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大人要逼婚?》作者:花籽里的老妖怪   文案:听说道魔不两立?   严潼不信邪,他师尊可是他的娃娃亲对象   还只有他一个宝贝弟子   怎么会舍得对付他?   可是打脸总来得那样快   拜师十年,他师尊却将他挖心封印   百年后好不容易破除封印从妖渊里爬出来   他这回信邪了   道有正道,妖有邪途   他就该乖乖回到魔域打怪当魔王   可是他师尊却不远千里、气息奄奄地寻来了   这回他也不敢自作多情了   他觉得他师尊一定是来代表正义消灭他的   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   面前这个冷漠脸的男人却说……回去成婚?   严潼帅脸懵逼   师尊逼婚三连:婚约是父母定的。我后悔了。能不能允许我喜欢你?   严潼拒绝三连:不行。有病。你走开。   但随着接二连三的意外,严潼觉得,自己可能又要打脸了……   简洁版文案:一个从不被爱的人在一个情感淡漠的人身上找到最好的温柔。   我不知光为何物,便以你为光。   1、年下。严重缺爱的徒弟(严潼)x莫得感情的师尊(季珩)   2、非正统修真,攻受都没有升级烦恼   3、双洁   5、非渣攻贱受文   6、不喜欢请点×。   7、he是我最后的倔强   8、世界和平,愿我快乐且沙雕。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严潼季珩 ┃ 配角:玄真玄妤等 ┃ 其它:一点虐,很多糖 第1章 逼婚1(修改)   百年的宁静像结在岩浆上的薄冰,一点儿风吹草动,整个修真界就草木皆兵。   妖渊重启,地狱门开。   人间,要乱了。   百年间,民间有个妇孺皆知的故事:青穹顶有个功法高深的仙君,这个仙君收了个天赋极高的小徒弟。小徒弟渐渐长大,却被发现身负妖魔两族的血脉,是极煞之命,会给人间带来不可估量的灾难。   此事震动了整个修真界,趁那怪物重伤,正义之士们便约好在青穹顶将其围杀。   那怪物以一敌千,修士们竟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不过老天开眼,最终还是衡君仙君顾及大义,祭出神兵凛霜,将其挖心并封印于妖渊。   至此,人间才免去一场劫难。   可如今百年期满,谁能不担心呢?   衡君仙君能制得住百年前的怪物,还能制得住今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吗?   百年前的那场围杀,他们可都是有份的。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那怪物,绝不会放过他们。   不怪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妖渊重开之际,衡君仙君下了一道天下追杀令,令天下修士全力追杀罪徒严潼,得其消息者,务必第一时间告知青穹顶。   起初,修士们还是高兴的。   至少还有衡君仙尊,有这位第一仙首,那怪物就不能对他们如何。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追杀令贴榜三个月后,有人揭榜了。   之后,衡君仙尊便消失了。   修真界终于失去最后的屏障,一场腥风血雨正在暗处酝酿。   不久,当年参加了围杀的十大门派都收到了一封信,信里没有一个字,只有一朵花。   几大门派的掌门赶紧开了一个会,都拿出了了收到的信封。   只是收到的时间不同。   按先后顺序拆开信封,分别是:梅花、山茶花、海棠、桃花、梨花、牡丹、银桂,金菊。   恰巧,花的顺序也是按花期先后送的。   算算日子,正是腊月里。   正月也快来了。   千里之外魔域之巅空荡荡的长恨殿里,修士们口中的怪物严潼正斜倚在王座上,微眯着狐狸眼,支颐假寐,片刻又捻起了一颗葡萄,漫不经心地看着。   一个赤瞳红衣的七八岁孩童正坐在房梁上晃着脚丫子,看着殿中主座上阴冷沉默的尊主。   “既然要杀,干嘛不一次解决干净?这样拖拖拉拉有什么意思?还一个个送花……唉,潼哥哥,你在想什么啊?”清脆稚音闷闷的,垂着眼撇着嘴。   严潼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里也是黑沉沉的,恍若深不见底的幽渊。闻言半挑起嘴角,慢悠悠掀起眼皮看向他,懒懒散散道:“你知道捕猎的乐趣在哪里吗?”   “杀戮?”横梁上的孩子浑不在意道。   严潼轻笑一声,将那颗葡萄轻轻一弹,慢慢坐了起来,横梁上的孩子一把接住丢进了嘴里,就听严潼幽幽道:“是恐惧,来自猎物的恐惧。是明知无处可逃却不得不四处乱撞的恐惧,那副愚蠢可笑的样子,才是乐趣所在。”   那孩子刚好把一颗葡萄咽下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红瞳忽然闪了一下,紧接着,他便皱起了眉头,跃下了房梁,边向严潼走去边说道:“我会替潼哥哥解决他们。”   严潼不置可否地笑笑,瞥了一眼他,继而眼中一黯,慢慢道:“赤将,他来了,是吗?”   赤将停住脚步,一双赤瞳晦暗不明:“不过一个修士而已,潼哥哥为什么这么在意?”   严潼闭上眼幽幽叹了口气,答非所问道:“啰嗦,变回去。”   那孩童闻言顿了一下,红瞳瞬息变为黑瞳,严潼再睁眼看去,孩童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赤红剑柄,通身黑亮的长剑。   严潼又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提起赤将,一言不发的朝荆棘长阶走去。   他坐上这魔域尊主的位置也不过两个月,怎么也想不到,他等到的第一件礼物不是众妖魔的七七四十九天长贺,也不是什么珍馐美酒佳人在怀,而是昔日将他封挖心封印入妖渊整整百年的师尊的一道天下追杀令。   高高在上的衡君仙尊啊,我冷情冷血的好师尊。   百年春秋,挖心噬骨之痛,日日夜夜生不如死的煎熬。就算有天大的罪孽,他严潼也该赎清了。   一百年了,衡君仙尊,季珩,你好狠的心!   震怒之下,严潼竟觉得万分悲凉。   百年煎熬都不曾让他心死,可初闻天下追杀令的那一刻,四肢百骸却都漫出一股浓重的悲哀。   一朝沦为丧家犬,被大半个修真界围困在青穹顶时,严潼不相信他师尊会杀他。   妖渊里百年春秋日夜煎熬时,严潼不相信他师尊能舍下十年相伴里的每一个晨昏朝暮。   但是啊,现在他信了。   所以,在天下人都称赞衡君仙尊大义灭亲、正义凛然时,他以魔域尊主的身份接下了这一道天下追杀令。   他要他师尊三跪九叩,一步步跪上长恨殿三千荆棘阶,用爬的、拜的、臣服的姿势一阶一坎地匍匐到他脚下。   你既然杀的了昔日严潼,那今日魔域尊主也等你来杀!   只是,我的好师尊啊,你要是知道你昔日痛恨的妖物竟然成了魔域尊主,该是一副什么样子呢?   严潼想着,恍惚已经走到殿门外的长阶前。   赤将剑气不稳,是他正在极度烦躁的表现。   赤将是他的妖力、魔力混着心头血在妖渊炼成的,生而有灵,可以算是他的第二颗心脏了。他那点儿心思,严潼怎么会不懂。   赤将排斥季珩,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排斥。   “尊主万安。”长阶尽头的守门妖兽见严潼走来,齐齐跪伏在地。   严潼站在猎猎山风中,沉默一会儿道:“到哪儿了?”   左侧的守门妖兽回道:“刚过了七百阶。”   “……怎么样了?”严潼看着幽幽不尽的长阶道。   那妖兽愣了一下,思索片刻道:“那人来时身上就有伤,七百阶虽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也不会那么轻松。”   严潼回身寒凉地看了那妖兽一眼,随即放下赤将,冷声道:“赤将,去把人带到长恨殿来。”   赤将领命,飞快地向下窜飞而去,很快就把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男子带了上来。   那白衣男子浑身血污,墨发垂落,一张脸苍白无比,即使昏迷着也可窥见眉眼间的清冷,借着长恨殿阴冷的山风和凄凄月光一瞧。   正是那青穹顶上高高在上的衡君仙尊,季珩。   男子从变大数倍的赤将剑身上把衡君仙尊抱了下来,下意识地把他轻轻揽在怀里,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带妖龙。”脚下步子不停直直往长恨殿走,带着些局促愠怒的声音消散在夜风中。   赤将立刻又变回赤瞳红衣的孩童模样,朝西南方奔去。   “童童……”季珩似乎是痛极了,昏迷中眉头也紧锁着,可呓语却是痛苦怜惜的。   严潼僵了一下,看着季珩的眼神很复杂,收了收手臂,把他抱到了长恨殿的软榻上。   妖龙名唤骨佘,是历代魔域尊主的疗愈妖兽。他很快受召赶来,走进长恨殿的时候化身成一个白发老翁。   他进殿先看了一眼安然无恙的严潼,然后才看向软塌上浑身是血的白衣男子,弓着身子坐在榻边查看季珩的情况。   诊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到严潼身前跪下:“尊主万安。这位公子体内的灵力十分紊乱,心脉已然受损,加之荆棘长阶对其身体的损害,如果不马上疗愈,很可能有性命之危。”   严潼沉默的听着,等骨佘说完了也只是看了眼榻上脸色灰白的季珩,眼里仍旧黑沉沉的。   他不发话,骨佘自然不敢自己拿主意决定此人的生死去留,仍旧跪在地上等着严潼吩咐。   就在骨佘以为尊主打算就这样耗死榻上之人时,殿中响起严潼寒冰似的声音:“他还不能死。”   骨佘前后伺候了三位魔域尊主,严潼一发话他就明白了。   不能死,那就真的只是保住一条命即可。   灵力紊乱不是一天两天能疗愈的,骨佘便暂时稳住了季珩受损的心脉,再处理了一下他身上的伤。   虽然早有准备,但血衣褪下,季珩皮开肉绽的腿露出来的时候,严潼还是错开了眼。   骨佘把严潼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处理完这些之后又小心翼翼的问他:“尊主,他的伤已经不会危及性命,但要彻底恢复还需要许多时日,是否需要属下明日把药童带来贴身照顾?”   严潼闻言看向季珩,眸色阴沉。   骨佘在这魔宫之中见了太多腌臜事,看严潼落在季珩身上的目光心里也有了猜测,恐怕这衡君仙尊不是一般人呐。   这新任尊主嗜血残忍,没想到却对昔日仇人独怀情衷?   心里都想好明日带哪个手脚麻利又细心体贴的药童过来照顾了,那阴沉冷漠的尊主终于开了尊口:“照顾?他是来取我性命的,是我死生不容的仇人,为什么要照顾?”   骨佘一愣,有些摸不准这位尊主的心思,闻言也不敢搭话,只是把身子伏的更低。   “带到幽冥之地关押。”严潼的声音冷意彻骨,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长恨殿。   骨佘看了眼榻上之人,微微叹了口气,还是把人带去了暗无天日的寒冥之地。   “潼哥哥,你的手……”赤将看着茫茫然站在大殿门口的严潼,那人紧紧攥着的拳头指关节都泛起了青白,现在还在细细的颤抖。   严潼回神,一低头就看见了变成孩童模样的赤将正抓着他的衣角,皱巴着一张小脸看着自己的手。他也看向自己的手,缓缓放松才发现手心都掐出了血痕。   自嘲一笑,干脆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漆黑廊柱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了?如今他已经是魔域尊主,他那冷血无情的师尊也已经是他的阶下囚,为什么只是看到那人苍白虚弱的样子,自己就先溃不成军了呢?   山风朔朔,在这长恨殿外,竟如婴孩阵阵呜咽。   严潼没搭理赤将,兀自打量起这偌大的长恨殿来。   绵延千里的魔域,妖魔鬼怪横行,从长恨殿的长阶上往下望,山下是一片星火辉煌。   市集里最是热闹,来来往往妖魔横行,看着看着,严潼竟从这诡异的氛围里咂摸出了一丝人间滋味来。   星星点点不甚明亮的是那些小妖小魔的家,白日里尽管厮杀恶斗,争夺地盘修炼妖力,晚上了就蜷进窝里,有父母亲族相护。   长恨殿坐落在魔域之巅,新任的尊主还没选好心腹部下,山上的十几座宫殿就都空着,黑漆漆寻不着一丝亮光。   只有此时的主殿里亮着一盏灯,凄凄惨惨的,也快燃尽了。   赤将也不出声,乖乖巧巧地蹲到严潼旁边,一会儿绞着自己的手指玩儿,一会儿悄悄去看严潼的脸色。   严潼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赤将,明日你跟妖龙下山去,要是觉得有合适的,就带回来几个人吧。”   赤将点点头应下,片刻又有些期待道:“上次我在山脚下看见了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狐狸,很漂亮的,我可以带他回来吗?”   “不行。”严潼懒懒地看着他兴致颇高的样子,毫不留情的回绝了他:“别惦记那只小狐狸了,连人形都还没修出来,带他上来能做什么?你跟着妖龙去,妖龙会教你怎么挑人。”   赤将闻言一张粉嫩嫩的小脸又皱了起来,他没有反驳严潼的话,只是委委屈屈地望着他。   严潼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嫌弃的看他一眼,一把把他提起来丢的老远。   赤将利落的在地上滚了一圈干脆坐在地上继续委屈巴巴地看严潼。   严潼深深叹了口气,最后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靠在身后的廊柱上,十足不情愿的样子。“带吧。”   赤将那双赤瞳立刻亮了起来,三两下蹦了过来,蹦到严潼身边又变成了黑剑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某老妖怪:丫头,你媳妇来找你了,开心不?   严潼(甩出赤将并摆出臭脸):走开,师尊要杀我,不开心……   某老妖怪(受赤将威胁):呵呵冷静~   瞎叨叨:敲严潼名字的时候,跳出来的是丫头,好叭,看来这是天意! 第2章 逼婚2(修改)   严潼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柄黑剑在自己眼前弯曲成各种稀奇古怪的形状,一会儿弯成半月,一会儿又弯成波浪,最后似乎是高兴极了,干脆把自己扭曲成了一个圆圈,围着严潼转了起来。   严潼:“……”   “再不停,不让妖龙带你下山。”   赤将立刻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又变成孩童模样,规规矩矩地蹲在严潼面前,精致五官都笑成了一团。“潼哥哥,你有想带上来的人吗?”   严潼顿了片刻,看着山下璀璨的星火说了句:“带个会做临州菜的上来吧,我也有一百年没尝过那味儿了,都记不起来了。”   赤将高高兴兴地应下。   一阵山风掠过,赤将的笑意忽然滞在脸上,片刻又垮下脸,闷闷道:“那个人醒了,要见你。”   严潼沉默着,半晌才慢慢起身,幽幽道:“去瞧瞧吧,看看百年过去,修真界仙尊之首的衡君仙尊到底有没有长进。”   赤将低头闷声跟上。   寒冥之地是历代魔域尊主用来关押重罪之人的地方。   长恨殿后山的一个山洞,沿着洞中的阶梯往下走九十九阶,面前有一道妖兽镇守的精铁门,门上是尊主结的特殊法印,除了尊主和他的心腹没人能够开启。   严潼开了门,带着赤将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片极为广阔的天地,无数条铁链从洞顶延伸下来,每一条下面都吊着一个巨大的笼子。   从严潼进门的地方,又延伸出无数条通向这些笼子的阶梯。阶梯是悬空的,下面是万丈深渊,深渊中是滚滚岩浆。按理来说此处有岩浆,应该非常燥热,但四周的石壁上却都是寒冰。   白昼这里温度极高,囚笼里的人就像蒸笼里的肉包一样被炙烤。到了夜里,这里又极冷,石壁上的寒冰能把人骨头冻裂。   除了几个不服气严潼登位的老妖,这里关押着真正的“人”,只有昏迷在三千荆棘阶上被严潼带回来的衡君仙尊。   关押着季珩的铁笼在百米开外紧挨石壁的高空,严潼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面色苍白,浑身血污的男人,那男人也看到了他看他走进来,有些不稳地慢慢站起来,直直地看着他。   严潼也不回避他的眼神,甚至还微微提了嘴角,笑意冰凉的回望过去。   两人谁也没有先说话,严潼顺着台阶一步步向他走去。   他看着铁笼里的那个男人,眉眼清冷,纵使一身血污也挺直了脊梁,摆出一副纤尘不染不近凡俗的样子。   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百年前是这副孤傲清冷模样,百年后也摆着一张寡淡冷漠的脸。   百年恩仇,此时此刻,他竟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看着铁笼里清瘦的男人,他居然只想到: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他和季珩,已经一百年没有见过了。   昨日种种,大多已经烟消云散。   严潼以为,从妖渊里出来,前尘种种于他而言就是上辈子的事,他不会再在意,不会再回头。   可是当他看到这个男人清清冷冷一双眼时,他才悲哀的发现,他什么都没忘。   虽然结局惨淡狼狈,但眼前这个男人的眉眼,一颦一笑乃至耳垂上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他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十年朝暮,早已刻进身体的每一寸骨肉。   严潼脸上挂笑,眼中阴沉,垂了垂眸,下颌轻抬,已是一副倨傲无双模样:“衡君仙尊,许久不见。”   季珩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他,如果严潼细看,就会发现他整个身体都在细微的颤抖。   可是严潼现在虽然面上沉稳,心中也早已翻江倒海,根本发现不了季珩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季珩微皱了眉看着他。   严潼心里莫名就升起一股火气。   这个人总是这样,永远一副清冷淡然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入不了他的心。   百年前冷冷淡淡将他封入妖渊,百年后看见他成了魔域尊主还是这副样子。   就像看着一个死物,对方的喜怒哀乐在他看来都极其可笑。   “怎么,衡君仙尊失算了?没想到昔日自己亲手处决的妖物今日不但没死,还坐上了魔域尊主的位置?”严潼半眯了眼,冷冷地打量着季珩。   “没有。”严潼看见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低了低头,声音很低,因为这两个字说的分外艰难,听起来竟有些咬牙切齿。   “没有?”严潼嗤笑一声,“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大逆不道,还是没有想到堂堂衡君仙尊居然教出了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季珩垂下的眼睫颤动着,他还是没有说话,所以这次连严潼都注意到了他的反常。   严潼想起他身上的伤,虽然他并不认为衡君仙尊会受不了区区岩浆炙烤,但看着他这副样子,还是下意识的在季珩的铁笼周围布下一个防护结界。   他没有忘记这个人,连护着他都已经成了本能。   可是结界并没有缓解季珩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那人眼睛也爬上了血红。   严潼看着他,眉蹙得越来越深。   骨佘说过季珩体内灵力紊乱,看他现在的样子,难道是练功出了岔子?   季珩抬起头来看向严潼,两人目光相撞,皆是一愣。   季珩意识到自己的状况有些遭,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了内府之中横冲直撞的灵力。   严潼也皱着眉移开了眼睛。   随即又想到季珩即使在练功出了岔子这样紧要的关头,也不忘对他下天下追杀令,甚至还不惜孤身闯魔域,心中就一片躁郁。   季珩到底有多恨他?   心里这样想着,口气也就越发不善:“就凭你这样也想杀我?衡君仙尊,你莫不是太小看我了。还是你以为,我还是百年前那个毛头小子,是你可以任意斩杀的小弟子?”   “不是……为杀你而来。”严潼每说一句,季珩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而他吐出的每一个字,真的有种艰难的味道了。   严潼看着他,心中越来越烦躁,语气也冷硬不少:“衡君仙尊,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也没工夫陪你叙旧。   如果你还有力气还有心力要审我杀我,尽管告诉这寒冥之地的任何人,魔域尊主严潼,奉陪到底。”说罢转身欲走。   刚走下两阶台阶,季珩的声音再次在背后响起,清冷中是明显的急促哀伤,但说出的话却让严潼觉得荒唐至极,甚至有些怀疑衡君仙尊这副壳子里是不是换了人。   季珩说:“严潼,跟我回青穹顶,成婚。”   这荒唐无稽的一句话从冷情冷心的衡君仙尊说出,连进门以后就躲在门边不肯靠近季珩的赤将都是一呆,继而几步窜到了严潼身边,睁大了眼睛瞧着铁笼里的男人。   严潼闻言转过身,挑着眉冷冷地看着季珩,看了一会儿,他忽然低低地笑起来,随后越笑越大声,笑得前俯后仰眼中含泪:“你……疯了?!季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跟一个男人成婚?还是你最痛恨,亲手封印入妖渊的妖物?”   他又把季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嘴边始终挂着讽刺的笑:“衡君仙尊,青穹顶的心法,没有迷人心智的能力吧?你看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季珩闭了闭眼,眼中血红慢慢褪了下去,他定定地看着严潼的眼睛,然后一字一句道:“你我百年前就有婚约,早就该成婚。”   严潼死死盯着他,几次想反驳却找不到借口。   他和季珩确实在百年前就有婚约,还是娃娃亲。   在两人反目成仇百年后,跟他说的第一件竟然是……成婚?   怒极反笑,他指着季珩的手都在轻抖,向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到最后也只憋出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季珩的目光始终没从他身上移开过,还往前走了一步:“父母之命,媒妁有言,你我婚约,天地可鉴。”   严潼被噎的说不出话,还要再说什么,但看着季珩那双清冷凤眼,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他低下头自嘲一笑。   心想: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他鬼扯什么婚约呢?   他转过身深吸几口气,心里越来越烦躁,边往外走边冷声道:“等你脑子清醒了,想清楚自己是为什么来到这长恨殿的再来找我。”   寒冥之地的大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季珩最后一句话没能落入严潼耳朵,却被后严潼一步的赤将听了个清楚。   季珩说的是:为了你。   严潼回到长恨殿正殿已是黎明,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季珩那句“跟我回青穹顶,成婚”,他恼怒地踢翻了脚边的椅子,随后越想越生气,恨不得再回去找季珩理论一番。   季珩难道被人掉包了?他不是已经对他下了天下追杀令吗?   在寒冥之地的囚牢里跟他说什么百年前的婚约?   有病!   赤将一进门就躲到了房梁上,严潼现在正在气头上,可别一不顺心真的把他给熔了。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岂料他这点小心思早就被严潼看穿,严潼踢翻了椅子还觉得不够,又一屁股坐到主座上,看着赤将咬牙切齿道。   赤将觑着他的脸色小声地应了句:“嗯,有病。”   严潼这才大觉出气,随即又气愤地重复了一遍:“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  严潼式懵逼:快跟我一起说,有病! 第3章 逼婚3   赤将跟在严潼身边近百年,第一次见到严潼气歪了鼻子的样子,稚子心性瞬间好奇心大起。   季珩到底是什么人?   主人竟然和他有婚约?   婚约是怎么回事?   主人会不会嫁给那个季珩?   一想到主人要嫁给季珩,那他就要和那个季珩朝夕相处,赤将一下子就皱巴了一张脸。但想到主人真的要像那些凡间的新娘一样穿上红嫁衣,盖上红盖头,他就又忍不住期待起来。   等严潼气顺一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潼哥哥,你以前答应要嫁给那个季珩了吗?”   严潼不知道赤将已经想到他“婚后”的日子了,刚顺下去的一口气一下又被卡在了喉咙口,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百忙之中还不忘在赤将后脑勺上狠狠地呼了一巴掌:“你给我闭嘴!”   赤将在地上滚了一圈灰溜溜的闭嘴了。   严潼好不容易顺了气,瞪着一脸委屈的赤将。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严潼一拍额头。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先是在寒冥之地跟季珩鬼扯什么婚约,现在又像个孩子一样跟赤将大眼瞪小眼。   严潼闭上眼往后一躺,脑子里一团乱。   婚约?确实有婚约,在季珩还不是他师尊,他还不是青穹顶弟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季珩母亲钦定的“儿媳妇”了。   可百年过去,再来提这些做什么?   静默一会儿,严潼把赤将召到身边:“还想不想要你那只小狐狸了?”   赤将“啊”了一声一蹦三尺高,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现在就可以去吗潼哥哥?”   严潼轻笑一声点点头:“去找妖龙吧,他知道怎么做。”   赤将实在太高兴了,兴奋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惜他是剑灵不会脸红,要不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傻。   其实现在就够傻了。   赤将眼珠子一转,趁严潼不注意在他侧脸吧唧亲了一口然后迅速消失在了殿门口:“潼哥哥,我去找骨佘啦!”   严潼愣了一下,随即好笑的摸摸被亲的左脸,又躺了下来。   等赤将的声音彻底消失在长恨殿,他眼中的笑意才慢慢淡下去。   昨夜彻夜未眠,总是吵嚷个不停的赤将也打发走了。   严潼便干脆和衣躺了回去,打算睡他个昏天黑地。   魔域已定,剩下琐碎的事情有妖龙打理,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尊主确实没什么可忙乎了的。   但想到还在寒冥之地的季珩,还是一阵头疼。   这都发什么疯呢?!难道他在妖渊里待了一百年,外面的世道就全变了?   脑子是真疼。其实他好几天都没好好睡过觉了,总是被这样那样的破事扰的心烦。   本以为今天也会像以前那样难以入眠,但事实上很快就睡了过去,而且一睡就睡到了黄昏。   再次皱着眉头醒过来,严潼恼怒地盯着殿门,凶神恶煞的,好像能把那门盯出个洞。   原因无他,吵醒他好眠的人是季珩。   传音术啊神他妈的传音术!   严潼现在真的很想回到一百年前,一把掐死当年那个花了整整三个月,才弄出一个只属于他和季珩、且无法切断关联的传音术的熊孩子!   搞什么玩意儿呢?这他妈都一百年了居然还这么灵验?   季珩的传音也相当简单粗暴:跟我回青穹顶,当年的事,我会重审。   审!审!审!   季珩啊季珩,你看清自己的处境了吗?   严潼起身,端出大战群魔的十二分煞气再次冲回寒冥之地。   这次季珩看起来比刚才好一些了,至少脸色不再那么苍白,落在严潼身上的眼神变的柔和,甚至有些温柔。   “看你这副样子,恐怕来长恨殿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本尊登顶魔域的事情了吧。”严潼冷冷睨着季珩:“你一早就知道我接下天下追杀令,就是为了羞辱你。那……衡君仙尊,又是什么让你不惜丢弃颜面也要上我长恨殿的呢?”   季珩顿了顿,没理会他言词里的恶意,反问道:“为什么不杀我?”   “我说过,要杀要审,我都……”   “你有无数机会。我受魔域结界攻击的时候,跪在荆棘阶上的时候,昏迷的时候,甚至现在。”季珩死死盯着严潼的眼睛,不等他说完又继续问了下去:“你都可以杀我,你知道的,我灵力紊乱身负重伤,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严潼,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严潼脸上冷的快要结霜,半眯着眼危险的看着季珩。   寒冥之地到了晚上本来就严寒非常,此时因为严潼有意释放威压,竟又冷了几分,几个关在别处的老妖受不住,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呼。   季珩握着拳,就那么看着严潼。   半晌,严潼忽然笑了,他干脆在那台阶上坐下来,侧对着季珩,摆出一副慵懒长谈的姿态,浑不在意道:“当年青穹顶围剿,师尊为了天下大义将我挖心封印。一百年啊,师尊一条命怎么抵?”   季珩平静地听他说着,仿佛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他什么都没说,眼中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无闻殿、无有殿、鹿忧阁、庭芳殿、白鹤台,还有那次围剿中所有挺身而出的‘正义之士’,就算把他们全杀了,也抵不上我在妖渊里一时一刻的煎熬。”严潼本就生就一双狐狸眼,这么懒懒的说着,眉梢半挑,反有无尽邪气。他微抬着手,轻蔑的指了指季珩:“杀你?哪有那么痛快的事?”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季珩也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一如当年,冷淡平静。   严潼兀自笑了笑,撑起右腿随意地把手搭了上去,眼里的温度一寸寸彻底冷下去。“我严潼本来就是一条泥沟里的脏狗,一百多年也没能爬出去。人间于我,不过长了花草的炼狱。”他看着季珩:“百年前我不懂,不过现在我懂了。你们修道者有修道的样子,要除魔卫道。那魔也要有魔的样子啊,得祸害人间。当年你们斩妖除魔好不痛快,如今我既做了这魔域之主,不杀几个神,不斩几个仙,不毁几个道,岂不是辜负了天道轮回?”   季珩微微蹙眉看他,攥着手没有说话。   严潼轻蔑的笑,手一挥,两人面前瞬间结起一道幻虚屏障。   是青穹顶。宫殿坍塌,尸横遍野,哀嚎连天的青穹顶。   季珩看着,眼神终于变了变。严潼笑着,一字一顿道:“万物有灵,天道循环。师、尊?我记得这是你教我的吧?”   季珩垂下眼,睫毛微颤,忽然低声道:“你真的想这样做吗?”   严潼嗤笑:“不然呢?所以我得留着你的命啊,我的好师尊,没有你,谁来陪我看这一场好戏?”   “你,是不是再不可能回青穹顶?”季珩闻言抬头道。   严潼挑挑眉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样子。   谁知季珩听了这话反提了嘴角,忽然道:“可以。反正你我父母都已不在人世,婚宴在何处举行都一样。”   严潼愣是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不是说着杀人复仇的吗?怎么又扯到婚宴上去了?   他气的发抖,整个人一下子低沉的可怕。“你疯了?别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季珩,当年跟你定下婚约的是严府大小姐,不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男人!”   季珩看他盛怒的样子竟然真心实意的笑了两声,温声道:“我只知道母亲为我定下的良人,名唤严潼。”   “你!”严潼气的牙痒痒。   分明还是百年前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十足的地痞耍赖。   “不、可、能!”严潼实在气狠了,面上结霜,声音也结了冰:“我不管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季珩,趁早消了这个念头。百年前的严潼敢与天下人为敌,百年后的严潼也不介意手上再多一条人命。”   季珩岿然不动:“季珩此番前来,是为带回命中良人。既然来了,便是豁出命也要将他带回。尊主不允,尽可以杀我。但只要我还有一条命在,就必然不会言弃。”   但这句话不知怎么刺激到了严潼,他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攥紧了拳头,本就爬满红丝的眼睛更加赤红:“你以为,我当真不会杀你?”说罢手心就结出一个法诀,毫不留情地向季珩打去。   简简单单一个招式,季珩完全有能力避开,但他没有丝毫闪躲,反而卸下了周围的防护结界,直直地受下了这一击。   严潼瞳孔微闪,仍旧冷声道:“衡君仙尊,比起以前那个冷清冷血的你,现在的你可差劲太多了。”   严潼那一下虽没用全力,但也着实不轻。季珩向后踉跄几步,嘴角流出鲜红血液来。他抬手擦去嘴角血迹,弯了弯嘴角:“我记得,母亲为我们定下婚约那日说过‘这辈子都不能对童童不好,童童是季家的人,只能疼着、护着。’”   疼着……护着……   季珩,你怎么能在把我推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之后,如此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   紧接而来的一击,季珩单膝跪在了地上,一身血衣更加污秽。   但他仍旧没有防御,生生地受下严潼的怒气。   “别再用传音术。季珩,别再恶心我,我不会跟你回青穹顶。”严潼冷冷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森寒道:“婚约更是无稽之谈,我、不认。”   阶梯下的岩浆冒出“咕噜”的声音,季珩的脸色却苍白的可怕,嘴唇更是像受了严寒的人一样泛起青白。   严潼离开了。   回到长恨殿正殿的时候,骨佘和赤将正等在殿外,见严潼回来,双双叩拜行礼。   严潼点头让他们起来,赤将笑嘻嘻抬起脸,怀里果然抱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那狐狸正把脸埋在赤将怀里,又像实在忍不住好奇,就拿蓬松的尾巴遮住脸,从赤将的胳膊上露出一条缝隙,悄悄打量严潼。   金瞳白狐,倒生了副好模样。   “事情办的如何了?”严潼看了眼那狐狸没说话,又看向骨佘。   “十二殿已有三殿有主,分别是蛇王晋琰、鹤王白骨和青扇书生,属下已经安排他们入殿,随时等候尊主召见。”骨佘回道。   严潼挑挑眉,不得不说,骨佘确实厉害,才一天的时间就找到三殿主人。“都过了问罪台?”   严潼口中的问罪台是长恨殿三景之一,凡入长恨殿者都要过稳坐台受问。   忠否?可为尊主亡命否?   仙魔人神,无谁能在问罪台的拷问下逃避内心。   问罪台不答应的人,当即引历代妖王之力将其粉身碎骨,绝无生还可能。   “过了,赤将和我亲自带去的。”骨佘抬头道。   严潼点点头:“不用特地召见了,既入了长恨殿,该怎么安排你看着办吧。剩下九殿,你且去寻,遇到合适的可以带去问罪台一试。”   骨佘低头叩拜,应下了。   严潼转身欲走,又听骨佘唤住了他:“尊主,属下下山还遇见了一个人,他要请见尊主。”   “谁?”   “傀儡师,灼蛊。”   严潼脚步一顿,面色微变:“你带他回来的?”   “未得尊主允许,并没有带回来。”骨佘低头垂首:“他等在荆棘阶下。”   严潼没有说话,骨佘就那样垂着手等着。   半晌,严潼闭了闭眼沉声道:“剩下九殿,让他任选一个。”   骨佘斟酌道:“尊主,那……要召见吗?”   “不见。”严潼冷声道,转身进了长恨殿。   赤将看着严潼僵硬的背影,犹豫一下,万分不舍地把小狐狸塞到了骨佘怀里,嘱咐道:“帮我抱一会儿,小心些,别让你那群蠢徒弟伤着我的小狐狸,我马上就回来抱他。”   说罢就起身一颠一颠地跟着严潼进了长恨殿。   作者有话要说:  赤将只是个一百多岁的孩子,请大家相信他对丫头的感情是纯洁的。 第4章 主人的父亲   严潼在大殿中站定,沉默的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许久低沉缓慢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今日中秋,走吧,去看看父亲。”说罢就站了起来朝后殿走去。   赤将很快跟了上去。   长恨殿的后殿是一处很大的冰窟,里面除了一具冰棺什么也没有。严潼进去后站在那冰棺前很久,一言不发地看着棺中之人。   赤将也看向那棺中之人。   是个中年男子,面目柔和,身量修长。并非什么绝色之人,只是生了一双桃花眼,就算闭着,弯弯的眼睑也像在笑,这样躺在那冰棺里,丝毫没有死人的灰败之色,神态温和,就像刚睡过去一样。   严潼常常会来这里看望,有时候会靠着冰棺静静坐着,有时候会像现在这样看着棺中之人,但始终一言不发。   赤将大概能看得出严潼这时候不想被打扰,所以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陪着,这次自然也是一样。   “他是我养父,叫严循一,是个凡人。”严潼还是那棺中之人,低沉的声音在极寒的后殿里似乎也加了一丝寒气。   赤将愣了愣,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除了他没有第三个活物。   主人这是要跟他讲关于这个人的事吗?   但严潼好像根本不在意他有没有在听,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他……待我很好,九岁那年,我从寒冥之地逃了出去,寻着妖息找到了他家,但我不敢进去……”   赤将轻手轻脚走到严潼身边,又轻轻抓住了严潼的左手。   他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看到主人想告诉他的事情。   闭上眼,他看见了严循一和一个瘦弱的小孩。   严循一似乎正打算回府,却看见了这个瘦不拉几又脏兮兮的小孩,看他神色,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孩子了。   赤将灵机一动,干脆在虚境中穿到了那个严循一身上,如此一来,他可以观其所观,感其所感。   严循一在老远的地方就吩咐下人停下马车,然后自己下去躲到一颗树后面悄悄观察那个孩子。   确实很瘦,大概有六七岁的样子,从背影看就只剩了一堆骨头架子。浑身都脏兮兮的,衣服破烂的只剩一些零零碎碎的布条挂在身上。   他正伸长了脖子、手扒着石狮子的一侧,用尽全力倾斜着身子从门缝往院落里看。尽管是这样别扭又好笑的姿势,也能看出这个孩子的警惕性很高。   他的身体瘦弱,浑身都是紧绷的。手虽然紧紧地扒着石狮子,可脚下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一双眼紧紧盯着门缝,可余光却在不断打量周围的变化。   真像只受惊的小兽,严循一想。自家院子里到底有什么如此吸引着这个孩子呢?   严循一被勾起了兴趣,索性从树的遮挡下站了出来,站在可以完全看见那个孩子的地方光明正大的看了起来。   应该是个女孩子?   未经打理的黑发乱糟糟的垂落在瘦削的脊背上,个子约摸只到他腰上。严循一悄悄走近了些,想看得更清楚些。   他在离家门口只有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依旧侧着身子躲在树后面观察那个孩子。   这会儿近了,可以看见那孩子的身上似乎有被毒打的痕迹,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   严循一已经走的很近,按照以前这孩子的警惕性早就发现他了。可是现在他却一动不动的用那种可笑的姿势站在门口,出神的望着门缝里的院落。   他不禁更好奇了,他们家的院子,到底有什么东西这样吸引这个孩子?   他轻轻往前走了一步,踩到了脚下的树叶。   细碎的声响似乎被无数倍放大鞭打在了那个孩子的后背上,那孩子猛地转过头来,迅速躲到石狮子后面,摆出进攻的姿态龇牙咧嘴的看着他。   严循一突然对上那孩子狠戾冰冷而极具攻击性的眼神,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足足在原地愣了小半盏茶的功夫。   赤将也是一愣,尽管样貌已经天差地别,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孩子就是年幼的严潼,他饶有兴趣地打量起眼前缩小版的主人。   好半天,严循一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好笑的想:怎么给一个小孩子的眼神唬住了?   他慢慢走过去试图告诉那孩子他并没有恶意。   可是还没等他走近,那孩子急剧向后退了一步厉声吼道:“别过来!”   严循一被吼的顿在原地,只能尝试慢慢跟他交流,好让他别对自己这么充满敌意。“孩子,你不记得我了吗?”他指了指闭着的院门:“我就住在这院子里,前几天以为你是个小乞丐,还给过你一些碎银子的,记得吗?”   那孩子死死地盯着他,不过显然已经记起他来,神色稍缓,只是还是没有放下攻击的姿态。   严循一只得耐心继续:“别害怕,我没有恶意。”他边观察那孩子的反应边小心地指了指门缝:“你想去院子里玩玩吗?我可以带你进去。”   他看到那孩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放下了攻击的姿态,顿了顿忐忑、兴奋又小心翼翼地地问了句:“你要什么?”   严循一愣了一下确定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过他现在确实不太能理解这孩子在想些什么了。“我为什么要向你要东西?”   那孩子闻言皱了皱眉眉头,有些不耐烦又理所应当的样子:“你让我进院子,我给你你想要的,不是这样吗?”   严循一觉得好笑,他好歹也是个富甲一方的商贾,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东西是需要从这样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身上获取的。   不过他还是很配合的问了句:“那你能给我什么呢?”   那孩子挑挑眉有些得意道:“妖力、魔力。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过你得让我去院子里。”   严循一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跟在身后的仆人们也个个看着那孩子笑的前俯后仰,捂着肚子哎哟直叫。   那孩子皱着眉头恼怒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严循一看那孩子小脸绷的紧紧的,一副要龇牙咧嘴的小狼狗样子,知道自己要是再笑,小狗真的要上来咬人了。   他拼命忍笑,用力咳了一声示意身边的仆人们也不准笑了。   仆人们都安静下来以后严循一才看向那孩子,心道这孩子是听了哪个半仙的胡诌,竟听信什么妖力、魔力之类的胡言?面上却一片严肃,认真道:“我不要你的妖力和魔力,不过我院里的花估计缺个人浇水,你要不要进去帮我这个忙?”   那孩子狐疑的看着他,皱着小脸道:“你真的不要吗?没关系的,我不会反抗,只要你带我进去我就都给你。”   严循一笑了笑摇摇头道:“我不需要。”   那孩子一言不发,显然是并不相信他。   严循一试着向前走了几步,见那孩子并没有再那么抗拒,他便一鼓作气走到了孩子身边。孩子个头太小,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笑了笑,蹲下去和他对视。“咱们也见过好几次了,我叫严循一,是这家宅子的主人。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吗?”   孩子好像很不习惯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尽量离严循一远远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看着他半晌才有些迷茫的说了一句:“名字是什么?”   严循一愣了愣,这下他真有些怀疑自己是真听错了,他不禁问道:“你说什么?”   那孩子皱紧了眉头对他装傻的行为感到十分烦躁,提高了声音道:“名字,是什么东西?”   严循一看着那孩子不耐烦的小脸,确定这孩子是真的并不理解什么叫名字后,有些别扭的解释道:“就是……别人是怎么叫你的?”   那孩子闻言似乎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期许的说:“他们叫我小怪物,这是我的名字吗?”   严循一的笑僵在脸上,看着孩子期许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掩饰的虚咳一声,站起身来,向那个孩子伸出手:“我带你去院子里玩好吗?”   一听到“院子”两个字,那孩子的眼睛就亮了起来,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但看到严循一向他伸出的那只手时却又皱了眉头道:“干什么?”   严循一尴尬的握了握手,干脆俯身捉起小孩的手。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孩子瑟缩了一下,然后就想往回缩。但他并没有就此放手,反而轻轻捏了捏孩子的手心笑着看着:“别紧张,我带你进去。”   温热干燥的手掌几乎将自己的手握在手心里,孩子奇怪的看了一眼严循一牵着他的手,脸上写满烦躁,身体也很僵硬。   但他并没有挣脱,任严循一把他带进了院子里。   院门进去是个花园,里面都是严循一闲时自己种的花,他得空了就回去打理打理。   花园后面就是主院,是他和夫人尤灵住的。   往左有曲廊相同,是一排厢房,待客用的。往右隔了一小片竹林,是下人房。   那孩子一进院门就迫不及待的四处张望,严循一攥着他的手,问他要不要去花园里看看。   可惜那孩子转了一圈就闷闷的低下头,一声不吭。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评~~~~~~ 第5章 主人的粉裙子   严循一俯身问他:“不喜欢花园吗?”   孩子稍稍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   严循一心里隐约猜测这孩子是不是连这些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懂,于是他又换了另一种问法:“你是不是不想到那个园子里去玩?”   那孩子这下才是听懂了,又一脸郁卒地低下头去,半晌才闷声道:“不在了。”   “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告诉我我帮你找行吗?”严循一道。   那孩子看着他,顷刻间眼眶通红,重复道:“不在了!”   严循一一头雾水,看着眼前的孩子一瞬间茫然无措。   他那些生意场上的手段对这个警惕敏感的小孩还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啊……   两人交流无果,正在严循一抓耳挠腮之时,身后传来一声柔媚的女声:“夫君?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严循一和那孩子听见声音同时看过去。   严循一眼里一片温柔平和,一直把自己的情绪表现的极其明显的孩子突然拘谨起来,慌忙的把手背到背后,身子绷的紧紧的,站的笔直,手指小心地拉着自己布烂布条似的衣服,似乎想把它弄的顺眼一点儿。   但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一个看起来温柔可亲的女主人。   “夫人,风寒可好些了?”严循一起身走向面前的女子,伸手轻碰了一下女子的额头,确定并没有发热之后笑了笑。   “早就好了,也就你觉得我患个风寒能养半个月。”那女子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眼神却是温柔的。   严循一拉过他的手侧了身看向那孩子:“我在家门口看到的孩子,瞧着他可怜巴巴的望着咱们院子,便带他进来看看。”   女子闻言也看向那孩子。   和孩子亮晶晶的眼眸对上的时候,脸色却立刻阴沉了下来。   甚至变得狠戾可怖。   但是严循一并没有看到她的表情。   孩子对上女子几近恶毒的眼神愣了一下,然后垂下头像犯了莫大的过错一样往后缩。   严循一看这孩子居然短短一瞬就变了副面孔,心中疑惑,轻轻拍了拍女子的手背又走过去安抚他:“别害怕,这是我夫人,她不会伤害你的。”   孩子好似相信了他的话,和严循一一起抬头看向女子。   女子春风拂面的看向两人柔声道:“夫君,你糊涂了不是?谁家的孩子都不知道就往家里带,要是人家父母找不着该急了。”   严循一顿了顿拍了下额头笑道:“是了,我就是瞧着孩子可怜,想带他进来看看,到没想到这个。”随后歉意的看向那孩子,却发现那孩子又把头低了下去,这次任他使什么招都不肯抬起头来了。   那女子又道:“送他出去吧,别让人家父母担心。”   严循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就要要家丁送孩子出去,那孩子却突然抬头看向两人,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一样,然后就盯着自己的脚尖道:“我……没有父母。”   两人似乎都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女子神色复杂的看着孩子的头顶,眼底冰凉。   严循一顿时为难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独自一人出现在他家门口的孩子是个遗孤呢?   平常人家的父母,哪里会让孩子连续几天不知所踪?   他再次拍拍额头,心底感叹:看来这几天是真的忙晕头了。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被主人丢弃了的小狼狗,他实在狠不下心再把人轰出去,最终咬咬牙道 :“那就留在我家吧。这个宅子总之也是要养那么多人的,多养你一个也不费什么力。”   身后的女子和低着头的孩子闻言都震惊的看着他。   女子没再说什么,孩子又低下头去。   虽然脸还是绷着,但眼里是亮的。   …………   “就这样,他允许我住了下来。”严潼此时已经坐了下来,背靠着冰棺,声音低而缓。   “他很善良,潼哥哥,我能感觉到。”赤将挨着他坐下,看了眼冰棺中的男人,又看向严潼,诚恳道。   严潼笑笑,在他头上轻摸了一下,眼底的温柔一掠而过:“去和白离玩儿吧,潼哥哥再待会儿。”   赤将犹豫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严潼靠着冰棺继续静坐。   心想:要是能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去严府,绝不会再遇到季珩。   那天他被严循一带进家门以后,因为他那一句“我没有父母”,尤灵和严循一同意他住了下来。   当时严循一让管家给他在左边的厢房里给他收拾出了一间房间,又吩咐丫头下去给他拿两身合身的衣裳。   丫头看了看始终低着头的严潼,稍稍打量了一下他便退下了。   管家是个会看人脸色的,看严循一让他给准备的这间房间就知道这个孩子并不是可怠慢的主。把那孩子领回房间之后连声问还缺什么,看那孩子始终一言不发也不恼,只说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房里的丫头来他那儿领。   这么折腾了许久,直到傍晚严潼才得空坐下来一会儿。   屁股还没坐踏实,外面就又有两个丫头抬了洗澡水来,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丫头才小心翼翼道:“小姐,我们是来伺候你沐浴的。”   虽然不懂她们嘴里的“小姐”是什么意思,但严潼并不愿意她俩待在这里,冷冰冰地说了句:“出去。”   两个丫头一惊,但也不敢得罪严循一交代过的人,便福了身告退了。   严潼舒舒服服地给自己洗了个澡,取过丫头们拿来的衣服正要穿时却愣住了。   这不是他能穿的衣服!   他满脸抽搐的看着手里那件衣服,再看看自己泡在水里的身子,烦闷至极。   正此时,外面传来了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是在问外面的两个丫头:“可洗好了?老爷夫人请呢。”   严潼白日里是听过严循一叫那女子“夫人”的。   他的眼睛迅速亮了起来,顾不上手上的是什么衣服,一股脑套了上去,推门跑出去的时候门外的三个婢女都吓了一跳。   给他衣服的那个女子赶紧伸手拉住他,严潼警戒的看着他,满脸的风雨欲来。   那婢女解释道:“小姐,领子这儿没理好。”   他臭着脸等那婢女给他弄领子那儿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等那丫头一松手,他就一溜烟儿的跑了。   他到的时候严循一和严夫人已经等着了。   两人看向他的时候都震惊了一下,严循一笑了笑向他招手:“快,丫头过来坐。”   他有些别扭的走过去。   等走到两人跟前的时候才抬头看了眼他们,看严夫人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鼓足了勇气才敢和严夫人对视。   当他看着严夫人嘴角淡淡的笑意时,整个人都懵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傻兮兮地看着严夫人笑。   他把大半的功劳都归给了身上这件奇丑无比的粉色小裙子。   现在他低着看着领口那堆花里胡哨的东西,瞬间觉得它们都不那么讨人厌了。   可是,严夫人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严循一含笑细细打量了一下他,好笑道:“你白日里脸糊的没个样子,我还真没弄清楚你是男孩还是女孩。现下打扮了,才知道是个极俊俏的小姑娘呢。”   严潼现在心情似乎极好,连着对严循一的态度也好了起来,总是笑着看他。   严循一看着眼前的“姑娘”笑吟吟的样子心情也好了起来,刚想叫他一声,猛然想起白日里这孩子说别人都叫他“小怪物”,心里莫名一塞,看了看他道:“从今天开始,你叫严潼,姓严名潼,小名……就叫童童吧。”   长恨殿软塌上,严潼睁眼看着房梁,微微笑了笑。   是严循一给了他名字,给了他一个家。   当时的严潼依旧笑着看严循一,沉浸在蜜罐里还没回过神。   严循暗叹一口气,他认真了些再次对那孩子说:“你是我严家的孩子了。”   三个人在一起和和气气的吃了顿饭。   从那以后,严潼只要得空就往主院跑,严家夫妇不在的时候他就蹲在门口,看丫头们打扫两人的房间就冲上去帮忙。   丫头们打趣他,说他像老爷夫人亲生的闺女。   他懒得理他们,总之,严家夫妇看见他这身打扮是会笑的。   这样就足够了。   他们在的时候会招呼他进去吃些点心、到处盘耍一番。这个时候他是最知足的,每次回去以后都能睡个好觉。   那日严循一问起,才知道严潼已经九岁了。只是因为身体瘦弱、个子又不高看起来显小。   一个月下来,三个人竟然相处的意外和谐。   自从严潼摸出严循一回家的规律以后,每次算准他回家的时候就上院门口蹲着,等严循一远远的下了马车过来牵他一起回家。   严循一倒是很乐意每次回家都看见门口都有只忠诚的小狗潼等着他。   那是个很漂亮的孩子。本就眉眼精致,在他家养了一个月,身上的伤也不大显了,仔细一拾掇,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   严循一如今二十五,刚成亲一年。   夫妻二人都还年轻,倒不愁以后没孩子。只是严循一越看严潼越喜欢,心疼他这样乖巧懂事却偏偏没了父母。   于是晚上三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严循一放下筷子认真的说他要认严潼做义女,问严潼愿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老妖怪:丫头,你的粉裙子真美(花痴脸)   后,老妖怪卒。 第6章 主人定了娃娃亲   严潼在严府里待了一个月,虽然他不爱搭理人,可是也基本能听懂别人说话了。   嘴里的饭把他的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小的包,他迷茫的看着严循一。   严夫人皱着眉看了一眼丈夫,随后又看向严潼,眼中怒火聚而不发,一张脸冷的结霜。   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严循一虚咳了一声,冲严潼歉意一笑:“吓到你了?童童别怕,我只是觉得你跟我们夫妻很有缘分,所以想让你做我们的孩子。你愿意吗?”   严潼听到“孩子”两个字时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小心翼翼的去看严夫人。   严循一也看向严夫人。   严夫人随即笑道:“若童童愿意,我自然也是开心的。”   严潼毫不犹豫的点头,小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   从此,严潼成了严家大小姐。从厢房搬到了主院,和严家夫妇的屋子只隔了三个房间   三个月后。   严家两口子正坐在庭院里教 严潼写字,管家来禀报说老爷的远房表妹来府上探望。   严夫人愣了愣,疑惑的看向丈夫:“是哪门子的亲?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严循一不甚在意的笑笑,俯身继续握着严潼的手教他写字:“是母亲一个表妹的孩子,跟咱们远着呢。她嫁人以后咱们也有十几年不曾走动了,谁知道她这会儿上门干什么呢?”   严夫人点点头,吩咐管家将人请到正厅。   管家去安顿客人,这边三人也各自收拾收拾赶去了正厅。   严潼瞥了一眼座上的妇人,三十来岁的样子,衣饰华贵,眉眼间都透着一股子傲气。   他皱了皱眉,又看向她旁边的那个位置。   大概十四五岁的一个小公子。   长的倒真是不错,只是从入席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听着大人们叙话。   严潼鄙夷的想,怎么这对母子都一个样?怎么看怎么惹人讨厌。   原来这妇人唤严别枝,十五年前嫁到蜀中,嫁的是个书香世家,丈夫是在朝廷里做官的。两家人本就是远亲,加上没什么交集,所以也就多年不曾走动。   只是近年来她小叔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也想起做生意,一家人原来也不愿意,说商贾低贱,会让人看不起。   没想到她那小叔子是个有点儿手段的,几年下来,竟还真做的有模有样。   一家人也变了态度,让他只管去外面闯闯。   生意一扩再扩,虽然还算顺利,但总之没个人帮衬,走的分外艰难。   这不,一家人脑筋一转就想到了严循一。   说了这半天,严循一也早就明白严别枝的意思,笑吟吟的应了说尽力。   虽然没得个准信儿严别枝也是高兴的,只要严循一不为难,想必她那小叔子也是能混个模样出来的。   她微微放下心来,低头抿了一口茶,这会儿才看到那边还坐了个严潼。   这一眼看见她眼睛都瞪大了。   好精致的孩子。   严家夫妇本来只打算留严别枝母子两天的,但严别枝说多年不见甚是想念家乡的风土人情,想在这边转转。严循一无奈,只得继续招待着,每天派人带那对母子到处逛。   但严别枝的要求却奇怪,说她那孩子怕生,想让严潼陪他们一起去,两个孩子或许能聊到一起。   那孩子闻言面无表情的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沉默着不说话。   严潼也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那孩子,这样叫怕生?   严别枝眼神恳切,又一脸担忧的看向自己的儿子,那孩子很配合的说了句:“表叔,可以让严小姐跟我们一起去逛逛吗?我会保护好她的。”   保护。   严潼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个面无表情的家伙能不能保护他另说,可他现在很想揍他一顿却是真真切切的。   严循一只得点头。   到了街上,严别枝就带着两个丫头去逛首饰铺了。叫了几个丫头小厮远远地看着小姐和小公子。   临行前还特地俯身在自家儿子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了句:“珩儿,好好陪人家姑娘逛逛,母亲很喜欢这丫头。”   那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乖巧的点点头道:“是,母亲。”   严别枝高高兴兴的走了。   两个孩子互瞪着彼此,忽然,严潼见那木讷讷的孩子提着嘴角笑了一下,然后对他说:“严小姐,我带你去买冰糖葫芦好不好?”   笑的真难看。就算不乐意,连敷衍一下都做不到吗?严潼不停腹诽。   说罢,就带着严潼去了另一边买了许多小孩子爱吃的糖食。   严潼左右手都拿满了东西,见他还有继续买的架势,赶紧很嫌弃的叫道:“喂,你给小猪儿投食呢?”   那孩子愣了愣,很不解的看着他道:“你不喜欢吗?”   明明也不喜欢自己,却还一直不停的跟自己说话,不停的给自己买好吃的。   装给谁看?   笑那么僵硬,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   这人其实跟自己一个想法:压根不愿意和对方待在一起。   一路以来,只有这个困惑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严潼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严潼看着他有些委屈的眼神,心情好了一些,但还是不耐烦地叫道:“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闻言又笑起来。   严潼皱紧眉头,怎么又装上了。   那人笑着说:“我叫季珩”见严潼一脸不善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严潼低下头,不耐烦的说了句:“没有。”   口气很冲,把脚下的一个小石子踢的老远。   季珩看严潼真的生气了,便叹了口气对身后的丫头小厮说:“你们先去找我母亲吧,我带严小姐去另一边看看。”   季珩已经十五岁了,面无表情的样子颇有些威严,几个丫头小厮领命离开。   等人都走远了,才带着严潼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严潼离他远远的,直接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季珩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稍微离的近了,低声缓缓说道:“对不起。”   严潼皱眉看他:“你做错什么了就对不起?”   季珩依旧面无波澜,看着他的眼神平静道没有情绪:“生气、喜悦、怨愤……我感觉不到这些浓烈的感情,也做不到根据别人的情绪给出恰当的回应。久而久之就变得孤僻,母亲很担心我,但她一直以为我是怕生,总希望我能多和别人说说话。”   “刚刚我母亲告诉我她很喜欢严小姐,希望我能跟严小姐做朋友。我不想让她失望,也不想让她觉得我不正常,这才冒犯了严小姐。对不起。”季珩再次说道。   严潼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用正常的表情面对季珩:“你……没有喜怒哀乐?”   季珩平静的点点头:“严小姐,我母亲不知道这些,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   严潼顿了一下迷茫地点点头。   严别枝回来看到两个孩子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别提多高兴了,大手一挥又给严潼买了许多漂亮的小裙子。   严潼脸色铁青,严别枝却对此毫无察觉,带着一大堆东西和两个孩子慢慢悠悠的回了严府。   晚上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严别枝的一席话让严循一一口饭噎在喉咙口差点没憋死。   “表哥,表嫂。我和珩儿也在这儿打扰了一月有余了,心里十分愧疚,今日带着两个孩子去逛,挑了些孩子喜欢的,也挑了些表哥表嫂喜欢的,就当是我这做妹妹的一点儿心意,希望表哥表嫂不要嫌弃才是。”   严循一还没说什么,严别枝就又自顾自说了下去。“只是有一件事,还望哥哥嫂嫂千万不要怪我。这一个月我都和两个孩子处着,看我家珩儿整日里眼珠子都快挂童童身上了。”   她笑了笑说:“珩儿从小也没见对谁这么亲热的,可见他是真的喜欢童童,今儿妹妹我为了孩子搁下这脸皮不要了,想向哥哥嫂嫂求个亲,能不能把童童定给我们家珩儿?”   严循一一口饭噎了好久,严夫人给他递了一杯茶,他喝了茶才给顺了下去。半天才震惊道:“你说什么?!”   季珩也微微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母亲。   严潼一脸掉进粪坑的表情。   严别枝不好意思的笑笑:“嗯,我想替珩儿向哥哥嫂嫂求个亲。希望咱们季家能有那个福分,以后能添个童童这样懂事乖顺又漂亮精致的媳妇。”   严循一毫不犹豫道:“不行,童童才九岁,说这些未免也太早了。”   严别枝闻言低了低头眼看着眼眶就红了起来,声音听起来也楚楚可怜:“表哥可是看不上我这孩子?也罢,是我家珩儿太愚拙了,配不上童童。”   严循一一看他这表妹居然自贬来误会自己的意思,当即有些气恼,但对方是个女流之辈,又不好跟她拿气,只得沉声道:“你也别这样说,童童确实还小。”   严别枝抹了抹眼角道:“也不只咱们一家这样早就定下来的,出了严府的门,这样的事多了去了。只看表哥表嫂看不看得上我这拙子罢了。”   严循一噎了半天,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   还是严夫人笑了笑道:“珩儿是个顶出息的,我们夫妻哪儿有看不上的道理?只是童童太小,说定下了确实不合适。不过妹妹也别生气,咱们今天只当立个君子之契,若七年后珩儿还是喜欢我家严潼,严潼也钟意珩儿,那我们就结了这个亲家又如何?”   一番话留够了余地,严别枝也不好再说什么,又住了几日之后便带着季珩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严潼(嫌弃脸):谁要跟爱装的面瘫定亲?起开起开!(超不耐烦)   少年季珩:严小姐不喜欢我,肯定是我做的不够好……(委屈巴巴) 第7章 定情信物   只是那以后的每一年开春都会派人来接严潼到他们家去玩几天,美其名曰亲戚间要多走动。   一开始严循一不同意,最后扛不住她一封书信一封书信的催,还是同意将严潼送去几天。   转眼间严潼就十二了,季珩也十八了。   这年严别枝再次带着季珩来了严府,却是为告别。   纵使事情已经过了百年,但严潼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严别枝当年没有带季珩来严府,没有为他们定下婚契该多好。   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没用。   他是季珩的行差一步,季珩却是他的命中大劫。如论如何都躲不掉的。   那天严别枝来辞别,顺带说了事情原委。   原来蜀中近两年不是很太平,总有人家半夜发出哀嚎,第二天去看,房间里就只剩了一具尸骸。   报了官官府也没办法,反而折损了许多衙役。   又请了许多高僧道士来,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最后闹的没办法,州府只得派人去千里之外的西岭请当地的修仙门派前来清除邪祟。   那人去了许久,约摸三个月的时间才请回一个白衣玉冠的道人。   那人自称是西岭长风派无契长老,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总之那仙风道骨的道人来了没多久,当地就再没出过什么乱子。   无契偶然见过季珩一面,临走的时候说季珩很有慧根,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走。严别枝和丈夫自然都不同意,但没想到季珩却犹豫了,在无契要离开的时候答应了他。   严别枝为这事气的生了一场大病,季珩每日守在母亲床前,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默默的照顾母亲。季父劝也劝了,打骂也打骂了,可季珩就是坚持要走。   夫妻俩问他到底图什么?他平静道:“这些邪祟敢来一次,必定还敢来第二次,我们总不能一直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去求助。爹娘,让孩儿去吧,孩儿学成必然归来。”   最后严别枝还是拗不过自己儿子,慢慢的态度也就软化了。   季珩也以为再过个个把月,爹娘也许就想通了。   没想到严别枝妥协是妥协了,却提了个要求:要他六年后回家和严潼成亲。   这次无论季珩有再多说辞严别枝都不答应了,只说只要他答应这个,立刻就放他走。   季珩想了想,就算他不娶严潼,以后父母也会逼着他娶其他姑娘。   与其这样,倒真不如娶知根知底的严潼强。   于是他也退让了一步,答应六年以后无论学成与否都会先回来和严潼成亲。   严别枝这才高高兴兴的带他来了严府,让他跟严潼好好道个歉,再做道别。   严家夫妻倒是没说什么,当初也没谁说是定死了。季珩走了,若他日严潼看上别家公子,日后许了人家,季家也说不得什么。   严别枝一边和严家夫妻叙话,一边给儿子使眼色要他带严潼去另一边说话。   季珩无法,只得带上严潼走到了偏厅。   季珩总觉得严潼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扭捏娇羞,两人待一块虽然没什么话好说,但也不至于尴尬。   两人面对面坐在窗边,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还是季珩先开的口:“童童,我知道你还小,跟你说这些有些不合适,但我等不到你长大再来跟你说这些话了。因为我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我身边也没个朋友,你算是我唯一的伙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我真的很愿意这么一直跟你相处下去。所以,童童,你别喜欢其他人,等等我好吗?”   严潼面色古怪的看着季珩,最终坚定道:“我不会等你的。”   这是严潼第一次在季珩眼中看到了除平静以外的其他情绪:错愕。   但这难得的情绪在季珩眼里也是稍纵即逝的。季珩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他平静的笑了笑道:“童童,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严潼看向他,他道:“一会儿出去了你能不能先帮我瞒住母亲?等我离开了会在书信里跟她解释的。”   严潼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   阴寒的后殿。   不知过了多久,严潼才回头望了一眼冰棺中的男人,苦涩的弯了弯嘴角:“父亲,季珩……来长恨殿了。”   “在妖渊里的时候,有时候我会想,父亲你真的爱过尤灵吗?要说不爱,你怎会那样疼爱她?要说爱,为什么她身份暴露之后,就宁死也不愿意再跟她在一起?”   “父亲 ,你说过的。地狱里一定都是恶鬼,但人间却不一定都是善人。”严潼垂着眼,声音很闷,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像父母哭诉。“可是为什么啊,你还是离开了那个女人,季珩还是要杀我。”   冰棺里的人已经这样躺了百年,面目柔和,恍如严潼初见那人的光景。   仿佛他身上那些背叛离弃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严潼忽然自嘲一笑:“说起来,这一点上,我和尤灵挺像的,都一样的自作聪明。”   “父亲?如果你知道我是尤灵的亲生儿子,是生来就沾满罪恶的妖帝之子,你还会允许我这样叫你吗?”   说完又低声喃喃道:“幸好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深深叹了口气:“百年光阴,姑且也能谈一句平生了。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再去寻尤灵,也不想再认识季珩。爹,我后悔了。”   仔细想想,严潼毕生所求,不过一个真心实意嘘寒问暖的人、一盏寒夜凄凄不会熄灭的灯。   可偏偏,求不得。   闭了闭眼,侧过身子用脸贴了贴冰棺,随手结一个虚境,严潼看着虚境中尤灵愤怒阴戾的脸,眼角泛着红,紧抿着唇。   半妖半魔之躯,生来就被囚禁在寒冥之地,是灾难是祸害是耻辱,从来没有人希望他活,从来没有。   可惜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竟用了百年来醒悟。   水雾结成的虚境之中,是严别枝带季珩来严府告别后的几段情景。   严别枝见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的走出来,脸上也没什么异色,只当是季珩终于开了窍,把人家姑娘哄开心了。于是高高兴兴的告了别,带着季珩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还硬要季珩把随身的玉佩取下来送给严潼,说是就当留个念想。   两人无奈的又配合着演了一出难分难舍的戏。   季珩不久后就被无契接走了。   一年后季珩来信说清楚了他和严潼之间的事,严别枝气的又病了一月,过后又来劝严潼让他别当真,说季珩一定会回来的。   严潼点点头不可置否。   同年又三月,这时候严潼已长高不少,跟严循一站在一起,已经到了他的肩头。   在他十二岁以前严循一还会偶尔来他房里给他送些羹汤,十三后严循一就不怎么来了,常嘱托丫头婢女来,或者让严夫人来。   这天晚上,严夫人来给他送消暑的时令水果。   最近严潼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晚上总是会浑身发热,背脊刺痛。   怀孕三月有余的严夫人最近也不怎么好,经常腹痛难忍。   平常严夫人很少来看他,所以他没想到严夫人今天会来。   严夫人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此刻她看着赤着上半身躺在趴在床上满头是汗的严潼,眼神阴冷。   她把手中的水果放下,反手关上了屋门,慢慢向严潼走去,每走一步都都能听到她紧握的手发出的咯咯声。   她紧盯着严潼背上那已经成型的黑色妖翼目光似淬毒一般,语气森寒:“为什么,你的妖翼会是黑色的?”   “你果然是个怪物,居然骗我你是女孩。我当初就不该心软!我就知道,我早该杀了你的!从你从寒冥之地逃出来的那一刻,我就该杀了你的!”   “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为什么不能放过我腹中胎儿?!严潼,你去死吧!只要我尤灵活着一日,你就休想动我孩儿半分!”   从她进屋看见严潼背上那对黑色妖翼时,她就知道两个人之间平静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严潼一定是来报复的,严潼不会让她平安诞下腹中胎儿的。   尤灵此时已经不再是平日的温婉模样,眸光狠戾竟如妖物。   严潼忍着剧痛挣扎的想坐起来,他痛的几乎发不出声音,但还是望向尤灵颤声道:“娘,我没有骗你,没有……骗你。”   “当初我进严府时,是那丫头误以为我是女孩,就给我找来了一身女子的衣服。后来我穿着那套衣服去见娘,没想到娘却对我笑了。我以为娘喜欢我那么做,才一直没说自己的身份。娘……我没骗你。”   说话间,严潼已经痛的再次趴倒在床上。   一般的妖七岁就会生出妖翼,男妖生黑翼,女妖生褐翼。   严潼因为从小身体虚弱,直到九岁才修炼出妖力,从寒冥之地逃出来。十三岁才第一次生出妖翼。   尤灵却似没有听见他的辩解,手心反转,再看向严潼时手心已经出现了一把火。   蓝色的,来自寒冥之地的妖火。   “严潼,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你害我被亲族背叛,害我被妖族瞧不起,害我修为减损差点死在巫妖手里。还不够吗?我不杀你已经是仁慈,你为什么还要从寒冥之地逃出来?为什么还要还害我的孩子?!”   “严潼,我尤灵从来不欠你什么!既然你死心不改,那我今日便清理门户!”说罢便将那团妖火打向严潼。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这算不算大型家暴现场…… 第8章 再次逼婚   严潼妖力不足,那妖火打在身上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他痛的蜷缩在床角起不来,突然就落了泪,用很低的声音说道:“可是,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尤灵还要再起妖火攻击,外面突然传来严循一的声音:“夫人,童童睡下了吗?”   尤灵立刻收起掌心的妖火,警告的看着严潼,柔声道:“你先去休息吧循一,我和童童说几句话就过来。”   门外传来严循一爽朗的笑声:“好好好,你们娘俩说心事呢?那我就先走了,你一会儿回来多叫几个丫头跟着,小心着身子知道吗?”   尤灵温柔的哎了一声,门外又响起严循一离开的脚步声。   “娘,你真的想杀了我吗?”蜷缩在床角的严潼突然看向尤灵很虚弱的说道。   尤灵从没正眼看过严潼这个人。   在她的眼里,严潼是他耻辱的象征,是她遭受背叛、驱逐的罪魁祸首。   她囚禁了严潼九年,严潼一定是来报仇的。   可是,他以为的那个严潼,一定不会露出这样凄楚绝望的眼神。   他是同时拥有妖魔两族最高神力的严潼,绝对不会是眼前这个脆弱的小孩子。   尤灵莫名心里咯噔一下,她迅速抛开心里那股不适,看向严潼冷声道:“我不是你娘。不过是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做妖帝的儿子?”   严潼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望向尤灵,眼睛里光彩熠熠,仿佛盛放着他最后的希冀,他小心翼翼又满怀期盼的问:“是不是我没有黑色妖翼,你就愿意继续做我娘亲?”   尤灵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   没有妖翼的妖,根本不足以称为妖。   不过是待宰的一块肥肉罢了。   鬼使神差的,尤灵点了头。   严潼一下子又高兴起来。慢慢盘坐起来,运起自己体内所有妖力。   震碎了自己刚生长出来的妖翼。   撕心裂肺的哀嚎,严潼的血溅了满床。   断翼如取心。   在严潼断翼的同时,尤灵的腹痛减缓了很多,她轻抚了一下隆起的小腹,面无表情的转身,临出门前没什么情绪的说了句:“不可能就这么了结的。”   从那天起,严家大小姐开始卧病在床,再没有踏出主院一步。   这一待就是三年。   尤灵生下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孩,严循一给她取名严宴。   严宴很乖,虽然尤灵不准她到严潼房间里去,但小小的严宴还是总往那里跑,每次哭谁都哄不好,非要严潼抱着才肯笑一笑。   严潼说不上对严宴是个什么感觉。   太多东西说不清了,所以他只能麻痹自己当严宴不存在。   可是严宴的哭声太嘹亮了,他想装作听不到都不行。所以他总是妥协,总是对哭着看他的严宴毫无办法。   抱着睡过去的严宴,严潼心里泛着苦。   只有来接严宴的时候,尤灵才会来自己这里一趟。   这天严循一抱着严宴和尤灵一起来看严潼,严潼看着三人站在一起的画面鼻子一酸,不知所措的叫了声“爹、娘。”   严循一应了,尤灵却只是看着他。   严循一想着说些乐呵事让“大女儿”高兴高兴,也没注意到尤灵的反常,严宴伸长了手要严潼抱她,严潼只得把她接过来抱在怀里。   严循一欣慰的看了一眼“两姊妹”笑了笑道:“童童啊,你还记得季珩吗?”   严潼想了想,嗯,忘的差不多了。他应道:“记得,爹,怎么了?”   “那孩子出息了,听说短短六年时间就已经悟了道,成了长风派仙尊了!”严循一笑呵呵道。   严潼倒是真的惊讶了一下,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人做了仙尊了?   他心不在焉道:“嗯,挺好的。”又好奇地问道:“爹,你是怎么知道的?”   严循一笑了笑:“长风派要招收新弟子的榜已经再城门边上贴了三天了,咱们这儿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招收新弟子?”严潼随口道。严循一正要说什么,忽听身后的尤灵道:“让严潼去吧。”   严循一愣了一下,皱着眉看向尤灵:“夫人,你在说什么?”   严潼也看向尤灵。   尤灵又道:“循一,你先带严宴出去吧,我和严潼说几句话。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严潼看了眼尤灵又看了看严潼,对后者轻声说:“童童别怕,爹不会让你去遭那个罪的。”说完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尤灵,抱着严宴出去了。   “去长风派,潜心修炼,重塑你体内的灵力。”尤灵面无情的看着严潼道。   严潼低着头沉默了一下,在尤灵转身前道:“我已经拼命压制我体内的力量了……”   尤灵顿下脚步,声音甚至没有一丝起伏:“你在寒冥之地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会遭到反噬。三年前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自断妖翼对我的孩子没了威胁。而你待在这里,体内的力量只会一天比一天强,迟早有你控制不了的那一天,到那一天,我一样会杀了你。”   严潼听见尤灵声音有些冰冷的说:“你我是天生的仇人。我们体内的妖力同源相冲,只会不断的吞噬彼此,至死方休。你离开或者我杀了你,你自己选吧。”   严潼把头低的很低,缓缓吐出一句叹息似的自语:“我离开。”   一月后,严循一把这个养在身边整整六年的“女儿”交到了那些弟子手里,含泪送他离开。   ……   冰棺之旁,严潼咬着牙挥手震碎了虚境,眼中已起了雾。   这就是尤灵。   他的亲生母亲。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把他囚禁在寒冥之地。   等他好不容易逃了,千里万里的寻着妖息找到她,尤灵又因为发现了他是男子而起杀心,逼他自断妖翼。   最后就算这样也容不下他,要逼他永永远远离开临州。   说来可笑,天底下还有哪个母亲会憎恶自己的孩子到看都不愿看他一眼,把孩子生下来九年竟然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父亲,我真的,生来有罪吗?”严潼望着冰棺里的男人,几近哽咽。   “禀告尊主,青穹顶那个仙首快把大半个寒冥之地砸烂了!”骨佘安顿好了青扇书生几人,路经寒冥之地,听到里面一阵轰隆之声,进去一看,寒冥之地已被毁的一片狼藉,季珩苍白着脸靠在囚笼里大口喘着气,见他进来,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无甚精神地说道:“告诉你们尊主,他什么时候履行约定,我就什么时候停下。至死方休。”   骨佘眉头抽搐。   这是什么泼皮无赖?真的是叱咤整个修真界的衡君仙尊本人?   虽说就算毁了寒冥之地,关在里面的人也不可能逃出去。但承袭几百年的寒冥之地被毁成这个样子……   骨佘看了看那个狼狈苍白的男人。   决定还是不招惹这个连尊主都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处置的人。   到了别人的地盘上还这么嚣张,傻子才看不出两人之间的猫腻。   骨佘历经几代尊主,早就成了精,他是决计不会吃这样的糊涂亏的。   于是他毅然决然的冷哼了一声,转身去找严潼了。   在正殿里没寻着,想都不用想,骨佘就直接来后殿找人。   果不其然,严潼又在这里守着那冰棺。   “你、说、什、么?”严潼眼角的红还没褪下去,闻言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一双狐狸眼都快瞪成了杏眼,咬牙切齿的。   骨佘略做斟酌,还是没敢把季珩的原话说出来,委婉道:“尊主,那人说要见你,还说有什么约定。”   话说出口,骨佘就听到了新任尊主大人把手捏的咯咯作响,说出的话更是阴沉可怖:“问罪台设刑架!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骨佘领命,走出两步又被严潼叫住,又折回来:“尊主。”   严潼深吸一口气好让自己冷静一些:“派出去的那些人,有严宴的消息了吗?”   骨佘愣了愣,不明白尊主为什么这个时候问起这个,只得老实道:“还没有。”   严潼呼吸一顿,继而沉声:“继续加派人手,无论天涯海角,都要把严宴带回长恨殿。”   骨佘颔首应下,再次返回寒冥之地将季珩提了出来,带去了问罪台。   赤将受召,抱着小狐狸也赶来了。   严潼坐在观刑台上,脸色阴沉。   季珩身上绕着淡淡的血红符文,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但眉眼却是淡淡的,因为太过虚弱的缘故,一直半耷拉着眼皮看着严潼。   “季珩,我说过,百年前的什么狗屁约定,我是不认的。”严潼抬眼看着手脚被缚的季珩:“你,最好也忘了。”   季珩虚弱的提起嘴角,奈何实在没什么力气,那笑看起来格外勉强,他还是定定看着严潼,一字一句缓慢道:“季珩,不会忘。尊主,也……别忘。”   “你哪儿来的脸?”严潼冷冷嗤笑一声,忽而挑起眉,戏谑地看着季珩:“还是说,我们高高在上的衡君仙尊就是这么下贱,握在手里的良木不屑要,偏要去求这污秽之地的荆棘?”   季珩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好,如果不是眼皮还一下下上下耷拉着,他整个人吊在刑架上,已与死尸无异。   严潼几不可见地皱了眉,攥着拳头沉声道:“季珩,你当真问心无愧吗?”   季珩不知听见这句没有,闻言也没有任何动静,严潼蹙眉盯着他,就那样等着。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季珩才像是终于蓄足了力气,慢慢抬起头来,嘴角不断溢出血。   但这次,严潼确切的看到这人笑了,一双冷淡的凤目也染上了几分温柔。   骨佘、赤将、严潼和在场的所有人都紧盯着他。   然后那个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轻笑出声,继而一字一句清晰道:“季珩,问心有愧。愿此后岁岁年年,暮暮朝朝都用来赎罪。今,怀满腔悔意,求娶魔域尊主,严、潼。”   作者有话要说:  丫头你就嫁了吧~ 第9章 夜访青穹顶   鸦雀无声。   骨佘简直恨不得立刻失聪失明。   祖师爷救命,谁要看这样的场面啊?修真界第一仙首公然求娶魔域尊主,两人还是昔日师徒今日死敌。   现在尊主没反应过来不说,等以后他想起来了,觉得这茬儿太丢人,要杀人灭口怎么办啊?   赤将抱着小狐狸蹲在严潼脚边,闻言也是一动不动地僵着。   “赤……赤将,谁让你待在这儿的?”严潼僵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头看到同样僵住的赤将,稍稍回神,只觉羞怒难当,没过头脑就问了这么一句。   话说出口便越发觉得有了底气,顿时凶神恶煞地看向骨佘,沉声道:“本尊要审人,哪个不长眼的让你们过来的?出去!”   骨佘、赤将连同赤将怀里的小狐狸都被吓的一激灵,愣愣地回头看了一眼“不长眼的”人,眨了眨眼睛。   赤将反应过来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骨佘一把连人带狐狸抓走了。   等人都溜干净了,严潼才看向再次垂下头去的季珩,忍着羞怒不太确定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季珩没声音。   严潼皱着眉站了起来,声音稍微大了些:“季珩,本尊没听清你刚刚说的话,你给我说清楚。”   季珩仍旧没声音。   严潼又看了他一会儿,猛地睁大了眼睛冲上前去,他死死盯着季珩的脸,伸出手去探他鼻息。   当季珩虚弱的呼吸打到他手指上时,他才发现自己浑身都麻木了。   他将季珩从刑架上抱下来,那人已完全陷入昏迷过去了。   季珩这一昏迷,竟然整整三天都没有醒过来。   那天提着赤将开溜的骨佘没走出几步路就又被尊主大人召了回来,忙脚下打旋儿地往回跑,结果就看到严潼沉着脸快步往正殿走,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季珩。   看着严潼连日来阴沉沉的脸色,再加上那天季珩惊天动地的“求娶”,骨佘算是彻底明白了。   幸好他那天聪明啊,要是没忍住跟季珩动了手,那不就是得罪了将来的尊主夫人?   啧。   啧啧。   他没忍住悄悄看了一眼严潼,严潼冷冷瞥他一眼,顿时一个寒颤,又全心全意去查看季珩的伤情。   越查越惊心。   上次看严潼对这人态度,骨佘并没有查太仔细,只是查出季珩体内灵力紊乱,再加上七百荆棘阶带来的外伤,所以才会昏迷过去。   可如今细查,才发现季珩体内有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两股灵力平时相护缠绕制衡,可季珩重伤后其中一股灵力明显弱了不少,强劲的那股则趁机不断地蚕食较弱的那股。   以季珩的实力,就算受了重伤也不至于控制不了体内的灵力冲撞,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不管不顾地催发灵力砸了寒冥之地。   简直就是,杀敌八百,自损……一万!   这样就算了,可他还不知好歹地在这个关头激怒严潼。   问罪台的刑架是一般人能上的?那架子上的罪罚文可不是白刻的。   如今伤上加伤,要不是严潼把人弄下来,恐怕小命休矣。   严潼看骨佘越来越古怪的神情,再也压不住心中烦躁,沉声道:“你那是什么样子?他的伤到底如何了?”   骨佘难得也蹙了眉:“回禀尊主,仙君的情况实属特殊,属下也只能暂时帮他压制体内灵流,暂时还没有办法彻底疗愈。”   严潼依旧沉着脸,走到季珩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个特殊法,连你也没办法?”   “仙君体内同时存在两股水火不容的灵力,这两股灵力在他内府不断蚕食、消耗彼此,长久以来,仙君身体不堪重负。加之身体重伤,强行催发灵力,才会接连昏迷。”   严潼脸色沉的发黑,看着榻上就算昏迷也轻蹙着眉头的季珩。   他记得那人是不爱皱眉的,多大的苦累都能面不改色的受下。   如今却连睡梦中都皱着眉,可见是痛得狠了。   “赤将出去,骨佘留下。”   赤将愣了一下,撇撇嘴瞪向严潼,有些委屈:“潼哥哥……”   严潼沉声道:“出去。”   赤将委屈地哭着跑出了长恨殿,卧在他脚边的小狐狸也赶紧跟了上去。   严潼没有回头看他。   “尊主,您……”骨佘没料到严潼会把最为亲近的赤将也支开,心中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能辅佐三代尊主,就不可能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说罢,这个人……本尊暂时还不想让他死。”   骨佘叫苦不迭,暗自腹诽严潼:哎哟您既然知道我混的不容易,就别为难我啊……   但骨佘是惜命的,他可没那胆子开罪尊主大人,只得苦笑道:“尊主,老朽至今也只见过两个这样的人,这毛病,还真不好治啊……”   严潼声音像结了冰碴:“另一个是谁?”   骨佘不那么自在的垂了头,伸手轻挠了几下白眉,低声道:“您。”说完就去偷瞥严潼的反应,严潼明显的顿了一下,却没再继续问下去。   骨佘是为数不多知道这件事,并且活得好好的的人。   严潼是妖帝尤灵和魔尊阎霆的儿子,生来半妖半魔,体内不同灵力融而不冲。   从妖渊出来之后,傀儡师灼蛊为了助他修炼,更是教了他不少利用不同灵力修炼的办法。   殿中再次诡异的安静下来。   半晌,严潼才看向骨佘,还是那句生硬的“他现在还不能死。”   骨佘像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闻言轻叹了口气,无奈道:“尊主,您这么做,赤将那孩子回头得掀了我的药庐。”   严潼转过头去没理他。   “外伤也得治,药我会让药童每日煎好送来。”严潼决定的事,就算他是历经三代尊主的长老,也不能奈何。但想到刚才红着眼冲出去的赤将,还是决定多嘴问一句:“尊主……您,真不打算告诉赤将?”   严潼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就那么看着季珩,忽然道:“想办法让他尽快醒过来。”   骨佘微愣,垂头恭恭敬敬应下了。   殿里又只剩下了严潼和季珩两人。   从问罪台把昏迷的季珩弄回来,严潼慢慢从最开始的心绪难平,惊涛骇浪中清醒过来。他当然不至于因为这一句话就忘了当年季珩是怎么对他的,只是他不太明白,他在妖渊里的百年,季珩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能让季珩不管不顾的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季珩,不是想杀他的吗……   他向前走了两步在季珩榻边坐了下来,把一个绣着白色胖猫的青色荷包放在了季珩枕边。   他忽然轻笑两声,缓缓摇了摇头,低声的自言自语起来:“衡君仙尊,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去严府,更不该见你……或者,当初应该就答应玄真拜他为师,再不济,也该认命待在云亭殿。我不该去无闻殿的,我后悔了……”   想起玄真,严潼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那是一个始终善待着他的人,当年季珩将他封入妖渊时玄真不在青穹顶,并不知晓这件事。   所以在严潼的记忆里,关于这个人最后的记忆,是他坐在无有殿的庭院里,抱着掌门人的仙鹤,惬意的眯着狭长的眼,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去偷一壶自家师尊的好酒。   当时严潼笑着拒绝了,他说该回无闻殿练习功法去了,回去晚了,季珩得罚他。   玄真半真半假的斜睨他,冷嗖嗖笑一声:“看不出来啊小童童,你对衡君师叔可比小媳妇殷勤多了。”   严潼照着他后脑勺呼了一把,笑骂一句,大步流星地走了。   现在想想,当时应该答应玄真的。   这样想着,严潼又自顾自摇摇头。   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玄真是掌门大弟子,最是嫉恶如仇,怎么会不恨他呢?   幸好,青穹顶困杀并没有玄真。   他没有看到那个人失望的眼神。   “你到底要图什么呢?”严潼深深看着季珩:“快点醒来吧,你我的恩怨,总归是要算一算的。”   这天入了夜,严潼独自一人去了青穹顶。   青穹顶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还是严潼所熟悉的样子。   他收敛了气息,熟门熟路的朝无闻殿中走去,刚进庭院,殿中就走出一个红衣女子和一个素白衣衫的男子。   严潼闪身躲进阴影里。   眼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元德仙尊座下大弟子玄真,小弟子玄妤。   玄真早已褪去当初青涩模样,他走在玄妤前面,眉目沉敛,半垂着眼心事重重的样子。   玄妤一身红衣,被夜风轻轻撩着裙角。她也放下了两个俏皮的花髻,将一头黑发高高地挽进了头顶莹白玉冠里,眉目深邃,不艳不俗。   两个人走下台阶,玄真停下来,玄妤也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师尊明日就要闭关,那些修士若再来,我会去应对。玄妤,你……有百寻师叔的消息了吗?”听到声音,严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玄真在说话。   真的变了,当初说什么都要半挑着眉,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如今也蹙紧了眉,声调沉稳,严潼恍惚中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很熟悉,可一时间却想不出到底像谁。   作者有话要说:  骨佘:这届魔尊是我带过最难带的一届!   赤将(小声逼逼):我是所有剑灵里最拉仇恨的一个……   严潼:……这届下属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妖怪:你是我见过最口嫌体正直的魔尊。   后,妖怪再次卒。 第10章 百寻长老   玄妤摇摇头,看玄真蹙着眉又提起嘴角勉强笑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师兄,你别急,衡君师叔走前不是已经召集十大派掌门人,让他们一起去找了吗?总会找到的。百寻师叔,一定……会回来的。”   玄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揉了把玄妤的头:“干嘛呢,小丫头好不容易回头一趟,不跟师兄好好说说话,怎么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真是丑死了。”   玄妤低下头,声音带了些哽咽:“师兄……”   玄真赶紧拍拍她的肩膀,声音里也带上了笑:“你都说了,百寻师叔一定会回来的。你这个傻丫头,天生就没几个心眼,现在也跟着愁这愁那,你这小脑瓜想的过来吗?”   玄妤抬起头,眼眶泛红,瞪着玄真不说话。   玄真似乎愣了一下,立刻哭笑不得的求饶:“好了姑奶奶,没说你缺心眼。师兄知道咱们玄妤长大了,知道心疼师兄了。可是你那边也需要人照料不是吗?明天你就好好回去,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豆子乖,这里有你师兄就够了。”   谁知玄妤听了这一句“豆子”,本来红了的眼眶一下子落下泪来。   严潼晃了一下神,一瞬间似乎觉得什么都没变,就像上一刻他还和玄真坐在元德仙尊的菜园子里,笑玄妤活蹦乱跳的样子像颗滚来滚去的豆子。   他几乎忍不住想走出去,再取笑玄妤一句“小丫头片子,成天说青穹顶的男弟子辣眼,现在却把自己哭成个傻子。”   玄妤会像当年一样追着他打,然后他会把玄真推过去,自己边笑边逃。   可终究……只是想想。   玄妤哭的停不下来,抽抽噎噎问玄真:“师兄,衡君师叔真的能把严潼师兄带回来吗?”   玄真眼中黯了一下,迎上玄妤的目光又笑了笑:“会的,这儿是咱们的家,是你严潼师兄的家,他不回这里,还能去哪里?”   猛地一下,严潼脑子里某一根弦断了。   严潼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长恨殿。   他脑子里乱极了。   元德仙尊要闭关,百寻长老失踪,季珩体内莫名出现的第二股灵力,玄真玄妤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一百年,青穹顶发生了什么?   还有,季珩不是百年前就不要他这个徒弟了吗?为什么玄妤还毫不介意一如往昔般唤他“严潼师兄”?   季珩……   严潼一顿,眼中微闪,突然想起另一个人:灼蛊。   他一定知道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严潼召出赤将,又让赤将把骨佘带了上来。   骨佘大清早被人扰了清梦,一脸的郁卒,赶到长恨殿的时候眼皮都还没彻底抬起来。“尊主万安。”   严潼点头:“灼蛊被安排在哪个殿?”   骨佘游梦之间乍一听这个名字,瞌睡行了一大半:“第七殿。尊主,您要见他?”   严潼嗯一声突然问道:“他是孤身一人上长恨殿的?”   骨佘:“不是。当初在山下见到他时,他身边就跟着一个儒雅俊秀的公子,不爱说话,不怎么引人注意,原本我以为是是他养的傀儡。后来他上了长恨殿,又见他两人日日起居一处,下棋饮茶,状胜挚友。我才猜测那人可能是他在哪儿结识的朋友。”   严潼眼中一暗,猛地捏碎了椅子把手,声音如鬼魅:“不,你没看错。”   骨佘眨眨眼,心中暗自惊叹那灼蛊绝非常人。   哪个傀儡师能做出那样精细的傀儡?根本就与真人无异啊……   严潼看他一眼,也不做解释,只让他立刻带灼蛊上来。   骨佘领命下去,半柱香时间就带着一个面宽耳阔,斜眉入鬓,中等身量的男子进来了,那男子旁边还跟着一个俊秀儒雅,始终低头瞪着自己脚尖的男子,比起刚才的男子,要清瘦许多。   身量高些的那个进了殿,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严潼。   那眼光实在过于炙热,像是针淬了火,如实质般不停扎在严潼身上。   严潼被看的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那人跪下,近乎虔诚的双手伏地,以额贴地,行了个极为周全的君臣大礼:“灼蛊拜见尊主,尊主万安。”   他旁边的男子也跟着他跪下来,但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他的动作行了个礼。   严潼从灼蛊身上挪开目光,看向那个眼神空洞,行动木讷的清秀男子。   那男子忽然似有所感的看向他,眼睛有一瞬间的神采,但很快又恢复成了空洞无物的样子。   仍旧一言不发。   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严潼真正看清这个人的面目时,心头还是狠狠一颤。   ……   “外头人都只知道咱们长风派有清冷绝尘的衡君仙尊、有天人之姿的掌门师尊,还有个心狠手辣的无契长老,”玄妤面对着严潼和玄真,两人往前走,她就甩着一根草往后退,乐颠颠的:“要我说啊,这几个都比不上咱们的小师叔百寻长老,啧啧啧,明明也是跻身修真界前十的修为,却长那么嫩的一张脸!”   她兴奋的开始拉着自己手指头一项项掰扯:“杏眼、柳叶眉、薄唇挺鼻,还是娃娃脸。最神奇的是还有一个小梨涡,比江南那边的小公子们还要俊秀几分呐!”   玄真面无表情的听她说完,又面无表情地看向她身后,拱手道:“小师叔。”   玄妤僵住,讪讪回头低眉顺眼的行礼。   百寻长老温和持礼,唯一忍受不了的就是自己的容貌,也最不能听别人说他长相女气。   玄妤低着头站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人应声。   再抬头时哪里还有严潼和季珩的身影?   知道自己上了当,她简直气歪了鼻子,把两人揍了个鼻青脸肿。   “你们三个别闹了,顾链上次下山历练时学做了几样糕点,今日兴起正在做呢,你们几个既然来了,就坐下一起吃吧。”   严潼、玄真和玄妤三人一齐回头,就看见鹿忧阁门口站着一个眉眼温和的男子。   三人一齐叫道:“小师叔。”   百寻笑笑,招呼他们三个进屋。   ……   严潼看着跪在大殿上的清秀男子,一时喉头哽咽,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的小师叔,青穹顶的百寻长老,好脾气的儒雅青年。   现在正目光空洞,无知无觉的跪在严潼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放师尊出来 第11章 玉碎   严潼深吸一口气又看向灼蛊,森然道:“这就是你给本尊准备的惊喜吗?”   灼蛊丝毫不被他的怒气震慑,闻言笑道:“尊主,百寻跟着我已经一百五十余年,并不是为了助您登顶魔域准备的,他是我毕生心血所造。”   严潼怒极,当即运起赤将像灼蛊刺去,这一剑用了八成功力,直直刺穿了灼蛊的肩膀:“灼蛊,我命令你,立刻解开对他的牵制。”   灼蛊闷哼一声,竟然也忍着剧痛没有倒下,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笑意:“尊主,解开也没用的。青穹顶的事,他早就忘的一干二净,再不是长风派的百寻长老了。”   似乎是在受不住赤将穿骨的痛处,他顿了一下,弓着身子喘了几口气:“他现在,只是听命于我的一具傀儡罢了,连魂灵……都是,不全的。”   严潼心中大恸,一张脸戾气横生,每个字都带着要将人撕裂的煞气:“解开。”   灼蛊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从袖中取出了一枚丹药,动作艰难地喂进了百寻口中。   百寻眼中慢慢又有了光彩,最后又变回了严潼所熟悉的那个温和秀气的小师叔。   可他这位小师叔看都没看他一眼,刚恢复就转身看向灼蛊,见他肩上插着一把血淋淋的剑,微微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扶住灼蛊摇摇欲坠的身体。   灼蛊低着头没什么反应。   百寻低头唤了两声灼蛊,见他始终不应声才转头看向主座上的严潼。   他似乎愣了一下,但严潼还来不及期待什么,就见他点了一下头,礼貌生疏道:“尊主万安。”   严潼微微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   百寻已经当着他的面开始给灼蛊输送灵力疗伤。   严潼无声地看了两人一会儿,召回赤将,又疲惫地对灼蛊道:“滚吧。”   灼蛊眼神黯了一下,但没过多久又亮了起来,他看一眼严潼,竟然还不忘行了个周全大礼才任百寻扶着他往外走。   严潼木然地看着灼蛊的背影,殿门关上,他闭了闭眼,又对骨佘挥挥手。   骨佘一声不吭的领命走了。   “潼哥哥,你不喜欢灼蛊,那赤将以后也不喜欢他了,你不要皱眉好不好?”   严潼闻声,睁眼看向他的脚边。   赤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孩童模样蹲在了他的脚边,满眼心疼的望着自己。   严潼伸手在赤将头顶胡乱揉了一把,没有说话。   “尊主。”骨佘去而复返,尴尬地站在门外,犹豫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严潼明显还在想百寻的事情,嗯了一声示意他进来说话。   骨佘进殿:“尊主,青穹顶那个仙君醒了。”   严潼指尖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紧抿着唇,又嗯了一声。   骨佘越发觉得和自家尊主相处艰难。   要不就是给你一个眼神自己体会,要不惜字如金的嗯嗯嗯。最近还总是喜怒无常,昨天才刚把仙君架上问罪台,今日又重伤灼蛊。   骨佘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妖。   但也只是个治病救伤的妖。   猜测尊主心思这么细腻的活儿,他真的做不来啊。   骨佘正暗自可怜越老越造孽的自己,抬眼一看,只见那位难伺候的尊主大人已经起了身,向偏殿走去了。   他终于叹出一口闷在胸腔的气,也跟了上去。   严潼推开偏殿的门,见那人已经换了一身月白锦袍,头发也已经束好,坐在桌子边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他有意走的重了些,脚下弄出了些声响。   季珩回头看向他。   严潼冷着脸和他对视。   季珩把手中的东西握住:“你来了。”   严潼睨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又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季珩对面。   前几次见面不是在寒冥之地就是季珩昏迷,现下还是百年来严潼第一次认真看这个人的眉眼。   百年前就冷清,现在可以算得上冷硬无情了。   上挑的丹凤眼总显着几分刻薄冷厉。   薄唇微抿着,眼神也淡。   一汪雪山脚下的冷泉,历经百年,终结成了一座冰山。   当年得瞎成什么样,才会觉得这个人温柔可亲呢?   严潼看了他一会儿,开门见山道:“你的体内,为什么会出现两股水火不容的灵流?”   “没什么,一种更快修炼的法子而已。”季珩垂了眼,淡淡道。   严潼嗤道:“四十年前你就已经是修真界第一仙首,现如今,你告诉我你是为了提修为去修炼这种歪门邪道,你觉得,我会信?”   季珩看着他,笨拙的提了提嘴角:“道无止境,我如何就不能更进一步?”   严潼不甚在意的的轻笑两声,忽然低头看向他紧握的右手。   一截儿蓝色绣囊袋子从季珩掌间露了出来。   这次严潼倒是真心实意,颇为嘲讽地笑了两声,笑声未停,脸色猛地冷下来,施法将季珩手中的绣囊夺了过来。   那绣囊正是之前严潼放在季珩枕边的那个。   季珩一惊,慌忙伸手去夺。   但他还没触到,那绣囊就在半空中碎为齑粉。   粉末夹着细碎的玉块儿瞬间洒了遍地。   季珩像突然被抽取了灵魂,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一片虚空,仿佛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严潼也看着他,指尖细细地颤抖。   仅片刻功夫,季珩突然疯了一般跪下去用双手去捧、去揽地上那些残渣。   可怎么也抓不起来了。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玉块残渣,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半晌才抬头看向严潼,眼眶通红。   严潼有点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要不他怎么看到眼前的季珩眼中一片慌乱绝望,连嘴唇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但是他还没弄清是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就又听见季珩压抑又绝望的说:“童童,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灼蛊这个人吧,脑回路相当之清奇,关于他的身份以及和百寻小师叔之间的渊源,后面都会有多交代的。(他俩不是cp。) 第12章 取舍   季珩眼里几乎灭顶的悲伤,严潼一时间没敢和那双眼睛对视,冷哼一声转身看向窗外。   绣囊是季珩亲自做的,上面绣的是后来季珩送给他解闷的白猫,原本是用来装一些丹药。   后来他常年随身携带的那块玉碎了,他就拿绣囊把碎玉装了起来,在妖渊里,又带了百年。   原本那玉还是可以修补的,可是如今却再也不能了。   他原本是想物归原主,从此放下往事,可看到季珩那样小心谨慎又爱怜十分的握着那锦囊时,他心里就莫名冒上来一股火气。   我日日把他带在身上,捧在手心的时候你看不见,现在又来假惺惺护着这碎玉干什么?   骨佘目瞪口呆的看着季珩和严潼,自然也没注意到陡然间双目赤红,满脸阴戾的赤将。   赤将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季珩,快步上前,一脚踢散了季珩手中捧着的碎渣,季珩手背上也快速起了一坨乌青。   季珩似乎并没注意到屋里还有个半人高的小孩,抬起头时眼眶还是通红的。   赤将撒气似的又在地上踢了几脚,把那些残渣踢的到处都是,他瞪着季珩咆哮道:“滚回去!潼哥哥不喜欢你!”   季珩还有些不知身在何方的迷茫,一言不发的听着赤将的训斥,跪在冰凉地上没有起身。   严潼被身后的声响一惊,回头便看见赤将还在愤怒的踢那些残渣,他皱了皱眉,沉声道:“赤将,住手。”   赤将抬头看向严潼,眼中血红渐退,眨了两下眼睛,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样扑到严潼脚边,抱着严潼双腿不肯撒手,抬头望着严潼,声音有些哽咽:“潼哥哥,这个人很坏……”   严潼看着赤将,想训斥他,但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下去。   他也应该这样想才对啊,季珩曾经那么对他,丝毫不念旧情,如今季珩落在他手里,他也应该毫不犹豫的杀了他才对啊。   抬头看向季珩,那个人还在看着满地残渣,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下不去手。   哪怕过了百年,他也没办法对这个人下手。   他有些悲哀的想,如果说他是天下人的煞星,那季珩应该就是他避无可避的灾难了。   “骨佘,把衡君仙尊,请下长恨殿。”严潼深吸了口气,没有再看季珩。   骨佘领命上前对季珩做了个“请”的姿势。   季珩却突然站起来,迅速后退了两步,他看了眼严潼,又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骨佘,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走。”   赤将恶狠狠的盯住他,严潼拍了拍赤将的肩膀,声音温和了些:“把他送出魔域,设下结界,衡君仙尊永世不得再入魔域。”   赤将愣了愣,随即欣喜道:“潼哥哥,你以后都不会见他了吗?”   严潼垂了垂眼,压着心下翻涌不停的情绪轻点了一下头,看向季珩:“百年死仇,十年大恩。季珩,你我两清,从今往后各不相欠,回你的青穹顶去吧。他日若再相见,你为仙尊,我为魔主,生死,各凭本事。”   一时间,大殿内落针可闻。   季珩呆立半晌慢慢抬脚向严潼走去,身形微微踉跄了一下,嘴里还喃喃重复着严潼说的话。   “你我两清,各不相欠?”   “生死,各凭本事?”   严潼看着他魔怔的样子皱着眉没说话,任他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   两人之间还剩一臂距离的时候季珩停了下来,看着严潼,忽然温柔的笑了笑,挥手在他和严潼之间打下结界。   赤将被结界弹了出去,一屁股摔倒在地。   他愤怒的站起来,即刻化身黑剑向季珩刺去。   然后又被弹了回来。   多次反复,结界仍然完好无损。   严潼暗惊,明明身负重伤却还能挡住赤将的攻击,难道季珩真的在炼什么邪术?   季珩始终看着严潼,自然也没错过他眼中一刹那的惊疑。   他仍温柔笑着,在严潼恍惚间伸手抚上了他的耳垂,轻轻捏了一下。   严潼僵住,动弹不得的立在那儿,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两片带着凉意的唇覆上他的,细微颤抖着在他唇间碾磨他才猛地瞪大了眼,一把推开了季珩:“季、珩!”   季珩被推的一个踉跄,站定之后看向严潼惨然一笑:“不可能的,严潼,你我之间,根本不可能两清。”   严潼脸青一阵红一阵好不精彩,哑声道:“你疯了。”   “我清醒得很,”季珩看着他:“一百多年,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清醒。”   季珩原本是清冷淡然的,他的冷漠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天生的无情洒脱。可现在这人虽面上没什么过激神色,但眼里已然一片怆然。隐隐还有些疯狂之色。   严潼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   这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去想,好像季珩上了长恨殿,他对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你疯了”。   季珩,好像不再是以前那个清绝出尘的季珩了。   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为私欲而苦的凡夫俗子。   严潼不说话。季珩转头,看了一眼一脸呆愣的骨佘还有气呼呼炸毛的赤将,最后把视线移回到严潼身上,但是却不是在看他,那目光很遥远,仿佛在透过严潼的身体看着什么,缓缓道:“我是来带童童回家的。”   严潼满心烦躁,骤然强行破开结界向后退了半步,冷声道:“别再那么叫我。”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别扭又难看,但他真的不想再这种时候听季珩这么叫他。   那十年里,最温馨不过的时刻季珩才会这么轻声唤他的名字,他那时候极为受用,只觉得熨帖不已,但现在两人之间隔着百年的生死,沧海桑田,再听到这个名字,严潼只觉得心寒。   他自顾自地把那十年里的季珩和那个与他决裂的季珩分割开来,自欺欺人的以为,只要这样做,他就还能把那段灌着清风暖阳的日子藏起来,不被后来的鲜血仇恨沾染。   而这一声下意识的轻唤,无情地将他千辛万苦才划开的沟壑一下子填平。十年云端上的日子一下子被拽入腥风血雨,背叛他、离开他、将他封入妖渊的季珩和那个待他好,教他修炼,给他做饭的季珩一下子重合起来。   他接受不了。   季珩原本就是重伤,勉强撑起一个结界让自己还有机会和严潼说上两句话,现在又被严潼蛮力破开,他又再次遭到反噬,早就不堪重负。   喉间腥甜,他强行压了下去,不退反进,嘴角扬起,状似轻松道:“尊主,你该不是忘了我之前说过什么吧?”   严潼沉着脸看他。   季珩仍旧笑着,一字一句道:“青穹顶季珩,求娶魔域之主严潼。”   严潼扬手,眼看就要落下那极重的一巴掌,但在快触到季珩的脸的时候,还是堪堪停住了,冷声道:“痴心妄想。”   季珩还要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嘈杂之声,似乎是什么人在争论。   严潼看了一眼骨佘,骨佘立刻转身去了外殿,很快就带进来个面无血色的青衣男人,那男人脸色苍白,是极为病态的苍白,一头黑丝直直垂落肩头,更为那张脸添了几分鬼魅之色,那人手中摇着一柄竹骨青扇,上面瞄着几竿翠竹。   进了殿,那人笑盈盈地迎上严潼不善的目光,呼啦一声收起折扇,拱手道:“尊主万安。”   严潼皱眉看向骨佘。   骨佘躬身解释道:“尊主,他是前天才带上长恨殿的青扇书生。”   那男人随即乐呵呵接道:“正是在下。”   严潼:“……”   “本尊并未召见,你可知擅闯的后果?”   青扇书生敛起满脸不正经的笑容,认真恭敬道:“回禀尊主,青扇听说尊主正在四处寻找令妹下落,恰巧我早年四处行走,结交了几个朋友,便传信托他们帮我留意着,这不,几番辗转竟还真的有了消息。”   严潼几乎是立刻就出现在了他眼前,一把捉起他的衣襟,厉声道:“此话当真?”   青扇笑笑,无奈地推了推严潼:“千真万确。”   严潼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青扇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半晌,严潼甩开他:“你要真能找到严宴,这长恨殿上的妖兽魔器任你挑选。只要不做有损长恨殿的事,除我之外,十二殿任君差遣。”   青扇那惨白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毫不掩饰眼中喜色。   他千辛万苦辗转多方,用了多少明里暗里的手段,还把自己最为中意的两件宝贝都送了出去才得到这个消息。   他知道严潼有多在乎那个妹妹,所以他在赌,赌严潼会因为这个让他在长恨殿立足,在魔域立足。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他微微俯首:“多谢尊主。”   所以人都在关心这个重大消息,所以没人看到站在窗边脸色灰败的季珩眼中的复杂。   严潼皱眉等青扇继续说。   青扇继续道:“在极寒之地的一处雪山脚下,貌似一直都昏迷着,有个叫玄妤的女人守着她。”   玄妤。   严潼猛然想起他夜探青穹顶时听见玄真对玄妤说“你那边也有事情”。   就是这件事吗?   严宴怎么了?   “把其他两个人叫上,跟我一起去把人带回来。骨佘,我离开期间,长恨殿所有事物由你处理。”他说的其他两人是指和青山书生一起上山的蛇王晋琰和鹤王白骨。   骨佘欲言又止的点头,严潼转身欲走。   犹豫再三,骨佘在严潼踏出殿门之前叫住了他。   严潼满脸不耐的看向他。   骨佘一脸别扭地走过去,在严潼耳边低声道:“尊主,那个,咳,你要是走了,那位仙君估计撑不到你回来了。”   长恨殿的人都知道严宴对严潼有多重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骨佘就有些后悔了,但话已出口,他只能懊恼的摸摸鼻子,期盼尊主快点离开,不要怪罪他才好。   严潼觉得自己应该马上离开。   他从妖渊出来后就一直在寻找严宴的下落,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应该立刻去见她,应该亲自去看看她到底怎么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人欺负。   可是脚下却像坠了千万巨石,怎么也没办法再向前走一步。   他知道骨佘说的不假,他如果现在离开。   不出半个月季珩就会死。   他回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季珩,那人也在看他,和他对视上的时候愣了一下。   严潼低下头,紧紧握着拳头,半晌才哑声道:“骨佘,你带上他们三人去把严宴带回来。她要是不能完好的回来,你们几个也不用回长恨殿了。”   骨佘这回是真怔住了。   以至于他出了魔域地界好久都还没有回神。   难道魔界大佬和第一仙首真的有一腿?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能接受反攻吗?   解释一下赤将为什么那么讨厌季珩。前文说了,赤将是严潼的心头血所化,生来就带着严潼对季珩的恨。又在妖渊浸染了百年邪气,所以这份仇恨在他心里无限放大,所以在他的认知里,季珩差不多约等于跟他有着“血海深仇”。 第13章 第三次逼婚   严潼站在殿门口,遥遥看向极北之地的方向很久没出声,一尊雕像一样。   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没等人说话严潼就阻止道:“别说那些没用的。季珩,一百年,隔着妖渊的无尽黑暗,没有什么是不能遗忘的。我没有负气,只是……不喜欢你了而已。”   严潼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是望着极北之地雪山的方向,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季珩站近了,顿了一会儿,有些茫然无措,他看着严潼的背影,低了低头:“……嗯,别喜欢我。”   严潼身影有一瞬间的僵硬,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婚约不过是长辈间的几句玩笑话,作不得真,百年……”   “我喜欢你,就够了。”季珩继续道:“童童,成婚吧。”   一颗石子投入湖心,动静不大,却撞碎了百年幽潭。   “百年宿怨,到此结束。”严潼顿住,眼睫微颤,垂首低声把没说完的话说完:“季珩,放手吧。”   两人同时开口,言尽,满室空寂。   严潼握紧拳头,还是控制不了指尖的温度迅速降下去。   鬼扯那婚约也就算了,季珩,你又何必再提什么喜欢?觉得我还不够难堪吗?   季珩的脸色非常难看,几乎不见人色,他愣愣僵在原地没再动弹。   “别再强行催发灵力,长恨殿不是青穹顶,没有随时能护你周全的元德仙尊。”严潼淡淡道,说罢就走了出去,出了殿,又吩咐门口的侍女将季珩安置到第九殿中。   第九殿离长恨殿正殿最远。   侍女福了福身,走了进去。   严潼漫无目的的走着,手里拿着坛喝了大半的酒,一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了寒冥之地的入口。   嗤笑一声,他提着酒走了进去。   进去了一看,才知那天骨佘所说没有半点夸张,季珩确实把寒冥之地毁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个。   纵身一跃,在不远处已经断了一半的石阶上停下,踉跄一下,手里的酒洒了一些,落入滚滚岩浆之中没了踪迹。   他没怎么在意的正了正酒坛,向前走去。   面前的囚笼里并没有关着任何妖魔或人。   严潼皱了皱眉,猛地挥手打开了囚笼,然后自己优哉游哉地走了进去。   寒冥之地但凡还剩口气的妖魔鬼怪都悄悄背过了身。   前两天没死在季珩的无名火下,今天可千万别被严潼一个不顺心给收拾了。   任那几个妖怪战战兢兢,严潼却是浑然不知的样子,在笼子里挨着一个角一屁股坐下去,看着大敞的笼门愤怒地哼了一声。   “砰”   门被锁上了,严潼看了看,还不放心的加了几道禁制。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放心地靠着笼子放松了身体,头歪靠着,长腿直直伸出去。   就这样呆呆地坐了很久。   寒冥之地的夜晚极其寒冷,严潼现在意识不清,没有打结界,冷的狠了,就蜷着身子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双膝,头磕在膝盖上。   没过一会儿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有个妖实在好奇尊主大人在干什么,就大着胆子偏头看了一眼。   结果就看到刚上任没多久的魔域尊主把自己关在铁笼里,然后睡着了。   他不禁有些感慨。   这寒冥之地什么时候成了风水宝地了?前些日子尊主白昼黑夜几乎天天的来,现在更好,直接睡到里面来了。   尊主大人真是……好意趣。   严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那梦不算好也不算坏,只是一些早已忘却的小事,明明毫无印象的事情,却在这个长长的梦里纤毫毕现。   他梦到自己刚被严循一送离临州,随着长风派的人到了西岭青穹顶。   在梦里,他还是少年身形,眼里总有些化不开的黯淡,因为不爱笑一张脸显得沉稳许多。身上唯一说得上少年气的地方,可能就是他总是不那么耐烦,说话总是莽莽撞撞,不管喜欢不喜欢,逢人就是“喂”。   从临州出发前,严潼换回了自己本来的衣服。   当一行人眼睁睁看着一个妩媚多情的女子变成了一个妖孽英俊的男子时,全都瞪大了眼睛。   看着这些人看着自己一言难尽的眼神时,严潼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有多荒唐。   为了能让尤灵开心,他就真的在严府当了六年的“乖乖女”。   但尤灵六年对他冷淡,现在甚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只是因为错认他是对她没有威胁的小女妖。   她是他娘亲,却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看着消失在身后的严府,严潼苦笑。   在寒冥之地里,他一直渴望早日变的强大,好突破这座囚笼逃出去。   在那样的地方待了九年,他一直都知道妖物、魔物都是弱肉强食的。   弱小,就会被杀。   他看过那些妖怎么处罚那些妄图逃走的犯人,看了太多鲜血、鞭笞、割裂的喉咙和断掉的四肢。   或者什么都没有,直接被吸干妖力变成一抔飞灰。   后来他学会了怎样活下来,他用自己体内似乎源源不断的妖力和他们做交换,换取少挨一顿罚或者一顿馊掉的食物。   尽管活的艰难,但他还是拼了命的想出去。   他能感觉到他的母亲还活在世上,他们体内的妖力是同源的,他可以感受到母亲的存在。   再残忍的妖,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   他想找到母亲,然后告诉她自己的委屈。   可是当他拼了命活下来之后,才发现他的母亲一直想让他死。   嗤笑一声,心里莫名的开始痛起来。   他闭着眼睛开始小憩。在严府,为了控制体内乱窜的妖力和魔力,他几乎每天都守着抓心挠肝的煎熬。现在离开了那地方,他体内妖力对尤灵的影响会慢慢变弱,也就不必再过多控制体内的力量。   三年来,他第一次睡的踏实,居然是在不停颠簸着的马车上。   一行人紧赶慢赶了快两个月才到了西岭。   到了这里严潼才知道长风派是西岭的第一大门派,掌门人元德仙尊的功力更是深不可测,普天之下恐怕也找不到几个对手。   那些送他们来的弟子到了地方后,直接把他们送去了试炼地。   他们八个到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上千人。有的是慕名来参加新弟子试炼,有的是像他们这样,是门下弟子四处搜罗出来的,灵根尚可的人。   还有的,只是为了一睹元德仙尊和衡君仙尊的真颜。   传说中这两位仙尊的脸可比他们的武功还有看头。   可惜这只是试炼,来的是长风派的无契长老。   严潼远远的看了一眼观台上站着的无契,眉眼深邃,身长玉立,倒还真有几分唬人的架势。   他不禁有些好笑的想,难怪当初季珩愿意跟着他不远千里的来西岭。   新弟子试炼对严潼来说很简单,只要他不压制自己体内的力量,普通的妖物见了他自然会退避三尺。   可是他还是把自己体内的妖力压到了很普通的水平,和那些新弟子一样,为了打落一只小小的妖物东躲西藏。   在寒冥之地时,他惧怕力量,因为那些会给他带来痛苦和折磨。出来以后,尤灵又忌惮他拥有的力量,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   所以他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普通一点,别那么招人注意。   这样,他就会很安全。   但是第一场试炼下来,当初入场的一千多人,已经只剩了三百不到。   无契没有给他们喘气的机会,立刻又安排了第二场试炼。   这次的试炼场地就在长风派第三主峰青穹山背后。   几百人一起走进去,严潼抬头,看见谷口的石壁上刻着群妖谷三个字。才到谷口就能听见里面妖物的阵阵嘶吼。   送他们过来的弟子中领头的一个见怪不怪的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打怵的几个人,高声宣布:“群妖谷中的妖物不比你们第一次试炼的妖物,它们的实力远超你们。所以你们可以选择结队一起闯关,只要你们在两个时辰内活着离开群妖谷,这一关就过了。”   一个胆小的新弟子闻言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有可能死在里面?”   那领头的人看了他一眼,又扫视了一圈新弟子,平静道:“是。”   新弟子里有人开始低声议论。   “不过你们可以选择放弃。进入群妖谷后,你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你们可以选择想办法解决它战胜它,也可以保命放弃。如果你们选择了后者,就放出手中的信号,我们会随时来带走你们。不过,一旦放弃就永远不能不能再参加长风派的新弟子试炼。”那弟子继续说道。   刚才提问的那人又提高了声音惊道:“永远都不能再参加?”   领头的弟子皱眉去看他:“是。”   “长风派了不起啊!”   “也没听说过其他门派有这样的规矩的……”   “真是嘚瑟……”   新弟子里面有人开始议论纷纷,但大多数人还是一言不发,沉默的思考这对策。   “其他门派没有,我长风派有。你们参加的是长风派的新弟子试炼,不是其他门派的试炼。”那领头弟子看了眼那个新弟子,沉着脸冷声道。   那弟子立刻噤声,缩在人堆里咬牙咧嘴。   “试炼是你们自愿参加的,随时都可以退出,我长风派绝无二言。”那领头弟子说完就率领众弟子离开了群妖谷,留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   不少人选择了结伴而行,有一男一女来找严潼,严潼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们。   莫说群妖谷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算他真的需要伙伴,他也不会放心把后背交给这样素不相识的两个人。   那两人显然没想到他会拒绝,理所当然的以为是严潼瞧不起他们,阴阳怪气的看了严潼一眼就离开找其他人去了。   有七个人选择了放弃,其他人都进了群妖谷。   作者有话要说:  震惊,魔界大佬喝醉了竟把自己关起来!   哈哈哈哈今天依旧是甜甜的一章~ 第14章 傲娇的小师兄   众人刚进去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分岔口,完完全全通向两个相反的方向。   选择两边的人参半,大家各自决定好之后就再次出发。   严潼选择了左边,一条狭窄的通道过后是一大片迷雾森林。   严潼心里嗤笑,在这样的环境里让他们选择结伴……结伴有什么用?你进去了还能看到谁?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弟子有意刁难他们。   不知道选择右边的那些人遇到的是什么情况?总之不会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大多数人都在路口犹豫不决,也有几个大胆的已经走了进去,甚至还有些可笑的竟然牵着手往里走,妄图用这样的方式不让彼此走散。   这画面实在太美,严潼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怎么着,他们是想让妖物们看到自己自动避让吗?还是用脚去踢?   这一幕刚好被他刚刚拒绝的一男一女看到,两人看了严潼一眼,一齐走进了迷雾森林。   进了森林之后严潼把对自己体内妖力的控制降低了一点,所以一般的妖物还是不敢靠近他。虽然没什么危险,他还是尽量小心着。   既怕哪个不长眼的妖物来冒犯他,也怕别人发现他的不同,给自己招致危险。   可是走了一段他才发现……不长眼的妖物不是一般的多。   四面八方都有不同的妖物向他袭来,而且完全是拼命的架势。   他边应付边腹诽:现在的妖物都这么拼命了吗?小小的试炼也能拿出拼死的架势?   他这边费心费力的压制着体内的妖力对付妖物,实在分不出神去留意其他,这时候,不知一支箭从哪里破风而出直直的射向他的脊背。   严潼反应不及正被射中了他断翼的地方。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猛地回头看见了仓皇逃走的两个背影。   正是他在外面拒绝的那一男一女。   他恼怒至极,便再没有控制自己的妖力。将背上那支箭□□,再抽出一支自己的箭,齐齐搭上弓,猛地一拉后射了出去。   雾太大严潼不能确定那两人现在的情况,咬着牙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为了尽快处理背上的伤,严潼不得不尽全力斩杀了围在自己周围的那些妖物。   这几年他非但从来没有修炼过自己体内的妖力,还因为尤灵去拼命压制他们。现在又中了一箭,他看着雾气茫茫的森林。   看来那个领头弟子说的没错,这关并不简单啊。   要尽快离开。   断翼带来的痛是致命的,如果不能及时处理,他很有可能痛昏过去。那他可能就真的再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忍着剧痛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应付了好几拨妖物。严潼有些撑不住的靠着一棵树想喘口气,一低头却发现地上有干涸的血迹。   他已经来过这里了。   勉强抬眼看了一下迷雾重重的森林。   他被困在原地了,走了这么久,原来一直都在原地转圈。   但他的伤根本等不到他慢慢找到出去的路,严潼皱着眉思考着对策。   办法是有,只是……   正踌躇难决时,左侧又袭来一只三头黑鸠,他迅速朝另一边跳去,险险躲过了这一击。   不能犹豫了。   在那只三头黑鸠再次袭来的时候,他尝试着去唤醒一直沉睡在他体内的魔力。然后用这力量唤来了一只一只幼魔。   趁幼魔与三头黑鸠厮杀,他撑起身体向反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儿他在原来中箭的地方停了下来,那幼魔很快就找到了他,一直围着他打转,似乎很兴奋的样子。   严潼实在没什么精神再去理会这只小东西,有些脱力的说了句:“带路吧。”   那只幼魔又在原地来回旋转了几圈,然后回头看看严潼,啾啾乱叫几声就朝一个方向飞去。   严潼跟在后面艰难地向前走。   走出群妖谷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七个人了,每个人身上都有或轻或重的伤。   他几乎是精疲力竭的躺倒在了地上,感觉天地都随着他的心跳忽远忽近的。   偏过头看了一眼那几个人,并没有在其中找到跟自己同来的其他七个人的身影。他疲惫的抬起手臂横在眼睛上遮光。   脑子昏昏沉沉的,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了送他们进去的那个弟子的声音:“两个时辰时间已到,完成第二关试炼的共有三十七人。”   严潼闭着眼睛弯了弯嘴角,进去将近三百人,出来的只有三十七人。   他稍微缓了口气站了起来环视四周。   没看到暗算他的那两个人。   看来他们没来得及在死之前放出信号啊。   “今天的试炼就到这里,等会儿会有人送你们去休息的地方。明日日升之时再回到这个地方,接受第三次试炼。”说话的还是那个领头的弟子。   严潼这次好好打量了一下他,凤眸长眉,挺鼻,轮廓清秀。跟冷硬的声音差别很大的是,他的嘴唇有点像半上弦的弯弓,总是隐隐带点儿笑意。   他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两人隔的有些远,他不禁高声道:“喂,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座下弟子?”   那人循声看向他,倒是没嘲讽他,定定看他一会儿也扬声道:“玄真。如果你能通过第三次试炼,我就告诉你我拜在谁的座下。”   严潼对他挑衅的笑笑,转身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就离开了。   玄真看着他血淋淋的背也笑了笑,道:“有点意思。”   晚上他们余下的三十七人都住在山下的客栈里。严潼去附近的医馆弄了些包扎的药和布来,坐在房间里给自己包扎。   因为他是半妖半魔,所以愈合能力比一般的妖魔都要强。只是这次触发了他断翼的旧伤口才会那么严重。   折腾了半天才弄好,他晕沉沉的睡了过去。结果到了半夜被饿醒了。   他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   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天亮。   回到床边拿出随身的包袱想拿套换洗衣服出来,昨天那套实在不能再穿了。   在包袱里翻来翻去找出了衣服,手却碰到了一个触感温凉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当年季珩留给他的玉佩。   可能是他走的太急,随便往包袱里塞了两套衣服的时候夹在衣服里的吧。   摇摇头笑了笑,说起来,现在的衡君仙尊,可是他从小定下的“未婚夫君”呢。   把玉佩放回原处,严潼又坐回床上换了衣服,之后才走出客栈到早市上去吃了些东西慢慢往今天试炼的地方走。   人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候他会想,其实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如果他的存在是令人厌恶的,那他现在走的远远地,不是很好吗?   可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虽然都不知道尤灵为什么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恨意,但他还是想得到尤灵的谅解。   从他睁眼开始他就被囚禁在寒冥之地。   没人能理解他对一个母亲的渴望。   身体里和尤灵唯一的那一点儿感应,是他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想要活下来的唯一力量。   他想要来自尤灵的认可,想得到尤灵的温柔和怀抱。   即使他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他也渴望着尤灵以一个普通母亲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   看了看天边慢慢升起来的朝阳,他整张脸都被渡上了暖光,掩盖了微垂的眼睛下许多情绪。   长风派真的能重塑他体内的力量,让它们不再对尤灵造成伤害吗?   如果真的可以,那尤灵会接受他吧……   严潼漫无边际的想着,脚下就已经到了昨日的试炼地点。   玄真看到他的时候顿了一下,没想到他是今天第一个来的。   严潼倒是无所谓,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玄真?”   玄真好笑道:“谁教你这么没礼貌的?以你的成绩就算通过了试炼,也只能做第三代弟子,我就算没那个缘分当不了你师傅,那也会是你师叔。你就这样直接叫我的名字,不怕我以后变着法儿的折腾你?”   严潼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玄真被他看到不自在,刚要闪躲就听他说:“不会的。”   玄真愣了一下摇摇头笑了笑,并不理会他。   又听严潼道:“告诉我你师傅是谁吧。想做我师叔或者师傅你是没机会了,但或许可以做我师兄。”   严潼的口气很笃定,仿佛试炼对他来说只是囊中取物一样简单。玄真想起他昨日离开时那个血淋淋的背影,觉得这个人有些过于自信了。   但严潼的自信并不显得狂妄,玄真想,可能还是和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有关系。   好看的人看起来总是可信一些。   他在心里暗暗拍了自己十八巴掌。师傅说了,不可以貌取人!不可以貌取人!   最后他头疼的摸摸自己的脸,仿佛那十八个巴掌真拍在了他脸上似的。   可是师傅也很好看啊!   严潼见他出神了,不耐烦的喂了一声。   玄真回神,看着眼前这张可能又要让他那小师妹阵地失守的脸,他撇撇嘴道:“元德仙尊,本派掌门座下大弟子。”   严潼点头表示知道了便没再问什么。   玄真本以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会追着自己问很多问题。比如元德仙尊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好看吗?元德仙尊的功力在长风派有对手吗?或者直接一点会打听元德仙尊今年会再收徒吗?元德仙尊座下有几个弟子啊之类的。   虽然他一概都不会回答。   可是严潼一个问题都不问,他心里憋的很难受啊!   他不禁问严潼:“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青穹顶各殿选徒标准公示:   无有殿(掌门的):好看就行   无闻殿(季珩的):严潼就行   庭芳殿(无契的):你站好,我喜欢自己抢来的   鹿忧阁(百寻的):会做糕点就行   白鹤台(慧真的):会吵架就行(日常和鹿忧阁对着刚)   群妖谷(我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打得过我就行 第15章 拜师大会   严潼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问什么?”   玄真很想抽人。   他已经预感到严潼以后要是真的做了他的弟子,那他一定是先被憋死的那个。   这小子嘴是铁葫芦吗?多问一句会死啊?   严潼却对他的愤怒一无所知,等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便走进了人群里,等玄真宣布第三轮的试炼。   “第三轮试炼很简单,从这里到青穹山顶,在山上弟子手里拿到一张字条,然后原路返回就行了。”玄真又冷下了一张脸,声音和第一天见他们时一样。   真是和那个季珩一样,能装。   “这……这里根本没有路可以上去啊!我们怎么可能能上去?”严潼听一个新弟子高声道。   他也转头去看。   真的没有路,从这里到青穹顶,有的只是千丈光滑的石壁。   他又看了眼玄真,两人视线对上,都对对方抱以挑衅一笑。   “还是两个时辰,我就在这里等你们。”玄真对着脸色铁青的众人道。   试炼还没开始又有两个人放弃,嘴里骂骂咧咧说长风派根本就无意收新弟子,是在刻意刁难他们。   严潼笑笑,不进反退,又回了第二次试炼的迷雾森林里。   众人都错愕的看着他。   玄真却微微一笑,他想,如果能和这个人同门,应该很有趣。   严潼大概进去了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身后带了只三头黑鸠,那黑鸠脖子上被贴了符篆,看来是被严潼控制了。   严潼看了眼直上青云的石壁,在黑鸠的头上拍了拍,然后坐上了黑鸠宽厚的背。   黑鸠应声而飞,直直的冲进云霄之中。   众人大梦初醒般纷纷往回跑,想效仿严潼的法子,但制伏一直妖兽可比杀死一直妖兽难得多了。   最后也只有八个人成功制伏了妖兽,上了青穹山顶。   其他人要么重伤,要么在规定时间内没有捉到妖兽,皆以失败告终。   加上严潼一共九个人从山顶拿到了字条并返回。   这时候玄真才对众人有了一点儿笑容:“恭喜诸位,从现在开始,诸位就是我长风派的正式弟子了。今日大家回去好好休整一晚,明日上青穹山顶进行拜师仪式。”   那几个人听到消息差点哭了出来。   一千多个人啊,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九个。   严潼往回走的时候听见身边的人在谈论。   那两人似乎是结伴而来的,没想到竟还一起通过了试炼。   其中一个个子高些的道:“听说长风派的几位长老都特别严格,教出来的徒弟也是个顶个的厉害,要不咱们明日拜无契长老为师吧?”   另一个矮些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美得你,还轮得到你选师傅?明天要是无契长老座下的两个弟子道箴、道礼能挑到咱们,都算是咱们运气好了。”   高个子长长的啊了一声,苦着脸跟着矮些的那个往回走。   严潼本来就打算拜掌门为师,现在再加上他门下有个那么能装的小徒弟,想必日子也枯燥不到哪里去。所以在别人为明日的拜师担忧时,他又难得睡了个好觉。   从前地狱一般的日子让他恐惧力量,害怕力量。   等他强大了,尤灵、那些妖物魔物又惧怕他的力量。   严潼总是在有意无意的控制着自己,但是想拜在掌门门下,看来那个资质平庸的严潼明显不行啊……   第二天一大早九个人都纷纷上了青穹山顶。   拜师礼在掌门主殿无有殿中举行。   严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掌门旁边的季珩。   季珩……   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如果以前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木讷的话,那现在就有些冰冷的不近人情了。   季珩像在六年的时间里彻底洗净了自己身上仅剩的那一点儿烟火气。   真真正正的仙风道骨,片衣不沾尘。   季珩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看到他时脸上一点儿波动都没有。   看来是根本不记得他这个人了。   怎么会记得呢?严潼好笑的想,季珩的记忆里只有那个穿着嫩粉色小裙子,在头上戴一堆钗钗环环的小丫头,可没有眼前这个七尺男儿。   在他愣神的空隙,拜师礼已经宣布开始。   玄真站在掌门旁边宣布道:“元德仙尊、衡君仙尊不参加选徒。参加选徒的有无契长老,慧真长老、百寻长老、元德仙尊座下弟子、各位长老座下弟子。”说完对严潼挑了一下眉,一副‘想不到吧’的欠揍表情。   严潼确实没想到。   这下好了,他连争取都不用争取,只有等着被选了。   最后,无契选了在第二次试炼中排名靠前的两个,慧真选了那结队而来的那两个,百寻挑了三个。   只剩下了几个仙尊、长老座下弟子还没选。   玄真旁边的一个青衣女子一直不停地揪玄真的衣服,眼睛却一直盯着严潼。   玄真使了暗劲儿把她的手拽开,然后转过去对她翻了一个白眼。   那女子幽怨的看了他一眼,看玄真的魔爪已经伸向了她看中的人,赶紧站出来高声道:“那个!那个严潼!我叫玄妤,是元德仙尊座下二弟子,你你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莫名其妙被拉下水的元德仙尊一张俊脸直抽,举起手臂用宽袖遮住了自己的脸。   玄真也是一脸不忍直视的看着自己的小师妹。   严潼倒是被这姑娘的动作给逗笑了,心想这掌门一脉的师兄妹两人倒是有趣。   他朝那姑娘行了个礼刚要说什么,忽听一边的道箴扬声道:“师姐,按理说我该让你。但严潼好歹也是我带上来的人,再说,师姐不是就快入关修炼功法了吗?怎么会有时间教导弟子?不如师姐便成全师弟我,让我带严潼回云亭殿吧。”   玄妤柳眉倒竖,刚要发作都被玄真阻止了。   她确实就快闭关了。   玄真看向严潼,又看了看殿内众人道:“既然玄妤和道箴都有意收严潼为徒,那就由严潼自己来决定拜谁为师吧。”   严潼行完那一礼,歉意一笑:“多谢两位看得起在下,不过严潼尚有一问。”   “你说。”玄真道。   “按照规矩应该是掌门、仙尊和长老先选徒弟。掌门和各位长老座下都已经有弟子,为什么衡君仙尊却一直不收徒?”严潼看向季珩。   季珩这时候才看了他一眼,没有被冒犯的样子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平淡道:“资质太差。”   无有殿中九个新弟子面面相觑。   严潼也被噎的够呛。   一直未发一言的元德仙尊打量了一下严潼,提了提他那碍事的掌门袍,走到玄妤身边,像提溜一只小奶猫一样捉住玄妤的后脖颈把她拎一边去了。   用全殿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在玄妤耳边说:“不是告诉你不要以貌取人了吗?玄妤我跟你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是收了个美貌徒弟,然后回来就丢给我!啊,功法什么都我教,你就只管天天来看你好徒弟那张脸是吧?”元德使劲儿撸了一把自己的宽袖,愤怒的点了一下玄妤的脑袋道:“我跟你讲,你想都别想!”   玄妤灰溜溜的缩在一边,皱着鼻子看她师尊。   整个大殿都是元德的声音。   他说完了大觉解气,又警告的看了一眼玄妤。   最后一撩长袍,仙风道骨地回了掌门首座。   殿内一片寂静。   最后有个新弟子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的周围笑声一片。   玄妤惋惜的看着严潼,眼睛不停的眨巴。   严潼没得选择。   最后道箴收了严潼,道礼收了剩下的一个。   拜师礼结束几人就跟着自己的师傅回了各自的地方。   严潼跟着道箴来了他的居所,还是一座大殿,只不过比掌门的主殿小些,门匾上斜着“云亭殿”三字。   当初就是道箴把他从严府接了出来,两人在路上相处的虽说不上多好,但至少没有冷脸相对过。   现下拜了师,严潼也注意着尽量对道箴客气些。   “严潼是吧?说实话,当初在那一车八个人里,我觉得最不可能上青穹顶的人就是你。”道箴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温度。“没想到最后却只有你上了青穹顶。本来只是想气气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没想到你还真成了我徒弟。”   严潼微微皱眉,在路上的时候道箴态度并不是这样的,至少不会用这么轻蔑的口气和他们说话。   “别愣着了,既然做了我的徒弟,以后该你做的事儿就都做好了。在青穹山,没有实力,你就没资格说不,知道吗?”道箴见他对着自己拉一张脸,即刻冷声道。   严潼也冷了脸不答声。   道箴嗤笑一声,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别做出这副样子,每一代新弟子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想例外?”说完就走下台阶走向殿门:“把整个大殿打扫一遍,日落之前没有做完不准吃饭、也不准休息。”   严潼常年压制体内的妖力,在试炼中又被偷袭,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所以才会在试炼中那么弱。   看着道箴扬长而去的背影,他只能怒而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  1、师尊是真耿直boy。   2、其实这里已经出现本文副cp的其中一个啦~你们绝对猜不到是谁哈哈哈   3、老妖怪决定,不反攻。   4、玄真钢铁直,玄妤~~~~~~~(就是个颜控啦) 第16章 花样作死恶犬箴   弱肉强食,没有人比从生下来就被囚禁在寒冥之地的他清楚。   坐在殿中调息一会儿,严潼起身开始打扫大殿。   道箴晚上回来看见一尘不染的大殿时愣了一下。严潼这人的性子,他在路上就摸了个清楚,实在不像是能忍气吞声的。   如果严潼真的跟他抬杠,他倒是想好了几百种整治他的法子。   但严潼现在这副听之任之的样子,反而让他有些别扭。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为这事着实烦闷了半夜,心里琢磨着严潼是不是在计划着怎么折腾他。   直到后半夜才睡过去。   所以第二天清早看见在房里练功的严潼时,眼下青黑的他十分来气。高声喝道:“谁准炼那些乱七八糟的功法的?早上不来给师尊请安,反倒自己吃饱喝足炼起了邪门功法,严潼,谁给你的胆子?!”   严潼睁眼就看见了满脸愤愤、龇牙咧嘴咆哮的镇宅恶犬箴。   “无契长老两个时辰前就在沉茵殿教新弟子入门心法,道礼一个时辰前也带弟子后山炼丹。你说你是我师尊,你教了我什么?”严潼平静的看着狂怒的道箴。   他真的很像只狂吠的恶犬啊。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抬杠!你现在是我徒弟,要怎么教你,什么时候教你,还轮不到你个下贱东西指手画脚?反了你了!”吼完就要动手。   如果在严府的三年严潼没有那样拼命压制体内妖力,也就不会造成现在真气紊乱的情况,也不至于连道箴这一招都接不了。   道箴那一掌拍在了他的左肋上,严潼撑着床柱闷哼一声,可是这一掌带来的疼痛远不及背上的伤口厉害。   床柱被他捏的吱吱作响,道箴没想到严潼会这么大反应,他可没想收徒第一天就闹出人命。   不屑的冷笑一声,道箴指着喘着粗气的严潼厉声道:“你一天在云亭殿,就一天是我徒弟。你接下来的路该往哪里走,该怎么走,都没资格自己决定。虽然杀徒弟不被允许,但可没人说徒弟练功不能走火入魔。严潼,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严潼低着头几乎咬碎后槽牙。   “晌午之前去后山给我弄十颗炼丹用的灵草,如果带不回来,我让你这个月都下不来这张床!”走出严潼的寝殿前道箴恶声道。   严潼紧握着手深深吸了几口气忍着剧痛去了后山。   无论如何不能太逆着道箴,至少在他伤势好一些之前不能让道箴有机会对付他。   后山的入口和群妖谷的入口相邻。   灵草多有未经驯化的灵兽守护,严潼拼死也只得了三颗。   看着渐渐升上头顶的太阳,严潼叹了口气,看来是逃不过道箴的一顿罚了。   再次回到入口的时候,严潼顿下脚步,他刚刚听到了群妖谷中妖物的嘶鸣。   突然想起那天带他走出迷雾森林的幼魔。   把三颗灵草揣进了怀里,严潼进了群妖谷。   甫一进去,他就完全释放了自己身上的妖气。   果然,以前拼死也要攻击他的妖物都像看不见他似的绕过他,甚至还有的被他吸引,卧在他脚下讨好的蹭他的脚。   严潼自小就知道自己喝那些妖物魔物不一样,他是半妖半魔之身,是他们口中的怪物。   他分别唤醒体内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吸引附近的妖气供自己修炼,又招来三只幼魔替自己去寻灵草。   在群妖谷中待了半个时辰,严潼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就召回了幼魔。   三只幼魔带回来十三棵灵草,三棵低等,五棵中等,五棵上等。   他再次感受了一□□内的妖力,比进来前强了太多,而且他能感觉得到背上的伤口也开始慢慢愈合。   他拿出怀里的三棵低等灵草,把他和幼魔带回来的三棵低等灵草、四棵中等灵草放在了一起。把剩下的一棵中等灵草、五棵上等灵草放进了另一边怀里。   晌午前,严潼赶回了云亭殿。   严潼把十棵灵草带到道箴的面前的时候,道箴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长风派衡量功法分地、人、天、尊四个境界。他自己的资质并不好,勤修苦练多年也一直卡在人境中不得进益。   就算他亲自去后山寻灵草,所得不过也就是这样。   严潼一个连入门心法都没有学过的废物居然能取回十棵灵草!   道箴心里恨恨的同时又觉得自己这次可能真的是走了大运,遇见这么个拼命的傻子。   只要……   他半眯着眼打量严潼。   管他是怎么得到这些灵草的,只要这人一日在自己的云亭殿中,他就一直使唤他去给自己寻灵草。   苦练功法不得进益,利用灵草修炼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他哼笑一声拿过那十棵灵草,随手抓过一本书丢到严潼身上,嘲讽道:“不是想要心法吗?自己练去吧,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严潼捏着那本所谓心法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道箴又在身后叫道:“以后每日晌午都给我送十棵灵草过来,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严潼垂了眸顿了顿脚步,一声不吭的回了自己的寝殿继续调息。   虽然有幼魔帮他,可是为了不露出破绽严潼每天都会在自己时候呢上添一些不痛不痒的伤口。   只是那些伤口血淋淋的,看起来分外可怖。   道箴从来不管这些,每天两眼放光的接过灵草就不再多看他一眼。   这天严潼照常在晌午前伤痕累累的回了云亭殿,却在路上被两个人扯去了一边。   那两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看着他满身的伤直叹息。   严潼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两人。   想了半天此想起这两个就是那天在拜师礼上被无契收走的那两个。   “你们干什么?”严潼皱眉问道,他可不想错过给道箴送灵草的时间。   那只恶狗,发起疯来可是会乱咬人的。   他们中的一个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才转过来看着严潼道:“我叫孟瞻,他叫高枫。也是这次进来的新弟子,在大殿上我们见过的,还记得吗?”   严潼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不情愿的点点头。   那个叫高枫从怀里取出来一个小瓶子,塞到严潼手里,急道:“长风派就是个谁功法深境界高就听谁的的地方,咱们是一起进来的,我们知道那你处境艰难,但也帮不了你其他的。这是伤药,你收好。”   严潼看着手中那瓶伤药哑口无言。   哪怕他在寒冥之地生不如死的时候,也没人来问过一句,可是现在不过一点儿皮肉之伤,却有素不相识的人关心。   他愣了愣,虽然这药对他并没有什么作用,他还是把他小心的揣进怀里,对那两人道了谢。   两人离开后他把灵草去交给了道箴,打算仍旧回房调息内力。却在回殿的路上看到了无契长老,无契也看见了他,意味不明的对他笑了笑,然后挥起手中的精铁鞭,狠狠打在跪在地上的孟瞻和高枫身上。   几鞭下来两个人都很快皮开肉绽。   严潼三步做两步上去挡住了无契还要挥下去的手。   无契被他进步迅猛的功力惊了一惊,随即镇定下来,看着跪在地上不停吸气的两个弟子,冷声道:“还要我一条一条的教你们规矩吗?”   孟瞻勉强抬头看了看严潼,身上的伤不仅让他痛的想满地打滚,还将让他三个月内都无法继续修炼功法。耳边是同伴的强忍着痛苦的喘息声,地上混着两个人的血,大半已经渗进了泥里。   他低下头去,哑声道:“徒儿明白,请师尊惩戒。”   无契挣开严潼的手,那鞭子又落到跪着的两个人身上。   严潼还想去拉那两个人,却被孟瞻高声喝开:“滚!顺尊惩戒徒弟,干你一个外人何事?若师尊罚的不尽兴,来日我师兄弟定然不会放过你!”   无契冷冷地看着严潼,然后在他的注视下一鞭又一鞭地落下去。   严潼咬咬牙在无契的哼笑声中离开,身后铁鞭挥动的声音让他整个胸腔都快被烧起来。   那天过后很久,严潼偶然听到无契所在庭芳殿中的洒扫道童议论道,孟瞻和高枫回去以后又在庭芳殿的寒石阶上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两人奄奄一息的回到寝殿,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月才能下地。   而这两个月,严潼一边依靠群妖谷中的妖气来修炼,一边还是不断的给道箴寻灵草。他背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体内真气虽然还没有完全理顺,但好歹不再四处乱窜。   在这两个月期间,严潼去过三次孟瞻和高枫的寝殿,但对方都是避不见客。   他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到两人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孟瞻和高枫站在后山的一个山洞门口,门口有个巨石,两人正对着巨石后面的呵斥着什么,眼神狠戾,目光冰冷,与两月前竟判若两人。   高枫俯身去那人手中夺走了什么东西,两人转过来的时候,正和严潼有些震惊的目光对上。   孟瞻挑着嘴角和高枫走了过来,走过严潼身边的时候冷冷的说了一句:“劝你别多管闲事,如果被无契长老知道,我兄弟一定杀了你。”说完就要离开。   “等等。”严潼转身叫住了两个人,他看了看高枫手里的东西:三棵中等灵草。   他把怀中的十棵上等灵草拿出来递到高枫面前:“多谢你给我带来的伤药。”   高枫愣了愣,看了看孟瞻,又看了看严潼,最后伸手接过了那些灵草,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如题,道箴真的是花样作死。8过莫得关系呀,师尊很快就来真香抢徒弟啦~ 第17章 新弟子比试   严潼依旧晌午前把道箴的十棵灵草给他送了过去,刚进殿门,迎接他的就是道箴灵力十足的一掌,他只防了四成,为了瞒过道箴他在这段时间的修炼,生生受下了那六成功力的一掌。   他痛苦的半跪在地,单手撑着地面喘息。   道箴很快怒气冲冲的冲到他面前厉声斥道:“你倒是长能耐了啊严潼,瞒着我藏下这么多上等灵草,还把它们交给外人?!”   严潼闻言抬头,在道箴的书案上看见了他刚刚交给高枫的“谢礼。”   道箴的怒吼还在耳边继续:“幸好那两个小子机灵,把灵草交还了回来,否则今天你们三个都别想有好果子吃?!你也不想想啊严潼,就凭你们这些下贱东西,怎么可能消受得了上等灵草这样的东西!”   道箴气的浑身都在发抖,打完一掌还不解气,但手上有没有现成的东西可以招呼严潼的,便顺手抄起书案上的砚台,照着严潼就砸了下去,严潼迅速躲了一下,还是被磕破了额角。   道箴见他还躲,更加来气,抄起什么东西就砸什么东西。   这样发泄了半晌,才让人把严潼带去了禁闭室。   黑漆漆没有一点儿亮光的房间,让严潼觉得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个永远不见天日的寒冥之地。   那些妖物魔物也就罢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孟瞻和高枫曾经那样善良,看见他一个陌生人受了一点儿伤都要来送伤药的人,现在怎么就变成了欺凌弱小,背后算计人的恶人了呢?   道箴关了他半个月,因为还需要他为自己采灵草就放了他出来。   在大殿上看见白布盖着的那具尸骸时,困扰了严潼半个月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那日被孟瞻、高枫抢走灵草的人是道礼在拜师礼上收的那个徒弟。   道礼软弱,但是说起贪婪却一点儿不比道箴弱,他见自己的徒弟出去一天什么都没带回来,一问才知道东西被人抢了,他又不敢去找无契讨要公道,只能打自己的徒弟撒气。   谁知道手下没个轻重伤了根本,他那徒弟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躺了半个月就彻底去跟阎王报道了。   而现在围观在大殿上的人,却个个都在惋惜那个徒弟急于求成,才有了这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众人唉声叹气了一番,几个人用一张草席把那弟子裹了,扔到了后山的那个山洞里。   严潼用那巨石彻底的封了山洞口。   为弱,根本没有选择善恶的权利。   严潼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个月就是新弟子比试了,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离开这里。   把灵草给道箴送去之后,道箴让他去无闻殿送丹药。   无闻殿是衡君仙尊的主殿,桌上放的那些丹药几乎是道箴半个月的心血。   道箴会舍得?   道箴似乎看穿了他的疑问,皱眉斥道:“让你去你就去,愣着做什么?”   严潼拿起丹药去了无闻殿。   无闻殿和云亭殿之间隔了一整个青穹山,严潼将暮时才到。   无闻殿倒真是殿如其名:不闻不问。   整个大殿除了安安静静打扫的道童没有一点儿声音,冷冷清清的。   道童问他来做什么,他说明来意之后道童皱起了眉,不甚客气道:“哪里来的东西也敢往无闻殿送?拿回去。”   严潼皱眉:“衡君仙尊呢?”   “仙尊的踪迹是你能问的?”道童哼笑道。   “什么人?”一道冷冷清清的男声打断了两人。   严潼循声望去,季珩站在大殿门口,眉目清朗,面无表情。   道童赶紧迎上去恭敬道:“衡君仙尊,是来送丹药的,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思赶他走了,可他就是不肯走。”   季珩没什么情绪的看了严潼一眼:“你走吧。”   严潼鬼使神差的就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新弟子比试,你会来看吗?”   季珩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后摇摇头又回了大殿。   道童送走了季珩见严潼还看着大殿的方向又回来呛他:“新弟子比试算什么,仙尊是什么身份,会去看哪种无聊的比试?”   严潼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回了云亭殿。   道箴问他东西送出去没有,他点点头,道箴那一个月都高兴的找不到北。   他境界一直不得提升,如果衡君仙尊愿意指点指点他,那别提是多美的事。   道箴想,严潼这小子还算有点出息,别人都没做到的事,居然被他这么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一个月很快过去。   和严潼一起进来的新弟子,都已经在青穹山待了半年了。   如果半年前他们比的只是天赋的话,现在要比的就是有没有修炼的潜质了。   半年,若遇良师,足够修习心法和修炼一些基本的功法。   比试在慧真长老的白鹤台举行。   严潼看了看四周,元德仙尊和他的两个弟子玄真玄妤、无契和他的两个弟子,百寻长老也都各自带了弟子来。   当初进来的九个人,如今只剩下八个。   观战台上并没有季珩的身影。   严潼想,这个人还真是把自己忘的够彻底的。   就算过了六年,他也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张木头脸啊。   难道就因为他突然换了个“性别”,季珩就一点儿都不认识他了?   果然,那个人还是和当初一样不招人喜欢。   “哇,玄真玄真你快看啊,严潼是不是比半年前更帅了!”严潼听到玄妤咋咋呼呼的声音转过去,就看见玄妤趴在观战台上,拽着玄真的胳膊直晃,身后是不断挥着扇子遮住自己的脸的元德仙尊。   元德瞧瞧露出一双眼睛看玄妤,见她还是一脸痴呆的看着严潼,而一边的玄真也一脸嫌弃的去推玄妤的脑袋。他立刻就转过去和百寻长老搭话,一脸“我不认识这俩,这俩不是我徒弟”的表情。   严潼难得觉得心情好些,就听见玄妤那丫头又咋咋呼呼的尖叫起来:“啊啊啊!衡君师叔!玄真你快看,衡君师叔诶!他不是从来不看新弟子比试的吗?今天怎么来了啊?!”   连玄真都是一愣,一瞬间,包括严潼在内的所有人都顺着玄妤的视线望过去,季珩正从台阶上一步一步朝观战台走来,白鹤台的人立刻给他添了座椅。   季珩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终把视线定在严潼身上,但仍旧没什么情绪,很快就移开了。   严潼莫名就觉得想笑,于是他轻轻笑了声。   如果不是玄妤那丫头声音太烦人的话,他应该会更开心。   玄真执签,八个弟子上前抽签决定比试次序。   第一场四对四,不比输赢,单论功法,由几位长老和两位仙尊选出四个表现突出者惊醒下一场比试。   严潼、百寻长老两位弟子,慧真长老大弟子一列。   无契两个弟子,慧真长老二弟子和百寻长老小弟子一列。   严潼一心想要趁这次机会离开云亭殿,所以在比试中,他用长风派心法做掩饰,用的全是这段时间修炼得来的妖力。   无契手下的孟瞻和高枫下手极其阴毒狠戾,百寻长老的两个弟子和慧真长老大弟子明显不敌他,节节败退。   对上严潼,两人也是毫不心软,甚至更为阴毒。   严潼刚开始还只是防守,后来被两人逼到了站台边,只能反击。   半个时辰之后,玄真宣布第一场比试结束。   进入下一场比试的有严潼、孟瞻、高枫还有百寻长老小弟子顾链。   依旧是从玄真手中抽签,三人都分别上去抽了签,严潼上去看最后一支签,听见玄真给他传声:“小心孟瞻和高枫。”   严潼看了他一眼,微微挑了嘴角离开了。   季珩的目光在孟瞻、高枫、严潼三人身上游移着,因为他那双眼睛和他那张脸上实在没什么表情,所以严潼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只是那种类似于比较物品优劣的目光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严潼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一边觉得这个人比任何人都惹人讨厌,一边又忍不住去看他那双眼睛里装着什么。   他忽然觉得以前那个喜欢伪装的季珩也挺好的,至少比现在这个冻死人的冰块好多了。   第二轮比试是一对一。   高枫对顾链,孟瞻对严潼。胜出者继续第三轮比试。   有了第一场的经验,严潼不再对孟瞻手软,孟瞻哪怕天分再高,修炼了短短半年,根本不是半妖半魔的严潼的对手,很快就拜下阵来。   孟瞻不死心,拼死的攻击严潼,严潼也不与他多纠缠,将他一掌拍下站台。   道童把重伤的孟瞻带走的时候,孟瞻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严潼,眼里的恨几乎要涌出来。   顾链根本不是心狠手辣的高枫的对手。   第三场高枫对严潼。   上了站台,还没开始比试,严潼就听见高枫低声说道:“严潼,我真的很恨你。如果不是你,我们兄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副田地。”   “你们师兄弟该恨的人,真的是我严潼吗?”严潼看向他问道。   高枫没应声,直接出招攻向严潼下盘,严潼快速后退两步借着台柱打了个回旋,从上方攻击。   两人短短一刹就打了几个回合。   高枫毫无疑问的落败,严潼避开他看着自己的眼神。   不是害怕,而是这种淬毒了似的眼神,总会让他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尤灵。   严潼走下站台,玄真宣布道箴弟子严潼为比试第一名。严潼抬头望向观战台,恰好和季珩的目光撞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章是不是有点太压抑了?莫得事啊~挺住挺住,师尊把童童带回家就甜啦,可甜可甜的辣种,请相信垃圾老妖怪~ 第18章 公然抢徒   看着季珩嘴角挑起的笑意,严潼僵在原地。   他差点忘了,这个人也是会笑的。   现场雅雀无声,只有玄妤那丫头还在叫:“真……真好看啊……”   连元德这次都赞同的点点头,嘴里啧啧有声:“这才是仙尊吧,我可能是个冒牌的。”   季珩看着严潼道:“你是谁家弟子?愿不愿意到我无闻殿来?”   元德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惊叹变成了倒吸一口的凉气。   今儿是个什么黄道吉日吗?   冷冷清清的师弟不仅亲临新弟子比试。   还要……公然抢人?!   妙啊!好日子啊!   道箴的脸已经黑成锅底。   严潼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短短半年功法进步这么多?季珩不是看不上这一批新弟子吗?为什么这时候来给他难堪?   严潼笑了笑,看着观战台上的季珩,扬声道:“我曾在无有殿中问过仙尊一个问题,今日我便再问一次这个问题。衡君仙尊,您怎么突然改变主意要收徒弟了?”   季珩看着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要浪费你的资质,在长风派,无闻殿是你最好的选择。”   这样高傲的一番话在不同的人听来却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种滋味。   道箴气的浑身发抖,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他最是在意自己的功法境界,现在却被衡君说严潼在他这里是屈了才。   他把后槽牙都咬的咯咯作响,指甲陷进了掌心。   严潼却觉得季珩这人实在有意思。   十年前这人就是这副噎死人不偿命的性子,没想到十年后非但没改,反而变本加厉了。真是有趣,他这个人,以前像个空壳子,没有喜怒哀乐,连同跟他在一起都是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他“不合群”。   而现在,季珩似乎把这副空壳子迅速而粗暴的填满了另一种更为简单的东西——无休止的修炼。   严潼脑子里突然想起道箴说的一句话,虽然他这个人实在让人倒胃口,不过他这句话倒是说的挺对的。   他说:有些人天生就是修炼的命,别人就是拼了命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季珩就是这样的人。   季珩身边的道童上前提点道:“仙尊,他叫严潼,是无契长老座下大弟子道箴的徒弟。”   季珩面无表情的盯着,闻言在人群中看了一圈,最终看着无契长老道:“还望无契师兄成全。”   甚至没有过问道箴的意思。   道箴气狠了,恶毒地盯着严潼,看他怎么回答。   无契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虽说不是直接从他手底下抢人,但道箴是他的弟子,说到底丢的还是他庭芳殿的脸。   无契勉强笑道:“衡君师弟,你这样直接抢人,不太好吧?”   季珩平静道:“有什么不好?”   无契咬牙:“当初是你不参加收徒的,现在又要从别人手里抢。说到底,是师弟的不是了。”   “是吗?可我记得拜师礼的规矩是师徒双方都要点头才算正式拜师,那天仅仅是你徒弟一方点头,严潼并未点头吧?”季珩问完无契就直接看向严潼道:“你承认已经拜师了?”   无契也气的脸色发黑,今日因为孟瞻和高枫那两个废物他已经丢尽了脸,现在居然还要被衡君羞辱。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季珩,愤然离席。   元德仙尊也不敢再继续看好戏了,赶紧请人去问道箴的意思,这边又站到衡君身边道:“师弟,你真的,就非那小子不可了?”   季珩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严潼响亮的答了一句:“并未承认。”   季珩微微弯了嘴角:“随我回无闻殿,行拜师礼。”   元德一拍额头:完了,还问什么道箴啊。庭芳殿和无闻殿的梁子算是真的结下了。   衡君仙尊带上严潼和自己的小道童就离开了。   剩下的众人表情却是各有各的精彩。   谁都知道衡君仙尊冷清孤傲,短短六年,连带他入门的无契都还只是个长老,他就坐上了与掌门同起同坐的仙尊之位。   本来就是传奇一样的存在,今天更是让众人大跌眼镜,直接从庭芳殿手下抢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回之一笑。   等着看吧,无闻殿和庭芳殿的好戏还在后头。   严潼随季珩刚到,衡君殿的小道童就已经把严潼的小包袱拿来了。   他刚要接过包袱就听季珩对那小道童说道:“放到偏殿吧。”   小道童愣了一下,震惊之下话就脱口而出:“仙尊,咱们殿有专门给弟子住的寝殿啊?”   季珩面无表情道:“我知道。”   小道童成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麻溜儿的把小包袱放进了无闻殿的偏殿里,又仔仔细细打扫了一边,换上全新的被褥床帐才算完。   衡君殿是离青穹山最远的一个仙殿。   严潼初来觉得冷清,现下却又觉得这儿实在是个僻静的好去处。   特别是,眼前有个季珩这样的美人儿。   拜师礼在无闻殿正点举行。   三叩天地三敬季珩,再奉上一杯清茶,严潼看着眼前冷清俊美的男人,弯了弯嘴角,叫道:“师尊。”   季珩点点头,接下他那杯拜师茶,问道:“你叫严潼,哪个潼?”   “清水潼。”严潼道。   季珩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茶。   只有两个人的拜师礼就这样简单安静的开始,又平静安稳的结束。   季珩让他坐下,问起他的修炼情况。   隐去在群妖谷中修炼的事情,严潼全都如实告诉了季珩。   季珩听完深深皱起了眉,语气却没什么起伏:“你不该去云亭殿。”   严潼嘴角直抽哑口无言。   他可以摸着良心拿师尊的美貌发誓:真的不是他乐意去云亭殿的。   季珩唤来小道童道:“去把本门的心法拿来。”   严潼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他在云亭殿白白帮道箴找了那么久的灵草才拿到的心法,在衡君殿居然是每个人人手一本吗?   小道童很快拿来了,放到了严潼面前。   严潼拿起来略微翻了翻。   幸好道箴那镇宅恶犬还没恶心到给他一本假的心法。   “三日之内将这本心法烂熟于心,三日后我开始教你入门功法。”季珩看着他心不在焉翻心法的样子直皱眉:“不许把修炼当儿戏。”   严潼张了张嘴,看了看季珩那张毫无波澜的脸,把到了嘴边的那句“你是不是有病”吞下去了。   他忘了,季珩真的有病。   他在云亭殿半年才七七八八翻了一些的东西,季珩要他在三天内完成!   虽然他以前一直修炼妖法也没怎么用心吧……   可是!季珩也太狠了……   严潼扯起两边嘴角,露出一个亮出白牙的微笑:“是,师尊。”   季珩丝毫没察觉到他的不满,满意的点点头让他先下去休息,明日早起开始练心法。   严潼咬牙切齿的往殿门外走,听见话痨的小道童又不怕死的去问季珩:“仙尊,那个‘严潼’到底是你什么人啊?半年前你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去了无有殿参加拜师礼,今日拜师听见这个名字又愣神,这是哪位故人的名字?”   季珩平静的看了眼小道童道:“不可妄言。”   小道童立刻就蔫了下去。   但衡君仙尊接下来说的话差点让他咬了自己舌头。   “她是我从小定下的未婚妻子,若我后来没来西岭,今日该是我们完婚之日。”季珩极平静的说完这番话,起了身往寝殿走。   刚走到大殿门口的严潼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严潼经过半年的摸索,已经很熟练的掌握了怎么利用心法做掩护,以妖力为支撑的修炼法子。   但是还有一个难关。   他背不下心法啊!   以前只是挑了些与自己的修炼契合的,如今要将全部的心法同自己体内的妖力融合,真的有困难啊。   但季珩已经给他定下了时限,他就不得不日夜不分的开始修炼心法。   第三日季珩来到严潼房间,就看见严潼倒在被子上呼呼大睡。   “严潼,起来了。”季珩有些无措的站在床边。   严潼支吾了一声眼睛睁开一条缝。   立马一个跟头坐起来,晕晕乎乎道:“师……师尊。”   季珩点点头,看了眼他床边倒趴着那本心法,面无表情道:“心法练的怎么样了?可有进益?”   严潼已经清醒了不少,使劲儿点了点头:“嗯,我已经完全背熟了,师尊。”   此时严潼还不知道,这句话将成为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季珩看了看他睡歪的头发一眼,虚咳一声:“收拾收拾到沁源庭来,从今天开始,我教你长风派入门功法。”   严潼累死累活三天三夜才啃完那套心法,求表扬的表情还没做完就被季珩一句话拍散在了乱风中。   他长长的哦了一声,很快打理好自己就去沁源庭找季珩了。   季珩教授功法的时候跟他冷冰冰的外表完全不符,没有那种拒人千里的气场,在严潼跟着他一起练习的时候他会把目光一直放在严潼身上,严潼哪怕出一点儿小小的差错他都会立刻纠正过来。   久而久之,严潼就有点理解季珩为什么一定要挑资质好天分高的弟子了。   以他这种教法,资质差一点的,最后不是弟子疯就是师尊疯。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应该可以甜很长一段时间啦~ 第19章 师尊送的猫   某一天,严潼实在被季珩折腾的没脾气了,趴在沁源庭的石桌上装死。   季珩走过来叫他:“严潼,快起来,我昨日观你修习功法,发现你境界大有提升,再坚持几天,说不定就可以一脚迈进‘天’境了。”   严潼继续装死,他再也不想相信季珩的鬼话了。   从半个月前季珩就在说这句话!   季珩见这样说严潼也不肯起来了,想了想忽然道:“童童,你起来练功,我晚上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每次这样叫那个脾气大又很别扭的“小妻子”时,那个人就会变得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能乖个大半天。   严潼一下子惊坐起来,身上也不酸了,瞌睡也没了,简直精神抖擞到能绕青穹山跑十圈。“师尊?你叫我什么?”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季珩已经认出他了。   但对于季珩这种万年面瘫来说,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是不可能的。   所以严潼此刻看着季珩平静的脸,有种寒毛倒竖的感觉。   “童童,起来练功,我给你做饭。”季珩对严潼的反应有些迷茫,只能重复道。   严潼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最终大大的呼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这一放松,浑身的酸痛又立刻回程跑,爬满了他筋骨的每一寸。   严潼趴在桌上哀哀叫疼。   季珩无措的站在他身边,戳了戳他的背:“那我们回去,我给你做饭?”   严潼闷闷的笑起来。   相处了这么久,他发现季珩很温柔冷清,除了不爱笑,不明白他在高兴什么在生气什么,又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功法可有进益?”等等之外。   其实他是个内心相当柔软的人,只要自己一喊累他就会让他休息。又好哄,就算你在他耳边炸毛他也不会生气。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情绪。   还会心疼人,会亲自给他涂伤药,也会把那些别人求都求不到的丹药带给他。   只要他境界有所提升,功法有进益,季珩就会露出一点笑容。现在更好了,季珩还愿意给他做饭吃。   “师尊,走吧,咱们回家。”严潼一个跟头跳起来趴到季珩肩膀上嘟哝道。   季珩微微僵了一下,而后无奈的笑笑,摸了摸肩膀上的大脑袋:“你趴着我怎么走?快起来,好好走路。”   严潼摇摇头,声音小了一些:“不要,就这么走吧。师尊,我好累。”   季珩犹豫了一下,就这这个别扭的姿势一步一步往回挪。   无闻殿内温暖宁谧,殿外沉睡着一整园的夕阳。   季珩的厨艺很好,在他们还没来西岭,还没来长风派的时候严潼就问过他为什么厨艺这么好?   严潼记得当时还很喜欢“装”的季珩扯着两边嘴角,笑的有点滑稽,但是莫名让严潼觉得有点窝心。   季珩说:“母亲自小教诲,让我不要理‘君子远庖厨’那一套,男儿不仅要业有所成,还要懂得疼惜妻儿,所以我十二岁就开始学习厨艺了。”   严潼边吃着他来衡君殿后季珩给他做的第一顿饭,一边想着这些往事。忽然觉得心里无比的安宁,他微微倾身吻了一下季珩的嘴角,一点即分,然后低下头若无其事的扒饭吃。   季珩愣了一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确定严潼那一下不是自己的幻觉,看向严潼疑惑道:“你干嘛亲我?”   严潼呛住,闷咳了几声脸憋的通红,眼泪都逼出来了。   为什么忽然被自己徒弟亲会是这个反应?!   严潼看着眼中有些迷茫困惑的季珩,有些无语的想:季珩果然不是凡人。   季珩往他面前推了一杯水,平静道:“慢点吃,厨房还有。”   严潼差点又被这口水呛道。   他缓了一会儿,也学季珩摆个僵尸脸,平静道:“没什么,我家乡的风俗而已,嗯……尊敬谁就要这样子亲他。”   季珩看着他顿了顿道:“嗯,在无闻殿这样没事,不会有人说你。但到外面还是要注意一下,毕竟每个地方的风俗不一样。西岭……是没有这种风俗的,所以,你不要亲别人。”   严潼哭笑不得,迅速的在季珩另一边嘴角亲了一下道:“我不亲别人,只亲师尊。”   季珩满意的点点头,八风不动的继续吃饭。   日子像清风从百花香里过,柔软平静,连长梦都香甜。   严潼趴在衡君殿屋顶上正晒着月亮,一只全身通白的猫“喵呜”一声在他手边找了个位置舒服的躺了下来,拿爪子噌噌自己的脸,又在严潼脸上巴拉几下。   严潼被它的毛弄的鼻子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白猫被他的喷嚏声扰的眯起了眼睛,往后缩着脖子远远的瞪着严潼,看样子十分不满。   严潼揪起它的尾巴在屋顶的瓦缝里一下一下扫着,尾巴上的白毛很快就变成了灰毛。   白猫气的撅起屁股弓着身子把尾巴解救出来,高高的竖着尾巴和严潼脸冲脸的瞪着,长长的“喵呜”了一声。   严潼一咕噜坐起来,又一把把白猫捉起来抱进怀里,一下一下的顺着毛。   白猫舒服了,十分享受的窝在严潼怀里一动不动。   看着白猫日渐庞大的身躯和日渐肥大的猫脸。   严潼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后越笑越大声。白猫转过肥脸瞪他,他就把白猫举起来看着它笑。   月光清寒,照着这一人一猫却分外温柔。   “严潼,别逗小黑了。它现在胖,可经不起摔了。”耳边响起季珩的传声。   严潼望着白猫又无声的笑笑,现在季珩就睡在屋顶下的主殿里。也许正躺在床上,也许还在沐浴,也许在想明天该带他练哪一部功法,也许什么都没做,也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的一片清辉。   想到这些,严潼就莫名的想笑。   “师尊,你也上来看看吧,今晚的月亮好圆啊。”严潼笑了笑,又加了一句:“小黑也好肥啊~”   严潼很喜欢用传声的方式和季珩说话。   就像两个人贴着耳朵讲秘密一样,既让人脸红心跳又让人觉得熨帖无比。   “我……睡下了。”季珩顿了顿道。   严潼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随即又惊喜地笑起来:“师尊!我给你装了一袋子的月光,给你拿屋里来好不好?”   季珩愣了一下,看向窗外疑惑道:“月光?”   严潼重重的嗯了一声,季珩就听到屋顶上有人下来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敲门的声音,季珩坐起来,理了理衣襟去开门。   严潼刚想抬脚走进去,结果在看见季珩的那一刻,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了。   季珩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色里衣,露出一点儿瓷白的胸口,头发用发带简单的束在背上,赤着双足站在严潼面前。   严潼一肚子的话一股脑全被抛到了九天之外,看着眼前的季珩不知所措。   季珩甩手在他眼睛前面晃了晃平静道:“你准备的月光呢?”   严潼突然很想吻季珩,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最后还是拼命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月……月光啊……”严潼低下头不去看季珩的脸,却又看见了他的赤足。   他叹了一口气干脆又抬起头来看季珩笑道:“在袋子里。”   季珩放侧身让他进来又关上房门,疑惑的看着他手里抱着的大大的绢布口袋。   严潼把那绢布口袋放到地上,那袋子就开始四处“跑”。   不一会儿,一直全身通白的猫从里面钻了出来,快速蹭到两人脚边,围着两人不停打转。   猫身上有很淡很淡的乳白色光晕,很快,那些光点又慢慢扩大,充斥了整个屋子。   季珩愣了愣:“你把月光灵草炼成粉末撒在小黑身上了?太浪费了,以后不许这样。”   原本沉浸在满屋月光里的严潼:“……”   师尊,我知道你很厉害。我知道你知道的比我多。   但是!你就不能不说出来吗?   严潼勉强扯起嘴角:“师尊……说得对。”   季珩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笑,看着满屋子的“月光”叹道:“真美啊……”   严潼惊的忘了合上下巴。   惊叹这种情绪也是会出现在季珩脸上的吗?   严潼愣愣的点头,连什么走出屋子的都不知道。   “小黑”使劲拍了一下他的手,他才一下子回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寝殿里,就这样傻傻的坐在床头,手里抱着又肥又圆的白猫。   他忽然大笑一声,猛地钻到小黑肚皮上蹭了蹭脸,然后又兴奋的抱着它在床上打滚。   小黑瞪圆了眼睛惊恐的看着他。   在床上滚了几圈,他又躺了一会儿,把小黑圈在臂弯里一个劲儿的笑。   这只白猫是季珩怕严潼待在冷冷清清的无闻殿无趣,特意托道童下山的时候带回来的。   严潼抱到这只猫的时候开心了很久。   这是季珩送他的,猫。   季珩,送的,猫。   他高兴的简直就差把这只白猫当祖宗供起来,所以一年下来。   当年的俊俏小公子白猫已经变成了今天的土肥圆“小黑”。   笑了一会儿他就觉得困了,放下小黑宽衣入睡,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被童童弄碎的那块玉吗?这只白猫就是绣在装玉的绣囊上那只~ 第20章 性感掌门在线种菜   第二天清早小道童拿了一套蓝色锦服进来交给他:“严公子,今早掌门派人来请,说是让仙君带你去一趟无有殿。”   严潼愣了愣,看了眼那套衣服道:“有没有说是做什么?”   “没有。”道童摇摇头道。   严潼点点头换上了那套衣服,走出殿门时看见季珩也穿了一件蓝白相间的锦服向他走来。   他本来还在郁闷今日不能跟季珩一起练功了,现在又因为这一点点隐秘的发现而悄悄欢喜起来。   “师尊。”严潼远远的就叫了一声,然后大步朝季珩走去。   季珩也看向他:“准备好了?那咱们这就过去吧。”   严潼笑着点点头,和季珩一起往无有殿走。   严潼一路叽叽喳喳的和他聊些有的没的,季珩偶尔不说话,偶尔会淡淡的嗯一声,也会在严潼说的无趣时简单应答一两句。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走了一路。   进了无有殿,却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严潼愣了愣,季珩却习以为常的样子,直接带着他往后院走。   无有殿的后院竟然是……一片菜地。   而菜地的正中间,蹲着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男子,男子闻声转过来,裤腿松了一边,从腿上落了下来,脸上有些泥点,看起来实在滑稽。   “衡君,快过来,我正找不到人哩!”元德又看了眼旁边的严潼,高声道:“哎哟,师弟啊,你总算舍得把你这宝贝徒弟放出来见见人了,啧啧。”   季珩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抬起手微微动了动手指,搁在水桶里的水瓢就自己飘了起来,然后挨个开始给菜苗浇水。   那些被浇了水的“菜”迅速枯萎,化为金色小光点,没入土中了。   元德哎哟一声,赶紧去把水瓢夺下来,怨念道:“我不就是说了一句你宝贝徒儿吗?你就这样糟蹋我的仙器啊?”   季珩看向元德,继续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元德耸耸肩苦着脸做了个把嘴缝上的动作,继续转过去倒腾他的“仙器”了。   一边同样一身短衣打扮的玄妤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兴奋的蹭到严潼和季珩旁边,嘴里啧个不停,她围着两人转了一圈,突然跳出去一步,又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眼,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喜道:“师尊!玄真!快来看快来看,衡君仙尊和严潼好般配啊!”   元德闻言转过来看着几人,目光在季珩和严潼之间打转,最后笑着摇摇头又继续折腾去了。   玄真赶紧三步并两步冲上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歉意的看向严潼和季珩:“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师妹刚出关脑子有点不正常。”   玄妤“唔唔唔”的反抗,眼睛瞪的铜铃大。   季珩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闹个不停的玄真和玄妤,严潼则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季珩忽然转过来对严潼说:“去帮你掌门师叔吧。”   严潼莫名有种被窥探了小心思的感觉,赶紧心虚的哦了一声,蹲到菜地里帮元德折腾他那些“仙器”。   “师叔。这些是什么?”严潼蹲到菜地里,才发现那些菜的根部都泛着浅蓝色的光。   元德头也不抬的继续折腾。随口道:“灵力养出来的菜。”   严潼“啊?”了一声,实在难以接受长风派掌门用灵力养菜这件事,脑子转了一圈问道:“吃了这个菜可以提升功法?”   元德抬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这是你师尊教你的?”   身后的季珩面无表情道:“没有。”   严潼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那干嘛用灵力种菜啊?”   元德眼露精光的望着那些菜,吞了一口口水,得意道:“好吃啊!”   严潼无言以对,这位元德仙尊灵力到底深厚到什么地步?居然可以任性到拿灵力种一园子的菜。   季珩站在几人后面看着,玄妤趁玄真不注意往他领子里灌水,玄真在她灌进去之前一把捉住她,使劲揉她的头发,直到揉成鸡窝才罢手。   严潼跟在元德旁边拿手指刨菜边上的泥坑,不小心刨坏了一点儿菜根,元德眼睁睁看着自己种的菜毁在严潼“贼手”下,恨恨地一掌拍走了他乱刨的手。   严潼拿另一只手不甚在意的摸摸鼻子,就像知道季珩在看他一样,他突然回头看着季珩大大的笑了一下。   季珩也看着他,然后就听见严潼传声给他:“师尊,咱们回去也学师叔用灵力种点菜吧?”   季珩很平静的回道:“胡闹。”   严潼一个劲儿的笑,又回头去帮元德折腾。   几人折腾了快两个时辰才回到无有殿。   元德让道童在偏殿了备了一桌饭菜,几个人就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下个月就是新弟子下山历练的日子了,衡君,这次我打算让你带弟子们下山。”元德仙尊往季珩碗里夹了一筷子菜道。   季珩看了元德一眼,眼里毫无波澜:“以前不都是几位长老负责的吗?”   元德点点头不甚在意笑道:“嗯,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师兄这次有点自己的私心在里面。”   季珩疑惑的看他。   严潼闻言也看着他,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期待。   他知道长老带新弟子下山历练是长风派的惯例,每次想起这个都是一阵失落。因为这就意味着他将有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完完全全见不到季珩。   但如果是季珩带新弟子去的话……   严潼忍不住期待起来。   “嗯。”元德点点头:“衡君,你来长风派八年,前六年不是在闭关就是在苦研功法,这两年收了个小徒弟还好些了,总算能见着些人气。你自己算算,你有几年没去看看这凡尘之中的花花绿绿了?”   季珩想了想,确实如此。自他上了青穹山八年来救没下山过一次。   看着元德担忧的眼神,季珩略微想了想道:“嗯,那我去吧。也该回去看看爹娘了。”   元德满意的点头,继续招呼师徒俩吃饭。   玄妤一脸的惋惜,哀嚎道:“不是吧,我闭关一年多没看见师叔和小童童,这才刚见了一面你们就要走了。啊!整天看着青穹山这群丑了吧唧的弟子我该怎么活啊?折寿啊~”   元德转过去微笑看她:“玄妤,为师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以貌取人?”   玄妤撇撇嘴道:“那是因为有些人对自己的美貌毫无自觉~”   元德继续微笑:“谢谢,为师很自觉。”   玄真一脸郁卒,端着饭蹲一边去吃了:“师尊、师妹,师叔和小童童还在呢,咱们能不能好好吃顿饭?”   严潼却是喜忧参半。   不用离开季珩那么久他自然是高兴的,但是,如果季珩要回去,那他……要回去吗?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   师徒俩离开的时候,元德扭头从菜地里拔了两颗大白菜给他们师徒俩,还让他们一定要趁新鲜吃。   于是严潼抱着两颗还沾着土的新鲜大白菜跟着季珩回了衡君殿。   “严潼,最近功法可有进益?”耳边响起季珩的声音,严潼几乎没思考就下意识的回答:“师尊,有进益的,昨日练的是……”   说到一半才发现季珩正看着他,而他也不是在沁源庭练功,而是在无闻殿里整理灵草。   季珩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严潼笑笑,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季珩说道:“师尊,功法我每天都练着呢,你就别担心这个了。对了师尊,我瞧着掌门师叔和各位长老都有自己的灵兽,连玄真和玄妤都有自己的灵兽,怎么没见咱们无闻殿有灵兽?”   “你想要?”季珩道。   严潼两步跨到季珩身边坐下:“我有小黑就够了,养那东西干嘛?就是好奇为什么这么多年师尊都没有自己养一个。”   季珩点点头道:“没遇着合眼缘的。”   严潼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站起来就往外面跑:“师尊你等我啊~”   季珩愣愣的看着风风火火往外跑的严潼,直到他消失在殿门口。   傍晚的时候严潼才回来,脸上挂了细细密密一层汗珠,一进门就把一直幼年独角雪瑞兽举到季珩面前道:“师尊,你看这只独角雪瑞跟小黑长的像不像?”   独角雪瑞原本被严潼折腾的都快蔫了,一见到季珩就兴奋的蹦到地上围着他打圈。   还用前足扒着季珩的腿仰着头看他。   严潼找到这样一只和小黑长的很像的灵兽是很开心的,就像和师尊穿着一样的衣服一样让他开心。   这些东西都可以证明他们是亲密的。   可是看着这只灵兽不停的对季珩表现出讨好亲昵,他就十分不乐意了。   怎么觉得这只独角雪瑞是蓄谋已久来争宠的呢?   于是没等季珩弯下腰看那灵兽,严潼就一把把它提了起来,蒙上它的眼睛不让它看季珩。   季珩看着严潼的一系列动作,迷茫道:“你在干什么?”   严潼笑笑:“咱们有小黑就够了,再找一只一样的也没意思。不要这只了,明日我再给师尊寻更好的来。”   季珩点点头,指指弟子殿的位置:“那儿一直空着,把它放那儿去吧,让道童照料就行了。”   严潼赶紧抱着独角雪瑞去了弟子殿,正式把它“打入冷宫”。   那天过后,严潼每隔几天都会兴高采烈的去找一只灵兽回来,要是灵兽对季珩太亲昵,他就觉得灵兽是早有预谋的,要是灵兽太冷淡,严潼就说是养不熟的。   所以,无闻殿每隔几天都会上演这样一幅画面:严潼高高兴兴的把一只又一只灵兽把往无闻殿抱,然后又无一例外的在一刻钟之后被道童抱到弟子殿去。   无闻殿的道童们简直怀疑严潼有收集灵兽的怪癖。   现在无闻殿的弟子殿里已经养了整整七只灵兽。   别家的灵草都是拿来炼丹的,只他们无闻殿的灵草是拿来养灵兽的。   道童们每次肉疼的抖着手去给灵兽喂灵草,都会在心里腹诽一句:衡君仙尊也太纵容严潼了,果然徒弟就是不一样啊~   在第八只灵兽再次入住弟子殿的时候,季珩终于意识到无闻殿不能再继续往回带灵宠了。   趁严潼在沁源庭练功的时候,他去弟子殿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把那只独角雪瑞带了出来。   严潼练完功回头就看见季珩坐在凉亭里,身边是他第一次带回来的独角雪瑞兽。   他立刻皱起眉头不满道:“师尊,你怎么把它给带出来了?”   季珩让他过去,等他走到凉亭里才看着那只独角雪瑞道:“我决定跟它结契。”   季珩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严潼也知道他绝对不会开这样的玩笑,只能垂头丧气的趴在石桌上嘟哝道:“为什么啊?”   独角雪瑞似乎能听懂季珩的话一样,欢快的在他腿上蹭。   “弟子殿养不下那么多灵兽了。”季珩一本正经道。   严潼看着他,心里酸酸软软的。又闷闷笑起来:“好,那咱们就要这只。”   季珩点头,在手心用灵力画了一道灵符,然后把手伸到独角雪瑞面前。   独角雪瑞抬起前爪轻轻在上面按了一下,那道灵符的光便隐没在了他的足底。   季珩轻拍了一下独角雪瑞的头,通过灵识让它去玩。   雪瑞蹭蹭他的腿,一下子蹦了出去。   “你要不要去选一只?”等独角雪瑞跑远了,季珩才转过来看严潼。   严潼正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严潼摇摇头,好似情绪不高的样子:“不要,我有小黑了。”   可惜季珩这人从来感觉不到别人这么细微的情绪变化,闻言思索了一下:“小黑不是灵兽,它只有十几年的寿命。”   严潼本来没想那么多,闻言垂了眸,一会儿又抬起头看季珩,坚定道:“那我也只要它。”   季珩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师尊,抱抱我吧。”严潼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看着季珩认真道。   季珩愣了一下:“什么?”   严潼没再说话,绕到季珩身边,蹲在他腿边环住他的腰,把脑袋埋在季珩怀里。   季珩顿了一下,随后像安抚一个孩子那样把手搭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严潼趴在季珩怀里,吐息皆是季珩的气息。   他突然有个很荒谬的想法:如果他真的是严府大小姐严潼,季珩会跟他成亲吗?   他深深吸了下鼻子,季珩身上总有股冷冷的清香,好像是无闻殿里的香薰,也好像是他房间里安神香的味道。   严潼不太清楚,但他喜欢季珩身上这种冷清的香味。   让他觉得季珩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很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在沙雕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第21章 困住师尊的幻境   严潼安心趴在季珩怀里,慢慢地,鼻子里的冷香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酒味。   他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可是心脏却开始毫无征兆的痛起来。   抚在背上的那只手也渐渐没了重量,季珩的体温在他手里消失,他想抬头看看季珩的脸,可怎么也抬不起来,他像一只被禁锢的木偶,完全掌握不了自己的行动了。   他惊慌起来,心里涌上铺天盖地的悲痛,无意识地落泪。   “尊主……”   “……尊主”   头疼的厉害,严潼终于抬起头来,却被迅速拖入一片黑暗中。   心跳的很快,劫后余生一般。   严潼皱着眉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坛倒在地上的酒,记忆慢慢回笼,严潼的心也一寸寸凉了下去。   世事一场大梦。   严潼愣怔间竟有种今夕何夕,吾身何处的感觉。   梦里他是孤苦伶仃少年身,有寂静安稳栖身处。   “尊主!”   严潼漠然抬头,一个银发金瞳、银白衣衫、身形修长的男子站在入口处满脸焦急地看着他。   眼前是破败不堪的寒冥之地,严潼心里像突然被人塞入一场凛冽风雪,眼睛酸涩,整个个人都有点缓不过劲儿来。   那男子眼见严潼终于睁开了眼睛,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又急着道:“尊主,赤将跟衡君仙尊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严潼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总算清醒一些,冷声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那男子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尊主,我是赤将带回来的那只小狐狸白离,刚刚才修成人形,还……不太稳定。”   见严潼似乎有些不信,他腼腆地笑了一下,在严潼眼皮子底下转身一变,一只雪白的小狐狸蹲在了入口,怯怯地望着严潼。   严潼脸色稍缓,看着那白狐,情绪难辨:“赤将给你的禁令?”   白离晃了晃雪白狐尾,点了点头。   严潼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外走,一触到铁门就被弹了回来。   禁制。   昨夜的事情记起了七七八八。   严潼黑着脸一层层地解开禁制。   白离垂下了狐尾,直眉楞眼地看着把自己困在笼子里的尊主大人。   良久,严潼终于打开了那极为复杂地数道禁制。   没看白离震惊的狐狸脸,他便往外走边问白离:“他们为什么打起来的?”   白离想说话,可无奈他修为太浅,变成本身之后就无法说话,而且他挺悲伤的发现,这次化形耗力巨大,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能再化成人形。   严潼问他,他只能使劲摇摇头。   走出洞口,严潼凝神召赤将前来。   印象里,这是赤将唯一一次对他的传召表现出抗拒,虽然很轻微,但严潼还是察觉到了。   “潼哥哥……”赤将迅速化为人形,站在严潼三步开外的地方,委委屈屈的。   “出什么事了?”严潼并没理他,声音冷淡,审问一样。   赤将垂下头,无意识绞着衣角:“他问我是不是拐走了他夫人,还硬要我交人。”   “什么?”严潼皱眉道。   赤将:“潼哥哥不让我跟着,我就在正殿里等潼哥哥。谁知道这人大半夜杀了过来,什么话都不说就认定我拐带他什么夫人,无论如何也要让我交人。”   严潼嘴角微抽。   季珩又在发什么疯?“他现在在哪儿?”   赤将抿着唇一副要诉苦的样子,正要说什么,一道白影凭空杀出,森寒剑意直指赤将。   赤将几乎立刻化身成剑,和那白影厮杀起来。   严潼被眼前的一切弄的一团雾,召回赤将,没过几招就将那白影抵在了山壁上。   ……季珩。   严潼脸更黑,瞪着季珩冷声道:“季珩,你又发什么疯?”   季珩先是愣了一下,似乎为严潼恼怒的样子疑惑了一下,随即嘴角微挑,不顾严潼抵在他肩膀上的手,一把把严潼拥入怀中。   收紧手臂,含着笑意的声音在严潼耳边响起:“童童,你没事就好。我早上起来没见到你,嗯……我很想你。”   严潼僵了一瞬,猛地推开季珩,退开一步冷着脸看他。   季珩放开他,没去看他的脸色,低着头抿了抿嘴唇,耳尖可疑地红了,他低着头,有些羞赧腼腆道:“虽然昨晚才见过,还梦见你了,但就是……很想你。”   严潼眉尖抽搐,一张脸黑的像被雷劈:“季珩,你是不是忘了我昨天跟你说过什么?”   百年宿仇,到此结束。   谁知季珩闻言闻言整个耳边都彻底红透了,手指有些细细的抖。   紧张的。   半晌才低声说了什么,可惜声音太小,音节都被吞进了齿缝。   严潼皱眉不耐道:“什么?”   “你说……今天要跟我去锦绣坊看喜服料子。”季珩抬了头,轻轻笑着,眼里光彩横溢。   锦绣坊?   那不是临州第一绣坊吗?   严潼看着眼前的季珩,眼里情绪极其复杂。   季珩还是那样期待又满心喜悦地看着他。   好半天,严潼才憋出一句:“季珩,我是谁?”   季珩楞了一下,随即笑道:“严潼。”   严潼:“……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季珩眼中笑意更甚:“我的未婚妻子。”   虽然眼下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严潼还是黑着脸道:“看清楚,我是男的。”   季珩这回真心实意地笑了几声,走到严潼身边,拉起他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相扣,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严府大公子严潼,是我从小定下的未婚妻子。”   …………   严潼愣了下,迅速抽出被季珩紧握的手。   季珩三番两次被他推开,此刻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严潼此刻到真想来道天雷给他劈上一劈。   他不知道季珩到底怎么回事,但可以确定的是季珩的记忆出了问题。   不仅把他们根本没存在过的谈婚论嫁当成现实,还顺带改了他在严府的身份。   严潼看着季珩有些受伤无措的样子,简直要把自己憋出内伤。   别说他这样子太逼真,严潼不得不信他确实是出了什么问题。就算是演,那在季珩的本来认知里,他也应该是严府“大小姐”才对。   季珩……被困在了某段根本不存在的记忆里。   或者是,幻境里。   不过严潼直接否定了第二种情况,这种邪术就是他自创的,他没动手,那就不可能有人做得到。   他想立刻转身离开,但季珩那……类似于委屈的眼神让他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委屈……   眼前的人可是季珩,无论是少年季珩还是衡君仙尊,都不该露出这种眼神。   严潼觉得荒唐至极的同时,心里又涌上些酸涩疼痛来。   听说有个昏庸君王为求妃子一笑,不惜用烽火戏弄诸侯,致使国破城败。   他从前为了看季珩笑一下,蠢事可没少干。   比那昏庸君王不知糊涂多少倍。   可季珩是冷淡的,别说笑,脸上都极少有其他情绪。   现在倒好,也不知道被谁困在了这样荒唐的记忆里,整个人都鲜明了,少了几分冷清,是个会哭会笑的凡人了。   僵立半晌,闭了闭眼,回头看向赤将:“禁令随意交付他人,这笔账我回头再跟你算。现在,带上你的狐狸,去问罪台思过。”   赤将不可置信地瞪着严潼,最终低了头,抱起白离转身走了,三步一回头,扁着嘴,一副被抛弃的样子。   严潼转过眼没看他。   赤将走远了,严潼才又看向季珩,僵硬道:“……你,跟我来。”   季珩微微点了头,眼里含着笑,走到个严潼并排的位置,跟他一起往前走着。   回到正殿的时候,严潼恍惚了一下。   昨天在这里说完那样一番话,他以为两人就算是彻底结束了的。   谁曾想,第二天他就又亲自把人带了回来。   严潼在主座上坐定,看季珩含笑的嘴角,:“记得这是哪里吗?”   季珩即使笑着一张脸也有些淡,能看出他此刻情绪的,恐怕只有他眼里的光采,就像两人在无闻殿的那段时间一样,他说话的时候也是温和疏离的,只是此刻多了些……柔软。   季珩开口想说什么,却突然皱起眉,踉跄了一下,伸手抚上额角,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严潼几乎是下一刻就下来扶住了他,皱着眉把他扶到软塌上坐下,自己站着:“不记得就别想了。”   季珩缓了会儿,抬头歉意地笑笑:“童童别担心,最近忙着筹备婚礼,可能累着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严潼:“……”   到底是何方高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使出如此手段,竟能让衡君仙尊男女不分真假不分至此?   而且他根本感知不到长恨殿哪个地方有施法的痕迹。   不过现在,比这个更让他感兴趣的是,那个人到底给季珩制造了一段怎样的记忆。   严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假装不经意提起:“婚宴是哪天?”   季珩眼中更柔和了一些:“前两日刚定下,想必咱们这次回去,严伯父就会告诉你了,定在正月初六。”   “为什么定在那天?”   “那天,诸事顺宜。而且,那是梅红正好的日子,母亲说,我们一路走来不易,选这个日子,咱们一定能像梅红一样,冬日熬到头了,就能顺顺当的相携白首。”   严潼顿了顿,眼眶酸涩,勉强提起一点笑容:“你母亲给你定亲的时候,你不是不愿意吗?”   季珩眼中闪过一丝急色,抓着严潼的衣袖道:“我愿意的,是我请母亲为我定亲的!”   严潼惊讶的看着他。   这也和原本的事实不一样?   季珩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染了一层薄红,低下头去有点懊悔的样子。   “我是男子,你一直都知道?”严潼饶有兴趣的追问。   季珩点了点头,又抬眼瞧瞧看严潼,见他神色没变才放下心来,和他对视。   “你知道我是男子……为什么还要定亲?”   “因为,童童很好。”   严潼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无言的看着彼此。   童童很好……   如果清醒的季珩能说出这句话,那该多好。   “你……”严潼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季珩也没等他说完,就那样看了他一会儿,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严潼一愣,立刻俯身却探他的脉。   果然,又是那两股不相融的灵力在作祟。   一手抄起季珩膝弯,一手揽过他的背,严潼抱起季珩疾步走出正殿,几下轻点,几个来回间已经到了后山炼魂池。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算是私设。   幻术和幻境都能使人产生幻觉,但幻术不能改变客观事实,幻境可以改变客观事实,也可以对人的记忆进行更改。 第22章 梦一场百年好合   炼魂池是严潼平日里练功调息的的地方。   四方竹林中间围着个活水池子,竹林冷清,池子里却是萦萦绕绕的雾气。   严潼把季珩抱到池边,看着池水发起了愁。   他得把季珩泡到池子里去,还得给他疗伤。   平日里是一个人,池水温暖且可以疏通灵流,他就边修炼边泡温泉。   可是……   低头看了季珩一眼,最终也只是脱了他的外衫,决定就这样抱他下去。   把季珩抱进去挨着池子边缘放下,让他的身体不至于往下滑,自己也在他身边坐定。   他需要借用池水的力量,再用自己体内融会贯通的两股灵流去引导季珩体内乱窜的灵流。   免不了肌肤接触。   严潼垂眸想了想,看向季珩垂落在身侧的手,叹了口气,他轻轻捉起那只手,像季珩刚才对他做的那样,和他十指相扣。   靠着池边,严潼闭上眼睛开始尝试探入季珩内府。   内府这东西,是无异于女子闺房般的存在。   严潼做好了会受到一番阻拦的准备,他都已经想好了,如果季珩阻止,他温和引导不成,只能另想办法强行进去。季珩现在太虚弱,必须外力引导。   他先是将自身一股较为温和的灵流慢慢探了进去。   季珩昏迷中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排斥。   严潼放心了些,开始引导第二股强劲霸道的灵流,尽管他已经极力控制,但这样的闯入无异于强盗入府,他一边观察季珩的反应一边准备随时停下来,不能过于急躁,不能让季珩产生戒备。   如果季珩排斥太严重,就凭他现在的身体,直接命丧于此都有可能。   可是……   这股霸道凶悍的灵流到了季珩体内,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畅通无阻。   甚至比待在严潼体内还要活跃。   严潼不可置信地看向紧闭着眼的季珩。   季珩……一点儿都没对他设防。   他猛然想起许多双修道侣好像不会对对方设防,双修时灵流可进入对方内府。   可还没等他去想季珩为什么会这么做,从他体内引导而出的两股灵流就已深入季珩内府,温和些的那股在内府中盘桓一圈,找到了季珩那股被蚕食的快要消失殆尽的灵流,然后慢慢地缠了上去,像一个严丝合缝的拥抱,他那股灵流小心翼翼地将季珩那股灵流裹了起来,开始给它疗愈,并引导着它在季珩内府中运行。   强劲些的那股灵流面对入侵者本来还很排斥的样子,可随着严潼灵流的接近,它竟也慢慢放弃了防备,严潼的灵流趁机迅速缠绕上去。   一切都很顺利,甚至有些顺利得过了头。   严潼眼神复杂的看着季珩,种种意料之外的事情让他有些分神。   少年时他不懂季珩,觉得这人木着一张脸的样子蠢的可以。在青穹顶时他怀着满心真挚,纵使仍对季珩此人一知半解,也觉得此人是面冷心热,铁皮刚骨之下是满腔温热。   直到被封入妖渊,他觉得自己才算真正懂了这个人。   冷情冷心。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毫不设防,任由自己在他内府中横行的季珩,严潼发现自己又搞不清楚这个人了。   先是一道天下追杀令。   后是七百荆棘阶昏迷迷梦中的温柔呓语,寒冥之地被困后的“不为杀你”,问罪台受刑时的“求娶魔域尊主严潼”。   而今性命垂危却对他全无设防。   严潼不懂,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原来他从没看清过这个人。   季珩在做什么?他想做什么?   “唔……”季珩忽然痛苦的呜咽一声,无意识地抓紧了严潼握着他的那只手。   严潼迅速回神,将自己过于强悍的灵流收回一些。   季珩现在太虚弱,就算对他不设防,也受不了他这样简单粗暴地横冲直撞。   暂时抛开脑子里那些纷杂繁乱的思绪,严潼定下心闭上眼全心全意引导季珩体内的灵流。   可越是进行到后面,严潼的眉头皱的越深。   季珩内府中的情况简直一团糟。   两股灵流互相冲撞蚕食不说,他的整个内府都是伤痕累累的,随着灵流的窜动摇摇欲坠。   而且这些伤绝不是才有的新伤。   衡君仙尊早已跻身修真界第一仙首的位置,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将现在的他伤成这样。   这是陈年旧疴,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断被外来力量腐蚀的结果。   季珩能撑到现在,纯粹是因为他自身的力量太过强大。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珩天纵奇才,短短六年就与长风派元德长老平起平坐,他体内的灵流至纯至净,根本不用修炼这样的邪门歪道就可以问鼎仙首。   以他的天赋去修炼这样的邪术百害而无一利。   而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却隐而不发,多年一寸一寸的腐蚀伤害,他不可能毫无办法。那他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人知道是谁伤了他。   季珩在包庇那个伤害他的人。   严潼觉得眼前这人突然陌生起来,他心情复杂地继续帮季珩疗伤,季珩似乎终于好受了些,慢慢舒缓了眉头,头枕在石壁上,放松了身体。   两人在炼魂池待了两个时辰,严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把严潼抱了回去。   当然,没有抱回正殿,而是抱回了骨佘给季珩安排的第九殿。   现在他仍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季珩的衣服都湿透了,之前入水还可以带着衣服一起下去,现在总不能让他就着这一身湿衣睡去。   让婢女来肯定不行,季珩当年还只是无闻殿中一个小仙尊时就不愿意别人伺候起居,卧房里连一个小道童都没放。   如今一个人冷冷清清过了百年,肯定更不愿意别人近身。   想起刚才季珩对他的接近并不排斥,严潼犹豫一会儿,还是决定自己亲自给他换。   可是因为心里那些渐渐腐烂淡化的心思,严潼又不太愿意和季珩接触太过亲密。   于是他从旁边的衣柜里取出一件干净里衣,然后果断地摘下自己的发带,绑在了眼睛上。   瞎猫似地摸摸索索着替季珩把里衣换了。   原以为季珩至少得十二个时辰之后才能醒来,可严潼刚刚做完这些准备离开的时候,季珩悠悠转醒。   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   季珩真的是极为清醒冷淡的人,昏迷了整整一天,刚刚醒过来,神思就清明起来,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严潼,意识到自己挣躺在床上,而且浑身困乏无力。   “童童,你给我疗的伤?”   严潼看着他,淡淡地点点头,心里有很多疑问。季珩此时若是清醒着,他必然不会去问他身上存在的那些疑团,即使现在季珩记忆被扰乱,严潼也有些犹豫要不要去问。   他现在没有那样的身份和立场。   季珩愧疚地看他一眼,自然而然的拉住严潼的手:“对不起,今日又耽误了,明日我一定陪你去选喜服料子好不好?”   严潼:“……季珩,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季珩半撑着坐起来,严潼下意识想去扶一把,但到底还是收了手。   季珩靠着床柱坐定,中途,一直没放开严潼的手。   严潼看着他的眼睛,他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能将衡君仙尊重伤至此,而且季珩真的也就任由那人将他伤害至此。   季珩闻言垂了眸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自他醒来,严潼总问一些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他能看出严潼很想知道哪些问题的答案,但他真的不记得了。   他的伤好像一直都是存在的,情况时好时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昨夜明明在和童童游园,商议着今日去锦绣坊选喜服料子,今天却出现在了这里。   还有。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一夜之隔,他的童童就变得……不和他亲近了。   严潼审视地看着季珩。   前尘旧事全都忘了个干净,只知道自己身在临州,即将和那个被凭空捏造的“严潼”成婚。   身在俗尘,这样错漏百出的幻境为什么能把季珩困住?   准确来说,这根本算不上幻境,只是一段凭空捏造的拙劣空间。   每一个来自现实世界的质问都足以使他支离破碎。   可奇怪的是,季珩根本不愿意面对这些质问。   被这段虚假记忆困住的他,完全排斥来自外界的质问。   会对他造成威胁的问题他一概不去思考,质疑他存在空间的问题他一概选择忽视。   与其说困住他的人手段高明,不如说是姜太公钓鱼——季珩是心甘情愿被困住的。   一夜之隔,竟如沧海桑田。   季珩,到底在想什么?   严潼在榻边坐下,低头看着交握的两只手:“季珩,以前的许多事,我都记不大清了,你能给我讲讲吗?”   季珩困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笑了一下,用另一只手安抚地在严潼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嗯,没事。我替童童记着呢,我说给你听。”   严潼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我十五岁的时候,小叔叔突然想经商,母亲便带着我来临州找严伯父,希望能得他帮衬。”   严潼看向季珩,这倒是和事实一样。   季珩也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眼里却含着笑。   “然后就见到了你,那时候我和母亲都并不知道你是严伯父的养子。他对你太好了,我们只当你是他亲子。母亲让我带你出去玩,你总是很嫌弃我,很烦我接近你。”   季珩微微提起嘴角:“我送你东西你也不乐意,总挑三拣四。我以为你是讨厌我,但是你却不像别人那样远远地笑我是个木头,即使总臭着脸,也会陪在我身边,还会把手里的冰糖葫芦分我一根。”   “我很迟钝,过了很久才发现你并不是像其他人那样讨厌我。我很高兴,可是有天晚上,母亲跟我说要准备回家了。”   “我一着急,想着我不能在这里陪着你,你又那么好,万一给别人抢走怎么办?所以我就让母亲替我求了亲。”   季珩看着严潼,眼里满是温柔:“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人这么好,我要长长久久的和他在一起。”   虽然被篡改了许多事实,但最终结果倒还是一样,季母向严府提了亲。   严潼静静听着,什么也没说。   “后来你大了些,我们一起去看了江南雨、长安花、塞北雪。再然后,我们都成年了,在蜀山竹海,你正在挖新鲜笋子的时候,我问你要不要回家把婚礼办了,那时候你笑了我好久,说我跟个木头一样,哪有在这种深山野林里说这种话的?”   “可是……你还是答应了我。你说:好啊,咱们成亲。以后,我管着你。”   季珩嗓音温和清冷,又夹着那么点儿说不出的温柔。   严潼抬头看他,却发现他脸上还挂着两滴清泪。顿时错愕:“你……怎么了?”   季珩眼里仍光彩熠熠的,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严潼:“……没怎么啊。”   严潼伸手用拇指擦去了他脸上一滴泪,季珩愣了一下,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哭了,他也错愕地抹去另一边眼泪,蹙起眉:“我这是怎么了?”   季珩这副茫然无知的样子猛地撞进严潼心里。   他现在的样子,让严潼想起妖渊里的自己。   才被封印的时候,他在妖渊里被折磨地差点小命不保,每每死里逃生,他都会蜷在角落里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可那段时间他总睡不安稳。他总梦见季珩,梦见那段在无闻殿无忧无虑的日子。   每次醒来看着妖渊里肆虐的妖魔,他就会像季珩现在这样,无意识的流泪。   梦太好,捉不住。   现实太无情,日日摧残着身心。   其实算不上崩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哭。   后来他才想明白,其实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那是梦。   是他用尽全力也求不得的东西。   可是季珩……他求不得的东西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妖怪真的是越来越粗长了~太有良知了!   求小可爱宠幸评论区~单机好凄惨~   (师尊的这个幻境有人感兴趣么?有的话番外写一个平行世界,没有就算鸟·) 第23章 装聋作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多半是季珩在说,严潼偶尔会应一两声。   季珩垂眸,慢慢放开了拉着严潼的手。   手背上的温度骤然消失,严潼看向季珩。   季珩没看他,低着头声音很低:“童童,你怎么了?”   严潼愣了愣,淡然道:“我没事。”   “你今天很奇怪,对我很冷淡,就像……陌生人一样。”   严潼皱眉:“你想多了。”   季珩眼中的亮光黯淡了一些:“你问了我很多奇怪的问题,可你没说过,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你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时候能去锦绣坊,不在乎什么时候能回我们在临州的家。   后半句季珩没说,但严潼听懂了他的意思,可听懂又怎么样?陪季珩演戏?   严潼也收回手,移开目光生硬道:“你伤很重。”   季珩没有说话。   “炼魂池水疗伤虽好,但你身体虚弱,有些吃不消,休息会儿吧。”   严潼本以为季珩会说些什么,但这次季珩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躺下去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严潼看着他熟睡的脸,比以前好些了,至少脸色不再那么苍白。   他实在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受了。   别说越来越不懂季珩,就连他自己都明白怎么就和季珩变成了现在这样。   严潼难得地叫了两个侍女进来伺候。   出去前偶然想起赤将曾在山下寻了一个临州的厨子,那厨子到长恨殿后还没用过。这会儿想起,他就顺带让侍女去厨房让那个厨子做几道小菜来,等季珩醒了端上来。   侍女低着头应了,严潼这才起身前往问罪台——赤将还在那里。   “过来。”严潼似乎有些疲惫,坐在观刑台上用手撑着额角慢慢按揉,赤将在问罪台边上站得笔直,倔强的不肯回头,那只叫白离的小狐狸就在他身边站着,有模有样地也看着问罪台。“陪潼哥哥说说话。”   赤将本来还拧着脖子不肯回头,一听严潼这样说,立刻没骨气地地低下头,扁着嘴慢慢走到了严潼身边。   白离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上。   “委屈?”严潼看了眼赤将,真跟小孩子似的,要是会哭,估计早就嚎个不停了。   赤将抬头看看严潼,老老实实地点了头。   严潼轻笑出声,干脆利落地伸出手:“来,潼哥哥抱。”   赤将猛地抬头,眼睛都亮了起来,一下子窜到严潼怀里。   严潼笑着轻拍他的背,心里直叹气,虽然长着一副稚子模样,好歹也一百岁的剑灵了,还动不动就耍小孩脾气。   唉。   严潼知道赤将为什么那么讨厌季珩,只是,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在妖渊中,严潼为了能活下去,不得已用自己的心头血和着他仅剩的所有妖力魔力练成,又用他断掉的妖翼赋灵。   他的妖翼,第一次因为尤灵折断,第二次因为季珩。   永生永世,他都不可能再生出妖翼。   不管他多么强大,他都是一个残破的怪物了。   赤将与他心灵相通且是邪器,严潼对季珩的恨,让他变得无比强大。   在他的认知里,主人之所以会这么痛苦,全都是因为季珩。   剑灵的爱恨何其简单?赤将身体里有严潼的心头血,就更简单。   爱是严潼。   恨是季珩。   无可辩驳,生来如此。今后无论多久,他都会带着这个认知走下去,直到严潼封剑或者……剑毁人亡。   “就那么讨厌他?”严潼抱着赤将,低声道。   赤将毫不犹豫地点头。   严潼慢慢推开他,看着问罪台上的刑架,目光空茫:“我也讨厌他,很讨厌。”   赤将闻言,有些委屈又有些解气的嘟着嘴:“可是潼哥哥不许我杀了他。”   严潼笑了笑,伸手在他脖子后捏了一把:“我有一百个必须杀他的理由,却有一百零一个不能动他的理由。赤将,这个人,不能杀。”   赤将低头踢着光滑的地面,嘟囔道:“讨厌他。”   严潼摇摇头,他知道赤将听进去了,也不会违背他的命令。“我知道赤将想替潼哥哥报仇,别急,咱们有的是机会。”   赤将眼里瞬间迸发亮光:“真的?”   严潼向后躺了躺,慵懒地嗯了一声。   赤将眨了眨眼,眼瞳变成了血红色,声音里也没了童真的激动笑意,有些阴沉道:“杀。”   白离没见过赤将变成这个样子,这瞬息的时间,已经变成一只盯着赤将傻看的呆狐。   严潼看了眼那狐狸又看赤将,微微上扬的唇角满是寒意:“是该杀。”   赤将眼中血光更盛:“潼哥哥,是谁?”   严潼沉默片刻,恰有一只山雀从远处飞过,被戾气浓重的赤将打了下来,落到刑架上,顷刻间灰飞烟灭。严潼看了眼赤将,又看向那只山雀,声音泛着寒气:“十大派,三十六宫,七十二仙尊。慢慢来,这些人啊,一个,都跑不了。”   白离已经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十大派,三十六宫,七十二仙尊。   这不是把大半个修真界都囊括进去了吗?   难不成尊主登顶魔域还不够,还想血洗整个修真界?   赤将冷声重复道:“杀。”   严潼看向他,伸出手在他眉心点了一下,赤将的血眸缓缓清明。   严潼:“等严宴回来,潼哥哥就带你好好去会会那些人。”   赤将大力点头。   严潼轻挥了一下手,赤将俯身抱着白离离开了。   七天过去,严潼等来的第一个消息不是严宴的平安归来,而是青穹顶玄真擅闯魔域,在魔域结界处与魔兵大打出手。   严潼头疼地闭了闭眼,他怎么也没想到从妖渊出来,除去季珩,他要面对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他素来敬重的玄真。   青穹顶围杀玄真远在异乡,那时他们还是最要好的朋友。   可如今却一魔一道,短兵相接。   坐在正殿主位上,看着殿中畏畏缩缩的魔兵,严潼冷声道:“带他上来。”魔兵领命,转身欲走,严潼又叫住了他,颇为烦躁地说了一句:“不准伤了他。”   魔兵微愣,犹豫一刹,转身走了。   半柱香后,一个靛青衣衫的男子握着一把通体银白的剑,一脸煞气地看着面前的一群魔兵,一边防备偷袭一边往正殿走。   那群魔兵却始终没有发难,一直在往后退。   一群人就这样退到正殿门口,门内传来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退下。”   殿外的魔兵立刻收了手中兵器,齐刷刷地转身,对着殿门的方向低了低头,然后很快消失不见。   殿门大开,殿中依然只有严潼一人,他看了眼那个满面阴鸷的男子,忽而淡淡的笑了一下:“玄真,你来了。”   一如当年在青穹顶一般,仿佛下一刻,玄真就会过来攀着他的肩膀,问他是不是最近又有什么好玩的事。   可是,面前这个男人却一言不发地提剑向严潼刺来,剑尖直指严潼喉咙。   严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严潼顾忌着不能伤他,手下多有留情,可玄真却像一只丧失理智的困兽,招招要取严潼性命。   几百招过后,严潼的耐性都快磨了个干净。   召出赤将,也没出鞘,就用剑鞘在玄真腿弯处重重一击。玄真吃痛,单膝跪在地上,头却始终不曾低下去,目眦欲裂地瞪着严潼。   严潼无奈,迅速点了他周身几处大穴,命人搬来椅子又将他扶坐上去。   玄真黑着脸,等那两个魔兵退下,瞪着严潼咬牙切齿道:“严潼!你放开我!你敢让师叔给你下跪!我玄真今天就要杀了你!”   严潼一甩袖袍懒懒坐下,闻言冷笑一声,缓缓道:“他要杀我。我只是让他自己从荆棘阶爬上来,这样,不过分吧?”   玄真一张俊脸黑一阵红一阵,被气的全没了平时的稳重大气,全然一副少年模样,盯着严潼,恨声道:“他是你师尊!”   严潼笑了笑,不甚在意道:“我知道啊,曾经是。”   玄真气的腮帮子都在抖:“你!”   严潼没什么耐心道:“我与他早无师徒之谊,想必他也嫌我脏污,早将我除了弟子籍。如今情境,是他不放过我,他要追杀我!玄真,世人看不清,你也看不清吗?”   玄真瞪大眼睛看着严潼,一时竟震惊的说不出话。   见他不说话,一副震惊愤怒的样子,严潼只当他是默认了季珩已将他除名弟子籍的事情。虽然早知如此,血里还是像猛然被灌了冰一般,胸腔里丝丝拉拉,牵牵扯扯的疼。   嘲讽一笑:“还是说,连你也觉得我这一身骨肉下贱,天生就该被杀被毁?”   玄真紧紧咬着牙关,眼睛充血,额上青筋暴起,呼吸间整个人都像抽着寒气。他看着严潼,突然厉声道:“严潼!你凭什么说他将你除名!凭什么说早无师徒之谊!你再恨他,你也该知道,就算你天赋异禀,被挖了心又被封入妖渊也不可能活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定他的罪!”   严潼皱眉看着玄真,才发现此人面容十分憔悴,竟然比他上次夜探青穹顶时还憔悴了几分。   青穹顶出了什么事能把他累成这样?   现在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亲眼看着季珩的佩剑凛霜刺入他的胸膛的。   进了妖渊,依靠里面独特的灵气修炼,长达几十年,他才再次填好了那空缺的地方。   这一切,都拜季珩所赐。   作者有话要说:  严潼大猪蹄子:你想多了。你伤很重。你休息吧。   骗个媳妇儿回家种田不是辣么容易滴~事儿还多,慢慢磨吧~   青穹顶的人物关系:   无有殿(掌门元德仙尊),有弟子玄真、玄妤   无闻殿(衡君仙尊季珩),有弟子严潼   庭芳殿(无契长老),有弟子孟瞻,高枫,道箴,道礼   鹿忧阁(百寻长老),弟子很多,拥有姓名的只有顾链   白鹤台(慧真长老),莫有一个弟子拥有姓名   这其中,百寻和慧真的师尊是同一人,无契拥有自己的师尊,元德仙尊和衡君仙尊虽然名义上是师兄弟,但实际上衡君仙尊算是元德仙尊的徒弟。(因为他们的师尊是个甩锅侠,收了季珩自己就跑了,把小弟子交给大弟子教养。)   其实也不复杂哈哈哈哈,上次看到有个小可爱没理清,就在这里跟大家理一下。   关于严潼的人设,其实他很会撒娇的!前文可以看出一点点,但后面感情稳定了就是个巨型撩霸,那不是崩啊不是崩,只要对象是师尊,他就又撩又撒娇还犯蠢。   先说一下下保个命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啰嗦一句:求收求评啊我的大宝贝小可爱们! 第24章 所见为虚?   玄真红着眼还在咆哮:“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严潼,你怎能如此自私狂妄?!你听着!衡君师叔从来不曾亏欠你什么!你不能这样信口胡诌,给他莫须有的罪名!”   严潼任由他咆哮,心中只觉得悲哀。   连玄真都说是他的错。   当年的事,真的没人记得了吗?   就算记得也毫不犹豫地指责他。   因为他是魔头,季珩是仙尊。   可玄真下一句话却让他深深皱眉,有些发愣地疑声道:“你说什么?”   玄真气得发抖,恨声道:“我说你无耻!”   严潼:“下一句。”   玄真:“……你信口胡诌!当初挖你心的人明明是当年的妖帝尤灵!全天下都知道!你凭什么冤枉衡君师叔!”   严潼沉声道:“玄真,你也听着,他做这些的时候我始终都是清醒的,不可能有假。”   玄真似乎也愣了一下,惊疑道:“怎么可能……十大派都看见了的,师尊也知道……”   他这样惊疑不定的态度倒让严潼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妖帝尤灵?   为什么会忽然扯上尤灵?   他亲眼看着季珩将凛霜刺入他的胸膛的,这怎么会有假?   玄真没必要冒死来说这样一个谎。   ……不是季珩,是尤灵?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那么清晰的感受怎么会是看错能解释的?   一些早就遗忘的东西渐渐在他脑子里又有了只影残音。   千面狐狸,幻术。   若是平时他肯定不会中这样低级的幻术,但那时他为了应付十大派攻击已经精疲力竭,如果那狐狸在那时候趁机而入,他不一定能察觉。   难道有人趁机对他施了幻术?   不会的……   凛霜刺入身体的感觉,季珩冷漠无情的脸。严潼记了这锥心噬骨的一刻百年,如今才告诉他记错了?   严潼沉默片刻,握紧了拳头:“我不信你。……我不会杀他,一月之后,我会把他送青穹顶。此后,咱们各为所谋,互不相干。”   玄真骂哑了嗓子,喉头几乎带了些哽咽:“严潼,大家都说衡君师叔无情,可今日看来,真正无情无心的人是你吧?”   无情无心……   严潼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转眼已出现在玄真身前,狠狠捏住他的下巴,冷声道:“我无情无心?我要是无情无心就不会在青穹顶窝囊十年!给我听着玄真,念在往日情分上,除了无契和他的几个废物弟子,我不会动青穹顶的任何人。但是,如果日后青穹顶敢挡着我办事,我也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谁知玄真闻言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契?哈哈哈哈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严潼!”他看着严潼,眼中说不清是痛惜还是怜悯,抑或只是嘲讽:“无契已被封入雷火阵百年,日日三道天雷加身,烈火灼骨,受的苦不必你少一丝一毫。他的几个弟子?没一个顺利跨过‘天’境,早就变成一捧飞灰了。你知道这些是谁做的吗?”   严潼冷着脸,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玄真笑够了,好笑的看着严潼:“没错,衡君师叔做的。无契为了提升修为不惜坠入魔道,当日十大派围困青穹顶,也是他去通风报信的。就为了这个,衡君师叔在本就重伤的情况下将他们封入青穹顶雷火阵,后来整整三年重伤难行。”   玄真似乎还觉得不够,幽幽道:“衡君师叔一心修炼不理俗尘。却在你被封入遥远后,将向来和你不对付的无契封入雷火阵。严潼,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   雷火阵……重伤难行?   看着严潼微微不稳的身形,玄真残忍一笑:“将你除名弟子籍?严潼,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肯回青穹顶看看!无有殿弟子册中,‘衡君仙尊座下弟子严潼’,白纸黑字人人可查!除名?你瞎了还是哑了,不会看不会问吗?”   严潼微微后退,踉跄了一下。   玄真见机,强行冲开穴道,猛地向前似乎想擒住严潼:“严潼,跟我回青穹顶受审,青穹顶会还你一个公道。”   严潼还在愣怔当中没有回神,眼看就要被玄真拿住要害。   “何方狂徒竟敢在长恨殿撒野?”清冷微愠的声音飘然传来,一个清瘦俊雅的男子手持利剑,瞬息时间出现在玄真面前,挡住了他那一击。   严潼回神,看着眼前的一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玄真先是大怒,提剑就要像那俊秀男子刺去,却在下一瞬收住了剑锋,狭长的眼睛瞪的溜圆,不可置信道:“小……小师叔?”   那男子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眼中冷厉,还未放下的剑眼看着就要刺穿玄真的喉咙。   “百寻师叔!你看清楚!我是玄真啊!”   “灼蛊,住手。”   玄真和严潼同时开口。   殿门拐角处缓缓走出来一个蒙着黑面的男子,指尖缠着几道红线。   灼蛊走进来,仍然是先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尊道:“尊主万安。”   就快刺到玄真喉咙口的剑堪堪收住,百寻眼中神采涣散,顿时像个木头一样没有再动弹。   玄真情急之下一把握住了剑尖,手心渗出血来,他看着眼神空洞的百寻焦急道:“小师叔,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怎么了?”   百寻毫无反应。   严潼痛苦的闭了闭眼,也没让跪在地上的灼蛊起来,看了他一眼冷声道:“送玄真回青穹顶,他要是伤了分毫,长恨殿就再没有你灼蛊的名字。”   灼蛊低着头沉默片刻,捏了捏拳:“是。”   玄真一听严潼要把自己弄回去,大怒道:“严潼!是你捉了百寻师叔?他跟你无冤无仇,你……”   话没说完,就被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神智的百寻一掌拍晕,横抱了起来。   “送回去吧。”严潼垂首有些恍惚地说道。   灼蛊轻轻拨弄了一下指尖的红线,百寻转身往外走。   “等等。”严潼叫住灼蛊,声音有些发哑:“回来以后,告诉我这百年间青穹顶发生的所有事。”   灼蛊猛地攥紧了指尖红线,百寻有迷茫地看了他一眼。   “是,灼蛊谨遵尊主之命。”灼蛊垂首恭敬地拱了拱手,转身走出了大殿,百寻紧跟其后。   人都走后严潼走进了内殿。   这几天季珩伤势好转,虽没有痊愈,但也不再有性命之忧。   只是分外多眠,一天中能清醒两个时辰已是难得。   严潼偶尔来看看他,多数时间还是由殿中的两个侍女照料。   听侍女说季珩挺喜欢那个临州厨子做的菜,他估算着今日季珩也该醒来了,就让侍女去传唤那厨子做几道新鲜小菜上来。   侍女退下,严潼坐到季珩榻边。   季珩睡着的时候是很规矩的,双腿直直伸着,双手紧紧贴在腰侧,里衣的衣襟都是一丝不苟的拉着,冷冷淡淡的眉目不似平日那般严苛,有些平和的温柔。   像只……眉清目秀的笨熊。   一只雪白的熊笨拙地躺在草地上享受阳光。   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画面,严潼微微弯了弯嘴角。   季珩眼皮下的眼珠转了转,很快清醒过来,看了严潼片刻,总是寂如深潭的眼睛亮了几分:“童童。”   严潼懒得再跟他计较一个称呼。   虽然伤势有所好转,但季珩却始终深陷在那段虚无的记忆里。   只是他每次提到婚礼和回临州的事,严潼总是敷衍了事,过了两天,他也就不再提这件事。每天安安静静跟着严潼去炼魂池疗伤,回来后规规矩矩休息。   严潼要是来瞧他,他就笑着叫他童童,严潼就像现在这样坐在他榻边陪他说几句有的没的。   严潼要是不来,他就这样坐着发呆。吃饭睡觉都无比准时,就是不肯说一句话。   “嗯,醒了就起身吧,吃过饭再去炼魂池。”严潼淡淡道,没有直视季珩的眼睛。   季珩深深看他一眼:“好。”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额间有些细汗。   严潼没看他,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坐下。   季珩下榻,没看见鞋履,想起是昨日侍女看出那鞋子大了些,便拿去改了。   新的鞋子可能是忘了拿过来。   严潼还坐在这儿,他就没叫侍女那鞋,就那样光着脚走过去坐下。   地上冰凉,他踏上去的时候微微瑟缩了一下。   严潼并没有注意到。   如果季珩不主动找话说,两人常常这样相对无言的枯坐。   幸好两个侍女很快就端上来了几道小菜。   侍女进来看到严潼还在这儿惊讶了一下,随后有些尴尬惶恐地走过去布菜。   等菜都上了桌,严潼才明白她们在惶恐什么。   只有一双筷子。   两个婢女在他面前跪下,额头贴地,声音有些抖:“尊主,您往日并不曾在这里用过膳,我们以为……尊主饶命,属下这就另备。”   严潼看了眼那一双筷子,沉默片刻:“去吧,菜都凉了。”两个侍女都愣了一下,她们虽都没见过这位尊主大杀四方的样子,但进长恨殿之前可没少听人说,平时惶恐谨慎也就算了,今天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本以为逃不了一顿罚。   抖了半天,却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发了。   “还不去?”严潼微皱了眉。   两个侍女赶紧拜谢下去准备了。 第25章 我原谅你了   侍女很快取来一双筷子,还添了几道菜上来。   严潼瞟了眼那几道菜,微微挑了眉:“你让厨子加的?”   布菜的侍女低着头恭敬道:“禀告尊主,是衡君仙尊早先就嘱咐好的。他说尊主平日里最喜这几道菜,要是尊主哪天留下来吃饭,就上这几道菜。”   严潼看向季珩,季珩低着头有些笨拙地在舀汤。   就这么等着吗?   他从没说过会陪他吃饭。   “下去吧。”严潼沉默一会儿道。   侍女退下,季珩把舀好的汤端到了他面前:“你喜欢的,先喝点汤暖暖身子。”   严潼没点头也没拒绝。   季珩习以为常的自己吃了起来。   严潼看他安静地吃,除了严潼喜欢的那几样,每一样菜都夹了一筷子,不多一口也不少一口,连汤也只喝了一小半。   刚拜季珩为师那会儿,严潼以为季珩是不挑食。后来才发现,这人挑着呢。别看每道菜都夹了一点儿,但季珩有个习惯,要是喜欢的菜就会直接放到嘴里,不喜欢的就会先把才放碗里,吃一口饭,再吃碗里的菜。   严潼知道这些,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季珩,但却从没发现季珩从不吃他喜欢的菜。要是饭桌上有他喜欢的,季珩肯定会放到他那边,自己一筷子不动,全留给严潼。   “汤,凉了。”季珩见他总也不动筷子,有些黯然地垂眸,放下筷子轻声道。   严潼顿了一下,端起那碗冷掉的汤喝了一口,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些菜到碗里,扒拉了几口。   饭梗在喉咙口,严潼低着头闷了片刻,喉头滚动,有些艰难地咽了下去。   季珩眨了眨眼睛,略显无措地看着他:“……别急。”   严潼抬头看他:“走吧,去炼魂池。”   季珩点点头,起身跟他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炼魂池。   除了第一次,季珩后来疗伤时都是清醒的。到了炼魂池边,他就自己宽衣坐到池中。   ……虽然他也觉得这样和“未过门的妻子”共浴一池有些尴尬,但他实在不想每天都拖着一声湿衣服回去。   前几天严潼干脆就背过身去。两人一个侧着,一个背着,十指相扣。   但今天季珩脱了衣服坐到池边,已经在水里的严潼却没有背过身去。   虽说两人不是第一次这样坦诚相对,但却是第一次坦诚相对时看着对方的眼睛。   季珩莫名有些脸热。   玄真的那些话对严潼的冲击不小,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季珩。   但季珩现在并不清醒,跟他说也是白说,他根本不可能解释清楚什么。所以饭桌上严潼虽然心绪颇多,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憋到现在他有些憋不住了,他想着,就算现在季珩听不懂,可等过一段时间他清醒了,想起他说的话也一定会懂。   所以他打算自己瞎叨叨一会儿。   一转身,就看见季珩的腿刚刚没入水中,接着是劲瘦的腰身和瓷白的胸膛,双手扶着石壁慢慢坐稳。   严潼愣了一下,猛地抬头,正好和季珩视线相对,两人都有些错愕。   严潼迅速低头,不太自然道:“手。”   季珩下意识地把手伸了过来,严潼掩饰似的一把捉住,十指相扣,熟门熟路地将自己的两股灵流打入季珩体内。   季珩虽已适应严潼这样简单粗暴的疗伤方式,可被人闯入内府实在是……他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声音很小,可严潼还是听到了。   捉着季珩的那只手微微收紧了一些,严潼闭了闭眼,也不管季珩现在能不能听进去,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还记得玄真吗?今日他来闯长恨殿了。”   季珩似乎是听进去了,皱着眉睁开了眼睛,严潼加重手上的力道,沉声道:“凝神。”   季珩:“……”他到底是听还是不听?   严潼说完,等季珩重新进入状态才又继续说了下去:“他说……当日挖去我心的人并不是你,还说,你把无契封入雷火阵了。”   季珩的眼皮颤了颤,严潼安抚地摩挲了一下季珩的手背,季珩又安定下来。   严潼顿了一会儿,深深看着季珩闭着的眼睛和有些冷淡的眉眼,慢慢说道:“还说,你并未将我除名弟子籍。”   季珩正在关键时刻,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句,严潼说完这两句,许久也没听到季珩说话。   半晌,严潼轻笑一声,握了握季珩的手,声音有些艰涩:“……真的是这样吗?十年,你对我,也不只有恨,对吗?”   季珩还是没有说话。   严潼看着他,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他是耳垂,轻声道:“季珩,不管你这个仙尊愿不愿意,我要擅自做个决定。”   他笑笑,继续道:“青穹顶无闻殿弟子严潼,原谅你了。”   说完这句,严潼突然有些释然了。   他的要求真的很少。   他不恨季珩因为他脏污的血肉将他封入妖渊。他们一个是至高无上的仙尊,一个是半妖半魔的怪物。   严潼知道,他的这身血肉,连他自己的亲爹亲娘都嫌恶,更何况是正道之首的衡君仙尊?为道为义,于公于情季珩这样做都不算过分。   他不怨。   在妖渊的百年,严潼恨的是季珩完全不顾念多年师徒情分生生剖开他的胸膛,枉信无契诡言认定他双手沾满血污。   可原来,季珩没有剖走他的心脏,没有枉信无契诡言。   只是因为天道正义与他划清界限而已,他不怨。   他知道,至少,那十年朝暮,不止他一个人放在了心上。   严潼告诉自己,他不能太贪心,这样就够了,他要理解季珩的苦衷。   哪怕回不到过去他也满足了。   严潼所求何其简单,只是不想和季珩针锋相对,以仇敌论之罢了。   他不恨季珩了。   等季珩伤好了就送他回青穹顶,他要守他的天道正义便让他去守。严潼想着,等自己报了仇就再不出魔域。   此生此世不复相见。   他乖乖待在他的狗窝里,只做好他的魔域尊主,再不去污了季珩的道。   严潼一颗心酸酸胀胀,同时充斥着欢喜和悲伤,他看着季珩,眼角虽垂着,嘴角确实微微弯着的。   他转增想的出神,季珩却突然捉紧了严潼的手,浑身都开始痉挛起来,身体很快就控制不住滑入了池水中。   严潼一惊,顾不得许多,迅速断掉灵流,卷起岸上衣物,一手从水中揽起季珩腰肢,一手将衣物披到季珩身上,将他抱了上去。   季珩手脚都还在控制不住的轻颤。   严潼眉头紧皱,又把衣服裹紧了些,再次把人抱起,足下轻点,片刻便又回了偏殿。   两个丫头正在打扫屋子,被突然撞门进来的严潼吓了一跳,见他怀里抱着脸色苍白的季珩,两人匆忙行礼便过去帮忙铺好了床铺,让严潼把季珩放到了软塌上。   看着两个侍女手忙脚乱地替季珩擦汗,严潼烦躁地一把挥开两人,自己接过帕子替,边替季珩擦额上冷汗边沉声道:“去拿镇灵珠。”   镇灵珠?那不是尊主的禁忌吗?传言是后殿里那位给留下来的……   侍女虽然震惊,但还是不敢有丝毫犹豫,赶紧退下去取镇灵珠。   不过片刻,侍女便捧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四方盒子上来。   严潼接过盒子,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冰凉的盒面,看了眼微微皱眉的季珩,然后打开了盒子。   一颗拇指大小的血红珠子闪着淡淡的光晕静静躺在盒子里。   镇灵珠,就是百年前被生生剖出严潼胸膛的那颗心脏。   严潼以为它早该被毁或者被一些心术不正之人拿去修炼了,可没想到百年后却在严循一的冰棺中找到了这颗镇灵珠。   里面还有一张小字条,严潼记得,那是严循一的字迹,上面只有简短而不知其意的三个字:对不起。   严潼轻轻捏开季珩的嘴,然后把镇灵珠塞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季珩果然不再痉挛颤抖。   等季珩的情况稍微稳定下来,严潼才静下来才开始梳理这几天发生的事。   季珩的身体明明已经开始好转,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严潼的灵流流入季珩体内,简直就像填了一个无底洞。前两天严潼只当是季珩亏损太多,虽然见效很慢,可季珩确实在好转。   但依照眼下的情况,好像又不是这样。   因为严潼的介入,季珩体内灵流的消耗似乎更加剧烈。   可季珩天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眼下还神志不清,这些灵流到底用在了什么地方?   要知道,这些灵流足以支撑起一个巨大的法阵。如果是严潼亲自来的话,别说法阵,就算造一个能困住七十二仙尊的幻境都绰绰有余。   法阵……幻境……   严潼猛然抬头看向季珩。   怎么可能?   严潼使劲摇摇头,想什么呢?今天玄真跟他说的那些话竟让他生此妄念?   季珩是冷情冷心的衡君仙尊,就算顾及十年师徒情分对他留有余地,也断不可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严潼清醒过来,自嘲一笑。   “尊主,灼蛊已将玄真送回青穹顶。”殿门外响起灼蛊的声音。   “进来。”严潼顿了片刻沉声道。   灼蛊片刻就走了进来,身边跟着神色与常人无异的百寻,两人到了严潼面前,一齐下拜道:“尊主万安。”   严潼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百寻:“起来说话。”   两人这才站起来与他对视。   灼蛊看到榻上的季珩时,明显愣了一下,接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严潼斜了他一眼,冷声警告道:“我劝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   灼蛊一顿,不甘地看了一眼榻上的人,咬牙道:“是。”   严潼审视般冷冷看他一眼,片刻才道:“先说说现在的青穹顶是个什么情况,然后再告诉这百年来,青穹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灼蛊低着头,牙关咬得死紧:“是,尊主。”   作者有话要说:  1、非渣攻贱受文,师尊和童童至始至终相爱,只是因为某些事情有所阻碍而已。   2、作者是个小垃圾不喜欢请点×!看文不过图个乐呵图个合自己心意,您不喜欢真的不用特意留言告知!   3、大清早看到这样的留言真的很难受,对不起大家,如果影响您心情了妖怪九十度鞠躬抱歉! 第26章 最简单的选择题   “青穹山……情况不太好。”灼蛊想了想才开口道:“掌门元德仙尊闭关了,原来七位长老……折损了三位,剩下的四个都是不管事的。现在掌事的是元德仙尊大弟子玄真,他虽天分高,但要执掌整个青穹顶还是难了些,长老们不怎么服这个小辈的管教,青穹顶内部,早已变成一盘散沙。”   “还有一件,玄真玄妤情同兄妹,现在这种时候,按说玄妤应在青穹顶协助师兄,可据小弟子们说,她已经失踪多年。”   失踪?他上次回去不是还看见玄妤了吗?   对了,上次玄真说的是“你好不容易回一次青穹顶”。   那玄妤这些年都在外面干什么?为什么不回青穹顶?   “还有呢?”严潼微微皱眉道。   “十大派的人,几乎日日守在青穹顶山门前,要求见衡君仙尊。”   “做什么?”   “要求将……邪魔严潼,再行诛杀。”   严潼一言不发地攥着拳头。“天下追杀令,是怎么回事?”   “天下追杀令确是衡君仙尊所下。”   严潼一僵,呼吸都滞了滞。   就算他是邪魔,百年前已经诛杀一次,为什么百年后,季珩还要下天下追杀令呢?   严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百年后的季珩身上有太多他看不透的地方,他实在不敢再妄下定论。   深深吸了口气,严潼深深看着榻上昏睡的季珩。   他要等他清醒后亲口告诉他这一切。   他不信他真的狠心至此。   “继续说,这百年间都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没几件大事,算得上大事的两三件,都和衡君仙尊有关。”灼蛊瞥了眼严潼阴沉沉的脸色,低下头继续说道:“尊主被封入妖渊没多久,衡君仙尊就将无契长老封入了雷火阵,他的几个弟子熬不住酷刑,都死了。后来衡君仙君养了几年的病,大病初愈就开始疯狂修炼功法,在短短四十年内问鼎仙尊之首。又在之后成立了‘拾道盟’,联合西岭十大门派,以‘除恶扬道’为旨,镇守西岭几十年。”   “‘拾道盟’虽无甚作为,但名望还是有的,几十年来在修真界都是提的上名号。只是,”灼蛊迅速抬眼看了眼严潼,见后者没什么特殊的表示才道:“妖渊被毁后,他就召集拾道盟成员下了道天下追杀令,要求他们天涯海角也要追杀尊主。”   “可是魔域的入口向来只有我族人才知,他们找了三个月也没有找到。”   “然后尊主就接下了追杀令。”   “衡君仙尊闻讯亲自上了长恨殿。仙首迟迟不归,拾道盟传出流言,说衡君仙尊顾念往日孽缘,不忍心下手,妄图瞒天过海藏匿尊主,所以日日守在青穹顶山门前闹事。”   严潼皱眉:“魔域易主的人外界并不知道,他们怎么断定魔域尊主是我的?”   灼蛊垂首:“衡君仙尊告诉他们的。他临行前在拾道盟各仙尊面前承诺,定会将尊主带回青穹顶受审,还邀请了他们同审。”   严潼微眯着眼,阴晴不定地看着季珩。   他真的看不懂这个人了。   “潼哥哥!”虚空中传来赤将兴奋的声音,严潼抬头,就看见赤将出现在了他跟前,从一把通体漆黑的邪剑变成了一个天真可爱的稚童。   赤将迅速窜到严潼跟前,激动的眼睛都笑没了。   “我没有传召,你怎么来了?”严潼看向赤将。   “潼哥哥,骨佘把严宴姐姐带回来了!”赤将兴奋地跳了起来。   “在哪儿?”严潼猛地站了起来,焦急又喜悦:“快带我去。”   赤将孩子气地点点头,在严潼面前迅速化成一束黑色剑影,在严潼前方做引领。   严潼快步跟了上去,出了殿门,更是直接腾空而起,朝骨佘的药庐方向去了。   灼蛊回头看了眼榻上昏睡的季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百寻,都一百年过去了,这两人的孽缘怎么还没熬尽呢?”   百寻笑了笑,目光澄澈似少年模样:“熬得尽,再怎么敢称是孽缘?”   灼蛊一愣,随后嗤笑出声:“你呀……”   严潼赶到药庐,青扇书生几人都已守在门口,见他来了,齐齐下拜:“尊主万安。”   严潼点点头,看向药庐里面:“起来吧。严宴呢?”   青扇书生道:“小主人身体微恙,骨佘正在给她诊治。”   严潼紧皱眉头,闻言片刻不停地走进了药庐。   青幔低垂,挡去榻上之人大半身子,严潼只看到一截水蓝衫子垂下了床榻。榻边坐着骨佘和一个红衣女子。   “骨佘,宴儿怎么样了?”   骨佘和那个红衣女子一齐回头,严潼又是一愣:“玄妤?”   原来坐在骨佘旁边的红衣女子正是玄妤,那天夜探时严潼看的还不甚清楚,这会儿人就站在离他咫尺的地方,他才发现,玄妤真的变了很多。   红衣欺火,如今已是个绝色美人了。   玄妤却并不显得惊讶,见来人是严潼,也只是微微红了眼眶,看了眼踏上之人,又看向严潼:“严宴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她哥哥来接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哥哥变成什么样子,都要让她哥哥带她回家。”   严潼也随着玄妤的目光看向榻上的水蓝衣衫,快步地走了过去。   记忆中的严宴,还是她刚来青穹顶时,粉衣青葱,天真活泼的样子。   可现在躺在榻上的人,脸色苍白,长发披落,身上几乎不见一丝当年痕迹。   严潼握起严宴垂在床侧的手,掌心传来刺骨的冰凉,严潼心里猛地一痛,他哑了嗓子问玄妤:“她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把她带去极北之地的雪山?”   玄妤看着严宴,轻声道:“你被封入妖渊之后,妖帝尤灵手下的人叛变,魔域动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甚至还危及了许多普通人,一场腥风血雨过后,尤灵重肃魔域,却在那时候召回了严宴。   严宴因为妖帝将你挖心的事不肯回去。尤灵震怒,在我们出任务时强行带走了她。   后来我再见到她,她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尤灵用严宴的灵脉养着一个已死之人的躯体,保那人尸身不腐,代价就是严宴会和那个人一样,永远陷入非生非死的沉睡。”   已死之人的躯体……   父亲……严循一。   “要怎么做,宴儿才会醒过来?”心里隐有猜测,可严潼实在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涩声问道。   玄妤静默片刻,摇了摇头。   “骨佘。”严潼偏了偏头看向骨佘。   骨佘听到是妖帝把小主人弄成这样了,心里着实一惊,乍然听到严潼叫他,赶紧抹了一把冷汗:“尊主不必着急,小主人的血脉虽不似您这般强大,但好歹也是妖帝的血脉,只要切断小主人和那个人之间的联系,再修养一个月,小主人就可以醒过来了。”   严潼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是这样。   尤灵这个疯子!   “切断之后,用严宴灵脉养着的那个人会怎么样?”严潼沉声道。   骨佘稍怔,不明白事关严宴,严潼怎么还关心起别的无关紧要的人来了,便实话实说道:“灰飞烟灭。”   严潼沉默下来,攥着严宴的手慢慢收紧。   包括玄妤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做一个最简单的选择题。   半晌,在这让人窒息的沉默中,严潼才轻声道:“玄妤,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在照看宴儿吗?”   玄妤愣了愣:“是。”   严潼起身,朝着玄妤深深一礼:“多谢。宴儿能有你这样的师尊,是她的福气。”   玄妤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严潼注视你很难,沉默地看着榻上的严宴,许久才又再次开口:“剩下的就交给我吧,等宴儿醒了,我会让她亲自登门道谢。”   玄妤一顿,不可置信道:“你现在不救她?”   严潼指尖轻颤,微不可见的点了头:“现在,不是时候。”   玄妤愣怔之后大怒,指着严潼骂道:“严潼你是不是忘了宴儿都为你做过什么?她是你的亲妹妹!有什么会比救她的命更重要?”   是啊,要不是严宴,严潼根本不可能在青穹顶度过那安稳的十年。   是严宴百般维护者他,才让尤灵一次次放弃将他斩杀。   是严宴,给了他残破不堪的命运一个喘息的机会。   可是,他真的没法做决定。   和严宴灵脉相连的,是沉睡于冰棺之中的严循一。   严潼的养父,严宴的亲生父亲。   如果他擅自做了这个决定,等严宴醒来,他要怎么向她解释?   严循一遇上尤灵那个疯子已经够倒霉,严宴最是尊敬她这个父亲,要是让严宴知道严循一是因为断了自己的供养,最终魂魄俱碎,灰飞烟灭,消散于天地之间,永世不入轮回。   严宴真的能接受吗?   “我不能……让我再想想。”严潼艰难道。   玄妤气极:“你!……”   “回去吧,你师兄需要你的协助。”严潼疲惫道。   玄妤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赶人,红衣微动,转瞬已坐在严宴床边,面向严潼:“我要留下来照顾宴儿。”   严潼:“我会自己照顾。”   玄妤微抬着下巴,一字一顿道:“我、不、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严宴其实是一个蛮重要的人物~ 第27章 师尊究竟为何而来   严潼沉默片刻,沉声道:“我是他兄长,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算拿我的命去换我也会救她,你走吧。”   玄妤摇摇头,坚定道:“我不会走。我已经照顾宴儿多年,知道该怎么照顾她。就算你不救她,也得让我留下来才行,我必须确保宴儿不会出事。”   严潼攥了攥拳头,半晌才道:“好。”   玄妤这才放心了些,在严宴榻边坐下,看着严宴沉睡的脸道:“你不救她,就让我带她回极北之地的雪山吧,她现在这样,只能待在极寒的地方。”   严潼垂首,沉声道:“不用,后殿就行。”说着俯身抱严宴。   玄妤侧身一挡,声音莫名有些冷:“我的徒儿,我自己能照顾,你带路吧。”   严潼微怔,转头看了玄妤一眼。   玄妤也看着他,眼里情绪复杂,严潼没能看清里面的东西。   严潼起身,又看了会儿严宴才转身向外走去。   玄妤将严宴横抱起来,跟在严潼后面。   走到药庐外面,严潼停了一会儿,沉声道:“骨佘,你先去偏殿看看他,我安置好宴儿就过来。”   骨佘顿了顿,垂首应下。   后殿中仍是一片冰寒,严潼先走进去,看着棺中之人车模片刻才低声道:“父亲,我找到宴儿了。”   玄妤将严宴抱进来,立刻就被这里的寒气冻得打了一个寒颤,看着严潼对着那冰棺絮絮低语更是疑惑。   接着,她就看见严潼凝气,在那冰棺旁结起水障,那水障又很快结成冰,又在严潼手下几经变换变成了与那冰棺齐高的一个冰床。   玄妤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严宴放了上去。   “你是宴儿师尊,这么多年也是那你一直照顾宴儿,我没资格决定你的去留。你既然决定留下,那就留下。后殿旁边有一间卧室,我让人打扫出来,你平时就住那里吧,方便你随时照看宴儿。”   玄妤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看向冰棺里的人:“他是谁?”   严潼看过来,轻声道:“他叫严循一,是我和宴儿的父亲。”   玄妤没想太多,心直口快道:“你不是半妖半魔……”话说一般就一时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噤声。   严潼却不甚在意道:“是我养父,宴儿的亲生父亲。”   玄妤点点头没再问。   严潼转身走到殿门口,沉声道:“玄妤,无论如何,真的谢谢你,宴儿……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玄妤垂眸没回答,片刻突然道:“严潼,衡君师叔在你这里?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严潼点了点头:“可以。他就在偏殿,你要想来,就来吧。”   玄妤微微弯了嘴角,严潼提脚欲走,又听玄妤道:“严潼,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他是你师尊。”   严潼脚下一顿,沉默一会儿,转身走了。   偏殿中,骨佘正在给季珩诊治,眉头深锁,比第一次给奄奄一息的季珩治疗还要忧虑的样子。   严潼走过去:“看出什么了?”   骨佘回头,暂时中断了诊治,满脸忧愁:“是反噬。衡君仙尊修炼了禁术,但属下实在看不出是什么禁术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如此严重的损耗。”   严潼愠怒道:“你之前说我可以引导疗愈他的。”   骨佘把头低的不能更低,惶恐道:“尊主息怒。之前衡君仙尊自身损耗太大,根本无力再支撑禁术,所以禁术被切断,我那时才没能看出来。可经过这几天尊主的疗愈,仙尊情况有所好转,灵脉得以修复,便又开始支撑禁术消耗。”   “那要怎么做?”   骨佘紧皱眉头,支支吾吾道:“要寻其根源,只能……只能……”   “只能什么?!”严潼怒道。   “只能回青穹顶。”骨佘咬牙道:“衡君仙尊所练禁术虽然邪乎,但却与长风派功法同出一源。要救他,就必须找到那禁术,才能一一破解。”   严潼没有说话。   回青穹顶?用什么身份回去?   还回得去吗?   骨佘垂首静立一侧。谁都知道这位尊主曾是青穹顶弟子,如今一魔一道,正邪两立,又有那样的深仇大恨横亘中间。   严潼会因为季珩回去吗?   “这次去极北之地的人,青扇书生我于他有诺,你不用管,其他人,你看着赏。”严潼沉默匹克忽然道。   啊?   骨佘愣住,不是在说要不要回青穹顶吗?怎么又说到论功行赏了?   “这次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严潼接着道。   骨佘垂首应下,离开了偏殿。   “跟都跟来了,藏着做什么?”严潼起身坐到凳子上,低声道。   “嘎吱”门被推开,玄妤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眼严潼,有些不好意思道:“……衡君师叔离开青穹顶的时候身上有伤,到这儿这么久也没看见他,我有些担心。”   严潼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你可以随时过来。”顿了会儿又道:“骨佘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玄妤虚咳一声:“……听了个,七七八八吧。”   严潼微微提了嘴角,玄妤的七七八八,那就是听的一字不落了。   “你好像对他现在的情况不是很惊讶?”   玄妤顿了下,走过来不客气地在严潼对面坐下。“嗯,在青穹顶的时候,衡君师叔偶尔也会这样,每次都是由师尊亲自照料的。”   严潼倒是被她这自然而然的动作弄的一愣。   玄妤对他的敌意,似乎只来自于严宴。其余的,真的就跟那晚他在青穹顶听到的那样,在玄妤眼里,严潼还是当年那个小师弟“童童”。   心里莫名就被轻柔地戳了一下,严潼嘴角的笑意明显了些:“玄妤,要不是青穹顶现在这么乱,你都可以独立门户了吧?”   玄妤给自己斟了一杯差,闻言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自立门户?我疯了?宴儿一个徒弟就够我折腾了,我还没找到心悦的男修呢,干嘛要自立门户折磨自己?”   严潼真心实意地轻笑两声。   玄妤顿了顿,撇撇嘴道:“玄真来长恨殿的事我听说了。”   严潼脸上的笑僵住。   玄妤尴尬地提了提嘴角:“你知道的,玄真虽然是师尊大弟子,但他一直最为钦佩衡君师叔,修行什么的也以衡君师叔为榜样。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对师叔不好,你……别跟他计较。他其实也在等衡君师叔能把你带回来,希望青穹顶……还能像以前那样。”   “我知道。”严潼静默一会儿道。   玄妤大松一口气,夸张地拍拍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省的我解释了,弄的我跟个婆婆妈妈的女人一样!”   严潼:“……”婆婆妈妈的女人?   “那个……咳咳……那个……童童啊,你要不就跟衡君师叔回去吧,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师叔会召集拾道盟还下什么天下追杀令,但你要相信,师叔……会保你周全。”玄妤摸了摸鼻子道。   严潼一口茶噎在喉咙口呛了好几下。   真是多少年都没从玄妤口中听见这个称呼了。   玄妤大概也觉得有些突兀,挑挑眉道:“嘿嘿,那啥,有段时间没这么叫了哈,你……熟悉熟悉,习惯习惯 。”   一百年就是“有段时间”?   “你知道他下追杀令不是为杀我……难道他告诉你们他是来向我逼婚的?”严潼忽然鬼使神差道。   说完这句话严潼才发现这偏殿真是又空又大,安静的可怕。   玄妤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都张着嘴巴看着严潼,呆呆的没有说话。   严潼默默喝茶等她回神。   “你、说、什、么?!!!!”玄妤猛地站起来咆哮道。   严潼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没什么,对了,你知道青穹顶藏有禁术吗?”   玄妤不着他的道,陷在震惊里迟迟没有回神,严潼仿佛都听到了她心里的某些东西正在迅速崩塌:“别瞎扯!我问你正事呢!你刚刚说衡君师叔是来干什么的?”   严潼正色道:“他在修炼禁术,你刚刚应该也听到了。”   玄妤长大了嘴巴,这句话就像一句晴天霹雳,一下子把她的脑子劈了个空白,瞪了严潼半天茫然道:“我刚刚要问什么来着?”   “你在问我要不要跟他回青穹顶。”严潼垂眸,略有伤感道。   玄妤眨了眨眼睛,砸巴了两下张大的嘴,顿了下道:“对。你刚刚说你决定跟师叔回去来着。”   严潼:“……”这人的脑子究竟是什么神奇的构造?   严潼叹了口气,看向榻上的季珩,沉默片刻低低嗯了一声:“是,我说要跟他回青穹顶。”   玄妤大大点了点头,忽然一拍桌子:“我该去看宴儿了!”   桌上的茶被她拍的溅起几滴,严潼迅速向后缩了缩脖子,默默翻了个白眼:“嗯,快走吧。”   玄妤转身就往外走,一只脚刚跨出门槛,立刻又收了回来,回头斜了严潼一眼,怀疑道:“我总觉得你刚刚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严潼严肃地摇摇头,坚定了:“你记错了,没有。”   玄妤拧眉望天,终究也没能想起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挠挠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谁比谁更能忽悠哈哈哈哈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这样,反正我是经常这样~~~   误会就要慢慢慢慢慢慢解开啦! 第28章 遇险   无论如何,严宴找回来了,玄妤也并没有因为他今时今日的身份跟他生疏。   严潼心情不错。   他坐到季珩榻边,从妖渊归来以后,他第一次觉得就这样和季珩待着也不错。   踏实,打从心底的安定。   这夜严潼都没有回自己的寝殿,就靠在季珩榻边睡了一晚。   所以第二天季珩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严潼趴在榻边毛茸茸的大脑袋。   本来想要起身的他立刻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就这么僵了一炷香时间,也不见严潼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季珩胆子大了些,轻轻翻了个身,用手撑着脑袋,悬着上半身看严潼熟睡的侧脸。   严潼真的很好看,小时候是那种雌雄莫辨的绝美,长大了,眉眼轮廓都越发锋利起来,瞪人的时候,那双狐狸眼就有些狡黠狠戾的味道。   嘴唇很薄。人都说薄唇的人薄情,季珩记得小时候他和严潼还因为这个,特地去找了个半仙算命。   那半仙摸着山羊胡摇头摆手的啧声:“痴儿、痴儿……”   那样子实在滑稽,当时严潼边听边笑得喘不过气,指着那半仙道:“哪个要做什么痴儿?小爷我精着呢!”   那半仙挑着眉也跟着笑,严潼又拉他去看季珩。   那半仙笑着给看了,沉默半晌,把那几根胡子都褥秃了都没说话。   严潼催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半仙转了转瞎眼,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严潼气了个仰倒,伸手想去扯那最后几根胡子,季珩赶紧笑着拉他走了:“计较什么?都是胡诌的。”   想到这儿,季珩忍不住轻笑出声。   严潼睡梦中微微皱起眉,片刻便悠悠转醒。   这样睡了一晚,想起身时才发现手已经麻木了,脖子也有些疼,他有些迷茫地睁开眼,望着虚空懵了一会儿,等手能动了,脑子也清醒了才慢慢坐起来。   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好,又闭上了眼睛。   季珩:“……”所以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严潼左右动了动脖子,半睁起眼睛,就看见季珩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他立刻就清醒了,睁大眼睛:“……醒了?”   季珩干脆坐起来:“嗯,醒一会儿了。”   严潼:“……怎么不叫我?”   季珩:“最近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我想多看看你。”   严潼:“……”大清早的确定要这么说话吗?还那么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昨晚一直在这儿?”季珩看着严潼有点懵的样子弯了弯嘴角道。   严潼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没说话,起身开了一扇窗,又打开殿门对侍立外间的两个侍女道:“弄些水来。”   侍女很快就去端了两盆水来,严潼和季珩各自洗漱过后,早膳刚好拿上来。   季珩还是先替两人盛好了汤,然后自己安静的慢慢吃。   严潼喝了一口汤,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菜,时不时地看季珩一眼,看的季珩有些不自在,抬头问他:“怎么了?”   严潼顿了顿,忽然道:“听你的意思,婚期还远,那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严潼第一次主动提起他们的婚约,季珩有些惊喜道:“去哪里?”   严潼避开季珩的目光,淡淡道:“青穹顶。”   既然回青穹顶这件事已经避无可避,严潼想了半夜,考虑道季珩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青穹顶的事情,只好决定用这样的方法“骗”季珩回去。   严潼心里狠狠叹了口气,季珩刚上长恨殿那会儿,他还说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回去呢。   现在倒好,他不仅要自己主动回去,还要顺带把季珩“骗”回去。   季珩却沉默了,看着严潼没有答话。   严潼:“不想去吗?”   季珩摇摇头,眼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没有。”看严潼脸上疑惑的神色又补充道:“青穹顶远在千里之外,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想去那儿。”   严潼顺口胡诌道:“听说那儿有天下最好的酒,我想去尝尝。”   季珩愣了一下,认真地看了眼严潼,点了点头。   严潼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当即就替两人简单收拾了行礼,准备出发。   季珩笑了笑随他折腾。   临出门时严潼召来骨佘:“我要离开几个月,严宴和跟玄妤就托你照顾。”   骨佘恭恭敬敬应下。   严潼向前走了半步,微微凑近了骨佘,低声道:“看好灼蛊,不准他接近后殿,更不准他见玄妤。要是实在避不过,也要保证不能让严宴和玄妤受到任何伤害。”   骨佘微愣,刚要点头严潼又反悔道:“算了,不要让他接近后殿就行,要是他有什么反常的举动马上用火符传音给我。”   骨佘无奈应下。   严潼这才放心下山。两人一路走走歇歇,季珩本以为严潼真的只是想去看看青穹顶的风光,没想到严潼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一路都是慢慢悠悠的,走哪儿算哪儿,走哪儿看哪儿。   全然一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样子。   这样过了几天,季珩终于忍不住问道:“不是要去青穹顶吗?”   严潼一身玄衣,头发都揽进了玉冠里,袍袖轻甩,伸手拈起一块榛子酥放进嘴里,微微挑眉,一派风流侠士模样,声音也是轻佻活泼的:“也没说要赶着去,这一路风光都好,多看看,多品品,岂不是美事一桩?”   季珩笑着摇摇头,眼里温柔:“那你又干嘛做这副打扮?原来的样子不好吗?”   严潼闻言抬着下巴轻哼一声,笑道:“我可是有婚约的人,打扮的太招眼容易招小丫头片子,到时候我要是被人拖回家去按头拜堂成亲,你怎么办?”   季珩迅速红了耳垂,怒道:“胡闹!”   严潼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招小丫头片子是真的,避开没必要的麻烦也是真的。   西岭“熟人”太多,在弄清楚季珩身上诸多疑点之前,他可不想招惹那些臭虫似的道士。   “再去青穹顶之前,我们先去另外两个地方。”严潼止了笑,微微正色道。   “哪里?”   “千面山。”   季珩眨了眨眼,追问道:“不是有两个地方?”   严潼笑着拿起一块榛子酥放到季珩嘴边:“另一个嘛,到了再告诉你。”   季珩眉目淡淡,但眼里始终是柔软的,他看了眼严潼递过来的榛子酥,自然而然地张口吃了进去。   严潼拍拍手,背起两人的包袱转身:“走吧,去千面山,会会那老狐狸。”   季珩起身走到他身旁,两人一齐走出客栈,向千面山方向走去。   严潼决定先去千面山,并不是突然决定的,在做出要回青穹顶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要去一次千面山。   一是为了弄清百年前青穹顶围困,到底有没有那些专门迷惑人的狐狸混上山,在他一片混沌时又给他下了套。   二是为了季珩的迷症。   千面山千面狐狸是幻术的祖宗,而季珩是修仙之人,并不具备他这样可以自由制造幻境的能力。   所以不管是季珩为何会陷入那段错漏百出的虚假记忆里,都绝对和这些老狐狸脱不了干系。   哪怕千面狐狸早在百年前就被他夺了金丹,那也一定和他座下的那些小喽啰有关。   走走停停,两人又拖拖拉拉地走了五天才走到千面山地界。   严潼想过百年沧桑,这里也许会有一些变化,可没想到变化会这么大。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迷障重重,山势极为复杂,藤蔓四起,荆棘密布。   可如今的千面山,虽然依然树木茂密,绿荫遮天蔽日,可却没什么生气,绵延百里的一座山,居然听不见几声鸟叫。   严潼便打量周围变化边往前走,走到一条小路的分岔口时,季珩突然拉住了他。   严潼回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   季珩微微皱了眉:“别往前走了,这里有古怪。”   严潼了然地点点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没关系,我感觉到了,继续往前走,不会有事的。”   刚进入千面山地界的时候严潼就感觉到了。   这里有尤灵的气息。   现在的千面山看似无害,却密布天罗地网。   可正因为这些反常,严潼心里的怀疑才越来越深,他才必须进去看一看。千面山到底有什么古怪,尤灵曾经在这里做过什么?为什么过去了百年,这里依然留着她血腥杀伐的气息?   季珩闻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一路跟着严潼往前走。   严潼走的极为小心,季珩也凝神观察着。   空山寂静,季珩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忽然,眼前冲过一道白色浓雾,季珩立刻后退,凛霜出鞘,迅速将那浓雾斩散。   季珩直觉蹊跷,立刻去寻严潼的身影,看到严潼仍在前方小心翼翼地走,也不敢完全放松,稍微疾走两步,离严潼近了些。   几步之后,隐约听见利物破空之声。   季珩猛然抬头,就见成千上万尖尖的竹子穿空刺来,竹子后面还跟着一群赤金皮毛的金瞳狐狸,那些狐狸眼里燃着怒火,像是要把他和严潼撕碎。   季珩迅速抽剑应敌,却根本来不及,那些竹子和狐狸原本还在几百米之外,转眼就已经出现在他跟前,凛霜还未露出锋芒,季珩就被突然转过来的严潼扑倒在地。   下一刻,季珩眼睁睁看着漫天的尖竹,一根接着一根地刺入挡在他身上的严潼背上。   严潼埋首在他劲窝里,一声不吭。   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某一刻,季珩觉得自己已经死了,魂魄飘忽在天地之间,什么都感觉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里季珩的回忆是虚假的回忆,属于现在困住他的这个幻境里的东西,并不是真实发生的。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段回忆呢?肯定是制造这个幻境的人的意愿,也就是说,制造幻境的人希望这样的事情真实发生过。   那谁制造了这个幻境呢?哈哈哈应该不难猜 第29章 迷障   “童童!”季珩半抱着严潼让两人能够坐起来。   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可是眼中光采已经寂灭。   浑身都是血。   季珩看着他,脑子里似有山崩地裂的嗡鸣。   漫天漫地都是红色的。   淡蓝色的结界瞬间结了起来,季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动,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季珩跪下来轻轻揽起严潼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不断地低声唤他的名字。   可是,没有回答。   他要急疯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童童不是说要带他去青穹顶游玩,然后回家成婚的吗?   为什么现在童童却躺在这里不肯理他了?   童童在流血……他流了好多血……   ……对,童童需要治疗。   季珩手忙脚乱地把捉住严潼垂落在身侧的手,把源源不断的灵力输送到他体内。   是了,童童需要治疗,他会好起来的,他们还有很长很好的一生。   可是过了好久,好久,天慢慢暗了下来,那些围在结界外的狐狸都兴趣缺缺地回了老巢,严潼还是没有醒过来。   季珩还在无知无觉地给他输送灵力。   意识到自己的灵流越来越薄弱,无法支撑这样无止尽的疗愈时。   季珩疯了。   不能停下来,不可以停下来,童童需要他。   他的眼里爬满血红,一张脸苍白的可怕,一层层的冷汗浸湿了他的鬓发,满手满身都是严潼的血。   如果他现在停下来,严潼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不能停。   不能停。   他早已筋疲力尽,这会儿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把严潼又往怀里带了带。   灵流难以支撑,那就用他的身体为代价。   哪怕万劫不复,也要把他拽回人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珩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他甚至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意识正在消散,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季珩抱着严潼躺了下来,勉强睁眼看着严潼。   严潼的手早就没了温度,季珩却始终没有放开。   季珩想:来不及了,他辜负了他的童童。   轻轻摩挲着严潼的手背,季珩勉强提了提嘴角,低喃很快在风中消散:“等等我,我得知道你来生要投哪家,才好去追啊……”   感觉不到了。渐渐的,他连握在手里的童童也感觉不到了,天地暗了下来,风声渐止,快要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主人,主人……”   “季珩……”   “师尊……快醒醒……”   是谁?他这是已经死了吗?可为什么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童童呢?   “师尊,醒醒!”低哑的男声已经带上了微弱的颤抖,满满都是恐惧不安。   师尊?在叫谁?   “季珩,你还欠我好多解释,你不能这么耍赖,快醒过来!”   “师尊,想想青穹顶,想想元德掌门,想想玄妤玄真,你不是最喜欢他们吗?青穹顶现在一团乱,元德闭关,你真的放心把整个门派交给那个毛头小子?”   “元德仙尊最是看重你的,你舍得让他一手建立的门派就这样毁于一旦?”   这都什么跟什么?   季珩站在一片混沌中,听着这声音没完没了的絮叨,虽然这声音听起来实在悲戚,奈何季珩是真的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这人在唤谁?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主人,快醒醒,你不是一直在等大师兄吗?快醒来好不好,他回来了。”   季珩觉得意识又稍微清醒了些,能清楚的分辨这个叫“主人”的声音和那个唤他名字叫“师尊”的声音是两个人。   可是,这又是谁?   季珩皱眉想再认真听两句,可是头却在这个时候剧烈的疼起来。   一些片段不断涌入他的脑袋。   青穹顶……   衡君仙尊……   无闻殿中挺拔似松,笑若骄阳的少年……   元德仙尊……玄真玄妤……   他头疼地像要裂开,实在承受不住,只能单膝跪下来,一手按着额角,一手撑着地。   可是这些片段是模糊的,遥远的。很快,又出现了另外一些画面。   一个穿粉色小裙子的小女孩。   严府……婚约……   对面面容姣好,一身粉白衣裳的姑娘说:“我不会等你。”   完全不同的画面同时涌进季珩的脑袋。   不止头疼,浑身都疼,仿佛被抽筋剔骨一样的疼。   “师尊,你不要我了吗?”那声音沉默半晌,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   季珩瞪大了眼睛,心脏骤缩。   ……   整个青穹顶都围满了修士。   怒骂、愤怒、指责。   季珩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被捏碎了,可是手中的凛霜根本不听使唤,直直地刺入了严潼拿已经空了一个大窟窿的胸膛。   他漠然低头。   严潼在看他,悲伤的、绝望的、不可置信的。   严潼在哭,可是他依然以一己之力重开妖渊,毫不留情地将严潼封印。   封印合上的最后一刻,季珩听见严潼声音很小的说了一句:“师尊,你不要我了吗?”   可是他没有停下。   封印合上,妖渊之下,神仙都难逃灰飞烟灭的下场。   季珩转身,在人群的注视下拖着沾着严潼鲜血的凛霜一步步走回了无闻殿。   ……   心跳的很快,季珩有些喘不上气。   猛地睁眼,入眼的是淡青色帐幔。   脑子里所有的画面声音都停了下来,季珩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主人!”那道青涩的□□再次在季珩脑子里想起,不过这次却不像刚刚那样,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这声音的存在。   季珩难受得偏了偏头,发现自己在一间石室内,手上趴着自己的灵宠独角雪瑞。   “你怎么来了?”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小时候发了高热,第二天就说不出话那种沙哑。   季珩清了清嗓子,脑子又想起雪瑞的声音:“血契感应到主人的危险,雪瑞受血契召唤而来。”顿了下又有些委屈道:“主人,你没事就好。”   剧烈的疼痛褪去,满身的疲倦就席卷而来,季珩闭了闭眼疲惫道:“我没事。”   “你想起来了。”   低沉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季珩猛地还只能开眼睛看过去。   严潼的眼眶有些红,脸上阴晴不定,直直地看着他。   季珩张了张嘴看着严潼,可很久也没发出一句话。   严潼不是在发问,是肯定。   他知道自己已经清醒了。   不仅如此,他在混乱之中所见的一切,严潼都能看见。   说什么呢?他亲手把凛霜刺进严潼身体的那一幕还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他什么都没资格说。   季珩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严潼,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之前告诉严潼的,他们定在正月初六的“婚礼”。   不过幸好,严潼并没有问他这些。   在和季珩说完那几句话之后,他们就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迷障之内。   这些迷障于他二人本是没有任何威胁的,严潼念及季珩目前的状况,还至始至终都护着他。   迷障确实没对严潼产生什么影响。   季珩,本来也是可以不受影响的。   迷障没能从外部攻入,季珩的心境却在快走出迷障时剧烈动荡起来,很快,他体内那股柔弱些的灵流就与外界的迷障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联系。   季珩本身重伤,无法自行阻止这种联系。   而严潼发现这种联系的时候,季珩已经目光涣散,身体也慢慢僵硬,甚至开始闭着眼睛不断流泪。   季珩的这种情况,他最清楚不过是怎么回事。   千面狐狸的幻术。   显然,这只千面狐的功力远远在百年前严潼遇到的那只千面狐之上。   严潼将季珩带回了这间石室,当机立断闯入了千面狐狸给季珩制造的虚空中。   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千面狐的幻术伤不了人的身体,只能消磨人的意志,让人自己放弃求生,最终落入他的腹中。   可是看见万千尖竹,成群的金色狐狸向季珩刺去的时候,严潼还是差点扑了上去。   可是比他动作更快的,虚空中的“严潼”也扑了上去,把季珩牢牢的护在怀里。   严潼:“……”   接下来的一切让严潼僵在了原地。   季珩抱着那个血淋淋的“自己”,不要命的给那个“自己”输送灵力,甚至还不知所措的哭了起来。   不会的,当年季珩亲手将他封印时,他那么祈求他回头看他一眼,可是季珩没有,他就那样漠然的转身,毫不留情的合上了封印。   把百年煎熬和无尽黑暗留给了他。   他怎么会哭?怎么会因为“自己”死去就哭?   严潼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心里的痛楚比喜悦还大。   季珩,是会为他伤心的吗?   会伤心,可还是那么绝情的头也不回。   严潼死死地盯着虚空之中的季珩,慢慢地像他走去。   严潼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他蹲下来,看了眼那个满身窟窿的自己,又抬头去看季珩。   满脸都是眼泪。   可是季珩看起来太慌乱无措了,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严潼伸出手去碰季珩淌着眼泪的脸。   没碰到。   他愣了一下,并不是惊讶,只是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这是幻术制造的虚空世界,他是现实世界里的人,怎么可能碰得到。   可是季珩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悲伤绝望了。   严潼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唤了一句“师尊”,等他听到自己说的是什么时愣怔了好一会儿。   他已经整整一百年没有这样叫过季珩了。   他近乎痴迷的,病态地看着眼前逐渐崩溃的季珩。   胸腔里某个地方很痛,可严潼却觉得享受。   他喜欢这样鲜活的,有情绪变化的季珩。   特别是这个变化还是因他而起。   这是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执念,在被封印之前是这样。   妖渊之中的百年,严潼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这样。   可到了现在,严潼才发现根本什么都没变,他对季珩的这种执念不减反增。   他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季珩,直到季珩脸色灰败的抱着浑身是血的那个“自己”倒下。   他才猛然惊醒。   季珩根本就是用自己的命在救他。   从那种疯狂的、痴迷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严潼才后知后觉的慌乱起来,可是季珩太虚弱,他根本就没办法再行制造另一个幻境将季珩拉出来。   只能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在他耳边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希望能用季珩在乎的东西唤醒他的求生意志。   情急之下,他捉住了季珩冒着冷汗的手。   可是不管他说什么季珩都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季珩的体温在他手里一点点消散,可是他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为什么?就因为“他”死了,季珩就一点儿求生意志都没了吗?   不会的,季珩是恨他的,不然也不会狠心将他封印百年。   最后,季珩的灵兽独角雪瑞也出现了。   灵兽受血契传召而来,只有一种情况,灵兽的主人有性命之忧。   严潼眼前一阵灰白。   就这样又过了大概一炷香,季珩才悠悠转醒。   他看到混沌之中季珩的记忆,他知道,季珩清醒了。   现在他眼前的这位,是衡君仙尊,而不是被困在虚空中的季珩。   作者有话要说:  迷迷糊糊的季珩下线,衡君仙尊上线啦~ 第30章 单向or双向?   “你先出去守着吧,既然还没离开千面山,就不能放松警惕。”沉默片刻,季珩通过灵识对独角雪瑞传声道。   雪瑞呜呜叫了两声,在季珩手边绕了两圈,蹭了蹭他的手背才慢慢走了出去。   “……对不起。”季珩望着淡青帐幔忽然低声道。   “没死成,所以要跟我道歉?”严潼死死看着季珩有些紧绷的侧脸哑声道。   季珩缓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还真的是命大,历此大劫居然还有苦笑的力气:“是啊,怎么就没死成呢?”   死了倒好,奈何桥上追紧些,下辈子定能早些找到他的童童。   没有恩怨纠葛,没有百年生离。   不像现在,他还好好活着,日日受煎熬。   严潼闻言,突然狠狠掰过他的肩膀,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季珩,少给我装蒜。千面狐狸迷惑人的手段并不高明,专挑人内心最为恐惧的事情下手。”   季珩被迫与他对视,看着他盛怒的样子,心里像有几百利剑,狠狠地不断刺穿他的胸腔。   严潼看着他,捏着他肩膀的手力道很大,几乎要把他的肩膀捏碎:“告诉我,困住你的虚空里,为什么会有我?”   此时此刻,季珩的痛苦不比他少。   就算有什么需要解释,那也不是现在。   他觉得难堪,他的恐惧,他的妄念,他的疯狂,仅仅只是在半刻钟之前,被他的徒儿看见。   他没办法说。   无论如何,当初确实是他将凛霜刺入严潼身体,又把他封入妖渊百年。   他知道严潼恨他。   所以他更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在百年之后,他会因自己徒儿的“死去”而崩溃。   他没那个资格。是他害了严潼,所以,哪怕死,他也没资格为他的童童去死。   ‘困住你的虚空里为什么会有我?’   你想听到什么呢?童童。   季珩只是看着严潼,承受着他的愤怒和不甘,一言不发。   严潼听不到他的回答,也沉默下来,微微放松了对季珩的钳制,半晌,严潼忽然苦笑一声,看着季珩的眼里有悲伤,有不甘还有一些季珩无法理解的东西:“季珩,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新弟子下山历练那次吗?那次,我们来的也是千面山。”   季珩顿了一下,预感接下来严潼说的事情可能是他不曾知道的。   严潼嘴角的笑越发嘲弄苦涩,他道:“那一次,是我先找到千面狐狸的,我下山的时候你正在和顾链谈话,在找其他走失的弟子。所以,你只知道我杀了千面狐狸,还取走了他的金丹。”   “可是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中了千面狐狸的幻术。”   季珩忽然不敢再看严潼的眼睛,他垂眸避开严潼的眼神,严潼却腾出一只手猛地攥住他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笑道:“他给我制造的虚空,是你。”   季珩瞪大了眼睛看着严潼。   是他?   严潼把他的惊讶都看在眼里,嗤笑一声:“不信?还是说,衡君仙尊早就忘了这些百年前的旧事?”   季珩摇摇头,不知道是反驳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严潼也不在乎他他是不是真的已经忘了,慢慢放开了抓着季珩肩膀的手,慢悠悠道:“忘了啊?仙尊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我可记得很清楚,那是我第一次下山历练,第一次有师尊陪着的历练。”   他特意加重了师尊两个字,季珩听着,心中苦涩。   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师徒?   “我帮仙尊回忆回忆可好?”严潼微微前倾,语气平和,但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   说着就抬手结起一个水雾幻境。   那是他们第一次下山历练时的场景。   ……   自上次从元德仙尊处出来,已经过了整整一月。   从早上严潼起床开始,小黑就一刻不停的绕着他打转,好像知道他今日要离开。   严潼没办法,最后只能把独角雪瑞找来陪它玩,就这样它还时不时的看严潼一眼,像害怕他走掉一样。   叹了口气,严潼还是狠狠心离开了。   百寻、慧真、无契三位长老的七个徒弟都已经准备好在山门口等着季珩了。   见季珩走过来都齐齐拜礼:“衡君仙尊。”   季珩点点头,扫了一眼这几个人,见人都到齐了便说可以出发了。   百寻的那个小弟子最是活泼,看季珩那么冷淡也不觉得害怕,大胆问道:“仙尊,我听说每年历练的地方都不一样的,这次我们要去哪里啊?”   季珩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面无表情的移开,淡淡道:“千面山。”   慧真大弟子戳了他一下对他小声道:“哪儿那么多话?到了地方了仙尊自然会告诉我们。”   季珩淡淡道:“不会,下山入了城,你们就自行组队去千面山。那儿有只千面狐狸,会幻化之术,行踪不定,我们人太多会打草惊蛇,分开从不同方向可以更快捉住它。”   那个弟子愣道:“千面狐狸……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另一个弟子道:“食人心。”   小弟子立刻噤声。   严潼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孟瞻和高枫。   他进衡君殿半年以后才知道,当初那场新弟子比试之后,因为孟瞻和高枫没有战胜他,回去以后被无契重罚,高枫差点被废了双腿。   两人看见他的时候什么表情都没有,甚至目光都没在他身上停留 ,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季珩,跟着众弟子一起行了礼。   几人就下山之后,季珩给每个人一个信号,让他们在遇到危险时放信号求救,几人纷纷应下便各自走了。   季珩和严潼就从城中走,以前做什么都是季珩催着严潼,现在季珩这么游览似的赶路法子反而让严潼有些摸不着头脑:“师尊,你不是说那千面狐狸挺厉害,已经害了几条人命了吗?怎么现在一点儿都不急?”   “他们会先到。”季珩看向他淡然道。   “可咱们这条路近一些啊?”严潼道。   “无契长老本来就争强好胜,大弟子道箴二弟子道礼资质平平,十几年没一个跨过‘人’境。你们参加试炼的时候他是从头看到尾的,知道哪些资质好,所以拜师礼刚开始,他就挑走了最拔尖的两个。他费尽心力的教导这两个人,就是为了在新弟子比试上出个风头,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赢。”   “而我又在这种关头从道箴手下带走了你,他更觉得颜面尽失。所以下山历练是他最后扳回一局的可能了,他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一定会让他那两个徒弟在这次历练中拿下头功。”季珩慢慢说着,甚至眼中的情绪都没有变一下。   严潼愣愣听着,总觉得季珩用这种淡然的、毫不在意的表情缓缓道来人心算计很违和。   但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在无闻殿逍遥的日子快让他忘了:季珩天生就是一个冷情冷心的人。   所以他可以冷眼看着这些嫉妒、丑恶、算计在眼前发生,不闻不问。   严潼以为季珩所谓的“无法感受到剧烈的欢喜和悲伤”只是他不知人情世故。   现在才知道他一直以来都误会了。   季珩只是从来都置身事外,那些悲和喜,对他来说只是隔岸观火。   人情世故,季珩看的比谁都清楚。   “原来你都知道啊~”严潼侧过脸看季珩的眼睛,生平第一次,他有些愤愤的想:为什么这双眼睛里就没有一点情绪呢?   季珩天赋过人,无心无情,真的是天生的修道之人呐。   季珩迎上他的目光,依旧淡淡点头,嗯了一声。   “师尊知道无契争强好胜,为什么还要在新弟子比试上收我为徒?你这不是存心打他的脸吗?”严潼低着头问道。   “他不配。”季珩伸手点了点严潼的脑袋:“他和他的弟子都不配做你师尊。”   严潼抬头看着季珩,还来不及说什么,又听季珩道:“会浪费你的资质。”   他叹了口气,季珩这样的人,除了修炼还会在乎什么呢?   两人边聊边走,天黑前在一处小镇上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严潼的情绪实在算不上高,所以在季珩回房后,他在房间里留了一张字条就出了客栈。   他们所在的小镇不算大,傍晚的时候接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严潼看见前面的桥上站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翁,一时兴起就去买了两串。   他站在桥上看河两岸的人家,这会儿大部分都在院子里摆了一张小桌子,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有说有笑的吃饭。   河边上还有两个洗衣服的妇人,在洗衣的间隙斜着眼瞥了一眼快要落下去的夕阳,嘴里嘟哝着该洗快些了,孩子还在家等着吃饭呢。   正说着,岸边走来两个农夫模样的汉子,帮那两个妇人提了洗衣盆,几个人边聊边走着,然后就巷子口道别。   自从上次那个“我要是真正的严府大小姐就好了”的想法冒出来以后,他就总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如果季珩没来西岭,现在也正是妻儿恩爱,膝下绕子的时候吧。   回到客栈的时候,严潼发现,心里非但没有好受一点,反而更加郁闷了。   于是他让小二提了一桶水上来,小二问他是不是要沐浴,他想了想说那就再多提一些吧。   小二很快就给他准备好了一桶水。   但是严潼却并不打算用这通水来洗澡。   在无闻殿修炼了一年之后,他不再需要依靠群妖谷的妖物来提升妖力,而是通过他本身妖力对外界的感应,像修炼灵力那样聚集四方妖气来帮助自己修炼。   他已经可以完全调整掌控自己体内的妖力、魔力和灵力。   在体内的力量不断壮大的同时,他还无意间学会了另一种能力:制造幻境。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几章可能就是童童强硬撕下季珩的“伪装”了,回忆现实并进,矛盾还是有滴~   只不过~~~~熬了快三十多章~他们终于要迎来第一个不可描述(儿童版)了哇~~~~   这章有点青黄不接的感jio~~因为涉及东西太多没法一章写完,请原谅垃圾妖怪,鞠躬。 第31章 梦中的婚礼   虽然因为使用的机会不多,他还不是很熟练,但是撑起一个小镇大小的幻境还是没有问题的。   水是最好的载体,成于无形,散于无形,与幻境同生同灭。   进入幻境的人不会有任何察觉,就像大梦一场,醒来什么都会无影无踪。   季珩在屋里调息了一阵,沐浴过后就躺在床上睡下了。   ……   严潼看着眼前的自己结好了幻境,然后来到季珩的房间前敲了敲门。   季珩没有应声。   严潼犹豫一会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季珩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他已经进入了严潼制造的幻境中。   严潼坐在榻边看着他,悄然进入幻境,可没过一会儿就被幻境中强大的力量推了出来。   季珩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都皱了起来,脸色越来越不对劲。   “我倒是真的很好奇,师尊,你当时都看见了什么?”严潼忽然转头看了眼季珩,戏谑道。   季珩看着虚空中自己的脸一时没有说话。   严潼个他制造的这个幻境,是他当时很长一段时间的疑惑,也是他百年噩梦的源头。   那个幻境中的景象,他至今都没有忘记。   当时的他并没有察觉到进了严潼给他制造的幻境。   他只记得自己很困,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   结果没睡一会儿就被哄闹声和奏乐声吵醒了。   他这八年在无闻殿清净惯了,乍然听到这锣鼓喧天的声音,只觉得心肺都要炸开。   起身走到窗边一看,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他一惊。   满目的红。   而他现在既不在客栈也不在无闻殿,而是在原来的家里。   红缎子挂满了屋子,红灯笼高高的挂着,奏乐声一声高过一声。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他一回头,却发现自己也是一声的红,胸前还挂着一朵大红婚花。   敲门声停了下来,严别枝也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嗔怪的看着他:“珩儿啊,你要把娘急死啊!迎亲的人都准备好了,你倒好,大婚之日躲在屋子里!”   大婚?!   “我……我要娶谁?”严潼迷茫的看着他娘。   他娘边拉着他边往外走:“谁?还能有谁?你心心念念的严府大小姐严潼啊!”   严潼?!   他已经快要忘了那个曾与他有过婚约的严府小姐,说起严潼,他脑子里竟然全是自己的小徒弟。   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娘亲推上了迎亲的高头大马上。   一行人很快到了严府,季珩和家仆们在外面等,没过多久媒婆就搀着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的女子出来了,她身边站着的是严循一夫妻和一些严府的亲族。   他从媒婆手里接过新娘,亲自把新娘扶到轿上。   季府的大堂里,拜过天地父母,新娘被送入新房,他被众人推去给大家敬酒。   酒过三巡回到屋里,他走到床前挑起新娘的红盖头,看见一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一张五成像严府小姐又五分像他小弟子的脸。   那人抬头唤他“夫君”,他很自然的笑笑,低下头吻他的新娘。   缠绵之时他唤那人“童童”,那人却只是用力的抱住他不肯看他的眼睛,只与他抵死纠缠。   季珩觉得自己快要忘了自己衡君仙尊的身份,或者,那只是一场梦。   梦里,他收了一个跟自己的妻子模样相似的小弟子。   他和严府的大小姐成了亲,两年后生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女儿。   妻子温柔持家,偶尔会像个小女儿一样跟他撒撒娇。   女儿活泼聪慧,吐出的第一个完整的句子是“爹爹抱。”   后来他们慢慢老去,看着女儿出嫁,又看着孙儿出生。   妻子拿着一件披风从屋里走出来,漫天的雪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看起来憨顽可爱。   他拿着在院子里给妻子新摘的雪梅急急地往回走,接过披风举在两人头顶,边抱怨妻子风寒未好还来受寒,边护着妻子往回走。   妻子转过来看他,笑着说:“你看,一转眼啊,咱们就老了。”   季珩心里却突然空落落的,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但看着妻子温柔的笑脸,他还是慢慢护着妻子走了回去。   两人在屋里抱着手炉看儿孙们嬉闹。   季珩看着满屋的孩子和旁边微微笑着、眯着眼睛打盹的妻子出神的想:这不就是他一直所希望的吗?爱一个人,守一个人,白头到老。   可是却怎么也忽视不了心里仿佛空掉一块的失落。   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轻轻摇醒旁边的妻子,低声唤道:“童童,回屋吧。”   妻子悠悠转醒,他便扶着她往里屋里走。   后来他也生了一场大病,趁意识还清醒的时候,坐到妻子的床边,拉着她的手说:“童童,奈何桥上走慢些,等等我,咱们下辈子,还在一块。”   然后他睡了很久、很久。   …………………………   到这里幻境就破碎了。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季珩都为这逼真的“梦”疑惑过,甚至质问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日日守在自己身边的严潼就是那个自小与他有婚约的严府大小姐。   可是再严潼被封入妖渊之后,这个“梦”就成了萦绕在他身体里的梦魇。   梦里是良辰美景,睁开眼,是清冷寂静和无边痛楚。   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断告诉他:是你毁了严潼。   季珩看着虚空中的两个人,低声道:“我不记得了。”   严潼微愣,沉默片刻道:“你也不用说给我听,记不记得,记得什么,你骗不了自己,不是吗?”   季珩没有说话。   严潼也没再说什么,两人都沉默看着虚空中的旧事慢慢上演。   ……   季珩睁眼的时候,看见严潼坐在他的床边,担忧的看着他,轻声唤着:“师尊?”   季珩不知道有没有彻底醒过来,突然拉着严潼的衣袖温柔的唤了一声:“童童。”   严潼一惊,心里惊涛骇浪。   他没料到幻境会出问题。   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如果季珩不是衡君仙尊,只是季府小公子,他这一生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可是当季珩在幻境中从媒婆手里接过新娘的时候,他发现他控制不了幻境了。   之后发生的一切,全部都是按照季珩心中所思所想在进行。   严潼不仅无法进入幻境,更无法看见幻境里发生了什么。   他做的这个幻境只能维持四个时辰,但看到季珩因为幻境痛苦皱眉时,他害怕了。   只能强行破坏了水阵,打破了幻境。   季珩的这声“童童”到底是在唤谁?   严潼却不知道,他的四个时辰,是季珩真真切切的一生。   季珩就那样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轻声呢喃:“童童,你去哪儿了?我等你了好久。”   严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季珩这副样子更是着急,也顾不上那么多,捉起季珩的手握在掌心里笑道:“师尊,没事了,我在这儿。”   季珩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抽回来背过身去,声音疲惫:“去收拾收拾吧,继续赶路。”   严潼愣怔的看着空掉的双手,又看向背向他的季珩。   幻境里,究竟是什么?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严潼才回屋收拾东西,季珩也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   是梦吧?   师徒两人继续赶路,一路走走停停,严潼发现季珩寡言了很多。   原本季珩话就不多,现在更是不爱说话,有时候还会突然失神的望着某一个方向。   七天以后,两人到达千面山地界。   严潼看着眼前冷淡疏离的季珩,咬了咬牙决定解决千面山的麻烦之后再造一次幻境。虽然冒险,但以季珩的性格,不这样做根本找不到他突然变成这样的症结所在。   他现在有点后悔带季珩进那个幻境了,很后悔。   他不会是严小姐,永远都不会是。季珩也只会是衡君仙尊,不可能再做回那个凡人季珩。   为什么要为这些不存在的事情去拿季珩冒险?   两人顺着小路往上走,没走多久就在路边的树上看到了长风派的标记。   看来真如季珩所料,孟瞻和高枫已经到了千面山了。   千面山地势复杂,越往里走树林越密,荆棘越多。严潼本想御剑,却被季珩阻止,说千面山就是个极大的狐狸窟,到处都有千面狐狸的眼睛在盯着,敌暗我明,不能御剑。   路越来越窄,最后两人不得不一前一后的走。   这样往前走了一段,长风派的记号断了。   “看来已经有人中了千面狐狸的圈套了,我继续顺这条路往前走,你离开这里想办法联系其他弟子。”季珩看了眼前面越来越密的荆棘道。   严潼深深看他一眼。“是。”   刚转身走了两步又听见季珩冷清平静的声音在身后说道:“小心,狐狸天性狡猾。”   严潼稍顿,弯了弯嘴角嗯了一声离开了。   走出那片荆棘,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路,一声尖啸破空而来,紧接着一群赤金狐狸从四面八方冲出来,直直地杀向严潼。   严潼屈身一退,瞬间释放出自己身上的七成妖力,那些赤金狐狸还未近身就被震出去老远,个个都畏惧又防备地盯着他。   “千面狐狸在哪儿?”严潼看着眼前倒成一片的赤金狐狸冷声道。   有几只狐狸勉强站起来远远地围着他打转,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严潼等的不耐烦,看准了其中一只狐狸,运掌结冰,那狐狸凄惨的哀嚎刚发出一半就被成了飞灰。   那些警惕看着他的狐狸们见此情形都又往后退了几步。   “千面狐,在哪儿?”严潼盯着另一只打头的狐狸沉声道。   那狐狸顷刻间便化成了个妖冶风情、纤腰细肢的妩媚男子,颤颤巍巍跪爬到他脚边颤声道:“蠢物们不知妖帝之子驾临,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与我们计较,我这就带您去见主君。”   严潼半眯着眼看了那狐妖一眼,冷声道:“带路。”   那狐妖连连点头,转头又化成一只赤金狐狸,猛地向那片荆棘冲去,所经之地变成一条蜿蜒小道。   其他狐狸仍然畏畏缩缩的看着站在小道口的严潼,严潼转身看向他们:“山中有一白衣男子,你们若胆敢伤他,我便剥了你们的狐狸皮,一张张的送到你们主君面前。”   小妖们呜呜咽咽的点头,严潼转身走向那条小道。   在他身后,那条小道又变成了原来的一片荆棘。   那狐妖带着严潼不知道绕了多久,转了多少弯才来到一处洞口。   从外面望去,洞里仍然黑漆漆一片,进去走了一段,那狐狸在一个分岔口停下,与洞口受着的那只狐妖说了句什么,另一只狐妖走上来让严潼跟他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个题目也是够了哈哈哈   这几章的空间交叉比较快,视角也采用的双视角,可能就显得比较混乱,但后面还是会恢复攻视角,如果有在这里看不下去的盆友伙伴姐妹小可爱大宝贝们,咱们友好弃文好吗?(来自一条放弃挣扎的咸鱼)   以后看情况双更。   以前看追别家太太的文,总遇到去医院,生病什么的理由断更,觉得作者好容易生病。   好了,现在轮到自己了。   且废且丧,不过大家愉快看文就好,接下来一星期的稿子都放草稿箱了。   谢谢。 第32章 沉迷   严潼一把扼住那狐妖的喉咙,那狐妖挣脱不掉,一张妖媚的小脸憋的通红。严潼冷声道:“你们在耍什么花招?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多洞?”   带他进来的那只狐妖跪在地上求饶道:“小的们没有耍花招啊,千面山极少有外客,就算有也是不同的妖带进去的,我们每只妖都只知道一段路,可是并没有知道真正通往主君洞的是哪条路啊!”   严潼半信半疑的看着那只狐妖,最终还是在手上这只狐狸闭眼前放开了他,看着跌趴在地上的狐狸冷声道:“起来,带路。”   那狐狸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苍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地在前面带路。   这样七拐八绕的换了五六只狐狸,严潼才在一道卷帘门前停下来。   挑开卷帘走进去,视野一下开阔起来。   很大的一处洞府,遍地都铺着红毯,洞府的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石床,石床上铺着兽皮,边上摆着鲜红的花瓣。   无数的一人宽的红色丝幔从洞顶垂下来,险险的垂到离地面两三公分的位置,把眼前的一切都半遮了起来。   花瓣、石床、红毯。一切就都有了一层欲语还休的味道。   “千面狐,你自己出来,我留你全尸。你要是耍花样,我屠尽你子子孙孙,然后再拿你的妖丹喂山里的野狗。”严潼站在洞府门口打量了一会儿道。   房间里先是悄无声息,而后响起娇柔妩媚的女声,严潼循声望去,便见一个红衣女子侧躺在石床上,用鸳鸯枕支着手臂,半撑着身子拿一双妩媚风情的眼看着门口的严潼,身上的薄纱根本遮不住她那一双长腿。   那女子娇笑一声,拿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去撩自己腿上的薄纱,眼睛却是片刻不转的盯着严潼:“千面并不曾做错什么,公子怎么进来就要喊打喊杀?”   严潼根本不理她,几下破开洞顶垂下来的丝幔,眼神寒凛,运掌起力直取妖狐喉咙。   千面狐就地一滚躲过了这毫不留情的一掌,跳下床的瞬间身后生出三条雪白蓬松的狐尾,她冷冷地看向严潼,厉声道:“好没意思的妖帝之子,我一片好心邀你快活一番,你却要伤我性命!”   严潼冷笑一声,内心腹诽:哪个要跟你快活?也不闻闻自己身上那股子尿骚味儿。   千面狐虽然也有些道行,但如果真要硬碰硬,绝不是严潼的对手。   严潼的招数相当狠绝,几十回合之后千面狐已经有些支持不住。   千面狐半跪在地上喘着气恨恨地盯着严潼,严潼立刻又要攻去,却突然被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和不停的“呜呜”声打断。   定下脚步凝神一听,原来那声音是从墙的后面传来的。   他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千面狐:“长风派的弟子,你藏在哪里了?”   千面狐狐疑地看着他,半晌才不可置信道:“你是为长风派的人来杀我的?”   严潼皱眉,一把抽下腰间长剑抵在她喉咙口:“是又如何?放了他们。”   千面狐低低怪笑起来,戏谑的偏头看了眼脖子上的利剑,皮肤上立刻出现一道细长的伤口,渗出鲜红的血来。   她毫不在意的又看向严潼:“妖帝之子和那些杀我族类除我手足的修仙之人混在一道,这些事,妖帝恐怕不知道吧?”   严潼目中似有寒冰千尺,转而利落地斩下她一条尾巴,沉声道:“放了他们。”   鲜血落在红色的地毯上,半点瞧不出踪迹。   千面狐悲恸凄惨的哀嚎起来,声音尖利难听。   一瞬间,她那双金瞳变成了血红色,不管不顾地拿起那一截断尾幻化成一柄长剑,直直刺向严潼腰腹。   严潼折腰躲过,闪躲之间,却见那妖迅速将剑转了个方向,又用另一只手一下子捉住了严潼的左手手腕,在严潼反应过来之前放开了他。   严潼闪身拿起长剑刺向她的要害,千面狐因为刚刚那毫无章法的一扑跌坐在地,一回头见严潼又要刺来,眼珠子一转,迅速向石床扑去,又抓起一把床边血红色的花瓣向严潼撒去。   那些花瓣在空中便碎成了粉末,严潼拿手臂一挡,待再要寻那妖,却再没了踪迹。   严潼知道自己着了千面狐的道,怒不可遏,几道剑光下去,洞府内就一片狼藉。   正要离开,刚刚那阵沉闷的撞击声又从墙后边源源不断地传出来,这次还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呜咽。   严潼紧皱着眉。   要不是季珩,他可实在不想搭理长风派那帮弟子。   循声找去,严潼在东南向的那堵墙前面站定,挥剑破开那堵墙,冷冷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人影。   本以为会是孟瞻高枫或是其他弟子,但当他看清那人身上的衣服时,一下子僵在原地。   季珩浑身是血的背对着他躺在地上,背上的衣服像是被剑划开的,身上的血道子深可见骨。   他一下子慌乱起来,一把丢开佩剑,跪到地上轻轻把季珩抱到怀里,才发现季珩脸色也是一片苍白,紧闭着眼睛已经昏迷过去。   严潼赶紧去探季珩的颈脉,当季珩有力的心跳从温凉的的皮肤下传出来时,他松了一口气。小心的把季珩抱起来放到外面的石床上,让他半躺在自己怀里,握着他的手给他输送灵力疗伤。   季珩好半天才悠悠转醒,虚弱地回握了一下严潼的手,沙哑着嗓子道:“童童,你怎么样?”   严潼小心的把他平放在床上,也没有挣开他的手,皱眉沉声着:“师尊,我没事。是谁伤了你?”   季珩摇摇头低低叹息一声:“我在外面被山中鬼魅缠住,后来又被千面狐偷袭,一时不察受了些伤。”   严潼握了握他的手:“师尊,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定屠了这千面山。”说罢就要起身。   季珩却急忙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严潼的袖口:“等等。”   严潼转过来看着季珩,眼眶微微发红,看着季珩:“师尊。”   季珩拉他坐下,看着他发红的眼睛笑了笑,伸手去碰他的眼角:“为师不过受了些轻伤,童童,别害怕。”   严潼僵着身子不知该如何动作。   季珩的手却慢慢顺着他脸的轮廓滑下来,一路滑到他的领口,然后一把拉住他的衣襟把他带向自己。   严潼深深地看着季珩。   他身下的这个人,眼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影子,嘴角三分笑,眼中两分媚。   季珩笑笑,又把他拉近了一些,两人的呼吸不断交错在一起。   严潼不得不把手撑在季珩身侧,眼睛一眨不眨地和季珩对视。   季珩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了一些,撑起身子双手缠上严潼的脖子,慢慢的从他额头、眼睛、鼻梁一路亲下来,最后停在严潼的嘴唇上轻轻啃咬碾磨,见严潼仍然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便稍稍离了他的唇,把手伸进他的衣襟,低声在他耳边呢喃:“童童,你不喜欢师尊了吗?”   严潼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一把将季珩的手从衣襟里拉出来,连同另一只手一起捉在一起。又把季珩重新推倒在床上,把他的双手压在了头顶。   严潼一言不发的看着季珩,一只手困着他头顶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慢慢抚上他的喉结。   季珩痴迷地着看他,不断地低声唤他的名字:“童童……童童……”   严潼玩了一会儿他的喉结,又把手移到他脸上,一寸一寸的描绘他的眉骨、鼻梁、嘴唇。最后又顺着下巴摸下来,抚过他的胸膛,隔着里衣捻磨着他胸前红豆。   季珩忍不住挺起胸膛把自己往严潼手里送去,嘴里抑制不住的细喘。   严潼终于微微提了嘴角,而后又去碾磨另一边,季珩被他折磨的眼睛都快失神。   手又一路滑下来,滑到腰腹位置,他又把里衣的腰带用手指一圈圈缠起来,然后微微用力一扯。   温热的皮肤被洞府里湿寒的空气一冰,季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季珩看着虚空中暧昧的两人怔住。   原来这个时候,严潼就已经……   严潼瞥了他一眼,轻笑道:“怎么?没想到我这么胆大妄为,这么早就对自己的师尊心生妄念?”   他的声音轻佻,可是他是背对着季珩的,所以季珩并没有看见他眼里怎么藏不住的悲伤。   季珩:“……”   事到如今,季珩心里实在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他和严潼,究竟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就那么生生的,错过了一百多年。   从朝夕相伴,到死生不见。   从笑脸相迎,到横眉冷眼。   一百年,他们之间,隔着的,岂止是沧海桑田。   严潼仍然沉默的看着虚空中的景象,眼中却是一片阴鸷。   季珩在余光里瞥了他一眼,愣怔于他此时脸上的冰冷。   坐在榻边的严潼的脸和刚刚虚空中沉迷□□的那张脸行成强烈对比,季珩心中一沉,硬着头皮继续看向虚空。   如果说他刚刚看到虚空中的季珩和严潼暧昧是震惊的话,那接下来这一幕,他就真的有些回不过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内心方的一批,好了我撤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33章 识破   虚空中的“季珩”看见严潼慢慢俯身,阴狠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怎么配用这张脸跟我说话?”   “季珩”一惊,一把利剑就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膛。   严潼毫不留恋地站起身。   血很快染红了石床,千面狐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此刻仍然不敢相信严潼已经破了他的幻术,不甘地看着严潼:“不可能的……你怎么会发现……不可能……”   严潼闻言眸中黯淡下去,喃喃道:“是不可能……”任何人都不可能是他。   走到洞府门口,千面狐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厉声道:“既然你一开始就已经识破,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我?”   严潼脚下一顿,沉默片刻摇摇头:“一开始并未识破。破绽,是你的眼睛。他的眼里……不会有我。”   千面狐撕心裂肺的厉声嘶吼起来。   严潼站在洞府门口,不一会儿,千面狐彻底灰飞烟灭,妖丹飞到了严潼手中。   看着手中的妖丹,回想起刚刚的场景,严潼苦笑一声收起了妖丹。   他可是季珩啊。   季珩,怎么会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呢?   树倒猢狲散。千面狐一死,千面山千窟百洞里的妖物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   严潼并没想赶尽杀绝,倒也不是什么同族相惜。   只是……狐族效忠于妖帝。   小风小浪可以折腾,再往大了就不行了。他可不希望尤灵对他旧仇未了又添新恨。   虽然他但现在也不明白尤灵对他的恨到底从何而来。   只是因为妖帝的孩子会不断吞噬母体的力量吗?   可是尤灵很疼爱严宴的……   走出洞府,严潼在千面山脚下找到了季珩和百寻长老小弟子顾链。   顾链受了伤,季珩正在给他疗伤。   严潼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冷清的男人,一时间心里竟难受起来。   难不成真应了寒冥之地里的诅咒?   他是个怪物,一个会带来灾难,吞噬一切的怪物。不会有人靠近他,不会有人爱他。   “严潼?”正想着,季珩转身看见了他。   收拾起心里那股莫名的难受,严潼笑了笑向季珩走过去:“师尊。”   季珩点点头,看他没有受伤放心下来:“找到其他弟子了吗?”   “没有。”严潼摇摇头,说着把那颗妖丹拿了出来。“不过我遇到了千面狐。”   季珩微微皱眉接过那颗妖丹,沉默一会儿看向他:“传说他精于幻化,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严潼顿了顿,一下子也没心思想别的了。   完了,总不能告诉季珩他是狐妖带路光明正大走进千面狐洞府的吧?   季珩平静的看着他,顾链也睁着好奇又崇拜的大眼睛看着他。   “碰……碰巧触发了他洞中的机关。”严潼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顾链的眼神更崇拜了,两眼放光的看着他,高声道:“师兄你太厉害了!”   严潼还没来及夸他一句懂事就听见他又说:“我找了一百多个洞都没有机关,你居然一去就触发了机关!还遇到了千面狐!”   严潼:“……”   小师弟,虽然你我无冤无仇,可是我并不介意让你当场死亡~   季珩点点头,看他脸色一会儿变一个样又问道:“你中计了?”   严潼一僵,在顾链肩上拍了拍才看向季珩:“没有,在无闻殿待那么久,对付这种小妖还是没问题的。”   季珩赞同的点点头,冷漠道:“嗯。千面狐手段拙劣,想是长风派一般资质的弟子都不会中计的。”   严潼:“……”   师尊,偶尔……一不小心……中计了……没关系的吧?   一不小心就扣上了资质下乘帽子的严潼看着季珩笑出一口大白牙:“嗯,拙劣小妖,不足挂齿。”   季珩看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转而看向顾链:“放信号吧,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会去镇上找我们的。”   顾链点点头,瘸着一条腿蹦蹦跳跳的到一边取放了信号。   三人回了客栈,等顾链回了房间,严潼想起刚才季珩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便转身去了季珩的房间。   季珩正坐在窗边看信。   看严潼进来便叫他也过来一起看。   严潼接过信纸,密密匝匝写了三张信纸,便顺口问道:“玄妤的?说了什么?”   季珩眉头微皱,想了想才说道:“妖渊异动,将有邪煞降世。”   严潼心头一跳,尽量面不改色道:“妖渊不是远在北都,由妖帝镇压的吗?”   季珩点点头:“嗯。信里只说那一带最近不怎么太平,掌门师兄要亲自去看看,具体如何,还不能确定。”   严潼看着手中满满三大页的信纸,眉尖抽搐。   所以玄妤到底怎么做到把这么简单的事情写满三页信纸的?   他忍不住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好了,这下不只眉毛抽了,整张脸都不太对劲了。   三页信纸。   第一页:衡君师叔,我好想你。   第二页:童童师弟,我也顺便想了你。   第三页:师尊又新研究出了一种菜籽。   第三页最后一行:妖渊异动,我们去北都了。   严潼深吸几口气,不得不怀疑起长风派掌门的收徒标准。   难道是比谁更不着调?   季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习以为常的样子。   “邪煞降世……很厉害?”严潼终于强行扯回被玄妤扯到八百里外的正题,问了一个感觉还是被玄妤传染了的问题。   季珩看着他,半晌微微提了嘴角,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上一次邪煞降世是一千年前,传说中是生灵涂炭、血流四洲的。但究竟怎样,如今也没人知道了。”   严潼立刻闭嘴,邪煞……只是一个传说?   季珩看着他一脸纠结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才转身看他:“这也不是最近才出的事,听掌门师兄说,这事已经闹了百十来个年头了。隔几年就要闹一回,都成了家中父母吓唬孩子的口头禅了。”   严潼点点头,所以元德师叔只是带着两个徒弟出去……溜达一圈?   难怪玄妤在信里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走吧,看你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我问店家借用了一会儿厨房,给你做两个爱吃的菜。”严潼这边还在想妖渊的事情,就听见季珩一脸平静的说道。   他一时间又高兴的昏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回答,傻兮兮的笑了半天才愣头愣脑的问道:“师尊,在千面山的时候,你就在想这件事了?”   季珩愣了下,轻轻点点头。   严潼挠挠头,傻兮兮的笑着:“谢谢师尊!”   季珩弯了弯嘴角。严潼高兴的找不着东西南北,看着季珩往厨房走,也屁颠屁颠地往厨房跟去。   …………   季珩呆愣的看着虚空中的画面,可是此刻,却怎么也听不到虚空中的声音了。   严潼没有中计。   他分明是清醒的。   在明知是陷阱的情况下,还装作一脸毫无察觉地和千面狐化成的“季珩”暧昧。   季珩:“……”   严潼抬手挥灭了虚空中的画面,背对着季珩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就没什么想问的?”   季珩迷茫道:“什么?”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严潼就突然转过身来,重新压住他的肩膀俯低身子,眼中暗流波动,沉声道:“我没有中计,可我还是那么做了。师尊,你一点儿都不好奇是为什么吗?”   “你……”   看着季珩愣怔的样子,严潼轻笑两声,腾出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季珩的眼睛,慢慢俯下身:“我知道这是千面狐的计谋,可我喜欢那张脸对我笑。所以,我只是,想对师尊那样做而已。”   季珩微微瞪大眼睛,身体僵硬了刹那。   呼吸交错,严潼的鼻息轻轻打在季珩的唇上。   很羞耻的,季珩脑中忽然想起刚刚在虚空之中看到的画面,身体止不住的轻颤,季珩差点就要伸手去抱一抱严潼。   可是,在离季珩的唇还有毫厘之差时,严潼猛地放开了他,迅速直起身子。   冷静的、审视的看着他。   季珩的心瞬间冷了下来。   他差点忘了,现在已经是百年后。   现在的严潼,对他只有恨。   严潼看着他,脸上的笑很冷,声音也很冷:“你一直都看错了,我对你,从来就不只是师徒之情。   不过幸好你一直都不知道不是吗?   要是你知道我这份心思,还会给我定个什么罪名呢?   那样,恐怕就不只是封入妖渊百年那么简单了吧?还要多久?两百年还是五百年?”   “我……”我不知道,我明白的太晚了。   季珩本来想这样说,可是看着严潼冰冷的眼神,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严潼不断告诉自己,都过去百年了,他也已经放下季珩了,不要再去在意和他有关的事情。   他也确实在尝试这么做。   可是季珩不放过他。   长跪七百荆棘阶,被囚禁寒冥之地,问罪台受刑,居然是为了来向他“逼婚”。   虚空之中因为他的“死去”就放弃求生意志。   被困在一段“即将和身为男子的严潼成婚”的虚假记忆里不得脱身。   果然,季珩是他的劫。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以后视角就恢复单向攻视角了。 第34章 回应   季珩的支支吾吾让严潼心里寸寸冷透。   他不敢想象,如果当时季珩真的知道了他的心思,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让他万劫不复?   他的倾慕对季珩来说是什么?   悖伦?脏污?   如果是这样,现在又何必再来做那些事?   严潼苦笑一声,垂下了眼眸:“该你了,真的不打算说说吗?千面狐给你制造的虚空里为什么会有我?”   季珩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他觉得严潼已经误会了什么,他该解释点什么,至少不要这样沉默。   可是他真的无从解释。   百年前他亲手将凛霜刺入严潼胸膛,又漠然转身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严潼。   现在说他心里最恐惧的事情是严潼的死。   且不说严潼会不会信,连他自己都觉得滑稽。   他不出声,严潼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沉默一阵抬起手,看了一眼季珩,然后把手掌慢慢合上。   季珩一愣,身体里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反应。   在没有任何牵引的情况下,严潼用他自己体内温和些的灵流牵动了季珩体内刚刚才被修复一些的那股灵流。   严潼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他再次看向季珩,缓缓道:“把你带出迷障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为什么你体内的灵流会与迷阵产生联系?   季珩,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处修来的第二股灵脉,骨佘告诉我你的禁术是从青穹顶习得,可我却觉得,你学的根本不是禁术,而是”   季珩彻底僵住,严潼嘴角的笑意加深,缓缓说完了最后两个字:“妖术。”   季珩下意识地摇头否认,他潜意识里并不想让严潼知道这件事。   可是严潼完全漠视了他的拒绝,一句话,彻底撕开季珩最后的强撑。   他说:“那段把你困住的,根本不存在的记忆,根本就是你自己制造出来的是不是?你画地为牢困住自己,是为什么呢?”   “季珩,你身负重伤,抛下尊严来长恨殿‘逼婚’,是作为谁来的呢?是临州季珩,还是青穹顶衡君仙尊?”   季珩脸色苍白,避开了严潼的眼神。   严潼笑了笑:“如果是临州季珩,那你不该来找我,和他定亲的,是严府大小姐。如果是青穹顶衡君仙尊……他来求的又是谁呢?无闻殿大弟子、还是魔域尊主?”   严潼说完等了很久,季珩依旧一言不发。   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既然清醒了,也不想解释什么,那就在这儿分道扬镳吧。你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回青穹顶,闭关几年就会彻底好了。”   严潼起身抬脚往外走,却在下一刻被拽住了手腕,季珩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颤抖:“是我,制造那段虚无记忆的人是我。是我甘愿,作茧自缚。”   严潼攥紧了拳头,没有回头。   “……不要走。严府大小姐、无闻殿弟子还是魔域尊主,修道修魔还是只做一个渺茫凡人,我都要你。”   严潼浑身一僵,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石壁,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季珩拽着他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的声音里是说不清的恐惧绝望:“求求你,别走……童童,一百年啊,我再受不住第二个一百年了……”   煎熬、不甘、怨怼……   季珩简单的一句话,严潼再顾不了其他,反手握住季珩拽着他的那只手,就着十指交扣的姿势回身压了回去。   季珩被他突然的动作惊的颤了颤睫毛,憋的通红的眼睛里滚出两滴热泪,他眼睛里是还没来得及退去的难堪和绝望,此刻又有些茫然和愣怔。   严潼俯身深深看着他,沉声道:“季珩,我不准你后悔。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一定,活剐了你。”   季珩下意识道:“……不后悔。”   严潼呼吸顿重,另一只手捉住季珩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   季珩懵了一下,严潼的吻青涩莽撞,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霸道,猛地落下来,磕的他牙疼。   在他愣神的瞬间,严潼已经叼着他的嘴唇啃了好一会儿,明明怎么看严潼都是在欺负人那个,可他脸上的表情简直比被非礼的黄花大闺女还委屈。   季珩一双眼瞪的核桃大,一眨不眨地看着严潼近在咫尺的脸。   严潼似乎是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注视,放开季珩遭罪的下巴,微微离开他的唇瓣,哑声道:“闭眼。”   季珩眨了眨眼,听话地闭上了。   严潼又吻上去,空出来的那只手也越发不规矩,很快就滑进了季珩的内衫中……   季珩忽然想起以前的一桩旧事。   青穹顶的小弟子们聚在一起时总爱讨论那几个仙尊长老,因为季珩不怎么走出无闻殿,谈论他的人要少些,可是也不能完全避免。   弟子们爱开玩笑说衡君仙尊是块冰山里捞出来的石头,心是不是热的不知道,但血一定是冷的。   严潼偶然听见了一次,也没声张,不声不响地把那几个弟子弄了个伤筋动骨,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第二天那几个弟子一大早就跑遍了整个青穹顶,边跑边高声嚷嚷‘衡君仙尊亲和温柔’。   那以后就不管弟子们讨论其他长老如何热烈,也不会有人扯上衡君仙尊了。   动动手不要紧,满头大汗的边跑边喊……太丢人了。   可是后来有一次,严潼下山历练回来,给季珩带了只红玉雕的半个巴掌大小的兔子,季珩当时收了,严潼经常带这样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小玩意给他,他实在没地方放了,就随手放在了书案上。   结果,当天下午就被他不小心扫落在地,摔了个稀巴烂。   严潼刚好进来,看见这一幕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师尊,这块疗愈石,我用了一年的时间才炼好的,这次下山,还专门找了个好工匠雕了出来。还以为……师尊会喜欢呢。”   季珩看着满地的碎片也微微愣住:“我不需要。”   他是真的不需要,当时的严潼比他弱小的多,他哪里会需要他的保护?   严潼深深看了他片刻,大大的笑了一下,轻松道:“我知道师尊不需要,可我是做徒弟的啊,上赶着想对师尊好不行吗?”便说边走过来俯身收拾了那一地碎片。   季珩看着他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侧脸,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严潼……”   严潼转头和他对视。   季珩对上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没事,你上次离开时境界就隐有要提升的迹象,这两天就别出去了,闭关参悟吧。”   严潼看着他没有说话,季珩握着手中的茶杯也没说话,半晌,严潼才重新低头去捡那些碎片,低声道:“你不是石头,却是块木头。石头倒好,捂不热就是捂不热,但你呢,你是阳光下的一截儿木头,太阳也能晒热,抱在怀里也不冰人,可这些都是假的,再暖,也到不了心底。你这块木头,可比那冰山里的石头会戳人心窝子。”   那是严潼第一次当面说他是块木头。   他连听见别人议论季珩几句都生气,如今却控制不住自己小声嘀咕起来,可见是真委屈了。   季珩顿了顿,斟酌道:“……我可以赔一个给你,很快的,这样的疗愈石,我几天就能做好。”   严潼后背一僵,自顾自地收拾好满地碎片走出大殿,转身带门的时候冲季珩笑了一下:“师尊,小玩意儿而已,不必在乎。弟子这去沁源庭练功,明日便不去修早课了,我去闭关参悟。”   连要闭关多久都没说。   季珩知道严潼在闹别扭,可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所以他最终采取了和以前一样的办法:假装忘了这件事。   严潼总是这样,无论如何,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回到季珩身边。   只要他回来,一切就都会像以前那样,仿佛那些尴尬和刺痛都没有发生过。   ……   严潼吻的越来越深,手也早就破开里衣抚上了季珩的腰腹。   季珩从那一桩早已蒙尘的旧事中回过神来。   木头吗……   严潼贪婪地纠缠起季珩的唇舌共舞,忽然,季珩缩回了自己的舌头,然后在严潼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舔了一下严潼的舌头。   严潼:“……”   季珩的动作太快,严潼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严潼慢慢放开季珩,嘴唇带出了些暧昧的银丝,他便又俯身舔吻了一下,哑声道:“师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季珩羞愧的想死,低着头一言不发。   严潼:“……”   严潼一愣,随即轻笑,贴在季珩耳边道:“继续,我很喜欢。”   说完看了一眼季珩,又俯身深吻下去。   季珩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抓着石床上的软垫,严潼的舌头很快又滑了进来。   然后,小心翼翼的,季珩又伸上去舔了一下。   严潼这次没放过他,在他躲闪之前又缠上来。等季珩忍不住追上来了,他又缩回去一点,等季珩来追,季珩原先还上当去勾他的舌头,过了会儿终于发现他在使诈,气的再不肯去追。   严潼心里软成一团,不再戏弄他,彻底封住他的吐息。   “主人!外面来了好多狐狸,我打不过他们了呜呜呜~”脑子里忽然响起独角雪瑞高八度的哭嚎声,季珩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去推严潼。   “主人,我……”独角雪瑞直接被从高空中丢了下来,摔了个大马趴,它委屈地抬头看向季珩。   然后就成了一只木像雪瑞。   季珩还没来得及推严潼,雪瑞就已经闯了进来。   雪瑞可不是赤将。   他是只成年灵兽,而且没有经历过被封存百年、且只能和一个寡言的主人待在一起的悲剧。   也就是说,他能明白严潼和季珩在干嘛。   雪瑞:“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主人你别瞎想!”   季珩:“……”   虽然他们俩的对话严潼听不见,可是不影响雪瑞闯进来的时候严潼就已经注意到了他。   本来根本不想搭理他。   可季珩也太不专心了!   严潼只得放开季珩,侧了侧身子,完全挡住了雪瑞看向季珩的目光,一边低头替季珩整理里衣一边对雪瑞道:“就算天塌了,你也先出去给我顶着。”   雪瑞不甘心地去看季珩。   可惜只看到了严潼的后脑勺。   继而灵识中季珩简单扼要的一句:“听他的。”   雪瑞:“……”雪瑞尾巴都耷拉了下来,甩了甩头,在地上划拉了两下小短腿,又冲出去了。   “是千面狐搞的鬼,师尊且在这儿等我片刻,我去收拾了那小东西,很快就回来。”替季珩理好里衣,严潼又亲了一下他殷红的唇才道。   身负重伤,灵脉受损,因为迷阵差点去阎王殿报道的虚弱珩:“……”小东西?片刻回来?   季珩稍顿,微微皱眉道:“不要掉以轻心,那个迷阵有蹊跷,单凭千面狐不可能做出那么强大的迷阵,你……要小心。”   严潼看着他,忽然弯了弯嘴角:“嗯,都一百多岁的人,我哪还会那么轻狂?”   季珩一脸不赞同。   严潼好笑地作势要捏他的脸,季珩看着他没有躲,眼看着就要碰到时严潼转了方向,用拇指抚了一下季珩的下嘴唇,轻声道:“那迷阵不是千面狐做的,把它留在这儿的人,是尤灵。”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属于草稿箱君的一天:好像没什么要说的哈哈哈 第35章 不救   “尤灵?”季珩微微瞪大了眼睛。   严潼一笑,随即放开了他:“等解决了外边那群小狐狸再跟你解释吧。”   季珩皱眉看了他片刻,点点头。   严潼转身走了出去。   石室外面的情况确实不怎么乐观,那群赤金狐狸个个都龇牙咧嘴,红眼充血,发了疯似地拼命进攻。   好在雪瑞是季珩的灵宠,再加上几百年的修炼,这会儿被折磨多妖狐围攻,虽没有占到绝对优势,居然也丝毫不落下风。   雪瑞也一眼就看到了严潼。   那双浅蓝色的兽眼一下子亮了一圈,立刻蹬蹬迈着小短腿朝严潼奔来。   严潼嘴角一抽。   以前就是这样,季珩遇到事情就是他和雪瑞一起往前冲。他遇到事情雪瑞就往他身后躲,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季珩也厉害,远远的在一边看着,从不出手。   虽然严潼自己也能应付,但心里还是希望季珩不要这么冷漠的。   可事实证明,季珩养徒弟真的只有一条原则:活着就行。   所以那么多年,他和季珩并肩战斗的次数屈指可数。   雪瑞躲到严潼身后,摇了摇雪白的大尾巴,拿头上的蓝色独角轻轻顶了顶严潼的腿,亲昵地呜咽了一声,在严潼看向他的时候,迅速地往后退了三步,又一脸天真无害地看向严潼,满脸都是“兄弟,看你的了”几个大字。   严潼:“……”   严潼走出石室,外边的赤金狐狸群安静了刹那,似乎都有些反应不及的样子,可没过一会儿,那些狐狸盯着严潼的眼神就变了。   愤恨,疯狂,杀意。   简直就像是一群浴血而出的恶鬼。   在严潼看向雪瑞的瞬间,一只赤金狐狸伸长了利爪向严潼扑来,紧接着,三个,五个,所有的狐狸都向这边扑来。   雪瑞一个闪身,迅速消失在石室之内。   “赤将。”严潼眸中一凛,召出赤将。   通体漆黑的利剑瞬息出现在严潼手中,严潼弯了弯嘴角:“好孩子,看来,咱们不找别人麻烦,别人也要上赶着找死啊。”   赤将瞬间剑光大炽,严潼提剑,斜眼瞥了一眼狐群。   剑光横扫,满地狐狸哀嚎,血很快染红了石室外的一片天地。   可是后面的狐狸对此根本视而不见,一批接着一批不要命地往上扑。   一炷□□夫,外面就堆了一堆狐狸尸体。   严潼嫌恶地皱了眉。   狐狸这东西本就难闻,再加上弥漫的血腥气……   再多的狐妖也有斩尽的一刻,很快,进攻的狐狸就少了。   可是严潼心里却没怎么放松。   外面那个阵分明就是尤灵布下的,不可能只是控制了几只这么不堪一击的小妖给她守阵。   下一刻,严潼的怀疑就被证实了。   原本躺在一地血污里已经死去的狐狸们慢慢又动了起来,似乎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骇人的伤口,一顿,眼眶瞬间血红,又向严潼攻来。   比之前的架势更猛。而且,这些“死而复生”的妖狐战斗力似乎比志强更强了。   严潼挥手斩掉从左侧袭来的一只狐狸,看着眼前一群死而复生的狐狸皱了皱眉。   原来尤灵留给他的惊喜在这里啊。   严潼迅速将赤将跑了出去,快声道:“赤将,毁了外面的迷阵。”   赤将自半空中幻化成稚童模样,闻言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   赤狐发现严潼的动机,立刻放弃了对严潼的攻势,转而去攻击赤将。   严潼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截儿枯枝握在手里,嘴里念了一句什么,枯枝迅速燃烧起来,严潼将它丢出去,它又在空中变大数倍,随后变成了一柄燃烧着的木剑。   那木剑就像拥有了自己的灵识一样,不断刺入那些发了疯的妖狐体内。   被它刺过的妖狐都在瞬息之间化为了灰烬。   不过半柱□□夫,满室的血腥都被灰烬覆盖,木剑也在空中燃尽,化成了几个火红的星点,落在了严潼脚边。   “放开我!你是哪里来的混小子?居然敢对姑奶奶我无礼?!”赤将捆着一个红衣白发,金瞳细眉的女人走了进来,那女人被捆着也不老实,一路都骂的没个消停。   “潼哥哥,迷阵里找到的小东西。”赤将仰头看向季珩,乖巧的笑了一下。   严潼招手让他过来,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说完看向那狼狈都不掩风姿的女人,冷冷道:“千面狐?”   千面狐微顿,瞪向仰头,危险道:“你知道我?”   仰头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先祖是尤灵的狗,到了你这一代,还是尤灵的狗。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千面狐一族,还真是给狐妖一族丢人。”   千面狐气的脸上都有了裂痕,恶狠狠地瞪向严潼,手上指甲瞬间长了数倍,猛地睁开了赤将捆着她的绳索,向严潼扑来。   可惜还没扑到,就被再次化身利剑的赤将一下子贯穿了肩膀。   “啊!!!!!”厉声惨叫响彻整个石窟。   “老实告诉我尤灵为什么会在这里留下迷阵,好好说,我留你一条残命。不说”严潼冷冷看着千面狐:“我就让千面狐一族彻底消失。”   千面狐跪在地上,满脸满手都是血污,她忍着肩膀上的剧痛看向严潼,从喉咙里呵呵笑了两声,连气都喘不匀:“你就是妖帝之子?她炼这迷阵,要对付的人就是你吧?”   严潼慢条斯理地走到他跟前,猛地拽住她头发往后一扯,千面狐被迫仰着头和他对视,严潼脸上挂着笑:“这个迷阵,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千面狐看着她,突然啐了一口口水,不屑道:“老娘就是不告诉你又怎么样?灭族?我呸,你跟你那恶心的娘都是一个德行!”   严潼咬紧牙,眼中寒光闪现:“一族之主,连自己的族人都要放弃了吗?”   谁知千面狐闻言却惨然一笑,咬牙切齿道:“放弃又怎样?不放弃又怎样?千面狐一族早就百年之前就被尤灵诅咒,生生世世以血肉之躯供养迷阵,就连死了魂魄也要受迷阵驱使。这跟灭族又有什么区别?”他忽然看向严潼,眼中红亮,有些期待兴奋道:“你要杀就杀啊,就算死,千面狐一族也不要再被人控制!”   严潼顿了顿,一把丢开了她,默默从赤将怀里拿出一块小方巾擦干净脸上的东西,声音里依然冒着寒气:“尤灵作的孽,与我无关,你要报仇,去阴曹地府里找她。”   “无关?”千面狐垂眸片刻,忽然低声笑起来,随即变成了放声大笑:“我说呢,你身上的妖气怎么那么淡,要不是你身边的剑灵我都认不出你就是妖帝之子。你的妖丹呢?啊?不会是因为这个迷阵被挖走了吧?”   严潼还未出声,一道雪白剑光划空而过,直直刺进了千面狐的心脏。   季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先是看了眼严潼,又看向瘫坐在地上眼中疯狂的千面狐,对后者道:“千面狐一族残忍弑杀,食人心肺。百年前没能将你们赶尽杀绝是你们的运气,今天绝不会放过你们。”   “你做什么?”严潼皱眉看向季珩。   季珩抬头看向他,沉默片刻道:“你留着她,是想问百年前的青穹顶围杀,尤灵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对吧?”   就算严潼再在意这个人,再忘不掉这个人。   青穹顶围杀也是他心里的一个结。   无论旁人怎么说,他当时亲眼见的确实是季珩取了他的心脏,并且将他封入妖渊。   他想亲自证实,而不是从别人口中听到所谓的真相。   可是千面狐还什么都没说,季珩就要杀了她。   严潼久久看着季珩,半晌才出声:“是。”   季珩僵了僵道:“没用的,她身上有诅咒,你问不出什么。”   严潼看着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千面狐挣扎了片刻,彻底没了声息。   季珩跨过千面狐的身体向严潼走来,到他跟前才停下,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你的身份,是尤灵散出去的。青穹顶围杀,也是尤灵取走了你的心脏。”   严潼看着他,指尖微颤,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季珩等了一会儿,眼中渐渐弥漫上一层灰败绝望,低声呢喃道:“你不信我。”   严潼握紧了拳头,随即又慢慢松开,看着季珩抬了抬手又放下,最后又抬起来捉住了季珩的胳膊,季珩诧异地看向他,严潼眼眶有些红,哑声道:“那你呢?你在哪儿?”   她生生剖走我心脏的时候,你在哪儿?   反正都是要将我封印的,所以在封印之前被人挖了心脏也没关系的,是吗?   季珩,你是这样想的吗?   “我……就在你身后。”季珩低下头,痛苦道。   严潼浑身一僵,猛地放开了季珩的胳膊,向后退了两步,踉跄了一下。   “童童!”季珩一惊,伸手去拉他。   严潼触电一般甩开他,哑声道:“别碰我……季珩,你,别碰我。”   就算他的心脏不是被季珩挖走的又如何?   季珩就在离他咫尺的地方,可是却眼睁睁看着尤灵剖开他的胸膛,取走他的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  严潼:媳妇眼睁睁看着我嗝屁怎么办?   季珩:忍着,还能离咋地?   严潼(委屈):好嘞……   季珩(微笑摸头):乖~ 第36章 真相是真   季珩看着空掉的手,片刻颓然地放了下去,低着头声音低不可闻道:“童童,你信我,好不好?”   严潼没有看他,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百年他都活在被季珩剖心封印的痛苦绝望中,不久前玄真给了他一点儿希望,告诉他并不是季珩取走了他的心脏。   他觉得如果因为魔道之分,季珩迫于天道要将他封印,他可以原谅。   因为季珩,是他的师尊,是对他最好的那个人。   可是现在季珩又打碎了他的希望。   明明就在身边,却看着尤灵剖走他的心脏。   明明,就在身边。   “我还能……信你什么?”严潼哑声道。   “当年的事,有很多都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季珩抬起头卡看像他,眼底沉痛,艰难道:“信我……”   严潼嘴唇微颤没有说话。   季珩有些急,稍稍向前迈了一步,却被突然冒出来的赤将挡住了去路。   “不准靠近潼哥哥。”   季珩看了眼赤将又看向严潼,几乎是哀求地说:“童童,求求你,信我啊。”   严潼闭了闭眼,伸手扶住了赤将的肩膀,拍了拍。   赤将转身警惕地看着他,像特别害怕严潼又临时改变主意原谅季珩一样。   严潼没看他,像千面狐的尸体走去,走到尸体跟前的时候停了下蹲了下来,在他胸口处结了一个法印,看样子是想取他的妖丹。   “别动。”季珩忽然过来拉住了他。   “放开。”   季珩捉地紧了些,沉声道:“很脏,别动。”   “仙尊,你没见过血吗?”   尽管严潼的声音很冷,季珩还是没有放开他,慢慢道:“她杀了很多无辜之人,有洗不清的罪孽,很脏,你别碰她。”   “可是仙尊,我杀的人,可比她多多了。”   “你不会滥杀无辜。”季珩紧紧捉着他的胳膊,坚定道。   严潼沉默片刻,忽然低声极压抑地笑了两声,然后挣脱了季珩,取出了千面狐的妖丹,远远地抛给赤将:“拿回去,给你的小狐狸吧,让他化个形,能陪你玩玩也不错。”   赤将兴奋地跳了起来,高高兴兴地接下:“谢谢潼哥哥!”   季珩看着严潼的动作,眸中黯淡。   “赤将,走吧,咱们回家,潼哥哥带你回家。”严潼朝着赤将温柔一笑,伸出了手,眼里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哀伤。   赤将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   严潼牵起他的手往外走。   “我被控制了!”严潼走到门口的时候,季珩突然声嘶力竭地吼道:“严潼,青穹顶围杀,我被控制了……但是我现在都没有找到到底是谁控制了我……”   严潼猛地顿住,转身看向季珩,沉声道:“你说什么?”   季珩慢慢向他走来,已是满面泪痕,嘶哑道:“能不能,求你,信我。那次,我虽然还有意识,可是,我真的,是被控制了……”   控制……   控制……   严潼看着季珩,半晌忽然似疯似颠地笑起来,快步上前,一把把季珩扯进怀里,力道之道,正处在背上绝望中的季珩差点被勒断气。   严潼抱了一会儿,拿头蹭了蹭季珩的脖子,哑声道:“信,我信你。季珩,师尊,我的师尊,我信你。”   季珩仍处在茫然之中,懵道:“你怎么……”你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   严潼又抱了好大一会儿,在季珩脖颈间深吸几口气才放开他,捧着他的脸在他额间亲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道:“师尊,跟我回长恨殿好不好?我想,有些事情,确实没有那么简单。”   季珩懵了一会儿道:“好。”   “干嘛啊你,不准蹭我!走开啊你,讨厌!”赤将忽然尖叫起来,季珩和严潼循声望去,就看见雪瑞正在好奇地围着赤将打转,而赤将正一边躲一边不耐烦地皱眉呵斥。   雪瑞丝毫不受他的影响,继续饶有趣味地围着他打转,在他腿边蹭来蹭去。   赤将一边炸毛一边又拿他没有办法。   季珩看了眼严潼,低下头沉默片刻,慢慢向赤将走去,在他面前蹲下。   雪瑞见季珩过来,也不见绕着赤将转,走到季珩身边乖巧地坐了下来,赤将一脸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一人一兽。   季珩看着赤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赤将恨他。   而赤将的恨,源于严潼,长于百年煎熬。   “……赤将,在妖渊的百年,谢谢你照顾童童。”季珩憋了半天生应道。   赤将一听,立刻又炸毛了,咆哮道:“你算哪根葱啊?谁要你谢!那是我的潼哥哥!你凭什么谢我?!”   “赤将,不得胡言。”站在一边的严潼低声呵道。   赤将被呵地一愣,皱着鼻子看了眼严潼,又恶狠狠地瞪向季珩,咬着腮帮子道:“都是你的错,我恨你!”   “回去!”严潼厉声道。   赤将咬牙看着季珩,小小的身子都在颤抖,硬是顶住了严潼的威压没有变回剑身。   季珩有些无措地看着他,又回头看向严潼,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挤出一丝实在算不上好看的笑容:“他恨我,我没资格说什么。童童,先放开他。”   严潼向前走了两步,在季珩身后停下,皱眉看向倔强的赤将和脸色苍白的季珩,放下了对赤将的威压。   赤将一放松,立刻无力地跌坐在地,可他还是倔强地抬起头瞪着严潼和季珩,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要是赤将会哭,估计此刻早就满地打滚了。   季珩单膝跪地和他平视,认真道:“……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潼哥哥不会受那么大委屈。”   “道歉也没用!除非你也把自己关到妖渊里一百年,不然别想我原谅你!只要我在潼哥哥身边,你就休想再伤害他!”   季珩僵了一下,低头没用说话。   严潼没料想到局面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百年封印是既定事实,是死结。   赤将与生俱来的恨意,连他这个主人都无法消减半分。   俯身把季珩扶起来,季珩站定,却没有抬头看他。   严潼又蹲下去看着赤将,顿了一会儿才温和道:“赤将,他……是潼哥哥的师尊,别恨他,好吗?”   赤将扭过脖子没有看他。   严潼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季珩也知百年的仇恨无法一日消解,看了眼脚边蹲坐着的雪瑞,疲惫道:“雪瑞,回青穹顶去,好好修炼,不得懈怠,知道吗?”   雪瑞立刻耷拉了尾巴,绕到严潼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冲着季珩呜咽了一声。   “你这个坏蛋!你要把雪球送去哪里?!”赤将猛地站起来,把雪瑞挡在了身后,雪瑞顺势跃上了他的肩膀,在他侧脸亲昵地蹭了一下,赤将立刻别扭地躲开,低声道:“小东西别碰我!”   但却没有甩开雪瑞。   严潼:“……”   季珩:“……”   赤将瞪着季珩,恼怒道:“你瞪我干什么?不准你带走雪球!”   季珩懵道:“雪球?你是说……雪瑞?”   赤将理直气壮:“是雪球!”   严潼嘴角轻微抽搐,不可置信地看着赤将:“赤将,你是不是忘了,长恨殿还有一只白色狐狸?”   赤将:“……是雪球非要黏着我不肯回去的!”   雪瑞:“……呜?呜呜?”   季珩看着赤将一脸的别扭,莫名就松了一口气,弯了弯嘴角对赤将道:“你喜欢雪……雪球?那我让你带他回长恨殿好不好?”   雪瑞:“……呜?呜呜!”   赤将眨了眨眼睛,兴奋道:“好!”片刻可能觉得自己不能表现的太明显,生硬道:“我勉为其难带他回去好啦,看在他长得不那么寒碜的份上……”   雪瑞:“呜?呜呜呜……”   严潼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赤将立刻把雪瑞从肩膀上取了下来,变成了一把利剑,乖乖入鞘了。   季珩看了眼雪瑞,用灵识传声道:“雪瑞,从今往后,你就叫雪球了。”   雪瑞不满道:“主人,我是灵兽!灵兽怎么能取这种傻不拉几的名字?”   “就这么定了,”季珩一脸正直道:“这名字很适合你。”   “……是,主人。”雪瑞耷头耷脑地应下来 ,幽怨地看了一眼严潼腰间的佩剑。   季珩无声地提了提嘴角,侧身去看严潼,却发现严潼正好也在看他。   季珩愣了一下,严潼轻轻笑了笑,扁着嘴道:“主人这么死心眼,剑灵却这么朝三暮四的,唉,可愁死我了。”   季珩被这一笑晃了一下心神,心不在焉道:“……没事,雪瑞……水性杨花?”   严潼:“……啊?哈哈哈哈哈……”   季珩看着他,片刻道:“童童……”   严潼笑得直不起身子,弯着腰半抬气头看着他,眼角都笑出了泪:“什么?”   “为什么突然要回长恨殿?”   严潼直起身,眼里瞬间涌上几分阴狠,他站到季珩面前,敛去脸上笑意,缓缓道:“带你去见一个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论剑灵和灵宠的爱恨情仇   赤将:我绝不是三心二意的男人。   白离:不,你是。   雪瑞:呵,渣男。 第37章   来的时候优哉游哉,回去的时候严潼倒是爽快,三天的功夫就回到了长恨殿。   原本只用两天时间,只是在回来的路上两人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   返程第二天,两人在一处小镇的客栈里歇脚,刚歇下没多久就遇到了一帮来路不明的人的偷袭。   严潼当场斩杀了两个,其他十几个虽然来势汹汹,但见此架势也没有再恋战,很快就逃遁了。   那十几人破窗而出,严潼念及季珩的身体原因,怕这是调虎离山就没有追上去,走到窗边看着迅速消失的黑影:“不知是谁这么按捺不住,这么着急要取我性命?”   季珩也走过来,半遮了眼帘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道:“不是刺杀,是打探。”   “嗯?”   季珩走到那两具尸体旁边,挑开了尸体脸上的遮面黑布。   “……有什么特别之处?”   季珩愣了一下,随后看向严潼笑了笑,拿出凛霜在其中一具尸体的左侧脖子上划了一道,鲜红的血液从脖子里流出来,可流到地板上时,却变成了赤黑色。   季珩淡淡道:“不记得了吗?你来青穹顶的第二年,我告诉过你的。十大派中有一个青莲派,他们所练功法奇异,若修此法,脖颈处就会留下一个金色小点,划开这个点,功法全废,血也会变成赤黑色。”   严潼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那道被季珩划开的小口,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滋味。   总觉得,现在季珩给他的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季珩看向他。   严潼看着他,忽然道:“你为什么要下天下追杀令?”   季珩没跟上他的跳来跳去的思维,顿了顿,垂首叹了口气:“如果不这样,你会让我找到你吗?”   严潼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沉声道:“你来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在荆棘阶上,如果我不曾心软,你已经命丧黄泉了。”   季珩淡淡的笑了笑,无所谓道:“死在你手里,也算是大愿得尝了,不是吗?”   “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我原来是怎样的?”季珩笑着看向严潼。   严潼与他目光对视,那一刻,他猛然间觉得季珩眼里有很多十分深沉的东西,那些东西藏得很深,他看不透。   严潼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的尸体:“青莲派的人,怎么会知道我的行踪?”   季珩似乎也无意深谈,随着严潼的目光看向那具尸体,淡淡道:“跟着我来的,我离开青穹顶太久,他们坐不住了。   在青穹顶闹没用,就转而利用拾道盟的联系追查我的踪迹。”   “你都知道?”   “不全知道,我离开的时候意识并不清晰,甚至在上了长恨殿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意识都不怎么清晰,连怎么离开青穹顶的都不记得了。   他们如何得知我踪迹,我也不得而知。只是我离开的时候答应了他们会带你回去受审,他们现在应该是着急了。”   严潼皱眉道:“什么叫意识不清晰?”   季珩半开玩笑地笑道:“苦练功法走火入魔意识还能清晰?也多亏了练功出的岔子,不然我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你。”   “你练的到底是什么?”   季珩难得地轻笑出声:“本门独传,唯尊者位以上的弟子能习之。其他人,无可奉告。”   严潼:“……”   季珩在隐瞒。   “如果你才来长恨殿的时候,我就跟你回去,你要怎么审?”   季珩看着他,片刻才道:“你跟我回去就知道了。”   严潼也看着他,半晌才道:“师尊,你真的知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吗?”   “你想说什么?”   严潼也学季珩的样子,不正经地玩笑道:“我是半妖半魔之身的怪物,千辛万苦从妖渊里出来,是要杀生的。”   青莲派已经坐不住来招惹了,十大派自然也已经知道他的行踪。   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季珩会阻止他吗?   季珩和他对视一眼,垂了眼帘:“童童,拾道盟,是我一手建立的。”   严潼漫不经心道:“你会杀我?”   季珩弯了弯嘴角,看向严潼,淡淡道:“除非我死。”   严潼没再说话。   季珩的立场是十分矛盾的。   他要保严潼,也放不下拾道盟。   两人一时无话,严潼挥手一扫,那两具尸体瞬间化为飞灰。   半晌,严潼才又轻声道:“师尊,这一百年,你是怎么过的?”   季珩已经走回桌子旁坐下,闻言垂眸沉思良久,很久才慢慢道:“是啊,都一百年了,我是怎么过的呢?”   严潼算是看出点端倪了,百年前的季珩和现在这个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以前的他虽然冷淡,但多显得冰冷无情。   可现在这个季珩,像百尺深潭。   言词里有多温柔平和,眼底的情绪就藏的有多深。   严潼走到季珩对面坐下:“你昏迷的时候,玄妤来过。”   “玄妤?”季珩微微惊讶道。   “嗯。”严潼垂着眸,手指轻扣着茶杯口,缓缓道:“骨佘要带走严宴,她不放心,就跟来了。”   “她说了什么?”季珩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   严潼深深看着季珩:“她说,你是我师尊,定会保全我。”   季珩放下茶杯,弯了弯嘴角,轻松道:“这是自然的。”   严潼却没有移开目光,接着道:“你刚刚那么紧张,你以为,我会说什么?”   季珩转开目光:“没有。”   严潼看着他没有说话。   从妖渊回来后就成了这样,总是严潼不停地去猜测季珩的想法,他看得出来,季珩也并不想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季珩却始终什么都不肯说。   “你……离开的时候,严宴还没有正式拜师,所以你并不知他们师徒间的事。不过你也看到了,玄妤待严宴很好。”季珩迎着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转了话题。   严潼又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目光,淡淡“嗯”了一声:“我能看得出来,玄妤待宴儿,比我这个哥哥不知好到哪里去。”   季珩顿了顿,低声道:“不是你的错。”   严潼:“……青穹顶围杀之后,严宴还能活命,单凭玄妤一人肯定做不到,是你保的宴儿?”   季珩摇摇头,半垂眼帘:“不是我,是元德仙尊。”   严潼沉默片刻:“听说元德仙尊闭关了,他向来不在意功法修炼,不会是为修炼闭关,他出什么事了吗?”   季珩看着他,一时间,严潼以为他会说出什么,但最终,季珩也只是转了一圈手中的茶杯,垂着眼帘道:“身有旧疾,再加上耗费心力给我疗伤,时日一长,自然就撑不住了。”   “什么旧……”严潼皱眉,还想问几句就被季珩打断了:“别问了,都是些陈年旧事,提起来也没什么用。”   严潼与他绕来绕去说了半天,什么有用的都没听到,不免有些恼火,干脆挑明道:“这次回长恨殿,我要彻底弄清楚一件事,但是不管这件事的结果如何,十大派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季珩,这一次,你还是要和我刀剑相见吗?”   季珩看着他有些烦躁的样子,只是轻轻一笑道:“不会。”   严潼一顿,没再说什么,回了自己的房间,临走前对季珩道:“师尊,一百多年,其实我没有一刻真正看懂过你。”   季珩握着手中的茶杯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   翌日赶路,两人一路无话,一直到魔域边界,荆棘阶下。   三千荆棘阶从山底一直延伸道长恨殿门前。   传闻魔域曾出过一个极为好色的尊主,这荆棘阶便是为惩罚他那些不听话的妃子而设,但凡到过这里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回去。   后来魔域闯入了一个凡人女子,那女子已身怀六甲,竟然挺着个大肚子一步步跪上了荆棘阶。   那魔君听闻消息,赶紧抛下身边一众绝色男女,跑到荆棘阶上,苦苦哀求那女子停下来。   女子不愿意,魔君没办法只能陪她一起跪着。   可是,女子还是死了。   腹中的胎儿也没能活下来,母子两的血染尽荆棘长阶。   魔君大恸,当即自毁妖丹,与那对母子同去了。   可奇怪的是,魔君的血流到长阶上,竟然变成了更为锋利的荆棘。   从此,这荆棘阶便被传成了“痴情女跪薄情郎,无心人哭苦娇娘”的负心血阶,专门来惩戒那些负心之人。   传言那些负心人的血流到这长阶上,都只配长成冰冷坚硬的石头。   当初严潼让季珩从这里跪上来,实存侮辱之意。   但他没想到,季珩真的一步步地跪上来了。   还是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   严潼看着不远处的荆棘长阶,轻声道:“你明知道接下追杀令的人是我,也知道我不可能跟你回青穹顶,为什么还要受此折辱?”   季珩的脚步也顿了一下,闻言看向长阶:“你我有杀身封印之仇,区区长阶而已,算不得什么。”   严潼垂首沉默许久,半晌才抬起头看向季珩,向他靠近了两步,微微倾身道:“季珩,如果你能证明我做错了,我便再为你跪一回这荆棘长阶又如何?天下苍生,流言蜚语,你未负我,受点皮肉之痛,简直是上天垂帘。”   季珩看向他,指尖动了动,叹息般低声道:“我会还你一个公道。”   严潼沉默片刻,后退半步,幽幽道:“听起来不错,不过不适合我,我这样的罪恶之身有什么有什么公道可讨?”   只是还一个公道吗?   季珩,你欠我的,只是一个公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拥有感情线的cp只有严潼×季珩,副cp有,不过没有什么戏份更别提感情线哈哈哈哈。   当然,严宴和玄妤是纯洁师徒感情。   (接下来回忆杀预警,受不了回忆杀的小可爱大宝贝们实在对您不住,如果要弃文烦请您高抬贵手,真的不用评论区告知,谢谢!ps:回忆部分糖渣七三分,对剧情发展很重要,所以我不打算删改。能接受的小伙伴妖怪表示爱死你们啦啦啦啦!) 第38章   回到长恨殿,严潼召来骨佘。   “上来的时候见长恨殿多了不少守卫,是你从山下带回来的吗?”   骨佘行过礼恭敬道:“是,长恨殿除正殿外的九殿都加派了人手。另外,您走后,属下还寻到了四位大妖作为九殿预备,此刻正在殿外候着。”   严潼笑笑,稍稍往后一躺,对骨佘道:“站外面干什么?让他们进来吧。”   殿门大开,四个白衣青簪的女子款步走来。严潼看向她们,外貌与普通女子无异,只是这四个女子都是白瞳,腕子上各自带着一个小小的银色铃铛。   四人走到大殿上拜下。   严潼仔细看了四人一眼,对骨佘低声道:“盲女?”   骨佘点点头又道:“还是哑女。”   “你从哪里带回来的,问罪台都过了?”   “都过了,这四位是巫妖一族的长老,能力不输任何一位入主九殿之人。”   “哦?会什么?”   “点沙成将,控魂为兵。”   “傀儡师?”   骨佘笑笑:“不算是,她们可做不到灼蛊那个地步。不过留下她们,就等于留下无尽兵力。”   严潼半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殿中之人,片刻道:“留下吧。”   骨佘应下,让侍女把那四人引了下去。   “宴儿怎么样了?”严潼顿了一会儿,垂眼低声道。   骨佘瞧着他的脸色,也低了头,缓缓道:“玄妤姑娘把小主人照顾的很好。”   “灼蛊知道玄妤在长恨殿的事吗?”   “并不知道,玄妤姑娘极少走出后殿,灼蛊那边我也看得紧,没有碰过面。”   严潼疲惫地捏捏鼻根:“辛苦你了,传召灼蛊吧,他谋了那么大一个局,帮了我那么多忙,我的确该见见他了。”   “是。”骨佘领命退下。   严潼看向下座一直未发一言的季珩,忽然向他招了招手,半靠在椅背上,看上去有些疲累:“师尊,过来,陪我坐坐好不好?”   季珩愣了一下,垂眸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受不了严潼这样撒娇似的轻唤,慢慢走了过去。   严潼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怕旁边的位置,季珩依言坐下。严潼看着季珩有些无措又乖巧的模样,有些想笑又觉得心口难受。   他想像以前在无闻殿时一样,蹲在季珩身边,趴到他腿上,笑嘻嘻地看着季珩,嚷嚷着天气太冷天气太热,要季珩抱抱他。   那样纯粹的欢喜,再没有了。   严潼是真的不甘心。   那是他,至死都深爱着的人啊。   严潼看着季珩,忽然有些苦涩的笑笑,轻声道:“师尊,我很累。抱抱我,我想睡一会儿,可以吗?”   季珩有些愣怔的看向他,严潼笑了笑,侧着身子躺了下去,把头搁到季珩腿上,满足地闭上了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捉过季珩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季珩有些茫然道:“你……”不是已经让骨佘去带什么人上来了吗?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嘘。”严潼闭着眼竖了一根手指在嘴边,声音很轻:“我累了。”   季珩便不再说话,有些僵硬地任严潼在他腿上睡了过去。   是真的睡了过去,没过一会儿,严潼的呼吸就变得缓慢绵长,睡得很沉,毫无防备的样子。   严潼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季珩想了想,干脆在整个大殿外设了一层结界。   就让他好好休息会儿吧。   或许是千面山一行勾起了严潼许多往日回忆,严潼竟然梦到了子女弟子第一次下山历练之后的许多事情。   从千面山回去之后,无契就带着他的两个弟子闭关了。   长风派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这么突然的,三人都要闭关。   严潼心里隐隐不安,去千面山之前季珩说过,以无契争强好胜的性子,这次必然会让两个弟子在历练中压过严潼。   可谁知道还是让严潼先遇到了千面狐。   这次闭关,对孟瞻高枫两兄弟来说,福兮祸兮,还真不好说。   可这些对严潼的生活影响并不大,他依然每天待在无闻殿,逗逗小黑,把师尊的灵兽牵出去遛一遛。   更多的,还是和季珩待在沁源庭练功。   严潼每一天都觉得很满足,季珩给他的温柔,是他在寒冥之地,在严府都没有求到的。   这天,严潼醒过来。   天气有些热,他就衣衫大敞的胡乱躺在床上愣神。   他在等季珩传声给他,叫他快起来。虽然每天都能准时醒过来,可他还是会等季珩叫他再穿衣出去。   能第一个听到季珩的声音,是能让他莫名其妙开心一整天的事情。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季珩就传声过来:“昨日下山采办的弟子回来了,带了许多榛子回来,我做了两样点心,过来尝尝。”   严潼愣了片刻,一个跟头蹦了起来,三两下穿好衣裳,洗漱完就往无闻殿正殿跑。   一路都是笑嘻嘻的。   “师尊!”还没推开门严潼就欢喜地叫道。   季珩看向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但距离太远严潼看的不是十分清楚,严潼推开门小跑着过去:“师尊,你……”   他一路过来都太兴奋了些,走近了才发现,季珩身前的案上摆着几样点心,做成了小小的方块,看起来乖巧可爱。   不过,季珩的头发却没有束起来,只是用发带简单地束在背后。   严潼愣了愣,偏过头看了一眼季珩冷冷淡淡的侧脸,猛然觉得心跳的有些快,他退后半步,悄悄清了清嗓子,声音里还带着笑意:“师尊,你还没束冠啊?”   季珩转过来看了他一眼,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嗯,原来给我束发的道童有事出去了,还没回来。”   严潼眨了眨眼,看了看一本正经站在他面前的季珩,忽然噗嗤笑出声。   季珩瞥了他一眼,明明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神,严潼却莫名一个寒颤,马上噤声。   季珩这才转过去,拿过案上的点心向旁边的桌子走去。   严潼赶紧端上剩下的几样点心,跟在季珩身后走了过去,忍着笑的时候憋的眼角都是往上弯的。   季珩坐下来,把一盘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平静道:“不会束冠不是很正常?掌门师兄也不会,都是玄真帮他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严潼刚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就猝不及防地猛烈咳嗽了起来。   季珩看他一眼,默默地把茶杯推到他面前。   严潼赶紧接过,一咕噜全灌了下去,这才好受了点。   他看着季珩一脸冷淡的样子,再想想他刚刚的话。   难道,师尊是想让他帮自己束冠?   “师尊?”严潼看向季珩小心翼翼道。   “嗯?”季珩依旧没有表情。   严潼觉得自己就这么问自家师尊要不要自己帮忙,有些跌了师尊的面子,于是转了转眼珠婉转道:“师尊,今日元德师叔请咱们过去,道童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要不,弟子帮您束冠?”   季珩闻言不太信任的看向他,直接道:“你会?”   严潼噎了一下,嘻嘻笑道:“会的会的,我有个妹妹,以前她的头发都是我梳的。”   季珩明显还是不太相信,狐疑道:“真的?”   严潼点头如捣蒜:“当然是真的。”   季珩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起身:“那你跟我来。”说着就向自己的寝殿走去。   严潼笑着起身跟在后面。   季珩的头发很软,揽在手里的感觉很好。   严潼想起小时候给严宴那个小丫头梳发辫,那丫头的头发有点硬,黑亮黑亮的,而且这个严宴极其怕疼。   每次严潼给他梳头都嗷嗷直叫。   弄的严潼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下手很重。   于是有一次严宴大早上穿好衣服又披散着头发坐到他床边,一边打瞌睡一边等他给自己梳辫子的时候,他就小小的试了一下。   严潼把木梳轻轻放到严宴的头发上,然后做了个梳下来的动作。   结果严宴就开始嗷嗷大叫。   严潼:“……我还没梳。”   严宴转过来懵懵地看他一眼,仰着圆圆的小脸,嘻嘻笑了两声,甜甜地叫了句:“哥哥。”又转过去继续打瞌睡。   以前严宴是叫他“姐姐”的,但他听着实在别扭,就私下跟她商量好要叫哥哥。   严宴很听严潼的话,让改就改,一点儿都没犹豫。   他来青穹顶以后严宴来过一次信,说她告诉了父亲严潼是“哥哥”的事情,还说等自己再大一些,父亲会带自己来看哥哥。   严潼无声笑笑,严宴起床总爱犯迷糊。   这点比他还严重,在熟悉的地方,亲近的人身边,怎么都做不到马上清醒过来。   但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行动无阻。   严潼叹了口气,确定不是自己下手太重,放心的梳理起来。   “嗷嗷!嗷嗷嗷嗷!”   严潼:“……”这丫头什么毛病?   “在笑什么?”季珩看着镜子里严潼的笑脸道。   “师尊,下次有机会,我带我妹妹来见见你好不好?她是个很乖的小姑娘。”   季珩愣了一下点点头。   严潼嘿嘿笑了两声,熟练地替季珩把头发束了起来,看了眼季珩身上穿的衣裳,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衣裳。   微微皱了眉,迅速跑到一边找到一件玉白色长衫拿过来,又快速走回季珩身边:“师尊,穿这件吧。”   季珩微愣:“为什么?”   严潼大大的笑了下:“好看呗还能为什么。”   季珩:“早上才换过的。”   严潼干脆拉起季珩把他往榻边推:“穿这件吧,好不好,师尊?”   季珩看了他片刻,犹豫一会儿还是接过了那件衣服。   严潼兴奋道:“师尊,我在外面等你!”   季珩点了点头。   严潼走了出去,合上殿门,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月白长袍,闷声笑了好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该是最后一波回忆杀了,垃圾作者人头担保真挺甜的~   然后,严宴是兄控哈哈哈。   最后,青穹顶的生活无能是祖辈儿相传的。 第39章   季珩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了,两人一起往无有殿方向走。   “师尊,掌门师叔和你是师从一人的吗?”走了一会儿,严潼忽然转过来,面对着季珩一边往后退一边笑着问道。   季珩看了他一眼:“怎么问起这个?”   严潼哈哈道:“我来长风派时日也不短了,可从未听师尊谈起这件事,弟子们也从不谈论此事,我好奇嘛。”   季珩站定,看着他没有说话,严潼立马停下,愣了片刻小声道:“师尊,我说错话了?”   季珩微微偏头瞥了一眼他低垂的大脑袋,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没有。”   严潼立刻在后面跟着,追上了又面对着季珩倒着走:“那为什么师尊也从不提及?”   季珩垂眸片刻,慢慢道:“我师尊,殉道了。”   严潼眨了眨眼,结巴了一下:“啊……?”   季珩没看他,缓缓说了下去:“我到青穹顶的时候,其实是慧真长老先选我为徒的。那时候元德师兄已经是首席大弟子,下一任的掌门继承人,按理说掌门人不需要再收徒,所以没人料到师尊会在大殿上宣布要收我为徒,就连元德师兄当时也是惊讶的。”   “那师祖为什么又收了师尊?”   “我也不知道。在拜师大会上,他说可以破格收我为徒,但要我帮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   “给他做一份桃花酥。”   “……啊?只是这样?”   “嗯,只是这样。”季珩微微弯着嘴角,缓缓道。   “那掌门师叔是什么时候……”死的?话未出口,严潼已经闭嘴。   季珩没有在意他有些唐突的提问,幽幽道:“拜师大会一个月后。”   “……一个月?”严潼愣怔地重复道。   “嗯,师尊收我入门之后没多久就殉道了。”   严潼疑道:“那师尊的功法是?”   季珩看他一眼,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师兄教我的。师尊并不是在青穹顶殉道的,他预感大期将至,便提前一月离去了,临行前他把我们师兄弟叫到无有殿,他说……”   小衡君呐,你资质好,性情淡泊,最是适合修行。不像师傅,红尘羁绊太深。   你也别怪我这个半吊子师傅,刚把你领进门就要翘辫子了。   你放心,你师兄虽还未出师,但本事学的可精着呢,我死了以后,你师兄会替我教你修行的。   你师兄性情跳脱,你却淡泊不浮躁,所以由他教导最是合适。   长风派当家人什么的,我就不干了。   你们师兄弟可不能给我丢脸啊。   严潼看着季珩眼里一闪而逝的温情呆了一下,脱口道:“……教你修炼是真,师祖恐怕也是担心掌门师叔一个人太冷清吧。”   季珩看了他一眼没看肯定也没否定,只是淡淡道:“师尊入道前曾在凡尘中有一发妻,后来师兄告诉我,师尊最后的一个月,是去守他那发妻的荒坟去了。”   严潼讷讷的没有说话。   季珩眉宇间隐有些伤怀之色。   严潼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嘻嘻笑道:“当初我拜师时,掌门师叔曾对玄妤说过‘休想再让我帮你教导弟子’,原来,掌门一脉收完弟子就甩手不管的传统是从师祖这里继承来的啊!”   季珩懵了一下:“嗯?”   严潼嘿嘿笑道:“原来师祖也很可爱啊。”   季珩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那为什么掌门师叔和师尊都从不提起师祖呢?”   季珩垂眸,淡淡道:“不是我们不说,是师尊不让我们说。”   “为什么?”   “他说‘死都不让人得个清净,你们不准干那缺德事。’”   严潼点点头,低声道:“师祖倒……真是有趣。”   季珩淡淡点点头,看着严潼:“到了。转过去,好好走路。”   严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转过去和季珩并肩走进无有殿。   “小!童!童!你可算来了啊,快快快,帮我挡一下玄真,我在这儿坐了一个时辰了,好冷好高我好绝望,你快救救我啊!”严潼刚踏进无有殿,玄妤欣喜万分的声音就从大殿上方传来。   严潼在大殿内站定,抬头向上望去。   玄妤正蹲在房梁上,双手抱着房梁,闭着一只眼睛颤颤巍巍的哀嚎。   模样实在滑稽。   “你爬那么高做什么?”严潼忍不住笑出声。   “她可干了件大好事啊~”玄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颇有些阴沉沉的。   严潼顿时一个寒颤,虽然不知道这两只活宝又在闹什么,但不妨碍他已经在心里给玄妤点好一排小蜡烛。   严潼侧头看了眼玄真,笑道:“她做了什么你能把她逼上房梁?”   玄真抱着手臂,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房梁上的玄妤,咬牙切齿道:“师妹啊,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呀?”   玄妤看着玄真满脸的假笑,整张脸都抽了抽,讨好地笑了笑。   可惜玄真不领情。   玄妤只能求救地看向季珩,季珩默默转身去后院找元德仙尊。   最后只能把凄凄楚楚的目光投向严潼,支支吾吾道:“不就是……把他的灵兽借给绝世美貌气质无双的小师弟养了两天嘛~”   严潼挑眉看向玄真。   玄真的脸都黑成了锅底,冲着玄妤咆哮道:“什么叫借给小师弟养两天?养两天能养出个小崽子来?啊!玄妤!你今天别想下来了,就在上面给我好好反省!”   严潼愣了一下,随即看看玄真又看向玄妤,大笑道:“你把他的灵兽拿去跟小师弟的灵兽配种了?”   玄妤把半边脸藏到了房梁后边,闻言皱了皱眉鼻子,小声的“啊”了一声。   玄真气得浑身发抖。   严潼笑得脸抽筋:“玄妤……你……你好样的哈哈哈哈哈……”   玄妤没心没肺的嘿嘿笑了两声。   玄真黑着脸怒瞪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严潼,严潼受到威胁,直起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玄真啊,关于你心爱的灵兽不小心揣了崽这件事,我很悲痛。”   说完自己又忍不住大笑起来,玄真恨的牙痒痒,抓着严潼的肩膀猛地向后一掰,严潼反应也快,迅速抓住玄真双臂,两人双双跌倒在地。   严潼都快笑出了泪,躺在地上看着房梁上瑟瑟发抖的玄妤,真心实意道:“等崽儿生下来了,记得抱来让我看看啊。”   玄妤郑重地使劲点点头。   玄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捂着心口泫然欲泣:“我的心肝宝贝儿啊~爹对不住你啊~”   “唉,玄真啊,要不就算了吧,我看你师妹给你选的‘儿媳’条件也还不错,你那仙鹤长的也好,说不定能生个相当漂亮的崽儿呢~你也不委屈是不是?”元德仙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们面前,仍旧穿着一身粗布短打,笑的春风拂面。   季珩看了眼躺在地上每个没个正形的严潼,淡淡道:“起来,像什么样子?”   严潼望着季珩嘿嘿笑了两声,一个跟头蹦了起来,又伸手把玄真也拉了起来。   玄妤可怜兮兮地看向自家师尊,颤声道:“师~尊~”   元德仙尊看她一眼,朝她使了个眼色,玄妤眼睛都亮了,赶紧跳了下来,躲在元德仙尊身后朝玄真做鬼脸。   玄真一脸哀怨地看向元德仙尊:“师尊~你还护着这个臭丫头!”   元德虚咳一声,对着玄真‘小声’道:“明年收徒不带她去,为师帮你报仇!”   玄真眼睛一亮,得意地瞪向玄妤。   玄妤仰着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师尊呐~我可听师叔们说了,已经有好多英俊潇洒的小公子打算明年来参加长风派的试炼了~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元德仙尊堆着笑分别看了眼玄真玄妤,严肃道:“为师赏罚分明。”   玄妤还要说什么,元德仙尊赶紧看向季珩,笑的眉眼弯弯:“师弟呀,咱们赶紧去鹿忧阁找百寻师弟吧,他总是闭关,好不容易才能逮着他的。”   季珩点点头,没什么表情道:“好。”   严潼纳闷道:“掌门师叔,既然是百寻师叔请,那干嘛让我们来无有殿?”   元德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啧道:“要说是出去玩,能把你师尊骗出来?说无有殿请,他可能以为是正事嘛~”   严潼:“……”   季珩:“……”   严潼:“这个借口,您用了多少次?”   元德扁扁嘴:“每一次。”   严潼:“……师尊,每次都来?”   元德:“嗯,每次都来。”   严潼有些心痛地看向季珩,被季珩一个冷冷淡淡的眼神给瞪了回来。   元德仙尊哈哈笑道:“你师尊老实嘛~一百次里面总有一次是真的,因为这一次真的,他就宁愿上九十九次的当哈哈哈。”   季珩淡淡看元德仙尊一眼,平静道:“师兄,严潼最近很闲,我让他来帮你打理菜园子怎么样?”   元德可能想到了上次被严潼“精心照料”的菜园子,立刻哈哈笑道:“不用不用,师弟别当真,别当真哈,师兄我就是开个玩笑哈哈。”   季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几人有说有笑的向鹿忧阁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   本文拥有姓名的副cp上线啦   前掌门×现掌门(不过是现现掌门单相思哦)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哈哈哈,反正此文的副cp都不配拥有感情戏 第40章   还没走近,远远的,严潼就看见鹿忧阁门口站着个俊秀温润的青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玄真玄妤、严潼三人走近行了个弟子礼,恭恭敬敬道:“百寻师叔。”   百寻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元德师兄、衡君师兄,快进去吧,慧真那厮都来好久了。”   元德仙尊平时最是喜欢笑闹,此刻见了百寻,便立刻规矩了起来,连开玩笑都是温和的挑着嘴角:“慧真师弟又来找百寻师弟的麻烦了?唉,你们也真是,都吵吵闹闹几十年了,怎么现在还互相看不顺眼?”   百寻看向元德仙尊,笑意深了些:“他是个什么德行师兄还不知道吗?再过个百十来年也一样,他看不惯我,我也不会看得惯他。”   元德笑道:“那你干嘛还请他来?”   百寻嘴角微抽,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没解释。   严潼不着痕迹地凑到季珩耳边,小声道:“师尊,慧真师叔和百寻师叔相处的不好?”   季珩看他一眼,淡淡道:“冤家。”   严潼平日基本就在无闻殿,就算出门也是到无有殿,在青穹顶除了季珩,也就和元德仙尊、玄真玄妤熟悉一些。   其余几个师叔也只是知道姓名居处,师弟师妹们更不用说,见了面也叫不出名字来。   听季珩这么说,不免对里面仅有数面之缘的,曾经还差点成了他师祖的慧真师叔起了兴趣。   几人前前后后地走了进去,先迎出来的是百寻的几个弟子,严潼认出了上次与他们同行的顾链,就笑着打了个招呼,顾链也朝他行了个礼,拘谨又端正地行了个礼:“严潼师兄。”   严潼笑笑,看他挺害羞的样子就没再多说话,转而跟着季珩走进正殿。   鹿忧阁的人还真是都一个样,个个温润有礼,待人温和。   那位慧真师叔正坐在大殿左侧第二的位置,严潼朝他望去,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师叔。   长风派的几位长老里,这位算是略“魁梧”的了。肩宽身长,轮廓锋利,眉宇间都透着几分肃杀之气。   见几人进来,慧真站起来朝着元德仙尊行了礼:“掌门师兄。”   元德笑着走了过去,戏谑道:“上次不是嫌弃百寻这里太热闹不愿意来?怎么这次又来了?”   慧真挑眉斜眼看了眼百寻长老,挑眉道:“你就这点儿出息,这点儿破事还要再师兄这儿告状?”   百寻气的一愣 ,皱起秀气的眉,怒道:“我说的哪里有错?难道不是你赖着非要来?撵都撵不走!”   慧真瞪大了眼睛,声音也大了些:“难道不是那你请我来?”   百寻怒极反笑:“哪个龟孙儿请你?!就算是我瞎了眼请了,那我现在请你走你走不走?”   慧真一脸正气道:“不走!”   百寻:“你!……”   元德赶紧站到两人中间哈哈笑道:“行了行了,都吵了几十年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今天衡君和严潼都来了,你们就暂时和解?”   慧真和百寻互看一眼,都气的转过身重重“哼”了一声。   严潼半边脸都在抽。   季珩一脸习以为常。   百寻设了宴,慧真、季珩和严潼坐在左侧,元德、百寻、玄真和玄妤坐右侧。   才见识过身边这位慧真师叔“诡辩”,严潼席间忍不住看了两眼这位师叔。   原以为这位师叔言词神似稚子无赖,为人应该也是活泼的。但是他席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察觉到严潼在看他,只是轻描淡写的看过来一眼,和严潼目光相对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很快低下了头没再注意过这边。   严潼好没意思的撇撇嘴,觉得这个慧真师叔有点怪。   “百寻,这次闭关情况如何?”   严潼抬头一看,果然季珩总是这么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百寻笑着看过来,温和道:“还不错,这次出关,应该可以在鹿忧阁多待一些时日了。”   季珩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这些丹药能温养身子,你常常闭关,用得上。”   严潼起身,从季珩手中取过小玉瓶交到了百寻手中。   百寻欣然接下,深深一礼:“多谢师兄。”   季珩点了点头。   严潼走回来,路过季珩身边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一句:“师尊偏心。”   季珩没理他。   严潼气鼓鼓的回到自己座位上。   元德见此情景也笑道:“谁说咱们衡君性子冷了?你们瞧瞧,这里有谁能想的比他周到?”   季珩脸上淡淡的,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玄妤撑着下巴望着百寻,一副羡慕的要死的样子:“小师叔啊,我好羡慕你啊!你看,你刚出关我师尊就赶过来嘘寒问暖,衡君师叔就来送你丹药,慧真师叔更不用说,每次闭关出关都是他给你护法。啧啧,可羡慕死我了。您知道我出关遭遇了什么吗?刚刚从小山洞里爬出来,就被我那冷酷无情的师尊大人抓过去打理菜园子了!哎哟我可真是颗小白菜~”   百寻还未说什么,玄真就冷哼了一声:“还好意思说,你入门多久了?到现在还只会点儿三脚猫功夫,出门好意思说是掌门座下弟子?”   玄妤脸一黑,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玄真笑嘻嘻地看回去,顺便做了个鬼脸。   百寻笑道:“玄真,你是师兄,不能这么挤兑师妹,玄妤还是有进步的。”   和玄真打闹还好,这么一本正经的被长辈夸奖,玄妤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元德看了看玄真玄妤,表情有些惨不忍睹:“你俩,能别再外边给我丢人不?”   玄妤挑挑眉:“好像不能?”   玄真顿了顿,正经道:“师尊,徒儿尽力。”   元德彻底放弃这对师兄妹,转而对百寻、慧真、季珩说道:“一会儿咱们去下棋吧,真是好久没见识到百寻师弟的棋艺了。”   慧真看向元德,爽朗道:“是师兄想找百寻下棋吧?扯上我跟衡君干什么?”   季珩也道:“下棋就算了,严潼今日的早课没上,我回去给他补上。”   严潼一脸郁卒地望向季珩。   对于修炼,季珩真的是认真的。   慧真接着道:“我也不去打扰了,免得某些人不待见。”   百寻一顿,瞪了他一眼,提着嘴角道:“嗯,确实打扰。那就恕不远送了,慧真、师兄。”   慧真挑着眉:“不用送,我认路。”   百寻:“……”   ……   宴席过后,慧真最先离开,玄真玄妤也闲不住去弟子殿找顾链了,严潼陪着季珩出来,临别的时候叫住了百寻:“百寻,那丹药需要些辅助方能吃,可否在前面的亭子坐会儿,我与你细讲。”   百寻自然应下,元德仙尊笑道:“那我先去后殿转悠转悠。”   三人道别。   亭子里只剩下了严潼,季珩、百寻三人。   百寻这才疑道:“师兄是有什么事吗?”   季珩看着他,顿了一下点点头。   严潼看向季珩,虽然脸上没什么变化,可眼里的忧虑却是藏不住的,他的心不禁悬了起来。   “师兄但说无妨。”百寻道。   季珩微微拧了眉,缓缓道:“师弟,你的境界,提的太快了些。”   百寻微愣道:“嗯,不瞒师兄,闭关的时候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因为有两次险些遭受反噬,所以一直在刻意压抑。”   季珩面露忧思。   百寻也苦笑道:“但是好像没什么用,所以这次提前结束了闭关,在鹿忧阁多静静心,看能不能悟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季珩:“你明白就好。”   百寻随即道:“所以说师兄这瓶丹药恐怕也不是什么温养身子的药,是帮我压制体内灵流的药吧?”   季珩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百寻笑了笑,再次礼道:“多谢师兄。”   季珩摇了摇头:“你自己多加小心。”   百寻点点头,亲自把严潼和季珩送出了门。   百寻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严潼恍惚间看见一个黑色人影从墙后闪了一下,但没看清,一眨眼就什么都没了。   他没怎么放心上,跟着季珩往回走:“师尊,慧真长老和百寻长老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季珩弯了弯嘴角:“你今天好像对以前的事情很感兴趣?”   严潼嘿嘿笑了两声。   季珩微微摇了摇头慢慢道:“不是。慧真长老是师兄在山下结识的朋友,两人志趣相投,师兄就把他带回了青穹顶,而百寻长老那时候是慧真长老的书童,上山的时候,慧真把他一起带了上来。”   严潼点了点脑袋长长的“哦”了一声,接道:“然后掌门师叔发现百寻师叔也很有修炼天赋,就让他正式开始修炼了?”   季珩摇摇头:“不是,是慧真长老提出来的。”   严潼挑眉道:“慧真长老这么惜才?”   季珩停下,伸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严潼的额头,严肃道:“不许调侃你师叔。”   严潼退后半步,笑着揉了揉额头“哦”了一声。   季珩看着他道:“百寻原来是个孤儿,过了好几年孤苦无依的日子,是慧真把他捡回家,给了他一条命的。童童,你慧真师叔看着凶,但本性不坏。”   季珩很少这样严肃,严潼一愣,随即郑重地点点头:“嗯,徒儿谨记。”   作者有话要说:  想骗个留言,发现我又单机了有点惨哇~ 第41章   千面山历练之后,表现合格的新弟子们开始接任务,当然,严潼也一样。   百寻长老在那之后就没有再闭关,用了季珩的丹药之后,他好了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体内真气又开始不受控制。季珩、元德、慧真几人一起研究很久,都没有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严潼走到无闻殿门口,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笑意吟吟地走了进去。   穿过一片翠竹后有一个凉亭,白衣锦袖的男人坐在亭子里,手里拿着一本古籍,竹子的青影洒在书页上,男人伸手翻过一页,卧在身旁的独角雪瑞动了动,男人受审轻柔地在他头上抚了抚。   “书里写的什么,师尊竟都没发现我回来了?”严潼加快脚步走过去,轻笑道。   季珩抬起头,又翻了一页,语气难得有些懒散:“你在那儿站了快半柱香,在看什么?”   严潼眨眨眼:“原来师尊早发现了?”   季珩放下手里的书,干脆把独角雪瑞揽进怀里,看向严潼,凤眼微挑:“回来也不过来请安,你是越发无礼了。”   严潼立刻狗腿的走到季珩身前的石凳上坐下,一刻不错的看着季珩。   四个月,他有一百二十天没见过眼前这个男人了。   “师尊,长安牡丹花开的时候,我特别想你。”   季珩看着他,轻轻笑了笑,把雪瑞放到严潼怀里,幽幽道:“小滑头。”   严潼耳朵忽然有些红,又听季珩道:“这次怎么耽误这么久,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严潼有些腼腆地笑道:“一只鼠精,行踪不定总四处挪窝害人,对付他倒是没用多少力气,但找他的窝却费了些日子。”   季珩:“捉到了?”   严潼点点头:“在静女湖边上的一座小城捉到的,也亏得他能到处安那么多窝,害我好找。”   “静女湖……”季珩闻言忽然皱了皱眉眉,沉吟道。   严潼看他神情不对,便问道:“师尊,有什么不对吗?”   季珩看向他,片刻道:“没什么,只是最近的好几个案子都跟这个静女湖有关,突然想起来罢了。”   “这些案子有什么关联?”   季珩摇头:“并无关联。”   严潼见季珩神色略有疲惫,有些心疼:“那就别多想了,说不定只是巧合。”   季珩垂眸点点头。   严潼又道:“师尊,百寻师叔怎么样了?”   “你慧真师叔住到鹿忧阁去了,方便时时照顾他。”   严潼心下叹息,放下雪瑞扶起季珩:“回去歇歇吧,师尊,你脸色不太好。”   季珩推开他的手,拿起放在凳子上的书道:“再看会儿吧,师兄和慧真找了许多方法都没什么用,我再试试能不能找到其他方法。”   严潼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书,把头搁在季珩肩膀上,声音疲倦:“师尊,为了能尽快赶回来,我可是昼夜不歇的赶了三天路,你就当陪我歇歇,好不好?师尊,我好累……”   季珩微愣,沉思片刻,轻声道:“好。”   严潼闷声笑了笑,拉着季珩往内殿走。   一直到傍晚时分两人才又起身,刚用过些糕点,道童就来传话说无有殿召集各长老议事。   严潼心头一跳,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看着季珩,轻声呢喃道:“师尊……”   季珩面色也有些凝重,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元德不会在这个时候召集各长老议事。   两人对视一眼,季珩拍了拍一跳的肩膀,和严潼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无有殿大殿内,长风派七长老都已经到齐。   元德坐在首座上,面有忧色。   百寻道:“掌门,到底出了什么事?”   其他长老也纷纷看向元德仙尊。   元德看了看殿中的众人,默然片刻,沉声道:“静女湖出事了。”   严潼眉尖一跳。   季珩的感觉没有错,静女湖真的有问题。   他也看向元德,季珩道:“是跟最近发生的那些案子有关吗?”   元德点点头,叹息了一声道:“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无论是长安鼠精还是渠阳狸猫,还有我派弟子最近处理的一些案子,都错了。”   季珩皱眉:“什么叫错了?”   元德看向众人,沉声道:“这些精怪虽然害人,可却只是些小喽啰。每次我们都只是处理了这些小精怪,没有想过深究他们是否有联系。   刚刚玄真传来消息,说他在处理静女湖旁边一处小镇的精怪害人案时发现湖底有古怪,经过探查发现,那些精怪所杀的人,全都被沉尸在此。   那湖底的怪物,才是一切灾难的源泉。因为我们断了他的‘粮食’供应,他才开始亲自‘觅食’。   现在静女湖旁边的小镇每天都有人无端失踪,玄真玄妤竟查不到任何妖物出现的痕迹。”   一位长老惊道:“只是喽啰?且不说其他,这一批弟子中天分最高的严潼为了捉一只鼠精都用了四月时间。如果这只是喽啰,那湖底的怪物岂不是……”   严潼:“……”   季珩看那长老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元德,沉声道:“掌门,我亲自带严潼下山处理这件事。”   百寻也道:“掌门,我也同去。”   慧真看了他们几人一眼,言简意赅道:“算我一份。”   元德看向他们几人:“胡闹。百寻不能去,慧真也留下来。”   掌门人言尽于此,剩下的长老只得纷纷“请缨”,应和道“我去”“我也去”。   元德看着众人,半晌才又重新看向季珩:“衡君,此行凶险,只你师徒二人恐怕不能应付,你自己看看,再带上两个长老吧。”   季珩闻言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其他几位长老,几位长老摸鼻子的摸鼻子,望天的望天,元德都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忍怒道:“此乃关系苍生的大事,尔等如何这般懈怠?!”   几位长老立刻低下头,讷讷的没有说话。   “掌门,我和严潼足矣。”季珩突然道。   元德愣了一下看向他眉间都是忧虑:“衡君……”   严潼见此情景心中怒火早起,上前一步道:“掌门师叔,您放心吧,我和师尊就足够了。人带多了,还不知道是帮手还是累赘呢。”   几位长老闻言,惊怒道:“竖子敢言?!”   季珩向来不许严潼不敬长辈,难得的,这回他没有阻止严潼,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几个长老。   严潼哼道:“我哪里说错了?”   几位长老:“你!……”   元德瞪了那几位长老一眼:“够了!吵什么吵?你们几个都回去,衡君和严潼留下。”   慧真和百寻临走前走到季珩身边,百寻刚要说什么,季珩笑着摇了摇头,百寻叹了口气,跟着慧真一齐走出了大殿。   几位长老也气哼哼的离开了。   人都走了,元德沉吟半晌,最终看向两人,沉声道:“此行着实凶险,你二人不一定有胜算,我与你们同去。”   季珩微皱了眉:“师兄,且不说你也要留下来照应百寻,如果你也离开,那谁来管长风派上上下下几千弟子?”   元德重重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就你们师徒,我……”   季珩:“我实力如何,师兄向来知道。至于严潼,青穹顶上恐怕除了你我,也没第二人能胜他。我二人,足矣。”   元德看向严潼。   严潼突然被夸还懵了一下,见元德看向自己,忙道:“师叔,我会保护好师尊的!”   季珩:“……”   元德:“……自己也要注意。”   严潼:“是,掌门师叔。”   元德看着这一双师徒,沉默片刻,忽然感慨道:“衡君,师尊要是知道你收了严潼这么出色的徒儿,一定会很高兴的。”   季珩微顿,脸上难得有了些严潼读不出的神色,他看着元德,什么都没说。   元德又次轻叹了口气:“你们走吧,时候不早了。”   季珩和严潼走出无有殿。   严潼:“师尊,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季珩朝山下的方向望了一眼,轻声道:“现在。”   严潼微怔,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才是季珩的风格,随后轻笑出声。   季珩转过来看着他,不解道:“你笑什么?”   严潼笑道:“师尊,除了第一次你带新弟子们下山历练,这是我第一次和师尊一同下山,我有点高兴过头了。”   季珩可能实在理解不了为什么一起下山就能“高兴过头”,看了眼严潼,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刚入了夜,师徒二人赶到静女湖边上的一个小镇,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严潼到镇上之前就放出了信号,所以到客栈的时候,玄真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不好意思客官,本店现在只有一间空房了。”小二看着几人笑道。   严潼嘴角微抽,隐约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   可现在他们有三个人啊……   玄真一脸正经道:“师叔,湖里的情况还未查清楚,镇里也还有人在无端消失,今天我守夜,你们休息一晚吧。”   季珩看向他:“你也查了很久了,想必也没怎么休息好,该好好休息一晚了,让严潼守夜吧。”   严潼:“……”怎么突然被安排了?师尊,难得你不记得我也是今天才赶回来的?   玄真沉思片刻,欣然道:“好的师叔,那我打地铺!”   季珩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玄真和季珩回了房,严潼上房顶守夜。   傍晚虽然燥热,夜风还是有些凉的。   严潼百无聊奈的坐着,刚想给自己开个结界御寒,身后就传来很细微的脚步声。   戒心立起,严潼猛地回头,手中已然结好法印。   季珩看他一脸戒备的样子微微笑了笑走了过来,将一件黑色大氅披到他身上:“夜里凉,别大意了。”   说完就在严潼旁边坐了下来,似乎没有要立刻走的打算。   严潼愣了会儿,嘴角的笑意不自觉的扩大,也挨着季珩坐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总是那么容易就被吃的死死的~ 第42章   “师尊,你怎么上来了?”严潼看季珩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单衣,就想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给季珩。   但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季珩就已经自己结好了御寒结界。   严潼:“……”   “玄真说他在湖底探查时发现潭中有一泉眼,而泉眼通向的地方是鼠精的老巢,最近关于静女湖的案子很多,但湖底却只发现了鼠精的巢穴,我觉得有些古怪。这个案子一直都是你在处理,应该知道的比玄真多,我有几个问题问你。”季珩没注意到严潼一瞬间的尴尬,坐下后望着前方的幽幽夜色淡淡道。   严潼在季珩看不见的地方瞧瞧撇了下嘴,随即正经道:“师尊请问。”   季珩侧头看他一眼,慢慢道:“你最后是在哪里捉到那只鼠精的?”   严潼:“和玉镇,离这儿很远。”   季珩点点头又道:“鼠精杀的那些人,你可有找到尸体?”   严潼:“只找到三具,其中两具是失踪的乡民,还有一具被鼠精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密室里,我处理了鼠精之后,那具尸体也跟着消失了,应该是鼠精沉到静女湖底了?”   季珩垂眸沉思片刻:“失踪那么多,只找到三个?”   严潼:“嗯,尸体只找到那三个,应该是鼠精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不过我在和玉镇找到了一只很奇怪的瓶子,里面有很多残魂。”   季珩皱了皱眉:“瓶子呢?”   严潼:“里面的残魂在处理完鼠精之后就超度了,瓶子还在我这儿。”严潼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通体透亮的青色玉瓶。   季珩接过,打量了一下那玉瓶皱眉道:“这是引魂瓶,你可知其用处。”   严潼愣了下点点头:“邪门歪道,传说可以引活人魂魄为死人续灵,被续灵的人不仅可以借此活命,还可以利用此道修行。”   季珩看了那瓶子一会儿又把它交还严潼,沉声道:“是,借用此道修炼,就需要不断吸取活人魂魄。”   “师尊的意思是静女湖底是一个借魂还生之人?”   季珩看向他,片刻道:“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鼠精是为湖底之人卖命的,尽管他居无定所四处害人,可害人的地方一般都离静女湖不远,那他为什么会在千里之外的和玉镇藏一具尸体?”   严潼一惊,诧异道:“师尊是说真正作怪的是鼠精藏起来的那具尸体?”   季珩却没有立刻点头,缓缓道:“这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湖底肯定有古怪,毕竟几乎所有失踪的人都被沉尸在此,玄真还在那里发现了鼠精的老巢。但鼠精为什么要藏着那么一具尸体,在仓惶逃亡中,居然还不忘将这具尸体转移?”   严潼拧眉细想一阵道:“这么说来确实古怪,师尊,要我继续追查那具尸体的下落吗?”   季珩道:“追查是肯定的,不过不是你去。玄妤更擅此道,她去比较好。”   严潼:“……好的师尊。”   严潼说完,两人忽然安静下来,齐齐望着深沉夜色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严潼低着头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师尊,具体如何明天去了就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季珩闻言看向他,沉默片刻才道:“也好。”说罢起了身。   严潼一直笑着看他。   季珩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了头,却发现严潼还是在看着他,眼神专注而温柔。   季珩顿了一下,轻声道:“一切都有为师,你不用担心。”   严潼微愣,眼睛都笑成了月牙,他做了个‘回去’的动作,轻声道:“我知道,快回去吧师尊。”   季珩这才点点头,跃下了房顶。   严潼看着季珩的身影消失,才心满意足地在房顶上躺下,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淡不下来。   他想,怎么会有他师尊这么可爱的人?总是那么不自觉的撩人。   撩人?   严潼猛地坐起,脑中瞬间闪过以前种种。   半晌,他才重新躺下,笑出了声。   是啊,就是很撩人。   第二天,季珩、严潼、玄真三人同往静女湖底探查,玄真给玄妤留了信,让她继续追查那只鼠精。   玄真发现沉尸的地方是一处鲜有人迹的竹林里,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深潭。   三人站在潭边,严潼看向玄真:“怎么下去?”   玄真侧头看他,转了转眼珠突然道:“要不你先游下去给我和师叔开个道?”   严潼一步跳过去,猛地揽过他的肩膀龇牙咧嘴威胁道:“办正事儿呢小子,快说,要不宰了你也在这沉尸。”   玄真翻了个白眼,猛拍严潼的手臂,挣扎道:“放开放开!没大没小啊小童童,我可是你师兄!”   严潼简洁道:“说。”   玄真嘿嘿笑了两声:“撑个竹筏去。”   严潼放开他,也不问为什么要坐竹筏,直接站到季珩旁边指挥他:“那孩不快去准备,别让我师尊等着啊。”   玄真恨的牙痒,一把勒过严潼的脖子,恶声道:“你师尊还是我师叔呢!走,不能我一个人干活!”说罢就拖着严潼去弄竹子了。   季珩看着他们打闹,轻轻笑了笑。   竹筏很快弄好,三人坐上去,严潼负责划水,玄真道:“等会儿会出现一个漩涡口,会将我们卷入湖底。师叔,童童,一定要拉紧彼此,湖底情况不明,我们不能走散。”   季珩点了点头。   严潼也放下竹竿走了过来,看了眼季珩,笑了一下,然后捉住季珩的手,十指相扣。   季珩看着交握的两只手,愣了下。   严潼假装没看到季珩的愣怔,又转过头十分嫌弃地捉住的玄真的手腕,鄙夷道:“师、兄,你可抓紧了啊。”   玄真也回了他一个十分嫌弃的眼神。   果不其然,竹筏随水而流了一会儿,湖中心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虽然有防护结界,但天旋地转中根本来不及辨认方向,只能紧紧抓住对方。   好在有惊无险,眼看就要抵达湖底,水流却开始剧烈的震颤起来,严潼在混乱中分神一看,原来是另一个漩涡正快速向他们靠近。   两个漩涡方向相反,相撞湖底必然天翻地覆。   情急之下,严潼一把将玄真推出了漩涡,随后猛地把季珩拉进怀里,在两个漩涡交汇前一刻一齐跃了出去。   玄真在漩涡外刚好接住他们,立即再次施法结起结界。   可没想到,这么大的动静,两个漩涡居然……擦肩而过。   什么事都没有……   结界里,玄真一脸幽怨地看向严潼紧紧捉着季珩的手,无语道:“童童啊,你知不知道衡君师叔比我厉害了不止十个档次啊?就算漩涡相撞师叔也不会出事好吗?所以为什么你会把我推出来?”玄真一脸严肃的瞪着严潼,恶声道:“你真的把我当师兄吗?童!童!”   严潼一顿,摸了摸鼻子,嘟哝道:“那不是来不及想那么多吗?”   玄真怒道:“你说什么?!”   严潼还待说什么,季珩忽然拧眉看向那个忽然冒出来的漩涡,沉声道:“别出声,这里很古怪。”   两人立刻噤声。   季珩看向两人,沉思一会儿,忽然道:“玄真,你带着严潼去找你上次发现鼠精老巢的地方。这湖底怨气颇深,但那漩涡里竟隐有灵气,我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听季珩要单独去探查,严潼立刻急道:“师尊,我跟你去。”   季珩摇摇头:“那边更需要你,听话。”   玄真古怪地看严潼一眼:“童童啊,你还是听师叔的吧,师叔说这样安排合理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严潼瞪了玄真一眼,玄真一脸莫名其妙。   季珩却不给他们时间,立刻退出了结界:“一个时辰之内,我会找到你们。”   说罢就朝着那漩涡消失的方向追去。   严潼再担心也只能先跟着玄真去探看。   没过一会儿,二人就到了一处巨大的泉眼前,玄真示意严潼看周围。   严潼抬眼一看,心中一颤。   沉尸之地。   无数尸体沉在水底,而每一具身体都像是被掏空了血肉,只剩一层皮空荡荡地浮在骨头上,随着水流的波动光影变幻,分外阴森。   “吓到了啊,小童童?”   严潼看玄真一眼:“废话真多。”说罢就率先进入了泉眼。   玄真气哼哼的瞪着他的后脑勺,最后还是扁扁嘴跟着他进了泉眼。   经过泉眼视线就变得开阔,放眼是一座十分华丽的水下宫殿,完全与泉眼外的世界隔离。虽然摆设一片混乱,宫殿被破坏的也很眼中,但仍然能看出它原来完好时的样子。   严潼走过去拿起一个琉璃盏放在手里把玩,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鼠精倒是会享受。”   玄真早就跑到大殿中央的宝座上,往后一躺,懒洋洋道:“可不是嘛。”   严潼捡起一颗葡萄向他打去,瞥他一眼:“查案。不然我告诉掌门师叔你不务正业,闲散怠工,你就别想再有机会出门。”   玄真瞪他一眼,怂道:“你厉害。”   严潼耸耸肩,在殿内四处探查。   一炷香后,玄真咋咋呼呼叫道:“童童快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个什么机关?”   严潼闻言走过去,见玄真蹲在一个柜子前面,定睛看着里面什么东西。他往那柜子里一看,见识一个水蓝色,一拳大小的珠子,上面盘着一条银蛇,那蛇的眼睛也是蓝色的,直直的对着两人,好似活物一般。   严潼确实研习过一阵子的机关密道,但他没想打,一向大大咧咧的悬着也能看出这个珠子有问题,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玄真。   “看我干什么?我让你看有没有什么机关!”   严潼挑眉又看向那个珠子,然后把手伸进去在那蛇的尾巴,眼睛处各点了一下,最后采用法印将那珠子转了半圈。   柜子在两人面前分为两半,严潼看过去,里面幽深阴暗,远看什么都看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严潼一直喜欢师尊,但自己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是这次 第43章   严潼率先走了进去,玄真在他后面燃了一个火折子,跟了上去。   “救我……”   “不要杀我!”   “啊啊啊!……”   两人沿着一条漆黑的石道向里面走去,狭窄的石道两边是一间又一间的石室,里面时时传来哀嚎之声。   玄真皱眉道:“是那些怨魂。”   严潼点点头:“怨魂都在这里,背后作怪的人肯定也离这儿不远,你自己小心,千万别碰到什么机关。”   玄真认真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跟在严潼身后。   沿着石道往里走,严潼越走越心惊。这么多石室,一路哀嚎不断,到底会关着多少怨魂?   “小心!”一只体型庞大的血蝙蝠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直直冲向玄真。严潼侧身一挡,一道法印没有犹豫就打了出去。   玄真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一挡,猛的撞在一扇石室门上。   “轰”,石门打开,无数怨魂一拥而出。   玄真苦着脸道:“童童,这可不怪我。”   严潼:“……”   好在那些怨魂都没什么攻击性,一冲出来就如瞎眼之人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严潼又一把把玄真拉到身边:“没事,不过看来咱们已经惊动‘主人家’了,一定要小心。”   玄真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还什么都来不及说,整个暗道都开始剧烈震颤起来,跟刚才在漩涡里的震颤不同,这次的更为剧烈,石室上的石块都纷纷坠落。   两人一边往外跑一边挡掉这些石头。   “我还道是谁,原来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啊?”妖媚的女声从石室中传来,两人循声望去,渐渐的,石室也停止了震颤。“西岭来的?哪一家的这么嚣张,都敢闯到老娘的地盘上了。”   严潼定睛看向声音源处的那间石室,沉声道:“阁下何不现身?躲着不见人算什么本事?”   那声音忽然安静了片刻,才又道:“妖?魔?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么奇怪的气息,是该见见!”   说罢,地面又开始震颤起来,玄真捉住严潼的手臂,疑惑道:“她再说什么妖啊魔啊的?我怎么听不懂?”   严潼心中早已惊涛骇浪,来者竟然知道他的身份,他强自镇定下心神:“你听不懂我就听得懂了?先杀了这怪物才是关键。”   玄真眨眨眼,“哦”了一声。   那声音消失不断片刻,玄真“哦”往望向暗道暗处,突然惊道:“这……是什么怪物?”   严潼自然也看见了。   一条巨大的黑蟒,连眼珠也是全黑的。   伴着石块坠落和低哑的怪笑之声,黑蟒瞬息就出现在了两人三步远的地方。   那蛇看着严潼,猩红蛇信发出嘶嘶的声音,吐出的却是人声:“你是谁?”   严潼看他一眼,凝神对玄真传声:“这条蛇早就死了,我们杀不死她。等会儿我去攻她七寸,你去戳瞎她的眼睛。”   玄真:“……”这是什么打法?   但等不到他弄明白,严潼就已经将数道法印打了出去,他只得按照严潼的意思专攻那黑蟒的眼睛。   “小杂种敢伤我?你到底是谁?!”那蟒震怒,猛地一甩尾巴,石室的震颤更为剧烈了。   严潼一言不发,只管猛攻。   几百回合之后,石室隐有倾塌之势,严潼和玄真非但没有制伏蟒蛇,反而稍稍落了下风,两人身上都受了大大小小好几处伤。   黑蟒却分毫未伤。   严潼骑在黑蟒头顶,被猛地甩落,重重地撞在石壁上,他喘息片刻,对玄真道:“弄不瞎她也要想办法遮住她的眼睛,她是靠眼睛吸取魂灵之力的!”   玄真闻言,苦道:“大哥啊,我根本接近不了她的眼睛好吗?”   严潼:“……”   “就凭你们也想跟本座作对?下辈子吧!”黑蟒怪笑两声,坚硬的蛇尾再次向两人扫来。   玄真被甩的老远,黑尸蟒却穷追不舍,又迅速缠了上来,只差分毫就要咬到玄真的脖子。   严潼撑着一口气猛地一窜而上,落到了黑蟒身后。   法印化为利刃,红色亮光闪过,利刃刺进了黑蟒七寸,严潼看向玄真,快速道:“趁现在,刺她的眼睛!”   玄真不用他说,已然举起手中长剑,眼看就要刺进黑蟒的眼睛。   可还没刺下去,那黑蟒就开始痛苦的哀嚎起来,声音响彻石室。   玄真:“……”   愣怔之际,那黑蟒却突然颓然倒下,只刹那功夫,化成了一抔飞灰。   严潼:“……”   玄真:“……”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亮闪闪的“迷茫”二字。   “严潼,玄真,你们受伤了?”季珩的声音从出口处响起,两人几乎同时迅速回头。   “师尊?”   “师叔!”   季珩点点头:“快出来,没事了。”   严潼忽然安心下来,笑了一下,快步跑了过去:“师尊,你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季珩看着他手臂上和脸上的伤口微微皱了眉:“大概猜到。”   玄真也跑了过来,看见季珩跟看见救星了一样,崇拜道:“师叔是怎么猜到的?”   季珩看了两人一眼,口中念了句什么,一柄银光闪亮的精美长剑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玄真眼睛都亮了,忍不住想伸手去碰:“这剑是……”手还没碰到,就被剑周身的森冷之气生生逼退。   玄真捂着手,疼的眼泪直转:“师叔,这剑怎么不出鞘都伤人啊?”   严潼看着那剑,沉声道:“这是神兵。”   玄真一脸震惊,表情都裂了,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直愣愣地看着那剑。   季珩微微点点头:“嗯,这剑叫凛霜,是一把神兵,为邪神沉龙所有。   方才我追着那漩涡而去,找到了一堆白骨,这柄剑就放在那一堆白骨上。   在那里,我见到了沉龙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缕神识,他告诉我是黑尸蟒用诡计强占了他的洞府,还将他囚禁在此,日日吸取他的魂灵之力。   他万般无奈只能借用魂灵之力打通他和黑蟒金丹之间的感应,瞒着黑尸蟒将足矣毁灭整个湖底的力量藏进这把神兵,只要拔剑,就可以同时毁了他和黑尸蟒的金丹。”   玄真张大了嘴巴:“……所以,师叔拔剑了,沉龙和黑尸蟒……同归于尽了?”   季珩沉默片刻:“可以这么说。”   严潼看了眼那雪亮长剑又看了眼季珩,肯定道:“师尊,凛霜已经认你为主了。”   季珩看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玄真的嘴巴已经合不上了。   正此时,暗道之中再次剧烈摇晃起来,季珩看了眼两人身后迅速倒塌的石室,突然推了一把严潼和玄真,快速道:“泉眼快被毁了,你们快出去!”   严潼皱眉拉住季珩:“师尊,你不走?”   玄真也急道:“师叔,快走啊!这里就快塌了!”   季珩摇了摇头:“我答应替沉龙办一件事,你们先走,我稍后就来。”   严潼拧眉看向季珩,忽然结起一道防护结界将玄真笼罩其中。   玄真懵道:“……童童,你,你干什么?”   严潼看向他沉声道:“你先出去,我陪师尊去取。”说罢就不由分说地将玄真送了出去。   玄真一路哀嚎,可惜怎么也破不了严潼的结界。   严潼送走玄真,转身看向季珩,才发现季珩正神色复杂的看向自己,严潼一顿:“师尊,怎么了?快去找你要的东西吧,这里撑不了多久了。”   季珩垂眸片刻,转身向宫殿后走去,严潼跟上去,两人在一间锁着门的房间前停下。   季珩结了法印破开特制的铁锁。   看起来是个女子的闺房,季珩径直走到梳妆台前,从首饰盒中取出一支红玉珠钗。   严潼看着季珩划破自己的手指,在珠钗上点了一下,那珠钗中就显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虚影。   那虚影看着两人,本来光彩熠熠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她看向季珩,声音轻灵婉转:“父王没有来接我……我已经没有父王了吗?”   季珩愣了愣,犹豫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那女孩便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季珩轻声道:“你父王让我带你出去,为你超生。他让我转告你,来世,要去投一个平凡人家。”   女孩闻言,虚影竟也一片悲楚:“你走吧。谢谢你来找我,但我不会跟你走。我是父王的女儿,是沉龙宫的静女,自然应该与我的父王,与我的臣民共存亡。”   季珩有些犹豫:“可是你父王说……”   女孩却突然笑了笑:“父亲既然选了你做凛霜的主人,那一定不会错,请你善待凛霜。”言罢就挥手起了一阵风,严潼和季珩被推了出来,房门再次合上。   严潼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眼前的宫殿就开始坍塌,几乎就在刹那之间,地崩山裂。   严潼最后的意识是他在混乱之中拉住了季珩,后来的,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再次醒来,严潼发现自己被湖水冲到了浅滩上,他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稍微清醒了一些,这才觉得浑身都火辣辣的疼,现在可以确定,他被冲到了某处山谷里。   师尊……   师尊!   严潼猛地撑坐起来急切地在四周搜寻季珩的身影。   当看到一个白色人影就躺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时,严潼微微松了口气,站起来跑到季珩身边。   季珩头部受了伤,暂时昏迷了过去。   严潼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弯下腰把季珩背了起来,向一个山洞走去。   在山洞里,严潼替季珩疗了伤,又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   一个时辰过去,季珩还是没有醒来。   严潼索性起了一堆火,把两人的外衫晾了起来,然后坐到季珩身边,给他缓慢的输送灵流,让他不会感到寒冷。   季珩在昏迷中似乎有些痛苦,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严潼没听清,便凑近了些。   季珩说的是:“童童,快离开。”   是地宫坍塌之际季珩对严潼说的话。   严潼忽然觉得心口一热,他看着季珩睡梦中都不安稳的脸沉默良久。   最后俯身,在季珩有些干燥的唇上轻轻贴了一下,一触即分。   严潼想,完了,他真的喜欢上这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童童已经认清自己的感情啦,师尊……应该也快了。 第44章   地宫中情势危急,严潼并没有怎么去注意季珩手中的神兵凛霜,这会儿倒是有了些兴趣,他拿起放在季珩身旁的凛霜,一股森寒之气猛地从他的手心直钻肺腑。   严潼微微出神。   沉龙是神,却是邪神。凛霜的名声虽如雷贯耳,却是把心性未定的灵器,其善恶全随主人愿望而定。   季珩淡泊冷漠,与这把兵器倒是合适。   这把神兵的威力,只有季珩这样的人才能发挥到极致。   严潼放下凛霜看着季珩,真是天意如此?   “谁?!”洞外忽然传来一阵模糊的脚步声,严潼立刻戒备起来,厉声道。   那脚步一顿,随后,似乎是朝着洞里来了。   严潼眯眼看着洞口的方向,把季珩挡在身后,手中已然结好法印。   来人一身黑袍,宽大的帽子把整张脸都遮了起来,那人走到严潼十米开外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顿了顿还是把帽子取了下来,看了眼严潼,虔诚下拜:“公子。”   严潼愣怔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震惊道:“慧真师叔?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不对,你不是应该在青穹顶吗?”   来人正是本应在青穹顶照顾百寻的慧真长老。   慧真抬头看向严潼,眼神闪烁,最后垂下了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公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严潼懵道:“师叔?你在说什么?”   慧真似乎也有些震惊,但看严潼表情不似作伪,看了严潼半晌,沉声道:“公子,九年前,寒冥之地,有一个每天都会和你说话的凡人,你真的不记得了?”   嗡的一声,严潼脑子里一片空白。   青穹顶的人为什么会知道寒冥之地?   “你,是谁?”   慧真眸色深沉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傀儡师,灼蛊。”   灼蛊……   严潼想起来了,他记得这个人的。   在寒冥之地,他被囚禁的九年里,身旁的囚笼里关的就是一个凡人傀儡师,被曾经的妖族公主,后来的妖帝一怒之下,因为没有修好她的凤羽簪而被打入寒冥之地的傀儡师。   九年,严潼一生中最为黑暗的九年,这一生都不想再回忆的九年,就是这个人每天陪着他说话,告诉他人间种种,鼓励他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会有机会逃出去。   后来,严潼真的找到了逃出去的机会。   九岁的他,在魔域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来,一路被追杀,直到他被严循一带回严府。   可是那是灼蛊啊,眼前这人不是慧真师叔吗?是被元德掌门带回青穹顶的慧真师叔啊……   灼蛊……   严潼记得他当年跟着自己逃亡的时候,被追杀而来的魔兵杀了啊……   “灼蛊?不是已经……”被杀了吗?   严潼一时间还没能接受慧真就是灼蛊的事实,有些茫然。   灼蛊垂首,缓缓道:“公子,死在当年逃亡路上的人确实是灼蛊,现在你看到的人,也是灼蛊。”顿了下又小声道:“我以为,在青穹顶你只是不想被识破身份,才装作不认识我的……”   严潼皱了皱眉眉:“什么意思?”   “当年我被召入魔域时,就听说妖族公主脾气乖戾,动不动就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斩杀手底下的人,所以我当时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   这具身体,是我同胞兄弟的,我们几乎长的一样,从我们出生起,父母就选择了我做家族继承人,他就作为我的傀儡替身活着。   我本来打算如果妖族公主要杀了我,我就借由他的身体复生。”   灼蛊苦笑一声:“但我没想到她没有杀我,而是将我关在了寒冥之地,一关就是十几年。如果没有公子,我打死都不会有机会逃出来的。”   傀儡替身……   严潼心中怒火莫名,沉声道:“当年掌门师叔带回青穹顶的,是不是你?”   灼蛊低着头,片刻道:“不是,是我弟弟,我是八年前来的。”   “你……不是慧真?”   灼蛊顿了片刻:“我是,灼蛊。”   慧真师叔是傀儡师灼蛊?慧真师叔是傀儡师灼蛊……   恍惚之间,严潼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阴暗地狱,他盯着灼蛊,拳头攥的咯咯响,眼中怒火一片,咬牙切齿道:“天大地大,为什么要来青穹顶?如果掌门师叔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他该怎么办?百寻师叔那么信任你,他若知道,你让他身处何境?”   慧真咬了咬牙:“公子,元德仙尊如何想我管不着,至于百寻……他不用想。因为,他是我用了八年时间才炼成的傀儡,他是属于我的,只需要服从我的命令就好。”   “什么?!”严潼猛地卡住灼蛊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灼蛊被他提离地面,脸憋的通红,艰难道:“公子,我并非有意欺瞒。我来,是来帮公子的,现在就算杀了我,于公子,没有任何好处。”   严潼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在恨那九年黑暗时光,也在恨慧真这天大的欺瞒。   “您不想知道……关于您母亲……的事情吗?不想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恨你吗?”   轰轰隆隆,严潼的脑子一下子被炸成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关于母亲,这几乎是他的死穴。   他不断收紧手中的力道,灼蛊眼看着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但他并没有反抗。   严潼盯着他,眼里都染上了血色。   “砰”   严潼甩开了灼蛊。   灼蛊用手撑着身体,剧烈的喘息。   “从头说起。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青穹顶,百寻师叔怎么就成了你的傀儡,为什么来找我,还有,关于我母亲,你到底知道什么?”严潼眸中有森森寒气,双眼赤红的盯着灼蛊。   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手指也在细微的颤抖。   灼蛊好半天才喘过气,干脆靠着石壁坐了下来,看了眼严潼,又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季珩,轻声道:“还请公子允许我略施小计,让衡君仙尊多睡上一些时候。我的这个故事有些长,恐怕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完的。”   提起季珩,严潼稍微清醒了些,他危险地看了眼灼蛊,沉声道:“你敢动他试试?”   灼蛊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公子,你不该喜欢上衡君仙尊的。谁都可以,唯独这个人,实在不应该。”   严潼立刻警惕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灼蛊有些无力的笑笑:“……好像看的差不多了。”   严潼:“……”   灼蛊继续道:“公子放心,你不愿意的事,灼蛊绝对不会去做。”   严潼看着他没有说话,但还是在季珩身上下了一个昏睡的小咒语。   灼蛊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公子若知道了当年真相,必然要走一条腥风血雨之路。衡君这个人太死板,认死理。如果您的身份暴露,他不会容得下你的。”   “说清楚。”严潼冷声道。   灼蛊有些无奈地点点头,缓缓说起:“我复生之后就开始寻找您的去向,但还没有消息就又遇到了魔兵追杀,无奈之下,只能四处逃生。   百寻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外出踏青时碰巧救下了重伤的我,把我带回了府中修养。   后来我才知道,百寻体弱,每年都有大半年缠绵病榻,家中为他遍寻名医也不见好。日子长了,就连父母都渐渐麻木了。   他救下我的时候,已经性命垂危。   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养好伤后,我带他离开了,为延续他的寿命,我将他做成了我的傀儡。   后来半年,我们没有再遇到魔兵追杀。我带着百寻在一个小镇上落脚,不久后,就遇到了元德仙尊,在他的言辞里我大概猜出他和我弟弟曾经熟识,后来他邀请我到他的门派中修炼。   茫茫天下,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找到公子。所以,我跟他回了青穹顶,想借助门派的力量找到你。   我不知道您逃出来以后是什么身份,样貌是否改变,所以即使有宗门相助,一年两年,还是没能找到你。   直到季珩出现,他身上有你的气息。我与他聊过几次,知道他是临州人士,之后,我就去了临州,终于在严府找到了您。”   严潼眉头皱的都能拧出疙瘩了,冷冷道:“你来了严府,为什么我不知道?”   灼蛊苦笑道:“妖帝在您身边,你们看起来生活的很好,我实在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把您从她身边带走。况且,如果我那个时候告诉您关于您母亲的事,您一定不会相信我的。”   严潼一顿,沉默片刻,咬牙道:“我母亲,你到底知道什么?”   这次灼蛊也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眼前已经与当年截然不同的严潼,轻叹一口气,慢慢说了起来:“在您没有出生之前,妖族有妖帝,魔族有魔尊,妖帝和魔尊各自统领一方,互不干涉。   可是,后来魔族出了一位野心勃勃的魔尊——阎霆,他想吞并妖族。   确实,他是一个强大而野蛮的王,他掀起了魔族和妖族之间长达七个月的血战,妖帝战败,被魔尊俘虏。   妖魔两族彻底由魔尊统领,但此战过后,没人知道妖帝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但后来妖族一位长老发现,魔尊每天都会去一间极为隐秘的地下囚牢,一天,他扮作一个侍从跟着魔尊去了囚牢。   见到了已经身怀六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妖帝。”   灼蛊说到这儿停了一下,这样的真相一天到底能不能承受,他真的不太敢肯定。   更何况现在严潼已经脸色惨白,神色呆愣。   作者有话要说:  灼蛊的属性,大概是个有点偏执的迷弟。   灼蛊:需要我报恩吗?要你死的那种。   百寻:……   严潼:…… 第45章   “继续说下去。”   意料之外的,严潼没有特别的反应,反而是特别平静麻木地听着灼蛊说了下去。   灼蛊停顿片刻,还是慢慢说了下去:“地牢守卫相当森严,长老没敢一开始就和妖帝相认,只是从那以后,每次都会跟着魔尊前往地牢。   久而久之,就从他们不多的交谈中得知了一些东西。   传言魔族有一种说法:魔王与妖王如果结合,他们的子嗣一定会成为血屠四海,最强的强者。如果将这个孩子炼制成丹药吃下,就可以拥有世间最为强大的力量。所以魔尊废了妖帝的修为,还让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魔尊阎霆,他想得到这种力量。”   是这样吗?原来他真的生来罪恶,原来,他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耻辱……   严潼脸色惨白,脑子里不自觉就想起尤灵发现他生出黑色妖翼那天愤怒的脸,就算他自断妖翼,尤灵也不曾多看他一眼。   “是那个长老救出她的?”严潼觉得心脏忽然空掉了,里面被注入了岩浆烈火,痛的他筋骨寸寸成灰。   灼蛊摇摇头:“不是。阎霆已经彻底掌控妖魔两族,单凭一些妖帝旧部,根本不可能救出妖帝。妖帝,是自己救了自己。”   严潼冷冷看着他,灼蛊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魔族既然有那样的邪术,妖族作为与之抗衡千年的种族自然也有,只是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历代妖王从来没想过要付诸现实罢了。   传说妖魔初分,初代妖王就是用这样的法子为妖族争得了一席生存之地。   她背叛了他的爱人,带着她腹中的孩子回到了当时的万妖境,然后利用腹中的胎儿修炼,十月之后,她生出了一个死胎,但她的修为却一夕之间登峰造极。   这个法子是初代妖帝在乱世中的下下之策,所以在她称王以后,她就禁了这种修炼法子,并传话下去,凡修炼者必将其挫骨扬灰、抽碎魂魄,使其生生世世不入轮回,消弭于天地之间。   千百年过去,这法子确实没多少人知道了,但却成了历代妖王口耳相传的秘术。   尤灵,她启用了这个秘术。   她利用腹中胎儿修炼秘术,但不知是那胎儿命太大还是因为妖魔结合的灵体太过强大,那孩子尚未成型就被百般摧残,最后竟然也没死成。   非但如此,在妖帝修炼成功杀了阎霆并在此一统妖魔两族之后,那个孩子还顺利来到了人世。   妖帝震怒,当即就要杀了那个孩子。   但已经太迟了,普通的妖族尚且有吞噬母体力量的能力,别说是魔尊和妖帝的孩子。   那孩子生下来后就开始不断吞噬妖帝的力量,致使妖帝居然连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都杀不了。妖帝让心腹替自己杀了那个孩子,心腹就将那孩子带到了寒冥之地,想将他扔下岩浆。   谁知道不早不晚,腹中不足的孩子开始疯狂蚕食身边一切可吞噬的力量,心腹还没打开寒冥之地的门,就吞噬殆尽,化作了一堆白骨。   妖帝又惊又怒,亲自赶到寒冥之地,将那孩子带了进去。   可能是那孩子真的命不该绝,竟然从刚刚混乱的蚕食中,不知从哪里得了一缕极为纯粹的魂灵之力。   那股魂灵之力竟在瞬间成形,牢牢地将他护住,因为这样,就算妖帝把他扔下岩浆,他也好好地活了下来。”   这样都不死?严潼这时候居然还能在麻木的疼痛中苦笑出声:“别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的,不就是我吗?”   灼蛊噎了一下,任谁知道自己尚在腹中就被亲生父母这般残害,也得心灰意冷吧?可严潼现在是什么样子?   竟然还能笑出来?   但看他的脸色又不像是不在乎,严潼在想什么?   严潼半垂着眼斜瞥了他一眼,声音麻木而冰冷:“说完啊,活都活下来了,你还怕我因为知道这个就寻死?”   灼蛊:“……妖帝杀不了襁褓之中的……你,妖魔两界又刚刚易主,魔域十分混乱,她必须尽快恢复修为去控制局面。   所以她将你留在寒冥之地□□了起来,派人日日夜夜虐待你,让你体内的灵核没办法发挥作用,让你无法修炼。   这样,你对她的吞噬就会减弱。   一般来说,这样的吞噬会随着时间和距离的远离越来越弱。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在寒冥之地的九年,妖帝都没有再来过一次。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妖帝离开了魔域。   再然后,你就全知道了。你找到了出逃的机会,离开了寒冥之地。”   在灼蛊的想象里,如果严潼得知真相,一定会异常愤怒。   因为在这整件事中,他始终都是无辜的,还没有出生就成了牺牲品,妖帝对他,完全是迁怒。   但严潼没有,他既没有声嘶力竭的咆哮也没有表现出愤怒仇恨的样子,只是麻木地看了灼蛊一眼,麻木道:“所以在严府,她不是不杀我,只是杀不了我。”   灼蛊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严潼低着头停顿片刻,忽然笑了一声,看向灼蛊:“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出你的身份?”   啊?   灼蛊懵了好一会儿,这么大的事儿,对严潼一点儿冲击的吗?   严潼依旧看着他,神情冰冷而麻木。   灼蛊顿了一会儿才看向严潼:“……你,不想报仇吗?他们那样对你……在寒冥之地,妖族、魔族,所有人都拿你当怪物,欺负你、辱骂你,将你折磨的体无完肤!你,不恨吗?”   严潼看着灼蛊,灼蛊眼里是满满的不理解和灼热,他看得出来,要是现在他说一句恨,灼蛊一定可以因为所谓的救命之恩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严潼挑挑眉,淡淡道:“恨啊,怎么会不恨?”   灼蛊目光灼热地看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为他舍了这条命。   严潼继续道:“可我确实生来有罪,不是吗?我该恨谁?”   灼蛊怔住,轮廓坚定、眉宇肃杀的一张脸,一时间竟懵懂如稚子。   他懵道:“……不恨,吗?”   严潼起身,不客气地指了指洞外,淡淡道:“你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的来意我也明白,但我不需要你报什么救命之恩。”看着灼蛊茫然的一张脸,严潼忽然残忍一笑,凉凉道:“不过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把你带出寒冥之地,我也并不想知道这些乌七八糟的陈年往事。现在我过的很好,”他看了眼昏迷中的季珩,眼中忽然柔软下来,微微弯了嘴角:“我已经遇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好人,不想再回到黑暗里了。”   灼蛊茫然的看着他,甚至忘了起身。   严潼笑道:“所以,滚吧。”   灼蛊:“……”   灼蛊愣了许久,才慢慢起身,皱着眉静默片刻,忽然指了指季珩,眸中晦暗:“公子,这把凛霜剑乃是神兵,如果你要拥有无上的力量,它会是你最大的帮手。”   严潼像突然被唤回了神识,眼中怒火显而易见,他瞪着灼蛊,阴冷道:“你今天突然告诉我这些,最终目的是想让我夺取师尊的凛霜吧?灼蛊,你在监视我们的行踪?”   灼蛊一顿,低下头没有说话。   直到走到洞口,灼蛊还是完全愣怔的样子,严潼背过身,没有再看他。   “公子,你所受过的磨难没人比我更清楚,你将我带离寒冥之地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谨记,如果你需要,我随时恭候。”过了片刻,洞口传来灼蛊的声音,听起来倒真是真诚,字字句句,就差竖起三根指头指天发誓了。   严潼没理他。   灼蛊垂首沉默片刻,朝着洞里深深作了一个揖后离去了。   灼蛊走后,严潼靠着季珩坐了下来,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严潼留在季珩身上的法印解除,季珩才悠悠转醒。   季珩睁开眼揉了揉额角,眼中很快清明,他看了四周,最后才看到坐在他身边的严潼,声音还有些涩:“严潼?这是哪里?”   严潼趁季珩起身的瞬间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向他时眼中已经什么都看不出,他伸出手扶稳季珩,嘴角带着笑:“师尊,我们在一个山谷的山洞里,地宫坍塌,是水流把我们冲到这里来的。”   季珩垂眸似乎是回想了一下:“你帮我疗的伤吗?我睡了多久?”   严潼巍峨点了一下头:“三个时辰。”   季珩沉默片刻,忽然转过头看向严潼,眨了眨眼睛道:“沉龙宫中的事,你没什么想问的?”   严潼愣了片刻,苦笑一声,他哪里还有空去想沉龙宫中的事?   季珩还是看着他,他只能轻笑一声,起身帮季珩把已经晾干的衣服拿过来递给他,老老实实道:“没有。”   季珩:“……”   季珩:“哦,我有要说的。”   他的头发睡的有点乱,此刻神色确实一派正经,严潼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季珩茫然的看着他。   严潼忍笑,边穿自己的衣服便忍笑道:“师尊,您请说。” 第46章   季珩没出声,只是看着严潼。   严潼微顿,低头看了看自己,疑惑道:“怎么了?”   季珩看着他,忽然伸出手在他脸上碰了一下,低声道:“我记得你受了很重的伤,是不是很疼?”   严潼愣了一下,季珩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此刻完完整整的,都装着他。   心里忽然剧烈的疼了一下,严潼低下头,屏住了呼吸,片刻才又重新抬起头,淡淡笑了一下:“也不是第一次受伤,怕什么疼?”   季珩摇摇头,神情平淡,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是血肉之躯,怎么会不疼?”他把手放下来给严潼看,手指上是一滴眼泪。   严潼半垂着眼睛,呼吸间带起一阵阵猛烈的疼痛:“师尊,我真的不疼,别问了。你不是要告诉我关于沉龙的事吗?说吧,我还挺好奇的。”   季珩看着他,再次伸出手靠近严潼,严潼愣怔的看着那只手不断靠近,最终停在自己胸口前。   季珩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火这么大,你身子还是冷的,不疼才怪。”季珩掌心传来的灵力是温和如暖泉的,严潼有些忽然对这样的距离有些不自在,耳朵都红透了,他微微后退了一掌距离,季珩看向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别动,一会儿就不疼了。”   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严潼就真的傻傻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季珩施为。   季珩边为他驱寒边漫不经心道:“你想要凛霜吗?”   严潼心头一惊,难道刚刚季珩都听到了?他整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都陷入了莫名的恐慌里:“师尊,你什么意思?”   季珩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我问你想不想要凛霜,就是沉龙的那把神兵。”   严潼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手心都出了冷汗:“凛霜是沉龙赠与师尊的,师尊怎么这么问我?”   “我不需要它。你修为比我弱,又经常被师兄叫去接任务,有这样一把神兵,可以傍身。”不知有意无意,季珩特意加重了‘修为比我弱’那几个字。   严潼:“…………”傍身干嘛?防狼吗?不是在说神兵吗,怎么又提修为?   严潼摸了摸鼻子,尴尬道:“不用了吧,何况凛霜已经认主,强行更改神兵意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师尊,沉龙既然选了你做凛霜的主人,你就收下吧。你这么草率的送人,沉龙要是知道,估计得气活过来。”   季珩静静地看着他,片刻道:“也好,反正有我在,你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严潼:“……”   严潼心中豁然划开一丝光亮,他心想:修为高就是好啊,看我家师尊,有恃无恐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季珩:“这次的麻烦并没有完全解决,黑尸蟒的背后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怎么说?”   季珩看他一眼:“沉龙留在人世的最后一丝神识说的,当年来闯沉龙宫的,不止黑尸蟒,还有一个功法高深,但始终蒙面的神秘人。”   “有人在暗助黑尸蟒?”   “嗯,只是黑尸蟒已魂飞魄散,再要追查,就很难了。”   严潼沉默片刻:“总会查到的。”   季珩看向他:“严潼,我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严潼一顿:“什么都没发生……”   “那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   严潼看着季珩,笑了笑道:“跟黑尸蟒斗那么久,累了。”   季珩看他一眼,沉默片刻:“就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明天出去跟玄真会合。”   严潼愣了愣,轻轻点了点头:“好。”   季珩坐下,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严潼找了些枯叶和干草过来铺好:“师尊,坐这边吧。”   季珩点了点头,坐了过去,严潼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师尊,我们在沉龙宫见到的那个女孩,是沉龙的女儿?”   “嗯,当年沉龙被杀后,他的女儿也被杀害,沉龙自知自己已经不可能逃脱,所以他设法将女儿的魂魄封在了那支红玉钗里。”   季珩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沉龙宁可自己魂飞魄散也要保住公主,公主也知道父亲在坚守的到底时什么,所以到最后也不肯离开。听闻曾经的静女湖给镇民来带来无数福泽,我久居青穹顶没有亲自见到,如今见到这对父女,才知传言不假。   善者,仁心。”   “师尊,你会想念俗世里的父母吗?”严潼看着季珩,忽然轻声道。   季珩顿了顿,弯了弯嘴角:“想的。身在红尘,怎么会不被红尘事牵扰?”   季珩说完这句话,严潼沉默了很久,久到季珩以为这孩子就这么睡过去了,他转过脸看向严潼。   顿时心头一颤。   严潼哭了。   季珩懵了一下,有些无措的看着他:“怎么了?”   严潼抬头看向他,脸上已是一片泪光,他向季珩那边挪近了点儿,垂着眼睛,声音低低的:“师尊,我没有娘亲了……你能不能抱抱我?”   季珩愣愣的,但还是伸出手做了一个接纳的姿势。   严潼俯身撞进他的怀抱,双手紧紧环着季珩的腰身。   季珩僵硬了刹那,慢慢收回了手,低头看着严潼毛茸茸的脑袋。   严潼整个人都在轻微的颤抖,季珩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呜咽声,他试探着把手放在严潼的头上,好似对待时间最珍贵的宝物般温柔的轻拍了两下,然后环着他的肩膀,好让他安心待在自己怀里。   柴禾偶尔发出噼啪声,山洞里两人的光影微微闪动着。   “童童,别怕。”过了许久季珩忽然轻声道。   严潼的身子顿了一下,声如蚊呐:“师尊,我想亲你……”   季珩显然没听到,身子向后倾了一些好给严潼留出一些空间:“什么?”   严潼抬起头,眼圈还是红红的,他挠挠后脑勺:“我说我腿麻了~”   季珩一愣,眼中柔和:“不是说累了吗?早些歇息吧,明早出发。”   严潼点了点头,看季珩起身要像另一边走去,不知道哪根神经没对,忽然伸手捉住了季珩的衣袖:“师尊,我可以睡你旁边吗?”   季珩看着他,沉默片刻,刚跨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可以。”   严潼望着季珩,不甚明显的笑了笑。   季珩在严潼身边躺下,严潼也躺下去,面对着季珩。   季珩:“……不累?”   严潼脸上的笑意大了些:“累。”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季珩看了他片刻,无声地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然后闭上眼睛睡去了。   等季珩睡过去之后,严潼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人的睡颜。   平日里冷冷淡淡的人,睡着以后却是又温柔又规矩,说不出的乖巧。   严潼心想:曾经发生过什么不是他能改变的,憎恶、仇恨也好,忌惮也罢,都见鬼去吧,我有他就够了。   他望着季珩温柔的眉眼,无声的弯了嘴角,慢慢的做了个嘴型:我喜欢你。   季珩睡的不是很安稳,微微皱了皱眉,翻了个身。   严潼一惊,顿时屏住了呼吸。   但是季珩翻身以后就没了任何动静,就那样平躺着继续熟睡过去。   严潼暗自放松一口气,看着季珩小声试探:“师尊,你没睡着吗?”   季珩没有声音。   严潼停了好一会儿,又忽然小声道:“师尊,没人要我了。你把我捡回家吧,好不好?”   季珩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严潼笑了笑,闭上眼睡了过去,这一夜特别安静温柔,严潼一夜无梦,就像真的不曾知道灼蛊白日里告诉他的一切,不曾经历过断翼之痛一样。   甚至还难得的睡过了头……   严潼醒过来的时候,季珩正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着个竹筒,见他撑起身看向自己,便向他走来:“醒了?”   严潼微愣,昨日一切恍如一场大梦,他现在都还有一种犹在梦中的感觉:“师尊,你去哪里了?”   季珩俯身把竹筒递给他:“去盛了些水。”   严潼接过竹筒喝了两口,脑子清醒了一些:“师尊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儿了,行程不急,看你睡的沉就没叫你。”   严潼不好意思的笑笑,随即站起身,季珩也站了起来,严潼看着季珩,眉眼弯弯:“走吧师尊。”   季珩点头,两人并肩向外走去。   一路出了山谷,严潼在出口处放出信号,玄真在临近的小镇上找到了他们。   季珩,严潼两人在一个驿站口停下,一个青衣高冠的男子远远策马而来。   男子在两人面前停下,利落的跳下了马,笑的眉眼弯弯:“衡君师叔,童童!可算找到你们了,这两天都要急死我了!”   季珩看他一身风尘的样子,疑道:“你从哪里来的?”   玄真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衫,有些不好意思的退了半步,站到了严潼身边,笑道:“慧真师叔和百寻师叔要去一趟雪山,途经此地,我去拜见了两位师叔。”   玄真边解释边把手搭到严潼肩上,小声道:“你没事吧?”   严潼心头一惊,勉强笑笑没有出声。   灼蛊在这个时候带走百寻,是想干什么?   季珩又道:“百寻的身体……慧真有说是去做什么吗?”   玄真闻言,整张脸都垮了下来:“魔域又出幺蛾子了。有流言说是妖帝失踪多年未归,有些野心勃勃的坐不住要造反,魔域的地方还不够他们闹,已经闹到外界来了。慧真师叔和百寻师叔就是去处理这件事,顺便去雪山寻一味灵药。”   季珩皱着眉,微微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严潼对师尊的态度是怎么样的呢?(是态度不是感情)   师尊纵容就是骚,师尊不准就是怂。   简单来说,就是……给个亲亲就能把自己骚断腿那种哈哈哈,但是要是师尊不愿意,他能把自己憋死。 第47章   “师叔,童童,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玄真看着两人由衷笑道:“师尊来信问我们这边的情况,我都不敢实话实说……想着你们今天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自己回青穹顶领罪了~”   季珩微微弯了嘴角:“只是被困在山谷里了,没什么事。”   玄真点点头,却突然转头看向严潼,奇怪道:“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少?不正常啊……”   严潼回神,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我看你就是欠虐,没人跟你对着干你就不自在是吧?”   玄真一愣,笑嘻嘻的一拳捶了回去:“没大没小,怎么跟你师兄说话呢?”   严潼扁扁嘴慈爱的看着他:“珍珍,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傻了呢?”   玄真一听这两个字就炸毛了,抡起拳头就往严潼身上砸去,严潼一闪身躲到了季珩身后,玄真碍于在季珩面前,只能龇牙咧嘴的小声咆哮道:“再说一次,师兄就代表门派灭了你小子!”   严潼笑的直抽,季珩侧过身看了他一眼,他又立刻绷着脸,可怜兮兮道:“师尊,他要灭了你徒弟,你都不管管吗?”   玄真的表情是真的想灭了他。   季珩看看他,又看向玄真,淡淡道:“别胡闹了。玄真,你有玄妤的消息了吗?”   季珩一发话,玄真立刻就又变成了稳重可靠的样子:“今天早上才收到的飞鸽传书,只是,玄妤的信里说,和玉镇的那间密室已经被毁了,线索……也断了,暂时没有其他发现。”   “玄妤身在何处?”季珩接着道。   玄真低下头,又狠狠的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回来,就被师尊叫去帮慧真师叔和百寻师叔处理魔域边境的事了,估计没两个月回不来了。”   严潼心头一跳,突然抓着玄真道:“你说他跟着谁去的?!”   玄真一懵,莫名其妙道:“……慧真师叔和百寻师叔啊。”   季珩也看向严潼:“有什么问题吗?”   “慧真是……”严潼脱口而出,在和季珩眼神相撞的一刻马上闭了嘴。   他真是魔怔了,就算灼蛊有什么不能见人的阴谋,这么多年都没有下手,自然也不会突然对同门下手……   而且现在,就算他说出“你们看到的慧真并不是真的慧真,而是杀戮无数的傀儡师灼蛊”这种话,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不……   不能说,他知道灼蛊的身份,灼蛊……也知道他的身份……   不能说……   如果季珩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可以,绝对不能说。   季珩看着他变化莫测的脸色,微微皱了眉:“慧真怎么了?”   严潼放开玄真,顿了会儿,垂首轻声道:“没什么,玄真不是说魔域那边情况很乱吗?我担心那小丫头片子没什么本事被人欺负了去……”   季珩愣了愣,没有说话,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玄真也是一头雾水,嘟哝道:“发什么神经……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肉麻兮兮的?”   严潼:“……”   “既然如此,先回青穹顶吧。”季珩道。   玄真认真的点了点头,严潼仍然有些心不在焉,闻言看了眼季珩,微不可见的点了头。   三人回到青穹顶,先到无有殿见了元德仙尊。   “什么?!衡君受伤了?”元德仙尊一听季珩在地宫被毁之时因为护着严潼受了伤,瞪大了眼睛,蹬蹬瞪从掌门位上快步走下来,围着季珩左看三圈右看三圈,满脸愁容:“怎么搞得怎么搞得?我就说你只带一个半吊子徒弟和我那两个半吊子都够不上的徒弟肯定不行吧?怎么还受伤了?伤哪儿了,重不重?”   半吊子严潼:“……”   半吊子都够不着的玄真:“……”   季珩冰做的脸难得有快裂了的迹象,他伸出手拉住围着他转圈的元德,淡淡道:“师兄,我没事。”   元德看着他,一脸“你都受伤了还护着这两个小崽子”的表情。   季珩又道:“掌门,先不说这个了。听玄真说魔域边境不□□稳,你让慧真和百寻去处理了?”   “嗯,本来是不该让他们去的。但慧真说他要带百寻去雪山寻灵药,魔域是必经之途,而且那边的事一直都是他在处理,派其他人不一定是万全之策。”元德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他性子执拗得很,百寻也在一边劝我,我拗不过,只能让他们去了。”   季珩闻言倒是一派淡然的样子,严潼却不那么安心。   在山洞里,虽然灼蛊说了违背严潼意愿的事情他不会做,但严潼到底还是不放心。   在寒冥之地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虽没什么城府但心思阴暗,是咬住什么事情就要一咬到底的性子。   严潼心想,等这次灼蛊回来,一定要找机会跟他说清楚。   他当年救他一命事小,如果灼蛊因为这个非要“报恩”,要替他搅弄起一场腥风血雨那就事大了。   想到这儿,严潼心中苦笑了一下。真是,这报的是什么恩?百寻于他有恩,他就把人家做成了傀儡,还不知道自己这份恩情,会被他报成什么样子呢?   季珩替元德宽心道:“师兄不必过于担忧,慧真师弟一向心里有数,他知道轻重,不会乱来的,师兄静候佳音就好。”   元德闻言笑了笑:“但愿吧。”看严潼玄真都是一脸倦容,元德有些不忍心道:“此行你们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三人在殿外分别,玄真回了弟子殿,严潼和季珩回了无闻殿。   出乎意料的是,慧真和百寻不久后就回来了,甚至在以后好几次和严潼碰面,都和以往没有区别。   严潼差点要怀疑,静女湖边的山洞里只是他的一场梦。   但如果做梦都要梦到那些糟心事的话,确实够糟了。   从雪山回来以后,慧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百寻的情况渐渐好转,已经可以正常修炼了。   严潼依然在无闻殿过着不知春秋,不问寒暑的日子,平静安稳。每天从睡梦中醒来,想到今天又是可以和季珩待在一起的一天,心里就会瞬间被塞一把暖洋洋的光。   虽然季珩并不是那么的理解他的激动心情……   一天,严潼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开了窍,突然开始收集各种各样的小东西送给季珩。   隔几天就要送一回。   开始季珩还会认真对待,把东西认认真真的收进一个小盒子里。   时间一长,小盒子放不下了,季珩也就不再管这些小玩意儿,任他们散落在无闻殿的每一个角落。   严潼第一次看见季珩把他送的一支青玉流云簪随手放在案边时,心里别提多憋屈,当时他问季珩:“师尊,你不喜欢吗?”   季珩的回答是:“你该好好修炼,而不是把心思花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   严潼懵了刹那,低下头答应了。   沉闷了一段时间,严潼心想:青穹顶还有个让他日日夜夜都不能安心的灼蛊,他自己体内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变数太多,那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心上人就在身边,对他好不就行了。   想通以后,严潼又开始继续收集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带给季珩,且变本加厉,送的东西每一件都颇费心思。   季珩又说过他两次,但没什么效果,后来渐渐的也就不说了。   直到那只红玉瓶被无意间摔碎,直到严潼那一声“你真是个木头,最会戳人心窝子。”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现在的严潼,刚明确自己的心意,整颗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他的师尊,哪怕偶尔受一点伤。   那心酸也是甜蜜的,他总觉得,为他的师尊,一切都值得。   可严潼不问,该来的事情还是会来。   三年一度的新弟子试炼又开始了。   这次只有元德仙尊和无契长老宣布不再收徒。   衡君仙尊座下只严潼一个弟子,于情于理,如果在此后的拜师大会中遇到合心意的,他都还可以收起其他的弟子。   严潼不知怎么的,想到这件事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偏偏季珩还迟迟没有表态。   临近新弟子试炼的前一个月,严潼终于憋不住去问了季珩的意思。   季珩说:“嗯,会考虑,看他们资质如何吧。”   如此,严潼算是彻底蔫了下来。   季珩都看出他情绪不高,但是似乎也没弄明白他到底为什么情绪不高。   于是某一天在沁源庭修炼的时候,季珩貌似不经心的把总在附近转悠的小黑给放了进来。   小黑这两年过来瘦了些,勉强算得上匀称漂亮了。究其原因,是严潼一次下山看见一只胖的离奇的大猫,他当时还说那猫胖的和小黑有得一比,十分可爱。   结果第二次下山就看见那猫的主人抱着它的尸体在院子里大哭,严潼上前一问。   主人家是个老爷子,哭的两眼红红,不无哀恸的哽咽道:“都是我太惯着它啦,胖的都追不上老鼠,身子又笨,被隔壁臭老头家的老鼠带到田里去,摔进一条水沟就给摔死啦!”   严潼嘴角一抽,心想,完了,这是给胖死的!   那次回来以后,他看着小黑的目光都变了。   他跟季珩说起这事,季珩竟然也一脸担忧的看着小黑浑圆的身子。   两个人一合计。   小黑从此就过上了缺粮少食,还要和严潼一起起早贪黑的日子。   每天严潼被季珩叫起来修炼,小黑就会被严潼提起来带到沁源庭,把一条小鱼干用一根细杆子绑在小黑前面。   小黑就会追着鱼干一圈圈的跑,严潼看着它,忍不住心想,幸亏发现的早,不然这猫没给自己胖死就给自己笨死了。   于是,这样一来,每日的清晨,沁源庭就从一师一徒变成了一师一徒一猫,还加上了一只总喜欢趴在庭院门口幽幽盯着这幅场景的独角雪瑞。   事实证明,严潼的决策是十分明智的。   几个月下来,小黑就瘦了一圈,不仅如此,身上的毛都比以前有光泽了。   严潼终于松了一口气,练完了当日功法,就坐在亭子里,一边看季珩在一旁看书,一边抚摸小黑的脊背,心想,现在是不用担心它把自己胖死了,平日里再把它看紧点,应该也没有把自己笨死的机会。   但后来季珩估计有些嫌弃严潼练功时总被小黑影响,就不肯放它进来了。   现下又在沁源庭见到小黑,严潼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   季珩总是这样,给人无意的温柔,当别人想近一步的时候,却发现这只是表象而已。   内里,季珩还是一块冰。   无论严潼怎么不愿意,新弟子试炼还是如期举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标题不知道怎么取,纯属皮的。 第48章   这一次的试炼大会还是玄真负责,试炼开始的前一天晚上,他神神秘秘地把严潼叫去了无闻殿的弟子殿。   元德仙尊只有玄真玄妤两个弟子,为了防止他们“自相残杀”太厉害,就把他们的寝殿一个安排在最靠右,一个安排在最靠左。   玄真靠左,玄妤靠右。   虽然这样也没能阻止他们的“厮杀”,但好歹是保住了无有殿的人口没有再减少。   严潼跟着玄真走进寝殿,打眼一看,整体还算的上清新雅致。   如果除去桌子上的几坛酒的话。   “这是要请我喝酒?”严潼挑眉看向玄真。   玄真笑笑,把他拽进屋里:“除了师尊,你是第三个喝到这酒的人,怎么样,师兄对你好吧?”   严潼走到桌边坐下:“你自己弄的酒?”   玄真两边眉毛用力往上一挑,抿着嘴,嘴角用力向上拉起,双手叉着腰,用眼神示意严潼打开他面前的那坛酒。   严潼被他这姿态惹的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还真是自己弄的?”边说边揭开了酒坛的封布,整个屋子里顿时酒香四溢。   严潼忍不住称赞道:“诶,真不错。”   玄真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得意道:“那还用说,一年也就得这么几坛,前两天才给师尊送去两坛,昨天玄妤那死丫头又抢去一坛。剩下的这些是我藏严实了的,要不哪儿还有你小子的份儿?”   严潼挑眉半笑不笑的看着他:“无事献殷勤。说罢,你这个盗贼要我帮什么忙?”   “童童啊,你怎么老是这样误会师兄呢?师兄很伤心的~”玄真眨眨眼阴阳怪气道。   严潼:“……珍珍,好好说话。”   玄真:“……滚。”   严潼笑笑:“说罢,找我到底什么事?我不信你只是找我喝个酒。”   玄真无奈道:“刚来青穹顶那会儿多懂事啊,这才来三年就变成这样了~岁月真是养猪场啊……”   严潼抄起桌上的酒坛就要起身:“你的酒,谢了,我回去找师尊喝。”   玄真立刻趴到桌上抱住酒坛,凄凄惨惨道:“童童,别这么绝情嘛,师兄不逗你了还不行吗?”   严潼看着他:“快说。”   玄真把拽的再次坐下来,才幽幽道:“师尊让我在去年的试炼关卡基础上再加一道关卡……”   严潼挑眉看着他。   玄真自暴自弃道:“我不管,我不找不到其他办法了,你必须帮我!”   严潼嘴角微抽:“到底想干嘛?”   玄真指向他,理直气壮道:“你,就是我想到的最后一道关卡。”   严潼:“……”   玄真继续道:“你想想啊,你是恒尊仙尊座下弟子,又是这一批弟子中变现最好的一个。如今青穹顶都没几个是你的对手了。我就想啊,要是让你做这最后一个关卡,能从你手里过十招的就算过关,这样多好玩!”   严潼无语道:“哪里好玩?”   玄真一本正经道:“既让他们知道咱们青穹顶不是吃素的,也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选择时绝对、绝对没有错的!”   严潼:“……掌门师叔同意你这个……不太成熟的建议了?”   玄真得意的点点头:“嗯,师尊说我很有想法。”   严潼:“……”   玄真:“你就说你同不同意吧?”   严潼:“功法过得去,长老或仙尊弟子。满足这两点的有好几个弟子,你怎么就找我?”   玄真一本正经道:“你比他们长的好啊!当门面最合适了!”   严潼:“……你认真的?”   玄真:“难道我的眼里没有写着真诚两个字吗?”   严潼:“没有。”   玄真撇撇嘴:“哦,那是我刻在心里了。”   严潼:“……”   玄真得逞的笑笑:“所以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严潼:“……答应。”   玄真放声大笑起来,指着严潼道:“衡君师尊那么严肃正经的一个潇潇君子,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又傻又蠢的徒弟?”   傻和蠢有区别吗?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啊!   严潼阴着脸道:“我没说我不会反悔啊,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玄真立马狗腿笑道:“别!师兄错了!”   严潼一脸嫌弃的看着他,玄真这才给他斟了一杯酒,无奈笑道:“唉你就嚣张吧,等你的小师弟来了,你就有的烦咯,看你到时候还怎么嚣张!”   严潼微愣:“什么师弟?”   玄真挑眉神秘道:“这一批新弟子里最出色的一个,听带他回来的弟子说,这个人身份很特殊,是当今皇帝身边最得宠的楼王爷亲自送来的。”   严潼微微皱起了眉。   西岭修仙门派那么多,怎么皇家的手偏偏伸到了青穹顶?   玄真目光钦羡,啧声道:“这人还不用参加试炼,师尊允许了的,直接让他进拜师大会。他自己也早就表明了,要选衡君师叔做师尊。”   严潼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玄真还在絮絮叨叨的说:“听说是个挺俊俏的小公子,以前都有专门的仙师教导的,有天赋,底子也不错……诶,童童,你说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啊?我还挺好奇的……”   “我师尊知道这件事吗?”   严潼的语气莫名有些冷,玄真愣了下,茫然道:“师尊会同意他进拜师大会,肯定是已经问过衡君师叔了啊……”   季珩知道?   是了,季珩说了的,遇到资质合适的,会考虑。   原来是已经准备好收徒了吗?   玄真终于看出他的脸色有些不对,愣了半晌,有些诧异道:“难不成……你不希望衡君师叔收下这个弟子?”   严潼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玄真砸吧了一下嘴里的酒,褪去了脸上的玩笑,试探道:“……不是吧,你真这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重要吗?”   “不是,”玄真放下酒杯神色正经起来,看了严潼半晌,颇有些语重心长:“童童啊 ,其实我前段时间就想跟你说了的。我总觉得,师叔在的时候和不在的时候,你完全就是两个人啊。   你看着师叔的时候怎么说呢,我打不来比方,但你的眼睛是亮的。师叔不在,你虽然也会笑,可总觉得,不那么……晃眼。   但我总觉得你这样也没什么毛病,可能是因为你和衡君师叔在无闻殿清净惯了,你才不希望别人来打扰。”   严潼:“……”   玄真皱了皱眉:“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排斥别人啊……我跟你说,你这样可不行。你是衡君师叔的弟子不错,可你迟早有一天要离开无闻殿。或在青穹顶自开一殿,或去尘世历练,不可能一辈子留在无闻殿的。   可衡君师叔不同,他是长风派的仙尊,还是上一任掌门的亲传弟子。除了自身的修炼,更有发扬门派,教导弟子的责任,不可能,只收你一个弟子的……”   严潼看着他,片刻端起桌上的酒慢慢喝了下去,声音有些低 :“你想多了,我没排斥,就是有些……意外而已。”   玄真狐疑的看着他:“真的?”   严潼瞥了他一眼,挑起一边嘴角,嗤笑一声,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边把酒杯往嘴边送边道:“白痴。”   玄真看他还能开玩笑,就更加肯定自己往日是胡思乱想了,笑哼一声,坐下来陪严潼喝酒。   严潼一边同玄真笑谈一边喝酒,可半坛子酒下肚都没尝出是个什么味儿。   连玄真都看出来了。   季珩却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有一天,连无闻殿都不再有他的位置了吗?   可是这又如何呢?   季珩想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他严潼又有什么资格说不?   严潼回无闻殿的时候已经夜半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直接回偏殿休息,而是到走到了正殿门前。   正殿的灯火已经熄了。   严潼就这样站在门口,一声不吭地望着紧闭的殿门。   就像小时候望着寒冥之地的牢门。   九岁那年,他以为自己逃出来了。   可是现在才明白,那座囚笼,早就长进了他的心里,逃不出来的。   母亲就在牢笼外,他抓不到。   季珩就在殿门后,他也抓不到。   他从生下来就是囚徒,光与暖,是别家故事。   “师尊……”就像第一次走进无闻殿时,严潼低着头忽然低低的唤了一声,可一句称呼的后面,却什么都没再说。   不知道站了多久,严潼才微微动了动,转身往回走,走路的时候腿有些僵硬。   “严潼?你怎么站在这里?”   严潼整个人都是一僵,却没有立刻回头,片刻才有些不确定的试探道:“……师尊?”   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的难听。   季珩似乎是在向他这边走,听他语气有异,顿了下“嗯”了一声。   严潼这才慢慢转过身看向季珩,指尖都在颤抖。   他看向季珩,那人只穿了件里衣,披了件大氅,依旧光着脚,声音仍旧是淡淡的:“睡不着吗?”   严潼看着季珩,半晌都没眨一下眼睛,低声道:“师尊,你怎么出来了?”   季珩这一会儿已经闻见了他身上的酒气,微微皱了眉:“小黑最近半夜老叫,你没听见过吗?你喝酒了?”   严潼懵了一下:“……嗯,玄真叫我喝的。”看季珩皱着的眉头,立刻接着道:“只喝了一点点,师尊,我没喝醉!”   季珩看着他,片刻叹了口气,也没问什么,转身向回走,轻声道:“屋里去吧,外边冷。”   严潼的眼睛像是黏在了季珩的身上,不用季珩说,就已经自觉的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直男珍发言:我觉得童童看师叔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他不会有啥雏鸟情节吧?!   妖怪:你单身不是没理由的。 第49章   进了屋,季珩边点了灯,慢慢走到桌边坐下。   严潼看着他,此时此刻,竟有些手脚都有些无处安放的拘谨。   季珩抬头看向他:“在外面站了多久?不累吗?”   严潼顿了一下,规规矩矩的坐下。   季珩给他倒了一杯水:“喝点热水,夜里寒,别着凉。”   严潼接过水喝了两口。   季珩始终看着他,半晌忽然幽幽道:“严潼,我记得你来青穹顶时是十七,今年,该有二十了。”   严潼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愣愣的点了点头。   季珩便继续道:“你刚来无闻殿的时候,还只是个少年人,资质好性情活泼,我以为你是一心为求道而来,也尽心尽力教你修炼。   自然,你做的也很好。   只是近来,我发现我还是没有真的了解你。   你心在红尘,诸多牵念,我身为你的师尊,却一无所知。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下了几次山,被红尘繁荣迷了眼,过段时间就会专心修炼,但现在,我觉得我想错了。   真正让你不能清净的,不是乱花浅草,而是你心有执念。   严潼,若在俗世里,今年你该行冠礼了。确实是个青春扰人的年纪,有些杂念也在所难免。   但,如果你还想潜心在我门下修炼。   可否告诉为师,你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严潼一惊,在那一刹那他差点以为季珩是看出了什么。可仔细听季珩的话,严潼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季珩是觉得他下山历练的时候喜欢上了某个姑娘,并且对那姑娘情深不悔吗?   严潼看着季珩,或许是酒意上涌,或许是心中预谋已久,好几次都差点脱口而出:“喜欢自己的师尊,且煎熬于心,不知这算不算的上是执念?”   但到底还是没那个勇气。   喜不喜欢一个人,根本掩饰不住。   捂住了嘴巴还有眼睛,背叛了唇舌还有魂灵。   而季珩对他,只是师徒之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严潼苦笑一声,低声道:“师尊想哪儿去了?我没挂念山下的什么人,也没有非卿不娶的姑娘。不过是……心有烦忧,难以纾解罢了。”   季珩也没反驳他,微微垂下眼:“什么烦忧?”   严潼看着季珩,忽然道:“师尊,你有过心仪之人吗?”   季珩顿了一下,片刻摇了摇头:“母亲曾为我定过一门亲,只是后来不了了之了。”   …………   莫名的,严潼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极为微妙的感觉。他看着季珩,憋了半天才道:“师尊,你……喜欢那个人?”   季珩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片刻点了点头:“但她说,不会等我。”   严潼:“……………………”   仅仅刹那功夫,严潼的心境就来了个大翻转。   季珩这句话……真是,该喜还是该忧呢?   季珩说罢,竟弯了弯嘴角:“还说没有心仪的姑娘,那你的烦忧到底是什么呢?”   严潼脸上的表情可谓相当精彩,忽喜忽忧,状若疯癫,半晌才苦笑一声,看向季珩,无奈道:“师尊,我突然不烦忧了。”   季珩:“……”   严潼认真道:“真的没事了师尊。”   季珩:“……那便好。心有执念,易生心魔。修行一道,最是忌讳。”   严潼摸了摸鼻子,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拿出一个绣囊,喜滋滋地递给季珩:“师尊,这是我……我托家里的妹妹绣的香囊,送给你。”   季珩看他一眼才看向那香囊,是一个深蓝色绣囊,上面绣着一只大白猫。   季珩:“……你妹妹,来过无闻殿?”   严潼疑惑道:“自然没有,怎么了?”   季珩指着那只绣囊:“那她怎么知道小黑长什么样?”   严潼眨眨眼,一张脸百年难得一见的红了,支吾道:“……我给她寄了画像,她绣好以后托人送来的。”   季珩微愣道:“你画的画……她真能绣出小黑的模样来?”   严潼:“……”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作为严府“大小姐”的七年,别的没学会,女红倒是被逼着跟家里的姨娘学了不少,一时心血来潮想给季珩弄一个,以前他送的东西季珩都不细问,这次没想到他会问这么多。   严潼:“……兴许,她天赋异禀?”见季珩还是面有疑色,严潼赶紧接着道:“师尊,这她做这个可是费了许多时日的,你就念在她一片苦心的份上收下吧……”   季珩犹豫了一下,接过绣囊:“……多谢。”   严潼看着季珩从他手中取走绣囊,还有些愣怔 。   季珩接受了?   绣囊这样的东西,严潼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季珩才会收的。   “但以后别在这些东西上费神了,你已分心颇多。万不可本末倒置,耽误了修炼。”季珩接着道。   严潼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才是季珩啊,接受绣囊的条件就是以后不能再折腾这些小玩意而来。   严潼笑了笑点点头:“是,师尊。”   季珩起身:“回去歇着吧,明日新弟子试炼,我听掌门师兄说要让你和玄真一起去。”   新弟子……   严潼才好起来一点点的心情瞬间被打入谷底,勉强笑笑道:“嗯,玄真让我做最后的把关。”   季珩点点头,严潼垂首,片刻道:“……师尊,那我回去了。”   季珩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严潼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寝殿,严潼还是一夜未眠,在榻上没躺一会儿天就亮了。   严潼起身先去向季珩问了安,而后才去无闻殿和玄真会合,二人一同下山去引导新弟子进行试炼。   刚走出无闻殿,就和几个许久不见,严潼都快遗忘的人撞上了。   玄真先是一愣,接着退后半步行了个弟子礼:“无契师叔。”   来人正是闭关了的无契,以及他的两个弟子——孟瞻、高枫。   孟瞻高枫也向玄真行了礼,却视严潼于无物。   无契瞥了他们两人一眼,严潼淡淡的看回去,他便又看向玄真,语气冷硬:“这次的新弟子试炼还是你负责?”   悬着恭敬道:“是,不过这次不是我一个,师尊让严潼跟我一起负责这次的新弟子试炼。”   无契顿了一下,半垂着眼神色难辨,看向严潼,片刻道:“倒是我小瞧了你。”   严潼得体的笑笑:“过奖。”   玄真一瞧这几人见面又是一点就着的架势,赶紧抢过了话头:“无契师叔是来找师尊的吧?师尊就在正殿,弟子们还有杂事在身,就不打扰师叔了。”   无契冷冷的看着他们。   玄真硬着头皮道了别,拉着严潼往外走。   幸好无契也没找茬。   下了山,玄真一脸看熊孩子的表情:“都三年了,你怎么还和无契师叔较劲儿呢?”   严潼淡淡回他一眼:“我可没跟他较劲儿,是他自己阴阳怪气的,你睁大眼,看清楚点行不行?”   玄真闻言叹口气:“怎么说也是衡君师叔从庭芳殿抢的人,无契师叔心气高,他能受得了吗?”   严潼立马危险的看着他,语气凉飕飕的:“你是说我师尊做错了?还是我做错了?”   玄真迅速退后三步怂道:“都没错,是师兄的错。”   严潼冷笑一声。   玄真又幽幽道:“得罪无契师叔还能这么横的,全青穹顶也就你一个了……”   严潼听他这话,皱眉道:“我来之前,他就是这样?”   玄真点点头,语气忧愁道:“他对弟子严苛是出了名的,所以就算新弟子们对他如何仰慕,也没几个真敢拜他为师的。”   严潼忽然想起因为给了他一瓶伤药而被无契严惩的孟瞻高枫:“怎么个严苛法?”   玄真长长叹了口气:“禁闭思过,动辄鞭笞。以前道箴还没有自立门庭之前,差点被折腾的没了小命。孟瞻和高枫能在他手下待三年,也着实不容易。”   严潼沉默片刻,皱眉道:“掌门师叔,不管这些吗?”   玄真摇摇头,语气颇为无奈悲伤:“别人怎么教徒弟是别人的事,没出人命师尊就没有理由插手。”   严潼看着额头,半晌才低声道:“……要是出了人命呢?”   玄真微愣,随即道:“枉杀子弟,剔除灵根,逐出门派。”   严潼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玄真疑道:“怎么了?”   严潼看向他,片刻摇摇头:“没什么,快过去吧,新弟子们应该已经到了。”   玄真狐疑的看着他,片刻才点点头:“那走吧。”   真正看到这次试炼的新弟子时,严潼才发现元德吓唬玄妤的那句“今年有许多青年弟子来青穹顶试炼,不带你去看”是真的。   三年前严潼到这里时,已经是人挤人的场景。   今年更为吓人,人群熙熙攘攘的一眼看不到头。   玄真正在清点试炼弟子名册,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严潼一眼,嬉笑道:“怎么样,有没有看到自己当年傻乎乎的影子?”   严潼:“……”当时他一定瞎了眼才会觉得觉得玄真是个一身正气,忠厚老实之人。   参加的人虽然多,但大多都资质平庸,第一轮试炼就淘汰了一大半。   人群也由最开始的兴奋变的沉默起来,有的严阵以待面对接下来的试炼,有的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三轮下来,还剩三十人。   玄真从背后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靠你了童童,去吧,师兄看好你。”   严潼瞥他一眼走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严潼小时候很嫌弃师尊的~哈哈师尊猝不及防翻旧账~   唉努力想在这章出场一个重要人物的,但还是没赶上,下章一定让他出场。 第50章   和这些新弟子对招的时候,严潼出手多有留情,但最终过了他十招的,也只四人。   玄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啧啧有声:“童童啊,三年前至少还有九个人进了青穹顶……今年……唉~你下手会不会太狠了?”   严潼瞥他一眼,淡淡道:“我已经手下留情。如果连这十招都过不了,那还是不要来青穹顶了。”   不要来这儿,至少别像道礼手下的那个小弟子一样。   “哦?既然如此,我也来请教阁下高招!”一道黑影闪过,剑风直刺严潼。   严潼微微皱眉,迅速侧身躲过这一剑。   那人却步步紧逼,招招都想取人性命。   两人对了几十招,严潼终于不耐烦:“你不是长风派弟子。”   那人躲闪间笑道:“过了今天,就是了。”   严潼微顿,半眯了眼,手下不再留情。   又十几个会合之后,那人明显吃力起来,严潼趁机狠拍了一下他的手腕,长剑应声而落,严潼夺过剑,又迅速翻转剑身。   那人反应也快,想趁机攻严潼下盘,但严潼反应比他更快,电光火石间,剑尖已经抵住那人喉咙。   严潼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玄衣锦袍、身段不凡,眉目间皆是桀骜之色。   那人停下攻势,看着严潼颇为轻佻的笑了两声:“身手不错,不愧是衡君仙君座下大弟子。”   严潼盯着他,冷声道:“没人教过你在外面最好讲点礼貌吗?延禹。”   从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开始,严潼就肯定,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就是皇家伸过来的那只手。   那个扬言一定要拜衡君仙尊为师的新弟子。   延禹闻言挑了挑眉,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剑尖,慢慢地移开:“嗯?师兄认得我?”   严潼冷冷地盯着他,猝不及防收起长剑,猛地用手肘将延禹抵在了柱子上,声音冷出了冰碴:“有的选的话,我一点儿都不想认识你。”   延禹被他困住,稍稍愣怔了一下。   他刚想说什么,严潼就已经又甩开了他走向玄真:“走吧,师尊和掌门师叔应该已经在无有殿等着了。”   玄真看看他,又看看延禹,后者朝他温柔一笑,无奈的耸耸肩。   玄真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跟上严潼,小声道:“看来你这小师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严潼凉凉看他一眼。   玄真立刻闭嘴。   身后又传来延禹含笑倨傲的声音:“严潼师兄,同在一人门下,小弟就劳你多多照料了!”   回应他的是严潼一道威力十足的法印。   延禹险险避开这一击,看着严潼离开的背影,微微挑起嘴角:“师兄?这么凶的吗?”   无有殿内,季珩,元德仙尊以及各长老都已到齐,过了严潼十招的四个弟子也已端端正正站在无有殿大殿内。   严潼和玄真行礼之后各自入座。   来的最迟的是延禹,他一进无有殿就收起了那副桀骜的样子,很是谦逊地行了礼,规矩地走到四个弟子中站好。   玄真宣布:“衡君仙尊、无契长老以及慧真长老参加选徒,二代弟子玄真、玄妤参加选徒。”   众人齐齐看向殿中五人。   站在首位的弟子很快向前一步,再次行礼道:“在下陆仁,愿拜慧真长老为师。”   严潼心里莫名咯噔一声,闻言看了慧真一眼,后者却完全没在意他的视线,看了那弟子片刻也起身朝元德行了个礼:“掌门,这个徒儿,我收了。”   元德笑笑,点了点头。   那名弟子便走到慧真身后站定。   第二名弟子上前,声音有些小:“我……我叫冠忠,愿拜无契长老为师。”   冠忠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无契一眼,众人也看向无契。   无契看都没看那个冠忠,拱手看向元德仙尊,淡淡道:“此人灵脉单薄,根本不适合修炼。掌门,我不愿收。”   冠忠闻言恍若雷劈,愣愣地看着无契,脸色苍白。   元德也怔了一下,微微皱了眉:“师弟,冠忠是过了新弟子试炼的。”   无契像没看到脸色苍白的冠忠一样,仍旧淡淡道:“掌门,我派收徒向来是你情我愿。这个人,我不收。”   元德还待说什么,冠忠突然声音很低地说了句:“元德仙尊,您……不用为我说情的,我……不拜了……”   元德看向他,片刻道:“你还可以另选师尊。”   冠忠迷茫地看了一圈众人,最终低了头:“多谢仙尊……我,不拜师了。”   大殿之中一时间落针可闻,无契瞥冠忠一眼,不屑道:“懦夫。”   冠忠的脸色更惨白了些。   元德也皱起了眉头,但又不好当场发作,便看向冠忠沉声道:“你若反悔,就随玄真下山吧。”   冠忠愣愣点头,玄真叹了一口气,带着他下山了。   第三人见这架势,衡君仙尊高不可攀、无契长老冷面无情,便都纷纷表明要拜慧真长老为师,慧真都欣然应允。   元德仙尊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最后一个是延禹。   虽然众人都知道他的选择,但该走的还是都会走一边,严潼的视线落到延禹身上,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恰好延禹也在看他,和延禹视线相撞的时候,严潼稍微愣了一下。   那目光怎么说呢,挑衅且……玩味。   延禹朝着他微微一笑,转向元德仙尊,温声道:“掌门,在下延禹,愿拜衡君衡君为师。”   元德笑着点点头,看向季珩。   季珩没什么表情地看延禹一眼,片刻起身,淡淡道:“掌门,我……”   “童童?童童!”   恍惚中,严潼听见玄真在叫他的名字,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却在这时候猛地席卷而来,他费力地抬头,模模糊糊看见玄真像他跑来的身影,以及季珩错愕的表情。   五脏六腑忽然像被搅碎了一样疼。   玄真的声音很快就听不见了,所有意识忽然被剥夺。   如死一般。   再醒过来的时候,严潼已经在无闻殿了,他躺在自己的寝殿里,季珩坐在他榻边,神色有些凝重。   “师尊?”浑身的骨头都像被拆散重组了,每一处都剧烈的疼,严潼忍不住闷哼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   季珩却没有答应,只是看着他。   这是第一次,严潼看不懂季珩到底在想什么。   他顿时有些心慌:“师尊?你怎么……”   季珩看他一会儿,突然打断他:“严潼,你到底是谁?”   咯噔。   “师尊,你在……说什么呢?我是,严潼啊。”   季珩依旧看着他,片刻从榻边的小案上拿过一个碧青玉佩。   轰。   严潼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这是他随身带着的,少年季珩离开临州时给他的“定情信物”。   而季珩现在的样子,明显也没有忘了这块玉佩。   严潼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看着季珩的眼神是显而易见的慌乱:“师尊……我不是故意隐瞒的……”   听他这样说,季珩垂首沉默片刻,握着玉佩的手稍微加了力:“严潼……是严府大小姐。”   季珩的眼里有震惊,有疑惑,有愤怒,也有一些严潼无法理解的东西,这些东西紧紧攥住了严潼的心脏,严潼有些难受:“师尊,我有自己的苦衷,绝对无意欺瞒 ……”   季珩看着他,半晌都没再说话。   严潼快把手心掐出血来,哑声道:“相信我啊……师尊……”   季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顿了顿复又垂首道:“你是严府‘大小姐’,那严府大小姐又是谁?严潼,你体内灵流紊乱。我察看过了,你在修炼的,除了长风派功法还有其他东西,那是什么?严潼,你瞒着我的,还有多少?”   严潼脑子里一片混乱,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在大殿上出状况,更没想到季珩会发现他的玉佩,知晓他的身份。   可是他要怎么跟季珩解释他的身份?   他现在一片慌乱,根本没仔细注意季珩到底说了什么,他低着头沉默了半晌,几乎快要崩溃。   季珩,发现了吗?   发现……   不对,如果真的发现季珩怎么可能还好好地坐在这里质问他的身份?   这个念头在严潼脑中一闪而过。   严潼整颗心都咚咚直跳,他抬起头,手心里都是冷汗,声音也有些嘶哑:“师尊,我突然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体内那些灵流的原因?”   季珩看着他,片刻轻轻摇头,缓缓道:“我看不出,它们虽然紊乱,但几乎已经融为一体,我没办法那么快分辨出来那是什么,自然也无法得知是不是灵流出了差错。但是,你的力量正在被某种更为强大的力量削弱。”   严潼猛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季珩并没有看出什么。   严潼大悲之中忽然生出一点绝处逢生的喜悦。   心里也镇定不少。   他的力量正在被某种更为强大的力量削弱?   严潼稍微回神,试着运行了一□□内的灵流。   紧接着,脸色再次惨白。   他作为掩饰用的长风派功法那股灵流正在被他体内的妖力不断吞噬。   他的妖力,正在发了疯般增长。   妖力……妖力……   在他不自知的情况下会对他产生这么大影响……   尤灵。   严潼顿时心头一惊,尤灵想干什么?他看向季珩,低声道:“师尊,让我回一趟临州,回来以后,我什么都告诉你,好吗?”   季珩看着他,忽然把玉佩放回了小案上:“你现在的情况不能下山,三天后再走吧,我帮你调理身体。”   严潼愣了愣,轻轻点点头。   季珩起身,似乎想要离开。   严潼顿了顿又叫住了他。   季珩回头看他,严潼握了握拳头,低声道:“那个延禹,师尊,你把他安排在正殿了吗?”   季珩一顿,没有说话,严潼看向他,眼中的光寸寸淡了下去,季珩沉默片刻才道:“一个徒弟已经出了这么大问题,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再去教导第二个。”   季珩说完,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便走了出去。   严潼还在茫然之中。   没收徒?   没收?   没收!   作者有话要说:  新出场人物——延禹,他的作用是什么呢?他是个多情的ATM。 第51章   因为季珩要收徒这件事已经沉闷了好多天的严潼,骤闻这个消息正高兴的找不着北,无闻殿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延禹换了身宝蓝暗纹的衣服,手上晃着个扇子,大有几分骚气已极的意思。脸上挂着五分笑,声音轻佻不羁:“师兄,你可是给我好大的惊喜~”   人走近了,严潼抬眼一看,就见他那扇面上别的没有,白纸黑字只写了“难得有心郎”五字。   严潼:“……谁让你进来的?”   延禹走到他榻边坐下,闻言好不伤心道:“师兄,你搅了我的拜师礼我都没计较。我担忧师兄所以前来探望,师兄怎么就对我这样刻薄?”   严潼往后一靠挑眉看他:“收不收徒是师尊的事,我可没那个本事搅合。”   延禹笑笑,拿那骚气的“难得有心郎”遮了下半边脸,微微前倾了些,低声道:“那师兄出事出的可真是时候啊~”   严潼也皮笑肉不笑的回敬道:“天公不作美,我也没办法啊。还有,别乱认亲,我可没有师弟。”   延禹合了扇子,脸上笑意淡了些:“那可不行。我虽没有正式拜师,但也早就是无闻殿挂名弟子,无论有没有今天这个拜师大会,无闻殿我都是要进的。”   严潼微愣,皱眉看了他一眼。   延禹已经起身,又换上一副无害的笑容:“师兄,衡君仙尊还在等我测验灵根,就不打扰师兄修养了。”说罢就起身走了出去。   严潼怔了片刻,猛地捶了一下床板。   这个延禹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这么烦人?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延禹,而是他体内失控的妖力。   他必须想办法控制住这些妖力,至少在这三天不能让季珩察觉出什么。   严潼坐起来,静了静心神开始打坐。   傍晚的时候,严潼结束打坐去正殿寻季珩。往常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沁源庭修炼完,一起在正殿里用膳了。   无闻殿正殿的门是半掩着的,严潼微微愣神,季珩已经回来了?   犹豫刹那,严潼推门走了进去。   “是。家里杂乱,父亲要做一番清理,就将我送到仙尊这里了。”延禹坐在季珩对面,谦逊地微微低着身子,温和的与季珩交谈。   “早课你和严潼一起,之后去沁源庭。这几天,我会先教你本门心法。”季珩背对着严潼,声音清冷温和。   延禹已经看见了严潼,脸上的笑意夸大了一些,颔首道:“多谢仙尊。”   季珩稍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口,一眼就看见了颜色阴沉的严潼:“严潼?”   严潼握了握拳,顿了片刻,脸上挂着浅笑走了进来:“师尊,是我。”   等严潼走到桌边坐下,季珩看了眼延禹才又道:“以后延禹会在无闻殿修炼,你是师兄,多照看他一些。”   延禹也跟着看向严潼,模样恭敬:“师兄,看来要给你添麻烦了。”   严潼没有看他,看向季珩道:“师尊改主意了?”   季珩顿了顿,轻蹙了眉:“延禹是来无闻殿修炼,并非我衡君弟子。严潼,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严潼却不买账,挑眉道:“青穹顶七位长老,为什么偏偏挂名在无闻殿?”   季珩眉头皱的越来越深,刚要说什么,就被延禹一脸笑意的打断:“师兄也别介意,说起来,我可是比你入门的早呢。”   严潼冷冷看他一眼。   延禹对季珩歉意的笑笑,看着严潼继续道:“无闻殿刚立殿的时候,我就已经挂名在此。只是俗事缠身,没能早日来拜会衡君仙尊罢了。”   严潼稍顿,看向季珩,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师尊,真是这样吗?”   季珩看向他,眼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偏偏严潼却从中看出了一丝冷意:“严潼,质问长者,这是我教给你的?”   严潼愣了一下,慌乱道:“师尊,我没有……”   季珩打断了他:“够了,像什么样子,去沁源庭反省。”   这是三年来季珩第一次要求他“反省”,原因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挂名弟子。   严潼起身,最后看了季珩一眼,走出了无闻殿。   身后是延禹十分讨打的声音:“衡君仙尊,师兄并非有意顶撞,您……”   季珩冷冷道:“求情者,同罚。你要去吗?”   延禹讪讪闭嘴。   严潼无声苦笑,去了沁源庭。   一直到清辉遍洒季珩也没有再出现,倒是延禹来了,拿着他那骚气至极的扇子,美目流转地看着严潼,忽然道:“师兄,你很在意衡君仙尊啊~”   严潼自然不会理他,索性在他和延禹间打了一道结界,延禹被隔在外面不能近身。   延禹在结界外看了他片刻,眼波流转,片刻道:“师兄,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选无闻殿挂名吗?”   严潼身子一顿。   延禹笑了笑,接着道:“因为季珩长的好啊,简直是按照我的喜好长的。当年我就想,要是能把这个美人偷回家去,那岂不是人间美事?”   严潼猛地转身破开结界,一把抓住延禹的衣襟,阴沉道:“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立刻停止你龌龊的想法,不然,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延禹看着他,挑了挑眉:“要是你情我愿,你凭什么不让我好过?”   严潼咬牙道:“师尊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卑鄙小人?”   延禹轻佻的笑笑:“那可说不准。”   严潼手指的骨节咯咯作响,瞪着延禹的眼中怒火冲天。   “严潼,放手。”季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沁源庭门口。   严潼咬咬牙,猛地甩开延禹,低声道:“不该你肖想的人,你最好永远也别动那个心思。”   延禹无声笑笑,微微严潼垂首理了理衣襟才看向季珩,行礼道:“衡君仙尊。”   季珩颔首,淡淡道:“天色不早,回去歇息吧。”   延禹垂首恭敬应下,慢慢走了出去。   季珩看着严潼,沉默片刻道:“你跟延禹相识不过半日,为什么屡屡起冲突?严潼,你性子何时这么急躁了?”   严潼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季珩似乎是轻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吧,先调理身体。”   严潼低头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季珩也沉默地握住他的手腕给他调理疏通灵流。   霎时间,一阵阵剧痛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严潼皱眉咬紧了牙关。   “很疼?”   只是暗自忍受着,低着头轻声道:“不疼。”   季珩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片刻,握住他手腕的手往下滑了些,握住了严潼的手掌,轻声道:“从指尖进去慢些,这样会不会好受一点?”   严潼看着季珩握着他的那只手,心里忽然就涌上无限委屈。   这就是季珩,总是这样,每一次都是这样。   给人无意的温柔,让人看到希望之后才又发觉那温柔根本遥不可及。   他忽然就有些破罐子破摔道:“师尊,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你所了解的那个严潼,你还要我吗?”   季珩愣了一下,片刻道:“长风派是仙门正派,你若为善,这里便容得下手,若为恶……便容不得你。”   严潼摇摇头,再次道:“师尊,我问的是你,不是长风派。”   季珩和他目光对上,忽然闪躲了一下,淡淡道:“我不仅是你师尊,也是衡君仙尊。”   严潼看着他,忽然淡淡一笑:“师尊真是铁面无私。”   季珩没再说话,静静地给他调理。   后来的三天也都是这样,严潼在沁源庭等着,季珩到了午时会来给他调理,有时候会问一两句他的情况,有时候一句话都不会说。   延禹像是掐准了时间一样,每次季珩这边一结束,他就会出现在沁源庭门口,等季珩走出来,凉热再一起离开。   严潼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从拜师大会之后,季珩就变成这样了。   变得,似乎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心里很疼,疼的他浑身发颤,胸腔里都是寒气。   但他连说一句“我很难受”的资格都没有。   从来是他一厢情愿,是他要把一颗心放到这个淡漠寡情的男人身上。   自作自受,怨不得谁。   但还是忍不住,于是每次都会眼睁睁看着季珩和延禹一边笑谈一边离去。深夜的时候,又无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胸口,把自己整个蜷起来。   第二天又没事人一样去沁源庭等季珩。   第三天午时,季珩调理完之后起身要走,严潼低着头,轻轻的唤了一声:“师尊。”   季珩已经站起来,垂首看着他。   严潼抬起头来,深深看着季珩,片刻嘴角有了一些笑意,他低声道:“师尊,我明天就要走了,能不能,抱抱我?”   季珩身子很明显的顿了一下,但却没有走近,只是看了严潼片刻,半晌轻声道:“路上小心。”   说罢便转身走了。   严潼脸色苍白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整个人如同一座雕塑一般,望着季珩离开的方向,一直在沁源庭的凉亭里坐到月上柳梢。   “别难过了,你早应该知道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延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严潼这才回神,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淡淡的看了延禹一眼:“你故意这么做的,是不是?”   一出声,才发现声音嘶哑难听。   延禹似乎愣了一下,慢慢向他走近,声音依旧轻佻:“我早说过的,他不会喜欢你,放手吧。”   严潼望着他,嗤笑一声:“放手成全你吗?”   延禹停顿一会儿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严潼看着他,笑得温柔平和,一字一顿道:“你、休、想。”   延禹挑挑眉,片刻道:“你不是要离开一段日子吗?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严潼冷冷看着他。   延禹仿佛没看到,自顾自说了下去:“你尽管去。如果你回来之后,季珩如果还没对我动心,我就放手。”   他看着严潼,眼中幽暗:“如果他动了心,你就要放手,成全我。”   如果在三天前,延禹对他说这句话,他一定立刻冲上去捏碎他的脑袋。   可是现在,严潼不确定。   季珩从不曾对他有超过师徒之谊的情分,那季珩,会对眼前这个桀骜不逊的男人动心吗?   严潼不回答,延禹便继续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   严潼索性不再理他,延禹便轻笑一声,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身,声音里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师兄,你要言而有信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别小看延禹,跟钮钴禄甄嬛一个地方混出来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儿~ 第52章   严潼离开无闻殿的时候,既没有看到季珩,也没有看到延禹。在季珩身边伺候的那个小道童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自然道:“严潼师兄,你在找衡君仙尊吗?他去沁源庭教延禹小师兄修炼了,需要我去通知仙尊吗?”   严潼垂眸,片刻道:“不用了。”说罢就离开了无闻殿。   一路向外走,严潼难受得仿佛身处烈焰岩浆之上,九尺寒冰之下。   “童童!”   严潼猛地抬头,见玄真在不远的地方招手。   他不禁苦笑一声,想什么呢?他不会来了。   玄真朝他走来,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奇怪道:“师叔说你要回家探亲去,可是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啊?”   季珩是这样说的吗?   严潼勉强笑了笑:“没有的事。”   玄真更加疑惑了:“不对!不对不对!”   严潼看向他:“哪里不对?”   玄真皱着眉一脸难以言表:“你今天没有叫我珍珍……不对,太不对劲了……”   严潼:“……”任是他现在心里百般煎熬,闻言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喜欢这个称呼?嗯……品味真独特。”   玄真黑下脸来,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行了你,没事就好……就知道损你师兄!”   严潼假意痛呼一声,捂着心口道:“你这是要半路截杀,一报往日血仇啊!”   玄真鄙夷的看他一眼:“我打的是肩,你装也装的像点好不好?”   严潼继续捂着心口:“不行,我心疼……”   玄真看他脸色有些难看,还真吓的信了几分,赶紧弯腰扶他:“不会吧,我没用力啊?真伤着了?”   严潼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拽倒在地,拔腿就跑。   玄真被摔的懵了片刻,回神后怒道:“严潼!你给我等着!”   严潼嬉笑着求饶:“好了好了,我认输了。”   玄真跳起来又在他肩上捶了一下,稍微正经了一些:“这次要回去多久?”   严潼垂眸想了想:“我不确定。”   悬着叹了口气,笑道:“你可得尽快回来啊,青穹顶没有你可太寂寞了~”   “童童!”一声高呼差点吼聋了玄真和严潼,两人一齐回头,就见玄妤一身水青衣裳向这边跑来,一根同色发带被风吹的老高。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严潼幽怨道:“是不是你走漏了消息?”   玄真委屈道:“怎么可能是我……”   可惜两人的抱怨声还没停,玄妤就已经跑到了两人跟前。   “来,这个你拿着路上用!”玄妤一站定就把一个沉甸甸的小包塞到了他怀里。   严潼愣了一下,提着那一包东西问:“这是什么?”   玄妤完成任务一样高兴的拍了拍手,像看着自家小孩第一次出门的老母亲一般嫌弃的看着严潼:“银子啊!”   严潼:“……”   玄真:“……”   严潼哭笑不得:“我只是回去一趟,你给我这么多银子干嘛?”   玄真一脸幽怨道:“玄妤,我回家探亲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拿芝麻大的碎银子给我?”   玄妤先是嫌弃地看着严潼:“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离家三年,回去探亲不得给老父老娘姐姐妹妹哥哥弟弟的买礼物啊?没点银子怎么行?”   严潼愣了一下,片刻笑了笑:“玄妤,谢谢。”   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不着调的姑娘,这时候却能替他想到这些,严潼不可能不感动。   玄妤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又看向玄妤,立刻又换上了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玄真怒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玄妤翻了个白眼:“你问我为什么不给你备银子?”   玄真气道:“是啊,为什么童童有我没有?”   玄妤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最终叹息道:“还不是因为你长的不好看……”   玄真:“……”   严潼憋了会儿,还是没忍住嗤笑出声。   玄真气的手抖,撸起袖子指着玄妤,声音都在发颤:“好啊玄妤,你,你给我等着!”说着就向玄妤肩膀攻去,玄妤拔腿开溜,边跑边鬼叫道:“童童啊!记得早点回来!”   严潼笑了笑,看着他们笑闹着跑远。   “严潼师兄。”远处走来两个小弟子,看见严潼在这里,便走过来行了个礼。   严潼脸上的笑意还没淡去,微微点了点头。   那两个小弟子走开十步左右的距离,其中一个小声道:“拜师大会刚结束,严潼师兄现在不是应该在无闻殿张罗拜师的事情吗?怎么现在要回去探亲?”   另一个“嘘”了一声,更小声道:“你小点声!”片刻又道:“你没听说吗?拜师大会那天严潼师兄忽然晕倒在大殿里,衡君仙尊当场就抛下那个新弟子就把严潼师兄抱回了无闻殿,后来也没再说着要收徒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   “你傻啊!衡君仙尊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大弟子,哪里还容得下其他人?你可长点心吧,以后看到严潼师兄客气点!”   那个发问的小弟子很低的“哦”了一声:“真羡慕啊……本就天赋异禀,还有一个这么好的师尊……”   虽然他们声音很小,但严潼还是听到了。   他的功力已经跨过“天”境,不可能这点耳力都没有。   原来在外人眼里,他和季珩是这样的吗?原来,他也是被人羡慕着的吗?   严潼垂眸片刻,离开了青穹顶。   离开临州的时候,严潼真的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从灼蛊那里得知当年真相,严潼更是发誓此生都不会再回这个地方。   可是……   真是讽刺啊,才三年而已,他就再次回来了。   严府还是原来的样子,严潼恍惚间觉得,自己昨天还蹲在眼前的石狮子旁边,巴巴地看着府门前的那条路,算着还有多久严循一才会出现在他眼前,领着他一起回家。   严潼站在门前久久没动。   三年了,严府现在是什么样子?   严循一、严宴,甚至……尤灵是什么样子?   半晌,他才挪动了脚步,走到院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哥哥小心!”一道细润女声突然从前方传来,严潼还没看清楚是谁,无数长着绿眼睛的血蝙蝠就向他扑来。   严潼微怔,迅速打开结界,击退这一波血蝙蝠。   “小心!”身后又传来那个女声。   严潼迅速回头,一把利剑刚好在他眼前斩落一个血蝙蝠,一个粉白衣裙的圆脸女孩出现在他身前。   那女孩身高才刚到他腰上面一点,大概七八岁的模样。见严潼看向他,很开心地又叫了一声:“哥哥!”   严潼愣了一下,不确定道:“你是……宴儿?”   女孩大大的点了一下头,向他这边扑来,却在离他半步的时候停了下来,猛地提起长剑向严潼刺去。   严潼一凛,本能的想要躲闪。   但严宴已经停了下来,收起了长剑,不好意思地看向严潼,小声道:“哥哥,我吓到你了吗?”   严潼看向长剑,上面血淋淋的,再住哪神看向身后,又一只血蝙蝠的尸体。   严潼顿了一下才看向那个小女孩,还是不太相信当年整天赖在他怀里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你真的是……严宴?”   严宴用力的点点头,看严潼一脸的不相信,转了转眼珠,眼睛一亮,忽然闭了闭眼,猛地缩了一下肩膀,背后就凭空出现了两只美丽的褐色妖翼,晶莹剔透的,羽毛十分丰满漂亮。   严宴这才睁眼重新看向严潼,开心道:“哥哥,你记得我的翅膀吗?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翅膀的人,你一定不会忘了它的!”   严潼看了那对妖翼片刻,此终于点点头:“我记得。”   严宴的眼睛亮亮的,严潼看着遍地血蝙蝠的尸体,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爹爹呢?”   “哥哥,爹爹他……”严宴闻言眸中黯淡了几分,刚要说什么,突然被严潼拦腰抱起,严宴猛然看向脚下。   无数血红藤蔓正从地底冒出来。   严宴赶紧看向严潼,急道:“哥哥,先离开这里!娘亲在这里设了很多埋伏,再不走等会儿她的所有部下都会杀过来的!”   严潼一顿,皱眉看了严宴一眼,严宴着急道:“快走啊!再不走她也会赶来的!我不要娘亲伤害哥哥!”   严潼看着遍地血红藤蔓,抱着严宴猛地腾空,片刻功夫便离开了严府。   “你说尤灵要伤害我?严宴,你知道什么?”严潼抱着严宴,一边御气而行一边问道。   严宴朝严潼身后看了眼又看向严潼,迅速道:“哥哥,这里不安全的。往南走,我知道那里有一个地方是妖族和娘亲都找不到的,你带我去那里我再告诉你。”   严潼微微皱眉,还是一眼朝着严宴所指的方向飞去。   大约一个时辰后,两个人在一处山庄停下,严宴跳下来带着严潼走了进去。   严宴进去后进了东边一间厢房而后在一面镜子前停下,严潼看着她,她踮起脚尖够镜子。   严潼看了会儿忽然道:“……需要我帮忙吗?”   严宴尴尬的笑笑:“……好啊,哥哥,你帮我转一下镜子上面的那颗红色珠子。”   严潼依言转了一下那颗珠子,镜子开始自动向左移动,后面出现了一道暗门。   严宴走了进去,看向身后的严潼:“哥哥,快进来,这里是一位修道者留下的庄子,庄子外有迷阵,他们找不到这里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严潼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很难不怀疑。   严宴着急的跺脚:“你老残废了啊!我生下来就可以感应各式各样的阵法,这个阵困得住别人还能困住我?!”   好了,现在严潼一点儿都不怀疑了,他摸了摸鼻子,跟在严宴后边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严宴是个小可爱,希望大家爱她。   嗯,谢谢(鞠躬) 第53章   门在两人身后合上,眼前的暗道却没有一丝亮光。   好在黑暗对于严潼和严宴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严宴一边贴着墙壁走,一边在墙壁上摩挲着什么。   走了半柱香时间,严宴忽然惊呼一声:“找到了!”   严潼低下头看着他,严宴便摩挲着墙上的一朵梅花图案,而后停在一朵半开的花朵上按了下去。   本来没有一丝裂缝的墙瞬间一声钝响,一道只够一人进出的门在两任面前打开。   严宴先进去,严潼随后跟上。   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间十分敞亮宽大的石室,石室最里边放了一个很大的冰床,左侧依次有书架,书案,方桌等东西。   确实像是某个高人闭关清修的地方。   严宴走到那桌子旁坐下,招呼严潼:“哥哥,过来坐着吧,你飞的好快,我差点被风给呼死……”   严潼情不自禁笑了笑,而后走了过去。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在严府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吧?”   严宴本来高高兴兴的看着他,闻言小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哥哥,我告诉你,但是你不要伤心好不好?”   严宴毕竟童稚,说出这样的话多少有些滑稽,但严潼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沉声道:“你说吧。”   严宴便皱着小脸慢慢说了起来。   “因为娘亲离开魔域太久,妖族有些人就开始不□□分了,想趁娘亲不在妄想吞了娘亲的妖帝之位。娘亲知道以后就赶了回去,很快就平息了这次动乱。但是……”严宴的眼里隐隐泛起了泪光,声音也有些哽咽:“但是不知道是哪个小妖知道了娘亲在人界有一个夫君的消息,趁娘亲还在魔域之中,跑到了严府,告诉了爹爹娘亲的真实身份。”   严潼皱眉听着。   魔域动乱……   确实是有这回事的,当时他刚得知慧真就是灼蛊,之后他和季珩从静女湖出来,灼蛊就带着百寻去处理魔域边境的事情了。   严宴继续道:“我担心娘亲出事,就跟着娘亲回了魔域,所以那时候爹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小妖说了,父亲却不信,小妖本来就是想用父亲来威胁娘亲,见爹爹不信,索性就将他绑来了魔域,之后……爹爹知道了娘亲妖帝的身份。”   严宴的眼眶红红的,严潼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严循一知道了尤灵的身份,他会怎么做呢?   “爹爹当时很崩溃,但是看见别人攻击娘亲还是替娘亲挡了一掌,爹爹凡人之躯哪里受得住十成妖力的一掌?当时就奄奄一息了。娘亲大怒,那天……她杀了很多人,尸横遍野。这些,爹爹都看到了。”   严潼心跳的越来越快。   “后来娘亲把爹爹带回了长恨殿,废了好大力气才把爹爹救回来。可是……”严宴越说越哽咽不成声,说到这里,索性哭了起来:“可是,爹爹不肯原谅娘亲的隐瞒,更不能接受娘亲杀了那么多人。”   “他坚持要离开魔域,爹爹……不肯要我和娘亲了……”   严宴哭的喘不上气,严潼心里像被谁一下下捶打,又闷又疼。   他走过去,轻轻把严宴抱了起来,放进自己怀里。   严宴就抱着他边哭边断断续续继续说:“娘亲说不能让爹爹离开,他受了很重的伤,离开这里会死的……但是爹爹不愿意,他趁娘亲出去时走出了后殿……”   轰。   心里猛然炸开一片血红,严潼觉得,他的世界某一个很重要的角落坍塌了。   严宴还在抽噎着说着话:“出了后殿,没了极寒之气的温养,爹爹……爹爹很快就支撑不住了……等我和娘亲回来的时候,爹爹……爹爹已经没了气息……”   严潼没有说话,只是觉得浑身发冷。   严宴哭的都快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了:“娘亲看到爹爹尸体的时候,已经快疯了,她把爹爹带进后殿,把他封入了冰棺……然后,然后在后殿里坐了一夜……第二天……第二天她就说要回严府,还把我也带了回来……娘亲告诉我,要我守在严府,她要回去照料爹爹……她说,你一定……会回来的,只要,只要取了你的心脏,爹爹就能再活过来……”   严潼浑身都已经麻木了,他抱着严宴,好半天都一言不发。   严宴把头埋在严潼怀里哭了许久才稍稍停下来,仰着小脸看向严潼,还在止不住的抽噎。   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去握严潼的,立刻皱起了秀气的眉毛,抽抽噎噎道:“哥哥,你手……手好冰啊……”   严潼还是没有反应。   严宴有些吓到了,又用另一只手去拽严潼的胳膊,边晃便叫“哥哥”。   严潼半晌才回神,看到严宴已经哭肿的眼睛心里又是阵阵刺痛,他伸出手遮住严宴的眼睛,毫无征兆的,就那样无声地落着泪。   怎么会呢?   严循一,怎么会死呢?   “爹爹,现在在哪里?”   严宴双手抓着严潼的手使劲拽了下来,看着严潼红了眼睛又忍不住要哭起来,严潼立马道:“宴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告诉我,爹爹是不是还在魔域?”   严宴哭的有点懵,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不对,立刻道:“哥哥,你想去把爹爹带出来吗?”   严潼顿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严宴立刻死命拽住他的胳膊,因为哭的太厉害说话还不是太清楚:“哥哥你不能去!娘亲就在魔域,你去了他会杀了你的!”   严潼看着小小的严宴,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怒道:“杀了我又怎么样?!我的心脏可以救活父亲!你难道不想让父亲活过来吗?!”   严宴被他吼懵了,拉着他的胳膊又哭起来,却始终没有放开严潼。   吼完这一句,严潼又沉默下来,看着严宴哭的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心里闷痛的厉害,他蹲下来,猛地把严宴紧紧抱进怀里,不断低声道歉:“宴儿,对不起……对不起……哥哥错了,哥哥不该凶你的……是哥哥的错,宴儿不哭了好不好?……都是哥哥的错,是哥哥没出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和父亲……宴儿,宴儿,别哭……”   严宴也伸出小手揽着严潼的脖子一个劲儿的哭,鼻子眼泪都糊在了严潼身上,边哭边在严潼耳边小声说着话:“哥哥……没……没错,爹爹……爹爹曾跟宴儿说过……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爹爹说……活着的人要好好的活,那样……死去的人才会安心……爹爹还说……要宴儿长大了以后去西岭找哥哥……要宴儿照顾哥哥……爹爹说他亏欠哥哥太多……要宴儿以后都保护好哥哥……”   很痛很痛,浑身都麻木了的痛,严潼抱着严宴,声音嘶哑:“宴儿,别说了……”   严宴已经哭的找不着北,完全没听见严潼的话,继续絮絮叨叨的说了下去:“宴儿,宴儿要保护哥哥……娘亲要心脏……宴儿,宴儿的也可以……我……哥哥你逃走好不好,不要再回来……我会告诉娘亲……我让娘亲拿走我的心脏……我来救爹爹……哥哥……”   严潼一惊,猛地喝住了严宴:“宴儿!”   严宴哭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是拉着严潼的胳膊不放。   严潼心疼地捧着她的小脸,低声安抚道:“宴儿,别瞎说。哥哥……哥哥怎么会让你出事……”   严宴这次听进去了,抽噎道:“那……哥哥……也不准回魔域……”   严潼沉默很久,严宴一直盯着他。   半晌,严潼才低了头,低声道:“好,哥哥不回去。”   严宴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也实在是哭累了,软软地趴进严潼的怀抱,没过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严潼把他放到冰床上,严宴还紧紧拉着他的手指。   严潼出神地看着那只白嫩嫩的小手。   忽然低下头去,把那只白嫩嫩的小手抵在额头上,轻轻摩挲着,无声痛哭。   严宴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严潼一直守在她的床边,偶尔出神的想他还在严府时,严循一教他写字,带他出去逛街,给他买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偶尔又盯着严宴的小脸发呆。   严宴已经这么大了呢,他的眉眼跟严循一真的很像,一点儿都不锋利,温温柔柔的,眼睛是漂亮水灵的桃花眼,就算闭着睡觉,眼睫也是弯弯的,就像在笑一样。   看着看着,他又觉得严宴可能是记错了。   严循一怎么会死呢?   严潼觉得,像严循一这样善良温和的人,应该会长命百岁才对。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那么强大的尤灵。   怎么会死呢?   一定是宴儿记错了。   说不定等宴儿醒来,等他们走出这件暗室,他们就可以再次见到他们的父亲。   可是一看到严宴红肿的双眼。   严潼就再也骗不了自己。   是真的,严循一,真的死了。   严宴最喜欢黏着严循一的,严循一那么疼□□儿。   宴儿怎么会记错呢?   严循一,真的,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孩哭着哭着真的会哭睡着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样的经历 第54章   严宴再醒过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她睁开眼望着房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严潼,迷迷糊糊道:“哥哥?”   严潼俯身把她抱起来:“是我。起来吧,哥哥给你洗脸。”   严宴乖乖地趴到他怀里。   严潼把严宴抱到凳子上坐下弄来一些水替严宴擦脸,还顺手把她睡乱的头发重新梳理了一遍。   洗完脸严宴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定定看着严潼,又叫了一声:“哥哥。”   严潼笑了笑,轻声应了。   严宴就咯咯笑起来,又扑到严潼怀里,严潼赶紧伸手接住他,严宴趴到严潼肩膀上,声音稚嫩细润:“哥哥,你好久没回家了,宴儿好想你。”   严潼抱着她坐下,沉默片刻道:“宴儿,对不起。”   严宴稍稍推开严潼,气鼓鼓地瞪着他:“哥哥没有对不起宴儿,哥哥是最好的哥哥!”   严潼笑笑,望着严宴再次沉默,良久才道:“才不是呢,不是好哥哥……宴儿,我,好想爹爹……”   严宴看了严潼片刻,忽然捧着他的脸,严潼茫然地看着他,严宴绷着小脸,一脸严肃地看着严潼,努力把声音装的平稳:“童童,你已戴冠,今后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父亲不盼你闻达四海,只求你今后行事无愧于心。其他的,平安喜乐足矣。勿念,家里一切都好。”   严潼愣怔之际,严宴已经放开了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支白玉簪子递给严潼,稚气道:“哥哥,父亲说他没能赶上你的冠礼,他很愧疚。这是他想送给你的礼物。   刚刚那段话,是父亲对着家里你的画像说的,宴儿觉得父亲其实是想跟哥哥亲自说。哥哥,爹爹从来没有怪你。”   严潼看着那支白玉簪子,低声呢喃着:“父亲……”   “哥哥,戴上吧,爹爹一定会很开心的。”   严潼从严宴手中接过那支簪子,走到石室里的梳妆台前,面对着镜子,一丝不苟的将发束簪了起来。   严宴看着他,称赞道:“哥哥,很好看!爹爹说的没错,这只白玉簪果然最衬哥哥了!”   “谢谢。”严潼看着镜子说道,既说给严宴,也说给始终护着他的严循一。   严宴刚想说什么,却忽然一顿,紧接着就皱起了好看的眉,看向严潼着急道:“哥哥,有人动了宅子外面的阵法……肯定是娘亲他们找到这里了,你快点离开!”   说罢就不管不顾地抓住了严潼的胳膊把他往外拉:“沿着这条密道一直往前走,大概一炷香后会有个分岔口,你会看到无数条通道。   哥哥要记住,不要用眼睛去看,它是个八卦阵,阵眼在东南方位,破了它就能看到真正的通道,沿着那条路走出去,绝对不会有人能找到哥哥。”   “严宴?”严潼一路被严宴拽到门口,才拉住她,沉声道:“你要留下?”   严宴看了眼严潼,忽然嘻嘻笑道:“哥哥,离开以后,就永远别再回来了哦!”   “宴儿?!”   严宴一把推开他:“哥哥,宴儿答应了爹爹会保护好哥哥的。你放心,我是爹爹的女儿,娘亲不会伤害我。哥哥,快走,别再回来!”   说罢就朝着来的方向跑去,严潼立刻追过去,严宴却突然打下一道结界,回身看着严潼,笑的天真烂漫:“哥哥,等宴儿长大了,你也要保护宴儿哦!”   严潼刚想破开那结界,勉强却轰然落下一道巨石。   严宴的笑容,就这样被挡在了眼前,紧接着,是无数巨石落下的声音。   严潼只能起身往出去的方向跑,果然遇到了严宴所说的那个八卦阵,破开阵眼之后,眼前豁然出现一条敞亮的通道。   身后的巨石还在坠落。   严潼猛地跑进了那条通道,通道的门合上。   外面的轰然之声完全被隔绝了。   严潼就坐在那条通道里,很久很久。   那个小丫头啊,当初他一直都不待见的那个小丫头,居然就这样用自己弱小的身躯替他挡住了一切灾难。   真是又傻又笨。   事到如今,严潼也算是明白了,尤灵利用他们之间的联系,削弱自身的力量来助长严潼体内的妖力。   她早就料到了的,只要严潼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力量,就一定会猜到是她,就一定会回来找她。   如果不是严宴这个小丫头突然“叛变”,说不定,他现在这个情况,尤灵真的就得逞了。   严宴……   她一个人,真的能面对尤灵的怒火吗?   严潼顿时不安起来,猛地坐起身。   “哥哥,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哥哥,等宴儿长大了,你也要保护宴儿哦!”   …………   严宴的声音还在耳边,他现在出去也无异于送死。严潼望着眼前合上的石门,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半晌,他才朝着通道出口走去。   宴儿,你千万不能出事。   通道很长,严潼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出去,出口是一个热闹的小镇。   严潼在这里停了两天,最终决定先回青穹顶。   事实上,除了青穹顶他也别无去处。   何况季珩还在那里。   再次回到青穹顶已经是两月过后的事情。   没有告知任何人,严潼觉得很累,现在除了季珩,他不想见到任何人。所以他绕过平常人多的地方,从一个偏僻小道直接往无闻殿走。   却在半路看到拐角处听到有人细语。   隐约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严潼停住脚步,往路边侧了侧身子。   “喜欢我?空口白话,你要我怎么相信呢?”一个轻佻的声音道。   “师兄……我……是真的喜欢你……”另一个声音颤颤巍巍回道。   严潼顿了顿,听出了那个轻佻的男声——延禹。   声音停了片刻,接着便是一声撞击声和细细索索衣服拉扯的声音,延禹又低声道:“证明给我看,嗯?”   另一个人没再说话,过了会儿便传来阵阵低喘。   严潼皱了皱眉,延禹居然胆子大到敢在无闻殿门口做这种事情吗?   这里是无闻殿,里面住着的人是季珩。   这里有他所有温馨美好的回忆。   延禹这个混账怎么能如此放肆?   严潼一时怒极,猛地提起腰间长剑快步走了出去,果然在拐弯处看见了延禹和另一个不相识的小弟子。   那小弟子衣衫已经被延禹扯的大开,严潼出现的时候,延禹正背对着他拥着那小弟子亲吻。   延禹发觉有人也没有慌乱,慢条斯理地推开那小弟子,轻擦了一下嘴角才转过来。看见是严潼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师兄,你回来了?”   严潼毫不客气地一剑刺去:“无闻殿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延禹飞快侧身躲过这一剑,委屈道:“师兄哪里话?我可没有放肆,分明是有人仰慕于我……”延禹指向那小弟子的方向,却发现人早就没影了。   他尴尬地笑笑道:“都是误会,师兄,你先收剑行吗?”   严潼非但没有放下剑,反而往上移了几寸,堪堪抵在延禹喉咙上,冷声道:“我不想管你的烂事,但是无闻殿,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再让我发现一次,我保证废了你。”   延禹看了他片刻,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忽然道:“师兄,还记得你走的时候咱们的赌约吗?”他指了指无闻殿的位置,挑眉道:“答案就在里面,一起去看看吧?”   严潼一顿,看了延禹片刻才放下长剑:“我没你那么闲。”说罢便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延禹上前一步拦住他:“师兄,你不会是不敢看吧?”   严潼冷冷看着他,沉声道:“延禹,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对我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延禹看着他,笑笑道:“当然是抢回我的人啊。”   “你敢动师尊,试试看?”严潼冰冷道,错开延禹,自顾自的走了。   延禹这次没追上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严潼离开。   严潼见到季珩,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他没像往常一样去沁源庭练功,而是在寝殿里睡到了晌午才出来。   季珩看见他从寝殿走出来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   严潼也顿了下,随即垂首施礼:“师尊。”   季珩点点头,片刻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严潼没有看他,继续道:“昨晚回来的,太晚了我就没去搅扰师尊。”   “你……”季珩刚要说什么,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仙尊,刚刚我托玄妤教我做了榛子酥,我记得你最爱吃的,咱们用些再去沁源庭吧。”延禹从另一边走来,手里提着个精致的食盒,声音里满是喜悦和熟稔。   延禹一路小跑过来,季珩看见他,轻轻皱了眉:“好好走路,怎么总跟个孩子一样。”   严潼闻言顿了一下,看向季珩没有说话。   延禹闻言就没有再跑,快步走了过来,像是没看到严潼一般面对着季珩,声音里都是笑意:“仙尊,你还没用午膳吧?”   季珩看了他一眼复又看向严潼。   延禹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严潼的时候惊讶了一下,似乎这才注意到这个人一样:“师兄,你回来了?”   严潼没有看他。   延禹继续笑道:“我和仙尊要去用膳,师兄要一起吗?”   严潼抬起头看向两人,片刻笑了笑:“不用了。”说罢才看向季珩:“师尊,过了晌我再来请安吧,你要我解释的那些事情,我都会告诉你的。”   季珩看着他没说什么。   严潼退后半步,施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重申一次延禹的人设:多情的ATM 第55章   严潼再次回到寝殿的时候,小黑躺到了他榻上,正眯着眼昏昏欲睡。   他走过去坐到床边,伸手把小黑抱到怀里,轻轻抚摸它的脊背,低声喃喃自语:“小黑,这三年我过的太好了,好到我都快忘了在寒冥之地、在严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好到,快忘了自己是谁……”   小黑感觉到主人情绪低落,却不知严潼究竟在难过什么,只是乖巧地躺在他怀里。   快傍晚时分,严潼寝殿的门被人推开了。   季珩站在门口,看严潼在屋里就走了进来。   严潼望着季珩,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从哪里说,这都是个死局。不管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他的血脉,都改变不了他和季珩与生俱来的对立关系。   季珩走到他身前三步距离停下:“身体怎么样了?这两个月有没有再昏倒过?”   严潼懵了一下,他没想到季珩会先问这个:“……没有。”   季珩点点头,在他旁边坐下:“手给我。”   严潼:“……师尊?”   “我需要确认你是真的没事了。”   严潼犹豫一刹,还是伸出了手,看着季珩低头仔细为他疗愈的样子,又想到刚刚延禹和季珩和谐熟稔的样子,突然没头没脑道:“师尊,如果当初我答应等你,你会回临州跟我成婚吗?”   季珩握着他的手一颤,片刻道:“严潼,你答应我回来之后就把隐瞒我的事情都告诉我的,你说吧。”   严潼见他避而不答,心中冷了几分,轻声道:“两个月前你看不出来,现在不可能还看不出来吧。我的身份,师尊你早有猜测了,不是吗?”   “你……”   严潼看向他,缩回了手,垂首低声道:“师尊,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如果你今天不忙着教导新弟子的话,就留下来吧。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我想跟师尊说说话。”   季珩微微皱眉,没应声。   严潼又抬头看他,一派轻松道:“说说看吧,师尊探查出了什么?”   季珩看着他沉默片刻,淡淡道:“你是妖。”   严潼淡然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是,我是半妖半魔的罪恶之身。”   严潼这句话说完,寝殿里安静了很久,落针可闻。   半晌,严潼轻笑两声:“师尊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但如果师尊能念及这三年师徒情谊,让我说完一个不那么有趣的故事就更好了。”   “你说。”季珩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严潼敛了笑意,背靠着床榻,神情轻松,甚至还带着笑。   就像以前下山从某个茶馆里听了一段还不错的相声,回了无闻殿也要有模有样地学给季珩看一样。   那天灼蛊讲给他的故事,他在寒冥之地的九年,莫名其妙就成了严府大小姐。   他都慢悠悠地,一件件讲给季珩听,没有一点儿自怜,说完后看着季珩他还玩笑着说了一句:“所以我刚才才问师尊啊,如果我当年说等你,你会不会真的回来跟我成婚。”   “要是那样多好啊,那样,我就是季小公子的发妻了。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的身份,我会骗你一辈子。你死了我也去寻你的转世,生生世世都骗你。永永远远,你只能待在我的身边,哪怕我并非良人。”   季珩猛地起身看向季珩,震惊道:“严潼,你……”   严潼看他那副受惊了的样子,微微一笑,轻声道:“是啊,我不仅生来罪恶,还恬不知耻地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尊。”   季珩嘴唇发白,看着他一时间没有说话。   严潼继续笑道:“那让我猜猜吧,师尊到底会用什么罪名处罚我……枉顾人伦?欺师灭祖?还是只是因为我肮脏的血脉?”   季珩一向淡漠的脸上难得情绪难辨,只是脸色苍白地看着严潼。   严潼叹了一口气,笑道:“师尊,还是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吧。孽徒虽然罪无可恕,但这一生确实没尝过什么甜头,师尊就看在我不曾枉杀无辜的份上,饶我这一份妄念吧。”   “留着这份甜,到了地府我再好好央求央求那冥王,让他许我下辈子投个女儿胎,生在凡人家,求求他,一定要让我再遇到我的季小公子……”   季珩脸色煞白,涩声道:“够了!”他没有再看严潼,微微踉跄了一下,转身欲走。   “师尊……”严潼生声如蚊呐的低声唤了一句。   季珩不知听到没有,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没有回头:“从今天起,禁足无闻殿。”   严潼望着季珩的背影,他刚离开,庞大的结界就将整个无闻殿围了起来。   苦笑一声,严潼干脆万事不理,和衣躺下了。   “故事很动人嘛~”   严潼皱眉,起身看向被打开的窗户,延禹正站在外边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怎么进来的?”严潼冷声道。   延禹撑着窗沿一下翻了进来,又合上窗户,看向他挑眉一笑:“我一直在这儿啊。”   严潼懒得理他,继续躺回去不再搭话。   延禹自顾自地走到他榻边坐下,哀叹道:“唉,刚刚那一番表白真是动人呐,连生生世世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也就是仙尊能毫不心动了。”   “砰”   延禹反应不及,已经被严潼制住双手猛地反压在床上,头磕到床柱,延禹忍不住痛哼一声。   严潼的眼里满是怒火,手中的力道之大,快要把延禹的骨头捏碎,他盯着延禹,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这个时候来招惹我?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延禹懵了一刹,清醒过来看着严潼,挑着嘴角邪气地笑着:“杀?在床上杀吗?”   “你!……”严潼狠狠落下手肘,给了延禹一记痛击。   延禹闷哼一声,缓了会儿继续笑道:“你看,你原本是一匹狼,却在季珩面前憋屈的像一条傻狗。严潼,你不觉得委屈吗?说到底,他除了那副皮囊,还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严潼一顿,延禹不是喜欢季珩的吗?   “你说什么?”严潼半眯着眼加重了手下的力气,延禹脸色都不正常了。   延禹痛的倒吸一口气,还是不服输地保持着笑容:“我说,不如你跟我吧,季珩能给你的,我延禹一样能给……”   严潼闻言又是震惊又感觉自己被羞辱了,气的手都在发抖:“你,你不是……”   延禹看着他,笑的更夸张了些:“你不会以为我喜欢季珩吧?”   严潼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告诉延禹他就是这样想的。   延禹看着他,目光炽热:“确实,衡君仙尊是我喜欢的类型,清冷、高不可攀、身段比京城里最惹眼的舞姬都诱人,能把这样的人压在身下狠狠欺辱,怎能不让人兴奋?”   延禹话音未落,严潼的剑已经抵上他的喉咙划开了一条血口。   延禹眼里毫无惧色,继续道:“在来青穹顶的路上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七年前我就喜欢季珩,这次更是势在必得。”   “延禹,你真不怕死?”严潼又把长剑下滑三分,血口不断的流出血水。   延禹却摇摇头,浑不在意的继续说了下去:“但我遇到你了。严潼,第一天在新弟子试炼中看到你,我就觉得,驯服你,可比驯服季珩那块又冷又要的石头好玩多了。”   严潼额头上青筋暴起,眼里的怒火快化为实质。   他真的怎么也没想到,延禹会对他动这份心思。   所以说延禹两个月前说的那个赌约“如果你输,你就要成全我”指的是这个?   严潼丢开长剑,猛地用手肘压住延禹的肩膀。   延禹仍旧笑着,严潼压下来的时候轻哼了一声。   严潼把另一只手伸到枕头底下,却觉得这一声闷哼有些奇怪,垂眸片刻,突然,严潼像被雷劈中了天灵盖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延禹,怒道:“你!……”   延禹看着他,毫无愧意笑道:“喜欢的人压在身上,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没反应?”   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严潼不知何时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把匕首,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肩膀。   延禹瞬间脸色惨白,严潼起身拿起榻边的方巾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看向延禹冷冷道:“不是什么人都是你能觊觎的,季珩不能,我?简直痴心妄想。”   延禹喘息片刻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榻边,看着严潼,气势弱了些:“说真的,季珩有什么好?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   严潼看他这副样子了还能说风凉话,怒极反笑:“那你又有什么好?”   延禹轻佻一笑,配上他血淋淋的半边身子,看上去竟然有点可怜:“季珩是仙尊,他知道了你的身份,断然不会护着你。   但我不一样,别说你是妖是魔,就算你真的屠戮万千,双手沾满血腥,我也会把你带回去,藏着,养着,护着。   天下人知道又如何?我要护的人,谁动得了?   我能护你无恙,季珩能吗?”   延禹的神情很认真,若不是肩膀上还扎着一把匕首,这情形简直就像是恋人间的争风吃醋一样。   严潼看他一眼,难得没有呛回去,只是走到窗边,淡淡道:“你比不上他。”   延禹嗤笑一声:“别酸我了行吗?什么比不上,不就是我来迟了,你心里只有你那冷情冷心的师尊了吗?”   严潼看向他,微微一笑:“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第56章   延禹皱着眉无力地往床柱上一靠,看着严潼半敛凤目:“喂,怎么说我也是因为担心你才被困在这里出不去的,你确定不先帮我处理一下伤口?”   严潼瞥他一眼:“我让你进来的?”   延禹苦兮兮道:“行行行,我自作孽行了吧。可你不救我,等仙尊再次回来,看在我奄奄一息地倒在你房里,他会怎么想?”   严潼:“……”   严潼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皱了皱眉,走到书案前取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了两颗丹药出来,远远地丢到延禹手里:“别死在我这儿,晦气。”   延禹低声笑了笑,自己把匕首拔了出来,吃下丹药,又慢慢清理伤口,动作笨拙地包扎。   严潼就坐在窗边把玩着一块玉佩,神思飘忽,入定一般。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不喜欢你的你偏要往上贴,仰慕你的你就这样对待?”延禹包扎好了伤口,总算大出了一口气,看严潼还坐在窗边,就又不怕死的搭话:“严潼,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就真的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   严潼凉凉的看他一眼:“无闻殿门口的那个小师弟,你也喜欢?”   延禹品咂着这句话的意思,片刻笑道:“我可以把他理解为你吃醋了吗?”   严潼看着他,得体一笑,拿手指了指脑袋:“有病,得治。”   延禹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他那把骚气至极的扇子,“难得有心郎”五个大字晃的严潼眼睛疼,又见延禹伤心道:“这么说就没劲儿了啊,美人谁不喜欢?更别提还是送上门来的美人……”   “那谁要是被你喜欢,还真是倒霉。”严潼看都懒得看他,懒懒的看着窗外,手里无意识摩挲着那块玉佩。   “你跟那些人不一样,我陪他们玩儿,可不会想带他们回去。但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延禹忽然认真道。   严潼挑眉:“无论我要什么?”   延禹坚定的点点头。   严潼继续道:“你的命呢?”   延禹一顿,苦道:“除了这个。”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换一个不好吗?富贵权势,你就别无所求?”   严潼摇摇头,眼睫半垂:“怎么会别无所求,不过,如果能在富贵权势前面加一个‘有季珩的’就更好了。”   延禹眼中黯了刹那,片刻不甚在意的笑笑:“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严潼,如果你愿意跟我下山,我一定护你周全,这句话,对你永远有效。”   严潼没搭理他,沉默许久忽然道:“那个赌约,其实你没赢。”   延禹挺诧异的看向他。   严潼抬头看向他:“你没赢,他不可能对你动心。”   延禹看着他,没有立刻答话,半晌才低声道:“我赢了。”   严潼捏着玉佩的手紧了紧。   延禹干脆躺回榻上,闭了闭眼继续道:“咱们且往后看吧,今天你的话,我就当没听到过。严潼,我等着你愿意跟我回去的那一天。”   严潼哼笑一声没有说话。   季珩再出现,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这三天,严潼体内的妖力越来越不受控制,如果他只是普通的妖,那他大可以强行阻断和尤灵的这种联系。   但他的灵魂早在娘胎里就被尤灵所炼禁术所诅咒,何况他身体里还有一半的血脉是魔。   想要切断这种联系,只有两种可能:尤灵死或者他死。   但目前这两种可能,严潼都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忍受锥心噬骨的煎熬,一次又一次被体内妖力撕碎五脏六腑。   好在延禹废话虽多,但每次都会助他调息,这为严潼减少了不少痛苦。   感觉到有人打开了结界,延禹就从后门离开了,严潼坐在书案旁,看季珩一步步向他走来。   不知是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苦让他有些神志不清了,季珩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觉得短短三天,季珩竟然比他这个饱受妖力摧残的还要憔悴。   他有些迷糊地看着季珩,勉强提起一个笑容:“师尊,你来了……”   “严潼……”不知为何,季珩的声音有些沙哑,严潼想听清楚些,可季珩又不说话了。   “师尊想好怎么处置我了?”严潼慢慢起身走到季珩跟前。   也许是觉得季珩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不再那么提心吊胆。   也许是因为已经表明心意没什么好顾忌,严潼此时心里竟生出一种“他知道我的心意,却还愿意见我”的莫名欣喜。   尽管季珩什么都没说,严潼也觉得。   至少现在,季珩不会把他只单纯的当做一个小弟子。   也是在这一个瞬间,严潼才猛然发现,他比季珩都高了半个头了。   三年前他刚来青穹顶的时候,才到季珩耳朵那儿,可是三年过去,他已经比季珩高出半个头了。   季珩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如果不是情境实在不合适,严潼真的很想抱一抱这个人。   季珩看着他,半晌才一字一句道:“废去灵脉,逐出师门。回你来的地方去,青穹顶,再无严潼。”   每一个字都懂,但却突然听不懂这句话了。   不等他反应,季珩已经将一道法印打入他的心肺之中。   废去灵脉……   逐出师门……   严潼一时间已经感觉不到五脏六腑的撕扯,脑子里只嗡嗡回响着这一句话。剧痛之间,他只是喃喃说了一句:“你要我回哪里去?师尊……我还有哪里可去?”   季珩一顿,没再看他,又添了一道法印。   严潼的嘴角流出血来,但他还是直直地看着季珩,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季珩,我只是,喜欢你啊……”   “住手!”严潼无知无觉地看着季珩,季珩的法印却被突然打断。   一双手从后面扶住了严潼踉跄的身体,厉声道:“仙尊,纵使他罪无可恕,青穹顶也没有私自处刑的例子。无论如何,您也要先将此事回禀掌门,让他来处置才合适吧?”   严潼看了一眼扶住自己的人,是延禹。   季珩被突然打断也向后踉跄了两步,看向延禹,片刻冷硬道:“延禹,此事与你无关,给我出去!”   延禹把严潼扶回书案后坐着才看向季珩,挑眉笑道:“怎么与我无关?仙尊要杀的,可是我的心上人啊……”   一瞬间,季珩脸上血色尽褪:“我只是废去他的灵脉,不是要杀……”   “废去灵脉就是毁了他,修炼之人没有灵脉,和凡人有什么区别?你这样做难道不是等于杀了他?”   “我……”季珩握紧了拳,指节泛白。   “出去。”严潼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推了延禹一把,延禹被推的后退了几步:“没听见师尊说的什么吗?此事与你无关。”   延禹站定后看向严潼,怒道:“严潼,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贱呢?!他是要杀你你知不知道?师尊?他要把你逐出师门啊你聋了吗?”   “不用你管,出去。”严潼看着额头,一字一句道。   延禹被他气的牙疼,又怕离开后季珩真废了严潼,站在原地进也不是吧,退也不是。   三人正在僵持之际,外面突然想起一阵吵嚷之声,片刻一个道童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季珩看着那道童皱了眉:“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道童甚至没有行礼就一咕噜着急道:“仙尊,无契长老带着其他几位长老闯到了无闻殿门口,说您……您……”   “我什么?!”季珩居然难得的有些烦躁。   那道童看了一眼屋内三人,低下头一鼓作气道:“说您匿藏妖物!”   严潼心里咯噔一声。   无契是怎么知道的?   严潼下意识看向延禹,延禹被他的眼神气歪了鼻子,低声喝道:“我这三天都和你待在一起!哪有时间通风报信?!”   严潼:“……”   季珩闻言愣了愣,瞥了眼严潼。   严潼垂眸片刻看向延禹:“出去拖住他们。”   延禹怔了片刻,皱眉道:“我拖不了太久。”随后又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走到严潼跟前,伸出手:“拿着它,我可以带你走。”   严潼看了眼那令牌,先前对延禹身份的疑虑此刻都没了,他看向延禹,淡淡道:“太子?”   延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严潼垂首笑笑:“那就麻烦太子殿下先帮我挡一挡外面那群人,等我解决了这件事,就如你所愿。”但始终没有接下令牌。   延禹愣了愣,死死盯着严潼,沉声道:“当真?”   严潼仍旧笑着没答话。   延禹看着他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寝殿里只剩下了季珩、严潼二人。   “你答应了他什么?”季珩突然淡淡道。   严潼看向他:“师尊不认得那块令牌?太子妃令……当然是做他的太子妃了。”   季珩看着他,眼中情绪难辨:“严潼,你是个男人,怎么可能做太子妃?”   “有何不可?还是说……师尊介意?”   “我……”季珩眼中躲闪了一下,一闪而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一刹的迷茫。   严潼却看见了,心中一颤,向季珩走近一步,看着季珩的眼睛,缓缓道:“师尊在意的是什么?我是个男人?还是我要做别人的太子妃?”   季珩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你到底……”严潼还待说什么,季珩忽然看向严潼身后,厉声道:“小心!”   严潼还不待转身,季珩就已经把他推到了一边,亮出了凛霜,他看向严潼身后之人,皱眉道:“无契,我无闻殿什么时候是可以随便闯入的地方了?”   来人正是无契长老。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昨天你们都被延禹感动了?那今天岂不是都要翻墙头了?啊不许不许,站稳cp啊,严潼要搞事了,甜头很快就来了~   还有,严潼是攻啊啊啊啊!   注意力别被延禹拉走太多,注意师尊的反应啊喂!   爱你们! 第57章   “好你个衡君,藏匿妖物,如今瞒无可瞒居然还护着这妖孽!你安的什么心?!”无契也亮出了利剑,招招都是朝着严潼来的。   开始季珩还没有下狠手,只是不让无契伤到严潼。   但无契下手却招招致命,季珩只守不攻的招式很快就顶不住。   无契趁机提剑从季珩侧面擦过,直指严潼咽喉。   严潼避无可避。   但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季珩不知什么身后冲了过来,替严潼挡了这一剑。   季珩转身抱住他的那一刻,严潼觉得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季珩身上的墨靑袍子很快被血染透,严潼慌忙抱住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季珩,小心翼翼道:“师尊?”   一刹那,天地失色,严潼眼里只剩下季珩苍白的脸和满身的红。   他趴在严潼肩膀上,不知是不是太疼导致的意识不清,迷迷糊糊道:“别跟他走。下山去,离开西岭,做个凡人……”   严潼一震,抱住他无力的身体,跪在地上,掰过他的脸,红着眼眶道:“再说一遍……季珩,再说一遍,你不要我跟谁走?”   那一剑直直刺进心脏,季珩的呼吸已经很弱,不知有没有听到严潼的话,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严潼的脸。   严潼抱紧他,抓住他的手:“为什么要我下山?你不是要毁我灵脉,要杀我吗?”   季珩什么都没得及说,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室寂静,严潼抱着季珩,就那么看着他,一动不动。   “演够了吗太子妃?耍我很好玩?”延禹斜倚在门边,阴沉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季珩的严潼。   “我没想过耍你,是你自己非要横插一脚。”严潼俯身把季珩抱起来,小心地放到榻上。   再看季珩身上,哪里还有什么血迹?   延禹冷笑一声慢慢向严潼走来:“好精彩的一出戏,可是你又能骗他多久?”   严潼看向他,低声道:“能骗多久,骗多久。”   延禹在他面前停下,猛地拿出袖中白扇指向严潼脖子,严潼垂眸,见扇尖有三根银针,延禹森冷道:“如果他没有替你挡下那一剑,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和你的师尊相拥浴血,化蝶双飞啊?”   严潼毫不躲避地看着他,淡淡道:“他会救我。”   “一刻钟以前他还要你的命,你凭什么那么肯定他会救你?”   “如果他真要杀我,根本不用毁我灵脉,大可一剑杀了我。只是我当时没想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哦?那你现在想通了?”延禹的毒针已经险险要划破严潼的皮肤。   严潼哼笑一声:“本来是想不通的,可不还有你吗?当时你质问季珩,毁了我的灵脉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延禹皱眉沉着脸,那样子似乎严潼有一句说的不和他的心意他就会立刻杀了他。   严潼眼中眼中柔和下来:“想通了,的确是有区别的。你让季珩回禀掌门,让掌门做定夺,可你想想,掌门作为一派之首能做什么决定?”   延禹握着扇柄的手收紧了一些。   严潼笑笑:“对,他只能诛杀。作为掌门,他不能徇私情,为了保住师尊名誉,保住青穹顶的名誉,他只能诛杀。”   “就算最终不是掌门亲自处罚,我也会落到主罚的无契手中。无契是什么人?他是青穹顶最想让我死的人。”   “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吗?恐怕,将我碎尸万段都解不了他心头之恨吧?”   “所以你想想,最好的结局是什么?   是废去我的灵脉,让我成为一介凡人。   修炼者不得伤害凡人。   这是千年来的规矩,就算是青穹顶的人也不能坏规矩。   所以我想试试,季珩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延禹看着他,冷笑一声,继而放声大笑起来,趁严潼不注意,毫不犹豫地将三根银针刺进了他的胸膛:“所以你就制造了这个幻境。慌慌张张闯进来的道童、门外的闹嚷声、突然杀进来要刺杀你的“无契”。你在逼季珩,你想知道如果你真的面临绝境季珩会不会救你。”   严潼垂首没有说话。   延禹止了笑声,向前一步,照着严潼的脸就是毫不留情的一拳。   严潼一个踉跄,撞到了身后的床榻上。   延禹狠狠抓住他的衣襟,阴沉地看着他:“你支开我然后设下结界,在季珩面前演了这么大一出戏,严潼,可以啊!”   严潼忍痛抬起头,弯了弯嘴角:“所以你输了,你看,他救了我。”   “等他明白这一切都是你的骗局,他一样会杀了你!”   严潼抹掉嘴角的血,缓缓道:“我说过,能骗多久骗多久。”   延禹气的眉峰都蹙成一团:“他救你,不代表他心里有你。”   “我知道。”严潼淡淡道:“所以我更需要这个骗局,我需要时间。”   延禹满含怒火地瞪了他片刻,狠狠甩开他,一字一句道:“严潼,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咱们的那个赌约,是我赢了?”   严潼看着他。   延禹冷笑:“你走后的一个月,在沁源庭修炼的时候,我吻了他,告诉他我喜欢他,你知道他当时怎么说的吗?他问我,喜欢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吗?”   严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朝着延禹的脸狠狠打了一拳,冷声道:“我警告过你,不准动他。”   延禹被这一拳打的偏了偏身子,回过头看着严潼,眼底冰冷:“你输了。严潼,季珩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他宁愿接受才出现在他身边的我,也不会对陪在他身边多年的你动心。   在季珩这里,你永远只能做一只摇头摆尾的傻狗。   我等着你们,刀剑相向的那一天。”   延禹说罢就转身扬长而去。   严潼在原地静立许久才慢慢走到榻边,注视着季珩的睡颜,低声缓缓道:“师尊,延禹错了。等你醒来,就会忘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你只会记得,我是你唯一的徒弟。   还有,你喜欢我。   师尊,我没有输,对不对?”   季珩一直不知道的是,从千面山回来以后,严潼的幻境修炼的越发炉火纯青,以前只能制造虚拟情境。   可是现在,已经能凭空创造情境。   甚至可以,改变记忆。   幻境的支撑是严潼,只要严潼的灵力供应不断,这个骗局就能一直保持下去。   季珩会以严潼给他的记忆一直活下去,一直在严潼的身边活下去。   当晚,严潼带着季珩下山了,雇了辆马车,一路西行。天色将明的时候,严潼找了家客栈,把仍未清醒的季珩抱了进去。   他承认自己卑鄙,承认自己是已经拿季珩没有办法,承认自己已经走火入魔。   但要他放下季珩。   他做不到。   季珩再次醒过来已经是晌午时分,严潼到镇上给两人添置了几件常服,又买了几样精细的点心才回去。   一进门就看见季珩坐了起来,背靠着床榻,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严潼关门弄出了些声响,季珩抬头看他,他就轻声笑了笑走过去,在他榻边坐下,温声道:“师尊,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季珩凝视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严潼就把东西放下,又把点心盒放到桌子上,笑道:“睡了一天一夜,要用些点心吗?是你喜欢的榛子酥。”   季珩看了看他,又看向那盒点心,喉头动了动,却还是没有下榻。   严潼轻轻皱眉:“怎么了?”   “我们要去哪里?”季珩忽然低了头,小声问道,看样子竟有些不安。   严潼走到他身边,不经意问道:“师尊,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下山吗?”   季珩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妖族血脉觉醒,不能让他人察觉,所以我们要离开青穹顶。”   严潼心中一震。   季珩记得?   幻境失效了?   他看向季珩,惶惶然道:“你都记得?”   季珩点了点头,看起来比严潼还失落,闷闷道:“你本不用被我牵累的。严潼,你真的要跟我一起走吗?”   严潼一懵,什么牵累?   季珩只是凝视着他,眼中哀伤有,痛苦有,还有一丝严潼理解不了的愧疚。   季珩的情况很反常,严潼的第一反应是幻境出了问题,便试探着问道:“怎么这么说?”   “你我只是师徒,他们容不下我,但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不用陪着我的。”季珩声音很低,带着浓烈的失落意味。   严潼算是听懂了他是什么意思,但仍然不敢相信,难道现在在季珩的记忆里,真正觉醒了妖族血脉的人……是他自己?   严潼顿了会儿,看着季珩:“你觉得自己是妖?”   季珩有些茫然地看他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他真的把觉醒了妖族血脉的人记成了自己。   这个消息让严潼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在他创造的幻境里,季珩不该有这样的记忆。正常的情况应该是,季珩根本不会记得严潼妖族血脉觉醒的事情,他的记忆会停留在新弟子试炼之前。   还有,季珩会记得,他和严潼是两情相悦的。   可是现在……   虽然这样也不会影响严潼原来的计划,但严潼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启动这样的幻境。   一旦开始,除非严潼灵力耗尽,否则无法终结。   严潼将手搭到季珩手背上,用灵力探查他体内的灵力运转情况。   结果……一切正常。   也就是说,季珩出了莫名多出了这么一段记忆,并没有受到其他损耗。   季珩看着严潼动作,茫然道:“你做什么?”   严潼抬头与他对视,哥哥为了让季珩躺的更舒服些,严潼便解下了他的玉冠,此刻墨发披落,眼中是半遮半掩的灰暗落寞,严潼蓦然觉得心跳有些快,后退了半寸道:“那你记得自己是什么妖吗?”   既然于季珩无损,严潼就放心了些。   如此,倒让严潼起了另一层心思。   季珩知道他的身份,是想废去他的灵脉,让他成为凡人保命。   那如果换成是季珩自己妖族血脉觉醒,他会怎么做呢?   他会希望自己如何待他?   季珩似乎还真的认真思索了片刻,望着严潼黯然道:“白熊精。”   严潼愣了刹那,噗嗤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爬墙头上的都给我回来了啊!下一章开始就会甜甜的了!!   话说你们最近是不是都在考试?   挺住啊兄弟们!祝你们考的都会,会的都考! 第58章   白熊精。   倒是和季珩十分贴合。   季珩确实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你走吧,不用被我连累。”   严潼自顾自笑了一会儿,这会儿看季珩一脸严肃的样子,倒真的挺像一只失落的白熊精,踩在四月的草地上。   怪惹人疼的。   他慢慢把身子往前倾了倾,直直望进季珩那双冷清凤目中,微微勾着嘴角,轻声道:“师尊,你喜欢我吗?”   以前不能说不敢说的话,如今就这么轻易的说了出来,严潼却没有多激动。   他知道现在的季珩会说出什么样的答案。   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拿来骗季珩,拿来骗自己的。   尽管如此,他也甘之如饴。   季珩怔怔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半晌,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严潼,死盯着墙不动了。   耳垂飞上了一层绯红。   严潼倒是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愣了愣,笑的眉眼弯弯,然后在季珩后脑勺轻轻吻了一下,温温柔柔道:“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季珩后背一僵,微微垂下了脑袋。   看起来是想把自己整个藏起来。   严潼也不催他,只是重新走到桌边,慢慢道:“师尊,榛子酥还是热的,要用一点吗?”   隔了片刻,季珩轻轻点了点头,慢慢转了回来。   严潼就把食盒拿过去放到榻边的小案上。   季珩却没有坐过来,此刻竟像一个天真稚子一样望着严潼,低声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严潼深深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季珩望着他,突然稍稍撑起身子,仰着头,够着严潼的下巴很快的挨了一下。   严潼:“……”   很美出息的,严潼感觉脑子有点迷糊,天旋地转的。   季珩看着他,慢慢道:“我也喜欢你,最喜欢你。”   严潼:“……”   这回连话也不会说了。   半晌,才愣愣地四处看了一片,最后又把视线落在那碟榛子酥上,茫然道:“师尊,吃榛子酥吗?”   季珩脸上也有些可疑的红,闻言迟钝地点点头。   严潼就坐下来,拈起一块榛子酥送到他嘴边。   季珩看着他递过来的手,脸上可疑的红更明显了,张开嘴的时候嘴唇都有些抖。   严潼还没缓过劲儿,,竟然也就就这这个姿势给季珩喂到了嘴里 。   季珩把榛子酥含过来,但榛子酥实在太细腻了,严潼刚放手还没含进来的那一半就要往下掉,季珩一惊,下意识地追上去。   结果一不小心咬住了严潼还没来得及退回去的手指。   严潼:“……”   季珩:“……”   严潼看着季珩,看起来受的惊吓比季珩还严重。   季珩赶紧松口,自己用手接住了掉下去的那半块:“对不……”   剩下的话全被严潼封进了□□间。   严潼托着他的后脑勺,把他压回榻上,与他分食一块榛子酥。   季珩有点喘不过气,推了推严潼的肩膀。   严潼又吻了一会儿才退出来,含着他的下唇吮了吮才放开。   季珩脸红成一片。   严潼看了他片刻,轻笑一声,又把头埋进季珩脖颈间,低低笑着,闷声道:“师尊,你真好。”   季珩愣愣道:“我不好。”   严潼抱着他,侧了侧头望着他的侧脸,声音里是散不开的笑意:“你很好。”   季珩又道:“不好。”   “很好。”   “不好。”   ……   季珩满脸的正经配上脸上与那表情明显不符的绯红,看上去倒真的像一只笨拙的白熊了。   想到这点,莫名其妙的,严潼又笑起来。   季珩茫然的看着他。   严潼干脆也在榻上躺下,侧躺在外侧,撑着半边身子看季珩,片刻慢慢道:“师尊,我们不回青穹顶了好不好?我们走吧,去哪里都好。师尊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就我们俩,天涯海角,都只有我们俩。”   季珩像是认真思索了片刻,继而有些颓丧道:“我不知道,我好像……没什么很想去的地方。”   他的情绪变化自然都在严潼眼中。   严潼忽然想起小时候的季珩,那个还是季家小公子的季珩。   季珩的母亲要他做季家的“媳妇”,就让小小的少年公子季珩来讨好他。   那时候的季珩很拘谨的和他走在一起。   他把厌恶的都写在脸上。   季珩也是这样有些失落颓丧的说:“我没有很浓烈的感情,也无法给人正确的感情回应。”   严潼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要是当初就把这个惹人疼的小公子留住就好了。   这么好的人,他当初怎么就会嫌弃人家呢?   “我们去北漠吧。听说那里有最烈的酒,有最快的骏马,还有成群的牛羊。   那里是和青穹顶完全不同的世界,没人认识我们。   我们可以在那里隐居,夏天在那里猎鹰逐鹿,冬天就骑马去到处游玩。   师尊,好吗?”严潼看着季珩,笑意几乎要从眼睛里漫出来。   季珩顿了刹那,弯了弯嘴角:“好 。”   严潼又高高兴兴地抱了他一会儿,才万分不舍地在他额头挨了一下:“师尊,你都睡一天一夜了,才吃了半块榛子酥,肯定饿了,我去叫小二送些饭菜上来。”   季珩可能是想起了另外半块榛子酥的下落。   耳垂上刚刚褪下去的绯红又重新染了上来,低低地“嗯”了一声。   严潼笑着走出房门,下楼去叫了饭菜,片刻后又回来,推开房门的刹那,两人视线相撞,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还是严潼先认了输,蹲在季珩榻边软乎乎地央求他:“师尊,你别总这样看着我啊,我……会受不了的……”   季珩虽然未涉情爱,但好歹也活了二十多年,顿时就明白了严潼的意思,一时不知是羞还是恼,懵懵地瞪着严潼不说话了。   严潼看他瞪大眼睛的样子,彻底认了输,低头小声喃喃:“这也太致命了……”   季珩瞪着他的头顶,眨了眨眼睛,突然道:“我去看看饭菜做好没。”   严潼抬头:“……?”   季珩已经起身向外走去。   “客官,您的饭菜……”小二一只手端着托盘,一只手正抬手要敲门,却和刚打开门的季珩碰了个正着:“来了。”   季珩:“……”   严潼闷笑出声,季珩转头瞪着他,严潼赶紧讨饶,又对小二道:“放桌上吧,多谢。”   “诶,好嘞。”季珩侧身把小二让进来,小二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就退了出去:“两位慢用,有什么事就吩咐小的,小的就在楼下。”   严潼点头应下,小二带上门。   季珩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过来。   严潼倒是第一次知道季珩还有这这么别扭的时候,心里像被羽毛挠着,痒痒的,压下满心欢喜,有些委屈道:“师尊,我也一天没吃饭了……”   果不其然,季珩闻言,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在桌边坐下,又看向严潼,生硬道:“吃饭。”   严潼绷着满眼的笑,坐下来跟季珩一起吃饭。   吃过饭严潼又凑上去腻了一会儿季珩,才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翌日,两人去镇上各自选了一匹马,向北方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爬墙回来的都站稳啊,瞧瞧咱们师尊,还是怪可爱的对不对哈哈哈哈 第59章   一月后,两人到达北漠,在一个边陲小镇上住下。   开始一切都很好,如严潼料想的一样,季珩很喜欢这里。   这是尘世的边缘,镇上的日子过的缓慢平静又悠长,以前严潼就觉得,季珩很适合这样的地方。   他身上有着平常人没有的沉静,也有着修炼者的□□。   江南太静,西岭太冷,都不适合季珩。   只有北漠历经千年的古朴沉寂、热烈奔放能恰到好处的包容季珩身上矛盾又融洽的□□和沉静。   可是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后,问题来了。   没钱了。   以前是季珩是青穹顶的仙尊,独拥一座无闻殿,受万人敬仰,自然不用为这样的事情操心。   甚至往前了说,在他还是季家小公子的时候,就受父母百般疼爱,从没吃过什么苦。又是书香世家的独子,从来只知修身养性不知柴米油盐。   可以说,他这个人对钱是没有任何概念的。   严潼比他好一点。   严家是商贾之家,严循一对严潼也是万分疼爱,等他稍大一些,就教他算账,跟他讲一些行商之道。   虽然他从小到大也没为钱发过愁,可好歹耳濡目染的学了一些。   严潼第一次为扁扁的钱袋子发愁,吃过晚饭就趴在床前的小案上苦思冥想赚钱的法子。   季珩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看严潼趴在案上半天没动,就走过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在想什么?”   严潼抬起头看着季珩,脸上竟露出一点少年人的稚气,苦兮兮道:“师尊,咱们好像得想办法赚点银子花了……”   季珩的反应完全在严潼的预料之内。   懵懵的,好像不是很能理解严潼在说什么。   严潼哭笑不得地转过身,揽过季珩,抱着他的腰,把头贴着他的肚子:“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担心。”   季珩没说话,也没有再问。   严潼就知道,完了,季珩把这事放心上了。   不担心才怪。   他不由得想起一句老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严潼想着,于他而言,有了前面的“贫贱夫妻”,那后面的“百事哀”也就带上了一丝不欲与人道的甜蜜。   甜是甜的。   愁也是甜的。   翌日,严潼醒来,习惯性地没睁眼就先揽了揽身边,结果只摸到一片冰凉。   虽然已经已经离开青穹顶三个月,他和季珩也过的和好,按理说严潼不用再这么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可他做不到。   日子越平静,他就越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得来的。   就越惶恐,越害怕。   怕季珩清醒之后会恨他,怕他们真如延禹所说的,刀剑相向。   再看外面的天色,天还刚亮,这么早季珩能去哪里?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患得患失,但他还是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弦绷紧了,立刻穿衣下榻,简单梳洗过后就出去寻季珩了。   先问过邻居,邻居是个胖大婶,说没见到。   见他慌慌张张的,就又说让他等等,他孙子每天都要赶早市去卖些果蔬,如果季珩出去的早,他应该见过。   严潼赶紧点头应下,胖婶赶紧去把孙子叫了出来。   那个半大的小子说见到了,一大早就见他像镇子西边去了。   严潼道了谢一路向西跑去。   连无人的小巷子都找了还是没见到季珩的影子。   天气渐渐热起来,严潼脑子有点发懵,耳边嗡鸣。   看着人渐渐多起来的集市,严潼有些受不住的靠着一堵墙蹲了下去。   季珩去哪里了?   “严潼?”   严潼猛地抬头,眼眶都红了一圈。   季珩就好好地站在他眼前,手里拿着个小盒子。   他猛然站起来,一把抱过季珩,这短暂的一个早上都快结成冰的心脏猛然灌进一股暖风,心跳的很快。   他抱的很紧,过路的人都不住向他们投来目光,季珩有些喘不过气,但没有推开他,轻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严潼抱着他闷声道:“我找不到你。”   季珩下意识地轻拍着他的背:“所以你就跑出来找我了?”   趴在他肩膀上的脑袋磕了磕。   季珩微怔,片刻道:“我们有传音术。”   所以你不用出来也可以找到我的。   严潼:“……”一着急连这个都忘了。   严潼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又落了下来,顿时觉得现在的自己就跟个没断奶的稚子一样,抱了一会儿就放开了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忘记了……”   看季珩手里拿着个盒子,就问道:“这是什么?师尊这么早出门就是来买它?”   季珩点了点头,看周围人越来越多,干脆捉起他的手腕往回走,边走边道:“先回家。”   严潼跟上,反客为主的握住季珩的手。   季珩愣了一下看着他。   严潼笑嘻嘻道:“走吧,师尊,咱们回家。”   季珩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不甚明显地弯了弯嘴角:“嗯。”   回到他们租住的房子,严潼在院子里拉住季珩:“师尊,现在可以说了吗?你手里拿的什么?”   季珩握着盒子的手紧了紧,垂着眼帘没说话,过了会儿才把盒子递给严潼,严潼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听季珩声如蚊呐道:“今日是你生辰,这是给你的礼物。”   盒子打开,一块精巧的白玉扇坠。   严潼看着盒子里小而精巧、光泽细润的扇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哪里有什么生辰?不过是当初季珩问起他随便编的一个日子罢了。   他到底是哪天生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当然,也不会有人告诉他。   不过随口胡诌的一句话,季珩却当了真。   严潼摩挲着扇坠,低声道:“谢谢师尊。”   季珩不好意思的笑笑没答话,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塞到严潼手里。   严潼一愣,打开了袋子。   一小袋碎银子。   严潼看向季珩,有些惊讶:“哪儿来的?”   “去买扇坠的时候,正遇到另一个来催他定做的扇子,但那家店画扇面和题字的书生恰好告了假,那人又没说会提前来取,老板一时之间也给他找不到人,客人有点凶,老板就很急。”   季珩带着点笑意道:“我小时候学过这些,就说可以帮忙试试。画好画,题好字之后客人很满意,老板就给了我这些银子,还问我要不要去他店里做事。”   严潼听季珩慢慢地说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季珩原本什么都不用愁的。   现在却因为他也要跟着操心这些凡尘琐事。   他有些愧疚:“师尊,辛苦你了。”   严潼最近都在为钱的事情发愁,季珩以为严潼看到这些银子会开心,却没想到是现在这样的情况,顿时有些慌乱,但又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僵硬地站着,慢慢道:“我不辛苦。”   严潼向他走了一步,离他近了些,低头贴住季珩的唇,与他交换一个绵长的吻,之后才轻声道:“师尊,我好想一辈子就这样跟你走下去……”   “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季珩声音里带着一点安慰和笑。   严潼却知道,不是的,这些都是他偷来的。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这才笑着拉季珩进屋,边走边道:“师尊不用担心钱的事情,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   两人进了屋,严潼带上门,先把扇坠小心地收起来,然后才走到窗前,从茶杯里倒出一滴水,又在那滴水上施了什么法术,那水滴就变成了一面水镜。   水镜里是刚刚两人在院子里的场景。   季珩走过来:“这是什么?”   严潼顿了顿:“幻境,可以留存住你想留存的某一段记忆。”   其实这是严潼昨晚想了很久之后才想到的一个赚钱法子。   他其实并不是很想弄这个。   谁也不会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眼前的一切是假的。   可除了这个法子,好像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季珩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伸手点了一下那水镜。水镜即刻就碎了,他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无措:“……怎么碎了?”   严潼从莫名的烦闷中回神,看着季珩的样子又轻笑起来:“只是普通的水而已,用手碰,当然会碎。”   “那……怎么办?”   严潼笑着,打开窗户,窗外的桃花树伸了一枝进来。   严潼伸手折下一朵,又用刚才的办法在上面施法。   接着,那朵花酒飘了起来,再次呈现出刚刚院子里的情景。   严潼这才看向季珩:“这样就可以一直存着了。花朵施了法术,不会枯萎。”   说着就把那朵花拿下来交到季珩手里,季珩握着那朵花,忽然道:“这朵可以送我吗?”   严潼微愣:“师尊想存着?”   季珩垂着眼皮点了点头。   严潼顿时心软的不行,捧着他的脸又亲了几下:“师尊,我真栽在你身上了。”   季珩耳朵红红的,嗔怒道:“胡闹。”   两人合计好,每日季珩去店里给人画扇面题字,严潼去卖花。   严潼这边生意竟出奇的好,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来买花的多是女子,老少都有。   他问了其中一个,那女子说自己快嫁人了,想把某些记忆存起来。   严潼怔了怔,低声道了谢。   女子微微一笑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进度是不是有点快emmm,突然就一起过日子了hhhh   【番外征集】   除了童童和师尊的番外,我打算开一对副cp的小故事,但定不下来些赤将x白离还是掌门x掌门家师尊,话说你们有比较感兴趣的一对吗?   赤将x白离设定是:桀骜难训纨绔剑灵x美貌病弱狐狸精(含失忆老梗)   掌门(元德)x前任掌门(名字定了吗?我忘了emmmm)设定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大雾)x操碎心的老父亲(大雾) 正文完结的时候我看评论决定写哪一对hhhh(全写是不可能全写的,毕竟下一本已经快在我肚子里憋死了哈哈哈) 第60章   如此半个月后,两人的小钱袋算是又充实了起来。   昨晚季珩说店里最近的订单比较多,今天就走的很早,要到店里赶工。   严潼忙完了自己这边,抬头望了眼阴沉沉的天。   看来快下雨了。   他记得季珩出门是没有带伞的,就拿着一把伞去季珩所说的店里接他。   这一去可不得已,严潼远远就看见店外面排着长长的队。   还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严潼眉头一跳。   难道季珩每天都被这些花蝴蝶围着?   那还得了!   他直接穿过长长的队伍走到店里,店里的伙计拦下他:“公子,定做扇子请排队。”   严潼看见季珩了。   他在里间的书案上挽着袖子画画题字,看起来很专注。   都没有注意到严潼过来了。   严潼瞥了眼那伙计,眼珠子一转,忽然提高声音道:“我是季珩公子的邻居,他家娘子在家快生产了,拜托我前来请他回去。   说他这回要是不回去,以后就不用去见她了。   这位小哥,人命关天呢,你真的不让我进去?”   那伙计一听他指名道姓的找人,又把事态说的这么严重,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   严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犹豫片刻,他狠狠一跺脚,放严潼进去了。   严潼进了里间,季珩是背对着他的,所以一直没发现他已经来了。   严潼干脆放轻脚步走过去,从后面看季珩画画。   季珩正在画一幅兰花,简单几笔勾勒,并不复杂,胜在神韵,题的是“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松兰相因依,萧艾徒丰茸”几句。   严潼听季珩给他讲过这首诗,不过他性子略急躁,最是不耐烦听这些文辞雅句,只觉得拗口得很。   但大体意思他还是记得的,大概是歌颂松兰君子之风一类的。   “师尊,你的字画真好看。”严潼靠季珩近了些,轻声道。   季珩惊讶地抬起头,正巧撞进严潼的眼睛里:“严潼?你怎么来了?”   严潼笑笑,小声道:“接相公回家。”   季珩耳垂飞红:“可是还有几把扇子要做……”   “哎哟季公子啊,你家娘子都要生产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闲聊?赶紧回去吧,这天儿看着也快下雨了,再慢些,路上可就不好走了!”两人正贴着耳朵小声说话,刚刚放严潼进来的伙计就突然冲了进来,着急道。   看着季珩的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你这个负心汉”六个大字。   季珩被瞪的莫名其妙,懵懵地看向严潼:“娘子?生产?”   严潼虚咳一声,别开视线:“是啊,快走吧季公子,你再慢一步,可就要一尸两命啦。”   季珩:“……”   季珩一脸迷茫,就被严潼硬拉着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两人走到半路就下雨了,严潼撑开伞给两人挡雨。   季珩当然还没忘记店里那茬,侧着脸问严潼:“你跟伙计说了什么?”   严潼一看季珩这要算账的架势立刻怂道:“师尊,我错了,我诓他的。”   季珩半眯着凤眼看他:“为什么要那么说?”   严潼摸摸鼻子,嘀咕道:“那店外面围着的全是女孩子,你是没看到,他们哪里是来买扇子的?一个个的眼睛全盯着师尊呢!   师尊这么好看,画也画的好,字也漂亮,谁知道她们怀着什么心思?我要不那么说,光她们的眼神,就能吃了你。”   严潼光顾着吃飞醋,却完全忽略了自己每天出门也是被一群女孩子包围着的事实。   吃醋吃的也是非常义正言辞了。   季珩哭笑不得:“我只负责画画题字,难不成还能挑客人?”   严潼继续碎碎念:“师尊每天被那群如狼似虎的女孩子盯着,我一个男人又不能跟她们抢,那我怎么办嘛?”   季珩:“……”   季珩忽然停住,轻声道:“严潼。”   严潼赶紧站住把伞往季珩那边倾了倾:“怎么了?”   季珩向前跨了半步,飞快在他嘴角落下了一个吻:“你不用想这么多,我只有你。”   严潼愣愣的,半天没有回神,低低的“哦”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转过身撑着伞继续跟着季珩继续往回走。   雨幕里,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变的模糊。   伞面是红色的,看起来像一朵雨中的蘑菇。   很暖。   打开院子门,季珩先进去,严潼后一步。   严潼撑着伞,季珩想他不方便关门,就又转过身帮他关门。   严潼却突然丢开雨伞,一把揽过季珩,将他抄膝横抱起来,飞快地向屋里冲去。   季珩一愣,赶紧搂住他的脖子以免掉下去:“严潼?你干什么?”   严潼笑出声来,点点雨滴落在他脸上,又融在他的笑里:“师尊,你在外面亲我啦!”   季珩:“……”   以前亲他一下要腻歪个半天,难怪刚才在外面亲他他没反应,原来劲儿都攒到这里了。   严潼抱着季珩冲到里屋,把人压到榻上亲了个回本才放过他。   但今天季珩却有点怪。   以前都是严潼缠着他,怎么扯都扯不开。   今天严潼有心放过他,他却突然勾住了严潼的脖子,再次主动吻了上去。   严潼微怔,又揽着他吻到一处。   季珩不太对劲。   是真的不太对劲,严潼抱着他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他身子的细微颤抖。   他在紧张吗?   严潼有些出神。   但今天季珩太主动了,他根本招架不住,很快就被吻的情/动。   不行,不能再继续了。   严潼狠了很心,推了季珩一把,直起身子,嗓音有些沙哑:“师尊,我去做饭,你换身衣裳吧,刚刚淋了些雨。”说罢就想往外走。   “严潼。”季珩却在身后叫住了他,声音和以往都不同。   眼里分明还带着雾蒙蒙的水汽,分明也是情/动不已的样子,声音确实冷清的。   严潼顿住脚步,对季珩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似有所感。   他们离开青穹顶三个月,每天都待在一起,亲昵之事做了无数。   但严潼从来不做到最后。   摸摸小腰,挨一挨,蹭一蹭已经是极限。   多余的,哪怕再情动,也不会再进一步。   季珩本来就温吞迟钝,原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时间长了,总会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严潼常常说喜欢他,说他很好,却一次都不肯要他。   他有些黯然地看着严潼的背影,低声道:“为什么?”   严潼僵直地站着,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季珩看了他片刻,声音越来越低:“你每天都说喜欢我,我很高兴,也能感觉得到。但是现在我不太肯定了,严潼,为什么不可以?   你是不是……嫌弃我的血脉?”   严潼心头一跳,万万没想到季珩会想到这方面去,但又不能多说,只能生硬道:“没有,师尊,你不嫌弃我我已经很感恩戴德了,怎么会嫌弃你。   你是我唯一的,最好的师尊啊。”   “那是为什么?”季珩继续道。   严潼又不说话了,就那么僵硬地站着,时间每过一刻,两人的心就多受一刻煎熬。   半晌,严潼才低声道:“师尊,你别多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师尊能心甘情愿跟我做那些亲密无间的事情。”   而不是受幻境的影响,不是我强加于你的“你喜欢我”。   “我愿意的……”季珩的声音已经低的不能再低。   严潼沉默良久才艰涩道:“师尊,我不想你以后后悔……”   季珩不再说话。   严潼转过身,坐回榻上,把他揽进怀里。   季珩的身子僵硬了刹那。   严潼心疼的要死。   他都做了什么啊?他让他最爱的人这样怀疑自己,他让他捧在心头的人这样难过。   严潼提起一个笑容,轻声对季珩道:“师尊,咱们好好攒钱好不好,等咱们有足够的银子了,就成亲。”   季珩惊讶地抬头看他。   严潼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继续笑着道:“虽然不能名正言顺,但我也想正式一点,也想让月老做个见证,想长长久久的和师尊在一起。”   季珩脸上的苍白渐渐褪去,飞上了一层薄红。   原来严潼是这样想的吗?   顿了顿,季珩轻轻点了点头:“好。”   严潼笑了笑,在季珩背上上下抚了两把,又重新起身:“我去做饭,师尊快换身衣服吧。”   季珩点点头,耳垂还是红的。   走出房门,严潼脸上的笑才渐渐褪去。   他不敢的。   他怕季珩恨他,怕季珩知道这一切后他们之间连最后的余地都没有了。   严潼靠着房门苦涩的笑了笑。   幸好季珩相信了他的说辞。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圆这个天大的谎了。   严潼的这套说辞,暂且让季珩相信了他,日子得以平静的过下去。   只是,每次亲吻,情动时两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放开对方。   不咸不淡,不过分疏离也说不上热情。   直到又半个月后,他们这个温馨的小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延禹。   季珩并不知情,延禹似乎早就打听到了两人的踪迹,直接趁白天两人分开时去找了严潼。   彼时严潼正在卖他的“花”。   余光瞥见眼前站的是个男人,惊讶的抬头。   两人视线相对,延禹笑了一下:“师兄,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从师尊的角度来看,严潼就是个大猪蹄子哈哈哈哈   ATM又上线了……请趴稳你的墙头,别再翻墙了~ 第61章   看清眼前人的时候,严潼的第一反应是,青穹顶的人找到他们的踪迹了?   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延禹是当初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情始末的人,当时他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那现在也没有理由说出去。   严潼看着他,声音有点冷:“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延禹挑挑眉,意有所指的看看四周:“你确定要在这里说话?”   周围全是买花的女孩,严潼想了想,将剩下的几朵花揽入袖中,对那些来买花的客人笑了笑道了个歉:“故友相访,今天就到这里了,各位,抱歉。”   也亏得他一副好相貌,要不那些女孩都排了最少小半个时辰,他说不做生意就不做生意了,还不得掀了他的摊子。   姑娘们愣了会儿,勉强笑笑,确认他第二天还会过来才纷纷散去。   严潼这才把延禹带去了附近的一个茶楼,两人在二楼靠窗的一个位置落座,严潼开门见山,语气不善:“不远万里找到这里,太子到底为了何事?”   延禹往后一靠,摇着他那把“难得有情郎”的扇子,一副受伤颇深的表情:“以前师兄好歹还是叫我一声名字的,这才跟衡君仙尊过了几个月浪迹天涯的日子,就与我生疏到以太子相称了?”   严潼完全不搭理他,直言道:“如果没什么正经事,我要去接师尊回家了,恕不奉陪。”   延禹眼中微闪,慢慢收起了他那把骚气至极的扇子,幽幽道:“师兄,季珩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严潼提着嘴角,久久地看着延禹,一字一句道:“此乃家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延禹脸上僵了一刹那,眸中黯淡了几分,半晌才轻声道:“严潼,你喜欢他,所以你护着他。可是我延禹呢,我的真心,就这么轻贱吗?   你利用我试探季珩,利用我做掩饰把季珩从青穹顶带走。   却让我泥足深陷。严潼,你不能这么对我。”   严潼脸上不太好看,对于这点,他对延禹还是心存愧疚,可是愧疚不是感情,他没办法给延禹回应。   “延禹,之前的事,对不起。”严潼微皱着眉,垂着眼眸:“但是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别在我这里耗了。你是储君,还会是以后的帝王,江山美人,哪样是你求不得的?   我严潼孑然一身,还是个半妖半魔的怪物,实在无意空耗你大好年华,回去吧,别再来这里。”   “如果我非要强求呢?”延禹半垂了眼皮,淡淡道。   严潼叹了口气,实在拿他没办法,作势起身:“师尊还在等我,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青穹顶的人知道你们的行踪了,最多一个月,他们就会找到你们。”延禹放下扇子,垂着眼皮喝了口茶,慢慢道。   严潼脚步顿住,回头看着延禹,声音里结着冰碴:“你透露了我们的行踪?”   延禹愣了一下,有些苦涩的笑笑:“就因为不喜欢,所以揣度猜疑都是没关系的吗?严潼,我好歹叫你一声师兄呢。”   严潼眼中黯了黯,重新坐下来:“我并非有意,但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延禹看着严潼,脸色不太好,半晌,忽然以手扶额,撑在桌上低头闷声笑了起来,可那样子,看着实在不是开心,倒像是在哭。   严潼怔了怔,皱着眉头没有出声。   延禹就这么笑了一会儿才重新抬头,严潼看他眼圈有点红,但脸上却没有泪痕,所以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哭过。   延禹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展开了他那“难得有情郎”的扇子,极为风骚的摇了起来。   这会儿说起话来,又成了严潼初见道他时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还记得道礼吗?”   严潼想了想,他确实都快忘了这么个人:“无契座下二弟子?”   延禹点点头,笑的风流不羁:“是,你走以后,有人在后山找到了当初无故失踪的道礼小弟子的尸骨。此事被元德长老知道了,依照门规,将道礼废除灵根,逐出青穹顶了。”   他的身份被季珩发现之前,还曾经想过这件事。   无契门下弟子,个个狠毒非常,那个小弟子,着实死的无辜。   “但是这件事跟青穹顶找到我们的行踪有什么关系?”   延禹继续摇着扇子,挑眉道:“有什么关系?严潼,你怎么这么天真,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无契已经恨你入骨了吗?”   严潼懵道:“什么?”   延禹看他的样子不似作伪,,稍微皱了眉:“衡君仙尊是他从临州带回去的,原本是想培养一个不错的徒弟,来压压现任掌门曾经的掌门座下首席大弟子的威风,可没想到掌门人直接收了衡君仙尊做徒弟。   那以后,青穹顶压他一头的人从掌门大弟子一个变成了元德仙尊和衡君仙尊两个。   你想想看,他会不会记恨季珩?   而之后,你来了青穹顶,先是在道箴殿中修炼,可是没多久新弟子比试你就被衡君仙尊公然抢去。   无契颜面扫地,季珩早就是他眼中钉。   再后来,千面山历练,静女湖除妖,你处处压庭芳殿一头。   无契从来争强好胜,他心里能舒坦?   更别说现在还因为你折损了一名弟子。”   “道礼被废,与我何干?”严潼眉头紧蹙。   延禹闷声笑着,仿佛严潼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当然与你有关,要不是你和衡君仙尊突然失踪,青穹顶就不会翻破了地皮也要找到你们,自然也就不会发现那个小弟子的尸体。   道礼虽不济,好歹是无契养了多年的一条狗,他能不把这笔账算在你身上?”   严潼闻言沉默着,眉头深锁,片刻才道:“所以是无契将我们的行踪告知掌门的?可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掌门人没有理由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延禹看着他,幽幽道:“谁说他不知道的,他不仅知道,还明目张胆的来问过我是否知道你们的踪迹。”   严潼看着他,微眯着一双狐狸眼。   “别这么看着我。”延禹笑了下:“他要来杀你,你可是我的心上人呐,我怎么可能告诉他。”   严潼依旧半信半疑。对于延禹,他始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之间,什么都算不上。   朋友、敌人都不是。   所以他不能确定延禹接下来到底想干什么。   延禹无奈的继续说了下去:“无契怎么知道你身份的我无从得知,但他确实是知道,而且知道的很详细,妖帝、魔尊,关于你身份的一切事情他都知道。”   严潼微微瞪大了眼睛,等着延禹继续说下去。   他想到了一个人:灼蛊。   知道所有事情的人,只有灼蛊。   难道是灼蛊背叛了他?   只是想想严潼也觉得不可能,灼蛊一心想让他夺取妖帝之位,怎么可能揭穿他的身份?   延禹也顺他的意:“他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掌门,掌门自然是不信,但他言之凿凿,又以长老身份做担保。   你和衡君仙尊失踪,青穹顶上下本来就议论纷纷,掌门人为堵悠悠众口,只能答应他一起来寻你们。   并告诉青穹顶众人,若他所言是真,一定严惩于你,给青穹顶一个交代。”   严潼沉默片刻,沉声道:“我会带师尊离开的。”   延禹闻言嗤笑一声:“带他离开?你们能逃到哪里去?青穹顶几千弟子,你们逃到哪儿他们找不到?”   严潼看向延禹:“天下之大,总有我师徒容身之地。”   延禹大笑起来,眼角都噙了泪,随后才微微沉了眉目,直直盯着严潼:“为什么要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呢?你的修为已经轻而易举的困住了衡君仙尊,那青穹顶的小喽啰,对你还有什么威胁?   逃什么?杀了他们,不是更方便些吗?”   严潼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有些阴沉的看着延禹。   “还是说,你担心无法善后?”延禹毫无察觉的继续说着,眉目间隐见阴狠之色:“这个你不用担心,就算你灭了整个青穹顶,我也有办法替你遮掩过去。”   “我不会残害同门。”严潼忽然沉声道。   延禹抬头惊讶的看着他,片刻有些狐疑道:“严潼,你可不像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严潼不置可否的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延禹也沉默下来,摇着他那柄扇子敛眉沉思,半晌才紧皱着眉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严潼:“你不会是顾虑到衡君仙尊才不跟青穹顶众人短兵相接的吧?你怕他清醒以后怪罪于你?”   严潼垂眸不语。   延禹只当他是默认,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够可以的啊,为换红颜一笑,连命都不惜搭进去。   严潼起身:“无论如何,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但是以后,还是别再见了,严潼的生死……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严潼转身走下茶楼,延禹顿了片刻跟了上去,在路上拉住了他:“我说了,不管你逃到哪里,他们都会找到你的。”   严潼皱眉看着他,延禹接着沉声道:“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那里绝对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1、纠错:延禹扇子上写得是“难得有情郎”,取自鱼玄机的诗《赠邻女·寄李亿员外》,前面有些地方好像混成了“难得有心郎”emmm,不好意思,打手打手。   2、关于师尊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童童:   因为师尊这个人迟钝木讷,所以他的感情表达也是比较迷的。且他还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喜欢而不自知。   因为他这个特点,所以关于他的感情,我写的可能过于隐晦导致你们都没发现……哈哈哈我的锅我的锅~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严潼的,这个不太好具体下定论,但目前表现明显的有三个点:   一、严潼第一次使用幻境时师尊做的梦,在那个梦里他就已经隐约意识到“严府大小姐”可能就是自己的小弟子,具体描写为“那张一半像当年的严府大小姐,一半像自己小弟子的脸,让他隐约觉得在青穹顶的几年就只是一场梦。”(大概是这么写的,具体句子不记得了,但意思是这个emmm),他意识到了这点,但还是跟严潼成亲了。   二、延禹时皇家送过来的人,而且他们早有口头约定,等延禹大些来青穹顶时,季珩要收他做徒弟,可就因为严潼在拜师大会上出了事,季珩就违背了当年的信约,错过了拜师大会,没有收下延禹这个弟子。也就是说,他为了严潼,变相的得罪了朝廷。   三、他知道严潼的身份,还知道严潼对自己怀有不轨之心,但想的是私自处刑,让他去做个凡人,留他一条生路,而不是交由门派和无契处置。且他当时说了不想让严潼跟延禹走,其实这就是很明显的吃醋啦emmm   这是三点比较明显的,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我就不罗列啦~   唉我怀疑你们被延禹这个大猪蹄子分散了注意力,啊啊啊啊你们这群大猪蹄子!   后期说开就不会这么隐晦了哈哈哈   今日ps:不准翻墙(乖孩子不仅有糖吃,说不定还有肉吃) 第62章   严潼犹豫了,他知道延禹说的是事实。   不管他走到哪里,青穹顶的人都会找到他。但是延禹不一样,他是当今太子,朝廷的事,多的是青穹顶不能伸手的地方。   要留住季珩,还不能与青穹顶正面冲突,就只能跟延禹走。   严潼回到他和季珩的居所时,季珩已经回来好一阵了。严潼进了屋,看在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季珩正坐在窗前看书,看他进来,微微笑了笑:“你回来了?”   严潼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季珩,而后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师尊,我好想你。”   季珩弯了弯嘴角,耳垂上染了一层薄红,放下书轻声道:“才一天不见而已。”   严潼却没理他,俯低了身子,贴在季珩耳边说了句什么。   季珩立刻脖子都红透了,说话难得有些支支吾吾的:“……晚饭……都还没吃呢……”   严潼闷声笑了笑,将季珩横抱起来往里屋走。   不知道是谁先吻的谁,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抱着滚到床上去了。   以往严潼是十分克制,他心里有太多顾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可今天他明明已经动情,季珩也早已双目盈春,他却没有放开季珩,而是慢慢地解开了季珩的衣襟。   季珩明显是惊喜的,他浑身都在细颤,配合着严潼的动作褪下/身上的所有衣物。   严潼望进他的眼眸,轻轻笑了一下,一边没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边贴过去吻他。   扒完了季珩的,严潼才三两下脱下自己身上的,他和季珩的呼吸都很急促,灼/热的气息洒在彼此赤/裸的身体上。   严潼边吻他边顺势把他压倒在榻上,从下巴一路吻下来,等季珩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的时候,严潼已经将他慢慢地含了进去。   季珩一惊,顿时清醒了一半,伸手就要拉严潼起来:“不要……脏的……”   严潼空出手捉住他乱动的两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季珩哪里受过这样的刺激,很快就话都说不出来了,紧紧握着严潼的手,躺回去咬着下嘴唇细细碎碎的呜咽。   严潼没做过这样的事,全靠着胸腔里滚烫热烈的爱慕疼惜小心伺候着,竟也没磕到季珩。   季珩紧握着严潼的手忽然用力,严潼嘴角半弯着,含着满/口/白/浊又来吻季珩:“不脏,是甜的。”   季珩整个人都是云里雾里的,被严潼引导着与他接吻,严潼口中的东西在两人口齿间流转,不知道谁吞下去的更多一些。   等季珩慢慢从余韵里回神,严潼正在帮他一件件穿衣服。   严潼没穿里衣,直接把外衫套在了身上,季珩有些发愣的看着他,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滑,随后一张脸又红起来,阻止了严潼给他穿衣的动作,嗫嚅道:“你,你还没……”   严潼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还是把衣服一件件给他穿了回去,之后才趴在他肩窝里哑着嗓子低声问:“师尊,帮帮我好不好?”   季珩整个人像是被蒸熟了,从脖子到脸都是红的,甚至比刚才严潼伺候他更甚。   他极轻地点了点头。   严潼闷声笑了笑,又一把揽过季珩,边与他接吻边拉过他的手,向自己身下引去。   ……   ……   季珩出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低着头不敢看严潼。   严潼索性揽着他的腰和他一起出来,重新热过晚饭,两人坐在一处吃。   季珩有点心不在焉的,筷子上沾了一粒米饭,他又是低着头,就蹭到了鼻尖上。他的一举一动自然都在严潼的余光里。   严潼微微侧首看他,发现季珩耳垂都还是红的。   他努力压着不断上扬的嘴角,悄悄贴过去,然后迅速伸出舌头卷去了季珩鼻尖上的那粒饭。   季珩:……   季珩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耳垂上没褪下去的薄红又蔓延到整个脖子。   他低声训斥严潼:“别闹,好好吃饭。”但听起来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   严潼乖乖点头,憋着笑闷声“嗯”了一声。   季珩假装听不出严潼声音里的喜悦甜蜜,低头眼观鼻鼻观心的扒饭。   吃过晚饭,严潼收拾了碗筷,两个人就坐在院子里坐着闲聊。   北漠边陲小镇的夜晚还是比较冷的,严潼给两人各拿了一件大氅出来,先走到季珩身后给他披上,然后才回到自己位置把自己那件披上。   一抬头却发现季珩一直在看他,一双凤眼凉凉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严潼愣怔了半刻。   他恍惚间想起,以前的季珩不是这个样子的。   季小公子是面无表情的,看起来有点呆。   衡君仙尊是凤眸上挑,冷清孤傲的,总让人觉得不太好接近。   可现在的季珩,却是灵动的。会笑,会质问,会脸红害羞,也会把自己的不开心表现出来。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严潼垂眸想找到一点儿蛛丝马迹,可惜一无所获。   他一直都是看着这个人的。   从少不更事到松柏初成,以后,还会更久。   在他眼里,季珩一直在变,却也一直没变。   “童童,今夜的月色真好……”季珩望着严潼,忽然轻声道。   严潼眨眨眼,望了望天,一轮上弦月,清辉漫洒,是挺好看的。   他应道:“嗯,很美。”   “还记得以前你给我捉的‘一袋子月光’吗?”季珩望着天,轻轻笑着:“你一直说喜欢我,其实,你那晚送给我的月光,才是我见过最美的。”   那时月是最美的月,而你是我最好的少年。   严潼愣愣的,微微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怀疑季珩其实根本没受他的幻境的影响。   真的怀疑其实季珩什么都知道。   甚至怀疑,他们真的在过去的日子里两厢厮守过。   但终究,严潼只是紧了紧握着的手,垂眸低声道:“师尊,外面冷,咱们回屋吧。”   季珩诧异的看他一眼,但没说什么,起身跟严潼一起回屋。   进了屋子,严潼给季珩倒了一杯热茶,让他先暖暖身子。   季珩接过,严潼看见他的手指节冻的有点红,不禁有点心疼,等他放下茶杯,就带他进了里屋。   两个人坐到榻上,严潼把季珩的手揣到怀里。   季珩看他的动作,说他傻里傻气的。   他笑了笑没反驳。   季珩突然凑过来在他眉头落下一个轻吻,望进他的眼睛,轻声道:“童童,我想给你画幅画,可以吗?”   严潼有点惊讶:“现在吗?”   季珩点点头。   严潼不禁觉得奇怪,作画不是白天更好吗?为什么要晚上画?“可是已经很晚了。”   季珩不说话,看起来有点失落。   严潼:“……好好好,现在画就就现在画,师尊说了算。”   季珩低着头,猛地抬起,眼眸亮亮的:“你就坐在这里别动,我去拿笔墨。”   严潼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季珩很快拿了笔墨纸砚进来,铺在桌子上坐准备,严潼问他自己需要做什么。   “怎样都可以。”季珩笑了笑道。   严潼看着季珩执笔研磨,眼珠子一转,挑了挑嘴角,跟季珩确认道 :“真的怎样都可以吗?”   季珩点点头。   严潼挑挑眉,在季珩的注视下慢慢解开了衣衫,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他侧坐在榻上,曲起一条腿,以手支颐,就那样笑着望着季珩:“师尊,这样行吗?”   季珩:“……”   季珩快速低了头:“可以。”   然后就开始在纸上挥洒笔墨。   严潼还不肯放过季珩,撑着下巴问:“师尊,你都不看我,怎么画啊?”   季珩低着头:“……刚刚看了。”   严潼嘴角都压不住了:“真的看清楚了吗?师尊,要不再多看两眼?”   季珩:“……看清楚了。”   季珩脖子根到整张脸都微微泛着粉,严潼终于不再逗他,就那样静静的坐着看季珩。   季珩偶尔会抬头看他一眼,但很快又低下头去。   但他每次抬头,严潼都会冲着他咧嘴笑。   不自觉的,季珩也弯了嘴角。   严潼看着季珩,只觉得现在这样真是太好了。   所爱在身侧,所求已得到,一切都美满,一切都温柔。   可看着看着,他就又走了神。   想起季珩在新弟子比试时,当着众人的面,将他从道箴手下“抢”回无闻殿。   严潼也常常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非这个人不可的,但往往都找不到答案。   或许是初见,就喜欢上那个呆愣愣的少年了。   也或许是拜师大会上,清冷绝尘漠然的看着座下的弟子,面对他的提问,冷冷淡淡的说一句“资质太差”。   每次想到的都不同,但每次都会想到比试上的那一幕。   因为是从那一刻开始。   严潼才真正的觉得,他有师尊了。   他无来处,却有了归途。   “画好了。”不知过了多久,季珩忽然卡箱严潼道。   严潼挑挑眉,稍微把衣裳揽起来一点,松松的搭在肩膀上就过去看画。   他刚才是想逗逗季珩的。   可实实在在看到自己“极尽风骚”的样子被季珩认认真真画到纸上时,又觉得羞耻无比,如果不是看在是季珩亲自画的份上。   他真的很想当场“毁尸灭迹”。   真是,太羞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信息量略大……   (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ps:过去时的事情马上就结束了,这个回忆杀确实有够长的……垃圾作者承认这是叙事上的大毛病,求轻打~但能不能不要抛弃我emmmmm,现实剧情很好接上的(卑微.jpg) 第63章   但严潼到底没能把那幅画毁尸灭迹,因为季珩把那幅画好好的收了起来,并表示会一直存着。   严潼:“……”   严潼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季珩把那副画收起来,放在了书房最显眼的位置。   翌日。   两人吃完早饭后,季珩刚要像往常一样去店里,严潼拉住了他:“师尊,今天不用去了。”   季珩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今天不用去了,以后也不用去了。”严潼笑了笑,把季珩拉过来重新坐下:“快入春了,你忘了吗?咱们说好的,去其他地方游玩。”   季珩顿了顿:“可是咱们不是没钱吗?”   严潼愣了片刻,他以为季珩会问他为什么,可没想到季珩最终问的是这个。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飞快的在季珩嘴角啄了一下:“够了,咱们存了这么久了,够我们用很长一段时间了。”   季珩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严潼哭笑不得,拉着季珩去里屋仔仔细细地轻点了一边两个人的“小钱袋”。   嗯,确实够了。   季珩这才放心了些,说还是要去跟店主说一声才能走。   严潼自然是答应的。   季珩出门后,严潼就在屋子里先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边把季珩的衣物收拾到一个包袱里,边冷淡道:“来都来了,躲着干什么?”   “哦?师兄早就知道我来了?”   严潼没回头,继续收拾他的东西:“既然叫我一声师兄,就别给青穹顶丢脸,回去以后好好修炼吧。”   延禹笑着从门边走进来,站在他旁边打量这间屋子,声音不着喜怒:“都住在一间屋子了,看来师兄已经得手了啊?”   严潼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延禹垂眸片刻,拿着扇子的手紧了紧,沉声道:“严潼,为什么我还是不甘心呢?”   严潼手下一顿,轻叹了一口气,站定看着他:“延禹,除了这个,我都可以答应你。”   延禹直直看着他,半晌低了低头,又摇起他那把扇子,轻佻的笑了笑:“师兄可别这么说,当今太子要的东西,你还真不一定给的起。”   严潼没理他,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那天延禹找到他跟他说的那番话,他的确动摇了。   他不可能一边瞒着季珩事情真相一边逃避青穹顶的人。   所以他答应了延禹,跟他回西岭,回他的领地。   延禹以太子之名,护他们周全。   延禹刚提起这个意见的时候,严潼并没有答应,他并不认为他和延禹的关系已经好到足够护对方周全。   而且,他并不想再继续亏欠延禹,不想再继续纠缠不清。   但是延禹后来对他提了一个要求:他要严潼将全身功法,悉数传授于他。   严潼答应了。   如此两不相欠,还能暂时给他和季珩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他没什么可考虑的。   在季珩回来之前,延禹离开了。   严潼和季珩商量后决定沿着北方边境一路前往西岭。   两人一路边这儿停一下,那儿观赏一番,倒不像是在赶路。就像严潼最初说的,他们只是出来游玩一趟。   整整两个月后,两人才到达西岭地界。   延禹安排好的人早就等在约好的地点,两人一到,便带着他们往西去了一处庄子。   庄子很大,延禹也想的周到,甚至安排了七八个小厮丫头伺候两人。   严潼看到在门口站成两列的仆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当天就传书给延禹让他把这些人撤了,延禹在回信里笑他不懂得享受,但还是隔日就遣散了那些仆从,把庄子留给了季珩和严潼两个人。   来之前,严潼觉得以延禹的性子,可能不会那么快死心。   但让他觉得惊讶的是,自从回了西岭,延禹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最明显的是,他那柄骚气至极“难得有情郎”扇子不见了。   除了一旬过来一次跟着严潼修炼,他几乎从来在其他时间踏足这处院子。   就算是修炼,也是规规矩矩的,从不谈论除了功法以外的事情。   就这样,严潼和季珩在这里过了六年安稳平淡的日子。   第六年开春,上元佳节那天,入了夜,季珩和严潼照例去集市上看灯会,延禹却来了。   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严潼稍稍有点惊讶。   延禹来的时候身上有很重的酒气,季珩严潼只能取消上元佳节之行,转而留在庄子里看着延禹。   季珩最近身子不太好,陪严潼待了一会儿就去休息了。   严潼看延禹的样子,估计他这样今天也回不去了,就把他半拖半抱起来,安置在了一间厢房里。   刚铺好床,延禹就醒了。   但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直眉楞眼的看着严潼。   严潼觉得他今天有点不对劲,边把他扶过来躺下,边问道:“今天是怎么了,喝这么多酒?”   延禹乖乖随着他的动作躺下去,等躺好了,突然看着严潼低声笑了一下,在严潼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迅速勾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严潼先是一愣,继而又觉得荒谬。   六年多时间,他以为延禹已经改了的。   他垂了垂眉眼,没看延禹,冷声道:“酒醒了就自己离开。”   延禹却是笑出声来,状似癫狂,严潼皱眉看向他。   延禹今天太反常了。   延禹兀自笑了会儿,撑着手臂坐起来,他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严潼。   严潼实在不想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继续和延禹待下去,看他也没什么事,转身欲走。   延禹却在这时候出了声:“师兄,再跟我说会儿话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他的眉目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可仔细看,他的眼眶微微泛着红,低头的时候眼里蓄着水雾。   严潼的脚步顿住,回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延禹摇摇头说没什么,指了指榻边的位置,示意严潼坐下说话。   严潼犹豫片刻,还是坐了回去,但因为刚才的一个小插曲,他脸还是有点黑。   话已经说明白,他以为延禹知道该怎么做。   “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始终不肯放手吗?”延禹看着严潼,面上已经没什么异色,神情平静,仿佛在讨论的不是他长达六年的喜欢,而是今天晚上饭桌上的一盘菜的口味。   严潼沉默片刻,沉声道:“延禹,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放下了。”   延禹闻言低低的笑了两声,眉眼弯弯的,嗓音轻快:“师兄天人之姿,重情重义,怕是哪个人喜欢上了也没办法放下吧?”   严潼皱着眉没说话。   延禹早习惯了面对严潼时自说自话,见他沉默,就靠回床边,慢慢说了下去:“我对师兄,勉强算得上是一见钟情。   拜季珩为师,去青穹顶修炼石父皇早就为我定好的。   我知道父皇为什么这么做,所以我遵从了他的决定。   我很早就知道,在十八岁来临的时候,我会拜一个叫季珩的人为师尊。   但我没想到,我还会有一个叫严潼的师兄。   他们把你的画像送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觉得,师兄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延禹慢慢说着,说一些严潼不知道的事情。   于严潼而言,他们只认识了六年。   可是于延禹而言,他已经认识严潼十几年。   从懵懂年少到如今眉目沉敛的青年。   青穹顶有宫里的人,从他第一次见到严潼的画像开始,他就让这些人隔一段一时间把关于这个人的消息送回皇宫。   他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知道他的喜怒哀乐。   在严潼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陪他哭笑了好几年。   所以,当皇家的马车真正达到青穹顶的时候,他是欣喜的。   严潼对他是初见,他对严潼却是久别重逢。   只是可惜,严潼的喜怒哀乐,他知道,到底也只是知道。   真正陪严潼一点一滴经历这些的人,是季珩。   延禹想明白这一点,用了整整六年。   严潼坐在一边听他慢慢说着,可是除了皱眉他没办法给延禹任何回应。   延禹絮絮叨叨的说了半个时辰,言尽时轻叹了一口气,仿佛说出来了,这十几年的光阴,就可以尘埃落地了一样:“我知道,我来迟了。”   严潼沉默着,延禹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但苍白的脸色骗不了人。   到底还是心痛的。   严潼静默片刻,还是轻声说了出来:“延禹,不是迟不迟。就算你出现的比季珩早,我也不会喜欢你。因为那时候的严潼,并不是你在画像里看见的那个青穹顶弟子。   他是个怪物,一个没人要的怪物。   而季珩,是救了这个怪物的人。”   延禹愣了片刻继而苦笑道:“师兄,你真是……一点儿余地都不留给我的吗?”他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倒像是喃喃自语了。   严潼没说话,突然想起季珩最近总是睡不好,刚刚他进去的时候屋里的灯好像没灭掉。   他皱了皱眉,想着这样季珩可能会睡的不踏实,就想起身去替他灭了灯。   延禹叫住他:“师兄,你去哪儿?”   严潼如实道:“天晚了,师尊房里的灯没灭,我怕他睡不稳,去给他灭灯。”   延禹愣了一下,片刻慢慢低下头,喃喃道:“……我输了。”   严潼没听清:“什么?”   延禹缓了片刻,又抬起头看着他,扯起一个笑容,轻声道:“师兄,我要成亲了,就在一个月后,娶的是璟国清安长公主。   你和衡君仙尊,到时候都来喝杯喜酒吧。”   严潼顿了顿,闻言没有多问,轻声应下后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还有希望给ATM配cp的吗emmm?   其实延禹是很清醒的,他知道自己身为太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是心有执念而已,如今放下了,就是真的放下了。 第64章   严潼进屋的时候没弄出什么声音,但季珩还是醒了过来,撑着身子坐起来问他:“延禹今天是怎么了?”   严潼看着他嘴角就有了笑意,走过去坐在他榻边:“喝多了,说了些胡话,现在已经睡了。”   “平日里也没见他这么喝这么多酒,今天是出什么事了吗?”严潼从延禹那边出来,需要走过一个院子才能到季珩这边,身上难免带上了些寒气,季珩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快进来,别冻着了。”   严潼笑笑脱了外衫钻进被窝,靠着枕头,顺势揽了季珩一把。季珩也不推阻,顺着他的力道靠进他怀里听他轻声说话:“延禹要成亲了,就在一个月后,让我和师尊去喝喜酒。”   季珩略微有点惊讶,毕竟太子成婚可不是什么小事,怎么会这么突然?   严潼大概猜到季珩在想什么,但他脸上沉静,并未表现出什么。   只是从被子里把季珩的手捉出来握着,轻轻摩挲他的指节:“咱们避世隐居不知道罢了,外面应该早就传遍了,并不是突然。   皇室的婚事,哪里会马虎?何况延禹是太子,他要娶的,是将来要母仪天下的女子,更不会出什么差错。”   季珩点点头,低头看严潼玩他的手指,片刻,轻轻捉住严潼的手,把他的手指捉过来,一根根嵌进自己指缝里,然后紧紧扣住。   严潼看他动作,心里又痒又暖,自然而然地低头跟他接吻。   季珩微微抬着头,与严潼双唇相贴,温柔地回应他的攻城略地。   ……   ……   延禹的婚礼如期举行,大婚当天,他把严潼和季珩接进了宫,同皇子公主们一席,参加了他的婚礼。   十里铺红,漫天漫地的喜庆。   太子和太子妃被众人簇拥着从大殿内走出,又相携着走向祭天台。   所有人都对这个太子恭敬非常。   老皇帝快不行了,他们都知道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青年意味着什么。   太子的婚礼,自然不同于寻常百姓家。   百官跪伏,齐唱祝词,太子浅饮一杯,百官便笑着喝完手中的喜酒。   严潼和季珩就和这些人一起,隔着茫茫人群,遥遥向那主座上红衣欺火的青年祝一杯酒。   祝君百年好,祝君相携老。   太子大婚持续了三天,官民同乐。   但严潼和季珩只去了头一天,之后的两天没再去。   婚宴过后两个月,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延禹就没再来过这处庄子。   这个庄子就像彻底被世人彻底遗忘了一样。   平静温馨。   变故出现在延禹登基的两个月后。   严潼时隔多年收到了严宴的秘密传信,信传到了青穹顶,又被延禹的人截了下来送到这处庄子上。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严宴说被尤灵安置在冰棺中的尸身保不住了,尤灵的情绪很不好,多次试图用他和严潼之间斩不断的联系想找到严潼,但都失败了。   还提到最近尤灵和一个叫无契的青穹顶长老经常见面,让严潼小心这个长老。   可还是来不及了。   一切都晚了。   严潼早有预料的,他用强大的幻境困住了季珩,幻境以他的灵力为支撑,近七年来都安然无恙。   他以为,自己可以再撑久一点的。   二十年或者更久。   他知道这个骗局早晚会结束,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尤灵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隔着茫茫天涯通过血脉扰乱了他的灵力运行。   而且这次不像七年前。   虽然都是像要他的命,但这次尤灵明显更狠一些。   她不仅要他的命,还要碎裂他的魂灵,让他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严潼拼了全力控制不断出现裂痕的幻境,但还是无济于事。   而且……   季珩突然消失了。   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再后来的一切,对严潼来说就是一场浑浑噩噩的梦。   因为幻境的反噬,他受了很重的伤。隐隐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走出了这个庄子,走出了延禹给他和季珩的这个“保护圈”。   他要找到季珩。   季珩必然已经想起当年的事情,他知道季珩会恨他,但他还是不想逃避。   生与死,惩戒与否,如何惩戒,他都要见到季珩。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到季珩,是在他最熟悉的青穹顶。   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季珩白衣出尘,面目冷厉地一步步向他走来。   喧闹,声讨,唾骂。   阴雨,冷风,黑暗。   季珩就像一夜之间又变成了那个无知无觉冷情冷心的衡君仙尊。   凛霜剑的寒气泛着森森冷光,毫不留情地刺入严潼的心脏。   挖心,封印。   落入妖渊的的瞬间,严潼看着季珩那张始终没有一丝情绪变化的脸,他听见季珩用极尽轻蔑森寒的声音说:“怪物就该待在怪物的地方,人间,不是你能妄想的。”   ……   ……   “童童?”耳边传来的声音清冷温润,严潼觉得很熟悉,耳边却是巨大的嗡鸣,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那个声音又接着唤了几声。   严潼终于听出来了,是季珩。   胸口很闷,像压了一块巨石。心口的地方剧烈的撕扯着,心都要跳出胸膛。严潼的呼吸很急促,就像溺水之人在将死之际才被拉出水面。   严潼睁开眼,可眼前还是泛着黑。   他能听见季珩不停在唤他的名字,甚至能感觉到有人拉着他的手,但胸口的地方实在太疼了,他一时有点缓不过来。   这样的情况约摸持续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严潼的呼吸平缓了些,慢慢也能看清眼前这些东西了。   可眼前的一切都有些陌生。   一瞬间,他不知今夕何夕。   严潼动了动手,想确认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实的。   但却感觉到了那只握着他的手。   严潼猛地惊醒过来。   季珩就坐在他榻边,被他突然坐起来的动作惊地眨了眨眼,看严潼面色苍白,担忧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严潼仍处于惊愕之中,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男人,一时间眼中阴晴不定。   但他还是慢慢想起来了。   他从妖渊里逃了出来,回魔域征杀三月夺下魔域尊主之位……   季珩对他下了天下追杀令,又从荆棘阶跪上长恨殿说要和他成婚……   再之后季珩陷入了幻境中,误以为严潼是他的“未婚妻子”……   他决定跟季珩回青穹顶却在千面山遇到尤灵留下的迷阵……   最后,季珩告诉他当年青穹顶自己是被控制了的。   是。   是了,他们又回到了长恨殿,他记得自己要向灼蛊问清楚当年的真相。   可是后来他睡着了。   严潼垂着头气息不稳。   十年悲欢,真如一场大梦。   可他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就算过了一百年,他和季珩仍旧在互相戳心窝子。   现在他脑海里全是梦境的最后,季珩提着凛霜,面目森冷地刺向他的心脏,轻蔑决绝的给他留下一句“怪物就该待在怪物该待的地方,人间,不是你能肖想的。”   严潼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是他做不到,心口的地方实在太疼了,仿佛百年前的事情真的又重演了一遍。   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现在就坐在他的榻边,满目关怀的望着自己。   他不断告诉自己应该冷静下来。   过去了,都过去了……   现在他已经是魔域尊主严潼,不是当初那个优柔寡断的青穹顶弟子……   “童童,你的灵息很乱,你在做什么?赶紧停下来!”耳边传来季珩焦急的声音,严潼猛地睁眼,季珩正扶着他的肩膀给给他调息。   严潼眼睛里都是血丝,面目阴沉,一言不发地死死看着季珩。   季珩刚要说什么,严潼却突然发难,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到榻上来,然后不管不顾地压了上去,在季珩反应不及的时候,凶狠地吻了下去。   季珩出于本能反抗了一下,而后又迅速冷静下来。   严潼的情况很反常,他暂时还搞不清到底为什么为出现这种情况,但他现在如果反抗,严潼就会分出精力来压制他,那严潼自身的情况就会越来越糟糕。   季珩望着严潼近在咫尺的脸,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双眼睛里的痛苦隐忍。   他慢慢放松了下来,转而试着回应严潼。   严潼把舌头伸进他嘴里翻搅,一路攻城略地毫不留情,却突然被季珩轻轻地舔了一下。   他的动作顿了一刹,稍后显然是受到了鼓励,吻的越发凶狠,手也不老实的挑开季珩的衣襟,伸进里衣抚上季珩劲瘦的腰身。   季珩一边笨拙的回应,一边抱着严潼让他贴着自己,方便更好地为他调息。   季珩被严潼吻的快喘不过气,眼前都有些泛白。   因为这个单方面侵略的吻和季珩输送过来的灵力,严潼总算被安抚住一些。但他还是没有放开放开季珩,虽然动作不再那么粗暴,可还是没有停下来。   季珩一边接受他的粗暴啃咬,一边替他调息,这会儿实在有点招架不住,意懒身软地揽着严潼的脖子,任他在自己身上点火。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剧情如果接不上了,可以返回去看一下第36/37章。   回忆杀部分全部完结,接下来全是百年后的剧情。 第65章   季珩很快就被挑起了兴致,脸上飞上了一层薄红,曲着双腿无意识地蹭着严潼。   严潼却猛地按住他乱动的腿。   有些气息不稳地放开他的唇齿,片刻,闭了闭眼,平稳了一下呼吸,先替季珩把里衣拉好,又要穿自己的衣服。   季珩被他弄的云里雾里,平躺在榻上回神。   严潼已经下了榻,声音嘶哑:“……梦了些不好的东西,多有冒犯……师尊,对不起。”说罢就要离开。   季珩已然回神,在榻上撑坐起来,看他要走,眼眸黯了黯,有些艰难道:“你什么意思?”   严潼脚步顿住,没有回头。片刻低着头,紧攥着拳,有点咬牙切齿道:“延禹大婚之后,你去了哪里?”   就算恨我怨我,可我七年未曾伤你半分。你就那么厌恶我,恢复了记忆就迫不及待的要离开我吗?   说来也怪,比起凛霜刺入胸膛的痛,季珩那时候的离开现在想来实在算不上什么。   但任何事隔了百年光阴,再小的缝隙都会变成填不平的巨大沟壑。   季珩被问的一愣,随即又立刻明白过来严潼说的是百年前的事情。   他微微垂下眼皮,半晌才低声慢慢道:“我回了青穹顶。”   严潼的额头青筋直跳,额上有细汗,但唇色却是苍白的,手指的骨节被攥的泛白,嗓子像被利刃划过一般,嘶哑难听:“是青穹顶的人带你走的,是不是?”   季珩撑在榻上的手猛然攥紧了被褥,脸色苍白身子开始细微的颤抖,缄口不言。   严潼转身,眼中又浮现出那种不正常的血红,咬牙道:“回答我,师尊,是他们逼你离开的,对吗?”   满室静寂。   季珩慢慢抬起头,眼眶通红,他望着严潼,张了几次口才有些哽咽难堪地慢慢说道:“是我自己离开的。”   就像一道晴天霹雳突然降临头顶,严潼有些不稳的踉跄了一下。   他听见季珩道:“当年我清醒之后,一时间无法接受你带我离开青穹顶,并在外亲密生活了七年的事。   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童童……我不知道你会遭受反噬……不知道十大派的人为什么会找到你……”   严潼沉默地听着,如坠冰窟。   十年.   整整十年,到头来却是他却成了跳梁小丑。   季珩是自己离开的,没有人逼迫他。   他只是清醒了,一刻也不愿意和那个怪物待在一起了而已。   严潼闭着眼,浑身冰凉。半晌才抬了抬脚,慢慢转身向外走去。   季珩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榻,赤着脚快步走到他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严潼,挡住了严潼的去路。   严潼看着他,整个人都有点发愣,他伸手想推开季珩,但最终却变成了紧紧地攥住季珩的手腕。   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的手腕硬生生捏断。   “季珩,十年,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严潼捉着他的手腕,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青穹顶围杀,所有人都说严潼大逆不道,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将恩师囚禁整整七年。   所以,季珩也是这么想的吗?   从始至终,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弟子吗?   季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捧着严潼的脸,努力扯起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笑容:“童童,都过去了……师尊知道错了,你不要再离开师尊,好不好?”   严潼看着季珩,越来越心凉。   都过去了?   那些事情在这百年里反反复复的折磨着他。   却只换来季珩一句风轻云淡的“都过去了”。   严潼眼睛里都是血丝,他松开捉着季珩的手,最后看了季珩一眼,错开他向门口走去。   可是却在下一刻猛地瞪大眼睛,顿在了原地。   季珩用法诀阻止了他的行动。   严潼怒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季珩,你想干什么?”   季珩再次绕到严潼面前,脸上仍旧挂着很勉强的笑,他倾身在严潼嘴角轻轻啄吻了一下。   严潼瞪大了眼睛:“季珩,解开法诀。你困不了我多久的,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季珩却没说什么,扣住他的手,把他重新带回榻边。   严潼被他困住,暂时动弹不得,只能任他动作。   可是当季珩把他放倒在榻上的时候,他就再也不能装死了,哑着嗓子紧皱着眉质问季珩:“你要做什么?!”   季珩让他躺好之后,又自己爬到榻上,分开双腿跨坐在严潼身上,一边慢条斯理地解他的衣衫一边轻声慢慢说起来:“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那十年,是我辜负了你。   但你呢?   严潼,我残忍,你又好到哪里去?   你隐瞒身份来到青穹顶,你不告诉我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子。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用幻境将我困了整整七年。   我辜负你十年,你就用百年孤寂日日夜夜折磨我。   严潼,你凭什么质问我?”   严潼目瞪口呆地听着季珩一字一句控诉他的“罪行”,心里一片惊涛骇浪。   季珩现在的状态很不对,严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才想起季珩体内的灵力本来就不稳定,刚刚还分心安抚他,这会儿他的情况可能比自己还要糟糕。   眼下能压制季珩体内那股更为强悍霸道的灵力的,只有用他心脏炼成的镇灵珠。   他飞快看了一下这个房间。   幸好,是长恨殿偏殿,镇灵珠现在应该就在枕头下面。   分神的间隙,季珩已经脱掉他的上衣。   严潼一惊,顾不得许多,对季珩道:“季珩,镇灵珠在枕头下面,快拿出来含在嘴里,你再这样擅自使用灵力会出事的!”   可是季珩已经听不进他说的话了,闻言淡淡地瞥他一眼,挑了挑嘴角伏在他耳边轻声道:“严潼,你不能教会了我人间爱恨,却留我在红尘独自沉沦。   乖,过去的一切,师尊都会补偿你的。   所以,不要再离开我了……”   严潼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呆愣愣地望着床顶。   季珩说完那一句,在他耳垂上落下一个吻,而后沿着他的颈侧一路吻下来。   意识到季珩要做什么的时候,严潼整个人都僵硬了。   可是他现在动不了,根本阻止不了季珩。   季珩的动作很生涩,磕到了严潼好几次。   严潼被他折腾的冷汗热汗交替着往外冒,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无论爱恨,这个人与他牵扯了一百多年,是他刻在骨血里的记忆。   他敬他爱他,唯恐做错一星半点委屈了他。   他是他的朱砂痣,更是他的白月光。   可现在这个人正在用生涩的技巧伺候他。   光是这个事实就够让严潼久久不能回神。   季珩的技巧确实不怎么样,严潼又爽又痛,眼角都憋出了泪,粗喘着气身子直直绷着。   整个过程两个人都不好受。   季珩好几次干呕,明显是受不住这样的刺激。   严潼更是一边痛的想死,一边又想让季珩继续。   就这么互相折磨了不知道多久,严潼才在季珩嘴里释放出来。   季珩似乎有点回不过神,就那么一咕噜咽了下去。   严潼恰好在这时候挣脱季珩施加在他身上的法诀,猛地撑坐起来,正看到季珩嘴角挂着一点白,有点茫然的样子。   这会儿缓过神来,他心里着实有些五味杂陈。   但这会儿明显不是让他细细思考的时候,他赶紧从枕头下面取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取出镇灵珠,掰过季珩的下巴,强硬地塞了进去。   季珩望着他,慢慢也清醒了过来,眼里渐渐染上一层浓郁的哀伤,用拇指擦掉嘴角的白/浊,季珩揽好自己的衣服,微微皱着眉似乎是想把镇灵珠吐出来。   严潼拽住他的手阻止了他,快速道:“这是镇灵珠,可以救你的命,含着。”   季珩愣了一下,没再吐出来,淡淡道:“谢谢。”   分明眼里还有未散的情/欲,却装的跟个没事人一样,严潼莫名觉得有点恼火,拽过季珩的肩膀把他压在榻上,脸色有点阴沉。   季珩茫然的看着他,严潼的眼神很危险,他捏着季珩的下巴,沉声道:“如果我挣脱不了你的法诀,你接下来还打算做什么?”   他并非不能接受季珩那么对他,只是他想确定季珩对他是不是真的有那样的心思。   如果真的有……   “我要你。”季珩看着他,缓慢而坚定道。   严潼:“……”   刚才的所有震惊都比不上这句话带给严潼的冲击力大。   季珩对他……   严潼忍住抽动的眉角,努力消化着这句话,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震惊,他松开捏住季珩下巴的手,眼神有些闪躲,语气却是很稳:“哦?师尊想怎么要我?”   季珩似乎是没想到严潼还会继续问下去,有些愣怔,片刻垂下眼帘,低声道:“我不知道,以前……我们没有……”   季珩本来就木讷,于情/事一道更是不通。   他在这方面的所有经验都来自严潼。   但当年严潼顾忌太多,始终没有真正做到最后,最过分的就是用了嘴。   所以季珩刚刚那么对他……   纯粹是因为他只会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也是很强势的emmmm   想写甜章(望天) 第66章   严潼有些哭笑不得。   这会儿他也总算缓过了漫长的梦境给他带来的寒冷。   季珩的这句话点醒了他:季珩已经不是当年的季珩,他也不再是当年的严潼。   当年的事情,绝对不会再重演一遍。   严潼凝视着季珩潮红未退的脸,心口的痛逐渐变成一波比一波更为强劲的酥痒。   季珩刚刚既然愿意为他做到那个地步,那就说明季珩心里还有他。   严潼忽然轻轻笑了一下,而后俯身再次吻住季珩。   镇灵珠在两人唇齿间被翻搅几回,然后被严潼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炼化成了一滴血,随着季珩反应不及的吞咽咽了下去。   严潼感觉到季珩已经咽下去之后,微微弯了嘴角,闭上眼睛全心全意的侵占季珩的口腔。   最后季珩实在喘不过气了严潼才放开他,离开他嘴唇的时候用舌尖把季珩挂在嘴边的银丝卷了去。   季珩脸红的跟熟虾一样,愣愣地望着严潼说不出话。   仿佛完全还没明白过来着短短一瞬间都发生了什么。   严潼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就跟个做了噩梦闹脾气的小孩没什么两样,见季珩愣愣的,又凑过去在他眉心吻了一下,笑道:“这下好了,以后不用我给你疏通灵力,你也不会再出事了。”   季珩觉得四肢百骸都有小股的暖流不断向心口的地方涌去,体内常年不散的阴寒之气好似突然被驱散了一般。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严潼是怎么做到的?   根本不可能的……   他愣愣望着严潼,眉头深深皱着:“镇灵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严潼垂了垂眸,犹豫半刻还是握住了季珩的手,轻声道:“是百年前被尤灵从我这儿取走的那颗心脏,她是想用它救父亲,但最后也没救成。”   严潼说的风轻云淡,季珩确实整张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人也是僵硬的,手脚都冷了下来,指尖细颤,呆呆地望着季珩说不出话。   严潼知道季珩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所以只是握紧他的手,把他揽进怀里,小声地在他耳边重复:“没事的,师尊。它现在只是一颗丹药,没事的……”   季珩仿佛顷刻间化成了一截儿木头,被严潼揽在怀里,整个人都无知无觉的,只有眼珠子偶尔动两下。   半晌,他突然推开严潼,趴在榻边剧烈干呕起来。   可惜什么都吐不出来,他只是紧紧抓着床沿,仿佛要呕出自己的一颗心般。脸色愈加苍白,只有眼眶迅速红了起来,随着干呕不断有泪水从眼里掉出来。   开始只是无意识的掉眼泪,过了会儿严潼听见他很小声的呜咽。   严潼看他这样也难受,但就算他现在不告诉季珩,季珩早晚也会调查得到。   尽管季珩暂时无法接受,但他还是要这样做。   通过他来调节确实是一个办法,但随着季珩身体的恢复,那股更为强大的灵力的侵蚀力也会变强。   要想彻底疗愈。   季珩早晚都必须吃掉由严潼心脏炼化的这颗镇灵珠。   严潼从后面抱住季珩,用了些力把他拖回榻上。   季珩已经不干呕了,只是低着头哭地停不下来。   严潼抱着他,让他窝在自己肩膀上,他也不说话,就那么轻轻抚摸季珩的脊背。   一下又一下,温柔耐心。   约摸过了一刻钟时间,季珩微微推开严潼,和他面对面坐着,他的眼睛哭的红肿起来,脸上全是泪痕。   看起来虽然狼狈,倒是比平时生动了不少。   严潼低头吻去他脸上未干的眼泪,捧着他的脸,笑的风轻云淡:“一百年都过去了,我又不疼,师尊哭什么?”   季珩被他这么一说,又开始无意识地落泪。   严潼叹了口气,想伸手帮他擦掉,季珩却忽然伸手捉住了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就那么红着一双眼盯着严潼。   他引着那只要为他擦去眼泪的手,慢慢放在自己心口上,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哑声对严潼道:“童童,师尊想送你一件礼物,你不要拒绝好不好?”   严潼不明所以地看着季珩,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自季珩的胸口的位置,慢慢出现一点儿蓝色的光亮,那亮慢慢扩大,继而在严潼手中变成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蓝色珠子。   那是……季珩的金丹。   严潼脸色迅速沉下来,捧着那颗金丹不知如何是好,有些着急:“你做什么?!”   季珩额头上一层细汗,闻言笑了笑,又从自己头上扯下一根头发。   那头发在季珩手中变成一根红线。   严潼眼睁睁看着季珩用那根红线将他手中的蓝色珠子串了起来,然后慢慢戴在他脖子上。   季珩的声音有点发虚,却也足够温柔:“别怕,这只是我的半颗金丹,就算取出来,我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何况,这半颗金丹百年前就不属于我了。”   季珩替严潼戴好了那珠子,望着他慢慢道:“你被封后没多久,我就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昏迷。   等我醒来后,十大派的人,已经把跟你有关的所有东西焚烧殆尽。   无闻殿一下子就空了。你走了,我连一件跟你有关的东西都留不住。”   季珩慢慢说着,哑着嗓子,紧紧攥着双手,仿佛胸口压着巨大的疼痛:“就连小黑,我也留不住。   你在无闻殿的时候,老喜欢抱着它睡。   你走了,它也总去你榻上睡。   可是那时候它已经很老了。童童,你知道吗?我当时真的很怕,我怕连最后跟你有关的小黑也留不住,所以我每一刻都要看到它才能放心。   它总去你那里,哀哀的叫唤。   我知道它在等你,可我把你弄丢了,我没法把你带回来。   我抱着它,不断给它输送灵力,一夜又一夜地陪着它待在你房里。   可是,就算是这样,小黑还是死了。   青穹顶关于你的一切,彻底没了。   我接受不了,就把自己的半颗金丹剖了出来,以此留住小黑在人间的最后一丝生息。   我要留住它。   童童,它在等你回来。”   季珩又低又哑地慢慢说着,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细细颤抖着。   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他抱着一只即将死去的老猫,独自挨过每一个无望的深夜,等着他朝思暮念的人。   可是,猫死了,夜深了,他等的人却迟迟没有归来。   严潼静静听着季珩有些艰难的叙说,慢慢伸手握住脖子上那只蓝色珠子轻轻摩挲着。   这是季珩的半颗金丹,是他的半条命。   这是小黑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缕生息,是季珩为了留住和自己仅有的联系拼了命才化成的。   可此时此刻,严潼却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些疲惫来。   他和季珩,各自豁了半条命出去。   他用幻境把季珩困了七年。   可他在妖渊的百年,季珩又把自己困了多少年呢?   一百年春秋,他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当年,季珩心里,有他吗……   他有些愣神,心口酸胀得难受,垂着眼皮摸着那颗珠子仿佛入定。   季珩说完这一席话,眼眶还是红的,眼里又聚起水雾。   他的手冷的,可他还是轻轻握住了严潼的,悲戚又绝望道:“童童,当年是师尊的错,师尊没有尽到为师的责任,没有保护好你。   也没有及时明白你的心意,明白自己的心意。   都是师尊的错。   可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允许我,再喜欢你一次?”   严潼被季珩手中冰凉的温度唤唤回神,又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席卑微至极的话,胸腔里仿佛落了一个无底的洞,刮着严冬朔朔风雪。   季珩是修真界第一仙首,是目中无尘的衡君仙尊。   为什么会变成这么卑微的样子。   连喜欢一个人,都要这么绝望地问一句“我可以喜欢你吗?”   严潼反握住季珩的手,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季珩低着头似乎有些不敢面对他,手却一直没有放掉。   严潼重新抱住他,把头搁在他肩膀上,呼吸有些艰难:“当年的事,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季珩没有反应,他在等严潼一个答案。   季珩的衣领因为刚刚的动作微微敞开着,露出小半个肩膀。   严潼低头在那里吻了一下,继而轻声道:“可以。师尊,请你喜欢我,只允许喜欢我。”   季珩的身子僵了一下,很久都没有看严潼,只是紧紧抱着他。   肩上有潮湿热意,严潼这才知道,季珩又哭了。   就那么短短一个时辰不到,他已经让这个人哭了两三次了。   他揽着他的脊背,趴在他肩膀上低低的笑:“别哭了,嗯?不是都答应你了吗?”   季珩闻言推了推了他,又红着眼眼巴巴看着严潼,严潼看他这副委屈的样子,有点心疼:“怎么哭成这样?”说着就怜惜地去擦他的眼泪。   他的手碰到季珩脸的时候,季珩却望着他忽然道:“……那你,还喜欢我吗?”   严潼:“……”原来是纠结这个吗?   严潼笑笑,低头在他红肿的眼睛上轻吻一下:“喜欢。”看他一脸茫然惶恐显然不敢相信的样子,又玩笑道:“我的心都给你了,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季珩自然是笑不出,只是目光灼热的看着严潼,隔了会儿在他嘴角吻了下,低声道:“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发出这章的时候,我有点怕…… 第67章   两人这一番折腾,自己不觉得如何,外头却已日上三竿。   季珩早已辟谷,严潼却贪恋酒足饭饱的温柔缱绻,这会儿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严潼:“……”   季珩先反应过来,严潼昏睡了一天一夜,也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刚刚他醒来就该让他先吃饭的。   可想起严潼醒来到现在两个人都做了什么,他脸上又有些发热,起身想往外走:“我去给你拿些吃的过来。”   严潼看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而后又忽然想起自己昏睡前明明是在长恨殿正殿里的,怎么一觉醒来就到了偏殿了?   他不是已经传召灼蛊,要审问他当年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他唤住季珩:“师尊,是你带我来偏殿的吗?”   季珩脚步一顿,眼神有些躲闪:“……嗯,你睡着了,我就把你带过来了。”   严潼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那其他人呢?我记得当时已经传召了灼蛊?”   季珩微哂:“……他就跪在殿外。”   严潼:“……”   此时严潼还不知道,他一代兢兢业业好好带手下打天下的魔域尊主,已经变成了“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   分明前一刻还在传召手下,可是等手下风风火火的来了,他们鼎鼎威名的尊主大人却被自家师尊抱进偏殿睡大觉去了。   长恨殿众人不知季珩就是严潼的师尊,还以为是尊主的男宠。   如此,季珩“红颜祸水”,严潼“昏庸无度”的名头算是都坐定了。   可是严潼现在并不关心这个,他的注意力全在“季珩已经见过灼蛊了”和“季珩已经知道灼蛊就是慧真了”这两件事情上。   可是看季珩神情也没多少惊讶的样子,他忍不住道:“你见过灼蛊了吗?”   季珩垂了垂眼,声音没什么起伏:“见过了。”   既然已经见过,而季珩又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严潼也就不再说什么,唤人进来让灼蛊先到正殿等着。   自己跟着季珩先去用膳了。   饭菜很快做好,两人相对而坐,季珩低着头安安静静用膳,严潼却突然注意到他左边耳垂上的那颗芝麻大小的小痣,很小的一颗,缀在粉白的耳垂上很明显,严潼知道季珩最受不了别人碰他耳垂。   这会儿看着,却突然心里酥痒难耐,忍不住伸手捏住那耳垂摸了摸。   季珩一僵,耳垂迅速红起来,看着严潼,眼角都还带点刚才红肿未消的粉,声音却一本正经的:“……好好吃饭,你饿了。”   严潼看他是羞了,也没继续捉弄,很又捏了一下就放开了,轻笑道:“我不饿。”   紧接着肚子就叫了一声。   严潼:“……”   季珩看着他弯了嘴角,把他爱吃的菜往他前面推了推:“快吃吧,等会儿就冷了。”   严潼吃了几口,突然想起来似的:“师尊,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我跟你回青穹顶。”   听起来像是随口一提的话,季珩确实一顿,拿在手里的筷子都从手中滑了下去,眼中暗光流转,半垂着眼皮,让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严潼看他面色有异,紧皱了眉关怀的看着他:“……有什么问题吗?”   季珩看着他,片刻垂了眸,把筷子捡起来:“……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愿意跟我回去……”   婢女新拿了一双来,季珩却没再动筷子。   严潼也放下了碗筷。   季珩才来长恨殿的时候他是怎么对他的,他不会忘。   也难怪季珩骤然听到自己愿意跟他回去会是这个反应。   严潼放在桌子下的拳紧紧握着,他深深看着季珩,慢慢道:“师尊,我那么对你,你恨我吗?”   季珩迎上他的目光微怔,很快意识到严潼是误会了什么,赶紧摇摇头道:“比起你百年来遭受的一切,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严潼还待说什么,殿门却在这时候被推开,赤将抱着白离站在门口,看见季珩也在这里,刚要跨进来的脚步顿了一下,而后向严潼走去。   “潼哥哥。”   严潼看向他:“嗯,怎么了?”   赤将看了眼季珩没说话。   严潼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对赤将道:“说罢,我的事,师尊没什么听不得的。”   赤将抱着白离的手紧了紧,引的白离微微挣扎了一下:“也没什么,这不是正月了吗?潼哥哥以前打算做的事,现在还要做吗?”   严潼眼中微暗,没看季珩,沉默片刻直接对赤将道:“去吧,这个头儿,潼哥哥让你来开。”   赤将似乎没料到严潼真的会让他去,闻言笑着哒哒跑出去了。   季珩并没问什么,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严潼看着他,眸中情绪难辨:“拾道盟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那魔域尊主要杀十大派掌门的事情,你应当也清楚吧?”   这是两人之间绕不开的死结。   严潼要季珩,但也要报仇。   如果不是十大派所谓的那些正人君子,尤灵就算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将当时已经突破天者境的严潼虏回青穹顶。   那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严潼猜不明白季珩是怎么想的。   季珩一个时辰前才说过要喜欢他,那他考虑过这些吗?   就算过了百年,他们之间仍旧是正邪不两立的。   季珩说过想要他,那拾道盟呢?季珩的“正途”呢?   他从没明确说过要选择其中一方。   季珩面上并没什么变化,淡淡点了点头:“我知道。”   严潼微微皱了眉,他发现季珩这个人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师尊既然知道,那我就明说了。   之前我跟师尊说的那些话,并非虚言。   十大派的那几个“正人君子”,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直直看着季珩,那目光仿佛化为利刃可以穿透人心:“那师尊先前说的,不会再与我为敌,此话可还当真?”   季珩不甚明显地弯了嘴角,缓缓道:“自然是真的。”   “纵使我会毁了你的拾道盟?”严潼难得有些咄咄逼人。   “拾道盟的实力可不低,也不是轻易就能毁了的,你就那么有信心吗?”季珩好似也不生气,轻描淡写道。   严潼却没让他绕开话题,继续道:“那是我的事。我只问师尊,你当真,不会再与我刀剑相向了吗?”   季珩在早春还不太暖和的阳光里看着他,淡去了嘴角的笑容,坚定道:“不会。”   严潼与他目光相接片刻没再说什么。   他突然意识到,就算心意相通,他和季珩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季珩有季珩的道,他是修真界第一仙首。   严潼有严潼的道,他是魔域尊主。   就算他们不去提,可这些东西就是存在的。   因为这个,他们身后就像各自坠了千斤巨石。退一步不甘心,进一步千难万难。   用了膳,两人一齐往正殿去。   灼蛊早已候在殿中。   自然,百寻也在。   甚至连玄妤也来了。   玄妤见到季珩似乎并不惊讶,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就退居一旁了。   季珩淡淡点头,又被严潼带到了主座的左下第一个位置。   灼蛊站在殿中,百寻双目放空地站在他近旁。   严潼看了眼这大殿中的情形,不免有些不忍。   当年的青穹顶,无论如何,再也回不去了。   他看向灼蛊,后者挺直着脊背,身形高大,面色冷峻:“灼蛊,当年的事,我要你一一如实告诉我。   如有隐瞒,日后让我知道,我不管你谋的是什么,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灼蛊直直迎上一头的目光,沉声道:“只要尊主能一统霸业,血洗当年大仇,那灼蛊粉身碎骨又能算得了什么?”   严潼危险地半眯着眼看着他,眸中已有怒色:“你不说?”   灼蛊微抬着下巴,轻皱着眉,似乎很是不理解严潼为什么总是揪着过去的事不放:“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事实是尊主因为尤灵,因为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被挖心封印。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不重要。   尊主只需要放开手脚去报仇,稳稳当当地做好魔域的尊主就好。”   严潼本就十分不喜欢这个灼蛊。   总是自作主张地替他去完成某些事情,偏偏还总是打着报恩和效忠的名号。   现在看他这副样子,心中盛怒。语气就严厉森冷了许多:“不说,现在就给我滚出长恨殿!从今往后,魔域再没有你灼蛊这个人!”   灼蛊顿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尊主?!”   严潼知道,这是灼蛊的软肋。   他对于曾经救他一命的严潼有着近乎神圣地尊敬崇拜,虽然严潼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当年无意间救下的一个人,会把他的这份恩情记的这么深。但灼蛊就是把这份恩情当了命,要让他离开长恨殿,比让他粉身碎骨还严重。   看着灼蛊神色慌张的样子,严潼就知道自己赌对了。“要么告诉我当年的真相,要么离开长恨殿。”   灼蛊咬牙看着严潼,神色很是不甘心。   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瞥了下座的季珩一眼,片刻才道:“尊主不必威胁我,我说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严潼报仇跟玩儿似的哈哈哈哈   我的65章,好忧愁啊~怎么改都不过…… 第68章   严潼沉默地等他开口。   灼蛊垂眸片刻, 片刻不急不缓重新开口:“不错, 当年衡君仙尊将尊主推下妖渊封印,是我控制了他的。”   此言一出, 满座都震惊地看向他。   严潼猛地攥紧拳头,看了季珩一眼,后者眼中有些许讶色, 但并没有很意外的样子。   灼蛊顿了会儿又沉声道:“但灼蛊是为尊主,若非如此,尊主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活到今天!”   严潼震怒:“你!……”   若非季珩情急之下说出自己的疑虑,那他岂不是要怀着这份彻骨的恨, 从今往后与季珩老死不相往来了?   灼蛊猛地双膝落地, 眸中痛色深沉, 看向严潼哑声道:“当年无契同尤灵勾结,设局将尊主引上青穹顶, 又利用幻术幻化成衡君仙尊的样子取走尊主的心。   但您以为, 仅仅是这样尤灵就会作罢吗?   不, 她视您为死敌, 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所以在她取走您的心还想将您的魂灵碎裂时,我只能控制季珩, 让他出面将您封印。   您当时根本就不是尤灵的对手,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您才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敢问尊主, 灼蛊这样做,到底有什么错?!”   灼蛊的质问掷地有声,响彻整个长恨殿。   严潼被气的哑然。   这就是他总是拿灼蛊没办法的原因。因为灼蛊确实是为了他好, 不管是百年前的暗中保护还是百年后陪他浴血奋战。   可就是这份好,严潼真的担不起。   因为他的擅自为之,爱恨阴阳便在一刹那转换。   他曾经不舍得让季珩受一点委屈,如今却因为这莫名的恨屡屡折辱于他。   严潼咬着牙没有当众发怒,眼中怒火却灼人,他咬牙看向灼蛊,沉声道:“滚出去。禁足第九殿,撤去殿主之位,没我的吩咐,永世不得出!”   灼蛊眼中血色翻涌,,猛地磕了个头,撞出“砰”的一声,嘶哑着嗓子:“尊主!灼蛊何罪之有?!”   严潼胸膛剧烈起伏着,森冷看他一眼,对一直安静立于一侧的骨佘道:“骨佘,带下去。”   骨佘应下,看灼蛊一副他要敢上来就跟他拼命的架势,再看看尊主阴沉的脸色。果断在殿中化作了一条银白巨龙,猛耍了两下尾巴,将灼蛊卷了出去。   百寻失去牵制,本来无神的瞳孔变的茫然起来,呆呆地向四周望了一圈,仿佛不知何去何从。   严潼还在震怒之中,完全没注意到大殿中还有一个失去牵制的“木偶”。   玄妤看着百寻,几次想要靠近,但还是没有上前。   他毕竟是小辈,且她也拿现在的情况没有办法。   还是季珩从座位上走下来,站到了百寻身前,在指间结了一道法印,又伸出手碰了一下百寻的眉心。   一道细弱的白光隐没在把偶像呢眉间。   季珩微微弯了嘴角,轻声道:“百寻师弟,好久不见。”   严潼看着二人,见百寻眼中渐渐清明起来,心中的震怒顿时消弭了一半,他也从座上走下来,同季珩站到一起。   百寻眸中逐渐清明,看着两人茫然了片刻,瞬间面色苍白如纸。   他的视线在严潼身上走了一圈,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看向了季珩,眼眶迅速红起来,在两人反应不及的时候突然跪下,低着头沉声道:“师兄,百寻叛逃青穹顶,多年来犯下杀孽无数。   如今被妖人所控,不能自行了断。还请师兄看在多年同门的份上,替掌门了结了我。”   季珩侧身错过这一拜,又把百寻扶起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是被人控制,那罪因也不在你。   况且,师弟,掌门师兄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   这件事情我代替不了他,还是等日后你自己跟他说罢。”   百寻听他说完反应了一会儿道:“掌门师兄……他还好吗?”   季珩眼中隐有痛色:“还在闭关。你知道的,为了我的事,掌门师兄耗费了许多心力。”   百寻几不可见的点点头,低垂着一双杏眼,唇角紧抿:“他总是这样。为了门派,为了师兄弟,还有师尊……”   百寻低声说着,却被季珩忽然喝断了话头:“师弟,你刚清醒过来,情况还不稳定,应该多休息才是。”   百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突然被喝止神色有些空茫,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确实多言了,神思几转,定了定神又道:“师兄说……我的情况还不稳定是什么意思?”   严潼也看向季珩。   他不是没试过唤醒百寻,但结果都失败了。可季珩刚刚那么轻易就唤醒了百寻,他不可能不诧异。   季珩轻皱着眉头,神色忧虑:“这是掌门师兄交给我的清心咒,只能维持几个时辰的情形。   时间一过,你还是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师兄闭关,一为修养身体。二则,就是为了寻找破解灼蛊傀儡术的法子。”   严潼神色凝重:“师尊,灼蛊虽是妖族的傀儡师,所习术法确实来自人间,近两百年都无人能破解他的术法,元德仙尊……”   季珩看向他,垂着眼眸摇了摇头。   严潼心下一沉。   百寻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珠转了几下,身子轻晃了晃,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稳:“……我早该知道的,不可能有办法……”   季珩看他神色不对,扶住了他:“百寻?”   百寻的声音在大殿中飘飘缈缈的:“他当初就说过的,将我做成傀儡师为续我的命……他牵制我的那根线,就是我的命啊……术法解了,我怎么可能还能活……   元德……他教你的哪里是什么清心咒,他知道我一旦清醒肯定会心有愧疚,那是他拿自己的心血练成的至精至纯之气,是为我续命的啊……”   严潼也是一震,他向来知道元德仙尊待这几位师弟很好,但没想到会做到这个地步。   季珩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尽褪。   站在一直没出声的玄妤也向几人走来,眼眶都红了,他的目光在百寻、季珩和严潼几人之间各自落了一会儿,最终定在百寻身上,声音有些哽咽:“……小师叔,我不知道师尊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一定有他的理由。还请您珍重,万万不要……辜负了师尊一番苦心。”   就算过了百年,玄妤面对着两位师叔,还是会像当年一样红了眼眶。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季珩和百寻本来就已经面色苍白,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在这里落泪,便低着头忍下了泪水,握紧拳头离开了。   季珩看着他离开,对严潼道:“童童,你去看着她,不要让她去找灼蛊,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严潼恰好跟季珩想到一处,闻言看了百寻和季珩一眼,追出去了。   他们猜的不错,玄妤确实是想去找灼蛊算账。   严潼拦住他,玄妤神色悲痛地瞪着他:“你拦着我做什么?!”   严潼叹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道:“你对付不了他的。况且,他如今是我长恨殿的人,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尚未了结。   到底该怎么处置,我自有定夺。”   玄妤怒瞪着他,显然不能接受:“你要护着他?!”   严潼皱眉,见玄妤还是无法冷静,声音沉了沉:“玄妤,你冷静点。师尊既然愿意承认我是他弟子,那我就还是青穹顶的一份子,我怎么会护着他?”   玄妤被他问的说不出话,但心中怒火未消,推开严潼就想直接冲过去。   严潼在她身后喝住他:“你去只有死路一条,你难道不想见到宴儿了吗?”   玄妤身子一僵,顿在原地没有再动。许久,改变了方向慢慢往后殿去了。   严潼在原地站了会儿,没有再这回正殿,而是去了偏殿。   季珩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和赤将说话。   他本来奉命去取人性命,这会儿就回来,肯定是没成功。   不过没成功的理由有些好笑:没找到人。   “好像是去什么拾道盟了?可那个拾道盟向来只闻其声,谁也不知道究竟子啊什么地方,这该怎么是好?”赤将坐在严潼对面小声抱怨。   严潼也觉得好笑,任谁也想不到,魔域尊主复仇第一步,居然止于找不到人。   这说出去,可能就是一段别样的传奇了。   季珩走进来,两人刚好说完。   赤将最不喜欢和季珩待在一起,见他进来,自己也没别的事了,跟严潼说过就离开了。   严潼眼下还在烦恼百寻的事,报仇这种事反而成了次要。   “师尊,百寻师叔怎么样了?”   季珩在他身边坐下,脸上忧色未退:“暂时还是清醒的,但恐怕……撑不过今晚……”   严潼点点头,想起刚刚百寻要说什么,却被季珩喝住,便问了起来:“师尊自己就从阿里不提自家师尊,为什么刚刚在大殿上还不准百寻师叔提?”   季珩看向他,片刻摇了摇头:“一桩旧事罢了,无甚要紧,不提也罢。”   他不说,严潼也就没再追问。   见季珩始终一脸忧色,知道他肯定还在担忧百寻和元德仙尊,便把他往身边拉了拉:“别忧心了,明日我就跟你回青穹顶。   我们一起去看看掌门师叔,或许……能找到其他办法的。”   季珩的身子不易察觉的僵了一下,随即道:“好。” 第69章   严潼原来心里不踏实。说到底, 虽然相信季珩在千面山说的是真话, 但百年的疙瘩也不是说解就能解了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从梦境中醒来,还会突然变的那名暴躁易怒。   可如今事实从灼蛊口中说出, 就像有人为他佐证季珩并没有对不起他,这一切都不是做梦一样。   他心里总算安稳下来。   所以,除了百寻的事情, 严潼还是欣喜居多的。   季珩于他,是百年的症结。   今天总算是解了。   他拉过季珩的手捧在手心轻轻摩挲着,看着季珩很温柔的笑了下:“师尊,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季珩微愣, 耳垂迅速红起来。又轻轻捏住严潼摩挲着他手背的手指, 温柔的握住。   严潼在他侧脸吻了一下, 季珩没有躲,看着他笑了笑。   严潼说是第二天就回青穹顶, 但季珩却说自己要先回一趟拾道盟, 让严潼把日子往后推一推。   昨天尽想着百寻的事情, 都忘了这茬。   这会儿季珩提起, 严潼又想到昨日赤将说的没想到拾道盟在什么地方。   他虽然心眼不多,但这会儿也自个儿在心里千思百转了一回。   季珩说不会再跟他刀剑相向, 难道意思是会暗地维护拾道盟?   季珩昨天明明听到了他和赤将的谈话, 但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想到这里, 严潼看着季珩,轻皱着眉头应允了他换个日子,也没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珩就是这样, 他不想说的事,任何人都别想问出来。   季珩这一去,就离开了整整半个月。   两个人之间仿佛形成了某种默契。   关于拾道盟,谁也没有再提。   又在长恨殿休整了一天,两人才出发前往青穹顶。   严潼觉得季珩最近有点怪,最明显的就是更加寡言了。   从前他不爱说话,但严潼逗他他总会回答一两句的。前段时间好了些,都学会逼婚了。   可是现在好像又变回去了。   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始终垂着眼皮若有所思的样子也够让人摸不着头脑。   严潼曾问他在想什么,他总是风轻云淡地说一句没什么。   但有一点变化是好的。   季珩好像变的有些……黏人。   自从两人之间的误会说开,严潼也就不再压抑自己对季珩的渴望,总时不时拉着人讨个吻摸摸小手什么的。   季珩皮薄,总是容易被他招惹的不知所措。   但这几天季珩确实变了许多,严潼若是拉着他想占点儿小便宜,他也不会阻止,还会生涩地尝试回应严潼,勾的严潼只想可了劲儿去欺负他。   在某次严潼被季珩撩的邪火侵身时,严潼觉得,或许是时候得让他师尊知道火是不能乱撩的了。   等这次见了元德仙尊吧。   都一百多年了,严潼想,如今既是两情相悦,那也不能让他一直这样看得着吃不到啊。   玄真是第一个知道两人回来的消息的,所以两人到青穹顶的时候,他已经候在无有殿了。   看季珩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玄真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但季珩却清瘦了不少,想到严潼归来以后是怎么对季珩的,玄真狠狠地瞪了严潼一眼。   严潼自己理亏,尴尬地站在原地皱了皱鼻子。   他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师尊。   玄真的开心都表现在脸上,但眉头确实一直下意识皱着的。他问了季珩的身体状况,季珩摇摇头说自己没事。   玄真显然不是很相信,继续瞪着严潼。   严潼:“……”   季珩看两人之间的火星噌噌冒的一丈高,就打断了玄真的问题,转而问道:“掌门师兄最近如何了?”   玄真脸上喜忧参半:“出关是出关了,身体也没前段时间那么糟糕了,但还是不太好,现在在后院里看书。   师尊很惦念衡君师叔和……严潼。   我就不陪师叔进去了,等师叔见了师尊再来审讯台吧,弟子先去安排好。”他把严潼两个字念的极快,而且很含糊,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严潼还是听到了,轻轻笑了笑。   玄真走后,严潼才问起季珩:“师尊,玄真说审讯台,是有重犯要审吗?”   季珩看向他笑了笑,缓缓道:“是,要审一个重犯。”   “犯了什么罪?”   季珩摇摇头,嘴角带着笑:“等会儿一起去吧,看看就知道了。”   他这样说,严潼也就没再追问,跟着他一起去后院看元德仙尊。   两人进去的时候,元德仙尊正躺在藤椅上小寐。   严潼觉得挺纳闷。   以元德仙尊的修为,居然没有察觉到两人进来。   但季珩明显并不奇怪,只是结起一大不大不小的结界,给元德仙尊遮住了晃眼的阳光,然后就小声地跟严潼说让他坐下等等。   严潼自然没什么意见,乖乖地和季珩一起等。   大概过了小半柱香,元德仙尊悠悠转醒。   他的样貌与百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精神不比从前了,看上去总有些疲态。   看见季珩只是稍稍愣了一下,撑坐起来,散开头顶的结界,有些迷糊道:“衡君?你不是在魔域吗,怎么有空回来?”   季珩微微笑了笑:“师兄,我把童童带回来了。”   元德仙尊撑着额角的手一顿,先是看了眼季珩,才转身看向另一边的严潼,神色可谓是非常复杂。   季珩在青穹顶的事,想必玄真都给元德仙尊说过了,严潼以为他怎么也得遭受一顿诘难。   他自然愿意受着,这是他欠季珩的。   无论元德仙尊要怎么罚他,他都甘之如饴。   可是预想中的诘难并没有来临,元德只是那么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看向季珩,淡淡点头:“回来了就好,免得你再拿自己小命不当回事……”   季珩垂下眼皮,声音很浅:“师兄,是我没尽到为师之责,你别怪他。”   严潼听的云里雾里。   总感觉……季珩还向他隐瞒了很多事情。   元德仙尊瞥了眼严潼,微抬着下巴:“什么时候回青穹顶?”   严潼更懵了,这不是回来了吗?他求助的看了眼季珩。   但是这次季珩没理他,他就只能硬着头皮讪讪道:“师叔,我跟师尊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以后,我会好好待师尊的。”   元德却没放过他:“怎么个好法?继续待在魔域那乌烟瘴气的地方跟你师尊作对?”   他语气说不上多好,严潼脸色也微微沉了沉。   “元德仙尊,我是陪师尊回来看望您的。您若是不待见我,我现在就可以走,不必这么阴阳怪气。”   元德闻言一愣,先是皱眉看了看严潼,而后又看向季珩。   后者只是微微低着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元德眼珠子转了几转,拧眉看着季珩,沉声道:“衡君,他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说……他知道却还是无动于衷?!”   季珩抬头看向元德仙尊,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师兄,都过去了,就别在揪着不放了。我已经把童童带回来,当年的事也已经水落石出,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童童这些年受了很多苦,我只想好好补偿他。”   元德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很不好看,瞪着季珩良久,最终也只是无奈地摆摆手:“师尊说你性子踏实,交与我教导正好。   我看那老家伙才是瞎了眼,你哪里是踏实,你根本就是个撬不开嘴的闷葫芦!   你就憋着吧你,你做了那么多事他可知一件半件?这百年来他是受了苦,那他可问过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你把他捧心上,护崽似的护在怀里。   可是他回来以后,可曾疼惜过你半分?   季珩,你怎么这么糊涂?!”   元德仙尊气愤至极的话一句话在严潼耳边炸开,心里猛地坠下一块巨石,他紧皱着眉望向元德,茫然道:“师叔……我该知道什么?这百年,师尊做了什么?”   元德还没开口,季珩先抢道:“没什么,童童……真的没什么。你先去审讯台,我再与师兄说两句话就过来。”   季珩语气强硬不容拒绝,元德深吸了一口气,躺回藤椅上不说话了。   严潼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了好几回,最终垂了垂眸,先向审讯台那边去了。   走进无有殿大殿内的时候,严潼回头望了一眼,元德仙尊正皱着眉很严厉地在跟季珩说什么。   而季珩只是稍稍低着头,时而苦笑一下,时而也答一两句。   严潼心里存了疑,自是不会轻易放过,在原地立了一会儿。   还是决定弄清楚季珩到底瞒着他什么。   季珩又在里面坐了会儿就出来了。但没在外面看到严潼,想着严潼可能已经先去审讯台了,也就朝那边走去。   等季珩的身影远了,严潼才从屏风后走出来,又径直向后院走去。   “师叔,这百年来师尊到底做了什么,还请您如实相告。”严潼看着藤椅上优哉游哉晒太阳的元德仙尊道。   元德仙尊闻言睁眼瞥瞥他,很快又闭上,似乎对他的去而复返并不惊讶,慵懒道:“想知道?”   严潼皱着眉不明他的用意,沉着嗓子“嗯”了一声。   “我饿了,听衡君说你厨艺不错,先去给我做顿饭吧。”元德仙尊老神在在的悠闲道。 第70章   严潼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结结实实的怔了一下:“什么?”   元德仙尊眼都没舍得抬一抬, 闭着眼懒洋洋道:“做饭啊,我饿了,就不太想说话。”   严潼:“……”   他上次做饭应该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自从做了这个劳什子的魔域尊主, 其他好处没有, 做饭倒真是好久没有自己动过手了。   想不到如今还是要重操旧业。   做出来的东西还不是给季珩吃的。   严潼觉得有点对不住自家师尊,但他又必须知道季珩到底隐瞒了他什么,所以只能……挽起袖子,下厨房去了。   虽多年没做过饭了,有些生疏,但循着记忆,严潼折腾了好一阵终于磕磕绊绊弄好了一顿饭。   而且看元德的表情, 这顿饭的味道应该也不差。   严潼黑着脸站在吃的一脸满足的师叔面前:“师叔,饭我已经做好了, 您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元德仙尊从饭碗里抬起小半张脸觑他一眼:“急什么?”   严潼:“……”   有求于人。   严潼敢怒不敢言。   憋着。   等元德仙尊优哉游哉地吃完了一顿饭, 才施舍似的看了严潼一眼, 抬了抬下巴:“坐下吧, 总抬头怪累的。”   严潼:“……”他走到元德仙尊对面的位置坐下。   元德仙尊瞧着他, 先是不紧不慢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做人家师尊能做成这样的,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可惜了,我这平庸一生,偏巧就遇见了最要命的两个。”   “您说我的师尊?那另一个是谁?”严潼算是看出来了,如今的元德仙尊对他是有诸多不满。他现在得顺着他说话,要不然, 指不定这位掌门师叔哪里一个不高兴就真的什么都不告诉他了。   元德挑挑眉,懒懒笑道:“你师尊……”严潼疑惑的看他一眼,他顿了下又道:“……的师尊。”   严潼:“……”就是那位收徒一个月就把小弟子丢给大弟子养,然后自己跑去云游四海,最后守着自己妻子的墓碑殉道的师祖?   青穹顶对这位师祖的事情多有避讳,自家师尊和几个师叔辈的长老每次不小心提到都是一脸的扼腕叹息。   所以严潼一直对这位师祖的事情很感兴趣。   但现下他更关心的是季珩的事,所以元德仙尊不说,他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元德似乎也真的就是那么随口一提,接着嘴角的笑就淡了下来,半眯着眼盯着严潼:“严潼,你当年不声不响带走了衡君,一走就是七年。   我素来知道你对他的心思,但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如此胆大妄为。”   严潼微微攥着拳头,垂着眼皮:“当年……我没有其他办法。”   元德仙尊闻言哼笑一声,继续道:“青穹顶几乎寻遍了整个天下也没能把你找出来,只能作罢。   我想着,既然你钟意于他,必然不会让他出事。   可是七年后,回到青穹顶的,却是一个精神恍惚、身负重伤之人。   严潼,这百年来,衡君每每梦魇都会喃喃说对不起你。可是你呢,你当年就真的对得起他吗?”   严潼不知道这些。   自从季珩消失后,他们再见面是在围杀之时。   那时候的严潼,怎么会有机会知道季珩是怎么回来的,又遭受了什么?   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中压着的巨石沉了又沉。   “你们审讯……灼蛊的事情衡君在信里告诉我了。真相是大白了,你心里总算好受了些,觉得你师尊没有愧对你,是吗?   可你知道他这一百年是如何过来的吗?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杀了你。   你把他困在幻境里七年,猛然挣脱之后,他一直都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   有时候他会觉得那只是一场噩梦,醒来之后暗自庆幸。   但天下的每一个人都在提醒他那不是梦。   是衡君仙尊大义灭亲,亲手斩杀封印爱徒。   所以大多数时间他都在不断的崩溃之中,他觉得他杀了你。   他暗自担下了这份罪孽,让这份罪孽日日夜夜凌迟于他,又日日夜夜让他连死都不敢死。   他跟我说,他要带你回家。”   严潼觉得身体里的血液正在快速的冷下去。   百年前……   季珩不是不喜欢他的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因为他是他的徒弟吗?   还是……   他不敢想象,如果季珩百年前就喜欢他,那他清醒之后得知自己亲手杀了他会是什么感受。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这一百年,季珩熬的,该有多艰难?   他的声音有些哑,甫一说话,还没发出声音,又清了清嗓子才说出话:“……他,师尊当年,不恨我吗?   我用幻境困住了他,还私自带他离开青穹顶……   他,不恨我吗?”   元德仙尊先是一愣,继而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严潼:“衡君是木讷了些,但旁人不知也就算了,你待在他身边三年难道也不知道?   他要是真的对你无心,为什么瞒着我也想将你送下山?   你知不知道,藏匿妖物乃是大罪,就算你逃了,他也要受罚的!”   严潼耳边嗡嗡作响,猛然间心跳的很快。   原来……季珩也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喜欢他了吗?   他突然很想见到季珩。   刚刚站起来就被元德仙尊喝住:“上哪儿去?!”   严潼回头,嘴角的笑都压不住:“找师尊。”   元德仙尊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怎么一百年过去,严潼越来越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了呢?   “给我坐下!”   严潼望着殿门的方向,犹豫片刻,只能坐下。   元德皱着眉头看他,眼带嗔怪,仿佛在教育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总这么风风火火做什么?一百年都过去了,难道你就差这一时半会儿?”   严潼心情很复杂,但他现在真的很想见季珩,亲自问一问季珩是不是那时候也喜欢他?但元德明显就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他也就按捺下怦怦直跳的心:“……不差,您继续说。”   “可是……”元德仙尊却忽然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师弟他不让我说啊,我说了他可能会跟我这个师兄翻脸的。”   元德仙尊半挑着眉意有所指地看着严潼。   严潼:“……”   严潼耐住性子:“严潼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是掌门师叔告诉我的。”   元德仙尊赞许的看他一眼,满脸都写着“孺子可教”四个大字:“如此甚好。”   严潼努力堆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   “你破除封印从妖渊出来的时候,可曾见过凛霜剑?”元德仙尊敛去脸上笑意,忽而沉吟道。   严潼自然是记得的。   而且不是出来时才知道。   在妖渊里他就有所感应。   凛霜是神兵,虽心性未定,没有结出自己的灵识,但它是天生的镇妖灵器。   这也是赤将生来就讨厌季珩的原因之一——他生下来就被沾染着季珩气息的神兵镇压着,自然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严潼自然也受它压制。   他一直以为是季珩封印了他还不够,怕他破印而出才将凛霜送到妖渊的。   现在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他当然不至于再如此猜测。   但季珩的做法,确实费解……   “见过。”严潼老老实实道:“我是半妖半魔之体,在妖渊里,没少受它压制。”   元德一副“我就知道你是这样想的”的表情,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压制个屁!你知不知道那是衡君为了你……”   话音未落,院中忽然起了一阵厉风。   无有殿这些年少有人问津,此时来人,又这样鬼鬼祟祟,绝非善类。   元德严潼两人都是眼中一凛,齐声道:“谁?!”   “尊主,灼蛊知道你很在意衡君仙尊,”低沉微哑的男声从对面屋顶传来,严潼循声望去,就看见灼蛊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身边站着眉目低敛,眼神空洞的百寻。灼蛊的语气似谴责,但又像无奈:“但魔域未定,那些叛乱者还对长恨殿虎视眈眈。小主人也还未醒来,您真的打算抛下这一切只顾着您的儿女情长吗?”   元德仙尊自然也看见了来人,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较为高大的灼蛊身上,随后才看向他身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百寻身上。   攥紧了拳,却只是低低地唤了句:“师弟……”   可惜百寻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   现在的他,只是一只服从命令的精致傀儡。   严潼脸色迅速沉下来,面黑如锅底,整个人瞬息之间变得阴沉沉的:“本尊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过问了?还不给我滚回去?!”   灼蛊却不为所动:“尊主,您喜欢衡君仙尊,大可把人留在长恨殿,天大地大,哪里逍遥不得?   前尘旧事知道的太多,对您一统魔域没有丝毫助益,反而会扰乱您的道心,把您困在这些凡尘琐事里。   过去的事既然过去了,那尊主还是别继续追究了,就让他烂死在过去吧。”   不待严潼说什么,灼蛊又转而对元德仙尊笑了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阴寒:“师兄,咱们好歹师兄弟一场,我本来是不想对你动手的。   但你实在知道的太多了,还妄图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牵绊住尊主。   如此,就是你的不对的。   严潼是妖、是魔,是整个魔域的尊主,怎么能因为这些掰扯不清的事情耽误了大业呢?   你说,是不是?”   言未尽,就已经提剑向元德仙尊攻来。   元德仙尊提剑应战,严潼刚想阻止灼蛊,就被百寻拦了下来。   他气的心肺俱裂。   灼蛊这只老狐狸早就算好了的!   元德仙尊刚出关,身上又有旧伤,此时功法根本不足五成,与他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输谁赢。   让百寻拦在严潼面前。   也是料定严潼不会对百寻动真格的!   严潼被眼神空洞的百寻逼地不断往后退,脑门上都积了一层汗。 第71章   灼蛊招招狠戾, 每一下都奔着要元德仙尊的命而去。   元德虽带着伤, 但怎么说也是尊者境以上几十年的修为,就算灼蛊倾尽全力,也略微落了下风。   尽管如此, 元德也没有占到多少优势, 进退之间都有些费力。   元德趁他运转手腕改变刺杀方向的功夫,迅速捏起一个法诀攻向他下盘。灼蛊提剑挡下,但还是微微向后踉跄了一下。   作为当年的首席大弟子,如今的青穹顶掌门,元德仙尊虽性情跳脱爱笑爱闹,但做起事来却是几个师兄弟里最稳重持成的,不然上一任掌门也不会放心把偌大一个青穹顶交到他手中。   当年门派初立, 他们这一批弟子过的最是艰辛,因此他当了掌门之后对几位师弟都多有照拂。   但还是怎么都没料到, 当年同门和睦, 师兄弟间和善互持的场面会变成今天这样。   自责和愤恨和着青穹顶这百年来的风雪, 一下子灌入他耳眼之中, 逼的他双目发红, 手下也起了狠劲。   如果不是灼蛊,如果不是他……   百寻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青穹顶也不会引来诸多祸端……   严潼只能在应付百寻的间隙间或瞥他们一眼,心头也是焦急不已。   一道白光掠过,是元德反握了剑,直直抵着灼蛊喉咙, 眼底发红,声音狠厉里面却有止不住的痛苦细颤:“我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百寻有哪里对不起你?青穹顶有哪里对不起你?!   慧真,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是魔族的傀儡师?!为什么背叛青穹顶?!”   灼蛊不知何时从袖中抽出一根软丝,手腕稍动,眼看就要缠上元德的喉咙。   严潼瞪大了眼睛,急呼一声:“小心!”话未尽已将一道火焰法诀打向灼蛊,灼蛊袖中软丝刹那之间被焚尽。   灼蛊掠了眼严潼,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元德的剑还抵在他喉咙上,他只能看向怒目瞪着他的元德,嗤笑一声不紧不慢道:“师兄说笑了,我可不是慧真,你看清楚了,我是灼蛊,魔族傀儡师灼蛊。   不是你口中的什么慧真,所以根本不存在你说的什么对不对得起你,对不对得起青穹顶。   还有百寻,他不过我炼制的一具傀儡罢了。   我是他的主人。师兄,你说,我有必要对得起他吗?”   元德眼底都漫上了血红,闻言更是震怒,顺着剑的力道运力一提,灼蛊眼底一闪闪身躲过了那一剑,但脖子上海市被划出了一道不小的血口子。   “如此狂言,你还有何颜面去见蔺封掌门?!”元德没有丝毫停顿地再次提剑向灼蛊攻来。   面对元德的愤怒,灼蛊暂时还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边防边退,气息有些不稳,但也有怒气:“蔺封?元德啊元德,这么多年你还把他放心上呢?   可你也不想想,他何曾正眼瞧过你?!   我有什么对不起的?   是你自己三番四次相邀将我带上山的,不是我求着你带我来这里。   他是你师尊,可不曾教过我半分,就算他是掌门又怎么样?就算你是掌门又怎么样?   你们的恩德,是给‘慧真’的,不是给我灼蛊的!   我灼蛊,凭什么要对得起你们?”   严潼分神留意着他们那边的情况,自然也罢他们说的话都收入了耳底。   心头不可谓不震惊。   所有人都对上一任掌门避而不谈……是因为元德仙尊曾经爱慕自己的师尊?!   严潼猛然想起刚刚元德仙尊无意间提起的那一句“做人家师尊能做成这样的,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可惜了,我这平庸一生,偏巧就遇见了最要命的两个。”   还有那句“我素来知道你对他的心思”。   严潼不是没察觉出奇怪,虽然已经过去百年,但元德仙尊对他们师徒间的事情未免也太过淡定。   原来是因为他自己就……   元德闻言身子微顿了一下,眼底暗涌流转,随后握紧了手中的剑,倏而两手合拢,低声念了句什么,他手中的剑霎时间花出万丈白光。   又在瞬息之间由一生二,由二生四……变成了成百上千把闪着寒光的剑。   元德站在那白光之后,眼中情绪暗涌,看着剑阵之中的灼蛊微微抬了抬下巴,轻声道:“我是在劝你回头,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师弟,你让师兄很失望啊。”   严潼隐隐觉得元德有哪里不对,但他这边也被百寻缠的够呛,并不能分神太多去关注元德那边的情况。   只能寄希望于元德仙尊能快点解决了灼蛊这个碍事的。   不然……他只能暂时不顾百寻了。   灼蛊被困在剑阵中动弹不得,但他的目光却如寒刃,直直地盯了元德片刻后,忽然轻声道:“你还忘不了他,对吗?   哪怕他已经死了一百年,你还是忘不了他对不对?   所以你在严潼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你在同情他,也在同情求不不得的自己对不对?”   在严潼看不见的地方,元德眼底的血色快要吞噬完他眼中的清明。   灼蛊知他心头痛处。   他在借机引他入魔,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绝不能让元德告诉严潼季珩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严潼为了一个季珩百年前就甘愿放弃夺回魔域,放弃找尤灵复仇。   一百年了。   严潼好不容易才破除封印。   绝不能让他对季珩的执念再加深。   严潼有大业,绝不能困囿在儿女情长中。   但元德偏偏要跟他作对,偏偏要让严潼知道这些。   甚至还妄想让严潼回到青穹顶继续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徒弟……   绝对,不行。   要是换做过往,元德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着了他的道。   可惜他为了季珩和百寻已经耗费诸多心力,现在防御能力是最薄弱的时候。偏偏灼蛊所言,还是他一直不敢面对的事情。   他抬了抬手,那些剑就转换方向全数指向灼蛊,只见元德半垂着眸,眼中晦暗不明,如鬼魅一般幽幽道:“你又知道什么?我忘不忘得了他与你何干?   是,我确实不想为难衡君和严潼。   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可是这些,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话。   你,算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一把剑就毫不留情的刺进了灼蛊左边肩膀,血流汩汩而出,灼蛊额上冒着冷汗,痛哼了一声。   元德见状似乎是微微顿了一下,眼中有一瞬的清明,但这一丝清明也是转瞬即逝的,很快眼底的血红又漫了上来。   继而低低笑了一声:“倒是你,听闻是严潼对你有恩你才愿意为他卖命的。   可你有没有问过他,他愿意接受这样的报恩吗?   你以为你这么做,他会感谢你吗?”   不等灼蛊回答,元德仙尊垂了垂眼又道:“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告诉严潼真相?你在怕什么?   怕他们如今心意相通。   怕严潼知道衡君为他做过什么以后,就不会再回魔域,不会再想着复仇,不会再做这个劳什子的魔域尊主吗?”   元德仙尊虽然语气和缓但却处处透出一股森寒之感,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太多,灼蛊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严潼自然是不会接受的。   他亲自说过不止一次,连在长恨殿也不愿意召见他这个“功臣”。   可是……   灼蛊忍着剧痛望向元德仙尊,挑起一边嘴边,斩钉截铁道:“那又如何?现在尊主只是暂时被儿女情长绊住了脚步。   等他明白过来,一定会明白我的苦心。   而现在,我只需要阻止尊主在自己糊涂之时做出以后追悔莫及的事情。   以此回报尊主当年救命之恩。   尊主有天生神力,他绝不会甘心只做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修士!”   又一道白光划空而过,这一剑,刺向灼蛊的腹部。   “你这是以己度人呐,”元德仙尊幽幽看着他,颇有些嘲弄道:“你又不是他,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师弟啊,你真是,自作多情。”   灼蛊已经忍受不了疼痛半跪下来,闻言半晌都没有吭声。   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剑,嘴唇都有些颤抖。   灼蛊不是如此轻易就能被打倒的人,而且元德仙尊现在已经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   现在他这么安静的不反击,严潼隐隐有些担心。   而百寻这边还在不要命地攻击他,他被缠的几乎无法顾及元德仙尊那边。   刚侧身躲过百寻刺向他喉咙的一剑,余光里看见一道黑影出现在了元德仙尊后面。   而此时的元德仙尊对此毫无察觉。   “掌门师叔!”   严潼的厉吼还在空中没有消散,刺鼻的血腥味就已经弥漫开来。   没有人反应过来这短短一瞬发生了什么。   百寻的手还紧紧捉着元德仙尊的手腕,可他的胸膛已经被一剑刺穿。   他有些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位置,仿佛还没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灼蛊也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百寻。   元德眼中早已恢复清明,可似乎也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愣怔地看着紧紧抓着他的百寻。   只有严潼看见了。   灼蛊的□□傀儡,趁元德心神俱乱之际绕到了他身后,想偷袭元德。   可惜,却被本来和严潼打在一块的百寻挡了这一剑。   千钧一发之际,百寻一把扯过元德仙尊,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受下了这致命的一剑。   万籁俱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直到百寻嘴角流出汩汩鲜血和一句掺和着血腥气的“师兄……”   话还未尽,人就已经如纸鸢般坠落。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选哪对cp那个,正文结束之前都可以选的啊,这章前掌门拥有姓名了哈哈哈 第72章   元德人还在茫然之中, 身子就先行动, 在离地半尺的时候接住了百寻。   但也只是呆愣愣地看着百寻,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灼蛊似乎还没相信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居然在这种时候背叛了自己,惊疑都写在脸上。   严潼整颗心都砰砰狂跳个不停。   他甚至不敢走过去看百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只是很低地唤了一声:“掌门师叔……”   很低很低的一声。   但还是让同样处于愣怔之中的灼蛊回过了神。   他似乎是苦笑了一下, 随后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猛地提剑,再次刺向元德的后背,厉声道:“我绝不能让你……”   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严潼和元德仙尊同时打出一道法诀击中。   不知道谁的更凶狠一些。   灼蛊狠狠踉跄两步,不可置信地看向严潼,随后在空中碎为一摊血沫。   严潼没有看他。   鲜血沾染了元德仙尊的衣摆, 元德也没有管。   百寻闭着眼睛,杏眼弯弯, 跟睡着了一样。   元德仙尊俯身将他横抱起来, 对严潼道:“跟我去密室, 我找到一种方法, 你我合力, 或许可以救百寻。”   他的声音冷静平淡,就像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只有严潼知道,他的两只手都在轻微地颤抖。   严潼没说话,跟在元德后面随他进了无有殿的密室。   元德仙尊所说的方法就是利用自身体内至纯的灵气加上严潼身上生来就有的强劲的妖力和魔力,将这三种力量融合,为百寻重塑灵脉。   这是逆天改命。   而且没有先例。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但谁都没有选择。不救,百寻就只有死路一条。   整个过程大概用了一个时辰。   百寻的修炼能不能恢复成当初那样,能恢复几成都还是未知。   但值得庆幸的是,百寻的命保住了。   元德仙尊沉默地看着昏睡在榻上的百寻,心有余悸的样子。   严潼也看着两人,良久开口道:“掌门师叔,小师叔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   元德点点头,低垂的眼皮,长睫微颤。   半晌,才闭着眼揉着额角轻声道:“严潼,你对衡君,到底有几分真心?”   严潼微微皱眉:“自然是全心全意。”   对于他的答案,元德没表示什么,片刻又道:“如果我要你为了衡君放弃魔域尊主的位置,留在青穹顶陪着他呢,你会愿意吗?”   严潼想立刻回答的,但他沉默了。   事实上,他做不到抛下魔域再回到青穹顶。   道魔不两立,他回来会不会给青穹顶招惹祸端另说,他也不能离开魔域。   那里还有严循一,有严宴。   那是他的家人,他不可能抛下他们不管。   元德半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幽幽道:“这就是你的全心全意吗?”   “师叔不必探我。”严潼抬头迎上元德仙尊的目光,继而道:“我的身份不必多说,修真界必然容不下我。如果这样,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给师尊招致祸端?”   元德仙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最后看了眼榻上的百寻,才又重新看向严潼:“你跟我来吧。”   严潼犹豫一会儿,跟了上去。   但看清元德仙尊带他来的是什么地方的时候,他还是愣了愣。   “师叔,你带我来三生殿做什么?”   三生殿是青穹顶人人敬畏,却已尘封多年的地方。   它的功能和审讯台是一样的。   只不过,审讯台审普通弟子和非青穹顶的人。   而三生殿,审犯下重罪的长老、尊者甚至掌门。   元德站定,没有看他:“妖渊是人间的活地狱,里面的情形想必你比我清楚多了。   你知道凛霜能镇压你和赤将。   怎么就想不到凛霜也能镇压妖渊里的魑魅魍魉呢?”   严潼心下一动,某些事情呼之欲出。他心跳的实在太快,有些慌张无措:“那师尊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既镇压了他,不让他出来,也镇压了那些妖魔,让他们轻易不敢进犯。   可是这样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还是被困在妖渊百年,和那些魔物纠缠撕扯了百年。   元德仙尊侧头瞥他一眼,轻嗤一声又转了回去:“你的力量被削弱,那些妖魔的力量也没削弱,这样当然没意义。   但如果拿凛霜作为承载和介质呢?   严潼,在妖渊待了一百年,你还能无恙的出来,真以为自己天生神力呢?   真是个傻小子。”   严潼拦在元德仙尊面前,急道:“师叔什么意思?”   “与那些妖魔厮杀的时候,撑不下去的时候,你就没有一点感觉吗?”元德仙尊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严潼,你仔细想想,这一百年,真的是你自己撑下来的吗?”   轰隆。   严潼脑子里某些东西猝不及防地炸开,一些混乱而血腥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   那是他在妖渊里的日子。   其实他一直都有感觉的。   只是他不敢确定。   因为那种感觉出现,都是他快要撑不下去,筋疲力尽,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的时候。   那种感觉是——抓到了光。   元德看着他有些茫然的神色,轻叹了一口气:“那是你师尊在帮你啊。   你不是一直好奇他身上为什么会修炼出第二股灵力吗?   那是青穹顶的禁术。   是衡君求我让他炼的。   这种禁术逆天而行,是以前一些为了强行提升修为的修士创造出来的,对自身的反噬极大。   后来被蔺封禁了。   可是没想到,我明知这种禁术害人,还是把他交给了衡君。”   严潼指尖都在颤抖,眼里是急切且热灼的光他嗓子有些哑:“师尊,他做了什么?”   “他以凛霜为介,又修炼禁术从而得到第二股灵力。”元德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之色:“这股灵力通过凛霜传给了妖渊之下的你,百年来与你同生共死。”   元德看向已经呆成木头的严潼,咬着后槽牙:“他从来不曾亏欠你分毫,却为了你忍受百年折磨。   严潼,你怪他看不见你的真心。   那他的真心呢?你又看到了几分?”   严潼心下剧恸,低着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眼眶有些泛红:“……我,我不知道……”   季珩从不提这些,也不会有人告诉他这些。   他不知道……不知道在他不曾发觉的很久以前,他所爱之人就已经对他这样好。   元德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望着眼前的三生殿,眼底是沉的化不开的痛苦。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提脚向前走去。   严潼愣愣在原地站了会儿,也走了进去。   但甫一进去就被里面的场景惊的说不出话来。   当着元德的面,严潼崩溃的跪倒在地,抱着头嚎啕大哭。   偌大的三生殿,森冷的刑具摆满了刑架,而与之完全相反的,是彩色的,充满欢乐温馨的幻境泡沫。   是他用幻境将季珩困住的第一年,他们没钱了,他倒腾出来的小法术。   季珩修炼了禁术,拥有了两股灵力,也学会了这种小法术。   可是,他却用这种法术留住了他们灌着蜜的那十年。   十年……季珩没有一刻曾忘记过。   元德看他哭也没阻止,只是看着满室的刑具和那些彩色泼墨慢慢说道:“因为禁术的反噬,到后来的几十年,衡君渐渐承受不住了。   有一天醒来,他照例在殿中修炼,我过去看望他,跟他提起妖渊最近的情况,他却忽然问我严潼是谁?”   严潼近乎呆滞地听着,心脏被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攥住,呼吸间都是针刺的疼。   元德道:“当时我就知道是禁术的反噬出了问题,从那天起,我不准他再继续修炼禁术。   可当他再次想起你后,他就把自己关进了三生殿。   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弄的浑身是伤。   这些东西,也是他在那个时候弄出来的。   他告诉我,你还在妖渊受苦,他不能忘了你,也不可能停止修炼。   他说,他的童童还没回家,他不能忘记他。”   严潼跪在冰凉的地上,心脏止不住的抽痛,他忍不住捂住胸口,但还是毫无预料地吐出一口心头血。   元德一惊,迅速蹲下来扶住他,眼眶也是红红的,他沉声道:“你要是心里有他,也不用这样折磨自己。严潼,你们还有很长很好的以后,你要永远记得今日的事情。以后,绝不可辜负衡君。”   严潼借着元德扶住他的力道反手握住他的手臂,力道很大,像在抵制着身体里某种侵蚀而来的恐惧,声音嘶哑:“师尊,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做的?”   元德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快要满溢出来,他最终闭了闭眼,哑着嗓子缓缓道:“三十七年前。”   三十七年……   整整三十七年,季珩都是这样一边不断惩罚自己,一边看着这些幻境泡沫走过来的吗?   季珩……   他的季珩啊,该有多苦。   严潼呆呆地跌坐在地,失去知觉了一般。   过了片刻,又低低的笑起来,笑了会儿又止不住地痛哭。   状若疯癫。   元德站起来,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眼底是浓郁的悲痛。   两人就这样无言的待着。   但没过多久,一个道童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慌张行礼后也顾不上看跌坐在地的严潼,急道:“掌门,审讯台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和童童都很好,别喷他们好吗?   关于严潼为什么刚出妖渊的时候对季珩没那么大的恨意,原本后面会交代,但今天看到有人喷他我真的很难过,所以提前剧透了。   严潼没那么恨师尊,一时因为他真的很爱师尊,而是因为他炼化了赤将,赤将承载了他所有的恨,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的恨就大打折扣了,所以他出来的时候,才会对师尊爱恨参半。   严潼不是受虐狂,也不是舔狗,他很好,师尊也很好,请不要喷他们,垃圾作者已经佛了,只想乐乐呵呵写文,各位也乐乐呵呵看文好吗?   鞠躬。 第73章   此言一出, 严潼猛地从地上弹跳起来, 随便抹了把脸上的泪痕,不管不顾地朝朝审讯台冲去。   季珩在审讯台!   严潼火急火燎地赶到审讯台,先看到的确实乌泱泱的人群。   远了还看不清楚, 走近了, 他才惊骇地顿住脚步。   十大派?!   为什么十大派的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青穹顶?   而且还不止掌门人,连同门徒,各派长老全都来了。   所以人的目光都看向审讯台上,没有人注意到严潼的存在。   这个场景猛然和缠绕了严潼百年的噩梦重合在一起:百年前的青穹顶围杀,也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所有人都这样望着审讯台,嘲弄、讥讽、唾骂。   他们等在等着衡君亲手了结他这个不妖不魔的孽种。   他抬头望向审讯台。   季珩就安然站在那里,也望着他, 似乎还微微笑了一下。   所有的一切都和百年前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今天天气还算不错, 站在审讯台上的人是季珩。   他和季珩就这样隔着茫茫人群对望。   渐渐的, 有人循着季珩的目光看向了他。   有人惊恐的叫道:“是严潼!是那个孽种!是……是魔域尊主!”   这一声惊骇的呼叫惹的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尽数转了过来。   众人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震惊、恐惧、厌恶……什么样的都有。   但和一百年前没有一点变化。   严潼忽然觉得这些人的嘴脸真是恶心。   一阵乱哄哄的议论之后, 又是换汤不换药的谩骂讥讽。   但可笑的是, 尖锐的谩骂声震耳欲聋, 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上来和严潼对招。   于是,有人想起了审讯台上的季珩,就像捉住了最后的救星,也像举起了正义的大旗,那人冲台上吼道:“衡君仙尊!你作为修真界第一仙首,竟然放任妖物在青穹顶横行!你安的是什么心?!   如今拾道盟的十位掌门人都在这里, 苍生大义,难道你都忘了吗?   如何还不将这孽种斩杀?!”   在一片闹哄哄的吵嚷声中,季珩只是定定地看着严潼。   人群的愤怒几乎化为一把把尖刀,不断地刺向季珩和严潼耳中。   季珩微微皱了眉,抬了抬手做了个示意安静的动作。   片刻,人群才又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季珩和严潼之间打转。   他们在等修真界的第一仙首给他们主持公道,他们在等衡君仙尊还他们苍生大义。   但季珩迟迟没有动作。   有人急了:“衡君仙尊!半个月前你重聚拾道盟,说今日会在审讯台公开审讯那孽种,可现在呢?仙尊,你在犹豫什么?!”   话音还未落下,接二连三的附和声就一浪高过一浪的响了起来。   “是啊,衡君仙尊不是承诺过会除掉孽种,以正天道的吗?!”   “魔域杂种就在这儿,季珩你还在等什么?!”   ……   “审严潼!正天道!”吵嚷声中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句,接下来参差不齐的谩骂声就变成了整齐激愤的催杀令。   严潼好似听不见这些谩骂声一般,就那么迎着人流,一步步向审讯台走去。   向季珩走去。   审也好,罚也罢。   严潼认了。   此刻之前,他于季珩,爱有之,恨有之,怨有之,不甘亦有之。   但此时此刻。   什么都没有。   仿佛百多年的光阴在这一刻化了一腔温柔的光,寂静清甜的水,悄悄地瓦解了他多年的意难平。   满心满眼的,只剩季珩,只有季珩。   季珩也沉默地望着他 。   隔着谩骂,隔着人海,隔着天道,隔着因果循环。   严潼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季珩看清了他微红的眼,听见他哑着嗓子轻声问他:“师尊,你要审我?”   季珩没说话,只是朝他伸出了手。   严潼看着那只手,他想,哪怕季珩现在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只能乖乖地任他牵走了。   他忽而笑了一下,在季珩的注视下握住了那只手,借着那只手的力道一步跃上了审讯台。   他上来了,季珩看着他轻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松开手。   而后才看向台下越发群愤激昂的修真界翘首们。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人群立刻就安静了,季珩冷清寡淡的声音就在审讯台的上空响起:“除恶扬善,守天道,正因果。乃我拾道盟百年所为,季珩也跟大家承诺过,有朝一日,一定会斩除奸恶,以正天道……”   季珩话还没说完,下面不只时哪家的弟子耐不住性子了,不满道:“说的好听,那孽种现在就站在你旁边,你倒是杀了他啊?衡君仙尊,你不会真如传言那般,对一个孽种动了什么龌龊心思吧?”   “就是,那孽种给十大派每个掌门都递了花,扬言要一个个将我们除尽。   可为什么单单独你衡君仙尊没有收到?   天下人谁不知道,当年将严潼封印的,可是你衡君仙尊呐。   要论这份‘功’,也该是衡君仙尊拿大头啊,怎么到头来冤无头债无主,这严潼他不杀你反而要杀我们?   仙尊,你不觉得欠了大家一个解释吗?”   “季珩!今日我十大派愿意来青穹顶赴这个约,是看在你百年前大义斩杀余孽的份上。   你要是再犹犹豫豫不动手,就休怪我们不认你这个第一仙首!”   ……   各式各样的指责、唾骂、猜忌突然就由严潼身上转到了季珩身上。   严潼越听眉头皱的越深。   在听到一句“衡君仙尊枉顾人伦,指不定已经像个女人似的雌伏自己徒弟身下,哪里还会估计什么大义?”时,起手捏起一个雷霆法诀,朝那声音来源处打去。   一声惨叫过后,一个不知是谁家的弟子瞪大了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严潼立于高台之上,眉目阴沉,目光似寒霜,他睨着台下众人,冰冷阴沉道:“我师尊要杀要剐,我严潼绝无二话。   但尔等宵小要是再敢出言不逊。我一定,挨个,撕烂你们的嘴,然后再送你们下地狱。”   人群诡异的沉默下来。   所有人都咬碎了后槽牙,每个人都握着手中的剑跃跃欲试。   但就是没有人敢起这个头。   没有人敢提着剑当着严潼的面吼上一句“孽种当死”。   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是这样想的。   严潼这才转过来看向季珩。   季珩没有阻止他的行为,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严潼望过来的时候,他就自然而然地迎上他的目光,轻声道:“你哭过?”   严潼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季珩垂眸片刻肯定道:“掌门师兄带你去过三生殿了吧?还有凛霜的事情,你应该也都知道了。”   严潼十分肯定,如果元德仙尊今日不告诉他这些事情,以季珩的性子,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可是现在得知严潼已经知道整件事情始末,他又没表现出什么。   平淡的好似完全不在乎。   严潼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一个笑:“是,掌门师叔都告诉我了。”他看着季珩,后者眼眸淡淡的,可偏偏,他却从中看出了一丝温柔柔软,于是他顿了顿又道:“师尊……对不起,这些年,我让你过的很不好。”   季珩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是我心甘情愿,与你又有何关系?”   严潼也不反驳他,只是这次停顿的久了一些,看着季珩,忽然坚定道:“师尊,成婚吧。”   管他后路如何,严潼再不想顾忌许多。   他要季珩。   此后余生,只能是季珩。   季珩似乎没能马上反应过来,茫然地望着严潼。   严潼说完就直愣愣地看着季珩,跟个冒冒失失的少年人一般,揣着满心欢喜望着自己的心上人。   但季珩久久不说话,他心里又忍不住忐忑起来。   说来也奇怪,季珩初到长恨殿那段日子,几乎日日把成婚两个字挂在嘴边。   但是等审往了灼蛊,当年的事情真相大白之后,季珩却反而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甚至很少主动去招惹严潼。   严潼心理跟窜了小火苗似的,摇摇晃晃,灼人又不安。   季珩莫不是……觉得相处久了,觉得他这个人无趣?   或者……没当初那么喜欢他了?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性,严潼就一阵发冷,自己把自己吓的够呛。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怎么办呢?   放季珩走吗?   不行!绝对不行!   在季珩没说话的间隙,严潼已经暗自决定,如果他师尊不肯跟他成婚,那他就再把人绑回长恨殿。   感情什么的,可以再培养嘛。   但是人要是弄丢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季珩还是没有说话,他忍不住又小声的唤了声:“师尊……”   季珩这才眨眨眼,确实垂下了眼皮,不肯看着严潼,片刻才小心翼翼道:“……是因为师兄告诉你的那些事吗?其实你不用在意的,我只是……”   严潼听他这么说,简直又着急又上火。   要不是台下还有一群人看着,他真的很想现在就抱着他师尊啃上几口。   叫他再说不出这么气人的话来!   但现在他只能慢慢耐着性子跟他师尊解释。   说是解释也不对,因为他说的话和语气,着实让季珩一惊。   严潼也学季珩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十足的委屈:“师尊你怎么总欺负我……”   季珩:“……”   饶是季珩常年冷漠淡定的跟块木头一样,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怎么就“总欺负”严潼了?   季珩看他一脸的委屈,眼睛还有些红,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有些心疼严潼:“我……那我以后不欺负你了,好不好?”   在严潼的“装可怜”政策之下,季珩显然没有任何招架力,完全没意识到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甜的,没渣。 第74章   严潼头是低着的, 所以季珩并没有看见他嘴角浮起来的淡淡笑意。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 又是那一副委屈十足的样子,得寸进尺道:“那你娶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严潼没有刻意压着嗓子,所以虽然声音不大, 台下的人还是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本来就沉寂的人群一下子更是雅雀无声。   季珩懵懵地眨了两下眼睛, 声音轻飘飘的,却是说了一句:“……为什么?”   严潼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仰慕师尊多年,相思成疾。师尊再不娶我,我就要病入膏肓了。”   季珩:“……”   台下众人:“……”   季珩总算有了些反应,耳垂都红透了,但他还是没有回应什么,只是微微攥起了拳头。   严潼似乎今日终于领略到了“不要脸”这项决定功法的奥妙之处, 干脆抛下一张脸皮不要了,当着青穹顶众人, 十大派的面, 向前逼近半步, 几乎已经跟季珩面贴面了。   季珩微顿, 下意识想往后退。   却被严潼一把捉住手腕, 他听见几日前还威风凛凛的魔域尊主十足地痞无奈的说:“师尊,就算徒儿再没出息,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   再说,我长的也还不错,除了不会生孩子什么都会,你娶我不亏的。   师尊, 你娶我吧,就当救人一命好了。   行不行?”   台下众人脸色好不精彩,不知什么时候赶到的青穹顶弟子默默的转过头去不再看台上。   天呐!这也算大场面了!   魔域尊主求嫁衡君仙尊?!   不能看不能看,这以后无论其中哪一个不顺心,想起今日的事要算后账,还不是他们这些小弟子遭殃。   啊,瞎了狗眼啦!   季珩抬起头看严潼,跟突然咬了舌头一样:“我……我……”   严潼嘴角是压都压不住的笑意,就那么等着季珩给他答复。   可惜,严潼心里的粉色泡泡还没来得及飘起来,就被一声尖锐的谩骂打碎了。   “你们还要不要脸了?!青穹顶不是号称修真界第一仙门吗?怎么出了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   严潼脸色再次阴沉下来,闭了闭眼慢慢转过去看着那名说话的弟子,阴沉道:“你是谁家弟子?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那弟子恶狠狠瞪着他,但却什么都没说。   严潼视线下移,看了看他手中的长剑。   紫珠缀柄,圣源派。   严潼嗤笑一声,随即飞快地掠到台下,召出赤将,将附近几个手中拿着同样的弟子剑的人尽数斩杀。   之后又滴血不沾地掠回台上站在了季珩身边。   “晋儿!”台下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一个蓝衣老者抱着那名早已一命呜呼的弟子跪倒在地,哀声痛哭。   那人抱着那具慢慢冷下去的尸体劳累纵横,哭声凄厉。   忽然,那人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向严潼,眼中已聚起一片血红,他提着剑,嘶吼着向台上的严潼扑来。   严潼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暗暗在运掌结了法印,等那人再靠近一些就立刻了结了他的性命。   所有的变化就是在那一刻开始的。   那老者前脚刚踩上审讯台,自九天之中就降下数道天雷,好巧不巧的全劈在了审讯台周围。   那老者被天雷一震,没稳住身形,猛地向后踉跄了几步。   严潼皱了眉,这个时候怎么会降下天雷?   他后退半步,让季珩站在他的左前方,以防出现什么事情可以第一时间把季珩送出去。   所有人包括严潼都有些心惊。   这几道天雷的威力可不小,究竟是何人所为?又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看向季珩,可后者却仍旧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季珩也看向严潼,倏尔笑了笑:“童童,我说过,师尊曾经亏欠你的,都会一一偿还给你。   今日你便好好看着,师尊如何替你讨回公道。”   严潼心下一惊,猛地抓住季珩的手腕,惊疑不定道:“师尊?”   可季珩却慢慢挣脱了他的手,脚下轻点,瞬息便掠到了身后的屋檐之上,冷冷地看着众人:“各位说的不错,我确实说过终有一天会除邪祟,正天道。   可几位长老似乎记性不怎么好,我季珩什么时候说过要审严潼?”   台下的人闻言立刻炸开了锅:“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诓我们的,你今日要包庇那个孽种?!”   季珩看向出声那人,微眯了一双冷清凤眼:“怎么会是诓各位的?我筹划多年,成立拾道盟,为的可就是今天。”   严潼望着季珩,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你为何还不杀了那孽种?!”台下继续咆哮道。   季珩的目光堪堪绕着乌泱泱近千人的人群溜了一圈,最后幽幽叹了口气:“都说了是除邪立正,各位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底下仍旧是各式不满的嘶吼质问,但这次季珩什么都没再说。   “孽种受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季珩身上,没有人注意到猛地再次窜到严潼身后的老者。   那人手持长剑,目眦欲裂,一张脸被愤怒悲痛扭曲的变了形。   剑尖离严潼只有半臂距离,所以人都屏住了呼吸,期望这一剑能顺利刺下去。   可惜他们的愿望注定落空,先不说严潼本人能不能反应过来,在他还没反应的时候,季珩就已经先一步在他周围打下结界,那个老者瞬间被结界弹出去老远。   这下就算原来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人也看明白了。   季珩这是摆明了要护着严潼!   严潼被季珩布下的结界迅速送出了审讯台,在能看到审讯台却不会受天雷影响的屋顶上停了下来。   严潼在屋顶上站定,这会儿在看底下的人群和那几道天雷降下的地方,才觉出不对来。   他虽然不精阵法,但季珩也教过他一段时间,所以皮毛还是懂的。   他迅速地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把他能像起来的所有阵法都比对了一边。   天雷……   轰。   严潼猛地瞪大眼睛,扭头看向季珩。   恰此时下面有人慌张地喊了一句:“不好!这是雷火阵!各位小心!”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季珩遥遥地站在严潼对面的屋檐上,衣摆被罡风吹的贴着他劲瘦的身子一个劲儿晃。   他召出了凛霜,嘴里念了几句什么,凛霜就猛然朝下,随着刺眼的白光刺进了审讯台正中央。   霎时间天摇地动,又几道天雷降下。   人群中的谩骂愈演愈烈,渐渐变成了毫无章法的唾骂指责。   天色迅速阴沉下来,整个青穹顶瞬间被拉进一片阴影之中。   近千人先是慌乱了一阵,但很快镇定下来,连成一个八星阵与季珩的雷火阵对抗。   严潼脑子里一瞬间掠过很多种想法。   季珩如今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现在整个青穹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雷火阵,只要不停止阵法运转,只消半柱香时间,青穹顶就会血流成河、堆尸成山。   季珩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的还他一个公道难道是……   “季珩!你,你想杀了十大派所有人?!”混乱之中,忽然有人尖声厉吼道。   严潼心跳的太快,以至于身体有些不稳的微微颤抖。他看着站在他对面的男人微微低了头,看向那个厉声发问的人,冰冷平淡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是。百年前你们如何对我师徒,今日我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你自己将他封印的!凭什么怪罪我们?!”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道。   季珩冷冷地瞧过去,像被触到了什么逆鳞,声音冷地能结出冰碴:“要不是你们打着天道的名号把重伤的严潼押上青穹顶,要不是你们逼着意识不清的我杀他,我怎么可能会封印他?!”   季珩说出这句话时因为被戳到痛处,完全没考虑到别热听去会怎么想。   下面的人群沉寂了一瞬。   忽然有人大骂道:“莫不是你百年前就已经和那孽种纠缠不清?!好一个衡君仙尊!修真界的脸面都被你们这对不知羞耻的师徒给丢进了!”   严潼再忍受不了被季珩禁锢在这里隔岸观火,强行打破结界,飞掠到了季珩身边。   季珩的额角都起了青筋,脸上一层细密的冷汗,一看就是正在忍受某种巨大的痛苦。   严潼攥紧拳头,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安和恐惧,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小心翼翼地站到离季珩最近的位置,轻声唤了一句:“师尊……”   季珩猛然侧首看着他。   眼中已布满血红。   季珩的灵力正在随着阵法的启动快速的流失。   他看着严潼,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又露出了然的神情,先是立掌为到划破了左手手掌,任掌中鲜血顺着指缝流下去。   最后化为丝丝血红的烟绕着凛霜打转。   接着,一道接着一道的天雷接连降下,雷火阵中,不断有人死去。   季珩却像感觉不到一样,转过来看着严潼,慢慢道:“童童,很快,师尊会还你一个公道。”   严潼此刻终于明白从他在千面山就觉得季珩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   是阴冷,是狠绝,是视人命为草芥的冷血。   原来季珩还是那个季珩,冷清冷心 。   他只不过把百年来好不容易悟出的哪一点儿温柔多情,全都给了严潼一人。   可是严潼却没能及时看清。   作者有话要说:  嫁娶不过一个说辞,希望各位不会觉得不适应,也不要怀疑严潼就是攻,当初定娃娃亲的时候,严潼男扮女装,就定好了名义上是季珩娶严潼的,所以严潼这么说并没有毛病。 第75章   严潼看着季珩慢慢苍白下去的脸色, 心里早已兵荒马乱, 他微微俯身牵住季珩流血的那只手,一边给他疗伤一边有些哽咽地哑声道:“师尊,你停下好不好?我不要什么公道了……停下,再这样下去,你会出事的……停下,停下啊师尊……”   可惜季珩只是轻轻推了他一把,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有些怜惜地看着他,像安抚一个被吓到的孩子:“童童,雷火阵一旦启动, 只有毁了阵眼才能强行停止, 已经……来不及了。”   严潼急道:“阵眼在哪里?!师尊, 我可以毁了它!”   季珩没说话, 只是看着严潼略微苦涩地笑了笑。   那一瞬间,严潼恍惚觉得自己还处于妖渊之中, 万年不化的寒冰一寸寸侵蚀着他的身体, 让他连最后的痛觉都慢慢消失,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木然地看着季珩:“……你,你把自己变成了阵眼?!”   季珩看着他迅速惨白的一张脸,眼中有些许不忍,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句句跟刀子一样往人心口上戳:“童童,说要与你成婚那些话, 是我练功走火入魔,一时脑子不清楚说出来的。   你……不要当真,那婚约如你所言,是不作数的。   往后,你……另寻良人吧。”   严潼就那么看着他,眼角泛着红,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他一步步走到季珩面前,伸手猛地捏住季珩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跟自己对视,严潼咬着牙,说不出的凄楚委屈:“我找别人?你呢?你怎么办?”   季珩垂着凤眼不肯看他,严潼能感觉到他身子细微的颤抖,季珩几乎是有些冷静地说道:“要启动这个阵法,需要足够强大的灵力,童童,我……撑不到最后的。”   严潼无意识地加重着手下的力道,几乎咬碎一口牙:“所以,师尊是不想要我了,要抛下我吗?”   季珩看着他,眼中的痛苦显而易见:“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严潼死死盯着他,忽然觉得胸口实在疼的厉害,就着这个姿势俯身吻住了季珩。   季珩僵了一下,但并没有推开他。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就放开了季珩,他扶着季珩的肩膀看着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师尊,我可以自己来做这些事的。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险,也要还他这个公道?   他明明可以,季珩知道的,就算仅凭严潼一人之力,也可以自己报仇。   可是为什么……   季珩有些痛苦地看着严潼,片刻才慢慢道:“童童,你虽然已经很强大,可你不能因为这个跟整个修真界结仇,我不愿……不愿你的整个余生都不安稳……”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稍不注意就会被底下的谩骂声淹没。   轻到稍稍一点轻风,就能带走他声音的尾调。   可严潼听到了。   一时间,百年来的所有酸楚,痛苦,不安,梦魇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季珩这一句话在他心头留下的余温。   却烫的他整个人都剧烈的痛了一下。   他静静看着季珩,而后伸手捧着季珩的侧脸,拇指在他刚刚留下红印的下巴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的眼睛还是红的,此刻嘴角却牵出一点笑意,哑声道:“师尊,你听我的好不好?停下来,我不报仇了,我只要你……”   季珩看着他,绝望地轻声道:“童童,来不及了……”   严潼却像听不到一样牵起他的手。   顷刻间,如决堤般强大的灵力迅速将季珩包裹住,季珩瞪大眼睛看着严潼,无意识道:“不要……童童,不要……你会受反噬的,停下来……快停下来!”   可惜严潼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牵着季珩,无声地笑笑,手指悄悄摩挲着季珩的手背,安抚着他:“不会出事的,师尊,我们都不会出事的。”   季珩摇着头试图挣脱他,但严潼却死死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他绝望地恳求他:“放开……童童,你放开……我求你,你不能这么做……”   严潼望着他聚起水雾的冷清凤眼,轻叹了一口气,把攥着他的手改成十指交握的姿势,慢慢道:“师尊,如果我们这次能死里逃生,出去以后你就要娶我,知道吗?”   季珩只顾着求他放开,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于是,严潼用另一只手屈指在他侧脸刮了一下,笑道:“要是咱们有命出去,你要娶我,听到没有?”   季珩脸上正好滑过两行清泪,望着严潼仍旧有些茫然。   严潼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看着季珩严肃道:“我不想说第二遍了,你快点头。”   他的表情过于严肃,虽然季珩最终也没弄清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很听话的点了一下头。   严潼终于满意了,迅速矮身在季珩嘴角偷了个香:“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说完这句,严潼再次加强了灌往季珩体内的灵力。   阵法最终还是启动了,整个青穹顶刹那间陷入一片昏暗,阵阵惨叫哀嚎传入严潼和季珩的耳朵。   血腥气愈来愈浓烈。   严潼知道,等到雷火阵关闭的时候,阵内不会留下一个活人。   只要再过一刻钟,一切都会结束。   砰——   一声巨响过后,一道强劲的紫光横掠而来,竟然直直穿过了数道天雷,破了好几个阵脚。   严潼和季珩双双向声音源处望去。   可是只看到他紫光遮掩下隐隐约约的一团黑影。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阵破。   严潼顾不上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先反身护住了季珩。   阵破,强大的反噬很快侵袭而来,严潼护着季珩,所以所有的反噬都落到了他一人身上。   季珩推不开他,只能尽全力把反噬往自己身上引。   “快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然后严潼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推了一把。   他身子没站稳,就那么抱着季珩顺着屋檐滚了下去。   滚落的刹那,他看清了来人——元德仙尊和玄真。   两人代替严潼和季珩成为阵眼,生生受着阵破带来的反噬。   好在反噬虽强,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严潼在落地之前猛地翻了一个身,揽着季珩的腰身,让两人落地时稳稳站住。   恰好阵法的反噬也结束,玄真扶着元德仙尊落了下来,与他师徒二人面对面站着。   四个人虽然都受伤不轻,但好在都没有性命之忧。   季珩看着陡然空无一人的审讯台,苍白着一张脸看向元德仙尊:“……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元德仙尊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有人用传送术劫走了雷火阵中上千人。”   严潼拧着眉:“破了阵还能使出那么强大的传送术?”   元德仙尊的目光在审讯台转了一圈,眉头依然不得舒展:“嗯,而且就连我也没看清他的身形,根本无从得知到底是何方神圣。”   几人都沉静下来,各自拧眉不知在想什么。   还是玄真先出了声:“衡君师叔,你和童童都受伤不轻,无闻殿一直都有人打扫,你们先回去疗伤吧。   师尊也受了伤,需要疗愈。”   季珩看着元德仙尊,感激地行了一礼:“师兄,多谢。”   元德摆摆手:“先回去吧。”顿了顿又清了清嗓子:“衡君啊……那个……童童都知道了,你再跟他说说吧,都这么多年了……你们之间,也该有个结果了。”   季珩一愣,垂眸顿了片刻,再次道了声:“谢谢。”   元德仙尊就没再说什么,和玄真一起回了无有殿。   剩下师徒两人谁也没有先说话,严潼一路沉默着把季珩扶了回去。   刚一进殿门,严潼就顺手摔上了门,然后把季珩压在门上,俯身吻了下去。   这一吻漫长且炽热。   严潼许久才慢慢放开季珩,离开时带出一缕银丝,季珩的耳垂又可疑的迅速红了起来。严潼从没这么激动过,仅仅是一个吻,就挑的他浑身燥热。   他哑着嗓子贴着季珩的耳朵轻声道:“师尊,你的伤……要紧吗?”   季珩微顿,片刻摇了摇头:“我没事。”   严潼灼热的鼻息喷在季珩耳侧,季珩忍不住战栗了一下,又听见严潼继续道:“那你还记得自己刚刚答应了我什么吗?”   季珩有些心不在焉:“……什么?”   严潼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随即突然俯身把季珩横抱起来,望进他的双眼:“你说,如果我们能活着出来,你就娶我。”   季珩直觉自己不会在那时候说那种话,轻声反驳道:“我没……”   严潼边抱着他往里间走,边危险地瞪着他:“嗯?”   季珩不吭声了。   严潼闷笑一声,加快脚下的步子,进了里间把季珩放到榻上,随即自己也压了上去,双手撑在季珩身侧,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师尊,成婚吧。”   季珩望着他满目寒星的一双眼,伸手抚上他的脸,轻声道:“好。”   严潼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片刻又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童童的心结算是彻底打开了。 第76章   ……   季珩低喘着气被严潼揽在心口趴着休息。   严潼一脸餍足地抱着片衣未着的季珩, 心满意足地把手放在他腰上细细摩挲。   顾及季珩是第一次, 所以过程中严潼多有克制,结果把自己憋的够呛。   但令严潼惊喜的是,季珩的反应超乎他的预料。   他似乎更喜欢激烈而又有些粗暴的做法,虽然嘴上不说,低喘声也尽数压在喉咙里,但因为兴奋而泛着淡粉的身体骗不了人。   还有一点也是严潼没有想到的,他在榻上更喜欢直呼季珩的名字,或者叫他衡君。只有情到浓时,他无法自抑才脱口而出一句“师尊”,季珩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 浑身肌肉都紧绷着, 弄的严潼差点就那么交代了。   发觉出这一点, 严潼更是惊喜, 之后便一直有一下没一下地唤季珩“师尊”,而季珩总能给他想象不到的惊喜。   季珩趴在他胸口, 呼吸缓慢而有节奏。   严潼低头看着他。   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平时总冷冷清清的一双凤眸也轻轻闭着,随着严潼的动作轻轻颤动了一下,而后又安稳地一动不动了。   严潼忍不住牵起嘴角,想着季珩该是累着了,就顺着手下的力道想将季珩放到枕头上安心睡一觉。   可没想到季珩一沾枕头就立马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目光毫无防备地撞上,严潼见他醒了,干脆俯身含着他的嘴唇又厮磨了一阵。   季珩无意识地揽着他的脖子。   严潼边吻他边把他一只手拉下来, 放进自己手心十指相扣着。   片刻,季珩却“唔唔”轻哼着推了他一把。   严潼满脸怨念地看着他:“都现在了才知道推我?迟了。”   季珩本来就泛着粉的脸瞬间红了个彻底,他低垂着的眼睛长睫如黑色雨林一般轻轻颤动着,抿了抿嘴角,声音很小:“不是……”   严潼气恼地在他脸颊上啃了一口:“那师尊推我做什么?不喜欢吗?”   季珩想伸手碰一下无辜遭殃的脸颊,但严潼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他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严潼就真的会生气一样,他盯着严潼炽热而温柔的目光,手指有些细微的颤抖着碰了碰严潼的嘴角,声音低的快听不见:“……那你,喜欢吗?”   严潼顿了一下:“什么?”   季珩却垂着眼抿着唇不肯说话了。   严潼兀自领会了一会儿,顿时就懂了。只觉得身体跟过电了一样,脑子还没热,身体就先热起来了。   如果不是季珩顶着一张冷清禁欲的脸,说话的时候表情又那么严肃诚恳,严潼真的会以为季珩大清早的在勾引他了。   他忍着不断上升的邪欲咬牙看着季珩:“怎么这么问?”   季珩不肯再说了,低着头装聋作哑。   严潼心里又酸又软,五脏六腑都被季珩灌满了蜜糖,一个翻身把季珩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微微动了动腰身,哑着嗓子看着季珩:“喜不喜欢,师尊难道不清楚吗?”   季珩自然感觉到了严潼身体的变化,脸红的能滴出血,慌乱挣扎着推开他:“我……我知道了……”   严潼又一把把他拉回来,一双狐狸眼微微眯着,无赖道:“师尊躲什么?你还没告诉徒儿,你喜欢不喜欢?”   季珩怎么也不肯说,死倔着要推开严潼。   严潼看快把人惹急了,慢慢松了手中的力道,季珩趁机翻身坐到他旁边。   就在严潼以为季珩怎么也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季珩轻声道:“喜欢的……”   严潼顿时气血下涌,委屈又怨念地瞪着季珩。   季珩茫然道:“怎么了?”   严潼扁着嘴委委屈屈道:“师尊撩火还不给灭,是要大清早就折腾死你季家长媳吗?”   季家长媳……   季珩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又不说话了。   严潼不知什么时候无师自通了这一绝妙的招数。   季珩虽然表面平淡冷清,实则也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他不说,但严潼能感觉到,他很喜欢把自己归为他的所属。   严潼向来是不在乎这些的,季珩既乐意来“逼婚”,那他也不介意“求娶”。两个男人,既然心意相通,在乎这些虚名作甚?只要他能得到实际的好处不就行了?   自从他知道这样最能撩动季珩,便时不时地提上一句。每每这时,季珩总是眼眸含笑的。   特别好看。   让人很想……   严潼虚咳一声摒除那些邪念,以防大清早的再把持不住自己。   季珩茫然地看着他,又有些犹豫:“可是昨晚才……”   严潼呼吸有些粗重,再经不住他继续这样撩下去,俯在他耳边低声道:“师尊,你记得我刚来无闻殿的时候吗?我背不下心法,你就让我边抄边记。我骗你说我不认字,你就手把手教我认字。那现在,我也手把手教师尊一件事,行吗?”   季珩还没从“我骗你说我不认字”这件事中回过神来,左手就被严潼握住向自己那边拉了去……   ……   大清早又这样胡闹一番,严潼才拖拖拉拉挨挨蹭蹭地跟着季珩起了床,洗漱过后前去无有殿。   昨日的事到底是喜忧参半,喜的事他和季珩终得圆满,忧的是最后出现的神秘人。   还有元德仙尊和玄真的伤,还有,百寻长老。   两人到的时候元德仙尊和玄真已经等候在殿中,见两人一派和睦的来了,元德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片刻微微一笑。   季珩见师兄笑起来,莫名有些脸热。   玄真倒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严潼眉角眼梢都是笑,也对元德仙尊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元德仙尊忽然道:“童童,我与衡君虽为师兄弟,但衡君实际由我教养,怎么说,也有半师之谊。   今日我一早就在这里等你的茶了,怎么你倒好,晾着老人家自己睡到日上三竿?”   玄真一脸懵懂的看着自家师尊:“师尊,你要喝茶为什么要等严潼,我来不就好了?”   元德呛了一下瞪他一眼:“你?”然后冷冷地嗤笑一声。   玄真:“……”怎么现在一杯茶也要被师尊嫌弃了?   季珩只是微微一愣,随即脸就红了起来,眼睛四处乱瞟。   严潼也愣了一下,随即心头又有些甜蜜,跟元德仙尊歉意道:“师叔说的是,是我无礼了。”说着就去一旁倒了杯热茶,恭恭敬敬地端到元德仙尊面前,而后忽然双膝跪地,双手奉上热茶,笑了笑道:“师叔,请喝茶。”   元德仙尊倒是没想到他会做到如此地步,愣了一下接过了茶把他扶了起来,颔首笑道:“好。”   季珩愣怔地看着严潼的动作,惊的眼睛都忘了眨。   玄真更是一脸一眼难尽,看了元德仙尊半晌,终于忍不住憋出一句:“师尊!你什么时候这么难伺候了?!童童好歹是衡君师叔唯一的徒弟,您怎么能让他跪着奉茶呢?!”   话进,严潼和元德仙尊都一脸“这恐怕是个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玄真:“???”   严潼干咳一声,觉得玄真这个人好是好,就是脑子忒不开窍了些:“玄真啊,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玄真一僵。   自从上次玄真“勇闯魔域”之后,两人几次见面都没再好好说过话。   季珩是玄真在青穹顶最为尊敬的人,严潼知道因为之前的事选择你很对他多少有些怨念。可如今恩怨已经揭过,当初也是他的不对,不能等玄真主动拉下脸来跟他说话,那就只能他再次后者脸皮去跟玄真搭话了。   玄真玄妤是他同辈里唯二的两个朋友。   严潼是打心底里想要珍惜这份感情的。   元德仙尊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一脸别扭的玄真,玄真被几个人盯的不自在,气愤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语气说不上好。   严潼却知道,玄真的心结这才算是解了。   他正松了一口气,又听玄真义愤填膺地对元德仙尊道:“可是师尊也不能这么欺负他啊?!”   几个人同时幽幽叹了一口气。   唉。   这是谁家的傻孩子啊?   严潼站了一阵,忽而道:“掌门师叔,百寻师叔……还好吗?”   元德闻言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眼中黯然,看向严潼和季珩叹了口气:“你们磋磨了一百多年,如今才把一切说开。   原本是想明天再告诉你们的,你说你偏这会儿问干什么?”   季珩并不知道百寻的事情,闻言心下一惊:“师兄,百寻师弟怎么了?”   元德仙尊没说话,片刻起了身,往密室走去:“他在里面,跟我来吧。”   几人都各自沉默着跟着陆续进了内殿。   隔着一道翠竹屏风,隐隐约约能看见一道清瘦人影,一身白衫,头发散在身后松松的绑在一起,背影时不时动一下,背对着几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听到有人进来那背影僵了一瞬,随即很快地窜到了榻上去,元德向前几步,轻唤了声:“百寻,是衡君和严潼。没事的,你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多年了,终于改善一回伙食了,亲妈欣慰。   大婚没有草草了事,大概会在法外或者结尾写。正文的剧情不剩多少了。 第77章   元德仙尊眉头虽然皱着, 但语调却是很温柔的, 就像……怕惊扰了什么。   季珩看着那快速躲到榻上去的身影,心下一沉,再看元德神态,猛地攥紧了拳头。   他慢慢向榻边走去,试着唤了一声:“百寻?”   可是百寻只是把自己蜷的更紧了一些,随着季珩的接近把自己缩进了床榻最里面。   季珩看着他不断颤抖的身子,心里一下慌乱起来,掀开了床幔。   百寻的目光和他对上,忽然惊恐的瞪大,而后僵硬地再次把自己往里边挤了挤。   严潼和玄真看着此番情景都是惊疑不定, 在原地愣成了一只木鸟。   季珩没料到自己的动作会吓到百寻, 顿了顿才又试着道:“百寻, 我是衡君, 你……不记得了?”   但百寻看着他的目光是惊恐和陌生的,季珩觉得心口猛地被人攥了一把, 他伸手想触碰百寻的肩膀, 百寻却突然从他手臂下面穿过,飞快地越过季珩,溜到了元德仙尊后面,一把抓住元德仙尊的手,像抓到救星一样红着眼低声唤道:“师兄……”   元德仙尊被他握住手的刹那僵硬了一下,但到底还是任由他牵了去,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别害怕, 他是我师弟衡君。你们以前认识的,放心,他不会伤害你。”   谁知百寻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皱起了眉头,一双桃花眼很快聚起水雾,声音顿时有些哽咽:“那我呢?”   几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元德眨眨眼:“你?怎么了?”   百寻就那么抓着他的手鼓着腮帮子:“可是师兄昨天说我是你师弟啊。”   元德疑惑道:“这……你们都是我师弟啊。”   百寻闻言身子一顿,就那么哀哀地看他一会儿,然后放开了手,小声道:“不是,师兄骗我……”   严潼还在惊愕中:“师叔,这是怎么回事?”   元德仙尊叹了口气,想再跟百寻解释什么,但是百寻已经再次把自己缩回了床角。他只得放弃,转而对严潼几人道:“他醒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什么事情都不记得,心智似六七岁稚童,还对每个人都充满敌意。”   严潼想起刚刚场景,接口道:“可是百寻师叔好像对掌门师叔没什么敌意?”   元德淡淡点了点头:“嗯,除了我。”   严潼:“……”   严潼:“那掌门师叔查出是什么原因了吗?”   元德闻言幽幽的看了眼窗外:“虽然我们两合力保住了百寻一条命,但他受灼蛊束缚太久,加之又受了那致命的一剑。   身体大不如前不说,连心智,也停留在了六、七岁稚童的水平。”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季珩看着瑟缩在床角的百寻,嗓子有些哑:“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元德仙尊没作声。   季珩顿了顿又道:“师兄,那以后你打算如何安置百寻?”   元德仙尊沉默片刻慢慢道:“我曾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家乡,想试试带他回自己家他能不能想起什么。”   不待几人追问又道:“先在青穹顶疗养一个月,等他身体好些了我就带他离开。顺便,”元德看向玄真,笑了笑:“青穹顶掌门这个位置,我也坐腻了。玄真,以后,青穹顶就麻烦你了。”   玄真今天从严潼进门起就一直在状况之外,这会儿又突然听到这么一个相当于晴天霹雳的消息,脑子都给震迷糊了,望着元德仙尊道:“师尊,你什么意思?”   元德仙尊叹了口气顺便翻了个白眼,曲起手指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傻小子,以后你就是青穹顶的掌门了。   掌门印就在我书房里,你自己去拿了就是。   该教你的我都教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玄真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抽了抽嘴角,脸上挂着一丝艰难的笑:“师尊,你……你开什么玩笑呢?   你是青穹顶的掌门啊,我只是你的弟子而已,怎么能……”   元德仙尊看着玄真这副反应不及的样子,终究还是对这个徒弟狠不下心,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慢慢道:“哪代掌门不是从弟子走过来的,你是首席大弟子,进门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玄真,你心思纯正,虽历经百年,还保着一颗赤子之心。更难得的是你重情重义,胸中自有一番乾坤衡量,把青穹顶交到你手里,为师很放心。”   玄真脸上最后一点儿笑意也挂不住:“不,不行的师尊……我做不到的……”   “自我闭关以来,青穹顶一直都是你在打理。你做的很好,怎么就不行了?”元德仙尊并不恼怒,慢慢与他讲道。   “那是因为我知道师尊在啊,”玄真不知怎么就忽然红了眼眶,哽噻道:“这儿是徒儿的家,师尊在,我怎么能不护好它?”   元德仙尊沉默片刻幽幽叹了口气:“可是师尊,总是要走的。”   玄真定定地瞪了元德仙尊片刻,转身跑了出去。   严潼犹豫着要不要追,元德仙尊却叫住了他:“让他去吧,给他点儿时间……”   严潼不明白玄真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平日里他虽爱玩爱闹,却是极有担当的,为什么现在这种关头却闹起了脾气?   季珩自然也不会明白,他对人情向来冷漠,百年来堪堪把所有感情都倾注给了一个严潼,再没别的心思来猜测这些拐弯抹角的心思。   可元德却是懂的。   玄真这孩子,只是……太孤独了而已。   从严潼被封印开始,他身边的人就一个个接连着离开。   先是严潼,再是慧真长老、百寻长老,而后无契被禁雷火阵。   再然后是玄妤、季珩。   现在,连最后一个师尊也要走了。   玄真天之骄子,万人簇拥而来,终究形只影单独留。   季珩思忖一阵:“师兄,要是百寻能恢复自然最好,但若是不能恢复……你打算怎么办?”   元德仙尊这次却是笑了笑:“带着他,寻一山清水秀的地界,了却余生而已。”   季珩想再说什么,但目光在百寻和元德仙尊之间转了一圈,终究什么都没说。   元德仙尊也沉默一阵,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幽幽低喃道:“衡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并非你想的那样,我无仙缘,继续修炼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十方红尘万丈深渊,哪里不是归处?   我带百寻离开,是我自己的缘由,与他人……无甚干系。”   季珩心头微沉,轻轻点了点头,两人就都没再说什么。   片刻,元德仙尊走到榻边坐下,笑的温柔平和:“别躲了,出来吧,等你伤好一些师兄就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百寻望着他怯怯的半天才试探道:“师兄,只带我走吗?”   元德笑着点点头:“只带你走。”   百寻这才没再那么僵硬地绷着,慢慢挪到了床边,偷偷看了元德仙尊好几眼,然后悄悄抓住他的手。   但也只是松松的挨着,百寻牵到了又去看元德,见元德没有生气,才再次一把抓住,然后就低着头不肯说话了。   元德仙尊也只是任他牵着,没有去握他的,但也没有挣脱。   百寻的情绪终于安稳下来,元德仙尊才又看向严潼师徒二人,眉头微微皱了皱:“衡君,严潼,玄真要留下来处理青穹顶的事情,我也需要照顾百寻师弟。   所以,昨天的事,还得你们师徒去查。”   就算元德仙尊不说,严潼也会去查这件事,现在他说了,严潼自然应承下来:“那人如此神出鬼没,还能轻而易举在青穹顶救走近千人。   师叔,你可知修真界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元德仙尊闻言摇摇头:“不是修真界的人。衡君应该比我清楚,几百年来,从未听说过有人会如此诡异的术法。”   严潼看向季珩,季珩也点点头:“的确不是修真界的人。”   严潼闻言沉默片刻,忽而微微一笑:“不是修真界的人,那就非妖即魔了?看来,是我这个尊主管教无方了……”他顿了顿对元德仙尊道:“师叔放心,我一定揪出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   元德仙尊望着严潼,随后看向季珩,好一会儿才道:“衡君,百年前我这个师兄没帮上你什么,现在你要替严潼报仇,我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希望,你以后别那么爱闷着了,你和童童,一百多年已经足够艰辛,今后再有什么,你要告诉他。   他心里有你,想和你一起承担。他也大了,能帮你承担。   日子还长,你们俩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独自撑下去。   以后,要好好的。”   季珩微顿,不知为何眼中有些酸涩,轻声应道:“是,多谢师兄。”   严潼却知道,元德仙尊能是在跟他们道别了。   百寻的病症多半是好不了了。   元德仙尊的意思,是他要从此云隐,再不问世事了。   严潼看了元德仙尊半晌,忽而郑重地合手,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多谢师叔。”   此后长路茫茫,他和季珩的道寻到了。   可元德仙尊,也有自己的道,有自己的劫。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如果没有小师叔,那小师叔差不多就是下线了 第78章   严潼师徒没再青穹顶滞留, 翌日就下了山, 查探那天的神秘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救走十大派的人?   可严潼明显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报仇固然重要,但他心里更重要的事情已经圆满,整个人都还泡在蜜罐里回不过神。   百年来只得这么一点儿甜蜜滋味,那些苦难就恍若前世一般化了青烟、化了尘埃。   他曾以为是季珩推他入深渊,如今才知,是季珩陪他从泥泞里爬了出来。   求仁得仁。   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事了。   他自个儿时时的偷着乐,季珩显然就没他那么放松了。   如今一切说开,他的童童也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 可他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冷冷清清的, 眉头总也舒展不开。   两人如今在青穹顶脚下一处小镇里落脚, 严潼因着青穹顶上的事, 这几日活泼许多,总是闲不下来, 蹦蹦跳跳的像个孩子。   这会儿正坐在窗棂上, 曲着一条腿,单手支颐,满眼笑意地望着季珩:“师尊,你别担心了。那人离开的时候我在阵中下了几道追踪符,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了。”   季珩先是微愣了一下:“你是什么时候……”   他想问严潼是什么时候下的追踪符,但想想以严潼现在的能力,能在那种状况下分出心力下几道追踪符还是没问题的。所以问了一半, 又没再问下去。   严潼笑了笑,垂眸眼皮子颤了几颤,又单手一撑从窗棂下跳了下来,边说边大步向季珩走来:“说到这个,师尊,审讯台的雷火阵,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阵的?那么大的一个阵,不费些功夫可做不出来,难道说……”   他忽然想到一个很疯狂的可能。以前的季珩确实不会那么做,但现在的季珩还真说不一定,于是他嘴一顺就给问了出来:“师尊成立拾道盟,不会……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不说出来还好,一说出来,严潼觉得季珩这样做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成立拾道盟,季珩作为仙首随时可以召集十大派的人。   无论什么时候,拾道盟都不会怀疑他的动机。   季珩如果一直有心为他报仇,那只需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布下这个阵,再以任何一个理由召集十大派的人,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严潼想着,忽然想到,如果不是那个神秘人的出现,现在的修真界……   该是什么样子?   季珩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紧了紧,严潼的眼里有一半是震惊,另一半的情绪却很复杂,季珩抿平了嘴角,似乎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沉默让严潼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实在说不上来心头是个什么滋味。   震惊、心疼、愧疚,百种滋味在他心尖上浑浑噩噩荡了个晕头转向,最终在他喉头塞了一把黄连,眼底沉出一丝湿热。   他走过去在季珩身边坐下,顺势揽过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深深地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又伸手去碰他的脸,季珩随着他的动作看向他,轻抿了下唇没说话,严潼喉头梗塞,艰难地滚了下喉结,手又顺着侧脸往下移,最终轻轻包住季珩的耳朵,用拇指和食指一下下捏着。时轻时重,伴着指尖的凉意和细微的颤抖。   严潼喜欢季珩,百年前他就知道,所以他不顾一切去爱,就算知道季珩清醒后会恨他还是对他用了幻境,带他离开青穹顶避世而居。   他的喜欢是单向的,是一厢情愿。事实上,在回青穹顶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百年前用幻境困住季珩之后,在妖渊里的百年,在魔域的那些日子。关于季珩对他的态度,严潼想过很多种可能。   首先想到的是恨。没有哪个男人在被另一个男人用邪术控制七年后不恨,也没有哪个师尊能忍受这样的“欺师灭祖”。   想的最多的也是恨,次次想来,次次剜心,偏偏还总是自虐般的去想。   其次想到的是不屑。季珩向来冷情冷心,没几样俗尘里的事物能入他的眼,严潼自然不敢把自己放的那样高。   但在妖渊里的时候,他也会有些悲凉的想:宁愿季珩恨他,也不要这样漠视他。   就像……他根本无关紧要一样。   可他从来没想过的一种可能,就是季珩也会喜欢他,也会把他放在心上。   他不敢想,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青穹顶围杀季珩将他推入妖渊时冷漠的眼神,真的让他害怕了。   以至于百年来,他都不敢心存一点希冀。   可他从来不知,他的这份自怜自哀,却成了对季珩最大的辜负。   在他不知道的无数个日子里,季珩曾为了他吃尽苦头。   严潼又捏了一下季珩的耳垂,极勉强地牵着嘴角望着季珩,眼眶有些泛红嗓子也有些哑:“师尊,你不该这样的……我,我怎么值得……”   季珩面对他突然起来的委屈眼热有些无措,只能捉住他捏着自己耳朵的那只手,紧紧扣在掌心,抿了抿唇缓缓道:“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但严潼却摇了摇头,慢慢凑过去和季珩唇贴着唇的挨了一会儿,不带任何情欲的,只是简简单单地贴着,严潼却觉得自己那一刻无比的满足,就这么挨了一会儿,他又顺势趴到季珩的肩膀上,双手绕过他臂膀下环住他的腰背,虔诚又认真道:“师尊,我没什么仙缘,这辈子恐怕也修不了仙。   等我去了那阴曹地府,来世投一个女儿胎,再嫁给天下最好的师尊。”   说到这儿,他又停了一下,用鼻头轻轻磕了一下季珩的脖颈,赌气一般道:“师尊可不能耍赖,我来寻你,你就得娶我,知道吗?”   季珩被他的动作弄的脖颈发痒,微微缩了一下,迟疑了一下,慢慢环上严潼的脊背,似是沉吟般“唔”了一声才道:“不行。”   严潼微顿,推着他的肩膀与他对视:“你说什么?”   季珩摇摇头,再次道:“不行。”   严潼微微皱了眉头:“我要是女儿,你就不要我了?”   季珩还是摇摇头,严潼有些危险的目光在他身上快瞪出个窟窿,片刻,他才慢吞吞道:“不行的,你要是个女儿,就不会喜欢我了……你不记得吗?小时候,你很讨厌我。”   严潼被噎了一把,季珩这是在翻旧账了?   看着季珩那张无辜的有些可怜的脸,他是又好笑又好气。   赶紧倾身过去把季珩的眼睛鼻子都吻了遍才轻声哄道:“是我有眼无珠,师尊罚我,行不行?”   季珩被他的动作逗笑,在他凑过来吻他的唇时微微抬了抬头,严潼放开后他才道:“不罚。但无论你来世是谁,我都不会等你来寻我。”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认真,严潼凝视着季珩,听他慢慢道:“我不要等你的来世,因为我……不好,我不能保证转世而来的你还会喜欢我。   如果你不喜欢我……我自然不会强迫你,但也不要一个人抱着遗恨一世世的等你。”   严潼有些愣怔,他没想到季珩想的会是这个,他望着季珩,心头牵扯着的痛又剧烈了些。   他都做了什么,会让季珩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季珩不曾察觉严潼在想什么,继续坚定道:“所以,你活到什么时候,我就活到什么时候。   等我们老了死了,就一起去投胎,每一个下辈子,都早早的守在你身边。   我会一直喜欢童童,童童心软,就像这辈子一样,我缠的久了,你说不定就答应我了。”   季珩说的平淡真切,好像这样的事已经在他脑子里想了千八百回,严潼却听的胸腔里一阵阵的疼,他一把把季珩拥进怀里,用力到仿佛要把季珩揉碎在自己怀里,哑声道:“我何德何能……”   季珩回抱着他,顿了顿道:“童童,你不能那么想……不要,让我再等一个百年。”   严潼眼眶泛着红,闻言鼻头一算,忍了忍在在他耳后落下一吻:“不让你等,以后都不会再让你等了。”   他这样说,季珩隔了会儿,这么多天才露出一个称得上明亮的笑。   越是相处,严潼越是觉得自己亏欠季珩太多。   所以总是行走坐卧都想着季珩,唯恐哪里做的不周到再亏欠了他。   有时候停下来一想,他就止不住想笑。   现在他们俩这个样子,倒是有些像他才到无闻殿的时候,他模模糊糊自己都不甚明朗的喜欢着他的师尊,总是想方设法的讨人欢心。   季珩不经意间的一个浅笑,都能把他撩的找不到北。   现如今百年过去,没想到他还是变回了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青穹顶小弟子。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往日的甜蜜里总掺着一点苦,如今却是彻底的甜了。   两人这边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查案也查的甜蜜。   可查到静女湖的时候,严潼所下追踪符的消息不见了。   也就是说,那个神秘人在这一带发现了追踪符,已经知道了严潼和季珩在找他,所以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人快磨死我了…… 第79章   严潼对静女湖是最熟悉不过的, 百年前这里经常有人无故消失, 青穹顶派他下来查探这个案子,他还为此废了好一番功夫,最后还是季珩和他一起破了这个案子,凛霜也是在这里得来的。   他记得当时这个镇子人就很少,街巷之间少有人走动,市集上也不见得有多热闹。   没想到百年过去,这里的情况非但没有改变,反而更加寂静了。   十家八户都关着门,开着的两家里有一家门上已经结了蛛网,院内一派荒凉之色, 彰显着这里已经很久无人居住。   唯一开着的那一家, 只住着一个耳聋眼瞎的八旬老妇, 呆呆的坐在院中的藤椅上, 口中时听不清的无意义的“咿呀唔啊”之声,身子因为老迈而不断颤抖着, 枯瘦, 皮肤跟老树皮一般。   师徒二人一见这情景,也没想能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干脆在街道上瞎逛。   “师尊,以前我们在这里查过案的,你还记得吗?”严潼近日越发有回到从前的趋势,就连走路也是,总是面向着季珩, 边退边走。   他也不怕摔着,季珩虽然面上是漫不经心的听着,但总会在合适的时候答几句话,或者在遇到路不平的时候拉他一把。   这种无声的纵容严潼很是受用,原来还有收敛,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一百多岁的人了。可还坚持几天就坚持不住了,甚至行为语言,有时候比从前还要幼稚些。   果真是……有糖吃的人,无论多大都会活的像个孩子。   “记得。”季珩惜字如金道。   严潼不仅行为语言越发像从前,连心理都似乎回到了从前,跟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心上人的每句话都是蜜糖,如今也习惯了季珩的说话方式,自然不会觉得他是冷漠。   严潼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憨憨笑了两声:“说起来师尊并不比我们年长多少,可修为却比我们强了太多。   那时候我和玄真两个人对付黑尸蟒都费劲,师尊不仅帮我们解决了那老不死的东西,还传承了凛霜剑。   那个样子,真的很……”   说着说着,严潼忽然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季珩,季珩也看向他:“很什么?”   严潼飞速凑过去碰了下他的唇角,嬉笑道:“迷人。”   季珩先是一怔,而后微微抿了抿嘴角,垂头毫无震慑力道:“胡闹。”   严潼笑笑,虽然没在意这句话,但也没继续“胡闹”。   季珩觉得奇怪,就看向他。   严潼目光沉沉的看着前面,微微皱着眉拉住了季珩的手腕没让他继续往前走。   季珩顿了顿,顺着他的视线转了过来。   严潼看的是一条表面上很普通的小巷,这条小巷凡人看来自然没什么怪异之处,但严潼季珩一魔一道,自然能看出端倪。   只见那小巷中黑气缭绕,怨气升天,还是大白天,就已经显现出罗刹地狱的情境。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其他言语,一齐向那处走去。   走到小巷深处,两人发现这些黑气的根源是在末尾处的一处院落里。   严潼走在前面推开了门,扑鼻而来的恶臭和眼前的场景让他一阵恶寒,下意识立刻转身想阻止季珩看见这一切。   可还没等到他行动,季珩就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把眼前的场景一览无余。   严潼微微叹口气,看季珩那一脸的波澜不惊,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院子里全是形态各异的干尸。   那些干尸身上的衣服还是新的,可尸体已经干瘪如千年老尸。   个个面目惊悚,嘴巴张的极大,手掌枯枝一般张着,仿佛想捉住什么……看起来,像是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季珩已经走了进去,严潼也只能忍着一阵阵快要把他熏吐的恶臭跟了进去。   到底是何方妖魔竟如此恶毒,青天白日下吸干这么多人的精气?   “师尊,这些人……”严潼本想说是不是附近镇子里的百姓,但季珩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一惊。   “这些人身上穿的是十大派的弟子服,手里拿的剑也是弟子剑,应该是十大派的人。”   严潼看向脚下的一具尸体,顿了片刻沉声道:“师尊是说那天那个神秘人并不是来救他们,而是为了……杀他们?”   季珩沉吟一会儿才看向他,点了点头:“这些尸体身上的衣服都很干净,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看来他们死前并没有过打斗。   那个吸走他们精气的人,根本没有跟他们动手,就轻而易举的杀了这一个院子的人。”   满院子的干尸横七竖八的叠在一起,身上的衣服并不完全是一样的,看来不止一个门派的人遭难。   应该不是私仇。   可如果不是为了报仇,为什么要那么大费周章的把人从青穹顶劫走,却在这里杀了这么多人?   严潼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熟悉。   “童童,还记得静女湖底的那些沉尸吗?”   咔哒。   他想起来了,确实是熟悉的。   百年前他查了半年之久的静女湖案子,就在湖底发现了大量这样被吸干精气的尸体。   那些尸体是黑尸蟒弄去提升修为的。   后来黑尸蟒死了,也就没再听说过这样的情况发生。   可是现在……   难不成静女湖底又出现另一条黑尸蟒?   严潼皱着眉地点点头:“师尊,你先回客栈,我去探探就回来。”   季珩看了他片刻摇头,言简意赅道:“一起。”   严潼眨眨眼,看季珩一脸的严肃认真,忍不住还是有点想笑。   其实他早该看出来的。   季珩对他的偏爱,那么的显而易见。   可因为这份偏爱蒙上了一层寡言和冷漠的外皮,竟让他生生错过这个人百年。   严潼没说什么,点点头和季珩一起出了院子,向静女湖方向走去。   百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弟子时,连进一个静女湖都要季珩结下结界。   如今自然是不用了,只要他愿意,瞬息之间进出几个来回都没有问题。   可看着幽深死寂的静女湖,严潼眼珠子转了转,侧首对季珩道:“师尊,我同你一起下去。”   季珩愣了愣,显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但还是结起了足以容纳两个人的结界。   严潼就直接一步跨过来,自然而然地牵住季珩,两人就随着结界移动渐渐沉入静女湖底。   季珩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嘴角不甚明显地提了提。   可湖底并没有像两人预想的那般满是沉尸,百年前坍塌的宫殿已经被锈蚀,原来那些沉尸也早已不见踪影。   如今的静女湖,似乎已经回到了当初什么都还没发生过的样子。   可严潼并没有因此觉得放松。   在沉入湖底的那一刻,他突然产生很强烈的心悸感,一种压迫、恐慌的感觉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脸色不太好看,眉头皱的死紧。   更为奇怪的是,他竟然觉得这种陌生的感觉很“熟悉”。   那是来自身体本能的反应,就像牙牙学语的婴儿,只会记得熟悉,却不明白为什么熟悉。   严潼隐隐觉得这场杀戮后面的人藏的很深,对他们来说,就像一道随时会劈下的惊雷。   季珩明显是跟他想到了一处,看他脸色不好,体贴的问了几句,严潼摇头笑笑说没什么,季珩不放心的又看了他好几眼才慢慢斟酌到:“你查案的时候曾追丢过一个神秘人,我们去湖底的时候我让玄妤去查过,但并没有任何消息,你还记得吗?”   严潼心里咯噔一声:“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季珩看着黑沉沉不见底的静女湖,声音幽幽的有些飘:“那时候我曾怀疑过那些沉尸的饲主可能不止黑尸蟒一个,所以才让玄妤去追查那个神秘人。   但没想到什么都没追查到。   今天在那处院落里看到的情境和百年前的静女湖底实在太过相似。   所以我不得不怀疑,那天救走十大派的、吸走那些弟子精气的、百年前消失的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些沉尸的另一个饲主。”   饲主……   严潼脑中猛然一道白光闪过。   他总算知道刚刚湖底那股强烈的压迫感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是魔息。   极为强大的魔息。   不是黑尸蟒那种靠着一副僵硬躯壳赖以生存的低魔。   而是十分强大的,甚至修为远远凌驾于严潼之上的魔。   可是放眼整个魔域严潼也实在想不起来哪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除非是……   严潼神色忽忧忽愁,季珩也跟着愁眉紧锁,紧接着便听严潼道:“或许……师尊猜的不错,刚刚在湖底,我觉察到了很强大的魔息。   黑尸蟒灰飞烟灭后,这里肯定还住着一个很强大的魔族。   可如今妖魔已经全部归于魔域,早就不分家,像刚刚那么纯正而强大的魔息,已经一百多年没出现过了。”   严潼的猜测呼之欲出,但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因为实在太过于荒诞。   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妖魔大战之前的魔族首领——阎霆。   说起来,这个人还是严潼的生身父亲。但严潼是极不愿意承认的,或许对于他来说,用仇人来形容他和阎霆之间的关系,他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是存稿箱发的,今天的是我之前承诺的三章 第80章   严潼能想到, 季珩自然也能想到, 只是他不知其中的渊源,自然也不明白严潼躲闪之间的厌恶,想到了,就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你觉得是魔尊阎霆?”   严潼脸上的表情裂了那么一刹那,但很快恢复了过来,看着季珩点了点头:“除了那个人我想不到其他还有这般本事的人。”不待季珩说话,他又自己否定了自己:“但不太可能,虽然妖魔大战后阎霆的行踪无人知道,但尤灵称主妖魔两界,就不可能允许他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季珩再迟钝此刻也发现了严潼的脸色不对, 又耐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严潼本来并不想告诉季珩这些陈年旧事, 说来无益, 而且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上一辈的恩怨, 他不想卷进去,也不屑卷进去。   但此刻看着季珩一脸忧色的看着他, 严潼难得的也生出了一丝“自怜”的情绪来, 望着季珩沉默片刻后微微垂了头,淡淡道:“尤灵,其实是我生身母亲。而阎霆,是我生身父亲。   我是那场战乱里最糟糕的意外,也是所有人拿来经营的阴谋。   他们所有人都想让我死,可没想到,如今那场战乱里所有人都死光了, 独我还活着。”   他把当年的事挑了些重要的,言简意赅的告诉了季珩。   这件事早已算不上什么伤口,但严潼也有意无意一直避而不谈,毕竟谁也不想把这些东西当谈资。   闷在心里太久的事情,他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在乎。   但事实是,他轻描淡写地把这些说出来,内心也早已毫无波澜。   当年的腥风血雨,被时间的烈火焚尽,如今只剩下一片风轻云淡。   严潼说完悄悄瞥了眼季珩,但季珩的表现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季珩似乎对于这样爆炸性的消息有点消化不过来,呆愣愣地看着严潼,连眼睛都是一眨不眨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好像才慢慢咂摸出一点儿味来。   表情就变的很微妙,似悲不悲,似怒非怒,眉心轻蹙着,眼中闪过很多种情绪。   严潼就没再出声,他想看看季珩到底会说什么。   “你还是个襁褓幼儿的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季珩表情来来回回变了好几遭,最终却问出了这么一句。   严潼:“……”总觉得师尊抓错了重点?   能不能尊重一下卖惨的魔域尊主?   严潼嘴角略抽,无言的看了季珩一会儿,后者显然没有说错话做错事的自觉,懵懵地看了回来。   严潼:“……”   认输。   严潼自己在心里演了一出山路十八弯,尽管不太跟得上季珩的脑回路,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听当年在寒冥之地的小妖说的,好像是我血脉过于强大,尤灵要杀我的时候我吸进了一个仙魂,然后就变得神魔难近了。他们杀不死我,就把我关进了寒冥之地。”   谁知他这么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季珩脸色却又极其微妙的变了变,片刻有些犹豫地向严潼伸出手,慢慢道:“把手给我。”   严潼眨眨眼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但还是把手递了出去。   紧接着,季珩闭上了眼睛,口中念了句什么,严潼的掌心就传来一阵微热,严潼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季珩,不合时宜的想,师尊的眼睛真好看啊~   他还想再看看自家师尊的眼睛,鼻子,薄唇……可惜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体内突然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滋味。   小腹处蓦然就燃起了一把火,严潼忍不住皱紧眉头短促地轻哼了一声。   被季珩捉住的手陡然用了些力气反握住季珩。   季珩却触电一样突然放开了他,手指微微抖着,迅速低下了头,耳垂不知什么时候飞上了一层薄红。   严潼一边惊异于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的反应,脸上也起了一层可疑的红,一边又为季珩的动作不解,哑声道:“师尊,你,你刚刚做了什么?”   他明明感觉到了的,季珩刚刚捉着他手的时候,用什么牵引起了他体内一直沉寂如死去的仙魂。   这是一百多年都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他惊异的同时又觉得惊喜。   谁知他这话一问出来季珩的脸更也红了,突然说了句:“那仙魂虽只有一缕在你体内,但早已与你融为一体,你以后好好养着它……对你,有好处的。”   严潼更是不解:“当年就是因为这一缕仙魂我才活下来的,当然会好好养着它。但师尊今日又为什么特地交代?”   关于仙魂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就连他自己也已经快忘记了它的存在。   仙魂就像融入严潼心脏的一滴血,一百多年,早就与他自己的血肉灵魂融为一体,再难分出你我 。   说来也怪。   那一缕仙魂虽与他融合的极为契合,但他自己从未真正感应过它。   一百多年,也没有其他任何人能感应到。   严潼有时候想起那一缕不知从哪里来的魂魄,都快怀疑那是前世里的一段因果了,不然他怎么会毫无感觉呢?   可是今天季珩却十分轻易地引起了那一缕仙魂的共鸣。   严潼不能不觉得惊奇……准确的说,是巨大的惊喜。   但季珩却不肯说话了,只是略微垂着眸,神情莫名有些慌张,眼神也是到处躲闪:“没什么,你……总之你好生养着他,于你,百利无一害就是了。”   季珩这样子,分明就是知道什么隐情。   而且看他这样躲躲闪闪的样子,严潼本来不是很好奇的,都一下子被勾的好奇起来。   他现在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问出来季珩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严潼眼珠子转了转,向季珩那边靠近了一步,季珩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下意识地微微抬头看他。   严潼忽然轻声笑了笑。   真是,这种时候季珩为什么还能这么懵懵的惹人疼爱呢。   季珩看着严潼近在咫尺的脸,抿了抿嘴角,不太自然道:“你做什……”   可惜最后一个疑问的音节还没说出来,严潼就俯身轻轻衔住了他的嘴唇,而后不急不缓地厮磨了几下,最后还伸出舌尖去舔湿他微微张开的唇缝。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季珩微微瞪大了眼睛,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严潼却没有深入,适时地放开了他。   季珩的嘴唇被严潼又咬又吻的,此刻泛着迷人的红润,让人忍不住将拆吞入腹。   严潼得寸进尺地横手一揽将季珩的腰身牢牢控入怀中,满是稚气地威胁他:“师尊知道什么?要是不说,我就一直亲你,亲到你说为止。”   说罢,又俯身在季珩嘴角落下一吻。   季珩耳垂红的能滴血,但还是闭口不言。   严潼看他一副仿佛要守住什么大秘密的样子,一边又止不住更加好奇,一边又觉得这样的季珩实在可爱。   他忍不住想,不说也行,那就这样没羞没臊的亲着也可以,反正他也亏不了什么。   但季珩却没他这么没脸没皮,两个人这么挨挨蹭蹭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亲来亲去,没一会儿,季珩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讨论的声音。   他心里一惊,赶紧去推严潼。   严潼却死死搂着他不肯放开,还在他耳边低低地笑:“师尊真的不说?那我……”说道这儿,他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贴着季珩的耳朵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季珩眼睛瞪的大大的,脸上一片绯色。   但严潼没感觉到似的,一只手已经悄然滑到季珩腰带处,有一下每一下地打着旋儿,搂着他腰身的那只手也不老实地往下滑。   季珩又惊又慌,他没想到严潼真的打算在这里……   远处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季珩祈求似的看着严潼,希望他能收敛一点。   但严潼显然不打算这么做,他也没想到这样的环境能给季珩这么大的刺激,原本他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季珩,好让他说出实情。   继而现在看着季珩又羞又慌的样子,他觉得,可能“拷问”的结果不那么重要了,他现在有点想好好跟季珩感受一下“拷问”的过程。   他慢慢收紧了揽着季珩腰身的手,让两人的身体紧紧贴着。   季珩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所以更是心急地想推开他:“有……有人……”   他这话说的有意思,严潼听进耳朵里,理所当然的理解成了“没人就可以”。于是他就着这个姿势将季珩打横抱起,转眼间就到了一处山涧。   层峦叠嶂,这一处山涧被围的密不透风。   严潼粗略地看了眼周围环境,觉得一定不会有不长眼的来打扰他们。   季珩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现在这样,但严潼的眼神已经很明显地告诉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在严潼再一次朝他扑过来,把他按在山涧旁的空地上一个劲儿亲的时候。   他微微挣扎了一下,而后在严潼灼热的目光中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会儿,严潼可经不住他这样的撩拨,恨恨地咬咬牙,又要吻下去。   季珩却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严潼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季珩想干什么,就那么深深望着他,呼吸急促。   而后,他就看见季珩垂了垂眸,脸上绯红一片,声音有些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的细颤:“那……那一缕仙魂,是我的。”   严潼食髓知味,这会儿早忘了还在“拷问”季珩这件事,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吃掉自家师尊。   闻言很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季珩在说什么。   一瞬间,惊诧、欢喜、震颤、悲痛种种情绪从严潼眼中闪过。   最后,这些纷繁复杂的情绪在严潼慢慢酸胀泛红的眼中化为一滴颤抖着的,滚烫的热泪,落在了季珩的唇边。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没人注意到这个事儿~ 第81章   季珩只是想告诉严潼他想知道的真相, 以求他不要在这种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胡闹,但是没想到反而招惹了严潼。   唇边的湿润让他下意识的伸出舌尖去舔了一下,还没品出是个什么味儿,他就感觉到严潼舔了舔他的手心。   一阵酥痒, 他逃似地立刻松手。   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严潼充斥着热忱、激动的一个吻就又落了下来,这个吻绵长、满含着万分珍重, 热烈、仿佛在倾诉着百年衷肠。   季珩多数时候迟钝的近乎麻木,但这时候却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严潼的情绪变化,本来想要推开他的一双手转变方向轻轻揽住了他的脖子, 一下下轻抚着他的后脖颈,像安慰一个打碎了花瓶手足无措的孩子。   季珩的一句话在严潼心里掀起千层浪。   他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是谁救了襁褓之中的他, 但现在他不仅找到了这个人, 这个人还是他一直倾心的师尊。   他就像一个初入人世的小孩, 面对这样的恩情和甜蜜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手忙脚乱, 所以只能用一下又一下热烈而急切的吻来表达他的激动。   也是在这一刻,他突然于洪荒千年的黑暗中醒来, 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心口上破开的那一道口子。   阴暗、糜烂的过往化为股股脓血流出他的身体,而后有一束名为“季珩”的光照了进来。   他在这甜蜜的掺了毒似的巨大惊喜中慢慢醒悟过来,像个猛然间得了一整屋糖果的流浪儿, 恍恍惚惚的想。   真正将他带到这个世界, 见证群山浅溪,知晓喜怒哀乐,最终又将他温柔接纳的。   不是尤灵, 也不是阎霆,不是阴谋算计,更不是如今万人之上的尊位。   而是季珩。   季珩给他的,是深渊泥泞里的一点儿光亮,是足以撼动洪荒的万丈光芒。   因为季珩没有再阻止过分激动的严潼,所以严潼很快得了手,他把自己的衣服垫到季珩身下。   季珩骤然受了冷,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严潼俯身抱住他,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个反转,季珩就由在下的姿势变成了在上。   季珩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你……”   严潼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又委屈又可怜,他伸手摸了魔季珩的脸颊,怜惜道:“师尊,你来吧。”   他其实能感觉到季珩还是有点害怕的,严潼相当恬不知耻的想,应该是他家师尊禁欲百年,而他在他们第一次时又太激动,所以难免让季珩有点儿阴影。   他当然很乐意去占有和拥抱自家师尊,那可是他渴求了一百多年的人。   可是当季珩说出自己体内的那一缕仙魂是他的时,严潼忽然很想让季珩也占有和拥抱他。   他的师尊强大、禁欲、撩人而不自知,百年来不知做了多少痴心痴情之事。   这样的人,他忽然就有些不忍心让他为人下。   哪怕这个人是自己,他也觉得对不住自家师尊。   季珩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脸上空白了片刻,看着严潼拿一脸“英勇就义”的样子,忽然眨了眨眼,然后就着这个姿势俯身。   严潼心里想的万般周全,也尽力在说服自己做好准备,但季珩矮身的一刹那,他还是吓的脸都白了。   并非他不愿意,只是……可能需要时间。   这边他额头上冷汗都要下来了,可是预想中的一切并没有到来,季珩俯身之后低下了头……   严潼猛地抓紧手边的草地,闷哼一声,余光里可以看见季珩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他都抱着豁出去的心打算让自家师尊来一回了,季珩却……   他忍着那一阵阵快把他带上云霄的刺激感一把将季珩拉起来,季珩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来刚刚的“擅自行动”把自己折磨的够呛,严潼又好笑又怜惜地抚上他的嘴唇,哑声问他:“不想试试吗?”   既然季珩都这么做了,严潼自然也就不打算再做什么“英勇牺牲”。   他这么问也没想季珩能回答什么,所以不等他回答,就抱着他再次翻转,轻轻把季珩重新放到草地上。   但没想到季珩红着脸,脸眼眶也是红红的,别扭地躲闪了片刻之后,看了看严潼,似乎鼓起了很大勇气一般,用严潼贴在他唇边才能听清的声音道:“我很迟钝……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你的激动,能体会到你说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所以……你来。”   严潼无师自通的理解消化了一下,大概明白了季珩所说的“激动”和他所想的激动应该是一个意思。   这实在是严潼从没想到过的,他有些惊喜过了头,眼睛都亮了起来:“师尊是说……你喜欢我那么对你?”   在严潼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中,季珩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而后就垂着眼皮抿着嘴角不肯说话了。   严潼激动地找不着北,身体里的烈火也越燃越旺。   他再次俯身吻住季珩。   ……   ……   严潼心满意足地替季珩收拾了一番,然后给他穿好衣服,要是他能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会觉得很傻气。   像个酒足饭饱的小狼狗。   季珩微微皱着眉头,不甚舒服的样子。   严潼不待他发话,十分自觉地蹲坐到自家师尊身边,一边将温暖疗愈的灵流输入他的身体,一边轻轻替他按揉。   好一会儿,季珩脸色才好了些。   他脸上还有些不甚明显的潮红,两只小巧精致的耳朵也是红红的,从刚刚严潼替他做清理开始,他就一直别别扭扭地不肯看严潼。   严潼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勉强他,自己在心里乐开了花。   如果季珩今天真的要对他……,严潼大概还是会同意。   不单单是刚刚头脑一热做出的决定,就算现在他已经冷静下来,他依然这样想。   他对季珩,不仅有绵延百年的深刻爱意,还有为师为尊的敬佩倾慕。   季珩如果愿意,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   只是……想想那个画面,严潼还是本能地有点冒冷汗,他想,那大概需要很长时间去接受这件事。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但所幸,季珩好像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严潼想起刚刚季珩说的话,有些大胆的揣测起来。   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季珩似乎一直都是有些木讷迟钝的。   就像……于感情一道天生不足。   别人给十分,他能理解两分大概算是运气好,给百分,他大概能隐隐约约琢磨出对自己并无恶意。   不仅感情迟钝,甚至对自己的内心感受也理解的极为迟缓。   似乎所有的爱意想要传递到季珩的心里,都需要绕过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山路十八弯,包括季珩自己的。   但幸好,虽然迟了一点,季珩还是明白了严潼的热忱,也明白了自己心里的渴慕。   结合这百年来的心酸,严潼顿时又心疼起当年的自己和师尊来。   如果他当年再勇敢一点,明确的告诉季珩自己的倾慕之意,如果当初的季珩能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那他们是不是就不用走这么多弯路了?   季珩刚刚说的一番话,严潼这会儿又在心里来回咂摸了好几次。   总算咂摸出了一点儿别的滋味来。   激烈、占有、完完全全的包围和呵护,极致的、毫无保留的付出。   严潼常常为季珩的迟钝苦恼,但季珩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严潼擅自揣测着,也许季珩真正想表达的,是希望他能尽全力让他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打破心里那层无处不在的障碍,在严潼需要的时候,或者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去抱一抱严潼,没有任何负担,没有任何苦涩地倾诉自己的爱意和思念。   越理解季珩的苦衷,严潼越是心疼他。   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把自己逼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地,才会从心底里流露如如此浓重的感情?   他的全心全意,甚至让他不顾自己身为仙尊和为人师的骄矜,告诉严潼自己喜欢他的热烈,喜欢被这样浓烈的爱意包围着。   他自知冷漠,也从不曾在俗世低过一次头。   独独对严潼,他总是笨拙的在靠近,笨拙的在表达,笨拙的去爱和渴求爱。   十方软红尘,他独独见了严潼。   从此万劫不复。   严潼趁着给季珩按摩的机会,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的侧脸看。   凤眸本应是冷清的,但此刻却因热烈的余韵未消,眼角泛着一点儿好看的粉,睫毛蒲扇一样低低垂着,显的温柔可爱,就连轮廓也在温和的阳光铺染下,柔和了许多。   季珩变了很多,但又没怎么变。   他鲜明了许多,但对大多数人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仿佛……严潼只是有幸分走他大半宠爱的幸运儿。   严潼按捺不住不断往上弯的嘴角,他想着,你看,我家师尊就是这么偏爱我。   明目张胆,毫无因由。   严潼想着,忍不住又往季珩那边挪了一点儿,然后把脑袋搁在季珩肩膀上,跟个大型犬一样蹭他的侧脸,软趴趴地凑在季珩耳边,声音里带着无限笑意:“师尊,我好喜欢你。”   季珩顿了一下,而后微微侧了头看他,嘴角带着点浅浅淡淡的笑意。   严潼傻呵呵的像个被喂饱的小狼狗,往季珩那边又凑近一点儿,就成功地亲到了季珩的嘴角。   季珩浅浅的笑,他就又够上去亲。   像个小孩,乐此不疲地玩着自己钟爱的游戏。   过了会儿,他那颗被他家师尊占满了的大脑袋才匀出了一点儿空,正了正脸色,带着点儿不甚威严的严肃问季珩:“师尊,我身体里的这缕仙魂,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儿的,请问你觉得这篇文偏甜还是咸?不瞒你们说,我的初衷是想写甜文来着…… 第82章   严潼傻呵呵乐了半天, 季珩也有些不好意思,直到严潼捡了点儿正经给他抛了这么一个问题,他快红透的耳朵才稍稍恢复了那么一点儿。   他似乎是很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才斟酌着看向严潼:“小时候邻家的一个姑娘不太喜欢我, 她把我带出去玩, 却把我丢在了一个很阴暗的巷子里。   那时候我还小,被丢了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就自己到处瞎走,结果不但没走出去,还走进了深山野林里。   夜里我发了高热, 眼看着都快撑不下去了,但我的求生意志却本能的被激发了出来。   我不断地祈求上天让我活下去, 无论如何我也要活下去。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祈求, 真的没让我死成, 在昏迷了一夜之后, 爹娘终于找到了我。”   严潼愣愣地听着季珩平淡的说起自己的童年。   他忽然想起,季珩曾经说过他小时候因为性格原因很不受同龄伙伴的欢迎。   原来……是这种程度的不欢迎吗?   但季珩这会儿似乎又关闭了对外界情感的感知, 完全没感觉到严潼正在“心疼”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那次侥幸逃生后我就更不喜欢出去和别的孩子一起玩了。母亲担心我,想尽了法子想告诉我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那个女孩一样充满恶意, 她不想让我始终孤独的画地为牢, 所以一直让我尝试多接触人。   但我却越来越孤僻,母亲实在担忧,最后居然找了一个驱魔师想为我‘驱魔’。   也就是那个驱魔师告诉母亲, 我那次误闯进深山,是赶上了邪神降世,恰好那邪神又看上了我的‘心魔’,就当成自身养分给吸走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驱魔师的说法靠不靠谱,但现在我能确定的是,我的那一缕魂确实是在那个时候丢的,而且……他现在确实在你体内。”   严潼听了,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心酸苦辣什么滋味都涌了出来。   所以说,是他这个“邪神”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吸走了自家师尊的一缕魂魄?   过了刚刚那阵狂喜,他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担忧起来,他吸走了季珩的一缕魂儿,对季珩……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季珩说完没听见他出声就偏头看了看他,也许是他脸上的忧虑和疑问变现的太过于明显,季珩这次居然看出了他的担忧,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严潼就看向他,眼里的愧疚快要漫出来。   季珩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轻笑了一声对严潼道:“你放心,你带走的这一缕魂对我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反而给我带来了福运。”   严潼闻言愣了愣,疑道:“什么?”   季珩解释道:“你带走的那一缕魂是我的心魔,你是魔,所以它于你本身的灵脉有益,于我却无甚助益,甚至可能毁了我的修行之途。   所以,仔细说来,是我们无意间救了对方的命。”   严潼愣愣地盯着季珩,此时已经被巨大的欢喜冲昏了头脑,简直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一激动,一下子扑到季珩身上,把他压在草地上吻咬他的脖颈和耳垂,低笑着喃喃:“师尊,你怎么那么好……”   季珩被他的动作弄的往后一缩,耳垂又迅速红起来,他抿了抿嘴角,轻声道:“你也很好。”   严潼就嗤嗤的笑。   他心头的担忧总算放了下来,想着又觉得庆幸无比,原来他刚降生在这个世界时,他和季珩之间的羁绊就已经这么深了。   这么一件陈年旧事,竟也让严潼慢慢体会出了一点儿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意思。   他有些甜蜜的想,他和自家师尊,原本就是天作之合,是连命理都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就这么像个孩子似的打滚,季珩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伸出手回抱住他,任他胡闹。   但甜蜜的时光不长,严潼心头突然猛烈的痛了一阵,他骤然停下抱着季珩胡闹的手,脸色煞白地捂着心口,眉头紧皱。   季珩一惊,飞快地翻身起来扶着他,看他面色苍白似活鬼一般,心下一沉:“怎么了?”   谁知原本还处在巨大欢喜中的严潼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脸色的血色消失殆尽,眼中也迅速充血,仿佛正处在巨大的痛苦之中。   心脏像被一把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严潼浑身的血液都快速的冷了下来。   他是最清楚这种感觉的。   当初他被剜去心脏,推入妖渊,又在妖渊中炼就赤将,重新生出一颗心脏时,就是这种感觉。   剧烈的根本无法忍受的疼痛。   这样无端的剧痛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赤将的新生,那代表着以他心头血为基的利器练成。   第二种……剑毁人亡。   赤将……将死。   他整颗心都猛然沉了下来,双手冰凉,季珩担忧他,此刻正轻轻握着他冰凉的手柔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满目慌张地望向季珩,张了张嘴,半天才哑声道:“师尊,我要回长恨殿,赤将……出事了。”   季珩亦是一惊。   赤将好好待在长恨殿,怎么会出事?   但严潼的脸色太难看,他知道事情一定很严重,所以就没多问,微微皱了眉,又嘱咐严潼凝神。   严潼虽心下惶惶无措,但还是下意识地听从了季珩的安排。   下一刻,季珩就结成了一个法阵,他回头看了看严潼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缓缓道:“不会出事的,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   严潼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这句话的鼓励,闻言慢慢回握住季珩牵着他的那只手。   一凉一暖,他死命地抓着季珩,仿佛能从那双温暖的手上汲取一点儿力量。   两人到长恨殿山脚下的时候,严潼拉住了想继续往前走的季珩,拉着他的手不自觉的有点抖,他脸色还是很不好,季珩停下来看着他。   他望着季珩,眼里是季珩从没见过的痛苦绝望。   季珩有些慌了,他另一只手都不知如何安放,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的严潼相处。   但幸好严潼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又深深看了季珩几眼,突然哑着嗓子没头没尾地对季珩说了一句:“师尊,赤将是因我对你的恨才降生于世。”   季珩心下微沉,隐约已经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严潼艰难地垂了垂眸,整个身体都止不住地轻颤,似乎整个人都被巨大的痛苦悲伤笼罩住了,他握着季珩的手慢慢收紧,绝望和愧疚从嗓音里溢了出来:“师尊……我因自己的遗憾和仇恨创造了赤将,如今,如今……”他看起来实在太过慌张无助,声音都哽在了喉咙口:“我的恨没了,赤将……活不了了。”   严潼惶惶又绝望地望着季珩,眼眶都红了,他哽咽着嗓音都在细颤:“师尊……我错了,可是,我该怎么办啊?……”   因为赤将一直很排斥季珩,所以之前在千面山的时候,严潼曾告诉过他赤将因何而生,又为什么会如此恨他。   但季珩对赤将的感觉却一直很复杂。   既感谢他在妖渊中陪了严潼百年,又嫉妒那一百年的时间是赤将陪在严潼身边。   可是不管赤将如何看待他,他是希望这个一心一意念着严潼的剑灵能够安稳活下去的。   骤闻赤将即将身死,季珩也相当错愕。   但他知道眼下严潼更为痛苦,所以只能安抚地摩挲着严潼的手背:“童童,当年的事谁也不能预料到,你并没有错。   赤将……也不一定真的会出事,别怕,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他好吗?”   严潼像是听进去了一些,但神色依旧惶然空茫,季珩捉紧握着严潼的手,看着严潼的眼睛,慢慢道:“你是他的潼哥哥,他在等你回家,童童,我们回去看看他,好吗?”   这句话如巨石投入沉寂的湖泊,严潼眼中,除了痛苦绝望,很快又涌上万分的焦急来,他像是暂时稳住了心神,他强自闭了闭眼,长睫细颤。   再睁眼时眼中的红血丝退了一些,仿佛人也跟着清明了一些,他微微俯身揽过季珩的腰肢,抱着他纵身跃上长恨殿的三千长阶。   他嘶哑的嗓音从耳边疾呼而过的风中传来:“师尊,虽是我创造了他,但自他来到这人世间,他就不再属于我。   他不该因为我而消亡。   师尊,我不要他因我消亡。”   季珩没说什么,只是握着严潼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两人很快达到长恨殿正殿门外。   严潼能清楚的感觉到赤将就在里边,但他却不干推开这扇门。   赤将的灵息已经十分微弱……就像,已经消失了一样。   “骨佘……你救救他……救救他……”殿内隐约传来带着哭腔的、微弱嘶哑的声音。   严潼没能听出这是谁的声音,但他已经心慌意乱地推开了门。   大殿内很多人。   蛇王、鹤王、青扇书生、四大妖、骨佘、还有药庐里大大小小十几个药童……   骨佘坐在榻边,拧眉看着榻上的人,神色沉重。   榻边还跪坐着一个白衣银发的男子,他似乎是拉着榻上之人的的,肩膀微微耸动着。   刚才那声微弱绝望的哽咽,应该就是他发出来的。   其他人或远或近地站着,但目光都停在榻上之人的身上。   察觉到有人进来,所有人都又看向严潼。   作者有话要说:  大喜大悲,这孩子太惨了~我啥时候去弄点糖吧,这扎嘴的剧情啊~ 第83章   但严潼却没有感觉一样直直地盯着榻边漏出来的一截儿衣角。   明明是六月里的, 严潼却觉得呼吸间都带着冰碴子,心口疼的厉害。   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但谁也没有先说话,只是沉默着看他走近。   还是骨佘先站了起来, 望着严潼片刻, 微红着眼眶,慢慢低头行了个礼, 声音有些哑:“尊主。”   严潼没有看他,直直的走了过去。   骨佘便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严潼走到榻边。   榻上躺着一个面目青白的七八岁稚子,小小的身板, 双手无力的垂在床侧,看起来已经没有任何声息, 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还能证明这个人尚有生机。   这是赤将。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严潼坐到榻边, 定定地看着赤将, 压下喉咙里那一阵不适,他努力提了提嘴角, 想像往日里轻唤一声赤将。   让他别那么调皮。   让他别总是带些没用的东西回来。   让他不要去仇恨……   赤将会跳脚跟他顶顶嘴,但最终还是会答应。   “赤将,”严潼伸手碰了碰赤将的脸颊, 出声才发现他的嗓音嘶哑的难听:“赤将, 别睡了……潼哥哥回来了。”   但赤将并没有醒来,他的呼吸很微弱,仿佛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不知是不是赤将是他心头血所炼的缘故, 此刻严潼竟然有种自己的心也跟着越跳越慢,越来越僵硬冰冷的感觉。   他觉得该是自己平日里对这个总是蹦蹦跳跳的小东西太严厉了,现在他才不愿意搭理自己。   想到这儿,严潼轻声笑了笑,放轻了声音,机娘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点儿:“赤将,醒醒……”   赤将仍然没有反应。   严潼慌了,他一下坐到榻上去,把赤将抱起来楼进怀里,一边唤他的名字一边轻轻拍他的脸:“赤将,你快醒醒……潼哥哥回来了……”   没有反应。   骨佘在旁边看的揪心,几千年的妖了,也难免红了眼睛,他看着年轻的尊主,忍不住轻声道:“尊主,赤将灵息已散……您,要多保重,如果他看到你这样,不会开心的。”   严潼创造幻境,控制迷惑无数人,此刻却觉得似乎是谁吧自己控制在了一个噩梦里。   赤将陪了他一百多年,怎么会轻易离开呢?   他仿佛没听见骨佘的话,只是抱着赤将小小的身子,神情痛苦。   “尊主……不会的,赤将不会死的……你救救他……”拿到微弱嘶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严潼循着那声音看向拽着自己衣角的一只骨戒分明,纤细白瘦的手,而后又随着那只手看向那个白衣银发的人。   那人生的极清秀,只是哭肿了眼睛,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妩媚的皮骨下,平添了几分黯然。   严潼无意识地把赤将揽的更紧了一些,看向那人道:“你是谁?”   那人还是捉着他的衣角,眼看着又要哭出来,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被哭腔哽成了三段儿:“尊主,我是……我是赤将的狐狸,我,我叫白离。”   赤将的狐狸。   严潼想起来了,赤将很喜欢这只狐狸的,走哪儿都要抱着。   可是他现在可管不了这只可怜兮兮的狐狸。   他的赤将还没醒。   但手指下的皮肤却渐渐失去了温度,微弱起伏的胸膛也彻底没了动静。   白离极低的呜咽声也一下子停下来。   满室死寂。   季珩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暗自握紧了拳头,眼眶泛着红。   严潼一时间也没有再说话。   片刻,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目光灼热地看着骨佘呢喃道:“心头血……心头血……骨佘,快,我的心头血可以救他!你快救他!”   但骨佘闻言只是把头低的更低,有些不忍地看着这两个似主仆又似挚友的人,哑声道:“尊主……没用的,灵息已散,赤将已经……回天乏术。”   严潼闻言,眼中的红血丝越来越多,额角青筋直冒,他的目光在大殿中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最终定在了季珩身上,无意识的唤了声:“师尊……”   是无助之时无意识地向信任之人求救。   季珩紧了紧握着的手,顿了一下走了过去。   他尝试着用长风派秘术唤醒赤将的灵识。   但是根本没用,任何灵流在进入赤将的身体前都会被弹出来。   赤将灵息已断,现在就是一个死物,根本无法接受季珩的疗愈。   严潼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抱着赤将的手收的更紧了些。   季珩看他这样,又看着赤将毫无生气的脸,张了张嘴,也只是低了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声对不起是说给谁听的。   也许是赤将,毕竟赤将的生与死,都跟他脱不了关系。   也许是严潼,在他这么绝望的时候,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无论说给谁,结果都是一样的苍白无力。   严潼抱着赤将,死咬着牙关,脸上血色尽褪,看起来竟不比怀里的赤将脸色好上几分。   大殿内仿佛连死物都在收敛声息,沉寂的可怕。   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沉寂的,是一声细微痛苦的呜咽。   谁也没注意到白离是什么时候扑到季珩脚边的。   但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他所说的话。   季珩陡然被季珩抓住衣摆的时候,没注意踉跄了一下,有些愣怔地看着哭的凄绝的白离。   白离哀哀地看着他,说出的话字字泣血:“仙尊,我知道赤将救不回来了,但是……但是你能不能,帮我留住他的魂魄?   仙尊,求你帮我留住他的魂魄,再晚一步,他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季珩向来冷清,从没应对过这样的局面,一时间有些慌乱无措,但他还是俯身半蹲了下去,和哭的不成人样的白离平视着。   他实在说不出口他也没办法留住赤将的魂魄这种话。   赤将是剑灵,聚灵而生,灵散而灭。   一旦失去赖以支撑的灵息,就无力回天。   白离紧紧抓着季珩的衣角,祈求能从他这里捉住最后一点儿希望。   但季珩眼中的不忍和长久的沉默却让那个锥心的答案言于未表。   白离停住了痛苦的呜咽,慢慢放下了抓着季珩的手,整个人像个突然失去牵制的木偶,全然没了神采。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籍籍无名,被赤将不知道从哪个野地里抱回来的小狐狸身上。   白离似乎已经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他就着跪着的姿势,一步一步,望着床上了无生机的赤将,膝行过去。   因为赤将被严潼抱在怀里,所以他只能微微抬着头看他。   到了榻边,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慢慢伸手捉住赤将垂在榻边的手,却是久久没有说话。   只是无声地落泪。   变故就是在这一瞬间产生的,严潼后来常常想起赤将,也想起他身边的这只小狐狸,其实他有点怕赤将怪他。   他的小狐狸那么小那么天真,靠吃了妖丹才勉强化形,他那么怕苦怕累怕疼。   可却为他受了短短一生最大的苦。   砰——   殿门被猛然撞开,一个红衣飒然的女子随着碎裂的殿门跌入大殿内。   季珩最先反应过来,他也认出了被撞进来的那个人——玄妤。   霎时间,似乎所有人都从那阵悲痛中醒过神来,全都警惕地看向门外。   季珩微皱着眉,快步走上前把玄妤扶了起来。   玄妤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唇角不断流出殷红的血来。   季珩一边立刻为她疗伤一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玄妤被猛地推开了季珩,忍痛道:“师叔,快,快去救宴儿!有人闯进了后殿,宴儿有危险!”   此话一出,本来已经恍恍惚惚的严潼也猛地清醒过来,他看了看怀中的赤将,唇角颤了颤,还是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了下来。   白离一直守在榻边,严潼哑声对白离道:“你先照顾好赤将,我很快会回来。”   白离神情恍惚。,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但还是点了点头。   严潼飞快下榻,最后看了眼赤将,和季珩对视一眼,转身要往后殿去。   可刚踏出长恨殿正殿大门,一道凄厉惨绝的惨叫就从殿内传了出来,震彻整个大殿。   二人回头望去,可是看见眼前场景,严潼却突然哑了嗓子,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了,心头硬生生被挖出去了一块。   白离一身白衣已经被血色染尽,众人都看不到他的脸,但却都能看见他那双骨肉分裂,鲜血淋漓的手。   那只手仍然小心翼翼地抓着赤将早已失去温度的手,血液顺着赤将的手留下,榻上也很快红了一片。   一只还未长成的九尾狐,献出了自己的躯体和灵魂,以换取一个剑灵魂魄得意留存。   自毁灵肉,爆体而亡。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白离,严潼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向这边跑来。   但到底季珩比他清醒一些,半道拦在了他前面,严潼猛地停下,满目赤红的看着季珩。   季珩挡住了他的视线,虽然不忍,还是狠心推了他一把:“去后殿看好严宴,我来处理这边。”   他知道严潼现在很痛苦,但是如果再耽搁,严宴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只会更加痛苦。   季珩只能让他先抛下这边。   严潼红着眼,拳头紧紧攥着,眼里全是绝望哀恸,他深深看了季珩片刻,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妖怪不是不通知就轻易断更的作者,昨天是因为……被恐怖吓到精神衰弱,不敢爬起来更新~~~所以今天我补上啦! 第84章   大殿内除骨佘以外的其他人都追随严潼而去。   殿内的血腥气越来越重, 季珩疾步向白离走去。   骨佘纵是活了千年,但看着眼前清醒,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谁能想到呢?   一只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妖,会为了留住一个剑灵的魂魄甘愿自毁灵肉。   季珩站在离白离半步远的地方, 却怎么也没办法再挪动一步。   白离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都已经皮开肉绽, 鲜血不断流,浸染了血衣, 又从血衣上流到地上。   可是白离却仿佛并不在意一般,只是用自己那只同样皮开肉绽的手轻轻握住赤将的手,许是真的太疼了, 他好久都没有出声,只是虚弱又沉重地不断喘气。   季珩只是在旁边看着, 就已经觉得肝肠寸断。但偏偏他救不了他们, 无论是赤将还是白离, 他都救不了。   他生来寡淡, 不知情爱滋味,遇见一个严潼, 就几乎要了他一条命。如今却突然想起在千面山的时候,赤将梗着脖子把他的灵兽独角雪瑞唤作“雪球”,十足憨顽可爱的模样。   雪球……   对了, 还有雪球。   虽然已经改变不了眼前的局面, 但季珩却忽然想让雪瑞来见见赤将。   赤将曾经那么喜欢雪瑞,哪怕……哪怕能最后讨他一个欢心也好啊……   还有白离。   雪瑞是灵兽,白离是妖族, 或许……或许雪瑞能救白离……   想到这里,季珩立刻凝神唤出雪瑞。   大殿中闪出一道细微白光,浑身泛着浅淡月晕的雪瑞踩着虚空,慢慢向赤将的床榻走去。   季珩用灵识传音,让他想办法救白离。   但雪瑞刚在白离脚边站定,季珩就看见白离无知无觉一样慢慢俯低身子,然后低了头,轻轻靠在和赤将交握的那只手上。   白离的声音很低很微弱,仿佛只是几个无意义的气音。   但在场的两人一灵兽,全都听清了。   他脸上还有泪,嗓音里全是哀恸凄绝:“你说人间很好,下次要带我去看。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才是我的人间……   你只当我承了你的恩情才留在这长恨殿,可我却……”   “主人,白离魂魄已经破碎,我只能勉强保住他魂魄不散。”识海里传来雪瑞的声音,季珩才反应过来是雪瑞在跟他说话。   魂魄都碎了吗?   白离留了句未尽之言,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无声息。   季珩心口猛烈地痛了一下,迅速传声让雪瑞先保住白离的魂魄。   雪瑞照做,季珩又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碧绿剔透的小瓶子,那是在静女湖追查案子时严潼发现的引魂瓶。   他把赤将和白离的魂魄都引了进来。   魂魄碎裂,就算得以再世为人也非痴即傻,如果运气好两种情况都没有遇到,那也会变成一个庸庸碌碌的凡人,再无修炼的可能。   “仙尊,这……”一旁的骨佘忽然指着白离和赤将的方向惊声道。   季珩循声望去,只见白离和赤将的身体渐渐泛出乳白的光晕,而后在几人的眼皮子下,渐渐消弭不见。   雪瑞为保住白离的魂魄耗费不少力气,这会儿已经筋疲力尽重新隐去身形修养了。   大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季珩紧紧攥着手里的下瓶子,又珍儿重之地把它重新放进袖口,而后离开了长恨殿正殿,朝后殿行去。   骨佘在后面迟了一步,微微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但骨佘万万没想到今日的长恨殿会这般不太平。   两人赶到后殿的时候,只见所有跟着严潼过来的人全都守在殿门外,个个眉头紧皱如临大敌。   他不明状况地小声问了站在最外边的鹤王。   鹤王看他一眼,轻叹一声道:“我们来晚了一步。那个黑衣人也看不出是何方神圣,但他似乎是想劫走小主人。   我们与他交手,尊主救回了小主人,但没想到那人竟遁形逃了。   等尊主把小主人再次带回后殿,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季珩已经先骨佘一步进了内殿,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眼前的场景震的立在原地动弹不了了。   严潼双膝跪地,整个身子前倾,双手撑在一副冰棺上,神情苍白痛苦,骨节被捏的青紫,仿佛要捏碎那冰棺。   而那副冰棺中,只有一层灰白的灰。   季珩虽不曾来过这里,但前段时间在长恨殿时曾听婢女说过,严潼经常一个人来这里。   玄妤来了之后,他才偶然得知这里安置着严潼的养父——严循一的尸身。   可现在后殿却只见冰棺不见尸身。   季珩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可眼前的一切却都在告诉他他所猜测的就是事实。   严循一的尸身已经被毁,现在只剩了那一抔飞灰。   季珩不敢想象严潼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们猜刚刚好起来一点点,严潼好不容易放下多年心结,甚至还没来得及过一天安稳平静的日子,就被逼着接连面对赤将的离开,严循一尸身被毁。   一个是陪了他百年的剑灵,一个是将他养大,待他胜似亲子的父亲。   季珩看着严潼僵直压抑的背影,此刻竟生出了浓重的怨怼来。   到底为什么,要让他捧在心上的人经历这些?   他慢慢走过去,走到严潼身边,又在他身侧潼他一起跪着,伸手覆住严潼的手。   严潼似乎是受惊一般颤了一下,而后顺着那只手看向季珩。   他的手时冰凉的,可眼睛却是红的,身体止不住地轻颤着。   季珩以为他会对自己说什么,但严潼只是那么看了他一眼,猛地再次收紧手掌,对外面的人沉声道:“传令下去,即日起,魔域关闭结界,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来劫严宴的人抓出来!   若有胆敢匿藏者,诛全族!”   骨佘微顿,还是领命带着众人迅速离开了。   后殿外只剩下了侍立的魔兵和几个婢女。   季珩看着他,暗道不好。   他也顾不上周围都是人,用力拽住严潼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不断轻唤他的名字师徒唤醒他的神智。   可严潼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浑身都散发着暴戾之气。   季珩紧皱着眉头,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   严潼面色苍白,双目赤红,是经脉受损,灵力倒流的迹象。再不恢复理智,很可能会自伤内府。   管不了许多,季珩一边给严潼输送疗愈的灵力,一边微仰着头吻了上去,希望这样能分散一点儿他的注意力,能暂时安抚住他。   严潼毫无知觉地受着,嘴唇是冰凉的。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随即骨佘拍了拍鹤王的肩膀,鹤王醒神,又拍拍蛇王的肩膀,大家都尴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自觉地背过身去。   严潼的身体还是僵硬地紧绷着,季珩覆在严潼手上的那只手慢慢嵌进严潼的指缝中,与他十指相扣,拇指一下下轻抚着他的手心。   片刻,严潼眼中终于有了些神采,他眨了眨眼,余光还是瞥见了冰棺里的灰白。   他手脚都是冰凉的,浑身上下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季珩自然也法诀他清醒了一些,便微微侧身,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而后用另一只手轻轻一揽,将严潼的腰身拉向自己。   严潼仿佛这才发现自家师尊近在咫尺的脸,微微瞪大了眼睛,眼中的痛苦消失了一刹那,他的脸上一片空茫。   但仅仅只是一刹那的空白,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还是理科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赤将走了,他的父亲也没了。   心底某处仿佛受着千刀万剐之刑,可他发现却哭不出来,今日种种像浸了毒的毒针,一根根全扎在他的血液里。   生死枉知,只有铺天盖地的痛鲜明撕扯。   他觉得呼吸艰难,如在深渊溺水的绝望。   一切都变得缥缈虚无,而他什么都抓不住。   可是此刻看到季珩近在咫尺的脸,他能感觉到季珩在温柔地舔舐他的嘴唇,能感觉到手背上来自季珩的温度,能感觉到后腰处的手,他家师尊在尽力拥抱他。   季珩用他拙劣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试图将他这个快要溺亡的人拽回人间。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流泪,只是下意识地捉紧了季珩的手,力道之大,仿佛要把那只手捏碎。   而后狠狠咬住季珩的下唇,一点儿没留情,两人嘴里很快就漫开了血腥味。   不管是手还是嘴唇,季珩都疼的直想往回缩,但他还是受了下来,没有再动,等那阵疼痛稍稍缓过一些,又尝试着慢慢去吻严潼。   不知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他一直没有间断的疗愈灵流起了作用,严潼周身的暴戾之气缓和了许多,他渐渐放松了对季珩的钳制,转而伸出手捏住季珩的后脖颈,含了含季珩满是血腥的唇,与他额头相抵。   手掌下的皮肤温凉,他时轻时重地捏着,心底的痛不曾消减半分,但却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季珩没有说话,严潼垂着头,半晌才哑声道:“师尊,对不起……”   季珩摇摇头,轻轻碰了碰严潼的脸颊,斟酌着慢慢道:“童童,别怕,还有师尊呢。”   他这个人,说话不噎死人已经是难得,要他安慰人实属是为难,但严潼听了缺没有出声,片刻抚了抚他的后颈,在他额头上怜惜地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很想在青穹顶那时候就愉快完结,但这些都是以前埋了伏笔的,不拉出来就是bug了要实在承受不住这个发展我就在番外多写点糖吧……相信我…… 第85章   “哥哥?”轻灵婉转的女声从殿门口的方向传来, 季珩清楚地感觉到严潼的背脊一僵,他循声望去,可严潼却没有转身。   季珩看向来人,因为逆着光, 眉目看的不甚清晰, 但可以看出是个蓝色衣裙的姑娘。   那个姑娘站在门口,就这么脆生生地唤了一句, 也没听见回应,她可能有些着急,慢慢向前走来, 又接着唤了一声:“哥哥,是你吗?”   她走的近了, 季珩才终于看清。   他认得这个姑娘的。   玄妤的弟子、严潼的妹妹——严宴。   严宴好像也才发现季珩在这儿, 脚步顿了顿, 垂首合手, 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弟子礼:“衡君仙尊。”   季珩愣了愣,微微点了点头。   “师叔。”另一道女声接着唤道。   季珩偏了偏头。   是玄妤。   看来是玄妤带严宴过来的, 季珩不知道现在把严宴带来是不是好时候,回头看向严潼。   严潼仍然没有转身看向这边,季珩看着他绷直的侧脸心里叹了口气, 慢慢站起来示意严宴过来。   严宴得了允许又慢慢走了过来, 等走到严潼的身后才伸了伸手,似乎是想碰一碰严潼的肩膀。   但可能不太确定眼前的这个哥哥会不会同意她这么做,便抿了抿唇, 忍住了想伸出去的手,再次唤了声“哥哥”而后慢慢解释道:“我是宴儿,你还记得我吗哥哥?”   严潼的背影艰难的动了几下,然后慢慢站了起来,过程中可能因为跪了太久,还稍稍踉跄了一下,严宴想伸手去扶,却抓了个空。   严潼的两只手还是紧紧握着,垂在身侧,而后他转了过来。   眼前的姑娘只到他肩膀高,瘦瘦小小的,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小脸白嫩嫩的,微微抿着唇,好像有点紧张,两只手不安地绞着衣摆。   这是严宴,这是他的亲妹妹,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严宴。   明明该是欣喜的,可严潼本来就已经四分五裂的心里突然又加了一道裂痕。   他一直觉得严宴的眼睛最像严循一,都是一双温柔含情的桃花眼,此刻看着,更觉得这双眼睛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总是那么温柔。   不管是严循一还是严宴。   严宴看着他,情不自禁就笑起来,嘴角堆着两个小小的笑窝,贝齿玲珑,整个人都是水灵灵的,熠熠生辉。   她站在严潼面前,又轻声唤“哥哥”。   严潼想答应,却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他也看向她,想伸手抱抱她,却因为百年的光阴阻隔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严宴把他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些,猛地扑进了严潼的怀抱,欢天喜地道:“哥哥,宴儿回来了。”   严潼没料到她会突然扑过来,被撞的微微后退了半步,垂首看了看怀里的严宴。   严宴抱他抱的很紧,明明上一刻还是欢天喜地的,下一刻抱住了严潼,却又猝不及防地哽咽起来:“哥哥,宴儿终于又见到你了。”   严潼眨了眨眼,嘴角颤了颤,眼角的余红还没褪下去,他一把把严宴拥住,闭着眼紧紧抿着唇把下巴隔在严宴头顶,又伸手轻抚严宴落在背上的长发。   他有很多话想对严宴说,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满脑子都是那年小小的严宴推开了他,让他逃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去。   他记得严宴说:“哥哥,等宴儿长大了,你也要保护宴儿啊!”   可最终,他都没能护住严宴。   从始至终,都是他这个瘦瘦小小的妹妹在保护着他。   他想说对不起,想说严宴谢谢你,哥哥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但想了千言万语,最终说出口的却变成了一句:“宴儿,哥哥……很想你。”   严宴闻言,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哇哇大哭起来,没有丝毫顾忌,就那么抱着严潼哭的一脸泪。   很奇异的,严潼听到她的哭声,觉得心疼的同时又有点如释重负。   严宴对他的依赖似乎让他有了一点自欺欺人的资本,他想,就算时过境迁,就算许多人都离开,可始终有一个严宴等在原地,每当他回头,就会甜甜糯糯地唤他一声“哥哥”,说“哥哥,宴儿在等你回家”。   宴儿是他的家人,是他的骨肉至亲。   严潼抱着他,好似又有无穷力量从四肢百骸涌了上来,他拍拍严宴的背,微微叹了口气,把严宴推开了点儿,好看清她的脸。   严宴哭的厉害,脸都哭花了,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就像确定严潼是真的村子一样时不时地唤一声“哥哥”。   严潼每一声都耐心的答应,然后笑着刮了一下她秀挺的小鼻子,轻声笑她:“别哭了,跟个小花猫似的。”   严宴还是抽抽搭搭的,但好歹不哭了。   严潼这才能好好看看她。   长大了。   他最后一次见到他家宴儿,那丫头才小小的一团,十岁左右的年纪,那一次她也是哭,还在自己怀里哭到睡着。   她那么弱小,还有一半的血脉来自于凡人。   小时候爱闹腾,整天在他咋咋呼呼的。   严潼是亲眼看着她从一个自己两只手就能捧起来的肉团子,长成了会跑会跳的小姑娘。   后来这个小姑娘,还学会了要保护哥哥。   可如今严宴长大了,眉眼都长开了。   三分像尤灵,七分像严循一。   站在自己面前,还是显的小小的,又温柔又活泼。   严宴抽抽搭搭的点头,但还是止不住,她就委委屈屈地看着严潼,满脸都写着“我想停但是停布下来”。   严潼忍不住轻笑一声,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残泪。   面对哥哥的温柔,严宴开心的想笑,也难过的想哭。   实在抽抽搭搭的说不出话,严宴也就不再挣扎,低头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递给严潼。   严潼看着香囊愣了一下眉明白她想干什么。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因为严宴拉着他转了身,在严循一的冰棺前蹲下。   但他的身体还是立刻就僵硬了,握着手中的香囊不知做何动作。   严宴尤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的,偶尔还会打一个小小的哭嗝儿:“哥哥,你,你亲自来装吧,爹爹他,走之前很想见你,但,但没能如愿,今天由你来收他的尸骨,他,他会开心的。”   严潼死死攥着香囊,还是僵硬着没动。   严宴又道:“哥哥,你,你不要愧疚。爹爹说他对不起你,他不要,不要你为他愧疚。”   严潼闭了闭眼,勉强提起一点儿僵硬的笑容看向严宴,半晌,忽然轻声道:“宴儿,你师尊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哥哥没有马上救你,你怪哥哥吗?”   严宴顿了顿,坚定地摇摇头,看着严潼眼睛亮晶晶的:“师尊都跟我说了,哥哥是怕擅自决定会惹我伤心,宴儿不会怪哥哥的。   况且宴儿,宴儿知道,哥哥自从出了妖渊,就,一直在寻找宴儿。   宴儿很,开心,宴儿不怪哥哥。”   她仿佛急于证明自己并没有责怪严潼的意思,本来抽抽搭搭说不清楚话,也好不容易说清楚了两句。   严潼看着他,好半晌才又笑了笑,而后捏着香囊的手紧了紧,最终俯身,慢慢的,一点点把冰棺里的骨灰揽进来。   严宴看严潼脸色苍白,深知他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这间事,便让他把严循一的骨灰带在身上,如果想爹爹了还可以看看。   严潼笑着揉了揉严宴的头顶。   严宴脸上还挂着泪,但她还是看着严潼笑的很开心。   季珩站在一边,心里一时也百味杂陈。   他知道严宴向来是个明事理的姑娘,她知道尤灵的固执是没有用的,知道她不该帮着尤灵害严潼,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   她会哭,但从来不闹。   所以小小的她知道保护哥哥,知道怎么安慰快要崩溃的严潼。   可正是因为这份明事理、懂事,严宴一个人,也吃了不少苦。   几人各怀心事,严宴本是看着严潼在笑的,却突然身形不稳地晃了一下,严潼脸色一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宴儿?你怎么了?”   始终不发一言的玄妤此时一个快步走了过来,从严潼手里接过严宴 ,皱眉道:“她刚醒来,身体还没恢复,我带她去休息。”   严宴脸色苍白,纵是这样虚弱,嘴角还是挂着三分笑,她说:“哥哥,师尊,你们别担心,宴儿没事。”   玄妤没再多说,冲严潼点了下头,示意自己要带严宴去休息,严潼点点头,看了眼玄妤又道:“玄妤,谢谢。”   玄妤提了提嘴角,带着严宴转身出去了。   严潼就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   直到两人消失不见,他才慢慢向季珩走来,一言不发地抱住了季珩,把头搁在他肩膀上,眼睛放空地望着不知道哪个方向,双手轻轻环住季珩,声音还是有些哑,他说:“师尊,我爹爹,好像真的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季珩哑口无言,只能轻轻环住他,任他在自己耳边低低地、闷闷地说话。 第86章   严潼其实都明白, 但亲眼看见严循一的身体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他还是承受不了。   季珩想先带他离开这里,让严潼先逃避一会儿也好,自欺欺人也罢, 他实在不忍心看到他的童童这么痛苦。   可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严潼又哑声道:“师尊,赤将呢?他是不是也……”   季珩心头一惊, 没让他再想下去,手上微微用力推开他,然后从袖中拿出那个绿色的引魂瓶, 带着些安抚轻声道:“……白离最后用九尾狐一族的魂术留住了赤将的魂魄,自己却灵肉俱毁。”   感觉到严潼的身体一僵, 季珩赶紧道:“别担心, 雪瑞后来修复了白离的魂魄。”   说着就把手中的小瓶子递给严潼。   严潼看了那小瓶子片刻, 还是伸手接过了, 他把那只瓶子握在手里轻轻摩挲着,眼眶还是慢慢红了, 心口一涩,还是落了泪。   “他们,可以转世的, 是吗?”他听见自己艰涩嘶哑的嗓音道。   季珩看着他, 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和那只小瓶子,温声道:“可以,赤将和白离的魂魄都很完整, 可以再入轮回。”   “那他,还会记得我吗?”   严潼低着头摩挲着那只瓶子,季珩不太看得清楚他的神情,但他知道骗严潼并没有意义,严潼其实都知道,他只是需要季珩在他身边,陪着他一步步向前走。   季珩抿抿唇,轻声道:“不会。但他因灵而生,来生会有一个很好的命格,他会有很好很好的一生,你不要担心。”   严潼握着那只瓶子许久,才慢慢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把那只瓶子好好地收进了袖子里。   之后的日子,严潼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像突然之间就忘了同时失去赤将和父亲的事情,大多数时候冷静、沉默、浑身都是冰霜寒雪的气息,但面对季珩、严宴等亲近之人时又温和沉稳,仿佛一个不会出错的木偶。   季珩天天同他待在一处,自然感受最深,但严潼不提,他就一丝办法也没有,只能沉默的陪着他。   白天是很难见到他的。严宴刚醒来,身子不好,玄妤在身边陪着疗养,严潼白日里几乎就同玄妤一起守在她身边,陪她说话解闷,偶尔亲自下厨给严宴做些喜欢的糕点。   严宴也欢喜,她向来珍重严潼这个哥哥,如今严潼愿意陪着她,她自然是开心的。   长恨殿虽冷清,却处处欢声笑语,仿佛真的所有人都已经忘了那兵荒马乱的一天。   季珩仍然跟青穹顶保持着联系,玄真好像还在闹脾气,元德仙尊派遣了门派子弟继续追查那天劫走十大派的神秘人。   从他陆续传来的信件中,季珩发现那神秘人在青穹顶所用的传送术与出现在长恨殿妄图劫走严宴的人所用受罚十分相似,他甚至怀疑那就是一个人。   他觉得应该跟严潼提一提这件事,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候。   严潼白日里待在严宴那儿,偶尔也陪她去市集里逛逛,每次的架势都像是要把整个市集搬回来送给严宴。   晚上严潼常常自己一个人宿在偏殿,偶尔会来季珩的寝殿,但来了也只是陪他说些有的没的,季珩几次想开口提一提案子的事情,都被他巧妙的打断了。   实在没办法要应对,严潼就干脆什么都不说,兀自沉默一会儿,就把季珩压到榻上讨吻,没完没了的欺负季珩。   就这么过了几次,季珩就不再提了,仿佛自己也忘了那些扰人的俗事,严潼吻他,他就纵着他,任由他变着花样地折腾。   只有夜深时,季珩从疲倦的沉梦中醒来,整个身子都被严潼手脚并用密不透风地搂着,他的脸就贴着严潼的胸膛,耳边是他一下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季珩微微后仰了一下脑袋,在浓重的黑暗里看清了严潼的脸。   就连在睡梦中,他的眉头还是紧紧皱着的,额头有细细密密的汗,睡的很不安稳,像是沉在梦魇里。   季珩不知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好受一些,只能跟着他亦退亦进,只能,陪着他。   严潼的眉头忽然急促地皱了一下,呼吸急促,拥着季珩的手骤然收紧。   片刻就醒了过来,睁着一双黑眸望着沉沉虚空,惊魂为定的样子。   他下意识收紧手臂想确认季珩的存在。   季珩被勒的不舒服,微微动了动,严潼呼出一口气,算是清醒了过来。   幸好。   闭眼缓了会儿,严潼闷声笑笑把身子往下挪了挪,与季珩平齐,又拿额头磕了磕季珩的额头,声音闷闷的:“这不挺精神的吗?刚刚还骗我说累了……”   季珩:“……”   季珩没理他迷迷糊糊不正经的调笑,在黑暗里看了那双狭长妖冶的狐狸眼片刻,倾身靠了过去,在严潼下巴上落下一个吻。   严潼一顿,没阻止他也没继续说话。   季珩仿佛觉得还不够似的,又靠近了些,在严潼裸着的胸膛上继续吻了一下。   严潼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把他拉的远了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有些委屈:“师尊,管撩不管治,你是想憋死我吗?”   季珩看着他,片刻轻声道:“童童,我在这儿。还有……我,我喜欢你。”   他那句喜欢说的极轻极缓,呓语一般。   严潼却是听清了,一下子又惊又喜,挑起季珩的下巴含住他的唇舌深深地吻着。   季珩本来还穿着里衣,可没过多大会儿就又被剥了去,严潼呼吸炽热,他自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没怎么犹豫就伸手揽上严潼的脖子,微微曲起一条腿跟他接吻。   但严潼只是压着他吻了会儿就放开了,最后迷恋地跟着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捧着鼻尖平缓了一会儿呼吸,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柔声道:“睡吧,今天不折腾你了。”   季珩微愣,但还是嗯了声,严潼就又把他拉近怀里,没再说话了。   后来严潼睡着没睡着他不知道,但那一夜季珩都没有再睡着。   严潼的状态很反常,可是他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本来以为这样的情况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季珩没想到,第二天严潼下山去处理一些族内事情的时候,严宴找到了她。   季珩听到有人扣门,以为是严潼,还疑惑了一下严潼不在严宴那里,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   但打开门才看到是严宴。   严宴今日穿了一身水粉色的衣裙,头上簪着严潼新给她买的新簪子,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总带着三分淡淡的笑意,衬的她整个人都水灵灵的。   季珩有些意外,毕竟他们兄妹那么多年不曾见面,如今她刚刚醒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严宴一个小姑娘,按理说此时应该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里,怎么会想起他这个不相干的外人?   严宴站在门口,脆生生地唤了句:“衡君仙尊。”   季珩迟钝的点点头,猜想她可能忘了严潼今日有事出去了,以为严潼待在他这里,便出声解释道:“严潼并不在这里。”   他这样说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他实在想不出严宴来这里除了找严潼还能做什么。   好在严宴在青穹顶也算是待过几年,大概了解一些季珩的脾性,此时也没觉得她无理,甜甜地笑笑,道:“仙尊,我不是来找哥哥的,是来找你的。”   她的目光澄澈,嘴角的笑窝温柔极了,季珩顿了顿,侧身让她进来。   严宴笑着谢过走了进来。   两人面对面在桌前坐下,季珩还没说什么,严宴就石破天惊道:“仙尊,我知道那天想想劫走我的人是谁。”   季珩刚拿起茶壶想给严宴斟一杯茶,闻言手一顿,皱了皱眉。   严宴刚来青穹顶那几年,是恨他的,甚至好几次想杀了他。   季珩那几年也过得浑浑噩噩,从未反抗过。   但最终严宴也没有真的下手,他处置了无契之后,严宴对他的态度才稍有缓和,但并称不上有多尊敬。   可自她醒来,对季珩的态度却彻底翻转,尊敬的同时,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亲近。   但无论如何,也还没有亲近到严宴知道这么大一件事情,不告诉最亲近信任的哥哥,却来告诉他的地步。   所以,他为这件事震惊的同时,又觉得严宴这样的做法有些奇怪。   严宴是严潼最疼爱的妹妹,不管往事如何,季珩还是觉得应该相信他,便直言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要告诉我?”   严潼有意无意避着这些事,他一个人却怎么都无法安心,正等着严宴给他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好让这件事有源可查,严宴却直直地看着他,片刻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季珩一懵,看着笑的停不下来的严宴怔怔的。   严宴笑了会儿,忽然挑挑眉,有些调皮道:“仙尊,其实这些天,你在吃醋对不对?”   季珩:“……”   严宴看着他一副茫然的样子,眼珠子转了转,笃定道:“哥哥这两个月几乎都在陪着我,要不就是在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杂事,疏远了仙尊。   仙尊刚刚开门一看到是我,就认定我是来寻哥哥的。看来,这醋已经吃了挺久了?”   季珩:“……”   季珩愣愣的,虽不搭话,但耳垂却微微泛了红。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我不太敢回评论了,前期血泪教训让我决定佛性写文,留评的小可爱们抱歉了。   唯一敢保证的就是主角的结局一定美好的,其他人部分可能在番外补偿,也可能就在正文结束。 第87章   严宴自顾自笑了会儿就正经了下来, 没再逗季珩,顿了顿缓缓道:“仙尊,当年是严宴不懂事,对仙尊多有冒犯, 还望仙尊看在哥哥的份上不要跟我计较。”   说罢起身, 朝着季珩深深一礼。   季珩迅速起身,侧身避开了这一礼, 还是没弄明白严宴今天到底是做什么来的。   但听严宴这话,料想她应该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也没多问, 只淡淡道:“当年的事,我确实有错, 你那么做也情有可原, 我并没有怪你。”   严宴却轻笑着摇摇头道:“仙尊, 能坐下李听我说几句话吗?”   季珩自然应允, 严宴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季珩重新坐下。   但严宴却没有马上坐下, 她在原地看了会儿季珩,而后走到桌前,在季珩面前的空杯里为他斟了一杯茶, 又亲自端到他跟前。   季珩虽然疑惑, 但还是接过,道了声谢。   但严宴还是笑眯眯地弯着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季珩只能硬着头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严宴这才笑着坐下, 但刚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季珩惊的差点噎住。   严宴好整以暇地看着季珩,笑眯眯地耍起了无奈:“严宴左想右想,又怕仙尊记恨当年严宴无知,又怕仙尊嫌弃严宴鲁莽,最后也只想出了这么个蠢法子。   呐,仙尊今日既喝了我的茶,也早就将哥哥拐了去,今日不如也顺便认了严宴这个妹妹吧。”   季珩还没反应过来严宴本来是在说案子的事情,怎么突然扯到这个上面了?   严宴看他茫茫然的样子,努力正了正脸色,认真了些道:“仙尊,不知严宴是否有这个荣幸,也唤你一声哥哥?”   季珩仍然一片云里雾里:“怎么突然……”   但严宴没给他细想的机会,立马又道:“仙尊如果愿意原谅严宴当年的无知冒犯,就准了严宴吧。”   季珩并不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但严宴总是牵扯以前的事情,他以前就没介意过这件事,现在更不会介意,所以下意识地摇摇头:“你没有冒犯到我。”   严宴见缝插针道:“仙尊这是原谅我了?”   她非要这么说,季珩只能无奈点头,免得她又多想。   谁知他这一点头,严宴眼睛一亮,嘿嘿笑了两声,看了季珩片刻,脆生生唤道:“季珩哥哥!”   季珩:“……”   他尚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严宴就已经蹦蹦跶跶地走到他这边,拽着他的胳膊道:“季珩哥哥,山下的集市最近出了不少新鲜玩意儿,你陪宴儿去逛逛好不好?”   往日里严宴恨他、怨他,无论怎么样他都能应对,可如今严宴亲近他,他就显得十分局促,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安放。   只能任由她拽着自己往殿外走。   一路上严宴都叽叽喳喳的,与季珩说些严潼小时候的事。   在她的眼里,严潼曾经是个很漂亮的“姐姐”,后来又变成了很好看的哥哥。但无论严潼是怎么样的,对她总是很好。不管自己怎么闹腾,严潼都是嘴上嫌弃,但实际上却千般万般的宠着。   哪怕自己不小心伤了他的心,他也从没有责怪之言。   严循一温和却严苛,尤灵温柔却狠毒,两人对她都没什么纵容之言。   所以当年小小的严宴,着实在严潼这里好好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恃宠而骄”。   所以,严宴待严潼,如兄如父,似亲胜友。   他是她在世界上最在乎的人。   季珩是不知道这些的,但当严宴勾勒出来的那个总是冷着脸,却总把最好的东西给她的哥哥严潼出现在他脑子里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嘴角也总是挂着一丝笑的。   严宴说要逛集市,还真的把他带到了最热闹的一个集市里。   行人商贩,敲打叫卖,熙熙攘攘。   两人挤在人堆里走着,严宴东跳一下西蹦一下,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脸上总洋溢着温暖的笑。   在经过一家脂粉铺的时候,严宴停了下来,拽着季珩走了进去。   店家也是个活泼机灵的姑娘,见严宴进来,赶紧热情地围上来给她介绍她相中的物件。   严宴被忽悠的七晕八绕,嘴里还念叨着要给自家师尊带礼物回去,结果一刻钟没到,就被店家小姑娘塞了一怀抱的东西。   她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回头看向季珩,挠挠头笑了笑。   季珩帮她拿着那些东西,示意她有喜欢的继续挑。   严宴就又欢天喜地的跑去逛,但这次逛了半天也没相中一样喜欢的。   把手撑在柜台上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季珩问她怎么了?   她定定看了季珩片刻,眼睛亮了亮,忽然道:“季珩哥哥,你给宴儿买个可以带在身上的小东西吧!   我问了师尊,她说她以后要云游四海,我肯定要跟着她去,那样就不能经常见到你和哥哥了。   所以,你能不能给宴儿一个聊作念想的小物件?”   说到这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抱怨:“哥哥虽然给我买了许多东西,但还没哪一个是可以带着当做念想的。”   季珩有些诧异,但又觉得严宴这样的要求似乎也不奇怪,就点点头,真的在店里认认真真地挑挑拣拣起来。   严宴在旁边看着,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季珩讨女孩子欢心的本领大概还停留在“不断被严家大小姐嫌弃”的阶段,所以他认真选了半天,最终选了一个——铃铛。   银色的,一个精致小巧的铃铛,下面缀着红色的流苏。   严宴此时的心境大概与当年的“严家大小姐”如出一辙,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又在季珩的注视下,当场就系在了腰上。   季珩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去把帐结了。   逛了半天,严宴终于蹦跶累了,找了家酒楼,要了三楼一个观景的绝佳位置,拉着季珩走了进去。   季珩把那一堆东西放下,严宴又要了些点心茶水,大有要长坐长谈的架势。   虽觉得严宴是第一次对他表现出这样的亲近,也是第一次要他陪着逛集市,自己不该扫她的兴。   但季珩抬眼瞥了陪偏西的日头,想着严潼往日里这时候该回去了。   这样想着,心里就难免记挂起来。   不知是不是他总木着一张脸,所以严宴并没有察觉他的情绪,絮絮叨叨地点评了一通今天斩获的“战利品”。   季珩只能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偶尔应答一声。   她就那样一个人自言自语地热闹着,也不管季珩是不是真的在听。   季珩记得严宴在青穹顶的那几年并不是这样的。   她虽然活泼,但话并不多,也不喜欢缠人,这么多年唯一缠过的,可能就是玄妤了。   但眼前的这个女子,娇俏活泼,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变化太大了,就连木讷如季珩都有所察觉。   “……刚刚那支玉簪,分明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她还开那么高的价,这也就算了,偏偏还那么多人愿意买?他们到底是怎么想……”严宴自顾自絮絮叨叨,手舞足蹈的,此刻却像被点了穴一样突然停了下来。   她手还保持着努力描绘那玉簪的滑稽样子,嘴角的笑意还没淡下去,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笑的弯弯的,眉飞色舞。   但那双眼里却突然泛了红,片刻之间就盈满了泪水。   手也垂落下来,唇角的笑意也淡下来,整个人忽然就变得低沉悲伤。   严宴看着季珩,唇抿成一条直线,仿佛在压抑某种喷涌而出的情绪。   季珩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下的情况。   严宴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张地拿袖子擦去不断流下的眼泪,一边擦一边努力地牵起两边嘴角。   但眼泪还是无知无觉地不断往下流着,严宴实在连弯一弯嘴角都做不到了,就伸手捂着脸,把头垂的很低,瘦弱的身子止不住地轻颤,迭声道歉:“季珩哥哥对不起……宴儿,宴儿好难过……”   季珩皱着眉头心里一片慌乱,一双手握了又放,放了又握,看着严宴这样子,心里竟生出几分疼来。   严宴虽柔弱,却不是个会示弱的姑娘。   要不当初在青穹顶,她也不会孤身犯险来刺杀他。   季珩身体僵直,无意识地抿直了唇,在不知道第几次握紧拳又放开之后,终于起身走到严宴身边,使出了他唯一会的、在严潼身上屡试不爽的招数——拍背。   他绕到严宴旁边,伸了伸手,调整了好几下才轻轻拍下去。   严宴到底不是严潼,他也不确定这招对严宴是不是有用。   他那轻轻的一下,都没什么真实感,严宴颤抖的身子顿了片刻,反而哭的更大声了。   季珩情急之下,只能手足无措地继续轻轻拍,一边又毫无技巧地一遍遍轻声重复:“宴儿不哭,宴儿不哭……”   也说不出个让人不哭的理由,笨拙得很。   严宴捂着脸哭了会儿,也不知是不是被季珩这样笨拙的法子安慰到了,干脆转了身,抓着季珩的胳膊继续哭,眼泪鼻涕都糊了季珩一袖子。   这下季珩是彻底僵住了,就那么僵直地站着,一动不敢动,只等严宴什么时候哭完了能放开他。   他好像……确实不太适合应对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没更新,那一定是我金鱼脑忘记了…… 第88章   但严宴好像一时半会儿真的哭不完了, 一边哭一边又絮絮叨叨、抽抽噎噎地说起来。   她说:“季珩,哥哥,那天想劫走我的人,是魔尊阎霆。”   轰——   季珩不是没猜想过这种可能, 但这样的可能真的变成真相时, 季珩还是觉得是一道晴天霹雳,整颗心不断地往下沉。   他设想过种种可能, 但没想到真相就是最坏的一种可能。   魔尊阎霆,真的还活着。   许是严宴也觉得自己的话太过于石破天惊,就放开了季珩, 自己又趴到桌子上呜咽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脸。   一双眼已哭的通红。   看季珩还呆愣愣地站着,就伸手把他拽了下来, 拉到自己左手边的位置坐下, 深呼吸了好几次, 才不至于哽咽的语不成调。   她扁着嘴, 明明已经难过的不成样子,还是努力地提起了一点儿嘴角。   她不想在季珩面前这么丢人的。   季珩是哥哥很重要的人, 在他们面前,她想让自己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可实在太难受了, 季珩又那么温柔, 她真的忍不了了。   她清了清嗓子,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看向季珩,近乎天真地问:“季珩哥哥, 你好像并不意外?你难道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季珩哪里是没有疑问,他是疑问太多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在严宴很是善解人意,季珩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就自己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慢慢说了下去:“我不知道他怎么炼成了不死之身,他想带走我,是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有办法毁掉他的人。”   不死之身?   电光火石之间,季珩猛然想起百年前严潼在静女湖追查的那个案子,还有那些莫名被吸干了精气的十大派弟子。   难道……想劫走严宴的人和在青穹顶劫走了十大派的人是同一个?   是……魔尊阎霆?   他终于忍不住看了看严宴,严宴就停下来也看着他,等着他发问。   季珩垂眸思索片刻:“你并未见过魔尊阎霆,为什么认定要劫走你的人就是他?还有,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死之身?”   严宴刚好打了一个小小的哭嗝儿,闻言吸了吸鼻子,坦然道:“因为我身体里有妖帝一半的血脉,天生拥有来自妖帝的传承。   虽然我现在都不知道这传承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阎霆很忌惮它。   能避开长恨殿那么多高手,还能打伤师尊劫走我的,论身手没几个人。   而除了他,没人有理由冒那么大的风险上长恨殿劫人。   至于不死之身……”   严宴看了眼季珩,又可怜兮兮地擦了擦眼角的余泪慢慢道:“他虽功法高深,但灵力却不纯,且身体僵冷如死尸。   很明显是靠别人的精气活下来的。”   严宴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就司空见惯。   “魔域里这样的事情很常见,特别是当年妖魔还未合为一族时,处处可见这样的修炼法子。   他斩断了我和父亲之间的联系,我清醒之后刚碰到他的身体就觉察出来了。   他身上阴气过炽,肯定是早靠这样的法子炼成了不死之身。”   严潼生在魔域,却养在严府,对严宴所说的一切自然是不知。   而他长居青穹顶,这样的事也只是在书上见过。   所以严宴轻易就能推断出的事情,他和严潼却颇费了一番功夫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此时听严宴缓缓道来其中因由,季珩便肯定了在青穹顶劫走十大派的人和想劫走严宴的人,确实是如今成了不死之身的阎霆。   可是严宴为什么说“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办法毁掉他的人”?   他拧着眉深思的样子一点儿遮不住心思,严宴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深深呼出一口气继续轻声道:“魔尊阎霆因为妖帝失去至尊之位和灵体,在黑暗里苟活了这么多年,不惜把自己炼成不死之身。他安的什么心,并不难猜。   而他想毁掉哥哥,夺回尊主之位。我是对他最大的威胁,他怎么会允许我继续待在哥哥身边?”   季珩静静的听着,并没说什么,但严宴却偏偏知道他想问什么似的,又撇撇嘴道:“你一定想问‘既然如此,他为何不直接杀了你,而是选择带走你’对吧?”   季珩闻言看向他,依旧皱着眉头没说话。   但他没反驳,就很好地说明了他确实是想问,只是这话说来倒像是在怀疑严宴,所以他微微斟酌了一下,还是没问出口。   倒不曾想严宴如此坦荡。   严宴低了低头,浑不在意道:“我也是妖帝之子啊,他当初想毁了哥哥来提升修为……如今,自然也能想到毁了我来提修为。   都是妖帝之子,纵使没有哥哥强大,好歹也是拥有妖帝之力的。   他现在虽然强大,但对上哥哥,还没有绝对的胜算。   所以,他大概觉得,带走我杀了我强吧,我这个‘补品’,到底还是有些用的。”   她的语气娇俏活泼,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季珩虽然搞明白了阎霆到底想干嘛,却更不明白严宴刚刚那一阵嚎啕大哭是以及那一句“我好难过”是为什么了。   他的疑问都写在脸上,可这回严宴却沉默了,垂着头攥着季珩刚刚给她买的银铃,手指在上面画着小小的圈。   抿抿唇,又从碟子里拿了一块桃花酥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就不动了,就那么含在嘴里,片刻闷声闷气的:“好甜啊……”   季珩以为她是嗜甜,就把那碟桃花酥往她面前推了推,示意她可以多吃一点儿。   严宴看着他的动作慢慢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季珩觉得,她眼里好像又泛起了水雾,但严宴只是看着他笑了笑,又把那碟子推远了一点道:“这么甜,吃一块就够了,多了会上瘾的,要是有一天没有了,会舍不得……”   她这番话说的奇怪,季珩不由得皱了眉。   他这会儿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不是百年后的严宴有什么改变,严宴还是那个严宴,只是今天她似乎心里压着事儿,行为言语才显的奇怪突兀。   严宴叫他季珩哥哥,他竟也真的生出了几分当哥哥的自觉来,看着严宴被桃花酥鼓起来的侧脸慢慢道:“魔尊阎霆的事,你别担心,你哥哥会护好你的,我……也会。”   严宴抬头看他,眼睛水汪汪的,抖着肩膀闷声笑,眼中光采流转刹那,又把那碟桃花酥拖回来,嘴里的还没咽下去就又抓了一块放进去,这下两边脸颊都鼓起来了,偏偏还要咧着嘴角冲着季珩笑嘻嘻道:“那我就再贪心一点,严宴有两个哥哥宠着,有两份疼爱,那我就要两份甜!”   季珩眨眨眼,看她微微昂着头,满脸的骄傲,忍不住跟着轻笑起来:“好。”然后又给她添了一盏茶,让她小心别噎着。   严宴小心地捧着季珩给她倒的茶,细嚼慢咽地品着嘴里的桃花酥,垂着脑袋,腮帮子一动一动的。   像只无害的小白兔。   小白兔总算嚼完了嘴里的食物,却又不肯抬起头来了。   她捧着茶杯的两只手紧紧攥着,低着头,肩膀微微抖着。   季珩矮身一看,小丫头又在啪嗒啪嗒掉眼泪了。   他慌忙道:“这是怎么了?”   严宴低着头,还是不停掉眼泪,她说:“季珩哥哥,阎霆是不死之身,且有上千年的修为,他就算暂时没办法对付哥哥,哥哥……也没办法杀了他的。   只有将妖帝留下的传承炼成魔剑,才能彻底毁灭他。”   她哽咽着说:“只有宴儿……只有用宴儿的心,才能炼成这把剑,否则无论是魔域还是人间,都将永不安宁。”   “可是……那样宴儿就活不成了。季珩哥哥,我舍不得……宴儿舍不得哥哥,舍不得师尊,也舍不得季珩哥哥……   宴儿,还没活够呢……”   严宴低着头掉眼泪,说的话也断断续续的。   季珩脸上血色尽褪,严宴的话仿佛一把把利刃戳在他心口上,半晌,他才摇摇头,看着严宴瘦小的身子,作势就要起身,嘴里还喃喃着:“不行,绝对不行,严宴你到底想做什么?不行的,你哥哥不会答应的……还有玄妤,你师尊她也不会答应,我,我也不答应……   严宴,不管你在想什么,你都不能那么做……   你哥哥只有你了……你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严宴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伸手拽住了他,季珩僵直着怎么也不能安心坐下了。   得告诉严潼这件事,他们一起商量,总会找到办法的。   严宴好像也没真打算拉他坐下,只是虚虚地拉着他,嗓子哭的有些哑,声音里却带着笑:“季珩哥哥,宴儿很害怕,你和哥哥一定会保护好宴儿的,对吗?”   她天真稚气地问,季珩下意识看向他,可一个“当然”的音都还没发出来,就被一团铺面而来的银色光晕击中。   季珩很清楚那是什么——严潼的水雾幻境。   他脚下一软,眼看就要跌下去,却被严宴及时扶住,让他趴在了桌子上,严宴的脸在他眼前已经有了重影,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只无力地唤了声:“严宴……” 第89章   严宴的声音也慢慢变的模糊, 恍惚中,季珩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到了自己手上。   他强撑着保持清醒,严宴抽抽噎噎的声音像隔了层层浓雾传来。   “季珩哥哥,你别怕, 这是我跟哥哥讨的一点儿小法术, 你安心睡一会儿,醒来就会忘了这一切。”   意识越来越模糊, 严宴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季珩哥哥,哥哥这一生过的太苦了,心眼又死, 那么多年就只看中了你一个……宴儿知道这样说太自私,但宴儿真的不想再看到哥哥吃苦了。所以, 季珩哥哥, 你一定要对哥哥好一点, 好吗?别伤他的心。   你知道的, 他这个人,撞了南墙扑了火也不知道回头的, 以后……以后只有你能陪着他了。   季珩哥哥,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他一会儿听见严宴呜咽着说“你们要好好的”,一会儿仿佛又听见她哭的更大声了些, 说“季珩哥哥, 宴儿舍不得……”   但最后还是什么都听不到了,就像严宴所说的,他进了一个黑长的梦。   只能在心里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能忘……千万不要忘……不要让严宴做傻事……   季珩是在一间罗帐低垂, 迷香盈盈的房间里醒来的,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他望了床帐片刻,慢慢坐起来。   心口的地方却忽然一疼,季珩弯下腰捂着,深深皱眉。   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落瞬间席卷而来。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逝去了。   可还等他想起来究竟是什么,一道阴沉沉的声音就传了来:“师尊,宴儿让你陪她逛集市,你就带她来这种烟花酒楼?”   季珩循声望去,就看见严潼黑着脸坐在窗边的桌子边,对面坐着一脸幸灾乐祸的严宴。   顿时有些头疼。   他记得严宴非要拉着他来逛集市,结果没逛多久就说累了要休息,然后就把他拖上了一家酒楼。   他似乎是喝了一些酒,结果醒来就变成了这样子。   他无奈地摇摇头,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月白色里衣,在抬头一看,严宴看着他笑的眉眼弯弯。   耳垂上的一点儿红瞬间就烧到了脖子根,季珩迅速伸手放下床帐,又怪严潼不懂事。   严宴一个小丫头胡闹也就算了,他怎么也跟着胡闹?   还让严宴留在这种地方?   严潼看他羞恼了,就不敢跟着闹了。   他知道肯定是自己这个妹妹出的鬼主意,要不季珩木头一样的人,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于是他果断认怂,走过去取了季珩的衣服,快速地掀开床帐又合上,把衣服递给季珩,看季珩瞪着他,他就笑着凑过去在季珩嘴角偷了个香,小声讨好:“我知道是那小丫头捣的鬼,师尊快起吧 ,咱们该回家了。”   季珩一把夺了衣服,把严潼推出去,才慢吞吞地穿起衣服来。   严宴咯咯的笑声就传了进来:“季珩哥哥害羞了吗?”   季珩哥哥……   季珩微微皱眉,床帐合上,他听见严潼笑着向那边走去的声音:“你哥哥在这儿,那是你……哈哈哈那是你祖师叔啊宴儿。”   然后就是严宴拿什么东西丢严潼的声音:“瞎说,宴儿只认季珩哥哥,可不认什么祖师叔。”   “行行行,你说了算,行了吧小祖宗?”严潼笑着认输,又小声怂恿严宴:“你就是叫他嫂子,哥哥也会很开心的。”   季珩脸热的能烧起来,穿衣服的动作越来越慢。   不太想出去面对这对兄妹。   幸好严宴意志坚定,说叫季珩哥哥,就怎么也不改口了。   等他慢吞吞地穿好衣服下榻,那对兄妹早就不知道又聊到了哪里去,但看严宴拿手舞足蹈的样子,季珩想,一定少不了把这一天的见闻再给她哥哥讲一遍。   季珩走过去坐下,严潼给他斟了茶,他也没喝,先瞪了眼严潼。   严潼笑着认错:“没有下次了师尊,实在不解气……你打一顿宴儿吧,我可以暂时瞎一会儿。”   严宴又拿桌上的果子丢他。   季珩曲着手指在他额头上一敲,没什么威慑力道:“打严宴做什么?她还小,要打也是打你这个不懂事的哥哥!”   严潼扁着嘴装委屈。   严宴笑的停不下来。   季珩想起严潼今天下山去是处理族内事物,便问他处理的怎么样了?   严潼微顿,季珩看着他,他就笑了笑说没事,已经处理好了。   几人便再无他话,严宴说逛了一天有些累了,想回家,严潼揉揉她的脑袋,说好。   回到长恨殿正殿门前时,早有婢女在门前等候,先向几人行了礼,又对严宴道:“小主人,您师尊来这里找过您好几次了,说要是您回来,先去她那里一趟。”   严宴蹦蹦跶跶想回自己屋的脚步一顿,嘴角一抽,回头苦兮兮看向严潼。   哥哥救命,师尊知道我瞎跑,可能会扒了我的皮。   他抿抿嘴,看看严潼又看看季珩,努力挤出几滴眼泪:“哥哥,季珩哥哥,你们陪我去见师尊好不好?”   严潼忍笑忍的辛苦,还故意绷着脸说:“不行,师尊要收拾不听话的徒儿,就算你是我妹妹,我也不能干涉。”   严宴又看季珩,季珩比严潼就稳妥多了,木着一张脸正经道:“没事的,玄妤不会为难你。”   严宴:“……”   严宴龇牙咧嘴地瞪着严潼,脚下划拉了两下,猛地冲向严潼。   严潼笑着看他,那表情仿佛在说“我看你想把你亲哥哥怎么样?”   结果就背上一沉,严宴勒着他的脖子,两下蹦到他背上去了。   严潼只能赶紧搂着她,以防她摔下去,笑道:“也就敢欺负欺负你哥哥了,怎么从来不见你敢这么欺负玄妤的?”   严宴扁着嘴小声嘀咕:“那也不是人人都跟你似的敢‘欺师灭祖’啊……”   严潼作势要放下她,危险道:“你说什么?”   严宴只能向季珩求救:“季珩哥哥,你看,哥哥他欺负我,快收拾他……”   季珩也是哭笑不得,只得装模作样地瞪一眼严潼:“送她回去吧,就说是我带她下山去玩的,让玄妤别怪她。”   严潼无奈的笑,他背着严宴,三人一齐往玄妤的寝殿走去。   玄妤担心着严宴的身体,怕她不省心到处乱跑,但此刻看是严潼和季珩一起把严宴送回来的,放心了许多,脸上也好看了些。   严宴一看到自己师尊就赶紧拍拍自己哥哥,示意他把自己放了下来,然后蹦跶着跑到玄妤身边,晃着玄妤的手嘀嘀咕咕地讨好。   玄妤瞪了她两眼又跟严潼季珩说了几句,就领着严宴进屋了。   严宴还悄悄背过身冲严潼季珩做鬼脸。   两人都无奈地笑着往回走,用了晚膳,严潼躺在偏殿的榻上跟季珩说话,季珩就坐在他身边,严潼的手横在他腿上,闭着眼好像很累的样子。   “师尊,明天……”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只说了前半句就没了下文。   季珩没说话,把他横在自己腿上的手捉起来,握在手心十指相扣。   严潼闭着眼睛笑了笑,又把季珩握着他的那只手捉过来放在心口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明天跟我去趟妖渊吧,那里虽已经毁了,但……赤将是在那里炼成的,我想,在那里给他超渡。”   这是两个月以来,严潼第一次主动提起赤将。   他的心跳通过手背传来,季珩看着他,道:“好。”   再无需其他。   这段撕心裂肺的日子,他只能自己一步步艰难地走出来,哪怕亲近如季珩严宴,也只能远远的陪着。   说完这句,严潼就暂时没了话,只把季珩的手握着,一下下轻轻摩挲。   严潼能让他陪着去,季珩心里多少还是欣喜的。   赤将对他的恨随着死亡消逝,可他却终究晚来一步,所以直到赤将离开,他也没能讨得他一句原谅。   他想告诉赤将,他会照顾好他的潼哥哥,也想告诉他,他从未辜负。   可惜都没来得及。   严潼心里有多痛他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到底能体谅。   一百年啊,生死不弃,那么大的伤口怎么可能轻易愈合?   可是严潼愿意让他一起去,除了想让赤将及早投生去,何尝又不是抱着让季珩少一丝愧疚的意思?   季珩记他的好,心里又怜惜,就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刚碰上,严潼就一把把他拉了下来,翻身压着他,缠着他深吻。   ……   季珩被他折腾的没了力气,靠着床榻休息。   严潼就靠过去,把头搁在他肩膀上慢慢说话,一手寻着季珩的手捏他的手指,一手绕到后面替他一下下按着后腰。   “父亲的事……我想过了,”严潼的声音很低,还有些哑又这样靠在人肩头,听着就有些委屈:“其实宴儿说的对,父亲已经走了百年了,早该归于故土……可我却因为自己的私心不想让他彻底消失,竟然像尤灵一样把他封在冰棺里。明知道这样会害了严宴,还是不愿意让他彻底逝去。”   严潼嗤笑一声:“其实,我和尤灵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了留住在乎的人,不择手段。” 第90章   严潼说等处理好赤将的事, 就把父亲的骨灰带回临州安葬。   还说等处理好魔域的乱子,就要玄妤督促严宴好好练功,等哪天她能独当一面了,就把魔域尊主的位置甩给她, 让她在这里做一个横行霸道的小魔头。   季珩都笑着说好, 严潼就又说:“等宴儿当了小魔头,那我这个大魔头也就该去做些大魔头该做的事了。”   季珩问他什么是“大魔头该做的事”?   严潼严潼笑着吻他的耳朵, 又贴着他耳朵说:“当然是和仙首师尊私奔。”   季珩却是十足的不解风情,闻言皱了皱眉头,不太赞同道:“我们有婚约, 可以正经成亲,不用私奔的。”   严潼气的发笑, 干脆一口咬在他脸颊上, 恨恨道:“说的好听, 那你倒是娶啊!”   季珩就不说话了。   严潼又跟他翻旧账:“当初千里迢迢来长恨殿逼婚, 不是很有气势吗,嗯?当初我不答应你都敢砸了我的幽冥之地逼婚, 怎么今日我答应了,你却提都不提了?”   季珩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垂又红了起来, 抿着唇不说话。   他这副样子倒像让严潼彻底问个清楚了, 逼婚的是他,怎么今天三缄其口的人也是他?   “师尊,快说话, 怎么不提了?”一边挑着眉间问,一边手还不老实的到处占便宜。   季珩却软了身子也不肯再说一句话。   严潼问了许久也没问出答案,也就没再继续纠结了。   他知道季珩心里有他,这就够了,至于为什么不再提……只当他家师尊脸皮薄吧。   两人相拥着睡去,第二天一同启程去妖渊。   妖渊就在魔域的南边境上,当年还是阴气缭绕,鬼气森森的人间地狱,如今已成了一片荒土,不知何时生出了一片桃林。   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漫天烟霞,十里披红,哪里还有一分当年颜色?   严潼站在桃林边的悬崖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片桃林。   季珩就站在他身边。   对于妖渊,两个人其实都很熟悉。只不过一个在里面受着万般煎熬,一个在外面镇守凛霜剑。   此时两人心中都是戚戚然各有所思,所以一时间谁也没有先说话。   过了会儿,严潼转了过来,看向季珩,见他脸色不怎么好看,心知他多半是想起了当年种种,就往他那边挪了半步,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把季珩的手捉起来跟自己的扣着。   “师尊,都已经过去了。况且,错不在你。”   季珩微微抬头看了眼严潼,眼中情绪复杂,片刻又把目光移向严潼的袖子——那里装着赤将和白离的魂魄。   他等严潼是一百年,严潼受尽煎熬是一百年。   可赤将的陪伴,也是整整一百年。   严潼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童童,你是不是……很喜欢赤将?”他的声音很低,呓语一般。   严潼眸中微黯,季珩的问题来的突然又理所应当,所以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大概猜到了严潼会怎么答他。   是、当然、怎么会不喜欢?   以此种种。   但严潼沉默片刻却轻声道:“我不知道。”   看着季珩眼中的惊讶之色,严潼极为苦涩地轻轻一笑,而后转身望向那片桃林,眼中仿佛有缥缈万年的痛色,他慢声道:“赤将的出现,带走了我对师尊所有的恨。他替我背下了所有的仇恨怨怼,只为替我报仇而活。   他依赖我,信任我,帮我当成最亲的哥哥。   可我却做不到爱护他、疼惜他,纵使有百年光阴,我也无法把他当成家人。”   季珩万万没想到问出来的会是这种结果,深深皱着眉沉声问道:“为什么?他是你的剑灵……”   严潼没回头,闻言沉默片刻又轻声道:“他承载了我对你所有的恨,所以,我便没有了恨。才开始的时候,我还能与他同仇敌忾,想着逃出来后一定要杀了你。   可是后来,赤将本身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我渐渐不再能与他心意相通。   时间过的越久,他就越恨你。   而我却慢慢淡忘了仇恨,只想以后能安守魔域,带着赤将,找到宴儿,好好过日子。   最后的几年里,我们常常出现矛盾。   他总想着出来后要以怎样残忍的手段杀了你,我就会很生气,甚至因此惩罚他。   最严重的时候,我甚至想毁了他。   那是我的师尊,我那么喜欢他,你却想杀了他……”   严潼慢慢说着,恍惚间,就像再次跌入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   季珩咬着牙,呼吸都艰涩痛苦。   偏偏严潼还在慢慢说着:“师尊,我知道自己有罪,可是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去赎罪……”   季珩垂首无言,起了风,有片片落红从他脚底打着颤飘走了。   严潼的困局又何尝不是他的困局,他自虐地想着自己亲手将严潼封印的时候,想着赤将对严潼百年的陪伴。   想着严潼说的爱,和赤将身上几乎化为实质的恨意。   随着那些飘飞的桃红,季珩慢慢抬眸看向那片桃林。   这里曾经弥漫着杀戮、血腥、仇恨,可现在却只剩了片片桃红。   福灵心至的,季珩忽然抬了头,猛地抓住了严潼的手腕,声音有些发涩:“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手下的冰凉触感却还是让他心头一惊。   严潼的手很冷,冰块一样。   季珩这才发现,在如此寒冷的妖渊地界,严潼不仅衣着单薄,甚至没有给自己起一层御寒结界。   严潼有些迟钝地看向他,眼中一点儿亮光也没。   季珩就捉着他那只手,神情专注又温柔地看着他,慢慢道:“童童,你说错不在我,可也不完全在你,要不是妖帝的阴谋,一切都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可是往事不可追,错已经酿下,我们只能尽全力弥补。”   严潼听着,终于有了点儿正常反应,他把那只通体碧绿的小瓶子从袖中拿出来,紧紧攥着,哑声道:“他已经死了……我没办法弥补了……”   “有。”季珩看着严潼坚定道:“童童,还有办法。”   严潼似乎还有些恍惚。   季珩看向那个小瓶子,轻声道:“你还可以清除他魂灵中的怨气,让他干干净净、了无牵挂的投胎去。   没有魂灵里天生的羁绊,他的来生,会顺利很多。”   严潼怔了怔,眼中一下亮起来,反握住季珩的手腕,有些激动道:“师尊,你知道怎么做?”   季珩安抚地捏着他的手背,点了点头:“当年为了修炼第二股灵脉,在藏书阁里看见过清除怨气的方法,虽然很难,”说到这里,季珩看向严潼的眼睛,慢慢道:“但如果是你和我联手,想必能办得到。”   季珩说罢,就握上了严潼攥着瓶子的那只手,用过灵识与他传言:“凝神,将周身灵力暂时引出体内,然后炼化。”顿了顿又道:“此行凶险,稍有不慎你我都会丧命,千万要集中精神。等灵力炼化后,我们会暂时变成没有灵力的凡人之躯,需得一月之后才能恢复。”   “童童,你愿意这么做吗?”   严潼听了前半段几乎立刻就要将灵力引出体内,但随即又想到季珩说的是两个人合力。   那他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季珩一样可能会出现。   他皱皱眉又传音给季珩:“师尊,你……”   可他话都还没说完,就又听季珩道:“我不是在陪你赎罪。童童,赤将的生与死,我都脱不了干系,我是在赎自己的罪。”   说罢就率先将周身灵力运转起来,慢慢往体外引。   严潼只得跟上他的动作也把灵力逐渐引出体外,并尝试着慢慢炼化。   约摸半柱香后季珩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那团金蓝相绕的光雾松了口气,而后引着严潼的手将那只装着赤将和白离魂魄的小瓶子放了进去。   严潼感觉到季珩的动作,也睁开了眼睛,看着那团光雾将那只小小的瓶子慢慢围起来,不断地在它身边绕,最后化为丝丝缕缕的轻烟,慢慢钻进了瓶子里,片刻,瓶子又落会严潼手里。   可严潼握着瓶子的手却是一紧。   瓶子是空的,原来淡淡萦绕的光点不见了。   “赤将……”   他深深皱着眉,一张脸上尽是慌乱之色。   “别怕,他只是暂时离开了。”季珩轻拽着他的一截衣袖,缓声道。   严潼这才抬头看向他,尽管努力压抑着,但眼圈还是慢慢地红了,他咬着牙看了季珩片刻,又把那只瓶子拿起来看着,手止不住地抖着,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脸上全是不知将它如何安放的慌乱无措。   最后他双手捧着那只瓶子放到了心口处,而后缓缓地蹲了下来,时而看那桃林两眼,时而又把那只小瓶子举到额头上,一下下敲着自己的额头。   季珩这次没再去打扰他,只是攥着手神色痛苦地站在严潼身后。   过了会儿,严潼就什么动作也没了,只是埋着头,双手紧握着那瓶子抵在额头和膝盖之间。   渐渐地,季珩听见了他极压抑痛苦的哽咽。   听见他很低很低地祈求:“赤将,潼哥哥求你,来世一定不要让潼哥哥找不到你……”   虽然严潼说他从未将赤将当做是亲人。   但季珩看得出来,不是的,在严潼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赤将就已经成为了他的亲人。   只是可惜。他不知严潼,严潼亦不知他。   都盼着对方越来越好,却终究把对方越推越远。   到底是,因缘相错。 第91章   从妖渊出来,严潼并没有直接回长恨殿,而是带着季珩去了魔域北境——传说中的魔域禁地。   但这个禁地并没有什么神秘的传闻。   它成为禁地,只是因为它是妖帝尤灵的练功之地。   尤灵既狠毒又强大,她常去的地方自然而然就打上了妖帝的标签,妖魔勿近。   久而久之,就成了魔域的禁地。   他以为严潼恨尤灵,多少会避着这些带着强烈“尤灵气息”的事、物,但没想到,严潼带着他走进这片百里密林、瘴气四溢的地方时,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这时候季珩才明白,早在一百年前,严潼和他从静女湖逃出来后,在那个山洞里,严潼说的“师尊,我没有娘亲了”是什么意思。   严潼重情重义,哪怕再严府七年尤灵不曾给过他一份好颜色,他还是能笑嘻嘻地迎上去叫一声“娘亲”。   却也恩仇果断。   他得知自己的身世,知道尤灵视他为耻辱。   便也明白了。   从那一刻起,他对娘亲的所有幻想,就全都破灭了。   季珩有些出神地想着,没注意到严潼已经把他带到了一处高楼上。   高楼建在密林之中,高高地耸出树尖儿。从严潼和季珩所站的位置看去,可以看见整片密林。   他听见严潼看着密密匝匝的树梢,淡淡道:“那天想劫走宴儿的人,是阎霆。”   阎霆?   之前在静女湖时,季珩就怀疑过那些灵气真正的饲主就是阎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他却没想过想劫走严宴的人也是阎霆。   按理说他该觉得讶然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严潼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季珩并不觉得惊讶,反而像是……   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   可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知道的了……   他眉心皱着,太阳穴一阵阵地跳,眼前猛然黑了一下,他猝不及防地晃了晃,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严潼迅速伸手稳稳扶住他:“怎么了?”   季珩摇摇头好了些,心头好似失落了一块的感觉却没有消退下去,但看着严潼担忧的眼神,他还是微微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臂:“没事,可能昨日饮了些酒,有些头疼。”   严潼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季珩站直了些又接着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看上去确实不像有什么事,严潼大概放心了些:“一个月前。”顿了顿又接着道:“蛇王和鹤王擅长探查,所以宴儿清醒之后,我就让他们去查了。   并没有耗费多少力气。   魔尊阎霆,似乎是有备而来。”   他平静地说着这些,没有慌乱,没有恐惧,也没有轻敌的骄傲,只是在淡然地陈述一件事情,眼里一片冷色。   季珩有些发愣。   严潼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鲜活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这样杀气腾腾,视一切为死物的严潼,对他来说是极其陌生的。   严潼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继续沉声说了下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灭了十大派之后又把主意打到宴儿头上,但是他野心勃勃,在阴沟里的蠕虫一般苟活了一百多年才有了今天的实力,他一定不会甘心继续做一条见不得光的蠕虫。   无论他想带走严宴是什么目的,但最终,他都不会放弃魔域的尊主之位。   他现在躲在暗处不肯出现,但我跟他之间,迟早会有一战。   千年前他败给了尤灵,千年后,我也不会让他动魔域的一庭一殿。   有我在,他就不能伤到宴儿,不能伤到长恨殿的任何人。”   他虽平静地说着,眼神却凶狠而危险,盯着密林一处幽暗,手指节捏地咯咯作响。   季珩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处幽暗慢慢地散开,又迅速窜到了地面上。   竟如活物般开始移动。   而后四面八方藏在密林幽暗处的“活物”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也开始迅速地赛开又在地面重新聚集。   不消片刻,那团幽暗就像一团庞大的,黑压压的云,直直地向严潼和季珩奔来。   季珩微微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四大妖炼化的魔物。”严潼简洁道:“阎霆到底有千年道行,我若拼死一战,或许能博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说到这儿,严潼顿了顿,垂了垂眸,声音低了些:“可是师尊,我不想要这样的结局。现在我有你了,宴儿也在我身边。   人间很好,我不想跟恶魔一起下地狱。”   季珩看向那一片黑压压的魔物,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他算是明白了离开青穹顶时掌门师兄说的“童童已经长大了,可以替你分担。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独自扛下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今的严潼,不仅是他的徒弟,也是魔域的尊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还是当初的严潼,只是不再是那个把自己的心思藏的很深很深,几乎有些小心翼翼的小弟子了。   高楼前面霎时间已经聚集了不少魔物,还有更多的正在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同时,身后传来了一道鬼铃似的声音:“见过尊主,见过仙尊。”   严潼和季珩同时回头,就看见了四个面色惨白的瘦削女子齐齐跪在地上。   正是严潼刚刚提到的四大妖。   严潼嗯了声让她们起来说话,四个女子起了身,严潼才问道:“最近情况怎么样?”   最右侧的那个女子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回道:“都很顺利,再有一月时间就能破十万之数。”   紧挨着她的女子又上前一步,接着道:“这些魔兵都可以分化,以一化十,虽不是不死之身,但也足够强大。”   她们俩说完,另外两个又一同上前,四人一齐拱手道:“吾等定以命为博,护尊主、魔域周全。”   一同却是轻声笑了笑:“我的周全倒不是不用你们护,有师尊就行了。你们护好宴儿和玄妤就行了。”   四大妖:“……是。”   季珩微顿,面目虽还是冷的,耳尖却悄悄飞了红。   两人又在此地滞留了片刻才向长恨殿的方向走去。   风凉晚静,夕阳在季珩侧脸打下温柔的阴影,严潼走在他的左手边,自然而然地牵起季珩的手。   季珩下意识地回握,看了严潼一眼。   严潼笑笑,片刻忽然道:“师尊,你刚刚引动第二股灵脉,好像很熟练。”   季珩不知他怎么提到这个,只能实话实说:“嗯,用过千万次了,自然熟悉。”   严潼拉着他的手一紧,也没停下来,只是微微垂了眸,慢慢道:“强行修炼第二股灵脉,一定……很痛吧?”   原来是在心疼他吗?   季珩心头微暖,捏了捏严潼虎口的软肉,轻声道:“修炼一道本就逆天而行,哪样都痛苦,那些……也算不得什么的。”   严潼却摇了摇头,沉默着走的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下来看着季珩,一字一句道:“师尊,我一直疑惑以你冷冷淡淡的性子,怎么会做出逼婚这么出格的事情。   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出答案,可是刚刚我却忽然想通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潼眼眶泛着红,哑声道:“逼婚并非你本意,是吗?”   季珩心下一沉,艰难地摇了摇头:“童童,都过去了……”   “如果不是修炼出了岔子,你意识不清,循着本能来长恨殿找到了我。”严潼忽然一把捉住季珩的双臂,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师尊,那你原来是怎么打算的?”   季珩哑口无言。   严潼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一句解释的话,忽然放弃了似的慢慢松开了锢着季珩的手,颓然一笑,垂眸轻声道:“你早就想好了的,冒死镇守妖渊百年,保我不死不灭。然后替我报仇,替我背下所有的仇恨非议。   到时候,没人能再阻碍我。   我几乎就能毫不费力的坐拥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而你呢?”   严潼抬头死死看着季珩,咬牙道:“功成身陨,带着过去的一切永远的消失不见。师尊,这才是你原来的计划,对吗?”   季珩微张着嘴,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严潼说的,都是事实。   他辜负了严潼太多,哪里还有脸去见他?   若非走火入魔,若非走火入魔……   他和严潼,现在早就天人两隔了。   严潼见他说不出话,心知自己猜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疯了,一时间又觉得心疼的要死。   季珩永远有办法让他更爱他一点,让他不断沉沦,泥足深陷。   只有季珩,只能是季珩。   他一把扯过季珩,一口咬在他脖子上,丝毫没有留情。   季珩疼的一缩,但随后又慢慢放松,还伸手环上了严潼的脊背,忍着疼轻声安抚他:“没事的,我在这里。”   严潼闻言,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开口中的软肉,紧紧抱住季珩,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闷声闷气的,哽咽着恨恨道:“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把我孤身留在这世上……”   季珩抱着他,除了不断告诉他“没事了,我在这儿。”竟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过去种种,说来都是一道道狰狞伤口。他不想再去回想,也不想让严潼沉溺于过往和愧疚。   严潼就那么埋在他肩窝里片刻,季珩就感觉到了一点热意,之后严潼微微动了一下,手下的动作就慢慢变了味道。   他一手揽着季珩的腰身,一手扣着他的脖子,从肩窝里一路吻上来,直到和季珩双唇想贴,才怜惜地捏了捏季珩的耳垂,望着他的眼睛慢慢道:“季珩,别离开我,我所拥有的,真的不多了……”   没等季珩回话,他就又深   深吻了下去,霸道而不容拒绝。 第92章   回到长恨殿的时候,严宴和玄妤等在大殿门口。   严潼是牵着季珩走回来的,此时也没放开季珩,就那么拉着他走了过去。   玄妤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不见,以免损了师叔的威严。   严宴看向两人紧握的手,捂着嘴咯咯笑,还附到玄妤耳边说了句悄悄话,而后玄妤也笑着轻拍了她一下。   两人走近了,严宴掂了一下脚,甜甜地叫道:“哥哥!季珩哥哥!”   严潼挑眉应声:“今日怎么这么殷勤?是不是有求于哥哥?”   季珩一愣,微微弯了弯嘴角,点了点头。   严宴扁着嘴小声嘟囔:“哪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玄妤又在一旁笑道:“童童啊,你快别打趣她了。她今日折腾了大半天,就为了给你和师叔准备一顿晚饭,快进去用饭吧,她都盼了老半天了!”   严潼眉毛挑的高高的,一副“你居然会做饭”的受惊样。   但眼神却是温柔的,嘴角也一直扬着淡淡的弧度。   严宴看见他这副样子,气的要打他,严潼赶紧一溜身躲到季珩身后,严宴又追上来,兄妹两就围着季珩展开了一场“追杀”。   玄妤摇头无奈的笑,季珩就跟个木头一样杵在那儿一动不敢动。   最后还是玄妤先拉住了气呼呼的严宴,说饭菜都快凉了,严宴才肯罢休,眼珠子一转,拽着季珩往里边走,还故意扬着声音道:“季珩哥哥,宴儿给你做的饭哦!”   玄妤噗嗤一声笑出来。   严潼在后面看的目瞪口呆。   这还怎么得了!   他赶紧追上去,一把勒过严宴的脖子,表演了一个锁喉神功,一边就这么拖着她往里走,一边醋兮兮道:“我才是你哥哥!”   严宴咯咯笑着挣扎着拉他的胳膊,讨饶道:“是是是,哥哥我错了,你快放手哈哈哈哈……”   严潼嘿嘿笑了两声,又一手牵着季珩,一手把严宴的小脑袋夹在胳膊下,昂首挺胸地朝殿内走去。   玄妤在后面哭笑不得的跟上。   严潼看着满满一大桌的菜,再看看严宴期待的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季珩低头一言不发的吃着菜,玄妤也埋头扒饭。   严潼砸巴了两下嘴,挑了个不那么容易惹怒这小祖宗的说法:“宴儿,你做的菜,很有特色。”   严宴浑然不觉严潼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当哥哥是在夸她,高兴地原地蹦起来转了三个圈。   严潼本来还想添一句:“要是能少放点盐就更好了。”   看到严宴这样欢天喜地的样子,严潼无奈地笑笑,也学着玄妤和季珩,低头默默扒饭。   严宴蹦跶够了,也坐下来给自己夹了几样菜,开开心心地吃起来。   严潼看她一脸享受的样子惊的下巴都要掉了,呐呐道:“你觉得,怎么样?”   严宴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洋洋得意道:“很好吃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潼一愣,顿时咬着腮帮子痛苦忍笑。   这个丫头,不仅要别人夸好吃,自己还要骗过自己才算完。   真是……   忍笑忍到腮帮子都酸疼了,一顿饭好歹才算是吃完了。   严潼又说起要和季珩一起回一趟临州,安葬严循一骨灰的事情。   他本来是想带着严宴一起去的,但无奈严宴刚醒来不久,身体还不太好,就只能把她留在长恨殿修养。   严潼看着严宴写在脸上的不舍得,又觉得心软,安慰她很快就会回来。   严宴闷了片刻,又恨懂事的抬头冲严潼和季珩笑了笑,道:“哥哥,季珩哥哥,你们去吧,宴儿等你们回来。”   严潼心疼地揉她的头顶,严宴一把拍开他乱动的手,闪到玄妤身边小声道:“师尊,等哥哥走了,我们就篡位当大魔头吧~”   三个人都被她逗的发笑,一顿饭吃的欢欢喜喜。   严潼安排了青山书生、蛇王鹤王保护玄妤和严宴,隔天就离开了长恨殿,和季珩一起坐上了回临州的马车。   严潼枕着季珩的腿躺着,跟他说起一些旧事。   他说严循一是个好父亲,从来不曾苛待过他,还给他带来一个这么好的妹妹。   又说起严宴小时候如何如何调皮,简直在是十里八乡横行的小霸王。谁都管不住,就是怕自己不理她。   那副委委屈屈想道歉,又觉得自己十分在理不想屈服的样子,实在别扭的可爱。   严潼说,如果不是严循一,他就不会有机会遇见季珩,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他可能会慢慢对尤灵失望,或者被尤灵折磨致死,或者学会仇恨,堕落成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他说,如果有下辈子,他一定要做严循一的孩子。   季珩都一一应着。   严潼说了很久,说到严循一把他认成了女孩子,说到他常常蹲在家   门口的石狮子旁边等严循一从外面回来,说到那场啼笑皆非的娃娃亲,他慢慢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沉默了下来,望着车顶不说话了。   大抵又想到了伤心处,季珩心里叹了口气,揽着他,指尖在他肩头轻轻点着。   一串儿悠悠扬扬的调子悄悄传进了严潼的耳朵里。   那是临州一首妇孺皆知的童谣。   季珩声音是清冷的,却因为温柔的临州调子变的缱绻起来。严潼握着他的手,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几个月他一直紧绷着,现下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季珩就在他耳边哼着熟悉的曲调,他忽然就安心下来,慢慢睡了过去。   因为两人是坐马车慢慢赶的路,所以在将近大半个月后才到达临州地界。   严潼把严循一的骨灰葬进了严家祖坟,又亲自立了碑,季珩看着他在墓碑的亲族那一列刻下:长子严潼,次女严宴。   严潼跪在新起的坟墓起,看着冰冷的墓碑轻声道:“爹爹,我跟宴儿都很好,以后我也会照顾好宴儿的……”   他看着那墓碑,仿佛还有话要说,但说完这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苦涩的笑笑,缓缓道:“爹,你别担心我了,师尊对我很好……”   严潼把头上的青玉簪子取了下来,埋进了墓碑前的新土里:“下辈子,我还做严潼,还做您的孩子。”   那是严循一托严宴带给他的冠礼。   他把他埋在这儿,就像曾经把曾经那个稚子留在了这里,永永远远的陪着严循一。   之后两人又回了一趟严府,但严潼只是站在院子里沉默地站了会儿,四处瞧了瞧,给院子里的花浇了一瓢水。   甚至没回自己的屋子里看看就又离开了,季珩问他怎么不进去看看,严潼已经走到了门口的石狮子旁,他伸手碰了碰那石狮子的脚,慢慢道:“到这儿就够了。当年父亲就是从这儿把我领回去的,他说‘我家的院子还缺一个给花浇水的人’,问我要不要跟他进去看看,我进去了,却一直没想起给院里的花浇水。今天算是圆满了,够了,就到这儿吧。”   严潼微微提着嘴角,神态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季珩知道,对于严循一,严潼心里虽然还痛着,但终究是走出来了。   他在严循一的坟前跟他做好了约定,又在这方院子里与过去做了圆满的告别。   今生缘尽,可来世,还很长。   因为记挂着严宴,两人只做了短暂的停留就离开了,再次启程回长恨殿。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在回去的路上遇到变故。   马车在一条小道上失了控,马儿嘶叫着发了疯地四处乱撞,严潼一把揽过季珩,破顶而出。   马车霎时间碎成了无数块,那马也红着眼跑远了。   一阵尖利的大笑过后,一个玄衣黑袍,带着玄铁面具,遮去了半边脸,身形与严潼六分相似的高大男子出现在两人几米开外的地方。   严潼和季珩的功力都才回复五成,而对方明显更为强大。   严潼下意识将季珩护在身后,季珩摇摇头推开了他,跟他并肩站着,严潼看他一眼,没有阻止。   “严潼?”那男子不太确定的唤了一声,严潼手中已结好法诀,死死盯着他,双唇紧闭,没有说话。   从他的反应,那人似乎确定了眼前就是严潼,他顿了一下,继而又大笑起来,分明上一刻还在几米开外,后一刻就突然出现在了两人身前,那人一把提起严潼的前襟,转瞬之间,又提着严潼出现在了几米开外的半空中。   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季珩下一刻就追了上去,而那边严潼与那人已经打的热火朝天。   严潼始终一言未发,只管招招致命地攻击,他的功法是季珩教的,季珩自然之道怎么配合才能把攻击力发挥到最大。   于是两人联手,那人竟也没落得多少好处。   严潼从那人左胸处攻去,那人正在分神防备季珩的攻击,没来得及设防被严潼得了手,身形晃了下后退了几步。   他站定后似乎愣了一下,而后慢慢擦去了嘴角流出的血,看着严潼,微微挑着眉,幽幽道:“严潼,别太得意,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就算暂时被你这个小东西夺了去,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全数拿回来。”   他说完这句话,周围就起了一阵阴风,飞沙走石,季珩遮了下眼睛,严潼不管不顾继续攻去,可是下一刻,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等一切又重归平静,季珩才朝严潼那边走去。   严潼脸色阴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季珩微微皱了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顿了顿问严潼:“刚才的人,你知道是谁?”   严潼看向他,某种凶狠一闪而过,冷冷道:“魔尊阎霆。” 第93章   季珩的思绪在“魔尊阎霆怎么会出现在临州”和“吸取了十大派弟子灵气的阎霆为什么会那么弱”之间打了个转,最后被严潼呕出的一口血打断了。   “严潼!”   他赶紧扶住严潼,把他扶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休息,又给他输送灵力疗伤。   严潼缓了会儿惨白的脸色才有了些血色。   在对战中,季珩能清楚的感觉到阎霆并未使出全力,而且他此行的目的好像并不不是杀了严潼。   就像是……真的只是来看看严潼是谁一样。   他脑子里有一箩筐问题,可严潼脸色阴沉,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他也就没多问。   反而是严潼,看他沉默地给自己疗伤,半晌轻叹了口气,把他拉到面前,慢慢道:“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他这么说,季珩心里却没好受多少。   严潼勉强笑了笑,慢慢道:“青穹顶劫走十大派那次,应该是他刚出关不久,本来功法就还没恢复,又一下子损耗那么多,自然吃不消。   后来在长恨殿又与我一战,更是吃了不少亏,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   严潼微眯着狐狸眼,看着阎霆消失的地方,幽幽道:“只是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临州……”   季珩敛着眉没说话,片刻才道:“你那些魔兵……”   严潼闻言,朝他看了眼,淡淡点了点头:“那些魔兵还有一个月就炼成了,可是短短一个月,阎霆却不一定能恢复。   我本来想的是先注意他的行踪,等一个月后去端了他的老巢。没想到他那么心急送上了门,那我只好先耗一耗他,他伤越重,恢复的越慢,我的胜算就越大。”   他虽这样说着,可两眉之间的皱却一刻不曾舒展,季珩疑道:“既然一切妥当,那你还在担心什么?”   严潼猛地攥紧了拳头,眼里满是不甘与愤恨:“他是不死之身,我就算将他碎尸万段,他也有办法再活过来。   所以我只能用魔兵耗着他,趁他虚弱之时将他关到寒冥之地去,永世封印起来。   这样做变数还是太大,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万一出现什么意外,那整个魔域都会变成一片血涂地狱。   甚至不久后的人间也会尸横遍地,流血漂橹。   严潼虽没说出来,但季珩却能明白。   他伸手抚平严潼眉尖的褶皱,缓慢而坚定道:“还有为师,童童别怕,不会有意外。就算有,师尊也会替你扛过去。你只管按照你想的去做,护好宴儿,护好长恨殿,其他的一切,都交给师尊。”   严潼看向他,慢慢露出了一个笑。   虽然变数颇多,他也做好了拼出性命的准备,但还是因为季珩的一句话感动。   严潼记得严循一曾告诉过他:人要有牵挂,才能回得来。人要被牵挂,才会想回来。   他以前不甚明白,可现在却忽然明白了。   长恨殿和严宴是他的牵挂,而他,是季珩的牵挂。   严潼感觉好了些,就慢慢站了起来,轻笑道:“行,我护长恨殿,师尊护我。”   季珩也不自觉的露出一点笑。   严潼看着绵延的小道,悠悠道:“别的先不提,现在恐怕得劳烦师尊先御剑把我带出去。否则咱们天黑之前都走不到附近的镇子了。”   季珩点点头,拉着严潼的手腕,捏起一个法诀,凛霜剑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季珩脚下轻点,带着严潼站了上去。   凛霜戾气太重,季珩很少用它,此时严潼再见到这把神兵,心中又是另一番感觉。   它让他想起季珩百年来沉寂无声的守护。   季珩并没有发现他的情绪变化,带着他很快离开,到了附近的一处镇子上住下。   严潼也没再提起什么,只是从那天起,严潼又养成了一个习惯——就算睡着也要牵着季珩的手。   幸好季珩睡觉很规矩,也不喜欢乱动,否则轻轻一个个翻身都能惊动他。   季珩有几次怕吵着他睡觉,就趁他熟睡慢慢把手抽了出来,结果严潼立刻就醒了,看了他一会儿,迷迷糊糊地寻到他的手,又拉过去,安心握着才又重新睡过去。   久而久之,就连季珩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但凡严潼睡在他身边,就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手,这个动作在两人之间仿佛那支临州的童谣,对两人来说都是一个安心的信号。   在客栈住了一夜之后,两人就没再多做停留,很快回了魔域。   严潼以为回去的时候会像以往一样,严宴会守在殿门口,或者叫他回家吃饭,或者跟他诉苦说玄妤又逼她练功。   但两人回去的时候,长恨殿正殿很冷清,一个人都没有。   严潼皱了皱眉,径直往严宴的寝殿走去。   结果刚到殿门口就听见了几声压抑的咳嗽。   严潼加快脚步走了进去,季珩也随后走了进去。   寝殿内严宴躺在榻上,半侧着身子咳嗽,脸色苍白,榻   边站着玄妤和骨佘。   严潼三两步走过去,玄妤先看见的他,她也是眉头深锁,脸色不太好。玄妤起了身却一时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严潼走过去坐下,慢慢把严宴扶起来,严宴看是严潼回来了,想掩饰什么似的努力笑了一下,借着严潼的力道坐了起来,甜甜叫了声“哥哥”,又偏了头往严潼身后看去,看到季珩时又甜甜叫了声“季珩哥哥”。   季珩皱眉看她片刻,又转头看骨佘:“怎么回事?”   骨佘先行过礼迟疑片刻才道:“只是普通的风寒,但因为小主人身子虚弱,所以这么久都还不见好。”   听他这样说,严潼才放心一些,又皱着眉瞪着严宴,佯怒道:“又跑去哪里胡闹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严宴嬉笑着撒娇,让严潼别怪他,说自己只是一时贪玩,以后不会了。   严潼和季珩就又在这里坐了一阵,等骨佘在一边提醒严宴需要静养时才离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寝殿,大殿内只剩下玄妤师徒二人之后,严宴才松了一口气般往榻边一靠,又没个止歇地咳起来。   玄妤给她递过去一杯水,严宴喝了下去,暂时没再咳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宴笑着把被子递给玄妤,乖巧道:“谢谢师尊,这些天为了照顾我,耗费了不少力气呢。”   但玄妤却没像平时一样笑着摸摸她的头,让她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   她沉着脸坐在严宴的榻边,声音有些冷:“宴儿,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严宴的笑僵在脸上,但也只是片刻就恢复了原先甜甜的笑,她往前挪了挪,捉着玄妤的手轻轻晃,委委屈屈扁着嘴:“师尊,你说什么呢?宴儿能瞒你什么?”   玄妤不肯再吃她这一套,冷着脸还要说什么,严宴眼珠子一转,忽然又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果不其然,玄妤一慌神就不再冷着脸了,赶紧给她输送灵力缓解。   等缓过这一阵,玄妤又想冷着脸再问问严宴到底瞒了她什么。   就算是身体不好又伤风感冒,可严宴到底是有妖帝血脉的人,怎么会突然病的这么严重?   但严宴却忽然捉着她的手撒娇道:“师尊,宴儿真的没有瞒你任何事。宴儿嗓子都快咳哑了,你就别问了,好不好?”   她这么一说,玄妤又有些不忍心,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紧张严宴所以多疑了。   玄妤嗔怪地瞪严宴一眼,严宴没心没肺地笑。   恍惚间,日子又风平浪静地慢慢过去了十天,严潼常去西境看魔兵的炼化情况,剩下的时间都和季珩一起待在严宴的院子里,陪她说说话。   偶有兴致,严潼还会做些小点心,严宴自然是高兴的,可她的病却迟迟不见好,情况时好时坏,有时候甚至会突然昏迷过去。   严潼因此问过骨佘好几次,开始骨佘还能坚定地说是风寒,但后来却也不确定了,可要仔细再查,却什么都查不出来。   严潼又另寻了无数名医来治,结果都和骨佘是一个说法。   每当这时候严宴又会劝他不要担心,过段时间就好了。   严潼只能相信严宴,又和玄妤商量着给严宴补身子,每天变着花样的给她弄滋补的药膳,要看着严宴都吃下去才能安心一点。   就这么过了几天,严宴竟也真的没咳那厉害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潼稍稍放下心来。   但没过几天,又发生了一件严潼意料之外的事情——玄真来了长恨殿。   更让他意外的是玄真的来意。   严宴的院子里搭了葡萄架,葡萄架下有一方石桌,严潼几人就坐在这里说话。   “你说那些修仙门派忧心忡忡,想要和魔域合作,一起除掉阎霆?”严潼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当初嫉恶如仇的,容不下他一个小小弟子的是他们,如今大难临头,要与魔合作的也是他们。   真是……可笑。   玄真皱着眉点了点头:“有人查出了那次劫走十大派的人就是魔尊阎霆,一时间,各大门派都自危起来,联名呈书青穹顶提出要与魔域合作。”   严潼嗤笑一声:“跟魔域合作,亏他们想的出来。”   玄真正要反驳他什么,严潼却摆摆手接着道:“青穹顶我自然会保,但其他人如何,与长恨殿无关,更与我严潼无关。” 第94章   他态度坚决,玄真也不好再说什么。   气氛莫名的冷了下来,几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恰此时,玄妤带着严宴来了院子里。   严宴虽不咳嗽了,但脸色看着仍然不怎么好,严潼见她来了,就起身去把她扶到自己的座位上,又站在她身边仔细问她近况,问她有没有好好吃药。   严宴都一一答了,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说哥哥真是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   严潼也不怪她,看她一脸的憔悴,伸手揉了揉她发顶。   严宴嘻嘻直笑。   玄妤也坐了过来,问起玄真青穹顶近况。   严潼这才想起他和季珩离开的时候元德仙尊似乎也正有传位于玄真的意思,但他们离开之后又发生了太多事情,这件事也就一时忘了。   严潼下意识地看了季珩一眼,季珩显然也正有想问一问的意思,严潼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刚好看过来。   严潼微微笑了一下,季珩又把目光转向玄真,问他元德仙尊和百寻长老最近如何了。   玄真闻言眼中黯了一刹,继而慢慢道:“师尊一个月前就带着小师叔离开了,他没告诉任何人会去哪里,只说等我继任掌门那天,他会回来给我授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这话一出,继任又沉默了片刻。   还是玄妤最了解自家师尊,她看了看玄真,忽然爽朗笑道:“师兄,差不多行了啊,以师尊的性子,肯定一月半月的就会回家来看看咱们,没什么可忧愁的,又不是生离死别。   再说了,你是首席大弟子,难道还能因为舍不得师尊就不肯当掌门?那不是让整个修真界看了笑话?   你舍不得师尊离开,就舍得让他丢脸,让青穹顶丢脸?”   她这么一说,玄真的脸顿时黑了又红,红了又黑,好不精彩。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知道。”   玄妤又顺势问道:“师兄既然知道,那掌门授印是哪一天?我也好久没见过师尊他老人家了,等你继任掌门那天,我也带着宴儿回去看看师尊。”   玄真终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极不情愿道:“就在下旬。”顿了顿又看向季珩道:“这次我来长恨殿,除了来说合作的事情,还有件事想要麻烦衡君师叔。”   季珩大概猜到了是什么,微微弯了嘴角,点了点头。   玄真继续道:“授印那天需要开启守山阵法,让阵法重新认主新任掌门和新一代长老,所以玄真还请衡君师叔到时候能回来一趟。”   季珩笑着应下,又问他是否已经确认新任长老。   玄真道已经定了,是百寻师叔门下小弟子顾链,当年的新弟子历练中,跟严潼一起去过千面山的那个。   严潼对这个顾链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似乎是个很喜欢倒腾吃食的小弟子,跟在百寻小师叔身边,永远都是温温和和的。   季珩倒是还记得,说玄真没挑错人,顾链虽温和,却是个心性坚韧的,还难得心中自有一把衡量世事的尺子,是个可堪大用的人。   几人就继任大典的事情又聊了几句,玄妤刚想再问什么,却忽然肩上一沉,回头一看,严宴已经趴在她肩膀上睡着了,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   玄妤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幕,与众人道了失陪就把严宴轻轻揽进怀里,横抱起来。   临走前严潼还不放心地用手探了探严宴的额头,确认没什么事才让玄妤把她抱回寝殿休息了。   玄真也没再多坐,季珩知道他如今事多,就让他先回青穹顶了。   季珩和严潼又坐了会儿就回了正殿。   严潼枕着季珩的腿躺在美人靠上,手里剥着一颗紫葡萄,等剥好了,就把果肉举起来喂到季珩嘴边,季珩张嘴吃下去,一只手的手指绕着严潼落在他腿上的一缕头发。   “师尊,我喜欢你。”严潼看着他把那颗葡萄含进嘴里,片刻喉结动了一下。   他这么突然的表白让季珩有点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怎么突然……”   严潼笑了一下,把他的手拉过来在指间轻轻落下一吻:“我想说,自然就说了。”   季珩耳垂红了一点,嘴角弯了弯。   严潼把两人的手扣在一起,沉默片刻,慢慢道:“师尊,今日玄真说的那件事,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季珩没直接回答,顿了片刻反问道:“你不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严潼摇摇头,望着屋顶出神:“可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当年他们因为对魔族的恐惧和仇恨,就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如果我也因为对十大派的恨而牵累整个人界,岂不是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了?   可如果答应,谁能保证他们的忠诚?   他们恐惧阎霆的力量,所以不惜与妖魔合作。可他们对我的忌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到那时候,魔域必然受创,你我那时候都不能保证还有余力护好宴儿,护好长恨殿。   如果那时候他们叛变,想借机血洗长恨殿,我又该当   如何?   师尊,非我无情无义,实在是人这东西,太难捉摸。”   他说完后就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大拇指摩挲着季珩的手背,可季珩却迟迟没有出声。   “师尊?”   他睁开眼看季珩也在看着他,温柔平和的,和他视线相撞的时候弯了弯嘴角:“没有什么对不对,也没有什么该不该。   你是魔域尊主,有责任护住你的子民。   他们是仙门正派,也有责任护人间安泰。   不管你作何选择,我都一直陪着你。”   严潼直直看进季珩眼里,片刻道:“好。”   他没说他会怎么做,但他想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话,天下渐晚,就歇下了。   翌日。   严潼和季珩刚起身,侍女就进来传话说严宴那边来人请尊主和仙尊过去用膳。   严潼笑了笑,想着严宴着丫头病了大半月,总算是快好了,他心情不错,梳洗过后和季珩一起往严宴寝殿去了。   但出来迎严潼和季珩的却是玄妤。   严潼愣了下:“宴儿呢?”   玄妤无奈地笑笑:“昨晚就一直跟我念叨好久没请你和师叔过来吃顿饭了,今日一定要早起做顿饭给你们吃。   结果早上却赖床起不来,边嘟囔着要请哥哥吃饭边又睡过去了。   我瞧着她一片心意,就自己弄了些早点,请你喝师叔过来坐坐。   她这会儿估计还在梳洗呢。”   严潼闻言嘴角的笑意不禁大了些,跟着玄妤走了进去。   几人在前堂里坐定,婢女陆陆续续端上了饭菜,结果严宴都还没出来。   玄妤起身进去看了一眼,结果严宴还散一头墨发坐在梳妆台上犯愁,玄妤走近了问她在做什么?   严宴说手腕疼,不想自己梳头,但又不喜欢婢女梳。   玄妤皱眉问她怎么又手腕疼了,严宴转过来朝她邪气可爱的一笑,那样子,古怪得很。   她一向古灵精怪,玄妤只当她在犯懒撒娇,看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赶紧摆摆手后退半步:“别看着我,你师尊我虽然很能干,可给女孩子扎那些小辫子可太为难我了,你另请高明吧。”   严宴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忽然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两声,冲玄妤得意道:“还真有人可以帮我哦师尊~”   然后就扯开嗓子冲外边嚷嚷:“哥哥!进来给我梳头!”   严潼在外边突然听见这一声高亢有力的声音,先是一愣,既然又看向季珩,无奈一笑:“我还当她长大了,结果还是个小丫头片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一脸嫌弃的表情,结果还是很快就起身向里间走去。   还拉上了季珩,说要让他见识一下给严宴这丫头梳个头发要遭受多大的精神摧残。   严潼季珩进去的时候,严宴两手垂着,百无聊奈地趴在梳妆台上抬着眼瞧门这边,见严潼进来了,立马坐直了身子,甜甜地叫了声哥哥,又歪了歪头,叫季珩哥哥。   两人走到她身边站定,严宴笑嘻嘻地把梳子递给严潼。   严潼笑着摇摇头拿起梳子,先揉了揉严宴的发顶,笑道:“一个姑娘家,怎么懒成这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宴没心没肺地看着镜子里的严潼笑:“因为我有哥哥,有师尊,还有季珩哥哥。”   季珩虽然心里受用,但还是不太习惯严宴对他的亲昵态度,闻言微微愣了下,而后淡淡地笑了笑。   玄妤这是习以为常的无奈摇头,抓紧机会跟严潼吐苦水道:“都怪你把她宠成这样,现在好了吧,一百多岁的老人家了,还跟个六七岁的小孩似的。”   严潼还没说什么,严宴就先不服气地反驳:“哪里是哥哥一个人宠的?师尊还不是宠了我一百多年?”   她这副样子倒惹的几个人都笑起来。   严潼拿起梳子给她慢慢梳头,结果刚梳了两下,严宴就“哎哟哎哟”叫疼。   严潼早就习惯了她这样子,装作没事人继续给她扎耳后的小辫子,顺便抽空给季珩递了一个“你看,当年我没骗你吧”的眼神。   季珩似乎也想起了当时严潼给他束发时聊起给家里妹妹梳头的经历,收到严潼递过来的眼神,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严潼尽量放轻手下的动作,他以为严宴会一直这样哎哟到他梳完头发。   但意外的是,严宴只哎哟了那么两声,就没再出声了。   他有些意外,但也没在意,只当是丫头大了,不好意思了。   他给严宴簪好簪子后,撑着她的肩膀微微俯低身子看着镜子里的严宴,轻声问她好不好看。   但没想到却看到严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哭红了一双眼。   他皱眉把严宴的肩膀掰过来面对自己,蹲下来看着严宴,又伸手抹去他的眼泪:“宴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季珩和玄妤也走过来,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严宴抬头,目光子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严潼身上,她抹了抹眼泪低了低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哥哥,你梳头还是那么疼。”   严潼愣了下,噗嗤笑出声,哭笑不得道:“就为了这个?”   严宴满脸认真地点点头。   严潼佯怒,在她额头敲了一下,又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瞧你那点出息,别哭了,哥哥错了还不行吗?你师尊一大清早弄了那么多好吃的,快出来尝尝。”   严宴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季珩玄妤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高高兴兴地一起走出去用饭。 第95章   阎霆自从在临州出现过一次之后就再没出现过,阎霆派去跟着他的蛇王鹤王没再带回任何消息。   长恨殿的日子清闲悠长,竟让严潼都生出了几分惰性。也正因为这样,他心里对阎霆的恨越发深,简直恨不得立刻就结果了这祸害。   虽然日子平静安逸,但严潼也心知肚明阎霆的野心,所以从未放松过魔兵的炼化。   他知道阎霆在等一个时机来杀他,他也在等一个时机除掉阎霆。   只看是阎霆功法恢复的快还是严潼魔兵炼化的快罢了。   一场腥风血雨已经酝酿成势,长恨殿众人表面上没一个看得出慌张之态,都各自过着自己的悠闲小日子。   但暗地里人人都捏紧了拳头,为这场大战做好了准备。   只是大战还没等来,先等来了玄真的继任大典。   长风派是西岭第一大修仙门派,掌门换人这样的场面去的人肯定不会少,严潼心里暗暗估算着阎霆的功法应该已经恢复了不少,为了防止他在继任大典上挑起祸端,特地把蛇王鹤王留在了魔域,以火符为信号,随时传讯调兵。   确保万无一失之后,严潼、季珩、玄妤、严宴一行四人一通往青穹顶去了。   授印还没开始,几人先去无有殿见了元德仙尊。   元德仙尊看起来和几个月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身边的百寻却……   百寻从始至终都静悄悄地坐在元德仙尊旁边,大殿里的人来来去去他都全无反应,整个人如稚童一般,目光都流连在无有殿放着的各种贺礼上,时不时地会看一眼元德仙尊,看到他在一边和几个人说话,就又回头去看那些贺礼。   那眼里的光采,仿佛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元德仙尊时不时也会看他一眼,确认他没有跑出去。   两人间的互动殿里的人都注意到了,但都没说话。   元德又和季珩说起等会儿重启守山大阵的事情,季珩都一一应下之后,元德又看向严潼,片刻笑道:“童童,听玄真说你也爱喝他酿的那酒,左右这会儿授印还没开始,要陪师叔去喝两杯吗?”   授印礼还喝什么酒?   他这话明显就是有话要单独告诉严潼。   严潼愣了下,朝季珩那边看了一眼,季珩也看向他,而后轻轻点了下头。   “是,掌门师叔。”严潼应下,随元德仙尊去了掌门寝殿。   严潼以为元德仙尊说喝酒只是个由头,但没想到到了地方,元德仙尊真让百寻从屋子里拿了两坛酒出来。   两人在小桌前对坐,百寻说困了,元德笑着跟他说自己要跟严潼说会儿话,让他去里间休息,百寻低头应下,却没有挪动脚步,元德仙尊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只是着急地绞着衣角。   元德仙尊刚想说什么,百寻却突然矮身在元德仙尊侧脸上偷吻了一下,而后兴高采烈地溜进里屋睡觉去了。   元德仙尊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嘴角的笑容慢慢淡去,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严潼不可谓不震惊,但也立刻识相地低头假装没看见,片刻又故作轻松问起元德仙尊:“师叔,你特地把我叫出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元德抬起头看着严潼,眉头渐渐舒缓,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先笑着与严潼喝了杯酒,而后放下酒杯不噎死人不偿命地问严潼:“你跟衡君,试过双修吗?”   严潼一杯酒刚刚入喉,咳了个惊天动地。   元德仙尊依旧优哉游哉地喝着他的酒,等他咳完才又慢悠悠道:“我以为你早知道该怎么做的。   衡君因为强行修炼第二股灵脉,又支撑凛霜的灵力消耗百年,身体底子都快被耗垮了,虽然有你的镇灵珠帮他养着身子,但这样恢复的会很慢,衡君依然需要忍受灵脉反噬的煎熬。   可你天生就有双灵脉,于他而言是最好的补药。   如今你们已经互通心意,我以为你早就想到这点了的。”   严潼呐呐无言。   他怎么会知道?骨佘那老家伙只说了镇灵珠可以养灵,没说他也可以啊!   严潼知道元德仙尊待季珩向来是如兄如父,现在被他这样略带苛责地问起这样的私密之事,脸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摸摸鼻子:“想必……现在开始,也是可以的吧?”   元德仙尊:“……”   元德仙尊瞪了他两眼,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而后起身从书架上取了本什么书过来递给了严潼。   书的外皮上什么字也没有,严潼刚要打开看看,元德仙尊又道:“回去再看吧。”   顿了顿又道:“衡君底子损耗厉害,修炼……可以酌情加量。”   严潼拿书的手一顿,难得地红了一双耳朵,又把书收起来,郑重地道了谢。   元德却没察觉到他的小心思,看他收下书点了点头,估摸着重启守山大阵的时间也快到了,就带着百寻一起,和严潼一同去了无有殿会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大   殿里,严潼总算见到了长风派三代长老第一人——顾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确实是个清秀儒雅的青年,在人群中站着,总是浅笑盈盈的,身上很有几分百寻当年风骨。   许是察觉了严潼的视线,顾链与身边的一个小弟子低头说了句什么,看了眼严潼,就向他这边走来了。   走到严潼身边,是他率先行的礼:“严潼师兄。”   严潼笑着回礼:“恭喜师弟了。”   顾链挺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两人聊了几句,顾链忽然有些有些小心翼翼道:“师兄,听玄真师兄说你拒绝了与修仙门派合作的事情?”   严潼有些意外他会提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是。”   顾链抿抿唇,微皱着眉头。   严潼随不知其性情,但今日略观一二,大概猜是个良善天真的,以为他会用什么苍生正义劝自己几句,但他并没有。   顾链沉默片刻只道了句:“魔尊阎霆在青穹顶劫走十大派的人,并杀了门派中许多弟子,现在的十大派名存实亡。其他仙门人心惶惶,长风派为仙门之首,原本也不该推卸责任。”他说着苦笑一声,继续道:“可元德仙尊已经隐世,玄真师兄太年轻,那些个人仗着长者身份对他履有苛责,搞的青穹顶不得安宁,他也是没办法才会去魔域找严潼师兄。还望师兄体谅他的苦处,别责怪他。玄真师兄最是明白严潼师兄,他也不想使你为难的。”   顾链一席话说的不紧不慢,既无苛责,亦不卑不亢。   严潼看了他片刻,垂了垂眸,浅浅一笑:“我知道。”   顾链便与他告辞,被一个小弟子叫去了。   严潼又看向玄真。   玄真今日一直被围在人群中,两人虽打过照面了,但还没来得及说话。   他还是穿着长风派的一身素白弟子服,站在元德仙尊身边和各派来贺礼的人寒暄。   一时间,他竟生出些不合时宜的感慨。   他和玄真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师兄弟,如今却因为立场不同,连心里的苦处都需要别人小心翼翼来说起。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那背影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   宴席没过多久就开始了,外宾都入了席,由长风派的弟子们照料着。   严潼抬头,刚好看见季珩看向他这边点了点头,而后朝着后山的方向去了。   他知道是要开启守山大阵了,就跟了上去。   玄真也走了过来,见到他和季珩,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季珩温温和和的应,严潼目光沉着,看了看他,颔首应了。   守山大阵说来玄妙,只有开派之时和掌门换任之时才得开启一回。但是严潼真正看到什么是“开启守山大阵”时,还是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传说中那么神秘,几百年才能开一次的守山大阵,就是季珩和元德各拿一根鸟毛在一块乌黑黑裂纹遍布的石头上乱写几笔?   严潼:“……”   玄真倒是好像没觉得有什么奇怪,那表情,严肃的就差屏息以待了。   那边季珩和元德仙尊还在“乱写乱画”,玄真从余光里头偷偷看了他一眼,许是觉得他现在的表情实在滑稽,在这么严肃的场合有点看不下去了,就很不明显地往他这边挪了一小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长风派的开山祖师先去之后,他的灵宠仙鹤不就业去了,死后灵识化作了两根灵羽,生生生世护着长风派。”   他的声音温柔,严潼恍惚间有种回到了当初两人一起修炼,瞒着季珩和元德喝酒时候。   他的这点儿细微的表情并不明显,可还是被玄真捕捉到了,他有点僵硬,刚刚挪过来的半步很快又挪了回去。   严潼却忽然低声笑了声,半挑着嘴角斜眼看他:“都当掌门的人了,说本门先祖的事儿还偷偷摸摸的,跟说了什么艳史秘闻似的,瞧你那点儿出息~”   玄真一顿,该是突然被他这么一呛暂时忘了两人之间不尴不尬的境地,牙都咬的咯咯响,抬手挽了一个法诀,就这么跟严潼打了起来。   就跟当年两人犯了错互相甩锅时一样,就那么两个不起眼的小法诀来来去去的斗,三分的力也能打出十二分的凶狠来,面上还要保持平和,怕被季珩和元德看出端倪。   严潼一个侧身又躲玄真丢过来的一个法诀,玄真恼的都快皱鼻子了,狠狠剜了他一眼。   严潼无辜的瘪瘪嘴。   他们俩这边闹个没休,那边季珩和元德不知什么时候完了事,和顾链一起走了过来。   季珩先看了眼严潼,又看向玄真。   玄真好像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多么孩子气的动作,顿时端正了身姿,垮下了一张脸,又成了那个稳重可靠的新任掌门。   严潼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淡下去,季珩似乎是想对他说什么,但还没说出口那边元德仙尊就走到了玄真身前,颇有些温柔道:“还在生师尊的气?”   那语气跟哄孩子似的。   玄真恭恭敬敬地半垂着头,片刻才道:“没有。”   元德没理他明显的口是心非,无奈的摇摇头,将那根鸟毛托在掌心,嘴里念叨了几句什么,那鸟毛便化为了一束柔蓝色的光,没入了玄真的眉间。   季珩也暂时停下了要对严潼说的话,转身走到了顾链面前,重复了元德刚刚的动作。   元德看季珩那边完成了才又看向玄真,老不正经地在他额头上弾了个响,笑道:“成啦,现在守山大阵都只认你不认我了,你跑不掉了!”   玄真那表情,简直像是他师尊往他脑袋里塞了一团不甚适合在饭桌上谈的东西似的。   元德哈哈大笑。   严潼也忍不住笑了两声,玄真又来剜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潼许久没放松过,这会儿却突然像个少年人似的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笑道:“看我也没用啊,来都来了,就顺便当个掌门嘛~”   玄真:“……”   几人正说着,前殿有弟子来报,说山门前来了好大一队皇家的人,问掌门要不要去看看。   那弟子问的是元德,问完了却不见元德有什么反应,一台图,就看见他似笑非笑的并着两根手指指向玄真。   那才是长风派的掌门。   玄真只能站了出来,问他来者是什么人。   弟子说不清楚,只是那人说要见掌门和,弟子顿了一下才有些别扭地看了眼严潼,低声道:“……还说,要见无闻殿大弟子,严潼。”   听到是皇家的人时,几人的表情都变了一变。   很显然,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个人——太子延禹。   可是延禹是肉体凡胎,百年过去,难道……   季珩本是个没什么表情的人,这会让也难得丰富了一回,他没看严潼,只是微微垂首,唇线紧绷,一言不发。   那七年的事,虽过了百年,但是严潼没忘记,季珩也不可能忘记。   延禹对严潼……   严潼倒是没他想的那么多,百年过去,延禹于他,倒成了难得的一个没有恩怨纠葛的故人,听说可能是延禹来了,就与季珩说了两句,便跟着玄真一起去了山门。   季珩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不发一言。   元德叹了口气,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没来得及说,就又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百寻拉走了,说是在宴席上被热汤烫了舌头,非扭着元德给他看看他舌头还在不在。   季珩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实在忍不住,还是抬了脚,往山门出走去。 第96章   山门前列了一队人,个个着锦戴冠,严肃规整的站着,后面跟着一溜串儿的马车,每一辆马车旁边都站着两个身穿盔甲的兵士,从季珩这里看不到车队的尾巴在哪儿。   为首的男子背对着季珩,站在严潼对面在跟他交谈什么,相谈甚欢的样子。   季珩看了眼,向前走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潼先看到季珩,抱歉地冲他面前的男子一笑,看向季珩:“师尊,我在这儿。”   他语气亲昵温柔,他面前的男子看了他一眼,而后也转身看向季珩。   季珩看清那人脸的时候,心下一沉。   延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停下脚步没再往前走。   手微微攥着。   对面的两人并没有察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严潼见他没动就径直走了过来,刚一走到季珩面前,就看了那男子一眼而后对季珩笑道:“玄真那傻小子好福气,刚接任掌门就收到这么大一份礼。往后这长风派啊,别的不说,伙食是能好好改善改善了。”   那男子闻言一笑,远远地看着他和季珩。   他打量的目光丝毫不避讳,甚至还泛着一丝冷意。   季珩看清那人面目的时候,那股冷意就从脚底直直地窜入了心肺。   分明就是当年延禹的模样,只是更冷傲了几分而已。   严潼看他脸色不对,终于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再往那人看过来的方向一瞧,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一时觉得好笑,也拿不准季珩是不是胡思乱想了什么,就干脆把季珩把那人身前一拉,面对那人道:“师尊,他是延璟,当今三皇子。这次来青穹顶,一为送贺礼,二为拜师。”   延……璟?   延璟略微垂了垂眼,再抬头已是一副风轻云淡,儒雅俊秀的样子,温和地朝季珩一礼:“早听闻过仙君风采,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假。”   季珩微一颔首算是应了,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严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潼还没开口延璟就又笑了笑,继续道:“我并非仙尊故人,只是模样有几分像而已。”   他语气虽温和,却没几分温度,听着让人很不舒服,季珩看着他没说什么。   严潼站在两人边上,此时摸了摸鼻子,看向季珩接道:“他是延禹的……皇孙。”   季珩:“……”   严潼看季珩还有些懵,就解释道:“延璟说延禹给他父亲留下过一封遗诏,要他父亲庇护长风派。今日本来该是当今皇上亲来的,只是皇帝日理万机实在抽不开身,就把延璟派来了。”   季珩虽不理俗世,但这么多年关于延禹的事情却总是能被他听到。   当年严潼被封印妖渊,疯魔的不只是季珩一人。   延禹当时已经是皇帝,青穹山和皇宫山远水远,严潼又是重伤的情况下离开,等他终于忙完了稳住超纲,清缴完内乱外患,再要寻人时人已经没了。   他发疯般的找了三年,倾全国之力就差把国土翻个底朝天,一时之间,新帝残暴的传闻被编了无数个话本子,被捡去当了吓唬小儿的童谣。   只是他到底是凡胎肉体,就算是知道妖渊在哪儿,也断是闯不进去的,更遑论救出严潼。   他在金銮殿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斥责群臣无能,偌大一个王朝,连一个人都找不回来。   那时候的季珩正是浑浑噩噩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时候,他记得延禹来找过他,脸色很不好,在他面前说了很多话,悲伤的、咬牙切齿的、绝望的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只是季珩一句也没听进去,现在自然也想不起来他到底说了什么。   只是最后他记得那人好像是哭了,安安静静的,没多久就离开了青穹顶。   以延禹那时候的疯劲儿,季珩以为他还会继续找。   但是没有,从青穹顶回去之后,延禹就像突然往了这件事,往了前尘往事所有人一样,做起了一个明君。   延禹铁腕手段,在他的治理下,很快就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后来直到他死,都没再闹出什么。   一生功名被镌刻进皇陵,一代帝君就此长埋青山黄土。   季珩当时不明白,现在看到延璟和他身后的皇家队伍,算是咂摸出了一点儿味儿。   帝君的情谊,只为家国天下而来,心尖儿上的一点意难平,留给了盛世去遗忘,留给了黄土去消减。   只要那个人在世一天,就得承他一天的恩,记他一日的情。   他知道严潼虽然嘴上淡薄,但最是重情,肯定不会忘了他这么多年对长风派的护佑之恩。   季珩抬眼看着延璟,这个人的眉眼,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延禹。   天下之主……就连那么一点儿不见斤两的真心,都透着一股子心狠手辣。   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份恩情,严潼非承不可。   季珩心头一冷。   延璟像没看见他的冷下去的脸色,转而又对严潼道:“尊主,这些东西都是先祖要我等后辈在您回长风派后送来的,算是对您和长风派的一点儿补偿。”   严潼本来没觉得延禹的这份心意怎么样,但他这么一说,又觉得听着不是滋味。   什么叫对长风派和他的补偿?   延禹从未亏欠,为何要补偿?   季珩也看向延璟,脸色白了几分。   延璟却不理二人,又笑道:“延璟今日前来,还要去见一见玄真掌门,全了拜师礼,尊主,仙尊,尊主,就不奉陪了,二位自便。”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严潼一脸懵的看向季珩,下一刻就被季珩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严潼惊疑不定,可能是季珩的反应提醒了他什么,他皱了皱眉,一把抓住已经跟自己错身的眼睛,沉声道:“你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说清楚再走。”   延璟:“……”   眼睛一脸无奈的看向严潼瞬间阴沉的脸色,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季珩,僵持半天最终叹了口气:“父皇说皇爷爷是铁血战将,一声戎马,建功立业,是为国为天下而死,却又总是在私下祭奠时说起尊主,一来二去,我也就大概听明白了。   你与仙尊磋磨百年终成眷属,我皇爷爷为你保了那么久的青穹顶,向来太亏,我还不能来膈应一下你吗?”   严潼嘴角一抽,顾不上看季珩是什么反应,一把抓起延璟的领子:“你!……”   顶着一张和延禹相似的脸,做的事和延禹当年一样能气死人!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几人正僵持着,弟子来报说玄真掌门已经在无有殿等着小殿下了,严潼瞪了延璟一会儿才甩开手,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声音里冒着寒气:“你给我听好了,情之一字,无非你情我愿。延禹不曾亏欠我,我也从未亏欠他。   他记挂着长风派,是他对长风派的情,与我严潼无干。”   延璟虽然有些乖张,但到底还只是个少年人,一下子就被严潼的气势给唬住了,脸色白了一下:“你……”   严潼推开他,后退一步,当着他的面拉起季珩的手紧紧握住,一字一顿道:“我严潼,不承这份情。”   说罢就拉着季珩离开了山门,直到走到无闻殿,才气呼呼的椅子上一坐,把季珩拉到身前,又揽住他的腰把脸埋进去,无力道:“延禹怎么生出这么个不肖子孙……”   他知道季珩在想什么,但却不知道怎么跟季珩聊。   延禹牵动的是他们最痛苦也最甜蜜的一段时光,从哪儿聊,都能扯起一堆旧伤疤。   正当他搅尽脑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他感觉到季珩动了一下,而后就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脑袋上,接着就传来了季珩温和冷清的声音:“以前是我做错事,以后……我会对你好。”   严潼忽然就鼻头一酸,把季珩拉来坐下,牵了牵嘴角道:“你没做错什么,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反正最后一同去留的,都是我和你。我们,才是一双人。”   季珩看着他,眼里慢慢恢复了神采。   日暮之时,人群散去,无有殿里只剩了几个人围坐在一桌。   百寻挨着元德仙尊坐着,规规矩矩的吃自己的饭,好像是咬到舌头了,眼睛都冒出了泪花儿。   玄真、玄妤和严宴一块坐着,严宴最近生着病,所以他们俩互掐的时候就尽量压着声音,吵的颇没气势,还都时不时的看一眼没什么精神却全程挂着笑脸的严宴。   顾链最是规矩,安安静静地坐在季珩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季珩聊着。   此时的严潼还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严宴那么甜的笑容,玄妤全无顾虑的和玄真拌嘴,玄真眼里,还有未灭的光采……   几人高高兴兴的吃完一顿饭就各自散了,严宴毫不意外的又在饭桌上睡了过去,被玄妤带回了她在青穹顶的寝殿。   元德同几人告了别,就带着百寻离开了。   玄真和玄妤同延璟去了院子里,不知道在聊什么。   严潼许久没有放松过,今日忽然放松了身心,疲乏就不要命的涌上来,他和季珩也就早早的回去休息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严潼忽然从睡梦中惊醒,看着空中自动燃掉的传讯符,他立刻翻身下了床。   两人的手始终握在一起,他一动季珩就醒了,瞬间就明白,也跟着严潼翻身起来。   出殿门的时候严潼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提醒严宴和玄妤,但想想还是没有去。   就让她们在这里待着吧,等事情平息,他会来接严宴回家的。   两人很快御风回到了长恨殿。   殊不知,此时玄妤和严宴的寝殿,都已经空无一人。 第97章   严潼和季珩回到长恨殿的时候,本以为会是很混乱的场面。   但是并没有,整个长恨殿没有一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一片浓雾里,了无生机。   严潼快速转身,封住了季珩的口鼻。   这浓雾有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的默默往长恨殿的方向走。   途中都是一片死寂,连一只守门妖兽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十丈开外时,季珩就率先用灵力打开了长恨殿大门,但里面依旧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无法消散的浓雾。   严潼皱着眉,给季珩传音道:“去禁地。”   季珩立刻想起了四大妖所驯养的那些魔兵,迅速点头,跟严潼御剑去禁地。   还未落地,一阵狂笑就从浓雾中传来,那声音低沉,却带着常年不开口的嘶哑病态:“我的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声音还未消散一道黑色人影就冲到了两人面前,跟两人离的极近,那人影目光森寒地看着严潼,而后又在他周围看了看,似乎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声音听起来很是愤怒:“她呢!严宴呢!你把她藏起来了?”   他话音未尽,严潼已经一剑刺了过去,剑辉横扫,惊起一片雅雀振翅,在这个黑沉沉的夜里,格外凄厉。   但那人影却在严潼的剑碰到他的时候就立刻消散了,那笑声上一刻还在两人耳边,下一刻却又仿佛从很远的天边传来:“你以为你能护得住她?别痴心妄想了!你不过就是一个妖女生的杂碎,你能护得住谁!”   声音在季珩凌厉的剑辉里消散。   季珩冷冷收剑,看了眼严潼,严潼摇摇头示意他不在意。   阎霆神出鬼没就是不肯显现真身,让两人根本找不到攻击的方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在浓雾里转了会儿,严潼打量着周围的浓雾,忽然挑起一点儿嘴角,小声道:“师尊,你看过烟火吗?”   季珩愣了下,不知他为何会说起这个,认真的摇了摇头。   严潼一笑,继而在手心燃起一小簇火:“我也没看过,不过听说很好看,今天就陪师尊看一场吧。”   说罢就将手中那簇火向一处幽黑打去。   禁地多枯木,那一小簇火很快成势,燃出了一片火海,点亮了一方夜空,浓雾竟然真的消散了一些。   紧接着,那着火的浓雾出就传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夹杂着……一声声微弱的惨叫。   虽然声音很小,但季珩能听清,那确实是惨叫。   他传声给严潼:“着火出有异响,像是……惨叫声。”   严潼闻言眼眸微亮,小声道:“那看来我没猜错……”   “混账东西!”一个声音似乎是倒吸了一口气,升起来愤怒极了:“杂碎敢尔!”   两人同时抬头,就见眼前又出现了一道黑影,那黑影里缠绕的雾气更浓郁了,只是左手臂上多了一丝火星,像是一道刺眼的伤口。   季珩顿时明白了严潼的猜测是什么。   凛霜剑身震颤,已经准备好一场大战,季珩就站在严潼身前盯着那黑影的一举一动。   那黑影暴怒,眼看着又要攻上来,严潼又不知何时燃起了两簇火,分别打向禁地,顿时,细微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严潼身上的红色星火也越来越多。   黑影怒极,从一处幽黑里抓出了一根黑色藤条,藤条上还是萦绕着不散的魔气,他挥动藤条,狠狠地向两人抽来。   严潼反应更快一步,一把扯过季珩,抱着他在地上顺利一滚,躲开了藤条,又极快地在他耳边说了声:“小心。”   季珩点点头,也快速道:“你也是。”   严潼轻轻一笑。   这一会儿功夫,阎霆的第二鞭已经落了下来。季珩一把推开严潼,藤鞭擦着他的胳膊落下,抽破了他的袖子,破了点皮,见了血。   严潼眼神一凛,迅速在手中结起一团大火,打向四面八方。   惨叫声不绝于耳的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次不仅仅只有季珩能听到了,脸严潼也听的恨清楚。   黑影身上的红色星火也越来越多,最后简直变成了一个火人。   他愤怒的四处挥舞着藤鞭,毫无章法的四处攻击。   严潼季珩便躲边不停引燃更多的枯木,火势一下子就燃红了半边天。   黑影似乎也耗尽了力气,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裂成灰烬散了。   “你以为十万魔兵是那么好吃的?”严潼将剑插在地上,用手一撑站了起来,看向黑影消散的地方,笑道:“也不怕噎着吗?”   季珩心头一惊,意外的看向严潼。   四周静了好一会儿,忽然又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愤怒嘶吼:“你炼制魔兵根本就不是为了对付我!你早就知道我会吃掉这群不中用的东西!”   严潼在那愤怒的惨叫声中神情不明:“是,那不是你胃口大吗?我可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练出了这么大数量的魔兵,他们身上都   有火种,只要我引起大火,无论你躲到哪儿……”严潼忽然一笑,咬牙道:“都、得、死。”   阎霆怒不可遏的咆哮着。   严潼看了眼季珩,示意他小心些。   季珩点头,随时戒备着。   虽然早有准备,但下一刻出现的状况还是让两人心下一沉。   无法以数记的黑影从四面八方袭来,个个手上都挥舞着黑雾萦绕的藤鞭。   季珩:“……”   严潼:“……”   严潼:“师尊,引雷火阵!”   严潼一剑落下,砍断了黑影的一双手臂。   季珩几乎没有思考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已经布下了阵法,而后和严潼各守一方开启阵法。   临时布下的雷火阵引不来天雷,但引几道普通的雷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闷雷一个接着一个轰隆隆的降下,火势越来越大,整个魔域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不能再烧了,烧出了魔域边境。   就是烟火繁盛的人间。   第七道雷火降下时,严潼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这样的紧急关头他竟也觉出了一丝不可思议来,果真是在长风派待久了吗?   那蚂蚁似的在纸上乱爬的字迹,咒语似的训言,终究是爬进了魔头心里,让他在这样的危机关头,还能想起不能祸乱人间。   但如果不继续烧,以阎霆的力量,他们肯定活不了。   严潼看着已经慢慢逼近他和季珩的大火,来不及多想,已经对季珩传了音,让他收手。   阵毁,火势却丝毫没剑,不停地烧着那些黑影,也不停的……逼近严潼和季珩。   阎霆是想……活生生把他们耗死在这里!   严潼意识到这一点,顿时恼火的不行,果然,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阎霆是不死之身,他可以制造出一个黑影,就可以造出无数个黑影,他不现身,他们根本无法伤道他,更别说杀了他。   这样下去,他和季珩……真的会被耗死在这里。   不过他们也不是全无转机,要是火势不他和断的发展下去,赶在阎霆的这些黑影杀死他们之前将阎霆烧成一把灰,那他们就赢了。   可是不行。   火不能继续烧了。   严潼从未有过恐慌这种情绪,这时候却也生出了一股茫然。   他和季珩才在一起没几天。   严宴才刚回来。   玄真当了青穹顶的掌门,他还没跟那小子再喝一次酒。   还有好多好多的事,都还没来得及……   这时候他才明白,从妖渊回来之后,他变得有多么“贪生怕死”。   人一旦有了牵挂,就不想死了。   他看向季珩,勉强压下心绪:“师尊,到我这边来,不要离我太远……”   别离我太远,我想看着你。   一百年的黑暗,不要再来一次了。   季珩很快闪身到了他身后,两人周围都是黑影,围成的圈子逐渐缩小。   此时正是深夜,除了魔域的火光冲天,世界皆是黑暗。   两人就算再强大,也熬不住这样无休无止的攻击,季珩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此时雨鞋支撑不住了,只是勉强用剑支撑着身体。   严潼一边应付着周围的黑影一边顺势扶着他。   他心里渐渐弥漫上了一种叫绝望的东西。   他没有一刻更清楚的明白,他和季珩都是凡人,都有生老病死,而且很有可能死在这个无声无息的夜里。   阎霆凄厉的带笑再次从黑雾中传来:“这就坚持不住了?哈哈哈哈严潼,你就这么没用?还想护严宴,你连自己的心上人都护不住哈哈哈哈哈!”   严潼额头上青筋直跳,脸色因为大火的热度有些泛红。   他心里一边是无边无际的茫然,一边又是更为强大的信念。   他已经“死”过一次,心脏都拿来炼成了赤将,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那是什么滋味。   所以,比起对黑暗的茫然绝望,他更清楚的知道,绝对不能让季珩也把这些经历一遍。   至少,不能是现在,不能在这种情况下!   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可就在这时,识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尊主!尊主!”   严潼昏昏沉沉的脑子总算清明一些。   用尽全力辨认是谁在跟他传音。   但是声音太小了,经过浓雾的一层层阻隔,到他这里已经小的快听不见。   “严潼!”“尊主!”   一道红影从万千黑影中杀了进来,她身后跟着长恨殿各殿殿主。   严潼认出了那道红影,是玄妤。 第98章   玄妤带着众人,生生地从重重黑影里杀出一条血口。   四大妖,青扇书生,蛇王、鹤王……一时间所有人都围在了他和季珩身边,形成了一个不大的保护圈。   严潼终于能喘上一口气,闭目片刻,脑子总算清醒一些。   玄妤闪身到他身前,皱着眉看向他旁边的季珩,季珩脸色苍白,全无一点儿血色,他也看见了玄妤,还没来得及张口说什么就晃了两下,倒了下去。   严潼瞬间清醒,稳稳地接住季珩倒下去的身体:“师尊!”   玄妤也扶住了季珩,一番探查后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沉声对严潼道:“没事,灵力耗尽,晕过去了而已。”   严潼一刹那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半。   他抬眼看了看周围,黑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丝毫没有减退之势。   他脑子里很乱,重重不甘如蛇一样缠绕着他的灵识,不停告诉他只要这把火烧的够旺,他和他身边的这些人就都可以活下来。   季珩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就那么一瞬间,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季珩可能会死在这里,死在他眼前的念头彻底将他击垮。   烧吧。   烧起来。   苍生关他何事?人何时需要魔来拯救了?   如果季珩出事……   严潼不敢去想,幸好,季珩没事。   他把季珩放到玄妤那边,声音已经有些嘶哑:“看好他。”   玄妤看了看他,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的错觉,严潼在那一刻觉得玄妤眼睛很红,像是刚大哭过一场似的。   但他还来不及细看,玄妤就从腰间解下了一把长剑,隔空丢到了严潼手里,严潼稳稳接住,就听见玄妤万分郑重道:“严潼,拿着他,一定要杀了阎霆,杀了他,然后和师叔好好活下去!”   她语气太过郑重,目光灼灼,就像是交托性命一般,严潼愣了一下。   就这刹那的功夫,玄妤又冲他吼道:“走啊!这是宴儿的愿望!去杀了阎霆!”   这次严潼看清了,火光下玄妤的脸,满是泪水。   这一刻,他甚至莫名生出一种抗拒的心态来。   手中的剑重若千钧,他能感觉到那把剑里如千里之堤倾泻的灵力,也能感觉到剑有灵,并且这只剑灵很认可他。   但是他却觉得自己提不起来,玄妤的眼泪,让他一下心慌起来。   可是所有人的生死都系在他一人手上。   他没有选择。   提剑,他终究还是转身杀向了重重黑雾。   那些黑影一触碰到他手中的剑,就像中了邪一样开始四处逃窜,长剑所到之处,鬼嚎四起。   严潼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把剑,通体银白,乍看上去跟凛霜有些像,但却比凛霜更邪,剑身上渗透着森森寒气,剑柄上系着一串铃铛。   铃铛。   红色流苏的铃铛。   严宴。   严潼心里咚的一声,这是……严宴的东西?   他正想着,那剑就自己领着他寻到了一处幽暗面前。   严潼回神。   严宴没来,那她现在就是安好的。   他不再分心,按着剑灵的指示杀进了那片幽暗。   剑灵比他想象中更懂他的心意,一人一剑几乎没费任何力气就心意相通。   一剑下去,严潼的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严潼定睛一看,他刺中的还是个黑影,只不过那黑影眉心有一簇火光。   他心下明了,这应该就是比较关键的黑影了。   惨叫声是黑影和阎霆同时发出来的。   阎霆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不过侥幸而已,严潼,你快撑不住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潼没有被他分神,留心着他真正的声音是从哪个方向发出来的。   剑灵通晓他的心意,也安静下来,同他一起自习分辨着。   几乎同一刻,严潼和剑灵一起合力刺向一个方向。   又一个关键黑影碎裂。   一声惨叫过后,阎霆似乎也有些慌了:“不可能……那么多黑影,你怎么找出来的,不可能……”   严潼挑眉不屑的看向眼前的黑雾:“百年前你就该死了,活到今天,真是作孽。”   接下来就是接二连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严潼和那未知名姓的剑灵一同斩杀了八个黑影。   随着关键黑影的消失,本来将他们一行人围的密密匝匝的黑影也消减的差不多了。   严潼估摸着数量,看着眼前被逼的节节败退的黑影,微微一笑:“最后一个了,阎霆,下一个,就是你了。”   剑起影散。   所有黑雾彻底消散,严潼看了眼天边。   心想,天要亮了,一切也该结束了。   阎霆的惨叫没了黑雾的阻隔,也越来越容易分辨在哪个方位。   这次,甚至没有剑灵的引导   ,严潼就找出了阎霆所在的方位。   等等……   没有剑灵的引导?   严潼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长剑。   这才感觉到长剑原先刺骨的寒意已经化掉了不少,剑身……也不那么白了,隐隐还绕了一层黑气。   就像是,剑的灵气渐渐在被这些黑雾侵蚀一样。   他心下有些不安,试图跟剑灵沟通。   他原以为跟他那么默契的剑灵会很容易接受他的神识探入。   但没有,剑灵察觉到他的想法,就很果断的单方面切断了跟他的联系,仿佛一个害怕被窥见秘密的小孩。   严潼一时间哭笑不得,只能有点傻的对着一把冷冰冰的剑问:“……那个,你没事吧?”   剑灵不理他,一把冷冰冰的剑自然也不可能理他。   他只能继续提剑,再次凝神,循着那声音向一个地方走去。   先前在临州见过阎霆一次,严潼想过跟他真正杀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但还是没想到会是眼前这样的光景。   一片沼泽里躺着一具焦黑的躯体,远远看去跟具焦尸没什么区别。   只有走近了才能看见那双仍然在转动的眼珠。   想来那些关键黑影的伤,全都由他自己来受了。   严潼走到他眼前,冷冷的看着他。   阎霆恶狠狠地盯着他,像是想把他也一起拖入沼泽。   但显然他是不能如愿了。   只是他那双血红的眼睛仍旧在打量着严潼,被烧的完全不像嘴巴的地方嘶哑的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   严潼冷冷开口:“什么为什么?”   阎霆的身体正在慢慢往下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直重复着:为什么……   严潼皱着眉看他。   此时,剑身却开始剧烈的震颤起来。   严潼一愣,快速感知到了剑灵的意思。   阎霆是不死之身,沉下沼泽他就还能逃生!   他在转移严潼的注意力,他想逃!   他跃身而起,狠狠将剑插入阎霆的胸腔。   于此同时,阎霆那双血红的眼睛陡然亮起来,嘶哑的声音也变的尖利刺耳:“你!你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话还没说出口,长剑已经没入他的身体。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胸口。   像是愣住了一般,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的身体往下沉的速度也在加快。   片刻,就在最后他身体沉的只剩肩膀以上时,他望着严潼,忽然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大笑,狂笑,笑声引来了那边受了伤了众人。   阎霆那双血红恶毒的眼睛盯着严潼,嘶哑尖利地开口:“严潼,你竟然杀了严宴!哈哈哈哈原来你和我一样不择手段!我不配为王,你又有什么资格做他的兄长!”   吼完这句话,阎霆就彻底沉入了沼泽。   严潼脑子里嗡的一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行动,猛地扑向那沼泽。   但是他身旁的玄妤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做,一把拉住了他,并用法术封住了他的经脉,让他动弹不得。   严潼震惊地看向玄妤:“你干什么!”随即又更慌张道:“他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杀了严宴?!严宴不是在青穹顶吗?她怎么了?!”   玄妤低头一言不发,但就是不给他解开法术。   季珩是被阎霆刚刚那几声要命的大笑生生震醒的,只是一直感觉脑子里坠了千斤热铁似的,所以在确认严潼没事之后,就一直小心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没有出声。   但不知为何,看见玄妤突然的举动,他却突然看向那沼泽,而后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横掠过去。   玄妤一惊:“师尊!”   可惜还是什么都没捞到,只来得及,把已经没进去一半的铃铛扯了出来。   季珩站在沼泽对面,背对着众人,紧紧攥着手中的铃铛,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   严潼看见他拽起铃铛的那一刻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开始用蛮力想要破开法术的束缚,哀求着季珩:“师尊,那是宴儿的铃铛吗?宴儿,宴儿呢?你快过来,我们该回家了,我们回家看看宴儿去啊,她身体不好的,我们回去好不好?”   季珩闻言身形晃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看向严潼。   片刻之后飞掠了过来,沉默着把那只铃铛放入他的手中,还是没有给他解开法术。   所有人都沉默着。   只有严潼握着那只铃铛苦苦的问:“这是什么意思?师尊,这是什么……”   没有回答他。   “哥哥。”   一声银铃似的女声让众人都是一颤,一瞬间,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是严宴。   是一个如白雾一般,没有实行的严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身上黑色的雾气不停缠绕着,还伴随着火星轻轻闪着。   严潼猛地抬头,还未出声,就已经瞪着猩红的眼站立不住地普通跪下。   他感觉到了,那剑灵……是严宴。 第99章   严宴虽然没有实形,但面目还是如从前一般,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是黑雾也夺不去的光辉,是火星也比不了的灿烂。   见严潼倒下去,她往前倾了一下,似乎是想扶住他,但手伸出去,看见渐渐教教消散成黑雾的手,垂了垂眼,又收了回来。   她看着严潼,脸上仍旧挂着甜甜的笑,她说:“哥哥,别难过。”   严潼脸色惨白,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都在颤抖,他听着严宴熟悉的声音,想抬头却又怕看到这样的严宴。   他的脑子里几乎是空白的。   他甚至到现在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严宴,他的妹妹,不是应该在青穹顶等着他接她回家了吗?   他得到了一把剑,这把剑帮他杀了阎霆,然后他就可以带着师尊,带着妹妹一起回长恨殿了,从今往后,他们会生活的很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现在……都发生了什么?   尽管他很想逃避,可刺痛的神经还是不断的提醒他:那把剑是用严宴炼成的,严宴就是那把剑的剑灵。   他惶然地抬头,向前跪行了两步,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向着严宴的地方伸出双手,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宴儿,过来,哥哥带你回来。咱们回家。”   众人看他这样,都于心不忍的转过了身。   严宴一顿,终是顾及不了许多,扑进了哥哥的怀抱。   只是……抱不到哥哥了。   严宴跪在严潼面前,她现在已经没有眼泪了,只有声音里带着压抑的,不稳的哭腔,她伸出虚无的手向触碰哥哥,但她知道自己碰不到,所以把手堪堪停在了哥哥的鬓边:“哥哥,别难过,宴儿不会离开。”   严潼眼眶通红地看着她,牙关咬的死紧,只是摇头,嘶哑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严宴没回答,只是看了他片刻慢慢道:“哥哥,我不会离开。我把灵识的残片洒进了妖渊的桃花林里,我会跟着那里的桃花一起陪着哥哥,生生世世,不死不灭。我会替哥哥镇守魔域,替哥哥守着咱们的家。”   严潼拼命摇头,终于嚎啕大哭起来:“不!不要!宴儿你回来!”   他用尽全力想拥住妹妹,可是……太迟了。   严宴的身形开始消散,火红灿烂的火星,还有不停被灼烧的桃花花瓣,最后都化成了黑雾,随风消散。   “哥哥。”严宴最后看了眼严潼,又看看季珩。   季珩迎上他的目光,觉得心里被挖空了一块,严宴并没有说其他什么,只是如在长恨殿那次一样,甜甜的叫了声:“季珩哥哥。”   初见亦如诀别。   而后严宴才看向玄妤,玄妤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凶巴巴的瞪着严宴。   严宴轻松的笑了笑,就像以前对她师尊撒娇那样:“师尊,我们说了好的,宴儿没去过的地方你都要去一遍,然后写信寄回长恨殿告诉宴儿,不许反悔哦!”   玄妤红着眼咬牙道:“谁同你说好了?!”   严宴却不在乎,她向着玄妤的方向张开手臂:“师尊,再抱抱我吧。”   玄妤话说的咬牙切齿,还是在下一刻就立马跑了过来想抱住严宴。   一步之差,火星灼烧着花瓣,燃尽了,黑雾被风吹散了。   严宴,走了。   “宴儿!”严潼,玄妤,季珩同时撕心裂肺的喊出声。   只是不会再有回应了。   严潼愣怔地跌坐在地,玄妤身形不稳的晃了好几下,季珩跪在严潼身边,一言不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是快黄昏的时候,季珩才沙哑着嗓子慢慢对身边的严潼道:“童童,回家吧,我们去妖渊住下好不好,这样,宴儿每年醒来,都能第一眼看到你……”   严潼原本僵硬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他似乎想回答什么,但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几乎发不出声音了,所以过了片刻,他只是艰难的站了起来,巨大的眩晕感让他差点再次倒下去。   季珩赶紧扶住他。   严潼沉默的握住季珩的手,两人就这么互相搀扶着慢慢往回走。   他走时看了眼四周,已经空无一人。   季珩知道他想问什么,便慢慢道:“其他人我让他们也回去了,玄妤……也走了。”   严潼顿了下,几位嘶哑难听的慢慢发出了一点儿声音:“去,哪里?”   季珩看着一条小道的方向,摇摇头:“她没说,想必……不会再回来了。”   严潼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条小道,捏着季珩的手紧了紧,但最终什么都没说,继续和季珩互相搀扶着回去了。   ……   十三年后。   “尊主,长风派的信。”青扇书生在那次大战后就跟在了心热尊主的身边,做了副将,旁人都摸不透这位新任尊主的脾性,也只有他敢说上两句话,所以如今他也算在魔域混的风生水起。   斜躺在美人靠上的   人影动了动,从红色纱幔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紧接着,隐约可以看见她慢慢起了身,又懒懒散散地接过信。   接信的动作让他身上的红衣稍微垮下来一些,漏了半边肩膀出来,又被她漫不经心的拉上去。   “请我喝酒?”那人开口,却是个女子声音。   青扇书生笑道:“是,听说再过些日子衡君仙尊和严长老也快回来了,让你一起过去热闹热闹呢。”   纱幔后的热映沉默了片刻,将那信毫不在意的丢了出来,青扇刚要弯腰去捡,那纱幔就被掀开了,一位墨发艳冠,丹唇杏眼的女子款款走了出来,懒懒的瞥他一眼,凭空幻出了一架秋千果断道:“快入春了,我哪儿也不去。你告诉他们,要他们有那个胆子,就来我长恨殿喝酒,没有,本尊就不奉陪了。”   青扇不敢违背尊主意愿,讪讪的应下告退了。   “啧,衣衫不整一身邪气,玄妤啊玄妤,你瞧瞧你,都成什么样了!还不赶紧收拾收拾过来陪我喝酒?”一个男子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红衣女子一个没忍住就翻了一个白眼。   那男子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直直走向那女子,一把把她领起来扔桌边上,而后从袖中拿出了两坛酒。   红衣女子低笑一声也不客气,挑眉看向那男子:“师兄,如今我是魔域的尊主,你是正道的仙首,你这么堂而皇之的来魔域找魔头喝酒,合适吗?”   原来来人正是玄真,而这红衣女子这是玄妤。   玄真闻言嘴角一抽,一个巴掌毫不客气的呼道这“魔头”头上:“哦,可厉害死你了。”   玄妤一大口酒下肚,摇头大笑。   “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我家吧?你们师兄妹在这里打闹,好像也不大合适?”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接着一个玄衣张扬的男子和一个白衣清冷的男子并肩走了过来。   “师叔。”玄真玄妤起身相迎。   来人正是严潼和季珩。   季珩浅笑点头,和他们一同坐下,严潼坐下后撑着你脑地啊看了眼这对师兄妹,表情十分古怪。   玄真玄妤忍不住看向他:“你看什么?”   严潼啧声道:“这世道,真乱。不仅妖魔同屋,连道魔都同桌了。”   玄真玄妤:“……”   季珩:“……”   玄真玄妤一脸这怕是个傻子的表情看着他,还是季珩不冷不淡的一句:“最近如何了?”转移了师兄妹的注意力。   玄真想了想到:“一切安好,前些日子刚去看过师尊和小师叔,他们都很好。”   季珩点点头。   玄妤眼底泛起一点儿笑意:“我已经修复了烟儿的部分灵识,今年花开的时候,想必就能和我们说上一两句话了。”   几人都惊喜的望着她。严潼更是激动的拽住她的胳膊:“你说什么?”   玄妤这次倒是没嫌他烦,又重复了一次:“宴儿的灵识,已经修复了一部分,今年或许就能感知到我们的存在了。”   严潼直愣愣的盯着他,仿佛在确认她有没有说谎。   得到肯定的答案上,严潼激动的跳了起来,嘿嘿傻笑着,冲着不远处的桃林大喊:“宴儿!你能听到吗?我是哥哥啊!哥哥回来看你了!”   一阵风能过,隐隐有桃花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快入春了,桃花快开了。   玄妤笑着拉着他们喝酒,几人就都坐下来畅饮,喝的好不痛快。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大战之后季珩和严潼走回去时,却意外的在结界处遇到很多修士。   严潼本来以为他们是来捣乱的,差点大开杀戒。   但好在季珩及时阻止了他,一个小修士战战兢兢的走出来,说他们有办法救严宴,只是需要一个法力高深,又对严宴所习功法了解极深的修士耗费极大的灵力常年年累月的却修复严宴的魂魄……   后来,得知消息的玄妤回到了魔域,严潼和季珩伤势都很严重需要静养,严潼就干脆把这个劳什子的尊主之位传给了玄妤,让她一边在这边修复严宴的魂魄灵识,一边替严宴这个未来的“大魔头”管好她的辖地。   能救严宴,玄妤求之不得。   而严潼和季珩,修养了这许多年,也早好了,如今云游四海,偶尔回来看看妹妹,好不自在。   正道是,良辰美景,赏心悦事。 第100章 番外   时空设定为尤灵一直没有识破严潼的身份,严循一把严潼当女儿养了到了十七岁。季珩那边情况不变,但因为严潼没有悔婚,所以他要履行回来娶严潼的约定。(婚礼细节不必考究,我瞎编的。)   “宴儿呢?”端坐在梳妆台前,着锦披绣,艳丽无双的女子微侧了头,询问旁边的侍女。   侍女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一双细长的狐狸眼暗波流转,秀挺的鼻梁,丹唇轻启,举动间魅的摄人心魄。   那人往自己这儿看了一眼,她竟然微微脸红了:“大小姐,二小姐在主院那边,为了您的婚事,还在跟老爷夫人生气呢。”   说罢便悄悄看那人的脸色。   严家大小姐,小时候端的是一副清秀俊丽,举世无双的样子,怎么长大了媚成这个样子?倒不像是深闺里养得,像是声色场里张扬惯了的狐媚子。   男人女人但凡长了眼的,谁不多看她两眼?   也不知是随了谁,那张脸,可就差把“红颜祸水”四个字写上去了。   那人轻笑一声,挥了挥手:“叫她过来。”   许是怕自己眼神太过明目张胆,侍女赶紧低头退下,往主院那边去了。   妆台前那人熟练的把耳后一缕发挽进发髻,又簪了一根红玉钗上去。   手还没落下去,院子里就响起了严宴的大呼小叫:“我不管!就是不要姐姐嫁人!她走了就没人陪我了!那个什么季公子有什么好?一走就是这许多年,连一封信都没给姐姐寄回来过,凭什么他一回来,说成亲就要成亲?我不同意!”   话音还没落呢,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严宴气呼呼的冲进来。   刚才出去的侍女面色尴尬的看向妆台前的人,只见那人抬了抬手轻声道:“都下去吧。”   众人都退下后,严宴才鬼鬼祟祟的往后瞅了一眼,然后飞快的跑过去把门关上,靠在门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那人挑眉看她:“做什么呢?”还是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却已经是男子的声音。   严宴叹了口气,肩膀一下垮下来,蔫头搭脑地挪过来,把自己放平在桌子上,闷声闷气道:“哥哥啊,我是没办法了,我都这样闹别扭了爹爹娘亲还是要把你交给那个什么季珩,这可怎么办啊?”   严宴小小的一只,也不过九岁,此刻却学起了大人的样子犯起愁来:“你是男孩子啊,怎么能嫁人呢?”不等严潼说话又自己反驳自己:“可是也没有理由不嫁啊,要是不嫁,不是明摆着有问题?就算他发现不了爹娘也会发现的啊……”   严潼走到她身边,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眼里含着笑意,漫不经心道:“有道理,不能让爹娘知道。”   严宴颇为认同的在桌子上磕了磕脑袋:“对啊,爹娘要是知道了,会把你送到很远的地方去的。”   这是严潼告诉她的,她一直记着,也一直为此深深担忧着。   只有在私底下时,她才敢偷偷叫严潼哥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很崇拜哥哥,因为哥哥每天都给她梳小辫子,还偷偷带她去找山林里找老虎的幼崽玩儿。   就算她一不小心被虎崽子叼走了,哥哥也会来救她。   是的,哥哥就是严宴心里的大英雄!   看着严宴突然眼睛亮亮的的盯着自己,严潼莫名有点心虚,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年因为不喜欢严宴哭,就把她丢进老虎窝的事情……   幸好严宴正犯愁,没提起那事儿,很快又蔫了下去:“那怎么办啊,又不能不嫁……”   严潼好笑的看着她犯愁的样子,一甩衣裙也坐下来,浑不在意道:“那就嫁呗。”   严宴没精神道:“嫁啊,这个办法……”她停了片刻,猛地弹跳起来:“什么?嫁?!”   严潼认真的点点头:“嫁。”   严宴一脸的难以置信:“……”   严潼好笑的摸摸她的小脸,估计着她得炸毛,所以提前安抚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比嫁出去更合适的理由了,他如今大了,身份早晚有一天会掩盖不住,要想维持住这份平静安逸,他就得离开严府。   而最合理也最容易让二老接受的说法,就是成亲。   这个亲,是他想不想结,都必须结的。   至于那个什么季家公子……说实话,他都不太记得长什么样子了……   管他呢,先离开这里,到了季家,糊弄一个季珩总比糊弄家里这两位强上百倍。   果不其然,严宴反应过来就开始炸毛,在严潼屋里震天撼地的哭嚎,就跟严潼真的要嫁人了一样。   哭累了就睡,严宴这小魔头还真是没心没肺。   严潼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榻上,这才重新把外间的侍女们都叫了回来。   等严宴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严潼已经穿好了大红喜服,正准备盖盖头。   “啊啊啊!”惊天动地的一声嚎,院子里的喜乐都吓的顿了片刻。   严潼似乎早料到这一刻,慢慢揭起盖头,冲严宴招了招手:“过来。”   严宴一脸憋屈极不情愿的过来了,但站在离严潼一步远的地方怎么也不肯靠近。   严潼拉过她抱进怀里,用女声轻声子啊她耳边道:“宴儿,你是舍不得姐姐吗?”   严宴本来还想“大闹天宫”,被他这么一说立马偃旗息鼓,眼睛也立刻红了,闷闷的“嗯”了声。   严潼低头轻轻笑了,从一边取过面帘戴上,而后对严宴道:“妹妹,替姐姐把盖头盖上好吗?”   严宴委屈极了,但她从来不违背严潼的心愿,便伸出小手替他拉盖头,在她靠近的那一刻,严潼在她耳边恢复了男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哥哥会回来看宴儿的,宴儿也可以常常来看哥哥,我们不会分开很久的,宴儿乖,好不好?”   严宴的眼睛立马就亮,嘴角止不住的扬起来,双手一齐伸过去小心翼翼的替严潼拉上了盖头。   外头的侍女催促着,说老爷夫人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新郎官也快到家门口了,让新娘子莫要羞涩,快些出来才好。   严宴便笑嘻嘻的从严潼腿上下来,牵着严潼的手把他带出了屋子。   婚礼繁琐,前前后后经一遭,光是走出严府这扇门,严潼就烦的撂挑子走人了。   “严小姐。”温和冷清的声音传来,很陌生,严潼立马回复了精神,站都站的直了些,生怕露出什么马脚。   但随后就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自己面前,那冷清的声音再次慢慢道:“折腾了大半日,一定累了吧,如果你不介意……可以靠着我。”   他这话一出来,严潼还未说什么,旁边就想起了一阵哄笑:“哟,季公子,新娘子还没过门呢,怎么这会儿就要拉人手呢?你看看,咱们新娘子都害臊了!”   严潼:“……”   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这话一出,那男子的手还真的顿了片刻就缩了回去。   严潼的视角只看得见那人的一截儿衣摆。   跟自己一样款式的婚服,想来来应该就是那季家公子了。   面对众人的取笑,季珩温柔有礼的慢慢道:“是我唐突。”   严潼听见这克制有礼的声音,不知怎的忽然就起了坏心思,微微向前一步“不小心”踩了自己的衣角,然后很有方向感的朝着季珩倒去。   季珩不失所望的接住了他,而后又被严潼突然抓住了手,季珩一愣,似乎是觉得于理不合想要挣脱。   但却没能从严潼手里逃掉,严潼趁机小声道:“相公,都要成亲了,怎么还叫我小姐?还有,我累了,你就这样扶着我吧。”   也看不见季珩的表情,他安静了片刻,低声道:“好。”然后就任由严潼拉着他,在一片笑哄哄的声音里把她扶上了轿子,自己又骑着高头大马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路上马不停蹄的赶,道季府的时候也差点错过了吉时。   两人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会儿,就又被簇拥着去拜堂,又是一通乱哄哄的贺喜,严潼作为新娘,才终于被提前送回了喜房。   而季珩作为新郎,被拉去喝酒了。   周围人都散了,严潼才垮了挺直的脊背,一把掀掉盖头,直直的躺到了榻上。   这是他才得空想起白日里伸过来的那只手,别说,光看那手就知道那季家公子长大了相貌也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人群那么拥挤,自己裹的那么严实,他是怎么看出自己累了的?   他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着,一会儿忍不住猜测现在的季珩四个什么样子,一会儿又想等会儿该怎么跟季珩解释。   这一想就入了神,想到了季珩离开的时候问他会不会等自己,当时严潼没当真,只当戏弄这个木头似的小公子,便随口应了。   谁知好巧不巧,今日还真的“结亲”了。   只是不知道,季珩小公子要知道自己的新娘是个男人,会是个什么反应。   严潼由衷的叹了口气,觉得十分犯愁。   “累了就歇下吧。”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严潼一激灵坐起来。   “你……你走路怎么没声儿!”一说话就肠子都悔青了。   一激动用的是男声说话。   这次真完了还没想好借口呢就露馅了。   严潼正快速的在脑子里想着应付的借口,季珩又说话了:“你躺着,我以为你睡着了就没弄出声响。”   严潼一愣,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他本来孩子啊想季珩为什么不惊讶他是个男人,但这会儿回神,再看向季珩,又一时说不出话了。   还真是越长越好了,小时候就凤眼清秀,大了多了几分冷清,眉目更加冷厉,但那双眼,确实越发的好看了。   被他看的有点懵,季珩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在看什么?”   严潼这才会什么,也想起了自己的问题,嘴角微抽:“你知道我是个男人?”   季珩   波澜不惊的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娶我?”严潼震惊了。   “要娶。”季珩一脸正经道:“我们有婚约的,而且你也答应了我,我们应当要成亲的。” 第101章 番外   严潼微张着嘴,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词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看上去有点呆。   季珩似乎这才察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事情,也跟着沉默了下走向外屋的桌子旁,斟了两杯酒慢慢道:“前些日子我随母亲去严伯父家商量婚礼的事情,我见到了宴儿。”   严潼听着,一拍脑门,唉,果然是严宴。   “宴儿问我能不能不要娶你,”季珩微顿,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她毕竟还小,我也没把她的话当真。但想着要是没有授意,她一个小丫头是断不会在姐姐大婚前对姐夫说出这种话的。”   严潼已经差不多猜出来了接下来季珩要说的话,无奈的耸了耸肩。   “开始我以为是你悔……”季珩斟好酒,垂着眼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我们确实多年未见,如果你是你授意宴儿,我自然不会逼你。所以我跟着她到了你的院子。”   严潼挺惊讶季珩这样一个冷冷清清的人居然有这样的心思,挑眉道:“你听见了我和宴儿私底下说话?”   季珩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两人目光相接,一个平静冷清,一个略带打量。   严潼无奈极了,这算什么事儿?   明知道他是个男人还是履行了婚约,行了嫁娶之礼?   “你为什么没有戳穿我?”严潼看他半天没过来,就朝着他那边走去,季珩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握住了手下的酒杯。   “有约,无悔。”   季珩声音淡淡的,平静无波的传进严潼的耳朵,严潼的脚步顿了顿,片刻也没说什么,继续走到了他面前。   看到他斟好的两杯酒时眼睛微眯了一下,不动声色道:“季公子,你可看好了,我是个男人。”   季珩闻言没有半晌没有说话,就在严潼以为他打算这么干杵在那里一晚上时,他端起了另一杯酒递到了严潼手边,慢慢道:“时候不早了。”   严潼看着那杯酒,打量了他片刻。   季珩动作冒犯,像个不知进退的小孩。   却偏偏处处小心翼翼,端过来的酒,严潼片刻不接,他似乎就有些慌了,执杯的手有些细微的颤抖。   是想要他喝还是不想要他喝呢?严潼看着那人,原本烦闷的心情忽然就开朗起来。   季珩见他不接,眼中慢慢黯淡下来,又不露声色的端起自己那杯:“我不会把你的真实身份说出去,你如果愿意,以后就在季家住下,我必然会护着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会给你安排去处,你不用担心怎么跟家里交代。”   说罢就要独自喝了杯中酒。   严潼沉默的听完,在季珩快要将那杯酒送到嘴边时,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目光沉沉的盯着他的眼睛:“季珩,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季珩一顿,下意识的后退了不甚明显的小半步。   但他的小动作还是没能逃过严潼的眼睛。   这下严潼是真的和惊讶了。   这仙尊……还真是不挑啊……   自己的新娘是男是女都无所谓的吗?   严潼直直的看着季珩的眼睛。   季珩先还有些不自在,总回避他的眼神,严潼就那么厚着脸皮看得久了,他也就自暴自弃般的放弃了,任凭严潼捉着他的手腕,快把他盯出个窟窿来。   两人许久没说话。   季珩终于受不了严潼打量的目光,率先败下阵来,想把手挣脱出来。   但严潼紧紧锢着他,不肯放。   季珩只能抬头看他,却看到严潼忽然意味不明的一笑,而后十分自然的端起眼前那杯酒举到季珩的手边,又从一侧绕了过去。   季珩:“……”   他还有些懵,严潼就忽然凑的极近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季珩一时没摸清状况:“……什么?”   严潼却没再说话,看着季珩,把手中的酒喝了下去。   季珩:“……”   严潼笑了声,老不正经的在季珩下巴上摸了一把:“相公,天色不早,是不是该歇了?”   季珩身子一僵。   严潼满意的收回手,径自宽衣躺到榻上去了。   季珩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那边又干巴巴的站了半天才慢慢挪过来。   但挪过来也不动,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严潼。   严潼闭着眼,呼吸绵长,乍一看,还很像是睡过去了。   季珩杵在那里不动,严潼也不提醒,就像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但事实是季珩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一直就那么看着严潼看到了子时,连脚步都没有挪动一下。   严潼:“……”   这人什么毛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晚上还是有点凉,季珩就那么杵着,倒显得他不近人情了。   他暗自无奈的叹口气,装作梦中不安的咳嗽两声。   季珩恍若惊醒一般,这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俯身替他拉被子。   严潼无奈的挑了挑嘴角,沉他弯腰的时候一把把人拽下来,又闭上眼迷迷糊糊在人耳边道:“睡吧。”   然后就把一只手再自然不过的搭到人家腰上了。   季珩这下更不敢动了,只能合衣躺在严潼身边,又自己不安的干熬了大半夜,后半夜才算是睡过去了。等人睡熟了,严潼才睁开眼睛望着他的侧脸。   小时候他很不喜欢季珩,冷冷清清的,跟一块木头一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原以为“嫁娶”一事得费一番功夫跟他解释,说不好还得用武力解决。   但没想到季珩居然那么容易就接受了他是个男子,还坚持要娶他。   他也说不清自己那一刻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就喝了那杯酒?   其实他转身就后悔了,但是看季珩那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心里那股莫名的愉悦就又跑出来作乱了。   于是他忍住了没说什么解释的话,反而说了那么一句暧昧的“该歇了”。   果然,季珩就又犯懵了。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呆。   严潼至此才算满意了。   但满意的结局就有点惨了,他现在跟季珩喝了合欢酒,是真的夫妻了。   严潼:“……”我狠起来连自己都坑。   他正望着人家侧脸犯愁,想着要不明天起来以后再解释一下算了,季珩就忽然翻了个身,毫无自觉的靠严潼近了一点。   严潼:“……”   半梦半醒之间,季珩似乎是看了他一眼,而后模模糊糊道:“童童,睡吧。”   严潼:“……”这句话在哪里听过?   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还不算完,季珩说完这句含含糊糊的话之后就没有翻回去了,就那么对着严潼睡了过去。   严潼一边继续向着明天一早该怎么跟人解释,一边望着那张脸出神。   这会儿夜深人静,他和他又离的这样近,严潼才仔仔细细看起季珩的脸来。   是有很大变化的,但细看,却还是能看出小时候的样子。   想到小时候,就避免不了会想起他总是被接到季家来玩的事情。   那时候的季珩,为了得到母亲认同就拼命讨他欢心,真是笨拙的可爱。   这样想着,天快亮时,严潼才真正睡了过去,但睡着也不□□稳,梦里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隐隐约约还有一只手碰到了自己的脸,严潼睡梦中有些恼,迷迷糊糊一把捉住了那手,稳稳的捏在手里放在身侧,以防那只手再作乱。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睁眼却是陌生的地方,严潼愣了片刻,昨日种种就涌上了脑海。   他成亲了,和一个男人。   嘴角一抽,顿时又开始头疼,抬手想按一下额角,却诡异的发现自己手里捏了个软乎乎的东西,严潼脑子里的混乱一下就全不见了,向自己手边望去。   但眼睛还没看到自己的手,就先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是季珩。   严潼:“……”   还没来得及缓和一下这巨大的冲击,旁边的季珩睫毛颤了几下就睁开了眼睛,他清醒的极快,刚睁开眼睛眼中就恢复了一片清明,而后直愣愣地朝严潼看过来。   严潼正好看进那双冷清平静的眼眸,舌头却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似的,看着季珩半天没说话。   季珩却平静地很,他看了严潼片刻就错开了眼神,而后似乎是想撑坐起来。   但是也面临了和严潼一样的问题:他手还握在严潼手里。   他这一动,两人都齐齐看向交握的两只手,而后又十分有默契的快速放开。   季珩的动作更快,他很快翻身下榻,穿戴好之后也没有回头,只是在临出门前慢慢道:“你穿自己的衣服出来就好,我在外间等你。”   严潼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感叹如今仙尊的伙食好像不怎样,不然季珩的腰怎么细成那样……   听到季珩的话,他也没多惊讶了。   季珩这样木头似的人,知道自己是男人也要娶,那定然也不会对家里人有什么隐瞒。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父母……   “仙尊,趁早写好休书吧。”严潼看着那背影,状似漫不经心道:“你娶的不仅是是一个男人,还是一只来历不明的怪物。”   季珩听他说着,背影连动都没动一下。   严潼等了片刻便垂了眸,坐起来懒懒散散的穿衣服:“正邪殊途,仙尊的心,不该放在我一个小妖身上。”见季珩还是不说话,又笑了笑不正经道:“一日夫妻也是恩,仙尊的恩我便承了,日后若有针锋相对的一日,还请仙尊手下留情啊。”   他看着季珩的背僵硬了一下,而后仍旧没有回头,只是沉沉的落下两个字:“不会”。   然后就离开了屋子。   季珩走后,便有婢女进来为严潼洗漱。   婢女看见   他是个男人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本本分分的伺候他洗漱。   严潼便觉得更怪了。   难不成季府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跟婢女搭话:“你们家公子呢?”   “在外间等公子一起过去敬茶。”婢女一板一眼的答。   敬茶?严潼一懵。   这季珩,来真的?   ……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份?”   “是。”   婢女有问必答,态度温和,严潼终于还是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你们家老爷夫人知道我是男人,为什么还同意这门亲事?”   那婢女这回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抿了一下唇,有些犹豫。   “说罢,我保证今天我们说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婢女似乎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摇摇头慢慢道:“不是不能说……公子说,他要娶的,是此生唯一一次心头欢喜,无关男女。老爷夫人起初很生气,但自家的孩子脾性如何是最了解不过的了,他们知道公子性情淡泊,对红尘之事怕是牵念不多,怕公子修炼久了,就忘了人间自问,那样……太孤独。”   所以他们迫不得已接受了自己即将迎来一个男媳妇的事实。   既然心头欢喜,便让严潼做季珩最后的红尘牵挂,往后漫长的光阴,可免季珩孤苦。   严潼听着走了神。   心头欢喜吗?   “严公子,请随我来。”   严潼的思绪还没飞出多远就又被婢女的声音拉了回来。   婢女在前边领路,细心的为他开了门。   刚打开门,严潼就看到了白衣翩然,一脸冷清禁欲的季珩。   季珩也刚好看向他。   那双眼,就在那短短的一瞬之间,严潼恍惚从中看出了一种绵长细密的忧伤,还带点小小的委屈。   他情不自禁就想起了自己刚刚调笑季珩的那句话,心里莫名后悔起来。   ……应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他正犯着愁,忽听季珩道:“你说过愿意等我的,我来了,你要走吗?”   他的声音很低,并没有多么丰富的情感,但严潼莫名从中听出了很大的委屈。   叛忍不知季珩在说什么,但严潼知道。   季珩离开临州的时候曾问过他:“你能不能等我?”   他说的是:“好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季珩如约来履行他们的婚约。   他在问:我来了,你要走吗?   严潼忽然哑然,时间过了很久,在对面那个男人眼里的光慢慢灭下去之前,严潼鬼使神差道:“我……哪儿也不去。”   说完这句话,严潼便看见季珩眼里慢慢溢出了细微的光,而后竟然有些湿润。   那一刻,严潼觉得,胸腔里热热的,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这桩娃娃亲,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季珩笑了一下,向他伸出手:“走吧。”   严潼看着那只手,挑了挑嘴角反客为主的握住:“好。”   从此日,天长地久,你便是我唯一红尘牵念。 第102章 副cp番外   (时间线为百年之后)   新上任的狐妖族长是个剑灵,脾气跟他的剑身一样又冷又硬。   他不是狐族却当上了狐族族长,大家都知道是他囚禁了原来的小族长,杀戮成片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但明面上人人都怕他,所以只能忍着恶心毕恭毕敬地叫一声:“族长。”   在祭祀和族中大礼时,声声称颂他是“顺应天命”。   这位异族的新组长品性乖僻,冷血无情,搬进族长大殿的第一天就遣散了一种男男女女,独独留了一个病弱医师在里面。   那医师原本是小族长的御用医师,祖辈上就是折腾医术的,他们那一脉世世代代都是医师,且各各技艺精湛,能人肉白骨,妙手回春。   但到了他这一辈却不行了。   那医师生的貌美无双,比那王宫里最魅惑人的男宠还要媚上几分,却生来一副病骨,多年来缠绵病榻,连自己的病都治不了,更不要说别人。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知怎么就入了小族长的眼,给从荒山野岭里拎了出来,稳稳妥妥地放进了宫殿里,日日同小族长一同起居,日子潇洒得很。   人人都说他是以色侍君,说小族长别看着年纪轻,但自古以来多少这样的风流韵事,说不定小族长他就好这一口……   如今这位残暴的新主进去了,谁都没留,独独留了那个病弱医师。   那医师以色侍君的名头也就算是彻底坐实了。   要不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妖安安稳稳的在腥风血雨里活得风生水起呢?   只是也太不要脸了一些,辗转两任君主,恐怕早忘了自己还是个男儿,祖上还是清清白白的行医世家。   任人摆弄的小倌儿罢了,说来脏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赤将自入了这族长殿以来,这样的流言蜚语不知听了多少。   他三个月前来到这里,来前只知道那小傻子是被捡回来的,并不知还有这些个风流韵事,所以在那小傻子不知道第几次把他气的爬屋顶之后,他也就学会了拿这些流言下酒,心中暗暗编排那小傻子真是出息了,脑子里没装多少东西,奸逆的名头却坐实了。   他清醒之后以前的事就记不大清了,所有前尘往事如过眼烟云一般消散在他眼前,瞧都瞧不清,更别说捉住了。   唯二记得的两件事,就是他前世的主人叫严潼,而这会儿在大殿里闹咳嗽的直不起腰的小美人叫白离,是他前世捡回去的一只小狐狸,后来舍了命抱住他灵息不散。   那会儿他已是弥留之际,对外界的感知薄弱,能记得的不多,也不知这只小小的狐狸怎么就突然有了那样的勇气,不惜灵肉俱毁也要救他。   但既然他救了,两人之间又确实存了那么两分温情,赤将醒来后也就寻来了。   这份恩情太沉重,他也不知怎么才能还的清。   可来了之后才发现,小傻子一身病骨,生来不足,在这世间苟延残喘多年,这一世的时光已经不多了。   可偏偏他还死心眼的记得那个什么小族长捡他回去的恩,誓死也要报这个恩。   赤将起初还不打算对那个小族长如何,只是将那小族长软禁了起来,吃喝用度一样没短。   但白离这个死心眼的却不依了,天天瞪着一双因咳嗽而泛红的大眼睛,软硬兼施的要赤将放他和小族长离开,赤将被他缠的烦了,不知怎么就来了气,心里极不舒坦,一把把那不知趣的小妖拎过来,冷眼冷语道:“你不会是喜欢他吧?嗯?报恩报到这份上了?”   小傻子吓了一跳,还没回话呢就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赤将莫名气红了眼,也没管他到底如何,一把丢开他就离开了大殿。   赤将后来真的把那小族长囚禁了起来,关在地牢里,不让白离跟他见面。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副局面,他堂堂一个夺位的族长,却落魄成了连一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的流浪汉。   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这个事实:白离忘记他了。   彻彻底底的忘了,他们相依为伴的那些年没在他心里留下一点痕迹,现在的白离,满心满眼的都是他的小族长。   今天又不知落在谁家的屋顶上听了一天的闲话天色渐晚,天边黑沉沉的,正想着千万别落雨,结果手背上就砸下了一滴冰凉。   大雨来的急,似泼似洒好像要把那万千人家,都生生砸出几个窟窿来。   赤将捏了个避雨的法诀,却也没维持住多久。   他是剑灵,善火,水不仅是他的弱点还是他的克星。   果然,还没走到宫殿的屋檐下呢,法诀就失了效力,大雨落了他一身,好不狼狈。   赶紧跑到屋檐下,正要推门进去,却想起临走前白离一直待在这里,这会儿他心里不爽快,不想再跟白离怄气,便顿住了脚步,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但还没走两步,身后的殿门忽然就被推开了。   白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跑   到他身边也不管两人是不是还在闹别扭,伸手就拽住了赤将的衣袖,哽咽倒腾:“你去看看仇心好不好,他强行突破禁制受了伤又不小心淋了雨着了凉,这会儿发着高热,他……他都晕过去了,求求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白离哭诉的声音不算大,但那满脸的泪水,再加上这令人烦躁的雨天,赤将竟忽然觉得雨意凉进了心里,连同白离哭的我见犹怜的一张脸也跟着让人觉得厌烦起来。   许是心里厌烦,赤将竟然觉得有点晕,头昏脑胀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离还在拽着他,祈求他去看一眼小族长。   他心里生忽然生出巨大的火气,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白离,冷冷道:“他是你的恩人,不是我的恩人。要救你自己救,我警告你,别来烦我!”   赤将转身快步离开,留下了一脸错愕的白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只是想来还了白离前世的救命之恩,之后就天涯路远,各自漂着。   但来了之后却发现那小族长被人利用,自以为救了白离,却正一步步将白离拖入险境。   到底是谁在利用小族长他还没查出来,所以只能暂时软禁小族长,等待时机。   但没想到白离都病成了那样还全心全意的扑在他的小族长身上。   于是本来一来一往还个恩情的事,变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推门进了里屋,找了身干净衣物换上,又叫人备了热水想着泡个热水澡。   着实烦躁。   心里窝着一把火似的。   他烦闷的想着,要不干脆离开这儿,浩浩人间,他自去寻能治好白离的药。   寻着了,他的恩也就算是还了。   那些个什么两面三刀小族长和美貌医师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他听烦了,白离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再与他无关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么寻思着,赤将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直觉前路光明。   等报了这份恩,他还想……去见见严潼。   前世有太多话没来得及说,他是真的有点挂念潼哥哥。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就应该是这样,而他现在和白离的局面,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他想离开这儿,现在,立刻,马上,他再也不想听见白离为那个什么族长求情了。   他起身快速走到殿门口,想象着和严潼再次见面时该是什么光景。   但脚步却怎么也挪不动,心里也像是压了千斤巨石似的,闷着疼。   他呆立在殿门前半晌,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末了,突然顺着门滑坐下来。   嚎啕大哭。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前尘种种,凭什么白离能忘了他!   白离是他捡回去的,是他亲手把妖丹喂到他嘴里,是他亲眼看着他化形的!   他们之间有无数美好的过去,那个狗屁族长,他凭什么能得到白离的关心!   凭什么啊……   从开始的放声大哭到最后悄无声息的流泪,赤将慢慢平静下来,他撑着僵硬冰冷的身体从地上坐起来,随手抹掉了脸上的泪。   婢女刚刚把热水送到,他开了门试了试水温就让婢女出去了,表情平静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总算是泡了个舒心的热水澡,赤将穿了件宽松的衣服和衣躺到了榻上,心里那股莫名的烦闷散去了一些,他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什么凭什么,白离想对谁好使他自己的事,哪有什么凭什么。   再说了,白离是为报恩留在他身边,这才有了后来的种种,如今他也为了报恩千般万般的对小族长好,这有什么不对吗?   说白了,都是为了还一个恩情而已。   他想的豁达,心里却始终不是个滋味。   但自己又找不出原因,索性就不再去想,闭上眼打算小憩一会儿。   但睡的迷迷蒙蒙之间,又听见有人在扣门。   他烦躁的坐起来,捏个法诀开了门,沉声对外面道:“什么事大呼小叫?”   门口跪着的是一个小厮,他低着头,颤颤巍巍又着急火燎磕磕巴巴道:“族……族长,医师被一个黑影人捉走了!” 第103章 副cp番外二   赤将心头咯噔一声,什么都没来得及想人已经冲出了殿外,边往雨幕里冲边大声对身后的小厮道:“把仇心带上!”   小厮虽修为不济,但带一个重伤昏迷,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人还是没有问题的,加之他也不敢拒绝赤将,就立刻应了,跌跌撞撞地朝着关押仇心的地牢跑去。   白离一个修为不怎么样,放眼四海一点儿都不起眼的人物,要是有人甘愿冒着被他捉住的风险也要来劫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利用仇心的人着急了。   赤将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这么久他一直躲在暗处不肯现身,是在等一个机会重新赢了这盘棋。   但是仇心和白离都被赤将牢牢的固在身边,他压根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所以他这是狗急跳墙了。   赤将从小厮手里一把把昏迷过去的仇心拎过来,眉头皱作了一团。   仇心还在发热,白净俊秀的一张脸颇有些雌雄莫辩的感觉,此刻因为高热泛着粉,看起来更加人畜无害了。   也难怪那么容易就让白离死心塌地的跟在身边。   赤将鄙夷的看他一眼,不屑的想着。   然后就在小厮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提着仇心的后领,把人拽走了。   白离用自己的一条命保住了赤将灵息不散,所以就算是赤将重塑剑身,再次从剑身中苏醒,灵魂里也脱离不了和白离的联系。   尽管那联系就像一缕轻烟,但足够赤将循着痕迹找到他了。   之所以带上仇心,其实有两个原因,一是整件事都跟仇心脱不了干系,暗处那人却始终不曾动他,要么就是对仇心有什么忌惮,要么就是舍不得动他,无论是哪一种他或许都能在关键时刻起点作用。   第二个原因,纯粹是因为赤将看仇心不顺眼。   谁让白离对他那么好呢?   白离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他就算不能帮忙,也得出来遭趟罪!要不太对不起白离对他的一片忠心了。   仇心被他提着后领好不难受,在路上就硬生生的被晃醒了,甫一睁眼,就看见脚下飞速后退的地面,吓的他一个重心不稳,狠狠晃了一下。   他这还惊魂未定呢就听见脑袋上方一道声音凉飕飕的:“不想死在路上就给我老实点。”   一听到这个声音,仇心更绝望了。   他忘了谁也不能忘了这位瘟神爷啊,这不就是抢了他的族长之位还把他关到地牢的那位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唉,还真是时运不济,不知道又触了这大爷的什么逆鳞,要在这鬼天气里被拖出来放风。   仇心忧愁的想着,随即又发现有什么不对,皱着一双好看的眉奋力扭动着身躯看了看周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赤将刚要出身呵斥就听见他着急火燎道:“白离呢?你把白离弄哪里去了?!”   听他这么问,赤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因为这个倒霉小子,白离能陷入险境?   他加快了御风飞行的速度,疾风骤雨刮的仇心脸颊生疼,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说一句话都被狂风吹成好几段接连不上的残句,传到赤将耳朵里就什么都不剩了。   赤将也不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连正脸都没赏他一个,声音里抑制不住的怒火:“你就祈求白离平安吧,要是他真出了什么事,你绝对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我保证。”   不知是不是他这句话起了作用,仇心果然没有再多说一句,安安分分让赤将提着走。   白离的气息是在一处山洞前断的,赤将放下仇心,自己先去山洞前探了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仇心见状也跟了过来,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赤将虽然不想搭理他,但这种时候不是一起用事的时候,所以他还是语气很不好的问了句:“有什么发现?”   仇心似乎对于他突然搭理自己很是惊讶,转过头来看了他片刻,在赤将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中,磕磕巴巴道:“我们……好像掉进了一个阵法里,这阵法我有点……点儿熟悉,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赤将半信半疑的看他一眼,丢下一句:“继续看。”   仇心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开始在四周寻找阵法的痕迹。   两人就在那附近摸摸索索的找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因为和白离中断了联系,赤将越发的烦躁,想着两人就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就说分头行动,让仇心继续在这里找线索,他到附近其他的地方去看看。   仇心点头应了,看那样子,对赤将一点儿堤防的心思都没有。   赤将心里着急,也没跟他多说什么,径自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走到一处山坳里,尽力感受着和白离之间的联系。   结果还真让他感觉到了一点儿。   白离仍旧安好,这让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这联系很弱,赤将刚想继续循着找下去,脚下站的地方便开始   剧烈的摇晃起来。   紧接着周围的树木都像长了脚似的自己动了起来。   赤将立在原地暗自懊恼。   中计了。   是他太心急,连走进了阵法之中都没有察觉。   这阵法其实也没多大的威力,但是极其缠人,它只能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使用,取得是万物   生长的意,进入阵法的人会被这些不断生长出来的枝蔓缠住脚步,直至精力耗尽而亡。   赤将被困阵中好一阵,竟被那枝蔓逼的节节败退。   与此同时,和白离的联系再次微弱起来,简直要再次中断了。   白离有危险!   这个认知一下刺激了赤将,他也顾不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直接放起了大火,将那些藤蔓烧的退了好几里,他自己也因为大伤初愈强行运功受了点儿内伤,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他顾不上理会身上的伤就往外冲去。   但下一刻却被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震的楞在了原地,赤将猛地抬头,就看见白离腹部插着一把剑,血顺着他的白衣往下流,很快浸染了他的白衫。   发出惨叫的是仇心,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白离,在他倒下之前惊慌失措的接住了他。   有那么一二刻,赤将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和体温了,他仿佛真的化成了一尊石像,就那么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白离倒下去,连呼吸都停。   直到倒在仇心怀里的白离挣扎着看向了他,他才找回了一点心跳的感觉。   白离看着他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而后轻声说了什么,然后朝着赤将这边伸出了手。   赤将木头一样凭借着本能走了过去,走到半路又加快了脚步,最后直接跑起来了。   但白离的手还是无力的垂下了。   赤将脚步顿了一下,而后发了疯一样冲过去,把白离从仇心怀里揽到自己怀里,小声的叫着他的名字。   但是白离却始终没有应,他安静的躺在赤将怀里,任腹部的血越流越多。   仇心满脸的无措,他膝行着爬过来,想碰一碰白离的胳膊,但被赤将一把拍开了:“滚!”   仇心被推的向后仰倒。   赤将紧紧抱着白离,不断的给他输送灵力,但那些灵力却像是投入了无底的洞,丝毫不见起效。   他的心神全都在白离身上,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反应过来抬眼的瞬间,只看见了一道森寒剑光向自己刺过来,只不过他还没动手,就被对面的仇心一把推开,而后直接用手握住了剑。   偷袭那人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个局面,立刻就弃了剑,仇心的手心有很深一道口子,鲜血不断   地往下落。   赤将盛怒,凝出剑身毫不犹豫地刺向那人,利物穿透身体的响声过后,周围仿佛静止了一般。   赤将抱起白离想离开这里,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仇心更为凄惨的一句:“哥!”   这样的情况按理说他会错愕,但是怀里的白离让他再分不出多余的力气,他脚步顿了一下,就更快的往族长殿的方向走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离再次醒来已经是四个月后了,本来一个月就能好的伤因为他病弱的身体生生拖了四个月才醒过来。   这期间,赤将一直守在他身边,而仇心则突然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赤将接过婢女端进来的一盆热水,放在白离榻边,又细心的浸了帕子,小心翼翼的替白离擦脸。   白离悠悠转醒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无限温柔的眉眼,好像自己是个易碎的瓷器,被对方小心的捧在手心一刻也不敢怠慢。   他试着轻声叫了一声:“赤将?”   赤将的眼睛都亮了,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白离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说话,就又尝试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这次赤将应了,声音有些沙哑:“嗯。”   赤将以为他还会说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小心地将他扶了起来,而后慢慢道:“想吃   什么吗?你睡了很久。”   白离看着他没说话,他总觉得赤将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让他觉得有点陌生。   赤将剑他不回答,就把枕头叠起来垫在他腰后,好让他靠的舒服一点。   而后又自言自语道:“我记得你喜欢吃甜的,先躺会儿吧,我去给你弄。”   说罢便看都没看白离,径直起身要离开。   白离莫名有点心慌,他一把拽住赤将的袖子,慢慢道:“赤将,我想起来了。”   前尘种种,我都想起来了。   但赤将的反应却出乎他的预料。   赤将顿了片刻,轻轻挣开他的手,淡淡道:“我知道。”而后就离开了寝殿。 第104章 副cp番外三   上一世的事情白离确实是彻彻底底忘记了,又因为生死一瞬的巨大悲恸,那些记忆又生生被扯了回来。   他记得自己上一世是跟赤将说过自己的心意的,赤将的表现也完全不像是不记得他的样子。   他千里迢迢的寻来白离原以为他对自己……   但自他醒来以后,赤将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保持着亲疏适宜的距离。   时间长了,他的心也就慢慢冷了下去。   赤将是剑灵,本就不应通人情,只是因为是严潼心头血所炼,所以生来骨子里的爱恨就比寻常人要深刻一些,他若真有那个意思,断然不会表现的这么寡淡。   所以,从始至终泥足深陷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赤将或许有心,只不过不在他身上而已。   这样不咸不淡地养了一个月的伤,白离就有些坐不住了,赤将忽冷忽热的态度对于他来说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双重煎熬,这一日在院中闲坐时,他被太阳晒的有些懒,忍不住就现出了原形,蜷在藤椅上眯缝着眼睛懒洋洋地晃着蓬松的白尾。   可能是这样的天气太过安逸,他竟然忽然生出一丝微不足道的胆子来。   不如就直接问吧,什么结果都比这样整日受煎熬好。   他素来知道自己壮起来的胆子不会维持多长的时间,所以下了决定之后就猛地跳下了椅子,向着赤将的寝殿走去。   可是还没走两步呢,他就撞到了一双玄色锦靴上,抬头一看,就撞见了一双熟悉的温柔眼眸里。   赤将是看着外面起了风,来让他进屋休息的,没曾想竟撞见这样一番情形。   他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有多久没看见过这样的白离了呢。   上一次这样抱着他,还是一百多年前呢。   他没忍住弯了嘴角,也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弯腰把白离抱起来,像以前那样,温柔的抚摸他的脊背,白离果然舒服的眯起了眼。   他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一些,抱着白离坐到了藤椅上,舒舒服服的躺下去,又把白离放到自己腹部,任白离的白色爪子按在上面。   此时此刻,竟像是回到了百年之前,他刚把白离捡回去的那段时光。   想起潼哥哥为季珩的事情烦心时,总是白离陪着自己。   白离爱哭,每次看到赤将被严潼训斥丧头苦脸的回来就会叽叽喳喳的跟他说哪家的枣子熟了我给你偷回来好不好,哪家有一只可爱的小兔兔我帮你抱回来好不好。   赤将要是不搭理他,他就继续喳喳喳,直到赤将愿意看他一眼为止。   赤将那时受灵魂里根植的仇恨影响,整个人都很暴躁,没到这种时候就会一把推开他,呵斥他:“你就会添乱!”   然后白离就会委委屈屈地哭上半天,小心翼翼地跟他说:“对不起……”   兴许是这边的爱哭鬼真的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严潼对他的影响反而小了很多。   他那时候也不会哄白离,就那么干巴巴地把他抱在怀里大眼瞪小眼,知道白离哭累了,慢慢在他腿上蜷缩着睡过去,赤将才会轻轻抱起他,把他放到自己榻上去放着。   白离简直比他还熟悉自己的窝,一躺上去就自己寻了个舒坦的睡姿,安安稳稳地睡过去了。   赤将又气又无奈,就也跟着挤上去,非要把白离挤到最里面贴着墙才甘心。   白离倒是没什么感觉似的,被他挤成了一张饼也只是挣开了被压着的双手,又轻轻搭在赤将胳膊上。   这样一来,倒是让两个人苏睡了个安稳觉。   想到这些,赤将忽然觉得心境开阔了起来,连日来的烦闷都不见了踪影。   他有点想念那时的无忧时光,也有点想念多年未见的潼哥哥。   他抱着白离,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声音里含着笑意道:“白离,我很想潼哥哥,等你身子好些,我们就一起去看他好不好?”   可能是因为刚刚想到了一些无比温柔的往事,他声音里都带着甜甜的暖意。   白离原本舒服的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了,但这句话却让他一下子落入了冰窟。   赤将是严潼心头血凝成,本就与他心意相通。   所以,根本不是赤将看不清楚他的心意,而是他不想看清,他的心里,原来一直所眷恋的……都是他的潼哥哥吗。   赤将慢慢睁开眼睛,没看赤将,挣脱他的怀抱,猛地跳到了地面上化为人形,而后背对着赤将冷冰冰道:“赤将,前世我救你一命,今生你救我一面,你的恩情已经还清了,你走吧。”   你知我所求,却不愿给我,那就别这样日日,在我心头剜肉了。   赤将,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也会心疼。   吃那个还维持着那个抱着他的动作,先是被他突然跳下去的动作一惊,而后听着他说的话,僵硬的保持着那个动作片刻,眼中迅速黯淡下来。   他垂下手臂,慢慢站起来,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道:“好。”   而后两个人谁也没有看谁,赤将走出了院子,又迅速消失在喵喵天地之中,等白离再回头的时候,早已没了踪影。   白离望着空茫茫的院子发了半天的呆,而后面无表情的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他又大病了一场,三天两头地呕血,面色苍白如纸,好像下一刻就撑不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病到没力气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握着自己的手哭。   那一刻,他竟也觉得千般万般的委屈,所以就算在睡梦里,眼泪也不停的掉。   是赤将吗?   他回来了吗?   他也是有那么一点在乎自己的吧?   他这样想着,拼命拽住那人的手,哪怕已经走到阎罗殿门口了,他还是挣开了黑白无常的铁链,拖着虚弱的魂灵回到了人间。   就让他再看他一眼吧。   哪怕就一眼,也就够了。   可当他千辛万苦地把自己拽回人间,睁眼看见的却是仇心哭红了的一双眼,以及两人紧紧交握的手。   他心跳很快,眼睛不受控制的四处寻找,想找到熟悉的那个人,想看到那个温暖的笑。   但最终什么都没有找到。   赤将走了,真的走了。   他颓然的放开仇心握着他的那只手,想让他别哭了缺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只能艰难地伸出手拍了拍仇心的肩膀,示意自己还没死,让他别哭了。   仇心却会错了意,觉得他这是临死前劝自己不要为他难过,于是哭的更凶了。   白离:“……”   光哭还不行,他还自顾自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他说自己对不起白离,当初他捡到白离根本就是出自于他哥哥的设计。   说小时候老族长就断言过他命数不长,不会活过十六岁。但只要一只九尾狐心甘情愿地为他献出自己的心,他就嫩继续活命。   听到这个消息的哥哥振奋了好一阵,倾仇氏一族所有的力量在全天下寻找这样一只狐狸。   他原本想的是,如果找到一只雌性狐狸,就施展些手段让她喜欢上仇心,到时候水到渠成,难题迎刃而解。   但怎么也没想到,他苦寻良久,却得到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坏消息是九尾狐一族重情,最终不是死在朝三暮四的凡人手里,就是死在冷血无情的仙人手里,更有甚至,爱上妖或者魔,被对方骗去一颗心,直接拿自己的妖丹给对方做了补药。   百年间,这一脉的妖狐,竟已死绝了。   好消息则是他们在荒山里发现了一只半残的九尾狐,只是已经命在旦夕,如果把他提回去,不知道是他死的更容易一些还是他更早能说服一只素未蒙面的小妖狐心甘情愿的交付自己的心更容易一些。   好像……都不那么简单。   但是情急之下,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想把白离抱回去再说。   可偏偏在这时候仇心出现了。   他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冷眼看着一个性命垂危的同族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当即就冲过去抱起了白离,把他带回了自己家。   他哥哥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没再管他了。   从那以后,哥哥就经常不回家,有时候一个月回来一次,有时候半年才回来一次,最长的那一次是两年,而且他每次回来都是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   仇心实在受不了了就质问哥哥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家。   哥哥只会温柔的摸摸他的头,告诉他:“哥哥在给仇心找救命的药,仇心不要生气好不好,哥哥以后不乱跑了……”   话还没说完,仇心也还没来得及发火,那人就已经疲惫不堪的睡过去了。   但好歹是得了他的承诺,仇心总算安心一些,在他哥哥榻边干坐了一宿,生怕他哥哥趁他睡着再溜了。   但是天快亮时,他终于支撑不住在哥哥榻边小憩了一会儿,再醒来,哥哥已经不见了。   而且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次哥哥再次出现,确实是因为赤将。   赤将对白离的好那么明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有他在这儿,白离迟早会跟着他离开。   所以他着急了,原本想着等白离身体稍微好些再连哄带骗地取走他的心脏,但眼下他顾不得那么多了,管他愿不愿意,心脏会不会受白离病弱的影响,他只想快点动手,以免白离被赤将带走。   赤将太强,硬来他根本不是对手。   这些年他为了找齐给仇心治病的药,自己都快入了魔。   绝对不能让一切毁在赤将这个不速之客手上。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仇心拉着白离的手哭的肝肠寸断,语句也说的艰难,白离丢一句捡一句连猜带蒙的听着,很费劲的听懂了他的意思。   惊讶还是有的,但奇怪的是,他心里并没有任何波澜。   在醒来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就像死去了一样,再也不会动了。   刚刚仇心不停絮叨的时候,他还有些烦闷的想,那么辛苦挣扎活过来干什么,自己安安静静四个痛快不好吗?非要再活过来让这小子再烦死一次……   白离还是发不出声音,干脆闭上眼装死。   仇心一下哭的更大声了,以为他还没听完自己的解释就驾鹤西去了,一下子哭嚎起来:“白离啊,我已经说服哥哥了,他不会再动你的,你别死啊……”   白离:“……”   乖,还是让我死吧。   仇心胆战心惊地颤抖着手去探了探白离的鼻息,确定对方还没断气之后哭声才小了点,又小声的一个人嘀嘀咕咕半天。   内容无外乎是对不起白离啊,他哥哥犯了错他会替他偿还给白离的之类。   白离听的耳朵里都生了老茧,最后居然在他的絮叨声中慢慢睡了过去。   他梦到了赤将,梦到上一世他看着赤将在自己眼前慢慢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慢慢消糜下去,最终变成了一句冷冰冰的尸体。   而他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灵息渐渐消散,直至消失不见。   魂梦深处,他知道这只是梦,赤将后来是得救了的,但看着梦境里的赤将慢慢变得触摸不到,永远消散,他还是抑制不住的慌张起来,跟着梦里的自己一起哭的撕心撕肺。   之后场景就又转换了,榻上面色灰白,浑身冰凉的人变成了他,而他身边没有一个人。赤将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冷漠的看着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看见自己伸出手祈求赤将再抱抱他,但赤将却十分嫌恶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推开门走了。   门外的白光很刺眼,刺的白离眼睛生疼,他还是在哭,却只是默默流泪,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仇心把他晃醒的时候他久久没能回神,梦里的情景那么真实,他快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他的病还是那样,一日日的加重着,但他好似一点儿都不在意,等能下床了,还是如往常一样,闲时晒晒太阳,吐血都能自己若无其事的擦了然后漱个口,再没事人一样回屋子里休息。   仇心发现,才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往门外望一望,像在等什么似的,但是最近他却连望也不望了。   身体越发的差了,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仿佛死亡于他并不是一件值得愁苦万分的事情。   仇心见他这样却是越来越慌。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原本活蹦乱跳的白离连求生的意志都失去了?   他脑子笨,小时候依赖哥哥,长大了依赖白离,从来不是个能自己拿主意的人。   这会儿白离出了事,他唯一的办法还是只能去找哥哥。   哥哥背对着他半晌没有说话,仇心焦急的等着,等了很久才听到哥哥慢慢道:“我榻上的暗盒里有一个木盒子,里面本来是拿来给你救命的药……既然你那么舍不得他,就拿去给他用吧。”   仇心高兴极了,拿着药兴冲冲的回了大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离此刻斜握在榻上,半垂着眼百无聊奈的剥葡萄吃,眼里没有一丝神采。   仇心跑进来把药拿给他,要他吃下,他眼巴巴的看着赤将,希望他能配合一点。但白离却是半晌没吱声,依旧旁若无人地剥着自己的葡萄。   仇心急了,趁他不注意,想趁机把药塞进他嘴里。   但白离的动作更快,抢在他之前把那药反推到了他嘴里,在仇心惊愕的眼神中弯起苍白的嘴角笑了笑:“仇心,人间没什么好,我愿意把心脏给你,你拿去吧。”   他说的平淡,做完这一切就轻轻推了推仇心,疲惫道:“叫你哥哥过来吧,我还有个遗念想跟他说说。”   仇心拼命摇头,坐在那里不只是气的还是急的,全身都发着抖,过了片刻,竟一言不发的冲了出去。   他出去之后,屋里很快就出现另一个高挑、阴冷的男人。   白离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仇心的哥哥。   他一直在附近,虽然很想遂了弟弟的愿望,让白离好好活着,但让他亲眼看着弟弟死,他还是做不到。   既然白离愿意……   “说罢,你还有何遗念?”   白离睁着眼,眼睛却空茫茫的没有看任何地方,他似乎是累极了,声音很轻很轻:“事成之后,把我的尸身烧了吧,骨灰带回魔域,洒在妖渊的桃花故土上……”   身后的男人没再出声,随即,白离听到了长剑出鞘的声音。   他闭上了眼,安心等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切。   可是许久,想象中应有的疼痛都没有到来。   代替他的是兵器相撞的声音。   白离猛地睁开了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撑坐起来看了过去。   是赤将。   赤将及时挡住了那剑,此刻与那人厮杀的眼睛血红。   白离看着他,莫名又   哭了起来,边哭边笑。   终于……还是来了啊……   可是那人明显知道自己斗不过赤将,便用了狐族的分影术,几个影子从四面八方攻击赤将,另一个则毫无预料的向白离刺去。   赤将快速斩杀了那几个影子,又来阻止那个冲向白离的影子。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来得及用自己的身体替白离挡住了那一剑。   白离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伸出手接住赤将,原本不能出声的嗓子此刻却硬被他声声撕裂,惨叫着:“赤将!”   恰此时,听到动静的仇心再次赶了回来,看见这一幕震惊的看向他哥哥,他哥哥皱着眉看了仇心一眼,又看了看恶狠狠瞪着他的严潼,知道事情不成,快速捏了诀逃走了。   仇心也跟着追了出去。   赤将面无表情的将胸口的剑拔了出来,艰难起身,却感觉到被白离拽住了袖子,对方仍及声音沙哑的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   他攥紧了拳头,沙哑道:“你不用多想,我不要你报恩。你大可不必为了报恩再做出什么自损的事情来……”   此刻白离再迟钝也发现了赤将语气中的不对。   什么叫为了报恩自损?   是指……他刚刚答应救仇心的事吗?   难道赤将一直以为自己对他也只是……报恩?   白离想通了这一点,顿时又悲又喜,嘶哑着嗓子哽咽道:“不是报恩……不是的,赤将,我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赤将的身子僵硬了一下,而后猛地转过身来,目光灼热的盯了他片刻,重重地吻了下去:“不要骗我,我会疯的。”   白离艰难地点了点头。   都以为对方无心,却终究因一个情字现了原形。 第105章 副cp番外四   赤将察觉自己对白离的感情不太一样是在白离中剑是那一刻,他看着白离向他伸出手,然后又垂落,窒息般的恐慌让他忽然明白了之前的那些小别扭到底是什么。   而后在白离昏迷的整整四个月里,他拼尽全力才把白离又救了回来,那些日子白离的情况时好时坏,他就守在他身边,被这样的情况折磨的面色比白离还要憔悴几分。   可也是在这四个月后,他慢慢想通了一些之前被他忽略掉的问题。   白离心善,因为上一世的收留之恩就甘愿为了救自己赔上一条命,这一世仇心也救过他,那白离之前对仇心的种种维护其实也就还说得过去。   可是也就是那一剑,彻底浇灭了赤将原本已经热腾腾快灼伤自己的心。   白离本来可以躲开的,但是如果他躲开了,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仇心就会受伤。   所以,他是为了仇心甘愿受的那一剑。   有时候看着昏睡着的白离,赤将会万念俱灰的想:为了报恩,他还真是连自己的命都豁得出去。   无论是仇心,还是自己。   但说到底仇心都比他要要好一些,至少仇心在的时候对白离很好,可他对白离的态度却连温和都算不上。   幸好,幸好还未泥足深陷。   白离愿意拿他当个恩人也好,拿他是个来报恩的故人也好,只要还能在白离身边待着就行了。   但这样的想法并没能维持多久,当白离真的睁开眼哑声叫他名字的那一刻,所有的思想准备就全都崩塌了。   他不无贪婪的想:如果……他也愿意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他试着亲近白离,却又在每次白离提起仇心时骤然退缩。   每一次当他下定决心要表明心意时,白离总是会提到仇心,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时间长了,他就不再做尝试了,白离让他明白,他和初心确实没什么不同。   而那天午后在院子里碰巧遇见现了原形的白离,自己偶然心动就忘乎所以了,抱着白离说了许多心事。   他是真的很想带白离回魔域,回到以前那个属于他们的家。   去看看潼哥哥现在怎么样了,还有那几个不顶事的殿主怎么样了,还有……他想带白离去妖渊看看,虽然那里已经没了,可那里是他灵识初成的地方,不管那里是什么样子,于他而言都是特别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想带白离去看看。   可是他没想到白离反应会那么大,甚至急不可耐的撇清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还让他离开。   坠入万丈深渊的感觉,大抵就是赤将那一刻的感受了。   他没办法不走,因为他的白离讨厌他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到底担心着他的身子又不敢走太远,只能每日远远的看着。   白离再度卧床之后就没怎么出殿门了,赤将也就没办法再知道他的情况。   就这么消磨了几天,他实在受不住这样干巴巴望着白离出来的煎熬,自己潜了进去。   结果就看到了仇心白离十指相扣,白离脸色菜百的看着仇心一副无奈,而仇心而趴在他身边哭的昏天黑地的画面。   那个画面,比白离让他离开还捅他的心窝子。   然后,就发生了之后的一切。   如今一切误会既然解开了,赤将决定带白离离开这里。   但是白离……并不愿意。   赤将坐在榻上,把浑身绵软的白离顺带进怀里抱着,把下巴垫到他肩膀上,闭着眼睛问道:“还担心你的仇心呢?”   白离也不挣脱,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听他这么一说,无奈的笑了笑,偏过头在他嘴角贴了一下:“仇心……他最大的愿望是哥哥能多陪陪他。”   “我看不见得,他不也很粘你吗?”赤将颇有些泛酸道。   白离也不揭穿他,只道:“仇心的父母就是为给他找那救命的药去世的,他从小就和哥哥相依为命,可是稍微大些,连哥哥也要为了给他找那个药不肯归家。他告诉我他并不希望哥哥去冒险,也不希望哥哥不回家,只想要哥哥多陪陪自己。”   赤将撇撇嘴没说话。   仇心的心思他不知道,但是仇心的哥哥一直都想杀白离,这是他绝对不可能会允许和原谅的事情。   白离知道他这样就是听进去了,小幅度的动了动肩膀:“听族里的小辈们说,尊主的妹妹复生了,现在整个长恨殿长饮四十九日庆贺,你不想去看看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赤将眼睛一亮抬起头盯着着:“真的?”   白离一笑:“真的。”   赤将傻愣愣的笑起来,过了会儿又紧紧抱着白离:“白离,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白离身子微顿,没立刻答话。   赤将察觉到不对放开他:“怎么了?”   白离抿抿唇看着他,片刻道:“我要等仇心回   来。”   赤将脸上的笑容僵住,愣愣的没有说什么。   白离赶紧又道:“还有七个月,他就满十六了。”   而那个蛊毒一样的预言,还在缠绕着他。而白离是他捡回去的,又是名义上的御用医师,实际上的多年挚友,他没办法不管他。   赤将听他这意思,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还打算那你的命救他的命?”   他声音里满含着压抑的痛苦和怒意,白离不是听不出来,但他还是静静的看着赤将沉默着。   赤将是真的生气了:“你真这么打算的?”   他气的浑身发冷,好像只要白离敢说一个“是”字,他现在就立刻把白离团吧团吧带走。   白离叹了口气拉住他的胳膊,把他的手和自己的手十字相扣:“赤将,你先别急。”   赤将压着火:“那你倒是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离低着头,声音有些低:“你知道的,上一世为了救……,我这具身体损耗很大,单这一世是修不回来的,如今,就算你费心费力给我养着,我的命数怕是也不多了。与其拖着一条残命等死,不如……”   “不行。”他话还没说完,赤将就斩钉截铁冷冰冰的打断了他。   “下一世,你早些寻来,我不会再忘记你了。”白离顿了顿,继续平静道。   他好似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今天这么一提,就是让赤将知晓这件事而已,根本就没有赤将反对的机会。   赤将气的一把捏住他的胳膊,食指都快陷进白离的皮肉里,他咬牙道:“白离,我来不来根本就不重要是吗?上一世这一世下一世,不管什么时候,你都重情重义,都愿意拿命去救你的恩人。可是我呢?你有没有想过要我看着你死我该怎么办?白离!你真当剑灵无心吗?”   白离本就体弱,这会儿被他晃的有点晕,勉强扶住他的胳膊,白离停了会儿,声音稍微提高了些:“赤将,我体弱的原因没人比你清楚,是救不了的!”   赤将被他吼的一愣,随即脸色刷一下惨白。   白离缓过那阵头晕,看着脸色苍白的赤将,又慢慢往他那边挪了挪:“我没有怪你,是我甘愿。赤将,你不要自责。可是仇心……,他还小,只要我愿意,他就还有救……”   赤将看着中,眼睛里一片血红,还有一些湿润,他的嗓音嘶哑:“那我呢?”   白离伸手捧着他的脸,一时竟也说不出话。   但是明知道可以救仇心却不救,他也做不到。   他抹去赤将脸上滑落的湿意,嗓子里也像是压了千斤的巨石:“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尊主的妹妹醒了,现在的长恨殿一定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热闹,你去替我看看好不好?等我们下一次遇见的时候都讲给我听。”   赤将说不出话,只是动作缓慢的摇头。   白离心疼的在他额间落下一吻,轻声道:“我只是走开一会儿,不会走远的。”   赤将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环住白离。   他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只有白离一个不愿意跟他走,他就无可奈何。   他想是上一世他没能明白白离对自己的心意,这一世白离是来罚他的。   要他将这时间所有的苦都细细尝一遍。   这晚之后,两人之间虽然还是甜蜜,但赤将却总是在两人相处时时不时地望着白离出神。   白离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一次实在忍不住问他:“看什么呢?”   赤将轻笑着向他走去,抬起他的手腕张嘴吃掉他手里的小点心才含笑道:“看我家貌美无双的白医师。”   白离脸皮薄,被他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就干脆背过身去寻摸点心吃去了。   赤将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淡下去。   他快被白离逼疯了,难道真的要他这样眼睁睁看着白离为了仇心再搭上一条命吗?   他真的做不到,但是他也不会做违背白离意愿的事情。   赤将没想到的是,几天骨骺,仇心居然真的自己找回来了。   这次居然还带着他那个哥哥。   赤将和他那个哥哥仇人见面一句话都没说就开杀,赤将差点当场就结果了那人,还是白离极好喊住了他。   赤将咬着牙目眦尽裂地瞪着那人,最后还是狠狠一甩手丢开了他。   几人勉强待在一件屋子里,气氛因为赤将的怒气有些僵硬。   仇心似乎是有话对白离说,进屋没一会儿就把白离单独叫开了。   赤将本来不允,但无奈又被白离瞪了,只能死咬着牙回来。 第106章 副cp番外五   而这边的两人互相不待见,白离和仇心走了就谁也不乐意搭理他,互相转了身,对背着背僵硬地站着,还时刻警惕着对方   白离和仇心聊了挺长一段时间,中间似乎还起过几次争执。   时间长了,赤将就有些不安起来,他怕白离出什么事,就走了过去想看看情况。   刚走到门前的时候,白离推开门走了出来,看见他的时候笑了笑:“出什么事了?”   赤将看他一切安好就摇摇头:“没事。”   白离看看他,大概也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趁仇心还没出来快速的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挠了挠:“仇心是我的朋友,别担心我。”   赤将不置可否。   仇心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白离就放了手。   那一对兄弟也没多做停留,很快就离开了,只有白离也从来没有再提起过关于那天他们的聊天内容。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着,白离身子不太好,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入冬的时候总算见了好,那一日下了雪,他披件雪白大氅站在屋檐下,抄着手看大雪纷飞。   赤将也从屋里出来,把缩成一团的他抱进怀里:“喜欢下雪?”   他呵出的热气全都喷在白离耳边,耳边微微缩了缩,含笑道:“其实我是雪山里一只修炼成精的九尾狐,因为和同伴走散才流落到魔域,在那里流浪的时候被你捡了回去。”   赤将也想起刚捡到白离那会儿,瘦瘦小小的一个,不过毛色雪白,看起来还是很漂亮。   “怎么走散的?”   白离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看到了一个美人儿,跟着他走,就跟同伴走散了。”   赤将一顿,觉得有点不对味儿:“哪个美人儿?我见过没有?”   白离好笑的摇摇头:“没见过,我也没见过,跟着走了一段路我就发现跟同伴走散了,然后就急忙回去寻找同伴,谁知道同伴没找着,美人儿也跟丢了。”   赤将抱着白离,突然就不吭声了。   白离侧过脸叫了声:“赤将?”   赤将还是没出声,白离琢磨了一会儿自己刚刚说那话,哭笑不得地就着赤将抱着他的姿势转过来,果然看到赤将一脸幽怨。   他忍不住伸手掐住赤将的脸颊:“都说了我只隐隐约约看到了那美人儿的脸,并不曾与人家结识,你这是做什么,嗯?”   赤将眉头皱的更深:“只隐隐约约的看了就被迷成那样,要是能结识那还得了?”   白离百口莫辩,无奈耸肩认了。   赤将气得咬牙,搂着他腰的手用了力,白离就只能和他贴着,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站着,他心里猫抓似的痒,但又很无奈。   一百多年前的事情,现在还能吃出味儿来。   他刚想跟赤将再解释解释,嘴唇就被蛮横地叼住了。   赤将的吻热烈又霸道,还故意咬破白离的嘴角,在白离快喘不过气的时候终于放开他一会儿,恨恨道:“只听说人贪色被狐狸精迷的失了本性的,怎么你这只成了精的狐狸也那么贪恋色相?嗯?到底是哪一路的妖精迷了你?”   白离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被赤将亲的晕红了脸颊。   赤将抱着人啃了好一会儿才抱着站立不稳的白离进了屋。   白离见他眼里的灼热越烧越盛,小心肝都跟着颤了颤,心知这事儿肯定还没完,就赶紧岔开了话题:“前些日子我联系到以前的同伴了,他们邀请我回去看看。”   赤将知道白离嘴上不说,但是谁又能真正对自己的来处毫不在意呢,所以一听白离提起以前的事,果然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你联系到他们了?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找他们!”   白离见他没再纠缠小美人儿的事情心里松了一口气,又笑道:“再过两日吧,回去之前我得给你交代点事情。”   “什么事?”赤将问道。   白离笑了笑:“结印的事情。”   赤将一脸懵:“什么结印?”   “就是人间的……成亲,与九尾狐结印的人,可以生生世世得到九尾狐一族的庇佑。”白离抿抿唇低声道。   成亲?   成亲!   白离一下子窜跳起来扑到白离那边:“白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白离差点被他扑倒,拉住赤将的手臂才没有跌下去,哭笑不得道:“狐族有结界,只有狐族的人才能进去,你是外族,自然不能进,只有完成结印,你才能进去。”   赤将才不管结印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激动的是白离居然主动提出来要跟他成亲!   成亲!   白离向来脸皮薄,这种出格的事儿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赤将高兴的像个孩子,把白离死死抱在怀里,又按着人亲了个够本,捧着白离的脸激动道:“怎么成亲啊,我们现在就成亲好不好?嗯?白离,我想现在就跟你成亲!”   白离拉下他的手,眼里也满是温柔:“傻瓜,这人间妖界,谁也管不着咱们,你想怎样就   怎样好不好?”   赤将一顿,笑得更开心了,又凑上去亲了好几口:“那我要都办一遍,人间的也好,妖界的也好,我都要办一遍,我要和白离成亲,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白离和赤将是一对!”   白离看着赤将,那笑弯的眼角就像迷了他的心神,他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好,都听你的。”   时间仓促,但好在狐族早就为之前的仇心备好了婚嫁的东西,只等着有一天给仇心用,还想到先给白离用上了。   所以百十来个人连夜准备,第二天倒也真的备的有模有样。   白离想的是有个意思就算了,也没想着真的要办一场,只要结了印就好,但他没想到赤将却认了真,他们先办的是狐族的婚礼。   因为赤将好歹也算是个族长,所以他得从一大早就起来,着红袍然后从村尾开始过百家,每一户人家前都早已站着一个已婚妇人,她们手里都拿着一束小小的,火红的花。   赤将会从她们手里接过花,接受她们的祝福。   以此百家之后,他才能去接白离一起参加祭礼,宣告先祖他们的喜讯,祈祷狐族安康。   赤将性子急躁,本来最是不耐烦这些,但想着这些是为了白离,他就高兴的不得了,甚至还做的相当有滋有味。   等他从百家门前过,手里已经捧了火一样的一大捧红色花束,他把花束放进了他们的婚房里,又浇了一些水上去才又重新整理装束在一大帮人的簇拥下来到白离的屋前。   其实他有点紧张,因为白离也要跟他一样穿着婚服,一会儿还要和他一起走去护着的祭祀台,一起向全天下人宣告他们的喜讯。   除了紧张,还有点……期待白离穿喜服的样子。   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想着里面熟悉的摆设,他竟然紧张的有点不敢敲门了,最后还是一个小丫头看不下去,大着胆子推了他一把他才扣了门。   来开门的是个丫头,见着他先行了礼,又拿了一杯酒轻他喝,赤将喝下之后才侧身把他让了进来。   赤将进来之后,他身后的一众人也跟着涌了进来。   赤将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桌边,一席红衣,博冠峨带的白离。   白离对上他的眼神就弯了嘴角,眼睛亮亮的。   赤将看着他,忽然觉得不应该放那些人进来。   白离这样好看,怎么能叫别人看了去?   但幸好他只是想了想,看在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的份上并没有这样做,而是跟着白离笑起来,边笑边向他跑过去:“白离,你真好看。”   白离突然被夸,还是在这么众目睽睽的场合下,有点不好意思,低咳一声还是没压下弯着的嘴角:“怎么莽莽撞撞的,就要去祭礼了,准备好了吗?”   赤将一个劲儿点头:“准备好了!”   背后众人都跟着笑起来。   白离红了脸,赤将挠挠头没心没肺的望着白离笑。   参加祭礼什么的倒是无所谓,为了白离,赤将觉得这些繁琐的礼节都可以暂时忍一忍,但是当他知道祭礼的大部分时间他都需要和白离分开时,他就不大乐意了。、这都什么事儿啊,成个亲还两个人隔那么远?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祭礼的前半场,白离和赤将需要在不同的祭祀场进行告天仪式,大概在一个时辰之后,他们才能再次见面共同祭礼,之后才是宴请宾客,礼成。   赤将臭着脸好不容易熬完了自己这边的祭礼,等终于能启程去见白离了,脚下的簿子都忍不住加快了一些。   白离这边的情况和他差不多,参加完了自己的,又紧跟着就启程了。   两人都各自乘着轿,赤将先到一步,走下来在门口等着白离。   白离的轿子也片刻就到了,赤将也不管这个不许那个不许了,推开一个试图拉着他的丫头直奔向白离的轿子,亲自掀了帘子牵了白离的手走下来,又小心的护着白离问他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白离看他一脸的担忧,捏捏他的掌心都笑着一一答了:“不累,先参加祭礼吧,大家都等着呢。”   赤将还想说什么,却又被白离不轻不重的捏了下手心。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他知道自己要是再多嘴一句,白离就该生气了,所以就只能闭嘴不再说话,牵着白离向吉四的地方走去。   这一场祭礼比他们个人的要隆重的多,狐族全族男女老少基本都到了场,分列祭台两侧,通向祭台的大道铺了红毯,他牵着白离走上去。   “族长,您今天真好看。”忽然,有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赤将停下脚步,望向声音来源。   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此刻正望着他和白离甜甜的笑,在白离和赤将转过来的时候,又看着白离说了句:“医师,你今天特别好看。”   赤将心里高兴,忍不住蹲下来轻轻捏了一下那小姑娘的脸,夸道:“你也特别好看。”   那姑娘笑的很甜,她看看赤将又看看白离,忽然凑到赤将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了句:   “族长,你一定很喜欢医师哥哥吧?你会跟医师哥哥生宝宝吗?”   赤将一愣,女孩身后的妇人可能觉得孩子说了错话,赶紧来拉她,但是被赤将阻止了。   赤将笑着问那女孩:“你怎么知道我很喜欢他?”   那女孩甜丝丝的笑道:“你的眼睛告诉我的呀。”   赤将笑起来,在女孩头上摸了一把站了起来,把和白离相握的手改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对那女孩笑道:“是啊,我可喜欢医师哥哥了,全天下最喜欢他。”   女孩望着他们甜甜的笑,赤将就拉着白离继续往前走。   祭礼很繁琐,两人被拉着又是跪又是扣的好几趟,白离身体不好,一天下来被折腾的够呛,赤将在一边心疼的要死,只能悄悄靠他近一点,让他能借自己的力稍微轻松点儿。   白离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是也没拒绝赤将。   终于到了族长祭告先祖的环节,赤将赶紧上前一步完成任务一样照着石碑上的内容读了起   来:“……必以毕生之力护佑狐族平安,谨守狐族族规,狐族子民不得出山……”   都是些又臭又长的规定,赤将边读边暗暗翻起了白眼。   什么破规定啊,你以为不出山就能保护狐族了?   只要动了心,在哪里不是一条死路?   感情这东西,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   就他和白离这样没什么阻隔的,也一样舍了半条命才有了今天的呢……   那狐族不出去魅惑凡人,还能阻止哪个过路的书生迷了哪个小妖的眼吗?   破规定,都谁想的?   “……祭礼既成,愿使琴瑟和鸣,携手一生,幸福安康,繁荣锦盛……”赤将百无聊奈的读着,读到这一句时却突然眼前一亮来了精神,忍不住找到白离的手拽了拽,然后清了清嗓子又把这句话念了一遍。   白离不解的看着他,就听见赤将忽然丑陋过来,小声道:“跟我一起念。”   白离好笑的看着他,但在赤将的眼神威胁下,还是跟着他又念了一遍,不过因为这个是族长个人的祝词,所以白离念的比较小声。   但是站在他们身边的几个人还是都听到了,那两个俊美无双的年轻人牵着手,在诺大的祭祀台上,狐族先祖的见证了,带着笑一起念出了那一句:“愿使琴瑟和鸣,携手一生,幸福安康,繁荣锦盛。”   好不容易走完了祭礼所有的环节,赤将和白离总算被送回了宫殿。   宴席很快就开始,赤将和白离暂时在后院休息,毕竟一会儿还要出来敬宾客们的酒。   白离实在是有些累了,两人坐在榻上,白离就靠在赤将怀里,听他兴高采烈的说着。   赤将倒是高兴得很,他怀抱着白离,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声音里含着浓浓的笑意:“白离,你听见今天那个女孩个浓雾说的话了吗?他问我会不会跟医师哥哥生宝宝,你说,咱们要不要生个宝宝啊?生一个跟那个小姑娘一样可爱的好不好……”   白离笑着听他说这些没变没际的话,慢慢的竟然觉得有点困,没一会热就在赤将怀里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他躺在榻上,榻边趴着一脸笑的赤将。   白离撑坐起来看着赤将:“怎么没叫醒我?外面那些人呢?”   赤将扶着他坐起来,也跟着坐到他身边:“已经被我打发走了,你感觉怎么样了?”   白离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也就赤将这个族长能这么任性,居然就这么容易的把人都打发走了:“没什么大碍,只是白天有些累着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赤将点点头,就那么看着白离。   白离懵懵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赤将一笑,突然凑上去照着白离的嘴唇亲了一口:“我有两个时辰没亲你了,有点想你。”   白离一愣,忍不住笑起来,在赤将还没离远之前把他拉了回来,又毫不犹豫的亲了上去,脸红了一片:“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白离脸皮薄,这样的话几乎不可能出自他的口中,赤将很是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家的小要将已经豁出了脸皮在“勾引”他。   他这一明白就再也按捺不住了,猛地扑了上去,压着人结结实实的亲了会儿,哑声在白离耳边道:“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漂亮宝宝,咱们就什么时候停下来好不好?”   白离一听这话就急了,想要挣扎可惜已经迟了一步。   ……   ……   第二天是按照人间的习俗来的,但赤将没克制,白离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索性两人都没什么亲故,一切从简,倒也都还来得及。   念及白离的身体,赤将更是将那些繁琐的礼节减去了很多,只留下了拜堂这一个环节。   他和白离穿好喜服来到喜堂,没有高堂可跪可不用跪天地,就遥遥地向魔域的方向敬了一杯酒。   而是是夫妻对拜,两人对视,都忍不住笑起   来,甜甜蜜蜜的拜了下去。   宾客散尽之后赤将搀着白离往房间的方向走,却听到了身后熟悉的声音:“白离。”   是仇心。   白离握着赤将的手紧了一下,而后转了过去。   仇心和他哥哥站在一起,远远的望着白离笑。   白离笑起来,往他那边走去,仇心也向这边走来。   走近了白离打量了一圈仇心,关心道:“怎么跑回来了?不是说跟哥哥去游玩了吗?”   仇心好像晒黑了一点儿,穿着一身白衣尤为明显,他有点腼腆的笑着:“哥哥带我去了很多好玩的地方,我过得很好,白离,你不要担心我。”之后又嘟着脸哟独爱你生气道:“只是你成亲这样的大事怎么能不告诉我呢?要不是哥哥的人传讯过来,我就要错过你的大礼了。”   白离歉意的摸摸他的头:“你和哥哥那么多年没见,我不是想让你们多一点团聚的时间吗?好了,别生气了,既然来了,就进来喝杯喜酒吧,好不好?”   仇心哪里会说不好,他从小到大就白离这么一个朋友,天天捧在心上,听说他成亲了比谁都高兴,这会儿白离招呼,他当然就高高兴兴的进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人在喜堂围坐下来,白离又吩咐丫头上了几样小菜,两壶好酒。   仇心这几个月变化很大。   他以前并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待着,唯一能跟他说上两句话的人就是白离,但是他的笑却不像一般少年人那么肆意,眼里总压着散不开的死寂。   那时候的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却不知道哥哥的归期。   尽管少年还是笑得很甜,但眼里的绝望却怎么也藏不住。   可是现在的他不一样了,白离能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眼里的光。   他眼里的笑是灿烂的,是温柔的,他看向哥哥的时候,眼里是有希望的。   白离由衷的为他高兴起来。   其实仇心求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长生不老,他需要的不过是哥哥能偶尔陪陪他,就这样陪他四处走走,看看人间的山,人间的水。   “以后打算去哪里?”白离看着笑的一脸甜的仇心问道。   仇心笑着答道:“哥哥说想带我把这些年他走过的风景都走一遍,然后在结束的地方安一个小家,就在那里住下来,不理尘俗,安安稳稳过一生。”   白离认同的点点头:“听起来不错,仇心,恭喜你啊,你现在确实过得很开心。”   仇心傻笑着看向自己哥哥,得到哥哥的回应之后又看向白离:“白离,成亲之后你会离开这里吗?离开之后要去哪里啊?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他一连串问题一股脑抛给了白离,白离笑着一一答道:“会离开一段时间,我和赤将打算回一趟雪山,嗯……就是我出生的地方,然后在那里住一段时间,之后再回来。”   仇心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嘟着嘴道:“你出生的地方啊,我都没去过呢……”   赤将早就看仇心不顺眼了,这会儿总算逮着了机会哼了一句:“那可不成,你以为雪山是什么人想去就能去的地方?哼,我告诉你,‘外族人不得入内’,只有我和白离这样的才能进去,知道吗?”   仇心一听更伤心了:“那我以后都没机会去看看了吗?”   白离赶紧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白茫茫的一座雪山而已,你要是想看雪山,让你哥哥带你去不就好了?”   仇心幽怨的看向自家哥哥。   哥哥赶紧点头:“你想去哪里告诉我就好,我带你去。”   仇心脸上这才好看了一点儿。   几人又聊了会儿,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赤将的脸色越来越黑,可仇心完全没有想走的意思,旁边的哥哥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拉了拉他的胳膊:“仇心,咱们订的客栈快关门了。”   仇心疑惑的看着哥哥:“怎么会关门呀,这不还早吗?”   哥哥肯定道:“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确实是要关门了。”   仇心这才不好意思的看向白离,摸摸索索一会儿,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玉佩塞给仇心:“我来的仓促,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最喜欢玉佩,现在送给你,希望它能护佑你平安,白离,祝你幸福。”   白离接过玉佩:“谢谢。”   赤将实在看不下去这你舍不得我我舍不得你的画面了,赶紧打着哈哈送走了兄弟两个,转回来自门口起就幽怨的看着白离手中的玉佩,酸道:“从小带到大的东西也适合的给?啧啧,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白离倒是没把他的酸劲儿放心上,无奈道:“一个十六都没满的孩子,你说他安的什么心?”   赤将哼了一声,眼睁睁看着白离将那块玉佩珍而重之的收进了袖中。   他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猛地冲了过去,一把将白离横抱起来,瞪着他恶狠狠道:“今晚尽看那个仇心了,你都没怎么看我,哼,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小妖精。”   白离赶   紧环住他的脖子防止摔下去,闻言想笑有有点笑不出来:“你别当真嘛,他就是个孩子……”   赤将挑眉看着他,凑近他的耳边,小声道:“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也是个不满十六的孩子……”   白离:“……”   白离一脸不可置信:“你……你想起来了?”   赤将挑眉点头:“是啊,早想起来了,还想起来某些人在我榻前哭的肝肠寸断,说什么你以为我留在长恨殿是为你的恩情,却不知我对你的心意……嗯?心意?什么心意?这位小朋友,年纪轻轻的就跟人家说心意,你倒是说清楚啊,到底是什么心意?”   白离被他一番话臊的抬不起头,小声道:“你不准记起来!”   赤将看他的样子,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憋着笑道:“哦?不准记起来哪部分?是不准记起某而写人在我榻前苦着跟我告白?还是不准记起某些人将来生也许给了我?”   白离都不敢抬头了,干脆一头扎进赤将怀里,闷声道:“都给我忘了!现在马上忘了!”   赤将不再逗他,抱着人往房间走:“好好好,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忘记,毕竟那种事也只有十六岁的孩子才能干出来,现在咱们去做一些二十六岁的大孩子才能做的事情,好不好。”   白离没说话,大有扎在赤将怀里不肯出来的意思。   赤将大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   ……   白离说的地方离这里有很长的一段路程,但白离似乎不是那么急着赶回去,一路上和赤将一起游山玩水的慢慢往回走。   路途中他们路过了千面山,白离问赤将要不要先回去看看尊主,赤将说不用了,等从雪山回来再带着白离一起去拜访也不迟,白离笑笑说好。   千面山还是没什么变化,现在守护着这里已经不知道是千面狐的哪一代子孙。   她们早没了家百年前的嚣张气焰,都规规矩矩的在山里修炼,白礼盒赤将在这里游玩的时候,连一个打扰的人都没有,只是在快离开的时候见到一只怯生生的小妖。   那小妖已经跟了两人一路,赤将没从她身上感觉到什么敌意,就没管他,只当她是好奇出来看看的小妖精,但已经跟了这么久还不出来,赤将救有点烦躁了。   他使了点小法术把那小妖拎到了面前:“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那小妖被赤将的剑气震慑,颤颤巍巍的往后躲了躲,结结巴巴道:“我是……我是这里修炼的小妖,我们女王知道二位来这里游玩,特地让我……让我来给两位送上本地的小玩意儿,希望二位喜欢。”   她说完觑了觑赤将的脸色,见后者没什么生气的表情才慢慢站起来走了过去,从袖中扒拉出了一堆儿小玩意儿,双手捧了上去。   赤将伸手接过了,见确实是一堆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就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对那战战兢兢的小妖道:“我知道了,替我谢过你们女王的好意。”   那小妖低着头应了,转身就化作了一只金色的狐狸,飞快的窜进了森林里。   赤将把那一堆儿玩意儿捧给白离,白离接过,忽然道:“你看见那个小妖看你的眼神了吗?”   赤将愣了一下:“什么?”   白离冲着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她看上你了。对了,她还躲在附近,你要不要把人间叫出来再叙两句话?”   说完就抱着那堆小玩意儿径自走了。   赤将先是感应了一下,确定那小妖确实就在这附近没走远,而是看着白离走远的背影,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家白离吃味儿了。   他也管不了那小妖还在不在这里,赶紧追了上去,三两下蹦到了白离跟前:“白离,你吃醋了?是不是啊?你刚刚是吃醋了没错吧?”   白离被他说的耳朵都起了茧,只能迭声答应:“是啊,怎么,就许你勾引人家小姑娘,不允许我吃个醋啊?咱们可是正经成了亲拜了堂的,我吃醋也吃的光明正大,不像某些人,收个礼物也能迷倒一个小姑娘。”   赤将听着白离在那里拈酸,心里却乐开了花。   嘿嘿,白离也为他吃醋了呢。   他冲到白离面前,背对着他弯下腰,回头冲他笑道:“快上来。”   白离顿住,好笑道:“你这又是想做什么?”   赤将不解释,只催促道:“你快点上来。”   白离无奈,只得趴到他背上去,任由他背了起来,赤将救背着他在路上跑了起来,边跑边傻笑,边跑边大声喊:“白离我爱你!我爱你白离!”   白离又脸红了,一边觉得他简直傻的没边,一边心里又甜的跟灌了蜜似的,他忍不住也跟着喊了一句:“赤将,我也爱你,生生世世,只爱你!”   赤将停下来又笑话他:“哟,这回有脾气了?不许来生要许生生世世?白离你可想好了,一约既成,天地为证,你可就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白离趴在他背上,笑得很甜:“那就不逃了,就把我困在你的手掌心吧,生生世世都不   要再放开我。”   赤将嘿嘿笑着,大声道:“好,赤江和白离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赤将只顾着高兴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白离却感觉到了,刚刚那只小妖,在他们喊完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就离开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小姑娘喜欢谁不好呢,偏也喜欢这个莽莽撞撞的剑灵。   赤将背着白离从千面山一路回到了客栈。   之后的路程就加快了一些,两人也没有在哪里长时间停留,半个月后就到达了雪山地界。   因为两人已经结印,所以赤将很顺利的就进了雪山的结界。   白离说的那些同伴早就等在结界的入口,见到白离时并没有马上靠近过来,而是用一种赤将听不懂的语言和白离说了几句话。   白离笑着用同一种语言答了几句,其中一个为首的青年眼睛一亮,才加快脚步跑了过来,一把抱住白离:“你这些年去了哪里?外面那么凶险,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白离简单的和他们说了一下小美人儿的事情,同伴们都露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神情,似乎对白离被美色骗走似乎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白离:“你们这是什么表情?白杉,你那一脸鄙夷是什么意思?”   站在白离跟前那个青年就叫白杉,他闻言笑了笑,没理白离,倒是看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赤将,向白离这边偏了偏,小声道:“他就就是那个小美人儿?”   赤将闻言也就知道了他们再说什么,本来已经忘记这间事情对他脸再度黑下去,暗暗琢磨着该怎么跟白离算算这笔账。   白离心中预感不好,赶紧解释道:“不是他,他叫赤将,是我……所爱之人。”   果然,豁出脸皮的结果就是赤将和所有同伴的注意力都被他这句话吸引过来了,白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族长呢?我想去见见族长。”   白杉眨眨眼,总算反应了过来,看着白离愣愣道:“他不是狐族啊,是你……结印之人?”   白离点了点头。   白杉一脸被雷劈的样子看向那个看起来不怎么友善的男人,一时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他甚至有点怀疑当初差点把白离拐走的美人儿就是这个不怎么好惹的男人了。   但是愣怔归愣怔,他还是很快带着两人去见了族长。   族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白狐。   族长夫人也在,自两人进来后脸上就一直挂着慈祥的笑容。   白离二人见过礼之后她就把白离叫了过去,白离伏在她的脚边,温柔的叫她:“奶奶,”又问她:“您这些年过得好吗?”   夫人点点头,脸上挂着笑,眼中泛着点点泪花,她摸着白离的头,温柔地慢慢说着,像一个可爱的挂念孩子的老奶奶:“奶奶很好,就是阿离这些年受苦了,奶奶心疼啊……”   白离握着她的手,迭声道:“不辛苦不辛苦,奶奶,我过得还不错,你看,我还遇到了赤将,他对我很好,奶奶,我已经拥有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您别担忧我,我很好。”   赤将一直看着他们的方向,在夫人看向他的时候礼貌的笑着一点头。   这样的画面太温馨,他还想再听听夫人和白离都会说些什么,说不定会说起白离以前的趣事呢?   但是还没听上两句呢,就被族长给单独叫到了偏殿。   到了偏殿,老族长客气的招呼他坐下,赤将救跟老族长面对面的坐到一张桌子上。   一想到这是白离尊敬的长辈,现在他又是这样的身份坐在这里,赤将忍不住就又紧张了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坐的端端正正。   老族长看他的样子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他笑着对赤将道:“孩子,别担心,老家伙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是先更你谈谈心,这里是白离的家,以后也会是你的家,不用紧张的孩子,我脾气不坏。”   赤将一听,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族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族长摇摇头:“没什么正经事,白离这孩子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只是他从小就懂事,遇见什么事也并不会跟我和老太婆说,如今总算遇见了你这么个知心人,我呀,就想着在你跟前说点好话,让你对我们家阿离好一点儿。”   赤将闻言笑了:“族长这是什么话,阿离已经与我成亲,是我心仪之人,我说什么也会对他好的。”   族长摆摆手,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话别说的太早嘛,先听听我要说什么话,先看看我要给你看什么东西再说这话也不迟,年轻人,你说是不是?”   赤将哪里敢反驳,连声应着:“是。”   老族长就带着他四处转悠了起来,赤将这次啊发现这个房间的摆设风格他很是熟悉,知道在一张小案上发现了一只冰雕的小狐狸才认出来这就是白离再人间的房间的摆设。   完全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赤将又忍不住有点心疼白离,原来他记忆恢复之后,就一直思念着他的家乡,思念着这里的亲人和一   草一木。   老族长在前面絮絮叨叨道:“白离的娘再剩下他吼就去世了,他爹因此一蹶不振,不久后就把白离托付给了他,一个人离开了这块伤心地,之后白离就跟着他们长大了,谁知道那年却还是让他给走丢了,我们心里一直很愧疚,好好在啊,这孩子终于是回来了……”   赤将越听越心疼,忍不住现在就把白离搂紧怀里好好护着抱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族长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从一边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红色珠子放到赤将手中,而后定定的看着赤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就颇有几分威严就肃穆。   赤将也跟着正经起来,疑惑道:“族长,怎么了?”   族长依旧是慢悠悠的调子:“你知道九尾狐一族为什么不与外族沟通吗?”   赤将是真不知道:“……为什么?”   老族长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因为九尾狐一族一生只能动一次情,那情就是他的生死劫,只要他认定他那人,那他就算耗尽心力,也只能爱这一个人,如果爱错了人,那就是生生世世的劫数,他将永不超生。”   赤将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淡了下去,他真的很想见到白离。   现在,立刻。   他祈求的看了老族长一眼,老族长这回总算放过了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赤将立刻向外面奔去,又听见老族长在身后慢悠悠道:“白离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可莫要辜负了他……”   赤将已经顾不上回应,一股脑的往外冲去。   结果一下子就和往里面走的白离撞了个正着。   白离不小心撞了鼻子,立刻就捂着鼻子红了眼,委屈的瞪了赤将一眼:“这么急做什么?……”   赤将顾不上解释,先一把把白离揽进怀里死死抱着:“白离啊白离,你可真是生生世世都吃定我了啊……”   白离一脸茫然:“说什么呢你……”   吃姜还是没有解释。   两人跟族长和夫人道过别,白离就带着赤将子啊雪山上四处晃悠。   白离教赤将滑雪,赤将笨拙的学着,但是总学不会,没一会儿就抱着白离摔了好几下。   之后的日子赤将救跟着白离一起在这里住了下来,这里的人都很友好,他们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   在很久之后,赤将离开这里已经不知道第几个念头,他还是会常常想念起这里的时光,想念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处花草树木。   想起漫天漫地的白,还有他怀里笑的开怀的少年。   白离已经离开整整五十个念头,他说他会回来,赤将救听话的等他回来。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哪里,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魔域。   严潼看见他的时候很惊喜,但很快也看出了他状态不对,从他不多的几句话里,他也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严潼也没有再去打扰他,只是告诉他他原来的寝殿一直都还留着,告诉他如果想留下来,这里一直是他的家。   赤将点点头,道过谢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寝殿。   虽然就住在长恨殿,但是他很少出门,所以就很少和严潼等人见到面。   特别实在感觉到大家对他那种特殊的关照之后,他更不愿意出来了。   他的白离说过“我只是离开一会儿,不会走远的,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尽管知道他们也是出于好心,但是赤将真的不太需要这样的关心。   他不需要,白离只是离开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   幸好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不再多言,只当从来没听说过白离这个人,依旧高高兴兴的和赤将相处在一块儿。   他们这样的态度,让赤将忽然又有了些心慌的感觉。   他身边的人都不再提起白离,好像突然忘了这么一个人似的……   他太想念白离了,着让他渐渐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有一天他终于忍受不了,决定去当初遇见白离的地方看看。   那里也早就变了,原来的羊肠小道长出了茂盛的树木,一切都变了,看不出一点儿原来的样子……   他在哪里呆愣愣的做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不慌不忙地开始往回走。   “呜呜呜……”脚下忽然传来细细的呜咽声,好像是什么小动物的叫声。   赤将恨心烦,并不想搭理,便加快了脚步往前走,谁知道那小东西竟然紧紧地跟了上来。   赤将刚想一脚踢开,斥责的话已经涌到了嘴边,但一低头就看见了一只雪白的狐狸。   赤将看清那狐狸之后一个踉跄,当场就跪了下来。   他不会认错的,那是他的白离……   白离看他终于认出了自己,委屈的扑进他怀里。   赤将稳稳地抱住他,不知道怎么就哭了起来:“白离,你骗我,你说只离开一会儿的……”   白离不能说话,就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去他脸上的泪。   一下又一下,温柔又怜惜。   没一会儿就落了雨,赤将赶紧护着白离往回走,声音里总算有了安心的笑意:“走,我们该回家了……”   回了家,安安心心的一起走下去。   不管这辈子,还是下辈子,还是那遥远的,美好的以后。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统一捉虫   我完结了?   我完结了!   我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