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巫妖少爷的骑士管家
    绘者：默犬


    封底文案：
    
　　酷爱种植实验的巫妖少爷，
　　为拥有贵族该享受的一切，
　　于是兴冲冲地想利用洋芋与骷髅种出管家。
　　没想到──竟然种出个裸体美男！
　　这洋芋管家不仅是家事一手包，
　　更是个严重的铁公鸡守财奴，
　　还是个男女通吃的花花公子！
　　被复活的骑士管家除了质优价廉，应是绝对忠诚啊？

　　怎么眼看管着管着就要以下犯上？！
　　当迷糊巫邪少爷碰上全能狡猾管家……
　　要试试看吗？您的骑士竭诚为您服务。

　　封底文字：
　　「我其实一直很奇怪，转生术附带的主仆契约，应该让你倾向于亲吻我的脚趾而不是头部器官吧……」
　　巫妖隐晦的抗议果然被直接无视，色狼管家一边摸来摸去一边往上凑。
　　「也许您施法的时候忘记考虑自身的魅力，和一个生理健全仆人的正常冲动？」
　　「如果我没记错，现在这屋子里有不少对象能满足你的原始冲动。」
　　「可是我对别人都没感觉──也许法术出现变异了？毕竟洋芋是那么神奇的植物……」


　　一 将错就错的召唤术
　　创世历三五一七年，一个平静的年头。
　　历史上不知道第多少次神魔之战，终於结束了。
　　美丽富饶的笛梅耶大地又迎来了一个百废待兴的盛世之初，按照伟大的父神安哥拉一贯的仁慈作风，在未来几十年中整个大陆都将风调雨顺，欣欣向荣。适於农民耕种、适於工人制造、适於商人经营……总之激发出一切力量修补被战火摧残得千疮百孔的世界。
　　但这一切都和位於古古洛卡山脉脚下的衰败山庄没有一点关系。
　　克劳斯（cloris）这个名字在古大陆语中有著鲜花盛开之地的美好寓意，曾经的克劳斯山庄也曾是艾森王国第一美女爱丽丝公主最骄傲的财富。但是自从艾森王国灭亡，曾经高贵的公主沦落为奴，它的辉煌就结束了。
　　仆人死散殆尽，土地荒芜……很长一段时间内附近的山民都认定这破落的庄园闹鬼，并不遗馀力的将它编入吓唬不听话小孩的睡前故事里。
　　但是在这一年，这片死寂之地的安宁被一行帝都来客打破了。
　　一小队全副武装的骑士护送，或者说押送著一群哭哭啼啼的可怜人进了克劳斯山庄，然後只有那些盔甲闪著银光、头盔上雕刻著双头鹰的骑士们离开了。
　　这些动静怎麽能瞒得过安宁祥和，谁家丢了一只鸡都能闹得方圆十里无人不知的小山村。
　　叽叽喳喳的各种猜测风行一时，最後村民们奉一位爱丽丝公主统治时期，见过些世面的老佃农的说法为权威——
　　黑色的双头鹰，是现在统一大陆的洛克菲勒帝国最有权势的三大贵族之一，黑鹰骑士团的建立者——威林希尔德家族的族徽。
　　平民出身的老佃农能对这个尊贵的、受封为帝国公爵的家族有所了解，正是因为威林希尔德现任家主奥斯本大公，曾经是爱丽丝公主的未婚夫，这片土地几乎所有老人都能想起当年他们炽热浪漫的爱情。
　　可惜时过境迁，爱丽丝公主除了美貌外的一切都随著祖国的灭亡而消失，而为新的帝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奥斯本将军，则迎娶了来自新兴皇室的女性，巩固自己显赫的地位。
　　也许那个男人希望重新修缮克劳斯山庄，用以稍稍缅怀那逝去的恋情？
　　对爱丽丝公主再多的忠诚也被残酷的生活磨平了，现在的老佃农们只期望那些上等人的到来，能够让古古洛卡山脚下的一切恢复几十年前的繁荣——哪怕是打了折扣的也行。
　　可惜朴实的山民们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尾。
　　威林希尔德家族人员的到来，的确与他们的爱丽丝公主有关，可惜和一切美好眷恋却没有一个铜币的关系。
　　就像之前提到的，爱丽丝．艾森逝去了她所有的地位、尊荣和财富，但是她至少还有美貌留下。
　　国破家亡、爱人背弃都没将这个美丽坚强的女人击垮，当战争结束一切归於平静，被时光磨砺得更加丰润妖豔的她，作为一个富商的遗孀出现在帝都圣锡兰的贵族社交圈里。
　　这朵美丽富有的交际花成功的和奥斯本大公旧情复燃，并为他产下了一个儿子……象徵著威林希尔德公爵，对他皇室太太不忠的私生子。
　　这本来是爱丽丝复仇的前奏，但是她太过小看了击退魔族的同时，还顺便收复了整个大陆的洛克菲勒皇室。
　　一代豔魂终於被毒酒送上了黄泉路，而她好不容易召集的艾森王国旧部和她倒楣的儿子统统落网，被威林希尔德的正妻——玛丽安夫人打包送去了她少女时代的领地。
　　「哦，我亲爱的丈夫，克劳斯庄园是多麽安详富饶的地方，相信在那片美丽的故土，他们最後的怨恨也会被净化，赞美您的仁慈。」
　　也许不及爱丽丝美豔，但是比她有著稳固得多的权势做靠山的公爵夫人，说著连鬼都不会相信的解释。
　　但是她英明果决、一往情深的丈夫居然信了，至少在她闹分居一整年後终於妥协。他说：「一切听凭吩咐，我尊贵善良的夫人。」
　　不管怎麽说，一个满心怨恨的半老徐娘和血缘不明的废物儿子，可不值得他和统治者翻脸——事实上他给过他们机会了，大公无所谓的想。如果可能，他也希望有受控於皇室之外的继承人可选择，可惜他等了整整十年，那个私生子一点也没表现出威林希尔德家族男丁的勇气和力量。
　　这样一个懦弱、阴柔、没有半点天分的垃圾，丢到克劳斯山庄任他自生自灭去吧！
　　转眼间就把这件事忘掉的公爵并不了解，也许他那个私生子的确体质虚弱、个性柔弱，但那不代表他不会怨恨，不代表他不能掌握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除斗气之外另一种强大的力量——
　　魔法。
　　哦，是的，魔法。
　　公爵夫人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该为了出口气，讽刺性的将克劳斯山庄当作这位可悲少年的软禁之地。
　　曾经属於艾森王室的庄园图书馆，存放著一些只有古老高贵家族才能拥有的书籍，其中就包括由於神魔战争而被打上禁级标签的黑魔法书籍——邪恶诅咒、召唤恶魔、亡灵魔法……还保持著光明信仰的爱丽丝公主不会去碰触这些东西，不代表没人教养、满心愤恨的私生子也不会。
　　毫无天分可言，但是生命中只剩下仇恨的私生子投入全部心血，耗费了整整十年时间，终於成功的破解了能打开无底深渊大门的召唤魔法阵。
　　他带领所剩无几的忠仆，在黑暗幽深的地下祭台前祈祷：「我愿意以我劳伦斯．艾森．威林希尔德之名向伟大的无底深渊之主起誓，献上我所拥有的一切，包括我的灵魂和血肉，只祈求您能给无情恶毒的威林希尔德家族降下惩罚，让混乱、背叛、衰落、灭亡依次降临，折磨他们污浊的灵魂……」
　　他将血滴落在暗金色的魔法纹路上，於是那繁复的法阵开始发光。
　　成功了！
　　可笑意还没来得及爬出他的眼睛，恐惧和绝望就取而代之——甚至连一个魔法学徒都不算的劳伦斯，怎麽可能支撑得起这样高深的法术，当他的魔法不足以支付这次召唤时，法术开始按照誓言向他的灵魂和肉体索取力量。
　　甚至那些法定上属於他财产的奴仆都没有放过，贪婪的抽取起这些无知可怜人的血液……
　　当所有活力全离开那具年轻的身体时，知道自己将坠入无底深渊、永远遭受苍白之炎折磨的私生子，最後看向那魔法阵。
　　金色的光芒已经转换成了血红色……
　　虽然付出了比预期中更大的代价，但是召唤成功了。
　　——我和母亲会在地狱等著你们！
　　年轻人疲倦的闭上了眼睛，一个解脱的笑容凝固在他失去生命的苍白俊颜上。
　　如果这可怜的孩子还有力气看清楚召唤来的是什麽，他可能就不会这麽安心的死去了。这说不定正是命运女神风格独特的仁慈？谁知道呢……

　　当一切归於寂静，红光逐渐暗淡，变成焦黑色的魔法阵中央留下了一个匣子。一个用乌檀木、龙骨和秘银精心打造的小匣子。
　　也许几百年後，那些勇於深入死亡无底深渊，去挑战邪神的勇者们能够叫出它的名字；几千年後，那些将亡灵魔法列入学校必修课的法术保护主义者会赞叹它的精美；但是现在笛梅耶大陆上就算最有智慧的贤者，也不会认出这是一个永恒之匣。
　　那些放弃生又拒绝死的禁忌存在，用来保存他们灵魂火种的宝贵法器——巫妖的命匣。只要命匣还在，巫妖就能无限次复活。
　　虽然同属於邪恶阵营，但是巫妖和恶魔完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存在，为什麽一个召唤复仇妖鬼的仪式却弄来了巫妖命匣？
　　这完全是一个不幸的巧合。
　　完全没有法术基础，只会照葫芦画瓢，按照一本黑魔法残卷描画的劳伦斯，并不明白艰涩古老的魔法文字中「死亡使者」和「亡灵使徒」这两词有何区别，就像全笛梅耶都不知道属於不死生物和恶魔的无底深渊，跟属於亡者的地狱有什麽不同。
　　「……让我看看，一个二等的，七个四等的，还有几个不入流的灵魂，十七个单位的生命力和十六人份的鲜血——真够贫瘠的祭品。」
　　虚空中一个乾涩嘶哑的嗓音轻柔的嘀咕著。
　　那种不属於生者的音质并不好听，但是却有一种充满迷惑性的优雅节奏——当然如果不考虑内容是多麽血腥和市侩。
　　「算了，看在这个召唤将我的命匣从毁灭命运中拯救出来的分上，我希尔……该死！我姓什麽来著？算了，反正我肯定会满足你的愿望的，乖乖去地狱等著好消息吧！」
　　在黑暗的空间里，呈现出一个苍白虚像的巫妖耸耸肩，将抓在手里的萤光小球们丢进嘴里享受的嚼了嚼，然後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接著他低头打量了一下整个祭室中唯一完好的尸体，「哦，抱歉……劳伦斯．艾森．威林希尔德对吧？我忘了——你没法去地狱等著了。」
　　没办法，一个不无小补的二等灵魂，贪心如他，怎麽舍得就这样放弃呢？
　　「作为道歉，我将满足你灵魂念念不忘的『亲自』复仇这一最深渴望。」巫妖骷髅一般的面孔抽动了一下，似乎试图做出微笑的表情。
　　他降低高度，慢慢的沉入那具刚刚死亡，还没开始腐败的肉体。
　　哪怕出於不死生物的自尊，他也不会承认刚刚失去了实体，没有力量马上复活的他是多麽需要这具完美的皮囊。
　　至於为什麽要遵守那漏洞百出，如果巫妖本人不同意就一点约束力也没有的契约，完成威林希尔德家私生子的愿望……嗯，没办法，他伟大的导师不久前，在一场暗妖精叛乱中落荒而逃，连老窝都被人端掉，害他这样实力弱小的小角色不得不抱著自己的命匣逃亡。如果可以在相对安全得多的低魔世界避避风头，对他来说再好不过啦！
　　几分钟之後，浑身是血的「劳伦斯」从死人堆里爬了起来，他动作有些僵硬地伸展了一下四肢，弯腰捡起那个漂亮的小匣子。
　　「唉，亲爱的，你说我该把你藏在哪儿？」
　　巫妖希尔——或者可以说现在成为劳伦斯的年轻男「人」挑起眉，饶有兴致的整理著头脑中关於这座庄园的记忆残片。
　　虽然他不觉得这个仅有区区十级法术也叫禁咒的时代，会有人能够毁坏环绕著数个十四级保护魔法的命匣，但好好藏匿它，怎麽说也是一个巫妖的职业道德不是？何况这块大地似乎属於诸神直接管辖的范围……
　　诸神……哦，不，我最讨厌神只了！
　　完全吸收了劳伦斯脑海中算不上丰富的知识後，巫妖有些痛苦的发现——如果他想在这块光明刚刚大获全胜的大地上，平稳的过段日子，那他最好不要泄露自己的力量和阵营。
　　「难道我以後只能弄点五、六级的小把戏玩玩？不要吧……也许开发个新的研究方向？」发现反悔已经来不及了的巫妖不满的嘀咕著，轻蔑的将也许有些法师一辈子都放不出来的六级法术称为小把戏。
　　还好除了威力强大的高级魔法，这世界上还有许多有趣的东西值得他关注，足以消磨几十年的时间去探索——比如说，作为一个刚出生就被拐进亡灵魔法塔学习的前．人类，从今开始学著享受一个正常贵族该享受的一切。
　　譬如美食，譬如……宝石。
　　「总得让我有点收获吧！」
　　巫妖轻轻捻起自己脖子上，那镶嵌著巨大星光蓝宝石的紫金项坠，愉快地轻吻了一下。这是一个魔法还不足够发达的年代，所以许多充满力量的上乘宝石，正等待著他去收割啊。
　　一旦没了无底深渊那种压抑危险的气氛，巫妖天性中隐藏的乐天因子就纷纷冒出头。不得不封锁住强大魔力的失落还没感受几分钟，他就给自己找好了奋斗目标。
　　而要平安的达成目标，看来他得完美的接手这副身体、前主人的所有资源才行。
　　接手的第一步，就是用人类的角度去了解自己！

　　於是一个小时後，暂时改名劳伦斯．艾森．威林希尔德的巫妖，愉快地站在城堡主卧室的巨大落地镜前，欣赏自己漂亮的新皮囊。
　　私生子劳伦斯长得很漂亮，是个如同他名字意义「月桂树」一般俊秀迷人的美青年。
　　他的相貌和当年当之无愧的第一美女母亲如出一辙，灿烂的金色长发在身後披散，犹如黄金波涛，雪白的皮肤丝绸般光滑，毫无瑕疵。五官精致秀美到有点女气的程度，难怪有著粗犷英汉形象的奥斯本公爵会怀疑他的血统。
　　唯一能够证明这具身体中主人更换的证据，是那双变成血红色的眼眸。
　　红色的眼睛，笛梅耶大陆上最邪恶灵魂才会有的标志。
　　巫妖本人倒是非常满意这一点，邪魅诡异的气质增加了威慑力，冲淡了这具身体柔弱女气的味道。何况金色、象牙白和宝石红，这个组合让他想起了遗失在时空风暴里的心爱魔杖。
　　虽然他对自己未来的宝石储藏有信心，但制器手艺不过关的巫妖明白，自己以後要缅怀它，只有多照照镜子了。
　　反正已经没有一个活人的庄园里，还有人能宣传他有自恋倾向的流言不成？
　　镜子里的形象唯一不太妙的就是满身凝固的血液，巫妖享用了其中的大部分，但是总有些残渣留下。
　　他抬起手就想给自己一个强力清洁咒，就像过去在无底深渊里对付自己那把骨头时一样。但是，这具完全没有强化过的普通人类身体，就算外观再好看，也只是一具普通肉体罢了，这个法术简单却粗暴的功效，可能直接剥下那层细腻脆弱的人皮。
　　「算了，总要习惯的……」
　　巫妖嘟囔著，按照记忆向浴室摸索去。虽然已经没有仆人一桶一桶灌满那巨大的浴缸，但是二级的清泉召来和一级的火球术还不都信手拈来？
　　很快，残酷的现实就告诉巫妖，他想得太简单了。
　　「妈呀！好烫烫烫烫烫——」
　　浴室传来惨叫声。
　　要领会包裹著高等保护咒的骨头和娇嫩的贵族少爷肌肤两者间触觉上的巨大差异，巫妖还有许多弯路要走……
　　这几个月里克劳斯山庄似乎越来越冷清，越来越阴沉了。
　　当胆小怕事的山民注意到已经好长时间没佣人出来购买面粉和蔬菜时，三五二八年的春天就降临了。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非常早，而且很及时的下了两场贵如油的春雨，於是满心欢喜的农民们乐呵呵的扛著农具忙著照顾起田地来，谁还有心思管一个闹鬼庄园的閒事？
　　於是整整一个冬天，沉迷於统计克劳斯庄园秘密遗产和改造那幢落後城堡，完全没想到要伪装出生者行迹的巫妖，居然就这样混了过去，完全没引起别人怀疑。
　　克劳斯山庄不愧曾是一名公主的私人行宫，巫妖从各种奇怪的角落和机关里搜出了珠宝首饰，有一段时间让他差点以为自己掉进了龙窝。
　　可惜这些做工精美、历史悠久的珠宝落到了暴殄天物的巫妖手中，大多数难逃被拆散改造的厄运。
　　继承了劳伦斯知识，又把山庄图书馆藏书啃掉一大半的巫妖，当然知道这些珠宝的价值，随便拿出去一件都能换回十几倍的天然宝石……但就算心头滴血，巫妖也不得不放弃这丰厚的利益。
　　「和安全比起来，区区几箱子珠宝算什麽！」
　　做好万全准备前，绝不敢随便冒险去找黑市交易的巫妖如此豪言壮语——还好这庄园再没有一个活人，能来嘲笑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埋到珠宝堆里大哭的光荣事迹。
　　大部分宝石被巫妖抽乾了能量，一半用来建构一个属性平衡的保护魔法，让他在整个山庄里使用任何邪恶法术，都不会被神明的人间代理者探测到；而另一半则维持著一套复杂的魔法机关，保护著巫妖存放命匣的秘密地点。
　　最後巫妖还留下几颗光明属性的钻石，充当他骷髅仆人的能量内核。
　　「嘿嘿，光明属性的骷髅兵！就算是导师也做不出来的伟大成就！」这样小人得志的使唤著被他恶趣味打扮成神官的骨架们，巫妖选择性的遗忘了，无底深渊根本不存在光明属性宝石的事实。
　　这样将克劳斯庄园变成一个万无一失的铁桶後，他突然发现自己重新一贫如洗。
　　由於还想著将来有一天寻找到合适的宝石重新镶嵌，巫妖舍不得毁掉那些古老华贵的贵金属框架，因而将它们收藏起来。
　　至於那些宝石，由於巫妖抽取力量的技术过於优秀，已经乾脆变成了一大堆毫无价值的透明粉末，被痛心疾首的他一个龙卷风扫地出门了。
　　当时数著口袋里那一点点帝国金币而头疼的巫妖不知道，自己那无意识的发泄举动，未来会给自己带来什麽样的好处……


　　「春天到了，送钱的人也该来了。」
　　化身守财奴的巫妖，坐在前身品味糟糕的玫瑰色蕾丝大床上，一枚一枚的数著自己的可动财产。
　　他此时穿著自己閒来无事修改过，简单点缀著一些上品宝石的黑天鹅绒长袍，金色的长发简单的用一条丝带束在脑後，看起来完全是一个修养良好的贵族法师——除了他还没有机会去弄一根称手的法杖。
　　三十八枚金币、七枚银币、九十一枚铜币……最後那个零头是在打扫仆人的房间时搜出来的。巫妖知道有这些钱能留下，是因为他的到来「免除」了冬季来临前的大采购，不然精於计算的公爵夫人，怎麽可能让软禁在此的私生子手上有一铜板閒钱？
　　反正那些鼻孔朝天的家族来使也不会发现疑点，因为他们从来就不屑和贫穷的下等人说话。
　　巫妖觉得这点有些可笑，因为一百年前威林希尔德家族的祖先，还是一贫如洗的佃农。这麽短的时间内，这个在奥斯本公爵祖父那一代才兴起的新贵家族，就已经遗忘了自己的根基……
　　想到这里，巫妖终於记起了被丢到脑後很久的契约来，对付这样一个年轻不知收敛的家族，可比想像中轻松多啦！
　　就让它成为名副其实的富不过三代好了！巫妖恶毒的微笑著。
　　现在给自己找点什麽乐子好呢？
　　报复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几年他还不想一脚跳进圣锡兰的是非圈。虽然他几百年的时光，大部分都花在了他导师那浩瀚无穷的书海里，但巫妖的耐心到底不能用人类的尺度衡量——反正只要在威林希尔德的第三代，也就是奥斯本大公死亡前灭他满门就好了，大不了老头儿葬礼那天杀过去屠他满门。
　　道德感和责任心都一样稀薄是巫妖的天性。
　　还想在自己刚造好的安乐窝里多享受几年的巫妖，思考著走上阳台，将整个庄园尽收眼底。
　　厚厚的积雪开始融化，有些地方已将近露出棕黑色的土地。
　　土地……
　　对啊，土地！
　　健康的，充满生机和活力，能够种植出各种或珍贵、或有趣的植物的土地。这样的土壤在无底深渊非常珍贵，巫妖只在导师培养药材的实验室里摆弄过。可是在诸神统治的地上世界，肥沃的土地大片大片的荒废著，即使数目最庞大的人类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耕种。
　　而他现在是劳伦斯．艾森．威林希尔德，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巫妖觉得自己胸口的位置热了起来。
　　他过去得到导师的赏识，以平庸的魔法天分从众多学徒中脱颖而出，凭的就是他那手在无底深渊绝对是顶尖的园艺技巧——用最少的土壤消耗，维持那些珍贵魔法植物的生机，让他得到了足够的恩赐在死亡来临前转换体质，成为不灭的巫妖。
　　此後身为不死生物的属性，让他不得不远离了心爱的种植实验室，但是现在他可是拥有一具真正的人类肉体！
　　巫妖简直迫不及待了！
　　要不是他想起自己手头连一粒种子都没有，他说不定真的已经冲下去复习几百年没用的催生魔法了。
　　「真是上乘的泥土啊。」
　　虽然没法马上将荒芜的庄园变成生机盎然的种植园，但是巫妖还是急不可耐的召唤了一捧泥土，深深吸入那股怀念的芬芳。
　　「如果不是正赶上冬天雪封，我早该发现的。」
　　发现自己犯了这种不可饶恕的错误，巫妖心虚的为自己开脱。然後他一阵风一样卷回室内，向著储存食物的仓库跑去。
　　那里储存著不少麦子和植物块茎……也许一整个冬天无人问津的存粮，还是会有一些幸存者？
　　巫妖觉得「生命鉴定」这个法术已经在自己指尖跳跃了。
　　於是，当几天後威林希尔德家族的一个仆人，带著两名士兵送来上半年的生活费时，就看见城堡所有的阳台上都摆放了奇怪的盆栽。
　　「呸！真低劣的品味。」
　　自出生起就是一个城里人的他不屑的批评，他可不认为那些陌生的植物是什麽昂贵新鲜的观赏花草。
　　「嗨！管他的呢，注定要在这地方老死的废物罢了，该死的还要对他装出个样子来！趁著天没黑赶快回城里，咱们好好喝一杯！」
　　护送金币的士兵笑得暴露出一口黄牙——他没道理不高兴，每次给这个家族不承认的废物私生子送钱，都可以克扣一笔，而且巴不得对方过得更凄惨的公爵夫人从来不管。
　　停留了不到半小时就嘻嘻哈哈离开的他们，根本没发现在幻术的欺骗下，自己刚刚向一名巫妖行礼，并和几个骷髅亲切交谈过。
　　哦，算了，敌人越愚蠢越有利不是吗？


　　二 管家从地里种出来
　　手里有了钱，整理出一个简陋实验室的巫妖开始不甘寂寞，他准备进城一趟。
　　尽管他用金币向小村购买掩人耳目用的粮食时，打著「贵族生活质量」的旗号，要求所有粮食都要是留种的麦子和豆类，而洋芋、胡萝卜等也要最新鲜的，然後用那十六具光明骷髅仆人下地开垦，将庄园里那荒废的十几亩草地都利用上，可是巫妖仍然不满足。
　　因为他发现了自己土地的秘密。
　　「恐怕连安哥拉那自命智慧的家夥也不知道，被榨干的晶石粉末，居然是那麽完美的魔法肥料。」信仰魔神的巫妖赞叹，尽管这是一个万中无一的巧合。
　　原本那些晶石粉末的确没有丝毫价值了，但是不巧，劳伦斯一个龙卷风把它们吹散到了庄园的土地上，随著化雪，这些小颗粒渗入土壤变成其中的一部分。
　　而巫妖花了整个冬天构建的平衡结界，也起到了吸引魔法元素的作用。於是那些富集的正能量，除了抵消彻底沦为亡灵巢穴的庄园所散发的负能量外，顺便就改良了这些提高吸收力的土壤。
　　这种改变过於平静和细微，以至於细心伺候那些农作物盆栽的巫妖一开始都没留意。
　　真要感谢那位嘲讽劳伦斯品味的仆人，小肚鸡肠的巫妖不能直接干掉他，於是只好死命挖掘自己盆栽的优点聊以自慰。结果皆大欢喜，小麦嫩绿的叶子和细碎的萝卜花上，都传来了醉人的魔法波动……
　　「哈哈哈，秋天我将收割十八点四亩的魔法作物！」
　　如果不是还记得要给自己保留点形象，巫妖劳伦斯几乎要蹦蹦跳跳哼著小曲走完去城里的路。
　　现在他已经完全和这具身体融合，虚假的生命力掩盖住了一切邪恶气息。
　　感谢他在杀机四伏的无底深渊度过的几百个岁月，就算兴奋成这样，巫妖还是发现了半路上的魔法装置。
　　「我就说那位夫人怎麽能放心把这麽大的威胁丢在山庄不闻不问，原来是有这样的倚仗啊！」
　　这算是来到笛梅耶後，巫妖第一次碰到人类法师的作品，於是细细研究之下，居然发现自己就是这个魔法探测器的监视对象。
　　看上去好像对私生子很宽容大度，其实一旦他离开软禁地一段距离後就会被发现，怪不得到死连一根法杖都没有。
　　这位公爵夫人还挺精明的嘛，至少这样做，能节省好大一笔雇佣人手盯梢的生活费呢！
　　由於研究经费巨大的缺口，而整个人有钻钱眼趋势的巫妖，摸著下巴赞扬。
　　他根本不知道，这样一个高级魔导装置的恐怖价值，可比因战争而激增的奴隶劳动力昂贵不知多少倍──
　　在公爵夫人玛丽安．洛克菲勒心目中，劳伦斯．艾森的威胁性可比她愿意表示出来的，大得多。
　　不过就算巫妖知道，大概也是捶胸顿足自己当年怎麽没好好学过炼金制器吧！
　　巫妖这次进城有两个重大目标，他为此甚至不惜熬煮了一种浓稠的草药，把一头金发染成棕色，还戴了一副相当不舒服的蓝水晶薄片，遮挡住血红的眼睛。
　　熟悉各种侦查技巧的他清楚，很多时候还是物理性的乔装打扮更能掩饰一个人的身分。
　　披著一件用白棉布剪裁成的行人斗篷，这是一种法师和各种术士学徒都很喜欢的装扮。戴上兜帽後，劳伦斯相信没人会注意他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自己平安购买到目标物的渺小愿望一定可以达成……
　　他的确没惹上什麽事，可惜他太低估「魔法？那是真正上流社会的玩意。」这句箴言的内涵了。
　　「什麽？这麽一根学徒法杖你要卖我四百个金币？」
　　巫妖握著一根最初级的，几乎除了能够稍微引导法师精神集中外，没有任何效用，连杖头宝石都是一颗廉价橄榄石的白桦法杖，失态的大叫。
　　在毫无希望地等待店主说记错了价格、其实是四百银币的同时，劳伦斯攥紧了握著钱袋的那只手──里面只有五十枚金色的小东西，而且它们还要留下一部分贡献给草药铺子──现在劳伦斯已经不奢望光顾魔药店了。
　　结果他当然是在老板的嘲笑中，从魔法道具店里逃窜而出。
　　巫妖只知道这个时代宝石不太稀有，却不知道制作魔法道具的技术和大师非常稀有呢。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最富饶的时代，也是最贫瘠的时代……」被动辄挂著五、六个零，以金币为单位的价钱彻底吓到的巫妖，激发出了吟游诗人的才能。
　　没钱真痛苦啊……
　　一步三回头的对魔法用品店依依不舍，虽然使用七级以下的法术，巫妖根本用不著魔杖辅助，但问题是对於所有法师来说，手持法杖不但是身分的象征，也是长久以来养成的精神依赖啊！
　　一定要成为导师那样的大富翁！
　　几百年来对魔杖的感情和婴儿对奶嘴的渴望相差无几的巫妖，默默的发誓。果然对所有灵魂来说，「有压力才有动力」这句话都是真理。
　　由於巫妖不会炼金术，又因为怕惹祸上身，於是放弃了原本制作高级法术卷轴的打算，因此赚钱的大任就落在了原本只是兴趣的种植上。
　　他精心挑选了一些大有钱途，又不会过於引人注目的植物种子──
　　百里香，一种非常常见的香料作物，人们用它黄色的蝶形花提取香精。
　　但是如果用魔法催化，使它在仲夏夜的圆月下结果，就能得到相当贵重的施法材料「月下莲珠」。
　　笛梅耶大陆的人们只会在野外采集这些变异的百里香种子，根本不知道它的来源。
　　奇花地黄，有效的止血药材料，种子非常廉价。它的药性和价值都是随著生长时间而增长的，可是又非常容易夭折。但巫妖相信，凭自己的手段和那神奇的魔法土壤，这将是一笔回报丰富的投资。
　　此外还有鼠尾草、百褶丁香、威尔逊水晶蔷薇等等，甚至包括几种常见的食用菌──巫妖有十足的把握把它们种成超级毒蘑菇。
　　大丰收！
　　和草药店老板愉快的交谈，掏出了口袋里最後一枚钱币的巫妖，心满意足。
　　但是当夜幕降临，他准备回山庄的时候，劳伦斯突然发觉自己的好心情只有一半是因为那一大包种子，还有一半是因为和人类的接触！
　　法师并不都是人们想象中喜欢寂寞的孤僻家夥，至少巫妖劳伦斯的导师的追随者，都相当乐於和同伴分享研究成果，讨论感兴趣的课题。
　　闭门造车可不是聪明的学者所为，而整整一个冬天和一群没智商的骷髅相伴後，他开始感到寂寞了。
　　「我需要一个管家，一个仆人，一个研究助手……」巫妖两眼无神的嘀咕，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飘进了城郊一处非常荒凉的墓园。
　　看看那满地枯骨，东倒西歪的粗糙墓碑，这地方其实更可能是个乱坟岗。贫民的埋骨地啊，很难有什麽好货色，但是巫妖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就地取材。
　　没办法，现在不是乱世，有能力的人一般都有身分，有身分的人如果尸骨被窃，恐怕会惹来不小的麻烦。瞬间就做完了一连串推理，失望的巫妖垮下肩膀，随随便便放了一个小规模甄选术。
　　寻找完整的，别死掉太久的，能禁得起转生术压力的尸骨，这样的要求不算太苛刻吧？可居然只发现了一具。
　　直接将那具遗骨召来，巫妖伸手敲打了几下──骨质挺结实的成年男性。看骨骼的粗壮高大，说不定生前是挺威猛的大汉，至少以後带出门会很威风。
　　总的来说，要求不高的劳伦斯还算满意。
　　他用了一个四级的缩小术，将变成钥匙扣的骷髅揣进兜里，喜孜孜的回家去了。

　　转生术其实是一个无属性魔法。
　　这也是当年还叫希尔的巫妖，唯一学到的一个非黑暗属性的十四级法术。
　　这个法术奇妙之处就在於它将根据你选择的媒介确定属性，当年在无底深渊只能用血祭转生的巫妖，只见过邪恶版，但是这次他准备来点新鲜的。
　　首要材料就是那具完整的骨骼，巫妖用了一周的时间，浪费了他珍藏的最後那几颗高级宝石，加上一些他在庄园结界庇护下，小心翼翼召唤来的深渊生物……
　　总之，劳伦斯用了一切可能的手段淬炼这具尸骨。
　　「浅红色……虽然没那些深红的完美，但是这个比较接近正常人类吧？」当然他还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不然自己的仆人万一受点伤露出骨头被发现不是人就糟了。
　　然後是媒介，如何选择非常关键。
　　就算准备在笛梅耶长期隐居，也不代表巫妖会对安哥拉那一脉的光明神祗有好感，最後他选择了相对中立的生命女神盖娅。一切从大地中萌发的生命都是盖娅的子民，而转生术的要求是，只要媒介能将尸骨包裹覆盖就可以。
　　思考再三後，劳伦斯充满恶趣味的选择了一种根茎非常发达的作物──洋芋。
　　「别生气，这可是我专门培养了一星期的特级魔法洋芋啊……」
　　劳伦斯笑嘻嘻的用那些根茎，将名副其实的粉红骷髅缠好，安放到魔法阵中央。然後在骷髅头上刻上自己的魔法真名：希尔伯顿，再注入魔力，这个顶级法术就开始不起眼的运作起来。
　　大量的魔力从巫妖体内被抽入魔法阵，洋芋根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将尸骨包裹得严丝合缝，然後缓缓沈入地下。
　　很快，整个魔法阵消失了，整片土地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刚钻出来的小芽证明仪式已经举行。
　　「呼……希望有个好结果。」
　　转生术有著极大的灵活性，或者叫不确定性。能被划定为仅次於神术的十四级法术，是因为最高难度的转生术，可以通过不断细化阵图中魔法文字写成的「甄选条件」，最後达到完美复活一个特定人物的目标。
　　但是身边的朋友大多是不死不灭的巫妖，除非想要体会一下全身魔力真空的感觉，否则谁也没那麽无聊。
　　劳伦斯这次的魔法阵画得很简单，他只要求这个被复活的灵魂不要太老、太丑，有一点理财能力并且足够忠诚，相当於一个九级法术。
　　期待著一个合格管家出现的劳伦斯，又一次忽略了在这个十级封顶的低魔世界里，他一个巫妖使出的顶级法术有多麽逆天……
　　相比之下，他更关注他那些正被催苗助长的农作物盆栽们。
　　「毕竟不是天然的魔法植物，看起来没办法将魔力凝聚在一个部位……不过这样也没什麽不好，可以多开发几种用途。」
　　巫妖抱著他的《魔法小麦观察日记》，刷刷的挥舞羽毛笔，为了能在那好几亩麦田成熟之前，弄清楚自己庄园产品的价值，他不惜对几个长得最好的盆栽使用时光法术。类似的笔记包括《萝卜花成长史》、《百里香改造纪录》等，已经占据了一排书柜。
　　当然就算加速了，这些植物们也还是没有成熟，现在唯一为克劳斯庄园创造过进帐的，只有最後作为赠品塞给劳伦斯的蘑菇。
　　其实根据巫妖的无底深渊常识，剧毒蘑菇比可食用的好种多了，关键就在於腐败的、有毒成分复杂的生长环境。
　　而制造充满瘴气和尸毒的土壤，对巫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所以他在施行转生术的前一天，就乔装跑去暗影工会卖了一批上乘的剧毒，挖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管家啊管家……你赶快长出来吧。」
　　一想到丢在书桌上，那些乱七八糟写著花掉多少金币、赚了多少金币的账本，就感到头疼的劳伦斯，盼星星、盼月亮，就等著洋芋苗开花了。
　　当然由於他自作孽，他亲爱的管家可不会从果子里长出来，得劳动他大少爷自己挖土，把那个孕育生命的巨大块茎刨出来才行……
　　「早知道该用豌豆的，那个藤也很长。」
　　因为顶级法术不允许迭加的原因，倒霉的巫妖挖土挖得气喘吁吁。
　　那个巨大的金色洋芋他可抬不动，劳伦斯只能把半个身子探入坑中，将启动法术最後一步的「主人之血」抹在块茎上。
　　扑──
　　一只强壮有力的手击穿了洋芋皮伸了出来──这一点和那些从血茧中破出的爪子没啥差别嘛，一样很吓人。法术主人饶有兴味的摸著下巴参观。
　　不同於无底深渊时常见的黑雾，金色的光芒从破碎的洋芋里射出，强烈到让巫妖不得不给自己放了一个遮光术。
　　接著媒介破碎成灰烬，一个裸体男人出现在坑底。
　　男人有著刀削般深刻的俊美五官，希腊雕塑般比例完美的健壮身体，带有一种蓄势待发的野性。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散发著阳光的气息，一头银灰色短发凌乱的竖著，但也丝毫不能扰乱他那种严肃冷峻的军人气质。
　　哇哦！身材真好！
　　丧尽天良的巫妖吹了声口哨，趁著人家还没反应过来，眼睛猛吃冰淇淋。
　　男人睁开眼睛，一双深蓝的眼眸射出浓浓的仇恨和杀气，彷佛两团跳跃的火焰。
　　「安东尼．巴尔特你这个卑鄙无耻的逆贼，你大概没想到我齐格飞．安沃德里索尔．洛克菲勒还能重返这个人世吧！我乘著地狱复仇的火焰而来，将带走你践踏著兄弟们的热血所攫取的一切权力……」
　　多麽像死亡骑士走出地狱火焰的亮相啊，可惜既没有喷涌的苍白之炎，也没有狰狞著骨架嘶鸣的夜骐，光著屁股的复仇者有那麽一点……喜感？
　　稍微一走神，没听清自家刚「出生」的管家到底豪言壮志了什麽，劳伦斯决定赶快拿出主人的身分来──
　　「那个，抱歉……我其实只想要个管家……」
　　被打扰的复活者凶恶地瞪过来，但巫妖血红的眼睛却如此平静安详，让他的愤怒很快地被遗骨印刻上、灵魂的主从契约所安抚。
　　一旦和灵魂契约的缔造者建立了精神上的联系，不管之前这个灵魂误解了什麽，他现在也明白自己被赋予使命後复活了。
　　完全的生命，虽然只为了并不高尚、也不深奥的目的。
　　男子单膝跪下，以一种古老骑士最郑重的礼节向巫妖宣誓：
　　「我高贵的主人，感谢您赐予我新的生命。我将永远追随您、保护您、奉您为永生唯一的信仰，请您赐予我新的名字。」
　　当然由於那固定的转生术认主台词的干扰，他一片诚意算是对牛弹琴了。
　　要求过低的迷糊巫妖只是点点头，很不负责任的送给他一个名字：
　　「你是洋芋里长出来的嘛，就叫路德维希好了！」说完还很满意的点点头：「我在人间行走的名字是劳伦斯．艾森．威林希尔德，所以你平常叫我劳伦斯少爷，私下叫我劳瑞就可以。现在站起来吧，我亲爱的管家先生，我们得先给你一套衣服。」
　　劳伦斯脸上露出羞涩的迷人笑容，让久经风浪的路德维希也不禁目眩。新身体和灵魂结合产生的魅力，巫妖还没完全了解──其实当年他在导师的魔法塔也是这样总充满善意，但那时候是个骷髅啊。
　　「是的，我的劳瑞少爷。」复活者用严肃认真的面孔掩盖自己的别扭。最初的冲击过去後，他可没兴趣赤身裸体的横跨庄园玩裸奔啊……
　　最後不得不散发出浑身火红的斗气以遮掩一二的路德维希，纠结的看著主人愉快的背影，他现在已经很清楚，这个法力强大的召唤者是个热爱恶作剧、腹黑和迷糊并存的生物。
　　不知道这位主人能不能满足自己的灵魂，不惜一切返回人间想达成的目标？

　　「这麽说来，现在光明神殿所拥护的人类皇帝──安东尼一世，是个冒充神选家族洛克菲勒後裔的假货？」
　　一个平静的午後，巫妖少爷坐在暖洋洋的庭院里和他的复活者管家喝茶聊天。
　　作为追求真知的不死操法者，劳伦斯本来就不像那些无聊贵族，将地位看得至关重要。几天相处下来，博闻强识、风度翩翩的路德维希已经赢得了他的好感。
　　反正制造他的初衷就是排遣寂寞嘛，乐天派的巫妖，这样安抚著因为好感来得太快而有些不安的心。
　　「没错，那混小子是我奶娘的儿子，洛克菲勒家族在魔族侵略最艰难的时刻，几乎血脉断绝，是奶娘养大我这个直系最後遗孤的。」
　　据说是神眷家族真正继承人的复活者耸肩。搞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帝国现状後，他反而不那麽急著复仇了──不管那个叛徒多麽对不住自己，至少大陆的和平不能因为私怨被破坏。
　　回想一下镜子里和死前无异的年轻面貌，前洛克菲勒王子筹划著先在克劳斯庄园好好服侍他那美丽可爱的主人，等几十年後那个贪婪、恋慕权力财富的混蛋开始畏惧衰老和死亡时，再用这张青春永驻的脸去好好刺激他。
　　哦天哪！过去光明磊落的神圣骑士，怎麽会有这样邪恶的念头？肯定是被他的新主人带坏啦！
　　「不过现在我是路德维希啦，为您整顿管理庄园，教您享受世间娱乐的管家路易。」梳著严谨的头发，穿著整齐黑色小礼服的男人，还真有点贵族管家的派头，但是一个真正合格的管家可不会满脸戏谑的和自家主人开玩笑。
　　还好主仆两人都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现在还没钱享乐……我连一根能见人的魔杖都买不起呢！」
　　说到这个，劳伦斯少爷的脸顿时垮了。虽然衣著华美，还远胜於帝都圣锡兰的那些纨裤子弟，但巫妖的巧手暂时还是拯救不了山庄窘迫的财政。
　　他总不能把已故公主最後的一点遮羞布也给当了吧？
　　「我那些魔法植物的资料你都看完了吧，具体怎麽用它们赚钱，就看路易你的啦。」不通俗务的巫妖倒是能知人善任──的确，比起实验室里泡大的他，曾经按照一个统治者教育并且常年领兵作战的路德维希，更能明白魔法农作物的价值。
　　「它们很值钱。」提起山庄的特产们，路德维希的蓝眼睛也闪出异彩。
　　「就连那些收割後被你视为废物，干脆打算烂在地里去肥沃土壤的！秆，也能卖出不错的价钱。如果当年有这样东西供给那些挑嘴的龙血战马，我的骁骑们还能扩充两倍……」
　　不小心就自揭伤口的路德维希声音低下去。
　　他当年被自己的奶兄弟谋害，亲手训练出的飞龙骑士团也死伤大半，剩下的则被自己冠上洛克菲勒姓氏的安东尼欺骗，反而成为叛徒东征西讨的最强利器。
　　「你是说，除了我们往常利用的果实种子和块茎之类，那些叶子！秆可以当作魔兽饲料贩卖？」知道他的伤心事，但是不会安慰的巫妖，只能利用自己粉嫩的脸皮扮可爱，强迫一双血红色、蕴满危险魔力的眼眸闪出期待的小星星。
　　路德维希果然被他竭尽全力的表演转移了注意力，只是不解世事的巫妖少爷，并不明白那双变得幽深的蓝眼睛里闪过的情绪。
　　「没错，也许还能作为炼金材料，或者开发其它用途之类的。」
　　说到这里，路德维希眯起眼睛，显露出和他一贯骑士强硬风格不同的狡诈一面：「其实您完全可以在第一年只先流出一小部分产品，让那些五花八门的职业自己去实验它的价值，等到价格炒得足够高才大量稳定供货。」
　　这下劳伦斯是用十足真金的星星眼看他了。
　　「路易，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好吧，也许这惊喜表达得有点假，但是巫妖本人的确懒得将智慧用在这种地方，自然也就想不到收益最高的赚钱方式。
　　「具体有多少收获，还要看今天的收成如何呢。」这个时候路德维希反倒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轻抿了一口充场面的平民红茶，「相对於那些缓慢的收入，在下有没有荣幸参观一下您的草药园？」
　　出於「随时照料」这样的纯洁正直目的，劳伦斯最宝贝的魔法草药培育室，目前建在他卧室那个又宽敞、又明媚的豪华阳台上……
　　这让内心不那麽纯洁正直的管家大人，一直没好意思观光目前整个庄园最有前途的生产线。
　　「唔？你没去看过？」
　　从第一天就把所有产业管理权分给管家的劳伦斯感到奇怪，不过这方面一向懒得多想的巫妖，很快为自己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好啊，我正好给你解说一下那些变异植物的特殊属性。」
　　想到那些在无底深渊的顶级魔法温室里，都不曾如此茁壮成长的宝贝们，他就心花朵朵开，笑得合不拢嘴。
　　马上丢下冲泡完美、但是本身级次不够而味道平淡的红茶，兴致勃勃地招呼同伴欣赏他目前最骄傲的成就。
　　「快点，路易！」
　　穿上这件二十岁的皮囊後，巫妖的心态好像也越来越年轻了。
　　「请保持风度，我的少爷，您可别忘了我们随时进行的贵族礼仪课。」事实上要不是担心未来生意顺利，需要先培养适应笛梅耶贵族们的气度习惯，鬼才要坐在初春的寒风里，喝那没滋没味的劣质红茶呢！
　　「路易你真是够了，告诉你私下叫我劳瑞的，你舌头不累我耳朵还累呢！」
　　其实巫妖不是不明白路德维希用咏颂语调说「我的少爷」是种趣味，但是那种调子经常让巫妖觉得莫名脸热，故而不得不试图阻止。
　　好吧，这种阻止并没有巫妖想得那麽坚决，至少他还没有直接命令某人改口不是吗？
　　「好吧，我的劳瑞。」
　　因为可以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参观某人卧室而心情大好，洋芋骑士路德维希大人从善如流，只不过摘除的敏感词选择错误。
　　反正花样繁复如他者，有的是办法挑逗调戏这位某方面还是一片白纸的巫妖少爷。
　　看著眼前的人背影一颤，加快了爬楼梯的速度，路德维希英俊的脸上露出恶质的笑容。他可绝对、绝对不是在为了洋芋骑士的封号报复哦，绝对不是。
　　他扭头瞥了一眼窗外绿油油的庄园农田，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唉，活著真美好。


　　三 在这神奇的土地上
　　学无止境。
　　知识就是力量。
　　三人行必有我师。
　　这三句话是不分前後铭刻在巫妖劳伦斯的灵魂上的。
　　按照他伟大的导师费勒坦的说法，虽然他们位於邪恶阵营的顶端，但是血腥和残暴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他们的眼睛只看向未知，他们的灵魂只追逐真理！
　　至於那些让巫妖们臭名昭彰的光辉事迹……咳，那只是搜集实验材料和进行科学探索中，不那麽谨慎温柔的小失误罢了，绝对和嗜血或者什麽变态心理无关。
　　事实上，自费勒坦以下的所有巫妖们都觉得，经常要中断实验抽空对付那些无聊的正义使者，实在太麻烦了。
　　「所以如果导师和同学们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他们只会羡慕我！」对於管家因和平生活产生的无谓不安，劳伦斯少爷相当满足和骄傲的宣称。
　　种植，可是一门严谨的生命科学，而且是巫妖老家无底深渊中稀有又昂贵的学科。他对目前无人理睬的研究生活简直太满意了！也许过个十几年他会抽空去完成前身的遗愿，但是现在这种被人类世界遗忘的状态才是他想要的。
　　至於他可靠的、亲爱的管家的不安分……也许巫妖不太会应付这位英俊的前神选骑士的花花公子手段，但原则问题上，他聪明地掌握著对方无法背叛违抗自己这一点，很宽大的容忍对方时不时提出是否给光明神殿一点教训，是否控制一下帝国政权，作为邪恶入侵的踏脚石的建议。
　　但是被旁敲侧击太多次还是会烦啊，巫妖用红宝石般的凤眼瞪了路德维希一眼──人类真是糟糕的生物，不过在地狱待了几十年就迫不及待的想把所有人拉下水，真够邪恶的！几百年前就抛弃了人类身分的真正邪恶生物，理直气壮的批判。
　　真糟糕，还没完全适应这具漂亮皮囊和骷髅形象的不同，和威慑力没什麽关系的这一眼，倒是让上辈子被人为推动著发展成一匹种马的男人，心中一荡，某处发热。
　　「好吧好吧，我的劳瑞少爷，您很善良仁慈热爱和平──不过您能先告诉我，那些被尸瘴污染的洋芋要怎麽处理吗？在下敢打赌流入市场一个星期就能传出吃死人的消息，一个月那些脑满肠肥的神官，就该拿著纳税人的血汗钱行动了。」
　　转生术跟死灵骑士召唤相比起来好处实在太多了，鲜活肉体该有的一样不差，当然也包括欲望。於是路德维希为了镇压两腿之间的兄弟，不得不提到那种讨厌的，一想起来就全身疲软的植物──洋芋。
　　该死的块茎！自从某次劳伦斯提议用洋芋花作为骑士的新纹章之後，不能怨恨主人的复活者就彻底恨上无辜的植物了。
　　於是自从路德维希爬出他那个诞生坑後，终於开始派上用场的豪华大厨房里，从来没出现过笛梅耶相当流行的洋芋料理。
　　虽然在吃这方面，连盐巴都乐於放进嘴里仔细研究的巫妖少爷，至今对菜单一点意见都没有，但是他旺盛的求知欲，还是让管家将洋芋驱逐出庄园的小小愿望化为泡影。
　　因为巫妖劳伦斯从转生术後就发现，洋芋是一种相当完美的吸魔植物。它不但能够全盘吸收每一种魔法元素，而且对法术反应良好──用催生术成熟周期缩短最多，用诅咒瘟疫感染死掉的也最多……劳伦斯少爷燃烧起了实验的热情！
　　直接的後果就是，地下仓库堆积了成山的畸形洋芋，形状怪异还不是重点，问题是各个都包藏祸心。这让路德维希很头疼，他可是肩负著振兴克劳斯山庄可怜财政的重任。
　　「呃，卖不出去吗？」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少爷，假装无辜的眨眨眼睛：「要不我弄一个魔法空间当仓库先放著？」
　　「空间魔法？」出身高贵，所以在整个笛梅耶都算是识货的管家眼睛一亮，「据我所知那都是十级以上的高等魔法，你在不引起神殿注意的情况下需要消耗多少宝石？」
　　「不多，三块六克拉的钻石和一块顶级鸡血石就能打开一条裂缝，把它固定下来只需要中等层级的紫水晶和黄玉，每年各……」劳伦斯语调轻快，他的声音低柔清新非常悦耳，但是听在路德维希耳朵里简直就是夺命咒语。
　　「停、停！当我没问过。」路德维希脸色发青的制止了主人，「就先丢在地窖里好了，反正还有空地也不会发霉……」
　　他开始觉得笛梅耶常识课中，宝石鉴赏和评估部分得赶快列入日程了，不然庄园永远没有资产正成长的一天！
　　短短两个月就蜕变成铁公鸡、守财奴的管家暗自决定。
　　「霉菌不会和尸瘴共存的……」小声纠正仆人错误的巫妖少爷，被一个凌厉的眼神吓住，瘪瘪嘴放弃了。
　　给自己得力的属下一些面子，可是上位者维持统治的不二法则。
　　当然他还不知道，早在洋芋花纹章事件，某人的面子就被他践踏得够彻底了。
　　「那个，我去看看田里……路易你去做饭。」
　　持久的沈默让巫妖很不舒服，他是有漫长的时间没错，但是不想浪费在和属下大眼瞪小眼上。
　　於是他决定拿出主人的特权来，将散发著古怪威压的骑士赶进厨房，而他自己投奔美丽可爱的麦田。
　　是有点像落荒而逃，但是巫妖才不在乎那一点无所谓的自尊。
　　「遵命，我的少爷──带点胡萝卜回来。」
　　摆出优雅完美的礼仪恭送主人离去，不过身兼管家、厨娘、会计、护卫等数职的路德维希，更像对出门逛街的太太说话。
　　他目送著巫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然後不一会儿在正对窗户的麦田里又看见了他。路德维希微笑起来，他从没见过这麽简单而容易满足的「人」。
　　不死生物难道不该是最贪婪邪恶的吗？
　　当年他的军队中也有不少魔力强盛的法师，可是他们从本质上来说，和任何一个追逐俗世金钱权力的人没有区别。至於那些所谓高尚无私的神官，他更知道那些都是什麽东西。
　　他可不相信安东尼的背叛和篡夺，仅凭他一个小小奶娘儿子就能成功的，这背後肯定有不甘心让出在人间行使神权权利的神殿在推动。
　　相比那些令人厌恶的光明阵营领头人，反倒是这个一直被视为极端邪恶的不死生物，让路德维希重新体会到生命的美好。
　　巫妖追求知识，沈迷实验，但是他安於按照规则合理的获得一切所需之物，他并不贪婪，更不想要把所有好东西都塞进自己的私人口袋……也许有些薄情冷酷，但路德维希明白那是世界观的差异，他的少爷对於知识之外的东西漫不经心。
　　「就算没有了灵魂契约，我也不会背叛你。」
　　骑士将右手握拳抵在胸口，郑重的开口。不止因为对方赐予了自己第二次生命。

　　虽然只有两张嘴，但是到处都是试验田的庄园，开支是很大的。於是在仲夏夜过去後，口袋里只留下一些银币和铜板的劳伦斯少爷和他的仆人，又一次站在了商业区的大街上。
　　只不过这次他们走得比较远，放弃了靠近古古洛卡山脉的那个中型城市麦加，尽管那里三十年来一直都是艾森王国繁华的都城，但现在被帝国刻意削弱的它，连拍卖行都没有。
　　是的，拍卖，只有拍卖才能让巫妖那些稀有的宝贝植物们赢得应有的，甚至远超过期待的价值。
　　这是路德维希信誓旦旦告诉他──只在无底深渊进行过以物易物交易的主人的。
　　仲夏夜过去，克劳斯庄园的月下莲珠就可以上市了。虽然只生长了小半年，但是被丰富的魔法元素催生的百里香，可和它们生长在贫瘠野外的同类完全不同。银绿色的植株充满了美感，月光色的小巧果实能够诱惑每一个法师疯狂。
　　连巫妖自己都挺舍不得的……但是他还分得出轻重。否则一看到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就拍板决定直奔帝都圣锡兰的管家大人，恐怕会不顾灵魂契约的条款狠狠打他的屁股。
　　几棵活体的月下莲珠是这次拍卖之行的重头戏，但不是全部。
　　需要拍卖的商品还包括育种试验里偶然诞生的奇花异草们，和劳伦斯之前卖给暗影工会的那种毒蘑菇提取物──杀手们将它涂在匕首上，发现比起直接喝下後七孔流血，那种无视祝福驱散的持续衰弱、迷幻和疼痛的辅助效果更加珍贵。
　　於是剩下那几瓶无名毒药几经转手，在佣兵工会悬赏榜上已经炒到三百金币十毫升的天价，这让听到管家带来的消息的巫妖捶胸顿足──他当时以一百金币一打的价格卖掉，还自以为占了便宜。
　　「只是带诅咒效力的毒药而已……我又不晓得笛梅耶的生物抗毒体质那麽差。」被仆人指责暴殄天物的劳伦斯为自己辩护：「那种毒药在无底深渊连只三头犬都毒不死。」
　　「三头犬在我们这边已经是很恐怖的魔兽了。」管家嘴角抽搐的回答，决定找家书店买几本类似《笛梅耶魔法生物志》的书籍给自家主人，他已经受够了这种常识错误了。
　　「反正如果你没低价卖掉第一批，现在也没人知道它的价值，就当前期投资好了。现在重要的是你想好名字没有？」
　　路德维希在一大迭拍卖申请表上不断书写，花了足够的词藻让拍卖场明白，这就是那种正被悬赏的珍贵毒药後，他才想起来拍卖品名称一栏还是空白。
　　初到圣锡兰孤陋寡闻的主仆两人才知道，闻名於世的财富之神福波斯的恩赐拍卖会（简称财神拍卖会）最近几年都在帝都设立了常驻点，三天一小拍、十天一大拍。
　　财富向来跟随权势，现在洛克菲勒帝国统治著大陆，它的权力中心当然也汇聚著足以吸引财富之神追随者目光的大量商机。
　　财神拍卖行的报名表是免费领取的，所以路德维希毫不客气的抓了一大迭，然後和他的主人一起在这间便宜旅店的经济间里冥思苦想，填满它们。
　　「名字？哦对，我不能用威林希尔德家族私生子的大名。」
　　跳跃思考的巫妖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他的概念里毒药就是毒药，用来区分种类不同的是那些原材料，而不是笛梅耶人们喜欢起的天花乱坠的名字。
　　「我是说，你得给这些毒药取个引起贵族瞩目、心甘情愿掏金币的好名字，超级毒蘑菇萃取物这几个字写上去只会贻笑大方！」
　　路德维希几乎抓狂，他现在只要一想起巫妖实验记录上那些乌七八糟的名字就胃疼。
　　「当然，给你自己取个化名也是必要的，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
　　虽然威林希尔德家族对这个不名誉私生子的警戒心几乎没有，但不代表当他名下的拍卖品声名鹊起後，这种自由自在的状态还能维持。
　　「名字……唔，名字……」
　　巫妖很为难，自古以来的操法者们就不太有取名的天赋，这一点从标准法术词典第一页：小火球、火球、大火球、连珠火球、流星火雨等名词中即可窥见一斑。最後一个文艺一点的名字，还是某个大器晚成的贵族魔导师改的，它原本就叫火球雨。
　　於是他把难题推回给自己的仆人，反正他就是造来给自己排忧解难的！
　　「路易你觉得的呢？」
　　「就叫赛纳杜斯的诅咒如何？」
　　同样很没创意的管家建议，用诅咒之神的大名形容这相当恶毒的药水非常合适。
　　「很不错，就这麽定了！」巫妖马上点头，其实路德维希就是建议取名「安哥拉的呕吐」恐怕他都不会反对。
　　「至於我的名字，写希尔……希尔伯顿。」
　　「挺不错的，」路德维希大笔一挥：「能加固几个混淆咒吗？我记得Ａ级以上拍卖品需要卖主通过实名鉴定。」
　　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统统填报成Ｂ级物品，也许对毒药成交价影响不大，但是想著月下莲珠完美的卖相，守财奴管家还想从眼高於顶的贵族们口袋里掏金币呢。
　　「当然是真名！」现名劳伦斯的巫妖叫起来，他非常不满的伸手点点男人丰满的额头：「刻在你头骨上的可是这个名字哎。」
　　哎？那麽说起来如果写劳伦斯．艾森．威林希尔德的话反倒通不过鉴定？
　　冒名顶替了私生子的巫妖一时间有点迷糊，最後觉得灵魂的名字和肉体的名字都是真实的，反正诸神也没有规定过笛梅耶的生物只能有一个真名。
　　无奈的躲开停留在额头上的手指，从小到大都被当作未来统治者培养的路德维希，不知道该怎麽形容这种感觉……他算是被调戏了？
　　「那麽我们要在希尔伯顿先生名下申报三种Ａ级物品，分别是活体『月下莲珠』、毒药『赛纳杜斯的诅咒』和变异观赏植物『水晶花藤』。」尴尬的管家以不变应万变，严肃的做汇报工作。
　　最後那种植物是巫妖用水晶蔷薇和鼠尾草杂交成品的，有著柔软鼠尾巴一样的细幼透明藤条和微缩紫蔷薇花朵，妥善处理的话简直是完美的天然饰品。
　　在拍卖会上，他们能够换回十几万金币，这次绝对可以让克劳斯山庄的小金库富裕起来！
　　「每一样都会引发一次热潮，保守估计我们这次可以带回大约……」
　　「我可以购买一根附魔的高级法杖和那些魔药种子了吗？」
　　他的劳伦斯少爷马上闪著星星眼打断他，说实话，巫妖对於眼神的运用越来越熟练了。
　　「……」路德维希无言，好吧前言撤回，最後能留下回家的路费他就心满意足了。
　　
　　出乎路德维希大管家预料的，在整场拍卖会中，开销最大的人并不是看到每一样有趣的东西都会两眼发光的巫妖，而是他自己。
　　事实上像法杖这类魔法器具在制造上存在著断层，一般的中低级魔法道具价格非常平稳，虽然不菲，但是没人会拿到拍卖会上，而真正强大、有著优秀历史和传奇的法杖们，希尔伯顿先生就算卖掉所有货物得到的金币，还是不够支付它们一个零头。
　　那个预算外的拍卖品是一把剑。
　　就在劳伦斯将十几种值得研究的小玩意和寥寥无几的魔法植物们收入囊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陷入冥想时，他明显感觉到身边仆人情绪的波动。
　　路德维希两眼充血的紧盯著拍卖师正不遗余力宣扬的「上古战场出土英雄宝剑」，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座椅扶手捏得咯吱作响。
　　巫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这个家夥别损害公物，省得他回过神来又要为从钱包里溜走的金币哭泣……
　　你说，当初好好一个豪迈战士，怎麽几个月间就变成这麽小气的样子了呢？
　　「路易，那把剑怎麽了吗？」
　　他很肯定那把剑不是什麽上古遗物，也并不是传奇物品，现在那个黑不溜秋有些丑陋的样子像是被封印或者诅咒……
　　和他这位前生被友人陷害而死的准英雄王仆人有关系吗？
　　「三万一次、三万两次……」
　　费尽口舌也没有任何人对这麽不华丽的武器感兴趣，拍卖师正一边腹诽、一边有气无力的敲锤子。
　　这订的什麽离谱价格，如果定三千金币也许还有人会试试……呜……他的无流拍记录啊，福波斯大神不要抛弃他──
　　也许财富之神真的听到了信徒的求救，就在这把丑剑流拍前夕，终於普通席上有人举牌子了！拍卖师热泪盈眶！
　　虽然有点肉疼，巫妖还是不忍心让自己忠心耿耿（有待考察）的属下神志清醒後，发现自己错过了重要之物，於是他先下手为强的将剑收入囊中。
　　事实证明，虽然这将让庄园的财政继续亏空到秋天，但和剑的性能价格一比，这个决定绝对称得上英明神武、千秋万代……
　　别怀疑，拿到剑的某管家就是这麽拍巫妖的马屁的。
　　「这是我的佩剑，」深情的抚摸著黑乎乎、还疙疙瘩瘩的丑剑，一直小心谨慎将之收藏著，直到回到克劳斯山庄才拿出来的路德维希解释：「虽然我不明白它究竟是怎麽流落到公开拍卖会上的，但是我不想引起一点怀疑──因为当年被安东尼出卖的我被魔族军队包围，弹尽粮绝时，就是用它自尽的。」
　　差一点君临天下但不幸信错人而把命都赔进去的复活者，一说起这事就愤恨。
　　「哦，你当年的品味真……微妙。」看看那好像长了痤疮的地龙皮剑身，巫妖很委婉的感叹，并用怜悯的目光注视著。
　　「嘎？」
　　再多的怨恨，在某个无厘头脱线巫妖面前也很难维持，路德维希无奈的为自己洗刷罪名：「其实它原本不是这样的，洛克菲勒家族的每一代家主都是天生的武者，并且要获得光明神赐予家族的圣剑的承认。我十六岁那年得到了它，无坚不摧的『克莱尔光芒』！它是我的骄傲……用它来自杀的我太愚蠢了，害它变成了这个样子……」
　　路德维希伤感又内疚的低下头。
　　「也就是说这柄剑自己觉得现在的形象比较好？」巫妖半是开玩笑的讽刺，他不太喜欢路德维希低落消沈的样子，更不喜欢他的深情温柔是对著一柄没有灵魂的金属发挥。
　　听过描述，他当然能猜到这是有铭印的魔法物品，在伤到主人後受到的诅咒反噬，但并不影响他因为小小的占有欲作祟，而讨厌一把没生命、没灵魂的金属。
　　因为自己最辉煌和最悲哀的见证突然出现而方寸大乱的路德维希，没抓住巫妖小小的精神波动，这让以後的他捶胸顿足、跳脚不已。但是现在他全部心思都用在思考怎麽让爱剑复原上了……
　　
　　因为自己最辉煌和最悲哀的见证突然出现而方寸大乱的路德维希，没抓住巫妖小小的精神波动，这让以後的他捶胸顿足、跳脚不已。但是现在他全部心思都用在思考怎麽让爱剑复原上了……
　　看，没灵魂的物品又一个缺点显露出来，那就是你没法告诉它你没事而终止自我惩罚。
　　於是将往昔岁月回忆个够的骑士，终於想起来求教於自己的主人，这时候被忽略的巫妖大少爷，早就气哼哼的去把玩他买下的几件炼金术半成品了。
　　「劳伦斯少爷……」
　　「哎呀，这里的魔法阵出现了一点小错误，制造者真够蠢的，连穆尼魔纹都能画错，所以才只能释放一个一级清风术嘛……」
　　「敬爱的劳瑞少爷……」
　　「哦哦哦！这个家夥虽然也不聪明但小聪明不少嘛！用炼金术图文描述标准咒语。这个研究方向值得记录下来……」
　　「我伟大的英明的无所不知的希尔大人……」管家快绝望了。
　　「哦，别在笛梅耶叫这个名字。」
　　终於抬起头的巫妖满脸无辜，小心的将那些小玩意收进衣袋里──他刚才每句话都是真心的，笛梅耶的原始炼金术其实有很多相当有趣的尝试，如果不是耳边还有这麽一只苍蝇，他都想马上进实验室好好推敲了。
　　「你叫我是要做什麽？吃饭时间到了？」
　　巫妖这麽说真的不是故意装傻为难人，他的的确确压根不记得自己为什麽要装腔作势，对仆人视而不见了。
　　那一点点渺小的感情萌芽，就这样泯灭在无尽的知识海洋里……
　　「……咳，是说这把剑，您有没有办法……」还好相处几个月下来，路德维希已经有些了解自己的主人，不然恐怕真要被气到吐血了。
　　「没办法。」路德维希话还没有说完，巫妖就干脆利索的承认。
　　然後不等脑子里回路太复杂的管家想太多，就直白的说明：「术业有专攻啊路易，你让我制造一把这柄剑的孪生兄弟很简单，一个诅咒过去就完了，但是净化？你不觉得太为难一名不死生物了吗？」
　　别说净化一柄铭印武器因弑主造成的诅咒了，就算握著林斯塔瑞的光明法典，他连一个初级祝福术也都施展不出来好不好！
　　「哦，这样啊……」很失望的管家垮下肩膀，高大挺拔的身躯都显得佝偻落魄起来。
　　知道自己身分敏感，不可能把爱剑送去任何神殿的路德维希，默默的收起宝剑，一步三晃、神情恍惚的去履行一个管家的职责了。
　　最後看他那麽颓废的样子，劳伦斯也有点不忍了，最关键是这家夥恍惚到乱放调味料，害得虽然不需要进食，但已经学会享受品尝乐趣的巫妖，整条舌头发麻到现在！
　　更别提一时兴起查看财产，却看到当晚被画成一团墨汁的账册後，那种眼前一黑的绝望了。
　　既然不会祝福净化的神职人员技能，巫妖决定用智慧拯救这个迷途的灵魂。
　　「路易你听我说，其实这事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难得夜行性生物的巫妖少爷晚上没泡在实验室里，改为去堵眼神空洞的梦游管家。
　　「是什麽？」一听到有希望，那双蓝眼睛顿时变得炯炯有神。
　　其实复活成为巫妖的仆从後，路德维希很多事情都渐渐看得淡了，曾经连一点嘲笑都不能接受、永不低头的他，连洋芋骑士的封号都笑纳了，还有什麽不可忍的？
　　但是那把圣剑现在凄惨丑陋的样子，不断刺痛他的神经，提醒他──背叛不是没有原因的，自己曾经的高傲自大、桀骜不驯带来了神殿的遗弃，也给了野心勃勃的叛徒可乘之机。
　　可以说爱剑的样子，是一道伤疤……他想要维持新生活的好心情，就先要治愈它。
　　「可能会有些慢，但我觉得你不介意多等等……」巫妖歪著头眯了眯眼睛，用不著读心术，主仆之间隐约的心灵感应就能让他明白路德维希坚持的根源。
　　所以虽然还有别的更迅速的方法，但还是让武器走主人的老路吧……正好成就一段佳话！
　　他不负责任的决定。
　　「路易，你还记得地窖里那些洋芋吗？」


　　四 导师来信
　　将和主人彻底成为命运共同体的宝剑埋进洋芋田，让元素吸收力倍增的改良洋芋们兼职一下高级神官後，克劳斯庄园中的日子又一次平静下来。
　　管家路德维希已经放弃了和命运抗争，开始制作洋芋为主的各色菜肴……虽然这好像又走上了另一个极端，但至少能帮他用那贫瘠的行军菜单，把购买厨娘的花费推迟到秋收後。
　　除此之外他可以自由浪费他的时间──比如好好锻炼一下武技，比如去麦加城采购，顺便勾引一下轻浮活泼的女孩儿们等等。
　　至於他原本该时刻围著打转的劳伦斯少爷──巫妖大人目前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门板上直接用魔咒写著「生人勿近．死伤自负」。
　　还没试验过自己新肉体魔抗性能如何的路易骑士，每次只好把餐盘送到门口就退下楼去。
　　「真是浪费了他那美丽的皮囊啊！」
　　战争年代，路德维希见过艾森公主艾丽斯的画像，一个金发碧眼的大美人儿，但是没有巫妖那种独特的魅惑力。
　　和激烈热情的艾丽斯不同，也和懦弱阴柔的前身不同，巫妖神秘的气质和危险的力量使他变得充满挑战性，让强者想要去征服。
　　路德维希将征服自己的巫妖主人视为未来漫长人生的最高目标，并对这过程中他自己会不会先被征服则毫不担心。
　　反正我现在也是他的，整个人包括灵魂……
　　头骨和灵魂上都刻著人家法术真名的男人无所谓的想，两辈子加起来他还不曾不计较得失的去追求某样东西呢！
　　全面封闭的实验室里，巫妖手一抖，完美繁复的魔法阵颤抖起来，然後「砰」的炸裂开回归虚无，实验又得重新开始了……
　　「妈的，第三次了！」
　　没人的时候，优雅斯文的贵族巫妖大少爷，其实也是会爆粗口的。
　　对研究巫妖相当有钻研精神，但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是他的风格，於是劳伦斯少爷重现人间，想换个环境好好思考哪里出了问题。
　　然後他听见城堡外，他亲爱管家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阁下还真是干什麽像什麽啊……」
　　穿著华丽的墨绿色点缀银星钻魔纹的天鹅绒长袍，庄园少爷优雅的昂著头，刻意拉长贵族式傲慢的语调，用他红宝石般的眼睛睨视农夫打扮的路德维希──为了蕴含水分和魔力，田地的地势开垦的很低，足够巫妖无视两具肉体间可悲的身高差。
　　其实就算头发凌乱满脸是汗，一身粗糙布料的打扮，深蓝的工作裤上沾满泥巴，路德维希的形象依旧是富有魅力的，只不过从英俊的贵族管家变成英俊的见习农夫罢了。
　　但难得有机会抓住这个通常将自己装扮得一丝不苟的家夥的把柄，巫妖怎麽可能不好好嘲弄一下？
　　「彼此彼此。」出丑被抓包的某人强笑著应对，他敢打赌这是自从他某次不小心说漏嘴，让他的主人知道笛梅耶智慧生物心目中的巫妖，就是个破破烂烂骨头架子後，就在酝酿著打击报复的开端。
　　据说《笛梅耶魔法生物志》这本蠢到将巫妖归类为魔法生物的书，唯一写对的地方，就是普遍心眼都不大的巫妖们报起仇来是从早到晚……得想个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所以请少爷您关注一下这些不请自来的小客人吧？它们大概……是鼹鼠？」路德维希有点尴尬的抓抓已经很乱的灰头发。
　　不管是不死生物还是骑士管家，这两个人都没真正接触过农业，当然也就不知道所谓病虫害、农业害兽这类东西。
　　所以当洋芋田里这些啃啃叶子、啃啃根，四处乱挖土的小畜生出现时，路德维希思考了三天才决定赶走它们。
　　不管怎麽说，洋芋田下面正埋著他的爱剑在净化。
　　然後他花了十天时间……依然没有成功的赶走或者抓住一只，甚至眼睁睁看著这群黑不溜秋的东西成群结队。
　　没办法，谁叫他是上马骑士下马剑士，就是不擅长盗贼那种轻巧工夫呢？他一个大招劈下去，估计害虫和洋芋们得一起蒸发，投鼠忌器啊！
　　「噗！」只看了一眼，巫妖就知道那些在洋芋田里探头探脑的小家夥是什麽，也知道它们来干什麽，确信自己可以搞定後，他更加光明正大的嘲笑无能骑士。
　　他抬起他那愈加苍白的手，手腕用一种优雅的节奏抖动，手指在空中划出一个复杂的暗灰色徽记。
　　对此无能为力了两个星期的骑士，瞪大眼睛看著那些黑色小东西先是一僵，然後慢慢的飘出了洋芋田，向著巫妖的方向汇聚了过去。
　　他终於看清楚了这玩意的全部面目，长著猪鼻子的不标准鼠头，一对小爪子，没有後腿、也没有尾巴，後面长长的部分半透明拖在空中……
　　「光天化日之下我看见一群老鼠幽灵？」
　　路德维希揉揉眼睛，考虑人间的事情都做完後，是不是跟著主人到他老家参观一下……他可不想当一辈子笛梅耶乡巴佬。
　　「是信使。」
　　巫妖翻著白眼的纠正让骑士更肯定自己对无底深渊的无知程度。
　　「看来导师那边已经平定下来了。」
　　其实巫妖自己刚才也怀疑是不是眼花了。
　　幽蝠──没错，猪鼻子、长得像老鼠，那可不是蝙蝠类，这点不管笛梅耶、还是深渊、还是圣山都一样，只是某人自己无知──这可是深渊最稀有的信兽之一，它可以自由在深渊和笛梅耶往返。
　　这些小东西非常有用又极难饲养，什麽时候他伟大但小气的导师能拿出一群来了？
　　巫妖劳伦斯不动声色的数著乖乖在自己面前列队的幽蝠，一二三四五……二十七只！卖掉的话足够用秘银打造一个实验室了。
　　显然再阔绰，费勒坦大巫也不会这麽做，劳伦斯抓出那唯一一只额头用金色标记的真信使，强迫自己压下那能让人幸福到晕厥的猜测，先读导师的来信。

　　可怜的希尔：
　　愿深渊之主保佑你的灵魂，伟大的罗伊尔斯雷拉魔神将把那些背信弃义的暗妖精投入苍白之炎永世受罚！
　　好了场面话就说到这里，我已经在用叛乱暗妖精的脑浆熬魔药了，相信你这样豁达又聪明的孩子，完全不会介意导师我替不死女神行事的，对吗？
　　听穆尔迪菲斯说你被卷进时空风暴後，我的心都碎了……
　　你不在的话，谁来指导那些笨手笨脚的沼泽侏儒照顾我的魔药园？
　　还好我对恶魔的话只信一半，专门把映射之间从废墟里挖出来，果然你命匣的映射还在，真不愧是我的学生！
　　可是为什麽穆尔迪菲斯也那麽高兴？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好，早知道他那麽喜欢你，上次他进阶时我就派你去讨要蜕下来的恶魔角了，可怜你师兄费罗有几条肋骨到现在都是畸形的。
　　追踪魔法没有反应，你肯定不在深渊了，所以我派了珍贵的幽蝠去找你，希望你没倒霉流落到光明之山去……你好心又仁慈的导师我还指望你偿还信使租借费呢。
　　PS：我们可爱的小信使名叫安哥拉，好好照顾它。
　　你忧心不已的老师：费勒坦
　　巫妖很想撕了这封信破口大骂。可惜作为从属於费勒坦的学生，师徒契约让他不能做以上两件事中任何一种……於是他把信读给看不懂深渊文字的仆人听。
　　「听上去小气吧啦、罗哩罗嗦、贪心不足、有点神经病……你确定你导师像你说的那样，是无底深渊四大魔法塔的主人之一？」
　　路德维希的嘴巴很毒，脑中阴沈强大的半神巫妖形象瞬间崩坏，成了花里胡哨、喜欢小把戏赚取无知儿童钱币的街头杂耍老骗子。
　　「导师他活得很真实。」听得心满意足、精神气爽的巫妖，露出蒙娜莉萨式暧昧微笑──罗拉女神她妹的（指厄运女神罗斯玛丽），我不能骂你还可以让别人骂你啊！
　　让巫妖心情雀跃的事情，当然不止拐弯抹角骂骂自己那脱线导师那麽简单，真正让他快乐得像小鸟一样的事情在於──既不是费勒坦暴富了、也不是深渊幽蝠贬值了，而是自己眼前这些可爱的、最关键是特值钱的小东西，确实是到了他地头才增殖的！
　　怪不得头上都没有他那骚包又审美观不及格的导师的金梅花标记，这些小家夥是属於自己的！巫妖美得冒泡。
　　「你看上去……心情真好？」路德维希又一次觉得自己可能得了老花眼，为什麽现在他的巫妖主人瞳孔变成了金币样，熠熠生辉？
　　「路易，我们发财了！」从此以後人生都是金光闪闪了！
　　巫妖的大脑已经很超前的开始计划起这些还没进口袋的利益，能够带来多少实验室和魔法材料了。
　　至於幽蝠为什麽会增殖，未来利润如何在笛梅耶和无底深渊之间流通，这些事等高兴完了再想！
　　亲爱的希尔：
　　为秘银和精金的魔法塔干杯！
　　为师对你的幸运和智慧深信不疑，换了角度去思考那些关於幽暗生物的现存研究资料，我认为你对於幽蝠等难以饲养的温和妖兽，是深渊残存的植食性物种的猜测，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七点四五的可靠性。
　　这是划时代的大成就！
　　你伟大的导师我正在就此写一篇学术论文，狠狠踩一脚马斯科洛夫那鼻孔朝天的混蛋，他那篇将他奉上四大深渊法师之位的《以瘴气为基础的无底深渊生态链》误导了多少人！
　　你那批幽蝠已经全都卖掉了，尸骨岭的主人可真是大手笔！就为了让赤血河他那位老冤家空手而归，不惜再加了二成的价格……果然领主们都是冤大头，你说的一点没错。
　　你上封信要求的魔法材料们，封存在新魔法塔属於你的实验室，剩下那些金银珠宝要怎麽送到笛梅耶去？
　　也许需要准备一个小小的恶魔许愿术？
　　PS：你寄来的吸魔洋芋种子在深渊最富饶的土壤上都不发芽，看来这边的死亡元素过度浓郁了。
　　毕竟正常幽蝠饲料是那种金贵的超魔抗奥美拉地苔，现在想想那些小东西根本不是挑嘴，而是地苔是它们唯一吃了还不会爆体而亡的魔法植物了……所以买饲料也许是不错的长期项目，研究一下吧。
　　你因为马斯科洛夫那张臭脸笑得脱力的导师：费勒坦
　　「……老师比我想的还大手笔。」
　　读完信，巫妖想象著金银交错、熠熠生辉的魔法塔，在无底深渊拔地而起的景象，深深领悟到导师的慓悍和脑残──这不就是竖著个大招牌嚷嚷「老子很有钱，快来抢我啊」！
　　「您的导师真有那麽慷慨，将所有收获原封不动的全部留给您？」
　　虽然一样喜气洋洋，但是路德维希还是忍不住暗示巫妖提防一下，至於这是出於好心还是想挑拨就不得而知了。
　　「你以为我们还是人类啊。」
　　巫妖的心情没被影响，用一种让复活者郁闷的鄙视目光将之Ｋ．Ｏ。
　　为了让亲爱的仆人成为一个摆脱低级趣味的高尚人，他决定详细阐述一下不死生物的价值观，开拓一下对方上辈子身为短命的笛梅耶人类所造成的狭隘视角。
　　「作为不死生物，巫妖能够存在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所以一般彼此间不乐於结仇……何况是学徒和导师的关系。身为学徒当然不能伤害导师的利益，但如果导师行为偏颇，他也可能失去所有的学徒，我们才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胡乱制造罅隙。」
　　这种说法绕过了命匣安置和灵魂契约以及各种钻规则空子的利益均沾行为，说得好像无底深渊是多麽道德高尚的理想乡一样。巫妖才不会解释这些，因为路德维希那张下巴快要掉到地下的囧脸实在太迷人了。
　　等到带著他回家去时，再让他体会无底深渊特有的尔虞我诈和杀人不见血吧，从技术层面上来说，可比笛梅耶的阴谋家们优雅多了。
　　反正老老实实跟著主人，那麽天真可爱的复活者也不至於第一天就被人骗得裤子都丢了的……
　　不负责任充当了一下布教者的巫妖耸耸肩，把这件事丢到脑後。
　　「得去买个象样的祭品，就算我们和恶魔那边有业务往来享受低价折扣，要打开信道怎麽也得哄哄他们。」有来有往才是长期友好互惠合作的基础嘛！
　　巫妖对於信上提到的财富已经迫不及待了，有了这些，下个月他可以去洗劫拍卖会！
　　他现在有点理解人类到底哪儿来的那麽多欲望，笛梅耶的确有不少充满吸引力的东西。至少他就觉得那些冒险者们丢给拍卖行的千奇百怪的「收获」很有研究价值，比深渊里玩了几百年的传统法术材料让人蠢蠢欲动多了。
　　「买祭品？恶魔许愿术不是用人做祭品？」可怜的管家一天之内受了太多刺激，已经精神恍惚了。
　　巫妖用一种混杂著怜悯的目光瞪他，似乎想找个狼牙棒（不考虑他拎得动与否）好好敲打一下仆从木桩子化的大脑：
　　「奴隶市场啊，你傻啦？」
　　「……」

　　「我当年起事的时候还颁布过自由律法，只要奴隶愿意战斗，他们就能获得自由。」
　　路德维希心情复杂的看著那些犹如大白菜一样，被丢在道路两边待价而沽的奴隶，这一切和几十年前还是洛克菲勒家小王子的他，偷偷溜去参观的黑暗滋生之地毫无差别。
　　也许的确有当年追随他揭竿而起的人，在无数次炮灰战术後活下来获得了自由，但是当年这种让他震惊的制度却从未消亡，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血已经冷了，而当年那些人的立场早已改变。
　　「哦，超越时代的努力一般都是这下场。」他的巫妖少爷漫不经心的安慰。
　　「还有点用，至少他们中有的人已经拥有自己的奴隶了。」路德维希自嘲的苦笑。
　　他多看了几眼一个穿金戴银，正骂骂咧咧挥著鞭子抽打自己商品的奴隶主，确信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浅色的花纹正是圣战年月某个王国流行的奴隶刺青。
　　那个小王国被恶魔控制实行血腥统治，而他带兵解放了苦难的奴隶。现在看来被解放的人并没有从此拥有高尚的理想和品德，翻身做主子後，他的一切行为都在模仿自己曾经的主人。
　　「至少他们在灵魂上是平等的。」一样虚弱劣质。
　　怪不得用奴隶做祭品召唤恶魔的记录都是大屠杀级别，质不够量来凑嘛，巫妖不屑的想。诞生在无底深渊的他不能理解绝望这个词的含义，深渊的基本法则只有一条：存在著，然後进化。
　　威林希尔德家私生子的肉体并没有转化为不死生物，但是巫妖灵魂中的力量还是稍微投影到了现世一些，比如说藏在蓝水晶镜片下的血红双眸，那天赋的灵魂视觉。
　　这些廉价奴隶的灵魂浑浊虚弱，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他们，灵魂衰老泯灭的速度远快於营养不良的肉体。
　　巫妖瘪瘪嘴，随随便便就能捡到战败大将军或者武功被废的超级高手这种好事，果然只有奇幻小说里才有。
　　不知道大奴隶商们接不接受赊帐？
　　发觉自己有可能陷入没钱就打不开信道，打不开信道就拿不到钱的循环，巫妖开始盘算要不要做一笔无本买卖去。
　　可不管是去打劫一个富豪，还是敲昏一个高手直接绑回去，都有可能引来神殿的注意……巫妖苦恼的简直想跨种族来一记女妖的哀嚎了。
　　就在这对主仆各自怅然的时候，前面不远处吵闹起来。
　　「你这人怎麽这样！就算她是奴隶也不能这样虐待她啊！」
　　一个维护正义的声音，主人是个相貌英俊、衣著华贵的少年，可能的贵族身分和身後两个彪形大汉的护卫，震慑住了想要争辩的奴隶主。
　　巫妖用了两个鹰目术，拉著仆人退到围观人群外面看热闹。
　　被贵族少年救下的奴隶是个可能拥有精灵血统的女性，肮脏不能掩饰她雪白的肤色，血红的鞭痕更增添了她楚楚可怜的气质。一双浅绿嫩叶色的眼睛充满希冀的看著贵族少年，让少年本来就高高昂起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好像喝饱了老酒的青蛙，巫妖在场外无责任点评。
　　「给他一袋金币，省得人家说我们威林希尔德家族不讲道理强抢。」少年属於典型的做好事一定要扬名，「这个奴隶我带走了，别再让我看到你欺负这些可怜人。」
　　少年用眼神示意护卫之一扶起满怀感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奴，挺胸抬头的说著漂亮的场面话，也不见他真的解救其它卖相不够好的廉价奴隶。
　　热闹很快就在奴隶主点头哈腰中结束了，耍够威风的少年带著跟班和新买的女奴，耀武扬威的向著奴隶商会大楼走去。那边才是他这种身分的人该去的地方，跑到这片廉价「菜」市场显然只为了满足好奇心。
　　「又让这奸商做成了一笔，贵族的脑袋都进水啦，呸！」在巫妖他们旁边的奴隶商人收回伸得老长的脖子，满脸嫉妒的啐道。
　　「怎麽说？」大概猜出一点的路德维希追问。
　　「哼哼，这黑心的老肥猪最擅长弄来一些除了脸蛋一无是处的女奴，每天在集市上装模作样的凌虐，骗那些傻乎乎的贵族少爷上钩啦！其实那些女奴能值几个钱？连进商会拍卖厅的资格都没有……
　　「呵呵，尊贵的老爷们你们一看就比那个什麽威林希尔德家的表少爷明理多啦，看看我的奴隶吧，真正的质优价廉啊……哎别走啊！
　　「……他奶奶的！不买逛什麽奴隶市场啊，臭穷鬼，我呸！」
　　商人对自己浪费了那麽多口水却没做成生意很生气，瞬间老爷就变成了臭穷鬼，然後又堆起谄媚的笑容，迎向另一个在他摊位前驻足的潜在客人。
　　「威林希尔德的表少爷……您有兴趣调查一下吗？」
　　巫妖对於自己的身分从不曾隐瞒，路德维希当然注意到这个关键词，摸著下巴琢磨。
　　表亲可是女方的亲眷，随手丢出一袋子金币也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莫非刚才的凯子少爷还是皇亲贵戚？玛丽安大公夫人的出身可以算是他自己复仇和巫妖的任务之交集，远没有主人耐心的骑士当然很关注。
　　「一表三千里，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关系。」其实只是觉得麻烦，满心都在烦恼怎麽不花大钱弄到合适祭品的巫妖，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责任对付威林希尔德家族。
　　他抬头看著建筑风格浮华奢靡，白色大理石上还贴著金箔的奴隶商会大楼，尤其那扇模仿圣灵凯旋门雕满了天使的奢侈大门，内心充满了惊叹号。
　　人类果然是只要有钱，连天神都敢买卖的可怕生物。
　　曾经是人类的巫妖，也为笛梅耶正处於辉煌顶峰的奴隶交易感到眩晕。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觉得虽然辛苦点，但是还是去公墓抓几只鬼火比较合适。」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巫妖觉得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不进去看看？」
　　路德维希其实挺好奇高级奴隶交易的，他上辈子还是小萝卜头时代的奴隶市场大冒险，终止於外围，然後就被亲爱的奶妈提著领子带回家，好好教育了一通真正的上等人该做的事──只要在家里等著管家挑选调教好的奴隶来服侍就够了。
　　路德维希一向很听奶妈的话，不过他现在已经死过一次不算上等人了，而且正好是个管家……
　　「你自己乐意的话随便。」隔著蓝水晶镜片白他一眼，乔装打扮的劳伦斯少爷一甩染成棕色的长发就往外走。
　　「我当然只追随您的步伐。」
　　路德维希疑惑的看著他主人毫不留恋的背影，明明来的时候巫妖比谁都积极。然後他又打量了一下奴隶商会大口那豪华到刺眼的大门，当机立断的追了上去。
　　开什麽玩笑！入场费二十个金币，你们怎麽不去抢啊！？
　　比主人还要标准的一毛不拔．铁公鸡路德维希由衷的鄙视了一下见钱眼开的奴隶商人们，头也不回的捂著钱袋离开。
　　安哥拉那个白痴在上，他们一共带的钱也没有四十个金币……


　　五 最古老的娱乐方式
　　毕竟乱世刚刚结束，光明祭司们虽然已经有钻钱眼的倾向，但是还是很勤快。被净化的干干净净的墓地没给巫妖剩下多少可利用资源──恶魔们又不喜欢啃骨头！
　　又去了其它城市的奴隶市场碰运气，同样毫无收获，巫妖终於无可奈何的承认不管他现在的脸蛋多麽貌美如花，本质上还是不讨幸运女神眷顾的不死生物。
　　想要钱，还是脚踏实地的挣吧。
　　於是为了长远利益，巫妖不得不短时间内牺牲自己的爱好，把有限的资源全部投入到稳定的盈利作物中去。
　　虽然试验中诞生的新物种可能很金贵，但短期内充其量能抵回试验成本的十之一二，比如上次备受贵妇追捧的那株水晶花藤，浪费的威尔逊水晶玫瑰如果正常养大，赚回的金币可能是它成交价的两倍以上。
　　把每一个实验苗圃都种满有明确价位的魔法植物後，可怜的巫妖发现自己突然拥有了大把空闲时间。
　　「试试人类的娱乐吧。」
　　路德维希被主人百无聊赖的幽怨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为了自己至少还有份练武的宁静，他决定祭出笛梅耶辉煌灿烂的娱乐文明给巫妖洗洗脑。
　　人类的娱乐也是需要道具作支持的，小到一把玻璃球的小孩玩具，大到纸醉金迷的成人游乐场……当然没有一分闲钱可浪费在这上面的主仆二人，只好重新搜索克劳斯庄园。前艾森．威林希尔德少爷总不会一点娱乐都没有吧。
　　小规模寻宝游戏玩掉了两天，巫妖和他的洋芋骑士面前有各色解闷道具堆成小山。都是些虽然不很值钱，但是胜在品味不错的精致小玩意。
　　第一件，一副雪花膏石和黑曜石雕刻的国际象棋棋子，配套的是边缘刻著英雄王四次史诗东征的红松木棋盘。
　　「来一局？」巫妖闪著星星眼问。
　　半天後，该物品被遗憾的胜利者搁置在自己的收藏柜里，输得满脸贴满纸条，然後暴走的骑士被罚手工作业，以补充被他一巴掌拍坏的三颗白子。
　　第二件，用各色矿石粉末绘制图案的古风纸牌。
　　「在深渊玩得太多了。」巫妖撇嘴丢开，完全无视自家仆人跃跃欲试，要挽回自尊心的火热眼神。
　　──我是为了你好，和一个精於计算的法师玩牌的都是傻子。
　　在老家经常把恶魔们赢得哭爹喊娘的巫妖，很遗憾自己好心不被理解。
　　第三件，茶色水晶浮雕拼图。
　　主仆二人一致通过拿去卖钱，他们对小女孩儿的玩具没啥兴趣。
　　第四件，一根粉色荧光珠穿成的粗大链子，巫妖疑惑的看著那个造型和品味，不觉得这个庄园曾经有哪个女性有勇气将它戴在脖子上，何况也没找到项链扣……
　　人生阅历丰富的管家劈手夺过去直接塞进垃圾桶。
　　「咳，可能是以前哪个虚荣女仆的首饰混进来了，不值钱。」路德维希英俊刚毅的面孔浮起可疑的红晕。
　　上辈子没见过比蛛化暗精灵和鬼蜮女妖更接近人类女性的生物，巫妖不疑有他，继续兴致勃勃的查看下一样物品。
　　第五件，整套天鹅湖芭蕾舞团傀儡戏小木偶，内置机关让巫妖兴奋了一整个星期直到全部破解。
　　第六件，半旧的大贵族游戏盘，在根据规则书补好了缺失的骰子後，主仆高高兴兴的玩了一个晚上，最後被自己赚到的虚假金山戳到弱点，郁闷的锁了起来。
　　第七件，银质九连环，被巫妖鄙视笛梅耶益智游戏水平低下。
　　第八件，琥珀珠子的金丝橡木小算盘，被管家大人以权谋私直接拽到怀里。
　　第九件……
　　……
　　第一百四十七件，巫妖遗憾的发现宝山已经见底，不然一直这麽翻看下去都足够他心情愉快的消磨到收获季节了。
　　「一把钥匙……」
　　巫妖将手里的铜片翻来覆去的研究，终於从那几个伪装成浮雕的突起中判定了它的身分。
　　说实话，这麽不起眼的小东西，都是从前主人劳伦斯少爷的床垫下面翻出来的，巫妖和他的管家也算是无聊到家了。
　　「没有法术防护和诅咒，去找找看它对应的锁吧？」
　　钥匙本身很普通，没有一丝魔力痕迹，这反而增加了巫妖寻找对应锁孔的难度。
　　「看上去不会像太小的物品，没有保护措施，那麽说明主人觉得藏在床底下已经足够了，大概不会是什麽宝库钥匙。」
　　其实路德维希有点担心，害怕这是那位私生活可能不怎麽检点的少爷藏匿情趣用品箱子的钥匙，毕竟整个城堡翻下来只发现了某串珠子，以贵族的劣根性来说有点不可思议。
　　思想很不纯洁的前大贵族摸下巴，拼命展示推理和观察能力，以证明自己智商远超这些堕落的平庸之辈：「藏在床这麽私密的地方，说明这是艾森少爷自己的小秘密。钥匙很光滑，明显被使用过很多次，这说明它锁住的那样东西不可能藏得很麻烦，应该就是城堡内部靠近您卧室的地方……」
　　「找！」好奇心燃烧起来的巫妖两眼熠熠生辉，一句话注定了克劳斯庄园再次被翻个底朝天的悲惨命运。

　　所谓灯下黑，就是说越近的东西反倒越容易被忽略。所以这两个新主人整整用了两天时间，这才找到位於书房某个书架後的暗门，并不值得惊奇。
　　纯物理机关是法师的死穴嘛！如果再来几次，巫妖恐怕就要考虑再找个盗贼复活了。
　　藏在书架後的宝藏还是书架。
　　虽然路德维希不像很多战士只长肌肉不长脑子，属於给笛梅耶教育水平扯後腿的半文盲人群，但他对书本也丝毫没有好感。
　　而巫妖则正好相反，就算这几排藏得很缜密的书没有一点法术气息，他照样兴高采烈的抽出一本──
　　「欲望花园系列《韦斯顿爵士和他的小女妖们》肖肖森．蓝领著……」无底深渊大巫养出来的纯洁小孩当然没见过这种通俗文学：「路易，这边的贵族也喜欢豢养女妖？他们行吗？」
　　巫妖以纯技术的角度质疑，就算最弱的蛇发女妖一出生也有高级法师的实力，就凭笛梅耶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爷们能驯服她们？
　　「当然行，为什麽不行……」青春年少精力过剩也曾拜读过这位地下大文豪作品的人，理所当然的想歪了，当他从某些黄色回忆中清醒过来，完全误会了的巫妖少爷已经抱著书一脸严肃的开始「学习」了。
　　看那手持羽毛笔准备随时做笔记的架式，回过神来的复活者决定赶快去挖个坑，方便明白过来的主人活埋了自己。
　　等呀等呀，巫妖的雷霆之怒一直没降下来，於是尽忠职守的路德维希端著餐盘小心翼翼地溜回书房──
　　妈呀已经看到《蓝胡子．城堡》了！
　　巫妖的表情仍然严肃的好像学术研究，於是心灵受到极大打击的骑士决定装作什麽都不知道，他没看过这些成人向香豔小说！所以有什麽严重後果不关他的事！
　　「路易，你来的正好。」
　　比起二十四小时挂著警惕范围法术的巫妖，骑士跑得再快也只有被抓回来的份。
　　「书上说的这种文明诞生之前就存在的最古老娱乐，感觉怎麽样？」
　　真正有著美丽外表、纯洁心灵的邪恶不死生物满眼小星星，很认真的向倒霉仆从索要第一手感官资料。
　　「还、还不错，生理需要嘛。」
　　男女通吃的前花花公子目光游移，他倒没想到自己的主人这方面真的一片空白到了这个地步。也许……这是一个诱惑误导，将人吃干抹净的绝好机会？邪恶的小尾巴慢慢生了出来。
　　「您要不要亲自体会一下？我的少爷。」
　　拿出百分之百严肃的忠诚管家面孔恭敬的询问，路德维希坚决不承认自己有流口水的冲动。
　　「我们现在哪有钱找女人？」
　　对任何未知领域都有极强好奇心，面对知识的诱惑，就算能够抗拒死亡的意志也依然有所动摇，巫妖目光闪烁的问。
　　他这个仆人按照小说的描写，好像是走在街上就会有各色美女投怀送抱的类型？是不是丢到城里去钓几个女人来研究一下……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所以巫妖没说出这个能让仆人泪奔的建议。
　　「您误会了，虽然安哥拉和盖娅都不太乐意看到，但是其实两个男人也可以的。」
　　是谁说欲望能把人的智慧烧光？路德维希现在就头脑非常灵光的设置语言陷阱，故意扯起巫妖不屑一顾的光明神祗的虎皮做大旗，就是要激起逆反心理。
　　「要试试看吗？您的骑士竭诚为您服务。」
　　「好吧，第一步要怎麽做？」巫妖很干脆。
　　「唔，我们应该先回卧室去……」低哑性感充满诱惑的嗓音，某人性致高昂。
　　「书房也可以吧，书上说这是最佳情趣选择之一。」
　　「……咳咳，这算是高级课程，不过我不反对。那麽我们先把衣服脱下来……」
　　唰──
　　「喂！衣服很贵的不许撕！」一个龙卷风把某人打飞。
　　「这……这也是情趣啊……」
　　就算摔得想吐血也不承认自己是过於迫不及待变成野兽派，路德维希觉得禁欲了大半年，自己冲动点也是合情合理的。
　　「会浪费钱的情趣一概不许出现。」
　　「……好吧，重来。」
　　……
　　「局部充血，体积变化，人类雄性的特殊海绵体真有趣，为什麽我摸你脖子和胸口它都会起反应？」巫妖发现一个活生生的裸体男人是个研究好材料。
　　「呜……嗯！少爷您现在摸哪里它都这样……摸本体还会有特殊反应……哈……」快疯了，为什麽教师还要贡献自己的身体做演示模特儿啊，反了吧。
　　「哦？……呀！」蹲下身仔细研究的巫妖很不爽的抬头，漂亮的脸蛋被喷上了白色浓稠的某种液体……
　　路德维希觉得自己大脑里某根弦断了。
　　「主人，失礼了。」
　　他扑了上去。

　　象征著收获的秋季终於来临了。
　　巫妖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把所有需要加工处理的植物收拾完，满眼金光的欣赏著自己一年来的收获。
　　「路易，你估算好总价没有，这次还去圣锡兰卖吗？」
　　因为这些特殊产品已经有了名声，而且这回产量比较大，距离山庄最近的麦加城肯定吃不下，但是最容易吸引各路势力眼光的帝都也不是什麽好选择……挣扎啊。
　　「人家还没好，等等嘛……」英俊的管家大人正在用兰花指拨算盘。
　　「一个月了，你到底要阴阳怪气到什麽时候？」
　　满头黑线的巫妖浑身不自在的扭动，平心而论，他还是比较喜欢听自家仆人略带沙哑的性感男中音，而不是掐著嗓子嗲声嗲气。
　　「您那一脚再用力一点，在下恐怕就要一辈子这麽说话了。」
　　终於恢复正常语调的路德维希耸肩，其实他倒没有很生气，最多有点失望──真因为一时欲火焚身强上了自己灵魂主人而被丢回炼狱，他才真是跳进冥河也洗不清了。
　　「你自找的，而且又不是不能修补……」越说越小声，看某些读物越多越了解那天某人为什麽会发疯，玩火的巫妖也稍微有点内疚。
　　「不过你想清楚没有，这具肉体毕竟只是暂时使用，回去以後还是要转化成不死生物的。」……虽然他本人也挺舍不得的，但魔法可比外表重要多了，於是最近官能系看腻了开始看少女言情的人小心翼翼的提醒。
　　「我属於您，您的灵魂之火高於世间一切光明与黑暗。」路德维希郑重其事的重复他的誓言，然後英俊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痞子笑容：「当然您甜美的肉体也吸引我，既然总有一天要丢掉，不如现在及时行乐？」
　　「……去死！」巫妖别过脸去，不过他至少是用冰水混合咒，而不是直接一脚表达自己的愤怒。
　　「呵呵，等我算完帐，我的少爷。」变成落汤鸡也是最帅的那一只的灰发管家心情超好，天空最高处般蔚蓝的眼睛狐狸一样眯起。
　　看来，他亲爱的主人在这方面意志并不怎麽坚定。
　　既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就一点点侵略等待水到渠成的时机好了……
　　「至少二十万，我们可以在大陆银行拥有一个账户了。」路德维希满意的宣称。从魔族还没开始入侵的上一个繁华时期开始，在财富神殿和律法神殿联合开办的大陆银行拥有一个账户，就是进入上流社会所必须的通行证。
　　倒不是普遍信奉创世神安哥拉或者战神马尔斯的笛梅耶人，有多尊崇贪婪的福波斯或者公平到刻板的拉沃尔德，只不过作为一个动辄进行上万交易的上流人，你不可能总是扛著一麻袋金币到处走。
　　「开户人就用劳伦斯．艾森．威林希尔德。」巫妖正小心的用魔力抚摸著一株月下莲珠，好让这敏感的植物完美展现出成熟的姿态。
　　「不等了？」大陆银行的确对每个账户进行保密，但是面对一个与光明神殿盘根错节的国家机器，一个普通账户主人的身分实在没什麽誓死守卫的价值。
　　「我想亲身体验一下上流社会的尔虞我诈，现成的材料没必要放到快过期。」巫妖对他疑惑的骑士眨眨眼睛，反正逃不开要被帝都的势力盯上，不如光明正大一点。
　　「如您所愿，只要那笔钱别又在还没捂热之前就全花出去。」
　　因为爱剑还埋在洋芋田里，路德维希毫无自觉的提醒──反正当时决定拍下来的人又不是他，已经习惯了随便用木条柴火充武器的洋芋骑士没良心的想。
　　「？」巫妖用茫然的类似天真的目光看他。
　　「大陆银行维持一个账户的最低标准是存有五万现金。」路德维希想起来家族留存的诸神残卷里说福波斯是次生神，他敢打赌这家夥捡到神火前是个吸血鬼。
　　「哦，这个啊。没关系，我已经找到一本万利的好办法了，」巫妖甜美的笑起来，从桌子下面抽出一本封面画著金币宝石美豔女郎和手持纸牌的傲慢男人的低俗读物，得意的摇了摇：「只要有第一桶金，以後不成问题。」
　　赌博！？
　　可怜的路德维希觉得自己大脑神经打结了，值得庆幸的是，舌头也一起打结而没让脑子里的疑问吐出口。否则的话，质疑一个顶级法师的计算能力的罪过，可是很重的！

　　仍然以神秘的炼金术师希尔伯顿的名义委托拍卖掉奇妙的魔法植物们，没再去拍卖场闲晃，省得钱包继续瘪下去的克劳斯庄园主仆二人，提著鼓鼓的钱袋直奔帝都圣锡兰最繁华、也最靡烂的街区──虹光大道。
　　这一次，巫妖完全没有做一点掩饰，华丽丽的劳伦斯．艾森．威林希尔德小少爷终於重见天日。
　　他们这一次的目标本来就是极尽可能嚣张的，吸引所有人眼光的表演。所以巫妖的打扮用路德维希带有微妙妒意的话来形容，就是一只金黄灿灿挂满珠宝的奢华孔雀！
　　当然，这种换个人就是暴发户的打扮，放在巫妖内核的劳伦斯少爷身上极端合适，那雪白的肌肤、那金色的长发、那继承自艾丽斯公主的稀世美貌，稍微朴素一点的穿著简直就是侮辱这份天生丽质。
　　所以说，某人的妒意完全是针对虹光区中，眼光饱尝视觉盛宴的幸运儿的，他已经开始怀念自家主人低调行事的时光了……
　　当踏入虹光区最豪华消费也最昂贵的赌场拉斯维佳会所後，路德维希马上明白劳伦斯这样打扮的意义──明明没有俱乐部成员资格、没有表明身分、甚至没有兑换大量筹码，可是会所的服务台经理还是直接把他们请到了楼上的贵宾室。
　　「您简直就是微服出巡的女神！」
　　这位原本除了金额数值什麽都不认的肥胖男人谄媚的鞠躬，一脸横肉硬是挤出膜拜向往的恭谨笑容。
　　「只是怕将我们放在大厅里扰乱秩序，也怕我万一勾上一个有权有势的凯子反过头来报复……」巫妖少爷小小声的对他的骑士侍从分析，那几个银币一本的三流通俗读物汇聚了不少人间至理。
　　「如果他知道您是来自力更生给他拆台的，恐怕女神就要换成女妖了。」虽然不知道巫妖有没有很强烈的性别意识，但是恶劣的侍从不介意用重音提示他。
　　「放心，我会让他开开心心的直接叫我恶魔的。」
　　美丽的劳伦斯少爷用微笑表示他才不会和小心眼的骑士一般见识，虽然对某头猪觊觎自己收藏品的行为同样不满，但是穿著人类外衣的巫妖心胸很宽大──嗯，就在之前预定的盈利数额後面加两个零好了！
　　巫妖的计划其实很简单。
　　凭借著美貌、奢华的装扮和自身的气势，开路顺利打入大贵族们的娱乐圈，然後吸引眼光的同时，小输大赚狠狠捞一笔。
　　有身分的贵族可不像赌场那样会直接做出「输不起」的麻烦事，这样巫妖就可以顺利带著收获回家，然後让心痒难耐的贵族们慢慢查找他的身分，作为重回威林希尔德家族的铺垫。
　　简单到毫无新意，但是很有效。
　　事实上，他们一箭双雕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甚至有些顺利过头了──
　　他直接把敌人钓上手了。
　　当晚被巫妖赢走银行晶卡上的每一个数字，并且附赠帝都附近两个精美别墅的超级冤大头，正是奥斯本公爵最心爱、最骄傲的嫡长子──
　　维克多．洛克菲勒．威林希尔德，一个和地下室某间屋子里收藏的，被飞镖戳了无数窟窿的大公年轻时的画像很像的青年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高大健壮的身材，古铜色的皮肤和刚硬的面部线条……一个很标准的年轻贵族军官。
　　如果忽略他始终贪婪的停驻在劳伦斯身上，没离开过一分锺的痴迷眼神，和颠三倒四、色令智昏的胡言乱语，倒是非常符合大公阁下用来批判和侮辱他私生子无能柔弱的继承人标准。
　　可惜目前的接触结果表明，那就是花痴……
　　「也许并没有看上去那麽蠢，贵族们都善於伪装。」
　　坐在他们那辆雇来的马车上，路德维希还在思索赌场上针锋相对的每一句话，顺便进行一点令他心满意足的吃豆腐活动──给自家巫妖少爷做按摩。
　　「唔……就像你今天扮演我的小白脸男宠一样？」
　　巫妖昏昏欲睡──纸牌游戏复杂的运算量对他来说热身都算不上，但是那些上流社会的口蜜腹剑，就不是巫妖愿意浪费时间去锻炼的了。
　　何况路德维希正轻柔的按摩他为了展现诱惑，而以不习惯的姿势挺了一晚上的可怜腰肢，就算这双带来舒适的手别有用心，但是觉得反正自己也享受到了的巫妖才不在乎呢。
　　「其实我仍然觉得这主意并不怎麽合适，凭我这样完美的气质，恐怕除了那几个没眼色的小跟班，谁都会对我们的伪装身分起疑。」某人分析的时候不忘自恋的夸奖自己。
　　「我觉得他们恐怕更乐於相信我是个身分神秘的高人，因为迷恋一个被丢弃的私生子的美貌而将他收做禁脔？宠爱他、实现他的愿望──」
　　路德维希抓起一束金色的长发轻吻，眼神暧昧不明的闪烁著。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调戏了吧？巫妖有点黑线，赏了得寸进尺的人一个低温版火球术──不会烧焦，但是会很烫！
　　「听上去也不错，至少比我直接被怀疑好多了。」无视某人变得水汪汪的哀怨眼神，下一年度的主要研究题目就是王子复仇记的巫妖点头赞许，然後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完善後面的「游戏」构思。
　　虽然他对人类上流社会的各种黑暗的把戏很感兴趣，但不代表他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立刻完美运用那些复杂的交往技巧。所以他还是充当花瓶愉快看戏，让亲爱的仆从去冲锋陷阵就好啦！
　　「身分上的话，我就充当伟大的、神秘的希尔伯顿大师的代理人好了──也许需要多出来几次，我们现在只拥有帝都附近的落脚点和一点资金，无论如何，偏远的克劳斯山庄不合适进行贵族们纸醉金迷的交往游戏。」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定义为马前卒的路德维希，其实也有著睚眦必报的糟糕根性。为了他可怜的红肿的咸猪手，此人微笑著宣布了需要他的研究狂主人，经常离开那美好实验室的不幸消息。
　　「我可以在克劳斯庄园和赢来的别墅中间修一个传送阵？」身为彻底的研究型宅男，巫妖立即皱眉。
　　「如果您有钱的话。」他的仆人笑容邪魅的趴在他耳边，嗓音低沈的慢慢吐字。
　　碰──
　　一个人影被魔法弹从车厢里打了出去，直接掉进山路边的荆棘丛，被催眠的马车夫一点都没注意到，继续埋头赶他的路。
　　「克劳斯庄园见！」
　　车厢壁的破洞中探出一个月光下发出柔和光晕的优雅身影，心情愉悦的挥手道别。
　　「喂──！」
　　被马车抛在身後，一身狼狈的人气急败坏的大叫。
　　不过色狼就该接收点教训，不是吗？


　　六 各怀鬼胎的开幕表演
　　接受了二十多年公爵继承人教育的维克多，当然不会是个简单的酒囊饭袋。
　　至少他非常快速的把巫妖投下的饵食都吞到了肚子里──只有强壮又聪明的鱼，才能做到这样的事呢。
　　钓鱼的人很愉快，就在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搬到没有一点魔法气息的郁金香庄园的第二天，来自某个与威林希尔德过从亲密的家族的茶会请帖就上门了。
　　「至少不用那麽无聊了，再让我多等几天，我肯定挖了院子里那几株接骨木回家去。」
　　喷满了香水的烫金卡片非常不符合巫妖敏感嗅觉的要求，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後，干脆丢给管家回信去了。
　　他终於发现了人类身体的第一个弱点，感官太敏锐有时候也是种障碍。
　　巫妖现在已经开始头疼，要怎麽面对充满硝石刺鼻臭味的羊皮纸了……
　　莱特维奇家大小姐的茶会，维克多可以说给自己这个不被家族承认的私生子兄弟找了个非常微妙的踏足点。一个军人儿子的亮相该是一次驰骋在郊野的狩猎，而贵族女孩儿们的甜美茶会，只适合邀请被狩猎的美豔猎物。
　　维克多很得意这个点子，不但满足了自己那一点龌龊的欲望，还能充分表明对於私生子的立场，简直再完美不过了。
　　「哟，你就不怕你那个可口的小猎物有勇气拒绝你的邀请？」
　　美豔又高贵的莱特维奇小姐毫不在意自己的未婚夫，将在自己社交茶会上猎豔的举动，家族联姻要的是利益而不是爱情──在婚前这男人找个见不得光的悖伦玩物，总比将来自己的婚姻生活也有一块名为私生子的疤强。
　　「如果他来，那麽有可能他实在缺乏智慧和勇气，懦弱无能却有一张漂亮面孔的人物，是最好不过的玩具了。」维克多想到这里伸出舌头舔舔发干的嘴唇，想到那天晚上劳伦斯柔若无骨、顾盼生姿的模样，喉咙就一阵发紧。
　　淫荡的小东西，和他母亲一模一样……当然他会比父亲控制得更好的，至少比起那位艾丽斯夫人，身为男性的劳伦斯先天就不足。
　　至於这个私生子除了美貌之外还能有什麽武器，自小被母亲影响的维克多认为根本不值一提──当然，那天各种珠宝下面是件法师的天鹅绒袍子没错，但他可不觉得那件衣服除了衬托某个窝在男人怀里娇笑的小浪货的纤腰外，还有什麽意义。
　　「还有可能呢？」发现未婚夫明显的走神，莱特维奇小姐也有些不悦。
　　她是不在乎自己未来的男人玩弄些风流手段，但是在自己这样一位尊贵美女面前想那些事情出神就不对了。
　　「还有可能他善於隐忍，或者得到那个供养他的风流炼金术师提点，这样的话就有些危险，而危险的人物最好能够放在眼皮底下监视。」
　　维克多的大脑没都被淫虫腐蚀，经过判断，他不认为会有多大的危险。
　　那位能够提供奇妙珍贵的魔法材料和制剂的炼金术师希尔伯顿，大约也是看上了那张脸……也许还有淫荡柔美的身体？
　　那样的话，威林希尔德家族也能提供足够的利益，甚至他不介意将那个私生子的姓氏写入族谱──然後当作家族的贡品，送给合作愉快的大法师。
　　「维克多你的想法和玛丽安夫人完全不同呢。」莱特维奇小姐用扇子遮住自己的笑容，大公夫人用魔法阵监控克劳斯山庄的事情，在几个亲密的家族间不是什麽秘密。
　　「母亲大人心太软了，和神殿走太近就是这样，总以为东西丢在黑暗里就会自己净化掉。」维克多露出讽刺的笑容。他其实对光明神殿的各种做法没多大看法，只是和某位大主教的儿子不和，才喜欢在亲近的人面前讽刺两句。
　　「哎哟我的亲爱的，可别和我说这些。」
　　光明神殿在帝国的势力是强，但是还没强到能够随便惩罚一个中间名是神圣的洛克菲勒的贵族青年，所以少女也并不以为意的挥挥手。
　　「我该去吩咐一下那些愚蠢的仆人，给艾森家的小少爷布置一个足够品味的舞台呢。」
　　没错，艾森家的。那个私生子在被威林希尔德承认之前，也就是富豪遗孀艾丽斯夫人的风流产物──平民，劳伦斯．艾森罢了。
　　莱特维奇小姐站起来，表示和她未婚夫的小小沟通就此结束。当然她愿意牺牲一点点小名誉参与这个游戏，她也有著自己的目标。
　　路德维希．希尔伯顿，不管他是不是那个神秘富有的炼金术大师，但那至少是一个强壮迷人的完美男性。
　　很适合婚前最後一次浪漫游戏的对象，不是吗？
　　茶会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举行的，再往後的日子风会逐渐寒冷，娇贵的小姐们就只能坐在烧著温暖壁炉的房间里说笑了。
　　作为本次茶会的主要角色，郁金香庄园的新主人当然也如约而至。带著他强壮俊美的管家，吸引了各色男男女女贪婪迷恋的视线。
　　可是，最开始决定要玩这个游戏的巫妖劳伦斯少爷，却提不起精神来。
　　「虽然说人心也是很好的研究材料，但是我终归和穆尔迪菲斯他们那群恶魔不同，我更喜欢魔药的芬芳和安静的实验室。」
　　光是和一群高傲中透出好奇打探的小姐少爷们寒暄，就用完了巫妖最後一点兴致，现在他不管不顾的瘫在自己管家怀里，有气无力的抱怨。
　　「至少现阶段所有设想都是成功的，连细节都没差错。」路德维希好笑的让两个人呈现出更加暧昧姿态，他清楚地看见维克多眼底的嫉妒，还有几个站得远远的假装喝茶的小姐们，不屑又豔羡的碎语。
　　他弹了弹巫妖当作手杖来用的华美法杖，这根镶嵌满宝石，装饰得更像女王令牌而不是正经法师武器的东西，价值上万金币，其实只是用来哄骗无知暴发户的装饰品，法术增幅效力只比普通的初级杖高一点。
　　不过巫妖本人倒是很欢天喜地的和店主就它的华而不实狠狠砍价，最後成本价到手。
　　按照这位真正顶级操法者的说法，他在笛梅耶行走根本不需要法杖，而如果真要附加高级法术在上面，这麽多宝石，可比那些好像很有品味的矮人大师雕工魔纹木杖好多啦。何况这糟糕的质量和品味刚好用来驱散对手最後一点疑心。
　　而当维克多看见这根所谓的法杖，眼底是掩不住的轻视鄙夷，完全不出巫妖预料。
　　「就是这样才无趣……反正接下来就靠你了。」巫妖翻了个白眼，就算做魔法试验还时不时出点状况呢，不是说人心是最难把握的东西？怎麽一点惊喜也舍不得给他……
　　「还不如回去看接骨木，给我一年时间我就能看到传说中的接骨木花了。」
　　「别任性啦。」
　　路德维希为他的孩子气哭笑不得，自这家夥被强行拉出实验室就一直是这个德行，一点也看不出迷恋通俗小说和美食时，豪言壮语要征服帝国贵族圈的影子。
　　他想他终於明白了，家传密卷里说最顶级操法者，都是永恒保持著小孩子心态的未知事物追随者，是什麽意思了。
　　不好伺候啊……

　　「想想看，就一个随手送出的小庄园都有接骨木这样金贵的东西，那麽真正进入那个圈子，你能获得更多的。」
　　威林希尔德也许不是一个足够悠久的家族，但是常年征战并不断胜利，总能累积起丰厚的「底气」。这是当年为了振奋士气，曾纵容麾下将军们洗劫战败者的前神选之子，自己深有体会的事。
　　「好吧，但当个贵族真麻烦。」
　　想象了一下可能比克劳斯山庄原来储藏还多的古老珠宝，以及接触更多限制交易的珍贵魔法物品的权利，巫妖终於妥协了。
　　反正他只要扮演好一个足够诱人，但是关在偏远山区造成没有足够教养，又头脑简单的废物私生子就好啦。想要看戏，没什麽比扮演一个宝石棋子更好了。
　　「有比我麻烦吗？」承担著私生子的管家、炼金术师的代理人，身分地位不高又背後充满了利益，风口浪尖上的那个角色，让路德维希笑得非常危险。他狠狠在某人腰上捏了一把，享受主人一瞬间小小的颤栗作为心灵安慰。
　　「好了，你得去敷衍他们了，不然我可没有表演的空间。」眼看维克多在将他们晾了一阵子後，终於挂著笑容走过来，尽职的管家提醒道。
　　如果身为主人的劳伦斯少爷没有走开，那麽那群望眼欲穿的人，也不能直接跑来和他一个身分地位是「管家」的人攀谈。
　　而如果他家少爷被带去维克多的小圈子交际，那麽那些人也就可以借打听劳伦斯少爷琐事为名，来和自己来攀交情了。
　　果然，一等满脸红晕，似乎一离开自己的管家，就连手都抖得不知道放哪里好的劳伦斯小少爷离开，那些蠢蠢欲动的高级仆人们和在家族中地位较低微的少爷马上靠过来，其中一个稍微显得倨傲的少年，路德维希有些眼熟──
　　这不是奴隶市场上那个丢了一袋金币买了个女奴的小笨蛋吗？真是太有缘啦！
　　身分较高又够蠢，真完美的切入点，管家摩拳擦掌的进入战斗状态。
　　路德维希那边进展的有多顺利，他可怜的主人劳伦斯少爷就有多麽不幸。
　　显然维克多为了勾引他，选了个很俗套的剧本──乡下孩子被傲慢的贵族少爷们鄙视欺负，只有一个人始终保护他，成为他生命中的光芒等等。
　　巫妖看过好几本这种充满养成欲的小说，尤其《窈窕淑女》他还破天荒的看了两遍以上，细细品味那种语言艺术，可是现在……哦，真是够了，这麽拙劣的表演。
　　天知道巫妖多想用刻薄狠毒的语言，把那些完全不够看的讥笑反击回去，偏偏他只能双目含泪的低著头，假装害怕的一点一点向维克多身上靠。
　　他现在选用的角色特征，可是总结了整整一个书柜言情小说的经典──没有倚仗的时候就像朵风雨中可以随意蹂躏，等待人保护的小白花，一旦有了靠山就会得意洋洋、迫不及待的炫耀，这最能够让人们相信两人中间，路德维希才是掌握主导权的人。
　　等啊等，终於等到正义使者维克多揽住他的肩，开始温和不失力度的反驳那些不怀好意的家夥，给予可怜的小私生子贴心的保护。
　　巫妖对肩膀上的手很不适应，尽管重量上和他家管家的那条手臂相差无几，甚至吃豆腐的目的都差不多……可是就是不舒服。
　　也许是因为他可以马上甩给路易那混蛋一个魔法弹，却只能更紧挨著维克多「哥哥」强颜欢笑的缘故？
　　ＥＱ很低的巫妖做出令人喷饭的推理，接著是非常残忍的结论──回去以後先把路易暴揍一顿解气，等到完成契约时，再让眼前这头装好人的大尾巴狼，身败名裂、一文不名好了。
　　仰头对高大的威林希尔德家嫡长子笑得甜美的巫妖，给出了各五十大板，而後者由於需要长期拖欠，利息几何翻倍。
　　「不用害怕，其实他们没有什麽恶意，看到美好单纯的事物总忍不住逗弄，贵族的劣根性。」说得好像他自己不是大贵族一样。
　　维克多很满足於他私生子「弟弟」的胆小懦弱，没了身後那个该死的俊美管家，就像没了拐杖的盲人般无措，他延续了第一次见面的形象──宽容又阳光的高贵绅士。
　　但是他所谓温暖迷人，充满魅力的笑容只能让巫妖发根发麻，很想直接给他一个死亡之触。而从肩膀正想往腰部滑去的手更加让人忍无可忍。
　　也许用不著等他的公爵老爹垮台，先让路易半夜蒙脸去把这混帐臭揍一顿？
　　巫妖瞥了自家仆人那边一眼，果然那双天蓝的眸子都快喷出火来了。
　　看来不用自己刻意安排出气啦，完美的仆人就是要和主人同仇敌忾嘛！
　　「谢谢您，威林……嗯……」终於熬到了独处时间，巫妖刻意表达出那种有些亲近的向往，但是又不甘心叫对方那个他不能获得的姓氏的矛盾心态。
　　私生子劳伦斯当然知道自己的出身，他想看看维克多会设计怎麽样的谎言，要解释十多年的软禁和冷遇，也是本次游戏的看点之一呢。
　　「如果我有那个荣幸被你称呼名字──」又靠近了一点用压低的嗓音说，还自以为有默契的闪动了一下眼睛。
　　其实维克多在上流淑女们的圈子里无往不利，并不仅仅因为出身，他的确有他迷人的手段，可惜巫妖并不买帐。
　　「可、可以吗？」巫妖被迷惑咒伪装成前身那样宝蓝色的眸子闪动著愉悦的光，一种被承认的喜悦，似乎发自内心让他白皙的小脸发出光彩。
　　「维克多……你们懂得都好多，我一点都跟不上话题。」
　　骄纵又愚蠢的小孩儿完全被迷住了，开始娇声抱怨──演技没有丝毫漏洞的巫妖灵魂在肉体里呕吐，决定等有一天回了无底深渊，用骷髅架子表演给导师看看。
　　「你只是离开太久了。」维克多温柔的抚摸著劳伦斯的金发，压低嗓音说，深色的眼睛里似乎有著数不清的内疚──开始了，他最重要的表演。
　　「很抱歉……在那天之前，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我後来差点和母亲吵了一架，她那样做太过分了，你本身又没做错什麽。」
　　贵族世界牵扯到继承权的问题从来没有对错，但扮演贴心大哥哥的维克多连母亲都能卖掉，更别说撒个小谎了。
　　维克多早就想好了，某种程度上他不但要玩弄这个男孩，还要拉拢他，然後在某种程度上承认他──毕竟劳伦斯这个私生子进入上流社会，最尴尬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和私生子就差一个月出生的讨厌二弟。

　　嫡长子是第一个，但不是唯一一个，更不见得是最受宠爱的一个。
　　维克多的相貌才能性格都像他的大公父亲，但是皇室出身的母亲，却更乐意给外表更像个洛克菲勒的二少爷找个公主未婚妻。而维克多的那位莱特维奇伯爵小姐，父亲只是一个好大喜功的傀儡财政大臣。
　　「我……我其实……」好像不甘心的咬著嘴唇，谁也不知道巫妖内心都快笑翻了。
　　代表皇室利益，想要完全控制的玛丽安夫人和维护家族尊严的大公的不合，两个嫡子间的明争暗斗、争风吃醋，毫不逊色於小说啊。
　　被占便宜占得很不爽，借著肌肤接触用了个读心术的巫妖大喊值回票价，看来他这颗宝石棋子偶尔还能当剑用用？
　　说不定他袖手旁观的看看戏，这群人类就自取灭亡了呢……
　　这麽想著的巫妖心情大好，表演热情猛增数个百分点。
　　「我其实没关系的，都是路易说一直待在山庄不太好才带我出来玩……」
　　嘴上连著说了两个没关系，可是却流露出满满的、对奢华享乐生活的向往。这种情绪很容易就变成嫉恨，如果疏导不好的话……
　　「别这麽想，这一切本来就该属於你，」果然这麽明显的机会，维克多再傻也不会放过，「劳瑞……原谅我这个无能的兄长吧，我以後会好好保护你的。」
　　低沈磁性的嗓音加上理应带来温暖和安全感的宽阔胸膛，巫妖用不太专业的眼光欣赏著更加不专业的表演。才第二次见面呢，也太急功近利了吧？
　　还是说，对於维克多来说，拉拢利用这个私生子弟弟已经迫在眉睫？
　　「维……维克多。」巫妖不太确定自己能用颤抖的水灵灵小眼神，表达这位兄长想要的结果，於是他干脆给自己施用一个魅惑咒。
　　感谢魔法！
　　从那得寸进尺揽到腰上的手臂，和维克多眼底自以为掩藏的很好的得意就能看出来，威林希尔德家的大狗熊顺利中招了。
　　「你对我太好了。」
　　「有你这样可爱的弟弟一直是我的梦想呢，劳瑞……」反正两个人站的地方很隐秘，自信心爆棚的维克多嘟起章鱼嘴就想一亲芳泽。
　　当然，只在他自己的幻觉里亲到了，巫妖冲著某处投来的火辣视线摆摆手，发现自己仆人吃这种低级飞醋的表情更有娱乐性，所以他不介意装作被某熊以及他身上的劣质迷情药水迷住的样子。
　　不过巫妖不明白这人一边满脑子淫秽思想，一边不断强调血缘关系是想干嘛……难道说，最近光明神不管上流社会，流行起享受乱伦乐趣了？
　　私生子和嫡长子的会面很成功，双方都觉得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一举获得上流社会数个社交小圈子入场券的劳伦斯少爷，他唯一的损失，大概就是一回家就被他脸色铁青的管家丢到浴缸里好好搓洗到发红。
　　「你真的确定你後半部分不是在吃我豆腐？」
　　白皙如牛奶般的皮肤泛著充满生命力的粉红色，热腾腾还冒著蒸汽的巫妖少爷裹在松软的大浴袍内，眼睛盯著某人下体那熟悉的「帐篷」调笑。
　　自从上次那个失败的肉体享乐试验後，最讨厌「无知」两字的巫妖恶补了不少蔷薇园系列的官能小说，并对整个笛梅耶大地有记载以来所有断袖史了如指掌。
　　「反正我前半部分是在泄愤没错。」脸皮很厚的管家理直气壮的回答。当然小小斗嘴没有关系，那是情趣，过度反抗主人的下场可能就是变回克劳斯山庄农田里一颗洋芋，所以谨慎知进退的路德维希很快转移了话题──
　　「不管是为了巴结您这个维克多大少的新宠，还是为了向神秘的希尔伯顿大师表达善意，那些贵族们的礼品相当丰厚。用盒子或者晶卡装载的，按照惯例我不多说了，那些两条腿会喘气的，您打算怎麽处理？」
　　会喘气的礼品也分很多种，一般来说腿越少的越不值钱……至少四条腿的纯血马比大厅里那些训练有素的奴隶珍贵多了。人类的悲哀……
　　已经逐渐把自己从笛梅耶大陆种族中撇清的路德维希不屑。
　　这次送来的礼物里还有几个漂亮美豔、柔软无骨的男女性奴，真不知道送这份礼物的贵族是真的脑残，还是想要讽刺或者试探克劳斯庄园的两位主事者。
　　不管怎麽说，可能刺探情报，或者有什麽不可告人秘密的有脑子礼物，都让管家很头疼……
　　「奴隶？品质怎麽样？」显然对别人送来的活口，想法完全不合常规的巫妖眼睛一亮，马上提出了一个一劳永逸的要求：「好歹是贵族们送的，灵魂水平应该都不错吧！终於可以省下买祭品的钱了。」
　　他都已经交付了两批幽蝠了，导师已经在写信催促他这位赚翻了的学生赶快开通传送阵，把那些占地又碍事的金银珠宝拿走。
　　「您真英明。」虽然头疼，但还没想过把这群身分敏感的奴隶都一刀砍了了事，路德维希嘴角抽搐的鞠躬。
　　算了，英明睿智的巫妖少爷总有办法的，毕竟他才是有权决定的那个人不是吗？就当给这群新帝国贵族下马威好了……
　　唯一可怜的，就是那些正在梦想著靠背叛新主人，或者爬上新主人的床获得新生的奴隶们，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不管守序还是混乱，巫妖始终都是属於邪恶阵营的。


　　七 不幸殉难的游戏规则
　　有了钱，就有了实验材料，於是巫妖对所谓贵族交往体验研究的热情彻底消退了。
　　没办法，和相对於龌龊的人心比起来，还是那些五花八门的生物比较有趣。
　　拿到了金币和身分的巫妖，甚至直接跑到冒险者工会发布了一个赏金丰厚的无等级限制任务，专门收购未知的或者稀有的植物、动物甚至菌类。
　　平心而论，收获丰富代价低廉，一个放牛小娃为了三个银币，上缴的一把不起眼小花差点让巫妖激动到心脏停跳︵还好他的心脏原本就是个装饰品）──绝种三百年的锡露草！这还仅是一个例子。
　　「我要回克劳斯山庄去。」
　　巫妖的俊脸气鼓鼓很可爱，但是路德维希不得不强忍诱惑，拒绝主人的要求。
　　虽然两个人都把威林希尔德家族当作游戏通关对待，但是很不幸这个游戏没有暂停功能。
　　「你不能这样丢下我，我的小劳瑞……」
　　到现在都还散发著酸味的管家，学著某位嫡亲长兄的恶心强调咏唱，然後被巫妖飞了一个没什麽威力的眼刀──这里毕竟不是他们可爱的、充满了法术保护的克劳斯山庄，为了节约修理费和避开眼线怀疑，巫妖不能随便丢魔法弹了呢。
　　「说实话在这里你不也玩得很开心，在那边我就没看你做过手工艺？」
　　现在他和他美丽的研究狂主人，坐在郁金香庄园温暖舒适的起居室内，各自做著自己分内的事情。路德维希在整理这些天来用合理的、不合理的手段弄来的情报，而巫妖似乎正在挑战一件魔导器……一扇门？
　　一扇洛可可风格、金银铸就的豪华大门。
　　常识派的管家有些胃疼，因为这扇好像积木一样，由巫妖做出的一个又一个精巧部件拼合成的门才完成了一小半，却已经占据了一大半起居室的空间。
　　──全做完的话要用在哪里啊……直接拆换掉庄园大门？
　　「什麽手工艺！」劳伦斯少爷那如夜莺般动听的嗓音︵维克多语）被巫妖使用得充满了怨怼，「如果不是为了能不引起注意的回去那边，我才不想碰这愚蠢的技艺！」
　　巫妖的确有理由怨怼，因为他是真的完全不擅长这门能在笛梅耶赚大钱的手艺。
　　将这扇传送门造的这麽巨大，他的心也在流血，他原本的设想是做个精巧的小卧室门，以便於除了睡觉吃饭外，将全部时间投入到他可爱的实验室里去……可是看看现在！
　　不知道等魔导器做好以後，固化一个缩小咒会不会影响使用效果？
　　「很快您就会发现还算值得了，这些情报我总结出一些有趣的事情。」虽说涉及到一些洛克菲勒神圣血脉的隐私事，但是坚信自己死後，家族血脉就断绝了的路德维希，毫不犹豫准备把秘密出卖搏心上人一笑。
　　所谓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就是指这位复活者现在的心态。
　　「比独角兽的新食谱测试或者卡里尔精灵红果的杂交实验还有趣？」也不管路德维希听不听得懂，巫妖一开口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实验。
　　用充满生命元素魔力的小麦杆，拯救笛梅耶濒危的神圣动物独角兽，这说不定是一箭双雕的双赢好事。
　　说实话，巫妖觉得自己现在的职业选择说不定是自然之子德鲁伊，只要他能骗过那位斤斤计较的盖娅女神。
　　「……」可怜的洋芋骑士的确没听懂。
　　叮铃铃──
　　起居室门口精致的银铃响起来，厨房通知主人开饭的铃声拯救了尴尬的管家。
　　毕竟是在靠近圣锡兰，也靠近光明中央大神殿的地方，郁金香庄园不可能像他们的大本营克劳斯庄园那样充满魔法机关，也更不能随便使用骷髅兵。
　　所以在巫妖选了一些桀骜不驯、脑子里想法太多、欲望强烈的理想血祭对象後，剩下的奴隶们还是高高兴兴穿起佣人制服，成为路德维希复活後手下第一批「兵」。
　　而这批会喘气的礼品中，目前最得宠的就是那位卖相最不佳，满脸油光、身材五短矮胖的中年男人，一个能烧一手真正好菜的顶级厨师。
　　从灶火菜刀里解脱的管家大人和真正满足了对笛梅耶宫廷美食好奇心的巫妖少爷都很满意，尤其每次这位大厨师就像有心电感应一样，在他们对话卡住时宣布开饭。
　　「吃什麽？」
　　巫妖放下那扇沈重到几乎没人敢相信，就凭劳伦斯少爷纤细手臂就能拿起的金属魔门，取消掉巨人力量增幅术後，毫无顾忌的当著他心怀鬼胎的仆人面前换衣服。
　　「法兰风味迷迭香小牛肉和蕃红果汁烩酸笋，因为您多余的水果材料丢了可惜，所以应该还有森林杂果牛奶冻？」
　　曾经的神圣骑士路德维希流利的背菜单。他发现他越来越擅长这些事，越来越接近一位合格正宗管家的水平了，还好对此他甘之如饴。
　　「您难道不该先问问今天穿什麽吗？」
　　为了回馈给那些无聊贵族足够的信息，劳伦斯少爷每天三次吃饭亮相都必须装扮得华丽完美才成。这也是热爱吃豆腐事业的前骑士如此殷勤的原因之一。光每天帮主人换三次衣服的福利，就足够他维持对贴身管家一职的持续热情了。
　　「如果我能选，那就不用换衬衫的那些。」巫妖显然对每天三次被人上下其手很不爽，他现在已经争取到了裤子可以穿足一整天的权利，但是胸前那两点、锁骨、後腰……这些位置还是经常性被骚扰。
　　不过宁可被骚扰也不想学习那些繁琐脆弱的华丽服装怎麽穿著，巫妖自己也不能算是完全无辜的受害者吧。
　　「我其实一直很奇怪，转生术附带的主仆契约，应该让你倾向於亲吻我的脚趾而不是头部器官吧……」
　　巫妖隐晦的抗议果然被直接无视，色狼管家瞬间就挖出一堆衣服迅速搭配好後，心满意足的开始剥他身上那些。一边摸来摸去一边往上凑，偷偷啃了形状优美的锁骨还不够，得寸进尺又想袭击金发下若隐若现的小巧耳朵，被巫妖戳著脑门顶开了。
　　「也许您施法的时候忘记考虑自身的魅力，和一个生理健全仆人的正常冲动？」头骨上的刻印并没有给路德维希刺痛警告，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主人不算生气，愉快的握住那纤细白嫩的手指……一舔。
　　好吧，现在很疼了。
　　「如果我没记错，现在这屋子里有不少对象能满足你的原始冲动。」
　　巫妖觉得自己挺体贴的，那几个留下来充门面的女仆相貌都很不错，绝对不像老家那些骷髅只有一种实用价值，并且大部分都很积极的往自己仆人眼前凑……难道就是她们太积极了？路易也有小说里写的那种所谓「贱骨头」病？
　　「可是我对别人都没感觉──也许法术出现变异了？毕竟洋芋是那麽神奇的植物……」为了维护今後福利，曾经高傲的神圣骑士不惜主动提起洋芋之子诞生记。
　　虽然路德维希不怎麽熟悉灵魂契约的法术体系，但是他隐约能够感觉到巫妖对自己的束缚力没他形容的那麽强。他的确不可能伤害自己的主人，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反抗精神、阳奉阴违，其实他要间接陷害本质是单纯学者的巫妖太容易了。
　　当然，重新获得生命的时候，真心发誓效忠的路德维希不会那麽做，更不要说在相处中，他逐渐被这位个性古怪的主人吸引了。也许不是那种纯粹爱情，但他确实希望一直伴随守护著对方，占据巫妖充满魔法的内心一片珍贵的空间。
　　当然他足够聪明，不会把异样明确的告诉求知欲高於一切的巫妖，不然迎接他的大概不是感动的爱的告白，而是灵魂解剖的试验台了……
　　胡扯！对他的说法，巫妖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身为法术主人，他能不知道灵魂契约出了一点小差错？只不过在寂寞的巫妖看来，这差错算是个冥神的小礼物，暂时不打算理会罢了。
　　「先吃饭。」
　　确认最後一颗黑珍珠花扣也已经就位，巫妖一马当先昂著头杀向餐厅──开玩笑，再耽误下去饭菜凉了，他为享用美食作出的牺牲不就白费了！
　　「是是，我的少爷。」
　　目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确信今後还能继续享用豆腐的色狼管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美餐一顿过後，巫妖还是要继续面对困居在郁金香庄园的残酷现实。最终在某双热情如火的蓝眼期盼下，叹口气一起投身到帝国最顶层的八卦事业中去了。
　　「路易，你到底发现了什麽『好玩』的线索值得那麽高兴？」
　　巫妖一目十行的扫完那一迭厚厚的调查资料，不得不承认，就算他的智商比仆人高无数倍，缺乏俗世经验和历史背景知识的他，一点破绽都找不出来。
　　他只知道这些数据的疑点大多集中在那位尊贵却恶毒的大公夫人，玛丽安．洛克菲勒．威林希尔德身上。
　　「您觉得什麽样的打击，最能毁灭一个荣宠不断的大贵族家庭？」发现帮主人折腾公爵家，还有可能顺便报仇雪恨的路德维希，根本不掩饰他的雀跃，开门见山的说。
　　「从它荣宠的根源下手。」
　　这回答很标准，标准到乏味。但他的确说明了一个事实，掌握著军权的威林希尔德家族，能够在战争平息後不被刻意打压削弱，身为皇帝堂妹的大公夫人的存在，就是那道确认忠诚的纽带。
　　她生下的象征两个家族血脉融合的孩子，将继承大公的权势和军队，然後再娶一位有著皇室血统的美丽公主，如此往复，威林希尔德的血终将被皇家所替代……这是贵族们玩了数千年的软刀子杀人游戏。
　　「那女人的身分有问题？」
　　「他们全家身分都有问题。」最後一个正宗洛克菲勒王子严肃答道，「但是既然有神殿作为後台，在他们的利益发生直接冲突前，那神术染上去的银灰发色不会消退。」
　　这一点才是让他很不舒服的事情，已经没有争权夺利心情的复活者，看到现任帝国皇帝的小画像第一眼时，就愤怒的将它撕了。
　　在那以前巫妖也看过一眼，客观的说是个气度不错的中年人，和路德维希有几分相似：银灰色短发和宝蓝色的眼睛，神眷家族洛克菲勒的象征……可惜是假的。
　　「真正有问题的是那位据说返祖的二少爷，天生的银发碧眼。」
　　路德维希抽出那个标注著拉尔文．洛克菲勒．威林希尔德的小画像，上面有些苍白的小男孩已经能看出长大後的俊美，灿烂的银发和天空色的眼眸相当动人。
　　「说实话我有点疑惑──虽然现在那位夫人、皇室还有神殿都极力宣传这位就读神学院的二少爷是最纯正的神眷者，注定辅佐皇帝开拓事业，但我不得不澄清，洛克菲勒家族的银灰发色，意味著坚韧的钢而不是驱邪的银。」
　　路德维希的神情有些讽刺，这群被权势迷了心窍的人也太过急功近利了──洛克菲勒家族自古就是最锋利的剑，诸神赐予追随者的标志内涵，其意义可不是凡人能够臆测的。
　　巫妖吹了声口哨。
　　「哟，这不是堕落翼人的血脉特征，光明神殿居然瞒著他们伟大的主神林斯塔瑞，养这种东西？」对贵族的血缘家谱不怎麽感冒，但是能够流利背诵古老智慧物种大全的他，随口一句话就解开了仆人最大的疑问。
　　「堕落翼人？」
　　「翼人早几千年就在笛梅耶绝迹了，以前安哥拉．林斯塔瑞最眷顾的种族……典籍里好像习惯称为天使？当然深渊喜欢叫他们鸟人。」
　　巫妖无所谓的耸耸肩，创世神用黄金白玉和蓝宝石雕琢出的种族，可惜喜怒无常的神给这群恃宠而骄的翼人警告──剥夺了他们的飞羽、永生和灿烂的金发。
　　当然，在笛梅耶不少正常人类天生就有金色头发的现在，暗示他们不该出现在阳光下的月之银发可能更珍贵一点呢？同样曾是金发碧眼最类似天使美人的劳伦斯少爷讽刺的想。
　　「不管怎麽说，看来我这位年长一个月的二哥不是父亲的种呢。」
　　「大概吧，连皇子们刚出生都只是棕色头发、绿色眼睛、皮肤微棕──和现在那位皇後一样，我的老朋友故意找了个和自己过去类似的女人，就为了隐瞒住虚假的血脉。然後他们将在洗礼日後，觉醒神眷家族的血……神殿是在用这种手段控制不那麽安分的皇室。」
　　民众总是好欺瞒的那个，他们根本不明白後天获得赐予和先天恩惠有什麽不同。
　　「可是为什麽会出现一个掺合了鸟人血脉的拉尔文？而且还被三方势力都承认了……也许公爵没承认。」
　　返祖的二儿子表面上看来，就是皇室的手迫不及待伸向威林希尔德家族的象征，所以已经有维克多这样一个完全肖似自己的继承人，大公自然不会中意拉尔文。
　　路德维希觉得有趣的是，皇室和神殿何必多此一举，只要接受过洗礼又是玛丽安的孩子，普通的人类之子不是更容易控制吗？而且短期内还不会引发大公的疑心病。
　　「路易，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被这种混乱的血缘和传承关系调动起积极性的巫妖少爷，戳戳沈思的仆人：「也许这只是一个将错就错的意外，你要知道翼人对人类女性很有吸引力的。」
　　习惯性的抓住他的手蹭一蹭，洋芋骑士反应过来，一张俊脸瞬间僵住，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著主人：「你是说，那位夫人计划外的出轨？」
　　「这种事很常见啊……参考意见而已。」至少经常在小说里读到不甘寂寞的贵妇人红杏出墙，或者为自己身分悬殊的初恋情人留下一个孩子等等事迹的巫妖，不安的扭动一下，为自己越来越低俗的思想偷偷脸红。
　　咳，看来以後那些娱乐小说要少看了……巫妖在反省。
　　「这个猜测其实挺有道理的……」最初的惊讶过去後，认真思考的路德维希发现并不是没有可能。
　　「拉尔文的诞生只是个偶然，很可能连偷情的玛丽安夫人都没想到，他会有这麽明显的『神圣』特征，然後──在公爵府能够隐瞒之前，别有用心的人已经把这件事散布出去，於是各方都开始围绕这位二少爷制定计划以谋求利益。
　　「大公夫人需要这个不被丈夫喜欢的儿子来发展自己的势力，皇室想要依靠这颗棋子摆脱神殿的控制……至於神殿在想什麽，也许翼人的出现就和他们有关？」
　　於是最早的关键问题，这个孩子到底是怎麽来的，反而无人关心。
　　「神殿自身可能也分裂了，创世神和光明神一体的信仰体系本来就很难自圆其说，至少我导师就怀疑安哥拉．林斯塔瑞只是获得了创世神一部分记忆的单纯光明神罢了。」
　　创世神掌控的明明是无中生有的混沌，没道理世界体系稳定後，他只拥有光明一个神格……当然这种复杂的信仰体系，巫妖没兴趣和一个肌肉男解释。
　　「坚信安哥拉位於万物之上的一派可能豢养翼人……那毕竟是比人类等现在笛梅耶主大陆物种更古老的造物。」
　　「嗯……不管怎麽说，知道神殿不团结就好了。」就算巫妖已经尽量简化，但在笛梅耶土生土长，一向只负责膜拜和向神祗祈祷的路德维希还是头昏了，所幸他还能找到重点。
　　「公爵阁下、公爵夫人、嫡长子和二少爷、神殿至少两个教派、皇室……这麽多势力，足够我们混水摸鱼──」
　　「从中渔利了。」巫妖很有默契的接上。
　　当然他的利可不止完成一个毛毛雨级别的不完善契约，和安稳的实验环境，还意味著前所未见的实验材料──翼人。
　　存在历史有几百年的年轻巫妖，同样也只在书本上见过这个传奇物种啊。
　　「这样我们达成共识了，那麽第一步，接触这位『二少爷』。」路德维希将拉尔文的画像郑重其事的摆在桌子上，又加上一张金色的请帖。
　　「机会就在眼前。」
　　看来维克多已经在利用不被承认的三少爷的出现，在那些亲近他那一方上流社会的小圈子里，散布一些不良流言了。
　　从他们刚才的推理看，十有八九就是关於拉尔文圣子阁下身世疑团的那些烂事。
　　「显然我可怜的奶妈，严谨守礼的个性没遗传给她的後人，劳伦斯少爷亲爱的兄长很乐意为了攫取诱人的果实，而小小宣扬一下母亲的不贞。」
　　路德维希的声音充满了厌恶，维克多的行为让他想起叛徒安东尼的母亲，给予了洛克菲勒家最後的血脉，除了荣誉什麽都没有的孤儿小少爷全部母爱的奶娘……她的小主人被她的儿子谋杀了，她的儿子坐上了那个最尊荣的宝座，而她本人却音信全无。
　　他要好好谋划一下，借著这次机会将所有真相都挖掘出来，让该受到惩罚的人统统得到报应的苦果！
　　「人性，很价值的课题。」
　　巫妖冰冷的手指落在他眉间，带来一种让灵魂冷却的清凉。
　　阴谋的真相，从来不是难以寻找的事情。

　　「哈！魔法，多麽伟大的力量。」
　　这句话如果从巫妖嘴巴里冒出来，只会单纯让人认为他又完成了某个实验。但是用有气无力的声调「称赞」的，居然是油盐不进的「法盲」路德维希，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话你说出来真难听，魔法本来就是快捷方式。」因为仆人不合作，所以还整个人裹在那件名贵的雪貂皮大衣里和祖母绿花扣做斗争的巫妖撇嘴。
　　自从他们上回不小心把灵魂契约的问题说开後，这个仆人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看看他现在什麽态度，居然敢对他心爱的魔法不满？
　　「但是你该早点告诉我……」
　　精神上打击过甚，连豆腐都没力气吃的洋芋管家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赖在沙发上扮演死狗──反正看巫妖热得发红的小脸写满不耐烦，和扣子们战斗的画面挺赏心悦目的，至少能够稍微治愈一下他被万能的魔法严重伤害的心灵。
　　早告诉你？
　　被当作玩偶娃娃，每天照三餐摆弄兼吃豆腐所累积下的怨气，终於得以纾解。
　　好不容易摆脱那白色的毛茸茸外套，漂亮的巫妖笑得很狡猾。他看过不少施展阴谋诡计的小说，并且获得了极大的乐趣，而亲眼看著某位骑士管家不眠不休、紧张不已的设计每一句台词，安排每一个情节，以期获得最详实的线索时，又享受了一次身临其境的快感。
　　但是这并不说明他要按照人类习惯的方法来──步步为营、精心谋划几个月，他哪有那种神殿时间！读心术、学院魔法、追踪咒……一次宴会就足够他弄到真相了。
　　这也是他对人性娱乐游戏那麽快腻味的根本原因，看看热闹还好，真要自己身体力行的时候，他依然倾向於简单直接的魔法。
　　「难道笛梅耶现存的法术体系里没有精神类别吗？」内心笑翻了的故作天真貌，眨著他还没恢复血红本色的蓝眼睛。
　　当然有！
　　被那双眼睛电到，路德维希不自在的摸摸鼻子扭过头去，终於没跳起来吼「你装什麽傻」。他突然发现挑明以後，有些事情偶尔也会不利，比如说巫妖的性格似乎越来越恶劣了……不过，这也许是个好苗头？
　　「至少没有能够不经察觉随便使用的……尤其目标是携带著不少法术和神术护身符的贵族们。」
　　有进攻的手段就会有防护的手段，所以多少年下来，上流社会形成了这麽一种默契──他们利用语言的艺术刺探彼此，用花样百出的手腕达到目的，任何直白借助於力量的方法都被嗤之以鼻──追根究柢是因为笛梅耶没出现过像巫妖希尔这样变态的大法师。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技巧就是个笑话。
　　将无可反抗的力量斥为简单粗暴，不过是没有力量的人的嫉妒罢了。
　　当然路德维希还不至於嫉妒他可爱的主人，只不过为自己浪费掉的脑细胞哀悼一下罢了。尤其在他还要处理极端庞杂的、几乎相当於几个人全部记忆分量的「线索」时，这种悲哀可真是发自内心。
　　「我该怎麽看它们？」
　　复活者有气无力的摆弄著几个色彩驳杂的魔法球，里面装著巫妖趁著被试探、被讽刺、甚至被调戏时，趁机偷来的大脑内容物──一点也没有筛选过的原装货，巫妖对此的解释是，宴会有神官和皇室供奉的法师在场，就算是他，也不敢维持十级的精神复制法术太久。
　　天知道那是不是又一个偷懒的理由……
　　「用这个。」知道自己已经把大部分工作量推给了可怜的仆人，巫妖心情很好，趁著某人冥思苦想的时候，将偷偷准备的放映机丢出来。
　　「将雾水晶球放在魔法阵上和记忆球迭加，你就当看话剧好了。」
　　当然这话剧可能漫长了一点，残酷了一点，但是巫妖决定留给路德维希足够的时间去整理心情。
　　至於仆人哀怨的眼神，他完全可以当作看不见。
　　「能者多劳，一切靠你了！」
　　丢下仆人抱著水晶球苦著脸，跑掉的巫妖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
　　去参加二少爷那个圈子的新年宴会的前一天，巫妖已经完成了他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魔法物品，那扇连接郁金香庄园和克劳斯山庄地下室的传送门。
　　虽然时间已经到了冬季，山庄那充满魔性的土地已经被厚厚的白雪所覆盖，但是施加了恒温咒的地下温室却依然可以做实验。
　　那些因为太聒噪、或者太危险、或者只是单纯气味不讨人喜欢的神奇实验动物，全都不能带走，但是随时放在他口袋里用魔力催化的稀有种子却不同。巫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那美丽的月露昙，或者萃取一下龙涎草的汁液了。
　　还有关於吸收满负面能量的魔法洋芋们的用途研究，除了喂养越来越多的幽蝠外，说不定还能当作夜骐的饲料？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火绒葵和龙讯草杂交後展现的天然双属性，如果催化加速生长，说不定能够得到魔法史上第一颗水火双属性魔晶？
　　一想到美好的魔法试验，巫妖的思考就发散的没边。他步伐轻快的躲过了所有殷勤的奴仆，来到放置那扇巨大贵金属门扉的地下室。
　　由於没时间也没精力再为这扇镶嵌在皇宫正殿上都不显得突兀的门，制造出一个门框，巫妖只好将它安在地板上……反正能用就成了。
　　巫妖伸出他纤细美好的手臂，轻轻握住了门把手──
　　「路易！快下来帮忙！」
　　巫妖满头黑线，一身臭汗的摇动召唤管家的铃绳。
　　──他又忘记了，高级魔法生效後，低级别法术就不能迭加效果了。自然，就凭劳伦斯少爷那缺乏锻炼的装饰性肌肉，徒手挑战半吨重的金属门太强人所难了。
　　该死，等回去深渊他一定要进修炼金制器课程！
　　

　　八 以巫妖的眼光看待世界
　　时光流转，距离那次碰巧的错误召唤已经过去三年了，巫妖越来越习惯那种穿梭於贵族宴会和实验室之间的生活。
　　相应的，也越来越大胆。
　　事实上有点太大胆了，甚至他认为个性冲动的管家路易，有时候都会对著贩卖物清单嘴角抽搐。
　　「这种直接干预灵魂倾向的药剂是不是太过分了？」
　　「既然诸神连他们的信徒都不管了，那麽我稍微出格一点也没关系嘛。」最近通过拉尔文的私密，沙龙流出了不少用途邪恶的魔法药剂。巫妖懒洋洋的躺在靠椅里，在笛梅耶三年，他还逐渐适应了一样东西──奢华的贵族生活质量。
　　舒适让人精神堕落，这是导师费斯坦快讯传来的箴言，但是巫妖认为他那完全是由於一副骨头架子没法享受造成的赤裸裸的嫉妒。
　　「现在出格太多了吧！」
　　为那位拉尔文二少爷，利用美色拉拢、乃至控制皇位继承的热门人选大皇子？
　　那位脑袋空空的草包混血翼人想的出来也就罢了，自己这位主子居然也就装傻充愣，扮作相信他那段苦恋无望的说辞，要酿造控制爱情的迷魂剂。
　　上辈子从来都光明磊落的骑士激动到冒出了咏唱调：
　　「不管一个人高尚还是卑鄙，富有还是贫穷，他至少该拥有自己的灵魂！」
　　闪烁著灵魂之火的红眼睛，用在黑暗沼泽看见圣骑士举剑高歌的诡异眼神看他。
　　「路易，恕我直言，你的灵魂也不归你自己，而是属於我的。」
　　巫妖抿抿嘴，决定一鼓作气敲醒不合格的仆人──再这麽蠢下去，他没脸面将他带回无底深渊啦。
　　「你以为除了彻底的无信者，笛梅耶有人的灵魂是属於自己的吗？神祗们最讨厌灵魂自由了，所以他们才会降下神迹，建立信仰。既然这样，他们最亲近的仆人有样学样、玩弄一点手段也无可厚非嘛，神子拉尔文阁下比他的教育者们可收敛多了。」
　　他的语调嘲讽，目光笔直而尖锐的刺入仆人的内心：「承认吧，路易，你这麽大的反应并不是为了那些小东西，而是对曾经属於自己的『治世之臣』们失望罢了。」
　　战争结束才多少年？新兴帝国的权力阶层已经开始腐朽了。导致路德维希情绪失控的不是他巫妖主人打发时间的小买卖，也不是一两个贵族少年龌龊的手段，而是整个统治阶级精英们迅速的堕落。
　　这些人不管是安东尼大帝还是路德维希大帝当政，都是屹立在那里构成帝国统治的不可或缺成分。
　　三年来在圣锡兰的游戏告诉曾经的神选之子一件事，借战乱而起一举统治大陆的帝国，从一开始就不是稳固的……它还缺乏来自内部的锤炼，新兴的贵族们还不知道内耗能造成的苦果。
　　「不管怎麽说，那都不属於你了。」
　　──你也不属於它们。
　　巫妖的最後一击让他英俊的仆从瞬间泄气，好像要燃烧起来的蓝眼睛也熄灭了。也许是借用盖娅女神力量施展转生术的坏处，完完全全复原了上一世神眷之子条件的路德维希，从来没觉得自己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他关心他的帝国和家族、憎恨他的敌人……他不能像巫妖一般将这当作单纯的游戏。可是偏偏，他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局外人了。
　　上辈子的事情可以去关心，但不该是生活的重心。
　　洋芋骑士的重心只能是他伟大的巫妖主人──这某种程度上，算是亲爱的少爷在抱怨自己不够关心他？
　　哎呀呀罪过可大了！
　　精神脸皮非常厚的前神眷之子的思考，瞬间从救世主模式切换到忠犬，当然他胆子再大也不敢真把这种想法说出来。
　　「……能让您这样长篇大论，那位尊贵的二少爷到底出了什麽价码？」被狠狠教育了一番的仆人摸摸鼻子，中规中矩的转移话题。
　　「如果我说没有，你信吗？」从善如流回答的巫妖眼中闪烁著恶作剧的光芒。
　　「也许那位二少爷相信？」很快从打击中恢复过来，故态复萌的骑士凑到主人的靠椅边，借著殷勤端茶送水的姿势蹭点豆腐。
　　「哦，他当然相信愚蠢、单纯、有一张值得嫉妒的漂亮脸蛋，但不懂得利用，傻乎乎向往爱情、亲情、友情的白痴私生子，会相信他甜美的、哀伤的单恋故事。」
　　巫妖很不客气的踹开仆人，他现在对付这些小花样已经熟练多了，「当然也会相信我的药剂是完全无害的。」
　　事实上的确不算有害──至少在物理层面上不但不会危害健康，还能让使用者容光焕发。
　　唯一的不同是，它会种下一个小小的精神「暗门」，单恋独角戏的悲剧主角拉尔文先生，能用魔药控制冷酷皇太子的心，没道理魔药的酿造者不能悄悄控制他，对吧？
　　等价交换，巫妖公平的想，没道理就用几颗廉价泪水换取连恶魔都垂涎不已的，最重要是很难凑齐材料酿造的迷魂魔药吧？
　　「你又用读心术。」越来越觉得勾心斗角磨练出的智慧离自己远去的管家控诉。
　　「嗯嗯，还附送催眠术呢，我实在没法装得那麽蠢。」
　　每次在维克多面前装妖姬，在拉尔文面前装小白花的巫妖，不屑的摆摆手，就像赶苍蝇一样驱除某人可能的说教。
　　当初他真不该好奇心爆发，选择中立的生命女神做复活术的凭依，搞得现在得力助手经常脑筋转不过弯来，这很麻烦。
　　爱说教还行为不端，比起沈默寡言又自律的死亡骑士差远了！
　　之前还表扬人家灵活体贴有情调的巫妖撇嘴，一点也没发现自己同样有越来越幼稚任性的倾向。

　　「反正随他们折腾去吧，神殿还没堕落到低谷，再怎麽折腾和魔神斗得心力交瘁，安哥拉都不会轻易醒来，我们正好混水摸鱼。」
　　「嗯……是的，没错。」现在就有混水里摸的色鱼一条，趁著主人专心说话的时候将两个身体变成连体婴。
　　「路德维希！你给我正经点──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最近多不对劲！」巫妖大怒，这三年──严格说是两年半来，除了他使用精神法术弄来情报外，所有激化威林希尔德家中几方利益冲突的计划，都是这个仆人在制定的。
　　而自从两个月前身为劳伦斯三少爷的他，正式得到玛丽安夫人的承认，冠上那个注定毁灭的姓氏後，忠心耿耿或者说私心复仇的管家就显得很不对劲。
　　尤其在看完玛丽安夫人的记忆之後……
　　巫妖眯起眼睛，他也许不喜欢唯唯诺诺的愚忠之奴，但更不需要一心二用的仆从。
　　他知道自己对路德维希的灵魂契约控制出了漏洞，但他以为自己有耐性也有信心慢慢「驯养」这头桀骜不驯的银狼。可是现在……
　　欺瞒‖背叛的等式在巫妖直线条低ＥＱ大脑里警惕的闪动，就算有些舍不得，但是──
　　他想要发狠而变得更加冰冷明亮的血红眸子，映在又被一次踹开的色狼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闹别扭。
　　马上透过现象看到自己想要的本质的管家马上断定，巫妖吃醋了。
　　「亲爱的劳瑞少爷，请冷静。」他笑得一朵花一样灿烂，满心都在歌颂伟大的爱情之神。
　　「不过是个很俗套的小故事，您要是乐意聆听，我当然会点滴不漏的奉上。」
　　事实上他也的确不是被打动，甚至因此生出什麽不好的念头，而只是单纯的有些好笑，应该说自作自受呢？还是报应不爽呢？银灰发的复活者得意的摇摇头。
　　「正好充当最新一期的成果报告。」他补充。
　　巫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玛丽安．洛克菲勒，曾经的玛丽莲．巴尔特，我好兄弟安东尼的堂妹，一个单纯可爱、充满活力、热爱幻想的纯情少女……」
　　这是一个层级和艾丽斯公主差不多的悲剧爱情故事。
　　爱做梦的小姑娘暗恋英俊的骑士，不过这份没有回应的爱，在奢华的生活、尊贵的身分面前不值一提，直到少女自己也变成了政治的筹码。
　　没有丈夫的宠爱，也没有亲情滋润的女人开始幻想──如果一开始没有背叛多好？
　　她开始将强烈的爱情寄托在已经死去的男人身上，渐渐仇恨她的兄长、丈夫甚至儿子，而迷恋一个又一个相似的影像，将两个尊贵家族弄得乌烟瘴气，并且认定自己是在为死去的男人报仇──即使那位多年後复活的事主压根就对她没什麽印象。
　　还有一些有趣的细节，比如这位与堂兄合谋过的女人，越来越恐惧神明的报应，假戏真做的把和陌生人偷情生下来的二儿子，当作多年前已死去的神眷之子的血脉等等。
　　「真有意思。」巫妖中肯的评价，这个故事的确和他那一柜子三流爱情小说差不多，一样写著爱情的名目，却只充满了私欲和自以为是的负面感情。
　　没付出只求得到，得不到就憎恨，灵魂懦弱者的行事方式，觉得听过就算的巫妖嗤之以鼻，然後不依不挠的追问：
　　「不过这和你这些天不在状态有何直接关系？」
　　「我只是觉得，自己曾经那麽踌躇满志的复仇根本没必要──这麽一群小丑，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自己就能毁灭掉自己。」
　　所以他一直在考虑丢下这个烂摊子，把巫妖拐出去做蜜月旅行的可能性多大。
　　或者说和那越来越庞大危险的地下试验室相比，他的魅力值有多大。没想到却反迎来了一个甜蜜（？）可爱的小误会。
　　「我们是催化剂。」巫妖甜美的假笑起来，暂时决定不要告诉他，从刚才的自白开始，一个无声的灵魂共鸣咒就在起作用了。
　　旅行？等到他手上的实验材料全都用完再说吧。
　　身为一个标准的贵族，当然不能只去参加别人家的宴会。尤其在这位威林希尔德家三少爷得到家族承认，得到不少财产的时候。
　　三个月，已经是那些无聊贵妇们观望、等待的极限了。
　　劳伦斯．威林希尔德子爵阁下，必须给整个圣锡兰贵族圈子一次满意的宴会。
　　这让巫妖很痛苦。
　　「也用不著这样吧……」
　　「……」大义凛然肩负起郁金香庄园──春风游园会筹办重任的路德维希扶额，头疼的承认面对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黑魔法造物，眼泪汪汪的柔美少爷，他的形象还真有那麽点地主恶霸的影子了。
　　「拉尔文就算会脑残到认不出黑魔法气息，也是宴会後拿了你的药水，爬上那位皇子陛下床铺後的事了，但是你现在还得把所有带负能量的魔法生物全都藏起来。」
　　最好是送回克劳斯山庄去……然後他会在那扇半吨重的金银大门上，再镇上一块山石以防万一。被三年前不知不觉积累在庄园里的黑魔法气息，搞得焦头烂额的路德维希好心的想。
　　「别忘了你是个绣花枕头，而希尔伯顿大师是个擅长魔化植物培育的炼金术师──庄园里最好不要有黑魔法反应──任何！」
　　虽然不至於大公爵送出两个月就有人大著胆子想吞下去，但是熟悉这些贵族间倾轧的管家也不想被人抓到把柄。
　　「如你所愿。」
　　巫妖气鼓鼓的用一个飘浮术绑定跟随，好像遛狗一样把一串稀奇古怪的魔法产物拴在身後带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门声非常响亮。
　　他的这间卧室在弄到足够的宝石後，施加了一个克劳斯山庄结界的缩减版，以便於摆放一些让巫妖心情舒畅，甚至寄托对无底深渊怀念之情的小玩意。
　　当然，还可以防狼。
　　可惜某条大尾巴狼数次夜袭未果後被电击乖了，现在来访都中规中矩的敲门──拿准了他那有节奏的敲门声很干扰冥想，每次都烦到巫妖不得不给他开门。
　　叩──叩──叩──
　　现在又来了，而且还趁著巫妖专心安排新摆设时钻了空子。英俊得体的管家大人直接推开门，一脸谄媚的杵在那里煞风景，手上端著主人最喜欢的迷迭香红茶和杏仁松饼。
　　「我高贵又仁慈的主人啊……」
　　「干麽！」被酸的打了个冷颤的巫妖凶狠一瞪，但看在热腾腾的无辜美食上，至少没用一个旋风咒控制门板将此人拍出去。
　　「请原谅愚昧的我对伟大魔法的不敬──」路德维希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尽量虔诚。
　　「说吧，又出现什麽漏洞需要我用法术补救了？」虽然不能说原谅，但是从他夸张的谄媚中还是获得了一定乐趣的巫妖邪魅一笑：「我想想，大概是缺了什麽？比如说需要至少提前三个月预订的水晶酒杯，最能体现一个家族积累的纯金餐具和古董家具？」
　　一点也不客气，明显是用了读心术的巫妖扮先知，并且非常满意这个从没接待过贵客的小庄园，没有上述任何一种硬件条件。
　　「我的疏失……」
　　自知有求於人的路德维希连忙装小卖乖，双手奉上金银水晶原矿若干，看起来似乎打算寄希望於神奇的魔法了。
　　看到这个人高马大、总是仗著身高腿长「欺负」人的家夥点头哈腰，被充分娱乐到的巫妖很残酷的摇头：「抱歉，无能为力。除非你想宴请巨人族？」
　　金发的少爷眨著无辜的小兔子眼睛──他是真的很无辜啊，当年制作传送门的时候不就知道他手艺不济了吗，酒杯、餐盘估计做不出来，弄个澡盆、浴缸还有点希望？心有余而力不足嘛！

　　「这些不需要魔导器的效果啊……我的少爷。」路德维希苦笑，但他也算罪有应得。毕竟不是那种世代相传或者禁受过严格训练的职业管家，没想到家中需要应付贵族宴会的器物，也没想到那些东西那麽难弄到，毫无准备的他的确失职了。
　　「如果你只要微缩魔法阵我倒是有办法。」巫妖主人回他一个苦笑。有没有魔法不是关键，他真的是手艺不合格啊！
　　承认自己有点笨手笨脚，对一个法师来说还真是耻辱，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所以他才那麽喜欢培育植物！栽培只要有耐性和灵感就好了！最多也就是剪枝嫁接！
　　破罐子破摔、暴露自己弱点的巫妖留下三个惊叹号，把头一扭，想起亡灵塔那段求学日子里申请炼金制器课程免修的艰难斗争，他生气了。
　　「……那没办法了，我们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觉得那怒气不算冲著自己来的，路德维希拿出了备选方案。
　　「有种方法，可以让我们暂时性获得一些现成的必需品，而不用付出太多代价……」
　　他诱惑性的压低嗓音。
　　「你直接说要去偷就好了，那麽罗嗦做什麽。」生过气後不耐烦看他表演的巫妖走上前，一手先抽走那个安置美食的盘子，然後又转了半圈，从管家身後抽走一迭黑色的便装。
　　哈，盗贼。
　　和暗影工会生意来往了三年的巫妖，很清楚他们都是什麽货色，并且也知道如何利用复杂多变的风系法术模拟出职业天赋。
　　红眼睛里闪烁著跃跃欲试的光亮，虽然巫妖很怀疑他的仆人前几天买回的一批小说里，占据很大比重的侠盗传奇有阴谋味道，但这不妨碍他和圣锡兰坐拥金山银山的大贵族们开个小玩笑。
　　「哦哦，您不能这麽说，我们有借有还。」管家为了表示自己很有原则，用歌剧唱腔反驳。
　　「餐具用完你尽管还吧，其它的免谈。」
　　巫妖用平板的声音陈述，然後开始在桌子上刻画详细的寻物法阵──和当年寻找合适骨架的那个法术差不多，只不过更细致精确。
　　「我们金库里现在……不空虚吧？」曾经死守骑士条例的男人眼光飘忽。
　　「金库当然不，但是实验室很空。」
　　正在利用骷髅兵秘密挖空古古洛卡山脉、兴建第十七个实验室的巫妖很严肃，他是如此理直气壮，彷佛实验室里稀奇古怪的收藏品，呈几何倍数的增长速度，在他眼里就像蜗牛在爬一般。
　　他的目标不再是那些俗世的财宝，而是那些傻瓜新贵族们不了解的陈旧收藏。
　　事实上巫妖一想到上次被维克多当作不值钱的珠宝匣垫子──送来的银海妖毛皮，他就浑身激动得颤抖。这直接导致当天他的演技破表，对著那件设计俗气的珠宝大冒桃心。
　　「……」
　　很好，女人出门衣柜里总少一件衣服，我可爱的少爷做实验，抽屉里总少一份材料？
　　路德维希还能说什麽呢？他还没无聊到为了一群脑满肠肥的暴发户的利益，耽误两个人的浪漫时刻。
　　咳，孤男寡男、夜半时分……容他想歪一下也无所谓嘛。
　　相对於对繁复的贵族装束十年如一日的笨拙，巫妖对盗贼的劲装显然适应良好，甚至很有兴致的弄出一面水镜照来照去。
　　然後寻物法阵发出一阵金色的光芒，显然它有了施法者要求以上的优秀发现。而这是一个至少堆放著几十套不同年代流行花色的高级餐具、以及无数魔法阵都不能直接判断出名称的法术材料的宝库──归属於威林希尔德家族。
　　防守并不严密，用遥感水晶球侦查看来，甚至没舍得加持几个防护咒语，看来在战火中打劫了某个古老家族的军人公爵，从来没意识到它们的价值。
　　巫妖喜不自胜。
　　既然是这个身体血缘和法律上的父亲的「不起眼」财产，那麽做儿子的稍微帮忙分担一下也无可厚非了吧？
　　他决定，除了那些累赘的餐具和家具，其它的……搬空它。
　　对此，他忠诚的花痴仆从表示了赞同。
　　「你说要不要留下点头发丝之类的线索，让这局面更混乱点？」趁著夜色悄悄潜入圣锡兰外城的巫妖似乎唯恐天下不够乱。
　　他把玩了一下自己包裹在黑兜帽里的金色发丝，觉得有些缺乏个性，於是将目标转向路德维希的银灰色头发。
　　为了不引人注意，施了固化变色咒，让人们以为是乌黑的发丝，在巫妖能够看破一切假象的灵魂之眼中，依然发出暗淡却锐利的银光。
　　「如果你觉得这个仓库在威林希尔德被抄家或者继承权落到你头上之前，还会有人光顾的话。」
　　他甚至怀疑除非把自己整颗头都剪下来，否则头发丢在地上也看不出本色了。地面上厚厚的尘土，足以说明这个被视为垃圾堆放室的库房有多久没人光临，它的位置甚至不是公爵府地下，而是外城一处别墅的後院里，货真价实的仓库。
　　「也是。」
　　巫妖耸耸肩，施展了一个警戒范围和迷惑视线，确保他们接下来的「打扫」工作不被干扰，就不再多说什麽了。
　　如果他们过去获得的数据没错，这幢别墅公爵曾经用来和前公主未婚妻艾丽斯偷情，所以私生子计划失败後，再没有威林希尔德家人会来访，甚至看守的奴仆也都在十几年内逐渐调走、遣散。
　　所以这次行动根本就不需要技巧，唯一要做的就是搞清楚层层尘土下面埋藏的宝藏们，如何完整无缺的入手。
　　事实上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巫妖头疼了。
　　至少老早就选出了几套崭新白玉餐具和三百年前流行的颂神故事花样水晶杯後，完成使命闲下来的管家很不理解。
　　这些高级奢侈用品至少能够一眼看出其价值，所以全部放在密封良好的箱子中，但巫妖所关心的那些七零八碎的材料们可就凄惨多了。
　　路德维希刚才挑选酒杯时，就看著劳伦斯少爷咬牙切齿的和一团好几种颜色的长毛斗争良久。
　　真可怜，可惜为了完好的保持这些暗含魔力的材料的稳定，巫妖甚至不能尝试用法术来清洁它们，更别提用本身稳定性就很差的空间法术搬运了。
　　「反正这里没人看管，你可以多来几次啊。」
　　终於等得不耐烦，或者说受够了傻呆呆站在一旁，看著巫妖满眼火热的盯著除自己以外的事物。路德维希在内心发誓下次自己宁可留守。
　　「这些杂物又不会自己长腿跑掉……」
　　「吃杂物的飞醋很丢人哦。」很不爽被打断了和魔法材料心灵交流（？）的巫妖挑眉，不遗余力的打击：「你要是从一颗五爪巨龙的蛋里钻出来的，我保证热情如火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看著你。」说完还用「可惜啊你是一颗洋芋」的鄙视目光看他。
　　「然後被解剖掉？」一点也不遗憾就是觉得不够响亮的洋芋之子耸肩，在一时半会儿的无聊嫉妒心和长久相伴中选择了後者。
　　往往就是不起眼的平凡事物才能陪伴主人够久不是吗？
　　「不管怎麽说，现在已经凌晨五点了，为了您姣好的面容不要出现任何瑕疵，我建议我们先返程？」
　　餐具和酒具都很幸运的可以缩小携带，将它们放在口袋里後，路德维希开始帮著打包整理出的那仅为冰山一角的法术材料。
　　「哎，现在还真挺像个盗贼了。」自己和仆从一人背一个大包裹的样子，让巫妖开始眼神迷离，追忆往昔：「想当年，我的梦想之一就是和朋友一起偷空导师的半成品仓库啊……」
　　那时候还是个小学徒的希尔伯顿，夥同一群同样是小学徒的死灵学徒谋划很久，可惜计划在缝制隐身衣的第一阶段就夭折了。
　　当年那些夥伴……除了自己在草药圃找到了归宿踏上知识之路，大多陨落了吧。尤其那位心思太多的小首领，被浮华表象迷惑过深的人，如何能在追寻真理的道路上绝不踏错一步？又如何能够拥有战胜死亡的意志？
　　「恐怖从来不能帮助人们远离死亡……」
　　「啊？」完全跟不上他跳跃思路的男人很茫然。
　　巫妖的唏嘘只存在了几秒锺，就立刻换上了警惕的表情。
　　「探测咒被人触动了，看来今天的客人不止我们。」

　　
　　九 以神之名便宜行事
　　显然，一个沈寂多年的破落老房子能够接待的可不止不速之客，当然还包括它法律意义上的主人。
　　但是这位刚认回一个私生子，处於圣锡兰舆论界风口浪尖的威林希尔德公爵，三更半夜到一个荒废多年的别墅来做什麽？还偷偷摸摸的领著一个人……
　　「说不定少爷您的父亲大人想重温和你母亲的当年情？」
　　借著躲藏的名义，整个人都贴在巫妖背後的男人在那小巧的耳朵边吹气，一脸的不正经。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你提到的这对男女和我本人没关系，但是这不妨碍我顺应身体的要求把你踹出去哦？」
　　巫妖考虑了一下，决定以大局为重、以语言威胁为辅，虽然他很想来一个「亡体显形」，让混蛋色狼享受一把真正的红颜白骨、亡灵在怀，但是考虑到可能造成的动静太大，静音结界或许都挡不住，就暂时放弃了。
　　等哪天假意答应他玩滚床单成人游戏的时候，再给这混球致命一击好了……
　　秉著巫妖报仇百年不晚的耐性原则，他恶毒的算计著一击必杀，让人「再起」不能的毒计。
　　「……我闭嘴。」路德维希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更拥紧了巫妖不算温暖的身体，为什麽他会觉得有股徘徊不去的寒意呢？
　　看在他算是一个全方位挡风保暖的人肉垫的分上，巫妖不稀罕理他，继续用他不死生物特有的夜视能力研究鬼鬼祟祟的大公和他的……男伴？
　　哎？偷情对象是男的！
　　被不良管家误导了的巫妖也想歪了……
　　巫妖拖著像八爪章鱼一样缠著自己的仆人，跟上了鬼鬼祟祟的大公和黑袍人。但不断的施展静音结界和恢复影像这两个法术让他有点疲倦。
　　「你能自己走吗？」
　　传统脑力工作者向传统体力工作者抗议。
　　「这样不是可以节省魔力控制范围？」整个人身心舒畅，大吃豆腐蹭来蹭去，还用一双满是无辜的蓝眼睛小星星闪动，可惜巫妖不买帐，狠狠跺脚踩之。
　　某人遂恍然大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亲爱的少爷，您累了就直说嘛。」
　　路德维希换了一种让两人重迭面积最大，相对距离最小，最能节约法术控制空间的相处方法──他把他纤细的少爷打横抱了起来。
　　「说实话，魔法真美好。」
　　的确很美好，我想世界上──至少笛梅耶大地上──不会再有一个盗贼或者间谍这麽幸福，能够自由自在的调戏他的同伴。
　　巫妖决定以後把这个混蛋吓到不举後，就给他固化一个永久性的状态维持咒！然後把他丢到那些长了几十只软绵绵、黏答答触角的欲魔繁殖堆里！
　　怒气值破表的巫妖还没想完惩罚手段，他的注意力就被公爵的神秘男伴吸引了。
　　显然缺乏高级法术常识的公爵，认为他这间位於废弃别墅地下的密室足够安全，於是用眼神和手势示意他的同伴撤出最後一点防备。
　　神秘的男人於是放下了兜帽，一头月光一样的银色发丝倾泻而下。一同展现在在场三个男人眼前的，还有月丝蚕吐的丝编织的半透明羽衣，那飘逸的羽袂在微光中无风自动，就好像羽衣的拥有者那失去已久的羽翼。
　　「哇喔，堕落翼人，活的！」借著高级法术的屏蔽，巫妖毫无顾忌的赞叹，并且把他从路德维希那里学来的口哨第一次用对了地方。
　　他蓝眼睛的骑士很无奈的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对巫妖灼热的眼神感到失落了，因为如果有一天主人如此热情的看著自己，那肯定是他身体哪个部分变异成了高级的法术材料。
　　「要抓吗？」
　　「似乎血统保持的很好……神殿养的小鸟这几年还是不碰的好。」不过如果有一天要回去无底深渊，一定要打包带走研究啊──巫妖坚定著红眼睛如是说。
　　路德维希看看那位翼人炫耀似的拿出光明令牌，决定听从主人的意见作壁上观。尽管他很想直接劈了这些光明神麾下的伪信者，但他的爱剑至今还躺在克劳斯山庄黝黑肥沃的魔法土壤下，当作一批又一批黑巫术洋芋的负能量肥料。
　　还不知道自己被巫妖觊觎著的翼人，同时也是中央神殿所属的最高级长老团的议长，此时正高傲的昂著头，用比安哥拉本人降临还傲然的目光，怜悯地看著威林希尔德公爵奥斯本。
　　「伟大宽容的神会饶恕你的罪。」他将手放在大公爵刻意低垂的头上，好像自己的手指能够带来什麽神迹一样。
　　「在那之前，罪人，你要献上你的忠诚。」
　　从巫妖和管家的角度，能够看见那位中年的奥斯本公爵不屑扭动著嘴角，於是两个人为翼人拙劣的表演哄笑起来。
　　「说真的，如果他的翅膀还在，效果会好的多。」
　　「如果他背後还真有那个配件，跑来和我那个有罪的可怜老爸爸秘密会面的人，也不会是他了。」法师的舌头很灵活，这保证了他们随时可以用曲里拐弯的方式兜著圈子骂人。
　　在这两个偷窥者一边嘲笑、一边走神的时候，月夜私会的戏码已经上演到大公爵负责的部分，表忠心了。
　　这让两人用全新的目光看待这位标榜著粗犷鲁直的军人了。
　　虽然他们谁也没觉得能够从旧王国重臣干脆转变成新帝国功臣，还能在皇帝大肆削弱贵族实权的时候，维持住帝国三大贵族之首稳固地位的奥斯本大公本人，会是真傻子，但是还是没想到那张铁打的脸皮也能谄媚到这个程度。
　　「您知道的，我威林希尔德家族始终追随著伟大的安哥拉．林斯塔瑞的荣光，心中的信仰之剑永不磨灭，我从小就忠於神圣的洛克菲勒家族，跟随神眷之子东征西战……」
　　说到这里，这位戎马一生的大公爵似乎有些哽咽：「但是我没想到光明磊落的圣子已殁於小人之手，安东尼那个拜服於恶欲的下贱之人篡夺了神殿的胜利，我虽然为了笛梅耶人民的安定，不得不暂时臣服於那个卑贱的家族，但是我的心始终属於公正伟大的光明神！」
　　听听，多麽动人的说辞，虽然修辞上不够奢华流利，但是毕竟说话的人是个武夫不是吗？虽然翼人听著有些鄙夷他的文辞，但是非常受用，因为他抓到了重点。
　　战胜恶魔入侵的荣耀该属於谁？属於神圣家族洛克菲勒？属於光明神殿！
　　奥斯本大公三言两语之间，就把那个已经消亡的家族丢出了利益分配的圈子。

　　毁灭神眷的罪名由那个伪帝安东尼．巴尔特承担，而胜利的果实由神殿享用。多麽符合神殿利益的说法……
　　巫妖冷静的分析，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
　　这种权利重新分配的戏码他看得不多，深渊那些领主胜利後可懒得废话，但不代表他看不懂这些虚伪的家夥要做什麽。
　　神殿借著安东尼的手，谋害了洛克菲勒这个能够与他们势均力敌的神眷家族，而现在到了清洗自己的时刻，几次权力清洗转换後，谁还会记得最初的罪责？
　　将刀子熔炼掉，曾经的持刀人在史书中就能维持清白。
　　拥有智慧的旁观者冷眼看好戏，而不幸被当作计划中第一阶段炮灰的前神眷之子则咬牙切齿：「放他Ｘ的狗屁！老子东征西战的时候可用不起你这种兵！」
　　路德维希气得不轻，破口大骂，就欠冲出去活劈了那个信口开河的两面派。
　　「哎呀，你说粗口。」因为某人太过激动以至於手下没了轻重，被勒得难受的巫妖挣扎著跳到地上，平淡的摇摇头。
　　这麽直白急躁的性子，怪不得争权夺利的一开始就第一个被干掉了。
　　说实话，巫妖怀疑路德维希不断回忆的那位奶妈也没安好心，故而这位神圣家族最後的继承人教育，才在政治斗争中连骨头渣子都没留下。
　　虽然路德维希在战争中也磨练出不少心思，但是他本身的道德准则限制了他──这个男人，就算把阴谋诡计挂在嘴边，也从未真正了解人心的欲壑难填。
　　不过巫妖不打算施行再教育，心思单纯一点他用起来才顺手啊……如果不是这种本质单纯的个性，就凭那个不完全的灵魂契约，他可不敢安心把这男人放在身边。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内定为「单纯」的男人仍然怒火中烧，全神贯注看著神权和世俗贵族权益的代表，在这间阴森的地下室中瓜分著权力。
　　现在他们正说到如何揭穿巴尔特家族那脆弱的谎言而尽可能避免引火烧身，当然，作为「无知」追捧了篡权骗神者的共犯，神殿和贵族阶层总要做出点牺牲。
　　他们目前在讨论的就是哪些政敌是可以借助这次机会消灭的，哪些则不得不合作以获取更大的利益。
　　只是满脸狂热的两位「奉神的旨意清洗光明下的阴影」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只能算是站在饕足享用蝉肉的螳螂背後的那只黄雀，而不是站在果园外面组装弓箭的猎手。
　　「看起来这位鸟神官地位不低，就不知道奥斯本大公阁下知不知道，他们两人也算是连襟？」
　　巫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刚从垃圾堆里清理出来的记忆水晶，全程记录了这次「会议」。空闲下来的那只手也不闲著，顺手就给翼人施了个血缘鉴定术。
　　看来公爵夫人在一次扮装夜游中，偶遇银发吟游诗人并不是巧合呢……
　　一环扣一环啊，果然现实比小说还好看。
　　「说不定安哥拉就是知道他们是兄弟，才派出了这样一个使节？」
　　内心最後一点正义也彻底泯灭的路德维希，对创世光明神再没一点好感，口气也跟著恶毒起来。
　　说实话，看著两个月前认回私生子劳伦斯时，那不可一世的高傲男人如今奴颜婢膝的向让他戴绿帽子的鸟人谄媚，他觉得又可笑又可悲。
　　「就算这两个半斤八两的家夥心知肚明，也不可能拆穿吧。」
　　反正不管妻子还是儿子，都是他们的政治筹码而已。甚至如果不是有个玛丽安夫人存在，那位新圣子二少爷说不定早成为他们权利同盟的纽带了。
　　「想不想看看那件事纸包不住火，这两位不得不面对时的表情？」看著这两个人差不多商量完开始起草密约，巫妖突然扭过头看著他那正逐渐脱离光明神信仰的管家，眼中闪过狡黠的恶作剧光芒。
　　身为主人，他有义务改善仆人的心理状态呢。
　　「怎麽做？」路德维希眼睛一亮。
　　「你只要看就好，他们马上要签订契约，以血、信仰和魔力作为纽带，相当古老而威力强大的誓言。」
　　巫妖眯著眼睛，著迷的看著翼人小心从怀中取出的黑色羊皮纸，那上面用金丝绣著一个古老到他从未见过的魔法阵。
　　真是暴殄天物啊……收藏癖爆发的巫妖现在比刚才怒火中烧的管家还想扑上去。
　　但是既然拿不到手，不如解放出它全部的力量，好好欣赏一番。
　　「这样的古老魔法，总是能够将契约双方所有的关系都显露出来，以确保约定没有一丝漏洞。」
　　邪恶的巫妖笑容灿烂，他大概能从黑羊古卷的制作手法上，推断出它诞生在数千年前的白银时代，那时候共妻是亲兄弟间和睦的象征，只要他偷偷给羊皮卷多输入一点魔力，这张没有智力的古董契约，肯定会把他们的关系直接表述在条文里──
　　这份东西可会作为同盟的象征，保存在神殿的最高祭台上！光这麽想，年轻的巫妖就乐不可支。
　　并且他乐於分享，不仅是提醒倒霉的仆人关注这乐趣无穷的一幕，他还在谋划著将记忆水晶多复制几份，送到炼狱去充分娱乐那些恨神殿恨得牙痒痒的战败者们──当然，不会是免费的。
　　巫妖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郁金香庄园露天游园会当天。
　　虽然做出那些麻烦透顶，除了好看外毫无意义的贵族作派，但是现在一想到背後那点事，和那晚上大公与翼人的尴尬表情就想喷笑的巫妖认为，为了继续看笑话，忍一忍无可厚非。
　　而且被狠狠打击过的光明一方，第一炮灰路德维希这些天也老老实实尽管家本分，认真安排宴会工作，降低了Ｘ骚扰频次，让巫妖终於得以抽空回山庄伺候他的杂交魔法植物们。
　　综合这些原因，面对一同来访的大哥、二哥两位嫡亲少爷，威林希尔德的私生子笑得如花儿一般灿烂。
　　他和他的兄弟们亲切的拥抱，热情的寒暄。
　　郁金香庄园的这次游宴，对於圣锡兰的贵族少年少女们非常重要，春天的第一次大型聚会，是正式介绍一些年轻面孔的好时机，当然也是一些身分不够高的美人们麻雀上枝头的好机会。
　　比起仲夏夜之後那些需要大量名贵珠宝和丝绸支撑的舞会，比较活泼而放松的游园会有利於装扮相对普通、行为也不够严谨的她们加入更高贵的圈子。
　　当然，身分已经够高贵的拉尔文．威林希尔德唯一需要去「攀」的，也只有如同骄傲的金雕巡视领地般，在含蓄热情的人群中穿梭的皇位继承人而已。
　　这位刻意用圣银装饰，将自己的银发映衬得更灿烂的年轻神眷者，他宝蓝色眼眸热切追逐皇太子身影的神态，如果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恐怕会真的相信他那套苦恋无果的说辞。
　　这位自幼有一半时间养在神殿的公爵二少爷，过分「亲近」他尊贵表亲的事情，圣锡兰习惯了各种靡烂桃色事件的贵族们，早就见怪不怪──赏心悦目的小花招不是吗？就算宗教裁判所最刻薄的执行官都不会当真。
　　皇子殿下看上去英明而平易近人，他甚至愿意主动与宴会的主人，身世总被保守的老人们嘲笑的私生子劳伦斯寒暄几句。
　　这让有些人无比嫉妒，尤其某些出身良好的纨裤子弟们──自觉至少高劳伦斯一等的他们，还不曾享受过这种待遇。
　　特别当皇太子殿下赞美那个妖媚的私生子金发上的古怪装饰时，那个轻浮的下贱小子居然当场摘下来一串送出──什麽破玩意也敢拿出来，简直是污染了尊贵皇子的手！
　　几个名门淑女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丝毫不记得前一刻她们还满腹嫉妒的幻想那七彩星光果藤缠绕在自己的发丝上。
　　从三年前开始，这些天生就是最美丽装饰的魔法植物，开始悄悄在圣锡兰的年轻贵人间流行。这种造型别致稀奇的种类，远比普通珠宝昂贵多了的事实早被她们抛到脑後。

　　所以等他以既不亲昵、也不疏离冷淡的态度赞美完年轻主人的风采和招待後，拉尔文少爷皮笑肉不笑走去和他的新兄弟交谈，大家都离得远远看热闹。
　　「亲爱小劳瑞，真是一场亲近自然之神的宴会，盖娅女神会为你欣慰的。」
　　拉尔文把玩著自己颈间戴著的光明圣力充沛的神光钻项链，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提起──郁金香庄园的宴会出现的几套金银餐具和水晶酒具，都是月桂树花样，清新优雅并且暗示著春天的隐秘意义，爱情──但是换种看法，它们太过宣扬目前中立的大地之母的威仪，在光明神威普照大地的当下显得不够端庄正式。
　　「从艾丽斯夫人的家产中找出来的？说实话我没见过这样的设计呢。」
　　拉尔文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杯香雪酒，轻摇装饰著月桂银叶的水晶酒杯，看那金色的酒液将阳光折射成五彩，却并不急著入口。
　　接连质疑敌对的私生子弟弟的信仰和财富来源，还刻意提到他那位一生飘零、下场凄惨的母亲，这套刻薄的组合拳，被许多装作聊天、实际密切关注交锋情况的人称赞。
　　只恨那个没用的废柴私生子个性太逆来顺受，不能将冲突激化给他们更多的乐子看。
　　「那、那个只是……母亲的……爱好而已。」
　　头天晚上才想起来每一套餐具设计都是独特的，如果直接拿去使用可能会被人识破。盗贼Ａ做出怯懦委屈的神态，这对他来说不难，因为熬了一整夜用精神塑形改变餐具和酒器花色的巫妖，的确精神不济。
　　因为刚才「急於勾引」而将约束金发的装饰品送给了皇子，此时金发披散在肩上的劳伦斯少爷，显得无助惶恐──相当楚楚动人，是做给一直用恶狠狠的目光瞪著他的维克多大少爷看的。
　　「哦？是吗，那你倒很孝顺。」拉尔文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好像不知道作为凶手的儿子，这句话多麽尖刻。
　　人前他要扮演一个毫无顾忌去欺负父亲出轨而造就的，只比自己小一个月的孽种弟弟的高傲少爷，这是最有利的身分，拉尔文确信。
　　他私下和这个天真单蠢到相信爱情的白痴孽种通信，谈论虚假的旖旎恋情，表达虚伪的同情怜悯。
　　但是当他作为裁判所的执行人员，将那对勾搭成奸的肮脏灵魂绑上火刑柱的时候，谁都不会认为高尚的神子和勾引兄长的下贱私生子有什麽联系。
　　他从来就对那个罪人没有好感不是吗？至於他那位可怜的、误入歧途的嫡亲哥哥──哦，但愿神圣的审判之火能够还他的灵魂以纯净！
　　幻想过无数遍将权势之路上，两个碍眼阻挠的人一起烧死的拉尔文，露出傲慢的假笑。
　　「说起来你给了安德烈殿下什麽东西，居然不留给我这个亲哥哥看看？」
　　充满讽刺似乎在鄙夷私生子的露骨讨好行为，拉尔文在内心称赞自己计划的完美──他甚至用不著像自己那位愚蠢的兄长一样，在众人面前扮演热情宽容的好哥哥，给自己染上洗不脱的污点。
　　到底是奥斯本．威林希尔德那个莽夫教出来的笨蛋，一点也不懂得真正的上流社会法则，多可笑啊，亲近宠爱一个野种弟弟！
　　愚蠢自大的维克多！就连他那位表面上大度无比，笑看他风流行事的未婚妻小姐，也正在暗自推动墙头草父亲淡化婚约的影响呢！
　　前天才从莱特维奇小姐闺房的床上爬下来的拉尔文二少爷，理所当然的拥有第一手的情报。
　　「只……只是大师送给我的新品种罢了。」巫妖配合的低下头，好像很委屈害怕的咬著唇角。
　　天晓得一直发动著读心术的巫妖暗地里已经笑到肚子疼。
　　「是吗，原来是希尔伯顿大师的新作，那麽它果然更合适安置在安德烈殿下的胸前！可惜我不能好好端详一下了呢，亲爱的弟弟，你可得补偿我。」
　　拉尔文迫不及待的暗示那样约定的东西，对於妆饰植物这种小玩意倒不真心遗憾──也许过几天就会装饰在他神圣的银发上了呢！
　　他甚至懒得像以前那样压制住眼中实质的恶意，反正等今天弄到那个魔药後，这个恶心的孽种就可以消失了！
　　拉尔文一边敷衍，一边已经愉悦的想象著控制住皇太子後，完全逆转的形势，天知道他为了维持自己是皇太子阵营重要角色的假象，而做出那种恋慕的表象有多恶心！
　　「我、我还有一些大师新培育的……」
　　巫妖配合著做出被伤害、但还是相信对方并非恶意的可怜模样，他的反应完全和拉尔文预计的相同，让小心眼又疑心病的二少爷丝毫不曾怀疑这个白痴弟弟的诚意和友谊。
　　读心术真是伟大的魔法啊，就算不擅长揣测人心细节的巫妖，也可以完全靠模仿，照本宣科获得良好的演技。
　　「哼，就用那些挑选剩下的东西讨好我？」
　　拉尔文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但还是高高扬起下巴──大师的新作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精美的盆栽里会藏著酿造完美的爱情魔药。
　　至於这些欺辱，拉尔文又出气、又不担心劳伦斯起异心，因为他之前在信上说自己扮演恶人给维克多英雄救美的机会，让可怜的胆小弟弟享受兄长的温存保护呢！
　　目的已经达成的二少爷根本不想再和这讨厌的私生子交谈下去，他用余光扫去，果然那个妄图通过亲切对待私生子，而博得宽容正气美名，但实际上已经被他私下传出色胚流言的愚蠢大哥，已经要冲过来了。
　　「并、并不是……其实都很美啊！只是……」巫妖其实对这位心胸狭隘又刻毒的二哥的剧本，扮小白兔也快腻烦了，他也在祈祷维克多赶快冲过来……
　　还好这出戏马上就要到高潮然後闪电结局了，不然再和这群人耗上几年，巫妖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要被化成一堆肮脏的废料。
　　後面威林希尔德嫡亲兄弟必然的言语冲突略过不提，反正只要他们没升级到生死决斗，那点继承权竞争者间的小口角，还构不上贵妇们茶余饭後的话题。
　　唯一比较新鲜一点的是，安德烈殿下的提早离席。
　　这位谦和的殿下可很少这样不给主人面子，尤其是在接受了带有暗示性质的随身饰品做礼物之後。
　　但是善妒又瞧不起私生子的贵族们也只是笑话那位劳伦斯少爷自作多情，想爬上皇室的床而不得罢了。
　　除了一点小瑕疵，春宴会顺利收场，与来客间小小的赠礼回馈游戏无人发觉。
　　「给二少爷的礼物已经送出了，但是您给我那位旧随从儿子的小玩意是什麽？可别告诉我它就是一个小藤条。」
　　终於能够心平气和谈论叛徒安东尼的复活者，又恢复了活力，证明就是他再次表现出说话一定要凑到他美丽少爷精致的小耳朵边，几乎咬著耳垂的位置低喃，手也很不老实的非要待在别人腰身上的恶劣习惯。
　　「一样的。」巫妖眨眨眼睛，给了他一肘子：「他们简直就像真正的情人一样默契。」
　　「什麽？」
　　「我说一样的，同一锅材料炼制的迷魂魔药，」红色的眼眸闪著只可意会的恶毒笑意：「作用在彼此身上的话，效果一定会比他们需要的好很多。」
　　「热恋的一对在烈火中获得爱的永恒，真好。」
　　路德维希干巴巴的赞美，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和神殿追捧的圣子失去理智的不伦之恋，彻底背叛光明神意志的同性相奸……这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当然好，谁叫他居然想烧死我。」
　　巫妖毫无愧疚之情，他甚至不曾主动和这群人玩阴谋诡计，而只负责提供那些人想要的道具。
　　至於恶果，完全是他们自己种出来的罢了。


　　十 世事无绝对
　　「您确定不会被影响吗？」
　　这一年的天气非常反常，至少原本应该春暖花开的甜美日子里，圣锡兰都阴雨连绵、寒风刺骨。很合适这一个月来帝都的风云迭起，也很合适色狼管家展开大衣，绕到他越来越警觉的主人背後吹气。
　　「又不是我自己上去烤火，能有什麽事？」巫妖翻了个白眼，就凭现在那些不够虔诚的神官点燃的所谓圣火，恐怕连一个刚转职的亡灵法师都烧不死，更别提他了。
　　现在的裁判火刑，也只能用来排除神殿的异己，或者泯灭人类自身的罪证罢了，至於净化邪恶……这个功能鬼知道那些神职人员还记得多少。
　　「而且今天能不能烧起来还不知道呢。」
　　自从那次暗潮涌动的春日游园会後，事态一直以一种令人惊叹的速度疯狂发展著。
　　终日无所事事的贵妇们，笑看那位结合大贵族和神殿两方势力的威林希尔德二少爷摆出夸张的追随姿态很久了，但是经常笑著打赌皇太子殿下若即若离的态度何时转变的她们，可没期待过有一天这两个人真的陷入骇人的热恋中。
　　天啊，太可怕了，诸神会惩罚他们的罪行的！
　　就算私下非常热衷流传那些蔷薇园寻欢系列手抄本小说，这些贵妇们尖叫的时候也无比真诚。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一些小贵族或者富裕平民的家庭中，大概也就是一顿好打，坊间的流言蜚语和一笔交给神殿的赎罪金罢了。但是两位当事人都是身分敏感的金字塔顶端占据者。虽然有一部分需要他们去实现自己的利益的人，努力帮他们洗清罪名，但有更多的後来之辈想要皇太子和圣子殿下永世不得翻身。
　　现在在这两个尊贵的称谓前加上一个定语，曾经的。
　　安德烈．洛克菲勒殿下失去皇位继承权还至少是大皇子，就算丢脸的安东尼大帝恨透了这个脑子出问题的逆子，也还有皇室的颜面和皇後的眼泪庇护他。
　　但被挖出身世疑点的玛丽安夫人和流浪诗人偷情产物的前二少爷，可就没那麽好运了，第一时间就被神殿剥夺了全部光环的拉尔文，现在是个连姓氏都没有的贱民。
　　因为他的存在而导致失势的大皇子一党不会放过他，而趁胜追击的新兴势力能够轻描淡写的放过他？
　　於是前圣子．拉尔文绑上了火刑柱，邪恶的巫妖和复活者今天要出发去看他的终幕──被帝都人民丢臭鸡蛋围观看热闹三天後，最终裁判所下达了点燃净化之火的命令。
　　巫妖曾听他的恶魔损友描述过，千年前那场圣战中，被审判圣火烧到一点灵魂残渣都不剩的邪恶生物惨状。那时候只会瑟瑟发抖的小学徒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有一天他会怀著诡异的愉悦，欣赏光明阵营用这样残酷的手段倾轧政敌。
　　「真的就看著他这样被烧死？」
　　路德维希殷勤的将他的主人扶上马车，最近他们几乎没出过门，威林希尔德家族已经是危如累卵，热衷锦上添花的势利眼贵族们可没勇气赌雪中送炭的结局──这正中讨厌麻烦的主仆两人下怀。
　　「你不忍心？」
　　「……说不好，一方面觉得有些惨，一方面又觉得这麽简单就结束便宜他了。」被邪恶阵营的主人用眼神批判的前神圣领导者，做著深刻反省，终於犹犹豫豫的开口。
　　「圣火的确可以毁灭一个灵魂，但是他的灵魂本身也坚固到能够永存的地步，那麽这就和一次普通的死刑没什麽差别──而且他心中还充满了为爱牺牲的幸福感。」
　　虽然那份爱是虚假的魔法构成的，但是不能否认的，如果爱情感觉到死都在，拉尔文的灵魂可不会认为自己从头到尾是死在一个谎言里。
　　「唔……被你这麽一说，我发现他们反倒被塑造成爱情悲剧的不朽主角了？」巫妖学著他仆人过去的习惯摩挲下巴，可惜以劳伦斯少爷纤细的美貌，他完全做不出路德维希那种漫不经心的味道，即使他的精神实际更加成熟。
　　「算了，如果今天安德烈先生的营救行动成功的话，我就放过他们两个好了。」
　　这次换蓝眼睛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您会那麽仁慈？
　　巫妖甚至都不用读心术就知道这人在内心惊呼什麽。
　　「迷魂魔药没有那麽持久的效用，能让他们为爱发狂到现在这个程度。」别说金钱权势了，连自由和生命都可以不要。
　　巫妖还记得前几天搞得沸沸扬扬的大皇子殿下跪求皇後让他和拉尔文一起流放，哪怕放弃洛克菲勒这个最尊贵的姓氏。
　　这件事将不少陪审团成员的家眷感动，但是实在做得很脑残──震怒的父亲，也就是伟大的安东尼一世当下决定烧死那个罪孽的野种，甚至把试图游说他的堂妹玛丽安夫人软禁起来。
　　当然那位同时失去了对堂兄和对丈夫利用价值的夫人，可能永远都没有离开软禁地的一天了，所以巫妖心情很好的在需要报复的名单上将她划掉了。
　　「你是说──他们原本可能就……互有好感？」觉得直接说出相爱太惊悚，路德维希踌躇了一下换了个说辞。
　　巫妖点头。
　　那种朦胧的微弱的感情，被主人污浊强烈的欲望掩盖了，转换成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宣泄……但是它存在著，然後被一剂充满恶念的药剂唤醒。
　　当然，他决定放过这对愚蠢的「情侣」，并不是什麽被爱情感动之类的傻理由，只不过他们的状况已经符合契约要求的绝後、绝望、潦倒的悲惨生活……追杀的任务就交给神殿和其它需要两人头颅做政治资本的势力好了，他乐得轻松。
　　现在所有种子都已经种到了必要的地方，就等最後一把火烧过去。巫妖又复习了一下心中藏著的秘密剧本，然後心安理得的窝进车厢内舒适的金毛羊皮垫子里。
　　他的仆人还在为这个荒诞现实主义的爱情故事感到震惊，但是巫妖相信他震惊著、震惊著也就习惯了，就像他三年来习惯的每一个魔法奇迹一样。
　　那个不完全的契约，或者说巫妖对於将他「带出」毁灭结局的真正劳伦斯少爷，原则性的报答就要结束了，他终於开始认真考虑驯养这位仆从的可能性。
　　他早知道那个不完全的召唤让他丢失了一些东西……远比那个永远想不全的法术真名多，但是那又有什麽关系呢？等价交换原则，他也拥有了过去未曾感觉到的东西。
　　他可爱的洋芋骑士路易有著很美丽强大的灵魂，而他的导师早就教导过，最牢固的灵魂契约从来不用咒语表达……
　　「不管他们什麽结局，我们都是看热闹的，我伟大仁慈的主人能把接下来的节目表和你忠诚的仆人分享一下吗？」
　　还不知道身边那人正在筹划色狼变忠犬完全驯化计划，咋舌够了的管家索性一鼓作气，追问威林希尔德家族其它人将有的下场。
　　巫妖既然能够靠一瓶魔药不著痕迹的干掉两个敌人──如果算上不可能东山再起的玛丽安夫人，那就是三个──那麽没道理他对剩下的那些毫无计划。
　　可惜巫妖此时没用读心术，不然说不定他会很欣慰的暂时无视某只得寸进尺、往魔纹绸披风里钻的爪子，而不是赏爪子的主人一盆冰水混合物。
　　「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想象力？」巫妖认为作为一个不死生物，不该因为那些赞美感到高兴。
　　当然，如果路德维希说他残暴恐怖、心胸狭窄，他肯定会直接召唤一场流星火雨。
　　「从三年前我就对自己自以为是的筹划能力绝望了。」战士就是战士，何况是从洋芋田里长出来，脑壳里盛满洋芋泥的战士……已经多次为无用功哀叹的路德维希放弃地自嘲，然後做憧憬貌，看著似乎正因为诡计即将得逞而显得容光焕发的主人。
　　「我聆听您的教诲。」
　　他扬起一个笑容，又想凑上去亲近一下挑逗了三年也没上一垒的主人兼心上人，但考虑身上还没干透的冰冷水迹，又重新坐好。
　　这麽直白的表达出放弃大脑功能的无赖笑容，让巫妖气结，但是至少那点体贴证明对方作为仆人还有基本智商，大方的巫妖决定奖赏他：
　　「我们有很多让他们陷入混乱的手段，而且路易你本身还为我带来最大的筹码哟……」

　　巫妖的布局的确很早就开始了，但最初并非刻意。
　　应该说一开始沈浸在笛梅耶大地特有的新材料和充满生命力的身体带给他的新体验中，巫妖根本没考虑过那个不完全的契约──反正逼急了，十几年後来一场大屠杀，他就可以完好无缺的过日子。
　　可是自从复活了路德维希之後，他的生活渐渐不再囿於单纯的实验室和苗圃，那种对世俗的好奇心，最早并不是开始於那个充满不合贵族身分的低俗读物的书柜，而是复活者充满仇恨和矛盾自责的灵魂。
　　聆听了仆从的故事，又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籍，兴起借著复仇者身分去那个光怪陆离的上流社会玩一圈想法的巫妖，仍然按照本性选择魔法为晋升工具。
　　贪婪又无知的低魔世界人类很轻信，他们似乎认为付出足够代价得到的东西就会很安全，没人怀疑那些炼金大师的杰作──包括各种神奇的药剂，包括那些华丽而无害的变异魔法植物……没人知道它们其实都带有晦涩的黑魔法特征。
　　狡猾而谨慎的巫妖用这种手段试探这个世界对邪恶力量的敏感性，然後遗憾的发现，就算恶魔们三番两次的入侵，这些人也没记住足够的教训。
　　於是他放心的借著维克多向威林希尔德家族输入黑魔法元素──自以为已经完全迷倒了私生子弟弟，甚至被巫妖修改记忆，认为两人间已经有更亲密关系的维克多，不疑有他，多次主动要求用魔药来控制家臣，夺取黑鹰骑士团中骨干的忠心……这个急躁愚蠢的男人甚至丧尽天良的向父亲下手。
　　这件事巫妖一开始都不知道，面对维克多肮脏的内心，他懒得多次读取。
　　这件事还是那个月黑窃盗夜，从奥斯本大公和翼人的交谈中了解的，契约生效时，二公子身分曝光，大公居然丝毫不露恼意，他甚至表示那个卑鄙叛徒的女人产下的血脉，他一个都不会承认。
　　巫妖那时候和仆从一起赞叹了所谓贵族世家亲情的淡漠，并庆幸绝育药已经上次就交付使用，不然恼火的大公爵可能又要制造出几个继承人来。
　　最後整个威林希尔德家族都被黑魔法感染了。
　　如果再接受一次神殿的圣光洗礼，这一家人都会像阳光下的吸血鬼一样，被烧灼冒出黑烟来。
　　而巫妖最後要做的，只是制造一个神殿不得不出动它最精锐的实力审判所的契机罢了。
　　他本来想要牺牲一下劳伦斯三少爷这个身分，制造一次黑暗血祭的，但没想到用心不正的拉尔文二哥直接送上门来……
　　「……这对恋人的事情才是个开始，神殿翼人那一派的势力虽然暂时受损，但必然要反扑──第一件事就是怀疑大皇子和拉尔文骤然转变的态度，精神控制类法术和魔药都会被列上怀疑名单，然後就是信仰鉴定和邪恶鉴定……」
　　虽然不具有优秀的创造性，但洋芋骑士的脑子显然也不像他以为的那麽笨，至少能够根据巫妖透露的信息做後续推理。
　　「威林希尔德家族首先会被当作替罪羔羊丢出去，划分完这块肥肉後，皇室和帝国另两大家族的平衡也破坏了，野心勃勃的各路诸侯不会放过联合神殿、自己登上权力顶峰的好机会。」
　　劳伦斯．艾森的仇敌不会有好下场，背叛齐格飞．安沃德里索尔．洛克菲勒的那些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完美的计划。
　　「不错吧？现在就看安德烈殿下动作迅速与否了。」虽然拉尔文到底是烧死还是逃亡都不会影响最终结果，但是他们活著显然更能刺激反对派们努力搜集证据。
　　「不会引火烧身吗？」
　　男人终於在这一刻真正下决心，将那个写满神权威严和圣洁的名字从灵魂上划去，仅记住自己身为巫妖希尔伯顿仆从骑士的复活者──路德维希的身分。
　　所以他不问帝国会不会再次分崩离析，战火会不会在这疲惫的大地上点燃──这不是他一个亡者能参与的历史，战争与否取决於生者自己的选择。
　　「我很快就不需要劳伦斯这个身分了，」当然身体和彻底沦为深渊域外领土的山庄还要用下去，「我可以制造一个亡灵法师希尔伯顿让安哥拉那群蠢材追杀个几十年，然後再弄一个血祭阵，再现一下当年那位满心仇恨的学徒献上一切的那幕，为他曾经有过的绝望和仇恨正名。」
　　至少那位能力低微的少年有足够的信念，并且不曾背叛过真正爱他的人，巫妖觉得自己身体曾经的主人，至少比他那些名义上的兄弟和父亲高尚──威林希尔德家族其它人的灵魂，他甚至不屑下嘴品尝。
　　「那我是不是也不用扮演管家了？」经常失职的男人突然兴致勃勃的提问。
　　的确，现在巫妖的金库已经丰富到不需要精打细算的记帐了，而他的实验材料收藏在家族灭门之祸来临时，去那些无人关注的废品仓库趁火打劫，就足够享受个几十年了。
　　甚至连庞大的克劳斯山庄也逐渐步上正轨，几年来按照建造法师塔的要求，逐渐增加的咒语和魔法阵让它不需要主人花费过多的心思……所以管家不再是必须的职位。
　　「那你还能做什麽？」笛梅耶几百年没有巨龙活动的痕迹了，其它的威胁，巫妖可不觉得凭自己的实力需要个肉盾。
　　「当情人啊！」路德维希语调轻快，他显然觉得巫妖虽然不需要盾牌，但是需要暖炉──特指在床上或者其它能够躺下的地方用的那种。
　　如果不是马车已经抵达目前正混乱不堪的圣徒广场旁边，他肯定要挨一次改良版的雷击术。
　　主仆两人一起趴在马车车窗上看喜剧高潮──
　　被家族和神殿抛弃的可怜虫拉尔文，此时形容憔悴、奄奄一息，他那从出生炫耀至今的银发此时苍白干枯，一如他曾被誉为天使圣徒的俊美面孔。但是骑在龙血战马上的大皇子安德烈依然紧紧搂著他、保护他，即使这样做会妨碍他挥剑战斗、会让他自己伤痕累累。
　　「看起来……这位殿下和他的父亲还有点区别。」巫妖眯著眼睛确认马上一对情人的神态，拉尔文毫无生气的面孔读不出什麽，安德烈的眼神至少足够清醒和坚定。
　　迷魂药剂和爱情法术没什麽本质区别，当被施术人的想法和魔法的目标一致时，法术的影响力就会消失。
　　看起来皇子的爱情比他一开始推测的还要深刻，不过将这种感情激发的引子是什麽？巫妖饶有兴趣的猜测──他原本以为安德烈要看到拉尔文焦黑的尸体才会爆发。
　　「别提安东尼那个家夥，我对他唯一的兴趣就是欣赏那些关於神殿和贵族质问他的水晶录像。」被嫌热的主人从最近的窗口推开，不得不趴在另一个窗口上的路德维希撇嘴。「另外不得不说您不熟悉接触战，显然那位前二少爷也陷得不浅。」
　　至少作为一个骑士，曾是全世界最顶尖的男人指出，被绑了三天三夜也不至於生机全无的拉尔文，背後有一道又深又长的狰狞伤口。看来被爱情烧坏脑子的银发青年做出了一次布衣辅助系，为全身披甲的战士当肉盾的壮举。
　　「要帮这两个傻瓜突围吗？」
　　「……」巫妖的眼神似乎要看透路德维希的灵魂，然後他露出了一个让男人觉得自己肯定会为此追悔莫及的冷笑。
　　「很有趣，为什麽不呢？」
　　他在左掌中画出一个简单而有力的魔法字符，然後将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形武器抽了出来，郑重其事的交到呆滞的仆人手上。
　　圣剑．克莱尔光芒，穿越了几十年光阴，穿越了阴谋与诅咒，终於回到了他天命的主人手里。
　　「刚出土的──去吧！」
　　巫妖轻轻一推，将骑士提出温暖安全的车厢的同时，揭开了外貌迷惑咒。
　　反正大家不都喜欢借用神眷家族洛克菲勒的名义吗？那麽现在就让大家再瞻仰一次最後的战斗神子的威武英姿吧？
　　然後他就彻底属於我了，巫妖快意的想著。


　　尾声
　　多年以後──
　　废弃的山庄布满了被空气中残存的狂暴元素所催化变形的植物，尤其是那些铁青色的荆棘，它们携带著缠绕其上的腐烂白骨，在整片烧得焦黑的土壤上缓慢蠕动，似乎在等待下一个闯进来的愚蠢活物。
　　古古洛卡山脉的冬天很冷，但是皑皑白雪再也不能给这片邪恶的土地染上清白的颜色。
　　克劳斯山庄，它曾经有个象征百花盛开的名字。这里有过一段被战火掩埋的爱情，一段被权力抹去的繁华时光……但是它现在只剩下寂寞了。
　　当神圣帝国世俗和神权的斗争终於以分裂告终，神殿审判军和帝国法师团迫不得已合作成立的追查队伍，终於找到了邪恶的发源地──为了突破那个高深莫测的死灵法师几乎牢不可破的防护体系，他们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追查了作恶的渎神者几十年的精锐队伍，在突破山庄後仅有一人逃脱，但是他带出了一个引发无数冒险者和上位者心动的消息。
　　在这个邪恶的法师堡垒最核心的地下室祭台上，有一柄始终不曾被邪恶污染的银剑，那流畅凌厉的剑身，有著如同太阳一般温暖的光辉。
　　最终还是重伤不治的幸存者，留下的遗言只有几个字：克莱尔光芒。
　　在正史中，这柄象征著王权和神权统一於一身的圣剑，跟随他最後一名主人──神眷之子齐格飞．安沃德里索尔．洛克菲勒，一起消失在那场丑陋的阴谋中。
　　而野史中，它最後出现是在一场荒诞可笑的火刑里，早该死去的神子救出了被神殿宣判渎神的同性情人，然後飘然远去……
　　当权者们自然对浪漫的传说嗤之以鼻，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对这柄作为令牌比作为武器更合适的宝剑的梦寐以求。
　　於是总有挑战者会光顾这座荒废的庄园，哪怕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为那些魔化荆棘加菜而已。
　　今天又一群傻小子光临，走在队伍中间却表现出足够权威的黑发少年嘴唇紧抿，目光中透露出志在必得。
　　「又来了一夥送菜的，要不要赌一下他们能走到哪一关？」
　　其实从不曾真正离开的山庄主人稳坐在凡人看不见的高台上，一边品尝著美味的蓝莓酱奶油小饼干，一边锲而不舍的发动新一轮赌博游戏。
　　「赌他胜利。」摆脱管家头衔很久以後，终於在暖床肉垫志向上迈出一大步的男人，将小饼干一块接一块的喂进窝在怀中的爱人口里，多少年来，他也算第一次正面响应了「主人」开出的赌局。
　　「他像我，上辈子那个目空一切、愚不可及，但是拥有坚定灵魂的我。」
　　「哦？」巫妖歪歪头，视线更多是落在黑发少年身边，总是落後他半步，以护卫的姿态警惕著的棕发青年，不带恶意的眯了眯眼睛。
　　那个青年五官中有种微妙的熟悉感，但是笛梅耶人类短暂的生命，让巫妖早就放弃了去记忆那些永恒生命中遇到的过客。
　　「说不定不会太顺利哟。」
　　「怎麽？」路德维希不信锻炼了那麽久，甚至经过无底深渊磨练的自己眼光看不过关。
　　「自己想。」巫妖舒服的向後靠去，磨蹭著男人厚实温暖的胸膛，成功的将对方的注意力全部引到某个最喜欢擅自兴奋，和清醒的大脑从来不合作的部位上去。
　　很快就从吃点心的人变成被吃的点心，巫妖嘴角挂起享受的微笑──他忠诚又痴情的仆人，技巧花样和热情一样不缺，完全满足了他对生活和战斗各方面的潜在要求。
　　彻底沈迷在欲望中的圣剑前主人，马上被这笑容迷惑的忘记了他的疑问。
　　可怜的挑战者，他大概怎麽也想不到──由於那柄高傲的武器刚诞生出灵魂意识，就被主人以「要陪心上人没空管你」的可恶名义给抛弃，从此就再也看不惯世间任何一对有．情．人。哪怕错过它的下一任天命之主也在所不惜！
　　可怜的新生救世主，永远也不会知道──他那辉煌灿烂一生中的第一个关卡，完全是由於辛辛苦苦净化完圣剑，却被剑灵拒绝研究要求後，怒火中烧的小心眼不死生物的小小报复？
　　世间一切难料。
　　就像巫妖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那位被他瞬间遗忘的棕发温和青年，祖上血脉来自早就泯灭在历史中的某个家族、一位地位太低而逃过一劫的表少爷──他们甚至在奴隶市场中有过一面之缘。
　　所以巫妖始终想不起来他被残缺契约掩盖的法术真名，永远找不回穿越时空风暴丢失的那一份真正的冷酷无情……但是，这也没什麽不好不是吗？
　　至少当下，行走人间的巫妖感觉到了幸福。
　　和追寻魔法极致同等的幸福……於是他有了双倍的幸福，这就足够了。
　　坐拥爱情和自由，一个灵魂不能要求更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