘴巴阻止呻吟,双手紧紧扣着他的臀部,让他被情欲逼到极致却无处可逃。 松软的被子抵消了他们的冲撞力量,即使多激烈的贯穿都不会让严玖被撞疼,但过于深入的性器实在令他害怕,一种彻底被改造的感觉令他忍不住想哀求对方别那么激烈,可放在乔远后腰的手从推拒到最后变成了紧扣,已经燃烧到顶点的身体温度令他丢掉了所有的理智,满脑子都是如何让已经积蓄到极限的欲望尽快得到释放,甚至在对方刻意放缓速度的时候,痴痴地缠上去,下意识索求更多。 “你属于谁?”乔远声音很冷静,哪怕他的眼睛里除了这个人之外,全是欲望。 “……乔远……乔远……”他都快爆炸了这个人怎么还不快点?!严玖都快疯了,他已经不是个普通的男孩子,他像个贪恋着糖果的小孩,在这个同龄爱人的诱导下,一次又一次地丢下尊严:“哥,哥求你,我属于你……” “乖,”乔远舔舐着他的耳廓,逼得他颤抖着呻吟出声,“这辈子就操到你根本不能换人,好不好?” 严玖胡乱的点头,终于等到滚烫的性器又一次钉入他的体内,已经相当敏感的甬道清晰地感知着对方那里的轮廓,他大口喘着气,还没完全适应,就被换了个姿势,坐在他的腰上。 “不要了……”他的吓得哀求中带了哭音,这么多次的经验已经足够让他在意乱情迷中也能意识到危险,尤其是乔远的体力,和刚刚喝下的那杯咖啡,所有的元素都是他要被捅坏的前奏。 “刚刚不是才说好吗?”乔远舔着他的喉结,从严玖的角度看下来,那笑容让他漂亮得近乎妖冶。 严玖恍恍惚地想:牡丹花下死,可是大哥肯定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我……_(:з」∠)_ 这一夜两人都丢掉了一些下限值,乔远干得很尽兴,真的把严玖干到什么都射不出来后,才抱着人全身舒爽地睡过去。 可苦了喝过咖啡的严玖。 两眼发光地盯着天花板,一直熬到天亮,才把搂着自己的手轻轻挪开,下楼去做早饭。 他的体力其实也不差,这几天好吃好喝地被保姆静心调养过,阴兵带来的阴气散去后,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只有一些附体的后遗症,如容易走神,容易离魂等,还需喝几天的符水。但乔远显然已经计划着把他留在这里长住,就这几天的时间,已经把严玖的日用品买全,衣服、书、电脑,也都搬到了乔家。 也许从现在开始,他俩就正式处于同居状态。 严玖一边做早饭,一边发呆。 跟一个男性发展到这种程度,是他从来没敢想过的。一年前,他所预想的未来,是读到博士,进研究所,谈场普通的恋爱,结婚生子,然后等到阴阳眼消失,再也不跟任何人提起自己见鬼的经历。 可是一年后的今天,不仅跟同性成为恋人,还为了他闯入自己最害怕的世界。 未来呢? 他的未来恐怕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想象的了吧? 是要继续选择当一个平凡人,还是开始直面自己的命运,朝引路人的方向去呢? 第107章 一个新开的shoppingmall在开业庆典当天就遭遇停电,还把一帮有钱人困在电梯里,无论王宏跃如何努力,当地新闻是不报道了,但微博、微信上还是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这个地段不好,当年施工的时候就出现过内涝淹死人的事故,有人说当天就有员工辞职,理由是在停电期间撞鬼。 但传得最厉害的是一个认证身份为“电视制作人”大V发的微博:“我在各地听说过很多灵异故事,从来没有把他当真,直到我昨晚在XMALL看到一群穿着古代铠甲的人穿墙而入时,我开始怀疑自己的世界观。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真的有灵魂存在?” 他的粉丝数量不多,但这样的话题在微博上一直很有传播讨论的价值,很快,关于XMALL闹鬼的消息快速成为G城最热烈的讨论话题。 王宏跃恨得要死,他申请屏蔽这条谣言,但微博服务方以对方并没有违规为由拒绝了他。 很多人冲着这条微博开始到这个晚上十点关门的商场蹲点,保安无数次抓到一些偷藏在消防梯里准备探险的熊孩子,甚至还有商家提供自己的店铺给一些亲朋戚友来蹲点。 这种消息看似炒热了XMALL,但事实上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闹鬼是最忌讳的事情,王宏跃的商场才开张就收到退租的要求,不能开门红就算了,还要把吃进去的钱吐出来,换谁都难受。 微博上当然也有对此嘲讽的博主,尤其是以有修道背景的各种道士、道观为主,他们纷纷表示“封建迷信不可取,博主脑残要吃药”,有这么一帮道上的人辟谣,于是微博上立刻分成了两派,“坚信科学不迷信”和“你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两派。 然后开始各路人马派出自己的精锐,科学派分析目前为止绝大多数灵异事件其实都是人类的误解,信仰派认为,博主看到的很可能是阴兵,并且博主之后大病一场也是撞鬼的最佳证据。 两边其实吵的就不在一个点上,但就这样,也把话题炒了足足有一周的热度。 一周后,严玖终于被乔远允许出家门,正在一起吃早饭时,乔夏居然亲自上门来找乔远了。 “你们果然住一起了。”进来就看到两人,乔夏轻笑。 严玖耳根微红,装傻继续吃饭。 “有事?”乔远瞪着他拿走自己酸奶的手,“没你的份。” “调查有结果了,”乔夏坐在一旁,把手机递给他看,“有点棘手。不是我们这边可以处理的。” “什么情况?”乔远接过手机,看到照片里有张被烧毁到一半的符纸,立刻发现了区别,“这不是我们常见的画法。” “对,我找方家鉴定过,”乔夏冷笑,“他们根据笔迹,发现有点像香港文家的风格。然后巧就巧在,那天来找王家公子的香港商人们,有几个平日里就跟文家来往甚密。” “你怀疑他们?可是他们当天不也苦哈哈地从三十多层步行下去了吗?” “不在楼上等着,又怎么能让王公子,和爷爷坐电梯上去呢?”乔夏又翻开几张照片,全都是海关调出的通关照片,“就在这件事情发生的前几天,除了文家,还有几个修道者也从香港入关到内地,虽然他们平时在内地也有业务,但敢得罪G城三少的,除了外地不长眼的家伙,还真想不出其他可能。” “G城三少是什么鬼?”乔远皱眉。 “呵呵,你还不知道?”乔夏伸出三个手指,“现在G城修道的谁不知道,你,方天晴,张芮遥,三个少爷,将来是必定要成为G城领军的人物。” “这个名称太恶俗了。”乔远一脸嫌弃。 “你喜不喜欢都没意义,因为那个傻逼的微博,现在是谁引来阴兵已经成为大家最关心的事情。现场最有可能的只有你们三人,就算说你们被困在阵中,方天晴有引路人,你也有自己的引路人,张芮遥有冥鸦,都是可以召唤阴兵的人选,只是现在你们三人似乎都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大家都非常困惑。”乔夏收回手机,看向严玖:“但是,很快,这个真相一定会被查出来。” “……我会被发现吗?”严玖捏着鸡蛋,都忘了吃。 “你想好了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了吗?”乔夏突然抛出这个问题。 严玖愣了下,看看乔远,对方仍在低着头喝粥,仿佛这个决定与他无关。 “这跟我的将来有什么关系?”他强笑。 “因为很快就要面对选择了啊,”乔夏叹气,“原来乔远还能把你藏在自己的身边,方家那边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把事情传出去,可是,你自己却突然变强到谁也掩不住了。”他挑起唇角,笑容有些无奈,“其实也是因为你自己变勇敢了吧,这样看来也不完全算是坏事。至少现在再也没人会说你是废物。” “那些人本来就瞎。”乔远喝粥的间隙插了句,却连眼皮子都没抬。 严玖脸一红:“我不算勇敢,我真的……”他习惯性地想要谦虚,可是谦虚到一半也觉得虚伪了,这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我就是不想再被人说废物。” “你自己做的选择,就要自己决定将来,”乔远把吃干净的碗放下来,然后开始收拾碗筷,“不过前提是我要同意。” “……喂,你给严玖留点自由好吧?”乔夏无奈,“我的意思是,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严玖问阴兵的事情,未来他可能会成为一个很吃香的天师……小九,要不还是加入我们特侦处吧?我们这里不用考试就有公务员编制,有福利分房,加班有调休,工资高,还在市中心办公……” “喂你够了!”乔远怒吼着打断他,“你是想让他当职业术士吗?” “你以为就我一个人打他的主意?你自己也应该接到消息了吧?不说外省的天师,就连张家都来函询问你的情况,迟早严玖要被曝光,到时候他就会像现在的你,一举一动都会成为关注焦点,他也会成为其他人的争相邀请的香饽饽。如果他拒绝,”乔夏的头微微侧向严玖,露出残酷的笑容,“香饽饽就会成为唐僧肉。” “……我会被绑架?”严玖陷入了偶像剧的情节。 “有可能啊,”乔夏语气越发邪恶,“就算你不想,你的能力也会让你逃离不了这个命运。一个胆小鬼比谁都容易见鬼,你说矛不矛盾?可这就是天命。你的意愿算什么?情势摆在面前,要是发生破解不了的命案,你真的会袖手旁观?要是出现危害社会的情况,你会置之不理?” “……”嘤嘤嘤,他的三观必然会让他点头。 “所以啊,来我们特侦处,以国家的名义保证你的安全,保证你不会被任何邪恶势力利用,同时还能有利社会,有利于人民,这是多么伟大的职业……” “你踏马的政府文稿读多了吧?”乔远打断他。 “啰嗦,”乔夏把一个U盘放到严玖面前,“这是我们以前办过的案子,感兴趣可以看看,了解过后你会觉得这是多么崇高的一份职业,真的一点都不可怕,有沈郁陶在,他能把碎尸讲得非常有意思,比如从刀口分析对方用了什么武器,是什么角度……啊,这种案子很少啦啊哈哈哈别紧张别紧张,”看到严玖的表情他连忙改口风,“总之,这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而且有我在,乔远也放心。” “我才不放心,你这种喜欢骚扰下属的变态上司。”乔远冷哼一声。 “你不放心?”乔夏不愧是老姜,笑着插刀:“比起被老爷子知道你交男朋友,你说他是打包送给张家好呢,还是打包送到香港那边?” 被狠狠插中弱点的乔远脸色大变,瞪着他:“他知道了?” “嘿,”乔夏摸摸呆滞仓鼠的脑袋,“当然知道了,家里的保姆都是他请的,你以为自己有什么东西瞒得住?比起跟我作对,你不觉得我俩联盟才能打倒那个大BOSS么?” “……他知道多少?”乔远的声音有点颤抖。正如乔夏说的,他俩天不怕地不怕,鬼神面前从不变色,也从不把谁看在眼里,只除了他们这个爷爷。 四十多岁时临危受命,从国外回来接过家族重任,用了十多年时间把乔家从一个地方财主变成了全国知名的大集团,在G城这种财富更迭速度极快的地方,也算得上传奇。 就连傲慢如乔远,都没有信心可以超越他的传奇。 “我怎么知道,有本事自己去问他,”乔夏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是那种不到必要的时候不会拿出来威逼利诱你的奸商,估计除了你自己坦白,否则不到你有求于他的时候,他绝不会开口威胁你。” 乔远握紧拳头。 就在两人沉默以对的时候,严玖突然傻愣愣地问:“他会像电视剧里面那样,给我一笔钱让我离开,还是会找人绑架我威胁我?” “……” “……” 发现两人像看宠物一样看着自己,严玖涨红了脸:“那还有什么别的招数能威胁我?现在是法治社会,再有钱,总有控制不了的地方。” “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有一百种。只要你撑不下去了,放弃乔远,他就算胜利。或者乔远放弃你。”乔夏单手撑着下巴,笑看这俩比自己年轻好几岁的男孩,想起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放浪形骸,突然有点羡慕。 “心理战是他最拿手的桥段。”乔远面无表情地说,“这个我帮不了你。” 严玖呆了会,挠挠头,深叹一口气。他原以为自己当引路人已经是人生最难的挑战,可是,他偏偏又自己加了一个挑战:喜欢一个男人,还是喜欢一辈子。 “我连鬼都能不怕了,还怕人吗?”他说着,拿过那个U盘,“我好好想想。”过了一会,又转头问他,“不用考试?公务员编制?刚开始工资多少?” 乔夏转过头,对乔远挑衅地笑了下。 他们也许都被命运逼着不断往自己不情愿的方向走去,但是怎么走,都该他们自己说了算。 要是前面长满荆棘,那就自己磨把刀,把它们全部砍断! 第108章 虽然有怀疑,但水管破裂导致停电这件事确实做得巧妙,如果不是严玖的阴兵出场,恐怕现场连一丝设陷痕迹都不会留下。 乔夏调查的名单一出来,大家都吃了一惊:名单上的三个人都是现在香港炙手可热的新一代天师。 同时这个阵法经过各方讨论后,又得出了一个奇怪的结论:这个法阵只能困住人,却不能杀人。 很快一个新的猜测得到了很多的认可:这些天师恐怕目的就是来挑战G城三少。 这个猜测在香港林太爷出现在G城,邀请三个年轻人喝茶的时候被证实。 这位林太爷不仅在香港道家举足轻重,还是特侦处创始者杨老先生的好友,这几年一直在清修,据说已经跟半仙无疑,因此在内地也极受敬重。 乔夏听说后,就知道这回恐怕没法再深究下去。 一起喝茶的事情是林太爷主动邀约的,三人就算如何恼火也得接下这张请帖。林太爷这几年深居简出,在香港的地位已经接近半仙,轻易请不动出山,乔夏唯一一次请他到G城还是靠乔锦山的关系,现在他亲自到G城做和事老,这份面子,他们几个小辈不能不给。 在林太爷面前,就算是方天晴和张芮遥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太爷”,因此当说到困住他们三个的法阵时,三人就算脸色黑如墨都不能失礼地当场发怒。 就算不能杀人又如何? 当时他们苦苦支撑到破阵,法力严重损耗,足足休养了一周才缓过劲来。更不要说严玖为此还去借阴兵,他付出多少代价,谁又赔得起! “他们三人都是港岛现在最受瞩目的天师,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林太爷放下手中的茶杯,叹气道,“这事我本不想管,港岛和内陆的道家已经有几十年没什么交流了,这几年放开关口,港岛的道家才算是慢慢了解内陆的情况。我们上一辈因为交流不便各自修行就算了,到了这一辈,我断不能看着你们因为互相较量而伤了感情,毕竟我们道家在内陆已经日渐被其他教派挤到边缘,再不抱团,将来我们何以为继?” “这种事情叫做较量?”乔远最先冷笑出声,“设下陷阱,让我们出尽洋相,这算是给我们下马威吧?” 方天晴和张芮遥对视一眼。“这种事情还让普通人受害,并不是个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方天晴说。 且不说爆水管造成的损失,这几天快急得秃头的王宏跃就是最大的受害者。一群天师斗法,让他亏得血本无归,那才是修道者最不该造的孽。 林太爷苦笑:“这也是一开始我不愿掺和进来的原因。XMALL当初为了求财,选址在这种大凶之地。这里原是片沼泽地,也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水患出现本就很容易,即使短暂地施法也不过是能维持短暂的风平浪静,平日里漏水、停水是免不了的,但是在开门当日彻底释放一次怨气,就能保住较长一段时间的安宁。当然,开门吉日谁也不会选这种晦气的方式,可是就算王公子不愿,有人知道的话,就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他轻轻晃了晃茶杯,三个年轻人惊讶地发现袅袅白烟里隐约有个半卧老头的影子,顿时收起了最后一丝的不以为意,专注地盯着这个已经半仙的老人。 “三层法阵圈住的不仅是你们,还有那些怨气形成的妖孽,因而被委托的三人并不算是在做阴损的事情,毕竟这座商场十年内都无需再为水患担心。但委托他们的人确实不安好心,如果不是利用你们三个作为诱饵,又让他们误以为这事王公子也知情,所以才有了这一出闹剧。” “即想试探我们的能力,又可以完成委托吗?”乔远冷哼一声,“成功的话名利双收,可真是好算盘。” “我不懂,之前我并不在G城生活,这段时间我频繁在香港上电视,为什么把我也算上?”在听说什么G城三少的时候,张芮遥简直气笑。 他一个被本家嫌弃的歪果仁,怎么就成了G城新力军一员? “即便你在香港生活,工作,你的本家是内陆的张家,”林太爷说,“所以我才更加不希望这件事闹大,影响恶劣的话,甚至会进一步破坏内陆张家和港岛张家的关系。” 因为种种原因,张家这个天师大家族四散到世界各地,其中台湾和香港因为多年的分割,早已自成一派,这几年才慢慢有交流,如果再被有心人挑拨,内陆和港岛之间的关系就会倒退回回归前。 “切。”张芮遥一直在国外,对于这种微妙的政治关系并没什么概念,只知道自己才回来没多久就被列到G城三少的队伍里,即不爽,又骄傲。 怎么说G城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能成为顶尖的那一批,说明自己的实力也是被认可的。 “可是林太爷,”方天晴是他们里面最稳重的一个,自然也想得更多,“我们的输赢又能证明什么呢?证明他们不如我们,还是我们不如他们?如果仅仅是您来做和事老,我不能接受。这种程度的挑衅已经可以称为恶意,他们自己为什么不过来?” “他们当然会亲自过来道歉,但不是现在,”林太爷看向乔远,“因为阴兵破阵,让他们受到了很严重的反噬。估计还要再休养两三个月才能下床吧。” 这阵法有多厉害,被彻底打破的时候就会有多厉害的反噬,这也是很多天师不敢轻易设陷的原因,反噬的痛苦可不是开玩笑。 但是这本以为万全的计划,竟然就这么被一个根本不在预想内的元素给彻底打破。 其他两人也忍不住看向乔远。 他们也想知道严玖情况如何了。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无数人旁敲侧击地想要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请来了阴兵,可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知道严玖是如何做到,于是只能沉默。 更何况他们还亲眼看到他被阴兵附身,这种在普通人看来简直是自寻死路的事情,居然被乔远轻描淡写地用一句“那东西走了”宣告事情结束。 乔远在心里咒骂一声活该,脸上却正色道:“阴兵的事情是秘密,还请太爷不要追问了。” “他现在情况如何?”即便如此,林太爷还是想确认一下。 他活了七八十年,借阴兵的事情不是没见过,然而他们大多是面临生死攸关的境地,并且事后多会缠绵病榻,这么大的代价,仅仅是为了破个阵? 谁这么大手笔? 乔远挑起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活得好好的,他的阳寿怕是比在场所有人都会长得多。” 尽管有诸多不满,但能让林太爷亲自出面说和,这些做小辈的也只能吞下委屈。听说这帮家伙在当天呕血三升后,心里总算舒爽不少。 但最委屈的还是王宏跃。 他才不在乎林太爷的辈分,商场开张不利,他势必要跟那些捣鬼的家伙讨个赔偿。可没等他去找那帮香港商人,对方却找上门来。 让他们一个亿入股XMALL,成为最大的股东。这是他们提出的建议。 王宏跃气笑,他忍着把茶水泼过去的愤怒,反问:“要是我不卖呢?” “王公子,”刘世华,这位来自港岛著名财团的青年副总裁笑笑,“现在的情况就是XMALL再不处理谣言,接下来的住宅您就更难卖了,贷款恐怕也无法按时还上,我相信您的父亲与银行关系不错,但马上就是年底结算了,您又能拖多久呢?” 王宏跃咬牙:“你们能有什么办法解决?” “我们信鸿地产在全世界已经运营了几十个高档商场,起死回生的手段绝对比您可以想到的还多。”刘世华给他递过一支雪茄,王宏跃不接,对方笑了笑,自己点燃抽起,“王公子,我们信鸿地产希望能正式进军内陆市场,您这个项目一定会成为标杆。” “呵,既然要进军国内,干嘛要我这个成品项目?自己再建一座不就行了?”王宏跃想不明白,同时期开业的MALL不少,为什么就只挑自己这个?再说,他的背景按道理没人不会礼让几分,强龙不压地头蛇,哪有一进来就黑地头蛇一把的? “因为您这块,是宝地啊。”刘世华敲了敲雪茄,把灰抖落。 周末,乔家一般要举行家庭聚餐,乔远以前爱来不来,但现在被定为接班人后,只能每周都按时过来接受爷爷的敲打。 得知XMALL事情的真相后,乔锦山一边修剪着罗汉松盆栽,一边说:“现在道家虽说比以前虚弱许多,但这几年也有扩张的迹象。从前港岛的道家自立为王,现在通关方便了,像张芮遥这样进入港岛发展的外地修道者开始威胁他们的地位,出来跟你们比试一下,也算是试探一下G城修道者的实力。” “港岛生意不好做么?”乔远不屑地撇撇嘴,“再说,跟他们抢生意的只有方家和张家吧,关我们什么事?但这回对我们下手明显比其他两个要重。” “……恐怕这不是他们的意思,而是背后的策划人。”乔锦山修剪完毕,看着被自己矫正得非常漂亮的罗汉松盆景,又淡淡地补了句:“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你身边的那个小男孩的事情了?” 正坐着剥桔子的青年停下手中的动作,背后紧绷起来。“什么事情?”他努力放缓语气。 爷爷到底知道多少,他和乔夏都没底。这个老人就像古代的帝王,身边有无数忠诚的探子,他只需要侧耳倾听,就能知道许多连当事人都不大清楚的信息。 “如果有价值,那就好好利用。”乔锦山并不看他,说话的语气一直不变。 乔远神色平静地“嗯”了一声,手中的桔子却被捏出了水。 准备开饭的时候,乔家来了个不速之客。 王宏跃一脸凝重地看着乔锦山,向这位G城最成功的企业家之一求教:“我不知道该不该卖,乔叔,这件事情您也是经历过的,这些人太卑鄙了。” 乔锦山端着茶,问:“连你爸那边都查不到?” “乔叔,不妨跟你说,我知道为什么他们想动我这块地,因为最近我爸正在应付上面的检查,万事都要很小心,很多别人都可以做的操作,我都不能做。虽然这块地原来是凶地,但是大家也都知道,等上面的政策批下来,那边就是特贸区了,我们又在核心,XMALL的地价绝对能翻倍。” “其他公司呢?不能入股吗?”乔锦山看了眼坐在旁边的乔远,这个孙子似乎明白了对方要重点对他们下手的原因——无论在商界,还是在修道界,乔远都会是个可怕的对手。 乔锦山不着痕迹地扬起唇角。能被人视为眼中钉,不就证明他孙儿的能力了么? “我早就求助了。但是银行那边马上要年底结算,钱根本出不来,今年地产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谁手头上都没这么多余钱。就算有……”他恨恨地咬牙,“我爸今天接到上面的消息,说XMALL的审批过程有问题,踏马的,这个阶段来追究审批的问题,难道是巧合?” “审批问题跟刘世华有关?”乔锦山皱眉,他本来就很奇怪一个港岛来的财团,怎么能这么嚣张地一次性得罪本地官商? “我查了,这个指令似乎是中央那边下来的……然后我爸在中央的关系也查了下,似乎他们这两年经常到帝都去参加一些港商交流活动,估计……”他握紧拳头。 “难怪了……”乔锦山叹气。一个副市长的公子哥固然在当地威风,但力量在中央的话,跟草民又有什么区别? 这也是乔锦山允许乔夏留在特侦处的原因。 他们家需要更稳固的政治环境,否则随时可以被政策倾灭。 这样的情况,王宏跃其实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来找乔锦山也不过是为了倾诉心里的憋屈,更何况,乔家是G城土生土长的财团,这种娘家人的感觉会让他更加有归属感。 “G城越大,要面对的风险会更多。”送走王宏跃,乔锦山说。 乔远抿着嘴角,一肚子火。他并不是害怕挑战,而是嫌麻烦。 对,麻烦。 真想丢下一切,拎着他家仓鼠到山里修行算了。 看到孙儿的表情,乔锦山又补了句:“可是站得越高,你的东西,别人才越抢不到。” “……”该死的,这个老爷子到底知道了多少! 第十话:前世今生 第109章 临近圣诞节,很多商场开始搞打折促销活动,明明不信基督的人们,也被街上一直播放的圣诞歌曲给催热了过节的情怀。 严玖坐地铁回家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地铁视频上播到XMALL的广告。上百号穿着各种奇怪角色服装的COSER们在商场里玩快闪,其中几个COS的还是丧尸,形象逼真得令人惊讶。 站在严玖旁边的小姑娘们一边看一边讨论,对于XMALL圣诞活动充满了期待。 这个本来定位在中高端的商场,在外资入股后迅速改头换面成了潮流引领地,顶尖的潮牌,高街品牌,加上时不时举行的各种大型COSPLAY活动,开幕之初“闹鬼”的新闻,反倒成了炒作的新闻,XMALL迅速在G城这帮挑剔的年轻人心中打响了知名度,如今人流量甚至超越了周边经营许久的G城百货。 严玖盯着那个正在被记者采访的丧尸COSER,对方妆容精致逼真,要是不说话,黑夜里出现确实能把人吓坏。 知道XMALL阴兵事件真相的人们,不得不服气这帮港商的操作手段。 即使是吃了亏的王宏跃,在看到商场营业额报告时,也只能认栽。对手有备而来,步步紧逼环环相扣,更重要的是连权力之争都占了上风,王宏跃毫无招架之力。 对于商业战争,严玖并不了解,乔远也只是把这种事情当做普通八卦跟他聊起,但光是听故事就让严玖心惊肉跳。万一那些人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乔家怎么办?这种情况放在谁身上都是个“输”字吧? “要分对象,”乔远懒洋洋地说,“这种事情事前肯定有迹象,王宏跃只是凭自己老爹的权力才赚来现在这份家产,警惕性不高,换做其他老油条,比如我爷爷,输赢不好说,但肯定先得掉一层皮。” “你爷爷确实厉害。”严玖从心底感到崇拜。且不说他的手段,光是那份淡定的气度就让他折服。 乔远嘴角动了动,神色微妙。 严玖跟自己同居的事情他很肯定老爷子已经知道,但至今都没有提出异议。他并不认为老爷子是默认了他俩的关系,而是就像乔夏说的,老爷子其实就是拿着这个让他不安的把柄,不动声色地利诱着自己孙子继续为乔家卖命。 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都不要跟爷爷为敌。 阴兵事件后,虽然有许多修道者从各种途径打听到底是谁请来了阴兵,但真正目睹现场的人只有方家天师和特侦处的人,方家这边绝不可能告诉别人他们踢走一个引路人的事情,特侦处根本没人敢来问,于是,严玖的身份居然被保密得很好。 只是乔远也知道,自己作为重点被怀疑对象,他身边的严玖迟早也会被人注意到。 尽管恋人这个羁绊会牢牢锁住严玖,但未来他必然要面临新出路的选择。 随着乔远被确定为乔家的接班人,他必须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经商方面,作为修道者这个身份会逐渐被丢弃,现在的G城三少,迟早会换下他的名字。 他的生活将会离阴间的东西越来越越远,他强行绑定严玖的行为也将变得毫无意义。 对,是他对严玖而言,变得毫无意义。 当乔远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几乎整夜都睡不着。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仓鼠,甚至把熟睡中的人给弄醒了几次也不自知。 人生苦短却充满了变数,他很小的时候,只想着变强,杀尽一切胆敢欺负自己的魑魅魍魉,刚出师的时候,对这个人世却已经没有太大的执念,随心所欲地活着是他的态度,后来年纪大了些,知道哪些责任是自己无法推却的,于是不得不收起棱角和张狂,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现实推离他预想的人生。 他大可以像从前一样肆意妄为自我为中心,但人类就是一种社会动物,你以为自己不受任何束缚,但你的人生经历会不停地摆弄你的三观,最后你仍会变得像芸芸众生一样走在一条看似寻常的道路上。 人的成熟是从他意识到责任心这点开始,可是这个责任心,却让乔远无法实践自己保护严玖一辈子的诺言。 因此当乔夏再次来怂恿严玖去特侦处的时候,他终于坐下来,捏着严玖的耳朵,说:“去吧。” 如果他不能再成为严玖的保护神,那么至少让他在自己可以够得着的地方,亲眼看着他变强,强到可以让自己安心。 他看着严玖呆愣的样子,笑了笑。 “万一哪天你向我求助我听不到怎么办?特侦处的人我至少信得过,当我不能成为你的保护神的时候,你要习惯是别人来救你……”他轻轻地说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严玖盯着眼前这个人。 到目前为止,他认识乔远一年零三个月,只是这一年多的时间,就看着他从一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变成了今天名副其实的乔大少。 乔远总说,严小九你的成长令人欣慰,他到底有没有认真看过自己? “要是我哪天说,我来保护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不自量力?”他反问。 乔远适度地勾起嘴角。“好啊。”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心里早已得意忘形,脸上却没有太明显的表现:“我等着你可以像现在的我,当我有需要的时候,你无论何时都要出现。” “我肯定可以!”第一次被乔远肯定,严玖激动得抓住他的手,“如果我真的进了特侦处,我会努力的,不会再像现在这么废柴,不会再让你浪费寿命来叫醒我,也不会再让你为了我受伤……” 乔远咬着唇角,不让自己笑得太得意。 他所做的一切总算没有白费,恋人这层感情枷锁算什么,他要用所有的道德枷锁,现实枷锁,将这个本就没什么反抗之心的仓鼠牢牢地锁在自己这里。 这样不管你严玖到底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我都不会害怕找不回你。 第110章 冬天的晚上来得很快,这段时间严玖为了毕业论文经常忙得很晚,因此周一到周四他都留宿学校,周五的时候就会坐车回乔远家。 乔远家离学校有一个小时的车程,需要地铁换乘公交,舟车劳顿得很。一开始乔远还说要去接严玖,可被严玖好几次拒绝后,也就随他去了。 严玖最怕麻烦别人,即使是最亲密的人,耗费对方珍贵的时间也是满满的负罪感。 最关键的,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那么害怕走夜路了。 今天离开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严玖估算了下时间,觉得地铁换乘站的公交可能已经错过,只好选择另一条公交换乘的线路。 可是等他到换乘站下车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空无一人的公交站台只有广告牌是亮着的。因为靠近辅道,前后种满的榕树把这个站台隔离在一片阴影中,看起来就像是个异世界。G城因为地处亚热带,整座城市里最好生长的就是那些挂满了气根的榕树,白天他的确能遮挡住炙热刺眼的太阳,可到了晚上,这些随风飘荡的气根和遮天蔽日的树叶,就让这个树跟“鬼”扯上了关系。 偏偏这个城市的行道树绝大多数是榕树,因此晚上街上没人的时候,这阴森森的环境总能引来一些东西。 严玖打了个哆嗦,把衣服的帽子套上,双手插兜,耳机的声音开得大大的,这样他就可以在摇滚乐中忽视掉周围树林里的鬼影幢幢。 严玖背靠着站台发光的广告墙,焦急地等着车。现在他才不管是几路车,只要是公交车他一定上,换个明亮的地方再说。 当一辆略显陈旧的公交停在面前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上去了。车门在他刚上去的瞬间,迅速关上,启动的速度快得严玖差点没站稳。 他掏出公交卡要刷卡,发现车头并没有刷卡机,下意识去找售票员,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不对劲。 ……何止是不对劲。 就是一车的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严玖张嘴,又迅速闭上。 硬生生地把尖叫吞回肚子里,他扶着车头的护栏,怎么也不敢往前走。 公交车一点都没有减速的意思,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的“人们”都看着严玖,面无表情。有的“人”身上衣衫褴褛,带着血迹,有的“人”脑袋九十度吊在脖子上,眼珠子以极其诡异地角度盯着他,有的“人”干脆“躺”在座椅上,似乎脊椎骨已经断裂的样子。 严玖在心里泪流满面。这些看来都是车祸身亡的人,这车绝对也已经报废。 回头看了下车门,刚想要踹门出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冷笑。 他猛地转身,就见司机居然放开了方向盘,朝他扑来! 严玖想也不想,立刻从兜里掏出一张辟邪符,正对着他的面门贴了上去。 司机惨叫一声,严玖快从他身边溜走,窜到车厢中。 虽然很不想进到车里,但那个司机身上带着明显的尸斑,和车内的其他乘客不同,显然只有司机是僵尸异变,其他都是亡魂而已。 只是这些亡魂都被安全带捆在座位上,在司机离开驾驶位后,纷纷开始挣扎嘶吼。 “哦嗷嗷嗷!”司机无法取下脸上的符咒,眼睛几乎被遮住,根本看不清车内的情况。 严玖一身冷汗地贴着那个脊椎骨断裂的鬼,以坐空凳的姿态贴着他,让这个鬼东西作掩护。 司机似乎放弃了寻找严玖,干脆坐回去,一脚油门把车速加快,狂飙出去,惯性差点把严玖摔到前面。 严玖抓着扶手,看向那些挣扎着想要破窗而出的亡魂们,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观察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凑到一个还算冷静的亡魂旁边,小声地问:“喂,听得到我说话么?” “呜啊啊!!”回应他的是亡魂吓了一跳的声音,幸好在一众高低音挣扎大合唱中并不突出。 ……连鬼都能被吓到么?严玖嘴角微抽。 “听得到就告诉我,你们是被挟持上来的,还是自愿上来的?” “……呜呜,吃……挟,持……”也许是太久没有跟人说话,那个亡魂好半天才拼凑得出一个词。 严玖终于明白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僵尸开车带着一车被捆绑的亡魂,难道真的是兜风? “他想开去哪里?” “勿,滋,道……”也许是生前被撞得太厉害,连说话都口齿不清。 严玖见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僵尸司机癫狂地加速,车子从主干道直接兜到环城快速路上,向郊区的方向驶去。 尼玛这是要去X莞做三温暖吗?!!!严玖看着路边的方向标志,有些抓狂。 他赶忙掏出手机,想给乔远打电话,刚按下一个数字,突然又停住了。 他打开微信,给乔远共享了一个位置,什么也没说,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回兜里,猫着腰,慢慢凑近驾驶位。 车子以接近两百迈的速度开到一片荒凉的山区,严玖从来没到过这边,直到看到山上微弱亮起的长明灯和整整齐齐的墓碑时,才明白自己到底被带到了哪里。 G城最大的墓地。 车子直接开到山脚下,正正停在殓尸房外,司机还在座位上努力挣扎,想把脸上的符咒给甩下来。 下面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另外两个僵尸上车,动作生硬地将亡魂一左一右地拽着,拖下车。 严玖毛都快炸起来了。 这是僵尸抓鬼么? 再不走,自己是不是也要被抓进去? 他吓得腿都是哆嗦的。然而即使如此,当手机开始震动的时候,也没有去接听。 车上的亡魂又被拉下去几个,那司机脸上的符咒终于松开了些许,站起身就朝车后方来。 严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中又掏出一张定身符,在司机快走近的时候,又一次贴到了他的脸上,在他定身的瞬间,用力将他拖到车门口,一脚将他踹出了公交车! 在车下那些僵尸反应过来前,严玖疯狂地按下关门的按键,一脚油门把公共汽车开出了几十米。 车上还有没下去的亡魂,在他关门后竟然不再吼叫。 我可以的。 我一定可以的。 严玖都不敢去看倒后镜里到底有没有僵尸追上来,满心想着的都是自己如何把车开出去。 当他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倒车,而前方很快就是山体后,他有点绝望了。 但口袋里的震动让他再一次惊醒。 这不该是一辆存在在阳间的车。 他死死盯着前面的山墙,口中念叨着引路的咒语,绷紧了神经,猛地把车开向山体! 没有预想的撞击,严玖脚下的油门也没有松开,他睁开眼,发现前方又是自己熟悉的黑暗河流,严玖这才张大了嘴,拼命喘气。 握着方向盘的手几近抽筋,试了好几次才松开。 把车开到鬼门外的时候,连值班官差都惊了。“我说,严大人,您现在都组团了啊,的确省事。” 严玖干笑。他哪想过那么多,只要能活下来,自己到底突破了什么境界他根本不在乎。 一个小时后,气冲冲赶来的乔远在一个偏僻的加油站找到了严玖。 “你这个笨蛋!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就是坨唐僧肉,既然怕死平时就小心点!”乔远捏着他的脸蛋训斥。 “我已经很小心了,”严玖欲哭无泪,“不上车的话站台旁也有东西。” 乔远啧了一声:“就该把你绑在裤腰带上,不能让你乱跑。” 严玖傻笑着,也不反驳。他哪怕将来变得再厉害,也会抱着乔远的大腿。 因为只有抱着,他才有勇气去面对更多的危险。 第二天晚上,根据严玖线报,乔夏警官破获了这起僵尸吸灵案。“这些都是车祸没死干净,还企图通过吸食别人的魂魄来修炼的僵尸。我说最近怎么那条路车祸率这么高。”乔夏又瞪了下乔远,“你,尤其是你,老是飙车,迟早轮到你。” 乔远本想反唇相讥,结果看到严玖紧张的表情,话到嘴边就改了:“知道了。” 乔夏当然知道他变乖的原因,又一副老干部的表情扶着严玖的肩:“孩子啊,你简直就是特侦处的贵人,不来不是中国人啊。” “……”这句话听起来充满了威胁,“我知道,但是我得跟我妈商量一下,当初她是支持我读博士的,现在要提前就业,也得让她知道。” “你妈妈?”乔夏眨眨眼,突然有了好奇心,“不如我们去拜访一下?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母亲,才能让儿子的功德厚得可以防弹?” 严玖哭笑不得:“你行行好吧,她从不知道我是引路人这事。我妈元旦后就会回来,到时候怎么解释还是个问题。” “那我去总行吧?”乔远凉凉地插话,“她总见过我吧?” “……”这种坚持要见岳母的语气是什么情况? 第111章 也许是阴兵出现的震慑力太强,以至于这一年的年底,整个G城闹鬼的事件都少了许多,乔警官难得清闲,甚至开始约严玖出来吃火锅,想跟他传授“如何当好一个灵异警察”的秘籍。 可严玖哪有这么多闲暇时间,除了毕业论文,他还得继续修行。自从得知他要加入特侦处后,特侦处的成员们开始乐衷于挖掘这个体质特异的新成员到底还有什么潜力。于是严小九两点一线的生活变成了三点一线——学校,六处和家。 跟乔远的同居生活只维持了短暂的三周,自从乔远接收到乔夏又一次传递的警告后,他只能在羽翼未丰之前收敛自己的欲望。对手是乔锦山,简直就跟游戏里最后的BOSS一般,没练级到位绝不敢轻易挑战。 由于分居后大幅度减少了见面时间,于是严玖绝大多数的闲暇时间都被乔大少承包了,乔夏约了五次才终于把人钓出来吃夜宵。 夜宵地是沈郁陶选的烧烤档,常年日夜颠倒的办案,他最了解哪里有夜晚最佳美味。 摊主是个四川女人,麻利地往各种蔬菜肉类上撒孜然撒盐抹油又艺术气息地挥了把辣椒,香气四溢得连鬼神都能流口水。 虽然是乔夏约的夜宵,但严玖一点都不意外会看到沈郁陶。从前他还觉得这俩是绝世搭档,但自从听过乔夏无数次调戏自己下属的言论后,再也无法以正直的眼光看待据说还没被得手的沈警官。 沈郁陶今天似乎沉默了许多。两人聊着的时候,严玖几次好奇地看向他,他都没有什么反应,只默默地撸了一地的竹签。 乔夏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目光,替沈郁陶解释:“他父亲嫌当警察不好,最近总是念叨着他换份安全平稳的工作。” 严玖愣了下,看着沈郁陶,听他无奈地笑笑说:“难得回趟家还要吵架,真累。” “……嗯。”严玖抿着嘴,努力挤出一抹笑,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嘴巴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口。 乔夏到底是人精,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笑容里面夹杂着其他情绪,给沈郁陶传递了个眼神后,就举杯转移了话题。 吃完夜宵,沈郁陶开车把人送回家,乔夏坐在副驾,看着严玖的身影消失在黑漆漆的楼道里,点灯一层一层地亮起,最后,是严家的灯终于亮起。 “他妈妈似乎一年都没回来了。”乔夏单手撑着下巴,从车里看着严家的阳台。这一片住户大多是本地的老居民,因此每家的阳台都种满了各种花草,阳台也晾着万国旗似的衣物,除了明显没人居住的,只有严家阳台冷冷清清,只晾着几件男孩的衣服。 “他爸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死了。”沈郁陶沉声说,“你平时说话注意点,这孩子小时候一直跟外公外婆生活,这几年又孤孤单单的没有妈妈疼,肯定对父母感情很敏感。” “啧,就这样,他妈还经常在外面跑,有再多功德又怎样呢?最亏欠的反倒是自己的孩子。”乔夏皱眉,并不赞同。 “但凡有点理想追求的人,都会有亏欠的那个对象,他妈妈并不像是那种自私的人,也许也有自己的苦衷。再说,十几年孩子都不在身边,等他长大了也不知道怎么去当个尽职的妈妈了吧?” “谁知道呢?”乔夏看着越来越远的老房子,想着自己也因为个人喜好而把责任推到了乔远身上,终于不再说话。 人生总不能十全十美,但凡有必须实现的目标,总会有辜负的对象。 很晚的时候,严家亮了一屋子的灯才一盏盏熄灭,最后剩下卧室里一点点的灯光,亮个通宵。 严玲是在过年前半个月才回的家。 严玖得知消息前一周就已经开始频繁回家打扫卫生,等一切都干干净净了,终于盼到拎着大包小包进门的严玲。 “这是肯尼亚买的木雕,这是坦桑尼亚的宝石原石……哎,我也不懂,你看看喜欢哪些?”严玲一坐下来,连衣服都没换脸也没洗,直接打开自己的行囊一样样掏出她这一年做无国界医生时收到的礼物,等摆满了一地,才发现儿子蹲在自己前面,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 她有些紧张:“不喜欢吗?” “不是,”严玖摇摇头,挤出个笑容:“妈你又瘦又黑,在那边很辛苦吧?” 提到自己的工作,严玲终于找到了话匣子的开关,开始跟儿子絮絮叨叨聊起当无国界医生的种种见闻,严玖蹲着一边帮她整理行李,一边跟她聊天,两人并没有因为一年没见而流露出多么激烈的情感。 这就是严家母子的相处方式。 乖巧的儿子,开朗的母亲,却因为常年不在一起生活,导致两人亲密的关系却总有些说不出的距离感。 严玲心里也是有内疚的,自己不是个称职的母亲这点她很有自知之明,但是儿子从不见抱怨,她想再拉近点,也苦于不知如何表达。 严玲去洗漱的时候,严玖开始下厨,才开始炒菜就接到了乔远的电话。 已经快一个星期没见面的乔大少一听说对方今天不能出来约会,便任性的要求到严家蹭饭。按道理说之前乔远也在严家住过一段时间,跟严玲挺熟了,但那时候他俩还没有亲密关系呢,现在一听说要过来蹭饭,严玖顿时有种“对象来家里做客”的窘迫感。 听出他语气里的紧张,乔大少摆出一副“一切看我的”气势来到了严家。 可真的等严玲跟他在饭桌上谈论起这一年严玖和他的生活时,这位大少爷终于露出了马脚,牛肉丸几次都夹不起来,最后还是严玲给他送到碗里的。 脸色绯红的乔远瞪了眼抿着嘴强压住笑的严玖,用腿在饭桌下恶劣地撞了下他的大腿。 严玖手里的碗差点没摔到桌上。 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严玲没发现,她只是很高兴儿子有了可以消除他寂寞的朋友,而且还是个主动型的男孩子,这种性格对胆小的严玖来说正好互补。 趁着严玖洗碗的时候,严玲从带回来的东西里拿出一件包裹得很精致的礼物,郑重地递给乔远:“小远,谢谢你,我家小九这一年变得更像男子汉了,我知道一定有你的功劳。” 乔远本想习惯性地推却,但看着严玲的神色,终于还是接下。 “……他很怕寂寞,”严玲苦笑,望了眼厨房里的背影,“一开始,我是为了挣钱忙忙忙,后来他从乡下回来读书,我却更忙了。G城跟江南的农村哪里一样呢,他初中高中都没听说过交过什么朋友,这附近的孩子又没有跟他一起长大的,我每次回来,都能看到他在房间里一个人看电视看书。他变成这样的性格,也是我的问题。” 乔远看着她,终于问出一直藏在心里的话:“他有跟你提到他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严玲愣了下,看向他的眼神有了些警戒,但在注意到乔远的神色并不是探究而是疑问时,终于说,“你是说,他看得到一些东西?” 看来严玲是知道的。乔远也不再说话,就直勾勾地看着这位母亲,想知道她对这件事的态度。 怪物,不详之子。这是乔远母亲曾经高声咒骂的单词,他很想听听,如果是这样一位母亲,会怎样对待有阴阳眼的儿子。 “你也知道了啊……”严玲说的时候,神情意外地放松了许多,“他连这件事都告诉你,看来你俩是真的好朋友。” 乔远的耳尖红了下,点头。 “他的外婆听说是天师家族的旁系,但是我根本没有继承到一点天分,所以从来没注意这方面。他小时候跟外婆生活,我也没机会知道,直到外婆去世前我才知道他有这种能力。后来他跟我一起生活的时候,也是怕得不敢一人睡。可是外婆说,这种能力会随着年纪减弱最后消失,加上我又不想他懦弱得像个女孩子,毕竟我的工作没法时常陪伴他……”严玲叹气,“到了十四岁的时候,他就再也没跟我提起这件事。可能已经失去了阴阳眼。” “事实上并没有。”乔远终于明白严玖那种畏惧被抛弃的懦弱从何而来。从被保护到突然无人可依靠,你让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孩如何坚强? 他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只能不闻不问,佯装成正常人,与魑魅魍魉同行在另一个世界。 因为大家只会耻笑他眼中截然不同的世界,就连求助都成了奢侈。 在外面行走时形单影只,回到家中面对的也是寂静漆黑的房间。他就像个被两个世界同时抛弃的孩子。 乔远的话让严玲很是吃惊。“没有?” “……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他不想你担心,所以即使看得到,他也不想再说出来。”乔远无意识地揉搓着手中的橘子。也许,他是第一个回应严玖求助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下去的方式,乔远选择了以牙还牙之道,而严玖选择了默默忍耐。 他们都没有错。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靠着勇敢改变命运,赤手空拳的人如何能比得过有钱买刀的骑士? 一旦有机会可以改变命运就绝不放过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 严玖洗完碗收拾完厨房出来的时候,乔远已经要回家了。 “明早七点还得坐飞机去帝都出差一周。”乔远说,“你跟我出去逛逛吧。” 严玖愣了愣,看看刚回来的妈妈,对方似乎正在思考什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朝他点头。 “你跟她说了什么?”走出家门,严玖立刻问。 “我帮你把特侦处的事情说了。”乔远凑过去,微微低下身子看着他,“怎么感谢我?” “你说了?这么快?!”严玖却不解风情地惊叹。 “……我还说了你阴阳眼的事情,她现在也许还要消化下……喂,感谢呢?” “什么感谢?”严玖眨眨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当他酡红着脸在乔远脸蛋快速啾了一口时,乔远立刻得寸进尺地把人按在墙上深吻了足足两分钟。 声控的楼道灯早就熄灭了。两人在黑暗中互相对视,根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有急促的呼吸表达着他们的情绪。 “你该庆幸遇到我。”乔大少傲慢地笑了笑。 今天再一次了解严玖的过去后,心底仅剩的一点不满也被抹去。涌上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自我满足。 不仅因为意识到他绝无逃离的可能,也是因为他觉得,严玖肯定是从很早就开始喜欢自己了。 严玖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把这个骄傲的宣言归纳到“日常傲娇任务”中去,也傻笑着符合。 也多亏了他这招不变应万变,要不真的问出口,只怕乔大少又得炸毛半天。 第112章 把人送走,严玖才脸红红地回家,临进家门前,还做贼心虚地用手背擦了擦嘴唇,生怕被啃得太红。 可能因为坐了太长时间的飞机,严玲已经靠在沙发里睡着了。 严玖想叫醒她让她回房间睡,可是刚走过去,严玲就已经睁开了眼。 “乔远回家了吗?”严玲坐起身,把一半的沙发让给严玖,用行动示意他坐过来。 因为太久没见,加上年纪已大,已经快忘了怎么撒娇的严玖略有些不自然地坐在另一边,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母亲。 严玲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女人了,岁月让她曾经相当标致的面容变得衰老,但那双遗传给了严玖的大眼睛始终炯炯有神,加上她行医多年,那份干净挺拔的气质让她哪怕即使衰老下去仍然是个美人。 严玖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母亲很漂亮,在他回到母亲身边生活时,时常有人来打听母亲再嫁的意愿。哪怕是有他这么个拖油瓶,哪怕是严玲常年不着家,家务活干得还不如儿子厉害,也不妨碍她成为这附近中年单身男人眼中的女神。 他突然想到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 二十多年了,明明已经那么累,明明有非常多的选择,为什么妈妈始终单身一人? “你想去当警察吗?”严玲轻声问着,“可是去年你还跟我说,你想读生物学博士,去研究所。” “嗯,”严玖回过神来,点头,“特侦处的乔警官是乔远的堂哥,他有跟我好好谈过,我想去试试。实在不行的话,我再回来继续读书。” “你不害怕了吗?”严玲最想问的就是这个,似乎担心儿子的尊严会受到伤害,赶忙又补充道:“那些东西,你现在是不是还看得到?” “妈,我一直看得到。”这是他第一次跟母亲坦白。从前那个胆小懦弱,又不敢对任何人敞开心扉的少年,此刻变成了一个哪怕是心事重重,也能苦笑着跟母亲坦白的男青年,“从小到大,我能看到的东西一直没变过,原来不敢跟你说的原因是说了也没有用,即使闭上眼,我还是能感觉得到他们的存在,你又不能二十四小时守着我,所以我只能逼着自己假装看不到。” “……对不起,”严玲有些羞愧,伸手去摸儿子的头发,“对不起,妈妈一直没能陪着你。” “其实是我没用,”严玖眉头微垂,“乔远小的时候也能看到那些东西,可是他选择的不是退缩而是主动攻击,所以他总是骂我没用,明明同样的经历,我们选择了不同的对待方式,所以我受的委屈全是我自己找的。” “不是你的错,”严玲艰涩地笑了笑,“妈妈没跟你说过你外婆的身世吧?……她原来是我们G城一户天师家族的旁系,后来跟你外公私奔就跟家里断绝了关系。那个时代,怪力乱神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你外婆只能隐姓埋名地生活,再也没提起关于娘家的一点信息。” 第一次听说外婆这段故事,严玖眨眨眼,想起外婆被白无常带走前一再嘱咐过个普通人的生活,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思。 在现代社会,鬼狐仙怪已经成为一个虚构的存在,天师这个职业几乎成了骗子的代名词,因此她才不愿让外孙走上这条路。可惜,她并不知道严玖会是引路人,只以为他会像方家其他孩子一样,年纪再大些,不去修道就会长回一个普通人类。 严玲并不知道严玖已经去过方家,便大概提了下方家的情况,严玖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模样频频点头。 最后,严玲再一次问:“你真的决定去做警察了吗?” 严玖又一次点头。 这一回,严玲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儿子是个男子汉了,真好。” 这是严玖第一次看到她眼角含泪的模样,这么多年,别人家的母亲只用负责养家,他的母亲却要赚钱养家两边顾,可再苦再累,他也没见过妈妈流泪。 严玖忍不住抱住她,用脑袋蹭了蹭她。就像她很小的时候抱着自己安慰的模样。 睡到半夜的时候,严玖突然觉得口渴,爬起来去倒水喝的时候,发现妈妈的房门虚掩着,橙色的灯光流泻出来,一个身影也被灯光拉长到门外。 严玖以为她在倒时差睡不着,刚要开口,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站住。 没发现黑漆漆的大厅里有人的在看着自己,严玲坐在床上,手中是一块老旧的相框。她轻轻摩挲着那张相片,眼泪一滴滴地掉下来。 如果说晚上眼角含泪已经让严玖震撼,现在的泪水则让他僵硬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实际视力当然也有2.0,因此要看到相框里有什么也不难。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虽然看不清模样,但蛛丝马迹已经能让严玖猜到那到底是谁。 我的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从小到大,他问过无数次这个问题,只是被问到的不管是妈妈还是外婆,回答都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大学教师”。 他不是没去探究过,可家里像是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一般,根本找不到一点线索,而等他有能力去翻查各大高校的人员名单时,陈旭涛这个名字早就不在档案中了。 这二十年,他也从未见过陈家有任何人来探望过自己,仿佛陈旭涛离世后,严家与他们再无一点瓜葛。 严玖根本无从得知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母亲到现在都不再嫁,为什么自己的诞生却得不到陈家的一点关爱? 他一直以为是母亲内心足够强大,因此不屑依附于男人。直到现在他看到这些止都止不住的眼泪。 他想起来,自己在最难受的时候,反倒一点都哭不出来,只有看到乔远的时候,心底的委屈才会被无限放大到控制不住的程度。 那是因为在自己最心爱的人面前,心底的脆弱根本挡也挡不住。 突然很想知道,自己母亲苦守了二十多年,这份痴心,父亲到底有没有接收到? 在黑暗中静静站了许久,严玲的眼泪竟让他心底慢慢浮现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除了一张被严玲锁起来的照片,严玖根本没有一点线索。他想去找钥匙,但严玲似乎为了补偿自己常年不在家的遗憾,这段时间基本上天天呆家里陪严玖。 在她眼皮子底下哪敢去找钥匙,严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久,直到跟严玲一起看法制节目时,警察登陆信息库调查嫌疑人资料的画面终于给了他一点灵感。 临近年关,乔警官更闲了,严玖一个电话就把人请到了新开的牛肉火锅店。 在咕噜噜的蒸汽中,严玖小心翼翼地拜托乔夏帮忙调查一个人的资料。 “调查你爸爸?”乔夏惊讶得连夹在半空中的牛肉都忘了吃。 “嗯,我妈怎么都不肯说,我想自己去了解一下……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严玖习惯性地给对方留有余地。 乔夏和沈郁陶对看一眼,最后是沈郁陶点的头:“反正你也要做背景审查,提前调查也不算违规,只是调查出来后,你真的要去找陈家人?” 严玖愣了下,干笑着说是,心里却一直在打鼓,生怕他们看出什么来。 “这家人也真够可以的,拿严玖克死父亲做借口,居然连赡养义务都不尽。”乔夏冷哼一声。 “你一个人去吗?不等乔远回来一起?”沈郁陶也不放心,光是看这绝情的架势,就知道这帮亲戚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要是乔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定会把自己绑在床上干到下不来吧?严玖对于乔大少的独门惩罚秘籍可是有深刻的体会。 当他拿到陈旭涛的资料找到他生前就职的大学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严玲会和他相遇。 陈旭涛就是严玲所读大学的助教,从一些老教授的口中问来的只言片语中,可以描绘出那是怎样温和端方的一个男人。 最后严玖终于在陈年资料中找到了陈旭涛的实验报告,和几张跟不同人的合照。 严玖轻轻摸着那张自己根本就不熟悉的脸,忍不住低声问:“你还在吧?你应该还在的吧?让我见见你,行吗?” 第113章 自从知道了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后,严玖就像个偷偷打开了罐头的小孩,忍不住把罐头盖子拉开些,再拉开些。 明知道陈家的人一定不会欢迎自己,他还是像个蹩脚的侦探,拿着跟沈郁陶磨来的资料,坐着火车到了距离G城五个小时的X市,去看看自己的爷爷奶奶到底现在过得怎么样。 可是在城市快速变迁的年代,当初留下来的地址早就被拆迁,建起了高楼大厦,旧城的居民们四散,即使是住在附近的老人也说不出都去了哪里。 攥着父亲的照片,严玖茫然地看着这片完全陌生的城市。 他所拥有的,关于父亲的一切,就只剩这张照片。 想要见到这个人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他想要问问陈旭涛,到底是不是自己克死了他,想问他为什么妈妈还不能放开这段感情去过一个全新的,幸福的生活,想让他劝劝自己的妈妈,不要再这么痛苦下去。 仅剩最后一丝希望的他当天就离开了X市。 严玲完全不知道儿子在做什么,过完春节她又要回到非洲,去继续无国界医生的职责。在这之前,她只想好好弥补与儿子之间的感情,因此每天拉着严玖参加各种活动,甚至包括相亲。 看到她拿回来的相亲报名资料,严玖哭笑不得,他才收到乔远明天就要回来的短信,要是让这个混世霸王龙看到这些东西,他的屁股不被爆成杭白菊才有鬼。赶忙把这些资料打包要丢出去的时候,严玲横眉竖目地拦住他:“干嘛?看一看又怎么了,我又没逼你现在去,先了解一下行情嘛!” “这有什么好了解的!”严玖涨红了脸,“人家都要求车房,我大学还没毕业不说,将来去做警察,也不是什么高收入人群,这种级别根本入不了她们法眼。” “那我就问问你,这四年怎么连女朋友都没交过?将来当警察,还是那种性质的警察,就更难交了!”严玲开始质问。 “……”我交过!正在交,还是个大美人,富二代,不过我是女朋友而已。严玖当然不敢说,只能解释,“当初我不是想读博士嘛,哪有什么心思去交女朋友。” “那现在正好,今年寒假到明年暑假前,赶紧找一个。” “又不是买菜吃饭那么简单!” “找个人陪你,妈才不担心你寂寞。” “那你自己怎么不找?!”被逼急了,严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说完,他立刻发现严玲的表情闪过一丝尴尬。 “我一把年纪还到处飞,找什么找。”严玲不自在地扭开头,转身就进厨房。 严玖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哪会放过,就跟过去追问:“那以前呢?医院里这么多叔叔都在追求你,还有人直接来问我你的意思,可你难道一个都看不上吗?” “看不上。”严玲干巴巴地说,头也不回。 “那你不寂寞?”严玖一剂猛药,正洒在严玲的伤口上。 菜刀狠狠地剁在菜板上的声音,终于让严玖后退两步。严玲转身,阴恻恻地笑着看他:“你的意思是,想要一个新爸爸?” “不,不要,不用,根本不需要嘛!”自小就懂察言观色的严玖立刻摇头,在严玲再开口前,自己先溜出了厨房。 晚饭的时候,严玲神色如常,严玖早就练得一身装疯卖傻的好本领,让“新爸爸”这个话题随风消逝得一干二净。 直到晚上看电视的时候,严玲才看着电视,说:“这辈子你都没法有爸爸了。不会恨我吧?” 她的语气很温和,却也执着,就像是认定了某个死理,要与这个世界所有反对她的意见抗争到底。 严玖眼眶一热,强压下鼻音,笑着说:“我这么大年纪了,多一个后爸才难受。” 严玲也笑了,不再言语。 出差了一个星期,乔远把行李一扔,当天晚上就跑到了严家蹭饭。 因为厨艺的差距,今天下厨的是严玖,已经开始能打下手的乔远就紧紧挨着他,没什么效率地一边剥荷兰豆一边吃他的豆腐。 “我妈在外面。”仓鼠哆嗦着毛,微弱地抗拒。这热恋期啊,就是让人招架不住,本来就是超级美男子的乔大少,此刻全身散发着让人躲都躲不掉的孔雀荷尔蒙。 “她在看电视,而且厨房门锁着呢。”乔远又在他脸蛋上“啵”了一口,“今晚到我那里住吧?” 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要放往常严玖肯定会羞耻地反驳,不能任由这个荒淫霸道的大少爷牵着鼻子走,但今天不行,他得想办法哄得大少爷开心,好让他帮自己做件更重要的事。 所以当晚严玖第一次主动解锁新姿势,又是骑乘,又是口活,把乔大少哄得心花怒放,终于,在对方把他灌了一肚子精液后,严玖终于把自己的计划小心翼翼地托出。 谁知刚刚还抱着他又啃又亲又黏糊着叫“小九”的大少爷,立刻翻脸。 “不行!” 我都这么不要脸了难道就不能让你稍微纵容一下么!严玖在心里恼羞成怒,面上却还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我就下去一次,只要找到他,看一眼,很快就会回来。” “引路人的职责是什么,你难道忘了?”乔远瞪他。 “就算是当官的,也有徇私的时候吧?再说了,那是我爸!我给这么多亡魂引路,下去找我爸为什么不行?我从来都没见过他!”严玖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老天爷给了我自由穿行阴阳两界的能力,我也很好地尽职尽责了,那我稍微利己一次,为什么不行?” “你要是见到他,难道就只是看一眼么?”乔远直直地看着他,让他的心思无处可躲,“你有穿梭阴阳的能力没错,但是你敢保证,在见到他以后,不想把他带回阳间?” 严玖一愣,脸色苍白。 “想要跟父亲相见只是你其中的一个想法,你最终的目的是让他与她相见,不是吗?” “……”严玖很想否认,但对方是乔远,只是盯着那双眼,他就没法开口欺瞒。“……是。”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也有着浓浓的不甘心。 “把死去多年快要进入轮回的亡魂带回阳间,让他与阳间再生羁绊,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么?”乔远冷声问。 “我知道。”严玖的情绪严重低落。 “说不定,你妈妈和你爸爸做了什么约定,才会让她坚持独身到现在,甚至是剩下的半辈子。”乔远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慢慢让他恢复精神:“听我说,即使那是你的妈妈,但是感情是私人的,哪怕是最亲近的家人也无法分享这份经历。就像我和你,你爱我,但是你绝不会和你的母亲分享这份感情到底有多浓厚。也不会告诉她,你为我曾经做过什么,未来在遇到更糟糕的情况时还会做什么。因为这是我和你的感情,与任何人的无关。” ……你举例子时能用自己的来作为主体吗? 心里在吐槽,情绪却好了许多。 严玖低着头,心想着难道要放弃的时候,乔大少突然翻过身,将他压在身下,再次精神抖擞的乔小远热滚滚地顶着他的股沟,乔远低声笑着说:“但是今天你都色诱我了,总得有些成效。所以只要你承诺你不会把他带到阳间,我就护送你下去。” “……真的?”严玖高兴得甚至忘了自己下半身的危机。 乔远勾起极其恶质的笑容。 “当然。前提是你得继续让我高兴。” 第114章 一顿饱餐后已经是凌晨,乔大少总算松了口,答应今晚设阵。 可是严玖不知道的是,刚离开他家,乔远就打通了张芮遥的电话。 “我要借你的冥鸦一用。”乔远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目的,那边的人很惊讶,但转念就明白了他的目的:“严玖又要下阴间?” “嗯,这回他是下去找人,我需要盯着他。”乔远大略地说了此行的目的,一来是借用冥鸦必须有张芮遥在身边,二来如果有什么意外,这个人也可以帮忙。 张芮遥翻看着自己的行程表,发现上面已经写了一个委托,他沉吟了一会,提笔画掉,然后轻松地朝电话里的乔远说:“好啊,那就晚上见。” 比起赚钱,能让严玖或者乔远欠自己一个人情才是稀罕事。话又说回来,这俩人交往了有小半年了吧,怎么还没闹分手? 到了晚上,严家来了两个客人。严玲很是诧异,因为除了乔远,另一个也是闪闪发亮,看起来不大像跟儿子一个世界的混血男孩。 严玖瞪大了眼,怎么也没想到乔远会把自己情敌给叫过来,直到严玲疑惑地看向他时,才晃过神来:“哦,哦,那个……我们好久没见了,想打一通宵的游戏。妈你睡你的,不用管我们。”他很勉强地才找到一个借口,将严玲支回了房间。 三个大男孩挤在严玖只有十平米的房间里,连走动都困难,干脆大家都拖了鞋子,盘腿坐在床上。 “十二点开始?”张芮遥打开笼子,将冥鸦放出来。冥鸦飞到他的肩上,阴森森的眼睛盯着严玖。 “……你们两个一起护送我下去?”严玖还是没弄懂张芮遥来的原因。 乔远单手撑着下巴,懒懒地说:“是啊,这次你是去找魂,不是引路,性质不一样,万一迷路了回不来怎么办?我总得看着你。” 严玖有点感动:“大哥你想得真周到!” 乔远勾起唇角,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躺在两人的阵法中央,严玖闭上眼的时候,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有一天,他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就能自由穿梭地府,那他还算是引路人么? 阴冷荒芜的黄泉路已经不再像第一次看到那样可怖。 严玖在鬼门大开的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熟悉了一个新家一般,即使鬼门上的雕花仍然那么恐怖,他的注意力再也不会落在上面。 当未知变成熟悉,当你与那些你害怕的东西多次对视,发现那些东西并没有如你想象那样扑上来或是对你造成任何伤害,那么因为未知而产生的畏惧就不复存在了。 严玖抓着铜镜,呆了好一会才踏入鬼门内。 按道理说冥鸦即使是阴间信使也不能随意穿梭鬼门内外,但严玖事先就将它藏在了厚厚的外套里,鬼差与他又颇为熟稔,也就没发现一只冥鸦被偷渡了进去。 进门后,严玖又看到了那条黑色的河流。 河里的尸骸们几百年如一日的摇摆摇摆我最摇摆,跨河的石桥就在离严玖不远的地方。 想起上回的遭遇,严玖小心翼翼地用芦苇荡掩饰自己的身影,慢慢凑过去,观察桥上没人后,才快步冲过去,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过桥。 “你怎么上来的?”一声惊呼,让严玖寒毛都竖起来了,就在离下桥还有三米的距离时,一只白嫩冰冷的手将他抓住。 逃跑大王发现自己居然没躲过,电光石火间,已经转过身,反抓住那只手,声泪俱下地哀求:“好姐姐,美人姐姐,您大慈大悲好心肠,放我过去可好?” 孟婆上下打量着他,发现已经不是上次那身打扮,更是惊讶:“你到底怎么上岸的?我坐在这里等了许久,还以为你被淹死了。” 严玖一愣。 他怎么上岸的? 记忆中好像被这个女人推到河里后,一眨眼就回到了阳间。难道不是被吓醒的么? “我掉下去后就醒来了……”他讷讷地说,生怕对方觉得好玩再推一次。 “不可能,”孟婆瞪圆了眼,美人连生气起来都那么充满气势,“任何从忘川河里出来的生死魂,我都会知道,这条河是我管着的,怎么可能有漏网之鱼!”说着说着,似乎又想到一个可能,神情变得微妙起来:“除非你是从河里直接被送回去的……” 严玖呆呆看着她,只能回答:“我也不知道。” “难道是……”孟婆又打量了他好一会,“不可能,你一个凡人,身上的世俗味浓得很,怎么可能……” ……他是印度阿三吗?身上能有什么体味! “我不信,要不再来一次试试。”这话一出,严玖立刻甩开她,朝安全的地方躲。 “不能再试了!真死了怎么办!”严玖惊恐地大吼。这么任性的孟婆还有没有人管了?他是生魂啊!被推到忘川河里要是醒不来淹死了怎么办? “这回我会及时把你捞上来的。”孟婆笑嘻嘻地伸手就要去拉他,谁知严玖怀中窜出的冥鸦扑棱着翅膀,让她猝不及防地退了几步,严玖趁着这个空挡,快步冲下桥。 “你逃不了!有本事就别从这里回来!”孟婆在后面怒吼。 严玖哪管那么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至于后面,走一步算一步。 这是他第一次跨过忘川河,按照他曾在方家看到阴间地图指引,再往前走,应该就能看到鬼市和酆都城。 冥鸦已经飞回他的肩上,在这阴森苦寒的阴间,它的存在代替了乔远的存在,想到这点的严玖,就连路边有孤魂野鬼过来搭话也不畏畏缩缩了。 鬼市和酆都城是不同的地界。 鬼市是那些还没轮到投胎的亡魂们摆摊赚点外快的地方。 钱是阴阳界都需要的东西。亡魂可以用钱来贿赂鬼差,好让自己能少受点刑罚,或者用钱来换取早日投胎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机会,更有厉害的,在等投胎的几十年内赚了一大笔财产,以便下次自己再来投胎的时候可以选个好位子。 许多人以为自己给老祖宗烧多些纸钱,就能让对方在下面不愁吃穿。殊不知生前没有积德的人,死后身边缠绕着多少恶鬼,纸钱还没到他手上就会被瓜分干净,烧再多,他也只能在阴间悲惨地讨饭挨打。 在鬼市交易的东西,有的是常见的日用品,有的是严玖见都没见过的丹药或装备。只是物价要高得多。严玖看着那些拿着一亿面额的人只能换袋馒头,心想这通货膨胀跟津巴布韦有的一比了。 然而他并没有太多心思探索这个稀奇古怪的鬼市,作为生魂,他靠阳间的人来掩护自己的气息,一旦法阵失效,他将面临被众鬼分食的危险。 穿过鬼市就是酆都城,据说阎罗殿就在里面,严玖加快了脚步,想着快快找到陈旭涛的生死簿,看看他是否已经投胎。 可阎罗殿哪是普通人可以进入的? 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鬼差守在门口,不说进去找生死簿,就是大门都不能随意靠近。 严玖蹲在阎罗殿外无人的角落里,搓燃了白无常留下的最后一张鬼画符,等了会,就见白无常一脸无奈的地出现在面前。 “你居然一个人闯到这里来?”白无常也很惊讶,“你这个胆小鬼什么时候开始胆大妄为了?” “我一件事想拜托你。”严玖握着拳头,让自己镇定。 当白无常听说要让他去找判官查阅生死簿时,头摇得连白色的高帽都要掉下来:“决不可,决不可。” “只是看一眼,并没有什么影响吧?”严玖不甘心,他已经走到这里,怎么也要查到那个人的踪迹。 “那判官难对付得很,平日里找他办事可不容易。”白无常继续摇头。 “你需要交换什么条件都可以!”严玖急了,许下种种诺言,“不管是替你收鬼,还是打下手,我都可以做!只要你让我看到他!” “交换?”白无常挑眉,“要不交换你的功德如何?” 严玖还没来得及犹豫,冥鸦就振翅长叫一声。 然后他们发现严玖的脚边,出现了一摞摞的冥币。 对,一摞摞,这些冥币凭空出现,仿佛是自我繁殖一般,从一小堆,变成一大坨,又变成半米高,最后多得连严玖都受到了惊吓,一人一鬼呆呆地看着一米多高的冥币山,不知发生了什么。 白无常虽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周围也有小鬼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可竟然没有一个小鬼敢靠过来争抢。 也就是说,这些冥币统统都是严玖的。 如果阳间还有人继续烧,那么严玖就是个妥妥的提款机。 白无常又看回还在发愣的严玖,说:“我收回,功德还是留给你自己吧。有了这些钱,看什么都好说。”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用在哪个鬼身上都顶用。 别说当官的鬼不需要钱,他们这些死了几千年又没有人祭祀的鬼官,才最苦逼。 严玖终于明白了,对着冥鸦傻傻地笑了出来。 在阳间的某个空旷荒地上,一团火堆烧得正旺。杨四拿木棍翻着火堆里还未燃尽的纸钱,嘀咕道:“我都快烧出火灾了,应该够了吧?” 即使是清明时节,也没有哪家人会给地下的先人一次烧上百斤的纸钱,严玖这下可算得上一日暴富,引来众鬼差的侧目。 白无常根本抱不动这么多冥币,最后还是让鬼差帮着拖进了阎罗殿。 等了许久,终于见白无常面带笑容地走出来。显然里面的判官并没有为难他,同时他也带来了好消息:“人没有投胎,还在等着。” 严玖几乎要掉下眼泪。“他在哪?” “谁知道呢?”白无常双手拢袖,哀怜地看着他:“其实等待投胎的亡魂很多都已经喝了孟婆汤,他们没有什么记忆,只知道在这里等待。就算你找到了,他也记不得你,还有必要找么?” “……有啊,”严玖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他还存在着,只要没投胎,他的灵魂就是我的父亲,我就有必要去找他。” 白无常不再说话。 第115章 要在诺大的鬼城里找一个亡魂并不容易,更何况这里死去上百年还不得投胎的鬼多了去,一个才死二十年的,对于鬼差们来说只能算是新面孔。 严玖带来的照片并没起到多大的作用,白无常问了几个盘踞在此处的恶鬼头子,一无所获。 “或许他并不在酆都城,”白无常啧啧叹息,“你放弃吧,像他这种已经不用在地狱里受煎熬的亡魂,就跟游魂野鬼没什么区别,只有到了准备投胎前,他才会回到阎罗殿等待判决。” “……这次找不到,还有下次。”严玖拿着照片站在街上,看着从前自己避之不及的亡魂与自己擦肩而过,竟不再感到畏惧。 他想,他应该是不再害怕这些东西了。 乔远,我…… “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来自肺腑的高音惊叫全因从树上突然掉下来的人头,吓得跌坐在地上的男孩全然忘了刚刚自己想过什么,捂着心口,差点喘不上气。 “哎哎,不好意思,”从树上跳下一个猥琐的男鬼,拎起滚到严玖脚边的人头,朝他们歉意地笑了笑,“刚刚从地狱里被放出来的家伙,尸首还没拼好,让长官您受惊了。”他显然是认得白无常的,顺带就以为旁边的严玖是新来的鬼差。 适才严玖吓得手中的照片都飞了出去,正好飘到猥琐男鬼面前。 “咦,这不是那个神神秘秘的陈医生么?”他的话让严玖一个激灵地从地上爬起来,本想抓着他的手追问,还没碰到又被那还能动眼睛的头颅给吓得缩回去。 “你,你见过?”严玖只能保持一定距离地问。 “见过,”猥琐男鬼顿了顿,笑得更是猥琐了,“这位小长官是想找此人?” “你要多少钱?”却是白无常最先揭开他的小心思。 “嘿嘿嘿,还是白大人最善解鬼意……”那猥琐男鬼搓了搓手指,“刚刚的,一半。” 尼玛!一半!这家伙还真敢开口! 严玖瞪着他,毫不留情地揭穿:“其实你一直跟着我们吧?” “嘿,这位小公子,您的装扮想不引起注意都不行,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能平平安安地走到阎罗殿前?”猥琐男鬼终于直起腰,站起来后,身高竟比严玖高出了许多。 白无常没什么表情地跟严玖介绍:“这个家伙死了几百年,在五个地狱待过,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狱鬼。” 狱鬼阴笑,拎着人头跳回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严玖:“让我再瞧瞧,这酆都城内最有钱的‘人’是怎么个来钱法?” 他一句话就戳穿了严玖的身份,严玖心惊不已,但他知道刚刚的冥币肯定是烧光了,这三更半夜的上哪儿去买纸钱? “……我还会再来的,这钱下次再给行吗?”严玖指着白无常,“他可以作证。” 狱鬼摇头,“谁知道你下次来的时候我是不是已经被丢入了畜生道?” “这么多钱,也要花时间烧啊!”严玖急了。 “嘿嘿,”狱鬼俯下身,眼神凶残,“那就用你的功德来抵吧?” 他的功德是唐僧肉么!怎么每只鬼都要来分上一口?! 严玖就算不知道自己的功德到底能干嘛,但受欢迎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而且还是保命的好东西,越是被威胁,越不可能交出去。 他想了会,突然挤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就算你不说,总会有鬼肯告诉我。不要功德要钱的鬼多了去,我何必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你以为其他鬼看到这么多钱,又有白大人的担保,还会找不到他?” 本来被威胁的地位得到逆转,看到狱鬼不甘的表情,严玖又怕又痛快。 “那就约好了,下个月的同一时刻,你要将钱带到此处,”狱鬼从树上跳下来,朝前走,“跟我走吧。” 严玖走了两步,发现白无常并没有跟上来的意思,顿时有些慌:“你不陪我么?” “剩下就没有我的事了。”白无常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消失在街角。 ……这帮拿了钱就跑的骗子!严玖又一次上当,简直是恨得牙痒。 狱鬼到底靠不靠得住,会不会将自己骗到什么地方撕碎,严玖边走边心惊胆战地防着,结果真的被送到一间陈旧的院落前,他还愣了下。 “陈医生就在里面,他到了阴间后,从未下过地狱,据说本可以即刻投胎,却不知为何一直逗留到现在,”狱鬼转过身,盯着严玖,猥琐的眼睛里透着亮光,“小公子你大可放心,若是你遵守承诺,我不会害你,因为像您这般有大功德的人,我在这里呆了几百年还未曾遇到过。其他鬼不识泰山就算了,我可是识货的老鬼,如今给您这点便利,只盼小公子将来往来阴阳的时候别忘了老鬼我就好。” 严玖没想到对方就这样轻易地要与他结交,终于忍不住在他要离开前,问:“我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谁? 许多人问过这个问题,现在遭遇过种种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哦?小公子自己也不知道吗?”狱鬼低声笑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您的大功德是多少人,多少鬼求都求不到的,何必要知道自己是谁?且醉今朝就是了,何必深究?”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严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这年头连鬼都能给人灌心灵鸡汤了,实在怪异。 他却没去想,为什么这狱鬼把自己送到这里就扭屁股走,仿佛里面这个死了才二十年的新鬼有什么能耐似的。 严玖推开这扇古宅的大门,难掩激动又非常紧张地走了进去。 院子很小,只有一棵大树,从风水学上来说这并不吉利,因为他寓意着一个“困”字,即使是阴间,也不会有鬼故意让自己住在这种地方。 院内有股奇怪的香气,严玖闻着总觉得略怪异,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院子共有四个房间,他想一个个去找,又怕唐突了对方,便提高了嗓音喊:“请问有人吗?” 无人回应。 严玖又喊了几次,仍然得不到回应。 “我,我是你的儿子,我是严玲的儿子!”严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湿润。 依旧没人回应。他站在大树底下,只觉得悲苦。 冥鸦始终站在他的肩头,这时,用鸟喙刮了刮他的脸蛋。 严玖心里觉得好受了许多,正要摸着鸟毛跟那头的乔远说些什么,突然肚子一阵绞痛。 ……不会吧? 冷汗滴下,他捂着肚子,蜷起身子,蹲下。 不,会,吧?! 顾不上什么冒犯不冒犯,严玖冲去敲所有的房门,企图打开一个让自己进去。“麻烦开下门好吗!我要用厕所!!”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变调。 可还是毫无反应,房门也锁得严严实实。 严玖脸都青了。 没人告诉他魂魄状态还能拉肚子好吗!!! 为什么!拉肚子难道不是吃错东西才有的肉体反应吗?! ……哦,noooooo!!! 当他拉开裤子蹲在大树背后狂泻的时候,简直都要羞愧得哭了。 可是灵体能拉出什么,除了象征性地放几个屁,严玖根本什么都拉不出来。 那这种腹泻的反应又是什么鬼! 正当严玖悲愤欲绝的时候,其中一个房门被打开,一个身穿白衬衫牛仔裤的年轻人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走到严玖面前,俯视着他。 严玖就这么傻乎乎地,蹲在地上,露着屁股蛋,仰视着这位他只在照片上见过真容的年轻男人。 “你是我……儿子?”陈旭涛怀疑地看着他,但仔细打量过他的五官后,惊到了,“严玲?严玲是你妈妈吗?” ……这个是什么逻辑?我是严玲的儿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儿子吗? 哦,不对,难道他以为妈妈还会二婚不成? 严玖正想站起来解释,等发现屁股凉飕飕后,才满面通红地赶紧拉上裤子。 等他拉完裤子,陈旭涛把那碗东西递给他:“喝了吧,这院子里烧了些药草,一般的鬼不敢闻……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没死。”严玖接过碗,一口喝尽。 陈旭涛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半天才问:“你没死?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严玖紧紧攥着碗,把自己的来由说了下,说到自己是引路人时,陈旭涛脸上浮现了心疼的表情。 本来情绪平稳的严玖,突然就红了眼眶。 如果他没死,就算自己天生就是引路人,是不是一切会大不同? 幸好这药汁最后还是起了效,严玖站在陈旭涛生活的小屋里,有点不敢碰这个“父亲”。 “严玲……你妈妈怎么样了?”陈旭涛也很局促,几次想要抱一抱自己这个儿子,都没有行动。 严玖很想跟他说母子两这二十年的生活境况,也很想问他过的怎样,但时间太过有限,他已经感觉到肩上的冥鸦开始焦躁不安。 “你跟我去一趟阳间,可以吗?”严玖鼓起勇气,把自己最早成形的疯狂想法说了出来。 他庆幸冥鸦无法将这里的声音传回阳间,但乔远仍可以从他们的唇语和动作中读出一些内容,因此严玖想再乔远发现前,把陈旭涛带走。 陈旭涛瞪大了眼:“为什么要去?” “妈妈想见你,她一个人,一个人守着你的照片,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庭,她熬了二十年,”严玖的声音越来越哽咽:“你去见见她,让她不要再这样坚持下去了,我知道你们很相爱,但是她实在太寂寞了……” “……她没有再婚?”陈旭涛很是震惊,竟半天没再说话。 严玖找到人,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拉着他就要往外跑。 可人拉到门口,却怎么也出不去了。 陈旭涛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困在这座院子里,严玖想去破坏那堵墙,但那堵墙对他而言根本就不存在,困住的,只有陈旭涛。 “你出来啊!你为什么不出来!”严玖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冥鸦似乎发现了他的意图,扑棱着翅膀阻止他。 用手挡着冥鸦的攻击,严玖又一次想把陈旭涛拉出来,结果还是失败。 “你出来……为什么不肯跟我走……”严玖无计可施,跪在门口,大声哭号。 陈旭涛双手贴在那堵透明的墙上,无奈地低笑:“我出不去。” 他蹲下来,与跪着的严玖平视:“儿子,我出不去,从我到这里开始,我就再也出不了这个院子。” 第116章 “不可能……不可能……”严玖抹掉眼泪,冲进院子里,盯着这里面唯一一棵大树,神情凶狠地问:“是不是这个?是不是因为它你才出不去的?我现在就把它砍掉!” 陈旭涛站在一旁,轻轻摇头:“不是树,而是这个院子。” “院子我也可以拆掉!你今天跟我走不了,没关系,我是引路人,我有大把的机会可以来阴间,我每次下来,都会帮你把它拆掉一点!我就不信在我活着的时候……呜呜呜……”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巴,陈旭涛很无奈地低声说:“小声点,这个院子本来就是那些小鬼们觊觎的地方,你再大声些,要是他们知道你是引路人,你别想安全地回去。” 一听到外面有威胁,炸毛的仓鼠立刻乖了。 他不再嚎啕大哭,而是瘪着嘴,委委屈屈地流泪看向陈旭涛。 这可比刚刚的眼泪还触动人,陈旭涛看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自己瞬间就成了那抛家弃子的负心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带到阴间后,本来很快就可以安排投胎转世,但等了好一段时间,突然就被带到了这座院子里,然后鬼差就说让我等待。那之后我一直出不了这个院子。鬼城里的游魂野鬼能有自己宅院的并不多,因而许许多多的小鬼都在觊觎它。我为了图个清静,只能跟外头的药贩子交换些药草,烧了驱鬼。说来也奇怪,这座院子里东西应有尽有,但凡我想要什么,他总能第二天在厨房里出现。要说是阳间的人给我烧的,但谁又会给我烧些人体骨架模型呢?” “……”这玩意确实有点奇葩。 “我等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鬼差来再找我,我还以为自己恐怕要在地府里等到……”他微微垂下眼帘,收回了准备要说的那句话,改而笑着说,“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是个引路人。” 严玖却帮他把没说完的那句补全:“你以为能等到妈妈吗?” “……是啊,”陈旭涛叹气,斯文俊秀的脸上微微染了红晕,仿佛他仍活在二十多岁的时光中:“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为了让我等到严玲,才有了这么个院子。” 说着,又自嘲地笑了笑:“但是我们这些学医的,从前根本不信什么今生来世。严玲肯定会好好地活着,她这样的菩萨心肠,一定能活到八九十岁。还有四十多年的光阴呢,一定还会有人出现去陪伴她吧。” 严玖盯着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冥鸦再一次扑棱着他的脑袋开始催促。 “你也该走了。”陈旭涛看着他,笑容里有点悲伤,“你能好好地长这么大,我真的很高兴。” 严玖抓着他的手,顶着被冥鸦扇得鼻青脸肿的疼痛,急切地说:“不行,你不跟我回去总得给我些信息,让妈妈知道我没骗她。她根本不会找别人,我知道的,就算苦守一辈子,只要不是她认定的那个人,她都不会勉强自己!” 陈旭涛的笑容终于撑不住了,眼角赤红:“我当然知道。可是难道要我希望她早点下来,让我陪着她吗?让她健健康康地活着,和让她别再那么孤单,我宁可选择前者。因为在阳间,还有你,你还需要一个妈妈!” 严玖愣了下。 “你快点走。在阴间逗留时间太长对你的身体不好,”陈旭涛把他推出门外,“你就给严玲带一句话: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第一堂课抽到了你的学号。” 严玖伸手想要挡住他关门的举动,但冥鸦的助攻让他最终还是没能阻止陈旭涛。 “小玖,你这个名字,是你妈妈当年的学号啊。”陈旭涛的低笑在门关上前传了出来。 “等一下……”严玖根本舍不得,还想再去敲门,谁知那扇大门突然开始虚化。 他瞪圆了眼,往后退几步,发现整座院子像是被大雾笼罩一般,渐渐地消失在眼前。 只是几秒的时间,眼前哪还有什么院子,只剩下一片荒芜的野草。 严玖呆呆地站了一会,直到冥鸦催促的时候,才像是回过神来,疯狂地冲进野草里想要寻找那座古宅留下的痕迹。 “去哪了?你去哪了?!”严玖在野草滩中大声地呼唤,他顾不上被其他小鬼发现的危险,四处寻找,“爸爸!爸爸!你去哪里了!” 半人高的野草,别说藏宅子,就是藏人都难。 “不会是假的……不可能……”严玖冲出野草滩,朝来时路跑去。 还没等他去找那个带路的狱鬼,对方倒是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看完了吗?”他阴险地笑着,对他的反应没有一丝惊讶。 “你给我看的是幻境?!”严玖已经忘了恐惧,咬牙切齿地质问。 “当然不可能,我还没勾魂鬼的本事,”狱鬼低笑,“那确实是陈医生的院子,但这院子稀奇得很,并不像是阴间原有的东西。小公子您既然是引路人,难道连‘生死相见事不过一’的规矩都忘了吗?” 严玖怔住。 活着的人与死去亲人的亡魂相见不能超过一次,就怕彼此被牵连出更深的思念,生不愿生,死不愿死。 这样的规矩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他总以为自己是引路人,这样的规矩并不适用在自己身上。 既然在阴间,他总能见到不是? 可是谁会想到,就连他也不能例外。 他僵硬地回头,看向那一片野草滩。 可是他连一次再见都没能说啊。还有爸爸。他居然连一次爸爸都没有当着他的面叫过。 “呜呜……爸爸……爸爸……”眼泪疯狂地流下,他难受到了极点,最后甚至喊不出来了,只能跪在地上,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哭音。 他的悲伤让冥鸦焦虑不安,只能不停地盘旋地在他的上方。 掩饰住他生魂气息的阵法慢慢开始失效,远处已经有小鬼嗅到了香气,开始朝这边靠近。 狱鬼站在一旁,舔了舔唇角。太香了。香得他都快要忘记自己立下的规矩。 冥鸦已经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小鬼,焦急地叮啄着已经哭得浑身抽搐的男孩。 可是心里的疼痛已经让他意识不到皮肉上的疼痛,严玖沉浸在又一次失去父亲的打击中,跪在原地,根本没反应。 狱鬼看着越来越多的小鬼,心想与其让出去,还不如…… 当他的手刚要碰到严玖的肩膀,一阵巨大的力量将他弹开老远。 其他小鬼见最大威胁的狱鬼不在了,更是贪婪地扑过去。 只是还没冲到严玖的面前,就被一个白色的身影挡住。 “瞎了眼啊你们!”白无常朝他们怒斥。在小鬼们不甘心地围着他打转时,一把拎起严玖,赶紧走。 “呜呜……你干嘛……”还在哭鼻子的严玖微弱地反抗者。 “你是多想死?生魂的香气都快飘满整个地府了!”白无常将他摔到地上,“赶紧滚!你还没到死的时候,别给我添麻烦!” “呜呜呜我爸爸他……”严玖还想哀求一下,就被白无常打断:“事不过一!你就是天皇老子转世也只能见一次!” “呜哇啊啊啊啊……”严玖更是崩溃地哭了出来。 “……”感觉自己变成幼儿园保姆的白无常怒极,抬脚就将他踢了出去:“给我赶紧滚回阳间……啊!” 这一声啊,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用力过度,竟把严玖给踢进了忘川河里。 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被踢下河的男孩只挣扎了一下就咕咕噜噜地沉入了河中。 黑色的忘川河面,只冒了几个泡就恢复了平静。 “不会吧?”白无常自知犯了大错,想要去捞人,但为时已晚,只能赶紧跑去找孟婆看看有什么补救方法。 他哪里知道,严玖沉下去没多久,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帝王装扮的人。 “……怎么又是你!”向来淡漠冷静的帝王,终于扭曲了表情。 第117章 严玖继续咕噜噜地往下沉,水镜中的帝王只出现了一会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突然出现的几只小鬼,将严玖从水里托起来。 他懵懵地被小鬼们托着在河面上飘,零星有几个摇摆中的尸骸看到他,便像苍蝇闻到肉味一般冲过来,却连人都没碰到,就被小鬼们斥退:“北阴大帝的贵客你也敢染指么!” ……咦?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名字。 被小鬼们像贡品一样托着,沿河而下,很快就看到了那座严玖避之不及的石桥。 桥上站着身影,一个妖娆,一个全白,在看到河上飘来的人影后,都惊呆了。 严玖自己也是呆呆傻傻的模样。 那几个小鬼将严玖安安稳稳地放到河边后,全都沉回了水里,只有一个小鬼的脑袋还露在河面上,对桥上的孟婆说:“大王让小的转告孟婆,再有第二次,您就回转生台等候吧。” 孟婆脸色大变,连忙跪地求饶:“孟婆并非有意害这位小公子,只是心有疑惑故而测之,却不想小公子是被大王救起,没有前去请罪,还望大王饶恕!” “这位小公子命格本非引路人,你有此疑虑也是正常,但将生灵推入忘川河中本就是罪。便罚你孟婆七日内将河里的杂物捞干净。” 孟婆看了眼下面数不清的尸骸,且不说捞干净是什么概念,光是如何从这堆尸骸中捞出杂物就是个难事。她也不敢有怨言,只能跪地谢恩。 白无常在看到小鬼的时候早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听他训斥完孟婆后,心想自己这一脚可踢出个大麻烦了,惴惴不安地等着自己的处罚。 “白无常,你行事鲁莽,但念在你一路护送,将功抵过,将人送回去便是。” 白无常连连谢恩,心下想着这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抱上了大王的大腿? 有这等后台,这二十几年胆战心惊个鬼啊! 小鬼说完,就沉入了河中。 严玖还坐在岸边,等了半天没等到那个“大王”给自己留点什么信息,看到小鬼消失,赶忙扑过去,对着河水吼:“等下!你们是谁!我又是谁?!” 他忘不了那个帝王诧异又无奈的神情,分明是看到熟人模样,他跟那个大王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可是根本没有回音。河里除了摇摆到天荒地老的尸骸外,再无第二个鬼影。 跪在桥上的两鬼,诧异地看着严玖。 “你……您竟不知道大王是谁?”孟婆的语气尊敬了许多。 “大王是谁?”严玖一骨碌爬起来,急切地问她。 “你连大王都不知道是谁你就被救了两次?”孟婆更加不可思议,不自觉又恢复了原来的语气。 “两次?”严玖愣了愣,恍然大悟:“上次,上次我被推入河中,也是他将我救起的吗?可是我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白无常和孟婆面面相觑。 “上回我并未看到你从河里上来。多半是大王将你直接打回阳间,”孟婆上下打量着这个其貌不扬,除了功德厚得跟城墙外,别无特长的大男孩,“你在河里见到他了么?” 严玖点头:“我的记忆里,只有这一次见面,但也仅从水镜里看到他,没有接触。” “……那是当然,连我们都不能随便觐见的大王,你一个生魂哪能随便接触,”孟婆叹气,“既然他没告诉你,我们又如何知道,你赶紧回去吧,冥鸦已经快疯了。” 严玖这才想起冥鸦,回头一看,远远地飞来那只冥鸦,没落在自己肩膀上,而是狠狠地叮了下他的脑袋。 知道自己闯了祸,哪敢抱怨,只好忍疼抱着冥鸦安抚。 “我送您回去,”白无常露出谄媚的笑容,“有我在,无须担心。” 这回可不敢耽搁了,严玖跟着白无常就往原路折返。 途中,白无常终于给严玖解答“大王”到底是谁。“北阴大帝,你应当听闻过。”白无常看他不像是隐瞒的模样,又问,“你确定只上回是第一次见到北阴大帝,之前呢?” “既然上一次我都没有记忆,以前更不可能有了!”严玖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你说我这回是不是回去后又会把他给忘了?他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呢?” 白无常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他刚要开口去问,转眼,又选择了闭嘴。 直到把人送回阳间,他才急匆匆的转身回判官那里查轮回簿。 严玖的命册与普通人并无不同,但上一世却与今世相隔甚远。 五百年前。白无常掐指一算,哦豁,这不正是他们家大王上一次入凡间历练的时间么? 难不成这家伙身上不同寻常的功德便是因为大王的原因? 也许是离魂时间太长,严玖魂归肉体后,全身酸疼得仿佛被碾碎又拼凑起来一般。 他睁开眼,对上的却是乔远充满了血丝的双眼。 “我……”“你他妈的承诺呢?”乔远不顾他虚弱的身体,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拉起来,眼神冰冷凶狠,“我果然就不该完全相信你。” “……”严玖无言以对,加上身体的疼痛,最终只能无力地说出“对不起”。 “还想把亡魂带回阳间?你以为自己是引路人,可以请动阴兵,就无所不能了吗?”乔远的声音冷笑,“严玖,看来你已经厉害到根本不需要我了。” “……”这帽子扣得相当危险!严玖赶紧用尽全身力气地抓住他的手反驳:“怎么可能!是我不对,我就是太贪心……” “不用了,”乔远丢开他的衣领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淡漠,“既然你安然无恙地回来,那就证明你已经足够强大,我还做什么师父?”说完,转身离开。 “不是!我一点都不强!大哥!师父!乔远,乔远……”严玖焦急地喊着他,但对方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严家。 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张芮遥啧啧叹气,悠悠地补了刀“我去看看啊”,便双手插兜,偷笑着去追人了。 终于等到闹分手的一天,他不抓住机会还是人见人爱的张天师么? 严玖也想追上去,但下了床根本站不稳,扑通一声就摔了个五体投地。 大冷天的,地板根本睡不得,严玖却趴在上面,心灰意冷得根本不想动弹。 他哪是抱上了新的大腿。 一个根本不认的的大人物即使救了自己又怎样? 最重要的那个人还不是离开了? “你怎么睡在地上?!”严玲惊讶的声音响起,严玖在陷入昏迷前,心想,再也见不到父亲了,甚至还可能弄丢了乔远。 北阴大帝?那又怎样?这样寒冷的夜晚,他再也不想回忆起来。 “胡闹。”又是那一声斥责。 黑暗中,他根本睁不开眼,不知为何却又“看”到了那个帝王装扮的男人。 “也是朕的失误,原以为给了你能保一世平安健康的功德作为护身,却没想到诸多巧合竟让你成了引路人,更没想到这些功德会给你引来这么多麻烦。”那个据说被称为“北阴大帝”的男人叹气,“上一世你在朕历劫的时候将朕从奸人诬陷中救出,却让自己死于牢狱中。当时无法影响你的轮回,只能让你继承上一世的功德,却不想会变成今天这样。” 严玖很想说,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种倒霉语气。 只是他的身子仿佛陷入泥潭中,连嘴巴都动弹不得。 “这一世朕也不会对你的人生有任何帮助,”北阴大帝继续说,“作为阴间管理者,朕不能有任何徇私之情,这两次出手已经还清对你的歉疚,以后不会再见了。” 在消失前,他又说了句:“你的人生从不是谁影响的结果,哪怕是判官的生死册也无法决定。” 北阴大帝离开后,严玖感觉自己深陷黑暗中,又冷又孤单。 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他努力地将自己的脚往前挪动,想要挣脱这种沉滞的胶着感。 一次不行,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终于迈出第一步后,脚下的空间突然开始有了一点点光亮。 他每迈出一步,都能点亮一点点碎片,当他走出十几米,身后已经形成了一条漂亮的光带,隐隐也照亮了前行的方向。 严玖看看身后的光带,又看看前方的黑暗,再也没有一点犹豫,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半夜三更儿子睡在地上,还突然发烧到四十度,吓得严玲赶忙把人背去医院,甚至来不及去想乔远和另一个混血男孩怎么都不在了。 然而等儿子再一次醒来,吊瓶还没滴完,他身上就已经是汗流浃背,烧也退得干干净净。 严玲立刻想到是不是他有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严玖什么都没说,等吊瓶打完,吃完早饭,抓着手机就冲了出去。 严玲惊讶地想要喊住他,但儿子衣兜里飘出来的照片让她吓了一跳:那张熟悉到几乎每个夜里入睡前都会回忆一遍的脸,带着青涩而温和的笑容,站在他们相识的大学门口,时光仿佛一下就回到了那一年。 “旭涛……”严玲捡起照片,震惊得忘了叫住大病初愈的儿子。 严玖这时候连节俭的习惯都丢到了脑后,拦了辆的士就往乔家赶。 早上六点的别墅区连保安都是睡意迷糊,严玖好说歹说终于求得还算认得他的保安开门。 跑到乔家门口的时候,其中一扇窗还亮着灯,显然主人并没有入睡。 严玖按了下门铃。没人接。 又按。还是没人接。 门铃声在清晨显得尤为刺耳,隔壁屋的土狗开始咆哮,接着整个小区的狗被感染得一起咆哮起来。 在众犬咆哮合奏中,严玖厚着脸皮,继续按门铃。 他拿出手机,给乔远打电话,不接,就发短信,发微信。 “哥,求你开门。” “远远,求你开门。” “哥,我爱你。” “呜呜呜我错了。” ……没一个回的。 严玖蹲坐在门口,抓着手机,跟不远处贴着门框朝自己咆哮的德国杜宾大眼瞪小眼。 直到狗咆哮得都累了,严玖终于站起来,瞪着已经熄灯的窗子,一肚子燃油。我还不信了!! 他从路边的花坛里捡起两颗石头,掂量两下,猛地砸向熄了灯的窗子! 第一个没中。那就第二个,中! “哐”一声,玻璃没烂,只是开了蜘蛛纹。 第三个没中,第四个,没中,第五个,中!玻璃终于如释重负地彻底破裂。 严玖伸长了脖子等里面的人探头出来大骂,谁知等了半天还是没有反应。对门的杜宾喝了水又有力气咆哮了,然后女主人不胜其烦地出来看什么情况,就看到一个小屁孩居然拿着石头去砸乔家的窗子! 乖乖隆地洞!这是哪家公子哥嫌家里有钱过头啊! 女主人赶紧打电话叫保安,自己又冲回去叫全家过来看热闹。 等保安赶过来的时候,严玖已经成功砸烂了三个窗子,被保安架走的时候,他还在一边挣扎一边朝乔家大吼:“乔远!你不出来没关系!我总有办法能找到你!我不会走的!我就是被吓大的,现在还有什么能再吓到我!” 女主人对老公说:“艾玛,乔家那小公子是欠了人家多少钱啊?都上门讨债来了?” 保安快把人架走前,乔家的门终于打开。黑着脸的乔远叫住他们:“喂,放开他。这家伙脑袋不大好,我会管一下的。” 保安们囧了。都打碎了三块玻璃您才出来,别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您就不在乎自己的面子吗? 等严玖被带回房间里的时候,乔远刚要开启嘲讽模式,就被人抱住腰,没什么技巧又凶猛地亲了上来。 …… 哼。 老子难得抓到这种调教的机会,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明明被亲得脸色绯红,乔大少还在心里暗哼。 “我绝不走!”严玖一个熊抱,将人死死缠住,涨红了脸告白:“我错了,你怎么教训我都愿意,就是不会走!我一点都不厉害,没有大哥就什么都不行……就算以后行了,我也不会放开你!说什么都不行!” 乔远的眼神变得又深又暗,他没有回抱严玖,语气不冷不热地反问:“你不想是你的事,我愿不愿意离开是我的选择,你还限制得了我吗?” “你要跑,我就追。就像今天这样。”严玖吸吸鼻子。 “你追的上?”乔远拉开他,“就你这样,见个鬼都吓得屁滚尿流,被人一脚就能踢到河里,除了哭就会哭的废物,我凭什么要只选你?” “因为我会陪你活下去,你没死,我就绝不离开……就算你死了,我也会立刻下去找你,决不让你多等一天。”严玖把当初乔远给他立下的约定一个字不错地全部背了出来。 乔远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突然冷笑:“但是你他妈的昨天是怎么做的?” “我错了。”严玖又抱回去,以求饶的姿态讨好他:“以后再也不会……” “我凭什么信你?” “……你这么说我也没法拿出可以承诺的东西啊,我的东西你又看不上。”严玖无奈地嘀咕。 当然有。 乔远怎么压都压不下自己嘴角得意的弧度,只好让他翻过身,被己压在床上,不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那就先完成今天的惩罚。” “什么……呜呜!不行!那里没洗!!!!!”严玖涨红了脸挣扎。 “那你自己去洗,”乔远拉开衣领,冷酷地命令:“限时三分钟。润滑油在浴室抽屉里,自己带出来。” “……”特么的到了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司马昭之心! 可是又能怎样? 仓鼠肉都送上门了,狼还能不吃么? 第118章 到了晚上,严玲打电话来询问情况,严玖才扶着腰从床上爬起来,把架在自己身上的乔远的腿推开,脸红红地说今晚要住在乔远家写论文。 写论文? 这借口稍微有心思考一下就知道破绽百出。 只是此刻严玲也没心思去追究。严玖遗留的照片让她心思不宁了一天,直到第二天严玖回到家,发现妈妈居然一宿没睡,红肿着眼睛坐在沙发上,似乎有话要跟他说。 因为荒唐了一天,此刻妈妈严肃的表情就像是带着X光,把严玖照得坐立不安。 他拉了拉围巾,生怕乔远这个混世魔王在自己身上留下什么容易被发现的痕迹。 “你怕冷?”当医生的妈妈只觉得儿子是不是还处于发烧后遗症,严玖刚想摇头,又改为摇头,干笑道:“有点,呵呵,其实好得差不多了。” 严玲叹了口气,拿出那张照片,放到他面前:“这张照片你从哪里弄来的?” 严玖神情一僵。他没想到会被妈妈看到。 “你去爸爸的学校了,是吗?”严玲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无奈:“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才突然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呢?” 既然都提到明面上来了,严玖也不打算再隐藏:“以前你一直都不提,我以为这是你不想提的事情,所以从来不问,只是恰好有机会可以调查到爸爸的资料,我就,我就……”这事儿他还是做得不光明正大,最后还是说得支支吾吾的,把自己怎么调查到陈旭涛,怎么要到照片的过程大概说了下。 严玲静静地听着,视线一直落在照片上。 “他如果还在的话,会是个好爸爸。”她淡淡地笑了,似乎又沉浸在了过往回忆中。 看她这副模样,又想到陈旭涛消失前留下的话,严玖终于忍不住开口:“妈,我看到爸爸了。” 在严玲震惊的目光中,严玖低着头,轻轻说:“就在昨晚,我找到他了。他让我告诉你,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第一堂课抽到了你的学号。” 本来还半信半疑,直到听到这句话后,严玲的猛地站起来,拉住严玖,脸上露出的不是恐惧或惊喜,而是一种严玖不明白的如释重负:“他还在?他的魂魄还没有投胎转世?” “……妈?”有想过严玲会如何质问自己,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 他突然想到陈旭涛说的话,那座困住他的,并不属于阴间的院子,一种恐怖而疯狂的想法让他脱口而出:“妈,你是知道的吧?你知道爸爸并不会转世?” 严玲盯着他,脸上带着一点红晕,竟是笑着的:“你找到他了,那就是了。” “……为什么?” “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严玲的话题竟扯开来。 “跟这个没关系吧!”严玖涨红了脸,脑中还是不自觉地闪现乔远为他做过的一切。 那个傲慢跋扈的混世魔王,会在他最窝囊的时候,护在他身前;会在他被所有人唾弃的时候,把他捡回来;会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拉着他的手往前走。 那人是个嘴巴恶劣,内心却无比温柔的情人。 “你喜欢的,一定是能让你变得更好的人,对吧?”严玲从他的反应读出一点端倪,轻笑,“你知道嘛,你爸爸他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他,就没有今天受到那么多人尊敬的严医生,也没有能独自养活一个孩子的妈妈。有的人,就算出现在你生命中只有短短一瞬,也足够你一辈子都靠着这点回忆支撑着走完剩下的道路。因为你的爱的不仅仅是这个人,是和这个人在一起后会变得更加完满的日子。” 严玖愣了好久,才慢慢地点头。 到底能多喜欢一个人? 只有真正地去喜欢了,才会知道。 “所以,我不可能再爱上第二个人。”严玲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人,眼神温柔而执着,“可是他怎么能这么快就丢下我呢?” 无法回答的严玖只能坐在一旁,看着自己母亲。 因为深爱,所以就算孤单也不会感到寂寞。 “妈妈,哦,你外婆在我生你的时候,一直瞒着我他去世的消息,所以生下你三天后我才知道他出事了。我很生气,非常生气,”严玲捏着照片的手微微发抖,“他答应过我,下半生的道路无论多难走,都会牵着我的手往前。可是下半生还没开始呢,就松开了……” 只是听着她慢慢的叙述,都可以想象当时严玲的心情。 严玖突然明白了乔远跟自己约定时的心情:无论谁先离开,被留下的那个人都无法撑下去。 “可是为了外婆,为了你,我都不可能跟他走。所以我去求你外婆,我说,我相信有来生,这一世陈旭涛不守承诺,那么下一辈子一定要完成这个承诺,否则对我太不公平了,”严玲轻笑,“我可以好好地活着,可以好好地把你养大,但是我想下一辈子还是他在一起,我问外婆,这世上有没有约定下一辈子的法术?哪怕在荒谬的事实,我都愿意接受。” 严玖听着听着,打了个寒颤。 他觉得自己上回去阴间找爸爸已经够发疯了,没想到妈妈居然还有更疯狂的想法。 ……该说不愧是母子么? “外婆看不得我那时候哭得接近崩溃的样子,最后把她从家里带出来的宝贝给了我,”严玲从衣领里掏出一枚包银的首饰,这东西从小到大严玖都看她戴在脖子上,似乎从未摘下过,“据说,这是奈何桥上掉落的石头,我把你爸爸的骨灰压缩成钻石,把他镶嵌进了石头里。” 严玖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突然想到:“难道,难道爷爷奶奶因为这件事才跟我们断绝来往吗?” “是啊,”严玲无奈地勾了勾唇角,“那个年代,谁又能接受自己儿子变成一枚钻石呢?” 即使众叛亲离也要相信这个根本无人可以证实的传说,这是一种怎样疯狂的执着? “可是外婆说,光这样还不够,奈何石只能让他不被喂下孟婆汤,要让他留在阴间等我,只有我用自己的功德来换取与他来生再续缘的机会。” “……” “所以,我拼了命地去做好事,去做一个好医生。呵,大家都说,严医生真是菩萨啊,可是,菩萨哪有为了自己,却把丈夫困在阴间不得投胎的呢?”严玲红了眼眶,“我每天醒来,都怕自己不够努力,万一还是没能留住旭涛怎么办,还有我儿子的生活费还得努力呢,所以再难再累我都甘愿,只要你能好好的,旭涛还在等我……”她擦掉眼泪,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现在知道他还在,我就放心了。还有好几十年,我还可以加把劲。来生我们说不定,就能从一开始就在一起了呢?” “……妈……”严玖再也听不下去了,跪在她膝前,抱住这个坚强倔强的女人,“妈,你太辛苦了……” 严玲的脸贴着他的脑袋,轻笑:“一点都不辛苦,下一辈子幸福就行。这辈子我没能成为你的好妈妈,下一辈子,你还愿意当我儿子吗?” “……谁说你不是,”严玖把脸埋进她的怀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妈妈。他也是,是我的爸爸。” 如果有来生,他所爱的人,还要继续在一起。 电视上,那个叫黄妈的女人正在含泪唱着一首关于今生来世的情歌,沙哑的嗓音唱得人心碎,却又唱得母子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宛如彼此在世上最温暖的依靠。 也许牵了手的手, 前生不一定好走, 也许有了伴的路, 今生还要更忙碌, 所以牵了手的手, 来生还要一起走。 严玖和乔远毕业典礼的当天,两人穿着学士服,被严玲强烈要求站在校门口,和Z大的名牌合了个影。 眼看他俩刚拍完照片,乔远立刻被一群大胆的同班女生围住要求合影,向来脾气不好的大少爷看在毕业典礼的份上,居然耐着性子一一满足了。 严玲单独给他拍了好几张后,忍不住嘀咕:“你们学校的学士服跟我们当年的真像。” 严玖愣了下,突然问:“你觉得,我像爸爸吗?” “……像。”严玲点头,笑了。 “我肯定没有爸爸那么好,他一定是个很坚强的人,所以才能让妈妈你变得更加勇敢。”严玖一把捞过严玲的肩膀,像个男人一样贴着妈妈的脸,坚定地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软弱下去,我是你们的孩子,所以绝不能再给你们丢脸。你的心愿我帮不了你完成,但是我会让自己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而且爸爸他不管这辈子,还是下一辈子,一定都会等着你。” 严玲低笑,跟严玖互相蹭了蹭脑袋。 远远地看到这一幕,乔远什么都没说,当他与严玖对视的时候,对方那抹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让他心底最后一丝不满也荡然无存。 从前的软弱和自卑即使还存在也没关系,他会一步步地,努力地走出自己的道路,总有一天这条走出来的道路同样会照亮他前行的方向。 所以,我会追上你的,乔远。 就算这辈子追不上,还有下辈子。 这一生如果太短暂,那就约定来生吧。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真的结束了。=-=不用惊讶,学会了爱,学会了勇敢和坚持,小仓鼠就算长大了嘛!! 第一卷完了,但是还在大修中!希望TXT别先飞啊啊!-皿=好多地方大改了!包括刑侦六处被改为特侦处之类的,如果现在就飞读者会看不懂啊!!!请等一个星期好么!!等我写了番外再飞! 啊,照惯例说一下感想? 就是下一卷不知猴年马月,你们且别太期待吧-- _(:з」∠)_嘻嘻嘻…… 第119章 番外一扫墓 清明时节正是严玖老家的油菜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火车转大巴,大巴转小巴,严玖终于回到这个阔别四五年的地方。 从他离开村子开始,只有清明节回来扫过几次墓,还是严玲带着他一起来的。哪怕严玖有多想念自己的外公外婆,也无法承受一个人在清明的夜晚呆在这个小时候给自己留下极大心理阴影的地方。 今年居然是他一人独自回来,连村口的老人们都颇为惊讶。 拎着沉重的行李,腼腆地朝那些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们打完招呼后,他沿着几十年不变的土路往老房子走。 厚重老旧的大门只用一把古式长条锁锁着,严玖在旁边的古井旁摸出一把钥匙,就打开了门锁。 陈木的气息扑面而来,时空仿佛停滞在浓厚的灰尘中,严玖站在门口,轻轻说了句“我回来了”,才跨入这座充满了回忆的老屋。 无人居住的房子里只剩下一些简单的家具,连锅碗瓢盆都已经送给左右邻里,更不要说被褥床单之类难以保存的东西,所以严玖的行李里有占着一大部分空间的就是睡袋。简单地将房子打扫一遍后,已经是正午。 太阳从外面暖洋洋地晒进来,不知道谁家养的猫走过来,趴在门口台阶上,摊开四肢晒太阳,一切温暖安静得像是回到了从前。 严玖瞬间就不想走了。 哪怕这里什么都没有,他也想好好地在这里住几晚,让这个房子不再那么寂寞。 准备吃午饭的时候,收到乔远发来的短信:“在干嘛?”简单的三个字里,不知为何透露着些许怒气。 严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敢忘了主动发送实时动态,于是不敢耽搁,当即敲起手机回复自己是几点几分到的村子,又花了多少时间打扫房子,现在又打算干嘛。 “我们这边今天就能结束,你把路线发给我,我明天过去。”乔远又说。 严玖脸颊有点发烫。 今年严玲在非洲回不来,严玖经历了这一年多的磨练,终于有独自前来的勇气,乔远却在知道他要回村子里的时候,提出想看看他长大的地方。 乔家也有清明扫墓的任务,在努力抗争后,乔远终于争取来两天的假期,这珍贵的两天,却愿意跑来这么遥远的小乡村里扫墓,他的认真让严玖有种被人上门提亲的感觉,不害羞才怪。 得知乔远要住一晚,本来已经清理过的房子在他的眼里又变回脏兮兮的状态,严玖也不打算出外吃饭了,草草啃了两片饼干,就卷起袖子再做一次打扫。 清洁完毕,刚好是下午扫墓的时点,村子里已经有不少人拎着各种供品走动。搬到外地的原村民及其后代都在这时候赶了回来,村子顿时比早上热闹许多,祭拜先人点燃的爆竹在附近各座山头接连响起,喧闹得竟不像是与死亡有关的节日。 严玖背着沉甸甸的供品和纸钱一路上山。这座山是村里主要的土葬场,因此今天山上的人也很多,严玖一点都没感觉到墓地该有的阴森恐怖,便忍不住在心里嘲笑当初不敢独自前来扫墓的自己。 即使为天师后代,严玖外婆也没有在生前给自己挑选什么穴位,这位淳朴的老人只在关于女儿和外孙的事情上表现出天师后代的素质,其他时候,与普通人并无区别。 下葬的地方是村里有分量的老人们指定的位子,与村里的先祖们紧紧挨着。因为太久没有回来,坟头的草长了半米高,严玖仔仔细细地拔掉所有杂草,又重新修葺好坟包,擦干净墓碑,换上一张新的合照,又按照母亲教导的将供品一一摆好,点香,祭拜,烧纸钱。 这一串活干下来,居然已是日薄西山。周围的村民已经开始下山。有认得严玖的,在下山前笑着跟他打招呼:“小九,你居然一个人全做完啦?” 严玖羞涩地笑了笑,继续给外婆敬酒。 “长大了呀!”那人的一声感叹,让他的动作顿了顿。 是啊,他长大了,都二十二了呢。严玖蹲坐在墓碑前发呆。十年前他哭着告别这里,十年内几乎没有一次敢独自上山。在他眼中,一切与死亡有关的事物都是狰狞恐怖的。 直到与乔远相识。 严玖摸着外婆的墓碑,低声倾诉:“外婆,我最喜欢的那个人明天会过来看你。是个,男孩子……” 他不知道外婆是不是真的听得到。即使拥有阴阳眼的他,也没能再看见他们的魂魄。或许他们早已投胎转世,如今已经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们还在鬼城里等待着轮回,上一回就曾与自己擦肩而过。 无论是什么状态,严玖知道,自己扫墓的行为都不过是为了纪念这两位老人,所有的倾诉其实都是说给自己听。 对于一个能进入阴间的人来说,扫墓的意义无非就是证明逝者曾经在这世界存在过。 等他把所有的祭拜工作完成,才发现山上只剩下他一人。 春日夜晚还是很冷的,尤其是山上,当山风吹过夕阳西下,属于坟场的寒冷阴森就被一座座安静的坟包渲染得更加明显。 ……必须走了。仓鼠抖了抖毛,拎起装有还没摆完的供品的竹篓,快步下山。 下山的道路上有茂密的竹林和大树,严玖连跑带跳地正想往家里赶,身后突然传来的窸窸窣窣声让他僵硬地停了下来,下意识回头。 什么都没有。 嘤嘤嘤,就是什么都没有才可怕。 严玖再也不敢看了,拎着竹篓就加速跑路。 然而窸窸窣窣再一次响起,严玖觉得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想起小时候山上有人遇到过山魈的的事情,还有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母山魈,严玖的步伐变得魔鬼一样快速。 可是他哪里想到,在丛林里,还有一种生物拥有顶尖的奔跑速度。 当他听到“吱吱”尖叫的时候,手上一疼,手中的竹篓竟被夺去! “什么……”他惊讶地回头看向那个卷走了自己竹篓的黑影,在昏暗的树丛阴影中,他终于看到一只只…… 猴子?! “吱吱吱吱!”七八只猴子朝他怒吼,似乎在警告这个愚蠢的人类。 ……现在的猴子居然变得如此嚣张! 严玖怒了,他怕鬼,却不至于连猴子都怕吧?愤怒的男孩朝那只夺走自己竹篓的猴子追去,猴子由于抱着着比他身体还大的竹篓,没两下就要被严玖追上。 眼看就要摸到猴毛,几声尖叫,严玖就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猴子抱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惨叫原因是由于四肢也被其他猴子抱住,从而摔倒在地上。 如果不是地上有厚厚的落叶缓冲,这一摔怕是要破相。 扑街的男孩感觉到猴子们踩着自己的身体欢呼着离开,许久后,他才从疼痛中缓过劲来,等爬起来后,眼前哪还有猴子的踪影? 当他灰头土脸地回到村里,大人们看着他的模样,纷纷笑道:“遇到猴子啦?” “你们知道?”他愕然。 “这几年那片山头都被猴子霸占了,连种果林的人都不敢上去,今天如果不是早上一直放鞭炮,恐怕连上山祭祖都难。”大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山上猴子惹来的各种麻烦,但这些年国家对野生动物保护特别重视,加上猴子们除了在山上撒野,并不会下山祸乱,大家也就没想着费心思去驱猴。 严玖摸摸鼻子,心想自己不是第一个吃了猴亏的人,总算没太丢脸。 夜里在邻居家吃过饭,严玖静静地坐在老房子的门槛上,看着只有农村才能看得见的满天繁星。 如此良辰美景,明明可以扮演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以最难看的扮相出现在眼前的话。 “我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被吓了一大跳的仓鼠后仰着摔倒,差点磕到脑袋。 “好久不见。”这个双脚离地,浑身湿漉漉,还双眼翻白的男人,以一个最原始的水鬼面貌出现在他面前,咧开苍白无血色的嘴笑着说。 第120章 从地上爬起来,严玖张大了嘴,半天才叫出这个水鬼的名字:“……蔡,蔡先生。” 这个被称为蔡先生的水鬼眼眶里的眼白翻了下,黑得诡异的眼珠子居然转了出来,那模样要多可怕有多可怕。他又往严玖前面飘了一米,笑嘻嘻地说:“你长大了。” 他说得亲昵,仿佛十多年前那个时不时冒出来把年幼的严玖吓得屁滚尿流的水鬼不是他。 “你,你,还没投胎?!”严玖傻兮兮地看着他,有种故人相见的熟悉感,然而矛盾的是这家伙留给自己的幼年阴影也着实不小。 “我死了一百多年,早就是游魂野鬼一只。”蔡先生冷着脸,似乎被严玖戳到了伤口,他又凑过去,从上而下地俯视他:“你现在居然敢一人回来,胆儿肥了吧?” 严玖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个恐怖的造型,深呼吸几次后,才又扭头回去跟他正视:“清明节当然需要回来看看。” 蔡先生阴森森地笑着,伸出手抚上他的肩膀,低声恐吓:“那我的呢?我的供品在哪里?” “没有多余的,都被猴子抢走了!”严玖感觉到全身冷飕飕的,僵硬着身子回答。 “哼!又是那些泼猴!”蔡先生咬牙切齿地骂完,又瞪向严玖,眼珠子因为愤怒而上翻,这样一双眼正对着严玖,换从前早就把仓鼠吓得魂都没了,现在他还能哆嗦着把视线挪开,已经是极大的进步。“这几年留给我们的供品越来越少,你给我想个办法,否则,我绝不让你回去。” 蔡先生是严玖七岁时在一个荷塘边上遇到的水鬼。那年夏天,大人们为了堆肥,从荷塘里挖了许多淤泥出来,谁知挖出了一具无主骨骸。当天晚上,严玖就看到一个身穿旧式长袍的男人站在荷塘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还分不出哪个是鬼哪个是人的严小九就傻傻地问他在做什么。 我在找我的爱人,可是他在哪儿呢?男人一边说一边拨拉着荷叶,没有血色的脸在月光下看起来分外秀气。 严小九那时候还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还以为他的爱人是掉进了荷塘,着急的跑过去,想要帮忙从荷塘里找到落难的人。 结果找了半天,哪里看到有人掉落的迹象。 正想问,就听身后传来外婆的呼喊声。等严小九再回头的时候,哪还看得到男人的影子。 从此这个自称蔡先生的水鬼就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严小九知道他是鬼后,胆子比鸡还小,一看到他出现就哭号着逃跑,逃不了了就躺在地上装死。后来还知道,原来他并没有什么爱人,而是一个单身汉想要寻找对象而在月夜荷塘里抒发情感。 也许是太寂寞,直到他离开,这位蔡先生对吓唬他的活动似乎都没有腻味的意思。 “我许久没见到你了,可有想我?”其实抛开眼珠子和双脚不沾地的问题,这位蔡先生还是挺斯文秀气的。就是太自恋。 “……想。”明明害怕得毛都竖起来了,严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昧着良心说话。 “呵呵呵,你这孩子就是……”蔡先生突然瞪大了眼,猛地抓住他的衣领,凑过去,看清他脖子上的痕迹后脸色大变,“你这个淫荡的家伙!跟谁发生了关系?” 严玖涨红了脸,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乔远不会再那里留下痕迹了吧? “我不准!”蔡先生突然怒了,“我都单身多久了,你倒过得潇洒!” ……他感受到了来自单身狗强烈的嫉恨。 严玖又羞又气:“这附近方圆十里的女鬼或女妖,哪个不是你勾勾手指就对你死心塌地的?是你自己不要,还拉上我单身干嘛?我一把年纪了,难道一辈子独身不成?” “我不喜欢女人,”蔡先生脸色越来越冷,“可是我喜欢的那个,不喜欢我。” ……感情这居然还是个暗恋的故事?! 严小九忍不住八卦起来:“你喜欢的人,也是鬼?也在这附近?” 向来清高又自恋的蔡先生似乎害羞了。 这一夜,严玖听了一宿关于山上那个男鬼是如何英俊潇洒如何文采飞扬如何桀骜不驯的故事,蔡先生倾诉完,才宛如找到知音般摸上严玖的脸,轻声说:“我跟你说这么多,无非是看你也喜欢男人。”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严玖又一次惊呆。 “因为你的身上有着不属于你的,其他雄性留下的气。”蔡先生啧啧赞叹,“看来那是个性格霸道的家伙,性能力还不错。” “……”这个人真的是一百年前就死掉的书生吗? 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乔大少果然出现在村口。 颠簸的道路没有破坏大少爷的形象,下车时帅得连村口的大妈都忍不住过来打听此人婚否。 “也不算太远,就是折腾。”乔远摸摸严玖的脸,“下次我开车来,一起扫墓。” “……”这种女婿上门的态度到底是从哪个综艺节目上学来的?严玖嘴角抽了抽。 吃过饭两人就打算上山,严玖把准备好的香烛和纸钱带上,正想拿竹篓装着,突然想起家里唯一的竹篓在昨天就被猴子抢了。 “山上有猴,注意点。”他提醒。 乔远不以为然:“拿串香蕉把他们引开就是。” 吃过午饭的两人又一次上山。别看乔远平时总是玩世不恭,真到了做正经事儿的时候,竟让人完全挑不出错来。上香,敬酒,烧纸都做得一丝不苟,光看侧脸都能醉倒一大片。 严玖虽然看惯了,此刻还是有些羞涩和骄傲。 外公外婆,看到了吗,这个男孩子,他是我喜欢的人,是约好跟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在一起的人。 祭拜完,严玖带着乔远到附近一块天然草场边休息。这块区域原是大湖,但水位下降后,湖底露出来,变成了草场。严玖小时候可喜欢在这里打滚。 严玖坐在草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跟乔远说小时候的故事,有开心的,有恐怖的,有幸福的,有悲伤的,他对乔远从不保留,甚至恨不得跟对方分享自己的一切。 也许是下午的太阳太温暖,也许是草场的风太温柔,乔远的脑袋搭在严玖肩膀上,坐着坐着,就被这渺无人烟又温暖舒适的环境勾起了邪念。 对,邪念。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温饱思淫欲,这可是个定律。 严玖被压倒得毫无征兆,只是当衣服被扯开的时候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他紧张地推拒着,生怕对方真的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不给他任何准备,冒着被看到的风险开始野战。 “就一次……”乔大少像个任性的孩子,劝说的时候动作也没有停止的意思。 “不行,不行……”严玖羞到爆炸,可乔大少兴致勃勃的时候要打断是多么困难…… “吱。” 但是总有能打断的。 乔远抬起头,严玖艰难地转过身,抬起头。 “吱吱。”就在他们斜对面的一颗大树上,骑着四只猴,每只猴都睁大了双眼朝这边看,似乎在等待着他们的好戏。 “……”“不干了!”乔大少恶狠狠地说。 第121章 晚餐是一席流水宴。 这个村子外来人口很少,压根没有餐馆,清明节这种回乡人多的节日,就会由在外面发了财的村民掏腰包来摆流水宴。 这种浓浓的乡情是乔远从未经历过,因此哪怕频频被劝酒,也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 不过即使严玖挡了大半,最后乔远还是被严玖扛了回家。 双脚发软的大少爷又羞又恼,无理取闹地指责:“你这个酒鬼!” “这酒幸好还不是陈酿,”严玖酒量大,力气也大,扛着个人爬坡回家也没大喘气,“要不恐怕你明天都起不来。” “修道人不能喝酒,”乔远不忘为自己辩解,“我连出去应酬都不喝。” 严玖听着他醉酒后略带撒娇意味的声音,耳根微微发热。 光顾着耍帅的乔远来这里除了衣服什么都没带,严玖便跟邻居家借一整套床褥,只是农村人哪有这么多多余的被褥,最后睡觉的时候,两个大男人只能挤在一个单人被褥里,手脚缠绕。 虽然喝了解酒的茶又洗了澡,乔远身上还带着一点点米酒的香醇味,仍未彻底醒酒的大少爷在对方靠过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压了上去。 “下午的事情,继续。”他邪邪地笑着,冰凉的手直截了当地拉下严玖的睡裤。 严玖知道逃不掉,加上他身上的味道着实好闻,也就没怎么抗拒了。 “不说话?想不想我干你?”乔大少醉酒的时候可比清醒时还要恶劣,嘴上的污言秽语简直羞破天际。 “……”敢说不想会是什么后果?严玖此时有点叛逆地想知道。 “说啊,不说我就干到你说。” 讲点道理啊大哥!“……你慢用。”憋了半天严玖才回答。 “慢用?”乔远不干了,“你嫌我慢?老子哪里慢了?嗯?”说着扒开他衣服内裤的动作更快,简直是连扯带撕的将严玖扒光光。 “不不不,哪里都不慢!”严玖生怕他不做任何预备就捅进来,那可是要命的! “哼,我看你是欠操。”乔远掐了把他的小弟弟,又疼又爽的感觉让小小九颤颤巍巍地竖起来,以行动证明自己的“欠操”。 严玖都快哭了,他得在那家伙发疯之前找到润滑液,否则生死只能由天定。 他把手伸出被窝,在旁边的书包里一阵乱摸。老天保佑,这个混世魔王一定要记得带润滑液,否则…… 一张鬼脸就在他侧过脸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 “……啊啊啊!!!!”猝不及防又被吓了一大跳,严玖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正趴在他身上准备开干的乔远居然被对方的小弟弟正面撞击到肚子,疼得终于醒了酒。 眼角瞄到不速之客,乔远猛地掀开被子,从床边抽出自己的短刀,眼看就要劈上对方,就被严玖抱住了腰:“等等等等!自己人!” 被短刀吓到的蔡先生干脆退到门口,眼睛却落在了严玖光溜溜的后背。 “……这就是你的那个?”蔡先生一脸嫉妒,语气酸溜溜的。 严玖羞恼地朝他吼:“你来干嘛!不懂敲门吗?……不对,现在先出去!” “啧啧,”蔡先生不屑地哼了声,“三分钟后……”他的话音未落,一道符就飞了过来,蔡先生连形象都不要了,嗖一下就退出了房间。 乔远不仅酒醒了,连杀气也燃了,眼看他就要跳下去砍鬼,严玖一边抽好裤子一边拽着他安抚:“别生气别砍……别砍死他!哎呀……” 穿到一半的裤子又被动作带得滑落下来,严玖欲哭无泪。不过幸好这一折腾,乔大少终于冷静下来,转身帮自己的仓鼠穿好衣服,避免被别人看去。 等蔡先生再次回到房中,就看到宛如阎王爷般黑着脸的乔大少和满脸尴尬的严玖。 “……这个,我是来找严玖帮忙的。”有求于人,蔡先生态度谦恭。他侧身让开一步,就见一个长相俊秀的男鬼从门板穿进来。 严玖呆呆地看着这个男鬼半天,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乔远。两人眼神对碰一秒后,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同一个词:好像。 这个家伙和蔡先生五官有着许多相似之处,蔡先生看向他的目光却是带着毫不修饰的爱慕。 这是闹哪样! 自恋到喜欢上与自己长得非常像的人吗? 严玖立刻想到昨晚蔡先生说的心上人,声音都有些抖了:“这个,难不成就是……你昨天?” 蔡先生羞涩地点点头。 严玖目瞪口呆。 “这两年山上猴患严重,猴子成群结队的闹腾,连我们这些鬼怪都有点呆不住了,”蔡先生皱眉道:“山上的祭品全进了他们肚子不说,有的猴子以为坟包里还藏着宝物,把一些无主坟给刨了。” 他看了眼站在自己旁边,面无表情的男鬼:“这位是蔡西陵,今天他就遭了殃。还请小九帮个忙,把他的骨骸收好,重新葬于安静之处。” “蔡?他是,你的亲戚么?”严玖忍不住问。 蔡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那个蔡西陵说:“我是他的表侄子。家中已无后人,因此无人能帮我收骨骸。” “……”这特么的暗恋的对象也太不对劲了吧! 就在严玖一直目瞪口呆的时候,乔大少终于冷冷地开口:“帮你们收骨骸必然要得罪那帮猴子,比起跟那些猴子打架,把你们俩直接引渡回阴间重归轮回不是更简单些?” 好像确实是这么个说法。严玖见识过猴子的威力,也觉得引路比斗猴更简单。 “我还不能去阴间,”蔡西陵仍旧没有任何表情,“我需在这里赎罪,直到全部偿还。” “即使在这里偿还了,你仍然要在地狱里为自己的罪孽受罚,”乔远冷笑,“一码归一码,你心中的执念才是你不愿下去的理由,所以到底是什么执念?” 蔡西陵终于微微皱眉。“求而不得。” 蔡先生一惊,自己何尝不是求不得,难不成西陵也为情所困? 正当他要追问,就见蔡西陵抱拳请求严玖:“还请严先生相助。” 严玖拒绝不了这种力所能及的事情,看了下乔远,对方不爽地扭开头,没有阻止,严玖才点头:“好。” 第二天严玖和乔远上山的时候,严玖背着一袋水果,乔远则抓着一条农村人放牛用的鞭子,戒备十足地踏入了这片猴子的地盘。 堂堂乔家大少爷跑来山上赶猴,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死,可严玖要来,乔远能放心么?虽然嘴上一直埋汰,最终还是护送他到了山上。 好不容易找到蔡西陵的坟,散落四处的白骨让严玖看着头皮发麻。他把包里的水果拿出来,准备用塑料袋包好这些白骨,谁知道骨头刚被挑拿出来,周围的树林就开始嗖嗖抖动。 乔远鞭子用力一甩,把空气抽的啪啪响,那模样帅到严玖都走神了半天。 然而鞭子的威慑力只有那么几秒,当第一只猴子从树上跃下,严玖立刻放下手中的骨头,抓起袋子里的水果,朝四处丢去。 他们的目的不是跟猴斗,而是在猴子斗他们前赶紧完成任务。 乔远的鞭子也不是抽猴,而是护着严玖不被干扰。 猴子们看到水果,当即改了飞扑的方向,严玖争取到时间,加快了速度,把白骨全部收好,正要扛起背包下山,发现捡完水果的猴子不但没有离开,反倒向他们包围起来。 “……干,他们好像以为你包里还有。”乔远这下也觉得不妙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把骨头丢出去当诱饵吧?”严玖慌了,猴子的战斗力他是见过的,尤其是领头那几只都快成猩猩体格的准猴王们,估计站起来都能到严玖的腰。 “怎么办,跑啊!”乔远一马当先冲出去,用鞭子赶走挡路的几只,严玖跟在后面,想着能一路冲下山,可跑了不到十几米,蜂拥而上的猴子猴孙们就扑到了他们身上。 乔远一根鞭子抽得啪啪响,然而人挡杀人鬼挡杀鬼的本事很难用在能飞能跳能踹的猴子身上,没几下也被扒得衣衫褴褛,形象狼狈。 严玖最看不得乔远受伤,哪怕自己都被抱得跟个行走的猴面包树了,仍然艰难地冲向乔远,跟那几只领头的猴子厮打成一团。 人猴大战持续了足足十多分钟,直到两声“吱吱”,猴子们突然齐齐撤退,留下狼狈不堪的两个男孩跌坐在地上,严玖嘴里还有一口猴毛——从压着乔远的那只猴子身上咬下来的。 “特么的明天老子就把这座山买下来,全部改种菠萝剑麻龙舌兰,我看你们嚣张个屁……”乔远气喘吁吁,极其幼稚地威胁着那些根本听不懂人话的猴子。 退下去的猴子们聚集在一个中年雄猴面前,这只猴子刚刚才出场,就制止了这场两败俱伤的大战。显然他就是这批猴子的大王。 严玖呆呆地看着猴王朝自己一步步走来,嘴里叼着一个木头小猴,然后放到他面前。 “你的?”乔远也看出了端倪。 “……好像,嘶,我想想,”严玖拿起木头小猴,看着猴王,半天才一拍脑袋,大叫:“是你!是你!那个黄鼠狼精叼走的小猴子!对不对?” 猴王当然不可能听得懂,但他激动的表情还是看得懂的,便吱吱两声当做交流。 严玖又惊又喜地回忆道:“我十岁的时候,这山上有一只外来的黄鼠狼精,到处欺负动物和人,我也被吓过,但是有天看到它从猴群里叼走了一个小猴,我怕他把小猴吃了,就跟踪他到了巢穴,把小猴偷了出来,带回家中养了几天。后来大人们根据我说的巢穴,把它堵在洞里,用烟熏死了。” “你小时候胆子也不小嘛。”乔远斜眼看他。 “跟踪而已,打死他的又不是我。”严玖尴尬地笑笑,“其实也是因为他把我家的鸡都吃光了,那是我养了好久的呢……” 乔远没有嘲笑他。十岁,那时候严玖有外婆罩着,自然底气也足些。长大后更懂得鬼魅的可怕,也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这种巨大的不安只会变成两种情况,激进煞气,或者胆小怯懦。 他选择了前者,而严玖选择了后者。这并没有什么对和错。 “这木猴子是我跟他一起生活的时候雕的,没想到……”严玖对那只猴王咧开笑容,“没想到你成了猴王。真了不起。” 猴王朝他吱了几声,也许是因为猴王的身份,并没有与他亲昵的意思,一人一猴对视好一会,猴王才转身带着自己的猴子猴孙们离开。 严玖怅然若失。 “既然是你的猴子我就不计较了。”乔远撇撇嘴,为了挽回面子还是补了句,“下回再来一次我非烧了他们的猴山不可。” “他们也许是因为原来的地方缺少食物才下来的,”严玖一步三回头,还想再看看猴王,可是树林里已经连猴毛都看不到了,“既然是它带的队,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就是喜欢护短,但凡是你相信的人或者事情,总能把他往好处想,你以为自己是圣母玛利亚?” “那我有没有护着你?” “难到不该护着吗?!”乔大少愤怒质问。 “……” 第122章 两人找到骨骸,正盘算着找个风水好的地方重新下葬,却在晚上的时候,蔡西陵出现,请求葬在蔡先生旁边。 相当粘人的的蔡先生被打发到屋外的古井边,无聊地逗着井边叫个不停的癞蛤蟆。 “你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乔远这一年跟乔锦山混得情商变高了许多,只看一眼此刻的蔡西陵,就发现了他眼神里深暗的情愫。 蔡西陵回头看向屋外。 穿着长袍的斯文书生明明有着与他相似的容貌,在世时年纪明明比自己大上半轮,心地却始终保存着一份难以言说的天真。 “是我害死了他。”只一句话,就让正想八卦的严玖愣了。 蔡西陵看着摊在地上的,自己的白骨,轻轻勾起嘴角:“我与他的恋情在那个年代根本不容于世,他一心想与我私奔,我却想着等我考了个进士回来,再带他出去。可是……”他顿了顿,似乎不小心又被回忆伤了一次,哪怕是笑着,神情看起来都是悲恸的,“可是就在我去考试的那日,他就失踪了,再没人找到他。” “他是失足掉入荷塘中了么?”严玖听不得这种伤离别的故事,眼眶发红,乔远捞过他的脑袋,收入自己的怀中。 “我不知道。等我回来的时候,家中给我已经给我指婚。我抗拒不过,成亲前夜还想着去找他。结果……”他蹲下身,摸着骨头上的留下的伤痕,“那年各地起义军和山匪肆虐,将我们家烧杀掠夺,我也没能幸免。” 于是他们家再无后。 被匆匆下葬的蔡西陵因为死于非命,又心存执念,亡魂在世上飘荡了一百多年。不得投胎,却也不得踏出这个村子。 “我知道他一定还在这里,阎王爷是希望我给他赎罪。可是,没想到他醒来后不但忘了生前许多事,连我也忘了。我几次想要靠近他,却怎么也没法走到他的面前,只有到了这几年,我一直护着他的魂魄,才算一步步地靠近他。”蔡西陵从骸骨中,找到了一个指环,“没关系,他记不得我也没关系,那就让他重新爱上我。” “……可是他觉得他在单恋。”严玖想到蔡先生哀怨的模样就心酸。 蔡西陵抬头看他,轻笑:“若是你一直思念一个人,苦等了上百年,有朝一日终于找到他,摸到他,却发现他完全忘了过去,甚至重新爱上你,你会怎样做?” “高兴的要死?”严玖爱情智商简单得可怕。 “欲擒故纵,让他深陷其中,即使忘记也没关系,比从前更加爱自己就行。”乔远却说。 蔡西陵大笑。 严玖猛地回头看向乔远,只觉得毛骨悚然。 嘤,大哥这阴险的手段,以后不会用在自己身上吧? 蔡西陵出了屋子,又恢复成之前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引得蔡先生自己凑过来。蔡西陵不知说了什么,把那枚指环递给蔡先生,就见蔡先生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然后两人并肩离去。 严玖看得百感交集。 如此熟悉的相处模式,看得他冷汗孜孜。 “……你也会这么对我么?”他小心翼翼地问乔远。 “不会,”乔远双手插兜,走出院子外,“你真的敢忘了我?” “那可不是我能控制的。”严玖有点悲观主义倾向,“蔡先生也不是主观想要忘掉。” “忘了我的严玖,就不是现在这个严玖,”乔远捏着他的脸,“你说过,没有我,就没有现在的你。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懂么?” 没有了回忆,他们共同经历过后改变的人生轨迹又要回到两条平行线上。 胆怯懦弱不思进取的严玖,是不可能爱上尖锐刻薄又傲慢的乔远。 他们喜欢的,偏偏是对方为了彼此改变后的模样。 严玖想了一会,然后傻愣愣地笑了。 “对,嘿嘿。我也喜欢现在的你。很喜欢。”他主动勾起乔远的手。 乔远终于等来他的主动,心想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比我喜欢你喜欢的更多了,不由得意地反手将牵手变成十指交缠。 “这里环境不错。” “啊?哦。是啊。”严玖还沉浸在感动中,乔远说什么就应什么。 “有星星,有花,有草,有人。”乔远一把拎过严玖的衣领,瞬时将人压倒在草地上。“城里哪有这么好的环境。” “……”这个动作很危险。 “昨天中午,我没干到。”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你怎么老穿皮带这么难解的裤子。自己脱。”乔大少不耐烦地催促。 “……不,不能在这里……会有人听到。”严玖羞得脸上充血,妈呀,邻居还有人呢,大晚上村头有狗叫村尾都能听到! “要不到山上,要不就憋着,任你选。” “……山上吧。”制止不了,只能选择不那么羞耻的地方。 三更半夜的山里,只有月亮照亮着四周。对于小时候的严玖来说夜晚就是禁地的地方,此刻什么都不是。 有点扎人的草变成了天然的床垫,衣服被脱得到处都是,他的身体被人掰开,重重地进入又抽出。 严玖不敢叫出声,只能咬着手臂,眼角含泪地承受着对方肆无忌惮的侵占着他身体最隐秘的地方。 润滑液被激烈的抽插给带出了不少,从股间流到草地上,又因为身体的摩擦被蹭得下半身都是。 高高翘起的小弟弟被对方故意冷落,严玖最终憋得不行,想要自己去摸,却被乔远恶劣地扣住手,压在脑袋上。 “要摸就用另一个手。”他残酷地笑着,非逼着严玖喊出声来。 严玖眼睛湿漉漉的,眼神哀求着他,可对方一点怜悯的意思都没有,逼得没法,严玖只能松开挡住嘴的手,去摸自己的性器。 已经硬得不像话的性器只撸了两下就喷射了出来,收缩的穴口把乔远勒得闷哼一声。 “你越来越能干了嘛?嗯?”乔远挑眉,将他的腿抬得更高,好让自己撞得更深。 “……不是……唔啊啊……”严玖被插得快哭了,下意识要推开他,不让自己被捅坏。 “不是那就学啊,”乔远勾引着他主动,“想学吗?” “……” “想不想?”肉棒拔出来一大截,浅浅地顶在他入口处。 “……不想!”严玖崩溃地大喊,想要从他身下溜出来。都第几次了!他都要被捅穿了!还学个屁! “……不想也要干。”乔远不爽地更加用力。 两人正热火朝天。 “吱吱。” 同时抬头看向树上。 树上骑着五只猴。 “……滚!!!!!”乔大少羞恼之至。 番外一完 第123章 番外二咱们特侦处不差钱 从黑漆漆的地道里爬出来的沈郁陶,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根。 他站起身,不怎么认真地拍掉这些让自己看起来极为狼狈的尘土,就坐上了那架光是发动就要转好几次钥匙的二手桑塔纳。 尽管桑塔纳被丢到维修厂的时间比他运行的时间还要长,但聊胜于无。尤其是下雨的时候,沈警官总不能骑着巡警配置的自行车出现在案发现场吧?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忙活了一整天,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连鬼都看不到一只,沈郁陶有些扫兴。他打开保温壶,喝了口自己泡的八宝茶,在车里发了一会呆,才踩下油门回单位。 才从特别行动队升级为特侦处,他们的办公室就搬到了距离市局办公大楼不到两百米的小洋楼里。有独立的办公环境,还有充足的装修经费,这穷酸惯了的特侦处成员们来说,简直是奇迹。 由于暴发得太突然,他们甚至来不及向上级申请更换仅有的两台破车,以至于搬家后的两个月,仍然住着金窝,开着狗车。 在路上顺便买了早餐,沈郁陶拎着豆浆包子走进小洋楼,满脑子还想着这件案子要如何调查下去,手中的食物就被迎面走来的人一把夺过,还恬不知耻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这是我的。”沈郁陶瞪着他,还没说下一句话,嘴巴就被塞了个包子。 “哦,那就还你咯。”长着一张九十分脸蛋的乔夏乔警官笑嘻嘻地把自己啃了一口的肉包子塞回给他。 那扣掉的十分是因为沈警官觉得这家伙好看得不男人。 “你怎么还没回去?”不舍得浪费粮食,又着实饿,沈郁陶没什么神经地吃下这个沾了别人,而是是男人口水的包子。 乔夏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心想这个直男要攻陷简直易如反掌。 尽管这句话他在心里已经从他进来特侦处后就想了大半年。 “赶年底的奖金表。”空降处长的乔警官果然看到沈郁陶脸上闪过的惊喜。 “哦?算出来了?” “嗯。” “多少?” “几万吧。” “这么多?”沈警官也不急着去查资料了,眼睛带着光亮,想要从领导这里套出自己年底到底能有多少奖金。 “嗯,我们毕竟是处级部门了嘛。”把小队伍带到高级领域的领导非常得意。 “领导有能力就是好。”看在钱的份上,哪怕平时再多的腹诽,沈警官也学会了狗腿,“你呢?还没回去?” “嗯,昨晚调查的地道里没找到线索,嫌疑犯估计不是那个墓主人。” “盗墓贼意外身亡那件事?这种摆明了要判死刑的事情,直接让刑侦队以正常程序结案得了,我们还管个什么劲,浪费力气。” “……领导,这个墓是要被考古队挖掘的,至少我们要探明里面的墓主人还在不在,有没有恶意吧?” “G城能有什么好的古墓,以前就是南蛮之地,巫术倒是比财宝多。”乔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你一个人去?没有什么准备?” 沈郁陶与别人不同,这个唯一科班出身的警察,基本术法根本没掌握多少。被误打误撞带进特侦处的他,是大家重点保护的对象。 “嗯,方天芸提前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但是她查不出什么线索,让我再来看一次。只是今晚她有约会,我就一个人去了。” “这女人还有过夜的约会?”乔夏冷哼一声,心想领导都还单身,这帮下属倒是不懂事地双宿双飞了。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沈郁陶毕竟连恋爱都没谈过几次,对于领导公然讨论下属的性生活,还是有些闪躲,“你现在要回家吗?” “不了,等你一起。”日夜颠倒的特侦处根本没有固定上班时间,有时候一群人昼伏夜出去抓鬼,白天大门紧锁也是常事。 沈郁陶不是真傻子,这大半年,哦,不对,是自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已经有两年了,这家伙似乎对自己偶尔总有些超越上下属,甚至是朋友的亲昵。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特质特别讨人喜欢,可私底下去问心理学专家城迟的时候,对方却说不是你想多了,是他想多了。 ……他想多了是什么意思? 沈郁陶百思不得其解了好一段时间,等他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对方已经空降到特侦处,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 若有若无的亲近,变成了上下级关爱,有时甚至到了几近让人困扰的程度,但…… 这个人是上司。 不忍不行。 直男直到堪比定海神针的沈郁陶警官只能用自己的粗神经去忍受上司的骚扰,只要无伤大雅,他一个大老爷们并没那么计较。 他没想过,有些时候,除了得寸进尺,有一种手段叫潜移默化,有一种执念叫铁杵磨成针,还有一种人叫心机boy。 定海神针? 哼,等你变成绣花针的时候,掰弯还不容易? 乔警官如此自信。这份自信源自于他自小的成功之路,乔家的家教,以及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前人经验。 话说回来,沈警官办案的能力确实有,特侦处不缺装神弄鬼的人,倒是缺他这样正儿八经做刑侦的,仅仅是复查了半个小时资料,沈郁陶就找出了疑点。 “这张符,是错的吧?”因为只学习了两年的道术,勉强算是入门的沈警官在这方面很是谦虚。 “我觉得是错的。”乔警官也好不到哪儿,领导力有,逻辑有,观察力有,武力值也有,但,术法知识只比沈警官强一点。 “问问方天芸。”沈郁陶发了个微信过去,很快收到确定的答复。 “是盗墓贼的妻子说,事发前夜老公梦见自己被鬼追杀,第二天就买了辟邪符护身,但是,一个老经验的盗墓贼却买了假的辟邪符,你觉得怎样?” “要么喝醉被骗了,要么就是有人事后买了塞到他口袋里。”乔夏说。 “所以其实还是刑事案件?” “你不是已经确认墓主人魂魄已经消失了吗?” “方天芸确认的,我只是去核实盗墓贼妻子形容的那个鬼魂到底是不是墓主人。” “嗯?” “不是,她说的装扮跟墓主人的身份不符。”沈郁陶伸了个懒腰,“她不是专业的盗墓贼,根本不知道到底细节,只能瞎扯。” “所以其实还是刑事案件。”这回轮到乔夏下结论了。 “嗯。墓没有问题,明天报给上级后,考古队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啧,真没劲,不是我们结案的案子,一点奖金都没有。” “……我说领导,我们不能掉钱眼里。” 乔夏冷笑一声:“不掉钱眼里?你以为没钱能让你们鸟枪换炮,把装备都换成靠谱的?” “……” “没有钱你能租到单身公寓而不被合租人大清早吵醒?” “……” “没有钱,”乔夏挑逗地挑了下他的下巴,“你以为我还会来?” “可是你的工资也不高。”沈郁陶看过工资条,那不是什么秘密。他们工资调了一轮,还是紧巴巴刚够花,乔夏虽然是领导,却也没高出多少,至少在他看来,比他当初做临海建设的法律顾问差多了。 “……我是说部门可以花的钱。”乔夏为他的迟钝而无奈,“穷酸至极的特别行动队,干什么都难,我才不想过得这么窝囊。我们得要很多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要管这么多的鬼,总得多点钱来聘用些推磨的鬼吧?” ……乔警官您真不愧是生意人家出身。 第124章 番外 完结 忙活了一年,虽说宗旨是为人民服务,可谁又能真的不在乎年终奖? 临近除夕,奖金、员工福利终于随着工资条一起发放到员工手中,最先从财务手中领到工资条的双胞胎一脸喜气地走进办公室,看到乔夏还客气地说了声感谢。 刚刚回到办公室的沈郁陶看他们的模样,也满心期待地去了财务室。 等他看到自己工资条最末端那只有四位数的奖金时,脸立刻黑了。 “哦,沈警官,这是你的购物卡,还有乔处特意给你们批的福利。”财务大姐似乎也清楚他的年终奖多么不合理,只能安慰地说,“钱是少了点,但购物卡就你的最多。福利也比别人多一大半。” “为什么?”沈郁陶努力不让自己磨牙的声音泄露出去,“上边都这么安排吗?” “……你有两箱水果呢,”财务大姐难以回答,只能闪躲话题,“啊,对了,还有一个苹果。这是乔处特意给你留的。” 当沈郁陶一手拎着两箱进口水果,一手拎着一台MACBOOK回到办公室时,双胞胎并没注意到他的脸色,羡慕地喊:“你居然有两箱,还有一个大苹果!” “你买的?”方天芸酸溜溜地问。 “我卖你,八千,要不要?”却不想他硬邦邦地反问。 “凭什么?”双胞胎注意力全在大苹果上了,根本没深究为什么向来好脾气的沈警官会用这种语气说话,“我们只有加湿器!” 沈警官一肚子的火,根本不搭理他们,拎着MACBOOK和水果就走进乔处长的办公室里。 装修得相当雅致的办公室根本不像警察办案的场所,乔夏正坐在电脑前玩连连看——马上要放假了,没有多少鬼怪会这么不懂事,挑过年前这种阳气冲天的日子出来,要不是局里有明确的纪律要求,他们特侦处早就人去楼空。 水果和电脑被重重地放在他面前,乔夏连眼珠子都不转就猜出来者是谁:“你等下。” “……不是说好几万的吗?”满心欢喜期盼着银行卡里的数字可以翻番,没想到辛辛苦苦一整年,拿到手的奖金只够一个春节的花销。 “加上你手里的东西,你的购物卡,难道没有吗?”乔夏加快了速度,终于以绝对碾压的姿态赢得了这场比赛,然后优雅地转过身,懒洋洋地撑着下巴,以自己最漂亮的四十五度看向沈警官。 “给这些东西不如给现金!”沈郁陶青筋隐现。 “就算给了现金,你还是要买衣服买电脑不是吗?”乔警官一副为你好的表情,“你想,换成三张两千的购物卡,你就少了五百块的税,直接发电脑,一万五的MACBOOK,省下你一千块的税。加起来一千五,你等于多赚了。” “……”沈警官无言以对。 “再说了,你工资也够日常花销不是吗?奖金够你春节孝敬老人奖励孩子,那不就够了?” “……可是没有存款。”沈警官终于从他的谬论中找回一丝立场。 “你才二十五岁!”只比他大了两岁的乔处长怒其不争,“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月光有什么不对?” 最后沈郁陶只能拎着三箱东西铩羽而归。 乔警官长舒一口气,靠坐在皮椅里,心想,怎么能允许你有存款?这年头存钱还不是为了娶老婆? 没钱我看你拿什么娶! 结果乔处长空降特侦处的第一个春节,就奠定了沈警官月光光的收入基础。 随后的第二个,第三个春节,当沈警官拿着最新的手机,开着最好的越野车,穿着质量不错的大衣回家过春节时,他的存款仍然只有可怜的…… 一万块。 因此当房东告诉他要收回房子装修,让他另寻别处时,他没什么挣扎地就收下了乔夏的橄榄枝,以两千块一个月的房租,住进了乔警官的房子里。 哪怕那时候乔夏的追求已经显露出来,沈警官在评估过自己有能力保护贞操后,还是选择了与狼共舞。 已经开屏开了三年,始终都没能有进一步突破的乔夏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撕下自己君子的面具,只穿着一条三角内裤走近沈警官的房间里,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房门被风吹锁上了,要跟他睡一晚。 并不是没在心里兽性大发过,但在搏击上从来没赢过一次的乔警官还是得用计谋。 出乎他的意料,沈郁陶没有拒绝,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这位有着传统审美的直男起身就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睡衣,丢给他:“不冷吗?我开空调呢。” “……”外头三十八度没错,房间里二十二度,这温度就连欲火焚身都能给你冷静下来。 “明天早上你不是还要去局里开会吗?七点不知道有没有开锁匠工作,要不现在我去给派出所的打电话问问……”沈郁陶完全没把穿着内裤,露出宛如健美先生身材的乔处长放在眼里,拿出手机就准备找人。 “不用了!”乔夏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咬牙切齿地笑着:“物业就能开锁。” “哦?真好,豪宅服务真不错。”住着别人家,沈郁陶还是很尊重主人的,“那你快睡吧,我去沙发。” “……一起睡!这么大一张床,还睡不下俩人?”乔夏看也不看他手上那套睡衣,直接躺倒床上,又挑衅地朝他钩钩手。 沈郁陶却说:“我要刷牙。” 乔夏瞪他。 等浴室门关上,沈警官用冷水洗了把脸。 耳根终于可疑地红了一片。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负责移交案件的刑侦队警员正在跟方天芸交接案子,忽然被隔壁房间里传来的爆炸声下了好一跳。 “什么声音!”警员忍不住过去查看,就看到双胞胎和沈郁陶正一脸苦恼地看着墙角被撞得稀巴烂的无人机。 “说了不能在屋里试飞!”双胞胎指责沈郁陶。 “你们没关电源还好说。”沈郁陶替自己开脱。 三人互相推卸了一番,最后还是方天芸给乔处长打电话,对方答:“沈郁陶弄坏了?再买呗。” 三人这才雨过天晴。 警员嗔目结舌:“芸姐,你们特侦处要无人机做什么?” “老大说了,科技能帮助我们快速破案,我们人手少,每个人都按照007来标配,那事情就好做得多了。”方天芸很自豪,尤其是想到以前那穷酸样,心中一股咸鱼翻身的爽快。 “你们特侦处预算真高。”警员眼红道。 “哪有什么预算,”生怕对方嚼舌头,方天芸连忙收敛地解释:“我们老大是谁你还不知道?他随便拔根毛下来,我们这些标配根本就不算什么。” 虽然早有耳闻,但真的被坐实,警员还是很震惊。 临海建设的公子爷,乖乖,一年光分红不得上百万。别说摔坏一台无人机,就是买个轻型飞机也不带眨眼的。 有钱真好啊! 警员百感交集地离开。 方天芸看着一身拉夫劳伦,看起来比刚来那几年还要年轻帅气的沈郁陶,想到刚刚老大那句摆明了带着潜规则意味的台词,也忍不住叹气。 确实,有钱真好啊。 沈警官,祝你好运。 THEEND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番外!=3=再打个广告:个人志里面还会有一个特殊的小番外,是提前讲严小九当了警察后的故事,有肉,并且全书的肉也会在里面补完。=v= 欢迎各位去微博置顶看个人志的购买地址,1月15日截止。后面会有少量的通贩,但是非常少。 最后找惯例抒发一下个人感受: 这文似乎得到了两极分化的评论,很多人说小九之前懦弱得令人厌烦,乔大少之前粗暴无礼,但是如果结合他们各自的人生经历,其实我觉得是合理的,我现在,以后都不会再写太过完美的角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黑暗面和缺陷,我们的人生中都会面临各种自私或牺牲的选择,对于当时那个角色是对的选择,就是合理的,哪怕会令人讨厌,但我喜欢让故事被这些人的选择推动,而不是我自己设定故事轨迹,所以我没有太详细的大纲就是这样,就好像有一个这样的故事,但是我写的时候到底会发生什么,我都会让笔下的人物自己选择,自己说话。对我来说不是创作,而是看着他们活起来的过程。 所以,喜欢看爽文的人估计都会很憋屈。 但是第二卷开始,我会让已经长大的严玖走出社会,面对更加复杂的社会,我不喜欢玩金手指,所以我希望严小九是脚踏实地,艰辛但是努力地踏出自己每一步… 对的,第二卷。本来我是个懒癌患者,谁知道第二卷什么时候开始呢,但是你们的回应让我很高兴,所以我答应你们,最晚三月,我会开第二卷。 到时候见。 爱你们,感谢你们的,明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