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建设一间鬼屋》作者:无稽之谈   文案:楚辞天生阴气极重,身为天师的爷爷为保住他性命,让他与老友家七岁的孙子结了亲,从此性命相连,休戚与共。   十八年后,楚辞离开家,背着老公的长生牌去京城读大学。   “滴,检测到您已离开青山市,是否更换《鬼屋系统》登录点?”   “是。”   为了替自己和老公续命,京城中从此少了许多厉鬼,多了一家名为“吓你没商量”的网红鬼屋。   诚招:猛鬼十名,待遇面议。   包食宿,节日福利:香烛、纸钱、贡品。   日常工作:游客接待、咨询、角色扮演。   非日常工作:   有、冤、报、冤。   有、仇、报、仇。   P.S:离职员工由老板夫亲自超度,安全无痛。   人间虽好,请不要逗留哦~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辞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蛇皮袋   90年代,一座西北农村的房屋内。   灯火晃动,两位老人坐在炕上,一名怀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一名领着七岁的男童。   男童肤色如玉雕成,透着一股精致的雪白,唇色淡淡,脸颊没有血色,看起来身体不太好。   “阿晏,让你楚爷爷看一看。”   他闭着双眼,听到爷爷的话才把眼睛张开。   眼睛的颜色有些浅,剔透如琉璃,琥珀色的瞳孔内仿佛有一把静静燃烧的火。   楚爷爷将手中的婴儿放在炕上,取小碗,燃了香灰,滴了一滴水在男童的瞳孔内,他眨了眨眼,一滴泪在眼圈里打了转,随后才落下来,落在黄色符纸上,晕开微微的血色。   男童的眉头蹙了蹙,疼痛地眨了一下眼,抬起头去找自己的爷爷,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空茫茫盯着眼前的虚空,没有焦距,这才让人发觉,这个似乎美玉雕琢而成的孩子眼睛竟是盲的。   “别怕。”   老人粗糙的手掌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用眼神示意老友到一边的房间叙话。   “三魂少了幽精一魂,胎光也不甚稳固……相比之下,七魄不全倒成了小事……”   “恰好楚辞是阴历七月初七生的,原本不该……他妈妈拼死生下了他,却又恰好在阴时阴刻,八字太轻,需要一把火镇着,如果不介意的话……”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都是没父没母……可怜的孩子啊。”   男童坐在火炕上,眼前沉睡着襁褓中的婴儿。   他突然伸出手,摸索上印着小红花的被角。   襁褓包得不太严实,被他这么一拽,散落开来。   男孩的手掌抓住了婴儿的小脚。   似乎感觉到了不舒服,那只脚蹬了一下他的掌心,有力地。   玉一样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讶异的笑,他一路摸索上去,摸到了莲藕一样的小胖腿,软软的肚皮,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   最后,手指在婴儿柔软的脸颊上停住,戳出了一个小小的涡。   ·   2016年。   楚辞背着一个大书包,手里提着个农民工进城一样的蛇皮袋,还拎着个半人高的拉杆箱,和身后的人告别。   “放——心——吧——”他喊。   送站的女人三十来岁,一头红褐色短发,眼角微微上扬,有股风韵犹存的妩媚劲儿。   “别忘了你的每日功课!”她在身后叮嘱。   楚辞:“……”   “知——道——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焚香、打坐、换供果,每周一次的擦洗牌位,还有什么来着?   哦对了,到了楚华市,还要把自己的地址给背包里那块长生牌的主人发一份,省得他寄东西找不到正主。   这一套流程,从会说话会走路开始,他已经做了整整十八年了。   “兄弟,那是你妈?”   旁边一个哥们儿大概也是去外地上大学的,拿肩膀撞了撞楚辞,挤眉弄眼道。   “不是,我姨。”   热心同学:“我是楚华理工大学的新生,你呢?”   楚辞拿出手机,给他看自己的录取通知短信:“楚华大学,经管系。”   “卧槽!”热心同学看着他的眼神一下子肃然起敬起来:“牛逼啊!”   楚华大学是华夏国Top2的重点大学,其中的经管系更是本校王牌,就算在国际上也享有盛名,作为楚华大学的招牌,经管系每年只招收数百名学生,每个能考进这个专业的都是天之骄子。   这哥们儿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在火车站随便一搭讪就能撞见一个顶级学霸,他热情地帮楚辞拎起蛇皮袋:“来来来,咱们一起走。”   盛情难却,楚辞道:“谢谢,有点重……”   “和我客气什么?”   男生没等楚辞的“不用”两字说出口,已经伸手拎住袋口。   八月底正热,他穿着短袖短裤,肩背部肌肉线条分明,一看就是个运动系,相比起来,楚辞就低调多了。   看了眼学霸T恤下比自己瘦一圈的胳膊,男生同情道:“有点重是么?我帮你拎进候车大厅好了。”   “放心,我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力气大。”   “……那好吧。”   学霸的行李里能有多少东西?看楚辞先前左手一包右手一包的样子,男生猜测这蛇皮袋看起来鼓鼓囊囊,里面装的不过是被单床褥之类的,没多重。   他顺手向上一提。   “……”   没拎起来。   略带尴尬地,男生加了几分力气。   “呃——”   蛇皮袋终于离地,他感觉自己胳膊上像是绑了个千斤坠,肌肉紧绷,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走出十几米,这位校运会种子选手已经脸颊涨红,胳膊酸疼。   候车大厅近在眼前,楚辞注意到他的窘境,顺手接过蛇皮袋:“谢谢,咱们轮流来吧,你先去前面取票。”   说罢,他带着自己的行李走向安检门。   看着学霸举重若轻、轻松无比的背影,男生发自内心——   “卧槽。”   人不可貌相啊。   ·   楚辞坐的是T字头特快,经停青麓省省会青山市,直达楚华市。   等到那个名叫江开的男生取了票,才知道他也是这趟车的。   “那刚好,”江开看看两人都是坐票,道:“待会儿上车后我找人换个座位,咱们还坐一起。”   “行。”楚辞看了江开一眼,见他印堂开阔、眉毛舒朗、眼神清明,是个可交之人,于是点头。   两人坐在候车区。   这一路江开没再不自量力帮楚辞提行李,他是个心大的,很快就忘了先前和人吹自己力气大那点尴尬,试着拎了一下蛇皮袋,道:“这得有好几十斤吧。”   “差不多。”   江开自己行李倒不多,大件早就寄到了学校,他问楚辞:“你怎么不快递过去?也就一两百块钱,或者到地方再买也行啊?”   楚辞看了一眼袋子,回答他:“太贵了,怕丢。”   “……”   现场安静了一瞬间,随即江开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楚辞,没想到你还挺幽默。”   不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实在是楚辞穿着普通,身上没什么名牌,带的拉杆箱、书包都是平常牌子,还拎着个蛇皮袋,先前又说自己老家是青山市旁边一个小县城江县,怎么看都不像是随身带着几百万行李的人。   听到他的话,楚辞也不生气,他一笑,脸上的表情生动起来:“这都被你发现了。”   “咳。”近距离面对小伙伴的脸,江开没忍住摸摸鼻子,移开视线。   这位新认识的学霸长得还挺好看的,要是搁他们以前高中,怕是能当个校草级草班草什么的,收情书收到手软。   “其实这是我要送人的,家乡特产,攒了好多年才攒了这么点,亲自带过去更有诚心。”   听到此话,江开心想,果然名草都是有主的。   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他碰碰楚辞肩膀,挤眉弄眼地问:“女朋友?”   楚辞:“嗯……算是吧。”   江开对他比出大拇指:“高。”   “千里送特产,礼轻情意重,我要是那个妹子,一定感动得稀里哗啦芳心乱跳非你不嫁。”   说着他看了一眼蛇皮袋,改口:“不对……礼重,情义更重。”   出乎意料,一路上拎几十公斤行李气都不喘一下的楚辞破天荒地红了一下脸。   他道:“还没送呢……但愿吧。”   ·   一路闲聊,很快就到了上车的时间。   青山市是个大站,又恰逢放暑假回校的时间,站台上人潮拥挤。   楚辞好不容易带着自己的行李找到座位,把东西放在行李架上。   江开和他是一节车厢,他和楚辞旁边的乘客说了几句,互换了座位。   “唉,累死我了。”   火车启动,车窗两侧的场景渐渐远去。   江开是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他把家里带来的水果、零食、饮料全都摆在桌子上,看样子想和新认识的小伙伴一路畅聊七小时,从青山市聊到楚华市。   楚辞见状也从自己的书包里取出一包麻辣肉干,递给他:“来,尝尝,麻辣兔肉,这是我胡姨亲手做的。”   其实就连兔子也是胡姨——姓胡名大仙的胡大仙化作原型亲自去山里逮的,他心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江开不知道新认识的小伙伴心里在转动什么奇怪的念头,他拿起一块兔肉,扔进嘴里。   “嘶——”   舌尖被扑面而来的麻辣俘获,一阵酥麻后,随之而来的是鲜香后味,鲜得人舌头都能咬下来。   江开看起来不太能吃辣,一边嘶嘶抽气一边流着眼泪狠夸:“好吃……嘶……你这是什么神仙姨妈,五星级大厨也就这水平了,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厉害的亲戚?”   楚辞被他夸得高兴,又拿出来了麻辣兔头,麻辣鸡翅,麻辣鸭脖……   “喜欢吃就多吃点!”   “我这是要菊花不保啊……”江开一边哀叹一边猛嗦鸭脖上的辣椒油,十分口不对心。   就在这时,放在桌上刚拆封的鸡翅被一只小手抓了起来。   “诶?”江开抬起头。   抓着鸡翅的是个六七岁小男孩,虎头虎脑的,他奶奶就站在旁边看着。   “不好意思,孩子还小,不懂事。”   “算了。”江开一挥手。   他正准备继续嗦鸭脖,那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奶奶上前和两人商量:“是这样,年轻人,我家小宝晕车,有点不舒服,能和你们换个靠窗的座位吗?”   “……行啊。”江开没有多想。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想要起身。   “嘶——”   这时,楚辞从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怎么了?”   楚辞打量着那对祖孙——   做奶奶的头高额窄、蜂目颧尖,这是尖酸刻薄、气量狭小的面相,再加上腮骨横突、钩鼻庞腮,又添了几分自私自利之意。   最重要的是,说话的时候她目光游移、眼神闪烁,似乎藏着什么其他的主意。   “先让我们看看你的车票吧?”楚辞道:“你们原来是几号座位的?”   “这……”奶奶拽着自己的孙子,迟疑了一下,“就在前面,你先让我们坐下再慢慢找。”   这回就连江开也看出不对了。   他见老太太半天没掏出车票来,眼睛一转,捂着额头倒在桌子上。   “哎呀老楚,我怎么突然有点头疼,肯定是辣椒吃多了……不行了我要趴会儿。”   楚辞失笑。   他冲脸色难看的奶奶摊摊手:“我也没办法,不如你们去找别人?”   “……”   “啪!”   突然,小男孩把啃了一半的鸡翅一扔,正正地砸在江开的领子上,辣椒油沾得他身上脖子上都是。   “让开!让我坐!”他道。   “你干什么?!”江开也不装晕了,皱着眉头站起来。   小男孩不觉得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拍着手嘎嘎地笑。   “孩子还小,不懂事,你这么大的人了,和他厉害什么?”孩子的奶奶不满了,她一把推开江开,用带着些乡音的普通话念叨。   “你……”江开举起胳膊,又放下。他瞪了这对祖孙一眼:“不和你们计较!”   孩子的奶奶嘟囔了一句,一把拽过孙子,走到车厢另一头,像是想找别的乘客换座位。   “真倒霉。”江开用纸巾擦了擦身上的油渍,还是觉得不舒服,于是对楚辞道:“帮我看一下行李,我去洗手间擦擦。”   说罢,他把背包放在座位上。   江开刚走没多久,那个叫小宝的熊孩子哒哒哒地冲了过来,他看见这边有个空位,朝身后大喊道:“奶奶,奶奶,这里没人!”   没等奶奶回应,小宝熟练地把江开的背包往旁边一推,任它掉到地上。   他自己则“嗖嗖嗖”地爬了上去,晃着两条腿。   稍后过来的老太太看了楚辞一眼,装作不认识,夸奖孙子:“哎,小宝眼睛真尖。”   “你之前不是说自己头晕吗,就坐这儿休息吧,窗户边舒服,奶奶给你拿水杯。”   “……”   小男孩个子小又灵活,钻上钻下,速度奇快,楚辞一时没来得及阻止。   他立刻道:“麻烦你们让开,这是我朋友的位置。”   “怎么,你说你的就是你的?座位上写你名字了?”   “这地方又没人,我们就坐一会儿,能碍着你什么?”不顾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小男孩的奶奶蛮不讲理地斜了楚辞一眼,用方言嘟囔道:“尊老爱幼的道理都不懂……还大学生呢,没教养。”   楚辞:“……”   他酝酿了一下,站起身。   “你坐着,让我来!”   江开刚从洗手间回来就看到熊孩子霸占自己的座位,心里头那个气,边走边撸袖子。   “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楚辞劝了句。   他刚成年,身上还有股没消却的少年感,看上去是个单薄又好说话的学生,就连老太太都没太把他放在心上。   她瞪着人高马大的江开,扯嗓子叫道:“哎,你干什么?打人啦——大学生打小孩啦——”   最后那个拖长的“啦”字还没从喉咙里喊出来,老太太和车厢里其他偷看这边的乘客一起目瞪口呆,像是看到小白兔化身哥斯拉。   只见楚辞一弯腰,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将那个五十几斤的小男孩从座位上拎起来,另一只手在胳肢窝一托,熊孩子身体腾空,蹬着腿被扔到了过道上。   他的脚已经落地,身体还在四处乱扭,于是平衡没有保持好,摔了个屁股蹲。   愣了片刻,小孩“哇——”地一声哭开。   尖利的哭声回响在车厢内,十分刺耳。   楚辞拍拍手。   他淡定地讲道理:“不管写没写名字,座位的使用权是我花钱取得的。不告而取是为偷,或者抢,你自己选一个。”   “至于尊老爱幼……首先要看我愿不愿意,比如说现在,我就不愿意。”   说完,为了表现自己是个有教养的新时代大学生,楚辞补充了一句:“谢谢。”   “哈哈哈……”车厢内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其中尤以江开笑得最开心。   他冲楚辞比出大拇指,夸他:“有话好好说。兄弟,你可以的!”   “过奖。”   楚辞淡定坐回自己的位置。   ——先用强、再讲理,这是他们老楚家一贯的做事方法罢了。   ……   “滴,检测到剧烈情绪波动,系统自动启动。”   “收集到恐惧情绪1点,目前系统储存恐惧131点。”   “收集到灵魂碎片×0,请宿主继续努力。”   “注意,检测到宿主以暴力、胁迫等手段获取恐惧情绪,此办法效率太低,不符合利益最大化原则,希望宿主牢记系统主旨,改进方法。”   “鬼屋系统1.0为您服务。”   作者有话要说:   回应:关于评论区一位读者说这篇文抄袭起点某鬼屋文的梗   1.我是去年7月8号之前写的文案,7月28号在《我和星球谈恋爱》114章作话让读者投票开两个文案中哪一个,老读者应该还有印象,如果我抄袭了今年新人作品的梗,那我只能坐时光机穿越回去抄。带时间的截图放微博。   2.本身开鬼屋这种设定我记得在灵异文里不少见,有系统、开鬼屋、雇鬼员工这三点是一个热点的组合,如果仅靠这三点就可以判定一个作者抄梗、偷梗,也未免成本太低了。   3.我这次是碰巧旧手机坏了,在记事本上写提要的时候留下了最后修改时间,如果是没有截图留证的作者,难道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绞尽脑汁地辩护,证明自己没抄?写文已经很累了放过孩子吧,谁主张谁举证,认为我抄梗你先出调色盘好吗?   4.科普一下梗这个概念,主角有系统,这叫设定,开鬼屋、雇鬼员工,这是事件,(以下来自龙空→)   抄梗这种事,其实本身就是很难界定的。一个梗(剧情)不能说你用了,被别人再用过就是撞梗。这样的话,你写了吃饭,别的文还不能写吃饭了?要达到抄梗的标准,不止要单独一个剧情一样,前因后果也要类似,或者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也类似,全本有多处类似情节,而且这些情节都不是大众情节,才能算是抄袭。   对于抄袭举报这种事,标准严一点有好处,捕风捉影没好处。要不然以后看谁不顺眼,一口一个撞梗就可以把对方搞臭(晋江现在有此趋势),想想都觉得画面太美不敢看。   (以下是我说的→)我觉得回应这种事情挺丢人的,就像你开商店,来买东西的顾客非说你偷了十公里外一家店的货,你说你没偷,她叫你拿出证据,问题是我没偷为什么要向您一个顾客证明?您先拿出证据啊,以上。 第2章 吃兔兔   “……”   听到自己脑内响起的一连串提示音,楚辞十分无语。   这个不知道究竟是怎么生成,反正一直休眠在家传法器中,并且在六岁时被楚辞唤醒的鬼屋系统就知道催宿主干(xia)活(ren)、干(xia)活(ren)、干(xia)活(ren),不分情况、不分日夜、不分寒暑,堪称是最尽职尽责的包工头。   “好了我知道了。”他在脑海里回复系统:“我尽量。”   “吓人是好,不过也得机会合适,不然这么做太像个神经病了。”   “……”   鬼屋系统得到宿主的保证,再次安分下来,像它之前提示的那样,为把登录地点从青麓省青山市改为楚华市而默默升级中。   而另一头,车厢内并未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而平静下来。   小男孩还在蹬着腿哭嚎,他奶奶先是安慰了几句,随后也有些不耐烦,在孩子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给他塞了根棒棒糖。   “小宝乖,我们吃这个,不吃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说着,她瞪了楚辞一眼,从随身携带的布袋子里拿出两张报纸,往地上一铺,招呼孙子:“来,坐着,我们还就坐这儿了!”   “什么人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让个座位给六岁的小孩都不愿意,也不知道你们是哪个爹妈教出来的,这么没有同情心!”   “你……”江开听了又要生气,被楚辞拉住。   “淡定,“他道:“吃兔兔。”   说着往江开嘴里塞了块麻辣兔肉。   底下老太太见楚辞这幅息事宁人的反应,反而气焰更甚,没好气道:“把腿让让”。   楚辞顺便把腿往桌子下面收了点,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好像刚才随手扔了几十斤孩子的那个人不是他。   小孩子的害怕来得快去得也快,又有奶奶在一边护着,没一会儿熊孩子就恢复了小霸王的本色,在车厢里跑来跑去,东摸一把别人的行李箱,西拽一把女乘客的衣服,惹得整个车厢的人都不胜其扰。   江开看着楚辞。   只见学霸不知何时从背包里拿了个小模型出来,在手里把玩着。   这模型是个巴掌大的小房子,做得精致无比,透过窗子似乎能看到里面的布置。   黑色天鹅绒窗帘半遮半掩,透过窗帘的缝隙,里面是……   呃,一具瘆人的骨架,注意到江开的目光,那具坐在书桌前的骨架似乎还“咯吱——咯吱——”地扭动了一下髋骨。   这什么恶趣味?江开大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更令他不明所以的是,楚辞一边把玩着模型,一边还时不时看车厢里跑来跑去的熊孩子一眼,眼神中有种莫名的……   慈爱?   这慈爱不是长辈对晚辈那种,而像是卖肉的楚屠夫路遇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猪猡,见猎心喜,磨刀霍霍、手起刀落……   江开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   他嗦了块鸭脖,安慰自己:“别想了别想了,一定是我悬疑片多了。”   ……并没有。   楚辞心道:这小胖子看起来很经吓,又有点讨厌,需要好好教育一番。   ——就他了!   ·   相安无事。   小胖子刚刚被楚辞吓到,还处于后怕阶段,着实让楚辞消停了一会儿。   不过熊孩子的本性就是挑战不可能,他征服了大半个车厢后,还是蹭到了楚辞旁边。   楚辞没理他,对着光继续把玩自己的模型。   熊孩子看了一会儿,伸手道:“给我玩一下!”   楚辞没理他。   小霸王的那股劲儿上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嚎。   “我想要!给我!给我嘛!”   他奶奶正靠着座位打盹,被烦的不行,“想玩就去拿。”   她提高了点声音:“不就是个玩具,给小孩子玩一下有什么大不了?多大的人了,和小孩计较什么?”   熊孩子有了奶奶的支持,跳起来“蹭”一下把模型从楚辞手里抢了过来,跑到一边。   他拿着模型掰来掰去,看房子拆不开,还要放到地上踩两脚。   “哎,你干什么?”江开是真的烦透这对熊家长熊孩子了,他也不再顾忌小宝的年龄,伸手就要把东西抢回来。   “你也是,”他教育楚辞:“太好说话了。年纪小就让着他?这小孩没轻没重的,把你的模型弄坏了怎么办?”   “怎么会?我家小宝聪明着呢。”老太太护着孙子,嗤之以鼻。   话音刚落,她听到“啪”一声,余光瞥见孙子似乎真掰坏了小屋的一扇门,立刻改口道:“不就是个破屋子,能值几个钱?我家小宝又不是故意的。”   江开连话都懒得说,和小宝展开追逐战:“给我。”   “就不给,就不给!”   也是时运不济,火车很快进了一处隧道,四周的光渐渐被吞没,眼前一片黑暗。   熊孩子仗着体型小,灵活得像猴子一样,江开一下子没把他抓住,最后只看到熊孩子捏着掰断的门闩和他做鬼脸,十分得意。   “唉,气死我了!”江开愤愤地坐回座位上,准备等火车出了隧道再收拾熊孩子。   这时候,他听见楚辞笑了下。   “屋子倒不值钱。”他道:“不过这可是我家祖传的,有灵,心眼还小。你得罪了它,小心后悔。”   坐在下面过道上的老太太“嗤”了一下,十分不屑。   不过她随后半天都没冷嘲热讽,不光如此,就连她那个活猴儿一样的捣蛋孙子都没再发出什么动静。   江开略有些惊讶。   随后,也不知怎么的,他借着前面一名旅客手机屏幕发出的光,看到楚辞右手把玩着一只巴掌大的房屋模型。   “咦?你什么时候拿回来的?”江开心想这模型刚刚不是在熊孩子手里。   他眨眨眼,再仔细看,却见模型的门刚刚明显是被掰坏了,这会儿却好像合着,窗户倒和刚才一样是拉上的,不过里面的咯吱咯吱的骨架不见了踪影。   前面乘客的手机光一晃,江开眼尖地看到小屋窗户里闪过了一高一矮两道黑影。   高的瘦小干瘪,矮的却圆圆胖胖,影子从窗帘缝隙里闪过去,不知怎的,江开竟似乎能从上面看出它们的惊恐来。   “阿弥陀佛哈利路亚无量天尊。”楚辞听到对面的小伙伴拍着胸脯安慰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多想,我一定是恐怖片看多了,自己吓自己。”   楚辞:“……”   并没有。   ·   从青山市到楚华市要穿过云岭山脉,这是华国最大的几条山脉群之一,里面隧道重重,长度在世界上都能排的上号。   火车现在穿过的就是世界前几的隧道。   足足过了十分钟,窗户外面才再一次看到阳光。   人毕竟是趋光动物,眼前一亮堂,就连车厢里的气氛都比之前活跃了一些。   江开眨了眨眼,下意识去看楚辞手里的模型。   “怎么?眼睛都瞪大了,给你拿着玩。”楚辞直接把模型放在桌上。   “也不是……我就是好奇它怎么又到你手里了,难道你有两个模型?”   “那倒没有,一个就够难伺候了……”楚辞小声道。   江开不解,还想问他是什么意思,突然听到身边靠走道的旅客惊呼了一声:“诶,阿姨你干什么?!”   他这才注意到耳边持续传来连续的“啪啪”声,声音有点熟悉。   “阿姨你别这样,孩子还小,有话好好说。谁去把乘务员叫过来?”   “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江开一边吐槽一边扭过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一下。   只见刚才那个不讲理的老太太正瘫坐在地上,她的孙子小宝被按在膝盖上,老太太一手用力按着孩子的背,像是在努力推什么东西,另一手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落在小男孩屁股上,一打一个手印,“啪啪”作响。   刚才还淘得人厌狗憎的熊孩子这会儿却像是被吓傻了,紧紧抓着奶奶的胳膊,抓出好几道深深的红痕。   好半天,他才开口大哭道:“哇——”   “嘶——”   江开看到这么一幕,屁股一疼,回忆起自己这些年挨过的打,由衷道:“我说这声音怎么有点亲切。”   ……不过刚才在隧道里为什么没听到?   就在这时,他因为挨得近,听到了老太太嘴里喃喃的话,只见她神思不属,像是刚遇到了什么情况,还没回过味儿来,颤着声喊道:“开门!开门!”   “……”   火车车厢里哪有门?   不知怎么的,江开突然想到了楚辞模型中的那两道黑影,他心一颤,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楚辞又听见小伙伴开始:“阿弥陀佛哈利路亚无量天尊,我恐怖片看多了看多了看多了……”   他:“……”   乘务员来得很快,她听说这边车厢有人出了事,直接从隔壁的乘务室走过来。   “怎么了?”   “这里有人犯病了!”   “好像是幽闭恐惧症。”乘客们发挥脑洞,积极联想。   “是癔症吧,幽闭恐惧症也不至于打孩子呀。”   “你看这小孩都被打傻了!”   “谁说的他本来就傻。”   “……”   乘务员被这些不靠谱的乘客噎了一下,她上前两步:“阿姨,你怎么了?需不需要找医生?或者我们联系最近的医院,下个站点送您下车?”   “下车?”老太太终于回过神来。   她看看周围,还不能从之前的场景中抽离出来。   “什么时间了?”她问。   乘务员看了一眼手表:“十点十五。”   这趟车是九点半从青山市发的,进隧道的时间大约十点多一点,也就是说——   “才在里面待了十分钟?”   “差不多。”乘务员委婉劝道:“孩子还小,您先别打了,有什么事好好说。”   “小宝?!”   啪啪声停下,老太太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机械性拍打的是什么,她一哆嗦,触电一般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屁股红肿的孙子:“你们刚才没看见?”   “看见什么?”周围的乘客凑热闹道:“隧道里一片黑,能看见就怪了。”   “对,是一片黑……”老太太喃喃道。   “我打了个瞌睡,一回神,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黑洞洞的屋子里,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盯着我。那目光,冷得渗人。”   “我大声喊人,可是没人听见……这时,身后的东西突然动了起来,发出‘喀啦——喀啦——’的响声。我只好拼命朝门外跑去,可是等摸索着找到门,才发现那扇门居然是坏的,推不开。”   “身后的响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找不见小宝,拍门让人放我出来,一直拍一直拍,突然……啊!”   “怎么了?”乘客问。   年纪大的人都比较迷信,老太太说着说着,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她惊慌地看了眼楚辞手中的模型,啐了乘客们一口:“关你们什么事?”   然后紧紧拽着孙子的手:“小宝,我们走!”   “诶?您还要不要医生?”乘务员道。   “呸,你才要医生!”   老太太拉着还在大哭的孙子快步走到了另一节车厢,连地上铺着的报纸都不要了。   乘客们之前被这对祖孙烦的够呛,于是此时袖手旁观,纷纷看着热闹,还有人意犹未尽,把这件事配上惊!这趟火车闹鬼了的标题发到朋友圈。   江开也想发朋友圈,他拿出手机,突然看到老太太和熊孩子的背影。   ——一个瘦瘦小小,一个又矮又胖。   他想起之前在小屋模型里看到的那两个模糊的影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楚辞问。   “没什么……”鬼使神差地,江开突然道:“楚辞,你信不信世界上有鬼?”   楚辞笑了一下。   他道:“我信仰华国特色社会主义。”   江开:“……”   “算了当我没说。”   “不过你之前说这屋子有灵,心眼还特别小……”   “对啊,不光如此,它还记仇又吝啬,谁要是动了它一根门闩,它就能把人关在里面用十八种酷刑反复折磨,修不好不放你出来,怕不怕?”   “……”   楚辞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江开讲着鬼故事,顺便用神识戳了自己脑海里的鬼屋系统一下。   “系统?”   “检测到剧烈情绪波动,积分正在计算中。”   “收集到恐惧情绪20点,目前系统储存恐惧151点。”   “收集到恐惧情绪50点,目前系统储存恐惧201点。”   “收集到恐惧情绪1点、2点、1点……”   “修理门闩花费恐惧情绪10点,已从系统储存恐惧点中扣除。”   “收集到灵魂碎片x2,请宿主继续努力。”   老太太的恐惧情绪是x5、x10、x20……这样随着时间积累被系统收集来的,相较之下,小孩子因为心思单纯,经历过的事情更少,产生的恐惧情绪反而没那么多,只有20点。   至于其余的1点、2点、1点……就是听到恐怖故事的乘客们贡献的了,比如说身边的江开就贡献了一点。   倒是灵魂碎片是个稀罕玩意。   灵魂碎片是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从身体里主动分离出来的一丁点能量,也不光是恐惧,愤怒、悲伤、狂喜……凡是能引起剧烈情绪波动的事情都有可能产生灵魂碎片。俗话说“六神无主”、“魂不守舍、“七窍生烟”就是这么个意思。   照系统的说法,灵魂碎片能滋养三魂七魄,治疗灵魂受损的伤害。可惜楚辞从胡姨那里打听过,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方法能收集灵魂之力,更别提利用了。   因此楚辞的鬼屋系统是天下独一份。   说起来鬼屋系统这个名字还是楚辞自己取的,他知道家传法器的用途后,想想十几年未见的未婚夫,觉得自己以后大概要靠开鬼屋为生了。   器灵对这个名字倒是接受良好,还顺应时代,恶补了一下网络小说,让楚辞管自己叫系统,顺便升级出一个“积累恐惧情绪换道具”的功能。   楚辞:“……”   “你们器灵不都应该无偿为主人付出,送功法送道具送经验,一路辅佐主人称霸天下美女全收小弟千千万成为人生赢家的吗?”   “请宿主少看一点网络小说,”系统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顺便请叫我系统,谢谢。”   楚辞:“???”   名字都改了你还有脸说我?!   “总之……”楚辞盘算了一下,他以前接触人群有限,就算培养出一个讲鬼故事的爱好,把村里人和同班同学都吓了个遍,也不过收集了131点恐惧情绪,根本不舍得花。   灵魂碎片更是因为要把人关在鬼屋里才能获得,整整八年也就从收保护费的小流氓身上获得了12片,其余都是灵魂碎片(鸡)、灵魂碎片(猪)、灵魂碎片(狗)、灵魂碎片(鹅),还有100多个灵魂碎片(麻辣香锅兔),想想都令人流泪。   “现在好了,”楚辞美滋滋地数了一遍积累的恐惧点:“坐趟火车就捞了70多点回来,还有两个灵魂碎片,这波不亏。”   “果然还是城里人好吓,脑洞大思路广,还迷信。胡姨说让我到外面上大学果然是对的。”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吓吓。   楚辞心中燃起了充足的事业热情,虽然连块属于自己的地方都没有,可他已经连鬼屋开了以后每天吓多少人、周绩效月绩效年绩效怎么算都想好了。   “滴。”   也许是小伙伴若有所思的表情太吓人,旁边的江开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又给楚辞贡献了一个恐惧点。   楚辞:“……”   城里好啊! 第3章 奢侈品   火车到站后,天色已晚。   下车的时候江开道:“有时间我去楚华大学找你!”   “好。”楚辞朝他挥手:“我什么时候开始创业了免费请你体验。”   “……”江开步子一顿,脸色发青。   楚大佬的创业理想是什么他一路上已经知道了。   经过火车上的一幕,虽然没仔细问,也问不出什么,但江开对新认识的小伙伴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大佬这件事深信不疑。   不管身怀武功魔法修真还是特异功能,反正不是普通人!   “那大佬我走了?”江开忍不住看了眼楚辞的书包,想到那个被他随手扔到夹层里的小模型,又要开始新一轮的“阿弥陀佛哈利路亚无量天尊”……   楚辞:“……”   “免礼退下。”他道。   网络小说要少看啊,走出好几步远之后楚辞还收到了江开贡献的一个恐惧点数,于是他心道。   ·   第二天去楚华大学报名时楚辞好好见识了一番首都的风貌。   一路上的拥挤不必提,学校门口围满了来送学生的家长,他拎着行李好不容易才挤进去。   “学弟,你是哪个学院的?”   前来迎新的学姐见楚辞长得好看,给他指了经管系的签到处后还特意陪他去领了校园卡和宿舍钥匙。   “我送你上楼?”   “不,不用了。”   学姐被拒绝后也不生气,看到楚辞脸上不知是天热还是不好意思而晕上的一抹红,鬼使神差地问:“学弟有女朋友没有?”   楚辞冲她笑笑,从领口拽出一块寸许长的玉牌。   玉质温润,在阳光下显得十分通透,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但应该不会便宜。串着玉牌的红绳两边有十几枚花生大的玉珠,被雕刻成白泽、麒麟、梼杌等神兽的模样,惟妙惟肖、纤毫毕现,能看出雕刻的人在其中花费了极大的心力。   玉牌在学姐眼前一晃就被楚辞收了回去。   八月底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影,照在他脸上,楚辞眼底似乎也藏着璀璨的光。   他道:“有,这就是他亲手做的。”   说罢伸手拎起自己的蛇皮袋。   “学姐再见。”   “……”   愣了一下,看着学弟远去的背影,片刻后学姐伸手一捧胸口。   “笑起来更好看了,初恋的感觉……果然好白菜都是有主的。”   没想到会在迎新的时候被塞一口狗粮,被学弟的神仙爱情感动,再想想自家那个大猪蹄子,学姐低头发了一条微信。   ……   “叮——”   就在隔壁宿舍楼,一个正在打lol的男生低下头。   他看到自家女朋友发来的微信。   前一条是自己问的:“迎新辛苦了,晚上吃什么?”   女朋友答:“萝卜花,你自己雕的。”   学长:“……”   萝卜花是什么鬼?食堂里能打到么?外卖呢?现在跟着视频学还来得及吧……   ·   楚辞还不知道他给一名陌生学长造成了严重的、难以痊愈的心理伤害。   好久没秀恩爱了,在老家一直没机会,这会儿不经意在学姐面前秀了一把,他不由感到身心舒畅。   楚辞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顺便擦了擦桌子,然后把一个木制、素面、一尺多高的牌位放在床头,拿床帘遮住,在牌位前放了两颗学姐给的巧克力球。   木牌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正面漆成红色,用烫金字体刻着——“夫沈氏天清长生之位”,就像是道观或者寺庙里那种为在世之人祈福的长生牌。   用手擦擦长生牌,楚辞把供奉过的巧克力球塞到嘴里,像往常一样和牌位聊天:   “我到楚华市了,这里看起来挺不错,人比老家多很多,我觉得我的鬼屋事业能在这里取得飞跃式发展……当然前提是先把鬼屋开起来。”   ……   新生报到一共三天时间,现在才是第一天,除了楚辞之外,宿舍内其余三名舍友还没有到。   楚辞拿出手机,给胡姨报了个平安,想了想,又给通讯录置顶的号码发了条语音:“我到楚华大学了,一切顺利。”   然后他把手机塞回兜里,准备在校园内走走。   报到第一天,宿舍楼里乱糟糟的,走廊上到处是新生们扔的纸箱、包装袋、饮料瓶,垃圾桶里也被塞得满满的。   顺着楼梯走下去,楚辞在门口撞见了4号楼的清洁工阿姨。   她戴着手套和口罩,正弯腰将一个个半人高的黑色垃圾袋捆绑好,扔到旁边的三轮车上。   天气很热,阿姨干一会儿便停下来捶捶腰,不一会儿汗水就浸湿了工作服。   不时有同学从她身旁路过,但大多熟视无睹,根本没注意这边,也有人嫌垃圾的气味不好闻,捂着口鼻快步走开。   楚辞停下脚步。   在别人遇见困难时能帮就帮一把是姥爷从小教他的做人道理。   没怎么多想,楚辞走上前去,一手拎起一个垃圾袋,对阿姨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阿姨,我帮你吧!”   清洁工虽然也在教职工的行列里,但远不如老师那么受人尊重,阿姨在校园内工作这么多年,碰到的学生大多客气有礼貌,但很少有人把自己和她当成是一个世界的人,就连日常交流都少,更不用提帮忙干活了。   因此猛然撞见楚辞这么一个体贴又懂事的新生,阿姨别提多感动,心都软了。   “谢谢了同学,你是16级新生?”   “对。”   两人边干边聊,越聊越投缘,到最后阿姨看楚辞的目光像是在看亲儿子。   “阿姨和你说……”   她热情地向楚辞传授自己总结的校园生活小妙招——   “新生军训在九月中旬,防暑用品要提前准备好,特别是防晒霜、晒伤药和藿香正气水。卫生巾也可以多买几包,用来当鞋垫用。”   “一食堂的早餐最好吃,三食堂的炒菜品种多,午饭一定要去二食堂吃,那里的红烧肉是招牌菜,便宜又实惠,12点之后就被抢光了。”   “学校大澡堂开放时间短,夏天洗澡的人又多,不容易抢上位置,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教职工楼后面,那里有个小澡堂,人少,还不贵。”   “校园超市每个月末和节假日都会打折,虽然折扣不大,但集中在这时候买能省不少钱……”   其实这些一直生活在在学校里的人才是最了解楚华大学的,知道的东西指不定比大四学生还要多。   楚辞手脚利落地帮阿姨将垃圾袋收拾好,装在三轮车上。   他拍拍手,唯一的感觉就是——   赚到了!   本以为是个青铜,没想到是个王者。   清洁工阿姨简直就像是游戏里隐藏的生活系npc,大隐隐于市那种。   “果然姥爷说的没错,好人有好报。”   将阿姨说的东西记在心里,楚辞对她比了个大拇指,笑道:   “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我是今天才来学校报到的,之前对这里的情况一点不清楚,您说的这些帮了我大忙。”   “没事没事,”阿姨见自己能帮上忙,十分高兴,她推着车对楚辞道:“我就负责这栋楼的卫生,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来问我,下次超市发打折券的时候我替你多留几张!”   “好,谢谢您。”   一老一少在劳动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楚辞帮阿姨把车推出楼栋,然后挥手道:“阿姨再见!”   “再见……”   正准备从另一条路离开,去图书馆看看,刚一转身,楚辞突然听见“呲拉——”一声。   三轮车年老失修,刹车的声音十分刺耳,之后,斥责声从身后传来。   “干什么你?没长眼睛么?!”   “对不起对不起……”   楚辞回过头,发现可能是阿姨拐弯时没注意,三轮车尾部不慎碰到了一个来报道的新生。   穿着黑t恤的男生自己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他手里拎的包被刮了一道几厘米长的划痕,边缘处沾染了车上的黑色污渍。   “对不起啊同学,你突然从树后面出来,我没留意……”   清洁工阿姨很是内疚,立刻从车上下来,拿出纸巾想要给男生擦干净。   却见男生后退半步,皱紧眉头:“对不起有用吗?你知道我的包是什么牌子?卖了你这辆三轮车都买不起!”   阿姨:“……”   她盯着黑t恤手里花团锦簇的大提包,实在get不到这只包贵在哪里,为什么能值几百块钱,怎么看也就是街边十元店的水准。   不过毕竟是自己撞人在先,阿姨愧疚道:“不知道。这样吧,同学你把包给我,我帮你洗一洗?保证洗完和原来一模一样。”   “洗?!”男生更不忿了,他指着提包上的标牌,大声道:“这可是巴黎世家!奢侈品!奢侈品是用来洗的吗?!”   “……那你说怎么办?”   “我要向学校投诉你!说你损坏学生的个人财产!要求他们给你处分!”   楚辞见清洁工阿姨被男生咄咄逼人的话吓到,脸上浮现出担心和害怕,突然灵光一闪。   他道:“你等一下。”   “什么?”   男生抬头看向楚辞,“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等着。”   楚辞没理他,他冲清洁工阿姨安慰地笑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   走进自己的宿舍,楚辞在柜子里找了找,从行李中抽出一只装棉被的大花袋子。   “记得没错,果然在这儿。”   “这还是胡姨千里迢迢从老家带回来,说以后给我结婚用的呢。”   “……没想到居然是个奢侈品。”   不舍地将里面厚厚的东北大棉被掏出来放好,摸了摸鸳鸯戏水的红色被面,楚辞拎着袋子快速下了楼。   楼下两人还在僵持。   “同学,有话好好说,别向学校投诉行么?你这袋子多少钱?阿姨赔给你。”   “赔,就凭你?你赔得起么?”   楚辞远远听见了黑t恤的话,不再耽搁,跑到两人中间,把自己的大花棉被袋往前面一递:“怎么赔不起?”   “给!”   “……”   在男生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楚辞理所应当道:“你的棉……不巴黎世家。”   “诶?”清洁工阿姨打眼一看,目光在两个大花袋子之间一扫,惊喜道:“还真是一模一样!谢谢你啊小楚!”   男生:“………………”   ·   “扑哧——”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笑声。   笑声在楚辞把袋子用力塞到男生手里,露出背面的标签——“暖洋洋牌东北大棉被”时达到高峰,变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章 走亲戚   在场三人一同扭头,看到一个穿着t恤短裤,头上戴了顶棒球帽的新生。   他揉着肚子,冲这边摆手道:“抱歉抱歉,我是个严肃的人,一般不笑的,除非看到有人装逼失败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楚辞:“……”   他眨眨眼,看着黑t恤左右手两只明明就是同一厂家生产的棉被袋子,不明白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回头看阿姨,阿姨也同样一脸懵逼。   在场唯一一个面子上挂不住的就是被嘲讽为装逼失败的黑t恤,他的脸快要比t恤还黑了。   “没见识的乡巴佬!”他气急败坏地骂了楚辞一句,“我怎么倒霉遇见你们这两只纯种土鳖?!”   随后他冲着快笑抽筋的男生道:“笑什么笑?关你屁事?!”   “怎么?许你装逼不许我笑,这学校你家开的?”男生瞥了他一眼,嗤笑道:“我杨少这辈子最烦你们这些人,兜里没俩钢镚儿,还硬装富二代,有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我们富二代的名声就是被你这种害群之马给败坏的!”   “看到那边的垃圾车了没有?你有什么权利瞧不起它?那上面坐的可全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快上去唱个喜相逢,唱得好了少爷说不定手一松,给你两个赏钱。”   “你……”   新来的这位同学字字戳心,自带嘲讽力max,别人打出一个伤害+1,他能回一串无视防御的暴击,楚辞仿佛能看到对面黑t恤的头顶不断冒出血红血红的+100、+200、+300……   黑t恤被堵得一顿,脸上的青筋都浮出来了。   他气急攻心地朝前方看了一眼,呼吸急促,嘴唇微微翕动,眼珠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黄翳。   “咦?”楚辞突然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不过只是一眨眼就消失了,让他来不及分辨。   而对面的杨少在对着黑t恤一顿好损后,终于说痛快了,于是从自己带的行李箱内拿出来一个崭新的大号手提袋。   “算了,虽然没唱喜相逢,但少爷今天高兴,就当是做慈善了。”   “喏,给你。”   楚辞:“……”   他看着杨少拿出的袋子——第三个。   三个印满东北大花的棉被袋放在一起,花里胡哨,非常浮夸,再配上一节绿皮火车就可以cos春运现场。   杨少把自己的空调被从里面取出来,然后将轻飘飘的空袋往黑t恤那边一抛,“拿好了,就当是精神损失费,别说少爷我欺负你!”   黑t恤下意识接住袋子,翻开背面看商标,楚辞也扭头看过去。   杨少的嘴角抽了一下,他道:“不用看了,真品。我看花样吉利,买回来装棉被的。”   楚辞一想,这不是和胡姨的说法一模一样吗?   于是他夸道:“有眼光。”   杨少:“……”   ·   出乎意料,黑t恤没再多做纠缠。   他确认杨少赔给他的包的确是真品后,站在原地冷冷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宿舍楼。   和楚辞擦肩而过时,楚辞听到耳边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有钱有什么了不起?呵……”   “有钱人……眼高于顶……没一个好东西……”   “惹到……头上,马上就叫你倒霉……”   “???”   前面的话似乎还是用耳朵听到的,后面的却像是直接共振在心底,模模糊糊,忽远忽近,听不清楚。   楚辞心里奇怪的感觉更强烈了,他感觉这声音有些类似黑t恤的,但似乎又夹杂着点别的腔调,带这种似曾相识的方言味儿。   “是什么来着?”   楚辞一时想不出来,他刚想开天眼看看这位同学身上有什么不对,突然——   “唉,那个谁。”   身后杨少叫了一声。   “啊?”楚辞下意识回过头。   灵力流水般涌入泥丸宫,天眼被打开,眼前猛然一亮,犹如一层迷雾被抹去,他突然看见一团黑色的“气”漂浮在杨少头顶,不断涌动,张牙舞爪,看起来十分像恐怖片中的场景。   楚辞的表情变化了一下。   这点变化没逃过杨少的眼睛,他不悦道:“喂,你那是什么态度?我帮你出头了好不好,对救你于装逼犯阴影下的恩人就是这种态度?”   “……”   我觉得你更能装。   心里话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   “小心!”   楚辞猛地把杨少一拽,一转身将他护在身后,抬起胳膊。   “砰!”   杨少只感觉胳膊像是被八吨重的拖拉机猛地一扯,随后耳边传来巨响。他回过神来时,看到旁边一大截带着叶片的树枝砸在地上。树干足足有大腿粗,把地面砸出一个坑,楚辞正站在坑边,皱着眉把挂在衣服上的细枝碎叶扯下来。   “……谢谢。”他再迟钝也知道是楚辞救了自己,于是之前自夸的救命关系瞬间逆转,犹如当场打脸。   杨少这么厚的脸皮都觉得有点尴尬。   他看着楚辞胳膊上的红痕,轻咳一声道:“你没事吧?用不用去校医院?”   “没关系。”楚辞从小在山里摔摔打打,这些小伤受惯了,根本不算个事,他拉下衣领,估摸了一下几分钟就好,连个印子都不会留。   “嗯……”   清洁工阿姨已经在杨少的示意下离开了。   黑t恤走的干脆,顺手还带走了自己的巴黎世家和杨少赔他的那一只,倒是楚辞的“暖洋洋牌东北大棉被”被留在了原地,红红火火的东北大花晒着头顶红红火火的太阳,十分凄惨。   楚辞顺手捡起棉被袋子,对杨少道:“你的空调被怎么办?要不然装我这里?”   “也行,反正都一样。”   杨少在楚辞的帮助下收着被子,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个……刚刚你怎么知道头顶那棵树会掉树枝的?我就在下面,可什么也没感觉到。”   “这个嘛……”   楚辞是会宣扬封建迷信的人吗?   ——不是的!他只会讲鬼故事!   笑了一下,楚辞问道:“你知道头顶这是什么树吗?”   “什么树?”   “杨树。”   看着白杨树上一只只眼睛状的树疤,楚辞道:“我们老家有句古话,前不栽桑,后不栽柳,中间不栽鬼拍手,这个鬼拍手指的就是杨树。”   “为什么?”杨少被唬得一惊。   “当然是因为鬼拍手容易吸引不干净的东西了,”楚辞煞有介事,他指着白杨树上的眼睛,对杨少道:“你看这些眼睛,像不像有人在盯着你?”   “……”   一阵风过,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楚辞又道:“你再听这声音,像不像有人在拍手?”   “…………”   “虽然这里的活人只有我们两个,但看热闹的可不一定,说不定地下这片居民……不,居鬼小区的鬼都扒在树干上看着,毕竟它们活着的时候没见过巴黎世家……”   人最怕的就是自己吓自己,杨少听着楚辞的3d鬼故事,不光觉得耳边传来拍手声,似乎还有嘻嘻的窃笑,以及窃窃私语,而白杨树上的眼睛也不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一只只转过来盯着自己,几十只、几百只,都望着自己的方向。   八月份,大热天的他被吓出一身冷汗来,甚至膀胱里有了点尿意。   “别说了!”杨少喝道。   楚辞感叹:唉,不禁吓啊。   “好吧,不说就不说了。”他好说话地同意,并且给出最后一击:“那就回到你最开始的问题吧。其实我刚刚那么巧能把你拉开,就是因为瞧见你身后有两条影子,一条高一条矮,高一些的长了五六七八条胳膊,像树枝一样细细长长,还拍着手,似乎不是你的……”   “不过也难怪,你姓杨,它也姓杨,都是一家人,说不定想和你走亲戚呢?就是不知道走亲戚为什么一定要把你弄到下面去,明明它们可以自己上来不是……”   杨少:“……”   他的脸僵着,看不出什么,但楚辞听到脑海中传来提示音:“滴。”   “收集到恐惧情绪50点,目前系统储存恐惧262点。”   “请宿主继续努力。”   楚辞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系统收割恐惧的声音响在耳边,犹如丰收的喜悦。 第5章 八二年   最终,在杨少的强烈要求下,楚辞拎着自己的暖洋洋棉被包和他一起回的宿舍。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其实不是个胆小的人!”杨少一边走一边强调。   已经到了午睡时间,楼梯间里没有人,脚步声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上。   突然,“滴答”一声,头顶的水管漏了滴水,砸在杨少脚前。   “卧槽!”   他浑身一抖,触电般缩回脚,当即就抱住了楚辞的胳膊。   楚辞:“……对,你其实不是个胆小的人。”   杨少:“……”   他瞪了一眼地上的水渍,心中回荡着一万句卧槽,总觉得刚认识的小伙伴在嘲笑自己。   又向前走了一段,杨少脸上的表情显而易见地有点纠结,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问题。   楚辞没有开口,等他自己想明白。   终于,在说出真相和继续被嘲之间拉锯了十几秒,杨少下定决心。   “算了,脸最重要,再打就打肿了。”   “和你说实话吧,”他叹了口气:“还真不是我胆小,这两天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前天我开车出门,刚出车库不久,跑车突然熄火了,撞在旁边一棵树上,保险杠都被撞凹进去一大块,结果送修之后显示车子没什么问题,是我自己超速驾驶……问题是我根本还没开出家门,到哪里超速?灵车漂移吗?”   “昨天晚上,我爸养了十年的宠物突然死了,十岁的宠物死了很正常,但他养的是乌龟啊!金钱龟!养得好了它送你走!可是兽医检查之后,居然说那只金钱龟是一不小心在水里淹死的。”   “如果这都说明不了什么的话,今天早上,我一直戴着的观音吊坠突然碎掉了,碎成了七片,听说那尊白玉观音还是我爷爷找珈蓝寺高僧开过光的,你说怪不怪?”   “……”   联系到杨少头顶上那团乌云罩顶一般的黑气,楚辞道:“不怪。”   甚至可以算是运气很好了。   但真实原因当然不能告诉杨少。   于是他道:“车子熄火有多种原因,乌龟淹死可能是你们误把陆龟当成水龟,至于观音像开裂……”   眨了下眼,楚辞点头:“最近天气太热,室内空调温度又低,热胀冷缩而已。”   “总之,相信科学,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切封建迷信都是纸老虎。”   杨少:“……”   刚才讲鬼故事的是谁?说这话亏不亏心??   他深呼吸:“你这么能科普,为什么不去主持走近科学?”   ·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4楼,杨少的宿舍是406,恰好在楚辞斜对面。   一路上两人交换了姓名,楚辞这才知道杨少的确就叫“杨韶”,姓杨名韶。   他心想,看人家这个起名的水平,多占便宜?   倒是自己家未婚夫沈晏的运气不太好,听说他刚出生时父母给取的名字叫“沈厌”,是沈爷爷知道后强迫他们把“厌”字改成“晏”的,还好沈爷爷后来又重新给他起了个字,天清,楚辞觉得这比“厌”字好听一万倍。   扯远了。   “咔哒”一声。   杨韶取出钥匙,打开406的房门。   他边开门边道:“刚才那个装逼犯好像也是咱们专业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找你麻烦,我总觉得那小子离开时的眼神不对劲,阴测测的,看着像是被什么动物给盯上了。”   “动物?”楚辞心中似乎有一丝灵感闪过。   “不用怕,他不就是有点钱么?以后你跟着我混,我罩着你!”杨韶大包大揽。   楚辞:“……”   用你的钞能力吗?   宿舍内除了杨韶的行李,还有一位三四十岁、衣着优雅的女性。   她听见门口的声音,回头道:“小勺?”   杨韶:“……”   “不是说了在外面别随便叫我的小名?”他嘟囔一句,给两人做了个自我介绍——   “楚辞,同学,刚才在楼下认识的。”   “这是我妈。”   “阿姨好。”楚辞打量了一下杨韶的妈妈。   她容貌柔和,眼神清澈,身上有种让人舒心的气质,虽然已经有了杨韶这么大的儿子,可外表还是很年轻,看得出一直生活在安定富足的环境中。   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女性的眼下此刻有一抹淡淡的青影,脸色稍显黯淡,像是最近几天没有休息好。   “你好,楚辞。”杨韶的妈妈笑了笑,然后拍了一下自己儿子的后脑勺,发出“啪”的一声。   她问:“你想罩着谁?”   杨韶:“……”   杨同学的怼天怼地在亲妈面前一点不剩,变成了一只没长牙的小奶狗。   他妈妈扭过头对楚辞道歉:“不好意思,小勺这孩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想一出是一出的,不用搭理他。”   “没关系。”楚辞早就看出杨韶心性不错,要不然刚才也不会给他讲鬼故事。   他笑了一下,对杨韶道:“虽然很感激,但你太小了,我怕罩不住我,还是算了吧。”   杨韶:“……”   小?哪里小?   他见楚辞比划了一个勺子的形状,郁闷道:“我以后改名叫小锅还不行吗?”   楚辞:“……”   杨锅、杨哥……   怎么感觉还是他占便宜?   ……   杨韶妈妈接过楚辞手中的棉被包,道了声谢。   她回头教训儿子:“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要同学替你拿行李?”   杨韶:“……”   “谁说的?我刚才也帮他了,我们这叫互帮互助,共建社会主义校友情!”   说罢,他问楚辞:“你说是不是?”   看在50个恐惧点的份上,楚辞点头:“没错。”   “好兄弟。”杨韶伸手拍了拍楚辞的肩膀。   刚才和杨母接触的时候楚辞就感觉她的手心有些凉,此刻,杨韶的手刚碰触到他的肩膀,一丝阴冷气息突然涌向楚辞,如同嗅见血腥味的鬣狗。   肩膀一凉,楚辞还没来得及反应,体内的灵力自发涌起,一口气吞掉了这丝阴气,然后兴奋地跳跃了一下,像是吃饱喝足之后打了个饱嗝儿。   楚辞:“……”   灵力涌过泥丸宫,天眼张开,他看到杨韶头顶的黑色气团比刚才在阳光下时压得更低,蜘蛛结网般抽出一丝丝阴气。   这些阴气附着在他身上,渐渐吞噬掉了原本属于杨韶的生机和气运。   “难怪……”   楚辞朝旁边看去,只见杨韶妈妈的头顶也有同样的黑色气团,只是体积略小一些。   怪不得他看这对母子天庭饱满、印堂光泽,原本应该是富贵双全的面相,此刻眉心却横生一道淡淡的黑影,几乎要遮住代表健康的红光。   “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不过究竟是什么……”   楚辞一时难以分辨,于是抬头看向气团。   这些由厄运和阴气形成的气团本应是没有神志的,楚辞却感觉它们在自己目光扫过时猛地瑟缩了一下,像是害怕被吃掉。   楚辞:“……”   “我是那么饥不择食的人吗?”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抓了一大团阴气,运起灵力消化掉。   “嗯……”稍微咂摸了一下口味,楚辞点点头,十分有经验地断定:“82年的鬼气,味道不错。”   黑色气团:“……”   ·   害怕自己刚来大城市经验不足,楚辞一边和杨韶聊天,一边又找机会从他身上抓走了好几团阴气,像是美食鉴赏一样细细品味。   “的确是82年的鬼,鬼气比较醇厚,口感绵长……这鬼还挺讲究的,阴气里有股小龙虾味儿……”   确定是什么之后就好办了。   楚辞对杨韶道:“等我一下。”   他回到自己的宿舍,从柜子中翻出一块巴掌大的小木牌,木牌正面用红色颜料写了“平安”二字,背面则镌刻了一些看不懂的线条,像是某种符咒。   “还好带了几块来学校,没全挂鸡窝上。”楚辞将自己练习用的平安符揣上,回到406宿舍。   他对杨韶道:“今天多谢你替我和保洁阿姨说话,我也没什么别的谢礼,送你一块我们村的特产吧!”   “特产?”   杨韶饶有兴味地接过那块平安符,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遍。   他对玄学没什么了解,自然看不懂背面的符咒,只是觉得这些凌乱的线条似乎包含着某种韵味,看久了还挺舒服的,于是问楚辞:“这上面写的什么?”   楚辞:“呃……”   “逢考必过?百胖全消?桃花朵朵?财源广进?”杨韶猜了几个市面上卖得最好的类型。   楚辞依旧:“……”   杨韶:“???”   他的目光中不由出现疑惑。   “该不会你也不知道吧……”   杨韶心中脑补出偏远小乡村,没有从业资质的玄学从业人员,随便画几个自己也认不出来的鬼画符就拿来忽悠游客,说什么“来自遥远村落的神秘祝福”……   看着小伙伴不怎么相信的目光,楚辞只能强调:“真的!有用!信我!”   不是他故意隐瞒,他总不能告诉杨韶,背面的几个符字是“诸邪辟易,多多下蛋”吧…… 第6章 泰泰奥   “算了。”   虽然心里对“来自遥远乡村的神秘符咒”连01的信赖度都没有,但是看在楚辞大老远把它从村子里背过来,杨韶还是收下了。   他顺手扯出脖子上挂着的一条红绳,将上面已经碎裂的玉观音取下来,把楚辞给的平安符系上。   也是奇怪,系上符咒的一瞬间,杨韶心头一直隐隐浮现的不安感居然消除了一点。   “咦?”   “一定是心理作用。”   还是不相信偏远小山村的土味平安符居然能胜过爷爷亲自去珈蓝寺请的观音,杨韶看待它的目光不由苛刻了一点。   于是送楚辞出门的时候,他阴谋论道——   “你们村卖这个平安符的是谁?他有营业执照吗?有税务证明吗?有宗教人员从业资格证吗?”   “我觉得你可以让村长查一下,说不定这个人是从某个小商品批发网站上十块钱三件网购的呢?现在这种骗子可多,专门把目标群体放在一些知识不对称的偏远人群上,前几天我还在新闻里看到给七十岁大爷代购兵马俑的。”   楚辞:“……”   他拍拍杨韶的肩膀,顺便从他身上揪下来一大团阴气,当冰淇淋那么啃了,降火。   “这你就放心吧。”楚辞镇定道。   “第一,我们村这个平安符已经卖了几十年了,五十元一枚,一条差评都没有,绝对不存在什么欺诈问题。”   “第二,卖这个平安符的神棍就是我。”   杨韶:“……”   楚辞对自己无证画符没一点儿愧疚,还安慰杨韶:“往好处想,五十块钱的符在我们村算得上奢侈品了,不会配不上你的身价的!”   毕竟是全村人养鸡的必备品,有着崇高的地位,楚辞对它的效果很有自信。   平时只要给鸡窝门口挂一枚,每天都能捡出来十几个鸡蛋,还有双黄的,已经充分证明了后半句“多多下蛋”的可信度,所以前半截的“诸邪辟易”也肯定有效!   杨韶:“……”   “太配的上了……”他郁闷道:“你知道我的身价值几百万个五十块么???”   ·   两人的宿舍就在斜对门,因此杨韶可以目送楚辞回宿舍。   403的门要合上的时候,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位新同学眉清目秀的怎么还有两副面孔,于是多问了一句:“你刚才不是还让我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吗?”   楚辞正在用手机查什么东西,随口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我恐怕你坚持不了。”   杨韶:“……”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是一结合楚辞神棍的身份和硬塞给自己平安符的举动,就很惊悚。   于是楚辞什么也没做,就在千度里搜索个“杨韶”的工夫,突然听见耳边传来“滴”一声。   系统:“收集到恐惧情绪20点,请宿主继续努力。”   楚辞:“……”   杨韶眼睁睁看着他本来已经走进宿舍门了,又特意拐回来拍了下自己肩膀:“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对你这块恐惧的田野下手!”   杨韶:“……谢、谢谢???”   什么的田野来着???   ·   楚辞在送给杨韶的那块平安福上留下了一道自己的灵力,因此不担心发生什么突发情况来不及应对。   他考虑了一下,杨韶身上的阴气被自己扯了一小半当零嘴,起码今天之内干不了什么大事,于是放心地盘点了一遍自己的行李,洗洗睡了。   临睡前,楚辞摸了摸床前的长生牌:“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来楚华市、”   今天吸收了太多阴气,纵然楚辞体质阴寒,从小就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有些睡不着觉。   就在他第十一次在床上翻来覆去时,胸口的玉牌中突然传来一阵暖融融的灵力。   这些灵力带着熟悉的气息,拂过眉心、鼻尖、嘴唇,又在体内游走了一圈,就如同一只温柔有力的手掌。   身上的不适感消失,楚辞在怀抱般的暖意中渐渐入睡。   陷入最深的睡眠前,他似乎看到了一张玉雕般俊美的面孔,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琥珀色眸子睁开,朝自己投来淡淡一瞥。   ·   第二天醒来时,楚辞已经忘了梦里的事情。   他觉得昨晚睡得不错,心情舒畅,于是跑到清洁工阿姨推荐的一食堂吃了顿丰盛的早餐,又去超市逛了逛,买了些军训用品。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看到楚辞购物篮里的卫生巾:“……”   楚辞毫不在意,甚至笑着说了声谢谢。   ——于是仗着脸好看,他得到了收银员小姐姐友情赠送的黑色塑料袋x1。   拎着超市购物袋,楚辞朝宿舍走去,刚走到半路,他突然感觉自己留在平安符上的灵力被触动了,于是脚下换了个方向,来到校门口。   刚开学,校门口的人流本来就不少,不过这会儿围在四周的人还是比楚辞想象的多了许多,里三圈外三圈,几乎把校门连同里外两条街道都围得水泄不通。   “怎么了?”人群中不时传来询问。   “听说是刚才有一辆大货车失控,把来报道的学生和家长给撞了。”   “啊?严不严重?”   “不知道,刚刚有人报了警,看消防员和救护车来了之后怎么说吧。”   学生们的素质还是不错的,很快就有人站出来维持秩序,叫大家让开一条生命通道,给救援车辆留出空间。   人群有序地朝一个方向涌动,楚辞拎着两个购物袋被裹挟其中,不知不觉就被挤到了最前面。   他倒是没怎么担心,因为能感觉到杨韶的状态还好着,生龙活虎。   校门前的道路很快就被清开,距离最近的消防队听到报警,几分钟之内就到达了现场。   “大家都让开……”   消防员们拿着专业的破拆工具,快速跑到事发点。   看着街道正中央那辆侧翻倒地、在路面上滑出长长一段距离,甚至撞碎了旁边一面墙的东风牌货车,他们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多来几个人,千斤顶呢?”   “灭火器准备好,失事车辆有可能自燃。”   “把咱们队里的担架抬上,通知120,有伤员需要紧急救治。”   紧张有序的安排下,卡车被一点一点地撬起。   “看到司机了!”振奋的消息传来。   “我们的学生和家长呢?”学校派来的老师急忙问。   “……还没找到。”   气氛沉闷了一下,在场所有听到的人心底都不由浮现出一个最坏的可能。   “节哀……”   消防员敬了个礼,跑去和队友一起清理卡车另一面撞翻墙壁后留下来的碎砖石。   谁都知道,被几吨重的货车压在下方的话,人是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的。   “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体体面面地走……”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刚搬开一块手臂粗的水泥碎片,突然——   “咳咳,压死我了,谁来搭个手,拉我出来!”   消防员:“……”   见多识广的消防员还暂且能稳得住,其他人可就被吓坏了,楚辞亲耳听见旁边一个一米八几的男生抖了一下,后退半步,颤着嗓门儿道:“卧槽!诈尸了!!”   楚辞:“……”   你怀里那本《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摆设吗?   ·   杨韶终于被消防员从车轮下面拉了出来。   他灰头土脸,但身上几乎没什么伤痕,只是胳膊肘上擦破了两块皮。   至于杨韶的妈妈,刚才在货车侧翻的一瞬间就被儿子护在了怀里,因此伤得更轻,除了精神上受了点惊吓之外一切都好。   就连消防员都觉得这是一出奇迹。   而奇迹本人……   他扔了手里被车轮碾碎的行李箱,从胸口拽出一块粗糙的木制平安符。   “咔哒”一声,符面上的“平安”二字间裂开一道痕,一分为二。   杨韶自己心里最清楚,刚刚被卷入车轮下时,就是这枚不起眼的平安符猛地发热,如同一道铜墙铁壁般挡住了大部分冲击力,这才护住自己。   “难道……真的有用?”   杨韶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收到有生以来最大的冲击。   他握紧平安符,刚抬起头,恰好在人群中看到了拎着购物袋的楚辞。   顾不得身边一群或关心询问、或感叹自己幸运的人群,杨韶拔腿飞奔,边跑边挥手:“等等,楚……不,大神!”   “……救护车可以撤回去了,”一名消防员在对讲机中道:“这小子跑得比正常人都快。”   杨韶才不管他怎么说,他冲入人群,一把拉住想要走的楚辞,对他道:“那个平安符再卖我十……不,二十枚,你开个价!我现在就转账!”   说着他就掏手机。   手机好像刚刚被车撞的时候摔坏了,屏幕上一道裂痕,杨韶看都没看一眼,伸手从另一个口袋里取出一本支票。   “谁有笔?”   从旁边的同学手里借了根笔,杨韶把支票和笔一起塞到楚辞手里——   “来,随便写!”   “……”   他的动作太热情,楚辞一不注意,手里的购物袋被拽掉,从里面滚落出了一包“泰泰奥”牌卫生巾。   他:“……”   杨韶:“……”   旁观者:“……”   吃瓜群众一片哗然,感觉不虚此行。   他们的思路从“死里逃生这是什么爽文剧情?”   变成了——   “好好的富二代怎么说疯就疯?”   “所以也不能说是毫发无伤……”楚辞听到身边拿着马哲的男生代表大家发出了真知灼见:“毕竟是死里逃生,他撞坏的可能是脑子吧……” 第7章 个个大   最后杨韶是被他爸爸带走的。   杨父是个有些严肃的中年人,眉宇间有种惯于发号施令的上位者的神色。   他一接到车祸的消息便匆匆赶往学校,把开到一半的会议撂在一边。一路上杨父的脑海中不断掠过各种最坏的可能,连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都发着抖。   到了学校门口,他第一眼看见那辆撞翻了半条街的大货车,眼前一黑。   “攸宁!小勺!”   “老杨?”   杨父差点一屁股坐在路边,缓了一下才意识到有人在叫自己。   他抬起头,发现妻子完好无损地从大货车后面走了出来,担心地将手放在自己肩膀上。   杨父差点没忍住用力揉眼睛。   “你没事?那……小勺呢?”   “那边。”杨母替他指了个方向。   她刚刚留在一边感谢尽职尽责的消防员,听见丈夫的声音,赶快过来看看,免得丈夫大喜大悲之下心理出了什么毛病。   不过虽然感谢的是消防员,对于他们这次之所以能够获救应该归功于谁,杨母心中有一个看似不可思议的想法。   “难道说……”   杨父并不知道妻子是怎么想的,他快步走向杨韶,正想给儿子一个失而复得的拥抱,突然——   散开一些的人群中,杨韶围着楚辞——   “大神,真的不多卖我几个?”   “包月行么?”   “或者付邮费代购?”   “放心!不用替我省钱,我爸这辈子最不差的就是钱!”   杨父:“……”   楚辞:“……”   楚辞冷漠道:“让开,你挡着我捡卫生巾了。”   ·   杨父的一腔慈父之心被儿子的人傻钱多浇灭的差不多,看着手里捏着个平安符,在远处呱唧呱唧丢人现眼的儿子,他气不打一处来。   “不好意思同学。”   给楚辞道了声歉,杨父拎起生龙活虎的儿子,往汽车里一塞——   “走!回家!”   “干什么爸?你放手!别耽误我和楚辞培养感情!”   “闭嘴!”   黑色商务车在视线里越行越远,楚辞松了口气。   他捡起地上的泰泰奥牌卫生巾,用力塞进塑料袋里。   不是楚辞心硬如铁,50块的平安符都不给小伙伴,是他不确认副作用。   毕竟是“多多生蛋”,杨韶自己当然是生不出蛋的,但他万一用多了平安符,楚辞害怕杨韶早晨一起床全家的鸡蛋都在自己屁股底下。   这也就算了,楚华大学的食堂里可是养了鸡的,万一杨同学半夜去和母鸡抢蛋那就更不好了,以他的身手,全校的母鸡怕是都要失业……   “总之,就这样吧。”   拎着购物袋向宿舍走去,楚辞回想了一下杨父的面相。   虽然和杨母与杨韶一样,眉间有黑印,像是隐隐带着鬼气,但杨父印堂中的红光隐隐透出一丝金色,有乌云散尽,云开日出的迹象。   “看起来像是遇见贵人,将要逢凶化吉了。”楚辞猜测。   “那我就不插手了。”   他顺理成章地作出决定。   毕竟,楚辞自己只是一个贫穷、弱小、乡下来的鬼屋小老板,而且他连鬼屋都没有。   “杨韶、杨尚昊……”   杨父临走前,楚辞看到了他西装口袋里的名片夹,最上面一角露出了名字。   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楚辞顺手在千度里搜了一下。   昨天他也试着搜索杨韶的身份,不过可能是同名同姓的人太多,没找见,再加上杨父的名字就不一样了。   “杨尚昊,”念出千度百科中的搜索结果,楚辞道:“万泽集团副董事长、总经理……泽华置业董事会主席、执行总裁……旗下楼盘有……”   万泽集团是国内最大的房地产企业之一,旗下的泽华置业是华国房企十强,最近正积极进军楚华市,这些天楚辞在公交和地铁站到处都可以看见泽华旗下楼盘的广告。   “怪不得……”   就说在哪里见过,楚辞抬头看了一眼楚华大学新修建的体育场。   因为体育场是捐赠的,门口的石碑上专门注明了捐赠者的姓名和简介——   “泽华置业,杨尚浩……”   就连体育场的名字都变成了“楚华万泽大体育场。”   所以说,难怪杨韶怼人“学校是你家的?”时那么有底气,因为这学校还真是他家的……起码一部分是。   感叹着钞能力玩家的神奇,楚辞顺手把手机网页关了,揣在兜里。   因此他也就没看见搜索页最下方弹出一条相关新闻——   “未经调查抑或艺高胆大?泽华置业收购楚华市知名凶地。”   ·   另一边,商务车里。   楚辞了解杨韶父子的时候,杨父也从儿子口中问出了他行为异常的原因。   杨韶拿着新到手的平安符,握在手心,仿佛握紧它就握住了安全感。   “真的,很灵的!”他给亲爹安利:“大货车撞过来的一瞬间,我听见‘咔嚓’一声,新买的行李箱就碎了。”   “我当时眼前一黑,心想自己不会也和行李箱一起碎成渣吧,结果胸口一烫,感觉什么东西挡在前面,然后就被埋在了砖头堆里。就是脑子有点蒙,废了半天劲才从砖头里爬出来。”   杨母被儿子护在背后,没有直面货车的冲击力,也没有体会佩戴平安符的感受,于是只是点点头,替儿子作证。   杨父:“……”   他想了一下,点头道:“看起来还是新买的行李箱质量好,能抗住几吨大货车的冲击,改天我给全家一人买一个。”   “不是爸你怎么不相信呢?”杨韶对亲爹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急了,他道:“真的是符!是符!是符啊!”   正巧遇见红灯,杨父停下车,用“你说的都是什么无稽之谈”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和你爷爷一样相信这些老封建了?”   “我……”杨韶急得不行,他刚想向杨父说什么“存在即合理”、“事物有两面性”、“你看大神不也是没事的时候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事的时候才撕下马甲露出神棍的身份”……   突然喉咙有点不舒服,杨韶咳了一声:“是符……咕咕咕……”   杨父:“……”   杨母:“……”   杨母推了一下固执的杨父,给儿子递了杯水,道:“你看你把小勺说成什么样了?”   杨父被妻子说得有点尴尬,放下刚才的事情,转移话题:“这周末你爷爷要去拜访一位姓沈的朋友,指名要你跟着去。到时候有点眼色,不要惹长辈生气,知道么?”   杨韶:“……”   他既没有接亲妈的水,也没有回应亲爹的话,而是双眼放空,神游物外。   然后惊恐地盯了手里的平安符一眼。   刚才咕咕咕的时候这符似乎发热了一下。   或许是回应主人的想法,安静躺在杨韶掌心的平安符又发了一下热,假装自己是太阳能暖手宝。   杨韶:“卧槽!”   他崩溃:“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想蹲在地上喊个个大???!!!” 第8章 死穷鬼   楚辞还不知道杨韶的下蛋后遗症已经提前发作了。   他解决完校门口的事情,沿着学校主干道返回宿舍。   因为之前在外面耽搁了一段时间,楚辞回到宿舍时,发现另外三名舍友已经到齐了。   “你们好。”   他推开门,拎着购物袋冲里面打了个招呼。   “……”   三名舍友原本正在聊天,闻声一起抬头看向门口,然后怔了一下。   “咳。”半秒后,距离大门最近的一个男生率先回过神。   他道:“看来舍草已经有了,那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楚辞:“……”   大家都是年轻人,不一会儿就熟悉起来。   聊天中楚辞知道刚才开口的那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叫孙超,是华国东北边的漠江省人,他旁边穿蓝T恤的是钱宇,楚华市本地人,对面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男生叫吴观潮,来自华国东南边的闽省。   再加上西北边最大城市青山市来的楚辞,可谓是一个宿舍集齐了天南海北。   在楚辞出现之前,三名舍友似乎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颜值,正在和谐友爱地举办403宿舍第一届舍草评选大赛,可惜楚辞一露面,这个选美比赛顿时变得毫无意义,冠军是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孙超道:“大家都是第一次见,以后还要一起生活四年,不如各自说一下自己的年龄,在宿舍里排个名次吧。”   “好。”一致同意。   一番比较,孙超以19岁零一个月的年龄荣升403宿舍带头大哥,钱宇排名第二,吴观潮是三哥,而楚辞因为生日在12月,成为了宿舍里的小四。   “小四就小四吧,总比小二或者小三好。”   楚辞原来在高中时就是宿舍里最小的,没想到上了大学还是,他刚安慰自己接受了这个有点郁闷的现实,突然——   “滴。”   “恭喜宿主,登录地点楚华市更换完毕。”   “目前系统储存恐惧情绪271点,灵魂碎片14片,历史数据继承完毕。”   “请宿主和系统一起努力,早日在楚华市开办具有极高知名度的传奇鬼屋。”   “鬼屋系统2.0为您服务。”   “……”   “你醒了?”楚辞在脑海中问系统。   前几天鬼屋系统一直在休眠中,出现的全都是自动回复,就连楚辞从杨韶身上薅恐惧点的时候它都没有出现。   “是的。”系统精神满满地回答:“我已经收回了青山市的分体并将本体定位在楚华市,从今天起开始监督宿主进行鬼屋开业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楚辞:“……”   所谓准备工作,就是收集楚华市以及周边地区的奇闻怪谈、恐怖故事、灵异传说和凶魂厉鬼。   前三者是形成鬼屋主题的必备要素,而收集到的厉鬼,既可能是工作人员也可能是鬼屋道具,要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对待。   打个比方,楚辞曾经拿家里的鸡窝做过实验。   村里的母鸡有被黄鼠狼偷蛋的可怕经历,每当屁股下的鸡蛋丢失都会炸起羽毛精神紧绷拼命咯咯哒,于是楚辞设定的鬼屋主题就是——“月黑风高夜,每当村里的母鸡陷入沉睡,就会有神秘黑影摸走它们屁股下的鸡蛋,失蛋母鸡悲痛欲绝、高声惨叫,可还是阻止不了无处不在、又无法抓住的重重黑影,这一切究竟是狼性的扭曲,还是鸡德的沦丧?”   至于道具,则是被村民们打死的几只偷蛋黄鼠狼,它们贼心不死,就算成了死黄鼠狼还是夜夜在鸡窝附近徘徊,刚好被楚辞拿来扔进了新做好的鬼屋内。   因为楚辞设定的背景故事好,鬼屋系统渲染的惊吓气氛足,再加上几只黄鼠狼魂魄的卖力表演,这个只存在了半个月的鬼屋取得了极好的实验效果。   第二天家里三分之一的母鸡就不下蛋了,第二周的时候,三分之二的母鸡被吓得脱了毛,其中还有一半挥舞着翅膀,硬是在白天飞去了邻居家的鸡棚。   楚辞原本每天都有的鸡蛋羹、煮鸡蛋、鸡蛋饼全都泡了汤,他这才在黄鼠狼消去执念全部投胎后终止了这个鬼屋主题,并且刻苦钻研“多多下蛋”符,终于在三天之后吃上了新鲜的双黄蛋。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就要做准备?”听到鬼屋系统的话,楚辞道。   刚高考完,他过了一个悠闲的暑假,这会儿有点提不起来劲:“我们才刚来楚华市,一定要这么早开业吗?”   “请宿主不要拖延。”系统是个非常严厉的系统,早已经制定好周密计划,一开机就变着法儿地催促宿主开工。   它道:“宿主,没有注意到你在宿舍内的排名吗?我觉得小四是一个很不错的名字。”   “不错在哪里?”   “你看‘四’这个字,像不像鬼屋老板的名字?”   四老板,死老板……   楚辞:“不像。”   系统假装没听见,接着道:“或者四哥老板也可以,非常具有神秘感,仿佛我们每次开业前都要先杀一个老板祭天。”   楚辞:“……我拜托你闭嘴行么?!”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吧!   ……   楚辞觉得自己的系统是个事业癌,晚期,没救了。   但毕竟要靠灵魂碎片续命,即使这样腹谤,他还是在系统的催促下打开电脑,搜索“楚华市房产土地出让”。   创办新鬼屋的第一步——买房!或者买地盖房!   租房暂时不用考虑,有鬼屋系统在,租来的地方一人一系统都无法安心。   “刷。”   只用了0.01秒,千度刷出来很长一列搜索结果,楚辞一条条看过去,然后——   “……”   “怎么样?”系统问:“我们多年攒下的鬼屋基金够不够?”   作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和无民事行为能力系统,所谓“多年攒下的鬼屋基金”就是楚辞在家乡替人算卦、看风水、卖法器(主要是卖多多生蛋符)、以及处理一些非自然事件的收入。   一单五十,物美价廉,一共攒了一万三。   要不是姥爷在世时在十里八乡打下了良好的口碑,说不定还攒不下那么多钱。   楚辞看看电脑上的房产均价,又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   然后他道:“市区内,四分之一间厕所;市区外,半间。”   系统:“……”   “或者自己买地建屋子的话,一根承重梁大概,前提是钢筋没涨价。”   系统:“…………”   系统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楚辞:“凶地或者凶宅呢?肯卖就行,我们不挑的。”   楚辞默默搜索了一下,然后给系统念出了网上的评论——   “惊!南山路一间凶宅降价100万,竟被五万人哄抢,0.1秒售空!”   “凶不凶的不要紧,越凶越好,够便宜就行。”   “凶宅有什么可怕?我就是世界上最凶的一只鬼——死穷鬼!”   系统:“………………”   系统沉默了一下,由衷道:“你们人类真是太可怕了。”   楚辞:“谢谢夸奖。”   一人一系统不断翻看网上的消息,越看越绝望,越看越绝望,最终捂着自己的小金库瑟瑟发抖,感觉自己真是低估了大城市的生存难度。   “现在怎么办?”系统问。   “我去楼下走走,冷静一下。”楚辞道。   “……”   “出去走走?”   三名舍友在一旁听到了楚辞的话。他们躺在凉席上,吹着空调,看了眼窗外火辣辣的阳光,对小四投以疑惑的目光。   “这个天?”   “不怕热?”   “室外温度41度多你确定?”   “对,”楚辞淡定地爬下床,“心太冷了,我需要晒晒太阳暖和一下。”   舍友:“……”   冷?有多冷?伤心北冰洋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楚辞也是贫穷的乡下鬼屋主,努力在生存难度MAX的大城市里艰难求生~ 第9章 九鼎诀   校园内阳光灿烂。   八月底正是最热的时候,路边的行人看见楚辞浑身清爽,甚至额头上连丝汗水都没有,不由投来羡慕的目光。   楚辞走在林荫道上。   和旁人不同,别人走路的时候是挑着有树叶遮挡的地方走,而他恰恰相反。   细碎阳光透过银杏树的枝叶,闪耀在楚辞的发梢、眼底、脸颊和白t恤上,泛起淡淡的金芒。   此情此景既清新又优美,几乎可以入画,然而事实上——   楚辞:“曾梦想吓遍全楚华。”   系统:“因贫穷放弃原计划。”   楚辞:“唉……”   系统:“唉唉…………”   楚辞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叹着气,半晌,系统没什么诚意地安慰了他一句——   “宿主,梦想还是要有的,说不定多年未见的沈先生现在变成了一个大款,等着我们去傍呢?”   “……大款?”楚辞默默地想象了一下。   “那我岂不是成了乡下来的糠糟夫?”   他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苦守乡下十几年,然后拖家带系统地跑到楚华市求未婚夫包养的苦情戏,被雷得一颤,摇了摇头。   更烦了。   就在这时——   “诶?”   楚辞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晃过。   前两天在宿舍楼下遇见的男生拎着他那个浮夸的巴黎世家,沿着林荫道匆匆往前走去。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楚辞在身后投来的视线。   “咦?”   楚辞看了眼男生的路线,像是往食堂的方向去的。   “不过这个点去食堂?”   现在已经两点多,按理说食堂已经没菜了呀?   来不及细思,楚辞想起之前从他身上察觉的那点不同寻常的气息,准备跟上去看看。   没走出多远,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急刹,随后有人喊道——   “同学,小心!”   楚辞回过头去,看到了一辆三轮车。   三轮车的车厢内放着一摞摞捆扎好的书本,堆得很高,能够看出重量不轻。坐在前面的是一个黑发男生,胳膊上戴着写了“学生会”三字的红袖标,正卖力地蹬着车,脸涨得通红。   宿舍到学校正门之间的道路是一段很长的上坡,中间分布了数个减速带,平日里就算步行经过也是件费力的事情,更不用说骑着一辆载重上百公斤的三轮车。   三轮车像蜗牛一样慢腾腾地爬着坡,几乎能听见轮胎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骑车的男生牟足了浑身力气,甚至能看到额头上浮现的青筋。   “我来吧……”   楚辞看见他艰难的样子,想要上前搭把手,可就在他看向车子的瞬间,耳边似乎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哒”。   三轮车前进的趋势突然减缓,先是靠惯性无力地向前滑行了几米,随后缓缓倒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坏了!”   车上的男生感觉脚下一轻,耳边掠过风声,原本沉重的脚踏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转圈,越转越快。   “我就说学校的这些破车该换了!”他气愤地砸了一下车把。   三轮车还在倒退。   男生低头看了眼,见车链松垮垮地垂在脚踏下面,像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猛拉手刹,同时冲周围喊道:“有人吗?帮忙推一下车!拜托了!”   这车上装着几百斤重的教科书,万一滑下去砸了人,后果难以想象。   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路上的人不多,楚辞和拎着巴黎世家的男生是离得最近的两个。   向前看了一眼,楚辞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抓住三轮车尾端。   “谢谢。”   骑车的学生会成员松了口气,他担心楚辞一个人的力量不够,锲而不舍地朝着巴黎世家喊——   “哎、哎!那个同学!”   “兄弟、朋友、哥们儿,帮个忙!”   巴黎世家仿佛没听见,继续朝自己的目的地走。   走着走着,他似乎是担心三轮车滑下来砸到自己,还往边上闪了半步。   学生会红袖标:“……”   “卧槽!”他骂了一句:“什么鬼!”   路上有其他来报到的同学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扔下行李箱跑过来,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   学长估摸了一下楚辞的小身板,又估摸了一下车子后退的加速度,一咬牙道:“学弟闪开!”   说着,他一扭车把,对准旁边的小树林,用空闲的一只手抱住头。   “轻伤轻伤轻伤轻伤……”   眼看三轮车尾部重重一坠,将要砸进小树林里,学长闭上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准备往下跳。   “哈利路亚,佛祖保佑,轻伤就行,千万别摔成脑震荡,阿门……”   突然——   “嗤啦————”一声。   身后传来一道强大而稳定的推力,三轮车后退的动作戛然而止。   感受到脚蹬不再向后旋转,学长猛地一惊,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   楚辞加了点力气,轻松地将三轮车往路边一推。   他道:“没事了,下来吧……你会修车链子吗?不会的话就只能找外援了。”   学长:“!!!”   沥青路面由于高温稍稍有些融化,可以看见两道灰色的车辙印从十几米外一路蔓延到楚辞脚下。   学长可能是隔壁理学院的,他盯着路面上的车辙印看了三秒,下意识开始心算——   “已知,三轮车加我加几十捆书的重量一共是……”   “路面的坡度角大概是……”   “根据以上两点,可以得出三轮车后退的加速度是……”   “假设学弟一秒推住了车,那么根据动量定理,他所用的力是……”   “1牛,2牛……10牛……100牛……1个涡轮增压发动机……”   学长默默算完,发出灵魂拷问:“学弟,你真的是咱们学校的,不是隔壁体育大学或者武警学校派来的卧底?”   楚辞:“……”   他认真道:“其实我是秦始皇后人,一直在修炼祖祖祖祖祖爷爷留下的修炼秘籍《九鼎诀》。学长你如果给我打100块钱,等我打开秦始皇陵之后把里面的长生不老药分你一半。”   学长:“……”   跑过来帮忙的其他学生:“……”   ·   楚辞和学长两个人都不会修三轮车,因此,在其他学生的帮助下把车子推到平缓点的地方稳住,学长道:“学弟你帮我看一下,我去给后勤处的人打个电话。”   “好。”   之前的一系列事情说起来复杂,其实没用多长时间。   楚辞一只手推着三轮车,抬头朝前面看了一眼,发现巴黎世家同学还没走远。   学长显然也瞧见了,他拿着电话,特意朝这位同学的方向走了几步,不悦道:“什么人啊,举手之劳都不愿意帮,都是新生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   拎着巴黎世家的男生显然不高兴被和楚辞这只土鳖比较,他回头冷冷地看了学长一眼,视线转向楚辞,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黄森森的光。   “咦?”   楚辞心头一动,一瞬间似乎捕捉到了杨韶说的“被什么野兽盯上”的感觉。   他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熟悉,正在记忆里仔细搜寻,突然——   “小心!”   也许是刚才三轮车后退的幅度太大,一捆书的绳子突然松开了,高高的书摞略一摇晃,带着犀利的棱角劈头盖脸地向着楚辞砸过来。   “学弟让开!”   学长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猛地一惊,下意识就要扑上去用自己宽广的脊背替学弟挡住毁容攻击。   然而……   “刷刷刷。”   也不知楚辞是怎么出的手,只见他动作快到看不清,不到一秒就把倒下来的几十本书统统抱在怀里,一本不少。   而他的另一只手还推着几百斤重的三轮车,游刃有余。   学长:“……”   学长从震惊中回过神,站稳身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九鼎诀》?”   楚辞:“……”   他心想你怎么还记得这茬?   “呃……其实……”楚辞想了想:“不关功法的事情,能接住是因为我是从乡下来的,从小搂猪草所以……”   技术熟练。   话没说完,只听学长敬畏道:“懂了。”   “???”   你懂什么了???   学长道:“原来是《九鼎诀之搂猪掌法》,没想到学弟年纪轻轻就能自创掌法了,佩服佩服。”   楚辞:“……………………”   他心想名字不要这么随便……不对,不要随便给我立人设好吗!   ·   就在这样和谐友好的气氛中,后勤处派来修车的工作人员终于到了。   他检查了一下三轮车,发现链条的其中一节断了,需要拉回后勤处修理,于是学长只能和楚辞告别。   临走前他问楚辞:“学弟要不要考虑一下加入我们学生会?这样我以后就能和你就近讨论一下九鼎……不,学习了?”   楚辞:“……还是不要了吧。”   我看你现在走火入魔的程度就够深了。 第10章 第一单   挥别依依不舍的学长,楚辞已经走出好几米远,还能听见他在身后热情安利——   “学弟,真的不考虑一下学生会?我们学生会福利好、待遇高、财大气粗、经费充足,就缺像你这样的上进青年!”   楚辞:“……”   不可否认地,他在听到“财大气粗”四个字时心动了一下,脚步放缓。   学长紧跟着道:“一时做不了决定没关系,总之千万不要被隔壁校科协拐跑就对了!听说校科协连续三年没拉来赞助,早就收不抵支、赤字连连、穷到差点当桌子了!他们人傻钱不多,除了平均颜值高之外没什么优点!”   楚辞:“…………”   系统突然在脑海中道:“宿主,我怎么觉得以上每一条都非常符合你的现状,这个校科协和你的气质很搭啊,要不要考虑加入一下。”   楚辞:“闭嘴!瞎说什么大实话?!”   我一个乡下来的,哪有什么气质?贫穷的气质吗?   教训完系统,他将注意力放在外边,正巧没错过学长铿锵有力地得出结论——   “所以说,帅有什么用?帅能当饭吃吗?帅不是照样没钱搞经费买设备换场地?”   楚辞:“………………”   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他觉得学长完全没必要向自己讨教什么《九鼎诀》,他和系统都是同一个门派——插刀教的。   捂了一下被扎中的心口,楚辞打消了想要咨询学生会入会条件的想法,带着最后的骄傲扭头道——   “告辞!”   “诶?”学长伸出胳膊:“学弟等等!你还没说要不要加入学生会!只要有你加入,我有把握今年就把校科协从楚大第一男团的位置上拉下来!踩在脚底摩擦一万遍!”   ……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楚辞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后,有人道。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把‘财大气粗’和‘赤字连连’两个选择摆在他面前,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学长顺口回答。   “……等等。”   05秒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这里没别人,于是——   “谁???”   “我。”   闻声低头,学长发现后勤处派来修车的小哥正蹲在旁边,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怎么?”看着小哥手里的扳手,学长忍不住后退半步。   “没什么。”小哥站起身,擦了擦手上沾的黑色机油。   “忘了自我介绍,”他严肃道:“我就是校科协的。”   “??????”   校科协小哥仿佛知道学生会同僚心中的疑惑,随便解释了一句:“因为没拉来赞助,所以我被部长抵在后勤处换今年的新桌子了。”   学长:“…………”   “不是,我就说一句当桌子,你们玩真的啊?”   “这些都不重要,”小哥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他一挥手,严肃抗议:“刚才凭什么说我们校科协抢人?我们又不是隔壁老王,你再这样我要告你诽谤了!”   说起这个学长简直不能更有经验,他冷笑一声,从手机里找出刚刚和楚辞互加的微信,随便在朋友圈里找了张自拍。   他道:“你看着学弟的脸,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小哥:“……”   小哥:“………………”   刚才可能注意力全在修三轮上了,他居然没仔细打量学弟的颜值。   这一打量——   小哥:“……算了,还是battle吧。”   毕竟,这年头三条腿的变异蛤蟆好找,凭一张脸可以去后勤处赊50张桌子还不用写欠条的学弟不好找。   很值得battle。   ·   楚辞还不知道自己差点成为了导致校科协与学生会激情火拼的蓝颜祸水。   他沿着道路一直走,边走边寻找那个醒目的、花团锦簇的巴黎世家。   然而可能是刚刚修车的时候耽搁了不少时间,一直走到食堂,楚辞都没再看见巴黎世家和拎着它的男生。   “跟丢了?”楚辞有点失望。   他不甘心地绕着食堂走了一圈。   已经过了饭点,食堂里静悄悄的,旁边的小花坛也没人,就连风吹动叶子的声音似乎都停了下来。   不对学生开放的后院里,工作人员养的鸡走来走去,不时叨一口地上的虫子,发出“咯咯哒”的叫声。   “看来确实没有。”   楚辞转身离开,快走出院子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这群鸡今天怎么叫得这么慌张,简直就像……”   就像是被黄鼠狼盯上了似的?   如果是别人,可能不知道被黄鼠狼盯上的鸡是什么样子,但楚辞不一样。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亲手制造的第一个鬼屋,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于是,为了检验自己的养鸡技术,楚辞对系统道:“做个试验?”   系统:“100恐惧点。”   “成交。”   扣除了一百恐惧点后,系统用鬼屋中曾经留存的数据,捏出了一个瘦瘦长长的影子。   它四肢短小,尾巴尖尖,粗壮的尾巴垂在身后,头顶耸立着一对半圆形的小耳朵,两只绿豆眼里似乎还闪着黑溜溜的光。   这只黄鼠狼垂着两只爪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巴掌大的鬼屋内。   楚辞看了眼被铁闸门关在院子里的公鸡和母鸡。   他对系统道:“来楚华市的第一单,加油!”   系统:“……”   “就算顾客是鸡,也要好好吓!”   “…………”   系统还没来得及回嘴,巴掌大的小模型就被楚辞从铁闸门的缝隙扔进了院子里。   几只鸡先是一惊,扑扇着翅膀躲开,随后大着胆子叨了一下地上的小房子。   这一叨,它们的表情就呆滞下来。   ……   盯着模型一样躺在地上的鬼屋,楚辞在心中默数了三声。   “一、二、三。”   确认系统已经让好几只鸡陷入了鬼屋里,他一勾手指,正要回收鬼屋模型。   突然,背后有人叫道:“诶,同学,你在这里干什么?食堂后面不许学生随便进的。”   “哦。”楚辞收回手,慢慢转身。   他心念一转,掏出一枚平安符道:“我刚刚看到一个拎红色提包的同学来这里,这是他在路上掉的,我想要还给他。”   “红色提包?”   背后穿厨师服的男人想了下:“没看见。你可以先放到失物招领处,然后在黑板上写个公告。”   “好的,谢谢。”楚辞神色不变。   他感受了一下鬼屋里几只鸡的精神状态,然后道:“那我去失物招领处了。”   “那边。”厨师替他指了个方向。   悄悄勾了下手指,没一会儿,楚辞感觉掌心多了件硌人的东西。   “怎么样?”他问系统。   “等着。”   楚辞慢慢地向外走,走到第四步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咯咯哒!!!”   只见三只母鸡疯了一样地扑腾着翅膀,在院子里四处乱飞,啄着不存在的敌人,地面上砂石四溅。   “怎么了?”   厨师顾不得旁边的楚辞,走过去查看母鸡的状态。   他刚用钥匙打开后院的门,伸手一推,就感觉不对劲。   “什么东西?”   “吱呀”一声,从门后的角落里猛地窜出来一只个头很大的黄鼠狼。   它用绿豆大的眼睛怨恨地朝楚辞看了一眼,然后敏捷地越过墙头,向着食堂外面蹿去。 第11章 惹不起   “打黄鼠狼了!!!”   楚华大学坐落于郊区,早年间周围都是农民的麦地,别说黄鼠狼了,青蛙、蛇、野兔、刺猬,这些食堂工作人员什么没见过?   这些动物大多数都成为了师生们餐盘里的一道菜。   因此食堂厨师只是短暂一愣,随即便大步走到墙边,拎起了墙角一根胳膊那么粗的擀面杖。   “同学,帮我看一下门。”   “好。”   楚辞目送厨师挥舞着擀面杖冲了出去,在他身后,听到声音的食堂大妈、大叔们拿着各式各样的锅铲、菜勺、案板甚至剔骨大砍刀从后厨里探出头。   “黄鼠狼?哪里?”   “跟上去看看!”   “走!”   楚辞:“……”   他顺手把攥在手心那枚平安符挂在了鸡窝上,安抚了一下身心受到重创的三只母鸡,同时偷刚才那只黄鼠狼默哀:“哈利路亚。”   系统:“我觉得本土黄鼠狼不可能信外地打工神。”   楚辞:“用你说?念无量天尊万一天尊真保佑它了怎么办?”   系统:“……”   论虚伪还是你们人类虚伪。   ·   十几分钟后,拿着菜刀、案板、大铁勺、擀面杖的食堂工作人员们从门外走了回来。   “怎么样,抓到了吗?”楚辞问。   “晚了一步。”大厨摇头:“那家伙太狡猾,让它给溜了。”   “没关系,”楚辞善解人意地安慰道:“你们可以先研究一下菜谱。”   大厨想了想,冲楚辞比出一个大拇指:“同学你说得对。”   “有备无患。”   “有备无患!”   眼看厨师们各自回去,准备潜心钻研红烧黄鼠狼、水煮黄鼠狼、酱焖黄鼠狼、黄鼠狼炒月饼等新式菜肴,楚辞和他们告别——   “那我走了?鸡我已经赶回窝里去了,你们记得点点数。”   “好,谢谢同学,下回来试新菜啊!”   “一定!”   已经走到大门口,楚辞还听见身后的食堂大妈道——   “这同学鸡赶得真好,以前干过吧?”   “现在会干这些的学生越来越少了,真是个好孩子,以后打饭的时候多给他舀两块肉。”   “一、二、三……欸?鸡怎么少了两只?天杀的黄鼠狼!看我下次不拿你炒西瓜!”   楚辞的步子一个趔趄,他问系统:“你把抓来的鸡都放回去了吧?”   “那当然,”系统不满道:“我是那种偷鸡摸狗的系统吗?”   “那……”   楚辞正想说那怎么少了整整两只鸡,刚才那只黄鼠狼嘴里也没叼着鸡呀?吃那么快的吗?   这时候,他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楚辞:“喂?”   对面传来孙超的声音。   他道:“小四,辅导员通知各班男生下楼领书,需不需要我们帮你领?”   “不用,”楚辞回答:“你们先下楼,我马上就到!”   ·   宿舍楼前的小广场上果然有许多人。   辅导员带着高年级的学生把教科书从教务处里领过来,拿三轮车运到小广场上,然后一个班一个班地叫号。   “《会计学》在这边!”   “《统计学》《统计学》!”   “哪个班的《近代经济学史》还没拿,快过来!”   “经管二班,经管二班,《政治经济学》!”   经管系的男女生对半分,因为教科书比较重,所以大部分班级都由男生统一把书本搬上宿舍楼,然后再一个宿舍一个宿舍地分配。   男生们也乐意干这活,因为察觉到这是个在女同学面前炫耀羽毛的好机会。   “加油!让妹子们看见我们的诚意!”   “和肌肉!”   “为了脱单,冲鸭!”   学长带着学弟们热火朝天、挥汗如雨,而学姐和学妹们则在一旁端茶递水、加油鼓气、顺便打量着以后的同学,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大学独有的、青春洋溢的活泼气息。   楚辞走到楼下,四处看看,没找见自己宿舍的三名舍友。   “请问……”他拉住路过的一名学长。   “诶?”   学长怀里抱着厚厚一摞书,注意力稍微一分散,不小心被脚下的地砖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在地。   他的金丝边眼镜掉在地上,发出“啪叽”一声。   “……我来吧。”楚辞接过朝自己倒下来的《政治经济学》,觉得现在的大学生体力真的不行。   这么弱鸡,怎么和自己一起建设社会主义?   “谢了。”   他正腹谤着,学长捡起眼镜戴上。他抬起头,他看到给自己帮忙的是一个身材单薄的小学弟,犹豫道:“还是给我吧,挺沉的,别把你胳膊抻坏了……”   楚辞:“……”   这种污蔑楚辞坚决不接受,他抱着书就上了四楼,蹭蹭蹭的,学长空手都没追上。   “呼,行了,学弟,我错了学弟……”   楚辞又上下往返三趟后,眼镜学长心悦诚服,他喘着气道:“学、学弟的脱单意志强烈,愚兄自愧不如。”   “不过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拼的,”看了四周围观的女同学一眼,学长凑到楚辞耳边小声道:“不是我吹,学弟你凭脸就可以秒杀在场百分之九十九的单身狗,你看周围那群女生眼睛亮的。”   楚辞:“……”   你们成年人怎么回事?   他推开学长,严肃道:“你想多了。”   “我是有对象的人,干这些纯属助人为乐。”   学长一脸不信。   楚辞:“…………”   他四处看看,走到拉着书的三轮车前面,一手一个,从上面扛下来两个编织袋。   掂掂袋子,觉得说服力可能不够,楚辞将这两个半人高的编织袋换到一只手,另一只手又拎下来两个,带着四大袋的《资本论选读》走到学长面前。   “真的,我力气大而已。”   “是、是这样啊……”   学长吞了吞口水。他估摸着这些书够不够砸死自己,结论是够的,几十公斤绝对有了。   而小学弟神态轻松,脸不红气不喘,姿态之悠闲如同从超市里拎了两袋薯片。   这是小白兔的身体里藏了一个哥斯拉啊!   学长心悦诚服,颤抖地问:“请问学弟你是怎么练出这把神力的?”   “嗯……”楚辞迎着众人的目光,谦虚了一句:“可能因为我是乡下……”   “等等!”   话没说完,学长突然恍然大悟,他伸出一只手。   “???”   楚辞只见学长用那只手捂住嘴,拿出地下党接头般的工作态度,小声对暗号:“《九鼎诀》?”   楚辞:“………………”   他这才看到眼镜学长胳膊上被自己忽略的,写了“学生会”三个字的红袖标。   楚辞眼前一黑。   你们学生会传谣这么迅速的吗???   ·   面对铁一般的证据,楚辞是否认的。   他怕自己今天不辟谣,明天学生会内部流传的版本就不再是“我,秦始皇传人,打钱”,而是“秦始皇陵倒闭了,死了几千年的秦始皇带着他的长生不老药来楚华市上大学了”……   在传谣不需要成本的前提下,当代大学生的脑洞和创造力是非常可怕的。   “我……”严肃了一下神情,楚辞开口。   他刚想说其实我不会什么《九鼎诀》,你们不要乱说,突然身后传来一道高声争执,抢过了他的风头。   “自己宿舍的书,你到底拿不拿?”   “凭什么推给我一个人,宿舍里又不是没有其他人了,没见我手里还有东西吗?”   “咦?”   听见熟悉的声音,楚辞回过头。   一个布满大红花的,喜气洋洋的巴黎世家棉被包落入他的眼睛。   看到棉被包的主人,楚辞有种宿命的感觉。   他对系统感叹:“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系统:“对,山重水复疑无路,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可能是他们吟诗吟得老天都看不下去,巴黎世家吵着吵着,突然一转眼,看见了人群中看热闹的楚辞。   他内心的怒气值瞬间升了一个度,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群,朝楚辞一指——   “宿舍里其他人都不在,你们要我想办法?”   “行!他不是乡下来的,力气大吗?让他去搬!”   说着,他走到楚辞面前,带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道:“你不是喜欢帮别人忙,享受靠这种方式获得关注吗?我给你表现的机会,你应该感激我才是!”   楚辞:“……”   系统在脑海里跳脚:“宿主,太嚣张了,削他!”   “等等……”   楚辞没表态,边思索边打量着巴黎世家,一直看到他眉头厌恶地一皱,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怎么?还嫌不够?”   “我付钱总行了吧?”   余光扫过他手里鼓起的的巴黎世家棉被包,以及提包拉链上不小心夹住的一小撮鸡毛,楚辞勾起唇角,露出了标准的服务业笑容。   “行啊,怎么不行?”他问:“按时计费还是按件计费?”   “…………”   “那就按时吧,一分钟100。”趁巴黎世家还没反应过来,楚辞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棉被包,另一只手拎起一扎书,健步如飞地朝宿舍楼走去。   风中远远传来他的话音——   “毕竟按件的话,我能扛到你破产。”   “等等!”   巴黎世家想到自己包里放着的东西,脸色一变,他拔腿追上去,然后“嘶”地按了一下腰。   “包不用拿!”   “没关系,就当添头了。”   楚辞心情愉悦地一步跨了两个台阶,掂掂提包,在心数——   “一只鸡,两只鸡,齐了。”   他甚至有工夫应对系统“宿主,你要为这点钱丢掉尊严吗?”的诘问。   楚辞严肃道:“我们谈好价的,一分钟100块,也就是001平方米,400分之一个卫生间,八万分之一个鬼屋。”   “鬼屋!鬼屋要不要?!”   “……”   系统想了一下,马上就从善如流改口了:“虽然金主的壕气有点讨厌,但还是可以接受……不,多多益善的。”   “宿主加油!”   “乖。”   一次性解决了内部矛盾,楚辞又一步跨了两节台阶,风一样地上了楼。   他在身后传来的“等一等!停下!我叫你停下聋了么?”中,身心愉悦地想——   你我本无缘,全靠你有钱啊!   这时候,也许是巴黎世家追得急了些,楚辞在他砰砰砰急促的心跳声中居然又听见了之前听过的那道尖细声音。   声音断断续续,但十分容易分辨。   它怒斥道:“废物废物废物!杨明健你这个废物!我不是说了暂时不要惹这个姓楚的,现在还惹不起他吗?!” 第12章 护身符   不停喊叫着“废物”的声音十分刺耳,锥子一样扎在脑海中,很容易就能激起人的负面情绪。   巴黎世家,也就是杨明健忍了几秒,终于控制不住,冷哼一声:“你惹不起,不代表我惹不起!要不是你没本事,我用得着拿巴黎世家替你装鸡?”   “巴黎世家!奢侈品!奢侈品是用来装芦花鸡的吗?!”   “呸!”听他这么说,尖细声音恼羞成怒:“放你的狗屁!黄爷爷才不会失手!要不是你放风的时候跑出去溜达,黄爷爷至于被人一擀面杖打在尾巴上?我的尾巴骨现在还肿着!”   “你受伤我也受伤,你以为我不疼?”   “那又怎么样?别忘了你是黄爷爷的仆人!奴隶!跟班!你身上一切,包括你自己都是黄爷爷的!没有黄爷爷你现在还在喝风吃屁!”   “……”   杨明健不出声了,但是楚辞能感觉到他心中的负面情绪逐渐积累着,越来越深……   “意外之喜啊……”楚辞对系统道:“今天真是收获满满。”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是唯一的答案。   楚辞准备找时间给胡姨发条微信,不过……   “没听说黄鼠狼喜欢奢侈品呀?”他自言自语。   “不过也不一定,毕竟那个包的配色很像……”   很像一只花冠大公鸡。   ·   领完课本,也差不多到了开学的时间。   周一早上,好几天没见的杨韶回了宿舍。   他恰好在403门口撞见楚辞,于是从他口中验证路上听来的传言——   “听说408那个装逼犯前天下午找你麻烦了?”   “嗯……”楚辞想着自己鼓了一丢丢的小钱包,觉得人不能昧着良心,于是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麻烦……”   恃富行凶,赚钱的事儿,怎么能说是麻烦呢?   “对对对。”系统数着比原来多了200分之一个卫生间的鬼屋,非常赞同。   “其实杨明健同学,也就是装逼犯,他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啊!”一人一系统发自内心道。   杨韶:“……”   作为一个从出生起就不缺钱的富二代,杨韶不能理解楚辞的想法。   当然楚辞也不能完全理解他,看着杨同学脸上渐次浮现出不解、憋屈、同仇敌忾,楚辞觉得两人的脑回路大概率不在一个频道上。   自己这边播放的是《致富经》,他那边就不知道了,嗯……很可能是《王子复仇记》。   “算了。”   杨韶今天主要不是来说这个的,他观察了一下楚辞的神情,见新朋友言谈开朗、神色间毫无阴霾,显然是真的没把被找麻烦的事放在心上,于是暂且放下系里的传闻,按捺着兴奋道:“你知道我上周末回家以后经历了什么吗?”   “什么?”   楚辞一早就发现杨韶头顶的阴气少了四五成,想来是他家里人发现问题,请到了玄学界的人解决麻烦。不过照顾小伙伴兴奋的情绪,他没有揭破,而是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对于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系列怪事,杨韶早就想找人吐槽了,可现代社会,这种灵异鬼怪的事不是谁都信的,于是他想来想去,只能来找楚辞。   楚辞这一问,杨韶如逢知音,顿时打开话匣子——   “我见到真正的高人了,高人长得比你还帅……不,也不能这么说,你俩帅法不同,你看着更平易近人一点,高人的身体好像不太好,给人的感觉有点冷……”   “他还注意到你给我画的平安符了,以我出席酒局多年的阅人经验,我觉得那位姓沈的高人对你格外欣赏,你要不要考虑拜个师?听说他在港城和海城很有名的……”   “等等。”楚辞原本只是随意地听着,听到“姓沈”两个字,终于提起了注意力,他忍不住坐直了一点,打断杨韶道:“什么姓沈的高人?”   “哦,也对,你不知道前因后果,”杨韶考虑了一下,提议道:“现在时间还早,我从头和你说吧。”   “好。”   “从哪里讲起呢?”杨韶摸了摸下巴,开始回忆。   ……   被杨父带回家后,杨韶第一时间看到了别墅门口的亲爷爷。   杨老爷子看见孙子和儿媳受惊的表情,脸色一沉,总是挂着笑的脸严肃起来。   “孽债,孽债……”他拿拐杖杵着地面,气愤道。   “爸,你怎么来了?”杨父看到老爷子略有些吃惊,他上前搀扶道:“不是说了明天去看您吗?”   “明天?万一今天出了什么事,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我的宝贝乖孙!”   “……”   听见杨老爷子若有所指的话,杨父眉头一皱,他抬起头,扫视了一圈:“谁告诉您的?我不是说了不要拿这件事打扰您吗?”   “再说了,多亏我给小勺买的那个行李箱质量好,您看小勺和攸宁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没事?”杨老爷子气得眼睛一瞪,抡起拐杖就抽儿子:“这还叫没事?等有事就来不及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周日必须去拜访那位沈先生,至于今明两天……还好沈先生思虑周全,托人捎了几张护身符……”   “你们都给我过来!”   ……   十分钟后,看着爷爷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张黄色符纸。   早已被楚辞给的平安符挑战过科学世界观的杨韶接受良好,按照杨老爷子的吩咐割破食指,把生辰八字写在符纸下方。   然后他恭恭敬敬地在香案前上了三柱清香,将符纸点燃,在袅袅青烟中默念——   “找不到我找不到我找不到我……要是能不继续咯咯哒就更好了……”   “我就知道小勺听话。”   杨老爷子慈祥地摸摸孙子狗头,拿出第二张符,递给儿媳妇。   同样经历了今天的惊魂一幕,杨母虽然不能说坚持了几十年的科学世界观一朝倾塌,但也同样半信半疑,再加上她性格温婉,一向尊敬公公,于是像儿子一样将符纸点燃。   “……”   接下来,杨老爷子的手里只剩下一张符纸了,在场也只剩下最后一个没有被封建迷信污染的人。   杨父早在儿子和妻子都自愿进行仪式的时候脸色就不是很好,不过没说什么。待轮到自己,他和杨老爷子的目光稍一接触。   凭借父子之间的了解,杨父皱眉道:“爸,你知道我是不信这个的,给攸宁和小勺添点心理安慰也就算了,我不需要。”   “我当然知道……”杨老爷子点点头,把符纸凑到香炉上,看样子是想点燃。   就在杨父放松下来的一瞬间,他突然拿拐杖敲了一下地面——   “来人!把他给我按住!”   “……”   别墅的角落里猛地窜出来四个穿着黑t恤的精壮保镖,他们不由分说地将杨父四肢一拧,按在香案前。   杨老爷子接过管家端来的一碗清水,将符纸烧成的灰抖落在水里,对杨父道:“所以我专门请教了沈先生有没有别的办法……”   “把他的嘴给我掰开!”他对四个保镖道。   “!!!”   杨父看着老爷子手里的符水,用力挣扎:“什么沈先生?我看您就是被江湖骗子给骗了!他一张符卖给你几万块?够立案标准了我要去报警!”   “报警?”   “闭嘴!”   杨老爷子手里端着符水,气的够呛,似乎怕自己动作不熟练把儿子呛死,于是他顺手将碗递给儿媳。   “给我灌!”   杨母从小给杨韶灌药灌习惯了的,心里念了声以防万一,她歉意地看了丈夫一眼,伸手在下巴两边一捏,手腕一翻便把一碗符水结结实实地灌了下去,一滴都没漏。   杨父:“咳……咳咳咳咳咳咳!!!”   杨老爷子这才挥手示意保镖退下,他拿拐杖敲着儿子的背,训斥道——   “你才是被人给坑了!万泽进入楚华市的地产市场才多久?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敢去竞标楚华最有名的4号凶地,你不嫌命长我还怕你害得全家不得安宁!”   “你也不看看,嘉地、新百、华联,哪个不是楚华市的老牌地产企业,4号地空了20几年,他们怎么不去插手?”   “还有顾二、严三、徐老五,这些股东哪个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巴不得杨家早点出事好让他们入主万泽的董事会。他们会给你介绍好项目?做梦!也就是拿准了你不相信神神鬼鬼的那一套,这才和外人一起挖了坑等着你!”   “你可长点儿心吧!”   杨老爷子一气儿说完,对孙子一招手:“气死我了!小勺,和爷爷走!爷爷给你说说沈先生的事!”   “好。”杨韶乖巧答应。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亲爹,只见杨父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顾二、严三……他们特意把这个项目介绍给我,是想借着4号凶地的传说让杨家出事?那之前的怪事也是他们找人办的?”   “不行,一定要把这个情况告诉警方,找警方认识的人查一下之前那个大货车司机,还有小勺那辆车刹车的事情……”   “不过他们害死金旺是为了什么?金旺一只乌龟,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示威?警告?制造恐惧?”   “他们是怎么让金钱龟淹死的?要淹死不是应该淹死我才对?”   听到亲爹越跑越偏的思路,杨韶忍不住替他默哀了一下。   ——科学世界观不毁个彻底的话,杨父可能这辈子都猜不到真相了。   ·   周日。   等待了一天半,杨韶终于和爷爷一起开着车去看望那位传说中的“沈先生”。   这次出行没带保镖,杨韶自己开车。   他看到爷爷给的地址,“诶?”了一声。   “南山街433号,这不是南山疗养院的地址吗?”   “就是这里。”杨老爷子点头。   “……”   杨韶一脸疑惑地发动了车子。 第13章 半月湾   南山疗养院是楚华市郊区一座环境优美的疗养机构,已经有多年历史,在医学康复和医疗保健方面享有很高的声誉。   黑色轿车穿过葱茏的林木,沿着曲折山道向半山腰的疗养院开去。   车内,杨韶问爷爷:“那位沈先生为什么要在南山疗养院见咱们?他生病了?”   杨老爷子没回答,而是嘱咐孙子:“待会儿见了沈先生不要多话,态度放尊敬点,听到没有?”   “……好吧。”   南山疗养院的门禁十分严格,门卫验证过杨老爷子手中的邀请函后,和沈先生的陪同人员通了电话,这才放轿车入内。   杨韶打量着周围环境,发现疗养院内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满目绿意盎然,走在平坦的水泥步道上,可以透过清晨的薄雾,回头远眺楚华市的繁华日景。   院落四周坐落着活动室、台球厅、网球场、乒乓球台和多媒体厅等娱乐设施,看路边的指示牌,在后院还有天然温泉和游泳池。   不时有穿着疗养院病服的人穿过扶疏的花木,在院子里慢悠悠地散步。   杨韶嘟囔了一句:“这位沈先生还挺会享受的。”   看这里的样子,他都想留下来疗养了。   杨老爷子没有留意孙子的反应,他沿着邀请函上留下的路线走向住宿区,一面走一面回忆着将沈先生引荐给自己的那名老友说的话。   “老杨,”老友家里是做医疗行业的,因为在政商两界都有些关系,生意做的很大。   “你可别因为这位沈先生年轻就小看他,”他道:“沈先生不是好请动的人,港城和海城多少富商捧着金山银山上门,也不见得能求得他一面。”   “是么?”杨老爷子道。   仿佛是看出他有点不相信,老友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当然了,我能骗你么?”   “上次,我跟老袁去看港城的宋角那块地,亲眼看见港城的刘鹤龄刘大师陪在沈先生旁边,管他叫小师弟。刘大师多高的辈分?就连咱们楚华市最有名的宋道长在他面前也只能以子侄辈自居,那四舍五入,沈先生不就是宋道长的小师叔?”   “这……”杨老爷子犹豫了。   宋道长是楚华市附近南麓山上青牛观的观主,南麓山一寺一观,方丈法空大师和观主宋道长都是世外高人,也都和杨老爷子认识,送给杨韶的观音挂坠就是从法空大师哪里请来的。   按说以杨老爷子经常去山上添香油钱的交情,这次的事情本可以求他们二人解决,可事有不巧,东楚省最近正在召开第十八届宗教界代表人士座谈会,这一僧一道都是与会代表,就连寺(观)内其他辈分高的前辈都跟着去省城公费旅游了。   杨老爷子问过寺里的小沙弥,如果等方丈回来再解决4号地的大事,自己的坟头草可能已经三丈高了。   他:“……”   能认识比宋道长辈分还要高的玄学界高人当然是件好事,但从老友口中听说沈先生只有二十五岁,杨老爷子心中一悬。   这位吃的米还没他吃的盐多,能行吗?   距离儿子和别人签土地转让协议已经过了七天,往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手了4号地的人,全家可没有活过1个月的。   “你也知道4号地的情况……”杨老爷子字斟句酌地把担心透露给老友:“不瞒你说,我活到这把年纪,这把老骨头没什么舍不得放不下,可小勺还小,还有他爸、他妈,这位沈先生……”   可信吗?能将一家性命安心托付吗?   “这你就放心吧。”看见犟了一辈子的老朋友露出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老友得意一笑:“我都替你打听过了,沈先生不光辈分高,实力也是这个,别的不提,河州碎尸案、福隆街大火、还有业内传得神神叨叨的顺昌鬼牌楼,最后都是请他出手解决的。”   “就在这次来楚华市前,他还应港城政府的邀请,推平了半月湾那栋几十年的凶宅,来这儿前我从朋友那里打听过,说是从凶宅的地基里挖出了上百具刚出生的胎儿,场景十分诡异,具体怎么处理的不知道,反正那片地方现在已经开始修商场了,什么怪事都没发生,更没有人因此丧命。”   “半月湾凶宅?”   看着老友伸出的大拇指,杨老爷子心中一动。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段时间家里怪事连连正是因为自己的儿子被有心人误导,买下了楚华市郊区的四号凶地。因此,闲着没事的时候,杨老爷子没少研究其他地方的凶地、凶宅,想从这些凶宅被破解的方法里找出一条生路。   其中顺昌鬼牌楼和半月湾凶宅都是赫赫有名的闹鬼地,特别是半月湾凶宅,听说住进那栋花园别墅的人没有一个活过三天,而且往往死法诡异,令人望而生畏。   这些年多少大师去探过那栋凶宅,一半折在了里面,还有一半侥幸逃脱,但也从此闭口不谈,再也不敢踏进别墅半步。   连这样的凶宅都能解决,杨老爷子嘴里不说,对于素未谋面的沈先生已是多了许多信任,但他毕竟人老成精,没有透露出心中的急切,而是谨慎地问:“沈先生这样的高人,想必不是铜臭能打动的,杨家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我不知能用什么请到沈先生出手。”   老友一笑:“老杨啊老杨,和我就不用卖关子了。我实话实说吧,知道你家里的事情后我便托人去打听楚华市周围有名的大师,这些人一部分去省城参加大会,赶不回来,另一部分自承对付不了4号凶地里的存在,让我另找别家。”   “沈先生这边其实不是我能接触得上的,是和他相识的人得知了我在找大师的消息,试探着提了一句,谁料沈先生恰好要来楚华市住几天,便顺口答应了,好像之后有什么事情要找熟悉楚华市的人去办,找别人也是找,为了不欠人情,就选中了你。”   “事后我想了想,杨家在楚华市经营多年,万泽更是全省有名的大集团,年年的公益捐款都位居本市前列,这是时也命也。天无绝人之路,这些年你做慈善的钱没白花。”   杨老爷子困扰多日的事情有了解决方法,就如同心头被搬下一块大石,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对着老友连连道谢,顺便打听了沈先生的联系方式和基本情况,准备等他一到楚华便登门拜访。   “得到消息的人不止我一个,排队等着拜访沈先生的人还多着,这件事情你不要告诉别人。”临走前老友特意叮嘱。   “放心吧。”杨老爷子道。   ……   杨老爷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面前是一幢独立的二层小楼,周围环绕着花园,将小楼与旁边的住处隔开。   可以看出,就算在南山疗养院里,这处住宅也是最好的住所之一。   花园内绿意盎然,鸟声啁啾,欣欣向荣中又有令人身心愉悦的安详静谧。   杨老爷子领着孙子,沿小路走过花园,拾级而上,按响了榉木大门上的门铃。   悦耳的铃音响起,片刻后,“咔哒”一声,有一个穿着黄色唐装的中年人开了门,领他们向屋内走去。   “先生在起居室等两位。”他道。   “多谢。”   趁爷爷和中年人寒暄的时候,杨韶好奇地抬头打量了一下他。   “咦?”   他发现这中年人长得嘴巴有些尖,一张圆脸,眼睛又圆又小,挤在宽钝的鼻子两侧。他头部扁平,理了个寸头,发根泛着略深的褐黄色。气质上倒是挺憨厚,说不上好看,也不难看,但有一种微妙的似曾相识感。   “请跟我来。”   看上去像个随从的中年人打断了杨韶的思索,他伸出一只手,在前方领路,将两人领到了宽敞的起居室内。   杨韶终于见到了爷爷千叮咛万嘱咐要仔细对待的沈先生、沈大师、沈高人。   他的第一印象是——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嘛,没多出来个第三只眼。   沈先生坐在屋内一张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他见杨氏祖孙走进来,合上书本,冲他们点了点头。   “请坐。”   他抬起头的瞬间,杨韶一怔。   无他,这位沈先生长得太好了,和他印象中老成持重的大师毫无相似之处。   沈先生肤色如玉,五官如同最巧手的匠人悉心雕琢的玉雕,冷白、沉静、高不可攀。   他的眼睛深处细看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琥珀色,望过来的瞬间,让杨韶觉得身上一冷,如同冰天雪地站在荒原,面对垂眸注视自己的神袛。   短短十几年的人生经历在这样的目光前仿佛毫无秘密,一眼便能看透。   还好,沈先生只是短短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他对杨老爷子道:“4号地的大概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还请杨老先生具体说一下家里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好、好。”   杨老爷子和孙子一样险些被沈先生的目光镇住,他不着痕迹地擦了擦掌心的汗,开口道:“4号地的转让合同是我那个孽子一周前和人签订的,当时……”   “呼——”   在爷爷的讲述声中,杨韶偷偷出了口气,又朝沈先生偷偷看了几眼。   他心里的想法和杨老爷子相同——   高人虽然冷,气势又强,坐在那里让人大气都不敢出,但是真的好看……不,英俊啊!   被冻死也要多看几眼,不亏! 第14章 学生卡   沈先生端坐在沙发上,听完了杨老爷子的讲述。   他捻了捻手腕上一枚玉质的平安无事牌,微微一点头:“放心。”   “您是说……”   杨老爷子心头涌上一阵喜意,连日来的焦虑、担心都在沈先生点头的瞬间化为乌有。   之前沈先生给的护身符已经使杨老爷子对这位大师多了七八分信任,自从儿子、儿媳、孙子使用了护身符,这几天杨家大宅安安静静,再也没发生什么怪事。   而亲自来到南山疗养院,见到沈先生的瞬间,杨老爷子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消融殆尽。   如果连这样英俊、冷静、气质非凡的年轻人都不是高人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高人了。   只能说,有时候长了一张天师脸也是件好事,有助于在颜控面前提高kpi。   还有,看脸交朋友这种事情一般是遗传的。   沈先生很能体谅杨老爷子的心情,他等杨老爷子惊喜完,开口道:“我知道杨老先生想要早日解决这件事,下周四是个合适的日子,还请被鬼魂缠身的事主,也就是杨先生在子时和我一同去一趟4号地,了解这段因果。”   “您放心,”杨老爷子满口答应,他想到自家那个坚决反对封建迷信的儿子,一咬牙:“到时候我老头子亲自押着他去,就不信他敢驳我的面子!”   “也好。”   沈先生又点了下头。   杨韶一边看爷爷,一边看大师,一边心里纠结。   ——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亲爹?   不告诉的话任凭他被爷爷带着四个保镖绑走好像很不孝,但是告诉的话……   想想玻璃缸里被水淹死的乌龟金旺,杨韶昧着良心,决定还是不告诉了吧。   他刚把这事想明白,恰好听见爷爷在对沈先生连声道谢——   “沈先生帮了杨家如此大忙,老头子实在不知该怎么感谢,有什么需要杨家做的您尽管说,我们在所不辞。”   杨韶在路上就听爷爷说这位沈先生刚到楚华市,答应帮自家解决4号凶地的麻烦是有事情需要杨家去做,因此一点都不意外。   他暗暗猜测沈先生索要的报酬是什么。   钱?太掉价了。   权?这位沈先生自己能够接触的权贵恐怕比杨家还要多。   物件?杨家是做地产生意的,家里除了老爷子附庸风雅收藏的几轴字画外,恐怕也没什么沈先生看得上眼的东西。   那还能是什么?   杨韶正漫无目的地猜测着,只听沈先生道:“事情还未解决,杨老先生不必客气。”   “不能这样说,沈先生之前寄来的护身符已经是帮了杨家大忙,今天又答应替犬子的事情出手,若您还是分文不取,老头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   见他这样说,沈先生沉吟片刻,一点头道:“那就麻烦杨老先生了。”   他道:“我初来楚华市,需要一处位于市区的房产,最好是距离楚华大学近一些的。”   杨老爷子一点头:“这个简单。”   “还有楚华大学的校园卡,最好是教职工卡。”   看在自家刚给楚华大学捐了一座体育馆的份上,杨老爷子:“……没问题。”   “要是能获得楚华大学经管学院的课程表和实习安排就再好不过了。”   “……”   看着认真严肃的沈先生,杨老爷子终于没忍住,他提心吊胆地试探:“不知道楚华大学有什么问题?”   夭寿了!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不知道现在给乖孙转学还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的话,就只能让小勺回高中复读了!   刚从高三地狱中解脱出来的杨韶只觉得背后一凉,然后他听沈先生道:“楚华大学百年名校,桃李遍天下,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   杨韶只见沈先生微微一笑。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底犹如冰消雪融,泛起一丝暖意。   沈先生道:“杨老不用多虑,我这趟来楚华市的目的,主要是陪读。”   “陪读?!”杨韶和杨老爷子一同道。   片刻后,杨老爷子率先回过神,笑呵呵道:“陪读好啊,有助于学生的心理健康,沈先生真是位负责任的好家长。”   杨韶:“……”   他用眼睛斜了笑容满面的沈老爷子一眼,在内心疾呼——   骗人!   爷爷你上个月还说我妈陪读把我惯成了废物!   ·   事情已经解决,沈先生提出的报酬杨老爷子也满口答应。   祖孙两人看看窗外已经升至正中的太阳,起身告辞。   “先生,该服药了。”   就在这时,先前不知消失到哪里去的黄衣中年人端着一碗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起居室门口。   他托盘里的中药颜色深黑,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那股浓浓的苦涩味。   杨韶从小最怕吃药,见状不由抖了一下。   “抱歉。”   沈先生冲他们点了点头,接过中年人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然后道:“黄叔,帮忙送一下杨老先生。”   “好的。”   杨韶原先来疗养院之前就猜测沈先生身体不好,后来见他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行动举止都一如常人,还以为自己猜错了。但此刻见沈先生喝了那碗苦得要命的中药后神色一如往常,甚至连一丝痛苦之色都没有,他这才相信自己猜得没错,沈先生的确是久病之人。   甚至……   他们已经到房间里这么久了,沈先生从未从沙发上站起来过,就连迎接、送客这样的事也是让他身边那个叫“黄叔”的随从来做的,联系到他本人虽然疏离但客气有礼的性格,杨韶不由有了点不妙的联想。   比如说,沈先生是否腿脚不便。   “两位随我来。”   黄叔收拾了沈先生留下的药碗,冲两人伸出一条胳膊。   就在这时,杨韶突然捂了一下喉咙:“咕……”   他手猛地一使劲掐住气管,差点把自己掐死,然后在黄叔看过来的目光中尴尬道:“没事没事。”   夭寿了!差点就在高人面前咕咕咕了,杨韶感觉自己的面子就要挂不住了。   更火上浇油地是,杨老爷子闻声看了孙子一眼,对乖孙的担忧战胜了打扰沈先生的愧疚,他道:“还有一件事……沈先生见多识广,可知道什么符会让人半夜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自打孙子上周从学校回来,晚上做梦的时候时不时会发出规律的“咕咕咕”声,有时候还会转变成欣喜又骄傲的“咯咯哒”。   虽说没什么其他症状,但也把全家人给愁坏了。   不因为其他,你这么一做梦就咯咯哒,一做梦就咯咯哒,可怎么在宿舍里和同学相处?   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大学生压力太大,不在宿舍里养猫狗、仓鼠、鳄鱼,改养鸡了。   杨韶:“……”   杨韶大汗,尴尬到不行,但还是配合爷爷的话,取出楚辞给的平安符:“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不就是学鸡叫吗?   说着他看向沈先生。   “咕咕咕?”沈先生在听见杨老爷子所说的瞬间神色就变了一下,不过幅度十分轻微,只有一旁的黄叔看得出来。   他示意黄叔把那枚平安符拿给自己看。   “不瞒沈先生,小勺就是从同学手里拿到这枚平安符之后开始说梦话的,大部分时候是咕咕咕,有时候叽叽叽,偶尔还会咯咯哒……”   “小勺,要不你给沈先生学一下?”   给英俊又高冷的沈先生学鸡叫?!   要不是面前这是自己亲爷爷,杨韶以为他想让自己死。   他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就……咯咯哒、咕咕咕,咕咕咕咕咕这样的呗……”杨韶小小小小声道。   他低着头,没注意到沈先生身边的黄叔听见栩栩如生的“咕咕咕咕咕”时忍不住喉头动了下,吞了吞口水。   “没关系。”   这时候,杨韶听见了沈先生清冷的声音。   他如闻天籁,瞬间不咕咕咕了。   “看吧爷爷,沈先生都说没关系。”   “当然。”沈先生抚摸着平安符背面那道笔迹熟悉的符字,看见自己教的“诸邪辟易”后面跟了“多多下蛋”几个字,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仿佛看见了多年前追着自己学写符字的小不点。   那个时候他还没凳子高,现在……   恐怕已经是个俊秀漂亮的青年了吧。   顾及各自身体的缘故,多年未见,沈晏猛然瞧见与未婚夫相关的物品,心头的思念一时如同江水奔流,无法抑制。   他握住多多下蛋符,对杨老爷子道:“只是咯咯叫的话,过些日子便好。如果杨老先生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拿自己制作的平安符与令孙交换。”   “这……”   杨老爷子有点犹豫,既觉得自家已经麻烦沈先生良多,纵使他人品端庄、君子作风也不好再占人家便宜,又知道沈先生亲手刻的平安符放在外面也是有价无市,如果能给小勺求来一块……哪怕日后杨家再多做补偿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一时无法下定决心,便看了眼杨韶。   杨韶没爷爷心里想的那么多,他考虑了一下:“还是算了吧。”   虽然有咯咯哒的后遗症,但毕竟是小伙伴亲手做的符,有特殊意义,怎么能说换就换。   “也好。”   沈晏示意黄叔将平安符还给杨韶。   也不知怎么,杨韶居然从沈先生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遗憾。   这种鲜活又生动的情绪瞬间像是把他从高高的神龛上拉下来,多了几丝带着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   ·   “差不多就是这样。”杨韶对楚辞道。   “总之,周四沈先生就要带我爸去夜探凶地了。”他的声音里听起来有点向往,也有点遗憾:“我爷爷也会带着四个保镖跟着,可惜不管我怎么说,他就是不愿意捎上我。”   “……”   楚辞有些出神,没仔细听他在说什么。   杨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想什么呢?”   想沈晏怎么一个人来了楚华市,事先也不通知自己一声。   他住在疗养院里是不是之前受过伤,魂魄的情况又恶化了。   听杨韶的说法,三魂不全导致的阳火炽盛已经影响到身体健康,沈晏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想一个人去解决凶宅里的厉鬼。   “以为自己是钢铁侠么?”楚辞嘟囔了一句。   他又气又心疼,于是捏了一下床沿。   “吱呀——”   床沿在杨韶惊恐的目光中留下一道深深的手指印。   “……”   完全没注意到杨韶的表情,以及他心里对于自己究竟想打死谁的猜测,楚辞对系统道:“统计一下我还有多少个灵魂碎片。”   “人类灵魂的话,14片。”   “太少了。”   楚辞不禁自责以前怎么没好好吓人,自责着自责着,他就将目光看向杨韶。   杨韶:“!!!!!” 第15章 防晒霜   不行,不可以,这样不道德。楚辞说服着自己。   ——我怎么能将同学当作一片恐惧的田野,肆意收割呢?   顶多趁他做噩梦的时候关进鬼屋里,收割一下下……   杨韶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他只感觉背后一凉,在这闷热的八月底九月初还挺舒服的。   于是他继续道:“我说,要不咱们趁学校门禁不严,偷偷溜去郊区看他们捉鬼?”   楚辞:“……”   “好吧,”对上他如炬的目光,杨韶不知怎么的有点敬畏,于是说了实话:“我就是想看看我爸的科学世界观是怎么倒塌的。”   “说不定就碰见什么凶残恶鬼了呢?反正有沈先生在,机会难得。”   楚辞:“……”   他在杨韶富含期待的灼灼目光中,由衷道:“你知不知道,恐怖片里的炮灰一般都是这么立flag的。”   杨韶:“……”   ·   闲着也是闲着,抱着补充恐惧点的想法,楚辞开始给小伙伴讲炮灰作死的故事。   什么开门杀、回头杀、镜子杀……   “最重要的是,凡是一开始立了flag的,最后必死无疑。”   “比如说,你以为自己逃出生天,激动而欣喜地推开凶宅大门,结果发现眼前一片血红,自己掉进了恶鬼的胃袋里,眼前是蠕动的胃壁和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强酸性胃液,你被消化得一干二净,尸骨无存……game over。”   “再比如说,你和沈先生携手解决厉鬼,逃出了4号凶地,就在你推开门,欣喜地望着沈先生的一瞬间,你发现他的脸扭曲成了死去的恶鬼那张扭曲的面孔,咧开嘴笑道:‘你是在找我吗?’你心脏猛地一跳,大叫一声,被他撕碎吞进了肚子里,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原地,正常的沈先生在黑暗中冲你点头道:‘最后一扇门了,去把它推开吧’……”   杨韶:“……不不不我不推,我掉头就跑。”   楚辞:“恭喜你,你因为太过恐惧,中了恶鬼编织出来的幻象,在擅自离队后被藏身黑暗中的鬼魂拖进了凶宅深处,沈先生抢救不及,只能看着你永远沉沦在地狱的罅隙中,夜夜哀嚎。”   杨韶:“……”   “恭喜宿主,收集到恐怖情绪50点。”系统兴奋道。   楚辞意犹未尽地从恐怖故事里回过神,一转眼看见杨韶抱着床柱瑟瑟发抖。   “我错了,我不作死,我晚上一到十点就关灯睡觉,听见什么都不睁眼,坚决不当恐怖片里活不过三集还乱立flag的炮灰!”   楚辞:“乖。”   “我会保护你的。”   毕竟,杨同学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他去哪里找这么一个脑洞大、阈值低、胆子不大还热爱挑(zuo)战(si)的恐惧点自动生成机?   杨同学,听的是瞎编乱造的鬼故事,生成的是真金白银的恐惧点!   这是个好同学啊!楚辞心道。   杨韶还不知道小伙伴对自己的判断,他擦擦吓出来的眼泪,感动地对楚辞道:“谢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楚辞善良地回答:“我就喜欢和你们这些脑洞大的人交朋友。”   杨同学:“???”   但这并不妨碍杨韶把楚辞从“普通同学”划定到“新朋友”再划定到“好朋友”一栏。   毕竟这年头,愿意为了朋友赴汤蹈火、出生入死、你闯凶宅我也救的热心青年不多了。   杨韶觉得自己应该对小伙伴更好一点。   他想想系里这些天关于“乡下来的楚辞同学被系里那个非常有钱的杨明健欺负”的传言,心里有了主意。   ·   虽然夜探凶宅的计划被小伙伴吓得胎死腹中,但杨韶也没怎么失落,反正说实话,他对于自己的作死计划失败都已经习惯了。   再加上开学第二天为期一个月的军训生活就正式开始,也没有那个时间留给杨韶想东想西。   顶多是夜里做梦的时候,念念不忘又有心没胆一下。   九月烈日当头,漫长的军训生活自然十分难熬,但没过多久新同学们就发现,楚辞是整个连队最如鱼得水的一个。   他和同学们一起在阳光下暴晒了好几天,就连最注重护肤的女生都黑成了炭,可楚辞还是那么白,站在队列中如同一棵水嫩嫩的小白杨,让经管系的其他同学十分羡慕。   再加上他虽然长相俊秀,但不怕苦不怕累,就连站军姿、走正步的姿势都十分标准,不知什么时候起,经管系系草楚辞的名头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从大一军训师传遍整个院系,就连高几届的学姐都有跑来围观的。   “这就是那个……”   “对,会武功的小学弟!”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从小修仙来着?”   《九鼎诀》的谣言在楚辞不知道的时候,在经管系和周边的各大学院愈传愈烈,并衍生出“武林高手”、“修仙世家传人”、“秦始皇转世”等多个版本,甚至传到了隔壁武警学校来的教官耳中。   “楚辞,出列。”   “到!”   “用的什么防晒霜?”教官笑眯眯问。   “报告教官,没用!”楚辞回答。   “哦?”比他们大了两级的教官刚二十岁,正是年轻好玩的年纪,他在女生们“暴殄天物”的目光中捏了捏楚辞的脸,笑道:“真没用……那看起来你是会那个九、九桶决了?”   楚辞:“……”   他就知道。   封建迷信害我不浅。   “说,会不会?”   楚辞一咬牙:“报告教官,不会!”   “很好。”   现在正是军训第三天,学生们的新鲜劲儿去了不少,骨子里怕苦怕累的情绪就冒出头来,根据前辈们的教导,教官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树立一个典型,让学生们知道教官的权威。   于是,在学生里人缘最好、人气最高,训练的时候有漂亮学姐驻足欣赏,休息的时候有清洁工阿姨给送冰西瓜,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会被打饭阿姨特殊对待,餐盘里多几块红烧肉的楚辞成了他选中的目标。   “你说不会就不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教官大声道。   “来,用你学的九桶决打我!”   楚辞:“……”   “报告教官,”他道:“真打?”   “怎么,想假打,瞧不起我?”教官将自己的迷彩外套脱下来,往旁边一扔,指着自己的胸肌和腹肌道:“别小看我,我可是武警学校这一届的散打冠军,你这样的小白脸,我一个打十个!” 第16章 公主抱   站军姿的队伍里有人发出了笑声。   杨韶一转眼,发现自己旁边的杨明健笑得格外讽刺,眉梢眼底都是不屑,于是嘴唇不动,小声道:“笑屁!”   杨明健一看又是他,脸色沉了下来,同样压低声音:“关你屁事?”   “楚辞是我兄弟,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杨韶见教官没注意这边,一抬下巴,嘲讽力十足,然后他脚尖猛地在杨明健小腿的麻筋上敲了一下,道:“比如说我现在看你不爽,就想让你倒霉。”   “嘶——”   杨明健没料到他这突然一踢,一个趔趄,在整齐的队列中十分醒目。   他道:“你他妈……”   杨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好军姿,抬头挺胸手贴裤缝,如同一棵笔直的小白杨。   队伍里发生的事情引起了教官的关注,他示意楚辞先等着,然后向杨明健看了一眼,不悦道:“你!怎么回事?!”   杨明健指着杨韶,愤怒地告状:“他踢我!”   “踢你?”教官看了站得标标准准的杨韶一眼,嗤笑道:“他踢你就让他踢,你是兔子成精吗?弱弱唧唧,就知道告状。他让你死你怎么不去死?”   “你……”   杨明健气得眼底闪过一道黄光,他阴冷地看了杨韶一眼,准备踢回去。   “慢着。”教官道:“我让你踢了吗?出列!”   “……”   杨明健被他猛地一叫住,已经抬到半空的腿还真就收了回去,他斟酌了一下双方的地位差距,忍辱负重地走向教官指的方向。   结果刚一站定,听见他稀奇道:“说你是兔子精,你还真是兔子精啊,怎么一点男人味儿都没有?”   “……”   杨明健听见人群中传来低低的笑声,他胸膛剧烈起伏,手指忍不住攥紧成拳,脸部肌肉猛地抽动了一下,冲教官吼道:“不是你让我出列的吗?!”   “有么?”教官掏掏耳朵。   “你管我说什么呢?我让你死你死吗?我要是你就立刻踢回去,哪怕之后受罚都成。你这么娘唧唧,看着就烦,我要是他,下次还打你!”   杨明健:“……”   他有心想要怒吼“你究竟收了杨家多少钱才这么偏袒那个富二代?”,可又怕教官恼羞成怒在军训中给自己使绊子,只好愤愤闭嘴。   无限的怒火压在心底,烧得杨明健眼睛都变成黄色,更别提住在身体里的那只黄鼠狼还在“嘻嘻嘻”地取笑:“果真是弱小又可怜的人类,连你黄爷爷当年一点儿威风都没有!丢人现眼!”   “闭嘴!”他道:“你威风你被人打得连身体都回不去,就剩一条碎成八瓣的魂魄!”   “你懂个屁!”黄鼠狼暴躁道:“黄爷爷那是九死一生、智计百出、和敌人大战三百回合,一着不慎这才弃卒保车把身体藏起来跑路的,要是换了你,早就嗝屁了!”   “呵。”杨明健发出一声冷笑。   他看着前方准备比试的教官和楚辞,一边在心里暗道:“不就是因为杨家有钱吗?收了他的钱就助纣为虐,真不是个东西”,一边又忍不住期盼楚辞出丑,心想:“看你这么跪舔有钱人的鞋底,最后还不是要被他的走狗欺负?”   想来想去,杨明健觉得最好是楚辞被武警学校的教官失手打伤,打得几个月都下不来床,让他们两个一起倒霉才好。   仿佛是联想到了这种美好结局,他的嘴角勾起一丝隐秘的弧度。   就在这时——   “出手吧。”教官对楚辞道。   “我真的打了?”   “打吧。”   “真的真的打了??”   “……”   “真的真的真的打了???”   “你特么没到四十岁怎么这么啰嗦?”教官摆出一个可攻可守的姿势,学李小龙一招手:“来!”   “好吧。”   楚辞斟酌了一下教官的身板,用了五分力气——   “小心!”   教官:“……”   “砰”一声,他感觉自己不是接了别人打来的一拳,而是被拖拉机从胳膊上咔啦啦地轧过。   “嘶”,教官忍不住龇牙咧嘴了一下。   他心道这小子该不会真是练过的吧?   虽然胳膊很疼,但长官的面子还是要维持的,教官不着痕迹地甩了甩手臂,严肃道:“嗯,还行,我要来真的了!”   说罢,他不等楚辞反应,猱身而上,一个进步,拳头带着犀利的风声袭向楚辞左脸。   “啊!”   站在队列里围观的同学不由发出惊呼,就连杨韶也稍稍提起了心脏。   虽然他知道楚辞是大神,可大神也不见得体育好,比如说让沈先生和教官对打,沈先生就一定会输,当然,他事后会不会把教官咒得生活不能自理就不一定了。   “住手!”   “不要!”   “别!”   人对于美好事物的热爱是天生的,心尖一揪,有女同学已经顾不得这是在军训,直接喊出声来。   “打人不打脸!这么帅一张脸打坏了你负责?!”   听到她们担心、紧张、惊恐的话语,在最前方罚站的杨明健心底忍不住浮出一股窃喜。   他睁大眼睛,呼吸急促,紧紧盯着场中的两人,心道——   用力打!使劲!打狠一点!最好收不住力气直接让姓楚的破相,看他以后还拿什么骗取别人的同情!   “……”   杨明健心里的话还没想完,场中形势陡转。   楚辞不会武功,这是实话,但他从小在村里长大,没少和胡姨一起进山,徒手抓黄鼠狼什么的都是基本功,手撕毒蛇,拳打熊瞎子,一脚踹晕一只成年野猪也不在话下。   人说一力顶十会,楚辞觉得凭借自己的力气就算做不成山大王,怎么也能评选个青山市十里村熊瞎子山散打冠军吧?   散打冠军对散打冠军,他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在不让教官受伤的情况下制服他,这可比一拳打死一头熊瞎子难多了。   “嗯……”   一边走神一边后退,躲开教官的几次攻击,楚辞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只能这样了……”   “怎么回事?瞧不起我?和我打架还敢走神?!”   带他们连的宋教官顾及楚辞学生的身份,一开始只拿出了六七分实力,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样不行。   自己的攻击总是落到空处,而对手却只闪避不还手,这让宋教官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心头火起,他越打越认真,最后拿出了身为散打冠军的全部实力,慎重地应对着这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只见宋教官出拳利落、腿风犀利,出招的瞬间仿佛能劈开空气,让一旁围观的其他同学都听见“飒飒”风声,帅气极了。   而楚辞却只是躲,又躲,再躲,躲躲躲躲躲……   宋教官感觉自己像是只哈士奇,被他带着满场遛弯,腿都要遛细一圈。   他心里的火气越来越盛,再难压抑,边出拳边道:   “跑什么跑?停下!是男人就正面刚!”   “……”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话,原本一直在避让的楚辞顿了一下。   然后他道:   “好吧。”   闪开宋教官的又一次攻击,楚辞腰身向下一折。   宋教官眼睛一亮,对战了这么久,格斗技巧已经如同本能般镌刻在他的意识中,眼睛看出楚辞行动间的一处破绽,身体赶在思维反应过来前追上去,他横空一腿,如同铁鞭般重重扫过,几乎在空中留下残影。   ……然后这只腿就被楚辞捉住了。   宋教官感觉抓住自己的不像是一只手,而像是鹰爪、铁钳、机械加工厂里把器材拎起来的大型机械手臂,他出腿时的千钧力道全被抵消掉不说,还被牢牢控制在原地,无法向前一步。   宋教官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人吗?不是!否则他也拿不到散打冠军。   发现自己的一条腿被控制,他当即扭动腰身,借由腰部的力量腾至半空,想要用一个剪刀腿锁死楚辞。   ……然后他的腰也被楚辞捉住了。   楚辞调整了一下动作,视宋教官的负隅顽抗于无物,一手托腰,一手搂腿,他把教官举到半空中,抱了起来!   这是一个不太标准的公主抱。   楚辞边抱还边说:“我姨妈从小教导我,远离暴力,拥抱友好,做一个善良的人,用温暖的怀抱化解生活中一切不愉快……”   教官:“……”   他理解楚辞姨妈的心灵鸡汤,毕竟孩子力气这么大,不能让他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   但鸡汤是鸡汤,楚同学喝鸡汤的姿势明显不对。   人家说“温暖的怀抱”,你这是温暖的怀抱吗?你这分明是以暴制暴的怀抱!   强抱灰飞烟灭啊我的朋友!   千言万语在宋教官脑海中一闪而过,终于,当楚辞抬起胳膊,将他越抱越高、越抱越高、似乎高处的空气更友好时,宋教官坚持不住了。   他把一直藏在心里许久的“卧槽”喊了出来,推着楚辞的胳膊,大声道——   “卧槽快把老子放下来!老子恐高!!!”   “……”   片刻的沉默后,哄堂大笑。   杨韶连列队的时候搞小动作要受罚都顾不得了,他擦擦笑出的眼泪,心想:让我笑死在这里吧! 第17章 酒桶决   谁说军人不八卦?军队里的消息也是传得是很快的。   还没到下午,一群其他系的教官组队过来围观——   “宋林,听说你今天被一个菜鸟公主抱了?”   “是不是昨天饭没吃饱,今天硬不起来?”   “说什么呢?男人怎么能说不行?擦干眼泪,雄起撸!”   “要是这样还不硬的话,我看这个散打第一的名头你也别要了,忒丢人,不如让给我?”   “滚,让你干嘛?应该是我才对!”   “不服的话掏出来比一比啊?”   “比就比!”   “……”   宋教官被一个军训学员给公主抱了,还绕场三周,本来就够郁闷的了,自己这些同袍不安慰不说,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跑过来说荤段子,他又气又愧,脑子一抽,想出来个馊主意。   “你们不知道,”宋教官信誓旦旦地和同袍们保证:“这小子是练过的,有家传武学,叫九桶决。”   “真的假的?”   “真的!拿我肩上这杆枪作证!绝对牛逼!你们谁也打不过他!不服来战!”   “你要拿胯下的枪作证我们就信……”   “滚!”   跑过来看热闹的教官大多也就二十来岁,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是经不起撩拨的,他们的好奇心被宋教官挑起来,于是趁着中午休息,你拉我我拽你地跑去食堂找到了楚辞。   看见楚辞的时候,他正在食堂里试新菜,一个打饭阿姨端着块红通通油汪汪的大肘子出来,慈爱地放到楚辞盘子里:“来,多吃点,不要钱,军训就应该好好补补!”   “谢谢阿姨。”   教官们:“……”   他们可不知道楚辞这些天经常帮食堂阿姨喂鸡,见到菜单上没有的肘子眼睛都绿了。   “卧槽!这差别待遇!”   “小伙子靠脸混肉吃啊,有前途!”   “让他见识见识无产阶级的铁拳!”   “打倒封建资本主义,碗里的肘子就全是我们无产阶级的了!”   楚辞看到这群吆五喝六的教官,他:“……”   我就一中午没出现,已经从乡下来的穷小子变成了封建资本主义吗?   这一刻,他心底对谣言生出了深深的绝望。   不顾教官们眼底的绿光,楚辞迅速而不失优雅地啃完了肘子,然后问他们:“什么事?”   因为教官们有意无意地在新生中建立起自己的权威,食堂内在他们经过的地方迅速清空出一小片真空区域。   真空区内,几个教官围着势单力薄,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楚辞,撸起袖子,危险一笑:“练练?”   “???”   “听说你会那个什么……九筒决?卧槽这什么名字,为什么不叫幺鸡决或者白板决?”   “……不管了,总之老宋是这么说的,同学啊,你要怪就怪老宋,他说我们只要赢了你,今年的军队大比武奖章就输给我们哥几个。”   “了解了。”楚辞一点头。   他喝完最后一口汤,一擦嘴道:“你们谁先来?”   食堂内人来人往太拥挤,战场被选定在门口的小广场上。   也许是十几个教官的出场太拉风,或者是楚辞的脸太吸引人,许多同学都从食堂内出来,在小广场四周站了一圈。   你传我我传你,没多久食堂门口就被闻讯而来的观众挤得水泄不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举办什么大型活动。   不过最硬核的还要数食堂里的几个掌勺阿姨,她们这些天已经基本被楚辞收服了,一个阿姨专门去食堂后院抱来一只膘肥体壮的大公鸡,举在头顶挥舞着道:“楚辞加油!”   花冠大公鸡的五彩翎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它张开翅膀,骄傲地抬起头,引吭高歌:“喔喔喔!!!”   闻讯而来的同学们:“……”   这个打call的方式,可以说是非常硬核了。   教官:“……”   教官们也被风骚的公鸡给闪了一下眼睛,他们没料到这位楚同学在校园……或者说是校工界受欢迎度居然这么高。   眼看公鸡又要“喔喔喔”,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人的教官赶紧道:“开始吧。”   “武警学院,边防指挥系,印少峰,”他道:“领教一下楚同学的幺鸡……不,九筒决!”   楚辞:“???”   他还想问不是“九桶”吗?早上才听宋教官说过的,怎么又变“九筒”了?   可惜印教官已经迅猛地攻了过来,于是楚辞只好先搁置这个疑问,全力应对一位教官的攻击。   这一全力……虽然印教官已经因为同袍的失败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实力,没过十招,他又被楚辞给拦腰捞了起来。   印教官:“卧槽!!!!”   他这么一叫,楚辞只能感叹印教官不愧和宋教官是一个系的,这嗓门,一样的亮。   把怀疑人生中的印少峰教官扔到一边,楚辞一抬头:“还有谁?”   “……”   一个不怕死的,坚信自己和同袍不一样的年轻教官站了出来。   “孟毅,领教高招!”   楚辞拍拍手,两分钟后——   “卧卧卧槽!!!”   ……   教官们毕竟年轻气盛,一个接一个地不信邪,觉得同袍在演戏而且演技分外夸张,然后他们就一个接一个地被楚辞公主抱起来,扔到一边怀疑人生。   一个前来围观系草的学姐对同伴喃喃道:“明明是武林大会的剧情,为什么我居然看出了校园爱情故事?”   同伴:“……”   教官:“……”   被公主抱的教官们既憋屈又绝望,自暴自弃地想:可能是因为……我们菜吧。   菜是原罪。   一转眼,原本信誓旦旦来挑战的教官们只剩下最后三人。   楚辞看了看食堂门口的表,发现快到下午集合时间,于是道:“要不你们一起上?”   教官们:“……”   他们虽然来单挑一个学员,但还是要脸的,于是一名教官代表大家道:“还是算了吧……我们毕竟是师长,一群打你一个,胜之不武。”   他还以为楚辞年轻气盛,听到这个肯定不服气。没想到楚辞想都不想,立刻放下胳膊,拍拍袖子,“也好。”   “刚才抱了这么多不熟悉的人,我怕我对象知道了会生气。”   “而且……”回忆了一下短暂的童年时光,楚辞表示:“你们都没我对象好抱!”   十三岁之前,沈晏一年里有半年的时间都待在十里村,和楚辞一起长大。直到他随着年龄增长,体内的阳火越来越炽,渐渐无法被楚辞体内的阴气压制住。为了避免把小未婚夫给烧干,沈晏这才离开了青山市,随爷爷一起迁居海城,寻找其他的解决方法。   他离开前楚辞已经是熊瞎子山一霸了,虽然只有五六岁,但他天生力气大,可以把比自己高两个头的沈晏抱着、背着、扛着、揣着,随身携带。   天清哥哥因为生病而行动不便的时候,楚辞就是他的两条腿,他拿灵魂保证,自家老公又香又软,轻得像朵云,身上还有股好闻的药香味。   “真的!”   教官们:“……”   那你现在才说!   被打就被打,临走前还被塞了一嘴狗粮,教官们的心情既酸涩又失落,回到各自带的班级前,印少峰教官代替大家道:“楚同学……”   “啊?”   “你还真会那个九……”   “对,九鼎诀!”楚辞没等他说完,坚定地承认了。   不坚定不行啊,再让他们这么《九鼎诀》、《九桶决》、《九筒决》地传下去,自己的祖传秘籍说不定就是《酒桶决》了,没准还能配个《饭袋十八式》什么的。   楚辞痛定思痛,他一咬牙——   这回这个谣我自己传!你们谁都别插手!   但他还是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小广场四周围观群众极多,耳朵尖,且八卦。   听到一声响亮的“楚学弟承认了!当众承认了!他就是会《九鼎诀》!”之后……   楚辞:“卧槽!!!”   仿佛是照顾他的心情,站在食堂阿姨头顶一览众山小的大公鸡和他对上了眼,骄傲地晃晃五彩羽毛,还“喔喔喔!”了一声。   楚辞:“……”   我真没炫耀!!! 第18章 放臭屁   “听说你挺有排面的。”事后杨韶对楚辞道。   “……我也听说你挺有排面的。”楚辞回答。   杨韶拿出了楚辞“头顶大公鸡,怀抱印教官,左拥右抱后宫无数”的照片,而楚辞则找出了论坛里“杨韶VS杨明健,超级富二代碾压富二代,同性相斥抑或相爱相杀”的帖子为证。   “听说你现在的粉丝叫九鼎神教,又称公鸡抱抱团。”   “我也听说咱们班女生联合了上几届学姐在给你俩组建后援会,就叫韶光cp,或者双杨夫夫。”   “……”   “让我死吧。”杨韶一抖。   两人心有戚戚焉地对视一眼,同为受害者,还是不互相伤害了。   楚辞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发现杨韶这几天老去找杨明健的麻烦,给他提个醒。   毕竟,狗急了还会跳墙,杨明健体内那只黄大仙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来,实在不敢保证。   不过就算它真做出什么也无所谓,楚辞有信心收拾得了。   另一边,杨明健可不这么想。   他愤怒地在宿舍里转着圈:“废物废物废物!!!”   “那个姓宋的蠢材,教训我的时候那么厉害,还以为他有什么能耐,结果还不是个外强中干的废物点心?!”   “他的那群同伙也一样,武警学校出来的,被一个乡下来的穷鬼耍得团团转,最后还让他出尽了风头,就不嫌丢人?!”   “你怎么不说话?!!”   杨明健身体里的黄大仙毫无同仇敌忾的意思,翘着脚在一旁看戏。   见仆人诚心诚意地要求了,黄爷爷说了句风凉话:“怕什么?你比他们更丢人。”   杨明健:“……”   黄鼠狼说的不是假话,杨明健这几天的日子的确不好过。   自从杨韶摆明车马要为楚辞出头,好几次当众让他下不来台之后,杨明健发现,自己的校园生活处处碰壁。   杨韶兜里有钱,出手大方,本人又经常和亲爹、爷爷一起出席饭局,情商过关,不说别的,收服经管系这些大一新生是轻而易举。   于是,等杨明健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大部分同学给孤立了,就连同宿舍的几个人都不经常和他说话。   他也不反省自己的性格在这件事情里占多大原因,而是把仇全记到了楚辞和杨韶的头上。   心知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黄大仙给的,杨明健按下性子,和黄鼠狼周旋——   “你和我才是一伙的,我被他们瞧不起,难道你就能得到什么好处?”   黄鼠狼才不上他的套——   “嘻嘻嘻,这个时候想到你黄爷爷?晚了!”   “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喊‘我是黄爷爷的小奴隶’,黄爷爷再考虑要不要帮你。”   杨明健:“……”   不喊,他这个学期没法做人,喊了,他这辈子都没法做人了。   杨明健压抑着怒气,拎着巴黎世家下了楼,走到校园超市,买了一只新鲜的走地鸡。   他把鸡肉恭恭敬敬地上供给黄爷爷,然后条理清晰地说服它——   “你现在魂魄回不到身体里,要恢复的话总要钱吧?虽说等我毕业以后也能赚来钱,但你不觉得那就太晚了吗?”   黄鼠狼撕着鸡,嗤笑道:“黄爷爷可不是用钱就能收买的,再说我想要钱还不容易?你身上那只包是怎么来的?”   “黄爷爷要的是你混入上流社会,打听清楚能帮我回魂的天师在哪里,然后用钱收买他,懂?”   “我明白。”杨明健道:“但是我现在被同学排挤成这个样子,怎么混入上流社会?”   “……这倒是个问题。”黄爷爷撕咬鸡腿的动作,停顿了。   杨明健眼见有戏,心中一喜,他道:“但我要是有了杨韶的身家和地位就不一定了。”   “你不是能把别人拥有的东西偷来给我吗?既然能偷来他们的成绩、录取通知书和钱,难道就不能把杨韶的气运偷给我?”   “同样都是姓杨的,凭什么他就过得比我好?我要是有他的家世和地位,一定不像他一样到处挥霍,狗眼看人低!”   “……这样你也能早一步得到天师的线索,我们是双赢的。”   黄大仙吃完一只鸡,化为一道土黄色气流,在空中打了个嗝儿,飘到杨明健眼前。   它讽刺道:“你可真是个贪心的人类。”   “贪心是会得到报应的。”   杨明健嗤之以鼻:“不贪心难道就会有好下场?”   “像杨韶这种人,他一辈子也没过过贫民区里的生活,不知道为了一顿饭去偷、去骗、去抢是种什么感觉,他凭什么高高在上,瞧不起别人?”   “这个世界上,想要过得更好就必须把别人踩下去,让他们一辈子翻不了身。我有错吗?有错的是那些被我踩下去的人,他们太无能、太软弱,活该做我的垫脚石!”   黄大仙:“……好吧。”   它重新附身到杨明健身上,在他耳边道:“今天晚上,子时以前,你到杨韶宿舍去。”   “我自然有办法让你过上他的生活。”   “不过能不能过好,就全看你自己了。”   杨明健心中狂喜。   这一刻,他觉得就算被黄大仙缠上,做它的仆人、奴隶、跟班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是他的机遇!   至于黄大仙……   找到天师之后,是帮黄大仙回魂,还是帮自己除掉它,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我要是能有杨韶的命,给你养一养鸡场的鸡,想吃哪只吃哪只!”杨明健毫不吝啬地向黄爷爷许下了空头支票。   黄爷爷嘻嘻一笑,绿豆小眼在杨明健看不到的地方闪烁着狡猾的光。   “好呀~”   ·   晚上十点,天色擦黑。   今天就是星期四,杨韶谨记楚辞的话,一到十点便拉上床帘,躺在床上,开始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一百零一只羊、一百零二只羊、一百零三只羊……”   “……一百零四只羊……四号地……等等?!”   发现自己的思维又忍不住飘到了4号凶地和夜探凶地的亲爹身上,杨韶又刺激又害怕,烦躁地从头开始数。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砰砰砰”地敲响了。   “谁?”   杨韶清空思维,拿出静音耳塞塞上,继续数羊,他的舍友还没睡,走过去开了门。   杨明健站在门外,挤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他道:“杨韶在吗?我有些事情想和他说。”   没等舍友回答,杨韶:“不听!”   “……”   “抱歉。”   403宿舍的门在杨明健面前“啪”一声关上,差点砸到他鼻子。   黄鼠狼跳脚大骂:“废物!!”   杨明健气急,和它互相指责:“我就说这样不行,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世界上哪有白得的午餐?!”   黄爷爷:“……”   半晌,它妥协道:“好吧。”   于是,十分钟后,杨明健又一次敲响了403的房门。   开门的还是舍友。   “你又来干嘛?”   杨明健努力挤出微笑,提起手里一只盐水鸡——   “这是我家里人寄来的特产,分你们一只。”   “……”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已经拒绝一回了,舍友有点不好意思。   他虽然嘴上说“不用不用”,可在杨明健厚着脸皮往宿舍里挤的时候,还是让开了一点点。   说不定人家是来找杨韶和解的呢?舍友想。   “说了让你走人,不是一路人,你说什么我都不听!”   杨韶不好责怪舍友,他掀开床帘,冲杨明健冷酷地说。   话没说完,突然,杨明健:“黄爷爷!”   “收到!”   只见一个黄色的影子从杨明健身上蹿出来,它转了个身,屁股对着宿舍内,突然一抬尾巴,“噗”一声,放了个臭屁。   杨明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戴上活性炭防毒口罩,他把门一关,强忍着深入魂魄的臭气,几秒种后,满意地看到舍友“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而杨韶也戴着睡眠眼罩和静音耳塞,连一丝反抗都没有,“扑通”一声倒在床上。   “干得好!”杨明健对黄鼠狼道。   “那是当然!”黄鼠狼自夸:“黄爷爷这叫一发入魂!从无失手的时候!”   “……”   杨明健已经被这股臭气熏得头晕眼花了,懒得听黄鼠狼继续自吹自擂,他道:“人已经倒了,还不快把他的出身和气运换给我?”   “等等,”黄鼠狼道:“这又不像偷钱偷成绩,换气运哪有这么简单?你等着,黄爷爷做个法,套出这小子脑子里的东西,然后咱们从长计议!”   “你快点。”   “放心!”   黄蒙蒙的影子“嚇嚇”一笑,落在杨韶的床上,变成一只成年人胳膊长的大黄鼠狼。   它肉痛地用爪子点了一下眉心,抽出一丝儿土黄色气体,然后“嘘”地一吹。   土黄色气体如同有自己的意识般,投入杨韶眉心。   “恢复这么久才恢复了这点儿仙气,黄爷爷我牺牲大了,这回要是不能从这小子身上连皮带肉捞够本的话,黄爷爷要你好看!”   “放心吧。”杨明健紧张而兴奋地旁观着这一切,不带诚意地安慰着黄爷爷。   黄大仙也不理他,念咒一样自顾自地重复着:“你家的地址地址地址地址地址地址……”   “你亲爹在的地方亲爷爷在的地方你现在最想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杨韶:我最想去的地方??? 第19章 逃学记   黄大仙是在催眠,它后面的加的一大串限定词则是帮助被催眠者最快勾起回忆的小技巧。   这招黄爷爷已经使用过多次了,手段熟练,它志得意满地等待着,很快就感觉到杨韶的大脑里出现一些零碎的画面。   “……一百零一只羊、一百零二只羊、一百零三只羊……”   杨韶被黄爷爷的臭屁迷晕前在数羊,晕倒后脑袋里第一时间浮现的还是羊。   一只只活蹦乱跳的小羊顶着满身云朵般的绒毛从他身上跳过去。   “我好像忘了一件事情……是什么来着?”杨韶躺在绿色草坪上,望着头顶飞舞的羊毛,努力回忆。   就在这时,一道嘶哑而神秘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地址地址地址地址……”   “……你现在最想去的地方……”   “……你亲爹在的地方……亲爷爷在的地方……”   “亲爹?亲爷爷?”   杨韶心中猛地冒出一栋被大火烧成焦黑色的、破破烂烂的住宅,和住宅周围的大片废弃荒地。   “团结路尽头488号?”他迷惑地想了起来,这正是自己在千度上搜索到的4号地图片。   现在已经入夜,用不了多久,亲爷爷就会带领四个保镖,押着亲爹去那里解决签订的土地转让合同。   而自己……   自己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杨韶突然有点想不起来了。   梦境之外。   “团结路尽头488号?”黄大仙重复着刚套到的地址。   它脑海中回忆出杨韶梦境里那幢黑乎乎、破破烂烂的房子,一是在别人的梦里本来就像蒙着一层雾,看不清楚,二是黄爷爷实在闹不懂现代人的审美,于是它一挥尾巴,骑到杨明健肩上,道:“驾……不,走!”   “现在的小年轻怎么回事?自己家也要装修成什么哥特阴森风?回家的时候就不嫌磕碜??”   ……   月黑风高。   楚辞趁着漆黑的夜色穿过长长的林荫道,来到学校围墙一处可供翻越的缺口。   这是楚华大学一个半公开的秘密,他从清洁工阿姨的口中打听到的。   楚辞拨开覆盖在围墙旁边的灌木,正准备从缺口处翻过去,突然——   “咦?”   他发现围墙下并非是空无一物的,灌木丛的阴影笼罩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前面一个用手撑在半人高的缺口上,“扑通”一声翻了出去,然后催促后一个:“赶紧的。”   又是“扑通”一声。   月亮透过乌云,悄悄露出几缕朦胧的光,照亮了后面那个人的背影,也照亮了他屁股上萌萌的小黄鸭。   “……”   如同楚辞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杨韶的小黄鸭睡衣,设计师独家定制款,整个楚华市找不出第二件。   可杨同学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宿舍里乖乖睡觉吗?   楚辞自认看人很准,杨韶虽然玩心大、爱作死,但总体来说是个守信的人,他答应了自己不去探险,就一定会遵守承诺。   除非……有什么力量逼得他不得不这么做。   眼尖地察觉出杨同学翻墙的动作里有一丝生涩和不协调,就像是很久没有上油的机器,楚辞对系统道:“跟上去。”   “好。”   巴掌大的鬼屋浮现在他掌心,系统抽出一丝丝黑雾,遮掩住楚辞的身形,让他渐渐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一人一系统又在原地安静等了十几秒,然后楚辞助跑到围墙下,手一撑缺口,在月色中跃起一道优美的弧线,悄无声息地落在学校外面的人行道上。   系统:“协助宿主逃学花费恐惧情绪20点,已从系统储存恐惧点中扣除,谢谢惠顾。”   “恭喜宿主达成‘第一次逃学’成就,请再接再厉。”   楚辞:“……别闹。”   他正想让系统把力量收回去,免得恐惧点不足,半路当机,突然又想起什么,把小鬼屋举到眼前,严肃警告它:“我逃学的事情不许告诉天清哥哥,知道么?”   系统:“…………”   系统不说话,楚辞就当自己已经和它达成共识了,他低调地躲在行道树的阴影里,收回黑雾,朝四周看了一眼。   学校所在的区域并不属于楚华市的繁华区,将近晚上11点半,行人寥寥,就连街上的车辆也比白天少了许多。车灯划破夜幕,两旁的行道树在夜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给九月的夏末带来阵阵凉意。   可能是巧合,校门外的这一排行道树栽种的也是白杨,路灯下一行行树疤像是一只只睁开的眼睛,张望着道路两旁的行人。   楚辞觉得,杨韶可能天生和鬼拍手犯冲吧,一走到杨树下就遇见要命的事情。   他已经在十几米外的树荫下发现了杨韶的身影,毕竟他那身小黄鸭睡衣格外醒目,堪称是行走的指路标。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是走在杨韶身边,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看起来像是在搀扶醉酒同学的人。   “杨明健?”楚辞觉得杨明健的走路姿势不太对,好像有点内八,于是打开泥丸宫的天眼,朝他看了一眼。   “……”   一只膀大腰圆的黄鼠狼正骑在杨明健的脖子上,一边用尾巴抵着杨韶的眉心,用灵力引导他按自己的意愿走,一边用尾巴狂抽杨明健的耳朵——   “驾……不,加油!走快点!”   楚辞:“……怪不得我觉着刚才的声音有点熟悉。”   那道有些嘶哑、又有些尖细的声音,不正是附身在杨明健身上的黄大仙的嗓音吗?   “这么晚了,他们要带杨韶干什么?”   楚辞又跟了几步,只见黄大仙“噗”地放了个屁,一股土黄色的烟雾飘进杨韶的鼻子。   楚辞:“……”   杨明健熟门熟路地掏出防毒口罩捂住口鼻,不料耳朵上被黄爷爷挠了一爪子。   “赶紧的!三十分钟之内再到不了团结路488号,黄爷爷就要弹尽粮绝了!”   杨明健:“……”   不生气。   忍耐。   忍。   他深呼吸,安慰自己现在暂时还需要这只黄鼠狼,不能把它剁了喂狗。   放屁都放不好,要你何用!!   “我打个车。”杨明健忍辱负重道。   他走到路边,伸长胳膊。   这条路上的出租车很少,打车并不是很容易,于是楚辞时不时能听到黄大仙用爪子抽着杨明健的耳朵,颐气指使——   “打车都打不到?”   “要你何用!”   “有本事你给我偷辆车啊?”   “我能偷,你会开么废物!”   楚辞:“……”   他站在树后面,默默掏出手机,打开了叫车软件——“嘟嘟打车”。   “科技改变生活,这两个城里人黄鼠狼怎么不懂呢?”   系统骄傲叉腰:“因为他们不像我一样与时俱进,跟得上时代!”   楚辞:“……”   对,你太跟得上了,你都从器灵变成系统,还知道和主人讨价还价,做见不得人的py(恐惧点)交易了。   ……   最后还是楚辞先打上的车。   一辆黑色帕萨特停在路边,车主是一个四十来岁、打扮朴实、外向健谈的男人。   他对楚辞道:“去团结路488号?”   楚辞:“嗯。”   “上车。”   一路上车主一直在问:“这么晚了去那鬼地方干什么?”   楚辞:“业务考察。”   “不是小兄弟我和你说,别听本地人忽悠,那个地方很邪门的,二十几年前烧死过人,听说死的是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不知道窝在那间小房子里干什么,从那以后住在488号周围的人就总能听见半夜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掷骰子声、还有走来走去的吵闹声。”   “也有人偷偷跑去看过,但从被烧成废墟的楼里回来就生了病,后来在洗手池里把自己溺死了,从那以后就没人再敢踏进488号,又过几年,城中村改造,488号周围的邻居都搬走了,那片地也就一直这么荒了下来。”   楚辞问:“没人去开发么?”   “怎么没有,现在楚华市地价10000一平,高到了天上去,近郊这么大一块地谁不眼馋?可眼馋也得有命赚才行。签了土地转让合同的一共三个老板,除了第一个以外全都是不信邪的,但他们不到一个月就接连出了意外,还连累全家老小。”   “听说最后一个老板临死前住进了南麓山的珈蓝寺里,日日烧香念佛,就这样还是在月末最后一个晚上把自己吊死在了厢房内,最奇怪的是,吊死他的那根床单是系在门闩上的,而他自己则跪在床头,面朝窗外,也就是说,他是在关了门,从窗子往外逃跑的时候,自己把自己活生生勒断气的……”   “到后来,488号凶宅的名头越来越响,就连它周围的那块荒地也受了影响,变得越来越阴,邪门的要命。听说只要是有人误入了4号地的范围,就能听见鬼哭,半夜还会做噩梦,要是身体不好的,说不定就这么走了……”   嘟嘟打车的司机越说越诡异,最后把自己吓得一激灵,方向盘差点没抓紧。   他深呼吸,转移了一个轻松点的话题,问楚辞:“说起来小伙子你是干什么的?去448号考察什么业务?”   楚辞:“开鬼屋。”   司机:“……”   司机大叔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楚辞不以为意,他右手轻敲左掌掌心,愉快道:“听你这么说我觉得488号这个地方不错,一定能建成享誉全市的网红鬼屋!”   “此行不虚啊!”   司机大叔:“……”   他心想你还是今晚能活着从488号出来再说这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   要去4号凶地了,啾咪~ 第20章 救救我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随着帕萨特开往郊区,一路上闪烁的霓虹灯越来越少,最后化为远处天边的繁星点点。   树影飞快掠过,周围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白蒙蒙一片,在夜鸟的叫声中笼罩在车窗外。   除了破开雾气的两束惨白车灯,天地间似乎空空荡荡的。   也许是受了气氛的影响,司机大叔的话也越来越少,他沉默地开着车,终于在距午夜十二点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到达了4号地的边缘。   看到被生锈的铁丝网围住的大片荒地,司机缓缓停下车。   车灯照亮铁丝网上“楚华市龙脊区4号地块”的警示牌,他回过头,道:“4号地的情况你也清楚,我不方便开进凶地内部,就在这里下车吧。”   夜幕已深,午夜将近,4号地的边缘一片死寂,就连虫鸣和鸟叫都消失无踪。司机的声音猛然在狭小的车厢中响起,带着一种刮擦玻璃般生涩而怪异的质感。   “好。”   楚辞低头在嘟嘟打车的页面上付款,仿佛没注意到司机的声音已经和上车前全然不同。   他用指纹支付后,将付款页面在司机面前晃了一下:“师傅,车钱。”   司机点了点头。   帕萨特的顶灯开着,暖黄灯光从驾驶座上方投下,将他的肩膀以上笼罩在一片光里,而面朝楚辞的大半张脸却陷在阴影之中。   灯光下,中年男人点头的动作十分僵硬,像是被绳子牵住四肢的木偶人,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背后,用力按下他的头颅,一下,一下,一下……   “请乘客检查座位周围,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注意安全……”   夜风从开了条缝的车门灌进来,吹得驾驶座上传来的声音飘飘忽忽,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注意安全”四个字不断回荡着,在空旷的夜幕中一层层飘远,到了最后有种忽男忽女、男女莫辨的感觉。   楚辞认真听取了司机的热心提醒,拿好自己的手机,在车后座上认真地查看了一遍。   他从座椅的夹缝中找到了一个小巧的女士钱包和一片破碎的裙角,顿了顿,又从钱包旁边摸出了四枚一元硬币,其中一枚的牡丹花瓣上溅有一个针尖大的血点,晕开的边缘如同牡丹花凋零时凄艳的红。   “没有了。”   将钱包和硬币收好,楚辞冲驾驶座上盯着自己的司机点点头,他打开车门,“谢谢师傅。”   “太晚了,我看师傅你的脸色有点苍白,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大晚上的出门拉活不容易,别误了时辰。”   司机:“……”   最后这句是看在司机好心提醒自己“注意安全”的份上临时加的,楚辞说完,心里惦记着被黄鼠狼劫持的杨韶,也不等司机反应,冲他点了点头,“啪”一声关上门。   他在车灯的照明下,脚步匆匆地走到铁丝网附近,找了个锈蚀严重的地方,随手一扯。   “哗啦——”一声。   铁丝网破开一个一人高的大洞,楚辞弯腰从洞里钻进去,朝身后挥挥手。   “再见,早点回家!”   铁丝网外,停留在帕萨特四周的白雾越来越浓,到最后就连车灯的光都要透不过这层雾气,被白雾模糊的车窗上,中年男人的影子拼命挣扎着,他的脸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劈成了两半,左右两边的表情不再对称。   左侧的那一半脸被车灯照亮,露出了极端惊恐的神态,目眦欲裂,拼命地朝楚辞做出三个字口型——   “救、救、我!!!”   而右侧,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冷静而苍白,如同一阵雾,尖锐的唇角向上提起,露出一个诡艳的笑容。   ·   “收集到恐惧情绪1000点,目前系统储存恐惧情绪1371点。”系统道。   楚辞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脚步不停,走向4号地中央那栋被黑暗笼罩的、从远处看只有铅笔盒大小的住宅。   系统忍不住从他身上冒了出来,占据了一个观景的好位置,转转悠悠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占据的是宿主身上的制高点,也就是说,从旁看去,楚辞的头顶像是突然长出了一间巴掌大的小鬼屋,滴溜溜地转着,被窗帘遮住的两扇窗户忽闪忽闪,闪着好奇的光。   楚辞:“……”   配合此情此景,系统的出现让本就恐怖的4号凶地更恐怖了。   而它浑然不觉,还以为自己很可爱。   可爱的系统可爱地向宿主发问:“为什么不帮忙呢?他在你后面求助呢。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做坚持社会主义价值观,弘扬无产阶级正能量的新时代系统与宿主的吗?”   楚辞:“……”   他想说谁和你“我们”,不过考虑到系统的心理健康,还是耐下性子道:“人家又不要我帮忙……人家好着呢,应付得来,你看那个声光效果做的,要不是没时间,我都想邀请她来给咱们装饰鬼屋。”   系统:“……”   说谁呢?   我是说司机!   鸡同鸭讲的系统再次感觉自己追不上宿主清奇的思维,他和宿主之间的距离比天高比海深,隔着一道马里亚纳海沟和十座珠穆朗玛山。   不过……   “算了。”   也就这样的宿主才能突破常规,不走寻常路,建设出世界一流的社会主义鬼屋!   系统安慰了一下自己,和宿主一起向前走(飘)去。   “不知道两位杨同学走到哪里了?”走着走着,它还抽空为杨韶与杨明健担心了一下。   楚辞能感觉到系统的担心是情真意切的,毕竟双杨在它心底都有标签,杨明健就不用说了——“人傻钱多的金主爸爸”,而杨韶则是——“人不傻钱也多的潜在金主,钱包鼓鼓的”。   四舍五入,双杨在系统的心中就约等于鬼屋的一间厕所了!   “放心吧,他们应该很快就到了。”   午夜12点是阴气最盛的时刻,一切属性偏阴的灵物、符咒、术法都能在这个时候发挥出最强的效果,黄鼠狼的妖气也一样,楚辞觉得杨明健身上那只黄大仙如果不傻的话,就不会放过这个时机。   “先不管他们,”他道:“加把劲,我们要赶在天清哥哥之前赶到4号地的鬼屋,先替他把里面最凶的鬼收拾了。”   作为一个担心未婚夫身体的病人家属,楚辞默默付出、不求名利,为了家庭的和谐甘愿半夜跑到荒郊野外抓鬼,可以说是为了这段婚姻牺牲大了。   不过他心甘情愿而且甘之如饴就是了。   ……   四号地毗邻南郊的另一侧入口,坐在一辆轮椅上,被黄叔从黑色商务车后座推下来的沈晏若有所感,摩挲了一下腕间的白玉平安无事牌。   “沈先生?”   杨老爷子带着四个保镖,将心不甘情不愿的儿子押下另一辆商务车。   他看了一眼天边浓重的阴云,视线触及4号地中心被泼墨般的黑暗所笼罩的488号,心头不禁涌上一层又一层的恐惧与战栗。   杨父的土地转让合同是在酒桌上被人撺掇着签的,签合同之前只远远看过一眼4号地,这还是第一次亲临现场。   夜幕下的黑暗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午夜的空气有些潮湿,周围一片死寂,静得吓人。   “我……”   “我就说这些大师没什么用,只会故弄玄虚,爸你一定是被他们骗了。”之前在车上重复过好几遍的话堵在杨父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有些冷,心中涌起莫名的畏惧,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的雾如同无数双手,层层缠绕上自己的身体,将自己朝着荒地最中央的那栋三层小楼拉去。   杨父的科学世界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点想跪。   “无事。”   沈晏点点头,示意众人从野草丛生的荒地边缘走过,穿过城中村被推平后留下的断壁残垣,走向呼唤着杨父的488号凶宅。   作者有话要说:   嘟嘟打车,要你狗命。 第21章 换命法   在楚辞和沈晏径直赶往488号的时候,被鬼屋系统念叨的两名杨同学正在天上飞,不过待遇有所不同。   杨韶怔怔地骑在黄大仙的脖子上,手里揪着它的一撮毛,而杨明健则被一间屋子大的黄鼠狼握在前爪,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脸被吹得生疼,还要听黄鼠狼在耳边高声吼叫——   “看路!前方怎么走?!说!!!”   “直走!然后右拐!”杨明健吼回去。   这一刻他深深庆幸自己的手机是拿黄爷爷偷来的钱买的最新款,质量靠谱,GPRS功能强劲,不然照黄爷爷这个无证飙狼法,早就迷失在郊外再也回不去了。   一行三人(两人一狼)是坐末班地铁来的,因为他们最后也没有打到出租车。   可惜末班地铁距离4号地还有4、5公里远,为了赶时间,黄鼠狼只能放下架子,带着两个弱小的人类一路狂奔,卷起烟尘滚滚。   还好夜已经深了,这片地方又是郊区,人迹罕至,黄爷爷挑着隐蔽的角落跑,时不时上个树,跑了一路,居然没有人注意到这只跑酷的黄鼠狼。   “啪!”   它爪子在旁边的树梢上一蹬,踹掉几根树枝。   黄爷爷边跑边埋怨:“都是你小子运气太差,连累了黄爷爷,黄爷爷当年在东北那嘎达吃香的喝辣的,出门美女名车,还配有司机和秘书,哪会担心打不到车?”   “我都快三十年没这么跑过了!!!你赔我跑掉的脂肪!!!”   杨明健:“……”   忍。   不生气。   能忍才会赢。   他告诉自己,距离拿到杨韶的气运,一脚蹬掉这只自高自大又讨厌的黄鼠狼最多只有一礼拜,7天,168小时,10080分钟,604800秒。   于是,尽管怒气爆棚,觉得自己就连一秒都忍不下去了,杨明健还是忍辱负重道:“是,对,没错,我倒霉,我运气差,我回去就给黄爷爷买一整只走地鸡补身子……该右拐了!”   后爪蹬上路面的最后一棵行道树,黄鼠狼“嗖”一声穿过树荫,落在不平整的土路上。   前方已经能看见大片被铁丝网围起来的荒地。   荒地前方,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地停着,打出两道惨白的车灯,穿过浓郁的雾气。   黄爷爷飞快奔跑在土路上,低头问杨明健:“几点了?”   “11点48,”杨明健道:“距离午夜还有12……不,现在是11分钟了。”   “来不及来不及,”黄鼠狼又剜了杨明健一眼:“都怪你!”   它乒乓球大小的眼珠子一骨碌,最后落在前方那辆车上:“只能这样了。”   “闭气!”   说罢,不等杨明健反应,黄爷爷“嘭”一声砸在车顶,它借助反弹的力道高高跃起,然后两只后爪一缩,尾巴抬起——   “噗!!!!!”   一股土黄色的烟气猛然从它身后喷出,带着长长的尾气,随着半开的车窗涌入帕萨特内。   杨明健被熏得头晕,杨韶正在催眠状态中,黄爷爷没有低头看,因此,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巨大黄鼠狼飞过车顶的瞬间,帕萨特的车窗里挣扎着伸出一只左手。   透过半开的车窗,可以看到坐在驾驶位上的中年男子用右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已经在脖子上挠出好几道深深的血痕,他的脚胡乱踢蹬着,左右两半脸上呈现出截然相反的诡异神情。   注意到静得死寂的夜幕中传来说话声,男子的左半边脸上猛然涌出强烈的惊喜与求生欲,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按下车窗,痉挛着伸出左臂——   “救……”   “呕。”   一股土黄色烟气扑面而来,带着巨大的冲力直接蹦进口鼻,涌入胸腔,中年男子的求救声还没说完就滞在了原地,他喉咙里猛然发出混乱的咯咯声,随即抓挠脖子的右臂一松。   没过片刻,因为恐惧而扭曲的左半张脸和露出猫捉老鼠般戏谑神情的右半张脸同时凝固在一种难以形容的惊恐中,随后“砰”一声,中年男子的头颅往方向盘上沉重地一砸,晕了过去。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抓着两个人的黄爷爷借着最后一个屁的反作用力,流星般划过一道弧线,猛然坠向了4号地正中的凶宅。   “嘎嘎嘎嘎!!”   它在杨明健惊恐的目光中嚣张地狂笑道:“想不到吧,你黄爷爷还有终极绝招!喷气式黄鼠狼!!!”   杨明健:“…………………………”   他被黄爷爷的无耻程度给震惊到,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   不论如何,在喷气式黄鼠狼的努力下,杨韶三人最后还是没误了时间。   甚至得益于黄爷爷的给力,他们稍稍赶在了楚辞前头。   赫赫有名的448号凶宅从外表看起来和城中村普通的三层小楼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大火焚烧,又荒废多年的缘故,木质结构朽坏、墙皮剥落、生锈的钢筋从水泥里裸.露出狰狞的边角,最外边的大门已经完全垮塌了。   三个人一路撞翻了侧面的窗户,直接掉进屋子里。   黄爷爷重新变回了手臂长短,骑在杨明健的脖子上,心安理得道:“驾!”   杨明健打开手机,借着手电筒的光打量了一下周围,然后狐疑道:“搞错了吧?这里怎么可能是有钱人的家?”   他们降落的地方是前厅,地面和墙壁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不知道多久没人踏足。几张缺了腿的桌子歪七扭八地支棱在地上,桌腿和桌面之间有些地方被火燎得焦黑,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蜘蛛网。   黄爷爷绿豆大的眼睛滴溜一转,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不过它不可能在杨明健面前轻易服输,于是用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拍杨韶的脸,问他——   “喂,小子,这是你家么?”   “啊?”   杨韶犹如猛然被人从美梦中拽醒,目光清明了一瞬。   他晃晃脑袋,带着一丝残留的睡意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发出灵魂质问——   “不是。”   “这哪儿?”   “什么鬼地方?!”   黄爷爷:“……”   沐浴在杨明健“要你何用?”“你能干嘛?”“你这只臭屁的大尾巴狼”的目光中,黄爷爷一想到自己为了赶来这个鬼地方浪费掉的灵力和脂肪,就感觉心尖儿一阵揪着疼。   它绿豆眼一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很险恶。   “啪”一声,黄爷爷甩着尾巴,掸子粗的尾巴拍在杨韶额头上,拍出一道红印。   “你再仔细想想,”它威胁道:“团结路488号。”   “……”   “好像在哪儿听过?”   杨韶陷入沉思。   黄爷爷又提醒道:“你家,你爹、你爷爷在的地方。”   “…………”   它满意地看到富二代脸上的沉思化为了然,杨韶一拍大腿:“你不早说?”   “488号啊,的确是我家……”   话没说完,放在他脑门上的大尾巴一抬,“噗”一声,杨韶一声不吭又被放翻过去。   “……的凶宅。”三个字噎在他喉咙里,没有机会说出。   黄爷爷眼神一飞,得意道:“听到没?”   “我就说你黄爷爷的仙法是不可能出错的!”   “……”   杨明健忍着它的臭屁,忍不住又多问一句:“可是有钱人怎么可能住这么破的地方?”   “谁知道呢?”黄鼠狼不负责任道:“黄爷爷哪懂现在的小辈怎么想?说不定他们就喜欢这一口哥特颓废风呢?”   杨明健:“……”   这时,他手腕上的手表指针悄无声息地一转,“咔”一声落到了11:55的位置。   被厚厚阴气笼罩的488号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两人一黄鼠狼听见头顶的楼板发出“咚咚”的脚步声,有人在上面走来走去,呼喝着什么,再仔细听,随着门扇的开合,从里面隐隐传来哗啦啦推麻将的动静。   “快点快点,”黄爷爷爪子尖儿一拨拉杨明健,对他道:“是时候进行第二步了,这小子的亲爹和爷爷说不定在上面和人打麻将,等他们牌局结束,正好给你换个爹!”   自从踏进这间屋子开始就隐隐约约笼罩在杨明健心头的不安感褪去了,他听着楼上真真切切的人声,安慰自己,说不定这是杨韶的父亲和爷爷用来和人打牌的地方呢?外表破旧隐蔽,是为了方便他们行.贿、洗钱、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电视里不都这么演?   “狗大户。”他泛酸地在心底呸了一句,想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不禁涌上无限的兴奋与期待。   “你要怎么给我和他换命?”他迫不及待地问黄爷爷。   偷钱、偷成绩、偷车都可以想象,可是偷走别人的命?这要怎么做到?   “等着!”   黄鼠狼转了个方向,挪挪屁股,骑到杨韶脖子上,正对杨明健。   它“呸呸”两下,给爪子上喷了喷唾沫,然后扎起马步,竖起两根爪尖,做了个排山倒海的动作——   “嗨!”   “哈!!”   一股浓重的妖气随着黄爷爷的吼声,从爪尖喷涌而出,厚厚地糊在了杨明健的脸上。   “这……”   杨明健感觉脸上十分不舒服,像是被泥浆覆盖,涌入口鼻、毛孔,令他呼吸困难。   随着妖气渐渐侵染皮肤,更令他震惊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杨明健感觉自己的五官渐渐融化,像是变成了一块可以随意更改的橡皮泥。   “差不多了。”黄爷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它捏了一把杨明健的鼻子,给他捏出了一个比乞力马扎罗山还要高的驼峰,然后专业地点点头:“ok。”   “你要做什么?”   杨明健的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珠子可以转动,带着极端惊恐看着黄爷爷。   “做什么?”黄爷爷嘿嘿一笑,“嘭”一声从杨韶头顶又跳回到杨明健身上。   它瞥了一眼杨韶的脸,用爪子在杨明健脸上捏捏捏、推推推、揉揉揉,修修改改。   “呲拉”一声拉了个双眼皮儿后,黄爷爷把脸往后仰,满意地对比了一下,拍拍爪:“完美!”   “当然是给你整个容了,”它回答杨明健之前的问题:“把你整成他,再改改他爹他爷爷的记忆,四舍五入不就等于和他换了个命?”   “怎么样?满意不?黄爷爷是不是贼拉智慧?”   杨明健:“!!!!!!”   作者有话要说:   黄爷爷徒手整形小课堂开课啦~ 第22章 叫人啊   杨明健呆滞在原地,万念俱灰,心情像是被拖拉机轰隆隆碾过,留下一地断壁残垣。   他万万没想到所谓的“交换气运”是这么换的,否则肯定会再慎重一点。   只能说黄爷爷这个虚假宣传太不靠谱了!   事已至此,他没有别的方法,只能任由黄爷爷徒手整(zai)形(ge),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一块鱼肉。   感觉那对尖利的爪子在自己脸上游走,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脸都变了,身份也交换掉,一切家世背景父母亲人都换成杨韶的,那么自己还是自己吗?   “别动,小心我给你鼻子整歪了!”   他还没想明白这个哲学问题,黄爷爷突然开口。   “你……你行么?”杨明健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脸上多一道爪印或者三根胡子。   黄爷爷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它暂停了捏鼻梁的大工程,竖起眼睛,爪子叉腰道:“咋滴?那你以为?知道黄爷爷以前在哪嘎达混滴不?东北!我上过棒国的远程培训班的!”   杨明健:“…………”   听到棒国,为什么他觉得更不放心了?   ·   “齐活儿!”   黄爷爷拍拍爪子,得意道:“看看!”   杨明健提心吊胆地拿出手机,打开自拍界面。   “……”   “怎么样?”   “就……”他摸摸自己的新脸,“还挺像的哦。”   既没有多出胡子,也没有变成绿豆眼,杨明健心下一松,都快感激涕零了。   “不过……”他照照左边,又照照右边,对黄爷爷道:“怎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   “嗯……”   以杨明健的直男审美,察觉到不对已经是极限,再细节的地方就看不出来了。   他看着摩拳擦掌,分外好说话,一副买整容手术送术后修复的黄爷爷,一时语塞。   “就、就是……”   杨明健索性把杨韶的头转过来,和自己脸对脸,一边看他一边看镜头里的自己。   “眼睛、鼻子、嘴巴、脸型,都很像没错,但我怎么觉得组合到一起就不那么像了?”   “有么?”黄爷爷转过头一打量,秒懂。   “简单。”它一拍大腿,对杨明健道:“你等着。”   说着,黄爷爷拿过手机,打开美图秀秀,滤镜、美颜、磨皮一样不落,然后对杨韶“咔嚓”一拍。   它把杨韶转过去,将照片给杨明健看。   “现在呢?”   “……一模一样。”杨明健道:“可是……”   “可是可是可是,”黄爷爷不耐烦了:“哪儿那么多可是?你们人类怎么屁事那么多?”   “反正黄爷爷待会儿要送这小子家里人一人一个混淆术,双眼皮儿开三厘米还是两厘米有关系么?”   “只要他亲爹亲妈亲爷爷看不出来,别人问起你说去棒国旅游了一趟不就完了?”   “成大事者,必须要懂得取舍。”黄爷爷尾巴一拍:“快别墨迹了,让黄爷爷再帮你把声带整整,咱们整粗一点,变成个烟嗓,到时候就没人能察觉到不对了。”   杨明健:“好吧。”   他屈服了。   一分钟后,黄爷爷完成了全部工程,顺便又给杨明健徒手增高了两厘米,它拍拍爪:“走,上楼。”   “他怎么办?”杨明健道。   黄大仙想了一下:“嗯……”   “先塞桌子底下,过会儿下来,我给他整成你的样子。”   “好。”   一人一黄鼠狼合力将杨韶抬到墙角一张翻倒的桌子下面,藏好,杨明健唯恐不保险,又抬过来一条长凳,将桌子压死。   然后他带着胜利者的冷笑,瞧了桌后的杨韶一眼:“走吧!”   楼上的麻将声喧喧嚷嚷,一局接一局,就连在靠近大门的地方都能听得到带点嘈杂的吆五喝六。   一抹影影绰绰的光从楼梯上方透过来,朦胧的光晕里隐约可以看见晃动的人影。   “这光线怎么有点发绿?”杨明健贴着墙壁走向楼梯,心里不免有点犯嘀咕。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绿,是一种森然、怪异的冷绿色,边缘处摇曳出一圈惨白的晕,飘忽不定地映在墙上,让人打眼看去心里一毛,有种阴瘆瘆的感觉。   “谁知道呢?”黄爷爷骑在他的脖子上,尾巴一晃:“哥特颓废风的房子嘛,还不兴人家装个符合气氛的新型环保节能灯了?”   “……”   逻辑严谨,毫无破绽,杨明健无疑被它给说服了。   他快步走上楼梯,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一楼与二楼交界间“砰”、“砰”地回荡。   只要一想到无论这间房子,还是房间里的灯几分钟之后都会变成自己的,他就觉得连惨绿色的灯光都变得可爱起来。   ·   一二楼之间的楼梯看似很长,可在焦急紧迫的情绪之中又显得很短。   “一、二……十三。”   黄爷爷数到第十三级台阶的时候,杨明健刚好将最后一步踏在二楼。   “啪嗒”一声,鞋底落在平坦的地面上,溅起些许灰尘。   “谁?”   这栋房子是典型的城中村老建筑,采光极差,如果说一楼还能透过破旧的门窗隐约看见些微光,那么二楼就完全被一团泼墨般的黑暗所笼罩,半米外男女不分,一米外人鬼莫辨。   杨明健只来得及粗略扫视了一下第二层,确定走廊两侧各有四个房间,其中左手边第二间传出哗啦啦的洗牌声,又有绿色亮光透过门缝,应该是正在进行牌局的地方。   “问你呢?你谁啊?”   可能是他上楼的动静惊动了中场歇息的客人,右手边的黑暗里传来问话:   “哪个地头来的?老大是谁?知道这地方干什么的吗?”   “……”   见自己的问题没得到回答,走廊尽头亮起一团绿色的火光,在微凉的夜色中漂浮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从远处一路飘过来。   “……”   这一幕十分灵异,午夜时分撞见需要些勇气,杨明健瞳孔猛地一缩,心跳紊乱了一瞬。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   “二筒,胡了!给钱!”   “艹,你丫的出老千!”   “把这个王八犊子给老子按住,老子亲自剁了他的第三只手!”   哗啦啦的麻将声从唯一热闹的那个房间里传来,杨明健听着赌徒们的争吵,再看眼前的绿色荧火,好像又没那么吓人了。   最后还是黄爷爷的话彻底终结了午夜怪谈般的诡异气氛,它道:“抽个烟都要用绿色打火机点火,也不嫌骚气,现在的年轻人为了走哥特风这么拼的吗?”   杨明健:“……”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不怕飘来的鬼火了。   脖子上还骑着黄爷爷这么一尊大仙呢,有鬼的话它会发现不了吗?   思维这么一跑偏,杨明健顺理成章地忽略了现场的种种古怪之处,也就没有注意到从走廊尽头“飘”过来的那个人,他走路的时候脚步没有一丝声音,甚至在这封闭的空间内没有引起一丝空气的流动。   绿色荧光飘忽不定,照亮杨明健的脸,将他的轮廓投影到了侧面的墙壁上,随着火光的摇曳不断摇晃变形,看起来有些荒诞和怪异。   而全身笼罩在鬼火中向杨明健逼近的人,却没有在同一面墙壁上留下任何影子。   “……活人的味道。”他喃喃自语。   “……488号已经多久没来过这么新鲜的活人了……真是稀客啊……”   “……哦,还是老熟人,怪不得……”   来人的声音晃晃悠悠,和他手里的那团磷火一样飘忽。   杨明健没怎么听清前面的几句话,他只听见了“老熟人”几个字,在声音距自己越来越近,大约只有四五米的时候。   “!!!”   心脏猛地一跳,杨明健不觉后退了小半步。   “怎么办怎么办?”他仗着别人看不见黄爷爷,抓住它往死里晃,“他认识杨韶!我该怎么办?”   “停停停!”黄爷爷被晃得头晕,它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杨明健一尾巴,将他用力往前一推。   “怕什么?你是有黄爷爷的棒国整形术笼罩的人,这么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不要怕,上!”   “我上去说什么?”   杨明健本来就不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全靠贪心和一点小聪明支撑,突然遇到意外令他手足无措,心里全是万一被识破了如何是好。   黄爷爷只好机智灵活成熟镇定地替他出主意——   “这个时候,你当然是应该……”   “???”   “叫人啊!”   深更半夜回到自家哥特风别墅,碰见(疑似)站在角落里抽烟的爷爷或亲爹的牌搭子,不叫人你还想干什么?等着吃竹笋烧肉?   杨明健:“……”   “你以为我不想叫?我又不认识杨韶熟悉的人,叫错了怎么办?”   “你不是潜进他大脑里看过吗?能看出这个是谁么?”   “这……”   杨明健的话戳到了黄爷爷痛处,他催眠杨韶的时候也只从记忆里瞅到了几个片段,再多点儿它攒的那些妖气就不够用了。   “要你何用!”杨明健抱怨。   黄爷爷气得尾巴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它想想自己的计划,一不做二不休——   “这有什么?黄爷爷教你!”   “不就是不认识么?全都不会就选C,全都不认识就喊爸……不,伯伯,大不了之后说自己脸盲。”   “可以么?”   “当然!要钱就不能要脸,上流社会的人都这么干!”   “好。”   朦胧的人影已经越来越近,当下的状况容不得杨明健犹豫,他心想万里长征都走了,也不缺这最后一哆嗦,反正忍辱负重这是最后一回,于是放弃尊严,大声道:“爸……不,伯伯,我是杨韶啊!”   “果然是你!”隐藏在鬼火中的身影一喜,连惨绿的火光都向上蹿了几寸。   “我正愁这次把全身都输光了怎么办,你就上赶着来替我还债,可真是个好儿子,爸爸没白疼你。”   “唉,有钱人家的仔真有礼貌,来送死还叫声爸爸,听得我都不忍心了。”   “这样,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去和老大说,这细皮嫩肉的活人啊,囫囵吞了就好,不用进赌场走一遭,省得你遭罪……”   杨明健越听话音越不对,他抬起头,这时来者也恰好走到他跟前,绿森森的火光向上一抬,照亮他的模样。   杨明健:“!!!!!!”   只见火光里哪里有人影,只有一只枯槁的右手,拎着颗空荡荡的头颅。   头颅的颈子里盛着一团莹绿色鬼火,一涨一涨,眼睛向上翻,盯着杨明健,嘴巴还在锲而不舍地劝说:“以后成了死鬼大家都是同事,你好我好,我不会害你的。”   杨明健:“啊啊啊啊!!!!”   ·   “有鬼啊!!!!!”   凌晨11点58分,楚辞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走到了488号楼下。   他还没来得及进门,就听见二楼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还是破锣嗓。   真新奇,楚辞嫌弃地想:你都半夜跑来488号了还怕这里有鬼啊?   鬼宅鬼宅,有鬼不稀奇,里面的鬼看到你这么个大活人才稀奇呢!   说话间他踏入488号大门。   ……   而同一时间,从4号地另一侧赶来的杨老爷子等人也到达了488号脚下。   他们绕了个方向,从凶宅右侧来到正门。   杨老爷子先是被二楼突然响起的惨叫给惊到,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浮起的鸡皮疙瘩。   随后——   “咦?”他揉揉眼睛:“沈先生,我是不是看错了,488号门口怎么有个人?”   人影一闪,就没入了鬼宅里。   想想这里的传说,杨老爷子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若隐若现的人影,半夜在鬼宅附近徘徊,背影看起来有些飘忽,该不会是——   “难道488号的厉鬼半夜可以出门?看到了我们来,回去报信?”   “那待会儿进去该不会碰见一群鬼吧?”   他正搓着胳膊猜测,突然背后传来奇怪的动静。   杨老爷子:“???”   他回过头去,发现自己那个坚信世界上没有鬼的儿子正一手拽着一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自言自语:“年轻人阳气旺盛,一身热血,百鬼不侵!”   杨老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晚了,因为我想写到见面,不知不觉就多写了好长一段T^T   总算见面了,对吧~ 第23章 我老婆   “不是鬼,是人。”沈晏突然开口。   “啊?”杨父与杨老爷子略微有些吃惊,随后才明白这是沈先生在安慰自己。   “看什么看?都是你惹的祸!”为了缓解尴尬,杨老爷子抬手就抽了亲儿子一下。   “……”杨父敢怒不敢言。   就这么一小会儿时间,天上的乌云更浓,黑压压的垂在众人头顶,几乎要完全遮住月光和星光,四野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在场几人的呼吸和脚步声。   四名保镖是杨老爷子特意挑选过的,身体强壮、心理素质过硬,有两人还是退役军人出身,可即使这样,在被杨父抓住手腕时,还是忍不住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接触的地方涌入心底,令人浑身战栗,有种似乎要大祸临头的不妙预感。   若非职业道德在那里摆着,他们说不定已经挣脱雇主的手了。   和保镖相比,更煎熬的是杨父,自打踏入四号地开始,他就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呼唤着自己,这呼唤并非是正面的,而是充满恶意,令他举步维艰,却又不得不从。   虽然现在正是夏天,夜间的气温也在二十二、三度,可杨父的周身就如同被浸没在冰水里,只有靠近沈先生时才能获得些许喘息之机。   “这……这究竟是什么原理?”   杨父的大脑仿佛被灌了一团浆糊,直接当机。   如果说先前的一切还能解释成请了特效师专门布置,来骗自己家的钱,可直接在意识中响起的诡异呼唤……就算是好莱坞一流技术团队,怕是也做不出这种超越现实的技术。   或者说,有这种技术干什么不好?拿来骗他这个身家只有几十亿的脱发中年?   “……”   沉默了一路,直到站在448号楼下,杨父终于能够断定,在呼唤自己的就是这栋破败的凶宅。   一时间,他看448的目光都变了,就如同黑洞洞的门里藏着什么远古怪兽,随时能伸出无数漆黑的触角将自己卷入门中,吞噬殆尽。   “金、金旺该不会就是这么死的吧?”杨父终于开窍了。   杨老爷子被他气得心梗,忍不住揉了揉胸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自己那只乌龟?!”   “什么乌龟,那是我亲儿子。”杨父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他话音未落,杨老爷子更气了,提起拐杖就要痛打儿子狗头:“它是你儿子,那我的宝贝小勺是什么?王八犊子?我呢?王八祖宗?!”   杨父:“……”   他心知自己一时口快,硬挨了一棍,往沈先生那里缩了缩,小声道:“具体问题具体看待。”   “我……”   杨老爷子的拐杖还没抡到第二下,突然杨父“欸?”了一声,他发现可能是沈先生法力高强,在靠近他周身半米之内,自己突然察觉不到那种即将被黑暗溺毙的恐惧了。   于是杨父猛地一激灵,不着痕迹地从押送自己的保镖身上挺起肩膀,抻了抻被吓软的腿,磨磨蹭蹭地离沈大师的轮椅近了一点,甚至把手搭在了他的轮椅靠背上。   杨老爷子注意到儿子没出息的举动,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杨父发挥和儿子一样的厚脸皮,假装没听见。   “……”   沈晏听到了父子间的互动,他侧过头,从下巴到眉心的半张脸在昏暗的手电筒光下呈现美玉一样温润的质感。   看得杨父忍不住一怔,怀疑这年头选大师的标准里有一条是不是看颜值,比如说长得好看的算绩效(抓鬼数目)的时候有加成。   沈晏注视着杨父,先是轻微地皱了一下眉,随后摘下腕上挂着的白玉平安无事牌。   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他身上的阳火仿佛去掉了什么压制,一下子暴涨,从眉心燃烧到肩膀,然后将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橙红色的,亮丽而炽热的火光中。   火焰跃动着。   沈晏抬起手,在杨父眉心虚点了一下。   “咦?”   杨父突然感觉身上一轻,阴冷的感觉消失了。   沈晏点头道:“放心。”   知道他不擅长解释,身后的黄叔不着痕迹地将杨父与沈先生隔开,和善道:“沈先生之前给各位的护身符是用来隔离阴宅中的鬼气的,鬼气被符咒欺骗,察觉不到诸位身上的人气,自然不会再给宿主带来什么恶果。”   “可杨先生不同,您与凶宅中占据主导地位的那只厉鬼签了土地转让合同,算是和鬼订下契约,同阴间有了一份因果,在午夜阴气最盛时来到4号地,自然会受到契约的牵制。”   如果是平时,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杨父一句都不愿意听,可这会儿不一样,虽然还没有亲眼见到鬼,心里尚抱有千分之一的侥幸,可竖立在杨父心中近五十年,(他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经得起风霜考验的科学世界观已经摇摇欲坠,接近崩塌了。   杨父居然感觉到一丝丝愧疚。   他问黄叔:“那怎么办?我现在把这份合同转出去还来得及吗?”   “……”话刚出口,杨父又改口道:“不行,不能随便转,万一连累了其他人怎么办……这样吧,沈先生,或者黄先生,您看我把合同转给您行吗?不用您出一分钱……不,我把4号地免费转让给您,再额外付两百万劳务费!”   黄叔:“……”   说真的,面对这种人傻钱多的主顾,他有点想要狠宰一笔的冲动。   不怪黄叔,虽然他跟在沈晏的爷爷身边多年,道德素质很过关,但欺软怕硬、贪得无厌是他们这一族的天性,就和狐狸精喜欢勾引人一样,想要改变有点难。   深呼吸,黄叔看了一眼杨父的头顶。   那里原本正漂浮着一团比夜色还要深的鬼气,阴森可怖,因为遇见了阴气浓郁的环境,蠢蠢欲动着想要挣脱符咒的束缚,然而……   “嗤啦”一声。   正准备搞事情的阴气不幸被沈先生放出的一小丝橙红色火光点燃,转瞬间就蒸发了三分之二。   剩下的三分之一一哆嗦,屁滚尿流地缩回平安符笼罩的地盘,如同遇见了恶霸的民女,把自己团成了一个黑黢黢的小球,瑟瑟发抖。   感受到沈晏那种能把一切妖邪烧得连灰都不剩的炽热灵力,黄叔瞬间就冷静下来,非常冷静。   他收回了差点露出嘴唇的犬齿,露出友善的笑容。   “您说笑了。”黄叔回答杨父:“我们之所以大半夜来这里,就是来替您了断这段因果的。”   说罢,他推起沈先生的轮椅。   轮椅碾压在448号周围散落的建筑垃圾上,发出单调的碌碌声。   沈晏看了一眼笼罩在黑暗中的凶宅,突然摩挲了一下握在手中的平安无事牌。   他犹豫片刻,对杨老爷子道:“有件事想……”   “???”   腕上的手表突然发出“咔哒”一声,时针和分针一起落到12点整。   沈晏:“算了,子时已到,先入鬼宅,其他的事情出来后再说。”   ·   与此同时。   站在一二楼之间的拐角处,楚辞突然忍不住朝身后看了一眼。   “阿嚏!”他揉了揉鼻子。   “我总觉得刚才有什么人在想我。”   “想多了。”系统回答。   “收集到恐惧情绪500点。”   “收集到恐惧情绪300点。”   “收集到恐惧情绪200点。”   它突然接连播报了三声,把楚辞都吓到了。   “怎么突然这么大收获?”   “可能是之前喊‘有鬼’的那个人吧。”   楚辞想想也是。   他一边上楼一边道:“这里这么偏僻,除了我们和……会来,也就是杨明健那三个人,刚才那声是谁喊的?”   系统和他一样懵。   “完全听不出来啊?”   不是他们俩托大,就刚才那道仿佛一百只鸭子同时叫的破锣嗓,只要曾经听过,就一定让人终身难忘。   “……”   正说着,破锣嗓又打破了夜的宁静。   “救命!放开我!你们认错人了!”   “小子,好好和你说话,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真的不是杨韶!杨韶在楼下!我是他同学!”   “放屁!”随着人被用力拖拽的声音,另一道阴森森有些飘忽的声音冷笑:“还想骗我?也不照镜子看看!”   “咔嚓”一声,像是手机被打开,拍了张照片,第二道声音冷酷道:“看见了吗?”   手指甲摩擦手机屏幕,发出擦擦的怪响——   “虽然眼皮儿宽点,鼻子高点,嘴唇肿点,下巴尖点,苹果肌还凸一点,但总体来说和杨尚昊家那龟儿子长得一模一样,父债子偿,既然你送上门来,就是你了!”   你这个总体也总体得太敷衍了吧,楚辞心中刚掠过这个念头,便听见仓皇的声音道:“放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的事情和我无关!”   “你不是要找杨韶吗?他就在一楼,拐角的那张桌子后面,千真万确……啊!”   “……”   楚辞这趟来主要是解决448号里的鬼,次要任务是把杨韶全须全尾地带回去,在没有见到人的情况下,楼上和楼下他只能顾得到一头。   “宿主,去哪?”系统问。   楚辞犹豫了一下。   这时系统突然稀奇道:“咦,又收集到恐惧点100点,目前系统储存恐惧点2471点。”   人又不是机器,生产恐惧点也需要时间,否则一直维持在最紧绷的状态先把自己给吓死了。楼上的人先前才提供了1000点恐惧,现在被吓到的这个不可能是他。   楚辞问:“能察觉到恐惧点是从哪里收集来的吗?”   系统:“后面,桌子底下。”   “知道了。”   楚辞想了想还是先上楼,毕竟分不清哪个杨韶才是真的,这种情况下他只专注于做一件事就可以了——   揍鬼。   ……   “砰”一声,楚辞踹开二楼的门。   他第一个挑的就是被惨绿色鬼火点亮的那间。   “……”   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屋子里无数缺胳膊、缺腿、既缺胳膊又缺腿,甚至还有缺了心肝脾肺肾的鬼魂一起看过来。   森寒的鬼气扑面而来,阴冷入骨。   这样过量的阴气如果是普通人遇到,能够在脑海中掀起无数恐怖幻象,直到自己把自己吓疯。   一片静默中,突然“啪”一声,一个抱着头的鬼把自己刚押到麻将桌上的眼珠一把拍扁。   它拿起眼珠,让鲜红血液透过指缝撒了一麻将桌,然后阴森森地对楚辞道:“我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跑来送死的人。”   “那是你才死7年,孤陋寡闻。”楚辞“啪啪啪”地走过去,一手拽过这只鬼,从它怀里掏出另一对藏起来的眼珠,“啪叽”一声踩扁。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我自己、原装的眼睛!!!!”   在缺眼鬼痛苦的惨叫声中,楚辞环顾一圈麻将桌,对众鬼道:“把你们老大叫出来!”   “快点!我赶时间!”   “……”   “好嚣张。”   “太嚣张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嚣张的活人。”   “收拾他!”   “我喜欢他的那双眼睛,待会儿记得挖出来给我……”   群鬼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上!群殴!”   “……”   一群打一个是群殴,一个打一群还是群殴。   三分钟后——   “嘤……”   “呜哇……”   “大哥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   “我们也就是一群寄人篱下的野鬼,死得不容易,大不了以后再也不赌眼珠子了还不行么……”   “求求你住手!”   ……   轮椅被悄无声息地抬上二楼,又在碌碌声中一路走到门外。   杨父想带着保镖帮一把手,却被黄叔礼貌而坚决地阻止——   “不好意思,杨先生,我们先生他不喜欢别人近身。”   杨父点头表示理解。   他之前在488号外面听见了连续不断的惨叫声,不过奇怪的是,一进鬼宅内部,这些声音就像是被隔绝到了另一个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片死寂中,杨父看着从门缝里透出的惨绿色鬼火。   那些鬼火像是风中残烛,明暗不定地抖动着,在对面墙壁上变幻出狰狞的形状。   在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的映衬下,这些形状如同被关在笼中的怪兽,令人难以自控地在大脑中产生无数有关死亡和鲜血的联想。   面前这扇薄薄的木门在杨父看来就如同潘多拉之盒。   他既急迫地想要解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怪事,又从心底里涌现出无限恐惧与胆寒,只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向沈先生。   “沈……”   出乎意料地,一路上都镇定自若的沈先生此时却有些走神,半天都没有开口,也没让人继续前进。   “沈先生?”   杨父心脏一抖,心想里面难道有什么棘手的,连沈先生都对付不了的存在?   这么一想,他自己吓自己,顿时脚都有些软了。   沈晏却像是被杨父的声音唤回了理智,他无声地叹口气,对一旁的黄叔道:“开门吧。”   “吱呀——”   缺少了大门的遮掩,屋子里发生的一切毫无隐瞒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一群黑雾卷着各自的胳膊、腿、心肝肾、脑壳还有眼珠子满屋子乱窜,就像是群正在撕家的哈士奇。   麻将桌上,楚辞拎起一只反抗最强烈的鬼,“呲拉”一声就把它的胳膊卸了,扔到一边,“呲拉”一声又把腿卸了,扔到另一边,最后从化成黑雾,看不出人形的鬼体里扯出两只眼珠,“啪叽”一声踩成了两团黑雾。   “说不说?”他凶残地威胁手里的鬼,但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沈晏叹了口气,默默放出一丝灵气,破了楚辞之前在屋子里布下的静音符。   于是楚辞手里那只之前可能是厉鬼,现在已经变成死鬼的鬼魂的哭腔“哇”一声响彻所有人的耳边。   它道:“太过分了,我劝你善良!”   “我就不善良了怎么样?!”   “你这样找不到老婆的呜呜……”   说着说着,手里那只鬼还打了个嗝儿。   “放屁!我老婆又香又软。”   楚辞嫌弃地瞪他一眼,正想把鬼扔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静音符下不应该听到外面的动静,但……   他似乎听见……门旁边的墙壁响了一下。   “……”   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楚辞一点一点地低下头,然后他和轮椅上的沈晏对上视线。   楚辞的动作凝固了。   他猛地把只剩下头的鬼往自己背后一藏,捏着它的脖子。   “嗝儿”,虽然死后不用呼吸,但是鬼魂还是改不了生前的习惯,吐出一长截舌头。   楚辞:“……”   沈晏:“……”   杨父:“……”   “啪”一声,杨父又硬生生用自己的手掌掰下了墙边一块砖头。   他听着砖头断裂的响声,心中波澜不惊。   这……崩塌的不是墙壁,是他坚持了近五十年,(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经得起风霜考验的科学世界观。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沈先生?”杨父心脏一抖,心想里面难道有什么棘手的,连沈先生都对付不了的存在?   沈先生:我老婆。   小剧场2:   鬼:“太过分了,我劝你善良!你这样找不到老婆的呜呜……”   楚辞:放屁,我老婆就在门外!   沈先生想了想,替过分的楚辞鼓了一下掌。   双更哦,所以不要嫌弃太晚orz   今天被喊去开会啦,不过开会时间我也没浪费,偷看了校园脆皮鸭,好甜啊啊啊(发出土拨鼠尖叫)。   能把甜文写好的太太们真是太厉害了,我就怎么也写不好,容易沙雕成分超标(*/ω\*) 第24章 烫脚舞   楚辞“扑通”一声从麻将桌上跳下来。   他想说“我什么都没干!”,但是觉得抓着手里的鬼不太有可信度。   于是,背在背后的手一使劲,吐着舌头的厉鬼被捏成了一团黑雾,“嗖”一下,受惊般飞到墙角瑟瑟发抖。   眼看自己手上再也没有什么犯罪证据,楚辞松了口气。   他走到沈晏面前,酝酿了一下感情:“天清哥哥?”   楚辞的眼睛原本就很好看,是圆圆的小鹿眼,当他特意流露出藏不住的惊喜时,眼睛睁大,眼尾稍稍下垂,浓长的睫毛下似乎藏着两扇星光,既乖巧又无辜。   楚辞惊喜道:“天清哥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话一出口,黄叔就悄悄扶了一下额头,在沈晏身后冲他打手势。   太夸张了!   整个屋子被锤成黑雾的鬼都因为大杀器这种“乖巧”表现而被吓得瑟瑟发抖,就像秋天里的落叶。   “先生,”黄叔替楚辞打圆场:“您知道的,楚少……”   他刚想说楚少单纯善良,演技一向不好,却见沈晏点点头,向来偏冷的琥珀色眼底浮现出真实的暖意。   他道:“是,我刚来,看到你在这里也很吃惊。”   台词接得一丝不差。   楚辞顿时觉得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这么抹过去了,心头一块大石被搬开,无限轻松。   沈晏对他伸出手:“过来。”   楚辞走到轮椅旁边,顺脚踢开了挡在路上的、由鬼气凝成的残肢断臂,让天清哥哥面前一片干净的黑雾,然后低头道:“嗯?”   沈晏替他揉了揉手,淡淡地教训道:“以后不要直接动手,小心手疼。”   “我是没教过你灵力怎么用么?”   说完,他扫视了屋子里的野鬼一眼,身上橙红色的火光分出一缕,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鬼们:“!!!”   “嗷嗷嗷!”它们贴着墙,被这个刚来的小白脸烧得鬼哭狼嚎,求生不得求死……已经死过一回了。   “救命!”   “救救孩子!”   “住手吧!”   “再这么烤下去就熟了嗷嗷!”   鬼们泪流满面,悔不当初,早知道大杀器看到新来的小白脸后变得乖巧无比时,它们就应该意识到来的这个是一尊更大的杀器,不该抱着让他们俩自相残杀,坐收渔翁之利的想法的。   最后,被烤得实在受不了,那个先前反抗最厉害的鬼魂抱着墙角道:“你们不是要去见老大么?我带你们去还不行?别再烤了呜呜……这样我以后还怎么面对啤酒烤串铁板烧?”   楚辞:“……看不出来,你们的夜生活还挺丰富的。”   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和凶宅中管事的那只鬼谈条件,因此沈晏考虑了一下,收回阳火。   楚辞道:“带路吧。”   鬼魂从死死扒住的墙壁里拔.出自己仅剩的两只胳膊、一条腿和半个身子。   它一转身:“嘶。”   “又怎么了?”   鬼:“屁股……屁股烧焦了。”   楚辞:“……”   他深呼吸,忍住在天清哥哥面前动粗的想法,学着他的样子从身上抽出一丝充满阴气的灵力,在屁股被烧焦的鬼身周游走一周。   “干嘛?”   一团黑雾中,两只干枯的胳膊“刷”一下抱住自己不存在的头,猛地矮了一截,像是蹲在地上。   楚辞:“……好了。”   黑雾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捡起两只不知是谁落下的眼珠子,举起来看了看自己。   它愣住了。   只见不但自己被烧掉半截的屁股恢复如初,甚至另一条腿也被补上了,随着那丝让鬼舒服的灵力不断在魂体里游走,就连自己缺了好一会儿的脑壳也在渐渐长出来。   最重要的是,生长的过程一点不痛苦,甚至很舒服,就像是做人的时候在按摩店做的经络按摩。   它已经多少年,都没有过这么舒服的感觉了。   “嗯嗯……呃啊……”   黑雾舒服地扭来扭去,不觉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楚辞:“……”   沈晏:“……”   杨父、杨老爷子、保镖:“……”   “我不是,我没有!”楚辞巨冤,一巴掌拍上了这只鬼刚长出来的脖子。   它这才意识到大杀器就在身边,“歘”一下摆正姿势,举起双手:“对,他不是,他没有!”   楚辞:“……你还是继续长脑子去吧。”   这么委曲求全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走吧!”   楚辞黑着脸,当先走出了这间屋子,临走前他回过头看着屋里的野鬼:“刚才发生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   “对,我们赌眼珠子赌high了,发生了一场激烈的群殴!”   面前的鬼都是死了十年以内的野鬼,身上的怨气不多,算不上厉鬼,显然也是被凶宅的老大束缚在这里的,它们十分有眼色地向楚辞保证。   毕竟,一个大杀器,还可以努力挣扎一下,两个大杀器,甚至还有一个是大杀器plus的情况下,还挣扎什么?躺平了任蹂.躏就好。   “很好。”楚辞很满意。   他走出鬼屋的时候,在门上加了一道禁制符,防止这些鬼出去报信。   轮椅声紧随其后。   沈晏带着杨家一行人和一只被策反的鬼走出来,走到门口时他看了眼楚辞留在门上的灵力。   “这里少了一笔。”沈晏道。   他拉起楚辞的手,在禁制符中间加了一竖。   “这里多了两笔。”   橙红色耀眼的灵力覆盖在楚辞银灰色的灵力上,相互重叠、抵消、瓦解,成功抹掉了后者留下的错误。   “……”   楚辞的耳朵一下红了,他绝望地想:丢人丢到了学霸面前!   “我真的好好练习过你教的那些符!”   就是除了平安符之外,每种只练了几遍,其他时间都去开鬼屋了。   沈晏:“嗯。”   自从看到那枚“多多生蛋”符后,他对楚辞的创新能力已经有了基本了解,能够心态平和、处变不惊。   “没关系,”沈晏抬起手,摸摸楚辞的侧脸,察觉出手上比平时热的温度,安慰道:“你没画错,基本的效果还在。”   “是么?”   “对。”看着小未婚夫亮晶晶的眼睛,沈晏隐下了后半句话。   就是可能会有点副作用。   身后的房间里,一团不信邪的黑雾逼近房门——   “你们就这么承认输给那两个小白脸了?”   “不服输还能怎么办?我们又不是老大,做人没实力,做鬼还是没有,死了十年了连个中层都混不进去。”   “这次难道不是个机会?我们平时拉不来鬼入伙,可这次要是提前给老大报信,也算是立了一功,说不定就连成为高层都有希望!”   “说的对啊……”   “要不试试?”   “难道你们就不想报复那个拆了自己腿的小白脸?”   一群鬼被鼓动着朝关闭的大门飘去,黑雾你推搡我,我推搡你,最终抽出一小丝儿,猛地一推门。   “嗷嗷嗷!!!”   在没人能看到的空屋内,一道光芒突然闪过,屋里的黑雾像抹布一样抖动着,里面的残肢断臂不断抽搐,跳起了既像是广场抽筋舞,又像是非洲烫脚舞,或者是两者综合的舞姿。   “嗷嗷嗷门上怎么会有电!”   “不行了电死我了救命!”   “阴险的小白脸!”   ·   在它们疯狂尬舞的同时,楚辞一行人被领到了二楼与三楼的交界处。   “老大和组织高层一般都在上面了。”领路的野鬼略有些害怕道。   “他们一般都在商量些鬼界大事,我、我就不上去了吧。”   说罢,它转身想溜,被楚辞一掐脖子。   “嗝、嗝儿……”   鬼魂被掐得吐出舌头翻起白眼。   它艰难道:“呜呜,你、你怎么还这套,我上去还不行吗?”   楚辞:“快点!”   野鬼一头被楚辞拿阴气牵着,像是只风筝一样飘到楼梯上。   它道:“你们小声点,刚才有个擅闯的人类被下楼溜达的中层干部给逮上去了,不知道在没在三楼的大赌场受折磨。”   不知为何,听到“折磨”二字,杨父心头一慌,他自从到了这间凶宅内,难得地开口催促道:“那我们快上楼吧。”   “上去得早点,说不定他还有救。”   楚辞和沈晏都能够感觉到三楼属于活人的生气,不过谁也没在这个时候多说。   楚辞“嗯”了一声,看了看上面足足有十几层的台阶,又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沈晏,蠢蠢欲动。   不知道天清哥哥现在是不是依然又香又软? 第25章 三秒吧   沈晏独自一人在外生活多年,向来冷静自持,可此刻心里却悄然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先生?”黄叔站在他身后。   杨家的保镖像先前那样让出一排空位,让黄先生抬起沈先生的轮椅上楼。   沈晏:“……”   他察觉到楚辞的手不安分地落到自己背上,似乎有点回忆过去,把自己走到哪里揣到那里的想法,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扶住黄叔的手,稍一用力,站了起来。   “不必。”   杨父:“!!!”   杨老爷子:“!!!”   杨家保镖:“!!!”   归功于各大影视文学作品中的描写,华国人总是认为强大的天师、术士因为泄露天机过多,身体上有缺陷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有些江湖骗子为了骗钱,也会刻意装成盲人或者其他残疾人。因此杨老爷子和杨父一开始见到沈先生,以为他也是同样的情况,基于良好的家教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怕戳到人家的伤疤。   沈晏从轮椅上站起来的一瞬间,他们俩傻眼了。   腿没问题?   装的?   以沈先生这个地位,也不需要像江湖骗子一样靠装骗钱啊?   沈晏知道他们俩心中的疑惑,不过没有解释,甚至自己上了一个台阶。   虽然动作有些慢,但是很稳。   “唉。”楚辞在心里和系统叹了口气。   系统刚刚念在他和未婚夫久别重逢的份上,直接关机给了他们俩私人空间,因此攒了一大堆提示音一口气报出。   “收集到恐惧点20点。”   “收集到恐惧点40点。”   “收集到恐惧点50点。”   “……”   一连报了十几下才停止,然后它佩服道:“宿主你行的呀。”   “怎么?”   “连鬼的恐惧点都不放过!”   楚辞:“…………”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不过被系统这么一打岔,他心里的失望也浅了一点。   不让抱就不让抱吧,毕竟天清哥哥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在外人面前要给他面子,等到没人的地方再抱。   于是他快步走到沈晏身边,不着痕迹地扶住他的身体,替沈晏分担了一大半重量。   “我和你讲讲进来之后碰见的事情?”   “好。”   沈晏能感觉到楚辞的关心。   他一直坐在轮椅上的原因不是杨家父子猜测的身有残疾,而是之前在处理半月湾的事情时受了伤,令魂体的缺损更严重,一时无法与身体协调,为了省力,索性短时间内能少动一些是一些,直到伤势好转后再说。   探查448号凶宅虽然的确在他的计划上,但若不是想要早一点给楚辞陪读,沈晏原本不准备这么早进入凶宅内部。   不过这样……也好。   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道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沈晏目光露出暖色,不过在注意到楚辞的手悄悄、悄悄环过衬衫,放在自己的腰上时,这抹暖色变成了一点不自在。   “干什么?”他低声道,嗓音中有一丝微微的沙哑,夜色中格外性感。   “啊?”   楚辞正在和系统分享手感。   “香还是香的,天清哥哥的药香味特别好闻。”   “然后呢?”   “但是不软了啊!”   孩童时软软的腰身、软软的小肚子和软软的……咳咳,都变成了成年男子结实可靠的体温,手贴在沈晏带着药香味的身体上,楚辞禁不住有些脸红。   他边脸红边痛心疾首——   “又香又软变成了又香又硬,这让我以后还怎么抱得下去?”   系统:“那就不抱了呗?”   楚辞:“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不抱?最多我再适应一下!”   系统:“适应多久?”   楚辞:“三天……三分……不,三秒吧。”   系统已经看透了自己面前这个人类的本质。   “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就算没有嗅觉,它都能闻见宿主身上那股恋爱的酸臭味。   对此,楚辞表示:“恋爱的快乐,你们这种单身系统是不会了解的。”   系统:“……”   拌嘴是拌嘴,虽然说对宿主的统身攻击很不满,但系统在他“快快快,我现在该说什么”的催促下还是用掉了20个恐惧点,把宿主的手机收到鬼屋里,然后在千度上面替他搜索——   “对男朋友耍流氓之后该怎么圆场?”   楚辞一字一句地照着系统给的最佳答案对沈晏道——   “不就是抱了一下吗?有本事你抱回来啊?!”   沈晏:“……”   眸色一深,他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琥珀色眸中那簇被楚辞的话引燃的火光藏在了目光深处。   看着楚辞明亮的眼睛,沈晏揉了一下他的头:“先记账。”   ……   走在身后的杨父看着前面并肩前行、举止亲密、还不时侧过头低声交谈的两人,再想想沈晏刚才替楚辞揉手时的温柔……   他面无表情,转头对扛着轮椅的黄叔重复了一遍他之前说过的话——   “不好意思,我们沈先生他不喜欢别人近身?”   黄叔:“……”   没有得到雇主的允许,他坚守自己职业道德,一点内部消息都不对外人透露。   但是心里却不屑地鄙视了一下杨父这个没眼色的凡人——   楚少怎么会是别人呢?   他明明是沈先生的内人啊!   ·   各怀心思间几人上了三楼。   一进入三楼走廊,杨家几个普通人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无他,这里的阴气实在浓郁,若不是事先有所准备,恐怕待上一会儿就能让人患上重感冒。   楚辞:“我来还是你来?”   沈晏考虑了一下,若是自己出手的话一定会引起三楼那只厉鬼的警觉,于是对楚辞点点头。   “好的。”   楚辞没经过什么系统的培训,出手一向简单粗暴。   他珍惜地从脖子上摘掉一直戴着的白玉平安牌,然后伸出手。   四周的阴气如同发现了什么拥有极致诱惑的存在,瞬间从凶宅的墙壁抽离,涌向楚辞的掌心,呼啸的厉风划过杨父的耳边,有刀割一般阴冷的错觉。   带路鬼瑟瑟发抖地躲在了墙角,望着楚辞的动作,两只眼珠子瞪得像是要脱框而出。   楚辞不理它,他手上用力,按按按、捏捏捏、揉揉揉,像是揉面团一样将浓郁得能污染大半个四号地的阴气搓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球。   小球内部透不过一丝光,看上去深邃无比,有种令人忘乎所以的诱惑力和压迫感,既危险又美丽。   “咕咚。”   蹲在墙角的带路鬼忍受不住心底的渴望,把自己的左手扯下来,用右手拽着,偷偷去抓。   楚辞的手往后一撤。   “想要?”他问。   带路鬼点头如捣蒜。   “看不出你死得那么丑,想得倒美。”楚辞用手指捏了米粒那么大的一点小揪揪,用灵力将它吊在带路鬼的鼻子前面,鼓励道:“好好带路,我是个讲理的好老板,事情结束后给你当绩效工资!”   带路鬼用力点头,盯着阴气结晶的一双眼睛都快成对眼了。   它能感觉到,只要吸收了这些阴气,自己就是全448号最凶的鬼!别说是当上中层干部了,就算是踢掉老大自己上位也不是不可能。   “放心!”此时的带路鬼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它挺胸抬头地往前飘,嘴里念念有词——   “想成功,先发疯,头脑简单往前冲!”   “不怕万人阻挡,就怕自己投降!”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赌一赌,三轮变路虎!”   楚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商期、凉江有祀的地雷,啾咪~   准备明天入V,届时日更万字,V后从下周四换榜开始会尽量双更,希望大家能够支持一下订阅,爱你们(づ ̄3 ̄)づ╭?~   V后提要:传销鬼窝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令沈晏地魂离体的罪魁祸首是谁?谁又会和楚辞上演“霸道鬼王爱上我”?社会主义鬼屋背后究竟藏了几个金主?和尚和道士为谁而撕?天魂和地魂你pick哪个?敬请收看《如何建设一间鬼屋》   顶住锅盖,我去写入V的更新啦~ 第26章 小兔叽   楚辞顺手把剩余的大约网球大小的阴气捏来捏去, 捏成了一个小兔叽, 递给沈晏, 然后问带路鬼:“说起来你们这个组织究竟是做什么的?”   一路上没少听野鬼们组织长组织短, 而且似乎鬼鬼都以当上高层干部为荣,楚辞心里早就有所疑惑了, 不过这个时候才问出来罢了。   他这话问到了点子上, 带路鬼一个挺胸抬头, 自豪道:“朋友, 你听说过488午夜工程么?”   楚辞:“……没有。”   “我们这个工程是阴间和地府为了减轻投胎压力, 缓解鬼口负担而暗中制定的一项三界秘密战略,目的是利用该项目在阳间建立办事处, 带动阴阳两界的文化交流,实现三界发展的第四极。”   楚辞:“……我觉得不太可能吧。”   带路鬼说得兴奋, 压根儿没理会他的话,继续给自己打鸡血。   “488午夜工程是一座打造厉鬼的摇篮,一个培养地府公务员的试点, 一扇向普通鬼打开的黑暗大门, 正吸引着成千上万的有志之鬼向我们投奔而来。”   “……我明白了。”   “项目适合所有鬼,但并不是所有鬼都适合项目, 要是看不懂这个行业,就算死了再多年,做鬼当得再资深我们也不拉你入伙。   “不用。”   “这是一个全新的机遇……”   “安静。”   “一个开创未来的机会……”   “闭嘴。”   “一座没有围墙的大学……”   “……”   “一群……”   “咔嚓——”   楚辞开口了几次都没能打断带路鬼的话, 最终,他忍无可忍, 一拳轰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喀啦啦——”   墙壁先是猛地一震,随后裂开蛛网般的裂缝,很快延伸到整幅墙面。   碎砖头和水泥在楚辞收手时摇晃着掉了一地,穿过带路鬼的身体。   楚辞道:“我让你闭嘴,没听见么?”   带路鬼:“嘤~”   因为兴奋而有些脱眶的眼珠子终于翻回了正常的角度,和楚辞的眼神对上,带路鬼先前说起“488午夜工程”时的狂热不翼而飞。它渐渐回忆起十分钟前被大杀器支配的恐惧,抱着头飘到头顶的天花板上,怂成一团。   即使是这样楚辞也不愿意放过它,他指着被自己捶了一拳的砖墙,问带路鬼:“还一座没有围墙的大学?你自己看看,有围墙么?”   带路鬼:“有、有……”   楚辞“啪”地一掌下去,摇摇欲坠的墙壁无法支撑他的大力,“哗啦”一声垮掉了半面。   灰尘飘扬,屋内的景象展现在众人面前。   楚辞:“很好,现在没有了。”   带路鬼吓得都要变成黑雾了。   它咬紧了嘴唇,避免自己一顺口说出“年轻人,你知道阎罗王的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吗?”这种专业术语,一抬头:“啊!”   楚辞正在说:“有没有围墙我说了算,你们这个488午夜工程说了不算。”   转眼看见前面带路鬼一惊一乍的模样,他问这只鬼:“又怎么了?”   “打、打穿了。”带路鬼差点哭出来:“这是老大的房间,经理们的房间就在隔壁!”   “老大说不定就在里面……他是一只、厉鬼,超凶!我们快跑吧,老大会把我们一起打死的!”   “……不,是你们被他打死,我已经死不了第二回 了,大概会被拆成打麻将的筹码吧呜呜呜~”   “很好。”   楚辞不顾带路鬼的爆哭,让它在一边安静待着。   他自己“咣当”一声,一脚就踹塌了旁边的墙壁,然后把碎砖石和断裂的水泥板踢到一边,冲沈晏伸出手:“小心。”   沈晏捏着楚辞递给自己的阴气小兔叽,微微一笑。   两人正准备走进房间内部,突然听见一道阴森可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何鬼如此大胆?擅闯董事长办公室?!”   “董事长?”   “对,我就是488午夜工程的最高负责人,你们可以叫我郑董!”   “咦,原来的董事长不是姓宋吗?”带路鬼小小声道。   “你懂什么?”郑董不怒自威:“宋董已经完成了地府交给他的任务,去给阎罗王当副手了,从此以后这里都归我管……”   “咦?”他从一张破烂的桌子后面抬起头,突然抽抽鼻子:“活人的味道?有点熟悉?”   灰尘散尽,郑董完全没有注意在他看来是对小虾米的楚辞与沈晏,目光紧盯杨父的脸。   “天堂有路你不走,488无门你自来……”   “果然是剁了小的,来了老的。”   “吱呀”一声,他敲敲老掉牙的桌子,惨白到怪异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带着猫捉耗子的戏谑道:“杨尚昊,你准备何时履行合同?”   房间的墙壁已经被楚辞打穿,郑董的声音明明响在狭窄开放的空间中,却仿佛带着立体声一般不断回荡。每一道声波仿佛都能透过皮肤和肌肉,在四肢百骸中冰冷地震荡,令人甘愿放下一切抵抗。   杨父感觉心口一紧,额头冒出冷汗。   他本身是为了解决488号的事情而来,自然随身带着签订的土地转让合同,可就在杨父拿起公文包的一瞬间,黑色的皮质公文包突然自燃,笼罩在一团惨绿的鬼火中,抖动的影子映在郑董惨白的脸上,衬得他格外阴森。   随着公文包烧成灰烬,另一份合同在郑董手中渐渐成型。   与先前那份不同的是,郑董手中的合同使用类似于纸钱的黄色草纸写成的,最下侧的签名栏上,属于杨父的一栏变成了鲜血淋漓的血字,而旁边则是一道鬼气洇染的,扭曲的黑色鬼影。   “杨尚昊,你准备何时履行合同……何时履行合同……何时履行……履行……”   杨父的眼神在鬼声中变得茫然,双脚不自觉地向着办公桌后的郑董走去,开了天眼的楚辞和沈晏可以看到他身上的阳气正顺着合同的牵扯不断传递给郑董。   时间推移,杨父的脚步变得虚浮,眼底出现两个深深的黑眼圈,而原本脸色惨白、四肢枯瘦的郑董却渐渐变得肌肤饱满,越来越有活人的味道。   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又晃了晃脑袋,特别是在下.半身用力掏了一把后,终于忍不住心头的喜悦,志得意满地笑道:“宋董那个压在我头上的死变.态魂飞魄散得好啊,这么多年了,我也终于可以尝尝返回阳间的滋味儿了。”   “啤酒饮料小龙虾,花生瓜子八宝粥,烧烤火锅大盘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目光扫过被488号凶宅内部产生的阴气所笼罩,逐渐失去神志的其他人,郑董继续得意地狂笑:“一二三四五六七……一晚上收获了足足九个活人的阳寿,就算抽干一个人的阳气奖励给那些没用的东西,我也还有八个月的活人可以当!”   “什么488午夜项目?姓宋的脑残我可不脑残,活着的时候干传.销,人死了,钱没赚到,死了以后还要继续传.销,图什么?与其占据488号的阴气,费劲巴拉地修炼成厉鬼,还不如用有钱人的身份享受生活,想怎么花怎么花,然后再骗更多的有钱人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   楚辞用牵着沈晏的那只手悄悄勾了勾他的掌心。   “听懂了么?”   “似乎清楚了一部分内情。”   “我也是。”   “那……”   “怪不得这个郑董这么弱,原来之前占据488号的那只厉鬼已经被别人给收拾了。”   楚辞对于被神秘人抢先一步稍稍有些遗憾,他收回自己刻意放出去迷惑宋董的阴气,顺手又给沈晏捏了只小叽崽,塞到他手里:“等我一下。”   然后楚辞捏紧拳头,走到郑董面前。   郑董正沉浸在能够再次做人的喜悦之中,晚了一瞬才留意到他的状况。   “咦,还有一个没有被迷晕的?”   他用露骨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楚辞,眼中流露出喜色:“极品啊,这么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身上一定阳气旺盛,吸干了你说不定我能多做一个礼拜活人。”   “小兄弟,都到了这一步就不要垂死挣扎了。你要是从了我,我可以可持续发展,每天只吸一点儿阳气,让你多活半个月,死了以后还能直接升上经理,不用从业务员干起,怎么样……”   郑董虽然嘴上说着不想干传.销,但身.体却很诚实,职业习惯令他盯着楚辞喋喋不休。   “不怎么样。”   楚辞冲他笑了一下,然后提起拳头,毫无花哨,运足了力气,一拳就砸向郑董的脑袋。   “啊啊啊!”   郑董一个传.销集团骨干成员,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全都位高权重,显然是很久没和人进行过实打实的□□对抗,他尚且没反应过来,费了好大功夫才变回生前模样的头颅就被砸了一个大坑,凹陷下去。   而他从杨父身上汲取的那些阳气也因为主人的难以为继,再次还了回去。   杨父一睁眼就看到郑董那张像是先天残疾的脸,忍不住露出惊恐的眼神,向后退了一步,喉咙里发出鸡被掐住脖子的声音。   郑董见状,被砸扁的脸上更加露出怨毒的表情。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鲜红的口腔蠕动着,发出森寒的声音:“我郑关希在业内干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吃过如此大的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楚辞听若未闻,抬起另一只胳膊,虽然他的拳头没有钵大,还是让郑董害怕地向后缩了一下脖子。   随即他想起自己的身份,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恼羞成怒——   “既然你不愿意和我合作,那就乖乖地等着被吸干吧!”   “放心,我会把你的尸体埋在488号的地基下面,作为吸取阴气的基石,而你的魂魄也要留在这间屋子里,被拆成筹码供我们取乐,永世不得超生!”   楚辞:“废话太多了。”   在他的视野里,郑董一只手按着破旧书桌,用力一压,448号的地底猛地卷起一阵阴风,沿着楼梯和外侧的破败围墙席卷而上,吹得一旁的破旧窗框哗啦啦摇晃。   郑董带着冷酷的笑容,一把撕开自己的嘴。   他的两片嘴唇越张越大、越张越大,最后将整个人都吞进了口中,化为一张涌动着许多黑雾的巨大漩涡,发出破旧风箱般哗哗的狞笑声。   “去死吧!”   “我郑关希坐镇448号这么多年,从没有人能够逃过被我这招吸干的命运!”   楚辞毫无所动,并且放出了自己身上至阴至纯,比凶宅里积蓄多年的驳杂阴气还要森冷的磅礴灵力。   他抓起一团灵力,捏成个小兔叽,扔进郑董的那张巨口中。   又抓起另一团灵力,捏成个小叽崽,又扔进郑董的巨口中。   再抓起一团灵力……   “……”   沈晏看着仿佛在玩套圈的小未婚夫,再捏捏自己一手一个的小兔叽和小叽崽,看向郑·巨大漩涡·董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他没忍住捏了捏手指,指尖“噗”地冒出一簇橙红色火苗,烧着了小兔叽圆球一样的小尾巴。   沈晏吓了一跳,连忙扑灭火光,低头看向秃了尾巴的小兔叽……   然后他望着郑董的目光就更不善了,犹如在看一块自寻死路的铁板烧。 第27章 米老鼠   第一只小兔叽落到郑董口中的时候, 郑董是洋洋得意的。   第二只小叽崽落入口中, 他甚至发出了嚣张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恐惧吗?绝望吗?后悔吗?”   “是不是想跪下来向我求饶?”   “晚了!”   黑色巨口搅动着, 瞬间将精纯的灵力碾碎, 分解成无数阴气,郑董的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 最后几乎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占领了这间屋子头顶以上的全部空间。   “为你们的愚蠢忏悔吧。”   “我、要、把、你、们、全、部、榨、干!!!”   过量的阴气影响了郑董的理智, 令他毫无风度地咆哮着, 自身形成的黑色漩涡愈发膨胀, 掀起的厉风直接“喀啦”一声揭飞了木质窗框。   脆弱的木头一被卷进漩涡内部,瞬间被撕碎成无数细小木屑, 几个翻滚间,这些木屑被黑雾腐蚀得连渣都不剩, 令人心惊胆寒。   杨父是除了楚辞以外距离郑董最近的人,他的头发根根竖起,有几根甚至已经脱离了头皮的吸引, 向着上空飞去。   杨父的脸颊被巨大的风吹得一阵抖动, 他捂着嘴,惊恐而无助地求助道:“这是什么东西?现在应该怎么办?”   世界观碎成一地的四名保镖无法回答他。   被保镖抓在手里的杨老爷子也无法回答他。   头顶的郑董听见杨父的话, “桀桀”地狂笑道:“放弃无谓的抵抗,乖乖地被我榨.干吧!”   “第一个就是你!”   被他点名的楚辞头也不抬,手上还在搓小叽崽。   他不顾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巨口, 手中的叽崽越搓越大,到最后, 变成了篮球那么大的钢牙小白兔和铁血小公鸡。   这些灵力形成的钢牙小白兔和铁血小公鸡被源源不断地扔进郑董的口中,又被他贪婪地吞噬殆尽。   “不够……还不够……塞牙缝都不够……”   “以为凭这些我就会放过你吗……”   屋子里的阴气越来越重,几乎凝聚成实质,令人浸泡在冰水般刺骨的寒冷中。   彻底化身为厉鬼的郑董终于在阴气的侵蚀下丧失了大部分理智,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   “榨.干……榨.干……榨.干……”   他越吞越多,越吞越膨胀,令杨父胆战心惊,几乎想要求沈先生让他这位弟弟住手。   “这不是资敌么?”   “看着。”沈晏制止了杨父的举动,对楚辞的行为不加干涉。   ……   终于。   “喀啦”一声,看似牢不可破的黑色漩涡上出现了一道裂缝。   “啊啊啊!”   漩涡内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呼。   楚辞置若罔闻,随手抓了一大团阴气,扔铅球一样扔到漩涡中央。   “喀拉喀拉喀拉……”   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呈现蛛网般的轮廓。   “啊啊啊!”剧痛似乎唤醒了郑董的神志,他恐惧道:“什么、什么东西?”   “停下!这不是我要的阳气!”   巨口中传来的吸力猛地止住,逃向远离楚辞的方向。   “跑什么?”楚辞眼疾手快地踩在桌子上,揪住了巨口的一边嘴角。   他掏出瑜伽球那么大的一大团灵力,不顾郑董的挣扎,用力塞进他嘴里,出手之利落、动作之暴力,令旁观的带路鬼和杨父都感觉背后一凉。   “不是要把我榨.干么?”楚辞又掏出一团同样大的灵力,继续塞给郑董,他边塞边道:“加油!”   郑董的嘴被磅礴的灵力撑开,呜呜啊啊地说不出话,只能感觉自己从凶宅内掠夺来的阴气被体内的另一股灵力反向吸收,越撑越大,几乎要将鬼体撑破。   他嚣张到不可一世的样子荡然无存,想要求饶,可开不了口,想用肢体动作、面部表情表达,却因为阴气太多,变不回原来的样子。   感受到身体上爆炸般的疼痛,郑董终于再也承受不住了。   “呜呜呜……”   封闭的屋顶上淅沥沥地飘起了雨,雨点还是黑色的。   黄叔有了动作。   “到这里来。”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三把伞,分给杨父一行人。   “这是……”   “鬼是没有眼泪的,我们一旦哭,哭掉的就是自己身上的鬼气,接触到活人会让活人倒霉……”带路鬼敬畏地解释道。   “哦,”杨父恍然大悟:“难怪我说你刚才一直呜呜呜,干打雷不下雨。”   “谁呜呜呜了?我是铁血真汉子!”   带路鬼瞪了他一眼,不过看在他是两名大杀器带来的人的份上,没敢顶嘴。   “太凶了……”   它用手举起两只眼珠子,让自己看得清晰一点。   只见雨幕笼罩之中,郑董“砰”一声炸成了无数黑雾。   而后,一小团黑雾缩到角落里,勉勉强强地拼凑出了干瘦的人形。   楚辞手里捏着一份从他身上炸出来的土地转让合同,打了个响指。   已经被他的灵力驯化过的阴气乖顺地团到一起,不断挤压,浓缩,最终变成了一块拳头大的结晶。   结晶通体漆黑,深邃而内敛,平淡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危险的力量。   唯一有点违和的是,这块在玄学界也算是难得材料的阴气结晶顶着两只半圆形耳朵,远远看去像是只米老鼠。   楚辞接过沈晏手里的白玉平安牌,把米老鼠扔给他。   “……”   看到沈先生眼底似乎有些无奈、又似乎有些欣然的笑意,杨老爷子移开眼,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这种不停送手办、送娃娃、送可爱玩偶的行为,怎么那么像自家儿子追老婆的时候呢?就是手办的原料比较珍惜罢了。   “啊!”的一声惨叫打断了杨老爷子跑偏的想法。   屋子里的阴气在楚辞出手后一扫而空,因此可以清晰地看到趴在地上的郑董。   楚辞蹲下来,掰开他的嘴,问:“还要榨.干我吗?”   “不、不、不了……”郑董有气无力,瑟瑟发抖。   他仿佛还陷在刚才的场景中,神志恍惚,不断重复脑海中的话——   “这、这不是我要的阳气……假的……全是假的……”   “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一个大活人,身上阴气比他这只厉鬼还阴,甚至能把自己撑爆,郑董斗志全无,并且开始怀疑鬼生。   楚辞:“……”   他感觉自己被郑董这么一说像是个卖假酒的。   “你想要阳气?”他同情了一下郑董,于是把沈晏拉过来。   沈晏配合地放出一缕阳火。   “啊!!!”   郑董只被那丝橙红色火光燎着了一丝,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到烤架上的一只鸡,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五分熟、七分熟、九分熟……   他疯狂地摇着头,哭道:“不不不,我不,我不想熟……不对,我不想要阳气!”   “你说你这只鬼,怎么这么口是心非?”楚辞不满地拍拍未婚夫的手,把他拉到身后,然后对郑董道:“好了,你要的都满足你了,现在该听我的了吧?”   “听听听!”   只要不被撑死、不被打死、不被烧死,怎么都可以。   “那就把这个合同解除了!”楚辞道。   眼看楚辞抬起手,一副“不解除合同我就揍你”的样子,郑董万念俱灰、两眼放空,甚至开始羡慕起被前段时间那只陌生厉鬼抓走的宋董来。   起码宋董他死得痛快啊!   “……”郑董沉默了片刻。   “怎么了?”楚辞问。   “解、解除不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郑董索性将生死置之度外,大声喊出了实话。   他深呼吸,默默等待自己被锤成饼干。   “为什么?”出乎意料,楚辞还挺讲道理的,他把合同哗啦啦一抖,放在郑董面前,看样子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才揍他。   郑董胆子大了点。他伸长手臂碰到远处的桌子腿,从楼下吸收了一点点阴气,让自己被炸飞的眼珠子飞回眼眶。   眼珠滴溜溜一转,郑董回答:“这份合同是宋董借用活人的身体签的,只有他能解除。”   “可是他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吗?”   “那契约的效果就转移到了把宋董一巴掌拍死的那只厉鬼身上。”   “也就是说……”抬头看了一眼楚辞的神情,郑董小声嘀咕:“必须那只厉鬼亲自解除合同才可以。”   “……”   楚辞没说话,他伸手摸了一下合同“乙方”一栏留下的那道扭曲的黑色鬼影,能察觉出郑董没说假话。   那种厚重的鬼气和488号中的截然不同,更沉稳、更森冷、也更强大。   但出乎意料的是,楚辞却没从这道印记中察觉出怨气和血光,说明鬼气的主人从未沾染过人命。   这让他心头泛起一丝好感。   眨眨眼,楚辞总觉得鬼气有种更加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接触过这道气息,不过一时想不起来。   他不再多想,卷起合同,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郑董。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预感,郑董猛地一惊,他用力抱住楚辞的大腿,趁他还没把自己殴打成一堆筹码,大声求饶道:“不!别杀我!虽然我不能解除合同,但我知道杨尚昊的儿子在哪里!”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个叫杨韶的小子自己不怕死,偷偷跑来了488号,刚好被我们的中层经理给抓住了!”   “只要你答应放了我,我就带你们去赌场,现在还来得及把他拼回来!否则等你们自己找过去就晚了!”   “什么?”杨父一听儿子在这里,大急。   488号有多恐怖他是亲眼目睹的,若不是有沈先生和楚辞在,就算带上一个团的保镖也无济于事,只有给人送筹码的命。   “小勺他怎么会……”   顾不得土地转让合同不能解除的失望,杨父一把掐住郑董的脖子,把他拖向门口。   “快带我过去!不然我上天入地也要把你的尸骨挖出来下油锅!”   作者有话要说:   郑董:有钱人真特么心黑T^T   二更~霸道鬼王出场了一根腿毛hhh 第28章 你谁啊   “就、就是这里了。”   “你们等一下, 这边有个暗门……”   还没等杨父按照郑董的指导按下机关, 楚辞“哐”一脚, 墙被踹塌了。   “……”安静了一路的带路鬼冒了个头, 小小声地指着相邻的一面墙:“那个不能踹,是剪力墙。”   “你怎么知道?”   “我做鬼之前学土木的。”   “好吧。”   楚辞让郑董去开门, 自己打量这个隐藏在三楼与阁楼之间的密室。   密室由两面墙隔开, 中空的墙体里塞满了当初建房时留下的建筑垃圾, 因此有些凌乱, 但也正因为如此, 保存得比楼下的房间都好,没有太多大火焚烧的痕迹。   拍开墙面上的灰, 可以看到一些手写的痕迹,像是当初搞传.销的时候做的培训。   “1040……阳光工程?”楚辞辨认着凌乱的字迹。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来到448,一天一万五……”   “对对对, 我当初就是被这句话给骗过来的!”郑董恰好走过来, 听见此话,还能回忆起当初的创业热情。   “结果那天培训得太晚, 一楼厨房的煤气罐炸了,把我们十几个业务员、业务经理和来讲课的宋董全都烧死了。”   楚辞:“那你们是死不悔改啊。”   活着的时候搞1040阳光工程,死了以后变成448午夜工程, 连口号都不改一下,继续骗鬼,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些传.销鬼也是很执着了。   “不是我,是宋董搞的,”郑董替自己澄清:“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死了以后没有像其他鬼魂一样下地府,又不能离开这间屋子,还能怎么办?”   “只能听宋董的,继续拉人入伙了呗。”   “不应该啊?”楚辞听了他的话,疑惑:“你们是睡觉的时候被烧死的,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按理说就连滞留在阳间都很困难,怎么可能变成地缚灵?”   郑董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滴溜溜一转:“这我就不知道了。”   说罢,他拿着从墙根一块砖头下面翻出的钥匙,“咔哒”一声,插.入一扇隐蔽的木门。   “进去吧。”   楚辞还未说话,只见一条黄影如同刮过的旋风,又如同狂奔的哈士奇,从众人面前掠过。   “你自己去赌吧,黄爷爷不奉陪了!拜拜!”   “不!回来!”有人在屋内嘶喊。   杨父因为担心儿子,第一个跑进屋子里去。   “小勺!”   他身后,楚辞和沈晏看到黄鼠狼残魂凄惨的样子,都没有去追,只有黄叔伸手捻了一丝它狂奔时飘在身后的土黄色气体,凑到鼻端略微一闻,眉头皱了起来。   他抽出一张湿巾纸,把自己的手擦干净。   “先生……”   “之后再说。”   “砰”一声,木门合上。   只见大约占据了一层的低矮空间内,左侧是书架、课桌和一面小黑板,右侧则七零八落地摆放了四台麻将桌、几副扑克牌、骰子骰盅、俄罗斯转盘、甚至还有一台老虎机。   楚辞看了眼那台明显是最近几年才生产的老虎机,盯着郑董。   郑董擦汗:“这……做鬼太无聊,我们也是需要娱乐的嘛……”   杨父没有注意到他们俩的交锋,他的视线完全被俄罗斯转盘前的一道身影给吸引住了。   “跟不跟?”   站在转盘前的鬼庄家晃着骰子,笑嘻嘻问道。   “13点,我跟!”   “好!”鬼庄家一拍桌子:“我就欣赏你这种爽快人!”   它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纸钱,顺着上面的字念道:“耳朵、双腿、左臂、肾脏、脾脏、叽叽、一只眼睛……都输掉了,随身携带的黄鼠狼魂魄跑了,你现在想要押什么?”   杨明健目光通红,如同魔怔一般,头发凌乱,凸出的眼珠里布满血丝,一副被阴气影响过深、丧失理智的样子。   他神经质地自言自语了几句,从头到脚地将自己摸索了一遍。   “手不行,还得摸牌,眼睛也不行……鼻子,鼻子可以,还有舌头、牙齿、脑子!”   “好!”   “好个屁!”杨父扑上去按住转盘。   他在听到自家儿子把叽叽赌出去后便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掉,一心都是这还怎么传宗接代抱孙子(孙女)。   再一听到脑子,更是惊恐万状。   小勺已经够傻的了,再把脑子输给这只鬼,以后要怎么生活?!   “不行!我不同意!”   杨父一手按住转盘,另一手死死按住儿子的脸,按着按着,他就觉得哪里不对。   “小勺的鼻子有那么高吗?我和他妈又不是外国人。”   还有高高的颧骨、能扎死人的下巴、丰满的嘴唇……   杨父越捂越觉得不对,于是将手指挪开了一咪.咪。   这一挪,他顿时吓了一跳。   488号别的地方是一片黑暗的,但赌桌上为了能让人看得清牌,漂浮着十几团绿色鬼火,居然能把对面的脸看清。   只见那张网红风格的脸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都和杨韶有那么七八点相似,但是组合起来……   杨父默默地收回手,站起来,蹭蹭蹭退到沈先生身后。   “对不起,打扰了,你哪位?”   杨明健:“……”   屋里有大约十几只鬼,全都是枯瘦焦黑的样子,一看就是被烈火烧死的。   它们抬起头,在绿色鬼火中,一双双眼睛看向比郑董带进来的楚辞几人。   “活人。”   “活人的味道。”   “老郑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一只鬼飘到杨父面前,指了指杨明健——   “我知道你,你是把488号买下来的杨尚昊。”   “怎么样?想不想帮你儿子把输掉的地方赢回来?想就上赌桌,赌什么你选,第一把开业大酬宾,只要一颗眼珠子……”   “如果输完了呢?”杨父问。   “输完了?”鬼咧开嘴一笑,黢黑黢黑的脸上露出一排白牙,“那当然是……”   “加入我们488午夜项目了啊!投入小,回报大,初始只用投入自己全身阳气,随后只要拉人入伙,就有阳气可以拿,拉够21个活人,为我们奖励你4.88个月阳气,然后送你去地府当公务员!”   “地府合作项目,阎罗王全力扶持,无风险无后患,投入一次,笑傲鬼生!”   “你最好快点做决定!”这只鬼见杨父不中招,伸手一指杨明健。   只见他手中的纸钱上闪过一道血红的光,随后,阴气涌入杨明健的腿、腹腔、一只眼睛、还有不可描述的地方。   “啊啊啊!”   他的腿开始不受使唤,跳起了踢踏舞,左手难以控制地抬起,掐住了自己的喉咙,越来越用力……   脸上已经因为窒息而迸出青筋,而杨明健的一只眼睛还诡异地弯起,滴溜溜地转动着。   “怎么样?”控制他的那只鬼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稍稍放松一点控制——   “爱拼才会赢,拼一拼,单车变摩托,赌一赌,汽车是路虎……”   “今天睡地板,明天当老板,不怕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   随着它的话,墙角的带路鬼不住点头,还跟着他念:“想成功,先发疯,头脑简单往前冲……”   楚辞:“……”   楚辞“啪”一声把它拍到了墙上,变成一张黑色的薄饼。   他一撸袖子:“赌是吧?”   “你要来么,朋友?”   楚辞在手上覆盖了一层灵力,一拳砸向屋子里的鬼。   “不了,我是来砸场子的!”   “……”   踢里哐啷、鸡飞狗跳、黑雾成河……   带路鬼和郑董顾不得地位的差距,看着满屋子乱窜的鬼气,缩在墙角,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间屋子里的“经理”级别人员和郑董大约是一个层次,死的时间也差不多,但不知为什么实力比他还要差,甚至比不上别的二十年厉鬼,楚辞不到十分钟,就把它们全打趴在地。   杨父虽然恨488号里的鬼,可是看着那些乱飞的残肢断臂,自己都觉得幻肢疼,他“嘶”了一声,揉揉胳膊,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先生。   “???”   不知为何,居然从沈先生的眼底看出了一丝“我家少年初长成”的自豪。   杨父:自豪???   ·   “错了,我们错了!”   “救命嗷嗷!!”   “不要再打了!!!”   熟悉的N重奏再次响彻488号凶宅。   刚才还嚣张无比的传.销组织成员一个个双手抱头,蹲在墙角,低头耸肩,看起来对这一套很熟悉。   “警……不,大佬,我们知道错了,再给次机会。”   “机会?”楚辞扫视了一圈,见它们几乎一大半身上都沾了活人的血气,因果深重,冷笑一声:“你们给被骗进来搞午夜488项目的人机会了吗?”   “……”   “他们、他们基本上都是自愿的啊……”一只好像是高级经理的鬼壮着胆子顶嘴。   “自愿?”楚辞指了指带路鬼,又指了指杨明健:“是被洗脑的自愿,还是被强制赌命的自愿?”   “那、总之都是自愿。”   楚辞:“……”   他眯眼,捏起拳头,一拳就把高级经理的脑壳砸了个坑。   “我这么打你你自愿吗?”   “……”看了眼瑟瑟发抖的郑董,和蹲在一边缺胳膊少腿的难兄难弟,高级经理憋着眼泪:“……自愿。”   ……   “走吧。”楚辞像拎香肠一样拎起一大串被阴气捆在一起的经理。   带路鬼好不容易从大杀器恐怖的威胁下逃脱,第一个飘向门口。   它看着被郑董和一大串中高层经理叫大佬的楚辞,识相道:“我现在下去,叫全体成员来开会,拜见……拜见鲁董!”   郑董和中高层们点头如捣蒜。   “等等……”楚辞道。   他正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先前没注意的门口,伸手拨开一层墙灰。   听见带路鬼的话,楚辞看着门后一个因为墙皮老化而有些若隐若现的血红色标志,顺口问他:“为什么是鲁董?我不姓鲁。”   “啊?”带路鬼被吓得一僵,身上的鬼气抖抖抖道:“嘤……是、是我错了……”   “我、我还以为……鲁提辖拳打郑关希。”   楚辞:“……”   “滚你的!” 第29章 猩红色   带路鬼十分识相, 当真从门口滚了出去。   咕噜噜的声音让楚辞将注意力放在门口的地面上, 然后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同样血红的、被灰尘覆盖住的古怪标志。   像是一朵寄生在干枯树干上的花, 对旁观者张开贪婪的、咄咄逼人的猩红色花瓣。   他提起注意, 对沈晏道:“下楼。”   两人快步走到一楼,楚辞找见据说火灾发生时的厨房的位置, 擦掉灶台上的浮灰。   “没有?奇怪。”   他从口袋里拎出一张餐巾纸, 用力擦着燃气灶上的锈迹, 上下左右地打量着, 像是要用眼神给燃气灶抛光。   沈晏站在楚辞身后半米外, 觉得小未婚夫的动作像是一只好奇兮兮的小动物。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对楚辞道:“你猜的没错。”   “那?”楚辞回头, 眼神不解。   沈晏把“但还是经验太少”几个字吞回去,亲自教导小未婚夫。   “能够导致数十人死亡的一定是具有强大杀伤力的恶咒, 对于这样的恶咒而言,载体在咒术完成后不一定非要完好无损,只要在房子的四周、房顶和地基都布上锁魂阵, 完全可以把448号变成一座密闭的凶宅, 保证内部的阴气如同施术者设计的那样持续流动。”   说着,沈晏在四周寻找了一下, 最终在墙角的位置找到一块被火灾时的爆炸掀飞到墙面上的煤气罐碎片。   他伸手去拿碎片。   “我来。”楚辞怕沈晏割伤手,自己抢先。   他拨开沈晏的手,用左手握住, 右手捏住碎片,用力一拔。   “咔嚓”一声, 墙身出现一道裂缝。   楚辞将煤气罐碎片上的灰尘吹开,看着上面留下的血红符号,点头道:“齐了。”   “所以……”   沈晏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楚辞。   楚辞在他的顺毛下信心大涨,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488号发生的事情不是偶然,有人在这里炼鬼?”   “应该是这样没错。”沈晏点头肯定。   他道:“与我之前得知的线索相符。”   “之前得到的线索?”楚辞正欲追问,突然耳朵动了动,听见大厅中传来的声音。   “你你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楚辞抬起手,他辨认出这是杨韶的声音,对沈晏道:“稍等一下。”   看着快步走出厨房,急着去搭救小伙伴的楚辞,沈晏目光沉了沉。   ·   “黄爷爷不是东西!”   大厅左侧墙角,一张侧翻的桌子下面,变成土黄色雾气的黄爷爷“砰”一个屁崩醒了杨韶,在他面前露出原形。   “年轻人,”它压低声音:“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之前?”杨韶感觉胳膊腿酸痛,像是食物中毒,他把记忆向前推,只能记起……   “我不是在自己宿舍属羊?这是哪儿?”   “这里?”黄爷爷哄骗杨明健已经哄骗出了经验,纵使换一个人,依旧不紧不慢。   它桀桀地笑了笑,用有些诡异的嗓音凑到杨韶耳边:“这里是团结路488号啊。”   杨韶:“……”   “卧槽!”   他后背一凉,从地上一跃而起……   没跃起来。   “什么玩意儿?”杨韶伸出手,在一片黑暗中摸到了压在自己身上的桌子腿儿。   黄爷爷用尾巴“啪啪”地拍拍杨韶的脸,对他道:“你再仔细想想,你是被人骗过来的。”   “那个人用了你的脸,还想冒充你的身份,他想要完完全全地取代你,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说话的时候,好不容易攒下的最后一点妖气顺着黄爷爷的尾巴尖儿流入杨韶的脸上,它满意地感觉尾巴下的皮肤渐渐变得柔软,在心里回忆杨明健的样子。   “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他的样子,不信一会儿伸手摸摸……谁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你在世界上无依无靠……”   “想要恢复自己的身份,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听黄爷爷的话,替黄爷爷做事,当黄爷爷的小奴隶,这样的话,黄爷爷保证能把你和他换回来。”   “怎么样?”   随着黄爷爷的话,它那只灵活的尾巴像是整容医生一样在杨韶脸上揉揉改改,而黄爷爷的残魂上也渐渐冒出一点儿土黄色的光,像是只萤火虫。   这丝光晕飘到了杨韶眉心,贴在印堂的位置,黄爷爷诱骗道:“来,答应的话就把这份契约给签了,从此以后你不离我不弃,一起蹬掉那个换命渣男。”   “黄爷爷也不要别的,只要你能帮我找个靠谱点儿的天师把魂给修好,想花多少钱黄爷爷给你偷多少钱,期末考试不用复习,保你科科一百,照着年级第一的成绩偷,以后生孩子了黄爷爷还能替你保胎,想要男孩儿偷男孩儿,想要丫头片子偷丫头片子……”   杨韶:“……”   他的记忆随着黄爷爷说的话不断回笼,恍惚间似乎真看到杨明健站在自己面前,恶意而贪婪地笑道:“以后你的这张脸,还有你的命我就都笑纳了!”   然后他的脸就开始变形,像是被无形的手把控着,和自己越来越像,越来越像……   杨韶:“卧槽!”   黄爷爷感受到他难以置信的情绪,得意道:“怎么样?”   它几乎已经能看到自己蹬掉人傻心黑的前合作伙伴,换了个人傻钱多的新合作伙伴的美好局面。   人在遭逢突变的时候精神最脆弱,最容易被趁虚而入,受到掌控,这是黄大仙一族花费无数时光得出的珍贵经验。   “我……”杨韶想了想。   “你……”黄爷爷耐心地引导他说下去。   “我特么就不信了,这王八蛋能模仿得了老子的脸,还能模仿得了老子独一无二天下无双凛然不可侵犯风骚满分的人格魅力?!”   “想得美!”   “你看着吧,不出三天,装逼犯一定是暴露的命!”   黄爷爷:“……”   它难以置信地盯着杨韶,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   黄爷爷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咔嚓”一声碎掉的声音,和理智的弦“嘎嘣”一声断掉的声音。   杨韶还在嘴硬:“更何况我还有大神在,我相信大神身怀《九鼎诀》这种神功,一定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用慧眼发现我这幅丑陋外表下钻石般的灵魂。”   黄爷爷:“……”   它不由怀疑,费劲巴拉地折腾了这么一出,把黑锅全部推给杨明健,自己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在杨韶面前是为了什么?   就算真的给杨韶的所有亲友用了混淆术,黄爷爷也不保证杨明健能欺骗他们超过二十四小时。   因为,他唯一模仿不了的,既不是杨韶的经历、也不是杨韶的过去,是他独一无二天下无双凛然不可侵犯风骚满分的自恋啊!   想到自己几乎快花光的妖气,黄爷爷怒从中来,索性放弃了哄骗的工作方式。   它仗着杨韶躺在地上不能动,一不做二不休,骑到他脖子上,大尾巴往他脸上一勒。   “说!和我签不签契约?!”   “不签就勒死你!”   “或者闷死你!”   “黄爷爷很民主的两种死法你自己选一个吧!”   杨韶:“……”   他被黄鼠狼的大尾巴勒得翻白眼,用尽最后的力气掀开压在手上的长凳,掰黄爷爷的尾巴。   “你这是……”   “屈打成招……”   “要进监狱的……”   “进个什么玩意儿?你黄爷爷我,黄大仙!哪个监狱关得住我?你要能找出来一个关得住我的,以后黄爷爷不当黄鼠狼了,我改行当母鸡!”   黄爷爷见杨韶嘴这么硬,恼羞成怒,甚至一屁股坐在他脸上开始放臭屁。   “噗,噗噗噗。”   “说!订不订契约?不订整死你!”   “咳——”   杨韶想哭,别人家上门来签契约的,不是大.胸女仆,就是长腿美少女,或者傲娇萝莉也行啊,怎么到他就是只讨厌透顶,一口东北大碴子味儿的黄鼠狼呢?   幸亏黄爷爷身上的妖气已经在一路上浪费得差不多,放出的屁只是臭气攻击,没毒,杨韶翻着白眼,坚强地顶住了。   他的手在地上乱抓,抓到了什么都往黄爷爷身上扔,要和他不死不休。   突然,手指接触到一块四四方方的,坚硬的东西。   杨韶缺氧过度的脑中闪过一线灵光,想起来那是楚大神给自己的平安符,于是他抓住平安符就按在黄爷爷脸上。   黄爷爷:“我告诉你,别跟黄爷爷我在这儿装什么贞洁烈男,今天要是不能让你把这契约给签了,黄爷爷我就是只鸡,芦花儿大母鸡!”   话音未落,平安符结结实实地怼在它脸上。   背面的符字闪过一道灵光,黄爷爷犹如触电般浑身一抖,眼睛变成了对眼。   它能感觉到浑身的妖气一阵动荡,像是被某种极度冰寒的灵力在体内冲刷了一遍。   片刻后,黄爷爷总算找回了魂体的控制权,它恼羞成怒地开口道:“咯咯哒!”   杨韶:“……”   黄爷爷:“……”   深呼吸,黄爷爷不信邪,又一次张开口怒骂——   “咕咕day!”   “……”   “……”   闻声而来的楚辞、沈晏、还有从二楼下来看情况的黄叔一起沉默了。   黄爷爷气得犬齿露出嘴唇外,猛地咆哮了一声:“咔咔咔!”   它发现自己找回声音,身影一飘,目露凶光,用择人欲噬的眼神盯着仿佛在看自己笑话的几个普通人。   “谁?哪个瘪犊子跑来坏黄爷爷我的好事!”   “今天要整不死你们丫的黄爷爷就是你们亲孙子!”   沈晏:“……”   他拉着楚辞向旁边退了半步,将舞台让给目光冷下来的黄叔。   黄叔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野兽般的黄褐色,他把轮椅放下,朝黄爷爷走了两步,走到它面前时,一双有力的手变成了锋利的爪子,面孔似乎也变得微尖。   看着黄爷爷,黄叔用一种带着“咔咔”声的嗓音严厉道——   “你想给谁当孙子?”   黄爷爷:“……”   感受到空气中陌生又熟悉的妖力,它难以置信,试探着用尾巴尖儿蘸了一丝儿。   又蘸了一丝儿。   然后它身上褐黄色的全部竖了起来,往后面猛地一跳,两只前爪抬起来,像是个举爪投降的姿势。   黄爷爷已经这么丢人了,黄叔还是不肯放过它,他步步逼近,拎起黄鼠狼的尾巴,把它像是一只毛皮围脖一样拎起来,威严道:“嗯?”   在杨韶惊讶、欢乐、看好戏的目光中,黄爷爷憋屈、无奈且屈辱地叫道:“祖祖祖祖祖叔爷爷。”   “乖。”   黄叔看着自己的曾曾曾曾曾侄孙孙,居高临下地答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杨明健:碰见长辈先叫人,黄爷爷的教导不虚。 第30章 立刻改   楚辞也没料到杨明健身上这只黄鼠狼居然会和黄叔在这里喜相逢。   “这是您家里的?”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黄叔对黄爷爷疾言厉色, 转向楚辞的时候却十分和蔼可亲, 像是邻居家的大叔叔。   他用一种“家有不肖子孙”的语气, 拎着如同一只死黄鼠狼的黄爷爷道:“他是我堂兄的第十四代孙, 黄三儿,我一闻那股臭腺的气味就知道了。”   “黄三儿这小子天赋好, 是黄家少见的六十年不到就修出人形的后代, 可惜自个儿不争气, 整天不学无术, 一点安身立命的本事都没有, 就会用身上那点妖气偷鸡摸狗。”   “我堂兄本来想送他去大医院当整形医生,可惜他没到半个月就趁麻醉偷了人家患者的钱包, 打一顿送去工地上搬砖,他又卷走一仓库的安全帽, 最后堂兄实在没办法了,托人把他扔进监狱里劳动改造,结果……”   “怎么样?”   黄叔在楚辞好奇的目光中, 恨铁不成钢地把黄爷爷刷刷两下甩成废抹布:“黄三儿连夜打了个几百米长的洞, 跑了!”   “我这次来人类社会之前,堂兄还托我找一找这个曾曾曾曾曾侄孙来着。”   黄三儿:“……”   它被祖祖祖祖祖叔爷爷揭了老底, 打又打不过,只能垂着脑袋装死。   黄叔的手从尾巴尖儿到头顶地在黄三儿身上摸了一遍,皱眉道:“奇怪, 怎么就被人打得生魂离体了?你肉身还保存得好么?”   黄三儿丧唧唧不说话。   “……”   黄叔沉思了一下,就在此时, 突然“噗”一声,他手里的大黄鼠狼猛地放了一个臭屁,土黄色烟雾腾起来,几乎将小半个前厅都笼罩在内。   “咳咳咳咳……”   一只成了精的大黄鼠狼,攒了半天的臭屁自然非同寻常,就算楚辞用了灵力抵抗,还是免不了吸进去一点儿,头脑猛地一懵。   他回过神时,看见沈晏的手正捂在自己鼻子上。   果真是……又香又软。   楚辞:“咳。”   他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那只手,在清冷的药香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甩甩脑袋,甩掉脑海中的杂念,然后皱着眉看向黄叔手里的黄三儿,“咦”了一声。   只见随着烟雾散去,被倒拎着的大黄鼠狼也像是一阵烟、一蓬雾、一个影子,转瞬间就在空气中四散开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   黄叔有些气闷,捏了一下手,道:“黄三儿的□□还活着,他这是用特殊的方法,利用魂魄和身体之间的联系,把生魂收回体内了。”   楚辞恍然大悟:“还有这种操作?”   他看看盯着杨明健脸的杨韶,想起楼上一副网红版杨韶脸的杨明健,突然理解黄爷爷为什么有勇气一只黄鼠狼带着两个普通人来凶宅探(song)险(si)了。   感情它这是提前知道自己不会送命?   “放心,”黄叔放跑了曾曾曾曾曾侄孙,心情不是很好,他向楚辞和沈晏保证:“我已经把黄三儿的气味记下来了,只要他跑不出楚华市,就一定能尽快抓到他!”   “好的。”楚辞弯起唇角,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安慰黄叔:“我和天清哥哥也会帮你找的!”   几人处理完一楼的情况,把在一旁围观了许久的杨韶从桌子底下挖出来,然后一起上了二楼。   杨韶边上楼边问:“有手机吗?让我照一下,我手机刚刚好像给摔坏了。”   楚辞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杨韶。   前置闪光灯亮起一道白光,刺破黑暗。   杨韶:“卧槽!”   “我屮艸芔茻!”   “怎么?”   “这张丑脸是怎么长在爸爸英俊帅气举世无双的身体上的?!”   楚辞:“……”   他沉默了一下,看黄叔。   黄叔检查了一下杨韶的脸:“没关系,是妖气形成的幻象,暂时的,过几天妖气消散了就好。”   “不能现在整回来?”   黄叔犹豫片刻:“……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的雕刻水平不太好。”   “有多不好?”   黄叔看了眼沈晏,见他没反对,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个水沫玉雕成的小把件递给杨韶。   “这是我去年雕的。”   杨韶借着楚辞手机的光,看了看:“非洲大野猪?不错啊,像模像样的。”   黄叔:“……”   “是给我堂兄第十七代孙的百天礼物,”黄叔屈辱道:“小猪佩奇。”   杨韶:“……”   楚辞:“……”   只有沈晏一脸淡定,像是对此早有预料。   楚辞看了他一眼,摸摸重新戴到脖子上的那串白玉平安无事牌,想想自家未婚夫亲手雕刻的那些小貔貅、小麒麟、小白泽,就觉得心里一甜。   于是本来可以拜托天清哥哥帮忙恢复容貌的话被他吞回肚子里,楚辞瞄了眼小伙伴,觉得有一点愧疚。   杨韶却一点儿失落的意思都没有,他兴奋道:“诶,那不就意味着……”   “什么?”   “我可以用杨明健的身份逃了军训,让他这一门挂科拿零蛋???”   楚辞被小伙伴的智商折服,他提醒:“杨明健也可以这么干。”   “没关系,”杨韶一摆手:“我可以让我爷爷帮忙请假!”   楚辞:“……”   他在杨韶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瞪了小伙伴一眼。   ——有人帮忙请假了不起哦!   ·   接了杨韶,一行四人回到二楼。   杨老爷子、杨父、杨明健、四个保镖正和一群鬼待在一起。   除了依旧嚷嚷着“手给我!脑子不要了!我要翻盘!”的杨明健之外,缩在走廊最左边的几个人警惕地望着右边,身体紧绷。   被阴气捆成一串的鬼以郑董为首,蹲在走廊最右边,唏嘘忏悔。   在人和鬼中间,是楚辞亲手画的禁制符,在一片黑暗中发出淡淡银光,犹如楚河汉界,将人和鬼分隔开。   看到从楼梯下方走上来的几个人,两边同时舒了一口气。   杨老爷子:“沈先生。”   郑董:“鲁……不,楚董。”   沈晏和楚辞分别向他们点了点头。   楚辞先把杨韶交给了杨父和杨老爷子。   “这是……”   他们俩的神情只是稍微迷惑了一瞬,随后,科学世界观被推倒重建的杨父打破沉默。   “小勺?”   “对对对是我!”   杨韶小鸡啄米般点头,还放下形象“咯咯哒”了一声,瞬间让杨父确定。   他拉着儿子摸来摸去:“小勺你受苦了!”   “也没什么……”杨韶不太能适应亲爹这难得的父子情深,他脸一红,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被杨明健弄到488来的,一路上光睡觉了,还抽空整了个容,来这儿这么久,连一只鬼都没看见,想想还怪遗憾的。”   “你想见鬼?”杨父慈父之心泛滥,觉得不能让吃了这么多苦的儿子失望,于是他克服内心的排斥,用一路上经过锻炼,坚强了许多的内心指了指对面的黑暗——   “那不都是吗?”   “什么?!!!!”   杨父拿起手机,手电筒白炽的灯光穿透黑暗,照亮了彼方一群形状怪异、(被楚辞打到)缺胳膊少腿的前·488传.销组织成员。   杨韶:“啊啊啊!!!”   他忍不住掐着脖子,发出了叶公好龙般的尖叫。   ·   488的鬼久经阵仗,它们老实地抱头蹲在地上,对人类的尖叫声熟视无睹。   “一、二、三……”   新任董事长楚辞站在前面点了点数,满意道:“很好,没有试图逃跑的。”   鬼们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右侧第二间的房门被人小小声推开。   带路鬼从里面“嗖”地一声钻出来,看到楚辞,身形忍不住向上一拔,随后忍住内心的恐惧,叫道:“楚董!”   “怎么样了?”楚辞问他。   带路鬼抬头挺胸:“不负众望!”   他精神奕奕地给楚董报告工作:“488二层一共24名实习业务员,14名业务员,6名高级业务员,共计44人,全部集合完毕,等待楚董指示!”   楚辞:“你把它们全部叫出来吧。”   黑压压的、看起来比经理们更狰狞的业务员从右边几个宿舍内潮水般涌出。   对面的杨韶又一次发出叶公好龙般的尖叫,仿佛难以相信自己居然和这么多鬼同处一室。   “挨千刀的装逼犯!老子招你惹你了你这么害我!”   “你带着我来488号,这和两只小白兔抱团去狼窝殴打西伯利亚狼有什么区别啊啊啊!”   “哦区别是你特么比小白兔长得丑一百万倍……”   楚辞:“……”   他装作没听见小伙伴的单口相声,也没看到他冲着杨明健的屁股狠狠踹了两脚,从前方看着黑压压一大片鬼。   这些鬼里有新死的,有早死的,有死的比较完整的,也有缺了胳膊腿甚至脑壳的。   无一例外的是,它们一同望着前方的楚辞,黑森森的眼珠闪着诡异的、亮的吓人的光。   带路鬼站在最前方,它喊口号:“一、二、三。”   鬼们齐刷刷一鞠躬,在掀起的阴风鬼气中中气十足地道:“楚董好!”   “鬼生因梦想而伟大,阴间因午夜488项目而精彩!让我们在楚董的带领下,撸起袖子加油干!”   “鼓掌!”   “啪啪啪啪。”   楚辞:“……”   刚刚才被一网打尽的业务主任、业务经理、高级经理、郑董:“……”   “我是做梦还没醒吗?”杨韶从传.销现场一脸懵逼地抬起头,看见小伙伴恼羞成怒地把领头喊口号的带路鬼一巴掌抽成黑雾。   “给我改!立刻改!”   “我是正经人,开的是正经鬼屋!谁敢搞被群众举报的事情我就送它……”   话音一滞,楚辞想了想,拉过沈晏的手,碰碰掌心。   耳边隐约响起轻笑,修长的指尖上心有灵犀地燃起一朵照破黑暗的橙红色火光。   楚辞有未婚夫撑腰,底气十足,超凶地叉腰威胁:“我就送它感受一下社会主义的熊熊烈火!”   “……”   “嗖”一声。   对面的业务员们被炽热阳火吓得贴在墙上,变成了一张和名画《呐喊》有些相似的壁画。   作者有话要说:   楚辞:你就是那~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业务员:惹不起惹不起T^T 第31章 工资卡   作为一名好未婚夫, 沈晏并不参与楚辞对于业务员们的训话, 只是在听见他想开鬼屋时, 若有所思了一下。   他从楚辞手中要来那张写在黄表纸上的《楚华市龙脊区团结路4号地块转让合同》, 走到杨老爷子和杨父身边。   一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虽然杨父和杨老爷子全程经历了488号的厉鬼从嚣张到被揍再到跪下叫大佬的全过程, 但全程躺赢, 就像做了一场梦, 对于自家的问题有没有解决还是心怀忐忑, 沈晏索性让黄叔和他们交流。   黄叔首先道歉:“杨韶同学被带到488号的前因后果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是我一个远方曾侄孙做的好事。给我一周时间,一定将黄三儿带到杨同学面前, 到时候杨同学想油炸就油炸,想爆炒就爆炒!”   作为过错方家长, 黄叔态度诚恳,道歉朴实,看上去只要杨家人说一句“要红烧”, 他立刻就能滚水烧开、生姜切丝、把花椒、桂皮、八角、丁香提前准备好。   杨父和杨老爷子自然是连连推辞。   杨父:“黄先生言重了, 都是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没什么大不了。”   杨老爷子:“对, 反正小勺也没出什么事。多亏了沈先生和楚同学,他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毫发无损, 就是整了个容,也没整垮……”   杨韶出生以来没吃过这么大亏, 看着还在说客套话的两个虚伪的成年人,略委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黄叔见状,越发肯定自家曾曾曾曾曾侄孙让别人家孩子受了委屈,坚决要赔偿。   杨父和杨老爷子则遵循大部分华国家长的处事原则,积极反省、息事宁人:“其实这件事小勺也有责任……”   “不能这样说……”   “本来就是……”   双方推来推去、推来推去,杨父看在黄叔跟随沈先生救了自己全家的份上,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拿别人家曾侄孙下油锅,于是问沈先生。   “沈先生看呢?”   沈晏正望着对面的楚辞出神,没料到他们向自己征求意见,于是稍作沉吟——   “黄三儿今年阳寿六十一岁,对黄大仙一族来说还是个孩子,所以……”   他在杨韶失落的目光中略一点头,淡淡道:“不能轻易放过它。”   杨父:“……”   杨老爷子:“……”   除了见怪不怪的黄叔,在场两名家长都没有想到看似冷淡的沈先生会说出这种话,顿时刷新了对他的认知。   要说现场最激动的还是杨韶,他一边在心里回忆着葱烧黄鼠狼、油焖黄鼠狼、一黄鼠狼三吃的做法,一边给恩人吹彩虹屁。   沈先生真是个大好人,不知道他来楚华大学是给谁陪读的,有他做家长,那位神秘同学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   沈晏根本没注意杨同学崇拜的眼神,在他心里杨韶是楚辞的新朋友,看上去关系不错,所以稍加照顾,而已。   干脆利落地解决了纠纷,沈晏指了指《楚华市龙脊区团结路4号地块转让合同》:“下一件事。”   他的目光继续追随着楚辞。   “好的,”黄叔一怔,随即对杨家人解释:“关于这份土地转让合同……”   ·   “恭送楚董!鼓掌!”   “啪啪啪啪!”   楚辞结束了上任以后的首次领导训话,让488们的鬼在一旁安静待着,从走廊右侧走回来。   走过禁制符的时候,他恰好听见黄叔道:“所以说,这份合同中,属于乙方的权利和义务目前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带走宋董的那只厉鬼身上,而甲方的权利和义务还属于杨先生,在乙方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之前,杨先生全家都是安全的。”   杨父皱起眉头:“不能直接解除合同吗?”   黄叔指着合同最后一条——   “在甲乙双方均同意的基础上方可解除此合同。”   杨父:“……”   涉及灵异的事情他当然不如黄叔和沈先生专业,但在商业领域,作为成功商人的杨父还是有一套的。   他记得自己当时签订的是公司的制式合同,后面附有争议解决条款,于是“刷拉拉”翻到最后。   “……”   杨父一脸见鬼的表情——   “我仿佛记得,公司的争议解决条款中有一条是‘本合同在履行中若发生争议,甲乙双方均可向楚华市龙脊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然而手里的这份合同上写的却是“本合同在履行中若发生争议,甲乙双方均可向楚华市龙脊区鬼王或上级鬼王提起诉申诉”   杨父:“……”   看起来,就好像是自己在签合同的时候被鬼迷了心窍,字面上的。   杨父眼前一黑,内心充满绝望。   和普通厉鬼A签了合同,想要解除需要找精英鬼王B,或者世界级BOSS鬼王C,这是什么天才的争议解决条款?!   他怀揣着一丝丝希望,问沈晏:“沈先生,不知道龙脊区的主管鬼王收不收礼,我可以给他办张纸扎店包年VIP钻石卡……”   沈晏:“……”   黄叔在一边和杨父解释,鬼王是对某片地区最强那只厉鬼的称呼。   “这些厉鬼一般是靠互相厮杀决出地位的,受阴气影响,越强的厉鬼神志越混乱,所以就算他们真的愿意帮忙解决问题,手段也比较简单粗暴。”   “比如?”杨父问。   “把产生问题的双方放在一间屋子里,绝地求生、相互厮杀、激情决斗,谁活得久听谁的。”   杨父又是眼前一黑,他听见黄叔总结“这是温和派鬼王”,没忍住问:“那不温和的呢?”   黄叔一摊手:“将产生问题的双方放在一间屋子里,自己把他们俩都吞了。”   “于是,问题解决了。”   杨父:“……”   他虽然想一劳永逸地解决合同的事,但并不想给鬼王送菜,于是退而求其次——   “那……那就算了吧,假如真的遇到问题,我再向沈先生求助,希望沈先生能够不吝相助……”   楚辞在一旁安静地听他们讨论,动了动嘴,终于忍不住,不好意思道:“其实还有一个解决方案的。”   “???”杨父抬头。   楚辞道:“刚好我想要开一间鬼屋,准备很久了,就缺场地。如果不介意的话,杨叔叔可不可以将这间凶宅转让给我?”   杨父内心挣扎了一下。   楚辞接过他手里的合同,仔细翻看:“这里也没哪条说不允许甲乙双方私自转让合同的。”   “怎么样?”   道德感战胜求生欲,杨父艰难提醒:“楚同学,合同乙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过,万一那只厉鬼图谋不轨……”   手指接触到漆黑鬼印,明明应该是冰冷的鬼气,楚辞却觉得指尖有些温热。   他遵循心中的感觉,由衷道:“我觉得它是只好鬼。”   “再说了……”眼看杨父还要继续劝阻,楚辞拉过沈晏:“就算我对付不了那只鬼,难道沈先生还对付不了?”   在杨韶眼睛都快要瞪出来的震惊目光下,楚辞抬头问沈晏:“对吧?”   “对。”   “那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了,”楚辞轻咳一声,问杨父:“我的生活费不够,可不可以分期付款?”   “……”   看着沈先生无原则的包容,杨父把“你还年轻,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吞回肚子里。   他心情复杂道:“生活费不够是吧?没问题,楚同学愿意接手4号地的话,我可以赞助楚同学两百万生活费……”   楚辞怀疑杨同学的爸爸被自己崩塌的科学世界观给砸傻了,他千度了一下,4号地当初的转让价格就有一千万。   “一张平安符卖50的话……”   系统从意识中钻出来:“我帮宿主算了一下,一天卖两张符,宿主可能要分期个300年。”   “加油!万一活到了呢?”   楚辞:“……”   楚辞既不想放过488号,又不想占同学爸爸的便宜,左右为难,脸上的表情就有些烦恼。   沈晏低头看着,觉得烦恼的表情放在小未婚夫的脸上一点都不适合。   他看了眼黄叔,伸手在楚辞的眉心抹了一下,抚平皱褶。   另一只手接过黄叔递来的银行卡,放在楚辞掌心。   “拿好。”   “这是?”   “零花钱。”   楚辞的心里有点小雀跃,听见天清哥哥说分开十年的零花钱都放在里面,更雀跃了。   他和系统说:“我现在是不是只用分期290年了?”   系统羡慕。   但这还没完。   沈晏又从黄叔手中接过一、二、三,三张卡,全部交给楚辞。   “委托费、任务费、爷爷留下的钱,全都在里面。”   看到楚辞犹如土包子一样张开嘴,沈晏笑了笑,云朗风清:“足够买下488号了。”   “我可以随便刷?”   “当然了。”杨韶看见高冷的沈先生点了点头:“早晚都要上交的。”   他的脑海里不由回忆起爷爷给奶奶、老爸给老妈交工资卡的情形,回头问呆立在原地的杨老爷子和杨父:“是不是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杨家人:这爱情的光,刺眼睛! 第32章 棒棒糖   有了未婚夫的资金支持, 楚辞财大气粗地和杨父约好了签订转让合同的时间。   “感觉自己赚了一百亿。”他抬头对天清哥哥说。   沈晏看着面前喜滋滋的脸, 手指动了动。   “没有一百亿。”他诚实道, 同时看了眼黄叔。   黄叔:“嗯……”   他回忆了一下:“也就一亿六千多万吧, 没多少。”   楚辞:“……”   贫穷的鬼屋主被这个天文数字给震惊了一下,他看着走在前面的杨家一家三口, 趁他们没注意, 扒住天清哥哥的胳膊, 凑到他耳边:“剩下九十八亿四千万是鬼屋以后的收益, 让你当股东, 给你分红!”   沈晏看了眼非常自信的小未婚夫,能够察觉到他溢于言表的兴奋。   即使鬼屋一分钱不赚, 还要赔钱雇员工买电买水买宣传,只要小未婚夫开心, 这笔钱就花的值!   沈晏低下头,温热呼吸拂过楚辞耳边,他道:“那我交工资卡这件事值多少钱?”   “咳……”楚辞被他这么突然的举动给惊到, 差点一跤摔到前面的杨韶背上。   他抓住沈晏的胳膊, 稳住身体,在他的话里一点点红了耳朵, 渐渐晕染到脸侧。   “这个……”楚辞顾左言他,试图蒙混过关。   沈晏就像小时候一样,想要的东西, 就算等待再久也要拿在手里、揣在怀里、刻在心里。   他执着地低头望着楚辞的眼睛,声音温柔, 带一丝哄骗:“嗯?”   楚辞:“……”   “我记得小时候,每回偷藏了烤兔子,天清哥哥只要这么一看着我,我就忍不住把兔头兔腿兔尾巴全送给他,然后被姥爷打手心……”楚辞痛心疾首地对系统道。   “现在呢?”   “威力进化了,现在我能把自己洗干净掏心挖肺地送给他。”   系统:“……”   “不长进。”系统觉得姥爷那些手板算是白打了。   “没办法,”楚辞叹气:“天清哥哥太帅了,看得我腿软,一想到这是一个交了一亿六千万工资卡的男人,我就……”   系统听着这个天文数字,突然醒悟:“把宿主洗干净送给他能多交一千万工资卡吗?”   “……可能吧。”   “快上!”系统替宿主摇旗助威:“沈先生喜欢脱了衣服的还是没脱衣服的?需不需要洒点名贵香料?我可以帮宿主打蝴蝶结!”   楚辞觉得系统真是穷疯了。   他犹豫再犹豫,磨磨蹭蹭,终于还是遵循内心的意愿,在系统不停地数“双层蝴蝶结、三瓣蝴蝶结、球形蝴蝶结、一字蝴蝶结……”的声音中凑到沈晏耳边,小声道:“你不一样,和你有关的都不一样。”   “你是无价之宝。”   说完楚辞就“蹭”一声,比兔子还快地从沈晏手臂里蹿出去,跑到杨韶身边。   沈晏:“……”   看着沈先生脸上不自觉露出的笑意,哼哧哼哧扛着轮椅的黄叔道:“楚少爷还小。”   先生您这个行为,很像是拿着价值一亿六千万的巨额棒棒糖哄别人家小孩的坏哥哥。   “还有,阿胡很凶。”   被别人家的胡大仙知道了还能有个好?怕不是要跨越半个华国来撕您!   沈晏:“……”   颊边还有呼吸相触时留下的温软,然而小未婚夫已经不在身边,他看着黄叔,拿出腕上的白玉平安牌,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黄叔正直道:“老先生和楚家老先生当年给两位做的命牌,通过楚少供奉的长生牌,将您和楚少的命魂相牵,从此性命相连、休戚以共。”   沈晏:“不,这是婚约。”   他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与年龄相符的愉悦与鲜活生气,眼里像是点亮了星光。   十年前放跑了一只小狐狸,现在,小狐狸绕了个圈,又傻乎乎地撞回了自己怀里,让人想要抱着不撒手。   小狐狸身上的奶香味儿没有了,但是没关系,可以先给一根炸鸡腿,再给一只麻辣兔头,一点一点将他诱骗回自己的窝里,让他一点点适应,一点点习惯,一点点从内而外地染上自己的味道。   对于如何做一个成功的猎人,沈晏很有经验,甚至可以写本教课书,就叫《如何驯化属于你的暴力毛绒绒》。   “……”   黄叔的嘴动了动,好悬没露出黄鼠狼的鼻子和犬齿来。   他盯着不动声色、却仿佛在暗中炫耀的先生的背影,觉得就像人类的生物书上所说,黄鼠狼果然是犬科动物,能够准确地嗅见飘荡在空气中的、狗粮的酸臭味。   我不该在车里,我该在车底……   黄叔恍惚地想着,然后他抬头看了一下扛在肩膀上的电动轮椅。   “……”   不对,我本来就在车底。   ·   楚辞和杨韶并肩走向488门口,心情愉快。   杨韶能够感觉到小伙伴飘荡在空气中的、跳跳糖爆.炸一样的欢乐气息,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屋中也如同情人节烟花一样醒目。   他明智地没有询问楚辞是为了什么而高兴,因为微妙地预感到,答案恐怕不是自己想听见的。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杨韶顶着杨明健的脸,别扭地和楚辞道谢。   “没什么,应该的,我承诺过要保护好你的!”   “好兄弟!”杨韶非常感动,并且觉得背后有一丝丝冷。   强大的直觉令他立刻转移话题:“对了,我之后半个月就不来学校了,等脸变回来为止,请假条到时候让我爷爷签了带给辅导员。”   “嗯……”楚辞才想起来这件事,他考虑了一下:“我明天可能也来不及。”   毕竟,军训期间教官要求早晨六点五十集合,但是学校大门六点四十五才开,缺席了早点名就要扣军训分。   “那怎么办?”杨韶出谋划策:“你家里人又不在本市,不好开事假……要不开张病假条?”   “中暑、肠胃炎、食物中毒……”他列举了几种常见病,很有义气地拍拍胸脯,对楚辞道:“挑一个吧,我找人去医院帮你开了,明天一起递给辅导员。”   “这……好吧。”   楚辞侧过头,用余光瞧沈晏,确定天清哥哥没听见自己逃课还要开假病假条骗辅导员,于是舒了口气。   他借着身体的遮挡,对小伙伴悄悄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那就全都拜托你了!”   “放一万个心!”   ……   楚辞的目光刚移开,沈晏便将视线放到他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两个窃窃私语并且积极交流逃学经验的小朋友身后,黄叔用尽最后的努力阻止自家先生,搭救楚辞的绩点——   “先生,您给楚少开假条是不行的,学校不会认的!”   “为什么?”   “杨老先生是杨少爷的亲爷爷,您呢?”   “我是他丈夫。”   “户口本上没写就不算。”   “……但我们在一个牌位上写着。”   “……”   “祖师见证过。”   “……”   “还在双方亲属的陪伴下拜过天地。”   黄叔:“……那时候楚少才一岁半,牙都没长全。”   黄叔绝望地想,如果沈先生真这么去和楚少的辅导员说,辅导员怕不是要报警。   ·   还好,沈晏不过是说说而已。   理智回笼,他淡定吩咐黄叔:“试着找一下那枚血符的位置。”   “好。”   黄叔假装没听到沈先生的自言自语“还是要早点办婚礼”,他屏气凝神,脸部再次变形成黄鼠狼的形状,在四周左嗅嗅、右闻闻,寻找他们在接下488号的任务前就想要找的东西。   楚辞把杨韶等人送到大门口,告诉他们先回去不用等自己,回头看见这一幕。   他好奇道:“天清哥哥,你要找什么?”   沈晏双目微翕,掐着指决,按照固定的步伐在一楼绕了一圈。   黄叔的脸已经变回人形,他无声地冲沈晏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找见,然后替楚辞解惑。   “先生想要找一块通体血红、触感微温、表面分布有血管一样的痕迹,细看似有血液在其中流淌的诡异血符。”   “血符?”   “是,之前在半月湾凶宅的地基下曾经发现过一块,和无数未成形胎儿的头骨埋在一起,汲取婴灵的怨气成长。”   “先生之所以这次插手488号凶宅,也是听说血符的主人曾经来过这里,怀疑凶宅与血符有关。”   楚辞点头。   如果是有人想要用鬼魂的怨气供养邪物的话,那么488号的鬼弱成现在这样就解释的通了,因为他们修炼出的大部分鬼气、怨气和阴气都被藏在凶宅里的血符汲取了。   这里的鬼就像是邪物生长的培养基,不断提供着营养,直到有一天被血符抽干吸光,魂飞魄散。   这样一说……   “怪不得第一批鬼是传.销组织的,还发展了什么午夜488项目,整天拉新鬼入伙……”   恐怕这一幕也是血符主人提前布置好的吧,甚至一切的背后本身就有他在推动。   “不过488号在楚华市也有二十多年了,居然只拉了44个鬼入伙,效率有点低吧?”   就算加上被他们害死直接轮回的几个地产商,人数也不够五十个。   “血符的主人能满意?”   黄叔笑了笑:“他并不是自愿来到楚华市的,而是被华国玄学界一路追杀,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照我和先生之前的推测,最先号召传.销组织成员来488号集会的宋董就是他在楚华市发展的仆人,本来还有一些细节的问题,我们想要从宋董口中得知,可惜……”   可惜宋董已经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神秘厉鬼给捏成渣渣了。   楚辞的好奇心满足了一大半。   但血符的主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被追杀,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天清哥哥为什么要追查他留下的痕迹,甚至不惜孤身进入半月湾凶宅,这些他都还不清楚,黄叔也谨慎地一个字都不对外透露。   “那……”楚辞还想再继续追问,黄叔却看了看已经睁开眼、走过来的沈先生,摇了摇头:“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楚少你现在应该知道的了。”   “……”   楚辞正有些不服气,却见天清哥哥看向自己,淡淡道:“学生的任务是学习。”   “可是……”   “一次全系第一换一个问题,市级三好学生加一、省级再加一,国家一等奖学金三个问题、二等两个,优秀学生和优秀干部一个。”   “加油。”   “好吧。”楚辞在天清哥哥的鼓励声中忘掉了之前的郁闷,发誓要给自己一年挣五个问题出来。   黄叔:“……”   他敬畏地看着沈先生。   论给楚少爷顺毛,沈先生的手法独步天下。   ……   “找到血符了吗?”从学习的激情中冷静下来,楚辞想起沈晏之前的行为,问他。   沈晏摇摇头,眉心微皱,似乎不明白自己之前计算好的探测方法怎么会出错。   他是根据半月湾地基下那个成形的阵法,按照阴气浓度、时间方位倒推出的公式,按理说应该能强行和血符建立起瞬间的联系,据此找到它的藏身地点。   可488号的这枚血符十分奇怪,传递来的联系断断续续的,就像卡了带的收音机一样,飘忽不定,若隐若现。   “只能确定这间凶宅里确实有血符存在过的痕迹。”沈晏道。   “确定了?”楚辞笑了笑:“那就好办了。”   只见他抬手一招,身后的楼梯上,灵力长绳牵着郑董和他身后一长串488项目高层,风筝一样朝楚辞飞了过来。   以为楚董忘了自己,正在暗中庆幸的高层们:“……”   他们怂成了一群鹌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沈先生还是将大家狗眼闪瞎的沈先生(*^▽^*),明天开始双更啾咪~ 第33章 找工作   “说吧。”楚辞对为首的郑董道。   “说、说、说什么?”郑董假装听不懂。   楚辞默默提起了拳头。   郑关希:“……”   他抱着自己好不容易用鬼气修复完的头, 大喊一声:“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还没有仔细回忆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楚辞捏了捏手指关节, 发出“咔哒” 一声响。   他友善道:“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郑董:“……”   楚提辖对于郑关希的帮助自然是简单粗暴那种, 为了不打坏郑董的脑壳导致他更想不起来, 楚辞单手拎起郑董,像是抖抹布一样把他拎到半空一阵甩, 边甩边问——   “想起来了吗? ”   “现在呢??”   “还没想起来???”   郑董:“……”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搅进了滚筒洗衣机里, 四肢抖动, 肠胃翻涌, 因为鬼的比重轻, 一气儿被楚辞甩了几十圈还没有停下来,如同一根在风中无力挣扎的床单。   “什么血符?没听过!”   一开始郑董还嘴硬了两句, 没多久就在严刑逼供下抱着楚辞的大腿求饶:“救、救命……停,再甩就吐了, 我晕飞机……呕……”   楚辞及时地把郑董扔到一边,看他倚着墙角猛吐,吐出来一堆烧烤签子、外卖饭盒、小龙虾壳……唯一有价值的是几张银行卡, 还有六七枚戒指、项链、手表, 项链上面镶嵌的最大一枚红宝石足足有楚辞拇指那么大。   “看来确实不在他身上……”   楚辞见郑董还在撑着墙角一嗝一嗝地吐鬼气,全身上下一丝儿血符的影子都没有, 只好暂时放过他,将目光瞧向第二名高管。   高管:“!!!”   他被郑董的惨相给震惊了,在新任董事长探究的目光下笔直笔直地站着, 自己将手伸到喉咙里,掏出来两枚大金戒指, 恭敬地献给楚董。   “就这些!没了!”高管赌咒发誓:“我是只穷鬼!不受重用!和宋董一起附身活人去楚华市拉下线这种好差事就捞着过一次,赚来的大头都交给宋董了!”   “别甩我!!”   “啊!!!”   楚辞对高级经理的话置若罔闻,照郑董的样子将他倒着拎起来一阵抖,果然又抖出一枚钻石手镯,比之前两个金戒指加起来还值钱。   “就知道你们这些干传.销的鬼不能信,”将高级经理如同被蹂.躏过的破布娃娃一样扔到墙边,楚辞嘟囔:“信你们的鬼话,猪都能上树!”   “下一个!”   高管们手脚被灵力捆着,无法逃脱,只好排着队,表情悲壮,像一群即将被宰的猪一样瑟瑟发抖。   楚辞嫌效率太低,干脆一手一个,抖完就扔。   他边抖边道:“别嫌我暴力,这叫头脑风暴,帮你们挤挤脑子里的水分!提神健脑!有助回忆!”   被“头脑风暴”榨.干的488高管们:“……”   敢怒不敢言。   ·   “没找到……”   一番努力过后,楚辞看着墙角的一大堆金戒指、钻石项链、宝石首饰、名牌手表……有些失望。   沈晏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没关系。”   “……”   “那,这些东西……”一只鬼大着胆子试探:“楚董您还要不要?”   “怎么不要?楚辞看着这些不义之财就气不顺。   他问黄叔要了个塑料袋,然后踹了一脚郑董——   “去,把这些给我打包!”   见识过这群传.销鬼有多贪之后,楚辞对于剥削他们的私鬼财产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还警告郑董:“我刚刚可都记了数了,敢偷偷藏起来一件就再抖你一遍!”   “……”   郑董摸向一块百达翡丽铂金表的手停下了,他拍马屁道:“怎么敢呢?这都是小的们送给楚董您的贡品!您拿着花,不够我们再去楚华市找人借。”   “借?”   楚辞心知这些珠宝一大半来自和488号签了土地转让合同,被厉鬼缠身导致全家一起丧命的地产商,还有一小半则是宋董利用血符收集来的阳气,附身到活人身上从他们那里搜刮来的。这些活人被他利用着完之后,大部分都被骗到488号杀害,魂魄要么成为488午夜项目的业务员,和宋董一起干传.销,要么变成孤魂野鬼,现在也不知道流落在哪里。   而他们的身体则一律埋在了488号下面,成为了血符汲取生气和阳气的养料。   所以这群鬼手里揣的全都不是什么干净钱,上面不知沾了多少血气,吞到肚子里也不嫌亏心。   楚辞在一群鬼们伸长脖子、满是不舍的目光中,冷酷地一拍墙:“借什么借?谋财害命,穷死你们活该!明天我就把这些在闲鱼上拍卖了,收益全捐献给希望工程!”   “别啊……”传.销高层们恋恋不舍,气得楚辞又用力拍了一下墙。   ……墙承受不住巨力,“哗啦”一声,塌了。   “……”   高层们瞬间就变得视钱财为身外之物,乖巧点头:“好的好的。”   他们甚至还问楚辞:“需不需要我们帮你回忆一下宋董害死的人都有哪些?”   楚辞:“……”   ·   最后,废了这么大力气,除了一群金银财宝之外,楚辞得到的唯一有价值的情报就是一名高级经理被甩得晕头转向时说的话——   “救命!我想起来了!你说的那块血符我以前在宋董那里见过!”   “详细说。”楚辞对他点了点下巴。   “那还是我刚变成鬼的时候,”高级经理回忆道:“因为拆自己的技术不熟练,一不小心把一只眼珠子卡在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缝里,门一开,眼珠子被压得嘎吱嘎吱响,就像珍珠奶茶里的珍珠被牙齿猛一下磕开,爆浆……”   楚辞:“……说重点。”   “你刚才不是让我详细说么……”高级经理委屈了一下:“好吧,那块血符就像楚董你说的,是血红色的,不过有没有花纹看不太清楚。总之,宋董对它珍稀得不得了,背着人在董事长办公室摸来摸去,眼睛都放光了,还对着符面自言自语,表情狂热,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老婆……”   “可惜后来就没再见过了,想必是宋董不想让我们知道。”   “你是说,血符一直在宋董手里?”   高级经理没敢答话,只是点头,表示自己没看错。   “……”   楚辞思忖了一下——   可是宋董不是已经被……   “你过来。”他勾勾手指 。   把金银财宝打包好的郑董闻声凑过来,将手里的包裹递给楚辞,赌咒发誓:“我亲眼看到宋董被那只闯进488号的陌生鬼给捏成渣渣的!千真万确!在此之前,我们还以为他是新来龙脊区的鬼,飘来我们这里拜坟头的!谁知道他那么凶,宋董连一招都没顶住……”   “要我看哪,”他言辞凿凿:“肯定是那只陌生鬼看血符好用,从宋董身上把它给掏走了!”   楚辞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他问郑董:“你看到那只鬼长什么样了吗?”   郑董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位身上阴气重得,黑风阵阵、阴云滔天,就跟《西游记》上说的那什么……黑风大王一样,我压根儿没看清他的脸,只远远瞥见了身高……”   说着,他偷偷指了一下沈晏,小声道:“差不多就那么高吧。”   楚辞:“……”   说是这么说,他完全无法把天清哥哥和黑风大王联系到一起,于是在心里脑补出了一个五大三粗、壮如李逵、凶神恶煞的厉鬼形象。   他正想得开心,不料沈晏闻言突然看了一眼郑董,摇头道:“他说得不对。”   “怎、怎么不对?”   “那枚血符还在488内,不然我刚才不会感觉到它的力量。”   “说不定是你感觉错了呢?”郑董急了,顶了句嘴。   沈晏还没说话,楚辞突然面对郑董,提起拳头:“你说谁感觉错了?”   郑董一抖:“不、不,我是说,血符那种脆弱的东西,万一和宋董一起被陌生鬼给捏成渣渣了呢?”   “这还差不多……”楚辞把郑董拎起来,向他强调:“天清哥哥是不会错的!”   “……”   “生要见符,死要见渣。”教训完郑董,楚辞伸手一指:“宋董是在哪里捏成渣的?带我们过去看看!”   “啊……”郑董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愣了一下,随后飘向三楼:“好、好。”   “走吧。”   ……   楚辞跟在郑董身后,和他一起走上楼,在董事长办公室里一寸一寸地仔细寻找。   果不其然,宋董被捏得魂飞魄散,连点魂渣都没留下,他手中的血符也一样。   “所以说,”郑董一拍大腿,笃定道:“我就说嘛,肯定是没了!”   他给楚董提建议:“要不我让手下小弟帮你去外面打听那只杀了宋董的鬼,你们去他那儿找找?”   楚辞静静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   楚辞摸摸下巴:“郑关希,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祸水东引的意思呢?是不是想让我们和先那只鬼两败俱伤,然后你捡个漏子,继续做这个488的董事长?”   “不不不不不不……”郑董连声道:“我哪儿敢!董事长这个伟大位置,只有您这么强大、英俊、威武的强者才能配得上!”   楚辞被他的彩虹屁拍得挺舒服,问:“真的没见过血符?”   “真的!这能有假?”   “万一你骗我呢?”   “我我……”郑董有点紧张。   他话没说完,楚辞笑了笑,似乎是开玩笑:“那你就给我打一辈子工好了,什么时候把罪赎清了什么时候魂飞魄散。”   “……好。”郑董有点忐忑,但是不得不答应,鬼的视力比人好,在黑暗中视物清晰,他能够看见那抹笑意绽放在楚辞脸上,如同幽夜盛开的昙花,漂亮又危险。   “走吧。”楚辞率先转过身,走出董事长办公室。   郑董跟在他身后,鬼没有影子,他的目光隐藏在幽暗的夜色中,看不分明。   ·   “吱呀”一声,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   楚辞道:“出来吧。”   “什么?”   郑董正疑惑,突然看见一道道深深浅浅的鬼影从围墙、脚底、头顶的天花板上冒出来,鬼影,一时间竟将狭窄走廊内的气氛渲染得有些可怕。   “这是干什么?”郑董豁然抬头,直视楚辞。   楚辞没有回答他,他对守候在走廊上的四十三名业务员一点头:“说吧,找到没有?”   “活动室没有。”   “客厅没有。”   “麻将室没有。”   “我钻到厨房的燃气灶和抽油烟机里面看过了,也没有。”   ……   488号的业务员们叽叽喳喳地汇报着工作,郑董居然不知道楚辞什么时候吩咐他们去寻找血符的。   楚辞和站在业务员身边的沈晏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还是要从郑董身上下手。   “郑关希啊郑关希……”楚辞意味不明地叫着郑董的名字,然后又拍垮了一面墙:“你当我傻么?!”   “整个488号的鬼,就你一个能取代宋董当上新任董事长,还比别的鬼强一截,一看就是私底下偷偷磕了药。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嫌亏心?传.销传得脑子都傻了么? ”   楚辞把郑董逼到墙角,一拳就把他千辛万苦长出来的半个脑壳给敲成黑雾:“血符在哪里?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郑董见事情败露,也不装马屁精了,他抬起头,眼睛血红,被敲开的脑壳里涌动的不是新鲜血肉,是一团蠕动的黑雾,很快就将损坏的地方弥补回来。   “我不知道!”他嘴硬。   楚辞“咦”了一声,发现郑董的恢复速度的确是比别的鬼快了许多,差不多是自行车和小电驴的差距。   他富有研究精神地又把他的脑壳敲成黑雾。   郑董快速恢复。   楚辞再敲。   再恢复。   楚辞打上了瘾,觉得郑董这个脑袋很像是小时候玩的敲地鼠,还是无限重置版的。   “啊啊啊!”郑董的脸被他敲得破碎不全,好好的厉鬼,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像只被蹂.躏过度的破布娃娃,有那么几分可怜和狰狞。   他忍受着魂体重组的痛苦,冲楚辞喊道:“死心吧!我是不会把神符所在的地方告诉你的!只要有神符在,我就永远不会死,总有一天我要变成楚华市最凶的厉鬼,一个个上门报复你们,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   他的狠话放到一半,突然“刷”一声,从楼梯下面窜上来一道鬼影。   在其余四十三个业务员和十三名高管惊恐的眼神中,被忽略许久的带路鬼兴奋地喊道:“我找到了!”   “呵,怎么可能?”郑董不屑地一扭头,“我藏神符的地点,你们绝不会想到!”   “但是我确实找到了啊?”带路鬼无辜的道:“不信你低头看一眼。”   “……”   “不可能!”郑董心知他们是在诈自己,死守着最大的秘密,目光随意地向下一瞥。   但是等他看见带路鬼手里捧着的东西,神情顿时陷入癫狂:“不!这不是!!你怎么会找到?!我藏得那么隐蔽,明明就连姓宋的都不知道,白白地被别鬼捏成了渣!”   “嘿嘿。”带路鬼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半块血符在破破烂烂的郑董身上擦了擦,捧到楚辞面前:“楚董小心,我刚从下水道里掏出来的。”   楚辞:“……下水道?”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带路鬼道:“二楼厕所,下水道,放心我用水洗干净了。”   不知为何,可能是地产商死得太离奇,又或者4号地的居民迁移得及时,虽然这块地方已经荒废多年,但市政部门居然还没有停水。   楚辞表情复杂地后退半步,避开了这块有味道的血符。   他问出了郑董想要问的话:“你是怎么知道血符在那里的?”   鬼没有生理需求,所以488号的厕所废弃多年,没有被人使用过,但业务员鬼们寻找的时候顶多找一下洗手盆、便池和水箱,全都有志一同地忽略了下水管道,这是因为他们受做人时的常识限制,觉得如果放在下水道里的话早就被水冲走了。   “……”郑董瞪大眼睛,怒视带路鬼,看样子是执着得求一个答案,否则死都死得不安心。   带路鬼见状,嘿嘿笑道:“怎么知道的?我亲眼看见的呀!”   “那是一个半夜,我刚死不久,起夜的时候下意识飘到卫生间,穿过门的瞬间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生理需求,所以准备走,可惜这个时候,郑董……哦,当时还是郑经理,他从门外飘了进来。”   “我躲在水箱里,从缝隙中瞧见他把一件血红血红的东西塞进下水道,然后小心翼翼地飘回三楼……刚才听楚董您一讲,这不正是你们要寻找的血符吗?”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郑董听见自己居然是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暴露的,心有不甘,癫狂道:“向宋董告密也行,告诉那只陌生鬼也行,或者早早告诉这两个人类,你为什么要等到这个时候才说?!”   在郑董的鬼生刚刚达到高.潮的时候把他打回原形,这就像是一个犯了毒.瘾的人刚刚拿到毒.品,还没扎进血管就被警察围住,令他狂躁、抑郁、愤懑到想要爆炸。   “你说这个啊?”带路鬼仿佛不能理解郑董的心理,它快乐一笑,略微羞涩道:“那之前我也不知道您在干什么啊,我还以为郑董有什么特殊爱好,在偷偷藏偷来的姨妈巾呢……”   “啊!”   楚辞只听身边一声大叫,自诩不死之身的郑董以头抢壁,把自己撞成了一团黑雾。   “我是不会死的……不会……只要符还在,我就永远都能重生……”   他留下的声音因为自身变成鬼气而略有些尖锐失真,飘向四面八方。   楚辞不理会这位气急败坏的前·传.销组织首脑·疯起来连顶头上司都坑·郑董,他灼灼有神地看着带路鬼手里被劈成半块的血符,问沈晏:“天清哥哥,这就是你们要找的?”   “没错。”沈晏注视着血符上的花纹。   “看来是郑关希从宋董那里偷来了半块,至于剩下半块……”   既然他反复强调血符早就被陌生厉鬼抢走,那么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讲,可能是他杀死宋董之后,真的顺手从宋董身上掏走了吧。   “难怪你用之前的办法找不到。”   血符只剩下半块,接触灵力后传回的讯号自然比完整的时候要弱。   心里转过许多念头,楚辞不再多想,他问沈晏:“现在怎么办?”   沈晏点了点头,示意带路鬼将血符放下,带着其他鬼离远一点,然后……   “啊啊啊!!!”   空气中仿佛传来了郑董的惨叫,沈晏肩上一顶金色火光腾空而起,落在血符上,之后,那块闪烁着诡异光华的血符如同活物一般在火光中挣扎扭动,发出“吱吱”怪叫,随后静静燃烧成了一捧灰烬。   “走吧。”注视了那捧灰烬片刻,沈晏道。   风从狭小的窗户中吹过,他转身的瞬间,灰烬被风一卷,飘散在空气中。   楚辞放开精神力。   “已经完全感觉不到郑关希的气息了呢。”鬼屋系统在他脑海中道:“好凶好凶。”   楚辞下意识反驳:“凶什么凶?明明是潇洒帅气可靠!”   “对了,收集到灵魂碎片了吗?”   “当然,”鬼屋系统骄傲道:“我是谁?”   它自豪地向宿主播报:“之前的收获已经说过就不重复了,因为郑关希和绑定的邪物一起魂飞魄散,目前收集到恐惧点1000点,灵魂碎片22片,大丰收啊宿主!”   楚辞深思:“这么多……”   鬼屋系统猛地一警惕,488号外侧,二楼的两扇窗户像是装了led小彩灯一样亮起红光。   “注意,注意,我们是正经系统,除非手上沾了10条人命以上的厉鬼,否则其他魂飞魄散的鬼魂均不计算灵魂碎片,请宿主放下错误念头,回头是岸,遵纪守法、老实做人!”   楚辞:“……”   没想到居然被自己的系统给警告了,他气闷道:“好了我知道了还不行?”   “我就是说,有了这些恐惧点,给天清哥哥治病这件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走!”   ·   488号的事情终于顺利解决,又和分开整整十年的未婚夫相见,楚辞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人生赢家。   他和沈晏肩并肩,快要走出488号的时候,看到带路鬼殷切的眼睛,才想起自己之前给业务员们的承诺。   “楚董……”带路鬼眼巴巴地盯着楚辞,代表身后的众多业务员问道:“您先前说的还算数吗?”   “我之前说的?”楚辞回忆了一下:“哦,算算算!”   他伸出手和带路鬼虚握了一下,“虽然鬼屋还没有正式开始建设,但我们急需各种专业人才,欢迎各位投递简历,照我之前说的,凡是488号的鬼,咱们鬼屋优先录用,今天就算了,回头我开场内部招聘会,你们准备一下,等通知。”   “噢耶!”带路鬼没忍住欢呼一声。   他身后的业务员们窃窃私语:“有正式工作了?”   “二十四小时上岗,全年无休,包吃包住,不发工资,听起来比咱们原来在488号搞午夜项目待遇好多了?”   “你知道什么?楚董答应了,只要干得好,他还包夜宵,小龙虾管够!”   “小龙虾?!”听到往日里只有宋董几名高管可以吃的小龙虾管够,488号的鬼看楚辞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救世主。   他们乖乖地押着高管们回凶宅,等楚董通知,还自觉地互相提醒:“把他们押好了,楚董说这以后都是咱们鬼屋的道具,公共财产,要努力爱护!”   “放心放心!”   楚辞回过头,自觉做成了一笔划算的大买卖,看到一旁沈晏探究的眼神,他克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在他脸上“啾”了一下:“待会儿告诉你我做了什么!”   沈晏眸色一沉,摸了摸自己脸上被唇瓣碰触的地方。   “……”   他刚准备开口,没留意楚辞亲过之后还是兴奋,忍不住左右看看,趁没人注意这边,把天清哥哥抱起来转了个圈圈。   “嘿嘿。”   “……”   “唉……”   清苦的药香味涌入鼻端,楚辞痛心疾首,香还是香的,就是没有十三四岁时那种柔韧的少年感了。   他感觉自己亏了一个亿。   一旁的黄叔扛着轮椅:“……”   我不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熟悉的歌词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久久回荡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啾咪~   另外,接编辑通知,鬼屋两个字不可以用,所以改名为《如何建设一间凶宅》了orz,给大家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第34章 楚扒皮   楚辞毕竟还是有理智的。   虽然这里没有别人, 虽然天清哥哥抱起来很舒服, 但他还是绕了三个圈圈后就把沈晏放在地上。   然后——   乖巧, 听话。   “我们走吧。”   沈晏看着小未婚夫仰起的脖子, 俊秀的脸,仿佛能映出璀璨星辰的眼睛, 有生以来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有气发不出。   他告诉自己, 修补魂魄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 不能继续在小未婚夫心中留下像刚才那种错误印象。   两人并肩离开488号。   “怎么突然想到要开鬼屋了?”沈晏继续先前的话题。   “职业理想。”楚辞眨眨眼。   灵魂碎片的效果还没试验过, 不能提前告诉天清哥哥。   “好吧。”沈晏笑了笑, 摸了把楚辞的头,满意地感受着掌心毛茸茸的触感:“开鬼屋就开鬼屋, 你喜欢就好。”   不问原因,不在乎后果, 言语间只有满满的信赖和“出了什么事我兜着”的底气,楚辞觉得天清哥哥如果给人做家长,一定是那种“无原则溺爱孩子”的典范。   这么好的未婚夫是自己的, 这么一想, 楚辞顿时对十几年前就提前把他订下来的姥爷产生了十分的敬畏。   姥爷的眼光,靠谱!   正偷偷翘着尾巴, 一旁沈晏又问:“怎么想到让488号的鬼来当员工了?它们行么?”   沈先生挑剔地觉得自然是自家未婚夫开的鬼屋,里面的鬼也应该是有素质、有文化的鬼,不如回头给自己相熟的门派写E-mail, 请他们在自家正超度的厉鬼中选取大专以上学历,有专业技能、素质过硬的精英鬼材。   ……然后被楚辞给制止了。   “这点小事就不要浪费你的人情了。”小未婚夫严词拒绝沈先生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为:“办什么厉鬼101?488号还没开始营业, 有现在这些熟悉情况的鬼就足够了,万一以后扩大了规模,再对外招聘也不迟。”   “……好吧。”   沈先生因为没帮上忙,显得略有些遗憾。   于是楚辞笑眯眯地凑上前,在未婚夫温润如玉的侧脸上“啾”了一口。   遗憾的沈先生被安抚住了。   黄叔:“……”   他默默地看了眼四周,确定四号地目前就自己一行人,然后屁股后面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蒙住了眼睛。   狗粮的气味,消失了。   ·   黄叔提气迈步,正准备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走,突然前面的两个人停下脚步。   “总觉得好像忘了一件事……”楚辞扶着沈晏,小心地绕开488号前方东倒西歪的建筑垃圾,眺望了一下远方的四号地边缘,然后——   “啊!”   “怎么了?”   楚辞轻咳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刚刚一不留神,没和杨叔叔说清楚,现在杨家的保镖好像和杨韶他们一起走了,咱们要怎么回去?”   楚辞是打车来的四号地,沈晏与黄叔则是和杨家父子乘坐同一辆商务车来的,现在杨家人离开,他们一时居然找不见别的交通工具。   地铁和公交已经停运,出租车也不会开到4号地周边,更何况这里距离市区足足有十几公里远。   “……”   楚辞看着沈晏,沈晏看着黄叔,黄叔默默地抬起头,看着自己肩膀上唯一一辆代步工具——电动轮椅!   他:“……”   难道要让沈先生抱着楚少爷,楚少爷抱着变回原形的自己,一行两人一黄鼠狼深更半夜在大街上飚电动轮椅吗?   恐怕明天就会上楚华市社会版吧。   不止如此,先生还会沦为华国玄学界的笑柄。   “算了。”黄叔叹了口气,把轮椅放下来:“这里路况不好,先生先坐上,我们去四号地外面,看能不能打一辆嘟嘟快车。”   “要是打不上的话……”   黄叔的气压有点低,大尾巴在身后一晃。   他道:“黄三儿那小子都能一路带着两个小鬼跑回来,我也能带你们俩跑回去!”   被带的两个小鬼:“……”   楚辞和沈晏对视一眼,乖巧,听话。   他们道:“好的!”   ·   黄叔牺牲这么大,楚辞当然不会让他推轮椅。   他走在沈晏身后,趁机和天清哥哥培养感情。   轮椅碌碌轧过荒地,楚辞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晏聊着天,想到什么说什么。   “郑董也算是个人才了,居然能够在宋董眼皮子底下发现血符的存在,偷走半块血符,还靠血符的力量当上了董事长,升职加薪……只可惜他瞧不起被骗过来做传销的那些普通业务员,觉得它们弱小无能,只配给血符做养料,导致最后棋差一招,输在了我手里。”   “郑董应该不知道,伟大领袖说过,我们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人,走群众路线,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消灭对手!”   楚辞回忆军事理论课上学到的内容,对沈晏感叹:“所以说,读书改变人生!”   他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楚辞给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淹没的郑董点了根蜡,把他抛在脑后,低头看见沈晏眼中的笑意。   他欣赏了三秒,觉得自家未婚夫真好看,于是美滋滋道:“我让业务员们帮忙找血符时,答应它们只要能找到,就帮它们解决投胎前的就业和居住问题,不能言而无信。”   “再说了,它们被束缚在488号多年,沾染了这么多阴气,一时半会儿投不了胎,在鬼屋当工作人员一来能借活人的阳气渐渐瓦解488号残留的阴气,二来,咳……”楚辞没有细说,含混过关:“总之,一举两得!”   “你想扭转488号的气运?”沈晏闻言略带惊讶。   凶宅之所以是凶宅,就是因为凝聚了多名死者临死前的不甘与怨气,这些怨气持久不散,影响着一间屋子、一栋楼、甚至一片区域的气运,使普通人生活在其中会感觉到种种不适,就算死者的鬼魂已经被超度,带来的影响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消弭的。   通常的做法是在这样的凶地上面建学校、工厂,利用年轻人的阳气压制阴气,过上大约一二十年,凶地的影响自然消退,比如说楚华大学其实就建立在前朝一片乱葬岗之上。   但建鬼屋……   这种处理方法沈晏还是第一次见,想想居然有那么几分道理,毕竟人在受惊的时候阳气散得最快,而且鬼屋的游客毕竟不是天天来,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于是沈晏捧场道:“加油!”   “这样看你要把自己的鬼屋变成知名景点才行。”   “我本来就必须把这间鬼屋变成知名景点!”楚辞道。   他看似是为了自己的职业理想而努力奋斗,实则,还有一点不可宣之于口的小心思。   这还要回到半小时前。   楚辞趁传.销高层们吐得叮铃咣当的时候悄悄离开片刻,走上二楼,召集了业务员们。   看在这群业务员被宋董骗到488号,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被害死,更是因为一点点阳气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楚辞给了它们一个改头换面重新做鬼的机会。   “一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没有工资……还有什么其他要求么?”   一名业务员把手举高:“可以吃小龙虾吗?”   楚辞:“可以叫外卖,外卖费从游客的门票费里扣。”   鬼们:“干了!”   他们摩拳擦掌,甚至已经想出了一百种如何惊吓游客,让游客感觉不虚此行,下次还来的套路。   “这样就有很多恐惧点可以拿了。”重新回到一楼的时候,楚辞和系统说。   系统:“……”   它向宿主播报自己从业务员鬼和众高层鬼身上得到的收获。   “收集到恐惧情绪…………,收集到灵魂碎片…………”   “等等?”   楚辞怕出什么意外,刚进凶宅不久就让鬼屋系统悄悄变大,从外侧将488号笼罩在内。因为系统原本是器灵的原因,它既可以直接附着在法器上,也可以将分魂抽离,附在凶宅表面,就像是一层无形无影的能量罩,就连沈晏与黄叔都没有发觉。   之前楚辞在揍鬼,形势变化得快,系统怕打扰到宿主,一直把收集到的恐惧点和灵魂碎片攒着没说,这会儿猛然一播报,楚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多少恐惧点?”   系统非常理解宿主,重复了一遍:“ 收集到恐惧情绪973点,目前系统储存恐惧情绪3444点。”   “收集到灵魂碎片54片,目前系统储存灵魂碎片68片。”   “请宿主继续努力,努力吓人/鬼,早日和系统携手走上事业巅峰!”   楚辞把后面的官方互吹习惯性忽略了,他美滋滋地数了一遍自己拥有的灵魂碎片,像一只盘点藏在树洞里的栗子的小松鼠。   数着数着,他意识到系统这次的说辞和以往不同,除了多多吓人之外,还有多多吓鬼。   这意味着……   “吓鬼也有灵魂碎片拿?”   “不然呢?”系统骄傲道:“鬼也有灵魂,当然也会掉碎片,不过一般只有它们吓人的份,没有人吓它们的份罢了。”   “而我们不一样!”   “那倒也是。”楚辞飞快地心算了一下,觉得自己大概要开这个先河了。   他兴奋地和系统商量:“如果把鬼屋的员工都换成鬼的话,那岂不是干一份工作,薅两份羊毛?”   双份灵魂碎片!双份暴击!双份快乐!   “你看啊……”楚辞的情绪因为这个发现而激动雀跃,他燃起了充足的工作热情,和系统交流看法:“我们不是要开网红鬼屋吗?网红,就意味着要有自己的特色,不走寻常路,否则就会泯然于市场,被市场上其他鬼屋给淘汰。但是这个特色是什么呢?”   “什么?”系统问。   “我们可以开放VIP特殊模式,不仅允许鬼吓人,还允许人吓鬼,成功吓到了工作人员的游客可以凭门票领取免费季卡一张,欢迎他常来常吓,天天来天天吓。这样岂不是双赢?”   系统:“……”   纵使系统没有太丰富的情感,此时也觉得宿主仿佛一个不要脸的楚扒皮。   过分!   太过分了!羊毛都要被你薅光了!   过分得……太特么棒了!   天才!   系统决定回去以后就借宿主的手机,一边千度目前比较知名的网红鬼屋,为自家社会主义鬼屋的设计添砖加瓦,一边给宿主撒花、吹彩虹屁、写八百字小论文,鼓励他多多提供这类天才想法。   ·   “等收集够100个灵魂碎片,回去以后就可以给天清哥哥开始第一次治疗了。”   楚辞数了一下自己的库存,来楚华市之前14片,郑董提供22片,其他鬼提供54片,一共90片,距离100的目标很近了,488号真是一片宝地。   他正在反复考虑该怎么骗天清哥哥接受治疗,突然身边的黄叔道:“咦?”   楚辞看了看前方,发现已经走了一半的路,距离4号地边缘还有不到一公里,他侧过头问黄叔:“怎么了?”   黄叔捧着手机,上面是嘟嘟打车的界面,可以看到距离己方最近的嘟嘟快车的地点。   他刷新了一下地图,确定有一个黄色的小点还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于是道:“我还以为程序出错了……居然还真有辆嘟嘟?”   他顺手按了打车键,不过司机一直不接单。   “过去看看,说不定是睡着了。”   “今天运气真好,”一想起不用变成黄鼠狼载着两个小鬼跑回市区,黄叔的心情也好了,他夸奖楚辞:“果然遇见楚少爷之后我和先生的运气也好了,怪不得老先生说你们俩是天生一对。”   楚辞:“……”   “咳,”他被夸得脸一红,都没来得及想既然以前运气不好,难道黄叔和天清哥哥碰到这种情况都是骑黄鼠狼回去的?   “让我看一下。”楚辞转移话题,接过黄叔手中的手机。   他点了一下小黄点,看到“黑色帕萨特,车牌号楚A·47488”几个字时,沉默了一下。   黄叔还在一边满意道:“运气真不错,这个时间还能在凶地外面打到车,楚华市人比港城和海城人胆子打多了。”   楚辞:“……”   他没敢说话。   就先让黄叔满意一会儿吧。   ·   昏黄的车灯照亮4号地外围。   虽然将这片区域变成凶地的血符已经被拿走,但天空依旧被阴沉的乌云遮蔽,浓重的黑云遮住了月亮和星星,只有极其微弱的光源可以穿透黑暗落在地面上。   一阵风掠过平坦的荒地,吹向外围的树叶,行道树枝枝叉叉,纵横的影子落在地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鬼怪伸出无数双干瘦的手,晃动着抓住路人的魂魄。   “哗啦啦”的声音不断回荡,略显凄凉,在深沉的夜幕中多了几许诡谲气息。   一眼看去,只觉得阴风愁云,给人带来不详的预感。   冷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带进新鲜空气,替换着车窗内浑浊而刺鼻的气息。终于,几个小时后,驾驶座的人扶了一下额头,从昏沉的状态中醒来。   他先是迟钝地看了一下周围,随后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惊恐地发动引擎,脚踩在油门上。   可是还不等那一脚油门踩下去,司机的右手突然痉挛地抬起,掐上自己的喉咙,手背上青筋暴起,五指紧缩,指甲伸长,最奇异的是,他的五只指甲居然变成了血红色,上面还闪着几片亮晶晶的水钻。   “放开……是我的错……但是你已经死了……你要什么,我可以赔偿你……呃呃……”司机抬起左手,抓挠着自己的右手,艰难道。   他的右眼猛然上翻,露出狰狞的血丝,唇角勾起诡艳的弧度,右手掐进喉咙里,差一点就要捏住气管。   身体一阵抽搐,求饶的表情从司机脸上逐渐消失,他的神情变得冰冷僵硬,漠然如一块石头。   片刻后,仿佛许久没开过口般,司机理了一下头发,一字一字干涩道:“我……要……你……下……去……陪……我……”   属于司机的意识没有回答,仿佛是以为缺氧已经陷入昏迷之中。   它想了想,松开掐紧喉咙的手,在驾驶座旁边的杂物盒内找到了香烟和一只打火机。   “不能……留下……全尸……”   环顾了一下车厢,它拿起打火机,动作缓慢地推开门。   就在这时,后车窗突然被人敲了敲,中年人的声音从车后侧传来。   “师傅,楚华大学南校区,走不走?”   “……”   “这么晚了,行个方便吧,我可以加钱。”   “……”   “那你把后备箱开一下,我们一共三个人。”   黄叔走到副驾驶,把车门猛地一拉开,扫了眼驾驶座上的司机。   “不好意思啊师傅,烟灭一下,我们车里有人身体不好,受不了烟味儿。”   司机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缓慢地吐出第一个字:“不……”   没等它说完“不载客,你们下去”,作为阳间老油条,常年替楚先生包办各种事务的黄叔就麻利地开了窗,接过打火机,从兜里掏出一包中华,“咔擦”一下替司机把烟点燃。   “别生气别生气,”他拍拍司机师傅的肩膀:“有话好好说,要不你先在这儿把烟抽完,我们等一会儿?”   司机:“下……去……”   它“嚯”一下转过身,在昏暗的灯光下双眼通红,向上翻起,露出狰狞的眼白,眼眶因为阴气侵蚀变成了黑色,像是抹了一层暗黑系的眼影,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绽出条条青筋,看起来格外狰狞。   黄叔:“……”   他坐在副驾驶上,和司机对视了三秒,仿佛突然明白了楚少方才的欲言又止是为了什么。   三秒后……   黄叔:“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默默走下车,在沈晏疑惑的目光和楚辞歉疚的目光中道:“算了,咱们还是换辆车吧……或者你们骑我?”   “为什么?”   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黑色帕萨特,黄叔道:“司机鬼驾。”   楚辞:“……”   沈晏:“……”   别人有酒驾、毒.驾、醉驾,我们有鬼驾,这真是一个令人无法抗拒的理由呢!   作者有话要说:   楚辞:我们是鬼屋双煞,既吓人,又吓鬼!   系统:是哒!! 第35章 双胞胎   “鬼驾啊……”   楚辞心想之前不是和小姐姐说好了报完仇就早点投胎的吗?怎么还在这里。   见黄叔一副不想被骑的样子, 他道:“要不和它商量一下?”   “怎么商量?”   楚辞伸手, 敲了敲车窗, 然后自来熟地打开驾驶座的门, 问:“你有C1驾照吗?”   可能是他身上的阴气能够帮助厉鬼维持魂体不散,楚辞天生鬼缘就不错, 驾驶座上的司机歪过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没……有……”   “那你能把车借给我们开吗?”   司机看了一下他, 渗着血丝的白眼珠着重在楚辞俊秀的脸和漂亮的眼睛上流连了片刻, 然后一点头:“可……以……”   “谢谢!”楚辞双手合十, 对小姐姐表示感谢。   他招呼沈晏和黄叔:“快过来,我们有车了!”   沈晏:“……”   黄叔:“……”   黄叔忍不住和先生道:“楚少的亲和力真的很好啊……先生您以后恐怕要辛苦了。”   不单要预防被人撬墙角, 还要预防被鬼撬墙角,怎一个惨字了得?   沈晏淡定地看了他一眼, 拉开帕萨特后门坐进去,顺手摸摸楚辞的侧脸表示赞扬。   看到小未婚夫脸上因为自己的触碰而绽开笑容,沈晏手指满意地从上扬的唇角掠过。   ——撬墙角?不存在的!   黄叔:“……”   他拉开驾驶座的门, 揉揉胸口, 正准备舒缓一下狗粮吃到撑的心情,却发现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也一样。   红白相间的眼珠掠过后视镜, 仿佛被镜子里的爱情之光刺伤了眼睛,它低着头,面部表情猛烈挣扎了几下, 随后垂着头,慢慢地爬到了副驾驶上。   黄叔:“……”   毕竟人家把车子都让出来了, 不走就不走吧,他发动引擎,问了一句:“小姐想要去哪里?”   “……”   女鬼没有回话,她伸出长着长长指甲的手,抚摸着平坦的肚子,只见中年司机原本稍微有些啤酒肚的腹部随着车窗内灌进来的冷风,一点点地膨胀起来。   黄叔正目视前方,转弯的时候不小心瞧见这一幕,差点把油门当成刹车。   他:“咳咳咳咳……”   车后座,楚辞小声和沈晏说:“黄叔有点孤陋寡闻哦。”   不就是男人生子和鬼胎么?绿晋江小说网每天都能产出几百部类似的小说,想生男生男,想生女生女,不走寻常路的话还可以生多胞胎,或者努力努力,生一窝龙/凤/乌龟/其他神奇动物的蛋。   沈晏摸摸他头顶翘起的黑发,毫无原则地同意道:“对!”   黄叔:“……”   他扶着方向盘吐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说兽人文。”   午夜时分,黑色帕萨特行驶在空无一人街道上,车内还坐着一个肚子越涨越大、越涨越大的中年司机,然而车内一丝紧张气氛都没有,楚辞伴着司机胸腔中发出的“呃呃”声,欢快地和黄叔讨论。   “黄叔你也看兽人文啊?”   “对呀,为了了解现在的年轻人,更好地为先生服务。我还看《豪门老男人爱上我》和《霸道总裁带球跑》呢!刚才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同好同好,哈哈,我也看过《豪门老男人爱上我》,是来楚华市之前看的,为了和同学们多一些共同语言。”   “绿晋江是一块风水人文宝地啊……”   ……   一老一少讨论得无比热情,甚至开始猜测司机的肚子里到底怀了个什么。   偏僻的郊区道路上,一时间飘荡着轻松愉快的气氛和等待开奖的期待。   车厢内,唯一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什么的是沈晏,他安静地看着楚辞的脸,分出一丝注意力给副驾驶上的司机。   只见司机头顶凝聚的鬼气越来越浓,不甘地涌动着,如乌云般漆黑的鬼气中夹杂着狰狞的血光,丝丝缠绕在司机的泥丸宫,自印堂上达百会穴,猩红的光几乎要透出体外。   这说明被附身者与死者有杀身之仇,冤魂化作厉鬼前来复仇。   按照玄学界的规矩,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碰到这样的事情,玄学界之人是不会插手的。只是厉鬼一旦沾染过人命,很可能再也无法维持人性,假如它们无法控制自己对普通人下手,到了那一日,就连投胎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这只女鬼已经死去多日,她藏尸之处不是重阴地,原本并没有变成厉鬼的机会,是因为司机接单送楚辞来4号地,才让早就盘踞在他身边的女鬼吸收了4号地边缘的阴气,附上司机的身。   沈晏看了一眼小未婚夫,摇头。   “因果之说,果然妙不可言。”   女鬼受了楚辞的恩惠才得到亲自报仇的机会,这份因果又不知会以何种方式回馈到楚辞身上。   楚辞浑然不知转念间天清哥哥已经想了这么多,他和黄叔讨论——   “肚子这么大,说不定是双胞胎呢?”   “也是,都一分钟了,不过双胞胎不好生吧,要怎么生?”   “……剖腹?”   楚辞看着副驾驶上的女鬼小姐姐,再次双手合十,真挚恳求:“不要搞得鲜血淋漓行么?我们一会儿还要回家,不好收拾!”   “……”   副驾驶上,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沉默着,如同一块磐石,而与他木然神情截然不同的是,肚子里不断发出“呃呃”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犹如有什么不可预知的东西正在其中酝酿,   终于——   “呃——”   司机的肚腹已经膨胀到一枚篮球大,像是得了腹水的病人,他呼吸急促片刻,猛地一低头,撩开自己的上衣。   “嘶……”   驾驶座上的黄叔距离最近,忍不住又大惊小怪了一下。   只见鼓起的肚皮上并非一片光滑,而是漂浮着一张人脸,五官长得和中年司机一模一样。   他面部神情极其惊恐,五官扭曲,脸部肌肉剧烈颤抖着,似乎一面痛哭一面求饶。   黄叔当年也学过一点唇语,目光一扫,能看出司机似乎是在说:“我错了……我不该色迷心窍……饶了我……我家里还有老母亲和孩子……”   他轻嗤一声,移开目光,顺便对楚辞道:“注意,开奖了啊。”   楚辞和沈晏一起将目光放在前方座位上,甚至楚辞忍不住站起来,扒住了前方的靠背。   “三、二、一……”   司机脸上的表情愈演愈烈,不断求饶,然而并没有换来一丝怜悯,终于,他的神情因为剧痛和恐惧而转为怨毒。   长在肚脐上的嘴巴剧烈张合,无数污言秽语无声地抛出——   “婊.子!”   “荡.妇!”   “贱.人!”   “正经人家的女人会半夜一个人出门吗?被强.奸了只能说你活该,给其他不守妇道的女人长长记性!”   楚辞忍不住皱紧眉头,他抬眼向上看,占据司机身体的女鬼目光冷漠而戏谑,犹如看着老鼠垂死挣扎的猫,她的表情如同磐石般一无所动,仿佛完全没看清楚司机在说什么。   又或者是……这些指向受害者的无端污蔑和谴责她早就见得多了。   “……”   终于,肚皮上的那张脸骂无可骂,或者是已经被腹中的剧痛折磨到精神崩溃。   他木然地张大嘴巴,任涂着红色美甲的手伸进肚子里,掏出了一只女式手包,以及一只带着粉色手机壳的鸭梨手机。   “嗬——”   如同完成了一件大工程,司机僵硬的脸上神情一松,仰靠在车座上。   带着红血丝的眼球转动了一圈,突然闭上。   然后司机的后脑勺猛地动了一下,上面裂开两道狭长裂口,一双眼睛在裂口中咕噜噜转动。   接着是鼻子、嘴巴。   那双涂着番茄色口红的嘴唇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然后慢慢张开——   “绿……晋……江……”   “……”   楚辞对露出真容的女鬼小姐姐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他提醒道:“你再回忆一下,是不是搞错了?你这个搞事风格不太像我们晋江鬼,可能是隔壁海棠市来的。”   太暴力、血腥、不可描述了!在晋江大概会被从头马赛克到脚。   女鬼一时间居然有些呆滞。   “是……么……”她陷入沉思。   ·   楚辞趁小姐姐沉思的时候拿起挎包和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   见小姐姐没有阻止,他先是打开挎包,检查了一下,挎包表面沾染着大片血迹,模糊了蓝色的真皮表面,上面有几道利器造成的划痕。   打开内侧,里面除了女生随身的纸巾、口红、粉盒,还有一把小巧锋利的弹.簧.刀。   “……”   沉默地将东西放好,楚辞又拿起手机,递给小姐姐。   她还在呆滞,顺手解了锁,楚辞看到手机相簿里最新一段视频。   视频大概是被不小心拍摄的,屏幕晃动,惨叫的女人、神色狰狞的男人、不断捅下的刀锋,黑夜之中的杀戮……   “啪”一声,楚辞猛然关掉屏幕。   他感受着车厢内因为这段小视频再一次浓郁起来的阴气,将挎包和手机藏在旁边,苦中作乐:“果然是双胞胎。”   一胎是女包,另一胎是手机,父子平安。   “可惜双胞胎不是一个物种的,一个机械制品、一个生物制品……”黄叔平稳地开着车,顺便犀利吐槽。   他一个转弯,看到了后视镜里的场景,开口道:“小心!”   车厢内昏暗的灯光闪了闪,发出“滋啦……”响声。   司机后脑勺上的那张面孔突然变得凶狠,如同受到刺激,骤然失去了理智,她裂开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后车厢内的灯“咔啦——”一声,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猛然破碎,随后是车前镜、挡风玻璃,玻璃碎茬破开空气,带起疾风,上面浮现出女鬼冰冷的脸。   深沉的黑暗中,手机的屏幕突然自发亮起,照亮了向后方飞来的玻璃碎片,无数玻璃片上映出无数张脸,它们保持着同一个冰冷木然的神情,张开鲜红的嘴唇——   “去、死、吧……”   与此同时,挎包猛地一跳,弹.簧.刀从里面“铮”一声弹出,雪亮的刀面上映出同样的面孔,眼看就要插.入沈晏双腿之间。   “不行!”   楚辞眼疾手快,一抬胳膊抓住弹.簧.刀。   他没有再动,而是伸出手,抓起车内快要凝聚成雾状的阴气,勤奋地捏捏捏、刻刻刻。   不过片刻,一个Q版的女鬼小姐姐出现在他手中。   拎着小挎包的女鬼伸长了尖利的指甲,吊着舌头,目光犀利,像是要掐住谁的喉咙。   虽说五官不怎么像,但是捕捉到了神态和精髓,超凶的。   与此同时,楚辞又用剩余的阴气捏出一只手机,让涂着舌头的小女鬼抓在手里,锤爆坏人的狗头。   在他专心致志地搞艺术时,碎裂的玻璃已经飞到楚辞面前,厉风触及眼球,带来丝丝缕缕寒意,浮现在玻璃上的女鬼分毫毕现,似乎下一刻就能从镜子里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朝他飞来的那些锋利的玻璃碎片,静止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向前一毫米。   沈晏目光淡淡向上一瞥,一缕橙红色火光从指间飞出,在帕萨特内绕了个圈,阳气之火不伤人,却将弥漫在车厢内的怨气和鬼气一扫而空。   黄叔的背后猛然伸出一条大尾巴,和沈先生配合默契地一卷,将玻璃片卷到了一起,“哗啦”往车座中央的垃圾桶里一扔。   楚辞捏着Q版小女鬼,递给副驾驶上瑟瑟发抖的司机:“清醒了没?”   “救命!!!”   司机惊恐地张开嘴,抓住光秃秃的窗框,头伸到窗外,想要夺窗而逃。   “……”   “咣”一声,楚辞选了个脑壳最坚硬的地方,控制力度,将他敲晕过去:“不好意思,没问你。”   司机被敲得翻白眼,身体向后一仰,片刻后双眼再张开,涂着红色美甲的手接过照自己的模样捏出的阴气结晶,吸收了一点点里面的阴气,恢复过来,然后点了点头。   “给、我、的?”可能是因为已经发泄过一次,又被烧掉了大部分怨气,女鬼的反应柔和了不少。   “没错!”楚辞笑眯眯。   见女鬼小姐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感动,他抓住时机,安利道:“小姐姐,我看你很有天赋,要不要考虑去我新建立的鬼屋发展?负责声光布景、舞台效果和背景故事编写?”   “……”   “地方你刚才都看过了,就在楚华市4号地,阴气充足、同事友好、升职潜力大,还有100G带宽高速网络,可以上晋江和海棠看小说……”   听见最后一句话,女鬼似乎有些动容。   “不过如果要进鬼屋工作的话,有杀人记录是不可以的,会变成难以超度的厉鬼,真想要报仇也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我可以帮你把司机送进警察局。”   “不、必。”   女鬼的神色又冷了下来,她伸手,掐住了司机的脖子。   看她这么固执楚辞也很头疼,人家报仇报到一半,他总不能把硬生生把女鬼小姐姐从司机身上拽出来。   可这么一个有天赋的专业鬼材,实在是非常难遇到,令他割舍不能。   就在这时,楚辞看见了女鬼小姐姐的美甲。   他灵光一闪,在沈晏与黄叔惊异的目光中,抛出杀手锏:“你看,这么漂亮的手怎么能用来掐人呢?美甲上的水钻都掉了。假如加入我们鬼屋,就可以请美甲师□□,还可以网购镜面美甲、猫眼美甲、钻石美甲……迪奥999、香奈儿黑管、纪梵希小羊皮、杨树林神仙水腊梅赫莲娜……”   女鬼:“……”   大约过了半分钟,一辆黑色帕萨特在午夜的街道上拐了个弯,径直开向最近的警察局。   ·   楚辞第二天军训果然迟到了,直到下午才来学校。   他没有要杨韶给开的病假条,而是拿着盖了“楚华市市龙脊区团结路派出所”的情况说明找到辅导员。   辅导员用赞扬的目光看着这名大一新生。   “请假的事情我知道,派出所的警察同志今天早上专门打电话到咱们学校说过,我会和你们教官解释的,不用担心平时分。”   他安慰了楚辞几句,没忍住,问他:“你真的在晚上打车的时候机智地发现了嘟嘟司机的异常,并且从车内找出染血的证物,先要求司机将车开到派出所附近,然后经历了一番格斗,成功将司机绑进派出所?”   楚辞:“……”   假的。   他知道自己不是专业的,伪造不出完美无缺的现场,于是在和女鬼小姐姐达成一致之后给杨韶的爸爸打了个电话,同时沈晏也联系了自己在楚华市认识的人。   通过这些了解玄学界的高层人士的协调,这次的事情成功定性为“机智大学生见义勇为”,楚辞又将手机和挎包交给警察。   有了这些证据,警察足以破案,甚至在早上的时候就找到了司机杀害女乘客的地点,根本不用楚辞暗中帮忙。   就是当他在女鬼小姐姐的帮助下直接指出司机的藏尸路线时,被负责侦查的警员疑惑地多看了几眼而已。   楚辞的沉默并没有打消辅导员的热情。   他看向楚辞,午后的阳光透过办公室内的玻璃窗,照射在青年的头上,身上,给他笼上了一层金边,让楚辞带着少年气的面孔看起来更加清俊。   一看就是个好学生,是他们楚华大学培养出的优秀学子!   辅导员一丝怀疑都没有,面带赞许地感叹了一句:“不愧是《九鼎诀》传人,现在我信了,之前还以为是其他同学胡编乱造的。”   他不等楚辞澄清,和蔼地问:“楚同学这次见义勇为的事情影响很大,学校领导已经在讨论要不要给你颁发一个见义勇为专项奖了,另外,经过集体讨论,学校准备推荐你在下个月的迎新晚会上作为学生代表和全校同学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你有这个想法吗?”   楚辞:“……不了吧。”   辅导员的表情更和蔼了,他拍拍楚辞的肩膀:“不用害羞,这是你该得的,学生代表可以拿到两个平时分,在学期末评奖学金的时候有帮助。那就这么决定了!”   楚辞:“……”   他听到评奖学金,想起天清哥哥承诺的几个提问机会,犹豫了一下。   辅导员已经在递交学生代表的名单上签上了楚辞的名字,盖章放好。   他见楚辞还没走,又额外多说了一句:“虽然见义勇为是好事,但是作为学生,最好还是不要夜不归宿,现在的社会太危险,容易遇上安全问题,就算你会《九鼎诀》,能拼得过坏人的枪.支和管制.刀具吗?”   楚辞:“……”   他替自己解释:“我未……一个哥哥住在附近,昨天我是去他那里看看。”   辅导员点头:“我们学校不强制住宿,如果想要外宿的话记得军训后来办公室填申请单。”   他想了想,见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完了,对楚辞挥挥手:“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军训吧。”   “导员再见。”   楚辞关了门,向楼下走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他想了又想,终于在走到小操场附近,看到在教大家军体拳的教官时想了起来。   “为什么我会《九鼎诀》这个谣言传播得连教职工都知道?!!”   这辈子还有可能洗得清么???!!!   ……   楚辞的影子在行道树下铺开长长一行,垂头丧气的,看起来像一只流浪猫一样可怜。   旁边漂浮的女鬼小姐姐于心不忍,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只有楚辞能听见的声音道——   “别放弃,还有时间,新生开学的演讲稿用不用我帮你写?把前几年的模板给我找一份就行!”   “别看我死之前为了迪奥香奈儿纪梵希杨树林沦为了室内设计公司的加班社畜,六年前我可是楚华科技大学艺术设计系的第一名哦!”   作者有话要说:   楚辞:抱歉,以后你还会为了迪奥香奈儿纪梵希杨树林和小龙虾沦为社会主义鬼屋的加班社鬼…… 第36章 一起睡   楚辞谢过了女鬼小姐姐的好心。   “演讲稿还是我自己写吧。”   “加油!”名叫郑莲的女鬼小姐姐拍了拍他的肩膀, 鼓励道。   冷风从他身侧卷过, 郑莲捏着楚辞送的阴气结晶, 犹豫道:“我想去警察局看看。”   虽然嘟嘟打车杀人案已经被侦破, 但郑莲的家属还没到警察局,她从昨晚到今天一直心神不宁。   “还好我爸妈去得早……昨天警察通知的好像是我叔叔婶婶和弟弟, 也不知道他们接到消息的时候有多伤心, 尤其是我弟弟, 他才上高二……”   楚辞感同身受, 他安慰小姐姐:“我们不是把你的所有银行卡账号和密码都写在一张纸上塞进钱包了吗?警察会交给你弟弟的。”   郑莲盘算:“里面还有4万多一点, 两年高中是够了,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不知道够不够……”   楚辞:“现在的大学学费可贵了, 一年一万三,我高三暑假跑去临县工地当了一个月小工才赚到一万块, 还是一个人干了三个人的活!”   一人一鬼对视一眼。   “唉,人(鬼)生不易啊……”   “还是要早点把鬼屋开起来!”   “到时候从游客的门票收入里面给你拿提成,你可以装□□心人士给弟弟资助学费!”   “老板!” 郑莲感激涕零, “你真是个好人!我一定为你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   楚辞:“……死而后已?”   “咳咳,”郑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 她立即改口:“肝脑涂地!”   说着,女鬼伸手拽住头发,用力一掰脑壳, 看样子是想亡羊补牢,给楚辞表演个现场版。   楚辞:“!!!”   “你住手!!!”   ·   由于下午两三点阳气太盛, 楚辞和负责嘟嘟案的警察通了个电话后,建议郑莲傍晚再去警察局蹲点。   “刘警官说,他已经和你的家人沟通过,他们的火车晚上6点10分到达楚华市。”   “他还说,虽然叔叔婶婶和弟弟都很伤心,但他们是很坚强的人,在听说凶犯落网后,一直努力与警方和律师沟通,要求重判凶手,并且拒绝了来自对方的一切经济赔偿。”   “虽然这么说有点冷漠,但你应该相信,活着的人总有一天能够走出这段黑暗时期,就像你自己一样。”   郑莲突然在树荫下蹲下来,抱住自己。   她穿着遇难那天的蓝色短裙,脸上的表情很悲伤,又有一丝释然。   “我明白的,老板,”郑莲道:“人鬼殊途,叔叔婶婶和弟弟以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再深的伤口也会慢慢愈合。他们会有自己的生活,只是没有我参与罢了。”   鬼是没有眼泪的,太深的悲伤让阴气在她眼中化作小小的黑色水滴,顺着脸颊流下来。   ……然后被楚辞伸手抹掉。   “不要哭,眼泪会花了你的睫毛膏眼线眼影和粉底液。”楚辞温柔道:“一旦花掉,我可以保证你短时间内买不起第二套。”   郑莲被吓得打了一个嗝儿,硬是把剩下的眼泪给憋回去了。   楚辞满意点头,疯狂暗示:“还有,谁说你什么都没有的?你还有工作、加班和社会主义鬼屋啊!”   郑莲:“……”   她擦干眼泪,站起身:“老板,你真会安慰人。”   楚辞毫不害羞地接受了新员工的赞扬:“那当然,我一向是个关注员工心理健康的好老板!”   说起这个……   郑莲见状,大着胆子道:“其实突然死亡这件事给我带来的心理伤害还是很大的,老板你如果真想治愈我的心灵的话,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楚辞:“说。”   女鬼眼中闪烁着追求美好事物的光:“其实我是个颜控,可惜死前一直没找到男朋友……老板你长得比我的三个墙头摞在一起都好看,三观又正,人又可爱,还会哄女孩子开心,我可不可以抱着你睡一晚上?”   她举起双手:“只睡觉,不干别的,我拿自己的人……不,鬼格保证!”   楚辞:“……”   他的脑海中一时浮现出天清哥哥冷静的脸。   幻想中的天清哥哥拿着长生牌,琉璃般的眼珠冷冷地盯着自己,问:“你想和谁睡觉?”   ……我只想和你睡觉。   “呸呸呸!”   楚辞突然脸红,郑莲看到自己又可爱、三观又正、还超会哄女孩子开心的老板痛心疾首地用手给自己扇扇风,呸自己:“太污.秽了!不许胡思乱想!”   怎么能玷污高岭之花一般的天清哥哥呢?   他对郑莲道:“我拒绝。”   “为什么?”   “你老板是有家室的人,卖艺不卖身!”   “……”   ……   下午军训的时候,郑莲和楚辞嘟囔了一整个站军姿的时间——   “这年都好白菜怎么都有主了?”   她哀怨的气息笼笼罩在楚辞周围,带着一丝阴气,凉飕飕的,让被太阳晒得快要当场暴毙的同学包括教官都忍不住往楚辞身边凑。   “小四你是怎么回事?偷偷带冰袋了吗?”最靠近楚辞的四个位置十分抢手,被同宿舍的孙超和钱宇抢到两个。   孙超和钱宇都不是爱八卦的性格,流传在校园内的某些小道消息他们显然还不知道。   “没有。”楚辞正想从科学的角度解释,一抬头,望见和辅导员交流过的宋教官一副“我明白”的样子走过来。   “教官,现在是休息时间。”孙超和钱宇解释。   “不关你们的事,继续休息。”宋教官回答。   他在楚辞身边走来走去,享受了好一会儿的天然鬼体空调,然后背着手走回去:“立正!稍息!现在我变换一下队形!”   他在同学们殷切期盼和楚辞一队的目光中,宣布道:“楚辞站最前面,和我一起,给大家做示范!”   “……”   如果目光能够杀死人的话,宋教官已经被经管系全连的同学给千刀万剐了。   冷气之源郑莲飘在楚辞旁边,魂体和宋教官半重叠,为他提供着森森凉意。   她道:“老板,你还挺受欢迎的,这个教官看起来很喜欢你哦。”   楚辞:“他是想和我探讨《九鼎诀》。”   郑莲:“《九鼎诀》?”   楚辞:“对,你现在往他的身体里输入一丝阴气。”   郑莲照做。   宋教官身强体壮,一丝丝阴气而已,很快就被他体内的阳气化解了。   他看了一眼在下面站军姿的同学,小声对楚辞道:“楚兄弟,我刚刚感觉一股清凉沿着手少阳经直冲天牖穴,是不是被你刚才的真气外放影响到,修炼出一丝气感了?”   楚辞:“……”   郑莲:“……”   楚辞:“看吧。”   ·   晚饭时间,拒绝了宋教官继续讨论真气外放的美好心愿,楚辞送走了郑莲,和她约定之后在488号见,然后他一个人走回食堂。   时间稍微有点晚,打饭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过食堂阿姨看见楚辞过来,便招呼他:“小楚,来这边,鸡蛋羹是后厨新做好的!”   楚辞端着餐盘,见阿姨勺子抖也不抖地给他打了两大勺肉末鸡蛋羹,然后闲聊道:“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早上鸡窝里下的蛋少了十七八个,往常都能摸出来三四十只的,今天只有一半不到,还有几只鸡从昨天到今天都没下蛋,精神也不好,看起来蔫耷耷的,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没下蛋?”楚辞想起来自己当时顺手挂在鸡窝门口的多多下蛋符,觉得不应该啊,于是问食堂阿姨:“我一会儿跟您去看看行么?”   “行啊,怎么不行。”阿姨笑眯眯地又给他塞了个茶叶蛋:“我们后勤处都说,有个大一的帅小伙特别受咱们后勤处吉祥物的喜欢,每次去鸡窝那边,公鸡见了他当时就不打架了,母鸡见了他第二天还要多下好几个蛋。”   楚辞:“……过奖了。”   他感觉自己在后勤处的人设有点问题,太杰克苏了,有点鸡中褒姒、鸡中妲己、鸡中特洛伊的海伦的趋势。   ……   吃完饭,楚辞招呼了食堂阿姨,和她一起走向职工生活区。   “哗啦啦”,阿姨拿腰上的钥匙解开大铁门,指了指鸡窝:“就是那里了,影响最严重的是右边的几窝母鸡。”   看着趴在稻草上有气无力的几只鸡,可把阿姨给心疼坏了。   楚辞:“……”   从走进这个院子起他就有种莫名的预感,看见鸡窝的一瞬间,楚辞:“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没什么。”转过头,楚辞对阿姨笑了一下:“您先去忙自己的事情,我和咱们后勤处吉祥物待一会儿。”   “也行。”楚辞帮忙喂后勤处的鸡也不是头一回,阿姨对他很放心,她指了一下鸡饲料的位置,然后又回食堂后厨端盘子去了。   “哒、哒。”   脚步踏在鸡窝旁边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响声。   楚辞走到右侧第二间鸡窝,屈起手指,敲了一下木箱子的顶端。   “笃笃。”   “出来吧。”   窝内一片安静,除了母鸡有气无力的“咯咯哒”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还不出来?”   楚辞安抚了一下母鸡,捏着翅膀把它从窝里拎出来,扑腾的翅膀一个没收住,“啪”一声打了下挂在一排鸡窝最上面的平安符,将它掀翻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   “嗖”一声,从鸡窝里窜出一道土黄色的旋风,如同龙卷风一样向小院外侧拼命逃窜,卷起了一地的鸡饲料。   “咯咯哒!”   “喔喔喔!”   “咕咕咕咕咕!”   院子内的攻击、母鸡、小鸡感受到这股食物链上层的气息,被吓得瑟瑟发抖,炸起身上的羽毛在地上跑来跑去。   楚辞:“……”   “跑得掉吗?”他眼疾手快地接住落地的平安符,往黄色旋风最中央的位置狠狠一掷。   “咔咔!”一声尖叫。   楚辞当年练习掷标枪的工夫没有白费,平安符快准狠地砸在了被妖风卷在正中央的黄三儿头顶。   符咒中央的“诸邪辟易”四个字上猛地闪过一道银白色流光,烧灼着黄三儿身上的妖气,甚至要透过所剩不多的妖气直接伤害到它的魂体。   它“咔”一声,仰躺在地,露出最脆弱的肚皮。   楚辞走过去,在黄三儿哀怨的目光中把它从鸡窝里揪出来,往怀里一揣:“说吧,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还害得整个学校的母鸡不下蛋?”   “黄爷爷……”   “嗯?”   “好吧,”黄三儿是一只很识相的黄鼠狼,该怂就怂,它抖抖半圆形的耳朵,“咔”一声卖了个萌,然后在楚辞无动于衷的目光中可怜兮兮道:“还不是因为大佬您在鸡窝门口挂的平安符么?”   “威力太大了!太厉害了!专克咱们残疾妖啊!”   要是它身体还在,魂魄完好的情况下,从多多生蛋符之下逃走只是多花点妖气的事,只是黄三儿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好不容易玩了出金蝉脱壳,直接脱到人家的主场去了。   “我这两天可惨了,没有吃没有喝,每天和一只母鸡挤在一起,还塞了满嘴鸡毛,差点被它给一屁股坐成黄鼠狼饼……”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黄三儿一只早就修炼成人形的大妖,硬是把自己说得像是个受到虐待的重病患,分分钟就能进ICU抢救那种。   楚辞才没有被它迷惑,他在黄三儿哭唧唧道“多亏了大佬您从鸡窝把我搭救出来,黄三儿感激不尽,只能以身相许,咱们快走吧……”的时候抖了一下,揪住那只不老实的尾巴,眼疾手快地将黄三儿推进鸡窝里,把小木门一关。   “扑哧”一声,土黄色烟气从木门的缝隙间飘出来。   楚辞捂着鼻子,把脸凑到一边,从鸡窝里拎出一只被自己熏得晕头转向的黄鼠狼。   黄三儿刚才为了逃命可是一点没留情,它的眼睛都变成蚊香圈了。   楚辞:“想去外边呼吸新鲜空气吗?”   黄鼠狼猛点头。   “很好,那我说一句你答一句。”   继续点头。   “你把身体埋在鸡窝下面了?哪个鸡窝?”   黄鼠狼点头的动作一滞,脖子梗住。   楚辞见状,作势要重新把它塞回鸡窝里,然后将平安符挂上面。   “不、别别别!”黄三儿求饶,急急地用尾巴尖儿往旁边一指。   “……”   片刻后,楚辞从墙边找到一把阿姨们用来铲鸡粪的铲子,一边嘟囔着亏大了,一边往鸡食槽下面挖了十几厘米。   他取出一个放着黄鼠狼身体的塑料盒,拿盖鸡棚的布擦擦,将鸡食槽下面的土重新埋好。   “亏你能想得出来……”   “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鸡么?”黄三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它的魂魄往盒子里一躺,得意洋洋:“黄鼠狼偷鸡,足智多谋!”   “闭嘴吧你。”楚辞将平安符往盒子上一贴。   黄三儿正翘着尾巴“咔咔咔”地笑,突然嗓音一变:“咔……咯咯哒?!”   它的尾巴尖儿僵硬了,绿豆大的两只眼睛扫视一圈周围,见自己学鸡叫的一幕被楚辞和周围三四十只鸡尽收眼底,恼羞成怒道:“我这是受到精神污染了!咯咯哒!”   ·   “事情就是这样。”   楚辞和沈晏、黄叔坐在沙发上,面前是装着黄三儿的盒子,地点在杨老爷子送给沈先生的公寓里。   因为带着只黄鼠狼,回宿舍不太好解释,楚辞干脆将塑料盒往书包里一揣,打了辆出租车来沈晏那里。   当然,由于昨天留下的心理阴影,他这回没打什么嘟嘟快车。   黄叔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眼自己的曾曾曾曾曾侄孙,敲了装着黄三儿的塑料盒一眼,然后遵守承诺道:“我去给杨家人打电话。”   盒子被楚辞画了静音符,黄三儿在里面可怜兮兮地朝曾曾曾曾曾叔爷爷作揖,意思是不要。   “做黄鼠狼怎么可以不守承诺?”黄叔憨厚朴实的脸上露出正义的表情:“谁让你对别人家孙子的脸动手动脚?”   黄三儿更急了,它拼命做手势,一会儿两只爪子相对,做出OK的手势,代表双眼皮儿大眼睛,好看;一会儿又爪子末端并拢,比了个“V”形,表示锥子下巴,时尚!   黄叔:“……”   他拨通电话,愤愤道:“就不该让你去上棒国开的那个远程七天速成整容教学班,什么玩意儿?棒国那群黄鼠狼就喜欢瞎捣鼓这些歪门邪道,还信邪.教,早该被通缉的,呸!”   黄叔不光瞧不起这些外国狼胞,还戳着黄三儿的尾巴,教训它:“你看你自个儿的审美观被它们给带成了什么样?锥子脸!欧式大双眼皮儿!高鼻梁!好好一个华国人,整得和狐狸精似的!”   “不能这么说,”楚辞抗议:“我胡姨还是很漂亮的。”   虽然说下巴有点尖吧,但丹凤眼柳叶眉,唇不点而朱,总体来说是个很有风韵的东方美人儿。   黄叔:“抱歉。”   然后他继续猛锤曾曾曾曾曾侄孙:“看!你还好意思看!都怪你让我口不择言,误伤了友军!”   黄三儿:“……”   他在曾曾曾曾曾叔爷爷的威胁下,摊平四肢,认命地假装自己是一只黄鼠狼围脖。   ·   即使这样,黄鼠狼围脖还是被曾曾曾曾曾叔爷爷给吓到了,他听着曾曾曾曾曾叔爷爷向电话对面说:“这个曾侄孙我就交给你们了,想清炖清炖,想水煮水煮,如果要红烧的话我待会儿配好了八角花椒和桂皮给你们一起送过去。”   它疯狂作揖:“不要!!!!!”   电话对面的回复听不到,黄叔挂了电话,沉默地看着曾曾曾曾曾侄孙。   黄三儿抱着爪子,瑟瑟发抖。   黄叔叹了口气,“唉。”   黄三儿:“???”   难道是清炖红烧满足不了人类的胃口,他们想把自己做成腊黄鼠狼腌黄鼠狼五仁月饼炒黄鼠狼?   黄三儿暗自下定决心,如果是最后一种情况,自己宁死不屈,就算死也不和五仁月饼死在一起!   终于,黄叔开口了。   他淡淡地看了曾曾曾曾曾侄孙一眼,哼道:“算你运气好。”   “???”黄三儿疯狂用爪子画问号。   “人家咨询了一下大厨,说黄鼠狼肉太.骚、又腥、还柴,看在我的面子上,说不炖了,让我自己好好管教。”   黄三儿猛地舒了口气,热泪盈眶。   然后他就听见楚辞小声对沈晏说:“其实我对于五仁月饼炒黄鼠狼还挺感兴趣的。”   黄三儿:“!!!”   这么黑暗一道菜,有兴趣?!你是魔鬼吗???   他看着曾曾曾曾曾叔爷爷,发现他好像掏出了手机,准备去采购五仁月饼,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一下子冲破了塑料盒,“扑通”一声趴在茶几上:“别别别别别炖!你们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和杨明健那个蠢蛋混在一起么?问我!我什么都说!” 第37章 偶像剧   一张崭新的北欧橡木餐桌上。   大理石台面平滑光洁, 上面一字摆放着花椒、辣椒、八角、桂皮、丁香……和一只瑟瑟发抖的黄鼠狼。   楚辞坐在餐桌的中央, 拿铲子敲了敲餐桌:“说吧。”   黄三儿:“……”   它看着旁边一身厨师服、腰系围裙, 头戴高帽的曾曾曾曾曾爷爷, 委屈道:“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那是大概四个月前……”   ……   黄三儿是在五月末的一个雨天被杨明健从学校后面的臭水沟里捡到的。   当时它浑身被脏水湿透,尾巴打了缕, 灰头土脸, 看上去十分狼狈, 就像一条落水狗。   杨明健骑着自行车飞驰过臭水沟, 突然看到了卧倒在雨水中央, 弱小、可怜又无助,还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他“吱呀——”一声捏下了刹车。   这是一个偶像剧般的开头,然而发展却并不像偶像剧那样。   黄三儿用尾巴“吧嗒、吧嗒”地拍着水, 叽叽咕咕地骂:“臭道士,以为自己了不起么?要不是黄爷爷我上个月去学习美容技术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玩意儿打得神魂离体了,我就这样、这样、再这样……一个左勾拳右勾拳再加上扫堂腿打得你趴在地上啃泥, 嘶……”   “哗啦啦”的雨水遮住了它的自言自语, 忽然,黄爷爷感觉自己尾巴一痛, 然后身体悬空,被人倒着拎了起来。   它努力拗过脖子,绿豆眼朝后面一瞧, 看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头发染得流里流气,一看就是个街头混混的小青年。   小青年用评估一块死肉的目光上下看了黄爷爷一眼:“什么玩意儿, 还以为今天晚上有狗肉吃了,结果不是,嗤。”   “浪费感情!”他随手把黄鼠狼往后头一扔,“算了扔了吧,谁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细菌。”   说着,杨明健跨上自行车,用力一蹬……   “咦?”   “哗啦啦——”   一道土黄色旋风凭空出现,夹着冰冷的雨滴从身后卷过来,“啪”一声重重地拍在杨明健脸上,激得他鼻子一酸,窜起一身鸡皮疙瘩。   “谁?!”黄三儿阴狠暴怒的声音夹杂着雨水,落在杨明健耳朵里:“哪个不长眼睛的王八蛋敢扔黄爷爷我?还说黄爷爷乱七八糟?收拾不了死道士爷爷还收拾不了你了?!”   说着,新仇加上旧恨,被臭道士赶到城乡结合部的委屈、有身体回不去的惊恐,再加上好不容易回到身体一会儿又被非主流青年给甩出来的愤怒,让黄三儿的魂魄伸长了尾巴,死死勾住杨明健的脖子,尾巴尖儿向上一抬——   “噗!”   土黄色臭气笼罩住这一条小巷。   “咚”一声,杨明健一声不发,和黄鼠狼的肉身一起栽倒在臭水沟里,腌制了足足两小时。   ……   “就这样,我成了他亲爷爷。”黄三儿得意地总结。   楚辞:“……”   准确来说,是杨明健看到了黄大仙的威力,这两个坏东西不打不相识,狼狈为奸,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杨明健自愿请黄大仙的残魂上身免得它继续被人追杀,又将黄爷爷的肉身带回家,找了个破纸箱装着,而黄三儿……   “嘿嘿,这小子穷得不行,家里连盒方便面都找不出没过期的,我不过从街上的小流氓那里偷了个钱包给他,他就对黄爷爷我崇拜得一塌涂地、要死要活,哭着求我帮他偷来别人的好运气,成为人上人。”   “你答应了?”楚辞问。   “那哪能不答应?”黄三儿尾巴得意地一翘:“毕竟这种蠢蛋千载难逢,而且黄爷爷我还要找人帮忙把魂魄塞回身体里,多一个小弟岂不是正好?”   “黄爷爷一想哈,这种高人城乡结合部是没有的,还是得到大城市里边找。”   “于是就来了楚华市?”楚辞戳了下黄鼠狼:“说起来我很好奇啊,你们黄大仙偷个鸡什么我还能理解,毕竟种族天赋,可是真的能偷来气运、名次、成绩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怎么操作的?”   “怎么可能?”面对大佬仿佛要把自己认认真真解剖掉的眼神,黄三儿一抖,和旁边的曾曾曾曾曾叔爷爷异口同声道。   “那杨明健怎么可能考得上楚华大学?”   昨天杨韶的家人把杨明健一起带回杨家软禁后,托人把他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查了一通,第二天杨韶就打电话和楚辞通风报信,说杨明健这小子本来是县城里的小流氓,高一就辍学了,结果高三那年不但跑去参加高考,还考了个全县前十,就连教过他的老师都不相信。小县城里有传言,说是杨明健喝醉了以后和同学吹牛,号称他懂得逆天改命的法术,这个成绩是从好学生那里借来的。   “他、他们辛苦十二年有什么用?会做题了不起吗?能写卷子了不起吗?因为学习好就敢瞧不起我,白眼看人,结果还不是高考落榜,回去复读……”   和他一同喝酒的那名同学偷偷录下了杨明健吹嘘的话。   他嘲笑了一声,拍桌子道:“哦,还是有用的,至少他们的成绩帮我考上楚华大学了,985、211,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学校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老师……说我不上进、不学好,以后同班同学有了好前程我只能后悔当初不用功,让他们看看我现在的成就!瞎了他们的狗眼!”   “还有那群说酸话的Loser,质疑我,说我考不出来这样的成绩,要去教育局告我?!”   “有本事他们去告呀?”杨明健嚣张道:“躲在后面算什么?能查出来算我输,我管他们叫爷爷!”   “我不光这次考第一,只要……只要有……在,我以后次次都考第一,吃香的喝辣的,做有钱人!人上人!那些仗着自己用功、学习好、瞧不起我的人,他们都只能给我打工,给我当垫脚石,他们努力的结果全都会成为我的,但是他们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失败是为了什么……哈哈哈哈……”   “……”   楚辞把这段杨韶发来的录音放给黄三儿听,房间里除了黄三儿以外的人都被这股无耻劲儿恶心得不轻。   黄三儿听着听着,冷汗都要下来了,它拿尾巴一抹额头,愤愤地骂:“杨明健这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废物,说过要低调,他喝了两口猫尿连黄爷爷的话都不听了!黄爷爷回去抽死丫的!”   “怎么,那天你不在?”   “我要在能让这小子如此不要脸的乱吹?”黄三儿连忙替自己澄清:“我这不是为了买个奢侈品包包装自己高贵的肉.体,跑去当地的黑.社会老大家偷保险柜去了吗?”   “偷到了?”   “偷到了!”   看着昂首挺胸、一脸自豪的黄鼠狼,楚辞想起那个极具华国乡土风的巴黎世家。   “……”   “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自己为扫黑.除恶出了一份力?”楚辞手中的锅铲一敲桌面:“少转移话题,说!成绩是怎么回事?偷了谁的立刻给我还回去!”   “哪有……”黄三儿见转移话题不可行,叹了口气。它用爪子拨弄着尾巴,萧瑟道:“我现在的情况你们还不清楚吗?魂魄都残了,就剩下一点点妖气,也就能偷个钱包……别提气运那种玄乎的东西了,偷个保险箱都够我趴三天的。”   “那杨明健的高考成绩?”   “那是我替他考的啊!”黄三儿一说起这个就一肚子气:“那小子要求忒多,不能低于600分,还要每门成绩都全县前二十,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黄爷爷一会儿变成魂魄跑去偷窥别人的答案,一会儿附在他身上答题,还要判断哪个答案被选择最多、是正确答案,考完理综,爪子都要给我抄秃了!可累死个黄鼠狼了!”   “这坑狼的高考!”它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那你还抄?”楚辞作为一个好好学习好好考试的人,对它的所作所为一点儿都不同情,还用铲子敲了一下黄三儿的爪。   “那我能怎么办呢?”黄三儿捧着小短爪“嘶嘶”抽气:“否则要让他那26个字母都写不全的成绩上600分,我就只能去偷答题卡、黑招生办的电脑了……关键咱也不会敲代码啊?”   楚辞:“……我看招生办灭四害的时候真应该把你一起给灭了。”   黄三儿嘿嘿一笑,就当这是来自大佬的表扬了。   “总之,经过一番精心布置,黄爷爷成功地蒙骗了杨明健那个蠢瓜,让他以为我什么都能偷,什么高考成绩、通知书、钱包、奢侈品……全都是偷的!黄爷爷日复一日卖力表演,总算养大了蠢蛋的胃口,让他准备对有权有势的杨同学下手了!”   这一次,他要偷走的是杨韶的命运。   “为什么要让他自己提出来?”楚辞不解。   沈晏回答道:“因为附了身的黄大仙不能主动危害宿主,除非宿主自愿。”   “bingo!”黄三儿时髦地用两根爪子尖儿打了个响指。   “危害宿主?”楚辞怎么想也就是黄三儿用自己的妖气给杨明健整了个容,还是网红经典款。   “这算不上什么危害吧?”   顶多算审美异常?   沈晏笑了笑,觉得小未婚夫真是单纯又可爱。   他余光瞧见躺在八角桂皮辣椒花椒中间的黄爷爷也在偷笑,心情有一丝不愉快,指尖点燃了一小簇橙红色火花。   “别别别别!”黄三儿多奸猾一只黄鼠狼,瞧见沈先生指尖的阳火,立刻抱住尾巴磕头求饶:“我说说说说说!别点点点点我!”   它在曾曾曾曾曾叔爷爷“活该”的目光中,尾巴也不翘了,嘴巴也不欠了,老老实实道:“因为如果杨明健要换命的话,我就可以一脚踢了他,找富二代当新宿主了。”   它老实趴着,难得地说了句有哲理的话:“无论富裕还是贫穷,幸运还是不幸,每个人的过去本身就是命运的一部分,因此我也是杨明健命运的一部分,当他决定和杨韶交换命运的时候,也就注定要失去我的帮助,当然就会被我坑到底裤都不剩啦。”   “这就叫……假如你抛弃了命运,命运也会抛弃你吧。”黄三儿感叹了一句,楚辞若有所思。   “或者说耗子精偷鸡,黄爷爷在后!”   楚辞:“……”   他觉得黄三儿这比喻还挺形象的,毕竟杨明健这幅贪得无厌的样子,可不是像一只偷油没个够的大耗子?   “于是你就把杨明健和杨韶一起骗到了488号凶宅……”楚辞沉吟:“如果我们没及时赶到的话,你准备怎么让杨韶答应当自己的宿主?”   黄三儿轻咳一声,小声道:“这不是……告诉富二代有人想要害他,想要换回各自的身份只有信奉黄爷爷一条路可走么?一般人都会同意的。”   而杨韶……   “嘶。”黄三儿心有戚戚焉地摸了一把尾巴——   这小子绝对不是一般人,非但油盐不进,居然还打救命恩狼,尾巴毛都被揪掉了一撮,可疼,还咯咯哒,还被曾曾曾曾曾爷爷给逮到了,还被威胁做成一道菜……   要不是之前确认过杨韶的血统,黄三儿都要怀疑富二代是不是霉豆腐成精了,走到哪儿传染到哪儿,忒倒霉!   “行了,又不怪人家杨韶,谁让你钓鱼执法的?自作自受。”   楚辞总算搞清楚了前因后果,黄三儿的供词也能和杨韶的话对上,应该没骗人。他靠在椅子上,在黄三儿战战兢兢的目光中想了想,抛出一个引狼入胜的诱饵。   “黄三儿啊……”   “嗯?”   “你之所以费尽心思地想要给杨韶当爷爷,不就是为了把自己魂魄的问题治好么?”   黄三儿的头用力戳戳戳。   “这样吧,”楚辞想了想:“只要你听话,我可以帮你修补魂魄。”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可以更新了,我还以为要等到明天233,好久没写了,手速都慢了,努力复健鸭~ 第38章 不恐怖   “真的?!”黄三儿尾巴上的毛“嗖”一下立了起来, 难以相信世界上有如此不计前嫌、乐于助狼之人。   “当然是真的。”楚辞笑眯眯地给黄三儿画大饼:“毕竟你也是黄叔的曾曾曾曾曾侄孙, 我就当日行一善了。”   他心想:反正之后要给天清哥哥治病, 灵魂碎片的效果不知道如何, 拿黄三儿先做试验岂不是正好?   黄三儿自从几个月前偷偷跑去一家整形医院里头学技术,连敌人都没看到就被打成了残疾狼, 这几个月一直带着身体东奔西跑、躲躲藏藏, 每个月能回到身体里的时间不超过十分之一, 一附身就被弹出来。明明是自己的身体, 却搞得它像是个戴了绿帽的第三者, 不可谓不惨。   要不是半路傍上了杨明健这个冤大头,用他的身体护住魂魄, 说不定早就魂飞魄散了。   因此就算是一根稻草它也愿意抓住。   再说了,曾曾曾曾曾叔爷爷看中的人, 错不了!   黄三儿眼泪汪汪,当场就改了口:“大佬!以后您就是我的亲爷爷了!”   楚辞:“……”   他把手从黄鼠狼的两只爪子中间抽.出来,冷漠道:“你再叫一遍?”   黄三儿的两只绿豆小眼瞥见了一旁的曾曾曾曾曾叔爷爷, 秒懂, 立刻改口:“曾曾曾曾爷爷!”   曾曾曾曾曾曾爷爷的孙子,那就是曾曾曾曾爷爷啊?   楚辞:“…………”   他道:“叫老板!我今年才十八!”   黄三儿乖乖叫了声老板, 眼巴巴地瞅着楚辞,绿豆小眼晶亮,显然在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楚辞朝一旁的黄叔看了眼。   黄叔微笑:“我这个曾曾曾曾曾侄孙就交给楚少爷了。”   言下之意, 只要玩不死,那就随便玩。   于是楚辞道:“择日不如撞日, 就下周末吧!”   ·   楚华大学的军训一共一个月时间,期间488号那边楚辞交给了郑莲来管。   郑莲生前是设计公司的小主管,管理488号这群游手好闲的传.销鬼足够了。   因为楚华市本地人都知道488号凶宅的事情,楚辞找了几家本地建筑公司,一听说要对488号进行改造全都拒绝得飞快,生怕和凶宅扯上一星半点儿关系,在听说楚辞是488号的最新一任主人后,还用一种同情夹杂着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仿佛楚辞即将命不久矣。   楚辞眼神一亮,冒出个主意。   他对郑莲道:“你说我们如果直播488号的更新过程怎么样?”   曾经害死多条人命的知名凶宅,被收购后改造成社会主义鬼屋,这个话题想想就足够耸人听闻,拿来吸引吃瓜群众的关注正好。   郑莲:“好啊!”   她以前也玩过抖音、微博、YouTube什么的,当即就为自己鬼屋建立了账号。   在命名的时候,郑莲问:“老板,咱们社会主义鬼屋叫什么名字?”   楚辞想了想:“就叫‘吓你没商量’吧。”   郑莲点头,在手机上输入ID:社会主义鬼屋。   简介则是:吓你没商量!   “社会主义鬼屋”发布的第一条视频就是#带你走进楚华市488号,真的一点都不恐怖!#   视频是在黑夜里拍的,夜幕深深,一丝光线都没有的楼道看起来空荡荡,冷得吓人。   镜头摇晃着,隐约照见一双穿着红色高跟鞋的脚,高跟鞋“咔哒、咔哒”地敲打在楼梯上,发出寂静而悠远的回声。   在这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折磨中,拍摄者终于走上了凶宅二楼。   她摸索了一下墙壁,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终于,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指按上了电灯开关。   “啪嗒”一声。   观众想象中的灯光并没有亮起,取而代之的是,楼道中渐次燃起莹绿色鬼火,一团接着一团,直到走廊尽头。   在鬼火渲染的诡异气氛中,高跟鞋再一次“咔哒、咔哒”地走向前。   突然,手机像是没有拿稳,“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阵灰尘被惊动,扑上镜头,镜头在下坠中穿过绿莹莹的鬼火,突然照见了鬼火正中央。   一枚头颅挂在墙壁上,被穿透墙壁的、惨白惨白的手提着,它仿佛注意到镜头,眼中绿色荧光一闪,张嘴露出了扭曲而疯狂的笑容。   “喀啦——”一声,镜头上蓦然浮现出无数细小裂痕,一直蔓延向屏幕边沿,而位于蛛网状裂痕最中央的头颅诡异地笑着,仿佛要从黑洞中挣扎出来,将观看者拉入黄泉鬼蜮之中。   屏幕迅速归于黑暗,视频在此结束。   ……   因为“楚华市488号”这个大IP,这段短短的视频很快就在一定范围内火了起来。   毕竟,土生土长的楚华市人,谁没在小时候听爸爸妈妈吓过“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到488号里去喂鬼?”   被488号荼毒过的路人迅速把视频转发到朋友圈——   “真的一点都不恐怖!我也就掐着嗓子尖叫了三分钟吧。”   “楼上世另我,我妈在隔壁房间睡觉,还以为邻居家的土鸡飞到家里阳台上来了。”   “卧槽那个道具怎么做的,太逼真了叭,乍一看还真以为是从墙里穿过去的,有这个技术开什么鬼屋?去拯救一下烂出新高度的国产电视剧不好么?”   视频在朋友圈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因为特效炸裂的缘故,上了几个论坛、网站的讨论版,然后终于有知道488号内情的吃瓜群众提出疑问——   “这真的是楚华市488号?我见识少别驴我,不是说凡是买了4号地的老板不出一个月一定暴毙吗?”   “嗯……那看了视频的我们岂不是可以吹和死亡擦肩而过?”   “真相帝在此,答楼上上,真的,我一个远方表叔说了,新老板是个挺帅气的小哥哥,还找表叔的装修队来给488号做改造来着,可惜被表叔给拒了。”   “什么?居然忍心拒绝帅气小哥哥,如果是我……我也拒绝,毕竟命最重要。”   “同意楼上,命最重要。”   “我劝你们不要不怕死地去这个鬼屋找乐子,别的鬼屋还能说是市场营销,488号……听家里老人说,是真有鬼的,以前附近的业主还找高人来看过,最后也没解决掉。”   “楼上这么一说,就更……”   “+1”   “有谁知道这间鬼屋什么时候开业吗?想去,视频里好像没说。”   “楼上头铁,佩服。”   “头铁+1,楼上一路走好。”   “头铁+2,一路走好+1。”   “+10086……”   ……   郑莲发出的视频很快就变成了对帅气老板的惋惜和对参观鬼屋的期待,二者大约四六开,许多人都在问博主宣传的鬼屋究竟什么时候开业,不过他们到时候有没有胆子来就是两说了。   郑莲没有在意这些留言,她和楚辞讨论过,想要消除大家对488号的恐惧,或者说让他们将纯粹的恐惧化为好奇与刺激还需要一段时间,急不得。   将宣传工作暂时放下,郑莲继续训(nue)练(dai)488号的鬼们。   “刚才是怎么搞的?连个欢迎词都说不整齐,要你们何用?以后还有哪个游客敢到鬼屋来?”   “我们做服务行业的,就是要有娱乐顾客的精神,游客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懂么?!”   “懂……”鬼们稀稀拉拉道。   “我和老板申请过了,谁今天表现得好,奖励十只小龙虾!”   凶宅内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   “懂!!!”声如雷鸣。   “很好,再来一遍。”   郑莲捡起手机,心疼地摸了一下不小心摔裂的摄像头,继续小视频里未完成的拍摄。   摄像头摇晃,走上楼梯,经过走廊,穿过莹绿色鬼火,然后照见挂在墙壁上,被苍白手臂提着的断头,然后……   头颅眨眨眼睛,露出扭曲而疯狂的笑,猩红的嘴张开,感情饱满而响亮地唱道:“我家凶宅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买了票就有了默契,你会爱上这里……”   “不管远近都是顾客,请不用客气,相约好了来吓你,我们在一起……”   “488欢迎你,为你留下恐惧,未知中的每只厉鬼都充满杀气……   “488欢迎你,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有勇气就会有奇迹!”   声音穿透黑暗,传递过一团又一团漂浮的鬼火,最后变成了阴森森的大合唱。   明明是充满活力的歌曲,但因为唱歌的是货真价实的厉鬼,所以声音里带着种能够渗入骨髓,勾起人最恐惧想象的感染力,让听的人完全忽略了歌词,汗毛都快要竖起来,只想要捂住耳朵不住尖叫,夺路狂奔。   郑莲满意道:“这就叫鬼哭狼嚎吧……”   楚辞拿着手机,在沈晏家和她视频,围观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   听到郑莲的话,他否定道:“不。”   “鬼哭是有了,狼嚎么……很快,货真价实的。”   毕竟,黄鼠狼也是狼。 第39章 好狗啊   给黄三儿修补魂魄的时间很快到了, 刚好是军训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   参加过军训的同学全都黑了不止一层, 就连只军训了一周多的杨韶也一样, 于是楚辞站在军训后的人群中, 就像一垄茄子中的小白菜,鲜嫩欲滴。   青年眉眼清俊、身姿挺拔, 最重要的是听说还很能打。   一炮而红。   “现在校园论坛上求加入九鼎神教的帖子都疯了, 连上几届的学姐都在问, 加入九鼎神教能不能睡教主, 能就拉着身边的同学朋友亲戚上到八十岁外婆下到八岁小侄女一起加入。”   楚辞和杨韶视频, 见他躺在别墅院子正中的大躺椅上,敷了个面膜, 只露出两只带着欧式大双眼皮的眼睛。   “唉,时不我待啊……”杨韶对着摄像头叹气:“要是早几天回学校, 说不定这些真爱粉就是我的了!”   楚辞:“……”   他偷看一眼,发现天清哥哥没注意到杨韶刚才说的话,悄悄松了口气。   “那你努力一下, 尽快让她们爬墙吧。”   有家室的男人不需要粉丝, 这些都是会引起感情矛盾的定时炸.弹,通通拿走拿走。   “唉……”杨韶羡慕嫉妒恨地叹气。   坐拥一个九鼎神教, 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后宫的小伙伴,任性!   “我再努力努力,很快就会变回去了吧?”杨韶摸摸脸, 充满希望。   可以看到他的五官轮廓已经和黄三儿最开始捏出的不一样了,鼻梁低了、嘟嘟唇没了、高得吓人的颧骨和锥子下巴也缩了回去, 除了脸有点僵之外和原来有个七八成相似。   “嗯……等这个周末过去应该就差不多了。”楚辞很有经验地判断,“你再多晒晒太阳,妖气散得更快。”   “太好了!”杨韶对着太阳大笑三声,激动得面膜都要掉了。   天知道他这几天在家里有多不习惯,脸是僵硬的,想笑笑不出来,每天洗脸都想打死镜子里那个整容怪,低头的时候还总担心锥子下巴会戳破胸。   “最令人痛心的是,我都这么惨了,我妈和我爸还不让我和他们一张桌子吃饭,说看见这张硅胶脸影响心情……我想出门散散心吧,还被家里看门的旺财给咬了!”   杨韶掀起裤腿给楚辞看自己脚踝上被狗咬出的伤口,还好看门的德牧认识小主人的气味,只咬破了油皮就一脸怀疑狗生地住了口。   “不过我这还算好的,杨明健那个王八蛋就惨了哈哈哈!”杨韶好了伤疤忘了痛,给小伙伴广播装逼犯的后续:“他趁半夜人都睡着的时候想要翻墙跑路,结果被旺财一口咬在屁股上,裤子都开裆了啊哈哈!”   想想都解气!   从488号出来后,杨明健这几天一直和杨家人在一起,未免多生事端,杨老爷子向学校请了假,将他关在老宅里,直到他的脸和杨韶换回来为止。   对于这个事实杨明健当然难以接受,他自从恢复正常后就开始想方设法地召唤黄爷爷,试图再“逆天改命”一回。   “想也知道,当然没什么结果。”杨韶顺手拿起自拍杆,凑近别墅一楼的某间小黑屋,示意楚辞仔细听。   楚辞从狭小的透气窗内隐约听见杨明健似癫狂似绝望的喊声——   “放了我!!!”   “天灵灵,地灵灵,黄爷爷黄爷爷快显灵!”   “我错了!快来救我啊黄爷爷!!!”   他:“……”   杨韶收回自拍杆,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被一只黄鼠狼坑成这样也怪可怜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报复他了。”   说是这么说,但杨明健靠黄大仙作弊入学的事情得有个结果,不然对其他凭努力考上楚华大学的同学不公平。   “虽说没有了这只黄鼠狼,我觉得他连期中考试都过不了,不过还是快刀斩乱麻更好。”   杨韶告诉楚辞杨老爷子的处理方法——   “军训结束后咱们系会举行一场摸底测试,考考数理化英什么的,大部分是高中学过的内容,成绩太差的学生会被要求补考,如果补考三次还是考不过,就会被系里头劝退。”   以杨明健这种高一都没读完的学历,被劝退看来已经是定局了。   “所以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打铁还是要自身硬才行啊!”楚辞闻言感叹。   他拎起手里的黄鼠狼,对上它一双无辜的绿豆眼,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以为黄鼠狼会做题就让它藏在身体里作弊,真是太天真了,摸底考试会教你做人的!   ……   “……放心,你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我这边也很快,一个都跑不了!”   楚辞坐在车上,被黄叔送到了488号门口,他左手一只黄三儿的魂魄,右手一只黄三儿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不知装了什么的大书包。   楚辞向杨韶保证:“等我把黄大仙改造好,请你来488号参观!”   “……还是免了吧。”   杨韶人虽然在家,但是也听说了楚辞要在488号开鬼屋的事情。他对488号和黄大仙已经留下了心理阴影,敬谢不敏。   “我怎么听说,军训结束之后隔壁武警学院的教官舍不得你,邀请你到他们学校切磋?”   “对,”楚辞想想消息大概已经传出去了,淡定地说完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然后我送了他们一人一张488号鬼屋的参观券。”   对于打响“吓你没商量”鬼屋的口碑,楚老板没有一刻松懈。   杨韶:“……”   他为教官们默哀了三秒。   楚辞恍若未觉,兀自感叹道:“教官们都是好人啊,他们不但答应替我试试鬼屋的惊险程度,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阳气重,不怕吓,有什么妖魔鬼怪尽管上。”   “哦对了,宋教官还让我叮嘱鬼屋的员工注意安全,不要被他们的条件反射给打死了。”   杨韶:“……”   他想想那些死过一回的“柔弱”员工,无言以对。   朋友,话别说得那么绝对,你们会后悔的!   ·   挂了杨韶的电话,楚辞走进488号。   郑莲正带着一群鬼在二楼培训,勤奋刻苦。楚辞悄悄溜进去看了一眼,又悄悄退了出来,没有惊动努力中的员工们。   “嗯……改建488号还需要一段时间,应该找个机会给他们练练手。”楚辞摸摸下巴。   他把这个问题记在心里的待办事项上,开始着手这趟来的目的。   楚辞走上阁楼。   阁楼原本是传.销组织用来做培训室的,为防被警.察发现,地点隐蔽,隔音做得不错,正适合给黄三儿换魂。   “轰隆”一声,大门关上。   除了房顶裂缝透出来的几丝阳光,这里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没关系,黄三儿可以夜视。   它睁着绿豆眼,看见楚辞找了张麻将桌,将自己的身体呈一字型摊开了放在上面。   在郑莲的管束下没有鬼敢打麻将,桌子上落了薄薄一层灰,楚辞拎起黄鼠狼的大尾巴抹了抹灰,然后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橡皮筋。   黄三儿:“……”   它眼睁睁地看着大佬将自己的四肢用橡皮筋捆起来,绑到麻将桌的四条腿上,纵使已经是一抹魂魄,还是忍不住抱着尾巴瑟瑟发抖。   这、这不是正经天师给人换魂的方法!倒像是那种无证行医的小黑诊所!   不说别的,后者黄三儿熟,它在人类世界混,没钱的时候经常挂个棒国专家的名头,在电线杆上贴小广告,然后租间屋子给人割双眼皮儿,有时候也垫鼻梁。   当时那种心态是怎么样的黄三儿有点想不起来了,反正现在换它躺在手术台上,黄三儿的心情好不到哪去。   “这个修、修补魂魄的方案要不要再斟酌一下……”黄三儿战战兢兢地和老板提议。   “嗯?”   楚辞正从口袋里掏修补魂魄需要的用品。   他先掏出一把网购的手术刀,往桌子上一插。   薄如蝉翼的刀片因为人的力气微微晃动,发出“嗡”的一声。   黄三儿盯着锐利的刀锋,吞吞口水,怂道:“没、没什么。”   长得眉清目秀一个大佬,怎么这么凶,一言不合就掏刀子威胁狼?   它这是误会楚辞了,楚辞压根儿没想那么多。   他把手术刀往桌上一插,又依次掏出了一次性针管,医用手套和创可贴。   黄三儿的心情更不妙了。   它一脸听天由命地看着老板拿手术刀在自己的头顶比了比,然后剃秃了头顶的毛。   “嘶……”   楚辞可不管黄三儿是怎么想的,他自言自语“还是电动剃毛刀好用”,然后将差点把黄三儿吓趴下的手术刀一扔,掏出针管,在黄三儿的眉心轻轻扎了一下。   一点血色沁出。   眉心和天府相连,是距离天魂所居泥丸宫最近的穴位,一旦被触动,就连分离在外的魂魄也有所感应,尾巴尖儿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楚辞余光瞥见黄三儿的反应,不为所动。   他伸手从口袋里一掏,掌心里凭空出现一间小小的鬼屋模型。   “开始吧。”   “真的要浪费珍贵的灵魂碎片吗?”系统有点儿不舍,毕竟每片灵魂都是它和宿主辛辛苦苦攒(吓)出来的。   楚辞完全能理解系统割心头肉一样的痛,他早有预备,冷酷道:“放心,我们不是还有灵魂碎片(狗)么?”   “就用那个吧。”   灵魂碎片(狗)是楚辞当年称霸乡里肆意横行的时候收集到的,分别来自自家的大黄、隔壁家的二黑还有村口最凶的三汪等等。   \"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狗啊……\"楚辞感叹着,拿了张自制的禁制符出来,贴在黄三儿肚皮上。   电光“滋儿”一闪,蓝紫色弧光麻痹得黄鼠狼一阵抽搐,歪过头吐着舌头。   “麻醉药买不到,就用这个替代吧。”楚辞抚摸着被自己一禁制符电翻的黄三儿,和蔼道:“别怕,给你改造一下,增加点优良品格。” 第40章 嘎嘎嘎   星星点点的白色光晕如同萤火虫般从鬼屋模型中飘了出来。   楚辞伸手把黄三儿的魂魄按回到身体里, 按住一枚光点, 塞进了黄鼠狼的额头。   光点原本想要逸散, 但一接触血珠, 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般缓缓没入眉心深处,消失无踪。   黄鼠狼的身体上恍若有一阵浅浅的白色光晕掠过。   楚辞开了天眼, 看见它原本已经产生了细密裂缝的魂魄愈合了一丝。   “有戏!”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鼓励。   有了第一片灵魂碎片, 就有第二片、第三片……   楚辞不骄不躁, 花了整整一下午时间, 将54片灵魂碎片(狗)全部塞进了黄三儿的泥丸宫之中弥补魂魄。   到最后, 灵魂碎片(狗)不够用,还多加了十几片灵魂碎片(鹅)。   楚辞略有心虚, 边塞边道:“不怪我,谁让你碎得太彻底。”   虽说鹅已经不是犬科动物了, 可能有点药不对症,但……   “不是都说一鹅顶三狗么?”楚辞安慰自己,试图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 “这说明什么?说明灵魂碎片(鹅)大补啊!”   “你占便宜了!”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被绑在麻将桌上的黄三儿, 他宣布道。   到目前为止,治疗已经做完, 就等黄三儿醒来验收成果了。   楚辞有点惴惴不安,因为黄三儿治疗的好坏关系到他能不能尽快给天清哥哥修复魂魄。   黄三儿受损的一魂是胎光,或者又叫天魂, 大概是因为当初被出现在整形医院的神秘人击中了头部,而沈晏的情况比它糟糕得多, 他在年幼时险些被人收走三魂七魄,除了地魂爽灵尚且完好之外,天魂受损严重,而命魂幽精更是不知去向,恐怕已经被幕后黑手毁掉。   天魂是由先天元神所化,与性命息息相关,是人体内一切阳气的来源,若是损伤,就会像黄三儿一样,化作一抹游魂,身不由己。地魂主导人的思维理智,一旦有失会令人浑浑噩噩无法思考,如同痴儿一般。剩下的命魂则掌管肉身的欲.望,与七情六欲密不可分。   三魂相合,才会身强命旺,否则便如同无根漂萍、风中残烛。   就像沈晏,虽说天生魂魄中蕴含的灵力是旁人的许多倍,见过的人无一不称他是修炼上的天才,可就因为缺少幽精一魂,体内旺盛的阳气无从压制,令他饱受多年阳火焚身之苦。   楚辞小时候曾经见过一位来村子里拜访姥爷的老友,当时他盯着沈晏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之后连道可惜,说这份良才美玉算是毁了大半,若是不修炼恐怕会逐渐失去五感、早早夭折,就算修炼,也只能注视着身体一日日衰败,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老友是避开人说的这话,可楚辞那天嫌缠着自己要恐惧点的鬼屋系统烦人,躲在堂屋的柜子里睡午觉,一五一十听了个清楚。   从那天起,他就有了一个伟大的理想,一定要把天清哥哥治好。   现在,他已经踏出了实现梦想的第一步!   ……   桌上的黄鼠狼虚弱地叫了一声,声音比蚊子还小,楚辞一时居然没听清。   他回过神,看到黄三儿睁开了眼睛,于是两只手指夹起锋利的手术刀,“啪啪”几声,割断了绑着黄鼠狼手脚的皮筋。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回忆起自己的梦想,楚辞难得和蔼地对黄三儿道。   麻将桌中央的黄鼠狼一脸“我是谁?这是哪儿?我在干什么?”,双眼无光,神游物外。   “黄三儿?”楚辞又叫了一声。   “……”   还是没有反应。   “傻了?”   鬼屋系统连忙澄清:“不关我的事!”   “我收集的灵魂碎片都是有质量保证的,3C合格,假一赔十!”它道:“如果有问题……”   “如果有问题,那一定是这只黄鼠狼的错!都怪它脑仁太小了!”   楚辞:“……”   楚辞想了想,从旁边拎起自己的大书包。   “没说是你的错。”他温柔地拍拍窗户都蒙上雾的鬼屋系统,安慰道:“天魂和本性相关,一口气用了太多外面的灵魂碎片,有点认知混乱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个时候,我们需要验证一下收到的影响深不深。”   “怎么验证?”   伴随着鬼屋系统的疑问,楚辞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包香喷喷的酱骨头。   “过来。”   拆开包装,楚辞拿肉骨头对黄三儿晃了晃。   “汪!”一声,下一秒,一道黄色的影子闪过,迅疾如电。   楚辞抬起手,只见那块大棒骨上面缀着一只黄鼠狼,犬齿锋利,牙关咬得死紧,乍一看就像是长在骨头上似的。   黄鼠狼被酱骨头勾得魂魄都要飞出体外,眼冒绿光,掸子一样的尾巴竖着,在身.下左右晃动,速度飞快,像是在屁股上装了电动小马达。   听着它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楚辞经验丰富地断定:“看来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系统:“……”   对于宿主的机智,它时常无言以对。   “那现在怎么办呢?”系统虚心求教。   “必须让它尽快回复本性,否则万一被外来的魂魄碎片主导神志就不妙了。”   楚辞说着,不等系统反应,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只光溜溜、皮肉光滑、色香味美、已经提前褪了毛的三黄鸡。   系统:“……”   巴掌大的鬼屋模型上,窗户一明一暗,像是忽闪了一下眼睛。   两扇窗户一直冲着黄三儿的方向,系统看到吊在肉骨头上的黄鼠狼先是犹豫地看了一眼三黄鸡,又犹豫地看了一眼肉骨头,再犹豫地看了一眼三黄鸡……   终于,它下定决心,飞身而起,两只爪子抓着大棒骨,一口叼向了肥嫩的大鸡腿。   黄鼠狼的叫声传递着自己目前的状态。   “汪汪汪……咔咔咔……嘎啊!”   楚辞:“……”   系统:“……”   “不是,最后那个‘嘎’是怎么回事???!!!”   “这个魂魄究竟还能不能补了???!!!”   楚辞默默地想象了一下替天清哥哥修补魂魄之后,他一脸清冷地对自己“嘎”。   不不不,灵魂碎片(鹅)是不能用了,灵魂碎片(鸡)和灵魂碎片(鸭)也不行,所以除了使用从人身上获取的灵魂碎片,万一不够的话……   那就只剩下灵魂碎片(麻辣香锅兔)了。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火辣辣的天清哥哥,妖娆地躺在盘子里对自己 say Hi。   又出现一个戴着兔子耳朵的天清哥哥,背后毛茸茸圆滚滚的尾巴晃来晃去,像一个白色的小雪团。   楚辞:“……”   他用力捂住鼻子。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太可怕了。   还是努力吓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楚辞用力捂住鼻子: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伤肾……   天清哥哥:……   #未婚夫搞错了上下怎么办?#   #睡一顿就好!!!# 第41章 随便浪   又折腾了好一会儿, 楚辞花了好大功夫终于让黄三儿回忆起自己姓甚名谁, 是什么种族的。   “……”   黄三儿捧着自己的尖脸, “汪”了一声, 悲伤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板!”   “……”   它又抽了抽鼻子,言语中饱含了一百二十分的委屈。   “太过分了!我睡着的时候还是一匹狼, 醒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只狗。”   “这个心理阴影这辈子怕是抹不掉了……”   “汪汪!”   听到自己不自觉的后缀, 黄三儿难以置信、伤心且委屈, 它盯着淡定收拾背包的楚辞, 埋怨道:“作为这场医疗事故的始作俑者, 难道老板你现在就没有一丝丝愧疚、一丝丝同情、一丝丝想要补偿我的心理吗?”   楚辞:“没有。”   看到一脸“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黄大仙,楚辞回过头和它讲道理:“想博取我的愧疚, 你先把我买的肉骨头放下再说话!”   黄三儿:“汪!!”   它吐出嘴里的肉骨头,抱着心爱的三黄鸡, 更悲伤了。   “怎么可能?我对大骨头的热爱居然超过了三黄鸡!这不正常!”   “我不再是一只清清白白的黄鼠狼了!!我辜负了我们黄大仙一族的伟大传统!!!”   楚辞:“……”   你对黄大仙一族的伟大传统究竟有什么误解??   ·   一直到回家,黄三儿还在为自己失去的清白而痛苦。   但是这并没有耽误它麻溜地啃完了一斤骨头一只鸡,还问楚辞:“有小鱼干么?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在对水产品发出渴望。”   楚辞毫不犹豫地用背包将黄三儿套头一兜, 将它那点发自灵魂的渴望给锤了回去。   黄三儿:“……”   无论变成什么品种, 老板还是那个暴力的老板。   没有错。   ……   “你玷.污了我,还一笑而过……”   回到公寓, 趁黄叔在地下车库停车,黄三儿哀怨地唱起了自编自唱的歌谣。   破锣嗓回荡在现代风格的公寓内,余音袅袅。   楚辞:“……”   他还没来得及堵住黄三儿的嘴, 沈晏一身居家服从卧室内走了出来。   他周身的气势有点冷,虽然神色同往常一样, 但是楚辞能从微妙的细节看出来,天清哥哥不高兴了。   “谁玷.污了你?”不高兴的天清哥哥冷冷地问黄三儿。   黄三儿:“……”   安静如狗。   不光如此,在四周向自己挤压而来,蕴含着强大威压的灵力中,它尾巴上的毛“歘”地一根根竖了起来,瑟瑟发抖。   整只黄鼠狼炸成了一个黄色的毛团子。   它艰难地抱着尾巴,咬紧腮帮,求饶道:“没、没有,我瞎说的,是我自己玷.污了我自己,对,我自攻自受!”   沈晏:“……”   楚辞:“……”   之后从正门走进来的黄叔:“……”   他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曾曾曾曾曾侄孙,总结道:“该!”   谁让你嘴欠。   ……   黄三儿被收拾一顿后老实了很多,怂成一团,豆子眼时不时瞥向一旁的大佬。   楚辞笑眯眯走到沈晏身边,牵起他的手,附耳道:“好了,别吓它了,它还有用。”   “帮我个忙。”   黄三儿叹为观止地看着大佬被老板两下子哄好,一身对妖怪来说比原子.弹还可怕的灵力全部服服帖帖地收了回去。   我以后该叫老板夫还是老板娘?它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猛然想起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汪!”   歪点子没转完,突然,一股强大的灵力攥住了黄三儿的咽喉。   它四爪离地,被灵力生生拎到了半空中,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响声。   “别看。”沈晏掌心微凉,覆上楚辞的眼睛。   他控制着自己的灵力,将灵力分为三股,分别打入黄三儿的泥丸宫、绛宫、与气海,也就是俗称的上中下丹田。   受到这股灵力的刺激,四爪摊平悬在半空中的黄鼠狼猛地一哆嗦,下一刻,它的爪子不受控制地伸长,爪尖分开,变为五指,身体也不断拉长,呈现出二十七八岁成年男子的体型。   棕黄色的毛蓦地消失,露出赤.裸的胸膛、脊背,皮肤还挺白……沈晏捂住楚辞眼睛的手更用力了。   长长的尾巴缩了回去,五官渐渐固定,看起来眼泛桃花不怎么正经的英俊青年站起身,冲沈晏和黄叔一笑,露出熟悉的、狡猾的神色。   “老板~~~”原本黄鼠狼形态时还不觉得,乍一变成人,黄三儿说话的声音居然十分有磁性,带着几分撩人的酥麻。   他随手扯了一条窗帘围在腰.间,走向楚辞。可能是作为黄鼠狼时的习惯还没改过来,走起路来扭腰摆胯的,有种摇曳生姿的错觉,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狼。   “老板~~~”黄三儿又叫了一声,伸开双臂。   “你帮了人家这么大的忙,人家实在不知道如何报答,这样吧,想要黄三儿做什么你说一句,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陪床侍寝也……唔……”   黄三儿对自己的人形很满意,他以前给人动手术的时候,谁提起他来不是“那个全院最帅的黄医生”,小算盘一转,他觉得还是要把老板修复魂魄的人情尽快还清,然后海阔凭狗刨,天高任鹅飞,溜到没有大佬、老板和曾曾曾曾曾叔爷爷的地方开拓一番新事业。   于是,美人计来一套,说不定老板看他长得帅就网开一面了呢?   或者换一个角度,如果老板或者老板娘被恶心得受不了,一脚把他踹走也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呢。   坏点子打得滴溜溜转,英俊小青年走到距离楚辞三步远的地方,正准备脚一滑装作摔倒跌进他的怀里,突然身上的灵力一泄。   “嘎?”   被抽走的不仅仅是沈晏用来帮助他化形的那些灵力,还有黄三儿自己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妖气。   随着这些力量的流失,黄三儿先是“扑”一声,头顶冒出来两只毛茸茸的半圆形耳朵,然后“嗖”,尾巴也控制不住地钻了出来,在屁股后面摆来摆去,接着……   “啊!”   黄三儿感觉下半身凉飕飕的有点不对,他掀开窗帘,往里面一看,待看清楚究竟是什么变回去之后。   “!!!”   他尖叫一声,夹紧腿死死捂住,恨不得从二十楼跳下去。   过分紧张的后果就是——   “噗!!!”   一大片土黄色烟气猛然从四周炸开,将黄三儿整个人笼罩在内。   下一刻,身高一米八的英俊青年消失,一尺八的大黄鼠狼眨巴着两只湿漉漉的绿豆眼,绝望地坐在地上,生无可恋。   “怎么了?”   沈晏用灵力卷走土黄色烟雾,然后松开捂住楚辞眼睛的手。   楚辞对先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觉,他看着天清哥哥,期待地问:“变回去了吗?”   沈晏看了眼被窗帘罩在下面,正一拱一拱撅着屁股用力往外钻的黄鼠狼,冷静道:“变回去了。”   “不过……”他在小未婚夫期待的眼神中指了指终于钻出个头的黄三儿,实事求是道:“又被一个臭屁崩回去了。”   楚辞:“……”   黄叔:“……”   黄三儿:“汪!!!”   黄三儿呲着牙,难以想象自己的老板娘居然是一个这样避重就轻、歪曲事实、妖言惑众的人。   心太脏了!   它想要一口咬上去,让亲爱的老板看清未婚夫的真面目。   “……”   尾巴一紧。   黄鼠狼还没来得及使劲,就被黄叔提着尾巴倒拎了起来,还甩了甩,试图控干曾曾曾曾曾侄孙脑子里的水。   “该!”黄叔恨铁不成钢地弹了一下黄三儿的脑壳。   叫你瞎特么撩。   名字里有个“狼”而已,真当这里是你这只渣狼的鱼塘,可以随便浪了?   黄三儿:“……”   嘤。   ·   “可惜了。”   在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三遍黄三儿真的无法变成人后,楚辞叹了口气。   “还以为可以少雇一个保安。”他轻声道,只有身边的沈晏能听见。   黄鼠狼可怜巴巴地趴在大理石餐桌上,一切和几天前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一定要找差异的话,那就是餐桌上没有了花椒大料八角和茴香。   “汪……”黄三儿有气无力。   “看来短时间内是变不回去了,你之后准备怎么办?”   “回东三省?”黄三儿思索。   “别看我。”坐在另一边的黄叔连连摆手,“我工资都在先生那里,我可没钱给你买宠物托运票。”   “还有托运箱、狗证、狗粮,你一个都别想。”他补充道。   “被城管大队抓走了也不关我的事。”   黄三儿:“……”   茫茫神州大地,竟没有一丝亲情!   问:一只妖力全无的黄鼠狼,要怎么跨越六个省、十三个市、数千公里,从华国中部回到东北温暖的家?   答:把自己论斤卖了。   如果还有人形,黄三儿凭着那张英俊的脸都能一路浪回家,更不用提他还有源自棒国的高超整容技术,但现在,他……   “老板!求你收下我吧!”大黄鼠狼认清现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爪子抱住楚辞的腿苦苦哀求:“做牛做马,别无二话!有五险一金就行!”   “你只能做鹅做狗……”楚辞无情地点出了事实。   他欲擒故纵,考虑了片刻,最终在黄三儿渴望的目光中道:“算了,看在黄叔的面子上。”   “既然你已经改头换面了,那就去给新开的鬼屋看门吧,让我看看你的工作能力。   灵魂碎片当然是没有的,绩效奖金倒是可以发点,攒个几年也能攒够楚华市回东三省的宠物托运票和托运箱,至于狗证……就当是黄三儿的员工福利了。   “明天去□□!把狂犬疫苗一起打了。”   楚辞说完就从背后掏出了照黄三儿体型买的狗绳和项圈,显然是早有预谋。   黄三儿:“……”   它热泪盈眶、感恩戴德。   或者说不得不感恩戴德。   失策了,戴上狗绳的黄三儿悲愤地想——   原来你们俩心一样脏!   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汪!   作者有话要说:   黄三儿: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楚辞掏出准备好的狗链:哦,那你看门去吧。   黄三儿:…… 第42章 亲一下   解决了黄三儿的问题后, 楚辞趁周末好好在公寓里窝了两天。   他顺便搭黄叔的车, 将自己的一部分行李从学校里拉了回来, 其中就包括长生牌和一□□袋送给未婚夫的礼物, 毕竟,这种东西放在宿舍里, 被舍友们看到了不太好解释。   “山参、灵芝、何首乌、贝母、黄芪……”   沈晏从外面回来时, 正好看见小未婚夫将麻袋往沙发上一倒, 盘腿坐在旁边, 清点里面的东西。   山参、灵芝和首乌都是百年份的, 一圈圈细密的纹路光洁整齐,泛着隐隐的宝光。   这些价比黄金的药材被楚辞随意地分成一堆堆, 见沈晏过来,他高兴地招招手。   “天清哥哥, 你看。”   沈晏:“……”   饶是沈晏这些年在港城见过不少豪门世家,也被楚辞这种百年老参当根葱,说送就送的豪气给震惊了一下。   “哪儿来的?”他看着像白萝卜一样整整齐齐码在一边的人参, 小心地提起腿, 跨过蘑菇一样的灵芝堆。   蹲在灵芝与人参之间的黄鼠狼眼睛都红了,它舌头耷拉在一边, 呼哧呼哧喘着气,看起来神似一只狗,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大朵快颐, 可惜脖子上的狗绳被拴在门边,绷直了也距离药材半步远, 看得见啃不着。   黄三儿抽抽鼻子,“咕咚”咽了下口水,卖惨道:“啊!我快死了!需要一颗人参才能好!”   楚辞:“……”   从麻袋最底下又取出了两根枝杈长长,看起来既威风又漂亮的金色鹿角在一旁放好,他回答沈晏之前的问题:“都是在山里捡的,有些是胡姨从山里带回来的,还有些是山里的野生动物送给我的。”   比如说鹿角,就来自于一头梅花鹿换角后的馈赠。   姥爷隐居的小乡村靠近大青山,八百里大青山脉横亘华国南北,层峦耸翠、山明水秀。   高山深涧蕴奇珍,大青山的物种资源之丰富在整个华国都是数一数二的。   姥爷在世的时候就有收购药材的习惯,他自己也时不时带着胡姨上山,寻找一些长在崇山峻岭之间,不易被常人发觉的珍贵草药,顺便为途中遇见的动物治病,在他去世后,这个习惯就被楚辞坚持了下来。   对于当时刚刚十三四岁,还在上学的楚辞来说,进山采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是他偶然间听见村里的人聊天说,娶媳妇是要给彩礼的,给得越多,表示越看重对方。   于是……   看了一眼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药材,楚辞的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他伸手一挥,大方道:“想要什么就拿走,这些都是给你的……”   “聘礼”两字尚未出口,沈晏目光中的神采令楚辞一愣,要说的话堵在了口中。   沈晏本来长得就好,纵使神色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都能迷倒杨韶与杨老爷子这对大小颜控,此时他唇角微弯、目光柔软下来,逼人的气场缓和了几分,就如同高山冰雪间绽开的一朵雪莲,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美感。   楚辞轻咳一声,下意识捂了一下鼻子,愣神间看见天清哥哥拿起了一支山参,含笑道:“给我的嫁妆?”   楚辞:“!!!”   什么嫁妆?那是聘礼!   他觉得自己和天清哥哥之间可能有什么误解。   然而还没等楚辞开口澄清,沈晏又是一笑,微微一低头,嘴唇擦过山参粗糙的表面。   “谢谢,我很喜欢。”他轻声道。   楚辞:“………………”   !!!!!!   怎怎怎么可以这么撩人?   他捂紧鼻子,深深怀疑未婚夫是不是被黄三儿给上身了。   “其实这是……”楚辞还想最后挽救一下。   “嗯?”   面对沈晏琥珀色的眼睛,他渐渐收了声。   楚辞只觉得那双眼睛中似乎有万千星辰在其中,令人迷醉,美不胜收,就连要说的话都忘在脑后。   “算了。”他自暴自弃。   嫁妆就嫁妆吧,反正赚了个天清哥哥回来!不愧!   一不做二不休,他瞥了一眼碍事的黄鼠狼,伸手推倒沈晏,手撑在他的胸膛上。   “其实我还有一件嫁……咳咳,礼物要送给你!”   沈晏配合地被推倒在沙发上,专注地望着小未婚夫。   黄三儿正美滋滋地趁老板不注意,伸爪子捞一块何首乌,冷不防被老板娘的余光扫到,只觉得背后一寒,直入骨髓,就连肺腑都要被这阵寒意冻结,哗啦啦地往下掉冰碴子。   “嘎?!”   它猛地一哆嗦,也顾不得偷药材了,咬断了狗绳就往外面蹦跶,一直躲到厨房里,把门一关,撅着屁股瑟瑟发抖。   然后被早就藏在这里的黄叔一捞,捂住嘴巴。   “嘘。”   ……   客厅内,楚辞低下头。   他伸手捂住沈晏的眼睛,然后在意识里呼唤——   “系统?系统??”   “收到。”   突然掉落在地毯上的鬼屋模型两幅窗帘紧紧拉着,一丝光都不透。   一点白色的莹光如同星光般从狭窄的窗缝里飘出来,绕了个圈,落在沈晏的眉心。   楚辞深呼吸,耳根微红。他将唇印在了那块灵魂碎片之上,轻轻吮吸。   有着多年分享灵力的经验,楚辞和沈晏的灵力如同磁铁的两极,相互吸引着,迅速融为一体。   灵魂碎片顺着相互勾连的灵力,沿着楚辞主导的路线没入泥丸宫,最终落在了沈晏伤痕累累的魂魄之上。   “不要抵抗。”   小未婚夫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沈晏一怔,随后放松身体,真的放弃了一切抵抗,将最脆弱的地方交给了楚辞来主导。   灵魂碎片没入最浅的一道裂痕,如同胶水般将两块即将碎裂的魂魄粘接起来。   灵气在泥丸宫流转,楚辞小心翼翼地探查着沈晏的天魂,发现上面自然散发的光晕似乎比刚才强了一丝。   他高兴地撤回灵力。   沈晏的情况比黄三儿严重得多,拿玻璃杯来比喻的话,一个只是磕出点裂纹,另一个有一半已经碎掉,另一半也要四分五裂,因此楚辞不敢一次给他太多灵魂碎片。   用十几块灵魂碎片补上了最浅的一道裂缝后,楚辞便住了手,他移开嘴唇,撤掉捂住沈晏眼睛的那只手,视线漂移,盯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转移话题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沈晏眉头微皱,他能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灵魂碎片所带来的异物感,灵魂碎片中残留的情绪留下了一丝影响,但十分微弱,随着时间很快便能自然消退。   眉心有微微的胀痛,之后在唇瓣的抚慰下变为舒适,相融的灵力化为温水,流淌过每一道伤口。   割裂多年的魂魄被弥补带来了难得的充实感,沈晏静静地望着楚辞,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虽然不知道小未婚夫究竟是如何替自己修复魂魄的,但是……   “很有效。”他抬起胳膊,将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的小未婚夫拉下来,让他的眼睛里只印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唔……”   话语消失在相合的唇齿间。   “这样就更有效了。”   沈晏微笑着,慢条斯理地品尝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佳肴。   黄三儿:“……”   黄叔:“……”   因为厨房空间太小,黄叔索性也化作了原形。   两只大黄鼠狼面对面地坐在地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为什么给我治病的时候就把这里全剃秃了……”黄三儿不服气地用爪子摸着光秃秃的额头,抱怨道:“长毛要辣么久,汪!”   “而轮到大佬就这样——”它嘟起嘴,做出一个亲亲的动作,对着空气疯狂么么哒。   黄叔难以直视地将屁股往后挪了一格瓷砖的位置。   “大佬额头上又没毛,不用剃,扎一针都舍不得,啧啧啧。”黄三儿自顾自地不平。   黄叔:“你闭嘴。”   人家谈恋爱,你管得着?   “那谈恋爱也不能用迷心术啊,我都感觉到迷心术的灵力波动了,上一次见还是在隔壁屯儿的胡大仙那里,那狐狸精靠这招劈腿了八个男朋友,老刺激了……”   “嘎!”   黄三儿的话还没说完,尾巴一疼,被黄叔犀利地踩在了脚底下。   它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黄叔抬起另一只爪,露出锋利的指甲,在鼻子前面晃晃。   “把这件事吞回肚子里,被做成黄鼠狼炒月饼都不许说!”比黄三儿还高半个头的大黄鼠狼威胁道。   “可……”   “都已经拜过天地上了一张牌位的合法夫夫了,用个迷心术怎么了?是情趣!”黄叔道。   黄叔是一只很传统的黄大仙,它威胁完曾曾曾曾曾侄孙,抬起爪子挠了下耳朵,不慎说出心里话。   “我还担心先生追不到人,给他买了那么多绿晋江出版的言情小说,多虑了。”   以后那些总裁文甜宠文老男人文和虐恋情深文就全都是自己的了,咔咔咔!   ·   “总之,迷心术的事一定要瞒住夫人!只要他不知道就行!”黄叔耳提面命。   黄三儿:“……”   就这么亲一下的工夫,已经从楚少爷变成夫人了吗?   它点着头,小声哔哔道:“这事儿我们俩不说没用,关键还是看沈先生,看他要找什么借口,能不能瞒住老板。”   话音未落,客厅内传来说话声。   楚辞捡起地上被咬断的狗绳:“黄三儿?”   “到!”   黄三儿“汪”一声从厨房里蹿出去,看热闹。   然而和他想象的不同,大佬和老板之间的气氛十分和谐,并没有什么尴尬。   “好点儿了吗?”楚辞关心地问天清哥哥。   “嗯。”沈晏靠在沙发上,扶着额头,双眼闭着,神色间有些微的不适。   “老板?”黄三儿正不解老板叫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就见楚辞甩了甩手里被咬断的狗链。   “这是怎么回事?”   黄三儿:“!!!”   它绞尽脑汁,组织语言替自己脱罪:“这个……不是我的错,就是突然脑袋一抽,一股强烈的欲.望涌上心头,想咬,非常想咬,难以控制!”   “于是我就咬了。”它垂头丧气,煞有介事,还可怜巴巴地问老板:“是不是给我修补魂魄的那只狗有狂犬病,我该不会被传染了吧?”   楚辞:“……”   骗过去了?   黄三儿小心翼翼地看着沉思中的老板。   老板突然叹了口气。   他对黄三儿道:“新狗链的钱从工资里扣!”然后伸出手,替沈晏揉揉眉心,愧疚道:“对不起,天清哥哥!”   “都是我的错,你果然是被灵魂碎片中的记忆给影响了!”   黄三儿:“嘎???”   它目瞪狗呆,不公平,这样也行?   当然行。   第二天它被楚辞带到488号的时候,楚辞避开沈晏,把488号的鬼叫到一起,严肃逼问:“你们谁平时最爱看小.黄.片?从实招来!”   爱看片的鬼被一一揪出来,垂头丧气地站成一排,挨个写800字检讨。   “我们要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化建设,做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鬼,为实现纯洁、安定、和谐、友善,脖子以下不允许参观的新时代鬼屋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楚辞在一旁解气地看着他们绞尽脑汁、抓耳挠腮。   ——该!叫你们带坏我冰山雪莲一样清白无辜的未婚夫!   沈晏神色淡淡,嘴唇略失血色,看起来有些病弱。   他握着小未婚夫的手,看向这群受到处罚的员工们。   其实用来弥补魂魄的碎片并不是这些鬼提供的,里面也没有什么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记忆残留。   但,谁在乎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天清哥哥:黄鼠狼启发了我。   楚辞:启发了什么?   天清哥哥:先下手为强。   楚辞:…… 第43章 分级制   沈晏还是第一次来改造过后的488号, 大致一看, 他发现里面的传.销鬼态度很好, 非但恭恭敬敬地叫郑莲“莲姐”,也不消极怠工了,干活利落、不抽不赌,和在488午夜项目的时候判若两鬼。   楚辞:“不奇怪, 上次我来的时候发现小莲正脱了高跟鞋殴打他们,脑袋都打掉了。”   “这说明我们的员工培训还是非常有成效的。”   沈晏:“……”   他环顾四周。   凶宅已经被留在里面的员工仔仔细细打扫过一遍,地面上的食物残渣、快餐盒被统一丢到附近的垃圾投放点, 还分了类,倒是废旧桌椅和地面没怎么清理,有些还沾染着陈年的污渍与血迹。   “毕竟, 这是我们的特色!”郑莲介绍道。   十几个传.销鬼的魂魄被固化在了桌子、椅子、地板、老虎机和麻将桌上,经过郑莲的巧手改造,这些“活着”的道具均匀分布在鬼屋各个不起眼的角落,略显陈旧的外表上,通过伤痕、污渍和用红色油漆伪造的血渍展示出血腥又诡异的美感, 保证能给参观者带来极度惊吓。   楚辞推开二楼房间的门, “吱呀——”一声, 老旧的门轴转动,房间内的灯突然不堪重负一般闪烁了几下,随后, 门口的老虎机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猛然歪倒, 砸向地面, 一旁的拉杆恰好抵在楚辞的手臂上。   楚辞猛然退向旁边,却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向下压,老虎机的屏幕亮起猩红的光,玻璃框内的图案疯狂转动,发出风车般哗啦啦的响声,随后,“啪嗒”一声,图案停下,画面上是三个血淋淋的断手。   老虎机下方的出币口发出“嘎吱、嘎吱”的转动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如同从阴间传来的哑声狂笑。   下一秒,挡板“砰”一声弹开,从里面掉出来的不是游戏币,也不是奖金,而是一根根属于人类的、新鲜的断指,切口处还可以看到血迹和被什么东西撕咬般的参差齿痕。   “嗯,不错。”楚辞先是肯定了化身老虎机这名员工的创意,随后遵循一般游客的反应,含着哭腔对沈晏喊了声:“天清哥哥!救我!”,扭头就跑。   可他停留在拉杆上的手一时抽不出,像是被老虎机给拽住,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原本向下翻开的出币口突然反方向掀开,像是有生命般“嘎吱”一声咬住了他的手指。   楚辞:“……”   突然就明白刚才那些断手是怎么来的了呢。   ……   “仿真道具是从某宝上批发来的,一斤五百。”展示过后,郑莲给老板看□□。   “创意还不错,值得鼓励。”   视察完了所有道具给自己加的戏,楚辞着重表扬了老虎机和一楼一把会自己悄悄移动、跟在参观者身后,然后猝不及防伸出腿来绊倒他,让参观者看到自己被血浸湿、还滴滴答答淌着血的长凳。   他道:“给长凳和老虎机的刑期减一周。”   “加油,再过三千四百一十二天就放你们俩去投胎!”   然后他又对合唱了《488欢迎你》的员工们道:“你们要努力啊,不能连一台老虎机都比不上!”   “是!”   良性竞争让所有员工都激动起来,其中一个为表决心,还摘下了头颅,往桌上一拍:“我就这么跟在顾客后面,趁他不注意就往耳朵里吹气!呼呼呼!保证吓得他晚上做噩梦!”   “妙啊!”员工们被他的行为打开了脑洞,有拆胳膊的、有卸腿的,还有一个干脆掏出了两只血淋淋的腰子说要挂在门后面,等顾客一推开门就——   “boom!”   “我们这可是天然的,用阴气形成的器官!”当事员工举着两只新鲜的腰子,态度激动,疯狂diss老虎机:“比那什么从某宝上五百一斤批发的高贵多了!”   楚辞:“……”   都是鬼屋道具,还分高贵?   他委婉提示:“我们目前的分级是U18,摘脑袋可以,爆腰子就免了吧,太血.腥,怕过不了审。”   员工:“……”   看到员工失落的表情,楚辞有点不忍,他道:“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等鬼屋做大做强之后,我们可以开放特别场,到时候让你们随便发挥呀。”   “嗯……”思路一打开,他又发挥脑洞道:“也可以考虑定期开放PG13模式,邀请家长带着孩子一起来探险,到时候把老虎机里的指头换成泡椒凤爪就行。”   一台会拼命冒泡椒凤爪的老虎机,想必不会给未成年儿童留下过于深刻的阴影。   深刻的食欲倒是说不定。   “老板真棒!”员工们一脸崇拜。   网红鬼屋能不能评上还要看顾客反馈,起码全球第一间有分级制度的鬼屋已经妥妥的收入囊中了。   ·   解决了大部分问题已经是傍晚,灰蒙蒙的窗户外,昏黄的暮色笼罩大地,明亮的太阳下沉,大半个身体没入地平线以下。   正是日夜交替,百鬼夜行的时刻。   也是下班的下班,放学的放学,吃瓜群众们纷纷瘫在家里捧着冰西瓜,刷起微博和短视频的时刻。   郑莲顺便又在社交媒体上面上传了一个视频,正是老虎机吓楚辞的那一段。当然,楚辞只出镜了一只手。   关注账号的人还不少,当时就有人回复——   “卧槽老虎机成精了!”   “切手指头送人有点皮哦。”   “这道具做得真不错,假如不是故意剪辑的话。”   “只有我一个人好奇视频里那个小哥哥是谁吗?看背影挺帅。”   “不,我更好奇他口中的天清哥哥是哪位。”   楚辞:“……”   他看着郑莲,郑莲轻咳一声,关掉评论道:“不好意思啊老板,疏忽了。”   楚辞:“……”   他看着视频飞快上涨的转发、留言和评论。   不!你才不是忘了!你就是故意卖腐!   哼!!!   ……   “总之,鬼屋宣传得比想象中好,许多人都在下面问我们什么时候开业,他们要来捧场,老板你看……”   楚辞想了想。   “不急,488号之前的传闻太深入人心,楚华市很多人不一定有胆子来,至于外地的那些粉丝,顶多在嘴上凑凑热闹罢了。还应该再洗白一波,让大家知道参观488号并不会出人命。”   “洗白?”郑莲略有好奇,一脸愿闻其详。   楚辞蹬蹬蹬跑去二楼,把用灵力把老虎机痛扁了一顿的天清哥哥拉过来,指着他道:“这就要靠玄学界大佬了。”   “别闹。”   “本来就是……”   “我是说,别随便挠我手心。”   “……”   郑莲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在一旁围观老板夫夫打情骂俏,吃了一顿快把自己撑死的狗粮。   “咳,继续。”   在她将舌头从嘴边拉出十几厘米长,脸色也变得煞白煞白,黑色长发垂在胸前,红色指甲尖锐锋利,即将化身“秀恩爱去死去死鬼”时,楚辞终于回到原先话题。   他道:“我们之前不是找不到工人来替488号做改造么?天……沈先生说他认识一支施工队,老板是我们玄学界中人,专门替各位天师和某些富豪承接与风水、玄学相关的建筑施工改造,里面的建筑工人三分之一都是鬼,就算知名凶宅也没有在怕的。”   “那太好了!”郑莲兴奋。   “刚好咱们488号有个鬼,方宁,他做人的时候就是学土木的,我让他把要加盖的地方画个简单的施工图出来,到时候让他们按图施工!”   她认真计算:“原本的计划是将鬼屋划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入口是488号,以探秘、冒险为主,没有固定路线,就像是岛国有名的富士急鬼屋‘慈急综合病院’,走出488号后,可以选择进入下个探险经历,以探索剧情为主的一系列鬼屋,类似米国有名的‘第17道门’,剧本我都已经想好了!”   “两个鬼屋可以一次性体验,也可以分开接待客人,全看顾客自己的选择。”   “另外,还应该有供游客休息的地方、小卖铺、纪念品商店……既然是鬼屋,医务室和必要的急救设施也应该安排好,最好雇上一到两名医务人员,以防意外。。”   “你列个清单。”楚辞对郑莲的工作态度很满意,他道:“试营业期间先精简一下工作部门,等形成了良好的现金流再扩建。”   “好的。”   “还有,将计划好的剧本抄给我一份,最近几天就开始安排员工们排练,找个机会,嗯……”楚辞托着下巴想了想:“先看一下效果,可以在市里头开个流动鬼屋试试……”   这些都要近期着手去办。   “小视频继续发,往网红鬼屋的方向打造,点击量超过一个亿给你加小龙虾!”鼓励了一下郑莲,楚辞迫不及待地拉着沈晏,准备联系施工队,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到楚华市。   还没出门,突然——   “呼,老板……”   一只熟悉的鬼悄无声息地从楼顶“嗖”一下穿墙飘下来,正是带路鬼,也就是学土木出身的方宁。   他手里拿着一张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几十个名字。   “老板!”方宁将名单交给楚辞。   严禾、方冬冬、卫宁朗……   楚辞念着上面的名字:“这是什么?”   “是宋董这些年害死的普通人,”方宁昂首挺胸:“我让488午夜项目的高层回忆的,基本都在上面了。”   “这些人彼此之间没什么联系,有些做人的时候都不认识,我也不知道宋董为什么会盯上他们。”方宁挠了挠头:“之前老板不是说想要查宋董的那块血符吗?我觉得这些可能会对你们有帮助。”   “辛苦你了。”   楚辞想了想,收下名单,出门就交给了天清哥哥。   他身后,方宁抬头挺胸,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出任鬼屋CEO,迎娶白富美女鬼的美好未来。   “不怕万人阻挡,就怕自己投降!”他握紧拳头激励自己,顺便鄙视了一下身后那群脑子里只有小龙虾的同事。   以为不干传.销就不需要讨好领导了吗?天真!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不,鬼的! 第44章 女学生   “龙虎山的姜道长啊……他现在正在帮港城一户豪门翻修祖宅, 我已经联系过他了, 最快下周应该能到楚华市。”   楚辞回学校的路上还在美滋滋地回忆沈晏的话。   “姜道长几年前欠过我一个人情, 这次改造鬼屋的事你尽管吩咐他,假如效果不满意,推倒重建也没什么关系,反正道长精通五鬼搬运术, 平地起高楼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越想越美滋滋,下了黄叔的车,回到学校的一路上楚辞唇角都是翘的。   “恋爱的酸臭味……”鬼屋系统被粉色泡泡淹没, 嘟嘟囔囔地在宿主脑袋里抱怨。   “你懂什么?”楚辞反驳道:“天清哥哥都说了,这是他送给我的礼物!”   那麻袋药材被他硬塞给了天清哥哥,天清哥哥一转眼就雇了一整只施工队给他当回礼, 四舍五入不就是……   “我们这算是下定了吧?”   系统:“……”   它冷酷道:“算,彩礼都收了,恭喜宿主成功把自己嫁出去,撒花。”   说完,鬼屋模型礼貌性地打开窗户, 哗啦啦地前后开合几下, 就当是鼓掌了。   楚辞不理它, 把模型往肩膀上一放,哼着歌道:“嫁就嫁,你不懂!”   “……”   我不懂?!   有未婚夫了不起哦?   鬼屋系统被气得当下就放了狠话——   “明年我也找个停尸间什么的谈恋爱!有器灵那种!哼!”   楚辞非但不惊讶, 甚至开始联想:“那你们会不会生一堆小骷髅?”   “或者是一堆小阿飘?”   鬼屋系统:“……”   系统不想和宿主说话, 并且关上了门, 关上了窗,拉上窗帘开始自闭。   ……   楚辞秀够了恩爱,也不继续逗鬼屋系统,他继续沿着学校最中央那条路向宿舍楼走去。   这条小路夹在两片绿化带中央,天全黑下来以后,树影摇曳,路灯的灯光只能透过树叶照进隐隐约约几丝,有些吓人。   楚辞踩在自己的影子上,看着前方的路面。   胡乱挥舞的树枝如同藏在暗中的鬼魅,只要在这里亲身走一遭,就能想明白为什么半夜愿意走这条路的学生那么少。   不过要是想从校门口前往宿舍区,这么走不用绕路,最节省时间。   四处看看没人,楚辞从书包里掏出一只大黄鼠狼。   他把鬼屋系统从肩膀上拿下来,放在右手心,左手牵住黄鼠狼脖子上的狗绳,自我陶醉:“这就叫‘左牵黄,右擎苍’吧。”   “咔……可闷死我了。”黄三儿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它长出一口气,然后动动脖子,左右各看一眼:“汪!老板这是哪儿?”   “学校。”楚辞道。   “带我来学校干啥?”黄三儿自觉地走在楚辞右手边,不仔细看还真以为它是条中华田园犬。   “我答应过杨韶给他解气的,不能食言。”楚辞回答。   “你就认了吧,毕竟你也让人家晒了半个多月太阳,差点晒出黄褐斑。”   黄三儿闻言竖起脊背上的毛,背后一凉,生出丝不好的预感。   “要……要我干哈?”它被老板吓得冒出了东北方言:“要不咱抱头让他打一顿,一揍泯恩仇?”   “想得美。”楚辞轻哼一声:“打坏了谁替我看门?”   “放心吧。”他爱抚黄鼠狼的背部:“我已经和杨同学商量过了,他不打你,也不骂你,就是学校下周要收的军训日记、军训报告和课程笔记……”   在黄三儿提心吊胆的目光中,楚辞冷酷决定:“就全部交给你代笔了!加油!”   “必须得优,得不了优秀的话,这学期的高数作业和马原小论文也全交给你写!”   “……”   黄三儿抬起头看了眼在乌云后露出一牙的月亮,凄凄惨惨地在脑海中模拟出了自己坐在高高的草稿纸上面,辛苦地抱着根笔,边啃笔杆边解微积分的场景,然后抹了把辛酸泪。   “嘤~”它吸着鼻子道:“做狼不易啊!”   做一只会看门、能助攻、还会解高数的黄叔狼更不易!   “知道就好!”   ……   一人一黄鼠狼交流感情的时间,楚辞的路越走越偏,马上就要走到树林最中央。   右手边有条小路通往社团活动室的方向,四层小楼内已经十点半还亮着灯,显然是因为新生已经军训完毕,马上就要开始社团招新,负责招新的部门正在勤勤恳恳地准备资料。   就在楚辞看过去的时候,“啪嗒”一声,二楼的灯灭了。   “也是,马上就到宿舍闭寝的时间了。”   这段林间小路又被称作保研路,在每所高校中都是灵异怪谈的高发地。不过这么称呼也不是没有理由,因为旁边的围墙连接着校外,经常有些小偷小摸和社会不良人士出没,还发生过几次意外,学校日常组织保安巡逻也没什么大用。   最后朝活动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楚辞正准备离开,突然皱了一下眉头。   他问鬼屋系统:“你探测一下周围,帮我看看那边墙下面是不是藏了个人?”   人影藏在活动楼一侧的矮墙与楼体的夹角之间,以楚辞的眼力之前都没有发觉,还是看到墙壁落在地上的长条形影子凸出一个脑壳时才发现不对。   他不由停下脚步,静静等待了几秒,然后看到一个抱着文件夹的长发女生从活动室走出来。   女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很晚,于是脚步匆匆,小跑着走上了保研路。   楚辞眉心一皱,注视到藏在阴影里的那个影子沿着墙缝,偷偷摸摸地跟在女生身后。   他道:“走,咱们也跟上去看看。”   ·   刘四紧盯着亮着灯光的学生活动室。   他是活跃在城中村附近的惯偷,晚上喝了点酒,又在烧烤摊撸了顿串,于是熟门熟路地踩在一摞砖头上,翻过了楚华大学的围墙。   刘四盯梢楚华大学不是一两天,对学校里的情况摸得门清,还得手了三四回,胆子被养得越来越大。   从怀里掏出一个凉透的烤饼,他狠狠咬了一口,不干不净地嘟囔道:“Lisa那个婊.子,不就是嫌老子没钱吗?一个出来卖的也敢和老子提分手?干完这票回去看老子怎么羞辱这个嫌贫爱富的贱.人!”   正说着,活动室的灯光一暗,鞋跟接触地面的清脆响声从楼梯上响起。   刘四狠嘬一口手指间没点燃的劣质香烟,把烤饼塞回去,跃跃欲试地看着二楼。   他前几天可是从兄弟口中摸清楚了,楚华大学新进了几十台电脑,就放在二楼最后的一间空教室,全都搬出去在电子市场上出手可不是一笔小钱。   “起码五六万……”   一想到即将得手的钱财,刘四顿时兴奋起来。   他像闻见腥味的鬣狗,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盼着里面的人赶紧走干净。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短裙、白色衬衣,脚上一双酒红色一字带凉鞋的长发女生从活动室里走出来。   她脚步匆匆,半低着头,长发垂在脸颊两侧,完全没注意到躲在几米开外的刘四。   刘四正准备摸进门的动作突然迟疑了一下,他走出去两步,悄悄跟在女生身后。   见女学生径直向前,毫无警戒心地把背影留给自己,刘四眼珠子一转,从兜里掏出一只手机,打开夜光模式,借着树枝的遮掩和路灯的照亮,悄悄地伸到了女生的裙子底下。   ……   “太不是东西了!”鬼屋系统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结束自闭,义愤填膺。   它窗户“哗啦啦”一扇,戳楚辞道:“宿主!搞他!”   “等等……”楚辞皱起眉头,发现刘四另一只手一直在兜里放着。   “看看他想干什么。”   刘四手指头搓了搓兜里的东西,犹豫了一下,随后掏出一条已经皱成一块烂抹布的丝巾。   他收回手机,又悄悄跟了几步,然后将丝巾向前一伸,想要捂住女生的口鼻,同时另一只手也抓向她的肩膀,看样子是想将她往小树林里拖。   系统:“什么?!!!”   “来不及了。”楚辞拔腿跑向刘四的方向,同时在心里和系统嘀咕:“待会儿我一出声,你就把他收到鬼屋里去,然后这样、这样、再这样……”   系统本来是一腔热血想要替天行道的,可是听完了楚辞的话,它:“……”   系统:“我不!”   楚辞放低声音,一边跑一边道:“统统……”   系统被宿主叫得一哆嗦,语气软了点,还是拒绝:“不行,太丢人了,我做不到!”   楚辞早有准备,他退而求其次:“这样吧,不用你亲身上阵,你出个场地就行。”   说着,他把左手边和自己一起狂奔的黄鼠狼提起来,对着它的绿豆小眼:“你不是不想帮杨韶写作业吗?”   黄三儿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拼命戳戳戳。   楚辞:“给你个机会,一会儿你先这样、这样、然后再这样……”   女装是么?   黄三儿爪尖一托下巴,诶嘿嘿地奸笑道:“没问题,老板你看好了,我最擅长这个了!”   ……   事不宜迟,楚辞已经跑到了刘四背后。   正在这时,他突然一个急刹车,差点让黄三儿把后爪给崴到。   “怎么了老板?”大黄鼠狼十分不解。   “嘘……”楚辞盯着被刘四暴力拖走的女生,神色凝重。   他发现,路灯照射下,女生的身后没有影子。   刘四一个人的背影长长地拖在身后,仿佛冰冷的嘲笑。   他嘿嘿嘿地笑道:“Lisa算什么?臭婊.子!老子玩儿过的女学生比你x过的男人都多!” 第45章 很喜欢   “老子玩儿过的女学生……”   听到刘四的话, 被他半拖半抱的女生身体微微一震, 被黑色长发遮挡住的脸抬起了一个细微的角度。   她攥紧手心, 红色的指甲掐到了肉里。   而刘四浑然未觉,还把这些行为当成了害怕。   “现在知道怕了?”他耻笑道:“做出这种样子勾引谁呢?”   “这大半夜的,穿这么短的裙子,不就是等着被男人x吗?”   “你们这些女人, 就会在男人面前装模作样,要是遇到有钱人,说不定早就张开大腿躺好等x……”   污言秽语夹杂着对生活的不满倾泻向怀里的女生, 刘四通过辱骂她的行为得到了尊严,像是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理由。   “婊.子!”他熟门熟路地用女生的身体遮挡住自己,避开路边的摄像头, 两人的身影很快没入树林深处。   一阵凉风“哗啦啦”吹过,昏黄的路灯照射不进幽深的林子,只透出丝丝微弱的光。   枝叶摇晃,摇曳的树影如同森森鬼影,掩饰着发生在其中的罪恶。   “嘶……”   刘四被突然刮起的冷风吹得背后一凉, 一时间汗毛倒竖,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夜猫子的叫声, 十分凄厉,令他一个心惊,差点做贼心虚地扔下手里的女生扭头就跑。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用力踢了树干一脚, 吓跑了野猫。   “妈的!”刘四即是恼羞成怒, 也是给自己壮胆:“担心个吊.毛,这种事老子又不是头一回做,能翻车才怪!”   说着,他一掀手里的丝巾,心想被拖过来的女人半路上就没了动静,应该晕过去了吧。   “给老子醒醒,玩死人可没劲儿。”   骂骂咧咧地,刘四踢了她一脚。   女生半坐半靠在一棵树下,被她倚靠的恰好是一棵白杨树,无数双树疤形成的眼睛从上方静静注视着一脸凶恶的刘四,成百上千的手掌形叶片“哗啦啦”地拍着手。   脸颊两侧的黑色长发滑落,女生在几乎看不清周围的黑暗中抬起头,露出纤细的脖颈、尖尖的下巴、红润的嘴唇……   没有了。   刘四脑海中“轰”一声,失去了一切反应能力,伸向裙子下面的手得了帕金森一样颤抖起来,心肝脾肺一起跟着抖。   他裤子刚脱了一半,能感觉裤子下面自己一下子软了,留下这么深刻的心理阴影,这辈子能不能硬起来都不一定。   最要命的是,就连逃跑都脚发软,抬不起腿来。   刘四终于意识到这个女学生一路上不抬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的脸自嘴唇以上被劈成了两半,上半部分已经全部没有了,皮开肉绽、骨骼迸裂、还能够看到耳侧残留的组织碎片。   在这样心胆俱裂的时刻,刘四痛恨自己为什么不立刻晕过去,居然还能看清楚女生身上的衣服。 那件白衬衫上远远看去盛开着一片血红妖冶的曼陀罗花,十分美丽,近看才发现哪里有花,那分明是斑斑点点的新鲜血迹,而底下那条黑色的短裙也并非是黑的,扑鼻的血腥味将刘四笼罩在内,他被迫低下头,看到了短裙上已经凝固的,一层又一层的陈旧血渍。   女生抬着她破碎的头,幽幽地用脸颊上的空洞“看”着刘四:“你是在找我吗?”   “不、不不……没有……”   红唇勾起,她笑了。   那应该是一个很美的笑,然而放在那颗仿佛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摔碎成西瓜的美人头颅上,只会让刘四心胆俱裂、惊骇欲绝。   “别、别过来!!!”   他手脚并用地想要往后爬,然而手脚却不听使唤。   女鬼伸手一招,刘四落在地上的丝巾飘过去,猛然暴涨成几米长,捆住了他的手脚,就像是杀猪前将挣扎的大肥猪捆在扁担上。   良好的韧性使刘四动弹不得,他恍惚间想起,原来这不是条丝巾,而是残破的、被撕碎的裸色丝.袜。   是他两年前那次……后,得到的战利品。   女鬼低下头,滴滴答答的血从脸上、发间落在刘四惊恐的眼睛里。   她指着不远处的教学楼:“看,我就是从那里跳下来的,十二层,很高,‘砰’一声砸在活动室的楼顶,头被摔得像一只熟透了的西瓜。”   “血液怎么也止不住,从身体里涌出来,淌了一地,眼睛被一片鲜红遮住。”   “我看着眼前蔓延的红色,心想,好疼啊……那么疼,既然那么疼,你怎么能不陪我一起呢?”   伴随着幽幽的话语声,她长长的发丝间蜿蜒出黑色的细线,活物一般没入刘四的肌肤、骨骼,明明没有一丝伤痕,却能让刘四体会到彻骨的疼痛。   “啊啊啊!!!”他疼得在地上不住翻滚,感觉自己一瞬间被无数根钢针反复穿透,喉咙涌上铁锈般血腥味,骨头里楔进钢钉。身体仿佛已经变成一只筛子,生命力从女鬼触摸的地方不断流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和我融为一体的感觉怎么样?”   “听起来你很喜欢这样……”   “我记得你说过,叫得越大声,就是越喜欢……”   尖锐的指甲停留在距离眼睛只有一毫米的地方,女鬼的说话声十分温柔,就如同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可刘四毫不怀疑她能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   他的瞳孔骤缩,无比绝望。   然而就在这时——   “嗖”一声。   女鬼的动作停住了。   她的面前,一只窗户明亮、造型精致的鬼屋模型突然从白杨树上面掉下来,停在刘四的头顶一米处。   刘四已经被折磨得失去理智,这时候无论出现什么,在他看来都像是救命稻草。   “救、救我……”他痉挛着伸出手。   “放心!”   鬼屋的门窗“呼扇呼扇”几下,刘四的眼神一直,居然一下子就没了呼吸。   系统:“宿主?宿主快来!我搞定了!”   楚辞:“……”   “糟了。”他挠了挠头,苦恼地对黄三儿道:“就知道不该放系统单独出去,它行动得太快了,都没问人家需不需要我们插手。”   虽然说系统也目睹了小姐姐化身厉鬼的一幕,但它接触过的鬼说不定比人都多,在系统看来,欺负女鬼和欺负女孩子一样都是耍流氓,该替天行道的!   至于什么审时度势、尊重他人,系统打被制造出来就没有情商这种东西!   “……”   楚辞还能怎么办?只能一脸尴尬又不情愿地撤掉随手画的敛息符,从十几米外的树下走过来。   面对女鬼小姐姐直勾勾的目光,他硬着头皮道:“不好意思,抢您生意了,我们不是故意的。”   总觉得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控诉。   人家一个女鬼,大半夜跑出来报仇容易么?大好的恐怖气氛就这么被搅和了。   楚辞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于是他又说了一句:“不然这样,我先玩……不,惩罚他,给您现场直播,等我玩够了您再接着玩儿?”   黄三儿:“……”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玩?   什么玩不玩的,报仇这么严肃的事,能叫玩儿吗?   它等着看老板在女鬼面前倒霉。   然而,等了一秒、两秒、三秒……   女鬼小姐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现状,抬起胳膊,用袖子遮住了空洞的上半张脸,扭过头。   楚辞:“没关系,你很漂亮的,有点像毕加索的那幅名画《哭泣的女人》,有种凄艳的立体主义美感。”   黄三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老板尬聊。   然而它看啊看,看到的是女鬼小姐姐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同意了。   黄三儿:“???!!!”   这也行?!!   当然行!   楚辞一拽它尾巴:“还不赶快,我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   打工仔黄鼠狼没有狼权,它凄凄惨惨地化作一道黄光,同样被鬼屋系统给收了进去。   楚辞冲女鬼小姐姐一笑,从书包里掏出一袋薯片:“吃吗?泡椒凤爪味儿,这两年刚出的,你之前怕是没吃过。”   ……   三魂六魄被收入鬼屋系统内的刘四。   系统为保住他的生机,只在身体内随便留了一魄,其余的部分都被摄入已经准备好的场景中。   宿主提供的恐惧点充足,它也就放开手脚随便浪费,生生为刘四创造出了和保研路上一模一样的场景。   刘四被吓得七魄飞了六魄,惊骇之极下,被偷.渡到鬼屋中的那部分丢掉了几分钟内的记忆。   他一抬头,发现自己正跟在短裙女生身后,手机的夜光模式开着,拍摄着她裙底的情形。   “怎么回事?”晃晃脑袋,刘四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然而还没等他想起来,突然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一跤。   “什么玩意儿!”刘四暗骂。   他感觉膝盖以上凉飕飕的,于是低下头,看到了差点把自己绊倒的罪魁祸首。   “艹!老子裤子怎么脱了一半?”   提起裤子,再抬起头,刘四背后一凉,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是什么?”   摸着胸口凭空多出来的东西,刘四惊恐万状,他左右看看,自己上身原本穿着的汗衫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白底红花的女士衬衣。   “怎么式样有点眼熟?”   再一低头,他更震惊。   “卧槽!”脱到一半的大裤衩也没了,腰上别别扭扭地围着一件黑色短裙,露出半截粗壮的大腿。   刘四自觉遇上了灵异事件,想想自己两年前在楚华大学里犯下的事情,做贼心虚,一步步向后退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下一秒,原本走在前面、一无所查的女学生突然转过头。   刘四被吓得一跳:“我艹屮艸芔茻!” 第46章 道具师   “妈呀!有鬼!”   看到女生的脸, 刘四顿时什么旖旎心思都飞走了, 无他, 这身材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居然长了张绿豆眼、雷公嘴、还生了许多毛的脸,远远看去不像是人,倒像是一只贼眉鼠眼的大黄鼠狼。   “长得这么丑还有脸半夜出来晃!恶心!”刘四回过神来, 冲黄鼠狼啐了一声,转身要走。   大黄鼠狼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他越走越近, 身材逐渐变得高大壮实,五大三粗的,胳膊有刘四大腿那么粗。   身上穿的短裙衬衣高跟鞋被硬生生地撑成露脐装, 凑近了看更是伤眼。   “男的?”   刘四“卧槽”了一句,简直怀疑是自己眼瞎,否则怎么能把这么一个变态糙汉当成美女来看,他再想想自己刚才的陶醉和意.淫,恨不得自戳双目。   “嘿嘿嘿……”黄鼠狼摇曳生姿地走过来, 淫.笑三声。   “你、你想干什么?!”刘四算上鞋底也只到他肩膀那么高, 被笼罩在黄鼠狼的阴影里, 有点慌。   “干什么?”黄鼠狼一撸袖子,彪悍道:“干该干的事啊!”   “什么?!!!”   “你、你别过来!”   “老子就过来你能怎么着?!”   黄三儿一个跨步,把刘四的肩膀拽住, 将手伸向他的裙子。   “别浪费时间了, 来吧!”   刘四大惊失色, 捂紧裙摆:“放手!”   “我要叫人了!”   “你叫呀?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不!不要!!!”   “装什么装?大半夜的,穿这么短的裙子出来能是什么正经女人,不就是等着被男人x吗?这会倒装起矜持来了。”   刘四一怔,觉得这些对话似乎有些熟悉。   “大半夜的穿这么短的裙子出来,不就是等着让老子上吗?装什么矜持……”   ——这不是我说过的话吗?   我说过吗?   他脑海中飞快掠过一丝施暴者和受害者相互错位的荒谬感。   但这种感觉很快便消失不见,下一刻,刘四感觉一只有力的手禁锢住自己的肩膀,另一只则捏着喉咙,强迫性地将自己拖行十几米,按倒在树林深处,动弹不得。   后背被粗糙的树干磨砺着,生疼。刘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既惊恐又绝望,眼角因为窒息溢出生理性泪水。   可他得到的不是同情,而是——   “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勾引谁呢?”   “把眼睛睁开,玩死人可没意思。”   “你们这些女人不就喜欢这套,表面上装得贞洁烈女似的,背地里不知道有多享受!”   刘四被迫听着黄鼠狼羞辱性的话,听到“女人”二字,他边难堪边寻摸出一丝不对,顿时升起希望。   “等等!”他拼命挣扎道:“你弄错了!我是男的!真的!!!”   “哦?”黄鼠狼的动作突然停下。   “对!没错!不信你鉴定!”   就在刘四心中浮现出一丝希望的瞬间,黄鼠狼残忍地击碎了这点侥幸。   他呵呵冷笑着,眼中燃起跃跃欲试的光。   “巧了!”   将刘四一压,黄鼠狼趾高气昂道:“老子就喜欢可爱的男孩子!”   “……”   “怎么,嫌之前的台词不精确,想再来一遍?”   “好吧满足你。”   “你们这些男人就是不检点,大半夜的穿这么暴露出门能是什么正经男孩,不就是等着被人x?给脸不要脸!”   “……”   刘四抬起头,看到头顶上那棵眼熟的白杨树。   白杨树张大许多双疤痕一般的眼睛,一片片手掌形状的绿色叶片“哗啦啦”响在风里,像是在为他鼓掌。   “砰”一声,脑海里的弦终于断了。   彻底陷入绝望的瞬间,刘四眼前心底一片望不穿走不出的黑暗,黑暗中,他看到一件白衬衫。   阳光一样暖、云朵一样轻的白衬衫从几十米高空陡然坠落,染上斑斑血渍,就像他身上洗不净的罪。   “对不起,我错了……”刘四喃喃。   “让我死吧啊啊啊!!”   ·   “满意么?”   楚辞坐在树下,咔嚓咔嚓吃着泡椒凤爪味薯片,顺便侧过头看同样咔嚓咔嚓吃薯片的女鬼小姐姐。   “嗯。”   小姐姐把最后一片薯片留给楚辞,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他们面前,巴掌大的鬼屋模型漂浮在半空中,两扇窗子里放射出道道光柱,将鬼屋中发生的一切投影到半空中,就像是全息立体悬浮电影。   黄三儿的魂魄刚从鬼屋中脱离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它顿时不平衡了。   “我辛辛苦苦女装,你们居然在这里吃零食看电影?”   “呸呸呸!”   甩甩爪子,仿佛是甩掉了刚才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黄三儿大胆地和楚辞提条件:“老板,你都看到了,我为你的脑洞牺牲大了,加工资!”   楚辞瞥它一眼,淡定吃薯片。   “你不是用了迷心术么?除了一开始那个惊艳亮相之外,其他都是对方在脑袋里幻想出来的,你又没亲身上阵,有什么牺牲不牺牲?”   “反正都是假的,忍忍就好了,乖。”   “忍?!”黄三儿难以置信,它都没顾得上问老板是怎么知道迷心术的,之前被大佬诱惑的时候不还很天真?   “我的形象、形象损失费!”   黄三儿扳着爪子就辩解自己以前是整个东三省家仙界有名的帅哥,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以后就变成全华国家仙界有名的女装变态了!   “这还不被那些佘大仙白大仙鼠大仙胡大仙给笑死?”   “干我们这行,形象很重要。立狼设不容易,毁狼设分分钟啊老板!”   楚辞:“……”   “好吧。”   他看着黄三儿湿漉漉的眼睛,觉得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于是大方地对黄鼠狼道:“回去给你加十条小鱼干!”   黄三儿:“嘎!”   它兴奋地扑腾了一下翅膀。   ——并没有这个部位。   黄三儿猛然想起来这点,可惜来不及了。   “扑通”一声,它呼扇着两只小短爪,一个倒栽葱扎到了地上。   ……   “扑哧。”   脸着地的黄鼠狼被一只纤细的手拎起来。   黄三儿感觉捏着尾巴的手有点凉,于是它回过头。   “吓!”   身上的毛蓬成一团,它和女鬼对上眼。   “你你你你……”   “哦。”楚辞手里把玩着一个捏成小兔子的阴气结晶,对黄三儿道:“忘了和你介绍,这是楚华大学雕塑系的连从筠师姐,以后就是我们的同事了。”   “嘎?”   黄三儿先是风一样躲到老板脚跟前,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名叫连从筠的女鬼。   “你好。” 她友善道。   在黄三儿调戏刘四的这段时间,这名新同事不知和楚辞达成了什么交易,身上的怨气少了一大半,已经恢复了身为活人时的神志。   面部缺损的那部分她自己用阴气修补好了,长长的黑发间露出一张清秀温婉的面孔。   “老板,”黄三儿戳了戳楚辞脚后跟,用尾巴点点女鬼,妖力传音道:“怎么骗到手的?”   “骗什么骗?”楚辞不悦:“我也是指导从筠师姐修补面部的时候发现了她的杰出天赋,于是就稍微邀请了一下。”   为了证明这个事实,他重复了一遍自己当时的话:“这位女士,我看你很有道具师的天赋,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吓你没商量’鬼屋,一起做一番大事业?”   目前的488号,郑莲学室内设计出身,可以改行做布景;黄三儿是棒国培训出的整容医生,手动整形不在话下,顺便给演员化个恐怖妆也行,只有道具方面,十分缺少专业人才。   一个成功的鬼屋,完美道具也是很重要的。   “机缘巧合,我实在不忍心放过这个难得的鬼材,本来只是稍微尝试一下,没想到说完之后从筠师姐就答应了。”   “就这么简单?”黄三儿不信。   “当然了,她很好说话的……”   最后几句一人一狼忘了用灵力,被女鬼听到,她丝毫不悦情绪都没有,友好道:“是这样,我死前刚升上大四,整个学期一直在投简历,可是现在市场环境不好,就业紧缩,我们艺术系学生更不好找工作,投了几十份简历居然一个面试邀请都没接到。”   “眼看快到国庆节,我有点着急,就想充实一下作品集,没留意在画室里待得晚了些,然后……”   “后来跳楼不光因为身心受创,也有这个原因在内,找不到工作,人生没有意义,太悲伤、太抑郁了!”   “没想到死了以后工作倒比原来好找多了,还包吃包住包投胎……”   “是啊,我们老板人很好的,同事也好相处,行业发展前景不错……”黄三儿听到她的话,抓紧时间拍起了老板的马屁,还连声夸新同事:“有眼光!”   “嗯……”连从筠性格比较内向,她和黄三儿一鬼一黄大仙半夜在小树林里谈了好一会儿国民经济,终于还是没忍住好奇心,蹲下来问黄三儿:“我刚才就想说了,这位……黄先生?你也是我们‘吓你没商量’鬼屋的员工?你是妖怪吗?能变成人么?负责鬼屋的哪个方面?人力资源?运营?策划?技术?”   黄三儿:“……”   它腮帮子里鼓了一口气,半天才缓过来,回答道:“是,不是,暂时不能,都不是。”   “我……”难以启齿地磨了磨牙,黄三儿郁闷地回答:“我是保安队长。”   “就是看门的。”楚辞补充,“顺便也抓抓老鼠。”   连从筠:“……”   她尴尬了一下,眨眨眼:“不好意思啊黄大爷。”   “我才六十八,年轻着呢!你才是大爷!!!”   ·   “快给我道歉!”   黄三儿发挥了老员工霸凌新员工的不要脸劲儿,拼命蹦跶。   “呕——”   刘四睁开眼,刚从被黄鼠狼蹂.躏的噩梦中回过神,就被一只又胖又壮的真·大黄鼠狼在肚子上蹦跶了好几下。   脑子里绕着一团团毛线,好不容易回过神,还不等他辨认清楚之前经历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幻,长长的黑发又一次从上方垂下。   连从筠早在刚才就注意到了这边,她在楚辞的建议下,摘掉了自己用阴气塑成的半边脸,冷若冰霜地从后方幽幽看着刘四。   刘四一怔,记忆回笼。   丝丝阴气在骨骼间游走,身上又泛起熟悉的疼痛,他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往相反的方向跑。   “救命!!!”   “嘿嘿嘿……”   黄三儿向老板借了一点灵力,变成了刚才在鬼屋里那个辣眼睛的形象,勾起唇角冲刘四一笑。   刘四:“……”   他浑身一抖,毫不犹豫地转了个身,奔向凄惨无比的女鬼连从筠。   “对不起我错了!”刘四连哭带喊。   “你弄死我吧!!!快!!!”   “求求你!再不弄死我他就追上来了!”   连从筠:“……”   ·   被楚辞抽走身上大多数阴气后,连从筠从本质上来说是个温柔腼腆又遵纪守法的小姐姐,被刘四这么猛地一扑,她整只鬼都懵了。   “让我死吧!”刘四凄惨无比地跪在她脚下哀求道。   “要、要不你还是去警察局自首吧……”   于是,楚华市安平区的警察局内,在大半夜迎来了诡异一幕。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刘姓社会无业人士连哭带喊地跑进了警察局内:“救命!我要报案!”   “别急,先生您有话好好说。”接待的警察还以为他被人怎么了,谁料该男子一开口便道:“警察同志,你们快把我抓起来,我犯了事,我罪大恶极,我不是个东西!”   “三年、三年前我在楚华大学偷了十八台电脑,总价三万三,两年前,我抢劫并……了一个女生,后来她自杀了,一年前我为防被抓,跑路到两广地区,期间偷的电动车手机电脑数不清,还猥.亵了多名深夜独行女性,这个你们去查都能查到,今年我又回来了……”   “……”   警察心想你回来了还要跑警察局向我示威顺便立个Flag么?这年头反派死于话多不知道??   虽然十分怀疑这人是哪家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患者,但基于职业习惯,他还是将刘四铐起来,带着职业笑容:“您继续,我记着笔录呢。”   谁料刘四一被拷,十分不安,挣扎着频频向后看:“不!不要!她来了!他也来了!她要报仇,要杀了我!他更狠,他要让我这辈子都生活在被□□的阴影里!”   “他已经把我弄死一次不够,他还想弄死第二次啊啊啊!!!”   警察:“……”   心里有些奇怪,值班警察调取了当日门前的监控,发现跟在刘四身后的是一男一女,男士穿着T恤和休闲服,一米八的身高,长得跟个偶像明星似的,女生也清秀腼腆,和刘四说得一点不一样。   但随后他便敏锐地察觉到刘四口供中很多情节太过真实,不是普通精神病能想象出来的,于是在刘四的配合下搜索了他居住的出租屋,找到被他收藏起来的战利品,等确定了这人真的是在逃多年的通缉犯后,这些小小的不协调也就被值班警察抛在了脑后。   “没想到自己送上门的居然是个大案!”   警察把这当做强通缉犯多年后良心不安导致精神失常,将这个结论记载在案卷上。   而他在监控里看到的一男一女则慢慢走向楚华大学的方向,最后消失在一个没有摄像头的角落。   “没想到这姓刘的还挺坚贞不屈的,可杀不可辱啊……”黄三儿感叹了一句。   “你是回学校还是去鬼屋看看?”   “回学校吧。”连从筠腼腆一笑:“正好我有一份礼物想要送给老板,就当谢谢他今天的帮助。” 第47章 萝卜章   “礼物?”楚辞第二天才听到黄三儿转述的话, 不过他并未在意。   “鬼屋能早点办起来就是给我最大的礼物了。”   说话间, 宿舍的门被从外面打开。   黄三儿“嗖”一声钻进被子里, 假装自己是一个毛绒玩具。   进门的是舍长孙超,他拿着一摞社团报名表,问楚辞:“小四,你准备报哪个社团?”   “社团?”   纳新是从前两天陆续开始的, 大多数正式或业余的社团都在学校东侧大广场上拉起横幅和遮阳伞,热情地和路过的学弟学妹们介绍和宣传自己,这个持续十几天的过程又称百团大战。   “哦, 忘了你上周末回家了。”孙超挠了挠头,找出自己的笔记本:“这是我和老二老三他们一起做的笔记,目前我们三个申请的是校学生会、院学生会还有围棋社、辩论社、轮滑社等等几个业余社团, 你看看自己对哪些有兴趣,我这里有报名表。”   楚辞撸了把黄三儿的狗头,问大哥:“灵异社有吗?”   “……”   “那风水社、命理学会、恐怖电影社和恐怖小说社呢?”   孙超“哗啦啦”翻笔记:“都没有。塔罗会倒是有一个,里面美女很多。”   “……那算了。”楚辞兴趣缺缺。   外国算命术也就算了,还影响家庭和睦, 不参加不参加。   “学生会至少报一个吧?”孙超见小四一副咸鱼的样子, 发挥老大哥的热情, 劝道:“课外活动年底要加学分的,对评选奖学金有帮助。”   “你想想,要是其他竞争对手都加了0.5、1.5、2.5分, 就你没加, 到时候落后他们一点点拿不上奖学金, 你甘心么?”   楚辞不甘心。   他还记得天清哥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答应过自己,只要能拿到年级第一、优秀学生、奖学金,就回答自己关于血符的问题。   于是楚辞“嗖”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道:“大哥,笔记拿来,我挑挑。”   “没问题!”孙超满意地看到小四被自己激起斗志,双手将笔记奉上。   ·   “所以最后挑了吗?”楚辞和沈晏打电话。   “没有。”他把自己摊成一条咸鱼:“总觉得都太浪费时间了,毕竟我还有鬼屋那边要兼顾。每个社团都规定了参加团体活动的最少次数和时间,假如缺勤太多一样拿不到学分,尤其是学生会,一周居然要值班两天,每天四小时,一学期最多请假三回。”   “这是逼着我好好学习,用成绩取得压倒性胜利啊!”楚辞感叹。   沈晏笑道:“加油!”   “……”   贴在话筒上的耳朵渐渐红了。   被天清哥哥用这么温柔的声音一鼓励,楚辞顿时满血满状态复活。   “那我去努力了!”   他挂掉电话。   “诶?”   手机里有一条未接电话,正好是刚才和天清哥哥通话的时候打过来的。   楚辞看了眼陌生的号码,拨回去。   “喂?”   “楚辞同学吗?”   “请问你是谁?”   “我们是校科协组织部。”对面传来回答:“我们今天上午接到了你递交的活动申请表,学校有关部门已经批复了,请你尽快来校科协一趟,和我们商量要在新生嘉年华上展出的表演项目。”   “新生嘉年华?”   楚辞正想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报过什么乱七八糟的项目,突然闭嘴。   连从筠穿着一身白裙从四楼窗户里飘进来,挥着手臂,冲他卖力比划——   “礼物!礼——物——”   “呃……”楚辞沉默了一下,沉稳地对对面的校科协干事道:“好的,麻烦您稍等一下,我二十分钟后就到。”   ……   “时间紧迫,说吧。”楚辞看了看手表。   他走出宿舍,一路赶往学生活动大楼,边走边问连从筠:“究竟怎么回事?”   从筠师姐这么温柔一个人,怎么才到鬼屋上班第一天就学会搞事情了呢?   楚辞坚决不承认这是跟自己学的。   “这个啊……”连从筠不好意思地捻了捻胸前的长发,小声道:“是这样,我听黄小哥说,老板最近一直在为鬼屋开业的事情殚精竭虑、尽心尽力,最后决定先开一个流动鬼屋试试反响。”   “是有这么回事。”楚辞点头,他最近的确一直在愁这个。   连从筠:“ 流动鬼屋嘛,主要吸引的还是年轻人,开在大学校园里最合适不过。”   “我刚来咱们鬼屋,之前受了老板这么大帮助,也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所以就决定利用自己的专长,祝老板一臂之力。”   “专长?”   “嗯。”连从筠红着脸点点头。   “什么专长?”楚辞有些好奇,猜测道:“托梦?恐吓?下咒?用蛊?总不会是鬼上身吧?”   “这个么……”连从筠有点不好意思。   “说吧,没关系,这里又没外人。”   在楚辞坚持不懈的鼓励下,她终于腼腆地开口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不科学,我只是刻了几个萝卜章而已。”   “萝卜章???”   迎着学弟疑惑的目光,连从筠捏了捏裙角,羞涩道:“对,昨天半夜刻的,材料是水果萝卜,一共刻了三个。”   “就这样?”   “还伪造了一张假的活动申请表,”连从筠补充:“上面盖了教务处、保卫处和校科协主席的公章,然后夹在真申请表里,一起放到了组织部部长的办公桌上。”   楚辞:“……”   万万想不到,亲自招来的道具师干的第一票是替老板刻假章。   “你这是胆大包天啊……”   “真的不会被发现吗?校科协打电话来该不会是发现了不对,诓我过去打一顿吧?”   “不会的,”连从筠善良地安慰老板:“来,吃个水果萝卜消消气。”   “这届校科协主席我认识,他是我们美院学生,今年正好大四,忙着找工作呢,等他真的发现不对,咱们鬼屋都开完了。”   “再说你要相信我的手艺,我打从死了之后就一直在活动楼里飘来飘去,对学校这些社团的文件、办事流程和审批程序比他们自己都熟悉,虽然是萝卜章,但咱们的流程是真的啊,24K不掺假!”   在她的安慰下,楚辞终于振作起来。   他“咔嚓咔嚓”把连从筠递给自己的三个萝卜印章全吃了,销毁证据,然后——   “唉,现在也只好这样了……”   ·   403宿舍内。   孙超、钱宇和吴观潮都坐在各自的书桌前,奋笔疾书,填申请表。   “小四回来了吗?”吴观潮问。   孙超:“回了,早上回来的。”   “对了大哥,”吴观潮和钱宇当时没在宿舍,好奇道:“小四最后决定报什么社团,我看看能不能和他报同一个,到时候小组活动做个伴。”   “……”孙超沉默了一下。   在舍友们的再三催促下,他回忆楚辞当时的话,淡淡道:“报社团是不可能报的,影响我开鬼屋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报的……”   舍友们:“……”   就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   三人组抬起头:“小四回来了啊。”   吴观潮眼尖地从楚辞怀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表格,问他:“诶,这是什么?”   楚辞淡定回答:“校科协报名表。”   “你们要看吗?”   “不不不。”钱宇和吴观潮用力摇头,齐刷刷地将谴责的目光瞧向孙超。   你!   还说!   小四!   不报社团!   这明明是!   谣言!   呸!   孙超:“……”   面对疯狂cue自己的两名舍友,他十分委屈:“关我什么事,小四他当时自己说的,不信你们问他。小四你说是不是?”   楚辞:“……”   孙超心想:唉,小四的心,海底的针啊!   ……   最终还是楚辞替大哥洗清了谣言。   “对,没错。”他道:“当时我是这么说的,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为什么?”舍友们非常好奇,想要听听心路历程。   面对一窝蜂围上来的他们仨,楚辞矜持一笑,从兜里掏出一把刚在楼下打印店印刷的小纸片。   “来,走一走看一看,‘吓你没商量’鬼屋9月28号到9月30号在楚华大学流动演出,本校学生凭学生证购票可享9折优惠,出示此打折券享受单人8折,组团7.5折待遇,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孙超、钱宇、吴观潮:“……”   他们看着硬塞到自己手里的小纸片,交换眼色。   “要去么?”   “一起吧。”   “就当是支持小四了。”   “OK。”   三票通过。   “小四啊……”孙超代表大家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的,还发什么打折券,给我们打7.5折。”   “对,支持自家兄弟的事业,全款买票算什么?就算砸锅卖铁也要献上自己一份力!需不需要我们哥几个凑点钱,帮你包个场,刷刷热度?”   楚辞:“包场就不用了。”   他又塞了一大把小纸条给三个人:“这些打折券不是给你们的,是给其他同学,我要在三天之内,看到打折券遍布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男生宿舍楼这边就交给大家了。”楚辞微笑着鼓励舍友们:“加油!到时候给你们提成!”   舍友:“……”   他们晕晕乎乎地拿着宣传单,被小四推出门,开始商量各自负责的片区。   等分好了任务后,舍友们对视一眼。   “唉,小四他不愧是我们里面唯一一个大一就开始创业的。”   “有头脑,不放过每个能利用的机会,有霸道总裁的气场。”   “资产阶级鬼屋主,黑,真黑啊!”   然后他们就兢兢业业地替霸道的资产阶级鬼屋主发传单去了。   ……   宿舍里,楚辞等三个舍友都走了,叫出黄三儿。   “干什么老板?”   “来,变个身。”给了黄三儿一点灵力,楚辞叫他变成连从筠的样子,又照着郑莲整了整。   还挺漂亮。   “女生宿舍我不太方便进,全靠你了!”   “当女人好麻烦……”黄三儿瞥了瞥胸前,不太乐意。   楚辞淡定掏出小鱼干。   黄三儿一跃而起:“嘎!交给我了!保证完成任务!”   它按照楚辞吩咐,变回黄鼠狼的样子,爪子里捏着一把小纸条低调地出门,将要下楼的时候,没忍住嘴贱,问老板:“老板啊,我毕竟是个公的,你就不怕我去女厕所围观?”   楚辞:“……”   “你提醒了我。”他对连从筠道:“学姐,帮忙监个工。”   “放心。”   连从筠优雅一笑,摘掉自己的假面,用血淋淋的脸面对黄三儿,飘在它头顶。   黄三儿:“……”   “其实我们黄鼠狼一族和人的审美观不一样,真的!” 第48章 非主流   确定了要参展之后, 楚辞的日子过得忙碌了许多。   他教室、校科协、488号三点一线地跑, 最近几天就连家都没回, 一直住在宿舍里面。   正好沈晏这几天也有事情要办,具体内容楚辞不清楚,只看到时常有西装革履的人带着保镖、下属来家里拜访,因此楚辞托黄叔把从连从筠身上收取的阴气结晶捎给沈晏, 然后就一头扎进了流动鬼屋的筹办之中,尽心尽力。   “你们排练得怎么样了?”   这天连从筠刚从488号回来,楚辞拿了个小记事本, 蹲在角落开三人(狼/鬼)会议。   “一切就绪。”连从筠自信满满。   楚辞对她和郑莲的工作能力还是很满意的,虽然还没亲自检查,但看过剧本, 想也差不到哪去。   毕竟他们用的是真鬼,保质保量,比假鬼屋良心多了。   楚辞道:“我想了想,距离嘉年华还剩2天,咱们总要现场多排练几次, 否则不安心。”   “道具明天一大早就让黄叔从488号那边运过来, 我已经向钱部长申请了一间空活动室用来放这些道具, 人员的话让郑莲准备好,到时候一起跟车飘过来,大家辛苦一下。然后等选好场地, 把道具搭起来, 排练几遍, 再找几个顾客检验检验效果,之后就可以开业了……”   黄三儿蹲在脚边,熟练地拍马屁:“对!就这么办!老板最棒!”   楚辞放下纸笔:“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补充的?”   “嗯……”连从筠今天穿了身苹果绿的连衣裙,十分青春,听说好像是郑莲给她找了本时装杂志。照着最新潮流打扮的。   听到楚辞的话,她想了想:“我觉得老板你有点太紧张了。”   “其实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她安慰道:“照常发挥就行,咱们也不欠校科协什么。”   按照连从筠前几天飘在活动大楼的见闻——   新生嘉年华上几大学生组织在广场和教学楼内布置展台、表演节目或开展游艺项目是楚华大学的老传统,年年都有一遭。   校科协从几天前就开始发愁今年新生嘉年华的参展项目了。毕竟,和竞争对手学生会一比,对方人多,赞助多,申报的节目也多,而校科协呢?他们空担了一个第二大学生组织的名头,准备的节目却只有学生会的零头,这能看么?   当然不能,俗话说,输人不输阵。   于是主席一声令下,校科协一口气报了十个参展项目上去,和学生会一样,结果临到关头,原先的几十个干事中突然有十几个决定退会,生拼硬凑也只凑出来七个节目,最后三个只好打着“鼓励创新、培养新人”的名头交给准备加入校科协的新生。   “本来只有两个节目通过了教务处、保卫处审核,加上你正好三个,算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所以老板你争气一点,争取搞个大新闻出来,压倒学生会一枝独秀,到时候校科协那群人心底暗爽,就算被查出来造假也不会找你麻烦。”   她说完楚辞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我总觉得盖了假章的申请表烫手,怕事情暴露后会被会长组织干事们群殴,到时候……”   到时候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妙了。   “其实群殴也不用怕啦,他们一共才十来个男生,战斗力约等于3鹅,老板你一只手就能解决掉全部!”   “我是怕自己下手太重,不过这个数据是怎么算出来的?”楚辞问黄三儿。   黄三儿昂首挺胸:“嘎,上次你说一拳能打三个我!”   楚辞:“……好吧。”   “其实打五个也不是不可以。”   说说笑笑间,他收拾好书包,正准备回宿舍,突然接到了组织部钱部长打来的电话。   部长听声音被气得不轻:“楚学弟,你在哪儿?快回校科协一趟!有急事!”   ……   “怎么了……”   电话里说不太清楚事情经过,更何况部长很快就挂了电话。楚辞还以为是自己刻萝卜章的事情被发现,有点忐忑,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校科协的办公室内站着两拨人,泾渭分明,仿佛隔了道楚河汉界。   “胡勇!你们别太过分了!”   钱部长一个一米六出头的娇小女生,愤怒地瞪着对面几个戴“学生会”胸章的男生,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她拍桌子大声道:“南广场那里的展位是校科协几天前就向学校申请了的,你们凭什么把立牌和帐篷拆掉,换成你们学生会标志?!”   “这也不能怪我们吧,”对面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个男生开口:“钱部长,不是我说,校科协一共就这么几十号人,把你们养的一窝小白鼠算上都凑不够十个节目,占这么大地盘做什么?”   “我就喜欢宽敞一点,要你管?!”   “好好说话,不要吵。”瘦高个男生摊手:“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有什么事不能友好协商?”   “是这样的,钱部长,我们学生会想办个大型闯关节目,已经排练很久了,还请了楚华电视台的主持人和记者现场直播,结果道具都安装一半了才发现原本预定好的活动用地不够,会长就说和隔壁校科协的朋友们商量一下,让他们把另一半广场让出来,反正校科协也用不上,你看……”   “有你们这么逼上门来友好协商的吗?不让!”钱部长虽然个子小,但气势不弱,颇有舌战群英的架势。   “再说了,你们有十个节目,我们也有十个,让给学生会了我们怎么办?”   她桌上恰好放着活动策划书,来自学生会的男生就拿起来翻了翻,打眼一看——   “校园科技专利展览、趣味科普演示、科学知识问答赛……小白鼠的一天……这都是什么?还有这个,‘吓你没商量’?这根本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吧?”   “要你管?”钱部长夺回策划书。   “其实这些项目完全用不上场地嘛,你们在路边搭个帐篷,发发传单,一样的。”   “那你们也可以在路边闯关呀,说不行就是不行!”   胡勇又软磨硬泡了半天,钱部长硬是不松口,他终于不耐烦了。   “钱安慧,我可提醒过你了啊,”他道:“别把两个部门关系搞得太难看,你现在要是不让,到时候我找校务处举报你们校科协的节目胡拼乱凑、质量有问题,等节目被取消了你们还得把地方让给学生会,那时候我就不是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你商量,而是拿着学校的文件直接强拆了。”   “你……”钱部长被气得说不出话。   “你什么你?你们校科协的项目就是不行还不让人说了?什么‘吓你没商量’?什么年代了还起这么非主流的名字,我看不如叫‘雷你没商量’好了。”   正在这时,楚辞推门进来,一进门就面对胡勇自信的脸。   “……”   “我好像听到有人非议咱们鬼屋?”他对先一步穿墙而过的连从筠道。   连从筠:“不是好像,是的确!”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好些年没见过这么自信的学弟了,算入学时间,是00后吧?”   头铁。   想盘。   他们俩说话是用灵力传音,整间办公室的人没一个听到。   见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对峙的“楚河”和“汉界”一起转过头,齐刷刷地看过来。   “楚学弟!”钱部长眼睛一亮,拉着楚辞道:“听见没有,人家学生会的说我们的节目胡拼乱凑的,没质量。”   “你让他瞧瞧,我们的节目究竟是不是胡拼乱凑的!”   “……”   楚辞沉默了一下,这怎么证明?   大变活鬼?不科学。黄大仙女装?更不科学!   他陷入烦恼:“呃……”   “你是谁?”正在这时,胡勇打破沉默。   他看了眼楚辞,心道以前没在校科协见过,难道是什么秘密武器?居然能给钱安慧带来这么大底气,想必是深藏不露,值得关注。   “你准备的节目是哪个?”他替学生会打探敌情。   “我告诉你胡勇,”楚辞还没开口,钱部长替他安利:“楚学弟的节目可是一层层海选、上报,然后经过校务处亲自审批的,你说的什么‘非主流’、‘雷人’完全是凭空污蔑。”   她找出当初的申请单,照“学校意见”一栏念道:“兼具思想性、创新性、艺术性与趣味性,弘扬了社会正能量,是不可多得的优质校园艺术成果,允许展出。”   楚辞:“……”   “所以……”胡勇道:“你就是……”   楚辞不想再公开处刑了,他轻咳一声,“对,‘吓你没商量’。”   “我就是那个一听就非常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非主流。”   胡勇:“……”   ……   尴尬过后,该处理的问题还是要处理。   胡勇微笑道:“能拿到这么高的评价,想必这个节目很出色,连校领导都打动了。不知道我能不能看一眼策划书?”   “放心,只看看,不外传。”   钱部长昂首挺胸:“学弟,给他看!”   “对,”校科协来的其他两名干事煽风点火:“有才华就要表现出来,这年头不流行藏拙。”   楚辞:“……”   他站在修罗场中,摸着书包里写着“参演成员:厉鬼5人,黄大仙1人,道具组:厉鬼1人,导演组:厉鬼1人……”的策划书,略心虚。   他不由看了眼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飘在半空中若无其事的连从筠学姐。   ——造假就造假,夸得那么情真意切是干什么呢?   “这样吧,”楚辞叹口气,对连从筠使了个眼色。   “节目内容肯定是不能透露的,我先让你们看看节目概念吧?”   “概念?”   胡勇吃惊了一下,居然还拍了概念片?准备这么充分,投资这么大,想说这不是校科协的秘密武器他都不信。   “此概念非彼概念……”楚辞笑了笑:“唉,光靠说的解释不清,你们没有心脏病吧?”   众人一起摇头。   “那就好。”楚辞打了个响指,苹果绿裙摆从他面前划过。   “哗啦——”一声,办公室的四扇窗户突然同一时间齐齐关上,然后窗帘无风自动,猛然拉住。   头顶白炽灯的光闪烁几下,“啪嗒”一下灭了,大门锁紧,室内陷入一片昏暗。   “怎么回事?!”   楚辞的声音在一片惊慌中幽幽响起。   “说来话长,其实几年前,这间办公室的楼顶上死过一个女学生,她的魂魄一直留在这里,每天漂浮在各间办公室里,萦绕不去……”   “现在她就在我们面前……”   连从筠配合默契地飘过来,苹果绿裙摆一闪而逝,然后她凑到胡勇身边。   胡勇起初一直强撑着镇定,摆出一副“我不信、我唯物、我就静静地看着你瞎说”的表情,直到——   “呼——”   胡勇“嗖”一下跳起来,跳到桌子上,手臂差点打到灯管。   “谁?!”他惊慌失措,在两名干事不解的目光中抱住自己,左右看看:“谁往我脖子里吹气?!”   连从筠觉得十分有趣,于是飘到上方,脸正对着胡勇,又往他脖子里吹了口气。   “嘻嘻。”她故意阴森森地笑了一声,声音回荡在办公室里,吓得胡勇一抖。   楚辞和连从筠传音:“悠着点,别太过分了。”   连从筠:“唉,怪我,这个学弟的反应太好玩儿了,你说他这次出去后还头铁吗?”   楚辞:“……”   我估计他是不敢了吧,刚才的教训太惨痛了。 第49章 啊啊啊   办公室的门一开。   “轰隆隆——”   来自学生会的三名学生原本就挤在门边, 抖成一群小鹌鹑, 见状顿时风一般地跑出了校科协的地盘。   周围看到的其他学生组织成员纷纷奇怪——   “怎么了?”   “胡勇刚不是上门逼人家钱安慧让位么?怎么这会儿像是被她给蹂.躏了一番?”   “不可能吧, 校科协那么霸道, 会认输?”   不管他们是怎么说的,已经冲出去的胡勇带着两名干事, 边跑边拼命拍打自己的胳膊、后背。   “还跟着吗?”   “没有了。”   “太邪门了!”胡勇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是不是钱安慧早就和人排练好, 故意来吓我的?”   “不太可能吧, 部长。”一名干事回答:“我进门的时候看了, 他们的窗户和窗帘和咱们办公室的一样, 不可能安什么自动控制系统。”   “那我脖子后头有人吹气是怎么回事?阴森森的还是冷气!”   “我们真没看到有人。”干事们摊手:“而且屋子里有没有多出一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再说了你后来爬到了办公桌上……部长你一米八三呢, 谁能站那么高对你吹气,除非你虚报身高……”   “你才虚报身高!”胡勇跑到楼下, 站在阳光里缓了缓,总算觉得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没有了。   他皱紧眉头:“不说吹气这件事了,那最后半空中浮现人影呢?大家可是都看见了, 总不会是我编的吧?”   “对, 是个女生,穿绿裙子, 长头发盖住脸,老吓人了!”一名干事被吓出了方言:“她她她,她还要朝我们飘过来!那双手, 染着血红血红的长指甲,感觉离我们只有十厘米!”   “我觉得她是冲着部长来的, 谁让部长之前说人家不科学……”另一名干事在胡勇严厉的目光下收声,想了想:“你们说这会不会是海市蜃楼之类的幻象?我看到钱部长桌子上放的水杯了,有水,有光,还有某种我们不熟悉的科学原理……比如折射什么的,于是搞出了个女鬼吓我们?”   “诶你这样一说还真有可能,故意关了灯,让室内的光线很模糊,所以女鬼显得更真实,再拉上窗帘,就没有窗户玻璃反射的干扰……”   “最后渲染气氛,嗯,往部长脖子里吹气,这用的可能是空调。”   “或者移动小风扇。”   “总结一下,他们要作为王牌的表演节目是……”   ·   “魔术!”钱部长一拍桌子。   由于她不是连从筠的主要恐吓对象,受惊程度比起学生会三人组轻了许多。   虽然不清楚这个魔术是怎么做到的,但——   “利用科学原理表演魔术,非常有创意,这个主题的确很适合我们校科协。”钱部长点头赞许。   “对了,学弟你尽快把具体的节目安排交上来,十个节目里就差你的没交了。”   楚辞:“……”   他笑得很勉强。   “这样吧,部长。”楚辞想了想:“文字性的内容我实在写不好,如果你明天有时间的话,不妨亲自来现场体验一下?”   “可以吗?”   “怎么不行,已经准备好了!”楚辞热情地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卡片。   “这是鬼……不,魔术屋打折券,试营业期间可以当门票使用。如果学姐有时间的话,麻烦给刚才的胡勇学长也送几张,他不是一直想参观吗?”   “好。”钱安慧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学弟你要做好准备,学生会那群人一旦开口了就很难罢休,他们有人脉请动外面的记者和电视台,很可能我们最后还是要被迫让出场地。”   楚辞想了想:“没关系,我来解决。”   反正原本在广场上开鬼屋就不现实,他之前也只打算在那边设一个宣传点而已。   至于真正的鬼屋地点……   “走吧。”楚辞笑了笑,和钱部长告别,带着连从筠离开活动大楼。   “场地……”连从筠飘在楼梯上方,听声音有点犹豫。   “怎么?”   “我和小莲商量过,如果要保证效果,至少应当有两层楼的高度,或者一条长一些的走廊,保证参观者可以逃跑。   “别急,”楚辞唇边挂着笑,十分轻松,他边下楼边道:“咱们一会儿去外面买两斤点心,再拎个西瓜。”   “咦,为什么?”   “去找真正能做主的人借地盘。”   “哦。”连从筠虽然还是不懂他想要借哪里,但老板说可以就是可以,他放下心来。   两人走到校科协门口,看见了还没走远的胡勇一行人。   大热天的,他们与众不同地走在树荫外面,专挑有阳光照射的地方,还时不时地转个身,让阳光照得更均匀一些,如同在进行什么神秘的驱邪仪式。   楚辞:“……”   他小声对连从筠道:“看你看的好事。”   连从筠的脸可疑地红了一下,裙摆散开,整个人向上飘了半米多。   可能是高处的空气更醒脑,她突然想起什么来。   “老板啊……”   “怎么?”   连从筠小声道:“其实胡勇有打折券的。”   楚辞:“……”   一听从筠学姐这个疑似做错事情的语气他就头疼:“说吧,怎么回事?”   “我刚不是把他吓狠了吗?一个过意不去,就……”   “就是不知道他认不认我这个送打折券的人情……”   ……   树荫外,两名学生会干事看着他们的部长。   由于微妙的羞耻心,他们落后胡勇半步,试图用他高大的身影遮住自己晒太阳的愚蠢举动。   然后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部部部长!!”   “怎么了?”   “你领子里塞的是什么???”   “领子?”   胡勇也觉得背后有点硌,于是伸手在衣服里摸了摸,摸出一张小卡片。   血红的底色上,“欢迎光临,八折优惠,给你家一般的VIP体验”几个大字十分醒目。   干事们:“……”   部长这是刚刚和女鬼玩了什么奇怪的PLAY?   胡勇:“……”   他黑着脸把打折券扔到地上,还不解气,又在“吓你没商量”几个字上踩了两脚。   “不可能体验的!这辈子不可能体验的!”   太过分了这种塞卡片的方式!强制消费么?!   ·   次日。   “就是这里?”   胡勇黑着脸站在一栋二层小楼的门口。   钱安慧笑着点点头,看着楼层间已经挂上的“吓你没商量”的灯牌,表扬道:“还是楚学弟有办法,能借到这个地方,我以前总从图书馆门前经过,都没注意到这里还有栋小楼。”   “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胡勇内心一点不情愿,但还得耐着性子符合钱安慧的话,谁让她手里捏着自己的命根子。   “已经到了,那么……”   “拿去吧!”钱部长大方地将一张和胡勇昨天扔掉的小卡片一模一样的纸片递给他:“想不到胡部长对我们楚学弟的创意这么关心,一大早就问我有没有门票呵呵呵,还好我这里有多余的,本来还约了舍友一起来看,现在给胡部长也一样。”   胡勇:“……”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   “我真是、谢谢你了!”他忍辱负重道。   ——会长,我为了你“打探敌情、提前摸清敌人实力”的要求实在是尽力了!   昨晚接到会长电话后打着手电筒在活动楼前那条路上找了半夜的小卡片,又一大早跑去校科协敲门的胡部长如是想。   ……   “你们来了?”   楚辞接到黄三儿的报信,出现在小楼的入口处,他虽然昨天带着员工们排练了一晚上,但今天还是神采奕奕。   “学弟,怎么样?”钱安慧关心了一声。   “一切顺利。”楚辞笑道。   “对了,学姐你们要现在体验吗?”   钱安慧看了看胡勇。   “现在体验成为‘吓你没商量’的首位客户,可以送珍贵纪念品一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楚辞熟练地安利道:“不要放过这个当第一的机会哦。”   “那……”钱安慧正想说那要不就体验一下,还没开口,一旁的胡勇抬起头,一米八的身高转瞬遮住了她的动作:“我来!”   “好的。”楚辞在他的打折券上“啪”地盖了个章,一指大门:“进去吧,记得听从工作人员安排。”   “祝您游戏愉快!”   钱安慧:“……”   小卡片上有简单规则,写着:   1.本项目为真人角色扮演,十八岁以下及心脏病、高血压、精神病患者不得入内,否则后果自负。   2.请听从工作人员指引,否则后果自负。   3.请勿殴打工作人员,否则后果自负(包括但不限于被吓、被反杀、被留下终身心理阴影和可治愈的身体伤害)。   4.体验时长4分钟,最多双人同行。   “学姐要一起去吗?”   不,钱安慧一点也不想和胡勇那个Top癌一起玩什么角色扮演。   她道:“我之后再进去。”   “也行。”   正好看看胡勇出来之后的反应,借此打探学生会的态度,钱安慧是这么想的。   然而她根本没得到打探消息的机会。   大约4分钟之后,大门“哐当”一声打开,胡勇“嗖”地从里面跑出来,兔子一样一蹦三尺高,速度之快直追100米短跑冠军,如同之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   “啊啊啊啊!!!救命!!!!”他边跑边道。   然后——   “扑通。”   “……”   钱安慧难以描述地看着自己的死对头魂飞魄散、精神恍惚,没看到拦在前面的树,脚一软,一不小心摔在了草坪上。   “怎么是草坪?”   见他摔倒了又奋力爬起来,钱安慧惋惜。   楚辞:“……”   “学姐,进去吧。”他伸手朝向前方洞开的铁门。   钱安慧:“……”   她看着前方,由于小楼的入口背着光,显得楼道里黑洞洞的,在胡勇的反应下似乎有那么些神秘和阴森。   幸灾乐祸不能有啊,报应来得太快。   钱安慧定了定神,本着不能输给死对头的想法,谨慎地一步步走了进去。   不怕,我不怕!   她给自己打着气。   大门“哐”一声,在身后关闭,发出悠长回音。 第50章 麻将桌   进门是一段长长的走廊。   黑暗中看不清四周, 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哒、哒”地敲打在水泥地面上。   钱安慧的心“砰砰”跳动着。   这栋二层小楼是上世纪70年代前遗留下来的老建筑, 采光差, 过道有些狭窄和潮湿。   钱安慧一只手扶着墙壁, 艰难前行。   “啪嗒”一声。   突然,侧面有什么东西砸下来, 掉落在她脚边。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被耳边掠过的白影吓得向后跳了半步。   随后凝神, 小心翼翼地用脚碰了碰, 才发现那是块从天花板顶部掉落的墙皮。   “吓我一跳。”钱安慧拍拍胸口, 舒了口气。   “奇怪,怎么还没到头?走廊从外面看也没这么长啊?”   她想了想, 把这归结于自己太紧张了,所以觉得时间过得慢。   也不能说这个结论有错。   在钱学姐看不到的地方, 二楼探出一只苍白的手臂,它穿过水泥混凝土楼板,一直向下、向下……   眼看就要接触到钱安慧的头发, 那只手的拇指与食指合拢, 朝下面比了个“ok”的手势。   恐惧点数超过100点,气氛渲染完毕, 第一组撤,第二组上!   “嗖”一声,负责鬼打墙的两只鬼收了阴气, 悄不做声地从楼顶溜走。   不断穿梭在走廊中的阴风慢慢停下了,耳边由于过度安静而产生的幻听消失不见, 钱安慧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冰凉地掠过耳边,“嘻嘻”一笑。   “谁?”她心脏猛地一跳,还来不及疑神疑鬼,突然看到前方拐角处亮起一片橙色的灯光。   “滋啦啦”的声音和油炸食品的香气从那里传来。   来不及多作反应,这一幕对于钱安慧来说,就像是极度干渴之下找到了绿洲,她豁然发现,光线和声音带来的安全感居然是如此可爱。   “可能是空调或者冷气扇吧,还有录音机,就和之前在办公室里一样。”她追随着自己的直觉,下意识放弃了追究方才的诡异一幕,拍着胸口道:“没什么可怕的,这个世界是唯物的。”   “刚才会被吓到是因为周围太黑,只要有光,我才不会像胡勇一样胆小!”   一路安慰着自己,又向前走了十几米,越过一个拐角,面前豁然开朗。   小灯泡用简陋的电线悬挂在三轮车上方,排气扇“嗡嗡嗡”地旋转着,电磁炉上油烧得正热,里面许多金黄焦脆的肉排沉沉浮浮。   靠近楼梯的走廊尽头搭着个小摊,上面挂着“沈氏炸鸡排”的旧招牌。   难道学弟要开的其实是美食城?钱安慧心中不由出现这个诡异的想法。   她正为自己过于丰富的联想莞尔一笑,突然从烧热的油锅里冒出一个人,他脸颊被油炸得通红,五官似乎已经融化掉,头顶上还有一块鸡排正“滋啦啦”地掉下热油,滴在桌上,将木桌表面的塑料桌布灼出一块融化的痕迹。   整个人出现得无声无息,就像是之前一直蹲在油锅里,然而那口大锅虽然容量不小,却绝对装不下一个大活人。   这是什么?!鸡排怪???!!!   钱安慧的心“砰”一下升到了胸腔,脚步猛地止住,惊疑不定。   怪人在几米外朝钱安慧伸出一只手,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   她扭头就跑,可是脚刚一踏入走廊就停下了。   看到重新陷入黑暗的走廊,钱安慧背后一阵发毛,总觉得那里正潜伏着一只张大嘴的鬼怪,择人欲噬,令她没有回头的勇气。   “嘻嘻嘻~”   诡异的笑声在黑暗中幽幽响起,不断回荡,再次加深了内心的恐惧。   鞋底一点点后探,摩擦着地面,突然——   “呼——”   钱安慧感觉自己短裤下的小腿被人吹了一口气,柔软又冰冷的气流如同软体动物般攀上脚腕,一圈圈向上游走。   “啊!!!”   蛇一样的触感令钱安慧毛骨悚然,她猛地低头,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脚腕上,然而眼睛可以看到,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圈孩童涂鸦一般的暗红色的字迹,蜿蜒扭曲,蛇一样缠绕在小腿上。   钱安慧努力辨认,字迹太潦草,她只辨认出“不”、“要”、“走”几个字。   “不要走?”   钱安慧用力扭头,用能将脖子扭断的力气在黑暗里左右看去,可是无论刚才还是现在,四周除她以外都一个人也没有,能接触到的只是空气。   这些字是谁写下来的?为什么自己看不见?   思维在连番的打击下已经完全陷入惊弓之鸟的状态,钱安慧完全忘了自己是来体验节目的,她双手抱胸,站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鸡排摊那边有人说话了。   “哎,你,怎么回事?”仿佛刚从油锅里钻出来的鸡排精挥舞着手中的漏勺,不乐意道:“你不是来帮我卖鸡排的吗?站那儿不动干什么?”   “过来呀?”   “卖鸡排”三个字扣动了理智。   思维解冻,钱安慧终于想起了小卡片上写的“这是一个角色扮演游戏”。   又想起楚辞进门前道:“请听从工作人员指引。”   这就是工作人员?   “咕噜噜”,香味飘过来,鸡排摊老板见钱安慧不动,自己把小推车往前推了几步。   “!!!”   忘了鸡排怪是个可移动BOSS。   钱安慧身体紧绷,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做好看见一脸血肉模糊的准备。   然而——   “干嘛?”   出乎意料,炸鸡排的油烟散去,露出来的是一张正常的脸,充其量脸被烧热的油烟烤得有些通红。   炸鸡排的小贩一头自来卷染成了金黄色,远远看去和锅里金黄焦脆的鸡排有几分神似。   他举起漏勺看了看火候,香味飘散,热油“滋啦”一声滴在桌上。   “没见过字母大鸡排吗?”小贩目光不善地看了钱安慧一眼。   铁锅里油温滚烫,漏勺里的鸡排被切成了一个个字母的形状,钱安慧打眼一看,有“O、P、A、S……”什么的。   “呼——”钱安慧舒了口气:“是我太疑神疑鬼了吧。”   “刚才看走眼了,这明明就是个普通的鸡排摊。”   “都怪那条走廊,太黑了……”   感觉能把心里的所有黑暗和恐惧都逼出来,让人惊慌失措、自乱阵脚,开始自己吓自己。   “赶快的,别磨蹭。”   小贩把炸好的鸡排放在一个饭盒里,打包好,将塑料袋递给钱安慧:“既然来了就帮着干活,把外卖送给楼上204室的客人,立刻!”   “嗯,好的……服务员。”钱安慧试探着叫了一声。   “叫我老板!”小贩咆哮。   “……”   “好吧老板。”   钱安慧被他吓了一跳,拎着鸡排就从小贩让出的通道上了楼。   不知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叫了一声“老板”以后那一头金毛的小贩还挺得意的。   ·   一楼到二楼的楼梯不长,钱安慧仔细戒备着,也没像之前那样遇到什么反常的事情。   老式建筑的层高要比现在的楼房矮一些,上楼的时候尤其明显。   钱安慧拎着鸡排,注意到手边和天花板上的墙皮有些破损,剥落的墙皮上用旧报纸糊住,防止砸到住户。   报纸泛黄,上面的油墨已经有些不清晰了,看不清具体的文字内容,图片倒是稍微好一些。   她只大致扫了一眼,就快速向上面走去。   这个魔术屋到目前为止显得越来越诡异,钱安慧的胆量只是寻常,更不是那种刻意追求刺激的人,她只想完成了任务早点出去和学弟说话。   说实在的,她已经有些后悔之前为了和胡勇较量而一个人进来了。   “笃笃笃。”   二楼的走廊尽头开了个小窗户,光线比一楼要好许多,钱安慧一路走到中间某户,顺利地找到了204号。   她敲了敲204的门:“有人吗?你们的外卖。”   无人应答。   但门内却隐隐传来“哗啦啦”的推麻将声,还有吆五喝六:“输了,给钱!”   钱安慧又敲了敲门,提高点声音:“外卖到了,来个人取一下!”   “砰!”一声巨响,204内热闹的声音一下子全部消失,一丝一毫都听不见。   极致的安静如同一只手,揪住了钱安慧的心脏。   然后门“吱呀——”一声。   钱安慧感觉背后的汗毛一瞬间全立起来,仿佛有某种无形的东西徘徊在空气中,阴冷地注视着她。   “吱——”   门轴继续转动,钱安慧清晰地看见黑暗的门缝中有一只充满血丝的红色眼睛,咕噜噜转动了一下,瞳孔朝向自己……   “啊!!!”   她后退两步,手指痉挛地捏着塑料袋,看起来想要转身就逃,然而门内那只眼睛一见她的反应,比她更紧张,“砰”一声把门合上。   铁门剧烈地摇晃了两下,一张小纸条从半空晃悠悠地落在外卖上方。   钱安慧壮着胆子看了一眼上面血红色的字迹——   “鸡排放在门边,钱在地上,谢谢^_^。”   后面那个笑脸中和了钱安慧的恐惧,她低下头一看。   “嗖”一声,几十块有零有整的纸币从门缝塞了出去。   钱安慧:“……”   她强忍恐惧,快速弯腰捡起纸币,然后将鸡排往旁边一放,快步走向楼梯。   终于要结束了……   看到楼下亮着灯的小摊,钱安慧舒了口气。   然而——   “这是什么?!!!”老板咆哮着。   “连收钱都不会!你头顶上的是猪脑袋吗?!!!”   钱安慧疑惑又不解地看着自己从口袋里掏出的纸币。   她陷入沉思。   自己当时从地上捡起来的明明就是50多块有零有整的人民币,然而现在……   “重新去问上面那群打麻将的死鬼要钱!要是再收一次冥币,我就把你炸成鸡排!!!”   老板“蹭”一声提起剁鸡肉用的大砍刀,刀锋的寒光从钱安慧眼前闪过。   她看了眼在铁锅中沉浮的鸡肉,吞了吞口水,毫不犹豫老板说的是真话。   “是。”   忍着害怕,看了眼堵在逃出小楼必经之路上的鸡排摊,钱安慧答应道。   她抓起案板上的一沓冥币,重新走上二楼。   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场景。   然而在路过楼梯上那些旧报纸的时候,鬼使神差地,钱安慧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新闻上的标题依旧有些模糊,照片上却能看出新闻发生在一间狭小的客厅内,警察和记者在对房屋内发生的命案进行调查,三具尸体中有两具已经蒙上白布。   而屋子正中,摆放着一张自动麻将桌。   ……   麻将桌?!   钱安慧霍然一惊,她已经站在204室的门外,抬起手,眼看就要“笃笃”地敲响铁门。   门内的麻将声依旧“哗啦啦”响得热闹。   “还好……”   猛然撤手,钱安慧拍拍胸口,正想后退,面前的大门却“吱呀”一声打开。   麻将声停了。   房间里没开灯,也没有光,窗帘拉拢着。   204室如同一只贪婪的野兽,张大了嘴,戏谑而包含恶意地看着自动送上门来的小羊羔。   肾上腺素上涌,血液似乎都停顿了一刹那,钱安慧的大脑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   “跑!快跑!”   无比强烈的危险感涌上心头,令她已经麻痹的手指动弹了一下,然后——   “啊!”   感觉背后被什么东西猛地推了一下,钱安慧只来得及惊叫一声,接着就身不由己地趔趄了一步,跌入房间内。   大门在没有人的情况下自动关闭。   片刻后,里面再次传来“哗啦啦”的麻将声,似乎比起之前更快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门外——   学姐:呼,好险好险,差点就要敲门了。   学姐见势不妙,准备开溜。   藏在暗中的某只鬼:推,用力推,朝有剧本的地方推。   学姐被推到门里。   学姐:“啊啊啊啊啊!!!!!”   听着学姐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鬼:好险好险,差点就要被扣小龙虾了。   快乐鬼屋,激情你我!今天的员工们也在为绩效而奋斗着!   ……   P.S.一章没写完,下章结束学姐的鬼屋之旅,啾咪。 第51章 太吓人   被推进204室的一瞬间钱安慧是大脑空白的。   她一时不能适应光暗的突然变化, 眼睛盯着地面上的瓷砖。   蓝白格的方形瓷砖, 老旧的花色, 拼接的形状和报纸上的图片完全相同。   “……”   她终于收起侥幸心理, 抬起头。   麻将桌上的牌被“哗啦啦”推动着,三个面色青白, 穿着一身上世纪40年代中山装的人坐在桌子的西、南、北三个方向, 齐刷刷地将头扭向钱安慧, 因为瞳孔散开而显得格外黑的眼睛看着她, 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东边的椅子“砰”一声弹开, 一个阴冷的声音道:“正好三缺一,来吧。”   傻子才留下和他们打麻将!   钱安慧扭过头, 眼睛已经适应了房间内略显昏暗的光线,她看到之前被自己忽略掉的一幕——   靠近门口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小茶几, 一个穿T恤牛仔裤的人坐在茶几后的沙发上,正在吃自己送来的外卖。   他吃饭的方式与正常人不同。   年轻人将手伸进自己的T恤里,掏出一个血淋淋的胃, 然后面无表情地将金黄的鸡排一个、一个、有一个粗暴地直接塞到自己的胃里。   钱安慧既惊悚又畏惧, 她将目光移开的瞬间,看到年轻人颠了颠胃袋的重量, 将它扔到一边,然后又面无表情地掏出了另外三个同样的胃。   她:“……”   突然懂了这些鬼为什么要叫超大份鸡排了。   “唉,”麻将桌上一人道:“小胡今天赢得太多了。”   “对, ”另一人伸手按了按胃部的位置:“我们的筹码都快被他赢光了。”   “这不是有新人吗?再赢回来。”第三人桀桀怪笑。   钱安慧突然脚下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她这才发现, 麻将桌旁边的那只椅子不知何时竟悄悄地移动到了自己背后,椅子腿儿悄不做声地将自己绊倒。   “快点,摸牌!”   桌上的鬼牌客们纷纷催促。   钱安慧还想抵死顽抗,然而“啪嗒”一声,一枚四四方方的麻将牌居然自动弹到了她的手心。   “二筒。”   在六只眼睛齐刷刷的注视下,她不得不打出手中的牌。   “白板。”   下家机械性地打出下一张牌。   转眼牌局过了一轮。   钱安慧摸到了一张七筒。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牌,这是正在吃饭的那只鬼打到一半的牌局,牌面不错,恰好是胡一四七筒。   她摸着牌,犹豫了一下,看这里面的几只鬼还算可以沟通,于是问他们:“假如我输了怎么办?”   “那就赔筹码呀。”上家桀桀地抠出一只眼珠,“啪叽”一声在桌子上拍扁。   钱安慧:“……”   她瑟瑟发抖,小声道:“那要是赢了,能放我回去吗?”   “……”   几只鬼沉默了一下,随后默契地将嘴角朝一侧扯起,阴森森道:“可以啊。”   “那就好!”钱安慧一喜,她把手中的牌扣在桌面上,一推麻将:“我胡了!”   三只鬼的笑容更大了。   “砰”一声,胳膊下方的麻将桌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吸力,钱安慧猝不及防之下,控制不住手中的牌,“砰”一声弹了出去,麻将牌发出清脆的响声,将桌面正中和四周的牌打得一团乱,看不清谁是谁。   “怎么会这样?”   钱安慧眼看着自己好好的牌局被一张桌子给暗箱操作掉。   四周的鬼道:“诈胡?好大的胆子!”   “按住她,我要她的眼睛!”   “不能让她就这么算了!”   “留下来陪我们!”   “不要!”   三条身影僵硬地从各自的座位上站起来,身体倾斜,阴影覆盖住钱安慧的身体。   距离越来越近,钱安慧可以看见他们苍白的面色、青黑的眼圈、被抠出眼珠后黑洞洞的眼眶,甚至被领子遮住的脖子上还有一块块鲜红尸斑。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凳子,扭头就跑,眼看要跑到门口。   三只动作僵硬的鬼拦不住她,集体喊道:“小胡!”   钱安慧急中生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喊道:“我要回去和老板报账,你们拿冥币骗他,老板不会放过你们的!”   可能是她的错觉,在说出这话后,门口的小胡眼看就要伸手抓住她的衣角,手突然抖了一下,向后撤了点。   就这一下的功夫,钱安慧摸索出了老式铁门上的门闩,用力一扭,她“砰”地关上门,急促地喘息着。   门合上的惊鸿一瞥间,外侧的灯光照亮了一直坐在门后阴影中的小胡的脸,钱安慧怔了一下。   “怎么……这么像胡勇?”   “不管了不管了,人有相似。”也没看得太清楚,钱安慧拍着胸口,一路走到走廊的尽头,可是回头想想自己还是没收到钱。回忆起鸡排店老板那把半米长的大砍刀,她有点迟疑。   “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对面天窗上射来的光照亮了楼梯拐角一方小小的空间。   楼梯上方贴的旧报纸也同时被照亮。   与其他报纸不同,这份报刊可能是一直在天花板下方,破旧和磨损的程度比起其他的报纸要轻,起码还能够读出上面的标题。   钱安慧为平缓心情,简单地看了一眼。   社会新闻头版头条——   《致命牌局:中元节煤气泄露,居民贪打三人麻将惨死家中》。   “哦,原来他们就是打麻将死的。”   钱安慧扶着墙想想,向下走了几节台阶,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   既然打的是三人麻将,那和他们装扮不同的第四只鬼是怎么来的,他是谁?   回忆起那张脸,钱安慧只觉得记忆中的脸和胡勇越来越像,合二为一。   她不由毛骨悚然。   那个从魔术屋里出来的胡勇,真的是胡勇吗?   脚步越来越慢,就在这时,身后的铁门“哐当”一声开了。   穿着T恤牛仔裤的“胡勇”拎着三个血淋淋的胃袋,一步步朝楼梯尽头走来。   他步履蹒跚、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关节像是因为死亡而僵硬着,然而速度却并不慢。   “别、走。”“胡勇”道。   钱安慧一怔,扭头就跑。   她心脏“突突”狂跳着,感觉所有血液都聚集到耳朵附近,耳畔发出巨大轰鸣,在一片鼓噪中听不清胡勇在说什么。   大喘气跑到鸡排摊旁边,视线一扫放着大铁锅的三轮车,钱安慧发现老板并不在那里。   她呼了口气,正想推开车子向出口的方向跑,突然“哗啦”一声。   从滚烫的热油中仿佛是折叠般地伸展开一道身影。   或者说,猛然出现在车上的人就像是被热油融化,又重新塑形。   他脸部通红、头发被烫得干燥卷曲、一滴滴滚烫的油从身上、衣服上、围裙上淌下,脸上身上惨不忍睹,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正是钱安慧之前以为自己眼花时瞥见的鸡排怪。   她“啊!”地尖叫一声,看见鸡排怪落在地面上,痉挛着四肢,匍匐前进,他伸出两根手指,想要抓住钱安慧的脚踝。   “不、要、去……”声音干哑粗砺。   尖叫声中,钱安慧根本听不清这个怪人在说什么,她没头苍蝇一般朝外飞奔,一鬼一怪用诡异的姿势速度奇快地追随在身后。   眼看就要冲到拐角,身后的鸡排怪距离钱安慧只有十几厘米。   这时,“铮”一声拔刀声。   看到熟悉的人影,钱安慧眼泪都要下来了。   “老板!”   “又没收到钱?过会儿再收拾你!”穿着围裙头顶卷毛的鸡排摊老板“啧”了一声,用白眼瞥了瞥钱安慧。   这个时候遍地鬼怪,只有他是人,钱安慧完全忘了老板之前威胁她的那些话,别说是白眼了,就算是骂她猪脑袋钱安慧都没意见。   “救命啊老板!”   钱安慧跑向老板身后,她身后的一鬼一怪愈发追得紧,速度如飞。   “别、去!”   “不、要!”   怪异的喊声不断响在耳边,直接被钱安慧忽略,眼看她就要跑到老板身边。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   一直被黑暗笼罩的走廊内不知被谁按了开关,蓦然亮起灯光,竟反射到刺眼。   几面巨大的镜子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和侧面。   钱安慧跑着跑着,抬头看了眼镜子,目光中突然浮现出极度的惊骇。   镜子里,应该是正常人的老板浑身被鲜血浸透,手中的砍刀一滴滴向下溅着血,走廊里已经被红色淹没,变成一片血海。   他拿起砍刀,冲着身后的鬼怪,脸上浮现出狞笑。   “我正愁鸡排原料不够,看来你们是想再被剁一次。”   擦身而过的瞬间,钱安慧听清了他的话。   “啊!!!”   刀锋落下,血花四溅。   “咚”一声,走廊的天花板上突然有一具尸体落地,像是之前就一直藏在头顶上方不远的地方。   钱安慧深恨自己的视力为什么这么好,即使在奔跑的瞬间也看清了那具尸体的脸。   正是不远处疯狂砍人(鬼?)的老板,他衣服领子敞开着,胸口的皮肤和肌肉被剥离,露出几个血淋淋的字母。   “P、A、S、S”   身后传来铮铮的拖刀声,镜子里可以看到老板收拾完了两只怪物,正拖着步子用极快的速度朝自己走来。   钱安慧努力想要跑得快一些,可是跑到走廊中段,又一具尸体从天花板上倒挂而下,尸体用的是胡勇的脸,只有细微差距。   胸口的衣服一样敞开着,上面被刀子割出凌乱的痕迹——   “O、U、T”   “我会是PASS还是OUT?”钱安慧已经思维混乱了,她在老板的追赶下边跑边想。   答案揭晓得很快,第三具从天花板上掉落的尸体直接将钱安慧绊了一跤。   她摔倒在地,低头看见自己的脸。   或许是考虑到和谐的需要,她的领口拉得好好的。   但这并不值得庆幸。   老板终于追了上来,他拎起刀,在距离门口只有几米远的地方冲绝望的钱安慧狞笑了一声。   “你通关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强忍了一路的钱安慧终于没忍住,她精神崩溃,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出了声。   ·   门外。   楚辞听着即使隔了一道墙壁仍然清晰可辨的尖叫,犹豫地问鬼屋系统。   “咱们的剧本是不是有点太吓人了?”   “要不要把程度调节得平易近人一点?”   “最后几具尸体干脆去掉算了,我之前就觉得侵犯肖像权,虽然已经在‘游客须知’上告知了。”   鬼屋系统:“滴,收集到恐惧点888点,灵魂碎片1片。”   楚辞:“……”   他自问自答:“还是算了吧。”   毕竟,我是一个没得感情,只想给天清哥哥看病的社会主义鬼屋主。   良心是什么?能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演职人员表:   假老板:黄三儿饰   假胡勇:黄三儿用妖力整的   毁容的真老板:黄三儿用妖力整的   胡勇尸体:从筠学姐用肤蜡整的,黄三儿微调   钱安慧尸体:从筠学姐用肤蜡整的,黄三儿微调   真老板尸体:从筠学姐用肤蜡整的,黄三儿微调   于是,钱学姐打麻将、送外卖、绝地逃生的时候,黄三儿:捏捏捏,涂涂涂,改改改,爪子差点捏抽筋   全场最佳黄三儿:辣鸡鬼屋主、还我绩效奖!我承担了不该一只黄鼠狼承担的艰辛!   啾咪~ 第52章 太胆小   楚辞耐心等待。   十几秒后, 钱安慧跌跌撞撞地推开门, 从小楼里面跑出来。   “部长?”   楚辞叫住她想让钱安慧给员工们的表现打个分。   然而钱安慧却仿佛没有听见, 她双手捂着脸, 一路跑向树荫外边、阳光最灿烂的地方。   然后循着和胡勇同样的轨迹——   “啪叽”。   楚辞:“……”   系统:“……”   摔倒在地的钱安慧:“……”   她仿佛失去了痛觉,好半天才慢慢从草坪上爬起来, 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阳光, 终于恢复了理智。   楚辞这回也不问钱部长的意见了, 他拿出自己的小本子, 在上面奋笔疾书——   “我们应当增设一个安全员的岗位, 用来保障顾客们的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   “具体职责么……就是在顾客心情过于激动,导致摔跤、撞树、撞人或撞车的时候给他们当鬼垫。”   “安全员可以摔, 顾客不能摔!安全员可以死第二回 ,顾客一个都不能死!”   “最后一条是重点, 划下来到时候培训的时候要考。”   “唔,这样好。”   系统把自己的一道分体附在了面前的小楼上,本体则在楚辞口袋里眨眨窗户。   它看着宿主奋笔疾书, 突然问:“那顾客的心理健康怎么办呀?”   楚辞露出无奈的笑。   他怜惜地看着自己的智障统统——   “想什么呢?”   顾客心理健康了咱们还怎么收灵魂碎片哦?   “其实吧, 保障身体健康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下次再来……”楚辞委婉道。   “被收割”三个字他没说, 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系统:“……”   确定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没得良心的鬼屋主。   ·   “部长?”   “学姐?”   “钱安慧学姐??”楚辞走到跟前。   “不!我不怕!都是假的!”   钱安慧迟钝地从地上坐起来。   她目光坚毅,握拳鼓励自己:“我信仰唯物主义, 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我们新时代大学生要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 与一切魑魅魍魉划清界限……阿弥陀佛哈利路亚基督耶稣太上老君……”   楚辞:“……”   他从上方俯视钱部长,在她报菜名一样把古今中外的神仙全报一遍之前阻止了她。   “钱学姐,你还好吧?”   楚辞用了一点点灵力,让钱安慧快速冷静下来。   “咳。”   钱安慧审视了一下自己,有点丢人,她轻咳一声站起身,“还好。”   “那就把这份顾客调查问卷填写一下吧。”楚辞从本子里取出一张表格,上面写了鬼屋各部门员工的名字,比如“黑暗走廊灯光组、鸡排店老板、毁容的真老板、麻将三人组、道具组……”等等。   钱安慧的内心是拒绝的,一看到这份表格她就想起之前在魔术屋中的经历。   但“把校科协的节目做大做强、将学生会踩在脚下摩擦”的责任感令她接过表格,凭第一印象大致打了分。   十分制,她因为被假鸡排店老板和走廊上倒挂的尸体吓得最狠,于是给他和道具组分别打了2分、1分。   将表格递给楚辞之后,钱安慧又觉得这样不客观,于是道:“学弟,我修改一下吧,有两个分数打低了。其实他们演得还是很卖力的。”   “没关系。”楚辞拒绝了钱安慧的举动,将表格潇洒地往本子里一夹。   “放心吧学姐,我们这里评绩效是按得分低的顺序往上排,顾客给的分数越低,说明他们表现越好!”   钱安慧:“……”   那你们的优秀员工岂不是要被顾客扎小人???   她风中凌乱地揣着楚辞给的“初次体验纪念品”,准备回去缓缓。   纪念品是连从筠用石膏刻的小人,参考钱安慧在鬼屋中被吓得最崩溃的那一刻,瘫坐在地上、披头散发、捂脸痛哭。别说,虽然小人是Q版的,但五官和神态挺传神,乍一看去有种惨萌惨萌的感觉。   钱安慧:“……帮我谢谢你们道具组。”   “不用谢,应该的。”楚辞代替从筠学姐收下夸奖。他又把一个长着胡勇脸的Q般小人交给钱安慧:“胡部长走得太匆忙,忘了带走纪念品,麻烦学姐你转交给他。”   胡勇的小人夸张地睁大眼睛和嘴、眉毛飞起、一脸崩溃,神似名画“呐喊”。   光是看着它的脸,仿佛就能听见死对头啊啊啊的惨叫声。   钱安慧看得一脸解气,决定回去以后先给小人拍个照,再还给胡勇。以后作为胡勇的黑历史,可以自娱自乐一辈子。   她对于自己被吓得痛哭狂奔的丢脸经历渐渐有些释怀了。   果然,惨不惨,全靠同行衬托。   这么一想,钱安慧顿时有些迫不及待地等着嘉年华开幕,然后来小楼这边收获快乐。   她迅速在心底拟好了名单,全是平时喜欢吹嘘自己胆大,和女同学一起看电影时必选恐怖片,还一副“你们女人胆子都小”的钢铁直男。   “学弟啊,魔术屋打折券还有吗?我回去安利给其他朋友。”   “足够!”   楚辞掏出一大把打折卡,钱安慧仔细地揣在兜里。   她心满意足地扭过头,正准备回去找人激情安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学弟,你当初申报这个魔术屋的项目书是怎么写的?要表达的主题究竟是什么?”   这么一个写作魔术屋读作鬼屋的项目能让学校教务处的老师通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究竟是多么惊才绝艳、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的立意,才能让那群老古板们对鬼屋网开一面?   楚辞:“呃……”   就知道。   他把“萝卜章”三个字咽回去,紧急开动脑筋,发挥了全部的智商,终于在钱安慧疑惑的目光中想到一个非常好的主题。   楚辞:“拒绝黄.赌.毒。”   钱安慧:“?????”   ·   “黄,是你。”   “毒,也是你。”   “赌……”   “不是我,是他们!”黄三儿抢答,尾巴尖儿使劲往一边戳。   “好吧。”楚辞拿出一袋小鱼干扔给它,然后给三只兢兢业业打了一下午麻将的鬼一人一只麻辣小龙虾。   “咱们的剧本需要改一下。”   既然已经这么告诉了钱安慧学姐,当然应该拿出个样子。   楚辞吩咐黄三儿:“让你摆在鸡排摊的那张报纸呢?”   黄三儿“吸溜”几下吃完了小鱼干,跑进小楼,不一会儿用尾巴卷着张报纸跑出来。   楚辞看着报纸上——“鸡排店老板因赌博倾家荡产,发狂之下砍死店员”的标题,道:“改。”   “改成什么?”   “嗯……”用笔杆子托了一下下巴,楚辞道:“没体现出‘黄’和‘毒’来。”   “那就改成——‘鸡排店老板阿黄因仙人跳倾家荡产,吸.毒消愁不慎过量,发狂之下砍死店员”吧。   黄三儿:“……”   黄三儿一抖,卷起报纸嘟囔道:“好惨一老板。”   楚辞:“嗯?”   “不,好惨一阿黄。”   楚辞满意了。   “唉,”他让道具组赶快印刷一份新报纸,做旧之后放回鸡排摊的案板上,然后道:“其实钱部长已经基本打出真结局了,只可惜她没靠近看桌上的报纸,导致离真相差了一步。”   “还是太胆小了!”楚辞恨铁不成钢。   希望之后的几天能来几个胆大的吧。   ·   很快,嘉年华的时间到了。   一大早学校各处就办起了活动,有各类智力问答比赛、趣味游戏,还有唱歌跳舞,甚至学生会搬来了几台VR体验机放在学校南广场上,体验的人一直排队排到广场另一头。   相比之下,小楼这边就冷冷清清许多。   楚辞对此接受良好。   “没事,酒香不怕巷子深!”   ……   “但这巷子可能有点太深了……”   整整10分钟后没有一个来体验的顾客,系统由衷道。   楚辞:“……”   这栋二层小楼是他从校工那边借来的,原本用来放清扫工具和一些杂物,得益于和清洁工阿姨的良好关系,她们很很快就同意将一层和二层的部分房间借给楚辞用几天,只要他之后恢复原状就行。   连黄三儿卖鸡排的那辆三轮车也是从阿姨手里借过来的。   “别看这栋楼破,”5号楼的清洁工阿姨带楚辞过来的时候说:“它可是从建校起就在这里了,听说是十几年前的本省首富梁家捐的,当时梁家连同活动楼在内一共捐了五栋教学楼,打地基的时候还找高人来看过,说是用四栋小楼镇在四角,加上中心的活动楼形成一个风水阵,可以镇压地下的恶鬼。不过我们也不太懂这些。”   楚辞不置可否。   楚华大学这片地方在建国前是一座乱葬岗他是知道的,听说战时处决的许多犯人就埋在下面。所谓镇压,应该是镇压这些枉死的厉鬼,不过楚辞在校园里生活了这么久,倒是没听说哪里发生过鬼故事,也没见过太重的阴气,想来要是有鬼,也早就投胎去了。   他和清洁工阿姨一起走进小楼里,感受了一下环境和位置,点头道:“不错。”   “就这里了,谢谢阿姨。”   楼内十分干净,不光没有灰尘,也没有光照,没有声音,空荡荡的。   空气不流通带来了一定的滞涩感,配合幽暗的环境和与人群隔绝带来的凄清,让人感觉到不适,有种类似幽闭恐惧症般的错觉,也难怪这些楼后来大多被弃用。   “怎么说呢……”清洁工阿姨很快就走了,楚辞自己又在楼里走了一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楼外形本身就是四方形的,大门一关,像是个密不透风的棺材。   “阴森森的。”鬼屋系统紧跟着道。   一人一系统审视着阴森森的小楼,半晌,楚辞满意一笑,鬼屋系统也“哗啦啦”拍了几下门。   “真是个开鬼屋的风水宝地啊!”他们异口同声道。 第53章 呜呜呜   风水宝地孤零零地矗立在树林之中, 无人问津, 和被楚辞与鬼屋系统嫌弃的南广场形成了鲜明对比。   楚辞坐在门口, 远远可以听到南广场上鼎沸的人流和打游戏时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不怕, 那些都只是一时新鲜,而我们不一样, 我们有内涵!”楚辞对系统道。   “哗啦啦”, 树叶一响, 小路一侧传来脚步声。   楚辞脸上露出营业式微笑。   “您好。”   “……”   一只黄色的流浪狗从远处走来, 闻见鬼屋里面的黄鼠狼味儿, 狂吠三声:“汪汪汪!”   “咔!”   黄鼠狼把头从门缝里伸出来,超凶地一呲牙, 满嘴尖牙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   杀气四溢。   大黄狗被这种浑然天成的变.态杀人狂的气质给震慑住了,它夹起尾巴, “嘤”一声,在墙根撒了泡尿,溜了。   黄三儿若无其事地收回头, 继续变回鸡排摊老板的样子, 摸鱼。   楚辞:“……”   他犹豫几秒,一拍桌子:“不行!”   “你看我们的演员多么努力, 就算没有顾客都不忘记维持人设,作为老板,怎么可以让他们输在起跑线上?!”   “说不定一会儿顾客就来了。”鬼屋系统劝了句:“你别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不不不, 别!”   它语重心长的劝阻入了宿主的耳朵,却没有入宿主的心。   只见楚辞左右张望了一下, 见小树林里没人,偷偷从书包里掏出了朱砂、黄表纸和一点点金粉。   他用手指蘸了朱砂和金粉,在黄表纸上奋笔疾书,不到半分钟就画完了一道非常复杂的符咒。   “呼”地一吹,楚辞满意地将符咒贴在了小楼挂着的招牌——“吓你没商量”的背后。   “这是?”系统问。   “招财符!”楚辞自信道:“之前天清哥哥把他的笔记给我,我从笔记上自学的!”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系统难以控制地想起了变成“多多生蛋符”的驱邪符,还有会滋啦滋啦放电的禁制符。   “放心吧,怎么可能?”楚辞还是很自信。   系统还想说话,他抬起胳膊,向远处一指——   “你看,第一批游客不是被招来了吗?”   “咦,真的耶?”   光顾着开心有了第一批顾客,忙着检票卖票让客人签知情书的楚辞没有注意到,贴在小楼外墙上的符咒无风自动了一下,随后,上面充溢的灵力一丝丝减弱,与此同时,楼体内部的阴气却从无到有,非常缓慢地增强着,仿佛有什么可怕的力量在黑暗中慢慢酝酿,带来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   “是这里吧?”   “应该没错。”   来的一共是七八个男生,穿着潮牌T恤和运动鞋,看起来十分阳光开朗。   “安慧说这是她们校科协主办的节目,叫我们来支持一下。”   “钱大部长发话,支持当然是要支持的。对了,这个节目是干什么的来着?”   为首的男生抬头,看了眼小楼上方闪烁着猩红亮光的灯牌——   “吓、你、没、商、量。”   “吓我没商量?”他身旁一个肩宽腿长有肌肉,身高足足一米八的同伴如同听见了什么国际笑话,做出夸张的惊吓表情:“哎呀,我好怕怕!”   男生们发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呦,童哥怕了!”   “不要怂,童哥上!”   “里面是不是有女鬼?让他们看看童哥的十米大刀。”   “不不不,我觉得童哥应该和漂亮的女鬼妹妹跳个贴面舞。”   他们的态度一点不端正,但距离几米开外的鬼屋老板不但不生气,反而露出了迷之笑容。   “我就喜欢这样的年轻人,”他对鬼屋系统道:“头铁。”   系统不解:“头铁的顾客和普通的顾客有什么区别吗?”   楚辞语重心长:“从他们身上收获的恐惧点更香甜。”   系统:“……”   还没来得及问宿主“更香甜”是个什么意思,它看见自己的宿主站起身,态度温和、笑容满面地对学长们道:“欢迎光临。”   “请问您是要选择单人模式吗?”   “我……”   “看我问的什么话,像您这种一身是胆、无所畏惧、出门能辟邪、在家可镇宅的男子汉当然应该选择单人模式,第一次体验的话难度就定为困难吧。”   “来,把这份知情同意书一签,安排上了。”   “好嘞,体验时长大约4分钟,真结局通关的话可获得纪念品一件,碰见无法应对的困难请向身边工作人员求助。”   “进去吧。”   “童哥”捏着张门票,莫名其妙就被送进了鬼屋里面,到最后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楚辞架到火上烤的,只觉得这个新学弟的脸长得挺符合他审美,眼睛也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目光像是会说话。   “唉,长这么好看,开什么鬼屋啊,开个握手会咱们系那群女生能把门票抢光!”   “浪费了这张脸。”   童哥摇摇头,大门“咔哒”合上。   然而第二秒他就从学弟俊秀温和的气质中清醒过来,因为能感觉到黑暗里传来“悉悉梭梭”的动静,有什么黏腻冰凉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拥而上,在自己的胳膊、小腿肚子、所有裸.露出来的地方游走。   黑暗令人感觉恐惧,但更令人恐惧的是感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自己,无数双手不断触摸着自己,无数张嘴咧开诡异的笑容,发出“嘻嘻”的笑声,可伸手触摸时却只能摸到空气和一身冷汗。   童哥在黑暗中走了不到一分钟,却感觉已经经历了一个世纪。   在伸手触摸墙壁,手心却再次被莫名其妙的东西舔了一下后,他再也无法忍受,凭直觉一拳砸向旁边的墙壁。   “闭嘴!给我出来!”   “啪嗒”一声,灯光大亮,耳边的幻听却一瞬间消失不见。   童哥震惊自己居然一拳打到了电灯开关上,他在眼前乍亮的瞬间先是眯起眼,下意识用胳膊挡了一下,然后才发现自己身体不自然的紧绷。   原来人在黑暗中沉沦久了,就连看到光明都会害怕。   忽远忽近的嬉笑声第一个消失掉,随后,紧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悉悉梭梭的舔舐声全部消失了,周围只留下极致的安静,和自己一个人。   童哥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分不清究竟哪一种情况更好。   明明这片安静和光明是自己想要的,不是么?   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究竟哪里不对?   他强忍住心底莫名生出的恐惧,打量四周,终于发现——   “是镜子!”   走廊的墙壁两面和尽头布满了等身高的大镜子,将空间延展得极深,灯光经过几次折射变得更加明亮,明亮到刺目。   德罗斯特效应使两面镜子之间的影像无数次重叠、交叉,形成了大大小小的人影,随着童哥的动作移动着,一同望向镜子外的他。   被成百上千个自己同时盯上的感觉十分诡异,令童哥毛骨悚然,感觉像是被剥掉了衣服扔在人群之中,他加快脚步,想要尽快走出这片区域。   然而随着脚步的“哒哒”声,镜子中的影像却渐渐发生变化。   从与童哥的动作同步,变成了不同。   童哥目不斜视,心中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坚持就是胜利……”   两侧的镜子不再光洁明亮,开始染上斑斑点点的暗红,似乎真的有鲜血从镜子的另一侧喷溅出来,又被镜面挡住。   灯光经过镜子的折射,将周围的空间也晕染成一种血雾弥漫的淡红色,气氛变得阴冷而令人不适。   而童哥不愧是号称“绝不会被鬼屋吓倒”的男人,面对这一幕,他稳重得如同一条咸鱼。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反派死于话多,炮灰死于好奇心……”   童哥非常有经验地给自己做自我催眠,他深呼吸,只盯着眼前的地面,不去看镜子里越来越多的鲜血。   终于快到尽头。   “加油,还有几米了!”   给自己打着气,童哥深呼吸,拔腿狂奔。   然而,在即将走到走廊转角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掌心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   “不看!我不看!”   转身的瞬间,目光无法避免地从侧后方扫过,童哥想要凭借自己最后的倔强闭上眼,掌心冰凉湿润的触感却无时无刻不在挑动着岌岌可危的神经。   终于,他在快要爆炸的第六感中无可奈何地朝后面看了一眼,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什么在舔自己。   走廊的灯光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像烛光一样摇曳在阴影中。   镜子里的人影站在血泊中,空洞的眼眶中流出暗红色血泪,他沾着脸上的血,在镜面上写字——   “不、要、走!!!”   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不要走通过光线的反射交织在走廊路两侧,覆盖成一片,相互重叠,感叹号如同鼓点,一下下敲击在童哥的心口。   镜子里的人影一笔一划地写完了这三个字,将手抵在镜面上,面无表情地舔了一下手指染上的血迹。   与此同时,童哥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人舔了一下,和之前一样的感觉,冰凉湿润。   他毛骨悚然,看向后方。   成百上千个大大小小的人影同时做出这个动作,人影交叠,分不清谁在镜子里,谁在镜子外。   舌尖似乎真的产生了错觉,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楼中似乎传来崩溃的大叫声。   “好像是童哥?”百无聊赖等在门口的一名男生道。   “不可能!”他的同伴斩钉截铁:“童哥那是谁?铁血真汉子!流血流汗不流泪!”   “对,太小看我们童哥了。”   “想看到童哥被吓哭,下辈子吧。”   “可是……我真的听着像他啊?”   “这样吧……”学长们反正也是无聊,有人提议道:“咱们打个赌,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不过分的要求,怎么样?”   “嗯……”   “就这么说定了,相信童哥不会被吓哭的举手!”   “刷”面前举起一排手臂,如同一片齐刷刷的小白杨。   “很好,相信童哥会被吓哭的举手!”   “……”   一片安静,就连之前确信听到了童哥大叫的男生也没动静,他想了想:“我弃权。”   “行吧,全押不会哭,本场流拍……”   男生右手虚握成拳,正想要模仿拍卖场的拍卖槌一锤定音,突然看见一只手举起来。   “我可以参与吗?”楚辞微笑。   “嗯……行吧。”学长们相互看看,觉得要给自信的年轻人一点鼓励,大不了待会儿让他给自己每个人买瓶水。   “成交。”   楚辞算了算时间,“四分钟了。”   这时脑海里突然收到黄三儿的传音:“老板,开门。”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童哥一个八尺壮汉,闭着眼睛哭得像朵风中的小白花儿。   “呜呜呜呜不看!我不看!”   “太过分了,上千个影子一起在镜子里追着我舔,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这也就算了,为什么逃跑的时候天花板上还会掉下来尸体?尸体为什么长着我的脸?长着我的脸为什么还能动?能动为什么还要摸我?呜呜呜呜……”   他红着眼睛指责楚辞:“想不到你长得这么好看,心却这么变.态!太变.态了!”   如同在指责一个负心汉。   楚辞:“……”   剧本又不是我编的,困难模式也不是我排的,搞错人了吧?   他脸上有点挂不过去,于是扫了眼周围目瞪狗呆的吃瓜学长们。   “看什么看?还记得愿赌服输吗?”   学长:“……”   “放心我的要求不难,你们,一人买张票,单人票,困难模式就行。”   “谁先进去?”   学长们:“……”   他们安静如鸡,瞥了眼还在一边呜呜呜,已经哭完了半包纸巾的童哥,再想想自己之前还大放厥词,说什么——   “没什么能吓到我铁血童哥!”   “所以也没什么能吓到我!”   “童哥就是我们的标杆、支柱、精神信仰,有他在我们就不会害怕!”   童哥:“呜呜呜妈妈我好怕……”   不怕个铲铲啊!   深呼吸一口临死前的空气,你推我、我推你,学长们战战兢兢地在鬼屋门口排出一溜长队,用看烈士的目光送打头一名男生同手同脚地走进了黑暗的大门里。   然后静待三分钟,看到他“啊啊啊呜呜呜嘤嘤嘤”地捂着脸从里面狂奔出来,打着嗝儿和童哥抢纸巾。   他们:“……”   可怕。   真香。   那黑洞洞的鬼屋,仿佛是一个吃硬汉不吐骨头的魔窟。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霸道鬼王出现预警 第54章 自助餐   新生嘉年华的会场里, 学生会派来的干事忙忙碌碌地统计着各个项目的参与人次, 像一群勤劳的工蜂。   统计表格上的前几位赫然在目——   “第一名, 虚拟现实体验馆。”   “第二名, 校园定向越野挑战赛。”   “第三名,Cosplay舞会。”   ……   “嗯, 不错。”负责活动现场的是组织部部长胡勇, 他坐在椅子上, 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 前三名都是我们学生会的。”   学生会在举办这类大型活动上有多年经验, 更何况他们有钱,请了校外的设计团队把会场布置得招摇又醒目, 很符合年轻同学的爱好。   “钱安慧还想赢过我?哼!”胡勇自负一笑,思绪飘了飘, 想起死对头这几天拼命向周围同学安利的魔术屋。   现在想起来,小楼里遇到的场景还如同梦魇般萦绕不去,令他心头发憷, 在九月初的烈阳下感到丝丝寒意。   但——   胡勇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那么恐怖谁会去玩?自虐吗?”   “更何况场地还藏在树林拐角那么偏僻的地方, 一般人根本连发现都发现不了。”   总而言之——   “惊悚、恐怖、密室逃生这种主题哪有我们的VR游戏、甜点制作、变装舞会吸引人,钱安慧这回果然是栽了, 一会儿该不会蹲到哪个角落里抱着‘吓你没商量’五个字痛哭流涕吧?”   胡勇越想越美滋滋,仿佛这些是真的一样。   他甚至已经想好一会儿应该怎么看似友好、实则炫耀地安慰钱部长了。   “唉,我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   然而, 到了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形势陡转。   “部长!”一名学生会新招的干事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过来,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怎么了?”胡勇正在接待会长从电视台请来的记者和主持人,闻言请他们稍等片刻,给干事递了瓶冰水。   “慢慢说。”   “慢不了!”干事急得火烧眉头,他道:“我们的第一被隔壁校科协给抢了!”   “什么?!”   胡勇也顾不得身边的记者了,他伸长脖子,看干事从会场拿来的第一手数据。   “VR游戏,参与人次512人,定向越野赛,报名者47组,一共217人,蛋糕制作、Cosplay舞会……还不错啊?“   “你再看看这个!”   干事“刷”地掏出手机,打开朋友圈,找出了一现场拍的照片。   配文:小树林西南角的魔术屋实在是太好玩、太有意思、太暖心太治愈太洗涤灵魂了,不去后悔三年!   底下有乱七八糟的留言。   “真的吗童哥?”   “震惊!什么项目那么好玩,居然让我半年不发一条朋友圈的童哥破了例?”   “童哥魔术屋真的好玩吗?你别骗我!”   胡勇认出了这个微信头像,是隔壁机械系的童贯,因为篮球打的好,是校队队长,在楚华大学的人缘一向不错。   童贯似乎也看到了朋友圈的怀疑,他毫不迟疑,又发了一张自拍,配文——   “比真金还真,看我真诚的眼睛!舍命推荐,不去可惜!”   “……”   不知道为什么,胡勇总觉得这张自拍里童贯的眼睛有点红,可能是光线问题。   干事划拉了一下手机屏,胡勇这才发现发现童贯不是二连发,是三连发,他又发了一条朋友圈,里面显示着魔术屋的定位。   朋友圈下面炸了锅。   “我童哥是怎么了?今天仿佛中了蛊!”   “夭寿,有生之年我居然能看到童哥刷屏,你成熟稳重踏实可靠的队长人设呢?”   “童哥:拿去换门票了。”   “诸位,我有个问题——去么?”   “去去去。”   “必须去!”   “走起!楼下集合!”   ……   “就这样?”胡勇问。   干事点点头。   “不该啊?”胡勇皱了下眉头:“就凭童贯一个人,有那么大号召力?他也就是在机械学院和篮球队有几十个哥们儿吧?”   “是不是统计错了?”   干事机械摇头,找出了一张偷拍的现场照片。   只见小树林里,排队的人从门口一直排到了小路尽头,还拐了个弯,延伸到更远处,都快赶上明星来学校做节目了。   “怎么可能?”胡勇想破头也想不出究竟这是怎么回事。   干事刷新了一下朋友圈,道:“看这里,部长。”   只见朋友圈最上面几条全都是——   “哈哈哈哈哈魔术屋实在是太有趣、太治愈、太温暖人心了!来啊!快活啊!”   “墙裂推荐校科协的良心节目——魔术屋【定位】,不去后悔三年!信我!”   “参加了四届嘉年华,这是我玩过最精彩的项目了,秒杀VR!【定位】”   ……   “他们疯了吧?”胡勇想想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强烈怀疑自己和这些人玩的不是同一个项目。   “现在怎么办?部长?”干事的话唤回了他的神志。   “现在整个楚华大学的朋友圈都在刷校科协的魔术屋,我看广场上好多人也赶去凑热闹了。”   胡勇心中一凛。   光在朋友圈里刷刷屏没什么,可要是连广场上的学生都被拐走,那就是从他们学生会的饭碗里抢饭吃。   “不行,不能坐视不管。”胡勇作出决定。   他亲切地对干事道:“这样吧,小刘,有件事要辛苦你一下。”   “什么?”   “你把数据统计的事交给别人,现在立刻跑去小树林一趟……”   ·   “吱嘎——”   刘干事走在小路上,踩碎了几片落叶。   他换下学生会统一发的T恤,摘掉红袖章,就像是一个普通学生。   “我是一个来刺探校科协机密的卧底。”   看到前方排了几十米的队列,小刘给自己做了最后一遍心理建设,然后问前面的人——   “你好,请问魔术屋是在这里排队吗?”   “是……”   排在他身前的是一对小情侣,没等话说完,他们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来了!”女生兴奋道。   “门开了门开了!”队伍里由近及远地传来声音,大家纷纷伸长脖子、,如同一群兴致勃勃的鹅。   不就是上一个进去体验的人出来了吗?这有什么好围观的?   小刘心中刚出现不解,就见“嗖”一声,树叶摇晃,一个人影以100米冲刺的速度从小楼里狂奔而出。   他边跑边:“啊啊啊啊不要!!!”   然后——   “砰!”   “ 唉,又摔一个。”围观群众纷纷感叹。   小刘看到一个穿着“吓你没商量”制服的员工将人从地上拎起来,检查了一下,然后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那人双眼放空,神游物外,嘴里仿佛在自言自语着什么,不过离得太远了小刘听不清。   过一会儿他就开始啪啪啪按手机。   “下一位!”   坐在桌子后面检票的青年道。   他笑容温和,长了张干净俊秀,看上去就让人喜欢的脸。   “我!”   队伍最前列的两名男生举手,他们在检票处签了个字,然后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手拉着手,同手同脚地走进黑洞洞的铁门里。   “他们……”周围传来窃窃私语。   “放心吧都是直男,来这里之前还不认识,是刚刚才决定组队的。”   “我说呢,难怪……”   小刘听到后身体一震。   ——把直男都逼到手牵手了,这个魔术屋究竟怎么回事?   他恍惚间觉得魔术屋的真相和他在朋友圈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啊啊啊啊!!!!”   还没等小刘彻底想明白,才过了两分钟左右,刚才的两名直男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地冲出了铁门,他们边跑边抹眼泪,仿佛在比赛谁哭得更凶。   队伍里的吃瓜群众已经吃出经验来了,他们纷纷道:“唉,看这个可怜的亚子,恐怕是选了困难模式吧。”   “以为人多就可以选择困难模式,实在太小看我们魔术屋了。”   “愚蠢的直男。”   “……”   小刘看着看着,似乎看懂了什么。   队伍一点点向前推进,“啊啊啊”的叫声不断地环绕耳边,看着一个又一个排队者既紧张又期待地走进去,然后甩着眼泪狂奔而出,小刘渐渐体会到了吃瓜的乐趣。   然而随着队伍缩短,位置靠前,他的心中又逐渐浮现出紧张与期待。   前面的情侣也检了票,手拉手地走进小楼。小刘的心“砰砰”跳动着,内心浮躁不安,他忍不住靠近刚从里面出来,还坐在凳子上“啪啪啪”按手机的勇士,想知道小楼里究竟有什么,却听见他边哭边道——   “不去后悔三年,去了后悔一生呜呜呜!”   “叫你们骗我!叫你们骗我!”   “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然而他微信朋友圈里发的却是——   “哈哈哈魔术屋真的太治愈了一定要来哦!”   小刘:“……”   他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人类的本质是撒谎精。   ……   很快,在小情侣没到一分钟就嘤嘤嘤地从楼里跑出来之后,小刘意识到了人类的第二条本质。   “下一个。”   “我我我……”   掏出用学生会公款买的票,小刘慌得要死,却控制不住自己望向门洞的目光和前进的脚步。   我本来可以走的。他对自己说。   可是……   黑暗里究竟有什么?为什么能把所有人都吓哭?我究竟能不能从里面淡定地走出来?   一串“??????”盘踞他的心头,如同百爪挠心,欲罢不能。   小刘的身影最终还是消失在一片黑暗里。   他:唉,人类的本质,其实是好奇癌啊。   ·   “啊啊啊啊!”   楚辞镇定地看着上一位走进鬼屋的游客“咣当”一声撞开大门,冲出去十几米远,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双手捂脸,心有余悸,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人类的本质是真香怪”和“不管了我也要在朋友圈卖假安利!”   楚辞嘴角微微上扬,听见系统报告“收到灵魂碎片1片”后,心情有些愉快。   “下一个。”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前方。   小刘就坐在前面不远,因为心情过于炸裂,还在自言自语,“真香。”   突然,他身前落下了一片阴影。   “借过。”   乌云般的长袍从他面前飘过,黑得不透一丝光。   “Cosplay那边的人也被挖来了吗?”脑海中仅存的一丝职业道德令小刘打起精神。   他抬头看前面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见他将一张普通的门票递给了检票处的小哥,然后小哥脸上浮现出无限警惕与抗拒。   小刘:“咦???”   不过他听不太清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楚辞飞快地在空气里画了个静音符,拉住男人夜色般的广袖,压低声音:“鬼王造访此处有何贵干?”   “……”   对面的男人指尖点了点门票,他的面部被一层浓重的鬼气笼罩,看不清长相,不过在普通人眼里,只以为自己没记住这个路人长什么样而已。   楚辞顺着陌生鬼王的目光看了看门票,压根儿不信。   这位身上的鬼气比488号的鬼加起来再乘100倍都多,他来参观鬼?开什么国际玩笑。   “你该不会是……”   眼看着负责从树下捡人的原488号员工承受不住这股阴气,从小腿到肩膀开始瑟瑟发抖,仿佛得了帕金森,楚辞把陌生鬼王拉得离自己更近些。   “听着,这里的鬼都是没沾过人命,有正经职业的鬼,目前在我这里打工。如果鬼王不想与我为敌的话,就不能乱吃它们!”   低等级小鬼对高等级厉鬼来说,就是一块全身上下裹满奶油(鬼气)的小蛋糕,吃一只滋补养颜、吃两只身心愉悦,吃一鬼屋十全大补。   楚辞心想自己怎么能把这点忘了?早知道应该画几张能遮住鬼气的符咒才对。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他紧张地注视着看不清面目的鬼王,手心暗暗攥住两张禁制符。   虽然话说得很硬,但楚辞能感觉到,自己不是面前这只鬼王的对手,他只期望鬼王还能沟通。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还知道买票,是只守规矩讲道德的鬼,虽说可能以为自己买的是自助餐券。   过了一秒、两秒、三秒……   在楚辞警惕又紧张的目光中,一身黑衣的鬼王终于点了点头。   他好脾气地将门票往楚辞那边一推,道:“那就不进去了。”   楚辞舒了口气,投桃报李:“我给您退票!”   “不必。”鬼王广袖一掀,从瑟瑟发抖的员工那里抢来一张瑟瑟发抖的椅子,坐在楚辞右手边。   他声音低沉,磁性的嗓音让楚辞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我看你。”   “???”   楚辞一头问号。   他顶着鬼王专心的凝视,心想——   你?买票?看我???   这里面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楚辞:你怎么这个亚子?你脑壳是不是有猫饼???   加班加的脑子都木了,又累又困又饿QaQ,不过总算是让霸道鬼王出场了 第55章 他是谁   鬼王说到做到, 当真一手支颐, 坐在楚辞旁边, 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迎着周围好奇的目光, 楚辞心中拉起了防空警报。   但事业最重要。   他不能让好好的流动鬼屋毁在了鬼王的心血来潮下。   于是楚辞深呼吸,假装他的举动很正常:“下一个!”   排了很久队的情侣拿着门票走过来, 看了眼鬼王:“他?”   楚辞发挥出毕生的演技, 叹气道:“唉, 先天性心脏病这种事他也没办法的, 让他缓缓吧。”   小情侣秒懂。   他们同情地看着鬼王略显苍白的肌肤。   “排了这么久的队, 马上就能进去了,却因为心脏病被老板给挡在门外, 真惨。”   “就不能帮他实现心愿么?要不我们俩带他一起进去?我女朋友是医学院的。”   楚辞冷酷无情,一律道:“不行, 谢谢。”   我怕你们待会儿被他吃鬼的样子给吓到。   “唉。”   小情侣遗憾地拿着票进去了,楚辞向他们承诺:“参观愉快,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   他回过头, 见鬼王看着自己, 深黑色眸中泛起笑意。   “好好照顾我?”   “……”   楚辞有点不自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潜意识里总觉得面前这个鬼王很熟悉,于是手伸到桌子底下,摸出来一包奶糖, 剥了糖纸塞进鬼王的嘴里。   鬼王:“很甜。”   楚辞:“咳咳!”   他被那双带笑的眼睛看得有些心烦意乱,不知道他这句“很甜”究竟有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于是半是玩笑、半是警告道:“吃了我的糖,就不能吃我的鬼了!”   奶糖在舌尖转了一圈,鬼王笑道:“好,再来一颗。”   ·   这位闲的没事干的鬼王最后当真就在楚辞身边坐了一下午,而且还帮他卖了会儿票,楚辞都觉得难以置信。   临到晚上十点,他看看天色,准备收摊。   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鬼王道:“你晚上准备吃什么?”   目光随着阴森鬼气飘向了几米外的小楼。   楚辞:“不行!你答应过我的!!!”   “不吃你的鬼。”   “……”   “真的。”   楚辞想了想,以防万一,还是道:“那我请你吃西街外的烤串好了,今天的营业额还不错。”   “好。”从善如流。   楚辞让员工们留下来扛桌子、收拾东西、打扫地面,顺便示意他们收拾完了赶快溜,别留在这里当自助餐,他自己则和鬼王肩并肩。   两人一个身着黑衣,另一个今天穿了件白T恤,一黑一白,在月光下竟有些奇异的和谐感。   “西街第二家的烤串最好吃,你想吃什么?”   “羊肉、牛板筋、豆皮涮牛肚。”   “喝的呢?”   “鸳鸯奶茶半糖不加冰。”   “……”   楚辞简直怀疑他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不然怎么能爱好和自己一模一样,连喝奶茶不加冰这种小事都一清二楚?   ·   请鬼王吃了一顿饭,楚辞自以为招待周到,一切结束。从此以后一人一鬼就是两条相交的直线,再难碰面。   毕竟,他身上鬼气那么重,想也知道是某个地方的大人物,麾下坟头无数,怎么可能天天来楚华大学陪自己开鬼屋?   然而,出乎他预料,第二天一大早,鬼王又来了。   他就站在小楼的门口等着楚辞。   楚辞手里拿了个鸡蛋饼,看见鬼王一身黑衣磊落,洒脱地站在楼道外,正抬手放在自己画的那张招财符上,似乎是在描摹。   他只觉得头疼。   “喜欢就送给你了。”楚辞露出客气笑容,想要赶快送走这个大.麻烦。   “不必。”鬼王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另一份鸡蛋饼,说了句别有深意的话:“还没到时间,再贴一会儿。”   “???”   没等楚辞想明白,他拆开塑料袋,咬了一口:“唔,蛋不错,没加肠。”   楚辞:“…………………………”   大哥,我对不起你。   这是他给孙超带的鸡蛋饼,孙超不喜欢加肠。   鬼王见两个人站在这里吃早餐不雅,伸手一招,“嗖——”,楼道里飞出来一张旧课桌,两只小板凳。   广袖一拂,旧课桌和小板凳上的灰尘消失不见,干干净净。   鬼王道:“坐。”   他坐在板凳上,温文尔雅地吃完了一整个鸡蛋饼,然后对楚辞道:“明天加个肠。”   楚辞:“…………………………”   不是,明天你还来么?   你一个力量强大、鬼气阴森、想也知道麾下坟头无数、小鬼千万的鬼王,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和我抢一个没加肠的鸡蛋饼???!!!   ·   楚辞心里好气,但他没说话,毕竟打不过。   他气鼓鼓地想,你再这样明天我把天清哥哥叫来了!   很快迎来了开业时间,两人和昨天一样坐在桌后。   嘉年华开幕的第二天,来魔术屋这边排队的人比之前更多,毕竟朋友圈无数的虚假安利已经充分点燃了楚华大学学子们的好奇心,这些好奇心转换成汹涌的流量,流量又变成更多虚假安利,虚假安利再带来新一波好奇心……   良性循环。   排在小楼门口的队伍一直延伸上百米,弯弯绕绕,差点排到小树林外面。   楚辞发现没有鬼王帮忙卖票他今天可能还真的忙不过来,于是好像没那么气了。   身边的鬼王在楚辞的建议下将黑色长衫换为了黑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仿佛一个来打工的大学生,一点都不显眼。   他熟练地卖光了一沓票,看看时间已经将近中午,于是扭头问楚辞:“午餐吃什么?”   楚辞剥了个奶糖递过去。   鬼王把糖咬到嘴里,“嘎嘣”一声嚼了,挑眉:“就这个?”   楚辞在他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员工身上之前开口道:“好好干,一会儿请你吃食堂!”   “行吧。”   于是中午的时候,楚辞托来帮忙的孙超从食堂带了两个鸡蛋饼,加肠。   鬼王:“……”   “快吃。”楚辞卷了卷烤肠,“啊呜”一大口,“待会儿还要卖票呢。”   “……”   气氛略有些尴尬。   他们旁边,负责维护治安的488员工恨不得把自己缩成芝麻粒那么大,总觉得鬼王想要拿自己加餐。   然而那双漆黑的眼睛在他身上盯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移开了。   然后一口口地,鬼王吃完了一整个鸡蛋灌饼。   楚辞又给他剥了颗糖,顺毛:“辛苦了,晚上请你吃烤腰子!”   ……   不知为何,今天鬼屋员工的效率格外高,凡是从里面跑出来的顾客无一不是啊啊啊啊、形容凄惨、泪流成河。   楚辞有点奇怪:“他们今天怎么这么敬业?”   不过敬业是好事。   于是,夜幕降临,他看了看支付宝里收到的大笔门票钱,大方地手一挥:“走,请你吃夜宵,随便点。”   男人的友谊都是在撸串时培养的,楚辞感觉自己和鬼王的口味高度一致,这顿饭吃得十分愉快。   再加上他还帮自己剥小龙虾,剥得飞快又完整,于是分别的时候,楚辞已经放下了一部分戒心,觉得长期这样下去,自己可以和鬼王交个朋友。   “明天你还来吗?”离开时,他问鬼王。   男人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打扮,一身黑色长袍,站在梧桐树的阴影里冲他点了点头。   “那我给你带鸡蛋饼。”楚辞道。   黑色的眼中似乎泛起一丝笑意,男人又点点头,身影逐渐化作浓重的阴气,消失在空气中。   而周围的行人却一无所觉,似乎忽略了这个角落。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再介绍个人给你认识。”楚辞想起天清哥哥说明天自己可能会来楚华大学看看,又补充了一句。   让天清哥哥和鬼王认识一下也好,大家都是在玄学界生活的人(鬼),交个朋友,以后阴间(阳间)有人好办事。   “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再看过去的时候,那抹带着独特气息的鬼气已经完全消失。   楚辞在原地顿了顿,正准备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对烧烤摊老板道:“两份小龙虾带走,一份麻辣、一份蒜蓉。”   带回去犒劳犒劳辛苦了两天的员工们吧。   ·   楚辞拎着外卖走回了学校,不过没进宿舍,而是脚步一转,走向了一间空教室。   这是校科协安排给他放道具的,这几天,每到晚上几个员工就待在这里。   “怎么办怎么办?”   楚辞拎着小龙虾走进去的时候,员工们正在打麻将,三缺一。   “四筒!”   负责藏在镜子里吓游客的鬼嘤嘤嘤道:“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老板?”   “二条。”另一只鬼道:“怎么告诉?万一他知道后把我们吃了怎么办?”   “白板。”桌子上又多出一张牌。   “不会吧,我看老板和他关系不错,说不定能劝他别那么凶残呢?”   “但也有可能是把我们打包送给他当外卖啊?”   “不、不会吧……鸟尽弓藏?”   “谁说不是呢?”   “明天就是嘉年华的最后一天了,难道我的鬼生要终结于这里,想想也不错。”   “这辈子死在大学里,下辈子好好学习,不干传.销。”   “被他吃掉我们就没有下辈子了吧?”   十几平米的教室内阴风阵阵、鬼话连篇,窗外的树叶被刮得哗啦啦乱响,在窗帘上投射出凌乱的影子。   突然,“咣”一声巨响,万籁俱静。   鬼们集体收了手,惊恐地看着手下的麻将桌。   麻将桌如同一块巨大的磁铁,将所有麻将都朝牌桌中央吸去,原本摞成长城的麻将牌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砰啪”声,如同在教室里点了挂鞭炮。   “怎么了经理?”   三只鬼七嘴八舌地问麻将桌。   麻将牌呈漩涡状落定,随后又天女散花般散开,在众目睽睽下拼凑出了两个大字。   “闭嘴!”   随后第二行大字形成。   “老板来了!”   “……”   打麻将的三只鬼如同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鬼故事,僵硬地扭过头。   楚辞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盒红彤彤的小龙虾,微笑着看他们。   “来,和我说说,‘他’是谁?”   “不说就吃了你们哦。” 第56章 五栋楼   “……”   教室内安静了一瞬间。   三只鬼将头“嗖”一声扭转180度, 假装无事发生。   然而这招没用。   片刻后——   “嘤嘤嘤。”   “不, 别, 老板, 啊!”   “打鬼不打头!!!”   在四老板凶残至极的威胁下,三只鬼抱头蹲在麻将桌下,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楚辞托着下巴。   “所以说, 他就是闯进488号, 手撕了宋董的那只厉鬼?”   “刷刷刷”, 对面三颗头整齐地狂点。   一只鬼暗搓搓上眼药:“不光手撕, 还生吞,可凶残。”   “哦。”楚辞若有所思。   他在员工们眼巴巴的目光中想了一会儿, 一拍手——   “那么他跑到楚华大学来的目的就是……”   “加餐!”   “吃鬼!”   “血腥大屠杀!”三只鬼齐刷刷道。   “不,”楚辞摇了摇手指, 从身上取出几张黄表纸,手指在略显粗糙的纸面上划过。   不一会儿那上面浮现出一行行血色的文字——   《楚华市龙脊区团结路4号地块转让合同》   在合同最后一页双方签名处的黑色鬼印上抚摸片刻,楚辞道:“果然是他, 我就说那道鬼气怎么这么熟悉。”   只是时间太久, 一时没想起来。   488号名义上的主人非但造访楚华大学,还一来就是三天, 楚辞只能想到一个理由——   “他是来这里找我谈合同的吧,顺便暗访一下我们的鬼屋488项目,确定要不要继续合作。果然是个讲道理有礼貌的鬼。”   “生意上的事情, 不提前告知目的可以理解。”   “这样的话……”   楚辞盯着三只惨兮兮抱成一团的员工,面露挑剔。   他鼓励道:“你们明天一定好好表现, 让合作伙伴看到我们‘吓你没商量’鬼屋员工的能力与风采!”   员工们:“……”   “万、万一他喜欢挑优秀员工吃呢?”   ·   第三天一早,楚辞依旧在小楼外见到了鬼王。   他静静注视着楼道里的一团黑暗,仿佛在和什么看不到的存在对视。   在某个瞬间,楚辞感觉自己和他似乎离得很远。   但这种感觉很快便消失了,他挥舞着手里的塑料袋,道:“来吃早点!”   鬼王淡定地走了过来,然后目露惊讶地收获了一个……   “加肠、加蛋、加生菜油条薄脆肉松老干妈的VIP豪华至尊钻石版煎饼果子!”楚辞道:“趁热吃,别客气,这个煎饼果子不知道多难买,食堂每天只限购200个。”   鬼王:“……”   他在楚辞期待的目光下,心情复杂地咬了一口VIP豪华至尊钻石版煎饼果子。   鸡蛋火腿肠肉松和老干妈的鲜香一瞬间在味蕾上爆开,生菜、薄脆和油条发出悦耳的“咔嚓”声。   限量版的煎饼果子不愧对它15块钱的天价,比昨天的鸡蛋饼好吃10倍。   但鬼王的心情并不平静,他边嚼边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比如说,最后的早餐?   ……   楚辞并不清楚自己热情招待未来合作伙伴的行为被误解了,他今天检票的时候总爱扭头,时不时就看一眼鬼王。   然后在被发现前扭回去,若有所思。   “……”   他是不是嫌我丑?   鬼王用余光注意着楚辞的举动。   他修长的手指飞一般撕下票,盖个章,递给顾客,心情七上八下,被楚辞看得像是在坐过山车。   在被盯了第17眼后,鬼王低声问:“你想看我的长相?”   楚辞:“不不不。”   他只是在考察合作伙伴对鬼屋的满意程度而已,当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今天的顾客比昨天更多,快到中午的时候,楚辞正想叫舍友们帮忙带两份小龙虾盖浇饭过来,突然距离很远的南广场上爆发出欢呼,透过小树林还能隐隐听到被音响放大的说话声。   “是学生会办的节目吧?”队伍里有人道。   “没错,听说他们学电视里搞了个闯关比赛,前三名能获得许多奖品,还请来了楚华电视台那个挺有名的女主持,叫蒋……蒋什么来着?”   “蒋小滢?”   “对,蒋小滢。”   楚辞听听便罢。   昨天睡前钱安慧激动地给他打电话,说是学生会本以为能借这次嘉年华好好宣传一下,结果校科协的魔术屋成了本届爆款,大部分人都被吸引走了。胡勇大晚上的在电话里被会长痛骂一顿,正在宿舍里发脾气。   “你不知道,他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还派了个间谍,想要体验一下魔术屋有哪里好,然后在校园论坛上狠狠黑一波,结果他们组织部的小孩回去以后真情实感地写了三条朋友圈在学生会内部安利魔术屋,只把他一个人屏蔽了,胡勇昨天晚上才知道这回事,差点没气死。”   “你注意一下,他明天打算靠明星翻盘,学生会请来的那个楚华台主持人不光会主持节目,还唱歌、拍戏,在男生里受众挺广,有个‘直男杀手’的外号。”   “哦。”楚辞淡定回答。   “‘哦’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也喜欢蒋小滢吧?”钱安慧不放心。   楚辞:“你刚说她的外号叫什么来着?”   “直男杀手。”   “那就对了。”   “放心好了,我不直。”楚辞抛出炸.弹,挂电话,睡觉。   钱安慧:“……”   也、也算是个好消息吧。   “我会保密的。”她对着挂断的电话道。   ·   “你先帮我看一会儿摊。”   原本没有太大兴趣,可听了队伍里的说话声,楚辞突然想去看看号称“直男杀手”的女明星长什么样。   是不是长发及腰、红唇妩媚、眼神诱惑、身材窈窕,说不定还像胡姨一样烫了头染了发涂了红指甲戴了美瞳。   以他贫瘠的想象只能想出来这么多。   楚辞拜托鬼王帮自己检票,原本还想找个员工帮他,可员工们一接触到阴森的鬼气,隔了十几米就瑟瑟发抖恨不得跪下,于是他只好作罢。   “我很快就回来。”为表感谢,楚辞打算回来的时候给鬼王带个小蛋糕。   这个鬼王,看上正正经经很有威严,其实私底下是个甜食控,自己带过来的一包奶糖已经快被他吃光了。   他还特别不喜欢剥糖纸,总让楚辞帮忙,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   “拜托了!”   冲自己的未来合作伙伴露出一个笑容,楚辞小跑着离开小树林。   他走向校门口,然后摸出电话,拨通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   “天清哥哥,你什么时候到学校?”   “……很快么?”   恰好走到南广场附近,楚辞抬起头,远远地看了眼舞台上魅力四射言笑晏晏的女明星,确定她没有胡姨漂亮,不过……   “在普通人里算是很漂亮了吧。”   楚辞干脆停下脚步,对电话里道:“那你快一点,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抬头又看了眼蒋小滢,心里打了下鼓。   待会儿要带天清哥哥去认识鬼王,肯定会经过南广场,万一天清哥哥多看了她一眼怎么办?   ——不怎么办。   不是天清哥哥的错,一定是“直男杀手”这个称号在作祟。   ·   另一边。   “我两分钟后就到。”   沈晏挂断电话,脸上浮现的柔和令他身旁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性略微吃惊。   他很快收回视线,恭敬道:“沈先生,这就是家父当年为家母捐献的几栋教学楼之一。”   两人走在楚华大学的校园里,不时有学生向这边投来目光。   沈晏身边的男性一身休闲西装,从身上的衬衫、腕上的名表到脚上的皮鞋都是定制款,价格不菲。   他面相儒雅,假如有关注本地新闻的学生路过,就能认出这人是楚华市各大媒体财经版的常客,梁家长子,梁鸿振。   梁家发迹于上个世纪末,早在十几年前就是楚华市首富,虽说这几年低调下来,不在外招摇,可拥有的财富依旧令人难以忽视。   梁鸿振引着沈晏在小楼周边转了一圈,继续向南边走去。   “其余四个角落的教学楼情况大致和这栋相同,有两栋已经废弃,还有一栋被楚华大学用作学生活动室,四栋小楼中心围绕的是家母的纪念馆,以母亲的名字命名,一楼西侧一间小厅放着家母的的遗物和建造大楼时留下的纪念碑,其余部分一直作为图书馆使用。”   沈晏静静听着他的陈述,手里拿着一份楚华大学地图,黄叔与梁鸿振的司机、秘书跟在身后几米外,听不见他们两人的谈话。   “家父当年建造此楼时曾请了一名在华国十分有名的天师来看风水,天师说楚华大学建校前乃是凶地,最初设计学校的天师想要借助学生的阳气镇压地下的凶魂厉鬼,但此举毕竟对学生气运有损,他设计的这座风水阵既可化解地下积攒多年的血煞之气,又不伤害在校园中生活的人,得到的功德都可归于我母亲身上,甚至福泽子孙,可谓是一举三得。在教学楼完工之后的几年里,家父的生意的确是越做越大,所以我一直以为风水阵是有效的……”   梁鸿振边走边说。   他将建造教学楼时的情况全部说完,顿了顿,终于还是没忍住,看向缄口不言的沈晏。   “沈先生是否有什么发现?”   沈晏止住了打量小楼的目光,将视线移向梁鸿振。   梁氏这位外界传闻中沉稳能干的大少神色间有些难以掩饰的焦躁和疑虑,使得他原本温文尔雅的面色染上了几分晦暗。   沈晏道:“梁先生心中应该早就有所猜测了吧。”   “若不是早有不安,为何会上门求助于我?”   梁鸿振:“……”   他胸口起伏了几下,回头快速看了眼自己的下属,见他们注意不到这边,于是道:“不错。”   摘下眼镜擦了擦,梁鸿振用右手抹了一下眼睛。他额头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眼中浓浓的恨意。   “母亲出事时我虽然年纪还小,也记得她并非自然死亡,而是……”   “在别墅中悬梁自尽。”他一字一顿。   “而不久前的中元节,我在梦里见到了母亲。”   “她面容一如去世时那样,穿着死时的那条裙子,可身上缠满了血色锁链,那些锁链如同有生命般钻进她的身体,束缚住她的四肢,要将她往无底的黑暗中拖拽。”   “母亲流下血泪,无声地看着我,她的目光如同生前一样温柔,她对我说——”   “救命,救救我。”   “所以我来了。”   ……   沈晏拍了一下梁鸿振的肩膀,清冽灵力在他身上游走一个周天,令他大脑一清,恢复镇定。   这时——   “天清哥哥!”   梁鸿振看见前面一个穿着白T恤,长相出众的学生叫道。   他笑容明朗,似乎能让旁人的心情也和自己一样明亮起来。   梁鸿振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门口。   “这是……”   他略有惊异地看到自见面以来就清冷如玉雕的沈先生走向对方,摸了摸他的头,神色柔和,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恐怕就是先前和他通电话的人吧。梁鸿振心中笃定道。   就在这时,他突然见沈先生指了指远处几栋教学楼,又拿出楚华大学的地图来。   地图中夹着他们先前拍摄的教学楼照片,分别用图钉钉在原有的位置上。   “看出什么了么?”沈晏问。   “唔……”楚辞不解地看了看照片,用手指在上面顺着路线画了一遍,然后一惊,眼睛睁大,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动物。   “不会吧?”他朝沈晏看了一眼,然后在梁鸿振略显急迫的目光中道:“你看这五栋楼的形状,不正好是个棺材吗?” 第57章 锁魂钉   “棺材?”梁鸿振一惊。   楚辞看了他一眼:“没错。”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中性笔, 将分布在小树林四周的四栋小楼连起来, 地图上出现一个长方形。   “这是棺材的四条边。”   又沿着图书馆的外围画出一个小了一圈的长方形, 嵌套在棺材内。   “这是墓碑。”   最后, 用红色的马克笔在四栋小楼的位置挨个点了一下。   “这是四枚棺材钉。”   全部画完后,小树林中隐藏的风水阵直观地呈现在眼前, 梁鸿振的手忍不住一抖。   他抬头, 看向远处笔直高挺, 以自己母亲的名字命名的“云澜大图书馆”。   从前寄托了无尽怀念与哀思, 每当忆及都有所触动的地方此刻如同一方阴沉厚重的墓碑, 镇压着自己年幼时唯一的亲人。   梁鸿振忍不住闭了一下眼,从脚底到头顶涌上无尽的寒意, 一颗心犹如浸泡在冰水中。   楚辞还在努力替自己的判断寻找依据——   “我之前路过小树林的时候就很奇怪,为什么这里种的都是杨树, 不嫌阴森么?现在看来,杨树配阴地,倒是绝配。“   “就是不知道摆出这个风水阵的人和死者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死都死了, 还要把人钉在棺材板里,这是要让她……”   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啊。   沈晏抬起手, 按住楚辞的唇,让他将最后几个字咽回肚子里。   楚辞从善如流,换了个话题:“对了, 我听说图书馆是本省首富梁先生为了纪念他的妻子修建的,军训前几天组织参观学校的时候学长还介绍过, 她好像是叫,是叫……萧……”   “萧云澜。”   一旁传来三个字。   楚辞:“对,萧云澜!”   他顺着声音,将视线转向和天清哥哥一起来学校的陌生人。   还没来得及让天清哥哥给自己介绍,这位四十来岁的男性突然快步走近,目光直视楚辞:“你之前的说法有任何证据吗?”   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如同刀锋一般犀利,因为说话者过于急切,吐字有些快,甚至带了一丝压迫。   楚辞看清楚梁鸿振眼底的血丝,怔了一下,看了眼身边的沈晏。   沈晏一点头。   于是楚辞如实道:“有啊。”   他将地图的一边递给梁鸿振,指着四栋小楼的位置。   “按照习俗,钉棺材的时候最后一枚钉子不能钉死,要留给死者的亲人来钉,否则会影响到子孙后代。所以我猜,这四栋小楼落成的时候死者的家人一定有人来剪彩了,他当时做了什么现在没办法知道,但是可以去图书馆查阅楚华大学校报,里面应该还有记载……”   “不用了。”梁鸿振打断楚辞的话。   他手指用力,将地图页边攥出皱褶。   深呼吸,梁鸿振闭上眼睛,回忆似乎陷入当年。   ……   “爸,明天是妈妈的忌日,我能去给妈妈扫墓吗?”   男人放下手中的文件,视线在长子身上打量片刻,然后“啪”一声。   他摘下眼镜,把玩着镜腿,道:“最近楚华市不太平,云澜的墓地距市区太远,你就不要去了。”   “可是……”   “这样吧,”男人似乎想要安抚长子的心情,于是提出另一个替代方案。   “楚华大学那边,你妈妈的纪念馆快要落成了,你如果有时间,就替爸爸去楚华大学剪个彩,给云澜上三柱清香。”   “为了让功德都能落到你妈妈那边,到时候你拿上这枚风水钉,将它钉在地面,记得,一定要全部钉进去。这是大师说过的,千万不要忘记。”   ……   千万不要忘记。   梁鸿振痛苦地从回忆中醒过神,发现楚辞正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   他道:“梁先生,校报?”   “不用去图书馆了。”梁鸿振毕竟已经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的成年人,不再是那个年幼丧母、无依无靠、活得小心翼翼的小少爷。   他捏了捏眉心,让自己迅速镇定下来,然后道:“当天来剪彩的人就是我,那天在楚华大学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   “你做了什么?”   梁鸿振:“我来到楚华大学,发现母亲的纪念馆还未完工,倒是周围四栋小楼里最后的一栋即将落成,于是按照父亲的吩咐,出席了楚华大学为感谢我父亲捐献教学楼举办的剪彩仪式,为母亲上了香,另外……”   “怎么?”   梁鸿振深呼吸:“我听从父亲的话,将一枚风水钉打进了小楼的地基里。”   “……”   楚辞与沈晏对视一眼。   楚辞拿起笔,飞快地在地图上画了一个楔形的长钉,将表面涂黑。   “是不是这样的钉子,大概这么长。”   梁鸿振看着他用手比划的距离,犹豫片刻,点点头,又摇摇头。   “总觉得还要再长一些。”   “那是因为你当时年纪太小,看东西的时候会不自觉放大。”   楚辞拿回地图,断定道:“七寸七分长的黑铁长钉,打在地基内,这不是风水钉,而是锁魂钉。”   “锁魂钉?”   楚辞的姥爷去世得早,大部分玄学界的知识都是从姥爷留下的笔记中看到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于是求助地看了眼沈晏。   沈晏解下他的话,对梁鸿振道:“锁魂钉,顾名思义,就是锁住死者的魂魄,令其被施术者拘役于一片固定的地点。”   “可是这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了。”沈晏不近人情道:“梁先生不是自己也说了,自纪念馆落成之后,梁家的生意就越做越好,连带着梁老爷子也成为了楚华市乃至本省首富,还担任了政府内的财政顾问这一职务,可谓是升官发财,名利双收。”   梁鸿振:“……”   楚辞自然要向着天清哥哥,他漫无目的地朝周围看了看,突然道:“我想起来了。”   “姥爷的笔记里有一首民谣是和这个风水阵相关的,好像是说……一钉,添丁又添财;二钉,福禄天上来;三钉……”   “三钉,三元生贵子;四钉,子孙满厅台;子孙钉,子团圆,子孙富贵万万年……”梁鸿振道。   他在楚辞吃惊的目光中苦笑了一下,“当年那个劝说我父亲修建云澜大图书馆的大师就是这么说的,那段时间,父亲经常念叨这段话,连带着我也记了下来。”   说话间几人走到了离图书馆不远的地方,图书馆靠近南广场,广场中央蒋小滢正在卖力为挑战闯关项目的学生喝彩,音响外放着热闹的流行歌,人来人往,气氛高涨,可楚辞几个人听着那段“子孙富贵万万年”的歌谣,却心中一阵寒意。   楚辞抬头,看着云澜大图书馆顶端几个金闪闪的艺术字,仿佛能看到那栋漂亮现代的大楼底下生出一个黑暗的漩涡,将一个女人生前死后所有的尊严全都打碎了填进去,将生命力与灵魂吸干、耗尽,恨不得扒皮放血、敲骨吸髓。   一切只不过为了简单的几个愿望,为了“添丁又添财”、为了“福禄天上来”、为了白日做梦一般的“子孙富贵万万年”。   何其残忍与恶毒。   ……   梁鸿振的眼睛全红了,他捂了一下脸,手掌放开时眼睛红得像是能滴血。   “我都做了什么……”   在蒋小滢“爱是孤注一掷的勇气,为此我倾尽全部力气”的歌声里,梁鸿振恳求地望着沈晏。   “沈先生,求求您。”   他放下姿态,卸下伪装,露出最柔软和真实的一面。   “沈先生,我知道您有办法,我从朋友那里听说过您在港岛做的几件大事。”   “只要您能帮我,无论梁家,还是我个人,您尽可以吩咐,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够做到,只要我有,全都会不计代价为您完成。”   “我只求您,救救我母亲。”   “……”   楚辞都觉得梁先生有点惨了,他抬头看沈晏,等他做决定。   沈晏思考片刻,手指敲了敲腕上的表,然后抬起手制止了梁鸿振的话。   他示意楚辞把地图拿过来,问梁先生:“你当时打入钉子的楼是哪一栋?”   “是……”梁鸿振压下内心的惊喜,回忆着路线,在地图上一指,笃定道:“这里。”   楚辞看着熟悉的地点:“咦,这不是我……”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楚辞还想给天清哥哥留个惊喜呢,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流动鬼屋就开在四栋小楼中的某一栋。   他准备待会儿直接把天清哥哥带过去,让他大吃一惊。   “你们接着说。”   楚辞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但很快将这点不自在抹去,认真听沈晏道:“按照棺材阵一般的布置方法,四枚锁魂钉应当是逆时针打入阵脚内部,而且位置由低到高,取的是‘升官发财’之意。”   “也就是说,”沈晏指向流动鬼屋:“这是你打入镇魂钉的那栋楼。”   又指向对面隔了大约200米的活动楼:“这里最高。”   “然后是这栋,和这栋。”   四栋楼的楼高也隐含了“升官发财”的意思,流动鬼屋只有两层,之后的楼一栋比一栋更高,图书馆更是整整十八层高。   “想要释放萧女士的魂魄,就必须取出被留在纪念馆中的遗物,而在此之前,要将四角处的锁魂钉拔除。”   “在地基和楼顶上的不好办啊……”楚辞忍不住道。   “所以先去另外两栋,速度要快。”沈晏道。   “这一切必须在下午六点前完成,然后尽快将萧女士的遗物由梁先生带走,带的越远越好,远离楚华大学。”   “为什么?”   “黄昏是日月交替之时,在此之后阳气渐衰阴气渐盛,而楚华大学这里,”沈晏指了指脚下:“建国前是有名的乱葬岗,被处决而死的犯人留下的怨气与血煞之气积压在地底,形成了一块重阴地。”   “原本靠着学生的阳气镇压还可保一时安稳,等待怨气慢慢散去便是,可梁家却偏偏听了大师的话,将萧女士的魂魄镇压在此处……”   梁鸿振的母亲萧云澜当年是自杀而死,枉死的魂魄本就充满怨气,又被镇压在饱含血煞之气的地方受煎熬,万般苦楚无法一一描述。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一旦镇压着她灵魂的四枚棺材钉被拔掉,萧云澜的魂魄必然会变成丧失理智的厉鬼,若是不能及时将她控制住,厉鬼逃脱,在楚华大学和市区肆意复仇,后果无法想象。   也不知当年对梁首富提出建这个棺材阵的大师究竟是何居心,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现在已经快两点了,事不宜迟,快走吧。”楚辞提醒了一句。   “我需要你帮忙。”沈晏看着他。   “当然了,我肯定和你一起的。”   梁鸿振吩咐自己的下属留在原地,只带了一个信得过的保镖走。   楚辞叫了声黄叔,让他跟上。   几人掉了个头,朝校园北侧走去,走着走着,楚辞挠挠下巴:“我怎么总觉得忘了什么?”   什么来着?   他看看天清哥哥,算了不想了。   又走了一段,等到看见一栋和流动鬼屋那里类似的小楼后,楚辞终于一瞬间想起来还在帮自己卖票的某只鬼王。   他:“咳。”   合作伙伴似乎还饿着肚子。   于是赶在众人爬楼梯拔钉子之前,楚辞匆忙拨了个电话。   他打的是郑莲的电话,不过郑莲正忙着调度众鬼吓人,于是接电话的是连从筠。   “喂?”从筠学姐的声音温温柔柔,带着股女鬼特有的文艺气质。   楚辞:“学姐,你附个身,帮忙去食堂买一份小龙虾盖浇饭,要最贵的那种,再买个椰奶小蛋糕。还有,南广场旁边有几个穿西装的人,你告诉他们,梁先生让他们来‘吓你没商量’帮忙,我待会儿就让梁先生打电话通知他们。”   有梁先生的下属帮忙,帮楚辞代班并且被遗忘了一个多小时的鬼王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享受自己的午餐了。   梁先生十分上道,他听了楚辞的话,非但告诉下属一切听连女士吩咐,还主动提出:“我带来的人里有学会计出身的,顺便让他们帮楚同学把这几天的账做出来。”   “好啊。”楚辞欣然同意。   他正准备挂断电话,突然想起了什么。   “从筠学姐,你两年前出事的时候是不是摔在了活动楼的顶端?”   “……”   “你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清醒过来,又为什么不能离开活动楼太远吗?”   “……”   “好,”听完了连从筠的回答,得到了与设想相符的答案后,楚辞用手捂着话筒,见天清哥哥没注意这边,小声道:“那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习俗什么的一半是我编的,民谣来自电影《破·局》,根据原本的封棺口诀做了一些改动。   写这章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回响莫文蔚的歌《爱情》还有《一生所爱》。   “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第58章 看着我   “好啊。”   从筠学姐一如既往地好说话, 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后, 楚辞嘴角悄悄挑起了一点, 如同一只偷了鸡的小狐狸。   他在沈晏向自己看过来之前压下心底隐秘的欢喜, 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好了, 我们走吧。”   ·   取走锁魂钉的过程并不顺利。   由于当年那个教唆梁父的风水师隐藏得够好, 就连楚辞与沈晏也无法用灵力探查到更多东西, 只能用最费时费力的方法在小楼内一寸寸寻找。   在占地几百平方的小楼内, 想要靠肉眼发现一枚蚕豆大小的黑色长钉, 就如同大海捞针。   楚辞和沈晏、黄叔、梁先生还有保镖分开,打开手电筒, 在地面与墙壁上细细摸索着。   小楼建造至今已有三十多年,外侧的墙皮在时光中斑驳脱落, 地面陈旧,老化的墙壁裂开缝隙,当中夹杂着灰尘与污渍, 更增添了寻找的难度。   众人一寸寸搜索过昏暗潮湿的二楼, 从楼梯口开始,慢慢走过一间间空教室。   教学楼早已废弃不用, 空气中凝滞着荒凉的气息,某些教室的黑板上还用粉笔画着凌乱又诡异的图案,墙壁上喷涂着同样的油彩, 想来已经成为了一些学生的秘密基地。   楚辞在空荡荡的走廊中一路前行,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口倾斜地照进教室内, 透过灰尘折射出似幻似真的光影。   “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心中浮现出难以描述的感觉,仿佛在一步步走进晦暗的旧时光。   “定心。”沈晏突然道。   橘红色火光从他肩头浮现,在空荡的教室内环绕了一圈,留下流光溢彩的痕迹。   “嗤”一声,灰尘慌张地散开,空气中仿佛有某种无形的东西被火光点燃,化作了燃料。   楚辞注视瑰丽火光,这才发现手表中的时间已经过去足足5分钟,而自己才刚刚检查过门口的一小片地方。   “这是什么?”   他将目光移向沈晏。   橙红色火光倒映在沈晏眼底,琥珀色的瞳孔中仿佛也有另一簇火焰静静燃烧着,与房间内的火苗遥遥相对。   “是怨气。”沈晏道。   “怨气?”   楚辞伸出手,无形的风绕着他的掌心转了个圈,卷起一丝灰尘,但掌中并没有任何阴气凝聚成形。   有光就有暗,这种过分干净的情况显然不正常,只不过之前被他忽略了。   “情况不对,”沈晏皱眉:“这附近所有的阴气都被吸引到了地下,所以白天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假如到了晚上……”   当夜幕降临,阴气渐盛,特别是到了午夜时分,这栋小楼就会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周围所有的阴气,甚至能够影响附近的磁场,放大人心底的恶念,使人做出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楚辞突然想到那天在活动楼门前遇见的刘四。   怪不得这几栋楼后来全都被弃用了,脑海里隐约回忆起一些在校园里流传已久的恐怖故事,楚辞还没来得及多想,耳边沈晏道:“快点把锁魂钉找出来,光凭留下的怨气就能影响人的神志,恐怕……”   恐怕这座风水阵的情况之前想象的还要严峻,再往坏处想,风水师当年留下的阵法已经无法完全束缚住被镇压在地下的厉鬼了,她能够在白天泄露出怨气影响楼里的学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破阵而出,大开杀戒。   “哦。”楚辞答应了一声,放平心绪,一寸寸摸索着斑驳脱落的墙面。   刚刚升起的一个疑问被他压回心底。   ——流动鬼屋那里既然也是阵眼之一,为什么他开了两天鬼屋都没察觉出来不对?甚至来往的游客也没有被怨气影响的。   而且鬼王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在楚华大学的阵眼旁边?   想了想,楚辞并没有现在就把这件事情告诉沈晏,他看了眼一旁的梁鸿振,决定找个没有人的场合私下和天清哥哥说明情况。   虽然心里有很多的疑惑,可第六感却让楚辞想要相信鬼王来到楚华大学并非是准备对任何人不利。   这只神秘的厉鬼的身上似乎总笼罩着一层迷雾,他的说话和行为总能让楚辞感觉到一丝熟悉感,又对他产生莫名的信任。   ……   这样不好,楚辞侧过头,看了一眼天清哥哥洗眼睛。   目光从俊美的侧脸上一寸寸拂过,仿佛轻柔的抚摸。   “咳。”   心里的能量槽顿时被充满,“噗”一下升到顶,仿佛还能冒出粉色的小心心。   楚辞赶在被沈晏抓包前回过头仔细审视墙壁上的一道裂缝,假装无事发生。   沈晏回头,只看到小未婚夫黑发下红色的耳朵尖。   他对黄叔道:“看清楚了吗?”   “什么?”   “回去以后照刚才的姿势替我画一幅小像,然后当做楚辞的18岁生日礼物送给他。”   他只需要看着我就够了。   黄叔:“……”   我只是一只在大城市替人打工的黄大仙而已,为什么要承担这么多不该一只黄鼠狼承担的柠檬。   他:“咔。”   这狗粮的味道,酸臭。   又过了片刻,沈晏检查完半间教室,瞥见黄叔脸上复杂又纠结的神情,仿佛不经意道:“下个月给你加工资。”   “什么?”   “还有,港岛的李生几日前同我说,他从境外买来了两对‘斐耶楞古’,也就是汉人口中的‘飞龙’,又叫‘花尾榛鸡’。听说十分珍稀,肉质也不错,我叫他给你留了一对……”   “……”   黄叔沉默片刻,随后一脸肃穆地抬起头,用交流国家大事的态度问沈晏:“先生,小像要什么尺寸的?要不然我画两张送给楚少,一张四十二寸的贴在床头,另一张三寸的随身携带?”   “可以。”   沈晏几乎不可见地点点头,神色满意。   孺狼可教也。   ·   几人花费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在倒数第二间教室的墙壁里发现了深深打入内部的锁魂钉。   钉子外面还刷了一层墙皮,若不是时间太久,墙皮斑驳,仅靠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这要怎么取出来?”   梁鸿振看见那枚束缚住母亲的棺材钉,心情起伏剧烈,他急切地伸手用力拔了两下,发现钉子被深深打入混凝土墙壁内侧,仅靠普通方法根本无法取出。   “工具呢?”   随身保镖打开钱包,从腰间取出了一把瑞士军刀。   梁鸿振用力地将刀刃捅.进墙壁,反复撬动,顾不得墙灰沾染上头发、袖口和昂贵西装,让自己一向珍视的形象变得十分狼狈。   他的呼吸声回荡在教室内。   这时,楚辞和黄叔走过来。   “让开。”   黄叔看了一眼先生,得到肯定的眼神后,伸手将梁鸿振拨到一边。   “你……”   梁鸿振起先还有些不悦,但随后就看见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手指弯曲,指甲伸长,一双手变得像是动物的爪子,随后深深地扣入墙皮。   “嗨!”   黄叔气沉丹田,一个用力,先前瑞士军刀都撬不开的墙皮在他爪下就如同小饼干一般,“咔咔”几声被掏出个洞。   黄叔用两根手指捏起中央的锁魂钉,看到表面血红色的锈痕后手一缩,像是拿着什么烫手山芋般将它扔给梁鸿振。   “先生!”他喊了沈晏一声。   梁鸿振手足无措地捧着长钉,和黄叔一起看向沈晏。   沈晏道:“这枚钉子禁锢萧女士多年,早已同她血脉相连,梁先生拿着就好。”   然后他从身上取出一个锦囊,从里面十几枚玉珠中拿出一枚,用灵力在表面写下一个驱邪咒,将它放进墙上拳头大的空洞内,压在锁魂钉原本的位置上。   “这是……”   梁鸿振见状,忍不住问:“这是?”   沈晏体谅他因为母亲的经历而有些惊弓之鸟的心情,回答道:“地下的血煞之气太重,我暂且先用灵器压制住,等推平了原有的风水阵后,再以这些灵器为基修建新的阵法,将怨气化解开。”   “哦。” 梁鸿振捧着钉子点头,“需要多少钱,从我个人的慈善基金会出。”   沈晏看了他一眼,能够看到梁鸿振眉心淡淡的一层金色光晕,这是经常行善积德之人才会有的。   他没多说什么,“走吧,去第二栋楼。”   ·   有了第一次的经历,再寻找第二枚锁魂钉的过程顺利了不少。   沈晏先用阳火驱散了三楼的阴气,随后几人一寸寸摸索。   “在这里!”楚辞道。   梁鸿振抬头看去,看到沈先生的小男朋友将两只课桌摞在一起,他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桌子上面,踮着脚在房顶找了又找,最后从白炽灯的上方找到了一处凹凸不平的钉痕。   “把刀子拿过来。”   梁鸿振朝身后看了眼,沈先生和黄叔还在隔壁那间教室里,赶过来需要时间,于是他一撩西装裤腿,任劳任怨地准备顺着桌子往上爬。   “不用。”楚辞用余光瞧见了梁先生的动作,居高临下地摆摆手。   他道:“你离远一点,别被砸到。”   什么?   梁鸿振正不解着,只见楚辞从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他抬手握拳,“轰”一声。   手中物体的尖角磕在坚硬的混凝土墙体上,“哗啦啦”,吊灯和周围的天花板一阵晃动,白色的墙皮扑簌簌往下掉,像是吓了一场雨。   梁鸿振在保镖的帮助下躲到墙边,脱下西装护住头。   只见楚辞在窗外的阳光中又是“咚、咚”几下,之后拍了拍衣服,左手一撑桌子,从两米多高的地方跳了下来。   他把手里的黑色长钉往梁鸿振那边一抛:“拿好。”   梁鸿振:“……”   他接过锁魂钉,看着沈先生的小男朋友轻而易举地徒手把天花板砸了个拳头大的洞,又将砸墙用的一间房屋模型塞进怀里,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地冲着刚进教室的沈先生迎上去。   “找到了?”   “找到了。”   沈晏看了看天花板:“手疼么?”   “还好。”   “下次让黄叔来。”   “哦。”   小男朋友一副“说是这么说但我不打算照做”的神情,沈先生也不以为意,同他双手交握,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   包裹住的……正是刚刚一拳差点砸穿了楼板的那只手。   梁鸿振略带惊恐地看着他们俩,如同看见清冷高华的沈先生在和一枚原.子.弹谈恋爱。   “……”   黄叔恰巧路过,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习惯就好。”   ·   “走吧。”   第二枚锁魂钉也被找到,事情预料之外地顺利,楚辞牵着沈晏的手,在小树林里走得很开心。   这里环境清新、行人稀少,向来是情侣们谈情说爱的圣地,虽然此时在做正事,但不妨碍楚辞有种背着老师偷偷校园恋爱的错觉。   “喀啦——”   脚步踏过掉落的杨树叶,踩碎的叶子发出清脆响声,在脚下铺出一条绿色的小径。   楚辞拉着另一双手,一路走着,感觉自己仿佛在参与天清哥哥的小院生活,和他一起将两人错失掉的十几年时光弥补回来。   他心情愉悦,恨不得哼首歌,若不是顾虑到身后梁先生焦虑的心情,简直希望这条路永远也不要走到尽头。   身后——   “这边走。”   黄叔尽职尽责地挡在先生、楚少与梁先生中间,给他们俩划出一方只属于两个人的小世界。   “他们……一直这样?”梁鸿振脱下西装抱着两枚沉甸甸的棺材钉,望着沈先生的背影难以置信。   “是的。”黄叔点头,隐含自豪:“先生与楚少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向来很好。”   梁先生忍不住回忆起自己青梅竹马的父母。   他道:“真好。”   声音里不无羡慕。   假如时光能一直凝固在感情最浓烈的时刻,永不凋零,像一朵永远鲜艳热烈的红玫瑰,那该多好。   可惜玫瑰无论多么鲜艳终将凋败,朱砂痣也总会变成蚊子血,被更加鲜活青春的白玫瑰取代自己的位置。而深沉的爱一旦失去,往往会成为更加深沉的恨,互相折磨,至死不休。   他的目光中浮现出备案,抱紧了怀里的长钉,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脚下的落叶忽然一阵涌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违背自然重力地向上掀起。   黑气裹挟着树叶,如同一条身披鳞甲的巨龙般腾空而起,龙首撞向梁鸿振怀里,巨口张开,衔向他怀中的两枚棺材钉。   “小心!”   黄叔眼疾手快,一把将梁鸿振撞开,两人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了这次突然袭击。   沈晏回身,橙红色火焰一闪而逝,在梁鸿振刚才停留的地方卷起绚烂火光,将黑龙烧成了一堆枯枝败叶。   然而树林下方的阴气却并未止息,整片林子都能够听见“扑簌簌”的响声,树叶涌动,如同竹林下酝酿了无数正在拔节的春笋,令人心中发寒。   楚辞低头看了眼表:“才四点整。”   还不到阴阳交替的时刻。   “怎么会这样?” 第59章 你也配   事已至此, 再去追究已经没有意义。   楚辞和沈晏对视一眼, 联手拦住身后沉郁的阴气, 道:“跑!”   黄叔看了眼梁鸿振脚上的手工牛津皮鞋:“啧, 麻烦。”   他一把拉起还坐在地上的梁大少:“站稳了。”   “什么?”   “走你!”   下一秒,梁鸿振身体一轻, 有种腾云驾雾的错觉, 他胳膊肘被黄叔架起, 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踩着落叶飘到了十几米外。   连训练有素的保镖都没有追上他们俩。   梁鸿振:“谢、谢谢。”   这速度, 赶上奥运会100米冠军了吧?   “不用谢。”旁边貌不惊人却身怀绝技的中年人咧嘴一笑, 眼中冒出精光。   他摸了摸鼻子:“如果真要感谢的话,回头送我只□□。”   “什么?”   梁先生睁大眼睛, 几乎以为黄叔在说什么少儿不宜。   还好之后黄叔又打了个补丁:“要正宗农家走地鸡,吃饲料的不行, 那个纯属糊弄人。”   “……放心。”梁鸿振擦了把汗。   他心道:能追随在沈先生身边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就在这时,楚辞:“小心!”   梁鸿振侧过脸,只见身后的树林中蒙上了一层幽暗的雾气, 将下午三四点钟变得像是黄昏一样阴沉。   数道黑气借着树叶的遮挡从地底挣扎而出, 蜿蜒着身躯,不断向四周逃去, 眼看就要冲出这片小树林。   沈晏指尖浮现一点火光,凭空在空气中画下几个金色字符。   下一秒,字符拉长、嵌套, 变成一道泛着光的墙壁,将阴气圈禁在其中。   梁鸿振和保镖望着这犹如3D魔幻大片一般的场景, 惊骇莫名,一时间忘了言语。   笼中困兽一般的阴气并未放弃,它们发现挣不脱沈晏的灵力,便合二为一,变为一条粗壮的巨龙,黑色龙身遮天蔽日,一双血色的眸子居高临下,冷冷俯视着树林中的五个人。   梁鸿振和那双充满杀意的龙目对上,一时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几乎要以为它有自己的思维。   “我、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他差点连怀里的棺材钉都拿不稳,抖着手问身边的黄叔。   “放心,”黄叔一副轻松随意的样子,甚至不知从口袋哪个地方掏出一只真空包装的鸡腿:“有楚少在。”   他能干什么?他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大一新生,你们难道要让他去屠龙吗?还有没有未成年保护法了!梁鸿振差点怒吼出声。   也就是在这时,阴气凝聚成的黑龙突然发出一声尖锐长啸。   随即它在空气中剧烈挣扎起来,光凭肉眼就能看出痛苦。   梁鸿振震惊地睁大眼,只见树叶下潜伏的黑气被橙红色火焰锁在中央,层层束缚,如同被铁链禁锢的巨龙,而沈先生的小男朋友正将手心放在巨龙的头部。   无数黑雾从龙身蒸腾而起,在他的掌心横冲直突,然而那只白皙的手却像是蕴藏了什么强大的力量一般,任凭黑雾肆虐,始终将它们牢牢的锁在掌心,不断凝聚、压缩,最终化为一颗黑色的、光华内敛的宝石。   顺手将阴气结晶塞回兜里,楚辞正准备歇口气,却见逐渐衰弱的黑龙蓦地从目光中放出两道血色闪电,刺破结界,冲向惊呆的梁先生。   “走开!”   黄叔扔了鸡腿挡住一道闪电,然而另一道已经来不及,他的五指变成利爪,正欲挡在梁鸿振前方,突然“叮”一声。   轻微如敲击琴键的声音,可是响在梁鸿振的心头,却如同洪钟大吕。   “妈妈……”他忽然道。   怀里的一枚锁魂钉无声断开,空气中仿佛响起一声叹息,梁鸿振下意识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噗”一声,黄叔抛下的鸡腿在半空中迅速腐坏,干枯、仿佛被吸干了全部生命力,化作一蓬黑尘。   “我们快点走!”身后的阴气已经暂时被压制住,楚辞看了眼握着棺材钉发呆的梁先生,皱眉道:“封印解开了!”   “那不是正好?”   “好什么好?被封印在地下和怨气纠缠了这么久,梁夫人早就失去神志了,你想看她把楚华大学当做鱼塘,展开血腥大屠杀么?   梁鸿振一抖。   沈晏道:“封印只能顶住一炷香的时间,来不及了,先去图书馆。”   黄叔二话不说,抄起梁鸿振就跑,梁鸿振不禁有些懊悔自己这些年为了生意没怎么健身,导致跑起步来有点虚。   “……”   有他们两个在前面做示范,楚辞灵光一闪,将目光移向天清哥哥。   “干什么?”   楚辞一笑,目光中透着狡黠。   “只有一炷香时间,就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了。”   沈晏:“……”   下一秒,身体腾空。   熟悉的药香味缭绕鼻端,楚辞紧了紧手臂,跑得更起劲了。   ·   “同学们,我们上一场游戏最终角逐出7名胜者,下一轮,7人中将有4人被淘汰,选出三名优胜者角逐本场比赛的前三名,现在,就请蒋主持人为我们抽取最后一场的题目!”   掌声中,看起来宛若大学生的靓丽女主持人将手伸进抽奖箱,取出一颗蜡球。   她微笑着将蜡球捏开,向周围人群展示。   “最后一场的题目是,记忆力大比拼!”   “请主持人进入图书馆,取出第二借阅室第一排架子上的第二本书,让我们的七名选手背诵默写!”   音乐声响起,蒋小滢踩着高跟鞋走下舞台,走向距离南广场只有十几米远的图书馆,学生会请来的拍摄记者扛着摄像头跟在她身后。   走进大门时,她保持完美微笑,朝身后挥挥手。   身后的记者却趔趄了一下。   “怎么了?”   “不知道。”记者看看脚下:“奇怪,刚才我怎么感觉被绊了一跤。”   就像脚下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拽着他的脚踝,将他往地底下拖。   蒋小滢脸上的笑容一僵,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她握了握胸前琥珀状的吊坠,小声斥责了一句:“别淘气。”   ……   另一边。   楚辞抱着天清哥哥,感觉自己脚步都生风。   他跑进南广场,一溜烟冲向图书馆。   “我怎么好像看到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广场上,一名东张西望的学生道。   “哪有,看错了吧。”   楚辞已经飞一般闪进图书馆的正门。   黄叔原本是跟在他身后的,却因为梁鸿振比较重,落后了几米远。   于是,先前的学生跳起来一指——   “你看,我就说他们两个男人抱来抱去的!”   “欸,真的!”   梁鸿振听着远处传来的流言蜚语,默默捂脸。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么丢人过。   黄叔却不以为意,还觉得自己跑这么快亏了:“像今天这种情况,你得多赔我几只□□?”   梁鸿振满心愁绪都被他一口一个“□□”给臊没了:“闭嘴!”   你没有羞耻心的吗?   扛着梁大少冲进图书馆,黄叔冲向阴气最浓的位置。   一只黄鼠狼,要什么羞耻心?有鸡就够了!   ……   “直走,左转,到了。”   楚辞顾不得图书馆内保持安静的规定,抱着沈晏一路狂奔。   还好,因为南广场今天太热闹,下面几层楼的阅览室几乎没什么人。   他一路跑到了萧云澜的纪念馆门口,将沈晏放下,撑着膝盖喘了口气。   “到了。”   “我们走吧……”   旁边的阅览室传来说话声,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在走廊响起,楚辞回过头,看见蒋小滢和摄像师边交谈便从阅览室里走出来。   “你们是……”   她瞥见楚辞和沈晏的样貌,眼睛一亮,示意摄像师多给几个镜头。   “同学你好,我们是欢乐大挑战的节目组,正在楚华大学进行拍摄,两位同学有兴趣做下个环节的挑战嘉宾吗?”   如果是平时楚辞还要观察一下天清哥哥会不会多看一眼蒋小滢,但此刻时间紧迫,他对于“直男杀手”一点兴趣都没有,拒接道:“我们还有别的事。”   “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两位同学难道不想上电视吗?”蒋小滢见到这两个男生的颜值就知道他们能给节目带来更多讨论度,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伸手抚摸了一下胸前的吊坠。   下一刻,楚辞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得压抑、混乱、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想要跳出束缚。   “不想。”他一口回绝,还好心提醒道:“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不安全,一楼纪念馆这边流传了很多恐怖传说,没什么事的话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有什么恐怖故事?”蒋小滢又摸了一下吊坠,不死心地攀谈。   “比如说会在午夜12点流出血泪的画像,没有尽头的阅览室,背不出书就掏出你大脑吃掉的图书管理员,趁人不注意睁开眼睛偷窥的雕像,厕所的镜子里出现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影……”楚辞随口乱编。   “这些有什么可怕的?”身后的摄影记者托着摄像机的手都抖了一下,蒋小滢却笑盈盈地看着楚辞:“我一向胆大,不信这些校园诡谈。”   “是么?”楚辞还想再说什么,沈晏不悦地看了眼蒋小滢。   “走。”他拉起楚辞,走进了走廊末端的纪念馆。   “蒋老师……”摄像师和蒋小滢被撇在门外,略有些尴尬。   “要不,我们出去吧,外面还等着。”   “等一下。”蒋小滢不信邪地看了眼“萧云澜女士纪念馆”几个字,推开面前晃动的大门。   下一刻,她和摄像师一起怔在原地。   “这……”   摄像师心中一寒,第六感传来阵阵凉意,如同被毒蛇盯上的猎物。   刚从借阅室出来,他很确定这就是第二阅览室的场景,就连第一排书架上的第二本书都一模一样。   蒋小滢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概率论第五版》,几乎保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面前的阅览室空间仿佛被某种力量延伸了,一眼望不到边,林立的高大书架同棋局上的方格,令人望而生畏。   “没有尽头的阅览室?”   蒋小滢刚自言自语了一句话,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盯上。   “你快来看!”摄像师发出猫被踩了尾巴的惊叫声,他回放了摄像机留下的记录,两人看到走廊一端拜访的沉思者雕像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眼珠活动着,悄悄窥视着他们的焦虑与不安,嘴角似乎也上扬了一丝。   趁人不注意睁开眼偷窥的雕像。   “嘻嘻嘻……”空气中似乎传来了孩子的嬉笑声,几不可查。   一起来玩吧。   ……   与此同时,坐在“吓你没商量”门外的鬼王突然站起身。   他看着旁边瑟瑟发抖的员工,在上一名体验者走出鬼屋后,突然将门票往抽屉里一塞,把最后一颗奶糖塞进自己嘴里。   “今天关门歇业了!”   “什么?!”   不顾身后排了几个小时队、怨声载道要个解释的学生,鬼王将可怜的员工推出去一一道歉,自己大步走进小楼内。   路过楚辞亲手画的招财符时,他手臂一伸,将黄色的符纸撕下来,叠好,放在怀里。   黑色的T恤衫牛仔裤随着步伐逐渐向前,变成了一身黑袍,衣摆在黑暗中扬起。   无数阴气和怨气如同倦鸟归巢般缠上了他的身体,周身的气势似乎在不断向上攀升。   他唇角挂着一抹冷笑,朝北边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目光似乎透过虚空遥遥与图书馆的某个角落相对。   随后,一声冷笑回荡在黑暗之中,带着楚辞从未在鬼王身上感受到的冷厉。   “和我抢人,你也配?” 第60章 小心肝   “直走!”   “左转!”   “再往前50米, 前面就到了!”   虽然纪念堂设立后梁鸿振只来过寥寥几次, 但是图书馆中的路线被他牢牢记在了脑海中, 一路不停地给黄叔指着方向。   “为什么楚同学抱着一个人还跑得那么快?”他虽然脚不沾地, 可被拖着走也耗力气,于是在冲进走廊时气喘吁吁地问黄叔。   黄叔:“嗯……”   他叹了口气:“这可能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梁先生:“???”   “当然, 我和你之间可没什么绝美爱情啊, ”一看到“萧云澜女士纪念馆”的门牌, 黄叔立刻将梁鸿振放到地上。他怕梁先生多想, 义正言辞道:“一定要说的话, 我们只是鸡和送鸡的关系!纯洁着呢!”   “……”   “什么?!!!”   话音未落,旁边一间阅览室的门忽然被人强行撞开, 从中冲出的一男一女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就撞破了黄叔拖着梁先生的手说什么“鸡和送鸡”,顿时面露诡异之色。   蒋小滢的目光忍不住在憨厚朴实的黄叔与成功人士做派的梁鸿振之间打了个转。   “想不到现在的有钱人人到中年, 外表看上去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居然好这口……”   她的想法还没完全从心底冒出,黄叔突然像是闻见什么不好的的东西, 脸朝向这边, 呲出两枚犬齿,没好气地咆哮道:“滚开!我们搞鸡关你什么事?!”   强大的妖气令蒋小滢身体一缩, 她胸口像是揣了枚冰块,被突然的寒气冻得一激灵,但是也一下子清醒了。   “抱歉。”   蒋小滢拉起身后的摄影记者就走。   摄影师肩膀上还扛着那台摄像机, 但脸上的表情浑浑噩噩,他被蒋小滢的手一碰, 突然道:“啊啊啊啊!!!!”   “鬼叫什么?”蒋小滢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我、我没背出来概率论第五版,我的脑子被图书管理员吃了,被他掀开头盖骨像是吃脑花那样吃了啊啊啊!”   “……”   蒋小滢懒得骂摄像师,因为她自己之前在走不到尽头的阅览室里迷路的时候,也以为撞见了喜欢吃学生大脑的图书管理员,为了让他指路还亲手把摄影师推了出去,直到这会儿才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那些都是假的,你清醒点。”   就他们两个,也顾不得避嫌,蒋小滢推着摄影师走进女洗手间,想用冷水浇头让他清醒点。   路过走廊另一端的时候,她特意多看了一眼墙边的沉思者雕像,发现雕像保持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呼,之前果然都是幻觉。”   蒋小滢将摄影师按到一只水龙头下,把水开到最大,自己也顾不得脸上的妆容,掬起冷水洗了把脸。   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洗手间里的灯开着,白炽灯的冷光通过镜子反射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蒋小滢的余光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抬起右手,擦干净脸上的水迹。她擦脸的动作很特别,为了不牵扯到肌肤导致过早产生表情纹,是从下到上,一点点用指腹拍干的。   “……”   心底突然一阵发毛,像是被朔冬的寒风吹过,陷入僵冷。   蒋小滢不知怎么回忆起楚辞之前说过的话。   “还有,厕所的镜子里出现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影……”   镜子里的倒影不是本来就和人一模一样的吗?为什么要特意提出来,和流泪的画像、偷窥的雕塑、走不出的阅览室一起并列为校园恐怖故事之一?   蒋小滢当时是不解的,但现在她明白了。   一寸一寸地抬起头,几乎能够听见脖子因为僵硬而发出“咔咔”的响声。她不用看也能知道,自己是右撇子,抬起来擦脸的同样是右手。   蒋小滢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最终停留在充满惊恐的凝视。   镜子里的人却突然勾起唇角,冲她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   “啪”一声,卫生间的门无风自动,关上了。   镜子里的女人已经三十多岁,容貌却依旧鲜妍青春,如同十七八岁少女一般。   她咯咯笑着,冲拼命摇头,拽着胸口一枚琥珀吊坠的蒋小滢伸出手。   不要跑,一起来玩呀。   妈妈。   ·   “啊啊啊啊!!!”   梁鸿振又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他正和黄叔穿过纪念馆末端的长椅,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仅能容两人并行的过道中。   眼前的大厅靠着图书馆外墙,左手边开了四面弧形的落地窗,头顶悬挂着华丽的枝状水晶吊灯,原本应当窗明几净,光照良好。   可墙上的天鹅绒窗帘常年拉着,厚重的黑色面料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水晶吊灯落满了灰,开关根本没有反应,整间大厅都和它的名字一样透着股压抑陈腐之气,像是即将不久于人世。   梁鸿振眯了眯眼睛,努力看向黑暗中,没看见楚辞和沈先生的影子。   四周的墙壁上挂着萧云澜生前的画像,摸索着向前时,冷不丁会有种被无数双眼睛盯上的错觉。   梁鸿振心跳加速,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隔了一道走廊传来的尖叫声有些失真,但依旧让梁鸿振吓了一跳,他迈向前的腿一顿,膝盖撞上长椅,沉闷的响声回荡在礼堂内。   “他们什么毛病?”   见黄叔在黑暗中像野生动物一样亮着姜黄色冷光的眼睛看过来,梁鸿振落不下面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男的叫完女的叫,当自己是尖叫鸡吗?”   “嘘。”   黄叔将食指放在唇边,他鼻子动了动,冷冷道:“做过孽的人,在这种环境下当然会阴气缠身,更何况……”   “什么?”   梁鸿振刚燃起一点兴趣,黄叔:“先生!”   随着他的叫声,面前突然如同拨开了一层迷雾。   礼堂最前方“哧”一声,亮起了光。   梁鸿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抬起头,看见一张黑白两色的遗像居高临下地悬挂在正中央,两旁的枝状烛台上,数百枝白蜡烛齐齐点燃,摇曳的光照在遗像上,明明是暖色烛光,却莫名令人感到森寒。   “别愣着。”楚辞在前面冲他招手,“让你拿的钉子呢?”   “在这里。”   有了光就方便很多,梁鸿振小跑过去,见楚辞踩在放祭品的桌子上,向上一跳,将母亲的遗像摘了下来。   他对梁鸿振道:“我们得先找到萧女士……都靠你了。”   “我?”   时间有限,不等他提出疑问,沈晏:“伸手。”   梁鸿振无条件听从他的话。沈晏拿起一直被他好好护在怀里的棺材钉,在梁鸿振食指上扎了一下。   “嘶。”   并不锋利的尖端在灵力的作用下破开一个血口。   “情况有限,梁先生辛苦一下,回去再扎破伤风疫苗吧。”楚辞可能是给员工培训养成习惯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了发扬服务精神。   他将自己端在怀里的遗像递过来,在血珠淌下来前让它落在遗像上,如同一滴血泪。   “人在新死后分不清自己的情况,一般都会在生前熟悉的地方徘徊不去,像是遗像、棺材、骨灰盒这种地方都可能留有一丝残魂。”楚辞小声道,生怕惊扰了什么。   血珠落下后并未留在外侧的玻璃表面上,而是一点点消失,如同被遗像吸了进去。   照片中萧云澜黑色的瞳孔中蓦地蒙上一层血光。   这时——   “砰”一声,玻璃炸开,锋利的碎片四散,嵌入座椅中留下深深痕迹。   “小心!”   楚辞把沈晏往背后一推,大部分玻璃碎片被他和沈晏的灵力挡住,但还有一小部分刺破无形的屏障,袭向他的脸和身体。   身上的一枚平安符突然热了一下。   楚辞:“……”   沈晏眸色转厉,他身周灵力一荡,橙红色火焰将身边的玻璃碎片全部灼烧成液态。   沈晏伸手握住楚辞的肩膀,让他转过身,却没有扳动。   “怎么了?”   “没事,”楚辞捂着脸,感受到一股极深的怨气从地底传来,隐隐同遗像联系起来。   他顺着怨气的方向:“我们走吧。”   然而沈晏的动作却意外地强硬。   “让我看一眼。”他道。   “真的没事!”楚辞急了,他兔子一样往前跑了两步,却没预料到天清哥哥认真起来力气那么大,居然被他硬是抓住手禁锢在怀里。   沈晏清楚楚辞的实力,原本不觉得他会出事,可小未婚夫之前的反应令他忍不住多了几分担忧。   一向冷静、天塌下来都不会多一个眼神的沈先生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心肝宝贝。   他身上哪怕是划了一个口子,都像心脏主动脉破裂那样惊心动魄、来势汹汹。   “乖,我就看一眼。”沈晏也顾不得场合了,用后背挡住黄叔与梁鸿振的目光,轻柔地抬起楚辞的脸。   他心里已经模拟出许多种糟糕的场景,比如说玻璃碎片划破了小未婚夫的脸,划到他额头,或者碎碴刺入肌肤需要处理。   然而,唯一没料到的是——   楚辞的脸毫发无损,但黑眸却急得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张张嘴,因为忍耐眼角泛起红晕,神态在沈晏这个未婚夫看来十分诱人。   然后张口就是一句:“咯咯哒。”   沈晏:“……”   黄叔:“……”   梁鸿振:“……”   梁鸿振捅捅黄叔:“对鸡有某种执着是你们家的特殊传统吗?”   楚辞:“闭嘴,不是!”   他抱着遗像走向礼堂内的某个角落,恼羞成怒地凶了沈晏一句:“我都说不要看了你硬要看。”   “咕咕。”   “……”   天塌了都不皱一下眉头的沈先生终于在未婚夫发出第二声鸡叫的时候破了功,轻咳一声,用手背掩饰住唇角的笑意。   ……   楚辞气也不是怒也不是,最终还是狠不下心去凶天清哥哥,自欺欺人地寻找着怨气的来源。   “快点,跟上!”   梁老先生给发妻修建的纪念堂虽说很大,但也不过百来平米,脚步走走停停,楚辞很快就将遗像放在中央偏右的一个座位上。   “是这里?”   遗像落在座椅上,相片正中的萧云澜眼中突然滚落一滴血泪。   下一刻,“轰”一声,和之前相同,却强悍无数倍的黑气裹挟着冲天血气和怨气,将座椅远远掀飞,“砰”一下砸到□□米外。   阴气在礼堂中肆虐,将一排排座椅连根拔起。   在这仿佛拆房子的动静中,梁鸿振突然扯着嗓子道:“没错!就是这里!我想起来了!”   “妈妈很喜欢看话剧,小时候爸爸经常订了票带我们去楚华大剧院,他订的最多的就是第三排中央这个位置!”   楚辞:“你可闭嘴吧,哪壶不开提哪壶。”   话音未落,黑气在揉皱成一团的遗像上方盘桓片刻,一片浓墨般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突然走出了面容和遗像一模一样的女人。   她穿着血色长裙,目光中充满疯狂和暴虐。   伸手一挥,梁鸿振被拍在一边的墙壁上,巨响声震得墙上的画像乒乓跳动,有几幅已经掉了下来。   “妈……”他不顾歪在一边的眼镜,努力爬起来,冲女人叫道。   女鬼的目光甚至没向他投来一瞥,她又是一挥手,梁鸿振直接晕了过去,要不是黄叔飞奔过去托了他的后脑勺一把,甚至可能丧命。   鲜血从他的头顶淌下,穿过黑发,在额头上留下几道痕迹。   萧云澜的脸上浮现出对鲜血的渴望,她的袖口飘出几缕猩红煞气,在梁鸿振头顶稍一停留,便开始吸收他的鲜血,甚至在伤口流下的血液被吸干后还未停下,开始从梁鸿振的身体里吸收生命力。   眼看梁先生要被三十年没见面的亲生母亲吸成人干,楚辞心中不忍。   就在这时,一束明亮的火焰从有到无,绽出瑰丽光芒,刹那间就点燃了飘散在空气中的煞气,并以此为燃料,迅速铺展,将旁边一大片区域笼罩在堂皇的光明中。   “哦?”   女鬼被锁链般的火光缠身,被迫扭过头,看向沈晏。   她舔了舔嘴唇:“你看起来很好吃……”   “你才好吃!”   楚辞急了,心想前有蒋小滢,后有萧云澜,天清哥哥怎么走哪都能被这些居心叵测的女人(女鬼)给盯上。   他原本站在沈晏侧后方,此刻一出声便被女鬼注意到。   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罕见体质不光能令楚辞操纵阴气,获得普通鬼魂的亲近,在某些堕入邪道的厉鬼看来更是上好的祭品。   萧云澜艳丽的唇角一勾,像是一朵剧毒的曼陀罗。   她眼中的疯狂丝毫未减,竟然承认道:“我错了,你比他更诱人。”   “就从你开始吧,”比之前更甚的血煞之气从四面八方猛扑而来,几乎要将楚辞整个人淹没。   萧云澜猛地出现在他身后,猩红色眼眸中浮现出瘆人的贪婪与食欲。   “我要将你,连皮带骨地一寸寸撕碎,然后吞到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女鬼:这个心肝是我的。   沈晏:我有婚约。   鬼王:不,是我的。   沈晏:我有婚约。   鬼王:和野男人抢男人就算了,还要和野女人抢男人?!你们算是什么东西!通通滚开!   沈晏:但是我有婚约。   鬼王大怒:婚约婚约婚约,你当我没有?!   楚辞:……   姥爷当初到底把我许配给了几家??? 第61章 学游泳   “去死吧!”   被煞气包围的一瞬间楚辞便反应过来。   他急急地调用身上的灵力, 试图保护自己, 然而——   “咦?”   “咦咦?”   裸.露在外的肌肤能够感觉到血红色煞气的阴森, 然而这些煞气在触及他身体之前就停住了, 像是陷在一大块冰冰凉凉的番茄果冻里。   隔着一层煞气,看到和听到的内容有些失真。   楚辞看见番茄果冻外的女鬼弹钢琴一样挥舞着手指, 让煞气随着她的动作不断从地底钻出, 像松脂那样一层层将自己包裹成琥珀。   她唇角浮现势在必得的残忍, 似乎在等着他被煞气碾压成一团失去生命的血肉。   “怎么样, 难过吗?” 咯咯笑着, 萧云澜低下头问沈晏。   “看着情人在自己面前慢慢死去是不是很痛苦?”   “……”   透过煞气可以看到沈晏略显焦急的面色,他眉心紧皱, 唇角不悦地抿起,火光如同有生命般盘旋上萧云澜的身体, 寸寸收紧。   萧云澜恍若未觉:“不不不,这还不够!”   她纤长的五指猛地攥紧,像是要捏碎琥珀中可怜的小飞虫。   “露出更痛苦的表情来吧, 哈哈哈……”   煞气随着她的动作一拥而上, 巨浪滔天般卷向着被陷在中央的青年,眼看就要将他吞没,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卷向中央的血雾突然脱离萧云澜的控制,从惊涛骇浪变成了家用游泳池。   楚辞笑了笑,新奇地冲天清哥哥挥了挥手, 表示自己不要紧。   “不用担心,这里面还挺好玩的。”他道。   手臂挥动时, 周围的煞气不断流淌,传来凝滞感,居然真的有种在水里游泳的错觉。   楚辞摆摆手,又蹬蹬腿,最后居然靠自己飘了起来,尝试得十分起劲。   “……”   萧云澜像是一台卡壳的旧录音机,咯咯大笑突然止住。   她不信邪地捏紧手指,再捏紧手指,松开又捏紧,可不论用多大力气,不远处的煞气像是死了一样,倒显得她的动作无比可笑。   萧云澜原本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猛然变了。   “不!不可能!”她猛地将头扭转了360度,一寸一寸地巡视着这间困了自己三十多年的礼堂,似乎在寻找什么。   随后——   “嗖。”   萧云澜的身影一下子从原地消失,转眼出现在楚辞不远处,阴冷的目光如毒蛇般咬向他:“说!你究竟做了什么?!”   “啊……”   番茄果冻外猛地贴上一张大脸,楚辞被她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   他想了想,这毕竟是梁先生的妈妈,今年少说也有六十多岁,本着尊老爱幼的想法,如实道:“我什么也没做,真的。”   “……除了学游泳。”   萧云澜的面色已经不仅仅是惨白了,而是转为铁青色,一双眼睛红得要滴血,原本秀美的面容狰狞如恶鬼。   不,她现在本来就是恶鬼。   金色的锁链如影随形,牢牢地拴在她的手腕、脖颈,禁锢着萧云澜的动作,令她不能再靠近楚辞一步。   她一边拼尽全部力气和火焰拉锯,另一边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楚辞的动作,似乎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楚辞:“……”   不着痕迹地往后飘了一点点,他小声对黄叔道:“我有种被高中教导主任盯上的感觉。”   黄叔护着梁先生躲在战圈外,被楚少无助、弱小、可怜的目光一盯,心中顿时升起无限责任感。   他把梁先生往身后一推,撸起袖子,义薄云天:“不怕!”   “黄叔教你游泳,游快点,咱们打不过还不能跑吗?”   楚辞:“……”   算了。   反正这层煞气凝聚了女鬼几十年功力,凭他自己破不开,闲着也是闲着,学吧。   ……   时间在僵持中一分一秒度过。   萧云澜有地下源源不断的煞气支持,沈晏一时间竟也无法奈何她。   然而厉鬼终究比不过拥有清醒理智的人。   “啊啊啊!!!”   眼看着楚辞已经自行领悟了凫水的精髓,开始在黄叔的指导下研究狗刨,再过一会儿说不定连大二游泳选修课都能提前搞定,萧云澜被油然而生的怒火灼烧得神志全无。   她指甲伸长,拼着一只胳膊被烧成灰烬的代价猛地破开了沈晏的束缚,大步迈入煞气中。   “哗啦啦。”   目光转动,最终凝聚在一点,厉风闪过。   萧云澜用另一只手在半空中一拽,从楚辞腕上拽下一只通体漆黑的手串。   “这是什么?!”   “咦?”   楚辞在她的逼问中眨眨眼,隐约想起来这是今天早上吃过VIP豪华至尊版煎饼果子后鬼王送给自己的谢礼。   “礼物而已,有什么特殊吗?”   手串用黑色的木料打磨而成,表面没有一丝光泽,看起来像是景区门口十块钱三串的纪念品。   可就是这串平平无奇的木头,在落入煞气后,表面突然泛起了丝丝缕缕的血色流光。   血光如同有生命般在木料中游走,衬得木头的表面更黑,光芒内蕴,居然显得高贵奢华有内涵起来。   “还给我。”   手串一脱离身体,周遭的煞气便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钻入骨缝中。楚辞不适应地动了动身体,感觉没办法像刚才那样愉快地练习游泳了。   他用灵力谨慎地护住自己,朝远离萧云澜的方向挪了几步。   萧云澜的注意力却全在那只手串上,她能感觉从中传来另一股力量,在同自己争夺脚下煞气的所有权。   “不!”   她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猩红色血气再度从断裂的第三排座椅中涌出,片刻间就淹没了整间礼堂。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觉步履维艰,作为普通人的梁鸿振更是喘不过气,在昏迷中抓挠着身边的墙面,额头绽出条条青筋。   谁也没有注意,手串上的血丝正无声无息地勾连在一起,变作一条首尾相衔的血色小龙。   它贪婪地吸收着充满这间礼堂的煞气,并且速度越来越惊人,几乎在空气中卷起一道漩涡。   “停下!”萧云澜眼中疯狂之色更甚。   她用仅剩的一只手扯断了手串,黑色木珠纷纷落地,发出清脆响声,串着木珠的细线猛地断裂,发出“啪”的一声,飘散在空气中,纷纷扬扬。   楚辞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一丝黑色长发。   又顺又滑,他突然想到了鬼王的背影。   楚辞能发现的事情萧云澜和沈晏自然也不会错过。   两人的表现截然不同。   地上乒乒乓乓的珠子虽然落了一地,却依旧在吸收煞气,萧云澜伸手要去捏碎这些木珠,却连身上的鬼气都一并被吸走。   她如同碰到了烧红的烙铁,慌忙撒手,气急败坏地问楚辞:“这是谁给你的?里面藏着谁的头发?!“   楚辞:“……”   为什么梁先生的妈妈这么犀利,这么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他下意识看了眼天清哥哥,有种做坏事被人发现的心虚。   困住楚辞的煞气被手串夺走了很大一部分,四周的血色似乎也越来越薄。   楚辞察觉到这种变化,伸手捅了一下。   “噗。”   身周的煞气如同肥皂泡一样破开了。   “过来,”沈晏从外面朝他伸出手。   “我……”楚辞看到他冷凝的神情,试图解释:“不,其实,我没有……”   越解释越乱。   他想了半天措辞,最后索性闭上嘴,往后面缩缩,手里还捏着刚才飘到手里的长发。   “我学得不好,再游一会儿……”楚辞闷声道。   黄叔:“……”   他在先生不带感情的目光中“嗖嗖嗖”躲到一边,表示楚少敢学自己也不敢教。   “咔。”   黄大仙十分委屈——   为什么要扯上我?我不过是一只会游狗刨式的黄鼠狼而已!   ……   没了煞气支持的萧云澜就像被拔了牙的老虎,沈晏伸手招过几道灵力捆住她,然后亲自把楚辞从煞气里捞了出来。   他捏着楚辞的手腕,感觉到那股近乎于无,像是撒娇一样的反抗,又好气又好笑。   但自己的未婚夫,还能怎么样?   宠着呗。   沈晏心里叹了口气,低头哄道:“别游了,黄叔不会教人,等到今年国庆节我带你去港岛,那里有带泳池的半山别墅,我亲自教你。”   “好吧。”楚辞最喜欢听未婚夫这么和自己说话,他被哄得目光亮晶晶,脾气全无,牵着手走出煞气。   心虚什么,楚辞安慰自己。   我也不知道那是他的头发啊,如果知道手串是用头发串的,我根本就不会收。   这么一想,他顿时理直气壮了许多。   与此同时,沈晏趁着小未婚夫走神,不着痕迹地从他手里抽出鬼王的长发,扔到一边。   长发飘落瞬间,橙红色火光一闪,将几缕发丝化为了灰烬。   ·   灰烬眨眼间飘散在空气中。   另一头,鬼屋里黑衣长发的男人若有所觉。   他哼笑一声,按在地面上的手分毫未动,地下涌起山呼海啸般的动静,煞气夹杂着怨气涌入鬼王身体,他气势节节攀升,仅仅泄露出的一丝就让小楼的墙皮被腐蚀,“咔啦啦”裂开蛛网般的痕迹。   沉浸在获得力量的充盈感中,鬼王傲慢道——   “暂且让你片刻,等……之后,呵。”   “不管是人还是鬼,都别想和我抢人!”   小楼内的威压一闪即逝,被赶到门口的几名鬼员工感受到了屋内之鬼不悦的心情,缩在一起、抱头痛哭:“好可怕好可怕。”   “老板究竟怎么招惹上这位煞星的!”   “他待会儿会不会把我们全吃了!”   “嘤嘤嘤嘤。”   “让莲姐叫个小龙虾,死之前一起吃个断头饭吧。”   ……   “鬼叫什么?!”   郑莲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挨个抽了这群怂包一顿,然后边瞪他们边摸下巴。   她自言自语:“我怎么觉得,他更想吃老板呢?” 第62章 脸皮薄   礼堂内。   先前肆虐的怨气与煞气已经只剩下薄薄一层, 环绕在萧云澜的身周。   她被锁在一边, 用怨毒的目光瞪着楚辞, 口中不断地重复着什么。   楚辞有些好奇, 侧耳细听,发现她说的是,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我, 说不定你现在还被棺材阵封印在地下吧, 哪能这么快看到社会主义新华国。”楚辞理直气壮。   他搬开被杀气掀得东倒西歪的座椅, 在伤痕累累的墙边摞成一摞, 顶着萧云澜的目光严肃替自己辩解:“但是这又关我什么事呢?我真的只是想好好开个鬼屋而已。”   萧云澜:“……”   就在这时,梁鸿振醒了。   他意识还停留在昏迷前的一刻, 顾不得自己身上被煞气腐蚀出来的伤口,爬起来冲女鬼喊道:“妈!”   “滚!”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沉狠戾, 萧云澜将在楚辞身上吃的瘪全都发泄到多年未见的儿子身上。   她冷笑地扫了眼梁鸿振脸上的细纹,无比轻蔑:“谁是你妈?!我没有你这么老的儿子!”   梁鸿振:“……”   ???   !!!   老???!!!   看到梁先生震惊、难以置信、茫然无措的表情,楚辞捂住嘴轻咳了一声。   “毕竟梁夫人去世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啊。”   二十九岁的母亲与四十岁的儿子, 其中的错位感可能还需要梁先生自己慢慢消化。   ……   梁鸿振可能是真的难以接受自己被亲妈当面说“老”这个事实, 他蹲在墙角,想了半天, 掏出手机,打开自拍。   “哪里老了?”   在场众人都见多识广,没人去安慰他, 放任梁先生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只有黄叔还惦记着自己的鸡,拍了一下梁鸿振的肩膀。   “有这个时间自怨自艾还不如在某宝搜索一下哪里的土鸡更好, 对了我听说多喝鸡汤可以延缓衰老……”   “胡说八道!”萧云澜冷笑一声。   她现在就是个拔了牙的老虎,又像□□桶一样一点就炸,黄叔不理她。   他注视着梁鸿振的眼睛,又强调了一遍:“别忘了你欠我的两只鸡。”   “不,现在是三只了。”   眼看楚辞与沈晏确定了地点,冲他招手,黄叔“嗖”一下蹿过去,伸出爪。   “这里吗?”   “对,挖吧。”   ……   刷刷刷,刷刷刷。   黄叔欢快地用爪子在地上掏洞,一块块混凝土被他从底下挖出来,中间偶然碰见了几根钢筋,也被他一爪子切断。   “果然,专业的事还是要让专业的人来做。”楚辞感叹。   “对了。”说话间沈晏想起什么,摸了摸他的头:“前几天张道长已经到楚华市了。”   “哪个张……”楚辞回忆了一下,眼睛一亮:“是手里有施工队的那个?”   “对,梁先生之所以找上门来就是他介绍的。”   沈晏简单说了说前因后果,大概就是张道长之前接的工程是替港城一户人家调整祖宅的风水,而那户豪门正是萧云澜的娘家。   “萧女士的娘家人之前一直对她的死因有所怀疑,但苦于没有证据,这次机缘巧合之下让张道长看到了梁宅的风水图,发现蹊跷之处,从而才引发了之后一系列变故。”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张道长接了梁先生舅舅的嘱托,因为不擅长与人斗法,于是辗转求到了我头上……”   “那梁先生说中元节有人给他托梦是怎么回事?”楚辞好奇追问。   沈晏敛眸一笑,神姿高彻,比往常多了几分情绪波动。   他道:“或许是阵法的封印经历了这么多年已经有些松动;又或许是梁先生本身心中就有怀疑,这怀疑沉淀多年,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再或者真的是母子连心……”   总之,谁知道呢?   这时,黄叔那边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喊。   “先生!楚少!”他道:“我挖到了!”   ·   楚辞回过神,和沈晏一起过去,看见黄叔小心翼翼地从地下捧出一个黑色的木盒。   “阴沉木做的骨灰盒,梁老先生倒也真下得去血本。”楚辞对这位企业家没什么好感。   木盒用红缎包裹,虽然在地下埋藏了多年,但布料和盒子都没有一丝破损,崭新的缎面在礼堂正中的烛火下泛着光泽,带着与整间陈旧纪念厅完全不搭的诡异感。   盒子被从地底拿出的一刻,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心头有些发毛。   “等等。”   沈晏突然阻止了黄叔打开木盒的动作,示意他叫上还在培养感情的梁先生母子,“到外面再说。”   ……   “这就要走了?”   梁鸿振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好像如释重负,又好像有一丝不舍。   他站起身,对萧云澜道:“妈,走吧。”   萧云澜没了怨气的干扰,比起刚才少了许多攻击性,她闻言“呵”一声,被身上的锁链捆绑着,飘在梁鸿振前方。   临走前看了眼手机里的自拍,她突然道:“看看你额头这个表情纹,用抗衰老精华了吗?”   “还有眼角纹、鱼尾纹、法令纹,一看就从来没有保养过……梁一鸣那个王八蛋这些年怎么带孩子的?!”   “妈!”梁鸿振尴尬且惊喜,“你想起来了?”   “别叫我妈!”   “好,”带着一脸傻儿子的笑容,梁鸿振赶在萧云澜开口“我没有你这么老的儿子”之前,夸下海口:“明天我就去拉皮还不行么?”   “……行吧。”   说话间几人离开了阴森森的纪念堂,顺着走廊走向图书馆门口。   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人,只是在经过盥洗室时,听见了尖叫、哭泣和砸门声。   楚辞:“怎么回事?”   他身后,黄叔:“哦豁。”   黄大仙摸摸下巴,想起来时遇见的那个孽债缠身的女人:“把她给忘了。”   “交给我吧。”   不等先生与楚少出手,黄叔自告奋勇地走过去,推了一下门。   “咔哒。”   原本怎么用力都推不动踹不开的门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是流水般填满了整间屋子的黑暗。   唯一的明亮来自镜子里,水银镜面反射出的倒影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救命!”   蒋小滢披头散发,看见门开的一瞬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她趔趄着冲向门口,高跟鞋早就脱下,身上的衣服也在之前的挣扎之中变得凌乱不堪。   “救我!”   满怀希望的求救声被一只手无情地阻止了。   黄叔定海神针一般站在门口,严肃审视蒋小滢:“女士,请您认真自查之后再出现在我的老板面前,不要破坏我老板和他未婚夫的感情。”   “什么?”   蒋小滢眼眶微红,泪痕宛然,眼神楚楚可怜,能够让铁石心肠的男人动容,然而黄叔的审美观和人类不在一个层次上。   他道:“是的,请您认真检查脖子以下是否有不能描写的地方,否则我不得不对您采取一定措施。”   说着,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把朱红色的大锁,锁门警告。   蒋小滢:“……”   深呼吸,胸口起伏,她连被镜子中的倒影追赶的恐惧都差点忘记了。   “让我出去!你们没看到它在追我吗!”   “没有。”   “怎么可能?”蒋小滢回头,瞳孔被身后的景象吓得一缩:“你怎么能没看见,它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嘴唇是红的,像是沾了血,看着人的眼光冷瘆瘆的,一看不怀好意,还有……”   “不,真的没有。”黄叔打断她。   他透过蒋小滢的肩膀,只看见她背后趴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可能是在刚才风水阵破裂的时候吸收到了一部分阴气,黑影抬起头笑了笑,露出天真的眼神。   空气中似乎又响起“嘻嘻嘻”的孩童笑声。   “好吧。”蒋小滢已经快被压抑的环境给逼疯了,她整理好自己胸前的衣服,又理了理裙摆,忍不住心中的怨愤,出口讥讽:“在这样的状况下为难一个女人,你还有没有人性!”   “……”   人性没有,狼性倒是有不少。   黄叔没说话,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她一眼,又指了指领口:“脖子以上就可以随便了吗?拉好!”   没等前方的人做出反应,他举起手中醒目的红锁,仿佛一个大大的警告。   蒋小滢:“……”   她愤怒地伸手将衣领拉拢。   “好了,走吧。”   在蒋小滢含着怨气把全身上下都整理一遍之后,黄叔终于让开一条容一人过的路。   蒋小滢如蒙大赦,快步闪出盥洗室,如同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赶自己。   临走前她还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黄叔,结果不慎看见旁边的楚辞。   “啊!!!”   黄叔目送女主持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捂着脸飞快逃出了这条走廊。   楚辞:“……”   “我有这么可怕吗?”   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之前给女主持人讲的鬼故事了。   “不过她身后的孩子可以接到咱们鬼屋培养一下,”楚辞道:“如果有机会的话。”   “我觉得那孩子是一个恐怖界的绝世奇才,可以考虑让他给咱们写剧本。”   “嗯。”沈晏顺口答应了一声。   他的眼睛在听到“咱们鬼屋”的时候浮现出一丝笑意,在听见“孩子”时又增添一丝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   “行了,走吧。”   ·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太阳转向西边,橙红色日轮透过层层云朵洒下瑰丽的光。   楚辞:“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黄叔还拿着装有萧云澜遗物的骨灰盒,他问沈晏:“先生,现在打开吗?”   沈晏:“打开吧。”   “还有两枚锁魂钉没有拔掉。”   “没关系,血煞之气已经被镇压住,先将萧女士的魂魄从骨灰盒中移走再去处理也不迟。”   楚辞点点头。   光是隔了这么远都能察觉到阴沉木带来的压抑感,说明里面放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移走也好,免得萧云澜的魂魄继续受邪术煎熬。   沈晏从衣服内侧的口袋中取出一方玉符,用灵力在上面画了几个金色的字符。   黄叔等他画完,捧起骨灰盒,“小心一些,都让开。”   说完,他解开红缎,揭开黑色骨灰盒中央贴的黄色符咒,小心翼翼地将盒盖掀开。   刺骨的怨气一瞬间笼罩了附近几米之内,让包括沈晏在内的所有人都感觉有些不适。   楚辞深呼吸,抵挡住对精神的侵蚀,定睛望去。   “这是……”   只见盒子内侧垫着另一块红绸,上面三根尖细的钉子,用黑色长发捆在一起,钉子尖端似乎还有尚未干涸的血渍。   “定魂钉。”沈晏皱眉。   “没错。”在场只有楚辞不太怕阴气,于是他伸手拿起那三根一看就充满不详的黑色细钉,对梁鸿振解释道:“按照旧时传统,封棺材时要用七枚棺材钉,所以我刚刚就怀疑留在纪念堂中的遗物可能还和钉子有关。”   “定魂钉?”梁鸿振看着他重复。   “没错,”楚辞叹了口气:“在人新死,魂魄还未散去时从印堂、膻中、足心三个地方各扎一针,钉尖入肉三寸三分,再用生前的头发捆起来,施以咒术,就能留住魂魄,使枉死的魂魄无法转生。”   “棺材阵四方的锁魂钉是为了使地下的怨气和血煞之气被禁锢在一定范围内,这三枚定魂钉却是为了将萧女士的魂魄钉在怨气中央,日日吸纳这些怨气和煞气,最终成就……“   鬼王两个字在他口中一转,还未说出,突然手碰到了什么。   楚辞:“咦,这红绸下面怎么还有东西?”   他顺手将红绸一揭,瞳孔骤缩。   “小心!”   沈晏同时看见了骨灰盒中藏着的秘密。   那是一块四四方方,表面布满了奇异符文,仿佛流淌着鲜血的符咒。   下一秒,萧云澜神色突变,再次失去理智,她卷起血符,厉啸一声,挣脱锁链,向某个方向扑去。   “快追!她要跑!”   ……   “阵法里还藏着剩下两枚锁魂钉,她跑不远,除非将那两枚钉子拔掉。”   “锁魂钉被藏得太好,我们想要找到尚且要费一番功夫,可是她被钉子束缚在地下三十几年,早已和上面的煞气有了感应,要找到只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一西一东,往哪个方向追?”   楚辞看了看夕阳下的活动楼和流动鬼屋,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喂,从筠学姐?”   电话对面似乎说了些什么。   “对,刚才没信号……真是辛苦你了!”   挂掉电话,楚辞大喜过望,他道:“活动楼的锁魂钉已经被拔掉了,去鬼……不,那边!”   来不及多问,沈晏点点头,快步向前方走去。   楚辞看着他似乎有些急匆匆的步伐,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   哦,天清哥哥是怕被自己抱着跑。   刚才不是也抱过吗?多省力。   轻轻松松地跟在后面,楚辞打量天清哥哥挺拔的背影,心想——   唉,自家未婚夫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清哥哥:我不要脸的吗?   鬼王:脸给他,我不要脸!抱我!   楚辞:……   一手一个,美滋滋。 第63章 修罗场   流动鬼屋。   二层小楼开着门, 内侧黑洞洞的, 如同一只张大嘴的凶兽。   门口的学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只有几名工作人员正蹲在大门口, 围成一圈吃饭盒里的小龙虾。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卷过。   “嚯!”   员工们被吓了一跳, 纷纷飘走, 再回过神时, 饭盒里的小龙虾还在, 汤汁、辣椒和龙虾壳都被那阵阴风卷得一干二净。   “没品位!”   他们警惕地朝旁边看看, 见没人注意这边,再次围到饭盒旁边, 把小龙虾分分。   “吃吃吃。”   “要是有啤酒就更好了。”   至于刚才那只冲进鬼屋的厉鬼……   “大佬之间的事,我们这些打工仔掺和什么?”   “对, 天塌了有鬼王顶着!”   “鬼王爸爸万岁!”   “……”   楼中的鬼王并不知道自己突然之间多了十几个心态乐观的儿子。   在员工们举着红彤彤的虾钳给鬼王爸爸打call时,他看了一眼走廊的另一头。   通往外界的入口处,萧云澜携着滚滚怨气飞来。   她十指指甲暴涨、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眼睛血红, 非常可怕。   隔了老远都能听见阴风的呼啸, 带着尖锐的、能扰人心魂的杂音在楼道中回荡,卷起的杂物刺破墙壁, 留下道道割痕。   萧云澜:“滚开!”   鬼王的手还贴在地面上,血煞之气如同江河,从地底疯狂涌向他掌心。   他回过头, 看着已经被怨气折磨疯了的萧云澜,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废物。”   “什么?!”   脸一偏, 躲开朝自己激射而来的一道血刃,黑衣男人神态傲慢、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被这些下三滥的伎俩从高处拖下,陷在烂泥里,把自己变得不人不鬼,你看看自己,不是废物是什么?”   “你!”萧云澜发出一声尖啸,十指如同锋利的刀刃,袭向鬼王。   她咬牙切齿:“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叫厉鬼吗?你明白被煞气淹没是什么感觉吗?”   “那是日复一日的痛苦、怨恨和绝望,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永无止境……”   “你怎么确定我不知道?”黑色的身影向后一折腰,长发散开,被厉风割断了一丝,散落在空中。   然而黑暗中,那双注视着萧云澜的眼睛却无比清明、冷酷、透彻,仿佛一面镜子,能够照出她心底所有的软弱与漏洞。   下意识地,她攻击的动作停了一瞬,甚至有些怀疑面前这个男人说的是否是真话。   然而,鬼王动了。   地下的血煞之气突然猛地一涨,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随即化为掌心一枚红痣,像是从苍白皮肤下沁出的一滴血珠。   袖袍一挥,如同乌云般从萧云澜眼前掀过,下一秒,她的脖子被人用手掐住,狠狠按在墙壁上。   十指收紧,掌心的朱砂痣红得耀眼,几乎要刺痛萧云澜的眼睛。   她感觉自己身上的鬼气在被男人飞速汲取着,喉咙间发出“咯咯”响声。   很久未察觉到的虚弱感侵袭上身体,萧云澜眼中终于浮现惊恐,她努力调动折磨自己多年的血煞之气,却发现那些在无数次煎熬中磨合来的力量失去掌控一般没有回应自己。   “你……”   眼球缓缓转动,对上鬼王的眼睛,萧云澜想要问他究竟做了什么。   鬼王笑了笑,伸手在半空中一招,一枚乌木为珠,用黑发串成的手串渐渐凝聚在空气之中。   “是你!”   萧云澜猛然想起在礼堂中夺走自己对煞气控制权的那股力量。   “没错。”鬼王微微一笑。   “若不是我刚才尚未消化完地底的怨气,又何必和你废话?”   说罢,扼住萧云澜咽喉的修长手指再度用力,以能够两人筋断骨折的力道将她向水泥墙中按去。   话音响在耳边,如同如同恶魔的低语。   “既然你之前没有听见,那我就再说一遍。”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动我的人?!”   情绪激荡中,挡住脸的黑雾悄然散开了一丝。   萧云澜瞪大眼睛,看见黑雾下那张俊美又熟悉的脸。   她难以置信:“你……”   ……   就在这时,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楚辞:“天清哥哥,你走慢一点,里面黑,小心撞到。”   “算了,这里我熟,还是我走在前面吧,你踩着我的脚印走。”   “……”   眼瞅着楚辞就要出现在自己面前,脖子上的手突然一松,萧云澜轻咳一声。   她身上怨气已被抽走,虽然虚弱,但神智倒是比之前清楚了不止一点。   黑雾再次遮住鬼王的脸。   瞬息之间,萧云澜凭借厉鬼良好的目力看见他脸上在不到一秒的短短时间内分别划过了嫉恨、愤怒、委屈、蔑视、杀意等多种情绪,如同打翻了调色盘。   “……咳。”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想笑。   黑袍如流水般划过手腕,捏在掌心中的血符突然被人抢走。   鬼王阴冷地盯了她一眼:“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   能够感觉到自己只要敢说一个“不”字,他拼着被心上人误解也要掐死自己,萧云澜识相地点了点头。   然后——   “咦,你也在这里?”楚辞惊喜道。   他一眼看见了站在一片狼藉中的熟鬼,然后才瞥见墙边的萧云澜。   “妈!”梁鸿振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跑过来,一路东倒西歪,撞墙撞得胳膊肘都擦伤了。   他不顾自己的伤势,上前扶起萧云澜。   “你你你,这是谁干的?!”   萧云澜发丝凌乱,脖颈上有未消的指痕,因为缺少鬼气,淤青一时间难以散去。   乍一看,像是饱受蹂.躏的样子。   “我才一会儿没看着!”梁鸿振痛心疾首,感觉都是自己的错。   他脖子转了转,指向站在断砖残瓦中,一副若无其事的鬼王。   “是不是他?”   鬼王投来淡淡一瞥。   萧云澜:“……”   “不,不是。”怨气淡了,母子情也回来了,虽然不怎么适应一个长了鱼尾纹的儿子,但总不能刚相认第一天就让他半夜被鬼掐死。   萧云澜深呼吸,柔弱而坚强地微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撞墙能撞成这样?”梁鸿振不信。   “当然……不能。”   张开十指,在墙上划了一下,钛合金般锋利的指甲转瞬割下一大块墙皮。萧云澜道:“所以我还不小心掐了自己,对,谁让我刚才发疯呢?多亏这位先生乐于助人……不,助鬼,及时阻止我,才没让我自残成功。”   楚辞:“……”   沈晏:“……”   鬼王:“……”   但是梁鸿振信了,他扶着母亲,感激地对鬼王一鞠躬:“大恩不言谢。阁下以后若有能让我尽绵薄之力的地方,尽管开口。”   乐于助人的鬼王:“……”   他顶着心上人和情敌诡异的目光,并不想收下这句发自内心的感谢,并且很想发自内心地说一声MMP。 ……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直到沈晏将目光转向萧云澜,问:“血符呢?”   “什么?”   沈晏摊开手,黄叔将阴沉木骨灰盒凡在他手心。   “这里面原本放着的东西。”   “我不知道。”萧云澜眨眨眼,看左看右就是不看鬼王。   然而鬼王却并不领她这番好意。   他哼笑一声,伸手对楚辞招了招:“过来。”   袖口滑落,露出一抹血红色。   楚辞看着他手中血符的一角,犹豫道:“你……”   “我什么?”   鬼王低低一笑:“想问我来楚华大学做什么?”   楚辞点头。   袖口从脸颊柔软地拂过,楚辞感觉有什么东西蜻蜓点水地从自己耳梢上擦过。   随即,“哗啦”,手腕被一串温润的木珠套上,严丝合缝。   低沉的声音含着诱惑,在耳边道:“当然是来看你的。”   “果然很可爱。”   话音未落,肆意挑逗的人猛地抽身,后退了十几米。   一束橙红色火焰猛地腾起,追着他的衣摆烧去,看起来不将他烧得一干二净誓不罢休。   瑰丽火光中,他注视着沈晏,目光中似乎升起一丝杀气,又转瞬即无,危险得令人战栗。   “我还不想杀你。”浓郁的阴气夹杂着血气和煞气从黑色的袖袍中疯狂涌出,浓重如天边乌云,和阳火在半空中对峙。   沈晏神色一动,似乎发现了某些端倪,目光中有些微疑惑。   在他的神识笼罩下,阳火中心抽出一丝比蜘蛛丝还要微弱的灵力,和对面的阴气试探着接触了一下,欢快地没入其中,合二为一。   “呵。”鬼王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丝联系,他厌恶地断掉了阴气,收回手,还在半空中甩了两下。   他静静地盯了楚辞两秒,在楚辞疑惑的目光中同情道:“你什么都好,就是挑男朋友的眼光不太好。”   楚辞:“???!!!”   他莫名其妙,甚至想要建议新朋友去医院看看脑子。   就在这时,“咔!”   一道黄色身影从半空中掠过,矫健敏捷,就如同一道闪电。   黄叔变回原形,伸出利爪,“哗啦”一爪破开鬼王护身的阴气,黄鼠狼掏心。   没掏到。   他遗憾地“咔”一声,也不恋战,在墙上一蹬,躲到梁鸿振身后。   沈晏的灵力趁机一涌而上,将黄叔撕开的口子扩大,然后他伸出手。   “放开!”   鬼王一不留神被他钻了空子,血符被捏住一端,他猛地抽手,下意识要用另一只手捏断沈晏的胳膊,又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   趁这个机会,沈晏手指充满灵力,快速在血符上画了一个符号。   然后,“咔”。   玉雕一般的符咒在灵力与鬼气的作用下从中裂开,断口处流淌着邪异的红色,如同血痕。   “你!”   鬼王大怒,他心知自己和对面的沈晏半斤八两,他还有人相助,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于是瞪了沈晏一眼,向楚辞告状。   “你看,我先拿到的,他欺负我!”   楚辞:“……”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从气势秒天秒地的鬼王嘴里说出来……就很不真实。   轻咳一声,他和稀泥道:“那,你忍一下?”   “什么?!”   “否则怎么办?你和我说这个,我也没办法,要不然我给你买一包大白兔奶糖?”   “好。”/“不许!”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出现,鬼王不悦地看了沈晏一眼,和颜悦色地诱惑心上人:“他这么专治,一点自由都不给你,算什么男朋友?你确定还要和他在一起?”   “……”   楚辞差点笑出声来,只能伸手遮了一下嘴。   鬼王这些小学生一样的恋爱手段究竟是从哪本《霸道总裁爱上我》学来的?   他轻咳一声,清清嗓子,忧郁地回答:“没办法,谁让我和他有婚约在身呢?”   鬼王:“我……”   他差点脱口而出不就是个破婚约当谁没有?   可是仅存的一丝理智制止了他,鬼王伸出手,极快地握了一下楚辞的手腕。   楚辞感觉腕上一凉,木质珠串上似乎有什么力量注入。   黑色身影赶在沈晏出手前飞快后退,穿过小楼后方的墙壁,消失无踪。   鬼王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中。   “听说你之前去了488号,那间宅子我留着没用,送你了。只要戴着这只手串,我名下的一切都会承认你的存在。”   “记得不要摘下来。”   楚辞:“……”   他眨眨眼,脑海中回荡着自己之前在礼堂前发的誓。   我又不知道手串是用头发串的,我如果知道手串是用头发串的,根本就不会戴!   然而现在……   戴,还是不戴?   想想等待开业的鬼屋,楚辞握紧手串。   真香。   “啊!”他正准备瞥一眼天清哥哥的反应,突然出声。   “怎么了?”黄叔问。   楚辞看了眼黄叔,沉重道:“有件事情刚刚忘了告诉鬼王。”   “什么?”   “少看小学生追爱文学,一切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叔:“……”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修罗场了,后天有考试,明天要请假一天抱佛脚,大家注意明天没更新orz,下个月日万报答,啾咪~   送上小剧场:   鬼王:他欺负我!   楚辞:哦。   鬼王:你有没有听清楚,他欺负我!   楚辞:……   楚辞拉开鬼王的袖子,从里面发现一本《霸道总裁的甜宠小娇妻》   楚辞:晋江文学城了解一下?   次日,鬼王邪魅一笑。   他撸起袖子。   壁咚。   按在墙上亲。   ooxx   楚辞:不不不!这不是晋江风,你是不是上错了海棠的车?! 第64章 去探病   沈晏并没怎么注意鬼王最后说的话。   他将目光放在手中的半块血符上。   符咒流淌着诡异光泽, 视线里似乎还留着鬼王离开时投下的挑衅一瞥。   一个陌生人, 为何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   一个陌生人, 又为何会挑动自己内心的情绪?   沈晏自从三魂被分离后情绪向来如同一汪深潭, 波澜不惊,可今天却几次因为鬼王的举动而掀起暗涌。   这是巧合吗?   脑海中似乎浮现出某个离谱的猜测, 但很快又被沈晏压了下去。   他看了楚辞一眼, 目光中涌动着深沉的情绪。   无论是谁, 都别想……   ·   “社会主义鬼屋”这个账号终于在时隔许久之后上传了第三个视频。   @社会主义鬼屋:《第一个鬼故事:论黄赌毒的危害》   这个4分44秒的剪辑了流动鬼屋中发生过的剧情——   黑暗中突然出现在身上的“救命”二字、镜中人影诡异一笑, 七窍流血的面孔在德罗斯特反应下变成了无数个重叠的倒影、热油锅中钻出的黄油融化般的人影、三只打麻将的鬼同时扭过头, 唇角露出僵硬、嘲讽又别有深意的笑容……   还有最后发生在走廊中的那一幕追逃,以及最后从天花板上空猛然倒吊而下的参观者自己尸体。   视频的剪辑由郑莲亲自操刀, 精彩不断高潮迭起,从一开始就能让观众产生很深的代入感, 仿佛站在鬼屋中的是他们自己,而每当观众暂时接受现实后紧跟着的就是更深一层恐怖,让人恨不得用“前方高能”四个字刷满屏幕。   为了验证效果, 视频剪辑完成后楚辞随机从488号抓了3只鬼来看, 四分钟后,他们——   “啊啊啊啊!!!”   “嘤嘤嘤嘤。”   “呜呜呜呜……”   面无鬼色。   就连扶着墙飘出去时似乎都有点腿抖。   郑莲关掉屏幕, 问老板:“发吗?”   楚辞满意地摸了摸下巴:“发!”   连鬼都能吓到的鬼屋,想必吓人……也不在话下吧。   虽然列表下只有三条视频,没做其他宣传, 但可能是因为488号名声在外,视频刚发出去五分钟居然就得到了许多条回复。   “嘤嘤嘤友情提醒大家看视频的时候一定要开灯, 大晚上的硬生生给我吓清醒了。”   “同意,吓死我了!看到最后我甚至和视频里的主角一起尖叫,室友还以为走廊着火了。”   “这个特效……有点吓人。”   ……   一开始的风向还是正常的,由于鬼屋系统的存在,流动鬼屋内的场景会随着时间推移给参观者带来精神压力,就算隔了一层屏幕依旧存在某些残留的影响。   但随着视频逐渐扩散开来,话题开始向某个诡异的方向跑偏——   “呵,吓死?说吓人的都是胆小鬼吧,我已经看到1分33秒了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口“   “赞同楼上,我不光不害怕,甚至去厨房泡了一碗氵”   “楼上+1,我就不明白了一个鬼屋视频而已究竟有什么好害忄”   “呵呵我今天要是能被这个视频吓到当场暴毙我就是个傻尸”   ……   “楼上的各位还活着吗?活着麻烦各位吱一士”   沙雕网友的不断涌入让评论区变得热闹起来,开始有人问——   “咦这不是上个周末在楚华大学开放的魔术屋吗?”   郑莲征求了楚辞的意见后,回复道:“对。”   “我居然错过了近距离接触老板的机会!”留言者痛心疾首:“不过听说排队的人很多,我一个学长硬是从中午1点半排到了下午4点,不过快要轮到他的时候提前打烊了T^T”   郑莲:“不好意思亲~请您转告该同学,等我们开业后免费赠他一次体验机会。”   “真的吗?”   “没错。”   “那学校发的优惠券还可以用吗?”   “可以,请在买票时提前出示。”   ……   随着去过或者没去过流动鬼屋的楚华大学学生涌入“社会主义鬼屋”这个账号,终于有人问出了期待已久的问题——   “亲,我已经等了快一个月了,你们究竟什么时候开业?!!!”   郑莲站在488号的窗口,看了眼外面正在轰轰烈烈施工的建筑工地,微笑回复:“下个月10号,‘吓你没商量’与你不见不散。”   ·   从二楼的窗户向下看,可以看见楚辞正站在工地当中。   一只役鬼从远处飘过来,身上扛着比他体积大100倍的混凝土梁,它默默飘到了十几米高的地方,然后搭积木一般飞速装配着水泥混凝土预制板。   楚辞叹为观止。   “我以前怎么没想到鬼还可以这么用呢?”   “……”   他身边,所有属于488号的鬼集体打了个颤,溜得飞快,生怕老板一时想不开把他们拎去当民工。   还好,另一只飘过来的役鬼打断了黑心老板的思绪,这只鬼戴着红色安全帽,手里拿了几张施工图,递给楚辞。   楚辞:“嗯……”   他对建筑一窍不通,就问役鬼:“这里面哪个方案最值钱?”   役鬼默默一指。   楚辞大手一挥:“那就这个了!”   另一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役鬼递补而上,取出工程材料报价单。   楚辞看都不看上面的一串0就签字。   “买买买,全都买,咱们不差钱!“   他身后,在“买买买”和几十个役鬼日夜不休的努力下,一栋现代化、时尚美观、简洁实用的鬼屋拔地而起,即将封顶。   鬼屋系统把分魂抽出来,从上而下地俯视自己马上就要到手的建筑群。   它用梦幻般的声音感叹:“太不可思议了!”   “谁能想象我们一个月之前还只半间厕所呢?”   楚辞:“……”   “所以说,”他试图把话题扭回现在:“人最重要的是有梦想,只要勤俭节约、努力奋斗,总有一天可以实现梦想,拥有自己的鬼屋。”   “不,”系统用梦幻般的声音否定了他:“人最重要的是有男朋友,而且男朋友还是个有钱的大款。”   “有一天,他掏出了两个亿的银行卡,说这是给你的零花钱。”   “……”   靠“傍大款”坐拥一线城市三环以内价值上亿元独栋鬼屋,并且即将成为鬼屋老板走上人生巅峰的楚辞沉默片刻。   居然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   被沈晏从港城直接请来的张道长这段时间除了派手下的役鬼帮忙修建鬼屋,其他时间都忙着拆除楚华大学内的风水阵。   想要推平这几栋教学楼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件比较困难的事,但对于梁鸿振而言却十分简单。   他大手一挥,表示之前捐的教学楼太旧了,想要重捐。   第二天,张道长和手下的施工队就被打包送进楚华大学。   楚华大学的学生们纷纷表示这个施工队只在每天半夜施工,非常节能减排,几乎没有噪音污染,还看不到多余的建筑垃圾,简直棒棒哒。   ……   楚辞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多。   宿舍楼早就关了灯,被围挡围起来的建筑工地内可以看见晃动的影子。   绕过掩人耳目的拖拉机、当摆设用的挖掘机,楚辞走到四层小楼下,看见一只役鬼“嗖”一声变出尖利的爪子,一把掏掉了半面墙,水泥混凝土哗啦啦掉落满地。   然后这些建筑垃圾就被守候在旁边的恶鬼“咣”一声全吞到了肚子里。   它还打了个满足的嗝儿。   楚辞:“……”   不光参观第几遍,张道长的猛鬼施工队还是非常令人惊奇。   不过他今天特意这么晚来学校是为了另一件事。   “萧阿姨、萧阿姨?”走到图书馆墙边,楚辞敲了敲紧邻纪念馆的墙壁。   这里也即将和风水阵的其他部分一并拆除,挂上了“禁止进入”的牌子,图书馆主体倒还保存完好。   敲了三下后,一道影子穿透纪念馆的墙壁,落到楚辞旁边。   萧云澜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其实你可以叫我姐姐。”   “那不行,”楚辞一口否决:“差辈分了!”   “怎么就差辈分了?”萧云澜不满,“我才二十九而已,你可以把我当成小振的同辈嘛。”   “就是把你当成同辈才这么叫,”楚辞拿出手机,边拨梁鸿振的电话边道:“因为梁先生把请施工队的钱全都出了,包括修鬼屋那份。”   萧云澜:“所以呢?”   “所以他现在就是我的金主爸爸了啊。”楚辞顺理成章,毫无心理负担。   电话对面传来一声“喂”。   楚辞:“梁爸……不,梁先生,我已经将萧阿姨带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到?”   “已经在门口了啊……好,等我一会儿,马上出来。”   挂断电话,楚辞目视萧云澜,拿出一块玉符:“进来吧。”   “嘁。”   萧云澜冷笑一声,偏不照做,趴在楚辞的肩膀上问:“你的小男朋友呢?”   “他今天晚上怎么不在?”   “既然他不在,要不待会儿和我演一晚上情人,气死了那个老不死的遗产分你一半?”   “……”   楚辞收起玉符,边往校外走边道:“假如你不想当阿姨的话,那,奶……”   “住口!”   萧云澜赶在“奶奶”两个字出口前飞进飘玉符,直到上了儿子的车,她还在生闷气。   于是楚辞看在金主爸爸的份上,没有脱口而出:“我对祖孙恋没有兴趣,对价值几十亿的祖孙恋更没有兴趣。”   他扭过头,问坐在驾驶座上的梁先生。   “咱们去哪儿?”   梁鸿振一身黑衣,就连领带都是黑色的,脸色非常平静。   他道:“楚华市第一人民医院。”   “去干什么?”   “探病。”。   楚辞:“……”   但是你打扮的一点都不像是去探病啊?   倒像是去出殡的! 第65章 继续演   楚华市第一人民医院。   15楼顶层被划分成几间宽敞的套房, 每间都有一百平米大小, 客厅、休息室、护工房一应俱全, 简洁流畅的装修风格和温馨的陈设令这里多了几分居家味道。   虽然已经是凌晨1点, 但依旧时不时有医护人员在这些私人病房间穿行,手中的金属托盘和药瓶碰撞, 发出清脆响声。   每天数十万元的费用保证了凡是住在这里的病人都能够得到最妥帖的照料与最隐私的环境。   “咔哒”一声。   护士轻轻合上门, 拿着从病人身上取下的针头和注射瓶转身。   “啊!”   她被自己身后的三道人影吓到, 发出惊呼。   “别怕。”站在最右侧的男人开口, 熟悉的声音令护士反应过来。   “是您啊梁先生。”   梁鸿振点点头, 道:“我来探病。”   这么晚了突然来医院探病?   护士心中浮现疑惑,不过有钱人的世界其他人无法了解。秉承着职业道德, 她多问了一句:“这两位是……”   “是父亲之前认识的朋友,听到他生病的消息, 特意赶来医院探望,毕竟白天有点不方便。“   楚辞顺着梁鸿振的话点点头,还冲护士笑了笑。   他笑容温和, 看得护士脸一红, 草草检查了三人的来访证后便小声道:“那您请便。”   “多谢。”   门把手被拧开,门轴发出转动声。   脚步声消失在身后, 由远及近。   护士心不在焉,一直走到转角还在回忆着梁先生带来的两名访客的样子。   那位男生长得真俊,还有他身边的……   她把针头和棉签丢进医用垃圾桶, 突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 背后泛起彻骨森寒。   加上梁先生自己,来探望梁老先生的一共三名客人,可是为什么他们三个人进门时,自己只听到了两道重叠的脚步声?   深夜的医院往往是鬼怪传说的高发地,新入职的小护士纵然心中已经发毛,还是忍不住好奇,偷偷朝身后看了一眼。   医院走廊的灯彻夜亮着,将四周照得一片通明。   梁老先生所住的6号病房外,光可鉴人的白色地砖上映出了……   一、二、三、四。   小护士揉揉眼睛,又数了一遍,一共四条影子。   “怎么可能?”她打了个寒颤。   那条被围在中间,拼命挣扎,似乎正在求助的影子,为什么那么像病床上的梁老先生?   ·   “咔哒”一声,6号病房的门关上了。   病房内的人似乎已经休息,所有的灯都关着,站在门口可以看到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客厅,仿佛给客厅的一切蒙上一层幽幽蓝纱。   “就是这里?”   黑暗中萧云澜开口,声音里似乎带了些嫌弃。   她伸手一抓,从半空中抓下某道看不见的影子,一用力捏成了碎片。   隔壁的主卧内传来翻身声,似乎一道魄被捏碎令里面的人睡得不是很安稳。   唇角勾起,萧云澜脸上露出一个诡艳的笑容。   她道:“我请你们看场戏吧。”   “等等!”楚辞突然道。   “什么?”   萧云澜的动作止住,她和梁鸿振一起眼睁睁地看着楚辞从兜里掏出一个房屋模型,靠墙放好,然后满意道:“你们继续!”   就算是蚊子腿也不能放过!   萧云澜:“……”   她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有后台、打不过,不计较。   然后,化作一道剪影,她从门缝轻飘飘地钻进了大半夜还锁着门的卧室内,静静地看了床上皱纹满面的人几秒,冲他道:“一鸣。”   床上沉睡的人突然露出惊恐的神色,伸手在空中乱挥了几下。   “不、不关我的事!”   “别来找我,走开!”   “你还记得我呀。”萧云澜露出温柔甜美的笑容,猩红色裙摆在病床上散开,如同一汪血。   她低下头,隔了十厘米,在梁一鸣的眉心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掉了,就像你忘掉人生的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忘掉当初追求我时说过什么,忘掉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对我的承诺,还有……”   声音越来越低,萧云澜的笑容却越来越温柔。   她道:“你忘了吗?当初我们发过誓的,无论贫困或是富有,无论幸福或是不幸,无论生或是死,我们都会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来吧……”   梁一鸣呼吸一窒,感觉自己的灵魂随着这些轻柔的话语不断沉没,沉进深海,沉进永远的黑暗,最终落入一只白皙柔软的掌心。   那是他曾经在婚礼上发誓,会一生一世牵着的手。   ·   楚辞坐在沙发上等着。   他顺便打开冰柜,吃了VIP病房里特意为探病家属准备的甜筒、冷饮、零食。   “咔哧咔哧。”   “咔哧咔哧。”   吃薯片的声音一下下敲在梁鸿振的心口,令他坐立难安。   “要来一袋吗?”   “……”   终于,在楚辞吃完了两大袋薯片后,萧云澜从主卧内飘了出来,她手中抓着另一道轻飘飘、蒙上灰色的身影。   “生魂。”楚辞道。   他顺手捂了梁鸿振的眼睛几秒,注入灵力,让他也能看得清楚。   “父亲?”   “唔……”   被萧云澜抓在手里的影子似乎听见了梁鸿振的喊声,挣扎得更加厉害,他伸手猛地指向萧云澜,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楚辞眼睛一亮,把旁边的鬼屋系统拿在手里。   梁鸿振只见他伸手摸了摸系统,随即眼前场景一变。   “这是……”   他睁大双眼,发现自己正坐在家中的客厅里。   “不对。”   摸了摸崭新的皮沙发,梁鸿振发现这不是现在的家,而是三十多年前的家。   因为,在母亲死后,父亲就让人将她的房间封存了起来,而放在其他地方的私人用品,全都被丢掉了,包括这只皮沙发。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出现在客厅内。   他们仿佛看不见梁鸿振,兀自争吵着。   “梁一鸣,你答应过我不再和那个女人联系的!”   “那都是逢场作戏,生意场上的事,你懂什么?”   “……好好好,算我错了,我答应你,绝对不会让她再打扰我们的生活好吗?”   身影渐渐淡去,留在原地的是男人在女人走之后烦躁地扔下烟蒂,斥了声:“不懂事。”   ……   之后的场景迅速推进,恍惚间掠过许多次质疑、争吵,梁鸿振看到家里暖色调的装饰渐渐变少,气氛变得尖锐压抑,而矛盾爆发在又一次争吵后。   “我都说了是逢场作戏!你还让我重复几次?”   “生意上的事情已经这么麻烦了,你就不能让我省心点?”   “闹闹闹,整天都是一副怨妇脸,生意上又帮不了忙,我娶你有什么用?”   “你怎么不去死?!”   家里装饰用的花瓶被男人“砰”一声用力推翻,花团锦簇的碎片落了满地。   一天之后,家里红色的窗帘被撤了下来,换成白的,视野里的家具和陈设都被白色笼罩,包括女主人身上的白布。   梁一鸣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大厅内。   他手里拿着一份庚帖。   因为萧家在港城算得上名门大户,结婚时看重礼仪,当初他娶萧云澜入门时,双方是换过庚帖的。   “大师,您看?”   穿着一身黑衣的中年男人走进别墅里,看了一眼停尸在客厅的萧云澜,又看了眼庚帖,掐指算了一回,煞有介事道:“我之前便说过,尊夫人的命格与梁先生相碍,因此一开始还好,若是长久相处,必定会妨碍一方的运势,最开始是事业、之后是健康、最后甚至会祸及子孙后代。”   “是是是,可她这不是已经……”   黑衣中年不说话,接过庚帖看了眼,随后他脸上露出一丝狂喜。   梁鸿振此刻正站在中年人对面,只不过记忆中的人看不见他而已。   察觉到风水师狂喜的心情,他既惊且怒,转过身,想看看庚帖上的日子有什么特殊。   恰好旁边也有人和他抱着同样的想法,肩膀似乎被看不见的人撞了一下。   “是我。”楚辞赶在梁先生之前出声。   他绕到黑衣人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啊?”   “怎么?”   楚辞摇了摇头。   之前在楚华大学的纪念堂倒是也有梁夫人的生平介绍,只不过那里的生卒年用的是阳历,又没有特殊注意,因此直到现在楚辞才发现,萧云澜的生日竟是阴年阴月阴日,只可惜不是阴时出生。   四舍五入,和自己就差了一点,是某些堕入邪道的修行者眼中的好材料。   “继续看。”   风水师确定了萧云澜的命格,脸上的惊喜一闪而逝。   他压抑住内心的振奋,用诱骗的语气对梁一鸣道:“夫妻夫妻,尊荣一体,纵使一方去世,冥冥中的姻缘线也是割不断的,甚至会继续影响梁先生的命运。”   “那我应该怎么办?”   看着犹如笼中困兽般焦躁的梁一鸣,中年人眼中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意。   他终于缓缓抛出自己的诱饵。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借用阵法逆转运道,令尊夫人的命格不但不再是梁先生的阻碍,甚至会一路扶助梁先生,令您步步高升,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是什么?”   风水师露出鱼儿上钩的笑容。   他道:“是升官发财阵,有一句口诀便是描述这个阵法的……”   “一钉,添丁又添财;二钉,福禄天上来;三钉,三元生贵子;四钉,子孙满厅台……”   “子孙钉,子团圆,子孙富贵万万年……”   伴随着幽幽的口诀声,另一道身影从半空中缓缓浮现,血红的裙摆犹如一朵花,绽放在女尸的脚边。   “原来你都记得一清二楚啊。”   “……”   梁一鸣的眼中露出与记忆中不相同的惶恐,喉咙间咯咯作响却说不出来话,他不断注视周围,仿佛在寻找能让自己脱身的缝隙。   然而,没有用。   萧云澜坐在过去的自己的脚边,语气天真,朝三十年没见的丈夫招了招手。   “来,继续演,让我看看你当时是怎么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梁一鸣:升官发财死老婆。 第66章 几十亿   梁一鸣想要逃避, 想要跑, 但最终却只能着魔一般地顺着萧云澜招手的动作, 走到尸体旁边。   “别恨我, 不怪我,都是你的错!”   空气中仿佛还留着“子孙富贵万万年”的歌谣声。   他坐下, 一咬牙, 从怀里掏出风水师交给自己的布包, 从里面抽出三枚长长的黑色钉子。   死者的皮肤冷而僵硬, 梁一鸣手有点抖, 扎了好几下才将钉子扎进去。   他分别在萧云澜的印堂、膻中、足心扎了三针,然后颤着手剪下她耳边的一缕长发。   一袭红衣的萧云澜就坐在自己脚边, 嘲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然后她伸出手, 掌心突然出现三枚一模一样的钉子。   “呃呃!”   梁一鸣想说“你要干什么”却说不出口,在他含混的声音与惊恐的眼神中,萧云澜像欣赏什么艺术品般, 将长钉原封不动地扎在了他身上同样的位置。   “同患难、共生死, 不是吗?”   她拍拍手,后移十几厘米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 催促道:“别愣着,继续演啊。”   梁一鸣脸上的肌肉锁紧,每一丝微表情都在因为痛苦而颤抖, 然而眉心被楔上钉子的他就像是坏掉的傀儡,不得不按照事先安排好的程序, 将自己记忆中的场景一五一十地演出来。   梁夫人葬礼结束的第二天,黑衣中年人再度造访梁宅。   他问:“梁先生做出决定了吗?”   “都在这里。”梁一鸣声音喑哑,将男人带到自己的书房,取出黑色的骨灰盒。   打开盒盖,三枚长钉沾着新鲜血迹,被长发捆绑着,放在大红绸缎上。   “很好。”   黑衣人露出满意的神色:“接下来我要你和我一同去楚华大学……”   话语声落,场景又是一变。   梁鸿振见到了熟悉的校园,只不过校内的一切似乎都笼罩着一层血雾,他不明白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   “是萧阿姨当年的视角。”楚辞小声道。   梁家捐赠教学楼的地方现在还只是一片荒地,夜色已晚,月光透过朦胧的云雾,似乎也泛起一层不详的血色。   风水师得意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他大步走在荒地上,右手屈起推算了几次方位,随即脚步在如今是图书馆的地方一定。   “给我挖!”   话音刚落,从他身后的影子里猛地扑出上百条神态狰狞的厉鬼,它们毫无理智般冲到风水师所指的空地上,用尖利的爪子刨起地面,每一下都能掀起大块地皮,如同一群没有感情的挖土机。   梁鸿振:“……”   楚辞正要吐槽这些鬼连个施工图都不画,比起张道长手下那一群差远了,突然看到某只厉鬼兴奋地尖啸一声,用双手捧着什么东西飘回来。   邪异的血色透过它的指缝,在月光下宛如流淌的血液。   “这是……”楚辞的目光猛地凝固:“血符?”   回忆中的黑衣中年没有理会他的质疑,他接过血符,抚摸宠物一般地摸了摸正在邀功的厉鬼,随后从刚才扑出去的鬼影里揪出去一条,扔给它道:“吃吧。”   在耳朵难以捕捉的惨叫声中,鬼影瞬间就被撕成碎片,它的同伴蹲在地上,凶猛地将所有鬼气全部吞进了嘴里。   在这凶残而诡异的一幕中,黑衣人打开萧云澜的骨灰盒,将血符珍而重之地放进去,然后如同抚摸情人一样摸了摸盒盖,自言自语道:“纯阴之体,炼成的鬼仆定然不是这些废物可比的……”   “这地下的煞气已经被我炼制了整整四十九年,现在取出来助你一臂之力。”   “可千万要一举成就鬼王,不要让我失望……”   随着骨灰盒被深埋进地下,萧云澜的回忆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黑衣人的身影转为虚无之前,楚辞拼命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和身材,将所有的细节都深深铭记在脑海中。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可天清哥哥自重逢以来就在寻找血符的行为,显然和这个找上梁家的风水师脱不开关系。   再联系到他之所以欺骗梁一鸣就是为了得到一个鬼王,脑海中似乎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线索被联系起来,让楚辞生出猜测。   拿走了半枚血符的鬼王,和这个黑衣人有关吗?   他和天清哥哥又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关系?   纷杂的线索在心中不断生成、碰撞,但因为目前的证据太少,一时间还是无法得出结论。   楚辞暂且放下这些干扰,关心了一下金主爸爸。   “梁先生,你还好吗?”   梁鸿振气得说不出话来。   看完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他才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父母,全都落入了风水师的圈套中。他利用人性的自私与贪婪,肆意玩弄着自己选中的猎物,将原本虽然存在裂痕,但勉强能够维持表面和谐的一个家庭搅得人不人、鬼不鬼。   夫妻反目,父子陌路。   浓重的不甘和愤怒如同阴云,遮住他的眼睛,他能感觉到又重新目睹了一遍自己死亡过程的母亲也不是无动于衷的,她的恨意全部掩藏在平静的外表下,如同表面覆盖着冰壳的沸水,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如岩浆般涌出,将一切化为灰烬。   很快,梁一鸣亲自将这个机会递到了她手中。   他本以为回忆走到最后,自己也该结束掉这个有些不愉快的梦境,在私人病房的床上醒来。   然而闭上眼,再睁开,长钉楔入身体的疼痛依旧鲜明地提醒着自己它的存在。   病房的门“咔哒”一声,他逆着月光,看见保持着年轻模样的妻子双脚离地,漂浮在空中,无声无息地靠近自己。   这让他回忆起萧云澜吊死在卧室中,双眼死不瞑目,仍注视着门外,仿佛在质问自己的一幕。   心虚、恐惧、而且极不愉快。   “起来!”梁一鸣伸手去按床头的按铃,想要把护工叫来,然而他的头却炸裂般疼痛。   萧云澜并没有阻止,而是静静等待铃声响起。   往日清脆的铃声突然变了调,喑哑、悠长、时断时续、尾音变了调,像是被风吹散的号哭声。   身下的病床猛地下陷,变了形状,手边的护栏变成黑色墙壁,只有头顶还有光注入,就如同……   一只深不见底的棺材。   梁一鸣慌了,不知为何,他隐隐能察觉到,假如棺盖合上,自己不止会死去,而且会和当年的萧云澜一样,被镇压在地下数十年,不得解脱。   “救我!”他呼救道。   “云澜!云澜我当年不是故意的!都是那个骗子骗我!我早就后悔了,真的!”   萧云澜不喜不悲,静静地注视着这个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梁一鸣的眼底满是浑浊、脸上布满皱纹、曾经高大挺拔的身躯也变得佝偻。   萧云澜伸出手,摸了摸他眉心的钉子。   “你就要死了。”   生魂已经染上灰气,纵使最好的医院住着,最顶尖的医生和最优秀的护士环绕周围,流水一般地砸下大笔医药费,也活不过三个月。   “但是我这么爱你,怎么能让你轻易去死呢?”   棺盖合上。   萧云澜道:“我吞噬了楚华大学地下的血煞之气,可多年积累下的怨气无法平息,继续这么下去恐生事端。”   “既然你我是夫妻,休戚与共,那么就用你的魂魄来填吧……”   推动棺盖的“咔咔”声回响在耳边,梁一鸣睁大眼睛,目光所及之处,头顶的一方空间迅速变窄。   他忍不住垂死挣扎起来。   “不!我不能死!”   “我是楚华市首富!我有几十亿资产!”   萧云澜的身后走来一道身影,令梁一鸣眼中再次浮现希望。   他不顾一切地发出喊声:“鸿振!救我!我是爸爸!”   “你妈妈已经失去理智了!她现在是厉鬼!她要害死我们全家!”   棺盖合拢的声音似乎变缓了一些。   在梁一鸣绝处逢生的注视下,梁鸿振一手扶住棺材盖,弯下腰,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生父。   “爸爸,”他道:“对不起。”   “什么?”   “你刚才说,自己有几十亿资产?”   “对!”梁一鸣对突然转移的话题有点不解,但多年在商场上沉浮的嗅觉令他迅速抓住重点。   “有很多,很多公司、地产、股份,还有通过其他渠道的投资,”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他努力理清思绪:“很大一部分你都不知道,是私下通过其他人投资的,假如我死了,这些投资就全都收不回来了。”   “鸿振,你是爸爸唯一的儿子,”梁一鸣注视着梁鸿振的眼睛,循循善诱:“相信爸爸,我不会害你的,等到这次的事情解决,我就立遗嘱,把所有的关系和生意都交给你,然后随便找一个地方,了却残生……”   “随便找一个地方?”梁鸿振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阴影覆盖上半面脸颊,让他的下半张脸看起来和一旁的萧云澜极其相似。   “楚华大学的纪念堂下面不好吗,爸爸?”他轻轻道。   梁一鸣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然后听见自己亲手培养的儿子道:“还有,那些财产爸爸你不用担心,我和律师商量过,已经决定全部捐献给慈善基金会。”   “我以妈妈的名字注册了一个基金会,就叫云澜公益,你觉得好不好?”   这句话比先前面对死亡还能刺激梁一鸣,他像是被放在砧板上的鱼,猛地挣扎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斥责道:“你怎么、你怎么敢!那,那可是几十亿!”   “用母亲的命换来的财富,不用也罢。”梁鸿振早已作出决定,在将这个决定亲口告知生父后轻松了不少。   他低下头,目光如同刀刃,戳进梁一鸣的心脏:“爸爸,这么多年来,这些钱您花得开心,不觉得烫手么?”   梁一鸣一时无语。   这些年,他在外界的形象一直是勤俭节约的典范,处处谨慎、毫不铺张浪费,可其中的原因只有他一人心里清楚。   每当半夜,闭上眼睛,面前似乎就会浮现出萧云澜睁着眼睛的脸。   “咔哒。”   梁鸿振亲手推上了最后一截棺材盖。   他眼圈泛红,承诺道:“我会好好替你赎罪的。”   棺材里一片黑暗,不见天光,能将一个正常人逼疯。   而更令人恐惧的,是这样的黑暗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梁一鸣听见耳边似乎传来隐约的歌谣声——   “一钉,添丁又添财;二钉,福禄天上来……”   ·   “子孙钉,子团圆,子孙富贵万万年……”   梁鸿振一身白衣,披麻戴孝,站在灵堂之中,接过宾客递来的一支白花。   “节哀。”   “多谢。”   他一鞠躬。   灵堂正中,摆放着一只通体漆黑的棺材。 第67章 开业了   宾客悼念结束, 依次离场, 厚厚的金丝楠木棺材盖被合上。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依次敲上四角的棺材钉, 压低声音, 道:“梁先生,最后一枚钉子需要您亲自为梁老先生钉上。”   “好。”梁鸿振面露疲惫, 眼眶微红, 略显哀容。   他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钉锤, 举起。   “不, 不必太用力。”工作人员引导道。   他在正中的长钉上系了一根红绳, 让梁鸿振牵着,然后道:“轻敲一下就可以了。”   在这里工作多年, 关于如何应对悲伤的家属,工作人员自有一番心得。   他刻意转移话题, 挑着好听的说:“这最后一下是有来头的,又称作留后,钉子不敲死, 日后说不定还能再续父子之缘……”   话音未落, “哐哐”两声,梁鸿振用力砸下手中的小锤, 将钉子锤得死死的。   工作人员:“……”   还好他见多识广,在梁鸿振看过来前整理好心情,陪着笑道:“生前事生前了,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大路朝天, 各走一边。”   梁鸿振:“……”   他招了招手,示意身旁的下属帮忙拿起奠仪,走出殡仪馆大门。   “火化了吧。”   “好的好的。”   “骨灰送到楚华大学的萧云澜纪念堂,对了,那里以后改名叫梁氏纪念堂了。”   “……”   殡仪馆工作人员在身后纳罕:首富家的父子关系果然错综复杂,难不成是做老子的生前没把家产全留给儿子?   ……   门外早已是人山人海,梁一鸣生前风光,死后的派头也盛大。   四周记者等待了一上午,瞧见梁鸿振出来,顿时如同闻见腥味的鬣狗一样围上前,想要头一个挖出首富家里的大新闻。   “梁先生,请问您昨天半夜前往梁老先生的病房,和他说了什么?”   “梁老先生昨晚突然去世,是否和您的突然探病有关?”   “记者拍到您这段时间频频造访楚华市第一人民医院,请问这是为什么?是否想要压下医院中的某些不利舆论?”   “……”   “不利舆论?”   梁鸿振冷冷地看了一眼记者,挑了最后一个问题回答。   他道:“不,我去美容科拉皮。”   记者:“……”   ·   《梁老先生突然逝世,长子昨日深夜曾前往私人病房》   《面对采访梁大公子言辞闪烁,或有隐情》   《拉皮或是养小鬼?揭秘超级富豪变年轻的秘密》   《第一人民医院护士口述,曾于前日半夜撞鬼》   《梁氏易主后投资产业恐将发生变动,多方关注新总裁投资方向》   楚辞坐在即将装修完成的488中刷微博,发现网上对于梁一鸣的死众说纷纭,什么养小鬼、巫蛊、咒术、反噬,通通都有。   不过其实也没太大差别。   “要是他们知道鸿振投资的第一个项目是间鬼屋,那你这里可就热闹了。”萧云澜突然从门口进来,直接穿墙而过。   屋里原本有几个员工正在培训吓人技能,被厉鬼的气势一压,顿时缩在墙根瑟瑟发抖。   “你怎么来了?”楚辞皱眉。   “我儿子投资了100万,我还不能来看看么?”   “……尽管看。”楚辞屈服于金钱的压力下,顺便把装修好的前台让出来给萧阿姨参观。   这时,门外后知后觉地响起了两声敲门。   屋里的员工如蒙大赦,“嗖”一声冲出去,梁鸿振和沈晏一起走进来。   “打扰了,楚同学。”   “没事,你们这次来?”   “是这样。”梁鸿振迫于亲妈的压力,是真的去第一人民医院做了拉皮手术,看起来年轻不少,他春风满面地笑道:“明天不就是488的开业第一天吗,我来看看你这边还缺点什么。”   “什么也不缺。”楚辞话没说完,只见梁先生在大厅里转了两圈,斩钉截铁道:“还缺一个前台小妹!”   “不……”   声音消失在梁鸿振举起的一根手指里。   他道:“100万。”   楚辞:“……”   楚辞:“工资……”   梁鸿振:“四千。”   “……”   “不要五险一金。”   “……”   “也不用包吃住。”   “……”   楚辞还是沉默。   最终梁鸿振一咬牙:“我出!”   楚辞:“成交!”   他和趴在柜台上的萧·前台小妹·云澜握手:“你好你好,合作愉快。”   萧云澜:“……”   她终于见到了比自家前夫和儿子更会剥削的万恶资本家。   ……   梁先生特意来一趟就是陪亲妈找工作的,他刚接手梁氏,事情还多着,因此嘱咐了几句后就把骨灰盒留在了鬼屋这边。   鬼屋四周阴气较重,有利于厉鬼修炼,又有楚辞和沈晏两个人镇着,对萧云澜早日洗清怨气、积累功德、投胎转世很有帮助。   梁鸿振这笔钱花得心甘情愿,并且有种送女儿去幼儿园的错觉。   “我去处理基金会的事情,家母就交给两位了!”   他走后,楚辞问萧云澜:“工作内容清楚吗?”   萧云澜:“卖票、检票、收拾不听话的顾客,还有吗?”   “差不多。”楚辞善良地提醒了一句:“下手别太重。”   “要你说?”   在一旁听训话的鬼员工瑟瑟发抖,然而还没抖完,就见老板的步子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顿了一下。   楚辞道:“咱们人少,顺便把考勤的工作也兼一下吧,干得不好就……”   “吃了?”   “不,打一顿就好。”   “行吧。”萧云澜托着下巴想想:“反正鬼也不好吃,比82年拉菲炖雪花和牛差远了。”   员工:“……”   有钱了不起哦?带资进组了不起哦?   作为一群因为穷而走上传销之路的穷鬼,他们发自内心地吃了一斤柠檬。   ·   次日。   楚辞一大早就醒过来。   他前一晚过于兴奋,直接拉着沈晏睡在了鬼屋二楼。   “几点了?”   “7点。”   沈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疾不徐。   他已经起床,正站在窗口,看向楼下的空地。   听见楚辞的声音,沈晏:“去洗脸。”   “哦。”   距离正式开业还有一个小时,楚辞把自己收拾好,给员工们开了个晨会。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吓人!”   “怎么吓?”   员工们顿时把自己变成各种狰狞可怕的鬼影,有掉眼珠的,有歪头狞笑的,还有从身后掏出一袋血呼啦差的断手断脚,开始卖力啃的。   楚辞:“很好。”   他透过正门看了一眼外边。   晨雾还未散尽,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在外面排队了,应该是被之前的宣传安利来的。   他们站在远处,既好奇又畏惧地打量着488号这栋楚华市知名的凶宅。   张道长的施工队装修时,楚辞特意让他们保持了488号原来的外形没变,因此只是从正面看去的话,门口横亘着断壁残垣,角落处还挂着蜘蛛网,488号犹如上世纪末被遗忘的阴影,静静地伫立在废墟里,每一扇窗户似乎都蕴藏了邪恶。   直到这时,还有人不清楚488号是真的要开门营业,还是只是有人在网上恶搞。   “好冷啊。”   荒地上阴气过重,风卷过废墟,吹到游客的身上,让他们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有人开始后悔了:“都说了不应该来的,谁知道视频后面的是人是鬼,万一是故意骗我们来的呢?”   “不是有人说过吗,去过488号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要不……走吧?”   这怎么可以!   鬼屋系统早就把分魂投影在488号上,把准备开业的鬼屋当成终身事业,眼看着面前这群等待收割的小韭菜要跑,它呼唤宿主。   “宿主!”   “不怕,我们有计划。”楚辞不慌不忙。   他在脑海中断续传来的“收集到恐惧点1点、2点、3点”中,对员工们道:“开业!”   “轰”一声,沉寂已久的488号大门轰然洞开,断裂的桌椅陈设在门厅内,灰尘被外界的风惊动,四散漂浮,充满了不详的意味。   等待在门外的几组游客心里一毛,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仿佛眼前打开的大门不是什么鬼屋,而是潘多拉的盒子,或者地狱的邀请函。   “要不……要不我们还是走吧,”一名带着女朋友的男生讪笑了一声,抬高声音给自己壮胆:“反正已经来过了,照个相给他们看看就好。”   “对对对。”几个年轻人不管胆子是大还是小,都打起了退堂鼓。   一个人道:“我带了自拍杆,来,一、二、三……”   “啊!!!”   照片“咔嚓”一声出现在屏幕上,拿着自拍杆的女生发出了高分贝的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   “有人在推我!”   年轻人慌忙转身,看见穿着白色裙子的女鬼双脚离地,冲他温婉一笑,双手伸出尖尖的指甲,仿佛要掐向自己的脖子。   “啊啊啊!!!”   这名青年仿佛是这几个来488作死的小分队中的领导者,他表面上临危不乱,虽然心里慌得一批。   “跑!”   向后一仰避开连从筠的手,他绕了个圈子放起了女鬼的风筝,边跑便在心里默念——   “不怕不怕不怕,脸上的血都是假的。”   “番茄汁做的血包吧太不专业了。”   “还有这个威亚,吊得一点都不好……”   就在心情逐渐稳定下来时,身后的同伴猛然爆发出好几声尖叫,差点令他在原地绊了一跤。   “又怎么了?!”青年恼羞成怒。   “看、看镜头!”女友道。   他侧过脸,避开连从筠的又一次突袭,朝之前自拍的手机看了一眼。   “!!!”   下一瞬,极度的毛骨悚然袭上心头。   只见自拍照正中,一共五个年轻人笑得阳光灿烂。   而在他们身后,五个抱着残肢断臂的鬼同样笑得灿烂,不同的是,年轻人看着镜头,他们却看着年轻人的胳膊腿,仿佛在考虑哪个位置更好下口。   “嘤。”自诩铁血真汉子,什么都不怕的作死小分队组织者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泣音。   为什么我要来这里?!   妈妈我要回家!!   下一刻,等待了许久的员工们凶残地从角落间一跃而起,跨过断壁残垣,扑向看好的游客们。   “啊啊啊!!!”   “嗷嗷嗷!!!”   “我好惨我好惨我好惨……”   “来陪我吧来陪我吧……”   它们一边扑,一边发出游客们无法完全听懂的鬼哭鬼叫,更增添了晨曦中的恐怖氛围。   游客们被吓得尖叫阵阵,像一群被赶的鸭子一般疯狂逃窜,最后逃进了488号黑暗的大门中。   门内,楚辞和沈晏站在角落里。   沈晏:“这就是你培训好的计划B?”   楚辞:“嗯哼?”   看着亟待表演的小未婚夫,沈晏摸摸他的头,鼓励:“不错。” 第68章 小姐姐   无论如何, 游客们最终还是按照原计划站在了鬼屋的大门里。   漂浮的灰尘落下, 两扇大门“吱呀”一声关上, 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   淡淡的晨光从门缝外照进来, 在地上拉长。   游客惊魂未定,颤抖着喘息。   “我们这是……安全了?”   方才还在身后紧追不舍的各色鬼怪仿佛被488号的大门关在外面, 然而屋子里一片黑暗, 透过陈旧的家具隐约可以看见尽头的楼梯。   几名年轻人互相看看, 谁也不敢前进一步。   突然身后的大门传来不堪重负的冲撞声, 一只惨白的胳膊挤进门内, 指甲抓挠着木门,发出刺耳的噪音。   这瘆人的动静令游客们背后一毛。   鬼叫声又响了起来, 凄惨而含混,因为无法听懂而更令人心生恐惧。   “啊啊啊它们要进来了!”   “救命啊啊!”   游客们犹如一群被抓进黄鼠狼窝的小鸡崽, 发出凄惨的叫声。   就在这时——   “咔”一声,他们头顶的灯亮了。   简洁时尚的水晶吊灯洒下白炽灯光,照亮门厅一方空间。   像是酒店收银台一样的黑色柜台后, 前台小姐穿着一身优雅红裙, 露出职业性的笑容。   “您好,欢迎光临‘吓你没商量’, 买票请到前面来。”   在压抑紧张的气氛中,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前台小姐就如同一股清泉,涤荡了游客们的内心。更不用提她不光看上去是个正常人, 笑容还那么温柔,语气还那么亲切。   玩家们仿佛突然被从午夜鬼片中唤醒, 回到现实,他们互相看看,讪笑一声——   “我就说刚才都是假的。”   “鬼屋嘛哈哈哈。”   “其实我一点都不怕。”   “对对,我也是。”   一群虚伪的成年人中,先前被吓到的女孩子突然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还买票吗?”   “这个……”   眼看年轻人们又开始犹豫,萧云澜身后,楚辞的手搭在墙壁上,轻咳了一声。   阴气四溢,笼罩住门外消极怠工的员工们,传达着老板的心情——不满意。   “!!!”   员工们顿时积极主动起来。   抓挠大门的手更用力了,指甲甚至都磨秃了一点,穿过门缝的手臂多了好几只,苍白枯瘦,痉挛而扭曲,区区几名员工,演出了丧尸围城的感觉。   “我好惨我好惨……”   “来陪我吧……”   凄厉的哭嚎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嘎吱——”一声,已经合上的门不堪重负,在群鬼的推搡下打开了人头宽的一条缝,一双双血红的眼睛透过门缝狰狞地看着屋内,“嘎吱嘎吱”,有的鬼已经按捺不住,抱住怀里的大腿狂啃,然后抬起满是鲜血的头,邪恶地看向屋内的游客。   “啊啊啊!!!”   年轻人们再次变身小鸡崽,抱住柜台瑟瑟发抖,要不是萧云澜阻止,已经有人跳上柜台躲到后面去了。   “救命!他们来了!!!”他们大叫。   “咳,”萧云澜轻咳一声,吸引了游客们的注意。   “救命!!!”他们立刻伸长脖子,用小奶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盯着前台小姐姐。   萧云澜微微一笑,在这群小鸡崽的求救声中温柔和蔼道:“请大家放心,我们‘吓你没商量’鬼屋会保证每一位顾客的生命安全,真实可靠诚信和谐童叟无欺,您的惊魂体验和刺激回忆是我们永远的坚守。”   “不要888,不要668,只要188,鬼屋门票带回家,开业第一天还享8.8折优惠,您还在等什么?”   伴随着她热情洋溢的售票声,是身后的厉鬼们步步逼近,还不时发出桀桀怪笑声。   “小姐姐救命!”   游客们快要跪了,心想果然前台小姐姐不愧是网红鬼屋的售票员,胆子真的大,面对如此狰狞的厉鬼还能坚守工作岗位,爱岗敬业,换做自己早就吓尿了。   虽然潜意识里知道这些鬼是人扮的,可不知怎么,“吓你没商量”的员工就是比别的鬼屋可怕一百倍,不用靠近,只是远远听到那些鬼叫声,就能让人毛骨悚然,心底发凉,就连身上都似乎泛起一阵又一阵过电般的战栗感。   他们不知道,这就是凶宅、阴气和鬼屋系统三者加在一起的效果。   “必须要买票?不、不买票可以吗?”一个穿着黄T恤的青年仗着自己体型瘦,贴着墙站到了萧云澜旁边,半个身子都躲在她身后。他可怜巴巴地问小姐姐,似乎觉得她会心软。   “不行哦。”萧云澜扭头看向他,微微一笑,“不买票就不是我们的顾客了。”   那么当然是安全自负。   没等完全想明白小姐姐话里的意思,黄T青年突然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人摸了一下。   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慌张向后张望:“谁!”   只见自己的同伴全都惊恐地注视着身后,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将他看过来,有人指了指旁边。   柜台的阴影里,刚刚摸了黄T恤屁股的……   是一只血淋淋的胳膊,手腕上还带着几枚深深的牙印。   抱着胳膊啃的鬼把手里的残肢一扔,咧嘴一笑,牙齿挂着血丝和红色,开口道:“嗷嗷嗷!”   “小姐姐救命!”黄T恤当场膝盖就软了,他抱住萧云澜的胳膊:“买买买!我买!一张门票!”   “现金还是支付宝?”萧云澜笑容完美,只是淡淡一眼,就让厉鬼“刷刷”后退两步,重新抱起地上的胳膊开始啃。   “支付宝支付宝!”   眼看这招有效,被吓得不轻的小青年们纷纷涌上柜台,挥舞着手机:“我也买一张!”   “还有我!”   “团购打个折呗。”   “请大家有序排队,慢慢来。”萧云澜显然对前台的工作适应良好,她一手开票、另一手收钱,抽空还维持一下秩序,礼貌性的笑容一直挂在唇角。   在四周3D环绕的鬼哭鬼叫中,这份温柔更加可贵,如同一汪清泉,涤荡着被吓得心惊胆战的游客们。   黄T恤抱着门票,不时偷看萧云澜一眼,小声对同伴道:“从现在起,前台小姐姐就是我的女神了。”   “什么女神?明明是天使。”   “天使怎么能是你们一个人的,她是我们大家的!”   “她真是太治愈了,犹如尘世间唯一的美好,我宣布要用自己的生命维护她!谁也不能染指!鬼也不行!”   这群年轻人自以为声音很小,可在场的全是鬼,听力比起做人时敏锐许多。   四周的员工们敬业地鬼哭鬼叫着——   “嗷嗷嗷……这是我的绩效!”   “呜呜呜……那个留给我一会儿谁都别想和我抢!”   “嘤嘤嘤……绩效奖谁都想要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有种来battle啊!”   “救命啊救命啊……为了小龙虾battle就battle……”   与此同时,他们不约而同地用敬畏的眼神看着柜台前的年轻人们。   勇士!真的勇士!   不知者无畏!   你们知道自己面前的天使是谁吗?   她才是整间“吓你没商量”里最可怕的厉鬼啊!   ·   “还有什么问题吗?”萧云澜开好了最后一张门票,递给顾客:“持票可以自由游览整间鬼屋,包括楼上三层和一间阁楼,祝您旅途愉快。”   随着她的话音,四周围着游客们的鬼魂不知何时退到了黑暗里,然后突然消失不见,地上只有没啃完的残肢以及拖曳的血痕,看上去荒诞又怪异。   一想到参观鬼屋的过程中还要和不知多少同样的鬼跳贴面舞,小青年们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   “票、票都买了,不玩行不行?”   但前台小姐姐仿佛是看透了他们的心思,温婉一笑:“不可以哦。”   假如让工商局知道游客买了票却不消费,他们岂不是要被查封?   大门如同有自己的意识般在游客们看过来之前“咣”一声关上,迫不及待。作死小分队的神色间满是挣扎,进退两难。   “……”   穿黄T恤的青年盯着萧云澜看了三秒,突然一拍柜台:“干了!”   “什么?”   他不等萧云澜反应,拿出手机刷了二维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付了188块。   “咦?”萧云澜手放在门票上,不确定青年是个什么意思。   下一秒——   “天……不,小姐姐,”黄T恤“刷”一下趴在柜台上,目光真诚,他眨巴眨巴眼睛:“我们第一次来,超怕的。”   “所以?”   黄T恤双手合十,“你陪我们一起进去吧。”   “对哦。”他的同伴也反应过来,纷纷赞同:“一起吧一起吧,票都买了,我们会保护你的。”   “保护我?”萧云澜一笑。   “不不不,”年轻人们不知为何感觉背后一凉,纷纷改口:“你一定要保护好我们!”   “对对对,我们就是一群需要小姐姐保护的小弱鸡。”   许是很久没接触外界,萧云澜被这群耍宝的年轻人给逗乐了,她回忆自己的年龄,难得升起了一丝和蔼之心。   “好吧。”   离开柜台,头顶的灯“啪嗒”一声关上,萧云澜一马当先:“走吧。”   她像是个带着一群小鸡仔的鸡妈妈,领着瑟瑟发抖的小青年们走入黑暗之中。   身后的傻小鸡们还在沾沾自喜——   “我们真是太聪明了!”   “是啊是啊,小姐姐真是个好人!”   “跟在她身后就一点都不怕了呢。”   “……”   游客们身后,由厉鬼变成的桌椅“哗啦啦”响了好一阵,仿佛是有人在“嗤嗤嗤呵呵呵嚯嚯嚯”地狂笑。   “安静。”   楚辞见萧云澜领着游客们去了一楼走廊,从柜台后的角落里走出来,敲了一下桌子。   它“嗖”一声立正站直,还自觉地用阴气把桌面的灰尘吹走,一旁的条凳也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自己的凳身更舒服。   楚辞满意地往凳子上一坐,两只手撑着桌子给梁鸿振发短信。   “梁先生。”   “梁先生?”   “收到请回话,有人要泡你妈。”   随短信附带小青年们围着萧云澜叫姐姐的照片。   “……”   沈晏看到屏幕上的消息,笑着摸了一下楚辞的头:“坏。”   “不不不,谁叫梁先生说要汇报萧阿姨第一天上班的情况的?”楚辞笑眯眯地摇手指:“金主爸爸的话,我当然是一五一十地听从啦。”   .   另一头,刚开完会的梁鸿振看了一眼手机。   “……”   “去龙脊区488号。”他吩咐秘书。   “是。”秘书刚准备安排车,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道:“梁总,今天下午有人从海外寄来了一件礼物,指名要交给您。”   “海外?哪里?”   “缅甸。”秘书仔细回忆了一下,又补充道:“好像是叫……佤邦。” 第69章 国际化   黑色轿车到达龙脊区488号的时候, “吓你没商量”的大门还未打开。   梁鸿振走下汽车, 正准备敲门, 突然听见三楼尽头传来了高分贝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   他略皱了一下眉, 抬头看去,在走廊最后一间房子狭小而逼仄的窗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破旧的窗帘被半挽起, 窗户上布满灰尘, 透过斑驳的暗影, 可以看见一张苍白的面孔倒映在玻璃上, 唇边露出吊诡的微笑。   她无声无息地靠近一个正在屋子里寻找的黄衣男生, 黑色长发如流水般落在他肩头,有几丝钻进衣领。   红唇凑到耳边吹了口气, 口型变动,梁鸿振在楼下听不见萧云澜说了些什么, 却能看到男生僵硬如石头的动作和惊恐睁大的双眼。   黄T恤的脚步像是被黏在了地面上,心中除了“卧槽”之外没有第二个词,他能察觉到趴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格外的冷, 如同一块冰, 而伴随着冷冷吹气的是小姐姐轻柔的问话:“你是在找我吗?”   尾音稍稍上扬,能想象出唇角的微笑, 可之前能够治愈心灵的笑语声此刻听来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回音。   男生连头都不敢回,一个趔趄朝后退去,“不不不。”   眼看就要走到门外, 突然,他的胳膊肘不小心挂了一下门边的老虎机。   表面落满灰尘, 看起来陈旧过时早就失去了功能的老虎机“咔哒”一声,在黄T恤的注视下亮起一圈圈小彩灯。   彩灯旋转起来,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在狭小的房间内回荡。   “My mother has killed me,   My father is eating me,   My brothers and sisters sit under the table,   Picking up my armes……”   响起的歌声是英文的,黄T恤一时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可沙哑诡异的男声回荡在房间内,传来一丝不详的意味。   黄T恤直觉不妙,一扭头跑向门外,右手狠狠地拽上门把,想要将不知道是还是鬼的前台小姐姐和老虎机一起关在这间屋子里。   可就在这时,“咔哒”一声,像是关门的动作触动了某个按钮,老虎机旋转的彩灯突然停住了。   “高鹏,高鹏你在里面吗?”   手下发出“嘎吱”一声,在黄T恤震惊的眼神中,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两名同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他们问:“你找到前台小姐姐了吗?”   “怎么办,没有小姐姐带路我好害怕,都不敢下楼了。”   黄T恤由于大脑空白一时说不出来话,他表情僵硬,朝后面指了一下,张了张嘴。   “窗户?”小青年们已经被吓了整整两层楼,深知鬼屋的特点,顿时放低声音:“这……这间房间里也有‘那些东西’?”   “那我们快走,把小姐姐找到,找到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黄T恤深呼吸,气得手抖,想要怒吼你们是不是疯了,但下一刻,他的瞳孔张大,指着同伴们身后。   “你你你,后后后……”   “什么?”两名同伴不知道自己朋友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结巴,他们正准备顺着黄T恤的话回头,突然外面阳光一闪,玻璃窗上映出倒影。   刚才怎么也寻觅不到的小姐姐似乎是融化在了房间内的暗影里,顺着被陈设和家具遮挡住的地方悄悄潜行到自己身后,然后突然从屋顶上探下身子。她半个身子倒吊着,黑色长发落在了衣领里,酥酥麻麻,。   红唇勾起,萧云澜轻轻柔柔地在两个呆头鹅一般的年轻人耳边絮语:“找我?”   “我不是一直都在你们身边吗?”   “!!!”   青年豁然回头,然而轻柔的笑声一闪而逝。再看向玻璃窗,那里已然没有了小姐姐的踪影。   “啪嗒”,卷起窗帘的钩子突然掉落,厚重的黑色窗帘落下,将整间屋子陷在了身后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一想到这片黑暗里正有人无声无息地跟着自己,在场三人就不由感到遍体生寒。   而就在神经绷紧到极限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抚上肩头。   “啊啊啊啊!!!”   尖叫声再次响起,刺破云霄。   然而这回的三名小青年比黄T恤刚才刚可怜,因为他们连夺路而逃的机会都没有。   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距离门最近的青年伸手拉上门把,然后他动作一僵,脸色苍白:“我……我好像摸到了一只手。”   黄T恤抖着声音,喉咙里带着哭腔:“另一只手在我肩膀上!”   按理说一个人只有两只手,第三个同伴是唯一没有被抓住的幸运儿,然而他的脸色却比两个同伴更加难看。   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幸运儿抖如筛糠,压低了嗓音。   “假如……假如两只手都被你们抓住的话,那么我们脚下踩的是什么?”   随着他的话,黄T恤动了一下脚,运动鞋下方传来诡异的触感。   他低下头,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因此隐约可以看到陈列在地上的东西。   挡在自己和大门之间的是一截截苍白的断臂,五指似乎还在屈伸。   突然,一只手臂弹跳了一下,张开五指,抓住了黄T恤的脚踝。   “啊啊啊啊!!!”   伴随着尖叫声,右手边的老虎机亮起五颜六色地小彩灯,再次一圈圈地旋转。   可以看到,玻璃框内的三个卷轴齐齐转到了同一个图案上。   那是一只苍白的手。   “噗”   老虎机再次从兑奖口喷出一只断臂,然后用阴气指挥这只手臂抓住青年准备开门的手。   它卖力地高唱着诡异童谣——   “My mother has killed me,   My father is eating me,   My brothers and sisters sit under the table,   Picking up my armes……”   房间里传来的尖叫声似乎更情真意切了,隐约还有游客们战战兢兢的解密——   “它说这间房子里发生过凶杀案,凶手是母亲,她将死者分尸,煮给父亲吃,兄弟姐妹捡起了死者被砍掉的胳膊……”   “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一间华国的鬼屋里道具讲的是英文啊啊啊???”   “还有,我们不是来参观的吗?没说要密室逃脱啊?!”   ……   老虎机愤怒地想:道具怎么了?道具就不能有上进心,不能和国际接轨了吗?   老板说过,只要开了业,明年的计划就是红遍全世界!   作为一名优秀员工,它要与时俱进,不光刻苦学习英语,还要给自己编出一套完整的剧情,布置好线索,让鬼屋更有内涵。   玻璃屏上的图案闪了闪,如同下定决心。   老虎·影帝·机心想,就让这几名客人多关一会儿,尽情享受解谜的乐趣吧。   这是初次体验的客人才有的VIP优待。   ·   梁鸿振站在鬼屋前方冷静了一会儿,让晨风吹凉自己的大脑。   他面无表情地想,自己真是太天真了,才会相信楚同学短信里的话。   自己的妈,那是普通人能泡的吗?   果不其然,三分钟后梁鸿振走进大门,在柜台后等了一会儿,恰好看见第一批体验的年轻人惊恐地冲出走廊。   有一个女生因为跑得太快,下楼梯的时候差点不慎摔倒,被突然出现在他们当中的萧云澜扶了一把。   “小心哦。”   “啊!”   她非但没有感谢,反而触电一般甩开手,看样子更害怕了。   “……”   萧云澜重新回到了黑色的柜台后,接了几杯热水递给顾客们。   他们不敢接,目光闪闪躲躲地盯着桌面,直到萧云澜无奈地退后几步,这才战战兢兢地端起水杯。   “放心吧,轻松愉快的参观之旅已经结束了。”萧云澜重新回到知心姐姐的角色,一脸治愈地安抚道。   她指指柜台下方,顾客们这才看到用暗红色油漆刷在黑色柜台上的一行提示。   “这个世界是唯物的,一切冤魂厉鬼都是纸老虎。”   他们:“……”   这个配色就很不唯物好吗?!   暗红色油漆如同干涸的血迹,令游客们心头一阵不适,他们不愿再多留,匆匆喝了水,走出门。   跨出大门的瞬间,外界阳光照射在身上,如同从阴森鬼蜮重回人世间。   “呼——”黄T恤舒了口气。   他听见身边同伴道:“我突然发现人生是如此美好。”   “对对对,空气真是太清醒了。”   “唉,想想昨天还抱怨专业课留的作业太多,现在想想,能活着写论文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每个人生活中都有压力,可这些压力似乎都随着之前在鬼屋中的尖叫、逃跑一扫而空,心中轻飘飘的,却罕见的没什么负面情绪,像是做了一次心灵瑜伽。   终于有一个胆大些的青年犹豫道:“我之前还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里自虐第二次了,可现在想想,等考试以后……说不定还来吧?”   “嗯……组个队。”另一人道:“老虎机那间屋子里发生的剧情我还没有完全破解,我发现有一只断臂的切口是锯齿形的,有点像之前在厨房里看到的割肉刀……或许下次我们可以检查一下刀和汤锅,看是否能够找到别的线索。”   “服了你们俩,胆子可真大。”   “这就叫生命不息,作死不止,今天的事情我过会儿一定要发微博。”   “……咦,肖长河,你怎么不说话?”   被称作肖长河的男生是这群作死小青年的组织者,从之前的情况看,他比较外向健谈,但从“吓你没商量”出来的这一路上却罕见地一言不发。   听到同伴们的质疑,他抬起头,眉心皱起,表情里有一丝后怕。   他道:“我说了你们可别害怕。”   “有什么好怕?门口不是都提示了,一切冤魂厉鬼都是纸老虎,这个世界是唯物的。”   “呵呵。”肖长河低笑一声,“我最后一个出门,离开的时候问了前台一个问题。”   “你敢保证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么?”   “她怎么回答的?”   “她说……”   ·   “不保证哦。”萧云澜眉眼弯弯,心情不错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伸手揪了揪梁鸿振的脸皮。   “不要这么严肃嘛,刚拉好的皮,再这么严肃又成橘子干了。”   “妈……”梁鸿振无奈地拽下她冰冰凉凉的手,语重心长道:“你第一天上班,不要这么积极。”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不要这么积极地搞事情。   万一把顾客都吓跑,两个老板一着急,被扫地出门的还不是你自己。   萧云澜似乎看出了儿子的意思,不悦地瞄了他一眼:“我看人准还是你看人准?”   “刚才那个小男生的眼神我再了解不过了,像他这种二十出头的年纪,越是拼命否定一件事,他的心里就越有兴趣,更何况……”   萧云澜住了嘴,没说男生身上本来就缠绕着一丝不详的怨气。   就算这次不说,他迟早也会陷入到某些诡异的事情中的。   “好了,不说了。”余光瞥见楚辞和沈晏一同走来这边,萧云澜捅捅儿子:“你不是有事情要和他们说吗?”   “……”   梁鸿振无奈地看看亲妈,目含警告——   以后不许再乱说话。   “行了行了。”萧云澜无趣地往柜台上一趴,顺手拿起梁鸿振带来的包裹往他怀里一塞:“答应你还不行,快拆开看看。”   接触包裹的一瞬间,她眉心一皱,似乎感觉到某种令自己非常不悦的气息。   这种气息有些熟悉,可萧云澜仔细想了想,没从记忆深处将它挖出来。   她不由抬起眼睛,看着楚辞和沈晏的方向。   “佤邦?”楚辞阅读了一下包裹表面的文字。   “似乎是缅甸一个地名,位于金三角附近。”   “没有寄件人的名字?”   “在这里。”梁鸿振指了指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那里用红色水笔潦草地画了个符号,像是一朵盛开在鲜血中的花。   “这是?”楚辞突然提高警惕,他记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同样的符号,就在不久前。   与此同时,梁鸿振的声音传来,他严肃道:“我之所以没有拆开,还把这份礼物带到这里,就是因为前几天收拾父亲的书房时看到了一封信。”   “那封信是写给父亲的,信后写着阅后即焚,可不知为何父亲没把它毁掉,还和保险箱里其他重要文件放在一起。”   “看信件的内容,似乎是当年那位风水师委托父亲代为处理一些产业,而落款的位置……”   他的拇指在红色符号上重重一按,声音里带着风雨欲来的压抑和低沉。   “落款的位置是一枚红色印章,印章上的图案和这个符号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童谣是格林童话里的《杜松子树》,有改动 第70章 老东西   楚辞检查了一下包裹, 确认没什么不好的气息, 然后拿了把裁纸刀过来。   “嗤啦啦——”   锐利的刀锋划破纸箱, 向下戳了戳, 似乎陷入什么柔软的东西里。   “……”   心头莫名浮上一抹烦躁,楚辞放下裁纸刀, 用手指将其余的胶带扯开, 打开纸箱。   里面装着一个白色的信封, 写着“奠”字, 另外还有一只肉色的圆球, 高尔夫球大小。   “这是什么?”梁鸿振拆开信封,拿出了一封信。   他将信放下, 下意识拿起圆球,晃了晃。   “叮铃铃——”里面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发出悦耳响声,原来是个铃铛。   “啊!”   就在铃声响起的一瞬间,萧云澜突然捂住脑袋, 身上阴气暴涨, 胳膊撞在黑色柜台上发出“哐”一声。   “妈!”梁鸿振大惊,立刻放下铃铛。   然而萧云澜速度极快, 化作一道血影,直接撞翻了柜台,扑向他, 十指尖利,控制不住地弹出指甲。   “小心!”   楚辞下意识抬起手, 鬼屋内的阴气如臂指使,一层层缠在萧云澜身上。   “啊啊!!”她发出一声尖啸,飞快地扯开束缚,血眸望着楚辞。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咣”一声,大门弹开,一道黑影从门外卷进来,冰冷的手掌按住萧云澜,将她钉在翻到的柜台上。   鬼王笼着一身暗影,在她耳边道:“再有下次,就杀了你。”   森冷鬼气从掌心接触的地方传递到萧云澜身上,撕裂般的痛楚侵袭脑海,却意外令她平静下来。   “我知道了。”   她咬着下唇,面色发白。   鬼王冷笑一声,松手。   他赶在楚辞伸手之前接住了从桌上滚落的铃铛,摇头道:“别碰,脏。”   “这是……”   鬼王掌心冒出腐蚀性极强的鬼气,眨眼间将铃铛变成一蓬黑烟。   令人皱眉的尸臭味随着黑烟一同逸散在房间内。   鬼王似乎眉头一挑,看了眼房间内没有阻止他动作的沈晏,捻捻手指:“人皮做的,大手笔。”   话音未落,“叮咚”两声,散去的黑烟中落下两截雪白的指骨。   看大小,这些骨头不像是出自成年人,更像从十岁左右的儿童身上取下的。   沈晏眉心一皱,橙红色火苗从肩膀上飞出,在指骨上静静燃烧几秒。   一丝细蛇一般的黑线在阳火的灼烧下钻出骨缝,发出怪异的尖叫声,“吱吱”扭动几下后,变成灰烬。   两点微弱的白色荧火从指骨上飘起,绕着沈晏旋转了一圈,又在鬼王肩膀上顿了顿,随即飞向门外,消失在天边。   鬼王冷笑一声,唤回了楚辞的思绪,他挑衅地对沈晏道:“沈天师可真是悲天悯人。”   “悲天悯人”四个字被加重了读音,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楚辞有点头疼,他也不知道鬼王这个见沈晏就掐的属性是怎么来的,只觉得自己被夹在两个人之间,如同婆媳斗争中的可怜丈夫。   楚辞转移话题:“鬼王,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488?”   目光看向楚辞手腕,冰冷的指尖落在黑色手串上。   鬼王刚一张口,还未说话,就见沈晏将楚辞往后拉了拉,平静道:“闻着味儿来的吧。”   “你说谁是狗?!”鬼王大怒。   沈晏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视线一垂,从他之前的表现里确认了什么。   “离他远点,他没有脑子,会传染的。”他对楚辞道。   “你说谁没有脑子?!”鬼气四溢,屋内阴风阵阵,刮得灰尘乱舞。   桌子和凳子见势不妙,用一条腿抱着头钻到了黑色的窗帘后面,在场所有人都不得不站起来看鬼王居高临下地掐着沈晏的领子,似乎是要打架。   沈晏不慌不忙,用一句话平息了争端。   他道:“你有吗?”   “……”   出乎意料,鬼王琢磨了一下话里的意思,放开手,身上的暴躁肉眼可见地平息下来。   他抱着双臂,打量了沈晏一眼。   “被你看出来了啊……也对。”   低下头,他附在沈晏耳边,压低声线,话语声如同蛇一般钻进沈晏耳中。   “天魂,我没有脑子,你有心么?”   “连如何去爱人都不知道,你也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可怜虫而已。”   “……”   见沈晏的目光沉下来,似乎被戳到了痛处,鬼王的嘲笑之意更甚。   “如何,被我说中了?”   “说起来,天魂,我一直想问,你没有感情和欲念,早晨的时候硬的起来吗?”   “啧啧,这样的你如何给小辞幸福,不如让我……”   “说完了吗?”沈晏指尖冒出一星火光,冷静地推开卖力表演的鬼王。   他问:“你是在嫉妒吗?”   “嫉妒?我!”鬼王猛地睁大眼睛,看着沈晏揽过楚辞的肩,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诶?” 楚辞眼底浮现一抹惊讶。   他看了眼周围,耳根泛上淡淡红色,却没有推开沈晏。   目光再次转向鬼王,沈晏:“果然没脑子。”   “……”   鬼王被沈晏三番五次地质疑智商,大怒,他一拍桌子,广袖挥起才想起来桌子已经躲到了窗帘后,于是五指一屈,隔空将快递箱抓到手里。   看见纸箱上的符号,鬼王更气了,他:“我%……&(……¥##个老王八蛋!”   他口中爆出一大串谁都听不懂的暴躁国骂。   楚辞被吓了一跳。   沈晏:“别理他,他仇家找上门了。”   “我仇家难道不是你仇家?”鬼王冷笑一声,他手一挥,快递箱在空中片片破碎。   回归正题,鬼王放下拈酸吃醋的小心思,冷静下来。   他问:“你做了什么?”   “……”   看出沈晏不愿正面回答,鬼王哼笑:“好,不论你做了什么,我告诉你,我已经将那东西吸收了,所以他才会盯上楚华市。”   见沈晏眉头皱起,鬼王快意地抬起头:“他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试探了吧,不过那个老家伙怕死得很,在没明白是谁刻意针对他之前,他是不会离开自己的老巢的。”   “把小辞看好。”注视着沈晏,他目光黑沉地警告道:“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我和老东西不死不休,他既然二十年前没死成,那就注定要被我挫骨扬灰!”   ……   “再见!”   来得和去得一样风风火火,黑影大张旗鼓地从门口卷走,只留下一串不明不白的话。   以及几个趴在阴影里瑟瑟发抖的鬼影。   “这是……”   已经刮到几十米远处的黑影一个急刹车,声音凝成一线,落入楚辞耳中。   他道:“差点忘了,这是我新收的小弟,太弱了,你捡捡有没有能用的。”   楚辞:“……”   他和一个淹死鬼,两个烧死鬼还有一个吊死鬼面面相觑。   鬼们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蜂拥而上,抱着楚辞的大腿。   “主人。”   “大佬。”   “主上。”   “叫老板!”   “老板,王上把我们留给你要做什么大事?占宅为王?给游客下诅咒?还是半夜飘到他们的梦里引诱他们自杀?”   楚辞:“……”   十来分钟后,新来的几只鬼一人抱着一截仿真残肢,蹲在屋檐下的角落里痛哭流涕。   楚辞拍拍他们的头:“好好啃。”   至于原本蹲在这里的员工已经升职了,他们化着狰狞可怖的妆容,站在鬼屋里,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这群新鬼。   “蠢材!”   “弱鸡!”   “敢在我们老板面前提违法犯罪?”   “呵,活该被打!”   ·   营业第一天,楚辞让萧云澜算了算营业额。   “唔,一共接待了4波游客,共17人,收入3196元。”萧云澜一推计算器。   “第一天的话,还不错。”楚辞想了想。   毕竟,他们做的是无本生意。   “就是灵魂碎片少了点。”和鬼屋系统合计后,他道。   “之后在学校里多宣传一下吧。”   然而,没等楚辞主动宣传,楚华市一个年轻人众多的交友论坛灵异版飘起了新帖子。   《楚华市488号亲身实测》   1L:上周四,楼主和几名朋友一起去了楚华市488号新开的鬼屋,下面将从氛围、剧情、道具、员工等几个角度对鬼屋进行评测……   2L:等等,楼主你先证明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3L:呵,开玩笑,我能坐在这里打字当然是氵   4L:卧槽,楼主呢?楼主你快回来!   ……   24L:开个玩笑,楼主刚刚去收快递了。对于这个鬼屋,我唯一能提醒的是,给前台小姐姐买张票,让她陪你一起进去吧,否则会被里面的厉鬼吓死的。【前台小姐姐偷拍.jpg】   25L:大美女啊,听楼主的,188块不亏!   26L:大胆想象一下,假如在鬼屋里受到惊吓,小姐姐会不会趴在我的肩膀上哭呢嘻嘻嘻?   27L:被安利了。   28L:已网上购票,有没有明天一起去的?   ……   144L:楼主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   营业了几天之后,楚辞看着节节飘升的销售额,对沈晏感叹道:“万万没想到,我们鬼屋吸引的第一批忠实游客既不是为了凶宅的名头,也不是为了真鬼扮演的恐怖气氛,而是沉迷于女鬼的颜值……”   这果然是一个看脸的时代。   他都有点忍不住想要把连从筠和郑莲一起叫出来,搞个鬼屋101了。   ·   楚辞原本以为这种靠脸营业的状态还要维持很久,已经做好了慢慢打响口碑的计划,可没想到一桩意外使“吓你没商量”走红的速度提前了许多。   这还要从楚华大学新生嘉年华上遇见的主持人蒋小滢说起。 第71章 乌鸦嘴   “听说了么学弟?”   楚辞下课后收到了钱学姐的微信。   “什么事?”   钱安慧将电话拨过来, 声音里有些兴奋。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她道:“你去看蒋小滢的微博, 还有上期《欢乐大挑战》。”   “好。”   今天上课的路上楚辞就觉得有点不对, 校园里有些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直觉这件事和《欢乐大挑战》有关, 他回到488号之后, 在一侧的办公室坐下, 打开手机。   郑莲和几个轮休的员工也在办公室里, 听见手机中传来的背景音, 凑在一旁看热闹。   “老板你也追《欢乐大挑战》啊?”一只鬼在头顶倒了桶血浆,喋喋不休:“我活着的时候经常看, 那个女主持,蒋小滢, 都出道十几年了吧,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身材也好。”   “可不是, 听说人家最近几年都开始多栖发展, 涉足影视圈和流行乐了,我看人气也不比什么流量明星差, 应该算是女明星逆袭的典型。”   “蒋小滢不是楚华台当家花旦吗?好几年前就特别红了吧,哪来的什么逆袭?”   “这就是你不知道了吧……”   郑莲作为一个追星女孩,好好给员工们安利了一番。   “蒋小滢刚从大学毕业就进了楚华电视台, 那时候她长相一般,打扮也土气, 主持的都是没人看的节目。不过她情商挺高的,也懂得抓住机会,没过多久就利用当时楚华台一姐生病的机会登上了元宵晚会的舞台,起码让观众记住了她的名字。”   “后来蒋小滢的发展也算是不错,可惜还没走红多久,突然被狗仔爆出了包养传闻,差点让她一蹶不振。”   “包养?!”   自古以来,桃色绯闻都是最能抓人眼球的,一听到这两个字,就连挑选假肢的员工也凑过来,给郑莲倒了杯番茄味儿血浆——   “莲姐快说!”   郑莲啜了口血浆,唇角染红,看起来有些骇人。   她道:“狗仔在盯梢隔壁市出轨富商的时候,意外拍到蒋小滢频繁出入他的豪宅,还过了夜,隔夜就爆出蒋小滢插足已婚家庭,当小三的丑闻。”   “哇!”员工们惊呼。   “这还没完,”郑莲又道:“没过多久,又有人拍到她小腹微隆走入医院,疑似怀孕的照片。”   员工们睁大眼睛,仿佛在追一部狗血连续剧,纷纷问:“然后呢莲姐?”   “然后?富商最终还是离了婚,但和蒋小滢没什么来往,另娶了一位圈外人,而蒋小滢在这次事情后沉寂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在公司的帮助下树立起直男女神人设,发展得越来越好,还意外得到了好几次难得机会,到现在除了关注娱乐圈的人之外,已经没多少人知道她那段往事了吧。”   “就这样?”员工们仿佛看到高.潮处被糊了一脸马赛克,纷纷失望道。   “就这样啊,”郑莲一摊手:“这是现实世界,你们还当演小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再说了,狗仔拍的东西也做不了准,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不过蒋小滢回归娱乐圈之后,一路上是顺利得有些邪门。”郑莲托着下巴:“也难怪网上有些奇奇怪怪的传闻……”   “比如……”   “比如什么比如?干活去!还没歇够?”   对女明星的八卦告一段落,郑莲顿时化身成冷酷无情的监工,她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挂钟,目光扫过在一旁偷懒的几只鬼。   “是是是。”   “这这这就去!”   员工们畏惧高跟鞋和铁拳的威力,抱着血浆、揣着假肢一哄而散。   楚辞也悄悄转过耳朵,重新打开暂停的视频,以二倍速大致看了一遍。   他一看才明白为什么今天总有人偷瞄自己。   《欢乐大挑战》是楚华台的王牌节目,有一批忠实观众,经过学生会的努力运作,上上期节目正是在楚华大学校园内拍摄的,经过剪辑、后期制作、宣传,恰好在前天放出来。   其中就有蒋小滢带着摄影师去图书馆寻找数学书的镜头。   楚辞记得他们出阅览室的时候碰到了急着去解决萧云澜的自己,还热情邀请自己参与节目,不过被拒绝了,但节目组还是将这段镜头播放了出来。   镜头扫过楚辞和沈晏的正脸,经过后期补光,显得更加柔和。   两名青年并肩而行,一人俊秀挺拔,一人温润如玉,低头交谈的画面无比和谐,构图犹如精心布置的名画。   手机上立刻刷出了密密麻麻的弹幕。   “妈呀这是什么神仙颜值,爆哭!”   “三分钟,节目组,我要两个小哥哥的身高腿长年龄性向交友状况和全部资料!”   “楚华台,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电视台了,该学会帮麻麻拿到小哥哥的联系方式了。”   “这个颜值,我可以的!跪求你们立刻出道!”   “……”   不久前刚说过鬼屋靠女鬼的颜值吃饭,转眼就轮到自己。   楚辞:“Emmmm……”   他不但没被吓到,还换了小号,模仿追星女孩的语气偷偷刷了一条弹幕:“我听说这个帅哥是知名鬼屋‘吓你没商量’的老板哦,鬼屋地址:龙脊区团结路488号,电话138xxxxxxxx,不谢!”   旁观着这一切的郑莲:“……”   叹为观止。   楚辞回过头:“看什么看?快把员工找来,多申请几个小号,把我的弹幕顶到热门!”   “白得的宣传,不要白不要。”   “……”   郑莲觉得自己的老板真是一个营销鬼才。   ……   放任员工去顶热搜后,楚辞抱着手机躲到角落继续看视频。   既然钱学姐特意让自己看节目,还提到了蒋小滢的微博,肯定不止“寻找楚华大学图书馆校草”这点小事。   果然,节目继续。   被两人拒绝后,蒋小滢有点失望。   她对着镜头道:“看来两名同学不是很想参与我们的节目录制,不过也不用拿校园诡谈吓唬我吧,其实我胆子很大的,毕竟每天起床都要在镜子里看到没化妆的自己……”   弹幕飘过一串“哈哈哈,小滢不哭”、“无头管理员流血画像会偷窥的雕像什么的哪有滢姐卸妆恐怖hhh”   小小地自黑了一下,蒋小滢向前走去:“好吧,我们继续探索。”   话音未落,图书馆内的镜头戛然而止,画面一转,开始播放广场上后续的游戏环节。   转折之生硬令人费解。   观众:“???”   有眼尖的观众注意到蒋小滢似乎卸了妆,眼眶也有些红肿,身上的裙子更是多了许多皱褶,领口奇怪地耸着。   “谁能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不是要继续在图书馆中探索吗?”   “我还等着偶遇刚才两位校草呢,结果你们拉了一群路人开始背概率论?服了,剪辑出来挨打!”   “剪辑出来挨打+1”   “剪辑出来挨打+10086”   在一长串的“剪辑出来挨打”后,突然有人诡异地插了一句——   “别骂剪辑了,网上有这期节目的未删减版视频,你们自己看,【网址.url】”   被留下的是一条网盘地址,可能是从电视台内部泄露出的原始视频。   楚辞点进网盘,发现网盘里已经有上千条下载记录,显然闲得没事的吃瓜群众很多。   片刻后——   大家果然不骂剪辑了,转而开始用弹幕护体。   “卧槽,吓死人了!”   “蒋小滢尖叫得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黑子别乱diss我家小滢,摄像师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还不是被吓晕在厕所?”   “所以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看他们目光看向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啊?为什么会尖叫?”   “也不能说是什么都没有,不是还有个雕像吗?”   “雕像……Emmmmm,不瞒你们说,我有个大胆的猜想……”   “该不会是中邪了吧?不是一直有人说蒋小滢养小鬼吗?”   在一阵乱七八糟的猜测后,终于有人指路——   “在这里瞎猜什么?快去看主持人微博!”   楚辞:“……”   他似乎能想象到蒋小滢的微博上会说什么。   楚辞:我冤。   关我什么事?   果然,磨磨蹭蹭地打开微博,被置顶的头条赫然在目——   “急!寻找8月31日录制节目时遇见的两名同学!”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下面问:“是与‘校园诡谈’有关吗?”   没想到蒋小滢居然回答了。   她道:“是。”   这条回复瞬间就被顶到了最上方。   “蒋小滢你们那天是不是真的遇见了鬼?”   “你们在图书馆里到底看见了什么?”   “难道校草小哥说的都是真的?”   也许是深谙饥饿营销的道理,之后的疑问蒋小滢一概没有作答,而且除了这条前天午夜12点发出的寻人微博外,她的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9月中旬,就连合作的网剧上线都没有宣传。   一时间,“蒋小滢有没有被盗号”和“蒋小滢声称自己遇到了鬼”很快就被顶上热搜,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更令楚辞尴尬的是,热搜最下面还有一条和他相关。   “李涛,楚华大学的校草小哥哥究竟是不是乌鸦嘴?”   最热一条回复:乌鸦你个鬼,我们小哥哥那么帅,明明是大预言家!   楚辞:“……”   很好。   他问郑莲:“你说我要不要回复蒋小滢?”   “……”   “不回复的话少了一波免费宣传,可是回复的话总觉得会很麻烦。”   “……”   郑莲眨眨眼,和楚辞面面相觑。   没等这两个万恶的剥削阶级想清楚得失,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楚辞低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挂断。   没过几秒钟,同样的号码再次响起。   楚辞接起电话。   “喂?”   对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她崩溃道:“救救我!”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求你救救我!”   “我快要被它逼疯了!” 第72章 古曼童   房间内一片黑暗。   窗帘拉着, 镜子上贴满了胶带, 一切能够反光的地方都被厚重的织物遮挡着。   门缝也被贴上了好几层胶带, 包括柜子的缝隙, 夹角。整间屋子像是被一层密不透风的壳笼罩住,披上了厚厚的伪装。   然而这样也不能令蒋小滢放心。   她躲在被子里, 抱紧自己, 如同回到了温暖的子宫之中。   可那道莫名的声音并不肯放过她。   “咯咯咯, 咯咯咯……”银铃般笑声从空荡荡的黑暗中浮现, 欢快地回荡在耳边, 带着孩童的清脆和无辜。   “妈妈,来陪我玩吧……”   “不!”   蒋小滢猛地睁开眼, 在被子的缝隙中看到一双黑亮的眼睛。   她被吓醒了。   “呼……”一片黑暗,耳边安静无声, 蒋小滢松了口气。   感觉被子里像冰一样寒冷,她用力裹了裹,闭紧眼睛, 仿佛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   “别来找我, 别来找我……”嘴唇无声翕动,神经质的声音不断回荡在房间内。   忽然, 握紧被角的手指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   “谁!”   蒋小滢浑身一僵,上半身几乎从床上弹起。   和之前相同的笑声再次回荡在耳边,忽远忽近, 飘忽不定。   “妈妈,我抓住你了。”   “现在轮到你来抓我……”   “不!”   破口而出的声音是连蒋小滢自己都想象不出的尖锐, 往日被粉丝称赞的甜美荡然无存。   她急促地呼吸着,感觉某种阴冷而湿滑的东西顺着缝隙流入棉被的角落,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身体四肢五官都在不断下沉,有种即将被溺毙的错觉。   在死亡无声的威胁下,她终于不得不掀开挡在脸上的被子,然而下一秒——   “嘻嘻嘻……”   孩童的笑声一闪而逝。   月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落入屋内,卧室里的家具既熟悉又陌生,仿佛在幽蓝的月光下落入了另一片鬼蜮,每一片阴影背后都藏着无数条蠢蠢欲动的触.手。   眼睫一颤,蒋小滢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装睡。   她缓缓转动眼球,目光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大眼睛。   黑葡萄一样的眼球悬浮在一片空气中,静静地盯着她,骨碌碌转动,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存在正趴在蒋小滢身上,扯了一下她的头发。   “嘻嘻嘻~”笑声钻进耳中。   “啊!!!”凄厉的尖叫声在高档公寓中响起。   “不关我的事!别来找我!”   “我是被逼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害你的人!!!”   ……   仿佛打破了一层无形的隔膜,尖叫声戛然而止。   蒋小滢从溺水般的恐惧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喉咙里非常平静,丝毫没有大叫过后的嘶哑与疼痛感。   她摸摸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梦,是梦……都是假的。”   环顾着和睡醒前一模一样的房间,蒋小滢不住地安慰自己。   “我什么也没做,不会有事……”   然而蓦地,视线一凝,她浑身止不住一阵战栗。   睡前贴在门缝上的胶带被恶作剧般地扯开了,露出一条窄窄的狭缝,刚好容得下一双眼睛,仿佛有人正在从门外向里面偷窥。   而胸前的被子上,印出了一双小小的、轮廓分明的手印。   ·   “好吧,您把地址发过来,我待会儿就过去。”   楚辞原本对蒋小滢的委托还有点犹豫,可是耐不住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下午打来了十几个电话。   “它来找我了。”   “它就在门外看着我!”   “门被打开了,我什么都没做。”   “它来了,它要杀了我!”   “啊啊啊啊!!!”   到最后,蒋小滢的电话里已经透露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只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和尖叫声,间或还有发抖时碰撞家具与摆设的脆响。   一般情况下楚辞还是比较善良的,他回忆了一下上次遇见蒋小姐时的情况,确定她身上虽然有一些怨气,但没有作恶过多染上的孽债,于是答应了蒋小滢的请求。   好人做到底,估摸了一下她的精神状态,楚辞给沈晏发了条消息,自己拦了辆车赶往蒋小滢的公寓。   ……   公寓楼下,蒋小滢的助理已经在门口等待。   她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生,剪着短发,看起来清秀爽利。   “楚辞同学是吗?”   “我是小滢姐的助理,你可以叫我阿童,小滢姐叫我在这里等你。”   阿童打量了一下楚辞,似乎对他这样年轻俊秀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多话。   她领着楚辞进入小区,刷卡后直奔21楼。   “小滢姐这个月月初状态就有些不对,我问她她也不愿意说。从上周末起情况变得更严重,她一直躲在家里不出门,就连三餐都是我送进去的,谈好的工作更是一再顺延,我们都很担心她。”   “既然她愿意请你来家里,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要和你说,希望楚同学你能替我劝劝她。”   楚辞想了想,“我尽量。”   趁电梯还没到21楼,他问阿童:“在你们看来,蒋小姐人怎么样?”   “……”   “认真、负责、有耐心,”阿童想了一下:“长得漂亮,对待工作非常努力,和周围同事的关系处得也不错,其实在台里有很多女生都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偶像。”   “就是有时候她对自己的要求太高,可能会导致很多不必要的压力。”   “你不要相信外面的谣言,楚同学。”   电梯的数字不断上升,阿童道:“我知道网上有很多针对小滢姐的黑料,但那些不全是真的,都是不了解情况的人才会那么说。”   “好的,我知道了。”楚辞点头。   电梯“叮”一声,停在21楼,他对阿童笑了一下:“谢谢你。”   说罢,走入楼道。   “往这边走……”阿童落后一步,为楚辞指路,却见他脚步不停,抬头看了一下,转向右手边。   “咦?”   这栋公寓是一梯两户的格局,阿童确定自己之前并未和楚辞沟通过蒋小滢的住处,不知道他怎么凭借直觉选择得这么准,就仿佛额头上长了天眼一般。   “是这里。”   走到门口,楚辞敲了敲门。   门内一片沉默,仿佛吞噬了声音。   “小滢姐可能听不到,我来开门吧。”阿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不用。”   灵力在手指间游动,楚辞随手在门上画了个禁制符,然后屈指在中间一敲。   “不给客人开门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   “……”   阿童弄不清这位小滢姐特意请来的楚同学在做什么,对他的话哭笑不得,甚至怀疑他精神有问题。   “小滢姐都三十岁了,怎么可能是孩子……”   “滋滋……”   淡蓝色的电弧突然在门上一闪,耳中似乎响起一道稚嫩的哭声。   下一秒——   “咔哒。”   门闩被打开的声音清脆而细小,在阿童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防盗门向外推开。   屋里一片黑暗,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连灯都没有打开。   “小滢姐?”阿童率先走进门,在门后的黑暗里伸手摸了摸。   “没人?”   她又仔细打量,脸上露出疑惑与惊惧夹杂的神情。   楚辞一脸平淡,跟在她身后:“进去吧。”   说完,他将手伸到半空中,在比门闩稍矮的地方拍了拍,似乎在奖励地摸一只看不见的头。   “好孩子。”   阿童:“……”   深呼吸,行走在黑暗的走廊里,她现在不怀疑楚辞的精神有问题了。   “难道是我疯了?!”   ·   “哗啦——”   蒋小滢家的布局是I形的,走廊后连接了客厅、厨房、衣帽间,之后才是卧室。   也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一路上所有遇见的缝隙都被厚厚的胶带封堵住,包括门缝、窗缝、柜子的缝隙,就连空调的出风口都被黄色胶带堵得密不透风。   楚辞一路撕扯着胶带前行,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蜘蛛洞的孙悟空。   他不由吐槽:“你们小滢姐是属蜘蛛的吗?”   “不,她属狗。”阿童跟在身后,毫无幽默感地将被楚辞扯开的胶带恢复原样,面对他的目光,解释道:“不粘好这些胶带小滢姐会焦虑,她最近几天总说有眼睛在缝隙里盯着自己。”   “……”   楚辞想象了一下,每个狭窄的缝隙里都可能冒出一双眼睛,默不作声地偷窥自己,无论工作、吃饭、洗澡还是睡觉……   如影随形,防不胜防。   难怪蒋小滢这几天连工作都抛下,一门心思躲在被自己打造成盘丝洞的家里。   “可以理解。这种情况换谁都接受不了吧。”楚辞道。   阿童拼命点头。   “所以小滢姐说有鬼我差点都信了,虽然我觉得她是工作压力太大。”   “压力?”楚辞撕掉贴在卧室门缝上的胶带,摸摸下巴,“有可能……”   “我也不觉得这世界上有那么变.态的鬼,色鬼除外。”   鬼也是人变的,把自己的眼珠子抠下来塞得到处都是,图什么啊?   “砰砰砰。” 他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敲了敲门。   “砰砰,砰砰砰。”   敲门声响了一小会儿,门内突然传来蒋小滢紧张的声音:“谁?!”   “小滢姐,是我。”阿童放声道。   “还有我。”楚辞随后。   拖沓的脚步声从卧室内传来,片刻后,门开了。   卧室内的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楚辞眨了眨眼,片刻后才看清楚蒋小滢的打扮。   和上个月在楚华大学做节目时比起来,她简直是判若两人。   精致的妆容被卸掉,蒋小滢的脸看起来格外消瘦,因为颧骨撑不起肉的原因,她两侧的皮肤下垂,凸显出深刻的法令纹,在微弱的光线下面色苍白,如同一抹无声无息的幽灵。   从楚辞的角度可以窥见她眼下深深的黑眼圈,可以看出起码有将近一周的时间没有睡好。   “你……”布满血丝的眼球在眼眶中不住转动,像是时刻陷在焦虑中,与此相对的,蒋小滢的动作却有些迟钝,她顿了一下,看向楚辞,目光中露出无限惊喜。   “你终于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楚辞看着一个月内老了十几岁的蒋小滢,放在一侧的右手悄悄掐了个指决,确定这间屋子里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来话长……“   蒋小滢按住房门的手松开,正想让他们进门,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瞳孔猛然张大,指着楚辞身后的角落——   “啊啊啊啊!!!”   楚辞被这声尖叫吓了一跳,他和阿童一起转身,盯着蒋小滢所指的那道墙缝。   “什什什么?”阿童不动声色地往楚辞身后挪了挪。   楚辞在两个女人惊慌失措的目光中走过去,研究了一下,确认道:“这里?”   蒋小滢被吓得说不出来话,只是颤抖着手臂,喉咙里发出轻微抽气声。   楚辞:“……”   “真是这里?”   他抬脚,“啪叽”一声。   踩死了一只蟑螂。   ·   “哗啦啦——哗啦啦——”   卧室内的胶带被重新粘贴好,蒋小滢站在门边,一直在整理胶带纸,把每个缝隙都贴得严严实实。   这里比外面的房间更像蜘蛛洞,就连窗户都被黄色胶带纸贴了个彻底,一点点反光都没有。   听说是自从那天离开图书馆,她就时不时能从镜子里看见和自己长相相同的人影朝自己笑。   “……就和你当时说的一模一样。”蒋小滢道。   “你在图书馆里给我们讲的怪事全都一五一十地实现了,会动的雕像,镜子里的人影,在耳边窃窃私语的笑声和流泪的画像……”   说到这里,她抽泣了一声,在对面两人奇怪的目光中道:“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   但我当时是在胡说八道啊。   楚辞摸了摸下巴。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蒋小滢用看救命稻草的眼神看着楚辞,“既然你能预言这些灵异事件,那么你能不能解决它们,让我的生活恢复原状?”   她伸手拿起自己的钱包,掏出支票本:“钱不是问题,要多少钱,你报个数……”   话说到一半,她似乎从支票本的页缝中看到了什么,手一抖,将本子远远地扔到墙边,呵斥:“滚开!滚远点!”   卧室内的摆设已经被七零八落地扔了一地,碎裂的瓷片躺在地毯上,显然都是蒋小滢这两天的杰作。   楚辞:“……”   “不是钱的问题,”他用蒋小滢的话回答她:“说真的,我觉得您应该去看一下医生。”   “医生?”蒋小滢“嚯”一下回过头,因为失眠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在黑暗中看起来有些可怕。   她道:“你也觉得我有病?我哪里有病?我看起来像是有病的样子吗?!”   “……”   楚辞没有说话,但是旁边的阿童悄悄点了一下头。   她随即察觉自己的行为不妥,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小滢姐,你再说说自己这些天碰见的事情,指不定讲出来就好了呢?”   蒋小滢的声音有些恍惚,她回忆道:“它一直在看着我,从图书馆出来之后就是这样了。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无论是梦里还是醒来后,每个缝隙,每个角落,都长满了黑色的眼睛,像一串串长在阴暗处的葡萄。”   “我知道,它不愿意放过我,这些事情都是它搞出来的……”   “可是我根本就没亏欠它什么!”声音转向尖锐,在空荡荡的黑暗里如同撕裂的弦:“我当初被人骗了,做出那样的事情也是迫不得已。”   “我已经尽力补偿了,为什么它还是不肯放过我!”   “小滢姐,你冷静一下。”阿童顾不得楚辞,过去帮蒋小滢拍了拍背。   蒋小滢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苍白的脸憋得通红。   楚辞:“我来照看她吧,你去帮她倒杯水。”   “好。”   目视阿童走出卧室大门,楚辞勾了勾手指,顺手在旁边的空气里摸了一把,然后道:“别装了,蒋小姐。”   “想要我帮你,你得对我说实话才行。”   “……”   片刻沉默后,蒋小滢抬起头,脸上哪还有刚才那种神经质的表现。   她口齿清晰,压得极低的声音在卧室内显得有些诡异。   “救我。”   “有人要害我,还有我的孩子。”   ·   阿童端着温水回到卧室内的时候,正听见楚辞无奈地对蒋小滢道:“蒋小姐,你可能真的对我有点误解。”   “我既不是什么预言家,也不是乌鸦嘴,更不是医生,对你的情况无能为力。”   蒋小滢坐在床上,接过水杯。   楚辞看着她,继续道:“我真诚建议,您这种情况,应该去省医院精神科看一下,挂个专家号……”   “滚!”话音未落,陶瓷水杯连带着里面的温水一起朝楚辞砸过来,他一偏头,杯子砸在墙上,发出“哗啦”一声,碎片落了满地。   “楚同学!”阿童惊叫一声。   蒋小滢胸口起伏,拍着床垫,愤怒道:“滚!你们都给我滚!”   ……   “对不起啊楚同学。”阿童拉着楚辞一路退出蒋小滢的公寓,期间不断将蜘蛛网一样的胶带恢复原状。   “小滢姐她这些天可能是压力太大了,不是特意针对你。”   “你们怎么不带她去看医生?”   “她自己不愿意,”阿童苦笑:“我本来都联系好天心私立医院的精神科了,你知道的,像小滢姐这种公众人物,去公立医院不太方便。”   “还是尽快解决吧。”楚辞看着她。   “对啊。”阿童将他送出门,临别的时候叹了口气:“耽误工作也就罢了,我现在就怕小滢姐一时想不开,出什么意外……”   “好了,再见。”   “谢谢你了楚同学,今天的事请希望你不要外传,等小滢姐好了我让她亲自和你道歉。”   两人在公寓楼下分开。   阿童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楚辞低声重复了一遍:“一时想不开,出什么意外……”   “呀!”一声,脑海中突然插进一道愤怒而尖锐的叫声,音色有些稚嫩,像是出自孩子口中。   “小声点。”隔着衣服在胸口的位置敲了下,楚辞斥责:“怕人发现不了你?”   声音减弱,变成了小猫一样的哼唧。   楚辞不动声色,搭了辆公交车,直接坐到他和沈晏的家里。   “这么晚才回来?”沈晏接过楚辞的书包,视线一顿:“里面装了什么?”   “嘿嘿。”楚辞就知道瞒不过天清哥哥,他将手伸到怀里:“我给你看个东西。”   “?”   在沈晏疑惑的目光中,楚辞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鸽卵大小的琥珀,透过金黄色的表面,可以看见其中一枚指甲盖大的泰式佛像。   佛像通体鎏金,眼睛却一片漆黑,仿佛能吞噬掉所有光线,仔细看去,似乎还能看到滴溜溜打转的眼珠,显得十分诡异。   源源不断的阴气从楚辞指尖涌出,灌进佛像内。   “呀?”   半空中渐渐浮现一个模糊的轮廓,随即是四肢、五官、躯干。   片刻后,一个浑身赤.裸的鬼婴出现在半空中。   它撅了撅屁股,划动四肢,像是小乌龟一样在空中翻了个身,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打量着楚辞和沈晏。   “古曼童?”沈晏道。   楚辞:“对。”   他正要和天清哥哥说今天的所见所闻,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未婚夫独自和单身女明星会面,回来时手里抱了个婴儿,就算这个婴儿是鬼婴吧,但总归有点……   “咳。”不等沈晏反应,楚辞立正,举起双手:“天清哥哥你相信我,这个古曼童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以说是求生欲非常足了。   沈晏:“……”   “行了我相信你,坐下好好说。”   ·   古曼童是东南亚特有的事物,也被称作“佛童子”,通常是由当地德高望重的僧人或巫师负责加持,而原材料则是早夭孩童的骨灰。   当地人相信,供奉古曼童的过程可以使过早夭折的婴儿受到佛法洗礼,积攒功德,来世投个好胎,而供奉者在此过程中也能获得古曼童的帮助,事业顺利、节节高升。   通常而言,寺庙僧人制作的龙婆古曼童就属于上述这种,佛牌中的小鬼因为在制作时受到高僧的束缚,只能为善,不能作恶。   而东南亚巫师制作的阿赞古曼童就要邪恶的多,被抓进佛牌内的小鬼多数并非自愿,生前受到数不尽的折磨,甚至连骨灰都被巫师掌握在手中。以这种方法制作的古曼童本身就是厉鬼,会根据供奉者的意愿为非作歹,可一旦供奉者无法压制住小鬼,就会被古曼童反噬,往往死状凄惨。   至于蒋小滢手中这尊古曼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由黑衣阿赞制作成,魂体却纯净无暇的古曼童。”沈晏将佛牌拿在手里正反面打量了一下。   “因为它的骨灰一直被香火供养着。”楚辞伸手拿过书包,在里面掏了掏,找出一个精致的骨灰盒,上面还贴着小猪佩奇。   “呀!”   古曼童因为对沈晏身上阳气的恐惧,一直蹲在不远处瑟瑟发抖,可看见骨灰盒被人拿在手里,忍不住克服恐惧蹿过去,虚张声势地咧开嘴,露出一口尖牙,冲楚辞哼哼。   楚辞又从书包里掏出个钢铁侠的手办塞到它手里:“你妈给的。”   古曼童“嘤”了一声,抱着手办蹭了蹭,被轻松地安抚下来。   楚辞这才接着陈述:“照蒋小滢的说法,她当初意外怀孕后,被那个男人安排去一家医院修养,结果医生她告知胎儿先天不足,只能做人流手术。”   “手术和医生都是男人安排的,但就在手术前,男人提出了一个充满诱惑的提议……”   病房内,一副成功人士模样的中年男人拥着病床上的蒋小滢,充满愧疚:“小滢,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欺骗了你,我没有离婚,让记者和其他人打扰到你的正常生活,所以这个孩子才会受到影响,先天发育不良。”   “滚!”   面对蒋小滢的叱骂,他做出一副深情无悔的样子:“你怎么骂我都行,我的错,我认。但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它也是我的骨肉,我怎么忍心就这么抛弃它,我想你也不会舍得的……”   “小滢,我认识一名缅甸来的大师,他精通降头术,他告诉我说,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将孩子留在我们身边……”   “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是我的错。”昏暗的房间内,蒋小滢痛苦地向楚辞坦诚这一切。   经过几日夜的挣扎,母性的自私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她默认男人将被流掉的胎儿带走,数日后捧回一尊金光闪闪的古曼童。   “但我没有想到,他制作古曼童并不是为了这个孩子,而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的前途……”   “于是……”沈晏问。   “于是蒋小滢留了个心眼,偷偷配了保险柜的钥匙,趁人不备,带着古曼童和孩子的骨灰远走高飞。”楚辞拎过抱着钢铁侠的小鬼,掂了掂重量,问沈晏:“是不是个好故事?”   “假如心怀恶念的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就是个好故事了。”沈晏回答。   “也对。”   “故事的男主角是谁?”可能是之前收到那个快递的缘故,沈晏对“东南亚来的大师”格外感兴趣。   “巧了,”楚辞笑道:“我也这么想。”   “所以我问了一下蒋小滢,她写了这个给我。”   从兜里掏出张字条,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   “临江市天心医疗集团,宋志远。”   “医疗集团?”   “嗯,旗下业务遍布医疗产业,最有名的是天心美容会所和天心私立医院。”楚辞打开手机,看了看百度百科,勾起唇角。   “巧了。”   “怎么?”   “蒋小滢的助理怀疑她因为压力过大得了精神病,想要送她去的地方你猜是哪里?”   “?”   “正是这个天心私立医院。”   ……   房间内沉默了一下,两人似乎各有想法。   片刻后,楚辞伸出手指,挠了挠沈晏的掌心。   “我们明天去天心医院看看?”   “好。”   满意地达成共识,楚辞拉起天清哥哥的手,走进卧室:“睡觉!”   “咔哒”一声,卧室的门合拢,还贴了张禁制符。   “好像忘了什么?”模模糊糊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没有,你感觉错了。”   “好吧。”   “……”   冷冷清清的客厅内,被遗忘在原地的古曼童抱着钢铁侠,撅着屁股爬了爬,坐到自己的佛牌上。   “呀?”   “呀呀?”   一连叫了两声都没人回应,它一歪头,飘到卧室前面,伸手一推门。   “!!!”   紫色的电弧“滋啦啦”闪过古曼童的周身,给它烫出个时髦的自来卷。   顶着羊毛卷的小鬼愣了几秒,然后“哇!”一声,抱着自己的玩具泪流成河。   ·   次日。   神清气爽地从床上爬起来,楚辞撕下一页日历,看了看今天的课程表。   “上午没课,我们去医院吧。”   “把黄叔叫上。”   开门的时候楚辞还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然后——   “呜哇”一声,他和坐在门口的古曼童面面相觑。   “哇哇哇!!”古曼童哭了一晚上,终于看到有人出来,顶着两个蜜桃般的泪泡眼号得更大声,还打了个嗝儿。   空气中飘的都是它哭出的阴气。   楚辞:“……”   急!被陌生人托付孩子的第一天,我让它哭出了一条河怎么办?   楚辞默默伸手,把灵力转化成纯正的阴气,捂在古曼童的两个泪泡眼上。   “嗝儿?”   古曼童像个大头娃娃一样上半身朝仰了仰。   半分钟后,楚辞撤开双手。   “完美!”   只见泪泡眼消失无踪,古曼童的眼睛又变成了两颗黑葡萄,一闪一闪,因为被灌溉了充足的阴气,腮帮上甚至比之前多了些肉,如同加了层滤镜。   “走吧,天清哥哥。”楚辞把佛牌一抄,心安理得地招呼未婚夫。   帮你美颜一下,假装无事发生。   沈晏忍不住露出个笑容。   他洗漱过后,和楚辞吃过早餐,正准备出门,刚走进电梯没多久,突然眉心一皱。   “怎么?”   “麻烦找上门了。”   话音未落,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黑影气势汹汹地刮过半个地下停车场,刮到两人面前。   鬼王显然是看见了沈晏脸上的表情,示威地塞了个小蛋糕给楚辞。   “我最近新收的厨子做的,你尝尝,听说他生前是五星级酒店主厨,评过米其林星星。”   “嗯,”楚辞看了看手里漂亮的水果蛋糕:“看起来还不错。”   也难为了鬼王一路上用阴气保着鲜,从盒子里掏出来的时候还凉丝丝的。   “尝一口。”鬼王又掏出来一把小银叉,塞到楚辞手里。   盛情难却,楚辞刚叉了颗草莓,就听鬼王一脸平静地说着凶残的话:“不好吃就吃了他。”   楚辞:“……别随便吃人,不,吃鬼。”   “为什么?”鬼王歪头,故意用肩膀挡开碍眼的沈晏:“反正是外国鬼,不吃白不吃。”   “……”   楚辞对他的脑回路有点绝望,他想了想,似乎摸准了鬼王的脾气,沉吟道:“外国鬼有可能是白巧克力味儿的。”   果然,鬼王在重重阴气的笼罩下拧了一下眉。   他不怎么高兴道:“那算了,白巧克力腻得慌。”   “呼——”楚辞舒了口气,感觉自己真的不容易。   他正准备尝一口小蛋糕安慰自己,突然肩膀上一凉,耳边传来“咯咯咯”的笑声。   古曼童之前被鬼王吓得够呛,一直乖乖地窝在佛牌里没动,可还是被“白巧克力味儿的外国鬼”给逗乐,发出被掐住脖子一样的笑声。   “……”   鬼王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抬头,放出一丝气势:“笑什么笑?”   目光上移,在看见小鬼正脸的一瞬间,猛然僵住。   “怎么了?”楚辞被他吓了一大跳,一不留神还以为鬼王变成了石像。   石像一点点龟裂,因为离得近,可以听见自言自语声。   “我才……我才离开了一礼拜……”鬼王的声音里蕴藏着深深的震惊和悲痛。   “对。”楚辞歪头。   “我才离开一礼拜,你和他居然连孩子都有了!”浩荡的鬼气以他为中心爆发出来,将四周的空气排开,一时间竟然令人有些呼吸困难。   首当其冲的古曼童被吓成了一团黑雾,“嘤嘤嘤”哭着往佛牌里躲,生怕躲得不及时自己被人当成小蛋糕给生吃了。   “你冷静一下!”楚辞怎么也想不明白鬼王究竟是看了多少韩剧才能产生这种联想,他艰难地用灵力打出一道符咒,阻止他破坏停车场的举动。   哪知此举就如同火上浇油,让鬼王更加嫉恨。   他身周的气势更盛,冷冷地剜了眼古曼童,看向楚辞的眼神既偏执又委屈。   “你还为了它凶我!”   楚辞:“……”   拔下水果蛋糕上的巧克力管,他假装这是支烟,唏嘘地凑到唇边,吹了口气。   然后楚辞强行冷静下来,把蛋糕塞给沈晏,拉起鬼王的衣领,冲着他耳朵吼。   “你哪只眼睛看见这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俩都是男的,是我生还是他生?或者你生?!”   “说话!啊?”   “我拜托拜托你,吃醋也讲基本法好吧?!”   鬼王:“……”   好凶。   嘤QaQ   作者有话要说:   楚辞:我拜托拜托你,吃醋也讲基本法好吧?!你当你是香港废青吗?!   鬼王:嘤QaQ 第73章 做三个   鬼王被楚辞难得的暴躁给吓到了, 就连一旁的沈晏也悄悄后退了半步。   楚辞这才冷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两个人的反应, 淡定地接过小蛋糕, 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   “我也要。”鬼王硬插过来。   “你要什么?”楚辞斜斜一瞥。   “……”   先前被吼的后怕再次袭上心头, 鬼王识相地改口:“你要和他一起出门?我也要去!”   “走吧。”   ·   于是,说好的二人行变成了三个人。开车前往天心医院的路上, 黄叔一直从后视镜里偷偷观察鬼王, 看样子是把他列为了自家先生的假想敌。   沈晏没有戳破。   车子停在医院的停车场, 沈晏和黄叔吩咐了两句, 只见他变成一只两掌长的黄鼠狼, 钻进楚辞的书包里。   “先去蒋小滢当年住院的地方。”   古曼童怯生生地从佛牌里钻出来,坐在楚辞肩膀上替他指路。   “呀!”   楚辞看了看它手指的方向, 是医院最东侧的住院楼。   “几层?”   小手指屈起来,比了个四。   ……   走到医院门口, 楚辞后知后觉地发现哪里不对。   天心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大多是挺着肚子的孕妇,有自己一个人来的,也有家人陪着来的。   在大多数女性的衬托下, 他们这个一行三人都是男性的组合显得有些奇怪。   楚辞这才回忆起昨天在百度百科上查到的消息——   “天心医院好像是以妇产科闻名的, 据说无痛分娩和新生儿护理的技术都属于业内顶尖水平。”   也难怪许多有孕妇的家庭抛弃了价格实惠的公立医院,选择来天心医院就诊。   不过现在想起来已经晚了, 事到临头,楚辞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医院,然后混在一群临产的孕妇中间走进住院大楼。   住院楼的大厅以粉蓝二色为主, 布置得十分温馨,但光洁的白色地砖在明亮的灯光下有股莫名的寒意。   “唔……”   走在楚辞身前的一名孕妇刚进门就有些不适, 捧着肚子,脚步顿了顿。   她是一个人来的,附近没有家人陪同,楚辞左右看看,没见到护士,于是谨慎地问道:“你还好吗?”   孕妇难受得说不出来话,小腿肚子似乎抽了筋,腿弯有些打颤。   楚辞连忙伸手将她扶住,按下了墙上的急救铃。   他搀着孕妇到一旁的等候椅上坐下。过了好一会儿,年轻的孕妇似乎缓过神来,冲他笑了笑。   “谢谢你。”   “没事吧?”楚辞关心地问。   孕妇一脸温柔地抚摸着肚子:“没关系,可能是这里温度太低,我刚刚身上一冷,不知怎么就受了凉。”   “还是要注意点,多喝热水。”楚辞将她交给赶来的医护人员,皱着眉看了看空气中飘荡的阴气。   这些常人看不见的气体仿佛水母般飘荡在大厅和楼梯的角落,伸出长长的飘带,从来往行人身上汲取着生气。   不光是孕妇,就连经过的医护人员也不时从阴气中穿过,但他们脸色平静,显然没有察觉,只是神色间比往常多了些疲惫。   此情此景让人看起来有些不适。   “这间医院果然有问题。”楚辞顺着阴气飘来的方向看向楼梯上方,为防打草惊蛇,没对朝自己攀附来的阴气做什么。   “我们走吧。”他对鬼王和沈晏道。   三人没坐电梯,一路从楼梯走上四层,可以看到阴气随着楼层的增高越来越浓重,最后几乎遮住视线。   走出楼梯口,穿过大厅,两侧的通道十分安静,被透明玻璃门阻挡着。   “这里是……母婴加护病房?”楚辞小声道。   话音刚落,前台的护士注意到这边情况,走到门边,按下墙边的一个按钮。   贴着“产房重地,请勿喧哗”的玻璃门缓缓向两侧分开,她问:“你们是?”   楚辞:“我姐姐刚生了孩子,我是来探病的。”   “不好意思,我们科室探望病人需要门禁卡,外人不得入内,要不您给家属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您?”   “好。”楚辞冲护士笑笑,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同时向大厅走去。   “喂,姐夫……”   一脱离护士的目光,他立刻回头,看向鬼王。   “这种时候还是要靠我吧?”鬼王抬起下巴,假装自己并不得意。   “对,靠你靠你,没有你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楚辞能屈能伸,用生命给他顺毛。   于是鬼王满意了,他接过楚辞塞过来的佛牌,伸手一弹。   “出来,小鬼,给我指路。”   佛牌上“嘤嘤嘤”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怯生生地指向右边。   鬼王扭头向右走,临走前还不忘给自己的天魂上眼药。   “所以说,找对象的时候眼睛要擦亮,谁知道关键时候自己找的人靠得住还是靠不住……”   他走向拐角,进入卫生间,挑了个摄像头照不见的角落,变化成一团无形的鬼气,连穿两堵墙,直接走进了病房里,一路上和数名医生护士擦肩而过。   大部分人根本没有察觉,只有一名戴着眼镜,三十来岁的男医生略带疑惑地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理所当然地,他什么都没看见。   于是男医生拍了拍胸口,嘴唇翕动几下,似乎在安抚自己胸前的东西。   很快,他前胸口袋的位置停止了发烫,医生拉起领子,匆匆离去。   鬼王靠在墙上,饶有兴味地旁观着这一幕,他手中的佛牌里再次伸出一只小手,朝男医生指了一下,空气中似乎响起“吼”的一声。   “少龇牙咧嘴。”鬼王屈起食指敲打了一下佛牌,挠挠下巴:“和他有关?”   “呀!”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化身为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跟在男医生身后,整个人仿佛都融化在医生的影子里。   “去看看。”   ·   与此同时,楚辞和沈晏坐在大厅中的休息椅上等待。   闲着也是闲着,他从书包里掏出没吃完的水果蛋糕,趁鬼王不在,挖了一勺给沈晏。   “张嘴。”   沈晏吃了沾满奶油的草莓,楚辞问:“怎么样?”   “还不错。”   又吃了一勺,沈晏朝鬼王消失的地方看了眼,“找男朋友要找靠得住的?”   楚辞被他给逗笑了,他拿出餐巾纸给沈晏擦了擦嘴角的奶油:“你别听鬼王胡说,我怀疑他的爱情观还停留在小学三年级。”   沈晏摇头,想想自己被迫分出幽精一魂的时间。   “最多一年级,不能再多。”   “那就一年级吧。”楚辞就着刚刚喂天清哥哥的勺子自己吃了口奶油。   也对。   爱吃醋、霸道又有奇妙的好胜心,这种幼稚的恋爱方式,完全是不折不扣的小学生。   “但我还挺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楚辞承认:“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要是换个人做,我肯定早就烦了。”   沈晏但笑不语。   楚辞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来想法,于是抽回思绪,趁周围没人经过,揽着天清哥哥的脖子就亲了一口。   “mua”   “当然还是最喜欢你。”   “嗯,草莓味儿的。”   ……   就在这时,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突然走到楚辞身后。   他伸手拍了一下楚辞的肩膀,将楚辞吓了一跳。   “你是?”   回过身,楚辞看见这个有些矮小猥.琐的中年人将手伸进自己的怀里,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张传单。   他用手遮住嘴巴,小声道:“两位也是听说这里有特殊项目,所以过来求助的吗?”   楚辞:“……”   特殊项目?   见他不答话,中年人似乎是以为自己的话被默认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你们来对了。这个事情,找我就行。”   “来,兄弟,看一下价格,能接受的话我们今天就签合同。十几个姑娘都是签过协议的,保证安全健康,没有后患,而且嘴很紧,付干净尾款,绝不纠缠,想要大学生也行。”   “我们这里和天心医院长期合作,质量有保障,比起外面的黑中介靠谱多了,绝对不会让你们赔了精力又赔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等等等等。”楚辞看他越说越离谱,抬起手止住了中年人的话,朝他塞给自己的传单上看了一眼。   最先撞进眼帘的是“真爱代孕”几个大字。   然后还有优质卵子、失败包赔、包生男孩……   中年人嘿嘿一笑:“兄弟,别这么看我,21世纪了,性向这个问题真没什么好避讳的。光上个月我就接了四五对客户,其中有两对都和你们俩一样。”   “不过吧,传宗接代这个事,是个男人都想要,否则你们也不会来这里,对吧。”   “痛快点,把合同签了,今天就可以选卵子和孕母,我拿自己多年做这行的信誉保证,天心医院这里的技术绝对不逊色于灯塔国。假如一切顺利的话,明年这个时候你们就能抱上自己的孩子了。”   楚辞:“……”   他和沈晏对视一眼。   正奇怪这家医院为什么阴气这么重,这个做代孕中介的就自己撞上门来,假如不去探个究竟,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行吧,”楚辞瞬息之间做了决定。他装作一副犹豫的样子:“光凭你这么说我哪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起码要带我去看看以前做过的案例吧?”   “还有,你说你们机构是和天心医院长期合作的,有什么证据,有医院出的证明吗?”   “哎呦我的兄弟,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医院开证明?嫌警察查封得不够快怎么的?”   中介和楚辞讨价还价了一阵,终于一咬牙,答应道:“这样吧,你先把定金付了,然后我带你去办公室见医生总行了吧?正经的天心医院医生,有医师执业证书的。”   “好吧。”   楚辞在中年人掏出的POS机上刷了卡,又听他道:“只做一例?”   打量了一下沈晏,中介苦口婆心:“最好还是两个人都做,以后不容易产生家庭矛盾。”   “这种话听哥的,没错!”   楚辞:“……”   一说起家庭矛盾,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现在还在病房里搜查线索的鬼王。   也不知道十几分钟过去了,他搜查得怎么样了。   ……   可能是楚辞真有点“大预言家”的血统,他刚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只见洗手间隔间的门被人推开,鬼王裹着一身黑气,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走来。   他视线扫都没扫旁边的中年人,朝楚辞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我回来了!”   楚辞:“……”   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他扭头。   果然,中年人只是稍微吃惊了一瞬间,随即收起眼角眉梢的惊讶,十分有职业道德的笑道:“原来还有一位先生啊……要不然做三个?”   楚辞:“不!”   为什么你们做中介的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中介(见多识广):哦,原来你们是三人行。   楚辞:不!   中介(声嘶力竭):朋友,你要雨露均沾啊!   楚辞:滚! 第74章 骨灰盒   楚辞面无表情地告诉中介, 鬼王只是自己的朋友而已。   鬼王:“谁说我……”   “闭嘴!”   “哦。”   瞪了他一眼后, 楚辞道:“走吧, 不是说要带我们去见医生?”   “是是是。”中介瞄了一眼后出现的这个小伙子, 在他眼中鬼王长相平凡,转眼就忘, 放在人群里一点特殊之处都没有。   和沈晏比起来, 就如同芝兰玉树和街边的砖头。   心里唏嘘了一下, 中介心想, 这位小兄弟能被当成备胎, 一定是家里很有钱。   于是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赚钱的机会,给鬼王塞了张传单, 挤眉弄眼:“以后有需要来找我啊。”   鬼王:“……”   中介没带他们从正门进,而是绕了绕, 在一侧找到一个仅供医护人员出入的小门,从兜里掏出张门禁卡。   “滴”一声,他朝里面看看, 一招手:“走吧。”   这个时候快到午休时间, 走廊里没几个人,中年人领着楚辞三人快速穿行, 走到了一间写着“副主任医师”的办公室前。   “咦?”鬼王突然挑了下眉。   “李医生,是我,老王。”中介敲了三下门。   门开了条缝, 理着小平头的男医生从门缝里看了眼,皱眉道:“不是说了最近不要带人来吗?”   “这个不一样, ”老王搓搓手:“是熟客介绍来的,靠谱。”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了他身后的楚辞一眼,皱着眉:“行了,进来吧。”   办公室里只有李医生一个人,但最显眼的位置还有另一间办公桌,桌上摆放着“副主任医师,刘培”的牌子,显然这位李医生是刘主任手下的实习生。   他去饮水机前接了三杯水,道:“坐。”   然后熟门熟路地从抽屉最下面拿出一本手册,开始给楚辞介绍代孕业务。   “我们医院做代孕这件事已经有十几年了,技术上是完全过关的,你们可以放心,这里面有一些我们之前的成功案例……”   楚辞听他讲了讲,突然打断道:“那做手术的医生是哪来的?代孕母亲呢?”   李医生放下手册,看了他一眼。   “医生当然就是我们天心医院的在职医生,假如你们有要求,也可以事先了解后通过老王来选择,主任医师、副主任医师都可以,至于代孕妈妈……”   李医生唇角浮现一丝笑意,却没有什么温度。   “这个我劝你们还是不要了解了,为了安全起见,在孩子出生前我们也不会允许你们与代孕者私下见面的。”   “……好。”   楚辞敏锐地察觉到他已经升起疑心,当机立断止住话题。   他看向沈晏:“老公……”   沈晏被这声“老公”叫得腿一软,他伸手捂住酥麻的心口,耳朵边缘晕上一抹红。   与此相反,旁边的鬼王则是杀气腾腾,若不是顾忌身边的心肝,早就提刀来一出“我打我自己”了。   老王不愧是金牌中介,很快咂摸出了屋里这股诡异的气氛,他“啪”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是彩印的女生照片和她们的个人信息,精确到血型、性格、学历、身高和三围。   “这些都是可以选择的供卵者,择日不如撞日,两位不如先把卵子选了?”   楚辞:“……”   他对这种将女生身体作为交易对象的行为有种本能的不适,又朝沈晏看了一眼。   沈晏接过册子,慢慢翻了翻,随后冷静道:“你把电话留下,我们再考虑一下,决定之后给你打电话。”   “好,好。”这种比较慎重的客户老王显然也没少见,他满口答应,还借李医生的病历本给两人写了个网站。   “都不满意也没关系,我们中心还会不断引进新的卵子,两位可以在网站上看好,然后联系我,不同卵子的价格不同。”   “好。”楚辞把纸笺叠起来放进兜里,对老王道:“再见。”   “再见再见。”   三人一鬼走出办公室,老王一直将他们送到住院楼下面。   看着还在天心医院里来来往往的孕妇,楚辞心中有些难言的烦躁。   走出老王的视线范围,楚辞找了个绿化带旁的长椅坐下,借灌木的遮挡,问鬼王:“有什么发现?”   鬼王懒懒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亲我一下我就说。”   楚辞:“……”   几秒种后,鬼王捂着自己被捏肿的脸,愤愤不平地敲了下佛牌。   “小鬼,出来。”   伴随着古曼童咿咿呀呀的比划和鬼王时不时的补充,楚辞逐渐搞清楚他们俩在医院里看到了什么。   ·   走廊很长。   跟着古曼童指认的男医生,鬼王一路隐藏在医生的影子里,跟着他来到了一间办公室。   “咔哒。”   钥匙插.进锁孔,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鬼王抬起头,辨认了一下科室外的门牌——   “主任医师,徐朗。”   徐医生的人缘不错,一路上都有年轻医生和护士和他打招呼,他一律微笑回应,可走进办公室的门,大门合上,他藏在阴影下的面孔顿时显得阴郁起来。   “怎么回事?”   脱下白大褂,将胸前一尊黑色的佛牌掏出来,徐医生翕动嘴唇,训斥道。   他说的不是中文,但鬼王神奇地能听懂。   他侧耳听了两句,脸色阴沉下来:“泰国话?”   仿佛是联想到什么不愉快的回忆,鬼王身边的气势变得森冷起来,令藏在他身上的古曼童吓得瑟瑟发抖。   徐医生手中的古曼童显然也躁动起来,它伸出尖尖的爪子,从佛牌中爬出来。   这尊古曼童可能是用未出生的胎儿制作的,漆黑又瘦小,浑身的皮肤干瘪,胸口布满褶皱,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   鬼王只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嫌弃地“嗤”了一声,用神识道:“比你还丑,像只猴子一样。”   “呀!”古曼童抗议起来。   “说你你还不服了?”修长的手指拿起佛牌,鬼王指间带着阴冷的鬼气,一弹,“你不久比它白点、胖点,能好到哪去?充其量是只长得好看的猴子。”   “呀呀呀!”古曼童爬到他肩膀上,咿咿呀呀似乎在说什么。   同是阴魂,鬼王听懂了它的话。   他摸摸下巴:“我眼中谁不是猴子?”   “当然是小辞啊……他身边那个讨厌鬼勉强也算吧。”   说话间,可能是先前泄露的鬼气刺激到了徐医生手中的古曼童,只见它嘶叫一声,扑到宿主的身上,露出一口尖尖的牙齿,锯齿状的牙和锋利的爪子很快便勾破了徐医生的上衣,在他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   “嘶。”   医生用另一只手提着后脖子将古曼童拎起来,脸色阴沉地念了几句咒,见它反应不大,从一旁的冰箱下面取出一块连皮带血的猪肉,扔过去:“吃吧。”   古曼童吼叫一声,扑在了猪肉上,用力撕咬着,血腥又诡异的场面看得人心里发寒。   徐医生却像是已经司空见惯,他鄙夷地瞥了小鬼一眼,嘴里嘟囔了句“失败品”,随后抄起佛牌,快步朝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走去,看样子还是对古曼童的异动有些不安。   鬼王冲屋子角落弹出一丝凝聚后的鬼气,然后看都不看它一眼,跟在徐医生身后。   办公室大门“砰”一声关上,屋内正在撕咬猪肉的古曼童突然抬起头,只有黑眼仁的双眼放在瘦小干瘪的脸上,显得有些可怖。   黑眼珠滴溜溜一转,它朝鬼王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再次低下头。   门外,鬼王已经跟在徐医生身后走进病房。   “这是……”他被病房内的场景震惊了一下。   只见这间几十平方的房间被玻璃隔成两端,左边摆放着一个个高大的液氮罐,上端几乎要接触到顶,上面罗列着密密麻麻的标签,写明胚胎的状况、日期、预计移植时间和健康状况,算上去几乎有上千个已经发育好的受精卵。   而右侧,放着一行行冰冷的黑铁架和层层排列的玻璃展柜,铁架上放着的全都是杉木做成的骨灰盒,而玻璃柜里,则是一具具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胚胎标本,新生儿的脐带肉眼可见,全都是已成型或者即将出生的婴儿。   层层叠叠的阴气从这些骨灰盒和玻璃罐中飘出来,形成黑云,几乎要将整间病房淹没。充满新生命的欢笑与喜悦的妇产科,竟被这些早夭婴儿的怨气变成了比鬼蜮还要阴森的地方。   此情此景,纵使鬼王自认为和天魂分离之后在罪魁祸首的手中看过了无数场人间惨剧,还是没忍住深呼吸,皱着眉骂了句要打码的脏话。   徐医生并没有听见鬼王的声音,他显然也对病房内的场景有些不适,皱了皱眉头,静待片刻,随后才扶着铁架子,照标签上的日期开始寻找自己想要的那个骨灰盒。   “1998……2003……2008,找到了。”   从写着“2008”的架子上捧下一个巴掌大的骨灰盒,徐医生从里面捻了一小撮,然后将盒子放回去。   他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用朱砂书写的黄色纸符,将骨灰包裹在里面,卷了卷,点燃打火机,眼看要对骨灰做些什么。   鬼王突然从影子里走出来。   “你是谁……呃!”   他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徐医生毕竟是普通人,一瞬间就被迷惑住,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鬼王伸手拿过符纸,将里面的骨灰抖抖干净,然后拎起自己肩上的古曼童,低声吩咐了一句。   “嘤~”古曼童不愿意。   “不配合就吃了你!”鬼王威胁。   于是古曼童委委屈屈地撅起小屁股——   “噗。”   “行了。”   鬼王把符纸卷起来塞进徐医生的手里。他打了个响指,一丝鬼气钻进徐医生的太阳穴,解除了对他的控制。   他晃晃脑袋,“怎么回事?我先前准备做什么来着?”   “对了。”   点燃黄色纸符,徐医生先是吸了口气,随后用符纸在黑色佛牌上燎了一遍,在掌心抖落符灰,憋着气将它一口吞掉。   他将佛牌放回胸口,拍了拍,像是吃下了什么定心丸。   “这回看你怎么作妖。”   徐医生谨慎地朝门口看了一眼,走出去,将大门锁好。   门内——   “嘻嘻嘻……”   空荡荡的屋子里突然响起小孩子细细的笑声,不断回荡。   鬼王双手抱胸,十分得意自己方才的杰作。   “怎么样?”   他大步穿墙,走出房间,顺便从抽屉里偷了张符纸藏好。   看着走廊里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徐医生,鬼王挑起唇角。   符灰,是人吃的。   你,只配吃屁! 第75章 几百亿   楚辞和沈晏听完了鬼王的讲述。   他皱起眉头。   光是从寥寥几句的陈述中已经可以想象出最后那间放满胚胎的病房内是如何一番场景, 这种行为已经触及到了身为人的道德底线, 甚至在挑战伦理与生命本身。   “你不是从病房里摸出来张符纸吗?给我看看。”楚辞道。   鬼王好说话地掏出符纸, 展开。   上面画着弯弯绕绕的符号, 大多数楚辞从未见过,只是从笔迹上就感觉出一种令人不适的邪气。   鬼王和沈晏则短暂地对视一眼。   “熟悉么?”   “……”   “不是那个老东西画的, 也和他少不了关系, 况且……”   摸摸下巴, 鬼王道:“我在房间四周也看到了类似的符纸, 想来医院的人就是借新生儿的阳气与灵符镇压天机的。”   “能够在临江市这么一座大城市搞出这样的地方, 还隐藏了这么久……是个人物,”他挑唇一笑:“有机会的话, 我还真想见见。”   楚辞:“见什么见?和他真人PK吗?”   鬼王:“……”   他刚无语了一瞬间,就见楚辞用怀疑的眼神打量自己和沈晏:“说起来我怎么总觉得你们两个有秘密瞒着我?”   心里提起警惕, 他听见自己和隔壁的讨厌鬼同时回答:“没有!”   天魂与地魂对视一眼,一个面色冷淡,一个目露嫌弃。   “谁要和他有秘密?”   “emmmmm……”听到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楚辞福尔摩斯上身, 摸了摸嘴唇:“更怀疑了啊……还这么有默契。”   “……”   沈晏看鬼王的目光就像看空气一样,鬼王的态度更差, 他用手扇了扇风,干脆用行动表示,站到楚辞身后, 仿佛沈晏是PM2.5。   ·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三人走出医院。   黄叔从书包里爬出来, 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变成人,带着他们走向地下停车场。   “啊,”鬼王看着他,突然拍了下额头。   “怎么?”   “原来还有只黄鼠狼,我刚刚差点忘了。”   “……”   黄叔忠厚老实的脸微微一僵,随后他道:“忘了就忘了吧。”   “……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从前两个人的时候,黄鼠狼只配在车底。现在换成三个人,情况好像也差不多。   “咔。”黄叔打燃引擎,觉得自己和副驾驶上的古曼童同病相怜就好。   人类的修罗场,黄鼠狼不配有姓名。   ……   车上。   鬼王身高腿长,却不愿意坐在副驾驶,偏偏要挤在楚辞与沈晏中间。   “让让。”他伸开腿。   沈晏冷静地看了他一眼,开门下车,打开另一边车门。   楚辞眨眨眼,犹豫地看了下未婚夫,对自己右手边的鬼王道:“让让?”   鬼王:“……”   他带着满满的负气压挪开屁股,往一边挤挤,让楚辞坐在自己和沈晏中间。   汽车发动,被夹在两人间的楚辞觉得气氛有点诡异,于是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事情差不多清楚了,蒋小滢遭人陷害的原因恐怕与医院中看到的场景脱不开关系。”   那天回去后,蒋小滢又通过短信联系了楚辞几回,大致讲清楚了她目前的情况。   她自从一个多月前就感觉精力不济,夜晚多梦,而且脾气变得暴躁易怒。一开始蒋小滢听了助理的话,以为是自己工作压力太大,可后来她开始在梦中反复见到一些恐怖离奇的景象,甚至白天也开始渐渐产生幻觉。   “……直到来楚华大学做节目那天。”   在那天前,蒋小滢手中的古曼童因为缺少了必要的程序,魂体非常脆弱,只有在阴气非常强盛的夜晚才能短暂现身,可碰巧萧云澜被从地下的阵法里放出来,逸散出的阴气和鬼气被古曼童吸收,让它强壮起来。   “我这些年里偶尔也能在晚上见到宝宝,并不怕它,而且那天宝宝其实只是想让我陪它玩,可是一时不慎,让跟我一起工作了好几个月的摄像师受到惊吓,我在拉着他一起跑的时候,看到了摄像师放在兜里的药物……”   蒋小滢看到的药物是一种治疗躁郁症的处方药,过量服用可能会导致精神失常,严重的甚至会产生幻觉。   因为工作的原因接触过这类药物,她在看见药盒的瞬间就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状况,不由毛骨悚然。   “于是我悄悄让宝宝狠狠吓了摄像师一顿,趁他精神崩溃的时候问出了药物的来源,并且意外得知,他是受宋先生雇佣跟在我身边的,而同样受到雇佣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回到工作岗位后,蒋小滢更加细心谨慎,对入口的一切东西都仔细检查,同时让古曼童监视了周围的工作人员。   最后她发现自己的助理阿童趁录制节目时,将胶囊里的药物混在了平时喝的咖啡里。   “我还能怎么办?”蒋小滢最后一条信息中可以看出唇角的苦笑:“我在明他们在暗,就连跟了我三年的助理都已经被宋志远收买了,我还能相信谁?”   “我只能如他们所愿装疯,看看宋志远的下一步动静,但我不放心宝宝,更不能让它落到宋志远的手里,只能拜托你了,楚同学。”   所以……   “接下来我们肯定要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查的,不过它怎么办?”   “嘤?”   看着指向自己的手,古曼童歪头。   鬼王:“啧,麻烦,没什么用还浪费阴气,不如吃了吧。”   古曼童吓得变出了两只泪泡眼。   楚辞拍下他的手:“瞎说什么?”   “没瞎说,你不忍心动手的话我来。”舔舔嘴唇,鬼王笑得不怀好意:“我还没吃过小孩呢。”   “呜哇!”古曼童被吓得“嗖”一下飘过座椅,抱住沈晏的胳膊。   谁料沈晏低下头,清冷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它的小胳膊小腿,淡定道:“我觉得可以。”   “哇哇哇!”黑色的眼泪眼看就要将车厢给淹了。   “……”   楚辞扫了一眼左右两边拼命给自己搭台阶的人,清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道:“算了。”   “这样吧,既然要留在鬼屋就不能光吃饭不干活,我看你上次在校图书馆表现得不错,给你个当临时工的机会。”   “488后面的一栋楼快完工了,里面有17个不同的房间,我准备把它们打造出不一样的恐怖风格,这21个房间的主题和布景就交给你了。”   “嘤~”古曼童毕竟还小,不明白成年人的险恶心思,它见只有楚辞不吃自己,顿时把他当成了救世主,抱着楚辞的肩膀拼命点头。   “嗯,不用太感激,好好努力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楚辞摸了摸它的头。   看向自己非法雇佣的童工,他忍住不露出万恶资本家的笑容。   “好了,回家干活吧。”   “……”   系统唏嘘地看着面前这道德沦丧的一幕,忍不住在识海中对楚辞道:“宿主,你可真是只糖稀公鸡。”   不但一毛不拔,还会黏光别鸡的毛。   楚辞:“过奖了。”   ·   之后几天,沈晏和鬼王似乎开始忙起来,一个利用自己的关系调查天心医院,另一个派了手下的鬼对徐医生和李医生等人进行24小时监视,就连上厕所的时候都不放过。   楚辞在上课之余,暂时放下这件事,开始专注于鬼屋的扩建。   上次借“欢乐大挑战”和蒋小滢微博做宣传的结果比楚辞想象中还要好,蒋小滢毕竟是当红主持人,微博上有几千万粉丝,经历过她“重金寻找鬼屋主”的灵异事件后,有家在楚华市附近的粉丝便想来“吓你没商量”打卡,顺便确认一下帅哥老板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样有大预言家的血统,既能捉妖又能驱鬼。   这一来……   帅哥老板不一定能偶遇到,倒是从鬼屋里出来的粉丝都是一副花容失色、膝盖发软、腿弯打颤的样子,走出大门,见到太阳的一瞬间就如同监狱中的犯人放了风。   “太逼真了!里面的鬼像真的一样!”   “对!害怕的时候女鬼小姐姐还会突然从半空中浮现,趴在你肩膀上唱歌哄你【笑哭】”   “我现在完全明白蒋小滢为什么一副中了邪的样子了,要我我也会重金寻找鬼屋主,然后打他一顿。”   “楼上过分了吧,打人算什么?小哥哥设计出这么一个鬼屋也不容易,就让他亲自进去走一遭好了。”   “+1”   “附议!”   “假如老板愿意直播逛鬼屋,我砸十个深水鱼.雷,立帖为证!”   “深水鱼.雷算什么?老板直播,我立刻坐飞机去楚华市,再带上十个小伙伴,一起去488号坟头蹦迪!”   ……   “老板,最近我们鬼屋在网上的讨论度很高,特别是大家都想看你亲自走一趟鬼屋。”郑莲敬业地将网上的最新消息报告给楚辞。   楚辞:“这有什么?”   于是,第二天午夜,某知名的直播平台里,一个直播间和观众们见面。   楚辞:“Hallo,大家好,听说你们想看我游览鬼屋?”   郑莲早在前一天就预告过今页的直播,虽然时间很晚,但观众的热情丝毫不减。   “校草好!”   “老板好!”   “我们只想看你被吓。”   “说实在的,麻麻,天黑以后的488号好吓人啊!”   可不是么,为了营造恐怖气氛,鬼王特意派来了自己手下的精英厉鬼,蹲在角落里鼓起腮帮子,拼命吹气,还用手扇风。   “让他们看看什么叫阴风阵阵,鬼气森森!”   罪魁祸首坐在楼梯扶手上,一脸得意。   我有上百个小弟,随时可以帮小辞搞事业,讨厌的天魂可以吗?   直播间首页突然炸开十几朵金色的大烟花,全屏公告,十分醒目。   “‘天师’向‘社会主义鬼屋’扔了十颗深水鱼.雷。‘天师’对‘社会主义鬼屋’说:玫瑰开在九月里,我的心里只有你。”   “围观土豪!”直播间哗然。   “土豪爸爸带我一个!”   “土豪和老板是真爱了。”   鬼王:日哦。   穷得只有上百座坟头和几万亿冥币的鬼王脸色阴沉。 第76章 泥石流   楚辞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脸上露出笑容。   他道:“咳咳, 谢谢天师的深水鱼.雷, 我们走吧。”   在刷满屏幕的“yoooooo~”和“老板和土豪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中, 楚辞带头走进鬼屋,“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地板上, 带起层层回音。   受到这股气氛的感召, 观众们慢慢安静下来。   “我……我怎么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同上, 天这么黑, 真的不会出什么事么?”   走过空旷的前厅, 踏进落满灰尘的走廊,楚辞冲摄像头笑了笑。   “放心, 整个鬼屋都是我的,能出什么事?”   屏幕里安静了三秒, 水友们似乎被这个放大的笑容给迷惑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随后他们才——   “啊啊啊闭嘴!”   “虽然老板很帅,但是你刚刚立了一个炮灰专属的flag你造吗?!”   “点蜡。”   直播间里的观众肉眼可见地增多, 恨不得从屏幕里冲出来捂住楚辞的嘴, 但楚辞毫不在意,甚至笑眯眯地和他们打赌:“假如你们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就再立一个Flag。”   “什么要求?”   “Emmmm……”   这时候楚辞后面的地板突然如同泥淖般下陷了一小块,一片黑暗中伸出了一只鬼手,带着阴森的血红色指甲, 狠狠抓向他的后脚腕。   楚辞面对摄像头,自然是看不见的, 但是观众能看到,于是他们——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未落,只见楚辞猛地向旁边一错身,让鬼手抓了个空。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去,边走边道:“一人买一张‘吓你没商量’的门票,然后到488号参观怎么样?”   “买门票?老板给签名吗?”   “签。”   “那买买买!”   得到水友们的承诺后,楚辞满意一笑,从容道:“好的,等这次的直播结束后我就回家给你们签名。”   直播间内沉默片刻,弹幕——   “Flag×2”   “老板,狼火啊……”   就在这时,眼看走廊尽头已经近在眼前,突然头顶上垂下丝丝缕缕的黑色,如同海藻般倾泻成一道瀑布。   “咦?”楚辞惊异了一下,抬起手机,让观众们看得更清楚。   观众——   “不。”   “拒绝”   “我们做错了什么你要让我们看这个?!”   “前方高能啊啊啊!”   黑发猛然坠落,空气中似乎发出“绷”一声轻响,随后穿着白裙的人影从天花板上倒吊下来,苍白的脸贴着摄像头出现在楚辞和所有人面前。   仿佛注意到摄像头对面的观众,纯白的眼球缓慢转了转,女鬼唇角向上提起,露出诡艳的笑容。   “!!”   观众已经不敢再看下去了,连“前方高能”的弹幕都少了许多,他们“砰”一声用力扣倒手机/平板电脑/笔记本,抚着胸口喘气。   “卧槽吓死我了!”   “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会死!”   “心脏,心脏受不了。”   缓了一会儿,捧起面前泡着枸杞的保温杯,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安慰,观众们再次打开直播。   “老板呢?老板还好吗?”   “老板你没被女鬼附身的话冲我们眨眨眼!”   “老板我可是为了你才冒着心脏病的危险继续看直播的。”   然后,他们——   “……”   一片黑暗中,手机屏幕发出的光照亮了面前小小一方空间,冷色亮光衬得楚辞和女鬼的脸都有些惨白。   在这片诡异的气氛中,楚辞突然露出亲切的微笑,抬起手拍了拍女鬼的肩膀。   “辛苦了。”   女鬼的眼球猛然弹出,眼眶变成两个黑色的窟窿,从中流出鲜血,她伸出手,掐向楚辞的脖子:“呃呃……”   没等观众“啊啊啊”,楚辞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两个弹射出的眼珠,没让它们掉在地上爆出血浆。他将眼珠子塞进女鬼的手里,趁她的手被塞满,再次拍拍肩膀。   “这个创意不错,我看好你,回头涨工资。”   “……”   手机是怼脸拍的,连脸上的细节都拍的清清楚楚,因此观众们很清楚地看到,听见“涨工资”三个字后,女鬼姐姐脸上狰狞的表情再也无法维持,甚至露出一丝喜悦的笑。   他们:“……”   “可、可以理解,毕竟演员也是要恰饭的……”   “合理推测,女鬼姐姐这么努力地吓我们,竟然是为了涨工资?”   “……妙龄女鬼为在资产阶级鬼屋主面前争宠,竟做出如此残忍之事,险些导致数名水友吓死家中,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在观众发出灵魂质问的同时,楚辞已经穿过走廊,准备踏上二楼的楼梯。   就在这时,楼梯一旁悄悄冒出两只鬼手,抓向楚辞的左右脚腕。动作之快,如同黑夜中飞出两道白色的闪电。   “又来??”   或许是尝到了之前的失败,这次的鬼手不再孤军奋战。   它们见自己隐蔽的偷袭已经被发觉,一瞬间,“刷刷刷”从楼梯的扶手两侧雨后春笋般伸出一只只手来,有的像是比较低级的道具,伸出去后就不能再动弹,只能起到阻挡的作用,而更多的则五指不断开合,在透过头顶一闪狭小天窗漏进屋内的月光下,像一丛丛摇曳的海百合,又像是某些宗教图画中通往地狱的阶梯。   保温杯泡枸杞也无法再温暖观众冰冷的心,他们“啪”一声拍倒手机/平板电脑/笔记本——   “啊啊啊啊啊!我的密集恐惧症发作了!”   但鬼屋的魅力就在于此,尖叫过后,观众还是想知道老板现在究竟怎样。   于是,战战兢兢,战战兢兢……   “老板你还活着吗?”把手机掀开一条缝,观众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然后——   “……”   直播间内,楚辞不知什么时候用跑酷的姿势一路避开鬼手,跑到了楼梯最上方。   他蹲下身,眼疾手快地抓住墙壁上冒出的一只鬼手,和它握了握。   鬼手:“……”   隔着一个直播间,水友们都能看出这只手的懵逼。   它愣了半秒,正准备牢牢攥住楚辞的手腕,将他拖向自己,然而资产阶级鬼屋主已经无情地将手抽.出来。   他评价道:“出手有点慢了,下次努力。”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老板的声音里透露着一股威严和专业。   他道:“下次再这样我要扣你的绩效奖了。”   鬼手:“!!!”   它“嗤啦”一声就挠上了水泥地面,发出尖锐噪音。   但观众们完全能理解,他们捂住耳朵,感同身受。   “今天晚上最恐怖的一幕已经诞生了!”   “你的老板,亲口对你说,他要扣工资!”   “天哪!人间惨剧!”   观众们惊恐的心情居然被治愈了,他们看着茫然失措的鬼手,默默放下手中的保温杯,露出同情的微笑。   “截图了,【目瞪手呆.jpg】”   “这是我看直播以来第一次放心大胆的笑出声。”   “果然,能治愈凄惨心灵的,就是看到别人比你更惨。”   ……   楚辞一路过关斩将,花了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带着观众们一寸寸走过了488号的二楼、三楼、阁楼。   期间,观众目睹了老板教育鬼手,拍女鬼的肩,和老虎机握手,并且与被嵌在阁楼墙壁上的人骨座钟合唱了一首《是谁杀了知更鸟》。   他们:“……”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我们明明是来看老板被吓的,为什么一副乡镇企业家视察工作的情形【笑哭】”   “Emmmm……可能因为老板是一位隐藏在普通人中间的泥石流吧,失策了。”   本以为这次鬼屋直播就要在“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的背景音中结束,谁料楚辞和人骨座钟合唱完,突然沉思了一下。   他摸摸下巴,冲镜头笑了笑——   “网上都说488号是自己有生以来见过最吓人的鬼屋,我觉得你们有点言过其实了。其实想要安全通关488号,我给大家推荐一个简单玩法。”   “简单玩法?”   水友们顿时激动不已,他们还记得自己刚刚和老板打赌,说假如他立的flag没实现的话自己就要来488一日游。   “快说快说!”   “别急。”在大家的催促中,楚辞淡定地掏出手机,找了个歌单开始播放。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李谷一老师充满感情的歌声响起,楚辞向门外走去。   走到拐角,歌声结束,变成了《大王叫我来巡山》。   接下来是《新闻联播》、《运动员进行曲》、《春节序曲》与《欢乐斗地主》……   一路走下楼,观众们的心情越来越淡定,最终他们抱着保温杯,喝着泡枸杞,随着“这个世界真疯狂,耗子都能给猫当伴娘”的歌声走过鬼屋第一层,回到起点。   楚辞关闭扬声器,问直播间:“怎么样?还害怕吗?   水友们:“……”   果然不怎么害怕了,甚至有点想笑。   “所以有兴趣的朋友尽快来488号体验吧,尤其是之前打赌的时候输掉的朋友,我已经让管理员把你们的ID记录下来了。”   “来来来,不就是通关个鬼屋吗?老板把你的歌单交出来!”   楚辞好说话地上传了歌单供观众下载,然后退出直播。   他关掉摄像头,对郑莲道:“对于插着耳机的顾客记得特别照顾一下,多安排几个员工贴身惊吓,务必使他们感受到我们鬼屋的魅力。”   “就是那种即使听着《改革春风吹满地》也控制不住要尖叫的魅力。”   郑莲:“……安排上了。”   她默默地为准备靠一张歌单征服“吓你没商量”的游客们点了根蜡。   太天真了。   你们是没见过鬼,不知道老板的心有多黑啊! 第77章 敌敌畏   直播结束几天后, 楚辞当起了甩手掌柜, 不过据郑莲所说, 488号每日接待的游客数量比起之前来又上了一个台阶。   “里面有不少是看了直播后专程从外地赶来的, 还有部分是二刷、三刷,发誓要零尖叫通关全部楼层。”   “我觉得老板你要是再多直播几次的话, 来我们这里的人更多。”   楚辞:“……”   他看了看郑莲发来的照片, 用手指做比例尺, 计算了一下排队等候的人群, 觉得至少有几十米长。   “要是继续做直播的话, 主题式鬼屋的扩建迫在眉睫了啊……”   “算了,继续努力。”给自己鼓鼓气, 楚辞吩咐郑莲:“你让前台记录一下顾客名单,对于一周内反复重刷三次以上的顾客, 用委婉的语气通知他们下个月再来。”   “再贴个标语,就说……‘适度惊吓练胆,沉迷恐怖伤肾’。”   郑莲:“……”   她想到了什么, 不敢确定, 于是问:“这是防沉迷系统吗?”   楚辞一拍巴掌:“对!”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全球第一家有防沉迷系统的鬼屋了!”   郑莲精神恍惚, 去联系打印店制作标语的时候差点从连从筠身上穿过去。   连从筠:“怎么了?”   郑莲喃喃自语:“想不到我活着的时候没进世界五百强,死了以后居然成为全球第一家有分级制度鬼屋的总经理,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了不起。”   连从筠:“……”   “醒醒, ”她温柔轻拍同伴的肩膀:“天还没亮,做什么白日梦?”   ·   得到连从筠的消息后, 楚辞有点兴奋,他问鬼屋系统:“我们现在有多少灵魂碎片了?”   系统:“1024片。”   它补充:“一个完美的整数。”   楚辞:“……是时候继续给天清哥哥治疗了。”   这段时间楚辞不断用鬼屋收集到的灵魂碎片治疗沈晏的魂魄,取得了不错的效果,至少天魂上的裂缝已经肉眼可见地弥合了一小半。   上次治疗结束,沈晏问过楚辞可以不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治疗其他人。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先保证你的疗效。是谁?那个人可信吗?”   沈晏考虑片刻:“可信倒是可信……算了,先等他的狂犬病痊愈吧。”   楚辞:“???”   ……   第二天一早没有课,楚辞赶去488号参观游客。   八点半晨光熹微,鬼屋才刚开门,外面等候的人已经排成一列长队,还拐了个弯。   啃着胳膊大腿的员工们蹲在门口,不时用阴测测的目光盯着排队的游客,务必让他们即使没进入鬼屋也获得最优质的体验。   天空中有鬼王让手下从自己坟地抓来的乌鸦飞过,发出“嘎嘎”叫声,因为食腐,乌鸦的眼珠在光线下泛红,看起来有些阴测测。   突然,栖息在断壁残垣上的乌鸦展开黑色双翅,扭过头,齐齐望向同一个方向。   “呀——”   叫声引起了游客们的注意,他们顺着乌鸦的目光看去。   “那是什么?”   一团黑云从远处天边卷来,时聚时散,边缘处如同水波一般飘荡,靠近时可以听见嗡嗡嗡嗡的杂音。   距离黑云最近的游客按了一下额头,皱起眉:“奇怪,怎么突然觉得头疼?”   噪音撞入耳中,像是在大脑中突兀地插入一根尖锥,不断旋转,游客的脑海中出现短暂的空白,眼前似乎也闪过一道白光。   “汪!”   懒洋洋趴在鬼屋门口的黄三儿突然站了起来,它前爪抱着一根大棒骨,绿豆眼紧紧盯着黑云飘来的方向,尾巴夹在屁股中间。   感受到空气中浓浓的阴气,黄三儿左右看了一眼,低调地向后撤退,转身想溜。   脖子上栓的狗链阻止了它的行动。   “咔哒”一声,黄三儿用爪子解开铁扣,得意道:“咔咔……”   “咔!!!”   下一秒,身后猛然伸出一只脚,将他朝着黑云飘来的方向踹去。   楚辞面无表情,看着黄三儿疯狂挥舞前爪,用自己的妖气挡住飞来的大群蛊虫。   远远望去,就如同一只大黄狗在院子里撒欢扑腾,掀起沙土漫天。   只不过别的狗抓的是蝴蝶,它抓的是一群通体漆黑、身材圆滚、翅膀透明、背上似乎还覆盖着坚硬甲壳的大扑棱蛾子罢了。   有了黄三儿挡在前面,游客们很快就从先前的头疼中缓过神,因为受影响的只有靠近队列最后几个人,疼痛又去得快,一时间竟没人察觉出不对来。   他们开始围观起黄三儿扑扑棱蛾子——   “好!”   “加油!”   “再来一个!”   黄三儿:“……”   日哦。   它被游客气得龇牙咧嘴,“嘎”了一声,看起来倒是更滑稽了。   游客被逗得哈哈大乐,拍手道:“快看,这只狗还会学鹅叫呢!”   楚辞低调地走进游客中,朝蛊虫看了一眼。他看见鬼王面色阴沉,跟随黑云飘来,袖袍在空中舒展,一挥袖就有蛊虫成群掉落,被他收入袖中。   “怎么回事?”   一只厉鬼从鬼王身后冒出,“嗖”一声穿过几十米空间,出现在楚辞身边。   “楚少。”厉鬼单膝跪地。   他道:“主上之前顺着医院的线索找到一间地下黑诊所,随后嘱咐我们盯着这间诊所,自己去天心医院带走了所有骨灰盒并毁掉寄存在那里的胚胎。今天早晨我们就发现负责培育胚胎的徐医生被古曼童反噬,死在家中,而从他的尸体中飞出的,就是这些……”   说话间鬼王解决了大部分蛊虫,它们噼噼啪啪掉落在在宽袖中,只留下少部分围着黄三儿飞来飞去,欺骗游客们的眼睛。   他面色不悦,走到楚辞身边,抬起下巴。   “这已经是今天解决的第三批了,一群群扑过来,苍蝇似的,烦人。”   “咳。”楚辞想委婉地提醒他你这个比喻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不过顾及鬼王的自尊,没在他的手下面前开口。   他十分有经验地转移话题,给鬼王顺毛。   “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还没有正式称号,一直想给自己起一个拉风点的吗?”   “嗯?”   这年头,有自己地盘的鬼王都算是一方人物,他们大多受阴气影响,已经遗忘了生前记忆,因此,为了便于称呼,会给自己起一个拉风的称号。   比较朴实的就用自己坟头的地名,比如黑龙沟鬼王、十里坡鬼王,而时髦一点的呢,就会参照电视剧,给自己起个黑风鬼王、阴山鬼王之类的艺名,再起名废一点的,也可以抢夺别人的称号,只要把原本的那只鬼王杀了,名字就归自己了。   只是楚辞面前这只鬼王对名字有种莫名的挑剔,既要拉风、又要符合自己的形象与气质、最后还要朗朗上口,因此继承了地盘几个月还是只能被以“鬼王”相称。   楚辞盯着他的袖子,想到先前噼噼啪啪落地的蛊虫,灵机一动。   “我突然想到一个很适合的,既干净利落、又杀气四溢、风格还很暗黑……”   “嗯?”鬼王抬起眼,似乎略有兴趣。   楚辞:“敌敌畏鬼王。”   “……”   “或者灭害灵鬼王。”   “……”   “唉你别走啊,有话好好说?”   黑袍翻滚,鬼王裹挟一身煞气走去鬼屋,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楚辞一眼。   被他留在原地的厉鬼一脸高山仰止地看着楚少。   居然有人说主上是杀虫剂,还没有被他做成花肥?   ——这一定是真爱了。   ·   楚辞在原地笑了笑。   他只是调侃一下鬼王而已,没准备真管他叫敌敌畏。   “不过……”   意外地试探出了鬼王的底线呢,面对自己的时候真是格外的低。   “不想了。”   挥去脑海中奇怪的感觉,楚辞拿出手机,把医院里的骨灰被捣毁的事情告诉沈晏。   沈晏的信息很快就回过来——   “让他不要去地下诊所打草惊蛇,我这边也查到了一些消息。”   “什么?”   刚低头发完消息,楚辞便看见自己的未婚夫从远处走来。   他冲楚辞点了点头,面色稍缓。   “还记得488号初建时宋董亲自出门害死的那些人吗?”   “怎么?”   沈晏拿起手上的名单。   “我当初让杨家帮忙查了,不过一直没查出来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好像宋董就只是随即杀人,可后来梁先生也参与进来,而他在翻阅梁氏过去二十几年投资记录时,发现其中两人是梁氏下属一间公司的员工。”   “顺着这个线索继续往下查,我们确定488号的遇难者中,除了被骗去搞传.销的鬼之外,剩余的全是天心医院曾经的医生、护士和早期进入医疗产业的竞争对手,名单中包括了几间私立医院的投资人和整形医院的合伙人。因为医院的投资只占他们本身资产之中一小部分,所以比较难查,就连当年负责这些事情的警察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   “那么梁氏?”   “这就是我要说的。”沈晏点头:“经调查,天心医院三十年前只是一家来自莆田系的小医院,是在血符出现之后才在临江市发展起来的,而在它的融资过程中,梁一鸣掌管的梁氏集团对医院进行了几次注资,直到现在梁氏还是天心私立医院的第一大股东。”   楚辞:“……”   他沉吟片刻,感觉在自己来楚华市开鬼屋的这段时间碰见的怪事正被一根线慢慢串联起来,而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那块血符。   “血符究竟是什么东西?”他问沈晏。   “是……”沈晏正斟酌要吐露多少实情,冷不防小未婚夫伸手:“你等等。”   楚辞从身后的书包里掏出一张成绩单和一张奖状,上面分别是期中考试的成绩与“军训优秀学员”几个大红字样。   沈晏感觉小未婚夫举奖状的样子一本正经,仿佛掏出了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他抬手,掩住上扬的唇角。   “好吧,那是一个人的信物,也是他修炼邪术的必需品。因为早年受过伤,他必须用血符中的阴气、煞气与鬼气平息自己身上的隐患。”   回答的很详尽,令楚辞不由看了沈晏一眼,像是不相信他这么简单就把答案告诉自己。   沈晏揉揉他的头,“好了,都告诉你了,走吧。”   然而楚辞却不肯善罢甘休,他追问:“这个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回沉默的时间长了一些。   楚辞举起奖状。   “这是第二个问题?”沈晏问。   “嗯。”   “好吧,”他想了想:“一定要说关系的话,他身上的伤就是我造成的。” 第78章 抢劫犯   “你?”楚辞难以置信。   回顾沈晏这些年的经历, 他突然问:“那时候你几岁?”   沈晏惊异于未婚夫的敏锐, 在他执着的注视下, 不得不道:“六岁吧……或者五岁多。”   他不等楚辞继续问, 索性自己坦白:“我体质特殊,血脉中蕴含的灵气天生就是旁人的百倍之多, 这点华国玄学界不少人都知道, 就连祖父在我刚出生时也没少和身边的老友炫耀。结果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了那人耳中, 他便觉得我是修炼中的一味良药, 只要将我炼化, 他便能接近传说中‘白日飞升’的神仙境地……或许也与他修炼的邪法有关。”   这点被掳走多年的地魂恐怕还要更清楚些,只不过他和沈晏话不投机, 闲话说不过三句便要撸袖子掀桌子,因此沈晏一直以来都没有多做了解。   看来还是要与鬼王深谈一番。   他将发散的思绪收回来, 正好看到楚辞一脸怒气地掏出手机,仿佛手里不是智能机,而是块明晃晃的板砖。   楚辞:“狗贼, 我必杀你!”   他拉着沈晏便朝鬼屋冲去, 边冲还便打开某个APP。   沈晏问:“干什么?”   楚辞:“在某宝下单,买敌敌畏!”   “我要毒死那只阴沟里的臭虫!”   “……”   沈晏被小未婚夫同仇敌忾的话取悦了, 唇边禁不住带出一丝笑意,但他随即看见守在488门口的鬼王抱着双臂,一张脸比他身上的衣服都黑, 似乎还能听见“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看什么看?”他瞪沈晏。   沈晏:“……”   地魂幽精主掌人的欲.望,喜怒哀乐都比旁人表现得更直接, 但七情入脑的后果就是智商被挤占,可能……   也就比那边扑蛾子的黄鼠狼稍微大一点吧。   挑剔地回望一眼,沈晏心想。   ·   就如同郑莲所说,鬼屋今天的生意确实不错,虽然被蛊虫的事影响了片刻,但排队的游客还是自早晨到正午络绎不绝。   眼看太阳升到头顶,已经快到十二点,楚辞道:“我们去吃饭吧,刚好这里新开了间员工食堂。”   掌厨的就是鬼王派来的前·五星大厨,手艺非常不错。   食堂前已经有游客在排队,拿着个煎饼果子的年轻人对着自拍杆啧啧称赞:“说真的,虽然还没去鬼屋玩,但这里的伙食是真的好,这是我有生之年吃过最好吃的煎饼果子。假如一天三顿这么吃的话,我可以辞了工作,在这里打零工!”   直播间内飘过一串“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还有人道:“明哥又开始抢美食主播的饭碗了。”   “抢饭碗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不可能抢饭碗的,只有做做户外主播才能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年轻人正和对面的水友们调侃,突然有人道:“明哥你后面那个好像是老板!”   主播回过头,都是看过楚辞直播的人,他一眼就认出了中间正在仔细研究菜单的楚辞。   顿时,一个健步,明哥冲到楚辞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什么事?”   “咳,”清清嗓子,明哥问:“老板,请问你们这里缺不缺985/211毕业,管吃管住,会玩直播的临时工?”   “……”楚辞沉默片刻。   他道:“对不起,种族不合,我们这里不招活着的……”   明哥:“???”   直播间里刷过一片“哈哈哈”。   “打扰了。”明哥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捧着煎饼果子黯然退场。   他心想老板不愧是做网络营销出身,梗接得快,这个直播效果妥妥的。   “看来我想要投简历还得再等七八十年……”明哥一边叹气,一边走向长长的队伍:“还是老老实实地当游客吧。”   这时,他似乎听见背后的老板道:“什么?!”   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快打110。”   “不要慌,”老板随即拨打内线电话,吩咐什么人:“先把鬼屋里的游客全找到,安排几个人疏散里面和外面排队的游客,先不要告知具体情况,免得产生骚乱。告诉所有员工准备好,不计手段,凡是能抓住人的这个月绩效翻倍!”   “怎么了?”作为知名主播的直觉让明哥觉得这是个大新闻,他侧侧身,让老板先出门,自己跟在他身后。   随后楚辞又接了个电话,他皱着眉头,道:“谢谢,我已经知道了。”   “嗯,放心,不会有事的。”   明哥伸长脖子,见这会儿没人管他,又凑近了一点,终于听清楚皮毛,七零八碎地拼凑出事情经过。   “我去!”他把摄像头面向自己,露出一张兴奋与惊吓夹杂的面孔。   “你们绝对想不到主播遇见了什么!”   “有一名公安部门通缉的抢劫犯流窜到了488号附近,据说他已经混在游客中躲进了鬼屋,现在附近已经全部戒严,老板正在派员工带领游客撤出这片区域,让我们祝所有人平安无事。”   “真的假的?”   这种能上社会新闻的消息一下子就点燃了直播间的气氛,看着屏幕右上角暴涨的人数,明哥犹豫片刻,没跟着大部分游客一起撤离,而是和少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起守在门口,并且高高举起自拍杆。   场地里乱哄哄的,几名员工一时也顾不上他们,只能扯着嗓子喊:“请大家注意安全,暂时后退,我们的保安和员工可以应对突发事件……”   “富贵险中求。”明哥低声道。突然,他瞳孔一缩。   底下爆发出尖叫,有人指着二楼:“你们看!”   二楼一间房的窗帘被掀开,正午的阳光照进窗户里,映出两个清晰的人影。   高壮的男子手持一把尖刀,正抵在一名员工的脖子上,阳光照得他眼睛一晃,男人恶声恶气:“把帘子拉上,当老子不敢杀人吗?”   说罢,他手中刀刃往里推了半寸。   “啊!!!”围观者中爆出惊呼。   可片刻后,被刀子威胁的员工毫无动静,倒是持刀的通缉犯似乎受到什么惊吓,手抖了一下。   “啊!!!”又是惊呼声。   只见他的刀子已经割进面前员工的肌肤,留下一道血痕。   然而员工却像不知道痛一样。   他背朝窗户,围观者们看不到脸上的表情,然而通缉犯却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这个清秀而诡异的年轻人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他把头歪向一边,耳朵几乎要贴到肩膀。   随后,抬起两只手,唯一用力,他将自己的头从脖子上摘了下来,脖颈上喷泉一般淌出血迹,而胳膊上的头却在自己的鲜血中笑道:“你想要我的头吗?送你。”   “不过我只有一只头,送给你了,就要拿你的头来还。”   他松开窗帘,黑色的布料一荡,遮住了从外界望过来的视线,年轻员工的面孔被笼罩在阴影里,他把头往前方一扔,伸手去抓抢劫犯的手腕。   “啊啊啊!!!有鬼!!!”   二楼传来大喊声,随后是“咚咚咚”,脚步沉重而迅速的砸在楼板上,发出连绵不断的闷声,仿佛有人在里面追逃。   明哥舒了口气:“看来被劫匪抓住的员工趁机逃脱了,希望他能平安无事,不过……”   他奇怪道:“这个喊声怎么像是劫匪发出的?”   二楼的场景只不过露在旁观者眼中一瞬,之后鬼屋里就再没有声音传出来。十几间房子都拉着厚厚的窗帘,黑色窗帘遮住了所有视线,让旁观者心中不由产生了度日如年的错觉。   “听说劫匪最开始袭击的是一名女游客,他躲在几名游客里,没人发觉不对,还好从地板下面爬上来的员工发现刀刃的锋芒,及时抱住了劫匪的腿,这才让游客有逃生的时间。”明哥小声告诉直播间自己新得到的消息。   “目前为止,‘吓你没商量’大部分的员工都没有逃跑,正在鬼屋中借用地利和抢劫犯周旋……当然我并不赞同这种置自身安全于不顾的行为,但他们的敬业精神值得称赞。”   话音刚落,两辆警车开进488号,十几名警察和武警下车,代替鬼屋员工拉起警戒线,疏散游客。   为首的警察上前向楚辞了解情况。   “看来我们不能在这个位置直播了。”明哥抱着自拍杆退后十几米,鸡贼地跑到了楚辞几米外偷听。   正好听见他对警察道:“谢谢你们,你们来的正好,我们的员工刚刚表示通缉犯已经被抓住,认错态度良好。”   对面的警官皱了皱眉,似乎不太相信。   “你确定员工没有收到胁迫?据我们所知,这名通缉犯抢劫金店后持刀一连伤了四人,其中还有两名警察,手段极其凶残,而且他逃亡在外半个月,几次逃脱抓捕,性格狡猾穷凶极恶,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抓到的。”   而且还是被几个在鬼屋打工的普通群众抓到。   这就像是狮子和大象打架,结果逃命时被兔子一口咬死一样荒谬。   楚辞也不恼,笑了笑:“不信你看,很快就会有结果。”   警官点点头,为保万一,他还是照自己原先的计划安排部署,命令特警和警察在门外几个伏击点埋伏好,狙击手就位,谈判专家拿出喇叭。   这时,楚辞:“来了!”   只听“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的大门被猛地撞开,劫匪“砰”一声摔倒在地上,栽成了一只滚地葫芦,他手脚并用地爬着,不断朝后看,被涕泪糊住的脸上一片狼藉。   “呵呵呵~”   阴测测的笑声从肩膀上传来。   一只冰凉的手搭在肩膀上,劫匪浑身一颤,猛地回神,却只看见一团空气。   而空荡荡的鬼屋里却浮现出无数个苍白又怨毒的影子,他们在黑暗中站立着,一双双眼睛齐刷刷望着逃出一条生路的劫匪,突然抬起手,摘下自己的头颅。   “你的头,是我的……”   口型分明是在重复劫匪在鬼屋里反复听到的那句话,他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之后狂怒地将那些朝自己扔过来的头和身体剁成血泥,再到后来眼睁睁看着血泥蠕动,在地板上攀爬着追逐自己,直到再次变回原形……   一次又一次,一轮又一轮,鬼屋中的楼梯仿佛迷宫般令人无法逃脱,时间似乎也凝固住,十几分钟而已,劫匪觉得自己已经陷在里面一个世纪。   他的精神完全崩溃,看到那张朝自己微笑的脸就恐惧,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接了别人的钱,来这间鬼屋闹事。   “太、太邪门了……”   一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远离鬼屋,劫匪手都是凉的,刀子更是早就扔在了楼梯上。   他大脑一片空白,看到面前的警察,下意识道:“救命!”   “里面有鬼……我、我错了!我是通缉犯,你们快把我抓走,再晚一点它就要来找我了,求你们了!快!”   “……”   看着双膝跪地,抱住自己大腿哀求的罪犯,要不是认识他那张脸,警察真的有种身份颠倒的错觉。   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咔哒”一声,手铐铐住劫匪的双手,他还不断催促:“快去看守所,那里正气足,镇得住鬼……不,还是进监狱吧,监狱离这里远。”   警察:“……你当是住旅馆呢,还挑拣上了?”   为首的警官和楚辞握了下手,一脸感叹,承认自己先前小看了488的员工。   “多谢你们配合,不过下次碰见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警察处理比较好,虽然你们的员工,很,嗯……”   警官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形容。   楚辞微笑,顺理成章地替他接上了下半句话。   “我们488号的员工经过良好的培训,一向很擅长开展思想教育工作……”   “而且成效斐然。” 第79章 你赔我   抢劫犯被警察带走后“吓你没商量”很快就恢复了营业, 明哥也和其他游客一起体验了一把能将“极其凶残、性格狡猾、穷凶极恶”的劫匪吓成嘤嘤怪的鬼屋。   鬼屋里不允许直播, 因此他直到出来后才打开摄像头。   直播间内的观众正在聊刚才一幕, 聊得起兴, 突然看到眼前画面一晃,摄像头从明哥的鞋子开始缓缓上升。   他们——   “刚才的劫匪是真的吗?真不是老板做的营销?”   “Emmmm……我怎么有点不信呢, 反应太夸张了, 有点假。”   “真不是吹, 就他那副跪地痛哭的肾虚样, 我一个可以打三个, 这个素质还想当通缉犯?”   “说得有道理。但后面出来的警察怎么解释?假冒警察是犯罪吧……”   众说纷纭之际,明哥再次上线。   水友们纷纷@他——   “明哥, 鬼屋怎么样?是不是真有那么恐怖?”   “等等,明哥你先发誓自己没收老板的钱, 我怎么觉得你在和他演双簧?”   摄像头移向正面,可以看见屏幕里的画面有规律地摇晃着,一时间拍出的东西都有点虚影。   “怎么回事?”水友惊讶。   这时, 屏幕里终于出现明哥的手。   只见他扶着墙, 从手指到胳膊都在不住地颤抖着,如同秋天里的叶子, 发出簌簌响声。   “行了,不用问了,把明哥吓成这样, 想必是很恐怖的。”   摄像头一路抖着向上,最终拍到明哥正脸。   只见他面色苍白, 瞳孔扩张,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呼吸急促,可以看到胸膛剧烈起伏。   经常在这个直播间的老观众这下真的被吓到了,纷纷砸雷安抚——   “明哥你怎么了?”   “没事吧?”   “我去这个鬼屋太邪门了吧?我们明哥可是一口气吞十只活蝎子眼睛都不眨的狠人,什么东西能把他吓成这样?”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明哥终于恢复冷静。   他掏出支烟,狠吸一口,顾不得直播间内弹出的不良信息警告,骂了句:“卧槽!”   然后随手刷了刷之前的评论,明哥面皮一红,激动道:“收钱?演双簧?”   “我今天话就放这儿,谁要是能从这个鬼屋出来还一脸平静,不哭不笑不发神经,拍个实时视频@我,我特么悬赏十万块!”   “明哥nb。”   “鬼屋门票订好了,就差一个扑到我怀里嘤嘤嘤的女朋友了。诚聘临时女友,和你共享富贵,男女不限,女装大佬最好。”   “楼上+我,不瞒你们说,我多年的面瘫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水友们嘻嘻哈哈了一阵,呼朋引伴的、互加好友、唯恐天下不乱的……闹了这么一出,不提之前的好奇心,就算为了悬赏的十万块,也有不少人想要周末来‘吓你没商量’挑战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人想起明哥来488号之前做的那期视频,在视频里,他声称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咦,主播不是听老板建议收藏了社会主义不怕鬼歌单吗?怎么没用?”   “对啊,是忘带耳机了?还是鬼屋里没网?”   “……”   明哥看到这些弹幕,沉默片刻,然后狠狠抽了口烟,吐了个唏嘘的烟圈儿。   “何止啊,”他深呼吸:“我不光收藏了,为防信号不好,还全部下载到手机里,够万无一失了吧?可是你们知道那个鬼歌单的最后一首是什么吗?”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妈的老子听到句时正在被墙上冒出来的两只鬼追得屁滚尿流,当时我不光想到了死,连死了以后坟地选哪儿都考虑好了!”   直播间内的水友是没有同情心的,他们看到明哥后怕的表情,不约而同地发出“呵呵呵哈哈哈咯咯咯”的笑声,并且达成一致结论——   老板,是个狼火。   “吓你没商量”,是个神奇的鬼屋。   ·   楚辞还不知道自己被主播带了一波免费的宣传,在劫匪被警察抓好后,他很快和沈晏离开,与梁鸿振碰了个面。   几天不见,梁先生看起来又疲惫了不少。   他道:“你们都知道了吧,来488号的那个通缉犯是宋志远派过去的,我猜他得到了什么消息。”   宋志远,就是天心医院背后的控股人,也是与蒋小滢有过一段地下恋情的富商。   “他?”   “对,我派去的私家侦探表示,宋志远秘书的账户上之前有一笔八十几万的转款,通过十几个中间人最终汇到了抢劫犯赵刚妻子的存折里。”   “他为什么这么做?”楚辞不解。   “宋志远这个人我之前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不过从少数几次见面中可以看出,这人心思缜密,做事非常谨慎。他很可能已经事先拿到了一些证据,知道天心医院失踪的那些骨灰和你们有关,这次是在试探你们的底细。”   骨灰和胚胎是古曼童身体的一部分,能够降服想要反噬主人的小鬼。天心医院靠这些古曼童不知私下做了多少坏事。结果现在被鬼王一口气毁了个干净,包括徐医生在内许多帮凶都死于非命,光是警方的调查就足够让天心医院焦头烂额,更不用说继续维持私底下的生意,他们怎么能不对幕后黑手恨得咬牙切齿,杀之而后快?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楚辞快要冤死:“杀人放火偷骨灰都不是我干的?他究竟怎么联想到我的?”   沈晏想了想,突然和梁鸿振一起道:“蒋小滢。”   要说楚辞与这件事的关联,就是他先被蒋小滢大张旗鼓地邀请到自己家里,接着又去了天心医院,还给中介老王的账户打了笔订金。假如宋志远顺着这个思路查,很容易就能查到楚辞有问题。   “可他们俩不是分手快十年了吗?我之前就奇怪,宋志远这么多年一直对蒋小滢不闻不问,怎么不久前突然派人去她身边下毒手,不觉得太突然了吗?”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中间……”说到这里,梁鸿振突然皱起眉头:“要说最大的变故,就是我父亲突然死亡,按照当初合同约定,我所持有的天心医院股份不再享有决策权,宋志远正式成为了医院唯一的掌控者。”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那个……”楚辞突然抬起头,他拿着手机,上面是某个知名八卦论坛。   “我突然想起来有人说蒋小滢改过年龄,她的百度百科上说自己是1986年7月14日出生的,可这里有她的身份证,上面显示的生日是1984年7月14日,恰好是中元鬼节,也就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   “既然宋志远之前一直和梁老先生有联系,会不会他知道了萧云澜大图书馆的事情,也想……”   “效仿”两个字没说出口,不过在场三人都明白。   再往恶毒一点的方面猜测,之前蒋小滢反复重复宋志远将她的孩子制作成古曼童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他是不是当时就已经知道了这母子俩的体质,只是为了不引起梁一鸣的注意,所以才放弃了蒋小滢,仅利用胎儿。   毕竟,升官发财谁不想?像梁一鸣一样走上巅峰更是一些男人的毕生愿望,为了这个愿望,牺牲一个不算喜欢的女人,一个还未出生的胎儿……也只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   楚辞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道:“回去。”   在后面那栋房子里吭哧吭哧布置场景的古曼童被抓了出来。   它:“呀?”   楚辞与沈晏不由分说,在古曼童“嘤嘤嘤”的哭声中将它扒了个精光,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终于——   “看这里!”   掰开两只脚丫,楚辞在大拇指右侧找到了一颗针尖大小的朱砂痣。   “别怕。”他手中蕴满了阴气,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枚凸起来的痣,然后将阴气凝聚成针,轻轻一挑,从魂魄中挑出黄豆大的一枚碎片。   幸亏这些天为沈晏弥补魂魄让楚辞有了更深一步的感悟,否则还真不一定能在不伤害古曼童的情况下做到这点。   “嘤~”脚丫害怕地一抖,留下的伤口飞快愈合。   楚辞将挑出的碎片放在掌心。   虽然只是黄豆大的一小粒,但依旧能看出上面流动的盈盈血光,充满不详的意味。   将这样的东西常年留在魂魄内,一想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也是……”楚辞看了看沈晏。   得到沈晏的点头后,他皱起眉:“这么小的体积,可能才只有几百分之一个血符那么大。”   这就意味着留在外面的碎片至少还有几百片,一片片找,要找到何年何月?   “怎么办?”   “不用急。”沈晏一笑。   他低头,按了几下手机。   不一会儿,鬼王带着手下,如同黑旋风般刮到现场,掀起飞沙走石。   他没好气道:“谁说我只能坏事,还连累了小辞的?”   “哗啦啦。”他袖子一抖,地上掉下一大堆骨灰盒与玻璃罐。   随手捡了个骨灰盒,“啪”一声打开盒盖,鬼王对着骨灰道:“啧,过来。”   没有反应。   “来不来?”他手中威胁性地燃起一团黑色鬼火。   下一秒,面前的空间泛起涟漪,一只瘦猴一样的古曼童撕开空气,浮现在几人面前,冲他们龇牙咧嘴。   “呵。”鬼王伸手,还没看清楚动作,就见他抓住古曼童两条柴火棒一样的小腿。   “我来找。”楚辞撸起袖子。   还没等他说完,只见鬼王用力一抖。   “噼里啪啦”,从古曼童身上掉下不少东西。   掠过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鬼王从地上捡起血符碎片,露出厌恶的表情:“又是这种垃圾。”   说罢,他将碎片往自个儿袖子里一揣,顷刻消失在一片黑雾中。   看动作是很老练了。   楚辞就这么旁观鬼王一一打开骨灰盒,把古曼童叫出来,然后暴力搜身。   “嗯……”   很有些仗着人高马大,脚踢天心幼儿园的意思。   他轻咳一声,为了消除脑海里这些奇怪的想法,问道:“不是说你把天心医院里的胚胎和骨灰都烧了吗?”   “谁说的?”   “私家侦探啊。”   梁先生请的私家侦探还说,就是因为医院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故,宋志远才会震怒。   谁知鬼王:“哦,他们搞错了。烧是烧了,不过烧的都是些道具。”   “怎么会?不说骨灰,道具和真胚胎医院的人怎么会分不清?现在市面上卖的道具充其量也只有六七成的仿真度,我上次好不容易才从国外一家老牌厂商那里进了批仿真度九成多的,可贵……等等。”   楚辞霍然抬头,望着鬼王:“你那批道具哪儿来的?”   鬼王:“咳。”   “说啊……某宝?”   “某东?”   “某多多?”   鬼王见瞒不过去了,索性不再顾左右而言他。他悄悄后退了半步,含糊道:“就……那天路过旁边一间仓库,想到之后或许要用,便顺手摸了几十个。”   “果然很好用。”   “……”   短暂的震惊后,楚辞扑上去猛掐他的喉咙。   “一只一千多啊!付钱了吗?你赔我!”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   楚辞:你赔我!   鬼王:赔什么?   楚辞:赔我的胚胎!   鬼王(解皮带):再生一个怎么样?   楚辞抡起天清哥哥就砸:我说的是一千块一个的道具啊魂淡!   鬼王,卒。 第80章 毛太多   自己放在仓库里的道具, 还没来得及拆封就被鬼王给糟蹋了, 要不是看在他帮过自己许多忙, 楚辞真的想掏出自己的40米大刀, 逼鬼王写欠条。   “不就是几万块钱吗?”鬼王还在嘴硬:“我富有这整个龙脊区的坟头,要什么没有?”   楚辞:“那你拿钱。”   鬼王扭头看下属:“拿钱。”   下属:“……”   他战战兢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LV钱包, 打开, 里面一排排“地府银行”黑卡, 还有塞得满满的纸币, 最小一张也是一亿元。   弯腰, 双手过头,将整个钱包都献给鬼王, 厉鬼:“主上,我们这个月收的保护费都在这儿了。”   鬼王一抬下巴, 示意楚辞接下。   楚辞:“……”   你们阴间的通货膨胀都超过委内瑞拉了,这么做有意思吗?!   ……   最终楚辞还是和鬼王达成了协议,赔偿金不够, 拿人头来凑。   几十只被召唤来的古曼童跟在蒋小滢家那只后面, 被带去布置第二栋鬼屋,它们的骨灰盒与胚胎也被暂时寄放在488号。   看着排排坐分果果的黑色小鬼, 楚辞有点头疼。   “这些小鬼身上多少都沾了血,万一威胁到游客怎么办?”   婴灵本身就如同一张白纸,受到怎样的影响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而488里这些……   “嗷呜!”   看着因为抢座位打起来,一口咬掉同伴脑袋的小鬼, 楚辞断定,它们很凶。   “噗”,被咬掉脑袋的古曼童脖颈上又长出一颗新头,利爪飞舞,几下就将自己右手边看热闹的同伴拆成了一堆黑色的干柴,胳膊是胳膊腿是腿……   它抓起一只胳膊就啃,“咔嚓”,像是在嚼手指饼干。   楚辞:“……”   “不,”他喃喃:“是非常凶。”   最后还是杨韶给出了解决思路。   他听说有古曼童,好奇地跑来488号参观,结果被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发誓有生之年再也不会踏进鬼屋半步。   楚辞:“你被黄三儿抓走那天也是这么说的。”   “别帮我回忆了好吗?”杨韶忍不住想起黄爷爷绕梁三日的臭屁。他捂了下鼻子,瓮声瓮气:“你就没想过找珈蓝寺的人帮忙?我听说珈蓝寺方丈法空大师很擅长做法事,说不定能帮这些古曼童超度。”   楚辞:“法空大师?”   他回去就问了沈晏。   沈晏:“佛门的确在超度亡魂的方面有一套,法空方丈也是楚华市数得上的大德高功,不过他之前在省城开第十八届宗教人士代表大会,而后又受宝莲寺方丈邀请,闭关研讨佛法,最近几个月都没什么消息。”   楚辞:“哦,你说这个,他昨天刚出关。”   沈晏不解:“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辞:“方丈和杨老爷子互加了微信,昨天他在朋友圈里发了张佛祖放生图。”   沈晏:“……”   法空方丈……还挺潮的。   既然有对策那就好办了,这些古曼童身上煞气不消除很难重入轮回,为赶时间,沈晏次日便去珈蓝寺拜访了一趟,知客僧闻听此事,立刻告诉了方丈。   “想不到在楚华市里竟有人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方丈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听过沈晏的话,两道长寿眉立了起来。他诵了句佛号:“锄恶扬善是我辈中人的义务,沈居士不必多言。”   “多谢方丈。”   “若有其他需要珈蓝寺出面的地方,也请沈居士尽管言明,力所能及,义不容辞。”   方丈次日便收拾好经幡,带着几名弟子下山来到鬼屋。   寺里的面包车刚一停下,他们就被外面拥挤的人群给吓了一跳。   “师父!”一名僧人不由将木鱼抱在胸前,他道:“我怎么记得,团结路488号……是个鬼宅来着?”   “自然是鬼宅,”方丈不紧不慢:“不是鬼宅,人家能开鬼屋吗?”   “可……”僧人打开窗户,被穿着短裙背心的女生吓了一跳。   “现在的年轻人竟如此胆大,连鬼都不怕?”   “徒儿啊,”方丈叹口气:“我经常劝你,要多网上冲浪,了解信众们的需求,与时俱进打造网红名寺,看来你都将为师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现在的年轻人当然不怕鬼了,他们活着的时候是一只死穷鬼,死了之后便会成为一只穷死的鬼,左右都是鬼,又有什么可怕?”   僧人垂首,从师父的话中体悟到一丝佛理。   “一切众生性清净,从本无生无可灭。”他诵了句佛偈,感叹道:“师父果然是师父,佛法精深。”   几人下车,袈裟法衣与热闹的场景有些格格不入。   几名年轻些的僧人面皮薄,在周围游客们的注视下略感不适,环顾四周,想要找到说好来迎接自己的沈居士。   他们终于看到沈居士与一名青年并肩而来,正欲招手示意,突然听见四周“咔嚓咔嚓”的照相声,还有人打开直播,小声对着摄像头哔哔——   “糟了!朋友们,有和尚来鬼屋砸场了!”   楚辞将僧人们带到后宅的行为遭到了多重阻拦,总有游客想知道这些和尚是不是来battle的,他们和488号里的鬼打起来谁赢。   楚辞不得不借了一个喇叭,对着扬声器喊:“各位游客们,各位游客们,大家冷静一下,大师不是来收鬼的,我们鬼屋也没有私自饲养白素贞和聂小倩,而且我们都是社会主义的一份子,不可能无视法律相约械斗,押输赢的游客可以把赌资收回来了,赌紫金钵和老板的头谁硬的也省省……”   队伍里发出一阵笑声,有人扯着嗓子问:“那这些和尚是来干什么的?”   “是这样,”楚辞睁着眼睛瞎说:“我们最近不是要开第二栋展馆吗,开放之前先请大师来开个光,免得阴气太重以后惹出麻烦。”   游客们接受了这个解释,还纷纷感叹——   “这么一说,‘吓你没商量’真是个非常讲究的鬼屋啊。”   “这年头请和尚来开光的鬼屋不多了。”   “对,被吓的时候也能放心点……”   一行人顺利穿过游客的包围,走入后宅,期间法空方丈一直慈祥地盯着楚辞。   楚辞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于是主动道:“大师,您是不说有话要和我说?”   方丈摇摇头,拈花一笑。   “老衲只是有些感慨。”   “这年头,像楚施主这么合老衲眼缘的年轻人实在是不多了。”   楚辞:“……”   ·   法空大师看过被关在鬼屋中的古曼童后,表示这些婴灵自出生起就被血煞之气污染,中毒已深,想要化解他们身上的孽债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诵经超度。   “不过若是能知道鬼婴的生辰八字和父母姓名,或许能更加容易一些。”   楚辞点头表示理解。   他回头找了沈晏:“鬼王不是说发现了一家地下诊所吗?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那里或许会有其他线索。”   沈晏:“也好。”   在鬼王一把火烧了天心医院的胚胎存放室后,他特意叮嘱鬼王按兵不动,如今半个多月过去,梁鸿振请的私家侦探表示地下诊所附近没什么异动,想来宋志远还没有发现这个地点被泄露,或者是即使知道有可能泄露,但里面存放的重要物品过多,一时间来不及转移。   “地点就在临江市附近,距离楚华市只有不到两百公里,我们现在出发,明早正好赶回来。”   既然要开夜车,只带黄叔一个司机当然不妥,为防黄叔过于疲惫,楚辞顺手拎上了在门口啃骨头的黄三儿。   “驾照有吗?”   “咔!”   “那好,走吧。”   两只黄鼠狼,楚辞,沈晏,加上一只不请自来的鬼王,黑色轿车载着一行人低调地朝临江市的方向开去。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穿过火烧云般的暮色和繁忙城市,车子停在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入口。   “没有搞错吗?”楚辞眨眨眼,看着灯牌。   “没错,就是这里。”   鬼王率先下车,化为魂体,踏进挂着粉色霓虹灯的建筑。   “……”   面对华丽的旋转门和闪闪发光的白色地砖,楚辞沉默了一小会儿。   然后他拎起黄三儿一阵抖,“快,变个女人。”   “噗”,黄三儿在车内华丽变身。   “不行!太漂亮了,你看你哪里像是需要来这个地方的样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黄三儿没听他的,一扭屁股,踩着10厘米的高跟鞋下车,走进面前的“天心私立整形医院”。   “老公,快来!”他娇滴滴地朝楚辞招手。   “……”   楚辞迎着头皮走进去,见两旁迎宾小姐一鞠躬,夸道:“欢迎光临,您的太太真漂亮。”   “哪里哪里,一般一般……”   不着痕迹地扭过头,楚辞看见沈晏坐在车里,也不说话,也不笑,就这么静静地盯着黄叔。   黄叔:“……”   片刻后,他叹口气,变成了一个比黄三儿更火辣、更美艳的大美女。   “先生,我们走吧。”   ……   走进充满梦幻感的前厅,两名身着制服的美容顾问带着完美的笑容迎上来,端茶倒水,将楚辞与黄三儿安排到沙发上坐下。   然后她们用闲聊一般的口吻问道:“请问两位对自己的哪个部位不满意?鼻子?眼睛?下巴?额头?”   黄三儿捏着嗓子,扮演一个挑剔的女人:“我也不知道,你们看着办吧。”   美容顾问的服务态度依旧无可挑剔:“假如您不确定的话,我们的专业医生一会儿会对您的五官进行一个整体评估,现在您可以先填一下这个问卷,对自己有个初步了解。”   趁黄三儿填问卷的空档,她转向楚辞:“这位先生,女为悦己者容,冒昧问一下您觉得自己的太太还有哪些地方不够完美?”   楚辞:“嗯……”   “它毛太多,扎手。”   顾问:“???”   这是人说的话吗?   另一边的美容顾问负责接待黄叔与沈晏,她的表情和同事一样复杂,因为沈晏的答案是:“五官都很一般。”   黄叔还用力点头:“对对对,我从小长得就不好看,是个平平无奇的黄……咳,女人。”   美容顾问看着他漂亮的脸蛋、杨柳般的腰肢、高挺的胸部和修长笔直的双腿,再看了眼目光很少往妻子身上放,仿佛看了伤眼的沈晏,心道:男人,呵。   这么漂亮的老婆都不珍惜,一定是出轨了。   但她面上却一丝动摇都没有,微笑着推荐道:“像您这个情况,可以试试我们的3D美颜塑体精雕,由资深整形医生设计,全方位立体地改变您的形象,帮助您重塑自信,获得新生。现在预约的话还可以享受我们天心集团20周年大庆的8.8折优惠,仅需66.6万元,还您一个全新的面貌和崭新的未来!”   “Emmmm……”黄叔在沈晏的示意下迟疑了一下,扭过身问:“老公,你看呢?”   “是不是有点贵了?”   “不能这么说,”见他们已经意动,美容顾问立刻拿出了能把死人说活的口才,一口一个“女人应该对自己好一些”、“男人赚钱就是给女人花的”、“女人只有善待自己,别人才会善待你”、“漂亮的女人在社会上更有竞争力”……   一大串安利天花乱坠,黄叔要不是只公黄鼠狼,这会儿已经被她给说晕了。   他和沈晏交换一个眼神,一咬牙,拿过笔:“行吧,把合同拿给我看看。”   “唉。”眼看奖金到手,美容顾问笑靥如花,她从脚下的抽屉里取过一份“3D美颜塑体精雕项目顾客须知”,递给黄叔,不忘了道:“今天签了字,选好医生,明天就可以做手术,三天拆线,恢复期半个月。”   “假如觉得66.6万金额太大,一次性拿不出,我们医院还提供小额贷款服务,可以先手术,再还款,一切只为了带给您最好的美丽体验。”   ……   说话间,旁边的诊室门开了,美容顾问示意黄叔和沈晏进去咨询,另一边,黄三儿和楚辞也已经选好项目。   “那就……冰点无痛全身脱毛?”   “我看您毛孔有些粗大,假如脱毛后可能会有些不适或者脱皮,要不要再加个全身肌肤精华护理?精华液是从瑞士进口的,许多顾客都反馈很好。”   楚辞问:“多少钱?”   “冰点无痛全身脱毛加肌肤精华护理……一个疗程的话,一万八,您两项一起做的话还可以打个9.8折。”   楚辞:“算了,我们还是回家拿刀刮刮吧,我待会儿在某宝下单一个宠物剃毛刀。”   美容顾问没听清他后面的话,见两人当真站起来要走,连忙道:“可以分期付款的,最长还款期两年,算起来一个月一千,一天才30块钱,就当多喝杯奶茶了,您算算,这些钱在市区连一平米房子都买不到,却能卖到青春美丽和好心情,贵吗?一点都不贵的!”   “再说了,形象在生活和事业中能为人加不少分,花的这点钱很快就加在工资里涨回来了。”   一如同事的巧舌如簧,天花乱坠令楚辞停下脚步。   “仔细说说这个贷款?”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顺便将目光移向四周墙壁和地板。   鬼王早在之前就化作无形的魂体穿过墙,去找藏在这家整形医院不知哪处的地下诊所去了,他们几个留在这里拖延了这么久时间,也不知道他找到没有。   就在这时,仿佛察觉出来楚辞是学生,猜想他与黄三儿的经济肯定不充裕,美容顾问在将他们俩送进咨询室的时候冲医生比了个手势。   医生点点头,将咨询室的大门关上。   他先是一番像模像样的讲解,从专业角度为楚辞和黄三儿介绍了冰点脱毛术的流程、基本情况和注意事项,随后拿出合同和手术同意单,让他们看过后签字。   “那个……不是说可以贷款吗?”楚辞问。   “没错。”医生又从抽屉里取出贷款合同:“两年期贷款,30%的年利息,逾期每个月罚息10%,能接受的话就在这里签字。”   “嗯……”楚辞正准备委婉地拒绝手术,突然见消失许久的鬼王穿过墙壁出现在房间内,在医生背后对他做口型。   “答应……问……其他情况……”   轻微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楚辞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这个利息有点高了吧……还有,还款时间能不能延长点。”   医生静静地注视了他几秒,仿佛在评估什么。   然后,他的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仿佛一张完美的假面。   “我能理解。不过这是医院的规定,我也没有办法。”   “这样吧,我个人给你们推荐一个快速赚钱的渠道,不要告诉别人。”   说着,医生弯下腰,打开办公桌最下方一个抽屉的锁,从里面取出张打印的报名单。   “这是和我们医院合作的一家实验室最新的项目,需要几名爱心捐卵志愿者的参与,成功捐献可以获得3万元左右的报酬。”   “手术过程么,很简单,大约两周就可以结束,由三甲医院专业医生操作,安全无痛,对志愿者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   见楚辞和黄三儿对视一眼,似乎是犹豫不决的样子,医生强调:“我也是看你们年轻所以才特意推荐的,以前来我们这里做项目的女孩子也有不少经济紧张,最后选择捐献卵子,现在她们都很满意。”   “确定的话今天就可以送这位女士去诊所查体。”   “……”楚辞思索片刻:“这个……让我们再想想好么?”   “实验室需要的捐献者可是有数的,现在急缺,给的价格偏高,再过几天可能就不是这个价了,你们自己考虑好。”   黄三儿似乎被说动了,他拽了一下楚辞的袖子,拿过报名表。   “姓名、年龄、身高……出生年月日最好精确到时刻……”   “为什么还要填出生日期啊?填一下年龄不行么?”   “对方购买卵子也是有要求的,总要确定一下你适不适合捐献吧……再说填一下也没什么,这个地方可不要乱填,到时候是要拿你的身份证复印件核对的。”   “好了,我知道了。”黄三儿和楚辞对视一眼。   楚辞嘴唇翕动:“捐。”   黄三儿的眼神中满是抗拒。   咱家一只公黄鼠狼,也没这功能啊?   楚辞继续盯着他,默默抬起手,在黄三儿背上画了个禁制符。   “滋啦啦——”一阵电流,黄三儿感觉自己要被电焦了,差点不小心伸出炸了毛的黄鼠狼尾巴。   “好,捐捐捐!”他忙不迭答应,三下五除二将报名表一填,道:“走吧?”   医生:“身份证?”   黄三儿眨眨眼,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然后“砰”一声放了个臭屁。   他把脸凑近,注视差点被熏晕了的医生。   医生愣了一下,瞳孔涣散,随即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身份证,复印了一张,钉在报名表后面,起身带路。   “跟我来。”   “就在附近,很快。”   “我带顾客去检查身体。”他对美容顾问道,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随即医生领着黄三儿走过大厅,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来到后面的诊室。   这间诊室十分干净,使用的痕迹很少,手术台都是崭新的。   医生掀开手术台右侧的淡蓝色床帘,打开一扇镶嵌在墙上的窄门。   他把钥匙收好,对楚辞道:“家属先在外面等一下,只是查体,很快的。”   “可是我害怕~”黄三儿眨眨眼。   他撒了会儿娇也没让医生松口,只好无奈地和老板摆摆手,自己跟随医生走到门的另一侧。   “咣当”一声,大门合上。   鬼王的身影慢慢浮现。   “那里头就是他们违法制作胚胎的地方?”楚辞问。   鬼王点头。   他在里面看到了一群群等待体检的年轻女孩,有的是被美容医院骗来的,还有的是看到了校园里散发的小广告,想要赚一笔钱买手机/电脑/奢侈品。   这群年轻鲜活的面孔充满期待,或许还有一丝丝对未知的恐惧,但她们不会知道在冰冷的检查床之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声音。   “就在这里……”   楚辞和鬼王交换了一个眼神,鬼王化为魂体,穿过围墙,追着黄三儿离开。   另一名中年医生领着沈晏和黄叔走过来。   “你是……”   “我在这里等……咳咳。”女朋友三个字一想到黄三儿那张脸楚辞实在说不出口。   还好医生也不等他说完,她和善地笑笑:“这间病房人来人往的比较乱,两位男士还是在大厅等候吧,可以让美容顾问给你们准备一些水果和小点心。”   说罢她领着黄叔走进小门:“黄女士跟我来,先检查一下身体……”   冰冷的铁门关上,楚辞靠近沈晏,小声问他:“你和黄叔答应了她什么?也是捐卵?”   “不,”沈晏一贯平静的脸上多了丝纠结,似乎难以启齿。   “说嘛。”楚辞搂住他胳膊,模仿黄三儿的语气。   沈晏沉默了一下,在撒娇势力面前认输了。   他道:“代孕。”   楚辞:“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修改了QaQ,手滑要我狗命,以后贴完会多检查一遍字数,和之前看到重复内容的小可爱道歉orz   方丈的朋友圈——   阿弥陀佛,佛海无边【佛祖放生图.jpg】   内心:老衲终于被放出来了hhhhh!   ·   方丈对楚辞说——   这年头,像楚施主这么合老衲眼缘的年轻人实在是不多了。   内心:这年头,像楚施主这么睁眼说瞎话的年轻人实在是不多,老衲喜欢!佛门需要你! 第81章 小道士   鬼王跟在黄三儿身后,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微不可查地向下倾斜, 经过几次转折, 几人停在了一家挂着“美心医疗服务中心”的公司门口。   “就是这里。”医生道。   鬼王抬起头。   顶部是灰色的天花板, 四周没有窗户,只有空调嗡嗡响着, 传递来一阵阵凉风。   这家医疗公司装饰简陋, 门口摆放了两盆绿植, 看似距离天心整形医院有一段距离, 其实就在医院后面的地下室, 长长的走廊和许多道台阶是为了给人带来空间上的错位感。   门口已经有十几个女生拿着报名表排队,医生将黄三儿交给前台, 嘱咐了几句,然后便顺着原路返回。   “你先在这里检查, 假如一切顺利医疗中心会和你签一份合同,然后有人送你回去,定金打完催卵针就可以拿到一部分, 其余的尾款要等取卵后再付到你账上。”   “知道了。”黄三儿装出一脸羞涩。   医生和蔼地点点头, 转身离去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如同泡沫一般消失,余光扫过等着捐卵的女孩, 他嘴唇翕动,眼中流露出几丝轻蔑。   “蠢货。”   不过要是没有这些蠢货,他每个月十几万的介绍费从哪里赚?   黄三儿磨磨蹭蹭地站到队尾, 趁没人注意,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变成一只巴掌大的黄鼠狼, “嗖”一声溜进服务中心里面。   外面看这间服务中心的门头很小,但内部大约有数百平米的空间,注射室、手术室、休息室一应俱全,还有不少穿着医生护士服装的人来来往往。   鬼王向黄三儿一招手,他点点头,借着障碍物的遮掩,穿过许多双交错的腿,小心翼翼地跟在那袭黑衣后面。   “这里。”   绕了好一段距离,一鬼一黄鼠狼停在一间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像是很少被人使用,门把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门头挂着面黑色的,小小的牌子,黄三儿仰着脖子念:“院长办公室。”   鬼王把手穿过大门,一拧。   “咔哒”一声,门打开一条缝,黄三儿立刻就顺着缝隙溜了进去。   “嘎?”   一进门他就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大跳,只见这间院长办公室到处都贴满驱鬼符,有朱砂画的华国符咒,也有香樟木雕刻的佛牌,上面雕刻着泰文,还有些不知道什么用途的十字架和巫蛊娃娃。   “嚯,大血本。”黄三儿伸爪子摸了摸下巴,小心翼翼地避过这些看了眼晕的符咒,蹑手蹑脚地摸向快被包围起来的办公桌,目标是办公桌下方一个通体黑色的保险柜。   “这是干了多少坏事才能亏心成这样?”   黄三儿这下算是了解鬼王发现这间办公室却不愿意进来的原因了,换成是他,也不愿意跑去间挂满了除妖符的房间受虐不是?   伸爪子碰碰保险柜,见上面有14位密码,黄三儿眼珠子骨碌一转,直接弹出指甲,“哗啦啦”将合金箱体从后面掏了个洞。   箱子里放着几本账簿和资料,黄三儿懒得看,囫囵将纸张往怀里一揣,把保险柜照原来的样子摆好。   后侧的大洞靠在办公桌上,被遮得严严实实,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这只保险柜已经坏了。   黄三儿得意洋洋。   “来无影去无踪,假装无事发生。”   “完美!”   它又随手搜了搜办公桌其他地方,见都是空的,便跳到地面上想要开溜。   吸吸鼻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曾曾曾曾曾叔爷爷!”黄三儿眼睛一亮,准备去和黄叔汇合。   他站起身用两只爪子打开门,还未看清楚前面的路,忽然耳边一声压低嗓音的怒喝,如同惊雷般炸开。   “妖孽哪里跑?”   啥?   黄三儿抬起头,看见一张眉目清秀,年纪不大的脸。   对方穿着身黄色的“美团外卖”制服,小心翼翼地躲在墙角后,不时左右张望。   这个外卖小哥怎么有点熟悉?黄三儿心想。   看见贼眉鼠眼的黄鼠狼,外卖小哥更怒,他小声道:“刚刚在手术室门口没抓住你,就知道事情没完,没想到你这厮如此胆大,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说罢,帅气地一掀衣摆,小哥打开手边的外卖箱,从里面抽出一把眼熟的桃木剑。   他摆了个剑式,双目如电,义正言辞:“自那日不慎让你从手上逃脱,贫道就一直在搜捕你,花了好大工夫才顺着妖气一路追查到临江市这座美容院,又耗费了三个月的时间送外卖,终于打入美容院内部。”   “没想到你这孽畜不光身上沾了血气,还暗中残害无辜女子,其心可诛,看剑!”   “……”   卧槽!艹屮艸芔茻!   黄三儿终于想起来这外卖小哥是谁了,假如把他那身黄色外卖服扒掉,再换成一身天青色道袍,可不就是大半年前差点把自己追成一条死狗的小道士?   “原来我当时潜伏的整形医院是这间么?”魂魄被打散的时候黄三儿丢失了一些记忆,只记得自己在一家整形医院偷学技术时被人打伤,逃跑的时候又被道士一路狂追,这才落得个躺平臭水沟的待遇。   “原来是你!”   新仇加上旧恨,黄三儿扭头就跑。   “小子你给我等着!看我不找曾曾曾曾曾叔爷爷收拾你!”   “臭道士!”他边骂边跑,还愤愤地想:   臭道士刚刚在手术室门口碰见的是曾曾曾曾曾叔爷爷吧?   好好一个道士,眼睛怎么这么瘸,连相貌平平的叔爷爷和如此帅气的我都分不清楚?   “追查,叫你追查,追查到坏人的老巢来了。”   “以你这个智商也基本告别捉妖了!”   一人一黄鼠狼虽然在追逃,可还记得自己是来秘密调查的,跑得十分低调,始终没暴露身份。   “咣!”黄三儿猛一刹车,撞到了一名护士的腿上。   他龇牙咧嘴,“咔”一声冲上方比了个鬼脸,伸出后爪带翻了护士推着的手术车。   “咔咔”,黄鼠狼冲身后比爪子。   ——小子,有本事来抓我啊?   “叮铃哐啷”,推车上的手术器材掉了一地,被道士用桃木剑拨开。   他把外卖箱一扔,撸袖子道:“贫道……不,我是隔壁送煲仔饭的,我们老板养了准备做卤味的黄鼠狼跑到了你们这儿,我得把它抓回来炖了!”   “诶,等等?”护士急忙阻止。   然而少年和黄鼠狼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眼前,一溜烟不见了。   “谁把送外卖的放进来的?”护士跺脚:“不是规定了只能送到门口?”   她立刻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同时按响墙壁上的警铃。   “嘟嘟嘟!”整间医疗中心戒备起来,十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走出来,四处搜捕黄鼠狼与外卖小哥。   “让开!”黄三儿一看情况不对,拨开外面排队的人就蹿了出去。   小道士见后面的人训练有素,连□□都拿了出来,一个激灵追在黄三儿身后,“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违法犯罪集团?做地下实验的黑诊所?研究人妖的变态科学家?”   “闭嘴!”黄三儿气得跳脚:“老子和他们没有关系!听见了吗?一丝关系都没有!我也是受害者!”   拿着□□的一名保安冲到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中的扳机一按,飞镖从枪□□出,“滋滋”地泛着电光。   “卧槽!”   小道士灵活地向右一侧身,黄三儿翻了个杂耍一样的跟头,两只后爪在墙壁上一蹬,横跳两次,敏捷地落在几米外。   “把你偷走的东西叫出来!”保安冲小道士喊,脚步声重重地踏在地面上。   “东西?”   “咳。”黄三儿略心虚,他摸了摸被自己变小后揣在怀里的文件,假装无事发生。   “臭道士,就当扯平了。”   说罢,黄鼠狼猛地冲向前方,而身后的保安们以为他是只普通的黄鼠狼,手里的电枪全都朝着小道士招呼。   “你们……太过分了……”小道士气得眼睛都红了,举着桃木剑左支右绌:“华国……禁枪,你们这是……公然……蔑视法律!”   他边挡边跑,冷不防旁边传来一声“闭气!”   下一秒,两股土黄色的烟雾同时向身后喷出。   “唔……”   “呃呃……”   “呕……”   追在身后的保安和医生同时按住自己的胸口,弯腰发出干呕声,纵使闭了气,小道士都能察觉到一股发酵了三年的臭袜子烂菜叶垃圾堆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提神醒脑。   他一提气,用起轻身术,趁这个机会突出重围,一口气跑到走廊尽头,然后看着一大一小两只黄鼠狼。   “什么?”   黄鼠狼也用一模一样的姿势看着他。   小道士觉得,自己的脸盲症都要犯了。   在逃跑过程中喜相逢的两只黄大仙没工夫关心他,只听“咔哒”一声,前面的黄鼠狼跳上去打开大门,它们一溜烟窜出房间,重新回到天心私立医院。   “小子,还不走?”黄叔好心地回过头提醒小道士。   “呃……”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隐约还有“乱了……在门口堵着……”的话语声传来,显然是医疗会所的混乱已经传到这里来。   “怎么办?”   小道士再迟钝也知道这间医院不对劲,他的额头渗出汗水。   “嘿嘿嘿。”   就在这时,黄三儿突然用爪子一托下巴,笑了起来。   “现在只有黄爷爷能救你了,怎么样?叫声爷爷就帮你改变形象!”   “……”   黄叔抽了曾曾曾曾曾侄孙一爪子:“都什么时候了,快!”   “哦。”   十几秒后,先前见过的两名医生和一名整容顾问一起走进来。   “说是一个送外卖的偷走了客户名单,朝这边跑了,要我们堵住他……诶,你是谁?”   小道士眨巴眨巴眼睛。   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送外卖的了,他有着深刻的欧式双眼皮,高耸的鼻梁,充满玻尿酸的嘟嘟唇和尖得能戳死人的下巴,一看就非常网红。   道士一戳自己丰满的胸脯,两只趴在胸口的黄鼠狼动了动,一只模仿女人的声音道:“我今天手术第三天,过来拆线,可是怎么找不到那个和我约好的医生了?你们能帮我拆吗?”   “不好意思女士,”美容顾问耐下性子:“我们还有事,您自己去前台咨询一下吧。”   “为什么啊?你不是医生吗?你们服务态度怎么这样?”   声音愈发不依不饶,然而两名医生和美容顾问难缠的客人见多了,三下两下将她送出门口,让她一路直走别再闯进其他病房。   “我一定要投诉你们!”   小道士轻咳一声,忍不住露出笑容,可是脸太僵了怎么都笑不出来,只好面无表情地向外走。   身后,美容顾问隐约道:“我们之前接待过这位女士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医生言简意赅:“看样子是整了全脸,没有印象不奇怪,就算把她父母找来说不定也一样没印象。”   “说得有道理……”   ·   楚辞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正百无聊赖地吃着橘子,突然感受到黄叔与黄三儿的妖气。   “出来了。”他看向身后。   “咦?”   一个有点违和的少女低着头,穿着件样式奇怪的黄裙子,从医院后面走过来。   楚辞感觉到妖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始终没瞧见两只黄鼠狼的影子。   终于,少女走过他身边,大厅里有风吹过。   楚辞:“……”   他闻着飘来那股淡淡的、淡淡的臭味,终于将目光移向少女胸前。   两只黄鼠狼害羞地动了一下,波涛汹涌。   黄三儿:“曾曾曾曾曾叔爷爷,你说我们会不会被打?”   黄叔:“咔!” 第82章 生发术   “你们可真是长进了。”   坐在车里, 目视着小道士从胸口把两只团成一团的黄鼠狼掏出来, 楚辞内心是崩溃的。   小道士倒是心态良好, 他对着后视镜, 用灵力消除了覆盖在自己脸上的那层妖气,转眼间又是个清清秀秀的方外之人。   “无量天尊。”打了个稽首, 他自报家门:“贫道乃是南麓山青牛观弟子, 此番下山, 是来降妖除魔的。”   “呵。”黄三儿大声地哼了一声。   小道士没理他, 仔仔细细地从腰上把美团外卖的制服解下来穿好, 道:“既然妖怪已经被这位道友降服,那就请你看好他, 不要再出来为恶,贫道告辞!”   说罢, 他一拉车门。   ……没拉动。   “咦?”小道士又拉了一下。   “道长还是等等吧。”楚辞拿出手机,上面是和法空方丈的聊天记录。   “我刚刚托法空方丈联系了一下你师父,他让我们尽快将你带回青牛观, 并转告你, 你的五三还没写完,并且已经逃学五个月, 如今距离高考只有681天了。”   小道士脸色骤变:“不,你放开我!”   “那可不行。”   黄三儿眼疾手快地叼着安全带,“咔”一声给他扣上, 然后得意洋洋地蹲坐在他头顶。   “要我说你们这些小崽子,学校不好好上, 整天净想着降妖除魔,都是被脑残网络小说给害的。唉,还是作业留得太少了。”   “枉我如此信任你们,你们居然私底下给我师父发微信!”   “不给你师父发微信怎么能知道你没做暑假作业呢?”   “我不要写作业!我要降妖!”   黑色轿车已经开动,风从窗口灌入,将小道士的惨叫声飘散在四周空气中,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楚辞对黄叔道:“待会儿在高速出口停一下。”   “我记得那边有个图书批发市场,给这位小道长买一套全科的五三和习题精讲精练还有黄冈真题……”   “就当是作为长辈的见面礼了。”   “我不!”   “多说一句就多买一套卷子。”   惨叫声戛然而止。   直到汽车开到“吓你没商量”门口,小道士还像是一只锯了嘴的葫芦。   ·   带着小道士来到员工休息室,楚辞扔给他一套五三,然后拉着黄三儿、黄叔、沈晏和鬼王进了小房间。   “你们要偷偷说什么?”小道士咬着笔杆警惕抬头。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谁说我小!你能比我大几岁?”   “我结婚了,你结婚了吗?”   “……”   输了。   小道士默默低头做题,“无量天尊,出家人不谈男朋友。”   楚辞才不理他,他把门一关,问黄三儿:“你们在里面找到了什么?”   黄三儿掏出两沓文件,得意洋洋。   “客户名单与供卵者的信息。”   “你呢?”   鬼王袖袍一拂,桌面上出现八个血红的玻璃罐,里面分别蜷缩了一个幼小的胎儿,双目紧闭,脐带在血水中漂浮着。   玻璃罐的瓶口与四周都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黄色符咒,朱砂字连成一串,锁链一样盘旋向上,从外侧看,就仿佛将胎儿的脖颈与四肢牢牢束缚住。   瓶子外侧还有一些可疑的灰色渣滓,就仿佛破碎的混凝土。   楚辞:“……等等。”   “这些瓶子你从哪里找出来的?”   鬼王:“地板底下,墙壁里,还有中间的承重柱。”   苍白而修长的手从黑袍下伸出,骨节微微泛红,似乎擦破了一丝皮,鬼王把手伸到楚辞面前,面无表情地委屈道:“疼,给我吹吹。”   “该!”楚辞头皮发麻,他是真不知道鬼王趁医疗中心的人倾巢而出追黄鼠狼的时候干出了这等大事,险些将人家的老巢都给拆了。   急忙打开手机,果不其然,临江市当地媒体报道——“市中心疑似发生小规模地震,天心美容医院大面积坍塌,目前消防队员已经进驻,怀疑地下藏有违章建筑。”   “……”   看了看坍塌的时间,正是他们离开之后十分钟左右。   “你可以的。”随便吹了口气,楚辞推开鬼王的手。   出现在488号,488号被翻新重建,出现在楚华大学,楚华大学的激动教学楼被推翻,出现在美容医院,十分钟以后医院就塌了。   “不愧是自带腥风血雨的男鬼,张道长的拆迁队要是雇了你,明年就能当上世界五百强。”   “……”   鬼王一时竟分不清这是夸奖还是嘲讽。   ·   青牛观宋道长来得很快。   他也是前几个月一直在省城开宗教界代表大会,刚一回到楚华市就听说自己的小弟子走丢了,浑身上下一穷二白,只带了100块钱、一把桃木剑和一只手机。   “再见了师父,我要仗剑走天涯,等全华国传诵起我斩妖除魔的故事之日,就是弟子衣锦还乡之时。”   宋道长一看就急了,差点当场犯高血压。   “青云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他小小年纪哪知道社会险恶,只带100块钱能干什么?起码再带套《王后雄精讲精练》啊。”   宋道长又是去公安局报案又是拜托其他香客,可惜小道士青云别的不说,反侦察技能高超,足足几个月硬是没被抓到。   他坐在桌边抓耳挠腮地写着五三,冷不防外面的门被人推开,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饱含感情。   “青云啊,为师可总算找到你了!”   “师父!”   青云抬起头,被太阳的反光吓了一跳,半晌后才开口问:“师父,你什么时候弃道从佛,去和法空大师抢饭碗了?”   宋道长顶着个光头,要不是身穿道袍,果真会让人误解。   他身后跟着几个徒弟,为首的中年道人拿着筒卷子,卷起袖子就敲青云的脑袋。   “你还说!要不是担心你,师父怎么会失眠脱发,头顶的发丝都掉光了?”   中年秃头,秃成了地中海,梳了发髻都挡不住,宋道长一咬牙,干脆把头发全剃了,每逢要事便戴假发出场,不过现在是来探望弟子,私下场合,自然不用戴上那顶又闷又热的假头套。   “师兄,别打!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宋道长是个和蔼的师父,尤其疼爱小弟子,他从大徒弟青山手里拿过卷子,在青云面前摊平,慈爱道:“来,这些都是为师问你们老师要的周考、月考、期中考卷子,还有平时的作业和讲义,既然回来了,就赶快做完,下周一刚好拿给你们老师批改,还能赶得上周五开家长会。”   “放心,我已经和各科老师沟通过了,就让大师兄二师兄给你监考,成绩和其他同学一样上光荣榜。”   “开不开心?”   青云一脸“让我死吧”的表情,两只嘴角向下撇,眼睛里含着泪。   “开心,我真是开心死了。”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内间的门开了,楚辞从里面走出来。   他听穿墙而过的鬼报信说宋道长来了,急忙出来迎接。   楚辞笑着道:“久仰久仰,道长坐下喝杯茶。”   宋道长:“还没感谢楚施主替贫道找回劣徒,又替劣徒买了全套《五三》,楚施主若有用得上老道之处,尽管开口。”   楚辞眼睛一亮:“还真有!”   他将宋道长带进内间,桌子上摆放着八个玻璃罐,每个玻璃罐上都趴着一个浑身又红又皱,面目狰狞的小鬼。   鬼王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将一个试图跳起来咬他食指的小鬼敲回去。   “咚。”   “咚咚咚。”   小鬼此起彼伏地跳起来咬人,又前赴后继地被拍到桌子上。   宋道长:“……”   “恕我直言,这位施主是在打地鼠吗?”   鬼王看见老道士,眼睛一亮。   他将玻璃罐往前一推:“给你。”   “这些婴灵都是被利欲熏心的商人戕害的,它们还在娘胎中便被医生谎称发育不良,从母体中取出炼制,一部分被用来私下笼络关系,这几个被挑选出的则是做了其他用途。”   照鬼王画出的八个玻璃罐摆放的方位图,楚辞看出了阵法的痕迹,看样子还是用来召唤某物的,不过阵眼的位置却还少了一只婴灵。   摇摇头不想这些,他拜托宋道长:“法空方丈正带着弟子在隔壁净化前一批古曼童,这几只婴灵和随后找到的古曼童就麻烦道长您了。”   说着楚辞摇摇手中的顾客名单,道:“照这本名单上的资料,这些年参与过天心医院非法代孕业务的至少有上百人,其中有些是真的想要孩子,还有些只是想通过代孕机构培养一只有自己血脉的古曼童,这些还要细细甄别。”   宋道长点头,将拂尘往臂弯一搭,顺便用拂尘柄敲晕一只试图咬他的小鬼,仙风道骨道:“楚施主尽管放心,行善积德是我辈中人的义务,超度一事义不容辞。话说回来,贫道养育弟子多年,还是很会教育未成年的。”   闻听此言,青云心有戚戚焉地望了眼张牙舞爪的鬼婴,为它们掬了把辛酸泪。   师父的教育,就是题海战术。   鬼婴还小,大概不用做《五三》和《王后雄》,不过《学前数学》、《学前语文》和《学前英语》总是少不了的。   “我去帮师弟们买练习题!”青云积极举手。   被宋道长否决了。   “一点都不勤俭节约,你当年识字时用的练习册师父还给你留着呢,就在我床下那口大铁皮箱子里。”   “贫道回去取一下练习题和法器,随后便回来。”宋道长对楚辞道。   “另外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   “可否把贫道的道场与法空方丈的安排得远一些?贫道听不惯那群和尚的念经声。”   “你个老牛鼻子!”方丈超度了一早上累了,正打算来办公室蹭蹭网,闻言撸起袖子就找上宋道长:“《法华经》招你惹你了?听起来好像我不嫌你们的《太上老君说清静经》烦一样。”   两人做了多年邻居,互损惯了,一时没留意让几个古曼童溜出来,沾着红色鲜血的小爪子朝老道身后的几名弟子抓去。   “撕拉。”   “撕拉撕拉。”   欻欻两下,弟子们猝不及防,天青色道袍被撕成了碎布片,中衣上还染着斑斑血迹,走出去都怕吓到游客。   宋道长:“……”   他和法空方丈一人伸出只手,制住几只小鬼,问楚辞:“楚施主这里可有衣裳更换?”   楚辞问了问员工,遗憾摇头,毕竟鬼是不需要衣服的,楚辞要给他们做工作服都是从寿衣店订购。   “不过方丈那里似乎……”   事发突然,只能随机应变。   十分钟后,宋道长一脸难看,带着七八名身穿僧衣的弟子走出鬼屋正门。   正在门口直播的一名游客被吓了一大跳。   “嚯!”他回头问弹幕:“我记得之前老板请来做法事的是一群和尚吧?”   现在可好,集体变成了道士,头顶黑发浓密,还盘着发髻,唯一没生出头发的却穿着身天青色道袍,明晃晃地彰显着身份。   “可惜他们走得太快,要不然主播真想追上去采访一下心路历程。”   “哈哈哈。”直播间刷出一排弹幕。   “主播太坏了,这一看就是被吓得头顶发毛。”   “只有为首那位比较可怜,可能是他比较淡定,神秘的生发力量没有在他身上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也可能是太害怕,长出来了又被自己揪光。”   “有区别吗……对了我记得这好像是P站网红明哥直播过的鬼屋?据说有个抢劫杀人的通缉犯,被里面的鬼直接吓哭了,跪着出来的。”   “站着进来,跪着出去。和尚进来,道士出去。”一阵讨论后,有人总结道:“网红鬼屋的神秘力量竟恐怖如斯。”   “为脱发掉发而困扰的你还不去体验一下吗?”   ……   “恐怖生发?”半小时后楚辞看着微博热搜上新出现的tag,一脸不解:“这是什么鬼?” 第83章 程序员   “恐怖生发”还是有好处的, 至少之后一礼拜来“吓你没商量”的游客里就有许多亮晶晶的光头。   法空方丈大喜:“哎呀, 贫僧带徒儿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不用戴帽子了。”   因为来鬼屋的游客很多都知道老板请了珈蓝寺的高僧,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总有人来合影, 还有要签名、约法事、拿着佛珠求开光的,令方丈烦不胜烦, 换了衣服也不顶用。   现在可好, 往食堂一坐, 十个人里有起码四个秃的, 方丈和弟子们泯然众人矣。   “很好很好, 保持保持。”   其实来鬼屋的人也不真是为了生发,主要还是“吓你没商量”的口碑不错, 名气这段时间也扩大了不少,这些人原本就准备过来玩, 凑上了生发的风头,顺便玩个梗而已。   楚辞事发当日就让官方账号发了条账号解释——   “欢迎青麓山青牛观宋真人率领弟子青山、青莲、青云等人来鬼屋参观,宋真人在参观过程中与珈蓝寺法空方丈进行了亲切会晤, 双方弟子在鬼屋老板楚先生的主持下友好进行了佛法与道法的交流, 为实现社会主义背景下的宗教大团结做出了先进示范。”   配图[法空方丈.jpg]、[宋道长.jpg]、[楚老板.jpg]。   前两张照片没人管,充其量感叹一下不愧是大道观/寺庙的主持, 还挺有高人风度,而最后一张下面全是——   “舔舔舔。”   “小老板是我的!”   “啊这个颜值我可以!”   沈晏看到自己的未婚夫被那么多人觊觎不太高兴,但是他不说, 而是在某天鬼王来488号时装作认真看手机。   “你在看什么?”鬼王道。   沈晏收回手机。   “别躲!”鬼王伸手就抢:“别以为我没看见,我看到小辞的耳垂了!”   “就一只耳垂你就能认出来?”   “当然了!”鬼王得意:“他的耳垂不一样, 上面有颗小红痣,特别可爱!”   “给我!”   沈晏松了一下手,让他把手机夺走。   鬼王看着照片下面的评论,笑容渐渐消失。   他安静三秒,勃然大怒:“这些都是谁?我要人肉她们!我要找一个生前是程序员的鬼做手下!我要让麾下的鬼挨个入她们的梦!吓死她们!”   “你要吓死谁?”楚辞恰好走过来,瞥了他一眼:“人肉犯法的。”   “不过你提醒了我……”摸摸下巴,楚辞道:“上次拿来的名单信息量太大,一直可以追溯到二十几年前,有上千例人工代孕记录,还不算在天心医院做了手术的普通孕妇,要一个一个查他们的胎儿有没有被做成古曼童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工作量太大了。”   “我有一个想法,我们可以请个程序员,先抓取所有用户的信息,然后设置筛选条件,把孩子已经上学的、购物车里有婴儿用品的先删除掉,剩下的里面着重分析自身、居住地、工作地点周围产生过灵异事件的。”   “然后再把这些信息与购买过天心医院代孕服务的顾客比对,凡是这些年身边有人意外暴毙、竞争对手一蹶不振、自身财富获得异常增长的,全部列为重点关注对象。”   “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想法不错,”沈晏道:“不过程序员怎么找?”   “这个简单。”来到了鬼王喜闻乐见的展示羽毛环节,他在网上搜了一下“全华国最有名的五十名程序员”,然后将照片放到楚辞面前。   “挑一个吧。你喜欢哪个,今晚就派厉鬼去索命。”   楚辞:“……”   他道:“不了吧,你这个招聘方式太硬核了。”   这些程序员如今都是各个行业内的顶尖大佬,而且正值壮年,死一个明天就要上新闻头条论证“程序员的工作强度是否增加了猝死概率”那种。   “我就是想,咱们鬼屋最近不是来了许多秃的嘛……万一呢。”   就算是撞大运,这几百个秃头里也该有一个技术牛逼的程序员吧?   当天下午,鬼屋的外墙上贴出来老板亲自撰写的招聘启事。   “诚邀一名程序员作为网络主管,负责鬼屋后期系统编写工作。要求:1.计算机相关专业。2.掌握大数据收集、分析、信息系统维护方面知识技能。3.具备良好的沟通与协作能力,性格温和。4.胆大!胆大!胆大!胆小勿入!!!”   这个缴纳五险一金,薪酬优厚,还管吃管住的工作吸引了许多游客的注意,不过更令他们兴奋的还是最后一条加粗标红的“胆小勿入!!!”   “来鬼屋当程序员,要求就是这么严格啊。”游客们禁不住感叹。   而这个工作却意外引起了某个刚从鬼屋出来的游客的注意。   他摸摸自己的头,照招聘启事上的地址找到了员工休息室。   “你好,我是来应聘的。”   楚辞下意识看了眼应聘者亮得反光的头顶,和一旁喝茶的法空大师比了比,确定这个程序员应该技术不错。   “来,”他亲切地打开电脑,“给你一整天时间,编一个能够筛选出各大主流网站与社交媒体对我们鬼屋的评价,并且区分时间、人群、流量、好评与差评走势的小程序来。”   程序员忍不住看了老板一眼,没想到鬼屋不大,老板还挺有进取心。   “用不了一整天。”他淡淡地回答了一声,从随身携带的书包里取出工作本,坐下就噼里啪啦地敲起了键盘。   于是楚辞在办公室的电脑上扫雷。   他平时也算是个扫雷高手,今天却连中级关卡都过不去,因为鬼王坐在转椅的把手上指点。   “这个!”   “哎我是说这个是雷。”   “你放手,让我来!”   在鬼王被炸死101次之后,楚辞忍着怒气,怜爱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放弃吧。就像天清哥哥说的那样,你没有脑子。”   “说得好像他有感情似的。”鬼王嘟囔。   这是最近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楚辞心中泛起一丝奇怪的感觉,他还没来得及细问,一边的程序员将键盘一推:“完成了。”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楚辞低头看去,只见界面简洁,功能明确,虽然没什么美化与渲染,但已经足够满足日常使用。   他看着程序员给自己演示了一遍功能,拍板道:“你被录用了!”   “哦。”程序员依旧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   楚辞觉得有点奇怪,他问:“五险一金,包吃住,正常双休,不加班,工作内容就是在老板的指导下完成鬼屋后勤系统的设计与维护。能接受吗?能接受我们就签合同。”   “还有,你要是有什么其他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   程序员低头看了一遍郑莲刚刚打印出来的合同,和楚辞说的一字不差。   他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   “能不能把二楼拐角穿白裙子那位鬼姑娘叫出来,就是‘咚’一声从楼顶上倒吊下来那位。”   “你想干什么?”楚辞警惕。   “没什么。”程序员木讷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我就是想和她试着约会一下。”   楚辞:“……”   来鬼屋参观的游客那么多,他只见过“啊啊啊啊啊啊”跑出来的和“嘤嘤嘤嘤嘤嘤”爬出来的,还没见过想和女鬼约会的。   果然不愧是能被留下来的程序员,够硬核。   “你就不害怕吗?”楚辞让郑莲去找连从筠,也就是二楼穿白裙子的女鬼,问问她的意思,自己则好奇地追问。   “害怕是害怕的。”程序员淡定地坐着,他平静地形容道:“在她从楼顶倒吊下来的一瞬间,鲜血从发梢滴到我的脸上,当时我就愣在原地,心‘砰’地一声差点炸开。”   “你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尝到心跳的感觉了,我觉得这可能就是真爱。”   “……”   楚辞觉得这更像是惊吓过度心脏病犯了。   就在这时,郑莲走进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楚辞道:“抱歉,钱先生。”   “怎么?”   “我们的员工说她不想和你约会。”   “为什么?”   “她不喜欢男人。”   她更喜欢男鬼,楚辞在心里补充。   程序员钱同佳有一些失落,他叹气道:“我还以为在这里工作能治好我的情感缺乏症,看样子是不行了。”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提起笔,“刷刷”两下签了工作合同。   “???”楚辞一脸不解:“钱先生?”   “在哪里工作不是工作,”钱同佳道:“况且我今天在这里的确体验到了多年未见的情绪波动,我准备多尝试一段时间,每天都进鬼屋走一趟,虽然女鬼姑娘不喜欢我,但说不定就又有哪只鬼能令我沉寂已久的心脏重新跳动呢?”   楚辞:“…………”   他心想你这不是一个正经的工作态度吧?你是来泡我们的优秀员工的吧?   但楚辞什么也没说,他默默地收起合同,并且决定明天就在员工守则上加一条——   办公室恋爱扣工资!扣光!老板不算!   “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旁边喝茶的法空大师突然诵了句佛号。   “怎么了,方丈?”   方丈语出惊人:“这位钱施主,老衲看你精神不振并不是得了普通的疾病,你是这里有病啊!”   说罢他指指脑门。   钱同佳看着方丈的手:“你这个人……你怎么这样?我秃怎么了?程序员都这样好吗?你不是也秃吗?还有秃种歧视了?”   “阿弥陀佛,”方丈摇头:“贫僧不是指你的地中海,贫僧是说,施主的灵台中少了一魂啊。”   作者有话要说:   鬼王:掉马倒计时。 第84章 对不起   “少了一魂?”楚辞坐直身体。   修行者常说的“灵台”, 和“紫府”、“泥丸”、“天宫”一样, 都是上丹田的代称, 也是人体三魂的寄居之所。   人先有三魂, 而后才生出七魄,三魂中但凡少了任意一魂, 都会对性格产生难以忽略的影响。   他不由打开天眼, 认真凝视。   “咦, 的确是少了一魂。”   可以清楚地看见钱同佳灵台上散发的光泽比常人暗淡些许, 不过他的魂魄完好而稳固, 不像是沈晏那样被人伤害过,更像是自己走丢了。   “这是丢魂吧?”楚他问法空方丈。   “看样子没错。”方丈颔首。   “我还是第一次见丢了魂的成年人。”楚辞感兴趣地将座椅转过来一点, 在钱同佳的脑门上打量来打量去,让他不由怀疑新老板是不是想把自己解剖掉。   钱同佳警惕地后退半步, 从桌上拿起笔记本,抱在胸前,怀疑自己应聘的不是什么正经鬼屋。   “什么神啊鬼啊的?我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信仰马列毛邓和唯物主义, 你们别想靠这个忽悠我免费打工。”   “……巧了, ”楚辞把郑莲叫过来,示意她把门关紧, 然后将眼珠子一抠,拍在桌上。   “我们也是坚持唯物世界观的社会主义鬼屋。”   “……”   钱同佳和滴溜转的两只血红色眼睛对上视线。   “啊啊啊啊!!!”   房间内安静了三秒,随后爆发出杀鸡一般的尖叫声。   ……   钱同佳瘫在椅子上, 抖抖抖,努力让自己的屁股离郑莲远点。   郑莲巧笑嫣然地把玩着眼珠:“我的表现有没有让你产生心跳的感觉呢?”   “有有……有。”   “那你想不想和我约会?”   “不不不不。”   看着疯狂否认的新同事, 郑莲脸色一厉:“怎么?瞧不起我?嫌我不是吊死的,鬼种歧视怎么的?”   “没没没没……”   看着已然变身成复读机,差点就哭出来的新同事,楚辞升起了一丝丝的同情心。   他对郑莲道:“适可而止啊,想想你的择偶标准。”   “哦”,郑莲索然无味地摆摆手:“算了,跪安吧,我不喜欢秃头。”   钱同佳:“……”   热泪盈眶,感激涕零,心潮澎湃,难以言表。   他甚至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给自己的地中海上纹一朵小红花。   ·   “阿弥陀佛。”   在法空方丈的反复劝说和佛经洗脑下,钱同佳终于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   幸亏珈蓝寺在周边几个省份还是很有名的,得道高僧的亲自劝说让钱同佳相信和他签约的是一家正经鬼屋,不是什么吃人的魔窟。   于是法空方丈也就把他那张金光闪闪,印满了卍字佛印,还挂着“中华佛教理事会副理事长”职衔的名片收了回去。   “好了,让我们来谈谈钱施主的病情吧。”   “按照钱施主的说法,贫道推测你丢掉的魂魄是幽精。”   因为道家对这方面的研究更深,宋道长也被从小黑屋里找来。   他一甩拂尘,侃侃而谈:“幽精主掌人身的欲望,若是此魂遗落,会使施主较旁人的情感更加淡薄,而且……”   他压低声音,轻咳一声,“在……方面也会有一些妨碍。”   宋道长的声音很低,借轻咳掩饰,他飞快说起的那两个字楚辞与法空方丈都没听清,但钱同佳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连带着从耳朵到脖子都一片通红,很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既然道长知道,那有没有什么方法帮我把丢失的那一魂找回来?”钱同佳问。   “不瞒您说,就因为这件事,我不光被领导斥责态度不积极,丢了工作,还连续分了三个女朋友,到现在为止,都三十五六岁了还打光棍,没个对象。”   “那你好可怜哦,像我就和你不一样,我对象又帅又可爱。”一旁突然冒出声回答。   “是谁?”钱同佳羞愤地抬起头,看到坐在墙边事不关己的楚辞,悲愤道:“老板,你不能这样!单身狗怎么了?华国有超过2亿单身狗!你这是对我的歧视!和羞辱!就算你是老板我也不能原谅你!说真的要不是我幽精丢了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我就要打你了。”   楚辞:“???”   关我什么事?!   他怒瞪了一眼开口炫耀的鬼王,忍辱负重:“对不起,我错了。”   鬼王:“我不该把这个残酷的事实说出来刺激你。”   众人:“…………”   太嚣张了叭?   ·   据钱同佳所说,他得情感缺乏症是从四年前开始的。   “好像就是一个早晨,我起床之后突然感觉浑身没劲,昏沉疲惫,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当时我以为自己感冒了,没当一回事,可连续一个多月都没好,这才去医院检查,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   “后来几经辗转,才被市中心医院的精神科确诊为情感缺乏症。不过具体病因他们也诊断不出来,只说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   “那你好好回忆一下,当时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比如说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或者见了奇怪的人。”楚辞道。   丢魂是指魂魄在极端特殊的情况下离开身体,长期在外面游荡的情况。一般来讲,3到7岁的小孩子最容易因为惊吓而丢掉魂魄,而成年人的灵台已经稳固,自我观念也早就形成,魂魄不容易离开身体,就算离去,也能够自己找到回归的路。   因此钱同佳这种行为不光楚辞,就连宋道长都是第一回 见。   “我看钱施主的状态虽然不佳,但余下的两魂并没有产生什么问题,因此丢失的那一魂很可能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只要能回忆起来就好办了。”   钱同佳皱起眉,努力思考。   他的天魂和人魂还在,记忆并没有任何问题,可奇就奇在完全回忆不出来。   “没有啊,当时我负责公司一个重要项目,正处在升职加薪的关键阶段,每天光加班就占要花14小时以上,看到的都是同事那几张脸,除了上下班路上也不可能出门……”   “那有没有碰见什么灵异事件?”   “没有!”钱同佳斩钉截铁,随后又道:“在deadline那天查出了一堆bug算不算?”   楚辞想说不算,但想象了一下这件事情的恐怖程度,还是点头:“算。”   “不过跟咱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没关系。”   “说实在的,”他不解地问:“你都为了工作牺牲成这样了,怎么还会被公司辞退呢?”   “谁说不是呢?就因为丢魂这件事,我那几天精神不好,工作上出了许多纰漏,导致bug过多被领导批评,最后近在眼前的升职机会被和我一届的同学给拿到手了。不过他人还不错,特别关心我,当初得病的时候就经常帮我的忙,这次辞职之后还特意向HR打听了我的情况,想给我介绍工作。”   “……咦?”说到这里钱同佳突然停顿了一下。   “要说怪事的话,还真有一件。我当时在公司加班加到深夜,也不知怎么就梦见了那个同学,你说他又不是什么大美女,我和他也不熟,怎么会梦见他呢?”   楚辞精神一振,似乎抓到了什么线索,他问:“你梦见了什么?”   “梦见……”钱同佳努力回忆:“他抱着个看不清头脸的小孩,从背后拍了我肩膀一下,然后小孩用细细的嗓门叫了声我的名字。”   “你回答了吗?”   “当然回答了呀,我还问他没结婚哪来这么大一个孩子,同事朝我笑了笑,没说话。”   “然后?”   “然后我就醒了。”钱同佳道。   他挠挠头:“这事我一直没敢和别人说,怕他们嘲笑我想脱单想疯了。”   楚辞与宋道长对视一眼。   “这恐怕不是普通的丢魂,而是被人拘了魂。”   “什么?谁?”钱同佳大惊失色。   “还能是谁?”楚辞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证据都那么明显了,就是你那个养小鬼的好同事啊。”   “不过奇怪了,”宋道长垂着头喃喃自语:“按说若是同行竞争,要想压钱施主一头的话,拘地魂幽精干什么?应该拘人魂爽灵才对。”   “为什么?”楚辞下意识问了一句。   “因为爽灵主掌的是人之智慧与财禄。抓幽精有什么用?幽精只知道些七情六欲的东西,心思太杂,用三个字形容就是没脑子。”   “轰”一声,“没脑子”三个字犹如雷霆万钧砸进了楚辞的脑海,令他的思维破开一条缝,先前刻意忽略的那些若有若无的灵感全溜了出来,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串成一条严丝合缝的链条,尤其是沈晏与鬼王那种对立又熟稔的态度。   他张张嘴,难以相信自己的猜测,扭头道:“你……”   黑影一闪,鬼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墙壁,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辞:“……”   很好。   没有脑子,不打自招。   由于鬼王溜得太快,他甚至没来得及听清楚宋道长的下一句话。   “难道拘走幽精除了影响钱施主的性功能之外,还有其他贫道不知道的神奇作用?”   “性功能???”楚辞在宋道长“哎呀失言了”以及钱同佳羞愤欲绝的目光中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   他若有所思,心情沉重,甚至有点同情落荒而逃的鬼王了。   ——你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吗?   ——你失去的是一个可以当众嘲笑天清哥哥,并且将他永远钉死在耻辱簿上的机会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   今天回家和一大堆亲戚打麻将,输了orz   所以让鬼王掉马吧【冷酷.jpg】 第85章 置换法   “不行, 我得缓缓。”   未婚夫一个变两个的刺激对于楚辞来说实在太大, 以至于他短时间内都不想看到天清哥哥和鬼王中的任何一个。   带着点他们把这么大的事情隐瞒自己的不忿, 楚辞对宋道长提议道:“咱们去帮钱施主找魂吧?”   宋道长念了一天经, 正是无聊的时候,欣然应许, 就连法空方丈也提出要去。   楚辞默默看了眼法空方丈的光头。   方丈:“……”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伸手就摘下了宋道长的假发, 和钱同佳并肩一站。   楚辞:“……”   好么, 三个秃头。   他委婉道:“你们还是戴上帽子吧, 咱们鬼屋好不容易才因为‘玄学生发’客流量翻了一番……”   假如看到三个光头从员工休息室并肩而出, 说不定就要变成“玄学脱毛”了。   这个后果太恐怖了。   ·   488号一如既往地没有帽子(除了寿衣店的纸帽子以外),最后楚辞领着三个把头包得像阿拉伯人的神秘人在游客们的围观下一口气上了车。   “好了。”   法空方丈将随手拿的窗帘布往车座上一扔, 把宋道长的假发还给他。   道长接过假发,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楚辞让钱同佳开车, 自己做和事佬。   “不要闹不要闹。要团结,团结很重要,别忘了两位刚刚在省城开过的第十八届宗教代表大会。”他一手抓住拂尘, 另一手按住法空大师的念珠。   两位大师做了多年邻居, 也是老相识了,看在大会宗旨是“和谐共进”的份上, 默契地收了手。   “阿弥陀佛。”方丈转着念珠。   “无量天尊,”宋道长一甩拂尘,“贫道不和你计较。”   “我们要往哪儿开?”钱同佳感觉自己刚刚目睹了一场史诗般的佛道相争, 大气不敢出一口,他叹为观止地看着老板三两下将两位高人收拾服帖, 暗中叮嘱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干。   “往哪儿开?”宋道长问:“你原先是哪个公司的?”   钱同佳:“河马科技。”   宋道长高深莫测地点头,将手伸进道袍里。   钱同佳以为他要掏出罗盘来算一算,谁知宋道长掏出了自己的国产手机,打开app。   “高德地图为您持续导航,前行三百米,下一个路口右转……”手机里传来柔美的女声。   钱同佳:“……”   “哦,我知道路的。”他一打方向盘。   道长却没有关掉导航。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他贴心地提醒道。   ·   河马科技大楼位于楚华市的市中心,在最繁华的高新CBD里占据了整整一栋大楼。   高大宽敞的楼体、光洁明亮的玻璃外墙和造型优美的绿化带,以及绿化带中央由著名美术家赠送的雕塑都能说明这家科技公司优良的工作环境与领先的行业地位。   钱同佳把车停在路旁,注视着大楼的目光有些复杂。   片刻后他问:“现在怎么做?直接去找吴亮吗?”   吴亮,便是替代他升职加薪的那名同学兼同事,楚辞觉得这个名字取得非常有预见性,“大预言家”这个外号应该拱手让给他父母。   “先等等。”他道,然后从车子中央的储物格里顺手取出一个水杯,又拿出一枚离开鬼屋时顺手从抽屉里拿的大头针。   宋道长饶有兴味地看着楚辞的动作,“这就是民间流传的招魂术?”   “没错。”楚辞将针扔到水里,“我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能不能成。”   正说着,只见那枚崭新的大头针在水面上溅起一圈淡淡的涟漪,缓缓沉到了杯底。   针尖“咕嘟嘟”冒出几个小气泡,随后,在钱同佳惊异的眼神中,那枚闪着银光的铁钉上迅速蒙上一层红色的铁锈。   “这不科学!”他大声道。   楚辞抬起眼睛,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你和我谈科学?”   钱同佳闭嘴,眼睁睁看着楚辞低头默念了几句咒语,指尖一丝灰色的气体流入水中,原本静止不动的铁钉开始滴溜溜旋转起来,大约过了30几秒,它的尖端指向钱同佳。   钉子猛地震了一下,“嘶”,钱同佳脑袋里像是被针猛地一戳,清醒了一瞬间,又再次陷入混沌。   “我怎么了?”他抬起头,畏惧地问。   “两个消息,一好一坏。”楚辞回答。   “好消息是?”   “你的地魂确实是走丢了,现在还好好的。”   “那坏的呢?”   “它被人拘在某个地方,我刚才没有叫回来。”   “卧槽!”钱同佳焦虑地从驾驶座上站起来,头在车顶狠狠撞了一下。   他捂着额头道:“那岂不是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打草惊蛇?”楚辞一笑:“拘你魂魄的人还称不上是蛇,充其量一条小蚯蚓,等着吧。”   ·   与此同时,在距离河马科技最高权力中心只有三层的17层里,一台笔记本电脑突然“滋——”一声,在噪音中黑了屏。   原本运转流畅的一行行程序也马上消失不见,按什么键都没有反应。   面对屏幕的格子衫下意识拍了一下键盘,引得在他旁边谈事情的两人看过来。   “咦,小吴,怎么了?”   “电脑怎么突然坏了?让后勤的人过来给你看一下?”   “不,不用!”刚刚被提拔为经理的吴亮一口回绝,他在两名领导没反应过来之前将笔记本一把合上,塞进电脑包,然后才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解释道:“这段程序太重要,我和冯总报备过之后在移动硬盘里储存了一份,我现在回家把移动硬盘拿过来,不耽误大家的事。”   “也好。”像是他上级的中年人点了点头。   吴亮如蒙大赦,歉意地推开椅子出了门,脚步如风,细听还有些凌乱。   会议室其余两人在他走后继续说话——   “这个小吴,做事还是太不谨慎了,心态也不行。”   “谁说不是呢?我原本是想提拔产品中心的小钱或者小高的,结果也不知怎么回事,小钱那段时间工作老出岔子,倒是小吴比刚进公司的时候提高了许多……”   “小高呢?”   “唉,别提了,小高平时不注意体育锻炼,有点三高的前兆,有一次加班加太晚,半夜被发现休克,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行了,产品中心还组织同事捐款来着。”   “唉,当程序员风险大啊。”   “这话没错,猝死概率高也就算了,还未老先秃,且码且珍惜吧。”   “不过你们这儿那个小吴怎么没秃?”   ……   在河马科技的领导们私下八卦的同时,钱同佳也愤愤不平地锤了下方向盘,抱怨同样的话题。   “不公平!”他看着车窗外从河马科技大楼里匆匆走出来的人,“大家同样都是程序员,一起敲了十几年代码,忍受了十几年惨无人道的加班酷刑,凭什么吴亮他就不秃?”   对面走来的格子衫长相一般,身材中等,放在人群中也是泯然众人矣的样子,但令他和周围同事截然不同,甚至脱颖而出的,是他长着一头茂密的黑发,梳得整整齐齐,甚至还精致地抹了点发胶,在阳光下闪亮闪亮最闪亮。   就凭这一头黑发,足够气疯四成的程序员并且让其余六成自惭形秽,对镜流泪。   钱同佳道:“不可能!他一定是用小鬼作弊了!”   楚辞对他这个活学活用的程度叹为观止,催促道:“别嫉妒了,跟上去,你的地魂就在他身上。”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杯子里的大头针缓缓转了半圈,尖端依旧朝着钱同佳,另一头则指着吴亮的方向,随着他的步伐不断游走,颤动。   吴亮过了马路,离他们所在的车子越来越近,而大头针的颤抖也越来越剧烈,最后甚至溅起了几朵水花。   附着在大头针表面的铁锈在这阵颤抖中溶解了一部分在水里,让原本透明的水变得浑浊而微腥,像是一杯新鲜的、红褐色的血。   钱同佳侧过脸看着杯子里的变化,感觉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收到了巨大冲击。   他复杂地感叹道:“仅仅半天之前,我还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现在你也可以当一个坚定的唯心主义者,”楚辞安慰道:“假如实在接受不了的话,那就……”   “什么?”   “就当这是置换反应吧。”   说罢楚辞迅速伸手,拎起一旁的杯盖往杯子上一捂,又在钱同佳背上拍了一把。   冰凉而舒适的气流从后背涌入脑海,钱同佳大脑一清,像是在冷水中浸泡着。   与此同时,吴亮原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狐疑地看向这边,却又突然没了那种被窥视的错觉。   他回过头,用力攥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吊坠,骂骂咧咧道:“妈的,又是你捣鬼?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   说罢,他抬手叫了辆出租车。   楚辞道:“跟上!”   ……   钱同佳的车技还算高超,黑色轿车尾随着出租车,在大头针版玄学GPS的引导下,楚辞四人顺利地跟在吴亮身后来到了楚华市南郊一个高档小区。   “吴亮居然在这儿买了房?”钱同佳不乏羡慕,“这里的房价可不便宜,看来他是发了大财。”   “路遇横财并非好事。”楚辞淡淡道。   宋道长同意:“人有横财,必有横祸。”   “阿弥陀佛,钱施主若是碰见这种事,一定要当心再当心,最好还是将意外之财捐出去,否则谁知道是不是横尸郊外的买路钱。”   “我就是感叹一下……”钱同佳声音越说越弱,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一僧、一道、一老板。   张口就是横尸郊外,这都是些什么狠人啊!   高档小区的门口有两名门卫,吴亮把后车窗打开,露了一下脸,门卫自动放了他进去,看来是知道小区里这位住户不喜欢自己开车,不过轮到钱同佳和楚辞几个,钱同佳不由犯了难。   “我们怎么进去?这里门禁很严的……吴亮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在小区里买房的吧?”   “不急。”楚辞一脸淡定。   他给杨韶发了条微信。   两三分钟后,杨韶回复了。   “天翡小区啊?好像是我家盖的,我有套房在里面,你报我名字吧。”   在访客本上登记了一下,轿车顺利开进小区内部,保安还在身后敬了个礼。   钱同佳看着周围的景色,难以置信:“太顺利了吧?老板你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天选之子?!”   楚辞琢磨了一下这个新外号:“嗯……”   他神秘兮兮地低下头,示意钱同佳附耳过来。   “其实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钱同佳:“……” 第86章 太狠了   吴亮下了车, 让出租车司机掉头, 他自己则走进了小区正中的一栋洋房。   不是吴亮不愿自己开车, 也不是负担不起养车的花销, 而是……   胸口处的佛牌传来一阵躁动与嗜血的愿望,吴亮的脚步一顿。他用力拍了一下佛牌, 道:“安静点, 等下就给你吃喝。”   随后古曼童似乎平静下来, 吴亮脚步匆匆, 走进电梯。   在电梯的数字上升后, 楚辞和钱同佳从外面走进来。   钱同佳手里还端着那杯水,此刻杯中的大头针已经变成了竖立, 针尖冲着他手心,另一端向着楼顶, 发出阵阵嗡鸣。   “老板,怎么办?”钱同佳仿佛捧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六神无主地问楚辞。   楚辞:“嗯……你会开锁吗?”   钱同佳:“???”   看他一脸震惊就知道不会, 于是楚辞只好遗憾地换了个主意。   “那就只好找个会穿墙的来了。”   钱同佳眼睁睁地看着老板勾了勾手指, 四周无端刮起一阵阴风,门外地草木簌簌摇晃片刻,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墙外挤了进来。   头顶的声控灯突然摇晃两下,耳畔传来细碎声音。   钱同佳发现自己的影子旁边出现另一条淡淡的阴影,浅灰色, 倒映在明亮的白色瓷砖上仿佛幻觉,此情此景下却又格外让人无法忽视。   他抖了抖, 干脆缩着肩膀躲在老板身后。   楚辞对自己召来的游魂吩咐道:“去,上六楼,把六楼住户的门替我打开。”   “记得悄悄地,打枪的不要……”   他们两个人身强体健,宋道长和法空方丈也算老当益壮,因此直接走的楼梯。   来到吴亮所住的六层,楚辞:“咦?”   大门紧闭着,门外一条游魂抱着胸蹲在墙根瑟瑟发抖,犹如受了什么欺凌。   “怎么回事?”   游魂看到楚辞,委屈地抬起手,比比划划。   只见它两只胳膊变成了黑色,还坑坑洼洼,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门里贴了驱鬼符?还挂着雷击木?”楚辞眨眨眼。   “这可不便宜,下了这么大手笔……”说着,楚辞用阴气替游魂修复好了手臂,犹豫了一下:“现在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身后卷起一道黑色的漩涡,可以隐隐瞧见,漩涡的中心正是楚辞手腕上的黑色手串。   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中伸出,轻巧地撕开空间,袖袍拂过。   鬼王从漩涡里走出来,转身面向楚辞。他微微低头,脸上写了两个字——“求我。”   楚辞:“……”   他看着那张撕下伪装后与天清哥哥一模一样,但是邪魅又狂狷的脸,深呼吸:“离我远点,牙疼。”   “……”   “嘤!”突然一声尖叫,在旁边看热闹的游魂被鬼王恼羞成怒地捏成一团,拧了拧,塞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钱同佳、宋道长、法空方丈:“……”   三人动作一致地往远离楚辞的方向走了两步,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好凶。   ·   苍白的手臂没入墙体,拧了一下。   “咔哒。”防盗门应声而开。   “进去吧。”   一人贴了张隐身符,楚辞蹑手蹑脚地走进吴亮家门。   一进门他就不由眯起眼睛,这里面光线太暗了。   吴亮似乎是什么暗黑学爱好者,家里的装饰不是黑色便是血红色,大白天看上去有几分惊悚和诡异。   墙壁和窗帘上都用红色颜料涂抹着奇怪的花纹,形状扭曲而怪异,远远看去仿佛正在不断游走,有种这些花纹其实是活物的错觉。   扑面而来的空气是凝滞的,夹杂着丝丝血腥气,即使房间内点着熏香也无法掩饰住这些气味。   钱同佳举步维艰,不由将害怕的目光看向右手边:“老板?”   “这、这个吴亮该不会是信了什么邪教吧?”   钱同佳的心中充满卧槽,他觉得河马科技的政审不过关!非常不过关!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河马科技,毕竟吴亮的马哲课还是跟自己一起上的。   钱同佳只能:“我是党员、我是党员、我是党员……”   一个坚定的党员是不会被社会上的歪门邪道侵蚀掉坚定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的,除非对方是社会主义鬼屋。   “嘘。”楚辞比了下食指。   他伸手碰了碰钱同佳的杯子,只见杯中的大头针小范围转动着,最终针头牢牢指向某个方向。   “跟上。”   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靠着大头针的指引,钱同佳调整目光,将自己的目标对上了……   一只黑色的电脑包!   电脑包平平无奇,被吴亮随手扔在了沙发上,上面的拉链还开着一角,露出里面的笔记本。   “这是?”钱同佳用眼神问。   楚辞指了指他的脑门,在空中写了个“地”字。   钱同佳吃了一惊。   “太狠了吧!”   这个吴亮,太狠了!太残忍了!太灭绝人性了!   把同事的魂魄拘走不说,还塞进笔记本电脑里,这是让同事365天每天24小时无偿加班,永无宁日啊!。   “新时代酷刑。”在钱同佳伸手去拿电脑包时,楚辞小声对鬼王道:“学习一下,我早就觉得故事里那什么滚油锅、走刀山、拔舌头的过时了,没有教育意义,以后18层地狱可以改成加班地狱、相亲地狱、过年挤春运地狱,看流量明星演10086集偶像剧地狱……等等。”   宋道长:“咳!”   楚辞于是住了嘴。   他看着钱同佳将手放在电脑包上,就在他拉开拉链,预备将里面的笔记本取出之时,突然客厅旁边的一扇门“哗啦”响起,吴亮脸色阴郁,双手沾满鲜血从里面走了出来。   “呃——”钱同佳当了半辈子守法公民,差点发出公鸡打鸣一般的叫声,还好被楚辞及时捂住嘴。   隐身符的作用下,吴亮没看见他们几个,他从身后掏出一只开膛破腹的活鸡,一路朝沙发走着,也不顾鸡脖子上滴滴答答淌在地面的鲜血。   那些鸡血刚落在地上就很快消失不见,空气中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似乎正有一双小脚丫跟在吴亮身后,摇头晃脑地啜饮着新鲜的血液,最后就连吴亮手心鲜血也全部消失。   他嫌恶地摆摆手,把脱了毛的鸡往茶几上一扔,伸手拎起电脑包。   “吃饱了就快把这些搞好,里面的程序丢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钱同佳一惊,他差点和吴亮的手碰上,连忙缩回。   吴亮眼睛一眨,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咦?”   他看着被拉开一半的拉链,正狐疑地向四周看了眼,突然,“叽叽叽咯咯咯嘻嘻嘻~”,空气中传来奇怪的笑声。   吴亮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捏紧了佛牌,拉开客厅的储物柜,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得像个摆设的白瓷骨灰堂。   “又捣鬼?当我真收拾不了你?”   楚辞见目的达到,一撒手。   被鬼王掐住脖子,又被楚辞疯狂挠脚心的古曼童抹了把自己笑出的眼泪,可怜兮兮地缩到离他们最远的角落。   空气中的嬉笑声一下子停下来。   吴亮还以为自己目的达成,色厉内荏地放下骨灰坛,擦了把汗。   “还不过来?!”他正要让古曼童帮自己修电脑,突然兜里的手机响起来。   “喂?”   “吴先生。”对面传来客气的声音:“您的快递已经到了,请开门接受。”   “快递?我没买什么东西。”   电话另一端窸窸窣窣地翻了下快递单,道:“是美心医疗服务中心给您寄来的。”   “美心?”   吴亮眼神闪烁,目光扫过自己胸口的佛牌,走向门口:“哦,那你等一下。”   他伸手开门,“咔哒”一声。   就在这时,一只披头散发的游魂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猛地把自己从墙外砸过来,顾不得被墙上驱鬼符烧得浑身焦黑,伸出手拼命朝楚辞比划手势。   楚辞目光一凝。   与此同时,吴亮也终于看到了门外的人。   他穿着顺风快递的制服,身材高大,手里捧着只一米见方的纸箱,分量不轻。   “放这里就好。”   吴亮心不在焉地接过纸箱,准备签收,却不妨快递员没有松手。   他抬起头,冲吴亮一笑:“吴先生,最近还好吗?”   “宋总?”吴亮猛地一惊。   面前这个不是别人,正是站在天心医院背后,私下制造了数百个古曼童的罪魁祸首——宋志远。   宋志远不等吴亮回答,朝旁边看了一眼。   “嘶嘶——”   空气中传来奇怪的响动,一只漆黑的小手凭空出现,从吓得僵硬的吴亮胸前掏出佛牌。   “我送给你的小鬼,用得可还习惯?”宋志远面带微笑,如同叙旧一般向前走了两步。   吴亮浑身僵硬,身不由己地倒退,仿佛是自愿迎他进家门的。   “好、好。”他面皮抽搐了几下,连忙道:“还没感谢宋总。”   “那就好。”宋志远点头。   他在吴亮充满畏惧的目光中一伸手:“感谢就不必了,你也窃取了快十年不属于自己的好日子,如今是时候付出报酬了。”   说罢,“咔嚓”一声。   楚辞直接给钱同佳贴了静音符,防止他发出公鸡打鸣的叫声。   他手里捏着报信的游魂,和宋道长、法空方丈、鬼屋藏在窗帘后,透过面前的窄缝,看见吴亮胸前的佛牌里伸出两只漆黑的小手,嬉笑着捏在他的脖子上,而空中也冒出另外好几双细小的胳膊,攥住吴亮的手脚,遏制住他的垂死挣扎,留下一排红彤彤的掌印。   吴亮脖子一歪,就像刚才被他扭了脖子的那只鸡一样,失去了声息。   “可是我……”他最后的遗言堵在喉咙里,死不瞑目地盯着宋志远,想说自己明明付过了请小鬼的价钱。   “这怎么够呢?”宋志远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拿吴亮的衣服擦干净手。   他从桌上随意地取出一把裁纸刀,割开吴亮手腕,用流出的鲜血在地上画出和墙壁上一样的符号。   “能用你这条不值钱的命迎接主上归来,也是你的荣幸。” 第87章 这巴掌   鲜血喷涌而出, 在黑色的地砖上流淌, 淌出一朵重瓣的花。   宋志远脱下外套, 虔诚地跪在地上, 用手蘸取尚且温热的液体,在客厅四周涂涂画画。   假若无视四周诡异的环境, 光看宋志远脸上狂热的神情, 还以为他是一个专心致志的画家。   钱同佳被吓得快抖成筛糠了, 他一只手攥住电脑包, 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在苏澈胳膊上拼命写。   “邪教邪教邪教邪教!”   “我们这是撞上邪教献祭现场了啊老板!!!”   他正激昂澎湃地写着, 冷不防手腕一紧。   鬼王冷冷地捏着钱同佳的手,放在法空方丈的肚皮上。   他霸道地盯了钱同佳一眼, 威胁——   这个,我的!   又指指方丈。   这个, 你随便。   方丈:“……”   “阿弥陀佛。”他好脾气地腆腆肚子,示意钱施主随便。   钱同佳“嗖”一下收回手。   他悲愤到忘记了恐惧。   这个飞醋吃得太过分了吧!我虽然是个单身狗,但也不是连和尚都不放过的!   ·   一群人躲在窗帘里眉来眼去时, 宋志远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他目光炽热地看了地面与墙壁上的巨大阵法一眼, 然后谨慎地从自己带来的硬纸箱中掏出一把大小各异、形态不同的佛牌。   这些佛牌显然不是同一批制作,有的表面鎏金还闪闪发光, 还有的已经布满斑驳旧痕。佛牌中央细小的人像闭着双眼,头颅微垂,双手合十, 但指尖却无一例外指着下方。   “大和尚,这是什么讲究?”鬼王从背后问专业人士。   “造孽啊造孽。”法空方丈用力摇头。   没等他开口解释, 宋志远保持双膝跪地的姿势,将佛牌一一摆放在各个符号的中央。他一扬纸箱,里面的七八个骨灰坛“乒乒乓乓”地滚落下来,在地面上砸碎,灰色骨灰飞扬。   宋志远神情愈发狂热,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打火机。   “咔擦”一声,火苗骤起,空气中燃起一丛森绿色磷火,格外瘆人。   “也不怕引起粉尘爆炸……”楚辞下意识嘟囔。   想法刚在心头一闪而过,只见地上的佛牌里,原本低眉垂眼的佛像猛然睁开双眼,佛牌表面的鎏金瞬间变得漆黑,血红色的光从佛像眼中射出,投注在空间中某一点。   磷火蝴蝶般飞向中央,灵活地环绕着视线交汇处飞行,地面上的血液仿佛也被抽干生命力,一秒钟干涸。   空气中激荡着肉眼看不见的澎湃阴气,冲击得房门与窗棂哗哗作响。   “来吧……”宋志远口中咕哝着听不懂的咒语,看着诡异法阵的目光极度着迷,仿佛里面有他毕生追求的财富、地位和一切。   “小心。”   楚辞屏气息声,感觉四周的阴气已经浓郁到一定程度,仿佛有什么未知的存在正在法阵之中酝酿。   他抬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大把灵符,攥紧。   这时,头顶的吊灯一闪。   空气中涌动的阴气停止了流动,最中央的虚空处仿佛打开了一只黑洞,从未知的暗处缓缓挤出了一只眼睛,随后是鼻尖、额头、下巴……   一副中年人的面孔在半空中隐隐成形。   “果然是他。”先前一直未开口的鬼王嗤笑一声。   “谁?”楚辞问。   “老王八蛋。”话音未落,鬼王的身影已然穿过窗帘,瞬息间出现在宋志远面前。   他撤掉身上的障眼法,从半空中缓缓现行,然后抬起手,轻松又随意地朝一人一头打了个招呼。   “Hi。”   “你是谁?”宋志远勃然大怒。   他隐藏在暗中筹划多年,早就养成了说一不二的个性,见有人在自己事情的重要关头横插一杠,顿时道:“滚!”   说罢,身边几只古曼童随他的心意,冲上前去对鬼王撕咬,张牙舞爪,十分凶残。   “我不管你是谁,敢在主上接受召唤的关头捣乱,就要有死无葬身之地的觉悟!”   “你应该庆幸召唤还未完成,否则等到主上亲自出手,必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连灵魂也要被镇压在地下永世不得超生!”   他话音未落,面前的中年男子睁开眼。   见到鬼王的一瞬间,他发出尖叫:“是你?!”   “拦住他!蠢货!给我拦住他!”   宋志远猝不及防被自己召唤出的人拿额头一顶,扑向鬼王,险些一个趔趄将脸拍在地上。   他背后的中年人不再不疾不徐地接收自己的祭品,而是拼命挣扎,想要尽快从黑洞中脱身。   一时间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发出“铮铮”的裂帛声,空间颤抖,地面摇晃。   宋志远既羞且怒,不敢和自己的“主上”争执,就将全部仇恨放在了鬼王身上。   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把佛牌,用力挥舞着:“别偷懒!上!都给我上!”   上百只胳膊从虚空中浮现,抓向鬼王,空气中充满了鬼童们的“嘻嘻”声,阴气凝聚成河流,缠绕上他的身体。   然后被鬼王捏在手里,绕了两圈,像是皮带一样在空气中猛的一挥。   “啪!”   石破天惊。   几十个古曼童被一皮带从躲藏的地方抽了出来,难以置信地捂着屁股,再次扑向罪魁祸首,尖利的爪子上伸出长长的指甲,泛着乌光。   鬼王面不改色,再次——   “啪!”   古曼童的屁股上肿起一条血道子,它们捂着屁股,看着鬼王的双手,眼中泛起恐惧。   “嘤。”   终于,一只瘦小的古曼童在劲风朝自己抽下来之前抱着头,躲在了墙角下。   有一就有二,古曼童在以暴制暴下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看着在墙根下蹲成了一排土豆的它们,宋志远恼羞成怒:“废物!”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扑向鬼王。   然而,“咚”,斜后方突然飞出一只电脑包。   沉重的电脑猛地砸向宋志远的后脑勺,“扑通”一声将他拍倒在地。   “打、打击邪教分子,人人有责!”   钱同佳抱着胳膊缩在窗帘后,偷看了一眼就猛地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电脑包不是他扔的。   楚辞拍拍员工肩膀,鼓励:“干得好。”   “那是,我们程序员也是有战斗力的!”   话音未落,眼缝里瞥见吊灯一阵摇晃,半空中的中年人似乎又从黑洞中挣扎出半截身体,钱同佳终于还是没忍住发出公鸡打鸣般的叫声。   “咯咯咯!”他抱着楚辞的胳膊,语无伦次:“老板!他出来了!他他他胸口都露出来了!啊啊啊怎么办?现在把他当bug删除了还来不来得及?!”   眼看自家程序员大步跑到厨房抽出了一把雪亮砍肉刀,楚辞:“……”   “不用那么凶残。”他扶额:“虽然是邪教头子,但还没从召唤阵出来前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没错。”鬼王把手里的阴气皮带一扔,居高临下地走向中年人,用猫戏老鼠的神情将他的头抬起来:“没想到啊……你也有今天。”   “废物!”中年人瞅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宋志远,抬头时换了一副面孔。   “阿赞晏,你想要什么?”   他条理清晰地谈条件:“你已经报过仇了,我派去看守你的人也几乎都被你杀死,只剩下一个,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他送给你。”   “不用。”鬼王的手缓缓下移。   “那天魂呢?你的天魂就在华国,你难道不想把他吞噬掉?两条魂魄只能留下一个,你是被他分裂出来的,原本受他压制,但只要你我联手,未必不能制服他……”   “打得倒是好主意。”鬼王的手继续向下:“可惜‘与虎谋皮’四个字我还知道怎么写,少说废话。”   “继续,”他下巴一抬:“接着说,说不出让我心动的理由,我就吃了你。”   “……”   房间内一片安静,气氛紧绷,暗潮涌动。   楚辞躲在窗帘后,欣慰地对宋道长道:“你听,他居然知道‘与虎谋皮’四个字怎么写!太了不起了!太令人震撼了!”   他的语气就仿佛是亲眼看到智障儿子学会写自己名字的老父亲。   宋道长:“……”   他还没来得及吐槽一番楚施主的双标,只听中年人的脖子被掐住,头颅猛地向上一跳,尖叫道:“放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不是想和天魂抢男人么?就是你们的那个未婚夫!我在东南亚时日日听见你念叨他的名字。”   “假如你放了我,我就帮你把他抢回去,你知道的,降头术里的桃花降、牛皮降都是很厉害的!他一定无法抵抗,乖乖地被你所用!”   楚辞:“……”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气势汹汹地掀开窗帘,把鬼王往旁边一推。   “让我来!”   楚辞把攥在掌心的驱鬼符、天雷符、禁制符一口气塞到中年人嘴里,然后“啪”地一巴掌将他的头扇得原地转了一圈。   “这巴掌是替我未婚夫打的!”   “……”   中年人一脸懵逼。   还没等他清醒过来,楚辞又是一巴掌,将中年人扇得朝反方向转了一圈,正好回到原点。   “这巴掌是替我另一个未婚夫打的。”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问?”他一挑眉。   “你……”中年人终于反应过来,他气急败坏,大叫道:“你是谁?!”   楚辞:“差点忘了。”   他拔萝卜一样拽着中年人的头,生生将他从原地拔起三尺高。   “这是替我自己打的!”   一个膝盖将中年人撞出了两管鼻血,楚辞掰了掰手腕,和颜悦色。   “我就是那个可怜的、乖乖的、无法抵抗的,要被你下牛皮降和桃花降强取豪夺的小未婚夫呀~”   中年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中年人:你们什么眼神?! 第88章 飞头蛮   神特么巧取豪夺!   被楚辞打得鼻青脸肿, 中年人只有一个想法——你什么眼神?!   鬼王却不等他反应, 伸出右手。   他的指尖隐隐泛起血光, 在变成黑褐色的传送阵表面一划, 按住中年人已经挣脱到一半的肩膀。   “不!!!”   中年人目光中露出深深的恐惧,他周身阴气剧烈动荡, 燃烧在四周的绿色鬼火腾空而起, 飞溅的火苗中露出一抹血色。   布满诡异花纹的血符甫一出现, 就朝着四周的小鬼飞去, 而小鬼身上也同时飞出了无数血色的碎片, 聚拢在血符四周,如同满天繁星。   快、再快点!   中年人目光焦急地用神识沟通这块被自己炼化的血符, 想要借助古曼童积累的血煞之气脱困。   然而鬼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上前半步,“咔嚓”一声, 踩碎了阵脚的一只佛牌。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啊啊啊!!!”中年人发出痛呼声,他的面孔扭曲,已经挣脱的上半身在空中扭动挣扎, 仿佛在遭受难以忍受的痛苦。   “阿赞晏!”愤恨的诅咒声夹杂在□□中传出, 话语间满是恶毒:“你毁了佛牌,这些古曼童不会放过你的!它们都是我让人精心饲养而成, 每一只的手上都有数十条人命,再加上我的炼制,就算是你也逃不过它们的联手!”   “你从我的实验室逃走不说, 还抢走我的珍藏,毁掉我数十年的研究成果, 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废话真多。”   鬼王“咔嚓”一声踩碎最后一枚佛牌,在中年人怨毒的眼神中勾勾手指。   鬼气如同飘带,挑挑拣拣,从蹲在墙边的古曼童里选了最凶的一只,绑过来。   鬼王:“你要造反?”   鬼童簌簌摇头,黑色的小脑袋如同拨浪鼓,生怕晚一秒自己就被生吃了。   “乖。”   “怎么可能?”中年人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你的佛牌已经被毁了!没有东西可以束缚你了,你还不报仇,是死得不够惨吗?!”   “去,去杀了他们,杀光这间屋子里所有人!”   看着他咆哮的脸,古曼童想了想,然后后退两步,望着鬼王摇头。   鬼王龙颜大悦,向楚辞伸手:“你那个……”   楚辞会意,从口袋中取出宋道长给古曼童买的教科书——   《马克思主义哲学(儿童版)》   鬼王将口袋书往古曼童手上一拍,鼓励道:“好好学。”   “唧!”古曼童抱着有自己半个身子大的书本,无师自通了一句人话:“爸爸!”   “……”   看着谄媚的小鬼,中年人眼前一黑,他感觉到所有事情都和自己之前想象的不同了。   在他的想象中,自己谋划了数十年,应该一来到华国就有手下恭候,有数百只古曼童可供使唤,还有梁家积累的亿万雄厚资金可以挪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会以准备好的488号鬼宅为据点,让古曼童们四处搜索沈晏的踪迹,将天魂与逃脱的地魂收入囊中,再次炼化,然后便能成就多年前未完成的伟业,成为玄学界第一人。   “也不枉我当年被沈家和其他几大世家的老头子打成重伤,不得不龟缩东南亚修养。”   “可惜他们谁也没想到,我会在缅甸得到机缘,学到黑衣阿赞的降头术。他们更不知道,现在快递业这么发达,仅靠邮寄佛牌我就可以将半个华国握在掌中……那些用了我的佛牌的人,自以为是人生赢家,可他们的气运到最后都是我的,我要他们生他们就生,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   “哈哈哈哈哈哈……”   当时嚣张的狂笑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可现在的形势已经变成了敌强我弱。   “该死!废物!”中年人心思急转,在脑海中寻觅一切可以辱骂手下的词。   “发生了这些事情为什么不通知我?哪怕国际长途打不通,寄个国际快递总可以吧?一群垃圾!猪都比你们聪明!我真该在你们的脑子里下满降头!”   愤怒之余,他能感觉到传送阵中涌动的空间之力越来越弱,随着佛牌被踩碎,古曼童的力量不再涌入阵法,仅剩的一些属于吴亮的生命力根本不足以传送数千公里外的一个大活人。   “若不是当年被下了通缉令,坐飞机和高铁无法入境,我又何必……”偷渡失败了好几次,不得已出此下策的中年人心中充满懊悔,“早知道就应该听蛇头的话,在边境线挖个洞,从地道里钻进华国,可惜……”   事到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不!我还没输!”   阴狠地瞥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宋志远,中年人突然一声嘶吼,头颅连带着腹腔中的器官从头颅上飞起,琳琅一串越过鬼王头顶。   “主上!”   宋志远趴在地上,早就从昏迷中醒来,只是一直静待时机。   终于等到中年人脱困,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双膝跪地,脸上隐含狂热。   “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九只阴年阴月出生的古曼童已经准备好,什么时候……啊!”   空中飞舞的内脏令他骇然失色,柔软的组织划过肩膀,在衬衣表面留下湿漉漉的血痕。   “很快……”中年人阴冷道。   他口中冒出两根尖利的牙齿,如钉子般楔进宋志远的脖颈,咕嘟咕嘟地吸起了精血。   “不!”   宋志远的皮肤随着精血流失迅速变得干瘪,眼窝深陷、黑眼圈浓重,如同一只干瘪的骷髅。   他伸出一只手,抓住中年人的头发向下拽。   “放、放了我。”   “谁让你连合格的祭品都找不到,只杀了一个人就想将我召唤出来?”中年人吸血的动作不停,唇角勾起冷笑。一缕血痕从嘴角蜿蜒流下,落在宋志远脖颈上,如同一滴血泪。   “既然如此,你的命我只好笑纳了,能用生命为我炼飞头蛮添一把力,也算是你的荣幸。”   和先前宋志远杀吴亮时极其相似的话从中年人口中吐出,他高高飞起,迅速飞向门外,宋志远的脖子被咬住,身体无力地在半空中摇晃,眼中流露出悔恨的光,   不过他这时已经是回光返照了,亮光仅仅在眼底燃烧了一瞬间就熄灭,只留下喉咙间含混不清的呓语。   “咯……咯……”   楚辞在下方隐约听见了“华国”二字。   他猜测宋志远是想说:大王,不是臣妾不想多杀几个人给你做祭品,是这该死的华国治安太好,臣妾实在做不到啊!   但猜测永远只能是猜测,“砰”一声巨响,宋志远被吸成干尸的身体从半空中甩落,狠狠砸在地面上,将楚辞等人的动作挡了一下。   与此同时,中年人已经迅速从门中飞出,越过六楼的窗户,在半空中几个闪烁,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等着!我会回来的!”   原地仿佛留下他放的狠话。   “跑得倒快。”楚辞追到窗户下,惋惜自己不会飞,没法将中年人的头当保龄球打。   “他他他他……”钱同佳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不该一个程序员经历的,他小心地绕过房间内两具尸体,战战兢兢问楚辞,“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下水成精?”   “……”   楚辞觉得自家程序员很有创意,于是和鬼王商量:“鸡的内脏叫鸡杂,牛的内脏叫牛杂,那人的内脏……”   “人杂?”宋道长抢答。   随后他摇了摇头:“无量天尊,太拗口了,还是改名叫人渣吧。”   在场四人一致附议。   ·   “飞头蛮我似乎听说过。”回去的路上,楚辞托了托下巴:“似乎也是东南亚那边的东西。”   说着他百度了一下——   “飞头蛮别名‘辘轳首’,最早出自晋代干宝的《搜神记》,不过东南亚巫师口中的‘飞头蛮’一般指的是飞头降,是所有降头术中最为恐怖血腥的一种,修行此术者,头颅能够脱离身体飞行,但每天傍晚都必须吸干一个人的精血,然后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否则前功尽弃。四十九天一个阶段,一共持续七阶段,功德圆满后便会长生不死……“   “好像和人渣的情况不同?”   “他练的降头术都是融合了自己修习的邪术改进的,自己都不知道最后效果如何,更不用提这次修炼飞头蛮是无奈之举,否则会在空间之力下身首分家……”鬼王随意道。   他似乎对中年人很了解的样子,但没有多说,而是拿起钱同佳从吴亮家带走的电脑包,翻来覆去看了一下。   “对了,”钱同佳道:“不是说我的地魂在电脑里?它已经被解救出来了,为什么还没反应?是不是被吴亮那个混蛋给折磨傻了?”   “哎呦我就知道人不能一直加班,加班超过24小时会死人的!”   钱同佳在前面边开车边絮絮叨叨,鬼王听了他的话,脸上露出一丝自傲的冷笑。   “就凭你的地魂,也想加班?”他不屑道:“它有这个能力、有这个脑子吗?”   “它弱得像抹烟,连现形都做不到,我一捏手指头就会魂飞魄散!”   “……”   钱同佳被吓得抖了下,差点把车开到沟里。   “大、大哥,我没得罪过你吧?”他停下车,回过头哀怨地望着鬼王。   “我的地魂应该也没有,为什么要和我们过不去?!”   楚辞:“……”   他看着下巴比平时抬高一厘米的鬼王,略无奈。   对对对,你也是地魂,但你和别的妖艳地魂不一样,你聪明又能干,扫雷中级差3/4个地图就通关了。   可把你得意坏了! 第89章 稽查员   钱同佳回到488号之后一直抱着那个银灰色外壳的笔记本电脑, 绝不假旁人之手。   他边抱还边和电脑说话。   “你可总算回来了, 兄弟, 你不知道, 没有你的每一日我都怅然若失,度日如年, 辗转反侧, 有时候还会失眠……都是被吴亮那个王八犊子给害的”   “不过还好, 苦尽甘来, 总算等到了合为一体的时候。这次我一定要牢牢抱紧你, 咱们俩一生一世再也不分开。”   “……”   鬼王在一旁看着,脸色阴沉。   他把钱同佳当成天魂, 假装他抱着的那个是自己,稍微想象了一下天魂和自己说肉麻话的场景。   平地里突然刮起一股阴风, 卷起钱同佳从后头梳到脑门的几缕头发,露出他光溜溜的脑壳。   钱同佳抬起一只手,猛地捂住地中海, 充满希望地对笔记本电脑说:“说起来我就是和你分开那几年秃的, 不知道咱俩合二为一以后头发能不能再长回来……”   鬼王:“不能。”   钱同佳猛地扭头:“凭什么!你有什么科学依据?!咱俩没冤没仇你再这么欺负我我要告诉老板了!”   鬼王从旁路过:“呵。”   他趁程序员愤愤不平之机,率先走进员工休息室, 和楚辞告了个黑状:“他恶心到我了。”   “怎么回事?”   “我刚刚看他低头亲了地魂一口,还抱着它说悄悄话,什么辗转反侧、怅然若失, 什么合为一体、合二为一……没耳听。”   楚辞:“……”   “那的确是有点过分了。”他对落后一步的钱同佳道:“虽然说我个人不反对自攻自受,但以后在公共场合还是要注意影响, 不要影响到其他同事。”   钱同佳:“……”   不是?为什么每个字都能听懂,组合到一起他就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了?   自攻自受是怎么回事?   钱同佳对楚辞道:“老板,你还是帮我把地魂装回去吧,我觉得缺少一魂已经开始影响我的智商了。”   ……   一行人回到488号时已经是下午6点半,夕阳的余晖在天尽头隐去,火红色晚霞烧成一片暮色,天渐渐暗了下去。   “吓你没商量”的营业时间原本是早9点到晚6点,不过这些天由于游客增长得太快,已经延长到了晚上10点关门,就这样还有许多游客排不上号,只能遗憾离开。   其实员工们表示就算通宵营业他们也不介意,是楚辞担心游客的心理健康,所以折中了一下。   太阳落山之后,能留在鬼屋体验的全都是真·硬核玩家,其中以年轻人为多,甚至还掺杂了一些特殊人士。   员工休息室里,楚辞看了下时间,道:“今天就算了,日落后阳气稀薄,对魂魄不利,明天再帮你叫魂。”   “好。”经历了今天一幕,钱同佳对神秘力量燃起了十二分兴趣,他索性也不回家了,抱着电脑在员工休息室继续完成楚辞交代的程序,准备晚上就在宿舍里睡下。   噼噼啪啪的敲击键盘声和扫雷失败的声音一同在办公室里回荡。   钱同佳编着编着,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他对楚辞道:“老板,今天那个逃跑的人渣怎么办?”   “不管。”   “那怎么行,起码报个警?”   楚辞扔下鼠标,靠在鬼王身上,“假如没猜错的话,我大概知道他会往哪个方向逃跑。”   “哪里?”   见老板指尖朝下,朝地板上点了点,钱同佳先是一愣,随即大惊失色。   “这这这里?”   “对啊,你不知道这儿曾经是他的老巢?”   钱同佳:“……”   “我突然有点可怜人渣了。”他听完楚辞的讲述,诚挚道:“你看,你推平了人家的宅基地,把人家千辛万苦安利来的鬼当员工,还收门票钱,我要是人渣我也会心里不平衡的啊?”   楚辞哼了一声,换了个舒服点的躺法。   鬼王自觉替他捏肩。   “那他抢走我未婚夫的账怎么算?”   “不光强取豪夺,还虐待他、利用他,非法囚禁他。”   钱同佳的眼睛张大,瞠目结舌,毫无反抗之力地听老板抛出重磅炸.弹。   “一个也就算了,居然两个全都不放过,你说是不是很变.态?”   钱同佳:“……”   他真心实意地问了一句在吴亮家就想问的话。   “老板,你到底有几个未婚夫?”   “现代社会,重婚罪是要入刑的!”   ……   拖着器官和内脏的头颅借着夜色遮掩,缓缓飞近偏僻郊区。   中年人脸色苍白,目色殷红,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他看了一眼路边的标识牌。   错落的枯枝掩映着蓝色路牌,参差的倒影落在路牌光滑的表面,摇晃着,如同潜伏在黑夜中的鬼魅。   今夜月光并不明亮,透过云层,如同笼上一层薄雾,有种不祥的血红色。   万籁无声,越过年久失修的道路,隐隐约约可以瞧见远处的凶宅。   那里被阴气环绕着,阴沉沉压抑无比,在修炼邪术之人眼中却是上佳的暂居地点。   头颅血腥一笑,照着标识牌的指引飞向488号。   “刘大强那个蠢货,看样子经营得还不错,也不枉我留了一块血符给他。”   “是时候回归了,地魂那个没脑子的,怎么会想到我早就在华国留有后手,还不止一条……等我将飞头蛮炼成,到时候一定会回归,千万别让我找到他……”   “我要是找到他,一定会将他的地盘杀得血流成河,片甲不留。当然,还有那个他喜欢的未婚夫,那个混蛋……我要让他魂飞魄散,叫地魂知道什么叫后悔!”   咬牙切齿的声音一路向前,飘散在夜风里。   到了距离488号只有两三百米的时候,头颅迟疑地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一楼的窗户里突然亮起灯光,随后是尖叫夹杂着欢声笑语。   ……欢声笑语?   “不管了去看看。”   488号里有自己安排的几十只鬼,还有吸纳了多年力量的血符在,就算鬼魂被附近的玄学界人士收了,血符总还留下原地。   吸收了这块血符中的力量,起码能节省一大半修炼飞头蛮的时间,中年人根本抵挡不了这种诱惑。   “符咒的位置藏得那么隐蔽,不可能被发现,至于488号里出现的凡人……”他轻蔑一笑:“杀了就是。”   就算他不出手,想必那些胆小的普通人见到他这幅样子,光是吓就能把自己吓死。   “呵呵。”想及此处,中年人不禁发出几声怪笑,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他飞到488的门口,还未进去,只见一只游魂铁面无私地拦在了自己前面,伸出手:“门票呢?”   “别以为自己是一只头就想逃票了,没门,起码买半票!儿童票也行。”   “……”   中年人感觉到一阵荒谬。   我进自己买的房子,自己家,你让我买门票?   “滚开!”   他脸色一厉,伸出几寸长的牙齿,猛地咬向游魂。   “丫的还想暴力逃票?”原以为会逃跑的游魂猛地摘下自己的胳膊,冲着中年人挥舞过去,胳膊上戴的红袖标骄傲而醒目。   “文明稽查员。”   专差逃票、随地扔垃圾、毁坏道具和公物等不文明行为。   但比“文明稽查员”几个大字还要醒目的是红袖标下面用朱砂画的一道符。   符咒是沈晏亲笔,接触到飞头蛮的一瞬腾起橙红色火光,顺着袖标朝中年人身周诡异的阴气烧去。   “哎呦我去,是个在逃厉鬼?!”   稽查鬼被吓了一大跳,扔下袖标就逃回鬼屋,边逃还边拿起自己胸前的小哨子,拼命吹吹吹。   “注意注意!有危险鬼员混进了我们鬼屋,各部门坚守岗位,照老板上次培训的安全演练须知,保护好鬼屋中的游客……重复一遍,有极度危险的通缉鬼逃票进入了我们鬼屋,请各部门做好准备……”   远在员工值班室的楚辞和鬼王也听到了稽查鬼的示警。   鬼王肩膀一动:“我去。”   “不用,”楚辞一挥手,把他按下来躺好,脸上的表情很霸道总裁。   “你扫你的雷,有员工在管。”   “可是游客?”   “相信我们的游客。”楚辞一脸深沉。   鬼王有点不理解他的意思,不过凭借本能遵从了楚辞的话。   他拿起鼠标:“哦。”   然后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咔嚓。”   点中个雷。   “……”   看着第666次游戏失败的画面,鬼王砸键盘:“都是人渣的错!”   “嗯。”   “咚咚”的砸键盘声没传出办公室外,然而在488号一楼某个隐蔽的角落,传来非常相似的“咚咚”声,只是更闷、更沉。   “咚——”   一声闷响,钉在窗口的木条被额头砸开,橙红色火苗一闪,一只头颅拖拖挂挂地飞进窗户里面。   中年人用阴气熄灭了身上的火,环顾四周,阴沉道:“该死的天魂!”   火焰刚上身时中年人就发现了,这是沈晏天魂自带的阳火,用通常的方法难以扑灭,导致中年人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努力让自己飞得高一些,免得肠子和肾脏垂到地面上。   下面十分肮脏,可以看见黑洞洞的便池和水管,陶瓷内壁上似乎积累了陈年污垢,虽然没什么特殊气味,但中年人仍后悔自己现在的状态没有手,无法捂住鼻子。   他嫌恶地屏住气,调动阴气和厕所中特有的秽气,扑灭自己身上的最后一点火星。   与此同时,厕所外似乎传来脚步声。   “哒哒、哒哒……”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似乎还有人颤抖着自我安慰:“我不怕,我不怕……啊啊啊!!!” 第90章 九鼎教   倘若是从旁观者的视角, 可以看到昏暗的月光下, 一只头颅拖着血红的一长串内脏, 躲在厕所门后。   狭小的厕所隔间无法隔音, 听见距离自己不远的惨叫,头颅皱了皱眉头。   ——这扇门好像还没被打开, 门外的人也没瞧见自己。   “现在的年轻人竟如此胆小吗?”嘴唇微动, 头颅无声地对自己说。   这当然是个好机会。   他唇角露出一丝狞笑, 尖利犬齿伸出嘴唇, 正准备从门缝中冲出去吸血, 突然——   “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都能给猫当伴娘……”   黑暗的走廊上突然传来响亮而富有喜感的歌声, 带给旁听者爆.炸一般的冲击,也成功阻挡了头颅的动作, 虽然只有半秒。   这歌声似乎给了年轻人自信,他摸摸额头,捡起手机, 从地板上爬起来, 然后抬头仔细看把自己撞倒在地的东西。   对面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生,穿着卫衣和牛仔裤, 似乎是刚从楼上下来,一时没看清路。   他猛然和走过拐角的游客撞上,自己也被吓得不轻, 于是忍不住发出鸡叫般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   放歌的游客觉得这个笑声有点熟悉,于是把《改革春风吹满地》按了下暂停,谨慎地对暗号:“兄弟,你是哪个门派的?”   “我九鼎教的啊!”   先前询问的人如同遇见了亲人,激动地上前一步,握住他的双手:“卧槽!我也是啊!幸会幸会!”   “我们宿舍的人知道教主开鬼屋,立刻团购了十张门票,决定连刷一个月,以表忠心。”   “支持教主创业,应该的应该的。”   两个九鼎教门徒成功会师,战战兢兢地手拉着手,去探索黑暗的未知区域,边探索边给教主吹彩虹屁。   “楚教主不愧是秦始皇的传人。”   “对,你看这个鬼屋,多像秦始皇修建在骊山下面的地宫。你再看这些尸体,多像地宫里的兵马俑。”   “唉,什么时候楚同学能把《九鼎诀》传授给我们这些麻瓜就好了,到时候我就能拳打吊死鬼,脚踢跳楼鬼,成为488号最强BOSS,迎娶最美女鬼。”   “下辈子吧……”   两名游客越说越远,没有注意在他们身后,狭小厕所的门“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一只血红的眼睛在门缝中一闪,随即黑色的头颅飞出来,漂浮在半空。   “《九鼎诀》?”中年人若有所思,沉吟道:“这就是把我的宅邸抢走之人修炼的功法?听起来很强。”   他的老毛病犯了,对于听起来非常强大的功法,总想抢过来瞧瞧,比比和自己修炼的邪功哪个更好,顺便查漏补缺。   考虑了一下,头颅忍不住心中的饥渴难耐,向两名游客消失的方向飞去。   他思索着之前的场景,心底有一点小疑惑。   “听起来《九鼎诀》是秦始皇传下的法诀,那么它的传人为什么姓楚?”   难不成是中途改了姓?或是几千年来数易其主?   思维在错误的道路上徜徉,越飘越远,中年人甚至开始怀疑秦始皇头顶帽子的颜色……   可能是和网络脱节太久,他不知道华国有一类年轻人,叫做沙雕青年,这些人的特点是满嘴跑火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谁要是相信他们,谁就彻底输了。   ·   楼顶的黑暗中,连从筠静静地潜伏着,她看见两名青年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便刻意放下一头长长的黑发,让发丝在空中荡漾,如同漂浮在水中的海藻。   与此同时,身周的阴气稍微凝实了一些,让白色的裙子若隐若现地倒映在明亮的窗户上,不仔细看的话会误以为这是月光下一抹白霜。   她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为了自己的绩效,势必要将所有不信邪的游客吓得痛哭流涕、抱头鼠窜。   “来吧,到这边来。”连从筠心中默默道。   她算准时间,从楼顶倒挂而下,呵气如兰,殷红的唇瓣擦过青年耳朵。   “呜呜……”空气中似乎响起哀怨的哭声,连从筠酝酿感情,幽幽道:“你……”   话未出口,形势陡变。   本来已经走到楼梯口的两名青年之一不经意地回了下头,突然“啊!”地一声大叫,拉起同伴向楼上跑去。   “有有有、有鬼啊!”   废话!   连从筠嗤笑一声,正准备继续自己的剧本,冷不防青年被吓得太狠,一口气跑过了她的工作区。   “……”   这就不妙了。   再好的性格也要被这种随便搅局的行为给气到,连从筠抬起头,想看看是哪只野鬼敢和自己抢绩效。   一颗孤零零的头颅从黑暗的走廊上飘过来,眼睛里闪烁着血红邪异的光,如同两盏不怀好意的灯笼。   它无声无息地飘近、飘过来,近得能够看见腹腔的位置拖挂的一长串内脏。   月光从窗户外朦胧地照射进来,让头颅的一切无所遁形,纤毫毕现。   “……咦?”   在楼梯上“哒哒哒”狂奔的两名青年回头看了一眼,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停停停。”一人指着飞头蛮,对同伴道:“被骗了,这个一点都不恐怖,你看那个道具假得要命,切口处连肌肉和血管都没有。”   他旁边的人手撑着膝盖,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他顺着同伴的手指看去——   “……”   “好像是啊。咱们刚才怎么会被这种小角色给吓到?好歹也是通关了六七次鬼屋的人,太丢人了吧。”   “要怪就怪走廊太黑,没看清楚。”   “说得对。”   头颅见两个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原本欣喜于凡人对自己的恐惧与敬畏,谁料他们非但不跑了,还开始指指点点,甚至目光逐渐变得嫌弃。   “地摊货”、“掉逼格”、“扣绩效”、“提意见”之类能听懂或者听不懂的词语从两个年轻人口中冒出,让头颅勃然大怒。   他冷哼一声,发出桀桀的笑声,两枚尖牙“锵”一声从唇边弹出,如同利剑出鞘,闪烁着寒光。   “跪下颤抖吧,蝼蚁,你们会为刚才的诽谤付出代价!”   说罢,如同一颗炮.弹,头颅以极快的速度在半空中飞行,砸向左边一人的肩膀。   温热的血液在皮肤下流淌,血管突突跳动,二十多岁的血液新鲜而朝气蓬勃,还未喝进口中就能想象到滋味的美好。   中年人心头一片火热,他猛地一合下颌,用力咬下。   “嘎嘣!”   黑管、金属外壳、经典的子弹头造型,一支香奈儿卡在上下两枚犬齿之间,发出尖利的摩擦声,险些令他咯了牙。   “谁!”中年人大怒。   “我!”连从筠的身影凭空浮现,声音比他更冷。   她把唇膏抽出来,往旁边一扔,心疼地对着窗户看了眼自己新涂的正红色。   “我好不容易,准备了这么久,再评上一次最受欢迎女鬼就能成为优秀员工了,居然撞上你这只野鸡!”连从筠一脸晦气。   “你以为女鬼妆好画?你知道怎么样才能画出凄艳却不媚俗,恐怖而又艺术的妆效吗?为了画出今天的妆面我准备了两个小时,你居然敢抢我的风头!”   一股阴气从身上涌出,她二话不说,扑向中年人。   “给我上千块的香奈儿迪奥纪梵希杨树林道歉!”   “……”   两名年轻人看着这场员工内讧,目瞪口呆,半晌后总结——   “好凶。”   “活该。”   “对,说话声音那么难听,一点都不吓人,一看就没认真准备,这种员工还敢和我们的人气TOP吊死鬼小姐姐battle,真是不照镜子不知道自己有多丑!”   “回头就给老板写意见,叫他把这个飞头鬼开除了。”   “我们不需要这种既不恐怖又不敬业的鬼,太假了,简直是给鬼屋丢人!”   “也给我们九鼎教丢人!”   “没错!”   ……   中年人之前和鬼王一番争斗,消耗了许多力量,如今再和连从筠缠斗时有些力不从心,虽说他本身比这只死去不足十年的女鬼强,但女人的化妆品被亵渎时爆发的战斗力是平时的好几倍,一时间竟显得势均力敌。   他听见了年轻人的话,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你们这些蝼蚁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他为了修炼飞头蛮,遭了这么大的罪,受了如此多的苦,居然被说成是“没见过这么假的鬼”?   岂有此理!   “我是真的!真的鬼!擦亮你们的眼睛!”   为了证明这点,飞头蛮四周爆发出浓郁阴气,竟让头颅生生拔高了几尺,几乎要触及头顶墙壁,脸上的表情与腹腔的血肉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十分惊悚。   “谁敢说我是假的?!”   中年人居高临下,睥睨下方的蝼蚁,期待着他们爆发出尖叫声,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下跪求饶。   他得来的是游客们轻蔑一哂。   “呵,不就是吊了个威亚吗?有什么了不起?隔壁米国的吸血鬼还在自己背上装喷气式飞行器呢。”   “对,不钻研吓人技术,光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下功夫,没用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靠放血卖肉来吓人的鬼屋,是没有情怀的鬼屋。别左顾右盼,说的就是你,把肾脏拎起来抖抖,上面黑乎乎的是脏东西吗?”   “我有点想吃爆炒腰子了。”   中年人:“……”   面对这样魔鬼般的游客,他完全无法下手,甚至有点想要落荒而逃。   中年人严肃地思索:我不过离开华国二十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或者说,九鼎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邪教?居然能将信徒洗脑到如此地步?! 第91章 外国鬼   “看起来很顺利啊。”楚辞接了条微信。   手机里员工们道:“老板, 目标已经成功在我们鬼屋□□了一圈, 要不要收网?”   楚辞:“呃……”   他看了眼时间, 目前是8点45分, 距离歇业还有1小时15分钟。   于是——   “先不要,再让它在鬼屋里飞一会儿。”   与此同时, 楚辞问郑莲:“准备好了吗?”   “一切ok。”   郑莲叫来两名员工, 让他们在大厅和门口贴上了大幅宣传照——   《惊喜之夜, 东南亚风情, 与飞头降的别样邂逅》   门口的人不多, 大多数游客知道自己排不上号,都决定改日再来, 只有最后几组等候入场的幸运儿和几名在大厅外拍照的游客注意到了这幅低调的宣传照。   “这是什么?”他们问前台小姐姐。   “这只飞头鬼以前好像没见过吧?新员工么?”   “这个嘛,”萧云澜笑着瞥了眼红外摄像头拍到的飞头蛮, 解释道:“这是我们为庆祝开业60天举办的庆祝活动,专门邀请了来自东南亚的神秘降头师,为今晚的鬼屋之旅增添惊喜。”   “由于嘉宾的时间有限而且出场费不低, 所以能和它亲密接触的时间只有一晚上, 大家要抓紧时间哦。”   “活动?”人群中响起一阵嘈杂的私语声。   排到今晚的号的游客自然是喜洋洋美滋滋,但剩余的游客可就有些不满。   “既然是惊喜活动, 为什么不早一点通知?”   “对啊,早知道我今天6点就来排队了!”   “我也想要把飞头蛮的头当球踢,小姐姐通融一下嘛?要不然等你们收工了放我进去和他偷偷玩一下?”   萧云澜笑容甜美, 心想没有其他员工在一旁保护,你们怕是去给人家送菜哦。   她爱莫能助地拒绝了一切不合理的要求, 表示——   “惊喜自然要到必要的时候才告诉被选中的幸运游客,不过没排到号的大家也不用失望,老板开通了鬼屋中的红外摄像头,正在晋江直播118118直播间为大家实时转播飞头降的鬼屋巡游过程,现在打开直播间参与互动还可以送老板的签名照……”   ”签名照?!!“   话没说完,好几个女性游客已经蹲到一边,蹭鬼屋的网打开晋江直播了。   她们边刷弹幕边问:“砸深水鱼.雷的话可以指定拍照姿势吗?”   萧云澜:“……”   看来老板的颜值比飞头蛮更受大家欢迎。   但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   傍晚时分正是各大直播平台的流量高峰期,但突然被首页转播的一个小众恐怖直播间还是引发了大量关注。   “@全体,‘社会主义鬼屋-吓你没商量’不声不响地瞒着我们出了限量款!今晚没去的只能抱着手机哭了。”   “我已经错过了试营业,现在又要错过60日庆祝吗?”   “【泪奔.jpg】,老板你这个大猪蹄子!搞什么饥饿营销!”   楚辞美滋滋地抱着手机,感叹道:“幸亏我提前在每个房间加装了红外摄像头,这一波绝对稳赚不赔!”   “要是能把摄像头装在人渣的脖子或者内脏上就更好了,还能开通付费观看,广告就写——‘飞头蛮带你环游鬼屋,感受不一样的灵异视角’。”   “……待会儿让从筠学姐试一下好了,反正也没成本。”   鬼王:“……”   他突然觉得和自己互撕了十几年的老对头有点可怜。   ——一个已经沦为赚钱工具的头,和他计较好像有点丢人。   自己的小辞也太有赚钱眼光了吧?真棒!   楚辞完全没注意到鬼王越来越炽热的目光,他靠坐在转椅上,拿着手机,有条理地布置各种命令,挥斥方遒,一副霸道总裁的派头。   几个有名的营销号在他的安排下开始发通稿——   “惊!这间网红鬼屋的硬核程度你想象不到!”   “‘吓你没商量’60日庆,特邀嘉宾带你领略灵异诡谲的东南亚风情。”   “血腥飞头蛮,在线巡游。”   飞头蛮的照片还是新鲜热乎的,虽然说刚才被几个资深游客给嫌弃了,但它血腥的外表、冷酷的气势、暴虐的眼神还是很能唬人的,一时间楚辞的直播间飞快涌入游客,看到上面的流量统计,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像只偷了鸡的小狐狸。   “果然稳赚不赔,人渣真是个舍己为人的好同志,我怀疑他是不是给自己下了金钱降。”   “说实在的,我现在都不想这么快结束了,不如就这么吊着他,每天晚上巡游几圈,一直到他醒悟,或者游客们失去兴趣为止。”   鬼王:“……”   听楚辞的语气,他觉得老王八蛋就像一只绑在案板上的猪,今天被割两刀,明天被割三刀,毫无一个反派的尊严。   楚辞磨刀霍霍,“说不定他还能成为咱们鬼屋的一张招牌呢,毕竟现在的游客很喜欢看西洋景,外国鬼就是比本国鬼混得好,没有理由。”   话音未落,在休息室轮班的两名员工点了点头,十分赞同。   “是呀,气死我了,你看这个弹幕的热情程度,至于吗?不就是飞个头,当谁不会了?”   说罢他们摘下自己的头,找了几个矿泉水瓶,开始在办公室里打保龄球。   “赶明儿咱们也在鬼屋里这么玩!”   楚辞:“……”   直播间内的流量在大力宣传下不断飙升,虽然充满了对“这只外国鬼怎么长得这么丑”的抨击,但总体来说观众们还是满意的。   “别看人家长得丑,但是演技好啊。”   “对,那个眼神,那个气场,还有伸出犬齿扑上去时变.态的眼神和表情,不特意说明的话我还以为这是真的东南亚降头,秒杀国内流量小生,我代表个人众筹1元请嘉宾去拍恐怖片。”   “嗯,会去支持票房的。”   “而且你们不觉得这位嘉宾很敬业吗?整整两个多小时,他就这么飘在空中,嘶吼着,狂扑着(虽然没吸到一滴血),要是我国所有流量都能有这种敬业精神,何愁拍出的片子不卖座?”   “+1”   “给大叔打call。”   “再接再厉,我们挺你!”   ……   看好人渣的弹幕整整刷了一长串,一直到最后面,楚辞才看到有人弱弱地提出质疑。   “我是学小语种的,我怎么觉得刚刚那位特邀嘉宾和吊死鬼小姐姐搏斗的时候骂了句鸟语?”   “果然是真·歪果仁吧,老板良心,劳务报酬应该不低。”   “所以就只能饥饿营销了【笑哭】。”   “不是我说,演员演得这么逼真,你们真的没有怀疑过他是真的降头师吗【害怕】?”   “……怎么可能。”   “一点都不像。”   “绝对不是!”   “楼上太入戏了叭。”   ·   次日,楚辞算了算小金库,看在盆满钵满的份上,终于让员工们将飞头蛮从488号引出来,引到自己的面前。   飞头蛮辛苦工作一晚上,面容憔悴、头发凌乱。   他不是没试过从门窗里逃出来,可楚辞奢侈地在门窗上方挂了一串平安符,就像装饰,任飞头蛮撞得头破血流也没能成功逃脱。   他不想死在鬼屋,只好忍辱负重了整整几小时,终于在忍无可忍之前见到了罪魁祸首。   “别这么严肃。”楚辞微笑面对着飞头蛮择人而噬的目光。   假如目光是刀剑,他现在已经被戳得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啪。”按了一下计算器,看着最终的营业额+直播间打赏。   “归零。”   楚辞道:“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   他在人渣的冷眼中自顾自地说:“好消息是,观众们一致认可了你的演技和努力,呼吁我们长期聘请你作为鬼屋员工,在你的不懈努力下,昨天我们鬼屋的日流水额终于破了10万,达到世界一流水准。”   “坏消息呢,就是几名游客和部分观众投诉你的头太假,建议我们协助你升级一下硬件水平,否则有点出戏,不过这些都不是很重要……”   他的表情温和,语气淡定,不禁令飞头蛮升起了一丝不该有的心思。   他垂下头思索片刻,阴沉道:“也不是不能合作……”   “假如你能把那本《九鼎诀》让我看看,我倒是可以原谅你之前的冒犯。”   楚辞:“……”   他先是回忆了一下《九鼎诀》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随后诧异道:“这位人渣……不,阿赞,你误会了,我为什么要和你这样的东西合作?”   “你……”   中年人愣了一瞬,随即脸色发红,勃然大怒,眼中迸射出杀意。   “敬酒不吃吃罚酒!”   楚辞根本不在意他的反应。   “准备好了吗?”他朝外面喊了声。   “阿弥陀佛。”   “无量天尊。”   宋道长和法空方丈立在门外,面容慈悲,带着门人弟子摆好了阵法。   沈晏穿过人群,缓缓步入员工休息室,和靠在墙上的鬼王遥遥相对。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休闲服,而鬼王一如往常,黑袍裹身。   一黑一白,对立而和谐。   飞头蛮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两个,似乎有些诧异。   “我可真是没想到……”他嚯嚯地嘲笑:“阿赞晏,地魂,你可真不像是被我养大的样子。”   “我还以为在东南亚的密林里,在一大群黑衣阿赞中间,和蛊虫与降头一起被炼制成厉鬼的你能稍微成长一点,没想到还是那么天真,居然愿意和天魂走到一起。”   “宁愿被他吸收,也不愿意与我合作么?”   “闭嘴。”楚辞面色冷然。   他站在鬼王与沈晏中间,如同一道劈开了光与影的分界线,又像是光明和黑暗在他身上产生了不甚清晰的融合。   “我还没说完。”   “最重要的,也是今天特意通知你的坏消息是,就算你替鬼屋赚了10万块,也不会分给你一毛钱。”   “因为死人,没资格讨薪。”   下一秒,深沉如墨的鬼气与橙红色光焰同时席卷上飞头蛮的身体,他的皮肤、筋膜、肌肉一半被腐蚀,干瘪成灰,另一半在高温下发出“滋滋”的响声。   仅剩头颅的中年人在酷刑下发出不似人间的惨叫声。   他的身躯逐渐覆灭,然而一道黑影从破败的躯壳中站了起来。   黑影扭曲而怨毒,身上散发的鬼气只比鬼王弱了些许,而且还在不断增强。   “我还要谢谢你们帮我下了决心。”他肩膀一晃,化作残影,拼着损失大半修为破开窗户上的平安符,将法空方丈手下的一位小沙弥打伤,转瞬不见了踪影。   “等着吧,你会后悔的。”   鬼影从包围圈中逃脱,诅咒般的话语漂浮在空中,令人不寒而栗。 第92章 被融合   “一份飞头蛮套餐。”   距离东南亚风情限定活动已经过去两周, 但得益于晋江平台的直播和录像, 游客们对于东南亚降头师的热情丝毫没有消退。   这些天楚辞一打开官方微博, 就能看见下方满满的私信和留言——   “老板求你让飞头蛮返场好吗?我再也不嫌他假了orz。”   “说限量就限量, 居然只出场一晚上,东南亚演员的劳务费是有多高?”   “搞什么饥饿营销?没意思, 真的没意思。”   “代表我自己, 老板你把飞头蛮大叔找回来, 我给全公司每人订一张票, 说到做到!”   “……”   看着微博里层出不穷的土豪们, 楚辞抹了把辛酸泪。   ——不是我不想把他发展成长期员工,是我真的做不到啊!   飞头蛮的魂魄自那天晚上之后便脱离头颅, 化为厉鬼,趁着夜色的掩饰不知逃到哪里去, 鬼王的手下在楚华市刮地三尺都没找到。   “估计是逃到外省了,”鬼王讽刺道:“反正他一向很擅长逃跑。”   楚辞知道他又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于是拍拍鬼王的肩膀:“打起精神!虽然人跑了, 但是钱不能不赚!”   “回头让厨房加一份飞头蛮套餐吧。”   “飞头蛮套餐?”被鬼王暴力薅来的五星级厨师鬼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十分不解。   “我在米其林餐厅工作了这么些年, 从来没听说过这道菜。”   被他用请求指点的目光看着,楚辞略有些不适应。   他轻咳一声:“就是红烧猪头肉。”   厨师:“……哦。”   脸上失望的神情还未收起, 背后被鬼王森寒的鬼气一激,厨师立正站直,挥舞着炒勺:“是道好菜!”   ·   飞头蛮套餐很快成为了爆款, 毕竟,五星级厨师卤肉的手艺真的很好。   见不到飞头蛮, 在十一月渐冷的天气中吃一碗热乎乎的猪头肉也是好的。   楚辞看着报表上节节高升的营业额,让郑莲离开,关了门,自己把鬼屋系统叫出来。   “灵魂碎片收集够了吗?”   “8768片,再过一礼拜就差不多了。”   多亏古曼童的帮助,上周期“吓你没商量”又多开了一座展馆,主题是恐怖游乐园,参演员工大多是从宋志远手下解救出的小鬼。加上这座展馆,如今的“吓你没商量”日均接待游客超过500人,楚辞再也不用担心灵魂碎片不足的问题。   他这段时间陆陆续续用了一部分灵魂碎片替沈晏修补天魂,魂魄上最大的几条裂缝已经基本弥合,同时在鬼王的半推半就下,他也替鬼王补了补灵魂中缺损的部分,造成的后果就是,鬼王再也不能忍受和沈晏同时出现在一百米之内。   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与此同时,楚辞看见原本靠在沙发上看手机的鬼王“嗖”一声站起来,穿过围墙就要走,和沈晏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嫌弃又强行忍耐的表情。   “等等。”楚辞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怎么?”鬼王看向楚辞,眉头皱着。   “我早就想问了,你最近怎么回事,为什么一见天清哥哥就躲?”   “有么?”   手心一空,鬼王把自己的袖子拽出来,一只脚已经迈进墙内。   楚辞眨眨眼,身体前倾,附在他耳边道:“说嘛,鬼王哥哥!”   “别别别!”鬼王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他站住脚,想想又有点不甘心,于是红着耳朵得寸进尺道:“叫我老公。”   “想得美。”   楚辞眼疾手快地拎起他两只袖子打了个结,用手拉着,让他穿不成墙,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按住鬼王的肩膀,威胁:“说不说?”   从身后看去,这个距离有些过分贴近,就像是一个暧昧的亲吻。   “吱呀”一声。   沈晏推开门,目光略有些深沉。   自从楚辞知道这只厉鬼是自己的地魂之后,行为似乎就放开了很多,像是“壁咚”、“墙咚”、叫一声“鬼王哥哥”这种事层出不穷。   虽说原本是一个人,但毕竟分开了近二十年,成长环境毫无相似之处,怎么可能还像同在一具身体时那样亲密无间?   小未婚夫沉迷于左拥右抱,似乎没意识到这种行为是货真价实的渣。   “是时候……”沈晏心想,不紧不慢地走向一上一下的两人,身上的灵力毫无遮掩,涌向空气之中。   楚辞被这阵清冽而强大的灵力惊动,回过头,略有些被当场抓包的不知所措。   他捏紧鬼王的衣服,冲沈晏笑了笑。   然而手下的身体居然比自己还要紧绷,因为相距极近,楚辞听见了鬼王磨牙的声音。   他皱紧眉头,忿忿道:“该死的天魂……”   “我才没有想被吸收,主动贯穿,和主魂融为一体的想法,绝对没有!”   “全都是天魂的错!”   楚辞:“……”   “吸收”?“贯穿”?“融为一体???   这些词单独拿出来没什么大问题,但放在一起为什么就格外不和谐?   低头盯了眼一脸暴躁的鬼王,又抬头看了眼浑身冰冷的沈晏,楚辞觉得明明是两个人的电影,但自己的未婚夫硬是玩出了3P的剧情。   非常硬核。   “所以,你们……”   “算了。”   “还是融合吧!”鬼王与沈晏异口同声。   他们相互看了眼,同时厌恶地扭头。   “如果不是因为小辞,我才不会愿意和你这种冷冰冰毫无感情的家伙融合。”鬼王嫌弃地穿过墙壁,身影转瞬即逝。   “我也一样。”沈晏看着他消失的地方。   地魂愿意回归自然是因为没有□□,无法正常在人间生活,而他愿意接纳这个没脑子的幼稚鬼,自然也是因为少了他自己便永远无法体会到正常人的七情六欲,也无法带给楚辞毫无保留的爱。   归根结底,都是为了……   沈晏转过头,对上一枚闪亮的摄像头。   “你在做什么?!”   “咳,”楚辞连忙收起手机:“没什么没什么。”   手指在口袋里动动,他悄悄把刚才拍到的视频上传到网盘备份。   网盘里名为“我的两个未婚夫”的文件夹里已经整整齐齐地排列了一系列视频文件。   楚辞有预感,等到天清哥哥的魂魄融合完毕,这些我自己嫌弃自己、自己瞧不起自己、自己怼自己的视频会成为他永远的黑历史,无法抹消。   ·   在等待替沈晏融合魂魄的时间里,楚辞抽空帮钱同佳将地魂从电脑中救了出来。   他点燃一炷香,烧掉钱同佳一缕头发,将香灰洒在电脑屏幕上。   “叫它。”   钱同佳深呼吸,肃穆道:“钱同佳,出来……钱同佳,出来……钱同佳,回家了……”   照楚辞的方法叫了半分钟,插着电的笔记本屏幕似乎亮了几下,可又很快陷入黑屏,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在里面。   “老板,怎么办?”钱同佳似乎与近在咫尺的地魂产生了某些联系,有点心惊肉跳。   “不好强行打破封印。”楚辞伸手戳了戳脆弱的屏幕,怕伤到员工比屏幕更脆弱的魂,于是他道:“这样吧,你再叫一遍,说点印象最深刻、最熟悉的东西,说不定能让它自己冲出来,否则……”   “否则怎么?”   “就只能把笔记本砸了。”楚辞试探着捏住笔记本一角——“啪嗒”。   外壳似乎在弯曲,他及时住手:“能不砸还是别砸吧,我记得这个型号挺贵的。”   “对对对。”钱同佳生怕自己的地魂也被掰弯,他恭恭敬敬地请老板坐到一边,自己绞尽脑汁,一拍地中海,开始从头背诵《C语言基础》和《Python入门》。   “C 语言是一种通用的、面向过程式的计算机程序设计语言……”   伴随着枯燥无味的宣教声,屏幕泛起麻点,开机键自动点亮,一串串代码从屏幕上飞速流动。   最终——   半透明的魂魄从银灰色电脑上慢慢浮现,虽然没有太多神志,但它依旧紧皱眉头,牢牢捂住耳朵。   钱同佳的背诵声暂停了一下,打眼一看,悲从中来。   “为什么我的地魂比我秃得还快?!我记得自己被害的时候还拥有一头茂密黑发!”   “闭嘴。”楚辞:“继续背。”   随着背诵声,略微凝实的影子在半空浮现,疑惑地睁开眼向四周看了看,然后一拍脑门,如同大梦初醒。   他虽然和钱同佳穿着同一款式的格子衫、牛仔裤、戴着复制粘贴般的黑框眼镜,但是从头顶秃掉的面积来看,显然不是他。   与此同时,又一道半透明身影缓缓从笔记本中飘出。   “这个才是你。”楚辞伸手一招,地魂懵懵懂懂,朝着钱同佳的眉心飞去。   他恍若被一颗子弹击中,坐在椅子上,安静地闭上眼睛,接受地魂这段时间的记忆与情感。   楚辞则望着面前另一个程序员的魂魄,略微吃惊地一挑眉——   “意外之喜。” 第93章 见岳父   “这是哪儿?”   来人……不, 来魂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 打量了一下十几个平方大小的员工休息室。   他一副标准程序员的打扮, 身影忽隐忽现, 魂体有些不稳。   楚辞送了一丝阴气过去,帮程序员稳定住身形。   “你是……”   话音未落, 靠在椅子上的钱同佳突然睁开眼睛。   他看着漂浮在自己前面的虚影, 瞳孔猛然扩大了。   “高高高工!你怎么也被抽走了魂魄!”   对方:“……”   虽然不太清楚情况, 但是他认真想了想, 摇头道:“不, 我想我大概是死了。”   “死了?!”   “这有什么好惊讶?”高工瞥了他一眼,唏嘘道:“我们程序员猝死几率很高的。”   钱同佳看着他和自己一眼过早凋零的黑发, 无力反驳。   ·   一番交流后,楚辞了解到这位姓高的程序员正是钱同佳的同事, 之前也在河马科技工作。   “之前任务催得紧,我留在办公室里加班,一不小心多加了8小时, 眼一闭、一睁, 人就没了。”   说起自己的死前经历,高明十分感慨。   “你不是被吴亮给害的?”钱同佳不信。   “吴亮?”高明想了想:“哦, 没有,我真的是过劳死,倒是吴亮来医院探望我之后, 把我的魂魄关到了笔记本电脑里,替他敲代码。”   “这个王八蛋!”钱同佳同仇敌忾地骂了句。   “也没什么。”高明十分想得开:“其实我死之前一直惦记着没写完的程序, 被关进笔记本电脑之后不光把那个半成品写完了,还承接了几个新项目,过得十分充实,要不是你们把我叫出来,我可能还在努力敲代码。”   “电脑里的生活就像关小黑屋,里面到处都是0和1,随时可以头脑风暴,最关键的是无论加班多久都不会掉头发,更不怕过劳死,要不是嫌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吴亮拿走,我超喜欢待在里面的!”   钱同佳、楚辞:“……”   这个加班加到死,死了也要继续加班的敬业精神,真的是没谁了!   “不说了,我还有最后一点代码没写完,写完之后你们帮我寄到河马科技吧。”高明说完就又自觉回到笔记本电脑里,不一会儿,键盘仿佛被无形的手按动,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屏幕上滚动的代码看得楚辞眼晕,他深呼吸,对钱同佳道:“我有一个建议。”   “什么?”   “你现在地魂也回来了,修养两天,回河马科技上班吧。吴亮刚死,他们肯定需要一个有经验的程序员顶替他的位置。”   “那我在鬼屋的工作……”   “不是还有高明么?”楚辞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我觉得高明更适合‘吓你没商量’的技术开发这个岗位。”   “为什么?”   “种族优势。”楚辞严肃道:“我们鬼屋不招活着的员工。”   钱同佳:“……”   虽然说回河马科技的工作很好,高薪又体面,但当他拎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走出488号时,还是有一种被抛弃的错觉。   更不用说楚辞把高明写完的程序拷在U盘里递给他时,喜滋滋地盘算着:“还是死了的员工比较好,没有五险一金,不用发工资,工资靠烧,工服靠纸,回头我再让寿衣店给他扎一个cherry原厂键盘,你就不用担心了!”   钱同佳:“……”   风萧萧,路凄凉,钱程序员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门,头一次觉得死人比活人幸福。   他摇头,“走了,老板我会安利公司的人来你这里体验的!”   ·   钱同佳走后有三四个月楚辞都在忙着升级“吓你没商量”的系统,他让高明做了个网上订票小程序放在微信里,又做了个官方网站,看起来更正规了。   沈晏和鬼王的魂魄终于已经修补完成,进入融合阶段。   由于分开得太久,为了培养默契免得融合的时候出故障,这些天他们一直忍着对彼此的反感培养感情,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处理公务……然后因为观点不同而打起来。   听着卧室里熟悉的打斗声,楚辞叹了口气。   他给旁边的大黄鼠狼顺了顺毛,摇头道:“他们就该听我的,手拉着手睡一觉,说不定睡起来魂魄的融合度就变高了呢?”   “假如对同床共寝比较抵触的话,我可以牺牲一下,睡在他们中间的。”   黄叔:“……”   “楚少,”他口吐人言:“脸上的期待收一下,我知道你昨天偷偷去海棠市开车了。”   楚辞:=W=   “谁说的,没有。”他悄悄挪动鼠标,删除浏览记录,动作到一半,突然:“咦?”   “怎么?”   “有人在官网论坛上问关于《九鼎诀》的内容。”   ·   提问:听说老板会《九鼎诀》,所以才能把鬼屋开得这么好,请问这是真的吗?   1L:……我们守护了这么久的秘密终于被你发现了。   2L:楼上闭嘴,万一楼主是老板的仇人呢?   3L:来不及了……从几个月前“吓你没商量”开业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们竭力隐瞒的真相终将坦白于阳光下。   ……   99L:是的!真的!用人格和尊严保证!不信楼主你去楚华大学问问,整个经管系都知道!   “他说是真的……”   电脑屏幕幽幽的光照亮两张苍白恐惧的脸,中年男人不自觉地颤抖着,用脊背护住一旁的妻子,和漂浮卧室中央,极其庞大几乎占据了整间屋子的鬼影商量道:“要不然你去找沈晏问问?他现在就在楚华市。”   “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们虽然是沈晏的父母,但他是个不正常的孩子,从小时候就很怪,还引得那段时间家里发生了许多糟糕的事情……从沈晏四岁那年被他爷爷带走后,我们就没再联系过,逢年过节都几乎不见面,你来找我们还不如亲自去找沈晏。”   黑影,也就是从“吓你没商量”逃走的中年人被戳到了心头的痛处,冷哼一声,吓得中年人和妻子又抖了一下。   “我要是能……”他差点没忍住自曝短处,幸亏及时发现,改口道:“那种小角色何必劳我亲自去找?我问你们,你知道沈晏身边那个年轻男孩吗?叫楚辞的。”   “楚辞?”沈父脸上露出一丝掩藏极好的鄙夷。   “说!”   他被中年人肆意散发的鬼气冰得浑身一激灵,不敢隐瞒,毕恭毕敬道:“知道,楚家的孩子,就是老爷子给沈晏订的那门娃娃亲,当初找我们拿过庚帖的。”   “不是我说,就算沈晏八字不好,身体也……但毕竟是我们沈家的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和一个乡下农夫的子孙定亲,还是个男孩子?可老爷子这么要求,我以不敢不听,索性就随了他吧。”   沈父显然对当年的事情很不满,还在絮絮叨叨,可厉鬼却没有心思听他胡言乱语。   他伸手一抓,揪住沈父的衣领,将他从床上生生拎了起来。   “去找!”阴气从口中咆哮而出。   “七天之内,我要看到《九鼎诀》的全文,否则你们就去给沈晏陪葬吧!”   ·   “有人在咱们经管系悬赏《九鼎诀》全文?”   正好是周一,楚辞一到校就被舍友们告知了这个传遍全系的知名笑话。   “你们告诉他了吗?”   “哪儿能啊,”孙超锤床板,钱宇在一旁笑得扶不住墙,“毕竟是价值100万的绝世神功,我们一致决定还是由你这个秦始皇传人全文默写才更有排面。”   楚辞:“……”   于是明知道《九鼎诀》从头到尾都是个玩笑,全系同学还是一起把对方骗得云里雾里,甚至坚信真的有这么一本神功,也是够沙雕的了。   “好吧,人在哪儿?”   吴观潮神秘兮兮地从书里翻出一张小纸片,递给楚辞,上面是一个电话号码。   “有意者联系沈先生,电话号码183XXXXXXXX。”   楚辞:“咦?”   “怎么?”   他摇摇手。   没记错的话,这位沈涛沈先生,不就是沈晏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岳父吗?   楚辞想了想,等到下课回家的时候,把这张纸条给沈晏看了。   “我觉得是他……拨不拨?”   “拨!”一前一后,沈晏与鬼王同时道。   楚辞看了眼他俩现在的状态,觉得一会儿见了岳父,他可能会被吓晕。   于是他拿起手机——   “喂?沈先生?你好。”   “我是楚辞,沈晏的丈夫。”   “先别急着骂我,我手里有你要的东西,不过在交给你之前必须先确定一件事情。”   “……放轻松,我不要沈家的房子和财产,也不会让你更改遗嘱,真的。什么认祖归宗上族谱之类的我根本不在乎,要上也是天清哥哥上我的族谱。”   “对,我只想问,你没有高血压心脏病脑血栓或者怀孕等不良症状吧?”   “……”   对面似乎传来严厉斥责,楚辞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没有啊……很好,那你来吧。”   他温声向岳父报上了龙脊区488号的地址,脸上露出期待的笑容。   “欢迎来我和天清哥哥的地盘参观,记得带上岳母。” 第94章 是他妈   “到了。”   “就是这里?”   一辆银灰色保时捷停在距离488号百米外的入口处。   穿着羊绒大衣和精致套裙的女人从车上走下来, 还没进门, 看到前方破旧的楼栋, 眉头先皱了皱。   “就知道, 凭他们两个能做出什么像样的事情……不会是让我们来收拾烂摊子的吧?”   “行了,少说两句。”沈父阻止了一句, 不过脸上的表情不以为然, 显然还是认同妻子的话的。   “不管沈晏他们怎么想, 我们拿到《九鼎诀》就走, 其他的事情什么也别答应。”   女人点头, 嫌恶地拎起裙子,唯恐地上的尘土溅脏了自己新买的高跟鞋。   “欢迎光临。”   看到两人走进来, 门口一只僵尸眼睛闪了闪。他把怀里啃了一半的大腿往肩膀上一扛,上前阴恻恻道:“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猛鬼导游服务来一套吗?”   “啊!!!”僵尸原本蹲踞的角落在建筑物的阴影里, 沈母没看见,她猛然对上一张惨白发青、挂着浓重黑眼圈、说话时齿缝里似乎还挂着新鲜血肉的大脸,吓得抱紧双臂, 后退两步, 声音颤抖。   “你你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哎,”僵尸不满意了:“不买就不买呗, 你怎么还鬼身攻击呢?”   “啧,有的人啊,看起来穿得人模人样的, 其实连套100块的私鬼导游服务都买不起……”他嘟嘟囔囔地走回墙根,继续啃大腿。   “……”   沈母被撂在原地, 面皮发红,只觉得周围游客的目光像针尖一样扎着自己,令自己浑身不自在。   “怎么被吓成这样?头一次来吧。”   “‘吓你没商量’这么有名,就算来之前没好好做攻略至少也应该听说过,用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这位阿姨真的好神奇啊,这么胆小来鬼屋做什么?是儿童乐园不好玩还是肥皂剧不好看?”   “吓你没商量”外面的僵尸虽说一开始是为了揽客而存在的,不过随着鬼屋越来越有名,他们已经很久不用再做逼良为娼这一套了。于是勤劳肯干的员工们开启了新业务——猛鬼导游。   “想要感受被厉鬼恐惧的感觉就选我,凶猛僵尸,雄霸488,十米之外,群鬼退散,带你感受从未体会过的苏爽!有意者看我肌肉。”   被拒绝的郁闷很快消散,蹲在墙角的僵尸又开始热情地揽客。   被彻底无视的沈母脸色难看。她走到门口,从长长的队伍前面挤进大厅,在排队者的冷眼中一拍桌子,“把你们经理叫出来!”   “您是?”萧云澜抬起眼,不动声色。   “我是你们沈经理他妈!”沈母见前台是个柔弱的小姑娘,更加趾高气昂。   “哦,您稍等。”萧云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拿起内线电话。   “喂……”   “不好意思,我们沈经理正在2号楼,您去顶层找他吧。”   “知道我来了还不到门口等着,每天不知道在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母面露不悦,尖细的高跟鞋踩着地面,哒哒地穿过大厅远去。   她没有注意到,大厅里原本对她随意插队不悦的游客纷纷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哎,你说这大妈能挺几分钟?”   “三分钟吧。”   “我看悬……充其量一分半,不能更多。”   ·   二号楼。   员工口中的2号楼就是新修建的第二栋鬼屋,由古曼童们负责设计和维护。由于现在“吓你没商量”每天都游客爆满,一部分游客会被随机分配到这里进行参观,于是粉丝们亲切地将这个过程称为“抽奖”。   与已经基本被探索完毕,甚至上了好几次直播的488号不同,2号楼因为探索过的人更少,公布在外的信息更缺乏,也就愈发显得诡异、惊悚、离奇,充满了种种匪夷所思的灵异传说,据说曾经把完美通关488号的大佬吓得痛哭流涕、形象全无、披头散发地跑出来,还痛心疾首地呐喊些什么“果然还是女人和小孩最可怕!”   这些江湖传闻不禁为传说中的2号楼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一路上,无论是员工还是游客,一听说沈经理在楼顶等人,纷纷露出了同情眼神。   沈母可不清楚这点,她还以为这些人听说自己是沈经理的母亲所以敬畏自己,不又找回了些在门口丢掉的面子。   走到2号楼门外,颇为嫌弃地看了看楼体做旧的苔痕,沈母拿纸巾包着手,握住金属门把,招呼身后的沈父:“快过来,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生的,待会儿要说什么你想好了吗?”   “这有什么可想的,我是他老子,老子问儿子要东西天经地义。他敢不给我?到天下哪里都说不过这个理!”   “说得也没错,不过那什么《九鼎诀》好像是沈晏旁边姓楚那小子的,万一他不愿意交出来怎么办?”   “他敢!”沈父完全没有了之前在鬼影面前的瑟缩,吹胡子瞪眼:“我可是他岳……呸,公公!他敢不孝敬公公!”   沈母听了觉得有理,胆子顿时壮了,仅有的一丝心虚也在“我是他妈”这四个字下抛飞到九霄云外。   “一会儿你最好也这么硬气。”她说着,手上一用力,推开沉重的实木大门。   “吱呀——”一声。   铺面而来的灰尘让沈母扇了扇风,“嘶”了一声:“老沈,我怎么觉得有点儿冷?”   “错觉吧。”沈父跟在她后面,顺手把大门关上,催促:“快走,那边等着呢!”   两人一路走过前厅,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内回荡,沈母突然问:“老沈,你听到了吗?”   “什么?”   “就是,有小孩的笑声。”   沈母话音未落,“嘻嘻”的声音伴随着从窗缝外吹来的风,时远时近地环绕在沈父耳边,令他后背一激灵。   “都怪你,瞎说什么,本来没事都被你招来了。”   沈父不走心地责备妻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然而——   “啊!”他的声音似乎都变掉了,“那那那、那是什么?!”   沈母被他用力攥了一下手腕,“嘶”一声朝手指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啊……你还说是我瞎说,我看是你在疑神疑鬼才对。”   沈父定睛望向窗缝,发现刚刚和自己视线对上的、那枚卡在窗缝里窥视的眼珠不见了踪影。   “奇怪了,”他讪讪地揉了下眼睛:“我明明看到的,一只小孩子的眼睛,还对着我滴溜溜转……”   “你最近压力太大了,回去请个心理医生看看吧。”沈母没好气道。   她加紧步伐踏上楼梯,然而楼梯一旁的天鹅绒窗帘被风掀动,从三楼一直垂下来的大幅帷帐泛起波浪般的动静,沈母视线朝侧面一瞥,恰好瞧见窗帘后凭空凸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有半岁的孩子那么大。   绿色窗帘上洇出两个黑色的同心圆,内侧的圆形转动了一下,朝向沈母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躲在窗帘后窥视着她。   “嘻嘻嘻~”笑声再度从远方传来,钻进沈母的耳朵。她不由在意地握住楼梯扶手,身子微微前倾,想要看清窗帘后到底藏着什么。   “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沈父色厉内荏的声音从后侧传来,他拽住窗帘,用力一掀。   风从空荡荡的窗帘后面涌入耳朵,落地窗没关紧,阳光透过窗缝倾泻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一切明晃晃亮堂堂,太阳下没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可窗帘后偏偏就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有点邪门。”沈父和沈母前几天刚见过鬼,也大概知道些玄学界的存在,这会儿就算是神经再粗大也不免毛骨悚然了一下。   “沈晏究竟在瞒着我们搞什么?这个鬼屋,奇奇怪怪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沈父跺脚,说的是轻视鄙夷的话,神色却不再像刚进门时那样自信。   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既然沈晏跑去和老爷子捣鼓那些神神道道,那这间鬼屋,里面的该不会是……   真正的鬼。   刚想到这一节,沈母突然后退两步,爆发出一声惊叫。   “老沈,你、你脚下!”   只见落满厚厚灰尘的地板上突然凭空浮现出一串小脚印。   巴掌大的脚印放在别的地方有点可爱,但此情此景下,却只显得恐怖,它一步步地,朝着沈父走来,越走越近。   “快跑!”沈母踉踉跄跄地拉了一把丈夫,两人顾不得形象,飞快朝二楼跑去。一路上“嘻嘻嘻”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360度环绕在耳边。   沈父和沈母已经不再想什么《九鼎诀》了,他们只想快点逃离这栋房屋,可惜做不到。   灰尘里的脚印一串串浮现,纵横交错,如同赶羊般将两人一路追向顶层。   由于跑得太快,他们甚至忽略了一路上离奇的动静,比如说画框里突然流泪的女人、某个角落里睁开血红双眼,露出诡异笑容的雕像,“砰”、“砰”、“砰”,像篮球一样在走廊上跳动的人头。   “嘻嘻嘻~”古曼童们用自己的语言交流着,“错过了这么多精心设计的情节,太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最精彩的剧情还在最后。”   沈父和沈母无暇关注这些奇怪的声音,更别说分析其中含义。他们一路狂奔,胸膛剧烈起伏,因为疏于运动多年,胸腔里发出破车般“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快到了……”又跑过一个转角,看到楼梯上挂着的提示牌,沈父给自己打气:“再忍忍,上面一层就是顶楼!”   “太过分了!”沈母高跟鞋的鞋带都松了,昂贵的真丝套裙更是皱的不像话,她扶着墙壁,尖叫:“这绝对是特意安排好的,故意来恶心我们,老沈你一定要给那两个小混蛋好看!” 第95章 洋娃娃   “当然了, 用你说。”沈父被吓得形象全无, 自己心里也憋着气。   他重重地踏在走廊上, 路过几间房门虚掩、一片漆黑的屋子, 走向最后一间亮着灯光的会议室,用力推开大门——   “沈晏!”   声音里含着一路饱受惊吓的怒气, 显得格外洪亮, 在不大的会议室里来回荡了好几遍。   然而, 出乎意料的, 会议室里并没有等着他们的楚辞和沈晏, 只有空荡荡的地面,稍显惨白的日光灯, 和最前方一面占据了半张墙壁的投影屏。   破旧的胶卷转动,将投影仪里的内容打在屏幕上。光线陆离, 一首断断续续的童谣声从耳边传来——   “妹妹背着洋娃娃......吱嘎......走到花园看樱花……吱嘎……”   屏幕上,几个面色苍白的小孩面带诡异笑容,伸手搭着前一人的肩膀, 团团转圈, 似乎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娃娃哭了叫妈妈……”   “树上小鸟笑哈哈……”   他们边拍手边唱。   沈父压根不耐烦看这些东西,伸手在房间内左碰碰、右碰碰, 想要找出些装神弄鬼的痕迹。   不料沈母突然一声尖叫。   “又怎么了?”   “你你你......”指着投影屏,沈母手指颤抖,声音里带着股受惊过度的神经质, “一开始的时候,这里明明有8个小孩, 现在为什么变成了7个?”   “7个就7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玩到一半,突然出去了呗?”   “问题是他们一直在转圈,从来没有停下来过啊?”   沈父终于意识到这段话里诡异的地方,他缓缓回过头,目光与转圈的孩子们对上,为首的男孩突然转过头,两只眼睛黑洞洞,冲他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   “妈妈说我不听话,剥下我的皮做成了娃娃......”他对沈父唱道。   “树上小鸟笑哈哈,树上小鸟笑哈哈……”   沈父头皮发麻,被盯上的一瞬间毛骨悚然。他拉着沈母慢慢后退两步,想要退出这间放映室,然而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   “爸爸捡起斧头走向了妈妈,用力砍了很多下。”   “妈妈的头滚落到树底下,她的眼睛还望着我啊……”   抓在手腕上的5根指骨慢慢收紧,瘦骨嶙峋,仿佛是没有肉的骷髅。   “啊!”沈母指着投影屏,疯狂地尖叫起来。   只见影片里欢快玩耍的孩子们像是得到了什么讯号,同时望向会议室内。站在队伍最后,最瘦小的男孩直接将头扭转180度,他们齐齐歪过头,露出诡异的笑容。   “为什么啊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为什么啊?”   高低不同的童声汇聚成海洋,钻进耳朵,歌声流水般穿透每一道骨缝涌入胸腔,带来灭顶般的压抑,仿佛连心脏都被攥紧。   “砰、砰、砰。”   剧烈的喘息声和擂鼓般的心跳撞击耳膜。   “快走!”   沈父推开门,用力挣脱脚踝上的那只手,竭力不去想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然而,婴儿手掌大小的五指细瘦却有力,猛地向下一拽,一个趔趄让沈父面朝下摔倒,就连身后的沈母也没有幸免,尖叫一声被他带倒在地。   一段属于孩子的,尖细而天真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爸爸妈妈,你们是在找我吗?”   “为什么要急着逃跑啊?”   “嘎吱——”   沈父听到自己颈椎的声音,像是没有上油的轴承。   他僵硬地低头,在地板缝隙里对上一双玻璃珠子制作成的眼睛,正骨碌碌地窥视着自己。   它松开抓住沈父的手,用真皮缝制的小手掰开硬木地板,从里面慢吞吞爬了出来。   一步一个动作,关节“嘎吱、嘎吱”地响着,用马克笔画出的五官笨拙而可笑地面对着沈父与沈母,嘴巴的位置,一个潦草的红色对勾张开,歪头道:“妈妈,我是你的娃娃呀。”   “……”   联系刚才的童谣,沈父终于知道视频里消失的孩子究竟去了哪里,但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不、不……别过来,”他手脚并用,胡乱挥舞着手臂:“别过来,我不是你爸爸!”   玩偶叹了口气,用“真不懂事”的目光看了两个大人一眼,伸出小手,拽起他的头发。玻璃珠做成的眼睛凑得极近,几乎贴着沈父的脸,让他能够看到玻璃表面那张扭曲痉挛的面孔。   “你说你不是我的爸爸,那你是谁的爸爸呢?”   “我是……”沈父张张嘴。   “他一定很想念你吧,让我把你扒皮放血做成娃娃,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啦。”   “不要!不要!”   沈父的崩溃在看到玩偶真的从背上的小书包里取出一把锋利小刀时达到了巅峰,他拼命想逃,手肘不慎碰到壁炉,碰倒了上面放着的一只花瓶。   “咔嚓”一声,花瓶在地板上摔成碎片。   只见破裂的碎片里生出一双双玻璃珠眼睛,仿佛从地底窥视人间。密密麻麻的小手扒住裂缝边缘,用力向外爬。   “爸爸。”   “妈妈。”   “不要再丢下我们了。”   “留下来吧,永远地留下来吧……”   ·   楚辞拉着沈晏找到沈父和沈母的时候,他们正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呜呜呜,我们错了,爸爸妈妈错了。”   “放过我们吧。”   “错在哪了?”楚辞伸手抱起一只玩偶,捏捏小手,又捏捏脸蛋。   鲨鱼一样尖锐的牙齿收起来,剃刀般的利爪缩回去,玩偶脸上穷凶极恶的表情犹如阳光下的冰雪一样融化消失,殷红的唇角弯弯,圆溜溜的眼睛就像泛着水光的黑葡萄,实力可爱。   然而被吓得够呛的沈父再也不敢这么想,他深感丢人,从地上爬起来,余光瞥过楚辞,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样缩回去。   这样凶残的婴灵,在面前这个青年的手里就像个任人摆弄的洋娃娃,这说明什么?   ——青年只会更凶,说不定就是什么吃人的厉鬼。   沈晏走在楚辞后面,他的身体半边被阴影笼罩,与墙壁的影子融合在一起,乍一看容易被人忽略。   “脏。”沈晏伸手拿过被楚辞捏来捏去的古曼童,在空中抖了抖,顺手放在壁炉上。   古曼童瘪了瘪嘴,不敢反抗,晃悠着两条小腿,黑眼珠滴溜溜打量了他一眼,又在沈父面上一转,发出“嘻嘻”的笑声。   “你是……”沈父终于注意到了多年未见的儿子。   沈母家境不错,他当年能娶到这样的女人,多亏了一张俊俏的脸,而沈晏的长相几乎就是沈父年轻时的翻版,只是身上多了些他没有的高冷与神秘气质。   “厌厌?”沈父叫了一声。   “爸,妈。”沈晏从阴影里走出来。   沈父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地上趴着。被亲生儿子看到不光彩的一面,他有些讪讪地用手撑着地面爬起来,一抬头就看见楚辞伸手摆弄壁炉上的古曼童。   原本咄咄逼人的玩偶在他手下就像是棉花做成的,见沈父看过来,眨眨眼,弯弯唇角,还伸手比了个心。   “你是?”   “这是楚辞。”沈晏道。   沈父尚且能绷得住,在他身后的沈母养尊处优多年,再难忍受之前的羞辱,她深呼吸,跺脚道:“我就知道之前的事情是你们安排好的。”   “沈晏,你什么意思?你就这么看着外人欺负你爸妈?”   “所以您想怎么样呢?”沈晏彬彬有礼,大半张脸陷在黑暗里,看不清晰。   “我……”沈母语塞。   就在这时,沈父悄悄捅了一下她胳膊,比划了个“九”。   沈母顿时想起自己的来意,她道:“我要……我要你把这些玩偶拆了,把我们送出去,然后让你……楚辞把《九鼎诀》交给我们!”   楚辞顿时就笑了。   其实沈母所料没错,今天这一出还真是特意为他们俩安排的,目的是替天清哥哥出气。   “只可惜……”   可惜沈父与沈母冥顽不灵,或者说,他们亏欠沈晏得太多,心里已经自动筑起了厚厚的围墙,将愧疚感全化为了不满与愤懑。   毕竟,在华国一些父母的心里,孩子就是他们的私人财产,无论父母如何对待子女都是理所应当,子女必须全盘接受并保持感激,否则就是不孝。   “好吧。”楚辞道:“我给你。”   “只是……”   之后的事情,就由不得你们做主了。   沈父与沈母根本没有那个耐心听他把话说完,忽略心中隐藏的不安,他们一味催促道:“,秘籍呢?”   “在这里。”指了指太阳穴,楚辞道:“过来,到这间屋子里,我默写给你们看。”   ……   和这对夫妻进屋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沈晏。   沈晏孤孤单单地站在原地,日光从一侧窗户打过来,将墙壁的影子投影在他脸上,光暗分明,形成一道冷酷的分界线。   低下头,楚辞看见鬼王站在沈晏背后,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两人的脚后跟相连,从膝盖以下已经融为一体。   “来吧。”他笑了笑,将两人拉进屋。   “不会有事的。”   ·   房间里早已备好了纸和笔,楚辞坐在一张桌子后,饶有介是地开始默写。   一时间,空气中只有笔尖接触纸张的刷刷声。   沈父有点尴尬,他侧过头看着沈晏,有心想说些什么,可是将近二十年没见面,居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母低头盯着楚辞写出的字迹,墨迹未干便急匆匆地将另一张纸塞给他:“快点。”   沈晏的眉头皱了皱。   沈父:“你别怪你妈,我们……也是被威胁的。”   “我知道。”   沈父动动嘴唇,想要把黑影的事情告诉他,但又想到那只厉鬼本就是沈晏自己招惹的,却牵连到了一直过着本分生活的自己和妻子,心下不满,索性闭了嘴。   纸张刷拉拉翻过,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楚辞把笔一撂。   “搞定!”   沈母立刻从书桌上将一大沓文稿抽走,对对齐,仔细检查了一遍。   不过上面尽是些“三花聚顶”、“生原婴”、“返本归真”之类看不懂的话,于是她问:“确定没有错误?”   “当然,”楚辞道:“费了我好大功夫,怎么会有错呢?”   沈母将“费了好大功夫”自动理解成楚辞自小修炼这套法诀,她从鼻子里嗤一声,颇为看不上这种不务正业的行为,将文稿叠起来塞进自己的挎包里,招呼沈父:“老沈,我们走。”   脚步声回响在走廊里。   楚辞走在最前面引路。   古曼童从他的口袋里冒出头来,歪歪脑袋,发出“咦、咦?”的声音。   楚辞听懂了它的话,脸上藏着丝小得意。   “当然了,”他道:“这可是我潜心研究了三天,综合华国轮子教、倭岛奥姆真理教、棒国□□、米国天堂之门教以及欧洲太阳圣殿教的教义精华所编纂出的一本秘籍,可以说是汇聚了全人类(邪.教)的智慧。”   还怕忽悠不住一个人渣? 第96章 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   楚辞示意了宅子里的古曼童, 这回没再发生什么灵异的事情。   但沈父一路上总能感觉到有目光从门缝、窗缝、甚至紧闭的地板缝隙中透出, 在不怀好意地窥视着自己。   “快点。”他催促道。   沈母穿着高跟鞋十分别扭, 扶着沈父的手臂向外走。   “听到了。”她加快脚步, 一不小心,尖细的鞋跟在翘开的木地板上卡了一下, 险些摔倒在地。   “小心。”   沈晏面容冷淡, 从身后扶住她, 手臂稍触即离。   “谢谢。”   沈母的目光仿佛被烧红了的烙铁烫了一下, 她移开视线, 埋头走着,快走到门口的时候, 突然压低声音道:“那只厉鬼,他说……他不会放过你的, 你自己要小心。”   说罢,她像是怕自己后悔,大步穿过前厅, 走到阳光下。   楚辞距离他们四五米, 却像是听到了沈母的话。   他回过头,看见沈晏与鬼王融合的痕迹又增加一点点, 到了膝盖上方一尺多的位置。   “我还以为没效果……”他抚摸了一下怀里的古曼童。   “看来你们编写的剧本还是有一些感化作用的,可以实施。”   “唧?”   假如没作用呢?   楚辞笑容温和,“那就把他们抓来, 多感化几次。”   古曼童一愣,弯起红色的小嘴, 玻璃眼倒映着阳光,“啪啪啪”地拍了几下掌。   楚辞坦然地接受了员工的彩虹屁,他道:“既然已经试验过,那么就从明天开始,想办法把所有古曼童的父方和母方请来再教育吧,从你开始。”   “唧!”   老板口中的“请”,读作请写作绑或者偷,古曼童听得十分开心,一个劲鼓掌,仿佛进化成了老板的脑残粉。   两人两鬼目送着沈父和沈母穿过鬼屋外的人群,走向停车场。   楚辞:“跟上去?”   沈晏:“再等等。”   于是楚辞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平板,打开监视界面,几人一起看起来。   “这是???”鬼王常年在东南亚雨林里窝着,见状非常震惊。   于是楚辞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鱼眼微型摄像头,刚刚摔倒的时候让小古安装的。科技改变生活。”   “为什么不告诉我?!”鬼王见沈晏和古曼童都一副早知道此事的样子,忿忿不平。   楚辞又拍拍他肩膀,笑得很灿烂。   “就是故意的啊,如果连你都发现不了,那人渣就更发现不了了。”   都是在雨林里窝了二十年的乡巴佬,谁又能比谁fashion多少?   鬼王:“......”   他磨磨牙,与沈晏的融合度似乎又比刚才高了不少。   就在这时,平板上的画面传来动静。   楚辞:“嘘。”   只见沈父与沈母坐回车里,沈母朝后面望了一眼。   “走吧。”   引擎被点燃,一脚油门,保时捷驶向市内。   “没想到……他们这个鬼屋办得还可以。”沈母心情复杂道。   “嗯。”沈父应了一声。   “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员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   “是演员。”沈父望着后视镜,强调了一遍,不知道是在给自己还是在给别人信心:“那些都是演员,一定是。”   “好吧。”沈母不与他争辩,手指抓着爱马仕的包带,道:“反正《九鼎诀》已经到手,只要把这个交给他,从此以后这些事情就都和我们无关了。”   他们当初狠下心抛弃沈晏,不正是为了过这种远离危险的正常人生活吗?   “嗯。”沈父应了一声。   夫妻二人看着车窗外单调的行道树,不知为何心里同时升起一股悲伤,就仿佛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老沈,你手下不是有个短视频平台吗?要不我们……”   沈母正想说要不就和鬼屋合作宣传一下,权当是对沈晏的补偿,冷不防车前窗突然贴上一道黑影,挡住了直射而来的光线。   “嗤啦——”   沈父急刹车,巨大的冲量让两人一不留神倒向前方。   “喀啦啦——”   沈母刚从眩晕和眼前的白光中清醒过来,就看到正前方的车玻璃上出现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正不断向外蔓延。   裂痕中央有一枚圆形的小孔,像是被尖锐的东西穿透。   沈父伸手一摸,在座椅上摸到一枚白色的指骨,已经嵌入椅内。他的大腿不过被骨头锐利的边缘擦了一下,便鲜血直流,洇透了西装裤。   “是谁?!”   脆弱的车窗玻璃无法承担巨大的压力,终于“哗啦”一声破碎,碎片落满驾驶座。   阳光从缝隙间照进来,点亮了袭击者的面孔。   “是你?!”沈母惊呼。   她拿挎包挡在胸前,昂贵的皮包上已经被碎片划出乱七八糟的印子。   沈母却顾不得这些,她伸手在皮包内翻找,掏出一摞写满字的文稿,双手递给黑影。   “这就是你要的《九鼎诀》,我们已经拿到手了,你拿走吧。”   沈母在心里不断催促着快走快走,然而黑影的行为却不尽如人意。   他从自身占据的黑暗里抽出一只手,慢吞吞地翻动着秘籍,与自己的记忆对比。   “抛却执念……抛却胜负欲……抛去身为人的一切欲.望……以纯粹的精神为基……提纯信仰……凝聚原婴,如此才能百邪不侵,羽化升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纸张“哗啦啦”翻动,兴奋的声音从黑影口中传出:“羽化升仙果然是存在的,难道我之前一直都做错了?”   “快走!”趁他陷入魔怔,沈母催促丈夫。   沈父一踩油门,正准备从黑影身边溜走,却不料车子像是陷在软泥里,怎么使劲都无法挣脱沼泽般的黑暗。   一条黑色的触.手从影子中伸出,悄悄缠绕上沈父的脖子,与他待遇相同的还有副驾驶上的沈母。   触,手收紧,黑影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既然秘籍已经到我手里,你们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不!咳……”沈母用力抓着触.手向外推,勉力借着喉咙间涌入的一丝空气道:“你不能这样。你们……咳……不是不对无关的普通人下手吗?”   黑影一怔:“你倒是了解华国玄学界的规矩。”   “不过很可惜呢,”他充满恶意地笑了下:“谁让我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呢?还是个外国人。”   “不对,”他自己给自己打了补丁:“我现在不是人了,我是个坏鬼、外国鬼,这些都是拜你的儿子沈晏所赐!”   说到最后一句话,黑影的脸色变得狰狞,他嘴巴张大,头颅扭曲变形,像是朵花冠里长满了锯齿的食人花,一口就能咬掉人的脑袋。   “与我无关/你去找他!”车厢内爆发出尖叫,沈母绝望地闭上眼睛。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眼前忽地闪现出许多沈晏小时候的情形,有他刚出生的画面,也有三四岁时冰雕玉琢的圆嘟嘟小脸,心底的怨恨渐渐分不清是对这个从未关心过的儿子,还是对逃避责任的自己。   一滴泪从面颊滑落。   就在这时,身后剧烈的轰鸣声传来。   楚辞骑着辆造型粗犷的哈雷摩托,帅气地追上了保时捷。   他戴着黑色头盔,两指并拢在唇边一碰,朝车里吹了个口哨。   “你是吃三聚氰胺了吗?短短几天膨胀成这样?”   新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黑影又气又怕,中心处一阵涌动,浮现出中年人的面孔。   他盯着楚辞,恶狠狠道:“滚开!”   “偏不。”   楚辞伸手按住车门,调动灵力使劲一拽。   钢铁打造的车门在他手下就像是豆腐渣,被轻而易举地撕开扔到一边。   下一秒,火焰从摩托车后座涌出。   金色火光如同凤凰涅槃时伸展开的双翼,又如盛开在神木上的金色花,溅射的金色光点稍一接触黑影,便将一片区域内的鬼气完全清空。   中年人不得不收回自己扼住沈父与沈母咽喉的触.手。   “我这可是在帮你……”他巧言令色,对沈晏的影子道:“地魂,你不是一直怨恨他们当年丢下你逃跑吗?现在怎么不出声?”   地面静悄悄,黑色的影子斜铺在摩托车一侧,无声无息。   “怎么可能?”中年人先是胸有成竹地盯着影子看了半晌,随后放开神识,寻找附近的厉鬼,找来找去却只有自己一个。   “居然真的融合了?怎么做到的?”他自言自语。   这时,在保时捷内梭巡了一圈的金色阳火自动飞回沈晏身上,在他的肩头停顿。   从前方看去,那几朵火焰熠熠生辉,就如同在燃烧。   “是了。”中年人目光一定。   “三花聚顶……抛去欲.望……”   “你练了九鼎诀是不是?你一定是练了九鼎诀!”   楚辞捅了一下沈晏的腰眼。   “是。”他面无表情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我之前练的那本功法还不够好,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将《九鼎诀》拿到手里了!”   被一团鬼气罩在中央的纸张再次“哗啦啦”翻动,这次看完后,黑雾中直接咧开一张大口,将它撕碎吞了进去。   随后他抛下身上大部分鬼气,把它们当做障眼法,自己在空中撕开一条狭小的裂缝,消失在错乱的空间中。   “等《九鼎诀》大成之后,我还会回来的!”   楚辞、沈晏:“……”   “真的没关系吗?”沈晏问。   “没有……吧?”楚辞想想,“反正我在上面写的内容都参考棒国、倭岛、米国……他就算要祸害也是祸害这些国家,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华国了。”   至于神功大成的效果,就连楚辞自己都不知道,毕竟汇聚了全世界邪.教的精华与智慧。   “估计就和练了九阴真经的欧阳锋差不多吧。”   金色火焰一卷,将留在原地的鬼气焚烧得一干二净,楚辞也趁机吞了不少阴气,大补。   血液流动加快,脸颊染上一抹红晕,他和沈晏对视一眼:“晚上……”   “咳咳。”   保时捷里传来咳嗽声,沈晏上前半步,挡住楚辞,对瘫软在车座上的沈父与沈母坦然道:“就这样吧,从今以后各自安好,不必再往来。”   “我不欠你们什么了。”   “晏……”沈母眼中含泪,冲他伸出手。   “啪”一声,这只手被人从半空中打落,落下的时候还顺便打了沈父的脸。   楚辞身下的哈雷摩托变成一张拙劣的剪纸,飘落在地上,剪纸上冒出一道人影,在半空中抽长身体,露出和沈晏一模一样,却更嚣张的脸。   鬼王从腰部以下都已然和沈晏融合,上半身却扭过来,冲着保时捷那边。   手从沈父脸上移开,他看着沈父脸上的红印子,傲慢道:“没听清吗?老子不欠你们什么了!”   “再见!”   说罢,他捡起地上的哈雷摩托,往兜里一揣,扬长而去:“爽!”   “早就该这么说了!”   话音在风中飘远,最后一道心结解开,天魂与地魂之间泾渭分明的屏障终于松动,缓缓融为一体。   ·   一年后。   楚辞拿着一份在各国玄学界流传的小报,上面的头版头条是——   “他来了!神秘鬼魂再次出现在米国,试图在时代广场点火自.焚。”   “上月在棒国宣扬献祭复活,上上月在倭国煽动末日预言,代号‘九’的鬼魂为何如此嚣张?”   “这是华国玄学界的阴谋!是东方巨龙对我们蓄谋已久的报复行动!”   “‘自由民主’的西方玄学界还是如此喜欢阴谋论啊……”楚辞感叹了一句,不怎么在意地将报纸翻到另一面,“算了,没什么大不了,反正那几个国家已经组织起巫女、祭司和神父,准备对人渣展开围剿,就看他这次能不能幸运地逃脱,然后继续宣传邪.教了。”   修炼《九鼎诀》的后遗症这么严重,楚辞也没想到,人渣练着练着,自己就把自己洗脑了,现在把修炼成仙和成为教主放在他面前,说不定他会选择自己的邪.教事业。   报纸背面是娱乐版——   “‘吓你没商量’蝉联最受欢迎鬼屋。”   “10月初,欧洲通灵师家族将来华国访问,第一站造访知名鬼屋‘吓你没商量’,或将邀请鬼屋全体员工参与家族制作的通灵真人秀。”   “‘吓你没商量’自主研发的“惊吓教育”、“暴力超度”技术,深受广大玄学界用户喜爱,问世一年来已劝导多名步入歧途的使用邪.术者迷途知返,获得玄学界和平进步奖。(附带鬼屋主携家属领奖照.jpg)”   楚辞望着照片上笑得开心的自己和天清哥哥,还有身后的黄三儿、郑莲、萧云澜、连从筠、古曼童、鬼屋全体员工,问系统:“我们会越来越好的,是吗?”   “当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   这本写的过程非常曲折,先是电脑坏掉丢了全部大纲,接着又换工作、考试,有一段时间比较力不从心,总觉得没有把想象中的故事讲好,非常感谢大家能包容我一直写到完结,咱们下本再见,希望我能把缺点改掉,写出更让你们喜欢的故事,啾咪~   不出意外的话,下本10月份开,是个快穿苏爽文,指路→《成为反派的白月光[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