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契约者 作者:[日]和泉桂 【文案】 「把你的肉体和灵魂,只要你能交出来的统统给我。」 月笙因为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隐藏自己的身分经营着一家小中药行,低调地过日子。 某晚,亚历克西斯.道丁── 一个因为太接近恶魔领域,而遭到驱逐出教的神父,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月笙面前,搅乱他原本平淡的生活! 这个男人看不起自己,还用力量强迫自己隶属于他! 明明就强烈地厌恶与憎恨着这个男人,但自己的身体却为亚历克西斯的气味所迷醉,不受控制地变得淫.乱至极! 与亚历克西斯订下契约,从此成为他的所有物的月笙,之后的命运会是!? 倘若黑暗有温度的话,在这个世上,应该没有比这名男子身上的深渊更为晦暗、冰冷的事物了。 尽管时序已进入三月,深夜聚降的温度依然冷冽。亚丽克西斯?道丁身着朴素的神父服装,轻抚着亮丽的黑发,紧抿薄唇,睥睨着伫在自己眼前的高大男子。 笼罩着隐于浓雾的首都,现在整个夜晚都在寂静的掌控之下。近来传出吸血鬼横行于伦敦市区的流言,因为确实发现了许多尸体,而在这之后就连知名的闹区都罕见人烟。 「虽然你是这身打扮,但你不是神父吧?」 这是对方说的第一句话。面容宛如雕像一般端正、完美的男子,声音犹如黄莺出谷,语气从容。与仿佛是由一切黑暗塑造成的亚丽克西斯正好成对比,男子拿宛如聚集着光辉的美丽银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东区近郊是伦敦著名的最下层地带,男子在这里显得相当突兀,但正因为如此,他那强烈鲜明的存在感,更有效的加深他的印象。 「确实如此。」虽然穿着神父的便服,佩戴着玫瑰念珠,但亚丽克西斯比谁都还要清楚,这只是他外在的伪装。 「这股气味……原来如此,你就是那个亚丽克西斯?道丁吗?」 「我这么出名吗?」听到亚丽克西斯那与毫无兴趣仅有些许差距的爽朗声音,男子状似优雅的耸了耸肩。 剪裁合身的黑色斗篷裹住他柔软的身躯,还戴着一顶丝质的帽子。气质优雅,举止出众,就算说他是某个大贵族也不为过。不难推测出他应该连手套底下的指尖也保养得宜。而男子这样的举止并不会令人感到讨厌。 男子看起来像是三十几岁,与他的实际年龄肯定差了一大截。从他的外套里可以瞥见用来吊挂怀表的链子。上面刻着龙与狮子的徽章,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刺激着亚丽克西斯的神经。 「可不是吗,亚丽克西斯。经常听到关于你的流言。我一直很期待与你见面。」男子用流畅的英文接口说着。 「流言?」 「像是你虽然是梵蒂冈教皇厅任命的正式驱魔师,却因为太接近恶魔的领域,所以被解职了。」 他说的没错,但这不过是一般的事实罢了,亚丽克西斯稍微撇了一下嘴角。同时,他想起男子衷心期待两人邂逅的理由,是不是因为落魄的神职人员对他们来说相当美味呢? 「想不到连你这种妖魔都认识我,真是荣幸。你的名字是?」 「我吗?」呵。男子圣洁的笑了。如果是这名男子高贵的美貌,应该有不少处女受骗上当吧?那是种无可言喻的恐怖魔性。 「就算知道我的名字,你也无法支配我。对你来说可是太沉重了。」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呢?」 「试过了也一样。」即便面对挑衅,男子的低音也不曾动摇。 他从容的态度,让亚丽克西斯觉得有点火大。「那就没办法了。会危害人类的东西,只有消除这个方法。若你是生于黑暗的眷属,那就回归黑暗吧。」 「对了,听说你也会消灭恶魔嘛。」 男子毫不畏惧的发出笑声,光彩迷人的声响逗弄着亚丽克西斯的耳膜。 所谓的驱魔师,乃是透过祈祷与对话,让被恶魔附身的人从恶魔的控制中获得解放。因此驱魔师并不会夺走恶魔的性命。然而只要有需要的话,亚丽克西斯将会屠杀恶魔,有时也会接下消灭恶魔的工作。 不巧的是刚才因为消灭别的恶魔,他已经把圣水用光了。再加上对吸血鬼有效的武器正好在使魔身上,不在他的身边。 「今天早上泰晤士河飘来一具制鞋工匠的尸体。听说他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 「我们的食物就是人类的血,你也是知道的。」男子坦白承认自己的来历。 那个横行伦敦,使人们陷入恐怖深渊的吸血鬼,就是这名男子吗? 「你真是毫无节操,到处乱吃人命呢。」 「好好听人家说话,亚丽克西斯。用餐确实是必要的,但我可是个美食主义着哟。我只喝处女的鲜血。」从男子优美的容貌确实无法联想到凄惨的行径,但他终究是个妖魔鬼怪。不论他潜藏着怎样的本性,都没有什么好讶异的。 「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吗?」 「妖魔的庆典——圣乔治节就快到了。今年的舞台是伦敦。就算妖魔们开始聚集也不奇怪吧?」 对了,想到再过一个月就是圣乔治节,亚丽克西斯咂咂嘴。 「如果妖魔打算聚在这个城市,我更应该把握现在的机会,见一个收拾一个。」 「人都要吃面包。我们也是一样的。能不能请你稍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人命可不是面包。」 「都是一样的哦。」男子咧嘴一笑,肯定的说。 「人类都是可悲的生物。生命比我们还要短暂、虚幻,为什么要执着呢?」男子无预警的伸出手来,以冰冷的指尖触摸亚丽克西斯的额头。 刹那间,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空气像是转瞬间有了重量,惊人的压力压得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吱嘎作响。他明明露出优雅华丽的微笑,却具有强大的力量。 待他缩手之后,呼吸终于轻松了一点,但是剧烈的头痛并未消失。 「你应该也知道的才对,亚丽克西斯。倾听自己内在的声音吧。」 「什么内在的声音?」这是一句别有含意的发言。这男人想要说什么呢? 「自己的心性,只有自己知道。」蕴含着安稳的声音,仿佛渗入他的胸口深处。 「真不巧,我讨厌猜谜耶。」 「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吧。」男子颔首,再度开口。「人性本善还是本恶呢?你觉得如何?」 「就当是善吧。」 「那么恶魔又如何?决定善恶彼岸的到底是什么呢?」 面对男子的提问,亚丽克西斯未作答。他认为如果是寒暄的话,这段话未免太过冗长了。亚丽克西斯的本业是驱魔师,他的武器就是话语。为了将自己的武器发挥到极致,不应该再多费唇舌。 「那是由神决定的。」 「明明已经被梵蒂冈放逐了,却还没忘记对神的爱,你还真是个资优生呢。」 「吾将消灭汝,污秽的灵啊。」 听到亚丽克西斯口中吟念着对神明的祷词,银发男子缩紧眉头,露出不快的表情。「不要再说那些刺耳的话了。」 虽然吸血鬼和附在人身上的恶魔不一样,无法驱离,但看来祈祷词还是会让他觉得不舒服。这么一来,说不定有胜算。他们是不在神所订定的秩序当中的个体。然而,他们终究无法逃离这个世界的规则。 「你早就已经不是神的使者,为什么还要将祝祷献给神呢?」男子用充满嘲讽的眼神看着亚丽克西斯,但现在可不能停止吟念祷词的动作。 我,只能祈祷——因为自己只剩下这个了。 「真是个学不乖的男人。」男子加深笑意打算展开攻击,就在下一瞬间,有支银箭射到自己脚旁。 「……!」 「亚力克!」由于伙伴从背后唤着他的名字,有那么一瞬间,男子仿佛畏惧似的抿紧嘴角。 「就先饶了你这条命,假神父。」一只蝙蝠从风中飞过来,掠过亚力克西斯的脸颊。 ——后会有期。 那男人的声音传到耳里。脸颊传来一股烧灼的刺痛感,血从割伤处流出来,但亚丽克西斯完全不为所动。 「亚力克!亚力克!」 看着从身后啪嗒啪嗒的跑过来的金发少年,亚丽克西斯终于微微转身。 「……被他逃走了。」 「我知道啊。那家伙……他的灵力很强。」 「也许吧。」 使魔卢修斯虽然是个恶魔,却很重视决斗的规则,从他可以出手这一点看来,刚才的青年贵族应该是一个力量强大的吸血鬼吧。 看来力量强大的妖魔们开始聚集在伦敦,似乎已是事实。距离妖魔聚集的圣乔治节前夜,还有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明明还有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他们已经到了呢? ……看来应该还有别的理由。 「亚力克,你怎么了?」卢修斯不安的盯着亚力克西斯的眼睛。 「没什么……看来这下子好玩了。」 「你、你怎么还这么悠哉。他刚才还想杀了你耶!」卢修斯紧握双手,完全没打算掩饰自己的怒气。这表示他非常担心亚丽克西斯。 「开玩笑的。谢谢你救了我,卢修斯。」亚丽克西斯咧嘴一笑,抓乱卢修斯的金发。放心下来的卢修斯咬牙强忍泪水,立刻盘问起亚丽克西斯袖口的绽线,眼睛往上吊。 「啊,你的袖子是不是又破了!?人家才刚帮你补好耶!」卢修斯掩饰羞怯的话,听起来还蛮可爱的。 「帮我补吧。」 「真是的……」嘴里说着使魔可不是女仆,卢修斯瞪着亚丽克西斯。 Ⅰ 前夜 早上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下午三点左右,天色突然不太稳定,到了傍晚就开始飘起小雨来了。正如古人有言:「伦敦没有气候只有天候」。夏天出门如果不带伞的话,通常都会动弹不得。因为早上和傍晚的天气聚变,在这个城市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听到大道上传来马车来往的微弱声响,月笙突然抬起头。好像是乘客伸手搭车夫的手下了马车,而后是约定回程时间的声音,接下来响起轻快的脚步声,对方是名女性。 帮忙顾店的杰洛米还没有听到脚步声,从刚才就一直沉迷于杂志上。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来,杰洛米像是弹起来似的挺直背脊。「欢迎光临。」 当然在小阁楼调剂室的月笙把视线移到楼下时,看见的正是女子将脚跨进店里的情况。镶在木门里的玻璃窗上,用烫金字体写着「Chinese Herbal Medicine」。下面还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着「崔氏中药行」,在伦敦这个地方应该没几个人看得懂吧?建筑物本身是古老的石造房屋,为了让装潢呈现东洋味,装饰着月笙到处收集来的小东西。展示性棚架和屏风是中国明朝的古董,展现恰到好处的庄重感。 厚重的门慢慢阖上,在女顾客身后发出低沉的声响。听到这个声音,她好像吓了一跳,将身子挺直,但又立刻佯装冷静,收起雨伞。她暗金色的卷发往上绾起,梳的很整齐,缀着质感良好的帽子。深绿色的佯装是用高级布料制成的,披肩也是上等的好货。 从她一副贵妇的样子看来,来者应该是一位贵客,月笙若无其事的窥探着楼下的情况,心底松了一口气。虽然月笙店里的客人都还不错,但有一些人似乎是对中药有些奇怪的误解,偶尔会跑来一些怪人。 「夫人,您好。」杰洛米在柜台旁边放了一张椅子,然后慢慢晃回柜台,这时他重新打声招呼。因为客人并不多,能接客似乎让他觉得很高兴,声音听起来很开朗。 长着一头红发雀斑的杰洛米对人相当亲切,长裤的膝盖处因老旧而破损,但并不会给人邋遢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很勤勉,不知怎的很讨人喜欢。 「午安。」在她原本的想象中,这里应该是家更诡异的店吧。女子看到杰洛米,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但她还是没有笑容。 她每踏出一步,杰洛米每天都擦的木头地板便咯吱作响。 「请问您有什么指教呢?」 「是安德逊侯爵介绍我来的。」夫人以上流阶级特有的稳重口吻说着,含羞带怯的垂下双眼。 「安德逊大人吗?可以请您稍候一下吗?」 听到自己的大主顾,也是维多利亚女王宠爱的大贵族的名字,月笙停下正在调配药品的双手,将研钵放到工作台上。目光正好对上杰洛米抬头往上看的视线,于是月笙点点头。 「欢迎您的莅临,夫人。」除了眼睛之外,月笙的全身都用约希麦这种土耳其女性用的薄布包住,整张脸再用薄纱遮掩,并且刻意戴上白色的假发,他弯着腰,踩着沉重的步伐走下楼梯。 「我姓崔,是这家店局的老板。以后就不用这么见外了。」 原本月笙还有一个与外表不符的英文名字——克利斯?博奇?赛门,只有在特别的场合,他才会报上这个名字。 「呃……请问……」月笙每次都要煞费心思穿上这身怪异的服装,将脸包得密不通风,看到他慎重其事的向自己低头,女子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的脸子在一场意外中严重烧伤,还盼您不要见怪。」 「……原来如此。」为了掩饰声音里的力道,月笙刻意用缓慢、旧式的英文发音,听了他的话之后,她似乎感到很同情。找回自己的从容,稳重的问道。 「请问您到英国已经很久了吗?」 「是的。已经过了半个世纪了。」 「您一定经历不少困苦吧?」 到了十九世纪,大英帝国顶着维多利亚女王的名号,版图虽然更为壮大,但是中国的人口并没有这么多。 对大英帝国来说,中国是位于极东的未开放地区,看到大约三十年前的鸦片战争,中国轻易就被打败,也许只留下颓圮大国的印象吧。人们对东方人也深植着强烈的差别意识。另一方面,也有许多人对东方这个神秘的异乡满怀憧憬,看到月笙刻意隐藏自己的脸孔,反而煽起他们的好奇心。 月笙以一名高明老药剂师的身份,暗地里在社交界小有名气,人们也认为他以这身打扮现身,是由于他的个性乖僻。此外,月笙并不打算广为招来客人,不喜欢自己的名号流传,也被人们解释成他只是个喜欢中药的古怪老人。也许是月笙不卑不亢,偶尔外出时,也不会招来奇怪的眼光。 「您今天又什么需要呢?除了长生不老的仙丹和返老还童的妙药之外,我们这里什么都有。」看来月笙的玩笑终于化解她的紧张。 「我这阵子,不是很顺畅……后来在沙龙和侯爵夫人坦言之后,她才介绍我到您的店里来。」 「原来如此。您一定很不舒服吧?」明明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是不管有没有用布遮掩,女性总是能够锐利的看破人心。月笙以老实的表情点点头。 「所以……我听说,您这里有和体重有关的药。」 听到和体重有关这么迂回曲折的表现,月笙感到很可笑,但是完全没有显现在态度上。不管在那个时代,想要变瘦都是女性的心愿。尤其是眼前这位夫人的体型,大约是比标准还要再丰满一点的程度。实在不需要这么疯狂的勉强自己减肥,女人的心理真是不可思议。 世人普遍认为瘦身应该是男人才会做的事,像她这样对公然标明对减重有兴趣的女子还真是罕见。甚至还特地到药局走一趟,看来她应该是个相反很前卫的人。 「请问您过去试过哪些药呢?」 「卡丽斯塔饼干和特莱林药锭。」 「原来如此。」 卡丽斯塔饼干最近爱杂志大肆宣传,听说完全没有添加砂糖与奶油。饼干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反倒是要价二先令六便士,吹捧效果出类拔萃的特莱林药锭,最好在产生副作用之前停止用药。 「我并不是要说特莱林不好,但是效果缓慢的重要比较不伤身体哦。您要不要从茶饮着手呢?」 「茶?」 「吃了就会瘦的,通常都是危险的药呢。据说这款中国茶具有排除体内毒素的作用,可以促进新陈代谢。」说着,月笙递上茶罐。 「如果没有试过中药的话,不妨先试喝这款中国茶一个星期,您觉得如何呢?」 「真惊人。喝茶也能瘦吗?」 「只用眼睛看,是有一点难以理解。……杰洛米。」 已经洞悉一切的杰洛米,在绝妙的时机,将盛了茶的茶杯端给女子。「请用。」 「唉呀,真是神奇的香味。」也许是女子已经不再紧张,她的语调放软了。她将素烧的茶杯端到嘴边,小声说了一句:「好有趣的味道。」 「我已经尽量去除怪味,但它基本上还是药草。」 「您说的也没错。纯粹好喝的茶,才没有效果。这是中国产的吗?」 「是的。除了极少部分在英国购买的药草之外,所有的草药都是从中国进口,再有我来处方。」也许是月笙稳重的口吻舒缓了她的紧张,她用力点头。 「那么,这次我就买这款茶。」 「好的。这款茶贩卖时是以一磅为单位,您要多少呢?」 「那我就买一磅。」 「好的。煎煮的方法写在这边的说明书上。」月笙将客人所需的茶叶分量装进纸袋里。 「这真是一家特别又有趣的店耶。气氛不错,好棒喔。」付完帐之后,她对每一个日常用品都投以兴趣十足的目光。 「您的赞美让我深感荣幸。马车无法驶进这条巷子,不知道是否造成您的困扰呢?」 「不会。我让马车等在外面等我。不过我没想到是在这种小巷子里呢。」 即便是常年的老主顾安德逊侯爵,都再三要求他搬到更好的地点,然而月笙并不打算将店面搬到热闹的地方。 这条街来往的人群数量刚刚好,而且对他人的冷淡也刚刚好,住起来很舒服。 就算明天月笙的店消失了,流言顶多谣传一个星期。就算感到疑惑,也不会有人深入探究。而且应该马上就忘了吧。 不,就是这样子才好。自己的存在深深印在他人的心头,对月笙来说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反正一切都会随风而逝。像沙子一样消失。 女子付完钱之后,只在月笙递上的顾客名簿留下她的名字,以轻快的脚步离开店里。 「店长,请用茶。」杰洛米端来盛了中国茶的素烧茶碗,所以月笙用双手接过来。这个能干的店员,刚开始连泡个中国茶都要大惊小怪,经过月笙细心教导之后,现在已经能冲出好喝的茶了。 由于月笙的外表有点难以接近,杰洛米这种烂好人的个性倒是帮了他很多忙。然而,每次当他展现毫不设防的诚心,看在总是必须与他们划清界线的月笙眼里,难免有种复杂的思绪,这也是事实。 「谢谢。好香喔,一定泡得很好喝。」仅确认茶的香气,月笙并没有端到嘴边。 就算杰洛米人再怎么好,月笙还是不打算让他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嘿嘿嘿,是店长教得好。」看着满脸笑容的杰洛米,月笙的心有了一点暖意。 「刚刚那位说不定能成为老主顾呢。」 「是啊,得好好谢谢帮我们介绍的侯爵了。」 「这表示侯爵很相信我们把。我们还是应该更加大肆宣传吧?要不要请安德逊侯爵帮我们写篇介绍文,登在『淑女的女王报』上呢?」 「就算不这么做,这家店还是撑得下去喔。」 当月笙提出规劝后,杰洛米刻意「切」了一声,咂咂嘴。「就是因为你不想赚钱,次啊老是被那些人骂啊。明明已经在这条箱子卖了好几年,一点儿也不起眼。」 「像这样低调的过日子最好了。总比血本无归,连你都请不起好多了吧。」月笙悠哉的说着,将这段对话打住。 杰洛米原本还打算说点什么,也许是他明白月笙不太喜欢和人说话,于是便不再深入追究。他一定认为月笙今天比平常还要多话吧。 月笙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这段与安静平稳为伍的日子,也许会永远持续下去。 月笙的愿望就是实现双亲要他无忧无虑活下去的心愿,这和月笙本人的心愿无异。虽然他们曾殷切期盼他离开这个国家,但那是不可能的吧。 ……也许有一天,那个日子会来临吧。不过,你不可以等待。请你不要等待,离开这里吧。养母最后的遗言,至今仍然留在他的心中。 所谓的那一天,会是某个人来找我的日子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双亲要这样避人耳目。虽然明白自己应该遵从她的警告,但是月笙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又应该到哪里去? 虽然没有人告诉他,唯一能称得上线索的是月笙身上的一只旧手环。以黑碧玺这种带着黑色光泽的炭化石头加工制成的手环,上面雕着狮子与龙。但是这个徽章太常见了,无法成为月笙探究自我出身的线索。 响彻大厅的小提琴音色带着深切的悲伤,交织着忧愁的情绪。 在欧洲各国成功巡回演奏的老小提琴家,嘀咕着差不多该退休了,但他的演奏却更臻圆熟。那是撼动人们心灵深处的哀凄旋律。填满整座音乐厅的听众全都沉迷于演奏当中,身着正式服装的亚丽克西斯也是其中一人。 小提琴家好友弹奏的音色反映了浓厚的吉普赛色彩,即使是亚丽克西斯也被深深打动。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心理都会有「乡愁」这种情感。评论家有云——他的音乐充满了对失去事物的哀戚。 今夜亚丽克西斯独自一人,因为他没打算带卢修斯来,况且卢修斯可是表明自己不喜欢演奏会。再加上他也算是一个感受性丰富的恶魔,如果让他听了这么悲伤的曲子,肯定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哭泣吧。 安可曲结束之后,小提琴家推到舞台幕后。 「太棒了!拥有这么精湛的技巧还要退休,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如果退休是流言就好了。他的退休对我国的音乐界可说是莫大的损失。」 「可是理查兹的年纪也很大了吧?差不多也该给后进表现的机会了吧。」 「你说的后进,有哪个人像他这么杰出呢!」坐在亚丽克西斯旁边的贵族青年赞美着小提琴家,兴奋的谈论今天的演奏。 不久人们开始准备回家,亚丽克西斯也站起来,朝大厅走去。大厅有许多人们聚在一起欢谈,每天晚上贵族们都会聚集在这里,可说是社交界的延伸。身着华丽礼服的妇人们之间的谈话,也传进亚丽克西斯的耳里。 「喂,那位黑发的先生是?」 「好像是道丁家的人哦。我不是很清楚……之前在某家沙龙曾经见过他耶。」 「好帅喔。黑发和黑眼睛,给人一种神秘的印象。」 闪避女性们惊叹的视线,亚丽克西斯朝后台走去。头发就算了,与其说他的瞳孔是黑色,还比较接近深褐色,但是对她们来说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吧。对于出身修道院,谨守清贫的亚丽克西斯来说,高级的燕尾服穿起来非常难受,但是为了朋友,不得不穿上合乎时宜的服装。 继承以英国北部望族闻名的道丁男爵家的血脉,亚丽克西斯几乎与家族断绝往来。正确的说,在亚丽克西斯立志步入神道时,父亲就像是与他断绝父子关系般,将他逐出家门。 亚丽克西斯甚至不曾听说过,他为自己取了一个完全不适合家族的外国名字的理由。一长窜与圣人无关的别名,因为工作时都略去不提,所以几乎没有人记得,现在大家都称他为亚丽克西斯?道丁。 尽管如此,他还是会视需要出席社交界的聚会,部分观众仍见过亚丽克西斯的面孔。然而,这里没有人有勇气上前与亚丽克西斯攀谈。 最好不要和被驱逐出教的驱魔师扯上关系,也许才是这些上流阶级的家伙们的真心话吧。而且他们也畏惧富裕的道丁男爵家的影响力,对于亚丽克西斯这个显然充满谜团的存在,大家都躲得远远的。 「不好意思,我想和理查兹先生见个面。」亚丽克西斯向站在后台走廊上,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说道。 男子有礼的询问:「请问您的大名是?」 如果他现在穿着神父的衣服,对方大概会觉得他更可疑吧,现在亚丽克西斯穿着正式礼服,轻轻抚着头发,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气质优雅的青年绅士。 「我叫做亚丽克西斯?道丁。请看这个。」亚丽克西斯从内袋取出朋友寄来的信,以优雅的手势指示。 「原来是理查兹先生的朋友,失礼了,请跟我来。」 从亲切回答的工作人员背后,走来一位眼熟的银发男子,经过他的身旁。这名从后台走出来的绅士,亚丽克西斯的确对他的侧脸有印象。 不,他根本不可能忘记。对方是那天夜里,以悠闲的脚步走向大厅入口。在擦得发亮的木板走廊上,他走起路来完全没有发出咯吱的声响。在那一瞬间,亚丽克西斯由于这是否该追上他,后来他觉得应该以自己的约定为优先。 再加上如果现在硬要战斗的话,使魔卢修斯也不在身边,对自己很不利。 他到底是谁?到后来来访表示他应该是理查兹认识的人。为了弄清楚那个男人的目的,现在正请卢修斯的恶魔同伴帮忙打探消息。虽然他很清楚现在应该先等待结果,但被对方捷足先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请进。」 亚丽克西斯经过刚结束演奏会,还戴着独特热气的通路前往后偶来。 敲过门后,老人以沙哑中带着独特深度的声音问道:「是谁?」 「是我。亚丽克西斯?道丁。」 「亚丽克!进来吧。」 亚丽克西斯进入房间后,正在抽雪茄的矮小老人皱着一张脸,浮现亲切的笑意。「好久不见了,亚丽克。已经几年啦?你还好吗?还在当驱魔师吗?」 理查兹用带着怀念的乡音的英语,接二连三的向他询问。 「大概三年没见了吧?我很好,现在还是在做驱魔师喔。」就连平常态度高傲的亚丽克西斯,面对尊敬的对象还是慎重作答。 「很好很好。」理查兹抱住亚丽克西斯的背,用力拍了好几下。接下来他拉开身体,请亚丽克西斯坐在客用的椅子上,自己也坐在镜子前面的椅子上。 「不过你完全没变耶。」 「不才是,简直一点也没变。」 听到亚丽克西斯的回答,老人高声朗笑。「少来了,亚力克。我很讨厌听你这么说哦。我的白发变多了,眼睛也差多了。就连观众席的脸孔都看不清楚了。」 「这样子比较不会紧张,不是很好吗?」 「完全不会。就连在女王陛下面前演奏的时候,我也没有紧张呢。」 理查兹闭上一只眼睛。「那么,你努力精进着驱魔师工作的时候,还是一样挥舞着十字架和圣经吧?」 「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你对驱魔师的工作有误解喔。虽然因为附身的恶魔的关系,有些可怜的信徒比较粗暴,但我可是极力避免使用暴力。」然而这只是表面上,当他兼差消灭恶魔的时候,通常都会动用武力。 「嗯……这样要折腾很久吧?如果有恶灵附身在我身上,你就不用顾虑太多,尽管动手吧。反正你对我也有经年的旧恨嘛。」 「我不会接受熟人的委托。」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啊。」 由于理查兹的声音带点忧虑,亚丽克西斯加了「因为我会手下留情」这句玩笑话。 「你的巡回演奏之旅如何呢?」 「不管活到几岁,旅行总是很棒喔。我走遍各地玩了一趟。不过像这样拖着老迈的身体,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因为我已经决定要退休咯。」 「真可惜。你的演奏非常棒呢。」 「我的才能是神赐予的,将它还给神的时刻就快到了。」 理查兹是一名虔敬的基督徒,深信自己的才能是神赐予的礼物,有一天将会再归还给神。神的东西该还给神,自己应该死于以为无名人类的身份。「接下来我打算回到故乡约克,过着平静的生活。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应该是我没有教出一个徒弟吧。」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理查兹没有一个可以承袭他技巧的人,的确有点可惜,但是天才并不是这么容易就会出现的。在才能媲美理查兹天赋的人出现之前,人们只能暂时等待了吧。 「亚力克,如果你继续学习小提琴的话,拥有恶魔般的技巧这样的评论,应该就是你的了。」提到过去的事情,亚力克西斯开玩笑的耸耸肩。 「没错。也许人们会说我是帕格尼尼再世耶。」 「当然。啊!从现在开始也不迟啊。」 「现在?」听到理查兹的玩笑话,亚丽克西斯投以责怪的语气。 「没错。今天晚上我们再开始上课,用美妙的音乐压制恶魔的心,你说如何?我认为恶魔也了解音乐。」 「我比较适合当驱魔师啦。想让恶魔沉眠的话,不要用音乐,还是祈祷比较好。」 「你不喜欢安眠曲吗?」 「祈祷我比较在行。」 说道恶魔的话题时,亚丽克西斯想起刚才挂念的事情。「对了,刚才和我一个没见过的男人擦身而过,那是你的朋友吗?」 「没见过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能够进入后台的只有少部分相关人士,但是理查兹却补上这一句,面对他怀疑的神色,亚丽克西斯虽然感到诧异,还是开了口。 「银发的,轮廓很深……是个长的不错的美男子。感觉像是某处的贵族。」 「哦,你说的是尤贝鲁啊。」不怕生的理查兹似乎对他不怀警戒之心,只要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了。 「尤贝鲁……是法国人咯?」 「似的。他叫做尤贝鲁1杜?威勒,曾经是法国的贵族。好像是在革命前相当有名的望族,他算是分家吧。」也许是他的外表很醒目,理查兹立刻想起男子的名字。不过反正那也是个假名吧。 「原来如此。你们的年纪看起来差很多,他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他来过我的演奏会很多次喔。不管再法国还是维也纳。明明还很年轻,对音乐与艺术的造诣都很深,是个很不错的人。」 「还跑到伦敦来,表示他是你的热情信奉者咯?」 「这是我的荣幸呢。如果你介意的话,要不要帮你介绍呢?你会对其他人有兴趣,这还真罕见。」 不管理查兹看起来是一个多大胆的人,总不可能在知道对方是恶魔的情况下与他交往。的确如此,如果对方是人类的话,自己不可能这么有兴趣吧。结果,亚丽克西斯总是被恶魔这个种族吸引。 「他好像会暂时待在伦敦,我和他约了一起用餐。你要不要一起来呢?」 「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可是抱着不打算增加太多朋友的主义。」 「……你这么说倒也是啦。」理查兹用力点点头。 即使认识技巧如此优异的小提琴家,尤其鲁还是问了:「人类为什么这么执着自己的生命?」 就像人类吃面包一样,他们也消费人类的生命。既没有后悔也没有踌躇。亚历克西斯只有唾弃恶魔的傲慢。如果没有人类的话,他们才应该烦恼,然而对恶魔来说,人类的生命只不过是可以任意消耗的食粮罢了。 如果他们能感到一丝悔恨的话,也许亚历克西斯还能原谅他们吧。 「能够像这样和你一起进餐,真像是一场梦。」 「是啊……我也老了。」老人一反刚刚的态度,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不管是谁,每个人都会老。」 「对啊……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会是你的朋友。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你可要记得。」 「真高兴。待在伦敦这段期间,也许会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吧?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帮你忙。需要人手的话,我也可以借你。」 「那正好,我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由于理查兹立刻开口,亚历克西斯轻轻的笑了。 「难道你早就知道我会说这句话吗?」 「那是当然咯,虽然你长着这副德行,但可是亲切的很。关于这一点,我必须感谢指导你的修道院才行。」 「先别管什么感谢修道院了,你有什么事情呢?」 虽然卢修斯最怕规规矩矩得待在大厅,但如果是平常的理查兹就另当别论了。他肯定会亲近这个老人,要是有个万一的话,也可以让卢修斯帮忙。 「我想请你帮我买药,是家中药行,开在有点偏僻的地方。」 「好的。这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 待在伦敦这段期间,理查兹必须到处去拜访赞助者们,现在要退休了,应该会更忙吧。就连去一趟药局也很麻烦吧。 「不过你怎么会知道中药行呢?」 「是安德逊侯爵介绍的,听说对我的偏头痛很有效。最好是等我回约克还能帮我寄过来,你就去帮我记一下那家店在哪里吧。 「这是我的荣幸。」 原来如此,当理查兹回到故乡约克夏的时候,拿药就成了亚历克西斯的工作。 「等一下再给你地图,我们先去喝一杯吧,要不去酒吧?你愿意和为数不多的朋友重叙旧情吧?」 不管是用什么样的形式,能够帮上老朋友的忙,总让人觉得开心。 亚历克西斯点着头,确切的感到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认为这个名唤尤目鲁的吸血鬼,应该不至于袭击理查兹这样枯槁的老大。但是在亚历克西斯的朋友之前现身,也许代表某种预兆。 必须先听卢修斯的调查结果才行,亚历克西斯绷紧面孔。 每逢星期五的傍晚,杰罗米总是心神不宁。 药房打烊的时间虽然是六点,时间才刚过五点,他就开始偷瞄时钟,静不下来。 因为药房的地板已经很老旧了,每次他稍微动一下身体,地板就会吱喳作响,屡屡传进月笙的耳里。 原因处在有着一头棕色卷发,名为玛莎的少女,她在这条小巷角落一家卖炸鱼和薯条的摊贩上班。不管杰洛米再怎么说它是「伦敦最美味」的炸鱼和薯条,在向她告白之前,曾经有一整个月都吃这个当午餐,因此令人无法忍受。每天药局都充满令人难耐的炸白肉鱼与马铃薯的气味,对于杰洛米和玛莎终于顺利交往这件事,月笙自认他本人应该比杰洛米还要欣慰吧。 只有在这一天,玛莎的雇主特别允许她可以早一点下班,接下来则和杰洛米约好要去约会。 月笙也不至于这么不通情理,硬要打扰他们。就算他没有表现出来,月笙还是相当疼爱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岁的杰洛米。明明知道只要关心别人,当离别的瞬间来临时,自己总会感到难过,但每天都会见面的人毕竟是特别的。 杰洛米什么都有了。不管是梦想、希望还是爱情——那是月笙已经失去的一切。 所以他希望杰洛米得到幸福。希望他能够实现更多的梦想。只是他没有机会将自己的感情说出口。 「时间差不多了吧?」月笙指着挂在明显处的时钟。 「咦?」 「你还有约会吧?开店就让我来,你快点回来吧。」 听到月笙这么说,杰洛米再次确认:「真的可以吗?」 「不过你可别待太久哦。你听过那个留言吧?」 「啊,是那个‘横行伦敦的谜样吸血鬼’吗?不要紧啦!我不会接近东区的。」杰洛米飞快说出这些话,心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相对于林立着贵族与上流阶级人们宅邸的西区,花街还是什么有的没的则是在东区鳞次栉比,这里的治安很差,甚至最近还流传着吸血鬼的流言。 泰晤士河付出好几具死尸也是事实,大部分的伦敦人都避免在夜间外出,月笙也不想让杰洛米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很好。你知道就好了……在这方面。」 「我只是不希望警察找上门来,害我还要被怀疑而已。如果大家要追究我的来历,那就太麻烦了。就算对方要我贿赂,这种生活可是没办法给人家什么甜头。」 「咦?你不是关心我吗?」 「也是啦。重要的员工如果没了,没办法开店也是事实。」月笙淡淡的回答。 杰洛米浮现亲切的笑容,插嘴说道:「又来了,又来了。」 月笙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把视线落在地板上。 就算活了很多年,还是有他不懂的事情。像是在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呢?也许以前自己知道,活到现在早就已经不记得了。自从他失去一切的希望之后。 「如果你还有空跟我聊天的话,应该可以陪我到关店吧?」 「啊……不,我要回去了!」杰洛米慌忙起身,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 「明天见。」 「是!明天见!」 望着杰洛米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离开店里,月笙不觉微笑了。 至少只要这么稳定的日子能够继续下去,月笙就不会有问题。不管自己是多么孤独,他都可以活下去。也许这只是建立在危险平衡上的短暂和平,但是他总算还能闭上眼睛假装不知道。 月笙收拾完毕之后,发现一个置于架子顺眼处的纸袋。 「……对了,他好像还没赖耶。」 杰洛米在袋子上写着某位小提琴家的名字。安德逊侯爵引介的年老小提琴家,和月笙的养父母一样,都是约克夏人。老人有严重的偏头痛,服用月笙调配的药方后,症状改善不少,他相当高兴。 月笙接到他来信表示已经结束寻回演奏,现在暂时待在伦敦,希望请月笙调配可以用上一阵子的分量,但是至今还没见到信上写着要来拿药的人。 对安德逊侯爵特别特别关照的美意,月笙心怀谢意。在身份差距严谨的英国,月笙这个东方人是被歧视的对象,无法从事一般的工作。刚开始受雇于郊外某个人家当仆役,后来为了一点小事不得不辞职。 他苦思许久,想着有没有能够独自一人存活的方法,后来因为他救了安德逊侯爵一命,因此受到他的眷顾,帮忙打造一条进口药草的途径,受到很多帮助。初次见面时,他还没有遮遮掩掩,之后每次见面都裹着约希安,他似乎也没有特别起疑。 杰洛米是安德逊侯爵家女佣的独生子,出身也很正派。因为他常说想要做生意,所以前来拜托月笙,即使薪水少也不要紧,希望学习各种知识。 虽然月笙不喜欢和其他人有瓜葛,也觉得不需要请人顾店,但事实上当杰洛米来了之后,他顿时觉得轻松多了。有他在的话,自己可以专心调配药方,只要让他顾店,就可以把脸藏起来。 虽然自己一直警惕着,不要太关心杰洛米,但他的开朗经常治愈月笙的孤独,比较可惜的一点应该是月笙并没有扩大营业的打算,所以让杰洛米感到无聊吧。虽然杰洛米对此感到有些不满,但是这里有的是孤独与闲适。这是在过去的人生里,月笙不断追求的事物。 早上七点起床,吃点简单的早餐,从居住的公寓楼层步行十五分钟,到店里上班,和同在这个时间抵达店里的杰洛米来一起打扫,调配药方、接待客人度过一天的时间,下午六点打烊,有时间的话,会到租书店一趟,借一些他有兴趣的书,或是到药草店逛一下。 虽然假日不会上教堂,但他每天都感谢神,平静的过日。这是一个平稳、乏善可陈的生活。自己追来的就是这种日子。 只是,为什么呢?明明已经得到花了漫长的岁月不断渴望的安稳,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是为不安所苦。 自己少了什么,缺了什么,并不满足。如同月的阴晴圆缺,有时一种近似饥饿感的焦躁会逼迫月笙。一旦被这种感觉掳获,就无法镇定下来。月笙非常讨厌这种感觉,却也莫可奈何。 一直等到下午六点,小提琴家所派的人还是没来,月笙决定回家。 即使不这么做,他也不喜欢像今天晚上这种闷热、全身都粘答答的空气。在店里也静不下来,还是回家吧。 放在店面中央的手调发条时时钟发出沉闷的响声,分针指向零的位置。 刹那间,周围的空气突然变重了,一股快要被压碎的异样感觉,让他忍不住倾斜着上半身。 「呜……」心脏狂跳,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他花了一点时间,才能掌握事情的状况。月笙无力支撑自己身体,屏气凝神,紧咬下唇。 「喵呜——」……什么? 是猫的叫声,月笙理解到这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就在那一瞬间,绷紧的集中力动摇了。一下子黑暗就沉重的增强密度,压在他的肩膀上。 完了,如果不把自己的气息藏起来,就会被发现……被谁呢?难道自己在无意识之中,一直等着这一天的来临吗? 「有味道哦,亚历克。」这次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说的味道,不就是药的味道吗?」 「别把我和亚历克混为一谈哦。我可不像你这么老糊涂。」 集中力越来越弱,月笙无计可施,只好睁开眼睛,但是店里一个人也没有。 「是谁?」 再次听到猫的叫声,是魔性的生物吗?妖怪吗?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是他欢迎的客人,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也没办法了。 「到这里来,现出你的姿态。」话才刚出口,他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谢谢」的声音,一只漆黑的猫从半空中现身,跳到桌子上。空间就像是被一把锐利的刀给划开,然后立刻缝合似的。 月笙惊讶的往上看,天花板上什么都看不到,连个可以说是洞的东西都没有。 「感谢您特地招待。如果您不出声叫唤的话,恶魔没办法进来呢。」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愉快。 他说他是恶魔? 没有听见月笙说什么责备的话,猫高兴的喵喵叫。「亚历克,是这家伙哦。」 「药局……原来如此,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店吗?真是一石二鸟啊。都是因为你一直说什么有味道有味道的,害我以为是草药的臭味。」 「没有我的话,你才没办法看穿那个结界呢。这家伙的味道只有一半嘛。」也许是因为找到月笙而高兴,猫得意的摇摇尾巴。 「你的鼻子偶尔也很灵光嘛。是因为圣乔治节快到了吗?」附近响起一个不曾听过的男子声音,月笙感到一股压倒性的感觉,让他的神经紧绷。 对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绕到他的背后!他甚至没听见对方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你很失礼耶!如果没有我,你明明就找不到。」 「如果对方没开口邀请你,你也没办法进去吧?这就叫做无能。」 特地绕到月笙正面的,是一名脖子上挂着玫瑰念珠的神父。月笙并不是以为虔诚的教徒,所以分不清神父与主教的差异,不管是一种,反正他应该都是和教会有关的人吧。 看到这个名为亚历克的男子的容貌,月笙吃惊的倒抽一口气。 理由并不是因为他是神父。 男子的面容英挺,几乎让人产生他是否没有体温的错觉,他的五官轮廓立体,看起来宛若希腊的雕像,再加上一头极黑的头发。知性的漆黑眼瞳更甚黑夜的深渊,也许是映着黑暗,发出晦暗的光辉吧。这名面貌端正,当神父简直太可惜的男子瞥了月笙一眼,稍微扯了扯嘴角。 他应该就是要来迎接自己的人吧? 「如果你打算非法入侵,我可要叫人了,如果你是来买东西的,很抱歉请你明天再来吧。今天我们已经打烊了。」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效果减弱了,不过就连那里都布着结界,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厉害的妖魔呢……年老体衰的老人猎起来根本一点也不好玩。」名为亚历克的男子虽然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着,但却给人一种残酷无情的感觉。挂在嘴角的冷酷微笑,更加强他不逊的印象。 月笙直觉他应该不会喜欢这个男人,但是他马上又重新想了想,自己根本没有喜欢他的理由。 「老头真无趣。」看到月笙露在面纱外交杂着白发的头发,男子喃喃说道。 「你是个恶魔,虽然杀死一个连腰都挺不直的老人有违我的原则,不过现在也没办法了,你可别怨我哦。」虽然嘴里说着别怨我,但从话里流露出他其实根本不以为意的冷漠。 而且从他刚才说的话看来,他是为了月笙本人而来的可能性非常低。也就是说,他并不是那个月笙在等待的「迎接。」 月笙轻抚着胸口,送了一口气,同时,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像是寂寞的情感。 来迎接自己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所谓。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自己并没有被遗忘……」的正面罢了。 「您是说要杀了我吗?」月笙平静的反问。 「对你这糟老头多说也无用。受死吧。」 面对他毫无慈悲心,不想神父的态度,月笙在惊讶之前先楞了一下,以前他见过不少和教会有关的人,他们都是虔诚的人,没有人像这个叫做亚历克的男子这样没礼貌。 「等、等一下啦,亚力克!」 「卢修斯你住嘴。」虽然他们的意见相左,但男子显然打算杀了月笙。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不过您说要杀了我,我可是还没做好接受的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啊。」回答的同时,月笙连续射出三把藏在袖口的小刀。 「唔!」男子马上采取反应,即时举起手上的圣经挡住。随着沉闷的声响,刀刃轻薄的小刀刺进皮面精装的圣经里。 「很危险耶。我承认你有两把刷子,但这样一来好好的圣经都泡汤了。」男子一笑,他的态度像是完全不在乎有人向他射刀子。 明明是个神父,还用圣经当盾牌,月笙尽管目瞪口呆,却未停下攻势。 「谢谢您的赞美。」只有口头上彬彬有礼,月笙迅速做出第二次攻击,但男子只有轻轻挪动上半身,完全识破月笙的攻击。 ……真厉害。比过去月笙曾经遭遇过的对手,这名男子应该是最强的。 从他身上的神父衣物看来,这男人应该是驱魔师吧。靠驱魔维生的驱魔师,应该没有理由来到自己身边吧? 「看你的打扮,你是驱魔师吧?」 「没错。」 「既然是个驱魔师,为什么不是驱逐恶魔,而要赶尽杀绝呢?」 「我也会接消灭恶魔的案子当副业。试试这个吧。」在男子嘴唇掀动的瞬间,压在身上的压迫感一口气增加了。脊椎好像快要断了,头部也一阵刺痛。他只要站在眼前就能镇压对方,看来能力应该很强。 虽然月笙对自己的能力也很有信心,但男子的经验应该很丰富,轻敌可能会丧命。 「我看你与其当个神父,不如到马剧团表演好了。反正圣经你都不看在眼里了。」月笙用尽全力,以讽刺的口吻说。 「你也是,就老人来说,你还蛮厉害的。难得有这个机会,你就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吧。」 月笙耸耸肩,暗示他拒绝取下面纱与约希麦。「很不巧,我并不想露出老丑的模样喔。」 「如果只有老丑的话,那还算可爱吧。如果你不希望连丑恶的本性都被我扯出来,最好把那几块看了就烦的布乖乖拿下来。」 月笙沉默不语,男子突然开口说道:「如果连这点都要抵抗的话,你就先报上名来吧。」 「这不是布,这叫做约希麦,是土耳其的民族服装……面对自己不报上名来的人,我也没有义务回答。」听到对方以拉丁文说话,月笙也用流畅的拉丁文回答。 于是男子冷冷的开口说道:「违背神旨意的恶魔啊。你的心理难道没有一丝恐惧吗?」 「至少我并不畏惧无理的暴力。如果你不想打道回府的话,我会尽全力把你赶出去。」 「你打算怎么做呢?」男子目中无人的笑了。「你想试试看吗?」 当月笙正打算射出藏在左手袖口的小刀时,男子敏捷的移动。 随着「哇」一声带着痛楚的惨叫,飞来一个出乎意料的东西。 是刚才那只猫。趁着月笙反射性接住猫的动作,男子乘机靠近。接着,隔着薄薄的布料将短刀抵在月笙的脖子上。 「胜负已定了。」 「你怎么可以……!」把同伴丢出来,这种做法未免太无情了。 猫咪似乎吓到说不出话来,只能颤抖着频频喘气,月笙抱着猫咪,低下他的头。虽然想说他卑鄙,但是先开始动手的人是月笙,自己没有责怪他的权利。 「啊,亚力克,这家伙……」猫咪像是发现了什么,出声说着,但这个名为亚力克的神父完全不管他,用力将身旁月笙的两条头巾一口气往后扯。 「!」原本裹住自己的布与假发被人取下,月笙狼狈的小声惨叫。 「……这是……」 闪耀着光泽的长发在空中飞舞,他看出老人——不,青年倒抽一口气。 亚丽克西斯说不出话来,妖魔的容貌让他看得出神。 太美了。除此之外,还能用什么形容呢? 原本对于恶魔的样子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今天亚力克西斯也不得不感到错愕。 他应该是用面纱和手套盖住原本的肌肤,一直蒙蔽周遭人们的目光吧?对方的身材比亚丽克西斯还娇小,而且移动的时候还弯着腰,虽然声音的音色听起来有一点怪怪的,但亚力克西斯完全被他骗过了。 还真不像是自己会出的纰漏。 「我又不是珍稀物品。可以请您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吗?」刚开始还对露出脸孔感到惊讶,但现在对方已挺着胸,毫无惧色的说。 他的瞳孔澄澈透亮,与黑发呈对比,粉樱色的薄唇泛着清纯的性感。纤长睫毛下的细长眼睛,美到完全不会觉得他是恶魔。同时,对方的容貌看起来像一个令他怀念的女性身影,是他的错觉吗?总之,青年的美貌不同凡响,甚至引发亚丽克西斯不寻常的感慨。 长得这么漂亮的人,光是走在城里就会引来大家的注视。用面纱遮掩自己的美貌,反而比较不起眼吧。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东方的妖魔,想不到可以长得这么美。」无视于不断以苍白的神色瞪视着自己的青年,亚力克西斯高傲的接着说。「是异教徒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赛门。」从青年的语气可以听出来,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好像还能保持从容,亚力克西斯甚至觉得有点佩服。 不过,他横竖只是个低等的恶魔罢了。「那是假名吧?我要的是真正的名字。」 「你觉得我会蠢到说出我的名字吗?」即便语带轻蔑,从青年浅色的唇瓣中吐出来的话,听起来好像也带着典雅的气息。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只要知道对方真正的名字,就可以利用语言当中暗藏的力量来控制对方。青年的警戒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亚力克西斯从不告诉别人自己的全名,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乖乖报上名的话,我还可以手下留情,不把你真正的姿态给引出来。」 「看来你不但缺乏理解能力,连眼睛都有问题了是吗?这就是我的模样,已经没有其它样子了。」带着嘲讽与冷淡的口气,青年还是保持一贯沉稳的态度。 恶魔这种妖魔为了隐藏其丑恶的本性,大部分的恶魔都会伪装成人类的外表。正因为如此,月笙的美貌应该也是冒牌货才对。 「原来如此,你应该只是一个挑动人类性欲的下等淫魔吧?」 面对亚丽克西斯轻蔑的挑衅,月笙还是没跟他吵起来。他看似厌烦的拨拨头发,淡淡的说:「你这种立刻直达欲望的想法,还真低俗耶。我看你还是回去修道院,重新学一下怎么讲话如何呢?」 ……太有趣了。许久不曾遇上这么难缠的目标,这种兴奋让亚丽克西斯在心底窃笑。像他这么难得的猎物,该用什么方式宰割才好呢? 「你打算怎么办,亚力克?他看起来好像蛮难缠耶。」使魔跳到他的肩膀上问道,亚丽克西斯闪开他长长的尾巴。 「很重耶,卢修斯。」 「哪有!」 「要当使魔就太大了啦。不过他敢反抗我,还算蛮有勇气的。」 「要打、打败他吗!?」 「对方越难缠,当然越想杀了他啊!」因为亚力克像是若无其事的说着,卢修斯反而慌张的手忙脚乱。 如果对方有意加害自己就算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卢修斯非常讨厌毫无理由的伤害他人。 「我劝你最好乖乖投降吧。这个男人可是心狠手辣喔。」卢修斯拼命劝月笙投降。 「我可没打算被你这个小毛头轻易打败。该夹着尾巴逃走的应该是你们吧?」青年用顺畅的发音宣告,以毅然的态度瞪视亚力克西斯,他的双瞳宛如想要射穿灵魂深处。 现在这家店已经被亚丽克西斯新设的结界包围,青年应该连站着都很困难吧,但他还是没有改变凛然的姿势,甚至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喂,亚力克,我们回去啦。这个地方不要久留啦。」卢修斯用不同于以往的撒娇声音说道。 「好啊,请回吧。」 「可不能双手空空的回家啊。」 「那么,你是要拿药吗?」 青年依然很冷静,显得不卑不亢。过去遇到的恶魔只要稍微窥见亚丽克西斯的力量,不是摇尾乞怜,就是想要逃跑,或是自暴自弃的迎面挑战……不出其中之一。像青年这样态度凛然的恶魔很少见。 「我要拿理查兹的偏头痛药。」 「那个药我已经准备好放在后面的架子上了。药费我已经收了,请把它带走吧。」 他乡卢修斯使了个颜色,猫咪到架子上找纸袋,叨着它回到亚力克西斯身旁。 「这样你的事情就办完了吗?」 「还没呢。虽然理查兹的事情办好了,我的目的还没有达成。」 「……」 「我说过了吧?我要杀死危害人类的东西。如果不想死的话,尽管抵抗吧。就算你拥有可悲的魔性,我也不至于这么不通情理。」大言不惭的亚丽克西斯触摸青年象牙色的脸颊。 就像是被什么炙热的东西碰到似的,青年突然浑身一震。 ……什么? 因为反应太过明显,青年本人也无法掩饰他的震惊。之前的冷静一下子溃不成型,亚丽克西斯轻轻松松的推测出这个现象并不在对方的预料当中。 「刚才的是……」他茫茫然的,恍惚的口气毫无设防,和刚才的落差让亚丽克西斯大吃一惊。 「刚才的,怎么啦?」 「没什么。」也许是还在动摇,他的口气还没恢复。 难道这名青年不知道自己的魔性吗?这么说的话,完全不怕亚丽克西斯的力量,还有说到真面目也毫无头绪这部分也就不难理解了。连攻击方法也只有小刀这类物理性的手段,一点也不像个恶魔。 既然这样的话…… 「喂。」 「什么?」抓准他抬头的那一瞬间,亚丽克西斯一拳打向他的心窝。他低吟一声,朝着亚丽克西斯的方向倒下来。 「你、你打算怎么办啊,亚力克?」亚丽克西斯出手反而让卢修斯觉得很狼狈。也许他只以为是要当场将青年打倒,让他誓言服从吧。 「怎么办?把他带回去啊。」 「咦?带这么大的回去?」面对卢修斯打从心底感到讨厌的声音,亚丽克西斯点点头。 「搬他就是你的工作了。」 「又来了……亚丽克西斯你总是随便使唤『人』耶。」 「你是『恶魔』吧?卢修斯」亚丽克西斯面带微笑,俯视无力倚在他身上的青年秀丽的美貌。 「……让他当使魔也太大了吧?以恶魔来说……他有点怪怪的。」 拜刚才那番对话之赐,他大概可以猜出卢修斯说青年奇怪的理由。 卢修斯从恶魔那里打探来的情报都很诡异,其中有一件提到吸血鬼们奉了某人的命令,正在寻找走失的孩子。 「你到底喜欢这家伙的哪一点啊?脸吗?」 「是啊……有点像。」用指尖拈起亮丽的黑发,亚丽克西斯轻声说道。 被称为「过去」的那段岁月。那是所有人——不,不只是人,只要是活着的生命都拥有的事物。从这个青年身上,似乎可以找到亚丽克西斯已经失去的,非常久远的日子。 明知道即使回首也挽回不了什么。 「咦?」卢修斯问着,亚丽克西斯轻轻摇头。说明这些也没有意义,不过是白费工夫。 「偶尔来匹悍马也不错吧。」 「如果你被它踹死,应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吧。」 「我看起来像是这么软弱的男人吗?」 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一切了。反正自己已经什么都没了,把身影投射在其他人的身上也毫无意义。即使如此,亚丽克西斯为了赎罪,还是必须继续狩猎恶魔。而这名美丽的青年,就成了亚丽克西斯憎恶,同时又无比疼爱的夜间眷属。 Ⅲ暗之誓约 原始的记忆,总是红的。 满满的血,就是一切的起源。 月笙的记忆就从这片呛人的红色地狱中,突然开启了序幕。年幼的月笙还不会说话,被红色的空间包覆,自己仿佛就快要被压死了。 ……救救我!不管怎么叫都没有人来帮忙的、恐怖。 记忆又在这里中断了。后来的日子,就像是月笙到伦敦之后的生活,非常平顺。 月笙完全没有当时的记忆。就像所有的一切都从脑海里消失了。只有视野里怎么也挥不去的大红色,在月笙的脑海中留下鲜明的印象。 那到底是何时的记忆呢?是刚懂事的时候吗?还是刚出生的时候呢?明明知道再怎么想都没有用,还是没办法停下来不想。不管事实如何,记忆从这里开始,是否表示自己是背负着什么可怕的罪过出生的呢? 这个疑问一直压在月笙的肩上,是个无法卸下的沉重负担。也许自己是不应该出生的小孩吧?月笙的出身于身边的环境,全都真实的道出这一点。 月笙在中国出生,在他懂事之前,被前往当地做生意的英国养父母捡到……他是这么听说的。双亲让他看过一张和婴儿一起放在篮子里,泛黄又破旧的纸条,上面写着「崔月笙」。月笙这个字的念法,还是问了当地的人才知道的。 他们两人很疼爱月笙,任期结束后,就将他一起带回欧洲。因为这个缘故,月笙完全没有在中国生活过的记忆,只记得养父母在英国养育他的日子。 我是个被人抛弃的孩子,也许这是个谎言吧。月笙一直抱着这个疑问,屡次询问父母亲,他们只会反复说着:「你是捡来的。」完全不回答他的问题。宠爱月笙的养父母,活着的时候总像在害怕什么似的。教导月笙如何制作护身符、布下结界的,也是这对父母。 乍看之下与术法无缘的两个人,为什么知道护身符的做法呢?他们生前曾经劝月笙,等他们死后要他回到中国,但是月笙无法丢下双亲的坟墓,抛弃这个国家。 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因为父母的缘故,让月笙实际体会这件事。至少刚开始那十几年,充满温暖、柔和的记忆。 ……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 那一天指的是什么,来迎接自己的,又会是谁呢?双亲活着的时候到底在怕些什么呢?他并没有积极查明的勇气,却想要等着那一天的来临。 「嗯……」月笙翻个身,轻轻睁开眼睛。室内有一点阴暗,铺在床上的干净亚麻传来少许浆糊的味道。苔绿色的壁纸画着藤蔓的图案,感觉很稳重,却有带着一点灰暗的印象。 这里是哪里?月笙左思右想,想到刚才在店里发生的事情,猛然起身。 对了。有人打破他用护身符布下的结界,让按个叫做「亚力克」的男子闯入。 多亏安德逊侯爵的照顾,月笙店里的客人都还不错。侯爵深受女王陛下的信赖,因此,与英国国教会也有良好的关系。 原本以为这样的牵扯可以成为自己的后盾,看来他还是太天真了。 ……那男人问了,你是什么人? 到底有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呢?只要保持人的样子,就可以当一个人吗? 从他还小的时候,月笙的身边就充满了妖魔鬼怪。虽然他很怕看到在黑暗中蠢动的异端,但月笙更怕别人误以为他被恶魔附身,甚至对养父母都无法说出口。 然而,有一天他突然全都懂了。我和其他的人不一样。有违人的天命,这是个单纯,却很可怕的事实。 像是月笙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年龄。把自己的脸包起来过活,也是有原因的。虽然双亲逐渐老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月笙本人再也没长过岁数。年轻的声音还可以用老式英文强调来蒙混,就连杰洛米也不曾怀疑过。 所以,他才推想总有一天会像今天这样,会有教会的人找上门来,为此他训练自己使用小刀。如果说有什么差错的话,应该是连功夫不错的月笙都无法匹敌这一点吧。 不过是个小毛头,小看他真是失算了。 「……你醒了吗?」冷冷的声音响起,月笙反射性的回头朝入口的方向看。男子开门走进来,身上还穿着神父的衣服。 「我逃走会比较好吗?」 「逃走?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能说这种话啊?」他对月笙的话一笑置之,接着冷淡的说。「你应该有发现我的结界吧。你打算用什么方法逃走呢?」 他理所当然的说着,月笙怒视着男子。他连自己的结界都是懵懵懂懂,怎么可能感觉得到别人布下的结界。「我只是普通的人类。你说的什么结界,我并不是很清楚。」 倘若被他发现自己有妖魔的自觉,也许会被这个毫不留情的男子杀掉。不管再怎么说,月笙也不想再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死在不认识的人手中。既然要死的话,至少要等到了解自己是什么才能死。 「原来如此。那么贴在店里的护身符,只是单纯的符咒咯?」男子似乎理解月笙正打算要说的话,眯着眼睛,好像有点愉快的问着。也许他正想着要如何戳破月笙宣称自己是普通人类的论点吧。 「难道你想说迷信的人有罪吗?我只想要清净秽气,还有小心别让像你这么愚蠢的人类进来罢了。」月笙摸摸手套,却发现已经被摘掉了,不知道在哪里。身上穿着衬衫,取代他原本的唐装,想到是谁帮他换上的,他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请问可以容我告辞了吗?我总不能待在这个连名字都不肯说的人的房子里。」虽然月笙说话很客气,但他心想就算要竭尽全力,他也要回家。 男子用一只手制止正想起身的月笙。「这么想知道我的名字吗?能让你对我感到兴趣,是我的荣幸。」打断月笙的男子倒是干脆的接着说:「我是亚丽克西斯?道丁。」 「道丁……你是那个男爵的?」姑且不论道丁这个姓,由于亚丽克西斯这个名字在英国并不是很常见,所以月笙立刻反问。 「那是我的堂兄弟。」 「原来是这样。」 说到道丁家,在英国北部的约克夏拥有广大的领地,一族靠着与中国的贸易成为亿万富翁。听说道丁家现任的当家志在工业而不在贸易,所以把名下和贸易有关的公司都收掉了。 由于养父母出身于约克夏,所以月笙也听过几次道丁家的名号。因为那个年老的小提琴家也是来自约克夏,和亚丽克西斯的关系也许是出于同乡吧。不管是纵向还是横向的关系,只要是活在社会上的人类,对这种牵连都是难以抗拒的。更别说贵族还是政治家,只要少了关系就一切都免谈了,说不定这也会是亚丽克西斯的弱点。 「要是我有什么万一,安德逊侯爵可不会坐视不管哦。这么做不回影响你的老家吗?」 听到月笙抬起下巴以骄傲的口吻说着,男子狂妄的笑了。「很可惜,我对世俗的权力没有兴趣。如果有兴趣的话,现在早就不干驱魔师了。」 如果是教皇或主教任命的正式驱魔师,应该会更虔诚、更谦虚才对,不会做出这种无礼的举动。这样的话,那他就是民间的祈祷师之类的? 「话先说在前头,这个名字是我的通称。就算你知道我真正的名字,还是没办法控制我。」虽然看起来很有自信,但月笙并不知道控制的方法,就算听说他真正的名字也的确没有意义。 「接下来换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了。」亚丽克西斯靠在窗边,手腕放在胸前交握,回头看着这边。皎洁的弦月,在他的背后闪烁着光芒。阴影深刻的面容,果然很像雕像。 「最前面的名字是克利斯。克利斯?博奇?赛门。」 「那是假的名字。说出你真正的名字。」他用强力的拉丁语吟诵,月笙感到一股全身寒毛直竖的恐怖。脖子后面刺刺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我并不是恶魔。」月笙悠哉的回答,男子却不为所动。 「但你也不是被恶魔附身。如果是恶魔附身的话,被逼到这个程度早就现出原形了。」 「我想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义务。」 「如果我要你回答呢?」男子泛着微笑,向月笙走近一步。 怦通!心脏震了一下。 他最先体认到的,是一种几乎令人无法承受的浓郁馨香。该怎么比喻才好呢?就像是上等的葡萄酒。像是芳醇的白兰地。好像也有点像水果,像花的香气。所有的一切浑然一体,使月笙迷醉。 自然界有这么复杂的香气吗?他从来都不知道,居然有这么华美、甜蜜、蛊惑——而且馥郁到难以抗拒的香气。他发现嘴里不知不觉中积了不少唾液,于是月笙将它吞下。后来月笙终于撑不住了,以右手按住额头。 太难受了。 也许是发现月笙的异变,亚丽克西斯投以冷冽的视线。「怎么了?你要认输了吗?」 「……你,对我做了什么?」狼狈的月笙声音动摇着,嗓子不争气的哑了,他却无力顾及这些。 「我什么都没做。」 也许他擦了香水,还是偷藏了什么诡异的香气吧。「怎么可能。这个味道是什么?」 「味道?」亚丽克西斯像是捉弄他似的轻声说着,接下来弯身在他的耳边说。 「是什么味道?你说说看啊。」 「唔。」光是碰到他的气息,身体就开始颤抖。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秘术? 「你这个假驱魔师……!」因为他扰乱自己的步调,月笙觉得怒不可遏,声色俱厉的说道。 本来想要刺他一刀,以泄心头只恨,但是小刀在他睡着的时候已经全被拿走了,他根本无法抵抗。 「什么假的,你太失礼了。虽然我被教皇驱逐出教,但我可是不打算改变对神的爱与信仰。」 他到底是用那张脸说出这些话呢?揶揄的口气让他感到厌恶至极。 这是妖术吗?还是咒术?他很清楚,不管是哪一种,让亚丽克西斯这样的男人执行起来,一定不会是什么正经的手段。 「你明明可以感觉到我的味道,就别再撑了吧。」 「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月笙用呗憎恶笼罩的眼眸瞪视亚丽克西斯。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肉体,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的脸摆明了一副饥渴的样子哦。」 被他看穿的月笙大吃一惊,倒抽一口气,无法动弹,男子轻轻用手指触摸他的唇。 「……呜!」光是这样的接触,身体好像就快要麻痹了。亚丽克西斯的气息宛若甜美的毒药,从薄薄的皮肤渗进来。 「住手……」制止他的声音,既难听又沙哑。 「哎呀!不合你的胃口吗?像我这种堕落圣职者的肉体,应该是妖魔的最爱啊。」 月笙扭着冒汗的身体,想把亚丽克西斯推开,但是他完全不为所动,嘲讽的笑了。 「吵死了!」他的声音乱了调,脸口气也变得很粗暴。 「你的身体只是想要我罢了。不用这么拘束吧?」 「你是什么意思?」亚丽克西斯用一边的膝盖顶在床上,俯视痛苦着提出质问的月笙,像是很麻烦似的扒了扒自己的头发。当表情消失时,他那宛如雕像般的脸看起来更显冰冷。 「你还没发现吗?」 「什么?」不明白亚丽克西斯的意图,月笙反射性的反问。 他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听过弗拉德三世?采佩什吗?」他强烈的眼神,像是说着完全不容许任何的谎言。 「没有。」 「这么说比较容易懂吗?德古拉……或者说吸血鬼呢?」 说到德古拉,总算是能够了解他的意思,但那不过是骗小孩的妖怪传说嘛。 「那又怎么了?」月笙用扫兴的口吻反问。就算不说谎,那也是与自己完全无缘的童话。 「你是吸血鬼。」 「……啥?」这么荒谬的指控,月笙在一瞬间露出恍惚的表情,接着嘲讽的放声大笑。「先是驱魔师,再来是妖怪的故事吗?」 「我说你是吸血鬼。」就算是开玩笑,也一点都不好玩。离愉快的笑谈还远得很。 「别说笑了。虽然我是英国人,但我可是在中国出生的。你说的这些东欧的古老传说,我只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如此,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还是意识到男子的存在——不,是浓郁的馨香。 「世界各地都有吸血鬼的传说。东方当然也不例外。」亚丽克西斯以夹带怜悯的视线睥睨月笙,毫不在乎的说着。「你曾经到过教会吗?」 「当然。我还有受洗。」虽然没有义务回答他的质问,但如果不说话的话,他会被男子的气味吸引,也许会表现出预料之外的失态。 「那么,我和你的优劣等于是已经决定了。」亚丽克西斯起身,双臂在胸前交叠,以严峻的表情宣告。 「什么?」 「神正是秩序。你也包含在掌管这个世界的法则之中。你受到神的支配。」亚丽克西斯一口气说完。 「……啥?」 「如果你信奉佛陀可能会好一点吧。也许这样神的话语就不会传到你的耳里了。」 月笙对亚丽克西斯想说的话感到似懂非懂。不管再哪里出生,是什么人种,对神抱着敬畏之念长大成人的月笙,只能活在这样的框架当中。 事实上,就是因为月笙信奉神,所以他才害怕恶魔。他讨厌别人将自己归为他们的眷属,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所以才不想被驱魔师发现,独自苟活。 「懂得敬畏神的人,必须接受被神的使者狩猎的命运。」 「你的推论并不正确。我并不想吸人的血,也不怕太阳的光。」月笙挺直背脊,以凛然的声音断言。 「因为你有一半是人类。你是吸血鬼与人类的混血。在斯拉夫地区,人们称为『半吸血鬼』。不过名称什么的,根本无所谓啊。」从他淡淡陈述事实的口气中,无法窥见男子真意。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这些事连我都不懂。」 「自己的精气被吸走,至少我还有自觉啊。卢修斯也说了,你身上恶魔的气味并不完全呢。」 「什么……」他当然不可能马上就相信。 「我听说在你们这种半人类当中,有些人喜欢精气更甚于血。」亚丽克西斯迅速将之间放在他的唇上,他完全无力反抗,身体中心颤抖着。 宛如针扎似的疼痛。刚才感到的甜美充沛。从吸血这个行为中,可以得知它的全貌吗? 「真可怜,你在忍耐什么?」 「我可不记得做过什么让你同情的事情。」 「所以才可怜啊。现在的你,就像是只待宰的羔羊呢。」亚丽克西斯悄声在他耳边说话,用力咬了他的耳朵,男子的体温从被咬的部分逐渐蔓延到全身。 「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就要成为供品。」 「啊……呜……」有什么东西,从被触碰的地方流了进来。这股恼人又灼热的奇妙感觉,在全身奔流。自己的肉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呢? 「放手……」 「不用客气。我很美味吧?」男子的呢喃异常的淫荡,煽动月笙的五感。 「唔……嗯……」待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满身大汗,月笙后退着想要逃走,但床只发出咯吱的声响。 「……到底是……」 「你还不懂吗?」 每当亚历克西斯在极近的距离对他低语,他发现就连碰到的吐息都很甜美,于是月笙别过头,因为露出显著的反应实在太悲惨了,他只好装出强硬的态度。 「现在这段期间还能用精气满足你的欲望,要是你完全觉醒自己是个吸血鬼,应该会因为饥饿而渴求处女的鲜血吧。你要如何断定自己的肉体不会变成这样呢?」 「无聊!就算我百般退让,承认我是和吸血鬼的混血好了,要我做出这么无耻下流的举动,我还宁愿饿死算了。」 听到月笙干脆说出这些话,男子觉得新奇的眯着眼睛。 「……你说为了生存而用餐这件事,是无耻下流吗?」 对于这个丢进月笙内心深渊的问题,就只有一个回答。「要靠吃人命才能苟延残喘,还能说什么借口吗?」 「你吃面包吧?」 「没有任何面包可以取代尊严。」 亚历克西斯沉默不语,像是瞪着月笙似的紧盯着他瞧。他的双眸太过真挚,仿佛打算望进月笙的心灵深处。 自从藏起脸孔过活之后,再也没有人,像这样从正面目不转睛的看着月笙。也没有与他视线交缠的对象。 人的视线,是这么强而有力的吗?竟然还可以让月笙感到心慌意乱吗? 「……那就是你的回答吗?」经过了漫长的沉默之后,亚历克西斯不带感情地低语。 「是的。」 「那我就赦免你的本性,帮你一次吧。」 「帮我……?」月笙反问。 「我要让你活下来,月笙。不管是悲惨的在地上到处乱爬还是挣扎,你就试试看自己可以撑到什么时候吧。」他残酷的话仿佛带着魔力,使月笙沉醉迷倒。 这个男人才有魔性吧。 「你需要的是黑暗的恩宠。不管怎样,饿着肚子都办不成事吧?」 「你想要怎么做?」 「既然你想要我的话,那我就答应你吧。我会让你保持清醒,留在这个世上。」 「我不懂你的意思。」 想要保持清醒,根本就太简单了。就算这名男子无法理解,但正因为月笙拥有超乎常人的坚韧精神,才能承受这份孤独。无视于自我的意志,被留下来的痛苦,这男人是不可能会理解的。 「和我订誓约。只要你发誓成为我的人,你只要靠我的精气就能活下去。」 「如果我说不呢?」 「你将会失去神志,袭击每个人吧。如果你这么做的话,梵蒂冈可不会坐视不管。」 月笙完全无法反驳。 「把你的名字交出来。将你的灵魂交给我吧。」 「不要……」他想做什么?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呢? 正当月笙打算抵抗的时候,男子以唇轻触他的额头。有什么东西从那里流进来了。那是醇厚又使人晕眩的甜美气息。 「不……要……」好热。全身就像要因这股热度而飘起来了——好热。 「你是必须贪求人类才能活下去的种族。你最好趁现在做好觉悟。」 月笙无法说话。他用朦胧的眼眸抬头看着亚历克西斯。他用温柔的视线盯着月笙。 「只要你发誓,你只要有我就够了。」 该说什么才好,他完全不知道。月笙发现处在压倒性的欢愉面前,理性已慢慢融化,不留一丝痕迹。他感到天旋地转,从脚下开始,一切都在摇晃。身体好像快要融化了。 「只要有我,你就……不是孤单一人。」温柔的声音突然摇动月笙的耳膜。 不可以被骗了。可不能受到这些甜言蜜语诱惑,失去自己的自由。 但却事与愿违。那些从刚刚开始就吸进嘴里与鼻子的浓密气息,魅惑月笙的理智。 他慢慢迷醉……再也无法忍受。汗水从额头冒出来,月笙扭动身体。 讨厌!明明想要拒绝,却无法发出声音。 「来吧。」亚历克西斯离开他的身边,站在床边,俯视忍耐饥饿的月笙,面无表情的命令。「誓言你的服从。」 「呜……」月笙咬紧下唇,摇摇头。如果不被男子诱惑,他还可以撑下去。他在无意识之中发现这件事。 「你想要我吧?」 心脏跳个不停,脉搏剧烈的跳动,使月笙感到困惑。 我想要、我想要——我想要。他想要再一次品尝刚才那甜美又浓密的事物。那瞬间穿过喉咙,就连脑髓都烧灼殆尽的甘露。然而,那也表示必须向这个傲慢的男子屈膝。 明明昨天才刚见面,却可说是已经摸透月笙一切的男子。 「……你是,恶魔……」月笙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骂男子。 「没错。」亚历克西斯愣了一秒,接着低声笑了。「禽兽也好恶魔也罢,随便你叫。」 不管再怎么责备,亚历克西斯还是完全不为所动的态度,太可恨了。但月笙却无法抵抗。 「你怎么说?做好觉悟了吗?」 月笙现在甚至觉得还得掀动双唇答话很麻烦。 「怎么了?」 「……」月笙飘飘然的起身,以缓慢的动作,跪在亚历克西斯跟前。 「……我发誓。」这句话的重量,让舌头麻痹。 「应该是,吾谨誓吧?」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刚才的挖苦。 「……吾谨誓。」 「乖孩子。你可以报上名了。」 「……崔。」月笙好不容易挤出这个字。 「这样还不够哦。」他的声音明明令人厌恶,但月笙却无法抗拒。 「崔月笙……」 原本应该被封印的真实姓名,就像是溢出来似的,以祖国的念法从月笙的嘴里流泻而出。 「……很好。那么平时父母都叫你什么?」亚历克西斯朝向已经察觉他意图的月笙,露出残酷的微笑。 「他们唤我‘月笙’。」 「这样就行了。我让你当我的从属。」他突然将声音放软,轻轻将手掌接近月笙的眼角。月笙反射性的闭上眼睛,男子的手触摸他的眼皮。甜美的动作宛如爱抚似的。「只要做我的从属,不管黑暗还是光明你都能活下去——如你所愿的。」 亚历克西斯低声说着,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护身用的小刀,轻轻滑过自己的左手掌心。在刀刃闪烁的同时,血从男子掌心滴下来。 「来吧。」面对伸过来的左手,月笙在瞬间将脸转开,但是被亚历克西斯伸出来的手碰到,他就不行了。 「嗯……」舔舐别人的血液本该是件恶心的事情,但是月笙再也无法忍耐了,他用两手轻轻压住男子的手,吸着从食指落下的血滴。这股入口后的灼热触感有如天鹅绒般滑顺,就像是落入喉头般的——错觉。 那是什么?他并不明白。在不明白的状态下,全身都满足了。原来吃人是这么甜美的事情吗?这比过去自己用来止饥的任何一种药物都还要容易,月笙逐渐陷入酩酊。 「嗯……唔……」他把亚历克西斯的血全部舔完,舌头顺着来到伤口处。一直尝到横向裂开的手掌再也流不出任何血液,一种恍惚的事物填满他的五脏六腑。 贪求亚历克西斯的血好一阵子,月笙别开脸,坐在地板上无法动弹。 还不够。明明啜饮男子的血,为什么还不能满足呢?倒不如说是饥渴只满足了一半,反而觉得更饥渴。一种有别于满腹感的感觉,将他的身子烧得火热,月笙只好不停的急促呼吸。 男子在月笙的指头划一道小小的伤口,舔着流出来的血。 「!」彼此交换血液的黑暗契约,就在他陶醉的当下结束了。 「这样就结束了。你也顺便尝了血,满足了吗?」 「……」月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低着头。饥饿感确实减轻不少。但有些无法止息的东西在他的体内掀起波涛,他没有自信可以抬头和男子强力的视线对峙。 「你还没满足吗?」他应该知道吧。宛如将月笙看透的话语,让月笙猛然抬头。 男子抓住月笙的手腕,直接把他拉到床上。有个冰冷的东西,绕住被拉到头上的手腕。 「你干嘛……」 「光只是这么做,我可不认为自己已经掌握悍马的缰绳。」 想到那也许是亚历克西斯的银制玫瑰念珠的那一瞬间,月笙就像是冻结了一般,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我要用我的做法,落实我们的誓约。」 开什么玩笑。刚才碰到玫瑰念珠和十字架的时候,明明没有任何感觉。 「在神的面前,本质邪恶者是无力的。」 「放开我!」 「都已经暴露出你的本性了,现在还有什么好拒绝的呢?」男子低声呢喃的嘴唇,有如玩弄似的触碰月笙的喉咙。 「啊!」光是这样就让月笙产生反应,连声音也变高了。 「放开我!」明明觉得很讨厌,但是身体却无法动弹。 「再说要把精气分给你,这是最快的方法。还可以给你最浓密的气。」男子纤长的手指逐一解开月笙的纽扣。亚历克西斯让前襟敞开,露出月笙的肌肤。 「真美啊。你总是把这副身体藏起来过活吗?」 「露出来要干嘛?」 亚历克西斯用鼻子轻声一哼,似乎打算无视月笙反抗的话语。他用双手缓慢地从脖子画到肩膀。只是将体温移到他身上的动作,就让月笙从深处开始动摇,满足他的官能。 男子的唇触碰月笙的锁骨。轻轻吸吮的动作使月笙一惊,原本屏住的呼吸一下子倾泻而出。 「……哈……」声音和吐气一起泻出,月笙脸颊稍微红了红。 看着月笙白皙的美貌染了一抹朱红,亚历克西斯低声笑了。「尽管叫出声吧。今天晚上我要哈哈享受。」 「享受?」 「这是我的兴趣喔。」他竟然说玩弄妖魔是他的兴趣吗? 「我看我得先教你什么是屈服。」亚历克西斯朗笑出声,突然碰触月笙的下半身。 「!」男子用手指捉住月笙的性器,但并不是为了爱抚。亚历克西斯进一步滑动他的手指,突然触摸他的狭窄。描着他腼腆的蓓蕾,月笙感到一股全身寒毛直竖、不舒服的感觉。 月笙扭动身体,胡乱踢向男子的心窝。 「!」趁亚历克西斯喘气的时候,月笙将被举起的手腕移到嘴边,用牙齿咬住玫瑰念珠。中途涌现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但他毫不介意的将下巴用力一扯,硬是撬开固定十字架的零件。 将十字架脱落的部分吐到地板上,原本绑住手腕的就只剩下锁的残骸,不舒服的感觉好多了。月笙迅速从床上滑下来,拿起刚才亚历克西斯用的小刀。虽然他握紧小刀,但男子只是淡淡的笑着。 「还真是匹悍马啊。」 「这样你满意了吗?」月笙瞪视坐在床上的男子,但是他好像完全不打算移动。 「性子越差的马,驯服起来越有趣。」 「下流!」 面对月笙的恶言相向,亚历克西斯无言的耸耸肩。 「我们都是男人,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如果对方是妖魔的话,我连那种感觉也会忘掉喔。禁忌这种事嘛,难道你有吗?」 他这么说倒也是没错,但认同他的说法总觉得很悔恨。 「说起来,这根本就不是神父该做的事啊。你们不是抱着禁欲的精神吗?」 「那么高尚的东西,被驱逐出教的时候早就一起留在教会了。」亚历克西斯高傲的抬起下巴,睥睨着月笙。「你就尽管抵抗吧,只会让我更兴奋而已。而且你现在是我的从属。该有的惩罚——你做好付出代价的觉悟了吗?」 月笙以狠狠瞪着他代替回答,但是好像完全没有效果。「你是说玩弄别人很有趣吗?」 「玩弄?不对吧。只是你自己掉到陷阱里面吧。虽然追打过街老鼠是我的兴趣,但是我可不喜欢自己设陷阱哦。」亚历克西斯的话里完全没有一丝疑惑。 对自己这么忠诚的人还真令人钦佩,但是就月笙个人来说,并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没想到会卷进这么麻烦的事情,月笙打从心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该怎么做才能脱离这个困境呢?还是只要把自己的肉体给他,亚历克西斯就会失去对月笙的兴趣呢?就算这是条捷径,他还是不愿意选择安逸的方法,让对方践踏自己的矜持。再怎么说,月笙明明没有犯什么过错,为什么要这样让男人蹂躏呢? 「如果你一定要抵抗我的话,就试试咬舌自尽吧。你只会知道自己死不了的事实喔。」 「你干脆杀了我吧!不要侮辱我。」当月笙正打算将短剑刺向自己的时候,亚历克西斯把手伸过来。 在月笙就要刺入的时候,男子将他的手腕往上扭。 「看来我最好从头教你学会什么叫做奴隶耶。」冰冷的声音敲在他的耳膜上。 「什……」 「原本只想逗逗你,可是你让我认真了。代价可是很高喔,月笙。」 「不准叫我的名字!」怒气让他迸出强而有力的声音。 「你应该知道你我力量的差距吧?别白费工夫了,放弃一切交给我吧。」亚丽克西斯脸上浮现着笑意,抓住月笙因难以言喻的欢愉而颤抖的手臂。 「你想干嘛?」 「把你的肉体和灵魂,只要你能交出来的统统给我。」 「先别说肉体,我无法把灵魂交给你。」 「那么就先从身体开始吧。」亚丽克西斯将月笙的身体压在门上,欺上他的唇。 「……!」当嘴唇接触的瞬间,男子的舌头趁隙钻进来。男子的舌头抓住月笙无计可施的舌头,与之交缠。正当月笙以为他要卷住他的舌头,男子反而用力的摩擦柔软的口腔黏膜,来回舔舐他的上颚,一连窜细微的感觉使月笙迷醉。 「呜……」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直接流进月笙嘴里的唾液,尝起来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甜美。 撑住月笙快要倒下的身躯,亚丽克西斯轻轻一笑。「刚刚让我伤脑筋的份,我可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喔。」 「你这个……」为什么只是亚丽克西斯的一个吻,就会让自己的肉体心荡神驰呢?肉体这个城堡就像是崩溃了,完全不留一丝痕迹。 亚丽克西斯再度把月笙压倒在床上,用另一条玫瑰念珠缠住月笙的手腕。这次这条比刚才的玫瑰念珠重多了,让月笙表情扭曲。 「这条玫瑰念珠可是每天都用圣水洁净。力量比刚才那条强多了。」亚丽克西斯若无其事的附加说明,松开月笙的衣服。 月笙很清楚,形式上的哀求,就算说出口也是没有用的。对亚丽克西斯来说,月笙不过是一个理应蹂躏的异端罢了。 太可恨了。如果自己更有力量的话,就不用任亚丽克西斯为所欲为。 「你好像老实点了呢。」月笙觉得他的声音似乎带了一点点温柔,即使他想确认对方的表情,却看不见亚丽克西斯的脸。亚丽克西斯再次拉开月笙的衣服,冒然展开行动。 「!」男子好像要把月笙的身体折成两半似的,把他的腰抬高,并且把脸凑近狭隘的入口。 「呜哇……」想不到他突然碰了那种地方。 光是用舌头舔舐,以唾液湿濡,月笙的脑海深处就有股火花四散的感觉。 「住手……呜……」舌头来回反复,好像要融化羞涩的窄门。他的爱抚舒服得令月笙出神,不知不觉中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不久,男子纤柔的手指毫不留情的钻进他的肉壁。 「……啊、唔……放手……放开我!」快乐立刻膨胀,性器产生反应,透明的蜜液从前端滴落。 这种恐怖该怎么说才好呢?自己的身体,逐渐变成自己所不知道的事物。 每次痛苦的扭动、摇头,长发就会扫到嘴唇。他从来不曾允许别人对他做出这种事。甚至从来不曾与别人肌肤相亲。 「你嘴里说着不要,这里倒是很听话呢。」亚丽克西斯用声音淡淡的苛责他的肉体,语带淫荡的揶揄着他。被他的声音刺激,从耳膜孕育而出的热度,扩散到月笙全身。 「唔……」他毫不客气的探索月笙的肉体,将他的手指推得更深。用指尖摩擦弹性十足,极为敏感的肉壁,月笙痛得呻吟出声。 这里原本就不是用来接收异物的地方,被扩张的部分迅速恢复原状。半强迫的紧紧将手指裹住,月笙因这股极不舒服的感觉咬住下唇。即使不这么做,只要受到亚丽克西斯的爱抚——不,只要碰到它的呼吸,欢愉就像燎原的烈火,一下子蔓延开来。想保持理性才是不可能的任务。 「呜……呜……」 「你把我咬得这么紧,我是很高兴,但是你不吐气会很不舒服喔。」衣服丝毫没有凌乱的亚丽克西斯抬起头来,以低沉的声音说。 「哪有……这回事……」根本不可能。虽然心里这么想,男子光是把手指绕圈旋转,下腹部就涌起一股酥麻的感觉。他明白,自己的性欲已经逐渐被对方点燃。 「哈……嗯……」深到几乎令人作呕的愉悦,自然包覆着满身大汗的身体。 在他快要灭顶之前,勉强制止他的,只有仅存的一丝理智。 「……啊……不,住手……!」虽然他出声制止,但亚丽克西斯完全不打算听从月笙的命令。 有如调戏般的以小动作在月笙内侧快速来回抓搔,焦急让月笙眼里噙着泪水。映入他湿润眼帘的,只有模糊的藤蔓图案壁纸。 「你还没尝到主菜吧?这种话,就等尝过一次之后再说吧。」 被气息丝毫不曾紊乱的男子支配的耻辱、被做神父打扮的亚丽克西斯拥抱,这个事实让月笙更加痛苦。 「……啊……嗯……住手!」 「有感觉了吗?刚才还一本正经的样子,你还真是没耐性耶。」如果取笑他的男子还带着一点情欲就好了,月笙抬头看着他的相貌,他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件事更煽动月笙的羞耻心。 「才没……有……」从仰起的下巴道脖子处,涌出的汗水像薄绢般闪耀着。 第二根手指插入的痛苦,与凌驾痛苦的恐惧,让他立着的膝盖不停颤抖。也许是光用手指扩张月笙的身体也有个极限吧,男子并没有穷追不舍,抽出他的手指。 「哈……」终于获得解放,月笙用肩膀喘息,男子硬是将手伸进床单之间,分开他的双丘。拜托,停下来。月笙希望男子能趁现在停手,但不管是恳求还是哀求,他都无法做出选择。 「……住……手……」虽然想踢男人,但他颤抖的脚完全使不上力,只能在空中乱踢,接着双腿被男子抱住。 「你还能抵抗吗?」 「……对……」 「不要想太多,好好享受就行了。这是你期待很久的结果吧?」超乎想象的温柔声音,骚动他的耳膜。 「嗯……唔……」就算想要反驳,男子只把前端挤进来,月笙的身体就一阵酥麻,只能发出淫秽的呻吟。 「唔!」接踵而至的,是跟刚才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恐慌。如果他直接碰到这么深的地方,月笙一定会融化。心脏就像是要毁灭似的剧烈跳动。 「我才刚插进来,想不到你就把我夹得这么紧。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淫荡……其实你该不会是淫魔吧?」揶揄的口吻明明很可恨,但是月笙无力抵抗。 「住…口……」 「放松一点。会受伤喔。」虽然嘴巴上这么说着,亚丽克西斯并没有等到月笙放松,径自沉到更深的地方。也许他早就知道月笙并没有放松的意思吧。 「啊!」吐出无法承受的惨叫声,月笙拱起身体。身体描绘出曲线,就像是一张拉满的弓。 男子勇猛的硬挺撕裂月笙狭窄的秘处。 「住手……不要,不!」光靠刚才被男子放松的部分,根本不可能接受这庞然大物。然而男子随便用手指施以技巧高超的手淫,就算不愿意,他的欲望还是大幅增加了。同时,他发现与刚才他饮下的芳醇相同的精气,充满他的全身。 「……不……不要……」对反复说着不要的月笙,男子用一种冷澈的视线看着他。 「你在怕什么?失去?堕落?你明明早就落入黑暗之中了。」 责骂的话掀起月笙的怒火,他粗声说道:「不是!」虽然嘴里抗拒着,却无法抵抗侵入的物体。硬挺顶到他的深处,月笙再也无法忍耐,流出泪水。 好可怕,但是……已经熟悉扩张的肉壁受到雄壮硬挺的摩擦,每当他翻搅着粘膜,一股有如火花四溅的刺激就会袭卷全身。下腹部感到一股潮湿的痛楚,他感觉透明的蜜液不断滴下来。 「这里已经习惯了。」亚丽克西斯的声音带点沙哑,极为淫荡地敲在月笙的耳膜上。 「你这个……假神父!」月笙的气息急迫,只能发出抽泣般的声音。为了件事感到羞耻的理性,就像风中的烛火,即将消逝了。 「随你怎么叫。」亚丽克西斯轻轻抽出身体,在下一秒一口气贯穿到最深处。 「啊!」月笙在那一瞬间感到放松,因为这股撕裂肉体的痛苦,陷入仰起下巴的景况。他向后弓起身体,用力弯曲膝盖,也只能痛苦挣扎,无法逃走。 「……啊啊……不要……啊、啊……呜……不要动……」 怎么办?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 「我动的话,你会比较舒服喔。」 「才……才不会……」 「不会吗?看吧,你的身体早就习惯我咯?」 「唔!……呜……」 ……没错。月笙的本能所追求的事物,除了快乐之外别无其他。只有承认了。他觉得好舒服,好舒服,舒服到他快要受不了了。近似迷惑的欢愉,立刻凌驾在痛苦之上,让月笙更加兴奋。 闷在皮肤上的热汗,滴到胸膛上。只要他愿意停下来不要动,至少月笙不会如此迷乱。过去从来不会被扩张的部分含着男根,这股讨厌的感觉让月笙发出痛苦的呻吟。自己活着,并不是为了受到这么悲惨的对待。不过,不管再怎么凄惨,月笙再也不想哭泣了。他甚至不想乞求原谅。 「还真倔强啊……」男子低声说着,用指尖轻轻抚摸月笙性器中间的部分。 「通常到了这个地步,你应该会更有感觉才对。」确认他的身体已经被汗水湿濡,男子用冷澈的视线俯看月笙浑身抖个不停的样子。 「是你……技术不好吧……」不行了,他希望男子不要再摩擦那个地方。 听着月笙断断续续说出来的话,亚丽克西斯感到可笑的大笑出声。那一刹那,震动传到体内,月笙发出低喘。 「真敢说啊。那你就好好品尝吧。」 「啊!」大得惊人的物体,一直挺进月笙的深处。被男人抽插、摇晃,月笙只能踢着床单,弯着脊椎。 「……哈啊……啊、啊……啊啊…嗯……」讨厌、讨厌。但为什么…… 「你是想要吸干我吗?真卑贱啊……倒是很符合你野兽的本性。」也许是因为月笙夹紧之故,男子用沙哑的声音低语。一边猛烈的贯穿月笙的肉体,释出精液。 「唔!」——好满足。怎么会有这么甜美……这么浓烈的感觉呢?太舒服了,月笙不知该如何是好。 月笙硬是被带往高潮。在无法拒绝的情况下,月笙尝到绝顶的喜悦,自己也释出精液。在恍惚与忘我的境地,月笙喘息吐气。全身被一股倦怠的快乐包围,甚至舍不得男子抽出他的硬挺。他想要再含住它,希望它在体内释放,于是自然的扭动腰部。 「别急,夜还长得很。」亚丽克西斯低语着,将他的花茎抽出来。 「谁急……」有违他的话语,刚才被填满的部分形成空隙,竟让月笙感到依恋,原来和亚丽克西斯的交合竟是如此激烈。 亚丽克西斯释放的精液还留在体内。月笙甚至有股错觉,仿佛精液会被他的内部吸收,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亚丽克西斯挪动上半身,吸吮月笙锁骨的凹陷处,手爬到月笙布满汗水的胸部,压扁已经尖挺的小突起,月笙不禁倒抽一口气。 「!」他的所有感官,都被男子掌控。当羞涩的突起受到挤压时,他感到的不是只有痛楚,月笙在脑海中将它转为愉悦。 食指与大拇指用力捻着乳头,月笙低声呻吟。男子用力拉扯,月笙因疼痛而泛着泪光。 「呜……放手……」虽然想要推开亚丽克西斯,但手腕受到束缚,就连这点都办不到。 男子俯视浑身颤抖的月笙,低声笑着,再次将他的唇欺上月笙的肌肤。受到男子的触碰,不管是心脏的鼓动,还是指尖的灼热,一切都化为快乐,刺激着月笙的下腹部。全身极为敏感,几乎到了一种悲惨的地步,月笙羞赧的闭上双眼,紧闭双唇。 「呼……唔,嗯……」尽管如此,只要他一个大意松开双唇,就会吐出气息。 「就是这样。好好感受吧。」 「啊……不要……!」 「那你是要我插进去吗?」男子的声音充满诱惑,冲走月笙的理性。希望他插进来。他想用身体包容那灼热的昂扬。想要被男子撕裂,填满自己的身体。不过他根本无法从口中说出自己的愿望。 「不需要。」小心不要让声音发抖,月笙毅然决然的说道。 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不愿屈膝。自己是这样自由的,独自一个人活了过来。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羞辱自己的骄傲,这是他无法允许的。 「是吗?不过这是你宝贵的初夜,我打算让你好好享受一下。」亚丽克西斯取下缠在月笙手上的玫瑰念珠,将双唇凑近重获自由的手腕。 到了现在,就连他的唾液沁入肌肤的细微感觉,都将月笙推进更深的迷惑之中。 「要恨就恨你遇上我吧。」亚丽克西斯紧盯着自己不放的眼瞳,看起来像是黑暗。 「为什么……」 「你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可以满足你的人了。」亚丽克西斯在他的耳边说着,翻转月笙的身体,挺进他的昂扬。这次雄刃轻易的挤入密穴里,月笙的唇边逸出类似惨叫的喘息。 「已、经……不行了!」 「不行?你这里明明很有感觉哦?」 刚刚才认得男人形体的肉体,贪婪的包住、吸吮他的灼热。就像是已经成熟的内壁为了等待他的征服,所以一直保持贞洁之身。男子的硬挺,毫不客气地摩擦着酥麻、就快要融化的肉壁。过于敏感的粘膜受到刺激,月笙无法承受,淫荡的摆动腰肢。 「不……不要……不……」不要,每次喘叫着,男子就会激烈的挺进月笙的肉体,刺穿他的秘肉。流泻而出的,是令人目眩神迷的快感。灼热、充血的粘膜仿佛快要熟透,违反月笙的意志,紧紧包裹着男人的硬挺。 察觉自己淫乱的模样之后,月笙感到更加混乱。被虐的憔悴,更让月笙沉醉于羞赧之中。就像是无底的沼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不、不要……啊……住手……」他乱了呼吸,吐出淫荡的发音。 「不要……」 「你就是这一点让人越来越带劲。」男子像是好笑似的,在他的背后呢喃着。 「吵、死了……住手!」刚才还交织着的轻蔑音色,突然转为宁静的声响,夺走月笙的听觉。 「你不打算接受任何人吗?」 「……什、么……」 「接受我吧。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守护你。」 接受之后又会变成怎么样呢?明明每个人都会把月笙丢下来。 「不要……」沉溺在热岛快要飘起来的快乐浪潮里,月笙的意识沉入愉悦的深海之中。 Ⅳ 晚餐 ——你应该永远受到诅咒。你正是纠缠这个家的噩梦。 这是面对着年幼的亚丽克西斯,吐出来的诅咒。 恶梦分明多半都是人的产物。 盘踞在书房的长椅子上,亚丽克西斯穿着衬衫与长裤,极其素雅的家常服装,翘着长腿沉迷于书中。 这座宅邸位于伦敦市郊,对贵族来说,倒是窄了一点,但作为亚丽克西斯一个人的住所,已经没什么好挑剔的了。这是以前道丁男爵看在堂兄弟的份上,以破天荒的价钱将这房子让给他。道丁家虽然是贵族,政治上的地位却不是很高。会受到瞩目,也是因为这几十年在英国繁荣的商业。 追本溯源的话,据说道丁家是从法国搬来的。因此,在十四世纪中期发生的百年战争,道丁家也是一直支持着法国,在百年战争结束后,此举自然引起英格兰皇室的不悦。因此,道丁家之好舍弃威尔斯地方,定居在约克夏以北。 后来,道丁家不曾活跃于政治的舞台,取而代之的是着眼于商业上,构筑莫大的财富。 亚丽克西斯的祖父与父亲撒很难过也手腕特别强,他们强化了贸易业。尤其是他的父亲,积极推动以中国为首的各国通商,对女性的接受范围似乎也很宽。因此而生下的一个孩子就是亚丽克西斯,由于意大利籍的亡母是虔敬的基督徒,他曾听说母亲无法接受必须改信英国国教这件事。 他不明白,为什么像母亲这样的女子,愿意委身于父亲这种毫无信仰之心的男人当侍妾。此外,这个名字的来历也充满谜团,到现在他都无法得知。 出于对几乎不曾谋面的父亲的反抗,以及将自己养大的养母的影响,亚丽克西斯也遵守基督徒的传统,最后进入外国的修道院。 性格火爆的父亲只把亚丽克西斯赶出家门,并未与他断绝父子关系,这个理由他一辈子都想不透。明明就吐出诅咒的话来「祝福」自己的儿子。代替他继承遗位的现任道丁男爵,遵守亚丽克西斯父亲的遗言,允许一族的异端分子留在这个房子里。 「这里也没有……吗?」翻阅文献,但是找不到有关月笙这类半吸血鬼的决定性叙述。虽然找到几个关于吸血鬼与人类混血的存在,但是不知道该如何让他们变回人类。 书房贴着极为素雅的明亮奶油色壁纸,除了们和小窗子之外,墙面全是书架。收藏着书本的书柜一角,拍着亚丽克西斯因兴趣而收集来的,与魔有关的书籍。 擦地板是佣人兼使魔卢修斯的工作,他每天都要大叹忙不过来。即便如此,他还是会仔细打扫,卢修斯的个性并不像是恶魔。 亚丽克西斯从十六世纪的意大利制矮桌上,拿起小刀把玩着。 这是个不曾在附近见过的罕见物品。薄到极点的刀刃,看起来就像是艺术品,带着不可思议的光辉。一定是技巧精湛的工匠,在月笙的请求之下打造的吧。他将刀身凑近鼻子一闻,上面并没有血的味道,也没有不祥的气息。 刀刃经过精心研磨,只消轻轻一碰,即可割开皮肤渗出血滴。如果不碰就不会受伤,这个形容不仅用于这把小刀,也很符合月笙本身的形象吧。单薄的刀刃,看起来不怎么可靠,到了紧要关头却很锋利。 崔月笙——吗?他有着美丽的外表,原以为他是个很好对付的人,想不到他竟是个好胜的男人。 月笙从一开始到最后,眼里仿佛都诉说着绝不会原谅亚丽克西斯。当然,自己做了那种事,自然是没想过能和他保持友善的关系。为了慎重起见,亚丽克西斯向他说明这是将精气分给他最简单的方法,但也许月笙不会相信吧。 一边把玩着小刀,好像有人进到房里,但亚丽克西斯并没有多加留意。 「不准无视我哦,亚力克。」卢修斯生气的坐在长椅子的脚边,亚丽克西斯只好将视线移向他。 猫脚式的长椅子发出咯吱的声音。 「擅自入侵吗?真是个不得体的佣人啊。」 现在卢修斯是一名可爱的少女。身穿黑色的女仆服,戴着帽子,还戴了袖口与衣领。就像伦敦市流行的打油诗,只要穿戴整齐,看起来就像个女仆。只是卢修斯讨厌活动不方便的长发,所以是一头短发的模样。此外,他的遣词用句和态度都很差,不管是什么样的雇主,应该只要一天就会请他走路了吧。 「那你就不要让我保持这幅德行嘛!这是什么啊!」卢修斯胀红了脸,扯着过多花边的围裙。 「这是我的兴趣。再怎么说,女仆就是要有女仆的样子吧。」亚丽克西斯表情一丝不变的说着,卢修斯露出生气的表情。 「什么嘛……明明就是没有任何佣人敢在这栋鬼屋住下来,所以才打算让我做牛做马的。」 就贵族的规模来说,管家、仆役、车夫是至少要有的阵容,他也支付高新聘任这些人。但是一般的女性怕到不敢住在这里,只好叫卢修斯顶着。 「别这样说嘛,卢修斯。让你做牛做马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为了让你高高兴兴的工作,我可是拼了命才订到围裙喔。」 「这些蕾丝还是花边,常常会勾到,很麻烦耶。而且这是你的兴趣吧!」卢修斯噼里啪啦的说完,用别扭的表情瞪着亚丽克西斯。 「你打算怎么办啦?那个家伙。」 「啊……月笙吗?」亚丽克西斯原本打算轻轻带过,但卢修斯似乎很介意月笙的事情。 「他叫月笙吗?那家伙的个性不是有够好强的吗?他那样子能当使魔吗?」 「岂止好强,他的自尊心强又很倔强,很厉害,可是三种条件都具备了。」 「那样根本没办法当使魔嘛。要是他在紧要关头反抗的话,可是会要你的命耶。还是不要比较好吧?」 「总之现在是驯服的阶段。因为不能订契约,我让他立下誓约,成为我的所有物了。」 「……所以你才做出那种蠢事吗?」卢修斯像是很厌恶的问着。 「你听到了吗?」 「当然听得到啊!你也知道我的耳朵很灵吧!?」 卢修斯双颊泛着红潮,绞紧双手越说越气,亚丽克西斯觉得他很可爱,忍不住笑了。像是看着他精悍的脸孔看得入迷,卢修斯暂时停下视线,接着干咳几声。 「再、再说,如果想要让他立誓约的话,也用不着做那种事吧?」 想要与恶魔对等交易时,必须交换契约,想要恶魔服从则要让他立誓约。成为使魔也会衍生上下关系,以形式上来说,通常都是采用缔结契约的方法。 「对法像他这种自尊心强的家伙,这是最有效的方法。教他认清优劣的差异,也是野兽的常识。」亚丽克西斯盯着卢修斯带着金色的双瞳。宛如琥珀似的,他的眼里泛着危险的光辉。「而且整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应该吃的对象,这样比较幸福吧。」 「什么意思?」 「我让他发誓只能吃我。只能靠我的血活下去。」 卢修斯惊讶的睁大 眼睛。「你的肉体对恶魔来说是很美味啦,不过为什么……?」 「如果他乱袭击人,我也很麻烦。这么一来我就必须将他打倒。」而且,他想知道一件事。月笙到底能保持清醒到什么地步?他会不会被妖魔的本性吞噬呢? 「那你只要给他精气不就行了吗?」 「这么做可以给他比较浓的精气。」 「你骗人。其实你这么做事想要让他抵抗吧?」 亚丽克西斯并不是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当时,他也曾经在瞬间闪现政府对方的念头。那个明明是个妖魔,却决不愿对亚丽克西斯屈膝的高洁男子。 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他堕落呢?正因为有这种想法,所以才想碰他。 「既然知道就别问我了。真不识相。」 也许是早已猜到他的答案,卢修斯一副厌烦的表情。「月笙是男的耶,这样也无所谓吗?」 「和人类与恶魔的差异相比,男女的差别根本不算什么。而且他很美。」这才是亚丽克西斯的真心。关于性别的问题,到了这节骨眼他根本也不介意了。 「你这个人真的很烂耶。神父的判断基准是不是改一下比较好啊?如果像你这种人越来越多,可是会影响教皇厅的威信哟。」 「那你去罗马向教皇晋谏吧。我可是不打算改变我的享乐方式。」 「……变态。」惊讶的吐出这句话,他瞪着亚丽克西斯。就一个使魔来说,他曾经在早期用卢修斯试过各种法术,所以他还怀恨在心吧。 「我是变态,对你来说有什么影响吗?那时候我也有手下留情,没让你死掉吧?」 「当然有影响!上次你不是还把我丢出去吗?」 「丢出去?哦,在月笙的药局吗?」 「太过分了!如果我死了怎么办!」看来这才是他的本题,卢修斯认真的质问亚丽克西斯。 「再怎么说,你应该不会被尚未觉醒的吸血鬼干掉吧?我这是相信你喔,卢修斯。」 「骗人。你明明认为还有人可以代替我。」 亚丽克西斯一直在寻找符合自己能力的使魔,在这一点方面,卢修斯有自信不会被亚丽克西斯抛弃。卢修斯能力并不差,所以被亚丽克西斯丢出去,对他造成相当大的震撼。 「只要采取物理攻击,不管用剑还是小刀都行吧。不然也可以丢圣经啊!」卢修斯说的口沫横飞,而且越说越气。 「我没办法丢圣经。」忽视曾经把圣经当盾牌的事实,亚丽克西斯冷静的回答。 卢修斯全身颤抖,握紧自己的双手。 「聚会的时候,我就不能炫耀了……我的主人居然是变态!被这么过分的人捉住,同班里也就只有我啦!」 所谓的聚会,指的应该是恶魔与魔女在圣乔治节前天夜里举办的活动吧。恶魔的社交性本来就很强,喜欢和其他妖魔交流。卢修斯应该很期待那天夜晚,和附近的妖魔聚在一起大闹一场吧。 圣乔治——又称为圣盖欧鸠斯,是守护英格兰的圣人,据说他会保护所有与魔女及吸血鬼为敌的恶人。为了纪念他的生日,每年的四月二十三日将举办圣乔治节,由于吸血鬼和恶魔会在前天夜里聚集,趾高气昂的打算扰乱世间的秩序。 为了保护自己远离妖魔,人们会在门口放置山楂,用柏油在门上画十字架,准备篝火,在窗边装饰蓟草,撒一些大蒜。如果能平安无事的度过一夜,人们会在隔天的圣乔治节盛大庆祝。 「不好意思耶。不如你去找一个不是变态的完美主人如何?还好里圣乔治节还有一个月。你应该找得到吧?」 卢修斯用极为不满的表情瞪着亚丽克西斯,沉默不语。再怎么会所,卢修斯的本性率真,应该不会打从心底讨厌亚丽克西斯。只是想到月笙这匹悍马不知会怎样,就肯定会感到不安。 「——别担心。我不会虐待他喔。我只是对那家伙有兴趣罢了。」 「兴趣?」 「正如你所说的,那家伙……我是说尤贝鲁?杜?威勒在找的人,如果是月笙的话,那家伙会追月笙应该有他的理由。所以我想把月笙留在身边。」 「……」 一提到银发吸血鬼的名号,卢修斯就绷紧神色,亚丽克西斯盘问他:「怎么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原本卢修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喃喃说着。 「不好……你是指尤贝鲁吗?为什么?」 当亚丽克西斯问道,卢修斯仿佛很困惑的低头往下看。「我不是很清楚……那家伙,也许有种不祥的感觉吧……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 「连同族的你都这么说了,他根本是没救了嘛。恶魔的行情就在于他有多么不祥。」亚丽克西斯打趣的说。 「不要乱开玩笑喔。如果你死掉的话,我也会很惨的。」 「如果我死了,你会被伙伴大卸八块吧?因为我在恶魔之间的口碑可是有够差耶。」 和亚丽克西斯订契约的这段时间,就连其他恶魔也对卢修斯另眼相看。但只要亚丽克西斯死去,卢修斯就无法受到亚丽克西斯力量的守护。这样一来,即使恢复自由之身,回到同伴身边,只会被大卸八块而已。失去亚丽克西斯的庇护之后,卢修斯只能在寿终正寝之前迎接死亡。 「你就是坏在没有慈悲心啊。」 「真失礼。再也找不到人像我这样充满慈悲与怜悯了哦。我可是抱着慈悲心,赋予恶魔们安息呢。」 卢修斯长叹一声:「……可是你不管对别人还是自己都很严格……这样太勉强了吧?」 带点痛苦的寂寞声音,动摇了在亚丽克西斯心里那块柔软度的部分。 「该不会是明天要下冰雹了吧?没想到还能得到你的忠告呢。」 想不到恶魔居然会关心他,亚丽克西斯打算用玩笑带过,于是试着取笑卢修斯。 「干、干嘛啦!」卢修斯鼓着一张脸,嘴唇翘得老高。 由于契约期间将以假名相称,他想反正机会难得,于是帮他取了伟大的柏拉图派哲学家——卢修斯?亚普雷斯?萨图尼努斯的名字来命名,看来卢修斯还是太稚嫩了。要说可爱倒是很可爱,有时候亚丽克西斯也会担心它是不是不适合当使魔。 「反正你也不适合驱魔,早点歇业吧。」 「那我不就没工作了。」 「工作总会有办法的吧?再加上……恶魔就和人类一样,也是会死的啊?」 卢修斯垂下视线结结巴巴的继续说道:「你的黑暗好深……太深了,好可怕。」 「还真是富有诗意的说法耶。你明明就是个恶魔,还有什么好怕的?」 「人类远比恶魔来的可怕得多了哦。」 亚丽克西斯觉得卢修斯说的话理所当然,于是点点头。 「所以……我不喜欢这样。看到你为了人类弄脏自己的手。」 「这件事兼顾我的兴趣与实际的利益喔。我怎么可能收手。」 面对突然认真起来的卢修斯,亚丽克西斯并不是全然的体谅。 「……如果你觉得这样无所谓的话,那我也没关系喔。」也许还是无法完全认同,卢修斯结束了这个话题。 「你真可爱耶,卢修斯。和月笙完全是天壤之别。」亚丽克西斯的嘴角泛着笑意,轻抚卢修斯的头。 「你干嘛啦……」卢修斯圆睁着大眼,以困惑的表情盯着亚丽克西斯。 「……我没有关系。我至少还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在哪里。」 难得一本正经的道谢,卢修斯双颊泛红低头不语。恶魔还会害羞啊?亚丽克西斯也很清楚卢修斯比一般人类用情更深,心底也很善良。有时候属于魔族者甚至比人类更具人性。例如对同族的深切同情心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他们就算成为使魔,打到其他的恶魔还是不会得到同族的谅解。 「去准备用餐吧。月笙差不多也起床了。」 「嗯。」卢修斯点点头,走向门口。 就算完全没有自觉到自己身为「被狩猎者」的本质,月笙的抵抗还是超乎亚丽克西斯的想像。绝不向他人屈膝的坚毅态度,看起来反而非常新鲜。因为这个缘故,就算是撇除尤贝鲁的问题,亚丽克西斯还是想要得到他。 亚丽克西斯的职业是驱逐恶魔的驱魔师。虽然过去亚丽克西斯曾经是罗马天主教会的神父,受到教皇正式任命为驱魔师,因为某个时间被驱逐出教,现在则是一个民间的驱魔师。他已经处理过几百个恶魔, 和出生于东方的妖魔对峙,这还是第一次。 躯魔的基础在于与恶魔之间的对话。对话正是驱魔的一切,这么说一点也不为过。对恶魔说服神的优势,获得认同,促使恶魔离开人的身体,解放被恶魔附身的人。 因此,对于不在神支配之下的异国恶魔来说,驱魔师的力量不会带来影响。这是因为异国的妖魔对神没有畏惧。既然和神没有关系,透过对话也无法证明神的优势。 月笙害怕十字架,表示他打从心里信仰神。因为这个缘故,他无法断定月笙属恶。在亚历克西斯的心里,还留着那个吸血鬼--尤贝鲁提出的问题,也许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呢?男人提问的理由,现在大概有一点明白了。无法断定月笙性恶,也是亚历克西斯心中产生迷惘的证据。如果亚历克西斯现在还是正式的神父,他肯定会断定恶魔是邪恶的。 然而月笙和其它的恶魔有什么不一样?他对于自己是妖魔的意识比较薄弱,说不定也是原因之一吧。他会成为亚历克西斯的敌人呢?还是伙伴呢?他打算留在人类的领域吗? 亚历克西斯打算--等到月笙做出结论之后,再对他伸出手。 与魔物对谈,偶尔交手,有时候亚历克西斯自己都觉得好像逐渐成为他们的眷属。 这么想反而比较自然。不管在什么地方,总有被神之手遗漏的人。他知道神的爱并不是平等的倾注于每个人身上。正因为如此,他想帮助被恩宠遗漏的人。即便他们的救赎必须以死为终点。 身体好重。 月笙翻身后,模模糊糊的睁开眼。他醒来的时候很少这么不舒服,但他自觉已经睡得够久了,总不能不起床。 「……唔。」现在是几点?不早点开店门的话,杰洛米会不知如何是好。 「嗯……」昨天受到蛮横的对待,身体到处都留着创伤。这样一来今天大概没办法动了吧,月笙觉得非常不愉快, 只要想到腰还很酸软,他连动都觉得麻烦。可是有别于身体的不适,他的脑袋却非常清醒,思绪也很清晰。这阵子一直感到一种像雾霭般的不快感,也一扫而空。 如果这是吸吮那男人的血获得的充实代价,心里着实感到复杂。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是一场梦。从以前就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却想不到是用这样的形式得知原因,月笙受到激烈的打击。 过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月笙总能接受事实,真的有人暗示自己的出身,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吸血鬼……吗?我?太无聊了。不科学也要有个限度。 但是只要回想起他喝了亚历克西斯的血,贪恋精气时那种甜美的感觉,月笙也无法否定。第一次口叩尝到人类的精气,想不到它竟然这么美味。血滴宛如甘露一般穿过咽喉,满足这副躯体。 「……不可能……」月笙喃喃自语。他想找衣服换穿,但是视线所及的范围并没有自己的衣服。身上穿的丝质睡袍应该是上等货吧,想到这可能是亚历克西斯帮他穿上的,月笙就兴起一股不愉快的感觉。 发现自己满身大汗,他只想洗个澡。想到要拜托对方让自己冲澡,他就一肚子气,而且要回家也要先换衣服。月笙想着自己总该做点什么,于是踉跄起身,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对月笙说:「你要去哪?」 月笙不露惧色,转向声音的方向。站在门口的亚历克西斯,嘴角浮着坏心眼的微笑。 「可以麻烦你把衣服还给我吗?」说起来,他觉得身边好像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甜美香气,难道是亚历克西斯的关系吗? 「为什么?」 「我必须去工作了,歇业会造成我员工的困扰。」 看着恬淡回答的月笙,亚历克西斯感到很可笑的耸了耸肩。「没有那个必要。」 「请问你说没有必要是怎么回事呢?」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由于对方反问,所以月笙想了想。亚历克西斯好像真的很讨厌恶魔,如果讨厌月笙的话,应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吧。 月笙心头一惊,想也不想的抬起头。「……难道,因为您觉得那是妖魔的住处,所以放火把它烧了吗?」以亚历克西斯的残暴程度来说,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看着脸色瞬间转为惨白的月笙,亚历克西斯置之一笑。「又不是在猎魔女,我还不会做到这种程度。再说,你可不要试着在伦敦引起火灾啊,可会酿成大祸。」这是个极其理性的回答。 「再加上我的老朋友需要你调的药。我想你应该不会调出什么奇怪的药来,放心吧。」 月笙默默拍掉放在肩上的手,亚历克西斯不为所动。 「我派卢修斯去店里,说你不舒服。」 「派、派猫去吗?」派一只会说话的猫,不知道会给月笙惹出多少流言蜚语。就算是杰洛米,也无法对这种经验免疫吧。 「对了……比起这件事,你过来,我带你去浴室。」 「你想在浴室趁我不备吗?」 「原来还有这一招,这样子清理起来还比较容易呢。」有问必答。 这男人好像根本没有认真的样子,很擅长惹月笙生气。 催促月笙跟上,但男子的脚步相当缓慢,也许是在意月笙身体的情况吧。 亚历克西斯带他前往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一家之主的主卧室,想不到床却极为素雅。 统一整间房间的壁纸颜色,吸引月笙的目光。壁纸是令人为之一震的深红色,上面画着植物的图案。窗帘和壁纸的色调只有一点点差距,就连从天花板垂下来,包覆整张床的帷幕,全都是大红色。 宛如被血染红似的。与其说是闲适,反而给人带来压迫感,这股异样的光景让月笙轻轻抽了一口气。他原本打算至少再念一下亚历克西斯,因为这些房间的关系,想说的话自行消逝了。 「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还要看血,你的品味真的差耶。」 如果月笙睡在这间房间里,一定又会梦到那个常作的梦。先别说到这个,他甚至觉得一般神经的人应该也睡不着吧。 他就这么想要屠杀恶魔吗?亚历克西斯的心性跟杀人魔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只要眼睛闭起来就看不见了。你知道怎么用浴室吗?」 「是的。」 月笙跟在亚历克西斯后面踏进浴室. 这里终于能够从压迫精神的红色洪水中解放,贴着蓝色的磁砖。铁制的浴缸,已经放满热水,冒着蒙蒙的蒸气。 「等一下换上这个。」 「……」 亚历克西斯拿出来的是一件非常华丽的唐装。月笙惊慌失措,不自觉一直盯着衣服看。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这套衣服的呢? 「你要叫我穿上这个?」 「你的衣服太土了。穿成那样就连心都要老了。」亚历克西斯泰然自若的说着,但月笙总是不能说句原来如此,就把衣服接过来。 「我的年龄并不如外表这么年轻。我并不打算让你这种小伙子瞧不起。」 「什么嘛,原来你早就有自觉,自己是妖魔啊?那你还常把自己是普通人类挂在嘴上。」看来亚历克西斯就是打算抓月笙的语病,他微微瞇着眼。 「算了,这衣服是我请理查德德德德德兹帮忙找的。如果你不想糟蹋他的心意,就穿上它吧。」祭出开朗的年迈 小提琴师的名号,月笙也不好提出反对的意见。 「我明白了,可以请您让我独处吗?」 「我本来还想看一下呢。」 「我要收参观费喔。」 「听起来好像很贵。那我还是先走为妙。」 等到亚历克西斯轻声笑着离开浴室之后,月笙才脱下亚历克西斯让他穿上的丝质睡袍。露出自己到处都是凌辱痕迹的裸体,月笙对于事实感到怒不可遏,但他又重新想了想,自己必须冷静的与亚历克西斯对峙才行。 从昨天的交谈当中,他知道并不能靠自己单方面背弃誓约。 幸好在泡澡的这段期间,他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他对宅邸没什么了解,但是像这样设备完善的房子,在伦敦应该也可以归为富裕之流吧。他听说驱魔师的报酬相当微薄,那么道丁家肯定是非常富裕的家族。 如果是这样的话,亚历克西斯为什么要继续驱魔师的工作呢?他根本没必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应该就能安稳度过余生了。 但月笙又重新想了想,也许这单纯只是他的嗜好问题吧?不管是那个染满大红色的房间,还是亚历克西斯嗜虐的个性,都有十二万分的可能性。 驱魔师的工作原本就是驱逐附身上人类身上的恶魔。如果不用狩猎恶魔的话,自然没有理由侵犯他,强迫他订契约。如果有选择的余地,他应该过着更好的人生。如果他是道丁家的人,应该有财产可以让他度过愉快的生活。对于甚至必须煞费苦心才能过着平凡人生的月笙来说,亚历克西斯的选择令他感到无法理解。 对于一个从出生在这世上的瞬间起就已注定这样命运的人来说,不管有任何愿望都是无法达成的。但他发现自己早巳完全忘记自己的出身,得到身边人们的接纳。尽管月笙认为过着这么平稳的生活才是对的,心里总觉得已经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 就在这个时候,亚历克西斯闯进自己的生活。虽然遮住自己的脸与手,想要藏匿本性,还是有无法隐藏的事物。月笙原本打算成为社会的一份子,悄悄潜进这个世界,但最后月笙的存在还是没有得到认同。 --自己不过只是个异端罢了。 再加上亚历克西斯用强迫的方法,硬是引出月笙的本性。月笙大概再也无法以一个人类的身分活下去了。到那个时候,自己应该如何是好呢? 明明泡在温暖的热水里,一股恶寒却沿着脊椎往上窜。月笙浑身发抖,终于决定停止泡澡。 对于只穿暗色系衣物的月笙来说,刚才看到的那套明亮又茎丽的唐装只给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但总不能穿着睡袍出现在他人的面前,只好尽快穿上,走到一楼。 起居室已经亮了灯,亚历克西斯正在那里等着。家族用的餐厅还蛮小的,有一股温馨的气氛。由于房子本身并不算大,所以餐厅的面积所占的比例也差不多。 有一名脸上长着明显雀斑的金发美少女,随待在亚历克西斯身旁。 「你很慢耶。」 「因为洗净不洁的身体需要一段时间。」 亚历克西斯正把餐前的雪利酒端到嘴边,听到他语带挖苦的声音,不由得撇撇嘴。 「要喝点什么?」 「我不喝酒……不用等其它人吗?」 「住在这房子里的只有我而已。」亚历克西斯说着,唤声「卢修斯」,并与身边的女仆说话。 「在。」 「去把菜端过来。」 「明白了。」 卢修斯,是昨天那只猫的名字。 「你把猫和女仆取了同一个名字吗?」 「他是恶魔。可以是猫也可以是人类。」 「……」月笙从来没想过恶魔竟然可以变成人的样子。 亚历克西斯说他派卢修斯去杰洛米那里,如果是这副模样的话,没有人会想到他原本是一只猫。 「因为我买不到中国的食材,所以今天的晚餐吃英国菜。」右手把玩着擦得闪亮的玻璃杯,亚历克西斯若无其事的说着。 「你是说,中国吗?」 「我派卢修斯去市场看过,但是买不到香料。虽然有食谱啦。」 就算他提到中国,月笙根本什么也不记得。关于中药的知识与汉字,都是他长大之后才自力苦学的。 「即使你现在提到我故乡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在我懂事之前就已经离开中国,不需要费心款待。」 「也许吃过之后你就会想起什么了呢?」 虽然月笙想说他多管闲事,但想到被他抓住话柄也很麻烦,于是沉默不语。 「请用。」卢修斯绷着一张脸,将汤盘放在月笙面前。 前菜之后端来一道以高雅白磁器皿盛装的澄澈汤品,飘出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妙香气。月笙拿起擦得闪闪发亮的银制餐具,喝了一口,小声的说:「真好喝。」惊人的是,这道菜正是让饕客们赞不绝口的海龟汤。 「咦?真的吗?好喝吗?」卢修斯眼里闪烁着光辉,以惊人的气势望着月笙的脸。 「怎、怎么了吗?」 少女的金色眼瞳非常美丽,即使知道他本来是只猫--不,是恶魔,月笙的心脏还是狠狠抽了一下。因为月笙从来不曾在这么近的距离被异性盯着看。 「你说好喝吧?喂,你说的是真的吗?」 「卢修斯。」尽管亚历克西斯发出警告,卢修斯依然不肯善罢干休,追问月笙的感想。被这股热情压倒,月笙不同于以往,诚恳的点点头。 「是的。这道汤的味道细腻,我觉得非常棒。不但花了长时间熬煮,而且经过细心的过滤呢。」 海龟是装在淡水桶内,从西印度群岛运来的,是一种高价又稀有的食材,因此成为饕客们垂涎的目标。肚子的肉采用水煮,背上的肉则用烘烤,再搭配淋上浓厚酱汁的鳍和肉脏一起食用,是最常见的吃法。 市面上虽然找得到「假海龟汤」,但是这碗汤里绝对用了真正的海龟。安德逊侯爵曾经派人将热腾腾,的海龟汤送到月笙手上。这是因为月笙必须取下约希麦才能用餐,所以拒绝了侯爵的邀请。 「太好了!亚历克在料理这方面绝对不会夸奖我。」 「真的吗?」居然不夸奖这么好喝的汤,对厨师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亚历克完全没有味觉喔。听说是因为在修道院的戒律之下,养成了过着朴实饮食生活的义务,他根本不知道美食的喜悦。」 虽然不懂美食的喜悦,倒是很清楚肉体的欢愉嘛。真是个罕见的破戒僧,月笙这么想,瞪着亚历克西斯端正的相貌。 「我每天晚上都会大显身手耶,你说他这样很过分吧?」 「平常都是你在煮饭的吗?」 「嗯。」卢修斯点点头,让月笙瞠目结舌。他从来没听过还有入让恶魔负责煮饭。 「不要紧的,我没有加什么奇怪的东西喔。我有拜人类的大厨为师,认真学过嘛。」卢修斯忍不住得意起来。 「拜师?」 面对惊讶问着的月笙,亚历克西斯似乎感到很麻烦似的开了口。「我曾经雇了一个普通的厨师教他做菜。当时每天都受到全餐的攻击,差点把身体搞坏了。」 月笙曾经听过有人为了让下人学习做菜,请来技巧精湛的厨师,让下人实地学习。卢修斯应该也是藉着这个方法学会的吧。 「你还在记恨吗?我学会煮菜,你难道不高兴吗?」 「不管是什么东西,我放进嘴里都是一样的。你特地练习做菜也是为了你自己吧?卢修斯。」 「这样说也没错啦。反正难得有这个机会,我想品尝美食嘛。」 「你只要吃厨房的老鼠就够了。」 「这样的话,我就帮亚历克烤老鼠好了……我跟你说喔,如果一直吃美食的话,亚历克就会觉得不舒服。」卢修斯偷偷转过头来,向月笙打小报告。 「奇怪的人是你吧?明明提到食物就很认真。」 「请你说我是有向学的精神。亚历克总是在抱怨,害我好没劲喔。」 卢修斯果敢的顶撞亚历克西斯,但供餐的功力也还过得去。 虽然偶尔会插嘴,但他也正确的看出两人用餐的状态,为过于安静的餐桌带来开朗的气氛。再怎么说,卢修斯活泼的个性,和杰洛米有一点像。 卢修斯乘兴提起法国第二帝政时期,有一家位于巴黎小场街的餐厅,英国店长卡特寇姆是如何把肉切成薄片,说到有趣之处,甚至还实地操演起来。说到薄到可以看透前方的薄肉片时,让月笙发出睽违多年的笑声。 「卢修斯,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这么清楚呢?感觉就像你亲眼见过似的。」 「这是当然的,我还去吃过呢。卡特寇姆比恶魔还要小气,全欧洲的恶魔们都在流传呢!」 「比恶魔还小气?」 「对!你不觉得比恶魔还小气是一个很过分的说法吗?只要和恶魔之间有约定,恶魔会送给人类莫大的报酬呢。」 因为卢修斯实在说得太高兴,最后亚历克西斯对他说:「快去把碗洗一洗。」然后把他赶进厨房,他只好悻悻然的瞪着亚历克西斯并且退下。 为了饮用餐后的红茶,亚历克西斯带月笙来到沙龙,这里非常冷清,笼罩着一股没有卢修斯的静谧。月笙原本打算在用餐时探问亚历克西斯的事情,没想到和卢修斯聊得很愉快,反而无法如愿。 「卢修斯很吵吧?明明就是个恶魔,却和人类很亲近。」坐在看来已经有点年纪的单人沙发上,亚历克西斯轻轻笑着。 「与其说他和人类亲近,不如说他是老饕吧。」 老旧的高布尔织锦抱枕虽然经过清理,但亚历克西斯似乎不常用这个房间。 「恶魔对食物还这么挑剔。」 「因为他的技术很好。如果不用心品尝他的料理,我觉得这样他太可怜了。」 「你很没礼貌耶。我也是打算好好品尝的啊。」亚历克西斯怅然若失的回答。 「那么你就对他说声好吃吧?」为什么自己会站在卢修斯这边,月笙感到很不可思议,但是和亚历克西斯比起来,他对卢修斯还比较有好感。 「只要不嫌他就不错了吧。我也不喜欢多余的调味。」亚历克西斯站起来,将手上的茶杯送到嘴边,爱理不理的回答。 「他已经那么努力做菜了。」 「只要你夸奖他就行了。以后就算你不想,也要每天吃那家伙的料理。」 亚历克西斯说的话让月笙一惊。「你是说要我留在这房子里?」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你要怎么尽一个使魔的任务呢?」 「我还有药局的工作。」月笙以凛然的态度说着,亚历克西斯以看着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事物的眼神看着他。 「那你和我的誓约要怎么办?」 「既然已经订了誓约,那我也没办法,但是我并不打算做出有违我意志的事情,请不要忘了这一点。」 「什么意思?」 「就是我不打算让你豢养的意思。」月笙毅然决然的话,目不转睛的从正面盯着亚历克西斯的双眸。 「有事的话,你可以来找我。如果要调药的话,我会毫无怨言的接受。除此之外的事情,则要等我先听过内容。」 「……真是个倔强的家伙。要是你饿得受不了,你打算怎么办?」即使听了月笙的决意,亚历克西斯还是丝毫不为所动。 「我会努力不让事情演变成那样。」 「光靠努力与忍耐,也没办法解决吧?」 亚历克西斯目瞪口呆,月笙却顽强的摇摇头。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他都不想对亚历克西斯言听计从。 「如果我无论如何都需要你的话,到时候我会决定。不是你,而是由我做主。」 月笙盯着亚历克西斯。 「你没打算退让吗?」 「你也一样没有吧。」看着决然做答的月笙,亚历克西斯突然爆笑出声。 「……笑什么?」月笙闷闷的问道,他又抖动着肩膀笑了一会儿,才抬起秀丽的面孔。 「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谢谢你的赞美。」 亚历克西斯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在月笙身边停下来。接下来用手扶住月笙的脸颊,半强迫的抬起他的脸。一股火热的摇晃,仿佛从他触摸的地方开始填满-- 「即使我说只有我才能保护你也一样吗?」 「为什么要保护我?」 「现在我也还不知道。」 「那就请你不要让我感到困扰。」月笙简短的抛下这句话。 「如果想要我相信你的话,就向我表明你的真心。」 「相信吗?你是说驱魔师和恶魔之间还需要信赖关系吗?」 亚历克西斯取笑的口吻,更加深月笙的怒气。「那么,你的意思是不需要啰?从属的背叛有时攸关生命吧?你应该相信卢修斯吧?」 「只要用名字支配,就不会受到背叛。但是你在这一点就有趣多了。」 「谢谢你的夸奖。」接受月笙的挖苦,亚历克西斯露出非常冷酷无情的笑容。 「你也有可爱的地方。」 「可爱?」 趁月笙做出惊讶反应的空档,亚历克西斯弯下上半身,在月笙的额头落下一吻。 好热。这股热度和刚才完全无法相比。一股快要让月笙融化的甜美抽痛,从亚历克西斯触摸的地方扩散开来。 「我不想用名字勉强支配你,倒是比较想要豢养你。」 「这么不过是白费工夫吧。」 「什么?是不是白费工夫,总要试过才知道。」亚历克西斯绽开双唇露出微笑。「你就试试看你能堕落到什么地步吧。这样子才像个恶魔。」 他真是个喜欢这种富有诗意的表现方法的男人,但如果提出来的话,对话势必又会再延长,月笙觉得很麻烦。 「别说笑了。」 「我会帮你哦,月笙。你需要的是堕落与失去。」 当男子的嘴唇碰到月笙眼睑的那一刻,有一股蛊惑、又很温柔的气息流入他的体内。 「这是饯别,应该可以让你撑一阵子。」月笙在朦朦胧胧中,发现他之所以用撑这个字眼,指的是精气。 「等你无法忍耐的时候,再到我这里来。」亚历克西斯说着,也在月笙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别忘了,月笙。你是我的所有物。」 V 光之贵族 「今天的客人很多呢。」打从一早,客人就不曾间断过,到了傍晚才终于有时间和杰洛米聊天。 「不好意思,还让你留下来。」用约希麦掩藏脸孔的月笙低头向他致意。 打烊的时间已经比平常晚了一个钟头以上,夜晚的帷幕早已降临。 「没关系啦。生意兴隆比较重要。」已经三天不见的杰洛米笑着说。 「不过店长你是怎么啦?居然突然说要休息。这可是第一次,我吓了好大一跳呢。」正着手打扫,准备打烊的杰洛米问道。 月笙暧昧的摇摇头。「啊……不好意思,我身体突然不舒服。」 「医生不注重保健吗?这样不太好哦。」 「我并不是医生啊。」 对于月笙干脆的回答,杰洛米说声「那倒也是」,精力充沛的点点头。 「不过我没想到店长居然有那种朋友耶。」这出奇不意的一句话,让月笙抬起头来。「很可爱的女生耶。该不会是你的孙女吧?」 他说的一定是卢修斯吧,月笙听了杰洛米的话,只能苦笑。而且还说他是自己的孙女,让月笙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再次想起从未向杰洛米说过自己的事情,因此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这种经验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我应该说过我是浪迹天涯吧?那孩子是朋友的女儿。因为我是去他家玩的时候感到身体不适。」 「啊,原来如此。」杰洛米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用力点了头。 「说那孩子可爱的话,不会被马莎捏吗?」 「讨、讨厌,我开玩笑的啦。不过我总算是放心了,因为店长好像没有什么朋友。」 「不好意思,让你操心了。」月笙从来没有想过杰洛米竟然会担心这种事情,不由得笑开了嘴。 「你今天的心情好像不错耶。」 「平常我的心情都不好吗?」 「也不是这样啦……」 「我开玩笑的,杰洛米。因为我好久都没有休息了。」 没想到亚历克西斯还蛮绅士的,让月笙平安无事的回家。 由于昨天是星期天,所以一整天都躺在床上,但月笙睡得很浅,根本睡不安稳。在断断续续的短暂睡眠之间,月笙不停做着充满血腥味的恶梦。只要一睁开眼,就会看见潜伏于黑暗中的异形,根本称不上是安稳的时光。 也许是因为亚历克西斯破坏月笙布下的结界吧?虽然他想过要不要再重新做一张护身符,但他想应该没有比亚历克西斯还要难缠的对手吧,于是他就不管了。再加上那个男人说过要保护月笙,危急的时候他应该会采取什么手段吧?月笙也有点坏心眼,抱着到时候再等着看好戏的心情。 ……那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在与顾客的关系中,月笙和贵族多多少少有一些来往,亚历克西斯的态度,和那些令人浑身不悦的上流阶级又不太一样。就算月笙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自尊心或尊严,亚历克西斯却完全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一边确认库存的药草,月笙感到自己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抱着强烈的负面感情,甚至让他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变化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自己已经得知自己的真面目了吧。既然这样的话,更不应该让自己的心情受到影响。只要自己克制,应该可以像过去一样活下去。即使现在和杰洛米见面,不也没有那股对亚历克西斯的渴望吗? 等到他再也不能忍耐的时刻,也该是如双亲所愿,回到中国的时候了。 正当月笙绷着一张脸的时候,门吱嘎作响的开了。 「对不起,我们今天已经……」杰洛米抬起头,用开朗的声音说,话却在中途不自然的断掉了。 虽然没有感觉到那一股味道,难不成是亚历克西斯过来了吗? 「杰洛米,怎么了?」难掩不安的情绪,月笙朝楼下喊道。 「有客人。」 因为他的话,月笙从小阁楼往楼下看,有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拿着丝帽站在入口处,他抬起头浅浅的笑着。 他凄艳的美貌几乎让人忘了呼吸。他用手轻抚如云般的银发,眼瞳则是淡淡的碧绿色。秀逸的鼻子勾勒出绝妙的线条,仿佛白瓷般的肌肤,更加深了他宛如艺术品似的容貌。别致的三件式西装,只消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做工精细的制品,皮鞋也擦得光亮,是名毫无任何缺点的高贵绅士。 「找到了。」他略微掀动薄唇,传进月笙的耳里。他的声音好像只有月笙才听得见,杰洛米一脸困惑的望着绅士。这个男子是说他要来迎接月笙吗? 「客人,不好意思。今天本店已经打烊了……」嘴巴上虽然这么说,杰洛米还是无法掩饰他的好奇心。虽然月笙店里有不少贵族的顾客,像这样美得不可方物,又充满气质的人物倒是很少见。就连保养妥当的指尖都很优美,身上带着贵族特有的颓废气息。 如果说亚丽克西斯是黑暗的话,这名男子就是光明。发出令人目眩的灿烂光辉。 「那真是失礼了。」青年微笑着,锐利的视线朝向月笙,仿佛可以看穿他躲在布后面的脸。「因为有一股令人介意的气味,所以我才进来。」 「……请问有何指教?」如果他也是魔物的话,杰洛米应该没办法处理,月笙下定决心走向一楼。「欢迎光临,我是店长,敝姓崔。」 「我是尤贝鲁?杜?威勒。很高兴认识你。」青年以优雅的姿势轻握月笙的手,原本打算在手背上印下一吻,最后只轻轻触了手套。他的态度高贵,对待月笙宛如贵妇,但对于月笙这样的男性而言,此举应该不甚妥当。 他自称是杜?威勒,一定是拥有外国贵族的背景吧? 「杰洛米。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帮我送药去给贝尔特里埃夫人吗?这是她常用的药。我已经准备好了。」月笙回头对杰洛米说,从抽屉取出药包,赛进杰洛米怀里。 「咦……可是……」 「今天我会负责关门,你可以下班了喔。明天见。」 尤贝鲁像是兴趣十足的看着他和杰洛米的对话,站在他的面前,月笙觉得不太自在。尤贝鲁观察店里,仔细研究紫檀木的家具。 在短暂的交谈过后,月笙半强迫的赶杰洛米回家,重新面向自称尤贝鲁的贵族青年。 「让您久等了。请问您是从哪里得知本店呢?是哪一位的介绍呢?」 「说不上是介绍……」青年不自然地中断对话,似乎有点不愉快的蹙着眉。 「亚丽克西斯?道丁,有那个男人的味道。」 虽然月笙隐约有点感觉,这么直接的话还是让他心头一惊。 「想不到竟然是那个男的先找到你……真可怜,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语带同情的口气平静,却有股蛊惑人心的甜美。 「你也是神父吗?还是假的驱魔师?」 听到月笙带刺的话,青年似乎感到很惋惜的摇摇头。「如果你是这样看我的,表示你的恶判断力还有待培养哦。」 从他慢了一拍的口气中,月笙发现自己伤了尤贝鲁。 「非常抱歉。」就算是亚丽克西斯认识的人,还是有人不喜欢和他相提并论吧。 「我一直在找你。」尤贝鲁像是已经恢复精神,在月笙耳边低语。 「找……我?很遗憾,我并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没办法瞒过我的眼睛。」男子靠近到仿佛可以感到他的吐息,朝月笙弯下身来。两人的视线穿过薄布交织在一起,月笙无法移开视线。尤贝鲁以温柔的手势,一口气取下盖住月笙面孔的布与假发。 「啊……」月笙小声发出惊叫,尤贝鲁不以为意的捻起月笙一撮光亮的头发。 他百般恋爱般的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接着又吻了月笙的耳朵。 「你无法藏起这美丽的容貌,因为你和我是同一种生物。」不可思议与甜美的话语,听起来毫无虚言,月笙的心理悸动不已。 如果是平常的自己,一定会认为这是新的诈骗手法,把这名男子扫地出门,但他却办不到。 「还好在圣乔治节之前找到你。不过你身上那个男人的味道太强了。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满足你的饥渴呢?」 突然说到核心部分,尽管内心无比狼狈,月笙还是觉得默不作声会更麻烦。他决定孤注一掷,开口说:「我和亚丽克西斯?道丁立了誓约。我将真名告诉他,用血成为他的从属。」 「也就是说?」 「我得到亚丽克西斯的血。」 「……那还真是一件麻烦事呢。」与他的话正好相反,尤贝鲁轻轻笑着。 「也许吧。不过这是我和他的问题。和你这种素昧平生的人没有关系。」月笙淡淡说道。 「你的反应真冷淡,超乎我的预料耶。」尤贝鲁像是再也忍不住似的轻笑出声,盯着月笙的双眸。他的双瞳艳丽到几乎令人畏惧。 「我说过我们是同族吧?你才刚觉醒,只要跟我聊聊烦恼,也许我可以教你解决的方法。」 「你说什么同族,我并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 「这也没错。」尤贝鲁点点头,泛着浅浅的微笑,执起月笙的右手,脱下他的手套。接下来,将月笙的手引导到自己的胸口,正好在心脏一带。 他想要干嘛?不明所以的行动,有一点诡异,月笙正打算缩手——他吓了一跳。 没有跳动,尤贝鲁的心脏并没有在动。 「这样你相信了吗?」男子嫣然一笑问道,月笙无言的点点头。 「谢谢。」 「……虽然我相信了,但是接不接受你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请你不要等待,离开这里吧。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母亲一直不断告诉他的话。 「我有我的生活。请不要管我。」 「但是……」 「一切都是我和亚丽克西斯的问题。请回吧。」月笙以强硬的口吻往前走,打开门,催促他离开店里。 下一个瞬间,有一个小东西飞进店里。 「!」为了保护当场静止不动的月笙,尤贝鲁的手敏捷的移动。他伸手护住月笙脸部一带,所以没有撞上飞来的物体。当月笙睁开眼睛,看到他抓着一只类似老鼠的生物。 「这是……」这个生物发出叽叽的叫声,乍看之下像是人类的小孩,背上长着类似蝙蝠的翅膀。 「这是一种小恶魔。」 「小恶魔?」 「是下等的恶魔,一般都是魔女的使魔。」尤贝鲁好像不怎么感兴趣的说明着,抓着小恶魔的尾巴轻轻举起来。也许是吃痛吧,小恶魔发出更尖的叫声。 「说出你的名字。」 「说要告诉你这种家伙!」小恶魔用尖锐的口气抱怨,尤贝鲁喃喃说了两、三句月笙听不到的话。中途小恶魔痛苦的挣扎,月笙吓了一跳。 「住手!不要杀我!」悲怜它惨痛的叫声,让月笙抬起头。 「不要!讨厌!」 「请你住手。」 「不要紧的月笙。我不会杀它。只想惩罚它一下。」尤贝鲁用冷酷的面孔,以尾巴为基点,摇晃小恶魔的身体。 「真的吗?」 「如果在你身边打转就麻烦了。如果我说不杀它的话,你愿意听我的话吗?」 真是令人目瞪口呆的交换条件,但月笙是在是不想再听到小恶魔的尖叫声。 「是的,我愿意。」 「谢谢。」 尤贝鲁紧瞪着小恶魔的双眼,以稳重的口气跟它说话。他们好像在说着什么,因为声音很小,所以无法传进月笙耳里。就算听见了,月笙也无法理解吧。小恶魔像是松了一口气,拍拍翅膀头也不回的飞出门外。 「刚刚是怎么回事?」 「我得到小恶魔的名字。」也许他认为月笙的无言是某种程度的接受了,尤贝鲁加上简单的说明。 「我们可以利用夺走对方的姓名来支配他们。使用名字进行攻击,比任何攻击都还有效。所以为了让那只小恶魔以后再也不能违背我,我问出他的真名。」 「你做的事还真恐怖。」东方也有这种思想。所以月笙原本不打算告诉亚丽克西斯自己的名字。 「支配与被支配,是这个世界的原则。夺取对方的生命,只能作为最后的手段呢。」尤贝鲁不曾停止微笑,将温厚的视线转回月笙身上。 他的出身一定很好吧?他根本没打算掩饰对月笙的好意。但是就连这样的好意,月笙都不打算照单全收。月笙本能就是知道,这样的对手最难缠了。 「看到那些家伙也没见你害怕,你经常遇到吗?」 「你是说像刚才这样,妖魔跑过来吗?」 「没错。」 「我偶尔会看见,但是接近我这倒是第一次。至少之前……几乎没有过。」直到遇到亚丽克西斯,结界被破坏之前。 「方便的话,可以和我一道吃个饭吗?」 「和……你吗?」 「听朋友收有一家不错的店。」 要拒绝很容易,但既然他已经知道这家店,一定会再找上门来。再加上如果是尤贝鲁的话,应该会教他一些方法,对付小恶魔这种下等恶魔,也许也可以套出亚丽克西斯的弱点。陌生人的邀请最是危险,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对手,应该都比亚丽克西斯还好吧?而且如果被带到大房子或饭店,要是有了什么万一也不能有什么怨言。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尤贝鲁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吧? 「我明白了。我要准备一下,可否请您稍等片刻呢?」 「当然没问题。……但是,在那之前。」 「什么?」 「我已经诚实报上我的名字。可以将你的名字告诉我吗?」怎么能轻易将真名告诉恶魔,但如果不给他一点信用的证明,接下来会很麻烦。 「……崔月笙。」月笙下定决心,报上自己的名字。 「亚力克、亚力克。」感觉到爪子用力拉着自己的衣摆,原本看着文件的亚丽克西斯将视线往上移。毛色光艳的黑猫,正在亚丽克西斯的脚边打转。 「卢修斯,有什么事?」 「不是有什么事吧。那个银发的做作男,已经接近月笙了。」银发的做作男,这样的表现立刻让他想起尤贝鲁那假装正经的侧脸。 「这样你应该乖乖监视啊。你忘记自己的工作了吗?」亚丽克西斯粗暴的戳戳猫咪的额头。 「我这副模样根本就不行吧。会被月笙发现啦。」 「被发现也没关系啊。让月笙摸你吧。你喜欢人家搔你喉咙那里吧?」亚丽克西斯坦然回答,又把视线回到信上,卢修斯像是自暴自弃的抓着高布林织锦地毯。 「你把我当白痴吗!?想要保护月笙的话,至少要把我变成人的样子啊!」 「别这样,卢修斯。再怎么说,平常也是你说猫的样子比较舒服啊。」亚丽克西斯弯下上半身,拉住卢修斯脖子处的皮,把它拎起来放在自己的膝上。 「可、可是,在你说服月笙之前,都要我维持这个样子,太过分了啦!你要我用这副德行煮菜吗!?」 「反正我不知道美食的喜悦嘛。」听到亚丽克西斯用自己平常嫌弃他的话回嘴,卢修斯隔着布料用爪子抓着亚丽克西斯的膝盖。 「可是我有差啊!」对于美食主义者的卢修斯来说,自己无法大显身手,是最痛苦的一件事。 「只要你一个大意就会露出马脚把?所以你只能维持这副模样。」 「可是……」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没见过的男人,应该会对月笙带来困扰。」 「……那你吃饭要怎么办?」完全无法辩解的卢修斯,试图采取最后的抵抗。 「总会有办法的。」 「你一定会靠发霉的面包和红酒度日啦。」 「那是耶稣的血与肉。不会有什么问题。」美食这等俗世的欲望,无法捉住亚丽克西斯的心。 「你最好也习惯清贫的日子吧。」他搔搔下巴根部,卢修斯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这是亚丽克西斯平常难以体会的温暖。 卢修斯暂时委身于这个行为,但他好像突然吓了一跳,啃了亚丽克西斯的手,慌忙跳到地板上。 「你、你干什么啦!」 「我正在疼爱你啊。」 「住手!」化身为猫,所以会展现猫的本性,恶魔这东西还真是有趣。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去看看吧,卢修斯。」这并不是可以忽略的事态,亚丽克西斯命令着。「我有点介意尤贝鲁,而且也不能就这样将月笙置之不理。」 「你不采取行动吗?」当卢修斯差异的问道,亚丽克西斯耸耸肩。 「我出面的话,只会让月笙更顽强。如果有什么你没办法处理的事情,再来叫我。」 「可是……」卢修斯欲言又止。 「如果他真的想要活在人类的世界……那家伙必须习惯现在的自己。也许有点痛苦,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只好狩猎他了。」 「亚力克……」 卢修斯像是吓了一跳,叫唤他的名字,亚丽克西斯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吐露自己的真感情,于是轻咳一声:「就算我不这样做,临近世纪末也会是驱魔师盛行的年代。应该会忙得没时间吧。」 人类受不安所驱,因此制造了让恶魔附身的机会。正式驱魔师永远忙不过来,不少人转而求助民间的驱魔师。 「好吧。这次就当你欠我的!」卢修斯喵喵叫了一声,从窗户跳出去。 以那副模样到伦敦成立应该要花一段时间,这么认真也是他的优点。 亚丽克西斯呵呵呵的笑了。再怎么说,他认为尤贝鲁加害于月笙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只要尤贝鲁将月笙带回同伴身边,月笙的存在就像是磁铁一般,呼唤着亚丽克西斯。至少月笙现在的饥渴,只有亚丽克西斯才能满足。 一直到妖魔能力最为强大的圣乔治节前一天为止,还有缓冲的期限。强迫揭开与他人交换的誓约需要相当大的力量,即便是尤贝鲁,应该也没有用于这种蛮横手段的魔力才对。 如果他打算实行的话,应该会选在魔力最强的圣乔治节前夜吧。假使自己是尤贝鲁,应该会假装亲切的样子,让月笙安心,解除警戒心。等到适当的时机,再唆使月笙「诋毁誓约」吧。 尤贝鲁?杜?威勒——对那个男人来说,现在应该单单只是准备期间罢了。 没有任何关系强过交换血液的誓约。再加上月笙具有高洁、强韧的精神,当他保持清醒时,应该只想要亚丽克西斯的肉体吧。 他能挺到什么程度?他相信自己清醒的神智,到底到什么地步呢? 「我拭目以待。」轻声低语后,传来敲门的声响。 「亚丽克西斯大人。您有访客。」门后的管家出声。 亚丽克西斯应了声:「我现在过去。」为了保住道丁家的体面,亚丽克西斯以高额的报酬雇来这个管家,对这房子的毫无秩序,他早已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近甚至也没对亚丽克西斯和卢修斯说长道短。 前往会客室,一名以黑色面纱遮住脸部的女性,动也不动的坐在沙发上。纤细的肩线瘦到没有肌肉,完全没有女性应有的圆润。 「请问您是独自过来的吗?」 「是的。」女性抬起头,面纱微动,瞬间露出佳人忧心的面孔。 亚丽克西斯脑里闪过养母的面容,还有不知在哪见过的月笙容貌,但亚丽克西斯将他们赶到脑海的角落。「请问是谁为您介绍的?」 「驱魔师的……」从快要消失的声音中,听出前同事的名字,亚丽克西斯点点头。 「他很忙吧?」 「是的。他说如果是您的话,应该可以帮我。」 「可以请您告诉我事情的情况吗?」并不是所有前来寻求救济的人都是受到恶魔附身。其中有些人是精神上有些疾病,误以为自己被恶魔附身。 如果是他介绍的,应该不会是自称恶魔附身的情况,但亚丽克西斯还是必须慎重做出判断。 「三个月之前……」女性以颤抖的声音开始诉说。 失去平静与安逸的女性,声音十分悲痛,亚丽克西斯以严肃的表情,偶尔应和着「太可怜了。」 如果恶魔不会这样让人类痛苦的话,他应该可以接受恶魔的存在。 春天的晚风掠过脸颊。月笙已经太久没有取下头巾走在外面,直接感到夹杂灰尘的空气与人的视线,都让月笙感到很不自在。就算没有这层原因,唐装本身就很惹人注目,原本他提议换套衣服,但尤贝鲁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你穿这样我还比较高兴。」一开始他说出充满谜团的话,月笙本来还很惊讶,后来听说尤贝鲁的目的地市摄政街的皇家咖啡,月笙也就信服了。 如果是适合上流阶级的高级餐店,自己和尤贝鲁这样的绅士,两者之间的差距未免太大,皇家咖啡则是当代文人、画家常去的店,弥漫着自由的气息。事实上,其他客人确实对他们两人感到兴趣,但他们的视线并没有太多好奇与轻蔑。 「您常到这种店吗?」 「我吗?其实伦敦我很不熟呢。」尤贝鲁有点淘气的笑了。 在皇家咖啡除了能好好吃上一顿饭,同时也是伦敦最大的酒商。尤贝鲁愉快的与服务生说笑,决定今晚的酒类与料理。 「请问,您住在哪里呢?」吃过前菜后,服务生静静的在月笙面前填满葡萄酒。和月笙相比,尤贝鲁食用的分量相当少,几乎只品尝着葡萄酒。 「现在住在巴黎郊外。」就连他泛着优雅的微笑,将葡萄酒送到嘴边的举止,都充满贵族的典雅。 「你呢?不喜欢这种店吗?」他应该发现月笙迟迟无法决定菜单,全都交给对方决定的样子吧。 「我很少在外面用餐,所以对这种店不太了解。」因为他极力不要出现在别人面前,所以几乎不曾吃过伦敦的名产。充其量只吃过玛莎摊贩卖的炸鱼和薯条,还是别人请的。 「将脸遮起来过活,确实没办法到外面吃饭呢。硬把你带出来,我也许是做错了吧。」 尤贝鲁的话让月笙摇摇头。「偶尔这样也不错。」 「不错……吗?」月笙冷淡的回答,尤贝鲁只得苦笑。「你从什么时候认识亚丽克西斯的呢?」 月笙丝毫没有放松警戒,开口说:「……大约是三天前。」在那件事之后才过了三天的时间。 「是吗?你一定受到残忍的对待吧?好可怜。」尤贝鲁有深度的声音,使人联想起甜美的毒药,也许当中含着对月笙的关怀吧。由于月笙并不习惯其他人对自己抱着情感,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好沉默不语。 「我一直在找你哦,月笙。」 他曾经一直等着,某一天会有人来找他。但是,从月笙养母的话里,他察觉对方并不是应该举双手欢迎的对象。 「找我?为什么?」月笙冷静的反问后,尤贝鲁露出寂寞的笑容。 「还记得我的自我介绍吗?我说过你是我的同族吧?难道你不是因为相信我,才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就感觉来说,他的话并不难理解,但月笙并不会因此完全相信尤贝鲁所说的话。 「因为我讨厌别人硬逼我说出来。既然是同族的话,总该有什么证据吧。」 「证据吗……这个如何?」尤贝鲁微笑着,从胸口的口袋取出某个东西。 「这是……?」那是用黑碧玺制成的大型戒指,上面刻的纹章,月笙确实有印象。 「这以前是我的伙伴的东西。」面对月笙明显的反应,尤贝鲁若无其事的说着,用右手缓缓晃动酒杯。 「这样你愿意相信我了吗?」 「……暂时可以。」 「那我应该可以得到正面的回音。我想带你加入我们的一族。」他愉快的声色,让月笙正在操作餐具的手冻结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虽然我具备药学的知识,但也仅限于此。可以请您放过我吗?」 明明就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了,还吐出逞强话语的自己实在很可悲。如果自己是普通人的话,会啜饮亚丽克西斯的血吗?和他发生关系的时候,会感到这么激烈的欢愉吗? 「先别说我这边的事,至少为了那些在黑暗中蠢动的妖魔们,我也不可能不管你吧?在恶魔当中,有些不明究理的好战分子。一旦他们知道你和亚丽克西斯的誓约,你一定会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不管月笙说了什么,尤贝鲁还是一派爽朗。 「过去从来不曾发生什么问题。我会找出可以度过的方法。」 活着的时候,他不想借助任何人的力量。贯彻这一点正是月笙的矜持。 「那么,要不要停止借助亚丽克西斯的力量呢?」 「借助它的力量并不是我愿意的事。你难道不明白,那个男人有多么卑劣吗?」 「我当然知道。他用什么方法让你立下誓约,我几乎都能历历在目呢。」 听到他这么说的瞬间,动摇的月笙使餐具发出刺耳的声响。正好经过身边的服务生也吓了一跳,神经质的晃了一下肩膀。 「……抱歉。」 他该不会偷看到那天夜里的事情吧?一抹不愉快的感觉袭卷月笙,但他立刻压抑这股情绪。 「因此,再怎么说,这都是他和我的问题。与你没有关系。」他没了把主菜吃完的心情,月笙用餐巾擦擦自己的嘴角,放下餐具。 「月笙。」不管是尤贝鲁的口气或声音,都渗着完全不打算隐瞒的、对于月笙的怜恤。 但是月笙会天真相信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现在他光是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耗费了全部的心神,根本没有余力去体谅尤贝鲁的心情。 「像亚丽克西斯这样的对手,想要让已经缔结的誓约失效,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还是有方法的。只要离开亚丽克西斯,完全与我们同化就行了。就算我说要教你这个方法,你也不愿意吗?」 他想了一下,誓约好像是个麻烦的东西。硬要解开应该是不可能的任务吧? 「你们一族是吸血鬼吧?那么我就必须吸处女的鲜血,以代替亚丽克西斯吗?」用餐后的咖啡润润唇,月笙毫不在乎的问道。 「不一定要是处女,但是鲜血是必要的喔。」尤贝鲁好像觉得月笙的疑问不痛不痒,轻轻带过。「再加上你留在那家店,可能会影响身边的人喔。」 「为什么?」 「也许有人会不惜一切的力量都要把你带走。」他暗示杰洛米可能会遭遇什么不测,让月笙感到焦虑不安。「我不明白居然会有人会想把我这种人带走。」 「我会慢慢跟你说明……拜托你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尤贝鲁的手越过餐桌,轻轻用双手包住月笙随兴放在桌上的左手。 那是一双好像没有血液流动,有如石像一样冷澈的手。 这名男子和自己真的是同一个种族吗?几乎可以让其他人的心冻结的触感,再加上男子不吉祥的美貌,煽起一股无底的恐惧。尽管如此,月笙还是在不失礼的情况下,慎重的挣脱他的手。 「不用了。」 「为什么?」 「我有我的生活方式。决定这件事的是我自己。不好意思,我没有理由相信一个今天才认识的人。」 「原来如此。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尤贝鲁认同的点点头。「那么,请让我常常到你的身边吧。一直到你愿意接纳我为止。」 「别开玩笑了!」月笙慌忙拒绝这个让他感到极为困扰的请求。让这个显眼的男人到店里,可不是开玩笑的。 「很困扰吗?」 「是的。」 「那么我就以顾客的身份过去吧。这样如何呢?」 「……请自便。」 不管是哪一种都会引人目光,但是他没有夺走顾客来店里的权利。月笙在叹气中回答。 「谢谢你,月笙。」尤贝鲁带着美艳的笑容,为月笙加点续杯的咖啡。 好不容易回归到平常的空气,一如往常的流动着。 月笙正打算倒在床上,突然又想起什么,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包在布里,泛着黑光的手环,除了纹章的部分之外,所有的装饰和刚才尤贝鲁交给自己的戒指,几乎都是相同的图案。他不得不认为尤贝鲁的话是正确的。 「……」这三、四天是在发生太多事情了,已经濒临他的思考极限。 月笙重新坐在床上,只有上半身往下倒,半躺在床上。就算尤贝鲁是自己的同族,月笙还是希望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根本不可能跟他一起走。 但是如果拒绝他的话,恶魔们会不会一个生气就加害杰洛米与街上的人们呢? 捻起在床上蜿蜒的长发,月笙叹了一口气。留长发时因为养母喜欢抚摸他的头发。如今她的温暖早已消失无踪,但他觉得她的心意还在,于是一直没剪。就算他清楚的明白长发在变装的时候很麻烦。 手指轻轻抚着床单,月笙发现今天晚上猫叫得特别大声。而且猫还在屋顶上走来走去。 「……」月笙一脸惊讶,接着听到小幅度抓窗框的声音,于是他往声音的方向看去。他的视线对上一双举在窗框上,从屋顶倒吊的猫眼。原本他觉得很不吉利,正打算撇开视线,但猫咪拼命的样子,突然让月笙想起卢修斯。他走近窗边,将百叶窗拉开,猫咪似乎很可怜的叫声,紧抓住窗框。 「卢修斯?为什么不进来呢?」 卢修斯再次发出悲惨的叫声,月笙轻轻一笑。他想起另一件事。「请进,卢修斯。请进来我的房间。」 卢修斯得到允许,高兴的喵了一声,跳进月笙的房间。「呼……终于进来了。」 不邀请的话,恶魔没办法进到房间里。卢修斯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先将全身的毛整理一次,接着突然重新坐正。 「难不成你一直在那里等我吗?」 「也没有一直啦,我到处晃了一下。」 月笙坐在床上,卢修斯一跃到他的膝上,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这样看来和真正的猫没什么两样,根本无法联想到他是恶魔。 月笙感到很可笑,搔搔卢修斯的头,他出神的放松身体。听到他发出呼呼这样安稳的声音,月笙不禁皱起眉头。 「……卢修斯?」月笙从刚才就被他完全像猫的样子吓到,不自觉出声叫他,卢修斯慌忙的左顾右盼。 「呜呜……好险。」 「怎么了?」 「变成这副模样之后,总会不自觉模仿猫的动作耶。如果看到逗猫棒,身体还会自己动起来。」 看到卢修斯用全身的力气伸懒腰,月笙以恶作剧的心态,将手边的手帕丢过去。卢修斯以令人惊讶的动作,迅速接住手帕。 卢修斯和那块布缠斗一阵子,又突然中断手边的动作,以恨恨的声音说:「好过分喔!」 「对不起,卢修斯你真的很像猫耶。演技真是太棒了。」 「这种事我自己也知道。」 「演技棒不是比较好吗?如果在路上做出奇怪的举动,说不定会被抓走呢。」 「对啊。这样也很麻烦。」 没想到从猫的嘴里竟然还会出现麻烦这个字眼。看到月笙微微张嘴笑了,卢修斯好像很高兴的叫了。 「对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亚丽克西斯叫我来护卫月笙的喔。」卢修斯像是挺着胸,用活泼的声音说着。 「护卫?」 「他叫我在暗中保护你。」 「……刚才,是你自己让我发现的吧?」不管怎么想,应该都是卢修斯主动趴在窗子上叫了月笙吧? 「反正总有一天会被你发现,不如先跟你打声招呼,我想这样月笙应该也不会讨厌。」 「也许吧。」 卢修斯的发言比亚丽克西斯更绅士,更懂礼貌,月笙完全不觉得他是恶魔。 「对了,月笙,我肚子饿了耶。」卢修斯轻轻抓着大腿一带,月笙发出声音笑了。已经许久不曾像这样笑了,紧张的情绪慢慢消失了。没想到亚丽克西斯还蛮会照顾人的,月笙在这种奇怪的方面佩服起对方。 「你想要吃什么?」 「布丁。我想吃美味的食物。」 「这个我倒是没办法立刻做出来耶……这时间餐厅也关门了。蔬菜汤好吗?」 「我不能喝汤耶。」卢修斯无力的说着,月笙这才想到猫舌头怕烫。 结果能端给卢修斯的只有冰凉的牛奶和起司,但他似乎饥饿难耐,马上吃个精光。 月笙为自己泡了一杯热红茶,坐在长椅子上。 「卢修斯,我看亚丽克西斯好像使唤你使唤得很凶耶。这状况难道不能改善一下吗?」 「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他一定会把我扫地出门的。」卢修斯同时摇着尾巴在月笙脚边开始理毛。 「这样反而比较好吧?」 将全身的毛理过一遍,卢修斯横躺在床上,用闪烁的眼睛盯着月笙。 「使魔在主人的命令之下,有时候也必须袭击其他恶魔。所以也会招来恶魔的怨恨。如果亚丽克西斯不管我了,我马上就会被大家围殴喔。」 「原来是这样啊。」 「不管我遇到什么情况,亚丽克都会保护我。只要是亚力克能力所及的话。」 彼此掌握对方的生命。没想到在卢修斯和亚丽克西斯之间,居然有这么明确的情谊。 「失去主人庇护的恶魔,下场非常凄惨喔。」 「那么为什么恶魔需要主人呢?」 「没有可以侍奉的主人,也许更加寂寞吧。」卢修斯仔细想了又想,说道。 「寂寞?」 「嗯。如果活着没有意义,不就只能漫无目的的过活吗?虽然这是我听亚力克说的啦。」 无谓的活着——这句话像是一根小小的刺,刺进月笙的心里。 「不过你也不用特别选那个男的吧?你应该可以选更温柔的主人吧,不是吗?」 「嗯……你说的也没错啦。为什么呢?我很清楚如果不喜欢的话,还是可以不用订契约。」卢修斯的回答很暧昧。「只是亚力克是可以独自一人活下去的人类吧。」 「咦?」 「如果亚力克西斯没办法保护我……我想就算我死了,他应该也不会难过吧,所以我想待在他的身边。」 从他似是而非的话里,月笙听不出卢修斯真正的意图。 「也就是说,要是有一天你不在了,你也不希望他为你感到伤心吗?」月笙很少踏进别人的内心,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要了解更多卢修斯与亚力克西斯的关系。 「不是这样……我想他会感到寂寞吧,亚力克。」卢修斯的声音,像是沉到河里的小石头受到水流冲刷后发出的声音似的,非常安静。 月笙发现寂寞这个字眼打动他的胸口。那个桀骜不驯的男人,怎么可能拥有这么懦弱的情感。 「所谓的恶魔啊,基本上都很怕寂寞呢。要是有主人的话,自己就不是孤单一人了,所以会找对象。大致上都会到寂寞的人身边。被恶魔附身的人,与其说是不安,不如说是寂寞的人比较多呢。」 如果卢修斯不是猫的话,他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虽然没办法说得很清楚,但黑猫还是尽量说着,结结巴巴的想着适合的措辞,告诉他契约与誓约的差异。据说从这一点可以区别彼此的立场是否对等。 「当亚力克和我的契约结束时,他说我可以啃噬他的灵魂和身体。所以我才把力量借给他」 「你是说,他的肉体吗?」残忍的事实让月笙的声音略带沙哑。 「嗯。所以我才明白喔,亚力克什么都没有。」 「你指的是没有妻子之类的?」 「不是,是更根本的东西。」卢修斯说自己也没办法说明,伸伸懒腰。「亚力克什么都没有。不管是神、恶魔还是人类。憎恨、怜悯还是爱情,他统统都没有……」 卢修斯的话里充满谜团,月笙听得不太清楚。但是他很清楚卢修斯是多么担心亚力克西斯。 「他拥有的,一定只是黑暗吧。不过,做出选择的人也是亚力克喔。」卢修斯的声音似乎有点冷冷的,月笙的胸口感到非常痛苦。 万劫不复的黑暗。 他确实有一双符合这形容的深色眼瞳。比起妖魔尤贝鲁,亚力克西斯给月笙一种更为冷酷、薄情的冷淡印象。 「亚力克大概是想看看这世界的结局,所以才拼命想要将恶魔一网打尽。」 没有神也没有人,甚至连恶魔也不存在的世界末日,到底是什么样子呢?难道他想看的是最后的审判吗? 人类终究无法抵达那种极北之地。虽然抱着这样的愿望本身就是一种傲慢,但对方若是这名以神父来说也算是与众不同的男人的话,不知怎的月笙竟然可以理解。 「……卢修斯?」正当月笙拄着下巴沉思的时候,卢修斯好像已经进入梦乡。俯看大大方方躺在床正中央沉睡的卢修斯,月笙只得苦笑。 希望能看到世界末日的男子……吗?月笙将已经变温的红茶端到嘴边,反刍着尤贝鲁的话,以及刚才卢修斯说的话。 真是不可思议。比起尤贝鲁绽放的鲜艳、强烈的光芒,亚力克西斯宛如要将人吞噬的漆黑阴暗,反而更加煽动月笙的好奇心。 ——所谓的好奇心。过去月笙一直是在不和别人产生任何关联的情况下活过来,也许这情况已经不复可见了吧。 不管是店里的事情,还是杰洛米,差不多也该认真的想一想了。月笙轻轻按着额头,咬着下唇。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会改变。 太讽刺了。原本一直在等着有人来迎接自己的那一天。月笙曾想过,到时候一切都会改变吧。然而这并不是他所期盼的结果。 如果诋毁与亚力克西斯的誓约,他应该会杀了自己吧?如果卢修斯说的是事实,亚力克西斯应该憎恨着恶魔。 亚力克西斯触摸自己的手指,虽然带着坏心眼又淫荡,但同时也很温柔。如果这些都是假象,他应该憎恨月笙,甚至是所有的妖魔吧? 现在该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因为时间在月笙身上已经停止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一下子所有的事物都动了起来,也许他还跟不上吧? 不过他可以肯定一件事,就是他强烈的不想成为妖魔。月笙不想忘记自己生而为人,也要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的矜持。 VI 胎动 「毁灭吧。污秽的灵啊。」 「住手!住手,亚力克西斯!」 当亚力克西斯以强而有力的声音颂唱祈祷着话语,养母的表情因痛苦而狰狞。 由于亚力克西斯的母亲早逝,他是由养母带大的。她不幸没有产下孩子,视如己出的疼爱亚力克西斯。 但是养母现在披散光艳的黑发,在地板上痛苦的翻滚。口吐白沫,美貌被痛苦的泪水沾湿了。 他想拯救被恶魔附身,深受其苦的养母。用这双手,拯救亲爱的养母。 「所有的邪恶力量啊,来自地狱的滥入者啊,一切群聚的恶灵啊。」基本上,驱魔是在祈祷下进行。藉由祈祷赞叹全知全能的神,确认耶稣基督对恶魔的绝对优势。除了神和基督之外,接下来还要叫唤圣母玛利亚、大天使米迦勒、殉教圣人们的名号,祈求神圣的力量,迫使恶魔离开。 「不要!不要!救救我!」养母的惨叫充斥整间厨房。 我一定会救你。自己拥有强烈的信仰。论及对神的祈祷是否够强这方面,他有自信绝对不输给一般的神父。「奉主耶稣基督之名……」正当他集中精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养母突然抖动着肩膀笑了。 「愚蠢。」这是男人的声音,显然不是养母的声音,亚力克西斯的心在那一瞬间动摇了。虽然他还是打算继续祈祷,但宛如在地面盘旋的诡异笑声却不曾止息。 笑了一阵子之后,那个声音说。「聪明的小鬼。就算你把我赶出去,这也不是我的原形。」 千万不可以听信恶魔的话。因为那不是真的。 亚力克西斯不予理会,继续祈祷。 「你是个一出生就让自己双手染上鲜血的恶魔之子。」「恶魔」回过头,嘴角歪斜着。如果没有被恶魔附身,她本该是个面容美艳的美女,不详的表情带点凄惨。「为什么要来这里?你明明应该住在跟我们一样的地方。」 「我才不是恶魔!」 望着停下祈祷的亚力克西斯,恶魔在那一刹那浮现冷笑。接着,将手伸向暖炉。 亚力克西斯正打算叫他住手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唔!」亚力克西斯一跃而起,大口吐气。 ……是梦……吗?被恶梦惊醒,也太不像自己会做的事情了。他浑身大汗,发现就算这件事情已经过了好几年,记忆还是不曾模糊。一点也没有扭曲,忠实呈现过去的情景。 现在是凌晨两点过后。是妖魔们横行伦敦,讴歌自由的时间。 恶魔原本不会杀死自己的宿主,但当时却不一样。拥有其他本体的恶魔跳进暖炉里,烧死亚力克西斯的养母。驱魔失败的亚力克西斯,虽然想救他,却连这件事都办不到。亚力克西斯也身受重伤,就算现在烧伤的痕迹已经消失了,当时的记忆仍旧像这样苛责着自己。 是自己少不更事时的骄傲,害死了养育他的母亲。由于这股悔悟之情,从那个瞬间之后,每次亚力克西斯在赞颂神的名号时,都会感到踌躇,甚至被梵蒂冈放逐。 自他小时候起,亚力克西斯身边确实经常出现妖魔。亚力克西斯也有自觉,自己是接近魔性领域的存在。正因为如此,在神之名下驱逐恶魔时抱持着疑问,最后败给恶魔。 不过,他已经不会再动摇了。恶魔与人类之间,一定要画上一条界线。侵犯彼此的领域只会造成不幸。正因为这个原因,驱魔师才应该消灭进入人类世界的恶魔。 「卢修斯。」无意中叫了使魔的名字,但没有人回答。 这下红茶得自己冲了,亚力克西斯起身走向厨房。没有开伙的厨房,看来有点寒碜。 自从那天晚上让他到月笙身边之后,卢修斯连一次也不曾回到亚力克西斯身旁。虽然亚力克西斯叫他偶尔回来报告,但也许是月笙的身边太舒服了?或是正好进入一种反抗期吧? 卢修斯原本个性就喜欢与人亲近,他应该会同情月笙吧。也许他会向月笙说明,恶魔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生物。虽然卢修斯在亚力克西斯的戒律之下,暂时只能保持猫的模样,但他毕竟是高等恶魔。只要对方不是太厉害的妖魔,即使主人不在身边,他应该也能应付,不用担心他。 问题出在尤贝鲁身上。 他应该没办法对已经和亚力克西斯交换契约的月笙出手,但是那男人本身就具有强大的力量。他一定早已拟好策略,想好用什么样的手段得到月笙。 除了这件事之外,他对亚力克西斯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让他感到很介意。 原本亚力克西斯在过去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屠杀这么多恶魔,就算听过他的名字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 最难对付的倒不如说是月笙本人吧。长眠于这城市的美丽魔物,自己的本性在过去从未觉醒。拥有妖艳的美貌,却是个才刚呱呱坠地的恶魔。 所以才会对他产生感情吗?以誓约为名号束缚他,这个心血来潮的理由,就连亚力克西斯本人都无法理解。 太阳将最后一道光芒送到街上,余晖被黑暗的帷幕覆盖、遮掩。 「……好像快要下雨了。」从书店买了新书,在月笙踏上归途之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尽。 古老的铺石子地响起奇妙的脚步声,增添小路寂寥的印象。百叶窗紧闭的红砖房屋,有股死气沉沉的感觉,月笙已经许久不曾感到黑暗这么可怕。因为在这样的夜里,至少他想到有温暖的地方。虽然卢修斯是恶魔,但是他的存在还是很温暖。 月笙快步走着,犬只的远吠传进他的耳里。 是小偷、强盗还是火灾吗?最近月笙经常跑书店,因为他想找出有没有不要变成妖魔的线索。事实上当然没有任何书本写了这种内容,月笙已经束手无策。 ——喂,找到了。 ——味道是从那边传来的。 月笙仿佛听到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不觉停下脚步。几乎在同一个时间,从漆黑的角落冲出巨大的生物,堵住月笙前进的方向、 「!」月笙吃了一惊,倒抽了一口气。 毛绒绒的大型犬挡在面前,它们的表情精悍,以炯炯的目光盯着他。这群阻挡月笙的野狗,让月笙感到有点恐怖与踌躇。 呜呜呜……狗发出低沉的声音。 「去!」他胡乱挥手,想要把它们赶走,但是狗只发出低吼,根本不打算逃跑。 ——把我们当狗吗……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原来如此。它们并不是狗。看似敏捷的身躯与眼神,既不是习于人类豢养的狗,也不是凶猛的野狗。 是狼。突然浮起这个念头,让月笙感到颤怵的滋味。 像伦敦这样的都市,根本不可能有狼。这么说,它们也是魔性的生物啰? 月笙不由得往后退一步,发现巨大的狼已经绕到他的身后。冰冷的恐惧、让他连叫声都发不出来。吸血鬼会驱使下等的魔物或蝙蝠,这该不会是尤贝鲁派来的吧? 当他踌躇的时候,包围自己的低吼声越来越多,月笙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别再玩了,差不多该把他解决掉了吧。 月笙并不是完全了解他们的话,但是它们低喃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他的耳里。 这样下去会被它们杀死。 月笙握住藏在袖口的小刀,但他还是犹豫不决。野兽会伤害其他生命,以延续自己的生命,想到这一点,月笙有点犹豫。只好避开要害,把她们赶走,或是攻击他们的脚,如果煽动它们的斗争心,那就更麻烦了。 但是总不能乖乖束手就擒。 ——是谁? 狼的耳朵动来动去。 「住手,月笙。」低沉、迷人,又带着一抹有趣的声音,突然骚动他的耳膜。 就算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听到亚力克西斯的声音,他居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他无暇为此举感到羞耻。 「为什么?」 「只靠赤手空拳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打败它们喔。」狼群的杀气已经失去沉着,亚力克西斯走近,他今天穿着高级的三件式西装。穿着上好的衣服,看起来当然不像神父或假驱魔师。 「我有小刀。」 「你有办法伤害自己的同伴吗?」 亚力克西斯根本没听月笙的回答,好像对它们说了两、三句话。一匹狼说声无需多言,立刻就飞身扑过去,亚力克西斯用短剑的刀鞘把它拨开。 他迅速将剑抽出来。「不行!」认清在月光下反射的刀刃,月笙用尖锐的声音阻止。「不可以杀他们。」「你想命令我吗?」「对。」亚历克西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他立刻恢复严肃的神情,重新面对狼群。这次它们把目标放在月笙身上,月笙面前的狼窜了过来。正当他觉得锐利的牙齿发出光芒的时候,亚历克西斯及刻伸出手保护月笙。「呜!」牙齿刺进肉里。血腥味随着钝重的声音一起传出来,月笙大吃一惊。「真是的……」鲜红滴滴答答的落到路面。虽然甜美的香气让月笙稍微闪了神,他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手持短刀瞪着狼群。「你们是尤贝鲁派来的吧!为什么不会攻击我,而是攻击别人呢?」——什么?像是被月笙的迫力压倒,感觉像老大的狼往后退了几步。「这条街并不是你们应该待的地方。请回到你们的住处。如果你们不照做的话,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你说了有趣的话。他听见狼低声说的话。虽然它们的话有一大半月笙都听不懂,但是狼朝着同伴吠叫几声之后,往回走了。感觉到他们的身影与脚步声完全消失在黑暗当中,月笙总算松了一口气。「你听得懂狼的话吗?」 「只是刚好觉得好像知道它们在说什么。」「你能跟它们沟通呢,真了不起。」好似有点敬佩的口气,让月笙转过头。「我是不是多管闲事呢?」「不,我并不打算伤害不是恶魔的野兽。只是狼本来是吸血鬼的敌人,居然听从吸血鬼的话……看来那家伙的魔力应该很强。」 亚历克西斯的嘴角浮着一点笑意,对月笙说了声:「我送你。」「送我?是送到你家里吗?」「怎么可能。你并不需要我,带你回家可是违反我们的约定。」 面对亚历克西斯意外的发言,月笙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虽然不能这么简单就相信亚历克西斯,但是他听了月笙的话,没有杀害狼群。他比月笙想的还要温柔吗?月笙没有答话,想了又想,这才发现亚历克西斯的神色痛楚。也许是刚才一直出于紧张的状态所以没有感觉,但身边早已泛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我帮你处理伤口。」「处理?」将亚历克西斯的右手臂拉近,月笙才发现他的上半身连衬衫都破了,流着泛黑的血液。「啊。」热气 从碰触到血液的部分开始,有如渗透般慢慢扩散。月笙反射性的举起他的手臂,吸吮他的血液。「嗯……」难以忍受的暖流。血液的甜美。接触血液的舌头,好像要麻痹了。月笙在无意识之中,舔着血液。「……呼……」 仿佛天鹅绒般的滑顺血滴,与唾液混合,从咽喉一直落入气管。然而,脑海中的某处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好像在说着「不是这个」。自己想要的,并不是这个。沉醉在男子的血液馨香里,月笙的舌头专心在他的手指上滑动。身体越来越热了,月笙像是被针扎到似的抖了一下,不久发现自己竟然专注于这么下流的行动,于是将亚历克西斯推开。止不住的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石板路上。「你已经吃饱了吗?」「对不起……你救了我,我还……」月笙取出手帕绑住亚历克西斯的手臂,但是这种程度好像还止不了血。必须消毒才行。「你的伤口一定要处理一下。」 「你才是脸色发青呢。」 亚历克西斯低声说着,碰了月笙的脸颊。「你看起来很饿。」被冰冷的手指碰到,月笙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冷透了。「还是这边先吧。」 亚历克西斯抓住月笙的手臂,粗暴的将他拉近。接着,不由分说的堵住他的唇。下一秒亚历克西斯的舌头就钻进口腔里了。亚历克西斯固定住他的脖子,让他无路可逃,就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正如同男子的个性,这个旁若无人的吻既深入又激烈。流进嘴里的,是唾液吗?还是他所说的精气呢?「……呜……」他的舌头用力摩擦滑溜的黏膜,确认着月笙的口腔。舌头在敏感的上颚来回游移,打算封住喉咙深处。但是月笙并不觉得恶心,甚至屈于这粗暴的爱抚之下,沉醉不已。 ……好热。血液流过自己的身体、肉体。只吸了一点血并不是很够,所以自己也许很饿。如今已经感到非常怀念的,那种满足的感觉又充斥全身。比起血来,自己更想要这个,忍不住想要品尝。不管是舌头、唾液、体温……全部。「嗯唔……」月笙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缠在男人的脖子上,积极的用舌头交缠,吸吮、喝下他的唾液。下腹部不知不觉中变得好热,涌现一股空虚、无奈的感觉。「……哈,嗯……」明知道必须将他推开,但是一股懒洋洋的热气积在中枢,侵蚀月笙的思绪。过了一阵子,亚历克西斯才慢慢将脸移开。长吻结束后,脚步踉跄的月笙只能靠在墙上。也许是饥饿一下子得到满足,身体还跟不上吧。 「你干嘛……」 「我想你差不多也到极限了吧?营养不够喔,对现在的你来说。」 他的声音像是带了一点嘲弄,更煽动月笙的羞耻心。正如他所言,自己觉得很想要,所以现在才接受亚历克西斯的吻。「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最清楚。不用你多说。」 「那刚才这是?」「是意外。」不管他是不是救过自己,他一样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冷静下来之后,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亚历克西斯微笑着,仿佛说着他已经看透月笙的逞强,但他并没有穷追不舍。「所以我刚才出手不太好啰?」「不……谢谢你帮我。这件事我要向你道谢。谢谢你。」「对了,你今天没把脸包起来耶?」「这是我的自由。」最近为了方便,他常常戴着帽子,素着脸就外出了。「难得你长得这么美,包起来太可惜了。」听到月笙一点也不可爱的话,亚历克西斯告诉他:「拦一辆马车吧。」他大概不打算追究月笙刚才的行为吧。教他欲望与饥饿,再把他丢着不管的,明明就是亚历克西斯。却又来看月笙的情况,难道他就这么想看自己向他低头吗?「这边。」 亚历克西斯朝大马路走过去,他的步伐突然乱了。由于亚历克西斯用手伏在砖墙上。月笙感到不可思议的停下脚步。从云间透出的月光,照出亚历克西斯端正的侧脸。想不到就连这么偏僻的暗巷,月光都能照进来。「伤口疼吗?」「是啊。」虽然有出血,但应该没有这么严重才对。这样的话,是不是将精气分给月笙之后,对亚历克西斯的肉体造成了负担呢?这并不是无中生有的想法,亚历克西斯也许是削掉自己的肉体的一部分呢。可是……那又是为了什么?因为,是立誓约的对象吗?他完全无法理解亚历克西斯的行动。对方引出自己的魔性,明明一个是可恨的男人,但是亚历克西斯在所有层面都充满矛盾,无法让月笙的心里全数染上憎恨。从大马路拦下一辆载客马车,月笙前往自己住的公寓。亚历克西斯坐进马车之后,从怀里掏出某个东西,说了声「这送给你」,就随便扔到月笙的膝上。黑猫好像比平常小了一圈还是两圈,但他一定是卢修斯。「卢修斯……」为什么回事这副模样,月笙感到瞠目结舌。「因为他觉得没办法保护你,所以来叫我。等一下喂它喝点牛奶吧。」「没想到能赶上耶。」「很拼命吧。」月笙话中的意思是包括了卢修斯和亚历克西斯两人,但是亚历克西斯所指的似乎只有卢修斯。月笙觉得亚历克西斯的拼命样子一定很滑稽,所以这是个很有趣的回答。「是我的错觉吗?他是不是比平常还小呢?」将卢修斯把在膝盖上,月笙一边摸着他的毛,一边问道。如果是平常的卢修斯,躲在亚历克西斯的胸口,应该会更显眼,动起来应该也不方便吧。「因为他用了不少体力。虽然卢修斯是高等恶魔,毕竟还是个孩子。没办法让自己的外表保持安定。」「因为被你操太凶了吧。」「没有因也不会有果。」面对月笙的挖苦,亚历克西斯也兜了一个圈子挖苦他,两人暂时沉默了。在伦敦市中心,供两人乘坐,没有车顶的轻型两轮马车较为常见。车夫坐在后面,使用长长的缰绳控制马匹,有固定的收费标准,根本不会发生额外哄抬价钱的情形。因为公寓就在附近,只要最低费用六便士就行了。月笙用一只手抱着卢修斯,正打算付账,亚历克西斯制止他说:「我要直接回去,不用付了。」「回去?」「回我家。很不巧,我并没有别墅呢。」「这怎么行。」看着反射性想要将亚历克西斯留下的月笙,他惊讶的蹙着眉。「为什么?」「你是要我眼睁睁看着因为我的缘故而受伤的人回家吗?」「这伤是我自己造成的。」因为亚历克西斯很稀奇的让步,月笙反而生气起来。「我讨厌这样。」也许他是想要让月笙欠他人情,这点让月笙觉得无法忍耐。「我讨厌欠人家人情,如果你不要的话,等一下我也可以让卢修斯送药过去。」月笙重新抱好筋疲力尽的卢修斯,亚历克西斯有点生气的俯看着自己的使魔。「……」 亚历克西斯不怎么高兴的耸耸肩,将小费递给等待的车夫。接着勉为其难的跟着月笙身后,走上楼梯。虽然因为觉得说不定房间里也有什么人在等着而有点不安,但房里完全没有这种迹象,他迅速看了一圈,并未看到可疑之处。月笙让卢修斯躺在长椅上,卢修斯伸长了手脚,动也不动。「放心吧,他没死。」「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为了去叫亚历克西斯,卢修斯应该也很拼命吧。都怪自己太大意,才会让他这么可怜。月笙走到厨房,拿着家里自用的药箱回到室内。亚历克西斯看着卢修斯,用拉丁文对他说了两、三句话,但是卢修斯好像完全没有反应。「请让我看看你的手臂。」就算反抗也没有意义,亚历克西斯像是放弃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手臂伸给月笙。虽然散发出一股鲜血的腥臭味,但月笙已经没有刚才那种冲动。月笙一脸惊异的想着,为什么会这样呢?亚历克西斯望着他,突然开口说道:「看来精气比较适合你的口味。」「咦?」 亚历克西斯的话像是把他看透了,月笙抬起头。「鲜血无法满足你吧?这是你比恶魔更接近人类的证据。」「原来,是这样吗……」他并没有完全相信亚历克西斯的话,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觉得很庆幸。他先用酒精消毒亚历克西斯的手臂,接着取出药膏。因为职业的关系,家里随时都会准备消毒药与治疗割伤的敷药,因为月笙鲜少受伤,所以他从没想过预备的药品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最后涂上的药膏好像比酒精还刺激,亚历克西斯在瞬间露出痛苦的神色,但是他并未发出任何声音。那都是因为自己害亚历克西斯受伤,因为月笙阻止他夺去别人的性命。但是亚历克西斯并未责怪月笙,这样的举动反而加强了他的罪恶感。他迅速缠着绷带,治疗马上就结束了。「……谢谢。」小声但清楚的声音,既没有挪揄也没有憎恨,只有感谢之情。就在月笙惊讶的抬头之前,他将手放在跪在自己跟前的月笙头上。那是很大的手掌。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紧张,还是感到放心。因为坐立难安,所以月笙低头看着下面。现在亚历克西斯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他有点害怕知道这个事实。「你最好也小心一点。」「……好的。」月笙虽然对于自己乖乖点头感到有点生气,但没有反抗的意思。「不用这么紧张,这种时候我倒是不会侵犯你。」 亚历克西斯开玩笑的说着,捻起月笙的一撮头发,凑近唇边。「至少让我收这么点报酬吧。」尤贝鲁也做过这种行为,但是亚历克西斯的动作让他感到一种更为浓厚的感官刺激。他说的想要,指的是精气吧。「那么刚才那是……?」看到月笙露出惊讶的表情,亚历克西斯轻轻笑了。「那是我的礼物。你都快要昏倒了,今天的营养补给,应该可以让你再撑一阵子。」「……为什么?」他明明说过要月笙自己去找他。亚历克西斯说的话,让月笙难以理解。「你想要坚持自己的主张吧?」 亚历克西斯微笑着说。「你才刚觉醒,没教你适当的护身术,是我的不对。所以我才会帮你。」今晚亚历克西斯并没有把话题岔开。态度毅然的挺直背脊。专心看着前面说话。「虽然这么说,我可没有不知趣到自己过来打扰你。如果你想要保持尊严的话,那就一直保持下去吧。我会在旁边守候,直到你再也无法承受的那一天为止。」他用出乎意料的温柔眼神,看着说不出话的月笙。「不用担心,对自己的东西,我会好好负责。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也会帮你。」当他用食指轻戳额头的瞬间,月笙感到那种柔软的气息又流进他的身体。这是到目前为止,最温柔、稳重的气息。也许是这个缘故,即使他刚才还明言不打算解除誓约,月笙也不觉得失望。「谢谢你帮我处理伤口。」 亚历克西斯冷淡的道谢后起身,月笙反射性的拉住他的手臂挽留他。「怎么了?」「……不……那个……」这次轮到亚历克西斯满脸惊讶了。「请你留在这里过夜。」「就你而言,还真是个性感的邀请呢。你打算趁我睡觉的时候偷袭吗?」月笙认真的接受他的玩笑话,而且没有生气,因为他很清楚会遭到拒绝。这还是月笙第一次向别人提出这样的建议。「你的伤口可能会引起发烧,如果回家之后才发生什么状况就太糟糕了,所以我不能让你回家。」「退烧药的话,家里找一找应该还有。」亚历克西斯出乎意料的倔强。「正如你对我有责任,我对你也有责任。」一半出于自己的坚持,另外的理由则是欠别人人情不符合自己的个性。亚历克西斯稍微瞪大双眼,像是忍不住似的小声笑了。少了平常的嘲讽,总觉得这是毫无防备的表情,月笙内心感到动摇。「我上次发烧是十岁时的事情了。你觉得是几年前呢?」「又不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不可以轻视这种情况。」 「可是…… 」「要跟我打赌吗?如果你发烧的话,我要在你的手臂淋白兰地喔?」看月笙从柜子里取出白兰地的瓶子,他一脸惊讶的表情,接着耸耸肩。「要淋在手臂上不如让我喝吧。」「喝酒对伤口不好喔。」 面对月笙的长篇大论,亚历克西斯好像是屈服了。「知道了知道了。你偶尔也会像卢修斯,都很啰嗦耶。」「卢修斯?」 亚历克西斯点点头,用下巴指着卢修斯。「这家伙也是个恶魔。可是好啰嗦。像是吃饭要细嚼慢咽啦,要均衡摄取肉和蔬菜什么的……」 亚历克西斯像是在发牢骚的口气让月笙感到很新鲜。当女仆的期间,卢修斯应该对亚历克西斯说了很多抱怨的话吧。虽然他明白卢修斯身为恶魔却和人很亲近的个性,没想到他让卢修斯这么放不下心。他确实听说亚历克西斯对吃饭不怎么关心,应该不是只有这样吧。……好想知道。如果是现在的话,好像可以捕捉到亚历克西斯活生生的人类形象。恶魔与驱魔师并不是彼此憎恨,而是一对一的与对方面对面,相互理解,不是吗?这样的希望,本身就是一场愚昧的梦想。反正每个人都会把自己丢下来。月笙也要再次孤单一个人活下去。虽然他只是靠亚历克西斯一个人的精气就能活下去,但这也不过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罢了。不,总有一天要让亚历克西斯解除誓约。「要吃饭吗?」「不,我不吃了。」 亚历克西斯摇摇头,跪着腿在沙发上重新坐好。他抓起卢修斯的脖子,放在自己腿上,大概是无意识的,开始摸着毛色光亮的身体。接着,亚历克西斯像是突然想起似的,环视他的房间。「你是过得很朴实呢。」「因为我信奉清贫,现在多了一个食客,我觉得很困扰。」月笙面无表情的回答,亚历克西斯忍不住笑了。「别这样说嘛。卢修斯应该给你带来不少乐趣吧?」「我不需要食客。」虽然他觉得卢修斯很可爱,但这又是另一档事。亚历克西斯端起月笙送来的茶杯,没有确认红茶的味道,就送进嘴里。看来他对美食毫无兴趣应该是个事实,月笙微微笑了。「可是把身边的人都当成过客,这样的人生不会无聊吗?」「不劳您费心,我的店里有很多有趣的客人。我不会觉得无聊。」 亚历克西斯盯了月笙好一阵子,这才点点头。「我说你啊……没想到你很喜欢人类嘛。」「咦?」 听到他大感意外的口气,反而是月笙吓了一跳。「因为你很冷淡,我还以为你很讨厌人类呢。」「如果讨厌人类的话,我应该不会调药帮助别人吧?」月笙说完,他像是认同似的点点头。「我以为你是想要赚钱。对了,你为什么会开药局呢?」月笙不知道是否应该回答,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也许就失去和亚历克西斯相互理解的机缘了。「……以前,我说过我是养子吧?」「嗯。」「父亲过世之后,母亲长期有病在身,偶尔她也会说药都没有效,很不舒服之类的话。因为她是个坚强的女性,自从卧病在床之后,也鲜少将痛苦挂在嘴上,所以听她这么说,我觉得非常难过。」月笙的脑海中,浮现养母稳重的面孔。明明已经这么痛苦,在月笙的回忆当中,母亲永远都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亲爱的孩子啊。你的头发好漂亮啊,月笙。以前我就好喜欢黑发呢。 养母说着,就会紧紧抱住自己。对于已经停止成长期的月笙,养母也不觉得他奇怪。「我想最好能使用鸦片酊剂,由于副作用的缘故,那是不合法的。后来我想着,我应该也可以调配药物吧,于是才开始学习。」 亚历克西斯没有插进嘲弄的应话,认真听着月笙的话。 「我制作的药对母亲的症状没有什么效果。也许我是把疼爱我的养母当成白老鼠了。」 ——拜托,握住我的手。我不怕死亡,我害怕的是把你留下来。月笙,你就要变成孤单一人了。 虽然月笙不想让亚历克西斯知道自己很后悔,但亚历克西斯似乎敏感的察觉这件事。他抬起头,坦率的说了声:「抱歉。」「咦?」「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情。」他这么诚恳的道歉,月笙感到很困惑。「……怎么了?」 亚历克西斯似乎察觉他沉默的意图,歪着脖子。「没什么,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坦率的向我道歉……所以我有点惊讶。」「我觉得过意不去,当然会道歉。」第一次看到亚历克西斯有点闹脾气的表情。「反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难过也只有一下子……对了,你是怎么当上神父的呢?」虽然没有反击的意思,但他就是很想问。亚历克西斯是富裕的贵族之子,为什么会走向神道,这点月笙怎么也想不通。月笙认识的贵族们,大部分都是些追求享乐、名誉或物欲的人们。亚历克西斯抬头,盯住月笙的双眸。「我的父亲是前任的道丁男爵。」「……道丁男爵不是你的堂兄吗?」对于谈论别人的家务事感到有点避讳,月笙自然将声音放低。「他只想把侍妾的儿子送到别的地方,所以硬把我送到亲戚那里。」 亚历克西斯若无其事的以恬淡的态度回答。他本人应该只是想说,他对于自己的出身完全没有感想而已。「虽然见过父亲的脸,但是只说过几次话。我和哥哥也只有为了分财产一事,见过几次面吧。」「对不起……」 没有多想就问了这么糟糕的事,月笙感到很沮丧。「没什么,没关系。」看到亚历克西斯一如往常的态度,月笙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你是在读私立中学的时候,选择成为神父吗?」「我进的是修道院。一开始我就没有上学的选择权。」这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回答。「……咦?」「侍妾生的不祥之子,最好不要留在道丁家比较好。待在村子里也只会受到另眼相待。反正我也想不到其他方式,而且母亲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所以我想继承她的意志。」「原来如此。」「……其实,也许我只是想要一个容身之处吧。」 亚历克西斯的话不自然的中断,月笙觉得气氛不太对,自己也不敢出声。打倒恶魔,对亚历克西斯来说,是确保他的容身之处吗?月笙在养父母的关爱之下长大,但是亚历克西斯被自己的双亲抛弃,甚至连脸都没见过。亚历克西斯也一样,只有在养母的亲情之下成长。自己和亚历克西斯,在不认识真正的双亲这点,也许是共通的吧。如果这时说他也能理解,应该会引起亚历克西斯的反感吧。也许他会说不想得到恶魔的同情之类的。沉默比犹豫还要沉重。虽然充斥着卢修斯安稳的鼻息,却无法消除所有的尴尬。「我再去帮你泡点茶。」「好。」月笙站在厨房,发现自己的袖口沾上了亚历克西斯的血,感到一阵晕眩。为了活下去,必须夺走别人的性命。但是月笙不想为了自己的性命,建起一座尸骸山。他并没有想到必须伤害、牺牲别人,好让自己长久苟活。就算对方是像亚历克西斯这么讨厌的人也一样。不,虽然亚历克西斯是个讨厌的男人,但他不过只是忠实的实行自己的任务罢了。如果月笙只要靠他的精气就能活下去,那么就不用像吃面包一样,食用人的性命了。「你要加糖吗?」月笙用稍大的音量问着,没有听到回答让他感到很惊讶,便走到起居室确认,早就不见亚历克西斯的身影,刚刚醒的卢修斯喵喵叫着。「……他回去了吗?」像是为了确认已经不见身影的亚历克西斯曾经存在,月笙小小声的问着。卢修斯回答:「他害羞了喔。」「害羞?」「帮助别人不符合他的原则,对亚历克来说。」也许是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吧,卢修斯好像理解他在说什么。「其实他不由分说就赶来救你了呢。这样子真是不太行耶。」「他很笨拙吗?」「也许吧。」卢修斯伸了个懒腰,在沙发上磨了一下爪子,难为情的说了声「糟糕」。大概是想起月笙严格禁止他绝对不能在长椅子上磨爪子吧。「对了,我肚子饿了耶,月笙。」「我现在就帮你准备牛奶。」「如果是没有掺水稀释的就好了。」「我家的牛奶没有稀释……但是伦敦的牛奶品质都很差,我也很烦恼。」重新在长椅子上坐好,他觉得上面好像还留着亚历克西斯的温度。 VII变化 亚历克西斯结束驱魔的任务回家,在门口走下马车。因为没有守门人,只好劳烦马车的车夫将马车停到玄关前方。因为今晚被恶魔附身的信徒非常粗暴,驱魔比预料中还要费事。亚历克西斯向车夫道声谢,付过钱之后,发现不远处的玄关有一个人影,于是他摆好架势。难不成是尤贝鲁吗?也许是因为上次他把狼群赶走,所以才找上门来吧。出乎他的预料,呆立于玄关前的竟是月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啦?」因为昨天给了他大量的精气,所以月笙应该还不饿才对。虽然他觉得月笙来访不太可能是因为需要自己,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性。一旦明白满足欲望的方法,也许就没完没了。「……吃饭。」从月笙难以启齿的样子来看,他想月笙果然是饥饿难耐了。同时,月笙过去明明这么坚强,现在却没有丝毫忍耐力,也让他感到失望。「想不到你的忍耐性还不如我的预期耶。」听到他挪揄的口气,月笙以生气的表情瞪着亚历克西斯。在亚历克西斯的记忆里,他以前的表情防备心好像比较重,也许是错觉吧。还是他以他的方式习惯亚历克西斯了吗?「不是说我的,而是你的饭。」月笙说着,将手上的纸袋塞给亚历克西斯。「我的?」「对。快点收下吧。如果你不收下的话,我就没办法回家了。」他逞强的口气反而让人觉得很可爱,但亚历克西斯可没打算在外面跟他交谈,他把玄关打开。「我本来想要留下之后就回去,你这里没有仆役还是管家吗?」看着玄关冷清的样子,月笙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我把他们解雇了。因为他们觉得这房子是间鬼屋,感到很害怕呢。」连一盏灯也没点的房子有点阴森,应该很恐怖吧。这么暗的话容易跌倒,所以亚历克西斯划了一根火柴,点亮烛台上的蜡烛。「你在黑暗里的视力很好耶。」「还比不上你。」「现在卢修斯也在我那里长住,没有人你不会觉得不方便吗?」「还好啦。」因为这个缘故,家里乱成一团没有人收拾,他只好借助小恶魔使魔的力量,可是他们的努力还是有界限的。这是因为他们的体型非常小,没办法打扫或做菜。「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不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终究是无法想象,你冲泡出美味红茶的样子。」 「我可没有打算要使唤你喔。」 「可是看了这么惨的样子,我可能会坐立难安耶。」 在他对自己为什么要来感到惊讶之前,月笙再次将刚才那个纸袋递出去。用牛皮纸包裹的物体,大小约双手的尺寸,但是非常沉重。 「这是?」 「我刚才说了吃饭,你没听到吗?手臂的伤应该不会影响你的听力吧?像是要舍弃一切多余的事物似的,月笙的话完全没有赘字。 「我还加了药。」 「不好意思,让你特地跑一趟。」 「因为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在你痊愈之前,照顾你是我的义务。」月笙低着头,完全无法判断他的情绪,但这也许是为了隐藏他的害羞吧。 「这个好重哦。里面是什么?」 「牛腰派,食谱是卢修斯教我的。」月笙的回答非常平静。 「……谢谢。」 停了一拍才道谢,因为牛腰派是亚历克西斯最不喜欢的料理之一。 ——大概是卢修斯提供的意见,还是月笙听说这件事之后,故意想要惹他讨厌吧?不知道是哪一个才是正确答案,亚历克西斯紧盯着装派的纸袋。 「牛腰派很有营养。不管你喜不喜欢,都要把它吃掉喔。」 「知道啦。要不要我给你一个吻当运费呢?」当亚历克西斯摸着月笙的下巴时,他用平静的眼神抬头看着亚历克西斯。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随口就说这种话呢?」 听到这句话,想要印上双唇的心情都没了,亚历克西斯在极近距离盯着月笙清澈的眼瞳。湿润的黑色瞳孔,映着月光闪闪发亮着。 「怎么了?」 「对人类来说,这样的接触……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并不是可以用来代替运费的东西。」 听到他认真说着,亚历克西斯感到困惑。 「而且,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我也不希望你碰我。」月笙双手在胸前交叉凝视着他,亚历克西斯微微笑了。 「你正在练习独立呢。」 「没错。」 月笙用若无其事的表情回答,好像不怎么愉快的看了积着一层薄薄灰尘的矮柜。「……你憎恨恶魔吧?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呢?」 突然切进核心,亚历克西斯在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么,你想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知道打岔让月笙已经有点生气了,所以亚历克西斯用认真的表情回答:「我并没有憎恨恶魔喔。」 「咦?」因为他说了月笙从来没有想过的回答,月笙瞪大了双眼。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月笙傻傻的、毫无防备的表情。 离开月笙的身边,亚历克西斯将手上的袋子放在矮柜上。 「我狩猎恶魔,是因为他们侵入人类的领域。侵入人类领域的恶魔,大部分都会侵袭人类。我只是不能原谅这样的家伙罢了。」 「那么,对你来说,吃人的吸血鬼应该是最不能原谅的吧?」 「大概吧……可是,你不一样。」亚历克西斯以认真的表情盯着月笙。「幸好你有一半是人类,所以还有救。只要你有强烈的意愿,也许还能留在人类的领域。」 「那不过是理想的推测而已。」 「如果不相信的话,也不会有开始。」 「你相信我吗?」在有点不知所谓的口吻中,凝聚着月笙的懦弱。 「我不能相信你吗?我记得你说过彼此之间需要信赖关系喔?」 「话是没错……」月笙像是难以回答,话只说了一半。 「你变了耶。」 「大家都这么说。」 「再怎么说,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只有一个人应该很不方便吧?要不要叫卢修斯回来呢?」 「我这么做,你会寂寞吧?」 月笙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亚历克西斯。「那表示你也很寂寞呢。」 虽然不知道事实是不是如此,但他也不打算生气的否定,于是亚历克西斯沉默不语。如果月笙的见解没有错,自己心里也有相当人性化的感情。 「无论如何,卢修斯暂时逗留在我家的期间,你伤口痛的时候都可以来跟我拿药。」 「不用了,我的伤好的很快。你不用太介意,没关系。」 「真的吗?」月笙像是依依不舍的点点头,说声「我走了」就转过身。 虽然也可以默默看他回家,但是他寂寞的背影,让亚历克西斯觉得不能丢下他不管。 「等等,月笙。」他迅速抓住月笙的肩膀,月笙明显的震了一下。 亚历克西斯有点惊讶,他并不打算伤害月笙,也不用这么害怕。 「亚历克西斯……?」在回过头的月笙眼里,他发现动摇的理性,亚历克西斯推测,这应该就是月笙害怕的原因。 他一定很怕吧。只要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越线的那种紧张感。对未知的恐惧。 仅管如此,月笙还是想当人类。明明成为恶魔应该要简单的多才对。所以,想要用迂回的方式对这个应该狩猎自己的人类——亚历克西斯表达感谢之意。 「你不用害怕。」亚历克西斯自然而然的脱口说出抚慰的话。 「什么?」 「只要你还是你。只要你想当个人类,我会帮你的。所以……别害怕。」就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说出这么宠溺的话。随口说说也许会加深月笙的痛苦吧。 但如果是月笙的话,应该不要紧吧?虽然毫无理由,没有半点根据,但他就是这么想着。 美丽、脆弱,而且又高傲的生物。明知道蹂躏他很简单,但他拥有坚定的信念,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摆平的。正因为很少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 「你可以待到天亮。这种时间已经没有马车了。」 「……可是……」 「如果你走回家的话,我会被卢修斯五马分尸。」亚历克西斯开玩笑的说着,留下月笙走上楼梯。 这种事如果再来一次就太麻烦了,看来还是请个车夫比较好。 脚步踉跄,手抓着桌子的时候,将乳钵推到地上。 「店长!」听到在楼下打扫的杰洛米叫唤他的声音,披着约希麦的月笙摇摇头。 「我没事,杰洛米。不用紧张。」 「要不要喝点茶呢?我买了新的红茶喔。」 「谢谢。」 好饿、好渴。 好想要,快要忍不住了。 只要一颗减肥药,就可以持续满腹感。虽然他连续吃了三天,但是饥饿感却没有消失。这是因为这种感觉,更接近本能吧? 不能忽视杰洛米冲泡红茶的美意,月笙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那个人,又来了耶……店长。」杰洛米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外头。 扯着唐装的下摆,月笙微笑着。「别管他吧。」虽然罩着约希麦,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杰洛米应该可以从声音听出月笙的情绪吧。 「可是,那么显眼的人到我们店里……」 虽然不至于对业绩造成影响,但是心里总是不太舒服。再怎么说,尤贝鲁都是一个五官立体的美男子,对于在这个区域来往的人而言,他身上的打扮也太华丽了。这两个星期,每隔一、两天,一到日落尤贝鲁就会出现,似乎早就造成街坊邻居的话题。 也许是介意尤贝鲁的动向,化身为猫咪的卢修斯也加强监视。他总是埋伏在月笙药局对面一家老旧红砖房子的窗口,监视尤贝鲁的一举一动。 也许他应该努力熟识尤贝鲁,但是他的美艳甚至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令人感到害怕。不过,他又会被尤贝鲁身上一股特殊的气氛压倒,连声抱怨都说不出来。 月笙端着茶杯回到在小阁楼的工作场所,俯看着店里。店里每个角落都打扫的很干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店外的人来人往和平常也是大同小异。不过街上只要随着夜晚的到来,就会摇身一变。月笙偶尔会看见妖异的鬼怪蠢动的样子。 小恶魔们无法进入店里,应该是尤贝鲁和卢修斯的监视工作做的还不错吧。在这一点上,必须感谢他们才行。 「让我进去嘛!」月笙听到小恶魔趴在窗子上的叫声,但他努力置之不理。 以前他完全听不懂妖魔们的话,现在他逐渐听懂了。也许是自己越来越接近他们的领域了吧。 被狼群袭击的夜晚,和亚历克西斯见面的时候也是如此。 他什么都没想的贪恋着他的唇瓣。忘我的沉溺于接吻与浓密的精气当中。虽然后来总算是用理性忍下来了,但第三次会这么样,连自己都不知道。 ——好恐怖。自己正在改变,变成连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某种东西。 感觉到这一点让他痛苦万分。但是就算想要救赎,也不能向亚历克西斯求救。自己没办法成为亚历克西斯的使魔,和恶魔缠斗。为了活下去而伤害别人,只不过是一种丑恶的行为。 而且,他也不能选择尤贝鲁。寻求尤贝鲁的协助,表示自己将踏入妖魔的领域。 这么一来,月笙就必须食用人命,亚历克西斯也会狩猎自己吧。 仅管如此,狩猎可以让他安息吧?不管选哪一条船,月笙别无他法,只能以妖魔的身份活下去。 双亲真的希望月笙用这种方法活下去吗?他们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把月笙从中国带回来的吗?保护月笙,给他关爱吗? 那样是不可能的,这么做不就只是漫无目的,随波逐浪的活着而已吗? 难掩感情的动摇,月笙紧握住自己的衣服。 「……店长,发生什么事了吗?」在楼下整理销售文件的杰洛米,看似非常难以启齿的说着。 「你说的什么是指?」 「你最近有点怪耶,突然养了一只猫。虽然这阵子伦敦不怎么平静……如果你担心的话,养狗不是比较好吗?」与其说是担心与不安让他难以启齿,看来似乎比较接近困惑吧。大概是觉得平时就包着脸的月笙更怪了,所以不去碰触这个问题,这也是他的顾虑吧。 「谢谢你的关心。」 「你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养猫呢?我看你关店之后还会去图书馆或书店,是不是因为不懂照顾猫的方法呢?」 月笙噗哧一笑,杰洛米似乎察觉了,睁大着眼抬头看小阁楼。「店、店长?」 「不……没什么,杰洛米。你真是个好孩子呢。」 「什……」杰洛米的脸一下子染红了,也许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只好低着头。 「我去图书馆是想查一些事情喔。」 「真的吗?」 「是的。」 为了克服潜藏在自己体内的魔性,必须先了解魔性的真面目与对应方法。这阵子月笙废寝忘食的翻阅养父母的遗物与文件。但是,月笙完全找不到任何一个解答足以回答他的疑问。 为什么双亲要从中国把他带到这里?为什么他们会知道养子是妖魔呢?养父母会上教会、唱赞美歌、饭前都不忘献给神的祈祷,非常重视对神的爱与信仰。 「没什么事情喔。」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知道月笙明白自己的担心,杰洛米有点不好意思。杰洛米的心意让月笙到非常高兴。 月笙很清楚,为了杰洛米好,他可以拜托尤贝鲁不要再到店里,但是尤贝鲁大概会强迫他遵守某个约定做为交换条件吧?虽然尤贝鲁看起来很绅士,举止也是从容不迫,但是他和月笙认识的高傲贵族又有极大的不同。他不仅具备深度的知性,懂得如何讨价还价,而且很清楚月笙讨厌哪一种压力。 虽然也是因为尤贝鲁今天也过来了,所以月笙打算答复他,月笙已经下定决心,做好觉悟了。 「对了,杰洛米。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杰洛米手拿着掸子,哼着歌着手整理店面,走下楼梯的月笙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向他开口说。 月笙想,就算卢修斯的耳朵再好,现在他待在外面,店里的对话应该传不进他的耳里吧。 「是。」 「其实,我打算暂时歇业。」虽然过去曾经歇业几次,但是从来没有休过长假。而且那也是被亚历克西斯找到的那个晚上之后才开始的。 「什么时候呢?」 「从明天开始,大概一个星期吧?」 「一个星期?你、你要去哪里呢?不要紧吗?」 「我想去拜访双亲的故乡——约克夏,顺便去采购药草。」双亲说过,绝对不可以去他们的故乡。因为对他们来说,那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回忆,所以也不希望月笙接近那里。然而,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况下,他只能想一些新的方法了。 再加上这段期间他和亚历克西斯的誓约依然有效,恶魔一定不会大胆的出手。只要反应过来利用和他的誓约就行了。 「这样子,真的非常好。」 杰洛米以两手撑在桌上,整个身子往前倾,看似高兴的点了几次头。「店长平常只会往返店里和家里。我觉得偶尔休息一下,出一趟远门也不错。不过,突然说要去约克夏倒是有点远啦,一点也不像店长,很有趣耶。」 因为杰洛米的话太过直接,月笙胸口觉得暖烘烘的。 「你这阵子比较常到外面,我很高兴耶。虽然那个银发的人有点可怕。」 「我会好好休息的。店里休假的期间,我还是会照样付你薪水,请你放心。」 「讨厌,那种事情没关系啦。你什么时候要出门呢?」 「我想就明天吧。为了以防万一,贝尔特利埃夫人的腰我已经调配好两星期的分量,你回家的时候可以帮我送过去吗?」 「我明白了。啊,对了!这样的话,明天让我送你去王十字车站吧。店长,你知道怎么买车票吗?」 「咦?」听到杰洛米这么说,月笙才第一次想起,自己几乎从来不曾离开过伦敦的这个事实。以伦敦为中心的铁路网十分发达,但是各个转乘站都不一样,非常难懂。 要去约克夏必须先到伦敦北部的王十字车站,从那里搭车出发。 「那就麻烦你帮忙了。」 「是!啊,你有旅行包可以用吗?现在还来得及,最好去买一下喔。」 「我会准备的。」 月笙一边点头,将视线转到外面,卢修斯把脸埋在前脚之间熟睡着。 亚历克西斯曾说,卢修斯不在身边的话,月笙会感到寂寞。 重要的朋友不在身边,感到寂寞的应该是亚历克西斯吧。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又是如何马上联想到对方不在身边会感到寂寞的想法呢? 8 历程 要前往约克夏必须由伦敦北上,位于大不列颠岛的中央,说起来比较接近苏格兰。 由于火车各节车厢的门只能从外面打开,又没有走道。所以只要上车就无法轻易走到外面,除了读着在王十字车站的W?H?史密斯买的书之外,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 仅管如此,走进车厢之后取下覆盖脸部的约希麦,这趟旅行还算舒适。已经许久不曾脱下唐装,穿着衬衫与长裤移动了,这一点也很愉快。 杰洛米来送行时,似乎拜托他的女朋友玛莎,准备了手工的姜饼及那个炸鱼和薯条。姜饼已经切成方便食用的大小,非常好吃,只可惜月笙没什么食欲。 然而,一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会背叛他们的体贴,月笙就觉很难过。一旦露出自己渴求血液的恶魔本性,说不定自己有一天会对玛莎出手。 到时候自己应该已经不痛不痒了吧?随着肉体的变化,就连心都会染上魔性吧? 为了阻止这件事,月笙觉得应该追究自己的出身,就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心情。 然而,从养母晚年恐惧的样子,还有「那一天迟早会来」的这句话,让他感到非常介意。 现在这个时候,卢修斯和尤贝鲁应该已经发现他不在伦敦了吧?就算他们发现了,应该也料想不到他竟然会去约克夏吧,月笙露出微笑。至少要抢先他们一步,以报个一箭之仇。 火车的速度逐渐放慢,月笙发现自己已经接近目的地——约克夏。 车长将门打开,于是月笙用一支手拎着行李箱走到月台。约克被河川围绕,是个周围以城墙环绕的老城市。人们从罗马时期就不断纷争,到处都刻书着历史的痕迹。 月笙走出车站,因为已届傍晚,所以他决定先找家旅馆。 「如果你要找旅馆的话,那条路很多喔。」月笙在车站问了一个看起来很亲切的中年男子,他不甚客气的告诉月笙。也许是在这种乡下地方看到东方人很稀奇,大家都盯着月笙看,但他并不介意。 「谢谢你。」 镇上最具权威的,就是以国内少数哥德式建筑闻名,英国教会的约克大教堂。以教堂做为这座城市的象征,可说是实至名归,他想进教堂看看,又怕自己无法承受神圣的气息。 车站稍远处的旅馆名为「塔巴德」。想到这是乔叟「坎特伯里故事」当中的旅馆,月笙微微笑了。 「欢迎光临。请问您要过夜吗?」红光满面,看来很亲切的男性跟他打声招呼,看起来应该是老板,站在入口的月笙应了声:「好。」 「我只有一个人,请问有房间吗?」 「当然有!不管几间房间我都有喔。」 「只要一间就行了。」月笙慌张的说完,活力十足的老板摇晃着身子,将月笙带到二楼的一间房间。 「您的晚餐打算怎么办呢?我们的名产当然就是那个喔!」 「那个是?」看见月笙惊讶的反应,老板瞪大双眼说:「咦,你不知道吗?」 「淋上大量肉汁的烤牛肉,还有约克夏布丁!如果没吃过这个,就不能说到过约克夏喔。」 「原来如此……听起来很好呢。」没有食欲的月笙口是心非的说着。 「我随时都可以帮你准备餐点,想吃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吧。」 「谢谢。」 对现在的月笙来说,吃饭只不过是一种痛苦的行为罢了。他很清楚即使机械性的填饱胃袋,反而会让别的部分更为饥饿。亚历克西斯应该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把月笙放着不管。如果无法控制这股饥饿感,自己也许会坠入黑暗当中。 一定要忍耐,一定要克制。千万不能因为这股不断刺激中枢的欲望,就改变自己身为人类的初衷。 月笙将行李放好,走到楼下,身边早已充斥着烤肉的香气。光是闻到这股香气就让他觉得不舒服,但为了体力,月笙不得不吃。 但是此刻在他舌尖苏醒的,是亚历克西斯那过于甜美的吻。月笙想要的是他的唇、他的手指、他的灼热。身体感到麻痹般的疼痛,因焦燥而喘息。 餐厅很窄,先到的客人各自喝着啤酒吵嚷着。历史悠久的木头椅子和桌子染着油渍,已经咯吱作响。 月笙坐在最旁边,一个人用餐,坐在旁边的红发中年男子向他攀谈:「你一个人旅行吗?」 「是的……算是吧。」 「你要去哪里呢?」 「我要去格莱斯顿。」 格莱斯顿是约克郊外的小村子,有些地区甚至没有标记,人口似乎不到几百人,杰洛米甚至一直追问他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真是巧遇耶!你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吗?」 「你听过格莱斯顿吗?」 「是的。我是那里的人喔。好久没有回故乡一趟,因为这场雨,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到村子呢。」中年男子像是很愉快的堆满笑容。 「我说,你啊……是外国人吧?为什么要去格莱斯顿呢?」他客气的问道,算是少见的对月笙这种东方人没有偏见的人。他的穿着还不错,也许是在伦敦事业有成吧。 「我要去参拜恩人的墓。之前承蒙他聘我当佣人。」 「这样啊!你真了不起耶。让我请你喝一杯啤酒吧。」也许本来就不是一个怕生的人,他朝向店长,为月笙点了一杯啤酒。月笙想着拒绝他好像有点过意不去,再加上他正好是格莱斯顿的人。 月笙有些事想要问问这名个性好像不错的男子。 「我听说格莱斯顿好像是道丁家的领地。」 「……是啊。」听到道丁这个名字的瞬间,男子像是不安似的,脸上蒙了一层阴影。 「不好意思,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道丁男爵的评价,尤其是在格莱斯顿,并不是很好喔。现在换了一个男爵,好不容易已经改善一点了。」从他的口吻中,月笙察觉所谓的不好这个表现,其实应该指非常糟吧。 「原来如此……」 「我还小的时候,就听说道丁男爵因为染上梅毒所以疯了,或是办降灵会什么的,反正有各种流言。男爵偶尔会到领地来视察,他的表情啊……就像这样,很阴沉,让人不寒而栗耶。他在格莱斯顿好像也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喔,据说他还让恶魔生下小孩呢。」 月笙感到背脊一片凉意。「恶魔的孩子……」他不自觉的重复这个词。 「听说那是撕裂母亲的肚子才生下来的,被诅咒的小孩。那孩子出生的时候,不管是床上还是地上都沾满了血,听说连来帮忙的产婆都吓得直不起腰。」男子似乎有些脸色苍白,淡淡的说道。 满满的红色。那是他无法忘怀的,最原始的记忆。 「唉呀……抱歉抱歉,我说了奇怪的话。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紧?」 「我没事。」 「这话不太适合吃饭的时候提起。都已经过了好几十年,早就是你出生前的事情了。不好意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关系。谢谢你。」将索然无味的肉送进口中,月笙再问道。「……请问,那位人家的房子还在吗?有没有什么家人呢?」月笙紧追不舍,打算再问出一点事情。 「房子?为什么要问这个?」 「由于我的恩师正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所以我很有兴趣。」 「对你来说也许有点可惜,在我懂事之前那房子就在火灾中烧毁了喔。」男子耸耸肩,举起啤酒杯大口喝酒。 「算了,那种房子消失比较好。」 「这样啊……」 「方便的话,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呢?反正顺路,我可以带你过去。」 「您方便吗?」对于这种梦寐以求的激情,月笙瞪大双眼。 「嗯,我弟弟会驾马车过来接我呢。」也许是可以见到久别重逢的家人,男子看起来非常高兴,他开始夸赞自己的弟弟。 月笙的心情虽然很沉重,但并没有显现在脸上,出声附和对方。 月笙半义务性的听了对方的话,约好明天出发的时候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本来打算继续读刚刚在火车上看的《孤星血泪》,但他已经没了心情,躺在床上。 出生时撕裂母亲肚子的恶魔之子。来自约克夏,说过绝对不可以拜访这块土地的养父母。难道这就是月笙没有在中国的记忆的理由吗? 如果自己并不是在中国出生的呢?如果说是在约克夏的中国人生下的小孩,因为某些原因交给养父母,事情就说得通了。 「……」他感到背脊一片凉意,也许自己已经逼近事实的真相了。 然而,知道真相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世界仿佛要扭曲了,一旦自己孤单一人,就会发现自己的懦弱。月笙不像亚历克西斯这么坚强。 正因为自己不是人类,所以并不像亚历克西斯,月笙无法相信自己是正确的,无法对于自己的行为举止保持坚定不摇的信念。 明明是月笙自己来追溯过往,到这个地步,甚至连过去的片段都让他感到害怕。 ……不行。害怕的话,什么都不会开始。难道要进入魔物的领域,啜饮其他人的血吗?还是因为饥饿难耐,袭击处女呢? 不可能。如果做了这件事,一定会伤害杰洛米。想要自己的药,还介绍别人来买的安德逊侯爵,一定也会感到难过。 事到如今他更清楚这些事实。虽然觉得每一天都是无聊又怠惰,但月笙还是热爱他的日常生活。他喜欢自己身边的人们。所以,他想要以人类的身份留在这个地方。因为这个缘故,他想要找看看自己能做什么,才会到这个地方来。他并不打算回头。 什么地方不好去,居然来到约克夏这个麻烦的地方。 「大概是我太宠他了吧。」亚历克西斯嘴角挂着苦笑,双手在胸前交叉,凝视着月笙走在乡间小道的背影。 就连他的视线都没有发现,月笙大概很迟钝吧。或许是因为他的容貌太过出色,所以他早就学会面对这些视线的方法吧? 派卢修斯留在伦敦看家,真是一个妥当的判断。约克夏是个和他有关的土地,放任卢修斯一个人,他也有些顾忌。再加上卢修斯不喜欢跟踪这种慢吞吞的工作,最后一定会跟月笙说话,打扰他的行动吧。 不管是月笙的亲人,还是他的出身,亚历克西斯都不清楚,也不打算知道。然而,只要月笙想要了解,自己就没有权利阻止他。倒不如让他调查到他满意为止,这么做还比较亲切。 月笙的目的地是名为格莱斯顿的小农村,亚历克西斯追着月笙乘坐的马车,面带难色。这一带是道丁家的领地,和亚历克西斯的关系非常密切。 由于浪漫主义的风潮蔓延,贵族之间也流行过着田园生活,他还听说上一代道丁男爵特别喜欢格莱斯顿——比其他地方都还要喜欢。 这里是亚历克西斯出生、长大的村落。虽然现在那栋房子已经烧毁,什么都不剩了,但是仍留在这村子里的因缘,是他觉得最厌恶的事情。 这是偶然吗?还是必然呢?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在月笙下车地点的前方好一段距离,亚历克西斯离开载货的马车,付了一点钱给农夫当谢礼。 月笙像是找到他要找的房子,敲敲民宅的门扉,里面走出一位已经弯腰驼背的老太太,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传进亚历克西斯的耳里。 找不到他的养父母曾经住过这村子的记录,所以她可能是他们的亲戚之类的吧?亚历克西斯想着,该怎么做才好。离月笙太远也很危险,但是他也不打算去拜访道丁家的城堡打发时间。 白天的时候,这是一个农夫辛勤工作的悠闲农村,亚历克西斯穿着伦敦流行的整套西装,反而异常醒目,在田里工作的人们对他投以关注的眼光。 没办法了,这时只好换个地方了。亚历克西斯很自然的走向习惯的路上。亚历克西斯的住家位于离聚落稍远的地方,现在应该早就成了废屋。自从亚丽克西斯驱魔失败那一天,就已经完全烧毁了。 「……」正如他的料想,建在森林附近的房子,柱子与墙壁早已风化,已经看不出原形。野草茂密,几乎没有可以踏的地方。想要从这里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应该是不可能的任务。 那一天,附身于亚丽克西斯养母的恶魔说了。 你是撕裂女人的肚子才生下来的,受到诅咒的妖魔。就连恶魔都避讳同族相残。 你是一个被神、被恶魔、被人背弃的可恨异端。你不会得到恩宠。 所以你的双手永远都会沾满血污——只要在这里,自己就会不断想起这件事。 一闭上眼睛,总会回到那个日子。 「……」等到他回神,不知已经过了多久的时间。 亚丽克西斯按着嘴角,靠在树上,突然有一个少年从森林里跑出来,少年让他想起熟悉的面孔,于是他叫唤对方的名字。 「凯文!」 因为他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他心里想着,糟了。 「咦?」莫约十几岁的少年猛然抬头,惊讶的看着亚丽克西斯。 「我们家有很多个凯文喔。你是谁?」少年的口气不怎么客气,当中带着怀疑。 对了,他想起凯文加的男孩子每一代都叫做凯文,亚丽克西斯觉得很好笑。第一个凯文帮孩子取名凯文二世,接着又取了凯文三世,大概已经数不清了吧。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对不起,因为你们长得很像……所以才会……」 「你也太年轻了吧?」对他来说,亚丽克西斯实在是太奇怪,所以毫不客气的打量着他,亚丽克西斯只得苦笑。接着,亚丽克西斯问道:「你看起来急急忙忙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了!有一个外国人,倒在墓园里。」 「外国的……?」 看到亚丽克西斯转身往回跑,少年叫着:「喂,你等一下!」 他不认为这种农村会来这么多外国人,这样的话,倒下来的应该是月笙吧。不知不觉中,太阳早已高挂在天空中,月笙一定是走到墓园了。他想在这种大白天里,尤贝鲁这等妖魔应该无法自由行动,难不成还有什么万一吗? 村外的公共墓园非常安静,没有人烟。月笙卧在墓园中央的墓碑前方,亚丽克西斯快速确认一下周边,并没有妖魔的气息。看来月笙应该没有受到攻击。 「真是的……」亚丽克西斯松了一口气,脱口说出这句话。 他倒下来应该是因为饥渴的缘故吧?虽然他知道月笙渴了,但是没想到月笙竟然可以撑到这个地步。他应该是凭着过人的意志力,压抑自己的饥饿感吧。 「不是叫你饿的时候要来找我吗?」将他抱起来,轻轻拍打他的脸颊。 月笙的睫毛掀动数次,睁开双眼。 「……请你……不要管我。」 「你想要就这样饿死吗?」 「那也是……我的自由。」月笙看着自己的面孔毫无血色,亚丽克西斯只好碰着他的唇。 「不要……」 「不准抱怨。」 月笙打算别过脸孔,他再次覆上月笙的唇瓣。 「接受吧,月笙。」 人可以给予别人的东西,只有这么一点点。亚丽克西斯与月笙,不过是走在不同道路的同伴。只要月笙离开这条路,自己就必须杀了他。 除此之外,像这个样子持续给他精气,也许会让月笙身为妖魔的本性完全苏醒。 尽管如此,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他将精气给月笙呢?也许是亚丽克西斯开始觉得,虚度岁月非常空虚吧。他把自己孤独的历程,套在月笙身上吗? ……孤独?真是太蠢了。过去他从来不曾想过,一个人活着很寂寞。在屠杀恶魔时感到犹豫,过去也只遇过一次。 然而月笙让他想起自己已经淡忘的感情,已经消逝的事物。 「嗯……」月笙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高级的床上,猛然一惊。他慢吞吞的爬起来,发现坐在一旁的男子正在看这边。 「你醒了吗?」亚丽克西斯手拿着一本书,听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 「亚丽克西斯……」没想到自己竟然发出这么虚脱的声音,但是月笙不打算重新说一次。 「这里是?」 「道丁家的宅邸。」 「咦!?」月笙大吃一惊的环视四周,每件用品的确都很豪华,亚丽克西斯在伦敦的房子根本无法相比。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一带根本就没有旅馆吧。至少比回约克夏还快啊。」松开领带,身上只穿着衬衫的亚丽克西斯,看起来非常不高兴。 「你一直都在监视我吗?」 「以结果来说倒是没错。」 原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摆脱他们了,没想到早就被看穿了,这个事实让月笙感到懊悔。 「想不到你这个基督徒竟然会自杀。」 「我只是不太舒服,所以才会倒下来。如果要自杀的话,我会选个好一点的地方再死。」 好不容找到的老太太,据说是养父的远亲,但是她几乎无法回答月笙的问题。 也许是月笙的双亲长期隐匿行踪,听说又一次父亲独自回到格莱斯顿,把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全都烧光了。 即使村人与亲戚觉得他很奇怪,他也不介意,偷偷离开村子,后来就音信全无了。由于他奇怪的行为,远方的老太太即使看到月笙这样的东方人,也没有太惊讶。 月笙心想至少扫一下祖先的墓吧,于是前往墓园,却不知道是哪一座坟墓。 「如果你要逞强饿死的话,和自杀没什么两样。」 「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可不算照你们所说的去做。」就算结果会饿死,和亚丽克西斯也没有关系吧? 「我们?」 「你和尤贝鲁。」 「别把我和那个男的相提并论。」 「你们都一样。」 「因为你不喜欢这样,所以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吗?」亚丽克西斯紧盯着月笙的双眸,继续说道。「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还蠢。」亚丽克西斯非常不高兴的低声说着。 真不甘心。不管再怎么努力,月笙毕竟逃不出亚丽克西斯的手掌心。他仿佛在告诉自己这个事实。 「什么?」 「如果不想受到别人影响的话,你自己先行动不就得了?连这种方法都不想,就想要寻死,简直蠢到极点了。」亚丽克西斯也许还在生气吧?他的话比平常还要刺耳。 「你懂什么!」月笙粗声说着,打算反驳亚丽克西斯,但他才把手抬起来,就被亚丽克西斯捉住。 「我怎么可能会懂。」漆黑的双眼泛出森冷的目光。 他低沉的声音里,含有非常真挚的部分,这个事实让月笙动弹不得。「我可不打算理解想死的人的心情。」 残酷的话让月笙带着犹豫抬头看着亚丽克西斯。「如果你想要浪费生命的话,就交给我吧。我会有效的运用。」 「你想要怎么样……」 「就是我说的意思。」他把月笙压在床上,用领带绑住月笙的手腕。接着,解开原本为了让月笙躺下而松开的纽扣。 「你想干什么!」他感到亚丽克西斯平稳却激烈的愤怒。 正如他的宣言,这个男人并没有打算了解他。就连月笙不打算依赖亚丽克西斯的心情,他也不打算了解。还有恐惧自己体内妖魔领域的心情。 向亚丽克西斯坦承,敞开心胸后,又会怎么样呢?反正这个男人,有一天也会死去。 「你是谁的东西,就让我再教你一次吧。」 「请你住手!」 「你不要的命,是我捡来的。」他的唇贴过来。 明明打算抗拒的。浓密的精气从接触的地方逐渐流进来,月笙浑身一震。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只要被他触摸,自己的身体就快要融化了呢? 「反正你也会丢下我……既然这样的话,你不要捡就好了!」 「什么?」 「只要我踏入恶魔的领域,你应该就会狩猎我吧?」 「我说过我相信你吧?只要你还待在这一边。」 「我,无法相信自己……」声音在发抖。 一边保持危险的平衡,就像闭上眼睛走路似的。只要踏错一步,自己一定会落入妖魔的领域当中。这件事,好可怕。 那个红发男子说的,出声时撕裂母亲肚子的恶魔,应该是在说自己吧? 听到这个事实,怎么还能相信自己是善良的,只要保持理性,就能以人的身份正确的活下去呢?从他出生在这个世界的瞬间,自己就已经受到诅咒了。 「那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我会把你留在这一边。」亚丽克西斯越是说得这么有自信,月笙越是感到痛苦。 「不可能的,这种事。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所有的一切!」 每知道一个真相,月笙就悄悄感到绝望。他无法相信自己,也无法相信亚丽克西斯。自己体内流着恶魔的血液,总有一天会完全觉醒,这让他感到害怕。 但是,感到希望被亚丽克西斯的目光烧灼的瞬间,他觉得自己现在确实存在。可以看穿自己的心灵深处,像是要撕裂自己的双眼。 「……你总是这个样子,拒绝别人。」 床因为亚丽克西斯稍微挪动身子,发出吱喳的响声,月笙因此恢复神志。 可是已经太迟了。男子亲吻着他,将手指伸向月笙的衣服,灵巧的将它脱下。将他的裤子褪到膝头,月笙羞愧的扭动身体。 「住手……」 「只是一个吻你就有感觉咯?」他揶揄的声音听起来好可恨。 「那是……你、对我……」 「因为我给你精气,对吗?」亚丽克西斯挖苦的说着,用手指包住月笙勃起的前端。他抚弄性器中间的部分,月笙的额头渗出汗水。 「不要……讨厌。」虽然想要抵抗,但是他的双唇颤动,发不出声音。 不可以再这样下去,月笙拼命想要逃避男子的手臂,但是亚丽克西斯的爱抚技巧实在是太好了。一边抚弄着已经有反应的性器,他将手指伸进月笙的狭窄。 每次喘叫着不要时,男子都会怜爱的逗弄他的花茎,让月笙扭动身体。 「……不……要……不要……」虽然断断续续的吐出拒绝的话语,但是他的话完全没有说服力,这一点月笙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 滑顺的肌肤布满汗水,衬衫像是要阻挡月笙脱逃似的,紧贴在身上。这种感觉不太舒服,但即使说出口,亚丽克西斯应该也不会理他吧。 「嗯……呜……」 「你这是不要吗?你明明就淫荡的扭着腰呢。」 「住口……」 他用手指扩张月笙那已经被敞开的蓓蕾,探进深处。在他过于敏感的内壁与内壁之间刻意用力的摩擦,月笙感到与痛楚同等的快乐,喘息不已。 「不要再抗拒了,你像是很美味的含着我的手指哦。难道教会没有教过你不可以说谎吗?」 「啊嗯!」被人用力插进敏感的部分,月笙的身体忍不住弹起来。 溢出来的眼泪使视野模糊,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流泪。是因为凄惨吗?还是喜悦呢?他被亚丽克西斯给他的感觉捉住,沉溺其中。 「……快点……放开我……」 「你很倔强耶。」亚丽克西斯低声说着,让月笙趴着,高高抬起他的腰部。 「你知道吗?这是为了让男人侵犯的姿势哦。这样子比野兽还不如了。」他冷酷的追问让月笙觉得很想哭。但是他被身后男子骇人的怒气压倒,连话都说不出来。 亚丽克西斯甚至不允许月笙自杀吧?他可以预见,如果现在自己咬舌自尽的话,一定会受到更凄惨的惩罚。 「呜……」男子将他的手放在月笙腰部,只把性器前端放进来。光是这个动作,就让过于敏感的粘膜放荡的蠢动着。 「你以前明明是个神职人员……」 「你错了。」亚丽克西斯低喃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没有发现吗?我和你一样。」 「一样?」月笙无法理解他所说的话,反问道。 「既不是人也不是妖魔,而是异端。」说话的同时,男子用力一挺,深深埋进月笙的深处。 「!」 好大。异物贯穿他的深处,月笙忍不住叹息。月笙弯着背脊,将脸埋在枕头里几度摇头,长发随着他摇头的动作散乱。 「放弃吧,月笙。不要违抗你的命运。」 「不……啊、啊……不要!」明明很想要他抽出来,但最深处却深深咬住他的性器不放,自然不可能抽出来。虽然他想把腰放下来,但是男子用双手紧紧固定住他的纤腰,月笙只能哭着捏紧布料。 「住手……呼啊……啊、啊……」当男子撑开他已经成熟的肉壁时,月笙的感觉并不是只有痛苦。这件事让他觉得好不甘心。 这股灼热是摩擦造成的呢?还是自己肉体的变化造成的呢? 「……算我……求你……」再这样下去,他会越来越奇怪。就像第一次被他拥抱的夜晚,自己忍不住堕落的时候一样。月笙清楚当时的恐怖与羞耻,哽咽的向亚丽克西斯恳求解放,但是亚丽克西斯完全没有想要原谅他的念头。 「你是用哪张嘴叫我住手啊?你明明这么美味的含着我耶。」 好舒服。讨厌。可是,真的好舒服……用力抓住他高举的腰部,亚丽克西斯贯入他的深处。 当他发出声响摆动时,勇猛的硬挺像是要逐层翻起他的肉壁似的蠢动着。 「没有……不、要……」快乐、愉悦、至高无上的幸福。应该用哪一个词才对呢? 以前这样的行为只让他感到痛苦,现在反而让月笙迷醉,每个角落都满足了。 「……住、手,不要、不要、……啊、啊!」月笙像是要将亚丽克西斯拧紧似的收缩,吐出白浊的液体。 「你高潮了吗?」他揶揄的口气虽然可恨,但月笙达到高潮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拜托……不要了……」 每当男子摆动腰部,都会带给月笙目眩神迷的。压倒性的快乐。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种令人难以抗拒的愉悦呢……?激烈的抽插,让他的脑袋逐渐麻痹、空白。当他完全麻痹时,肉壁遭到贯穿,月笙在不知不觉中,追逐着愉悦的泉源。 「告诉我你是用哪种表情说这种话的吧,月笙。」亚丽克西斯低声说着,揪起月笙的长发,迫使他抬头。 月笙以湿润的双眼,用尽全力瞪着亚丽克西斯。 「你还是老样子。」 「唔……嗯……」每一次抽插,肉体彼此撞击的淫秽声音都会响彻整间寝室。虽然他觉得很可耻,但是身体还是非常亢奋,月笙数度释出精液。 从刚才开始,月笙就像个野兽似的惨遭蹂躏,但是自己的欲望却不曾消退,他觉得自己很下贱。 亚丽克西斯看着月笙的脸,低声笑了。「真是张淫荡的脸。」 「不要……别……不要了……」一边喘息着不要,月笙在颤抖中达到高潮。 「……不行……别、别动……」 「是你自己在动哦。看吧。懂了没?」亚丽克西斯刻意停下动作,月笙感到焦急,于是扭动纤腰诱惑他。 他已经……搞不清楚了。「不……已……已经……」 「承认吧,月笙。你已经离不开我了。」亚丽克西斯低声呢喃着。 「快乐也要活着的时候才能品味。活着是有意义的。不要轻易舍弃希望喔。」他的话带着一点温柔,埋进月笙的深处。 炙热的液体在体内四射,月笙再也无法承受,跟着到达高潮。体内充满亚丽克西斯的精液,月笙失去意识。 ……你有没有想过创造恶魔呢? 阴暗的房间里罩着黑布,只有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 房间中央,坐着一个中年绅士。也许是刚进行过降灵术,房间里有魔法阵,还有沾满鲜血的山羊头,是一副令人不禁要捂住嘴巴的凄惨景象。 「你的兴趣还是一样差耶,道丁男爵。」月笙曾经听过这个中气十足的美妙声音。 「别这么说啊,尤贝鲁。能够得到像你这样的知己,我很高兴。这就是欢迎的证据喔。」 尤贝鲁……?站在窗边的银发青年绅士,他的美貌美到有股不祥之气。 「你从法国到这片土地是一个侥幸。真是太棒了……你真是个奇迹。」 「神的奇迹……吗?」语带嘲讽的发音蛊惑人心。 「不,是恶魔的喔。」男子的目光炯炯有神,用沙哑的声音呵呵呵的笑了。 那声音像是黏在耳朵深处似的,令感到不愉快。 月笙醒来后,发现亚丽克西斯已经不在身边。 这是一个不舒服的梦,但是以梦来说,现实感又很强。简直像是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在眼前重演似的。 空气很冷冽,看来天还没亮。月笙觉得有点渴,但是床头柜的水壶已经空了。对了,记得刚才他们做爱的时候,亚丽克西斯让他喝了好几次水。 想要水的话,就必须叫来女仆,这点也让他却步。但是至少比在别人房子里任意走动来的好多了。月笙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自己想办法,于是走出房间。 即使在月光之下,还是可以看出城堡既豪华又壮丽。月笙快步走着,当他正想要走下装饰着历代当家肖像画的楼梯时,突然停下脚步。 他听见身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月笙自然朝发声音的方向走去,走进长廊。长廊前方,有一个好像是书房之类的房间。光线从门缝中透出来,可以看到门后的书架。 「你突然造访,是什么意思呢?亚丽克西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募然传进耳里。 「因为在旅行途中,我的朋友突然不太舒服,所以只好带他过来。等他的身体恢复之后,我们就会立刻离开,男爵。」 听到他称呼对方为男爵,看来这名男子是道丁男爵咯?从声音来判断,他的年纪似乎比亚丽克西斯大上许多。由于不太了解社交界的传言,所以月笙对道丁男爵的事并不熟悉。 「够了!我应该说过不准你再到这个家里!」男子威势十足的粗声说着,让月笙吓得全身都缩了起来。 空气忽然泛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您这么说真是让人难过。我有这么可怕吗?」虽然说话很客气,但是亚丽克西斯的话里带着挑衅的味道。 「这是当然的……你这个妖怪。」 「说妖怪太失礼了吧。」亚丽克西斯用冷静的态度应付男子。或许他很清楚,此举反而会煽动男子的怒火。 「不然你是什么呢?亚丽克西斯。」 无法掌握对话的内容,月笙用手撑着下巴思考。 「那个人到临死之前,都很怕你。亚丽克西斯——就是你。」 「恐怖是人心中基本的感情。否定这一点,等于是否定人的心性。持有恐惧之心是一件好事。就算想要接近太阳,翅膀也不会被烧灼殆尽。」亚丽克西斯说了这些话,出乎月笙的意料。 「住口!不要说得一副你很懂的样子!明明是个被诅咒的家伙!」道丁男爵用激动的声音怒吼。亚丽克西斯还是选择沉默以对,也许这让他更加生气,男爵又喃喃说道。「……从你出生之后,这个家的一切都变调了……」话锋一转,男爵的话里带着悲痛的情绪。 这个男人打从心底嫌弃、害怕亚丽克西斯。「因为太畏惧你的存在,我们全族都想要离你远远的。你偏偏又选了那可恨的工作,到现在都要让我痛苦。」 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弱。「如果你是妖怪的话,为什么……为什么要选在我们这一族出生呢!」 「召唤我的,是我的父亲。如果你有意见的话,就去跟我父亲说吧……到天堂去说。」 让道丁男爵感到恐惧的根源,究竟是什么呢?尽管现在已经离开神的眼前,从事驱魔工作的弟弟有一点可怕,但月笙觉得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 「愿你受到诅咒,亚丽克西斯。」也许是亚丽克西斯半开玩笑的口气让男爵更加愤怒,道丁男爵吐出极为恶毒的话。 「你认为我没有受到诅咒吗?」亚丽克西斯低声笑了。 「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我总是受到诅咒。甚至连赎罪都办不到。」 月笙很想知道亚丽克西斯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着这句话,但他无法偷看房里的情形。 「那么你就更虔诚、更无忧无虑的活下去吧?」 「这就是我用我的方式,虔诚又无忧无虑的活着的结果。我并不想给你添麻烦。」 「那你就受到万劫不复的诅咒好了!」 书房的门咔嚓一声被粗鲁的打开,月笙根本无处可躲,只好站在原处。 道丁男爵是个瘦小的男子,长得很像刚才出现在他梦里的人,但是和亚丽克西斯没有相似之处。 道丁男爵看着月笙,狠狠的问道:「你是谁?」 亚丽克西斯晚了一步从书房走出来,发现月笙之后微微蹙着眉头。也许他已经发现月笙偷听刚才的对话。 「不好意思。我本来是想喝个水,因为听到这边有说话的声音……」 「在你辩解之前,先报上名来如何?」 他轻蔑的口气让人不太舒服,但是月笙还是慎重的低头。「非常抱歉。我姓崔。在伦敦经营中药行,这次为了采购药草,所以来到约克夏。因为半路感到身体不适,非常感谢您的收留。」 「还会偷听,你人品挺不错的嘛。真不愧是亚丽克西斯你带来的人啊。」 「真是非常抱歉。」月笙再次道歉,道丁男爵仿佛是找到了攻击的目标。 「……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道丁男爵的眼里带着轻蔑与敌意,仔细端详着月笙。「好像有一个巴结伦敦贵族的中国人。听说他靠着中国的秘术,取悦绅士与贵妇呢……这倒是不难理解啦。反正你一定是用什么妖术诓骗他们吧?」 秘术这个字眼不禁让人联想到男娼,虽然是下流的字眼,不过这和月笙身为东方人曾经受过的侮辱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 「在这样的夜里,你是想要物色金眼的人吗?还是亚丽克西斯,你带这种男人过来,打算向我伸出毒手吗?该不是因为付不出钱,所以哭着跟我求救吧?」 「可以请您不要再侮辱月笙吗?」亚丽克西斯的声音高了几度,月笙吓了一跳。「他是一名优秀的药剂师。技术好,能力也很强。上流阶级的人们喜欢他,是月笙自己努力的成果。你没有理由否定月笙的人格。」 月笙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会包庇自己。就算要讽刺道丁男爵,也不用像这样赞赏月笙。 「你说什么?」 「如果对我有意见的话,对我说就行了。像这种为了迁怒而侮辱别人的行为,会让我怀疑你本人的品性哦。」 听了亚丽克西斯的话,道丁男爵的脸色因怒气而发黑。「你就随你爱怎么参观就怎么参观吧。只是,万一我们家少了一样东西,到时候我会追到伦敦去。假驱魔师和假药剂师,还蛮配的嘛。」 听到对方恨恨的说着,虽然只能在内心苦笑,但月笙并不觉得生气。 「谢谢您。」月笙殷勤的点头致谢,但道丁男爵看也不看他一眼。 「亚丽克西斯,不准你再到我们家来。就让地狱的烈火,烧尽你污秽的血液吧!」强烈诅咒的话里,包含着与憎恨相同程度的恐惧。 道丁男爵像是说完了,愤愤的离开长廊。 两个人被留下来,身边一片寂静。 月笙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亚丽克西斯向月笙说了声:「抱歉。」 这唐突的道歉,让月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 「让你觉得不舒服。」 「和你平常对我做的事情比起来,这还在我的容许范围之内。」 被他坦率的道歉吓了一跳,月笙忍不住脱口说出不可爱的话。可是,他又想起现在错是在自己身上。「而且不对的人是我。虽然我并不打算这么做,还是偷听了你们之间的对话。」 「我并不打算瞒你。只要在这个房子里,你应该会一直看到我被人家辱骂吧。」 「对了,你和道丁男爵好像差了很多岁耶。」 「是啊。」亚丽克西斯微笑的表情让月笙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他并不清楚原因。尽管他想要深入追究,但他的疑惑在看到某张肖像画的时候,全都消散了。 他的心跳得好快。「这是……」在无意识之间,月笙朝那幅画走近数步。 『道丁家第十二代当家,罗伯?道丁。』 一个是有着深褐色头发,穿着豪华的壮年绅士,他戴着雕了狮子与龙的戒指。另外一个则是美得令人感到妖异的银发青年。两个人都是刚才在他梦里的样子。 『你是我的同胞。』 一定,不可能看错。他是尤贝鲁?杜?威勒。 「尤贝鲁……?」月笙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仔细盯着两人的肖像画。 「这是尤贝鲁和三代前的道丁男爵。还蛮令人怀念的嘛。」 「……刚才,我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我梦到道丁男爵和尤贝鲁正在交谈。」话才说出口,月笙突然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亚丽克西斯认识尤贝鲁? 「你和尤贝鲁……」 「我们见过面。他说得像是和我很熟似的,原来如此啊。那个锁和他戒指的设计是一样的吗?」他像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着,突然叫了声:「你看,月笙。」亚丽克西斯拿着一盏灯,指着右下角的画家签名,旁边还写着数字。 一七九一——这不是八十年前的年份吗!从那个时候就没有变过,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老。那个尤贝鲁竟然说自己是他的同伙。那就是自己和尤贝鲁一样,都是妖魔的证据。 「你所看到的,是过去的幻影。」 「幻影?」 「大概是类似尤贝鲁残存的思念那样的东西吧。所以你才会看到过去。」他还是老样子,说话完全没有一丝迷惑。 「为什么……」 「那就表示你和尤贝鲁的血缘亲近吧?」亚丽克西斯说的很中肯,自己也能完全认同。 ……结果……事实就是这样吗?来到这片土地,得知的就是自己是妖魔这个事实罢了。结果自己就是为了再次确认,所以来到这里吗? 「不过你为什么没有打倒尤贝鲁呢?」 「那个男的是卢修斯根本比不上的高阶恶魔,如果我硬要和他对上的话,说不定被打倒的人是我。想要杀死那个男的,必须要有力量相当大的使魔才行。」 「……所以那个时候……」 「没错。为了补充使魔的力量,我会准备品质比较好的武器,但是我暂时不会对尤贝鲁出手。因为圣乔治节就快要到了。」 圣乔治节是春天的庆典。 「圣乔治节的前一天夜晚,是一年当中恶魔力量最强的时候。最好过了这个夜晚再动手。」 「还真麻烦呢。」 「对啊。」亚历克西斯微笑着盯着画中的尤贝鲁。「这个画家的技巧还不错耶。」 「咦?」 「看来在这个画家的眼里,尤贝鲁是个寂寞的男人。」 月笙再次端详这幅画,但是他无法从尤贝鲁的绿眼睛看出那样的感情。 尤贝鲁身后有一面镜子,镜子映出一位女子的身影。那是一名黑发的女性,看不出她的脸孔,但是她的背影很虚幻。月笙发现,尤贝鲁的眼神关注着她的背影。 他盯着背对自己的女性。这就是亚历克西斯说的,尤贝鲁有着寂寞眼神的原因吗? 「你该不会是把嫉妒看成寂寞吧?」 「也许吧。」面对想要缓和气氛的月笙,亚历克西斯点点头。 「照道理的话,你应该也会摆在这里呢。」 「我吗?我不认为他们会高高兴兴的欢迎一个杀了养母的妖怪加入自己的家族。」那是令人感到寒意的冰冷声音。他想让月笙明白,自己是活在黑暗的人。 「这是哪门子的比喻啊?」 「就是字面上的样子。」亚历克西斯看着装饰于长廊的画,他的脚步声有点空虚的在长廊回响着。宛如在漆上黑暗的空间里,落下水波似的。 「我就是用这双手杀了将我养大的亲人。那是我才刚被委任为驱魔师的时候。当时由于教会人手不足,于是就连我这样的年轻人,都被委任为驱魔师。」他停下来眨眨眼。「一旦进入修道院,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就无法和我的养母见面。我特别请求主教允许,才回到养母的身边。因为我听说养母被恶魔附身了。原本,和主教商量过会比较好的……但是我并没有那么做。」 「……」 「习惯驱魔师的工作,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吧。结果我还是驱魔失败。恶魔附在她的身上,跳进暖炉里,我救不了我的养母。」 「那个恶魔呢?」 「现在还在某个地方逍遥吧?房子和养母一起烧光了,但是附在养母身上的恶魔说它的本体不在这里。不管怎么说,只要我还在梵蒂冈,就无法杀死恶魔。」 所以就算会被梵蒂冈放逐,他还是选了打倒恶魔的这条路吗?从他说着凄惨过去的口气中,听不出他的情绪。月笙有点明白,为什么他原本是个神父,言行举止却那么与众不同。 「我的人生,好像永远都和恶魔牵扯在一起。」亚历克西斯像是呢喃似的说着,用手上的烛台照亮肖像画。 尤贝鲁的容貌在黑暗中浮现,月笙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快要停了。不断向月笙说自己是同族的尤贝鲁,是个如假包换的妖怪,月笙再次体认这件事。 「撕裂女人的肚子生下来的东西……是恶魔吗……」 「不。你忘记杀死马克白的人了吗?马克白才是一个恶魔般的男人哦?」女人所生的孩子无法杀死马克白……吗?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如果你觉得是,那就算是吧。」 亚历克西斯的语气很不客气,月笙不觉笑了。「很不像你耶。」 「只要把你丢著不管,你大概会一个人不知道晃到哪里去。至少要让你注意一下我的事。」 「你还是打算要我当使魔吗?」 「嗯……怎么办呢?」亚历克西斯像是认真的想了想。 「你不喜欢伤害别人呢!不适合当使魔。」 「终于能够得到你的理解,我很高兴。」 当月笙用认真的表情回答,亚历克西斯说声「是啊」之后笑了。 他的表情意外的孩子气,月笙内心感到动摇。 「我很清楚,只要是你不能接受的事,你就会坚持己见。」 「看来你在这么短的期间里,倒是学了不少耶。」 「因为我想知道你的事情啊。」亚历克西斯淡淡的回答。 「为什么?你不是说不想理解我吗?」 「我必须分辨你到底是想要以人的身分留在这个领域,还是想要当恶魔的同夥才行。只要你朝向我不希望的方向移动,我就必须杀了你。」 「因为恶魔是邪恶的……吗?」 「恶魔并不是邪恶,错的是它们肯定邪恶的心性。」 为什么他的话永远都没有犹豫呢?这个远比自己年轻的男子,却比月笙还要深思熟虑。 「可是,我……想要当人。不管是血还是精气,我都不想要。」 「别逞强哦,月笙。」亚历克西斯露出微笑。 「一旦得知自己是非人的妖魔,还能毫不介意的活下去吗?还是你打算立刻接受这个事实,像面包一样消费人的生命吗?」 「受到冲击是正常的,但我想我可以保持理智。」 「你是说,理智吗?」 「人和野兽的差别就在于理性。只要抱持强烈的愿望,就可以当个人类。」 月笙清楚感到亚历克西斯不容动摇的信念。他瞪大双眼,想看看这是不是他的真心话。 「这种话不过是一时的安慰罢了。」 「除了希望之外,应该没有别的药可以给痛苦的人了吧?」亚历克西斯像是很简单的说着,睥睨着月笙。「你根本没有试过,就打算放弃了吗?相信你的坚强吧,月笙。你过去应该是一个人忍耐着活下来的吧?」 「是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乱,夺走我安稳的生活……现在还做出那种事,你想要回避这个问题吗?」 「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说不定你会感到饥饿,袭击别人啊。」 「这才是狡辩吧。」月笙打断亚历克西斯的话,但他觉得也许当中有部分事实。 「你远比你自己想的还要坚强。相信你自己吧。」 「……」 「只要相信守护你的人就行了。你觉得那是谁呢?」他的话落入月笙的心底。 「……不愧是驱魔师呢。」 「什么?」 「你的话……很强。」即使月笙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形容。像祈祷般真挚的话语,悄悄滑进月笙的心底。「和你比起来,我只是个半调子。无法以人类,也无法以妖魔的身分活下去。」 「那是因为你没有任何希望。」亚历克西斯的声音很平静。 「你觉得我可以有希望吗?凭我这副身体?」 「没有希望的人,是最可悲的存在。」亚历克西斯总是能够回嘴,月笙突然笑了几声,接着低下头。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只是觉得,你永远都是这么强。」这就是坚信自己临死时可以接近神的跟前的自信吧。 「生命是神给予的恩宠。无谓的浪费,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我死了和你没有关系吧?」 「我是为了让你活下去才把你捡回来的。」亚历克西斯有力的声音,在静谧的长廊回响。「如果你说自己没有任何希望的话,那你就为了我活下去吧。」 「明明如果没有遇上你,我也许可以以人的身分活下去的喔?」 他说,活下去吗?自己明明已经这么悲惨,受到这么残酷的事实打击。 「如果没有遇上我的话,说不定你早就成为吸血鬼了。」 这个比任何人都还要可恨的男子,正是把自己绊住的枷锁。正因为他和自己没有关系也没有情爱,只好借助憎恨将月笙留在这个世界。为了让他以人的身分活下去。 「恶魔都是没有希望的存在,没有明天的存在。相反的,即使在黑暗中出生,在黑暗中过活,只要有希望的话——就能以人类的身分活着。」 ——不对。真的只有憎恨吗?在两个人之间,真的没有其他的感情吗? 「你还是打算放弃吗?」男子的声音带点寂寞。 月笙突然察觉了。 这个男人珍惜人命的事实。葬送恶魔的性命,也是因为关怀别人的生与命吧? 就连月笙的事情也是,他一定是认真的在担心月笙吧。 一定是这样,他才会让月笙立誓约。 「月笙。」月笙觉得触摸自己脸颊的手指,非常的……温柔。同时,宣示亚历克西斯存在的浓厚精气,却又刺激着月笙的神经,让他感到饥饿。 月笙瞥着在画中微笑的尤贝鲁。如果自己心里存在着寂寞这种情感的话,也许就是现在这种心情吧。无论如何,亚历克西斯都是与自己誓不两立的种族,这个事实对现在的月笙来说,只会造成痛苦。 虽然想当个人类,但是自己到底还能撑多久呢?也许自己将会被想要啜饮人类精气的欲望吞噬,光靠亚历克西斯根本不够。这是因为月笙有一半是妖魔,亚历克西斯是人类的缘故。正如同他们身上流的血液不同,他们生存的世界也不一样。彼此站在誓不雨立的立场。 「你……」月笙没再说话,盯着他漆黑的双眸。 毫无理由的。他喜欢上亚历克西斯目光炯炯的双眼,他逐渐受到吸引。连灵魂都被牵引,指的就是这种感觉吗? 「让我给你希望吧,月笙。」他一直想听的话,滑进自己的心脏。 他想要……希望、愿望、活着的理由。这男人可以给他的事物。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希望与亚历克西斯的关系在这时画下句点。 这个男人告诉月笙自己的真面目,给他无止尽的绝望,同时却又打算让月笙抱持希望。他觉得自己需要这种由矛盾构成的暧昧牵绊。他想要窥视这男人比黑暗还深的深渊。 那时从自己心灵深处涌现的欲望。像这样,渴求与别人的关系,才是活着吗? 「……我不需要。」然而,从月笙口中吐出的,却是拒绝他的话语。 毕竟自己并不是人类。不可以忘记这件事。 「什么?」 「希望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因为这条脆弱又虚幻的线,不知何时会被切断。 IX 没有希望的人 在王十字车站走下火车,怀念的气息刺激着月笙的鼻腔。 走出车站,城里还是飘着阴郁的雾,完全就是伦敦该有的样子。走着走着天气越来越差,月笙和亚历克西斯一起搭乘两轮马车,就在快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开始飘起雨来。 今天回家之后,说不定得在暖炉点火了。阔别十日,再度回到自己住惯的城市,月笙有股新鲜的感慨。他体认到原来自己比自己所想的更爱这座城市。 对月笙来说,他的故乡还是这个充满尘埃的城市。 「亚历克西斯。」月笙正要下车时叫了他的名字,于是他抬起头。 「要不要来我家?至少喝杯茶再走。」 「不了……我要回去查一点事情。」亚历克西斯的回答很简洁,月笙觉得很失望。 一旦认定之后,感情就停不下来了。月笙也无法否认,自己并不想离开他。 「还是你想要补充营养呢?」 「怎么可能。我只是在说客套话。」 用刺耳的话揶揄的应付他,月笙只说了句:「谢谢你送我回来。」 「……有卢修斯帮你看家,我想应该没有问题,你还是要小心。」亚历克西斯像是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没再开口。 「好的。」如果他继续开口的话,也许自己会想再次开口留住他。 月笙走下马车,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上公寓的楼梯。 月笙站在门口转动门把,门居然一下子就开了。化身为猫的卢修斯应该打不开才对,月笙觉得可疑,踏进房里一步。 「你回来了,月笙!」 「卢修斯……」 露脸的是许久不曾化身为人类外型的卢修斯,当他看到月笙时,声音充满活力。 卢修斯穿著朴素的洋装,看起来像是一个教养很好的大小姐。 他听到门后停在路边的马车开走的细碎声响。 「我煮好饭了。今天要来吃一顿久违的大餐喔。」卢修斯兴奋又开朗的声音,让月笙感到一股久违的安逸。 「你恢复人形了吗?」 「因为亚历克叫我留下来看家嘛。」 月笙对卢修斯的回答应了声「原来如此」,接着看了一下时钟。 「在想店里的事情吗?」 「是啊,因为我是老板嘛。」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傍晚最好不要出门走动喔。」卢修斯神色黯然的向月笙说着。「圣乔治节就快要到了。这里有亚历克布下的结界,所以小喽啰进不来。」 「结界?」月笙将外套、帽子还有罩在脸上面纱收进衣柜里,坐在长椅子上。 「对。你没发现吗?」 「完全没有。」 卢修斯将盛着热红茶的茶杯端给月笙,兴致昂昂的问道。「约克夏怎么样呢?」 「完全没有收获。」月笙的嘴角挂着苦笑。 「找不到你父母的房子吗?」 「虽然有亲戚在那里,可是房子嘛……我父亲生前曾经回到约克夏,把一切都烧光了。」 「烧掉了?」卢修斯像是在想事情似的,将双手交叉于胸前。 「嗯……该不会是欠债之类的问题吧?」 「不,在我的记忆当中,父母都很忠厚老实。这一点不太可能。」 「那么,要不要问问这边的朋友呢?」 卢修斯握拳敲敲手,月笙一脸困扰的摇摇头。「……我想不到有什么朋友。」 「想不到是什么意思?」 「虽然父亲非常稳重,夫妻感情也很好,可是几乎没有称得上朋友的对象。所以才……」 就像月笙现在一样,他们也过着掩人耳目的生活。所以即使亚历克西斯说他这是「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的生活,月笙本人也不觉得辛苦。 月笙突然陷入沉默当中,卢修斯也许是觉得自己提起不好的话题吧,他抓起月笙手腕打算改变气氛。 「没关系啦,算了。我们来吃饭吧。」 「好……也对。」虽然月笙觉得好像还有别的事情要想,但是现在他太累了。 「道地的约克夏布丁好吃吗?如果有好的食谱,要教我喔。」光是听到卢修斯愉快的声音,月笙觉得痛苦的心情好像好多了。 后来月笙看到矮柜上放着一本没看过的书,于是他蹙着眉头。「有谁来过了吗?」 「咦?」 「这本书。我还没买到这一集,卢修斯,你不看书的吧?」 月笙看着狄更斯那本有问题的《孤星血泪》,卢修斯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上次尤贝鲁来过啰。」 「你让他进来了吗?」 「因为……总觉得,没办法把他丢在外面……」 月笙不太了解卢修斯话中的意思,既然他都已经进来过了,也无可奈何。 「对不起,是我擅作主张。」卢修斯看起来像是打从心底反省过了,于是月笙摇摇头。 「没关系。我并没有生气。」反正这里没有什么不能落入他手里的东西,而且自己也不在家,所以就算了。 至少比不期而遇还好吧。 「这次我也擅自到一个稀奇的地方去叨扰……没资格说别人。」 「稀奇的地方?」 「道丁家的城堡。」 卢修斯听了之后兴奋的吹了声口哨,接着又说「糟了」,紧张的按着自己的嘴巴。「亚历克真的很喜欢月笙耶。」 「咦?」真是个让人感到意外的反应。听到出乎意料的话,月笙瞪大双眼。「因为他想要我当使魔吧?」 「他一定忘记这回事了啦。而且对亚历克你就算用十只使魔跟他换,他也不会去道丁家的城堡喔。因为他们处于断绝关系的状态嘛。」 「你说的没错,在我看来,他们确实不像关系很好的样子……」 「如果那样叫做很好的话,这就属害了。」卢修斯连声点头应和。 「对了,亚历克西斯和哥哥长得不太像耶。而且年纪好像也差了很多。」 「是吗?我记得亚历克和哥哥应该差不到五岁吧?」卢修斯把手抵在太阳穴上想着。 「……咦?」 「这怎么可能。亚历克西斯看起来和月笙差不多大,但是道丁男爵好像比亚历克西斯还要老二十岁左右。」 「不过我想不起来了。我们好像没有好好聊过这件事。」 看来他并不是敷衍,而是真的不知道的样子。 「别提这些事了,吃饭吧。肉都要焦了啦。」 「是啊。」虽然无法释怀,月笙还是点点头。 其实他根本没有食欲。现在还是全身发热、疼痛,只渴求那甜美的液体。 他非常想要别人的血,或是亚历克西斯的精气。自己很清楚,用餐毕竟是无法满足欲望。 约克夏之旅,只让月笙明白这个单纯又沉重的事实。 自己不是人。无法和人类在一起生活。 这也就是说,月笙和亚历克西斯根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也许因为亚历克西斯是驱魔师,自己是妖魔,所以居住的世界比较接近吧。 但是,他毕竟是人类。有一天会老、会死,肉体也会腐朽。 月笙却不一样。未曾老去,活在肖像画中的尤贝鲁,不正诉说着这个事实吗? 放着尤贝鲁忘记带走的《孤星血泪》的矮柜上,也放着黑碧玺制的饰品。 仿佛说着,千万别忘了。像是在主张着,他和自己确实有关连…… 对于大部分的伦敦人来说,位于伦敦市悉尼的水晶宫,是个很棒的游乐场。 利用一八五一年万国博览会建造的铁与玻璃制会场的左右通道部分,建造音乐厅与庭园。其中,广大的庭园在欧洲也得到数一数二的评价,经常在下午举办演奏会或烟火大会。 「嗨,亚历克西斯。」丝帽搭配双排扣长礼服,身着正式服装的尤贝鲁举起一只手。 「……尤贝鲁。」 目前双排扣长礼服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打扮,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有许多人穿着这种服装。尽管如此,尤贝鲁穿起来,散发的气质还是不一样。 「约克夏好玩吗?我记得你应该很久没回故乡了吧?」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应该很蠢吧。 「还好。我还以为你会追到约克夏呢。」 「很不巧,我可没有这么不解风情,硬要打扰两位的休假呢。」 虽然他不相信尤贝鲁所说的话,但他没有打扰亚历克西斯和月笙的旅行,倒也是事实。也许这也在男人的计算之中吧。 「今天特地来这里,是来听演奏会的吗?」 「我是过来预先查看工作的。你呢?」 演奏会的表演者当中,有一个人被恶魔附身,所以拜托亚历克西斯处理。由于驱魔需要一段时间,所以对方请亚历克西斯在演奏会期间就近监视,不要让恶魔蠢动。 「我正在散步。」尤贝鲁满脸笑容的回答。 「我记得你好像不曾做过自我介绍耶。」 「可是你知道我的名字吧?我想都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用特地报上名字吧。」 「就是因为这样,我不认为可以省去这个步骤耶。」 当亚历克西斯傲然的说着,尤贝鲁抖动着肩头笑了。「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啊,亚历克西斯。」 「谢谢。」 「我是尤贝鲁?杜?威勒。目前住在法国。」 「之前呢?」 「到处走。反正你也知道,我曾经待过英国。」 尤具鲁轻轻露齿微笑,他白晰的美貌确实远超过人类。 千万不可以大意,像这类型的男人,大多数都是心怀鬼胎。 「你好像是我祖父的朋友嘛。」 尤贝鲁在附近的椅子坐下来,抬头看亚历克西斯。「如果是过去被称为道丁男爵的人物,我倒是认识两个。现在的道丁男爵我就不认识了。」 「为什么?」 「因为没有特别的需要。你的父亲突然就过世了,而且我也不曾请他向我介绍他的儿子。这么一来,即使我突然造访,也只会把道丁男爵吓坏而已。」 没错,看到画在肖像画上的男子,和几十年前完全一样的话,就算不是道丁男爵都会感到吃惊。 「……你在我和月笙身边打转,到底有什麽企图?」 「我只是想要请公主加入我们一族。」 「公主……吗?先跟你声明,叫他公主的话,月笙会生气哦。」 「生气?」 「他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文静,可是很好强呢。为了你好,最好别跟他开玩笑。他会对你射小刀喔。」 「原来如此,看来你们已经很熟了嘛。」 「托福。」 「为什么这么不巧,对象正好是你……造化弄人。被你抢先一步,是我的失误啊。」 虽然男子的话里带着深深的懊悔,看来不是只有这么简单,这个男人不可能毫无计划。 「因为我平常做很多善事吧。」 「你开玩笑的吧?」尤贝鲁微笑着。 「请你再回答一些我的问题吧?」 「如果是我可以回答的范围的话。」 「你为什么需要月笙?」 对亚历克西斯的问题,尤贝鲁优雅的回应:「这很简单。」 「这是必要性之前的问题,大概是连带关系吧。想要保护失散的同族,我想人类应该也有这种想法吧。」 「我不觉得你和我敌对只是为了这个因素。」亚历克西斯断言。 尤贝鲁的力量的确很强,但同时亚历克西斯对自己的能力也很有信心。他有卢修斯这个可靠的伙伴,而且也准备好对付吸血鬼的武器。 即使和尤贝鲁对峙,他觉得这次也不一定会输。虽然圣乔治节快到了,尤贝鲁应该没有必要冒着危险来将月笙带走。 「而且你还唆使狼群袭击月笙。你不打算毫发无伤的得到他吗?」 「唆使他们的可不是我。我身边有很多讨厌你的同伴。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只有警告而已吗?」 「你就别追究了。」尤贝鲁轻吐一口气。 「想要取回失去的东西,这个愿望很愚蠢吗?」因于尤其鲁突然低声喃喃自语,亚历克西斯抬头往上看。 月笙是这么重要的人物吗?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将他丢着不管? 「你的想法还真是充满封建思想耶。固执己见,以自我为中心,根本没考虑对方的情况。」 「你能说自己不是这样吗?明明就强迫一无所知的月笙立下誓约呢。」 「我并不打算掩藏心里的疑惑。我也对他这么说了。」 看著毫不犹豫的亚历克西斯,尤贝鲁脸上浮现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原来如此。人的心性还真是卑贱下流。」 「我可不想从喜欢猎捕腐肉的家伙嘴里听到这句话。要同情的话,就同情我们这令人讨厌的身躯吧。」 「只要是活着的事物都很可悲哦,亚历克西斯。」 这是一句充满谜团的话。 「没有尽头的世界并不存在。如果可以是世上最后一位生存者,不知道该有多幸福呢。」 「你有这么不幸吗?那你不如饿死算了。」从说出要月笙活下去的嘴里,却可以对尤贝鲁说出去死。对于自己的矛盾,亚历克西斯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尤贝鲁没有渴望吧。每次和他交谈时,都会觉得他是不是已经活腻了。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没办法喜欢这男人。 「很可惜,我没有这么坚强的意志力。」 听了亚历克西斯的回答,尤贝鲁微微一笑,看向他。 「不管怎么说,我都需要月笙。正如同你的存在有其意义与理由,月笙对我来说,也有他的意义。」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不管是什么人,生于这个世界一定有他的理由。就像你的母亲把你生下来一样。」 这句话像是在责备亚历克西斯,尤贝鲁还是若无其事的继续说着。 「身于恶魔的私生子,却不向恶魔的力量低头,我知道你将会是我们永远的敌人。」 虽然称别人的父亲是恶魔未免太过分了,但对于尤贝鲁来说也许正是如此。 「然而,自然地接近妖魔的领域,是你的血脉造成的结果。但你偏偏选了与我们敌对的道路,我无法把月笙交给你。」 「这得由月笙来决定。」 「真稀奇耶。你学会什么是让步了吗?」 「月笙很痛苦。你不能逼一个痛苦的人选择他的路。」 「是吗?那么,就交给月笙吧。」 这么简单就同意了,看来尤贝鲁胜券在握啰? 从尤贝鲁毫不掩饰的举止看来,他对月笙的执着应该很强。 不止如此,尤贝鲁对亚历克西斯的反应,不知哪里透着古怪,有一股亲爱的感情。 如果是普通的恶魔,应该会趁着这个机会想办法攻击吧?尤贝鲁没有这么做,反而触怒了他。 「……你知道多少?」 亚历克西斯的话让尤贝鲁觉得不可思议的抬起头。「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认识我的母亲。应该还知道别的事情吧?」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较幸福。」 亚历克西斯觉得他似乎微妙的将话题岔开,于是催他说下去。 「我不想后悔。快说,尤贝鲁。」 尤贝鲁露出一个难以言谕的绝美微笑,用绿眼睛盯着亚历克西斯的双瞳,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 由于他的容貌端正,美得惊人,不由得让亚历克西斯感到一种冻结似的恐惧。「后悔是人类的特权呢。抛弃这个特权太可惜了。」 「对于太接近妖魔领域的我来说,应该早就不能称为人类了吧。你想说的是这个吗?」亚历克西斯用强烈的口气问道,尤贝鲁点点头。 「……我们都活得太久了。」 「不老不死的神的恩宠吗?」 「对于吃人命的我们来说,却是一种惩罚。」尤贝鲁悄然说道。 「那么,啃噬恶魔生命的我,应该也受到相同的惩罚吧?」 「没错。」 尤贝鲁微笑着,轻轻拍了亚历克西斯的肩膀。 「我送药去贝尔特利埃夫人那里啰!」杰洛米的声音穿过木材地板,听起来非常开朗,月笙不禁微笑。 即使他看不到自己的脸,月笙也知道他了解这种气氛。 「谢谢,小心点喔。」 「是!」杰洛米很有精神的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头走到正在收拾柜台的月笙身边。 「店长。」 他的口气像是难以启齿似的,即使月笙心里早侧着脖子,他还是尽可能温和的应对。 「有什么事吗?」 「约克夏,好玩吗?」他突然的问道,月笙心头一震。 「咦,嗯。当然啰。」 「太好了。」杰洛米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放松肩膀的力量。 「怎么啦?」 「没什么,我有一点担心。」 「担心……?」 「我以为你出一趟远门可以转换心情,可是反而更烦恼的样子……」他结结巴巴的话里流露着温情,让月笙不知道该如何做答。 「啊……还有,这个。」杰洛米翻找布包包,递上一个小小的纸包裹。 「这是?」月笙用戴着手套的手,接过它。 「呃,也许对店长来说是多管闲事……玛莎的朋友在红茶店上班。因为这个很香,所以我请他分一点给我。」 「这是熏衣草的香味耶。」即使戴着约希麦,还是能闻到气味,这阵子月笙的嗅觉越来越敏锐,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了。 当月笙这么说,杰洛米说道:「没错!」并且用力的点头。「这个很好喝喔。请你喝喝看吧。」 「谢谢。」 想到杰洛米用他的方式担心自己,月笙的胸口发热。 「让你这么费心,早知道就应该买点礼物给你。」 「讨厌,不是这样的啦。」 「我开玩笑的喔。下个星期见吧。」 也许是从没听过月笙开玩笑,杰洛米感到很好笑,笑着跑出店门了。 因为要调配的药剂很多,月笙告诉杰洛米从星期五超耍臀时休假。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让这家没人知道的店关门大吉。 在月笙去约克夏的这段期间,杰洛米还是每天到店里打扫,不曾偷懒,这是卢修斯偷偷告诉他的。 好痛苦。像这个样子,没办法给别人任何回报……太难过了。不管从别人那里得到再多的关心,自己只能恩将仇报。 真想要坚强。留在这里的力量。像亚历克西斯这样。 ……亚历克西斯……即使在这一瞬间,他还是想到亚历克西斯。 因为他说过会把自己留下来。然而,自己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才好。要怎么做,才能留在人类的领域呢? 就连现在,都渴求着身体。无耻下流的饥渴,想要那个男人。想要亚历克西斯的唇、手指……身体。 门博来叩叩叩的声音,月笙立刻抬头。「今天已经……」开门了,正想这么说,话说到一半就断了。 为什么他就是要选在月笙动摇的时候出现呢? 「尤贝鲁……」 「嗨,月笙。好久不见了。」 等他一回神,太阳早就下山了,进入黑暗眷属们开始活动的时间带。 听到外面传来妖魔们交谈的声音,月笙的表情严肃。「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你说这什么话呢。」尤贝鲁轻声笑着,伸长右手摘下月笙的面纱和约希麦。 「我一直在想,这块布真的很糟耶。今天那只黑猫呢?」 「如果是卢修斯的话,他在家里看家吧。」尤贝鲁找卢修斯有事吗? 「我在约克夏看过你的肖像画。」 「道丁家很棒吧?从上一个世纪开始,那房子就一直矗立在那里,简直就是艺术品。当然啦,那里的美术品都是一流的。里面还有前阵子革命的时候,我送过来的收藏品。」 前阵子革命,指的是法国大革命吧?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应该说过我是吸血鬼吧。」 「只有……如此吗?」听到月笙满是踌躇的提问,尤贝鲁嫣然一笑。 「对,我是你的同族。你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这是个不争的事情。」 到了这个节骨眼,已经不用再多问了。他说的没错。 「可是你现在还在犹豫,不打算握住我的手。如果是这样就算了,你还和亚历克西斯一起行动。」 「是他自己要跟着我而已。」 月笙的声音自然变弱了,因为他也很清楚自己无法抗拒亚历克西斯。 「……那个男的对我们妖魔来说,就像是眩目的火焰。」 「火焰?不是黑暗吗?」月笙反射性的回问。 「黑暗是包围我们的事物。并不会把我们烧光。」尤贝鲁的话像一首诗,感觉很美。「也许是净火吧。明知道亚历克西斯是我们的仇人,但他的冷酷和严苛,还是会吸引我们的目光。」 「你也是吗?」 「我?该怎么说呢……他讨厌我耶。」尤贝鲁的声音里,带着令人冻结的紧张感,但他立刻将紧张感换成甜美的事物。 「圣乔治节的夜晚快到了。这是我们的祭典,一切将要开始,也会全部结束。」 「……」听到他说我们,让月笙感觉不太舒服,只好盯着地板看。 「你比我想的还要顽固耶。跟亚历克西斯说的一样。」 「咦?」 「你远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我得到他的忠告,叫我不可以轻视你。」 「他……说了那种话。」月笙轻声说着。 「可是你千万不可以受到他的诱惑。你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哦,月笙。」尤贝鲁轻道,再次触摸月笙的脸颊。那是非常冰冷的手指,可以清楚察觉其中并没有血液在流动。「到我这里来吧。我想你也明白,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你感到痛苦……不像那个男人。」 「可是如果我不在那男人的身边,就无法满足我的饥渴。」月笙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以低沉的声音说。 「不是这样的。有两个方法可以救你。」 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拯救吸血鬼呢?月笙凝视着尤贝鲁。 「因为你才刚觉醒,我不想让你受到惊吓,所以一直没有说。」 「是什么方法呢?」 「一个是杀了亚历克西斯?道丁。只要杀了他,自然可以解除誓约。」 月笙在不知不觉中,认真听着尤贝鲁的低语。 他低沉又鲜亮的声音,带着一股无法掩饰的性感。「另一个方法是完全化身为吸血鬼,成为我们的族人。」 「完全……」 「舍弃过去的记忆,成为全新的自己,灵魂就会新生,以旧灵魂交换的誓约自然就失效了。」温柔的指尖,慈爱的触摸月笙的颊骨与嘴角,月笙慢慢的眨眼。 尤贝鲁的动作煽动他不安的感官,月笙觉得他的存在似乎就要渗入自己体内了。 「跟我来吧,月笙。」 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抵抗这么甜美的诱惑吗?可以从这掳获全身的甜美声音魔力之中,全身而退吗? 「……」 「这个周末——圣乔治节的前一天晚上,是我们妖魔大展身手最棒的夜晚。在这一天,我们的魔力将是最强的,可以执行各种仪式。也可以正式欢迎你加入我们一族。」 又是那个节日吗? 「如果你不想杀死亚历克西斯,就只剩下这条路了。如果你不这么做的话,你这辈子,都必须受到那个可恨男人的支配。」 「可是我并不打算以吸血鬼的身分活下去。」 为了逃避震动耳膜的美声,月笙用仅存的理性抵抗。 「你对人类的世界还留有迷恋吗?」尤贝鲁问话的声音非常温和,充满对同族的慈爱与包容力。这么温柔的声音,像是要抚慰一个人仿徨无助的月笙。 「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迷失。」 「可是……」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关于你母亲的事情。」 听到尤贝鲁的话,月笙猛然抬头。发现自己露出太明显的反应,但已经太迟了。 经常纠缠月笙的,红色黑暗。他的意思是说他也知道那光景的原因啰? 「圣乔治节前一天晚上,我会召集所有的妖魔,在我现在暂住的地方。当然也会唤来知道你母亲消息的家伙。」 这是真还是假?月笙甚至无法确认。 「月笙,你是开启一切,也是结束一切的人。对于只能在夜里紧闭的黑暗中生活的我们来说,你是我们仅存的最后希望。」他的声音近到几乎可以感到他的吐息,当中带着寂然的空虚。 尤贝鲁弯着上半身,嘴唇稍微碰着他的耳朵。光是小心啃着月笙耳朵的动作,就像月笙感到身体的中心刺痛着、发抖着,全身逐渐失去力量。 「接下来一直到圣乔治的夜晚,我们都是自由的。我可以暂时让你和我们一样。」尤贝鲁呢喃着,松开完全无法动弹的月笙的衣领。接着,他毫不犹豫的咬向光滑的皮肤。 「呜……」 血被吸走……就是这么一回事吗?原本在体内的热度,往外流失。 月笙感到一股晕眩,身体晃动着,几乎站不住脚。尤贝鲁轻松用左手撑着月笙的上半身,舔着月笙的脖子。 「……啊啊……」这种陶醉有别于亚历克西斯带给他的恍惚,他的脑髓逐渐酥麻。 就像是用湿润的舌头,直接爱抚纤细的神经似的。灼热、甜美、还有…… 「嗯……」尤贝鲁终于移开他的脸,他的嘴角染上鲜血,有股异样的艳丽。 「你的血真甜耶,月笙。」用优雅的手势接住月笙快要倒下的身子,尤贝鲁笑得冶艳。 品味甜美的余韵到此为止了。虚脱感袭卷全身,月笙摊在椅子上。 「你稍微休息一下,等一下就好了。」 「……好。」精气被吸走和这种感觉差不多吧?自己或多或少都要求亚历克西斯付出这样的牺牲。 「血被吸走……会造成很严重的损伤吧?」 「因为血是人类生命的泉源啊。」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为了留在这个地方。因为这个缘故,让亚历克西斯减少了他自己的性命,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来,过来吧。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变身了。」 「变身?」 「像是变成蝠蝠,和我一起飞在空中。」 想象一下自己有翅膀吧,听到他这么说,月笙立刻摇摇头。 如果现在自己跟着尤贝鲁走了,大概再也回不来了吧? 他非常强烈的确信。 「你还真顽固耶。亚历克西斯说的果然没错。」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没办法……跟你走。」 亚历克西斯,跟着尤贝鲁离开,就表示与他为敌。以一个啜饮人血,危害人类的身分活下去。 「可以请你等我到明天吗?」身体还留着酪酊的感觉,像是微微发烧似的,脚下踩不太稳。 可是月笙还是坚强的用沙哑的声音说着。 「明天?为什么?」 「我不能把这家店丢着不管。跟你走就表示我必须这么做吧?」月笙并不讨厌尤贝鲁,可是这种强硬的态度,让他觉得不太高兴。 即使都用强迫的方式,亚历克西斯就不一样了。亚历克西斯有他自己的秩序,永远都会将最优选择权交给月笙。就算这么做会和月笙分道扬镳,亚历克西斯应该不会勉强把他留下来吧。 这是他的温柔、坚强,也是脆弱。也许自己就是因为这样才被他吸引吧。不管再怎么讨厌他、憎恨他,月笙的心还是忍不住动摇了。 「对了,月笙。别忘了一件事。」尤贝鲁的声音在静寂中响起,月笙抬起头。 「我们和人类不一样。不管你有多么爱人类,关怀人类……他们都会比我们还要早一步死去。我们是没有希望的人。」 以两手包住月笙的下巴,尤贝鲁用染血的唇在月笙额头落下一吻。血迹宛如刻印一般,也让人想到罪人身上的烙印。 「所以我需要你哦,月笙。」 X 离别 离圣乔治节还剩下两天。 节庆前夜,恶魔与魔女将会增强对圣乔治的怒气,这将是一年之中,他们的魔力最强的时刻。 亚历克西斯一脸不悦的翻着书页,却找不到想要的资料。他不明白尤贝鲁的企图。为什么他要得到月笙呢?尤贝鲁和月笙的关系,这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可是尤贝鲁又想在这段关系里加进亚历克西斯这个要素。就是这点让人觉得不舒服。 那么他是不是应该重新调查尤贝鲁和自己的关系呢? 他重新回过头去看自己的过去,他知道什么都没有。 过去就只是过去。所以,人一定都有未来。 一味拘泥于过去,人就无法往前迈进。即使不断的后悔,也无法让养母活过来。 亚历克西斯举着灯,在书架上快速搜寻有没有其它资料。 老旧的皮革裱背纸,像是诉说着它们的历史,其中有些书本亚历克西斯早就读过不下几十次了。 这阵子卢修斯一直待在月笙那里,虽然今天回来了,又说声「我要去查一件事」,就跑出去了,所以都没有打扫过,书本已经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已经把和英国有关的资料读完了,是不是该回到原点,读一下东欧呢?还是读一下尤贝鲁的故琅,也就是法国的数据呢?考虑之后,亚历克西斯还是拿起搜集了东欧民间传说的故事集。 刚买来的时候就读过几次,后来就没看过了。亚历克西斯并未抱着大太的期望,翻着书本,目光停留在「半吸血鬼」这个项目。 所谓的半吸血鬼,是吉普赛的一个传说,指的是成为吸血鬼的男子,和自己的未亡人之间生下的孩子。说不定月笙也和他一样,于是亚历克西斯将视线落于其上。 只是读书的时间无法长久持续。因为书房响起敲门声,仆役打开门。「亚历克西斯大人。有您的访客。」 研究被打断,让亚历克西斯有点焦虑,以不愉快的脸看着他。「访客?临时要我驱魔吗?」 「不是的……他好像说,送药来还是什么的。他看起来好像不太正常,请问您要见他吗?」 说到药的话,自然就会连想到月笙。亚历克西斯想起他前天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向仆役说:「带他进来。」 他的样子应该不致于让人觉得奇怪吧,也许是他来的时候被着约希麦? 冒着雨还没撑伞过来,被带到会客室的月笙,头发全湿了。然而,他苍白的脸孔,还是透出凛然的美感。 「怎么了?在这种时间过来?」 「不好意思。我有事想来拜托你,因为有大多事情要处理……所以就忙到现在。」 「拜托?」因为卢修斯不在,所以仆役只好帮忙打杂,送红茶过来。 亚历克西斯命令他多拿点毛巾过来,接着重新看着月笙。 「还有我没看到卢修斯。」 「他有一点事,回到我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月笙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让他忍不住露出微笑。 「你有求于我,还真稀奇啊。你终于无法忍受饥饿,要向我低头了吗?」 「我只是想在最后,跟你打声招呼而已。」月笙浅浅的微笑。 「你说的最后,是怎么回事啊?」 「请你毁掉我们的誓约。」 「也就是说,你要与我为敌的意思啰?」 「是的。」尽管以优雅的动作将茶杯端到嘴边,月笙的表情还是充满紧张。 「如果我说不肯解除誓约呢?」 「只要我化身为完全的吸血鬼,就会忘了你的事,誓约也就失效了,这是尤贝鲁告诉我的。不过,我还是希望能把我们的关系好好画上一个句点。」 他无法判断月笙所说的是真是假。就算亚历克西斯对恶魔很熟悉,也不可能通晓每一个种族的事情。「月笙。」 「我和你不一样。现在也快要忍不住了……饥饿、渴求,这样子太痛苦了。」月笙抬起视线,从正面凝视着亚历克西斯。「所以,请你狩猎我吧。用你的手,狩猎我。」 「这是什么意思?」 「无论如何,我绝对无法忍受吃人这件事。将别人卷进自己的孤独当中,我做不到。」他真挚的声音,搔动亚历克西斯的耳膜。 「……你真傻……」 月笙的这一点教人忍不住。没办法丢下他不管。尤贝鲁打算将月笙卷进他的孤独与哀愁之中,但月笙却不一样。他决定毅然面对自己的命运。不打算影响其它任何人。 他想将月笙从孤独中救出来,他想要伸出手帮忙。 「如果我要你留下来,应该是白费工夫吧?」 「你还真了解我。」坚强微笑着的月笙,看起来就像由名家的手雕成的雕像似的,非常美丽。 一定是从一开始,就被他吸引了。这个男人的孤独、凛然的态度、近乎可悲的美丽。一切的一切。 「你想要同伴吗?」 「不知道。」月笙不同于以往,非常坦率。 「可是,我……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于这个世界?为了什么而活着?为了知道这些事,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会到他们的身边。」 「是吗?」亚历克西斯轻轻吐出一口气。 「如果对你来说过去是必要的话,一定是需要这么做的吧?」 「那么。」 「我不会解除誓约。」亚历克西斯说着,这么顽固,连自己都觉得可笑了。 「等你明白一切之后,再到我这里来。我会狩猎你。」 「……为什么?」 「你不可能忍受自己以妖魔的身分活下去。」 月笙紧紧捉住沙发的扶手,瞪着亚历克西斯。 「你想要解除誓约,是因为不想忘了我吧?」 「你对自己太有自信了吧。」矢口否认的态度,正是他的个性。 「那么,让我给你最后的恩宠吧。」 顽固又认真,一点也不打算理解别人的事情。可是,这才是月笙的优点。 一用食指轻触月笙的双唇,他便惊吓般震了一下。在这个瞬间涌现一股无以言喻的感情,亚历克西斯微微一笑。 这一定是人们称为爱与寂寞的事物吧。当自己最喜欢的人即将离开自己时,产生的这种感情。 现在他已知道这个大红色房间的意义了。亚历克西斯的罪恶记忆,一定和月笙一样,都是红色的。 月笙被放到床上,仔细端详亚历克西斯。第一次仔细看着他的裸体,远比月笙想象中的壮硕,而且有许多旧伤。 「为什么……」灯台的火光发出啪嚓的声响,摇动着。 像是立刻领会月笙问题的意义,亚历克西斯苦笑着。 「有一些被恶魔附身的信徒,会以惊人的力量暴动。驱逐恶魔也是一个需要体力的工作呢。」像是不想说这些无聊的说明,亚历克西斯吻上月笙的唇瓣。 只不过个戏谑的吻,就能充分尝到他的精气。但是,对于亚历克西斯拥抱自己而死的要求月笙却无法拒绝。 好想要。明知会造成亚历克西斯肉体上的伤害,明知道这是自己的任性。 他想要的并不是精气。而是亚历克西斯?道丁这个男人。 既然自己会完全化身为妖魔,亚历克西斯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狩猎月笙吧。既然会危害人类,他一定会摒弃私情,解决月笙吧。 月笙爱上他的强悍,忍不住受到他的吸引。也许自己…… 「月笙。」他用两片唇办含住月笙的上唇,轻轻吸吮。 这么轻柔的动作,让月笙觉得他好像在处理易碎物品似的,小心对待自己。 他再次轻啄自己的唇办。接着,他用舌尖描着嘴唇表面,接着是牙龈。他的舌头轻轻来到柔软又湿润的口中黏膜,月笙倒抽一口气。 月笙从来都不知道,只是接吻就这么有感觉让脑海深处和下腹部同时感到酥麻的浮游感,还有为了不让唾液滴下来,轻轻吸吮的技巧。不管是感受的方法,还是服侍的方法,也许是在无意识之中学会的,这些全都是亚历克西斯教他的。 「啊……」像是回答似的,从月笙的唇办泄出羞涩的喘息。 亚历克西斯用舌头与手指,仔细的在月笙毫无瑕疵的肌肤游移。 「尽管叫出声吧。」 他轻轻吸吮胸部的突起,一股危脸的剠痛直奔脊髓。 「!」 像是要把它吃掉一样,亚历克西斯数度啃咬他的乳头。原本颜色较淡的突起,瞬间转为浓艳的颜色。 「唔……嗯……」他用闲着的手指固执的转动、捏着另一边的乳头。 月笙敏感的突起在他的玩弄之下,产生一股淫荡的感觉,月笙只能痛苦的扭动身体。 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那个地方会有感觉,都是亚历克西斯告诉他的。 不知不觉中,身体已经布满汗水,清洁的床单黏在肌肤上。 「……啊……啊唔……」闷着的汗水从肌肤相亲的部位溢出来。汗水从抬起来的膝盖里侧,滑过小腿肚,流到脚踝。 「我要好好疼爱你,你就乖乖接受吧。」 心脏剧烈的跳动,几乎让月笙感到疼痛,耳里充满自己的心跳声。 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着。亚历克西斯的行动,仿佛要确认这个事实似的……他感到一种凄楚的痛苦。不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才好? 「亚历克西斯。」月笙轻轻将他的脸往上挪,再次索求亚历克西斯的吻。 「嗯,嗯……嗯……」 舌头伸进嘴里,激烈又浓厚的接吻,让他的体温越来越高,身体下流的兴奋起来。 好想要。 月笙将自己的舌钻进亚历克西斯微开的唇办,摩擦着男子的口腔。刺激着柔软的黏膜,反覆在上颚来回。舔舐着积在舌头底下凹陷处的液体,这就是亚历克西斯唾液的味道吗?为了想要喝下它,月笙执拗的改变脸的角度。 「哈啊……嗯嗯……」这是个漫长又火热的接吻,久到月笙早巳不知吞下的是谁的唾液。 这样还不够。也许就要永远和他分离,如果不品尝殆尽的话,他不甘心。 月笙反过来将亚历克西斯压倒,将双唇欺上他的肋骨。 「月笙?」 「请你……让我来。」 月笙低声说着,毫不犹豫的将脸埋进亚历克西斯的下腹部。吻着、舔着他的性器。 「……喂,月笙……」就算是亚历克西斯也快受不了了,瞬间乱了声音。 因为月笙从来没看过别人的性器,虽然有点惧于他的尺寸,但现在他只想要贪求亚历克西斯。 光是触摸、亲吻,就有一种无法承受的充实感。月笙感到亚历克西斯的精气,似乎逐渐包覆全身。 「嗯唔……」想要全部含住有一点困难,所以他从前端开始含进自己的口腔。 想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他羞到连脑袋都要沸腾了,但他还是埋头于自己的行为上。 即使不这么做,只要亚历克西斯抚摸他,月笙就会感到一股无丛言喻的畅快。 「……哈呼……嗯、嗯」当黏膜碰到嘴里的性器流出来的蜜汁时,一股仿佛全身都要麻痹的灼热快感卷盖全身。 「真好吃……」手指和舌头都快使不上力了,但是月笙还是拼命爱抚他。手指和嘴角都沾满唾液,还滴到床单上,但他想要竭尽自己所能,让亚丽克西斯感到快乐。 「不要勉强哦,月笙。」 「我没有、勉强……」 用嘴巴含住性器中段吸吮,就算是亚丽克西斯也轻抽了一口气。这个反应让月笙觉得很高兴,舌头慢慢来到前端的的小孔上,用手指抚弄他的囊袋。 「你果然很邪恶耶……」 他知道亚丽克西斯轻声笑了。 「明明一脸清纯的样子。」 「……嗯、唔……」他感到亚丽克西斯在嘴里胀大了。像是要顶到他的喉头似的,增加它的存在感,月笙用温暖的粘膜包着它,用双唇紧含着,摆动自己的头部。 「可以了,停下来。」 「要射了,是吗?」 「……是啊。」 「那就给我吧。」 用两手撑住男人的性器,月笙用湿润的双眼盯着亚丽克西斯。 「把你,给我……」他热切的低语之后,含住男子那已经无法一口含下的性器,吸吮着前端。当他将脸往前后轻轻摇动的瞬间,有种灼热的事物打在他的喉咙深处。 「!」接下断断续续释放的精液,月笙分几次吞下。这种激昂的快乐,热烈的刺激着月笙的脑髓,月笙也跟着达到高潮。 好不容易将脸挪开,用全身喘着气,月笙倒在床上。 「不要逞强。你明明就是第一次。」亚丽克西斯擦着滴在月笙嘴角的液体。 月笙觉得擦掉很可惜,于是用舌头舔着男子的手指。对月笙来说,就连他流下来的汗水都是浓烈的春药。 「你……太好吃了……」看着月笙用手背擦拭嘴唇的样子,亚丽克西斯耸耸肩。 「你还真是个狠角色。」亚丽克西斯咂咂嘴,将亚丽克西斯压在床上。 「轮到我了。至少最后让我好好疼爱你吧。」他让月笙用最碰触自己的手指,让他舔到湿黏。刚刚才接受过月笙的爱抚,他挪动身体,将手指插进月笙的狭窄。 「啊!」月笙吐出惊喘声,将眼睛紧紧闭上。 亚丽克西斯毫不客气的继续这个动作,花时间慢慢松开月笙的身体。让月笙逐渐习惯他平常翻阅圣经的手指。一想到这一点,月笙就沉迷于这种背德的愉悦之中。 「啊……不要……」 「你觉得很舒服吧?感觉很棒吧?月笙。」每当亚丽克西斯的手指在体内蠢动,就会让月笙发现喜悦的根源深埋于自己的密穴当中。 「嗯……」太棒了……舒服得受不了……舒服到这种程度,是因为亚丽克西斯是自己立誓约的对象吗? 他不明白。 他的拥抱让自己觉得非常快乐。怜爱快要将他的胸口烧光。同时,自己和他是不同的人种,必须走上和他完全不同的道路,这种悲伤也涌了上来。尽管如此,什么都不做就离开的话,一定会更寂寞,一定会更悲伤。 既然无法合而为一,不要拥抱不是比较幸福吗?心里这么想着,但是无法抗拒这种冲动。 「我想要……」 「不准勉强。」 「我没有……」月笙摇摇头,用充满情欲的眼神,盯着亚丽克西斯。 「……弄坏我。」 「月笙。」 「你……弄坏我……」即使不是现在,等到时机一到,希望他毁了自己。「我不要别人……只要你……」亚丽克西斯能不能理解月笙话里的意思呢? 「……还没。还不能……毁了你。」像是调查月笙深处似的,用手指揉捏着,亚丽克西斯用沙哑的声音说。他将手扶在膝盖后头,将月笙的身体弯成两半。不管月笙发出痛苦的呻吟,用硬挺紧贴着月笙的狭窄。 没等月笙绷紧身子,亚丽克西斯直接一口气贯穿他。 「!」发不出声音。 贯穿的深处与巨大,让身体一阵灼热。这是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月笙,还好吗?」 为什么,会这么舒服呢?和第一次完全不同,无边无际的酩酊,月笙理性好像就要崩溃了。身体像一团烂泥,说不定就要融化了。被摩擦内壁,搓揉着过于敏感的肉层,同时被抽插得不断晃动时,月笙惊讶得感到好像直捣自己的神经,就连内脏都要麻痹了。 「嗯、嗯……啊啊……不行……里面……」 「嗯?你不喜欢我碰到深处吗?」 「……快、快融了……」就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没有意识了。 刺激从含住硬挺的部分扩散到全身。不知不觉中,月笙的性器也高高挺立,在亚丽克西斯的腹部空虚的颤抖着。 「不行……那里,还……不要!」每当亚丽克西斯抽插时,就会涌现一股要让全身痉挛似的迷醉愉悦,只能自然的喘个不停。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亚丽克西斯晃动身体,将全部都放到体内为止。 「啊……啊、啊嗯……」男人的硬挺将内壁掀起来,一直挺到目标的终点。月笙刻意包裹住它。放松入口,将亚丽克西斯引导到自己体内更深的地方。每次扭动腰部,他就明白亚丽克西斯进到更深处。 「再、进来一点……」 「你该不会打算把我整个吞掉吧?」 「如果……可以……的话……」 听到这么不可爱的回答,亚丽克西斯低声笑了。因为这个缘故,在自己内部的分身也轻轻抖动着,反而让月笙十分懊恼。 「想把它绞碎吗?」他一边问着,轻轻律动着腰部,月笙痛苦的啜泣着。 「嗯、嗯……啊啊!不、不要……动……」 「好。」亚丽克西斯回答着,突然停下动作,月笙这次感到空虚的痛苦了。 在他说出还不够之前,亚丽克西斯微微笑了。 「我可以,全部插进去吗?」 「嗯……」难得由亚丽克西斯先低头,光是想到这一点,幸福感就逐渐麻痹自己的胸口。 他清楚的感到,扩张到极限的部分,含着男子的性器。自己和亚丽克西斯紧紧相通。像是要揉进他的体内,月笙全身颤抖着,因情欲剧烈而抽泣着。月笙对自己的淫荡感到羞耻,但又不得不沉溺于眩目的欲望深渊。 「……嗯……啊啊……住、住手……」用腿紧紧缠住男子的腰部,月笙将腰往上挺。 「我要动咯。」 「嗯……」 好爱他。 因为已经要分离了吗?还是一开始就这么爱他呢? 亚丽克西斯没有给月笙狼狈的机会,有如征服一般的贯穿他。 「啊!啊、啊……啊唔……嗯……」月笙被激烈的贯穿,他觉得如果再继续下去,自己一定会疯狂。感到连五脏六腑都快要麻痹的疯狂冲刺,月笙只能在忘我的境地不断喘息。 「月笙。」 月笙以因情感而混浊的双眸,盯着亚丽克西斯精悍的脸孔。 「啊、啊、啊……嗯、嗯唔……」亚丽克西斯的存在,像是要从发出淫秽声响的肉壁,渗入他的身子。 「可以了吗?」他用粗哑的声音问着,月笙紧攀住亚丽克西斯的脖子,沉浸于恍惚之中,拼命点头。 在他的下巴、嘴唇,印上一个个的吻。 「好……好,可以了……」 每次冲刺的厚重与强烈的压迫感,引领月笙到达绝顶。 当亚丽克西斯在黎明前睁开眼睛,月笙已经不在了。 把仆役叫醒,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月笙应该是没有让人发现,悄悄离开亚丽克西斯的房子了。 虽然雨已经停了,却刮起一场强风,树枝打在书房的窗玻璃上。 解除誓约也许比较好吧?只要尤贝鲁迎接月笙加入他们的一族之中,就能治愈月笙的孤独,即使这代表亚丽克西斯可能必须狩猎月笙,也许这么做比较好吧? 自己到底想要怎么做呢?还有,对月笙来说,幸福到底是什么呢?亚丽克西斯也不明白。 如果月笙的愿望之一是找出自己的出身,那么亚丽克西斯并不打算阻挠他。如果必须狩猎他的话,自己一定会用这双手将他送进地狱吧。 他才不愿意,让别人来做这件事。就算他已经忘记自己的事情。 今天是圣乔治节前夜,在这个夜晚,英格兰的人们紧张的屏气凝神,打算闪避妖魔的出现。 在树木剧烈打在窗户的声音暂歇时,好像听到某个人的叫声,亚丽克西斯惊讶得打开窗户。开启的瞬间,强风刮进来,一只黑猫随着树枝和叶片一起飞进来。黑猫的脸似乎用力撞上亚丽克西斯的肩膀,发出惨叫声。 亚丽克西斯急忙关上窗户。 「卢修斯。就算是我,刚才那一下也很痛耶。」 「是你不好,谁叫你要站在那里。」卢修斯恨恨的说着,接着瞪了亚丽克西斯。虽然如此,变成猫的状态实在没什么迫力。 「早知道就不要开窗了。」 「……你好过分喔,亚力克。」卢修斯发出怨恨的声音,所以亚丽克西斯笑着把他抱起来,抚摸它亮丽的毛皮。 「你不出门吗?今天可是妖魔们聚集的夜晚哦?」 「那是因为!」原本卢修斯高举尾巴,相当得意,却又立刻无力的垂下来,亚丽克西斯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会生气喔,卢修斯。你应该期待了一整年了吧?」 「可是……月笙也去尤贝鲁那里了吧?」 「那是他自己做的选择。」 「这样好吗……为了断绝你们的誓约,月笙说不定会来杀亚力克喔?」卢修斯依赖似的看着他。 亚丽克西斯坐在长椅上,将视线落在书本上。 「为什么?我听说恶魔们在圣乔治节前夜充满力量,只要进行仪式就可以让月笙成为完全的吸血鬼。既然这样的话,就不用刻意向我挑战了吧?」 从月笙的说明中,听起来应该是这样。 「……」 卢修斯像是另有隐情似的沉默不语,让亚丽克西斯觉得很奇怪。 「怎么了,卢修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月笙说的没有错啦……不过那只限于月笙的血亲还活着的时候喔。」卢修斯像是非常难以启齿似的说着。 「……什么?」 「要成为妖魔的一族,必须要血亲的……也就是血缘关系最深的人的血喔。不过,月笙的双亲已经不在了吧,我听说他们的家族都已经灭亡了耶。」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讲。」 听到亚丽克西斯焦躁的口气,卢修斯也气了起来。「恶魔的秘密,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说出口呢!」 恶魔很重视同伴。所以几乎不会暴露魔界的秘密。 「这么说,尤贝鲁对月笙说谎咯?不管誓约有没有解除,月笙都没办法化身为完全的吸血鬼吧?」 「……」 卢修斯喵的叫了一声,打算敷衍了事,但是亚丽克西斯严厉的叫了声「卢修斯」,催促他开口。 「……那是,因为月笙是半吸血鬼……应该是这样吧?」他看起来非常难以启齿。 「因为他有一半是人类?」 「不光是这样……半吸血鬼拥有特别的力量,据说可以消灭吸血鬼。猎捕吸血鬼的人,不是有很多半吸血鬼吗?所以,不让他成为同伴的话,不是很可怕吗?」 虽然这是一般的说法,尤贝鲁真的是因为这样意图,所以拉拢月笙吗? 「啊,只要持续吸血,也许有一天会成为完全体,也许那就是他的目的。」 过去明明一直将月笙丢着不管,尤贝鲁到现在才开始找他,亚丽克西斯觉得他应该是有什么企图把。 沉默横于两人之间。卢修斯终于有点害怕的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月笙有权知道真相。」亚丽克西斯静静的说。 「如果这样月笙还是要选他的话,我就会解除誓约。」 「这样好吗?」卢修斯的声音,交织着复杂的感情。 只要解除誓约,月笙为了活下去,就会袭击别人吧?这样一来,亚丽克西斯一定会和月笙敌对。 「没办法,因为你们的秉性就是没办法独自活下去。也许你们也需要一时的慰藉。」 「可是……」 「总之,尤贝鲁一定有什么企图。」给月笙一天自由的时间,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即使知道亚丽克西斯与月笙的关系,也没有诉诸强硬的手段。 「圣乔治节吗?我应该也有参加的权利吧?」 「如果要邀请函的话,有寄给亚力克的喔。」卢修斯用灰暗的声音回答。 「你觉得如何?尤贝鲁的企图到底是什么呢?」 「……」 沉默胜于任何雄辩。 ⅩⅠ 希望 圣乔治节前夜,是魔族们力量最强的时候。恶魔将会由有力的妖魔们轮流举办盛大的庆典,今天将由尤贝鲁主办,他愉快的将这件事告诉月笙。 为了这场盛宴,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就开始筹备,准备招待妖魔们。 月笙已经向杰洛米说过药局要暂时休息几天,等到休假结束,他再回来上班的时候,应该会看到他留下的字条吧。不管发生什么事,应该都没有问题。 「月笙,客人们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 为了这一天,尤贝鲁为月笙订制了一套华丽的唐装。长版的绢制长袍,上面绣着奢华的刺绣,充满慑人的美感。 镜子里没有照出尤贝鲁的形影,月笙自己的身影好像也有点模糊。 等到这场盛宴结束,进行过迎接月笙加入一族的仪式之后,月笙就可以问他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情了。如果不遵照这个程序,一定没有人愿意证实母亲的事情。 即使不是如此,由于月笙与亚丽克西斯之间有关连,所以恶魔们似乎对他不怀好意,听任尤贝鲁差遣的一下下等恶魔们,对月笙更是露出明显的不悦,因为月笙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明白这个事实,看来他们应该很讨厌月笙。 「过来。」尤贝鲁牵着他的手,将月笙带到通往玄关大厅的楼梯。楼梯和缓的曲线描绘出有如蜗牛般的螺旋,桃心木的扶手泛着微弱的光芒。 从玄关大厅通往大厅的走廊也充满了人潮——说是人不知妥不妥当? 如果是尤贝鲁一个人的住所,这个房子实在太大了,但如果这房子的目的是为了举办这么大规模的庆宴,倒是相当合理。 乍看一下相当普通的舞会,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大部分的客人都戴着面具。有些人为了礼貌,遮住自己的眼睛,有的则是认真的想要遮掩自己的面孔。 「我看到有些人戴着面具,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有不少同伴伪装成魔女或是魔术师,融于人类的社会之中喔。其中也有吸血鬼。」 月笙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宴会,对他来说这宛如绘画似的,是一场虚幻又不可思议的光景。身着正式礼服与美丽晚礼服的人、穿着民族服装的人。之前看到的那些小恶魔,虽然不穿衣服,有些在自己脖子上绑了领带或缎带,看了不禁莞尔。 至于料理方面,毕竟不是月笙能吃的东西吧。酒业飘着奇妙的气泡,要问这些食物的原料,让月笙感到很可怕。 从日没时分开始,一直到黎明第一道曙光照进来,妖魔们将会进行这场祭典,祈求永恒的兴盛。月笙简直无法相信,居然有那么多异类潜伏在英国。 「让我向大家介绍你吧。」 「……好的。」 原以为身边围绕着妖魔时,自己应该会觉得更加怀念或有亲切感,但是月笙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别说熟悉了,他只知道自己和这些家伙的本质是不同的。 尤贝鲁陪着月笙,走到大厅中央大声说话,正在谈笑的伙伴都安静下来。 「各位朋友。今晚,容我向各位介绍即将成为我们眷属的新朋友。」 客人们自然的朝尤贝鲁行注目礼。 「他叫做月笙。从今晚开始,这个名字就会加入我们这存活于黑暗之中的一族。」 「我反对耶。」有个嘹亮的声音,紧接着尤贝鲁的话,从大厅一角传过来。那是似曾相识的美声。 妖魔们吵嚷不已,纷纷将视线集中于大厅一角。 怎么可能……敌人亚丽克西斯会潜进这个地方吗?这里可是寡不敌众,敌人的大本营啊。 「那么……请问是哪位,说出这句话呢?让我看看你的脸吧。」 「乐意之至。」男子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取下脸上的面具。 妖魔们纷纷发出搔搔嚷嚷的声音。 「谢谢你邀请我,尤贝鲁。」身着正式服装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亚丽克西斯。 他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在这个夜晚潜进来,不会被四分五裂吗?原以为自己已经了无遗憾的与亚丽克西斯告别,月笙感到心乱如麻。 「为了慎重起见,我派人送去邀请函。因为你也有受邀的资格喔。」 月笙心底蹙眉,想着是这样的吗?但是他没有余力问尤贝鲁。 「请问,你为什么反对呢?」 「你对月笙说谎。你为什么不告诉月笙,他这样子无法成为完全的吸血鬼呢?」 月笙被亚丽克西斯的话吓了一跳,不觉迅速将头抬起来。他并不是想要成为吸血鬼。 但是,如果尤贝鲁为了将自己带过来,甚至不惜欺骗身边的人的话,月笙无法理解尤贝鲁的想法。 「……你是听谁说的?」尤贝鲁并未否定亚丽克西斯的话。 「我只是想让月笙在公平的条件下选择。」 「你对同族还真是温柔呢。」 亚丽克西斯看似不介意尤贝鲁的嘲讽,耸耸肩膀。 「这里不适合讨论这个话题。」尤贝鲁说罢,向身边屏息以待,看着自己的妖魔们说。「今晚是我们已经等待一年,大展身手的绝好夜晚。请各位尽情享受。」 原本抱怨着亚丽克西斯的妖魔们,也许是不想糟蹋这个大好日子,再度畅谈自己的话题。 「……请到这里来。」尤贝鲁以眼神向亚丽克西斯与月笙示意,以缓慢的脚步离开大厅。 宾客们的谈笑声越来越远。尤贝鲁步履悠然的走向露台,因春天的晚风,喃喃道:「还有点凉呢。」 「我完全没发现你在会场呢。你是怎么掩饰自己的味道呢?」 「虽然不可能带武器进来,但是我请卢修斯帮我做了一个让人晕眩的香包,所以那家伙累得只能待在家了。」走出露台,可以看到宁静的美丽庭园,今夜倒是无暇欣赏了。 「就话就说吧。」 「你还是很傲慢耶。当你还是小婴儿的时候,我可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狂妄。」尤贝鲁揶揄的口气,让亚丽克西斯微微一震。 「你说什么?」 「你才是个异端,不是吗?亚丽克西斯。」 亚丽克西斯动也不动,正面瞪着尤贝鲁。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月笙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插话,尤贝鲁冷冷的告诉他:「把剑拿过来。」 「咦?」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露台的桌上放了两把剑。 「你们两个……想要做什么?」惊慌失措的月笙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不付出代价的话,无法得到真想。就是这么回事哦,月笙。」尤贝鲁面带微笑,他的头发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想知道真想的话,就拿剑吧。」 「就算我说我并不需要过去也一样吗?」 「不对,你应该很想知道才对。人无法抹杀自己的出身。」亚丽克西斯轻轻咂咂嘴,右手伸向月笙,说了声「给我」,并且从不打算交出去的月笙手上硬是把剑夺走。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尤贝鲁从剑鞘中把剑抽出来,轻轻一挥,斩向亚丽克西斯。 当亚丽克西斯接下那一剑时,火花随着低沉的声音散开来。 「你们两个都住手!」 尤贝鲁接下亚丽克西斯挥过来的剑,反过来轻轻一拨,把剑甩开。 他好强!再次躲开亚丽克西斯往前一步挥过来的剑,尤贝鲁一个刺击。亚丽克西斯在半步之前识破他的动作,反过来挥开尤贝鲁的剑。尤贝鲁看起来相当瘦弱,肌肉确实柔韧结实。 亚丽克西斯后退了几步,流利的向左向右接过尤贝鲁的剑戟,不久,疲劳逐渐使他乱了气息。 今晚是圣乔治节前夜。身为恶魔的尤贝鲁,今晚魔力达到最强。就算亚丽克西斯对自己的能力再怎么有自信,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就在这时候,剑从亚丽克西斯的手上飞出去,发出声响落在石子地上。 尤贝鲁没放过这个机会,将剑顶在两手空空的亚丽克西斯喉头。 「这下应该分出胜负了吧。」 原以为两人会在这时住手,但事情却不是这样。 「住手!」无视于月笙的尖叫,尤贝鲁将剑的前端朝向亚丽克西斯的心脏。 「太天真了。」尤贝鲁低声说着,将剑刺向亚丽克西斯的左胸。剑的尖端刺进亚丽克西斯的肉里,贯穿了他的身体。 「不要!」剑不理会在一旁惨叫的月笙,深深刺进亚丽克西斯的心脏。 「……!」当剑抽出来的时候,大量的鲜血跟着喷出来,亚丽克西斯当场无力的用双膝着地。 「亚丽克西斯!」月笙尖叫着跑到亚丽克西斯身边,但是浑身是血,趴伏在地上的男子,已经一动也不动了。混乱的月笙把手放在亚丽克西斯不停冒出鲜血的心脏上。 骗人,这一定是一场恶梦。这个傲慢的男人居然死了,一定不是真的…… 虽然脑海里有一角落明白自己已无法帮他止血,但是月笙却没办法停下来。 四周染成一片血海,月笙的手也被血染成鲜红色。 「不准死!」我会还你,把过去你给我的统统还你。那些你为了让我活下去而给我的事物。 所以,请你不要死。 月笙不希望他洗掉,然而,亚丽克西斯却完全不动了。把耳朵凑过去,也听不到心跳声。 心脏——已经停了。 「亚丽克西斯!亚丽克西斯!」他死了,已经死了。这个他最爱的对象。 「可恶……!」 竟然将亚丽克西斯!月笙被激烈的愤怒支配,立刻抓起剑,瞪视着悠然俯视他们的尤贝鲁。 就在他起身,正打算砍向尤贝鲁的那一刹那。 「住手,月笙。」沙哑的声音骚动月笙的耳膜。 「那就是他的目的。」满身是血的亚丽克西斯爬起来,微微皱着眉头。他用右手摸着心脏一带,看到流出来的血液之后,咂了咂嘴。 「可恶……如果想要杀我的话,至少砍掉我的头吧。真是个不亲切的家伙。」 「我可是手下留情了。」尤贝鲁平静的回答。 「亚历克西斯……?」这付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使月笙瞪大双眼。 为什么?一般人流了这么多血还能活着吗? 「你忘了吗?月笙。今晚是所有妖魔力量最强大的时刻。在这个夜晚,就算心脏被贯穿也死不了喔。」纯白的衬衫早就被血染上色彩,亚历克西斯还是优雅的微笑。 这是一个近乎凄美、蛊惑人心的微笑。 「什么意思?」 ——这不是真的吧?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亚历克西斯话里的意思,不就只有一个吗! 呼,尤贝鲁吐了一口气,将剑放回露台。 「看样子还是你比较高招啊,亚历克西斯。」 「也不是这样。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 在亚历克西斯的催促之下,在月光照耀之下的尤贝鲁缓缓开口说道:「……我说过这男人才是个异端吧。既不是神,也不是恶魔,更不是人类,是异端中的异端。」 一边说着,尤贝鲁将沾满鲜血的剑收进剑鞘里。 「那一天,我可是亲手将你接生的。」 「等一下。尤贝鲁,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你是说亚历克西斯是恶魔吗!?」 对于月笙困惑的话,尤贝鲁若无其事的点点头。 「帮我一下,月笙。」 月笙虽然愣愣的,还是将手伸给亚历克西斯,帮他站起来。亚历克西斯的脚下还站不太稳,但是声音强而有力。 「接下去。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出生时的事情,反正机会难得,就听你怎么说吧。」 「……据说约克夏以前曾经有一个被恶魔附身的男人。正确来说,他并没有被恶魔附身,然而他深爱黑魔术和恶魔,每天热衷于研究这方面的事。那个男人邀请我到他家里当食客。」他用美丽但冷冽的声音说着。「所谓的恶魔,指的应该就是那个男人吧。因为……那个男人利用自己莫大的财产与地位,反复进行可怕的实验。」 尤贝鲁回想过去的往事,当他眨眼之后,他的绿眼因回忆而模糊。 「那样的男人也和一般人一样,谈了恋爱。然而,对方在知道男人的本性后,因而感到怯懦、害怕,还逃了出去。男人知道女子逃走后,怒不可遏,因于他的愤怒太深沉,所以他想出一个复仇的办法。」 「复仇?」月笙反问这个危险的词句。 「对。那就是否定逃跑女子所追求的理想。女子相信恶魔在出生的瞬间,本性并不是邪恶的。只要以洁净的心将恶魔扶养长大,一定可以会是善良又正直的个性。她认为区别人类与恶魔的,正是心性。」 尤贝鲁吐了一口气。「男人为了否定这一点,打算创造一个恶魔。」 「恶魔?」 「没错。他骗来为钱所苦的女子,再用黑魔术唤来恶魔,将女子许配给恶魔。在实验成功之前,很多人都被选为供品……她们都长得很像那名逃走的女子,永远都是黑发的女性沦为牺牲品。」尤贝鲁淡淡的说着,声音里带着一股厌恶感。 当时怀的孩子是谁,月笙心里早就有了底。 「过了十个月又十天,孩子还没出生,最后只好用剖腹生下孩子。」当然了,进行剖腹产的话,就算孩子生下来,母亲也会死亡。 「于是,生下来的是……」 月笙吧。 天生的恶魔,撕裂母亲肚子生下来的异端。 听到出乎自己意料之外,恐怖的出生过程,月笙觉得全身的血液彷佛都要抽光了。 为了准备接下来的话,月笙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亚历克西斯?道丁,就是你。」 出乎意料的话,让月笙怀疑自己的耳朵。 「咦?」 「亚历克西斯是恶魔与人交配后生下来的。亚历克西斯就是这男人那个恶魔父亲的名字。」 他说这个男人是恶魔吗? 「你说的,不是真的吧……」 「……有劳你仔细的解说我的出生过程,让我长了不少知识。」 月笙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的瞪大双眼。 「还真骄傲啊。你以前都没想过要找出事实的真相吗?」 「虽然杀死我养母的恶魔曾经说我是恶魔之子,但是不管父亲是谁,事实都不会改变啊。看来恶魔们喜欢我的肉体,不只是因为我是堕落的神职人员,而是因为我可以满足你们的禁忌,也就是啃蚀同族的欲望吧?」亚历克西斯像是若无其事的说着。 「没错。你拥有这么卓越的能力,自然而然的接近黑暗,都是因为你的出身。尽管如此,人类远比我们还要残忍。召来被流言传为魔女的人类或孕妇的女人,进行残酷无情的实验,我从来没看过像你义父这样,毫无慈悲又罪孽深重的男人。」 「那么我说尤贝鲁。你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的所做所为吗?」 「你以为我不想阻止他吗?」尤贝鲁静静开口。」然而,人类是最残忍,想要采取毫无意义的行动的生物。远比恶魔还要不吉利,还要愚蠢。」 「你说的亚历克西斯的义父,指的是谁呢?」 「收留我的男人,名叫罗伯?道丁。」他说出三代前的道丁男爵名号,月笙不禁掩住自己的嘴色。当然了,他已经长眠于墓地之中了吧。 「这样的话,现在的道丁男爵是……!?」 「我哥哥的儿子。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也算是我的外甥。从养母那件事以来,我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梵蒂冈也发现我是恶魔之子,所以将我驱逐出教,然而只要我依然是一个驱魔师,他们应该还是会默认我的存在吧。」 正想责怪他为什么骗自己的时候,月笙突然想起。每次亚历克西斯提到父亲与兄长的时候,用的全都是过去式。外甥年纪已经这么大了,也许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原来亚历克西斯和月笙一样,都蒙受不老的恩宠。 「亚历克西斯是从人类的邪恶之心产生的妄想之物。」尤贝鲁隐含厌恶感的声音,三言两语就定了亚历克西斯的罪。 既然这样的话,月笙又是什么呢?是谁生的呢?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那么,我呢?我是什么呢!」 「我说过你是光明吧?」 话锋一转,尤贝鲁的声音甜美又温柔。 「月笙,你的母亲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她叫做莉迪亚娜,因为她害怕道丁男爵的残酷,因此逃了出来。」 原来最早背叛道丁男爵的,是这个名为莉迪亚娜的女性吗?那是在道丁家肖像画中,尤贝鲁正在凝视的女性。原来她才是莉迪亚娜吗? 「道丁男爵受到黑魔术的影响,想要一个心性邪恶的恶魔之子,但是莉迪亚娜坚信着,并没有人生下来就是邪恶的。只要以纯净的心扶养,就会养出一位拥有善良心地的人。」 亚历克西斯应该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但是他没有插话。 「莉迪逃离罗伯身边,在东方坠入情网,生下一个孩子。罗伯却不容许这件事。」 「不容许是怎么回事?他做了什么吗?」听到过去这些惨无人道的事情,月笙不知道罗伯?道丁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在中国雇了一些人,想要把你抢回去。当时他们灌输村人莉迪是妖魔的想法,煽动村民。详细情节我也不是很清楚,似乎是发生一场残酷的屠杀。」 尤贝鲁淡淡的说着,月笙感到毛骨悚然。 栖身在月笙记忆中的,红色光景。 「然而,你的养父母知道罗伯的个性,不顾自己的危险,也要保护你。他们拒绝将你交给男爵,逃走了……突然消失在我们的面前。」代替正在喘气的月笙,亚历克西斯接着说道。 「月笙。如果你想要化身为完全的吸血鬼,你需要将你生下来的血亲的血液。然而,你的母亲已经死了,血亲早就不在了。所以,你当不成吸血鬼。我这样说没错吧,尤贝鲁?」 「没错。」尤贝鲁点着头,他的头发在月光下闪烁着。 养父母害怕的日子,指的就是道丁家,或是想要让月笙成为妖魔的同族来访的时候吧。」尤贝鲁……你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结果你是憎恨我,因为我害死莉迪亚娜这个女性吗?」 「你说憎恨?那种感情早就消逝了。我已经厌倦活着这件事了。让我这早已腐朽的身体长生不老,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呢?」 尤贝鲁拭去喷到脸颊上的血,静静望着月笙。他清澈到令人感到不祥的绿眼睛,迅速转为红色。 「杀了我,崔月笙。用你的手。」以拉丁语说出的话,非常沉重,在月笙的脑海中不停的回响。 尤贝鲁想藉由月笙的名字支配他。 「把剑举起来吧,月笙。砍下我的头吧。」 尤贝鲁用清丽的声音发号施令,但是月笙不为所动。 「现在能取我性命的只有你这个半吸血鬼了。半吸血鬼生下来就拥有杀死吸血鬼的特殊能力。你和亚历克西斯立了誓约,现在的能力比任何人都还要强。应该可以终结我的一生。」 原来这就是原因吗。为了这个缘故,尤贝鲁才需要月笙吗? 「……我办不到。」 「什么?」 月笙的拒绝彷佛让他茫然若失,尤贝鲁稍微提高声量。 「你无法用那个名字支配我。」利用这个名字支配,对月笙没有意义。 「怎么回事?这应该是你真正的名字吧?」 「不对。虽然字是对了,但是发音不一样。」 「发音?」 尤贝鲁惊讶的反问,月笙哀伤的点点头。 「声音具有力量。如果不是我们国家的语言……就不是我的名字。里面没有灵魂。亚历克西斯知道这件事,所以没有用那个名字叫我。要是被别人听到就麻烦了。」所以他刻意问了平常双亲叫他什么。因为这是别人听到也无所谓的发音。 「……原来如此,你还真是小心耶。所以亚历克西斯并不是用名字支配你啰?」尤贝鲁浅浅一笑。 「真讽刺。遵守约定根本就没好事嘛。」 「约定?」 「我和莉迪约好了。就算听到她产下孩子的谣言,一百年之内都不可以去找你。」 不知何时,他的眼眸又回到那寂寞的绿色。 「也许她希望你以人的身分经历全部的人生吧,所以要我等待。她相信人性本善吧。所以月笙也会善良的活下去。」轻轻吐出一口气之后,他向亚历克西斯说。「看来是我输了,亚历克西斯。看来恶魔比较不利。」 「你输不是因为你是恶魔的缘故。」 「什么?」 亚历克西斯耸耸肩,问了尤贝鲁。「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了这句话。人性本善还是本恶呢?你怎么想呢,尤贝鲁?」 「你要问我这个问题吗?由你这个既非人类也非恶魔的家伙?」尤贝鲁嘲讽的笑了笑,像要射穿亚历克西斯双眼似的,锐利的盯着他。 「正如同将恶魔定义为本性邪恶一样,人类也很邪恶啊。你怎么想?」 外面绕到建筑物正面的玄关。 玄关停了好几辆马车,亚历克斯敲敲那个刻了道丁家纹章的马车门。 车夫看到浑身是血的亚历克西斯,吓了一大跳,还是脸色苍白的把门打开,让他们两人上车。 「那样一来,又要重新雇一个车夫了。仆役还有管家……又要重头来过了。」 「是啊。」 月笙坐在亚历克西斯旁边,一边眺望着窗外,一边低下头。 「怎么了?表情这么灰暗。还在想尤贝鲁的事吗?」 「也不是这样的……因为,发生了许多事。」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月笙低声说着。 「尤贝鲁应该不要紧吧。他的寿命很长,至少知道如何打发无聊的方法。他应该能等到那个肯杀死自己的人出现。」 月笙默默的点点头,接着又突然抬头。「请问……」 「……什么?」 「为什么要带我回家?我打算以人类的身分活下去,我想我无法胜任使魔的工作。」 「对啊。没有发现我是恶魔,你还真迟钝。应该没办法当使魔吧?都和我睡过了,却没发现我的心脏没有跳动。」 「本来就没有跳动吗!?」月笙的声音因为惊讶而变尖。 「偶尔还是会动啦。如果不会动的话,血液就不会流动了。」也许是因为月笙的反应很好笑,亚历克西斯笑出声音。 「对了,你的真名是什么?」 「太长了,我忘记啦。只要叫亚历克西斯就行了吧?」 「真的吗?」 「你说呢?反正,以后还多的是机会可以确认。只要待在我身边。」他的回答一如往常,是句桀骜不驯的话。 「………也就是说,你希望我待在你身边吗?」 「我只是说你待在我身边比较好。」 「即使我不是美丽的人类女性?」 「男的也好,女的也好,是人也好,恶魔也罢,现在这些和我们都没有关系了吧。不是吗?」亚历克西斯坚强的话,让月笙点头赞同。 「原来如此……我需要你。」 「不然,会饥饿吗?」 「不是的,我想留在你的身边。想在你的身边,知道你的事情。如果你允许的话。」难得坦率告白的月笙让亚历克西斯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掩饰自己的惊讶。 「也就是说?」 「我是怎么看你的……你还不明白吗?看来你也很迟钝嘛。」 「我不这么想。所谓天生如何的定义,根本不存在。」亚历克西斯的回答强而有力又很明了。「要向谁求援,要向谁伸出援手,决定的都是我自己。并不会受到出生或养育的左右。人的心性也是如此。凭着自己的意志,可以是善也可以是恶。」 所以这男人一定相信人类,想要救助人类吧。他会选择让人类活下去吧。 他说出口的鲜明话语,宛如一道光,射进月笙的心里。 感觉能够理解尤贝鲁形容他既冷淡又灼热,是蓝白色的火焰。同时拥有强韧与坚强的孤独,这样的亚历克西斯,无法不吸引别人的注意。 「我相信月笙。我相信月笙会如他所求,留在他想待的地方。」 亚历克西斯对自己与别人都很严格,能得到他的信赖,月笙感到非常高兴。 「那么你就解除和他的誓约吧。月笙和我们一起行动比较幸福。」 「如果那是月笙的期望……你打算怎么做呢?月笙。」亚历克西斯从正面盯着月笙,用他在黑暗中也能找出真实的漆黑双眸。 「我……」月笙深吸一口气,来回看着亚历克西斯与尤贝鲁。 「我想要以人的身分活下去。」 两个人都没有回答。 「尤贝鲁,我很喜欢你。不过,如果我可以靠自己的意志和理性留在人类的领域,我会尽我所能努力看看。」 「即使你的选择有一天会使你感到痛苦?」稳重的声音,渗杂些许寂寥。 「到了那个时候,有人可以帮我结束这一切。」 「……原来如此。」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尤贝鲁点点头,嘴角泛着一股笑意,举起月笙的手印下一吻。 「最后告诉你我的名字,做为饯别吧,月笙。让我随时都能保护你,你才是能够支配我的人。」他说着,将嘴唇凑近月笙的耳边。 他只低声说了一个字。 「祝你好运。」 就连月笙都明白,这是道别的话了。 最后的希望。月笙正是最后的光明,尤贝鲁曾经说过。 如果,只有半吸血鬼才能杀死尤贝鲁的话,将希望托付给月笙的选择,也许是正确的。 虽然无法治愈尤贝鲁的孤独,让月笙感到难过,但是他并没有资格。月笙存活的世界,和尤贝鲁所处的世界不一样。 因为自己早已选了和他不同的道路。 desespere——没有希望的人,那就是尤贝鲁真正的名字。 如果在浑身是血的状态下穿越沙龙,说不定会被兴奋的恶魔们攻击,于是月笙和亚历克西斯一起,从也许,在那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了结局。 从他告诉亚历克西斯真正的名字,却没有告诉尤贝鲁的时候开始。 即使自己恨他、排斥他,仍在一开始就受到他的吸引。 尽管知道月笙的真名,却不曾用真名来支配他的男子。 所以,能和他在一起,月笙感到很开心。以后,只要和亚历克西斯在一起,也能共度岁月吧。再也不用感叹别人将自己抛下了。 「要说迟钝你也不差啊。再怎么说,我不会和讨厌的人立誓约。而且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吧。」 「什么?」 亚历克西斯的手指缠住月笙的手,他的手指还是很冰冷。不过,月笙相信,有一天自己可以温暖他吧。只要他相信,这个愿望总有一天会实现。 「你是我的所有物,月笙。」 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允许一个人用这个方法叫他,亚历克西斯说出月笙的名字。 虽然有点傲慢,但却强而有力,充满希望——将两人系在一起的爱的话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