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王不上班 阖家餐馆,午夜开张,声名远扬。 老板贺宸,什么菜都会做。 捡来的猫,名叫柯基,喝可乐吃炸鸡。 一个名为司不悔的捉妖师远道而来强行成为老板的丈夫。 然后,这家餐馆,开始捉妖了。 *由家长里短的小故事串联而成。 【阅读贴士】 1、武力MAX忠犬攻×厨艺小天才受; 2、灶王非真•灶王,是捉妖世家送的代号; 3、1V1甜文,作者没吃过苦不会写虐,再问自杀; 4、作者微博@时岁邪; 5、来者是客,感谢收藏。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美食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宸,司不悔 ┃ 配角:封岁岁,柯基 ┃ 其它: 第1章 两面黄 凌晨两点,夜街的鬼市正式开张了。 漆黑一片的街道上,只有几盏微弱的路灯光,小摊贩们往自己的摊位上摆各式各样的物件,来淘宝的人全凭感觉,通常只能淘到些不值钱的小零碎,但运气好的也能淘到意外之喜。 何木生和地陪走在夜街上,凭着一点点微弱光芒随意打量地摊上的物件,不时停下来听地陪讲解两句。 这个地陪是槐城本地人,是何木生来槐城之前托熟人关系约的槐城办事处的办事员王连,王连做惯了接待的工作,一天下来各项事打点得妥妥帖帖,让何木生十分满意。 就说这午夜的鬼市之行,何木生只是早上随口提了一嘴“听说你们这儿有个挺有趣的特色市场”,王连心领神会,晚上就领着人来鬼市上走了。 “咱这鬼市啊,规矩和京市的鬼市大体差不离,但也有点儿不一样,”王连说道,“咱们这儿是做五休二的,您要是后天来,那便是不开张的。” 何木生饶有兴致地在其中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摊主和平常街上的小贩相比要冷漠许多,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东西自己看”便又低下头磨手里的小木雕去。 这个摊位上摆着的东西很杂乱,小到玻璃弹珠大到航船模型,什么样的杂耍玩意都有,何木生看了一圈,目光被放在角落里那张不起眼的破旧地图所吸引,忍不住伸手拿起了它,问老板道“老板,这张地图怎么卖” 老板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木雕,打开头上的灯往前一照,眯了眯眼确定了物件,漫不经心地报了个价“这破地图没啥用,你给个十五块得了。” 十五块钱不贵,何木生没怎么犹豫便从口袋里掏出了皮夹,数出十五块钱递给了摊主。摊主接过钱后,看也没看一眼便塞进了腰包里,接着又低下头做自己的活计去了。 整个交易过程没有超过半分钟,何木生愣了愣,似乎对于这样的爽快还没回过神来。 王连看出了何木生的不自在,笑着道“何老板,咱们这儿鬼市就是这样,买定离手,老板不犹豫,反正拿来卖的基本都是些家里用不着的破旧玩意儿。” 何木生把地图折了几折放进皮夹子里,笑着说“来一趟总得带点东西回去,这也留作纪念吧。”说着,他的肚子咕噜一响,两人先是一愣,接着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王连冲何木生连连道歉道“瞧我这安排的,实在是太粗心了。” “不关你的事,”何木生宽容地摆摆手,略有几分羞赧道,“是我比较容易饿。” “只是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街上还有没有什么小餐馆是开着的啊”何木生摸了摸肚皮,不好意思地问道。 听了何木生的话,王连立马就笑了“有怎么会没有” “差点忘了和您介绍了,如果来逛咱们槐城的鬼市啊,一定要尝一尝这夜街18号阖家餐馆的夜宵,保管您吃了还想再来。” 听到王连在这儿激情澎湃地介绍这阖家餐馆,在隔壁摊位忙活的摊主凑了过来,同王连搭话道“小王,去阖家餐馆啊那给我捎盆两面黄呗。” “好嘞,”王连笑着应道,“加醋加辣,我知道。” 应下了隔壁摊主的话,两人结伴往前走,何木生好奇道“这餐馆老板是南方人啊” “不是,”王连摇了摇头,“餐馆老板是槐城本地的。” “那他会做两面黄这可是江浙名菜了,”何木生咂咂嘴,像是在怀念从前,“你可别说,我上回去苏城出差,招待我的兄弟请我吃了盘两面黄,这味道还真不错。” 王连说“我没去过南方,没尝过你说的那正宗的两面黄。不过咱们这老板的手艺可了不得,但凡你叫的出名的菜,他都能给你做出来。” “这么厉害老板是什么名厨学校毕业的吗”何木生感兴趣地问道。 王连哈哈大笑“老板是正经大学生来的,他大学学的啥我不清楚,但他的厨艺是跟他爷爷学的这家餐馆从前是他爷爷开的,他大学毕业之后回来接了他爷爷的衣钵,继续开。” “说起来,老板爷爷那颠勺的手艺当年可是远近闻名的厉害,据说老首长都夸过呢,”王连颇有几分怀念道,“我小时候难得起得早,能赶在关店之前尝一口热的鱼肉馄饨,那滋味真是美得话都说不出来。”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餐馆门口,王连“刷拉”一下拉开门,冲里头大声喊道“宸子,先给炒三盘两面黄,其中一盘打包。” 坐在收银台旁的青年抬起头来,露出清秀的面容,他冲站在门口的王连和正好奇打量店内布局的何木生笑了笑,指着靠墙的四人小桌道“随便坐,我去给你们炒面。” 王连带着何木生熟门熟路地走向小桌,一边走一边同店内相熟的食客打招呼。 何木生还在打量着店内的装饰,脚步下意识地跟着王连走,经过一个低着头吃馄饨的小姑娘身旁时,一不注意就把小姑娘手中的汤勺给碰落到了地上。 汤勺落地时发出的清脆响声让何木生回过神来,他弯腰捡起勺子,迭声向小姑娘道了歉,又从桌子的筷筒里又取了个新汤勺给她“对不住啊小妹妹,我刚才没有看到。”小姑娘十五六岁,正是青春叛逆的模样,她一言不发地接过汤匙,抬头睨了何木生一眼。 小姑娘身上的劣质香水味道冲到何木生鼻子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噫”小姑娘嫌弃满满地把馄饨搬到桌子的另一边,挪着椅子远了些。 何木生擤擤鼻子,品出几分尴尬,再次道歉后匆匆走到王连身旁落座。 对于这个小插曲,两人很快就抛之脑后,王连颇为勤快地替何木生擦了擦桌凳,顺手拿过隔壁桌上放着的茶壶给两人各续上了满满一杯大麦茶。 满足地呷了一口茶,王连笑着道“何老板,怎么样这家店是不是很有意思” 店里的桌椅布局都是老式的,墙上甚至还贴着上个世纪泛了黄的旧画报,加之桌子上筷筒里的木筷木勺,让整家店看起来像是被时间留在了许多年以前。 何木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余光瞥见一只黑猫迈着略有些诡异的步子悄无声息地掠过几桌正在低头进食的食客,一下子蹿到窗户旁边,甩着尾巴趴在窗台上一动不动地仰望天空。更诡异的是,何木生居然觉得自己能从黑猫的眼神中读出几分忧郁来。 “柯基你怎么又上去了”贺宸手脚麻利地炒了面端出来,一出后厨便看到了自家黑猫又在四十五度角忧伤地仰望天空,无奈地叹了口气,出声唤道,“赶紧下来,那儿危险。” 贺宸的话音刚落,何木生注意到黑猫的尾巴甩了甩,居然真的从窗台上缓缓地爬了下来,它的大眼睛哀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喵”了一声,似在抗议主人的劝阻。 “行了,别委屈了,”贺宸把两盘面端到两人桌前放下,转身看猫,“等等给你开罐可乐。” 何木生听到这里,才举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他忍不住提醒这位年轻的餐馆老板道“小兄弟,猫是不能喝可乐的,猫的肠胃系统和咱们人类可不一样,可乐会让它消化不良的。”黑猫像是听懂了何木生的阻挠,不满地转过头来冲着何木生“喵嗷”一声,朝他龇了龇牙。 贺宸在两人的桌旁坐下,顺手提溜着黑猫的后颈把它捉到了自己附近来“这位大哥你有所不知,我这猫是在河边捡来的,捡来的时候喂它什么都不肯吃,就连水都不肯喝一口。后来我才发现,这猫每天趁我睡了之后偷偷给自己开可乐喝,聪明得很。它连喝了三四天才被我揪到,去正规兽医院里也检查过了,发现一点毛病没有,还比刚捡来的时候胖了两斤。” 妈耶,这是什么奇葩黑猫。喝可乐,名字还叫柯基。何木生感觉冲击力有点大了。 王连见何木生一脸日了狗的表情,赶紧把盛着面的盘子往何木生手边推了推,讪笑道“何老板,还是先吃面吧,这两面黄得趁热吃。” 刚炒出来的面香气扑鼻,就这么放了一会的时间,何木生已是食指大动,抄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塞进嘴里。刚一入口,炒面的焦香、鸡蛋的松软、肉丝的咸鲜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好似在口腔中交织成了一首美妙的乐曲,好吃得让何木生说不出话来。他又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一只完整的虾仁带着被煎得酥脆的面条组合出了奇妙的口感,又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忍不住夹了第三筷、第四筷放下筷子后,何木生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地笑道“这炒面实在是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两面黄。” 贺宸见食客捧场,很高兴地抱起猫来撸了一把,王连也笑着说道“我说了,来逛咱们这儿的鬼市,逛完了一定得尝的就是咱贺老板的手艺。” “小王哥,你也别夸我了,”贺宸站起身来,“你们再坐一会儿,我去做打包的那碗。” 看着贺宸人又消失在了后厨,何木生问王连道“这店营业到几点啊” “一般到早上六点多吧,等鬼市那边收了摊还有一波大生意呢。”王连道。 “白天不营业吗”何木生讶然道。 王连摇摇头“店里就宸子一个人打理,身体哪吃得消哦。” 何木生啧啧可惜道“可惜了,白天才是客流量最大的时候。” “没办法,老板自己乐意,”王连耸耸肩,“不过这家店确实一直都只做鬼市生意的,从他爷爷那会儿开始就是这样。” 正说着,贺宸提着打包好的炒面从后厨走了出来,把袋子放到了王连手边“又是郑爷爷想吃了吧” 王连点头道“老爷子一听我带何老板上你这儿来,生意都不做了,赶紧跟着点单。” “既然郑爷爷这么捧场,”贺宸笑眯眯地宣布道,“那这碗面算是我请他的吧。” 第2章 糖烧麦 王连高兴地点了点头,接过热腾腾的炒面道“那不打扰你做生意啦,我带何老板先走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数出二十六块钱递给贺宸。 正巧隔壁桌也喊人结账,贺宸便接过钱数也没数塞到了口袋里,转身往后一瞟,嘴里念念有词道“番茄炒蛋八块,菌菇汤二十六块,大盘鸡三十块,两碗米饭四块八加二十六加三十加四五十八块。” 语气之笃定让顺着一起算了答案的顾客大爷停下手来,疑惑问道“不是六十八吗” “是吗”贺宸将信将疑地取过放在收银台上的计算机,噼里啪啦摁了一通,机械女声毫无感情地报出了“六十八”。 贺宸放下计算机,不好意思地冲大爷笑笑“抱歉啊孙爷爷,确实是六十八。” 大爷是老食客,从小看着贺宸长大,对于这个手艺好却算不清账的老板也当半个孙子看待。他自助结了账,还语重心长地教育贺宸道“宸子啊,手艺好重要,但帐也要算得清楚啊,不然你这店迟早要被你算垮喽。” 贺宸接过钱亲自把大爷送至门外,好脾气地承认错误道“是,您也知道我小时候算术就不好,那会儿没少挨我爷爷揍,但就是改不过来。” 大爷乐呵呵地跟着一起怀念从前“还记得右边墙上挂着个鸡毛掸子,每次学校出数学成绩了,鸡毛掸子准得被从墙上请下来宸子啊,你难道就不考虑再请个打杂的最好请个算术好的,能帮你算算账什么的。” “再看吧,”贺宸道,“我这儿只在晚上营业,很多人都不乐意来呢。”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门口,贺宸替大爷打开了门,抬眼便看到一个体型庞大的不明物体从门外直挺挺地朝自己倒来。贺宸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低头看去,发现自己居然接住了一个头发花白,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登山包的老人。 贺宸被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老人,紧张地观察他的脸色“大爷,您没事吧” 老人微微睁开眼,气若游丝道“我没事就是饿啊小伙子给点吃的吧” 贺宸把老人扶到最中央的那张桌子旁坐下,将登山包从他背后卸了下来放在一旁,从后厨的蒸笼里取出了原本预备留给自己饿了吃的糯米烧麦,又倒了一碗豆浆,把东西端到老人面前“大爷,您吃,不够我再去拿。” 贺宸在这边劳心劳力地伺候着这位素昧平生的大爷,何木生在一旁看呆了“老板该不会是遇上碰瓷的了吧” “应该不会吧”王连略带迟疑道。 “但是就算是碰瓷,我估计宸子也会把钱准备好送到人大爷手上去,”王连话锋一转,苦笑道,“他是他爷爷带大的,所以看到那种岁数大的老人都特别尊重,他们来餐馆吃饭,十有八九宸子都是不收钱的。” 槐城的经济不发达,娱乐设施也少,许多年轻人耐不住寂寞都纷纷选择了离家打拼,因此这里的老龄化十分严重,在街上晃悠的鲜有本地的年轻人。在这样的地方开餐馆,老板不但算不清账,还时不时免个单什么的。何木生目瞪口呆“这家店现在还没倒闭可真是奇迹。” “可不是嘛,”王连耸耸肩,“也是宸子人好手艺好,街坊四邻来吃饭都会自己算账。” 另一边,大爷已经用筷子夹了个糯米烧麦,颤巍巍地往嘴里送。贺宸在大爷旁边的座位上坐下问道“大爷,烧麦好吃吗如果不合您心意,您告诉我您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大爷吃了个烧麦,脸上恢复了些气色,他闭上眼又伸筷夹了第二只放入口中,嘴巴微动,细细嚼品着美味“面皮薄,糯米浸饱了香菇汁,肉丁调味也刚刚好好吃好吃” 听到大爷对自己做的烧麦有如此之高的评价,贺宸眼睛亮了起来,语气轻快地说道“糯米我泡了一天呢,翻炒的时候还加了些高汤吊鲜,如果您想吃甜口的,锅里还有几个拌了桂花糖的,我等等拿一个给您尝尝。” “还有糖烧麦”大爷一听来了兴致,乐呵呵地用筷子敲击着桌子道,“拿来拿来” 贺宸随手把还剩两个烧麦的盘子端了起来“晚上吃太多糯米容易积食,这两个糯米烧麦我就收走啦。” 大爷本来还想再耍赖几句,一听等下还能尝到糖烧麦,便立刻闭上了嘴巴,像小学生似的乖乖地坐在座位上,仰长了脖子看着隔断后厨和大堂的那块布帘子。 片刻之后,贺宸端着原来的那个盘子掀开布帘再次走了出来,他把盘子重新端回老人手边,而盘子里的糯米肉烧麦也换成了桂花馅的糖烧麦。 糖烧麦又是另一番风味了,虽然看上去比糯米烧麦来得小巧,老人夹起一个,感觉筷子沉甸甸的,足以证明这里面的馅料一点都不少。烧麦放入口中,他感觉自己只是轻轻了抿了抿,桂花浓郁的香甜便在口中迸发开来。 “好吃好吃”大爷又伸手夹了第二只糖烧麦放入口中,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对于这样食物的喜爱之情。 吃过烧麦,又喝下热乎乎的豆浆,大爷早没了刚才倒在店门口的虚弱,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感慨道“真是太感谢你了小伙子,我好久没有吃到过那么美味的食物了。” “您喜欢就好。”贺宸轻松一笑,又给大爷添了点豆浆。 “可惜我今天出门忘带钱包了,你说这该怎么办”大爷的语气中带了点理直气壮,正在偷听的何木生辄觉不可思议。 “没事,不用给了,”贺宸道,“如果我爷爷现在还在的话,就和您一个年纪,我怎么好意思问自己的爷爷收钱” “真是个好小伙子啊”大爷赞叹完,咂咂嘴道,“可惜我已经有孙子了。” 贺宸本来也没打算追着认个爷爷回来的意思,微笑不语。 大爷眼珠子转了转,猛地一拍大腿“要不这样吧你来当我的孙媳妇怎么样” 一个大男人怎么当孙媳妇贺宸看着大爷认真的神情哭笑不得。 “怎么样,你答不答应”大爷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眼见越来越多的食客朝这边投来了好奇打量的目光,贺宸只好敷衍道“答应,答应。” “我孙子可好了,你一定会喜欢的,”大爷说着打开了那个引人瞩目的巨大登山包,从包里取出了一个和包一般大小的巨型铁锅,“喏,这口锅就当做你们的定情信物了,到时候我孙子会凭这口锅来找你的。” 贺宸见过拿钻戒、鲜花做定情信物的,不过拿铁锅当定情信物还是头一回见。大爷端起铁锅,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后厨走去,一边走口中一边道“我先帮你把锅给架上,到时候他来了就直接能找到这儿了。” 贺宸紧紧地跟在大爷后头护着他,看着大爷走进后厨,又看着他把锅仔细地架到了最角落空着的那个灶上。 “大爷,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实在受之有愧,您还是收回去吧。”贺宸见大爷放锅的时候口中还不忘念念有词,觉得大爷舍不得锅,这会儿拿它做什么“定情信物”定是一时糊涂。 大爷说完了话,最后摸了摸锅,往后退了一步“不了,这锅就是你和我孙儿的定情信物了。我留着这口锅也没啥用,还不如让它早早地发挥作用。” 此时的贺宸还不懂所谓“锅的作用”,只能跟在大爷身后又走出了后厨。 王连记挂着快要冷了的两面黄,早就带着何木生先走了。此时餐馆里一桌客人也没有,只有柯基懒洋洋地缩在凳子下面打瞌睡,不时看向饮料柜上放着可乐的那个架子。 贺宸几乎是追着大爷回到了大堂,看着恢复了元气的大爷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向登山包,动作轻快地把包背回了背上。 “孙媳妇儿,要善待这口锅啊,”大爷道,“爷爷就先走了,算账的人明天就会到了。” 这大爷连吃饭的钱都摸不出来,还打算到哪里去贺宸赶紧伸手拦住大爷“大爷,既然您叫我一声孙媳妇,要不今天就睡我这儿吧” 大爷挥了挥手,背影看上去颇为潇洒“不用,咱虽然年纪大了,还是知道要给小两口二人空间的。” 什么二人空间,这孙子难不成还愿意陪着疯老头耍贺宸一再挽留,然而大爷的动作更快,步子一溜就出了正门。 “大爷你要不吃了早饭再走”贺宸想到了大爷对烧麦赞不绝口,“我再去做些烧麦。” “谢谢孙媳妇儿,爷爷吃饱了,”大爷哈哈大笑,“孙媳妇儿,下次见面的时候,别叫大爷了,记得要直接叫爷爷啊。”大爷说着,步子极快地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贺宸看着街对面的榕树发了会呆,弯下腰抱起企图从正门溜出去的柯基,一边撸着它的毛一边对它道“大爷该不会是因为那锅太沉了他懒得背,才打算强行甩给我的吧”柯基被摁得不太舒服,冲自己的铲屎官不满地“喵”了一声,甚至还翻了个标准的白眼。 “是吧,你也这么认为哦”贺宸关上门,又把柯基放回了地上,任由它一溜烟蹿回自己的宝座上坐好。 贺宸最后看了看猫,闪身走进后厨。他蹲在灶旁仔细研究了一下大爷送的这口大锅锅是纯正的铁锅,虽然很大,但颠起来却意外地轻,锅中没有一点锈和异味,看起来就是被人护理得极好。 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贺宸再看手表时已将近四点半,再有一会儿,鬼市收摊的摊主们便要结伴来吃早饭了,时间紧迫,他站起身来回到自己常用的灶台前,动手提前预备起了早餐需要的食材。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起身之后,那口锅微微动了动,像是给什么人指引了方向。 第3章 今天没上班 早上六点半,送走最后一批食客,贺宸打着哈欠拉上卷帘门,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楼梯上楼洗漱睡觉,不忘顺手给自己闹了个下午两点的闹钟,好赶下午运到菜市场的新鲜食材。 贺宸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总感觉影影绰绰地有什么东西意图靠近自己,可是等想睁眼了,却又怎么也睁不开,像是有人强行拿胶水糊住了他的眼睛。 就这么躺到下午,当闹钟响起来的时候,贺宸睁开眼,产生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感觉。 想着晚上还得开门营业,他晕晕乎乎地从床上爬起来,晃荡到浴室里准备洗脸刷牙,一抬眼就被镜子里自己硕大的黑眼圈给吓了一跳。 柯基顺着打开的门也逛到了浴室里来,见铲屎官正扒拉着镜子打量自己的脸,嫌弃地叫了一声,甩甩尾巴跳上马桶盖挤到他身边,也跟着打量起了镜子里的自己。 贺宸洗漱完毕,顺手把柯基从马桶盖子上抱下来,走回卧室里把猫往自己的床上一放,打开衣柜取出卫衣和牛仔裤换上,又把拖鞋换成了板鞋,整个一副大学生的青春打扮,身上一点都找不出餐馆小老板的痕迹。 随手扒拉了两下头发后,贺宸撸了一把猫,丢下一句“爸爸去买菜了你自己在家乖乖的啊”,便哼着歌下楼去。 贺宸动作熟练地打开后门,只见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陌生男人站在门前,见自己抬眼看他,便恭恭敬敬地朝自己行了个礼,开口道“娘子。” 贺宸无比冷静地把刚打开的门又关上了。 过了约莫三分钟,贺宸又一次打开了后门,再次看到了那个男人认认真真地朝自己行了个礼问道“娘子,你刚才为什么关门” 贺宸吓了一跳,赶紧反驳道“娘什么娘你认错人了吧你看我全身充满了阳刚之气,哪里像你的娘子了” “你就是我的娘子,”男人语气笃定道,“罗盘显示锅就在这里。” 锅什么锅贺宸刚睡醒的脑子缓慢地转动起来,好不容易终于想起了昨晚非得收自己做孙媳妇的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大爷,他吁了口气道“你是昨晚那个大爷家的孙子那你来的正好,锅在厨房的灶上,你自己端回去吧。” 料想男人拒绝道“不,你收下了锅,你就是我的娘子。” 贺宸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轴得要死的小哥“我说这位小哥,你看清楚啊,我是个男的,我虽然的确很想谈恋爱没错,但我也不至于被一个大男人叫娘子吧” 男人好似没有听出贺宸的拒绝,只是用平静的眼神看着他,大有一副在原地不走的架势。 他不说话了,贺宸便也安静下来了,他开始认认真真地观察眼前这个男人。男人比贺宸略高一些,长了一双丹凤眼,高挺的鼻梁下是单薄的嘴唇,苍白的肤色映衬得唇色鲜红,再搭配上刚才被自己误认为是奇装异服的黑色鹤氅,腰间还别了个小巧玲珑的葫芦,像极了从千年前穿越而来的贵族小王爷。 这男人真好看。这是贺宸观察后唯一的想法。 然而再好看的男人,他也是个男的。贺宸想到他方才一板一眼叫自己“娘子”的场景,抖了抖鸡皮疙瘩,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可怜的小哥,年纪轻轻就疯了。 “算了,你先进来吧,”被盯得不自在,贺宸率先败下阵来,转身往厨房走,“锅你端走。” 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贺宸身后,高高的个子硬是走出了一种委委屈屈的感觉。贺宸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教育他道“你也真是心大,你爷爷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让他一个人随随便便跑出来,还好昨天是遇上我,要是遇上别的心狠的店家,那就危险了。” 听到贺宸的这番指责,男人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愉快的表情,认认真真地听完全部批评,这才道“是锅选择了这家店,锅不会让爷爷出事的。” “什么叫锅选择了这家店”贺宸毫不客气地转身给了男人一个脑瓜崩,感觉这小哥看着好看可惜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慈父心一上来就忍不住教育道,“不要老是说锅锅锅的,为什么把什么责任都推卸给一口锅锅它是无辜的啊。” 两人已经走进了厨房,贺宸环视一圈昨晚已经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厨房,视线定格在角落的灶台上,一口巨大的黑色铁锅正架在灶上,居然还有一种磅礴大气的感觉。 贺宸抬腿往灶旁走,一边走一边问男人道“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男人张了张嘴刚欲说话,转念想起刚才贺宸弹自己脑瓜崩时说的话,又闭上了嘴。 贺宸端起锅来,没有听到回答,回头朝男人看了一眼“怎么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难回答,”男人见贺宸朝自己看来,飞快地否认道,“娘子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和你说。” “那你说呗,我又不会打你。”贺宸已经放弃纠正男人的称呼了,想着等还完锅两人就一拍两散了,干脆就顺着他的话继续接道。 男人道“是锅的指引。” “嘭”地一声,贺宸把锅又架回了灶上,感觉自己的好脾气在这短短几十分钟的对话中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又是锅你是不是背锅侠” “我不是背锅侠,”男人认真地回答道,“我是灶王。” 贺宸刚提起来的一口气又险些喷出去了“你是灶王那我还是土地公呢。” 男人认认真真地科普道“不是民间传说中的灶王,是司家每代能力最强捉妖人的代称。因为我们的族徽是锅,固称灶王一派。” 什么捉妖,什么能力最强,什么灶王派,中二满满的台词从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口中说出来着实有几分羞耻,不过贺宸见男人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不得不感慨于他的厚脸皮。 “那你是来这边捉妖的吗”贺宸决定看看这小伙子到底能撑多久。 男人摇了摇头,认真答题“来陪娘子。” “你娘子是谁” “你。” 贺宸沉默了三秒之后,再次把锅端了起来快步朝厨房外面走去“不行,忍不了了,虽然不知道你怎么能做到念这么中二的台词还不笑场的,但我觉得我再和你聊下去我得疯了总之你赶紧把锅拿好咱俩就再也不要见面了” 话还没说完,贺宸走到门口,就感觉自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弹了回去,一时不觉,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被正好上前的男人接住。 “娘子小心,”男人扶住贺宸的肩头认真道,“锅一旦架在了灶上,便是认了主,它是不能轻易离开这间厨房的。” 贺宸感觉脑袋里有根筋在突突直跳“这锅是你爷爷放在这里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锅选择了你,所以我就是你的了。”男人用一种堪称无辜的眼神回答道。 几十分钟之后,在用扔、踢等各种方式尝试了把锅弄出门去均宣告失败后,贺宸终于信了这一切“都是锅的问题”。他喘着粗气把男人带到餐馆的大堂,随便拣了把凳子让他坐下,顺手从饮料柜上拿了瓶矿泉水灌下一大口,把矿泉水瓶用力往桌上一放。 矿泉水瓶撞击桌面的响声吓得偷偷溜下楼来的柯基凄厉地叫了一声。 “姓名”贺宸双手抱胸盯着男人。 男人把倒下来的矿泉水瓶扶正,摸了摸微凉的瓶身,不太认同地皱了皱眉“司不悔。” “好,司不悔先生,你说你是跟着锅的指引来的,有什么证据吗”贺宸问道。 司不悔从背后的布包中取了一个罗盘出来,罗盘上的红色指针牢牢地指着厨房的方向。 贺宸又问“那凭什么说锅选了我做你的娘子我是个男的啊。” 虽说槐城里不乏同性结亲的,但贺宸活了二十多年,倒是还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喜欢的到底是男是女这个问题,在司不悔找来的问题上,他只是对于“娘子”这个称呼意见颇大。 司不悔说“司家的锅是司家的标记,它选择的只能是灶王的伴侣。” 锅选之人贺宸懵了,一把搂过蹭在自己脚下的柯基,指着这只黑猫问道“你怎么就能确定锅选中的是我而不是这只猫呢” 无辜躺枪的柯基冲铲屎官露出了锋利的爪子,龇着牙用力“喵”了一声。 司不悔愣了愣,好似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从前都是这么选择的啊。” 看起来这小伙子还真的是个老实人。贺宸问了几句之后,见对方一直是这般态度诚恳地回答自己,终于确定了不是他在搞事情,遂决定改变提问内容“那你看像我俩这样实际上不合适的,原来你们家族史上一定也有很多吧” “没有,”司不悔摇摇头,“司家人的婚姻都很和谐。” 贺宸抓狂道“那你说说看,我到底怎么才能摆脱这口锅”和你。 司不悔想了想,说道“我从前在太爷爷的笔记上看过,好像认主两个月后的满月日,在锅里焚一道替身符就可以解除认主关系。” “好就这么办了”贺宸喜出望外道,“两个月之后焚那什么什么玩意”然后和这恐怖小锅再您妈的见吧 第4章 今天去买菜 由于锅暂时还得在厨房里待两个月,贺宸只好先让司不悔留下,安排他住进了自家爷爷生前住的房间里。 好在贺善真去世后,他的房间一直空着,所有物品几乎都按原样摆放着,贺宸时不时去里面打扫一番,现在随便拾掇拾掇便可以继续住人了。 贺宸把人领进房间,随手指了把凳子对他道“桌子你自己收拾一下,坐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拿被子。”等他拿着自己房间里备用的被褥再度踏进房间门后,看到的就是司不悔端端正正坐在那把凳子上等自己的场景。 那架势还有几分像小学生上公开课。 贺宸随便瞟了眼依旧凌乱的桌面,只当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也没在意,喊他过来搭把手“哎,司不悔,来把被子拿去,我先把褥子给你铺上。” 小学生从板凳上站起来,大长腿两步就跨到了贺宸身前接过被子,认真道“谢谢娘子。” 贺宸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自己想要把褥子套在对方头上的冲动给压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转回头,看向捧着被子的小帅哥微笑道“再说一遍,我不是你的娘子。” “可是锅”“停”司不悔的话还没说话,贺宸就大声打断了他,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别说了,我知道我是锅选之人了。” 贺宸把褥子抻平拍了拍,往后站了一步,把位置让出来给司不悔“褥子帮你铺好了,你自己把被子放上去吧。” “好的。”司不悔点了点头,弯下腰把捧在手里的那一团被子放在了褥子上。 贺宸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见司不悔没有动作,忍不住提醒他道“你不叠一下被子吗” “叠被子”司不悔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茫然,“我不会。” 天呐这是哪里穿越过来的巨婴贺宸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司不悔“不会那你在家的时候,被子都是谁叠的” 司不悔诚恳地回答道“梅姨。” 这种称呼听上去就像是大户人家的保姆。贺宸又深吸了一口气,感情这锅还给自己匹配了一个富n代。看着司不悔茫然的眼神,贺宸再一次败下阵来,认命地拽住床上那一团被子的两个角,侧着身子对司不悔道“那你看好了,我教你怎么叠被子,下次你自己来。” “好的,娘子。”司不悔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地盯紧了贺宸手里的动作。 贺宸一边演示一边给司不悔讲解着叠被子的要领,感觉自己仿佛在小学上了一堂生活能力劳技课“你先把被子铺平然后沿着角对折再对折学会了么”见司不悔点头,贺宸不放心,重新把被子摊开散称一团“喏,你自己来试试。” 司不悔弯下腰来,动作笨拙而又生疏地学着贺宸刚才的样子叠起被子来。 五分钟后,贺宸捂住腮帮子,叹服地冲司不悔竖起了大拇指“行啊兄弟,你是怎么做到在叠被子的过程中把被套和内胆给分离开来的” 司不悔看着左手上的被套和右手上的内胆,表情中也是浓浓的不解自己明明就是按照贺宸说的步骤严格执行的,为什么结果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算了,你还是去坐着吧。”怕司不悔再叠下去把褥子也拆了,贺宸叹了口气接过手来,动作麻利地把内胆套了回去,三两下叠好被子放回床上,退而求其次道“你别叠被子了,你以后起床把被子铺平就可以了这你总看会了吧” 司不悔还是点点头,贺宸从他的动作里读出了些微的迟疑。跟上来一起围观的柯基叫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这个即将赴任的铲屎官的笨拙。 贺宸叠好了被子,又顺手帮司不悔整理了桌子,在这段时间里,司不悔始终像只巨型犬似的跟在他身后,显得比柯基黏人得多。柯基难得产生了危机意识所以莫非这新来的不是铲屎官,而是和自己抢铲屎官的竞争让猫变甜,柯基也跟着贴住了贺宸的裤脚。 整理完了这一切,贺宸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已是接近四点,再不去买菜准备食材,怕是赶不上晚上的夜市开张了。 他走下楼梯,后面紧紧跟着一人一猫,看起来倒是搞出了很大的阵仗来。 “住都住下了,你总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吧既然你说你是灶王,要不今晚你做个饭来尝尝”贺宸一边走一边扭头对司不悔道。 司不悔道“我没学过做饭,如果娘子不嫌弃的话,我可以试试。” 作为一个餐馆小老板,并且从小就是在贺善真的铁勺美味下长大的贺宸,他坚定地拒绝了成为小白鼠的建议“算了,要不你去洗碗吧” “虽然我也没有尝试过,”司不悔道,“但是我会好好努力的。” “别”贺宸脱口而出,阻止了司不悔。 贺宸店里的碗筷盘子虽然不是什么老古董,但都是贺宸自己跑各种市场一样一样选出来并且搭配好的,一旦其中一件摔碎了,那么成套的餐具就只能拆成单个的,很多不好搭配了。这对于完美主义者贺宸而言显然是一件糟糕透顶的大事。 做饭不会,洗碗不会,贺宸想了想道“洗菜总会吧”这种过年时全家动手其乐融融的事情,大户人家总应该也是体验过的。 学生小司依旧态度诚恳地表示“也没有试过,娘子需要的,我一定会学。” 贺宸无语了“这不会那不会的,你不叫司不悔而是叫四不会吧”柯基听了倒是在地上打了个滚,像是被这个冷笑话给逗乐了。 司不悔显然没有被笑点击中,还愣头巴脑地往下接“我会捉妖,可以保护你。” 哪有正常人走出去和别人宣告“我的特长是捉妖”的,贺宸望天“这句话你和我说说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和其他人说了。”不然指不定被别人当傻子卖了。 “好的,娘子。”司不悔点了点头。 贺宸已经无力去纠正司不悔的称呼了,带上钥匙,随手把买菜的小推车拉在他身旁“平时捉妖一定得锻炼吧那你帮我拉菜吧。” 司不悔神情严肃地握住推车的把手,像是在面对一样了不得的稀世法器。 两人一猫从后门走出,走向小镇西街的菜市场。一路上,司不悔的鹤氅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贺宸走到半路时已是十分后悔。 所以自己为什么没在家中让他换了衣服再出来贺宸头疼地看着身旁对注目礼浑然不觉的司不悔,委婉地问他道“你带来的衣服都是这种款式的么” 司不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鹤氅,点点头又摇摇头“本来还有几件司家的道袍,但家妹说在这里穿道袍会把娘子吓到,所以临走的时候把我包里的衣服全都收走了。” 贺宸想了想,艰难地承认道“你妹妹说的对。”但所以现在旁边这位小哥是连换洗衣服都没有的节奏么一想到司不悔什么都不会,现在还要自己包办了他的穿衣行头,贺宸心中暗道大爷,你哪是给我找了个打杂帮忙的,这得是给我派了个祖宗来啊。 两人的身形虽然有所差距,但好在贺宸平日里喜欢买宽松的衣服,借几件给司不悔对付几天绰绰有余。盘算着等周末休息了带人去市里买衣服,贺宸迅速地瞄了一眼旁边,居然产生了一种童年时看女孩子玩换装游戏的那种兴奋感。 带着这种隐秘的兴奋感,两人终于走到了菜市场。接近傍晚,菜市场里赶着点买菜回家做晚饭的人特别多,贺宸站在岔路口看了一眼,自己平日里常逛的几家摊位上都挤满了正在挑选食材的人,可惜地叹了口气,转头对司不悔道“今晚的通用菜单又得调整了。” 司不悔虽然听不懂什么叫“通用菜单”,但他看得懂贺宸脸上的失落,他只觉得这表情刺眼得很,脑子飞速地运转着,想要让这表情赶紧消失。 贺宸把带来的菜单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又抬头看了看各个摊位目前的客人数量,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和数量,转头不抱什么希望地指了指前面摊位上的油麦菜和茼蒿“你认不认识这两样菜” 司不悔懵然“这两个难道不是一样菜吗” 贺宸感觉后槽牙隐隐作痛,好在本来就没有对他报什么希望,遂放下手,干脆利落地开始指挥道“你去买茄子、黄瓜、西红柿还有土豆这几样你总该认识吧”这些都是带有明显特征的菜,司不悔就算是再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也该认识了。 司不悔果然点了点头,接过了贺宸递来的钱,乖乖地转身走向贺宸指定的其中一个摊位排队,一身鹤氅倒是和背景融入得十分巧妙。 打发了小少爷替自己跑腿,贺宸不但没有感觉到良心十分痛,并且还美滋滋的。他弯下腰撸了把猫“走吧柯基,咱们去买肉。” 第5章 香椿拌面 贺宸称了些小排骨,又买了点卤料,宰好的鸡鸭等着摊主晚上顺路直接送店里去,手头的一切都处理完毕后,他终于想起了被自己派去买菜的司不悔。他的视线往方才指给司不悔的几个摊位上一扫,终于在卖西红柿的摊位前看到了推着满满一车食材的小少爷。 贺宸朝司不悔走去,夸赞道“可以啊司小哥,这么快就把东西买齐了” 司不悔正低着头核对贺宸塞给他的清单,听到贺宸的声音,便抬起头来,把推车略略朝他的方向送了送,有一丝不解“娘子,有些摊主似乎给多了。” 贺宸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推车上不但放了自己嘱托司不悔买的那些食材,还有好几样根本不在自己所列清单上的蔬菜,满满当当地占据了原本给肉类预留的位置。 “什么情况”贺宸皱起眉头,“你不会把我给你的钱都花光了吧” 司不悔把钱包递给贺宸“还余下许多。” 贺宸将信将疑地打开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钱,惊讶地抬起头来“你刚才买菜花钱了没”钱包里塞了一百五十元,现在还剩一百三十二,满满一推车的食材只花了十八块钱别不是哪家摊位在搞年中大促销跳楼大甩卖吧看着神情中同样充满了困惑的司不悔,贺宸只好拉着推车重新回到第一家摊位前。 摊主刚送走了一波客人,正低头数着钱。贺宸走过去,同她打了声招呼“李婶。” 李婶抬起头来,见贺宸和刚刚才走不久的小伙子又拉着推车回来了,脸上立刻换上副灿烂的笑容“哎哟宸子,这么大的喜事儿也不和婶婶讲,今天的菜婶婶白送了,甭给钱。” “喜事什么喜事”贺宸一愣,觉得自己听不懂李婶在说些什么。 李婶朝贺宸挤眉弄眼道“还不好意思呐人小司都和婶子说了,你俩都生得好看,婶子觉着可配了,西葫芦就给你们当晚餐吃啊,别放菜单里了。” 这下贺宸终于琢磨出了点内容来,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匆匆和李婶交谈几句,一把拉住正朝着李婶恭敬道谢的司不悔走到角落里,带几分羞恼地问道“你究竟和李婶说了些什么” 半个小时前,司不悔推着小推车举着一张清单认真地对李婶道“您好,我需要两斤茄子和一斤上海青,一共该付您多少钱” 会来菜市场买菜的通常都是些本地的熟客,听到个陌生而礼貌的声音,正低头按电子秤的李婶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小伙子推着贺家小后生的推车站在自己的摊位前,手中还拿着一张长长的清单。 李婶动手挑拣出需要的蔬菜,好奇地问道“小伙子,你是贺家亲戚么” 司不悔礼貌地点了点头,从钱夹里取出钱递给李婶。李婶一边找零一边继续找他拉家常道“贺宸是你堂哥从前怎么都不见你来槐城的。” “不是,”司不悔语气平静地否认道,“他是我娘子。” 李婶找零的动作一滞,缓了老半天才找回魂来,看着眼前小伙子不像开玩笑的表情,又见这餐馆标志性的推车都在他手里了,心中隐隐信了几分“你俩酒办了没” 司不悔摇摇头“得过一些日子才行,爷爷让我先来陪娘子经营餐馆。” 原来连家长都已经见过了,那想必是真的了。李婶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找零的时候额外多退了些,又从最上面的菜筐里动手挑拣了几根新鲜的西葫芦一并递给他“挺好,宸子这小伙子人真的很不错,年纪轻轻就继承了爷爷的餐馆,一个人开餐馆也很不容易的,现在有你帮忙,可以轻松很多小伙子,你可千万别辜负咱们宸子啊,要不然咱槐城菜市场所有的大爷大妈可都不会放过你。” 司不悔接过找零和西葫芦,语气诚恳地对李婶道“我一定不会辜负娘子。” 司不悔在几个摊位各转了一圈,“贺家小子悄默声结婚”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槐城菜市场。贺宸原本就是与人为善的性子,惯常和菜市场里的人们都处得不错,于是司不悔所到之处,几乎所有的大爷大妈都给打了折或是干脆不收钱,还额外附赠了不少新鲜的菜。 从司不悔一板一眼的回答中脑补完全部的情节后,贺宸只能暗慨一声“失策”,然而再一摊一摊劳心劳力地去和大爷大妈们解释,怕是这群人也并不会相信什么“锅选择了我做他的娘子”这样一听就很奇葩的鬼话吧 贺宸叹了口气,垂着脑袋只能寄希望于两个月后尽快解除契约,等这位脑回路清奇的小哥离开槐城了,到时候这奇奇怪怪的传言大概也会不翼而飞了。 “贺老板” 正当贺宸垂着头思考人生之际,他忽然听到背后有一个不算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他回过头去,只见昨晚王连带来吃两面黄的那个陌生食客正拎着一些菜站在自己身后,眼神中带了些好奇与探究。 何木生看着贺宸,顺势看到了站在他身边面容英俊打扮怪异的司不悔“这位是” 司不悔朝何木生行了个礼,语气恭敬道“我是他唔” 贺宸赶紧伸手捂住司不悔的嘴,阻止他继续传播虚假消息。他冲何木生讪笑道“这是我亲戚,最近一段时间暂时住在我家里。您也来买菜啊” 何木生掂了掂盛着菜的篮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人说槐城这儿的野菜营养价值高,我想买点回我们那儿卖,今天先各买一点尝尝味道。” “槐城的野菜确实不错,”贺宸赞同道,“若是您春天来,可以买点香椿回去拌面吃,这会儿香椿是尝不到了,但苋菜也是不错的。” 何木生笑说“那成,明年春天来的时候,一定请老板给我做香椿拌面啊。” “您自己也可以做,拿生抽、醋、味精、盐和香油拌匀了做拌面汁,柯基也能吃一大碗呢。”贺宸一边说一边弯腰拎起企图追随某个买菜大妈而去的柯基,揉了揉它的脑袋。 何木生叹了口气道“可惜工作忙了些,早就没了自己动手下厨的那份闲情逸致啊。”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菜市场外面走,司不悔推着装满食材的推车跟在贺宸身后,在贺宸谈起某些食材的料理方法时便竖起耳朵听得十分认真。 快要走到门口时,何木生被在靠在角落里的一个大叔吸引去了注意力。大叔身前是用扁担挑来的两篮野菜,青黑的颜色看起来灰头土脸的,不像其他野菜那般碧绿令人充满食欲。 “贺老板,这菜叫什么”何木生指着那两筐野菜问道。 贺宸扭头往那边看了看,搜索了一下脑内的食谱,发现没有一样菜能与它对上名字来,遂摇了摇头道“我也没见过。” 一直在背后默默不说话的司不悔突然开口说道“我见过。” 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后头,看向神情淡定的司不悔。 “是吗”贺宸对于连油麦菜和茼蒿都分不清的小少爷是否真的认识这菜抱有极度怀疑,“那你说说看,这菜叫什么名字” 司不悔道“这是地踏菰,可用来制青霜丹。”一听是炼丹用,贺宸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青霜丹是什么”何木生倒是很感兴趣的顺着司不悔的话继续往下问道。 司不悔认认真真地向何木生解释道“青霜丹可以用来疗丹毒,降热、去火。” 扁担后面闭目养神的大叔倏然睁开眼睛,爽朗地笑道“小子识货,要不要来点” 何木生算是半个颜控,看到灰扑扑的地踏菰只抱着好奇,听到摊主让他来点,便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我今晚先试这些菜吧贺老板呢,你不来点试试吗” 贺宸看了眼满满当当的小推车,又想到这野菜是炼丹用的,坚定地摇了摇头,也选择了拒绝“不了,我还是研究一下怎么把推车里的这些菜做得更美味吧。” 见两人都不买,大叔也不恼,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挑起扁担往肩上扛“得喽,你俩不买,那我自个回家尝。”说着,他又回头看了眼贺宸“小伙子,这地踏菰若是做得好,可比你那香椿拌面要好吃得多呢。” 贺宸心一惊自己说香椿拌面的时候,离这里至少有个二十来米的距离,菜市场内声音嘈杂,这位大叔又一直闭着眼打盹,居然还能听到自己说的话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大叔就已经挑着扁担离开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柯基踩着猫步贴着墙角走回来,贺宸这才发现居然这只猫趁自己不注意又出去闲逛了。看到猫嘴里叼着的一大把地踏菰,贺宸皱了皱眉,拎起它的后颈强迫它把野菜吐了出来“柯基,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吃这菜你爸我没付过钱啊” 柯基被迫吐出了野菜,“喵喵”嚎叫着表达内心的不甘,惹得贺宸又训了它几句。 吐出来的地踏菰基本都还是干净的,贺宸想了想,决定还是把它收拢到一起来,等明天来买菜的时候再找机会把钱给那个奇怪的大叔。 第6章 油焖茭白 何木生在一旁看着贺宸和他的猫斗智斗勇,乐呵呵地笑着想要伸手去撸一把柯基的毛,才朝贺宸的方向伸出手去,司不悔就面带警惕地抬手护着贺宸往后退了退。 “怎么了”贺宸见何木生面露尴尬,拧眉拍了拍司不悔挡在自己身前的手,“司不悔,你赶紧把手放下去。”司不悔不但没有把手放下去,反而拉着贺宸又往后退了一步“娘子,你离远一些,这人面带煞气,是将死之兆。” 见司不悔还想继续说话,贺宸赶紧伸手勾过他的肩膀强迫着把他的腰往下一压,给何木生鞠了个躬“何老板,实在是对不住我这亲戚小时候发高烧没有及时送到医院去抢救,落下了毛病,现在偶尔有时候脑子还会间歇性抽风,喜欢模仿他们村那个算命的黑瞎子说话,那几句胡话还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余光瞥见司不悔嘴巴又张开了,贺宸眼疾手快地抬手捂住,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提醒司不悔道“你现在开始请保持绝对的安静。” 何木生在听完司不悔的话后,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接着又听了贺宸的道歉,为了维持风度,也只能勉强保持镇定道“贺老板,那你可得好好教一教你这亲戚说话之道,要是碰上个暴脾气的混道上的,他今天指不定得脱层皮呢。” 贺宸讪笑着连连道歉“是是是,我回家再好好教育教育他。”说着便拽着司不悔的手腕飞也似地离开了今天带给了他太多惊吓回忆的菜市场。 一口气走出了半条街,贺宸才敢放慢步子松下一直提着的那口气,转头看到身旁那个刚给自己惹了大祸的大少爷正一脸郑重地侧脸垂眸看着左下方,循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路上一直没有松开司不悔的手。 贺宸的脸腾地烧红起来,立刻松手背到身后“我没有想要占你便宜啊” 结果对方偏偏还要把手再伸过来,满脸是无辜的表情“娘子,你牵我的手不算占便宜。” “闭嘴”贺宸欲盖弥彰地放大了声音,又把战火烧到了甩着尾巴走在后头的柯基身上,俯身抱起猫塞到了司不悔怀中,“你牵柯基吧” 柯基莫名其妙就腾空了,本来还在挣扎,忽然间好似嗅到了什么令它安定的气味,居然慢慢也不动弹了,舒舒服服地躺在司不悔怀里,脸上浮现出了安详的表情。 司不悔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推着装满食材的小推车,贺宸背着手走在他身旁,今天数不清第几次叹气问他道“刚才你为什么突然瞎说啊” “娘子,司家的家规第一条便是不能说谎,”司不悔严肃反驳道,“我不会违反家规。” 贺宸道“就你说何老板那几句什么面带煞气将死之兆,没有人会拿这个开玩笑。” 司不悔道“这几句话是真的。虽然我不像三叔那般精通相面,但如此凶险的煞气我是绝对不会看错的,那位先生应当是活不了多久了。” “怎么可能”贺宸回想起何木生昨天晚上来自家餐馆吃炒面时,还胃口颇佳地吃了整整一盘半,一点都不像是快要死的人。反倒是司不悔,从见面到现在一直神神叨叨地说着“捉妖”、“煞气”之类的怪话,要不是灶台上还架着那口怎么也搬不出厨房的锅,贺宸真的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打电话向120求助了。 司不悔见贺宸满脸的不相信,也不再解释,委委屈屈地补了一句“我说的是真的。”就沉默地跟在贺宸身边走回了阖家餐馆。 走进餐馆已是暮色四合,贺宸把前堂和后厨的灯全都打开,顿时又敞亮起来。 “你想吃什么”贺宸一边伸手卷袖子一边指挥着贺宸把小推车推进厨房,“允许你点一个菜,但等等要跟着我学怎么洗碗。” 做菜本来就是贺宸喜欢的,但是做菜前的准备和吃完后的收拾他却都不太喜欢,而相比较之下,他还是更讨厌洗碗一些。贺宸见司不悔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找他做什么都一副“娘子说得对”的口吻,于是他便决定要充分利用资源,教会司不悔怎么洗碗。 “好,”司不悔果然如同贺宸所料那般点点头,又补充道,“只要是娘子做的,我都吃。” 既然没有忌口的,贺宸便按照自己的喜好快炒了几道家常菜。先把猪肉剁碎成了肉糜,将洋葱肉糜混合后,加入姜末淀粉以及盐巴胡椒粉调料一番,填入早就切好备用的大香菇里,上锅煎成咸香甜软的猪肉香菇碗;再切了茭白加入特制的酱汁放至油锅焖熟,撒好小花椒,成了一道油焖茭白;接着拿蚕豆苗和红椒焯过水,加入蒜末、生抽、醋和白糖凉拌成清口小菜;最后还用西红柿和鸡汤烹制了一碗西红柿蛋花汤。 蒸笼、焖锅、炒锅里的香气氤氲而上,贺宸深深地嗅了一口食物的香气,脸上不由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扭头对正学着他样子认真切菜的司不悔道“果然还是厨房最可爱。” 司不悔神情庄重地拿着手上的菜刀,一刀一刀切着茭白,贺宸轻轻瞟了一眼就发现出了一丝不寻常来司不悔落刀无比精准,每一块茭白的大小竟然控制得都差不多,要知道当初自己才练切菜的时候,也是足足被爷爷贺善真骂了三个多月才勉强像模像样。 这个人,就是刚才站在自己身旁看了几分钟,居然已经迅速上手了。 “司少爷,你刀工不错嘛。”贺宸忍不住夸赞道。 听到贺宸夸奖自己,司不悔的耳尖悄悄地爬上了一点红,他轻咳一声道“六岁时,三叔便教我使大刀的巧劲,刀类都是相通的。” 一个会看面相的三叔,一个耍大刀的二叔,一个背着锅走天涯的爷爷,再加上一个家务能力零分看上去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这该是什么硬核大家族。贺宸问“你们家搞杂技团的” “司家人世代以捉妖为己任。”司不悔好脾气地和身为普通人的娘子第无数次解释道。 算了,反正好像干什么都和自己关系不大。贺宸装作理解地点了点头,接着喜滋滋地宣布司不悔出师了“可以可以,那以后厨房里切菜的活儿都交给你啦。” 做完晚餐,贺宸指挥司不悔把菜和汤都端到前堂的大桌子上去,自己则端着两碗饭跟在后面,柯基扒住桌子的边沿眼巴巴地看着那道猪肉香菇碗,见贺宸出来了就“喵喵”大叫,像是在命令贺姓铲屎官赶紧给自己盛上。 “不行,”贺宸给柯基铲了那么久的屎,哪里会不知道这只猫在想些什么,他放下饭碗,冲柯基摇了摇手指,“你昨天已经喝过可乐了,今天就给我老老实实吃猫粮。” 柯基冲贺宸龇了龇牙,对峙之下,最终还是只能灰溜溜地被赶下桌去,临走时还哀怨地瞪了一眼霸占了它位置的司不悔。 司不悔在尝到第一口油焖茭白的时候,眼神便不自觉地亮了亮。贺宸虽然没说话,但始终暗中观察着对面这个小少爷的表情,见他一口接着一口吃个不停,眼神中充满了对食物的喜爱,忍不住弯起唇角,伸手给他夹了一个猪肉香菇碗“多吃点。” 试问还有什么能比一个厨师看到食客把自己的菜全都吃光了更幸福的事情呢当贺宸在看到司不悔不但把饭桌上的菜全都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添了一碗饭之后,他这一天下来对司不悔所有的不快便全都抛之脑后了。 家务不会可以教嘛,不懂人情世故也可以学嘛,这吃饭捧场的事可不是谁都学得来的。 吃完晚饭,贺宸笑眯眯地目送着司不悔收拾了碗筷走回后厨,他背着手走过去,看到站在洗碗池旁手足无措的小少爷,用语言指导他怎么洗碗“你先往盆里装点水” 司不悔依言打开水龙头,水龙头一旋,水立刻顺着龙头喷涌而出,砸在盆里,溅了司不悔满身。逃得快的贺宸也被溅湿了一点袖子,他看着连头发都沾湿的司不悔,最终还是没憋住笑了出来“忘了提醒你了,开水的时候别拧到底。” 司不悔抹了一把脸,还记得忧心方才站在自己身边的贺宸“娘子,没有溅到你吧” 贺宸为自己方才还在嘲笑人家的行为稍微羞愧了那么几秒钟,接着指挥道“你等水差不多没过碗顶了,往盆里倒几滴洗洁精。” 尽管贺宸的指挥事无巨细,但司不悔偏偏就是能营造出一种面对超高校级挑战的氛围,洗一个盘子简直险象环生。明明盘子才捞起来握在手中没过多久,就能打滑往地上跑,最终还是得靠着他无比敏捷的反应能力重新把盘子接回到收上来。 好不容易洗干净了第一个盘子,贺宸摸了摸狂跳不已的心脏,阻止了司大少爷继续体验人间疾苦“算了,你今天就洗这么一个吧,剩下的我来。”再看下去怕是心脏要受不了了。 “娘子,我还能再试试。”司不悔勇于学习,大胆建议。 “不了,”贺宸已经掌握了洗碗池的绝对控制权,“凡事都讲求循序渐进嘛,你现在还是老老实实切菜去吧。” 第7章 铁板青椒牛柳面疙瘩 当晚,鬼市开张的时候,阖家餐馆也开门迎客了。 来吃饭的老食客们发现,从来都只有小老板一个人的餐馆今天居然多了一个帮厨的小哥,这位小哥虽然话不多,但长得还挺俊,看着便能让人多吃两碗饭。 “小伙子,你叫什么”老大爷乐呵呵地吃下一只鱼肉馄饨,叫住了来传菜的司不悔。 司不悔停下脚步,礼貌地回答老大爷道“司不悔。” “司司什么”大爷有些耳背,司不悔这名字又拗口,自然有些听不清。于是司不悔又放慢速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司不悔” 大爷“哦”了一声,接着问道“你是咱宸子雇来跑堂的” “不是,”诚实如司不悔当然是继续说他心中的大实话,“贺宸是我娘子,我来帮娘子一起经营餐馆是天经地义的事。” 大爷“啊你是说你是咱宸子的老公”大爷耳背久了,不但要求别人和他说话声音大,自己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调得很大。因此大爷这句话好似自带了扩音效果,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前堂,所有正在吃饭的食客们都放下了筷子,朝这边看来。 “宸子居然结婚了” “宸子居然还找了个小伙子” “小伙子就小伙子吧,对宸子好是最重要的嘛” “也是哦,找个女娃子也未必能和小伙子一般贴心” 在后厨的贺宸做好了一盘地三鲜,久久等不到来端菜的司不悔,只好自己端着菜走到前堂来。一掀帘子,只见一大半的食客都凑在靠右的那几张桌子旁,饶有兴致地同司不悔谈天。 “小司啊,宸子做菜那么好,你可真有口福”其中一个大婶对司不悔道。 司不悔给大婶倒了杯茶“我也会向娘子学习做菜,让娘子能不要那么辛苦。”话音刚落,便引得周围所有旁听的大爷大妈们鼓掌赞叹,纷纷表示“宸子嫁得好”。 这一天来为了称呼问题发了无数次脾气的贺宸已经彻底没脾气了,甚至还能控制着情绪把地三鲜给人端到桌上去,放下盘子对司不悔道“你去切点茭白。” 闲谈的众人见另一个当事人出来了,又纷纷围拢上来“宸子,结婚了怎么不说一声” 贺宸望天喃喃“是啊,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一个晚上,两人迎来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食客,食客之间也互相传说着“老板新婚”的消息,还有食客起哄要求“老板新婚打折沾沾喜气”,贺宸虽然没答应,但最后结账的时候还是毫无意外地算错了价格,看着食客那明显误会了的眼神,贺宸连解释都懒得说了。 不过多了司不悔这个帮厨的,这一天营业时间里,贺宸的确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看着最后清点营业总额时那厚厚一沓票子,他的心情又好转了。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反正过两个月大家自然而然都会懂的。 贺宸清点完票子,把钱都锁进了抽屉里,抬头扬声问正在整理桌椅的司不悔“司不悔,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然后他看到司不悔眼神亮亮地冲自己点了点头。 后厨里还有一点剩下的面疙瘩,贺宸拿青椒并牛柳带着面疙瘩在铁板上翻炒一番,加入盐粒、白砂糖、胡椒粉和少许秘制酱料做了两碗喷香的铁板青椒牛柳面疙瘩,他把其中大的一碗摆到了司不悔面前,笑眯眯地说道“虽然说睡前吃这个不太容易消化,但是你运动了一个晚上,就破例允许你尝一尝吧,这可是我独家秘方制作的。” 不过本来就无需贺宸多劝,司不悔举起筷子,认认真真地将一整碗面疙瘩吃得干干净净。 这一天躺下之前,贺宸满脑子都是司不悔笨拙地端着菜在客人间穿梭的形象从之前的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个来到这里之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但是来了之后,他的确是老老实实地自己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巧得像是个刚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思及此,他又开始庆幸这位小少爷只会待两个月,若是再待久一些,他怕自己也会舍不得那么好的劳动力。 贺宸这一觉原本睡得极美,梦中还在香甜地品着一碗芥菜年糕,结果碗才端起来,就听到耳边响起了“砰砰砰”的撞击声,吓得他把一整碗年糕汤水全都洒到了身上去,一个美梦就此变成了噩梦。在他不耐烦地转了个身之后,那恼人的撞击声并没有消失,甚至还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神仙救我”,贺宸挣扎着从梦中醒来,这才发现确实有人正在拍餐馆的大门。 贺宸打着哈欠翻身下床,去卧室冲了把脸,大声喊着“来了来了”,匆匆下楼开门去。 门一打开,他就被站在门外的人给吓了一跳这人浑身长满了深深浅浅的小红疙瘩,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变肿流脓,呈现出令人恶心的溃烂感,因为刺痒抓挠,小臂和脸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整个人活像是从恐怖电影里跑出来的特效演员。 “贺老板,”那人见贺宸终于开门了,眼神中流露出狂喜,“你那亲戚小哥还在么” 何木生这才听出来,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高度毁容的人居然是何木生。而就在十多个小时之前,两人在菜市场分别的时候,他全身上下还是健健康康,看不出一点毛病的。 贺宸把人请进门来,给他倒了杯水,扯着嗓子朝楼梯上大吼一声“司不悔下来” 话音刚落,只见司不悔拎着一把菜刀掀开帘子,穿着一身自己昨天随手扔给他的衣服,从后厨的方向走了出来,眼神中带着些许迷茫“娘子,你找我”面容还是英俊小哥的面容,但造型恐怖指数高达五颗星。 贺宸看了眼司不悔手里的菜刀“你拿着刀在做什么” 司不悔道“昨天娘子你教了我几种切菜的方法,我早上起来没事做,便练习一下。” “何老板敲了这么久的门,你为什么不去给他开门”没有睡足八个小时,贺宸现在只感觉脑壳隐隐作痛,连带着对明明在一楼却偏偏不开门的司不悔有了些怨气。 司不悔诚恳地说道“这里只住着我和娘子,没有住着神仙。” 贺宸又打了个哈欠,想起头天这位小少爷自我介绍的场景“你不是说自己是灶王么” “”昨天已就这个问题和贺宸解释了许多遍了,司不悔终于意识到自家娘子这是在拿自己打趣,便只是给了他一个略委屈的眼神。 眼见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自顾自地交流了起来,何木生咳嗽一声以示存在感,终于使得两人把目光又投向了他。 司不悔终于注意到了完全毁了容的何木生,他眉头一拧,像昨天一样再次将贺宸护在了身后“娘子,你离他远一点。”贺宸刚想伸手去捂司不悔的嘴,没想到却是何木生自己接上了话茬“是是是,我面带煞气,有将死之兆,贺老板离我远一些是应该的” “昨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何木生话锋一转,冲司不悔躬身作揖,“神仙小哥,你千万要救救我啊” 贺宸看何木生面目全非的样子,心里也有点不好受,拍了拍司不悔的手臂,把人拉到一旁,又亲自给何木生倒了一杯水“何老板,到底什么情况,你坐下慢慢说。” 何木生感激地接过水喝了一口,一五一十地把昨天和两人分别后的事情说了出来。 昨天和两人分别之后,何木生还想着司不悔说的那几句话,憋着闷气提着一大袋子蔬菜回到了自己住的小旅馆,随手把野菜交给了旅馆的前台,交代她让旅馆的老板娘帮着煮了,自己则趁这段时间回到房间里去躺了一会儿。等他醒转过来的时候,却是感觉全身上下奇痒无比,走到浴室里一瞧,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身上居然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疙瘩。 何木生被这些红疙瘩给吓了一跳,顾不上厨房里的那点野菜,匆匆忙忙蹬上鞋子去了旅馆附近的一间小诊所挂了号。诊所里的大夫用了不少法子依旧瞧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毛病,只好建议他去镇上的医院找医术更高明的大夫瞧瞧,于是大晚上的何木生又去挂了乡医院的急诊,大夫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通,各种仪器都判别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病。 看着病历卡上医生的记录,何木生内心充满了绝望,疼得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先生,您是外地来做小生意的吧”给记录病历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他推了推眼镜问道。 何木生用手背蹭了蹭发痒的小腿,叹了口气道“是啊,听说槐城这儿野菜的营养价值特别高,特地过来想进一些回去,没曾想野菜还没买上就变成了这样。” “啊”老医生一听是外地商人,立刻换上副同情的眼神,“先生,那我劝您还是回家去准备准备吧。” “准备什么”何木生不解地问道。 “后事,”老医生慢悠悠地说道,“从前来这儿准备找些交易营生的外地商人啊,没有一个是活着走出咱们这儿的。” “所以现在还敢来的,都是仗着无知而无畏的可怜人呐。”老医生摘下眼镜,取过眼镜布擦了擦,又重新架回鼻梁上,镜片的反光掠过何木生的手背,晃得他心发凉。 老医生把病历卡还给了何木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只怕是神仙才能救你喽” 这一句话像是按下了开关,何木生想起了那个口口声声称自己“有将死之兆”的英俊小哥,顾不得身上邋遢,急匆匆地告别了老医生,又回到夜街去敲18号的大门。 第8章 滑蛋粥 “事情就是这样。”何木生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自己昨天告别后的经历,用企盼的眼神望向面无表情的司不悔“神仙小哥,你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 司不悔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站在原地盯着何木生那双布满红疙瘩的手。 “求求你救救我只要你能治好我的病,多少钱我都愿意给”何木生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哀嚎,手指因为肿痛已经伸不直了,他想要去拉司不悔,但看了看对方白白净净的手臂,还是黯然地将手收回在自己身旁。 贺宸看着实在不忍心,忍不住偏过头去,用余光关注着司不悔的动向。 司不悔依旧没有动,像是有人按下了他身上的静止键,保持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何木生说了一轮话,又哭了一轮,司不悔终于动了,他朝何木生走了两步,何木生的眼睛里立刻放出光芒来“您终于愿意搭救我了么” 结果司不悔弯下腰去,凑近观察何木生的手指。围观全程的贺宸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分明两人的年纪显然是何木生更大一些,但何木生偏偏感觉自己被眼前这个小哥压制得不敢动弹,明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但自己就是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 司不悔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又直起身来“伸一下手。” “唔”何木生懵了一下子,很快就反应过来,狂喜着将两只手全都伸出来摊开在司不悔眼前,“哦哦哦,好的好的” 司不悔从桌子上拿了罐牙签,又取了一张白纸垫在何木生的手下,用牙签轻轻刮蹭他的指甲缝,贺宸见他竟然从缝中刮出了不少白色的粉末。 司不悔把纸摊在桌子上,俯身轻轻拍了拍柯基的脑袋“去把我的葫芦拿下来。” 贺宸刚想提醒他“我们家的柯基是猫不是狗”,结果惯常懒得不乐意动弹的柯基居然一下子蹿到了楼上去,不过多时便叼着一只小巧的葫芦又跑了回来。 柯基一下子跃到凳子上,把葫芦放在了那张盛有粉末的纸旁,抬起头来冲贺宸摇了两下尾巴,那架势还真有点像货真价实的柯基。 “可以啊儿子,”贺宸不免有些吃味,“从前爸爸训练你拿饮料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柯基看了看葫芦柄上精致的小丝带,又抬头看了看饮料柜上那一排滑溜溜的易拉罐,很不像猫地给了贺宸一个大白眼。 司不悔拔开葫芦塞子,轻轻晃动几下,往白纸上洒出一些液体来,贺宸注意到,那原本透明的液体在接触到从何木生指甲缝中刮蹭下来的白色粉末之后,迅速地变成了血红色。 贺宸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高中时代做化学实验时的石蕊试剂和h试纸,但凭借多年看电视的经验来判断,这白色粉末十有八九是有毒的。 果不其然,司不悔在看到液体变成血红色之后,略略蹙了蹙眉开口道“你中毒了。” 何木生自己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开始回想自己昨天一路上究竟可能是哪里沾来的这些可怕的白色粉末,这血红色越看越像是人的血液,让他相当不好受。 “那么神仙”何木生的话还没说完,司不悔又蹙了蹙眉,纠正他道“我不是神仙,我叫司不悔。” “哦,那司小哥,”何木生立即改口道,“我这是中了什么毒” 司不悔坦诚道“司家的药泉水只能测试毒性,具体是什么毒,我也不知。”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毒,意味着就无法对症下药,何木生眼中的光熄灭了大半,他只感觉脸上身上抓挠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而不疼的地方很快又酥酥麻麻地起了痒意,像是新一波的疹子又即将萌发。他强忍住抓挠的冲动,不死心地问道“那有没有那种什么毒都能解的百试百灵的解药啊” 司不悔摇了摇头,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晃了晃葫芦,把塞子往反方向略略旋钮一下再打开,从葫芦里倒出了两枚鹌鹑蛋大小的药丸来。他把药丸递给了目光暗淡的何木生“这是司家秘制的清火丸,虽然不能解百毒,但是可以暂时压制毒性。”他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转头看向了在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贺宸。 贺宸没有说话,却微微对司不悔点了点头。两人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但贺宸觉得自己看懂了司不悔的意思他顾念着自己昨天的那句“明天起学习做家务”,没有直接答应下救助何木生,转而来问自己的意见。 这个人啊。贺宸微微弯了弯唇角。心地善良却又认死理的小少爷,怎么就被他那个不着调的爷爷骗来这里给自己做小帮厨了呢 得到了贺宸的首肯,司不悔的眼神中明显带了点开心的意味,他对何木生道“我可以帮你调查究竟是何种,但我不保证一定能查得出来。” 何木生已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自己都感到大限将至,眼见这神仙般的小哥儿居然肯答应试试救自己,那对他而言便是柳暗花明。何木生欣喜地暂时忘了疼痛,迭声向司不悔道谢道“谢谢谢谢” “查得出来,我一定把我全部的身家财产全都给您,若是查不出来”何木生苦笑一下,“那就是我命不好,也怪不了小哥你啊。” 贺宸听得有几分难受,分明这人前天还在店里尝了自己做的炒面,今天已经变成这副什么都吃不了的模样了。他站起身来对何木生道“何老板,你跟我们一块儿吃午饭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着方便的滑蛋粥。” 何木生顾着身体上的疼痛,再好的美味现在尝来也是索然无味的,但他确实也没心思再去别的地方寻点东西吃,便谢过了贺宸“谢谢贺老板,你和司小哥真是好人。” 收了好人卡的贺宸叹了口气,闪身去后厨淘米煮粥。 前堂,司不悔和何木生相对而坐,柯基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把自己摊成一张猫饼。 “你来到槐城后,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司不悔本来打算把葫芦别回腰上去,低头才发现自己今天穿的是贺宸的衣服,遂只好把葫芦拿在手上。 何木生想来想去,最奇怪的应该还要数现在跟自己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司不悔了,他刚想摇头,忽然想起了卖给自己地图的那个摊主,自己那天陪着王连带打包的两面黄往回走,似乎他那个摊位上已经空了“啊我想起来了卖给我地图的那个摊主有些奇怪” 贺宸在锅里倒入淘好的米,又撒了点佐料,把锅架到灶上,调好火候,任由它自己温温吞吞地煮上半个小时。眼看这段时间无聊,随手拿厨房里剩余的酸梅粉泡了一壶酸梅汁,端到前堂去给两个正在谈话的人喝。才拎着壶掀开帘子,他便听到何木生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就觉得那个摊位的老板有问题” “不可能”贺宸反驳的话脱口而出。 鬼市里的摊主们都是贺宸餐馆的老食客,几乎每一位摊主都是看着他长大的爷爷辈人物。听到何木生这么揣测这些老人,贺宸自然心中有几分不快“做鬼市生意的摊主,一大半都是老人,我小的时候跑去鬼市玩,他们都拿摊上的好东西给我玩,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绝不会有要害你的心思。” 何木生见贺宸脸色不快,道歉道“贺老板,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我这也是不知道”他顿了顿,从自己的钱夹里取出了那张从摊主手里买回来的地图“但是这地图,我看了怪渗人的,所以我才说这老板可能有些问题。” 司不悔伸手拿起地图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抬头“槐城百妖图”五个篆体大字。由于制作年代久远,地图纸张已经泛黄,呈现出一种一触即破的脆弱感。 贺宸就站在司不悔身边,轻轻一瞟便看到了地图上的内容,他连猜带蒙地也看出了地图的标题,但对于里面的内容便是两眼一抹黑了。 画图的人很用心,说是百妖图,便当真在一张地图里挤了一百种妖怪的画像,用工笔白描精心描出了每一种妖怪的样子,但过了那么久,又好似在犄角旮旯里被乱七八糟的液体、昆虫尸体等污染了,整张图斑斑点点的,妖怪的样子早已变了形,看起来愈发丑陋恐怖了。 身为一个捉妖师,司不悔只一眼便看出了画这张图的人也一定是懂行的。 他把地图沿着方才的折痕小心翼翼地收纳起来,问何木生道“还有没有更清晰的地图” 何木生只记得摊主的摊位上有一堆大大小小的木雕,自己看中的地图旁边似乎的确摊着几张类似地图的纸张,不确定道“可能有吧”转念想到自己并不知道这摊主姓甚名谁,想要找这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更何况鬼市的规矩是黑暗中交易,除了摊主自备的额前灯打开的那一瞬间,其他行动基本仅靠路灯微弱的光进行,何木生又顾着瞧新鲜,哪里会记得这摊主究竟长什么样子“可惜摊主一直低着头做木雕,我哪里知道他长什么样” 眼见又要走入死胡同了,贺宸却忽然笑了,他说“我知道啊。” 见两人都向自己投来目光,贺宸轻松地笑笑“我毕竟也是在鬼市开了那么多年餐馆的人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个人” “你说的应该是顾爷爷,他就住在夜街后面那条街上。”贺宸扬手一指,指向了窗户外面的那条街。 第9章 今天没上班 夕阳西下,正坐在街边削土豆的大婶看到阖家餐馆的后门开了,小老板和他那个新来镇上的丈夫一起从后门里走了出来。 “小两口去买菜啊”大婶乐呵呵地冲贺宸打了声招呼,“今天的土豆还蛮新鲜的。”接着她又看向司不悔,向他夸赞道“咱们宸子的青椒炒土豆丝可是一绝,你一定得尝尝。” 贺宸见司不悔眼神又亮了起来,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提醒道“先去找顾爷爷,你想吃土豆丝我随时都能给你做。”说着无奈地看了眼他身上又换上的鹤氅“你真的不打算换一件衣服再出去吗” “外面会有危险,”司不悔坚决道,“这身方便保护你。” 贺宸心想我在这槐城住了二十多年都安全得很,哪里能遇到什么危险。 在镇上住了二十多年,贺宸对槐城的每一条街巷都熟悉得很,带着司不悔拐了几个弯便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弄堂里。 已是黄昏时分,平房里家家户户都点起了钨丝灯,灯光从木框的玻璃窗中微微透出一点洒在墙上,把巷子里的幽冷熏成了融融的暖黄色。 走到巷子尽头,贺宸在左边的门前停了下来,抬手轻轻叩了几下门环,朝门里面喊道“顾爷爷,您在家吗” 过了几分钟,门里传来了几声咳嗽,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后,门微微地打开了一条缝隙,从里面露出了一双浑浊的眼睛。老人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来人的模样,看清站在门外的人是贺宸,这才放心地把门拉开,将人迎进门去。 房门有些矮了,司不悔进门的时候需要微弓起身子才不至于使脑袋磕到门框上。他跟在贺宸身后进了门,这才发现这间屋子的光线看上去似乎比旁边的几间房子更加昏暗,钨丝灯的光微弱无比,还一跳一跳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让房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中。 司不悔略略眯眼,常年的黑暗训练让他能在黑暗中也可以如同白天般轻松地观察清楚房间里的各个角落。他观察到,这是一间摆满了杂物的房子,除了正中央摆着的四方小木桌,每个角落里都堆着各式各样的木雕,有大有小,共同的特点就是精巧。 贺宸打开了手机的手电,很小心地避开了脚边的一只木雕小盒子,很熟练地伸手拉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司不悔,用手电晃了晃木桌旁边小矮凳,低声对司不悔道“坐。” 顾瑞生拎了个茶壶出来,这才发现原来贺宸身后还跟了个面生的小伙子,愣了愣,问贺宸道“小宸啊,这位是” 顾瑞生一个月里偶尔会挑一天去鬼市里摆个摊,平日里深居简出,对于在槐城小镇上传遍了的“贺家小子结婚”的消息一无所知。贺宸尴尬地笑了笑,对顾瑞生道“顾爷爷,这是暂时住在我家的亲戚,您叫他小司就好了。” 身边人气息一变,贺宸就知道他又要瞎解释了,赶紧抬手凭直觉捂住他的嘴,低声提醒他道“注意咱们今天来的重点,别的事可以不用解释。”黑暗中,他感觉自己捂住的嘴唇动了动,贴在掌心的温度有些发烫,贺宸竟然觉得自己的耳朵也开始热了。 听说是贺家的亲戚,顾瑞生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是小宁那边的亲戚” 小宁是贺宸的母亲宁雪,她同贺宸的父亲贺朔风在贺宸出生后不久便因车祸去世了,但槐城里的老人们都还记得这个长相甜美的外来媳妇。 贺宸也没想好怎么给司不悔编排身份,听顾瑞生这么一问,也就含含糊糊地应了下来。 “你们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是有什么事吗”顾瑞生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两人礼貌地接过,和老人道了声谢。 司不悔摸着微凉的玻璃杯身,用力握了一会儿,感觉杯子开始发烫了,这才悄悄把自己和贺宸的杯子对调了过来。 贺宸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地图,小心地展开递给了顾瑞生“顾爷爷,您还记不记得这张地图” 顾瑞生接过地图,转身取过带着头灯的帽子照了照,抬起头来笑道“记得,这地图是从我摊位上买走的,就前几天的事儿。” “顾爷爷,您的这张地图是从哪儿来的”贺宸一听有戏,接着问道。 顾瑞生是个做木雕的,地图自然不是他画的,他笑道“地图是我前些日子整理房子的时候捡到的,我看这地图有些年头了,自己留着横竖也没用,倒不如放到摊位上,寻个有缘人能好好地把它利用起来。” 顾瑞生又看了两眼地图,这才注意到抬头的“槐城百妖图”那五个篆体大字,他有几分明白过来,恍然道“哦原来是从那本书里掉下来的。” “哪本书”贺宸捕捉到了一个敏感的信息,赶紧提问。 顾瑞生转过身去,从一堆木雕里捡拾出一本书页蜷曲颜色已变得暗黄的书,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把书递给了贺宸“喏,这是我们小时候看的话本读物了,也不知道是镇上哪个前朝秀才写来哄小孩的,那会儿爹妈骗孩子睡觉,都得说再不睡就要让驼背媪抓走。” 贺宸接过书,拿手电光一照,发现书封面上赫然写着槐城百妖传奇。 好嘛,是本地的神仙志怪读物了。 顾瑞生颇有几分怀念“那会儿讲故事是真有氛围,只要不开灯便阴森森的,家家户户都会碰上那么些个邪乎的事情,再说咱这镇子名字也取得有趣木中之鬼城,你说能没有几个妖怪藏在咱们人群里面么” 贺宸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一言不发的司不悔,想起这人自我介绍挂在嘴边的“捉妖世家”。 可惜地图脏污不堪了,好多地方都沾上了灰尘和昆虫尸体,顾瑞生也不能辨析完全,他随便指了几处地方同贺宸两人介绍道“这条街,我们小时候叫云鬼街呢,后来嫌这名字难听才改成云桂街,外头来的镇长哪里知道,咱们这云鬼就是魂啊” 听到“魂街”,一直表现出神游天际的司不悔眼神亮了亮,盯住了顾瑞生指的那处。 “那会儿魂街传说有孩子失踪,所以槐城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小孩子不能去魂街,”顾瑞生面带怀念,“但小孩子么,总归是偏向虎山行的,咱们玩儿什么探险试胆子的,都得往那条街上绕一绕。” “所以真的有孩子在那条街上失踪过么”司不悔猝不及防地开口问道。 顾瑞生摇了摇头“没听说过,八成是那会儿时局动荡,大人怕孩子们乱走,说来吓唬孩子的。去探险的也就敢在外头绕一圈,至于里头到底啥样儿,从前我不清楚,我也是等那条街改名后才敢进去看过哩。” 贺宸也知道云桂街,但自他记事起,那条街就已经改了名,有关于街上孩子失踪的故事早就没有人讲起,倒是他记着街口卖茶叶蛋的老婆婆常常还会偷偷给他塞零食吃。 司不悔翻开了那本槐城百妖传奇,找到了目录里写着“魂街之妖”的那一章,扉页画了个长得慈眉善目的驼背老妇,她下面是一行蝇头小楷,写着“驼背媪”。 驼背媪是一种常见的妖怪,拿她的名头来治小儿夜啼的大抵都是没有见过真正驼背媪的。同大多数乐意作弄小孩的恶劣妖怪不同,她仿若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常常在路过门窗没闭紧的孩子房间后,悄悄地帮孩子把窗户关紧,顺便送孩子一个甜美的梦。 司不悔从前在司家见过一个驼背媪,在小妹司罪晚上不睡觉企图爬下二楼溜出去玩的时候,是驼背媪把她又送回了房间里,顺便把松动的窗户给关得紧紧的。 不过对于那些虐待孩子的恶人,驼背媪又会趁他们熟睡的时候,在他们耳边吹入致病的粉末,让他们浑身发痒溃烂致死发痒溃烂司不悔忽然站起身来,把还在专注着喝茶聊天的贺宸吓了一跳“司不悔,你干什么呢” 司不悔语气严肃地对贺宸道“虽然还不知道解药的具体位置,但现在要赶紧去魂街。” 一听何木生有救了,贺宸匆匆和顾瑞生道别,赶紧拉着司不悔往外走,顺便不忘将那本槐城百妖传奇给揣在了随身携带的布包里。 踏出门外,贺宸问司不悔道“解药在魂街” 司不悔皱了皱眉“还不确定,但我大概清楚是谁做的了。” “谁啊”贺宸问道。 司不悔想了想说道“驼背媪。” “啊那个妖怪啊”刚才司不悔在看书的时候,贺宸也跟着瞄了两眼,“那你的意思是何木生是个虐待小孩的坏人了” “可是我看何老板长得慈眉善目的,真的不像是那种人啊”贺宸还记着何木生夸赞槐城野菜营养价值多么多么高的事儿,“你会不会是搞错了” 司不悔也没从何木生眼中看出多少邪恶“所以这一切要等去了魂街才能清楚。” 第10章 今天不上班 魂街是五十年前的魂街,自从改名叫云桂街之后,为了让风格向名字靠拢,镇上还特地花钱在道路两旁栽了些云杉和桂树,同“诡异”二字根本沾不上边。 只是晚上走在这条街上,不知道是不是预先听了有关于魂街的故事,贺宸还是觉得现在的温度要比方才来得低了些。 如果说夜街为了配合鬼市,路灯光特地用的是昏昏暗暗的黄色,那么云桂街则是有意要为夜归人照路,沿街商铺还没歇业,商铺里光跟着透出来,跟路灯一起照得整条街都显明亮。 贺宸带着司不悔在街上走了两遍,惹得好些商铺里闲来无事的老板都探出头来看热闹,而司不悔的罗盘始终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两个人思考的方向错了加害何木生的并不是妖怪贺宸打了个哈欠,睡意渐渐上涌“你这罗盘是坏了吧要不你回去换一个再来”早上被何木生那一阵拍门声惊醒之后,接下去的时间里,贺宸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这一通乱走让他渐渐放松了警惕。 司不悔的罗盘自然不可能是坏了,他对于眼下的状况也有几分不得其解,遂干脆收起罗盘,对贺宸道“好,我先送你回去,等等再来走几遍。” 听了司不悔的话,贺宸也不推脱,打着哈欠转身朝来时的方向又退了回去。 走到巷子口时,突然来了阵风,把正坐在路旁写作业的少女手里的卷子给吹落到了地上。 卷子恰巧吹到了贺宸的脚边,贺宸蹲下身来捡起了卷子,只匆匆忙忙看到了“英德女校”字样,试卷便被跑过来的女孩凶狠地夺了过去。 “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卷子”女孩大声指责贺宸道。 贺宸只觉无辜,自己明明是随手捡起了她被吹落在地上的试卷“小妹妹,你这么说有点过分了吧我抢你试卷做什么呢” 女孩对自己的卷子极为宝贝,认认真真地把卷子叠好用笔袋压住,冲贺宸伸了伸拳头“你赶紧走,再来这里偷卷子信不信我让我爸来揍你” “现在的小孩是不是都有被害妄想症啊”贺宸嘀咕了一句,最终决定还是不去跟一个小女孩计较,扯着司不悔径直离开了云桂街。 走在回家的路上,被冷风一吹,贺宸倒是有点清醒了,他一边走一边和司不悔吐槽道“谁要偷高中生的试卷啊我偷回去自己做完再还给她吗那这样她得感谢我才对吧” 快要走到阖家餐馆门口了,贺宸扭头看到挂在隔壁家晾衣架上洗得发白的校服,脚步猛然停了下来,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 “司不悔,”贺宸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你恐怕得回去一趟了。” 从云桂街离开后,司不悔随手取出罗盘看了一眼,发现罗盘的指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疯似的乱转,但记挂着先要送贺宸回去的事,他便把这事给瞒了下来,预备等独自行动时再好好探查一番。忽然间,他听到贺宸亲口说出让自己回去的话,抬头看向对方“怎么了” 贺宸脸色极为难看,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的颤抖“那个英德女校,在我出生之前就因为没人入学倒闭了,那个妹子手里的试卷,印的是繁体字” 回想起争夺试卷时,姑娘脸上虚张声势的凶狠和眼底掩饰得极好的慌乱,贺宸终于知道她紧张的并不是自己要偷试卷,而是在意自己是不是会发现她的不正常。 司不悔点点头,见贺宸已经预备开门进去了,便道“娘子你先睡,我去去就来。” 已经入夜,阖家餐馆一盏灯都没点,贺宸手才放在门栓上,已经失去了独处的勇气。“等一下”他转过身拉住了司不悔的袖子,“我跟你一起去。” 对于贺宸的突然变卦,司不悔愣了愣,但很快便点了点头,极自然地拉过贺宸的手腕,轻道一声“得罪”,带着他快速地在街与街之间穿行起来。 用了比去时快了将近一半的时间重新折返回云桂街,当司不悔松开手的时候,贺宸的脸色还带着不自然的白。他深呼吸平复了下心跳,扭头看向一脸风平浪静的司不悔“你会飞” 司不悔摇了摇头,纠正贺宸的说法“只是司家独门秘创的身轻术,娘子若是想学,等我们真正成婚了之后我都能教你。” 贺宸听着竟然有几分心动所以自己难道要为了学这个真的嫁给司不悔么思及此,他悄悄“呸”了两声,把自己的歪心思全都给呸掉了。“不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平静的生活。”贺宸拒绝了司不悔的提议。 司不悔听到贺宸的拒绝,也有几分失望,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继续卖安利道“司家还有许多食谱,如果娘子跟我一起回去的话,我把它们都借来给你看。” “啊到了”怕司不悔再说下去,自己意志不坚定就要动摇了,贺宸赶紧转移话题,指着云桂街的牌子对司不悔道,“我们赶紧去找她吧” 拐了个弯重回云桂街,才走了一步,贺宸便发现出几分不寻常来方才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现在一盏灯都不亮,那些沿街还开着的商铺,仿若收到了什么指令似的,一下子齐齐关门谢客,窗户闭得严丝合缝,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只有少女刚才坐在门口的那家小店,点着白炽灯,大门洞开。而转了一路的罗盘指针忽然又停了下来,指向了小店的方向。 司不悔握着罗盘,往小店的方向迈出一大步。 “哎”贺宸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你走慢点。” 在旁人眼里,敢一个人在镇子上开小餐馆,贺宸这个小老板是个有胆魄的。只有贺宸自己知道,他在某些方面胆子小的很,小时候在录像厅里看了个香港的恐怖片,里面有个镜头是女鬼带着假发从门后面出来,从此贺宸练就了自己给自己剃头的好手艺,连理发店都不去。 司不悔也看出了贺宸紧张与不自然,反手握住了贺宸。 两人一起走入店内,刚才在门口的少女早就不见了影踪。穿过店堂,站在走廊尽头,两人看到除了最靠里的一间房间还亮着灯,其余房间都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越是这样的情况,越说明了最里面一间的不寻常。两人只能继续往前走,来到了走廊另一端的那间房间外面。 通过打量里面的布置,贺宸发现这是一间厨房,锅碗瓢盆有刚刚被使用过的痕迹,甚至连抽油烟机的灯都没来得及关。出于一个厨师的自觉,他抬腿,下意识地准备走进厨房里去关抽油烟机,才走了一步,就听到耳边有个尖而细的声音对自己道“不要进去” 这一声提醒把贺宸吓了一跳,但同时也成功地止住了他向前的步子。他往后退了退,环视四周,把司不悔的手捏得更紧了“谁在那里” 这回却又是没声音了,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贺宸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司不悔突然蹲下身去,抬手从鹤氅的大袖里扬出几枚飞镖,只听“唰唰”声响,镖身似是刺入了什么塑料质地的东西里。贺宸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居然在门旁边的地上摆着一台感应风扇,风扇的扇叶正对着桌子上一盆面粉,只要人一踏进这扇门,风扇感应到后便会转动扇叶,使得风吹响那一盆的面粉。 虽然被面粉糊脸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但总比踏进门后会遇到鬼强一些。贺宸对于这番操作感到有些无语“所以这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破坏了风扇后,司不悔还是先贺宸一步进了门,对厨房内的其他地方进行了检查,确认没有其他危险之后,才放心地让贺宸也走进门来。 他走到料理桌前,拔开葫芦的塞子,在那盆“面粉”里倒了一些水,只见面粉溶于水的那部分迅速地变成了血红色,同在何木生手中刮下来的那点白色粉末一样。 司不悔的眼神立刻变得凝重,他伸手拢住一些白色粉末,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密封口袋,将这些白色粉末装入了密封袋中,妥帖地重新收好。 “你这样直接接触粉末没事吗”贺宸见司不悔之前还语气严肃不让自己碰这些“面粉”,现在他本人却像玩泥巴似的一捏一大把,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司不悔道“司家人在成年仪式后要去药泉沐浴,沐浴后能百毒不侵。”他想了想又道“结婚仪式上还能有一次,娘子你也可以试试。” 贺宸的嘴角勾了勾,感觉对面这人还真是一直不遗余力地把话题往结婚上带“免了,我这样还挺好的。” 收集完粉末,两个人又把各个房间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没有发现那个诡异的少女,便只好先离开了云桂街,重新回到阖家餐馆去。 第11章 地踏菰汤 两人回去之后,发现何木生倒也不客气,已经自顾自地挑了储物间里本来用来堆放杂物的沙发睡下了。他的手还无意识地放在柯基的脑袋上。被按住躁动脑瓜的柯基见主人来了,立刻发出了生气的呼噜呼噜声,提醒贺宸赶紧去解救它。 司不悔拦住欲上前的贺宸,把猫抱了起来。贺宸站在司不悔的身后,随意瞥一眼也瞧得出何木生身上的疙瘩似乎比他们出门之前又多了一茬,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十分不舒服。 在睡梦中何木生也不安稳,总是忍不住蹙眉要去抓挠那些已经鲜红似将要破皮的疙瘩,贺宸怕他明早起来之后把自己抓成个血人,就让司不悔把他的两只手扎在了一起,远处乍看像是半夜翻墙被抓住的偷盗分子。 做完这一切,贺宸真的困了,打着哈欠抱起柯基往自己的卧室走。 “娘子,”司不悔在身后叫住了他,“厨房能否借我一用” 贺宸好笑地转回身去看司不悔“你不会做饭,用厨房做什么大晚上又练切菜” “我是想知道这粉末里究竟是些什么”司不悔的耳尖有些泛红,“娘子你放心,我只用一块小小的地方,不会把你的东西都弄乱的。” 见司不悔神情紧张的样子,贺宸笑出声来,强忍住想要去揉他脑袋的冲动“你用吧。”走出两步,想起今天在云桂街临街小店里,司不悔勇猛保护了自己,贺宸又转过头去“你抬头右上方的柜子里,放着我前几天刚做的芒果干,如果晚上饿了,记得拿出来吃。” 贺宸转过身去,只听到司不悔声音响亮的“多谢娘子”。 这一晚贺宸仍旧是没有睡好,沾上枕头不过几个小时之后,便被门外何木生惊恐的呜哩哇啦声给吵了起来。 “哇啊啊啊老板神仙小哥救命啊我为什么手不能动了啊啊啊” 贺宸穿上拖鞋走出门去,只听“哐啷”一声重物落地,定睛细瞧,刚刚还在惊恐大叫的何木生以一个极不优雅的姿势栽倒在了地上,疼痛和惊恐交织而成的叫喊声更显凄厉。 在楼下的司不悔也被何木生的声音吸引上了楼,上楼就看到贺宸脸色铁青地站在自己的卧室前,想也没想就抬手朝何木生甩了张消音符。 原本刺耳的大喊大叫声戛然而止,仍然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的何木生看起来很可笑。 被司不悔的符咒一贴,何木生也清醒过来,低头看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捆了起来,涨红了脸,使劲努努嘴巴,想让司不悔把自己手上的桎梏给解开。 最后还是贺宸觉得新奇,伸手撕下了贴在何木生身上的消音符。 解除了符咒,何木生喘着气,却是对司不悔的能力更相信了“小哥,我是不是有救了” 司不悔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注意力更多则是放在贺宸的身上,一脸求表扬的样子“娘子,我已经知道粉末里有什么了” “妖怪的粉末”贺宸怀疑司不悔拿自己的厨房在做什么化学实验。 司不悔道“和驼背媪用的基本一致,人类吸入后会致丹毒。” “所以真的是驼背媪做的”贺宸转过头去看何木生,“何老板,你虐待小孩啊” “怎么可能”何木生听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了自己头上,赶紧站起来连连摆手,“实不相瞒,贺老板,我这次来批发野菜,为的就是要让家里的闺女上个好学校。平日里,我连打都不舍得打她一下啊” 司不悔道“如果是驼背媪的粉末,会带有妖气,但是这些粉末里没有。” 贺宸无语地又转回头去“司不悔,你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不好” 国家一级认错员司不悔飞快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对不起,娘子,下次我会注意的。” 何木生奋力地在两人之间找存在感“所以这丹毒究竟怎么解啊” 贺宸皱了皱眉,右手摸着下巴思考道“我总感觉丹毒这两个字我好像前几天才刚刚听过哦对”他记起来了,猛一拍手“就是咱们去买菜那天” 贺宸的数学不佳,能考上大学全都仰仗他小时候背诵菜谱练出来的记忆力。前天刚发生过的对话,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又犹如漂流瓶般被记忆之潮送到了最前面。 “就是在那个野菜摊子前面,”贺宸回想着当时的情形,“你说这野菜可以拿来做什么什么丸可以用来疗丹毒,降热、去火。” “青霜丸,”司不悔道,“但是这里没有丹炉。” “那不等于白说”何木生眼中的狂喜转为了失望,嘟嘟囔囔地表达着难受之情。 “不过我从前听爷爷说过一道料理,同青霜丸有着同样的功效。”司不悔说话的时候悄悄瞄了一眼贺宸,很快就将视线移回了何木生的身上。 贺宸是见识过司不悔料理水平的,他对于司不悔能不能记清这道料理很是怀疑“你这个听说是指知道过程的听说,还是指单纯知道名字的听说” 司不悔说“娘子放心,我知道的菜谱不多,但这道绝对记得清。” 听着司不悔语气中明显的喜悦,贺宸决定等这件事过后,他的小当家之旅该提上日程了。 “这道菜来自袁枚先生的随园食单,名唤地踏菰汤。” 贺宸静静地等待着下文,结果见司不悔说完那句话之后,同样静静地回望自己,有几分诧异“你这就说完了”司不悔点了点头,语气肯定“说完了。” 难怪说是记得清。贺宸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教育司不悔道“司不悔,你以后千万别告诉别人你会记菜谱。” 好在贺善真从前就喜欢研究食谱,专门敲了个小书柜放收集来的各种食谱,随园食单还是贺宸小时候认字的启蒙教本。贺宸从爷爷的书柜里翻出了已经落了灰的随园食单,这才发现在这本小时候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启蒙读物里,贺善真居然留下了大量的笔记。 贺宸仔细读了读这些笔记内容,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看不懂。 司不悔见贺宸拿着书,面色微窘地立在原地,便凑上去看了一眼书上的内容,只一眼也怔住了“娘子,你这书里为什么会有符文” “嗯”贺宸茫然地抬头,见司不悔也盯着贺善真的笔记瞧,“你是说这些鬼画符” 司不悔点了点头,随手指着一处给贺宸翻译道“这处写着配红小豆与行棺血可治癔症,行棺是一种棺材盖变成的妖怪。” 一听贺善真的笔记里居然还提到了妖怪,贺宸脸上的表情丰富起来,赶紧安慰自己书是贺善真捡来的,上面的文字和爷爷没有任何关系。 沿着目录翻了翻,贺宸终于翻找到了有关于地踏菰汤的内容,上面写着“将米,地踏菰细拣淘净,煮半烂,用鸡汤、火腿汤煨。”寥寥数语,贺宸却已对做法心中有了谱。 他在厨房了转悠了一圈,下午煨的高汤还在灶上炖着,米缸也是满的准备到最重要的食材时,他的手顿住了,转过身尴尬地看向端坐在后方的两人“那个卖地踏菰的大叔,你们说他现在还在菜市场里吗” 菜市场早上六点开门,晚上六点收摊,这会儿大半夜的自然是不可能开着门的,然而何木生身上的毒已经等不到第二天上午了。 趴在司不悔脚边咬裤腿玩的柯基突然起身,一跃爬上了料理台,张嘴叼住了贺宸的袖子。 “柯基,你干什么”一旦习惯了这只猫的反常,贺宸嘴上嫌弃着,还是跟着猫大爷的步子往厨房的角落里走。 走到角落里,贺宸看到了昨天回来之后被自己随意归置在那里的菜篮子,刚想批评柯基,忽然想起来,前天自己从柯基嘴里夺下来的那点地踏菰可不就在篮子里么 贺宸拍了拍柯基的脑袋,许诺道“明天爸爸给你做炸鸡吃啊” 柯基喵嗷叫了一声,似是兴奋地舔了舔贺宸的手掌心。 食材备齐,又把何木生驱赶去陪柯基玩耍,厨房里只剩下了贺宸和司不悔,贺宸把那一篮子地踏菰摆到了司不悔手边“来,交给你洗干净去切了。” 司不悔依言提起菜篮子,像模像样地把里面的地踏菰倾倒出来,放到一个干净的盆子里用水冲洗起来。 柯基的嘴不大,叼来的地踏菰也不多,但足够应付这一人份的汤食。 贺宸取出一方火腿,细细地将它切成丝,加入到仍在灶上炖煮的高汤之中。这边,司不悔终于切好了洗净的地踏菰,在贺宸的指挥下也将它们放进了瓦罐里。 高汤的鲜与火腿的咸,再加上地踏菰的野,三种味道糅合在一起,渐渐在瓦罐里焖出了温馨的香气。 “这个真的能救命”贺宸对于食物的用途还是持怀疑态度。 司不悔的注意力放到了那口被贺宸嫌弃十分的大锅上“娘子,我们有锅。” 第12章 咖啡 贺宸很不想承认的是,自己听懂了司不悔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司不悔的那口锅是司家的传承,作为一个捉妖世家的象征,自然也有几分灵性在。 贺宸走到灶前生起火来,往锅里添上水,司不悔想了想,往里面加了点葫芦里的药泉水。接着,贺宸将炖着地踏菰汤的瓦罐从原来的灶上端了起来,放到了那口巨大无比的锅里,让它隔水再蒸上一会儿。 瓦罐没有盖盖子,但锅上被小心地盖了一层拱形的盖子,高温下锅里原本的水变成水蒸气蒸腾而上,又顺着锅盖坠入瓦罐中,使得那锅鲜汤中逐渐融入了药泉水的味道。 锅上炖着汤还需要一些时间,贺宸盯了一会儿火苗,回头偷偷打量司不悔,发现他也正以一种无比专注的神情看着灶台。 “司不悔,你在来槐城以前,是在忙什么”觉得站着尴尬,贺宸便挑了个话题聊天。 司不悔说“捉妖。” 感觉好不容易找到的话题一下子就被聊死了。贺宸尴尬地咧了咧嘴角,从两个字开始剖析人生“捉妖难道不是那种抓着破碗拐杖各地乱窜的么你应该有熟练的生活技能才对。” “为什么要抓着破碗和拐杖出门”司不悔的眼神中是浓浓的不解,“撞邪的人家请捉妖师去捉妖,都会给住宿饭食的。” 贺宸感觉自己前二十多年在电视剧里获得的常识收到了巨大的挑战“真的有人会请你去捉妖我的意思是,真的有人知道捉妖师的存在” 司不悔点点头“全国各地都有人妖关系处理局,会监视登记在册的妖怪动向,如果有妖怪动向异常,局里的人会联系捉妖师去处理。” “什么局”贺宸感觉自己又接受了点了不得的知识,“你们队伍里居然还有公务员你算是在这个局里上班” 司不悔摇头道“处理局和捉妖师是合作关系,局里的所有在编人员都是不出外勤的。” “那这个局里的人怎么联系你们啊”贺宸抱臂,饶有兴致地作倾听状,脑补了内功传音飞鸽传书等等武林人士必备技能。 司不悔虽然觉得贺宸的问题听起来有点奇怪,但还是回答道“打电话。” 可以说是现代人必备的标准交际技能了。贺宸沉默地消化了答案。 想起了司不悔的爷爷,贺宸好奇道“你爷爷他也接这种活吗他那一身装备很像是经常要出远门的样子。” 这回轮到司不悔沉默了,他迟疑了约有半分钟才解释道“不是,他只是想旅游了。” “他可以不接受局里的单子吗”贺宸问道,“老年人退休机制” 司不悔又摇头“没人敢给他派单子。” “为什么”贺宸提问。 “因为我爸是总局的局长。” 这个答案成功地让贺宸打翻了手边的调料罐,他千算万算没算着这小伙子还有这么一个套路事件在这里等着自己敢情司不悔还是个高干子弟。 司不悔也把两人的对话放在脑子里迅速地回顾了一遍,接着恍然道“原来娘子你是想要更加了解我的家族是我不好,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你。” “家父叫司忍,是人妖关系处理总局的局长;家母叫蔺歆声,是一个恐怖小说作家。”司不悔开始详细的介绍起了自己的家谱。 “恐怖小说作家”贺宸听到了个有趣的名词,“阿姨写过什么啊说不定我还看过呢。”上大学的时候,睡在贺宸对床的东北小伙子喜欢看恐怖小说,每天晚上熄灯之后,贺宸总能听到从隔壁床传来轻轻的抖动声,不用说就是这位一米九的大汉又被小说吓得瑟瑟发抖了。 司不悔报了个书名“白日梦谈。” 白日梦谈贺宸还真看过,它的作者旖梦是全国最知名的恐怖小说作家之一,贺宸大学的时候陪室友去参加过她的签售会,队伍绕着场馆整整转了两圈还看不到头。 “你妈妈是旖梦”贺宸差点没惊掉眼珠子,“那个写匣中鬼系列的旖梦” 司不悔点点头“这一套是她小时候写来给我做启蒙读物的。” 贺宸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果然什么样的人能培养出什么样的后代,自己的启蒙读物是随园食单,司不悔的启蒙读物是匣中鬼系列,然后自己成为了开小餐馆的厨子,司不悔成为了一个家务能力零分的捉妖师。 在贺宸的精神世界被打散又重塑的第无数次之后,时间终于走到了可以开锅的时刻。他走到灶旁关了火,掀开锅盖散了会热气,这才隔着厚厚的隔热布将瓦罐从锅里取了出来。 瓦罐里的汤水在药泉水的作用下显得更加清冽,地踏菰被浸泡得几乎透明,细瞧倒是还能看出一点点叶脉纹理,整个似薄翡翠雕琢那般细致。 贺宸用勺子舀了一点汤到小碗里,搅动汤匙啜了一口尝尝味道,鲜暖的汤送入喉头,口腔立刻被鸡汤、野菜和火腿交融在一起的味道所包裹,咸口的汤咽下去后口齿生津,咂到余味却是韵味悠长的甜,似让睡着的舌头醒了过来。 “好喝”贺宸咂完口中的汤,感觉自己的厨艺又精进了。 扭头看到司不悔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贺宸瞬间又被他的眼神给打败了。转身从碗橱里拿了一只新的碗出来,往碗里舀了一些汤,顺便还多添了一些火腿丝。 贺宸把盛满了料的汤碗推到司不悔面前,笑眯眯地对他道“喏,喝吧。” 司不悔的眼神更亮了,端起碗来,声音响亮地道谢道“多谢娘子”说完也不用勺子,直接沿着碗口咕嘟咕嘟喝起汤来。他身上仍旧穿着那身鹤氅,小王爷的打扮做如此豪放的动作也不显粗野,倒是另有一番风情在。 当贺宸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注视着司不悔喝汤的动作许久未曾动过了。他赶紧撤回视线,轻咳一声掩饰内心的尴尬,搅了搅瓦罐里的汤,对放下汤碗的司不悔道“汤好了,你把何木生叫进来,让他来喝吧。” 想到自己有救了,抱着猫的何木生这一次倒是睡得很香,等司不悔来叫时甚至还打着鼾。司不悔上下观察了一番,最终决定把被他搂在怀里的柯基先给拯救出来。 温暖的柯基牌暖手宝被从手中拿开,何木生倏然惊醒,睁开眼睛看到司不悔站在自己眼前,语气激动地问道“司小哥,是不是我的救命药好了” 司不悔抱起猫转过身去“去前堂吧。” 走到前堂,称职的贺老板已经把瓦罐汤连同碗都仔细地摆好了,还未走到桌前,何木生先用力嗅了嗅空气中飘散的汤的香味,感觉身上的痒意似乎也被带走了大半,立刻面露喜色道“真香啊贺老板做菜真是太厉害了” 尽管总是在被人夸赞厨艺好,但贺宸现在听来依然很高兴,他笑着说“你先喝喝看。” 何木生迫不及待地端起碗来,一连喝了三口汤,这才满足地舔了舔嘴唇上沾着的火腿丝,评价道“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汤了。” “这辈子还很长,”贺宸道,“只要活下去,你就能喝到更多好喝的汤。” 这句话听得何木生十分感动,他又喝了一口汤“不,贺老板,如果这碗汤能够救我的命的话,那它就永远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汤。” 最后,一整罐的瓦罐汤被何木生一滴不剩地喝了个干净,放下瓦罐之后,他还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皮问司不悔道“司小哥,喝完汤之后,现在我该做什么了” 司不悔想了想,指着楼上他下来的方向“你往回走,到原来的地方躺下。” “哦,好的,”何木生依言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扭头问道,“躺下之后要干什么” “睡一觉,”司不悔脸上没有任何波动,“醒来之后再喝下一罐汤。” 目送何木生上了楼,此时已是晨光熹微,新一天的黎明又来临了。贺宸端了杯咖啡站在窗前,看着被朝霞镀上金边的房檐发了会呆,觉得自己这短短几天来的经历是前二十五年都无法想象得到的。他呷了一口咖啡,瞥了眼不知何时起又站到自己身后的司不悔,恶作剧心一起,歪头向他晃了晃手里的马克杯问道“喝吗” 还没等他笑着说出“想喝也不给你”,身后的人突然伸出手来,直接拿过马克杯,唇印在贺宸方才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大口。 “要加糖,”黑咖啡让司不悔略略蹙了蹙眉,“这个咖啡太苦了。” 听到这个五谷不分的大少爷居然在教自己怎么料理食物,贺宸忍不住弯了弯眼角“司不悔,你知不知道黑咖啡才能提神如果要喝甜的,我应该去喝珍珠奶茶。” 司不悔摸了摸鹤氅的袖子,最后竟然摸出了一张五十元“等等就去喝奶茶。” “你为什么执着于让我喝奶茶”贺宸哭笑不得,“这黑咖啡比珍珠奶茶可贵得多。” 司不悔想了想,说“不高兴的时候,应该吃甜的。” “我希望你能永远都高兴。” 第13章 今天去买菜 司不悔说的认真,贺宸也略略被感动到。他看了眼墙上的肿,发现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向了七点,直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对司不悔说“得去买菜了,今天晚上餐馆要营业。” 度过了并不清闲的周末,今晚又是鬼市开张的日子,阖家餐馆今晚也得开张了。 原本每个周一,贺宸都是最清闲的营业日因为食材可以用周末两天的时间慢慢准备。可是这一次,因为何木生的这点变故,他不得不提早出门去菜市场里寻觅食材。 司不悔熟练地把买菜的小推车推出来,乖乖地站在后门旁边等候贺宸。等贺宸拿着清单走出门来时,还用那种亮亮的眼神望着他,让贺宸感觉自己似乎在面对一只求夸奖的大型犬。 “真棒。”贺宸觉得手痒痒,干脆心随意动,踮起脚伸手摸了摸司不悔的头发夸奖了他。 再次来到菜市场,各摊主们已经熟悉了司不悔的脸,热情地招呼他到自己的摊位上来买菜。原本作为菜市场最受欢迎顾客的贺宸眼见自己的场宠地位不保,颇有几分吃味地对司不悔道“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去哪里都是有优势的啊。” “娘子,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看的。”司不悔认真答题。 “瞎说什么呢,”贺宸脸一红,催促司不悔去买菜,“你赶紧去买白菜。” 手推车被清单上的食材一样一样填满,贺宸的目光却始终游移在前几天那个神秘摊主出现的位置。自己厨房里的地踏菰已经用完了,今天必须要带些新的回去。 “娘子,排骨也买好了。”正当贺宸假装认真排队买菜,实则关注着角落的时候,他听到身后司不悔唤了一声,转过头去,便看到他老老实实地推着满满当当的小推车站在一旁。 排在贺宸后面的大妈也是老街坊,笑着对贺宸道“你家小司真不错,刚才已经在旁边等你好一会儿了,我家男人可从来没陪我来过菜场。” 贺宸已经无力解释“司不悔和你家男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说“卢伯伯至少分得清上海青和大白菜,司不悔可分不清。” “哎,看小司这么黏你的样子,多让他进进厨房就好了。”大妈依旧乐呵呵的。 等贺宸买完清单上最后一样食材,他再次向角落投去视线,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摊主。他把菜往小推车上一放,急匆匆地拽着司不悔往角落方向去。 同那天一样,摊主大叔一个人怡然自乐地坐在角落里打盹,鲜少有人光顾他的摊位,偶尔有几个停下驻足询问的,他便稍微抬眼瞧一瞧对方的样子,不算热情地介绍自己的菜。 贺宸走到摊位旁,这才发现两个筐里装着的居然不是地踏菰,而是苋菜。贺宸瞠目结舌地问摊主道“大叔,今天您不卖地踏菰啦” 打盹的摊主听到贺宸的问题,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是前天在摊前徘徊犹豫的小朋友,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了小朋友前几天不是还挺不想买么” “是我不识货,”贺宸向摊主拱手道歉道,“实不相瞒,那天与我俩同来的那位朋友生了病,需要这地踏菰来救命。如果大叔您还有地踏菰,还请全都卖给我。” 摊主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那日我来时便提醒过你们,可惜啊” 尾音被他拖得很长,听得贺宸胆战心惊“可惜什么” “可惜这地踏菰没几日好保存,那天的那几筐我全都用来喂猪了。”摊主道。 “你没有。”一直沉默的司不悔突然脱口而出。 司不悔看着摊主的眼睛,认真道“地踏菰还在你家里保存着,一点都没有少。”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摊主的眼神亮了亮,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看着司不悔。 司不悔皱了皱眉,突然伸手抓向摊主的脸。 “哎哎哎你干嘛”贺宸被司不悔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想要去拦司不悔。然而司不悔的动作显然比他更快一步,贺宸的手还没有伸出来,他的手便已经放到了摊主的眼前。 摊主也没有要躲的意思,淡定地任由司不悔将手抓向自己的脸。 贺宸眼睁睁地看着司不悔手抓了上去,几秒钟之后,摊主的“脸”居然被撕扯了下来,在撕扯下来的面具背后,露出来的是一张颇为年轻的面容。 摊主眼见伪装被撕下,也恢复了原本清朗的声线“可以啊不悔,你是怎么发现的” 贺宸听到摊主叫司不悔的名字,还一副颇为熟稔的样子,好奇道“你俩认识啊” “不熟。”司不悔后退一步,立刻与他撇清关系。 摊主脸上立马换上一副哀怨的神情“不悔啊,你别这么无情嘛,咱俩明明是在一张床上睡过的交情,你怎么能说我们两个不熟呢” 看到贺宸的表情变得微妙,司不悔飞速解释道“那是两岁之前的事情。”他看了眼手里的面具,反手把它塞回到摊主的手里“你拿走。” “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摊主接过面具随手揣回到兜里,“我这一次伪装做得可好了,上个月在你家门口蹲了一个月都没有被罪罪发现呢。” 听到小妹的名字从他口中被提起,司不悔眼睛一眯,贺宸立刻感到身边的温度骤降几度。 “你敢再跟踪她试试。”司不悔的手已经摸到了腰旁的葫芦上。 摊主识时务地后退两步,后背紧紧地贴着角落的墙壁,小声嘀咕道“不跟踪就不跟踪嘛你至于这么凶吗” 二十分钟后,摊主七扭八拐地带着两人到了自己目前居住的地方,在路上,贺宸通过摊主添油加醋的介绍和司不悔认真的纠正,终于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摊主的本名叫唐文宇,同样是一名诞生于捉妖世家的捉妖师。司家的族徽是锅,故称这一代最优秀的捉妖师司不悔为“灶王”,而唐家的族徽则是一株解毒草,所以同样优秀的唐文宇便沿袭了“药王”的称呼。同样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两人从小多的是交流的机会,然而自打司不悔两岁之后,他的小妹司罪出生了,这唐文宇整个人的魂都被那甜甜的小妹妹给勾走了,从此眼里只有司罪没有了司不悔。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唐文宇执着于这个问题,好奇得要死。 司不悔指了指唐文宇脚上的鞋子“你该换鞋子了。” 唐文宇跟着司不悔的手指低头看向自己的鞋,鞋面上一个硕大的家族徽章映入眼帘,像是在昭告全天下“我就是全唐氏最靓的仔”。 “所以你上次就发现了”唐文宇缩了缩脚问道。 司不悔摇摇头“上次我没有看你。” “我那么大一个人在你眼前,你居然还能不看我”唐文宇立刻大呼小叫起来。 司不悔蹙起眉头,不解地问道“你又不是我娘子,我看你做什么”莫名被提及的贺宸下意识地跟着一起扭头看唐文宇,过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 被两双眼睛这么盯着,唐文宇感觉自己委屈得很“我听梅姨说司爷爷来替你找媳妇了,我本来还想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你怎么自己先陷进去了” “救我”司不悔茫然地眨眨眼,“我不需要你救啊。” 唐文宇徐徐吐了口气“发现了。需要我拯救的是那天那个不识货的老板。” “我来的那个早上在路上遇到他,当时就发现他印堂发黑,疑似被驼背媪袭击过,”唐文宇说道,“我怕他不接受我的药,我就假装卖菜的,想让他把我的菜买走。” 结果没想到的是连菜都没卖出去。 “还好你媳妇家的猫聪明,”唐文宇笑嘻嘻地冲贺宸竖起大拇指,“我从来没见过还会自己叼地踏菰的猫呢,它叼走的还恰好是我撒了药粉的那些。” 一听叼走的地踏菰上还有唐文宇撒的药粉,贺宸原本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你的医术我可以相信的吧” 唐文宇爽朗大笑“放心吧论说捉妖,我比不过你家司不悔,但是制药,他这个四体不勤的家伙可是连我的一半都不及。”笑到一半,唐文宇感觉到背后有一道寒芒闪过,连忙回头去,发现是司不悔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剩下的地踏菰你们都拿去吧,我撒了药粉的,”唐文宇心虚地把筐往贺宸的方向推了推,“看到哥们幸福,我也就放心了,我要回去继续追寻我的幸福了。” 司不悔把两筐地踏菰全都架到了小推车上,游刃有余地顺走了唐文宇用以掩饰的苋菜。 “阿罪不喜欢你。”他淡定地打破了唐文宇的美好幻想。 唐文宇羞恼地抢了一筐苋菜回去“她会喜欢上我的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跪着喊我一声妹夫” 贺宸先笑出声来“那你岂不是得先喊司不悔一声哥吗” 唐文宇被这句话堵得不知该如何回复了。 司不悔又把那筐苋菜放回推车上,跟着指着贺宸对他道“这是你嫂子,先认识一下。” 第14章 小馄饨 唐文宇嘀嘀咕咕地目送着这对“恶霸夫夫”离开了自己的暂住地。贺宸看着推车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四筐野菜,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那个我们不用把菜还给他吗” 司不悔皱皱眉,语气坚决“不还。” “噢那就不还吧,”难得见到司不悔这么霸道的一面,贺宸问道,“真的不用请他来吃顿饭吗毕竟地踏菰是他挖来的。” 司不悔一听贺宸还要给唐文宇做饭,悄悄别过头去“不用,他才不喜欢在外面吃饭。” 贺宸被司不悔的这一连套傲娇反应给逗笑了,感觉自己仿佛在安抚另一只柯基“那好吧,但是如果他找来的话,我也是不会拒绝的。” “我才不会给他机会找来”司不悔轻声道。 贺宸听了个大概,转回头去茫然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司不悔握紧了手推车往前去,“娘子,中午想吃小馄饨。” 贺宸背着手慢悠悠地跟在司不悔身边,笑着逗他道“你自己做啊” 司不悔抿了抿唇,下定决心道“如果你教我,我可以学会之后做给你吃。” 听到司不悔的话,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贺宸心头从小跟着厨师爷爷长大,学会了做菜之后更是给许多人做过饭,但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说愿意去学做菜给自己吃。他转头看着身旁人英俊的侧脸,声音放得很轻“好啊,等何老板的病好了,我就教你做小馄饨。” 两人走回阖家餐馆的时候,太阳已接近头顶。贺宸推开门去,看到的就是绕着自己尾巴转得晕晕乎乎的柯基,和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猫傻笑的何木生。 “哎,贺老板、司小哥,你们来了啊”何木生听到开门声,扭过头去,发现早早出门买菜的两人满载而归,毫不见外地和两人打招呼道。 何木生脸上的红疙瘩虽然仍旧触目惊心,好在似乎蔓延已经停止,病情得到了控制。 司不悔把推车放到一旁,走到何木生身边,俯身仔细盯着他的脸瞧。 一下子感到司不悔凑得自己极近,何木生脸热地后退了一点,耳朵尖开始泛红“司、司小哥咱们没必要靠得这么近吧” 何木生还没害羞几秒,司不悔结束了自己的观察,直起身来对他道“毒性已在消退。”何木生用力地点了点头,喜滋滋地回答道“我方才睡醒起来,就觉得身上不怎么痒了,司小哥果真是妙手回天” 司不悔闪身躲过何木生的感谢“汤是娘子做的,你该谢我娘子。” 眼见何木生又要拜一次,贺宸赶紧也闪到一边,朝他摆手道“我就炖了点汤,何老板客气了,若是你实在过意不去,那就麻烦把汤钱结给我吧。” “那是自然要结的,”何木生猛点头,“你要我全部家产都说得过去。” 回到后厨,贺宸快手做了几个菜,把第二锅汤炖到了灶上,看着满满的两筐地踏菰,他又有些发愁,他对在一旁认真切菜的司不悔道“何老板这病也用不着两筐这么多吧” 恰巧柯基又溜到后厨来搞事,何木生追猫追到后厨来,听到贺宸的话,随口道“留给下一个得病的呗,我听镇上诊所的医生说,来这儿的外地商人基本都是有去无回的。” “有这回事”听到何木生的话,其他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看向他。 何木生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有几分惊诧“贺老板,你就是本地人,你也不知道这个传说么我听医生的口气,好像这样不明不白死了的外地人可多了。” 贺宸调小了火候,无奈地转身说“我真没听说过。”他想了想,又语带保留地说道“又或许是因为我做鬼市生意,白日种种不太注意吧。” 司不悔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他问何木生道“你是说,这样的事件,在你之前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 “应该是吧,”何木生想了想,点点头,“医生看到我的脸就能猜出我是外地来的呢,我还以为医院这微信排队能看个人信息的。” 司不悔忽然放下菜刀,对贺宸道“娘子,我上楼一趟。” 贺宸还在回味何木生提到的这个都市异闻,闻言点点头,目送司不悔上楼去。 不多时,司不悔又下楼来,他的手里多了一只看起来极其高档的手机。贺宸见到司不悔手里的手机,有几分讶然“你居然有手机”都在一起生活了半个星期了,这还是贺宸头一次看到司不悔拿出高科技电子设备。 司不悔低着头给手机解锁,动作生疏“处理局配的,差点忘了每周要查看一次任务消息而且小妹说现在不带手机出门,会被其他人看不起”手机发出解锁失败的提示音,司不悔皱了皱眉,表情看起来可怜巴巴“我不想被娘子看不起。” 贺宸叹了口气,走过去,抓着他的手按在主屏幕下方的按钮上“你按住这里不要动。”几秒钟之后,手机果然发出了解锁成功的清脆铃声。 司不悔用亮晶晶的眼神看向贺宸“娘子,你好厉害。” 只不过是解锁一个手机屏幕而已贺宸觉得自己像是买了个尬吹机器人,自己随便做一点很简单的小事,在司不悔眼里都是了不起的大事。 手机解锁之后,屏幕上一个叫人妖关系在线处理的a弹出来45条未读通知,简直看瞎了贺宸的眼睛“你是有多久没用这个手机了” 司不悔仔细回想了一下上次在司罪勒令下解锁查看消息的时间,不太确定地回答“应该是两周以前或者是三周前总不至于在一个月前” “行了,我确定你是原始人了,”贺宸宣布道,“我两天不看手机消息就会爆炸。” 司不悔眨了眨眼“可是我只需要跟娘子联系就好了。” “你别说话,赶紧看消息吧。”贺宸推了推司不悔,悄悄伸手捏住自己发热的耳垂。 打开a,只见有个叫客服38号的id消息刷了屏,一排都是“客服38号向您派发了来自槐城的192号任务,请您及时查看并确认”。 最后一条是客服38号发来的语音消息,点开一听,一个甚至带了点哭腔的男声大声道“司大爷司总求求你赶紧打开手机确认一下任务通知吧你再不确认通知,我又要被老大派来做你贴身跟班了你也不想的吧” 司不悔一听38号要来做贴身跟班,身姿矫健地点开任务栏,略过长长的一串任务内容,直接选择了“接受任务”。 在一旁看着司不悔操作的贺宸惊呆了,他难以置信地指了指手机问司不悔“你该不会从前接任务都是这么操作的吧” “以前都是电话的,”司不悔说起来也很委屈,“自从信息处换了个新来的,他就强制推广这个破东西这么一长串乱七八糟的谁愿意看” 贺宸望天“你那一长串能力最强捉妖师头衔应该是花钱买来的吧” 手机“叮咚”一声,提示任务接受成功,贺宸瞥了一眼这个就在本地的任务,瞪大了眼睛“抓住散播白色粉末的不明妖物那不就是” 看来何木生的这一趟闲事是得管到底了。 司不悔有些心烦这一趟出门,他纯粹是为了和娘子相处,可没准备许多捉妖的工具,只有那一口家传的锅有些许功效。然而这任务一旦接下了,自己就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否则又要回总局去交一趟罚款,得离开娘子好久。 司不悔一边想着,一边眼神无意识地在房间里打转,环视了好几圈之后,忽然发现了贺宸昨天随手放在料理台上的随园食单。那上面不就有贺宸爷爷写的许多和妖怪有关的食谱么思及此,他放下手机,走到料理台前拿起书来,翻了好久才找到写在空白页上名为“黄金蛋炒饭”的食谱。他把书递还给贺宸,指着那几行用蓝色墨水写的小字问道“娘子,你能不能教我做这道菜” 所以这道菜和抓妖怪有什么关系贺宸低下头看了一下食谱的内容,这才发现在食谱的最下方写着一行备注因香飘十里,妖怪喜食。 这算什么做好的黄金蛋炒饭不要扔,装在盘子里,隔壁家的妖怪都馋哭了 贺宸被备注逗得发笑,点头道“行啊,你先看我做一次,然后再自己做一次就这么决定了,我们中午主食就吃蛋炒饭吧。” 柯基“喵”了一声表示抗议,然而这只猫并没有投票的权利,最终在全票通过的情况下,贺宸挽起袖子,决定久违地做一做这道简单的炒饭。 他把准备好的鸡蛋、米饭和一些杂蔬配菜归拢到各个盘子里,接着走到料理台前,沉稳地笑道“那你得看清楚了。” 何木生能感受到,站在灶前的贺宸,整个人气场全开,霸气无比。他正想和司不悔交流自己的心得体会,扭头看到这个人眼神无比专注地盯着贺宸,手还无意识地把自己拨到一边,似乎是在嫌弃自己妨碍了他看贺宸。 行吧。何木生叹了口气,挠了挠柯基的肚皮“柯基,还是咱俩一起看吧。” 柯基翻了个大白眼“喵”谁要和你一起看了 第15章 黄金蛋炒饭 贺宸取了两只鸡蛋,随意地在灶台边沿一磕,把鸡蛋轻轻打入了碗中,举起筷子用力地把蛋清和蛋黄搅匀在一起。司不悔在旁边神情认真地看着,不时对照着书上的笔记进行学习。 “搅拌的时候你的手速度要快,大约搅拌三十六下之后,在蛋液里加入葱、姜和一点点盐巴调味,把调味料也一起搅拌均匀,”贺宸侧着身子把自己搅拌的动作展示给司不悔看,“你像这样顺时针搅动筷子,一直到上层微微出现小泡沫就可以停止了。” 打完蛋液,贺宸起油锅,等锅内的油温上来后把米饭倒了进去,快速翻炒几下后,才将搅拌好的鸡蛋液绕着圈洒到了米饭上。 “这样能让米饭也裹上鸡蛋液,”贺宸得意地展示着自己的独门绝技,“大部分人做蛋炒饭都是先炒了蛋再放到饭里面去,黄金蛋炒饭可是要体现黄金的感觉,怎么可能这么平淡”他说着端住锅的边沿将它迅速地旋转起来,使还在锅内流动的蛋液均匀铺在米饭上。 等蛋液将米饭包裹得差不多了,贺宸举起锅铲快速地翻炒起来,一边翻炒一边加入胡萝卜丁和玉米粒,还点了两点生抽,翻炒带动着各样的香气混在一起,令人忍不住口水直流。 何木生狠狠地嗅了两下空气中飘散的炒饭香气,咽了咽口水,颇为羡慕地对自己怀里的猫说道“柯基,真羡慕你啊,每天伙食都那么好。” 柯基很不像猫地翻了个白眼,挣扎着从何木生的怀里跳了下去,踮着脚跑到司不悔的脚边去蹭他的裤腿,一脸讨好地想去扒拉他的葫芦。 司不悔抱起猫来,又把它随手放回了何木生手里,视线一刻不离地盯着贺宸的动作。 食材已经混合成了一锅美味的炒饭,贺宸关了火,打算把锅端到料理台上装盘。 才做了一个端锅的动作,只听得身后一声“娘子小心”,接着有一双手便从背后伸了出来,覆在他的手背上端住了锅的边沿。贺宸感受到紧贴在自己背后司不悔的气息,先是吓了一跳,接着无语道“你突然靠过来干什么” 司不悔把锅的大半重量卸到了自己手上,严肃地说道“太沉了,娘子会累到。” “我一个厨师,端个锅有什么好累的”贺宸小声嘀咕,但还是任由司不悔帮着自己端起锅来,两个人合力将锅放到了料理台上去。 旁边摆着早就准备好了空盘子,贺宸拿过一个盘子,往里面盛了满满一大碗炒饭,随手将盘子递给了身旁眼巴巴看了许久的司不悔“喏,你先尝尝看。” 何木生低头揉了揉柯基的耳朵“小柯基啊,你爸爸是不是把我俩忘啦”才说完,他就感受到前方温度骤降,他抬起头,看到端着炒饭盘子的司不悔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何木生背后的冷汗下来了。司不悔可是救自己的恩公,得罪不得。他识趣地后退两步,闭上了嘴。 司不悔舀了一勺炒饭放入嘴里,贺宸虽然表面上淡定地整理着料理台,余光则关切地注意着司不悔的表情动态。看到司不悔的嘴角突然抿了抿,眼神也跟着亮了起来,贺宸悄悄松了口气,笑着问他道“怎么样,蛋炒饭好吃吧” 司不悔点了点头,很捧场地又舀了一大勺炒饭放入嘴里,看动作就对这盘炒饭爱极。 贺宸给何木生端了一盘,又给柯基扒拉了小酒盏那么多的米饭,最后才给自己盛了饭。他尝了一口之后,也点了点头鸡蛋是本地鸡的土鸡蛋,没有蛋腥味,葱花的点缀不但让炒饭的色泽看起来更加鲜艳,也适当地提了味,让整盘炒饭的口感更富层次感。 三个人并一只猫就这么端着盘子在后厨站着吃了起来。贺宸还取了点自己腌的泡菜做配菜,何木生只尝了一口就抱着泡菜坛子不肯放了,目光炯炯地问贺宸道“贺老板,你这泡菜卖不卖我这辈子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泡菜。” 贺宸最喜欢听别人夸奖他的厨艺,大方地对何木生说道“你喜欢的话,走之前带两坛去呗,我这儿泡菜可多得是呢。”何木生闻言更是喜上眉梢,连连对贺宸道谢。 吃完饭后,炖在大铁锅里的瓦罐汤也差不多了,何木生强行忽略掉背后司不悔不高兴的眼神,冒着冷汗又美滋滋地喝了一罐地踏菰汤。 放下汤碗后,何木生略带惋惜地说道“可惜等我这毒解了,也该回去了下一次在尝到贺老板的手艺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了。” “如果你嘴馋了,欢迎再来槐城,”贺宸笑眯眯地说道,“我还请你吃两面黄。” 一想到自己在这里差点丢了小命,何木生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还是等日后贺老板你和司小哥来云市,我和我老婆请你们吃饭吧。” 何木生喝完了汤,司不悔又给他服了一颗解毒丸,身上的红疙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下去,可以预见到不出三天,他将恢复原来的模样。 接下去要解决的便是那个散播白色粉末的不明妖怪了。 贺宸做的炒饭还剩下小半盘,他把炒饭盛起来随手放在一边,接着退到一旁,把灶台的位置让给了司不悔“现在轮到你来试试了。” 司不悔依旧是那副尽在掌握的淡定神情,只是手下迟疑的动作出卖了他的生疏。他学着贺宸的样子拿起一枚鸡蛋,将鸡蛋在灶台边磕了一下。 一声清脆的蛋壳碎裂声后,司不悔手里捏着碎裂的蛋壳,看着淌在灶台边沿直往下滴的蛋清,神情中带着浓浓的不解。 “你磕得太重了。”贺宸看了眼司不悔被蛋液沾污的手,最终还是决定心疼一下自己花高价买来的土鸡蛋。他走上前,快速地清理完灶台边和地上的蛋液,又递了一枚鸡蛋给司不悔,忍痛说道“你再来试一次吧。” 司不悔依言接过鸡蛋,再一次将生鸡蛋往灶台上轻轻一磕。接着,贺宸看到一个完整的蛋黄顺着磕开的裂缝直直地跌落到了地上。 贺宸惊了“我的司少爷,你是不是故意的” 为了不至于把所有的鸡蛋都浪费光,贺宸最终决定把磕鸡蛋这个步骤替司不悔做了。他一边磕鸡蛋一边警惕地看着握着拳的司不悔,警告他道“你不要像练切菜一样,偷偷把我的鸡蛋都磕光啊,这个鸡蛋有价无市的。” 虽然司不悔的每个步骤都严格按照贺宸的教导来进行,然而最后出产的成品却是离方才粒粒金黄的蛋炒饭差了十万八千里,看着锅里一团焦黑的不明物体,贺宸隔老远都能嗅到一股令人不愉快的糊味,他皱着眉怀疑道“这玩意真的能吸引来妖怪吗” 司不悔把那盘黑糊糊的炒饭也盛在了盘子里,放在贺宸的那半盘炒饭旁边,两盘东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概是自己也感受到了差距,司不悔的声音弱了些“应该行。” 贺宸把两盘子炒饭随手放在了窗台边,又打发了何木生继续去睡觉“观察病情”,自己和司不悔开始准备起晚上开店要用到的各种预先需要处理的食材。吊高汤、做调料、热油嗅着寻常的灶头烟火气息,多多少少让他找回点真实感。 等夜幕降临,吃过晚饭后,贺宸打开了餐馆的前门,擦干净桌椅,又把柯基放在了门口迎客。懒洋洋的黑猫不时喵叫两声,路过的居民偶尔还会笑着蹲下来摸一摸它。 住在筒子楼里的工人们值夜班回家,顺路到阖家餐馆吃个宵夜,贺宸笑容满面地应着这几位老食客进门。大婶们也喜欢亲近这只猫,总会多点一盘小鱼干偷偷喂给柯基。 “小司啊,你觉得宸子怎么样”大婶一边吃饭一边和认真传菜的司不悔逗趣搭话。 练习了几天后,司不悔已经能把菜准确无误地传到每一桌食客的手边了。他正把一碟鱼香肉丝放到客人手边,闻言果断回答道“娘子很好。” “很好就对啦,”大婶眯眼笑着,不忘给柯基喂一条小鱼干,“要我说啊,生活幸福比什么都要重要,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个理” 周围的食客们随声附和道“是是是,您说得对极了。” 坐在她身边另一个全程没什么精气神的大婶也跟着弯了弯嘴角,这样反而使得脸颊两边的肉深深凹陷进去,更显瘦削。她跟着说道“等彭彭什么时候读完书回来,我也知足了。” 大婶刚说完,司不悔能感受到周围明显静止了几秒,接着大伙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笑着岔开话题,只是脸上的笑容都显得勉强了些,甚至还有坐得远的,看大婶的眼神带上了怜悯。 在后厨的贺宸不知何时也已经悄悄走到了前面来,也把方才的场面尽收眼底。他扯了扯司不悔的袖子,低声道“别看了。”说完,他又对着那身形瘦削的大婶道“王婶,今天咱们店里搞大酬宾,第五十位食客不用付钱,您刚好是第五十个,这顿饭就算是我请你啦。” 周围其他人立刻开始恭喜王婶,王婶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生气,她不太好意思地对贺宸道“哎呀这个月都第三回 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婶子,你就接受了吧,”旁边的年轻小伙子笑道,“你这运气好啊,和你离得近,咱们也能沾沾光。” 王婶终于笑了“好那再来一碟小鱼干,我请咱这猫咪也吃一顿” 本来就趴在王婶脚边的柯基一下子跃到了她腿上,讨好地蹭了蹭她的肚皮。 第16章 今天抓妖怪 送走了吃夜宵的工人们,餐馆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时光。贺宸搬了把凳子坐在收账台前,看着司不悔认认真真地擦拭着已经很干净的桌椅。 “司不悔,你以后记得不要在王婶面前提她的儿子。”贺宸剥了节花生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花生粒,一边含含糊糊地提醒司不悔。 司不悔擦完了桌子,直起身来皱眉思索一会儿,不太确定地问道“是坐在中间的那个” 贺宸一个不注意,险些把花生壳又漏到扫好的地上去了“明明是坐在右边的那个,就这么点时间你也能忘” “他们身上都有些妖气,”司不悔的表情有些嫌弃,“娘子,你还是离他们远些为妙。” 贺宸觉得司不悔好笑“哎,司少爷,你是不是看谁都带妖气的那你说说我有没有” 司不悔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点点头“有。”他很快又自我补充道“但娘子身上都是善良妖怪的气息,没有邪恶的感觉。那些人不一样,他们身上的妖气是邪的。” “行,我明白了,除你外全员妖怪。”贺宸竖起大拇指,没把这句话当一回事。 后厨灶上的水壶开了,发出了呜呜的声音。贺宸站起来,把花生壳丢进脚边的垃圾桶,又掸了掸身上的屑,转身进了后厨。 才踏进后厨,他立刻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来。按理说,厨房的温度应该比前堂要稍高一些,特别是灶上还煮着开水,蒸腾的水汽应该会制造出模糊感来。然而,此刻的贺宸却在穿着一件长袖t的情况下感受到了微微的凉意,厨房的灯光也要比平常暗上许多。 贺宸只当是自己刚听完司不悔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起了些心理作用,嘀咕了一句“该换灯泡了”,便拎过一只稍小一些的茶壶往灶台边走,准备等关了火之后倒些水来泡茶。 贺宸越往里走,感觉空气越是阴冷,从不适意变成了刺骨的程度,这让他不得不生出警惕心来。该不会是真的有什么事吧贺宸暗道不妙,转身打算去前堂叫司不悔进来,他扭头发现,原本仅仅是用帘子和前堂隔开的位置多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铁门。他的心骤然揪紧。 再转回头去看灶上的火苗时,贺宸只感觉背后冷汗涔涔,几乎想要大叫出声原本明黄色的火苗,居然变成了青绿色,一跳一跳的,看起来颇为骇人。 周围静得可怕,只有火苗舔舐水壶的噼啪声,贺宸强忍住害怕,颤抖着伸手想要去熄灭灶台上的火,但不论他尝试什么样的办法都无法使那簇鬼火消失。他放弃了,转身朝那扇密闭的铁门跑去,一边捶门一边大声喊起了司不悔的名字。 “司不悔你在不在”贺宸只感觉头皮发麻,四肢百骸都浸透了凉意,“你快来啊”他一直捶到拳头红肿,依旧没有听到门外的任何动静。一种彻骨的绝望感开始蔓延上来,贺宸慢慢地没有了力气,拳头渐渐放松下来,最后无力地垂落到身侧。 窗台响起了嗤嗤的笑声,贺宸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扭头向窗台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青面獠牙的小妖怪盘腿坐在窗边,手里还捧着盘贺宸随手放在那里的蛋炒饭。 “他不要你啦,”小妖怪桀桀怪笑道,“你还是来和我作伴吧。”小妖怪的声音并不难听,甚至称得上悦耳,但搭配上这诡异的氛围,怎么听都渗人无比。 贺宸勉强稳住心神,往前走了两步“你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里” 小妖怪摇晃着双脚,吃得更欢了“我想安安稳稳地吃完这盘蛋炒饭,当然得把你困在这里啦,要不然肯定要被那个捉妖的发现的。” “你现在把我困在这里,就不怕他发现吗”贺宸的手已经悄悄摸到了茶壶柄上。 小妖怪吃了一大口炒饭,嘴巴被包得满满的,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我这儿结界时间流动得慢,他哪里来得及发现。”她又吃了一口,见贺宸面色难看,安慰道“你放心,你饭做得那么好吃,我没打算要伤害你。等我吃完了这盘蛋炒饭,我就立刻放你出去。” 贺宸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小妖怪果真如他所言,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只是专心致志地捧着盘子把整盘蛋炒饭吃得干干净净,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干净了盘子。 “你做的饭真的好好吃啊,”小妖怪眯着眼舒服地打了个饱嗝,“我很满意。” 贺宸捏着茶壶柄的手又悄悄松开了,他觉得这只小妖怪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熟悉。 打完饱嗝的小妖怪视线又在窗台上逡巡片刻,定格在另一盘卖相稍显难看的蛋炒饭上,她嘀嘀咕咕地端起盘子来“唔这盘炒饭看起来颜色有点暗呀难道是因为放得太久了不管了,反正我也吃不坏肚子”说着,她又抄起勺子,狠狠地挖了一大勺。 “哎”贺宸想要阻止她尝那盘司不悔做的黑暗料理,转念想起这蛋炒饭不就是他炒来捉妖怪的么遂把到嘴边的劝阻又咽了回去,眼睁睁地看着小妖怪把勺子放进了嘴里。 小妖怪含着一大勺炒饭,满足地咀嚼了起来。只听“嘎嘣”一声,贺宸见到小妖怪脸上的表情从满足变成了纠结,她一下子放下了手里的盘子,痛苦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呃啊啊啊啊”小妖怪一边尖叫着,一边从窗台上跌落了下去。 贺宸被这变故吓了一跳,赶紧跟着跑到了窗台边上,探出头去看掉下去的小妖怪“喂你没事吧” 窗台底下是一片灌木丛,看不清楚里头的情形,贺宸只能依稀借着月光辨析出一个影影绰绰的形状。他看到小妖怪似乎翻了个身,痛苦地把嘴里的食物吐了出来,一边吐一边呸呸大叫控诉道“你为什么要把和饭放在一起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我知道。”正当小妖怪还在大声投诉的时候,贺宸突然听到房顶上传来了另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带着微凉的语调说道。 小妖怪的手一顿,接着立刻一跃而起,顾不上散在灌木丛里的蛋炒饭盘子,赶紧往外溜。 司不悔从房顶一跃而下,轻轻松松地揪住了小妖怪的后颈,顺手在她额头上贴了一张符,本来就面目狰狞的妖怪好似从恐怖电影里出来的丧尸,看起来更可怕了。 被贴了符的妖怪身体失去了控制,除了嘴巴还能大喊大叫之外,整个人僵直着不能动弹。她被定住的那一刹那,贺宸感觉厨房里的阴冷感消失了,再回头一看,那扇铁门也不见了。 司不悔把小妖怪扔进了厨房,自己双手在窗台上一撑,也潇洒地翻了进来。 如果这画面不是在自家的厨房里,贺宸会感觉很帅气。而现在,他瞪着司不悔道“你进来之前为什么不把盘子也捡进来”要知道被小妖怪扔在灌木丛里的盘子可是他一年前费了不少钱从农博会上淘来的好宝贝。 司不悔只好又灰溜溜地翻出窗台去,把小妖怪扔在灌木丛里的盘子捡了进来。 厨房里恢复了原本的温度,灶台上的开水壶又响了,这一次火苗是正常温热的明黄色。贺宸关了灶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打量着被司不悔扔在地上的这只小妖怪。 小妖怪身上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只是这点白沾染上了许多油污,看起来脏兮兮的,再搭配上她的脸看起来更加恐怖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偷吃我的蛋炒饭”贺宸喝了口茶,蹲下来问瞪着眼睛的小妖怪。 小妖怪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立刻哀嚎起来“我就是一只路过的很饿的小妖怪啊,为什么连吃个饭都要被捉妖的给打扰啊呜呜呜我饿了吃饭有错吗”说着说着,小妖怪的眼眶里淌出了两行清泪,看起来好不可怜。 然而司不悔并不领情,他见窗台上另一个被舔得干干净净的空盘子,脸色更加难看了,随手又在她身上贴了一张符,这下小妖怪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娘子,她都是胡说的,”司不悔表情严肃,“她才不是路过的。” 贺宸喝了会茶,平复了心情,徐徐吐出了一口气来“那她是特意来吃蛋炒饭的” 司不悔的手机就在后厨,他点开人妖关系在线处理的a,顺手把任务状态由“进行中”改为了“完成”,确认由038号完成后续交接工作。做完这一切后,司不悔对贺宸说“她就是那个假借驼背媪的名义伤害外来商人的妖怪。” 贺宸吃惊地低下头去看那小妖怪的表情,只见小妖怪用仇恨的眼神瞪着司不悔,却并没有反驳他的意思。他忍不住又向她确认道“真是你做的” 司不悔揭下了贴在小妖怪身上的消音符,对贺宸道“我在蛋炒饭里加了一点从何木生指缝里刮出来的粉末,如果是下毒者自己来尝,我立刻会知道。” 原本今晚可以完美逃脱的小妖怪,只是因为贪嘴多吃了一口来自司不悔的蛋炒饭,最终还是被捉拿在案。 小妖怪的视线又移到了贺宸身上,她盯着贺宸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贺宸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个把自己困起来只为了吃一盘蛋炒饭的小妖怪,真的会向人类痛下狠手吗 第17章 今天讲故事 看了看脏兮兮的小妖怪,贺宸最终还是决定提前打烊,先处理她的问题。 司不悔用一根绳子把小妖怪拴在了灶旁的桌腿上,伸手将另一张符也揭了下来,很自觉地去前门收拾准备关门。厨房里又只剩下了小妖怪和贺宸。 “你要不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贺宸见小妖怪的白裙子上满是尘土,好心地建议道,“我给你个口罩,然后让隔壁家大婶帮你洗。” 没想小妖怪的脸上立刻爬上两抹红晕,她双手交叉捂住自己的胸口,警觉地往后倒退几步,做出抗拒姿态“你不要过来我也不要洗澡” 贺宸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看人类小姑娘都是白白净净的,你一个女妖怪应该” 贺宸话还没说完,立刻被涨红着脸的小妖怪打断了“谁说我是女的了” “老子是男的”小妖怪声音清脆,掷地有声地强调道,“掏出来比你还大的那种”说到这儿,从贺宸身后又凌空飞来一张符,堵住了小妖怪张开的嘴巴。 司不悔的声音带着十万分的冷意传来“不许在我娘子面前说脏话。” 小妖怪呜哩哇啦地挣扎了一通,发现自己怎么也不能把堵在嘴巴里的纸给吐出来,只能愤恨地瞪着司不悔,用眼神控诉着他的恶行。 贺宸则是从小妖怪说出那句“老子是男的”之后便彻底惊呆了眼前这个小妖怪虽然青面獠牙的,但身上的皮肤却如同牛奶一样白皙,隐隐显出少女的轮廓,更何况,他穿的是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这还是个女装大佬 “司不悔,你把东西给他取出来吧,”贺宸实在好奇的很,于是他对司不悔说,“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他。” 司不悔盯着小妖怪的眼睛“不许说脏话,符纸我这里多得是。”说完才伸手取出符纸。 口中的符纸被取了出来,小妖怪试着发了几个音,发现能说话了,又朝司不悔翻了个白眼,这才不情不愿地看向贺宸“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会不会化形”贺宸努力在脑海中检索和这个声音匹配的脸,“我总感觉你的声音我好像从前听到过。” 小妖怪一愣,脸上带上一些得意的笑“你问这个这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么”他打了个响指,原本恐怖的脸色渐渐由青转白,脸上狰狞的青筋也隐没了,鹰爪似的鼻子收拢回去,外突的眼球也回到了眼眶里,渐渐变成了一张正常人类的脸。 “啊是你”贺宸震惊地指着小妖怪的脸,回忆起了当时的一切。 这是一张贺宸和司不悔都熟悉的少女的脸庞。原来他便是两人在云桂街遇到的正在做印着繁体字卷子的女校学生。 “现在该相信我不会伤害你了把”小妖怪冲贺宸龇了龇牙,“那个风扇是我为了提醒你才放的,要不然你也中毒啦。” 贺宸觉得小妖怪的思路着实难以理解“为了提醒我你还把风扇放在厨房门口的位置” 小妖怪理直气壮,振振有词“你旁边这位可是司家这一代最厉害的捉妖师,这种机关他都发现不了的话,那我会怀疑捉妖师从前抓妖怪靠的都是运气。” 贺宸感觉身边司不悔的呼吸一顿,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他悄悄伸手捏了捏司不悔的手心,低声对他道“你和一只小妖怪生什么气” 小妖怪耳尖,听到了贺宸安慰的话,表情也变得有点儿不高兴了,他垂下头嘀咕道“小什么小,我不但掏出来大,我的年纪也要比你们都大呢” “啊你说什么”贺宸只听到小妖怪的嘟嘟囔囔,没有听清内容。 小妖怪抬起头,再次向司不悔投去愤恨的一瞥,大声道“没什么” “贺老板,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在楼上一觉醒转的何木生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午夜刚过,然而原本应该是生意正好的楼下此刻却寂寂无声。他好奇地下楼一看,这才发现前堂的大门紧闭,居然已经打烊了。于是他好奇地往亮着光的后厨摸来。 何木生掀开帘子,里面三个人齐齐向他望来,他这才发现厨房里居然闯入了一个被拴在桌腿上的小姑娘。再仔细一瞧小姑娘的模样,何木生也惊了“你不就是那天那个”他手指着小妖怪,努力组织着语言,“那个”重复了好多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也见过”贺宸先是一愣,转念想到要不然得是怎么下的毒,又理解了。 何木生喘了半天气,终于想好了该怎么说“你不就是坐我前头吃馄饨那姑娘么怎么了吃东西没给钱被贺老板逮住了” 小妖怪恶狠狠地瞪了何木生一眼,扭动着脖子预备变回去。司不悔上前搭住了他的肩膀,已经变出来的青黑色长耳朵又顺势收了回去。 听何木生这么一说,贺宸也记起来了,那天何木生走路的时候无意间碰倒了一个小姑娘的汤勺,小姑娘瞪了他几眼,他当时还庆幸没有因此发生更大的冲突。 想不到其实冲突在这儿等着呢。小妖怪哼笑道“算你走运,遇上了姓司的。” “啊”何木生还不知道小妖怪就是给自己下毒的人,还在这边做教育家,“小姑娘要有礼貌,要叫哥哥,姓司的这么说不礼貌。” 小妖怪怪异地看着何木生“我害你中了毒,你居然还来教育我怎么做个有礼貌的人” 听到小妖怪的话,何木生一怔,下意识地去看司不悔“司小哥,她说的是真的么” 司不悔点了点头,然后好心地提醒他道“这不是个姑娘,是个妖怪。” “咣当”一声,何木生捧在手上的茶壶掉到了桌子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摸了摸脸上已经消退了一大半的红疙瘩,还有几分不可置信“你是说这是个妖怪我身上的毒就是这个妖怪下的” 小妖怪自己补充道“是啊,就是在你弯腰捡汤勺的时候撒在你身上的。” “可是我就是碰掉了你一个汤勺,你们妖怪都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吗”何木生的接受能力显然比贺宸还要快,仅仅过了几分钟之后,他就接受了“眼前这个妹子是个妖怪”的事实。 小妖怪冷冷一笑,说道“谁说我是报碰掉汤勺的仇了汤勺是我自己弄下去的。” 自己弄下去了汤勺,那就更无从说起了。贺宸觉得自己那碗蛋炒饭喂得真是亏“原来你还是个碰瓷的把汤勺弄下去就是为了下毒” “有什么不对吗”小妖怪一脸理直气壮,“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商人唯利是图,都该死。” 何木生终于有几分生气了“小朋友,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吧我来这里进野菜回去,一大半也是为了给我女儿补身子,再说我都还没标上价呢,怎么就唯利是图了呢” 小妖怪哼了一声“都是这样的,你现在说得花言巧语,为的还不是钱。” “你不能不讲理啊。”何木生觉得小妖怪简直是太不可理喻了。 “讲理”小妖怪的脸憋得通红,大声地反驳道,“我奶奶当初被抓去献祭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们商人讲理了”他的声音又变得尖锐而可怖,眼神像是要把人狠狠撕碎。 眼见小妖怪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司不悔眉头紧蹙,上前一步,在他的后颈捏了一下,接着贺宸就看到小妖怪双眼一翻,激动的情绪又慢慢平复了下去。 小妖怪喘着粗气看向何木生,眼神中带上了悲哀“你说我不讲理,那你们人类到底讲不讲道理啊我奶奶就是被像你这样的坏人给抓走的。” 何木生觉得自己很是无辜“你奶奶不是我抓走的啊,你找那个人去报仇才对吧” “我化形之后,是驼背媪奶奶把我养大的,”小妖怪吸了吸鼻子,声音听起来很是难过,“我把她当我亲奶奶看待。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外地商人,听说驼背媪的血可以招财,就把我奶奶抓走了” 小妖怪忍了很久,终于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奶奶那天说好了要带我吃小馄饨的我等了一天一夜奶奶还是没有回来我要我的奶奶可是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血都已经流干了呀” 何木生听了有几分不忍心,悄悄别过头去透了口气。 “我的能力有限,只能在槐城的地界行动,所以我从那天起就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把来槐城做生意的坏人们全都杀光用我奶奶的方式替她复仇”小妖怪哭了一顿之后,擦了擦眼泪,咬牙切齿地握拳说道。 小妖怪看了看何木生,眼神一瞬间又染上了低落“其实我只是很普通的山精,那个粉末普通人沾上至多红肿痛痒个几天那天的老中医也是我假扮的我就是想吓吓你而已” “我真是没用,我连替奶奶报仇都做不到。”小妖怪的声音越来越轻了。 贺宸倒是松了一口气,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点笑容“我就说嘛,槐城出那么大的事,我哪能一点都没听说呢” 第18章 今天吃芥菜 何木生摸了摸自己的脸,脑回路诡异地拐到了另一个方向去“也就是说,其实就算如果我不喝那些地踏菰汤的话,最后我也会自己好起来的” 小妖怪不自在地撇过脑袋“如果没有贺老板的汤,那你至少还要痛苦半个月呢。” “算了,”何木生叹了口气,“总感觉说什么都有点奇怪。” 小妖怪用的那张脸让他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原本十分的气在看到那张脸之后也会消退了七八分。何木生是个心软的人,家里还有个看起来同小妖怪差不多年纪的女儿,这会儿见他的故事可怜,表情黯然,心中也生出了几分不忍心来。 “所以现在到底该怎么处理他”贺宸受了惊吓,心情平复后,睡意渐渐上涌,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感觉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起来。他指了指拴着的小妖怪问道。 司不悔看了眼手机上的处理进度“明天038号会过来。” “行,那我先去睡了,”贺宸撑不住了背过身朝几人挥了挥手,“司不悔,厨房收拾好。” 司不悔立刻回答道“好的娘子。” 忙碌了许多日子终于看到了结果,贺宸这一晚睡了个好觉。他既没有被奇怪的声音吵醒,也没有梦到什么恐怖的事情,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窗外枝头上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聊天。 柯基如同往常那样懒洋洋地趴在自己猫窝里,百无聊赖地咬着自己的尾巴玩。 洗漱完毕,贺宸取了条小鱼干放在柯基的眼前晃了晃,原本眯着眼睛打瞌睡的猫瞳孔倏然放大,紧跟着站起了身子,跟着鱼干走动起来。 逗了一会儿猫,贺宸才心满意足地抱着猫下楼去。 走到楼梯中央,贺宸就听到了前堂有谈话声传来,再走下楼时,就看到了何木生、小妖怪和一个身着西装的陌生男人齐齐坐在前堂的一张桌子旁,陌生男人手里拿着个笔记本,边向小妖怪提问边快速地往里面记录着什么,何木生则是放空了表情坐在旁边。 几人听到响动,一起扭头望来。何木生看到抱着猫的贺宸,眼睛立刻恢复了神采,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迎向贺宸“贺老板,你可算醒了” 陌生男子也跟着起身,恭敬地朝贺宸鞠了个躬,向他伸出手来“贺先生您好,鄙人姓裴,单名轩,是司先生的对接员,您可以叫我小裴。今天打搅了。” 贺宸下意识地伸出手回握了一下,脑子转了几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是对接员“你是那个人妖038”这个编号和a的名字让他实在是印象深刻。 裴轩的身子不易察觉地仄歪了一下,多年和司不悔打交道让他尚且保持住了自己良好的风度“我是人妖关系处理局的第三十八号接线员。” 柯基早就受不了愚蠢的人类在这里客套寒暄,身子一扭,从贺宸的怀中跳了下去,一溜烟又钻进了厨房里,想去偷吃点小鱼干填肚子。 握完手,贺宸看了看明显僵直在凳子上不能动弹的小妖怪,很理解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你继续吧,我去后厨做个早饭。” 贺宸的话才说完,司不悔就端着一盘黑糊糊的蛋炒饭掀开了隔断的帘子走了出来。他眼神亮亮地看向贺宸“娘子,你醒了。我特地给你做了蛋炒饭,快来尝尝吧。” 看着最上面那一层米饭上糊着的不明物体,贺宸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往后退了一步,迟疑着和司不悔商量道“那个我现在好像还不是很饿能不能”司不悔眼神中的期待快要溢出来了,贺宸被这样的眼神盯着,接下去的话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所以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心软啊第一百零一次感慨着自己心肠太软,贺宸烦躁地耙了耙头发,视死如归地接过了蛋炒饭和勺子,闭上眼睛迅速地挖了一勺塞到嘴里去。 让贺宸意外的是,除了有几粒盐巴没有炒开之外,这盘黑糊糊的蛋炒饭竟然不算太难吃。至少他在品尝的过程中,尝出了鸡蛋和米饭的味道,而看起来焦掉的部分也只是炒黑了的葱花,饭本身没有多少糊味。 “怎么样”司不悔眼巴巴地等待着贺宸的评价。 贺宸悄悄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不用吃完之后偷偷找地方催吐了。他又尝了一勺之后,鼓励道“还算不错,可以吃。” “真的”司不悔的眼神立刻生动无比,“那今晚我就替娘子来做这道菜吧” “别别别”贺宸赶紧出声阻止。这样看似黑暗的料理,自己大概是和这个家务零分少爷待久了,已然多了一分承受能力,至于其他尝惯了自己手艺的老食客们,还是少尝试为妙。 司不悔的眼神爬上了失落,但他很快想通了,又高兴了起来“那我以后只做给娘子尝。” 贺宸摸了摸鼻子,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值得自己高兴的事情。 自从司不悔出来绕着贺宸露出一系列丰富无比的表情之后,裴轩的专业冰块脸也绷不住了,他渐渐瞪大了眼睛,仿若见了鬼。最终,裴轩还是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想看清楚这个司不悔到底是不是和自己合作了那么多年的那个小少爷。 小妖怪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挪到了贺宸身上去,很不满地出声道“喂,现在被调查的人是我啊,这个办事员你很不专业啊。” “我本来就不是专业的办事员啊,”裴轩耸了耸肩膀,“专业的去忙国际会议了,人手不足,我才出来替办事员做活的。”说完,他立刻感受到了来自司不悔的不善的目光,多年来的威慑力让他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认怂道“好好好,我现在就问。” 裴轩叹了口气,又坐回自己的凳子上,对着笔记本里的问题逐字逐句念道“好,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穿女装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象征意义” 小妖怪冷哼一声“谁让那些臭男人看到女人就走不动道了穿上女装,他们才会因为可怜我而注意到我,这样我才有机会下手啊。” “妹子,你这么说我又不高兴了啊,”何木生不满地纠正道,“我家里闺女和你差不多大,我拿你当女儿看,不要把所有人都想象得那么肮脏。” 小妖怪的脸红彤彤的,小声说“谁知道你心里有没有动过歪念头” “注意言辞,”裴轩用笔敲了敲桌子示意小妖怪注意,“不要把个人臆想强加在无辜的人头上。否则本局有权以妄想罪逮捕你。” 裴轩往笔记本里记了几笔,推了推眼镜又问道“刚才你提到的驼背媪受害一事,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请详细说明。” 小妖怪想了想,回答道“三年前的冬天,具体几月我记不太清了总之应该离腊八不太远,因为奶奶还说要给我做腊八粥的。” 何木生悄悄地和贺宸咬耳朵“这妖怪还是个吃货。”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背后有一道冷冰冰的视线盯向了自己,往后一瞧,司不悔正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身后。 裴轩又往笔记本里记了几笔之后,取出一本厚厚的档案,哗哗地往前翻过好多页,终于找到了许久之前的一份只有寥寥数语的记录。他把记录表从档案夹中小心翼翼地取出来,递给了小妖怪“你看看,照片上的是不是害驼背媪的那几个人” 小妖怪接过纸,看到了贴在上面的照片,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这几个人。” 裴轩拿回表格又塞进档案夹里,叹了口气道“这几个人在多城流窜作案,上一年已经被缉拿归案了所以你时隔三年才想到要报复又是为什么” 小妖怪低下头来“奶奶走之后,我哭了三天三夜,后来哭得累了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是前几天了。” “哦,山精褪骨了。”裴轩了解地点点头。 贺宸听不太懂,朝身后的司不悔招了招手,司不悔立刻走到了他身边来。他问司不悔道“褪骨是什么意思啊” 司不悔说“山精和人类不一样,他的外形变化是靠一次次褪骨产生的。他会在一定时间内保持同一个体型不变,等下一次褪骨的时候才会发生改变。” “就是游戏里的修改体型嘛。”贺宸恍然。 裴轩笔走龙蛇,飞快地记录完了所有内容,回到了表格抬头未填的空“最后一个问题,小山精,你有没有自己的名字没有的话我整理记录的时候就给你取代号了哈。” “不许取代号”小妖怪急急忙忙地打断道,“封岁岁我叫封岁岁。” 裴轩又在抬头的空里填上了“封岁岁”三个字。 “行吧,”裴轩又扭过头去看何木生,“如果受害人没意见的话,这个小山精我就带走了” “哎等一下”何木生犹豫了几秒,还是出声叫住了裴轩,他到裴轩身旁,和他悄悄说了几句话。 裴轩听完他的话,脸上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你真这么打算” 何木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犯错了的确应该受到惩罚,这一点是不能让步的。但我也想让他知道,咱们人类社会不是所有人都是唯利是图的畜生。” “行,”裴轩扯下了在小山精身上的符,在他手上套了个绳索,“我先把他带去。结案之后,我把他再带回来。” 第19章 白花蛇草水 事件结束后,裴轩带着小山精封岁岁先回了总局,何木生又在餐馆里待了两天,等身上的红疙瘩退得差不多了,这才提着满满四筐野菜告别了贺宸和司不悔。 唐文宇留下来的芥菜和地踏菰,贺宸平日里做菜用不上,堆在后厨任由它变干发硬又浪费,最后思来想去,贺宸决定把它们赠给原本就是打算来进野菜的何木生。 何木生不知道贺宸心中的弯弯绕绕,得知自己不但在人家里白吃白喝住了那么些天,临走时还能打包点东西回去,两眼泪汪汪地握住司不悔的手,说什么也要把厚厚一沓钱塞到他手上“司小哥,你和贺老板救了我的命不说,临走时还让我带东西回去你们真是好人” 司不悔看了眼钱的厚度,想了想,接过了钱,转手交给了贺宸“娘子,给你。” 猛地一下子被塞了一沓纸,贺宸低下头才发现是钱,吓了一大跳“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何先生给的酬劳,”司不悔认真地解释道,“娘子在养家,这些钱都给娘子。” 司小哥究竟是什么二十四孝绝世好老公啊何木生被司不悔的话感动了,又加了一沓钱不由分说地塞到了贺宸的手里,语重心长地对他道“贺老板啊,在婚姻上,我比你多十几年经验,你就当听一个老大哥的话司小哥是个好老公,你千万要珍惜他啊” “他”贺宸还想解释,何木生已经拍过了他的肩膀,挑着担子离开了餐馆。 算了,反正未来大概也没什么机缘见面了,误会就误会吧。贺宸揉了揉眉角,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这两周来第无数次放弃了解释。 又过了一个星期,周三某一天上午,贺宸被一阵颇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吵醒,懒得去开门的他翻了个身,干脆隔着一道门冲对面喊道“司不悔你下楼去开门”转念想起司不悔有晨跑的习惯,这会儿说不定还在外面没有回来,遂只好强行把自己从床上挖了起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哈欠下楼去开门。 门开了,门后露出了两张熟悉的脸,正是才离开不久的裴轩和封岁岁。 裴轩依旧穿着那身看起来有些过时的西装,打着一条玫红色条纹的领带。他见贺宸来开门,立刻朝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贺老板,又见面了。” 贺宸并不是很想见面呢: 然而人都在门口了,贺宸只好把人请进门来,从饮料柜上拿了两瓶矿泉水放到两人面前“抱歉,早上还没有烧水,先喝点矿泉水吧。” 裴轩很自觉地站起身来,走到饮料柜旁,把矿泉水换成了可乐“没事,贺老板不要担心,我不会见外的。不用去烧开水了,我喝点可乐就好了。”已经坐在凳子上的封岁岁眨眨眼,跟着举起手道“我也不喝矿泉水,我想喝雪碧。” 贺宸脑袋上的青筋跳了跳,转过头看着神态自若的裴轩,怀疑封岁岁和他相处了一周之后大有被越养越歪的趋势。然而看着情绪明显稳定下来的小山精,这个怀疑又站不住脚。 裴轩拉开拉环,喝了一口碳酸饮料,满足地眯起了眼睛。等气泡被从喉咙口咽下去了,他舒服地喟叹一声,评价道“果然还是可乐最好喝了。”他晃了晃罐身,小声嘟囔道“总部为了追求格调只允许喝咖啡,这简直是泯灭人性嘛。” “裴先生,”贺宸拉开凳子坐了下来,“你今天来是做什么” 裴轩放下易拉罐“差点忘了,我是带这孩子过来服刑的。”裴轩用手指了指封岁岁。 让贺宸意外的是,原本一点就炸的封岁岁,只是轻飘飘地瞪了裴轩一眼,接着就继续低头喝自己的雪碧了,丝毫没有要发怒的意思。 这总局改造功力那么强大的吗贺宸惊讶地又看了看封岁岁,接着回到了裴轩的话上“服刑我这里是餐馆,可不是什么监狱。” 裴轩扶了扶眼睛,解释道“是这样的,鉴于封岁岁本人还未成年,也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亡,所以根据总局的处理条例,判他劳动直至成年,服刑期间需要有一名捉妖师在附近监护看守。我们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带他回来,交由司不悔看守。” “听说你们餐馆缺人手,”裴轩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尽管使唤他吧。” 贺宸的嘴角歪了歪几个星期之前,自己分明还是一个人得忙得团团乱转的餐馆老板,现在居然没花一分钱就雇来了两个员工。 “另外因为青春期的山精情绪容易不稳定,所以本局特别附赠三支情绪抑制剂,能在他情绪波动非常大的情况下酌情使用。”裴轩朝贺宸眨了眨眼,把三支针管递给了他。 贺宸接过长长的针管,好奇地摸了摸上面的纹路,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都收了起来“他今天来的时候,是已经打过抑制剂了么” 话音刚落,只听封岁岁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接着他擤了擤鼻子,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指着裴轩的鼻子大声叱骂道“你这个妖怪眼镜男又偷偷给我打针信不信我呃”话说到一半,封岁岁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抖动几下,接着他翻了个白眼,又无力地坐了回去。 “哦呀,说脏话被惩罚了,”裴轩又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说道,“所以我说小朋友呀,我们一定要做一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少年哦。” 封岁岁只能愤恨地干瞪眼,却什么也不能做。 贺宸看着这强大的黑科技,目光有些呆滞“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哦是这样的,鉴于封岁岁还在服刑期间,所以他的手腕上戴上了我局特制的电流手环,只要他的行为被系统判定为不符合五讲四美,那么手环就会释放电流来阻止他继续这一行为,”裴轩笑眯眯地介绍道,“比如说脏话、打人、偷东西等等等等。” 第一个和后两个完全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吧贺宸被这奇葩系统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回过神来“所以他要来我的餐馆打工的事情,我这个餐馆老板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是,”裴轩飞快地摇摇头,“还有司不悔,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要看守封岁岁。” 裴轩还想再皮两句,门口声音传来,带着凉丝丝的语气“是这样吗我已经知道了。” 几人齐齐回头,推着一推车菜的司不悔正站在正门口,朝裴轩露出一个冷笑。 裴轩感觉后颈一凉,赶紧抓着易拉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啊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些档案没有处理,那就不打搅各位了,我们改日再会”说着也没等其他人反应,随手捏了张符,一下子就从餐馆里凭空消失了。 贺宸被这术法唬得眼睛发直“司少爷,你会不会这一招” “不过是缩地符罢了”司不悔把小推车推到角落里放好,转过身来,声音有点郁闷,“这是天师的本事,我三叔会。” 贺宸还是揪出了司不悔文字里的小滑头“你三叔会的意思是你不会”封岁岁毫不客气地在一旁跟着嘎嘎直笑。 封岁岁虽然笑得很大声,但笑了没一会儿就戛然而止了。贺宸低下头去,才发现司不悔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偷偷地伸手在封岁岁背后贴了一张消音符。 “缩地符是燕家独门绝技,只传给自家人,”司不悔情绪低落,“我不姓燕,我不能学。” “你和你三叔不是同一个姓”贺宸好奇地问道。 司不悔点了点头“我爸、我二叔、我三叔和我四叔是结拜兄弟,都不是一个姓。我三叔是燕家人,燕家是专门研究璇玑图和八卦的,我画符都是和我三叔学的。” 有听起来好像来头都不小的四个叔叔,也难怪司不悔年纪轻轻就能当个有虽然不怎么靠谱的接线员的捉妖师了。 贺宸道“裴轩也不姓燕,他怎么会有缩地符” “燕家的符很多都在市场上可以买到,像消音符和寻物符是比较廉价的,”司不悔介绍道,“但是缩地符因为需要耗费很多灵力,所以市场上没有,只有总局可以征用。” 贺宸摸了摸下巴,听得津津有味“我怎么觉得,这燕家要比你们司家厉害得多啊” 司不悔气咻咻地哼了一声“若是遇上厉害的妖怪,燕家的符咒可是没有用的,全都得赖我们司家的法器。我三叔用的那把剑还是我爸淬炼的呢。” “你的法器是什么”贺宸好奇地上下打量司不悔,最后视线停留在他腰际不离身的葫芦上,“这个葫芦吗” 司不悔点点头“可进攻可防守,很实用。” 贺宸想了想,脑海里莫名出现了司不悔头顶着个大葫芦粗声粗气喊“爷爷”的画面,憋着笑夸赞道“那你可真的很棒棒哦。” “喂,你们别老是顾着自己打情骂俏啊,这里还有个小孩子呢。”封岁岁喝光了雪碧,听两人大有继续无视自己的意思,不爽地用罐子敲了敲桌面出声提醒道。 被打断了快乐调戏的贺宸也有点不开心,想了想决定报复回来,他对封岁岁道“既然裴轩已经把你交给我们了,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阖家餐馆的收银员了。” “如果算错账的话,”贺宸嘴角露出了一丝阴险的微笑,“那你以后只能喝这个了。”他扬手指向饮料柜最顶上那几罐落了灰的饮料。 封岁岁仰头往上望去,等看清了这究竟是什么饮料之后,不觉眼前一黑。 青白相间的易拉罐上顶着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白花蛇草水。 第20章 热米酒 这一晚的阖家餐馆一如既往地热闹,来往的食客络绎不绝,也有几个纯无聊来打发时间的小混混,占了角落里的两张桌子,要了一大壶热米酒,一边喝酒一边听其中唯一一个读过初中的长胡须男读晚报,不时停下来交流着晚报上新奇的新闻轶事, “碰瓷老太假装摔倒,好心路人去扶反被索赔十万元,”长胡须男大声读着报纸上的标题,读完后评价道,“现在的老太婆啊,啧啧,真是越来越坏了。” 坐在他旁边的圆眼镜男嘿嘿一笑,捞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米酒“听我家老不死的说,在咱们槐城,也不能随便扶摔倒在路边的人的。” “怎么说”一听又是都市异闻,所有小混混都感兴趣地扭过头来,好奇地盯着男人瞧。 见那么多人都眼巴巴地瞧着自己,圆眼镜男对于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颇为享受,得意地挺了挺胸,清清嗓子说道“传说在三十多年前啊,有个路人看到一个婆娘跌到在路边,就把人扶了起来。婆娘请人把她扶到家里去,这个好心人就架着她的胳膊往前走,走着走着他突然感觉身旁的人越来越沉,呼吸声也渐渐听不见了,于是他就转头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个离奇的故事里,下意识地追问道。 圆眼镜男更得意了,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这才不紧不慢地揭秘道“他转头一看啊,看到自己扶着的婆娘竟然变成了一袋沉甸甸的沙子这沙子扶着还见紧实,风一吹,立刻就散得无影无踪了。这人被骇了一大跳,浑浑噩噩地走回家里去,第二天就得了失心疯。” 这故事听着着实离奇古怪,当即有人提出了质疑“你说得这么玄乎,真有这样的人” “怎么会没有”圆眼镜男早就想到了会有人质疑,这会儿便理直气壮地搬出了事实,“喏,住在前街头那个煤堆里的流浪傻叔,据说就是那个扶了沙婆娘的人。” 流浪傻叔是个从外地来的流浪汉,脑子不太清醒,这么多年来一直住在前街用来堆放蜂窝煤的角落里,平日靠街坊四邻的接济度日,见人只会嘿嘿地傻笑。 长胡须男也喝了口米酒,哈哈大笑去拍兄弟的肩膀“你这话也有意思,这儿谁不知道傻叔是个没脑子的你找他问还不如去问碟仙儿呢” “哎,问什么碟仙儿我倒是想知道,这沙婆娘的滋味尝起来是不是和普通婆娘一样”圆眼镜男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摸着下巴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 一时间,周围几个小混混都跟着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旁边的食客被这刺耳的笑声给打扰,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哇,这几个人怎么还不走”封岁岁也把这边的动静看在眼里,对于这几个人在公共场合大放厥词的行为很是不齿,感觉这几个人再说下去,他的暴脾气又要控制不住了。 柯基蜷在收银台上,懒懒地朝那两桌小混混看去,嗅了嗅空气里飘散的米酒味道,又晕晕乎乎地歪倒下去,抬起爪子扒拉了两下封岁岁放在自己身边的空可乐罐。 最后一滴酒倒尽,圆眼镜男晃了晃空空荡荡的酒壶,扯着嗓子冲站着面无表情的封岁岁喊道“小子,过来给大爷们续满” 封岁岁抱着手臂走过去“续满可以,请你们把前几壶的酒钱都先交了。” “几壶什么时候变出几壶了”圆眼镜男立刻瞪大了眼睛,装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小弟弟,你说这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咱们这儿不就只有一个空壶嘛” “你”封岁岁气结,“你拿这壶让我添了三回酒了,这还不叫几壶吗” 圆眼镜男更大声地顶了回去“有这回事吗”他扭头看向旁边的同伴“你们大伙儿刚才也都在,来说说看,咱们刚才喝了几壶酒啊” “一壶嘛”所有小混混异口同声地回答道,还有几个人说完之后就恶劣地笑了起来。 得到了同伴们的支持,圆眼镜男的声音显得更理直气壮了“听到没有那我现在还要怀疑你们店大欺客了,小弟弟,这不行啊,你得赔偿我们精神损失费”说着向封岁岁摊开了自己的手“让我想想啊,我要的也不多,你给我们兄弟一人两百,我们就当没这回事儿。” “给你个大头鬼啦”封岁岁脸被气得通红,终于憋不住了,一声暴喝。 才骂完,灵敏的手环感知到了宿主的言语违反了系统规则,立刻给予了电流惩处。封岁岁费了好大的劲才控制住没让自己翻着白眼倒下去,但他仍是因为疼痛而轻轻吸了口气。 阖家餐馆新招了个小服务员的事情在槐城传得飞快,也很快就有人发现这个小服务员有个一说脏话就容易抽搐的奇怪毛病。小混混们正是抓住了这个毛病,千方百计地招惹封岁岁说脏话,借此来欣赏他抽搐的动态寻乐子。 趴在收银台上的柯基轻盈地一跃而下,一溜烟窜进了后厨。 其他几桌食客看着实在不忍心,有个大妈悄悄地拉了拉封岁岁的袖子,把小山精拉到自己桌旁,劝说道“岁岁啊,听大妈的话,别和这群渣滓讲道理,他们会遭报应的。” “可是他们吃饭也不能不给钱啊”封岁岁这几天收银下来,充分体会到了劳动的艰辛和不易,间接培养出了对金钱的无限热忱,一看这些混混耍无赖,就觉得委屈十分。 大妈叹了口气“这几个,连他们爹妈都不孝顺,怎么还能指望做什么好事呢从前贺老板收钱的时候,他们就欺负贺老板算不清账,能赖则赖。” 小混混们还在阴阳怪气地叫嚣着“店大欺客”“怎么能欺负食客”“米酒都不好喝开什么店”,忽然,隔断前堂和后厨的帘子一掀,端着菜的贺宸和司不悔从里面鱼贯而出,尾巴上还缀着一只步伐优雅的黑猫。 贺宸把菜端到食客的桌上,见这边几人相对而立,气氛紧张,便走过来查看究竟。 “不悔哥”封岁岁一见司不悔走出来,犹如见到了救星,立刻叫住了他,指着那几个混混告状道,“这几个人吃饭赖账”司不悔眉头一蹙,放下菜盘子也朝这里走来。 封岁岁继续加码道“而且他们以前还经常欺负宸哥” 一听这几个小混混从前欺负贺宸,司不悔眼中的寒芒更甚,直接走到了率先挑起事来的圆眼镜男跟前,一把钳住了他的手腕,冷冷地说道“道歉。” 圆眼镜男的脸色因为疼痛变得铁青,但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怎么也挣脱不了司不悔的桎梏,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高瘦男人是个狠角色,颇识时务地认怂“对不起。” “不够有诚意,”司不悔皱了皱眉,把人拉到贺宸面前,“说完整。” “啊”男人感觉手腕都快要被捏断了,鬼哭狼嚎地哀叫几声之后,哆哆嗦嗦地朝贺宸鞠躬道歉“对对不起贺老板,我从前不该那么对你”后面跟着的一溜儿小混混见老大都被治理得服服帖帖,吓得也跟着站起身来,朝着贺宸连连鞠躬道歉。 圆眼镜男一直鞠躬鞠到头晕眼花,才谨慎地抬起头来,讨好地问司不悔道“大哥,您看我这样够诚心了吧” 司不悔依旧没有表情,只是略略松开了他的手“把所有欠的钱都补上。” “补补补我马上补”圆眼镜男哪里还敢作妖,点头哈腰忙不迭掏出钱夹,看也不看就从里面抽出了好几张红色的票子,恭恭敬敬地递到司不悔手上,“大哥,这些够了吗” 司不悔拿着钱,转过头去看贺宸,用眼神问他“这些够不够”。 圆眼镜男见这边半天没动静,抬头偷偷瞄了一眼司不悔,见他依旧没有笑的表情,哆哆嗦嗦地又从钱夹里掏出了两张揉得很皱的五十块,带着哭腔递给了司不悔“就就这么多了,给我剩二十块钱上网吧” 贺宸走过去,正想说“多余的拿回去”,只听圆眼镜男大声道“谢谢大哥高抬贵手”连钱包都不要,带着一群小弟慌不择路地踢翻了好几条凳子跑了出去。 小混混们一离开,餐馆里乌烟瘴气的感觉立刻烟消云散,所有在吃饭的人都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方才拉住封岁岁的大妈笑着对贺宸道“宸子,多亏了有你家小司,一个家看来还是得有个狠角色站出来啊。” 贺宸看了一眼满脸求表扬的司不悔,觉得现在的这个哈士奇倒是和方才的“狠角色”相去甚远。 司不悔眼神亮闪闪地问道“娘子,我能求一个奖励吗” 才帮自己讨来了这群混混赖了几年的饭钱,拒绝他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些。贺宸点了点头问道“什么奖励” 司不悔的眼神更亮了“你能不能夸夸我” 贺宸犹豫了片刻,还是踮起脚来,伸手揉了揉司不悔的头发夸奖道“你真棒。” 封岁岁在旁边啧了一声,吸吸鼻子踢了踢脚边的柯基“你才是最棒的。” 深藏功与名的柯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用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脸“喵” 第21章 今天不上班 且说这圆眼镜男带着他的一帮“手下”灰溜溜地离开了阖家餐馆,一路走着,被风吹得渐渐平复了心情,以至于走到后来越想越生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仗着人多势众干脆包围了那个初来乍到的奇怪男人。走到几家分别的交叉口时,长胡须男还要火上浇油道“项哥,我们就这么便宜了那小子了” 被称作“项哥”的圆眼镜男项东子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那么快认怂,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骂了一句脏话,摩拳擦掌道“老子的钱哪有这么好赚我明天就要让他双倍奉还” “对今天只是被他虚张声势唬到了”其他小混混跟着附和道,“明天就要让他好看” 其他小混混都勾肩搭背往自家的方向走了,项东子住得最偏,便一个人回去。 在槐城生活了二十多年,区区一点黑夜是没什么好害怕的,至少这几年镇上拨了款装了不少路灯,暗是暗了点,但凑合着能看清路。项哥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踢着一颗小石子,得到了支持的他立刻又变得得意洋洋起来,脑子里甚至盘算好了好几种整弄司不悔的方法,再一想到明天不但能要回自己给出去的钱,甚至可以获取更多的时候,心情无比轻快。 “咚”一声,石子往前一蹦,像是碰到了什么物体,接着项东子听到一个女人的闷哼声。 “谁”项东子眼睛一眯,警惕地往前走了两步。 等他走到路灯下后,这才看清,原来在路灯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着暗色衣服的女人,此刻她正双手抱膝靠在墙上瑟瑟发抖,对面路灯射过来的光照得她脸惨白,眼波流转间带着一股楚楚可怜的意味。 虽然黑夜让她的面容变得略有模糊,但项东子凭着自己多年浪迹花丛的经验,还是判断出了眼前这个定是上品,一时间有些意动,已经换上了笑脸走到了女人旁边,放柔了声音问道“妹子,怎么这么晚了一个人坐在这里啊” 女人听到项东子的声音后,身体略有瑟缩,这样的反应看在项东子眼中,心魂更是被勾走了一大半。他强忍住欲望,再度放柔了声音“天这么冷,你这么坐着会冻病的。” 女人终于放松了警惕,抱着膝盖的手松了松,露出一个茫然而可怜的表情来“我是从外地来槐城旅游的,刚下车就被人抢走了包,现在没有钱住旅馆。” 一听是个无亲无故的外地人,项东子心中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他强抿住要咧到耳根的嘴角,装作帮女人排忧解难,好心地建议道“正好我家还有一间空的房间,不如这样吧妹子,你今晚先跟我回去,等明天早上我帮你一块儿上街找找。” 不出所料,女人立刻迭声道谢道“谢谢大哥谢谢大哥”说着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 项东子看着女人袅娜的身姿,心头的欲火烧得更旺,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他咽了咽口水,控制住自己激动到略微颤抖的声音“妹子啊,你看你鞋子也掉了,膝盖也破了,走路肯定不方便。这样吧,大哥我今天就好人做到底,抱着你过去吧。” 女人看起来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天真,闻言居然点了点头,同意了项东子的说法,一边还要冲项东子道谢道“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项东子嘿嘿一笑,俯身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感受着手上娇嫩柔软的皮肤,项东子几乎能想象得到怀中的这个在床上该会是怎样的风情与迷人,光是想想就感觉自己身体某个部位已经忍耐不住了。他悄悄加快了步子,往家里走去。 项东子的家在弄堂朝北的最里面一间,走到半路时,路灯光已照不到了,黑暗里他嗅着怀中女孩的体香,只感觉自己有了无穷的动力,三两步就走到了家门口,砰地一声用脚踹开了走时便只是虚掩着的家中大门。 他把女孩放在了捡来的破沙发上,转身准备去关门,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 那是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只是轻轻一捏就让项东子感觉更加激动了。 他听见那个带回来的女人,用细细弱弱的声音在黑暗里说道“大哥,你要亲亲我吗” 居然还会有这么上道的女人本来还盘算着吃干抹净之后再威胁她一番让她不要报警说出去,结果没想到女人是如此的配合,项东子感到十分满意,猥琐地一笑“既然妹妹这么热情地邀请,那哥哥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也不顾大门还敞开着,他轻轻撩开女人的发丝,捧着她的脸蛋儿就亲了下去。 亲着亲着,他感觉到了一丝扫兴来尝了不少女人的滋味,他自然是知道接吻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然而这个女人的嘴唇非但不柔软,甚至还带着点嘴皮干燥剥落下来的颗粒,杵在自己的嘴巴上,让他亲得不痛不快。项哥皱了皱眉,决定忽略掉这一丝不愉快,张开嘴伸出舌头想去舔舐女人嘴里的滋味。 女人的嘴里似乎也有数不尽的奇怪颗粒,项东子的舌头在她嘴里扫荡了一圈,感觉自己像是吃了几口沙子进来,不舒服的很。 渐渐地,项东子感觉手上摸着的皮肤也变得不对劲了,柔嫩光滑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粒多过一粒的颗粒,越摸越多,簌簌地往下掉着。 “妈的”项东子忍不住破口大骂,他把怀中的女人推开,呸呸吐了两口口水,不耐烦地走到门边去开灯“真是晦气你给我洗干净了再上床” 灯的开关就在进门右手的墙壁上,项东子跨一步就打开了它。昏黄的灯光立刻充斥了整间屋子,也让门口的项东子看清了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就这一眼,让项东子忍不住惨叫出声“啊” 那个自己带回来的女人,正坐在沙发上,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过来看向自己,她的身体下半部分已经消失了,上半身还在不断地变成沙子滚落到地上。她冲项东子露出了一个微笑,“咕咚”一声,连接身体和头的脖子终于变成沙子漏光了,头也就顺势掉了下来。 项东子腿一软,下意识地转过身准备夺门而逃,可他发现刚才还敞开着的大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无论他怎么拧都无法把门给弄开。 “大哥,你不是说要陪我玩吗”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女人似有若无的笑声,原本听来纯良无害的声音此刻带着点令人心慌的阴森感,“那快来和我玩啊”分明已经掉落在沙发上的脑袋,嘴巴还在不停地一张一合说着话。 项东子手脚并用往卧室爬去,一边闭着眼睛拼命催眠自己“看不到我看不到我”他凭着感觉爬过了客厅,爬进的卧室的大门,摸到了自己的床脚。棉被柔软的质感让他心中多少安定了几分,也不顾还没有洗漱,直接蹬掉了鞋子把自己裹进了棉被里。 棉被的温暖让他长舒了一口气,渐渐停止了颤抖。 可他还没来得及安心几分钟,就感觉耳边被人吹了口气。接着有一个声音娇笑道“大哥,你怎么还不来亲亲我呀” 贺宸第二天中午一醒来,便听隔壁家来串门的大婶绘声绘色地讲述了项家巷那个小混混半夜突然发疯的新闻。大婶讲完了之后还意犹未尽地评价道“昨天他还坐在这儿不要脸地赖账呢,今天居然就疯了,真是世事无常。” “还好赖的帐都还上了,这还得多亏了咱们小司。”跟着一起来嗑瓜子的大婶笑着道。 贺宸的注意力却是放在了新闻本身上,他一边给大婶倒茶,一边问道“杨婶,你是说项东子他昨天喝完酒回去就疯了” “可不是嘛,”杨婶也是个冲在八卦第一线的人,“早上发现的时候他家满地都是沙子,我猜啊,他八成喝醉酒去哪家工地里偷水泥了。” “啊嗯。”贺宸含含混混地应付了几句,无端想起了昨晚项东子在餐馆里调笑着说起的那则都市传说,也是说一个路人在捡了一个女人回家之后发现女人变成了沙子。 这两者之间该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正想着,突然门口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一个中年男子“咣当”踢开门,恶声恶气地走了进来问道“司不悔是哪个把我儿子害得这么惨,别想给我逃” 杨婶转过头,发现是全镇知名的大混混项东子的父亲项宽站在那里,悄悄地拉了拉贺宸的袖子提醒道“少和宽癞子讲道理,稍微吃点亏就当是积德了。” “司不悔呢”项宽把门拍得咣咣作响,“不出来是吧不出来也没事,我儿还在医院里呢,那贺老板你替他赔吧,也不用太多,赔个百八十万的,就算我儿倒霉了。” 儿子都疯了,做爹的还在这里算计钱财,贺宸的眼神更冷。他正想张嘴回怼,提着菜刀的司不悔从后厨走了出来,冷声道“你儿子是自作孽,和我无关,和我娘子就更没关系了。” “怎么会没关系”宽癞子啐了口痰在地上,走到司不悔面前,试图去揪他的衣领,“我儿子昨晚就和你动过手,之后就没见过人,不是你下的手还会有谁” 司不悔一把隔开了他的手,反手把他的手反剪过来,宽癞子登时疼地嗷嗷大叫起来。 “你儿子路遇邪祟还心怀歹念,早就被妖怪盯上了。” 第22章 今天没上班 宽癞子虽然本意是想讹些钱财,但项东子毕竟是他老项家里的独苗苗,宽癞子再怎么糊涂,自然也是知道儿子的性命该放在第一位的。听司不悔这么说,他的声音倒也弱了几分,咽了咽口水,佯装镇定“谁谁说咱们这儿有妖怪啦” 一直坐在旁边看热闹的封岁岁忽然开口道“项东子是不是说自己好心在路边捡了个女人,好不容易把人带回家里,结果人却变成了沙子” 封岁岁的话音刚落,几人齐齐扭头看向他,项宽又咽了口唾沫,声音听上去有几分颤抖“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昨天跟踪了我家东子” “谁要跟踪他了”封岁岁嗤笑一声,摸着下巴道,“但我就算不跟踪他,我也知道,他早上肯定体温忽高忽低,动不动就吐白沫说胡话,还说自己嘴巴里有怎么也洗不干净的沙子,老头儿,你说我猜得可对” “扑通”一声,宽癞子直接跪倒在地朝封岁岁行了一个大礼“高人求你救救我儿” 贺宸被项宽这一番动作吓了一跳,封岁岁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承下了这一拜,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挥了挥手“你儿子昨晚还骂我呢,我救他岂不是傻” “如果你能救好我儿,我一定揪着他来给你磕头道歉”宽癞子不由分说,先自己朝着封岁岁把头磕得哐哐作响,“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一百万做报答”宽癞子手高高举起,粗壮的手指比了个“一”,信誓旦旦的。 看了看宽癞子身上破烂的衣服,贺宸其实不太相信他能拿得出一百万。杨婶也跟着嗤笑道“得了吧癞子,谁都知道你吃喝嫖赌的,哪能积得下一百万呐” 宽癞子梗着脖子道“我姨姥姥家有个古董瓷碗,值小一百万,她说了,给东子治病的钱她能出九成。所以高人,只要你能治好东子,一百万我愿意全部给你” 一听还有钱拿,封岁岁的眼睛也直了,他抑制住激动的心情摸了摸脖子,清清嗓子道“你回去等通知吧,具体要不要救,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项宽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封岁岁眼珠子一瞪,故意露出一个极不高兴的表情。项宽生怕惹怒了这位小神仙,自己的儿子就真的要疯一辈子了,只好耸着脖子点头哈腰说着“希望高人早日考虑好”,急匆匆地又离开了阖家餐馆。 餐馆里终于又只剩下三个人和一只猫了,封岁岁喝了一口茶,抬头看到贺宸和司不悔依旧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们看我做什么” 贺宸看了眼封岁岁的手环“可以啊小岁,你的手环还有这种功效” “什么功效”封岁岁没有听懂贺宸的意思,迷茫地眨了眨眼。 “读心术啊,”贺宸好奇地伸手摸了摸手环,感觉触感和普通的运动手环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要不然你是怎么知道项东子到底怎么回事的” 封岁岁恍然“哦你说这个啊”他的表情瞬间带了点害羞“我早上醒得早,陪不悔哥出去买菜,听菜市场里的马婶婶和胡??菟档摹! 所以封岁岁刚才那一出,既不是什么妖怪的特殊能力,也不是手环的神奇功效,只不过是提前听了热心群众的聊天内容,这才把这个无赖混混给蒙骗过去。 贺宸算是服了“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办” 封岁岁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让人家回去等你再考虑考虑”贺宸惊了,“你考虑怎么跑路吗” “我以为不悔哥知道。”封岁岁说着回头看向司不悔。 “所以司不悔小少爷,”贺宸也回过头去看司不悔,“你知不知道怎么救他” 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司不悔还当真点了点头“知道。但我不想救。” “为什么”封岁岁立刻不理解地大叫起来,“不悔哥你是不是傻那人说救好他儿子有一百万诶一百万”封岁岁把“一百万”三个字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一百万可以让宸哥至少三年不用开张做生意啦。” “不就一百万吗”司不悔用一种“难道我很缺钱”的诡异眼神嫌弃地看了一眼封岁岁,“他们两个都对娘子不好,我不愿意救。” 司不悔的话说完,柯基先忍不住跑到了猫砂盘旁边,“呕”地一声吐出了一团毛发。 封岁岁也觉得后槽牙发酸,他揉了揉腮帮子,看着明显被这句话感动到的贺宸,同情地蹲下身去摸了摸柯基柔软的皮毛“辛苦你了,咱俩都不容易。” 贺宸的的确确被司不悔这无条件护犊子的劲儿给撩拨了一下心弦,但他在充分对比了自己的脸面和一百万这两者之间孰轻孰重之后,诚恳地劝司不悔道“反正我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我可以为了钱忍辱负重。我劝你看在一百万的面子上,发挥一下人道主义精神。” “娘子很缺钱”司不悔蹙蹙眉,似乎是在为自己的疏忽而后悔,“我出门前小妹好像给了我一张可以无限刷的黑卡,我现在就上楼去找来给你。不够用的话我可以回家再去拿。” 我滴个乖乖,这到底是什么家庭背景,黑卡随便塞,不够用还能无限续卡贺宸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自己要再度审视眼前这个冒着仙傻气的小少爷了。 说话间,只听司不悔那只常年被冷落的手机忽然叮叮咚咚疯狂地响起了提示铃声。司不悔只好打住了上楼找卡的步子,掏出手机来解了锁查看消息。 贺宸就站在司不悔的身边,自然是跟着把手机上的消息尽收眼底。 人妖关系在线处理提示“客服38号向您派发了来自槐城的193号任务,请您及时查看并确认”,司不悔又是一通疯狂瞎操作一路点开选择确认。 只听“叮”地一声,系统提示接受任务成功,两人定睛细瞧,屏幕上写着硕大的一行字缉拿沙衣,并消除被袭击者的不良反应。 “沙衣就是这一次妖怪的名字么”贺宸问道。 司不悔点点头,向贺宸解释道“就是一种由黄沙精魂聚成的妖怪,喜欢扮作美女勾引过路人,等过路人接触到她的手之后就能汲取人的阳气,邪得很。” 听起来就是一种比封岁岁恶劣许多的妖怪。 贺宸戳了戳屏幕,又注意到了这次任务和上次任务相比,多了后半句话,觉得有些新奇“上次还只有缉拿妖怪一个任务,这一次怎么就翻倍啦” 司不悔看了看一无所知的贺宸,默默地把“家属通过考核自动纳入任务系统”的解释咽回了肚子里去,跟着露出了一个茫然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裴轩觉得我很闲吧。” “你哪里闲了”贺宸立刻义愤填膺道,“每天都有忙不完的餐馆的活要做,这个裴轩也真是的,一点都不会从实际出发考虑。”说着说着,他便对这个电子设备都不懂平白遭了欺负的小少爷生出一丝心疼“中午想吃什么允许你点两个菜。” 司不悔勾了勾嘴角,眼神亮晶晶的“娘子,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瞎说什么呢,”贺宸不好意思地拿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快点点菜啊。” 既然已经接下了任务,吃过午饭后,贺宸和司不悔一起出了门,打算去看看项东子。 项东子在乡医院发了一早上癫病,医院检查不出任何身体上的毛病。项东子本身是个破坏力极强的混混,才住了一早上,就把医院一张病床的床脚给敲断了,还在病房里大喊大叫的。万般无奈之下,医院只好把人打包又送回了家里。 贺宸和司不悔到的时候,项东子正裹着棉被惊恐地看着门楣的位置瑟瑟发抖,嘴里不时念叨着“我不亲了我不亲了,我再也不亲了啊啊啊啊” 看着铺满了整个地面的黄沙,贺宸有些庆幸自己今天没有随便趿了双拖鞋就出门来,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沙子比较多的地方,踩着司不悔的脚印走进了门。 “项东子,”司不悔走到了床边,用力拍了拍手掌,语气平静,“你还认识我么” 项东子震了震,像是被人从梦中唤醒了。他的视线从门楣处移向了司不悔,涣散的瞳孔渐渐聚拢了微弱的光源“大大爷”他的声音似乎是从喉咙底部硬生生挤出来的,每说一个字都要伴随剧烈的咳嗽“快、快救救我”说着突然呕出一口血来,贺宸注意到,他咳出来的血液里甚至也有大量的沙子。 这样的场景不可谓不震悚,贺宸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支持不住了,悄悄地往司不悔身后藏了藏。 司不悔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退却,左手往后一伸,轻轻握住了贺宸的手。 “娘子,别怕。我在呢。”贺宸听到司不悔这么轻轻地安慰着自己。 第23章 雪菜肉丝面 “你昨天晚上在回去的路上,又去了哪些地方”司不悔倒了点葫芦里的药泉水灌项东子喝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项东子喝下药泉水,感觉耳边的鸣响减轻了不少。他拍着胸脯喘了几口气,这才断断续续地回忆起来“我昨天回来哪里也没去和顺子他们一起走到三岔口没走两步就在路灯下面看见了一个女人坐在墙角边上。”说到那个女人,项东子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具体哪个路灯,你还记得么”司不悔问他道。 项东子摇摇头“天太黑,我又喝了酒记不太清了,大约是拐角的第二或者第三个。” 司不悔又问了项东子几个问题,然而这个昨晚喝了酒又被吓破了胆的小混混对于那些恐怖的事情实在是不敢也不愿再回忆,猛烈地摇着头哭求道“大爷求求你放过我吧” 见问不出来什么了,两人便离开了项东子家。临走时,司不悔还难得大发慈悲给他留了一杯药泉水,叮嘱他实在难受的时候可以喝上一口。 出了门,贺宸问道“你之前还说不乐意救呢,怎么这会儿又把药泉水给人家了” “因为这一次的任务除了捉妖,还得救人,”司不悔解释,“只不过若是被沙衣吸取了阳气,人就容易元神出窍,除非补回阳气,否则药泉水只能保魂,人还是很容易魂魄离体的。” 魂魄离体那不就代表着死亡吗贺宸也跟着颤了颤,不由加快脚步“那我们快点走吧。” 槐城小,但架不住弄堂多,七扭八拐的,两个地方之间可以有无数条线路。司不悔和贺宸循着项东子的话走到他和其他小混混们的分别处,发现又有两条路通往他家的方向。 “怎么走”贺宸扯了扯司不悔的衣服下摆,“你的罗盘管用不” 司不悔出门的时候既没穿他那身鹤氅,也没有背什么稀奇古怪的包,如果不看腰际别着的葫芦,一身简单干净的牛仔搭配没有其他神神叨叨的痕迹。然后,在贺宸的注视下,他的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了掏,居然掏出了一只装着银色小甲虫的小瓶子。 司不悔拔开瓶塞,屈起食指轻轻敲击了几下瓶身,趴在瓶底的小甲虫不情不愿地扑扇着翅膀从瓶子里爬了出来,慢悠悠地飞到了两人眼前。 “这这是什么”贺宸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只小甲虫,“怎么从来没见你拿出来过” “指路虫,”司不悔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这种虫子对于妖气比较敏感,我猜想项东子遇袭的那条路妖气会比另一条路更浓重,所以让它来带路会更快一些。” 贺宸看着小甲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翅膀,收回手时才发现手指上沾染了许多银色的粉末,他郁闷地搓了搓手指,发现不但没有把粉末搓掉,反而原来没有沾上的几只手指也跟着变成了银白色“这虫子还掉色啊” “翅膀上有粉末,”司不悔把自己的袖子伸到贺宸跟前,“娘子,擦在这儿。” 贺宸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算了,我回去再洗手吧。”说完他反手把司不悔的手臂推了回去,小声嘀咕道“你这衣服最后还不是要我洗么”不开玩笑的说,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至今仍然觉得洗衣盆和洗衣机一样,是成熟的盆子了,会自己洗衣服。 “所以这虫子是你养的么”贺宸把手背在背后,走在司不悔的身旁,看着小虫子往前飞,“怎么之前从来就没有见你喂过它” 司不悔说“我半夜都会放它出去觅食的,第二天早上它会自动飞回来。” 贺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点倒是比柯基好如果哪天柯基也会自己觅食就好了。” 远在家中的独苗苗小猫,仍然在坚持不懈爬饮料柜的柯基,突然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喵肯定是那个不要脸的铲屎官又在偷偷说我的坏话了 说话间,小甲虫飞过了好几个弯,带两人走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僻静弄堂里。贺宸看了看四周门窗紧闭的低矮平房以及那几盏破旧不堪的路灯,没有来由地相信这里就是昨天项东子遇到沙衣的地方。 小甲虫往前飞到了其中一盏路灯下,绕着路灯柱子盘旋着便不肯走了。 司不悔和贺宸跟着小甲虫走到了路灯下面,两人跟着走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司不悔把小甲虫收回到瓶子里,又揣进了裤兜。他仰头看着那盏残损的路灯,表情有些奇异。过了许久,司不悔收起视线,对贺宸道“娘子,我们走吧。” “不看了”贺宸本来就没看出什么花样,但见司不悔一直仰着头神情莫测地观察着那盏路灯,不好意思打搅他,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抬头看天,脑子则开始漫无目的地神游。 “应该看不出什么了,”司不悔道,“还是等先回去吧。” 两人转身离开了这条弄堂。他们走后,一阵穿堂风扬起了地上积着的厚厚灰尘,露出了角落里的几点黄沙。 晚上照例要开店,下午去项东子家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去之后,贺宸便忙不迭地开始准备起晚上的食材。他一边剁着馅一边指挥司不悔切菜,继续打听着有关于项东子的事“像他这样的,阳气该怎么补食补吗” 司不悔点点头又摇摇头“食补是一种方法,但耗费的时间长。一般都是找出两人缔结关系的物品烧了,这样沙衣就没有办法吸取那人身上的阳气了。” “缔结关系”贺宸又听到了个从前打游戏时常听的中二词汇,“就是那种用血画魔法阵问他你就是我的aster吗这种的” 司不悔听不太懂,但也知道贺宸说的和自己想的是两回事“不是这样的。沙衣是没有实质外形的妖怪,她需要依附在女人身上才能行动,而她想要害人的话,就需要对方接下自己身体一部分幻化出来的物品。但是这种物品通常都不太好找。” “那你刚才怎么没在项东子家里找东西”贺宸剁完了馅,凑到司不悔身边检查了一下他切的菜,发现长度相等,粗细均匀,满意地点了点头。 司不悔皱了皱眉“他家都是沙衣入侵的黄沙,要等屋子里的黄沙全部清理出去才能找。” “难怪你走得那么爽快。”贺宸恍然。 晚上来吃饭的食客并没有受到项东子发疯这件事多大的影响,反而是把他当做了饭后的谈资,成桌说着听来的见闻。那几个小混混们倒是因为项东子疯了,失去了主心骨,今晚都灰溜溜地猫在了家里,不敢出来招惹司不悔。 贺宸煮了一大锅雪菜肉丝面,盛到六只大海碗里预备端出去。司不悔见了,立刻放下手里的菜刀,转身接过了贺宸手里的菜盘“娘子,这个太重了,我来端吧。” 贺宸从善如流地松开手,任司不悔接过了盘子,跟在他身后也出了后厨,笑眯眯地给那几个工厂夜班结束结伴来吃夜宵的大妈传菜道“婶子,你们的雪菜肉丝面好了。” 有个住的离项东子家近的,一边等食物一边绘声绘色地给姐妹们讲述昨晚的情形“我睡得好好的,忽然就听到隔壁家东子开始大哭,一边哭一边叫救命我还当是做了噩梦听错了呢,今天早上一醒来嚯,他那是偷水泥被人发现了吧沙子被人撒得满地都是,看着得打扫个好几天呢。” “所以呐,人是不能做亏心事的,”做车间小组长的大婶总结陈词,“一做就遭报应。” 说话间,面条已经端到了每个人的手边。只见雪白的面条上点缀着墨绿的雪菜和被切得齐整的肉丝,散发出诱人的食物香味。 大婶们本来工作结束就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嗅到食物扑鼻的香气更是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抄起筷子,夹了面条往嘴里送。手擀的面条筋道富有弹性,夹着肉丝一起送入嘴里嚼着颇有滋味。清凌凌的汤水看似寡淡,但饱浸了雪菜的咸香,呷一口就能鲜得把舌头都给咂掉。 “宸子,今天的面条擀得可真好”大婶边吃边冲贺宸竖起了大拇指。 “是吗”贺宸笑道,“今天的面条是司不悔擀的,您要表扬啊,该表扬他。” 大婶们又乐呵呵地表扬了司不悔“小司越来越能干了,等哪天学会做饭了,也让婶子们尝尝你的手艺。” 司不悔认真地说道“不好意思,各位婶子,娘子说我做的菜只有他能尝,所以我还是多给大家擀一些面条吧。” “哎呦,没想到我们宸子连婶子的醋也要吃”大婶们听了司不悔的话,对贺宸不免又是一阵调戏,笑声飘荡满了整个屋子。 谈笑间,贺宸余光瞥见王婶虽然跟着一起在笑,精神头却比上一次来要更差了些,不由叹了口气,跟着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来。 柯基似乎也察觉到了客人的不快乐,不知何时从饮料柜上爬了下来,悄悄地蹭到了王婶的脚边,讨好地摸了摸她的膝盖。 第24章 今天去买菜 这一天餐馆的生意极好,三人一直忙到早上七点才打烊。封岁岁数着收来的那一叠叠钞票,兴奋地告诉贺宸道“宸哥,我们这星期比上星期多赚了一千五百呢。” “是吗”当初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贺宸从来不会去关心收入多少的问题,此刻听到封岁岁说到收入金额的问题,有点儿新鲜,“所以一共赚了多少啊” 封岁岁报了一个数字,贺宸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原来我能赚那么多的吗”说完又想起自己曾经常年收支平衡的状态,又不免犯起了嘀咕“买菜要用那么多钱啊” 封岁岁望天,想不明白这个大学本科毕业的人类为什么还没有自己一只小山精数学好。 贺宸对于封岁岁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小时候自己一次次被叫去办公室里单独订正数学作业的时候,那个眼镜厚得跟啤酒瓶盖似的数学老师就是这么看自己的。被一只小妖怪看不起,贺宸有几分羞赧,红着脸想了半天才勉强想出一句回击的话来“数学好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得让我做菜” “宸哥你说得对,”在手环的作用下,封岁岁在贺宸面前俨然已经变成了脾气温和的三好少年,“所以今天中午我能吃麻辣小龙虾吗”蹲在封岁岁脚边舔爪子的柯基跟着“喵”了一声,像是在附和他说的话。 “大中午的吃什么小龙虾”贺宸毫不客气地驳回了这只青春期山精天马行空的想法,“这个季节能吃的小龙虾都是妖怪变的,你吃了就要拉肚子。” 真妖怪封岁岁惊了,扭头向司不悔求证“不悔哥,宸哥说的是真的吗” 秉持着“娘子说什么都对”的原则,当年在学校里拿下妖怪概论最高分的司不悔脸不红气不喘地点了点头“是的,湖伯偶尔会附在小龙虾的身上,你吃的时候就会把湖伯的精魂也给吃进去,到时候他就会在你肚子里寄生取代你。” 封岁岁想象了一下自己把另一只妖怪吃进肚子里去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接着就开始疯狂摇头,表达了对这种才迷上不久的美食的抗拒之情“宸哥,我希望这道菜能够永远消失在我们餐馆的菜谱上。” 贺宸还要逗他“你不是前天才说麻辣小龙虾是一种如果两个人一起吃就算其中一个死了也不会察觉的美味吗要把这么美味的东西从你生活中剔除啦” “那我也得有命尝才可以”封岁岁嘀嘀咕咕,但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看着封岁岁的表情,贺宸闷笑着朝司不悔挤了挤眼睛。这只小山精果然是个性子淳朴的,自己说什么他都会相信,只要加以引导,日后摘了手环也依旧是只好妖怪。 小龙虾不在季节,贺宸想了想,对封岁岁说道“吃不吃赛螃蟹” 一听到“螃蟹”两个字,封岁岁的眼神又亮了,忙不迭地点头道“吃吃吃”说着美滋滋地抱起柯基狠狠地亲了一口“柯基咱们今天可以吃海鲜了” 贺宸听封岁岁的话,心知他是被菜名给误导了。出于诡异的恶趣味,他没有解释这赛螃蟹和螃蟹实际上是两种菜要知道,赛螃蟹虽然名字里也带着“螃蟹”二字,可整道菜在制作的过程中,却是没有一样食材和螃蟹有关。 今天是周六,晚上不用开店,看着还在后厨洗碗的司不悔,贺宸难得决定自己去买菜。他把小推车推上,对司不悔道“你洗好碗收到柜子里去,别的我来收拾。” 经过了好几个星期的岗前培训,司不悔已经初步掌握了洗碗的基本技巧,也逐渐能够脱离贺宸的监督,独立完成洗碗工作了。此刻他听到贺宸的话,放下手里的碗,擦干净手走到贺宸身边,取下挂在胸前的玉佩,仔细地挂到了贺宸的脖子上。 才从司不悔脖子上取下来的玉佩还带着点他的体温,紧贴在贺宸的胸口上,莫名让他感觉有一点脸红心跳。对于司不悔突然来这么一早,贺宸也是有几分不解,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做什么啊干什么突然给我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爷爷给我的,能够感应邪祟之物,”司不悔帮贺宸整了整挂绳,解释道,“娘子你一个人出门一定要小心些,如果感觉玉佩在发烫,就代表你所在的那个地方有危险,你什么都别管,赶紧回家来。” 自从发生了封岁岁的那件事之后,贺宸再也不敢觉得司不悔的话是扯淡,很是郑重地将玉佩藏到了衣服里,对他道“好,有危险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通常这个点,菜市场的人不会很多,赶早的老年人已经走了,而下一波只为做午饭而来的又还没到,于是贺宸难得在菜市场享受了一把级待遇,很多从前要排队的摊位今天都能直接取货了,甚至还有摊主为了清筐多给上一些。 “萝卜、土豆、菠菜还差生姜。”盘算着这两天的菜谱,贺宸很快挑选好了食材,只剩下做赛螃蟹所需的生姜还没有买。 常去买姜的摊位上,姜已经卖光了,贺宸朝四周看了看,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这个摊位上的菜看起来都蔫巴巴的,只有几块姜勉强还能入眼。 贺宸推着车走了过去,问摊主道“婆婆,这个姜怎么卖” 摊主老婆婆看上去年纪已经很大了,脸上的褶子多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贺宸说完话后很久,她才动作迟缓地抬起头来,朝贺宸微笑,嘴里的牙所剩无几,看上去很是老迈。 “姜啊”老婆婆慢悠悠地重复着贺宸的话,“姜不要钱的。” 老婆婆一开口,贺宸就感觉自己胸前的玉佩突然开始发烫,并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热,让他忍不住想要掀开衣领给自己扇扇风。 “小伙子,要来一点吗”老婆婆颤颤巍巍地伸手捞起一块姜递了过来,在贺宸看来,她脸上的微笑变得无比阴森恐怖。 想到司不悔的叮嘱,贺宸冷静地拒绝道“不了,我突然想起我还是比较想吃芹菜。”说着他就转了个身,朝老婆婆对面的摊位走去了。 “小伙子不要走啊”老婆婆还在试图挽留贺宸,贺宸不敢回头,只能加快了步子朝对面的摊位走去。 对面的也是个买蔬菜的摊,摊主是一个长相很清秀的年轻女子,贺宸从前没见过她,但看这摊位号却也是菜市场里好多年的了,于是贺宸猜想她是来帮父母看摊子的。 果然,女摊主似乎专注于手里的手机游戏,看到顾客来了也只是快速地瞟了一眼,敷衍道“随便拿,看着给,别问别的,爱买不买。” 贺宸被女摊主的话逗乐了,扫了眼摊位上所剩不多的蔬菜,伸手挑了几捆看起来比较新鲜的芹菜,估摸着平日里芹菜的价格,数了几个硬币扔到了放钱的小篮子里“老板,钱我放在篮子里了啊,你记得一会儿收起来。” 女摊主的游戏似乎正打到最紧张的关头,听到贺宸的话,仍然头也不抬专注着手里的动作“哦,你放着就好了,菜自己拿走。” 贺宸一边把芹菜放到小推车上,一边飞快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对面的摊位。 摊位后坐着的老婆婆不知何时消失了,只有堆蔫巴的蔬菜证明那里方才确实有人坐着。 贺宸不敢再想下去了,赶紧推着车离开了菜市场,匆匆朝家里走去。 贺宸推着车往前走,觉得每走一步手中的推车似乎都要比之前更重几分,低头看车,菠菜还水灵灵地横放在车头,几颗土豆藏在菠菜下头,看起来也很有精神。所以到底是什么的重量呢贺宸不敢多想,只是加快了脚步专心朝餐馆走去。 往前走着走着,贺宸的眼前渐渐出现了重影,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他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眼睛,手一碰到脸,才发现脸颊上的温度变得滚烫无比。 “宸子,不要在路中央发呆啊,”路过的杨婶正巧看到了傻呆呆地站在路中间摸着脸的贺宸,出声提醒他道,“车来车往的,多危险呐。” 他迟缓地接收到了杨婶的话,转过头去对杨婶道了声谢,强打起精神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踉踉跄跄地行进了几步之后,杨婶终于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接过了贺宸的小推车,让人跟在自己的身边,一边帮他推一边絮絮叨叨“最近换季昼夜温差大,你准是出来穿少了吧看样子是感冒了,赶紧回家去,让小司给你煮点姜茶喝。” 看着贺宸苍白的脸色,杨婶提醒道“多放点姜,发发汗。” “谢谢杨婶,下次您来店里我给您打七折。”贺宸想起自己昨天睡觉的时候似乎的确忘了关窗户,八成感冒病毒就是从那个时候潜伏到身上来的。 杨婶乐呵呵地拒绝了“打折就不必了,你也是做小本生意的,怎么好总是给我打折要我说啊,以后做出什么新菜了,提前给杨婶尝尝就好。” 杨婶推了一会儿也觉得不对劲,她低下头仔细地瞧了瞧推车上的食材,瞅见了一丝异样,忍不住蹲下身来,扒开了上层的菠菜,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真容来。 推车下层的篮子里,堆着满满当当的黄沙。 “宸子,你拉那么多沙子回家干什么”杨婶惊讶地问道。 第25章 今天要休假 在杨婶的帮助下,已经神志不清的贺宸摇摇晃晃地回到了餐馆的后门。 “小司快来宸子病得可厉害了”杨婶一边推车一边还要分心去顾贺宸,扯着嗓子朝门里喊了一声,“赶紧过来搭把手” 话音落下没多久,司不悔就飞快地出现在了后门口,神情中带着焦虑,急切地伸出手去,从杨婶的手中把贺宸的胳膊接了过来,让他整个人靠到自己的怀里。 贺宸的分量不轻,杨婶后半程生拉硬拽才勉强把人带回到这里。她看着靠到司不悔怀里的贺宸,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几分埋怨道“宸子都病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让他一个人出去买菜呐万一在半路上晕过去了怎么办” 贺宸虽然头疼得厉害,但迷糊间还能听到杨婶责怪司不悔,强打起精神替司不悔说话“杨婶,不怪他我早上收工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呢也许是我太累了吧” “你这烧怎么可能是刚刚才发起来的”杨婶不赞同地瞪了贺宸一眼,“你啊,就别替小司说话了。你心疼自己的老公,他怎么不心疼心疼你啊” 贺宸迷迷糊糊地心想您还真是冤枉他了,然而昏沉的睡意袭来,他完全没有了开口说话的力气,只能任由瞌睡把自己扯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一条长无尽头的黑暗甬道里奔跑,只能听到尽头处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却看不到除了黑暗以外的其他东西,只能感觉呼吸越来越重,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贺宸惊慌地伸出手去在虚空里无助地抓着,潜意识感觉到似乎有一双温暖的手用力地抓住了自己,接着有一个声音在耳边道“没事了。” 睡意昏沉间,贺宸能听到身边有人走动的声音,能感受到有人把自己扶起来,动作笨拙却认真仔细地给自己擦身,喂自己喝水。水从唇边溢出来了,他还慌手慌脚地用手去擦,却不留神差点把手里端着的那碗水洒了。 贺宸还听到封岁岁进门来,低声和司不悔交流了几句,但他实在是抬不起眼皮来,耳朵也不断地嗡鸣着,听不清两人的对话内容。 这种漫长的黑暗一直经过了许久,贺宸才感觉甬道尽头有微光透入。他翕动了几下眼皮,强烈刺目的光直射进来,他条件反射地又闭上了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视线由上而下,他看到了司不悔正趴在自己的床边,手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手,正睡得香甜。 贺宸的身子一动,司不悔立刻从梦中惊醒,他猛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胡子拉碴的脸。 谁能告诉我这个不修边幅的犀利哥到底是谁 贺宸惊了一下,感觉捂出的汗都凉了。司不悔在自己面前向来都是打理妥帖的干净青年,或是身着鹤氅像是穿越来的小王爷,或是穿着干净简单的牛仔外套,像是低调出街的小明星,然而此刻贺宸眼中的司不悔,眼睛红肿,眼皮底下一片青黑,下巴的胡茬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至少沧桑了十岁,一身白衬衫穿出了咸菜一般的皱感,邋遢得像是下一秒就要上街去收破烂。 “娘子,你醒了”司不悔见贺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惊喜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但他很快便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到了几乎不出声的地步,红着脸清了清嗓子,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这才恢复。 脑袋此刻还有一点晕晕乎乎的,但贺宸感觉心头暖暖的,生病竟然也变成了一件不那么难受的事情。“我睡了多久了”贺宸伸出手碰了碰司不悔硬硬的胡茬,看久了居然觉得留着胡茬的司不悔也有几分中年美大叔的既视感。 “两天。”司不悔伸出手试了试贺宸额头上的温度,发现依旧滚烫着,皱眉从口袋了抽了一张符纸,画了几笔后贴到了贺宸的额头上,“娘子,换一张冰符。” 符纸刚一接触到额头,贺宸立刻感觉到额头上仿佛被按了个强力的冰贴,清醒了不少。 额头正中间贴着符,这让贺宸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恐怖感。他略略移开视线告诉自己这是用来降温的,和恐怖电影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关系。 “不悔”封岁岁突然开门快步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叫着司不悔,等看到了躺在床中央正对着符纸吹气的贺宸,艰难地吐出了最后一个“哥”字。 司不悔吝啬地分了一点余光给他,问道“怎么” 作为一只见多识广的小山精,封岁岁决定催眠自己这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他移开了视线,告诉司不悔道“我刚才出去和附近的地精聊了会儿,他们说,最近好像的确有一个妖力高强的女妖怪来槐城,但是因为她身上的血腥气太浓重了,所以地精都不敢靠近她。” 司不悔蹙眉思索血腥气浓重么普通的沙衣只是汲取过路人的阳气,一旦路人阳气微弱了便会放弃转移下一个目标,却是决计不会叫自己沾染上血腥气的。 “地精有看到她么”司不悔问道。 封岁岁摇摇头“地精胆子小,连杀猪的地方都不敢去,闻到血腥味早就跑得老远了,哪里敢去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呀。” 虽然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听封岁岁这么说,司不悔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如果能画出真身的肖像来,那就可以用罗盘找到她的位置了。” 贺宸听着两人的对话,想起之前用一盘黄金蛋炒饭勾来封岁岁的事,举一反三“沙衣喜欢吃什么要不我给她做点放窗台上” “不行”封岁岁和司不悔异口同声地提出了反对意见,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同时开口道,“你还生着病,不能下地去做饭” 贺宸觉得自己躺着反而头晕,便半坐起身,顺便关心起两人前两天的伙食情况“说起来我昏迷了两天,你们这两天吃了什么” 话音刚落,两人的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似乎实在不愿回忆那段艰苦的日子。 封岁岁闭了闭眼,真诚地握住了贺宸的一只手“宸哥,我希望你能够永远身体健康。” “饮料柜后面还有几桶泡面,是柯基分给我们的。”司不悔老老实实地交代道。 也难怪今天自己醒来之后没有看到柯基像往常那样趴在司不悔脚边,敢情是因为自己的口粮被这人吃了,在闹脾气呢。贺宸哭笑不得,感觉自己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便对司不悔道“别抢柯基的泡面了,我一个月也只给它吃一次,你们俩这下把它半年的大餐全吃掉了。” 司不悔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委屈“我第一天做了蛋炒饭,封岁岁说宁可喝西北风也不吃。” 回想了一下司不悔那团黑漆漆的“黄金”蛋炒饭以及盐粒没炒开的?味,贺宸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感觉病情又有所加重了“算了,你还是只做给我吃吧。”说罢,似乎是因为提到了吃的缘故,贺宸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贺宸一愣,马上想起了自己有两天两夜没有吃任何东西了,期间只有司不悔在睡梦中给自己灌了一些水。但是要让病人也吃泡面似乎有点不利于健康 正当贺宸犹豫着要不要央求隔壁家大婶给自己做点粥送来的时候,司不悔站起身来,眼带关切地说道“娘子,你躺一会儿,我给你做点东西来。” “不”贺宸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接着触及到司不悔有些受伤的眼神,又心软地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想吃点易消化的东西,蛋炒饭不太容易消化。”自己只教司不悔做过蛋炒饭,所以这点东西只可能等于黄金蛋炒饭。 司不悔想了想,居然慎重地点了点头,表情严肃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欣喜“好,我知道该做什么了。”说罢,他深深地凝视着贺宸的眼睛,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接着往下说。 贺宸被这样的眼神盯得发毛,问道“怎么了你还有话要说吗” 司不悔收回视线,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握了握拳,简单交代封岁岁照顾好贺宸,大踏步离开了贺宸的卧室,下楼去了厨房。 封岁岁早就习惯了这两人在任何地方都能做到旁若无人地只关注彼此,无聊地吹了吹指甲,等司不悔离开后就搬了把小方凳坐到贺宸的身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宸哥,你绝对是这个世界上妖怪最怕的男人。” “为什么这么说”贺宸觉得封岁岁这结论来得很没有道理,“我怕妖怪还差不多吧你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我也吓得不轻呢。” 封岁岁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指“妖怪怕捉妖师呀。” “但是现在最厉害的那个捉妖师,他喜欢的人是你呀。” 甘愿为了贺宸收敛起一身脾气,笨拙地在自己不熟悉的厨房里烹制食物,司不悔是真的很爱他的娘子了呀。 第26章 鱼头豆腐汤 贺宸觉得自己这病来得委实古怪,就算头疼脑热的也应该是一点点加剧,怎么可能出去买了个菜回来路上就病得差点昏死过去。他问封岁岁“我这是感冒发烧” 封岁岁摇摇头,朝贺宸龇牙一笑宣布道“你中邪啦” 能把中邪说得这么欢欣鼓舞的大概只有小妖怪本怪了,贺宸窘然“中邪” “是啊,”封岁岁拿起司不悔随手叠放在床头柜上的符递给了贺宸,“宸哥你拉了一车沙子回来,肯定是看到沙衣啦。但是因为你身上挂着不悔哥给你的玉佩,所以沙衣不能直接攻击你。” 贺宸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玉佩,几天前在菜市场里感受到的灼热感消失了,此刻玉佩摸上去是和皮肤温度相近的微热,看来危机已然解除。 “你接触了沙衣身体的一部分,差点和她缔结了关系,她才有机会害你生病。” 身体的一部分贺宸悚然“我买的都是些蔬菜和普通的猪肉,怎么会接触到妖怪” 封岁岁觉得这个人类大哥哥有时候真是过于理想主义了点“妖怪怎么可能明目张胆地把自己要加害于人的心思摆到台面上来嘛,就算是我当初也只敢穿着小裙子伪装一下的。” 你穿小裙子不是因为自己喜欢吗贺宸在心底腹诽一句,接着道“你是说,我买来的食材里有沙衣混进去的自己的身体切块”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封岁岁觉得这个词用得挺妙“你放心啦,我们妖怪和人类不一样,就算身体一部分被切掉了,只要不是捉妖师用法器伤害的,都能很快长出来。” “沙衣想要缠着一个人送礼物,都是送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啊,”封岁岁大概是嫌贺宸的脸色还不够难看,继续加码道,“那个项东子家我又去了两趟,只找到了两根手指,我想沙衣应该是送了他一只手吧。” 还真是一只热情好客的妖怪啊。贺宸脸色发白“所以她在我篮子里放的是什么” 封岁岁道“好像是一只眼睛吧你那天昏倒后没多久,不悔哥就把整个小推车给砸烂了我可从来没有看到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诶。” “他绕着那堆废铜烂铁贴了一圈的符纸,念了几句咒,推车里的黄沙就开始往里缩,”封岁岁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司不悔勇战一只眼睛的故事,“缩啊缩的一直缩成了很小的一个圆球,我还没来得及看呢,不悔哥就用葫芦的长柄把它给戳碎了。” 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战斗场面,贺宸的脸色愈发白了。 于是等司不悔端着一大碗汤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脸色白如墙纸的贺宸和正动情讲述“不悔哥如何把一只眼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封岁岁,司不悔忍了忍,在听到封岁岁说道“只见不悔哥一个弧光冲刺迅速将葫芦刺向那只眼珠”时终于忍不住了,大声而严厉地说“封岁岁,现在下去陪柯基吃饭,立刻消失在这间房子里。” 封岁岁讲得兴头正浓,怎么舍得离开“等我讲完这一段嘛” 司不悔的手已经伸到了装着符纸的口袋里,语带威胁道“手环好像很久没有起作用了。” 一听到“手环”二字,封岁岁立刻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一溜烟消失在了房间门口,远远地抛下一句话来“宸哥我晚上再来看你” 房间里又只剩两人了,贺宸看着端着汤的司不悔,这才发现这个小少爷不过消失了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不但做了菜,还把自己给收拾了一通,脸上拉碴的胡子不见了,头发也重新梳理过,显得精神无比。 司不悔把汤小心翼翼地端到了床头柜上,坐到贺宸身旁,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娘子,汤好了,快点来尝尝看吧。”如此温和无害,和封岁岁口中凶猛杀妖的形象相去甚远。 床头的汤散发着扑鼻的香气,贺宸转过头去看,一句惊呼脱口而出“鱼头豆腐汤” 汤碗里奶白色的鱼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乌黑的鲢鱼在奶白色的汤汁和雪白的豆腐映衬下颜色显得更加清亮,两三点碧绿的小葱点缀其中,整碗汤好看得像一幅艺术品。 司不悔点点头,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放到唇边小心地吹凉,再送到贺宸嘴边“刚做的。” 贺宸怔怔地张开嘴,被动地喝下了那一口鱼汤。鱼和豆制品的腥气被处理得很干净,整碗汤鲜美无比,咽下之后仍然唇齿留香,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汤汁之外的其他食材。 司不悔一勺一勺地喂着,贺宸陆续品尝了鱼肉和豆腐,带着汤汁不知不觉把一整个汤碗喝了个底朝天。看着空了的汤碗,贺宸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连蛋炒饭都做不好的人,居然一下子能把这样一道大菜做得这样好了 司不悔见鱼汤被喝完了,心中也很高兴,问道“娘子,要不要再喝一碗” 贺宸摇摇头,倒是忍不住问道“这汤是你刚才做的” “是我做的。”司不悔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你不是说你不会做菜嘛”贺宸又想起了他来第一天万事搞不好的窘态,还有上一次做蛋炒饭时候直接磕碎了两颗鸡蛋的光辉事迹,那种笨拙迷茫看起来并不像是装的。 司不悔放下汤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掀衣摆,单膝跪在了地上“娘子请原谅我” 贺宸被这架势吓了一跳,差点仰头撞到了床板“怎怎么了”他犯了什么事 “我只会做这一道汤,”司不悔的头垂得低低的,单膝跪在地上依旧不减清隽。 只会做这一道汤有什么好道歉的贺宸松了口气,想叫人起来“不会做饭又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啊反正我会做菜就可以了。” “这道菜是当年我父母的定情信物,”司不悔缓缓道,“父亲教我的。” 贺宸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司家人到底都有什么毛病大的拿鱼头豆腐汤当定情信物,小的捧着爷爷硬塞给自己的祖传大锅找自己碰瓷直接上来就叫“娘子”。 “所以娘子,”司不悔说得很慢,“就算是一个星期后,恐怕我们也无法解除关系了。” 在司不悔来的当天,贺宸就和他约定好了在两个月后解除锅的认主关系,随后结束两人可笑的“婚约关系”。眼看解除关系的日子进入了倒计时,居然因为一碗汤改变了一切。 “为什么”贺宸不死心地问道,“解除关系和我喝汤有什么关系” 司不悔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我在祠堂里发过誓,这汤我只能做给自家娘子喝,如果做给别人喝的话,那人和我都会遭到万妖噬咬。” 贺宸简直是听得目瞪口呆,他喃喃道“你也太狠了吧咒自己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咒那个喝了你汤的人” “是爷爷让我这么做的,”司不悔的目光显得很无辜,“他说如果喝了我的汤又不肯跟我在一起,那种人肯定是在玩弄我的感情,也必须受到惩罚。” 只是喝了一碗汤而已,谁能想到背后有那么多事情啊贺宸深深吸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醒来之后没有拦住司不悔罪恶的脚步。 过去一个多月的相处时间里,大部分时候贺宸觉得他和司不悔还算相处愉快,虽然司不悔家务能力极差,至今偶尔还会在洗碗的时候摔碎几个盘子,但他对于自己却从来都怀着绝对赤诚的真心。开店便陪着自己熬夜,做小少爷从来不做的家务,推着小推车和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菜市场打交道,几乎所有人在提到他的时候都会夸一句“小司是个不错的丈夫”。 一个月的习惯培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当司不悔犹如习惯一样被渐渐当做了贺宸生活中的必需品,贺宸开始不用担心自己某日起迟了去菜市场买不到菜,更不用担心那几个总是来上门的混混又来店里做些什么。 生意蒸蒸日上,自己的生活也井井有条这么看来,好像和司不悔在一起并不糟糕 贺宸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忍心司不悔一直跪在地上,他掀开被子坐起身来,轻轻扶了扶司不悔“你别老是跪着,我怎么敢承你这一下。” “娘子”司不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贺宸轻轻地打断了。 “坦白来讲,我没谈过恋爱,我也没有父母,是爷爷独自把我抚养大的,我不知道真正的恋人应该是怎么样的,”看着司不悔着急想说话的表情,贺宸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但我不讨厌你,我觉得和你相处是一件挺愉快的事情。” “所以,也许我们可以先从交往开始做起”贺宸说完,朝司不悔伸出手去。 司不悔愣住了,紧接着就被巨大的狂喜所笼罩,他欣喜地张开双臂,把蹲在自己身前的贺宸搂进怀中用力地抱住。 “好的,娘子” 第27章 今天打妖怪 两人正式准备交往的庆祝还没有开始,就被封岁岁打断了。 陪着柯基吃完饭的封岁岁快乐地蹦?着上楼来,大大咧咧地闯入门来“不悔哥宸哥我把那条鲢鱼剩下的部分煮了煮全都和柯基吃”下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发现自己似乎打断了两位哥哥的好事,那两个抱在一起的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用复杂的眼神看自己。 “吃吃完了”封岁岁后退了几步,整个人贴到了墙上,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几圈,“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要找地精去聊天”说着连滚带爬地又跑出门去。 跑了两步之后,封岁岁又欲盖弥彰地折返回来,从门口探出脑袋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原本抱在一起的两人经封岁岁这么一打岔,倒也分开了,彼此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意味来。 司不悔的拳头握紧又松开,重复了好几次后才勉强平复了心情,他对贺宸说道“娘子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尽快解决的。” 贺宸大病初愈,精神头并不甚好,和司不悔聊了一会儿后渐渐精神不济,坐在床上玩了会手机,又渐渐合上了眼睛。他闭眼之前还含含糊糊地说着“不知道项东子有没有好” 动作轻柔地将人平放到床上,司不悔想了想,又给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端起喝空了的汤碗走到了楼下去。 照例挂出“本店今日休业”的牌子,路过的街坊见了,关切地问司不悔道“宸子这病还没好呢要不要送去医院里瞧瞧” 司不悔礼貌地谢过众人的关心“娘子已经差不多快好全了,只是今日还有些疲累。” “快好了就好,”婶子们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分笑容,“不着急啊,让宸子养好了再开店,我们还等着尝他前些天说好的新菜呢。” 司不悔学着贺宸的样子,同样回以微笑“好,到时候给婶子们打折。” 闲聊几句后,大婶们就道别各自回家去。司不悔低下头,看到柯基又贴在墙角悄咪咪地溜了出来,弓着背往餐馆附近的那栋筒子楼走,一直走到靠楼最近的那根路灯柱下,才蹲坐在一旁,扬起脑袋认真地看楼里的情况。 司不悔眯了眯眼,也学着柯基看向那栋不远处的筒子楼。楼修建的年代有些久了,每层楼装的路灯都是暗沉的昏黄,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他记得那个贺宸三令五申不要提及伤心事的王婶似乎就住在这栋楼里,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精神状态不佳也可以理解了。 “柯基”封岁岁在前堂没有找到猫,依循着声音走了出来,看到黑猫以一种忧郁的姿态仰头,颠颠地跑过去抱起猫来“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晚上回不来挠门可没人给你来开。” 柯基在封岁岁怀里挣扎了几下,最终只能被小山精慈爱地抱回屋里去。 司不悔也收回了视线,跟在封岁岁后头走进了餐馆里。 走进餐馆后,封岁岁赶柯基回了贺宸房间里的猫窝,这才下楼走到司不悔身边,和他说起今天和地精们打探来的消息“黄老大说,最近城西小祠堂的血腥味特别浓,一般的妖怪都不能靠近,沙衣应该就是住在那里了。” 司不悔哼笑“身为一个妖怪,居然敢躲到祠堂里去她也不怕被反噬么” 封岁岁也跟着点点头“城西那个祠堂香火那么旺,她能靠近就说明妖力很高啦。” “很可惜,她不应该伤害我娘子。”司不悔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全然的冷漠,与方才在贺宸身边时的温存依恋判若两人。他换下了卫衣和牛仔裤,穿上了那一身鹤氅,一只紫金葫芦别在腰际,又回复了一身捉妖师的行头。 封岁岁对于司不悔的这一身很是羡慕,摸了摸紫金葫芦,但很快就被上面的法力所灼伤,疼得收回手来。他龇牙咧嘴地甩着手,嫉妒道“凭什么捉妖师就能领这么帅的制服,我们做妖怪的连常服都好丑哦我不想做妖怪啦” 司不悔假装没有听到封岁岁的抱怨,收拾了其余收妖用的法器,想了想,又给封岁岁的手环加了几道限制,让他不能为了吃瓜看热闹离开餐馆“照顾好我娘子,裴轩后天就要来了,如果你想早些解除手环的话,最好不要离开这里。” 封岁岁虽然很想去看“史诗级捉妖师大战最强女妖怪”的戏码,但比起这个,他还是更渴望早日离开电击做一只正常而活泼可爱的好妖怪。他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司不悔的霸道,最终还是委委屈屈地抱着一只热水瓶跑到楼上去了。 安顿好家里的一切,司不悔又把指路虫从瓶子里放了出来。小甲虫扑闪着翅膀晃晃悠悠地飞到了天上,打了个旋很快就朝前飞去。 夜不深,鬼市交易的摊主们都还没来得及出摊,但街上游荡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平房里亮起的灯三三两两关上了,就连筒子楼的窗口透出的灯光也变得微弱无比。正是槐城最安静的时间,用“萧索”二字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司不悔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入目的房屋渐渐变得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不远处小祠堂里的星点灯光。而小甲虫越是往前飞,翅膀扑闪地越是厉害,从频率上便可以看出它的兴奋来,司不悔不得不停下来把它重新关回到瓶子里去“行了,这个不能吃,吃了会生病。” 小虫子不满地撞击着瓶身,似乎是在抗议司不悔的行为。 收好瓶子,司不悔也已经走到了祠堂前面。不消用罗盘查看,他也能看出这个祠堂的不寻常来寻常祠堂里燃的都是安神的檀香,但这个祠堂里的香散发着血的腥甜气息,供奉的牌位也都消失不见了,只余一尊面容狰狞的雕像正低下头用冷肃的目光盯着来人。 司不悔缓缓踏入门内,祠堂的门吱嘎?e了两下,轰然关闭。 “别躲了,”司不悔语气平静,“借用其他人家的祠堂兴风作浪,你以为不会被报复吗” 一个尖而细的女声从雕像后面冒出来,桀桀怪笑着说道“你还有心情担心我吗怎么不去看看你娘子有没有又发高烧呢” 尽管知道这是沙衣故意蛊惑自己的话,司不悔的心还是不可遏制地往下沉了沉。他厉声打断了沙衣的话“看来我收了你一只眼睛还不够” “哦差点忘了,我的一只眼睛还在你手里。”一阵脚步声后,从雕像后面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她的肤色苍白,长发一直垂落到地上,长着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容,却偏偏其中一只眼睛凝成了血窟窿的恐怖姿态。 沙衣款步向司不悔走去“我好疼啊你为什么不把眼睛还给我”她的声音撞击在祠堂的角落里,被空旷的房间放大出空灵的效果,显得更哀怨而恐怖。 然而她面对的是捉妖经验丰富的捉妖师,司不悔面不改色地看着沙衣搞出来的这么大阵仗,轻轻地叩击了一下葫芦,故意制造出来的恐怖声音就立刻消失了。 “夺走你的眼睛,是你伤害我娘子的代价。”司不悔冷冷地说道。 沙衣见声音蛊惑不了司不悔,拍了拍手掌,接着司不悔看到从祠堂的角落里,突然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四个人,仔细瞧去竟然是那几个跟着项东子一起来闹事的小混混。 小混混们像是提线木偶一般,动作僵硬地走向司不悔,眼睛紧闭着,手直直地往前伸展,口中念叨着“眼睛还眼睛” 四面而来的小混混把司不悔的路全给堵住了,司不悔眯了眯眼,踩着案几跳到了雕像旁边“你竟然还敢给普通人种傀儡上一个种傀儡的,他坟头草已经两米高了。” 沙衣笑得更大声了“那又如何你们捉妖师如果攻击了普通人的话,也是要被的吧我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带走了,那么也不亏嘛。” 司不悔冷下脸来,抽出腰际的葫芦,旋了几下后,葫芦的柄变长了一截,他横握在手中用力地将葫芦往雕像上一戳,庞大的雕像在发出清脆的声响后立刻变得四分五裂。 小混混的动作因为雕像的分裂而变得有些滞涩,司不悔趁机甩了几张符贴到了案几四周,朝这边来的小混混立刻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了案几之外,手撞击着前方发出的砰砰声响让人听着觉得手掌生疼。 这一切在几秒钟之内发生,在符纸隔绝出来的小结界里,司不悔和沙衣相对而立。沙衣赤足站在一堆碎陶瓷中间,脸上的神情狰狞无比。 “把我困在这里”沙衣伸出了尖而长的指甲,“可是司不悔,你也被困在这里了啊。” 沙衣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晚了晚了我的礼物使者已经出发了你就在这里欣赏这场美味的灾难吧” 第28章 今天被怪打 沙衣的话音落下,司不悔冷下脸来,扬手一挥,葫芦柄已经指向了沙衣的脖颈,毫米之差便可以刺入肌肤“你做了什么” “项东子穿过前街只需要五分钟都是熟悉的邻居,哪有人不会为他开门呢”沙衣哈哈大笑起来,“不如我们等等来数一数,究竟他可以去几户人家呢” 寂静的街道上,一个年轻高大的身影动作迟缓地行走着,他的手上提着一个巨大的竹篮子,竹篮子上盖着一层厚厚的布,叫人看不清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乌鸦站在电线杆子上粗嘎地叫了几声,扑扇着翅膀又飞到了最近一户人家的屋顶上。他渐渐走到了路灯下,露出整张脸来,便是那疯傻了好几日的项东子。 此刻的项东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眼睛都失去了焦距,仿佛全凭意识朝前走着。他走到最近的人家门前,抬起手来,动作机械地扣了两下门环。 “谁啊”院子里传来里屋开门的声音,披着外套的大爷叼着烟斗咳嗽两声走到门前来。 项东子没有答话,只是很有耐心地又扣了两下门环,这辈子似乎从未有过这般的礼貌。 大爷等了好一会儿没等来回答,却是听到门口不紧不慢的声音继续着,便从门缝里偷瞧了一眼外头的状况,发现是好几天没出门的项东子,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扬手打开门锁“原来是东子啊大晚上的来做什么”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两人相对而立。项东子缓缓地低头看向佝偻着背的老大爷,从喉咙底里冒出来两个字“道歉。” 大爷以为自己耳背,听岔了,下意识地又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道歉。”项东子又重复了一遍,呆滞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神采。 可惜天色昏暗,大爷本就比项东子矮一截,自然没有注意到项东子的这些异常,还以为这小伙子当真是因为偷水泥的事儿被修理过后决心改邪归正了,欣慰地点了点头“知错就改是好事啊大爷原谅你了。” 听到“原谅”二字,项东子的眼珠子快速地动了动,仿佛接受到了一个指令,动作滞涩地将手伸进了盖着厚布的竹篮子里,在里面摸索了一番之后,取出来一个精致的木雕,缓缓地递给了老大爷。“赔礼。”项东子张嘴,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这孩子”老大爷口中嗔怪着,把项东子的手往外推了推,“改正就好了,还做什么赔礼嘛大爷家缺你这几个木雕么” 然而老大爷用尽全力推了推,依旧不能把项东子的手推动分毫。 “赔礼。”项东子依旧冷冰冰地重复着这句话,手僵硬地好似一尊雕像。 老大爷依旧没有觉察到潜伏在身边的危险,见年轻人态度坚决,便只好接下了那个木雕,正打算开口挽留他进屋喝杯茶,却见项东子已经垂下手,转身朝前走去。 “东子东子”老大爷在背后一连喊了好几声,然而项东子却好似没有听见,依旧步伐迟缓地往前走去,手上挎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竹篮子,看起来诡异无比。 “真是一个奇怪的小伙子。”老大爷见叫不动项东子,只好捏着木雕关上了门。他将木雕举到眼前,借着月光眯眼打量它,却发现这个小木雕竟然是一个小小的牌位 “啊”老大爷惊得大叫一声,手中的牌位跌落到地上,发出了诡异的咕噜噜声响,等老大爷再低下头去寻找时,却什么也瞧不见了 沙衣轻巧地往旁边避了避,似乎对于眼前的危险毫不在意“你该不会以为,项东子已经被吓傻到完全丧失行动力了吧让我来想想啧啧,一个常年打架的混混,那一身的腱子肉可不是白给的也不知道今晚有多少人家能收到我的礼物。” 四个小混混还在“砰砰”撞击着案几,疼了手臂也不弯曲,硬生生地扭成了弯曲的弧度,口中还重复地喊着“眼睛还眼睛”看上去可怖无比。 “我走之前给了项东子一大篮礼物,运气好呢,走到你们餐馆门口还能剩下两三个,那就全部送给你那倒霉的娘子,谁让他为了躲不该躲的,自己撞上门来了呢” 祠堂昏暗的光照在沙衣的脸上,正是贺宸感受到玉佩发烫之后撞上的那个女摊主。 司不悔反手横扫,葫芦扫向沙衣的肩膀,沙衣仰身下腰躲过攻击,随手向司不悔抛来一把黄沙。司不悔又将葫芦抡了一圈,改变风向迫使黄沙又朝反方向扬去。两人一来一往过着招,沙衣尽管躲得略显狼狈,却仍旧不时抛出言语攻击迫使司不悔分神。 小混混们以血肉之躯撞击着坚硬的案几,几人之力几乎要把案几深嵌进自己的血肉里。司不悔轻扫了眼,手中的动作更快,从袖子暗袋中掏出一张符来,口中念念着将符纸贴到了葫芦柄上,葫芦立刻通身散发出了刺眼的光芒。 沙衣被葫芦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扯开喉咙尖叫起来,尖锐的叫声刺耳磨人,司不悔拧眉又朝她甩去一张消音符,沙衣却趁他分神的时机侧过身躲开了葫芦的光芒。 月亮渐渐爬上穹顶又往东落去,今晚的槐城安静得可怕,街上只有项东子一个人僵硬的脚步声以及不时响起的敲门声和短促的对话声。 若是有人跟在项东子后面,他便会察觉到,这个年轻人今晚走了那么多路,却始终只重复着“道歉”和“赔礼”两个词语。槐城小,人不设防,给他开门的自然多,见他给出赔礼基本也都收下了,有心细的后来察觉到不对,再抬头时人已经不见了,然而大多本就是睡意惺忪地来开门,听说给了赔礼,收下也就迷迷糊糊地握着去睡了。 这场可怕的馈赠一直持续了许久,盖在篮子上的布渐渐瘪了下去,项东子朝前的脚步终于停下了,他慢慢地仰起头,看到了那块挂在店门口的牌子,正是写着“阖家餐馆”。 这是沙衣设置的最后一个目的地了。项东子又缓缓低下头,迈着迟缓的步子走到了门前。 “扣扣扣扣”睡梦中,贺宸听到了楼下有人拍门的声音,想着司不悔已经将“暂时休业”的牌子挂了出去,便转了个背打算继续睡。然而楼下的拍门声似乎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依旧不紧不慢地响着。 贺宸卷起枕头捂住耳朵,闭着眼睛烦躁地朝对面大喊了一声“司不悔去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封岁岁啪嗒啪嗒地趿着拖鞋抱着柯基走进来,他一边揉眼睛一边提醒贺宸道“宸哥,不悔哥晚上出去了啊,他不在呢。” 贺宸扭过身子,趴在床上,仍旧不想动“那你去开门吧,顺便帮我把门带上。” 封岁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根据手环的规定,没有监护人的同意,我不能私自开门。今晚不悔哥给我加的限制是不能离开餐馆。” 并不懂手环原理的另一位监护人贺宸只能认命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套上衣服下楼开门。 门口的人极富有耐心地始终以同一个频率拍打着门,贺宸从门缝里看到了项东子的脸,怔了怔,一边开门一边问道“你都这样了还敢到处乱跑” 封岁岁就站在贺宸一步之遥的地方警惕地盯着项东子。这人自从被沙衣袭击过之后,整个人身上都缠着丝丝缕缕的妖气,但是从今天晚上他身后飘散的黑雾来看,妖气似乎更重了。 作为一只正在成长的年轻山精,封岁岁觉得自己有能力解决一个缠着妖气的普通人。 项东子动作滞缓,声音沙哑地好似被刀子划过“道歉。” “道歉”贺宸皱了皱眉,有些不理解他突如其来的登门致歉,“你前几天不是已经来道过歉了么今天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 项东子的手固执地伸向前方,口中依旧机械而迟缓地重复着“道歉” 贺宸刚要开口回答,封岁岁突然大喝一声“等一下” 双方都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贺宸转过头去,项东子也震了震。封岁岁走到门边上,先小心地观察自己的脚有没有踏出门去,接着伸过手把两边隔开,皱眉问项东子“你篮子里装着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用布盖着” 项东子好似没有听懂,依旧说着“道歉”两个字,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 封岁岁用他僵硬休眠了三年才刚刚灵活运转不到两个月的大脑努力思考解决办法自己是不能出门的,只要身体的某一部分出了餐馆的地界,就立刻会受到电击惩罚,所以不能在外面解决。然而这个项东子看起来好像也不太正常,把他放进餐馆里来,又怕贺宸在自己施展不开拳脚思来想去,封岁岁把目光定格在了项东子手上的竹篮子。 他的眼睛不由一亮,人不能进来,那么把篮子里的东西骗进来看看也是一样的吧 封岁岁朝外面吹了口气,挂在项东子左手腕上的竹篮子摇摇晃晃的,居然从里面滚落出一只小木雕来。他低下头,看着木雕咕噜噜地滚进餐馆里,俯身拾起来一看。 木雕的牌位刷着血红的漆,外头刮来的风一吹,纷纷扬扬地散作黄沙糊了封岁岁一脸。 第29章 今天打妖怪 “啊啊啊啊什么东西好恶心啊”封岁岁尖叫起来,很快手环发出了“刺啦”的声响,接着他整个人震了好几下,尖叫声戛然而止。 贺宸被封岁岁护在身后,没有看到他捡起来的是件什么东西,只能大致看到那东西被风一吹就化为齑粉,显得怪异而又荒诞。 项东子手挎的篮子上盖的那层布彻底瘪了下去,他不再逗留,转过身步伐僵硬地朝前走。 封岁岁伸手抹干净脸上糊上去的脏东西,又“呸呸”吐了两口不小心吃进嘴巴里的沙子,看到项东子的走路方式,也严肃起来。 刚想要追出去,他忽然想起自己还被司不悔关在门里,又气又急的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最后随手抄起附近桌子上的一个筷筒,奋力扔向了项东子的后脑勺。筷筒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精准地砸落到了项东子的脑袋上,项东子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向后仰倒在地上。 槐城入夜之后温度还是比较低的,放任项东子一个人衣衫单薄地躺在冰冷的大街上,未免有些凄惨。然而封岁岁自己不敢出去,也不敢让贺宸离开餐馆,看了一圈之后,只好派柯基出去叼着项东子的衣领给人揪回来。 也不知封岁岁和柯基究竟是怎么交流的,几分钟后,优雅的黑猫大爷迈着不情不愿的步子慢吞吞地离开了餐馆,走到不省人事的项东子身边,嫌弃地绕着他转了一圈,这才衔起他的衣领,把人往阖家餐馆的正门方向带过来。 贺宸被这一切变故看呆了“这到底什么情况” 封岁岁说道“项东子送过来的木雕一下子就变沙子了,应该和沙衣有关系。如果是宸哥你接触了,我怕你会再发高烧,这样等不悔哥回来我也完蛋了。” “但是现在你接触了,会不会有事啊”贺宸想起封岁岁伸手拿了那玩意,甚至在它化为粉末之后嘴巴里不小心吃进去了许多,顿时大惊失色。 “哦,那我显然不会有事啊,”封岁岁哈哈大笑,表情轻松,“我是妖怪啊,这种东西对人类才有用,对我们妖怪而言也就是吃到了难吃的大蒜而已。” 贺宸放下心来,此时柯基也已经将项东子拖到了门里。封岁岁左看右看,最终挑中了前堂最大的那张大圆桌,他把大圆桌侧立起来,又从厨房里拿了好几根贺宸用来捆腊肉的麻绳,把桌板和项东子的背结结实实地捆在了一起,又用剩下的麻绳把他的脚并拢捆到了一块去。 五花大绑的项东子被丢到了角落里,尽管全程被粗暴对待,然而他却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依旧双眼紧闭垂着头,像是陷入了昏迷之中。 贺宸摸着下巴瞧了一会儿,扭头问干完体力活疯狂喝可乐的封岁岁“你刚才扔筷筒的时候,没有把他脑袋给砸破吧” 封岁岁一口可乐差点喷到地上去,放下罐子大呼冤枉“哥我怎么可能把他脑袋给砸破啦你那筷筒是塑料做的又不是石头做的”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轻了下去,若有所思道“不过好像是挺奇怪的,我明明用的力气不大,怎么他就直接倒下去了呢” “喵”一只猫默默做了好几趟搬运工的柯基放下最后叼进来的篮子,走到贺宸身边蹭了蹭他的裤腿,用叫声来表达自己的存在感。 贺宸俯身摸了摸柯基的脑袋,为表奖励也给它开了罐可乐。柯基三两下蹿到了桌子上,拨弄着易拉罐身,用实际行动来表示他对于贺宸这一行为的满意。 篮子里的东西已经被项东子分完了,封岁岁掀开红布,篮子里空空如也。他拧眉把红布凑近鼻子边使劲嗅了嗅,只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阿嚏”有黄沙顺着吸力钻进了他的鼻腔,封岁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擤擤鼻子放下篮子,有些泄气地对贺宸说道“我不知道这篮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最后一只木雕化作的黄沙还散落在地上,贺宸怕收拾了反而误事,便任由它们留在原地。他想了想,问封岁岁“地精会不会知道” 封岁岁苦着脸摇摇头“地精都住在地底,他们的视力可差啦,要让他们晚上看点什么东西,那准得戴高度近视眼镜再加超大望远镜才行。” 贺宸觉得自己无法想象这样的画面,沉默了半晌还是决定不提了。 另一边,司不悔和沙衣的战斗仍然在继续着。司不悔的葫芦好几次险些戳到沙衣的身上去,都被她以诡异的角度躲开了。 更要命的是,司不悔发现,沙衣的能力似乎在渐渐地增强。起初仅能勉力与自己一战的沙衣,在经过漫长时间的战斗之后,不但没有因为体力不支而慢下动作,反而行动更加迅速了,有几次长指甲差点怼到自己的脸上来。 定是有人补充了她的力量。司不悔蹙眉,不着痕迹地借力消化掉她打来的力道,葫芦翻了一圈往前一冲,借着掩护,另一只手极快地朝前甩出一张符去。 沙衣果然只留心了葫芦的轨迹,继续下腰躲了一下,却是恰好迎上了那张甩来的符。符接触到她的胳膊,随着司不悔口中念念有词催动咒语,她疼得大叫起来,维持不住人形,人皮剥落下来,显示出了她作为妖怪最本真的模样。 “啊啊啊啊我的脸”沙衣见人皮跌落到地上,声音更加凄厉。然而没有了那层楚楚可怜的美人皮相,黄沙捏作的面孔不但不见可怜,更多的却是恶心。她目露凶光看向司不悔,手上的尖长指甲又变长了好几寸,仔细看去,指甲尖是令人不适的黑紫色,全都带着毒。 司不悔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一只脚踏出了结界。 布界的人出了界,结界便也就不复存在了。代表结界的淡金色光芒亮了几下之后消失了。那四个小混混的手没了桎梏,直直朝司不悔捞来。司不悔一下子又陷入了夹击的危难之中。 沙衣终于把摸到了贴在自己胳膊上的符纸,为了扯下那张符纸,竟然生生把自己的肉也给扯了下来。她用力地扯动符纸还能听到骨肉分离的声音。“呃啊啊啊”她疼得大叫起来。 痛苦让她的妖力开始暴走,整个祠堂里飞沙走石,大有一副将要倾塌之势。司不悔跃下高台,往外退了几步,甩绳捆住了那几个还在张牙舞爪的小混混,绳子一扯,小混混们便立刻被拉出了这座摇摇欲坠的祠堂。 几人才退出祠堂,只听得祠堂里隆隆作响,没过几秒,建筑轰然倾塌。随后一阵狂风大作,伴随着沙衣不甘心的叫嚣声,很快地掠过众人头顶远去了。 一张符纸从天空中晃晃悠悠地飘荡下来,落到地上后,很快也化为了尘埃。 操纵的人一消失,那几个小混混也好似浑身通了电,抖了几下之后眼神恢复了清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观察到自己居然在荒郊野岭,第一反应都是惊叫出声“我怎么会在这里”再低下头,他们惊恐地发现几人被一根绳子捆在了一起,一起挣扎着高喊“救命”,然而几个人同时朝不同的方向使力,绳子反而箍得更紧了。 有人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司不悔,发现他便是那个逼着项东子道歉还赔了钱的厉害男人,腿一软,下意识地想给他下跪,求饶道“大爷,求求你放了我们吧,我们没做坏事” 司不悔没有解释自己是在救他们,打了个响指,捆在他们身上的绳子一下子松了开来。几个人踉踉跄跄地朝前跌走几步,这才找回了平衡。 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美妙,几人瑟瑟发抖着靠拢到一起,齐齐向司不悔鞠躬道谢“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这里”司不悔问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神中读出了不解,疯狂摇头道“不知道。”有个胆大的战战兢兢地问道“不、不是大爷你掳来的吗” “我掳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司不悔皱了皱眉,“你们又没得罪我。” “是是是,您说的是”那人立刻点头哈腰顺从地说道。 “所以我们是怎么来的”站在最角落的那人小声地提醒众人道,“我总感觉,我今天一整天的记忆好像都是糊糊涂涂的” 经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确实这一整天来都过得不太清醒。 “我早上起来之后,然后呢咳咳啊”那人说着说着,突然感觉喉头有腥甜的血意上涌,他一边咳嗽一边呕出一口血来,惊恐地发现自己吐出来的血里居然还带着点点的黄沙粒。 “东哥东哥也是这样的”站得离他最近的那个小混混也注意到了他带着黄沙的血,他想起了前天去探望项东子时,看到他床头上那些沾血的纸巾里也带着分明的黄沙粒。 几人不敢再想下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司不悔面前,哭天抢地地喊道“大爷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第30章 辫子排包 项东子被捆在前堂,贺宸自然没有那么大的心再回去睡,干脆抱了一袋面粉到前堂开始做工序繁复的辫子排包,指挥封岁岁取来了松子仁和核桃仁,又取了些蔓越莓干放在一边。 “宸哥,你要做什么好吃的啊”前堂其他地方被封岁岁整理得很干净,他看着大圆桌上的面粉盆,嗅着蔓越莓干的香气,似乎已经能够看到未来的美味摆在自己眼前。 贺宸在捣好的南瓜泥里加入了面粉、植物油和发酵粉,又撒入了盐和糖,搅拌了起来“做几个辫子排包当明天的早饭。” 封岁岁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宸哥,你竟然还会做面包吗” “这有什么难的”贺宸得意地笑了笑,“大学那会儿,我在学校旁边的甜品店打工,那家店的招牌甜品就是我发明出来的呢。” “只是面包预备工序多,槐城这儿平日里吃西点的人也少,我就偶尔做一回自娱自乐罢了。”贺宸边说边揉面团,带着南瓜香甜的面团看上去也令人很有食欲。 封岁岁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盯着贺宸手上的动作“这个排包什么时候能做好啊” 贺宸想了想说道“大概要两个半小时吧,正好赶上早饭。” “要那么久啊”封岁岁的眼神中带了点失望,他丧气地低下头摸了摸柯基的脑袋,“如果我是晷氓就好了,为什么我只是一只山精啊” “晷氓是什么”贺宸听了个新鲜的词,好奇地问封岁岁道。 封岁岁说“是一种妖力很高的妖怪,据说可以加快时间流逝的速度。不过谁都没见过。” 贺宸揉着面团,不时停下来再加一些面粉进去搅拌,封岁岁左右无聊,便抱着猫双手托腮在一旁看贺宸揉面团,看久了兴致勃勃地举手道“宸哥,我可不可以试一试呀” 贺宸扯了一段面团给他,让他放在小盆里自己玩。柯基从封岁岁的怀里跳了出来,也跟着伸出两只前爪和小山精一起拨弄起盆子里的面团,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揉了好一会儿,门口再次响起了敲门声,封岁岁玩得满脸是白花花的面粉,整只手黏糊糊的,根本腾不出空去开门。他扭头扬声对门口道“谁呀咱们餐馆今晚关门呀” 敲门声停止了,门口沉默半秒后,响起了司不悔的声音“我。” “不悔哥”听到是司不悔的声音,封岁岁放下盆子,走到门口去,诧异地问道,“你出门的时候没有带钥匙吗怎么不自己开门呀” 虽然疑惑于这个问题,封岁岁还是伸手拉开了门闩。门才开一道缝,不远处一阵风刮来,从外面飘散来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立刻冲淡了封岁岁鼻腔里香甜的南瓜味道。糟糕,可能中计了。封岁岁精神一凛,暗道不妙,又反手想要把门闩重新挂回去。 然而门口那人似乎早有准备,他抓住了门开的时机,用力把手指卡入门缝之中,让封岁岁没有办法将门闩重新挂回去。接着,他借着这一条缝,从外面用力将门往外掰。 封岁岁一只手抓着门把,另一只手撑住墙壁,憋红了脸地往里使力。 “小岁,你在做什么”贺宸见封岁岁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回来,好奇地探过头来问道。 封岁岁扭头回望贺宸,朝他露出了一个艰难的微笑“门口那个人不是不悔哥血腥味好重也许是沙衣站在那里。” “那司不悔呢”贺宸心一惊,“他不是出去找沙衣了么” 门外的人拉了好一会儿,最后似乎终于耐心用尽了,力量弱了下去。封岁岁用尽了力气往里一拉,又把门闩挂了上去,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趴在门上凝神听了一会门外的动静,发现门外没有了声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悔哥肯定没事,我感觉这沙衣的妖力似乎没有前几天来得厉害,应该是其他什么事把不悔哥给绊住了。” 说话间,只听门外传来了钥匙的声音,封岁岁低下头,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挂上的门闩转动几下,门被打开了。司不悔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贺宸和封岁岁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司不悔愣了愣,接着眼睛亮了起来“这么晚了,娘子你是在等我回来吗”眼神中闪烁的光芒让贺宸都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 “没有哦,”封岁岁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宸哥是被项东子吵醒的,他说睡不着了,要给我们做辫子排包当早饭呢。不悔哥你有没有吃过辫子排包啊” 司不悔眼神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这是一百个辫子排包都无法拯救的痛苦。 “那个大爷我们能进去吗”这边三人还在聊着辫子排包的事,站在门口的小混混四人组低声谄媚地开口提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封岁岁踮起脚尖,越过司不悔的肩膀看到了那几人,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不悔哥,你怎么把他们几个人也带过来了呀” 司不悔侧过身,示意他们几人进来,几个小混混前几日才见到项东子在餐馆里被收拾过,对这儿也有些心理阴影,这会儿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不敢第一个踏进门来。 最后,还是站在最旁边的那个名叫顺子的大个子鼓起勇气,第一个迈进门来。 顺子进门之后,立刻看到了被五花大绑扔在角落里的项东子。怔愣了一秒,立刻呼天抢地扑了过去“大哥你怎么了大哥你为什么会这样” 后面三人听到顺子喊大哥,顾不得踌躇,也跟着踏进门扑了过去“大哥啊” 贺宸被这几个人的大嗓门吼得脑袋嗡嗡蜂鸣,手上的面团也差点跌落到地上去。他用手肘捅了捅走到自己身边来的司不悔,低声问道“这几个人是什么情况” 司不悔简单地说明了在祠堂中遇到那几人时的情况,贺宸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是说那四个人也被沙衣控制了吗” “也”司不悔捕捉到了贺宸话里的不寻常,皱眉问道,“还有谁被控制了” 贺宸扬手指了指正被顺子疯狂摇晃着却依然没有醒转迹象的项东子“喏,那边躺着的那个咯。大晚上的来这里送木雕,只会重复着说两句话,被小岁一筷筒敲晕了。” 听到项东子只会重复着说两句话时,司不悔的表情更加严肃了比起沙衣在现场操纵那四个只有机械动作的小混混,项东子显然是被更加严密地控制了起来,不但动作行为更趋近于正常人,而且在执行指令的时候,甚至沙衣都不需要在身边就能完成。 “他晚上去过哪里”司不悔转头问正犹豫要不要去把人拉开的封岁岁。 封岁岁摇了摇头,眼神中不觉带上了哀怨“不悔哥你把我手环上的限制给解了吧,我待在餐馆里,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哇。” 司不悔沉默了一会儿,注意到项东子脚边的那个空竹篮“那个篮子里原本装着什么” “好像是什么雕像,”封岁岁想了想,“但是他递给我之后就碎成沙子了。” 碎成黄沙的礼物,是沙衣身体缔结的馈赠。一个如此巨大的竹篮里,必然不可能只装一个小雕像。司不悔从口袋里掏出指路虫,放它去嗅了嗅地上的那堆沙子,小虫很快就扑扇着翅膀离开了餐馆,飞到外面去了。 几个小混混哭了一通之后,见项东子依旧没有醒转的意思,又回过头去眼巴巴地瞧司不悔“大爷,我们大哥为什么还没醒” 司不悔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蹲在角落里和柯基一起玩面团的封岁岁。 封岁岁挠了挠下巴,有些尴尬地问道“该不会是我刚才用力太猛了吧其实我就是随便扔了一下子,不是故意的” 司不悔叹了口气,走过去蹲下身翻开项东子的眼皮查看了一番,又摸了摸他的脉,从葫芦里倒了些水灌他喝下“费了太多精神力,现在支撑不住了。” “什什么精神力”顺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哦,他也是被那个女妖怪给种了傀儡,而且时间比你们要久一些。”司不悔答道。 那四个小混混现在脑袋还在隐隐作痛,一听说项东子比自己受控的时间还长,脸色一个赛一个地难看了起来想必老大醒来的时候,脑袋一定也会钻心似的疼吧这么一想,他们倒是庆幸项东子此刻还处于昏迷的状态了。 面团放了一会儿之后开始发酵膨胀,渐渐挤满了整个盆子。贺宸往案板上撒了些面粉,把面团排气后分成了几个小块,把每一小块揉得均匀,又在上面覆盖了一层保鲜膜用以醒面。 醒面需要一些时间,他便扯了凳子坐下,听那几个小混混声泪俱下的讲述自己这几日来的悲惨遭遇。 “我今天早上醒了之后,去门口买早饭吃,才吃了口热包子就觉得喉咙口有点难受,再吐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我好像吃了点头发丝进去,”顺子的脸色极差,现在回想起早上的灾难仍然心有余悸,“我就冲进厕所里去吐了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感觉眼前一黑,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也是” “我也是” 其余几人随声附和道。 第31章 辫子排包2 顺子不省人事的结果是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时间已经飞速地流逝到了晚上,而自己人也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从来不会去的小祠堂附近,还和其他几个好兄弟被司不悔五花大绑地捆在一起,膝盖和手肘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那场面惊悚而刺激。 说话间,飞出去的小虫子又从门缝里飞了进来,绕着司不悔的头顶盘旋打转,原本银白色的翅膀变得血红,看上去像是从油漆桶里爬出来的那样。 “看来收下东西的人不少”司不悔表情严肃地把虫子放回了瓶子里。 收下了东西,等于承认了和沙衣的缔结关系。此时沙衣想要换人皮附身到其他相熟的人身上简直是轻而易举,整个槐城都是她的气息,这个时候再想要辨别她真身已是很难了。 封岁岁打了个喷嚏,暴脾气又不可遏制地上来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气得哇哇大叫起来“这个妖怪讲不讲道理啊这么大一个槐城她一个人也吃不下啊” “那或许她是把这里当冰箱了呢”贺宸杵着下巴思索道,“人还能走动可以保鲜,等她想要享用的时候就能随手抓来吸食阳气,什么都不影响。” 封岁岁被贺宸的这个脑洞吓得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抗议道“别、别乱说啊” 另一边,被摇了许久的项东子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悠悠睁开眼睛,惊悚地发现自己居然不是躺在自家的床上,而是被捆在了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我、我这是怎么了”项东子激烈地挣扎起来,目光扫到四个正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的兄弟,立刻怒目圆瞪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我解开” 顺子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选择先看了一眼司不悔,见他并没有要反对的意思,这才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帮项东子松了绑。 松了绑的项东子在几个兄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他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司不悔和贺宸,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接着讨好道“大爷你们也在啊” “什么叫我们也在”封岁岁哼了一声,“这儿是我们的餐馆,我们凭什么不能在” “这、这样啊那我为什么会在你们餐馆里呢”项东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这两天一直都病着,好像没有得罪你们吧”说话间,项东子又忍不住呕了一口血,看着地上呕出来的明显黄沙多过血液,他擦了擦嘴角,跟着用惊慌失措的眼神看向司不悔。 封岁岁默默地看了一眼另外那摊还没有处理掉的黄沙,决定不再吓项东子。 司不悔搭了搭项东子的脉,喝了药泉水之后本该是淤血滞涩全都顺畅了,然而此刻项东子身体里的血似乎仍有几处凝结在一块,许是今天受沙衣操纵的缘故,他整个人的手脚关节部位竟然也有血液凝结的趋势,看起来情况很不容乐观。 看到司不悔表情那么严肃,项东子的心跟着一直往下沉“大爷,我这是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就是你身体里的血液快要被黄沙给取代了。”司不悔轻描淡写道。 项东子吓得脸色顿时煞白身体里没有了血液那人还怎么活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爷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啊”其他几个小混混也跟着跪了下来,哭得稀里哗啦大喊“大爷救救我们吧我们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了” 放在案板旁边的小闹钟响了起来,贺宸走过去关掉闹钟,掀开保鲜膜,取了一块面团将它擀成椭圆形,还在上面撒上了蔓越莓干和核桃松子仁。他重复着手上的动作,一边思考这样的场景自己还在什么电视剧里看到过,心里有一种微妙感。 把所有的面团都擀好撒上了料,贺宸又一条条地将它们从上往下卷成了细细长长的条状,每三条搭在一起编成辫子的形状,像是在玩有趣的手工。 司不悔没有直接答应他们,转过头去看正在给面团编辫子的贺宸“娘子,能否借你的随园食单一看” 贺宸那本由贺善真留下来的随园食单里到处写满了贺宸看不懂的字迹,据司不悔说那上面写满了各种针对妖怪的菜谱。贺宸曾经试图研究过,可惜最后那一整本密密麻麻的天书实在恐怖,他还是选择由司不悔念给自己听。 一听司不悔要借书,贺宸点了点头,顺便好奇道“你又要在上面找菜谱啊” “这一次波及到的人数过多,沙衣送的应该是妖力最弱的头发,所以我想试试食疗的法子,”司不悔道,“我知道几个,但或许这本书里会有更好的。” 贺宸大方地指了指柜台“喏,就在右边第一格抽屉里放着,你以后要用的话就自己拿。” “娘子,你真好。”司不悔走到贺宸身边,张开手臂用力地抱了抱他。 贺宸被这个猝不及防的拥抱搞得面红耳赤的,旁边封岁岁早就张开手指捂住眼睛大喊着“没眼看没眼看”顺便用身子挡住了那边还在抱头痛哭的混混五人组。 “干、干什么啊”贺宸结结巴巴地推了推司不悔,但是没有推动,“这么多人看着呢。” “你对我太好了,我要对你更好一点。”司不悔把头埋在贺宸的肩颈,说话时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脖颈上,酥酥麻麻的让贺宸有些心慌意乱。 贺宸的心几乎柔软成了一团棉絮,于是他轻轻拍了拍司不悔的后背,把刚才编面团的时候糊在手上的面粉全都蹭到了司不悔的衣服上面去“借完菜谱是不是还要借我的手艺” 厨艺至今停留在用一碗鱼头豆腐汤骗了个媳妇回来的司不悔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媳妇炯炯的眼神“是娘子说我做的东西只有你才可以吃的。” 贺宸被这一套逻辑征服了“可以啊小司同学,才两个月不到已经出落得能言善辩了。” 封岁岁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觉得年幼的自己真是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秀恩爱和狗粮。他抱起柯基摸了摸小脑袋“怎么办啊,现在有没有女山精和我早恋啊” 柯基丢给了封岁岁一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叫道“喵”傻瓜没有 “行了,你快去看吧,”到底记挂着槐城其他人的安危,贺宸轻轻推了一把司不悔,催促他赶紧去翻书,“我可不想明天起来整个城都被沙衣控制了。” 司不悔最后又狠狠地抱了贺宸几秒,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去柜台旁拿书。 贺宸往烤盘上刷了些植物油,把编好的排包整整齐齐地码到烤盘上,走到后厨的烤箱里,把排包放入烤箱中进行第二次发酵。等排包通身变得雪白柔软了,他取出烤盘,又在排包上刷了蛋液,洒了些黑芝麻在上面,这才进行正式的烤制。 设定好温度和时间,贺宸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不知觉溜到了五点。他伸了个懒腰走出厨房,前堂的人已经明显地分作了三堆。 一堆是仍然在抱头瑟瑟发抖的小混混五人组;另一堆是正在吃瓜子的小山精和柯基,令人瞩目的是柯基作为一只黑猫嗑得比封岁岁还要快,不一会儿爪子旁边就堆起了一座小山似的瓜子壳;最后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飞速地看着随园食单的司不悔,他的眉头微蹙,像是要把每一页上的每一个字都印到心里面去。 贺宸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决定走到司不悔身边,他问道“看得怎么样了” 司不悔抬起头来,把书递给贺宸,指着其中一页夹着的小纸片道“找是找到了,但其中几个字被水打湿了,我不太确定里面的配料该放些什么。” “这有什么难的”贺宸挑眉,声音中带了点得意,“你说说菜名是什么,我八成知道。” 司不悔指着最上面的那一行字,念给贺宸听“麦冬沙参鸭汤。” “很显然,我当然知道。”贺宸得意地打了个响指。麦冬沙参鸭汤是秋日进补很好的药膳之一,贺善真还在世的时候偶尔也会做来尝,所以大致的流程贺宸还是记得清的。不过贺宸喜欢吃炖得软烂的鸭子肉,但对略带点苦味的沙参敬谢不敏。 司不悔逐字逐句地将菜谱念给贺宸听,遇到被水泅湿看不清的地方,就停下来等着贺宸自己琢磨,两个人对着那张小纸片研究了许久,终于确定了这汤的做法。 麦冬和鸭子后厨里都有,只是沙参作为草药,一时间却也拿不出来。贺宸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对封岁岁说道“要不你现在去中医馆里问问” 封岁岁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要去那里的味道妖怪闻了会死的” 贺宸又把目光投向司不悔“那你去” 娘子有要求,司不悔岂能不答应,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随手从口袋里抓出了一把钱来“娘子,这些够不够” “快藏好”贺宸吓得赶紧捂住他的手,让他把那一叠粉红色的票子重新放回口袋里去,“你买一张的量就够了,知道吗” “坐堂的郭叔睡在后面,你直接敲门说有急事需要一些原药材就好,”贺宸嘱咐道,“我把鸭子和麦冬先处理了,等你回来便可以一起炖上。” 司不悔点点头,转身离开了餐馆。 第32章 麦冬沙参鸭汤 大约二十分钟后,门外又响起了钥匙转动的声音。封岁岁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打开门,只见司不悔扛着一个人和一大袋中药材站在门口。 “不悔哥”封岁岁吓了一跳,“谁又出事了” 司不悔走进门来,把背上扛着的人轻轻地扶到椅子上坐下。那人被动地仰起头来,封岁岁这才发现正是住在中医馆里的郭大夫。 “沙衣也袭击了中医馆。”司不悔简单地解释了情况,“我在门口就嗅到了浓重的妖气,翻墙进去的时候,看到郭叔已经昏倒在地上了。” 好在司不悔读书的时候修过中药,他轻松地找到了沙参,把钱压在柜台里,扛着沙参和昏迷不醒的郭叔又走出了中医馆。 中医馆地偏,然而就算是那么偏僻的中医馆,竟然也没能逃脱沙衣的袭击。 贺宸叹了口气,简单收拾起沙参回到了后厨。老鸭已经泡入清水中用大火煮滚,贺宸关了火倒掉沸水,又将老鸭塞入凉水中清洗干净,重新将老鸭放回锅中,又加入了沙参和麦冬,再次打开大火煮至水滚,盖上锅盖焖了五六分钟,这才把锅里的所有食材倒入了那口司不悔家的祖传大锅中。 随着水蒸气的升腾,锅里的香味也开始挥发出来,沙参的甘香和麦冬的清香伴随着老鸭的醇香,缠绵在一道,给人嗅觉上以无尽的享受。封岁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地说道“好香啊宸哥,这汤什么时候能喝了呀” “你又没事,喝什么汤”贺宸啼笑皆非地看着封岁岁。 “可是我也被沙衣袭击了呀,”封岁岁振振有词,“我需要一点汤来压压惊。” “行吧,”贺宸伸手捏了捏封岁岁的脸蛋,“那等汤好了之后你可以喝一碗。” 汤还炖着,辫子排包倒是可以吃了,贺宸把辫子排包端到前堂,招呼众人来吃。司不悔和封岁岁立刻挑了两个最大的拿在手里,那几个小混混则是偷偷瞧着彼此,谁都不敢上来吃。 “你们不吃早饭吗”贺宸也拿了一个在手里,奇怪地问那几个小混混。 战战兢兢地看了看司不悔的脸色,发现这位大爷专注地啃着手里的面包,并没有要找自己麻烦的意思,小混混们这才放下心来,舒了口气走到桌子旁。 项东子才拿起一块面包,立刻感觉到背后有两道目光冷冷地朝自己射来,顿时激得他寒毛耸立,然而等他转过头去的时候,却只能看到低着头吃面包的司不悔和正在同柯基抢松子仁吃的封岁岁。他试探性地又伸手去抓那块面包,却感觉那冷冰冰的视线又来了。 就这么来来回回试验了好几次,项东子不敢再挑那一块,只挑了块最小的拿在手里,那两道视线终于不再追着他跑了。其他几个小混混见状,也学着项东子的样子,抓了几块小的。 贺宸见状,奇怪道“你们怎么都拿那么点够吃了吗” 几人哪里敢再拿,听到贺宸的问题就开始猛点头“够了够了,我们胃很小的。” 许是面包的香气勾醒了郭叔,昏迷了许久的老中医咳嗽几声之后,也悠悠醒转过来。他发现自己没有在中医馆里倒也没有惊诧,看着围在一起吃面包的几人道“还有吗” “有有有”贺宸回过神来,把整个餐盘恭恭敬敬地递到了郭叔面前,“郭叔,您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如果不够我再给您去做碗馄饨” 郭叔挑了块大的咬了一口,喟叹道“好久没有吃到宸子你做的面包了啊。” “以后您可以常来,我还做给您吃。”贺宸笑眯眯地说道。 郭叔又咬了一口,表情失落下来“可惜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 贺宸心跳漏了一拍难道郭叔知道了吗他佯装不知,装出一副震惊的神情“郭叔,您说什么呢我的餐馆一直开着,您想什么时候来吃就什么时候来吃。” “宸子啊,你就别瞒着叔了,叔好歹也年过半百了,这个槐城在我这儿是没有秘密的,”郭叔叹了口气,放下咬了一半的面包,“那个女人,我年轻的时候见过一次。” 郭叔喝了口茶,回忆起了三十多年前的往事。 三十多年前的郭叔还不是叔,只是一个年轻的中医馆小学徒,跟在师父后头学习把脉辨药材抓药。中医馆是父母送小郭来的,小郭却想当个裁缝铺的老板,所以他一门心思地想要往外跑,学习药理时也总是三心二意的,两三年都无甚长进。 这一天,小郭如同往常那样偷偷地从中医馆里跑了出来,在街上闲逛,忽然看到一个疯子绕着柱子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嘴巴里还不时吐出些沙子来。 疯子是许久之前游荡到槐城来的疯子,来的时候便是疯了,他做出再奇怪的事来也并不会引起人们关注。那一天的小郭却心血来潮地跑到了他身边去,想要看看疯子究竟在做什么。 疯子绕着柱子一连跑了十几分钟,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指着柱子叉腰道“你再哭啊你再哭我也听不到了哈哈哈哈”他笑了一会儿之后却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可是我再哭你也听不到了” 小郭听得稀奇,忍不住凑近了些。疯子听到了走近的脚步声,扭头看到了小郭,愣了一会儿,立马怪笑起来“你是她派来的么你也是来听声音的吗可是听不到了哈哈哈”说着,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唾沫水吐不出来,倒是吐出了很多沙子。 “我没有抓住她,可那是她咎由自取的”疯子呜呜地哭着,眼里却不见几滴泪。 七零八落的语言让小郭摸不着头脑,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耐心,竟然是陪着疯子坐在了马路边上,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小郭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终于听明白了故事的来龙去脉。 在疯子的描述中,他本来是一个在附近城镇里的水泥匠,还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老婆。他婚后正好赶上了城里大建设时期,草房石房全都要改造成水泥砌墙的平房或是矮楼,于是水泥匠成了整个城最炙手可热的职业,他也借此大发了一笔财。 然而发财的代价却是他的休息时间变得越来越少,往往一个活才结束没多久,下一家便又拉着他去砌墙垒砖。水泥匠成天处于忙忙碌碌的状态中,越来越难以顾及家中。 妻子常常是做好了一大桌子的菜等着丈夫回家来,等来的却是丈夫在雇主家中留饭的消息。于是妻子开始变得郁郁寡欢,一日赛一日地清瘦下去。 水泥匠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些着急,决心做完手上的这个单子便停下来,好好地陪一陪妻子。好不容易做完了这一单,等他回家之后,却发现妻子的精神又莫名好了起来,甚至脸色比起从前更加红润,看起来健康而富有生命力。 本来想在家多待几天的水泥匠,这一次反倒被妻子劝说着出门再去工作。想着要给妻子更好的生活,水泥匠又带着满满的动力工作去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水泥匠渐渐发现出了一丝不对劲来妻子的脸色开始由苍白转为青黑色,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冷漠疏离感,有一次水泥匠半夜醒转,下意识地伸手去搂枕边人,却发现自己扑了个空。他当是妻子起夜去了厕所,然而折起身来,却发现妻子一个人幽幽地坐在梳妆镜前,正面无表情地梳着头发。 这样的情形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然而第二天醒来后,妻子却怎么也不承认昨晚她曾在梳妆镜前梳过头发。水泥匠便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带着些许疑惑离开了家继续工作。 变故发生在第二个月的某个午后。水泥匠如同往常一样结束了工作回到家中,厨房里灶台冷清,妻子没有做饭。他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人,却发现卧室的门虚掩着,从里面传来了吱吱嘎嘎的刺耳声响。 水泥匠循声走到卧室门前,从门缝往里瞧去。虚掩着的门里,他那貌美如花的妻子居然将自己的头摘了下来,一堆黄沙滚落到了地上。 小郭听得冷汗涔涔,却见疯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似乎已经失去了害怕的能力。 “后后来呢”小郭战战兢兢地问道。 疯子眯起眼睛,抬头望着天空,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又大笑起来“后来啊,她看到了我躲在门外,留着眼泪跟我说她是不得已的,求求我救救她。” “我逃了出来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 疯子低下头,伸手把地上的沙子推平“但是我发现,不论我走到哪里我都能看到她她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呢” 风从背后吹来,把推平的黄沙又吹得满地都是,渐渐聚成了一个图案。 从小郭的视角来看,那是一个女人的侧脸。 第33章 今天讲故事 疯子看到女人的侧脸,反应颇大地剧烈咳嗽了起来,一边咳一边哈哈大笑“果然果然你还是来了来啊我就在这里你来杀了我吧”说着说着,他一把攥住了小郭的手“小兄弟,你听我一句劝不要和太漂亮的女人结婚你会死的” 疯子赤红的双眸让小郭忍不住心生惧意,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模样,小郭逃离了疯子身边。 回到医馆后,小郭当晚便发起了高烧,糊糊涂涂地说起了梦话,据照顾他的婆子后来说,他整夜整夜地重复着“好黑啊”和“好多沙子”,像是在经历什么漫长的跋涉。 最终是师父用一碗汤药治好了他的发烧,那天之后,小郭便收敛了心思,老老实实地跟在师父后面学习,以期未来遇到这样的事时,也能自己有个应付。 疯子在槐城里游荡了一年多,年关将近的时候突然消失了。有人在祠堂附近捡到了他的鞋子,地上却什么都没有。有人说他是疯跑的时候掉了鞋子,也有人说他是被野兽叼走了去。但这样一个疯子就好似投入湖心的小石子,除了起初的浅浅涟漪外,再无痕迹。 只有和疯子聊过的小郭偶尔午夜梦回,还会想起疯子那双赤红的眼睛和他那句“不要和太漂亮的女人结婚”。 时光流转,一晃师父也很苍老了,小郭渐渐地成了郭大夫,可以独立坐堂了。就在这时,槐城里又出事了。一个住在煤堆里的疯傻流浪汉叫嚷着自己看到了好多沙子,成日在煤堆里制造很大的动静,起初几日有人贪图好玩询问他的故事,他便一遍一遍地讲述自己帮助了一个女人,却发现女人变成了一袋沙子,然而日子久了,大家便都不爱听了毕竟除了这个流浪汉,似乎没有其他人也有过类似的遭遇。 郭大夫在来看病的病人口中知道了这件事,病人当做玩笑似的说给大夫听,并好心地替那流浪汉问“大夫,这样的癔症能治好不” 郭大夫一怔,几乎是立刻便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遇到的那个疯子。 他偷偷去瞧过那流浪汉,围着煤堆又哭又笑的,非得捧着个破布袋子喊“姑娘”,那情状竟然同十几年前遇见过的疯子无甚区别。郭大夫这才开始隐隐相信了,或许他说的是真的。 不过流浪傻叔在槐城一住便是十几年,期间除了疯疯癫癫的,再也没有出过别的状况。人们只当他是流浪来的路上撞坏了脑子,没有人记得他起初来的时候也是个正常的流浪汉,并不会捧着个破布成天地喊“姑娘”。 郭大夫逐渐熬成了郭叔,眼见着流浪汉一日比一日地瘦削下去。 “可怜哟”路过的大婶们心肠好,常常搭点油条油果什么的送给他尝,但是食物落到了胃里,似乎像是跌进了无底洞,本来圆滚滚的一个人到最后倒瘦得像根人干。 槐城很久没有出事,这件事便又成了郭叔一个人心里的秘密。 直到项东子动作僵硬地敲开了中医馆的大门,朝郭叔递出了那个“礼物”。郭叔没有接过牌位,他深深地凝视着项东子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出一点那个在自己生命里横跨里三十来年的秘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牌位从项东子的手中滚落到地上,哗啦啦散作了黄沙。郭叔看到项东子的眼眶里流下了几滴泪来。然后,他听到一个幽怨的女声在自己的耳畔响起“他们,都没有心啊” 尽管没有碰到牌位,然而听到了沙衣声音的郭叔还是倒了下去。 他似乎感觉自己回到了年少发高烧的那个夜晚,听得到身边的师父一次次来回给自己换毛巾诊脉的动静,感受得到照顾自己的婆子心疼的长吁短叹声,然而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来,黑暗把他周身包围住,让他喊也喊不出声音。 就这样在黑暗中过了许久,他听到了玻璃被敲碎的声音。紧接着他嗅到好闻的檀木香气传来,有人在靠近他。他能感受到那人把自己扶起来,喂自己喝了几口水,然后他耳边其余的嘈杂忽然间全部消失了,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那人清浅的呼吸声。 再醒来时,郭叔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城里晚上生意最好的阖家餐馆的前堂里。这一天的餐馆没有营业,但前堂热热闹闹地围了许多年轻人。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司不悔就是那个把自己从黑暗中救回来的小伙子。 郭叔认得这个小伙子。他也是才来槐城不久的,张口闭口喊着餐馆小老板“娘子”,对待贺宸的态度是一顶一得好,来看病的许多病人都夸赞过。 此刻的他身着鹤氅站在桌前,手上拿着的辫子排包为他平添一丝烟火气息。 郭叔盯着司不悔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么做着实有些不妥,轻咳几声清清嗓子,继续低下头吃手里的面包。 “原来这沙衣已经在槐城待了那么久了啊”听完了这个跨度超长的故事,贺宸心头也有几分感慨,“但是从前都没见她害那么多人呢” “也许不是同一只沙衣,”封岁岁摸了摸鼻子,不自在道“妖怪的衰老速度和人类不一样,大多数妖怪能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保持同一种状态,所以通常混居在人群里妖怪都只会在同一个地方待一两年,然后迅速地转移阵地,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引起人类的关注。” 贺宸恍然“原来如此所以小岁,你现在几岁啦” 封岁岁望天,哼哼唧唧地从喉咙底里给出了一个答案“四十二三岁吧,我也记不清了。但是妖怪的四年等于人类的一年,你不能把我和四十二岁的老男人相提并论。” 可是四十三岁的妖怪冲二十五岁的自己喊“哥哥”,一旦得知了真相之后,贺宸怎么也不能直视封岁岁了。他沉默半晌道“你以后再也别跟我提年龄的事情了。” “好的,宸哥。”封岁岁愉快地接受了贺宸的提议。 项东子被郭叔的话说得毛骨悚然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在家中睡觉,什么送礼物还说了话之类的,他一概记不清楚。他两股战战,哭丧着脸看司不悔“大爷真的不是我” “你还有脸说”封岁岁没好气地瞪着项东子,“如果你那天没有心忖歪念头,怎么会给沙衣有钻空子的机会现在好了吧整个槐城的人都被你害惨了。” 项东子就差没哭出声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保证做个好人” 封岁岁哼了一声,有些哀怨地看着手里的手环“你们人类社会能不能也给这些渣滓搞个手环戴戴啊他这样一害害一城的人杀伤力才是比我大吧” “沙衣的肩膀受了伤,她必定走不远,而且这几日她一定会躲起来养精蓄锐,再伺机找我报仇,”司不悔道,“没有接过礼物的问题好解决,喝了汤休养几日就能好全。接了礼物的要麻烦些,等裴轩来了让他去唐文宇家跑一趟腿,拿点唐家的草药来。” “那、那我们呢”那几个被沙衣控制过的小混混听了半天没听到符合自己状况的,心头惴惴,生怕司不悔下一句就说“你们没救了”。 “你们”司不悔淡淡地瞥了一眼仍然在瑟瑟发抖的小混混们,“你们最近半年都不能去阴气旺盛的地方,还是来餐馆里打工吧。” 一听自己还有救,小混混们喜不自胜,哪里管是打工还是做什么,赶紧点头“好好好,我们不要工钱只要大爷您能救救我们就好” 贺宸心想这都是什么事,自己这一下子又多了五个服务员。 “吃饭问题自己解决,”司不悔看了乐得没边的几个小混混,冷着脸吐出下一个决定,“这里最多给你们白米饭。” 这下贺宸也觉得不解了,他扯了扯司不悔的袖子,附在他耳边轻轻问道“咱们这儿就是餐馆吧招白工还不包饭真的好吗” 司不悔道“娘子做饭很辛苦,他们不付钱不能吃。” “你不也没付钱吗”贺宸乐了,“那是不是你也得付钱” “好。”没想到司不悔从善如流地把刚才贺宸强行塞回他口袋里的那一沓红色人民币又掏了出来,全都塞到了贺宸的手里。 “娘子,这些全部给你,我的卡也都给你。” 你们小少爷表达喜欢的态度都是那么粗暴的吗贺宸无语地把钱又给递了回去,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司不悔的脸颊往外扯了扯“你把钱收好。既然我们是恋人,我给你做饭或是你帮我做家务,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你明白吗” “明白,”司不悔乖乖地点了点头,眼睛又亮闪闪的,“娘子,我想做一件事情,你可以答应我吗” “什么事”贺宸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我想亲你。”司不悔认认真真地宣布道。 第34章 今天送外卖 郑重其事地对恋人宣布“我想亲你”这样的行为,贺宸认为整个槐城找不出第二个人。他红着脸别过头去,哼哼唧唧地从喉咙底里冒出答案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司不悔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帘,很快又抓住了贺宸话语里的漏洞来“那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是不是我就可以亲你了” 贺宸脸上的温度又上来了,他避过话题,假意看了眼时间“汤快好了,我去端。”说着一个人匆匆地跑进后厨去了。司不悔快速地瞥了一眼刻意降低存在感的众人们,也一闪身跟着贺宸进了后厨。剩下的封岁岁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叹了口气,抓起了第三块排包。 郭叔吃完排包之后,坐下来神态安详地打量着看起来行动自如的项东子。看着他既胆怯又不甘地吃着面包,不时从嘴里吐出一些黄沙来。 比起前几天疯疯癫癫只能在床上瑟瑟发抖的情状,又能自如行动的项东子感觉却并不比前几日混沌时来得好前几日迷迷糊糊中眼前看到的幻象还无比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像电影片段似的不时回放着,连那个女人眼角的一点痣他都记得无比清楚。可他偏偏不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听郭叔和封岁岁说起自己拎着竹篮嘴里念念有词,他遍体生寒。 司不悔走进后厨之前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让他努力回忆一下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去了哪几家。项东子坐在桌子前,面前摊着一张白纸,手里握着封岁岁好心赞助的铅笔,抓耳挠腮地开始回忆,然而他一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脑子便开始一抽一抽地疼痛。 项东子盯着竹篮子,强忍着疼痛再努力地回想了一会儿,脑子里慢慢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记忆。他想到自己似乎是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慢慢地敲了一扇又一扇的门然后是许多熟悉的人过来给自己开门,自己从竹篮里递了什么东西过去。 要糟。项东子暗道不妙。自己是从家里出发来到这个餐馆,选择的偏偏是最远的一条路。 厨房里,贺宸关了火,先盛了一些到碗里尝咸淡。各种食材的咸香融合得恰到好处,一口汤咽下肚,回味还有些温热的余甜,他顺手把喝了一半的汤碗递给跟来的司不悔“尝尝。” 就算不回头,贺宸也知道,那个小少爷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接过碗喝完汤,然后用无比认真的表情郑重夸奖道“好喝。” “好喝。”身后传来了司不悔的评价。贺宸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笑了起来。 汤原本应该用焖锅炖煮,可司家那口锅却是敞口锅,能放的食材和汤水更多,但冷却得也更快。贺宸取了大大小小好些保温饭盒摆在料理桌上,准备用汤勺一盒一盒地装好,司不悔认认真真地在背后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接过了贺宸的汤勺。 看着司不悔动作虽然笨拙却小心翼翼地往保温饭盒里盛汤,贺宸觉得莫名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他就这么凝视着司不悔的背影发呆,过了许久,才被门外封岁岁气急败坏叱骂项东子的声音所惊醒。 回过神来的贺宸有些不好意思,所幸司不悔专注盛汤,并没有注意到贺宸的凝视。 “如果没喝下汤的人会怎么样”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尴尬,贺宸捡了个问题问道。 司不悔放下手里的保温盒,想了想,回答说“容易陷入沙衣制造的幻象里,更容易被沙衣操纵。如果人少我还能解决,人多的话,我便应付不过来了。” 四个小混混被沙衣操纵着,司不悔已经应付得够呛了,如果一整个城都跟丧尸似的没有灵魂只知道受指令指控贺宸跟着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决定得快些解决这问题才行。 用光了家里好几个大保温盒,又用了不少打包用的塑料盒,锅里的汤终于盛干净了。贺宸扯着嗓子喊外面的人进来端汤,呼啦啦一口气跑进来六个,被挤在最后面的封岁岁忿忿瞪了一眼强行挤在自己前面的顺子,顺子假装没有感受到封岁岁的目光,谄媚而讨好地盯着贺宸笑道“贺老板,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贺宸把最大的那个保温盒推到他们几人跟前“你们分着喝了吧,万一这妖怪今天心血来潮又要喊你们去做事,你们也不想吧” “不不不不不想”几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虔诚地端起保温盒,你一口我一口迅速地将汤水分食干净,末了还不约而同地打了个饱嗝。 封岁岁仰着脖子等他们想起站在后面的自己,结果一直到最后一口汤被顺子喝了,众人都还是没有想起站在最后面的小山精来。他不由火冒三丈,用力戳了戳项东子的后背“我的呢”旺盛的火气被手环检测到,又不免是一阵电击。 项东子真诚地对封岁岁道“你这不是没有事嘛”气得封岁岁无话可说。 看着众人喝光了汤,贺宸指着在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保温盒和打包盒们,对小混混们道“既然不悔安排你们来做服务员了,以后咱们店的外卖生意便由你们包了吧。今天算是试用把这些汤全部分出去,就说是我请客送的。” 五个人正好可以送五个方向,充分考虑到了项东子可能会去的每一个角落。总之已经遇袭的人可以得到治疗,没有遇袭的便做个预防。 “好的好的”几人连连点头,仔细地用更大的篮子布袋装起汤水,纷纷出门送汤去了。 封岁岁还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贺宸“宸哥,真的没有我的份吗”他不甘心地去瞧那口锅,发现只有锅沿上还贴着油花花的一片小白菜,吸吸鼻子,甚至还能闻到小白菜散发出来的清甜香气。这一切都让小山精更饿了。 “等下一锅”贺宸只好这么建议道。 封岁岁觉得委屈“可是我刚才看到不悔哥明明也吃了。” 司不悔面无表情地盯着封岁岁,虽然没说一个字,封岁岁愣是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我们两个岂能一样”的潜台词来。想了想两个人的确不一样的身份,封岁岁委委屈屈地自我安慰道“下一锅就下一锅吧下一锅我要喝一大碗。” 三人站在后厨,后门却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不紧不慢地敲了几下之后,后门口就响起了裴轩温和却又欠揍的声音“贺老板在家吗” 贺宸刚想走过去开门,封岁岁和司不悔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拦在了贺宸身前“等一下。” “怎么了”贺宸不解地看着两人,“不去给他开门吗” 封岁岁轻轻冒出一声“哼”,对于贺宸一直以来对裴轩没有来由的好印象很是费解,打算正好趁今天让贺宸能够看清裴轩的真面目。司不悔也跟着“哼”了声,似乎是赞同封岁岁。 裴轩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都不见人来开,试探地问了句“没人在家吗”,没有得到回应。静静等在门边的封岁岁忽然整个人开始抖动,看样子是门外那位见久久没人来,故意试探的。封岁岁强忍住想要叫出声来的冲动,捂住嘴巴抖了几分钟后才歇下来。 把封岁岁当儿子养的贺宸心疼了自家儿子只有自己能批评,这裴轩突然莫名其妙来这一下算是什么事他抚了抚封岁岁的后背,安抚地用口型道“下一锅汤多喝点。” 封岁岁心满意足地连连点头,心情又飞扬了起来。 敲门声终于停止了,就在贺宸以为裴轩要给司不悔打电话去的时候,他眼尖地发现门闩居然自己动了。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门里帮着悄悄把门闩往外拨,不一会儿,门从外面被轻轻地推了开来,裴轩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进来,正巧对上了三双眼睛。 偷开人家的门被人抓了个正着,裴轩也不愧是工作经验丰富的老办事员,迅速地调整了脸上的表情,端庄地缩回了脑袋,把门又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几秒钟之后,门口又传来了礼貌而不失风度的笃笃敲门声,尔后裴轩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您好,请问贺老板在家吗” 贺宸 看到贺宸一脸无语的表情,封岁岁欣慰地控诉道“你看吧宸哥,裴轩就是这么一个大变态他进门都不等主人家来开门的” “看到了。”贺宸艰难地平复下情绪,走过去重新打开门。 裴轩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微笑着站在门口,身边还立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见贺宸来开门,裴轩优雅地朝他鞠了个躬道“多有叨扰,请见谅。” “啊对了,”裴轩像是才想起来该解释,“方才我只是帮贺老板试一试家里的门闩有无松动,会不会遭贼惦记,事实证明贺老板家的锁确实该换一换了。我这儿有一把司家特制的麒麟锁,现在购买只需六百元,你要不要来一把” 封岁岁和司不悔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把裴轩推出了门外。 第35章 今天不上班 最终裴轩好说歹说,贺宸被烦得耳朵疼,只好把人又从外面放了进来。 裴轩转着手腕,笑眯眯地控诉着这家餐馆里老朋友们的无情“真是无情啊,我们明明上个月还在一起举杯畅饮,共同展望美好未来的。” “你是指把宸哥的矿泉水换成雪碧和可乐的那种畅饮吗”当时也跟着学会了厚脸皮的封岁岁在成为收银员之后,迅速无师自通了吝啬的本领,一回想自己当初任由裴轩随随便便拿了饮料还不记账,他就觉得自己的心痛无法遏制。 见封岁岁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裴轩的眼底划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就被他极好地掩藏了起来。他推了推眼镜,咳嗽两声,把笔记本翻得哗哗作响“我这一次来呢主要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情是代表总局来查看山精的劳改状态嗯,看来完成得不错。”裴轩说着在其中一页上打了个勾,快速地记录下了几行字。 “另一件事是关于193号任务的收尾工作”裴轩说着取出了另一只ad大小的显示屏,看着上面的完成进度,脸色又多了几分意外,“不是吧历来号称不过三天的司大少爷这一次居然完成进度才不过50这都已经五天多了吧” “闭嘴,”司不悔冷着脸打断了裴轩的大呼小叫,“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贺宸想起两人手忙脚乱接下任务后,自己隔天出门去买个菜就发烧了。司不悔为了照顾自己,更是衣不解带地在自己床边陪了两天,哪里有时间去管那妖怪的事情。他有些心疼,替司不悔辩解道“他那是为了要照顾我,要不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照顾你”裴轩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张嘴本来还想要说话,司不悔站起身来,手往他背后重重地一拍,他便立刻发不出声音来了。 但贺宸确定自己从口型上看出了裴轩的意思是说“这少爷居然还会照顾人”。 “我照顾娘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问题”司不悔觉得裴轩大呼小叫地着实有些丢捉妖师的脸,让贺宸看来还以为捉妖师都是这么不正经的德性,“我看你现在也没事,去唐文宇那儿跑一趟,替我拿些新晒的沙参来,如果有麦冬也带一筐来。” 裴轩好不容易把背上的消音符揭下来,听着司不悔自顾自的安排,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我说司少爷,你是不是不知道唐文宇那儿离这边有多远我又不是这餐馆进货的,凭什么帮你们去拿这些食材”再说这群人看起来也并不像会给工钱的样子。 和裴轩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封岁岁抢着出卖他“你有缩地符呀去唐大头家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再说了,不悔哥要沙参和麦冬是用来救人的,你不去我回头就告诉局长” 裴轩又是一番目瞪口呆眼前这个口口声声“治病救人”的小山精是自己之前抓回局里想要毁灭世界的小破孩吗他眨眨眼,问司不悔道“你是给这孩子洗脑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娘子的厨艺洗的。”司不悔难得说了个冷笑话。 为了能早点完成任务向上面交差,裴轩没扯皮几句,最后还是握着缩地符倏地消失在了后厨门口,十来分钟之后,他又拖着两个巨大无比的筐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快、快来搭把手,”裴轩喘着粗气唤人过来给自己帮忙,“要把东西带过来就得手拎着这两个筐拎得我手都快废了”封岁岁跑过去,轻轻一捧,两只筐立刻被提了起来。 封岁岁抱着筐原地转了好几圈,不解地皱眉道“明明很轻啊,你怎么就拎不动呢” 山精和人类的身体素质能一样吗裴轩推了推眼镜,努力维持住优雅的风度“是吗那你现在能解出我桌子上那本高等数学第五页的最后一题了吗” “宸哥,”正捧着箩筐往前走的封岁岁突然转了个身,看向津津有味看戏的贺宸,“裴眼镜骂你,中午别给他饭吃了。” 直到封岁岁缩着脖子溜到厨房里去了,满头问号的贺宸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数学成绩不好怪我咯” 临近中午的时候,几个被派出去送外卖的小混混满头大汗地回到了餐馆里,见餐桌上比早上走时又多出了一个人,又是一副和司不悔、封岁岁都颇为熟稔的模样,便不敢询问,只敢偷偷用视线打量他。 裴轩见那几个穿着打扮都向古惑仔看齐的小伙子都是一副憨里憨气的表情,也有意想要逗逗他们。一撩衣摆,表情严肃地坐到其中一人的身边去“小伙子,我观你面相,双目无神、印堂发黑,看起来是大凶之兆啊你近几日可是遇到了什么大灾大难” 被裴轩贴近的那名小混混叫阿来,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个喜欢吃斋念佛的姥姥。平日里阿来受姥姥的影响大,本就对这些神神鬼鬼的深信不疑,一听裴轩的话,激动得连连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极了我最近几日过得可倒霉了” “让我再来算算你的灾难可是跟一个女人有关”裴轩故意掐着手指作算术状。 阿来又是一阵猛点头,心悦诚服道“高人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废话,柯基如果能说话,也能有裴眼镜这个水准。”封岁岁翻了个白眼,挑洋葱炒蛋里的鸡蛋吃,把洋葱整整齐齐地拨到另一边去,像是在搞什么邪恶仪式。 贺宸见状,不赞同地把洋葱又给他拨了回去“小孩子不需挑食。” 封岁岁本来还想负隅顽抗,余光瞥见司不悔正盯着自己,手已经放到了腰际的紫金葫芦上,他打了个哆嗦,立刻老老实实地夹起一筷洋葱,憋着气闭上眼睛把洋葱囫囵吞下了肚。 那边,阿来还在缠着裴轩要他给自己算命。裴轩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阿来则虔诚地一边听一边猛点头,恨不能把裴轩的话抄进本子里供起来。 饭后,郭叔向司不悔要了几个保魂养元的方子,回中医馆打算先准备起来槐城受灾的居民多,这次风波后八成有不少人免不了头疼脑热的要来中医馆瞧病。 厨房里,第二锅麦冬沙参鸭汤也快炖好了,以至于整个厨房里都飘散着沙参的微苦味道,贺宸嗅着中药材的气味觉得提神醒脑,现在沙参和麦冬都有唐文宇会,剩下的鸭子却支撑不了多久了。贺宸想了想,问司不悔道“要不我去买些小黄鸭回来养” 封岁岁先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吧宸哥,你还打算长期免费供应了我可算明白你店里为什么常年都没赚多少钱了你这白搭送出去的可比你赚进来得要多好多啊” “不用娘子那么辛苦,”司不悔道,“沙衣需要维系生存得每日吸食阳气,她受了重伤走不远,只能回到槐城来找那些和她缔结了关系的人。届时我就能直接抓住她了。” 被直接缔结关系的是项东子,看他这一副立场坚定的模样,今晚想必是绝对不愿踏出阖家餐馆半步的。其余像是小混混或是郭叔这样间接受到影响的,都喝下了麦冬沙参鸭汤,至少能保这一晚出现幻听幻觉的几率降到最低。若是今晚沙衣要来槐城寻找食物,那么她想必多半是只能扑一场空的。 街坊邻居对于灾难的到来一无所知,有些敏感的也只是察觉那一丝丝不寻常来自于忽然来敲自家大门来送汤喝的小混混。虽然不知道贺宸为什么突然有了雇下这几个泼皮的能耐,但叔叔婶子们看着小混混们突然收敛了戾气,好声好气地把可口的汤端到自己跟前来,心头也有几分欣慰毕竟小时候船开裆裤那会儿还都是自己看着颠颠儿走步的呢 杨婶买完菜找了个借口特地拐到餐馆后门,见贺宸正坐在门边优哉游哉地嗑瓜子,笑着问他道“宸子,今晚开店吗”贺宸摇了摇头,心中记挂着还在锅上焖着的第三锅汤,随便扯了个理由“明天或者后天开张,今天得给新上岗的外卖小工培训呢。” “店就这么大,你一个人掌勺,请五个外卖小工,你顾得过来吗”杨婶是心疼贺宸,“要我说,也别偷懒这两步路的工夫,让大家都坐到店里来吃才热闹嘛” 贺宸笑嘻嘻地解释道“没事儿,我就是想个由头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也不至于每天在街上悠悠荡荡的,那样迟早得出大事儿。” “你爷爷当年也是一个这样的好人啊,”杨婶乐呵呵地看着贺宸,透过他仿佛能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同样坐在门边的摇椅上悠闲地嗑瓜子,“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餐馆里总有好些个偷偷来帮忙的好心人” 这个贺宸自然是记得的,他点了点头“不过我都好久没见他们了。” “我也是”杨婶悠悠地叹了口气,“自从你爷爷走之后,那些小工也自己散了,不知道现在都过得好不好哟” 贺善真当年开餐馆的时候,场面比起贺宸来更是红火,许多附近的流浪汉都被吸引过来,帮厨的打杂的各种活抢着来。然而等贺善真去世之后,这些小工们也迅速辞别了贺宸,一夜之间从槐城离开了。 第36章 炒田螺 被杨婶拉着回忆了会儿童年往事,回屋之后,贺宸心中也有几分空落落的。他看到那本随园食单还放在料理台上,拿过来随手翻了翻,陌生字迹的笔记密密麻麻挤满了每一页的空白处,那个记录的人仿佛要把自己脑海中所有的食谱内容统统装到这里去。 字迹不是贺善真的,自己在开蒙之后就很少再翻随园食单,自然不会注意到究竟是哪个人心血来潮拿一本小孩子的读物当笔记本用。贺宸猜想也许那些年来餐馆里帮忙的流浪汉里,也有一个像司不悔这样的捉妖师,只不过他活得落魄了些,才至于做了个打杂帮厨的。 入夜之前,封岁岁和地精们打听了消息,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宣布道“据说东城郊的方圆十里血气弥漫,遍地的草都枯萎了,黄沙几乎没过了最深的草垛。” “还好我们被救下来了”顺子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如果当时没有清醒过来,今天被沙衣带着去了东城郊,自己怕是要被黄沙给活埋了。 贺宸喝了一口汤,好奇地问司不悔“我们这么把人留在这里,沙衣知道么” “不知道,”司不悔吃了一只虾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难得显露出一丝可爱的傻气,“她在他们身上种了傀儡,把傀儡拔除会对她身体造成反噬,所以她现在很虚弱。” “怎么拔”贺宸觉得带上了“拔”这个字后,什么事都显得蛮力颇大。 裴轩笑嘻嘻地接话“不悔的紫金葫芦可好用了,里面的药泉水做引子,傀儡虫会自己从嘴巴里爬出来,然后他再趁机把傀儡虫给杀了就好了。” “傀儡虫长什么样子啊”封岁岁作为一只青春期小妖,正处于好奇心最旺盛的阶段。 裴轩夹了一只狮子头放到碗里,又从另一只狮子头上夹了一筷子肉塞到嘴里,一边嚼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从相册里翻找出许久之前总局学习拍摄来的傀儡虫照片“喏,就是这种虫子,胖嘟嘟的,是不是长得很可爱” 通体黑色的虫子像是一条吃饱了桑叶的蚕,每一根都有成年男人拇指粗,看起来有些恶心,根本没有裴轩说得可爱感。封岁岁看了一眼就嫌弃地把手机推了回去,同情地扭头看那几个还蒙在鼓里的小混混“你们好惨哦,我决定原谅你们了。” 小混混们当然也听到了裴轩说的那句“虫子从嘴巴里爬出来”,尽管没有看到虫子的图片,但从封岁岁的表情就能猜到图片内容有多容易引起别人不适。偏偏封岁岁为了表示友好,还十分善解人意地把一盘炒田螺端到几人面前,关切道“你们多吃点小虫子压压惊。” 几人的脸色霎时变白了,本来还在大快朵颐的阿来放下筷子,差点没干呕出来。 “怎么了宸哥做的炒田螺可好吃了,你们都不喜欢吃吗”封岁岁关切地问道。 一旁司不悔虎视眈眈,项东子等人不好发脾气,只能一脸晦气地吐出一个“没”字,把头埋进饭碗里专注吃大米饭,不让自己去注意眼前的炒田螺。 吃着吃着,封岁岁忽然来了一句“来了”,接着放下饭碗,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司不悔垂眸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贺宸单独给他做的腊肉饭,但明显进食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裴轩倒是仍旧淡定地抢他今天晚餐的第三只狮子头,跟着手伸进口袋里“要不要符我来之前一不小心揣多了,现在都放口袋里有点硌得慌。” “不用。”司不悔放下碗,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裴轩的推销,整了整鹤氅的衣摆,紫金葫芦在手上甩了个花又别回腰际,看起来潇洒而又帅气。 “不悔哥,你是要去收妖了吗”封岁岁眼睛一亮,欢快地跑到司不悔跟前去。 司不悔点了点头,还没等封岁岁雀跃地把那句“我能跟着一块儿去吗”说出口,就开口给他布置任务道“你和那几个新来的一起把桌子收拾了,晚上负责看住他们。” 封岁岁垂头丧气地应声道“知道啦。”接着转过头,把气撒到了那几个小混混身上“快快快,收拾好桌子跟我一起上楼去做试卷”封岁岁的那几张试卷还是从前驼背媪给他的,上面全都是繁体字油墨印,做起来简直要人命。 小混混们听了脸都绿了,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忍气吞声地起来收拾桌子。 桌子有人收拾,贺宸就跟着司不悔走到门口去。他方才看几人的互动不难猜出这“来了”的到底是什么,这令他不免心中惴惴,脸色跟着泛起了白前些日子才着了沙衣的道狠狠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又遇上被种傀儡的项东子来敲门,总感觉这妖怪阴恻恻地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的生活。这种被窥伺感令贺宸很不好受。 司不悔像是看出了贺宸内心的害怕,上前一步把他轻轻揽入怀中,伸出手笨拙地拍着他的后背“娘子,不用怕,我马上就能把他解决的。” 嗅着司不悔身上令人安心的檀木香味,贺宸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衣角,小声哼哼着问道“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啊”“我不是嫌小岁能力太弱啊,”他不好意思地补充说明,“我只是觉得,好像和你在一起会更让我安心一点” 听到这话,司不悔一愣,接着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他忍不住收紧了抱住贺宸的手,笑意从嘴角一直弯到眉梢“当然可以娘子放心我肯定能保护好你的” 尽管耳朵还有些微烫,但贺宸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笑来“行了,快走吧。” 槐城今晚依旧安静得反常,没有在外闲逛的人,就连那些工厂的女工们也因为困倦早早地下了班回家各自歇息。路灯伴着点点星光洒在两人的肩头,却在安谧中隐隐透出不安。 司不悔没有放指路虫,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无需虫子指引就能轻而易举地往前。贺宸虽然没有闻到血腥味,却能感受到体温上的明显变化,越往东走,那种阴森的寒冷感越重,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边人的手 沙衣喘着粗气步履蹒跚地在街道上走着,和司不悔的两次交手让她耗费了太多精力,没来得及补充阳气让她看上去面目狰狞可怖,不复项东子心中的美丽形象。 “食物我要食物”饥饿和伤痛的双重折磨让她几乎快要发疯,和司不悔交手之时明明借项东子的手在城里散播了不下五十只傀儡虫,然而此刻的她无法感知到任何一只傀儡虫的动向。她尝试着召集阿来顺子等人体内已经醒来的虫子,可不管她发出怎样的声响,都嗅不到任何一个人的气息。 难道司不悔昨天把人给救回去了口哨声又耗费了沙衣不少的妖气,她的喘息声更加粗重了,想到这种可能,她的脸色便更难看。 “该死的臭男人”沙衣叱骂一声,终究还是体力不支跪坐下来。她吐了口鲜血到地上,血液一接触到地面,便立刻化作黄沙飞散在空中,隐隐还带着点腥气。 “吱嘎”旁边的一扇矮木门从里面被推开来,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从门里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沙衣闭眼评估着老人的身体状况阳气虽然很微弱,但是对于目前迫切需要食物的她来说,毕竟聊胜于无。 沙衣凝力修补了脸上的人皮破洞,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迷惑了原本往右行去的老人,迫使他折返回来走向了左边。 老人的拐杖“笃笃”地敲击着地面,他往前走着,突然听到了角落里有呼救声传来。老人停下脚步,朝声源处眯眼看去,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面无血色的姑娘正缩在角落里。 “姑娘哎,大晚上的怎么躺在这儿”老人吓了一跳,加快了步子朝她走去。 “大爷,我方才不小心崴了脚你能让我去你家里歇一会么”沙衣故意用牙齿咬住下唇,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来。 老人心善,点了点头,开口答应道“你来吧,我让我老伴给你找点伤膏药。” “谢谢大爷,”沙衣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大爷,我现在站不起来了,你能把拐杖借我撑一撑吗我起来了马上还你。” 老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把拐杖伸过去,一边还要叮嘱“姑娘慢些起”。 沙衣的手慢慢伸向前,眼见手快触碰到拐杖了,一只紫金葫芦忽然破空而来,重重地砸到了她的手上。“啊”沙衣忍不住吃痛地叫了一声,手也跟着缩了回去。 “怎么了”老人也被葫芦吓了一跳,拐杖撑回到地面上后退几步,“什么东西” 这样的紫金葫芦,整个槐城找不出第二只来。计划落空让沙衣几欲发狂,她赤红着眼睛深深地呼吸几下,压抑住喷薄而出的怒意,咬牙切齿道“一个总是要害我的人。” 看着沙衣苍白的脸色,老大爷想起了远在外地的女儿,同仇敌忾的怜惜感油然而生“甭怕大爷帮你对付他” 第37章 今天打妖怪 老大爷正想伸手把沙衣拉起来,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李叔当心”,熟悉的声音让他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果然看到贺宸正奋力朝这边赶来。 沙衣见状,本想靠蛮力硬拉,但司不悔早有防备,扬手扔出一道符,沙衣躲闪不及,被符纸打了个正着,她立刻感到手背如同受到灼烧般疼痛起来。 手背发出皮肉烤焦的滋滋声,沙衣吃痛地惨叫出声,听得大爷惶急慌忙地转头去看,这才发现身后那姑娘脸上不知何时爬起了恐怖的血斑,脸上的皮肤东一块西一块地掉落下来,露出了内里模糊的血肉与白骨。 “啊”老大爷骇了一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贺宸着急地对老大爷说道“李叔这个不是人是妖怪你赶紧离她远一些” 老大爷动作迟缓地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指了指张牙舞爪却碰不到自己半分的沙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的拐杖驻在地上,却抖得厉害。 “这妖怪想要害你”贺宸高声道,“但是不悔已经把她定住了你赶紧逃啊” 话音刚落,沙衣发狠撕掉了贴在手背上的符纸,长长的手指甲笔直勾向老大爷。 司不悔表情冷冷地打了个响指,刚才砸过去摔到地上的紫金葫芦仿佛听到了他的召唤,竟然被平地起来的狂风又倒退着狠狠砸向了沙衣的背,弹回司不悔的手中。 紫金葫芦不轻,夹带着风势而来更是仿若有千斤重,沙衣被狠狠地砸了一下,当即就一口血吐了出来,连带着脸上用妖术勉力维系的人皮也开始摇摇欲坠。 沙衣尖叫出声,疼痛让她原本狰狞的面容变得更为可怖。她最终还是维持不住人形,人皮抖落了一地,血淋淋的场面让人极不适意。 在沙衣开始扭动的下一秒,贺宸的眼睛就被司不悔的手给蒙住了。司不悔暗暗催动口诀,塞了一张符纸到贺宸手里“娘子,你抓紧这张纸再睁眼,我要放开手了。”贺宸依言攥住了司不悔递来的符纸,缓缓睁开眼,发现眼前的场景似被大雾笼罩起来,模模糊糊看不清晰。 他眨眨眼,往四处看了看,发现只有前方站着沙衣的那处模糊得很,反应过来,这是司不悔这符咒的作用,心头一暖,看司不悔的眼神不由温柔了许多。 司不悔伸手摸了摸挂在贺宸脖子上的那枚玉佩,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条系着三角结和神秘法印包的手链挂到了贺宸的手腕上“这是三叔给我的平安符,等等你就站到平安咒下面去。”他指着墙角自己刚画出来的符号嘱咐着贺宸。 清楚自己事实上是根本没有战斗力的战五渣,贺宸配合地点了点头,抬腿往平安咒标记的位置走去。他摸了摸手里的那条红绳,似乎还带着司不悔身上的檀木香气。 老大爷拄着拐杖,也走到了平安符下,惊魂甫定“这姑娘是妖怪哟” “李叔,没事,不悔会收拾她的。”贺宸安慰大爷道。 大爷没有司不悔给的符咒,血淋淋的场景看得清晰,他盯着扭曲的女妖发了会呆,喃喃道“原来竟然这妖怪都是这么丑陋的么古时候那些被妖怪迷惑的书生也是没眼光。” 身上的人皮都落尽了,沙衣的疼痛终于减轻了。她重新攒起力来,凶狠地伸手抓向司不悔“你竟然敢毁掉我的皮你竟然敢毁掉我的皮”沙衣出手的速度极快,司不悔一时不察,竟然被她抓破了鹤氅的袖子,勾出了衣服上的丝线。 “啧,麻烦了”司不悔头疼地看着飘着丝的袖子,似乎能想象到未来被小妹翻到这件破了的衣服,她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他伸手摸出另一张符,凝神念咒,符上很快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几乎发白的火光高高蹿起。 司不悔把燃起火苗的符纸甩向前方,沙衣的头发一瞬间变得很长,密密匝匝地将符纸围拢在了头发里。接触到火苗的头发变成了黄沙被吞入火里,但很快火势便跟不上头发增长的速度,渐渐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啪嗒”一声,符纸裂成了焦黑的两截。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能永远活下去。”沙衣咧开嘴猖狂地笑了起来。 司不悔握住葫芦柄向上一挥,朝他飞散来的头发丝立刻化作黄沙纷纷扬扬落到地上。他目光冷然,飞快地甩手将葫芦的尖口刺向沙衣,沙衣的手指甲也不甘示弱地向前伸来。 两人的动作几乎一般快,司不悔的眉头紧紧皱起这妖怪在前几天已经耗费了大量精力种傀儡,为什么还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维持现在的状态 正思考间,沙衣的指甲已逼近咽喉,司不悔略略侧身躲过攻击,抬腿朝她的膝盖上一踹,沙衣立刻往后踉跄退出好几米远。“那我会让你活得生不如此。”司不悔哼笑一声,口中催动咒语,沙衣身上被符咒贴上的左臂竟然自己燃烧了起来,滋滋啦啦发出可怕的声响。 “啊”沙衣发狂地大叫着,她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左臂,竟然活生生把那条手臂给扯了下来。失去了左臂的沙衣看上去更加恐怖了,原本左臂的位置变成了一个血窟窿,往下滴落着血。沙衣抓着左臂,尖锐的笑声好似可以刺破天穹“我连活着都不怕,还怕死么” “司不悔,我也要让你尝尝永失汝爱的滋味” 在看不到画面的时候,人往往能从声音里捕捉到更多的信息。站在平安符下的贺宸看着眼前的那一团混沌,偏偏从沙衣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绝望来。 断了一臂,沙衣反而更灵活了,她把疼痛化作了怒意灌入妖力,狠狠地砸向司不悔。司不悔用葫芦硬生生地接着招,巨大的响声听得贺宸怀疑这葫芦几乎要被砸裂掉。 那边打得不可开交,平安符底下却一片安静,甚至听不到李叔的呼吸声。等贺宸反应过来这安静有些反常时,他转过头去,这才发现李叔不知何时也露出了和那日项东子被种了傀儡后一般的呆滞神情,正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沙衣见时机成熟,朝司不悔丢下一个轻飘飘的笑,腾起身凭空消失,而李叔的身体则开始剧烈地颤动,脸像是煮沸的开水那般开始往外冒泡。 司不悔暗道不妙,连忙折返身想去阻止沙衣。然而“李叔”的动作要更快一步,他朝前伸出手,一把扼住了贺宸的咽喉,将人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 脖子被如铁钳般的大手牢牢桎梏住,贺宸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他的脸涨得通红,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想要用嘴来呼吸。这一张嘴,正巧合了“李叔”的心意,沙衣虚空抓出自己的一把头发来,往贺宸的嘴里塞去。 沙衣的手还没完全伸直,却突然像是碰到了一层厚厚的罩子,再想往前怎么也过不去了。 贺宸低下头,发现自己的玉佩和手上才挂上去的链子一齐散发出微弱的荧光。 “该死的保护咒”沙衣咒骂一声,表情变得更加狠厉,“有人保护又怎么样”她收回手,松开了贺宸,闭上眼睛,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双脚重新回到地面上,贺宸用手撑着膝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却发现身边被沙衣附了体的李叔闭上眼睛念念有词,皮肤已经变得苍白甚至透明,往外微微渗出了血珠。起初一两颗时还不明显,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叔像是整个人浸透在血液里,恐怖无比。 “是血咒”司不悔大吼一声,甩出一张符纸,却发现符纸落到了平安咒之外的地方。 自己布下的咒,最后反倒把自己锁在了外面,司不悔用力地用拳头砸向墙面,拼命对贺宸大声道“娘子快离开那里” 贺宸迈开步子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的脚像是被锁在了原地,怎么也不能挪动半分。 血咒是妖术中最邪恶也是代价最昂贵的咒语,念咒时施咒人浑身会血液流尽,而他只有付出自己生命作为代价才能带走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的性命。而贺宸是此刻离沙衣最近的人。 两个人明明只隔了几步路,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司不悔头一次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无力,他开始后悔自己托大,为什么同意了贺宸带他一起来捉沙衣。 沙衣念咒的速度越来越快,往外渗血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贺宸能感受到自己仿佛置身一个巨大的冰窖,周身被阴森寒冷所包围,很快他的嘴唇也变成了青紫色。 “喵呜”就在贺宸感觉自己要因为寒冷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一声猫叫犹如天籁,破空而来。贺宸感觉萦绕自己周身的寒冷烟消云散。 “噗”李叔呕出一大滩血,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从那滩血里慢慢地聚拢出一个血人的形状,就是刚才附身的沙衣。 第38章 今天亲亲 沙衣重新聚拢成形,墙上的平安符出现了裂痕,最后化成了一缕青黑色的烟飘散到空中。 念咒中途被打断,对沙衣妖力的反噬无疑是巨大的。重新聚拢成形的沙衣身形比先前单薄了不少,晃晃悠悠的,不时从身上抖落下一堆黄沙。 偏偏都成这副样子了,她仍旧不死心,凝力将所有妖力集中到其中的一只手上,突然伸长了那只手直直抓向贺宸,想要再一次揪住他的衣领。 这一次,司不悔早有防备,飞快地甩出一根缚妖索捆住了那只变形肿胀的血手。缚妖索一触到血手,就自动地飞快缠绕了上去,沙衣被绳索上的金光灼得睁不开眼,惨叫起来。 缚妖索成功捆住沙衣的下一秒,司不悔随手甩了一张消音符贴到沙衣身上,女妖原本凄厉的叫声立刻听不见了。司不悔冲到贺宸身边,脱下身上的衣服往他身上罩,又捏住葫芦扒开了塞子,手颤抖着。他喂贺宸喝了几口药泉水“娘子,你感觉怎么样” 贺宸咽下水,裹紧了身上的鹤氅,周身的寒意被驱散。他艰难地扯了扯衣领,粗糙手掌捏住自己脖颈的感觉太可怕,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他脸色苍白地冲司不悔微笑道“还好没死唔” 贺宸话才说到一半,司不悔欺身上前,微微低头堵住了他的唇。檀木香气在鼻尖萦绕,连带着贺宸感觉嘴唇酥酥麻麻的,接触着柔软的一块毯。 这个亲吻来得突然,贺宸微愕后却很快的接受了。他伸出手来拍了拍司不悔的后背,轻声安抚他道“没事啊我真的没事啊” 这是一个极尽温柔克制的亲吻,没有齿舌的交缠,只是单纯唇碰唇的交流。两个人都像是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懵懂却又羞涩地回应着爱人的亲密。 蹲坐在贺宸脚边的柯基叫了一声,提醒两个铲屎官这是一个应该要注意到它的场合。两人静静地拥抱着感受劫后余生的幸福,过了许久,贺宸才低下头摸了摸柯基的脑袋,用自豪的语气夸奖它道“儿子,爸爸没有白疼你。” 柯基冲贺宸龇了龇牙,似是对他的夸赞有所不满。 还在静静拥抱的两人一点注意力都不曾分给无声惨叫的女妖,贺宸蹲下身来摸了摸还在蹭自己裤脚的柯基,对于它的突然到来有一些意外。 这条街偏僻得很,更何况沙衣开始念血咒之后,平安符把两人围出了一个结界,就连司不悔都没办法靠近,偏偏原本应该在餐馆里的柯基溜到了街上来,还闯入结界阻止了沙衣。 难道柯基才是拿着男主角剧本的那只猫贺宸越看越觉得自家这只猫品质非凡,遂搂起猫,捏了捏它身上的皮毛“你该不会也是妖怪变的吧” 柯基伸出前爪没好气地打了一下贺宸的脸,像是在反驳他的异想天开。 司不悔也伸出手放在柯基的头顶,闭眼感受了一下柯基身上的妖气。最后他睁开眼睛,神情中带着淡淡的困惑“它身上的妖气很淡,应该不是妖怪变的。”这淡淡的妖气八成是和封岁岁待久了,从那只小山精身上蹭来的。 “喵”柯基跟着叫唤了一声,像是对司不悔的结论予以肯定。 墙角的李叔还靠着门框双眼紧闭,司不悔俯身给李叔也喂了些药泉水,转身盯着柯基“你能不能把李叔给驮走” “喵”柯基的叫声拐了好几个调,贺宸甚至能从里面听出几分惊慌失措的意味来。 “你干什么吓唬小猫咪”贺宸不满地瞪了一眼司不悔,“李叔这么大的个子岂是柯基能驮得动的”说这话时丝毫记不起前天晚上,就是这只黑猫把项东子叼回餐馆里的。 司不悔小小声解释道“我只背娘子,不想背其他人” “你说什么呢”贺宸瞪大了眼睛,涨红了脸推推司不悔,“那我准许你今天晚上背一背李叔,我小时候他常常给我敲松子糖吃,对我可好了。” 司不悔仍不死心地和柯基交流“你真的不愿意驮一驮李叔吗” 柯基理都懒得理他,迈着优雅轻悄的猫步走回贺宸脚边去蹭他的裤腿。 “好了,不悔,不要撒娇了,赶紧带上李叔回去了,”最后还是贺宸出来打了圆场,“我让柯基帮你看着点沙衣吧,你负责背李叔。”他说着指了指那根缠在沙衣身上的缚妖索。 沙衣扭动着身子,狰狞的脸上目光凶狠,嘴巴一张一合好似在诅咒两人。司不悔轻飘飘地瞟过,那目光如视草芥,像是并没有把沙衣的挑衅放在心头。 在贺宸的监督下,司不悔还是把李叔背到了背上。柯基走到沙衣身边,叼起了缚妖索的一端,扯着沙衣跟在司不悔的身后往前走。贺宸在一旁看着,总感觉柯基这情形像是在遛妖怪,还好心和猫商量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来牵” 柯基用坚定的步伐拒绝了贺宸的好心提议。 忙乱了大半个晚上,两人回到阖家餐馆时,月亮已经爬到了东半边。 餐馆里,五个小混混睡不着,拿了一副扑克在前堂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牌,封岁岁打着哈欠替他们算分,实际上报复心极重地在每个人脸上都多画了好几道。 基本小学都没毕业的小混混们自然都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只是觉得大概和妖怪接触得太多了,大家今晚都倒霉的很,输的比以往要惨痛许多。 “吱嘎”一声,门开了。心思不在牌局上的几人立刻放下了牌,站起身扭头看向门口。 披着司不悔鹤氅的贺宸率先踏进门来,封岁岁看着贺宸这一副不伦不类的装扮,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被他红肿的嘴唇所吸引,疑惑地问道“宸哥,你去野地里挖辣椒了吗” “辣椒不是埋在土里的”贺宸用手捂住嘴,红着脸瞪着封岁岁强调道。 种地白痴封岁岁“哦”了一声,很不给面子地把话题又绕到了嘴唇上“那你的嘴是” “和你有什么关系”司不悔微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见自家娘子已经羞愤欲走,他自然是要上前解围的,“小孩子不要打听那么多大人的事情。” 裴轩在一旁乐不可支,悄悄拉着封岁岁道“小岁啊,你裴叔叔教你,嘴巴肿除了有辣椒可以搞出来,其实还可以啊”横空飞来一只筷子,毫不留情地打在了裴轩的嘴上,原本还在激情科普的裴轩嘴巴立刻也肿了起来。 “还可以什么”封岁岁不依不饶地巴着裴轩的袖子,想要继续听下去。 感受到来自司不悔的冷冻射线,裴轩识相地选择了闭上嘴巴,递给封岁岁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悄悄用手在桌子上写了“人工”二字。 封岁岁歪着脑袋研究了好一阵子,愣愣地抬头问裴轩道“裴哥,入土是什么意思” 年轻的小山精怎么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入土”会让嘴巴变肿。本来红着脸的贺宸噗嗤笑出声来,一本正经地跟小山精解释道“如果你被埋在土里了,嘴巴会被土里的虫子给啄肿。” “哦,原来是这样啊”封岁岁傻乎乎地点了点头,“那我以后离地精远一点。” 身负重任的柯基叼着沙衣最后一个缓缓地走进门来。 看着黑猫叼着个血淋淋的东西进门,站得最近的阿来大叫一声,转身抱紧了身边的顺子,哭丧着脸控诉道“大爷啊,你们家的猫为什么喜欢叼恶心玩意” 柯基张嘴,绳索跌落到地上。它朝阿来望了一眼,慢条斯理地走到封岁岁身边,拱了拱他的小腿,又扬起脑袋看向饮料柜的方向。 “又想喝可乐”封岁岁鼓起嘴巴吹了口气,“你今晚才喝过呢。” 想到一路上小猫咪任劳任怨地叼着个妖怪往前走,贺宸还是决定大发慈悲“小岁,你给它开一瓶一百五十毫升的瓶装可乐。” 封岁岁点点头,懒得走路,就直接把手臂拉长了往上去够小瓶可乐。手臂扭曲如拉面的状态小混混们是第一次见,阿来又惨叫一声,抱得更紧了“大爷啊,你们家这服务员为什么手能伸得那么长”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拿到可乐,封岁岁收回手,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吐槽道,“这也问那也问的,你得去买本十万个为什么。” 见阿来还是用害怕的表情偷偷瞧自己,封岁岁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妖怪拿东西啊”手环上的电流刺啦刺啦发出响声,到底没有加大。 还真没见过。阿来哭丧着脸在心中默默说道。 柯基终于如愿以偿地喝上了碳酸饮料,小舌头一吐一吐的,把旁边站着看的封岁岁心都萌化了。 贺宸端了碗鸭汤出来,细心地喂李叔喝下。睡梦中的李叔原本表情十分痛苦,但鲜美的汤一灌下肚,眉头就舒展了开来。 “好了,接下去就该解决她的问题了。”裴轩拍拍手站起身来,看向瘫软在地上的沙衣。 被缚妖索捆住的沙衣嗅到了空气中弥散的沙参的味道,剧烈地扭动了起来。 第39章 今天讲故事 裴轩没有理会沙衣痛苦的表情,取出一枚药片塞到她嘴里。药片似有灵性,一接触到舌头就灵活地顺着食道滑了下去,女妖根本来不及把它吐出来。 “你喂我吃了什么”沙衣盯着裴轩的目光相当怨毒,她用手抓住自己的脖颈,企图把药片咳出来,然而咳了好一会儿也只是断断续续咳出一些黄沙来,看起来极为恶心。 裴轩把装药片的罐子收好,表情轻松,微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是一枚普通的吐真丸。”见沙衣禁闭着嘴唇冷冷地睨自己,裴轩噗嗤一笑“骗你的,就是止咳糖丸。” 果然,沙衣没有再咳过,失去了一只手臂让她看起来更加狰狞。裴轩溜溜达达走到司不悔面前,朝他一摊手“她的手呢你该不会扔掉了吧” 司不悔默默地把头偏了过去,不发一言。 “还真扔掉了”裴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什么时候那么暴躁了” 只有贺宸知道这并不是真的。半个多小时前,他亲眼见证了司不悔背上李叔后,把沙衣手上紧攥的那条血淋淋的手臂扯了出来,随手装进了他那只像是能容纳万物的紫金葫芦里。 裴轩和司不悔对视了几十秒,最终败下阵来,认命地叹了口气“行吧,这件事我去和王主任交流,谁让我是你的接线员呢”他苦着脸朝贺宸卖苦情“小贺老板啊,你也看到了吧你家这位平日里就是这么压榨我的,我脸都饿瘦了呢。” “你瞎说,”封岁岁毫不客气地拆台道,“你一顿饭可以吃三个酱肘子,饿不着。” 裴轩的表情凝滞了一秒,假装没听见,捧出那本熟悉的笔记本来,温和地对封岁岁道“小岁,帮忙把闲杂人等清出去好吗” 封岁岁刚想拒绝,裴轩眼睛一眯,封岁岁感觉到手腕上酥酥麻麻的似乎正在开始放电。冲到喉咙口的“不”转了个调,就变成了另一番回答“把他们清出去好的” 这几天来涨了不少见识的小混混们丝毫没有作为闲杂人等的自觉,纷纷手捏着扑克牌,一个赛一个坐得端正,想来听听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兴致勃勃地等着裴轩继续提问,忽然发现封岁岁走到了自己跟前,毫不客气地拎起几人的后衣领,一把将人提了起来。 “哎哎哎”被提起来的阿来觉得有些丢脸自己好歹也是身高一米七五的大小伙子,被一个一米六都不到的小朋友轻松拎起来算是什么事他挣扎着想下地,一边惊恐地问道,“小朋友,我今天好像没得罪你吧我还送了好多外卖呢” 封岁岁龇牙一笑“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能偷听哦”终于能说这句话啦哈哈哈封岁岁高兴地想着,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 其他几人见封岁岁像拎小鸡似的把阿来拎着往后门走,没等封岁岁再来拎,很自觉地排好了队,跟在封岁岁身后也走到了后门边上。 “行了,这里包吃不包住,”封岁岁把阿来丢到门边,拍拍自己的手掌叉腰道,“你们明天下午再回来,早上不要来吵宸哥啦”这么一算还能省一顿早饭钱,封岁岁窃喜。 见小混混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的模样,封岁岁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最后,还是项东子做代表勇敢地问道“那个今天晚上我们回去会不会” “哎呀,沙衣都被不悔哥抓回来了,你们还能有什么危险”封岁岁摆摆手,“再说了,今天一天你们都喝了多少汤了这汤可是宸哥用不悔哥家的大锅熬的,你们就放心吧。” 虽然不知道那锅究竟有什么神奇的功效,但小混混们被封岁岁的三言两语安抚得放下心来。一想到自己不用死了,还不会变成奇奇怪怪的梦游丧尸,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不等封岁岁再催,便撒开脚丫子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跑去。 明天就要结束快乐的游手好闲生活了,今天必须要抓紧时间最后再混一下 前堂,贺宸很熟练地搬来了凳子,又准备好坚果炒货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裴轩做档案记录工作。司不悔走到贺宸背后,小声问道“娘子,你肩膀酸了么我帮你捏一捏吧。我有记得几个合适的手法,缓解酸痛特别有效。” 裴轩幽幽地看了一眼在那边那对无时无刻不散发甜蜜气息的狗男男,微笑着拆台道“贺老板,司少爷从前都是被别人伺候的那个,根本没有机会学习按摩手法。” “这不难,”被拆穿的司不悔神情不变,淡定从容地解释,“感受多了,自然就会了。” 裴轩望天,他决定等这里一切结束回去之后,就把这个小少爷的种种事迹投稿给某bot。 “好了,接下去是审讯环节,”裴轩翻开笔记本,对照着上面的问题发问,“第一个问题,请简单交代一下个人情况。” 沙衣紧抿着嘴唇冷冷地看裴轩,似乎打定主意不说一句话。 裴轩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轻松地打了个响指,接着贺宸看到沙衣居然张嘴回答了起来“无缘,一百八十年前化形,来自北山。” “那止咳糖丸还真是吐真丸”贺宸瞠目结舌,一颗花生米差点卡在了喉咙里。 裴轩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笑着把沙衣的回答记录在了本子里。对照着下一个问题继续提问道“下一个问题,请说说你的犯罪过程” 在吐真丸的作用下,这只名为无缘的沙衣还是把自己的故事完完整整地讲述给了众人。 和名字不同的,无缘是一只情感充沛的妖怪。她本是最寻常的山精,生在北山,山下就有个热闹的戏班子,每天搭台唱的都是书生小姐的爱情故事。小妖怪听得久了,便对尘世间的爱情产生了向往之情,化出好看的皮相,下山去寻找自己的“书生”。 幻化出来的皮相漂亮,无缘在一座小村庄里住下之后,很快便有农户上门求娶。无缘挑挑选选给自己找了个面容英俊的樵夫做夫君。 婚礼定在第二年的开春二月,樵夫马不停蹄地准备起了聘礼。 然而樵夫想未婚妻想得紧,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翻墙去看她。 作为一只山精,无缘对于外界的动静自然敏感。她能听到樵夫在自己窗外放得很轻的呼吸声,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痴迷。夜深露重,她不忍心自己的未来夫君在外面受冻,一时心软便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把人放了进来。 温柔的姑娘温软的身子散发着似有若无的体香,樵夫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上前搂住了沙衣,痴迷道“阿缘,你好香”沙衣羞涩地红了脸,小幅度地推拒了几下,最终还是半推半就地从了樵夫 有一就有二,年轻的未婚夫妻开始了在夜半的私会生活。两人都是初尝禁果,山村又落后,疏忽了避孕措施的无缘浑然不觉自己腹中有了胎儿。 直到有一天打谷归来,无缘因为体力不支累倒在田埂上。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把她抬回家中,请来的大夫手一搭脉,眉头紧紧皱起,宣布道“这是流产的先兆。” 未婚的女子,流产的先兆。两个词搭在一起,在小小的山村里掀起了腥风血雨。 无缘醒来后,村民们冷着脸追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无缘惊慌地看向樵夫,却发现原本站在人群里的樵夫悄悄低下头踏出了门槛。 她张了张嘴,想说樵夫的名字。樵夫的妈妈却是个厉害的农妇,眉一挑,眼一瞪,把泼皮无赖气质演绎了淋漓尽致“别说是我儿啊,我儿天天在家干农活,哪有时间来寻你。” 被人重新扯回来的樵夫被拉到了她的床前,农妇问儿子道“你说,这孩子是不是你的” “不不是我的”樵夫声若蚊呐,头垂得很低,不敢看无缘的眼睛。 他不敢背这个名声,怕自己往后余生在乡亲父老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既然没人看到,那就没有人能够指正自己吧樵夫心中虽还有些害怕,仍然自我安慰道。 无缘的眼神冷了下去,她感觉自己的心在那一刻被割得粉碎。原来尘世间的爱情不都尽是如话本戏台上尽善尽美的,那些你情我愿的美好写成故事竟然都是可以骗人的。 还没等无缘收拾好破碎的心情,想象出未来该怎么过下去。山村里的其他人便有了下一步的行动他们决定依照村规,喂这个不贞洁的女人喝下堕胎药,并将她活埋在山头。 所有人在声讨书的“同意”那一处下按了手印,包括樵夫。 于是无缘的心彻底冷了下去,黄沙覆盖到她脸上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身体里有无尽的悲怆奔涌而出。 她变成了沙衣。 第40章 赛螃蟹 听到这里,贺宸忍不住打断道“原来沙衣不是一开始就是沙衣的啊” “很多妖怪是由其他妖怪演化而来的,”裴轩推了推眼镜解释道,“这种妖怪幼年期都是最普通的山精或是地精,在第三次进化的时候才会选择演化方向。” 裴轩的话音刚落,封岁岁看到贺宸立刻扭头朝自己看来,赶紧往后缩了缩,大声解释道“别看我我是最普通的小山精我是男的我不可能变成沙衣” 想法被看穿,贺宸尴尬地摸摸鼻子“我这不也没说出来嘛” 可是你的表情出卖了一切。小山精悲愤地看着贺宸,小声道“就算我以后真的要变,我肯定也会变成英武不凡的大妖怪的”柯基蹭了蹭封岁岁的手,像是在赞同他说的话。 打了几句岔,裴轩又继续询问无缘“所以你是怎么从山村到槐城这里来的呢” 成为沙衣之后的无缘,内心已不像当初那般对爱情满是憧憬,她的心中只剩下了仇恨。从土堆里爬出来的那天晚上,狂风暴雨,山上的土地突然成了松软的黄沙,参天古树的根抓不住地面,并着几块大石头一路滚落下来,直直地砸上了小村庄,许多在睡梦中的村民就这么无知无觉地失去了性命。 那是沙衣第一次动用能力。看着被压垮的房屋上隐隐冲起的血光,她能感受到充盈体内的能力,久违地带给了她兴奋感与餍足感。 她躲开仍在不时滚落的石子和黄沙,踩着碎瓦砾在一片废墟之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樵夫。樵夫被一块大石头压在下面,正痛苦地呼救着。他忽然感到头顶一亮,抬头发现压在头上的那一层石块被掀起,自己那个早上还被众人宣布活埋了的未婚妻正面无表情地看自己。 “阿缘”樵夫欣喜地大叫道,“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快来救救我” 无缘手中拿着石块,盯着樵夫的眼睛,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有喜欢过我吗” 虽然不知道无缘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樵夫仍然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喜欢,喜欢的” “喜欢我,你为什么要害死我们的孩子呢”无缘幽幽地问道。 樵夫脸上的欣喜表情慢慢褪去,他的神色变得痛苦起来。他垂下头,又过了好一阵子,才低低地呜咽出声“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太害怕了阿缘,你会原谅我吧” “如果让大家知道我们在结婚前就偷偷私会了,他们会怎么看我呢”樵夫痛苦地说,“我不想被人看不起啊,阿缘,你那么爱我,会理解我的吧” 无缘想起了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迫喝下药的午后,她感觉小腹坠坠地胀痛着。耳边,樵夫还在不停地哭喊着求原谅,无缘却觉得手脚无比冰凉。 她垂眸看着灰头土脸的曾经的心上人,哭喊的表情是那么的面目可憎,所以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呢她搬开了男人身上的石块,伸手递给了他一只香囊,转身离开。 十多天后,在那场山体滑坡中唯一存活下来的男人也死了。大夫剖开尸体才发现,在他身体里游走全身的不是血液,不知何时成了满满的黄沙 无缘在谷城的饭馆里听说这桩怪谈时已是十多年后,她的对面坐着新的追求者,是一个同样面容英俊的水泥匠。水泥匠有些木讷,眼里装着的却全都是她。 隔壁桌的食客们大声地讨论着这桩从很远地方飘来的怪谈,其中有一个人信誓旦旦,像是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也在现场那般。无缘收回视线,抬眼看向水泥匠,认真地问他道“那么,不论我以后变成怎么样,你会一直爱着我么” “当然。”水泥匠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好。”无缘敛下眸子,慢慢地收回了指尖的那一点砂砾。 听到这里,封岁岁忍不住“啊”了一声,又一次打断了无缘的叙述“所以郭叔碰到的那个疯子其实就是你之前的丈夫吗” 无缘轻笑一声,眼神中带着封岁岁看不懂的悲怆“他说了会相信我的啊可是他也和第一个人一样,到底还是没有选择救我呢” “咳咳,”裴轩清清嗓子打断了两人的交流,“说重点,现在才到谷城呢。” 无缘抿了抿唇“他疯了,一路跑到了槐城,我放心他不下,就跟着他来到了这里。” 这是何等矛盾的一个妖怪。说着对人世间的爱情失去了信心,却又一次又一次忍不住相信她选择的爱人。贺宸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她。 “我时常在晚上出来看他,但他一次也没有真的看见过我,”无缘凝视着裴轩手侧的那只玻璃杯,慢吞吞地说道,“但是我要生存下去,我必须得吃东西。” 沙衣的食物是阳气,这也正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总又有人说起这个怪谈。 可是如果说第一个樵夫是咎由自取,第二个水泥匠以及剩下的那些受害者又是何其无辜,尤其是如李叔、郭叔这般甚至未曾和无缘打过照面的人,他们可不是不明不白就差点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想到这里,贺宸觉得有些生气“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害我” 无缘说“你是男人。男人就是该死。” 裴轩似笑非笑地扭头看向封岁岁“出了问题不搞精准打击,我倒是觉得你在这方面和沙衣确实有些像,你真的不考虑在演化之前去变个性吗” 曾经为了给驼背媪报仇伤害了无辜商人何木生的封岁岁好气啊但好像是真的 “嘭”的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回头看向声源处,发现司不悔正扯了抹布默默揩着桌上四溢的白水,他的手上还沾着些玻璃碎渣。见众人都看自己,司不悔面无表情地说道“抱歉,没有控制住情绪,不小心把杯子给捏碎了。” 连玻璃杯都捏碎了,这岂是一点点没控制住情绪。饶是裴轩的脸色也有点发白了,他偷偷掏出手机给才加上微信好友的贺宸发了条消息“你赶紧控制一下你老公” 记到最后一笔,裴轩盖上笔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行了,初调完成,谢谢贺老板场地啦,我现在”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叮咚”响了一声,裴轩拿起手机随意扫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很快改口道“我现在先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走。” 贺宸正低头看手机,没有注意到裴轩脸色,站在几人后面的司不悔却是把他这一系列的变化尽收眼底,他眼睛眯了眯,到底也没有说出口。 第二天,贺宸起了个大早,特地包了工序繁复的鱼肉馄饨,给裴轩做了顿饯别早饭。裴轩稀里哗啦地边吃边夸贺宸手艺好,吃完了又殷勤地帮着贺宸收拾了碗筷。正当贺宸以为他下一步动作是带上无缘捏碎缩地符回去时,结果裴轩衣摆一撩,干脆地坐在了凳子上,掏出手机打起了开心消消乐。 贺宸见他如此自得闲适,不好意思开口催促,只能旁敲侧击地问道“那个裴先生,你们局里工作不忙吗” “哎呀你放心,我们不忙,”裴轩很大方地摆摆手,“我这个任务还有三天时限呢。” “是吗”司不悔凉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很快,拖着小拖车的司不悔就出现在了门口。他看着裴轩翘着脚坐在自己最常坐的那把椅子上玩游戏,表情变得更加不爽“你不是已经吃了饯别早饭了吗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裴轩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沉思了几秒后说道“那要不再吃顿饯别午饭” 贺宸被裴轩这无比强大的厚脸皮打败了。他决定不再管这个根本不见外的人,钻进厨房准备起了今天的午饭。 午饭的菜谱是昨天睡前他就想好的,这一次的事件中,封岁岁立了大功,自己在许多天前就答应了他要给他做一顿赛螃蟹,今天终于能够兑现诺言了。 贺宸取了四枚鸡蛋,分离了蛋清和蛋黄,将它们分开打散,在蛋黄液中加入了少许咸蛋黄调味,又将黄花鱼的鱼肉切成丁,倒入一部分蛋清和淀粉抓匀。热了油锅后,将这些搅拌好的蛋液一同倒入锅中翻炒,一边翻炒一边放入蒜末、糖、盐等调料。 几样平平无奇的食材在油锅里起了奇妙的反应,散发出令人食欲大开的香味。封岁岁鼻子灵,还在上面就嗅到了楼下厨房里的味道,他迫不及待地下楼跑进厨房来,惊喜地大叫道“宸哥你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啦” 贺宸侧过身,从锅里夹了一筷鸡蛋招呼封岁岁去尝。封岁岁吧嗒吧嗒跑过去,张开嘴把食物叼进嘴里,品咂两下后道“是螃蟹” “不对,”贺宸笑着提醒他,“是赛螃蟹。” 厨房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声,贺宸回过头去,却见一个长相不凡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那里,裴轩表情恭敬地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提着个大包。 “能把寻常食材做出不寻常的味道,真是后生可畏啊”中年男子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明明是没见过的陌生人,但贺宸总觉得中年男子这张脸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近感。他朝中年男子友好地笑了笑,关了火,走上前去“您好,我是贺宸,请问您是” 话还没说完,出去丢垃圾的司不悔进来了,他看到正在和贺宸握手的男人,表情一怔,接着说道“大伯你怎么来了” 大伯贺宸手一僵,无比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还没等他祈祷结束,那个中年男子见司不悔进门来,脸上的笑更加和善了“不悔啊,那么多天没回家了,你妈和你大伯母都很想你,所以托我来看看你。怎么样,还适应吗” 司不悔点点头,开口道“娘子对我很好。” “过得好那就好,”中年男子欣慰地笑了,“什么时候把小宸正式带回家里去啊” 司不悔望向贺宸,然而贺宸早已大脑当机,目前正处于无限重启失败状态。 “再过一段时间吧,”司不悔说,“到时候再拜访大伯母。” 第41章 今天不上班 直到这一天晚上,封岁岁才终于吃上他心心念念的赛螃蟹。 冷了的赛螃蟹吃不出多少螃蟹味儿,但封岁岁看贺宸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敢开口让他再做新的,只好委屈自己的胃吃一点冷饭就冷菜。 贺宸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晚餐根本没做,送走了司不悔的大伯之后,他的脑子一直处于放空状态,时不时回想起他亲切地握住自己的手邀请自己早日回司家。 “娘子,我也不知道大伯会突然过来。”贺宸回过神来,低头发现自己端着一个盛满了饭的碗,司不悔夹了一筷红烧肉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贺宸张张嘴,还没说话脸先红了起来“我俩的事你家里都知道了” 司不悔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爷爷放完锅之后没多久就回家了,他在家族微信群里分享了娘子的照片和这家店的地址。” 贺宸感觉眼前一黑“等等他哪来的我的照片” 司不悔默默地摸出手机,动作笨拙地操作着手机,好不容易才点开了微信,找到了屏蔽的家族群。他面不改色地不停把聊天记录往上拉,翻了大半天之后把手机递给了贺宸。 贺宸接过手机一看,在一个名为“欢乐大家庭”的微信群里,昵称为“司家我说了算”的人在群里发了一张自己的照片,照片上的自己正推开门往外望去。从穿着和迷茫的眼神中,贺宸基本判断那是司爷爷在“碰瓷”自己摔在门口那天拍下来的。 司家我说了算快来看看,这是咱不悔的媳妇儿,我已经先试探过了,厨艺好长相也好,要不是我已经快八十岁了,我真 他我说了算你真想怎样微笑 司家我说了算我真想替咱乖孙全程操办婚礼。 他我说了算没事,我看你每天有事没事净往外面跑,有这能耐还没精力办婚礼微笑 看着两个极其相近的昵称以及两人对话的口吻,贺宸拉了拉司不悔的袖子,指指他们的头像问道“这两个是你爷爷奶奶吧” 司不悔认真地纠正他道“是我们的爷爷奶奶。” 两人的对话下面跟着一堆名字和头像都稀奇古怪的人的花式恭喜,过了许久之后,一个头像为一朵花昵称为“南柯”的人问道“说了那么久,怎么不悔没点反应” 下面马上有一个昵称叫“我是局长”的人跳出来回复道“老婆,你儿子是全家电子产品使用率最低的人了,我打赌他这一次得至少半个月后才看到。” 接着话题就被带歪到“司不悔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里的恭喜”上去,一群人拿出了一些贺宸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打赌,最长的赌了半年,是一个叫“jonathan”的人,他的赌注是十张姜诚演唱会的门票;最短的就是赌了半个月的“我是局长”,他的赌注是两瓶白云烧外加一张请假条。 南柯一梦,旖梦再联系曾经从裴轩和司不悔口中知道的有关于他父母的信息,贺宸确定了这“南柯”和“我是局长”就是司不悔的父母。 拿儿子不善电子设备的事在家族群里无比自然的调侃,甚至还拿出了东西来打赌,贺宸嘴角歪了歪,评价道“想不到伯父伯母还挺活泼啊” 司不悔尴尬地摸摸鼻子,望天“所以娘子你放心嫁到我们家来,他们都很喜欢你。”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这个问题吗贺宸哭笑不得地睨了他一眼,好奇地指着那个叫jonathan的人的头像问道“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会有十张姜诚演唱会的门票” 要知道姜诚是目前国内最火的男歌手,他的演唱会门票一经开售就会立刻抢空,这位jonathan究竟有什么样的能力居然能一口气拿到十张门票贺宸对此好奇得很。 司不悔凑过去看了一眼“哦,他是我三婶。” “jonathan听起来像个男名儿啊”贺宸摸了摸下巴,问道,“她中文名叫什么” 司不悔用诧异的眼神看贺宸“娘子你刚才不就已经叫出他的名字了么” “啊”贺宸摸不着头脑,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到底说了哪些人的名字,想来想去好像就只是提了一嘴“姜诚演唱会的门票”。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预感“你三婶该不会就是姜诚吧” 司不悔点点头,印证了贺宸的猜测“对,他们去年就结婚了。” 这下贺宸的心情更微妙了。作为姜诚的路人粉,他没事的时候偶尔也会哼哼姜诚的歌,追追姜诚的节目什么的,所以他还是半个姜诚和万妃子的c粉。还有什么比被对象的亲戚把自己萌的c给拆了更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呢不过既然是司不悔的三叔贺宸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形象。 “娘子,怎么了”司不悔见贺宸两眼发直,久久说不出话来,有些担心地问道。 贺宸回过神来,表情尴尬地问道“你三叔他今年贵庚” 司不悔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是二十七吧上个月刚过的生日。” 还好只有二十七岁啊嗯意识到了年龄问题,贺宸再次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出声道“你三叔今年只有二十七岁”所以莫非四叔更小 “是啊,”司不悔点点头,很快也意识到了贺宸震惊的点在哪里,赶紧解释道,“他们四个不是按年龄来定结拜顺序的,事实上我四叔才是年纪最大的那个。” “那是按什么来定的” 司不悔沉默了一会儿,揭晓谜底“姓氏的笔画顺序。我四叔姓魏。” 司只有五画,燕有十六画,魏高达十七画,那位四叔吃了姓氏太复杂的大亏。 “所以这一次你到底是多久之后才发现了这件事情的”贺宸刷完了所有的聊天记录,对于司不悔没有及时告知这件事的气已经全消了,他现在的关注点已经放在了究竟谁能赢得这场赌注的胜利上。 司不悔又沉默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说道“下午大伯走之后。” 下午,司大伯临走前随口问了一句“群里的那个赌注应该是谁赢了”,在看到侄子迷茫的眼神之后,他才确定了侄子居然连三个月前的群消息都没有看。 神情复杂地拍了拍侄子的肩膀,司大伯叹了口气说道“有空你记得看一下家族群。”想到群里那群堪比打字员手速的中老年人,司大伯补充道“往前多翻翻。” 贺宸彻底原谅司不悔了,他怀疑如果今天大伯不说,这人可能等到明年这会儿也未必记得起自己还有一个能够发言聊天的家族微信群。 “其实一直到去年之前,三叔才是整个家族最不会用电子产品的人,”司不悔见贺宸看自己的表情有些怪怪的,充满危机感的他立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卖三叔,“他的微信账号也是去年我三婶帮他申请的,在此之前他甚至连手机都没有。” 贺宸觉得司不悔有些急躁的表情还挺可爱的,有意想要逗逗他,故意抓住了他话里的几个关键词问道“去年之前那说明他现在用得已经挺好了啊。” “那是因为我三婶只喜欢用微信联系他嘛”司不悔的声音又弱下去,表情很是委屈。 “那你也可以用微信联系我啊,”贺宸笑着晃了晃手机,“这样就不会忘记上家族群了。” “三婶要经常外出开演唱会,三叔有天师协会的任务要做,但是我不一样”司不悔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我要和娘子一直在一起的,不用微信联系。” 默默在旁边吃了很久狗粮的封岁岁一口赛螃蟹噎在了喉咙里,他咳嗽两声,忙不迭地拿起杯子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水,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沙衣为了爱情失去了理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而眼前这位传说整个司家目前最年轻也是实力最强的捉妖师,似乎也有要为了爱情放弃大好前程的迹象。 这对于年仅四十三岁的年轻小妖怪来说实在是太不能理解了。 “柯基啊”封岁岁弯下腰,把正埋头吃炸鸡的黑猫抱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长吁短叹道,“爱情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呀。” “喵”黑猫毫不客气地叼住了封岁岁的手指,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别问猫猫也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门口吹进来一阵微风,吹得敞开的大门微微晃动,几粒不易察觉的黄沙轻轻地在门栏底下动了动。 “对啦,沙衣的礼物为什么是牌位啊”封岁岁忽然提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旖旎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看着司不悔脸上不爽的表情,贺宸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大概她是在祭奠自己死去的少女心吧。” 爱人的背叛和不信任,那就是她死去的爱情呀。 第42章 红小豆粥 几阵秋雨过后,天气渐渐转冷。路上的行人纷纷换上了厚衣服,更有夸张的早早拿出了口罩围巾,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去冬眠。 贺宸买菜回来,看到柯基穿着一身毛衣一动不动地蹲坐在餐馆门前,以一种忧郁的姿态瞧着前方,顿时一乐,对追出来要给柯基戴帽子的封岁岁道“总觉得咱们家这猫越来越适应自己的名字了,连天狗望月这一招都学得很好了。” 柯基的耳朵动了动,像是听到了贺宸的话,不情不愿地转回头来叫了一声“喵” 贺宸当然知道柯基看的不是天空这只猫自从来到阖家餐馆之后,如果不能在室内找到它,那么有九成的可能性它就是在同样的位置蹲坐着望前面那栋黑漆漆的筒子楼。 筒子楼究竟有什么好看的贺宸曾经无聊,好奇地搬了把凳子坐到柯基身边,也跟着看了好久,然而除了几个进出楼上下班的熟悉脸孔,什么奇怪的都没有发现。 封岁岁三下五除二把手里的帽子套到了柯基头上,带上了毛线帽的柯基远远望去就更像是圣诞树下摆放着的可爱小礼物了。封岁岁满意地点点头,接话道“我前几天听到它汪了。” 这句话显然是封岁岁瞎说的,因为柯基立刻就举起了锋利的爪子企图去挠它的小伙伴。封岁岁被吓得往前跑了几步,柯基立刻弓起背跟着封岁岁跑。 “宸哥救命啊”封岁岁一边跑一边呜哩哇啦地大叫,脸上却没多少惊慌神色。 一妖一猫往前跑着,突然听到“嘭”的一声,只见他们像是触到了什么无形的障壁,同时被弹了回来,重重地摔到地上去。 “哎哟,疼疼疼”封岁岁龇牙咧嘴地摸着摔疼的屁股,小声嘀咕道,“不悔哥真小气,活动范围就给我加了五百米不到,算什么超大空间嘛” 刚才紧张地差点喊“司不悔”的贺宸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封岁岁之所以会突然被弹回来,是他差点走出手环的行动范围界限了。 “哇,你这破猫,连这个都要模仿啊越来越坏了”封岁岁正揉着屁股,余光瞥见柯基正也学着他的样子龇着牙把前爪往后伸,前爪太短停滞在空中,反而显出几分滑稽。 他想起刚才自己震得往后退时,猫只比自己慢了一点点,也跟着往后飞,觉得柯基的模仿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竟然连飞出去的弧度都和被弹回来一模一样。 “行了,回去吧,我出去之前在锅里熬了红豆粥,现在应该好了,”贺宸见他们僵持在原地,站出来打圆场道,“先回去吃早饭,有什么问题你们回去解决。” 一听有走饭吃,一妖一猫立刻收回了视线,“嗖”地一声跟到贺宸身后走回了餐馆。 “等等再和你决斗”封岁岁压低声音,朝小黑猫晃了晃自己的拳头。 柯基喵叫几声,毫不客气地丢了一个白眼给小山精。 刚熬好的红豆粥散发着腾腾的热气,深红的粥盛在雪白的瓷碗里,黑米和粳米搭配着在深红中多了黑白的点缀,看上去有一种不忍破坏的美感。封岁岁迫不及待地捧过自己的碗,陶醉地先深深嗅了一口香气,发出一声喟叹“果然冬天吃红小豆粥最好了” “是吗”贺宸笑着把刚盛好的粥碗递给司不悔,听到封岁岁的话,有意逗他,“你昨天还说冬天吃鲅鱼饺子最好了呢,所以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绝对真理呀” 封岁岁抓起勺子舀了一口粥,来不及吹凉就往嘴里送,被滚烫的粥烫得丝丝哈哈直响,含混地发表意见“冬天当然要吃宸哥做的所有好吃的。” 司不悔对于自己居然后于封岁岁才接到粥碗这件事耿耿于怀,用哀怨的眼神盯自家娘子。由于怨念的视线实在太强烈,贺宸只好小声说道“小岁还是孩子,尊老爱幼懂不懂啊”见司不悔眼底还是有不敢明示的不满,贺宸只能板起脸来说道“你都是成熟的大人了,和一个小朋友争什么争”再说我还给你那碗多放了两块冰糖呢。 娘子生气了。接收到这一信息的司不悔默默收回视线,又觉得不能轻易放过耀武扬威的封岁岁,抬头用调羹敲了敲碗沿,对封岁岁道“小朋友吃饭不许说话。” “我偏说”封岁岁把头别到一边去,“从前都没这个规矩的,凭什么今天就要有” 司不悔亮出了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环控制器,面无表情地提醒他道“凭我有这个。” 被武力镇压的封岁岁只好忍气吞声地选择了闭嘴。 虽然不能说话,封岁岁还是选择用眼神意念诅咒对面的司不悔。司不悔仿若没有感受到来自小山精的死亡注视,他先尝了一口自己的粥,粥才入口,甜蜜的感觉立刻包裹了所有味蕾,他忍不住回想自己曾经尝过的红豆粥是否像今天这碗这么甜想着,他趁贺宸回厨房去拿小菜时,飞速地从贺宸碗里舀了一勺送入嘴里品咂,品尝的结果是自己这碗比贺宸那碗甜度至少高五分。做完品尝实验的司不悔忍不住唇角上扬果然娘子还是最喜欢我哒 贺宸回来后,看到自己微微凝固的粥膜边缘明显有被舀过的痕迹,他先一愣,接着注意到司不悔的嘴角明显上扬,也跟着了然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他在司不悔身边坐下,毫不客气地举起勺子在他碗里舀了一勺粥放入嘴里,糖分在嘴里化开,是浓郁的甜味。 “真的好甜啊。”贺宸笑眯眯地评价道。 目睹了全过程却不敢说话的封岁岁你们是不是当我是不存在的 柯基也分到了一碗红豆粥,但是猫的食量小,它很快就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那碗粥,胡子上还站着甜腻的红豆糖水便意犹未尽地跑到贺宸腿边去蹭他的裤脚,企图通过卖萌的方式再混到一小碗热腾腾的红豆粥。 “儿啊,不是爸爸不给你吃,”贺宸拿了张纸巾,弯下腰给小黑猫擦脸,“你今天已经吃了好多东西了,再吃又得不消化上医院去了。” 贺宸至今也忘不了捡到柯基的第一个星期,这只猫的肚子跟吹气球似的大了起来,他以为自家的公猫怀孕了,吓得连夜把猫送去了邻市的宠物医院,一检查才发现是吃撑了。 抱着猫回家的贺宸偷偷把iad调到录像模式,睡觉的时候把它放在了后厨,第二天检查录像的时候发现这只黑猫居然自己会在半夜溜到厨房里,打开冰箱偷东西吃。 总而言之,柯基是一只爱喝可乐、吃炸鸡、听得懂人话,甚至会半夜翻冰箱的猫,猫应该做的事情它几乎样样不会,反而是熊孩子喜欢做的事情它占了个全乎。 然而毕竟是自家养的黑猫,不管它偷翻冰箱忘了关门还是喝可乐打翻了整个饮料柜,彼时也才大学毕业的贺宸只能像爸爸一样原谅了它的罪过。 柯基又坚持不懈地蹭了好一会儿裤腿,见自己终究是没希望在贺宸地方捞着多余的红豆粥,垂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蹿到收银台上,用尾巴把自己圈在了里面。墨绿的毛衣骤然缩短了一截,使得这只“猫球”看上去更像是一颗小绿藻。 贺宸打量着自己的这只小黑猫,越看越觉得它不寻常,第n次问起了封岁岁同样的问题“小岁啊,柯基它真的不是妖怪吗” 封岁岁终于吃完了自己的粥,一听自己被准许说话了,立刻抹抹嘴巴,像从前无数次一样说道“虽然这只猫真的看起来很奇怪,但它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哦。” “那有没有可能说是它的妖气被什么东西给屏蔽了”贺宸半开玩笑地说道,“就跟这碗红豆粥一样,其实我在里面加了些姜丝,但是因为冰糖的味道太过浓郁,所以把生姜的味道给掩盖住了,我们在尝的时候并不能尝到姜的味道。” 贺宸说完之后,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其他人接话,结果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说话,他扭头去看司不悔和封岁岁,却见他们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十分难看。 “怎怎么了”贺宸有些紧张地问道,“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司不悔放下碗,取了张空白的符纸龙飞凤舞地画了道符贴到了趴着打瞌睡的柯基身上,过了好一会儿,黑猫身上的这张符纸渐渐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黄光。司不悔撕下符纸扔掉,对贺宸道“不,是我们从前疏忽了。” 封岁岁见符纸的颜色发黄,表情有几分震惊“我去原来刚才门口弹回来的那一下,这破猫不是在模仿我啊” 贺宸听着两人的话,联系自己方才随口开的玩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是吧还真被我说中了” 柯基还在呼噜噜地打鼾,对于自己身份相关的事好似一无所知。 司不悔坐下来,继续吃他的红豆粥“柯基身上有被施咒的痕迹,但是并没有妖气,显然向它施咒的妖怪就在附近,以至于把柯基身上的妖术痕迹给掩盖住了,我们这才一直都没察觉到。” “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司不悔又喝了口粥,“柯基没有什么坏心思。” “但是对着它施咒的另一位可就不一定了。” 第43章 酱肉包子 接下来几天里,封岁岁尝试了各种不同的方式想要激柯基现出妖形,然而除了差点把柯基薅秃了毛,使得柯基形成了一看到封岁岁就想扑上去咬他的条件反射之外,什么也没发生。 “算了,被施咒都已经在这里那么长时间了也没见发生什么事,那应该就没事了吧”在第108次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刺痛后,封岁岁已经能够一边单手捏起柯基的后颈,一边面不改色地在心中快速地思考着安全问题。 司不悔在房子周围洒了一圈仙灵符,一连好几天过去了,仙灵符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一点都没有要变色的意思。看到这,司不悔也放下心来,对贺宸道“应该没什么危险。” 贺宸倒是三个人里最淡定的,他把刚蒸好的包子从蒸笼里拿下来,招呼封岁岁搬到前堂去摆好“有危险还容我活到现在柯基可是比你和小岁来得都早。” 柯基跟着“喵”了声,封岁岁发誓自己在这只黑猫眼里看出了名为“得意洋洋”的情绪。 “宸哥,今晚你包子做了好多呀,”封岁岁看着堆得跟座小山似的包子,“我们三个加一个柯基没有那么大的食量呢。” “谁说只有我们吃了”贺宸淡定地反问道,伸手拿了个包子从中间掰开,酱肉的香气立刻从馅里飘散出去,使得前堂的空气都是食物的香味。 贺宸尝了一口之后,得意地咂咂嘴,说道“项东子他们也有,我顺便还给王婶她们也留了。下了班吃个热腾腾的包子再回家,胃会很舒服。” 封岁岁三两口吃掉了自己手里的包子,眼巴巴地望着盘子里被贺宸做好分配的那堆包子山“他们送外卖的为什么也有包子吃啊” “没给工钱白送外卖已经很过分了吧”贺宸道,“几只包子又不贵。” 司不悔纠正道“我保护他们,工钱就是他们的保护费,已经交给我了。” “哇,不悔哥你偷藏私房钱啊”封岁岁哇哇大叫,企图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然后悄悄把手臂延长绕弯去够包子山上的包子。 司不悔淡定地扯了张符纸往后一甩,符纸飞到了封岁岁那只已经够到桌子的长得不像话的手,手的长度立刻又缩了回去,恢复了正常。他说“我的卡在娘子地方。” 贺宸扯了扯嘴角,想起自己前几天上街随便找了家自动存取款机看司不悔那张卡上的余额,界面一跳转他就被余额显示的那一长串的0给吓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所以自己这算是傍上大款了么贺宸脑子混乱地想着。 最后,贺宸回来之后还是决定把卡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细心保管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就坚决不动用这张余额恐怖的银行卡。 三人吃完了自己面前的包子,夜幕完全降临了这座小镇。下班的工人们成群地结伴往家走,其中不少自动自发地脱离回家的队伍组成一团,往阖家餐馆的方向来。 贺宸早已打开门,笑吟吟地迎接这群老食客们进来“婶子们来坐,刚出笼的酱肉大包子已经摆好了,赶紧来趁热吃吧。” 辛勤工作了一天的工人们已是十分疲惫,一听到贺宸说“酱肉大包子”,肚子里的馋虫立刻被勾引了出来,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几分,乐呵呵地朝阖家餐馆赶。 食客们如潮水般涌进店来,贺宸让封岁岁把包子每人分了两个,有几个心急的才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张嘴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来享受味蕾的盛宴。 酱肉包肉汁咸香中带着微甜,还混合着面粉皮的回甘,一只下肚后,所有婶子们纷纷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可以啊宸子,皮薄肉多,厨艺又长进了不少” 贺宸笑笑,也不居功自傲“面皮是不悔擀的,所以有一半的功劳也是他的。” “哎哟,每次来小俩口感情都是这么好,”大婶们见贺宸如此夸赞司不悔,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行了行了,婶子们知道了。” 正在大家都吵吵嚷嚷地笑闹时,一个轻而细的女声突然响了起来“大家” 所有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转过头去,看向了坐在正中间那桌的瘦削女人。 女人身着一件深蓝色的冲锋衣,她的脸上处处都是被风刮过后皴裂的痕迹,脸颊两侧深深地凹陷进去,眼睛下面坠着的眼袋几乎要比眼睛还大。正是精神状态一直欠佳的王婶。 贺宸打量清楚了王婶的样子,不由悚然一惊短短两周不到,王婶的精神状态居然比从前要差数倍,直接通过身体状况反应了出来。如果她不说话就这么站在人面前,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看,九成九会被当成是鬼贴上符。 然而王婶似乎对自己如此之差的精神状态浑然不觉,她一反几个月来的郁郁不乐,脸上的笑容轻快无比。见众人都将视线移过来,她微笑着说道“我家彭彭终于放寒假回来了,过几天带他来你们家做客哈。搬来这么多年,从前学校管得紧,这孩子放假也不能回家,好不容易快毕业了,终于有机会回家了,可算是把他盼回来了。” 王婶说完话,全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王婶说完话,静静地等着众人的反应,等了许久,却见所有人都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常年累积的胆怯让她又往后缩了缩。 坐在收银台里嗑瓜子的封岁岁挑了挑眉,薅了一把猫毛评价道“哦呀,有趣了哦。” 王婶的家事,虽然贺宸一直讳莫如深,但从众人三番两次听王婶提到儿子彭彭时就脸色微变,封岁岁还是判断出这儿子八成因为什么意外早已不在人世了。 所以让一个精神状态如此之差的母亲突然说出死去多年的儿子回来了,这究竟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还是说真的有什么东西敲了她的门 封岁岁忽然站起身来,闭上眼睛用力在空气中嗅了嗅,半晌睁开眼睛,咧开嘴笑了起来。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王婶急了,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得皱巴巴的草稿纸,展平给大家看,“彭彭真的回家了啊,不是三年前那次开玩笑的。” “爱芬,你家里的事咱们也很同情,”最终,那个做车间小组长的婶子代表众人走到王婶身边,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但是人还是要向前看啊。” 王婶来这么一出,其他人吃饭的心情也彻底被搅和没了。其他婶子各自找了借口先一步回家去了,还有几个胆小的一出餐馆就忙着念“阿弥陀佛”,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只有王婶还茫然不解地留在原地她不清楚,为什么众人一听说她儿子回来了,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劝她要向前看呢“可是彭彭是真的回来了啊”她对贺宸道。 贺宸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他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下意识地摸住司不悔挂在自己胸前的玉佩,这块许久没有发烫的玉佩,此时此刻正以无比滚烫的温度紧贴在他的肌肤上。 司不悔见贺宸的手放在胸前,脸色一变,悄悄走到他身边,往他的手里塞了一张冰符,接着上前一步挡在贺宸面前,对王婶道“王婶,娘子有些不舒服,不好意思,餐馆今天要提前打烊了,您明天来我给您打八折。” “好吧,”王婶理解地点点头,关切道,“宸子啊,你可要保重身体,可别像彭彭一样只顾着学习工作他这趟回家瘦了太多了,我明天要问你抄几个食谱方子回去给他补补。” 王婶离开后,贺宸胸前的温度又渐渐降了下来。他松开手,长吁了一口气,司不悔塞在他手里的那张冰符几乎快要被他捏碎了。 司不悔擦干净桌子,把前门的卷帘门也给拉了下来,回身走到贺宸身边,拉了椅子坐下“所以,王婶家那个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贺宸叹了口气,喝了口热茶,呼出的雾气在空中缓缓散开“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三年多前,王婶和她的儿子彭彭从外地搬来槐城。王婶在附近的纺织厂找了份工作,彭彭则转学到槐城初中上二年级。然而刚搬来没多久,这个叫彭彭的少年就意外失踪了。 王婶下班回来,左等右等等不来儿子,心急如焚地找遍了整个槐城,最后只在城郊的一条小河边找到了一双黑色的运动鞋。看到运动鞋之后,王婶立刻就崩溃地大哭起来。 王婶把自己关在家里关了半个月,等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她就成了这么一副精神时常陷入恍惚的模样。 再过了一个月,等开学季的时候,众人见她忽而又高兴了起来。有邻居问她“王婶,你为什么那么开心啊”王婶笑了笑说道“彭彭上初三了,给他转去了市里最好的学校。” 接下去三年里,在王婶口中,彭彭像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上了初三,参加中考,顺利考入了市里有名的寄宿制高中,继续下一段求学生涯。 只有那年夏天听到过王婶哀哀哭声的人才明白,这个“彭彭”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44章 松鼠桂鱼 贺宸说完了王婶的事,前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之后,封岁岁才结结巴巴地接道“那那现在回王婶家里的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贺宸好笑道“这里在场的只有你一个妖怪,你在害怕什么” “对哦”封岁岁像是才反应过来,恍然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宸哥你刚才讲的时候气氛渲染太成功,我都忘了自己其实是妖怪啦。” “但是也不一定是妖怪,”司不悔托着下巴作思考状,“我放在外面的符没有反应。” 放在外面的符虽是为了柯基而放,但恰巧也能测一测这“彭彭”的底细。 这下贺宸的脸也白了不是妖怪,那难不成是彭彭的鬼魂回来了 司不悔余光一直注意着贺宸的表情,见贺宸脸色不好看,立刻选择转移话题,体贴地询问起了晚餐吃什么的问题。贺宸勉强笑了笑,又有些埋怨自己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决定做一些工序比较复杂的菜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今晚吃松鼠桂鱼、桂花糯米藕和荷塘素炒好不好”贺宸盘算着手里的食材问道。 快入冬了,按理说藕应该销声匿迹了。然而前几日唐文宇来了一趟,带来了一些据说是自家荷塘里挖出来的新藕,吃了可以驱寒保暖,于是畏寒的贺宸毫不客气地收了下来,最近几天贺家的餐桌上顿顿都有藕的身影。 封岁岁和司不悔捧场地点头“好,娘子宸哥说了算” 松鼠桂鱼是江浙名菜,但是对于从小跟着贺善真练习各系菜谱的贺宸来说并不难。他取了一条桂鱼洗净去头、去骨,背部下刀切花刀,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看得封岁岁叹为观止。 “不悔哥,我觉得宸哥的刀功比你好哦。”封岁岁悄悄趴在司不悔耳边说道。 司不悔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贺宸的手部动作,见贺宸飞快地切好了一面,将桂鱼翻了个身准备切另一边,走上前去对贺宸道“娘子,这一面我来切吧。” 贺宸点了点头,刚抬手想要给司不悔腾出位置来,突然感觉有一双手从自己身后穿到前方来,自己也陷入了一个熟悉的带有檀木香气的怀抱里。司不悔从背后搂住贺宸,把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两个人就这么手握着手一起切起了桂鱼。 “噫”封岁岁感觉自己再待下去怕是要被两人的秀恩爱死光给晒死了,赶紧捂住眼睛背过身去,义正辞严地教育他们,“我还小,你们不要总是让我看这么刺激的画面。” 司不悔的声音凉凉地从封岁岁背后传到他耳朵里“四十三岁的小妖怪” “啊啊啊啊”封岁岁气得发狂,强调道,“我们妖怪和人类的年龄计算方式不一样不一样我们不一样”贺宸只好暂时停止处理手头的鱼,随手丢了一袋自己做的芒果干给封岁岁“说话就说话,不要随便唱歌。” 封岁岁接到芒果干之后拆开袋子嗅了嗅,确认是好吃的,便欢快地丢下一句“你们抱在一起切我也没意见”就去找好朋友柯基一起分享美食了。 看着封岁岁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面,司不悔掂了掂手里的刀对贺宸道“继续” 面容冷峻的男人举着一把刀站在血淋淋的鱼旁边说“继续”,这画面颇有几分恐怖电影既视感。贺宸稳了稳心神,还是决定拒绝司不悔“你切吧,我去烧水。” “好的,娘子。”虽然答应得很快,但贺宸还是从司不悔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小失落。 司不悔很快切好了花刀,颇为骄傲地说了声“我好了”,贺宸一边等着水开,一边回头瞄了一眼案板上的鱼,发现鱼身上的花刀横竖错落有致,鱼皮却还是完整的一块,满意地夸奖道“不错嘛,等会儿出锅之后奖励你先吃一块。” 切好的桂鱼裹上淀粉,下到油锅里炸至金黄,沥干油之后摆到盘子里细心摆盘做好造型。接着,贺宸又热了锅,倒油倒番茄酱,一边搅拌一边加入水、白糖、盐和少许水淀粉,熬了一锅味道浓郁喷香的酱汁。他将熬好的酱汁均匀地浇在鱼身上,撒了些松子和青豆作为点缀。 赤红的酱汁裹着金黄的鱼,鱼身上还有嫩黄的松子和碧绿的青豆,整道菜宛如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盘子端送时酱汁微微颤动,让人忍不住分泌唾液。 接着,贺宸又动作迅速地做好了桂花糯米藕和荷塘素炒,顺便还用方才剔除的鱼骨做了一道鱼骨汤。封岁岁早就吃完了芒果干,闻着味道就跑进厨房来等着上菜,见贺宸终于把最后一道菜盛出锅放在料理台上,欢欣鼓舞地跑去把菜端到了前堂。 三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封岁岁觊觎那条鱼很久了,早就忍不住想要开动了,才举起筷子准备夹鱼,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小岁,你去开门。”贺宸端起饭碗,随口指使封岁岁道。 封岁岁只好放下筷子,用恋恋不舍的眼神最后看了看松鼠桂鱼,起身去开门。 “谁呀”封岁岁一边问一边打开了门,抬眼看到常来餐馆吃饭的一个姓班的大妈正站在门口,他愣了愣道“班婶,现在咱们餐馆还没营业呢。” 班婶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对封岁岁略略勾了勾嘴角,眼神里却没多少笑意。她问道“小岁,你不悔哥在不在家我找他有些事。” “在啊,正吃饭呢,”封岁岁扭头往里看,高声喊道,“不悔哥,班婶找你” 很快,司不悔就出现在了门边。他看着班婶被寒风吹得凌乱的头发,说道“您进来说。” 班婶踟蹰几秒后,犹犹豫豫地走进门来,门关上后就迫不及待地小声问司不悔道“不悔啊,听说你家里是卖安神香的,你这里还有没有香卖给婶子” “我们家没有卖安神香的。”司不悔认认真真地说道。 班婶嘀咕“奇了怪了那个推销的小伙子明明跟我说他那公司是你家亲戚开的” 一听到“推销的小伙子”,司不悔感觉自己某根神经跳了跳,他问道“是不是那个穿着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男人” “是他,”班婶点头,“他不是保健品公司的么推销了些安神香给我们,还挺好用的。” 难怪裴轩走的时候那么依依不舍。司不悔第一次有了打开手机去a上给自己这个搭档打差评的冲动。他把那口气咽了回去,耐心解释道“我家没有卖保健品的亲戚,但他推荐给你的安神香是安全好用的,您可以放心买。” “是嘛”班婶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她赶紧追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再来” 按司不悔的想法,裴轩最好是永远别来。然而见班婶这么执着,他又有几分好奇“这安神香虽好,却也不能每天都点,您可不要造成依赖啊。” 班婶点点头,又叹了口气,怅然道“我又何尝想可是这一天天也太渗人了,不点上香我总觉得会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班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贺宸在餐桌旁等得饭都要凉了,还不见两人回来,便放下碗筷走过去,加入了谈话。 班婶窘然“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虽然我也知道可能纯粹是我心里想太多,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怕我住在爱芬家楼下,前一阵子,爱芬不是说她家彭彭回来了么我起先也是不信的,还劝着爱芬往前看但我前几天真的听到了行李箱轱辘转动的声音,这几天又陆陆续续听到了我楼上房间椅子拖动和人走来走去的声音,好像是真的有人回来了一样彭彭刚出事那会儿,爱芬是怎么样的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班婶咽了口唾沫,苦笑道,“我晚上躺下总是要想上面的事,一想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有安神香的时候还好,现在香用完了,我就开始失眠了。” “哦对了,我还听到有咀嚼东西的声音特别重,像是在我耳边发出来的一样” 看着班婶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贺宸知道她说的并不是假话。 司不悔想了想,说道“我包里还有一些平安符,您拿几张回去贴在家里各个房间的房门上至于安神香,我可以帮您问问裴轩,让他下趟来槐城时多给您带些。” 听了司不悔的话,班婶喜不自胜,激动地连声道谢。司不悔被谢得有些不好意思,略略后退两步“您真的听见楼上有人的声音吗” 班婶点点头,表情犹豫地问道“难道真的是彭彭回来了” 自然不可能是彭彭,真正的彭彭若是还活着,怎么可能三年多不回来见自己的母亲。然而司不悔见班婶的脸色不佳,心知说实话会加重她的害怕心理,便含糊道“也有可能吧。” “真回来了也好,”班婶的神色放松下来,“爱芬等了那么多年,也算是熬出头了。” 几人又交流了几句之后,司不悔拿了几张平安符递给了班婶。班婶再次感谢了司不悔之后,行色匆匆地离开餐馆回到了筒子楼里。 贺宸和司不悔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柯基”餐桌旁突然传来了封岁岁的一声暴喝,贺宸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他身旁的司不悔赶紧伸手替他拂过差点撞上来的门闩。 贺宸稳住步子,问道“什么情况” 封岁岁举着一个空盘子,神情委屈地冲到贺宸跟前控诉道“宸哥那只辣鸡猫咪把整盘松鼠桂鱼都吃光了” 站在餐桌上的猫咪无辜地打了个饱嗝,把自己团成一只黑煤球懒洋洋地卧在上面,胡子上还沾着几滴没有舔干净的番茄酱汁。 第45章 荷塘素炒 封岁岁气得变回原形,四肢着地追着柯基就想咬。柯基被追得炸了毛,一边还得疯狂地躲避山精的攻击,被炸鸡和可乐喂出来的赘肉一颠一颠的,看起来像一只圆滚滚的黑煤球。 “家里桂鱼没啦,最近几天都不能再吃松鼠桂鱼了哦。”贺宸随口抛出一句话搅乱战局,一下子场面显得更混乱了。封岁岁“嗷呜”一声追得愈发卖力。 一妖一猫绕着前堂一圈一圈地跑,贺宸和司不悔就坐在圈里讨论方才班婶的话。 “班婶平日里不是疑神疑鬼的人,相反胆子还大得很,能让她都觉得不安,”贺宸提筷夹了一片桂花糯米藕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一边嚼一边说道,“我信她楼上确实不太对劲。” 司不悔也用筷子夹了一片糯米藕放到贺宸碗里“但是符没反应,说明这里面的东西存在的问题暂时是人妖关系处理局监测不到的。”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已知的强大危险,而是未知程度的危险。贺宸叹了口气,无意识地张嘴叼住了司不悔夹到自己嘴边的藕片“王婶也太可怜了” 话音才落,他就听到封岁岁突然大叫一声“死猫你跑到哪里去”转头一看,发现前堂的门不知何时开了,接着封岁岁风驰电掣般跟着冲了出去。 “谁开的门”贺宸愕然,“我进来的时候随手关了吧” 虽然刚才那个画面看起来魔幻,但司不悔确信自己的眼睛没有欺骗自己“柯基开的。” 柯基来阖家餐馆的第二个礼拜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己开门不是指简单地推开虚掩的大门,而是指拨开门栓锁,扭动把手等等一系列流程完善的打开门。贺宸对于此画面已是见怪不怪了,很理解地点点头“这猫有不羁的灵魂,喜欢坐在外面思考世界有多大。” 司不悔仔细聆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之后,诚实地对贺宸分享自己的听后感“但是它现在好像是在用肉体感知这个世界的痛苦。” 不用司不悔说,很快贺宸也听到了,“砰砰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夹杂着封岁岁艰难的劝阻“你别撞了,我叫你哥成不成亲哥以后我不跟你抢松鼠桂鱼了总行了吧求求你别撞了,额头上都磕出血了”劝着劝着,封岁岁似乎觉得自己的劝说没有用了,便又冲进门来,慌张地跑到饭桌前对贺宸和司不悔道“宸哥不悔哥你们快去看看柯基吧这猫疯了,现在一个人在门口拼命地撞空气墙呢” 柯基被禁锢在餐馆里是这几天才发生的事,它从前也常跟着贺宸、司不悔一起出去买菜。但自从那天检测到身上微弱的妖气之后,司不悔尝试了许多方法,都没能成功地把它带出门。 司不悔和贺宸对视一眼,放下筷子,一起冲出门去。 门外,柯基仍然在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它从门口努力加速往前奔跑,才跑出四五米不到,只听“嘭”地一声,它的身体像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障壁,又被弹了回来。 “柯基”贺宸冲到几乎奄奄一息的黑猫身边,把它搂进怀里,“你怎么了” 黑猫顺滑如绸缎的皮毛已经凌乱不堪了,身体各处都有撞击擦破渗出来的血,它听到贺宸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衣服。 封岁岁在一旁急得不行,又是内疚又是自责“都怪我,它要吃松鼠桂鱼就让它吃好了,早知道我就不抢它的鱼了我以后再也不吃鱼了” 司不悔走到柯基撞击的边界上,把手试探着往前伸,右手毫无阻滞地穿过空气,仿若没有那道障壁的存在。他收回手,走回贺宸身边,低头对几乎要哭的封岁岁道“不是你的错。” “嘎”封岁岁一下子止住了眼泪,抬头看司不悔,“那是怎么回事” 柯基听到了司不悔的声音,突然举起一只前爪,努力地想要搭到他身上去,贺宸不解其意,但还是遵从了猫咪的意思,伸手把猫递给了司不悔“它好像比较想让你抱它。” 司不悔接过猫抱住,柯基忽然咬住了他的衣服,往外扯了扯,司不悔不动声色地由着它扯动自己往前走。一人一猫就这么配合默契地一直走到了空气墙边上,司不悔突然停了下来,他伸手往前一摸,继而平静地转过身说道“过不去了。” “真的”贺宸心里一惊,跟着走到司不悔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撑开手往前触碰,手往前完整地做了一次伸展运动又收了回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司不悔“我没碰到。” 司不悔二话不说,把手里的猫交给了贺宸。贺宸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那一坨猫饼,再一次伸手往前手在向前的某一处突然受到了阻力,像是多了一堵墙,他撑开手感受着“墙”的重量,把自己反方向往后推,竟然真的往后挪了几步。 “喵。”柯基又叫了一声,扭头执着地看向前方,一边继续伸爪去搭司不悔。 贺宸劳心劳力地把猫捧进门,一边往它身上涂抹膏药,一边教导它道“儿啊,不是爸爸不带你出去,你自己看看,我们带了你连我们都出不去啊别用这种眼神看你不悔爸爸,他能想到办法早就带你出去了。”柯基不放弃,仍然用那双明亮如琥珀的眸子盯着司不悔。 司不悔低下头,和猫对视了好几分钟之后,语气笃定地开口道“你想出去。” “这不废话嘛”封岁岁在旁边小声吐槽道,“我也知道柯基想出去。” 司不悔继续道“你有一件迫切想要确认的事情,所以你必须要出去,是吗”柯基被贺宸按住上药,哪里都不能动,只能又叫了一声。封岁岁在旁边帮着翻译“它说是。” 贺宸瞪着封岁岁,把凉了的荷塘素炒往他跟前推了推“你还是吃饭吧,先别说话了。” 接下去,不管司不悔再问什么问题,柯基都不再回答了,再接着它的眼睛眯了起来,渐渐打起鼾来。贺宸本想再摇醒猫咪,然而被司不悔出手阻止了。 “有人在它身上下了一道闭口决,”司不悔道,“涉及到某个事件相关的问题,它一天只能回答一个,刚才应该已经把今天的问题给用掉了。” “什么时候被下的咒有你在这里,还有人敢对柯基下手”贺宸吓了一跳。 司不悔伸手翻了翻柯基后颈的皮毛,在颈后找到了一处极不显眼的记号,他皱起眉头,表情严肃道“不是最近才下的,从愈合痕迹来看至少在一年以上。” 一想到那么久之前就有人对自己家这只猫虎视眈眈了,贺宸不觉打了个哆嗦。司不悔看出了贺宸的害怕,张开手把他的手包在了手心里,低声安慰他道“没事,现在有我在了。” 然而猫毕竟不能开口说人话,谁也不知道能让那人对一只猫下闭口决的到底是一件什么事情,漫无目的地提问碰运气无异于大海捞针,对比解除柯基的禁锢显然进度太慢了。 “现在还有个问题,”司不悔表情严肃,“闭口决一旦被启动,如果不在规定时间内找出下咒人,被施咒者就会死亡。” 原本正埋头苦吃荷塘素炒的封岁岁咀嚼动作停了下来,觉得眼前的这盘菜都不香了。 “小岁,刚才柯基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司不悔若有所思地看着仍然把前爪努力伸向自己的猫,转头问封岁岁。 封岁岁甩了甩脑袋抬起头来,努力回忆了一下半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当时我们正绕着圈跑,你们在吃饭聊天唔,好像是宸哥说了一句话,柯基突然停下来了,我还以为我能抓住它了呢,结果扑了个空,它突然跑到门外去了。” “你还记不记得娘子当时说的是什么话”司不悔眉头紧蹙。 然而山精的记忆力实在有限,封岁岁茫然地摇摇头“我当时只顾着抓柯基,没注意呢。” 贺宸对他道“没事,我和不悔来还原一下当时的情景,我还有些印象,你听听柯基到底是在我说哪句话的时候跑出去的。” 于是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地开始还原其了半个多小时前讨论问题时候的情景。 贺宸想了想说“当时班婶刚走,我们关了门坐到餐桌旁边,第一句话是我说的。我跟小岁说家里桂鱼没有了,以后再也没得吃了。” “然后他们开始绕圈,我们开始讨论班婶说的话,”司不悔很顺畅地接了下去,“你说你相信班婶说的话,因为她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不至于对小小的动静疑神疑鬼。” 贺宸点点头,顺着司不悔的话继续回想“然后你说那栋楼的问题人妖关系处理局检测不到,我就感慨了一句王婶真可怜”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猫就跑出去了” 封岁岁就听着两人噼里啪啦地在那里回忆,脑子转不过弯来,只好卖力地嚼那盘荷塘素炒,企图恢复一点智商。 “那几句话里一定其中有一个点是触动柯基咒语开关的。”司不悔分析道。 贺宸赞同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具体的问题出在哪里,但那栋楼里肯定住着不干净的东西。” “小岁” 封岁岁正偷偷地把食物拨到一个口袋里去,想把口袋丢给柯基,突然听到司不悔喊自己的名字,差点把袋子倒翻在了地上。他赶忙欲盖弥彰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吐了吐舌头哀怨地说道“不悔哥,突然叫正在吃饭的人的名字是很容易出事的。” “你是妖怪。”司不悔平静地道出残忍的事实。 “好吧,我是妖怪”封岁岁心里苦,但说不出来,“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你灵力弱,晚上先去那栋楼里看看,”司不悔说着把一只拇指大小的葫芦递给了封岁岁,“如果遇上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不要逞强,捏碎这只葫芦,我会来救你。” 第46章 老母鸡汤 封岁岁十分感动地握着葫芦出发了,司不悔给他的手环取消了出行限制,这能够让他在槐城范围之内行动自如。 然而这感动没持续多久,封岁岁就反应过来了“不对啊不悔哥为什么不自己来” 此刻已是月上山头,筒子楼的窗口大都亮着灯。可是封岁岁站在楼梯口往里望去,什么也看不清楚,甚至连声音都听不到。 冬天的寒风有些刺骨,他尝试着往楼里踏了一步,只感觉楼道里的温度似乎比外面要更低一点。每一层的楼梯口都装了楼道灯,但这灯光微弱的几乎看不见,像是外面罩了无数层纸的蜡烛,只有隐隐约约的一点,并不能起到照明指路的作用。 幸而山精的夜视能力好,封岁岁很轻松地看清了脚下的台阶,一级一级拾级而上,手中有意无意地摸着那只司不悔给的小葫芦,警惕地感受着四周的动静。 筒子楼是老楼,现在住的都是附近工厂里上班的工人及他们的家属,此刻还不到睡觉的点,家家户户都传出各种生活日常琐事的声音。此刻,封岁岁也没有心思去听别人家的动静,只是专心地往上爬。三楼往上,温暖欢乐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了,寒冷再一次爬上了肌肤。 封岁岁站在三楼通往四楼的楼梯口,感觉冰冷的风透过自己漏风的袖筒直往里钻。妖怪与生俱来的预知感警醒他再往上走,他将会遇到比自己强悍不少的未知生物。 正犹豫着要不要下楼,封岁岁忽然听到从楼上传来了“喀啦喀啦”的咀嚼声,这种声音并不是通过空气或其他传统介质传播到耳朵里的,更像是利用威慑力通过精神力直接传到大脑皮层中,给人一种极度不舒适的威压感。 “喀啦喀啦”,是牙齿碰到坚硬物体的咀嚼声。封岁岁咬牙捂住耳朵,然而声音依旧清晰地好似就在耳边发出。这种声音并不足以令封岁岁受伤,却刺得他头皮酥麻,无法行动。 封岁岁抚上了戴在手中的手环,闭上眼试探着往上走了两步。咀嚼声忽然停止了,接着,他听到一声尖啸在脑海里爆炸开来,一双手扼上了他的咽喉,倏然捏紧,让他喘不过气来。 耳鸣伴随着呼吸困难,让封岁岁无法思考。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直挺挺地站在自己面前,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封岁岁看到那个男孩张开嘴说了几句话,然而爆炸的尖啸声充斥了脑海,让他几乎什么都听不清。 脖子被掐得越来越紧,封岁岁感觉意识在迅速地流逝。他已经无暇顾及面前的男孩了,拼劲最后的力气捏碎了手里的小葫芦,接着头一歪,失去了意识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醒是不是你给开的药有问题” “你在说什么瞎话老子这药可是能活死人生白骨,你质疑什么都不能质疑我的医术” 封岁岁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耳边嗡嗡蜂鸣的争吵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根本没有把他这个生病的当事人放在眼里。 “你上回给的麦冬就不新鲜啊,我吃完了之后回去拉了好几天呢。”是裴轩的声音。 “整个槐城的人吃了都没事,就你有事。你不反思一下自己的胃”这是唐文宇的声音。 封岁岁听不下去了,用力翕动眼皮,一束强光立刻射入瞳孔,照得他不由自主地轻哼一声。还在争吵的两人听到了病床上的声响,立刻停止吵闹,第一时间扑到床边来“你醒了” 等眼睛慢慢适应了外界的光感,封岁岁缓缓睁开眼,打量着四周,熟悉的纯白天花板和原木书柜衣橱立刻让他意识到自己正身处贺宸的房间。床边,裴轩和唐文宇一左一右分趴两边,看起来画面相当滑稽。 “小岁”唐文宇搂住封岁岁的一只胳膊就开始嚎,“你可让爸爸担心死了” 裴轩不甘示弱地抱住了封岁岁的另一只胳膊,也跟着嚎道“爸爸没有照顾好你啊” 封岁岁头疼地听着两个大男人一齐在自己耳边干嚎,并不清楚自己这昏迷了几天为什么会多出两个爸爸。过了半天,他憋出一句话来“所以你俩什么时候去领的证啊” 干嚎声戛然而止,两人忿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没有领证”接着又对视一眼,继续异口同声道“你为什么学我说话” 眼见两个人又要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这时,虚掩的门开了,从门口飘进来一股喷香的味道,封岁岁嗅着香气坐起身来,果然看到贺宸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 “你们两个不要在我的房间里吵架,”两人的动静响得连楼下厨房里都听得见,贺宸觉得自己放他们进来简直是最近两天做的最错误的决定,“要吵去外面吵,小岁还病着呢。” 两人看着彼此轻哼一声,眼神中流露出对对方的不屑,但也不再说话了。 封岁岁昏迷了好几天,此刻被汤的香味一勾,肚子立刻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他眼睛盯着贺宸手里的碗冒出了金光“宸哥,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老母鸡汤,”贺宸把碗塞到封岁岁手里,“油都被我撇掉了,你趁热喝。” 封岁岁迫不及待地把碗凑到嘴边,张嘴喝了一大口。肥美鲜嫩的母鸡在炖锅里炖煮了四个小时,加上蟹味菇、小白菜和枸杞,好喝得让封岁岁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真好喝啊,”封岁岁满足地咂咂嘴,一口气把碗里的汤全部喝光了,这才放下碗筷,抹了抹嘴巴,双眼亮晶晶,“宸哥,还有没有” “还有。”门口传来了司不悔的声音,不过多时,他端着一大锅鸡汤走进了房间。柯基跟在司不悔的身旁甩尾巴,一进门就跃上床,趴到封岁岁脚边做垫子。 贺宸笑了起来“知道你吃不饱,所以我先端一碗给你垫垫肚子,其他让你不悔哥端。” 封岁岁感动地伸手接过锅,真心实意地感慨道“还是宸哥对我最好了。” 汤也喝了,封岁岁打了个饱嗝,开始关心起其他事情“我那天是怎么回来的啊” 贺宸说“不悔把你背回来的。” “我跟着指路虫走到了筒子楼四楼的楼梯口,你一个人趴在楼梯上,”司不悔道,“身边什么都没有。我用各种符都试过一遍,什么东西都没试出来。” “所以你那天究竟碰到了什么”裴轩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总局的手环检测在那天发出了警报,提醒我你存在生命危险。被司不悔护着还能碰到的危险并不多。” 唐文宇点头“我被这傻”看到裴轩眯起来的眼睛,他及时地把下一个字收了回去,改口道“我被这死眼镜拉过来的时候,你的心跳脉搏都停止了,脖子上还有黑糊糊的手印。” 封岁岁跟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还能想起那天的窒息感“那天我就很普通地上楼去一开始感觉还挺正常的,但是走到四楼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很冷,而且听到了有人咀嚼东西的声音那个声音好像是在我脑海里自动播放的一样,让我很不舒服,所以我打算先撤退回来再说我刚转过身去,就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扼住了脖子。” “看不见的手”司不悔跟着重复了一遍,他想起沙衣作祟的那一次,贺宸就是这样被附身在老大爷身上的沙衣给抓住脖子无法呼吸的,难道这个妖怪可以把自己藏在空气里 “周围还有什么其他人吗”裴轩扶了扶滑落下来的眼镜,问道。 封岁岁想起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点了点头“有哦,有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大的男孩站在我面前,他好像要跟我说什么,但是我那个时候脑子爆炸,根本听不见。”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么”司不悔蹙眉问道。 “那当然记得了,我又不是痴呆,”封岁岁小声嘀咕吐槽了一句,接着开始回忆,“那个人”三个字说完,他脑子里的画面忽然全部消失了。 他茫然地眨眨眼,接着惊恐地抓住了唐文宇的手,用懊丧的声音对他道“唐瓜皮,你地方有没有什么治记忆力衰退的药啊我好像生病生得记忆出问题了” 唐文宇深情地回握小山精“土豆精,我们家不卖这种神棍才卖的药。” 封岁岁泄气地躺倒到床上“不记得啦,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啦。” “奇怪,明明刚才好像那个人的脸还很清晰的,一下子就变模糊了”封岁岁小声嘀咕,有些气自己记忆的不争气。 “好了,现在我们来捋一捋已知的信息,”裴轩站起身来,拿出了他那本不离身的笔记本,“那栋筒子楼绝对存在问题。” “废话”唐文宇、封岁岁和贺宸异口同声地说道。 被三人怼了回去,裴轩也不生气,只是扶扶镜架,小声道“我只是缓和一下气氛而已嘛所以我们接下去要做什么” “我打算自己去筒子楼里看一看。”司不悔突然道。 第47章 黄油饼干 “我反对”司不悔的话音刚落,贺宸、裴轩和唐文宇不约而同地说道。 唐文宇抢先开口道“上面究竟是什么东西,现在谁都不知道,前几天小岁上楼的时候已经打草惊蛇了,你再上楼,难保不会遇上更危险的事情。” “我有分寸。”司不悔简单地说道。 “司少爷,不说别的,你先考虑考虑我吧,”裴轩苦着脸道,“没有发布任务,你的法器用不了,万一出了问题我可怎么跟王主任交代” 司不悔皱了皱眉,继续怼“我不需要法器也有脱身的办法,不会出事的。” 贺宸也跟着不赞同“小岁连楼梯都没走上去就昏迷了三天,都这样了你还打算上去” “好,娘子不同意我就不去了。”司不悔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这下,唐文宇和裴轩没话说了,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错愕。过了半晌,唐文宇才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爱情的力量真的太伟大了” 封岁岁喝了鸡汤,恢复了一些元气,正捏着柯基的脸做各种稀奇古怪的表情,闻言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我那颗被沙衣伤得千疮百孔不再相信爱情的心已经彻底痊愈啦。” “嘀嘀嘀”,正说话间,裴轩和司不悔的手机一起响了起来。两人掏出手机同时往屏幕看去,裴轩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古怪“不是吧说什么来什么” 司不悔读完了消息内容,手指在屏幕上操作飞快,很快只听“叮叮叮”几声响,裴轩的手机忽然响起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机械女声,报送道“已确认接受任务,请保持联系畅通。” “现在,”司不悔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可以去了吧” 裴轩认命地挥挥手“我拦不住你了。”他又小声抱怨道“我怀疑这派发任务的系统在实时监听我们的对话,怎么我们要做什么它都知道。” 唐文宇在一旁毫不客气地拆台“监没监听,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要是能监听,我一定把我的机子二十四小时连接你的手机,”裴轩微笑着看唐文宇,“然后把你的梦话录下来,抄送到全局的所有机子里。” 于是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开了。司不悔平静地拿出两张消音符贴到两人的后背上,房间里的吵闹声戛然而止。“要吵出去吵。”司不悔指了指门外面。 从刚才的音效中,贺宸已经听出了司不悔这是接了个新任务,而且这新任务和那栋楼有关。他找司不悔确认道“你这次接了什么任务啊”司不悔直接把手机递给了贺宸。 贺宸接过来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自槐城的194号任务,解决45号筒子楼内不明妖物,拯救受影响的45号楼居民。 “解决妖怪,拯救居民”贺宸喃喃地重复着任务内容,“又是两个任务啊。” 裴轩有心解释,在感受到司不悔的冷冻死光之后,又默默地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好了,今天的提问时间到了,”裴轩转移话题道,“想一想今天该问猫什么问题吧” 封岁岁举起了手,跃跃欲试道“我来我来前几天昏迷了,我都没有好好试过呢” 想到封岁岁为了探路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几人觉得浪费一天的问题也无可厚非,遂很好商量地一致同意由他来提出今天的问题。 封岁岁把猫举到自己眼前,与它保持平视,想了想,提问道“你有没有去过那栋楼” “喵”柯基叫唤了一声,张嘴用牙齿磨了磨封岁岁的虎口。封岁岁感受着虎口处酥麻痛感,摸了摸脑袋“我好像问了个没什么用的问题哦” “不,”司不悔走上前,迟疑着伸出手摸了摸封岁岁的脑袋,“你这个问题很有用。” 贺宸也跟着揉了揉封岁岁的脑袋,解释道“前两天我们都试着问了问题,一声表示赞同,叫两声是否认,所以你这个问题也算是个有效信息。” 柯基和楼有关系是前几天问出来的已知信息,而今天封岁岁的问题进一步确定了这点。 “今天晚上我再去楼里看看。”司不悔拍板道。 唐文宇道“你就不怕打草惊蛇你身上杀气那么重,万一真的是妖怪在里面早跑了。” 最后,几人商量的结果是由贺宸和司不悔带着烤好的黄油饼干,打着给邻居送吃食的旗号再次进楼一探究竟贺宸本来就常做各种小零食分给街坊邻居,司不悔作为他的恋人陪着他进楼送零食再正常不过。更何况贺宸身上有能压制司不悔杀气的玉佩,妖怪不易察觉。 只有封岁岁听到“黄油饼干”四个字后狠狠地咽了咽口水“好想吃啊” 黄油饼干不难做,贺宸快速地用模具做了一盘,用小包装分拣装好,把剩下的边角料推给早在一旁看得流口水的唐文宇,指了指上面。 “小宸子是让我去上面吃”唐文宇感觉自己的唾液已经不受控制了,“没事,你不用这么见外,我站在这里吃也可以,还省得你再打扫房间呢。” 贺宸尴尬地解释“我是让你端给小岁去吃。” 司不悔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帮贺宸装袋,闻言无声地瞥了唐文宇一眼,唐文宇感觉自己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鄙视的意味。 夜幕降临,所有的饼干都分装完毕,贺宸找了个大篮子,把装好袋的饼干统统放进了篮子里,转身交代强行还赖在餐馆里不走的两人“裴轩照顾小岁,文宇你留在下面,有几单客人点的晚餐我做好贴了条的,等项东子他们来了交给他们,让他们去送。” 唐文宇立刻举手“凭什么我在楼下等外卖,他可以上楼去房间里看小孩” “就凭我是小山精的第二监护人,”裴轩微笑着举起了手里的手环检测仪,“想要的话,欢迎来报考人妖关系处理局事故处理科。”唐文宇顿时不说话了。 “走吧。”贺宸最后看了眼自家餐馆,确认歇业的牌子挂好后,对司不悔道。 月光在前头照着,司不悔提着个大篮子走在贺宸身边,低头看到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明明离得很近,但影子却是疏疏离离地分得很开。司不悔手指动了动,忍不住悄悄往旁边挪了几寸,正好贴在了贺宸的手背上。 “嗯”贺宸正在想事情,忽然感觉自己的左手背上有点点温热触感,低头一看,发现司不悔的手指随着他走动有意无意地碰触着自己的手背。他弯了弯眼角,主动地把手递过去“要不要牵”司不悔没有回答,但手已经飞快地握了上来。 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向45号筒子楼。从外部来看,这栋筒子楼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饭点,家家户户点了灯,贺宸甚至能嗅到近处几家的窗户里飘出的饭菜香味。然而看那漆黑一片的楼道,贺宸还是忍不住攥紧了司不悔的手,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勉强安下心来。 贺宸进了楼,一家一家轮流敲街坊们的大门,打开门便送上饼干说明来意,几乎每家每户在看到贺宸手里拿的饼干之后,都盛情邀请他和司不悔来家里吃一些再走。 送到三楼的时候,他感觉周遭的温度明显比之前要冷了,不由向司不悔身边靠了靠。感受着从司不悔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这才又放下心来。 班婶的家就在三楼,贺宸敲了好一会儿门都不见有人来开,只好放弃了这家,转身往上。 才踏上四楼的楼梯,贺宸感觉胸口的玉佩开始微微发烫,他捏了捏司不悔的手提醒他注意。黑暗中,司不悔一手拎着竹篮,另一只手悄悄摸上了自己的紫金葫芦。 贺宸提心吊胆地走上了四楼,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走到王婶家门前,贺宸扭头看了眼司不悔,司不悔闭眼感受着周遭的气息,确认周围没有血腥味,便睁开眼小幅度点点头。 “叩叩”贺宸敲响了大门。 很快,从门后传来了王婶的声音“谁呀” “我,宸子。”贺宸佯装镇定地说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至于发抖。 门被打开,王婶出现在门里。比起上一次见面,她整个人显得更为瘦削,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那样。她好似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常,见贺宸和司不悔站在门口,显出一副很高兴的模样来“宸子,你怎么突然来了” 贺宸感觉胸口的玉佩始终保持着微温的热度,反而是危险始终不远不近地观望着自己似的。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对王婶道“婶子,我下午做了些黄油饼干,想分给大家。” “黄油饼干我们彭彭最喜欢吃的就是饼干了。”王婶笑了笑,说话的时候牵动面部肌肉,让脸看起来更加恐怖了。她侧身给两人让出路来“你们进来坐会,我去叫彭彭出来。” 所以,自己等会儿真的会看到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贺宸咽了咽口水,又不由自主地往司不悔身边靠了靠。 第48章 今天去探险 王婶又朝里面喊了好几声,过了好久都不见人出来,于是她抱歉地冲两人笑了笑“我家彭彭有些怕生真的不好意思啊。” 贺宸莫名松了口气,笑道“没事,我们放下饼干就走了,也不用他特意出来。” 司不悔快速地打量着房间四周环境,几十平米的屋子被勤劳的女工打理得井井有条,杂物虽然很多,却各自被归置妥帖,丝毫不乱。在屋子的正中央放着一张四方的原木饭桌,饭桌正中央摆着一碗白米饭,两根筷子直直地插在米饭中央,看起来极为诡异。 王婶注意到司不悔的视线落到饭桌上,快步走过去撤掉了桌子上的饭碗,解释道“我哄彭彭吃饭呢这孩子今天又闹脾气了不肯吃饭,这不,把碗又给我拿出来了。” 司不悔没有接话,但也不再关注饭桌,扫视了一圈后,视线又定格在了一扇紧闭的门上。 “王婶,”司不悔指了指门问道,“这是彭彭的房间吗” 王婶把饭碗摆回厨房里,出来便看到司不悔指着那扇门问自己,愣了愣,点点头道“是。” “孩子学习累了,睡了呢,”王婶轻轻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为表歉意,她转身往厨房去,一边走一边对两人说道“你们坐一会儿,我给你们泡杯茶喝。” 看着王婶走进厨房,两人却没有按王婶说的坐到沙发上,而是依旧站在原地。 贺宸后退一步站到司不悔的身边去,余光瞥见他的表情,低声问他道“有什么问题吗” 司不悔没有接话,只是朝彭彭卧室门的方向走了几步。贺宸不明所以,也跟着他一起走去。还没有接近大门,贺宸就闻到了一股极为恶心的腐臭味道,这种味道就好像是房间里有什么肉类在高温下被放了十天半个月,酸中带臭,嗅觉灵敏如贺宸已经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味道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紧闭的房门之外仍然能闻到如此浓重的味道,可以想象一旦门打开,门后面会是怎么样的情形。贺宸屏住呼吸拉了拉司不悔的袖子,司不悔好似没有嗅到这股味道,反而向前又跨了一大步。 感受到袖子被人扯动向后的力道,司不悔略略偏头看到贺宸的动作,很快反应过来,解开身上的紫金葫芦递给了他,低声道“把瓶塞往右旋,从里面拿一颗药丸出来吃。” 听了司不悔的话,贺宸毫不犹豫地接过紫金葫芦,旋开瓶塞,从葫芦里倒出了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药丸直接塞入了嘴里。药丸入口之后,清凉的薄荷味道立刻在口腔中爆炸开来,连带着一股凉意直窜脑门,贺宸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让这股凉意慢慢又退了下去,而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方才还能嗅到的酸腐味道似乎已经消失了。 司不悔把葫芦递给贺宸之后便不再往后看,而是长久地凝视着门把手下方的地毯一角。 嗅不到酸腐味道,贺宸的行动也自如了。他大着胆子往前几步,跟着低下头看地毯。这一看,他发现地毯的角落里竟然挂着一点生肉残渣,生肉的边缘像是撕扯下来那般显得极为粗暴,他甚至还能在肉上找到几个牙印。 这生肉是被人咬下来的贺宸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他不适意地抚了抚鸡皮疙瘩。 “娘子,”司不悔低声问贺宸道,“你胸口的玉佩烫不烫” 贺宸摇摇头道“不是很烫,但一直在微微地发热这代表什么” 司不悔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那扇始终紧闭的门“代表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但这东西自己并没有害人的能力,只能缩在某处不敢出来。” 王婶从厨房里倒水出来,先往沙发上望去,却没见贺宸和司不悔,再往四周望了一圈,才发现两人站在彭彭的房间门口,若有所思地盯着门板看。 “宸子”王婶叫了一声,“是彭彭找你们说话吗” 贺宸转过头去,微微一笑否认道“不是,我们就随便看看。”房间里安静得可怕,连一点响动都没有,更遑论班婶每天晚上听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声音了。 王婶放下水杯,眼神有些失落“这孩子回来了这么久,就知道在房间里窝着。” 贺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王婶。 司不悔突然悄悄地指了指沙发,对贺宸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去坐。贺宸心领神会,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司不悔身前朝沙发走,一面走一面和王婶闲聊吸引她的注意力“彭彭每天在房间里做什么” 王婶又是一阵摇头,叹气道“学习呢现在的孩子真是太辛苦了,我心疼想给他们班主任打电话,他又把我拦着不让打寒假了休息总要休息的啊。” “您说得对。”贺宸已经走到了沙发旁边,他余光瞧见司不悔弯下腰,飞快地把地摊一角的那块生肉用布包裹着捡了起来,丢进一个布袋里封口束好。 “饿了”一直没有响动的卧室突然传出了声音,王婶听到后,忙不迭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局促地捏着围裙走到卧室旁,软声细语地冲门里道“彭彭,今晚吃蒜薹牛肉好不好再给你配一碗番茄蛋花汤,你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 “饿了”门里再次重复着传来同一句话,但是音调比上一句拔高了好几度,语气显得十分愤怒,像是在不满王婶的安排。 王婶的脸上流露出无奈的表情,最终妥协道“好好好妈给你做,宝贝别生气啊。”说罢,王婶冲两人抱歉地笑了笑,很快又回到了厨房里。 看着王婶离去的背影,贺宸低声对司不悔道“这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男声”尖而细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还开了变声器的成年人发出来的。 王婶再次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贺宸和司不悔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王婶手里端着一碗鱼肉,酱红色的鱼肉一看就没有经过烹煮,旁边摆着一个玻璃杯,里面盛满了猩红色的液体,看着颇有几分恐怖片里食人魔进食的意味。 注意到了贺宸的凝视,王婶不好意思地把餐盘往自己身边挪了挪,轻声道“大城市里都吃什么生鱼片孩子很是嘴馋,回来之后缠着我做了好几顿了。” 可问题是这明明是生鱼块,和“片”根本沾不上边啊贺宸默默想道。 “王婶,这杯子里装的是什么饮料”司不悔问道。 王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她回答道“是彭彭从学校里带来的冲剂。” 王婶端着盘子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卧室门,继续轻声细语地唤门里的儿子“彭彭,好吃的做好了,你快点出来吃吧。” 门里没有答话,只是传来了重重的两声敲击墙壁的声音。 “好好好,妈妈给你放在地毯上,你自己饿了来拿哈。”王婶赶紧接话道。 门里又传来了两声重击墙壁声,接着尖而细的声音响起“饿了饿了” 王婶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几乎要维持不住,她满怀歉意地对贺宸道“那个彭彭真的很怕生,他不习惯在人很多的时候拿东西吃” 贺宸心领神会,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那我和不悔先走了,还有几家饼干没有送呢。”说完,他看到王婶也悄悄松了口气。 “真是对不住,改天等彭彭适应了,婶子再带他来餐馆吃饭啊。”王婶说道。 只怕是你等不到那一天了贺宸默默地想着,连带着看王婶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他拉着司不悔走出了王婶家,跨出门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了彭彭卧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然而下一秒,王婶家的大门就迅速地关上了。 两个人站在楼道里,又静静地听了一会门里的动静。王婶家的那扇门忽然好似有了极强的隔音效果,两个人站在门口,就连客厅里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走吧,”司不悔率先说道,“先回餐馆去。” 于是,两个人派发了一圈黄油饼干之后,拎着个空篮子又回到了阖家餐馆。 这一晚的阖家餐馆照旧挂了“歇业”的牌子,打发了几个送外卖的小混混各自回家,贺宸看了眼这个月的营业记录,忽然意识到自打司不悔来了之后,自己似乎越来越“不务正业”,陪着他捉妖历险成了生活的主要内容,开餐馆反而成了没事时候的一个副业。 封岁岁还躺在床上无聊地数手指,裴轩则陪在他身边数他的手指。唐文宇坐在厨房里盯着冰箱提心吊胆,他身旁是正在准备明天早餐食材的贺宸和正在研究布包来的生肉的司不悔,两边同时进行,总让唐文宇担心贺宸一不小心会把那些肉混到明天的早饭里去。 过了许久之后,司不悔才抬起头来说道“是死老鼠肉。” 第49章 今天睡一床 “噫”唐文宇嫌弃地捂着鼻子往后退开好几步,另一只手使劲地在面前挥打着驱赶空气,“就这么点肉你还能分得清是从什么东西身上掉下来的” 司不悔皱了皱眉“请了扶乩。”扶乩就是当代热爱作死的学生最喜欢玩的笔仙碟仙,国产恐怖电影的标配环节,通常需要两个人以上才能进行。而刚刚在唐文宇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司不悔居然以一个人之力完成了扶乩的全过程。 唐文宇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捂在鼻子上的手,叹服地鼓掌道“可以啊,功力又精进了。” 听到唐文宇的夸奖后,司不悔的脸上并没有浮现高兴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把手上那块老鼠肉又用布重新包了回去。 “所以,那个彭彭是在吃死老鼠肉”贺宸一想到自己在房间外看到的场景,觉得有点恶心,“东西都吃的和正常人不一样怎么可能是正常人啊” 唐文宇跟着提出观点“会不会是什么异食癖我家山下就有个脑子不太对劲的小伙子,每天幻想自己是舞法天女里的反派,只能吸食舞法天女的能量。” “所以他现在还活着吗”贺宸和完面团放在一边,又拿了个新盆子做蘸料。 唐文宇又重新坐回到凳子上,百无聊赖地拿了一根芹菜放在手里扯“他妈妈说舞法天女能量被米饭吸收了,所以他每天能吃三碗大米饭。” 准备好了明天早餐的各样食材,贺宸看了眼时钟,发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深夜。“先睡吧,”贺宸对其他两人道,“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两人点了点头,跟着贺宸一起上楼去。 封岁岁病得厉害,一个人霸占了贺宸的卧室躺在里面休养,而唐文宇和裴轩便只能委屈地挤在封岁岁原本住的那间小屋子里,贺宸搬到了贺善真的卧室里,和司不悔睡一起。 “晚安,我先去睡了。”唐文宇陪了那么久,自己又没被分配什么任务,早就无聊地想睡了,这会儿上了楼,看着楼梯口的画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率先告别两人走进屋去。 贺宸和司不悔先去他的屋里看了看封岁岁。贺宸卧室里,睡着的小山精正打着鼾,装满了老母鸡汤的小肚皮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看起来已经好了大半。 贺宸上前摸了摸封岁岁的额头,发现热度已经退了下去,悄悄松了口气,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黑暗中,他抬起头朝司不悔眨了眨眼,示意他去把门打开。 结果司不悔非但没有去开门,反而绕了个弯走到了贺宸身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你干嘛”贺宸吓了一跳,低声对司不悔道,“小岁还睡着呢。” 司不悔无辜地问道“娘子,你刚才的意思不是让我拉你一起走出门去吗” 两个人在某些方面的默契不得不说是零分了。贺宸微窘,但也没有挣开司不悔的手,最后再看了封岁岁一眼,和司不悔手拉着手走出了自己的卧室。 走进贺善真的卧室,屋子里的气息不知何时已经从寻常食物烟火味道变成了清冽的雪松香气。司不悔衣服上的熏香让整个屋子的味道为之改变。前两日为了照顾封岁岁,贺宸回来睡的时候已几乎神志不清,今天还是他头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走进卧室。 意识到自己要和司不悔睡在一张床上,贺宸后知后觉地脸红了起来。 司不悔脱了外套,把它挂在的椅子后背,又开始脱毛线背心,全程动作流畅自然。贺宸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快要可以煮熟鸡蛋了,赶紧轻咳一声假装同样自然地转过脸去。 “娘子,你不脱吗”司不悔把毛线背心叠在外套上,又开始解衬衫的纽扣,他听到贺宸的咳嗽声,转过头去,才发现贺宸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贺宸望天,感觉刚才看到的画面实在是有些太刺激了“我、我不热” “是吗”司不悔走到贺宸身边,微凉的手指触上他滚烫的耳尖,立刻蹙起了眉头,严肃地批评他道,“娘子,做人要坦诚。” 可我还没有做好和你“坦诚相见”的准备啊贺宸余光瞥见司不悔的衬衫纽扣已经解开了一半,赶紧又闭上眼睛,开始在心底默念“色即是空”。 在和司不悔在一起之前,贺宸作为上过大学尝试过与同性群居生活的正常人,见惯了室友在夏天宿舍里打着赤膊打游戏的场景,并不会因为脱衣服产生什么绮思。然而偏偏司不悔这半露不露的打扮,贺宸看得开始脸红了。 钻入鼻腔的檀木香气有些霸道,贺宸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两步,才轻轻吁了口气。 “娘子”司不悔见贺宸不回答,又低声唤他道。 贺宸快速地脱下外套,抛下一句“我先去洗漱”,飞也似地逃进了卫生间。 磨磨蹭蹭地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司不悔已经躺到了床上。贺宸踩着水汽走到床边,躺在床上的司不悔往旁边挪了挪,贺宸红着脸掀开被子,轻轻地躺了上去。 床不大,一条棉被之下,两个人穿着单薄的睡衣紧紧地贴在一起。贺宸怀疑自己只要随便翻一个身就会滚到司不悔的怀里去。为了防止这样的窘态出现,他只好努力让自己保持平躺的姿势,望着天花板干瞪眼,脑子里漫无目的地数起了羊 贺宸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房间里,房间里到处杂乱地堆放着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门窗都紧闭着。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梦里,然而这个梦又似乎相当真实,他甚至能看清摊在自己眼前的书上的文字。 该怎么离开这个梦境呢贺宸走到门边,试图转动门把手,可惜并没有成功。他又用力地拍了拍门板,冲着外面大喊道“有人吗”无人应答。贺宸放弃了门边的应答,走到了窗户边,试图通过打开窗户看一看外面的情形,依旧没有成功。 既然暂时出不去,贺宸只好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继续打量周遭环境。这是一间极小的卧室,但里面填充了许多充满生活气息的物品,而且从书桌上的那些习题册和衣架上挂着的初中校服来判断,这里应该是一个初中生的卧室。 习题册上没有房间主人的名字,这一切似乎是被这场梦境恶意地掩盖了起来。 “咯吱咯吱”耳朵捕捉到了咀嚼进食的声音,贺宸循着声源找去,竟然发现这声音是在衣柜里面发出来的。他慢慢地靠近衣柜,强忍住不适,猛地一下打开了柜子。 当他看清了藏在衣柜里吃东西的究竟是什么时,浑身血液为之凝固衣柜里坐着有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形怪物,他身上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穿着一身初中校服背对着贺宸。他的手上拿着一块动物的骨头,张开嘴露出了锋利的牙齿,狠狠地啃食着坚硬的骨头。 似乎是感受到了背后照来的刺眼光线,怪物缓缓回过头来,眼睛盯住了贺宸。下一秒,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样,丢下了手里的骨头,丑陋细长的手指笔直向贺宸伸来。 贺宸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是司不悔微微起伏的胸膛。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声,他这才确定自己确乎是从那个可怕的梦里醒来了。 睡熟了,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果真滚到了司不悔的怀里去。贺宸默默地往另一侧挪了挪,把自己从他的怀里不着痕迹地挪了出来。回想起方才梦见的那怪物的恐怖形状,贺宸产生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连带着放松下来,不由得觉得嗓子有些发干。 贺宸从床上起身,低头瞧了瞧仍在睡梦中的司不悔,轻轻地下了床,走到楼下去倒水喝。 月色入户,贺宸接了一杯水走到窗边,仰头看着天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窗外的电线杆上停着几只乌鸦,声音粗嘎地叫唤着,叫得贺宸心头无端发慌。 他三两口喝光了杯子里的水,把水杯放回桌子上,再抬头看时,才发现对面的房顶上不知何时蹲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贺宸揉了揉眼睛,想再仔细看时,却发现少年人已经不见了。 这一切让贺宸的感觉愈发糟糕了。他不敢再一个人待在楼下了,飞快地关上窗户,转身冲回了楼上的卧室。贺宸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看到司不悔仍然闭着眼睡着,松了口气,掀开被子又把自己裹了进去。 许是掀开被子时裹挟了凉意钻入被窝,司不悔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见贺宸离自己有好几寸远,伸手又把人拉回到自己怀里,张开手臂把人严严实实地锁好,贺宸立刻感觉冰冷的身体又开始回暖。 “娘子,先睡觉,”司不悔半梦半醒说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嗅着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檀木香气,贺宸疯狂的心跳也渐渐平和了下来,他跟着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他想道。 第50章 皮蛋粥 然而这一觉,贺宸还是没能睡到自然醒。第二天一大早,还在睡梦中的贺宸就被楼下唐文宇和裴轩的争吵声给吵醒了。 “你抢我的漱口杯做什么我往里面吐了很多口水的”是唐文宇的声音。 “我只是随手拿错了。”裴轩的声音响起,接着“哐当”一声,接着裴轩用意外的口吻说道“哎呀,不小心手滑实在对不住了,要不你今天早上拿纸杯接一下” “裴轩”唐文宇咬牙切齿地喊着裴轩的名字,“我等等就上去把你的杯子也给扔了” 裴轩听起来心情很妙“随便,正好我觉得那杯子丑了些,正打算换新的呢。” 两个人呱唧呱唧像小学生一样净吵些没什么营养的内容,贺宸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还打算再酝酿一下睡意,但他们的声音顽固地透过手没有捂严实的缝钻进了贺宸的耳朵里,搅得他睡意全无。万般无奈之下,贺宸只好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司不悔没在房间里,而听楼下的动静,看样子他也并不在楼下。 贺宸洗漱完走下楼去,唐文宇和裴轩仍然围着那只掉在地上的漱口杯争论不休。贺宸只好走上前去隔开两人,捡起地上的杯子道“所以你们为什么不用楼上的卫生间”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类似于“窝草我怎么没想到”的尴尬意思,然而为了维持精英人设,又都不约而同地轻哼出声,纷纷表达了对卫生间的不屑“楼下宽敞。” “你俩就挤一块儿,再大的地方也没用啊”贺宸嘀咕了一句,把漱口杯放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又倒了些热水在里面,摆在台子上消毒,随手从消毒柜里取了一只玻璃杯递给唐文宇“喏,这杯子你先用着呗,你的漱口杯消完毒给你。” 唐文宇捏着杯子,有些不好意思“不、不用了,我等等去买个新的就好了。” “还是别去了,”贺宸道,“相信我,那些街边杂货店里卖的杯子绝对没这个干净。” 想了想前天刚来时,走进杂货店里看到的那一排“康帅傅红烧牛肉面”以及“铳一冰红茶”,上面还落了长时间无人问津才会有的灰尘,唐文宇觉得贺宸的话还是很有可信度的,遂没有异议地接过了那只玻璃杯,特意绕到离裴轩最远的地方开始洗漱。 “宸哥唐大头裴眼镜早啊”身后传来了封岁岁元气满满的声音,贺宸扭过头,只见洗漱完毕的小山精抱着柯基神清气爽地走下楼来,眼神中还带着重获新生的喜悦。 看来病已经全好了。贺宸微笑着和封岁岁打了声招呼,问他道“你早餐想吃什么” “我想吃牛肉烧饼”还在漱口的唐文宇飞快地吐掉了嘴巴里的清水,抢先点菜道。 “大早上吃肉容易不消化,”裴轩立刻抬杠道,“还是吃白粥配咸菜吧,像唐先生这样养尊处优还爱吃肉的,如果再不注意保养,未来怕是连任务都出不动了。” 眼看两人又要因为早餐的问题吵起来了,贺宸赶紧做了个手势出声阻止两人“停”两人停下来后,异口同声地问贺宸道“宸子,你听谁的” “唔”贺宸转头看向了封岁岁,“小岁,你想吃什么” 顶着三双眼睛凝视的巨大压力,封岁岁脑海中飘过了无数样想吃的东西,他吸溜着快要流出来的口水报菜名道“想吃鲅鱼饺子、羊杂汤、水煎包、糯米烧麦、水晶煎饺” “吃皮蛋粥。”一道男声从门口传来,打断了封岁岁漫无止境的报菜名行径。 贺宸吁了口气,无视了封岁岁还想要继续点菜的眼神,拍板道“好,早上就吃皮蛋粥了。”说罢,他对刚进来的司不悔比了个大拇指,转身走回了厨房。 剩下三人三脸茫然站在原地,过了许久,封岁岁不确定地问道“刚才是问我的意见吗” “问了,”裴轩已经接受了早餐吃皮蛋粥的设定,抢了一罐泡菜抱在怀里,“但是你的意见对于贺老板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唐文宇同情地搂了搂小山精“别哭孩子,你上我家做客,我请你喝地踏菰汤喝到饱。” 回想了一下自己当年犯错岁月在唐文宇家喝汤喝到吐的日子,封岁岁打了个寒颤,斩钉截铁地宣誓道“我以后再也不要犯错了,我绝对不会去你家喝汤的,你死心吧唐大头” 唐文宇可是热情好客的我又有什么错呢 厨房里,贺宸点燃灶台,在锅中加入清水和米饭,先用大火将其煮沸,再慢慢地转为小火熬煮。趁着粥在灶台上冒泡,他又挑选了几个卖相精致的皮蛋,去壳切成小块,加入粥里。 随着勺子搅拌,粥的糯香与皮蛋的咸香混合在一起,变得无比诱人,贺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觉陶醉在这清淡却又令人舒适的米香之中。 院子里,裴轩三人已经停止了争吵,逗起了猫。柯基被三个人围在中间,不安地喵喵叫。 搅拌得差不多了,贺宸把勺子放到一边,取了几个小碟子放了些凉菜在里面作佐粥小菜。正低头放腐乳,忽然听得背后司不悔的声音响起“要玫瑰腐乳。”贺宸扭头,一瓶玫瑰腐乳递到了他眼前,司不悔正举着腐乳罐子认真地看着他。 贺宸接过罐子拧开,在小碟子里放了四块玫瑰腐乳。玫瑰色的酱汁散发着甜香,衬得腐乳颜色更亮,绝对是佐粥的上品,令人看着就充满了食欲。 “你有事要说。”贺宸慢慢地放着腐乳,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对于自己的心事被看穿,司不悔有些意外“娘子是怎么发现的” “你的表情那么严肃,绝对不止是因为想吃玫瑰腐乳啊,”贺宸转过头,眼底浮现浅浅笑意,“好歹也和你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你藏没藏事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讶然过后,司不悔眼底也浮现出笑意来“是因为是娘子啊。” “我原本打算吃完早餐再说的,”要说正事了,司不悔眼底的笑又消失了,“我晨跑的时候,听说宋婶今天早上去派出所报了案,说是她旅馆有间房里住着的客人失踪了。” 宋婶是槐城镇子上唯一营业旅馆的老板娘,所有来槐城旅行的游客都住在她家旅馆。 贺宸知道,寻常的失踪案定不会引起司不悔如此大的关注,于是他耐着性子继续往下听。 司不悔继续说道“宋婶在房间里面发现了一块很小的生肉和一点血迹,她怀疑那个旅客被别人袭击杀害了,但是房间内外只有这么点东西,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 说到生肉,贺宸立刻想起了两人昨晚在“彭彭”的卧室门口捡到的那块死老鼠肉。他问司不悔道“所以旅馆房间里捡到的也是老鼠肉么” 司不悔摇摇头,语气中带着些遗憾“宋婶觉得捡到生肉不吉利,直接给扔了。” 贺宸怀疑如果司不悔知道那肉在哪个垃圾桶里,现在八成已经把肉给翻出来带回来了。 “宋婶说,这个客人昨天晚饭前还出来吃过东西,今天早上保洁阿姨上楼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那间房的房门大开,客人的行李箱和包都还放在里面,但是人却已经不见了。” 宋婶平日里就坐在旅馆的大堂里,所有客人如果想出旅馆必定是要经过大堂的。而早上宋婶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客人的身影,自然排除了她自己下楼走动的可能。 昨天晚饭是最后一次露面,那么说明她的失踪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六点到今天上午六点之间贺宸脑子里各种思绪绕了一圈,忽然想起了自己半夜起来喝水时对面屋顶上那个一闪而过的少年。 “其实我昨天半夜起来喝水的时候,看到对面屋顶上站了个人,”贺宸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司不悔,“但是因为天太黑,我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 司不悔皱了皱眉,对于贺宸擅自下楼喝水还和楼顶上不明生物对视的行为有些不满,严肃地说道“娘子,午夜是最不安全的时候,很多不干净的东西都喜欢在这个时候活动,以后你如果半夜想要喝水,就叫醒我,我帮你去倒。” 贺宸心想自己也不至于那么劳师动众,还不如晚上睡得熟一些争取第二天再喝。 两个人默契一致忽略了“只有睡在一起才可能直接叫醒对方”这个事实。 “有关于屋顶上的人,娘子你还记得多少”司不悔问道。 贺宸凝神想了一会儿,却发现有关于少年的种种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大半夜的,实在是记不太清了,就想着喝完水回去睡觉。” “所以我说了嘛,早该在院子里装一个天眼符了。原价2500元,我现在收你2499元,怎么样,有没有很心动”裴轩的声音响起。 贺宸转身,看到不知何时,裴轩三人已经结束了逗猫,站在门口听起了壁脚。 司不悔面无表情地甩出一张符贴到了裴轩捏在手里的符纸上,裴轩手里的符纸立刻化为灰烬飞到了天空中。 听着裴轩的哀嚎,司不悔认真提醒贺宸道“娘子,裴轩手里的符一张也不要卖,我三叔的徒弟那儿也卖,比他便宜一半。” 贺宸诚恳地回答道“不,我衷心希望我这辈子都不要用到这些符。” 第51章 今天不上班 几人一起用了早餐,裴轩带封岁岁去最近的分局填材料,唐文宇又跑去菜市场搜罗从前没见的野菜,贺宸本来打算去买菜,见司不悔换了身衣服下楼,愣了愣问他道“你去哪儿” 司不悔还在整理鹤氅的袖子,闻言抬起头看向贺宸“想再去旅馆附近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吧。”贺宸脱口而出。 十五分钟后,贺宸和司不悔出现在了槐城旅馆附近。司不悔一只手牵着贺宸,不时还停下来叮嘱贺宸几句“娘子,如果遇到危险你就赶紧跑,不要管我。” 贺宸望天“其实我也没想管来着”毕竟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战五渣嘛。 旅馆老板娘报警之后,旅馆附近便多了许多来看热闹的人,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离奇的失踪案,其中不乏声称自己昨晚见过那个失踪女孩的哗众取宠之人。 贺宸站在人群外凝神听了一会儿,扭头却见司不悔站得远远的,没有要过来的意思,问他道“你不来听听吗万一真有人昨晚见过她呢”说着才发现他的鼻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副单边眼镜,让他整个人气质多了分神秘。贺宸紧张地走过去问道“你眼睛不舒服吗” 司不悔摘下眼镜,顺手就架到了贺宸的鼻子上,贺宸来不及阻止,只好一边伸手去摘眼镜,一边嘀咕“我没近视戴什么眼镜”结果他抬头随意朝前一瞟,才发现眼前的景象和自己刚才所看到的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通过镜片看去,那个在人群里得意洋洋地诉说着自己昨晚经历的男人头顶升腾起了黄色的烟雾,看上去有点恶心。贺宸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发现那黄色烟雾又不见了。他不信邪地重新戴上了眼镜那个男人头顶又飘起了黄色的烟雾。 摘下和戴上眼镜看到的不同景象让贺宸心底有了猜测,他指了指眼镜问司不悔“这个东西能够看出谁在说谎” 司不悔点了点头,解释道“镜框是用獬豸角做的,遇到谎言会发生反应。” 贺宸在山海经里见过这个神兽的名字,据说是能通人言,不喜说谎之人,瞬间明白。 “本来这趟出来我可以把獬豸带来的,”司不悔声音中有一些失落,“鸿运去年借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还过,三叔也不晓得催一催他” 贺宸想了想一只庞然大兽突然出现在槐城的情形,有些庆幸那个叫“鸿运”的人提前借走了那只獬豸,并衷心希望他永远也不要把獬豸还回来。 贺宸带着眼镜看了一圈,那几个口口声声说自己看到过那姑娘的人头上都冒着不同程度的黄烟,遂明白这些人都是在撒谎,对找到真人并没有多大帮助。想明白了这一点,贺宸就果断离开了人群聚集的地方,扯了扯司不悔的袖子道“走吧,我们去附近转转。” 司不悔顺从地跟着他朝前走。还没走出几步,贺宸突然又停了下来,口中道“不行,不能让这几个人再骗人了。不悔,有没有办法让他们马上闭嘴”司不悔眼底浮现点点笑意,从善如流地拿出几张消音符“娘子,这些符都给你。” 贺宸比对了一下自己和那几人之间的距离,最后还是默默地把符纸还给了司不悔“你来贴吧。”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消音符贴到几人身上去,自己确实办不到。 几分钟后,本来还在大声说话的几人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发不出声音了。旁边的人见他们不说话了,也不再围在一起,而是各自散开了。 “走吧。”解决了造谣的人,贺宸笑眯眯地拉着司不悔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他道“你是怎么把符悄悄贴到他们身上去的”要知道两个人都在人群最外层,司不悔的手根本没有机会碰到任何一个人的衣角,更遑论把符贴上去了。 “借风力引过去,”司不悔做了个手势,“但是这么贴也有个弊端,三分钟就会掉下来。” 贺宸学着司不悔的手势试了试,发现很难操控,又提问道“这个有没有什么诀窍啊” 司不悔语言组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根本说不清“多练习就会了。” 女孩失踪后,槐城旅馆大部分的旅客都人心惶惶,纷纷退房离开了旅馆,少部分暂时回不去的此刻也不敢待在旅馆里。两个人绕着旅馆走了好几圈都一无所获。 走到第五圈的时候,两人看到一只橘猫叼着死老鼠路过。橘猫在经过旅馆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放下叼在嘴里的死老鼠,低头扒拉起了旅馆门口的地毯。 橘猫叼起地毯的一角,用力往后拉扯,地毯下裸露的水泥地逐渐显露出来。贺宸眼尖,瞧见橘猫张嘴欲叼一块生红色的东西,他没细想就伸手抢在橘猫张嘴之前捡起了那块东西。 见想吃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橘猫踮着脚跑到贺宸脚边,伸出一只前爪向前够,似乎想从贺宸手中抢回那块东西,然而它发现自己不论如何都够不到,只能又蹲了回去,用哀怨的眼神睇着贺宸,似乎在控诉他的无良强盗行径。 从猫嘴里抢东西,贺宸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是感受着手里那东西绵软滑腻的触感,以及摊开之后那熟悉的样子,贺宸彻底打消了把食物还给橘猫的念头。 那东西和昨天两人在“彭彭”卧室门口捡到的死老鼠肉一模一样。 竟然又是一块死老鼠肉。看着上面明显来自于人类的整齐牙印,贺宸感觉胃部不太舒服,酸水直往上冒。还没等贺宸想好如何处理这块死老鼠肉,从侧面伸过来一只手,用手帕将那块死老鼠肉包了进去,接着又递来一张湿巾,仔仔细细地握住他的手,帮他清理了干净。 贺宸看着司不悔认真的神情,心头暖融融的,低声道“没事,回去还得洗手的。” 司不悔没有依言停止,擦完一只手,还想去牵另一只手来擦,贺宸手一缩,赶紧抢过湿巾胡乱擦了两下。他对司不悔道“好了,别耽误时间了再看看” 最终,两个人又在附近转了转,确认没有新的东西发现了,这才捏着一块用手帕包起来的死老鼠肉回到了阖家餐馆。 阖家餐馆里,早上出去办事的封岁岁和裴轩已经回来了,此刻封岁岁正追着柯基想要喂他喝牛奶,然而柯基在前面拼命地逃窜,怎么也不肯喝一口。 “你快点来喝一口嘛,”封岁岁穷追不舍,苦口婆心地劝说叛逆小猫,“我今天问了分局里养腓腓的姐姐,她说多喝牛奶能变聪明的。” 贺宸一进门,柯基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往前一跃蹿到了贺宸身后,死命地扒住贺宸的裤脚不肯动了。贺宸见状心都化了,笑着劝道“小岁,算了吧,柯基不想喝就别给它喝了。” 封岁岁手里捏着一盒牛奶,表情是十分的可惜“琼姐姐家的腓腓三岁就能开口说话了,就是因为琼姐姐每天坚持让它喝一盒牛奶我也想让小岁开口说话,这样我们就不用通过它的叫声来判断它回答的问题答案究竟是什么了。” 现在由于柯基只能叫唤,因此每天的提问只能局限在是非题里,提问的范围狭窄得很。封岁岁的这个想法也并不是空穴来风,然而裴轩笑眯眯地提醒封岁岁道“小岁啊,腓腓喂了三年才会开口说话,咱们这只如果想说话早该开口了。” “说、说不定它只是灵力不够,要四年才能说话呢”封岁岁不服气地反驳道。 裴轩扶了扶眼镜“那恐怕一年之后也来不及了。” 说完,几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中虽然不知道那道闭口决的限制时间有多久,但谁又能打包票这时间可以长过一年呢更何况一年之后,那东西还会不会藏在那栋楼里,这又是另外的说法了。 “你们说得对。”封岁岁泄气地拆了吸管外面的塑料包装,自己把那盒牛奶喝了精光。 柯基见危机暂时解除,从贺宸的身后慢慢又踱步出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 “吃炸鸡喝可乐,还听得懂人话,冬天一到就喜欢打哈欠睡觉,”封岁岁嘀嘀咕咕道,“也不知道这猫是不是人变的哦” 刚刚趴下的柯基忽然睁开了眼睛,瞳孔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嘴巴张开,从喉咙底部发出了轻轻的叫声“喵。”叫完之后,它又闭上了眼睛,很快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剩下四人站在大堂中,表情都有些古怪。 封岁岁显然是被吓到了,不可置信地哆嗦着问道“我、我刚才是提问了啊” “是,”司不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而且柯基也回答你了。” 封岁岁还是不敢相信“我问了什么来着” “你问柯基是不是人变的,”贺宸转过头,眼神幽深地望向封岁岁,“然后柯基叫了一声。” 只叫了一声,答案是肯定的。 第52章 今天来推理 前堂死一般的寂静,几人的视线都落在眯眼打盹的猫咪身上,神色复杂。 过了良久,封岁岁才结结巴巴地问司不悔道“不悔哥,什么法术可以让人变成猫啊” “没有,”司不悔的表情更复杂,“这违反大道常理,就算是禁术也做不到如此。” 不是法术的缘故,那只有妖物作祟了。封岁岁回想了一下自己四十多年妖生中见过的妖怪,虽然有许多能够化形成人类或是动物自然地混入人类社会居住,但是还从没见过有能够把人类变成动物的妖怪。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妖,那一定是妖力比自己高出许多倍的厉害角色。 他回想起探访筒子楼时感受到的那股威压,不由抚上了自己的脖子,摸了几下之后心有余悸地说道“我赌今天的中饭,肯定是筒子楼里那个妖怪干的” 裴轩微笑道“我用小岁今天的晚饭保证,确实是那个妖怪干的。” “为什么你要拿我的晚饭来作保证啊”封岁岁不满地大声嚷嚷起来,“裴眼镜,你对我太差啦,我要告诉唐大头,以后天天让他给你煲汤喝。” “小岁,好好说话,不要动不动就拿这么恐怖的事情来威胁大人。”裴轩说道。 才卖完菜回来的唐文宇刚刚走进门,就听到了裴轩和封岁岁的对话,眼睛一眯,流露出一个危险的眼神,咬牙切齿地喊出了裴轩的名字“裴轩,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于是好不容易分开一早上的两人又去院子里掐上了。封岁岁凑热闹,从收银台上抓了一把瓜子,快快乐乐地跟在两人身后也溜去了院子里。 贺宸拉了把凳子坐到柯基旁边,静静地凝视着这只自己捡来的小黑猫。 三年多前,贺宸大学毕业回到槐城,凭着一腔热血稀里糊涂地重开了爷爷的小餐馆,然而经验不足加之人手不够,一个人初上手时也经历了不少磨难时光,得亏有这只黑猫的陪伴,贺宸才得以有信心和能量支撑自己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对于贺宸来说,这只猫已经不单单只是宠物那么简单了,它更像是家人和朋友。 “不悔,”贺宸弯下腰,把猫抱在怀中,伸手摸了摸它柔软的皮毛,“楼里的那个彭彭,到底是什么妖怪” 司不悔没有回答,盯着柯基看了许久,哑着嗓子问道“娘子,你以前有没有见过彭彭” “当然见过了,”贺宸点头,“当年王婶刚搬来的时候,也常带彭彭出来吃夜宵,彭彭那会儿还喜欢带着暑假作业,一边吃砂锅一边做应用题。” “那你还记不记得彭彭长什么样”司不悔慢吞吞地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贺宸觉得有些莫名“我怎么会不记得,也不过三年”话才说道这儿就戛然而止了,贺宸的表情变得极为茫然“奇了怪了,怎么真的不记得了” 他疑心是自己记忆力衰退,又努力让自己回想了几个十年没见的高中同学的长相,费时费力地从高中微信群里找到了毕业照,发现脑海中的这些人形象可以和名字完全对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就说我的记忆力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 然而十年前的高中同学还记得,仅仅三年没见的彭彭却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不清了。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贺宸比了个手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我能记得彭彭三年前坐在这张桌子上,我甚至还记得他穿了一件篮球背心和一双夹脚凉拖,但我就是不记得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就好像他的脸自动被打了马赛克一样。” 司不悔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他没有直接说出,而是把在后院看热闹的封岁岁又叫了过来。 封岁岁正在后院看得起劲,忽然感觉手腕酥酥麻麻的,赶紧抬起手来一看,果然手环上闪烁着代表司不悔的光芒。他赶紧扔下瓜子,捏着手回头往前厅走。他气喘吁吁地赶到前厅,却见司不悔和贺宸肩并肩坐在其中一张桌子旁边,贺宸的手里还抱着柯基,有些无语“不悔哥,你就不能用点正常的方式来喊我吗” 司不悔直接忽略了封岁岁的抱怨,转而问他道“小岁,你再来形容一下那天你在楼梯上遇到危险时候的情形。” 封岁岁想了想回答道“我站在四楼的楼梯上,突然就被掐住了脖子,我被掐得快要窒息了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能看见眼前站着一个黑洞洞的人影。” “你站在朝上走的方向还是朝下走的方向”司不悔继续问道。 “当然是朝上啊,”封岁岁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是要从三楼走到四楼去嘛。” 司不悔的眉头皱了皱“三楼拐角装了一盏楼道灯,四楼的灯光线照不到三楼的楼梯,你站的位置应该是你在阴影里,那个攻击你的人应该会被灯光照到。” 封岁岁一愣,接着拼命回想楼道里的布局,再回想着当时两人的位置他发现司不悔说得没错,按常理来说,自己应该能够看清那个人的长相才对。 难道是因为自己被掐得太厉害导致眼睛花了封岁岁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一想法。 “我怎么记得我应该是看到过那个男孩的脸的啊”封岁岁小声自言自语道。 “等等,”贺宸突然出声,“小岁,你是说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男孩” 封岁岁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是啊,我记得他穿着一件连帽卫衣和一条运动裤,而且我应该是看到他的脸了奇怪,他的脸我怎么就记不清了呢”说着,他苦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看来我真的是记忆力衰退了,明天还是问唐大头开一副药吧。” “不用吃药,”司不悔平静地开口了,“你这不是记忆力衰退。” 还在用手敲脑袋的封岁岁停下了动作,愣愣地看向忽然拿出了手机的司不悔。 司不悔打开手机,点进一个名为“妖怪宝鉴”的a,手速飞快地滑动着页面,过了许久才停下来,把手机递给了早就在一旁伸长脖子使劲看的贺宸“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一次遇到的妖怪应该就是它了。” 贺宸接过手机定睛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页像档案似的信息,名那一栏填着“无颜”二字,本该贴照片的地方则是一片空白。 “这档案是不是没有填完整”贺宸指着空白照片问司不悔。 司不悔摇了摇头,解释道“这种妖怪,他本身是无形无状的,但是他很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体,所以经常会掠夺人类或是动物的身体作为自己的来使用。但是他本身妖力是很低的,所以一般只能靠一些见不得光的卑鄙伎俩来骗人们上当。” “不是吧”封岁岁提出了反对意见,“他妖力很低还能掐我脖子啊” 司不悔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封岁岁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感受着司不悔那“你自己妖力高不高心里还没点数么”的眼神,封岁岁气得跳脚,连带着手环也跟着滋儿哇冒电流“我好歹也是上了通缉任务的妖怪好不好凭什么看不起我” “要不是那些粉末,我觉得我也打得过你”贺宸在旁边幽幽地提醒他道。 作为一个结界被司不悔分分钟打破的小山精,封岁岁觉得自己很受伤,他幽怨地从贺宸手里抢过了柯基,默默地蹲到墙角去思考人生了。 为了解决封岁岁,无颜着实动用了不少妖力,因而在几天后司不悔和贺宸再次造访那栋楼时,他便只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步都不敢出来了。 “要想找到一个完全匹配的身体是很难的,所以无颜通常会频繁地更换身体,”司不悔道,“三年了看来这个身体也已经使用到极限了啊。” 贺宸垂眸,莫名地产生了一种难过的感觉“柯基也是被无颜掠夺了身体的人类啊”他余光瞟见后厨,呼吸一滞,突然抬起头来,语速飞快地问司不悔道“无颜在换身体的时候,会不会把上一个身体原本的习性也一并带过去” “是有这样的说法,”司不悔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从没遇到过无颜,所以无法求证。”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贺宸猛然站起身来,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地愤怒“我知道为什么那个彭彭的门口会有死老鼠肉了。” “无颜上一个掠夺的身体是一只猫的,他把自己换到彭彭的身体里之后,顺便把猫的习性也一并转移了,所以他吃死老鼠肉还喜欢吃生的鱼肉,至于被他转移的那只黑猫”贺宸缓缓转身,手轻轻抚上了封岁岁怀中柯基的脑袋,“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彭彭的灵魂被转移到这里来了。” “这只小黑猫的身体里,住着彭彭啊。” 第53章 今天捉妖怪 结论虽然令人很难以接受,但刨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它是剩下的唯一结果。 猫咪还浑然不觉自己的马甲掉了个精光,爪子搭在脸上,在睡梦中露出了餍足的表情。 “难怪它说什么都要跟宸哥回来呢,”封岁岁的表情复杂无比,“筒子楼就在宸哥家附近,它想王婶了还能在近处看看。”贺宸回想起这猫动不动就趴在门口仰望星空的曾经,终于明白了,它原来并不是在仰望星空,而是在看不远处它曾经的家。 封岁岁揉了揉猫脑袋,有些不解“既然它还活着,为什么不直接去找王婶呢我觉得以王婶那样的状态,一定会比我们更快猜到柯基的身份啊。” “小岁啊,你这两个月动画片一定看了不少吧”裴轩没有正面回答封岁岁的问题,转而又向他提了另一个问题,“名侦探柯南你应该也看过吧” 封岁岁点点头“可是这和我刚才提的问题没什么关系啊” “高中生侦探都知道为了在未知的危险前隐藏自己,伪装成小学生住到青梅竹马的家里去,侥幸活下来的彭彭肯定也知道,贸贸然回家危险不比跟着贺老板回餐馆少。” “这是一方面,”唐文宇补充道,“另一方面,无颜在筒子楼前设了结界,柯基想要回去也没有办法。这个前几天你们已经亲自验证过了。” 司不悔脸色不善道“无颜设置结界是想圈自己的下一张皮,也正好挡住了彭彭。” 还有什么比“自己”会遇见自己更矛盾的了呢 “但是无颜并没有按原定计划在筒子楼里找自己的下一张皮,”贺宸叹了口气,“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原本住在槐城旅馆里的姑娘有危险了。”她成了无颜的下一任狩猎对象。 刚阅读完妖怪档案的裴轩给出了答案“因为无颜的妖力很弱,槐城本地住久了的人一般都有本地的土地老祖宗庇佑,他没有办法轻易偷袭。那姑娘是来槐城旅游的,土地老祖宗管不着外地来的魂魄,自然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被妖力很低的无颜袭击发高烧的封岁岁郁闷道“你能不能不要再强调它妖力很低了” “确实很低啊,”裴轩喜欢看封岁岁气得跳脚的样子,继续往他身上捅刀子,“这妖怪最是欺软怕硬,遇到厉害的就怂到躲起来,只有遇到弱的才神气的不行。” 封岁岁生气地哼哼“你等着吧裴眼镜,迟早有一天,我要变成全世界最厉害的妖怪” “我有个问题,”贺宸又读了读档案,没在里面找到自己心中疑惑的解答,遂开口问道,“被无颜掠夺了身体的人,等无颜走之后就死了吗这样突然猝死不会让家人引起怀疑” 司不悔沉默了一下道“被无颜掠夺过的身体,在使用过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脸会变得越来越模糊,久而久之,在人们记忆中那个人的长相就会越来越不清晰,到了最后,所有人都会忘记这个人的存在。”被忘记存在的人,又怎么可能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呢 “喵”柯基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睁着铜铃般的大眼睛,伸出舌头舐了舐司不悔的鹤氅。贺宸凝视着猫的眼睛,竟然从中读出了几分哀求的意味来。 “彭彭,你一定也不想让王婶忘了你吧”贺宸心疼地揉了揉柯基的脑袋。 柯基眨了眨眼,竟然从眼角滚落出几滴眼泪来。它哀哀地低声叫着,声音中带着凄厉。 封岁岁攥紧了拳头,憋红着脸抬起头来,贺宸看到,他的眼眶竟然也有些湿润了。“不悔哥,”封岁岁沙哑着嗓子开口道,“你一定要早点抓住这只妖怪。” 司不悔认真地对封岁岁承诺道“好,我一定在三天之内把它带回来。” 从餐馆出来,贺宸和司不悔又走进了筒子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白天的缘故,贺宸觉得自己身上挂着的那块玉佩冰冰凉凉的,并没有丝毫感知到妖物的迹象。 逼仄的楼道里堆满了各家的杂物,黑洞洞的让人稍不留神就容易踩到其他东西上去。贺宸打开了手机的前置手电,小心翼翼地照着眼前的路,一面不忘拉住走在前头的司不悔,对于他出门连手电都不带的行径有些不满“你这样怎么看得清啊” “有娘子拉着我,不会摔倒,”司不悔的声音听上去倒有几分高兴,“娘子抓紧我。” 听上去好似有意不带手电,只是为了拉贺宸的手那般。贺宸闹了个大红脸,不敢再问下去,生怕自己再问就会得到其他更让他面红耳赤的答案出来。 这一次爬楼,贺宸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适应,连阴森森的感觉都不曾有。两人一起来到了四楼,敲了好一阵子的门都不见有人来开。 “宸子,你找爱芬呢”住在王婶家对门的是个独居小老太,听到敲门声便出来看个究竟,见是贺宸和司不悔站在门口,好奇地问他道。 贺宸点了点头,恭敬地问小老太“龚奶奶,王婶家现在没有人吗” “爱芬去上班了,”小老太慢悠悠地说道,“彭彭”说着小老太叹了口气,语气惋惜道“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这样下去是要关出病的哟。” “龚奶奶,彭彭回家之后,一次也没出门去过吗”贺宸问道。 小老太点点头“我腿脚不好,最多走到门口来晒太阳,但从来没见彭彭出过门。” 所以这个“彭彭”现在在家司不悔悄悄地放了指路虫出来,虫子扑闪在翅膀盘旋着飞上天空,过了好一会儿又飞了回来,在司不悔面前飞出了一个图案来。 司不悔盯着图案看了看,低声对还在同小老太交流的贺宸道“走吧娘子,他不在这里。” “龚奶奶,我们得先走了,”贺宸礼貌地道别,“您照顾好自己,我有空再来看您。” 两人手牵着手走过狭长拥挤的走道,不免碰到楼梯上堆放多年的杂物,衣服肩膀上都落了灰。两个人走下楼一看,不由对视噗嗤一笑,竟然都变成了灰头土脸的模样。 笑够了之后,贺宸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又伸手去拍司不悔肩膀上的落灰。看着灰扑扑的鹤氅再一次变得干净,贺宸后退一步欣赏自己的手艺,正要开口夸赞自己几句,发现司不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眼神中带着化不开的温柔专注。 “你你别看我了,”贺宸结结巴巴地伸手想要去挡司不悔的眼睛,“看点别的吧” 司不悔抓住了贺宸的手,认真说道“娘子好看,所以我想多看一看。” 所以这种撩而不自知的小男生才是最可怕的啊。贺宸望天,感觉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溺死在司不悔的土味情话攻势里。他转移话题道“我半夜看到的应该也是无颜吧所以我才记不清那个妖怪到底长什么样子。”即使见过彭彭真人,也因为妖怪本身原因使得记忆模糊了。 “对,”司不悔道,“他应该不是从正门离开王婶家的,因为王婶并不知道。” “难怪班婶半夜老是会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贺宸恍然,“他肯定半夜出去带食物回来吃了,这样在地毯边的死老鼠肉也解释得通了毕竟王婶再怎么宠爱孩子,也不可能答应给他买生的老鼠肉吃。” 两人站在餐馆门口,贺宸道“接下去该怎么办等晚上王婶来了再去找他么” “不,他不会回去了,”司不悔道,“遇到我们之后他就开始外出找下一个身体,说明他自己也清楚我们是他无法解决的对手,所以他选择直接逃走。” 整个槐城这么大,无颜不回去,又该怎么找他呢贺宸道“他吃什么要不我也给他做一盘蛋炒饭,他会来我们家后厨吃吗” “娘子,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和小岁一样,”司不悔的声音有点无奈,“他已经明白我们对他会造成威胁,应该不会靠近阖家餐馆了。” “是哦,”贺宸理解地点了点头,“像小岁这么贪吃的妖怪毕竟还是少数的吧” 正在餐馆里无忧无虑数盘子的封岁岁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擤了擤鼻子,顺手把鼻涕擦在了柯基的皮毛上,嘀咕道“奇了怪了,我难道感冒了”柯基嫌弃地想要躲开,然而被封岁岁搂得极紧,只能生生地承受下了他的“馈赠”。 司不悔的视线落在了对街槐城旅馆的招牌上,缓缓地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无颜想要动从外面来的人,那就只能去槐城旅馆,”司不悔道,“我们晚上可以等在旅馆门口守株待兔,十有八九他会出现。” “那个女人不是还没找到么”贺宸道,“她会不会已经” “没有这么快,”司不悔摇了摇头,“无颜转移自己的过程耗时耗力,而且成功率还不高,所以他通常一次性会抓两个人,以便其中一个消失了,还能用另一个顶上。” 司不悔道“他今晚应该会出来抓第二个人。” 第54章 今天捉妖怪 十二月的槐城,入了夜后更显萧索。贺宸和司不悔坐在槐城旅馆的大堂里,大堂里没装空调,冷空气直往贺宸的袖子里钻。 旅馆老板娘宋婶有些不好意思,便将自己的取暖器让出来给贺宸“宸子,你用吧。” “不用了宋婶,”贺宸拢了拢外罩的大衣,努力弯起嘴角给了老板娘一个微笑,“您用吧,我和不悔凑合着挤挤就好了,我们这样也暖和。” 见贺宸一再推托,老板娘便不再坚持,只是让两人不要坐得那么远。对于两人在傍晚时分突然造访,还说要来旅馆里等一个人,宋婶很是好奇“你们是要等谁呢昨晚刚出了那档子事,今天根本没有新客人住进来。” 宋婶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事儿什么时候才能解决,这下都没人敢来住旅馆了。” 贺宸听了心里也很不好受,作为一个同样开店的老板,他自然清楚这种意外对一家店的生意打击有多大。他伸出手悄悄拽了拽司不悔的袖子,低声道“一定要尽快解决这件事啊。” “宋婶,你放心,”司不悔认真而恭敬地对老板娘说道,“这件事不会拖太久的。” 宋婶愣了愣,见司不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虽然不知他是从何而来的信心,倒也被他劝得多少有了些安心感,笑了笑说道“那就提前谢过小司了。” 随后三人又闲聊了几句,贺宸随便扯了个理由说是等一个“前几天承诺要来住店的朋友”,宋婶虽然还存有疑惑,见两人同样目光坚定地守在这里,当下还有点感动“等你们朋友来了,住店婶子给他打八折” 贺宸心想您今晚怕是等不到打折的机会了。只好期望能尽早解决这件事。 人口失踪不满24小时不予立案,此刻距离确认女生从宾馆房间里消失不过16个小时,老板娘还在期望着她能够自己突然跑回来,絮絮叨叨地和贺宸强调了好几遍旅馆的安保措施做得有多么齐全“大城市酒店里都装摄像头,咱们也装了,昨天我整宿没睡呢,大堂里也没见人出来嘛。这小女娃到底怎么不见的,真的是奇了怪了。” 贺宸点头附和,看到柜台旁边果然如同宋婶所说,立着一个大柜子,里面分层放着四个显示屏,显示着旅馆各层走廊里的情况。 “女娃儿住在二楼,”宋婶指了指第二个显示屏,“昨天晚上二楼根本没人出来过。” “婶子,我们能去她的房间门口看一圈吗”司不悔突然道,“我们就在外面看看。” “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凑这种热闹”宋婶小小地抱怨了一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又强调了一遍“就只能在外面看看啊,里面不能进去。” 三分钟后,在第二个显示屏上出现了贺宸和司不悔的身影,他们站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外面,用探究的目光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房间自然是不能进去,一来两人没有钥匙,二来宋婶还在楼下盯着显示屏,两人若是做出什么想要强行闯入门内的动作,老板娘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拿起电话拨打110。 贺宸看不出什么来,转头看向司不悔“这里有什么问题吗”司不悔没有说话,只是凝神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仿佛要把门盯出个洞来。贺宸见状,也跟着一起盯着门看。于是就有了老板娘在监视器显示屏上看到的那一幕。 过了许久,司不悔收回视线,踉跄着后退几步,左手撑在墙上,微微喘息。 “不悔你怎么了”贺宸紧张地上前扶住司不悔,看到他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伸手用袖子帮他揩去,“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回家” 司不悔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苍白,他费力地开口解释道“我没事,只是刚才用了天眼符看了房间里的情况,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他说着抬了抬手,贺宸果然在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看到了一张夹着的黄色符纸。 贺宸飞快地瞥了一眼摄像头所在的位置,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司不悔和摄像头之间,伸出手把符纸从他手里取出快速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团成了一团。 “你看到了什么”贺宸低声问道,“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司不悔靠着墙站了一会儿,勉强恢复了点元气“房间里很乱,看得出来昨天晚上那个姑娘在被带走之前应该挣扎过我在排风扇口发现了一块小小的布料,无颜应该是通过排风扇口进入房间里再把人带走的。” “排风扇口那么小,人能钻得进去吗”贺宸想到排风扇口的大小,感觉有些不适。 司不悔说“无颜是妖怪,他可以自由变换身形。被他蛊惑的人也可以视作是他的一部分,他想要带出旅馆还是轻而易举的。” 一想到那个姑娘半夜醒来突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不管怎么挣扎抵抗最终还是陷入了那般绝望的境地之中,贺宸心中挺不好受的。他叹了口气,转头问司不悔道“所以,无颜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司不悔想了想自己在房间里看到的情形,回忆起排风扇旁边那一串凌乱的血脚印,那脚印似乎直直地通向了隔壁房间。无颜似乎是在得手之后又去隔壁的房间踩了踩点。 “多半是这位,”司不悔指着隔壁的房门,“无颜走之前来这个房间看过,应该在那个人身上留下了什么可以被他找到的标记。” 贺宸看了眼走廊上其他几扇紧闭着的房门,回想起老板娘说的,在少女失踪之后,住在这一层的其他旅客都搬到了其他楼层居住“那我们怎么找他去问老板娘还是上楼一间一间去敲门确认门里的客人昨晚住在哪一间” “不用这么麻烦,”司不悔摇了摇头,又掏出了那个熟悉的玻璃瓶子,放出了指路虫,“这么点妖气,足够虫子带我们去找到他了。” 指路虫似乎听懂了司不悔的话,神气地在空中飞出了一道弧线,接着消失在了门背后。没过多久,小虫子又从里面飞了出来,扑闪着翅膀领着两人往楼上走。 小虫子径直飞过了三楼,来到了四楼,带两人一路往里,一直走到了其中一扇门前,突然收起翅膀停在了门牌上趴着不动了。 4004,贺宸仰起头看着门牌号,读出了上面的数字。不知怎的,他产生了一种“就是这里”的预感。“就是这里。”伴随着他的念头同时而来的是司不悔的声音。 说完,司不悔走到门边轻轻地按下了门铃。 一连按过三遍之后,门里传来了脚步声,半分钟后,一个穿着宽大睡袍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内,他打开门见是两个陌生人站在门口,立刻警惕地把门往里推了推问道“你们是谁” 司不悔的视线迅速地在门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男人身上“捉妖师,你有血光之灾。” “什么玩意”男人皱起了眉头,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两人,“都什么年代了还捉妖师就算是算命的也不能上来就说我有血光之灾吧那我告诉你,我还是孙悟空呢。” 贺宸被司不悔这一记直球打得也着实没防着,急中生智赔着笑道“大哥别生气我们其实是附近槐山道观里的道士,今日路过此地,发现与你有缘,特来为你算上一卦。” 男人显然是个不怎么相信神鬼之说的,他眼神中已经积攒起了不耐烦之意“行了行了,我不需要算卦也不用给我推荐游泳卡,总之今天别再来打扰我了。”说完就想关门。 “等等”贺宸想也不想就迅速地伸出一只脚卡在了门里,侧着身子挤在门边,用另一只手抵住门不让男人关上,“大哥,我们不是骗人的道士,不信你听我说” “您姓何,来此地是经一个老乡介绍,为的是进一些野菜回去卖,你说我说得是也不是”贺宸语速飞快地说道,那男人的眼神则随着贺宸话里内容的展开从不耐烦变成了惊异。 男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贺宸道“你你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算出来的,”贺宸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继续道,“我还算出你最近两天睡眠质量不好,因为晚上睡觉的时候总会听到耳边有人咀嚼东西的声音。” “扑通”一声,原本一脸不耐烦的男人重重地跪倒在地,声音响亮而清脆“大哥你才是我大哥大哥你能不能帮帮我让我别再听到那声音了” 贺宸心知自己是赌对了,悄悄松了口气,继续提着气道“你放心,我和我师弟这次来,就是因为与你有缘,所以肯定会帮你的。” 五分钟后,在4004的房间里,司不悔木然地把两个用消音符加持过的耳塞递给了贺宸。贺宸接过耳塞,转手就给了早就望眼欲穿的男人“这耳塞能暂时助你今晚好眠,但是你必须在十点之前入睡,否则还会听到不该听到的声音。” 男人把贺宸的话奉为圭臬,连连点头称是,如获至宝地捧着两个耳塞,真诚地对贺宸和司不悔道“两位高人,我睡一步,房间里的东西你们随意动。” 司不悔看着这人有些蠢的背影,听着他极其耳熟的语气,总觉得好似从前也见过一个类似的人。 第55章 今天捉妖怪 男人带着耳塞躺在床上,不多时就发出了如雷的鼾声。 司不悔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低声问贺宸道“娘子,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情的我三叔偷偷把看相的技巧教给你了” “咳咳”贺宸一时不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红着脸连连摆手,“我哪有这么厉害。”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信纸“是何木生。他上周给我寄了一封信来,说是他的堂哥尝了他从槐城带去的地踏菰,也想来槐城进些野菜回去。” “刚才我在楼下的时候看了老板娘的住客信息登记表,上面有一个叫何水生的住客,这么明显的名字只能是何木生的堂哥了。”贺宸说道。 而这个何水生看起来确实同何木生有那么几分相像,这也让贺宸更加确认了试探的心。 何木生上一次招惹上了封岁岁,皮肤溃烂红肿,最后还是喝了地踏菰汤才好转,而这个何水生干脆就被无颜给盯上了,差点连自己的脸都保不住了。 所以何家人才是最倒霉的体质吗贺宸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佩,感觉它正微微发烫。 耳塞裹了消音符,还贴了安神香,何水生这一觉能安稳睡到明天早上。司不悔和贺宸便对坐在房间里的两把沙发椅上,慢慢啜饮着热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房间里只剩下了何水生的鼾声。贺宸见司不悔安静地凝视着窗外,便也沉住气,跟着他看向窗外的夜景。 房间里的机械表走到十一点半时敲了一下,贺宸看到不远处了几块灯牌倏地灭了。紧接着,一股寒意蹿上了他的皮肤,似是窗口没有关掩饰,让寒风从外面飘了进来。 司不悔在身上贴了一张红色的符纸,把贺宸拉入自己的怀里,躲在窗边低声道“来了。” 窗边被窗帘罩下一块阴影,两人相拥站在黑暗里,从外面一时倒也难以察觉。不过多时,贺宸看到原本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忽然自动自发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面条似的瘦长黑影从缝里钻了进来,贴着墙壁把自己挂到了天花板上,再犹如充了气那般渐渐恢成原状。 借着外面的月光,贺宸看清了那黑影的模样。那是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年,他有着一头微微蜷曲的黑色短发,身上的皮肤白得吓人,嘴唇却是深浓的鲜红色,穿着一身和冬天完全不搭的t恤短裤,整个人看起来诡异的很。 不,自然不能称之为人了。能像面条一样被压得扁平从窗户缝里钻进屋子里,最后还能趴在天花板上自动复原的,怎么可能是活生生的人呢 贺宸皱起眉头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个向床头逼近的少年,总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他。 会是谁呢贺宸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名字,却没有一个人的脸能和眼前的这张对的上号。眼见他就要伸手触碰到何水生的脸了,电光火石之间,贺宸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大声喊道“彭彭”胸口的玉佩蓦然变得滚烫。 是了,自己眼熟却又不记得的少年,不是那个在记忆里被刻意模糊的彭彭又会是谁呢 听到黑暗的角落里突然传出声音来,无颜飞速地撤回了伸向何水生的手,凄厉地叫了一声“饿了”,手脚并用,倒贴在天花板上朝贺宸爬来。 看着这诡异的情形,贺宸只觉头皮发麻,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感受到司不悔从背后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贺宸才觉得自己的心跳稍稍平缓了一些。 司不悔上前一步,把贺宸互在了自己身后,动作利落地取出自己的紫金葫芦在手上抡了个圈笔直地指向朝这边爬过来的无颜。 此时的无颜也终于注意到了原来黑暗之中还藏着个司不悔,愤怒地大叫了一声“饿了”,接着还是颇识时务地改变了方向,选择跑到窗户边想要原路返回。 然而司不悔哪里会给他这个逃跑的机会,无颜奋力地跑到窗户边想要再次变回瘦长扁平的黑影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变不回去了。 “骗人的伎俩怎么可能长久”司不悔嗤笑一声,紫金葫芦紧跟而上。 虽然贴在天花板上,无颜却依旧灵活地躲过了司不悔的攻击,他一只手贴在墙壁上做支点,另一只手带着身体轻巧地翻了个贴向另一侧,接着继续四肢并用爬向另一边的排风扇。 排风扇自然也被司不悔用符咒贴了起来,无颜刚一触碰到排风扇口,立刻疼得大叫起来,贺宸甚至能闻到房间里传出了一股皮肤被烧焦的糊臭味道。 无颜见逃脱无望,又转身拼尽全力向何水生靠拢去。司不悔不给他这个机会,一个箭步冲到了床前,用紫金葫芦挡开了他的手,左手甩出一张符纸,口中念道“退”无颜立刻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再想伸手往前够的时候,眼前却好似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饿了”无颜凄厉地大叫一声,不死心地继续向前伸手,就在手即将触碰到那道屏障时忽而转向飞快地朝贺宸所在的位置抓去。 “娘子小心”司不悔瞳孔一缩,手中的葫芦跟着飞了出去,直直地戳向无颜向侧边延伸的手,带着千钧重量将他钉在了墙壁一侧。 在贺宸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场战斗就迅速地宣告结束了。 被钉在墙上的无颜又把自己往回缩成了扁平瘦长的形状,原本戳在他手臂上的紫金葫芦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回司不悔的脚边。司不悔俯身拾起葫芦,脑子里飞快地思索应对措施。 局势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司不悔封锁住了无颜所有可以逃出去的路线,但却不能用紫金葫芦把无颜给禁锢住,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打起了转。 偏偏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旅店老板娘的声音随之响起“宸子、小司,你们两个在里面吗隔壁房间的客人说你们这间声音太吵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不要打扰其他客人休息了。”老板娘的语调虽然温柔,但贺宸听出了其中的为难。 这是间小旅馆,隔音效果差得很,想必是刚才无颜和司不悔缠斗时的激烈动静被隔壁房间的客人听了去,干脆直接打电话向在前台的老板娘投诉了。 “对不起啊婶子,我们刚才说话太激动了,我们会注意的。”贺宸扬声道。 无颜似是听懂了贺宸的话,张大嘴巴准备来一次更大分贝的叫喊。司不悔眉头一皱,动作更快地朝房间的四个角落甩出了四张消音符,伴随着无颜凄厉的叫声响起,站在门外的老板娘突然发现门里的动静突然全都消失了。 “行吧,那你们也早点出来睡。”老板娘又交代了几句之后,缓缓从门外走开了。 门缝里传出了一点点的光亮让无颜看到了希望,他飞快地蹿向房门口,一边把自己缩成扁平模样一边俯身下去。司不悔再次扔出了葫芦,却只来得及把无颜一半的身子留在房间里。剩下的一半自动地贴到门外的锁上开始拆起了司不悔的符。 贺宸看了半天,只能在旁边干着急,问道“这玩意跟面条似的,怎么抓啊” “葫芦不管用,”司不悔蹙眉道,“得用缚妖索。但是我的缚妖索还在局里。” 上一次捉拿沙衣的时候,司不悔动用了缚妖索把沙衣捆了起来,然后随着沙衣被成功捉拿,缚妖索跟着沙衣一起回了总局,再也没有回来过。 缚妖索、缚妖索贺宸念了几遍法器的名字之后,猛地一拍大腿喊道“我地方有”说着开始手忙脚乱地掏起了口袋。不过多时,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小巧精致的手链。他把手链丢给了司不悔,一边道“接着” 司不悔接过手链,只感觉手中一沉,那串手链已经变成了缚妖索的模样静静地躺在了自己手中。他来不及细想,绳索打着旋往前套住了伸到符纸上的妖手,把在外面的那一半妖怪又硬生生地拽回到了屋子里。绳子接触到妖怪,宛若有了自己的生命,兴奋地自己绕着无颜转了好几圈,仔仔细细地把妖怪捆了起来。 被缚妖索缠上的无颜又恢复了彭彭的模样,只是在贺宸眼中,少年的脸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他走近一些想要看得更清楚,却不管怎么揉眼睛只能看到一片模糊。 “娘子,不要揉了,”司不悔轻轻地把贺宸的手握在了手心里,“让别人忘记自己的脸,这就是无颜的能力。” 贺宸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妖怪,心头却有点空落落的。 那个少年的脸终于真的要消失在自己的记忆里了啊。 司不悔看出了贺宸的难过,把人揽在怀里,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移话题道“娘子,你手上的缚妖索是哪里来的” 嗅着司不悔身上熟悉的檀木香气,贺宸才觉得心情稍微好受一些,他脸红了一下,回答道“上次大伯来,临走的时候塞给我的,说是见面礼。” 试问谁家长辈的见面礼是一根缚妖索司不悔难得被噎了一下,第一次有了一种立刻打开手机登录微信发表情包的冲动。 第56章 酒酿丸子 当司不悔拎着无颜回到阖家餐馆的时候,无颜的少年五官已经显得很模糊了。裴轩正追着封岁岁要给他灌药,等看清了司不悔手上拎着的人,不由手一抖,药洒在了地板上。 “乖乖,你往人家妖怪脸上糊了面粉吗”说着他伸手就往无颜的脸上招呼,却发现手中感觉一片滑腻,脸上好似本来就不存在五官那般。 自诩见多识广的裴轩飞速收回手,大着胆子仔细端详着无颜的脸,发现仔细看去还依稀能看到点少年人的轮廓,但是当他把视线移向别处之后,再想在脑海里重新勾勒出少年人的面容,却怎么也不能想起来自己之前看到了什么。 裴轩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原来这就是无颜的能力么” 被缚妖索捆住的无颜已经放弃了挣扎,静静地垂着头跪坐在地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柯基喵叫着飞快地窜到无颜身旁,伸出尖锐的爪子抓向他的脸,却在伸到一半的时候又突然停滞住了,收回爪子慢吞吞地走回司不悔身边,迟疑地蹭着他的裤腿叫了两声。 封岁岁本来还想嘲笑它胆子小,连个没脸的妖怪都怕,忽然想起眼前这妖怪占用的就是柯基的身体,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另一边,尽管全程只是在旁观围观,贺宸还是觉得自己肾上腺素飙升,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厨房里倒了一大杯水给自己压压惊。接着他起锅烧水,在锅里放了好些小团子,待团子浮起后又在水里加入酒酿和白砂糖,放了些桂花枸杞调味点缀,煮了一大锅酒酿丸子。 酒酿甜甜的,带着微微醉人的酒香,碗里盛起来的丸子洁白剔透,呈糊状的汤汁裹着灿黄的桂花与鲜红的枸杞,看起来诱人极了。 “哇,酒酿丸子”封岁岁被厨房里的香味勾着跑了进来,看到贺宸正往碗里盛甜点,高兴地大叫着跑来帮忙端碗,一边端一边谄媚地问道,“宸哥,我那碗能不能再多加一勺糖” 贺宸笑着往其中一碗里又加了一勺糖,推给封岁岁“那你自己记牢了,这碗是你的。” “好嘞”封岁岁美滋滋地端起碗盘走回前堂,不多时前堂又传来了他吱哇乱叫的声音“柯基你稍微有点危机意识好不好你看看眼前的这个人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你现在应该捂着胸口感到心痛而不是来和我抢这么一碗酒酿丸子” 等贺宸把其余几碗一并端出来之后,前堂的猫咪和小山精已经为那一碗多加了一勺糖的酒酿丸子打过一架了,最后在裴轩的做主下两人各自分了一半,多出来的那碗被裴轩倒进了自己的碗里。两个小傻瓜偏偏还对此毫无知觉,一个夸着“裴眼镜难得有良心”,另一个一边喝一边用脑袋去蹭裴轩的手,都对裴轩十分满意。 贺宸叹了口气,又从多剩下的搪瓷杯里拨了两个小半碗各自加了一小勺糖放在柯基和封岁岁面前,诚恳地教育他们道“以后不要被别人卖了还给别人数钱了啊。” 裴轩吃完了自己多加了一倍的酒酿丸子,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巴,掏出手机看到a上的任务完成进度条已经走到了80,指着被司不悔扔在地上的无颜,对司不悔道“这家伙没嘴巴,我得带回去审问,那我就先” 告辞的话还没说出口,只听门口传来一声暴喝“好哇,司少爷,你就知道在吃好东西的时候偷偷把我差出去自己吃独食我下次再也不替你做这些事情了”紧接着,唐文宇出现在了门口,他一手拎着一个麻袋,看起来颇为辛苦。 贺宸这才意识到唐文宇似乎消失很久了。幸好自己分碗筷的时候有记得把他计算在内,于是贺宸指着放在领一张桌子上的那碗酒酿丸子对唐文宇道“喏,这是你的,没忘呢。” “还是宸子对我好,”唐文宇一听给自己留了份,转怒为喜,满足地闭上眼睛嗅了嗅空气中飘散的酒酿香气,“嗯,酒酿丸子,好久没有吃了,我等等一定要多吃一点。” 说话间,唐文宇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他把两个麻袋横放在地面上。从贺宸的角度看,麻袋鼓鼓囊囊地形成了两个人形的大包,这让他不由产生了一些恐怖的念头。 “刺啦”一声,其中一个麻袋的封口被唐文宇用小刀划开,他粗暴的用手把线团扒开,把套着的麻袋往下扒,逐渐显露出一个年轻女人沉睡的脸。唐文宇如法炮制又解开了第二个麻袋,这下贺宸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惊呼道“班婶” 两个麻袋里真的躺着两个沉睡的人,一个贺宸不认识,而另一个则是前些日子才来阖家餐馆求助过司不悔,就住在王婶家楼下的那个班婶。 唐文宇拍了拍手掌,喘着粗气直起腰来“司少爷,你当初跟我说的时候,说的可是只有一个人呐,要不是我耳朵尖还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只怕是这大婶凶多吉少了。” 司不悔皱了皱眉。年轻女人的失踪是在他意料之内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无颜居然会为了找到合适自己的身体,又把班婶掳了去,如果昨晚何水生那边也被他得逞,那么他将会得到三个人的身体作自己的容器实验。 寻常无颜害人的时候只敢掳两人,而这个无颜在掳第三个人的时候翻车被司不悔抓住了,用亲身经历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贪心不足蛇吞象”。 贺宸俯下身伸手探了探两边的鼻息,发现两人的呼吸都很平缓,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儿宸子,”已经端起碗的唐文宇见贺宸一脸担心,又特地放下碗来安慰他道,“她们两个都只是暂时陷入昏迷而已,无颜已经被抓住了,最迟明天晚上也能醒了。” “那就好”贺宸松了口气,顺手抓起桌子上的搪瓷杯,来不及细看就把杯子里剩下的酒酿丸子全都喝进了肚子里。 唐文宇端着盛满酒酿丸子的碗蹲到无颜的面前,一边吃一边细瞧他那张五官模糊的脸,依稀能辨析出少年当年的可爱模样。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唏嘘道“可惜了这张脸啊。” “现在妖怪抓住了,”贺宸喝了太多的酒酿丸子,感觉喉咙口黏黏的,干脆又拿了司不悔的葫芦倒了水给自己喝,“彭彭本人也在这里,能不能想个法子让他回去啊” 贺宸的话音刚落,本来还埋头在吃酒酿的封岁岁和柯基不约而同地从碗里抬起头来,带着同款充满希冀的眼神瞧向司不悔和裴轩。 “这个”裴轩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他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不能像往常那般温和地笑出来,他赶紧扯过身边的司不悔做挡箭牌,“问他他才是最厉害的捉妖师” 一妖一猫又同时转头眼巴巴地看司不悔。司不悔端着碗的手一滞,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说。 其实从司不悔的沉默里,大家都猜出了答案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前堂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封岁岁的表情更是丧得无以复加,仿佛不能重获新生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过了许久,司不悔还是残忍地给出了答案“回不去了。”他垂眸,把自己碗里剩下的酒酿丸子全都拨给了小黑猫,端着空了的碗站起身来“在灵魂离开躯壳的那一刻起,彭彭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柯基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意外。” 话说得残忍,听的所有人都有些压抑。封岁岁瘪了瘪嘴,忽然想起了有关于无颜能力最重要的设定“所以从今天以后,就真的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彭彭了吗” 彭彭的脸已经在他亲近的人记忆中变得模糊不堪了,接下去是整个人的身形、他的身份、和他生活的点点滴滴这一切的一切都将随着无颜灰飞烟灭。 “喵”柯基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凄厉地发出了一声喵叫。它冲到了角落里,尖锐的爪子再也控制不住,深深地刺入了少年柔嫩的肌肤。 虽然知道在被抓住之后,妖怪身上的伤口越少代表任务的完成度越高,然而此刻,不论是司不悔、唐文宇还是裴轩都好似忘记了这一设定,沉默地任由柯基一下一下地刺伤着曾经属于它的身体。无颜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贺宸觉得自己脑海中少年的形象甚至已经有了重影。 “叮咚。”裴轩的手机响起了铃声,他划开锁屏看了一眼内容,立刻站起身来,表情严肃地对众人道“局里急召,我得带着无颜先走了。”说着,他走到角落里,轻轻摸了摸还在不知疲倦地制造伤口的柯基,把它抱起来塞到了封岁岁怀里。 “放心,我会想办法的。”裴轩郑重其事地对着小黑猫承诺道。 说罢,他拎着缚妖索,甩了张缩地符,凭空消失在了阖家餐馆里。 “别担心,”司不悔也难得开口安慰了小黑猫,“裴轩说会想办法,那他就一定会想出解决办法来的。” 第57章 糖汆蛋 裴轩带着无颜离开了,唐文宇一个人又坚持了半天,最终还是因为无聊告辞了众人。 晚上,贺宸做了饭喊众人来吃,平常一听喊“吃饭”,五分钟内全部人都会积极而迅速地赶到饭桌前,今天却数来数去怎么都还差一个。 “是柯基”封岁岁小声地指了指门外,“从下午到现在一直蹲在那里没动过呢。” 贺宸走到门边一看,只见小黑猫正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远处黑??的筒子楼。 彭彭的形象在贺宸心中已经很模糊了,他就快想不起这个少年到底有多高了,再过上几天,他或许会把少年忘得一干二净,也记不起小黑猫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贺宸缓缓蹲到地上,伸出手顺着柯基的背脊摸着它光滑的皮毛“抱歉啊,这么晚才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如果司不悔早点出现就好了。” 小黑猫转过头,黑葡萄般的圆眼睛凝视着贺宸的双眼,里面没有分毫怨怼之情。 “裴轩会想办法的,”司不悔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同样蹲下身,手覆在了贺宸的手上,“至少,他不会让所有人忘记彭彭的。” 五天后,正值冬至日,贺宸在门口摆出了一块小黑板,特地让司不悔在上头写了“免费供应汤圆、饺子、羊肉汤”。他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下考虑周全了吧” 偏偏封岁岁在一旁抬杠道“没有哦,从前过冬至的时候,奶奶都是给我做糖汆蛋的。” 贺宸二话不说,回头又去厨房特地做了一大锅糖汆蛋,红枣的深红色、桂圆的琥珀色搭配上鸡蛋的黄白相间,碗内颜色丰富,又加以冰糖提味,整锅糖汆蛋看起来就令人口水直流。 “喝吧,剩一点给柯基,它也喜欢。”难得过节,贺宸很是随和地答应了小朋友的要求,做了美食的同时不忘告诉他分享的快乐。 封岁岁喝下第一口的时候,眼神就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甜滋滋的鸡蛋和桂圆干入口之后在口腔中奏响了美妙的交响乐,让封岁岁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好好吃啊” 贺宸心情颇佳地说道“我在里面埋了彩蛋,不知道你吃不吃的出来。” “有彩蛋”封岁岁的眼神更加明亮了,他一边吃一边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食材,不知不觉一大碗糖汆蛋就全部喝下了肚,可他依旧没有发现贺宸所说的“彩蛋”。 封岁岁不由有些泄气,他眼巴巴地看着贺宸“宸哥,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提示” “提示”贺宸眉一挑,想了想说道,“就是彩蛋啊。” 最后,封岁岁找了半天,才在锅里找到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鸡蛋,他郁卒地用筷子夹着鸡蛋对贺宸道“宸哥,你说的彩蛋原来真的就只是一只彩色的鸡蛋啊。” 贺宸哈哈大笑“这难道不是彩蛋吗所以小朋友不要总是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你怎么也越来越坏了都是裴眼镜害的”封岁岁怨念地看着那只彩色鸡蛋,嘀嘀咕咕地小声抱怨,然后把鸡蛋盛在了新的瓷碗里,又装了点桂圆干和红枣放到了柯基面前“喏,还是给你吃吧,我才不想吃什么彩色的鸡蛋呢。” 柯基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舐了舐,接着也露出了封岁岁的同款表情,把头扎到碗里去了。 “我就说超好吃吧”封岁岁笑眯眯地摸了摸柯基的脑袋,这么多天来头一次见柯基吃东西速度飞快,他也跟着悄悄松了口气,接着抬头用口型对贺宸道了声“谢谢”。 封岁岁其实也没那么想吃糖汆蛋,只是这么多天来看到柯基一直蔫头耷脑的提不起精神来,食量也下降到了过去的一半,甚至连它最喜欢吃的炸鸡都不肯多尝一口,封岁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遂决定趁冬至这天喂柯基吃点甜甜的糖汆蛋,让它的心情因为甜食好一点。 封岁岁悄悄地把这件事和贺宸一商量,又拉着他演了一出“任性小山精缠着厨师大哥非得做糖汆蛋”的戏码,绕了一大圈子不着痕迹地把糖汆蛋喂到了小猫的嘴里。 贺宸在得知封岁岁的打算之后,看他的眼神一直怪怪的,直到看到封岁岁感觉后背发毛,才忍不住问道“你们现在连小妖精都这么会撩了吗”而且连一只猫都撩,也太厉害了。 “不是撩”封岁岁红着脸反驳道,“我那是关心好朋友好朋友” 正在柯基小口品尝着糖汆蛋的时候,阖家餐馆的门又打开了,结束了工作的女工们鱼贯而入,口中哈出的白色雾气很快消散在了空气里。 “宸子今儿冬至,你这儿汤圆饺子随便吃,那还不破产喽”其中一个女工说道。 贺宸直起身来,笑着对众人道“婶子们开心就好,难得过节嘛。”自己本来就是个“随缘算账”的主,并不差这么一天的慷慨大方。 “哟,糖汆蛋啊”一个女工眼睛尖,看到了小黑猫眼前的瓷碗,跟着乐呵呵地说道,“我记得爱芬老家那儿过冬至就是吃糖汆蛋的吧” 贺宸这才发现,王婶居然也在众人之中。几日不见,王婶凹陷的脸颊微微显得丰润了些,原本眼底的一片青黑色不见了,只是眼神时不时陷入放空的状态。 王婶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勾了勾“是吃这个,还得加一些小年糕片,尝起来会更好。我记得我家”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她眼中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困惑。 王婶摇了摇脑袋“我记得我家有个人还挺喜欢吃这个的,可我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原本吃糖汆蛋吃得欢快的小猫咪动作一滞,悄悄把碗往前推了推,嘴巴上沾了一圈的糖糊糊,看起来实在是可怜巴巴的。 “爱芬怎么了”已经在圆桌旁边围坐下来的女工们见王婶还站在原地,关切地问她道。 王婶回过神来苦笑道“我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我真的记不起来是什么了。” 其中一个女工说道“可能是最近太忙了吧每天没日没夜地数件真的还挺累的。没事,等过完这几天就好了,到时候你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其余人随声附和着。 王婶走到桌子前坐下时,贺宸已经把饺子、汤圆、羊肉汤都端到桌上来了。她看着贺宸特地推到自己面前的那一碗糖汆蛋怔了怔。 “王婶,你吃吧,”贺宸把碗往王婶的方向推了推,“你尝尝是不是那人喜欢的味道。” 王婶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送入嘴里,眼泪便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是啊,是这个味道,”王婶擦了擦眼泪,大口大口地吃起了碗里的鸡蛋,“好吃。” 也许是因为无颜被带走的缘故,有关于“彭彭”归来的记忆在王婶的脑海中被完全抹除了,就连班婶那天在阖家餐馆中醒来,也只记得一个多星期之前的事情。 不过令贺宸意外的是,他居然还清晰地记得这一切,甚至连那天晚上在何水生房间里司不悔拥抱自己时的场景他都记着。他有些庆幸又有些遗憾,这一切只能关起门来和司不悔说。 柯基跳上了王婶的膝盖,脑袋拱在王婶的怀里依恋地蹭了蹭。对于这只小黑猫对王婶无来由的亲昵,众人已是十分习惯了,女工们照常开玩笑对贺宸道“宸子,你看你家猫这么喜欢爱芬,你不如让爱芬带它回去吧正好爱芬家没什么人气,有只猫陪着也挺好的。” 从来都是拒绝的贺宸,今天却难得陷入了犹豫之中。无颜离开后,筒子楼对柯基的阻挡也就解开了,柯基现在能够自如地出入那栋楼了,所以究竟要不要让他和王婶回去呢 结果却是柯基先做出了决定,它对着正看向自己的众人摇了摇小脑袋,喵叫了一声,接着从王婶的膝盖头跳了下来,又蹭到了贺宸的脚边去。 “哎哟,这是舍不得主人了啊”看到小黑猫憨态可掬的动作,女工们哈哈大笑起来。 贺宸对于柯基的选择也有点意外,他俯身把小猫抱进了怀中,伸手捏了捏它的耳朵,用众人听不到的声音悄悄问它道“你为什么不跟王婶回去呢” 然而柯基不会说话,只能用它溜圆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贺宸,半晌才喵叫了一声。 封岁岁挪到贺宸身边来,伸手把猫从贺宸的怀里接过,对贺宸道“他是不想让自己取代自己的位置。” 小山精的话说得拗口,贺宸却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柯基是担心自己回到了王婶家中,原本王婶记忆中的彭彭就十分模糊了,有了自己,王婶的注意力被转移,就更记不得自己了。 贺宸记得从前有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从小黑猫的处境来看,却是哀莫大于心不死。 这天,女工们在阖家餐馆聊天欢笑到了很晚,王婶脸上的笑意比从前哪一刻都多,贺宸站在收银台后静静地看着她随着人群欢笑谈天,却是迷茫这种忘记对于她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离开之前,贺宸犹豫了半晌,还是对王婶道“婶子,以后如果你有空的话,多来餐馆坐坐吧。” 王婶愣了愣,虽然不理解贺宸的意思,还是慎重地点了点头。 第58章 青椒牛柳 在柯基消沉了一个星期之后,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 这一天,贺宸如同往常一样,和司不悔一起从菜市场买菜回来,打发了封岁岁去剥毛豆,又丢了几节小豆荚让柯基咬着玩,自己则同司不悔一起去准备其他食材。 几人分工合作和谐得很,等最后一道剁椒鱼头上桌,大家正举起筷子摩拳擦掌准备吃饭,只听耳边响起了裴轩熟悉的声音。裴轩手里捏着一张缩地符,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公文包里的东西,一面不忘阻止众人下筷“等一下给我拿一双筷子” 封岁岁夹着牛柳的手一抖,牛柳又重新滑到了碗里去,他气得当场跳脚“裴眼镜你怎么那么吓人的能不能让人好好吃东西了” 裴轩自己从隔壁桌的筷筒里找了一双筷子,很自然地坐到了封岁岁旁边的座位上,把他盯上的那条牛柳夹起来吃掉,咂咂嘴评价道“咸了点,贺老板今天盐放多了啊。” “因为那盘菜是我做的。”对面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裴轩抬起头,只见司不悔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差点没把牛柳直接囫囵吞下肚去。 贺宸轻咳一声,尴尬地望天“啊对,不悔说想学几道简单的菜。” 完了。裴轩脑海中飘过两个大字,几乎可以预见接下去局里派发任务时,对面那个大爷故意假装不会操作强行忽略一切的情形。他连忙努力让自己的微笑看起来显得温和无害,用诚恳的表情望着司不悔“咸了点配饭吃正好,这种大菜就是应该和米饭一起吃。” “行了,你这次来到底是做什么”司不悔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打住。 裴轩见警报解除,松了口气,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鱼头,另一只手灵活地解开公文包的搭扣,从包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颈圈来。 封岁岁坐得近,看清了颈圈的样式之后,他立刻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我最近都没有犯错吧戴手环了还不够,还要我戴颈圈吗” “谁说是给你戴的了”裴轩觉得小山精的脑洞着实大了点,“再说,你戴得上吗” 封岁岁仔细比对了一下颈圈和自己脖子的尺寸大小,终于确定了这个颈圈并不是裴轩拿给自己的,又高兴起来,一把抢过颈圈拿在手里把玩“不是戴在自己身上就是好看啊”他把颈圈放在眼前假装是单框眼镜,四处转悠着看,忽然从框里看到了缩在角落默默吃小鱼干的柯基,福至心灵“这颈圈该不会是为柯基准备的吧” “可以啊小岁,智商一下子暴涨了50啊。”裴轩又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吃,“那就奖励你亲自为柯基把这个美丽的项圈给戴上吧。” 封岁岁二话不说,拿着颈圈就往角落里跑,柯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咔哒”一声,脖子上就被锁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颈环,仔细看去颈环正中央还缀着一个小铃铛。 “哈哈哈哈差一身蓝漆就能演多啦a梦了啊”封岁岁戴完颈圈,仔细欣赏着自己手中的杰作,一边看一边笑得直打跌。柯基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猫爪往封岁岁的脸上招呼去。 “你这个死妖怪笑什么笑啦”在笑声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少年愤怒的声音。 封岁岁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前堂只剩下了那个少年的声音“笑笑笑就知道笑我让你笑我让你笑我挠死你挠死你” 好半天之后,那声音停了下来,封岁岁见眼前的猫咪也收回了手。 “奇怪了,他们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啊难道我昨天晚上偷喝可乐的事情被发现了” 这下,封岁岁终于确定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指着原地打转的小黑猫,抬起头来问还在拼命吃东西的裴轩“为什么戴上颈圈之后,这猫突然会说话了” 小黑猫身上的毛抖了抖,也跟着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张开嘴“我现在说话,你们都能听见了”发出来的声音是清澈标准的少年的声音。 贺宸也为这神奇的力量震惊了,他仔细想了想“好像这就是彭彭原来的声音吧” “是他自己的,”裴轩点了点头,“无颜已经被羁押,身体是拿不回来了但是稍微通过了一点技术手段,把声音储存到了这个铃铛里,也勉强算是拿回一点东西来吧。” 柯基傻乎乎地伸出小爪子拨弄了几下脖子上的铃铛,听着叮叮当当的声音,高兴地眯起了眼睛“太好了,以后终于可以开口点菜了” 所有人脸上喜悦的表情都不约而同出现了一丝裂痕你快乐的理由竟然是这个吗 “哦对了,另外虽然彭彭回来的那部分记忆被总局强制性消除了,”裴轩又想起了出发前主任交代自己的另一件事,“但是王婶不会再忘记彭彭了。王主任让我带了一只貘过来,等晚上我把捏好的记忆吹到她梦里去,让她以为自己三年前就接受了彭彭死亡的消息。” 开心的小猫咪又垂下了头,声音听得出淡淡的失落“是了,是该这么做呀” “所以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封岁岁蹲在小猫咪身边,陪着它一起数蘑菇。 小猫咪昂起脑袋,脸上的表情是略带违和的忧伤,它先是叹了口气,接着蹿上窗台,幽幽地踱步到窗子底下蹲坐下来“当年啊我就是去河边钓了几只龙虾,钓着钓着突然看到河面上有一只小黑猫在挣扎,我就赶紧放下钓竿冲过去想要抱住它,结果在接触到它的下一秒,我就没有意识了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猫。” “所以你应该是在那只无颜快死的时候被他强行侵占身体的,”裴轩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在接触到他之前,有没有听到身边周围有什么其他的声音呢” 小黑猫歪着脑袋想了很久,脖子上的铃铛跟着清脆作响“好像有不过都三年多了,我真的记不太清是不是我幻听了好像是有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叫我不要过去。” 裴轩表情复杂地把这些内容记了下来,对照着笔记本里的其他内容自言自语道“有声音提醒怪不得居然被夺舍了还能交换身体,这得记下来好好讨论讨论。” “喂,裴眼镜,”封岁岁粗声粗气地对裴轩道,“不许让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研究柯基。” 裴轩微笑着合上笔记本,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小朋友,别把我想象得那么恶毒,只是局里最近在开年终总结大会,我在思考我们部门报送什么材料能够脱颖而出罢了。” “其实有一句话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了,”听着封岁岁和裴轩抬杠的柯基突然开口了,它把脖子扭向封岁岁的方向问道,“封岁岁,你是不是喜欢我” 在一旁喝水看戏的贺宸干脆利落地把水全都喷了出来。司不悔立刻放下碗筷,眼疾手快地取了毛巾来,动作笨拙地给贺宸擦起了沾到衣服上的水珠。 “我自己来吧”贺宸红着脸拿过司不悔手里的毛巾,胡乱揩了几下衣服,啼笑皆非地悄悄对司不悔道,“这俩小朋友都没成年吧懂什么叫喜欢吗” 司不悔眼里,贺宸做什么动作都可爱,喝水喷出来可爱,红着脸乖乖等自己擦脸可爱,眨着眼睛和自己说悄悄话更可爱他满脑子飘满了“可爱”二字,哪里还听得清贺宸和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傻愣愣地点头“娘子说得对。” 封岁岁也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立马就愤怒地把猫拎了起来,抱着它摇晃了好几下“我要把你这只破猫脑子里的水都摇出来我喜欢你你可醒醒吧” 柯基被摇晃着还保持难得的清醒冷静“你总是喜欢在我视线范围内活动,还老是故意抢我喜欢的东西吃,你这是在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你清醒一点餐馆就这么大,我不在你面前还能去哪里而且你喜欢吃的东西我也喜欢吃,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封岁岁觉得自己委屈得很。 柯基从封岁岁的怀中挣脱出来,一跃跳回了地上,甩着尾巴往回看,敷衍道“那行吧。” 怎么听上去根本就没有相信呢封岁岁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委屈地像一只两百五十斤的小山精,无力地强调道“我真的不喜欢你” 然而柯基已经蹿到了贺宸身边去,踮起脚来趴在他的膝盖上,开始满怀憧憬地点菜“宸宸,我今天晚上想吃蜂蜜柚子蛋糕和芝士鸡肉石锅拌饭。” “我知道了。”贺宸摸了摸柯基的脑袋,捧着饭碗继续吃自己的饭。 柯基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贺宸的下文,推了推他的膝盖问道“然后呢” “然后”贺宸憋着笑,假装自己也没听懂柯基的话,“然后还有什么然后” 封岁岁见终于扳回一城,先一步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他也笑不出来了“裴眼镜你怎么把我的饭都吃光了” 第59章 糖烧饼 王婶再来阖家餐馆,已经是一月的事了。工厂里冬至之后接了一笔大单子,所有的工人们都忙碌了起来,晚上回家只想着赶紧回去躺着,很少有人会再绕来阖家餐馆吃一顿。 于是好不容易等单子的事忙出头了,时间也就滑到了一月。 这一天,封岁岁如同往常一样懒洋洋地坐在收银台里打哈欠嗑瓜子,一边和窝在自己腿边的柯基小声拌嘴自从拿回了自己的声音之后,柯基与人说话的欲望与日俱增,然而“毛能开口说话”这事又不能被普通人知道,它只能每天小声地和封岁岁交流。 正在两人为了晚上最后一只可乐鸡翅归属权的问题争论得不可开交之际,忽然,餐馆的大门开了,王婶红着眼眶出现在了门外。封岁岁只瞥了一眼便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轻轻踢了踢脚边的黑猫“柯基,你妈来了。” 本来还在小声哔哔的柯基毛一炸,一下子蹿到了收银台上蹲好,眼睛巴巴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看,嘴巴闭得紧紧的,生怕别人能够瞧出它会说人话的苗头来。 “王婶,您来了啊,”封岁岁发挥了一百二十分的演技,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迎上去,“您这么多天没有来,我们都想死你啦” 王婶勾了勾嘴角,笑意却很快就隐没在了脸上“不好意思,最近工厂里忙,我也实在没什么心情”她的视线在餐馆里转了一圈,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焦虑来。 封岁岁循着她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试探着问道“王婶,您找人吗” “啊”王婶整个人抖了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那般,摇了摇头之后又犹犹豫豫地问道,“那个我是听说班怡姐的平安符是问这儿求来的,特别灵”说着说着,王婶狠了狠心说下去“春节快到了,我也想求一个给彭彭烧去,让他在下面也能过得平平安安的。” 受到无颜的影响,和妖怪接触过的人们最近一个月来的记忆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消改。比如班婶的记忆就受到了改动,她手上还有许多司不悔给的平安符没有收回去,但让她思考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求的平安符她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听了王婶的话,封岁岁觉得有些不好受,悄悄地看了一眼还在装真猫的柯基,决定把今天晚上最后一只可乐鸡翅让给它吃。“王婶,你放心吧,彭彭在那边一定过得很好,吃得好睡得好,每天还有小伙伴陪他玩。”封岁岁认真地安慰王婶道。 也许是被封岁岁描绘的美好景象打动了,王婶终于有了丝笑意“所以这个平安符” 裴轩给柯基送完颈圈之后,没待几天就因为工作被急召回去了。而今天恰巧送外卖的阿来生了病,司不悔自告奋勇顶替了阿来的岗位出去送外卖了,此刻也不在餐馆里。封岁岁不能马上掏出平安符来,只好拍着胸脯答应王婶道“放心吧王婶,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有我在,您要几个平安符都成等人来了我马上给您送去” 说话间,后厨的帘子一掀,贺宸端着一瓦罐的汤从后厨走了出来。他抬眼看到王婶站在门口,踟蹰的模样,赶紧走到桌边把瓦罐汤放下,招呼王婶来坐“王婶,别站着,来坐呀。” 王婶局促地搓了搓手“坐就不坐了吧我今天没带钱,不来吃东西了。” “没事,您坐,您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您吃。”贺宸二话不说拉着王婶坐到了离收银台最近的那张圆桌旁,柯基一下子从台子上跃到地上,又飞速地跳上王婶的膝头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把自己盘成了一只黑色的小煤球。 王婶本来还想推拒,贺宸干脆直接开始报菜名了“羊肉泡馍酸辣粉牛肉烧饼” “不要忙了,一碗玉米粥就可以了,”王婶只好道,一边强调道,“其实我吃过晚饭了。” 贺宸点点头以示知道了“那就一碗玉米粥加一个糖烧饼吧,烧饼是我下午刚烙的,酥酥脆脆的,里面的芝麻也是才炒熟的,香得很呢。” 贺宸动作麻利地盛出了玉米粥,又把热在锅里的糖烧饼取了两个出来,封岁岁抢着把盘子端了出去,热情地招呼王婶来吃“王婶,快趁热吃,这个糖烧饼可好吃了” 糖烧饼是下午贺宸亲自和的面,擀成饼皮之后,在每一个饼皮上都均匀地撒上了白糖,拢圆之后还往里面塞了一点儿豆沙,最后洒了自己炒的芝麻,往刷了油的锅里一放,没过多久就散发出了令人口水直流的香甜味道,搭配上焦黄的色泽,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这般美味。 王婶咬了一口酥脆的饼皮,眼泪却猝不及防地滚落了下来。她擦着眼泪喃喃夸奖道“这饼真好吃啊我好久没有尝过这么好吃的饼了” “真想让彭彭也尝一尝啊。”王婶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前堂没什么人说话,坐在她旁边的贺宸和封岁岁把她的这句低语都听了进去。封岁岁下意识地低头看向王婶膝头的柯基,却见本来还精神抖擞吵着吃可乐鸡翅的小黑猫现在也变得蔫头耷脑的了。 王婶又吃了几口之后,终于忍不住推开了碗,捂住嘴巴低声啜泣起来。 贺宸和封岁岁慌得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柯基也伸长了爪子去够王婶的脸,想要替她擦去淌在颊边的几滴眼泪。怎么办贺宸和封岁岁对视了一眼,都没能从对方眼中找到答案。 “对、对不起,吓到你们了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王婶抽抽噎噎地说道,“我就是想起彭彭也很喜欢吃甜的,我真的好想他啊” 贺宸一震,他想起裴轩来送颈圈的时候说的“普通人记忆里的彭彭也会被淡化”,上一趟王婶来的时候也是一副几乎快忘了彭彭的样子。结果,只是尝了一个烧饼,母亲脑海中有关于儿子的记忆又犹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并且看起来无比深刻。 王婶眼睛红肿“其实我这几天一直都在做噩梦,我总是在梦到彭彭彭彭哭着对我说妈妈不要忘记我,但是我好像已经快想不起来儿子长什么样子了” 不是你的错。贺宸在心底默默地说道。然而这个理由却是不能告诉王婶的。他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心头也随着王婶的哭声宛若压上了千斤重的巨石。 王婶走后许久,司不悔才带着满身的水汽回到了阖家餐馆。 司不悔进门的时候,见一人一妖一猫分坐在一张圆桌的三头,呈三足鼎立之势,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凝重,疑惑地往天上看了看,还疑心是屋外的那一场雨漏到了屋子里来。 “怎么了,娘子”司不悔随手甩了张符贴到自己的衣服上,衣服上的水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水蒸气迅速升腾到空中消失不见了,原本潮湿的衣服转瞬就变干净了。 贺宸叹了口气,简单地把王婶的情况和司不悔说明了一下,末了忧心忡忡地问他道“裴轩不是说一般来说记忆最后都会变得很淡么怎么到了王婶这儿还是这么强烈啊” 对于这一反常,司不悔也有些意外“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但是也不排除有些执念特别深的人,记忆的衰退程度会有不同程度的改变。” “我妈就是这么固执的人啊,”仗着餐馆里没有其他人,柯基把自己又摊成了一张猫饼,声音听上去郁郁不乐,“我爸走得早,我从小就是她带大的,她把我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 “但是我现在都这副模样了,我不能让她看到我更伤心,”柯基打了个滚,仰头看天,“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不忘记我的脸呢” “有,”司不悔突然插话道,“裴轩给了我一张大符纸,在上面画的肖像永远不会消失。” 原本瘫着的柯基腾地翻了个身起来,声音中满是兴奋和催促“那还等什么,快点画吧” 于是这一天,槐城的居民们发现阖家餐馆又挂上了“暂时歇业”的牌子,而前堂灯火通明,如果从窗子往里看,就会发现贺老板的那个丈夫正手执一支毛笔站在桌旁画画,他的对面蹲坐着一只憨态可掬的黑色小猫咪,小猫咪不时张开嘴似乎在喵喵叫。 但如果你是站在餐馆里听的人,就会发现猫咪实际上并没有在叫,从它的口中不时冒出大段描述性的话语,让封岁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看一部傻白甜青春偶像剧。 “一头微微蜷曲的黑色短发,刘海微长,覆盖住了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柯基在桌边来回踱步,摇头晃脑地诉说着自己眼中的自己。 封岁岁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毫不客气地吐槽道“你本名叫彭冰璃雪晶梦蝶飞紫影霜彭吗一哭还会流出五颜六色的眼泪的那种” “柯基,那种没有营养的小说以后少看,”贺宸委婉地说道,“或许你会更喜欢看高中课本” 脱离中学课本三年的小黑猫立刻关闭了自己无比丰富的脑洞资源,老老实实地继续道“眼睛还挺大的,鼻子有一点点塌” 半个多小时后,一个小卷毛大眼睛的少年形象出现在了黄色的符纸上,贺宸拿过纸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之后慎重点头道“唔,和照片差不离了。” 一夜过去,王婶醒来听到了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打开门后,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再努力朝四周看了看,她终于发现了有一张黄色的纸安静地躺在地上。 王婶俯身拾起纸,原本打算把它扔进垃圾桶里,在看到纸上少年的肖像之后,她的手一滞,接着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肖像画,捂住嘴巴无声地哭了起来。 还能再看到你的模样,是这辈子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了啊。 第60章 今天来订餐 一月接近尾声,春节也临近了。在外地工作的年轻人们纷纷赶回槐城来,陪留在小镇上的老人们过节,顿时,原本悠闲冷清的镇子热闹了不少,连带着贺宸的餐馆生意也好了许多。 看着帐上的营业额,封岁岁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脑袋后面去了,满怀憧憬道“如果每个月都能过一次春节就好了。” “醒醒蠢货,”柯基毫不客气地吐槽他蠢,“大家天天过节,哪有时间赚钱来花” 眼见两个又要吵起来了,贺宸下楼来,递给封岁岁一本写满了客人预订信息的笔记本“小岁,你先把这本东西看完,我们要开始安排年前的祭祀宴了。” 槐城的风俗是家家户户要在腊月廿三至廿八之间办一场祭祀团圆宴,一来是提前为祖先们过节,二来也是为了让祖先们保佑家人在新的一年也能健康顺利。贺宸的祭祀宴大菜是槐城一绝,因此在他开店的这三年来,年年都有许多人家邀请他为自家的祭祀宴大菜掌勺。 封岁岁瞪了柯基一眼,丢下一句“不和你一般计较”,接过贺宸递来的本子,翻开来开始誊抄到月历上去,一边抄一边板着指头数定金价格总额。柯基懒洋洋地在一旁摇着尾巴,倒也帮忙一起摁计算机,看起来又重新恢复了和谐。 看着两人相处融洽,贺宸松了口气,转身回到后厨去准备今天的晚饭。 后厨里,司不悔正拿着一根白萝卜练习着雕工,见贺宸进来,高兴地朝他挥舞着手中的萝卜“娘子,我刚学会的。”贺宸看着摆在砧板上那排齐齐整整的萝卜雕花陷入了沉思。 过了良久,贺宸诚恳地对司不悔道“其实吧,我们也没有那么多菜需要装饰” “不过,”眼见男朋友的表情从高兴变为了失落,贺宸话锋一转,“马上就要开始做祭祀宴了,你可以在大菜的摆盘上多放几朵颜色不一样的萝卜花。” 司不悔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斗志“好,我去多学一些样式不一样的雕花” 见男朋友在这边热火朝天地雕萝卜,贺宸还是有几分不放心,再次追问道“你确定你春节不回家去看看吗上次你大伯来的时候,他说了家里人都很想你。” 司不悔运刀飞快,手上动作不停“不回去了。” “你们灶王还真的要上天去汇报工作啊”贺宸开玩笑道,“所以我还得贡你” 司不悔回过头,给了贺宸一个无奈的眼神“不是这个灶王。” “但正月确实是人妖关系处理局最忙的一个月,大年初一许多地方都有拜坟头岁的习惯,所以不少妖怪会趁这一天偷偷出来捣乱,所以司家的人基本都在外面。” “你爷爷也不在家吗”贺宸看到放在角落灶台上的那口锅,又想起了那个可爱的老头。 司不悔转瞬又雕刻出了一朵好看的萝卜花,他把花码到砧板的边沿,说道“他出去访友了,他的正月的行程安排表是全家人里最忙的,不到最后一天见不着人。” 可以,是个很酷的老头了。贺宸在心中默默点了个赞,接着又安慰司不悔道“这样也好,那你就跟我们一起过年吧,让你感受一下正常人家的新年是怎么样的。” 司不悔心想会说话的猫和会算账的山精这种生物在正常人家并不多见,但强大的求生欲让他选择把这句话深深地埋葬在心底,不敢吐露半个字。 两个人各自在厨房忙活自己的事情,没过多久,封岁岁就捧着一本记满了字的台历跑了过来,他一边跑一边把台历展示给贺宸看“宸哥我把行程安排出来啦” 贺宸接过台历看了一眼,提笔把十二月廿七那天的行程全都用笔抹去了,他把台历递还给封岁岁然后说道“这一天的这两桌时间安排上往前挤挤吧,或者排廿八那天,再不济就直接推了也行,廿七这一整天我都要空出来的。” “诶为什么啊宸哥这一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封岁岁迷惑道。 柯基从封岁岁的卫衣帽子里钻出来,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右脸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宸宸每年的这一天都不接待其他客人的,这是专门留给常院长的。” “常院长”封岁岁眨了眨眼,脑子里搜索了一圈自己所认识的槐城人名之后问道,“你是说城南疗养院的那个院长吗 贺宸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常院长。常老每年都在我家订宴给疗养院里的老人们吃,这个习俗从我爷爷那会儿就开始了,我去读大学那几年也没有断过。” 槐城只有一个疗养院,就是开在城南的槐城疗养院。在里面住着的老人们基本都是行动很难自理,子女又不在身边的孤寡老人,这家疗养院是私人开办的,前一任院长是常院长的父亲,在老常院长去世之后,常院长就继任了父亲的职责,一晃就是二十多年。 贺宸也算是常院长看着长大的,小的时候他随贺善真一起去疗养院里准备大菜,除了帮爷爷打下手,也帮疗养院里的老人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因此每年春节放假回去,学校里评选“助人为乐小标兵”,贺宸因为老人们的夸赞保准榜上有名。 而今贺善真虽然也去世了,但如同老常院长和常院长的使命交接那般,贺宸也接过了爷爷的担子,肩负起了每年春节给疗养院做祭祀宴的职责。 封岁岁听着柯基摇头晃脑地讲述着这些陈年旧事,感觉鼻子有点酸酸的“如果当年,我奶奶也能住到这家疗养院里就好了”这么想着,他便不再抱怨廿七日的行程安排了。 “哦对了,其中一桌的菜谱和普通的祭祀宴不一样,”贺宸又取笔在台历下方刷刷写了几行菜谱,对封岁岁交代道,“你把需要的食材列出来,等东子他们来了让他们去买。” 猪舌头、白斩鸡、凉拌海蜇头封岁岁接过这张菜单一看,仔仔细细通读了一遍之后,终于琢磨出了一点不寻常来。这张菜单上的所有菜都是凉菜,只有一道热菜豆腐羹。 “怎么有点像白事宴的菜单啊”封岁岁不解地举着单子傻傻地问贺宸。 贺宸点了点头,还给封岁岁竖起了大拇指“懂得挺多嘛,这确实是白事宴的菜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常老每年都要安排这么一桌空的祭祀宴,这一桌菜院里的老人都是不吃的。” 猜测横竖也是没什么结果的,封岁岁便捏着菜单嘀嘀咕咕地准备去前堂列食材。 说话间,只听见后门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一声一声不疾不徐地敲着,一听门外就是站了个涵养极好的人。封岁岁高喊着“来了”冲出去开门。 封岁岁把门一打开,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后门口。老人看到站在门边的封岁岁,朝他微笑道“你就是宸儿新招来的小朋友吧” 因为驼背媪的缘故,封岁岁对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他红着脸点了点头,声若蚊呐“其实也没有很新,已经来了小半年了呢”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老人眼中的讶然一闪而过,接着感慨道,“看来我确实老喽,这么就都没出来走动走动,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时,贺宸也终于走出厨房走到后门口来,他见老人站在门口,也有些意外“常老,您怎么来了”说着把人邀进门来“您来坐会,我给您倒茶。” 常院长被拉进门来,表情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见贺宸给自己端茶来,局促地捧着茶杯,有些迟疑地开口道“那个小贺啊,你认不认识什么豆腐羹做得特别好的厨师” 豆腐羹食材简单,但要做得美味却很难。贺宸笑了笑“常老,不是我自夸,老爷子走后,整个槐城豆腐羹做得最好的人就是我贺宸了。” “那你知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能让豆腐羹尝出幸福的滋味”常院长问道。 幸福的滋味贺宸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一碗普普通通的豆腐羹,光靠加佐料可以品尝出幸福来吗贺宸想了想说道“常老,品尝食物的时候,个人的心境不同品尝出来的食物味道也许会不同,但光靠加佐料就让人感到幸福,这是不可能的。” “你说的是,”常院长叹了口气,缓缓地扯了个笑,“是我异想天开了。” “常老,您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了”贺宸好奇道,“如果是想要改良豆腐羹的味道,我倒是可以试一试。” 常院长的眼神中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没什么今年的另一桌席上,豆腐羹撤了吧。” 常院长走后,封岁岁仔细地翻了翻菜单,有些好奇“所以为什么不做豆腐羹了呀难道是因为宸哥你的豆腐羹做不出幸福的味道”话还没说完,封岁岁就感觉手腕一麻。 “小岁,谨言慎行。”司不悔收回手里的控制器,警告他道。 “不知道,”贺宸自己倒是不在意,他一摊手说道,“或许要等我们去疗养院里看过才会知道原因吧。” 第61章 今天去做饭 腊月廿七日转眼就到了,这一天,阖家餐馆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封岁岁用小推车推着食材,贺宸抱着猫,司不悔则牵着贺宸,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城南的槐城疗养院进发。 常院长早早地候在了疗养院大门口,见众人过来,热情地招呼他们往里去,边走边和贺宸说“大伙儿都很想你,你都好几个月没来看看了。” 从前,贺宸不忙的时候隔三差五会来疗养院陪老人们包饺子、捏包子,做些大家都能动手的小点心来尝,自从司不悔来了之后,生活多了许多鸡飞狗跳的杂碎事,连餐馆都开得有一搭没一搭了,更别提来疗养院和老人们共度美好时光了。 贺宸听着不好意思,红着脸承诺道“以后我一定常来。” 几人聊着天来到了疗养院的食堂后厨,原本后厨有三个做饭的婶子,今天为了给贺宸腾出地方来,常院长给三人都放了假,因此现在没人的后厨显出几分冷清。 封岁岁把食材推进厨房里,柯基一下子就从贺宸的怀中跳了下来,在料理台上找了个避油避烟的舒服位子窝成一团,像个小监工似的打量着其他人的动作。 贺宸挽起袖子,指挥着司不悔把最紧要的几件食材先处理了“你把鱼给处理了。”司不悔依言从小推车的第二层袋子里取出了一条还在活蹦乱跳的鱼,净了手之后从摆着刀具的那面墙上取了一把大小适中的菜刀,动作利落地处理起了那条鱼。 “小伙子,刀工很不错嘛,”常院长在一旁看着,对于司不悔的刀工赞不绝口,“难怪宸儿这个对厨艺要求这么挑剔的人会看上你。” 贺宸在一旁笑出了声,毫不客气地拆台道“常老,这回您可猜错啦,他刚来的时候什么家务活都不会干,连套个被套都得要我帮忙呢。” “哦有这回事”常院长露出了一个意外的表情,但很快还是乐呵呵地说道,“他什么都不会,你还义无反顾地跟人家在一起了,那就更说明你们小俩口感情好啊。” 不,当初还真不是因为感情好。贺宸反驳的话已经到嘴边了,然而回想起司不悔动作笨拙仍旧想照顾好自己的那一幕幕场景,他还是决定不反驳了。 “谢谢常老。”司不悔倒也不客气,礼貌地向常院长道了声谢,承下了他的称赞。 常院长在厨房里待了没多久,就被一个护工叫出门去了。剩下三人继续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准备着中午的团圆祭祀宴,贺宸负责掌勺,其他两人则在一旁打下手。 贺宸炒完一个菜,装盘盛出,封岁岁立刻上前接过手,把菜放到了食盒最底层,预备等菜准备地差不多了,拎着食盒直接去大圆桌上摆盘。看着封岁岁像只小蜜蜂一般忙碌着,贺宸悄悄凑到司不悔身边对他道“小岁好像真的改变蛮多哦” 若说几个月前的封岁岁,眼神中还有化不开的仇视人类的戾气,那么经过了这几个月的积淀,他已然被改造成了一个积极向上的好妖怪,和普通十五六岁的少年没什么两样,虽然有一点小毛病和小脾气,总体来说却是个温和且会替他人着想的好少年。 司不悔没有直接回答,却是用渴盼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贺宸“娘子,那我呢” 如果说这种目光能被实体化的话,贺宸觉得司不悔的身后一定会有一条疯狂摇动的尾巴。会因为自己没表扬他而主动求表扬的司不悔究竟是怎么样的小可爱啊贺宸感觉自己的萌点又长歪了,心脏砰砰直跳,只好干咳一声避过司不悔闪亮的眼神,结结巴巴地表扬他道“你、你的变化也挺大的”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 “哎,你们快停一停啊,”柯基一觉醒来,抬眼就看到贺宸和司不悔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毫不客气地一爪子拍在了料理台上提醒他们道,“恋爱回家再去谈,做菜要紧。” 两个原本盯着彼此的人迅速地挪开了视线,红着脸垂眸继续做起了手上的工作。 因为食材准备齐全,司不悔和封岁岁动作又快,不出两个小时,团圆宴的所有菜都准备妥当了,贺宸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间正好指向正午,该是吃饭的时间了。 封岁岁拎着沉而大的食盒率先出门去,贺宸和司不悔则分工整理了后厨,原本因为工作而稍显凌乱的厨房在两人的打理下很快又恢复了整洁。 另一桌基本都是冷盘的祭祀宴,菜同样被贺宸装在了一个食盒里,整理完后厨之后,他亲自拎着食盒走出门去,没有和封岁岁同样朝老人们聚居的东面楼去,反而去了西面楼。 “娘子,别往那里去”还没靠近西楼,司不悔就伸手拦住了贺宸,严肃地对他道,“那栋楼里妖气很重,恐怕会有点危险。” 贺宸摸了摸微微烫的玉佩,有些意外这栋楼里居然也会有妖怪“不是吧我每年都往这栋楼里送祭祀宴,但是从来都没有遇到什么人过啊” “这栋楼里原来住的是谁为什么现在空下来了”司不悔问贺宸。 贺宸想了想,回答道“从我记事起,我记得这栋楼好像一直都不怎么能看到人,当初我问爷爷,爷爷说这里住着的老朋友都很害羞,所以不愿意见人。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是能听到楼里的一些声音的后来慢慢地就没声音了,最近几年我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没了。” 司不悔拧眉这栋楼妖气浓重,看起来并不像是年内就能形成的气候,初步估计至少得有个二十年往上。这二十年来,贺宸进进出出也不下百余趟,什么危险都没有遇上过,难道说,这些妖怪对贺宸没有什么坏心思吗 想虽这么想,司不悔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他伸手拉住贺宸没有拎着食盒的那只手,把人护到自己身后去“娘子,你跟在我身后走,不要擅自行动。” 贺宸被司不悔的表情弄得也有点紧张了,他吞了吞口水应道“好。” 两人警惕地朝西楼走去,越是靠近,贺宸就感到胸口的温度越烫。从前几次见到妖怪的经验来看,这玉佩从来就没有失手过,显然这栋楼有着巨大的问题。 终于进了楼,贺宸看到一楼正中央如同往年那般摆着一个大大的红木圆桌,桌子周围放了一圈椅子,贺宸留心数了数椅子的数量,有些意外地说道“少了一把” “什么”贺宸说话的声音很轻,尽管司不悔站得很近也没有听清楚,便又反问道。 贺宸抬起头来,低声对司不悔解释道“圆桌旁边放着的椅子比去年少了一把。” “你怎么知道”司不悔意外地一挑眉,“每年过来,你都会数凳子的数量吗” 贺宸点了点头“摆盘的时候无聊,所以每年都会数一数,爷爷那个时候是二十把,后来慢慢减少到十八把,我三年前回来的时候是十五把,今年这回只剩十四把了。”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那批看不见的客人的人数在渐渐减少吗贺宸的视线从那些椅子上飞快地扫过,依旧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司不悔俯身,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画了一道符,符纸贴在椅背上倏地燃起了一簇幽蓝色的火焰,火焰看上去很猛烈,却只是在符纸上燃烧着,没有殃及椅子本身。等一整张符纸都燃烧殆尽了,贺宸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依旧无事发生。 “不悔,你烧那张符有什么作用吗”贺宸忍不住开口问在另一张椅子上如法炮制的司不悔,“为什么烧完了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呢” 司不悔把十四把椅子都一一烧过,直起身来说“显形符,这栋楼里有些东西被人为地藏起来了,只要他们接触到这把椅子,就一定会重新显出形状来。” 贺宸好奇“你怎么知道有东西被藏起来了” 司不悔指了指大门旁边那幅画着“年年有鱼”的水墨画“图上有一道幻咒,只要看到图片的人就只能看到画图的人所想让他看到的东西。”他顿了顿,说道“我也才发现。” 难怪自己每年来的时候什么也看不到了,这张画在房子里挂了好些年,贺宸每次来总会习惯性地扭头看看图上的鲤鱼有没有变色,然而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幅画依旧如同才挂上去那般拥有鲜艳的色泽和令人忍不住一看再看的魔力。 两个人摆完盘没多久,常院长派来的护工就来催两人过去吃宴席了。于是两人只好暂时放弃了继续打探西楼的念头,跟在护工身后回到了东楼。 东楼的一楼正中央,同西楼一样摆着一张红木大圆桌,然而和西楼不一样的是,这张红木大圆桌旁坐满了老人。常院长坐在主座上,见贺宸和司不悔进来,忙热情地招呼两人到自己身旁来坐。 贺宸熟稔地和老人们打着招呼,拉着司不悔坐到了座位上。 终于,宴席要开始了。 第62章 今天去探险 疗养院里的老人们大都年逾古稀,牙齿松动。为了照顾老人们的牙口,贺宸做菜的时候特地把各类食材都炖煮得软烂,就连米饭都是软乎乎的,几乎可以直接咽下去。 老人们吃得赞不绝口,乐呵呵地连着举起杯子来和贺宸碰了好几下。杯子里自然不敢盛太多酒的,除了第一杯意思一下浅浅斟了一些,剩下的都用水来代替了酒,一群人也喝得有滋有味的。只有常院长全程都是喝的酒,一场宴席下来便是微醺。 时间不早,护工们带着老人先去午休歇息了。常院长喝空了最后一滴酒,抬眼错把正在收拾残局的贺宸看做了他爷爷贺善真,打了个酒嗝憨笑道“善真啊咱俩也有好多年没有见面了吧你怎么又变得这么年轻了” 贺宸把所有的碗筷收拢到一个盆里,指挥封岁岁搬到外面去,闻言轻轻提醒道“常老,我是小宸,爷爷已经过世很久了” “哦,对,对,”常院长愣了愣,脑子极缓慢地转过弯来,“我怎么就给忘了呢”他悠悠地叹了口气,继续说“不服老不行,好多事情也记不住喽,以后只会越来越不中用喽。” 说着说着,他又渐渐把贺善真跟贺宸混淆到一起去,冲着贺宸举起了酒杯“善真啊,你当年托付我的事我一直有好好做,只是如今我年纪也大了,也快护不住他们了”常院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的头往手上一沉,不过多时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贺宸走上前,轻轻推了推常院长,没有推动,抬起头来,用口型对司不悔道睡着了。 其实,刚才常院长的话,贺宸也是听到了的,但是对于爷爷当年究竟托付了常院长什么事,他却根本一无所知。贺善真走的时候很安详,他在遗嘱里细致地安排好了每一件事,大到餐馆的归属权问题,小到他房间衣柜里的那把折叠伞,都有了一个去处说法。他自然也提过让贺宸不要忘记每年来疗养院为老人们做祭祀宴,独独没有提过和常院长还有什么约定。 爷爷究竟要让常院长护着什么人呢不知怎么的,贺宸的脑海中又回想起了方才自己在西楼看到的那张摆放了十四把椅子的红木大圆桌。 封岁岁再次踏进门来的时候,眼神变得有些闪烁,他左顾右盼地看了看四周环境,蹑手蹑脚地走到司不悔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悄声对他道“不悔哥,刚刚我不小心迷路走到西楼去了,我闻到西楼里有我很熟悉的气息。” “什么气息”司不悔心中虽有猜测,依旧不动声色地问封岁岁道。 封岁岁抽了抽鼻子,脸上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我闻到了同类的味道,但是我好像闻到了不止一只妖怪的气息,按理说,在一个地方不能同时存在那么多只妖怪的。”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范围“妖怪都有独居意识的,怎么可以住在一起呀”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住在一起”柯基路过封岁岁,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而且你从前和你奶奶生活在一起,你奶奶也是一个妖怪吧” 封岁岁噎住,过了半晌才涨红着脸解释道“你、你那是人变的,和普通的妖怪有区别我奶奶我奶奶是我奶奶当然可以和我一起生活了” “独居的妖怪大都具有攻击性,但也有习惯群居的,”司不悔赶在他们争吵之前开口道,“习惯群居的妖怪们生性温和,喜好帮助人类,但是都生活在深山老林里。” 封岁岁从前是个小山精,对妖怪的了解渠道全都来自于驼背媪,此刻听着司不悔的解释,忽然又有几分担忧“那现在西楼里的那几只妖怪究竟是好的还是坏的啊如果又是像无颜和沙衣那种妖怪,那常院长和那些爷爷奶奶们岂不是有危险了” 贺宸刚想安慰封岁岁说自己和司不悔方才在西楼里看到的情形,只听司不悔率先开口道“那不如我们直接去西楼看看吧。”说着,司不悔把刚收拾出来的垃圾递给了封岁岁“正好这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小岁,你把这包垃圾扔到外头去。” 前后两句话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偏偏司不悔说起来衔接得无比自然。封岁岁静默几秒之后还是接过了垃圾,顺手捏起柯基的后颈也把它提溜出了东楼。 桌子擦干净了,椅子也全都归位了。常院长还趴在红木桌上睡得正香。贺宸又推了他几下,推不动,便只好随手扯了一张毯子盖在了他身上,低声道“常老,我们去西楼看看啊,我保证什么东西都不动您,我们就随便看看,如果有什么危险也先替你探探路了。” 说完这些话,他走到司不悔身边去,深吸一口气对他道“走吧,回西楼去看看。” 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常院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老人缓缓抬起头来,眼底一片清明,哪里是大梦初醒的样子。他怔怔地望着门口,嘴里喃喃道“善真啊,希望他们会有办法帮帮老拐当初你都没有做成的味道,小宸真的可以吗”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兀自笑开来“瞧我这又开始杞人忧天了,你当年走的时候可是说小宸才是最有潜力的那个,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另一边的贺宸对常院长的这番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再次站到了西楼外面,这一次身边多了封岁岁和柯基,探险小分队人数一下子扩充了一半,勉强有了点“浩大”的声势。 西楼的大门仍然洞开着,像是在欢迎几人走进去。那桌由贺宸准备的祭祀宴也仍然摆在大厅的正中央,从外面看去一口也没有动过,一切和贺宸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封岁岁闭起眼睛使劲在空气中嗅了嗅,许久之后才睁开眼睛,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奇怪了,刚才我路过的时候还闻到了很浓重的妖气,怎么现在一下子又没了” “该不会是你在做梦吧”柯基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毫不客气地又拆台道。 “不是在做梦,”司不悔一只脚踏进门去,“我和娘子两个小时之前也来过这里。”随着他脚踩在大厅的地板上,司不悔再次抬眼打量着楼里的情形,发现果然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红木圆桌上杯盘狼藉,大部分原本盛满菜肴的盘子现在变得光溜溜的,几把椅子七零八落地散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从中可以窥见方才在这个大厅里的宴会有多么快乐。 “怎么了”贺宸见司不悔长久沉默地打量着大厅,跟着好奇地踏入门内,同样发现了门内的情形一下子发生了转变,他忍不住惊异地轻呼出声,“咦,东西被吃光了。” “什么什么”封岁岁跟着凑热闹,也把脚踏了进去。在看清屋内的种种变化之后,他干脆直接跑进楼里,绕着大厅转了好几圈,不可思议道“奇了怪了,这屋子还会变魔术” 司不悔淡淡地提醒道“门口那副画。” 封岁岁这才注意到门口还有一副年年有鱼,上面好几个符号都充满了幻术的暗示“嚯设计这个屋子的人一定很厉害,居然能让不悔哥也中招了。” 说话间,几人都走进了大厅。只听“咣当”一声,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平地起了一阵狂风,把那扇始终洞开的大门给用力地关上了。 封岁岁立刻跑到门边,双手掰住门把手把它用力地往外转动,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门却纹丝不动。封岁岁慌乱地转过头去看司不悔“不悔哥门它自己锁了” 明明站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贺宸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就连胸口的玉佩都只是微微温热,他没有来由地觉得安心,甚至还能腾出空来安慰封岁岁“小岁,不要敲了,没事。” 几人在一楼站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封岁岁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他试探着踩上楼梯“要不我们去楼上看看吧反正一时半会也是出不去的样子。”柯基跟着窜上楼去。 贺宸和司不悔追着他们上了楼。站在二楼的平台上,贺宸感觉这里的温度要比一楼稍微低一些,却依旧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平台的两侧有两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有几扇小门,一例紧闭着。右侧走廊的尽头还有通往三层的阶梯,在阶梯底下巧妙地藏了一面镜子。 虽然门是关着的,但从二楼各处的整洁程度来判断,这里定然是长期有住客生活的。 “先去哪边”贺宸左右看了看,最终选择把决定权交给司不悔。 司不悔不假思索地抬腿往左侧走去,两人转身的刹那,贺宸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几声如释重负的喘息。他飞快地回过头去,却仍旧什么都没有捕捉到。 司不悔自然也听到了那些声音,他恍若未闻,仍旧坚持着原来的行动轨迹,左手却悄悄垂下去,做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手势。做完动作之后,他就收回手,淡定地走到左手边的第一扇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敲了好几下门之后都不见人来开,司不悔伸手握住了门把手尝试着左右转动,然而门把手像是卡死了那般被固定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要不你再用一张天眼符看看里面的情况”贺宸想起之前去槐城旅馆看何水生房间时,司不悔用到的那个宝贝,遂提议道。 司不悔脸上的表情不见得有多担心,他仍旧神情轻松道“别担心,娘子,还用不到这个。”他很快地朝后方扫了一眼“马上就能知道结果了。” 第63章 今天捉迷藏 司不悔敲完了第一扇门,又走到了第二扇门边,举起手来正要敲下去,只听见右手边一阵喧哗,接着封岁岁的声音就从右边的走廊上响起“咦,你是什么人” 贺宸转过头去,只见柯基正站在右侧走廊尽头的那面镜子下方,它的口中紧紧地咬着一个衣角,正用力地把这衣服的主人往外拽。 还真有人贺宸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抬脚走到了右边那条走廊上。等走近了贺宸才发现,柯基抓住的那个人竟然在镜子里面。 镜子是货真价实的镜子,照得出人的样子,质地坚实,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能在镜子内外来去自如的,显然不是真正的人类了。封岁岁帮着柯基一起把人往外拽,两个人合力动手,终于把那人从镜子里“拔了出来”。 “哎哟”出于惯性,被的那个妖怪一下子倒在了柯基和封岁岁的身上,他龇牙咧嘴地揉着前胸,一边还要嫌弃两人肉太少自己硌得慌“好疼啊” 单看外形,贺宸是决计看不出那是一个妖怪的。这个妖怪看上去和普通的人类老头儿没什么区别,花白的头发和长长的胡子,脸上的皱纹多得可以夹死苍蝇,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老头衫,脚上的那双布鞋倒是看上去颇有几分年代感。 老头儿一边说话一边自己从两人身上爬了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礼貌,一言不合就对老人动手动脚的,不像话啊不像话,要是在我年轻的时候” “镜灵”司不悔定定地盯着老头儿,突然开口道。 听到司不悔的话,老头儿全身一抖,原地跳了一下,转身欲往镜子的方向溜走“要是在我年轻的时候,我的态度可没有那么随和,肯定要让你吃吃苦头”老头儿这掉头的速度太快,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一下子冲到了镜子面前,歪着脑袋正要往镜子上撞,司不悔随手摸出一张符拍在了镜子上,只听“咣当”一声,老人摸着脑袋哀怨地又转回头来。 场面局势一度非常尴尬。贺宸有点儿想笑,但看到老头儿委屈巴巴的眼神,又憋了回去。 “话没说完,不许走,”司不悔开口,“你看见我们为什么要躲” 被几人团团围住的老头儿眼见走不掉,只好摸着脑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后背靠着镜子,嘟嘟囔囔地说道“妖怪看到捉妖师要跑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哪还有什么为什么”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正当了,司不悔被噎了一下,无话可说了。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忒坏,”老头儿哼哼唧唧地抱怨着,“我就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想看看热闹,又没做什么坏事儿,你们非得把我揪出来才甘心、” 封岁岁听了觉得很惭愧,立刻给老头儿让出了一条供他离开的道来“对不起啊爷爷,不打扰您休息了,我们不是故意的,您回去吧。” 老头儿虚张声势地又抱怨了两句之后,佯装镇定地昂首挺胸重新往镜子那边走。 眼见老头儿就要走到镜子里了,司不悔忽然又开口道“等一下。” 老头儿的肩膀抖了抖,清了清嗓子,不太自然地转过头来“又、又怎么了” 司不悔的视线挪向老头儿不知何时鼓出一块的衣服,他指了指突出来的位置对老头儿说道“人走可以,把你刚才偷偷拿走的东西还给我娘子。” “什么”封岁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只见那个老头儿果真动作迟缓地从自己的胸口摸出了一本看起来被人多次翻阅的书递给了贺宸,他再定睛一看,老头儿手里拿着的书,正是贺善真留给贺宸的那本写满了神奇笔记的随园食单。 贺宸见老头儿委委屈屈地把书递还给自己,也有几分吃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内袋,这才发现今天随手揣兜里带来的随园食单果然不翼而飞了。 “您这是什么时候拿走的”接过老头儿递还回来的书,贺宸还是有几分不可思议,“我放在内袋里的书您竟然也能拿得到吗” 老头儿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避开了贺宸探究的眼神,含含糊糊地说道“又不难” 司不悔叹了口气,朝老头儿伸出手去“还有一本也拿过来吧。” 老头儿身子一震,不甘不愿地看向司不悔“不是吧那本你也要收走” 司不悔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盯着老头儿瞧。老头儿被盯得毛骨悚然,只好再次把手伸进衣服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了一本同样页边被翻得蜷曲的随园食单。 两本书摆在一起,乍一看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瞧就会发现,它们竟然像是照镜子那般,形成了完美的对称。贺宸手里那本是原版的,而在那个被称作“镜灵”的老头儿手里拿着的那本,连字体都被翻转了过来,看起来像是在照镜子似的。 贺宸再一次惊异地瞪大了眼睛,转头望向司不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司不悔把老头儿手里的那本翻转版随园食单拿过来,放到了贺宸手中“镜灵能够把所有镜子里的东西都复制下来,但复制下来的东西有一个缺点,就是和原来的物体是翻转的。刚才娘子你照了这面镜子,他就把你的随园食单复制下来了。” “那我手里这本他又是怎么拿到的”贺宸摸了摸衣服内袋,继续问道。 东西都被司不悔没收走了,老头儿这会儿说话倒是底气十足了,他说“你内袋里有一粒银质纽扣,我可以附在上面把东西拿走。” “镜灵可以附身在任何能照出人像的物体上面。”司不悔补充说明。 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妖怪。贺宸觉得很新奇,问道“只要能照得出人像,你都可以附在上面吗水也可以” “水是最简单的,”老头儿又神气起来,他眉飞色舞地说道,“你只要往水面上一望,我就能把你兜里有多少钱都给数得清清楚楚的。” 本来还因为自己天真善良受了欺骗的封岁岁闻言,警惕地捂住口袋往后退了一步。 老头儿见状,有些嫌弃地瞟了一眼封岁岁“你别捂了,两个兜加起来也就五十一块钱,给我买瓶好酒都不够呢,我才不拿一个小朋友的钱。”封岁岁吁了一口气之后觉得不甘心,又强调道“五十一块也是我的劳动所得,可比你不劳而获伟大多了。” 柯基难得在一旁点头帮腔道“小岁说得对,你得自己劳动获得报酬。” 老头儿被两个小孩说的不好意思了,涨红着脸解释道“我就是随口说说,才没有想拿他兜里钱的意思。” “所以你拿这本随园食单又是为什么”贺宸若有所思地说,“为了上面的笔记吗” 本来还在跳脚的老头儿安静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转头冲着那几扇紧闭的房门喊道“都别躲了,出来吧,他们知道你们在里面的。” 接着,左右两侧走廊上那几扇紧闭着的门都打开了,从门后走出了几个同样头发花白的老人来,老人们的脸上都带着畏惧,他们的目光偷偷地转到司不悔身上,又飞快地挪开了。 最后等所有老人都聚集到镜子底下时,贺宸数了数人数,发现总共有十三个老人在场。 封岁岁伸长脖子,用力嗅了嗅周边的空气,半晌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开口道“你们都是妖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其中一个老婆婆不高兴地说道,“你难道不是妖怪吗” 山精封岁岁沉默了,他为自己刚才的大惊小怪感到深深的羞愧。 在这样小小的一栋楼里住着十三只妖怪,也难怪这栋楼的妖气会那么浓重了。 贺宸数过了人数之后又想起了自己中午在准备餐点时,数过的圆桌旁边的椅子数量,好奇地问道“圆桌旁边是十四把椅子,现在这边是十三位,还有一位在哪里” 话音落下,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妖怪们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贺宸脸上来,过了许久,镜灵忽然拉住了贺宸的手,声泪俱下“善真家小孙子求求你帮帮我们老拐吧他已经病得太厉害了,我们就是想完成他的夙愿” 其他几个妖怪跟着随声附和道“是啊,善真家小孙子,帮帮我们老拐吧” 被镜灵拉着手,贺宸吃了一惊“你们都认识我爷爷” “当然认识啊”妖怪们异口同声地附和道。 另外一个头发中还夹杂着几缕黑的妖怪说道“从前,我们都来你家餐馆帮过忙的,现在老拐生了病,看在善真的份上,你也一定要帮帮老拐啊” 贺宸的目光在那几个妖怪脸上一一扫过,其中一个妖怪急切地挤到了前面来,指着自己的脸说道“小宸,你还记不记得我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贺宸仔细地打量着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脑子里虽然对他说的场景没有一点印象了,却莫名对他本人存留着一点亲近感。他想起了幼年时在自家餐馆里帮忙又消失了的那些人,心中已经信了七成“你们从餐馆离开之后,就来了这里” 老人们点点头又摇摇头,镜灵说“当初在餐馆帮忙的时候,我们没地儿住,是善真介绍我们来找老常的,老常把西楼收拾了让我们每天回来休息等后来善真不在了,我们就一直住在这里了。” 第64章 今天聊家常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有好多个帮忙的,怎么现在只剩下你们几位了”贺宸好奇地问道。 镜灵又叹了口气,白胡子跟着被吹起来一动一动的“你见过的那几个,都还年轻,自己回老家躲起来了。我们几个老的腿脚不灵光,走不出槐城多远,就干脆住下来养老了。” “所以我爷爷知道你们都是妖怪吗”贺宸又问道。 另一个老婆婆点了点头“你爷爷当然知道啦。难道你爷爷没有告诉过你吗你们贺家祖上也是远近闻名的通灵世家呢。” 通的哪门子灵贺宸感觉后脑勺的黑线快要戳到脖颈了“我爷爷一直告诉我说我们家祖上是御厨来的每个孩子都要通过厨艺的考验才能进入家谱。” “确实如此啊,”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学识就十分渊博的老爷爷道,“你们家的传承称谓就是厨神啊,司家的锅配贺家的勺,烹制的菜肴乃是大补之物啊。” 听到老爷爷这句“司家的锅配贺家的勺”,贺宸立刻想起了现在还架在自家后厨灶台上的那口大锅,难怪司爷爷莫名其妙就会倒在自家餐馆门口,原来这并不是什么“上天的安排”,只不过是锅本能地选择了它最喜欢的勺子搭配在一起。 司不悔感受到了来自男友似有若无的眼神,立刻无辜地举起手发誓道“娘子,在今天之前我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而且我肯住下来是真的因为喜欢你。” 青年人如此直白地表露自己的心迹,让在场几位年迈的妖怪婆婆爷爷们都“噢哟”地起哄了起来,朝两人投去揶揄的目光,看得贺宸脸烧红了起来。 不着痕迹地瞪了司不悔一眼,贺宸低声抛下句“回去再和你掰扯”,继续听老爷爷说话。 老爷爷扶了扶滑落到鼻梁上的眼镜,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前的故事“和其他几个通灵大家不一样,贺家因为时局动荡渐渐没落了,好久都没出一个像样的接班人,到你爷爷那一辈的时候,灵力基本只能支持他看到我们了。” 贺宸想到如果不是显形符的功效,自己大概率什么都看不到,不禁有些汗颜。 “没人教你这些,你能成功地用锅和勺做出菜来已经很了不起了,”老爷爷似是看出了贺宸的尴尬,安慰他道,“如果不是锅和勺选定的接班人,是一定拿不起来它们的。” 那把勺是贺宸从小拿惯了的,自记事起,贺善真教他做菜开始,贺善真就手把手带着他用勺颠出了厨房的一片天地,一直到贺善真手颤抖地举起不起勺为止,贺善真饱含感情地把这把勺交到了贺宸手里,叮嘱他一定要把阖家餐馆和贺家厨艺给传承下去。 至于那口锅司不悔的爷爷把它架在灶上之后,因为邪妖作祟,贺宸已经用它做过不少的食物,确实如同老爷爷所说的那般,有着其他普通锅没有的神奇力量。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能看到司家和贺家的后人在一起啊,”老爷爷把眼镜摘下来,放到衣角旁擦了擦,复戴上,感慨道,“你们真的是天生一对呢。” 司不悔立刻礼貌地朝老爷爷鞠躬道“谢谢您。”贺宸在旁边又是一阵脸红。 这一天接受的信息量实在是有点大了,贺宸感觉从这些妖怪口中知道了一个和自己印象中完全不同的爷爷以及自己的家族。他才知道贺善真开这个阖家餐馆原本就是为了收留无家可归的善良妖怪们,为他们在乱世中营造了一间小小的庇护所。 至于随园食单里那些用贺宸看不懂的字迹写就的菜谱,全都是来自于帮厨的那些妖怪们,他们用自己的经验写就了一本专门给妖怪的“随园食单”。 “按理说,上面的内容是由许多妖怪花至少十年的时间写就的,”听到这里,贺宸又提出了异议,“可是我小时候看这本书的时候,上面并没有字啊” 老婆婆笑着说“你小时候的灵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你看到这些普通人看不到的内容了。你现在之所以能看到上面的字了,靠的是你身边这位的灵力呢。”说着指了指司不悔。 扎心了老婆婆。贺宸觉得自己真的是无比怀念还是普通人的平凡小日子。 封岁岁和柯基对这些家长里短的故事不感兴趣,两个小朋友一开始还能竖起耳朵听,没过多久就无聊地打起了哈欠,头渐渐垂了下去。 好几次,封岁岁的脑袋都要撞到柯基的身上去了,又硬生生地被柯基的小爪子给掰了回去。眼见几人就贺宸的成长问题要展开第三个话题了,封岁岁赶紧插话了“各位爷爷奶奶,你们把我们强行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和宸哥聊天的吗” 这一句话让现场的气氛又一下子冷了下来。又是镜灵叹了口气,他对贺宸说道“小宸,你能不能做出有幸福味道的豆腐羹” 这句话贺宸已是第二次听说了。先前在常院长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还当是院长在异想天开,这会儿从镜灵爷爷口中再次说出来,他只好为难地再次解释道“幸福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随品尝东西的人的口味和心情改变会有不同的变化,我也不好把握。” 贺宸说完这句话,他看到眼前这群年迈的妖怪们眼中的火光都熄灭了。他们失落地低下头去,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像是期待了很久的事情落空了。 正在几人说话间,在他们左手边的一扇门里突然传来的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妖怪们顾不得沮丧,赶紧转身往门里挤,一边挤一边叫着“老拐你终于醒了” 贺宸循着他们奔去的方向朝门里投去打量的目光。“老拐”的名字,刚刚也在这几个妖怪的口中提到过,似乎是让自己救救他,所以这个老拐究竟是什么人 “走吧娘子,先跟过去看看情况。”司不悔站在贺宸身边低声对他道。 有司不悔陪在身边,贺宸就是觉得特别的心安。他感觉自己的右手一沉,被司不悔温暖的手给包裹住了。两个人手拉着手一齐走到了那扇门边,往里望去。 封岁岁见状,跟着俯身抱起柯基也往门边挤去,一边使劲伸长脖子看门里的状况。 门后的房间被布置得温馨而简单,一张大床放在正中央,几个妖怪围在床边关切地朝床上躺着的那个老人嘘寒问暖。“老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老拐,你要不要喝水”“老拐,今天贺家小子来了,你要不让他试一试吧” 十多个妖怪一起说话,就算每个人只说一句,也是叽叽喳喳吵得不可开交。贺宸疑心这床上躺下的老拐就是被他们这嘈杂的声音吵得不愿意起来的。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干脆从司不悔的袖袋里摸出了几张消音符,一人一张分贴在了他们背后,于是现场顿时又没声了。 几个老头老太太瞪圆了眼睛张大着嘴巴,这场景还有点儿好笑。贺宸咳嗽一声低下头去,等嘴角的笑意勉强平复下去了,这才抬起头来,走进了房间里。 正中央的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正扶着床栏咳嗽得厉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那般。好不容易等那阵咳嗽过去了,他如释重负地重新半躺回床上,眸子微微转动看向走进来的年轻人,无力地动了动手指“你就是善真家的小孙子吧” 贺宸点了点头,礼貌地问候道“刚才听镜灵爷爷他们提起过,您是老拐爷爷吧” “阿镜他们找你来做什么”老拐又咳嗽了几声,手颤颤巍巍地想去够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贺宸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边,端起杯子小心地放到了老拐的手中。 贺宸想了想说道“不是镜灵爷爷他们找我来的,我是来这儿做祭祀宴的。” “今天已经是廿七了么”老拐愣了愣,似乎为这时间的飞速流逝而感到震惊,“我这是在床上睡了三天多啊”说着他的目光变得渺远“老喽哪天闭上眼就睁不开喽” “老拐,别这么说”镜灵通过房间玻璃窗的倒影率先替自己揭开了消音符,不赞同地说道,“你看咱们都那么健康,你起码还能健健康康活上一百年呢” 老拐的嘴角弯了弯,这笑却不见得有多么走心“活这么久做什么再活下去,死后去找她,怕是她都要忘记我长什么样儿了” 镜灵赶紧捂住了老拐的嘴,认真严肃地对他道“老拐,嫂子不会忘记你的。” 一口气没缓过来,老拐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过了许久才又平复下来。老拐苦笑道“她或许还能记得我的样子,但我怕我再病下去,就要老糊涂了。” “我是怕我自己会忘记她啊。” 从老拐和镜灵对话的只言片语中,贺宸勉强拼凑出了故事的大概,便更觉心酸了。 老拐咳嗽了一阵,又和镜灵聊了一阵之后,体力不支,又歪了歪脑袋渐渐睡了过去。听着床上老人平缓的呼吸声,几人不好再围在房间里,便又出来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床上的这个就是老拐你也看见了,他现在病得快要死了,”镜灵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贺宸,“唯一吊着他那口气的就是他想再尝尝他家娘子做的豆腐羹。” “可是他娘子已经不告而别很久了,我们都不知道该从哪儿找到能让他尝出幸福味道的豆腐羹。”老婆婆妖怪也跟着说道。 面对着那么多殷切的目光,贺宸顶着压力张了张嘴,最后说道“我试试吧。” 第65章 鱼头豆腐汤 尽管答应了妖怪们的请求,但是因为不知道老拐的娘子烹制豆腐羹的过程,其他妖怪们也没有尝过这道菜,贺宸对于复刻这样的一道菜心中很没有底。 带着挑战回到餐馆里,贺宸干脆召集大伙儿坐在前堂里开了个会。 “你们尝过的,最能让你感觉到幸福的食物是什么”贺宸问道,他的视线率先投向封岁岁,“小岁,你先来说说看吧。” 封岁岁歪着脑袋使劲想啊想,老半天后才说道“就我被不悔哥抓回来那天晚上,宸哥做的蛋炒饭吧。那个时候我已经饿了好几天了,一下子尝到那么好吃的食物,真的超幸福。”他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看起来十分满足。 饿的时候大概是连当时的司不悔做的蛋炒饭也算是一道美味,并不具有参考价值。贺宸又把目光投向了柯基“柯基,你觉得呢” 柯基伸出爪子拨弄着眼前的小盘子,抬头看贺宸“糖汆蛋,以前每年冬至的时候,我妈都会给我煮一碗,上面卧两个蛋,一个还是溏心的。” 怎么又提到伤心事了呢贺宸懊丧地递给封岁岁一个眼神,封岁岁心领神会地“啊”了一声,捞过柯基面前的盘子抓在手里,用很弱智的语气说道“来追我呀”柯基果然被封岁岁吸引去了注意力,一边吐槽着小山精的幼稚,一边跟着他的步伐跳下桌去玩了。 这下圆桌旁只剩贺宸和司不悔,司不悔反过来问贺宸“娘子尝过最幸福的菜是什么” “只要是娘子给我做的菜,我都能尝出幸福的味道,”司不悔目不转睛地盯着贺宸看,又问了一遍,“娘子呢娘子尝过最幸福的菜是什么” “做菜的人自己都能感到幸福的菜,传递给食客的肯定也是同样的心意,”司不悔坚定地说道,“而且娘子是最厉害的厨师,肯定可以做到的。” 贺宸被司不悔坚决的语气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最厉害的”说着话,他脑子里也在飞速地转动着,自己尝过最幸福的菜啊他心一动,忽然想起了被沙衣种傀儡醒来后的那一天,自己从司不悔手中接过的那碗鱼头豆腐汤。 鱼头豆腐汤里也有豆腐,贺宸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解决老拐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深吸一口气,望向司不悔“鱼头豆腐汤。”他说“你做的鱼头豆腐汤。” 司不悔愣了几秒之后,眼底的笑意再也遏制不住了,他眸光闪动回望贺宸“娘子要是喜欢的话,我以后可以天天都煮给你喝。”让你天天都能幸福。 贺宸想了想每天掀开锅盖只能望到奶白色的鱼汤的日子,顿时又觉得这种幸福打了折扣。为了让司不悔把这可怕的念头打消,贺宸努力把话题引回正轨,开始回想自己品尝那碗汤时的感受“那碗汤比起普通的鱼头豆腐汤来确实有点不一样”贺宸自己也是做过鱼头豆腐汤的人,但是司不悔的那一碗汤煮出来就是有和自己煮的别样风味。 “倒不是说原材料不一样,”贺宸回想了一下汤里放的内容物,“豆腐的味道比起普通豆腐来多了几分回甘,所以才会特别让人觉得幸福”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逾距,”贺宸扯了一张纸放在司不悔面前,对他道,“不悔,你能不能把鱼头豆腐汤的原材料写给我”贺宸虽然明白司家的鱼头豆腐汤烹制过程可能也存在着和普通鱼头汤不一样的步骤,但作为传家菜谱,他觉得还是要给予起码的尊重。 司不悔不假思索地落笔,刷刷刷一路写下去,不但写了原材料,还把烹制过程也一并写了上来。写完之后,他合上笔盖把纸重新递还给贺宸,认真道“娘子,这汤本来就是做给你喝的,你是自家人,看没有关系。” 贺宸心想当初自己因为这么一碗汤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和司不悔的交往,现在回过头去再想想,自己未免也太好骗了一点。他接过司不悔写的菜谱一看,发现原材料上除了普通鱼头豆腐汤所需要的那些食材之外,还多了一种名叫“甘心”的东西。 “甘心是什么”贺宸指着菜谱上的这两个字问道,“我做了那么多年菜,从没见过。” “原来正常食材里没有这个吗”司不悔也有点诧异,但他很快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递给贺宸,“这就是甘心。”贺宸接过玻璃瓶,发现装满了玫红色的粉末,拔开瓶塞凑近一嗅,一股说不出的甘甜清凉感觉直冲脑门而去。 贺宸一边嗅着味道一边努力调动自己的知识库,却发现依旧无法把它同任何一种自己从前所知道的香料、调味料联系到一起去。闻着味道,这甘心应该是一种植物的花或者叶碾磨成粉制作的,比映山红要甜,比薄荷的清凉度略低一些,却不似这两种花的混合。 这味道实在有些奇特,贺宸忍不住一再嗅它,惊奇地问司不悔“这是什么做的” 司不悔在来这里之前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少爷,哪里知道这调味料到底是什么成分。他呆了一会儿之后默默地掏出了手机,在欢乐大家庭的微信群里找到了自家大伯母。 司不悔大伯母,甘心是用什么做的啊 大伯母大概正好也在看手机,一下子秒回了司不悔不悔啊好久没来看你大伯母了 接着,大伯母就发来了一串长长的语音。司不悔轻轻点开,大伯母爽利的声音就在大堂中响起“甘心就是用甘心草和几点豆娘酿的糖混在一起熬出来再碾成粉的,怎么,你家那个做菜很好吃的小宸想要让他来大伯母家嘛,大伯母家甘心可多得很” 贺宸被大伯母这一连串热情好客的话说得红了脸,偏偏司不悔也跟着认真打开语音回复道“谢谢大伯母,等过完了年,我就带娘子回来看您。”于是他的脸更红了。 “叮咚”一声,大伯母又是秒回,声音听上去更加喜悦了“那好哎大伯母等你们来” 得知了甘心的做法之后,贺宸明白了这又是一种只流传在通灵世家里的调味料了,毕竟甘心草这种东西自己做了将近二十年的菜也是闻所未闻。这大概就是司不悔做的鱼汤和普通鱼汤产生味觉上差异的最主要原因所在了。 贺宸对照着司不悔给的菜谱,当晚就尝试着烹制了一大锅加了甘心的鱼头豆腐汤,几人团团围坐在桌子前,封岁岁第一个欣喜地叫了出来“宸哥这碗汤好香啊”他迫不及待地用大汤勺给自己盛了一大碗汤,顾不得吹凉,立刻端起碗来把嘴凑在碗沿上用力喝了一口。 “好喝”封岁岁满足地眯起眼睛摇头晃脑,咂着嘴巴毫不吝啬对汤的夸赞。 贺宸有意询问他喝汤之后的感受,问道“小岁,你喝这碗汤有什么想法没” 封岁岁咕嘟咕嘟又灌了好几口,这才张大嘴巴,手放在嘴边扇风降温“很幸福很满足”他眼神亮亮地竖起了大拇指“宸哥,你把这碗汤做给老拐爷爷喝,保证他也觉得超幸福” 贺宸唇角微勾,也给自己盛了一点汤,浅尝一口之后,悄悄地在司不悔耳边道“你做的汤才是我喝过最幸福的。”只是要给老怪煮这一碗汤,需要的便是自己了。 贺宸又在家里练了两天,终于时间来到了除夕夜。这一晚,家家户户都很早进了屋吃起了团圆宴,贺家也早早地吃完了晚饭。然而和其他躲在屋子里等待春晚开始的人们不同,贺宸又回到厨房,用架在灶上的那口大锅以及贺善真传下来的那把勺子煮了一锅鱼头豆腐汤。 贺宸花了比平常多出一倍的耐心和细心烹制菜肴,封岁岁在旁边看着贺宸煮菜,只感觉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好看极了。等到鱼头汤终于煮成了奶白色,香气也从锅盖中飘散出来,贺宸又掀开锅盖,往里面撒了一撮甘心,香气中登时又带了一点点甜和清新。接着,他又闷上盖子让汤静静地煮了一会儿,这才宣告大功告成了。 贺宸先盛了一小碗出来递给封岁岁,让他尝一尝咸淡。封岁岁又是吹都来不及吹就急吼吼地张开嘴巴把整碗汤囫囵倒进了嘴里。汤咽下肚后,他抹了抹嘴巴大声道“超好喝”尽管知道封岁岁这话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但贺宸的心还是放下了。 他取了家中最大的一个保温食盒出来,把汤盛到食盒里。早就把灶台整理干净的司不悔很自然地走上前,将沉甸甸的食盒提在了手上“娘子,我们走吧。” 看着前面远去的两位,封岁岁跺了跺脚,抱起柯基也跟了上去“你们等等我哎” 因为过年的缘故,街道上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行人的踪影也不能见到。偶尔有几个仗着没人招摇过市的妖怪,也在看到司不悔的下一秒立刻屁滚尿流地离开了街道。 不一会儿,几人就来到了槐城疗养院的后门口。上次走的时候,封岁岁就特意留心了一下这里的地形,发现在后门口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门,像是特地为谁准备的。 不用说,肯定是当年的常院长为了让那些妖怪们能不被疗养院里的老人发现,特地偷偷留了这样的一道门,而如今,它更是给偷偷造访的贺宸等人了便利。 第66章 今天不上班 几人从小门鱼贯而入,一抬眼便看到了造型古朴的西楼。许是晚上的妖气浓重的缘故,这个时候的西楼在月光映衬下显出了别样的妖冶,贺宸打量了一会儿就觉得脊背发凉。 想到司不悔手上还拎着要给老拐的保温食盒,贺宸稳了稳心神对众人说“快进去吧。” 才走到西楼的门前,那扇紧闭着的大门自动地往里打开了,仔细往里面望去,却没有人站在门的后面。若是不明真相的人路过,准会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 门打开后,司不悔率先踏入门中,贺宸跟着抬脚跨过门槛。脚踩在地上的下一秒,贺宸眼中所看到的场景立刻就发生了变化。原本漆黑一片的西楼一下子变得灯光璀璨,门两边站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老婆婆,她们冲贺宸微微一笑,走向正中央又合二为一了。 这两个月跟着司不悔见多了奇奇怪怪的“大世面”,贺宸就微微怔了几秒,试探性地举起手来鼓了鼓掌,夸奖道“婆婆,您这技能真酷。” 老婆婆听了很高兴,一下子又分裂成了四个,绕着贺宸拍手转圈圈,嘻嘻哈哈笑“有眼光有眼光小伙子真是有眼光” 随着老婆婆的叫喊声,楼上又下来了几个年迈的妖怪。镜灵见几人站在门口,有些意外“小宸,今天是除夕夜,你们几个怎么到这边来了” 贺宸指了指司不悔手上拎着的保温食盒,笑着说“我做了点鱼头豆腐汤。” “鱼头豆腐汤”镜灵的眼睛一亮,跟着兴奋起来,“是给老拐做的吗”说着他的眉头一撇,又忧愁起来“不瞒你们说,自从那天你们走之后,老拐又病倒了,连带着这两天吃什么吐什么,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办哟” 楼内的气氛一时间又凝滞了。另一个长胡须的妖怪把视线转向了保温食盒“希望这碗汤能让老拐喝得下去吧好歹让他过完这个年呢。” “这是我用司家的锅和我家的勺熬的汤,”贺宸道,“不说能让老拐爷爷马上回忆起幸福的事情,但至少喝了是没有坏处的。” 妖怪们的脸上浮现出喜色,催促着几人上楼“那还等什么,赶紧把汤给老拐端上去吧” 为了不打扰老拐休息,只有司不悔和贺宸被允许走进了老拐的房间,封岁岁和柯基则被留在了门外,一边陪其他几个老妖怪们坐着,一边静静等待两人的消息。 站在门口,贺宸举起手来轻轻叩了叩门,只听里面传来了一个苍老而微弱的声音“进。” 贺宸推门而入,老拐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来,半倚靠在靠垫上。窗外的月光倾洒进来,泼一点光在病床一角,这构图令人一看便能心生凄凉之感。 老拐缓缓转过头,见两个年轻人双手交握走到了自己的床边,其中司家的那个小子手中还提着一个硕大的保温食盒,他微微愣了愣“你们是来给我送饭的”很快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连带着咳嗽了几声“不用送了像我这把老骨头了,根本吃不下什么了。” 贺宸听着难过,却也知道自己劝什么都是徒劳,干脆二话不说把床板给老拐架了起来,又让司不悔把保温食盒放在了床板上。掀开保温食盒的盖子,鱼汤的香气立刻弥散在空气中。 保温食盒的性能很好,尽管经过一路的颠簸,但此刻一掀开盖子仍然热气氤氲,配合葱白奶绿的鱼汤,整碗食物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增。贺宸取出汤勺舀了一勺鱼汤,凑到嘴边悉心地将它吹凉,小心翼翼地把汤勺送到了老拐的嘴边“老拐爷爷,您尝一口吧。” 老拐定定地看了贺宸几秒之后,忽的笑了,配合地张开了嘴巴,任由贺宸将那一勺鱼汤喂了进去。鱼汤含在嘴里,他闭着眼细细品了几秒,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激动的神色。他颤抖的手抓住了贺宸的袖子“你这汤这汤是谁教你做的” 贺宸负责做疗养院的祭祀宴,每年西楼都会有作为定番的豆腐羹,这是专门为老拐留的。因此贺宸做的豆腐羹,老拐是尝过的,并不是今晚尝到的这个味道。 看来自己是赌对了。等老拐的激动劲过去之后,贺宸对老拐道“这是在不悔给我的菜谱的基础上改良的,里面加了一些平常用不到的食材。” 听是司不悔教的,老拐眼神中的火光又暗淡了下去。他重新伸手握住汤勺,颤颤巍巍地舀了一勺汤送到嘴边,闭上眼细心品味着汤中的滋味,过了良久才长叹道“我不该期待的。” 他垂眸盯着勺子,浑浊的眼神中闪烁着水光“小朋友们,你们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吗” 贺宸和司不悔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静静地把门给带上了。 关上门后,两人下楼去。楼下大堂里,一群妖怪们正围坐在圆桌旁边,仰着脖子盯着两人下楼,封岁岁坐不住,干脆直接从凳子上起身,跑到两人面前,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老拐爷爷有没有把汤给喝了啊”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贺宸点了点头“已经喝了两口了,现在他想自己一个人喝。” 贺宸的话音刚落,大堂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了如释重负的吁气声。方才一直板着脸严肃着的老妖怪们脸上都隐隐带了笑意,镜灵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我就说小宸可以的我就说”有个喝茶的老婆婆端着茶杯路过,丢给了镜灵一个白眼“事后诸葛亮谁不会做” 这个声音让贺宸听着有几分熟悉,他再仔细一看那老婆婆的长相,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啊,老婆婆原来是你”这个老婆婆不是别人,正是贺宸在被沙衣种傀儡的那一次,在菜市场上遇见的卖生姜的老婆婆。因为她的年纪实在太大,因而让贺宸印象十分深刻。 沙衣作乱的那会儿,贺宸从高烧中醒来,起先还怀疑老婆婆是沙衣,在后来得知沙衣只喜欢美艳的年轻女人的形象之后才打消了这个念头。然而这个老婆婆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恰巧了,更何况她口中说出来的话也是玄之又玄,贺宸原本也想过其他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慢慢忘却了这件事情。直到今天,在这里再次看到这位老婆婆,贺宸才又想了起来。 老婆婆呷了一口茶,掉光了牙的嘴抿起来笑,看上去很是慈祥“小宸还记得我” “记得,”贺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菜市场见过您,所以有印象。” “沙衣的事,我不好直接告诉你,就只能在她对面摆个摊提醒你,”老婆婆说,“可惜最后还是没能阻止沙衣给你种傀儡。” 贺宸心想那会儿自己只顾着玉佩烫得不行,就算是老婆婆开口告诉自己真相,自己指不准也当是沙衣在坑自己,飞也似的转身走到真的沙衣面前去。 “老婆婆,这不怪你,”贺宸认真地道谢,“我还得谢谢你来提醒我呢。” “小宸,还有我,你还记得吗”旁边又有一道声音传来,带着点迫不及待的意味。 贺宸转过头去,看到一个上一次来时没和自己说上话的老婆婆笑眯眯地朝自己招手。这个老婆婆也长得慈眉善目的,花白的头发上长着几张小小的脸,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这回不是贺宸说话了,是封岁岁先说了,他震惊道“啊我听过您的声音” 贺宸却是对这个声音没太大的印象,他问封岁岁“你从哪里听到的” “是我还住在云桂街的时候,”封岁岁表情带上了一点不自然,“我醒来之后就想着怎么给奶奶报仇,做了很多的粉。但是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不断地跟我说不许这么做,奶奶会伤心的,我那个时候哪里听得进去” 贺宸这下也想起来了,在走进封岁岁那间小店的厨房之前,自己耳边不就响起了这样一个声音,提醒自己“不要进去”么原来自己当时真的没有听错。 封岁岁红着脸和老婆婆认错“对不起啊婆婆,我之前没有听您的话,真不应该。” “没事,现在做个好孩子还来得及,”老婆婆微笑着说,“我们做妖怪就要做好妖怪。” “还有我,”坐在那个老婆婆身边的老伯伯也跟着举手道,“小宸你记不记得我上个月你的菜篮子掉地上了,是我帮你捡起来的。” “还有我”“还有我” 大堂里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各种声音,贺宸听着他们的诉说,心头一下感慨万千原来自己竟然在默默中接受了那么多这群妖怪们的帮助。他感觉眼睛有点热“各位,我也要尊称大家一声爷爷奶奶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了,所有妖怪的脸上都带上了祥和的微笑。过了半晌,镜灵才悠悠地开口道“因为,我们从前接受过你爷爷的帮助啊。” “知恩图报,才是一个好妖怪的必修课嘛。” 第67章 今天捡媳妇 现场沉浸在一片迷之感动的氛围之中,没有见过贺善真的司不悔、封岁岁和柯基有点格格不入,只能茫然地在一边听着贺宸和几个妖怪们越聊越尽兴。 眼看他们就要从“你爷爷当年做的那道红烧狮子头”聊到“你爷爷的那把勺到底可以盛多少水”上面去了,地上突然冒出来两个泥土造的人偶。两个小人偶手拉着手跑到其中一个正在揉耳朵的妖怪跟前,绕着他转起了圈圈。 妖怪俯下身来,把耳朵贴到了其中一只小人偶的脸上,小人偶捧住他的耳朵嘀嘀咕咕讲了好一串话。妖怪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变之后,小人偶终于松开了他的耳朵。妖怪直起身来,双手结了一个手势,两只小人偶旋转着在原地消失了。 “小宸,老拐让你和不悔进去,”那个妖怪说,“老拐说有事情想拜托你们帮忙。” 听到是老拐找两人帮忙,贺宸便结束了同其他妖怪们的谈话,拉着司不悔重新回到位于二楼的老拐的房间里去了。 打开房间门,贺宸看到老拐如同刚才两人离开时那样靠坐在床上,床沿架着的桌板上放着自己带来的保温食盒,他凑近一看,发现那一大碗的鱼头豆腐汤已经都被喝光了。 尽管妖怪的食量普遍都大,但一口气喝光一大桶汤还是有些夸张了。贺宸委婉地对老拐道“老拐爷爷,这汤分量有点多,不太容易消化啊。” “果然不能分心,”老拐望着空了的保温食盒,“心中想着事儿,不知不觉就喝完了。” 老拐诚恳地对贺宸道“小宸,你的这碗鱼头豆腐汤,和我娘子做的豆腐羹真的很像。谢谢你,让我在病得这么厉害的时候还有机会尝到这个味道。” 贺宸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把感激的目光让到了司不悔的身上“是不悔给的菜谱好。” “司家小子啊,”老拐眸光闪烁了一下,“你能告诉我,你这菜谱是从哪里来的吗” 司不悔认真地说“是家父所传,他说这是司家的独门菜谱,只能做给心爱的人尝。” “咳,我是厨师嘛,所以我就问他要来菜谱改良了一下”贺宸望天,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红,“没有让他来做真的不是因为我吃醋什么的” 老拐笑了笑,眼睛又垂了下去“是司家独门菜谱啊。”难怪她当年会不辞而别呢。 “小宸,真的很感谢你让我还有机会再尝到这个,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你和司家小子能再帮我一个忙吗”老拐严肃而诚恳地问道。 被老拐这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贺宸结结巴巴地说“您、您讲,我们能帮就一定帮。” 老拐勉力支棱着身体又往上坐了坐,双手交握放在肚子上,给两人说起了从前的事情。 老拐的本体是一只名为夔的妖怪,这种妖怪在山海经里就曾出现过,是一种形状像龙却只有一只脚的怪兽。在老拐吸足了天地灵气化形之后,由于先天的缺陷,他也只能化身成一个瘸腿的人,故而被送了个叫“老拐”的绰号。 六十多年前,老拐成功化形后便下了山,混居在一个繁华的小镇上。他喜欢做些手工,便依着自己的喜好成为了一个木匠,接一点镇子上的木工活来做。 木匠镇上有不少,老拐又是个瘸腿的,出活的速度慢于其他几个。虽然他赚的不多,但因为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老拐仍然感觉十分的快活。他在镇子上一住就是三年,渐渐和人们都混熟了。 又是一年年关将近的时候,这一天,老拐如同往常那样,开门出来打算卸屋外的门板。才一打开门就感觉一团东西直直地向自己怀中倒来,他忙不迭地伸手抱住,只感觉入手尽是冰凉的感觉。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姑娘倒在了自己怀里。 姑娘脸色苍白,双唇发紫,眉头紧蹙着,看起来难受极了。老拐不敢怠慢,来不及细想就抱着姑娘回到了屋子里,一瘸一拐地跑去镇上的医馆请了大夫来给姑娘瞧病。 大夫来之后,给姑娘仔仔细细地做了一番检查,发现姑娘原是发了高烧,又在寒夜里受了好长时间的冻,这才陷入了昏迷之中,病情十分严重。 “那该怎么办才能救她”老拐脸上尽是焦急的神情,满心满眼都是“救人”二字。 大夫叹了口气提醒道“若要想救活,不难,两剂药方就可醒转;若要想救好,那便得好汤好药伺候着。你平日里赚的不多,再多养一个困难得很呐。” 老拐不假思索地说道“救了就要救好,刘大夫您放心,钱我会想办法的。”语气笃定。 见劝不住,大夫也只好一边摇头一边开方子道“真不知道你这是图些什么这姑娘和你非亲非故的,你这么卖力地救好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只有老拐清楚他不图任何东西,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喜欢这繁华人间,不似做妖怪时只有山风清露相伴。这姑娘还这么年轻,她不能就因为这样失去快活看世界的权力。 可是这个理由他不能告诉大夫,只能在一笑中把答案深深藏在了心底。 如同刘大夫所说的那般,两碗汤药下肚,姑娘醒了。 姑娘醒的时候,老拐恰巧端着另一碗热气腾腾的中药掀开帘子走进屋来。他抬头习惯性地往床上一望,正好与那双如同秋水般的眸子对上。许是姑娘的眼睛太过明亮动人,老拐的手一抖,手中的碗跌落下去,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叮咣”的声音惊得老拐回过神来,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弯下腰去慌手慌脚地捡拾着地上的瓷碗碎片,一边结结巴巴地跟姑娘解释道“你、你别害怕,我不是什么坏人。我见你倒在我家门口,所以我才把你搬进来让你休息的。大夫说你只要再静养几天就好了。” “你放心,我什么都不图,”老拐慌乱地解释着,连手被瓷碗碎片割破了都浑然不知,“我真的不是坏人你安心在床上躺着,我再给你去端一碗药来。” 姑娘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老拐,过了良久,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了一抹沁人心脾的笑。老拐怔忡地望着这个甜美的微笑,简直看呆了。 收拾完了地上的碎片,老拐低着头冲出房间,又去厨房重新煎了一碗药来。望着灶台上跳动的火苗,老拐摸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之情,他觉得,那是一种比做出了世界上最精细的木工活还要开心的感觉。 姑娘在床上躺了三天,老拐没有出工,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三天。在这三天里,姑娘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却一直用她那双动人的眼睛追随着老拐。 老拐能感受到姑娘的目光,却也只敢装没感受到,往往在房间里没待多久就落荒而逃了。 第四天一早,姑娘可以下地慢慢行走了。老拐又请大夫来看了一趟,刘大夫伸手摸了摸她的脉,用一种古怪的语气对老拐道“她恢复得很好,只需要再养两天就能完全恢复了。” 老拐松了一口气,心里头却是百感交集高兴于她的病就要好了,难过,他似乎现在也没有资格难过什么。 接下去的两天里,姑娘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却默默地跟在一旁帮老拐做了许多的活。老拐要拿什么东西,他一个眼神瞟过去,旁边就立刻会有一只手把他想要的东西给取过来给他。不仅如此,在老拐出去做木工回来之后,他发现迎接自己的不是冷锅冷灶,而是一桌热饭热菜以及坐在桌边等着自己开饭的美丽姑娘。 被人等待的滋味着实温暖,老拐感觉鼻子酸酸的。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沉溺其中,姑娘毕竟还是自己捡来的姑娘,她迟早有一天是要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中去的。 怕自己会太过眷恋这样的生活,隔天一早,吃过早饭后,老拐从家中那只座钟底下取出了他这三年来的全部积蓄。他把装着积蓄的纸包推到了姑娘手边,说道“你回家去吧,这些给你做路费,路上买吃的也别拘着自己,这些应该管够。” 说完这些,老拐怕自己情绪外泄,立刻拿起工具出门做活去了。 这一天的工作,老拐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他时而回想自己在山中和清风相伴的日子,时而那股清风又化作了姑娘唇边的梨涡,笑容一直甜醉了他的心窝窝。但是一想到后者,他又很快会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心中的酸涩便无以复加了。 就这么混到了收工,老拐比往常动作更为迟缓地走回家去。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打开家门迎接他的不是预想中的冷清。 那姑娘没有拿起钱离开,而是依旧如同前几天那样,做好了饭菜等在桌边。见他开门进来,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错愕,姑娘张了张嘴,说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吃饭吧,”姑娘说,“菜要凉了。” 那一刻,老拐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天籁。 第68章 今天讲故事 姑娘留在了老拐家中,开始了两人一起的生活。老拐把自己原先住的那间屋子腾出来给她住,自己则把柴房简单清理了一下,住进了柴房里去。 老拐确信自己喜欢上了那个姑娘,但因为自身的身体缺陷以及妖怪的身份,他迟迟不敢向姑娘吐露心迹,只敢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为了给姑娘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老拐开始接更多的木工活,他却不感觉到累,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姑娘把家中的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每天都做好了喷香的饭菜等老拐回家一起吃。她虽然开过口,却依旧很少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老拐看着便十分安心。 这样平静的生活一直过了半年,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这一天,老拐捧着一户人家定做的风车架去送货,路上恰巧遇到了一个打狗汉正在调戏出来给家人买东西的小妹子。 小妹子十二三岁的模样,正是豆蔻年华,水灵的大眼睛搭配上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娇俏可人。那打狗汉看的眼睛发直,扛着肩上刚打死的黑狗便把人堵在了一个死胡同里。 “小妞,你长得真美,”打狗汉色眯眯地伸出了手,摸上了妹子的脸,“跟哥哥回家吧。” 小妹子的脸上满是惊恐,她忍不住害怕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抵在墙面上,两只手死死地抓在墙砖的缝隙上,用颤抖的声音央求道“求求您放过我吧求求您了” 听到小妹子的求饶,打狗汉变得更加兴奋了,他眼神迷离地用手抚过小妹子的脸蛋,逐渐地往下移,大有要伸进衣服里面去的趋势。打狗汉口中还喃喃道“你真美” “救命救命啊”小妹子害怕地扯开嗓子大声求救,整个人激烈地挣扎着。然而打狗汉的身材实在是太过壮硕,他只消用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小妹子给桎梏住。 打狗汉狞笑着用左手捉住小妹子的两只手,右手捂在了她的嘴上,小妹子的嘴被这只大手捂住,只能无助地从指缝中漏出几声无助的嘤唔。 老拐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便看到了这样触目惊心的场景。他的腿脚不灵光,便先大声喊着制止打狗汉道“你快点松开那个姑娘” 原本害怕的妹子眼神一亮,迫不及待地死死盯住了向这边来的老拐。 打狗汉听到声音,不耐烦地转过头来,见是个瘸子,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戏谑“瘸子也想来搅和我的好事你不打搅我,等我把事儿办了我帮你摁着,也让你摸两把怎么样” “你”老拐气得涨红了脸,手指不稳地指着打狗汉,“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打狗汉哈哈大笑,接着沉下脸警告道“有眼力见的别来碍事小心我把你另一条腿也给打瘸”说着便又扭过头去,伸出手强硬地掰扯起了小妹子的衣领。 小妹子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原本还怀有希冀的眼神暗淡了下去,她闭上眼睛像是认命。 情急之下,老拐把半边身子变回了夔原本的样子,伸长了那只长满倒刺的手横隔在两人之间。打狗汉正要俯身去亲妹子的嘴,忽然感觉脸颊的触感变得刺刺麻麻的,睁开眼一看,发现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只长满了小刺的青绿色大手。 “嚯”打狗汉惊得一下子松开了小妹子,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循着手往外看去,看到刚才被自己嗤笑的那个瘸子不知何时变成了半边人身半边兽身的怪物,看起来狰狞极了。 打狗汉吓得跪倒在地上,用头在地面上磕得砰砰直响,一直磕到脑门上流了血也不敢停止,一边磕头一边口中迭声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只有老拐自己清楚,他只不过是外形可怖罢了,并没有什么害人的能力。他只能虚张声势地警告打狗汉道“立刻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 打狗汉点头哈腰,背起了那条黑狗飞快地离开了这条街。 见危险解除,老拐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把手往回伸,想要重新变回人形的样子。结果他发现自己却变不回去了,低头一瞧,他才发现原来是打狗汉离去时把黑狗血滴落到他那半边身子上了。才刚死的黑狗血功效实在强大,只有等灵力散尽他才能变回去。 老拐没法,只能靠在墙上,冲小妹子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没事了啊,你回去吧。” 尽管觉得老拐的形象可怕,小妹子却仍是十分感激这个救了自己的妖怪,她深深地朝老拐鞠了一躬,擦干净脸上的眼泪,飞快地离开了死胡同。 原本老拐以为事情就会这么风平浪静地结束了,就在他快要可以变回人形的时候,巷子口突然传来了喧哗的人声。紧接着,那个打狗汉领着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我去打听过了你在这个镇上做木匠,”打狗汉大声道,“你说你是不是要害死人” 打狗汉脸上满是正义凛然的神情,与方才那个把小妹子堵在胡同口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他站在最前方,声音传得最后面都听得见“乡亲们都来瞧瞧,你们好心接济的到底是个什么可怕的怪物你们千万不要对他一时仁慈,换来的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呐” 一张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打狗汉身边,见他们脸上或惊恐或不可置信的神情,老拐只感觉手脚冰凉,心不断地往下沉去尽管设想了无数次可能被人们发现的场景,但真正看到乡亲们怪异的眼神时,老拐还是忍不住感觉难过十分。 明明自己平日里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在邻居家的工具坏了的时候,他还不辞辛劳地加班加点做到半夜帮他们把东西修理好,而且还不收分文。这样的自己难道还会带来所谓“不堪设想的后果”吗他张开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最后还是无力地沉默了。 第一颗小石子砸到脑袋上的时候,老拐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用平静的眼神看着砸自己的那人,明明自己昨天才帮他修好了门板上的木楔。接二连三的石子打在了他的脑袋和身上,老拐已然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痛楚了,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揪紧似的疼。 这一天他明白了一个残忍的道理妖怪终究是妖怪,和人类千差万别。这几年美好的红尘人间生活像是美好的泡沫,脆弱到被一个众人都不熟悉的打狗汉一戳就破了。 老拐怔怔地站在原地,人们骂得累了渐渐散去,他看到原定上工的东家也在围观的人群里。东家虽然没有动手,但几经踟蹰终还是站到了老拐的面前,对他道“今天你就别来了。” 活泡汤的老拐一瘸一拐地走回家去,家门口被人用朱漆泼了个大大的叉,姑娘站在门边心平气和地用抹布揩着那个叉,脸色平静温柔。 这一天一直佯装平静的老拐突然一阵鼻酸。他加快脚步走到姑娘身边,把攒下来的那几块钱又重新递到了她跟前“你离开我吧,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了。”包括安静的生活。 姑娘放下抹布,忽然伸手把老拐扯进院子,踮起脚尖用柔软的唇瓣轻轻碰了老拐的嘴唇。 姑娘的嘴唇带着桂花的甜香,好似棉花那般柔软,只是轻轻碰了碰,老拐就感觉自己醉了。等他意识到自己碰到的是什么后,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地道歉道“对、对不起” “我亲的,”姑娘伸出手搂住老拐,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会负责的。” 姑娘突如其来的勇猛举动让老拐傻了眼,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吗”这么美好的姑娘,真的喜欢自己吗 姑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看向那被朱漆泼洒难看的大门“我们搬家吧。” “去、去哪里”老拐下山之后便一直住在这个镇上,姑娘说要搬家,一时没了主意。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姑娘转过头来,脸上平静中带着一丝笑,“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她的最后一句话似乎语带深意,然而当时的老拐只顾着畅想与她的美好生活,便也错过了她脸上一闪即逝的怅然。 两人连夜离开了小镇,一路顺着江水往下游走,走到槐城的时候,姑娘停了下来对老拐道“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吧。” 于是,老拐在下山之后拥有了自己的第二个家。与此同时,这个家里也迎来了一个女主人两人在那年快要入冬的时候举办了简单的婚礼,只有彼此见证这一场爱情。 老拐讲到这里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贺宸赶紧倒了一杯水塞到他手里。 这个故事一直讲到现在,虽然有那么一点波折,结局却还是温馨动人的。但贺宸清楚,以老拐目前孤家寡人的状态而言,这故事未来的走向并不美好。 老拐喝了一口水便又把杯子放下了,他摩挲着杯子问司不悔“六十年前,总局出的10号文件你知道么” 司不悔一愣,接着缓缓点了点头。 六十年前的10号文件,又称“禁交令”,由于一个捉妖师在降妖过程中对妖怪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而被妖怪利用,最终间接造成了半城普通人的死亡,在这之后,人妖关系处理局便颁布了一道禁令,禁止登记在册的妖怪与捉妖师接触过密。 可是这和这个故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69章 豆腐羹 “禁交令”禁止的是捉妖师和妖怪之间的接触,这个故事里只有老拐和姑娘两个人。两个线索在贺宸脑子里转了转,他很快就得出了答案来“那个姑娘是个捉妖师” 老拐叹了口气,苦笑道“也怪我自己从前没见识我是真的不晓得捉妖师身上会有什么,我只知道她身上的气息和其他人类的不一样,我只以为是我自己的错觉。” 捉妖师姑娘爱上了一个妖怪,虽然那是个善良的不愿伤害任何人类的妖怪,却仍然因为那一道禁令的缘故被打上了“禁止交往”的烙印。 两人在一起的第二年春天,由人妖关系处理总局颁布的第10号禁令迅速转发至各分局。 消息传到槐城的那一天,老拐正从东家下工回家,路上遇见几只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地精,见他们都是一脸不安的样子,遂难得停下来搭话道“怎么了” 地精吱吱喳喳地说着话“老拐,你听说了吗人妖关系处理局发了一个新的文件,全面禁止捉妖师和妖怪接触了” “这个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老拐把工具箱往肩上一抗,安慰地精们,“我们本来就安分守己,只要不和捉妖师有来往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啊。” 地精们看了看地又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好目送着老拐回家去了。 回到家之后,吃饭的时候,老拐把这件事当做趣闻告诉了姑娘。姑娘夹菜的手一滞,抬起头来认真地问老拐“你是说,这个文件是人妖关系处理总局发的” 自从妖怪的身份被姑娘发现之后,老拐在姑娘面前越发自在,也时常挑一些“他们那儿”的事情告诉姑娘。姑娘提起人妖关系处理局时也是十分自然。 老拐点了点头,伸手夹了一只鸡腿送到姑娘碗里“是啊,地精们总是消息灵通的,明天早上这儿的分局就该把文件正式贴出来了。” “?悖?还?夂臀颐怯钟惺裁垂叵的亍崩瞎招α诵Γ?涣城崴桑?拔野残淖鑫业哪窘常??勖翘淼阈掠玫模?髂暌?悄阍俑?姨砀鐾尥弈蔷透?昧恕! 姑娘咬了一口鸡腿,笑得有些勉强“是啊,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违抗禁令仍然要在一起会怎么样”贺宸忍不住问道。 司不悔伸手揽过贺宸的肩膀,拇指轻抚几下肩头“那个时候的总局局长是个手段毒辣的人,不像我爸这么友好你不会愿意知道后果的。” “是啊,”老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痛苦,“早知道会是那样” 早知道会是那样,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对这条消息引起警觉,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结果。 姑娘一日比一日沉默下去,老拐恰巧接了单大活,因而疏忽了对姑娘心情的关切。 某一日下了工回家,正在路上走着,他突然被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挡住了去路。老拐尝试着往旁边挪了挪,他们也跟着往旁边移动,老拐抬起头,不解地看两人“这是做什么” 两人先是沉默地盯着老拐看了好一会儿,接着其中一个人咧开嘴笑“原来是个弱鸡啊喂瘸子你给我听好了我们是来给你下最后通牒的,如果你再不离开那个捉妖师的话,十天之后会有我们的人来把你处理掉,听懂了没” “什么捉妖师”老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不认识什么捉妖师。” 另一个人也跟着冷笑道“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死鸭子嘴硬那我把话再说的明白一点你现在家里就藏着一个捉妖师,如果你胆敢继续违抗禁令和她在一起的话,我相信这个后果是你和她都承受不来的,现在你总该听懂了吧” “不、不可能”老拐震惊地后退几步,疯狂地摇头道,“我家里只有我和我娘子,哪有什么捉妖师我没有违抗禁令,我” “还跟他废话什么”瘦一些的那人不耐烦地朝老拐的方向甩出了一个手环,手环接触到老拐的手自动地扣成了一个闭合的圈,紧紧地禁锢住了他的手腕。 “瘸子,”那人冷笑,“如果你没有在十天之内交出这个捉妖师的话,那么套在你手上的这个手环就会把你给箍住,到时候你会怎么样,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两个人随手捏了一张符,消失在了街道上。 听到这里,贺宸悄悄地扯了扯司不悔的袖子,低声问他“小岁手上那个手环” “和那个不一样,”司不悔也放低了声音,“小岁手上的更像是儿童手表,除了一点小小的惩戒电流之外没有其他坏处。老拐当时戴的那个,可是曾经总局用来刑讯逼供的。” 一听到“刑讯逼供”四个字,贺宸便不自觉地感觉到全身不舒服。一看老拐的脸色也是苍白,显然对那段日子有着极其不愉快的回忆。 老拐叹了口气继续说故事“回家的路上,我一边走一边想,总不能把媳妇和捉妖师这三个字联系到一块儿去,就这么回到了家。” 回到家中,姑娘如同往常守在饭桌旁等老拐。老拐一进门,她便看到了老拐手中那个刺目的手环,她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如纸。 “这个环你是从哪里来的”姑娘的手颤抖着摸上了那个冰冷的手环。 老拐把在街上遇到两人的事如实地告诉了姑娘,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他们让我离捉妖师远一点,娘子,你是捉妖师吗” 姑娘的眼眶中蓄起了盈盈水光,她摩挲着坚硬冰冷的手环,最终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本就摇摇欲坠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在了手环上。 尽管心中已有了答案,在看到姑娘点头的那一刹那,老拐的心还是疼了一下。 老拐强忍着悲痛把人搂进了自己怀里“媳妇,如果我不是妖怪就好了” “这不怪你,”姑娘轻轻地叹了口气,“那要这么算起来,如果我不是捉妖师就好了。”她苦笑了一声,眼角又沁出几滴泪来“我又怎么是呢我都好久没有接任务了啊” 那天晚上,两人手拉着手躺在床上,姑娘细细地同老拐讲起了曾经的生活。 姑娘是个能力很弱的捉妖师,不但能力弱,还会因为遇到外形狰狞的妖怪而做噩梦。因此她十分抗拒接任务,然而因为家中父母的要求,又不得不逼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强忍住害怕去降服那些恐怖的妖怪。 在最后一次接任务的时候,她遇到了一只被邪化了的貘,她拼尽全力终于把貘装进了自己的法器里,自己也因为身负重伤体力不支倒在了街边的一扇门旁。 然后第二天门开了,老拐从里面走了出来,把她捡回家里去。 姑娘睁开眼就发现了老拐是个妖怪,但是她发现,这个妖怪和她从前接触过的那些面目丑陋的妖怪都不一样,他心地善良,甚至愿意为她这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搭上自己全部的积蓄。 老拐改变了年轻捉妖师对妖怪的全部认知,她这才知道,妖怪原来也有好的,也有像普通人那样的快乐心酸。而她也感觉到,远离从前生活的日子实在是太过美好,于是她便沉溺其中,心甘情愿地放弃了捉妖师的身份,单纯成为老拐的妻子。 “如果你跟他们回去的话,是不是又要过上这样的生活了”老拐转过头望着妻子,看着她平静的表情,却感觉心口一阵一阵的发疼。 姑娘也转过头来,安静地凝视着老拐的眼睛“这是每个捉妖师的使命,别无选择。” 老拐用力地把姑娘拥入怀中,狠了狠心道“那就不回去了我们离开这里吧明天就走逃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老拐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连带着箍在手上的手环也让他感觉不到疼了“去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我问地精讨一些种子来种,我隔三差五还可以上山去猎一些野味你觉得好不好” 姑娘没有回答,黑暗中一双眼眸却比明月动人。 第二天醒来之后,老拐便张罗着准备收拾行李,转了一圈出来,发现妻子早已做了一桌好菜如同往常一样等在桌旁。 “好丰盛啊”老拐笑着走到桌边,“今天为什么做了那么多菜是为了庆祝我们的新生活吗” 姑娘笑着把老拐最喜欢的豆腐羹推到了他面前“是啊,庆祝我们的新生活。” 老拐欢喜地喝完了那碗豆腐羹,接着眼睛一闭,便昏睡了过去 等老拐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不见了妻子的踪影,连同原本箍在他手上那只手环也消失了。 说到这里,老拐又转过头看向窗外点点闪烁的星光“的确是我们的新生活啊,只不过,是我们各自的新生活。” 许是怕老拐犯傻,姑娘甚至在走的时候还在老拐身上贴了一张符,禁止他离开槐城半步。等到老拐终于有能力揭下这张符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连去哪里找妻子都不知道。 天大地大,她在何方 第70章 今天想办法 这个故事的结局听着让人心堵,贺宸吸了吸鼻子追问道“您夫人她就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吗”悄悄地离开,总该给人留个念想才是。 “东西啊,倒是有,”老拐徐徐吐了口气,打开了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布包。他小心翼翼地把布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只造型别致的葫芦。 老拐摩挲着这只葫芦,用深情的目光凝望着它“她走之后,我在床边发现了这个。” 这个样子的葫芦贺宸并不是第一次见,他悄悄地转过头去看司不悔,果然,司不悔也蹙着眉头,用复杂的目光看着那只紫金葫芦。 “这只葫芦,”司不悔指了指那只葫芦,开口问,“能给我看看么” 老拐珍惜地摸了摸葫芦,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但是你一定要小心啊。” 司不悔依言小心地拿起了葫芦,也不知他是怎么动作的,在瓶塞处按了三两下之后,葫芦底部的纹理变了样式,从中显露出一个烫金大字“司”。这是一只来自司家的葫芦。 看到了这个字之后,司不悔确定了那位姑娘的身份,不动声色地重新将字隐藏了起来,又把葫芦轻轻地放到了老拐手中的布包里“谢谢。” 老拐把布包重新包了回去,这一套动作下来整个人已经用光了力气,又跌躺回床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贺宸连忙喂他喝了一点水,然而这点水又被他如数吐了出来。 “不用忙活了,”老拐摆摆手,推开了贺宸递到嘴边的水杯,微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我啊,应该是没有几天光景了。” “感谢你们两位小朋友不嫌我烦,那么有耐心地听我这个糟老头子讲故事。” 贺宸很难过,但说出来安慰的话怎么听都是无力的“您别这样您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又能做什么呢我都六十年没有看到她了,我再活久一些也是一样啊。”老拐咳了两下,捂在嘴边的手帕上沾染了咳出来的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司不悔走到床边,把一个平安符塞到了老拐手中。他俯下身来,郑重其事地对老拐道“老拐爷爷,请再坚持一下。我努力把奇迹带到你的面前来。” 贺宸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觉得司不悔说话动人。这句“把奇迹带到你的面前来”竟然让他也听得有些心潮澎湃。老拐更是心情激动,他用颤抖的指尖触了触司不悔的手腕“好、好、好,我等,我一定再努力坚持几个月。” 老人的身体实在太差,说了那么长的故事,情绪又波动得厉害,这会儿有些喘不上气了。贺宸哄着他睡下,承诺明天再带着鱼头豆腐汤来看望他,老拐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望着老拐熟睡的样子,贺宸直起身来,这才感觉自己的腰都酸疼了。 告别了热情的妖怪们,四人从西楼离开,又悄悄地从小门走出了疗养院。已是夜半,正是新旧年交替之际,远处的小广场上点燃了烟花爆竹,绚烂的烟花在半空中接二连三地绽放,终于让贺宸有了一种今晚是除夕夜的感觉。 封岁岁抱着柯基抛下一句“我们去看烟花”一溜烟跑没影了,剩下贺宸和司不悔两人走在漆黑寂静的街道上。寒风顺着衣领灌进了贺宸的衣服里去,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才走出两步手就被旁边的人拉住了,紧接着他感到脖子一暖,低头一看,发现一条质地柔软的围巾绕上了他的脖颈。 贺宸侧过头来,看到司不悔英气的眉眼在自己眼前放大,他神情认真地替自己围着围巾,见到围巾末端流苏有个打结的地方,正费劲地想要用蛮力把这个死结给抻平。 仍然是那个家务有些废柴的小少爷啊。贺宸莫名有些想笑,只感觉心中一片柔软。 看着看着,贺宸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冲动,这种冲动迫使他猛地朝司不悔靠近。 “司不悔。”贺宸叫了一声小少爷的名字,看着他眼神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笑着说道“新年快乐啊。”说着,他的嘴唇贴上了司不悔柔软的唇瓣。 这是一个纯粹的吻,裹挟着冬日的寒风和围巾营造的小小温暖,司不悔的唇还有些冰凉,但两个人接触久了便也成了温热。 司不悔很快反应过来,接手了主动权。原本握在围巾上的手滑落下去环住了贺宸的腰,把人搂进自己怀中用力抱住,伸出舌头轻轻舐了舐贺宸的唇纹,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他的牙关。 两个人在满天烟花下拥抱接吻,姿势足够动情。贺宸嗅着司不悔身上的檀木香气,只感觉怎么嗅都嗅不够。 确定关系的这几个月来,两人的感情日趋深厚,但餐馆里时不时会有封岁岁和柯基来搅局,总让贺宸有一种在教坏小孩的错觉,因此他们亲密的时间不多,大多只在晚上封岁岁被无颜袭击生病的日子里,贺宸把房间腾给了封岁岁,自己搬去和司不悔一起住,等封岁岁好了之后,两个人又仿佛一致遗忘了要搬回去的这件事,心照不宣地仍然住在一起。 一个吻一直亲到贺宸大脑缺氧才宣告停止。司不悔留恋地用拇指摸了摸贺宸的唇瓣,眼神中的渴望和可惜几乎要溢出来了。 “等回去之后,我们把东西都搬到我那屋里去吧,”虽然贺宸的脸有些热,但他还是坚持说出了口,“我的屋宽敞一些,用作堆放杂物太可惜了。” 司不悔眼底盛满了细碎的笑意,他的心情是真的好,答应干脆“好,听你的。” 小广场上的烟花爆竹终于燃放完毕了,不远处又传来了封岁岁和柯基斗嘴的声音,两个人不再在原地磨蹭,肩并着肩缓缓朝前方走去。 封岁岁和柯基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封岁岁的脸蛋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刚才在广场上东跑西跑耗费了不少精力。封岁岁见两人走出的距离不远,奇怪道“咦你们刚才在原地欣赏烟花吗这儿的视角不如小广场好诶,你们应该和我们一起过去的。” 柯基的鄙视缓缓而至“难怪你都褪骨三次了还是山精,这情商不能进化一下吗” “啊啊啊啊你才没有情商”封岁岁果不其然被柯基气得又想去咬它,“一只猫不要和本妖怪谈情商今天晚上回去我就把你所有的可乐统统喝光” 眼看两个小家伙又要吵起来了,贺宸赶紧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回去允许你们各点一道菜,我们新年第一顿吃得好一点。”于是两个小家伙又七嘴八舌地点起了菜。 看着前面两个凑在一菜的身影,贺宸失笑,悄悄凑到司不悔耳边道“我觉得我们两个好像两个老父亲啊,每天得操心两个孩子的各种问题。” 司不悔淡定地把贺宸的手攥到了自己手里“娘子,你也可以多操心一下我的。” “对啦,”两个小的嘀嘀咕咕结束,封岁岁突然扭过头来,好奇地问道,“刚才你们在老拐爷爷的房间里待了那么久,老拐爷爷和你们说了些什么呀” 离回家的路还有一段距离,贺宸干脆又挑了重点把老拐和他妻子的故事告诉了封岁岁和柯基。两个小的听完也颇有感触,封岁岁脸上已经满是眼泪了。他哭着拉住司不悔的手问道“不悔哥,你如果不能带给老拐爷爷奇迹,千万不要瞎说啊我最讨厌看悲剧了” “呸呸呸乌鸦嘴”柯基伸出爪子挠了挠封岁岁的裤腿,“不许说悲剧两个字” 司不悔朝贺宸身边小幅度地仄歪一下,躲过了封岁岁满是鼻涕眼泪的脏手,说道“老拐手里的那个葫芦是我们家的法器,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的娘子是我的一个姨婆。” “我听说那个姨婆在六十多年前突然失踪了几年,家里人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她的下落,结果几年之后她突然自己又跑回来了,连同手头的葫芦和各种符全都丢了,从此之后一直在家里深居简出,没有再去过其他地方,”司不悔说道,“姨婆的事是我在大宅过年的时候,无意间听其他叔伯说起的,至于姨婆本人,我也没见过。” 封岁岁是个急性子,一听确定了老拐妻子的身份,急得跳起来“那还等什么赶紧把她请回来呀我都能被允许和你生活在一起了,凭什么姨婆不能回来陪老拐爷爷” 司不悔的表情有些无奈“姨婆很少出来见人的。就我出生到现在这么多年,每年过元宵节的时候大宅派人请她一起来过节,她从来没有一次答应过。” “但是再难也要试试,”贺宸道,“既然已经答应了老拐爷爷,我们不能让他失望。” 司不悔道“我刚才想到了一个办法。” 剩下三人齐声问道“什么办法” “据说姨婆上一次出来是我爸妈结婚的时候,”司不悔看着贺宸认真道,“我们回去告诉她说我们要结婚了,她说不定就会答应出来见见我们。” 现场一下子沉默了,封岁岁和柯基齐刷刷看向贺宸,而贺宸的脸涨得通红。 过了良久,封岁岁突然诚恳地问道“不悔哥,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姨婆是老拐爷爷让我们来找她的呢”封岁岁怎么想也觉得“老拐”的名头比“司不悔媳妇”的名头来的好用。 直击心灵的叩问让司不悔也沉默了。 第71章 今天不上班 几人吵吵嚷嚷地回到阖家餐馆,已是后半夜。烟花爆竹的喧响都已归于寂静。 贺宸平躺在床上,双眼瞪着天花板上的一小块光斑,没有丝毫睡意。司不悔洗漱完毕走出卫生间,看到的就是自家娘子一脸严肃望向天空的模样。 “娘子,怎么了”司不悔掀开被子一角把自己裹进去,问身边人。 贺宸转过头看,和司不悔四目相对“你说,姨婆当年真的只是因为命令才走的吗” “不是,”司不悔伸手摸了摸贺宸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入手是冰凉的触感,遂把他的手包进了自己的掌心里,“只有她离开了,老拐手上的手环才会失去作用。” “那个手环和小岁手上的到底有什么区别”贺宸问道。 司不悔说“那个手环每隔七天就会变大一寸,往里缩一圈,最后直到把戴手环的人挤压成扁而细长的形状才会停止。发明那个手环的人就是这么死去的。” 贺宸想想了一下这个画面,戴上了手环的人仿佛头上高高悬起一个生命倒计时钟表,整个人在死亡之前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会陷入惶惶不可终日的情绪中。他不由蹙了蹙眉。 “唯一能让手环解开的办法就是让我姨婆离开槐城,”司不悔道,“我姨婆希望老拐能够好好地活着,所以她选择了把自己带回那个她逃避了很久的世界。” 两个人总该有一个人平安健康的活下去。贺宸叹息道“可现在看来,失去了你姨婆之后,老拐这六十多年的生活也并没有过得很开心。” “嗯,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回去把姨婆接过来。”司不悔侧过身,手揽在贺宸腰际。 大年初一一大早,贺宸和司不悔都睡得正酣,只听见卧室的大门被敲得砰砰直响,紧接着封岁岁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宸哥不悔哥快醒醒” 贺宸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有气无力地朝外问“什么事啊” “快醒醒啊行土奶奶来了她说老拐爷爷又陷入昏迷了”封岁岁大声地说。 贺宸翻了个身,看到向来睡眠极浅的司不悔此刻居然仍闭着眼在熟睡之中,两道好看的眉毛都拧着,像是在和梦里不愉快的事物做着斗争。他下了床,披上外套走到门口,拧开门把手对外面的封岁岁道“老拐爷爷现在状况如何” “行土奶奶来之前已经让转生鼬爷爷给老拐爷爷瞧了,转生鼬爷爷说,老拐爷爷昨天晚上耗费了太多的精力,而且忧思过度,至少要昏睡上三天才会醒过来,”封岁岁的表情很难过,“而且转生鼬爷爷说,留给老拐爷爷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老拐爷爷还能撑多久”贺宸也觉得胸口闷闷的,但他还是要问。 封岁岁吸了吸鼻子,报出了自己才刚从行土妖那里听来的答案“一个月吧。” 两人面对面站着,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之中。而在房内忽然传来了本该仍然在熟睡之中的司不悔的声音,听上去他也醒了有一会儿了“我们下午就出发。” 贺宸和封岁岁齐齐转头“出发去哪里”司不悔道“找我姨婆。” “不悔,你知道你姨婆现在人在哪里吗”贺宸的右眼皮忽然疯狂跳动了起来。 司不悔说“不知道,所以我们下午先回大宅去见爷爷,他知道姨婆现在人在哪里。”他想了想补充说明道“今年春节据说还挺太平的,我们家族的人基本都留在大宅里过年了,娘子你这一趟回去,正好也能见见我的叔伯姨婶,一举两得。” 神特么一举两得贺宸忍不住在心中爆了一句粗口。他幽幽地看了司不悔一眼“你这就等于是让我去菜市场买萝卜的时候突然告诉我其实我还得顺便把猪肉牛肉丸子豆腐一起买回家一样,附赠的事比想要做的事恐怖多了。” 偏偏司不悔不知是装傻还是真的没听懂,他“啊”了一声“娘子,你要去菜市场买猪肉牛肉今天菜市场不开门,我帮你去邻居家里讨一点儿来” “不用了,”贺宸生硬地扯开一抹笑,“我怕你等等中午吃不完。” 贺宸和司不悔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走到楼下去,楼下,来给众人报信的行土妖正坐在圆桌旁边笑眯眯地摸着柯基脑袋上的那撮小灰毛这还是封岁岁看电视的时候见广告里的小猫造型别致,特地问镇上最潮流的理发店讨了些染发剂来给柯基挑染上的。 见两人下来了,行土温和地朝两人笑了笑。贺宸也礼貌地回以一笑“奶奶,新年好” “好,好,好,”行土乐呵呵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红彤彤的大红包分别递给了贺宸和司不悔,“好孩子,都拿着吧,这是奶奶给你们的一点压岁钱。” 贺宸愣愣地接了过来,耳根还有些红“这怎么好意思”自从贺善真去世之后,贺宸就再也没有在这一天里收到过压岁钱了,而此刻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居然在时隔那么多年之后又一次受到了来自妖怪的压岁钱,这感觉还真有点妙不可言。 “没事,就是我们几个老骨头的一点小意思,小岁和柯基都有的。”行土依旧笑着说。 贺宸掂了掂装着压岁钱的红包,又把它放到耳边晃了晃,听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响动声,他感觉这红包里头装着的东西似乎并不是钞票,但又不好意思当着行土的面拆红包。 行土像是看穿了他的好奇,大方地说道“没事,你现在就可以拆。” 见老奶奶这么说,贺宸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好奇心促使他顺着行土的话拆开了红包。红包里没有钞票,倒是倒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小零件来。 行土一样一样地给贺宸介绍过来“这是你镜灵爷爷送的宝镜碎片,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它可以保你躲在镜子里,但使用期限只有一次;这是你转生鼬爷爷送的扶伤草,在很痛的时候把它嚼碎了含在嘴里能够缓解疼痛,但你要注意身上的伤口不会因此消失” 住在西楼的妖怪,每个都把自己身上的好东西拿出来分享给了贺宸,贺宸听到后来心中只余感动,这可比装着厚厚钱财的红包要贵重多了。 “你和善真给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的年饭,该是我们感谢你们的。”行土笑着说。 听了行土的话,贺宸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道“行土奶奶,你们的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也没什么本事,但我一定努力和不悔一起把老拐爷爷的媳妇带回来。” 一听贺宸又提起了老拐和老拐的媳妇,行土脸上的笑容敛了敛,叹了口气“哎都这么多年了如果能让老拐最后再看上她一眼就好了。” “我们一定努力,”贺宸握紧拳头承诺道,“下午马上就走。” 于是这一个大年初一,贺宸不似往常那般清闲,他简单收拾了一下餐馆,找到了还是大学毕业带回家来的那个拉杆行李箱,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塞进箱子里,又顺手把司不悔的衣服也一并塞进了行李箱里。整理好这一切,他转身看到了司不悔仍然在和被套作斗争。 这个场景几乎和司不悔刚来的那天重合在了一起。贺宸失笑,走过去三两下帮司不悔把被套拆了下来,整整齐齐地叠好收纳进了柜子里“走吧,别让裴轩等久了。” 楼下,裴轩正揪着封岁岁的衣领,微笑着和他聊天“小岁啊,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住呢你想想,我能让你把你最喜欢的炸鸡可乐吃到爽,是不是很棒” 封岁岁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回怼“裴眼镜,你一点儿也不关心孩子,喜欢吃炸鸡喝可乐的是柯基,我才不喜欢吃那么幼稚的小孩子垃圾食品呢” “这样吗那你把昨天喝光的可乐给我吐出来。”柯基幽幽地踱步到封岁岁的裤腿边,伸出锋利的爪子毫不客气地给他的裤脚来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封岁岁转过头去,用哀怨的目光看着正从楼上走下来的贺宸和司不悔,“宸哥、不悔哥,为什么你们不带我和柯基一起回去呀我们也想去接姨婆。” 司不悔淡定地挡在了贺宸前面“我带娘子回去见家长,你们没有合适的身份。” “我有的,”柯基举起了前爪,“我是宸宸的宠物猫。” 封岁岁小声吐槽“我可没有见过会说人话的宠物猫”还没说完,裤腿又被抓了下。 “那我也有,”封岁岁不甘示弱地举起了手,“不悔哥你不会忘了吧你现在可是我的监护人,我是你的孩子耶。”司不悔一句“我没你这么叛逆的儿子”差点冲口而出。 “总之,你们先跟裴轩一起过年,等我们把姨婆接回来了再回来。”贺宸故意避开两个小朋友闪亮亮央求的眼神,狠下心来安排道。 毕竟司家是捉妖世家,自己堂而皇之地带着两个妖怪大摇大摆走进去到底有些不合适。 还是等自己和司不悔的家里人熟悉一些了再带他们来吧。贺宸心忖。 第72章 今天见家长 告别了裴轩和两个小朋友,贺宸后知后觉地忧心起了交通工具的问题“我们怎么去” 司不悔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缩地符“娘子,拉紧我的手。” 虽然之前也见裴轩用过不少次,但要说自己体验,贺宸这还是头一次。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紧紧握住了司不悔的手,脑子里满是电影里看来的瞬间移动的特效场景。 司不悔捏着缩地符,口念口诀说了个地名。接着,贺宸就感觉身体两边像是被一种向内的力量不断推挤,继而视线一转,血液逆流进大脑,忽而又产生了一种失重感。 就在这样交替旋转的感觉中溯游了约莫半分钟,就在贺宸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忽然他身子一轻,血液冲脑的压迫感消失了,呼吸又重新变得顺畅起来。他眼前的景色变得清明,视野随之开阔起来。在他眼前的是已经不再是自家后院那狭仄的一点点空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微风拂过带动林间竹叶轻轻飘动,隐约可以看见竹林尽头的一栋房子。 “娘子,我们到了。”司不悔在贺宸耳边轻轻提醒他道。 贺宸回过神来,任由司不悔牵着他的手走过竹林,来到了那栋房子前。 两人才走到大宅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从中间走出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的脸上满是欣喜的表情“小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小少爷贺宸失笑,不由自主地睨了身边的某人一眼,低声道“原来你真是个少爷。” 司不悔的脸有些热,他红着脸对走上来欲接行李箱的老人道“鹤伯,我自己来就好。” 被称作“鹤伯”的管家愣了愣,接着和善的目光就投向了站在司不悔身边的贺宸“您就是小少爷的”“鹤伯好,您叫我小宸就可以了”眼看着鹤伯一句“小少爷的娘子”就要冲口而出了,贺宸赶紧上前一步,阻止了这个称呼被叫出口。 鹤伯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小宸少爷,可终于见到您了,老爷他们都很想见您。” “不敢不敢,”贺宸还是头一回被别人称作“少爷”,诚惶诚恐地跟着摆手。 在门口客套了一番之后,两个年轻人终究还是没有拗过鹤伯,老人提着大大的行李箱精神矍铄地走在前头,一面走一面吩咐路过的仆人“通知老爷、少爷和少夫人,小少爷回来了,另外提醒二楼把小少爷房间里的床单更换一下,厨房今天晚上的菜单需要撤换” 说到这里,鹤伯转过头来,微笑着问贺宸“小宸少爷,您有什么忌口吗” 贺宸摇了摇头,想了想说“要不今天晚上我来做饭吧”毕竟自己来这一趟什么也没有带,晚上给司家人做顿饭也正好发挥一下自己的强项。 “那怎么行”鹤伯严肃而不失温和地拒绝了贺宸的请求,“您第一回 来就让您进厨房做饭,这才是我等失礼的表现。” “娘子,你还是顺着鹤伯的话吧,”司不悔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无奈,“你不让他这么做的话,他这几天一定会被深深的愧疚之情笼罩的。” 为了不伤害一个老人善良的心灵,贺宸没有办法,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没有忌口的。” 看着鹤伯心满意足离去的背影,贺宸问司不悔“鹤伯是你们家的管家吗” 司不悔点头“鹤伯从十八岁起就在司家大宅里工作了,他年轻的时候也当过一段时间爷爷的助手,两个人一起捉了不少当时很厉害的妖怪。后来等爷爷当上了家主不捉妖怪了,鹤伯就回来大宅当管家,我爸和我都是鹤伯看着长大的。” “那梅姨呢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管家”贺宸忽然想起了初见面时贺宸口中照顾他长大的那个梅姨。梅姨、鹤伯,听上去名字倒都是一例儿道骨仙风的。 “小宸少爷在找我吗”贺宸正说这话,听到身后有一个慈祥的声音响起,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个老太太正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后。见贺宸转过头来,老太太温和地说道“少夫人听说您和小少爷回来了,想见见你们呢。” 贺宸在脑子里简单转换了一下人物关系之后发现,这“少夫人”指的可不就是司不悔的母亲,那个著名恐怖作家旖梦女士吗所以自己这是一到就马上要见家长的节奏 思及此,贺宸感觉自己的手脚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谢谢梅姨,我妈她现在人在哪里”司不悔礼貌地道了声谢又问道。 梅姨姿态优雅地给两人让出了一条道,指着盘旋而上的楼梯说“少夫人正在楼顶的花房里喝下午茶,快去吧,不要让少夫人等太久了。” 见贺宸手脚依旧僵着,司不悔抿了抿唇角,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他走上楼去。 听到梅姨对贺宸母亲动作的描述,贺宸脑子里自动补全了“中年贵妇身着高贵定制礼服坐在阳光灿烂百花争艳的花房里优雅喝红茶”的画面,然而在推开顶楼花房的那一刹那,他立刻把自己脑海中那个美好却有疏离感的画面打碎得一干二净。 顶楼的花房里种着许多贺宸前所未见的花,在这些造型诡异的花正中央搭建了一个类似游乐场流动甜品站的小餐车台子,一个身着宽松道袍的女人正捧着一杯奶茶坐在餐车前,双目含笑望向贺宸。见贺宸朝这边望来,笑眯眯地朝他招了招手“儿媳妇,来坐呀。” 原本已经抬腿预备往里走的贺宸差点脚底打滑摔了下去。 这声“儿媳妇”实在是太石破天惊了,以至于脑内那些温馨名场面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那边,旖梦见贺宸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也惊得从椅子上立起来,把奶茶放到一边快步朝这边走来“儿媳妇,有没有事”她一边走一边埋怨司不悔“你也真是的,妈教了你多少次了,要眼疾手快,娘子都快摔倒了也不晓得扶一下” 贺宸直起身来站定,勉强保持住了微笑“阿姨,我没事。” 旖梦已经走到了贺宸面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之后长吁一口气,又嗔怪道“小宸,还叫阿姨呢来都来了,要我说啊,你现在就可以改口叫妈了。” 眼见贺宸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了,司不悔赶紧出来打岔道“还是等举办婚礼之后再改口吧,现在先给娘子几天适应期。” 把儿子的话放在心头想了想,旖梦略带遗憾地作了让步“那行吧我回头问问爸,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在哪一天,你俩都这么久了还不办酒,这真说不过去啊。想当年,你爸追我的时候,我俩三个月不到就去领了证呢。” “咳咳。”楼梯上又传来了一阵不太自然的咳嗽声。几人齐刷刷地转过头去,贺宸看到一个长相明显是沧桑版司不悔的中年美大叔正站在楼梯口,背着手看向这边。 “老公你回来了”旖梦欣喜地喊道,“快来儿子带小宸回来了”说着就蹦蹦跳跳地向老公跑去“你赶紧来看看小宸,孩子长得可好看了,配咱们家儿子正好。” 原本还表情严肃的司忍见娇妻欢欢喜喜地朝自己奔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还有台阶,立刻放弃了严肃,换上心疼焦急的表情“老婆慢些跑注意门槛” 贺宸的表情管理是彻底不能好了,他感觉自己今天受到的冲击正在挑战自己的想象力。 有如此天真活泼的母亲和对待妻子如珠如宝的父亲,难怪养出来了一个家务零分但意外在其他方面天赋异禀的小少爷儿子。贺宸有些同情地回望了司不悔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辛苦了。”辛苦你这么多年被放养仍旧没有长歪。 那边,司忍和旖梦结束了日常的甜蜜问候,视线又回到了儿子和儿媳身上。司忍清了清嗓子,试图重新板起脸来问儿子道“你不说一声就突然带小宸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司不悔简单地把老拐的故事同两人复述了一遍,认真地问父母道“姨婆现在在哪里” 姨婆当年不告而别又忽然回来的事情整个司家可谓无人不晓,但她离开和回来的理由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此刻从儿子口中得知了事件真相的旖梦泪流满面,一边哭一边扯着老公的袖子当手帕用“姨婆真的好苦啊,儿子你一定要让他俩见上面啊” 司不悔对于自家母亲动不动就被各种故事感动得泪流满面的场景已是见怪不怪了,淡定地应了一声,继续问“所以你该告诉我姨婆在哪里了吧” 旖梦哭够了,吸了吸鼻子,用手肘捅了捅丈夫“快点告诉儿子。” 司忍的脸忍不住黑了几度,淡定的表情也有些皴裂“我哪里知道”平日里这个姨婆就深居简出,自己又忙于局里的公事,怎么会关心这档子事。见老婆脸上的表情十分不满,司忍又立马改口道“我现在就去问大哥。” 最后,通过司忍用各种联系方式执着地追问,整个司家大群里的人都知道司不悔今天带着他的小媳妇贺宸回司家大宅了。众人纷纷抛下了手头的事情赶往大宅,都想来一睹这位能降服司家目前最强捉妖师的小帅哥的风采。 第73章 今天不上班 于是等到晚上开饭的时候,原本空空荡荡的司家大宅忽然变得热闹无比。贺宸僵着笑脸看着餐桌旁出现的越来越多的人,几乎每个人都朝他投来了好奇打量的目光。 他的视线在餐桌旁转了一圈,轻声问司不悔:“你爷爷不在吗?” 司不悔正给贺宸夹鱼肉吃,闻言一边把一筷子鱼肉夹到他碗里,一边也低声回答道:“他去找我三叔和三婶了,下周才会回来。” 一想到上次被司不悔科普了他三婶的真实身份,贺宸至今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小宸啊,你这次来,打算和不悔留几天呢?”旁边一个面容和蔼的婶婶凑过来,微笑着邀请道,“二姑家有一对双胞胎小女孩,长得可水灵了,你想见见吗?” 贺宸赶紧放下筷子,又把自己和司不悔突然回来的原因和众人说了一遍。听完了贺宸的话,一时间饭桌上都陷入了沉默,所有人的脸上都变成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姨婆确实在这里,但她住在司家主宅旁的小宅子里。关键是司家主宅旁边的小宅子多的数也数不清,那些小宅子能从竹林的这一头一直排到山脚下去,如何从这么多小宅子里精准地找到姨婆所住的那一栋才是最重要的。 难道真的要用扩音喇叭去路上巡回喊?贺宸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赶紧地摇了摇头。 “姨婆啊……”一个同司不悔看上去差不多大的妹子忽然开口道,“前年冬天的时候,我陪司茶去外面打雪仗,司茶把雪球砸到了其中一所宅子的窗户上,是一个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老太太打开窗户,把砸进屋子里的雪球还给司茶的。” 听了姑娘的话,贺宸不知道自己该吐槽这个叫司茶的小朋友砸雪球能直接越过窗户穿墙进宅,还是该吐槽那个老太太把砸进家里的雪球又原封不动地还给小朋友这个操作。 妹子没有注意到贺宸有点囧的表情,继续说:“司茶和老太太道歉来着,老太太说没事,按辈分她是我们的姨婆,所以不用那么害怕的。” 和贺宸已经打过照面的司大伯道:“那就是了,后面的小宅子里就只有六姨一个姨婆。” 于是贺宸和司不悔又把目光投向那个姑娘,司不悔问:“司不笑,你还记得那是哪里吗?” 被称作司不笑的妹子努力作回忆状,半晌才不太确定地回答道:“应该是在靠近山的那几栋宅子里,你得注意那里好像还锁着几个阴宅,你可千万小心别走错了。” “我不会。”司不悔语气笃定,完全没有考虑过翻车的可能性。 “也是,”司不笑撇撇嘴,觉得自己刚才纯属想太多,“你什么样的妖怪没捉过。” 贺宸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坐在那一片的同辈人,只见他们的眼神中或多或少都流露出对司不悔的羡慕,终于对司不悔本人的厉害程度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终于结束了这一顿被万众瞩目的晚餐,贺宸松了一口气,赶紧跟着司不悔出了门。 司家主宅两旁的小宅子其实也并不小,只是在十分雄伟的主宅对比之下才显得小巧玲珑了些,若是单一栋房子拿出来看,那也是同普通平房没什么区别的。 夜风吹动竹叶簌簌地响,沁人的竹叶香气顺着夜风扑鼻而来。贺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儿的气候有些反常,竟然在一月底二月初的时候还有竹叶香。他走在司不悔身边,扭头问他:“所以这里在地图上,具体是在什么方位啊?” 司不悔说:“若非要说个方位,那应当是在水城与聊城之间,但为了保护司家的法器,地图上是找不到这里的,只有缩地符才能探得到路。” “桃花源记?”贺宸失笑,“所以我俩现在的身份就是两个渔夫?” 司不悔觉得这比喻很新奇,伸出手把贺宸勾到离自己近一些的地方来:“有些类似,不过司家人还是常常要出去和外界往来的,并不是与世隔绝过自己的生活。” “其他几家也是这样吗?”贺宸比划了一下,“缩地符才探得到路的那种。” 司不悔摇头,给贺宸介绍道:“也不全是这样,我三叔家的主宅是在深山里,地图上有,但是主宅门口有用来做障眼法的竹林,只有走对了步法才能进到竹林深处去。” 两人就这么一边说着一边往靠近山的那几栋宅子方向走去,贺宸只感觉越往里走温度就越低,显然就像方才那个叫司不笑的姑娘所说的那样,附近有许多阴宅。 想来姨婆也是郁郁,不愿意到人前来,才甘愿择了这么阴森的地方做住处。想着,贺宸又是一声叹息,他拉了拉司不悔的袖子:“你想好怎么找姨婆了吗?” 都走到这个位置了,自然不能用大声喊叫的方法吸引姨婆的注意力,因为这样容易引起阴宅里不干净东西的注意。司不悔虽然是最厉害的捉妖师,但也架不住数量多,更何况贺宸还在现场,他自然是得考虑如何保护贺宸不受到伤害的。 司不悔想了想,说道:“我画张老拐爷爷的画像,让指路虫送进宅子里去吧。” 此刻已经离山很近了,他俩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念头——姨婆就住在这几栋房子中间。指路虫送画像虽然需要一些时间,但总好过从主宅门口还是一栋一栋地搜寻。 司不悔扯了一张符纸,掏出笔,三下五除二就画好了一张栩栩如生的画像,为了让姨婆能在看了画像之后马上反应过来,司不悔还特地画的是老拐年轻时的样貌。画完了画像之后,他把符纸拿起在风中晃了晃,又从口袋里掏出装着指路虫的瓶子,拔开瓶塞把虫子唤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虫子摇头晃脑地从瓶子里飞了出来,很听话地飞到符纸上方,叼起符纸埋头就往最近的一栋房子里冲。没过多久,房子里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啸声,紧接着指路虫就扑闪着翅膀从房子的烟囱里跑了出来,连带着那张画着肖像的符纸被撕掉了一半。 看来这阴宅里的鬼还是有些厉害的。司不悔无奈地扯下指路虫叼着的半截符纸,又动手画了另一张新的,拍拍手让指路虫带着新画好的肖像继续上路了。 这样一直重复了三四次,最后连指路虫都变得晕头转向了。再次摇摇晃晃地起飞,贺宸有些担心地问道:“你的虫子没事吧……?”总觉得下一秒好像就要坠机了似的。 司不悔注视着指路虫离去的方向,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这一次指路虫去对地方了。 果然,指路虫消失在了宅子里,许久都不见它飞出来。司不悔和贺宸又耐心地在宅子外等了十来分钟后,司不悔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那栋宅子的门。 几分钟后,一个苍老的女声从门背后传来:“我不出来,你回去吧。” “姨婆,我是不悔,”司不悔恭敬地朝着门鞠了一躬,“方才的画不知道您是否收到了?” 里面沉默了几秒之后,女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了:“我不知道什么画,你们都回去吧,天色已经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贺宸急得上前一步,冲着门里道:“姨婆,老拐爷爷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他想最后再见你一面,就算这样,你都不愿意出门来吗?” 门内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过了几秒之后,姨婆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中更多的是悲伤和绝望:“我当初没有陪着他,现在怎么还有脸回去啊……” “你当初离开也是为了老拐爷爷,他都知道的,”贺宸道,“事实上,他从始至终,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反而自责是自己不够强大,才没能护好自己心爱的姑娘。 司不悔低声道:“姨婆,跟我们走吧,去见见他,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了。” “吱嘎”一声,门忽然开了。从门里走出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她穿着一件略显过时的红底白边毛衣,手上攥着那张画了老拐肖像的符纸,眼中喊着热泪看向司不悔和贺宸。 “你就是不悔吧?”姨婆一说话,眼眶里的泪珠就跟着落了下来,她顾不得擦,微笑着看向面前身形高大的年轻人,“你的符画得真好,和你爷爷当年一般好。” 她说着,又转头看向贺宸,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你是……?” “他是我娘子,”司不悔抢在贺宸前头介绍道,“他也住在槐城,是个厉害的大厨。之前老拐爷爷因为想念你做的豆腐羹而难过,就是我娘子做的鱼头豆腐汤把他哄好的。” 姨婆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外的表情,但很快就变为了感激,她郑重地朝贺宸颔首道:“孙媳妇,真的太感谢你了。” 于是贺宸这一天第二次因为称呼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勉强维持住笑摆手道:“姨婆,您叫我小宸就好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姨婆转头看向司不悔,“我随时都可以走。”房间里本就空空荡荡的,这六十年的生活像是一场梦。 考虑到老人家的身体状况,最终,司不悔决定第二天一早再动身。于是这一晚,贺宸和司不悔在他从前的卧室里一起睡了一晚。 第74章 豆腐羹 司不悔从前的房间大概有贺宸两个卧室那么大,床也比他之前睡的大了一倍。贺宸有些认床,故而醒得很早,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睁开了眼睛。 望了一眼还在身边仍在睡梦中的司不悔,贺宸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 “娘子?”司不悔感受到身边的动静,睁开眼看到贺宸下床,迷迷糊糊地喊了他一声。 贺宸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转身把司不悔的手又塞回了被子里:“你继续睡吧,还早。” 司不悔也睡不着了,干脆从床上爬起来陪贺宸。他伸了个懒腰很快就赶走了瞌睡,穿好拖鞋走到了卫生间旁边,替贺宸拉开了门:“娘子,你先用吧。” 贺宸总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怪怪的,但看司不悔诚恳的眼神,他还是无视掉了心头的那点怪异,看了一眼超大的卫生间,然后道:“……要不一起用?” 五分钟后,贺宸和司不悔的眼神在镜子里相遇了,一人一把牙刷都是满嘴泡沫的模样。 贺宸看着司不悔叼着牙刷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连带着把一些牙膏沫子飞溅到了镜子上,他一边伸手去揩镜子上的飞沫一边笑着说:“你好像个老头啊。”说着视线又盯住了镜子里的自己,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嘴边也围了一圈白花花的泡沫。 这下贺宸真的忍不住了,他涂掉嘴里的泡沫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一直传到了走廊里。 路过的梅姨仔细听着小少爷房间里的动静,脸上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用手肘拐了拐旁边的鹤伯:“自从有了小宸少爷之后,看来小少爷开朗多了。” “毕竟小宸少爷是锅亲自给小少爷挑选的娘子啊。”鹤伯也是一脸欣慰。 两人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下楼,梅姨正好将早餐的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来。贺宸看着满桌丰盛的早餐,感觉还没吃胃已经被撑饱了。 “小宸少爷,快入座啊,”梅姨热情地招呼贺宸,“临时做的,简陋了些,望不要嫌弃。” 这还简陋吗?!贺宸思考了一下自己每天早上随便对付的面包或是馄饨,感觉自己这小半年来可能是真的在虐待司不悔这个被娇养大的小少爷。 司不悔给贺宸夹了一只芝麻烧饼:“娘子,尝尝这个,梅姨做的芝麻烧饼是一绝。” 听到司不悔这么说,贺宸好奇地伸出筷子夹起了烧饼咬了一口。酥皮随着牙齿张合落在了碗里,芝麻混合着面饼的香味,甜而不腻,嚼起来也不粘牙,红豆沙熬得很细,糖放得恰恰好,绵密的口感让贺宸觉得自己的味蕾仿佛跳了一个欢快的华尔兹。 梅姨见贺宸尝了饼,眼睛亮晶晶的,笑着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贺宸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咬了一大口烧饼,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对这烧饼的喜爱之情。 两人正吃着,堂外又传来了司不悔大伯喜出望外的声音:“六姨,您怎么来了?” 贺宸连忙放下烧饼扭头望去,只见姨婆正站在堂外的门槛旁,她身旁是提着一个碎花小包袱的司家大伯,魁梧的身材配上俏皮的碎花布,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姨婆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反差,无奈地伸过手想要去接大伯手里的包袱:“我自己拎吧,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六姨,您提着包袱是要去哪?”大伯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这个深居简出的长辈了,此刻便提着她的东西不肯放下,忽而想起贺宸昨天说的那段往事,“……您要和不悔去槐城?” 姨婆淡淡地微笑了一下:“是啊,去槐城。”声音中有无限的怀念与说不出的轻快。 见姨婆都等在门口了,贺宸不敢再拖延,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手里的烧饼,又胡乱喝了两口豆浆。抹了抹嘴巴站起身来,顺便催了催身边还在慢条斯理喝粥的司不悔。 姨婆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司不悔,宽容地对贺宸道:“没事,先让他吃完。” 三人整理完毕,终于站在了宅子外面。司不悔先勾住了贺宸的一只手,姨婆则握住了司不悔的那只行李箱,三人站在大宅外的空地上,司不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大宅的门。 “什么时候再回来?”大伯站在门口朗声问司不悔道。 司不悔想了想:“过段时间吧。”到时候回来,贺宸便不是今天这么随意的身份了。 司不悔说完话,捏住了手中的缩地符念叨口诀。尽管已经感受过一次了,但贺宸拉着司不悔的手站在原地,心脏还是不住地狂跳。等司不悔的口诀念完,那种熟悉的不适感又席卷全身,他感受着浑身被挤压撕扯,继而旋转着视线变得模糊。 度过了漫长的不适期之后,贺宸的视线终于又变得清明起来,看着眼前熟悉的小院子和坐在院子里打盹的黑色小猫咪,他激动地往前跨了一步,俯身抱起了柯基。 “儿子!爸爸回来了!”贺宸撸了一把猫毛,“有没有想爸爸啊?” 柯基任由他抚摸自己,顺带不忘吐槽道:“我总觉得你在占我妈的便宜。” 差点忘了这只小黑猫壳子里装的是王婶的儿子了。贺宸尴尬地改口道:“想哥了没?” “超想的!”站在后厨门口的封岁岁泪眼汪汪地盯着贺宸的背影,深情表白,“宸哥,你再不回来,我和柯基就要被裴眼镜的黑暗料理给弄死了。” 裴轩带着微笑举着一把菜刀从厨房里走出来:“是吗?我怎么记得妖怪可以吃生的?” 这不是由奢入俭难嘛!封岁岁心中默默想道。碍于裴轩本人还提着刀站在他身后,封岁岁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只能仗着自己站在前面放肆地翻了个白眼。 封岁岁的视线越过贺宸,看到了站在司不悔身边的那个老太太,眼睛蹭的一亮,快步跑到了她跟前,仰着头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道:“您就是不悔哥的姨婆吗?我叫封岁岁,您可以叫我小岁,我和不悔哥可好了。” “把最后一句去掉。”站在旁边的司不悔突然开口认真地纠正道,“你没有跟我很好。” 在贺宸怀里的柯基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姨婆的唇角也弯了弯,觉得眼前这个小朋友着实可爱,而她一眼就看出了,这其实是一只还没有发育的小山精。 尽管姨婆避世许久,对司家年轻一代捉妖师也是有所了解的,听到小山精这么说,觉得司不悔和传闻中那个严肃古板小侄孙形象有着巨大的出入,遂感慨果然不能偏听偏信传言。 裴轩循着目光也见到了姨婆,愣了几秒之后收起了手里的菜刀,恭恭敬敬地朝老人鞠了一躬:“司奶奶,您好,我是裴轩,不悔在人妖关系处理局的联络员。” 听到“人妖关系处理局”,姨婆的眼神不自觉地暗了暗,但她很快就控制好了情绪,对着裴轩淡淡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她又看向司不悔:“不悔,他在哪里?” 他自然是指老拐。司不悔想了想道:“晚上过去吧,顺便陪姨姥爷吃个饭。” 贺宸被司不悔强大的改口速度给震惊了一下,才把姨婆接过来,对老拐的称呼一下子从“老拐爷爷”就飞跃到了“姨姥爷”,顺理成章地把他纳入了自家人范围。 “好,”姨婆的手指动了动,偏过头看到厨房就在旁边,心念一动,问贺宸道,“小宸,能把厨房借我用一用吗?”许久未见心上人,自然是想用味道怀念一下过去的。 贺宸自然是同意,爽快地点了点头,顺便毛遂自荐:“姨婆,我来帮厨吧。”听到贺宸的话,封岁岁也不甘示弱地举起了手:“姨婆,我也要帮厨!我很听话的!” 最后,当姨婆站在灶台前的时候,旁边齐刷刷站了一排来帮厨的小年轻。除了贺宸有模有样地挑选着食材,其他人都伸着脖子往旁边看,一边看一边跟着贺宸的动作一起做。 ——姨婆打算给整个西楼的妖怪们都做一碗豆腐羹,在自己精力不济的情况下,四个小帮厨就齐刷刷地举起了手来。落选的五号小帮厨柯基幽幽地在窗台上踱步:“我也可以……” “你还是等着吃吧。”封岁岁把握在手里的小葱偷偷又放回了筐里。柯基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封岁岁的小动作,尖着声音向贺宸举报:“宸宸!封岁岁把小葱放回去了!”封岁岁吓得又一把重新抓起了小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是我没有!” 贺宸头疼地回过头去看两个小祖宗:“你俩现在不要吵,姨婆正在认真做菜呢。”于是两个小朋友只好放下恩怨,各自瞪了对方一眼,暂时偃旗息鼓了。 这边,司家姨婆在锅里放入了热油,爆香了贺宸一早切好预备在一旁的葱花,往里加入了花菜和蒜苗以及少许木耳,翻炒之后加入了一大碗水,数着时间等水开了,又往里面下了嫩豆腐,刚刚沸腾的水又重新煮了起来。 接着,姨婆有条不紊地放入了蒜苗、少许肉沫,又依次加入了盐、味精和一点生抽,加入了让汤汁变得浓稠的水淀粉,盖上锅盖继续焖煮了许久。 等到锅盖也阻挡不了锅里的香味时,姨婆终于掀开了锅盖,从随身的小兜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拔开瓶塞,把瓶塞里的粉末均匀地撒到了汤里。 贺宸站得近,把这一步看得一清二楚,那瓶子里装着的便是甘心。 第75章 豆腐羹 嗅着豆腐羹熟悉的香气,姨婆的脸上也带上了一抹怀念的笑:“那个时候,他最喜欢喝的就是我做的豆腐羹啊……” 姨婆明明是语气很平静地在说这句话,可贺宸就是从姨婆的话中听出了点心酸的感觉。 两个小朋友也已经放下了个人恩怨,老老实实地站在姨婆身后看着她煮豆腐羹,封岁岁的脸上带着明显的难过表情,柯基也是难得垂着头没有说话。 锅盖又一次被揭开的时候,豆腐羹就完全煮好了。姨婆用勺子将那一大锅的豆腐羹舀到了保温食盒里,还余下的分别被打包装进了打包盒里。做完这一切,已是夜幕将近的时候,姨婆直起腰来看了一眼时间,扭过头问贺宸:“现在过去……有人么?” 贺宸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姨婆问的是什么意思,他连连点头:“有的,大伙儿都在。” “那好,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姨婆是一刻也不想耽搁了,和爱人分开了六十年之久,余下时光的每一秒都显得弥足珍贵。 封岁岁七手八脚地捧起剩下的一堆打包盒:“好的好的,我来拎这些,我们快出发吧!” “等一下——”裴轩制止了封岁岁的沙雕行为,拉过了一旁的小推车推到封岁岁眼前,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小朋友,做事情呢我们不但要有蛮力,还要学会动脑筋。” “我这不是忘了嘛……”封岁岁红着脸把手上那一大堆的打包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小推车的隔板上,还贴心地在上面盖上了厚厚的棉布帮助保温。 做完了这一切,众人终于要再次向疗养院进发了,裴轩则再一次被留在了餐馆里看家。 “没事,看着看着你就熟练了,”贺宸安慰表情哀怨的裴轩道,“看家总比你动不动就接到各地妖怪乱窜作祟的案件要好吧?”裴轩转念一想贺宸说的也对,就又高兴了起来。 还在春节假期里,槐城的年味十足,家家户户门外都贴了福字和对联,喜庆的感觉驱散了冬日的严寒,让众人的步伐也不自觉变得轻快。姨婆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眼中满是怀念:“槐城的变化真的是太大了,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贺宸走到姨婆身边,笑眯眯地对她说:“比起外面来,这儿小县城的变化还算小得呢,您瞧许多街边的铺子只是装潢改新了,名字都还是原来的名字呢。” 姨婆眯着眼睛又仔细瞧了瞧,眼睛里也隐隐有了笑意:“是呢,这中医馆那会儿就开着了,还有那家干果铺……哦,老板的儿子也已经老了啊。” “所以尽管时间在流逝,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呐。”贺宸语带深意地说道。 众人又来到了疗养院的小门前。小门如同他们每一次来时一样依旧藏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门虚掩着,只需要轻轻一推就会被推开。 柯基飞速地跑到门边,直立起身子推开了门,动作灵活地率先跑进门去,接着是贺宸和司不悔扶着姨婆小心翼翼地矮着身子走进门来,最后司不悔又转过身去,把封岁岁手中的推车给拉了进来,随后站在最后面的封岁岁才勉强挤进门来。 疗养院里安静无比,老人们都已歇下了,远处的东楼只有几扇窗还亮着灯,而西楼从外面看更是漆黑一片,根本不像是有人在里面的样子。然而进过西楼的人都知道,此刻正是西楼的妖怪们活动的时间,只要一脚踏入西楼大门,眼前的情形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姨婆尽管已经年迈,但身为捉妖师的直觉仍在,她定定地凝视了几秒眼前的西楼,评价道:“做这道障眼法的人,灵力一定很醇厚。”司不悔点点头:“里面还有一幅年年有鱼,在上面设幻术的和做障眼法的应该是同一个人。”这个人的能力极高。 不过楼是许多年前建造的,此刻再想去追查这个设置障眼法的人已经很困难了,更何况几人今天来的目的也并不在此,于是很快他们就放弃了打量,走到了门边上。 司不悔率先上前推开了门,一脚踏入门内。其他几人跟在他身后也进了门,再睁眼时,眼前的黑暗被一片灯火通明所替代,偌大的厅堂亮着明黄的灯光,中央摆着一张红木漆的圆桌,桌子旁坐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妖怪,均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前几次来时,分明这些妖怪都是很自得其乐的,今天的表情却全都变了。 见贺宸几人推门进来,坐得近的行土一下子来到了贺宸面前,焦急地一把抓起了贺宸的手:“小宸,你快去看看老拐吧,他已经睡……”话还没说完,忽然从楼上传来了喜悦而激动的声音,紧接着镜灵激动地从一面镜子里穿了出来报信道:“老拐醒了!” 姨婆听了,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了贺宸身前,抓住了镜灵的手问道:“他在哪里?” “他……”镜灵习惯性地准备往下说,抬头却发现眼前站着的是自己不认识的人,更要命的是她身上散发着和司不悔同样属于捉妖师的气息,却更多带着的是凌厉的气势。 没见过大世面的镜灵又一次被吓得瑟瑟发抖了,他害怕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怂怂地缩着脖子:“大、大姐,您别这样!我不是坏人!老拐也不是坏人!您不要抓他!” 见镜灵的反应这么大,其他几个妖怪也反应过来,跟着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只有行土还拉着贺宸的手,问他道:“小宸,这是你什么人吗?” “这是不悔的姨婆,”见众妖误会了,贺宸赶紧解释道,“也是老拐爷爷的妻子,我们才把她从司家大宅里请回来的,就是为了来见老拐爷爷。” “啊……原来您是嫂子!”众妖回过神来,眼神中的警惕霎时间消失了,镜灵更是激动地又跑上前来:“嫂子!拐哥等了你六十年了!他真的很想你!” “我知道。”姨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听上去正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短暂的喜悦过后,镜灵脸上的表情又蒙上了一层阴影,他难过地叹了一口气:“大哥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大夫说他没几个月光景了。” “妖怪的寿命不一般都比人类要长吗?”贺宸也有些难过,他悄悄在司不悔的耳边问道。好不容易找到了姨婆,老拐夫妻二人可以团聚了,难道快乐的时光真的不能长久吗? 司不悔的表情也很凝重,他低声解释道:“有些妖怪是要经过漫长化形才能化成人形的,这种妖怪在化成人形之后的寿命和普通人类差不多,老拐就是这样的妖怪。” 姨婆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保温食盒:“带我上去见见他吧。” “好!”镜灵忙不迭地点头,一边引导着司家姨婆往楼上走,“老拐一定会很高兴的!” 因姨婆年事已高,司不悔和贺宸跟在姨婆身后,伸手虚扶在她的腰际,护着她一道上了楼,走到了老拐的房间门口。指着虚掩着的房门,镜灵小声对姨婆说:“大哥就在里面睡着。” 姨婆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来,反手虚握着悬在半空中,脸上交替着出现了许多表情。最终,她还是把手放了下去,轻轻敲了敲眼前的那扇门。 里面传来了几声低沉的咳嗽,紧接着是老拐的声音响起,然而听上去比前几天虚弱了许多。“请进吧。”老拐说完又是几声咳嗽,听上去身体状况就极差了。 姨婆不再犹豫,提着盛满豆腐羹的保温食盒推门而入。 贺宸和司不悔没有跟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老拐激动的声音:“娘子!是你吗?”激动中还带着些不可置信的试探,生怕自己置身在梦里,一睡醒眼前这个人就会烟消云散了。 姨婆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激动:“拐哥,是我……对不起,我来迟了……” “走吧,”贺宸轻轻扯了扯身边的司不悔,“把这里留给姨婆和老拐,我们先下去吧。” 这一天,几人在一楼陪着老妖怪们一直坐了许久,姨婆才从老拐的屋子里出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小宸、不悔,谢谢你们。”姨婆声音沙哑地开口道。 贺宸赶紧推拒道:“我们只是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情,姨婆不用谢我们……” “不,”姨婆认真地道谢,“如果不是你们,我或许一辈子只会把自己关在那间小小的宅子里,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悔恨一直到死亡。” “但是现在,我想要陪着他走完这一辈子。”姨婆脸上又挂上了恬静的微笑。 姨婆最终在西楼留了下来,住进了老拐的房间,照料他的生活起居。那群小混混外送员的外送地点又多了一个疗养院西楼。 虽然他们对这栋对外宣传无人居住的楼为什么还要送外卖这件事充满了好奇,但想到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都明智地选择了闭上嘴巴。 二月剩下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三月开春渐渐转暖,贺宸和司不悔带着新笋煲的汤去疗养院里探望姨婆和老拐,发现老拐的精神头比起前段日子好了不少,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只能在床上行动了。 见老拐身体有起色,贺宸也很是高兴:“老拐爷爷,来喝汤吧,听说除了豆腐羹,您最喜欢的就是新笋煲的汤了。” 老拐背着手乐呵呵地走过来,举起勺子喝了一口汤,提醒贺宸道:“还叫爷爷呐?” “嗯?”贺宸没有回过身,有些懵然回头看向司不悔,想从他地方得到一点提示。 司不悔从贺宸手中拿过汤勺,也给他舀了一碗汤。他把汤碗递回去,轻轻道:“随我一起叫姨姥爷。” “哎,这就对啦!”老拐的眼神亮闪闪的,看起来从未那么高兴过。 第76章 吹糖人 清明节将近,按照槐城的风俗该是要做清明果的时候了。许多菜贩子上山挖了鼠曲草,早早地在菜市上挂出了“青”的牌子,叫卖清明前的第一波原材料。 往年这个时候,贺宸也是在选鼠曲草的队伍里的,不过今年有了唐文宇这个所谓“药王”的传承者,后者为了能够吃上贺宸亲手做的清明果,特地提前半个月告知贺宸自己会来送货。 于是等春天第一茬鼠曲草可以开挖的时候,贺宸这天起床下楼,就看到了蹲在厨房里自在地给自己煮馄饨吃的唐文宇。他的身边放着两大筐的鼠曲草,看上去比普通的要更绿一些。 “哟,宸子你醒了啊?”唐文宇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朝后一瞥打了声招呼。 贺宸走过去,发现自己昨天晚上备好做午餐用的小馄饨少了将近一半,颇有些无语:“你这是有几顿饭没吃了?锅里可是有整整八十个小馄饨啊。” 唐文宇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比较厚,他嘿嘿一笑,又从剩下八十个里捞了十个放入锅中:“实不相瞒,一想到我今天要来这儿,我激动得连昨天晚饭都没有吃。” 贺宸叹了口气,只好又取出新的馄饨皮和拌好放在冰箱里的馅料,又开始裹起了馄饨。 “哇,宸宸今天这么早就在做饭呀?”柯基闻到馄饨汤的香气,循着味道就从前堂钻了过来,一见是唐文宇正手忙脚乱地捞着馄饨,皱了皱鼻子转身往外跑去,几分钟后,封岁岁气势汹汹地冲进厨房里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唐大头!谁准许你动我的早餐的!” 唐文宇已经把九十只馄饨全部捞进了一个大海碗里,听着封岁岁的话,他也顾不得烫不烫,举起勺子舀了一只馄饨胡乱吹了两下就塞进了嘴巴里,鼓着嘴巴吸了两口气囫囵个把馄饨咽了下去,护住碗冲封岁岁晃了晃勺子:“你宸哥都同意了,你在这里气什么呢?” “宸哥,你真的同意了吗?”封岁岁泪眼汪汪地去看贺宸,“我觉得我今天能吃五十只!” 贺宸动作麻利地继续包馄饨,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战争,特地还夸了夸唐文宇:“你唐哥带了鼠曲草来,等下午我把它焯熟了捣好,给你们做清明果吃。” 一听有吃的,封岁岁立刻忘掉了先前的不愉快,眼睛亮起来:“清明果是什么?好吃吗?” “好吃啊,”唐文宇喝了一口馄饨汤,不忘给封岁岁的想象添油加醋,“淡淡的草药味道被米粉中和了,糯外壳里包裹着芝麻豆沙或者是火腿丁小肉丸,甜甜咸咸都是好滋味。” 也亏得唐文宇如此生动的描述,封岁岁光是听着就有流口水的冲动了。他马上放弃了争夺馄饨的念头,语气诚恳地对贺宸道:“宸哥,你一定要甜的咸的都做一点,我都想吃。” 眼见包馄饨还需要一点时间,留着封岁岁和柯基在厨房里左右也没什么事,贺宸便打发两人出去:“你们到外面去玩一会儿,十五分钟之后再回来吃中饭。” “好嘞!”封岁岁喜滋滋地应了一声,和柯基欢呼雀跃着跑出门去了。 唐文宇吃完了手里的那一大海碗馄饨,抹抹嘴巴放下碗,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嗝:“可以啊宸子,你的手艺又见长了,难怪司不悔那小子赖在这里走都不想走。” “我在这里和娘子的手艺没有关系,”司不悔冷着脸从楼上走了下来,面色不善地看着霸占自己中餐还霸占与自家娘子相处时光的好友,“倒是你,为什么又来了?” 唐文宇觉得好友着实不友好:“我为什么不能来?最近一段时间哪儿哪儿都太平得很,我为了求宸子做点清明果,我甚至还自备了原材料呢。”说着他拍了拍脚边的那两筐鼠曲草:“自家山上挖来的,吃完之后今年夏天保准不会疰夏。” 唐家的草药功效奇特,这在贺宸与唐文宇初见面时就领教过。此刻唐文宇要带鼠曲草来,他自然是欢迎的:“过会儿吃完中饭我就来处理,到时候给姨婆和姨姥爷也送些过去。” 等贺宸再次包完了九十只馄饨,把所有放在案板上的馄饨分批次下进了大锅里又捞出来分盘装好之后,跑出去玩的封岁岁和柯基也从外面回来了。 封岁岁的脸蛋玩得红扑扑的,一脸兴奋的模样,手上还攥着一个捏成小猫咪模样的糖人,柯基的嘴里也叼着一个小糖人,仔细一看,竟然是捏成了封岁岁的模样。 “嚯,糖人啊?”唐文宇看了一眼两个造型精致的小糖人,觉得有趣,便凑近看了看,“捏得还挺好,是谁的手艺啊?” 封岁岁宝贝地把手里的糖人以及柯基嘴里叼着的那一根取下来,插在了圆桌的缝隙上,两根糖人面对面矗立在桌子上,看起来还有几分活泼。 “街口来了个老爷爷,捏糖人捏得可好了,”封岁岁道,“而且爷爷心地可善良了,他说自己也就是无聊出来找点娱乐,给我们捏糖人不收一分钱。” “还有这等好事?”唐文宇挑了挑眉,“要不我等等也去找他给我捏一个我这样的?” 封岁岁翻了个白眼:“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一点?真幼稚!” “你一个四十三岁的小山精有资格说我老?”唐文宇觉得封岁岁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好歹我是货真价实的二十六岁,比你整整年轻了十七岁呢。” 柯基也加入了拌嘴的行列:“但是你的智商和他差不多,都属于未成年的那种。” 顶着三个声音的吵闹,贺宸淡定地给几人都盛好了汤和饭,安定地坐了下来准备开动。扭头发现司不悔的眼神也有些放空,他好奇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司不悔:“你在想什么呢?” 司不悔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贺宸:“娘子,你说他能不能捏两个手拉着手的糖人?” 敢情这一个也在想糖人的事情呢!贺宸哭笑不得:“你等等直接去问问那个老爷爷不就好了么?现在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他把汤碗往司不悔的方向送了送:“先吃饭吧。” 吃完饭洗过碗筷,贺宸和司不悔照例去了一趟菜市场,把今晚开店所需要的食材全都给备齐了。回来的路上,司不悔推着小推车,贺宸跟在他身边,心血来潮地想起了封岁岁和柯基说的那个捏糖人的老爷爷。贺宸拉了拉司不悔的手:“不悔,你想不想去看一看捏糖人?” 司不悔没有回答,但贺宸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对于捏糖人这项活动的兴趣。 于是两人二话不说,脚步一转,往街口的方向走过去。 两人还没走到街口,远远就看到了一群孩子歪歪扭扭地排成了长长的一列队伍,每个人都仰长了脖子踮起脚尖往前看去,脸上带着羡慕和期盼的神情。在队伍的尽头摆着一个小摊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坐在凳子上,他一只手攥着一根木签,嘴里叼着一段麦芽糖,轻轻一吹糖鼓出了一个形状,老爷爷的另一只手便动作麻利地在吹出来的形状上加工捏出各种棱角,所有的动作都体现了一个“快”字,看得围观群众眼花缭乱。 贺宸好奇地想要走近一些瞧,立刻引起了排队孩子的不满。有几个常和家人去阖家餐馆吃饭的孩子便大着胆子对贺宸道:“小宸哥哥,你挡着我们啦!你如果也想要糖人的话就去排队吧,老师教过我们,不能插队,要做一个文明礼貌的孩子。” 被孩子们义正辞严的话说得脸红,贺宸只能讪讪地笑道:“我就随便看看……”说着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随便看看,他便赶紧拉着司不悔走出了孩子们的包围圈。 拉着司不悔走出老远之后,贺宸才感觉耳朵上的热度退了下去。他一边走一边长吁了一口气:“幸好我当初没有听就业办老师的话去考教师资格证……”要不然还不得被吵死。说着说着,他发现旁边的司不悔没有声音,转头一看,却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严肃。 “怎么了?”贺宸用手肘怼了怼他,“你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吗?” 司不悔摇了摇头:“东西倒是没看到什么……”他想了想说道:“但是总觉得空气中有一点不太愉快的气息。”贺宸后知后觉地摸上了挂在自己胸口的玉佩,发现玉佩温温的,不知道是方才走热了人体的温度传导还是其他原因。 “总之这两天大家都小心一点呗,”贺宸道,“本来清明节就要到了,是该多注意。” 司不悔点点头,又安慰道:“娘子也不必太过担心,不论出什么问题,我都会保护你的。”更何况那气息淡得几乎嗅不出来,怕是那妖怪本身的妖力也不会很强。 两人聊着天回到了阖家餐馆里,进门发现唐文宇、封岁岁和柯基正无聊地在前堂斗地主玩,唐文宇脸上被贴了满满的白条,远远望去仿佛是一个长满了白色触手的变态怪人。 “□□!我又赢了!”封岁岁甩出手里的牌,哈哈大笑着取了纸条就往唐文宇脸上贴,“来来来,唐大头,这轮又是你的条!” 唐文宇自己也很震惊,为什么自己会被一只小山精和一只小黑猫给打败。他回过头去,用无助的眼神望向贺宸:“贺老板,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家这两位小朋友是什么情况?一个赛一个堪比赌圣啊!” “你为什么想不开要和他们斗地主?”贺宸用饱含同情的目光回望唐文宇,“封岁岁同学当年还是女装大佬的时候,也是女校成绩佼佼者,柯基同学还是彭彭的时候,差点拿过奥赛大奖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年的心算是我们整个学院成绩最差的那个。”偏偏司不悔在旁边还诚恳地补上了致命一刀。 第77章 吹糖人 唐文宇一张嘴说不过这一家人,只能含恨顶着那一脸的白条宣告投降,摸着肚子满怀期待地看贺宸:“我都那么可怜了,你赶紧做点好吃的来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吧。” “宸哥别理他,他把我的薯片全都吃完了!”封岁岁立刻举手控诉唐文宇。 贺宸觉得有点好笑,不过想起后厨那两大筐没有处理的鼠曲草,还是撸起袖子问众人道:“我要去做清明果了,你们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咸的!”封岁岁和柯基同时开口说出了两个不同的答案,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又同时开口默契地补充说道:“两种都各来一份!” “你呢?”贺宸看向已经把袖子挽起来的司不悔,猜到了他的意思,“你要来帮忙吗?” 司不悔点了点头:“娘子,我帮你切菜。” 学厨小哥司不悔来阖家餐馆半年了,在后厨耳濡目染这么久,但着实没点厨艺天赋,至今在做番茄炒蛋的时候仍然能在炒熟了的蛋里翻找出几片蛋壳的碎片,于是通常时候贺宸只敢让他做点他最得心应手的切菜工作。司不悔在这个任务上胜任得极好。 但是清明果并没有什么特别考验刀工的步骤,贺宸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能交给司不悔的任务,最后他只好对司不悔说道:“……要不你还是陪着小岁他们一起斗地主吧。” 留了四人在前堂干瞪眼,贺宸一个人进了厨房,动手处理起那两大筐鼠曲草。 贺宸留了一筐后两天用,先将其中一筐鼠曲草捞起,放入水中洗干净,再在锅中加入水煮沸,倒入洗干净的鼠曲草,加了一勺盐将其焯水捞出。随后立刻将鼠曲草放入冷水中冲凉,打开搅拌机,把冲凉后的鼠曲草倒入搅拌机里捣烂。 搅拌机的功能很强大,没过一会儿就从容器口倒出了一堆青绿色糊状物体,粘稠无比,看起来还有点儿恶心。贺宸俯身伸手试了试鼠曲草糊的粘稠程度,满意地点了点头。 后厨的帘子被掀起来,因为一个人赢了太多局被强行踢出游戏行列的司不悔神色淡然地走了进来。看到贺宸把目光投来之后,便立刻换上一副略显委屈的神情:“娘子。” 贺宸愣了愣:“你怎么忽然过来了?不是让你和他们一起玩儿吗?” 大老远从外面传来了唐文宇的声音:“小宸,请你把你家司不悔领走!我再也不想在牌桌上看到这个人了!他再赢下去我们全都要变成白条怪了!” 司不悔很配合地幽幽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想赢那么多局的……” 言下之意还不是对手太菜。于是外面三人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口径一致地爆发了:“你走吧!我妈不让我和名字叫司不悔的人玩!” 贺宸笑得差点把手上盛满了鼠曲草糊糊的容器给打翻了去,抬眼看到男友委屈巴巴的小眼神,他只好收敛起笑容,从刚焯完水没来得及搅拌的那一部分鼠曲草里取了一把递到司不悔手里,又指了指被他放在高处的杵:“喏,搅拌机的工作分点给你吧。” 于是司不悔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厨房里,捧着个小臼和杵,嘴角微微上扬。 贺宸则将容器里那一部分已经被搅拌成糊状的鼠曲草倒入米粉中,将它们糅合在一起均匀地揉成了青绿色的面团,这种用米粉揉成的面团比起面粉团来更加柔软且延展度高,加入鼠曲草糊之后更是清香无比,令人闻着看着便有一种清新的感觉。 和好面团之后,贺宸把它分成了一个个的小块,又将小块搓圆后压扁,制成了清明果的外皮。一小份鼠曲草就能制作一大盘的清明果,贺宸把外皮铺满了整个料理台的一半。 接着,贺宸转身取了点早就拌好的咸口馅儿放入其中一半的外皮中,动作麻利地把馅儿用皮给包裹住封了口,制作成了扁而圆的清明果。考虑到有只吃咸口的人,贺宸在这些咸口的清明果外做了一个小小的记号,方便等上锅蒸完之后再掀开来也能认出馅料的味道。 做完这一半,司不悔手头捣的那份鼠曲草也成了糊状,他把臼端到贺宸面前,眼神中带着一丝小骄傲:“娘子,这部分的鼠曲草我捣好了。” “真棒,以后咱们家可以少买一个搅拌机了。”贺宸没什么诚意地夸赞道。 于是贺宸又用司不悔手工捣出来的这部分鼠曲草和了米粉制作成了另一半的外皮,在里面加入了拌了芝麻、豆沙和白砂糖的甜口馅料,制作出了甜味的清明果。贺宸也在外面做了另一种记号,方便只吃甜口的人到时候不会认错。 做完这一切之后,贺宸将两种清明果整整齐齐地码在了蒸笼里,开大火蒸了起来。 笼屉里很快就飘散出了香味,鼠曲草的清香混合着火腿丁的咸香还夹杂着芝麻豆沙的甜香,简单纯朴的香味却是能把人心中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令人忍不住就会联想到烹制熟后的食物会有多么美味。饶是贺宸自己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等笼屉里的清明果全都熟了之后,贺宸关了火,把两个大笼屉从灶上取了下来。封岁岁三人早就闻着味儿放下牌冲进屋子里来,见贺宸掀开蒸笼盖,兴奋地睁大了眼睛,发出了“呜哇”的赞叹声,封岁岁举手:“好香啊!我现在就想吃第一块呢!” 刚出锅的清明果上还蒸腾着热气,贺宸挡住了封岁岁忍不住伸进去的手,转身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给他:“用筷子夹着吃,手拿着容易烫到。”封岁岁只好接过筷子,笨手笨脚地夹了一个放在边沿上的清明果,迫不及待地放到嘴边胡乱吹了两下,张开嘴就咬了一大口。 滚烫的馅料在嘴里被咬开,带着高温的水蒸气让封岁岁的嘴巴又忍不住张了开来,饶是如此他还是勇猛地又咬下了第二口,嘴巴快速张合着咀嚼食物,看起来有些滑稽。 “好吃!”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食物全都咽下去了,封岁岁的筷子又蠢蠢欲动地挪向了旁边的那一个清明果。贺宸把他的手挡了下来提醒道:“清明果是用米粉做的,如果你现在吃太多清明果的话,晚上会吃不下饭的。” 晚上有封岁岁想吃的糖醋里脊,他自然不会放弃晚饭。但是清明果又实在太好吃了,他眼巴巴地盯着贺宸用筷子把一个个果子夹到保温食盒里:“宸哥,你要带清明果去哪儿?” 把最后一个清明果也放进了保温食盒里,贺宸把预留出来的那一盘清明果推到封岁岁身边,主动给他夹了一个咸口的清明果:“给疗养院里的爷爷奶奶送点儿去,他们肯定没尝过。” 知道手中这个是自己这个下午最后一个清明果了,封岁岁颇为珍惜地小口小口舔着这一只果子,闻言举起了手:“那我和柯基陪你去吧,我还想让老爷爷再帮我做一对小糖人。” 贺宸把保温食盒的盖子小心翼翼地全给合上了,直起身来,司不悔自然地接过了那些食盒,又自然地拒绝了封岁岁的出门请求:“姨婆最近两天感冒了需要静养,你和柯基不能去。” 两个小孩儿吵吵嚷嚷的,平时是活泼可爱,但老人家需要静养的时候,那绝对是小麻雀一般的存在。司不悔忧心自家姨婆的身体状况,自然是不愿意带小朋友去吵她静养的。 “不过,”贺宸掂了掂自己手里另一部分食盒,笑眯眯地对封岁岁说道,“你要什么样的糖人?如果我和不悔回来的时候,那个老爷爷还在的话,我帮你去讨一对来。” 封岁岁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我想让老爷爷捏一个不悔哥和一个宸哥……我和柯基都有了,你们没有那怎么行?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嘛。” 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吧?贺宸觉得小山精的语言表达能力需要进行严格训练了。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角,觉得自己还没结婚就开始忧心孩子的教育问题实在是太可怜了。 “行吧,到时候如果老爷爷还在的话,我就让他捏个我和不悔回来。”贺宸答应道。 贺宸和司不悔这一天第二次出了门,拎着食盒走到街口的时候,贺宸发现排队的小孩人数不降反增,比起自己买菜回来时看到的队伍还要长一倍,队伍中好几个小孩手上已经拿了三四只小糖人了,仍然一脸兴奋地等着下一只糖人的到来。 “这么受欢迎啊……”贺宸望着长长的队伍,对于自己回来的时候能否排上这个队伍有些没底,他扭头看司不悔:“要不你先排着队,我去给姨婆送清明果?” 司不悔没有接茬,但用眼神告诉了贺宸他这个想法有一点危险。 结果等两人从疗养院回来后,再到街口一看,长长的队伍已经解散了,而原本坐着的那个老爷爷也已经起身弯腰收拾起了手头的工具。 “等一下!”贺宸气喘吁吁地跑到老爷爷跟前,恭敬地问他道:“爷爷,您方便再做两个糖人吗?” 老爷爷抬起头来,见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朝他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糖稀用得差不多了,可能做不了两个。” “那您做两个稍微小一点的?”贺宸建议道,“省料。” 最终在贺宸的软磨硬泡之下,老爷爷又坐了下来用剩下的材料捏了两个手拉在一起的小糖人,两个小糖人被串在一根竹签子上,看起来亲密无比。 第78章 糖醋里脊 老爷爷捏糖人的技术十分高超,捏出来的“贺宸”和“司不悔”惟妙惟肖。贺宸与自己造型的糖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总感觉好像拿了个蜡像在手里。 “走喽!”老爷爷储糖的罐子已经全都空了,他乐呵呵地把摊子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才走出几步,老爷爷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认真地对两人道:“小伙子,记住,你这糖人是拉着手的,可千万别留过夜啊,今晚就得把它给吃喽。” 贺宸有些不明白老爷子的意思,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糖人问道:“为什么?” “麦芽糖那么黏,如果今天不及时吃掉,明天两个小人儿就真的分不开啦。”老爷爷狡黠地眨了眨眼,抛给贺宸一个“你懂的”眼神。 偏偏贺宸脑子里根本没有接收老爷爷意思的那根天线,本还欲再追问几句,然而老爷子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步伐飞快地消失在了街道的另一头。 果然手艺高超的都是些怪人啊。贺宸望着老爷子离去的方向心忖道。 回到餐馆,贺宸把手中的糖人递给了早就等不及的封岁岁:“喏,最后一点糖稀做的,来不及做两个正常大小的了,就只好让老爷爷做了两个手拉在一起的。” 封岁岁接过糖人,仔细谨慎地观赏着这件手工杰作,觉得老爷爷做得妙:“宸哥和不悔哥本来就应该是手拉着手的嘛,老爷爷做得真棒!”柯基也在旁边附和着点了点头。 唐文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很委屈,遂指了指自己:“我呢?为什么没我的份?” “为什么会有你的份?”所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眼神中带着不解。 自取其辱的小药王伤心了,愤恨地掏出手机去骚扰正被一堆公务淹没的裴轩。他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过去:“儿子,你会捏糖人吗?” 过了一会儿,裴轩的语音消息回了过来:“糖人?我当然不会了……不对,你叫谁儿子?” 眼看两个人又要极其低级地吵了起来,贺宸闪身躲进厨房离开了战争祸源地,顺便把那两个拉在一起的小糖人留给了封岁岁和柯基把玩。 封岁岁和柯基喜滋滋地看着两个可爱的小糖人,越看越喜欢,又把老爷爷捏的其他两个小糖人也拿了过来,四个糖人凑在一块儿,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喜庆极了。 “真好看啊,”封岁岁叹了口气,“可惜糖稀会融化诶,不能保存很久的。” 柯基一下子蹿上了凳子,帮着出主意道:“冰箱里温度低,我们把糖人放进冰箱里去吧。”冰箱里常年保持着恒定的低温,这样就能减缓糖稀化开的速度了。 封岁岁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夸奖柯基道:“你很聪明嘛,晚上的糖醋里脊分你一半。” 两个小孩达成了共识之后,由封岁岁捧着糖人走到了厨房里。 封岁岁走进厨房的时候,贺宸正翻炒着锅里的里脊肉,里脊肉的肉香混合糖醋的酸甜味道浓郁无比,让嗅着的人有一种毛孔张开的愉悦感觉。 在这样的香气中,封岁岁大声地对贺宸道:“宸哥!我把糖人放进冰箱里去啦!” 油烟爆炒的声音重,贺宸听不太清楚封岁岁的话,只能看到他嘴巴在一张一合,耳朵隐约捕捉到“把”“放进”“冰箱”几个破碎的词组片段,又隔着朦胧的烟雾看到他手上的确拿着食品,便大声地回复道:“你放吧!但注意要及时吃掉啊!”之前,封岁岁就有几次偷偷把吃剩的炸鸡放入冰箱忘记吃,导致炸鸡变质散发异味的前科。 “放心吧!我不会忘记的!”封岁岁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保证妥善保管好糖人!” 然而贺宸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锅里的糖醋里脊上了,丝毫没有留心两个小家伙把四个糖人悄无声息地放到了冰箱的最里层,封岁岁甚至还用两个装着泡菜的小坛子挡在了糖人前面。如果不仔细翻找冰箱,根本不会留意到最里面还放着的小糖人。 做完这一切之后,封岁岁抱起柯基,两个小朋友美滋滋地离开了厨房。 “这样咱们的糖人至少能多留三天!”走出厨房之后,封岁岁伸手比了一个数字三,“三天之后,我们再把这几个糖人吃掉好不好?” 柯基跟着点头:“好,我吃宸宸和我自己,不悔和你就留给你吧。” “为什么你吃宸哥,却把不悔哥留给我?”封岁岁抗议道,“我也想吃宸哥,吃了宸哥可能会变成厨艺小天才呢!吃不悔哥好像没什么收益的样子。”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两个人正聊得起劲,忽然感觉眼前一暗,身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好哇,两个小坏蛋,偷偷在背后说坏话,这下被我抓住了吧?” 唐文宇一只手揪着封岁岁的后领,另一只手揪起柯基的后颈,把两个小朋友提溜着往后转,朝坐在柜台里核账的司不悔告状道:“司不悔,我刚抓住这俩小朋友嫌弃你呢。” 司不悔的手一顿,眯着眼朝这边看来。两个小朋友立刻接收到了冷冻死光的关怀。 “我们没有,”封岁岁脑子转得快,马上就想出了解释,“我们在讨论糖人归谁吃。” 司不悔摩挲着手里的笔,语气平静地问封岁岁:“是吗?那你们想到该怎么吃了吗?” “想到了!”封岁岁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吃宸哥和不悔哥的那一对,柯基吃我和他的那两个,这样我们一家人还是整整齐齐的了。不悔哥,你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 唐文宇惊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爆了粗口:“哇,小山精,老子信了你的邪哦。你刚刚在那边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的明明就是吃……” “小岁明明就是这么说的,”被揪着后颈的小黑猫开口了,语气坚决,“是你听错了。” 二对一没什么胜算,唐文宇有那么几秒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真的听错了。但是看到两个小朋友在暗中飞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他又确信自己即使没有听错也是没什么胜算了。 算了,谁让他在这个餐馆里没什么可亲近的人呢?唐文宇叹了口气,再一次掏出了手机骚扰忙着整理档案的裴轩:“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不在伤透我的心。” 裴轩一连发了三行问号以表自己的疑惑之情:“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唐文宇忧伤地回复道:“我吃的不是药,是寂寞。” 裴轩发誓自己再理这个突然被十年前非主流魂穿的弱智自己就是傻叉。尽管如此,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发了一个暴打尖叫鸡的表情包给唐文宇:“你清醒一点!” 因为唐文宇到来的缘故,晚饭贺宸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来招待他,结果封岁岁和司不悔一上桌就一人一半把整桌的菜给包圆了,封岁岁还特地为此换了一个大海碗当做饭碗。 “这糖醋里脊真好吃!”封岁岁说着把整盘糖醋里脊倒进了自己的大海碗里,亏得贺宸警醒,手速飞快地抢了几根夹到了自己碗里,又给司不悔分了一点,批评封岁岁:“桌子上的菜不能自己一个人吃,要分给大家吃,知道吗?” 封岁岁嘿嘿一笑,打着商量:“别的菜可以,但糖醋里脊不可以。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那么一道不可或缺的菜,我生命中这道菜的名字就叫糖醋里脊。” “是吗?昨天这道菜还叫鱼香肉丝吧?”柯基埋头吃着自己碗里的那一小份肉饭,听到封岁岁的话,忍不住抬头杠他。 唐文宇泪流满面地瞪着自己只剩冒着尖尖的白米饭——自己面前只有一盘小青菜啊喂!他忍不住揭竿而起,恶向胆边生,愤怒地抄起筷子直接从封岁岁的碗里夹走了剩下的糖醋里脊,一边夹一边振振有词道:“我是客人!让我先吃!”封岁岁尖叫着护住自己的碗,不让唐文宇再偷自己的口粮了:“啊啊啊啊唐大头!你偷小朋友的饭吃!不要脸!” 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贺宸才处理好这边的矛盾,那边新的矛盾又产生了。于是这个半吊子家长索性也放弃治疗了,干脆就任由唐文宇这个假小朋友和封岁岁、柯基两个真小朋友自己吵吵嚷嚷去,他和司不悔则坐山观虎斗,安静地夹走了剩下的菜。 三人在饭桌上拌嘴还不够,洗碗的时候也不忘互相争斗两句,贺宸听着脑仁直抽抽,干脆早早地上楼去洗漱,把楼下丢给他们自己做战场了。 洗完澡出来,贺宸抬眼看到司不悔正坐在床边笨手笨脚地叠着自己随手丢在床上的衣服,他脸上悄悄爬上一点红晕,不太好意思地走过去说道:“我自己来吧……” 司不悔没有让开,仍然执着而认真地把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到了沙发上,接着转身在贺宸的唇边亲了一下:“娘子,以后你的衣服都可以交给我叠。” 这一亲来得太突然,贺宸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于是他的脸瞬间爆红:“你怎么那么突然啊……”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感觉自己一直处在飘飘然的一种状态里。一直熄灯睡下,他才稍稍恢复了一点理智。 奇怪,似乎有什么事情被自己遗忘了?贺宸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究竟是什么事情,最后眼睛一闭,干脆直接睡了过去。 第79章 清明果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贺宸起了大早,把剩下的一筐鼠曲草捣来准备做清明果,打算将这些新做的清明果分发给街坊四邻一起来尝一尝。 当贺宸打开冰箱准备取拌好的馅料时,这才记起来昨天傍晚的时候,封岁岁和柯基似乎往冰箱里放了点什么东西进去,他好奇地挪动了冰箱里的东西位置,然而每一样东西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熟悉,明明都是自己放进去的食材和风味小吃,哪里有新放的东西。 “奇了怪了。”贺宸嘀咕了一句,转念又想起昨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听到楼下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他想大概是封岁岁半夜起来饿得睡不着了下来把那东西给吃了,合情合理的联想让他很快把这件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等把做好的清明果都放上笼屉蒸了,楼上终于又传来了响动,紧接着打着哈欠的封岁岁挠着头发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打着哈欠说:“宸哥,今天早上吃什么啊?” 贺宸双手抱胸守在蒸笼前面,听到封岁岁的问题有点想笑:“小岁同学,你半夜已经吃了一轮了,这会儿怎么又饿了?你的胃是不是通往四次元啊?” “半夜吃了一轮?”封岁岁挠着头的手停了下来,懵然看向贺宸,“我半夜没吃东西啊。” 贺宸有些不信:“是吗?那我昨天夜里听到楼下的响动声是谁的?” 封岁岁举起手喊冤:“宸哥,真的不是我。我昨天晚上回房间之后马上就睡了,一直到刚刚才被饿醒过来,而且我又没有梦游的毛病,肯定不是我弄出来的声音。” “那会是谁?”贺宸摸着下巴思索,“难道是柯基或者唐文宇?” “不是我们呀,”小黑猫也从门外溜达着走进来了,声音中带着点怨气:“唐大头昨天抱着我睡了一个晚上,呼噜声比说话声还响,而且他睡得跟死猪一样,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他。” 既然不是这三个人,司不悔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也没有下楼偷吃的可能性,那么在楼下发出响动的人到底会是谁呢?而且冰箱里现在看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少的样子……不对!贺宸蹙了蹙眉,问封岁岁道:“小岁,你和柯基昨天往冰箱里放了什么?” 封岁岁回答道:“就是我们四个的糖人呀。我插在上格的挡板上了。”说着,他走到冰箱面前,拉开冰箱门,想要把自己放进去的东西指给贺宸看。他搬开泡菜坛子往里一望,接着不可置信地扭过头来,脸色霎时间变得刷白:“我的糖人不见了!” “什么什么?糖人丢了?”柯基飞快地跑到封岁岁脚边,踮起前爪也往冰箱里看,冰箱里满满当当地塞着各色食物,却独独少了两个小家伙昨天特地藏到最里面去的糖人。 糖人不会在低温保存的情况下融化,况且融化之后至少竹签也不会消失,应该是插在挡板上的。但是现在,竹签和糖人都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在冰箱里出现过一般。 正当三人围在冰箱前开小会的时候,唐文宇掀开后厨的帘子,也走了进来:“你们仨蹲在这里干什么呢?我好像闻到清明果的香气了,早饭吃清明果吗?” “啊!果子!”贺宸从原地跳了起来,赶紧转过头去关了火,任由果子被水蒸气的余温继续蒸着,继续和两个小家伙研究糖人失踪之谜。 唐文宇见三人均是神情专注地瞪着冰箱,好奇地走近些,刚要开口,忽然只见他闭着眼睛在空气中使劲嗅了嗅,睁开眼睛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冰箱里有股陌生的妖气。” 封岁岁一怔,跟着把头伸进了冰箱里去,左嗅嗅右摸摸,好一会儿才把头又缩了回来,同意了唐文宇的观点,向贺宸汇报道:“冰箱里真的有妖气。” 自己这冰箱里什么时候还关进妖怪了?贺宸吓了一跳:“难道是那妖怪把糖人偷走了?” 唐文宇把三人挡在了自己身后,伸手从衣服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符来,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符纸竖在额前,闭上眼念了几句口诀,睁开眼,飞速地把符纸贴到了冰箱里面去。 “总之先把冰箱里的妖气给祛除,”唐文宇道,“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妖怪胆子也是大得很……司不悔人呢?怎么到现在为止也没见他出现?”说着,唐文宇环视一圈。 司不悔有晨练的习惯,现在时间还早,没有到他晨练归来的时刻。贺宸看了一眼手表,估摸着说道:“他应该五分钟之后就回来了吧。” 果不其然,五分钟之后,推着满满一推车食材的司不悔从后门走进了餐馆。他的鬓角还带着几滴汗珠,看起来有几分运动后迷人的阳光感。他把推车往门边一靠,见所有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愣了愣问道:“怎么了?今天有什么事吗?” “大事倒是没有,不过小事真的有一桩。”唐文宇简单地把自己在冰箱里嗅到妖气的事情告诉了司不悔,又把自己刚贴到冰箱里的平安符指给他看。 司不悔也立刻冷下脸来,神情严肃地和唐文宇低声讨论起了冰箱的事。两人交谈了几句之后,他又扭过头看封岁岁:“小岁,你是说昨天你把糖人都放进冰箱里面了吗?” 封岁岁点点头:“就放在挡板上,我和柯基还打算三天之后再把它们吃掉呢。” “啊,对了,”贺宸一拍脑门,忽然回忆起了买糖人的老爷爷收摊之前说的话,“那个老爷爷说,我和不悔的那糖人是拉着手的,不能留过夜,昨天晚上就得把它吃了。” 结果昨天晚上过得鸡飞狗跳,自己根本没想起来老爷爷的这番叮嘱,自然是没吃糖人。到了今天,没有被吃掉的糖人干脆就从冰箱里凭空消失了。 唐文宇摸着下巴思索道:“你这剧情,我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似乎哪里见过……”他说着转身蹬蹬蹬往楼上跑去,不过多时就拿了一本厚厚的黑色外皮的书下楼来,一边走一边把书页翻得哗哗作响,翻了好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反手把书展示给众人看:“看这儿!” 贺宸凑过去读了书上的内容,这一段写的是一个小故事,讲述的是母亲外出买菜,把一张皮影贴在窗户上陪孩子玩,结果皮影变成了人把孩子偷走了。 读完之后,贺宸无语地抬起头看唐文宇:“所以这和我的冰箱有什么关系吗?” “你看这一段儿,”唐文宇伸手指了指其中的一句话,边划边读给贺宸听,“冬天,大雪纷飞,母亲把皮影贴在了外面的窗户上,雪花飘在皮影上凝成了一点冰晶。” “皮影因为温度变低可以变成人形自己走掉,糖人说不定也能因为冰箱里温度低变形。” 这套说法虽然听起来很天马行空,但贺宸偏偏有点被说服了。他忍不住把书翻到封面一看,只见上面印着八个大字——鹅妈妈睡前小故事。 贺宸服了:“唐哥,你真牛逼,连童话故事都能拿来当理论依据啊?”更要命的是,为什么他一个成年人会揣着这么一本大部头的童话故事书放在行李箱里啊! 唐文宇不服气:“这本书可是捉妖师小孩小时候都会读的童话故事呢,我们认识妖怪的一个重要途径就是这本书,里面的很多妖怪我亲手捉到过的。” “不过你们也不要太担心嘛,皮影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的,糖人都是单个单个的,”说着说着唐文宇的脸色也变了,“……昨天宸子你拿回来的那根竹签上,是不是串着两个手拉着手的糖人啊?” “是,捏的是我和娘子,”司不悔开口道,“如果真的是它的话,那可能就有点难办了……” 贺宸懵了:“不是吧?童话故事是真的?” 司不悔介绍道:“皮影可以寄生在一切和人肖似的物体上,蜡像、皮影、泥人,以及糖人。它本性不坏,但是喜欢作弄人。它会千方百计想要别人陪它玩。” “哇,这小孩这么缺爱啊,”封岁岁哀怨地说道,“那我陪它玩好不好,把糖人还给我。” “傻孩子,它本身就是糖人变的啊,当然不可能变回去陪你玩了,”唐文宇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小山精,“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它变成了宸子和不悔的样子,万一跑到大街上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了,可是有可能会出事的啊。” 唐文宇的话音刚落,贺宸的手机铃声就疯狂地响了起来。贺宸才一接通电话,手机那头一个常年给贺宸供应鸡鸭的婶子不赞同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宸子,你家不悔刚才怎么回事?为什么抢小孩子的棒棒糖?你也真是的,人明明就在他旁边,也不拦一下……我叫你你都不应我,真是太没礼貌了。” 贺宸简直欲哭无泪,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婶子解释那两个人并不是他和司不悔,只能含混地应声道歉,表示下一次一定会买一箱棒棒糖给小朋友赔罪。 挂掉电话之后,贺宸心力交瘁地摇了摇手机,苦笑着转头看几人:“喏,已经出事了,我们得尽快把那搞事的妖怪给抓回来。” 第80章 今天抓妖怪 怎么抓由一个妖怪变出来的两个糖人?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阖家餐馆里目前坐着两个捉妖师,按理说捉个妖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临近清明节,街上妖气浓重,皮影很容易就能把自己的气息隐藏在其中,想要凭借罗盘或者指路虫来找到它是十分困难的。 “还好他没坏心眼,不会害死人,”封岁岁乐观地安慰道,“说不准明天就回来了呢?” 唐文宇毫不留情地怼回去:“他回来干嘛?拱手把自己好不容易找来的身体容器送给你们两个小鬼头吃掉吗?他又不是大傻逼。”言外之意是你还挺像的。 贺宸想起了老爷爷的话,眼睛一亮,建议道:“我们去问问老爷爷吧!他一定知道!” 然而,今天老爷爷却没有出现在街上,他悄悄地出现悄悄地离开,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街边麦芽糖的甜香诉说着昨日的奇遇。 贺宸和司不悔站在街口相对而立,还没思索出什么来,另一条街上走来两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婶,两人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抬眼看到贺宸和司不悔,其中一个大妈愣了愣,接着笑着冲贺宸打招呼:“宸子,你们走得这么快啊,怎么一下子就走到我们前边来了?” 不消说,这两位大婶一定是在路上遇到那两个手拉着手的糖人了。贺宸顺着婶子的话往下说:“啊……是,年轻人嘛,脚力是要好一点的。大婶,咱们刚刚是在哪里见的来着?” “刚刚还说自己年轻人呢,记性这么差了?”大婶有些哭笑不得,“不就是在环南街的路口嘛,你和小司还……”大婶说着说着脸红了,接着声音放轻了一些,柔声提醒两人:“哎哟,小年轻喜欢亲热是正常的,但是大庭广众的,你俩还是要收敛点嘛。” 贺宸懵了:我俩这是做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大婶,眼神里盛满了疑惑。 “亲、亲嘴,还是家里关起门来亲嘛,”大婶吞吞吐吐地说着,脸上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大婶也年轻过,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总归大街上孩子都看着呢……” 大婶小声说教了几句之后,见贺宸一直目光呆滞,回应速度慢了好几拍,知道他也是不好意思了,便挎着篮子告别了两人继续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贺宸捏了捏拳头,回过头去看着司不悔,语气认真无比:“必须得把他抓回来了。”再不行动,自己的老脸怕是都要丢光了,到时候再出门都不敢直视街坊四邻了。 司不悔掏出手机来,给裴轩发了一条信息,要求他尽快通过自己的临时申请任务,开放大部分法器的使用权限。 裴轩收到司不悔的信息还有点欣喜,回复道:“您怎么突然就想要工作了?”明明前段日子还挑三拣四的,最好什么都不做就是陪在娘子身边来着。 “要去抓一个想要毁坏我和娘子形象的小鬼。”司不悔明明只是发了一段文字,裴轩却偏偏从里面读出了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来。他知是这个小少爷难得地动怒了,遂不敢怠慢,赶紧打开了APP,通过了司不悔提交的临时任务申请,在后台解开了他的法器使用限制。 不过多时,贺宸看到司不悔鹤氅的袖子飞快地亮了一下,接着,司不悔尝试着从鹤氅里取出了一条绳索甩了甩。感知到绳索里涌动的能量,司不悔收起绳子对贺宸道:“走吧娘子。” 依着大婶的话,司不悔和贺宸动身赶往环南街。一路上,他们又遇上了好些个和自己打招呼的邻居们,所有人看他们的目光里都带着些许揶揄,这让贺宸的脸更红了。 环南街是槐城相对热闹的一条街道,槐城一些相对比较现代化的建筑和设施都在这条街上,年轻人逢年过节回来最喜欢约的地点也在这条街上,因此,这会儿街道上人流如织。贺宸站在街边一家咖啡馆的屋檐下,仰长了脖子飞快地掠过来往行人的脸,没有发现目标。 司不悔来槐城半年多,却很少来环南街,此刻也是以一种新鲜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街边的景物。看到有个年轻小伙子从奶茶店里捧出一杯包装做得颇古风古意的奶茶时,他的眼睛睁大了一些,扭头对贺宸道:“娘子,这杯茶真好看。” “哦,但是里面都是奶精,”贺宸不以为然地撇嘴,“你想喝奶茶?我回去给你做啊。我自己煮的奶茶比这家奶茶店卖得要健康多了,而且好喝,想加什么料就能加什么。” 司不悔在吃这个问题上,对贺宸抱有无条件的信任。他点了点头说:“好。” 两人闲聊了几句之后,仍旧把视线转回到人群里,司不悔试探性地放出了指路虫想要让它来探探路,但小虫子飞上天之后没几秒就又晃晃悠悠地飞了下来,整只虫看起来像喝醉了。 “空气中的妖气太浓了,它找不到路。”司不悔叹了口气,把虫子收了回去。 “这下该怎么办?我们一个一个去问半个多小时之前你们有没有见过我们?”贺宸问。 这个法子当然不可行。司不悔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阅读着上面的内容问贺宸:“娘子,你会吹糖人吗?或者扎皮影也行。” 这两种都是技术活,和做菜没什么关系,贺宸惊了:“我当然不会啊。”他看着司不悔手里那张明显是从书里撕下来的纸:“你这张纸是哪里来的?” “哦,我从唐文宇那本故事书里撕下来的,”司不悔说话的时候神态自若,根本没有做了坏事的自觉,“书上说,皮影会被有人类外形的东西给吸引。” 贺宸看着沿街衣服店的橱窗里那么多塑料模特,恍然大悟:“难怪他们会往这边来。” 确定了主要吸引元,两人的排查范围缩小了一圈,贺宸指着环南街专卖衣服的那一条小支路:“我们去那儿看看吧,那条街上的塑料模特最多,皮影最有可能去那里。” 果不其然,两人一家店一家店看过去,在最后一家店的橱窗外看到了手拉着手的“贺宸”和“司不悔”,因为糖稀少的缘故,两个小糖人看起来比他们原身矮了五六厘米,一只手拉着彼此,另一只手上各攥着另一个糖人,分别是封岁岁和柯基,两个人正仰着脖子神情专注地看橱窗里的模特,似乎在打着什么其他的主意。 “怎么办?能把它抱出来吗?”“司不悔”扭头看着“贺宸”,眼神是在真正的司不悔脸上从来不会出现的奶萌式央求,“我一个你一个。” “贺宸”则是板着个脸思考了几秒,点了点头开恩:“好吧,那现在就去抱出来吧。” 两个小糖人结束了对话就要迈开步子往里冲,才撒开腿,就感觉脚踝处被人用绳子缠住了,他俩齐齐回头往后看去,只见司不悔正拽着根缚妖索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见两人回过头来,贺宸脸上露出了一个冷笑:“小朋友们,玩得还挺快乐?” 说着,司不悔一拽缚妖索,两个小糖人立刻就被拖回了两人身边,他们终于回过神来想要大声呼救,结果才张开嘴巴,每个人嘴里都被贺宸塞进了一张消音符,于是又没声音了。 贺宸塞好了符纸,又把装着消音符的袋子扎紧口袋放回司不悔的口袋里。司不悔摸了摸自己装着消音符的袋子,根本没有留意贺宸究竟是什么时候把它拿出来的。 为了不引起街上行人的恐慌,两人快速地闪身拐到了服装店旁的死胡同里,两个被缚妖索捆住的小糖人也只好被动地跟着他们来到了胡同里面。 两个小糖人还想要挣扎,顶着贺宸和司不悔的脸做出了许多和他们性格不相符合的表情,贺宸看着有些心塞,干脆背过身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过了一会儿,小糖人渐渐放弃了挣扎,两个人双目放空看向前方,似乎在憋着什么坏招。 司不悔一只手拽着缚妖索,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动作迟缓地在APP上修改任务进度,随意地瞥了一眼小糖人的表情,也跟着冷笑:“缚妖索抓就是元魂,别试了,就算是你们变回糖人也一样捆得住的。”于是,“司不悔”悄悄收回了已经有一半变回麦芽糖的手。 修改完任务进度后,司不悔抬起头,拔开紫金葫芦的塞子,往两个糖人嘴巴里到了一点药泉水。接着贺宸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两个小糖人身体像是煮沸的开水那般咕嘟咕嘟冒气了泡泡,粘稠地合在了一起,模糊成蜜糖色的肉块,又渐渐地聚拢成了一个人形,自动自发地显现出了头发,继而是五官和手脚,变出了一张陌生的脸来。 从外表来看,这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面容清秀中带着一丝稚气,他“呸”地吐掉了嘴巴里的两张消音符,吹了吹有些偏长的刘海,苦恼地叫了几声:“啊啊啊你们是怎么发现我哒?” “再不发现你,等着你把我们的形象全都毁光吗?”贺宸面无表情地摩拳擦掌。 看出了贺宸表情不善,小伙子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第81章 雪菜饼 和以往被抓回来之后面露不甘的妖怪们不同,这只名为皮影的妖怪看起来颇为怡然自得。不但不需要被司不悔拽着往前走,自从听到贺宸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之后,便噼里啪啦地报了一堆菜名,还都是甜口的,听上去让人牙齿疼。 眼见他越说越兴奋,脸越凑越近,司不悔面无表情地掏出一张消音符又贴到了他嘴里去。 发不出声音的皮影瞪着一双大眼睛,手被捆在身后,看起来颇有几分委屈。 “他吃纸,”司不悔说道,“不用给他准备额外的食物。” 两人拽着妖怪来到了阖家餐馆门口,贺宸一边说着“我们回来了”一边拉开餐馆的大门,抬眼就看到捏着两个清明果坐在桌边优雅进餐的裴轩。 裴轩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仿佛没有听到旁边唐文宇和封岁岁气急败坏的讨伐声,他淡定地和门外的贺宸挥了挥手:“贺老板,又来叨扰您了。” “装什么假正经?”封岁岁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满,“拿清明果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客气。” 裴轩丝毫没有不问自取后的羞赧,对进门来的贺宸提出了宝贵的改进意见:“这咸口馅的还可以加一些辣椒籽,没有辣椒的清明果是没有灵魂的。” “是啊是啊,还应该加红糖和甜椒,这样的清明果做出来才会受欢迎嘛!” 裴轩一听有人赞同自己的观点,高兴地牵起嘴角:“你看,聪明的人思想总是雷同的。”话音刚落,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似乎不属于自己所熟知的任何一个人,猛地扭过头去,这才发现在贺宸和司不悔的中间站着一个陌生的青年人,他正用无辜的眼神看自己。 “你谁啊?”裴轩手里的清明果抖了抖,甜口的芝麻碎从果子里抖落了下来掉到桌子上。 “噫,裴眼镜脏死了,”封岁岁嫌弃地拿过抹布擦掉了桌子上的那点芝麻碎,用鄙夷的眼神看裴轩,“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居然吃饭还是个漏嘴巴,恶心死了。” 漏嘴巴裴轩顾不得和封岁岁吵嘴,仍旧盯着皮影看:“你是司不悔的什么人啊?” 皮影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个吃饭漏嘴巴的人说话有点意思:“我不是人。司不悔是谁?” 这两句话槽点太多,裴轩甚至不知道该先吐那一句,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今天到槐城走这一趟的目的。他一下子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皮影跟前,举着手机打量着眼前这只看起来妖气十分微弱的妖怪:“你……就是皮影?” 皮影高兴地点头:“是啊是啊,你认识我啊?”然后他又沮丧起来:“我不认识你哎。” 你连抓你回来的人都不认识,你认识个鬼啊!所有在场的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吐槽起了这个看起来十分傻的妖怪,方才还把自己与之进行类比的裴轩真想穿越回几分钟前摇醒自己。 人妖关系处理局的资料库里没有皮影的内容,裴轩这一次过来也是受资料科的委托,特地前来搜集有关于皮影的各方面信息。想着刚才对话的场景,裴轩毫不犹豫地在妖怪的属性那一栏里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傻”字,想了想还是不够解气,他又在前面添了一个“极”。 极傻的皮影,偏偏有着喜爱捉弄人的天性,以往通常还没等他们作怪成功就先被自己蠢死了,所以这一只被司不悔捉回来的皮影,竟然还是皮影一族里相对聪明的一个。 不过也正是这一只蠢得不够到位的小妖怪,给了人妖关系处理局一个搜集他们一族资料的机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走向了蠢的另一个极端了。 皮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见眼前的裴轩绕着自己打转,手中运笔飞快地在纸上记录着,低头看纸上的内容,不时还认真地帮裴轩纠正:“你这里填错啦,我的身高数据是一米七九。” 贺宸不忍卒听,悄悄别过头去和司不悔咬耳朵:“抓他回来总感觉是在拐卖小孩啊……” “不,娘子,我们把他带回来是在保护他。”司不悔认真地回答贺宸的问题。 这个任务结束得很快,但由于皮影并不在人妖关系处理局的资料库里,危险等级评定结果尚不明确,因此裴轩不能把他带走。裴轩晃着厚厚的一叠资料,用征询的口吻问贺宸道:“要不……你让他在你这儿再留几天?”才从他嘴巴里挖出了不少有关于皮影一族的资料,裴轩自然是想着给这位好兄弟创造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 贺宸觉得自己仿佛变相开了个妖怪收容所,更要命的是在这个屋檐下,妖怪和捉妖师和谐相处,一起成为了普通人的帮厨,这画风好像偏离轨道有点厉害。 然而一想到皮影有变成自己和司不悔的能力,贺宸觉得把他放出去不放心,还不如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遂叹了口气答应了裴轩。 裴轩高兴地仿佛捡到了五百万,声音响亮而又清脆:“那就交给你们了!”说着,也不像前几次那般千方百计还想着赖几天再走,干脆利落地撕了一张缩地符带着资料溜了。 贺宸:……为什么他这一种总让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于是皮影就这么被留了下来,并且由于房间数量不够,他被安排和强行来槐城度清明假的唐文宇一起住进了贺善真的那间屋子。 才在贺善真的屋子里没住几天的封岁岁只能委委屈屈地搬回了杂货间。 “没办法,他们两个体格都那么大,住杂货间得把我房子给拆了,”贺宸试图安慰封岁岁,“你个子小,抱着柯基睡那间都绰绰有余。” 柯基摇摇头插刀:“我不哦,我在宸宸屋子里有地方睡,我不睡杂货间。” 封岁岁狞笑着一把抱起小猫咪:“由不得你,今晚你就跟我回去睡杂货间!” 贺宸看着柯基挣扎的小短腿和封岁岁有点飘逸的步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对旁边的司不悔说:“你觉不觉得小岁这个画风好像有点偏了哦?”才来阖家餐馆的时候,这只小山精明明不像现在这么山大王的。虽然现在戾气是没有了,但怎么匪气又生出来了呢? 司不悔严肃地拧眉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明天我把所有的古惑仔光碟都收起来。” 晚上,阖家餐馆照常营业,这一天来吃饭的食客发现,餐馆里居然又多了一个端菜的小哥,虽然看起来傻乎乎的挺好欺负,但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特别的甜,一说话就让人高兴。 “婶子,您点的雪菜饼,”皮影笑眯眯地把馅饼放到食客跟前,“您可真会点菜,这雪菜是方才薅下来的头一畦雪里蕻做的,咸味渍得刚刚好,闻起来就可香了呢!” 大婶听了特别高兴,觉得嘴里嚼的雪菜饼真的如同眼前这个小伙子所说的咸香可口,比自己从前任何一次尝过的都要好吃,一高兴就把碟子往皮影跟前推了推,豪爽地说道:“小伙子!你新来的吧?快尝尝你们老板的手艺!香得很呢!” 皮影的眼神更亮了,虽然嘴上说着“哎呀那怎么好意思”,手却很诚实地从筷筒里抽了一双筷子出来,夹起一只热腾腾的馅饼就往嘴里送,吃得满嘴都是雪菜的香味。 封岁岁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他悄悄和同样目瞪口呆的唐文宇说:“还有这种操作?” “……你们妖怪的事情我们捉妖师不太懂。”眼见皮影在另一桌如法炮制,又尝到了一块糯米糖糕,唐文宇觉得这皮影可能是个销售宝才,他贺宸是捡到鬼了。 贺宸对于前堂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在后厨忙碌的他只是觉得今晚的单子似乎比往常要多出许多了,以往就算再忙他还会有些时间回前堂去喘口气,今天只是不停地见封岁岁拿着单子往后厨来,连司不悔的切菜速度也比往常快了不少。 又是才做完一单,贺宸拿起搪瓷碗给自己倒了点水喝,嘴边的水渍还没抹掉,只见封岁岁又进来了。贺宸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小岁,今晚生意这么好吗?”他说着接过封岁岁手中的单子一看,立刻看出了点不寻常来:“……不对啊,怎么又是牛婶的单子?” 贺宸看着手上的单子,已是今晚第三回 添食物了,每回都是两份两份地加,他不由地为婶子的身体担忧:“牛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吃了?” “哪里是牛婶能吃啊?”封岁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在前堂自己所目睹的一切告知贺宸,“那个皮影,真的强,说是给客人端菜,偏偏可以把每桌客人都哄得把一半的食物让给他吃,还担心他吃得不够饱,要再来添菜。每个婶子都把他当亲儿子养呢。” 贺宸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幅画面:皮影在前头跑,一群婶子在后面端着碗追他,一边追一边还喊着“儿子你慢点跑多吃点再走哎”。他不由打了个哆嗦:“……你把皮影拉回来吧。” 五分钟后,吃得满嘴油的皮影被封岁岁拽着来到了后厨。他一进后厨,见着那个自己待了一晚上的冰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说:“我不进去!” “没让你进冰箱呐,”封岁岁觉得这傻大个是真的傻,“再说你这么大个了,冰箱怎么可能塞得进去嘛……” “皮影啊,你来,”贺宸朝他招了招手,“我来教你做菜吧。” 第82章 冰糖葫芦 在贺宸看来,皮影的确有那么几分厨艺天赋,至少颠勺撒料都做得有模有样,但他做菜不论中途加什么佐料,最后出来的成品一定会是甜口的,这也令贺宸百思不得其解。 “大概因为他这个身体是由麦芽糖做的?”赶来试吃的封岁岁缓缓吐掉了嘴里的红烧肉,这甜口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的味道完全两样,根本不好吃。 皮影挠挠脑袋,自己伸筷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嚼了两下之后奇怪地问:“不好吃吗?” “好吃吗?”封岁岁震惊了,“你从前到底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啊?”居然连这种黑暗料理都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还敢夸口说好吃。 贺宸擦干净锅子过来搭话:“你不悔哥说,他主要是吃纸的。” 皮影吧唧吧唧又吞了一块肉,点点头:“生宣最好吃,但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啦。” “吃这个吧。”贺宸默默地把那一盘黑暗料理推到皮影手边,示意他可以把这盘菜全都吃掉。皮影很高兴也很不客气地举起筷子就往黑暗红烧肉里拢,一边吃一边露出满足的微笑。 “那个吹糖人的老爷爷是你什么人?”贺宸问,“他还会回来吗?” 贺宸想起那天在街口小朋友排起的长队,几乎槐城每个小朋友手上都拥有一个糖人,耐心好的甚至能有四五个,如果这些糖人里都藏着皮影的话,那岂不是没过多久这槐城就会被糖人变出来的假人给攻占了?思及此,他的表情变得很不善。 皮影摇摇头,眼神中多了几分惆怅:“老爷爷是好人哦……是他把我从村子里带出来的。” “要不然我就要被一辈子捆在一张皮影里面啦,”皮影一想到这个可能的结果,还是打了个寒颤,“外面的世界这么有趣,我才不想缩在皮影里面。” 这个皮影指的是皮影戏的道具,贺宸只在电影里面见过,生活中已经很少能够找到它了。 “所以你有自己的名字吗?”封岁岁也知道被困住的滋味,心中对这只小妖怪产生了点同情心,觉得再用他害怕的事物名称来称呼他着实残忍,“除了皮影之外。” 皮影眨眨眼,摇了摇头:“住在我们那个山头的我的同族人,在我化形之前都被封进皮影里面了,是那个好心的老爷爷把我带出来的,所以还没有人给我取名字。” “既然如此,我来给你取个名字吧!”封岁岁眼睛一亮,跃跃欲试,“小糖糖?甜蜜蜜?” 贺宸扶额:“小岁,你对用ABB起名字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既然如此,那就叫你阿皮吧。”唐文宇打了个哈欠,没有理会封岁岁的那么多建议,干脆利落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来,根本不给封岁岁抗议的机会。 贺宸想了想,“阿皮”两个字简单好记,关键还和他本人有关系,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名字了。于是他也点了点头,同意了唐文宇的提议:“那就定下来了,以后你叫阿皮。” 皮影对于自己有了一个新名字也很开心,连连点头同意道:“好,我就叫阿皮。” 阿皮在阖家餐馆住了三天之后,裴轩终于带着人妖关系处理局给出的处理意见回来了。由于他本身犯的并不是什么大错,因此局里并没有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处罚,只是提出让他向名誉受到损害的贺宸及司不悔道歉,并取得他们的谅解。阿皮得知后,很快向两人道了歉。 “所以接下去你打算干什么?”阿皮宣告自由了,封岁岁好奇,“你有计划吗?” 阿皮茫然地眨眨眼:“什么计划?我的计划就是走出村子,这个老爷爷已经帮我实现了。” 作为一只心思单纯的小妖怪,阿皮的计划只是走出那个容易禁锢自己的地方,却根本没曾想走出来之后能去哪里。他挠了挠脑袋:“要不我先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吧?” 秉持着收留一个妖怪是收留,收留两个妖怪也是收留的态度,贺宸同意了。 怕阿皮端菜把食客给吃穷了,贺宸不敢放他再去前堂端菜,只好把他拘在后厨跟着自己学做菜,偶尔也和司不悔学一点刀功,帮着切切菜什么的。 不过贺宸看得出来,他偶尔看到阿皮望向外面的眼神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与渴望。那和封岁岁是截然不同的眼神,封岁岁的好奇纯粹只是想看,而阿皮却是有冒险的野心。 所以阖家餐馆留得住封岁岁,却留不住阿皮。他早晚是要离开的。 这一天早上,贺宸醒来后,如同往常一样下楼去后厨给众人准备早餐,掀开帘子,他看到灶台上蒸汽升腾,阿皮守在灶台的旁边,眼神晶晶亮亮的。 “怎么这么早起来了?”贺宸打着哈欠走到阿皮身边,好奇地看着锅,“你在煮什么?” 阿皮冲贺宸招了招手,神神秘秘地对他说道:“我想吃冰糖葫芦。” “你在用锅子做冰糖葫芦?”听到阿皮的话,贺宸有些意外,旋即好笑地追问了一句。 阿皮点点头,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老爷爷以前就是熬糖的,他带我出来之后,本来是想把吹糖人的手艺传给我的,但我学了好久也只学会了熬糖……” 看到对方的眼神,贺宸挽起袖子走到灶台边上:“我来做吧,你这么熬是做不出来的。”他想了想,扬声朝楼上喊:“不悔,你把杂物间里的那个黑色小袋子拿下来好吗?” 吹糖人要用到的是麦芽糖,因此阿皮有的原材料只是麦芽糖。但是做冰糖葫芦用到的不是麦芽糖,而是冰糖,所以阿皮守在灶台旁边最终等到的也只能是一场空。 司不悔下楼来,只见阿皮寸步不离地紧贴着自家娘子,他的眼神不由暗了暗,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些,走到两人之间,隔开了阿皮看向贺宸的视线。 “娘子,你要的袋子。”司不悔把黑色小袋子递给贺宸,状似无意地挡住了阿皮。 贺宸对于这边的暗潮汹涌一无所知,他接过司不悔递给他的袋子道了声谢,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装着冰糖的小罐子以及另一小袋不知名的透明原料。 眼见阿皮张嘴想说话,司不悔眯了眯眼,抢在阿皮前头对贺宸道:“娘子,这是什么?” “这个吗?”贺宸晃了晃手里的那袋透明原料,“这叫玻璃脆,专门加在冰糖葫芦里的,能让冰糖葫芦变得更加脆。”贺宸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这是我去年逛街偶然淘到的,买来之后就收进杂物间里一直没机会用,今天可算是让我找到机会了。” 因为是自己吃,并不打算拿出去卖,所以贺宸准备山楂的时候并没有把它们穿在竹签子上,只是洗干净之后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备在一边。接着他就动手做起了冰糖外壳。 贺宸倒水点火,在水中加入了冰糖和些许玻璃脆,一边烧着汤水一边用筷子顺时针搅拌着这些糖水,水蒸气慢慢蒸腾而上,糖的甜腻氤氲在空气里,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慢慢地,贺宸感觉手中的筷子搅拌受到了一定阻力,锅中的颜色也从透明变成了焦黄色。他抽出筷子,将火转为小火,保持锅内的糖稀不凝固。 接着,贺宸取过盛满了山楂的盘子,用筷子夹着山楂一颗颗地放入锅中,让它均匀地被糖稀浸没,完成这一步的山楂外面包裹上了琥珀色的外壳,黄中映衬着红,看起来美丽极了。 贺宸极有耐心地把一整盘山楂都裹上了糖衣,冰糖山楂码在盘子里,特地摆出了葫芦形状的造型。贺宸关了火,笑着调侃道:“喏,这就是冰糖葫芦。” 阿皮已经顾不得其他的了,他的眼珠子都快掉进盘子里去。见贺宸把盘子递到自己跟前来,他举起筷子戳了一个塞入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冲贺宸竖起了大拇指:“好吃!” 他想了想,又把盘子往贺宸和司不悔那边推了推:“你们也吃。”大方极了。 冰糖葫芦虽然简单,但贺宸很少做,他也好奇自己这么久没有做这种食物了,手艺到底有没有退步。于是他就拿了一只筷子来,戳了一颗冰糖葫芦想要塞进嘴里。 “停!”贺宸的嘴才张开,阿皮就忙不迭地阻止了他。 贺宸把筷子稍稍移开,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阿皮——明明刚才招呼自己吃的人也是他。 阿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罐流质的糖稀,在贺宸手中的那颗冰糖山楂上撒了一点:“加点这个,这个糖超好吃的。” 贺宸清楚这妖怪心眼不坏,就放心地点了点头,任由他往自己的冰糖山楂上撒上糖稀。 “怎么样,好吃吧?”阿皮眼巴巴地看着贺宸吃下了那颗加了糖稀的冰糖山楂,迫不及待地提问道。 那一点糖稀比起正常的冰糖要甜,却不是让人腻得发慌的那种甜度,贺宸觉着新鲜,咂了砸嘴点头道:“是挺甜的。” 阿皮脸上的表情更生动了,正想高兴地把罐子收起来,忽然眼前横过另一只戳着冰糖山楂的筷子。他循着筷子伸过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司不悔手里举着一只筷子面无表情地说:“我也要。” 第83章 完结 不管司不悔高不高兴,总之阿皮是很高兴的。 看到自己的糖稀这么受欢迎,他兴致勃勃地提议让两人再多拿几颗苹果裹上冰糖,再撒点罐子里的糖稀,充分感受一下真正的甜蜜究竟是什么样的。 “不用了!”贺宸和司不悔不约而同面露土色,就算是不腻的甜,多吃了也会牙疼来着。 听两人这么说,阿皮讪讪地收回了糖罐子,默默戳了一颗冰糖山楂塞进了嘴巴里。 阿皮这一天很反常,贺宸发现他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想和众人说些什么。然而每当他鼓起勇气想要开口的下一秒,他似乎想到了其他事情,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等到晚上吃完饭,贺宸刚把碗叠在一起准备拿到后厨去洗,抬头又看到了阿皮一脸纠结的神情,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阿皮,你有什么事吗?” 阿皮整个人颤了一颤,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鼓起勇气说道:“我、我有话想对大家说!”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扭过头去看这只小皮影,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我、我想,”阿皮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脸蛋红彤彤的,“我想……去闯荡世界!” “闯荡世界”四个字着实中二,还是封岁岁消化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开口吐槽:“阿皮,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把离家出走说得那么委婉了。” 吐槽归吐槽,众人确实也感受到了阿皮那颗想要往外跑的心,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赞成的人是谁都没想到的司不悔。 司不悔的筷子上还戳着半颗没吃完的冰糖山楂,此刻他看着从半颗山楂后露出头来的阿皮,忽的笑了:“好,的确应该出去闯一闯。” 贺宸马上又用惊异的目光看司不悔——这少爷什么时候这么会鼓励别人了? “我可以给你一沓符,如果你遇到困难了就撕一张,周围离你最近的一个捉妖师会赶过来帮助你的。”司不悔说着,从鹤氅里捏出一沓厚厚的符纸递给了阿皮。 阿皮对于自己离开居然还能有临别礼物拿很是意外,旋即高高兴兴地接下了来自司不悔的馈赠,一边说着“谢谢”一边珍惜地把礼物藏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去。 贺宸悄悄把司不悔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对他道:“就这么让他走……真的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司不悔用不甚理解的眼神看着自家娘子。 贺宸刻意用委婉的语气提醒司不悔:“不是说皮影智商普遍都不是很高吗?经常不小心就被自己给蠢死了,我担心阿皮离开了我们就……” “娘子,这个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了,”司不悔回过头,难得语气认真,“我们和阿皮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朋友。阿皮该自己负责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你替他做出选择。” 柯基不知何时也蹭到了两人脚边,它用爪子挠了挠司不悔的裤腿,仰起脑袋对贺宸道:“宸宸,不悔说的对,他想要去是他自己想清楚的,所以他应该要自己承担一切后果。” 贺宸忽然想起自己当年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想读工商管理系,也是站在贺善真面前,认真地对他说:“爷爷,我已经成年了,我今天既然选择了这个专业吗,那么不论我日后如何,我都会自己独立来承担,不会怨恨任何一个人。” 放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说得那么明白,推己及人却又糊涂了啊。想到这里,贺宸叹了口气笑了笑,转头去看眼巴巴盯着自己的阿皮:“是,你有想法就出去闯一闯吧。” “不过,”贺宸话锋一转,“走累了就回来歇一歇,阖家餐馆的这扇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大概是不想让任何一个人送别自己,在这一天打烊之后,所有人都去睡了的时候,阿皮在后厨的灶台上留下了他那罐宝贝似的糖稀,一个人悄悄离开了阖家餐馆。 其实阿皮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睡着——他放糖稀时不小心撞翻了那口大锅,叮呤咣啷的响动至少震惊了方圆十里的所有居民。贺宸睁着眼睛听着楼下的动静,在听到后门被打开之后又被笨手笨脚地关上,这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他闭着眼睛侧过身去正对着身边的司不悔,伸出手悄悄去摸他的手。 手指触碰到温热的肌肤,立刻被反手握住,两个人就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在黑暗中默默传递着彼此的温暖。 这种隐秘的温情令贺宸没有来由地觉得心安,他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这间餐馆饱尝红尘百味甘苦,历经四季冷暖变迁,人来人往最是寻常,所幸还有人始终留下来,陪伴左右。 贺宸想着想着,慢慢闭上了双眼,进入了梦乡…… 贺宸是被热醒的。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像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那样,全身湿淋淋地往下滴着汗,散发着粘腻的不愉快感。他倏地睁开眼睛,强烈的光线刺入瞳孔中,让他不适应地微微眯了眯,等到完全适应了白天的光线后,他扭过头去,发现身边的司不悔正脸色铁青地往下看,视线正对着两人的中间。 “不悔,你在看什么?”贺宸打了个哈欠,好奇地问,也跟着往下看去。 司不悔盯着的是两人拉着的手,贺宸乍一看没感觉什么毛病,但仔细一想之后,他便惊出了一身冷汗——两个人是昨晚睡觉的时候拉在一起的,自己平日睡觉的动静大,一个晚上少说也要翻个四五次身,按理说这交握的手早就该分开了,怎么现在还握着? 贺宸尝试着想要把手分开,稍稍一使劲,没有掰动,他暗中又加了点力量想硬拽,握着的手上却好似涂满了胶水,无补于事。正当贺宸想要试第三次的时候,司不悔开口叫停了他:“娘子,别试了,分不开的。” 司不悔的声音中满是无奈:“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连用符咒都分不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睡了一个晚上莫名其妙手就黏在一起分不开了?贺宸忍不住怀疑地看了一眼身下的床:“会不会是这张床有问题?” “不可能,”司不悔斩钉截铁地说道,“就算有,也肯定早就被符纸镇住了,不会作祟。” “不悔哥、宸哥,今天我们吃什……”封岁岁欢快地推门而入,一进门就看到了自己的两位大哥穿着单薄的睡衣手拉着手坐在床上的温馨画面。 贺宸一见封岁岁起得这么早,心忖他大概会听到些什么动静,便张口喊住他:“小岁……” “对不起打扰了!”封岁岁闭着眼睛大声地认错,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飞快地离开了贺宸的卧室——开玩笑?打扰宸哥和不悔哥谈恋爱,那可是要被不悔哥用手环电击的! 十几分钟之后,封岁岁、柯基、贺宸和司不悔齐刷刷地坐在了前堂正中央的桌子旁边,神情严肃地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你是说,你俩现在的手分不开了?”听了贺宸的描述,封岁岁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贺宸和司不悔都还穿着昨晚睡下时的睡衣,贺宸怕冷,便在外面多罩了一件牛仔外套,但也只有一只手伸进了袖子里,另一只袖管在的那一边虚虚地披在肩膀上,还时不时会滑落下去,他又不得不反手去把袖子重新抓上去。 第五次抓起滑落的袖子,贺宸无奈地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就突然分不开了……连符咒也不好使。” 几个人坐在一起头脑风暴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这手为什么会自己对自己动手,直到贺宸的视线落到了唐文宇上次临走时落在这儿的那本《鹅妈妈睡前小故事》,忽然一拍脑门,有了答案,咬牙切齿地喊出了那个罪魁祸首的名字:“皮、影!” ——他想起和捏糖人的老爷爷最后的对话,老爷爷提醒自己皮影不能放过夜,要不然手拉在一起会分不开了。 阿皮曾经捏成过自己和司不悔的糖人形象,他身上那罐糖稀肯定也是用来做糖人的。结果自己和司不悔还纷纷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尝了加了糖稀的冰糖山楂。 真实意义上的我杀我自己。 封岁岁沉默了半分钟之后,毫不客气地抱着柯基笑出声来。 贺宸和司不悔相顾无言,都从彼此眼神中看出了深深的无奈——这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得把那搞完事情偷偷溜走的傻妖怪给叫回来啊! 而正在拯救地球路上的阿皮对于远在槐城的那对夫夫的怨念浑然不觉,他只是感觉今天的喷嚏有点多了。 扔掉擤鼻涕的第三团纸巾,坐在他身边吃饭的人笑着凑过来和他搭话:“小兄弟,感冒了啊?” “啊?可能是吧,”阿皮迷茫地擤了擤鼻子,继续低下头唏哩呼噜地吃面条,一边吃一边嘀咕,“这面条做得没有小宸哥做的好吃呢。” 身边人见他吃得香还要念叨,也乐呵呵地继续和他搭话:“小宸哥是谁?” 阿皮又吸溜了一口面条,抬起头来,与有荣焉地介绍道:“小宸哥是一个餐馆老板,他可厉害了,什么菜都会做。” 那人一听,来了兴趣,问道:“真有这么厉害?那这餐馆在哪里啊?” “在槐城,名字叫阖家餐馆,”阿皮介绍起来便是滔滔不绝,“不过它只在晚上开张,是专门做鬼市生意的。” “鬼市生意?”那人惊呼,“鬼也要招待的吗?” 阿皮抬起头来,眼神中划过一丝狡黠:“说不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