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Omega特工的素质提升 作者:A黑桑A 文案 CIA档案 第XXXX年 第XXX号 绝密 任务:提升相关omega特工的个人素质 1.作为一个被标记的omega,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不包括面对自己的alpha时 2.一个特工应该知道如何服从他的长官而不是和上司上了床又不承认 3.不要诱惑周围的工作人员他应该知道打给谁! 4.要随时汇报自身感情状况比如暗恋自己的boss 5.不许给自己的儿子玩枪在他还没学会说话的时候! 内容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制服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兰德尔·詹姆斯、布鲁斯·斯图尔特 第1章 特工是个omega 一月,阿拉斯加。 覆盖着白雪的山谷死一样寂静,中央的湖还没完全上冻,散碎的冰层漂浮在冰蓝色的水面上,气温零下。 一只雪雕立在湖边的岩石上,黄褐色的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哗啦”水响,有人从满是碎冰的湖面上猛地露出头来,仿佛凭空出现,打破这山谷中的寂静,那雪雕猛地展翅飞起。 蓝色的眼睛注视着那猛禽冲向天空,在山谷夹出的一线湛蓝的天空中逐渐变成一个灰白色的小点,消失不见。 男人看着那只雪雕飞得不见了,似乎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他开始拍打水面,双臂划出,向湖岸游去。 天气太冷,几乎连呼吸都要凝结成冰。 男人光裸着身体,他的皮肤在冰冷的湖水中透出苍白的颜色,嘴唇是不正常的青紫,然而动作却格外的标准,他向一条水中的梭鱼,飞快地朝着湖岸移动,身后甚至没有水花。显然他是条足够矫健和强悍的“梭鱼”,至少没有因为这温度像标本一样被冻在冰层里动弹不得。 男人在半分钟后到达湖岸。 “shit!”男人上岸是动作明显缓慢了许多,寒冷似乎终于开始在他身上发挥作用,他被湖边的石砾绊得一个踉跄,晃了两晃才堪堪稳住身体。他用沙哑的声音骂了一句。男人拄着膝盖喘息了两秒,然后大步朝岸上走去,赤裸的脚踩过尖利的碎石。 他是全裸着的,只有右边手腕上带着一块样式普通的运动手表,一丝不挂的身体完美无缺,展示着男性的健美和强壮,紧绷的,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说明着力量,男人的皮肤相对于他的体格来说算得上出奇的白皙,而这让那一道从胸膛下方一直延展到腰部的巨大伤疤更加显眼。那伤痕呈灰白色,看来已经愈合很久,却不难让人想象当时是怎样鲜血淋漓的可怖。冰水从他的皮肤上流淌下去,因为那条疤痕蜿蜒出奇怪的轨迹。 要么他是个疯子,要么他是个战士。 或者两者都是。 湖边有一小处背风的地方,上方是凸出的岩壁,周围是零星的巨石,形成了天然的屏障,狭窄的空间里是一堆架好的木柴,和一个巨大的野营用背囊,旁边扔着一个即热的野战饭盒,再无其他。显然这便是男人的临时住所了。 男人踉踉跄跄地绕过巨石回到他的“住所”,他弯下腰去从那背囊里掏出一只打火机来,堆放着的木柴被点燃,他哆嗦着捡起一块旧毯子披在身上,然后慢慢靠近了火堆。 男人甩了甩脑袋,像某种大型犬喜欢做的那样,冰冷的水珠从他的金发中四散飞出,他看上去有些狼狈。 但依旧算得上英俊。 男人不光有副好身材,显然,也有副能迷倒不少小妞的脸孔。刀凿斧削般的面部线条是男性特有的坚毅和英俊,而天蓝色的眼睛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柔和,如果愿意,你可以把他想象成温柔深情又强大的王子,而大多数姑娘是都愿意的。然而此刻除了因为寒冷抿紧的嘴唇,男人面无表情。 火堆的温暖终于让他从不自然的僵直和颤抖中缓和过来,男人扔开毯子,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往那输入了几个数字,然后才开始穿起衣服来。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而“避难所”中的火光也渐渐闪烁着微弱下去。远处传来大型动物的嗥叫声。男人坐在火堆旁边,享受了片刻最后的温暖,然后任由火焰熄灭。他铺开薄得可怜的睡袋,钻了进去,只剩下顶着金黄色头发的脑袋露在外面,枕着一块平整的岩石。 阿拉斯加的夜幕,就要降临。 美国,兰利。CIA秘密特工派遣处。 “所有人员数据收集完毕。” “开始分析。” 没人看得出这处破旧不堪年久失修的废弃厂房里暗藏玄机。挂着链锁的大门紧紧封闭着,而长长的一段甬道后是精钢铸造的,真正的正门。 过高的穹顶还能看出工厂的痕迹,而事实上这个曾用来生产车床的的车间已经成为了美国最机密的间谍和情报机构的秘密实验室。电脑屏幕和精密仪器发出的荧光投射在站在二层楼梯上的几个人脸上,显得变幻莫测。 “詹姆斯特工现在的情况?” 发问的人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个子很高,身材劲瘦。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深褐色的眼睛映出不远处一层巨大的主屏幕。 五个人的头像列在巨幅投影上,下面是数字和代号。 第三个人是里面唯一的金发,天蓝色的眼睛,眼角处的一道细纹让他看起来像是在笑,而嘴唇却绷得很紧。 底下是名字。 兰德尔?詹姆斯。 有人低声回道:“三号极寒训练进行正常,身体数据已经发回。” 那个发问的男人“嗯”了一声,他再次看了眼大屏幕上的几张面孔,道:“让所有‘断点’特工加快所在项目进度,半个月后例行考评,另外,兰德尔·詹姆斯三天之后到总部,接受任务。” 对方愣了一下,很快掩饰过去,应声道:“是,长官。” 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大步离开。 事实上兰德尔痛恨冬天,更痛恨他妈的抗寒训练。 他一直不耐寒,手术后这毛病反而更加严重了,零下的温度几乎让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也已经被冻结。 但“痛恨”并不是他的任务。他是个特工,上边儿命令什么,就得去做什么。 深冬的阿拉斯加并不是一个适宜“野外生存”的季节。“也许一个omega不该被这样对待。”兰德尔嘀咕了一句。他眨巴了一下蓝色的眼睛,然后对着镜面一样的湖水露出一个有些轻佻的笑容。男人面容英挺,这样笑起来,却莫名地带出一股子妩媚来。 没错特工兰德尔是个omega,虽然看上去一点也不显而易见。即使他现在像个茹毛饮血的原始人,却依旧不能遮盖omega天性。他有修长的身体和四肢,覆盖了锻炼和战斗产生的肌肉,却依旧漂亮。他知道他身上的味道可以让一打alpha移不开眼睛。 兰德尔从来不介意承认自己是个omega。当一个人被赋予某种天性,你是无从反抗的。你只能接受它,更聪明一点儿的人,他们利用天性。 一个omega特工能做到的事情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兰德尔很满意自己的营生。 兰德尔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一个猛子扎下去。 ——这年头吃顿午餐也需要豁出命来。男人从冰湖里冒出头来大口呼吸的时候这样想。他手里抓着一挑滑不溜秋的的黑鱼,然后朝岸上游去。 没有调味的烤鱼并不美味,尤其是在你连续吃了一个月之后。兰德尔咽下了最后一口让他反胃的鱼肉,颤抖了一下。他抬起手臂。 男人的右腕上的运动手表样式普通,他按下表盘上的一个按钮,防水的塑料壳弹开,他从本应该放置机芯的位置倒出两粒白色的药片。兰德尔皱了一下眉,然后一扬脖子将它们吞了下去。 距离两百米,兰德尔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他已经能听到直升机的桨声。男人加快了脚步,他迅速地绕过那些崖壁下的巨石,将自己隐蔽起来。 直升机悬停在湖岸上方,地上的积雪被狂乱地吹起。 “呼叫断点三号,呼叫断点三号,这里是老鹰,总部命令你返回基地,接受派遣。” 兰德尔哼了一声:“一群蠢货。” 他抓起那只巨大的背囊,从岩石后面跃了出来。 飞机降落的轰鸣终于让男人伸个懒腰坐直身体,刚睡醒的样子让他看起来人畜无害。隐藏在鼓鼓囊囊的羽绒服下面的肌肉随着动作舒展开来,兰德尔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眯起眼睛,懒洋洋地看了看周围。 航站楼里人来人往,金发男人站在接机处四下张望,脸上似乎还带着点儿长途飞行之后的困顿和茫然。 “断点三号?” 一个黑西装走过来,语气彬彬有礼。 兰德尔挑起眉毛看他一眼,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嚣张。 黑西装面无表情,显然将兰德尔的反应当做了身份验证。他伸出只手来比了个“请”的姿势:“接你的车就在外面,跟我来吧。” 兰德尔笑得露出牙齿,“CIA什么时候喜欢玩英国人那套了。”他跟着那黑西装走出航站楼,外面停着一辆黑色路虎。男人让自己的声音戏剧性地转了个弯:“是不是还要戴个眼罩什么的?” 黑西装并没有搭茬,只是给他拉开车门。兰德尔也乐得自言自语地调侃,笑嘻嘻地坐进车子。 黑色汽车无声启动。 二十分钟的车程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兰德尔笑着用手指在掌心里画了个弯儿,第十七次。 黑色路虎终于驶向最终的目的地。黑色的栅栏门轰然打开,两侧荷枪实弹的特种兵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司机几秒后转开目光,坐在后座上的兰德尔翻了个白眼。 他在这儿。兰德尔甚至都懒得问。 这里并不是CIA在兰利的总部。没有大楼,没有进进出出的政客和高级军官,只有士兵,特工,和一群知道怎么保持沉默的技术人员。学名CIA秘密特工行动部署处。 而通常情况下一个回来报道的特工不会有这样的“待遇”,这地方也犯不着让一群三角洲(注:美国陆军特种部队)严加守卫,——那股alpha味儿隔着车窗玻璃都能闻见。 特工是不需要保护的,某些“大人物”才需要。 车子在一片厂房前停下。兰德尔从后座上跳下来,他还拎着自己那巨大的背囊,看上去像是个误入禁区的背包客。 黑西装绕过车头朝他走过来,“断点三号,请解除你的武器。” 兰德尔笑眯眯地点头:“我理解,我理解。”他将像个布鲁克林街头的混混一样别在牛仔裤后腰上的手枪交给那个黑西装。看对方并没有离开的样子,又弯下腰从靴筒里抽出匕首扔给对方,耸了耸肩膀:“我能进去了么?” 然而蜂鸣报警器还是在金发男人试图通过安检装置的时候尖叫起来。 “嘿,嘿,放轻松,伙计们。” 兰德尔咧着嘴角,他举起双手保持原地不动,周围是四个用突击步枪对着他的守卫,眼睛里除了机械式的冷酷和警惕没有其他。 为首的一个人开口:“请解除武器,先生。” 兰德尔对着那安检门伸了伸腿:“不过是鞋跟里的小铁钉而已,别这么敏感。” 男人穿着松垮的牛仔裤,这动作却依旧显出他腿笔直修长。 士兵莫名地多看了半秒。他在下一刻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兰德尔。 兰德尔似乎还是毫无所觉,他朝那个士兵走了一步:“把枪放下,我还有事儿,士兵。”一点点命令的语气,从男人的嘴唇里吐出来却无端地带着某种魅惑的意味。 “你……你是……” 兰德尔特别灿烂地笑了一下:“对,我是。”他从从容容地踏过安检门,任由那机器疯狂地闪烁着警报灯尖叫,伸出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将士兵的枪口往上抬了抬,在他脸侧轻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像是感到好笑一样弯着唇角走开。士兵怔楞地看着金发男人迈开长腿朝里面走去,甚至没想起为刚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脸红。 “管好你的枪,大兵,你不会想我报废了它的。” 第2章 幻想对象 “行了,他的身份已经通过了总部人证,让他进来。”一个冷冰冰的女声。三角洲的士兵猛地回过神来,脸上一阵红一阵黑,终于悻悻地放下枪。 “看什么?!”女人转向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对方顿时作鸟兽散。庞大而精密的间谍机构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兰德尔站在边上,瞧着着偌大的工作间,淡淡笑了一下。离他最近的一个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场激烈的巷战,几个便装男人和追逐他们的游击队正把无数的弹壳撒到地上。不知是伊拉克还是科威特。 女人快步走过来,站定的时候正巧隔在他的视线和那屏幕之间。兰德尔无趣地笑了笑,随即挑起眉毛看向对方:“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亲爱的女士?” 女人穿着迷彩军服,显得十分干练,脸上冰冷的神色让她看起来可敬多于可爱。 加西娅暗自诅咒了一声。她知道呆在长官身边就得跟各式各样的危险人物打交道,但很明显,一个omega特工超出了加西娅的想象。从她见到“断点三号”过了一分零四十秒,她知道这个人的危险不是自己能承受的级别。她从这个只允许被称呼代号的男人身上看到狼的影子,即使他笑眯眯地戳在这里给向所有路过的人发送媚眼。 危险,嗜血,不可驯服。 女人捏了捏手指,把自己的声音放到最冷:“收起你的荷尔蒙,特工,你应该发现我是个beta。” 兰德尔假笑了一下:“哦,很难得。” 他开门见山:“他呢?” 加西娅看着男人的那个表情,心里莫名地一颤。她沉声道:“长官有其他的事务。” 兰德尔笑起来:“他有比我重要的事务么?” 他慢慢地凑近加西娅,在她耳边一字一顿:“让他来见我。” 强大的气场扑面而来,加西娅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身体。 “在你前方二百米处右转,医务室。”女军人声音平静:“去做个身体检查,特工。” 兰德尔的眼神让加西娅觉得自己像是被猎鹰盯住的兔子,想到对方是个omega的事实并不能给她什么安慰。而在后一秒兰德尔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退开了一步,安全距离。加西娅暗暗松了口气。 兰德尔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过加西娅耳内肉色的微型接收器,笑容显得有些古怪:“Yes,sir.” 男人转身朝不远处的走廊走去。 加西娅有些僵直地站了两秒,一个路过的技术员看了她一眼,慌忙走开。她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威严而庄重,就好像她在那个特工的威势下存活还有动弹的余力似的。 女军人慢慢转身向楼上的办公室走去,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 “sir,断点三号特工已经去医务室报到了。” 女人按着耳麦低声道。 “握拳,特工。” 兰德尔看着针头扎进自己的血管,他轻轻咧了下嘴。不远处的试验台上放置着一大排试管,很明显,都是待测血液。 金发男子看着那亮晃晃的针头从自己的臂弯处拔出来,血液在针筒里震荡了一下,颜色暗红。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忽然道:“有意思吗?”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没什么表情,“抱歉,特工?” 兰德尔还是轻轻松松的口气,他放下卷起的袖子,手臂上隆起的肌肉隐没。“血样什么的,你们从特工们身上抽血,和其他的检查,对吗?”他歪了歪脑袋,问道:“从我的血里,你看出点儿什么来?”好奇的语气,完全无害。 医生眼光闪烁了一下:“对。”他转身去放置那支装着兰德尔血液的针筒,肩膀绷得紧紧的。在这个男人的目光下,他觉得自己正在经受一场审讯,而审讯官是个喜欢玩弄俘虏折磨敌人并为此感到愉悦的疯子。 让人放松,或者让人在“放松”的气氛里如坐针毡,显然都是这位正在因为血液测验不满的特工手到擒来的领域。 兰德尔对年轻医生显而易见的紧张耸了耸肩膀,他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从工作台上跳下来,开始参观起不大的医务室。医生在试验台旁边鼓捣着什么,顾不上去看兰德尔的动作。 男人将玻璃柜门打开了一些,然后从一大堆的瓶瓶罐罐里拿了一只小塑料瓶,随手扔进上衣夹克的口袋里。他冲着玻璃上自己的脸孔挤了挤眼睛,恶作剧一样地笑了。 “检测完了吗,医生?”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懒洋洋地响起,白大褂似乎微微僵硬了一下,他转回身来面对兰德尔:“你可以走了。” 兰德尔露齿一笑:“再次感谢,你没有扎疼我,比上次那位好很多。”他给了这位可怜的医生一个“前途无量”的赞许表情。 男人走向医务室门口。他动作悠闲,行走的速度却很快,特工的作风。然后在门口回过头来,微笑道:“还有,医生,他们配发的麻醉枪对我们这样的人,实际上,没什么作用。”他冲医生的衣袋努努嘴,“下次你可以试试电击的,也许会有用,我猜。” 医生瞪大了眼睛看着金发男人满意地走掉。他将裤兜里的袖珍麻醉枪扔进打开一条缝的抽屉里,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加西娅已经等在医务室外面。她看着特工脸上挂着灿烂笑容走过来,面无表情。 “sir要见你。” 女人扔下这句话便往前走去,兰德尔跟在后面。 这栋建筑的庞大超乎想象,兰德尔一路走一路左顾右盼,走廊里没有旁人,只听着加西娅靴子踏在瓷砖上的声音。兰德尔对那些看上去完全一样的房间和走廊很感兴趣,尽管它们面目乏味就好像科幻片里不停重复出现永无止境的梦靥。 加西娅终于停下脚步。 “sir,他到了。” 而特工没等加西娅话音落地便推门而入。 “我以为您不打算见我,sir。” “事实上,是这样。”男人的声音平淡。 兰德尔低声地笑起来。他看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他的长官。对方是个年长一些的男人,黑色头发,鬓角整齐,茶褐色的眼睛里察觉不到一丝情绪。他鼻梁高挺,微微有点鹰钩,加上绷直的薄唇,显出种严厉的意味来。过于寡白的脸色衬得那人神色的眼睛和头发愈加鲜明。 兰德尔眨了下他蓝色的眼睛,“sir,您应该出去晒晒太阳。” 被称为“长官”的男人并没有理会特工近乎放肆的调笑,他只是抬眼看着兰德尔。 金发特工终于在男人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强大威压的眼光中感到一些不自在,他摸摸自己的鼻子,道:“也许我该先敲门再进来?” 他的长官淡淡道:“下次你可以记住这个。”男人放下手里的钢笔,对起指尖。“我假设一个断点特工应该知道去哪里接受他的任务?” 兰德尔咧开嘴笑了:“长官,虚拟影像和真人相比,我更喜欢后者。”他耸了下肩膀:“也许看到您活生生的坐在这儿更让你可怜的特工感到心安,虽然您苍白得像一只吸血鬼。”他的目光瞟过对方放在桌上的手,尖塔手势让他的长官显得手指修长,兰德尔猜想那些指节不止看上去漂亮。 他接着道:“更何况我很喜欢长官您的味道。”金发特工悍不畏死地对着他的上司抛了个媚眼。 年长些的男人目光在特工的脸上停顿一下,平淡地警告。然后他道:“在I区,我们的一个武器专家被杀了,他手上有一份图纸。局里需要找回来。” “明白。”兰德尔道。他看着自己的长官重新低下头去看桌上的报告,有些无趣地撇了撇嘴。 办公桌后的男人感觉到他的特工没有离开的意思,问道:“还有问题吗,詹姆斯先生?” 兰德尔若有所思地歪歪头:“有。” 年长些的男人重新抬起头来,兰德尔看到那双褐色的眼睛平淡而又尖锐地扫视着自己,仿佛在评估他的举动:“可以。” 兰德尔眼睛里光芒一转。“像我一样的,我指,断点计划的特工,还剩下多少?” 他的长官面无表情:“这超出你可以知道的范围了,詹姆斯先生。” 兰德尔不出意料地笑笑。“没有其他问题了,sir。”他附上一句:“另外一提,sir,也许阿拉斯加还不够冷。”特工说完干脆利落地走掉。 他的长官在他身后动了动嘴唇,那个平淡的弧度并不像是在笑。 布鲁斯斯图尔特看着断点计划的三号特工从自己的临时办公室里离开。这位目前CIA首席情报参谋长官和断点计划的策划人目光有一刻的晦暗不明。他拿起内线电话:“把断点三号的所有监控数据送到我这里来,马上。” 飞往I国的客机。 金发男人喝了一大口橙汁,叼着吸管满意地眯起眼睛。 漂亮的空中小姐推着小车走过来。“先生,要看部电影吗?到降落还有三个小时。” “你有什么推荐吗?” 空姐对金发男人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我推荐这部片子,先生。”她从推车上抽出一盒碟片,递给兰德尔。 兰德尔看也不看便将碟片塞进座椅扶手处的播放器里,然后冲空姐露齿一笑:“谢谢。” 男人按下播放键。 “兰德尔特工,以下是你本次的任务……” 兰德尔懒洋洋地看着屏幕上一阵闪烁的雪花点之后出现的图像。他的长官,布鲁斯斯图尔特正坐在他那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脸上是惯有的那种混蛋表情——冷淡的,带着点让人畏缩的严厉。 “进入I区后,你的所有行为与本国无关,发生任何状况,请自行处理。” 兰德尔像真的在看一部无聊之极的电影一样,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这也算是秘密特工派遣处的规矩,所有特勤人员都是在去往任务区的路上接受具体派遣。大多数是音频文件,“断点”的待遇要特殊一点,鉴于他们执行的任务密级更高,通常会有指派人的影像资料用以确认。 “还有一些事情我希望提醒你,特工。”录像带里的男人语气平淡:“不要再捉弄派遣处的医生。” “你的确是我目前最重要的‘事务’,我希望你能完成你的任务,而不是在大脑里幻想其他事情。”他道:“你在某些时候的身体数据过于活跃了。” 兰德尔微笑了一下。他的长官的语气让他想起冬天早晨的空气,带着公园里橡木的味儿,或者,阿拉斯加的篝火熄灭以后,冷却的灰烬。兰德尔很喜欢这种幻想,这让无聊的任务多了点儿乐趣。显然,他的长官应该不喜欢成为他的幻象对象。 兰德尔舔了下嘴唇,他看着他的上司在录像带里习惯性地把双手指尖对在一起。 真他妈的性感。 他有点后悔地想,那会儿斯图尔特问他是否还有问题的时候,他就不该问那该死的关于“断点”的愚蠢问题,兰德尔打赌他这样一句话让他的长官在他走后立刻奴役技术部彻查了他这些天的一举一动。 他该直接问,“我们可以来一炮么,长官?” 第3章 人形春药 布鲁斯?斯图尔特 这个名字对于一些人来说是传奇,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噩梦。显然斯图尔特自己更偏爱后者。他用不着CIA把他的名字用金光闪闪的字母安在任何一堵“杰出特工”或者“功勋服役者”的墙上。高层大概会喜欢这个。 但噩梦至少代表着,你的名字,会随着那些惦记着它的人们的死去而归于尘土。于是你不必担心你做过的事情还在很久以后被人没完没了地提起,一遍又一遍。 没有永恒的名声,只有被记住的罪行。 CIA的情报官放下手里的清咖啡。他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十分。 I区现在正是中午。距离断点三号到达预定区域过去二十小时。 两个小时的睡眠后,布鲁斯换上了运动服,每天惯例的三公里。兰利下雪了,他看见从自己口中呼出的白气。 “sir?” 布鲁斯停下脚步。加西娅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 “五角大楼的人要见您。” 布鲁斯拂掉落在自己棉质运动衫上的雪花,“知道了。两个小时以后,局里。” I国。中午十一点半。 沙漠地区的太阳让人难以消受,高大的白人脸上扣着一副蛤蟆镜,遮去大半脸孔,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倒是闪闪发光很吸引眼球。兰德尔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作战裤上没有标记,被掖在簇新的靴子里,墨镜是新买的,在太阳照射下亮闪闪地反光。 断点三号从来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像他本人一样。 小旅馆是那种就是公寓楼改造的,中间有个天井,每层楼都拉着至少两根晾衣服的钢丝绳,各式各色的衣服在院子上方飘飘荡荡,看上去像一大堆形状不规则的彩旗。 兰德尔背着他的巨大的背囊穿过天井走上楼梯,留神不让包里刚从黑市买来的枪械磕撞出可疑的声响。 他怀疑自己有点儿中暑,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I国连年的战乱让本不算发达的小镇显得更加落魄,一个流浪汉躺在沿街建筑的屋檐下躲阴凉,乞讨的碗里空空如也。几个小男孩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追逐一个被当球踢的炮弹壳。 金发男人坐在窗户边上朝下看着,并没有可疑人员。他动作利索地将弹夹填进那支克鲁格手枪里,然后塞进自己牛仔裤的后腰里,再拉下白色的T恤,欲盖弥彰地遮住那一块凸起。 兰德尔将手探进背囊中摸索,掏出一只小小的药瓶。那塑料瓶子正是他从派遣处医务室的柜子里顺出来的。男人一屁股坐到那张嘎吱作响的床垫上,然后把塑料小瓶里的药一股脑地倒在自己身边。他的手指相比那些小小的药片似乎太过粗大,只能小心翼翼地点数。一共四十五片。 男人捏住两粒药片扔进嘴里,嚼也没嚼便吞下肚去。他打开右腕上带着的手表,然后将剩余的药片统统装进里面。 兰德尔按了按太阳穴,然后站起身来。 “你应该清楚对我说谎的后果。” 男人的声音轻松而愉快,如果他的枪口没有死死抵在对方的眼眶上的话,简直称得上是和谐友善了。 被盘问的是个胖子,长着络腮胡的肥大的下巴不断地颤抖着。 兰德尔看上去循循善诱:“说句实话总比失去一只眼睛要划算,不是么?” 胖子努力地咽了咽口水。他颤抖地道:“卖家是黑沙,你知道的,他们、他们从来不露面。” 兰德尔哼笑了一声。“黑沙”是当地的一个游击队,从几年前的地头蛇帮派,在几年内一跃成为整个地区赫赫有名的武装组织。“买家呢?” 胖子颤声道:“买家、买家是俄国人。” 仿佛是为了奖励他的吐露,兰德尔将枪口微微向上抬了抬,“在哪可以找到他?” “在、在旋风酒馆,据说俄国人每天晚上都在那里……” 兰德尔撤掉了枪口,他对着这个长着络腮胡子的黑市军火商露出一个特别迷人的微笑。 “谢谢你的配合。” “咔嚓”一声脆响。军火商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歪向一边,断裂彻底的颈椎让他再无生气。 男人的枪在手里打了个转,他以一种花里胡哨的姿势把武器收起来,迈开长腿离开这间小院子。 晚上七点钟 兰德尔把扣在脸上的蛤蟆镜摘下来别在上衣袋,然后走进“旋风”。 当地的小酒馆里光线有些昏暗,厚实的土坯让屋子里多了些阴凉。还没到生意火热的时候,客人并不多。 金发男人挑了个角落坐下,他招来酒保,要了杯伏特加。 酒保是本地人,他狐疑地看了眼这个高大的白人,面无表情地将酒放在男人面前。 兰德尔之前回旅馆换了身衣服,他此时上身穿着一件淡粉色的修身衬衣,衣料很薄,但一看便是高级货,很好地衬出男人的宽肩窄腰,以及这身体中蛰伏的力量之美,下面是一条高级休闲西裤,深灰色,笔直的裤线让他看上去像是刚刚逃脱了董事会枯燥会议出来找乐子的那一类人。 而白种人的金发蓝眼让兰德尔在这个暴力又落魄的小镇上显得格外吸引眼球。 高挑,健壮,英俊,也许也可以被形容为诱人。 兰德尔眨巴了一下眼睛,他摁开带有机关的腕表,然后将三粒白色的小药片扔进酒杯里。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管一路燃烧进胃袋,男人满意地咂咂嘴吧。 这世界上兰德尔喜欢的东西不多,烈酒,美人,战场,如果能算上第四样的话,还有他的上级布鲁斯?斯图尔特。 兰德尔长长地呼出口气,嘴里全是酒精的味道,这让他好受了一点。毕竟并不是每个omega都喜欢自己发情时候的味道。男人的手在胸前摩挲了一下,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一隙胸膛,光洁而白皙的皮肤,作为omega的性征之一,在酒馆昏暗的光线中格外地魅惑。 伏特加的味道让他整个人快要燃烧起来。 酒馆里“嗅觉灵敏”的某些人显然察觉到了情况,很快几个alpha便有意无意地靠近了兰德尔所在的角落。 男人有些无趣地笑了笑。他径自站起身来,然后在几乎一整个酒馆的人的目光中走向吧台。他挑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然后再次向酒保要了一杯伏特加。这一次那个明显是个alpha的酒保殷勤地端来了杯子,放下的时候手指有意无意地蹭过兰德尔的手背。 人总是无法抵抗天性。 “唔……好像越来越热了哪。”男人低声嘟哝了一句,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衬衣的领子,那本就修身的衬衫更紧地贴合了他的身体,而光洁的胸膛却露出了大片。 酒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紧盯着兰德尔露出的皮肤,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兰德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时针指向晚上九点。打发那些饥渴的alpha不算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你不得不忍着拧断他们脖子的冲动的时候。但兰德尔一直保持着自己释放荷尔蒙的强度,那让他看上去濒临发情期却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对所有凑过来的alpha的殷勤态度表现出迷惑和忐忑,并且礼貌地拒绝了所有人,说自己感觉不太舒服,大概是伏特加上了头。 alpha们显然觉得等待这个未经标记的omega双眼湿润地跪伏在身前祈求他们插进那饥饿的小洞只是分分钟的事情,于是愿意多花一些时间来欣赏一个甚至不清楚自己在发情的懵懂的omega慢慢被本性征服。 终于兰德尔等到了他的目标。 这个时候酒馆里已经形成了某种诡异的气氛,beta们早在alpha蠢蠢欲动的时候便明智地起身离开,剩下的人都坐在尽可能靠近吧台的地方,眼睛紧盯不放。酒保清楚一大群alpha和一个发情的omega在自己的酒馆里会造成什么样的混乱,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烈酒不断被注入兰德尔的杯子。 而正在“发情期”边缘的某人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他一口一口地灌着伏特加,然后在那个浑身都散发着alpha气味的男人坐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几乎惊跳起来。 俄国人低声地笑起来:“不舒服么,你的脸很红?” 兰德尔眯起眼睛。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无意识的一声带着男人声音的磁性,尾音稍稍上挑,大约是因为难受,还隐约透着几分颤抖,立时让俄国人酥麻了半边身体。他上下打量着这个omega。 强壮,毫无疑问,那些隐藏在衬衣下的肌肉线条让人不由得想象将他压在身下时该是多么有征服感。来自欧美国家,面部轮廓鲜明而深刻,金色的头发在吧台的灯光里让人想起秋天那些漂亮的黄叶,灿烂得耀眼,嘴唇因为烈酒的烧灼而变得鲜艳。 有谁会不喜欢这样的omega,美丽,强大,带着一点茫然和无辜。 俄国人仔细地看着这个omega的眼睛,像大海一样的蓝色,此时带着被欲望冲击的水光,和一点点因为发情期来临而产生的惊慌失措。 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俄国人便感觉自己硬了起来。 “你是一个人吗?”俄国人低沉着声音问。 兰德尔又喝了一口酒,他让自己的身体释放出更多发情期的气味,“嗯。”男人鲜红颜色的嘴唇似乎无意识地磨蹭着玻璃酒杯,“你呢,先生?” 俄国人小心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一个让人发疯的,未标记的omega,简直是个尤物。他必须得到他。他低声地笑笑:“我是来做生意的。” 兰德尔眉梢一挑。先前他已经从酒保那里套出了俄国人的相关特征,看起来似乎就是这位。俄国人一直是一个人,和他住在同一家旅店,那图纸若不在俄国人身上便是在那旅馆里,找起来倒也方便。 兰德尔蓝色的眼睛扫过俄国人的下身,规整的休闲裤那处已经撑起了帐篷。他嗅到了发情期alpha的味道。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他该推最后一把了。 “嗯……唔……” 兰德尔整个人轻轻一晃,手几乎握不住酒杯,原本修长挺拔的身体几乎化作了一滩春水,双唇间发出抑制不住的呻吟。而俄国人看着自己面前身体发软不得不努力撑着吧台以免自己滑下去的omega和他微微湿润的蓝眼睛,大脑瞬间清空。 强烈的omega发情气味终于爆发,荷尔蒙像原子弹一样席卷。 没人能抵抗这个。 第4章 我是你的 俄国人同时意识到了他有多少蠢蠢欲动的竞争者。他从衣袋里掏出手枪来拍在了吧台上。俄国人是个人高马大的alpha,此刻浑身都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气息,那把沙漠之鹰在吧台的灯光下也格外地骇人。他毫不犹豫地向其余的alpha们展示出自己的武器和肌肉。 威慑让其他几个alpha犹豫了几秒,而俄国人距离兰德尔最近,omega发情的气味不断挑动着俄国人的神经,欲望早已经将理智冲击粉碎。他迫不及待地将这个美丽而强大的金发omega拉向自己,亲上那红色丰润的嘴唇兰德尔小小的争动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低低的喘息。 俄国人的亲吻几乎在一瞬间变作了疯狂的啮咬。那种弹性,柔软的触感,从微启的双唇中微微渗出的甘美的液体,就好像在亲吻着一个天堂。俄国人只觉得自己的欲望直直挺立,胀痛得像要炸掉。他更加急切地将兰德尔按向自己,只想要更深入地索取。 俄国人的双手用力握着兰德尔肩膀,男人的修身衬衣绷得更紧,眼看着就要撕裂,露出那里面滑腻的肌肤来。 “哦……”兰德尔发出一声近乎沉迷的低吟。他无力地在俄国人怀里推了推他的胸膛,“我们换个地方……”男人修长的身体此时柔软得化作一潭春水,依靠着高壮的俄国人,竟也不觉得违和。 他的侧脸贴着俄国人的胸膛,金色的头发被磨蹭得有些凌乱,却依旧遮着耳朵里肉色的微型通讯器。耳机里传来一些细微的响动,像是某种纸页翻动的声响,此刻搔得兰德尔一阵痒痒。 他忍不住恶趣味地再次低喘出声,这一次那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仿佛有什么终于无法抑制地冲出,情欲席卷。 男人的脸背光,在昏暗中嘴唇弯起一个愉快的弧度,陪着他眼睛里冷淡却闪动的光芒,十足十的诡异。而并没有人看到这个。 俄国人心中被巨大的喜悦和渴望占满,忙不迭地答应:“好的,好的,宝贝儿。” 两个人几乎是磕磕绊绊地进了酒吧里狭小的洗手间,一关上摇摇欲坠的隔间门,兰德尔便被猛力推在隔板上,俄国人猛地压上来。 然后他听见那个omega用他带着一点沙哑的漂亮嗓音笑了起来。 俄国人急不可耐地抬起头追索着兰德尔的唇舌,然而空气却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刚才还在源源不断散发出发情期甜美味道的omega温热的躯体忽然变成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一只手搭上俄国人的肩膀。 俄国人不由得疑惑地看向他还没来得及下嘴的战利品,小小的隔间里还弥漫着omega那种让人发狂的气息,而眼前的男人已经截然不同。 他看到一双蓝的像海一样的眼睛,没有迷乱的水光,没有欲望的痴狂。 只是冷酷嗜杀。 这是最后一秒,停留在俄国人视网膜上的残象。 兰德尔满意地听着喉管在自己手掌中断裂的声音,然后一只手撑住俄国人下坠的身体,缓缓将他放倒。他迅速地翻找了俄国人的口袋,他手指在那人夹克上捻动了一下,然后利索地将那薄薄的夹层撕开。是图纸。 兰德尔呼吸没一丝紊乱,就好像刚刚那些剧烈的荷尔蒙,那些调情引诱,一击必杀,都和他没有关系。男人展开图纸,用他的一次性手机拍下照片,然后按下几个键,发送。 他吹了一声口哨。 办公室里,布鲁斯翻过一页文件,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有些不经意地歪了歪脖颈,然后将右耳里一个微型耳机取出来,扔进椅背上的大衣口袋。 一旁的电脑屏幕忽然亮起来。 “您有一封未读邮件。”提示音响起来,是个甜美的女声。布鲁斯抬眼,屏幕上的邮件显示着绝密字样。 他放下咖啡杯。 与此同时。 兰德尔整整身上的衣服,懒洋洋地扣好衬衣的扣子,抚平刚刚蹭出来的褶皱,动作优雅地跨过地上还没冷却的尸体,洗了洗手,冲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单手一撑,径直从酒馆那极小的窗洞钻了出去。 一屋子omega的气息逐渐散去,像个幻觉,只剩下一具尸体,和一只被已经被踩得稀碎的一次性手机。 “断点特工的所有数据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中,外勤特工每三天传送一次身体数据。”布鲁斯?斯图尔特声音冷淡,他棕褐色的眼睛扫过坐在会议桌对面的两个五角大楼的官员。 这些人就像秃鹫,总是闻着血腥味儿蜂拥而上,却从来不去注意自己身上的腐臭血污。 为首的军官干笑了一下,道:“CIA怎么保证那些接受手术的omega不被他们一个月的发情期逼疯。” 布鲁斯脸上没有表情,“特工们会得到他们需要的照顾。”他声线亦是平直:“‘断点’还处在实验阶段,但断点特工已经为国家服务三年,功勋卓著。” 那个官员似乎有些尴尬。他从这位CIA“重要人物”油滑的官腔里听出两分没有刻意隐藏的指责。断点特工执行过不少军方的情报任务,这是事实。 高跟鞋的声音传进来,加西娅匆匆走进来。 “长官。”她俯下身,在布鲁斯耳边说了句什么。 男人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站起身来,向那两位五角大楼的来客道:“二位,失陪一下,派遣处有些事务需要我去处理。” 两个五角大楼的官员点点头。刚刚发问的那个站起身:“既然这样,我们也就不多留了。” 布鲁斯的手漫不经心地划过西服的衣摆,“请便。”他给了加西娅一个简单眼神,随即离开了这间会议室。 女军官向会议室里的两人示意:“两位,请允许我送你们离开。” 两个军官交换了一下目光,跟在加西娅身后离开。 CIA总部看上去并不像是个高级情报机构,如果除去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甚至毛骨悚然的安保设备,几乎像是个白领们出入的写字楼了。五角大楼的官员露出一个并没有掩饰的厌恶的笑容,唇角扭曲。 离开了CIA的监控范围,两个五角大楼的官员坐进车里,年长些的那个冷笑道:“这个斯图尔特还真是油盐不进。” 另一个附和:“断点计划是他先提出来的,自然全力维护。关键是现在CIA对‘断点’看得同样重要,斯图尔特现如今又是那边一把手的人物,我们……” 年长的“哼”了一声,道:“五角大楼拿不到的,还没有让CIA吃独食的说法。” 另一个人有些惊诧,但随即应声道:“断点特工是个威胁,如果我们不能完全掌握,还不如……”他小幅度地做了个手势。 汽车发动,驶出停车场。 加西娅快步穿过走廊,不大的房间门被推开,女人向坐在电脑屏幕前的特工命令道:“调出刚才停车场的全角度监控录像,通知唇语专家过来。” 特工看清了来人,二话没说开始执行命令。 布鲁斯看着传到大屏幕上的图纸,眉梢轻微地皱了一下,然后扭头对旁边的工作人员道:“联系詹姆斯特工,图纸是假的。” 加西娅从后面走上来:“sir?”她低声道:“军方的客人已经离开。他们不希望断点计划继续下去。” 男人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 布鲁斯?斯图尔特有一双棕褐色的眼睛,当他越过有些鹰钩的鼻尖俯瞰的时候,目光简直让人不寒而栗。他看着一楼大厅里忙碌的CIA人员,唇角的弧度转瞬即逝。 加西娅小心地斟酌着措辞:“sir,断点三号在线上。”她只负责传递她该传递的消息,没有评价的资格。而显然,她的长官也不需要她在将“五角大楼不想看着CIA拥有一群alpha无法抵挡的特工”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布鲁斯简单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接过来。”他从披在身上的毛呢大衣兜里掏出微型通讯器,戴进右耳。 “下午好,长官。”兰德尔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来。CIA的通讯设备让他的声音清晰而没有一丝扭曲。 布鲁斯将双手插进大衣袋里,他熟悉这个声音要多过熟悉兰德尔?詹姆斯本人。多数时候他们都是这样交谈,通过无线通讯器,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CIA的高级情报长官淡淡地回了一句:“晚上好,特工。” 兰德尔在通讯器里“嘿嘿”地笑出声来:“长官,您这么快就想我了?”特工的声线略微有些低沉,带着一点沙哑的尾音,不知是因为缺乏水分的滋润还是仅仅因为长距离而产生干扰的线路。而布鲁斯从中听出一种近乎邀请的诱惑。 他终于动了一下眉梢,表情也有些松动。他是个alpha,CIA的首席情报官,“断点”行动的负责人,该死的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一个omega声音里带着情色的意味。 布鲁斯的嘴唇很薄,这让他抿起它们的时候显得有些苛严:“詹姆斯先生,你刚刚传到总部的图纸是伪造的。” 他听到兰德尔在那头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抱歉,sir.”特工假惺惺地为自己刚刚的粗鲁道了个歉。 他收起了那种诱惑的腔调,听上去懒洋洋的。而布鲁斯发现兰德尔吐出“sir”这个单词的时候几乎让人产生错觉。 “詹姆斯先生,我希望你不用我提醒,omega信息素的挥发会影响到你。”长官的声音冷硬如铁。“你不是全能的。” omega特工轻声地笑了,他的笑声带着一阵气流,在通讯频道里颤动着,布鲁斯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痒。 “sir,我是你的特工。你说过,你的特工是全能的,断点可以做任何事情。”他笑着补上一句:“为你,sir。” Anything. 布鲁斯在后一秒切断了通讯。 加西娅站在长官身后,她决定删除自己所有关于这次通话和自己长官脸上表情的记忆。 布鲁斯摘下耳麦,淡淡道:“他的身体数据传过来之后立刻送去实验所分析。” 加西娅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是。” 第5章 虎穴 加西娅看着布鲁斯走开,毛呢大衣垂下来,像某种黑沉沉的压在她的长官后背的帘幕,或者,某种过于沉重的,黑色的翅膀。 布鲁斯?斯图尔特,这个男人在CIA是个不能谈论的传奇。加西娅跟在他身边不到两年,她知道她看到那些铁血手段和狡猾多变,都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她刚刚在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某种一闪而过的,近似于微笑的神情。而随后长官的反应印证了这一点。 一个优秀的特工,从来不会让那些影响到情绪的“意外”继续下去。 果然在长官身边太过丰富的想象力是有害的,加西娅有些惊悚地眨了下眼睛。 I区。夜里十二点。 兰德尔给自己点了根烟。劣质香烟的味道占据了嗅觉,他想象着那些尼古丁慢吞吞充满自己肺叶的样子,试图摆脱大脑深处一阵一阵细微却又恼人疼痛。 他是个omega,即便是经过了身体上的改造,发情期的气味终究会带来影响。 “断点”的意思其实再明显不过,他们在他脑子里制造了一个“断点”,控制兴奋区域和荷尔蒙释放,这让一个omega可以像普通特工一样接受训练,出外勤,不受发情期的困扰——像某种治疗不孕不育或者不够持久的广告一样——都只是字面的意思。 不过是CIA的突发奇想,如果alpha们因为强大的身体素质被执法机构青睐,为什么omega的特性不能够得到利用呢? 中情局向来善于利用一切他们可以利用的,包括把一群omega变成可以随时散发发情气味却并不真正进入发情期的“人形春药”。这对于他们的alpha目标来说,比最强力的吐真剂还要有效一百倍。 他们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气味,选择用荷尔蒙去放倒一个敌人的好时机,然而omega并不是就此不会再发情。相反,普通的omega每个月会有一到两天进入发情期,“断点”的手术抑制了他们的发情冲动,却并不能使天性消失。omega特工的发情期会在一整年的压制之后,拥有一个,漫长的,omega抑制剂也无能为力的发情。 兰德尔有些厌恶地抽了抽唇角,那些日子他们将从国家的利器变成完全被情欲和交配支控的野兽。 虽然两者都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实,不过他还是更讨厌后者。只是讨厌而已。 畏惧?——开玩笑,他从来不知道那两个字怎么写。 图纸是假的,“黑沙”还真会做生意。男人脱下靴子哐啷哐啷地在床沿上磕了几下,看着细碎的沙子簌簌地落下来。他打了个哈欠。 明天是时候去拜访“黑沙”了。 金发特工伸手摸了摸耳朵里带着的微型通讯器,他琢磨着布鲁斯?斯图尔特一边看文件一边听着他用发情期的腔调说话时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一下。 这个通讯器是派遣处特制的,不仅仅做双方通讯之用,还是个单方面控制的窃听器。只要拥有权限的人打开,就如同和佩戴人身处同一环境,他耳朵里听到什么,监听者也同样听得清楚。兰德尔将自己脸冲下埋在有点扎人的劣质羽毛枕里面,含糊不清地说道。 “不跟我说声晚安么,sir。” “黑沙”总部。 “砰!”钝器击打的声音让人牙齿发酸。 兰德尔低低地“哼”了一声,他瞪着那个拿着木棍从自己身边走开的中东男子,看上去要将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 ——显然这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鉴于他此刻正以一种砧上鱼肉的姿势被五花大绑在一把椅子上,周围是四个荷枪实弹虎视眈眈的游击队员。 他对自己的演技一向自信,更何况,他是真的不喜欢用木棍作为刑讯工具的做派。粗鲁,没有教养。虽然那真的很疼。 耳机里寂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他长官过于深沉的声音。 “你知道我并不认可你这种拿自己冒险的‘审讯方法’,詹姆斯先生。” 金发男人低声地笑着,就好像那些殴打并没有作用在他的身上。他瞧着那人好似不耐烦地在自己跟前走来走去,气定神闲。然后在下一波拷打来临之前歪着脖子用耳朵蹭了蹭肩膀,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微小而并不引人注目。 中东男子猛地回过身来,兰德尔歪了歪脖子,紧接着又是一棍,重重击打在男人的上腹。 “唔——” 兰德尔终于闷哼出声,呻吟被憋在喉咙深处的声音很容易让人想到他的表情。特工金色的头发此时布满了灰尘和零星的血迹,看上去有些狼狈。他努力地调整着呼吸,腹部的重击让肌肉紧绷,痛感已经麻木。 他懒洋洋地道:“你知道……搞出太大的动静,被人听到总还是挺没礼貌的。” 对方并没明白兰德尔的意思,看样子也没费神去理解。“也许在我们的招待之后你不吝于给出你的名字?” 兰德尔无声地笑了笑,咧开嘴的时候洁白的牙齿上沾着血渍,看着有些瘆人。“我只是想见见你们的老板。” 那个中东男人扔掉手里的棍子,冷笑了一声:“你还没有那个资本。” 兰德尔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说:“即使我是个奉命前来的CIA特工?” 打手模样的男人终于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他拿起腰间的通话器,用库尔德语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看了眼被绑在椅子上的兰德尔。 这个高大的金发男人在五分钟前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这个位于沙漠边缘的废弃厂房,那些巡逻的游击队员和监控探头竟然没有发现他。他对着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彬彬有礼地说了句我想见见你们的长官,然后摊开双臂束手就擒。 兰德尔满不在意地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没有风度也没有美感的笑容,耸肩的动作让那些麻绳更深地陷进他的皮肤。 一分钟后,一个守卫的手机响起来。 对方凶恶地盯了兰德尔一眼,然后将手里的手机放在男人耳边,示意他自己听。金发特工双臂被反绑在椅背,只得努力歪过脑袋夹住那支手机。 “一个自报家门的CIA特工,多么难得”那边人说着英语,语气里带了些嘲讽。“你的来意,尊敬的CIA先生?” 兰德尔笑了笑:“还真是开门见山哪,真的不打算寒暄一下么?” 对方并没有接他的话茬:“闯入‘黑沙’的地盘,你应该感到幸运,现在还没有被拆碎了喂狗。” 兰德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小心地不让那老款式的手机从脑袋和肩膀之间掉下去:“来意很简单,CIA想要回那张图纸。” 电话那边的中东人嘲讽的笑了起来:“图纸早就不在黑沙的手上了,特工先生。”对方的声音里隐含着某种愉快的得意。 兰德尔挑挑眉梢,道:“你们给俄国人的图纸是假的,真的呢?” 中东人“哈哈”一笑,道:“特工先生,很遗憾你注定完不成这个任务啦。”他道:“自身难保,还想要真的图纸么?” 兰德尔脸色平淡地听着对方嘲讽自己。看来“黑沙”的人清楚他们卖给俄国人的是假图纸。他心下暗忖,脸上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来:“我怕是,你们也没有真正的A-11图纸吧?” 对方似乎停顿了一秒,紧接着大笑道:“特工先生还是先担心下自己吧,下一次记得让CIA换个机灵点的人来做这活计。” 兰德尔挑动了一下。有的时候仅仅是那么一秒钟的区别,就足以让一个有足够经验的特工判断出他听到的是否是谎言。他晃了晃脑袋,任由那支手机从肩膀上落下去,在地上摔掉了后盖。 就好像同时接到了什么命令似的,站在一旁的中东男子猛地拔出手枪,向兰德尔扣动了扳机。 “砰——” 男人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猛地后仰,他的双臂还绑在一起,连带着椅子一起摔在地上,恰恰比子弹快了那么零点几秒。 中东人似乎没想到他竟能躲开子弹,愣了一下,金发特工已经借着腰部强大的力量带着那椅子滚向他。 “开枪!开枪!” 大喊声中一旁的几个游击队员开火,子弹追着兰德尔一路在水泥地面上撞出火星。 好像那些束缚和背后沉重的木头椅子统统不存在,男人的动作迅捷如猎豹。子弹追着他将那椅子打得木屑横飞,兰德尔在那为首的中东人再次开枪之前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将那椅子当做武器,猛地朝对方扫去。 “啊啊啊——” 这一击带着惯性,椅子整个砸在中东人身上,竟然硬生生地散了架。中东人不由得痛呼一声,而金发男人已经彻底脱开了椅子的桎梏,他甩掉手臂上缠着的绳子,整个人身形一转,已将那中东人拖到身前,紧接着就是一串子弹,“噗噗”地打入那人身体。 兰德尔将已经无用的人肉盾牌朝一个游击队员扔去,身形一晃,整个人向相反的方向扑过去。 成为他的袭击目标的游击队员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很年轻。猎豹向来喜欢一群羚羊里最弱小的那一头,这是法则。 金发男人眼神里甚至还带着点与刚才无异的懒散和笑意,而身手却是截然不同的凌厉迅猛。年轻的游击队员几乎在那人转向自己的瞬间停顿了动作,那是一种被死神锁定的感觉,恐慌袭上心头,让一个战士忘记如何开枪。 他终究还太年轻,有些人即使杀过人见过血,到底也缺乏“天分”。他们不能将这当做一种熟练的工作,并且从中获得“变态的、恶心的快感”。 杀戮也是天分。 这是CIA长官在他从特训中结业时给出的评语。兰德尔干脆利索地扭断了年轻猎物的脖颈,他听着那声脆响,脸上还挂着笑容。 他想起布鲁斯?斯图尔特看到自己时的那个眼神。 那个男人冷淡,寡言,对所有人过分的苛严,老练而精于算计,他是CIA一个不能提及的传奇。但他在他的长官眼里看到被完美隐藏的血色。他的眼睛让兰德尔想到某种猛禽,收敛了羽翼的时候优雅而冷漠,就好像从来没有沾染过血腥。兰德尔承认自己有种野兽式的的本能,他从那人身上嗅到一种近似于金属的味道,冰冷的,没有热度。他知道那是血液冷下来的味道。 兰德尔清楚那是看到同类的眼神。 他的长官看着他,就像看着曾经的布鲁斯?斯图尔特自己,这倒并不意味着他们有多么相似,那个无所不知的男人只是了解,兰德尔走过什么样的路,将要变成什么样子。 兰德尔亦然。 他们都支付了代价,他们都在黑暗里行走,背着罪,只剩下一副钢铁的躯壳。 第6章 兰德尔的审美观 这场战斗在不到两分钟之后结束。兰德尔放下手里的AK-47突击步枪,看也不看地迈过那些身上弹孔还汩汩冒着热血的尸体,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个刚刚被他从耳朵里蹭出去的通讯器通讯频道中一片寂静。 兰德尔叹了口气,他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好像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审讯结束了。” 耳机里又是两秒钟的安静,然后传来一个声音,在过分漫长的沉寂之后显得有些突兀。 “下次不要弄掉你的通讯器,特工。” 兰德尔低声地笑起来,他伸手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却不小心抻动了自己腹部伤处,男人无声地深吸了口气,然后道:“我接受批评,sir.”但是不打算悔改。 布鲁斯?斯图尔特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詹姆斯先生,我建议你现在离开那间房子。” 兰德尔耸了耸肩膀,“明白,长官。” 通讯器里归于安静。 方才的打斗和强生显然惊动了这游击队总部的其他人,脚步声迅速地向刑讯室传来。 金发特工四下看看,旧厂房改造的刑讯室简陋但很牢靠,窗户上都安着拇指粗的钢筋,想要逃出去并不容易。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房间的角落。一张旧桌子堵在一处闸门前。 男人快步走过去,扔开那桌子,钢铁制成的闸门完全露了出来,门上有只大锁,开启的手柄和门缝之间锈迹斑斑,大约是当初建造时为了运输货物制造的出口。 兰德尔抽出手枪对着那锁就是一枪,崩起的火星溅在他手臂上。男人几步上前,用力扳开把手。年头太久,那钢铁制品已经绣住大半,男人用上了双手,两臂上的肌肉有些可怕地隆起,微微颤抖。兰德尔只觉得太阳穴一下一下的蹦起,血液都因为力气的输出而沸腾起来。 那扇门终于缓缓打开。 兰德尔几乎听到自己脑子里的那只钟不肯罢休地飞快地走着,滴滴的警报声让他眼前闪过一片一片五颜六色的星星。 男人顾不上喘息,径直将自己塞进那有些狭窄的黑漆漆的通道里,向前爬去。 闸门后的甬道狭窄逼仄,氧气稀薄,兰德尔听着心脏撞击着胸腔,放空了大脑,不停地加快着速度。 ——生活在管道里的老鼠也该为这个人类的速度感到惊讶了。 终于,前方出现了光亮,兰德尔猛地向前爬了一段,然后用力推开管道出口生了锈的网状铁门。他把自己像一粒终于到达吸管顶端的糯米珍珠一样挤了出来。 兰德尔大口地呼吸着,炙热的空气让他的气管感到刺痒,但此刻能有氧气充盈肺部的美好感觉让这一点点缺陷显得微不足道。但他此刻还没有时间享受这奢侈的氧气。 男人身上的衣服在刚刚那场称得上“神奇”的干脆利索的战斗中都没有半点破损,此刻却在爬行中剐蹭得破破烂烂。他肩膀处一片布料挂下来,看上去格外的狼狈。 兰德尔一个打挺从地上弹起来。他几乎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前方窜出去。与此同时,两架无人机嗡鸣着从远方飞来,银灰色的机翼在沙漠的阳光中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A1锁定目标,”“A2锁定目标,” “A1发射。”“A2发射。” 兰德尔并没有费神抬头去看。导弹高速飞行破开空气的声音仿佛尖啸,后面拖着的长长尾烟划过蓝色的晴朗的天空。 “轰!!!” 巨大的气浪猛地掀起,金发特工整个人被周了个跟头,然后重重地向前摔下。 黄沙簌簌地落下来,兰德尔甩了甩他的头发,看着那些颜色差不多的沙粒从头上抖落下来。他整个人被爆炸的冲击摁在地上,浑身上下散了架一样地疼,回头看看,距离刚刚自己站过的地方已有三四米远。 冲天的烈焰燃起,火光熊熊。兰德尔在滚烫的沙地上翻了个身,看着不远处刚刚还格外阴森的鬼地方变成一片火海,忽然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是因为刚刚死里逃生的松懈,还是某种诡异的看着敌人灰飞烟灭的愉快,男人躺在地上笑到噎住。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顺气,看着浓烟在沙漠蓝的吓人的天空下缓缓升起。 刚刚差点被自己人的导弹炸死的特工脸上表情格外的愉快,那双眼睛也格外的湛蓝。运输管道里的生死时速,沙漠里格外炙热的阳光,腾空的烈焰和飞速击打在脸颊上的沙砾。一切都妙极了。 舔舐着鲜血,感觉着死亡擦着鼻尖,这才能让人感觉活着。兰德尔满意地想,这才是快活日子。 他大声地笑出来。 耳机里发出喧嚣的杂音,似乎是坏掉了。兰德尔满不在意地将那通讯器摘了下来,随手丢弃。 他该回去了,否则他的长官恐怕要多填很多份报告。 金发男人利索地站起身来,刚穿几天便已经泛旧的靴子踏过沙地,身影渐渐远去。 他身后是疯狂燃烧着的火焰,弹药剧烈地殉爆,掀起猛烈的气流和高速旋转的沙砾。 肉色的微型通讯器迅速地被风沙掩埋。 “目标确认摧毁。”“重复,目标确认摧毁。” CIA总部。 布鲁斯坐在办公室的靠椅上,脸色平淡地关掉了实时传输的录像,沙漠中的火海被幽蓝色的电脑桌面取代。耳机里传来“刺啦刺啦”的杂音,男人摘下那个小玩意,抬手看了眼表。 布鲁斯站起身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高级定制西装,裁剪得体的衣服让整个人显得更加挺拔。男人的手指划过西服的下摆,他看上去漫不经心。 办公室的门被“砰”的地一声推开,其粗暴程度明显反应了推门者不怎么愉快的心情。 布鲁斯挑了下眉毛,他看着闯入自己办公室的“不速之客”。 CIA的中东事务负责人约翰?克拉克怒气冲冲地走进布鲁斯的办公室,半常的黑色风衣因为他的动作夸张地摆动着。 “斯图尔特先生,我希望特遣处能就刚刚发生的爆炸做出解释。” 布鲁斯凝视了克拉克几秒,了然地点了下头,“关于这件事,克拉克先生,我不能看着我的特工被敌对势力拷打。” 克拉克假笑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您是CIA情报官中级别最高的。” 布鲁斯道:“克拉克,这不是个漂亮的开头。”他语句简短,似乎已经为这场谈话做了结尾。 约翰?克拉克忽然噎住了。他刚刚提醒了他自己,他在和谁讲话。布鲁色?斯图尔特刚刚一个指令,就调动两架无人轰炸机炸飞了他苦心经营了一年多的“黑沙”,而这个人并不只是特遣处的直接长官,更是CIA的高层。他当然知道“黑沙”本身就是CIA在I区支持的势力,自然也清楚这后面有多少高层的斗争和利益纠缠。 可依旧是弹指之间砸了两颗导弹过去。也许是因为那个什么“被敌对势力拷打的特工”要么只是因为他乐意。 当一个人谈笑间握着不知多少人的生杀,又或者,挥挥手就能让一个庞大的组织从地图上抹掉,他总会让人感到害怕的。 布鲁斯微笑了一下,他的语气带着些听上去很是诚恳的安抚:“我知道中东区近一段时间的艰难,克拉克,但我也看到了你的成绩,我想总部也一样。” 约翰?克拉克因为男人的语气而哆嗦了一下。他进入CIA时间不短了,不知经历了多少血雨腥风才爬到这么个部门主管的位置上,却越发地了解,只要某些人物动动手指头,自己大概就能死得连骨灰都不剩。 布鲁斯的话前半句威胁,后半句利诱。简单明了,却使本来怒气冲冲的克拉克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想却被这个明面儿上和自己平级的人完全压制,一边放下心来一边后脊梁发寒。 黑发的男人看着杵在办公室中间有些尴尬的中东地区负责人,微笑道:“如果你没事了,我还有个参谋会议要开,克拉克先生。” 约翰?克拉克快步地离开了这间办公室,心里充满了挫败的愤怒和某种不愿承认的惊惧,努力使自己的背影看起来不那么像落荒而逃。 “黑沙”不能再留。这个实际上掌握在CIA手中的地方武装组织带来的威胁已经远远大于能够获得的利益。如果让媒体得知CIA在I区扶植了当地力量作为耳目,恐怕又将是一场轩然大波,而局里的名誉的确再经不起更多的考验。 克拉克向来是希望通过“黑沙”将假图纸卖给俄国人,也算是“黑沙”仅存的一点作用。而对于布鲁斯来说,这远远不够。 男人在联席会议上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布鲁斯有些烦躁,他清楚那是因为什么。他脑海里还停留着电脑上的那副画面,金发特工在火海和沙尘之间大声地笑着,眼睛里映着那过分湛蓝的天空,却空无一物。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九点,布鲁斯坐在长桌的首位,手搭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男人手指修长,皮肤显得有些苍白。他的目光扫过无名指上银色的戒圈,脑子里却忽然想到,也许他真该挑个地方晒晒太阳了。 虽然詹姆斯先生的审美并不值得认可。 第7章 玻璃囚笼 闲置在一旁的显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加西娅表情严肃:“长官,断点三号已经回到派遣处,您要见他么?” 布鲁斯淡淡道:“让他到我的办公室等我。”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屏幕,加西娅的身后是特遣处有条不紊的忙碌场景,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明白。”女特工对于布鲁斯的命令没有一丝迟疑。她干脆地切断了通讯。 女特工转回身来,她面无表情地向几个特工下了命令:“务必找到断点三号,”她皱了皱眉头,又有些咬牙切齿地加上了一句:“不允许动用武力。电击枪包括在范围内。一旦发现他,立刻通知我。” 加西娅声音里头都带着冰渣子,一群特工自然不敢对这位最高长官身边的副手多说一个字,纷纷领命离去。 加西娅深深地吸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保持冷静的本领再一次得到了锻炼。——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安全系统被破坏所有人如临大敌之后发现闯入者是回来“报到”的自己人之后还将面部肌肉的抽搐保持在正常水平。 兰、德、尔!加西娅好像能将那人的名字在嘴里咯嘣咯嘣地嚼出声响来,但她并没有权限直呼那人的名字,只得在心中无声地诅咒。 ——如果等到长官回到特遣处,断点三号还没到他的办公室报到,她就可以准备辞职报告了! 而此刻兰德尔?詹姆斯先生正在一条条面目相似的走廊里优哉游哉地溜达,他东看看西逛逛,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刚刚从通风管道闯入CIA特遣处并且触动了警报,让所有人差点紧急撤离的样子。 嗯,他向来喜欢高调一点的回归方式。 显然,布鲁斯并不在特遣处,因为现在他还能有功夫在走廊上闲逛,而不是被一只摄像头追踪行迹。 兰德尔在走廊的劲头停下脚步。那房间看上去是用作仓储,门是厚重的钢铁制成,一个巨大的铁杠横在上面,算作是门锁。而旁边还有个指纹识别的机器。兰德尔曲起手指在墙壁上轻轻地扣了两下。合金制成的墙壁,声音却有些发闷。空气里的味道熟悉。 他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来。兰德尔随随便便地将右手食指按在那识别器上,然后听着那看起来不怎么高级的铁门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那根看起来难以转动的把手自己旋开了。 男人推门而入。 空气中的气味并不算浓重,然而却依旧一下一下地刺激着兰德尔的神经。男人任由那扇厚重的铁门在自己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重的嘎吱声。 这是间像个仓库一样的房子,屋顶很高,并没有安装任何照明设备,甚至温度也比外面要低一些。兰德尔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偌大的空间里,周围空旷无人。 房间中央有个巨大的玻璃罩子。 或者,形象一点来说,一间完全由高强度的钢化玻璃铸成的,透明的囚笼。 男人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 那玻璃囚笼是完全隔音的,听不到响动,可里面人的一举一动,都看的分外清楚。 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掩藏的,比如天性,比如欲望。而当这些东西都无比清楚地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你不得不意识到自己的丑陋。 兰德尔微微眯起眼睛。 笼子里头是断点四号,他们算不上认识,在训练基地也只是数面之缘,连擦肩而过都不会打招呼的那种。毕竟,没人喜欢被提醒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 断点四号今年也就二十三四岁年纪,要比兰德尔小一些,他皮肤很白,在那玻璃囚笼高瓦数的白炽灯照耀下几乎要泛出光来。刺眼得很。这个年轻的男人有一双和兰德尔差不多的蓝色眼睛,头发却是深色。两种颜色的反差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近乎妖艳的魅惑,而发情期的到来让这种魔力变得更加难以阻挡。 空气中弥散着的是发情期特有的气味,omega的,还有alpha的。那玻璃牢笼中当然并不只有断点四号一人。五个显然也深深陷入了发情期的彪形大汉轮番上着一个omega,喘息声和呻吟都已经被那层玻璃隔开,但那如同狂狼般席卷的的迷乱情潮。 “哦、哦……求求你……求你……啊……更深一些,更深……” 兰德尔懒洋洋的目光滑过断点四号的脸,他不需要费神就能读出那个人意乱情迷之中嘴唇开合所吐出的,因为身后人突然猛烈狂暴的动作而支离破碎的词句。 兰德尔站在有些阴冷的房间里,看着中央的玻璃囚牢中无声上演的戏码,看上去见怪不怪。他看着断点四号蓝色的眼睛因为一波又一波的高潮变得茫然而空洞,眼角不断流下生理性的泪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谁他妈说他们的眼睛长得很像来着?兰德尔不着边际地想,也许我该去剁了那人的老二。 他似乎想得太过出神,对身后那铁门开合的声音和逐渐靠近的脚步没有一点反应。 “你的警惕性让我很失望,詹姆斯先生。” 一个声音在兰德尔身边响起来。低沉的男声,声线冰冷而没有起伏。 兰德尔低声笑起来。他扭过头去看着站在他身边的布鲁斯:“因为我知道是你啊,sir。” 布鲁斯并没有看兰德尔,他的目光停留在玻璃后面那些完全屈服于天性的人,声音平淡:“你不应该来这儿。” 兰德尔扯扯嘴角,他看上去毫不在意:“我也在里面呆过啊,长官。”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饶有兴味,“我发情的时候也在那里面,长官你知道那是什么样子么?” 布鲁斯转过头来看向兰德尔。他的特工脸上还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头发在这空旷的空间里显出一种黯淡的金色。 他的眼睛里却闪着光芒。 布鲁斯不由得挑了一下眉梢。这个男人从来都不会被打倒,不会屈服,他眼睛里的光没有熄灭过,像那种闪动的火苗,一个不留神,便可能燃烧起熊熊的烈焰来。 他即使是一头野兽,也从来没有被驯服过。 布鲁斯淡淡道:“你只是实验参与人员其中之一。” 兰德尔耸了耸肩膀,刚刚那近乎危险的神情从他脸上消失了,几乎像是个幻觉。他笑得挺愉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是第几天了?”金发特工问道。 “第四天。”布鲁斯重又扭回头去,看着在那玻璃囚牢中无声地尖叫着疯狂地索取着的omega。折磨才只是刚刚开始。这是一场活体表演,展示那漫长的,毫无衰减的欲望,是怎样在一个月里将一个强悍的战士击碎。 断点四号是个沉默而谨慎的人,任务完成从来没有出过岔子,而对于布鲁斯?斯图尔特来说他只是众多参试数据中的一组。但毫无疑问,那里全无尊严可言的生物曾经是个强大而优美的男人。 可他是个omega。多么遗憾。 兰德尔看着布鲁斯一成不变的冷淡表情,有些无聊地嗤笑了一声:“sir,我有点后悔回来了呢。” 布鲁斯看了他一眼,棕褐色的眼睛里带着点不赞同的神情:“我希望这只是你的玩笑。” 兰德尔低低哼了一声,他道:“你知道我可以。” 在“黑沙”被轰炸之后布鲁斯联络他的耳机便毁坏了,而胳膊上那块每三天传回一次数据的腕表并不构成威胁。他随时都可以离开,虽然之后要面临这个庞大的间谍机构遍及全球的追杀。 布鲁斯唇角弯了一下,看上去并不构成一个微笑,他道:“我知道。”他停顿了一下,换了一个话题。“拿回图纸了吗?” 兰德尔“哈哈”一笑:“sir,黑沙手里的图纸根本就是假的。”他道:“您想要的,不是图纸吧。” 兰德尔看着对面的男人褐色的瞳孔中映出自己的影子。布鲁斯严厉的表情并不能吓退他,男人有些洋洋自得地想。 布鲁斯表情平淡:“接着说。” 兰德尔歪歪脑袋,道:“黑沙把假图卖给了俄国人,但也许,那只是服从了某个指示而已。”他停顿一秒,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国防部又A-11这样的导弹计划呢。”金发男人的暗示清楚不过。 布鲁斯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詹姆斯先生。”他并没有解释。 兰德尔微微眯起眼睛。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被当枪使了,话说回来,他被来就该是那最好使的武器。 布鲁斯淡淡看他。他道:“I区需要清扫了。”他言简意赅,I区的势力鱼龙混杂,而布鲁斯并不能容忍一个CIA一手捧起来的机构逐渐脱离掌控。找回图纸不过是个幌子,兰德尔“落入敌手”给无人机轰炸那处组织提供了不错的借口。 兰德尔咧开嘴笑了。他是个足够聪明的人,否则也不会一直活到现在——相对于他这一行的从业者的平均寿命来说。 他忽然问道:“我能问问那两架无人机是为了什么吗,长官?” 布鲁斯目光一闪。他瞧着兰德尔没心没肺的笑脸,忽然道:“你是我的特工。” 兰德尔忽然收起了笑脸。后一秒金发特工向前倾身,吻上他长官的嘴唇。 有一点点缺水的干涩,却出乎意料的柔软。 布鲁斯在一瞬间皱起了眉头。特工嘴唇的触感温软,不可思议的润泽,带着一点清冽的味道,和轻微的,灼热的沙子和阳光的香味。也许是他身上的味道。 CIA的情报长官迅速地向后撤了一步,右侧手肘准确地顶在对方的胃部,他清楚地听见兰德尔呼吸一滞。 兰德尔被这一记肘击撞开几步,脸上却没什么疼痛的表情。 仅仅是双唇相贴而已,那甚至算不上一个吻。兰德尔看着站在三步开外的布鲁斯,男人脸上依旧是平静表情,目光里却带着冰霜,如刀锋般朝兰德尔直扎过来。 兰德尔在布鲁斯的目光里神态自若地摊开双手:“只是表达我的感动,长官。” 布鲁斯冷冷地看着他,然后道:“没有下次了,特工。” 通常情况下这位派遣处的第一负责人会直呼兰德尔的姓名,当他称他为“特工”的时候,那就是怒气的表现了。 兰德尔笑眯眯地点头。他并没有追问,“下次”是指他不合时宜的审讯方式还是出现在这里,又或者,刚才的那个吻。 “去医务室报到。” 布鲁斯声音冷淡,命令语气,说完他转身离开。 兰德尔挑起眉梢,然后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确定他喜欢刚刚的那个亲吻,在那个人棕褐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有那么一瞬他看到布鲁斯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那种危险竟然让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叫嚣着沸腾起来。 感觉竟然这样好呢,亲吻你,我的长官。 金发特工在原地停了几秒,然后优雅地迈步离开。合拢的巨大铁门将玻璃囚笼和那些交缠的身体隔在身后。 第8章 刺激 从医务室出来的兰德尔晃晃荡荡地在走廊上溜达,他那副悠闲的样子在周围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的科研人员和外勤中间显得格外扎眼。 不远处加西娅这和一个穿西装的男子说着什么,那人胸袋上夹着个特工身份识别的牌子,皮肤微黄,眼窝很深,中东人的模样。他们交谈的声音传过来,听不清内容,倒是隐约能听到两个人的音色。 兰德尔饶有兴味地挑了下眉梢,他走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撞上那个男人。 “哦,抱歉!”兰德尔一脸真诚的歉意,海蓝色的眼睛直视着那个中东人,余光飞速地扫过那人胸前的标识牌。 “没关系。”中东人淡淡看了他一眼,道。 兰德尔听着对方的声音,哈哈一笑,转身离开了。 五分钟后。 卫生间里抽水马桶的声音盖过了有人被戳破喉咙是发出的“呼噜呼噜”声。血色在马桶里打了个转,跟着水流被冲进下水道里。 兰德尔放开那具还被牢牢禁锢在自己臂弯里的尸体,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厕所隔间里弄死一个久经训练的特工还是有点难度的,但完成的还算完美。那家伙挣扎的时候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兰德尔不得不一边把掰直的曲别针插进那人的气管,一边发出堪称惟妙惟肖的“嗯嗯啊啊”的声音,让一个好奇心过重的人以为隔间里在进行着某种活塞运动而匆匆离去。 兰德尔眼神冷淡地看着鲜血从那个中东特工脖子上的小孔中流出,染红了洁白的瓷砖。他将那截掰直了的曲别针从尸体的气管处拔下来,随手擦掉那上面的血液,然后将它藏进袖口整齐的边缝里。 男人推开隔间的们,在水龙头下冲洗了双手,然后礼貌地向旁边一个素不相识的特工点了点头,接着步履优雅地转身离开。 “断点三号!” 加西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兰德尔停下脚步,女军人步履匆匆地赶上来:“长官让你收好。” 金发男人看着加西娅掌心里托着的一只小巧的通讯器,忽然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将那微型通讯装置拿起来,看也不看地塞进耳朵,冲女军人严肃的表情做了鬼脸算作是示意。男人用那种柔和的,仿佛没有任何威胁力的语调轻声道,“转告sir,不用谢我。”他说完便不再看加西娅的反应,晃晃悠悠地走开。 通过安检的时候报警装置照例聒噪地响了起来,几个士兵正要上前,加西娅在后面不耐地挥了挥手:“让三号特工过去。” 兰德尔向一旁的士兵露出一个漂亮的微笑:“如果我是你,就乖乖地服从命令。” 士兵怔楞着看着男人走掉。 地下车库凉风阵阵,兰德尔缩了缩脖子,他钻进自己那辆不怎么起眼的灰色轿车,然后发动。 当CIA秘密特工派遣处内部想起二级危险警报的时候,男人的汽车已经驶出了地下车库,兰德尔从后视镜中看着身后车库的门迅速降下,上方闪烁的红灯显示着那里已经进入全面封锁和戒备状态。他勾了勾唇角,方向盘一打,灰色小车如同幽灵一般混入了大路上滚滚的车流,消失不见。 布鲁斯神情冷淡地站在那个厕所隔间前,鲜血已经停止溢出,凝固的深红色视觉冲击强烈,男人往后稍稍撤了一步,避免自己的皮鞋被血污沾染。 他在几秒钟后冷冷开口:“人送到法医处,把警报解除吧。” 加西娅站在布鲁斯身后,简单地应了一声是。她觉得面对这样的场面自己几乎快要失语。中东人脖子上一个小孔几乎难以辨别,看上去是什么锐物穿进后造成的后果。用那么细小的东西准确地刺穿气管造成死亡,这活儿是谁干的已经用不着猜测。她忽然想到之前那金发男人离开时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出声。 布鲁斯回过身的时候刚刚事发时聚拢来的工作人员都已经“明智”地散去。只有两个刚刚到达的法医忙着将浸在血泊中的那名特工装进尸袋。 “你的行为并不值得赞许。”他忽然道。男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带着冷意。 他听着右耳中的通讯器里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还有不知是什么重金属乐队的喧嚣。 兰德尔打着方向盘,车子转上一条较为僻静的小路,他抬手摁掉了音乐电台,明明知道那边的人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却依旧笑得魅惑又挑衅。“仅仅是‘不值得赞许’么,那看来,这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喽。”金发男人这样说着,但是眼睛里笑意并没有真正地深入。 布鲁斯走在空荡的走廊上,经过那扇巨大的,被铁杠横锁的金属门,他只是道:“他是CIA特工,詹姆斯先生,而你就这么让他在洗手间里流血致死。” 兰德尔一边开车一边无辜地耸耸肩膀,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真诚:“我以为他是敌人。而事实上他也是,长官。我可没在他身上看见标明他是特工的东西呢。”他用一种可怜兮兮的腔调说道:“那些木棍打在身上真的很疼,sir.” 在那个中东男子开口的一瞬间他便已经确定对方就是在“黑沙”时电话里的那个首领。既然布鲁斯已经决意清除那个组织,他不介意顺手帮他的长官一个小忙,将那组织彻底清理干净,当然,也算是为他在“黑沙”时受到的对待报复一下。兰德尔并不是不记仇的。 布鲁斯面无表情。“特遣处不是你随意杀人的地方,特工。” 兰德尔踩下刹车。通讯器里男人的怒意几乎是一瞬间呈滔天之势,直直地朝他拍下来。 特工一只手捏紧了方向盘,凸出的指节泛出一点点青色,他的声音嬉笑如常:“随您处置,长官,你要一个杀人凶手或是别的什么,我都可以。”他无声地嘟哝了一句:“控制狂。”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布鲁斯的声音恢复了冷淡平静:“你可以有你自己的猜测,詹姆斯,只是不要未经我的同意就付诸实践。”他声音沉冷,“别忘了你自己说过什么,你是我的特工。” 兰德尔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似的舔了舔嘴唇,他的表情显得更加暧昧:“当然,当然,你真让我感动啊,sir。” 布鲁斯忽然道:“我希望你今天没有受到影响。” 兰德尔哈哈一笑,他不出所料地发现那个死在卫生间里的CIA特工的话题就这样被结束了。虽然现在这个并不能让他感到愉快。他慢慢道:“我是‘断点’啊,sir。”他发觉让布鲁斯接着说下去这个话题毫无疑问会对一个“清楚自己身体构造还贸然行事的omega特工”非常、非常不利,于是接着道:“另外啊,长官,我以为您清楚从I区回来之后我可以有三天的假期,您不会是想继续监听我的私生活吧?” 布鲁斯没有再说什么,通讯器里一片安静。金发特工凝神谛听,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布鲁斯呼吸的声音,紧接着出现在脑海的就是那个深色眼睛深色头发的男人的胸膛,宽阔,坚硬,随着空气的吸入和呼出缓慢平稳地起伏。 兰德尔只觉得车子狭小的空间让他呼吸不畅。他想起布鲁斯嘴唇的味道。然后只觉得一阵热流直冲上来。 金发男人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轻微地皱起了眉头。——果然还是会被那些气味影响么。 布鲁斯在办公桌前坐下,他看了空无一物的电脑桌面几秒,眉梢微动。比那个人的眼睛更深的蓝色。年长些的男人像是忽然醒悟过来什么一样,他那极薄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脸上的神情近乎于冰冷。布鲁斯停顿了两秒,然后慢慢地拉开抽屉,他从一只盒子里取出一根极细的针管,然后撩起袖子,将针筒中的液体利落地注入了静脉中,看着那浮起的血管泛出一些青色,布鲁斯扔掉了针管,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憎恶这种感觉。 发情。被天性俘虏。超出理智的控制。那代表着危险,耻辱,以及伤害。 布鲁斯斯图尔特是个alpha,一个该死的强大得需要用特制的抑制剂去控制他的冲动的alpha。一个alpha越强大,便越会被omega的味道挑动。反之亦然。 布鲁斯并没有结合过,他清楚他手底下的特工们也是。而他不能给那些经受着一个月漫长折磨的omega们更多的压力。 很显然刚刚看到监控录像后就尾随詹姆斯先生进入那间密室是个过于草率的决定。布鲁斯又想到那个出乎意料的亲吻,难得地有些不耐烦地捏了捏手指。 兰德尔坐在他那辆狭小的灰色轿车里,做了两个深呼吸。他推开车门钻出去。 男人此时正站在一条破败的小巷里,垃圾桶似乎很久没有被清理过了,废弃物零星地散落着,散发出刺鼻的怪味儿,他的面前是一栋两层的小房子,红色的砖墙已经有些斑驳。 兰德尔三两步踏上台阶,他伸手随随便便就将那扇铁门拉开。没有锁,要么是主人太过大意,要么便是这房子里实在没有什么值得锁住的东西。显然兰德尔不是个适宜居家的人。 金发男人回过身将铁门栓上,他站在这栋房子的前厅中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大步地绕过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食品包装袋和落满灰尘的家具,直奔吧台。 嗯,还好他的威士忌还在。男人将杯子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眉头却依旧没有舒展。仿佛有一把刀子在大脑中翻刺绞动,男人几乎要忍不住闷哼出声。他重新倒了一杯,然后慢吞吞地将耳中的通讯器取出,在一脸轻松地将那玩意扔进充满酒液的玻璃杯里之后,金发男人终于咬牙切齿地按着太阳穴低哼了一声。 第9章 发作 兰德尔手指有些颤抖,他打开手腕上的表,从中捏出两粒白色的小药片径直丢进嘴里。吞咽似乎都变得困难了,男人费力地咽下唾液,他跌跌撞撞地离开吧台,中途被绊倒几次,终于准确地找到了沙发并把自己扔到了上面。事实上这对于缓解头疼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金发特工能做的只有尽量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任由浑身的肌肉在过渡的紧绷中几近痉挛,颤抖着等那药效发挥,破旧的沙发已经很久无人光顾了,男人倒下去的时候几乎砸起了一阵像烟雾般的灰尘。兰德尔被呛得咳嗽了两声。他将脸向下埋进沙发垫子里,试图用窒息一样的挤压感驱赶大脑里一阵又一阵针刺般的疼痛。 疼痛的感觉反而让大脑更加活跃起来,兰德尔皱着眉头,他想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过去很久了的陈芝麻烂谷子。然而无济于事。 “你甘心被这所谓的天性控制么,男孩。” …… “如果你选了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 “你将要效忠的是这个国家。” …… 有谁的声音在他耳朵边上低声的说着什么,带着细语一般的柔和,但兰德尔清楚地从中听到严肃的意味,以及,熟悉的平静和冷淡。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大脑里响得刺耳。 “如果我选择跟从你,是否会和你一样强大,sir” “shit!”男人终于难以忍受脑海中不断提醒着他的场景,他低声地吼了出来。 斜阳从许久没有拉开过的窗帘缝隙里照射进来,橘黄色的光线强烈而耀眼,像一把过于锋利的剑,猛地刺进这间落满了灰尘的屋子。沙发上的男人以一种不符合他高大身材的姿势蜷缩着,海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一粒太过璀璨的尘土。 也许是因为疼痛。也许。 CIA秘密特工派遣处。 布鲁斯深褐色的眼睛扫视着桌面上的一份报告,他皱起眉头。 密密麻麻的数据显示的是一个事实——断点三号血液中的巩固剂要远远高于正常水平。 断点特工接受的手术试图通过控制脑部神经来改造他们的身体机能,将期挤压和缩短到一年中的某一个月。但这样的手术终究是违背了人类天性的,为了使手术保持效果,接受者必须按时服用巩固药剂来确保在每个月正常发情期来临时不受到影响。同样,特工想要自由控制自身荷尔蒙的散发去执行任务,也需要服用巩固剂来保证在伪装发情气味的时候自己被手术压制的本性不突然爆发。但任何药物都有副作用。 布鲁斯自然清楚这一点。他看着那份写着兰德尔身体数据的报告,只觉得心底怒意翻涌。 詹姆斯先生从来没有真正明白过什么是服从。 布鲁斯拿起内线电话:“我需要开启并追踪断点三号通讯器内的定位装置,现在。” 加西娅的声音听上去有那么一点惊讶:“sir,断点三号特工刚刚离开,是否需要我将他召回?” 布鲁斯声音冷硬:“不用。找出他现在的具体位置。” 加西娅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她还从未听过布鲁斯斯图尔特这样的语气,即使在他们的军队入侵了伊拉克结果并没有找到什么核武器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明白,sir”她应答道。 两分钟后,加西娅觉得自己正面临职业生涯中最严重的一次危机。但我们坚强的女装特工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了平静,向他的长官所赞赏的那样“断点三号的追踪器无法感应,sir。” 布鲁斯直接挂断了电话。 疼痛,只有疼痛。 兰德尔的手指深深扣紧沙发松软的海绵里,他努力不让自己压抑在喉咙里的音量变得让人羞耻。显然现在还计较这个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他只觉得自己的头颅都快要裂开,好像有某个疯狂的家伙拿着一把电钻锲而不舍地想要钻透他的头骨看看脑子里酒精藏着些什么。 “唔……”兰德尔试图把自己蜷缩的更紧一些,直到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快要戳进自己的肺里。 ……shit,那药怎么还不开始起作用!男人无力地在心里诅咒着,脑子里充满着“嗡嗡”的杂音。 兰德尔努力挪动了一下身体,此时强悍无比的王牌特工先生连活动一根手指都要给自己做一番心理建设,然后哼哼唧唧地抬起手腕。他用有些颤抖的手打开那个别有玄机的手表盖子,看也不看地将那里面存放的小药片往嘴里倒去。 “dame!”那些过分小巧的药片从手表中滚落出来,几乎是以特工无法阻拦的速度散落在了地上。兰德尔喃喃地诅咒了一声,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捡起那些药——救命的唯一能够缓解他此时症状的药物。金发男人痛苦地皱起眉。他经历过数不清的训练,被教授怎样可以不把自己的疼痛表现在脸上,忍耐,欺骗,以及利用。但对于疼痛人类终究是有承受的限度的。 兰德尔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瞳孔仿佛被近距离地贴近了布满雪花点的屏幕,整个视界全都是那种烦人的白亮的光点,拌嘴这愈演愈烈的头痛,男人终于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 阳光缓慢地挪动了一寸。房间里安静的仿佛没人存在。 也许过了一个多世纪,——也许更久,兰德尔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的时候,他朦朦胧胧地听到前门那里传来的“不怎么正常的声响”。——意味着这个地方已经不再安全。 金发男人费力地用手臂撑起自己,有在后一秒摔落回沙发上。他低低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想今天大概把这辈子能丢的人都丢尽了。他这样想着,脑子又已经不听使唤地濒于停工的状态。兰德尔不得不将手指用力扣紧掌心,奢求能用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去对坑大脑里的一片混乱,然而事实上这种可怜兮兮的自残并没能仁慈地给他换来一丝丝清醒。金发男人进了最大的努力,他将一只别在后腰上的克洛洛摘了下来,静静地拿在抽中,男人感受了一下那武器的重量,然后静静地将手臂隐藏在胸膛下。 “砰!” 巨大的破门声传来,似乎有什么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度踹开了兰德尔先生家的房门。 布鲁斯·斯图尔特出现在了一个他的特工永远也想想不到他会出现的地方。 深色头发的男人大步迈过那些“横陈”在地上的“杂物”,他的长风衣在沉寂的犹如死水的房间里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布鲁斯斯图尔特的目光在那破旧沙发上露出的一撮有些暗淡的金发上停顿了一秒。那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将自己窝在狭窄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安静到听不间呼吸声。 布鲁斯瞳孔微微一缩,然后伸出手去碰触金发男人的后颈。 就在下一秒,如同已经死去的金发特工猛然暴起,一直隐藏在身体下的洛洛克露了出来,乌黑枪口直指来人的眉心。 两个人距离不过咫尺,兰德尔暴起的时候几乎磕碰在布鲁斯身上。 年长些的黑发男人反应并不慢,他并没有向后撤步,而是欺身上前,一只手将兰德尔持枪的手臂向上抬起,另一只手已经如电般擒住金发特工的肩膀。 兰德尔扣动了扳机。 子弹出膛的声音刺激着兰德尔耳鼓和脆弱的神经,他猛地一个激灵。金发男人向前踉跄了一步。布鲁斯任由那颗子弹擦着自己的耳边飞过,打进背后的某件家具里,发出一声脆响。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用力地撑住了兰德尔摇摇欲坠的身体,兰德尔积聚了浑身的力气在这一枪之后迅速消耗殆尽,剧烈的疼痛重新袭上男人的大脑,他只来得及分辨出印在瞳孔上的那个人的身影属于谁,然后便在下一秒颓然倒下。 “sir……” 金发特工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隐约还能听到一点点上扬的尾音,就好像带着笑意一样。 布鲁斯接住兰德尔向前倾倒的身体。特工身材高大,此刻没了支撑,全身的重量都沉沉地压在布鲁斯的身上。布鲁斯轻轻地皱了一下眉。他甚至还能闻到兰德尔身上极淡的,omega发情时特有的甜腻的味道,掺杂在酒精和灰尘的刺鼻气味中,依旧若有若无地钻进他的鼻腔。布鲁斯紧了紧手臂,没让兰德尔从自己的怀中滑下去。 棕褐色的眼睛冷冷地扫过地上散落的白色药片,布鲁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仿佛覆上了一层冰霜。他不再停留,干脆双臂一使力,将兰德尔整个人架在肩上,大步向屋外走去。 夜色渐深。 没人敢对特遣处的最高长官无故从工作岗位上失踪了两个小时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金发男子脸色格外地吓人这件事提出任何异议。加西娅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她没见过布鲁斯将情绪这样直接地表现在脸上,即使现如今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再加上一个几乎无所不能还刚刚抗了命,横着进来的断点特工,加西娅深刻地感受到,今天将是漫长的一天。 第10章 梦境 “sir”加西娅给自己挑了一个合适的距离,然后谨慎地开口:“您还有什么指示么? 布鲁斯站在医务室外的走廊上,他神色冷淡地注视着里面正为各种复杂的检查而忙碌的医生和技术人员。“你可以离开了,上尉。” 加西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如释重负。 布鲁斯听着女助手离开的脚步声,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些透明的玻璃幕墙里面。金发特工被安置在一张简单的病床上,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检查。那个金发男人即使是眼下了无生机的样子,嘴角还依旧带着那么一点弧度,就好像能在梦境——或者,客观一点来说,是昏迷的过程中遇见什么美妙的场景一样。布鲁斯想到兰德尔用他那几乎称得上是低柔的声音喊那一声“sir”时自己有那么一秒的异样的感觉。他清楚那只是信息素发挥的作用。 但布鲁斯依旧为此感到不适。他一向对危险有着灵敏的嗅觉和警惕。 医务处的负责人走出来的时候这对上布鲁斯斯图尔特皱起眉头时的表情。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 布鲁斯淡淡开口:“詹姆斯先生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白大褂道:“断点三号有很严重的……”他下定决心一咬牙,直接道:“药物依赖问题。” 布鲁斯挑起眉梢,他神色询问地看着医生:“什么药物?” 白大褂道:“断点三号身体素质良好,各项机能都保持在正常水平,他依赖的药物是‘断点’的巩固剂,sir。” 布鲁斯听着那医生开始解释那些听上去高深莫测的名词和药物原理,面无表情。他清楚“断点”给那些omega带来了什么。他们的身体结构被改造,发情期被强行挤压到一年里一个集中的时段,他们获得了一个成为外勤特工的机会,——不仅仅是作为特效的春药和用来供高官权贵玩弄的奴隶,——一个变得强大的机会。 他隐约地记起那个金发男人还不被成为“断点三号”的时候,他问起“我可以变得和你一样强么?”,那个时候的表情。 布鲁斯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近乎于嘲讽的神情。——巩固剂药物依赖,这就是你追求的强大? 他并没有将目光停留在那个紧张的医生身上,忽然淡淡地打断他:“巩固剂药物依赖的副作用是什么?” 白大褂下意识地往病房里看了一眼。他解释道:“巩固剂是为了维持被试脑部的手术效果,确保‘断点’不会受到omega天性的过度冲击,使特工能够自由驱使自己荷尔蒙的挥发和掩盖,而并不真正地陷入发情期,毕竟,频繁地使散发信息素或者接触发情期的气味不利于手术的效果。但摄入过量的巩固剂会使特工大脑内的阻断更加严重,会在造成剧烈的脑部乃至全身疼痛,持续时间过长可能造成死亡。”医生看了一眼布鲁斯的表情,继续说道:“‘断点’过度依赖巩固剂就像定时炸弹,sir,他们在自己的脑子里筑了一道墙,这道墙越高,越厚,就越能阻隔他们的本性,让他们操控自己的身体,但是,这堵墙倒下来的时候,造成的伤害和震动也就越严重。” 布鲁斯听完了白大褂的一大段话,然后道:“方法。” 白大褂道:“解除药物成瘾很难,我们之前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只能试一试逐渐减少断点三号的巩固剂配给,在戒断期间不能再动用他的信息素。” 布鲁斯看着那个被透明玻璃围起来的房间。那几乎不像个病房,或者观察室什么的。——那是个实验室。 男人棕褐色的眼睛眯了眯,忽然道:“这之前没有过可供研究的实例。” 白大褂点头,他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脸上飘过一丝喜色。 布鲁斯的声音平淡而没有起伏:“先不要进行治疗。” 白大褂做了个近似于立正的动作,“明白,sir.”他看着布鲁斯转身离开,然后立刻反身奔进那间实验室,胡乱地挥舞着双手命令那些正在进行常规检查的工作人员道:“把仪器撤掉,停止稀释他血液内的药物浓度!” 几个工作人员停下手上的工作,看向那个白大褂。 “我们刚刚获批了一个巩固剂成瘾的活体观察对象。” 梦境。 兰德尔发现自己走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天下着雪。他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大衣,金发特工努力回忆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差劲的品味,然后发现得出的结论并不令人高兴。 他的确清楚自己在做梦。他知道自己正走在十年前的一条巷子里,也清楚几分钟后他将被一群小混混堵在这里,体验什么叫做“打到你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 他继续向前走,感觉雪落在自己身上,然后迅速融化成冰冷的水滴,渗进皮肤。他下意识地想要忍住打哆嗦的冲动,却发现自己失败了。他只能通过这具身体看着自己周围的事物,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哎呦,这不是那个在便利店偷饼干的小贼么?”一个小混混晃着肩膀朝他走过来。兰德尔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他甚至发觉自己有些微的颤抖。 “滚开,杰森。”他听到自己低声说。很遗憾,没有任何威慑力。 另外几个小混混跟在那个杰森后面朝他逼近过来,他们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然后堵住了兰德尔的所有去路。 兰德尔紧紧盯着为首的那个人:“我没有妨碍到你们,也麻烦不要堵着我的路。” 杰森哈哈地笑起来:“瞧啊,这个小子嘴巴还很硬呢。”几个混混哄堂大笑。 他听见还是个少年的自己说:“闭嘴吧杰森,你妈没教过你早上不刷牙说话会很恶心吗?”兰德尔在心里哈哈大笑,果然自己的性格从来就没有变过,即使那个时候他还离所谓的“强大”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方一拥而上的拳打脚踢。不知是谁重重地踢在自己的肚子上,兰德尔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然后几乎是侧飞出去。他倒在雪地上,地上的积雪因为他的踉跄被弄得一片狼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呻吟着,因为疼痛而变得阻塞。——那个弱小的,不堪一击的自己。 全身都在剧烈地疼,兰德尔发现梦境里自己对疼痛的耐受大大降低了,又或者,十年以前的自己确实这样脆弱倒连一顿拳脚都承受不起。这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羞惭。他不住地粗喘着,听见呼哧呼哧的声响,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撕扯着他的肺。真他妈冷啊,一月份的纽约。 几个小混混耀武扬威地从他身上跨过去,那个红头发的杰森在经过他的时候把一口痰吐在兰德尔鼻子底下,然后用鞋底蹭了蹭他的脸颊,大摇大摆地离开。 兰德尔有那么一刻屏住了呼吸,他让那些冰冷的气体充满自己的胸腔,好像那能够压迫那里面不断升腾的怒火似的。他闭了一下眼睛。 金发少年安静地躺在已经被弄脏的雪地上,仿佛他感觉不到冰冷似的。海蓝色的眼睛里却是某种介乎冷笑和凶悍的神情。他从来都不会为自己感到悲伤,他不需要祈求保暖,安稳,以及尊严。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足够强大的自己,足够主宰生死。兰德尔躺在雪里,他想,原来自己早在这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疯成这个样子啦。 他不在乎被毁灭。 他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双靴子慢慢踩过雪地,停在他的眼前。兰德尔用了很大的力气抬起头来,他看见一双棕色的眼睛。 “需要我帮你起来么。” “——啊!” 试验台上的男人猛地一个激灵,他试图用腰背部肌肉的力量使自己坐起来,——毕竟,躺着这个姿势并不适合面对一个你知道足够强大的人。然后他在后一秒睁开了眼睛。 “被试脑部一直保持活跃。” “被试心跳加速,痉挛,疼痛反应。” “被试醒来!被试醒来!” 声音嘈杂,吵吵得他脑仁生疼,那些词句从他的耳朵里灌进去又溜出,大脑似乎一时无法处理那些信息,兰德尔眨巴了一下眼睛。 兰德尔在两秒后发现自己正凝视着医务室白惨惨的天花板,而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无力而漏洞百出的仰躺姿势,手脚被牢牢地固定在那张类似试验台的病床上,皮质带子在手腕上勒出深紫色的印痕——当然,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他自己太过剧烈的挣扎。 兰德尔做了个深呼吸,这才看向身边几乎是用一种诡异的热情的眼光盯着自己的医生:“布鲁斯呢?” 他当然记得发生了什么。剧烈的头痛并没有连同特工强大的记忆一齐抹去。他的目光从最初那一秒的迷茫迅速变化为不动声色的冷厉。 那个白大褂显然没想到兰德尔会这么快恢复意识,被他的问题吓了一跳。单词到嘴边又卡住。 兰德尔低声地笑了笑,他用眼神示意:“可以解开我了么,我发誓我不会咬人。” 白大褂微笑了一下,尽管在兰德尔看来那很明显地带着虚伪和紧张的掩饰。他亲自解开了束缚兰德尔的那些皮带和金属铐子。“断点三号特工,你感觉怎么样?” 兰德尔挑动了一下眉梢:“我以为你们有在记录数据。”疼痛指数,身体反应,大脑运转。生理上的数据要比什么都诚实。 白大褂倒是默认了,只是道:“如果觉得脱力,可以多休息一下,特工,你刚刚经历了剧烈的反应。我猜梦境里并没有什么教人愉快的场景。” 兰德尔淡淡看着那个医生。男人海蓝色的眼睛此刻如同某种无机质,漂亮,但无从窥探。他向来痛恨那些妄图钻进他脑子里看看他在想什么的人,——不自量力。 白大褂被金发特工盯得身上一阵发毛,就仿佛盯住他的是某种猛兽的瞳孔,被锁定就意味着死亡。 兰德尔看出他的紧张,终于哈哈地笑起来。他利落地跳下那张“试验台”,双脚着地的时候手不经意地扶了一下栏杆,然后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睛。 “那个梦的确不愉快,不过,总还是有些好东西的。” 第11章 纵容 已经是晚上,走廊只有巡逻的警卫和零星几个来去匆匆的特工,那个一头金发悠闲如同观光客的男人显得很是扎眼。兰德尔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向下看着。他的太阳穴还在一跳一跳地疼,仿佛有某种会放电的细针一下一下地戳刺着神经,但相比之前几个小时让他完全失去自控的剧烈,已经足够令特工舒一口气。 一层的人还很多,大多数是研究和技术人员,他们的电脑屏幕在白炽灯光下闪烁不停,各种仪器的滴答声和敲击键盘的声响令人心烦。兰德尔眯起眼睛,他对面的巨大投影在男人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让那人显得神色莫测。而事实上他只是在发呆而已。 “抱歉?” 一个女声在兰德尔身后响起。金发特工转回头去,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有什么事情吗,女士?” 一个年轻的姑娘站在兰德尔身后,她身上是那种CIA初级探员的标准着装,西服上甚至还没有姓名标牌。她很年轻,有黑色头发,漂亮的褐色眼睛,高挺的鼻梁以及形状姣好的嘴唇,脸上还隐约看得出刚从学校毕业的青涩,并没有新人惯常的那种窘迫。自信,并且充满活力,眼睛里面生机勃勃。而兰德尔向来是喜欢美人的。 “我在找资料存放室,可以给我指个路吗,”年轻的女特工歪了歪头,这让她打量兰德尔的动作显得并不冒失,反而有几分俏皮的好奇:“sir?” 兰德尔笑得露出他洁白整齐的牙齿,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当然,荣幸之至,我年轻的女士。” “也许你不介意我称呼你的名字,阿曼达?” “哦,当然不。”年轻的女特工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她稍稍落后于兰德尔的脚步,这个角度方便阿曼达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个热情而优雅的男人。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如同希腊神话中走出的神祗,有着硬朗的侧脸线条,宽阔肩膀和坚实的胸膛,即使是步伐之间都散发着一股子“诱人”。到达资料室的时候金发特工对对方的称呼已经从“女士”顺利变成了“阿曼达”。 “新人总是很不容易。”兰德尔这样说道。他倚靠在档案室的门上,看着阿曼达挨个确认着那些资料盒上的序列号。新人几乎都会从负责训练他们的探员那里领到类似整理档案,清扫整层楼的房间这样的活计。 年轻的女特工道:“还好。进派遣处几乎是所有新人的梦想了。”她扭过头来看兰德尔:“我很羡慕你。” 兰德尔耸了耸肩膀:“不用。你已经足够好。”他再次露出一个微笑:“我在这里见到的beta不多,除了加西娅,你是第二个。” 阿曼达眼神一亮:“你认识加西娅上尉?她是长官的助手。” 兰德尔冲她露出一个并不显得卖弄的笑容,倒透出一种漫不经心的真诚。“她是个好特工。” 阿曼达扬起下巴,年轻的女特工并没有说什么,眼睛里却带着股向往和不服输的劲头。她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扭回头见兰德尔还站在门口。“sir?” 男人海蓝色的眼睛背着光线,一瞬间变得幽暗而神秘,阿曼达竟有一瞬间的恍神。年轻的女特工慢慢站起身来,她并不傻。 “现在再不回去,我可就要错过宵禁的时间了呢。” 兰德尔挑起一边眉梢:“哦?阿曼达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么?” 阿曼达听出男人声音里几乎实质化的危险,但女特工直视了回去:“我目前还不感兴趣,sir.”她的确有那么一刻,几乎被这个男人所展现出的强大和优美蛊惑了。CIA对特工之间的感情问题管束并不严格,毕竟,这不是个好做的职业,高压之下的男男女女总归需要一个发泄缓解的途径。 但前提是,你已经成为了一名CIA特工,并且,没有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 兰德尔笑了一下,他颇有风度地侧身任由阿曼达从自己的身边走开,然后才有些挫败地摸了摸鼻子。“大概是缺乏睡眠的原因么。”金发特工拒不承认他在没有动用信息素的情况下诱惑一个菜鸟失败了。——不过这一批的新人,倒还算聪明呢。 布鲁斯的办公室。 “sir,I区紧急情报。”加西娅的脸忽然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桌面上随之出现的是一个加密的文件夹。布鲁斯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女军人看起来还有什么话没说,犹豫的表情闪现了一秒。 “sir?”她开口,语气带了一点试探的意味。加西娅知道这种语气已经足够向长官表明她将要提起的话题与哪位有关。 布鲁斯表情平淡,示意自己的副手有话就说。 “断点三号已经醒来了,已经离开医务室。”女军人停顿了两秒,咬了咬牙道:“去向不明。”她查看过监控录像,并决定隐去那位刚刚从医务室出来的断点特工貌似和一个新人特工在档案室调情的事情。 布鲁斯并不惊讶,他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加西娅。”他看上对此习以为常,并没有追问的意思。 女军人清楚自己只能说到这儿,而长官的反应和决定都是她无权干涉的。她利落地挂了线。 布鲁斯轻轻扯了下唇角,他点开那个加密的文件,几行扫视下去,脸色骤然严肃。 CIA的I区情报负责人约翰克拉克在夜里两点钟被一个电话惊醒。 “I区有关核武的一切动向,我需要一个简报,现在。” 五个小时之后,布鲁斯对于从头顶上传来的悉索声无动于衷。他将手上的一支钢笔细细地拧上。 “早上好,长官。” 当金发特工鬼魅一样从一块被掀起的天花板处跳下,正正落在办公室中央的地板上的时候布鲁斯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兰德尔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舒展了一下筋骨,懒洋洋开口:“sir,你需要让人扫扫派遣处的通风管了,这样睡觉容易引起鼻炎。” 正对上他的长官布鲁斯斯图尔特好整以暇的眼神。他的目光扫过办公桌上摆放整齐的文件和还亮着的电脑屏幕,咧嘴笑了一下:“您一整个晚上没休息了啊。”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布鲁斯搭在椅背上的大衣。 那是件半长的黑色尼龙风衣,他甚至还记得自己的脸擦过那些布料的时候,那种轻巧地钻进自己鼻腔的,微妙的气味。 但显然他的长官并不想探讨他在兰德尔昏迷的时候在办公室呆了一个通宵的事情,而兰德尔也乐得就这样自己遐想下去。——他可以假装布鲁斯因为他的情况焦急到连换件衣服的时间都没有,而不是通过自己长官桌上厚度惊人的文件推断显而易见的事实。 布鲁斯双手是习惯性的尖塔手势,他神色淡淡地看着本来应该呆在医务室里的人:“头不疼了,特工?” 兰德尔嘴角抽了抽,他回手关上门,露出一个假笑:“你生气了,sir”问句,却是没有疑问的肯定语气。 布鲁斯扬了扬眉,“我对你的纵容也是有限的,特工。” 兰德尔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他的声音听上去倒算得上真诚:“我一直很感激,sir。”他不需要再重温那个记忆,——自冰冷的雪地里抬起头来,看到布鲁斯棕褐色的眼睛,以及那双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 他的确应该感激,哪怕这抵不上他付出的代价。兰德尔这样想。 布鲁斯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注意到金发特工眼睛下面浓重的阴影,以及有些虚浮的脚步。他淡淡道:“巩固剂依赖的后果很严重,我想你自己已经领受过了,头痛只是最初步的反应。” 兰德尔笑笑,他对于布鲁斯的平静并不惊讶,却还是道:“我以为你会大发雷霆地指责我,sir。” 布鲁斯神情有些冷淡,他道:“我的确该对你刚刚醒来的时候敢于直呼长官的姓名进行指责。还有,你违规服用巩固剂的事情会有相关处理。”他直视着兰德尔的眼睛,特工看起来疲惫不堪,很明显,昏迷并不像睡觉一样能够让他获得休息,而办公室上方的通风管道对于身材高大的金发特工来说,也不是什么良好的不眠地点。 “你有两个选择,詹姆斯特工。”布鲁斯声音平淡。 兰德尔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来。布鲁斯将对他的称呼换了回去,也就意味着刚刚足够让对方以“特工”来称呼他的事情就算接过去了,——虽然并不算就这么完了。“我听着呢,sir。”他说。 “戒除你的药物依赖,或者,医务室还需要一个活体观察对象。” 兰德尔“哈哈”一笑,“我一直是您的试验对象呢。”金发男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也许我应该感谢您没把我关进小笼子里头。” 他看进布鲁斯棕褐色的眼睛里,找不出一丝情绪的痕迹。兰德尔放弃似地笑了一声,然后道:“你知道我能搞定这个,布鲁斯。”他漫不经心地说,很明显地没带多少认真的成分。 他向来纵容他。 “哦,不,是长官。” 第12章 菜鸟训练 “早上好,所有人。”金发男人的声音在小型训练场里听得很是清晰。“我将负责你们接下来的训练。”兰德尔笑眯眯地点头致意。 大约是这位突然空降并且与之前的黑面煞星般的新人训练官大相径庭,几个新人盯着这个站在他们面前笑得纯良无害的高大金发男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兰德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一些,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几个新人脸上滑过,然后在黑发女孩的身上停留了两秒。 他并没有对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作出解释,很快接着道:“很高兴认识你们大伙。”金发男人做了个浑不在意的手势:“你们很快就可以成为特遣处的正式成员了,我没什么可说的可教的,继续训练吧。”他好像没看到那些从新人中投过来的或好奇或不满的眼神一样,一扭身施施然走开了。 阿曼达将跑步机的速度调快了一档,她听着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停地撞击着肋骨。那天晚上的记忆犹新呢,那个男人在暗色的光线里笑容暧昧。哪知道今天就成了新人们的教官。——虽然那个人很明显,没打算做他那份“教官”的活计。 兰德尔此时正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家臂力练习机上,嘴里还叼着一支像个奇迹一样不知道打哪翻出来的棒棒糖,他稍稍眯着眼睛,瞧着场馆里七八个“准新晋”的特遣处特工进行他们的体能训练,没人在他的自我介绍之后说话,虽然那些可以掩饰过的目光还会是不是欲盖弥彰地朝他这边瞟过来。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击打沙袋的闷响和急促的喘息声。最起码他们已经学会了少提问,多观察。——但是伪装大概还得回炉重练,他们舔着棒棒糖的教官懒洋洋地想。 那个年轻的叫阿曼达的女特工在离他不远的跑步机上,兰德尔的视力足以让他看到那姑娘健美的身体和漂亮的曲线,以及那微黑皮肤上闪闪发亮的汗水。挺有诱惑力的一幅画面。而兰德尔莫名地觉得有些无聊,他转开目光,咂了咂嘴巴,芒果味儿的。角落里的监视器并没有动静。金发特工在心里盘算,今天早上从特遣处楼顶起降的直升机大概把他的长官捎到了这世界上某个不得不需要CIA高级情报官亲自出面去解决问题的地方去了。 顺便一说,把他派到这个狭小的体育馆里跟一群汗津津的小心翼翼的菜鸟们共处一室就是他亲爱的长官给他的惩罚。这意味着在这群人没有死上几个终于知道自己要进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并且为此做好准备之前,兰德尔无法得到自由离开特遣处总部的权利。 一个多钟头很快过去了。金发男人像个大学体育老师一样用力拍了拍手:“好了,休息,吃饭。”他一共说了三个单词,加起来连十个字母都不到,然后重新坐回那架已经被他霸占为椅子的练习器上,专心致志地读起一本大厚书来。 “嘿。” 女特工的声音近在身前。兰德尔抬起头瞧了一眼,阿曼达站在他跟前,正巧挡住了训练馆棚顶上的白炽灯光。兰德尔很礼貌地投给阿曼达一个询问的眼神。 “看来那天晚上我叫您sir是个正确的选择。”年轻的女特工这样说道,她看上去并不局促。——这一点很好。 兰德尔歪歪脑袋,他道:“你很聪明,漂亮的女士。不过以后不必特地磨蹭拖延到所有人都走掉之后再来和我说话,那样会让你看起来很可疑。” 阿曼达愣了一下,她很快反应过来,道:“谢谢你,sir.” 兰德尔耸耸肩膀:“看,这就是我喜欢你地方。”他微笑着看着阿曼达棕褐色的眼睛,补充道:“当然,不是关于你叫我‘sir’的那部分。” “我很喜欢你的聪明。当然,还有漂亮。”兰德尔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这样说道,那让人很难分辨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一个很蹩脚的玩笑。“你符合我梦中情人的形象,真的。” 阿曼达眨着眼睛,她终于有一点窘迫。兰德尔在几秒钟的严肃表情之后放声大笑。阿曼达如释重负地跟着笑起来。她在两个人的笑声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阿曼达清楚那并不是因为刚刚跑完的三公里,金发男人几乎是凝视着自己的眼睛,让阿曼达不由得怀疑,他究竟可以在自己的瞳孔里看到些什么——除了兰德尔自己以外。那种眼光让女特工的心怦怦直跳,不知是恐惧还是紧张。 ——因为那样的眼神真的可以让人产生被他爱着的错觉。 大海的蓝色,柔和而深沉。而海洋从来都不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行啦,去吃饭吧,我的女孩儿。今天下午我们还有很长的课程呢。”兰德尔拿腔作调地模仿着一个和蔼可亲的体育教师。 女特工点头,迅速地离去。 兰德尔眨了下眼睛,他摸着鼻梁,目光晃过那些锃亮反光的器材。角落里的监视器还没有动静,兰德尔清楚它们真的运作起来应该是什么样子。他轻轻呼出口气,然后从老地方——那块可以自动记录他身体数据的手表壳里倒出两粒白色的小药片,看也不看地扔进嘴里。重新把失掉的药装满对于一个高级特工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医务室那几个呆子并不真正清楚他们的试验品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头剧烈地疼起来,兰德尔不想对此追根究底。 加西娅决定将兰德尔詹姆斯,AKA(也叫做)“断点三号”的这个男人列入“绝对不要招惹并且尽量不要进入其视线”的那张列表的第三位。第一位和第二位分别是美杜莎和布鲁斯斯图尔特。(美杜莎是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直视她的眼睛就会变成石头) “布鲁斯在I区对不对?”兰德尔这样问。 加西娅已经对于这个金发男人随时可以直呼派遣处最高长官的名字这件事情见怪不怪,她只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冰霜封冻般的表情,道:“三号特工,你并没有过问长官行踪的权利。” 兰德尔嗤笑:“哦,得了,加西娅上尉,我那天晚上可瞧见约翰克拉克那个蠢货在你家长官的办公室里挨训呢。”他做了个难看的鬼脸,道:“大概不是因为他那个难看的发型终于让布鲁斯忍无可忍了吧?” 加西娅面无表情:“我不想知道你在长官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什么,断点三号。”她注意到金发男人正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的脸。女军人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表示自己还有重要的事务,需要离开了。 兰德尔毫不在意地摊了摊手:“哦,我只是象征性地问问,你知道,我对这个很感兴趣。”他向加西娅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冲着女军人的背影做了个格外绅士的标准的鞠躬动作。 兰德尔在下午一点半钟训练开始之前准时回到了训练室。 “多让人困倦的午后,不是么?”金发蓝眼的男人笑眯眯地向几个已经换好了训练衣的新人道。他再次随意地挥了挥手——这几乎快要变成他的标志性动作了,“你们想进行什么项目都可以,只要在我的监督下。”他胡乱地冲向这间屋子的四周点了点头,示意新人们可以自由活动,只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终于有人举起手来:“sir,请问这是一场考核么?”他们的考核日期逐渐逼近,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将要到了,难免让这些年轻人有些浮躁,而CIA特遣处诡异莫测的风格让所有新人都在担心考核的形式。 兰德尔笑容可掬:“如果这是考核,你刚刚已经被淘汰了,男孩儿。”他提高了音量:“我只有一个规矩,菜鸟们。不许问!” 准特工们面面相觑的当儿,金发男人已经优哉游哉地溜达回他的专属座位去了,他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然后重新抱起上午那本厚重的大书看了起来。 新人们摸不透金发男人到底在玩儿什么把戏,有些不敢动弹。兰德尔抬起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些好像被施了定身魔法一样的小菜鸟们,几乎能听见他们大脑里头那些齿轮疯狂转动的声响了,兰德尔想,他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专注地看他的书去了。 阿曼达小幅度地弯了一下唇角,第一个走开,挑了个角落打沙袋去了。她在那个男人眼睛里看到一点戏谑的笑意,清晰得就像他蓝色眼睛里的那些光芒。这个金发男人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那些漂亮的海滩,发光的,暖烘烘的沙子,他身上甚至看不到这行人常见的那种黑暗。年轻的女特工有些怀疑自己那天晚上看到的,兰德尔眼睛里闪烁的晦暗不明是否只是一个错觉。 兰德尔对新人训练没什么兴趣,反正这七八个人里能通过最终考核的不超过三个,再过一年,能有一个还活着就不错。外勤特工总是一笔巨大的消耗,说到这个,这不正是他们为什么产生的原因么。他并不喜欢为别人的性命负责任,他自己的还顾不过来呢。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喜欢把自己的命扔到轮盘上只为了赌这一把的刺激。 他不是个能负责任的人。 阿曼达甩着擦汗的毛巾走过来,径直坐在了兰德尔的身边。“这样是不是好一点?” 兰德尔笑了:“当然。”他道:“让他们以为你在勾引我,我的荣幸。” 女特工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她看了眼兰德尔捧着的书。“我不知道sir你还喜欢看间谍小说?”她的表情介于好奇和惊讶之间。 兰德尔挑动一下眉毛,道:“你现在知道啦。”他接着说:“这个很好看,他们会分出好人和坏人呢。”他的表情似乎乐不可支,特意加重了语气强调:“来评价一个间谍。” 阿曼达沉默了一会。她发现自己总是无法领会这个男人的意思,他像是有所暗示,又像是单纯地故弄玄虚,而越是这样越让年轻的女特工不敢贸然试探。 阿曼达跳过了这个话题。她不认为继续讨论下去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哪怕她看见金发男人说到“间谍”时近乎于嘲讽的神情。那太明显,几乎像一个圈套。 “那么,sir你这一整个下午坐在这里,就只是为了看小说吗?” 兰德尔眨了一下眼睛,他随手扶了一下自己耳内的微型通讯器,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阿曼达觉得那个笑容在一瞬间让她想起早晨的太阳。 “我在等个电话。” 第13章 豹子的项圈 “詹姆斯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 布鲁斯斯图尔特的声音从耳机里面传了出来,兰德尔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他身边儿锻炼器材冰凉的金属臂,“啊,sir.”听起来很像一声低低的感叹。 线路状况并不好,耳机里充满了刺啦刺啦的杂音,大概是存在电磁干扰。兰德尔无声地笑笑:“只是想此道您在哪里而已啊。” 布鲁斯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那么我想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詹姆斯先生。” 兰德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他听到那个人声音里有些略带沙哑的疲惫,金发男人下意识地咬着嘴里芒果味儿的糖果。他慢慢开口道:“我还得在这儿呆多久,sir?” 通讯器那边的声响模糊了一阵,但这并不妨碍兰德尔听到零星的几声枪响。 “sir?” 布鲁斯的声音依旧是那种不带感情的平静:“我不希望在这种情况下你暗示加西娅上尉你需要立刻和我通话仅仅是为了抱怨枯燥的新兵训练。” 哦,这一次那枪声响亮而明确。兰德尔眨了一下眼睛,他停顿了几秒,重新开口道:“这不是抱怨,”他的声音稍微低了一些,就好像真的是个因为遭到训斥而变得落落寡欢的大男孩儿一样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装模作样的委屈:“我注意到这一次的菜鸟里有三个是beta呢。” 布鲁斯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詹姆斯先生。” 兰德尔微笑了一下,他眼睛里闪动着一些光芒,但很明显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表现。“好吧这是我的猜想,sir,”男人停顿了一下,道:“如果那些医学怪才或者疯子什么的想那beta做实验,造出个超级beta特工什么的,断点会被处理么?” 布鲁斯似乎在那边笑了一下。“詹姆斯先生,不要再进行这种蹩脚的试探,我现在很忙。”这是一个很轻松的警告,但并不是玩笑。布鲁斯斯图尔特大概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对兰德尔来说称得上“了解”的人了。他清楚这个。 兰德尔嘎嘣嘎嘣地将嘴里的棒棒糖咬碎掉,他道:“只要知道您不会放弃我就好了,sir。”他自顾自地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他那种虚假的,柔和而无害的语气只能让人忍不住去猜测这个家伙又在算计着些什么凶险的计划。一只豹子走路是不会发出让人警觉的声响的,他的利爪都隐藏在柔软的肉掌里。 ——可说实话,无论是那些伪装出来的语气还是无声靠近的猛兽,都足够漂亮。 频道里沉默了片刻。布鲁斯忽然道:“不要再挑衅加西娅。”他挂断了通信。 兰德尔挑了挑眉梢,他似乎在他的长官挂断前隐隐约约地听到库尔德语叫嚷的声音。他摸了摸耳朵,然后干脆将那个微型通讯器摘了下来。 “嗯,大概注意安全什么的,不需要说了吧。” 金发男人将还叼在嘴里的塑料小棍吐掉,芒果味的糖果已经完全融化在口腔里,舌根处甜腻的味道弥漫开来。他咂了咂嘴。 两个小时前,通信技术室。 加西娅语气冷冷:“联系老鹰,鹰巢有情况需要汇报。” 五分钟以后通信线路显示联通,加密完成。 “鹰巢请说话。”布鲁斯斯图尔特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此时整个技术室已经被情空,刚刚还充满房间的技术人员都已经离开,只有那些巨大的,显示着卫星定位的屏幕闪烁出幽暗的光亮,加西娅脸上表情严肃。 “sir,断点三号特工向我询问了您的去向。” 布鲁斯的反应不出所料:“他去新人训练处报到了吗?” 加西娅应了一声:“特工今天已经开始工作了,身体数据技术部和医学部还在分析中。”她停顿了一下:“但是他对新人没有进行任何有内容的训练。”——这已经是足够客气和委婉的说法,事实上是这位新委任的菜鸟教官在训练场馆里吃了两根棒棒糖,看了一整天的谍战小说。 布鲁斯淡淡道:“他在怀疑。” 断点计划进行到现在,基本算得上是成熟,但断点特工并非刚刚“正式投产”,他们一直都是未成形的产品,在不断的试验中进化和“生产”,自然也会有淘汰。 而兰德尔从来都没有成为“流水线”希望他成为的样子。那个金发男人一直都在等一个时机,他像只被套上花项圈的豹子,——也许起初是因为迫不得已,但之后恐怕只是他自己乐意。布鲁斯是唯一一个拉着那花项圈后面的绳子的人,现在这只豹子开始想要感受一下绳子的松紧了。 加西娅表情一肃,她道:“sir,需要对三号特工进行全方位的监控么。” 布鲁斯似是笑了笑,“不必了。他想怎样是他的自由,詹姆斯先生应该清楚底线是什么。”年长些的男人语气平淡声音低缓,此时I区正是刚刚入夜的时候,而他的声音比夜色还要沉。 加西娅很想问长官对于那个金发男人的这些纵容究竟都从何而来,而女军人清楚这是个永远不应该提及的问题。 布鲁斯问道:“还有其他问题么,加西娅?” 女军人道:“没有了,sir。”但她忽然又在后面加上了一句:“三号特工看起来很担心您,长官。”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句话便鬼使神差地从自己的嘴里冒了出来。也许是因为那个家伙太过湛蓝的眼睛。 然后加西娅听到她的长官,CIA特殊派遣处的最高指挥官,在通讯线路的那一头轻声地笑了。 兰德尔并不喜欢医务室,那里的一股子消毒水味儿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嗅觉,然后那些用来检查的医疗器械也泛着不怎么让人舒适的寒光。此时金发特工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光滑的试验台上,看着那些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员把各种颜色的线和管子从自己身上拔下来。 “检查完了么?”他懒洋洋地问道。 为首的家伙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他看上去很谨慎。“结束了,谢谢你的配合,特工先生。” 兰德尔利索地跳到地上。“我能知道本人血液里的巩固剂浓度吗?” 那个技术员微笑了一下:“当然可以,特工先生。”他拿来了一张表格,递给兰德尔。 男人微微眯了下眼睛,他问道:“正常水平是多少?” “低于千分之三,特工。” 金发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的那张表格上赫然印着个“千分之二十三”。他像是放弃了一样翻了个白眼,干脆问道:“多高会死?” 那个医生样的人明显被这个问题噎了一下,犹豫了两秒之后答道:“超过千分之一百。”他似乎想盯着兰德尔,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金发男人一个严肃而警告的眼神,但在后一秒兰德尔将他蓝色的眼睛转向了他之后自觉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兰德尔因为那个白大褂拘谨的表情笑了一下。他歪了歪脑袋,自言自语道:“一年可以增加千分之二十,到千分之一百是……”他自顾自地念叨着那些简单的数字,旁边的白大褂面部肌肉紧绷得几乎像石块一样僵硬。——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的话,这个金发男人——他们的试验对象和这个派遣处最强悍的外勤特工正在漫不经心地用他蹩脚的算术计算着自己还能活几年。 ——看上去毫无减慢这个速度的打算。 “大概还有不到四年?”金发特工自己嘟哝了一句,看上去对这个计算结果感到索然无味,他懒洋洋地向身边的白大褂点了下头,然后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屋子。 “我们大约可以长期观察断点三号的身体数据作为巩固剂成瘾的活体实验记录了。反正就目前来看,他不打算戒掉那个。” 到这个金发男人死于巩固剂依赖的副作用之前,他们可以“生产”出更多的,更完美的断点来,损失微不足道。特遣处的医务室是作为技术部门存在的,他们负责记录和改良,工作职能里不包括治疗和拯救。 布鲁斯在三天后回到了特遣处。男人向迎面快步走来的女副官点了一下头,他从对方手上接过早被准备好的呢子大衣,换下自己身上那件沾了征尘的外套。加西娅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她有什么立场劝这位去休息呢? 布鲁斯斯图尔特就像永动机一样不知疲倦,而区别在于这个世界上并不真的存在永动机那样的东西,而她的长官已经有大半生的时间被称作一个“传奇”。 第14章 射击表演 又是一个悠闲到无所事事的上午。兰德尔百无聊赖地翻弄着手上的小说,这两天他的头痛似乎没有那么频繁和剧烈了,只要他没有在看着那个叫阿曼达的漂亮姑娘的眼睛的时候把它们想象成自己的长官的就好。 布鲁斯站在二层房间投下的阴影里,他向下俯瞰着,那个人金色的头发像个醒目的标靶一样好找。他的特工正滑稽但却舒服地坐在一架臂力练习机上,懒洋洋地伸展着四肢,像一只没有得到充足的阳光并且因此而不满的大型猫科动物。 猫科动物的警觉从来不容小觑,而布鲁斯相当欣赏这一点。 兰德尔在懒腰伸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到了来自二层的那道目光,但介于半路停止一个懒腰相当于喷嚏打到一半又被憋回去的痛苦,金发男人决定非常淡定地完成这个动作之后再做出反应。他并没有抬头去看,只是干脆地站起身来,扬声道:“大家注意下!” 八个新人特工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最后一点跑步机的噪音消失之后他们来了四天什么都没有教授过的“训练官”笑容可掬地道:“今天,我们的训练科目是射击。”金发特工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道“你们想从我这里学到关于射击的任何事情,尽管开口。”他看上去兴致高昂,充满了“教学”的热情。几个新人显然还没有习惯这突如其来的新风格,显得有些茫然。 兰德尔格外“耐心”地“鼓励”道:“任何问题。”他转了转目光,道:“也许你们可以先进行训练,我会根据大家的实际情况做出指导。” 几个新人散开。金发男人按下了手边的一个按钮,训练场地上一些金属隔板慢慢升了起来,远处的悬空的横梁几乎是瞬间转化为了活动的靶纸挂载器,整个训练场地变成了一个微型的靶场。金发男人溜溜达达地在新人们身后转悠,目光扫视着他们每一个动作。 “哦,手臂稳定性还差得很远,大块头。” …… “Miss,阁下的射击是和谁学的?我猜你的老师不会恰巧是个瞎子吧?” …… “菜鸟永远是菜鸟,即使你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开始练习怎样瞄准了,不是么?” 一直优哉游哉的男人似乎一夕之间毒舌模式大开,毒液一股子一股子喷洒出来,“博爱地灌溉”着新人们。他堂而皇之地逗弄着新人们的火气,没有一点掩饰自己挑衅的意思。 “那么,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sir!”年轻男子大声道:“报告,如果您可以挑出这么多错误来,我请求您亲自示范。” 兰德尔一脸的孺子可教,他笑吟吟地走了过去:“好啊。”他向来喜欢这样戏剧性的效果。 金发男人从那个菜鸟手里接过他那把洛洛克,随手将子弹退了膛。他将那几粒子弹在手里掂了掂,听着它们互相磕碰发出的细碎的金属声响。他道:“看好啦。” 兰德尔将慢条斯理地装满了弹夹,菜鸟们的目光聚焦,而金发男人笑得云淡风轻。 “砰砰砰砰!” 后一秒抬手射击,兰德尔的动作很快,子弹出膛的瞬间枪口焰喷发出漂亮的颜色,而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金发特工笑眯眯地放下了手枪,他打了个响指,远处的靶纸慢慢传送过来。 除了机械臂运动的嗡嗡声,场馆内一片寂静。 阿曼达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刚才那一瞬间男人身上爆发的气场几乎实质化,奔腾凌厉,仿佛能够割开人脸颊上的皮肤。兰德尔上弹抬手再到击发,几个动作连接的天衣无缝,几秒钟功夫,子弹已经倾泻而出。他依旧是灿烂的,但却带上了一种不容忽视的危险。没人能否认刚刚那一刻这个金发男人足够耀眼。 兰德尔似乎不经意地将目光向二层上瞟了一下,而阿曼达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眼神已经消失了。金发男人恢复了那副嬉笑而懒散的样子,就好像刚才那个弹无虚发一身杀气的特工不复存在,而刚刚那个几乎没人注意到的,带着几分得意和挑逗的眼神同样也无迹可寻。阿曼达第N次觉得自己也许只是产生了幻觉。 隐没在二层的阴影中的男人低声地笑了一下。他的特工太知道怎样让人看到他身上最漂亮的一面,即使是明显的炫技,也叫人没办法苛责。这个金发男人身上有一种过于张扬的危险,像猎豹灿烂的皮毛,从来肆无忌惮地散发这该死的魅力,而丝毫不介意旁人的畏惧和防备。 有些动物天生就是食肉嗜血的,你不能指望他隐藏了凶残的天性和尖牙利爪之后,还能那么漂亮。布鲁斯清楚这个事实,而兰德尔确信他的长官知道。 刚刚提问的新人此时看起来无话可说,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没有让羞愧和兴奋同时冲上自己的脸颊。 “sir,刚才太酷了。” 兰德尔露出一个笑容,对对方激动之下有些随意的措辞毫不在意。他冲几只菜鸟眨了眨眼睛,道:“好好训练吧,兄弟。”他抬头扫了一眼,二层的“观众”已经离开了。 于是八个菜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刚刚用一手神射震撼全场的训练官一扭身拖着步子径直走开,将他刚刚受到鼓舞的新兵们扔在了原地,只剩下在男人身后自动合上的训练馆大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以及一群石化的年轻特工。 布鲁斯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恰巧”碰到了刚刚完成射击示范的新人教官。 “你好,詹姆斯先生。”黑发男人声调平淡地打了个招呼。 但显然他的特工“路过”这里并不只是为了说句“你好”的。兰德尔笑得露出牙齿:“刚刚在楼下的射击表演您还喜欢么,sir?” 布鲁斯淡淡瞧他一眼,道:“枪法不错,詹姆斯先生,炫耀这个并不是你的错。” 兰德尔低声但是放肆地笑了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有些削瘦的男人,以及他身上崭新的,黑沉沉的呢子大衣,慢慢道:“我只是很高兴见到你,sir,顺便为你这些天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缺乏娱乐活动做一些补偿,”他悍不畏死地开着带些黄色意味的玩笑,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假装对布鲁斯身上散发的某种寒意浑然不觉。 “总之,欢迎回来,长官。” 第15章 自毁倾向 兰德尔亦步亦趋地跟在布鲁斯的身后进了对方的办公室,然后在黑发男人的注视下殷勤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他脸上带着一种虚假但是漂亮的笑容。 布鲁斯微微眯了下眼睛:“还有其他的事情么,詹姆斯先生?”他一边脱下那件大衣一边绕过桌子坐下,衣服随手搭在椅背。 兰德尔笑了笑,他晃悠到布鲁斯跟前,一屁股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的边沿上。“长官真是无情呢,都不允许我表达一下思念之情?” 布鲁斯神色淡淡地看着坐在他桌子上的金发特工,男人上身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T恤,那些棉质的布料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特工身上漂亮的线条。宽阔的肩膀撑开黑色的衣服,到胸膛处略微绷紧,显示出发达的肌肉,圆领被稍稍向下拉扯过,似乎是为了穿的更舒适些,——当然,也不排除是某种简易而有效的勾引方式,露出的皮肤对于一个男性特工来说过分白皙,锁骨处和颈窝处可以看见那些细微的青蓝色的血管,让人想象那里面血液激流的温度和声音。 兰德尔观察着布鲁斯的表情,在几秒钟之后蓝色的眼睛里闪过那么一丝挫败。——他的长官似乎对于号称“人形春yao”的omega没有什么反应。当然,兰德尔并没有用上他的信息素,毕竟,那不公平,何况他也不想在明天CNN的新闻里出现“CIA秘密机构发生重大事故,两男子缠斗致使大规模毁伤”。也许布鲁斯打不过他,但他兰德尔·他妈的·詹姆斯是个该死的omega,他不希望他的诱惑行为失掉分寸,演变成他浑身瘫软下边儿湿成一片尊严尽失地祈求着,任由他的长官把坚硬火烫的老//二或者随便什么东西塞进后边的贪婪的洞里。 虽然想象一下和布鲁斯·斯图尔特这样强大的alpha来上一炮,也足够令他血流加速,但兰德尔现在还不想尝试这个。 他喜欢冒险,但在这件事上,得一步一步来。 布鲁斯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建议你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上去。” 兰德尔给了他一个索然无味的表情:“sir,你知道我不应该在那里。”他跟着布鲁斯进来并不只是为了看看他的长官对于自己新换的紧身T恤有什么反应的。他不想呆在特遣处,没人会享受太过漫长的无所事事,这个“漫长”的定义对于兰德尔来说便是超过三个小时的游荡和看着菜鸟们打沙袋。 他不是那种训练别人,对菜鸟们孜孜不倦说着什么“在外勤任务中你们一定要有团队意识”,“不要把你的通讯器放进衣袋里”这类的废话。 他甚至不喜欢那间“破破烂烂”的训练场馆——噢这当然只是兰德尔个人的观点,并不是对中央情报局经费的污蔑。 兰德尔需要战场。 “我想重回外勤,sir.”兰德尔这样说道,他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布鲁斯。特遣处这地方无趣透顶,这里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厌烦,而唯一兰德尔想要眼下根本得不到。他需要火药和血的味道,需要一些拼命的奔跑和漫长的跋涉,只有把自己扔到极限的地步,金发男人才能听清楚自己心脏跳动的声响。身体的疼痛或者麻木,都在肾上腺素流遍全身的时候远去,忽略,不值一提。 那才是真正的美妙。——哦,也许还比不上想象中和布鲁斯的一场激烈的xing爱,不过已经是兰德尔迄今为止最为满意的了。 黑发男人挑动了一下眉梢,他道:“你现在的任务是训练新人。特遣处需要这个。” 兰德尔嘟哝道:“特遣处也有很多人可以做这个。”他耸了耸肩膀,“你该放我出去,布鲁斯,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布鲁斯·斯图尔特终于露出了一个近似于危险的表情:“放你出去是我最不可能做的事情,特工。”他的声音冷如冰雪,坚硬如铁石:“你的自毁倾向不能再胜任外勤任务。” “看来这个您安排给我的任务果真是为了这长时间的禁足哪。”兰德尔从桌子上跳下来。他依旧紧盯着布鲁斯,脸上那种戏谑式的笑容却淡了一些。“为什么这样说?” 布鲁斯似乎对于他的问题感到厌烦,他道:“你已经不止一次选择把你自己送进危险的,无法掌控的情境里,在明知道有更好更安全的方法的时候。”他淡淡看着金发特工,这个秘密机构中最强悍的武器和工具,有资格被称作王牌的omega,在他过于美丽和强大的表层底下是自毁的疯狂。他应该知道在屏幕上看着他从无人机轰炸的浓烟中钻出来,像个疯子一样因为飙升的肾上腺素大笑不止并不能带来什么愉快和满意,即使他完成了任务。 “好吧,也许我是有点儿……肾上腺素上瘾?”兰德尔道,他随意地弯了弯嘴唇便形成了一个足够诱惑人的笑容。“——就好像我上瘾的东西还不够多似的。”他接着自嘲地加上了一句。 布鲁斯目光冷冷地扫过金发男人脸上的表情,“你对任务和你自身构成了威胁,特工。特遣处需要确定这种危险已经被解决。”特遣处的任务每一件都不允许有半点偏差,而詹姆斯先生本人属于国家财产,他对于特遣处的重要性同样不允许他的性命被轻易“损耗”,即使是他本人,也没有这个权力。 兰德尔歪歪脑袋,他笑得露出牙齿,看上去格外的真诚,也格外的……瘆人。“我自己对自己的威胁,要怎样‘解决’呢?”他忽地凑近布鲁斯:“您打算抹除我的自我意识吗,sir?” 布鲁斯的话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但足够让金发特工听得清楚。他道,“如果必要的话,我会的。” 褐色的眼睛直视着蓝色的。 兰德尔沉默了两秒,然后重新在脸上挂起笑容:“那么,我先走了。”他转身离开。 加西娅从门外进来,她将一摞印着“绝密”的文件袋放在布鲁斯的桌子上,注意到刚刚长官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桌面长达一点五秒中。这对于布鲁斯·斯图尔特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前所未有的失态了。 “sir?”加西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布鲁斯抬起眼睛。他棕褐色的瞳孔看上去仿佛某种漂亮而洁净的矿石,坚硬透明,但却不可看穿。“把对詹姆斯先生的监控放宽一些。”他的豹子已经被关进牢笼,脖子上的项圈总该松一松,猛兽总归还是不能逼得太紧,更何况,那是一只足够凶悍的,不曾驯化的野兽,他很可能疯狂到不介意和这牢笼,乃至为他建造这个牢笼的人同归于尽。 加西娅有些惊讶,她正准备应下,便听见自己的长官接着道:“取消断点三号特工的一切权限,启动体内定位器,禁止他离开特遣处半步。” 女军人终于没能掩饰自己的震惊:“——sir?”如果她没听错,长官的意思是已经决意软禁断点三号,而这对于一个特工来说,几乎等同于死刑宣判。 布鲁斯淡淡扫了加西娅一眼。 女军人察觉自己的失态,不再说话。布鲁斯忽然再次开口,他道:“詹姆斯先生总是学不会做好他该做的事情。”这位特遣处的最高长官忽然弯了一下唇角,“他该知道不按规定称呼自己的长官会受到惩罚。你觉得呢,上尉?” 加西娅整个人不由得僵硬了一下,她努力绷紧自己避免因为刚刚布鲁斯的语调而颤抖。刚刚那场争执——或者委婉一点的说法,是长官和断点三号气氛有些怪异的谈话进行的时候她就在房间外面。她隐隐约约地听见断点三号直呼了长官的名字。 被那个金发男人直呼为“布鲁斯”的男人唇角泛起一丝冷淡的笑意。 第16章 心有猛兽 “前进!前进!” “我中弹了!我中弹了!” “有人倒下!有人倒下!呼叫救护人员!保持前进!” 吼声和枪声交杂在一起,兰德尔隔着带有热成功能的护目镜,看见不久前那个在射击场上请求自己示范的菜鸟摔倒在破旧的楼板上,热成像显示他正在流血。他抬枪向对面射击,几发子弹打在木头门框上,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碎屑横飞,手持自动步枪的敌人应声倒下。 男人利落地做了一个手势,小队按照战术队形小心而迅速地向前推进。几个带着头巾的中东模样的男人倒在玄关处,枪声已经停止了。 兰德尔稍稍放低了枪口,他走进那间里屋,房间摆设简单,墙角立着一只一人高的保险柜。兰德尔走过去,他身后的几个人保持着警戒。男人从腿袋里掏出一块塑胶炸药——哦,别问是怎样一个奇葩才会在自己贴身的地方搁这种东西,贴上那只看上去无比牢固的保险柜,然后挥了挥手示意屋子里的人清场,点着了那上面短短的一根引线。 “——轰!” 一阵浓烟弥散,火药味弥漫了整个房间,雾气糊住了眼镜,兰德尔有些不满地将护目镜推起来,大步跨进了劈里啪啦燃着火苗的房间,他旁边的阿曼达似乎想要劝阻,但最终忍住了没有说话。 那只巨大的保险柜已经被劣性炸药炸得面目全非,柜门都已不翼而飞,只剩下因为高温而变形得格外狰狞的外壳。兰德尔动作粗鲁地划拉了一下里面一些文件的灰烬,然后从中拿出一只小巧的盒子。那盒子上也带着锁,金发男人想也不想放下手中的步枪抽出手枪来对着那锁便是一发子弹。盒子里面是五只绒布的小袋子,兰德尔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露出一个笑容:“我想我们已经拿到东西了。”他比了个手势,几个人有条不紊地撤出。 小队九人,一人死亡,一人轻伤。兰德尔摆了摆手,道:“原地休息。”他将任务伊始就被扔进自己腿袋里和C4炸药呆在一块的耳机戴上,说了一句:“任务完成,人我带回来……”金发男人向四周张望了一圈,很明显是在临时点数,“七个,很遗憾死了一个。” 那边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兰德尔笑了笑,取下耳机。 阿曼达眨了一下眼睛,问道:“sir,大卫特工……” 兰德尔斜睨她一眼,“如你所见。”他根本连“大卫”是谁都分不清楚,但显然应该是那个倒在客厅门口的,被一整个小队绕过的尸体。 ——你说过这只是一场常规测验的。阿曼达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男人同样也说了“我不能保证你们每个人都通过它”。只是她当时没有想到,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剩余的六个队员或站或坐,日落后的沙漠地区开始变得寒冷,天气晴朗,星星的光芒出奇的明亮,但并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这景色。这是菜鸟们在特遣处的最后一次常规测验,由他们的训练官兰德尔詹姆斯亲自挑选并且带队执行。但新特工精英们并没有想到这一次的“测验”是真实的战场,几乎等同于一次中等烈度的突袭行动。 “为什么?!”一个年轻的黑发家伙冲到了兰德尔面前,他的眼睛里尽是愤怒。 金发男人笑了笑:“你不该问太多问题,菜鸟。” 年轻特工大声吼了出来:“大卫死了啊!他死了!”他因为自己喊出的话停顿了一秒,似乎仍在消化这个事实——他们一起训练生活的同伴刚刚就在转瞬之间丧命于一颗子弹。“你甚至没有告诉我们这会是一次真正的外勤任务!我们没有准备!还有,我们是特工,不是他妈的特种部队,不是陪你玩这种沙漠突袭的游戏的!”他的声音很大,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愤怒和困惑都发泄出来。周围的菜鸟不约而同地看向兰德尔。 兰德尔挑了下眉梢,道:“特遣处不要废物,如果连特种部队的活计你也做不来,相信我,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结局。”他冲那个不停喘息着的年轻特工道:“你只是吓坏了而已,男孩儿,喘口气,庆祝自己还活着吧。”金发特工甚至安抚似地将手放在对方的后背上拍了拍。 一个后勤样打扮的人朝这边跑过来:“特工,请移交吧。” 兰德尔看着那人手上拿着的高级保险箱,扬起一边眉毛。 对方看着金发男人的表情,明显有些忐忑,连忙又加上一句,“这是sir的命令。” 兰德尔扯了扯嘴角,他露出一个不加掩饰的,有些厌恶的表情。“哦,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太喜欢您腔调。”他挺直白。兰德尔自然知道对方口中的“sir”是哪位,可听起来还是有点怪异。通常情况下这种程度的行动布鲁斯是不会过问的,哪怕有一大群菜鸟的性命挤在悬崖边上。“sir”亲自下的指示,恐怕只是针对他的。 金发男人手伸进兜里,掏出几只丝绒布制成的小袋子,正是他从刚刚保险箱里找到的那些,然后扔进那个外勤的手里。对方谨慎地清点之后将它们锁进了新的保险箱里。 阿曼达控制着自己的不去想那个还倒在前厅里流血的他们的队友,她看着前方的兰德尔。她看见金发特工将四只小袋子交给对方,它们看上去很有些分量。四只。阿曼达迫使自己回想了一下之前的场景,眨了眨眼睛。她清楚特工的另一个必备素质便是知道怎样保持沈默,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那个金发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连头盔也摘掉了,金色的头发在夜色里有些暗淡,却依旧醒目。兰德尔穿着标准的作战服,上身的防弹衣并没有让男人显得臃肿,反倒更显出硬朗的气质来,——当然,也许对于兰德尔来说他身上最明显的气质是无论走到哪儿都带着的那股子落拓和野性。 金发男人忽然转回身来,他向阿曼达露出一个笑容来:“觉得我很帅吗,菜鸟?” 阿曼达一时语塞,她停顿了两秒,道:“sir,现在并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 兰德尔耸了耸肩膀:“我只是给你一个说出来的机会呢。”他坏笑着冲年轻的女特工挤了下眼睛。 阿曼达妥协了:“好吧你很帅,sir,说真的。” 兰德尔愉快地笑笑。他看着后续跟进的医疗队从屋子里抬出伤员和尸体,在火药味儿还没散去的房间外大大咧咧地道:“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凑近了阿曼达的耳边,“因为我不守规矩。” 阿曼达僵硬了一秒,跟着笑起来。远方传来直升机的桨声。兰德尔淡淡扫了眼身后的几个初上战场的新人,道:“我们的飞机来了,在你们挪动屁股回到特遣处之前,我得说,恭喜。”金发男人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这儿现在还站着的,你们可以正式加入特遣处。从明天开始,为了每天晚上还在喘气努力奋斗吧,菜鸟们。” 在漫长而艰苦的训练和折磨之后,在刚刚经历的人生第一场血与火的真正的战斗之后,他们终于获准成为特遣处的一员。一种无声的喜悦在新人之间弥漫开来,尽管他们看上去疲惫,狼狈,刚刚失去战友,因为肾上腺素的退去而惊魂未定。 而阿曼达并没有心情去雀跃。她听着金发男人说着那些“恭喜”和“欢迎”之类的话,看着那人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她的战友们大约已经习惯了这位训练官的古怪,但阿曼达清楚,那人是真的不在乎他们,他不在乎这些“菜鸟”的生死,而这个甚至连姓名都没有透露给他们过的金发特工脸上的笑容,带着某种令人害怕的讥嘲和冷意。而她同样在兰德尔甫一凑近自己的时候便清楚,他知道自己看见了。 阿曼达暗暗地捏紧手指。男人明知道自己看见他的行为,却并没有威胁她。女特工看着她前面那个人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这个人强大而危险,也同样魅力逼人。这样的人是一个beta,多么离奇的事情,年轻的女特工知道自己应该和那人保持距离,而心中却莫名地生出别样的感触来。 他们的小队回到CIA特别派遣处已经是夜里三点中了。兰德尔并不感到疲惫,他兴致正在头上,也许是因为被囚困在特遣处那鬼地方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外勤任务,也许只是因为可以在自己的靴子上沾上些黄沙。他并不在意谁死了,谁在算计,或者谁该头疼。他只是单纯地感到愉快,为刚刚那些散落一地的弹壳和踹坏的门板。 他不是疯子,只不过是找到个正常的途径纾解那些暴力倾向,也许还可以得个“为国效力”的勋章呢,兰德尔愉快地想。他追逐那种强大的为所欲为的快意,就像布鲁斯斯图尔特追逐掌控和权力。他们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当然,也都不是什么善类。 有些人心里是住着猛兽的,时不时需要释放出去食肉嗜血,才能获得安宁。 第17章 最好的作品 已经是深夜,小型食堂里没有人。兰德尔优哉游哉地走向吧台,这个食堂是给特遣处的高级技术员和特工准备的,食物和酒水应有尽有。金发男人嘴里哼着些不成曲调的歌,打开酒柜取出一瓶伏特加。他身上还穿着刚刚的那身作战服,只脱掉了钢板制成的防弹衣,其余的换都没换,沙子簌簌地从裤子的褶皱和作战靴底子上落下来。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另一个大洲,和一群语言不通的家伙作战,现在,他坐在兰利通宵开放的特工餐厅,享受着温度刚刚好的酒,还有可以扭来扭去的吧台高脚凳。 兰德尔喝了一大口伏特加,从腿袋里掏出一只丝绒袋子,随意地扯开了上面的系带。十几颗钻石滚了出来。金发男人翘起嘴角笑了笑,他向来喜欢这些亮闪闪的小玩意,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那些商店橱窗里自己买不起的巨大棒棒糖,在圣诞老人的脚下,因为充足的照明灯光而闪闪发光。 伏特加的辛辣流经喉咙,一路燃烧着淌进胃袋,男人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他将那些钻石把玩了一阵,在手掌中掂了掂分量,然后装进自己的口袋里。男人有些无聊地转动着盛酒的杯子,他透过玻璃观察着自己有些失真的掌纹,瞧见那些细细的纹路之间还留着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不知道是谁的。兰德尔格外幼稚地凑上去嗅了嗅自己手心的味道,血,火药,泥土。金发男人的目光扫过空旷的餐厅,他自己走回到这只囚笼里头了,不过眼下的情况还算令人满意,战场,烈酒,还有那些招人喜欢的小钻石,差不多都凑齐了呢。兰德尔站起身来,拎起那瓶喝了一半的伏特加走开。 ——也许他可以让这个美妙的夜晚更完美一点。 右耳内的通讯器早已没有声息,只剩下咝咝的杂音,隐约还能听见一直升机降落的时候螺旋桨特有的声音,布鲁斯端起桌上的清咖啡喝了一口。 有人推门进来。 黑发男人放下手里的咖啡,稍稍扬起头:“你怎么有时间过来了,肯特。” 站在桌子对面的,是CIA副局长安德鲁肯特。他是个高大的白人,红色的头发已经因为年岁变得稀疏,脸色格外的红润,配上一双闪闪发亮的浅褐色眼睛和一副格外宽阔的下巴,让他看上去像是来自西部的那些性格豪放喜欢啤酒配烤香肠的中年男人。但显然,这位经营的可不是什么牛仔服装专卖店。 肯特看了眼布鲁斯的表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请我坐下么,布鲁斯。”他这样说着,已经将自己高大的身躯挤进了办公桌旁宽大的沙发里。 布鲁斯淡淡瞧了这位笑眯眯的副局长一眼,道:“我以为你在忙A区的事情,俄国人停止找麻烦了么?” 肯特搔弄了一下他微微发白的头发,口气懒洋洋的:“怎么可能。”他加重了一点玩笑似的抱怨:“那可是俄国人哪。他们的脾气在雪里头都点得着。” 布鲁斯的唇角上扬了那么两毫米。然后他道:“说吧。” 肯特一脸茫然地摊了摊手,问道:“说什么?” 布鲁斯挑了一下眉梢:“肯特,在扮黑脸之前你通常都喜欢讲个笑话。比如关于俄国人的。” 肯特“哈哈”地笑起来。“你总是很了解我,白头鹰。”CIA的副局长在几秒钟后收敛了他的笑容。“关于I区的事情,俄国方面我们的人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有四枚前苏联制的小型核弹头流出,一个星期前已经到达I区,在下个月将被售出。” 布鲁斯的表情立时严肃起来。他看着肯特:“我想买家里大多数都不会是美国的粉丝。” 肯特点点头。他开口道:“听着,布鲁斯,之前你被推到派遣处的事情我很抱歉,——”安德鲁肯特和布鲁斯共事已久。他们曾经做过搭档,现在算是政治上的盟友。肯特对布鲁斯谈不上喜欢,但他了解这个CIA不能提起的传奇又怎样的能力。 布鲁斯淡淡打断了他。“我明白,肯特,我明白。”黑发男人这样说道。 高层的倾轧他再熟悉不过,他是主动提出进行“断点项目”的人,眼下CIA的特工快要抢掉了五角大楼的风头,自然不会招人喜欢。他在两年前成为特遣处的负责人也不过是一个妥协的结果。但相反,对于那些战战兢兢观察着他对此的反应的人,布鲁斯实际上很满意这个职位。他不是个喜欢张扬的人,权力的魅力从不在于你可以让外界看到什么,而是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 于旁人盲眼之处,握有一切黑暗的秘密,和光明的来处。 肯特道:“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过严重,目前处于高度机密状态,”他稍微拖长了一点声调,显得严肃而又郑重:“我们需要你。” 布鲁斯点了一下头。肯特注意到黑发男人的双手微合,摆出了那个标准的“尖塔”。 “我会亲自回I区。” 这个话题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很明显可以看出副局长肯特松了一口气,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今天晚上特遣处有什么任务吗,刚刚看到直升机起降。”他举起双手,笑道:“我可不是在探听和干涉你哦,白头鹰。” 布鲁斯笑了笑,他道:“只是新人考核而已。” 肯特眨了眨他的眼睛,“布鲁斯,我一直觉得你对那个金色头发的很上心哪,前一阵子五角大楼点名的任务都推掉,就因为你要禁他的足,现在又成了新人训练官?你确实知道训练官可以在新人里培养党羽的吧?” 布鲁斯挑了一下眉梢,道:“他是我最得意的作品。至于党羽……”黑发男人轻轻弯了一下唇角,“就像几年前的断点对于我来说么?”从某种程度上讲,断点特工就是他的党羽。布鲁斯一向不欣赏那些通过把柄控制人的手段,而对于那些渴望强大的omega来说,只需要他提供一个机会,他们将愿意赴汤蹈火。 他也知道这些已经招致五角大楼,乃至其他CIA高层的忌惮,毕竟,“断点”无异于握着所有强大的alpha——那些军队和情报机构的中坚力量,精英和身居高位的人的软肋。那些经过改造的omega,他们几乎无所不能。 肯特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笑笑,也不计较。“你来掌控断点,是因为局里信任你。”他知道布鲁斯用不着他来提醒。 布鲁斯扬了扬下巴:“我很感谢这个。” 身材高大的男人在自己临走前开了个玩笑:“我猜,布鲁斯,那个金色头发的是你的宠物吧?——虽然爪牙尖利了点。” 布鲁斯淡淡看他:“这个说法我可是头一次听说呢,肯特。” CIA的副局长为自己的恶趣味咧了咧嘴,他道:“时不时的给你的小豹子放放风,让他磨磨他的爪子,很体贴嘛。” 布鲁斯嗤笑了一声:“你最好不要让这话被‘我的豹子’听见。”他这样说着,棕褐色的眼睛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真实的笑意。 肯特站起身来:“好吧,我该走了。”他向布鲁斯点点头:“I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切小心。” 办公室的门刚刚被合上,甚至副局长肯特的脚步声还没走远,天花板上便被掀开了一块。金发特工动作利索地从上面跳了下来。 布鲁斯坐在办公桌后面,挑起眉毛。他看着兰德尔一身作战迷彩,一只手上还拎着半瓶子晃晃荡荡的伏特加。 “难道在这种时候不应该有一句‘欢迎回来’的吗?”兰德尔脸上带着明亮的笑意,向布鲁斯挤了一下眼睛。 布鲁斯的反应平淡:“趴在通风管道里听我和副局长的谈话并不值得赞扬。”他看着金发特工那副懒洋洋外加嬉皮笑脸的样子,脸上并没有笑意:“这一次外勤任务只是作为新人的考核,并不意味着你可以结束禁足,詹姆斯先生。” 兰德尔耸了耸肩膀,他忽然笑道:“我只是觉得今天会是个愉快的晚上,看了猜对了。” 布鲁斯目光扫过特工身上的衣服,那些迷彩布料好像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浩劫,被泥土血迹还有不知是什么的污点覆盖着,还挂在金发特工身上已经算是个奇迹了。他道:“你需要去洗个澡,然后休息。” 兰德尔不赞同地晃了晃手里的酒瓶:“这个就是最好的休息,相信我,长官。”金发男人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道:“谢谢您的信任。” 布鲁斯脸上没有表情,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尖塔的手势,仿佛在维持某种微妙而艰难的平衡。这位CIA的高级长官清楚自己的自制,兰德尔并没有动用他的信息素,而他发现一身血腥和火药味的金发男人凑近的时候,自己竟然注意到那些可笑的,金色的睫毛,那个人的的眼睛蓝的不可思议。 兰德尔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他道:“很愉快成为您的宠物。”他溜达到办公室一侧的玻璃柜处,从里面取出两只酒杯来,倒满了伏特加。 布鲁斯瞧着兰德尔的动作,“我会带你一起去I区。” 兰德尔愉快地挑起一边眉梢,道:“我以为刚刚听到您说,我的禁足还没有结束?” 布鲁斯声音平淡:“作为你的监护人,你可以在我身边禁足。你应该知道你体内还有一个追踪器的吧。” 兰德尔把一只酒杯递给布鲁斯:“哦,我知道,我知道,sir,别提起这么扫兴的事情啊,在这种时候。” 布鲁斯笑了笑。他接过了那只酒杯,酒精的辛辣的气味直冲鼻腔。 而兰德尔微微愣了一下。那个黑发男人有着极薄的嘴唇,他一直以为他是不会笑的。刚刚那几乎是他见过的,他的长官给出的嘴唇的最大的弧度,和最鲜明的表情。仿佛一瞬间这个强大的alpha不再像一座埋藏在水面下的冰山,他是真实的,活的。 “哦,这真是太大的荣幸了。”兰德尔嘟哝了一句,他把自己的酒杯在布鲁斯的那只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布鲁斯看着金发特工在自己面前仰起头,可以看清突起的喉结和淡青色的血管,颈部线条漂亮。那是致命的部位。 男人棕褐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忽然开口道:“顺便让你知道,我喜欢波本。”布鲁斯说完,喝掉了他那杯伏特加。 兰德尔像是已经微醺,他他露出一个摇晃而迷糊的笑容,然后道:“明白,长官。” 金发男人似乎觉得这个莫名其妙的,只有一杯伏特加的双人酒会应该结束了,他扔下玻璃杯,猛地向上一跃,双手已经攀住那块被掀开的天花板。 布鲁斯手里把玩着酒杯,淡淡道:“我希望你从大门离开,詹姆斯先生。” 兰德尔滑稽地在半空中吊了一会,然后落下来:“遵命,sir.” 金发特工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脚步,他道:“很高兴我是你最得意是作品,sir。” 第18章 发情 自从那场残酷又轻描淡写的考核之后阿曼达就再没见到过那个金色头发的男人。 候选的新人有八个,两个人在考核中淘汰了,而阿曼达注意到眼下还能在特遣处见到的她的同期,只有三个。还有其他三个人被淘汰掉了,据不小心偷听到长官身边的女副手和他们的训练官“气氛比伊拉克战场还糟糕一万倍”的谈话的人透露,他们训练官淘汰那三个人的理由是“我看着不太顺眼”。其中两个是beta,另一个是第一次金发男人出现时质疑过他的菜鸟。 他们的训练官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这是那位被意外淘汰的队员给出的评价,不得不承认,阿曼达觉得他总结的还挺准的。但她想不明白的是,金发特工曾说过他认为一个beta也可以成为优秀的特工,那两名beta队员几乎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而他们离开了。她在金发男人身上感受到令人惊讶的强大,但并没有感觉到属于alpha的气息,虽然这样悍勇的特工不是一个alpha挺让人惊讶的,但事实上阿曼达觉得那让人舒服多了,而且,亦是那个金发男人格外地夺人眼球的原因之一。 ——这样一个人,天性永远不可能成为他身上的枷锁。 如果现在兰德尔还能说话的话,他一定会不顾形象地为亲爱的阿曼达的想法骂上一句“包罗万象”的脏话。 当那种被高压电流流过全身的感觉袭来的时候兰德尔正喝掉他的第四杯俄国烈酒,时间是深夜,他睡不着,头痛,疲惫,该死的一会冷一会热,脉搏加快。 显然伏特加没能解决问题。 金发特工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他走过空旷的长廊,扶着那些冰凉的金属门和墙壁,努力不让自己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omega那股气味已经无法避免地散发出来,兰德尔知道自己应该庆幸现在是半夜,这里没有半打随时都在发情的alpha特种兵和那些迫不及待想要研究他的技术员。 omega甜腻的香气像某种芳香原子弹一样在深夜的CIA特遣处里爆炸开来。 他几乎没有力气搬动那扇铁门上巨大的门闩了。金发男人听着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喘息声,带着不祥的,虚弱和诱惑的意味。该死的! 他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那间巨大的储藏室一样的房间。空旷屋子中央的那只玻璃罩子感应到有人进来,“啪”地亮了起来,哦,简直像圣诞彩灯一样引人注目。 里面没有人,很好,他不用连发情期都和别人挤在一起,看来目前也不需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拧断那些想要扑上来的alpha的脖子。兰德尔跌跌撞撞地走上去,他按下一个按钮,玻璃门无声地打开了,金发男人踉跄着把自己摔了进去,囚笼合拢。 qing///yu在体内一波又一波地冲击,大脑昏沉,兰德尔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无意识中shen///yin出声,燥热的感觉让他恨不得将身上一切还覆盖着肌肤的物体撕扯下去,一种难以抑制难以抵抗的麻痒从身体的深处缓慢地升起,那么明显,那么强烈,他无法强迫自己去忽视那个感觉,只能这样任由自己的神经被拉伸,缩紧,弹开,好像有什么尖锐的利器一遍又一遍地磨着脑子里那根勉强绷着的弦,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他体内的yu///wang。 ——你需要一个alpha,你需要一场,不,不,是很多场强烈的,淋漓的sex。 男人并没有闭上眼睛。他盯着透明的“天花板”,徒劳地想要使自己的目光聚焦,眼前是错乱的光影,强烈的灯光让瞳孔一阵一阵地紧缩,他看见无数虚幻的影子,疯狂地变换着形状,扎向他的大脑,带来尖锐的疼痛。 “唔……啊……”兰德尔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点沙哑,带着无法消除的,分明的qing//yu和饥¥¥渴。身体内部的空虚几乎已经使他崩溃,他能感觉到有羞耻的黏液从难以启齿的私处一点一点地分泌出来,并且很快感到了那种令以往那个自己作呕的湿润。血液加快了流动的速度,他几乎能感觉到它们冲击着自己全身的感官。 裤子已经湿了一大块,兰德尔却再没有时间感到羞愧,他满脑子都是些疯狂的画面,想象着那些粗大的老///二猛地,粗暴地cha//进自己的后//xue,翻搅,捅动,那些带着疼痛的,足以令人疯狂的快××感。 是的,他快疯了,他快疯了。 “shit!”又是一波激烈的狂狼席卷过兰德尔,他蜷缩在那张坚硬的,似乎只铺了一层皮革的床上,手指紧紧地握着冰冷的,床架子的边沿——他握得那么紧,以至于指关节都变得白惨惨的。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滴落下来,蜿蜒又暧昧地消失在衣领里,不出一会儿,那里就被洇成了深茶色。 金发男人的紧绷的嘴唇里挤压出破碎的低///yin来,他胡乱摩挲着,终于找到一个类似遥控器的东西,摁动了一下。周遭的气温瞬间降低。兰德尔打了一个哆嗦,接近零度的寒冷让他稍稍找回了一些理智,皮肤上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感觉似乎更加鲜明了。 兰德尔在几天前就清楚自己快要到日子了,因为巩固剂依赖带来的头痛几乎让他夜不能寐,那是强迫压制天性造成的后果,现在,报应来了。 清晨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布鲁斯在自己家门前停下脚步。男人棕褐色的眼睛下面有一点点青黑的眼袋,这些天他一直忙于I区的事务,毕竟,那四颗虽然已经年岁久远的核弹头并没有失去它们可怕的威力。 他在兰利的这栋房子很大,有白色的尖顶和一个什么都没种的花园。布鲁斯并不在这里常住,或者说,他从来不在任何地方做过多的停留,这大概是职业要求的代价。男人慢慢踏上台阶,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听到一些细微的悉索声。 一只黑色的野猫从窗台上跳下来,像是受了些惊吓,它用那呈现出金黄色的眼睛盯了布鲁斯几秒,然后迅速消失在台阶一侧杂乱丛生的草丛中,布鲁斯注意到那只黑猫的后腿有些瘸,大概是它弄出那些声响的原因。 “sir.”加西娅的脸孔在一大堆变形的线条之后出现在了电视机屏幕上。 布鲁斯正在玄关处换鞋子,他看向客厅里的电视,轻微地皱了一下眉毛。 女军人表情格外的严肃,也许还带着些很容易被察觉的焦虑:“抱歉不得不这样做,长官,断点三号发///情了。” 布鲁斯停下往客厅走的动作:“我十分钟后到。” 那扇由合金制成的,厚重无比的门一打开omega的气息就涌了出来。布鲁斯看向身后的加西娅。女军人看上去有些担心:“特工好像忘记把排风系统打开了。”她犹豫了一下,道:“sir,需不需要……”那股子来自omega的气息在密闭的空间里格外的浓郁,几乎能透过衣料的纤维直扎进毛孔,对她一个beta尚且如此,加西娅可没忘了她的长官是一个强大得令人咂舌的alpha——也意味着,在某种方面的需求格外强大。 omega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一切可以感受的感官都几近浸泡其中。此时omega的气味不再甜蜜而美妙,它们狂乱而暴烈,那股渴望几乎要冲破那层防弹玻璃。布鲁斯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男人眯起棕褐色的眼睛,他看见兰德尔躺在那玻璃囚牢中一张简单的行军床上,除了起伏的胸膛,几乎看不到一点活着的迹象。 布鲁斯挑了一下眉梢——这并不是omega发情期到来时的常见反应呢。 他缓缓地向前踏出两步。 加西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兰德尔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什么人一个个地摘出来然后放置在炭火上煎烤,酸疼的感觉让他只想骂娘。但他压根儿张不开嘴——或者说是不敢张开,因为那些脏话一到嘴边就变成了让人神经都能炸裂的低吟。他知道有人进来,并不想转过头去看。 答案没有什么悬念。 布鲁斯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近乎震荡地回响。他走进了那座玻璃制成的牢笼,他的特工倒在里面,蜷缩着身体,因为qing///yu的冲击忍不住地颤抖。兰德尔金色的头发一绺一绺地黏在额头上,狼狈的难以形容,他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的水光——这一次那并不是伪装。 布鲁斯的目光在金发特工的脸上逡巡。他忽然发问:“每一次都是这样么?” 加西娅听见长官的声音,打了个激灵:“抱歉,sir?” 黑发男人声音平静:“詹姆斯先生,每一次发××情××期,他都这样把自己锁在这里面?” 加西娅停顿了一秒,然后道:“是。”女军人看着布鲁斯斯图尔特的背影,那个男人很高大,有着宽阔的肩膀,他站在那只玻璃笼子近前,几乎将里面的兰德尔的上半身完全遮挡。加西娅看不到这两个人的表情,“研究室派了指定的四位alpha特工过来,断定三号……” 她咬了咬牙,终于道:“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杀死了三名特工,一名重伤。” 后来研究室便不再将alpha指派给兰德尔了,这几乎是个研究室人尽皆知的秘密,经过身体改造的断点三号,那个有长达半个多月的发情期的omega,拒绝了alpha,用一种凶悍得吓住了所有人的方式。 没人能忘记那在玻璃牢笼里积了一层的鲜血湖泊和飞溅出来的脑浆,以及逐渐微弱下去的惨叫。 天性可以把人逼疯,他们失去了理智,而有些人缴械,就此沉落,有些人爆发,玉石俱焚。 后来兰德尔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把自己反锁进那只笼子里,没人去“打搅”他。 金发男人的侧脸线条依旧坚毅而漂亮,即使头发已经全部被汗水浸透,皮肤上早已经透出带着qing///se意味的潮红,他的大脑大概已经罢工了,蓝色的眼睛失去焦点。金发男人下意识地磨蹭着重点部位,而那些微的感觉只能让他渴望更多。——那是一种折磨。 看得出他的特工为了保持清醒把里面的温度调到了不可思议的寒冷,布鲁斯甚至看见微白的雾气随着兰德尔的呼吸袅袅地散发出来。 特工知道有人站在那层玻璃外面,他甚至不用看就知道谁能在这个时候靠近。兰德尔终于闭上了眼睛。 “走开,”他说,“走开。” 金发男人蠕动着嘴唇,那些词汇现在看起来不那么粗鲁,他命令着他的长官,试图让自己显得强势。 布鲁斯看着汗水顺着兰德尔的下颚流淌下去,那几乎像一条细细的涓流了。男人有线条漂亮的下巴和脖子。他被天性折磨着,在痛和快之间挣扎,连神志都已经不怎么清醒,闭上眼睛已经是最大的示弱。 他知道他不能有眼神的交流,他不想被看到那双蓝眼睛里的空洞和沉沦,他在藏起弱点。布鲁斯就这么淡淡地看着金发特工的脸孔,合上的眼睛显出那些金色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带着湿润的质感。 布鲁斯忽然露出一个轻微的笑容来,是那种令人惊讶的温和。他知道兰德尔看不见。 这场fa//qing将要持续近二十天的时间。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令人着迷的搀杂着愤怒的香气霸道地蹿进布鲁斯的鼻腔,男人棕褐色的眼睛瞳孔轻微地收缩。加西娅早已经下了命令,技术部的人强行打开了排风装置,空气里omega的气味开始逐渐地散去,而布鲁斯依旧感觉那些隔着防弹玻璃的气味,缠绵又凌厉地一路燃烧着滑过他的五脏六腑,造成了强烈的耳鸣。 跟omega无关。 第19章 早上好,睡美人 兰德尔伸出一个漫长的梦境。他梦见许多面孔和场景,——他深以为自己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孤儿院那个浑身威士忌酒味的老保姆,十八岁以前呆过的二十三个寄养家庭,一大堆记不清楚脸孔的“兄弟姐妹”,在抓住他以后企图把他那恶心的YJ塞进他屁股的面包店老板。他心里没有怨恨,只有怒火。足以烧尽一切的怒火。 那会他还太年轻,omega的血统让他看上去比自己的实际年龄还要小,营养不良让他瘦骨嶙峋得像一架骷髅。 兰德尔看见他从那片雪地里几年前的那片雪地里慢慢地爬起身来,跟在布鲁斯斯图尔特的身后,他看见金发青年在训练场跟一群肌肉发达的特工打在一块,嘴唇和眼眶都是肿的,他看见他第一次发情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是个omega的青年在玻璃制成的囚牢里翻滚哀嚎,滔天的yu//wang让他第一次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看见玻璃的囚笼外面,有一个人棕褐色的眼睛。 你在做梦,兰德尔,你在做梦,他在心里重复了两边,好让自己确定。 他并不相信布鲁斯没有见过自己发情时的样子——他是个强大的alpha,而他恐怕和其他那些缺乏廉耻的omega此刻没什么区别。他不需要他亲爱的长官看到这个。 天性所带来的渴望如同越燃越旺的火焰,开始舔舐着金发特工的神经,他几乎能在自己的身体内部感到一种近乎烧灼的疼痛,兰德尔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男人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他听见骨节卡啦卡啦发响的声音。 这只是个开始。时间的意识早已经模糊,兰德尔不得不努力调动他的脑子去思考,哪怕想想特工食堂那味道诡异的意大利面也是好的——他不能让他的脑子歇下来,头痛已经被yu///wang占了上风,不崩溃就算是胜利。 布鲁斯站在走廊外面,凌晨空旷的走廊里这位CIA高级长官狂飙的低气压愈发吓人。加西娅站在他身后几步,保持着沉默。 “让技术部照常记录数据。他结束的时候及时告诉我。”布鲁斯这样道。 兰德尔结束身体改造已经四年多,四次发情,长达半个多月,他的金发特工把自己锁在巨大的玻璃笼子里,吞咽下那些qing//se的低吟,安静而无害地度过他的发情期。布鲁斯想到汗水从那个人金色的发梢滴下来的样子。他大约需要一针alpha抑制剂了,——也许是两支,五分钟之内。 加西娅嘴唇动了动,低声道:“是。” 布鲁斯大步地离开,黑色的风衣几乎在他的身后翻滚出一道波浪来。 女军人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加西娅第二次见到兰德尔的那副样子,看上去要比去年严重的多,去年的这个时候,那个金发特工甚至隔着防弹玻璃气息虚弱地给她讲了个黄色笑话。那个金发男人就像某种大型的猛兽,他可以令所有人感到害怕,而此刻只能用他的利爪将自己撕扯的鲜血淋漓。加西娅感慨了一秒钟,然后转身去安排技术部了。——没有布鲁斯开口他们是不被允许在断点特工的“特殊时期”靠近他们的“实验项目”的。 他们的训练官先生失踪了将近半个月了,阿曼达不知道自己的焦躁从何而来。正式成为特遣处外勤特工以来她出了三次任务,两次是暗杀,一次是去色诱一个人到中年像气球一样发福起来并且有X功能障碍的beta,最后依旧不得不以一个血腥的割喉作为结局。和她同期的三个新人有两个在第一次任务死掉了,一个在海外执行长期任务。阿曼达并不是一个依赖感情生活的人——她是个特工不是么? 但她忽然觉得孤独。 年轻的女特工知道了战场是什么样子,反倒愈发挂念起那个每天坐在训练器材上无所事事吃棒棒糖的教官来,她想起那个金发男人在沙漠的月亮底下,有一瞬间高大如神祗的背影。 “madam?” 加西娅在走廊上回过头来,她瞧见前不久兰德尔招进来的那个beta女特工朝自己走过来。 上尉矜持地笑了笑:“阿曼达,你有什么事么?” 阿曼达尽量不让自己显得紧张,毕竟她正面对着整个特遣处唯一的女性beta高级特工。“请问关于训练上的一些问题,我可以像之前的训练官询问么?” 加西娅轻轻地挑了一下眉梢。她看着阿曼达在身侧收拢的手,似乎正努力控制不自觉的颤抖,她道:“你应该清楚,不应该向我打听其他特工的去向。” 年轻些的女特工微微僵硬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借口有些太过蹩脚,打听其他特工的去向本来就是大忌,更何况她不过是个初级菜鸟,那个金发男人的级别是她无法想望的。 加西娅的目光扫过阿曼达的表情,她忽然有了种叹气的冲动。——只有足够勇敢的人才能够明知道猛兽的凶猛和残忍,还决定靠近。而最终多数人的勇敢只能变成把他们送进火坑的鲁莽和愚蠢。 你不能奢望所有的感情都能获得野兽的回应,如果你没有驯化他。 阿曼达已经开始飞快地思索怎样为这个冒昧的问题道歉,加西娅忽然道:“你们的训练官遇上点麻烦,大概正在解决中。” 阿曼达给了女军人一个感激的眼神,她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我还不知道怎样称呼教官呢,训练结束之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感谢他。” 这一回加西娅露出一个分明的笑容,她对这个年轻的,眼睛里还有着光芒闪烁的女特工道:“他的名字是不被允许称呼的,阿曼达。”女军人停顿了一秒,欣赏了一下阿曼达的表情——在加西娅本人刚调到特遣处的时候她的前任也是这样告诉她的,并且她当时的表情嘲笑她到现在。“你应该感到高兴,你的训练教官是一位‘名字也不能说’的特工。” 阿曼达微微愣了一下,但她眼睛里的惊讶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特遣处有这个说法,“名字也不能说”的人,多数时候是那些令人感到威慑,或者恐惧的。换句话说,那些王牌,那些有无数个秘密身份,可以今天再赤道上的沙漠里狙击明天就跑去北极潜水的人。他们总是有太多的任务去做,有太多的敌人要处理,背负的秘密,手上的血腥,都要多过其他人。 他们注定是那些没有名字的,被遗忘的传奇。那个金发男人的名字,大概只有一个人可以直呼。 加西娅接着道:“你继续叫他训练官就可以,——如果你再见到他的话,我想那位特工不会介意称呼问题。” “明白了,madam。” 加西娅再次打量了这个年轻的女特工一眼,她并不理解兰德尔为什么会留下阿曼达,作为一个女性beta她有太艰难的路要走,而喜欢上自己的训练官并不是什么有帮助的事情,何况加西娅质疑这个年轻的姑娘知不知道她的训练官是个货真价实的omega——哦,也许不那么货真价实,不过从生理上断点依旧是omega。 女军人笑了笑,只是低声道:“一个beta进入特遣处并不容易,我很为你高兴,阿曼达。” 阿曼达似乎受宠若惊地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加西娅看到这个年轻女孩眼睛里雄心勃勃的神采。女军人拍了拍阿曼达的肩膀,道:“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她还赶着去见那位“遇到了麻烦正在处理”的金发特工。 沉重的金属门闩向上抬起,加西娅手上用力,将门推开。空气中omega信息素的气味淡去了很多,加西娅并不了解这种闻起来似乎只是简单的甜腻的味道会给alpha过于敏锐的感官带来怎样的刺激,但显然,她的长官布鲁斯斯图尔特并不是应该长时间呆在这里的人选。 “sir?”加西娅放轻的脚步,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嘎吱嘎吱”地在她身后合拢。 站在玻璃笼子前的布鲁斯并没有回头:“加西娅。詹姆斯先生的情况稳定了,让技术部把统计数据送到我的办公室。” 男人的语气平静,也许还带着那么点不易察觉的疲倦。加西娅知道能让自己听出来的“疲倦”大约已是常人难以承受的极限。I区流出的核弹头让特遣处的最高长官一直保持着高强度的工作,有太多在放上桌子前连总统都不知道的情报需要他去处理,和五角大楼就飞往I区的任务周旋,以及,时不时地查看一个正在发情期的omega。 金发男人安静地躺在那个玻璃囚牢里,脸色是那种近乎可怕的苍白,他的金发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整个人几乎都已经脱水,放在囚笼一角的食物没怎么动过,地上有水洒出来的痕迹,大概是挣扎着喝水时摔掉了杯子。加西娅并不喜欢看到断点三号的这幅样子,那个人太强大,她清楚产生同情是可笑的,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觉得那副虚弱的模样愈发地扎进眼睛,让人难受。 加西娅不知道她的长官是否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感受。 女军人低声应了声“是”,她道:“长官,您不需要去休息吗?我可以在特工醒来的时候通知您。” “不需要。”布鲁斯道,他的语气平淡而难以辨别其中的情绪,“詹姆斯先生是醒着的。” 加西娅不由得一愣。她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目光看向一动不动的金发特工。男人闭着眼睛,隔着几米的距离加西娅能看到的只有他线条硬朗的侧脸轮廓,以及一个因为急剧消瘦而变得几乎锋利的下巴。兰德尔就躺在那儿,看上去没有任何声息,衣服在挣扎和翻滚中被自己撕破,腹部有一块深色,像血。看不出任何醒着的迹象。 但女军人很明智地没有在开口问。 布鲁斯道:“五分钟后过来,葡萄糖,毯子。” 加西娅离开的脚步声很快被金属门隔开。布鲁斯走得进了一些,他看着那个金发男人慢慢睁开眼睛。 金色的眼睫,海蓝色的眼睛,有一点轻微的颤抖。像某种缓慢而又剧烈的化学反应。 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他的特工将目光转过来,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兰德尔的口型并不难猜。 “sir,早上好。” 第20章 软糖与羊毛毯 金发男人并没有费神去掩藏自己的疲惫,他再次闭了闭眼睛,让自己逐渐适应了有些刺眼的光线,然后重新把目光转向布鲁斯。 高瘦的黑发男子站在玻璃笼子外面,他整个人几乎都淹没在暗色的阴影里,表情也看不清楚。兰德尔只瞧见布鲁斯棕色的眼睛,它们明亮而又深沉。 “哦,长官,你不知道我一睁开眼就看到您有多么感动呢。”金发特工做出一个感激涕零的表情,他用咏叹一样的调子这样说道,知道布鲁斯听不见自己声带嘶哑粗粝的摩擦。 CIA的长官看着兰德尔的口型,抬手按下一旁那玻璃囚笼的开关,看起来严丝合缝的玻璃墙壁缓缓地向两侧滑开。 omega的气味慢慢逸散,空气里弥漫着一丝丝极淡的甜味,那气味让布鲁斯想到太阳光,金色的沙子,火药和一点血腥。黑发男人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兰德尔看着他的动作,费力地弯起唇角笑了笑。 金发特工懒洋洋地在原地躺了几秒,然后慢慢地爬起身来。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散了架一样透着疼痛和疲倦。玻璃囚笼里的温度几乎一直保持在冰点,被各种他不想仔细分辨种类的体液浸透的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糟透了。他每走一步都会感觉到的身后那处传来的难以启齿的疼痛,兰德尔已经懒得去猜测自己到底对自己干了点儿什么。 布鲁斯面无表情,他看着那玻璃囚牢中央的金发男人慢慢地,好像没睡醒一样从那张简陋的床上爬起来,他晃晃悠悠地朝着出口走过来,动作之间身上早已经破烂不堪的衬衣露出男人的肌肤,兰德尔似乎对那些可怖的,几乎布满了整个身体的红色血痕和青黑的瘀伤无动于衷。他脚下踉跄着,脸上却都是笑容,疲倦而愉快。布鲁斯的目光移到那人上腹,那里有一道不浅的口子,皮肉翻卷着,血已经不再流了,看上去反倒格外可怖。 “我没指望能看到你呢,sir。”他说。 布鲁斯看着兰德尔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那个透明的囚牢,金发特工带着还没有消散的omega的气味慢慢靠近了他。 布鲁斯终于开口,回应了他的特工的问候:“早上好,詹姆斯先生。” 兰德尔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他慢吞吞地道:“很遗憾我现在除了累没有其他的感觉,但如果您想要其他的服务的话,也可以。”他目光别有深意地在布鲁斯的腰部以下双腿之间流连了一下。 布鲁斯挑了一下眉梢,他冷淡地看着金发特工:“你不应该用这个贬低你自己,或者侮辱我,特工。” 兰德尔无所谓地吐了吐舌头,这个时候他并不在意惹怒布鲁斯,金发男人的目光转回来,然后正对上布鲁斯棕褐色的眼睛,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刻意调低的温度,自己忽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布鲁斯眯了眯眼睛。兰德尔是一个强大的,足够优秀的特工,这一点毫无疑问,而他的王牌特工此时像个孩子一样虚弱,疲倦,所有的尖牙和利爪都暂时失效。 像很久以前那片脏兮兮的,凌乱的雪地,他的特工还是个瘦弱的,没有觉醒的omega,手腕细瘦得可以看到突出的骨节,眉骨上血迹斑斑。 布鲁斯忽然叹了口气。他伸手擦掉兰德尔混杂着泪水和鲜血的痕迹,稍稍有点用力,而金发特工并没有躲避他的碰触。 兰德尔轻轻滴眨了一下眼睛,他看着布鲁斯。男人很快地收回手去,他指间的那一点点温度却像一个魔法,停留在金发男人的皮肤上。兰德尔重新笑了起来。 “sir,我回来了。”他停顿了一下,道:“很抱歉让您看到那些。” 布鲁斯挑了挑眉梢,他看上去有一点心不在焉,“我知道。”他对他的特工说道:“我是你的长官,詹姆斯先生,你应该记得这一点。”你所有的情况,我都应该知道。 兰德尔俏皮地弯了一下唇角。 布鲁斯并没有看他。房间顶部巨大的排风扇不断地旋转着,在地面上投下不断变化的影子。布鲁斯似乎凝视着虚空里的什么东西,一时沉默。兰德尔保持着安静,只听见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sir,”加西娅走了进来,她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布鲁斯,看着坐在自己长官旁边的兰德尔,有那么一瞬的惊讶。女军人看了一眼长官,转身离开了。 布鲁斯把那条毯子扔给他的时候兰德尔不合时宜地愣了一下,他笑起来,“sir,我记得除了第一次见你那会,您还从没有这么体贴过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条毛茸茸的毯子裹在自己身上,细密的绒毛扫过裸露出来的皮肤,兰德尔好像有点不习惯地缩了缩脖子。 布鲁斯淡淡看他:“因为你现在和那个时候一样的虚弱,詹姆斯先生。”他这样说道,目光扫过金发特工颜色灰暗的嘴唇。那个雪地里的孩子,和此时高大的金发男子,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兰德尔笑得弯起了眼睛,蓝色的瞳仁里有一点意味不明的光芒,他道:“我以为您都忘了,长官。” 黑发男人看上去漫不经心,“你是我的特工,兰德尔詹姆斯。” 他是他亲手挑选的,亲自训练的,这个地方最优秀的特勤人员,最锋利的武器。而最重要的是,兰德尔詹姆斯,属于布鲁斯斯图尔特。 金发特工因为长官有些突然的一句话怔了一下。他看着就站在身旁的布鲁斯,男人个子很高,并算不上健壮,他的身影在地上投射出深黑的颜色来。兰德尔忽然道:“您一点儿都没变,sir。” 布鲁斯勾了一下唇角。他道:“你也是,詹姆斯先生。”CIA的高级长官拔开葡萄糖的瓶塞,把那只溜圆光滑的玻璃瓶子塞进兰德尔手里,“把它喝了。” 金发特工也便真得像个因为生病而没有及时让家长知道,并且因此受到斥责的小孩儿一样委委屈屈地接过了那瓶葡萄糖。他喝了一口,然后撇了撇嘴:“不够甜。” 布鲁斯淡淡瞧他一眼,没搭理他那忽然变得小孩子气的王牌特工。他从衣兜里掏出些什么,放在兰德尔身边的台子上,然后转身走掉了。 金发特工眨着眼睛,他看着布鲁斯离开的背影,男人黑色的风衣在身后摆动。兰德尔低声地笑了笑,他偏过头去看布鲁斯放在他身边的东西。 ——几颗包装漂亮的软糖,糖纸的颜色鲜艳的不像话。 “哦,sir,我这一次可真的要感动落泪了呢。”金发男人嘀咕了一声,他抓起一颗糖果来,剥开包装纸扔进嘴里。 酸甜的味道在干涩的口腔里弥漫开来,兰德尔咂咂嘴,然后愉快地眯了眯眼睛。那条温暖的毯子从他的肩膀上歪下去,金发特工扬起嘴角,他站起身来,将毯子叠好。 医疗室的几个大夫——也许叫他们研究员更为合适,飞快地跑了进来,连带着他们那些便携的检查设备。一个白大褂将亮闪闪的针头装上注射器。 兰德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提供活体实验啦,不是今天。”金发男人胳膊底下夹着那条有些滑稽的,印着淡蓝色花纹的小毯子,迈步就要往外走。 白大褂拦住了他的去路:“断点三号,为了你自己的生命健康,我希望你能配合医务室的检查,你的身体情况需要立即汇总,我们才能给你最好的治疗。” 兰德尔笑了起来,这一次男人的笑声里带着一种恐怖的,威胁的意味。 “我不记得这什么时候试验也可以被称作‘治疗’了?”他加重了语气:“我没有需要你们‘治疗’的毛病。”金发男人身上omega发情时甜腻而羞耻的味道还没散去,加上隐隐约约的血腥味,让他闻起来糟透了,眼睛底下的黑影和凌乱暗淡的金发无不显露着这个男人的疲惫和透支,但显然,他依旧可以让任何人感到危险和恐惧,只要他愿意。 白大褂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一时语塞。他不应该忘记,即使是剪爪拔牙,猛兽依然是猛兽。 白大褂尽量隐藏着自己的惊恐,看着金发男人又向自己踏前了一步,微微扬起了下颚。兰德尔身材足够高大,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可怜的技术员,注意到对方暗暗地握着拳头。“你没有那个权力命令我,医生。”他在白大褂的耳朵边上轻声说。 兰德尔懒洋洋地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笑容,他走出几步,忽然又转回身来,装作没看到那几个研究人员不受控制的后退,给了他们一个假惺惺的笑。“哦,想起忘了些东西。”他说道。 然后一群白大褂看着这个疲惫却依旧毫不忌惮地展露着自己的强悍的金发特工折回步伐,,带着他那一身凌乱的血痕和已经干涸的体液,大踏步地走向那玻璃囚笼,然后—— 抓起放在囚牢边上的几粒糖。 兰德尔冲那几个站在房间中央瞪着他的傻蛋们,耸了耸肩膀。他掌心里捏着那几颗来自布鲁斯的水果糖,语气轻快:“日安,先生们。” 第21章 布鲁斯的决定 “布鲁斯,你清楚和一个断点的omega搞在一起有什么后果。” 黑发男人神情冷淡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CIA副局长,安德鲁肯特,这个块头大得像个拳击运动员的CIA高官语气还保持着平静,但内容绝对算不上客气。“搞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应该用在和特遣处长官谈话中的词语。 布鲁斯沉声道:“肯特,你这是什么意思。” 肯特轻笑了一声,他道:“布鲁斯,白头鹰,最起码我们搭档过不少日子,我对天发誓从来没见过你对一个下属这么上心。”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你清楚断点都是些什么性质,布鲁斯,我一直希望你可以从露丝的事情里走出来,但绝对不是和一个金头发的omega特工。” 布鲁斯挑了一下眉梢。他看着肯特那一脸的诚恳,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安德鲁,我知道你担心我。”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自己无名指上银色的戒圈,淡淡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我和我的特工有超出工作范畴的关系。”他语气冷淡,有意无意地跳过了那个很久、很久没有被提起过的名字。 露丝。露丝。 肯特紧紧地盯着布鲁斯的眼睛,甚至没有因为男人声音里的不快而转开话题。——布鲁斯斯图尔特正站在一个极度危险的边缘,肯特不相信这个CIA的传奇自己没有任何警惕。他慢慢道:“你知道局里现在盯得很紧,”肯特停顿了一下,他不介意知会布鲁斯,他现在不仅仅让五角大楼芒刺在背,还引来了自己人的猜嫌。“兰德尔先生是你最得意的作品,你对他太重视了,布鲁斯,局里的高层并不喜欢这个,他们称之为‘私党’。” 布鲁斯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所以他们让你来调查我。” 副局长安德鲁肯特听着布鲁斯平淡的肯定语气,皱了皱眉:“你知道,没人愿意做这件事情,”他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他们大概觉得,我们之前有些交情,把我推出来,你日后的报复会轻一些。” 这话说得可足够直白,布鲁斯笑了一下,“哦,这不一定,你知道这不一定,肯特。” 他们从来就没有什么交情。 布鲁斯淡淡道:“于是这就是你调查的结果?我和断点三号?” 肯特也扯扯嘴角,“你通常不这么称呼他的,詹姆斯先生,对么?”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布鲁斯的反应:“他是断点里唯一由你亲自招募的,七年前,你从纽约情报分部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人,后来成为了断点里的王牌。”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肯特几乎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进行着叙述。 “你是他的训练官,你亲自训练了一个omega三年时间,作为一个完全不需要再负责新人的高级长官。” “你把他当做责任,因为你带回了他,出于某种原因,你觉得你承诺了他什么,别反驳我,布鲁斯,我见过那个特工,他不是可以控制的人,但从某种程度上,他效忠于你。只效忠你,不是CIA。” “他不只是你的特工,布鲁斯,他跟了你七年,你身边还有一个人呆的时间比他长么?” “其他人作为试验品,你看过他们发情,可你以前从没去看过他,因为什么?断点三号出了药物问题,他废了,布鲁斯,如果他对于你仅仅是个珍贵的试验品,今天早上你为什么在他的禁闭室里?” 肯特一句接着一句,布鲁斯面色如霜。 “够了,肯特,这听起来像是你在列举罪状。”他冷冷道:“他只是个试验品。”布鲁斯这样说,在几个小时前,他的特工为了几颗软糖笑起来,蓝色的眼睛熠熠发光。他从那个被冰雪封冻的城市带回了他的特工,他看着那个金色头发的瘦弱的omega变成现如今所向披靡的样子,他是他最好的武器和作品,是他的心血,最重要的,他是他的。 血液在血管里砰砰地鼓动,布鲁斯几乎听见自己大脑运转的声音。他在压制着自己,不要当着肯特释放出信息素。对方也是个alpha,对这样的气味恐怕再熟悉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在看过兰德尔之后对自己用抑制剂。 肯特哼笑了一声:“布鲁斯,整个CIA大概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心里什么都明白。”他停顿了一下,道:“局里不能允许私党,更不能允许特遣处的长官和他的特工又私人感情。他是武器,如果没有了用途,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他看出了布鲁斯的烦躁,于是决定冒险将谈话推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必须逼迫布鲁斯做这个决定。 布鲁斯沉默了一阵。他忽然笑道:“所以,我说过,他只是个试验品,肯特。”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肃杀的冰冷:“如果不得不丢弃,也是可以承受的损失。” 肯特并没有笑:“这才是你。” 他知道布鲁斯已经下了决定。那个金发特工已经不再对CIA最具潜力的情报官构成威胁,他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布鲁斯之后会用什么手段来“报答”他的调查。他面前的这个黑发男人如同巨蟒,安静里始终藏着杀机,被他盯上,只怕是不死不休,——他甚至不需要毒液,只需要慢慢地施加压力,便足以将猎物窒息而死,那将是个痛苦而缓慢的过程。 布鲁斯没有再说话,他看着肯特离开自己的办公室。黑发男人有些烦躁地将手上的钢笔拧开又盖上,然后拉开抽屉,取出一支注射器。微微皱着眉梢将半透明的液体推注进臂弯里淡青的血管,布鲁斯感觉到抑制剂正在飞快地顺着血液奔流全身,药效发挥得很快,心中的那一点欲火慢慢熄灭下去。 该死的。黑发男人脸上的阴霾并没有散去,天知道跟一个刚刚发过情的,格外强大也格外美丽的omega呆在一个空间里,对alpha是多大的挑战。在肯特和他谈话的当口,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显然因为探视詹姆斯先生而近乎让自己的信息素失控,会给肯特列举的那些“罪状”加上格外有力的一条。 布鲁斯并不喜欢他过于强大的天性,特遣处的长官轻轻呼出口气。他不喜欢肯特的说法,不过的确,他对那个蓝眼睛的特工过分注意了,布鲁斯想。 兰德尔詹姆斯,他是头无法驯服的凶兽,甘心在脖颈上套上布鲁斯的项圈,他的豹子会对他露出獠牙,也会扑上来所求一个安抚,他的宠物天生就凶残嗜血,也偶尔在病恹恹的时候接受小毯子和软糖。布鲁斯忽然想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触摸过兰德尔的头发,不知道是否真的想某种大型哺乳动物一样,柔软和温暖。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在这黑暗里独行,却不曾想到,也会不知不觉地习惯了将一个人看做自己的私有。 这种感觉不应该存在。即使存在,现在也应该结束了。 他还掌控着那凶兽的命门,而他的豹子有着敏感的情绪和警惕。项圈渐渐地勒紧了,这一次獠牙和利爪都将成为真正的威胁。所有的杀意,终于到了化为真实的时刻。 黑发男人的目光越过高挺的鼻梁,渐渐变冷。 加西娅找到兰德尔的时候金发特工正坐在档案室的窗户边上,朝外,两条腿垂在外窗台边上,危险地晃荡着。 他手里拿着个玻璃酒瓶,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倒,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断点三号。”加西娅放低了声音。档案室很冷清,可加西娅却莫名地觉得自己不该惊扰了什么。 她慢慢朝兰德尔走过去。金发特工身上裹了些凌乱的绷带,还隐约看得见那些细碎的伤痕和血迹。加西娅并没有发问,很显然兰德尔没有接受“医务室”的“治疗”,而加西娅觉得自己没必要去问。 兰德尔听见声音,扭回头来看了女军人一眼,他露出一个笑容:“有事吗,女士?” 金发男人的笑容背着月光,看上去有些模糊,颜色加深的蓝眼睛让人有一瞬间的错觉。 加西娅道:“你不应该在这里。”说是这样说,不过看到兰德尔在一间存放着高度机密的房子里晃荡着双腿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了。——规矩对于这位金发特工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注意事项”。 兰德尔耸了耸肩膀,他的口齿清晰眼神清明,加西娅目光扫过地上扔着的两只空酒瓶子,对断点特工的酒精耐受力有了个全新的认识。 “找个清静的地方不容易,女士。放心,在这里我就算掉下去也没关系。”他说着竟真的弯下腰向前探出身体看了几眼,加西娅一时吓出一身冷汗,几步踏上前去,金发特工缩回身体,脸上的笑容依旧摇摇晃晃:“这个高度,摔不死我。” 加西娅终于不受控制地翻了个白眼:“特工先生,你不是九命猫,请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如果断点三号的死因是“在特遣处二楼的窗户外面灌醉了自己意外摔断了脖子”,加西娅觉得她离被送上军事法庭也不远了。 ——女军人可是在认真考虑这种可能性的,毕竟,兰德尔先生可以很靠谱,也可以极度不着调,一切都取决于他的心情。 金发特工笑得眯起眼睛:“哦,谢谢你的关心,加西娅。” 兰德尔的嗓音有一点点沙哑,低沉的声线念出名字,加西娅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她决定速战速决:“断点三号,你有新的任务了。” 兰德尔慢慢地扬起眉梢:“哦?”他似乎终于有些茫然地晃了晃头,看向加西娅:“什么时候改成由你给我下达任务了,女士?” 加西娅咬了咬牙,她眼前闪过今天早上的场景,她的长官和这个金发男人,在禁闭室里站在一起,棕褐色的眼睛对上蓝色的。她的长官沉默地看着躺在玻璃囚笼里的特工,而加西娅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背影。 “I区暗杀任务,立即出发。” 兰德尔眨了一下眼睛,加西娅看见那双暗蓝色的眼睛里隐约的光芒。“啊,”男人有点迷茫地应了一声,有些嘶哑的声音显得慵懒而漫不经心:“这是sir的指示么。” 加西娅慢慢捏紧了手指,“我只负责传达命令,断点三号。” 兰德尔胡乱地挠挠头,金色的短发乱七八糟地支愣着,在他自己的大力揉弄下显得更加凌乱,他长腿一撩从窗户外转了回来。加西娅眯起眼睛看着金发男人的动作。 兰德尔无谓地笑了笑,他说,“好啊。”他利索地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加西娅看到男人破破烂烂的衬衫下面一身而过的,狰狞的伤口。 女军人在听到兰德尔肯定的回复之后轻轻呼出口气,她此时甚至不能确定金发特工到底是不是清醒的。她缓缓将已经搭在枪套上的手指撤了下来。 加西娅看着兰德尔喝掉瓶子里最后几滴酒,拎着那个空瓶子晃晃悠悠地从自己的身边擦过,身上满是酒精的气味,掩盖掉了发情之后残留的信息素的甜腻和那一点点铁锈味。 “你的飞机在顶楼待命,三分钟后起飞。”女军人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冰冷的机械女声,她看向那个仿佛无所不能的金发特工:“祝你好运,特工。” 男人的声音挺轻,听上去漫不经心大大咧咧:“谢谢。”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微笑:“替我跟长官告个别。” 加西娅站在原地,她听见档案室的门被关上的声音,特工的脚步声倒是一点也不像喝醉了呢。女军人转身准备离开,档案室里满是灰尘的味道,掺杂着一点酒气,闻起来不像是伏特加。那人一向喜欢来自俄罗斯的烈酒。 女军人离开之前走过去拾起了角落里扔着的空酒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好奇还是别的什么。 是波本。 作者有话要说:  17章里长官告诉过兰德尔自己比起伏尔加来说更喜欢波本酒~ 嘤,忽然心疼自家小受了~ 第22章 暗杀 “sir,”加西娅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断点三号已经前往战区。” 布鲁斯点了一下头,然后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上的文件上,而他的女副官并没有立即离开。 加西娅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开口了:“sir,三号特工没有接受任何来自医务室的帮助。” 布鲁斯抬起头来,他注意到女副官很明智地选择了“帮助”而不是“治疗”这个词。黑发男人淡淡地看了加西娅一眼,道:“詹姆斯先生自己有分寸。”他看到女军人紧贴着裤线的手,露出一个平淡得笑容:“他会感谢你的关心的,加西娅。” 加西娅倒是一愣。嗯,兰德尔的确感谢她来着。女军人以为自己会受到来自布鲁斯的警告,毕竟那个特工的事情并不是她可以随便过问的。但布鲁斯并没有,长官的态度,就好像金发特工不再有什么特别。 布鲁斯在文件上签下名字,他听见加西娅默默地将办公室的门合上。黑发男人将钢笔扔在厚厚一摞档案袋上,啪嗒一声响。他将一只微型的通讯器放入右耳,噪音声显示他的特工已经在直升机上。 肯特给他提了个醒,而他必须做出决定。 黑发男人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技术部吗?我是斯图尔特。” …… “断点三号的药物成瘾状况还能给他多少时间?” …… 得到答复的特遣处长官挂断了电话,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兰德尔是他最好的特工,这无疑是个令人遗憾的损失,布鲁斯这样想。他的眼前闪过那个人海蓝色的眼睛,布鲁斯抓起杯子将冷掉的咖啡喝尽。 他需要足够冷静的头脑来进行接下去的工作,他不能再允许那个金发特工在自己身旁肆无忌惮。五角大楼已经将特遣处是为眼中钉肉中刺,局里的高层也在忌惮他,而兰德尔詹姆斯,他一手带起来的omega特工,整个断点计划最好的成果,首当其冲。 他必须做出姿态给局里和五角大楼,在这种时候断点计划初步不得一点差错。布鲁斯斯图尔特从来不给自己找任何理由,虽然对一个omega特工动心是件太令他自己难以置信的事情。兰德尔从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他,布鲁斯承认这个,这些天他抽屉里加速减少的alpha抑制剂充分证明了这个事实。 他知道兰德尔一直在等着什么。七年的时间终于让他的豹子想要挣破牢笼了,布鲁斯并不怪他。从看到那个细瘦的金发青年第一眼,布鲁斯便清楚,他和自己一样,有着难以折灭的野心。他豢养的豹子要试着离开他了,但很明显,这只凶兽还对他给出的那一点归属的温暖心怀留恋,三个月以来,兰德尔一直在试探他,试探断点计划的完成情况,试探他们之间究竟有多少真实的情分。 事实挺令人惊讶的,——那的确存在,虽然布鲁斯并不是指,兰德尔所期望的那种情分。 而布鲁斯从来不允许有什么脱离自己的掌控。他可以纵容兰德尔,但不能够纵容自己。一个人掌握的权利越大,付出的代价便越高,入行的时候布鲁斯就知道他将舍弃什么。他从来冷酷,不应该再奢求所谓的温暖。他已经尝够了教训。布鲁斯转动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闭了闭眼睛。 兰德尔还不能够舍弃,但也不能再靠近。他需要和他的特工保持距离。 I区。八个小时的时差,从直升机上伞降的时候已经是黎明,兰德尔感觉着降落伞的绑带勒着自己的肩膀,风从耳朵边上呼呼地刮过去,耳机里没有声音。 金发特工降落在一片还算平坦的土地上,他掩埋了降落伞,然后环顾一下四周,这里看上去曾经是一片农田,可惜眼下只是一大片长着杂草,掩映着石块,弹壳,也许还有尸体的荒地。兰德尔小心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轻微地瑟缩了一下。 他接到的命令是立刻出发,——意味着他什么也没有带,穿着早上从禁闭室出去时的那套破衣服,拿着一个空了的波本酒瓶。后勤的人在飞机上给了他一把磨掉了出厂号的匕首,一双耐磨的靴子,仅此而已了。 他并没有见到布鲁斯,连影音资料也没有。他不能携带武器进入他国,也没有后勤补给,暗杀任务简单明了,甚至连任务简报都不需要。 ——明天早上七点钟,市中心花园,坐在第三个长椅右边的男人,五十岁上下,秃顶。干掉他。 兰德尔看了眼他那简易的运动手表,然后出发了。 兰德尔觉得自己很久没这么跑过了,他听着空气经由自己的气管,进入肺叶,在胸腔里转了一圈并且制造出拉风箱一样的声响之后再从口腔呼出,在黎明前的空气里形成淡淡的白雾。 沙漠地区的黎明很冷,沙土储存的热量早已经散尽,跑起来的时候冰冷的空气穿透兰德尔的衬衣,贴着皮肤擦过去。 I区边陲小镇的中心公园。早上六点五十分。太阳刚刚升起来,空气还没能回暖,这里并不像那些发达国家的街心公园,又行色匆匆的白领,无处过夜的流浪汉,拿着大学文凭的行为艺术家。这里只有战争后的简陋,努力地试图遮盖掉疮痍,树木干枯的枝桠指向天空。 一个金发男子出现在公园尽头的一条小道尽头,他穿着一件老式的黑色风衣,休闲裤,脚下却踩着一双普通人不怎么喜欢的厚实的战斗靴,看上去有那么一点违和。虽然看起来有些疲倦,但这并不妨碍男人的英俊和颀长。 ——这样的人,并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地。 十五公里的行军让兰德尔感到疲惫,他从一家五金店里拿到了他需要的东西,顺手从衣架上拿了一件风衣披在身上。——一身血迹只穿着一件儿白衬衣难免会吓到路人,毕竟,战争中的百姓总是容易精神紧张。 兰德尔放慢了脚步,全身的肌肉却依旧紧绷。目标锁定。 金发特工在树丛的一侧停顿了一下脚步,他无意识地歪了歪脑袋,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没有一丝声响。兰德尔笑了笑,他莫名其妙地自己说了一句:“动手咯。” 兰利。CIA总部。 布鲁斯站在二楼的平台上,他神色冷淡地看着从房顶垂挂下来的巨大的实时屏幕,冷色调的荧光投射在黑发男人脸上,他的表情变幻莫测。一层大厅没有人。 站在布鲁斯身边的是副局长安德鲁肯特。高大健壮的白人眯起眼睛辨认着屏幕上的图像,“不清晰啊,布鲁斯。” “他身上没有摄像头,我们能拿到的实时图像只有那个公园的监控视频。” 肯特耸了耸肩膀,没有再就视频的画质和那诡异的一动不动的拍摄视角发问。 屏幕上能看到大半个空荡荡的公园,那些荒芜的的花圃呈现出灰黄的颜色,在屏幕右下角可以看到一张掉了漆的长椅,一个秃头的男人正靠在那上面读一份报纸。有着典型德州人风格的肯特此时面无表情,他紧盯着那个人的动作。 秃顶男子对危险的逼近似乎毫无察觉。画面上刚刚还无迹可寻的兰德尔出现在一从只剩下枯枝败叶的灌木旁边,肯特眨了下眼睛。他忽然转向了布鲁斯,低声道:“他说了什么?” 站在他右侧的布鲁斯依旧看着屏幕,毫无反应的沉默。 两秒钟之后黑发男人转过头来,他看了一眼肯特:“抱歉?”布鲁斯语气并不算愉快,他抬手摘下了右耳里的微型通讯器。 肯特目光在布鲁斯的脸上停顿了一下,然后转开。“没什么。”他说。 “你不该站在我的左边,肯特。我以为你知道。”布鲁斯道。黑发男人随意地将手里的通讯器放进了衣兜。 “断点三号知道他的目标的身份么。”肯特问道。 布鲁斯淡淡看了CIA的副局长一眼,声线没有起伏:“他不应该知道。”黑头发的男人将目光定格在屏幕上,接着道:“断点特工知道什么是不该探究的,肯特。他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肯特笑了笑:“我并没有质疑你,布鲁斯。他是你训练出来的,你能给他这么高的评价,我自然相信。”他话锋一转:“只不过,詹姆斯先生看上去是极聪明的人啊,如果他知道他要暗杀的人是I区的情报负责人,只要他一动手就会有一批接一批的I区军警进行追捕,他会怎么做?” 布鲁斯将目光转向肯特,CIA的副局长脸上似笑非笑。布鲁斯扯动了一下唇角:“如果詹姆斯先生有其他的想法,我会处理他的。” 肯特哈哈一笑,他终于在布鲁斯的目光中感到了一丝不自在。“抱歉。”副局长这样道,却并没有说明自己道歉的原因。——他听出了布鲁斯话音里的警告,也许是因为他对断点特工忠诚度的质疑,也许只是因为他直呼了那个金发特工的姓氏。 在肯特眼里那个金发特工是个危险的炸弹,他一直蛰伏着,甘心在布鲁斯的掌控下替特遣处卖命,只不过是再等待合适的机会。而该死的除了布鲁斯没人知道这颗致命的炸弹会在什么时候爆炸,将塑造了他也毁灭了他的一切,化为飞灰。肯特不允许这样的危险因素存在,即使那个人是最优秀的特工。——那么就只有去做最危险的任务,让这颗炸弹与敌人同归于尽,总归是个一石二鸟的办法。 兰德尔詹姆斯是布鲁斯的人,即使要“处理”,也该是他来动手。 固定的画面似乎让气氛也凝固了起来,从长椅边缘上露出来的脑袋轻微地移动着,浏览着手上的报纸,身后的人无声靠近。 肯特眯起眼睛。那个金发特工甚至没有费神去确认一下他目标的面容,他在在那条长椅后面站定了脚步,然后把手从衣兜里掏了出来。此时的监控录像上只能看到特工晃动的,明显不怎么合身的大衣的一部分,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眼神。他们能看到的只有一只手,慢慢地靠近了那个毫无知觉的中年人的要害处。 有什么锐物被毫不犹豫地,速度适中,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地从目标的后颈推入。 看上去直达脑干了。 视频很模糊,但足以看到那个中年男人在一瞬间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变得僵直,整个人慢慢地,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歪倒在了长椅上,报纸从手中滑落。轻而易举。 肯特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是什么?” 布鲁斯看着巨大的屏幕上兰德尔不断闪动的,靠近又远离的黑色衣料,目光闪动。他的特工从来都知道怎么在最简陋的条件下漂亮地完成他的任务。“碎冰锥而已。”布鲁斯说道。 他在金发男人的面孔进入镜头以前切断了视频。 第23章 长官的秘密 I区破旧的小旅馆里,兰德尔靠在窗户边上听着外面警笛大作,一大群I区军警朝街心公园的地方跑去。金发男人大半截身体都隐藏在那满是尘土的,破旧的窗帘后面,他看着下面街道上忙乱的景象,扯起唇角笑了笑。 兰德尔放下撩起一点的窗帘,走回到床边坐下,弹簧床垫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用刚刚从那间五金店的收银处拿到的几张钞票买到了他需要的东西。金发男人撩起衣服,腹部的伤口还狰狞地向外翻卷着,边缘的皮肉泛着灰白的颜色。兰德尔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自己的伤口,然后咧了一下嘴。 “也许下次发情应该先找人把我自己捆起来,”金发男人低声嘟哝了一句,“自己武力值太高也不总是件好事情。” 他这么说着,自己低声地笑了起来,一边把那瓶扔在床上的烈酒浇在上腹。 金发特工倒抽着冷气,听着自己牙齿间发出“咝咝”的气声,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点扭曲。 I区小镇上买到的伏特加,纯度并不高,不知道是不是直接用酒精勾兑的。透明的酒液顺着男人形状标准的腹肌流淌下去,勾勒出肌肉分明的线条。兰德尔把已经破破烂烂的衬衣咬在嘴里,闲下来的手扯过扔在旁边的一件崭新的棉布T恤——在这个地方想买的医用纱布简直是幻想,更何况他并不想引起怀疑。 “刺啦——”男人毫不客气地将那件T恤撕成了形状适合的布条,然后裹上自己腹部的伤口。他已经完成了任务,接下来的难关就是如何顺利撤出这个鬼地方了,——虽然兰德尔知道这次任务不可能“顺利”。 他服从命令,但从来都不是傻子。 金发特工包扎好了自己搞出来的伤口,他恶趣味地在绕过自己整个腹部的棉布绷带尽头打了个标准的蝴蝶结,然后轻轻呼出口气。他放下衬衣遮住了那只滑稽的蝴蝶结,拿起手边的酒瓶喝了一口。酒精的味道生硬地冲击着味蕾,那液体顺着食管一路燃烧进胃袋,兰德尔漫不经心地骂了一句粗口。 他打开了耳朵里的通讯器,那里面一片安静。 金发特工舔了舔嘴唇,他开口道:“您食言了啊,sir。” 安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sir你说过I区的任务我可以随行的吧。” 安静。 “您连再见也不想听我说么?” 安静。 频道里该死得安静,兰德尔甚至不能确定那边是否还有人监控着他的通讯。金发特工的声音巧妙地,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语气很柔软,柔软得不像不像从不驯服的凶兽。 “是因为你害怕了吗,对你的特工有反应?”兰德尔停顿了一下,道:“一个alpha对一个omega的胜利冲动,长官,您不应该害怕这个的。” 兰德尔提高了一点声音:“还是因为你对我动心了吗,长官?” 他这样问,脸上没有表情,蓝色的眼睛深处却带着一点冷冷的笑意。 他知道那个人在听,兰德尔不知道自己的确信到底来自于那里,他就是知道。 ——每一次任务,每一次无聊的或者该死的过瘾的行动,每一次他故意把自己扔进一瞬生死的境地,他那位长官就在那个微型通讯器的另一头听着,他的抱怨,大笑,脏话和絮絮叨叨。很多时候布鲁斯从始至终都不会说话,但兰德尔知道他在听。 他就是知道。 频道内依然是一片死寂。金发特工笑了笑,他从耳朵里取出了那只通讯器,然后拿起旁边的酒瓶子,猛地砸了出去。 “噼啪——”玻璃瓶子被甩在墙上,特工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那碎裂声简直要赶上一声爆炸。 兰德尔几乎是在同时,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拿在手上的小玩意。 巨大的爆裂声从通讯器里传出来,然后便是一阵刺耳的尖响,布鲁斯停住了手上的钢笔,耳朵里的通讯器已经彻底没了声响。 黑发男人停顿了一下动作,刚刚尖利的响声似乎还在耳蜗里不停地嚣响,停在文件上方的钢笔滴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肯特就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他看着布鲁斯表情冷淡地摘下右耳中的通讯器扔在一旁,开口道:“怎么,你的特工开始不听指挥了么?” 布鲁斯抬头看了CIA的副局长一眼:“他刚刚切断了联系。” 肯特耸了耸肩膀,“哦,他气坏了吧,断点三号。”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他的怒气我坐在这里都可以听见了呢。耳朵还好么?” “挺好。” 肯特哈哈一笑,道:“你的小特工不知道他的长官只有一只耳朵的听力么?还真是不体贴。”CIA的副局长此时看起来像是个无所事事的八卦精,他观察着布鲁斯的反应,“你竟然从来没和他说过么?如果断点三号知道他的长官的全部听力都被他的废话占用了,会不会有点儿感动?” 布鲁斯放下笔,他给了肯特一个警告的眼神。“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应该去处理A区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嘲笑我的听力,肯特。” 副局长摊了摊手,他知道特遣处的这位高级长官并不介意自己对他身体残缺的措辞:“布鲁斯,你让我见识过了即使只有一只能用的耳朵也能做到这个地步,也许没有你的小特工随行,你也可以处理掉I区核弹外流的事儿咯?” 布鲁斯挑了挑眉梢。“我会即刻出发。” 肯特点了下头,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有你这句话就好了。”他向布鲁斯笑了一下,“马到成功。” 黑发男人目光冷淡地看着身材高大的肯特从办公室门前消失,拿起桌上的电话。 “加西娅,安排飞机,今天晚上我会到I区。” 布鲁斯放下电话,他看了眼放在桌上的那只微型通讯器,喝尽了杯子里的咖啡。 I区。 天渐渐黑了下来,兰德尔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他打开手表盖子,往嘴里扔了几颗白色的小药片,然后披上了他从五金店顺来的黑色风衣,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这家不起眼的旅店。 破旧的房门在他身后颤巍巍地撞上。 于此同时。 晚宴上水晶吊灯流光溢彩,大理石地板锃亮得能清晰地映出人影来。肯特端着一杯香槟,和一个明显带着些中东长相的男人站在一起。 “大使先生,这次招待宴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吗?” 那个中东模样的男人看上去并不愉快,他语气生硬地回答了这位CIA副局长:“我们的情报负责人今天上午遭到了暗杀。”他那副样子仿佛已经认定了这事儿和CIA脱不开干系。 “你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情报负责人不是说换就换的,为什么还要派人去暗杀他?!我已经答应在下一次提名是安排你们的人了!现在国内所有的视线都在我身上!”中东人情绪有些激动,他和肯特走到一根巨大的雕饰柱子后面,言辞很是激烈。 ——那是因为我们并不想等到那个时候。肯特在心里暗暗地翻了个白眼——这位可真是个蠢货。 CIA副局长一脸严肃:“请节哀。”他慢慢道:“但请相信我,CIA并没有破坏我们双方合作的意思,一丁点也没有。” 中东人扬起眉毛看他:“我想看到诚意。” 肯特笑了笑,道:“我们已经拿到了今天上午那场刺杀的相关情报,不得不说这是相当卑劣的行径,而这个杀手显然受到了训练。”他将手搭在那个来自I区的大使肩膀上,道:“我可以给你他的资料。” 中东人笑了起来。——他知道CIA都是一群老奸巨猾的主,也清楚所谓的“杀手”说不定就是CIA的特工,但如果肯特愿意卖他这个人情,自然再好不过。大使先生不在意凶手以什么身份被抓起来,他只需要对国内有一个交代。 两只盛满了香槟的高脚杯碰在一起,两个刚刚决定了一个特工生死的人说着祝酒词。 “合作愉快。” CIA特别行动派遣处。巨大的厂房在地面上投下黑黢黢的阴影,一架运输机在楼顶的停机坪上发出巨大的轰鸣。 “晚上好,sir。”加西娅保持着跨立姿势看着布鲁斯朝飞机这边走过来,头发和身上的风衣都被螺旋桨带起的强力气流吹得凌乱不堪。CIA的高级长官已经鲜少有这样出行的时候了,布鲁斯的大多数时间都用在情报分析以及高官们的联席会议上了,他甚至很少在特遣处办公。 但加西娅清楚,她的长官精于政治,却并不代表已经卸下战甲。这个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着进入战场的准备。这个CIA不能提起的传奇从来能征惯战,有着重新在皮靴上沾上沙子的准备。 布鲁斯向女军人简单地点了点头,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一整个海军陆战队的突击队,随手点了两个人,“你们两个跟我走,其余人,解散。” 加西娅踏上一步,她张了张嘴,在布鲁斯目光一扫之下将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直升机的桨声轰隆隆地灌进耳中,布鲁斯一弯身钻进机舱,两个特种兵跟在他身后上了直升机。加西娅看着飞机渐渐飞离自己的视线,闪烁的引航灯消失在远处城市繁星般的的灯火里。 I区刚刚取消了宵禁政策,傍晚的街道上人并不多,兰德尔走进一条肮脏的小巷子,然后拐了个弯。他在一家标着老式钟表维修的小店面前停下来脚步。 金发特工推门而入,“老阿尔。” 站在柜台后面的男人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了兰德尔几秒,这才开口:“啊,是你呀,詹姆。” 兰德尔朝柜台走过去,“看到我很惊讶?”他走近了一些,目光瞟过柜台后面放着的一把双筒猎枪,很明显在表明身份之前I区人的手还放在扳机上。 I区人五十岁上下,他勉强地笑了笑:“是啊。”他看了一眼金发男人,道:“你消失了大半年了,今天晚上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兰德尔笑了笑,他道:“我有些东西想请你看看。” 被称作阿尔的I区人看上去有些惊讶:“拿来吧。” 兰德尔从衣袋里拿出一只丝绒的小布袋,扔给了阿尔。“帮我看看这个,值多少。” 阿尔接住那只小袋子,入手的重量让他有些惊讶地看了兰德尔一眼。I区人没有说话,他解开了那上面的系带,将里面的东西倒出了一些。 “安拉啊!” 那些亮闪闪的“小石子”滚落出来,几乎铺满了他的手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是甜蜜小番外哟~~~ 第24章 番外一 瑞典没有雪 答应大家的甜蜜番外~╭(╯3╰)╮ 北欧的秋天,天气已经渐渐地冷起来。 兰德尔在羽绒被下面翻了个身,他慢慢睁开眼睛。金发特工刚刚睡醒的时候无害的像个婴儿,海蓝色的眼睛里有一点茫然的水汽氤氲。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手臂向自己身旁一划拉。 丝滑的床单有一点凉意,金发男人轻微地眯起眼睛。 他慢慢地爬起身来,羽绒被从特工的身上滑落下去,男人宽阔的胸膛上一条灰白色的伤疤蜿蜒着,几乎横贯,而此时最显眼的并不是那道看上去特别凶险的伤痕。 男人胸膛白皙的皮肤上斑斑痕痕,一点一点的红色的印记分布在各处,兰德尔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胸肌上的惨状,傻了吧唧地笑了笑,那个笑容介于呲牙咧嘴咬牙切齿和习以为常之间。一侧的乳头还有一点红肿,在羽绒被丝质的外套擦过的时候发痒地疼。 兰德尔毫不在意地撩开被子下了床。 后腰有一点泛空的酸疼,那处分明已经被清理过了,却依旧随着行走的动作带来异样。兰德尔胡乱地从床脚的一大堆衣服里拎出意见干净衬衣披在身上,然后迈开长腿向房间外面走出去。 omega特工还没能对于情事和性爱习以为常。——毕竟,他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alpha躺在一张床上,而那个在自己胸膛上种了一大堆草莓,翻来覆去把灼热的肉刃插进自己后面直到他不受控制地濡湿了眼角之后还不肯罢休的alpha,显然地,在第二天早上还好好地活着。那位这些天正是信息素不要钱地往外释放的时候,但他同样也在对方的索取中感到愉快。 他喜欢被人需要。 被他的alpha。 “啊,早上好,sir。” 金发特工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搭在身上的白色衬衣暧昧地遮掩了一半胸膛。 布鲁斯斯图尔特在餐桌旁边抬起头来。“把衣服穿好了过来吃早餐。” 兰德尔挠了挠头,男人那一头金子颜色的头发被他自己揉得乱糟糟的,四下里支愣着,像一只暖洋洋的,金色的刺猬。他拖长了声调:“你都不打算多看我一眼么,长官?” 布鲁斯头也不抬地看着手里的报纸,声音比刚刚不易察觉地低了一点:“哦,兰德尔先生,我不知道你的发情期已经快到了?” 兰德尔嗤笑了一声,“哦,也许。”他再次搔了搔发梢,然后换上了一种带着情欲的暗哑音色:“也许我只是喜欢一个更美好的早晨。” 布鲁斯抬起眼来看着兰德尔,他的特工沐浴在北欧早晨过于灿烂的阳光里,那些光线从他的背后投射过来,男人的表情模糊看不清楚,只有一个坚挺又漂亮的轮廓,和几近半透明的衣服,像白色的,轻柔的羽翼。 “不得不承认你的诱惑很成功,兰德尔。”CIA的高级情报官这样说道,他把报纸扔在了一边,然后大步走过来。 棕色的眼睛对上海蓝的。 布鲁斯在兰德尔眼睛里看到一丝一闪而过的情绪,太快,太浅,几乎难以捕捉。 ——但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只牙尖爪利的豹子。他的爱人强大而从不驯服,也一样的倔强不肯认输,即使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情绪的敏感和多疑。 而布鲁斯斯图尔特从来都不会太多地迟疑,因为他知道如果犹豫,他将错过什么。 黑发男人微微地笑起来,在他的爱人瞪眼之前吻了上去。 “唔——啊……” 金发特工低低地呻吟了一声,他感觉着布鲁斯湿润的嘴唇贴上来,然后是舌头,过于灵活地撬开了自己的牙齿,长驱直入,这很显然让特工想起了昨天晚上某些过于淫荡的画面,他觉得自己的喘息急促了起来,血液正在加速奔流。 退缩这个字眼儿从来就没有在兰德尔的字典上存在过。金发男人在几秒钟不知所措的屈服之后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他将手臂搭上高大的布鲁斯肩膀上,将这个从来冷冷淡淡不喜欢表达情绪的男人拉向自己。 布鲁斯回抱了他,两个人加深了这个亲吻。啧啧的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听得分外清楚。布鲁斯看着怀里的男人在自己的亲吻中毫不自觉地闭起了眼睛,唇舌上却还毫不认输地与他在口腔中来回纠缠。他们离得太近,布鲁斯看到那个人眼睑处的睫毛,淡金色的,微微颤动。 ——也许下一次他应该亲吻他的眼睛。 ——不,不,他应该把所有他喜欢的地方都亲吻到,——虽然布鲁斯确信自己已经在这样干了。 每一寸的,他的爱人。 “——嘶——”CIA的高级情报长官轻轻抽了口气,嘴唇上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兰德尔的嘴唇并没有和他分开,他只是睁开了眼睛,海蓝色的瞳孔不满地瞪视着他。 布鲁斯强忍着不让自己因为这个孩子气的举动而微笑起来,他的小豹子太过警觉,即使是一秒钟的走神,即使是他已经被这个吻干扰得心乱神迷。 布鲁斯专心致志地亲吻着兰德尔,他的手掌按着金发特工坚实的后背,能感觉到每一丝肌肉的张弛,和怀里人呼吸时的起伏。温度一点一点地传递。 兰德尔痛恨自己不由自主闭上眼睛的行为。他想看着布鲁斯,而不是在这个alpha的攻势下丢盔弃甲。 布鲁斯结束这个吻。 兰德尔稍稍向后退了一步,他看着布鲁斯,年纪稍长的黑发男人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眼带笑意。 兰德尔舔舔嘴唇,他的手还搭在布鲁斯的肩膀上,他慢慢地朝那张king size的大床退去,这几乎像是一个邀请了。 而布鲁斯并没有动,他看着金发特工的手一点一点从自己身上滑落下去,轻轻地皱了下眉。——虽然他知道那只是个简单的诱惑动作。 布鲁斯不喜欢任何有关于兰德尔离开他的事情,动作,言辞。他不接受这个。 兰德尔也沉默了一下,但金发特工并不知道他郁闷的原因和布鲁斯截然不同。 ——见鬼的他才没有因为一个alpha没有在自己的诱惑下急吼吼地扑上来吃干抹净而愤愤不平呢!——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试探已经慢慢偏离了方向。 见鬼! 黑发男人看着他的爱人,棕褐色的眼睛里折射着阳光,常年隐藏在阴影里头的,无机质一样冰冷的眼睛温暖得像一个假象。 哦。 兰德尔捂了捂自己的眼睛,他低声嘟哝了一句:“别这么看着我,布鲁斯。”——他还不想主动扑上去。虽然兰德尔不确定布鲁斯再把那个眼神保持几秒他会不会真得这么做。 布鲁斯弯起唇角。他走向放在床边的那只巨大的雕花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棉质的运动服来,递给金发特工:“今天你不用去了,穿这个。” 兰德尔撇撇嘴:“我以为我是来做您的保镖的,sir,不是您,CIA的高级参谋,来给我做保姆。” 布鲁斯笑起来,“哦,你需要好好休息,兰德尔先生。”男人别有深意的目光仿佛实质化了一样顺着金发男人大敞的衬衫滑进更深的地方。 兰德尔绝对、绝对不会承认他脸红了。好吧也许有那么一秒,也许是零点几秒,他的心脏因为某个老男人太过明亮的笑容停跳了一拍。 “那么你呢,sir,不需要再休息一下了吗?” 布鲁斯挑挑眉梢,他的小豹子还没有放弃在大清早晨诱惑他啊。黑发男人轻轻地笑了,“兰德尔先生,也许你允许我把这件事情说明白了?”他用了一个懒洋洋的疑问语气,又好笑又心疼地看见金发特工忽然紧绷起来的肌肉。 “我爱的是你。” 兰德尔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似乎有些迷惑地眨着眼睛。 布鲁斯哼笑了一声,“别露出这种表情,我不想在今天的会议上迟到。”他无可奈何地走上去,然后在金发男人的唇角印下一个很轻的,没有情yu意味的吻。 “我爱的是你,就只是你。” 我痴迷你的身体,留恋你的气息,习惯睡在旁边,希望你不要离开。 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你是你。 王牌特工在经历了早上那一场“像个小女孩一样不知所谓的,冒进而愚蠢的试探”之后,我们不称之为因为过于警惕的多疑而收获的来自布鲁斯斯图尔特(此处姓名颜色加深)的告白,而度过了一个浑浑噩噩的休息日。 他顶着一头四处支楞着的金发满屋子转悠,在精力过剩地弄断了拉力器之后又给自己灌了一杯咖啡。 兰德尔无法控制自己去想早上布鲁斯说了些什么。 “哦,恋爱中的男人啊,你如此的愚蠢!”他自己嘟哝了一句,终于在时针指向零点的时候决定停止研究瑞典国家电视台的深夜节目,慢吞吞地走向卧室。 谈判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布鲁斯从那些假笑和周旋中脱身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半。 外面下雪了。 他们的临时居住地是一栋小小的,别墅式的酒店,黑发男人踏上台阶,薄薄的一层雪上留下他皮鞋的印子。他拧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灯已经黑了,电视后面的余温快要散尽,壁炉还哔哔剥剥地燃着。布鲁斯掸去呢子大衣上的雪花。上天保佑,他现在冻得像一尊冰雕一样。 他无声地脱掉了外套,然后在壁炉前面坐了下来。男人很疲倦,他吐出一口气,然后闭了闭眼睛。 老式钟摆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布鲁斯尽可能地靠近了壁炉,他听着那些木头燃烧时发出的声响,棕褐色的眼睛里倒影着一点跳跃的火焰。 身上渐渐地暖和起来。 大床上的人伏趴着,看上去已经熟睡,布鲁斯无声地走过去。 他看着他的爱人在黑暗里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蓝色的,似乎有一点光华。他习惯性地醒了,却没有一点警惕。在这样黑暗的夜里,毫无防备。 他将手臂伸向他,似乎要把自己的长官彻底地据为己有,“你比我还暖和呢。”特工嘟哝着,抓着长官的呢子大衣。“外面下雪了么?”他的小豹子问,语气还是在梦中的含糊。 布鲁斯慢慢地俯下身,他在兰德尔金色的睫毛上落下一个吻。 “没有,没有雪。”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就是这个啦~他们在一起以后小片段,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长~ 第25章 背叛 叫阿尔的I区人在那些钻石从丝绒袋子里滚落出来的时候屏住了呼吸,他怔楞地看着几乎铺满了自己手掌的,价值连城熠熠发光的石头,瞳孔微微有些放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兰德尔笑了笑,“这些值多少。” 阿尔抬头看他:“你从哪里弄来的?” 兰德尔耸耸肩,语气轻快:“只是顺手拿到的一点点小收获。” I区人声音有些嘶哑,他道:“这些足够你花到下辈子了,美国佬。” 兰德尔眉梢一挑,瞧着他:“这些只能走黑市渠道,你有什么介绍吗?” I区人盯了他两秒,好像忽然对兰德尔那一头乱糟糟的金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停顿了一下,缓缓道:“我可以给你问问。” 兰德尔的目光从对方的脸上滑过去,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然后道:“我需要尽快出手,否则恐怕没什么机会啦。” I区人将那些钻石装了回去递还给兰德尔,“那好,我现在可以给你问问,不过需要打几个电话。” 兰德尔笑了笑,他看上去温和无害:“我明白,谢谢。”金发男人蓝色的眼睛在有些暗淡的灯光下晦暗不明,他看着被称作阿尔的老相识转身走进里间。 他和阿尔很早以前就认识。兰德尔的第一次任务就在I区,那会儿战争还没有爆发,阿尔经营着祖传的修表店,还有个黑市贩子的低下身份。年轻的断点特工被切断了和总部的所有联系,最后不得不通过阿尔获得了他需要的武器和后来撤离的证件。那会儿他什么也没有,阿尔几乎没拿到一分钱酬金,I区人一脸狡猾地跟他说,“你本身就是最大的报酬,特工,你能走很远,就当这是一项投资。” 后来兰德尔给了他很多东西,在不触动CIA的利益的前提下。 他们不算朋友,但总归算是合作愉快的生意伙伴。 金发特工有些嫌弃自己的“多愁善感”,他站在原地等了一分钟,看着那座坏掉的旧钟嘎吱嘎吱地摆动着,却怎么也敲不响。已经是正点了。时间已经差不多。 “……对,确实是通缉令上的那个男人。” “我明白,他希望能够将手里的钻石脱手。” “我不觉得这是陷阱,长官,他恐怕是急着离开这里,没有想到在这里交易的风险。” “……我知道,我会拖住他的,你们尽快。还有,我要我的那份赏金,立刻打到户头上。” …… 阿尔挂断了电话,转回身去,中东人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后背撞在挂满维修工具的墙上,叮叮咣咣的一阵乱响。 ——金发特工斜靠着破旧的门框子,翘起一边的唇角看着他。 “阿尔,阿尔。”兰德尔用了一种近乎咏叹的语气,他念着I区人的教名,看上去冷淡而又遗憾。 阿尔紧紧地盯着兰德尔的动作,他的手慢慢地朝背后伸去。 兰德尔眨了下眼睛,“我就不问你为什么了,能告诉我I区的特情处出了多高的价钱么?” 阿尔咽了口唾沫,他道:“二十万。” 兰德尔笑了笑,他换了个姿势站立,“我以为我值得更多一点。” I区人低低笑了一声,他只觉得自己喉咙发紧,他清楚自己正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人,——好吧也许还不够清楚。“我需要那些钱,詹姆,这家店就快要开不下去了。” 兰德尔听得愣了一下,他撇撇嘴角:“我从来不知道你能这么天真。” I区人慢慢地道:“是,你不明白。”他们的世界里存在的只是利用和背叛,这家小店,是他唯一剩下的,值得坚守的东西。 兰德尔耸了耸肩膀:“他们什么时候到?” I区人声音低哑:“最慢五分钟。” 金发特工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梢,他仿佛没看见阿尔手上的动作似的。“哦,大概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了。”兰德尔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近了。 I区人艰难地吞咽着唾沫:“兰德尔,听着,我是迫不得已的。请……” 金发男人的声音很轻,他打断了阿尔:“谢谢你的投资。” 阿尔出枪的速度很快,他一直没有疏于练习。但他并没能来得及扣动扳机。 “卡啦”一声脆响,兰德尔松开手的时候他最后一句话的话音才刚刚落下。 金发特工将点燃的打火机扔进了柜台里,踏出了小小的钟表维修店,在火光冲天而起之前大步离开。 他从来就没有太多值得守护的东西,他也懒得去追究“背叛”到底有多少苦衷有多少缘由。 背叛了就从来没有回头的机会。 金发男人像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廓,微型通讯器早已经在他的手指间化为粉末,男人摸了个空,自顾自地笑了笑。 如果我说我将不再回头,长官,你会不会出现。 布鲁斯沉默着,机舱里的气压低得叫人害怕。耳朵已经渐渐习惯了螺旋桨发出的噪音,布鲁斯在气流的颠簸里检查着自己的枪械。那是一把小巧的西格手枪,序列号已经抹去,布鲁斯习惯用它。 这一次依旧是冠冕堂皇的谈判任务,他只需要穿着三件套的西服和打算将那四枚苏制核弹头出手的卖家会个面,然后搞清楚那些该死的致命的武器是怎么流出来的又有那些人想买。 这对于布鲁斯并不是一件艰难的任务。 “长官,您的电话。” 布鲁斯从坐在一旁的特种兵手里接过卫星电话,“这里是斯图尔特。” 电话那边的人急匆匆地开口:“布鲁斯,你的特工现在正把I区折腾得天翻地覆呢。” 黑发男人面无表情。——克拉克(CIA在I区的情报负责人,前文中因为布鲁斯炸毁黑沙和长官争执过)真的需要提升一下他的职业素养了。 “把话说清楚,克拉克,我的特工是在执行任务。” I区的情报负责人在电话里停顿了一下,他显然听到了这边直升机的桨声,犹疑了一下:“你不在总部?” 布鲁斯有些不耐烦了:“我没有义务向你汇报去向。” 克拉克在布鲁斯不怎么友善的语气里回归了正题:“他的撤离可太过高调了哪,点着了一家钟表店,现在I区有点战斗力的军警就在带着他的画像四处搜捕。” “你想说什么?”布鲁斯声音冷淡地问。 “现在断点三号在I区政府的通缉名单上,我想他转向CIA在I区的分部求助只是早晚的事情。局里是不是已经放弃那位金发先生了,我需要一个明确的指示。” 布鲁斯皱了一下眉头,——克拉克不可能再出现在CIA下一次地区情报官名单上了。男人声音淡淡:“詹姆斯先生和CIA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会去找CIA的机构求助,布鲁斯太了解他的特工。 猛兽从来不会轻易把要害暴露给一个人,即使他信任你。而现在,他恐怕并没有那个赢得信任的荣幸。 克拉克低声说:“明白了。” 直升飞机慢慢地降下了高度,远处的村落笼罩在一片浓稠的黑暗里。布鲁斯将手枪别进身上的背带式枪套里,然后抚平那玩意在自己衬衫上造成的褶皱。 夜渐渐地深了。 此时兰德尔正忙着在I区的大街小巷上东躲西藏,托他的“老朋友”的福,他有苦头吃了。 男人闪身从那条又脏又臭的排水沟下面翻出来,漆黑的夜色里他的身形几乎看不清楚。搜查的军警刚刚经过这里。他需要找个相对安全的渠道拿到假证件。 金发特工从后墙翻进了一家小旅店,落地的时候几乎没有声息。此刻他倒真正像只猫科动物,昼伏夜出,在危机中潜行。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兰德尔清楚自己越来越濒临那个界限。他眼睛通红,看东西一阵一阵地重影,大脑因为缺乏睡眠而不满地嗡嗡作响。 I区的军警倾巢出动,便是再无能,也慢慢地接近他了。 他需要尽快离开这里,否则等着自己的就是I区脏兮兮的“高级牢房”和一大堆刑罚,以及死亡。 他还不想死,至少不是在这儿,在那些牢房里和一群恶心的老鼠。兰德尔知道这样玩儿下去自己总有一天会死,但他更愿意死在战场上头,——子弹带着灼烧的温度,像六月份的暴雨一样倾泻,那样的战场。 他喜欢战斗,不是心惊胆战的躲猫猫。 金发男人把自己扔在那张大概不会让人有一个舒适睡眠的床铺上,他就那么躺了两秒,直到自己的眼睛适应了房子里的黑暗。男人直起身来,习惯性地摸了摸耳朵,在停顿了一秒钟之后放下手来。 他很累了。兰德尔不打算再去琢磨什么,未雨绸缪并不是他的类型,那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卑鄙小人。 他从来都不算计自己不在乎的东西,哪怕那玩意儿叫做生死。 金发特工把脏兮兮的脸颊往那只同样脏兮兮的枕头里蹭了蹭,毫不在意地将腹部伤口压在了身下,然后就这么伏趴着睡了过去。 ——显然,I区的“追捕者”没有想到他们的目标肆无忌惮到随随便便翻进一家旅店里,一觉睡到第二天客房服务的人推门而入都没有清醒过来。 而恰巧,一支搜捕队伍就在离那间旅店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两分钟后双方碰了个对面,两分半钟之后枪声大作。——兰德尔先生需要一点时间通过“近身交流”取得他需要的枪械。 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晚上的兰德尔终于神清气爽,他喜欢这种感觉,游戏里怎么说来着,满血复活? ——哪怕代价是引发一场一对四十的追逐巷战。兰德尔受够了东躲西藏,相比阴暗的角落和耗子的吱吱声,他更喜欢热辣的阳光和枪响。痛快地睡一觉,然后来一场血腥游戏,其他的他并不在意。 哦,也许他是有点病态的自毁倾向,不过这也挺正常的不是吗,你不能指望一头豹子在尝过了奔驰和猎杀的快感之后再夹着尾巴变成老鼠,更别提指望一个肾上腺素上了瘾的男人忽略自己血液里砰砰冲撞的欲望。 金发特工回身一个点射,追在最前面的一个I区人应声倒下,一发子弹贴着兰德尔的耳朵飞过去,发出“啾啾”的声响。男人舔了舔嘴唇,然后转过身去发足狂奔。 兰德尔像一只灵巧的猫科动物,他在这座小城的街道和小巷之间穿梭,是不是地回过头给那些追着他的人来一爪子。他和那群军警周旋了将近一个小时,已经是正午,太阳过分地闪耀,晒得人皮肤发烫。兰德尔没有减慢自己的速度,枪声一直在逼近,他不得不在S型跑动中最大限度地加快,子弹在身侧的土墙上凿出一个一个小洞来,尘土激射起来,呛人得很。阳光毫不吝啬地照在他的皮肤上,男人金色的头发闪出光芒来,兰德尔一边跑一边想起布鲁斯,他的长官现在应该早已经到达了吧,不知道是否会享受I区格外强烈的阳光。 他应该多晒晒太阳,那一副苍白的吸血鬼的样子。 兰德尔想象着他的长官在过于明媚的阳光下眯起眼睛的样子,心情忽然就格外愉快了起来。 ——即使一颗子弹刚刚呼啸着从他后腰的地方钻了进去。 第26章 坠落 金发特工仍然保持着向前跑动的趋势,轻微地踉跄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的脚步还在迈动,轻轻地呼出口气。挺好,起码没伤到骨头,他可不想因为脊椎受伤而终生瘫痪。 温热的液体顺着腰际流下去,那种蜿蜒的感觉甚至有点痒,兰德尔忽略掉了那疼痛,他知道他的血正堂而皇之地从衬衫上洇出来。很快,追在后面的那些家伙就会像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样疯狂地一拥而上。 兰德尔猛地转了个弯,他飞快地攀住一根老旧的排水管道,三两下爬上了一座三层的建筑物,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枪声里微不可闻。 屋子里没有人,金发特工迅速地拿出刚刚“借”到的手雷,将身上的衬衣随便撕下一条来,在门口做了个绊雷。他拿着枪走向窗口。 “——砰!” 正因为一瞬间消失的目标而陷入混乱的追兵被这一声枪响惊醒,一人应声倒下,身体重重地砸在坑洼的路面上。从三层楼上探出的枪口还在向外冒着烟。 I区的军警一拥而上。 兰德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枪管,再次瞄准。 “砰——” 杂乱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地传了上来,被跺动的楼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兰德尔听着弹壳掉落在自己脚边的声响,享受地眯了眯眼睛。 与此同时。 黑发的男人气定神闲地掸了掸呢子大衣上的沙尘,“谢谢你的配合。” I区的情报贩子瘫软公园的长椅上,汗水从他毛发浓密的鬓角处流下来,几乎快要汇成一条小溪了。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这个白种人简直是黑发的魔鬼,他能看出你最深处的弱点,然后毫不留情地一击致命。没有人想面对这样的对手。 布鲁斯转身离开了。他已经得到了关于那四枚苏制核弹的消息,是时候回去了。 直升机的桨声渐渐离得近了,一架直升机缓缓地在布鲁斯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sir,请尽快离开这里,附近区域发生了巷战,I区军警马上会封锁这一区域了。” 直升机的螺旋桨带起的气流吹起了布鲁斯的大衣,男人朝着飞机走过去,身形笔挺。跟在他身后的两个特种兵随着布鲁斯上了飞机。螺旋桨的转速开始加快。 一脸大胡子的情报贩子瘫软在长椅上,剧烈地呼吸着,灰白的脸色并没有好转。那个黑头发的男人语气称得上是温和,措辞简洁。“威胁”这个词似乎不太合适,那人一句一句,像是冰山一样压下来,温度冰冷重量骇人。而他知道自己没有其他的选择。 直升机飞行的高度不高,地面上的景物倒也看得清楚,布鲁斯目光从舷窗淡淡扫过,随后闭目养神。 兰德尔挺喜欢这样肉碰肉的搏斗,虽然那让他腰上那个正流血的窟窿感觉不怎么愉快。在那些追兵开始涌上这栋三层小楼的时候那支步枪的用处就不大了。金发特工将自己移动到了房间入口,在第一个人轻手轻脚地试图进入的时候,出手如电将那个I区军人扯进了屋子。 “喀嚓”。这是颈椎断裂的声响。 尸体随着兰德尔松手软软地滑落到了地上。 他用后面的两秒钟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从尸体身上搜罗了一切用得到的东西。金发男人唇角带着一点冷淡的笑意,他往窗外看了一眼,那些军警正源源不绝地想这栋小楼涌来。 绝境。 没有朋友,没有支援,没有补给。 只有敌人,无穷无尽的敌人,枪,火,和杀机。 兰德尔觉得自己的筋骨到现在才算是舒展开来,哪怕随着嗜血而来的眩晕已经些微地影响着行动的速度。当一只猎豹被逼到真正的绝境,他才会露出所有的獠牙。肾上腺素随着血液加速着流遍了全身,兴奋地撞击着血管,兰德尔听见那些澎湃的声响在自己的脑海里不停地喧嚣。 这才是战场。 气流颠簸。布鲁斯睁开眼睛,他抬手看了眼表,然后淡淡开口:“改变航向。” 飞行员甚至没有一个字多言,直升机在这位CIA的高官话音未落的时候立刻掉转了方向。飞机越过大片低矮的建筑和狭窄的街道,时间正是中午,太阳过于灿烂地照耀,似乎连空气都染上了金黄。 布鲁斯轻轻地眯起眼睛。 不远处的小巷,I区的军警正小心而迅速地向一个方向靠近。枪声已经零落。 兰德尔身上多了几道细微的伤口,而地上的尸体增加到了五具。金发特工微微喘息着,他甩了甩头发,不知混杂着什么成分的汗珠飞溅下来,颜色浑浊。兰德尔手指拂过腰侧的伤口,本已经麻木的伤口瞬间窜过一阵刺痛的电流,精神反倒又重新振奋起来。金发男人像是要微笑起来一样动了动唇角,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弯起一点点,蓝色的瞳孔闪过些微的光芒。 有些人,即使在绝境里,也自在得称得上漂亮。 兰德尔紧了紧手里的军刀,他在屋子里的最后一个军警倒下之后飞快地关上了房门,拉过旁边的一张桌子堵在门后。他并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时间,金发特工将不知从那里扯下来的绳子穿过一只手雷的拉环,将另一端系在门把手上。男人走到窗边向下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一肘击碎了那扇脆弱的玻璃,几秒钟后,整个身体已经探出了这栋三层的小楼。 他听到隐约的桨声。 一秒。 追捕者厚重而又笨拙的靴子疯狂地踩过那些木制的楼板。 直升机从不远处那些低矮的,黑色的吸收着太阳光线的屋顶上方冒出一丝影子来。 金发特工整个人挂在窗外,他踩着外面那些蹩脚的空调安装架,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两秒。 黑色的布满尘土的的靴子已经抬了起来,踢向那扇虚掩的门。 直升机犹如一只钢铁的巨鸟,悬停在这条破旧的巷子上空,桨叶掀起的气流像一阵飓风。 兰德尔平衡着自己的呼吸,快速而稳定地在那摇摇晃晃的铁架上移动着,他侧过脸,瞥过那架铁翼大鸟。 三秒。 巨大的爆炸声猛然响起,伴随着剧烈喷发的火舌和高速的破片,那扇门板灰飞烟灭。 直升机悬停得足够近,做够看清那个小小房间里猛地喷出的火舌和腾起的烈焰,破碎的窗棂直飞出来,整座楼似乎都在晃动。 金发男人脚下的支撑物在一瞬间断裂,他整个人悬在半空,只靠着一直手紧抓着不知哪里横伸出来的铁管子他能看到自己手臂上凸起紧绷的肌肉和筋脉,细碎的伤口微微地渗出血珠来。 兰德尔轻轻吹出口气,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布鲁斯微微眯起眼睛。他从空中俯视,可以看见那栋不断冒出浓烟的破旧的楼房,稀落下来的枪声零星地响着,一个男人挂在三层楼的外墙上,金色的头发在气流里像混乱的草。他看见那个人身上黑红色的污迹。布鲁斯的脸上没有表情,他暗暗地捏了捏衣兜里的小玩意。——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忘记把那个已经没有用处的通讯器扔掉。 再有十几秒钟,那个人便将坠落。 从一场剧烈的爆炸中缓过神来的I区军警从窗口处伸出枪口胡乱地射击,子弹啾啾地划过空气。兰德尔感觉自己手臂的肌肉开始颤抖。金发男人加大了握力,整个身体的重量让右侧肩膀苦不堪言。 他在心里默数。 五。 追兵已经重新在街道上聚集起来,他们并没有向他开枪,很明显,现在的情形“捉活的”不再是个难度很大的活计,只要等他自己摔下去,并幸运地没把自己摔死。 六。 直升机的桨声好像又靠近了一点,震得兰德尔的耳朵里嗡嗡地响,也许是因为失血,兰德尔自己也分不清楚。 七。 地面上的军警开始用扩音设备询问那架直升机的来处,“请不要靠近现场,重复,请不要靠近现场,否则我方将向你开火!”高音喇叭发出的杂音刺进耳膜。“哒哒哒——”直升机上的机枪开始对地扫射,高音喇叭发出最后一声刺耳的尖响,随后便没了声息。地面上的I区军警一片一片倒下。兰德尔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又往下滑了几分的手,反倒是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毛。一时间怒吼和喊叫声与枪声混成一片。 八。 一条绳子从直升机上垂了下来,金发特工定了定神,那绳子几乎就在他鼻尖前面晃荡。他并不知道那是谁。血滴从他手臂上的割伤处淌下来,一道蜿蜒的痕迹。 九。 弹雨如蝗。 十。 男人的手渐渐地滑下去,最后一根手指离开了支撑物,他向下坠落。 金黄色的沙地,坚硬灼热的地面,石头和血,在一瞬间仿佛就要扑面而来。 然后他伸手抓住了那根绳索。 金发特工的身体在零点几秒后止住了下坠的趋势,他整个人悬挂在那根绳子上,自顾自地嗤笑了一声。这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处境,此时他的性命,还真就悬于一线,而线的那头不知道握在谁的手里。 兰德尔呼出口气,他此时活脱脱一个悬在空中的靶子,地面上I区的军警将所有的火力对准了直升机倾斜,子弹从他脸颊边上嗖嗖地飞过去,兰德尔几乎能嗅到空气里某种头发烧焦的焦糊味。腰上的伤口因为刚刚奋力去抓那绳索的动作再度流起血来,金发特工依次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然后腰臂用力,飞快地顺着绳索向上爬去。 直升机停止射击,在几秒钟内提升了高度,然后向北飞去。金色的太阳不知疲倦地照射着,直升机黑色的外壳上仿佛也镀上了一层暖意,下方的绳索上悬吊着一个人,晃晃荡荡地飞离了刚刚的战场,只剩下几个不甘心的军警徒劳地向空气开着枪。 当兰德尔爬到飞机底部的时候直升机的高度已经足够令人感觉寒冷了,显然没人关心他能不能在腰上被打出一个窟窿刚刚和一大群人死磕了两个多钟头的情况下成功吊在一架全速前进的飞机底下爬完一条几米长的绳子。 当然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兰德尔现在比较好奇的是谁会认为他有足够的分量,足够调动一架直升机,足够对I区的军警开枪。 如果除了那人,还有谁知道他的存在。 I区军警不应该知道他的相貌,I区情报部门发出详细的通缉令并召集了足够的人手来追捕他的时间远远早于兰德尔的预计。但兰德尔并不惊讶。 他已经和长官说过再见。 金发特工一只手抓着绳子,一只手攀上直升机的入口,引体向上。 兰德尔把自己扔进机舱里,他大口地喘息着,抬起眼睛。 然后慢慢松开了搭在腰间那把军刀上的手,他露出一个笑容来,看着那个坐在自己正对面,哪怕是大衣和头发已经被从打开的舱门处吹进来的狂风吹乱,依旧好整以暇的男人。 金发特工笑得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他唇边的血迹并不那么显眼。 “我真的没想到会是您呢,sir。” 第27章 猛兽的眷恋 黑发男人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梢。 布鲁斯看着他的特工格外狼狈地坐在机舱里,破破烂烂的衬衣早已经看不出原样,黑红的血色干涸成大片大片的污迹,一只袖子早已经不见踪影,另一只袖子呈布条状挂在左边的胳膊上,遮不住那人臂上细碎的伤口。金发特工大大咧咧地敞开着双腿靠坐在关闭的机舱门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对那些硌着他后脊梁的金属浑不在意。 “为什么把自己弄进死胡同里,”cia的高级长官淡淡问道。 兰德尔气息并不算平稳,他笑了笑,“这样才有意思啊,长官。” 布鲁斯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他能看到金发特工眼睛里近乎骇人的血丝,机舱里血腥的气味几乎已经盖过了硝烟火药的味道,这并不是什么好预兆。 几秒钟的沉默,兰德尔瞧着两个坐在布鲁斯旁边的三角洲士兵,不屑地撇了撇嘴巴,对方目光冷冷地盯着他。金发特工眉梢一挑,然后露出一个特别凶狠的笑容来。——别跟我挑衅,只有我对你冷笑的份儿,没有你对我瞪眼的资格,懂?! 布鲁斯看着金发男人一身是伤还无比幼稚的举动,唇角抽了抽。 “把你的伤处理一下。” 布鲁斯一个示意,一名特种部队的随从护卫从背囊里翻出一个医药急救包来扔给兰德尔。金发特工咧着嘴去看他的长官。 布鲁斯目光扫过他脏污的衬衣,道:“有什么情况尽快处理,两个小时后到中转机场,回到处里你需要接受进一步的改造。” 兰德尔眉梢一挑:“断点计划的最后阶段要实行了吗?”他冲布鲁斯露出一个特别天真无邪的好奇宝宝式微笑。 黑发男人看上去对他的特工——或者说,是实验对象,知道了整个计划的进度一点也不惊讶,他只是轻轻地弯了一下唇角,而那看起来并不是一个笑。“你知道自己不可或缺,对么,特工?” 兰德尔很受用地笑了笑,他也并没有再问,只是撩起那件破破烂烂的衬衣,拿着酒精棉球粗鲁地从那几道伤口的一头戳到了另一头。金发男人把衣服叼在嘴里,开始把绷带一圈一圈地往身上缠。布鲁斯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的特工慢吞吞地将自己的上半身缠成个木乃伊的形状,不知在想什么。 锐器划伤破片撕裂伤子弹穿透伤,本来白皙的皮肤倒是被毁的一塌糊涂,只剩着一道伤痕没有包扎,子弹从腰侧横穿过去,豁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血还在断断续续地流出来,纱布并不管用。 兰德尔拿着酒精棉咬了咬牙,他抬起头来看布鲁斯:“长官,我猜你这直升机上没有针线吧?” 布鲁斯挑了一下眉梢,他看了眼兰德尔的那道伤口,“没有。” 兰德尔扶着机舱门站起身体,他的高个子只能在机舱里微微弯着身体,行动有些迟缓。金发特工晃晃悠悠地朝着布鲁斯走过去。 “喀啦”,旁边的特种兵护卫撞上了枪栓。 兰德尔翻了个白眼,布鲁斯由着他在自己身边儿折腾。 金发特工呼吸之间微热的气息擦过布鲁斯的侧脸,他身上一股子血腥和火药的味道,而黑发男人并没有躲闪。他看着兰德尔从一旁的一只文件袋里翻出一个订书机来。 “有烟么?” 布鲁斯没说话,一旁的士兵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一包香烟来递给兰德尔,金发男人嘉奖了对方一个孺子可教的笑容。他重新恢复了那大大咧咧的坐姿,喷出一口烟雾。 兰德尔不常吸烟,但吸得很快,一支烟很快燃尽。 金发特工将手里的烟蒂摁灭,然后拿起那只订书机,皮肉被钉起来几乎没有声音,只有订书钉被摁下的咔嗒声。两个坐在布鲁斯旁边的特种士兵面部肌肉都有些抽搐。 布鲁斯看着血水在特工坐着的地方积出薄薄的一滩,金发男人低着头盯着那伤口,看不到表情,只有大滴大滴的汗珠子从额头和脸颊上滚落下来。金属材质的订书钉歪歪斜斜地钉在那道伤口上,像一段拙劣的针脚,而起初那些外翻的皮肉倒终于服帖地闭合在了一起——在订书机的帮助下。 布鲁斯并没有多看那些深入皮肉的,细长形状的金属,兰德尔将纱布缠上那道伤口的时候自己也颤抖了一下,金发男人似乎是想笑来着,但是没怎么成功。他把缠在自己伤口上的纱布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表情严肃而认真。 布鲁斯从兰德尔的手里拿回了他的订书器,漫不经心地揩净了那上面的血迹。 兰德尔脱掉了自己身上那件破破烂烂还散发着异味的衬衣,他冲布鲁斯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长官,有衣服穿吗?” 布鲁斯冲旁边的护卫扬扬下巴,那个士兵面无表情地从自己的背囊里取出一件迷彩t恤,递给兰德尔。金发男人笑了笑,他试图把那件对他来说有些略紧的t恤套在身上,动作却有些迟缓。布鲁斯看着坐在地上的金发特工为了套上衣服而小心翼翼地伸展了腰背,紧绷的肌肉慢慢舒展开来,让人莫名地想起那些慵懒的猫科动物。衣服对于兰德尔的块头来说有点小了,男人把自己塞进t恤,像一只巨大的蚕茧,金色的头发从衣服口那冒出一小撮来。黑发男人看着他的特工。 来自三角洲特种部队的史密斯并不是第一次给cia特遣处的首席长官护卫,他知道好些东西即使看到了也要立即在下一秒强迫自己忘掉。他只是在清除那一瞬间的记忆时感到了好奇。 ——长官在笑吗? 兰德尔好不容易穿好了他的“新衣服”,看上去有点紧,迷彩的布料贴着金发男人身体,勾勒出肌肉的线条来。直升机里很安静,只听见螺旋桨的噪声,没有人说话。他的长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出了一份文件,面色平淡地阅读着。 兰德尔轻轻地笑了一声,他道:“sir,谢啦。” 布鲁斯从文件上方抬起眼睛来看他,棕褐色的瞳孔在机舱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只是顺路。” 兰德尔笑了笑,他并不打算再绕弯子:“我的信息是您给i区情报部的吗?” 布鲁斯看他。 “然后再救我,这圈子绕得有点大呢。”兰德尔嘟哝着。他毫不在意地直视着布鲁斯的眼睛,蓝色的瞳孔对上棕色的,金发男人的笑容倒很是真诚。 “如果您想要我的效忠,不需要这样做,长官。”他稍稍放轻了声音,道:“如果您只是觉得我没什么用处了,”金发特工停顿了一下,然后淡淡开口。 “只要一句话就好啦。” 布鲁斯看了兰德尔几秒,忽然开口:“你对于断点试验不可或缺,詹姆斯先生,我已经说过了。”黑发男人声音冷淡:“不要质疑我,特工。” 兰德尔哈哈一笑,他道:“我知道,sir。”他蓝色的眼睛闪动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膀,“不会再有下次。”布鲁斯没多说什么,重新去看他的文件了,兰德尔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一些。——他的长官对他太过纵容。 cia的情报高官,怎么可能不知道兰德尔这一手不过是在借机逼着他现身表态。金发特工把自己想得像个患得患失的小姑娘,迫切地想看看自己在另一个人的心里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他知道布鲁斯一直在听,他知道这个任务会让自己陷入死地,他知道cia里有人,不管是谁,想让他死在某个犄角旮旯无人问津。他知道这样的试探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可这事情就像他的肾上腺素上瘾,他忍不住去试,忍不住去期待那个结果。布鲁斯从来不是可以被试探的人物,而兰德尔从来悍不畏死。 布鲁斯看完一页文件,合上了那些纸页,然后慢慢开口:“没有下次,詹姆斯先生。”他重复了一边兰德尔刚刚的话,作为强调,声音平淡。 金发特工耸了下肩膀,“只要你还需要我。”也许他们是驯养和被驯养的关系,他无法靠近他,也不愿远离。兰德尔并不清楚这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懂,而布鲁斯似乎从来都不需要。可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他们两个彼此联结。猛兽属于荒野,但有人的温度已经无法磨灭。 只要你说,你还要我,我就回头 布鲁斯似乎有一瞬间的停顿,他凝视了金发特工几秒,棕色的眼睛里有微不可查的光芒。cia的情报长官这样说道:“你是我最好的特工,兰德尔。” 他蓝眼睛的豹子,刚刚说只要他还要他,就不会走。 金发男人微微一怔,他听着布鲁斯念出他名字的声音,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来。 第28章 布鲁斯没再说话,他合上了眼睛闭目养神。德尔饶有兴味地看了一阵自家长官闭起眼睛的样子,目光沿着布鲁斯面部的轮廓打着圈子,细细地描摹。他的长官最近瘦了一些,眼睛下面有些微的青影,鹰钩鼻子显得更加高挺了,没有了那种几乎能顺着眼睛刺进大脑的眼神,看上去却依旧带着某种严厉不容分说的气质。黑发男人应该是刚刚刮过胡子,光滑的下巴微微泛出青色,显出坚硬漂亮的线条来。 兰德尔咂咂嘴巴,他家长官的确是个越看越有味道的男人啊。金发特工目光瞟过布鲁斯两侧坐着的两个三角洲部队的士兵,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手指搭在突击步枪的扳机上,全神戒备。——可还是怎么看怎么碍眼。他自己看起来像是刚刚从难民营逃出来的呢。 “sir,也许您需要个更专业点的保镖。” 布鲁斯睁开眼睛看他,忽然笑了一下:“你怎么了,詹姆斯先生?”黑发男人笑容的弧度并不大,却少见的带着几分真实。 兰德尔耸耸肩膀,“我只是觉得您应该更注重自己的安全,毕竟有人想让我死,不一定就对您抱有善意。”他咧开嘴笑了,又道:“当然您也可以理解为我只是想吸引您的注意力,长官。” 布鲁斯并没有收起他的笑意,他淡淡道:“詹姆斯先生是在向我推荐你自己么?” 兰德尔歪了歪脑袋:“也许吧。”金发男人搔搔几乎粘成绺的头发,笑道:“我比他们强。” 布鲁斯瞧着他的特工稍稍扬起的下颚,那模样好像一只骄傲的猫。cia的长官似乎不介意在这枯燥的旅途中逗弄自己浑身是伤还自告奋勇的宠物。 他的特工足够悍勇,也足够狡猾,这个金发男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在雪地里瘦弱的omega,他是布鲁斯最杰出的作品,却蜕变得太过危险,而唯一让布鲁斯无法下决心去毁掉的,便是他的特工那一点儿嚣张狡黠的幼稚。 所有的伪装,都是人真实的一部分。 布鲁斯饶有兴味地挑了下眉梢,道:“哦,不知道你比他们强在哪里?” 兰德尔弯弯嘴角,他无聊地用一根手指绕弄着从那迷彩t恤底下露出来一点的纱布蝴蝶结,开口。 “因为我——” “轰!” 直升飞机仿佛被巨锤抡砸,猛烈地摇晃起来,螺旋桨发出喀啦喀啦的异响,整个机身剧烈地颤动起来,然后在几秒钟后开始向右倾斜下去。爆炸的巨响很容易让人明白发生了什么。锋利的金属碎片四下飞射开来,舷窗的玻璃碎了个彻底。 血溅在兰德尔脸上。那个刚刚递给他迷彩t恤的特种兵在零点几秒之后倒下来,尖利的玻璃碎片插在他的喉咙处。兰德尔推开那具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 布鲁斯坐着没动,他点燃了刚刚看过的文件。直升机依然在不断地下坠。 猝不及防的攻击让兰德尔在一瞬间猛地被甩出老远,后背猛地磕在一排铁架子上,金发男人咧了咧嘴。 “我们被击中了!我们被击中了!”飞行员大喊。 直升机的一侧已经燃起了火焰,兰德尔可以看见这铁翼之鹰的零件带着火苗一块一块掉落下去,风猛地灌进来,而整架飞机开始加速下坠。 剩下的那名士兵脸上到没有什么惊慌之色,他努力克服着剧烈的颠簸冲向驾驶室,试图帮助飞行员控制这架已经穷途末路的飞机。“是毒刺导弹!”他喊道。 一枚单兵导弹——譬如毒刺,足以击落一架直升飞机了,这飞机没在半空中爆炸解体已经是万幸。布鲁斯握着座椅一侧的横杆,在坠落和倾斜中面无表情。兰德尔被惯性死死地压在机舱的另一侧,他的目光落在布鲁斯身上。 操作杆一拉到底,引擎发出嗡嗡的空转声。 兰德尔皱了皱眉头,就要坠毁了。 距离地面二百米。 飞机向着地面俯冲下去,如果直升机撞击地面,他们没人能活下来。兰德尔一寸一寸朝着机舱门的位置移动过去,他看向布鲁斯,把手搭在了机舱门金属制的把手上。 距离地面一百米。 布鲁斯松开固定自己的手,他迅速地向机舱门处移动过去。兰德尔歪过脑袋,黑发男人已经停在他身旁,侧脸离的很近。金发特工还有心情玩笑,他喘息着道:“看来你真的需要新保镖了,长官。”他们脚边上就是那位三角洲士兵的尸体。 距离地面五十米。 兰德尔向布鲁斯点了点头,他的长官也将手搭上了舱门上的金属杠。cia的高级情报官白色的衬衣卷到肘部,露出劲瘦的小臂,紧实的肌肉显示出那里蕴藏的力量。兰德尔抬高目光,对上布鲁斯的眼睛。 距离地面二十五米。 两个人同时使力,将那金属门闩抬了起来,舱门被打开。猛烈的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地面几乎迎面扑来。兰德尔伸手拍了拍他的长官,“跳吧,sir。” 距离地面将近五米。 两个人同时跳出了直升机。 一瞬间的失重并不让人舒服,急速下坠的感觉让人的心脏似乎也停止了跳动,血液好像一瞬间被抽干。和他们一起坠落的,还有一架巨大的直升飞机,和各种在半空中横飞的破片。几乎是跳出的一瞬,兰德尔觉得身边人似乎推了他一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爆炸的巨响在耳边轰然响起,兰德尔在感觉到自己重重摔在地面上的时候看到腾空而起的火光。他不知道布鲁斯在哪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 “……sir?” 金色的头发变成灰色的,沾着血迹,兰德尔慢慢抬起头来,一脸的灰尘和烟熏出来的黑色。 布鲁斯从不远处的一片石砾中坐起来,“詹姆斯先生,你还好么?” 兰德尔“嘿嘿”的笑起来,声音嘶哑,“好得不能再好啦。”他爬起身来,问道:“您能走吗?” 布鲁斯动了一下,声音平淡:“可以。”然后朝兰德尔的方向走过来。 金发特工眯起眼睛。他的长官还穿着那身标准的cia高级官员在会谈时的标配服装,白色的衬衣已经布满了各种污迹,熨帖笔挺的西装裤一只裤管裂了开来,另一边的裤脚还带着灼烧过的痕迹。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扯了扯身上那紧绷绷的t恤,手指擦过腰间,已经有了濡湿的痕迹。 他的长官走过来,狼狈又平静。 兰德尔笑出两排白牙来:“sir,我可还没见过你这个样子呢。” 布鲁斯淡淡看他,目光掠过那一截已经变成灰色的纱布的尾巴:“就像你没想到直升机上的人是我一样。”他跨过一大堆碎石,粗粝的沙子在男人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碎响。“你想不到的事情有很多,詹姆斯先生。” 兰德尔看着布鲁斯,男人早已经面目全非的衬衣袖子依然一丝不苟地卷在齐肘的地方,——即使他的右侧的小臂不正常地弯折着。金发特工吸了口气:“sir,这个真的出乎我意料了。” 布鲁斯并没有回应他这个话题的意思,他越过兰德尔朝那一片还在燃烧的飞机的残骸走去。金发特工停顿了两秒,然后跟了上去。 刚刚的铁翼大鸟此时已经变作了一堆燃烧的废铁,油箱爆炸过后金属弯曲变形,几乎看不出原貌。正副驾驶员都已经殒命。兰德尔找了根棍子在废墟里翻弄着,试图找点还能用的东西——显然他跟布鲁斯在cia不靠谱的救援到来之前只能靠着自己玩一把“荒漠求生”了。飞行员半个焦黑的脑袋就在他靴子边上,兰德尔面无表情地绕了过去。 令人惊讶的是那个来自三角洲的特种士兵还活着。 金发特工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布鲁斯半跪在那个士兵的身前。黑发男人左手里拿着一把手枪。兰德尔挑了挑眉梢,看上去却并不惊讶,他给自己找了个地方靠着,直升机残骸燃烧的浓烟一阵一阵地飘过来。 “你叫什么。” “……史密斯…摩根,sir,我叫……史密斯摩根。” 黑发男人面色平静,他重复了一遍士兵的名字,“史密斯摩根。” 失去了一条胳膊的特种士兵语气断续,浓稠的血液正从他的断臂处汩汩地流出来。剧烈的呼吸让他不断地拱起身体,向一条在空气中做着最后挣扎的鱼。“我、我从肯…肯塔基州来。我……”血液混杂着气泡和内脏的碎块从他的嘴里流出来,话已经说不清楚。 布鲁斯看着他:“你是个优秀的士兵,摩根。” “砰——” 枪口冒出的青烟很快就消失在了空气里,刚刚还在挣扎的士兵一动不动地倒在他自己的血泊里。布鲁斯站起身来,他扭过头看向靠在一边的金发特工。兰德尔笑了笑,他对布鲁斯道:“我还没见过您用左手使枪。”他耸了耸肩膀:“今天才发现我不知道您的地方有这么多。” 显然这个玩笑开得不是时候,因为布鲁斯表情冷淡地没有理会他。兰德尔揉了揉他乱成一团的头发,细小的沙粒扑簌簌地从金发间掉下来。 布鲁斯从他旁边走过去,金发特工伸出手,拇指蹭过自己长官的侧脸。他声音很轻:“您脸上有血。”他用脏兮兮的手指抹过布鲁斯脸上那一点点血迹,留下一道灰黑色的印记,不过此时他们两人脸上并不缺这样的“颜色”。 黑发男人也便由着他的特工用手指触碰自己的脸,他看见自己在那双蓝色眼睛里的影子。 “肯塔基州很漂亮。”金发特工说。 第29章 布鲁斯看着金发特工将不知从那里找来的歪七扭八的木棍用他的战斗刀削平,然后做成一副夹板。 “抱歉您的手只能先这样固定一下了。”兰德尔嘟哝着,帮布鲁斯固定着他骨折的右侧小臂。“您跳下来的时候是不是推了我一下来着,”他念念叨叨,“您的胳膊是被那金属杠磕的吧,我是不是该庆幸那玩意儿不是爆速飞行,敲掉我的脑袋或者削掉您一只手,” 布鲁斯抽了抽唇角,“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话痨的毛病,詹姆斯。” 兰德尔抬起头来看他,眨巴了一下蓝色的眼睛,然后在自家长官严肃的表情里乖乖地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 两个人在简单地处理了身上的伤口之后迅速地撤离了坠毁的现场——既然有人击落了这架直升机,就必定会来寻找残骸。走出挺远,金发特工看了看布鲁斯的脸色,这才重又开口,这回句子比较简短。 “那么谢谢啦,长官。” 布鲁斯眯着眼睛看前方的路,对于特工的话只是轻微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沙漠地区的阳光强烈得仿佛要蒸干人身上所有的水分,布鲁斯的手表在刚刚的爆炸和坠落中幸存了下来,指针仍在尽职尽责咔哒咔哒地走着。下午两点十五分,——正是最热的时候。 兰德尔站在他旁边,声音依旧很轻:“sir,正北方向应该有个小村子。” 布鲁斯扭头去看他,金发特工无辜地摊了摊手,道:“我只是在摔下来之前看了一眼导航地图。”他的长官给了他一个称得上赞许的眼神。 “哦,您这样让我想起了几年前我被训练的时候。”兰德尔低声嘀咕了一句。他重又笑起来:“其实我很怀念那个时候,长官。” 布鲁斯淡淡开口:“如果你希望我们顺利到达两公里外的村庄,我建议你省省力气少回忆些过去。”黑发男人的目光扫过兰德尔腰侧,迷彩汗衫上洇湿的痕迹缓慢地扩大。“我想你不能说服我那些液体是你的汗水。” 兰德尔一愣,他低头看了看,咧开嘴干笑了两声:“大概吧。”然后把嘴闭上。 烈日当空。 金发特工走在稍前面一点,他穿着有些笨重的军靴,踏在地上却没什么声响,右手里拿着军刀,汗水从男人的鬓角处流淌下来,晶莹地闪光。布鲁斯走在他侧后,他看着他的特工就那么走在前头,把后背露给自己。cia的高级情报官左手食指在扳机上滑动了一下,然后把枪别进了腰带。他慢慢地超过了兰德尔,“路我来领。”男人停顿了一下,“watchmyback.” 兰德尔顿了一下脚步,他无声地笑起来,动了动嘴唇:“yes,sir.”他甩了甩头,好像这样就能甩掉那些因为失血而困扰着他的眩晕,蒙了一层灰的头发在太阳底下有些暗淡,蓝色的眼睛倒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布鲁斯斯图尔特对他说,“照看我的后背”。 他说了,他便做得到。 村落已经遥遥在望,兰德尔听着自己喘息的声音,觉得肺都要被扯出来了。他眯起眼睛去看前面的布鲁斯。 “我们不能进入村子,西侧有废弃的房屋,可以先在那里休整。”布鲁斯停下脚步,他向兰德尔道。 金发特工似乎已经被过于强烈的阳光晒得迷迷糊糊,他抬眼看了自己的长官两秒,然后才慢了半拍地停下自己的步子。人已经几乎撞到布鲁斯的身上。“哦,抱歉,sir。”他嘀咕了一句。 血腥的味道掩盖不住地扑过来,布鲁斯皱了皱眉头。他看着兰德尔,金发男人脸色有些苍白,眼睛里倒还有神志,蓝色的瞳孔有些好奇地看着布鲁斯:“你刚刚说什么,sir?” 布鲁斯看了他几秒,然后道:“我说你需要休息。” 兰德尔笑了,他小幅度地耸了耸肩膀,道:“我也这么想,长官。”他说着,示意布鲁斯继续行进。“但我现在是您的贴身保镖了啊。我得确定您的安全。” 布鲁斯迈开脚步,他走出几米,忽然对跟在身后的兰德尔说道:“如果你想说话,我在听。” 金发特工有些奇怪地眨眨眼睛,“哦,好吧。”他愉快地笑了一声,虽然听起来嘶哑的像某种不祥的鸟类的叫声:“我会保持清醒的,sir,您不用担心。” 布鲁斯面无表情:“那么加快速度。我需要联络cia在i区的情报分部。” 村子外面没有人,也许是因为天气炎热,也许是因为战火。这倒为两个人提供了一些便利。村子西侧是一片被废弃的土房子,残垣断壁之间不难看出这里经受过一场轰炸,也许来自无人机,也许来自自制的土炸弹,好在还有一间带着屋顶,勉强可以被称为房子。 推开摇摇欲坠的木板门,兰德尔吸了吸鼻子,这里面的灰尘味让他想起特遣处的扫帚间。布鲁斯转过身来看他,黑发男人表情严肃:“我需要你一个人在这里,兰德尔。” 兰德尔歪歪脑袋:“嗯。”他眯着眼睛看向布鲁斯,笑道:“我不会问您去做什么的,sir,我做你说的。” 布鲁斯凝视了金发特工两秒。他的王牌特工此时乖顺的像个小孩子,布鲁斯清楚这个时候他不该怀疑他。他信任兰德尔,因为对方是他最优秀的特工,他知道他怎样成为现在的这个人,他了解兰德尔不会轻易地背叛。布鲁斯知道兰德尔也信任他,因为自己是他的长官,因为他对自己还有着利用价值,因为那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们一起走了太长的路,以为这种习惯性的陪伴就算是了解。 但事实上这些并不够,至少,对于性命相托这样的主题来说,还可笑得单薄。 但布鲁斯并没有犹豫。他将腰间的手枪递给兰德尔:“枪你拿着,如果有异动,鸣枪。” 金发特工将手枪握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我知道啦。”他看着布鲁斯转身,忽然道:“嘿,sir,” 黑发男人在破旧的土屋门口回过身来,棕褐色的眼睛询问地看着他。 “刚刚在飞机上的话我还没说完呢。”金发特工语调轻快,“我比他们强,因为我不会死。”他冲布鲁斯挤了挤眼睛。 “我不会死的,长官。” 布鲁斯沉默了一刻,然后转身离开。 太阳的光从这座土房子的破窗户那儿一束一束地照进来。金色头发的男人笑了笑,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把自己缩进没有太阳的阴凉的角落里,靠着凹凸不平的墙壁慢慢滑坐下去,手里还握着布鲁斯给他的手枪。 然后闭上眼睛。 第30章 “sir,抱歉我刚刚睡着啦。” 金发特工睁开眼睛的时候对上他的长官的眼睛,棕褐色的瞳孔里没有情绪起伏。 布鲁斯慢慢拉紧手里的细线,“你睡的时间不长。”他慢条斯理地将那根细小的钢针穿入特工的皮肉。 兰德尔咧了咧嘴。他低下头去看,那些钉入皮肉的金属订书钉已经被全数拔了出来,一根黑色的细线正穿梭在自己裂开的伤口之间,标准的外科手术缝合手法。 布鲁斯抬眼看了看他,“你应该庆幸自己刚刚是深度昏迷,詹姆斯。”他面无表情地道,“在你的长官取出你摁在伤口里的钉子的时候。”而那样的疼痛足以把一个陷入深度昏迷的人唤醒。 兰德尔想耸耸肩膀作为表态,钢针再一次刺入伤口周围的组织,金发男人将一声闷哼憋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布鲁斯低下头,凑上去用牙齿咬断了那根黑色的细线,然后利索地用单手打了一个结。金发男人露出一脸欣赏的表情看着自己身上的“杰作”,血珠从那道可怖的,被黑色的棉线密密麻麻地缝合起来的伤口处渗出来,兰德尔看着布鲁斯将纱布慢慢地裹上去,他的长官手指看上去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金发特工舔了舔嘴唇,他仿佛刚刚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地笑道:“您战地救护的手段还没有生疏啊。” 布鲁斯淡淡道:“足够保证你强过他们。”——他将兰德尔一个小时前说过的原话奉还。 兰德尔一愣,然后不管不顾地笑了起来,纱布上洇出一点红色,布鲁斯也不说话,就那么由着他的特工笑得像个傻子。兰德尔笑了一阵,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认真地看着布鲁斯,蓝色的眼睛出奇的明亮:“sir,我不死,这是个保证。” 我保证的事情,从来都做得到,只要你命令我,只要这是你需要的。 他的长官手里一紧,兰德尔自觉地闭了嘴。 布鲁斯也不打算和他的特工多说些什么,他站起身给自己找了个舒服些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金发特工张了张嘴,没出声。 右臂骨折的疼痛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布鲁斯面无表情。他试图引导自己的思绪去考虑接下来的行动方向,可大脑里却不停地重放起刚才的画面。那人缩在墙壁夹角的阴影里,闭着他那蓝得该死的眼睛,整个人苍白的像是已经死去。红色从他腰腹的地方渗出来,洇成大片的湿润。有那么一瞬布鲁斯真的以为他死了。他的特工。 布鲁斯猜自己应该无数次地想象过兰德尔死去的样子,这头越来越强悍也越来越凶险的猛兽不止一次越过为他划定的底线,也不止一次让布鲁斯动了真正的杀机。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不能容忍那头蓝眼睛的豹子离开他的囚笼。 而事实令人感到困惑和挫败。 ——黑发男人发现他从未想过面对兰德尔的尸体他应该做出的反应。 ——以及,他是否能够容忍这样的死亡。 沙漠地区的阳光灼热而强烈,当他从村子里回来的时候太过炫目的阳光几乎让布鲁斯在几秒钟以后才找到金发特工的位置。因为失血和力竭而引发的深度昏迷,布鲁斯不是医生,但也分得清楚睡眠和昏死的区别。CIA的高级长向来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已经很少体验到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比如愤怒。 他的特工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服从。永远擅作主张,永远肆无忌惮,永远以脱离他的掌控为最愉快的体验。黑发男人捏了捏手指,怒火从心底蔓延上来,他知道有什么正在失控。 那人明知道自己是强弩之末,却该死的一句话也不说! “您在生气啊?”金发特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就好像他脸上的疲倦真的是因为缺乏睡眠而造成的一样,他这样问道,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谄媚的笑意。 布鲁斯靠墙坐着,他闭着眼睛,不去看兰德尔的表情:“詹姆斯,我记得你说过,‘没有下次’。” 兰德尔有些窘迫地搔了搔金色的乱草一样的头发,嘟哝道:“这您还记得。”他没脸没皮地笑了一下,“我说这话的时候都是两个小时之前啦,我以为您早就当做无用记忆清除掉了。” 金发特工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肘撑起自己的身体,身上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带起一点褶皱,兰德尔低头,瞧着从那迷彩汗衫底下露出的一点儿,“蝴蝶结的尾巴”。他吃吃地笑起来。 布鲁斯睁眼看他,唇角弯了个冷冷的弧度,道:“也许我应该给关于你的记忆建个文件夹,以便记录你到底多少次违背了我的命令。” 兰德尔倒听得愣了一下,——布鲁斯.斯图尔特,刚刚是在和他开玩笑? 金发特工眨眨眼睛:“sir,其实我很喜欢您这样的语气。”特工脸色依旧没一丝血色,神采却很是愉快。“这样您比较像个人类。” 黑发男人冷淡的目光扫过兰德尔,金发特工耸耸肩膀,然后因为伤口处的扯痛小幅度地蜷缩起了身体。布鲁斯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淡淡道:“你还有两个小时休整。” 兰德尔低声地笑了笑,“明白。” 用胳膊撑得累了,兰德尔慢慢地在这土屋子里坚硬坑洼的地面上放平了身体,呼出口气。伤口一跳一跳地疼,不过到血倒是不那么开闸一样地流,棉线果然比乱糟糟的订书钉好出许多。兰德尔眯起眼睛,他目光扫过布鲁斯的手臂,弯起唇角。金发男人挑了下眉头,他想象了一下布鲁斯和那些当地人用一块手表交换那些针和线的样子,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开口玩笑的冲动。——即使CIA的高级情报长官愿意在他刚刚差点悄没声地死掉的情况下开个玩笑,不代表他就可以肆无忌惮。 他的伤口需要缝合,布鲁斯迫不得已和当地人接触,如果那些炸毁了直升机的人还在搜寻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从当地人口中问出他们的消息。 兰德尔闭上眼睛。 男人可以感觉到光线渐渐地暗了下来,他的梦境里尽是灼红的火光,一片又一片,远远近近,伸手也捉不到,却滚烫滚烫的烧着他,浑身的血液都叫嚣着沸腾。男人反复屈伸着手指,他警惕着。 两个小时。 金发特工猛地睁开眼睛,蓝色的瞳孔里全是清明。 布鲁斯没动,他直视着兰德尔。 鼻子跟鼻子之间的距离一厘米,兰德尔在几秒钟之后眨了眨眼睛。他笑了起来:“sir?” 布鲁斯凝视了他两秒,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脸。他淡淡道:“睡够了就起来。” 兰德尔慢吞吞地坐起身来。两个小时的功夫,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布鲁斯站在土屋子的窗口处,棕褐色的瞳孔在渐暗的光线里深沉看不出情绪。 金发特工站起身来,瞧见墙角的一只破旧的水壶,他捡起来晃了晃,竟是满的。 兰德尔也不客气,拧开壶盖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这才觉得干涩得几乎起火的嗓子湿润了一些。他溜溜达达地走到布鲁斯身边,用胳膊肘撞了撞自己的长官:“喝水。” 布鲁斯 从兰德尔手里接过水壶,喝了两口拧上盖子。 “我们该走了。” 他们需要到最近的城市,才能联系到I区情报分部。 兰德尔跟在布鲁斯身后,他眯起眼睛去看黑发男人的背影。CIA的高级情报长官依然穿着已经满是污迹的衬衫,西裤上明显看得出经过爆炸的烧灼,男人个子很高,宽肩,略有些削瘦,他已经不年轻了,但身姿笔挺得看不出狼狈。 兰德尔想起似乎是很久以前,这个男人穿着作战靴,在作战的外套外面披着一件呢子大衣的样子。他从那些带着一股子霉味的防空管道里钻出来,一抬头就对上他的训练官褐色的眼睛。军刺在他的训练官手里优雅得不像是杀人的利器,兰德尔依旧记得那把军刺抵在自己眼皮上的触感,冰凉锋利。 布鲁斯问他,我要敢跟在我身边的人,你敢不敢。他听见自己说,长官,我死而无憾。他睁开眼睛,蓝色的瞳孔在刀尖儿对面缩起来,没动。 他想变强,而布鲁斯造就了他。 金发特工耸肩膀,打断了自己遐想,并把刚才那一大团堵塞在脑子里的记忆归罪于高烧带来的混乱。他加快步子跟上去,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布鲁斯从前面回过身来。 他在月亮底下看着他,一瞬间就像多久以前记忆的闪回。 兰德尔眨了眨眼睛,一边朝自己的长官走过去一边低声地嘀咕:“不会是人快死了就喜欢忆当年吧,哦我才不需要死在伤春悲秋里。” 然后因为高烧脸色通红的金发男人向布鲁斯笑了笑,把子弹上了膛。 第31章 布鲁斯在他“睡着”的时候可做了不少事情。兰德尔瞧着男人拉开一辆吉普车的车门,没说话,自觉地坐到了副驾驶位上。——显然质疑CIA的高级情报长官能不能在一只手骨折的情况下开车是个不明智的选择。 布鲁斯发动了吉普车,他道,“到最近的城市,会有人安排你离开I区。” 兰德尔侧过脸看他,瞳孔的蓝色在夜色里并不分明。 “您呢,” 布鲁斯看他一眼,金发特工并没有回避眼神交流。布鲁斯笑了笑,“我还有其他事情。” 兰德尔耸了耸肩膀,他懒洋洋地扭回头去看着茫茫的夜色,道,“我们现在可是共患难啊,长官。”他唇角带着些微的笑意,眼睛半眯着。 布鲁斯目视前方,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四枚苏制核弹头的下落已经清楚了,现在袭击直升机的人身份不明,我还不能走。” 兰德尔安静地听着布鲁斯解释,金发特工和他的长官很少有这样面对面说话的机会,大多数时候他们通过那些不怎么稳定的通讯频道交谈,以兰德尔的絮絮叨叨或者抱怨调侃为主,偶尔布鲁斯会打断他,说“完成你的任务”,或者“我并不赞同你的做法,特工”,诸如此类。布鲁斯做决定,而他负责执行,除此之外,布鲁斯不需要解释,兰德尔不需要理解。 布鲁斯是来调查那四枚苏制核弹头外流的事情的,那玩意儿落到哪家手里对山姆大叔都没好处,一个“核”字足够成为美国肥屁股底下最尖锐的刺了。布鲁斯.斯图尔特亲自出马,这事情的起因经过大约已经明了,恐怕连结果都已经定下了。但显然詹姆斯先生成为了这里头的“变数”。 现在还不能确定击落直升机的是I区军警的人还是其他武装组织,不管是哪一边,在别国领土内进行间谍活动都不是什么轻松的罪名,更何况现在他身边的人脑子里有四颗核弹头的下落,卖家和买主的信息。不知有多少人盯着。 “我可是您的贴身保镖哪,s……”金发特工正笑眯眯地说着,简陋的吉普车在崎岖的路上猛地颠簸了一下,坐在副驾上的兰德尔被甩向旁边,咣当一声磕在车门上,男人一瞬间闭了嘴,停顿了几秒才终于把自己后半句话的单词说完全,“……sir。” 这吉普车不知是布鲁斯用了什么手段从哪里找来的,其实兰德尔质疑这个小村子里是否有人知道这辆车怎么发动。——他倒是第一次见布鲁斯用一个硬币别开了车门,然后扯出两根线来直接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打了火。——大多数时候他的长官都坐在装有防弹玻璃乃至装甲的的高级轿车里,带着足足一个加强排的警卫。 车子在满是石砾,几乎找不到路的沙地上行驶,车轮碾压过那些细碎的沙石,发出吱吱的响声,时不时地有拳头大小的石头让整个车身都似乎被抛起来脱离了轮胎。 兰德尔被甩得七荤八素,他微微弯曲了身体,一只手紧抓着车内侧的扶手,努力不让自己在磕到车门上的时候给那道几乎豁开了他侧腹的伤口添砖加瓦。 车速似乎慢下来一点。兰德尔觉得自己应该省省说话的力气,于是向他的长官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虽然那看起来傻乎乎的。布鲁斯一只手扶着方向盘,目光掠过金发特工有些苍白的脸,扯了扯唇角:“詹姆斯,我不知道原来你出任务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这就是你的小爱好?” 兰德尔咧了咧嘴,他有点探究地盯着布鲁斯,然而黑发男人似乎不打算为自己今天晚上突然的多话做任何解释。金发特工最终无所谓地笑笑,他道:“sir,难道您就不怀念出外勤的感觉?”他们的吉普是“敞篷”的,沙漠夜晚的风很凉,吹在脸上倒是有助于清醒。兰德尔顿了顿,道:“是疼,但也是痛快。” 布鲁斯哼了一声,“我不怀念外勤,詹姆斯。至于你的自毁倾向,我只能要求你不要肉体湮灭就可以。” 兰德尔有些惊讶地笑了:“sir,您今天晚上说的单词大概比我上个月听到的都要多。”他一脸夸张的感慨,然后说:“您还把那个‘先生’去掉了。” 布鲁斯扭头看他,“什么?” 金发特工耸耸肩膀,“我一直觉得您认为我的名字叫做‘先生.詹姆斯’。” “哦,也许有一天我会称呼你兰德尔,你总得习惯新的名字。” 兰德尔愣了一下,他舔舔嘴唇:“我应该去期待那个时候么?” 布鲁斯的声音有些冷淡,但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听得格外清晰:“也许。” 金发特工沉默了一阵,他忽地笑了:“这么美好的二人世界,您不打算谈谈您的过去么?” 下一秒布鲁斯踩下了油门,车子猛地向前窜出,兰德尔听见自己的胳膊肘咣当一声撞在车门上。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从村子方向传来的亮光,用不着多说,兰德尔知道这是击落直升飞机的人闻着味儿找过来了。 布鲁斯车开得飞快,尾灯熄了,前面也只开着小灯,前方的石头都看不大清楚。兰德尔在座椅上有些费力地转过身体,他眯起眼睛向后观望着,那些光亮似乎正渐渐地向他们的方向靠近。 “sir,他们不会也猜得到你会走这个方向去城市吧?” 布鲁斯冷冷道:“如果他们猜得到,便是当地的武装组织。” I区的军警巴不得他们进入城市,那里戒备森严,更容易监控和围捕,而那些当地的武装组织则更乐意在这荒漠里“处理事务”。他们知道被击落的直升机上还有幸存便一定会向城市靠拢。 兰德尔一边抽出手枪一边说:“您知道他们为什么击落直升机?” “为了核弹头。”布鲁斯言简意赅。 兰德尔沉默了几秒,忽然有些没头没脑地道:“因为我么?” 布鲁斯挑起眉毛,CIA高级长官的表情在黑暗里看不太清楚,他似乎在理解金发特工的意思,也许只是在思量自己的措辞。“也许。”男人这样说道。他侧过脸看了兰德尔一眼:“你是我的特工。” CIA的高层有内鬼。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布鲁斯很少提及他在调查的事情,而这事儿和兰德尔没什么关系,他也懒得去关心。布鲁斯在I区的消息属于高度机密,只有少数几个人清楚,而直升机的飞行路线改变由飞行员报告给了总部,——布鲁斯从那个小镇的巷战中救了他,能猜到布鲁斯和他在一起的人更是手指都数的出来。 而兰德尔身上有CIA特遣处为所有断点特工装配的定位仪器。 金发特工无声地微笑了一下,没说话。 “前面的人停车,再不停下就开枪了!”然后就是枪响。——显然两方都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儿。布鲁斯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碰了碰半跪在他旁边坐椅上的兰德尔,金发特工从他的手里接过一只子弹袋,那些带着黄铜壳子的小玩意儿在里面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响。兰德尔又等了一阵,后面的汽车离得近了,这才慢悠悠地打开了保险。 “砰——” 曳光弹在夜幕中划出死亡的轨迹,后方的一辆汽车发出巨大的刹车声,轮胎和粗粝的地面摩擦出的动静令人头皮发麻。子弹径直穿透了挡风玻璃,打中驾驶者的额头。脑浆和血液溅满了玻璃,旁边的人慌忙之中踩下了刹车。 兰德尔得意洋洋地吹了声口哨,布鲁斯加大了油门,吉普车迅速向前。 “哒哒哒——”后面追兵的速度受到了阻滞,而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机枪子弹。 “shit!”兰德尔忙不迭地往下矮身去躲避子弹,腰侧的伤口剧烈地疼痛起来。布鲁斯方向盘一打,吉普猛地转了个弯,将如蝗的子弹甩在了身后。 布鲁斯油门一脚到底,余光扫到金发特工整个人被甩在副驾位上,身体歪扭成一个怪异的姿势。 “詹姆斯?” 兰德尔慢吞吞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他在座位上摆正了身体,然后对布鲁斯露出一个笑容:“怎么样长官,我的枪法不错吧?” 布鲁斯淡淡看了他一眼,转头开车。 为了甩掉追兵吉普绕了不少的路,兰德尔半闭着眼睛任由沙漠里的风卷携着细碎的沙粒扫过他的脸,他懒洋洋地听着发动机的响声,扁了扁嘴。 燃料终于耗尽。 布鲁斯熄了火,他紧了紧绑在右臂上的夹板,“我们大概要在沙漠里过夜了。”CIA的高级长官此刻看上去像个疲惫但却老练的旅人。 兰德尔依旧是一副慵懒的样子,“我的荣幸。” 布鲁斯下了车转到后备箱去取东西,兰德尔把脑袋靠椅背上,看上去昏昏欲睡。 “把你衣服撩起来。” 兰德尔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啊?” 黑发男人神色淡淡:“衣服。”他摆了摆手,兰德尔瞧见男人左手里白色的纱布。 金发特工若无其事地笑笑,“sir,您就别麻烦啦。”他推开车门试图动作利索地从吉普上跳下来,眼前却是一瞬间的漆黑。布鲁斯瞧着金发男人从车上一个踉跄摔下来,脸上终于带出一丝无奈,反应却丝毫不慢,一把揽住了兰德尔。 “shit! shit! shit!”兰德尔咬牙切齿地连着骂了三句,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眼前的景物这才模模糊糊地重现出来,他吸了口气,然后发现自己整个人竟全压在布鲁斯身上。男人一只手支撑着他,另一只手被他压着,——带夹板的那只。 金发特工甩了甩脑袋,然后站直身体:“抱歉,sir。” “如果你愿意给你的长官省省麻烦?” 兰德尔呼出口气,卷起那件略紧的迷彩汗衫,布鲁斯眯了眯眼睛。他的特工身材漂亮,腹肌的线条犹如雕塑,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凌乱的伤痕纵横交错,血液从腰侧的那道伤口处流下来,像一条断断续续的溪流。布鲁斯将新纱布换上兰德尔的伤口,打结的时候用力勒紧。兰德尔的呼吸停滞了一下,他一只手扶着车门的边沿,手指慢慢收紧。 布鲁斯从金发特工的伤口处抬起头来,他们离得很近。 兰德尔眨了一下眼睛。布鲁斯的左手按在他的胸口,他能感受到那种热量隐隐约约地传过来,像某种烧灼。黑发男人的脸近在眼前,他的气息几乎喷在兰德尔脸上,兰德尔站着,他忽然觉得之前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血液在身体里嗡嗡作响,哪怕是对着布鲁斯那双明显已经透着怒意的,棕褐色的眼睛。兰德尔想,——也许正是因为那双眼睛。 “我并不总是能原谅你的肆无忌惮,詹姆斯。”他的长官这样说道。“如果你想死,不要骗我。” 他看着布鲁斯的眼睛,棕褐色的,透出冰冷和愤怒。在这之前兰德尔从未在那里见过真正汹涌的情绪。他们离得太近,布鲁斯身上的气味慢慢地,好像某种有毒的物质,浸透了他。兰德尔看着这个黑头发的男人,感觉着那些曾在他血管里飙升的肾上腺素蠢蠢欲动。布鲁斯让他感到危险让他感到欲念,他信任这个人,也怀疑这个人,他追随他,服从他,违背他。 兰德尔深深吸了口气,沙漠的静谧让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巨响。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杀掉这个男人,还是让他狠狠地cao进自己的身体。 金发特工微微扬起下巴,在黑夜里有些暗淡的头发因为沙漠里的风变得凌乱不堪,一些碎发拂过兰德尔的眉眼,他因为失血和疲劳而显得苍白的脸却在夜色的模糊里显出几分妖娆的模样来。男人的侧脸线条坚硬但却漂亮,他绷紧了下颚的样子仿佛准备进攻的猛兽,优雅而危险。 他是有肾上腺素上瘾的毛病,可他一直在那些疯狂的小时刻里保持着该死的,一个特工应有的理智。 可不是现在。 他看着布鲁斯,近乎于挑衅。 “sir,别这样命令我。”金发特工的声音嘶哑,“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布鲁斯盯着兰德尔的眼睛,它们在夜色里呈现出深蓝的颜色,看起来像沉默的深海。黑发男人的眼睛里带着一点探究,他停顿了几秒,忽然毫无预兆地转开身去。 “我会和你保持距离,没有下次了,特工。” 兰德尔一个人站在寒冷的夜风里,他松开握着车门的,已经僵硬的手指,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沙漠夜晚冰凉的空气充盈了肺部,他发热的身体也渐渐冷下来。 金发男人似乎能感觉到理智慢慢地回笼,大脑里的那些齿轮开始嘎嘎吱吱地转动,而他因为刚才一瞬间的冲动捏紧了手指。 那种感觉还没有退却,不知所措的,疯狂的,极度的渴望。 头似乎要比腰上的伤口还要疼了。 兰德尔不是傻子,他自己的身体,如果到了这个地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真的可以去“肉体湮灭”了。 ——他似乎,又要发情了。 第32章 沙漠里的夜晚风大且凉,地面上的石头坚硬硌人,兰德尔闭着眼,感觉着细小的沙粒从脸上滚过去。 没有燃料的吉普车等同于报废,黑夜里的沙漠找不出方向,他们只能原地休整,在车辆的一侧铺了些扔在后备箱里的干草权当床垫,两个人轮流警戒。大脑里的弦依旧紧绷着,一跳一跳的疼。他慢吞吞地抬起手来晃了晃,然后把那只已经破破烂烂的运动手表摘了下来。 药还剩下五颗。 金发特工吐出口气,他将那五粒小药片一股脑地倒进了嘴里,嚼了两下咽下肚里。苦涩的味道在舌根底下蔓延开来,兰德尔咽了口口水。布鲁斯坐在车的另一面,特工需要眯起眼睛才能看见黑发男人隐隐约约的身影。 药效开始发挥了,金发特工闭起眼睛,他感觉着血液里的那一股喧嚣沸腾渐渐地平息下去,只剩下疲倦。现在不是发情的时候。即使现在的压制只能给后面带来更大的麻烦,但只要不是在布鲁斯面前就好。 白色的雾在空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时冷一时热,周遭的景物也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巩固剂的兰德尔靠坐在吉普车旁边,铁皮冷冰冰地硌着他的脑袋,金发男人轻轻呼出口气,看着那些白效果不错,可不管退烧。男人摸了摸腰侧的那道伤口,布鲁斯包扎的技术很好,触手是干燥的纱布,血已经止住了。断点特工的愈合能力一向惊人,只要血没流尽,这样的伤口基本愈合便也就是四五天的时间。 脑子里乱成一片,疼痛和高烧几乎让金发特工出现了幻觉,他看见很多个布鲁斯,站在雪地里的,站在玻璃囚笼外面的,坐在光线晦暗的直升机里的。那些他一身泥一身血狼狈不堪一抬起头就看到的时候。 像某种奇怪的规律。 金发特工慢慢捏紧了手指,脑子里的某个地方尖锐地疼着,omega的天性如同一头被关进铁笼的猛兽,不停地咆哮着,尖利的爪子刮过那些金属的枷锁,在兰德尔的大脑里弄出一阵一阵带回声的尖啸。 兰德尔几乎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仿佛又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粗粝地摩擦着他的声带。男人慢慢地动了动身体,他用一个别扭的姿势把自己的前额抵在那辆吉普的车身上,试图降下一些温度。即使是冰凉的金属作用也微乎其微,兰德尔吐出口气,感觉着脑海里的野兽不停地叫嚣。它渴望释放的自由。 金发特工颜色很浅的眉毛不知什么时候皱得死紧,他晃了晃脑袋。 不,不行。不是现在。 金色的沙粒慢慢从男人的手指间滑落下来,像一条细碎的,小小的河流。他在睡着的时候不再紧紧地攥着手指,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点阴影。 一切寂静。 在醒来的一瞬间兰德尔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他抬起僵硬的胳膊揉了揉眼睛,然后把那些遍地的沙土和巨大的仙人掌放进自己的瞳孔。 沙漠。 金发男人扶着那辆早已经报废的吉普车慢慢地站起身来。他在几秒钟迅速地检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烧已经褪下去了,腰侧的伤口没有崩裂,血早已经止住,而特工依旧感到疲倦,好像刚刚的“睡眠”对于他来说全然没有作用。兰德尔试探性地握了握拳,力量的削弱让他有些惊讶。金发特工轻轻呼出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脚,面无表情地忽略了浑身上下散架一样的疼痛。 但他无法让自己像忽略疼痛一样忽略这寂静。 很显然的事实,布鲁斯不在这里。 已经比他预想的要晚一些了,尤其是在昨天晚上的那件事情之后。一个受伤的,无法控制自身的欲望的omega,大约并不是旅途伴侣的最佳选择。 他抬起头四下环顾,天刚蒙蒙亮,周遭的沙漠一片灰色,足足有两三米的仙人掌矗立在远处。金发特工低了头,手指绕过从衣服底下露出来的一点点纱布,蝴蝶结的形状。男人唇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能不能走出这荒漠,大约就要靠运气啦。 手枪不在身上,但所幸军刀还在。兰德尔翻进吉普车里,试图看看还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啪——” 兰德尔猛地停住了动作,他还在车里半弯着腰,听到那一声轻响之后便如等待出猎的豹子,缓慢地伏低了身体,无声地藏在了吉普的车厢里,握紧了手里的军刀。 “你在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从吉普车外面传出来,兰德尔微微仰起脸,他瞧见布鲁斯.斯图尔特一脸似笑非笑地站在车子外面,正看着他。 金发特工愣了几秒,然后“嘿嘿”地笑起来。他从车厢里站起身,“sir,我以为你走了。” 布鲁斯挑了一下眉梢,淡淡补上了一句:“然后不再回来?” 兰德尔耸了耸肩膀:“哦,那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了,长官。毕竟我是个活动的追踪定位仪。” 黑发男人瞧着兰德尔从车子上跳下来,动作挺利索:“如果你只能看到这么远,詹姆斯,我不得不承认我有点失望。”他扫了兰德尔腰间一眼,满意地没有看到血色,“烧退了?” 兰德尔动作停了一下,“嗯,”他应了一声,笑道:“断点的恢复功能,您知道的。”金发特工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的炫耀在里面:“您的意思是除了那些追兵,还有人可以通过我身上的定位器找到我们?” 布鲁斯点了下头,“加西娅知道这个。” 兰德尔笑了,“您的女副官还真是得力啊。” 布鲁斯看了他一眼:“我的女副官负责的事情很多,其中一件事向我汇报你的一切动向。” 兰德尔歪歪脑袋:“怪不得她老是盯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亲爱的beta女军官对我有意思了呢。” 布鲁斯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金发特工,道:“我从来不接受转达的道别,詹姆斯。” 兰德尔怔楞一下,他掂量着布鲁斯递给他的那只水壶,里面重新灌满了水。金发特工眨了一下眼睛,他当然知道他的长官指的是什么。 黑发男人淡淡地看着他,目光里似乎没有掺杂任何情绪。 “sir,”金发特工忽然开口,他倚着那辆已经在风沙的吹打下掉光了漆的吉普车门,晃荡着那只装满的水壶。 “我可以叫您的名字么?” 布鲁斯挑了下眉梢,他看着兰德尔:“哦,为了表示选择你作为‘旅行伴侣’的诚意,答案是可以。” 兰德尔咧开嘴笑了起来:“布鲁斯。” 黑发男人扯了扯嘴角作为对他的特工的肆无忌惮的回应,然后转开了话题:“水源地在不远的地方,两公里外有一小片绿洲。” 在这种地方,有绿洲的地方就有城镇。 兰德尔拧开瓶盖抿了口水,看样子享受长官的劳动成果让金发特工心情愉快。“出发吗?” 黑发男人已经率先向前走去。 兰德尔站在原地,他眨着眼睛看布鲁斯的背影,即使是在几个小时内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波折,在爆炸,逃亡和拼杀之间,男人依旧挺拔。甘甜的水顺着食管流进胃袋,带来一阵令人想要拱起脊背打个哈欠的熨帖和快意,兰德尔挠了挠他金色的头发,胡乱地抹掉脸颊上的沙子,他依旧疲惫不堪,疼痛,被天性折磨,但心情愉快。 金发特工跟了上去,沙地上的脚印很快就被新的沙子覆盖掉。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布鲁斯身后,两个人隔着一小段距离。兰德尔拎着水壶,晃晃悠悠地踩过他的长官经过的地方,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太阳正慢慢地升起来。 两公里算不上远,两个人走得很快。兰德尔一路上都在警戒,但预想中的追兵并没有出现。当时他们并不能确定昨晚追上来的地方武装组织是已经掌握了兰德尔追踪器的信号,还是只听从于某个人的命令循着他们的位置而来。但现在看来大概是后者。 这可以让兰德尔舒一口气,但同时也意味着前方的凶险。他们已经深入沙漠,身后没有退路,只有到达城市才能和CIA在I区的情报势力取得联系,回到美国,想要他们埋骨于此的人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前面的布鲁斯停下了脚步。他扭回头来,阳光从侧面照射过来,黑发男人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看清兰德尔的脸孔。 金发特工也跟着停下脚步,他们之间隔着几米的距离,他将手里的水壶扔给布鲁斯。 CIA的高级长官手疾眼快地用左手接住了那只劈面砸来的水壶,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兰德尔一眼,他的特工“嗤嗤”地笑了起来。 兰德尔看着他的长官慢吞吞地用那只带着简陋夹板的右手将水壶夹在手臂和胸膛之间,另一只手慢慢拧开壶盖。——“和CIA特遣处长官进行一次‘沙漠之旅’,有机会领略长官不一样的一面”,哦,如果能给这次任务下个总结,他连报告的标题都想好了,虽然听起来像带着一点变态嗜好的旅游广告词。 布鲁斯看了兰德尔一眼,他的目光依旧是那种令人胆寒的严厉,但似乎对刚刚获得批准直呼他名字的特工没什么作用。 “我记得你左手也可以使枪,拧个水壶自然是小菜一碟,”他顿了顿,加上称呼:“布鲁斯。”那个名字在兰德尔舌尖上转了一圈,发音的时候很轻巧,像练习过很多遍。 兰德尔摊了摊手:“你说过保持距离,所以我只能用扔的啦。”金发特工笑得没心没肺:“我想你也不愿意一个险些发情的omega靠近吧?” 布鲁斯探究式地盯着兰德尔几秒钟。他的特工在太阳光里懒洋洋地站着,被沙尘糊了一层的头发重又闪闪地发起亮来。 一个发情期的omega。 他用不着提醒,在几个小时前,他的特工用那种近乎于疯狂的眼神直视着他的时候。布鲁斯动了动手指。夜色里头兰德尔海蓝色的眼睛在他的脑海里闪过,像两颗不留意就会错过的,暗色的星星。他在金发特工的眼睛里看出情绪,奋不顾身,肆无忌惮,或者,让一切都灰飞烟灭的冷酷。 他也知道兰德尔渴望他,从第一天这个优秀的omega特工完成了所以的断点项目,慵懒地靠在布鲁斯办公室的门口,目光从他的训练官的交叉的手指上滑过的时候,布鲁斯就知道。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让布鲁斯无法看清兰德尔此时细微的表情,他只是语气淡淡地开口:“如果你表现出你并不值得信任,今天早上我就不会回来,詹姆斯。” 兰德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谢谢你的信任。” 布鲁斯没有说话,他转身继续向前行走。兰德尔在金色光芒里的样子几近刺眼,CIA的高级长官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自制能力,但现在他不能冒这个险。 兰德尔在黑发男人的身后嘲讽地笑了笑,他迈开步子。如果昨天晚上他没有控制住那些冲破理智的欲望,恐怕今天早上便已经是一具尸体。 金发特工从来知道他的长官底线在哪里,哪怕他现在可以称呼他“布鲁斯”。 当村落遥遥在望的时候两个人都已感到了疲劳。兰德尔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布鲁斯身后,腰侧的纱布随着身体的动作摩擦着那道伤口,疼痛像甩不掉的捕兽夹子,牢牢地钉在他身上,钢齿深入皮肉,时刻提醒着他。 已经是上午了,太阳的方位显示此刻大约九、十点钟。布鲁斯停下脚步,他看向兰德尔。 金发特工慢慢地走上来,他笑道:“看起来像是个陷阱,不是么?”还没到正午,外界的温度并非不可承受,这样的村落里却连一丝人声也没有,寂静得格外诡异。 布鲁斯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尽量收敛你的气息。”金发特工靠近了他,立刻便有带着一丝丝甜香的气味飘了过来,挑动着他的神经,布鲁斯捏了一下手指。他知道兰德尔dyslexia什么法子控制了昨天晚上的“意外”,但显然,巩固剂的剂量已经不足以帮他的神经控制那些信息素的释放了。 他在几个月前已经有过一次发情了。布鲁斯皱了皱眉,他的特工身体混乱到这样的地步,的确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现象。 ——那堵墙垒得越高,倒塌下来的时候,造成的损害也越大。 布鲁斯是断点计划的负责人,他清楚这个。那个抑制信息素的脑部手术需要不断用药物维持,当那根被药物维持的弦终于崩断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金发特工站在他身体一侧,布鲁斯看见那双蓝色眼睛里明亮的光泽。他忽然发觉自己竟然有一刻的屏息。 兰德尔低声地笑了起来,他目光扫过布鲁斯面无表情的脸,“不用担心我,布鲁斯,一个强大到你这个地步的alpha对于我们的敌人来说恐怕不比一个omega缺乏吸引力。”他盯着布鲁斯棕褐色的眼睛,语气很轻:“我知道这个,布鲁斯。” 同性相斥的道理到哪都讲得通,更何况是alpha这样强大好战的天性。他们对强大对手的敌意恐怕仅次于对omega的渴望。 布鲁斯淡淡看了他的特工一眼,弯了一下唇角。他并没理会金发特工语气里并不构成威胁的怒气,走向那个寂静的村落。 兰德尔磨了磨牙齿。对于布鲁斯.斯图尔特,他从来不敢妄言了解,可他清楚他亲爱的长官打算干什么。他几步追上去:“布鲁斯,你知道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我是可以消耗的,现在可以付出的最低的代价。” 布鲁斯终于笑起来,他瞧着金发特工的表情:“詹姆斯,你的价值轮不到你自己定义。” 断点三号是整个实验最重要的数据提供者,个体的独特性无法复制。布鲁斯是个情报官,是个政客,也许还算得上半个研究人员,他知道兰德尔.詹姆斯的重要性。 兰德尔.詹姆斯对断点计划,不可或缺。再无其他。 “你真得认为断点计划对你的重要性到了这样的程度么?”金色头发的特工在阳光底下懒洋洋地抱着双臂,他这么问。 布鲁斯神色淡淡:“这个轮不到你来操心,詹姆斯。”两个人已经进入了村子。 &nbs p; 几个带着头巾的男人从土屋子里慢慢地走出来,四下里围拢。他们并没有费心隐藏那些乌黑铮亮的突击步枪。 兰德尔翻了个白眼。——很好,他们现在深陷重围了。一个发情期混乱得像个经期不准的小姑娘一样的omega特工,一个知道四颗核弹下落的,断了一只右手的CIA高官。 布鲁斯站在他前面一点,开口说话的时候竟然还体贴地回过头来。兰德尔突然发现在这种时候,他们面对着面,他的长官棕褐色的眼睛想某种可以闪耀的矿石,让他无法扭转目光。这个男人的肤色依旧苍白,在这几天强烈的日光照射下有一点发红,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可依旧威严而强大。他听着他的长官这样说道。 “你可以叫我布鲁斯,特工,但你依旧要服从我。” 下一秒巨大的气场如同原子弹一般爆发开来。兰德尔几乎膝盖一软。 ——属于一个强大的,不可阻挡的alpha的信息素。 第33章 兰德尔感到目眩神迷。黑发男人一瞬间爆发出的alpha的气息几乎让他难以保持站立的姿势。金发的omega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弦“啪”的一声,崩断了。 布鲁斯神色毫无变化,他站在原地,目光扫过那些向他们围堵过来的人,强大的信息素几乎笼罩了这一片地区。显然那些围过来的敌人中alpha也不在少数,可兰德尔丝毫没有感受到他们的气息。 所有的,都是布鲁斯。 他的长官的味道刺激着金发特工几乎全身的感官,每一丝细微的感受。兰德尔摇晃了一下,然后用最后的克制让自己站稳,他几乎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碰触前面的那个身影。 布鲁斯.斯图尔特。 ——所有他的朝思暮想,所有他的眷恋疯狂,一秒钟内触手可及。金发特工狠狠地捏紧了拳头,手指在掌心里摁出深深浅浅的印子来。 在空荡无人的村落里,太阳挂在高空,金黄色的地面和屋顶,异域打扮的敌人缓慢地逼近过来。兰德尔却忽然觉得着是否只是一场幻梦。他的长官不应该站在这里,不应该在这样战场上,他更适合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在冷色调的特工派遣处,看着那些荧光闪烁的屏幕,操控这个世界。 而不是和他在一起。 alpha的信息素迅速地散布开来,这样的气息对他们敌人的影响显然和对一个正濒临发情的omega所造成的不同。几个持枪的武装分子相互对视一眼,alpha体内的激素正在迅速地分泌,仿佛受到挑战的几个alpha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蠢蠢欲动,他们的目标人物就站在空地中央,那股令人痛恨的,但却强烈得无法压制无法驱散的气息让所有的alpha血液沸腾。 一时间四下里战意沸腾。 金发特工在几秒钟后慢慢地屏住了呼吸。他不能再放任自己接收属于布鲁斯的气息。兰德尔换了一种呼吸的方式,悠长的气息让他尽可能地减少了alpha信息素的吸入,可脚下却仿佛已经生了根一样,他无法命令自己从布鲁斯的身边走开。他像一个狂热的,正在瘾症上的吸毒者,虽然把自己的长官比喻成上好的海洛因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但兰德尔不得不承认他无法把目光从黑发男人的身上移开。 他太渴望他。 金发特工慢慢地将手移到腰间的手枪上。保险是开着的,只要有任何异动,他随时可以暴起杀人。 ——发情期的omega能不能保持作战能力? ——拜托请不要质疑一个断点特工的素养。 ——如果你要质疑,也请把特工兰德尔.詹姆斯当做特例。 后一秒布鲁斯的手按上他的手腕,金发特工愣了一下,他看着布鲁斯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修长的,骨节分明。一点点温度从皮肤之间传递过来,兰德尔只觉得如同过电一样,只是布鲁斯这样的一个动作,肌肤接触间一阵酥麻。 黑发男人冲兰德尔摇了摇头。 特工慢慢松开了握着枪的手。他看着布鲁斯的手指在后一刻离开了他的皮肤,他摇了摇牙齿,听见咯吱的一声响。又那么一瞬间,他想要不管不顾地握住那个人的手,兰德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想象的画面,竟是引导着他的长官的手,抚遍自己火烫的全身,他仿佛站在自己的身体之外,看着布鲁斯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蹭过自己的皮肤,蹭过那些纹路和新新旧旧的伤疤,一路撩起火苗。 金发特工惊颤了一下。 ——他险些就这么做了。 兰德尔脸上破天荒地没了嘻嘻哈哈的表情,他仿佛刚刚回过神来,迟了一秒收回自己的手,索性布鲁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他必须保持清醒。 金发特工蓝色的眼睛里带出一点晦暗的颜色。他的手还搭在腰间,漫不经心地从手枪旁边移开几分,然后手指深深地陷入腰侧。兰德尔用了很大的力,隔着脏兮兮的迷彩汗衫和纱布,疼痛依旧尖锐。他感觉一点黏腻从腰侧缓缓地蔓延开。神智却清醒了一些。 “不要再向前。”一个声音在蠢蠢欲动的包围圈外面道。略有些冷淡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分明的矜傲。 兰德尔挑了挑眉毛。——这位是他们的“指挥官”么? 那些眼睛都已经透出赤红的alpha竟因为这一句淡淡的命令停住了脚步,只站在他们身前,不断向布鲁斯露出威胁的表情。 金发特工眯起眼睛。他稍稍向前跨出一步,目光光明正大地端详着自己的长官。布鲁斯看起来却全然没有受到其他那些alpha的影响,黑发男人的眼睛里依旧是清明的棕褐色瞳孔,像某种无机质,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却无法分辨情绪。 兰德尔放下心来。 alpha拥有超强的身体素质和个人能力,擅长应对高压高度紧张的工作,几乎在所有的领域都可以胜任领导的位置,而军警机构则对强大的alpha格外地偏爱。布鲁斯当初被CIA招募的原因并不难猜,兰德尔无权接触布鲁斯的档案,但他记得黑发男人的办公室里,有一张身着海军制服的照片。他的长官在星条旗的映衬下穿着制服的样子是很难让人忘怀的,至少对于一个对他“心怀不轨”的omega下属来说是这样。 有军队背景的alpha往往更好战,也更容易因为同性的信息素受到刺激。 兰德尔把目光从布鲁斯的脸上移开,他探究地看着那些包围了他们的alpha。他们的反应并不正常,强壮的男人们如同接受了某种激素一样,肌肉贲张,虎视眈眈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Alpha强势好斗,但并不是随时发怒的公牛。 “贵客怎么能不好好招待。” 兰德尔浑身一凛,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要么这个人是个像布鲁斯.斯图尔特一样善于隐藏的家伙,要么—— ——要么他是个beta。 金发特工眯起眼睛,他看着那个从一大群近乎疯狂还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克制着天性的alpha优哉游哉地走进包围圈的男人。 一个beta。 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留着一副不怎么符合当地人风格的小胡子,身上穿了件干净的长袍。他是个白人,刚刚对其他人下命令时用的是标准的库尔德语,此时已经换上了流利的英文。他脸上笑吟吟的:“很高兴见到二位。” 布鲁斯向前踏出两步,“我也很愿意这么说,如果阁下没有设下这么‘盛大’的欢迎仪式的话。” CIA的高级长官对于对方的beta属性毫不惊讶。而那个看上去无比悠闲的男人仔细打量着布鲁斯,忽然笑道:“CIA的高级情报长官果然不一般呢,竟然可以释放出这样强大的信息素来,还不受到其他同类的影响。” 布鲁斯眉梢一挑,还没说话,他身边的金发特工倒冷冷地笑起来,兰德尔露出一个无趣的表情:“大概你对同类的定义需要被重新纠正。” 布鲁斯扭过脸淡淡看了他一眼,金发特工咧开嘴笑了笑,蓝色的眼睛里倒是全然的清明。他的手指陷在自己的伤口里,疼痛伴随着指尖触到的湿热不断刺激着神经,刚刚因为布鲁斯猛然爆发的信息素而产生的欲望反倒渐渐得到些平息。 beta属性的中年男子将目光移向兰德尔,上下打量:“那么你和你的长官是同类么?” 兰德尔给了对方一个看傻子似的鄙视眼神,然后又露出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不如我们保留一点悬念?” ——布鲁斯的法子奏效了。 对方不管是受谁的指使,显然是为了布鲁斯掌握的四枚核弹头来的。而他们的具体身份,恐怕这些充当爪牙的当地武装并不清楚。金发特工在进入这个险境之前为他的长官提供了最好的方案——由他来引开,或者拖住对方的注意力。一个发情期的omega对与核心成员尽是alpha的武装组织可以造成多大的影响不言而喻。兰德尔从来没有畏惧过绝境,他同样清楚自己的价值,牺牲掉一个omega特工,布鲁斯.斯图尔特将很容易从这样的乱局里脱身。 然而他的长官否决了兰德尔“明智”的提议。 布鲁斯身上alpha信息素的气味向来不强,男人如同隐藏在阴影里的冰山,威严,强势,却从不需要用生理的优势来达到目的。而他是个足够强大的alpha。兰德尔不是傻子,omega可以通过巩固剂控制自己的发情,alpha自然也会有相应的抑制剂。 当布鲁斯释放他的信息素的时候,便是他将自身的天性当做武器的时候。——这一向是断点计划发起者的观点。 浓烈的alpha信息素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过于强烈的,几乎覆盖了所有感官的气味同样掩盖了他身旁还站着一个濒临发情期的omega的事实。 很显然,没有人注意到兰德尔,尽管他有着一头过于灿烂的金发和称得上漂亮的蓝眼睛,但对于一群因为一个过于强大的alpha的出现而几乎陷入疯狂的敌人来说,他几乎可以忽略。 Beta对于气味的敏感程度远远低于alpha和omega,对方的头领看上去精明狡诈,却也无法确定兰德尔的属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个“强大的,握有核弹秘密的CIA高官”身上,兰德尔几乎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那个beta的目光在金发特工的身上打了个转,他黑色的眼睛里透出一分带有怀疑的狡猾和冷酷,随即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把我们的客人请回去,好好招待。” 第34章 他们的确受到了“良好”的招待。 兰德尔百无聊赖地玩着牢房地上的几根干草。那道被他自己鼓捣开的伤口缓慢地渗出血来,外面穿过一阵响动。 金发特工懒洋洋地抬眼看去,布鲁斯从外面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持枪的守卫。黑发男人被关在兰德尔对面的一间牢房里。金发特工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长官靠着坑洼的墙坐下,开口说:“单独会见的感觉如何?” 布鲁斯淡淡看了他一眼:“一个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的beta,我想我们的共同语言并不多。” 兰德尔无谓地笑了笑,他问道:“他想要什么?” “苏制核弹头。” 金发特工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还有呢?” 他的长官抬眼瞧他,“詹姆斯,还没到你盘问我的时候。” 兰德尔眨眨眼睛,他语气是那种狡猾的温柔:“我只是关心你啊,亲爱的布鲁斯。” 黑发男人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他不是没听过特工用“dear”来称呼自己,可自己的名字从金发特工的嘴里吐出来,却带了一种令人陌生的亲昵。 ——也许允许这个向来惯于得寸进尺的特工直呼长官的名字是个错误的决定。 兰德尔笑眯眯地看着布鲁斯,他的长官看上去完好无损,显然,即使是反社会的疯子,也不敢对这位黑头发的情报官怎么样。——并不是所有的传奇都有那样凛然的气势,而有些人被称为传奇,只不过是没有更客气的词汇用来形容他的可怕。 “那您想要什么?” 布鲁斯淡淡看着兰德尔,金发特工的问题没头没脑,但他听懂。 如果布鲁斯.斯图尔特仅仅是因为一个反社会人格的疯子和一群拿着突击步枪的武装分子就听凭处置,未免也太对不起“传奇”这个名字。 但他没有说话。 金发特工兀自地笑起来,他看着布鲁斯棕色的眼睛,它们在昏暗的牢房里带着一点光芒,却晦暗得如同黑洞,没人能知道那后面究竟有什么样的漩涡,一旦被吸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兰德尔笑的声音很轻,站在门口的两个守卫探进头来看了一眼,见没有异动,便又重新缩回去聊起天来。夜幕已经降临。 金发特工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重新变得湿润的迷彩T恤被蹭到了身体的一侧,并不显眼。他打了个哈欠:“布鲁斯,我的长官,可不可以允许我冒昧地说一句,我要比您认为的了解您。” 布鲁斯挑了下眉梢,他淡淡道:“詹姆斯,我一直不喜欢你的一点,就是你的自作聪明。” 兰德尔“哈哈”地笑起来,看上去因为布鲁斯的话而乐不可支:“哦,这样啊?”他做了个有些受伤的表情,然后反唇相讥:“您的自以为是也一样呢。” 布鲁斯没说话。 “这群当地武装的目标是核弹,这个我知道,但那个beta,他看您的眼神可不是一般的狂热呢。这可并不常见。”兰德尔摆弄着手边的稻草,那些原本颜色和他的头发相近的干枯草叶已经在没有太阳的牢房里变得暗淡腐朽,他把那束干草碾碎了,末子从手指间漏下来。金发特工咂了咂嘴巴,他仿佛在斟酌着自己的措辞,又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吐出这样的句子:“不管你想要什么,布鲁斯,我都会服从你。” 我曾质疑,但不违背。因为我是你的特工。 布鲁斯眯起眼睛,像是思考着金发特工话里的意思,神色淡淡。 “你对那个beta其实不陌生吧?” 这话说得不算客气,兰德尔微微扬起下巴,他看上去带着一点进攻性的挑衅。 布鲁斯忽然笑了笑:“我知道他,但不熟悉。” 兰德尔似乎没有期待黑发男人能对他的问题给予回答。他略显惊讶地勾了下嘴角,然后跟着沉默下去。 黑夜里沙漠地区的温度骤降。兰德尔有些犯困,他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身体,感觉地面的凉意顺着胳膊传上来。布鲁斯在对面的牢房里,闭着眼睛,但兰德尔知道他没睡着。金发特工的目光近乎放肆地沿着长官的面部轮廓一路逡巡,他眯起眼睛,就仿佛此时正身处某个高级的,奢华而舒适的场所,欣赏着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 而事实上,兰德尔.詹姆斯深陷囚牢,被沙漠夜里的低温冻得极力克制哆嗦的冲动,身边只有一堆乱草,和一个可笑又恶心的,像一张止不住流口水的嘴巴一样的伤口。唯一真实的,大概是他看到的那个人。 完美而危险。 兰德尔猛地一个激灵,他眨了眨眼睛,打起精神,然后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刚刚把自己的长官,布鲁斯.斯图尔特,比作了“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金发特工咧了咧嘴。 他再次端详了闭目养神的布鲁斯几秒,咬了咬牙。黑发男人对自身掌控的程度远远超出了兰德尔的想象,就好像几个小时前,那个站在一片黑森森的枪林中气势冲天而起的男人根本不存在一样,布鲁斯的身上几乎没有alpha信息素猛然释放的残留气息。 ——而显然,他的特工还没有从自己长官的alpha气息中缓过神来。 显然,那个beta并没有忘记布鲁斯毫不起眼的“跟班”。 “你,出来。” 手持AK-47突击步枪的当地人打开兰德尔牢房的门,语气生硬地道。金发特工老老实实地站起身来,任由着那人动作粗暴地押着他往外走。兰德尔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那个穿着长袍的beta从入口处走来,他停在了布鲁斯的牢门前。 “尊敬的长官,如果您愿意来看接下来上演的好戏——”beta男子戏剧性地做了个弯身恭请的手势。 兰德尔翻了个白眼,后背立刻挨了一枪托:“快走,磨蹭什么!” 从有些阴暗的牢房中一走出来,刺眼的阳光立刻让金发男人的瞳孔一阵收缩,已经是上午了。他们此时身处一处山谷中的营地,周遭依旧是寸草不生的黄沙和石头,气温炎热。兰德尔一瞧见立在空地中央的那个巨大“十字架”,便知道“接下来的好戏”是什么了,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是个由两根粗大的木头绑起来组成的架子,兰德尔被压着朝那空地中央走去,他低声嘀咕了一句,“这玩意对于耶稣殉难来说未免太简陋了些吧。” 然后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架子上。 金发特工的双臂被分开固定在横向的木架上,用得竟然是钢丝,兰德尔有点费劲地侧过脸,瞧着那些细铁丝勒紧自己的胳膊,肌肉虬张。他的脚艰难地触着地面,对体重的支撑微乎其微。 布鲁斯从牢房里走出来。他看着兰德尔被绑在那个木桩组成的十字架上,金色的头发在当空的太阳底下几乎闪出光来。黑发男人停顿了一秒,面色如常。 “我并不喜欢这个,罗特。” beta男子猛地扭过头,他黑色的眼睛紧盯着布鲁斯,停顿了片刻,终于慢慢开口:“不愧是CIA的高级长官呢。”男子的脸上是油滑而危险的笑容,他轻声道:“您竟记得我的名字。” 布鲁斯淡淡道:“我只是有些耳闻。”他看着那个中年beta:“当时你叛离CIA的时候,轰动不小。” beta男子低声笑起来:“人不得志,只能另谋去处啦。”他摊了摊手:“当时CIA不支持我的研究项目,我只能另找愿意投资的人。” 布鲁斯目光扫过旁边站着的几个明显是alpha的男人,他们眼睛里赤红的血丝给人濒临疯狂的感觉,贲张的肌肉和血管显示着惊人的强大战斗力。黑发男人冷冷地笑了一下:“这些活不了多久的alpha就是你的研究的产物么?” beta男子脸上一瞬间因为布鲁斯冷淡的嘲讽闪过疯狂的怒意,但随即又微笑起来:“随您怎么说,改造人的天性是我一贯的愿望呢。”他露出一种陶醉的表情:“强化他们,改善他们,造物者赋予的天性也可以由我操纵……” 布鲁斯面色平淡地听着对方描述的沉醉的幻想,棕褐色的眼睛里却是分明的厌恶。 罗特是个beta,但他并不平庸,或者说,他疯的远远超过任何人定义的,beta的普通。这个beta有着天才的大脑,他当初被CIA招募的时候,布鲁斯也刚刚从海军来到中情局。罗特是最早主张进行人体改造,只不过他当初的观点是通过强化alpha的天性,来制造“超级战士”。但CIA已经无法忍受数次失败的试验和他逐渐表露出的疯狂,罗特的试验被叫停,几个月后,CIA的天才科学家叛离了他的国家。 看样子罗特并不知晓布鲁斯和他的断点计划。他受人之命拦截布鲁斯,希望得到那些核弹的信息,而他看着布鲁斯的眼神,就像看着无上的至宝。当这个据说是CIA的重要人物站在那里,alpha的气息犹如迎面压下来的高山,仅仅是一丝阴影便足以让仰望的人颤抖折服。 一个强大的alpha,CIA的高官,绝佳的试验品。 罗特从他描述的幻梦中清醒过来,他笑眯眯地看着布鲁斯,道:“不管怎样,你和那个金发的小子都攥在我的手里,亲爱的长官。” 布鲁斯极薄的嘴唇因为这个beta的称呼而厌恶地扭曲起来。他转开目光。 他的特工被绑在场地中央的十字架上,太阳光照在他身上,似乎整个人都闪闪地发亮起来。而金发特工看上去懒洋洋的,他小幅度地扭动着脑袋,像是好奇一样看着四周的环境,蓝色的瞳孔因为过于强烈的光线微微收缩,汗水从兰德尔的脸颊上淌下来,慢慢地滴进那件破烂的T恤里面,而特工看起来似乎没有觉得炎热,布鲁斯眯起眼睛,他看到那个被牢牢固定在那刑架上的男人正微微地颤抖。 罗特观察着他的表情,布鲁斯面色冷淡。 “我知道您不喜欢这样的戏码,”beta男子感叹地咂了咂嘴,“这温度,一个活人也就是半天的功夫,大概就会脱水昏迷了呢。”他打量地看着金发特工,像是在评估什么:“您的手下可能还撑不到那个时候。” 兰德尔眯起眼睛。太阳并不能让他感到温暖,一时如坠冰窟,一时如烹热油,这样的煎熬反倒让他的意识更清醒起来,汗水顺着脸滑下来,一阵刺痒。布鲁斯和那个beta离得挺远,他只能看到两个人交谈,然后试着在高烧的折磨和疼痛里阅读布鲁斯的唇语。他看见黑发男人有那么一刻抿起嘴唇。 金发特工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这个不知死活的beta,他已经彻底惹怒了布鲁斯.斯图尔特。 哦,这个结局会很难看的。 汗水流到嘴边,兰德尔舔了舔,又苦又咸。眼睛有点睁不开了,也许这一次不能归罪为困倦了。 罗特“哈哈”大笑。 “亲爱的长官,相信您在那个腐朽的,愚蠢的机构也见过不少残忍血腥的刑罚,但相信我,没有什么比被这自然界最伟大的一个行星炙烤而死更漫长更痛苦的惩罚了。” 布鲁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兰德尔身上,他看着金发特工疲倦地将眼睛开开闭闭,他无法活动身体,水分从他的身体里蒸发出来,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停止这个折磨也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呢,”罗特低声道:“如果您愿意提供那四枚可爱的核弹的下落。” 布鲁斯挑了下眉梢,“你知道这不可能发生。” 罗特笑笑:“哦,没关系,我们还有其他的解决方法,我理解您不想对自己的工作失职。”他道:“如果您愿意配合我一个小小的试验的话。” 布鲁斯看他一眼:“然后?” 罗特表情认真:“然后他不用死。”他语气暧昧地说道,然后做了个补充:“——那个金色头发的,对您很重要的人。” 布鲁斯冷笑一下,“他只是个特工。” 罗特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然后耸了耸肩膀,“看来我低估了您的坚定,了低估了您的残酷呢。” Beta男子的表情是愉悦的残忍,他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特别诚恳:“您的拒绝可能会让您永远失去你的特工呢,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sir?” 布鲁斯并不看他。他看着远处的兰德尔,金发男人看上去奄奄一息,可他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特工弯起的唇角。 他的特工从来信任他,布鲁斯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可以相托性命。 “不要用‘sir’称呼我,罗特。”黑发男人声如冰雪。 ——“还有,我拒绝。” 第35章 罗特的目光了无兴味地在布鲁斯的脸上停顿几秒,他露出一个假笑:“看来您是真的对这个不感兴趣呢。”他挥了挥手,“那就不要在这里晒着啦,容易中暑。”两个武装分子走上来,他们把布鲁斯押回了牢房。 五个小时零四十三分钟,一秒一秒地过去。 兰德尔奇怪自己竟然还保持了头脑的清醒。燥渴从他内心底下蒸腾上来,他知道全身的水分正从身上每一个毛孔里蒸发出去。金发特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股子血腥的味道,那味道从喉咙里直冲胃袋和鼻腔,泛起一股强烈的恶心。男人自己咳嗽起来,呼吸之间他听见自己的肺叶发出不堪重负的,拉锯一样的喘息。 兰德尔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物模模糊糊。阳光的烧灼似乎终于减轻了一些,兰德尔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疲倦如同梦靥一样笼罩着他的神志,而大脑里那一阵一阵的刺痛像时不时窜过的电流,每疼一下就让金发特工一个激灵。 过了一个世纪。也许两个。 天色暗了下来。兰德尔费力地抬起头,他并不惊讶地发现自己所有的感官都几近失效,他看不清周围还有没有人,他无法感受到气息,手臂已经被自身的重量压迫得没有直接。金发特工吸了吸鼻子,他只能看到一片模模糊糊的天穹,却低声地笑了笑。 “今夜会有雨吧。” 乌青色的云彩慢慢地聚拢过来。 雨真得下了起来,沙漠地区的一场雨,稀有得如同神迹。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金发特工却已经感觉不到丝毫。他闭着眼睛,好像睡着。 一个看守走上前来,他将手伸到兰德尔鼻下探了探,然后又大力地拍拍特工的脸颊,对方毫无反应。守卫踌躇了一阵,然后向一旁的土屋走去。 那个金色头发的男人无声无息地被缚在那粗糙的十字架上,雨水湿透了他单薄的衣服,勾勒出足够强健的,修长的身体线条,那些在太阳下会闪闪发亮的头发顺服地贴着脸颊,水滴从他的发梢滴淌下来,滑进衣领。这个不起眼的男人有着漂亮的身体和刀凿斧削般的俊美的面部线条,他闭着眼睛,像没有生命力的雕塑,却生动得随时可以复生。 柔软,强韧,美好。 如同殉难的神祗。 罗特一出来便看到这样的景象。 罗特出了一两秒的神。“他真的是个beta么?”他喃喃自语,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把他解下来吧。” 两个守卫走上前去,他们将金发特工从那根木桩上粗鲁地解了下来,处在昏迷中的男人没有丝毫的直觉和气力,径直从上面摔了下来。 罗特冒着雨走了过去。 “他倒是好运气,还没晒成人干,这地方竟下雨了。”beta男子仔细端详了一阵兰德尔的脸,看着水珠从那人的眉骨处颤巍巍地掉下来,然后划过睫毛和眼睑,流过微微湿润的嘴唇。 然后兰德尔睁开了眼睛。他需要一段时间聚焦,然后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该死的十字架。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因为流进去的雨水而感到酸涩不适。他对上罗特的眼睛。 beta男子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他露出一个极度厌恶的表情。——刚刚美好的金发神祗,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变成凡人。普通的,毫无长处的人。这样平庸的生命啊,真是让人恶心。 罗特冷冷地甩下一句话:“把他带回牢房里,看好。”他大步离开。 兰德尔眨了一下眼睛,他任由着那两个守卫将他半拖半拽地带回了牢房。 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牢房里泛出浓重的霉味,潮气忽地浓重起来。金发特工被拖过去,脚尖曾在坑洼的过道地面。他瞧见罗特正站在布鲁斯的牢门前。 罗特打开了牢房的门,布鲁斯走了出来。看样子他们还有一场“私人会晤”。 兰德尔仰起脸,他向正迈步离开的布鲁斯露出一个笑容。黑发男人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的两秒,然后离开了。 兰德尔看见布鲁斯弯起唇角,还给他一个相似的微笑。也许是我错觉了,金发特工心里嘀咕了一句。他被重重地扔进了那件狭小发霉的牢房,然后是锁链重新锁上的声音。兰德尔在地上翻了个身,他把自己“滚动”到干草多一些的地方。 ——也许那不是幻觉呢。 然后他闭上眼睛,手指无力地松开。 沙漠里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布鲁斯被带回到牢房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只剩下那一点湿润的空气证明刚刚这里曾有水分造访。 黑发男人在牢门前停下脚步。带枪的守卫已经打开牢门,不耐烦地催促着。 他的特工躺在地上,伤口的那一侧挨着坚硬的墙壁,看不见脸。 “让我进去看他。” 守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怔楞地看着转向他的黑发男人,布鲁斯的脸上没有表情,身上冰冷的气息却显露无疑。 守卫是个alpha,却在一瞬间心生恐惧。他们看守的,是一个足够可怕的人。那种气息并不是属于alpha生理性的信息素,而是一个强者与生俱来的威势。守卫几乎如同牵线木偶一样服从了对方的命令,鬼使神差地为布鲁斯打开了门。 布鲁斯跨进牢房。 他听到金发特工低低的呻吟。布鲁斯蹲下身,他将兰德尔轻轻翻转过来。他的特工身上的雨水还没干透,贴在身上的T恤被体温烘得温热而潮湿。黑发男人的手轻微地停顿了一下,他微微侧过脸,那个守卫还站在不远处,持枪警戒。索性着监牢里充满了霉气和尘土,那个alpha并未注意到金发特工身上那隐藏在血腥和霉味下愈加强烈的omega信息素。 金发特工明显在发着高热并且陷入了一场昏迷,布鲁斯看着细密的汗珠从特工的额头上渗出来,他的嘴唇却是干裂带着血丝。兰德尔在高烧中轻微地颤抖,金色的发梢从脸颊一侧翘起一点,他紧闭着眼睛,眼球却在眼皮下飞快而剧烈地转动,他在做梦,并且不安。 布鲁斯替他重新包扎了被特工自己撕裂的伤口,缠紧纱布的时候他听见兰德尔低声的,细碎的梦呓,发出咝咝的气音。 “……s…s……” 黑发男人蹲在他的特工身边,omega甜蜜的气息不断侵蚀着他的神经,而CIA的高级长官并没有立即起身。他凝视了兰德尔两秒,然后将手指搭上金发特工的脖颈。手指下的脉搏依旧在跳动,速度比正常快出许多,但依然有力。他可以相信血液正在这个昏迷的人体内迅速地奔流,给身体带来生机和复苏。 布鲁斯一向喜欢足够强大的生命力。 他的特工还活着,即使痛苦,疲倦,神志不清,但依然可以睁开眼睛。略高于人体常态的温度传到指间,那一小块接触的皮肤如同烧灼,布鲁斯发现他又一瞬间希望,看到兰德尔蓝色的瞳孔。他的特工对布鲁斯的碰触似乎有一点知觉,顶着乱糟糟金发的脑袋往布鲁斯的手上胡乱地蹭了蹭,好像某种睡得迷迷糊糊的猫科动物。 & nbsp; 无意识的依恋。 布鲁斯僵硬了一下,他能感觉道兰德尔对他碰触的渴望,并且确定这是因为信息素的作用。 ——否则他不会因为这样幼稚而越线的举动,有那么一秒的心动。 CIA的高级长官猛地站起身来走开。 “……呼——”金发特工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被胶水粘住,睁开得分外费力。他胡乱用手挠了挠那道因为雨水的浸泡而发痒的伤口,发现松散的纱布已经被重新缠紧。兰德尔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转过目光,他想着坐在对面牢房里的布鲁斯咧开嘴笑了笑:“谢谢,布鲁斯。” 他的长官似乎对这个笑容无动于衷。布鲁斯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然后道:“保持体力吧,你的情况并不好,詹姆斯。” 兰德尔“嘿嘿”地笑,他瞧着布鲁斯的样子便知道他的长官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知道那个想置您于死地的人是谁了么?” 黑发男人看了他一眼,神色平淡:“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兰德尔不耐烦地晃晃脑袋,他的语气慵懒,仿佛面对的人并不是他的顶头上司。“我知道,您的事务和我没有关系,可是,现在我们绑在一起呢,布鲁斯。”他懒洋洋地说着布鲁斯的名字,一个单词从他嘴里发音曲折又柔软。 布鲁斯僵了一下。 金发特工轻轻呼出一口气:“您也看到我的情况啦,”他撇了撇嘴,道:“如果您已经得到您要的信息,我们可以离开了么?” 布鲁斯打量着金发特工,他慢慢开口,“你不用担心这个,兰德尔。” 兰德尔的眼神在刚刚一刻的清明之后重又慢慢地涣散起来。他口中含混不清地嘟哝道:“我现在是你的保镖呢,怎么能……”他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去,金发特工挣扎了一下,似乎想从强烈的睡意里摆脱出来。 他依旧睁着眼睛,目光却没有焦点。兰德尔躺在地上,他看到布鲁斯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他看不懂。 黑发长官淡淡道:“你做的很好了,兰德尔,你做的很好了。” 特工听得朦胧,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理解布鲁斯的话,直觉告诉兰德尔,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 可已经疲倦得难以分辨。 布鲁斯看着他的特工慢慢合上眼睛,蓝色的瞳孔消失了。 “这一次我保护你。” 第36章 颠簸。 兰德尔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这是唯一的感受。金发特工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他在几秒钟之后才慢慢地聚焦了目光,然后搞清此刻的情形。 他正伏在布鲁斯的背上,周围是漆黑的夜色。 “sir……”兰德尔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干涩。 布鲁斯放慢了一点脚步,他依然在走,男人的后背宽阔却也坚硬,金发特工不安分地动了动:“我们在哪?” 布鲁斯声音平淡:“牢房外面,这很显然。”兰德尔听到他的长官深深吸了口气来使自己的声音更加平稳:“具体来说,i区北部山区,经纬度需要我报给你吗詹姆斯?” 兰德尔“哈哈”地笑了起来,他舔舔干涩起皮的嘴唇,“我醒啦,您放我下来吧。” 布鲁斯停下脚步。兰德尔从他的长官的后背上滑了下来,在地上站稳脚跟。布鲁斯转过身来,棕褐色的眼睛盯着他看。金发特工耸了耸肩膀:“我现在很清醒,布鲁斯。”他漫不经心地将刚刚脱口而出的“sir”换回了最近才被允许的称呼。 下过雨的深夜没有月色,空气倒还算清新,布鲁斯的目光掠过兰德尔的脸孔,金发特工看上去神志清醒,除却脸上泛起的不正常的红晕,其他的情况似乎一切都好。“那就跟上来。”他这样说道,然后迈步向前走去。 金发特工在布鲁斯身后咧开嘴笑了笑,然后跟上他的长官的脚步。 兰德尔什么也没多说,没多问。比如布鲁斯怎样从那些枪林和守卫中脱身,怎样背着他在这坑洼的没有路的山中跋涉,怎样在这黑漆漆的夜里走到着该死不知道北纬多少度的地方,又或者,为什么他们依旧在一块。 他应该知道,从布鲁斯在那个包围圈里毫无顾忌地释放出如山般威压下来的气息的时候。兰德尔眨巴一下眼睛,防止自己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他只是惊讶。 他的长官说,“你不可或缺”,兰德尔想,他不应该把这个当做一句玩笑。 前面的布鲁斯停下了脚步,兰德尔走上去,他有点夸张地睁大了眼睛,一座小木屋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 “哦,布鲁斯,告诉我这个不是我的幻觉。” 黑发男人唇角扬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不是。”兰德尔就赈灾他旁边,布鲁斯几乎可以感觉到特工身上传来的温度,而兰德尔上扬的语调带着一点兴致高昂的意思,这让cia的高级长官莫名地产生了那么一点愉快。 他甚至没有去想原因。 兰德尔笑得格外灿烂,“那么就是运气咯?”他搓搓手,金发特工看上去像是个大号的,和父亲在山里打猎时发现了好东西的小男孩,蓝色的眼睛都闪闪发亮。他的长官目视前方,从兰德尔的方向可以看到黑发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在黑暗里依然可以看到一点惯有的苍白,可是轮廓坚硬而漂亮。他的长官似乎笑了一下,兰德尔不想质疑自己的发现,他看见黑发男人不那么紧绷的下颚和柔和起来的线条,特工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目光流连一秒。 布鲁斯对金发特工的“运气”一说不置可否,他示意兰德尔一起进去。——一座屋子,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这不怎么悠闲的“旅途”中得到一点休息,也意味着有个暂时安全的地方用来—— “在你发情的时候起码可以让你远离你的敌人。” 布鲁斯合上木屋那扇嘎吱作响的门,说道。正在木屋里好奇宝宝一样东摸摸西看看的兰德尔尴尬地僵硬了一下,他停下自己的动作,看向布鲁斯。 “我已经控制好自己了,布鲁斯。” 黑发男人站在门口,眼神里是不赞同的神色:“你不稳定得像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詹姆斯。你自己的身体应该比我更清楚。” 兰德尔蓝色的眼珠转了转,他忽然笑了,道:“好吧我承认,我巩固剂嗑得太多,有些时候发情这事情我也控制不了。”金发特工直白得大大咧咧,就好像他正在谈论的巩固剂成瘾是小孩儿无法戒掉糖果,最终向大人承认了自己的蛀牙一样。 布鲁斯看了他两秒,然后挑动了一下眉梢,“说正题。” 兰德尔咂吧了一下嘴巴,“我快要发情了。”金发特工这样说道。木屋看上去像是烧炭工人在山里临时的住所,摆设简陋,一张土块垒砌的床,上面有一层落满了灰的布单。兰德尔毫不在意地坐了上去,他表情慵懒:“我随时都可能爆炸,布鲁斯。趁着我还没和你同归于尽,走吧。” 他蓝色的眼睛直视着布鲁斯。 cia的高级长官皱了一下眉。空气里omega的气味浓郁,一下一下地拨动着他的神经,而布鲁斯知道这是自己忍耐的极限。这么些年的磨练,他可以忽略那些杂七杂八的alpha信息素给自己带来的刺激,他可以克制对omega的渴望,但他已经无法轻松地迫使自己转开目光。他的特工散发出甜美的香气,一个金发的,强大而危险的omega,他的小豹子无所畏惧,所向披靡,他对自己露出尖齿,却因为因为手掌的一点温度眯起眼睛。 “我不是你的敌人。”黑发男人这样说道,“你不需要警惕我。” ——我不会离开你。 兰德尔沉默了两秒,布鲁斯的话音落下去,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稍显粗重的喘息声。金发特工在两秒钟后忽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知道。”他的笑容狡黠而柔软。 布鲁斯道:“我会在这儿。”他看了兰德尔一眼:“你不许要担心这个。” 兰德尔歪歪脑袋:“我需要担心您么?”他笑意吟吟,看上去几乎不像是一个被发情的冲动和肉体上的伤痛折磨的人,如果忽略掉那些不断曲曲伸伸的手指的话。 布鲁斯停顿了两秒,“不需要。” 兰德尔淡淡笑了一下,他道:“你没见过我发情的样子,布鲁斯。”金发特工的声音轻缓,“你没见过真正的我,我不像你那么强大。” 他不像布鲁斯。他压抑自己,他利用天性,可发情期里,他无法抵挡那些渴望。兰德尔平淡地叙述着事实,他并不因此而感到羞耻,或者愤怒。 他的长官忽然开口,“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特工。”他慢慢地加上一句:“我见过真正的你,詹姆斯。我见过,不止一次。” 在你最狼狈的时候,在那一片雪地里,你抬起眼睛的时候。 兰德尔愉快地笑了起来,他的嘴唇弯出恰到好处的形状,眼睛明亮:“啊,这大概是我听过的,您对我讲的最动听的言语啦。”金发特工搔了搔头发,他感觉着逐渐沸腾的血液在身体里飞快地奔流,好像为了惩罚什么。 他说了谎,脑海里那个男人在他耳边说“兰德尔”这个名字的声音,盘旋不去。 布鲁斯凝视着他的特工:“你是我见过的,生命力最强的人。” 兰德尔笑了,他的声音沙哑,“因为我时常发疯的脑子和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事实么?”他看着布鲁斯,翘起唇角,“用自毁倾向挥霍这‘生命力’,这些年让您操心啦。” “你知道我不会允许你毁了自己。”布鲁斯的语气冷下来,他脸上那些柔和的线条消失了,恢复了那种惯有的,严厉得令人颤抖的平静。 金发特工反倒不再说话,他坐在那张土床上,看着还站在门口的布鲁斯。黑发男人右臂上的夹板不知什么时候散掉了,不难想象他的长官是怎么将一个人事不知的男人负在背上。兰德尔眯起眼睛,布鲁斯身上有一点不已察觉的,已经变成深色的血迹。他见过布鲁斯杀人的样子,但更多的时候更习惯看他冰冷沉肃,杀伐决断却不沾鲜血。 “嘿,布鲁斯,长官。”兰德尔忽然开口,他矛盾地用了两个称呼。 黑发男人抬眼看他,询问表情。 屋子里已是寂静,外面刮起风来,流动的空气刮擦过简陋的木屋,发出刺啦刺啦快要散架似的尖利响声。金发特工兀自地笑了起来。 “那些人找到我也只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兰德尔道:“您离开的时间不多。” 布鲁斯扬扬下巴,黑发男人此刻看上去全然是他往日里的矜傲和冷淡,他审视一样地看着兰德尔,似乎在等待他的特工给出什么有劝服力的理由。 金发特工耸了耸肩膀,他看上去浑不在意,脸上却已经带着一点薄薄的红色,语气慵懒:“那位前任的cia科学家已经知道他抓到的是一个改造过的omega了吧?——而且还是因为即将发情而露馅的。” 布鲁斯倚着那破破烂烂的门框,他淡淡道:“所以我不得不让几个他的试验品永远闭嘴。”他唇角挂上了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兰德尔挑了一下眉梢,随即也咧开嘴笑了:“你知道么,sir,你这个样子才是迷人呢。” 布鲁斯.斯图尔特的强大远远超出了兰德尔的想象,他的长官杀死了那几个经过改造的alpha,还带着个毫无战力同时对他造成扰乱的,发情期的omega,全身而退。他欣赏着布鲁斯唇角的那一抹笑,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 金发特工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如同耳语:“您真的不打算现在离开么?他们找到我,也未必讨得什么好处。” 布鲁斯声音依旧冷淡,甚至还带着某种闲适,他说:“到现在,詹姆斯,你以为我还没有习惯于给你收拾这些烂摊子么?”黑发男人表情平静:“你是我的责任。” 兰德尔“哈哈”地笑起来,“那好。”他看上去乐不可支,过了许久才将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他慢慢道:“这标记始终是个麻烦,迟早要解决,”金发特工拖长了声调的语气有种难言的魅惑,他懒洋洋地道,“比起那些被称作alpha的废物和渣滓,我情愿更强大的。” “你,”他站起身来,“sir。” 风声呼啸。 “标记我吧,布鲁斯,请。” oemga的气息在一瞬间爆发出来,芳香如同原子弹一样猛地爆炸,那并不是简单的甜蜜,布鲁斯捏紧了手指,他感觉到兰德尔的气息,他的特工独有的,金色的阳光和沙土的味道,血腥和硝烟,肆无忌惮,纵横恣意。 他的特工站在那儿,几步开外,金色的头发乱糟糟地支愣着,苍白的脸上翻出病态的嫣红来,蓝色的瞳孔光彩熠熠。 强大,桀骜。顺服,渴望。美好而甜蜜。 “标记我,布鲁斯。”他的声音低哑但清晰,像海妖的诱惑。 黑发男人慢慢地向前踏出了步子。 “兰德尔,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布鲁斯道。他慢慢地靠近了兰德尔。 金发特工低声地笑了起来,他眨巴着已经泛起了水光的蓝色眼睛,他不错神地看着布鲁斯,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个人在他眼中。 “你越界了。” 布鲁斯看着金发特工脸上那满不在意的笑,棕褐色的眼睛里难得地流露出无奈的颜色来,他语气很轻,仿佛不带感情,慢慢道,“越界太多了。” 兰德尔低声地哼笑起来。“我只是请您帮个忙,长官,标记我吧,您不想要真正的臣服么。” 布鲁斯靠近了他,强烈的alpha气息扑面而来,冰冷,威压,不可抵挡。兰德尔几乎是脚下一软,他舔了舔嘴唇。他的长官慢慢地将手扶在了他的后背上。 金发特工鼻息温暖灼热,布鲁斯能感觉到他迅速加快的呼吸。他的手指划过兰德尔的后背,那里的肌肉紧绷着。 “哦,sir。”他的特工低声地呢喃着,海蓝色的眼睛里光芒炫目的迷乱,没有了往日的狡黠和冷酷。他的渴望太过明确,烧灼得奋不顾身。 布鲁斯有一瞬间的恍神。 男人修长的手指擦过金发特工的后颈,赤裸的皮肤相接,带起一阵电流通过似的颤抖。棕色的眼睛看着蓝色的,认真而专注。布鲁斯的手轻柔地托着兰德尔的后脑,将他带向自己,他的手指穿cha在那些金灿灿的修剪不齐短发里头,他慢慢地向前压去,他的特工有些笨拙地向前倾斜着,然后嘴唇相触。 有一点冰凉的,柔软的嘴唇。两种气息纠缠交错。 好像一辈子的心愿得偿的错觉。 布鲁斯亲吻得很认真,金发特工终于彻彻底底地缴械投降,他闭起了眼睛。 然后一个手刀猛地击在兰德尔的后颈,金发特工几乎没有反应的机会,身体便软倒下去。布鲁斯接住了他的特工,脸上神色莫测。 cia的高级长官手指不经意地蹭过兰德尔的脸颊,他目光里的意味不明。 “我也不知道标记意味着什么,特工。”布鲁斯.斯图尔特慢慢说道。 “但我不想要这样的臣服。” 第37章 答应大家的重口和甜蜜结合的小番外哟~~~么么哒~~~ “兰德尔——” CIA高级长官的声音从书房的方向传过来,客厅的沙发上,一大堆灰扑扑的毯子动了动,然后一个顶着乱糟糟金发的,毛茸茸的脑袋从毯子下面钻了出来。 “干嘛——” 兰德尔.詹姆斯对他的长官拖长了声调,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睡意。金发特工的眼睛底下带着暗青色的阴影,经过大半天的补眠,他看上去已经不那么困倦,只是浑身上下还带着一股子慵懒的劲头儿。 布鲁斯并没从书房里走出来:“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兰德尔从喉咙里咕哝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从那一大堆层层叠叠的毯子里爬起身来。金发特工身上只穿着一件儿白衬衣,光着脚踩在地上,迷迷糊糊地走了两步还险些被自己扔在地毯上的西裤绊倒。 “哦shit!”他嘟哝着骂了一句,然后慢悠悠地拖着步子挪进了书房。 他黑头发的长官——不,现在应该是爱人了,正坐在他那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但很容易看出布鲁斯并不是那么愉快。 兰德尔天生有种对危险的敏感,尽管是在他还没睡醒的情况下。金发特工在书房门口停住脚步,谨慎地敲了敲门框:“亲爱的?”他甜腻腻地叫了一声,夹杂着睡意的慵懒让特工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色气。 布鲁斯挑了下眉梢,他目光扫过特工光luo的双腿,看起来不为所动。“还困?”他问。 兰德尔打了个哈欠,嘴上道:“还好吧。”他哼哼唧唧地道:“最近总是睡眠不够呢。” 黑发男人淡淡看他,忽然勾起唇角:“别暗示我,詹姆斯先生。” ——哦,坏菜了。他亲爱的布鲁斯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用姓氏加上Mr.来称呼他。 金发特工蓝色的眼珠转了转,他更加努力地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我什么都没说啊。”兰德尔笑眯眯地道:“最近还很喜欢吃酸甜的东西呢,哪天你有时间我们再去那家中餐馆吧怎么样?” 布鲁斯神色不变,他指间摆弄着一根钢笔,道:“我能区分omega的孕期反应和一个特工长时间潜伏狙击后的缓和恢复期。”黑发男人抬头直视着兰德尔,他的目光严厉:“我警告过你,詹姆斯,不要欺骗我。” 金发特工被那目光刺得缩了缩脖子。他似乎想往后退去,又生生止住,诡异地扭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扬起下巴:“抱歉。” 特工的道歉神色倨傲。 布鲁斯弯了弯唇角,但眼睛里却是怒意:“你几时真正的感到抱歉过?!” 兰德尔站直了身体,他收起了那最后一点点的愧疚和不安,梗着脖子,四下支楞着的金色短发看起来像只刺猬:“还真没有。”蓝色的眼睛瞪着布鲁斯,他看上去像一头露出尖牙蓄势待发的,被惹恼的豹子。 布鲁斯冷笑一声,“啪”,一个文件夹被扔在兰德尔脚底下,纸页从棕黄色的外皮里散落出来,兰德尔微微眯起眼睛,一个页脚有一个模糊的手指印。 “这个能证明什么吗?” 布鲁斯依旧坐在那儿,他道:“我说过,不要再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CIA的高官目光犀利,“但你擅自进了我的书房,看了文件。”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森冷:“还擅自去执行了任务。” 兰德尔哼笑一声:“你的控制欲就这么强?如果你知道我,布鲁斯,就知道我不可能在笼子里乖乖当你的猫咪。抱歉你失算了,不过我不认为我应该为您的失落负责任。”他的声调格外欠扁,海蓝色的眼睛里全是挑衅的神色。 布鲁斯慢慢地“哦”了一声。黑发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你知道我,詹姆斯,”他模仿着兰德尔的措辞:“就知道我从来不是为了控制你。”他盯着金发特工的眼睛:“如果你想要证明,你不是我的猫咪,为什么还回到这笼子里来?哦,顺便一说,你可从来都不像猫啊,詹姆斯先生。” 兰德尔瞪眼。金发特工的声调已经带上了几分危险:“我们真的要探讨这个话题么,长官?”他稍稍向后错了一些身体,似乎随时都会转身离开。 布鲁斯有些冰冷的笑容终于逐渐带上了一丝温度,他慢慢道:“你是我的,兰德尔。”他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 “你是我的。” 布鲁斯走上去,然后把他的特工拉进了怀里。 他的牙尖爪利的小豹子,从来没有被圈养磨灭了野性的豹子,食肉嗜血之后,还会重新回到他身边来的豹子。 一个近乎暴烈的吻。 布鲁斯的舌敲开了特工的牙齿长驱直入,兰德尔措不及防地向后一仰,随即又被布鲁斯扯着手肘拉向自己的长官,他们的嘴唇重重地磕在一起。 “唔……” 金发特工发出一声闷哼似的呻吟,他似乎试图用自己的舌头把布鲁斯的驱逐出去,但显然,这不但是个失败的主意,——而且很容易惹火烧身。 唇舌交缠。 兰德尔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他缺乏睡眠的大脑供养不足的现象似乎更加明显了,他的手却慢慢在布鲁斯的背后抓紧了男人的衬衣。 布鲁斯慢慢停下了这个吻,他离开兰德尔的嘴唇。 兰德尔看上去有些晕晕乎乎,他看着布鲁斯,眨巴了一下眼睛:“所以,你这是不生气咯?” 布鲁斯挑起眉梢。他的特工果真像是猫科动物,刚刚还一副横眉竖目的模样,似乎随时都会露出尖齿来狠狠咬下他一块血肉,此刻却因为一个吻,连眼睛里都带上了雾气。布鲁斯几乎能看见一只有着金色皮毛的大猫因为他的顺毛懒洋洋地眯起眼睛舒展身体的样子。 但他并没忽略兰德尔眼睛里的狡黠。 兰德尔露出一个无趣的笑容,道:“既然你已经放弃了那不知所谓的怒气,我就回去睡了。” 金发特工刚迈出一步,便被布鲁斯拽了回来。爱人的手如同铁钳,箍得他动弹不得。兰德尔翻了个白眼,慢慢地退回到布鲁斯近前。 “您还有事么?”他拖长了声调。 布鲁斯似笑非笑地看着兰德尔,“你的佯怒的确很有效果,特工,”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秒,道:“但很遗憾那还不足以取悦我。” 兰德尔终于卸下了脸上的面具,他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嬉笑表情,等着布鲁斯的下文。他的长官慢慢逼近了他:“我希望你可以离CIA的事务远一点,但看起来不怎么奏效。你违背我太多次,兰德尔,道歉或者这些拉拉扯扯离开又回来的游戏已经不足以平息。”   金发特工咧了咧嘴,他看着布鲁斯:“亲爱的布鲁斯,我很怀念称呼你长官的那段时间。” “所以你就看了我的文件,然后越过半个地球在沼泽地里趴了两天用一颗子弹杀了CIA的心腹大患?”布鲁斯声音挺低,听不出到底是咬牙切齿还是一点儿带着骄傲的无奈。 兰德尔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恕我直言,亲爱的,你手下似乎再没有像我一样的特工了呢,尽是些草包笨蛋……”感觉到胳膊上的握力增强,兰德尔又赶忙加上一句:“当然,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英明的领导。” 布鲁斯淡淡笑了一下:“英明到不再使用你,以为你可以安全吗?”他慢慢道:“还是英明到,即使你骗了我,特工,违背我不止一次,依旧任由你扯开你身上的桎梏么?” 兰德尔僵了一下。 他观察着布鲁斯的神情,黑发男人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兰德尔慢慢地掩饰了自己脸上的表情。他知道布鲁斯温和下来的语气并不代表着他怒气的消弭。兰德尔熟悉这位CIA名字也不能提的传奇,作为他的王牌特工,他知道布鲁斯.斯图尔特真正对动了感情的人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作为他的爱人。 所有的情绪,失望,愤怒,冷淡,都隐藏在那双眼睛后面,所有的措辞都无懈可击,所有的语言都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他看穿一切。 金发特工直视着布鲁斯的眼睛,他忽然感觉三天前那沼泽的寒气重又慢慢地包围笼罩了他,骨子里都泛起颤抖的冲动来。 他从来都不想布鲁斯对他动这样的怒气。 他不想看他那样的眼神。 兰德尔闭了闭眼睛。他的神色已然疲倦下来。“我不是想离开你,布鲁斯,我不想骗你。” 布鲁斯勾起唇角,他的手慢慢顺着金发特工的脊背攀了上去,男人温热的体温透过一层薄薄的衣料直传过来。 “这不是理由。” 他的长官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兰德尔终于意识到了迫近眉睫的危机,他猛地绷紧了肌肉,反抗却已然晚了一步。布鲁斯已经制住了他,他们离得太近,这个距离甚至不够兰德尔对他的爱人挥出胳膊肘。 布鲁斯的手按在兰德尔的后背,力道很重。金发特工争动了一下,他的目光变冷了。 CIA的高级长官此刻没有了往日的冷静和自持。他棕褐色的眼睛里仿佛又火焰在烧,alpha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了兰德尔。 金发特工终于在下一个无用的挣扎的动作之前整个人软倒下来。布鲁斯扶住了他,兰德尔觉得男人的手如同一块烧透了的烙铁印在自己的后背上,隔着一层衣料都能把自己的皮肤烧得滋滋作响。可他全部的重量,都支撑在这烧灼上面。 布鲁斯揽住了猝不及防被alpha信息素冲击的兰德尔,唇边的弧度冷冷:“我依旧很生气,兰德尔.詹姆斯。” “砰——” 兰德尔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被猛地扔在了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alpha的气息强烈到令人目眩神迷,他在几秒之后才模糊地感觉到后背硌在什么东西上,肩胛处传来尖锐的疼痛。——是个笔筒。 布鲁斯的动作变得粗暴,CIA的高级长官随手一挥,便将办公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地上,像雪片一样的文件在房间里散落开,兰德尔迷迷糊糊地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关头走神——加西娅又要伤神了。 强烈的alpha信息素冲击着一切的感官和神经,兰德尔觉得自己像只离了水的鱼,被甩在缺氧的岸上没有挣扎的力气。他有些费劲地把那个硌着他后背的笔筒弄开,奋力地想要坐起身来。——然后便听到一声不祥的碎裂声。 他身上仅有的一件衣服已经在布鲁斯的手里变成了碎布。 “哦,布……布鲁斯,别这么粗鲁……”兰德尔用他那嘶哑的声音嘟哝了一句,而当黑发男人的手按上他赤luo的胸膛上时,拒绝的话语扬起了一点儿不易察觉的尾音。 肌肤之间仿佛快要燃烧起来,兰德尔闭了闭眼睛。Alpha的气息让他的天性也蠢蠢欲动,而他明明不在发情期。金发特工慢慢握紧了拳头,他浑身无力,心怀不甘。 布鲁斯看着特工蓝色眼睛里一瞬间闪过的情绪,他低声地笑起来,而这声音没有温度:“你违抗我太多回,兰德尔,这一次就是教训。” 兰德尔紧紧咬牙。 布鲁斯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眼睛里却已经燃起分明的yu火。CIA的高级长官是个过分强大的alpha,偏偏还是个禁欲系的alpha,他冷淡得像个机器,如果有人能看到布鲁斯.斯图尔特此刻的模样,必定会大跌眼镜。 ——遗憾的是看到这幅场景的人已经如鱼肉之于砧板。 Alpha的气息充满了整个房间,刺激着兰德尔每一根神经的味道此时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omega的天性让CIA的王牌特工被死死压在坚硬的桌子上,动不了分毫。金发特工闭起眼睛,咬着嘴唇的牙齿却被他的长官轻而易举地攻破。 兰德尔发觉自己在顺从着这个强硬的吻。 猫科动物的本能让他张嘴就要。尖利的虎齿刮过布鲁斯的嘴唇,两个人都尝到铁锈的味道。布鲁斯却加深了这个吻,他掠夺着特工口内的津液,血液的味道让兰德尔蓝色的瞳孔一阵收缩。 呼吸急促。 CIA的高级官员满意地感觉着他的特工柔软下来的鼻息,他微微抬起身子,垂下眼睛看着两个人嘴唇之间拉出暧昧的银丝。布鲁斯弯起唇角。嘴唇上的伤口挺深,血还在往外渗,他的小豹子睁开眼睛,蓝色的,像愤怒的海。 布鲁斯的手顺着金发特工的身体游走,他的特工有着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而兰德尔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爱抚。他依旧没有完全缴械,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可以了吧布鲁斯……我不该瞒着你出外勤……放开我,我不想和你动手。”兰德尔的气息断续,他推拒着布鲁斯,并没有用上多少力气,一只手似乎被别扭地压在身后。 布鲁斯声音冷淡,他的唇边还带着一抹艳红,看上去既令人生畏又让人着魔:“这是你自找的,兰德尔。” “唔……” 金发特工气息一紧,布鲁斯的手从他的腰侧游走向上,然后停留在胸前的一点凸起上,重重按了下去。胸前的敏感处可耻地因为这样的粗暴而兴奋起来,一阵教人酥麻的电流从布鲁斯的手指底下流遍他全身,兰德尔强忍住以上呻吟。 布鲁斯慢慢地揉弄着那粒红色的凸起,他慢条斯理地将那碎裂的,单薄得可怜的衬衣从兰德尔的身上拨下去,特工漂亮的身体呈现出来。他的特工有线条流畅的肌肉,可以猜想那里究竟蕴藏着怎样的力量,让身体修长而健美。布鲁斯眯起眼睛欣赏,他似乎并不着急。 兰德尔暗暗咬牙。那一波alpha信息素冲击几乎对他致命。他是个omega特工,他被要求去抵挡这个,然而那是他的长官,他的标记者,他的爱人。 他抵挡不了。 布鲁斯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兰德尔的身体,他熟知那个金发男人的每一处敏感带,知道怎样会让他发出惊喘,怎样又会让他忍不住握紧拳头隐忍快感。他太了解他的爱人。 兰德尔仿佛已经完全地沉沦下去,在汹涌的情yu里,瞳孔微微放大着,一片蓝色里映出布鲁斯的影子。 下一秒。 ——“砰!” 金发特工猛然暴起,仿佛一瞬间出击的猎豹,浑身的肌肉紧绷出危险的线条,他一直在背后的手终于露了出来,径直袭向面前的布鲁斯,手里赫然是支钢笔。 黑发男人似乎有那么一秒弯了弯唇角。他早有准备,出手如电截住了兰德尔的攻击,钢笔的笔尖停在离颈部动脉几厘米的地方,布鲁斯一步未退,反手捏住兰德尔手腕一拧,钢笔随之掉落。那只镀着金的钢笔摔在驼色的地毯上,洇出一个深色圆点。 布鲁斯的声音仿佛丝绸一样柔滑而冰冷:“逆杵我已经是你的习惯了么,兰德尔?”他吐出金发特工的名字时脸上的表情温和,却让兰德尔生生地打了个哆嗦。 金发特工的力气所剩无几,他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被布鲁斯重重地掀翻在那张坚硬的桌子上,破烂的衬衣早不知跑到哪去和一地狼藉作伴了,金发特工的胸膛袒露在空气里,下身就剩下一条有些可怜的白色内裤,里面的物什已经可以看出形状。布鲁斯并没有过多地折磨他,径直扯下了那条内裤,兰德尔的兄弟立刻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 Omega身体的诚实。 布鲁斯轻轻笑了一声,他利落地将特工的双腿抬起,架在自己腰侧。男人微微俯下身体,他的手指缓慢地滑过兰德尔的股沟,滑过他的脊椎,滑过他身上狰狞的伤疤,一个、两个、三个……那些曾经带给他噩梦的枪眼,已经被粉红色的新肉顽强填满。 金发特工不安地争动了一下。 布鲁斯有些凉的手不可饶恕地握着兰德尔的胯,力道大得足以留下瘀痕。他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想要哭却流不出泪。 这很不对。 兰德尔开始觉得疼,真疼。他感觉到刀尖滑过自己的后腰,灼穿身体疼痛让他在心里抽噎起来。刀刃往他臀部上方的皮肉里嵌进了一点,兰德尔想要躲开,但他做不到。 然后布鲁斯吻上他胸前的伤痕。那道巨大的,泛出灰白颜色的伤疤被男人的舌慢慢舔舐,一路蜿蜒的水痕。痒和其他某种奇怪的感受一齐袭上兰德尔的大脑。他发现自己现在处于无法思考的状态。金发特工的手不知不觉地抓住布鲁斯的胳膊,他握得很紧,拒接泛出白色。Alpha的味道是如此的诱人,混杂着CIA报告打印纸的那股气味,新呢子大衣,枪油和他们浴室里新换的柠檬味洗发液。 他的alpha。 一阵非同寻常的热流通过全身,兰德尔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他翻了个白眼,却更紧地抓紧了布鲁斯。 一个被标记过的omega,因为他伴侣的味道,就要发情了。 第38章   情欲的气味凶猛地散发,就像一千只海象轰隆隆踩过兰德尔岌岌可危的自制。金发特工几乎是奋力地呼吸着,他的腰稍稍向上扬起,肌肉绷紧出美妙的弧线。   布鲁斯眯起眼睛。   CIA的长官早已经动作利落地褪去了下身的衣物,勃起的阴茎顶在特工那处的入口,而他棕褐色的眼睛里没有掩藏欲望。   金发特工的呼吸粗重,布鲁斯的手慢慢顺着他的身体游走,他满意地看到兰德尔锻炼漂亮的肌肉因为这样的爱抚而慢慢放松,相对于特工这一职业显得过于白皙的身体泛出一点诱人的红色来,布鲁斯能感觉到手掌下面那个人的温度,蓬勃的生命力。   他的omega诚实地给出了兰德尔现在的确在“自作自受”。发情一旦来临便再也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一波激烈的情欲浪潮席卷过金发特工,他试着将自己蜷缩起来,以减少那几乎要命的情欲,——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闭着眼睛去恳求他的alpha给自己一个痛快。   但连蜷缩起来也是不可能的。   布鲁斯的手不知何时按上了他的胸膛,兰德尔可以感觉到男人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正如同烙印一般按压在自己的胸前,温度灼烫。布鲁斯的手指开始描绘着兰德尔胸前那道灰白色的伤疤,缓慢而细致,金发特工在他的手指下发出一点轻微的气声。   “呼……”   冷汗顺着兰德尔的脸颊流淌下来,他克制着自己的牙齿上下磕碰的冲动。汗水蜿蜒着,从男人线条鲜明的下巴上滴下去,然后在他漂亮的锁骨上滑出一道暧昧的痕迹来。金发特工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什么人一个个地摘出来然后放置在炭火上煎烤,酸疼的感觉让他只想骂娘。但他压根儿张不开嘴——或者说是不敢张开,因为那些脏话一到嘴边就变成了让人神经都能炸裂的呻吟。   黑发男人恶趣味的用早已   经坚挺的阴茎缓缓摩擦着兰德尔那处,他看着特工在情欲里挣扎。   兰德尔试图通过摩擦阴茎来缓解这个,但显然这并不是个实际而可靠的主意。布鲁斯的手先他一步,握上了特工暴露在空气里的分身,兰德尔倒抽一口冷气。   最脆弱的部分被他的长官握在掌中,兰德尔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人的手指围绕在自己老二上的模样,——哦,那真色情。   布鲁斯极有技巧地,缓慢地捋动着金发特工的阴茎,他动作不轻不重,却恰倒好处挑起兰德尔的欲望。   下身传来的快感冲击着大脑,兰德尔觉得自己似乎在一瞬间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甚至没来得及为此感到羞耻。   “别……啊——”   布鲁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布鲁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兰德尔争动似地将头歪向一边,牙齿狠狠地磨蹭着嘴唇,咸腥的味道并不能帮助他清醒。金发特工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脑海一片空白,而身后那个越来越湿润的欲望源泉则昭示着将要发生的事情。   他后面湿的一塌糊涂。   发情期的omega自动分泌出的肠液让兰德尔的下身一片黏腻,他不愿去想那是怎样的狼藉。肠肉似乎在不甘寂寞地紧缩和绞缠着,兰德尔知道自己在渴望着什么。布鲁斯气味几乎让他软成一团烂泥,他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压抑即将破口而出的呻吟上,牙齿用力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把美妙丰满的嘴唇咬得血肉模糊。   原本紧缩着的那处小口此时因为渴望而微微张合,那里正在变得溢出。   后面被侵入的感觉并不让人舒适,而兰德尔发觉那种奇怪的感触正在让他后面那处变得更加饥渴,令人羞耻的渴望。他想要什么东西塞进去,满足那空虚。布鲁斯的一根手指增加到了两根,兰德尔猝不及防地哼了一声,微微饱胀的感觉只让他获得了几秒钟的欢愉,随之而来的那两根手指不断的戳刺和搅动,柔软的肠壁被轻轻抚弄,褶皱却又忽然被揉按。兰德尔痛恨承认这个,——   他快要被两根手指搞的神志不清了。   兰德尔像一条脱水的鱼一般虚弱地扭动挣扎,几乎要尖叫出声。布鲁斯微微抬起身体,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他由着金发特工身体完美的线条毫无防备地展现在眼前,他的手指感受着特工体内的柔软和温热。Alpha的本能让他几乎要按耐不住。布鲁斯看着兰德尔,他的特工在欢愉和痛苦的交杂之间不断地做着无济于事的挣扎,呼吸凌乱。   那个身体改造让他的爱人在失去了药物的抑制后比其他omega更加依赖标记者,或者说,渴望他。发情期的omega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更加浓郁的气息从他身上冲   湿漉漉的手指,那处密所正因为骤然的空虚而微微开合,像是一个yin荡可耻,但无法拒绝的邀请。布鲁斯俯下身,他更加变本加厉地啃咬着身下甜美的肉体,他轻轻摩娑着兰德尔腰侧的一小块皮肤,声音低若耳语。   “不要违背我,不要骗我,”布鲁斯的舌头擦过兰德尔胸前的敏感带,金发特工猛地屏住了呼吸,只有身体轻微的颤动显示他已经完全陷入发情期的冲击。兰德尔蓝色的眼睛直视着布鲁斯,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那个人棕褐色的瞳孔里,清楚无比。   他的长官从来都不会说什么让人心花怒放的情话。他命令他。   “——你是我的。”   布鲁斯的一部分和着话音进入他的身体,金发特工像濒死的鱼类一样弯起身体,光蓝色眼睛,它们像潮汐时的大海。柔和又狂暴。就好像下一刻,祈求的话语就会从那张因为反复的啃咬而鲜红充血的嘴唇里吐露。但布鲁斯知道他的爱人从来都不只是因为情欲的沉迷才回到这里,兰德尔在依恋他,所以才任由此时此刻发生。   猛兽的眷恋,就是爱吧。   他的小豹子依旧不肯低头,他不肯听从他的命令。   当粗壮的阴茎滑入他湿的一塌糊涂的穴道时,一直被兰德尔强制困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如愿以偿地滑落。巨大的快感让两个人同时嘶吼出声,强烈的轰鸣回荡在兰德尔的脑海中,合而为一的满足充斥了他的胸腔。   布鲁斯离得他太近,近得兰德尔能看到这个男人眼睛里的欲望和情感,剧烈的,汹涌的,他承受了的黑发男人看见一滴眼泪从特工的眼角滑落下来。   他俯下身吻掉了那颗咸涩的水滴。   “you’re mine.”   布鲁斯的声音染上了情欲的颜色,他在特工的耳边呢喃着,舌尖还带着那滴泪水的苦涩,而这样的动作让布鲁斯的YJ更深地进入特工的后xue,那灼热的温度和近乎销魂的感受让布鲁斯发   一声低喘,他随即粗鲁地吻上了兰德尔的嘴唇,他的omega顺从地微张开口,由他掠夺着口中的津液,直到两个人都因为剧烈的运动和缺氧气喘吁吁。   布鲁斯的舌掠过兰德尔的齿列,他抬起身来,双手扶住了金发特工的臀部。   身后插入的巨大让兰德尔一时间忘记了怎么说话,怎么呼吸,所有的感官似有一瞬间的空白。兰德尔的双腿已经不由自主地紧紧攀住布鲁斯的腰,特工低泣般哽咽的喉音让alpha的天性更加兴奋。布鲁斯的阴茎短暂地抽离,然后猛地一下撞进。   “唔啊——”兰德尔仰起头,男人脆弱的喉结完全暴露,口中的津液顺着嘴角滑下一道透明暧昧的印子。   布鲁斯喉中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嘴角滑下一道透明的液体来,兰德尔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布鲁斯加快了速度,他的双手扣着兰德尔的腰,肉刃在那处柔软紧致的密穴中进出,发出“噗噗”的水声,omega分泌出的体液让这场情事满带了淫靡的意味,他感觉兰德尔紧实的腰腹肌肉因为汗和高热在他手下几乎化为蜜糖,皮肤滑腻得像是要融化,粘腻。   冷漠的alpha嘴里冒出来的邪恶的话语,发现自己竟因为这羞耻的快感浑身颤抖,他只能遵从身体给出的答案。   “……是,唔、唔……请,请填满我,啊——”   这也是他内心的答案。   然后金发特工射了出来,浊白的精液落在他的下腹上,一些射在了布鲁斯的衬衣上,和他们的汗水,爱液,混杂成一片狼藉。   “……呼……”巨大的快乐让特工只剩下粗喘的力气,他的腿几乎快要无力地垂落下去。但他的长官只用一个眼神就阻止了兰德尔的动作。   然后布鲁斯慢慢停了下来,开始胀大的肉结挤压着特工的肉壁,惹出低沉的呻吟。   黑发男人喘息着,他爱兰德尔的每一寸,他的气味,他的皮肤,乱糟糟的金发和蓝色的,平素里狡黠又慵懒的眼睛,他看着它们因为他充满泪水。   接着,强大的Alpha如他承诺的那样,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互相折磨后,用大到无法忽视的肉结固定住了他的特工,他的配偶,让他为自己绽开,妖艳地完全地。   兰德尔.詹姆斯,他的特工,他的小豹子,彻彻底底属于他,他知道。   没有人能让兰德尔从他身边离开,哪怕是兰德尔自己,也不可以。   “啊啊啊啊——”   布鲁斯的双手紧紧箍住金发Omega柔韧的腰肢,一股又一股精液不断地注入他的特工的身体,兰德尔躺在那张坚硬的办公桌上,皮肤泛出诱人的粉红,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努力不呛住自己,在一场近乎疯狂的情事中精疲力竭。   金发omega在他的钳制下可怜地抖动,柔软地服帖地顺从地。布鲁斯慢慢松开了手,他看着兰德尔因为过于饱胀而微微蹙眉,蓝色的瞳孔里几乎已经没有意识。   黑发男人慢慢抱起了他的爱人,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然后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第39章 刚下过雨的山区里空气凉爽,这样的温度有助于人的冷静,布鲁斯想。黑发男人站在小木屋前面的空地上,他神色淡淡地看着脚下微微湿润的土地正慢慢地变回干涸的模样。这里毕竟是沙漠。 夜里的风大,布鲁斯前额的头发被吹起来,露出男人棕褐色的双眼,那里面情绪翻卷,如同暴风雨前氤氲的灰暗。 寂静的深谷里似乎只有呼啸的风声,布鲁斯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破烂的裤脚在风里头可怜兮兮地抖动。然后他抬起眼睛看了看天色,可视情况良好。 风里的悉悉索索声越来越清晰,布鲁斯神色淡淡:“开枪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道。 男人的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楚,他瞧着从四下里忽然冒出的敌人,扯动了一下嘴角。——那并不是一个笑容。 罗特从后面慢慢地走上来,他隔着那些肌肉贲张的alpha打量着布鲁斯,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哦,哦,我当然不会让他们这么贸然。”beta男子的眼睛闪闪发亮,他似乎陶醉地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散发在空气里的属于那个强大得令人震撼的alpha的气息,——还有属于那个美丽的omega的发情的香甜。 “希望我的冒昧没有打扰到你们二位。”罗特道。 布鲁斯哼笑了一声,他看上去对于身陷重围毫不在意,而这样的态度让罗特的脸上不时闪现出近乎疯狂的喜悦和欣赏。 布鲁斯道:“那还要谢谢罗特先生的好意了。”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一排alpha士兵,语气平淡:“你知道这些药物改造的alpha还不够强。” 罗特笑了,他似乎对与这个事实并不感到懊恼,只是用炙热的目光盯着布鲁斯:“但他们毕竟是我的创造呢。” 黑发男人眉梢一挑,他对于罗特口中刻意咬重的词语格外厌恶。——“创造”?他将自己当做造物主么? 罗特的笑容很是灿烂,轻声道:“只不过他们的确还不够完美罢了。研究总是要经历一些波折。”他用一种几乎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盯着布鲁斯,“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样强大的alpha,和能够完美如您的手下的omega呢。”beta科学家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刚刚那几具倒毙在地上的,经过改造的alpha战士的尸体,和那场雨里漂亮如同神祗的金发生物,脸上的表情更加疯狂。而布鲁斯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罗特的声音甚至激动得有些低哑,他问道:“您见过捕狮吗?” 布鲁斯淡淡笑了笑,道:“你离一个猎手差的还很远,罗特先生。” 直升机的桨声渐近,杂乱的噪音说明来的恐怕不只是一架飞机,桨叶扇动的气流让风向也变得不定。罗特盯着布鲁斯的目光渐渐地开始变得怨毒。他饶有兴味地动了动眉毛,掩饰掉心中的震惊,然后笑起来:“原来一直有所准备呢,不愧是CIA的传奇,您在刚才竟然可以忍耐那么久,”罗特已有所指地道,“真是令人佩服啊。” 四架直升飞机从夜色中渐渐显出形状,罗特挥手阻止了那些将枪口死死对准布鲁斯的,蠢蠢欲动的alpha战士。那四架直升机与他们的距离,足够那上面装备的机枪在他们动手杀死布鲁斯之后把他们所有人打成筛子。beta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布鲁斯,停顿几秒后又猛然地笑起来:“输在你手上,也值得呢。”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而笑容偏又格外的真诚。 特战队员顺着直升机上的绳索滑降,在一群眼睛赤红的alpha周围形成包围,乌沉沉的枪口全都指向要害。 布鲁斯看向罗特,他的声音温和而平静,“我对你提供的工作依然有效,罗特先生,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罗特大笑:“哈哈,在这种情况下,长官您还真是位谈判的好手啊。”他扫视着周围,自己的境地已经十分明了,陷入绝境的beta眼睛里却是疯狂带着狡黠。 布鲁斯面无表情。罗特已经全然失去了作为人类的理智,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聪明的疯子。 “OK.”beta男子声音嘶哑,他说完又笑了起来。 两个特种士兵走上来,将罗特的浑身搜了个遍,然后将他铐了起来押向正在缓缓停落的直升飞机。 螺旋桨带起的气流吹动地面的细碎的石子和沙粒,加西娅从打开的舱门处探出头来,她看到布鲁斯完好无损地站在那儿,显然暗暗松了一口气,女军人挥了挥手,让两个特种士兵将罗特押上直升机。 加西娅从梯子上三两下跳下来,她脸绷得很紧,目光隔着人去上下打量着自己的长官。黑发男人看上去很疲惫,但依旧身材挺拔,目光冷淡却有神,布鲁斯上身只穿着一件有些单薄的衬衣,袖口破烂,裤子上尽是污迹,那是加西娅从没见过的狼狈。他的长官隔着一大堆枪口向女军人轻轻颔首,打了个平淡的招呼,加西娅觉得自己鼻子有点发酸。 长官看起来不一样了。空气里尽是那些被改造成“狂暴战士”的alpha刺激的气味,但加西娅隐约分辨出一丝不同。布鲁斯.斯图尔特就站在几米开外,那个黑发男人神色疲倦而冷厉,越是面无表情就越是可怖,威压逼人。 而这并不是引起加西娅注意的最明显的部分。 布鲁斯没在看那些经过改造双目赤红的alpha,他转身向身后的木屋走去,抬起右手,竖了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挥动了一下,然后关上了小木屋的门。 “——砰砰砰!!!” 在那些alpha反映过来这个动作的含义以前,特战士兵的枪已经开火,子弹如蝗般向那些被改造了的alpha扫射,对方甚至没来得及扣动手里枪的扳机。火舌喷吐,枪口焰在黑夜里格外的明亮,几秒钟后一切又归于平静,黑暗重新沉寂下来,只有飘散的火药和逐渐蔓延的血腥味表明刚刚发生了什么。士兵们开始迅速地搬运和掩埋尸体,当地政府甚至不会知道这里发生过一场屠戮。 加西娅快步向木屋走过来。 土块砌成的“床”似乎让特工睡得并不安稳。布鲁斯站在一旁,他沉默地看着躺在那里的人。小屋里的照明并不好,只有一盏很久的煤油灯,兰德尔金色的头发看起来有些黯淡。布鲁斯伸出手去,食指慢慢划过兰德尔脖颈的皮肤,温度略高,布鲁斯能感觉到特工颈部的动脉在自己的指尖下跳动,急促,蓬勃而有力。 黑发男人凝视了昏迷的人几秒,棕褐色的眼睛里露出沉思的神色。但布鲁斯并没有停留太久。 加西娅站在门口犹豫自己是否应该进去。 “咣——” 木屋那扇破破烂烂的门被踢开,加西娅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布鲁斯大步从小木屋里走出来,CIA的高级长官怀里还有一个人,加西娅眯起眼睛,那一撮金色的头发看得分明,她呼出口气,放下心来。 然后看着她的长官面无表情地将金发特工打横抱着,在一大堆特种士兵众目睽睽之下上了直升飞机。 “请让医生为您检查一下身体,sir.” 布鲁斯看了眼坐在他旁边一脸焦虑的加西娅,挽起袖子任由医护人员测量血压。男人的目光落在机舱另一边,金发特工躺在简易担架上,一个医护兵正往他手臂的血管里注射着什么,特工的眼球在紧闭的眼帘下剧烈地转动,呼吸间胸膛不断起伏。 加西娅紧张地捏了捏手指,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冷汗。长官的手臂严重骨折,医务兵说骨折处经过了专业手法包扎——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位的杰作,但是由于高强度的运动和简陋的条件,致使固定物脱落,小臂骨折加剧。 加西娅知道那有多疼。 女军人悄悄地顺着布鲁斯的目光看过去,兰德尔毫无声息地躺在那儿,特工看上去情况并不好,他如同在经历一场无声地战斗,浑身肌肉紧绷,抵抗着不知名的敌人,加西娅知道这样的生理反应代表着什么,她见过太多断点特工被发情期折磨的样子,包括兰德尔。直升机上只有布鲁斯一人是alpha,除了加西娅和正副驾驶,甚至再没有战斗人员。两个特种部队的守卫被布鲁斯一挥手赶到了另一架直升机上。omega发情的气味几乎让加西娅都有些失神。 她及时地在布鲁斯转过头来的时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飞机在友好国的边境降落,一行人转乘CIA的专机,飞向位于兰利的秘密特工派遣处。 加西娅从客机的一头走过来,他的长官正端着一杯咖啡阅读任务报告。布鲁斯看起来完全正常——通俗地讲。加西娅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黑发男人,直到布鲁斯抬起头来,目光正在一起,棕褐色的眼睛里全是了然,加西娅后脊梁莫名地窜起一股凉意。布鲁斯.斯图尔特是她中心追随的人,她服从,敬重,关心着这个男人,却仍然免不了畏惧。 “sir,副局长想要和您通话。” 布鲁斯表情淡淡:“答复肯特,回到兰利处理过近期事务之后我会到总部亲自拜访。” 加西娅眨了一下眼睛,她一言不发地执行了布鲁斯的命令,用格外甜美的声音拒绝了线路那头CIA副局长大人的通话请求。 “他怎么样了?” 男人喝掉杯子里苦味的液体,淡淡道。加西娅接过布鲁斯的杯子为他重新倒满,一边道:“断点三号目前安置在卧室,有最好的医疗设备。”她很难不注意到长官对那个金发男人称呼的改变。从“詹姆斯先生”到“他”。加西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布鲁斯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那些盖着重重的“机密”钢印的文件上。布鲁斯让自己考虑得很远,后面的每一步,每一处细节都在脑海里演绎一遍又一遍,他集中注意力。 现在他只需要工作,他必须工作。 飞机着陆。 第40章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布鲁斯站在办公桌前面,脸色阴晴不定,男人棕褐色的眼睛里一场风暴几乎就要爆发。alpha的愤怒很少在布鲁斯的身上体现得这样明显,而CIA的高级长官懊恼的原因恐怕没人能猜得出来。 他痛恨这无法平息的yu望。 布鲁斯粗暴地拉开抽屉,里面扔着数只已经空掉的注射器,男人捡出一只还装有液体的,将针头扎进自己臂弯的血管。 距离沙漠之行的结束已经五天,布鲁斯却发现自己陷入了更大的麻烦,不同于那些锲而不舍想得到核武器的各路人马,藏在CIA内部的鼹鼠,或者已经背叛的,他的老朋友,至少这些麻烦都可以解决。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个金色头发的特工。 这并不属于正常的生理反应,布鲁斯清楚兰德尔在木屋里的那个“邀请”造成了多大的冲击。他克制了自己,在当时的情况下,而体内那个被禁锢了太久的,属于alpha天性的野兽已然苏醒。布鲁斯在解围的时候释放了它,而他的特工让这头野兽彻底燃起了冲破牢笼啖肉嗜血的希望。 alpha的发情并没有特定的时间周期,他们随时可以因为omega的诱惑陷入情yu的狂热,而被压抑了太久的发情期并不是那么容易重回控制的。 黑发男人攥紧的拳头有一丝颤抖。 “sir……”加西娅推门而入,她愣住。 于此同时。 兰德尔看见光,过于刺眼的亮白色,一大堆虚幻的影子和扭曲起来的线条在他刚刚睁开的眼睛前头乱晃,随着眼球的转动不断地飘忽着,好像黏在他的瞳孔上似的。兰德尔不得不用力闭紧它们,驱赶那些强光造成的视力障碍。屋子里很安静,金发特工耳朵里嗡嗡地响,发情期特有的,仿佛被放大了一千倍的心跳和血流的声响慢慢成为渐弱的杂音,兰德尔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感到疲倦。 金发特工慢慢适应了那些透过玻璃顶子折射进来的白炽灯光,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 男人慢吞吞地翻了个身,不可言说的酸痛让他低声地呻吟,这一次发情来的太过突然和凶猛,他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他的记忆停顿在那个小木屋里,停顿在那个吻的尾声。兰德尔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甚至懒得在脑海里去演绎当时的场景。——一个发情的omega向自己的长官请求标记,然后被一个吻搞的意乱情迷。他甚至根本没有察觉布鲁斯的袭击就昏了过去。 金发特工躺了一会儿,他看着空无一物的玻璃天花板,自己嗤嗤地笑了。 “感觉怎么样?” 机器运作的声音,玻璃牢笼的门缓缓打开。兰德尔坐起身来,外界冰凉的空气涌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然后听见暖风机嗡嗡地响起来。 金发特工扭过头,他眯起眼睛,看着站在牢笼外面的人,脸上露出一个冷淡的笑容来,“哦,看来你在老主顾这里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呢,罗特先生。” beta男子丝毫看不出受制于人的困窘,他看上去简直荣光焕发,眼睛里头光芒灼灼。兰德尔看着对方身上的白色大褂,扯了扯嘴角——果然自己之前讨厌这衣服是应该的。罗特此时看起来真的像个文质彬彬的科学家,之前的疯狂尽数收敛进严重,他口气温和:“你现在很虚弱,特工先生,建议不要太激动呢。” 兰德尔伸了个懒腰,他淡淡看着罗特:“喔,看到你我并不惊讶,疯狂科学家先生。” 罗特仔细地观察着兰德尔,此刻的后者在他眼中是个完美的试验品,“不愧是断点计划中最完美的作品。” 兰德尔骚骚后颈,那里还时不时地泛出像落枕一样的疼痛,他哼笑了一声,道:“谢谢你的评价。” 罗特低声地笑起来,他的目光钉在金发特工的身上,这是个美丽而强大的omega,罗特喜欢这个试验品的身体和他所展现出来的厌倦。毕竟是试验品,“人”的那部分太过强大,就不美好了哪,罗特这样想着,他笑道:“不好奇你的长官为什么会为我提供工作么?” 兰德尔懒洋洋地转过脸来直视着罗特,对方似乎厌恶一样转开了那一直盯着他的目光,兰德尔无谓地咧咧嘴:“我是他的特工,学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不要质疑他。” 罗特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显然特工的神态并不能让他信服,beta男子慢慢道:“可你从来没有真正执行过,不是么?”他不去看兰德尔的眼睛,那蓝色瞳孔里依旧没有熄灭的生命力让罗特不得不费力控制自己的愤怒——一架机器,眼睛里不应该有这样狡猾的光芒,不可以! “亲爱的长官让你不安了,否则你也不会和我进行这场愉快的交谈,不是么?” beta男子的声音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兰德尔的脊梁飞快地游窜过去。特工冷笑一下,“不知道我言语间那一点给了您愉快的错觉呢。” 罗特淡淡一笑,他转开了话题:“既然你对你家长官的用意不感兴趣,那我们聊点别的?”他不看兰德尔厌恶的表情,接着道:“你就没想过在那个小木屋里,斯图尔特阁下为什么会拒绝你,一个漂亮的omega,他最喜欢的手下的诱惑?”罗特声音很轻,“他是个alpha,禁欲,强大,你身上的气味简直就是一堆干柴上的火星呢。” 兰德尔从他那张硬邦邦的床上站起身来,蓝色的眼睛冷淡地盯着站在屋子里的阴影中的罗特:“我的确想知道。”他停顿了几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不过不是从你这里,科学家先生。” 罗特眯起眼睛,他看着兰德尔从那玻璃牢笼里一步一步地走出来,金发特工肩背笔挺,仿佛那些狼狈,疲乏,所有的颠簸和曲折,鲜血和伤口,统统都不存在。 beta男子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他道:“因为你只是个试验品。” 兰德尔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罗特欣赏着金发特工脸上的冷肃,笑容可掬。 “而试验品,你知道的,永远都不可以奢求人类的感情。” 金发特工在特遣处的走廊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光洁的地板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他的脚步悄无声息。这处走廊有进入权限,很少有特工经过,他这个顶着一头乱糟糟金发脸色苍白的游魂并没有吓到人。 ——也许说这话还太早了点。 “……sir” 兰德尔反应了两秒,他四下看看,没有旁人,这才意识到女声在对自己说话。他转过身来。“哦,你是……阿曼达?” 年轻的女特工穿着一身精干制服,腰带和配枪让她颇具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此刻阿曼达看起来已经从最初的惊讶过度到了欣喜,“您还记得我?” 兰德尔笑笑,他漫不经心地抹平自己衣服上的一点褶皱,“你很优秀,自然记得。” 阿曼达笑起来,女特工的棕色的眼睛因为笑容弯起来,兰德尔甩了甩脑袋。 “sir,好久不见。”阿曼达并没有多问,她适度地表达了喜悦和关心。 金发特工看着她,眨了 一下眼睛,然后用一种温和的语气道:“是啊。” 阿曼达打量着她的训练官,金发男人看上去情况并不好,他穿戴整齐,可衣服上还看得出剧烈运动的痕迹,脸色有些苍白,蓝色的瞳孔平静得像某种无机质。一丝特别的气味残留在他身上。阿曼达知道那是什么。 兰德尔微笑着看着女特工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她看起来有些尴尬,“那个,我不是故意……” 金发特工耸耸肩膀,“没关系,”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如你所见。” 阿曼达依旧有些僵硬,自己似乎撞破了什么惊天的秘密,她是个优秀的特工,她知道有些事情的危险性,可她却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的不在乎自己是个omega的事实。 ……他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 阿曼达舔了舔嘴唇,“我只是有些惊讶,……sir。” 兰德尔笑了,露出他洁白的牙齿,这让他看起来不那么憔悴,相反,依然该死的具有着吸引力:“以后你惊讶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金属门发出闭合的声响,正在走廊中交谈的两人齐齐扭头。加西娅从办公室里快步走出。金发特工眨了眨眼睛。 刚从布鲁斯的办公室出来,女军人看到本该在医务室接受检查的金发特工晃荡到了这里并不惊讶,她只是迅速地调整了表情,掩饰掉脸上的焦虑。——sir不知注射了多少抑制剂,而alpha的气息依旧让加西娅都忍不住脚软,她猜测亲爱的詹姆斯先生隔着门板都能闻出那股子长官陷入发情的气味。 兰德尔看着加西娅朝自己这边走来。他笑嘻嘻地冲对方打了个招呼:“上尉。” 女军人在他旁边停顿一下脚步,冷冷道:“sir现在不会见你,这是他刚刚下达的命令,我建议你遵守他,断点三号。” 兰德尔依旧笑着,蓝色的眼睛里没有情绪。阿曼达站在旁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暗暗记下了“断点”这个词。 办公室里。 药液在血管里流淌,布鲁斯能感觉到一点点平静下来的欲望,他闭了闭眼睛。那一支药剂业不过带来一天的安宁而已。黑发男人慢慢弯下腰去将地上一片狼藉的文件和书籍捡起来放回桌上,他审视着重新变得整齐的办公室,慢慢呼出口气。 布鲁斯在办公桌后面坐下,他拉开抽屉。 黑发男人将银色的戒指重新套上无名指。 第41章 兰德尔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肩颈处的酸痛让他的动作有些僵硬,男人慢慢地翻过身来俯趴,特工已经习惯了通风管道坚硬的内壁,只是里面的灰尘让他鼻子发痒。他慢慢凑上眼睛,从一道一道隔开的空隙里看向下面。 布鲁斯的办公室。 金发特工眯起眼睛,他乱糟糟的头发支愣着,蹭过金属的管道。 他的长官正在工作,桌上是一叠一叠的文件,兰德尔懒得去想那里有多少是他知道了就会掉脑袋的机密。他可以看到布鲁斯黑色的头发,和男人的侧脸。兰德尔表情微妙,像是欣赏,又像是探究,他看着布鲁斯的每一个动作。cia的高级官员在办公室里依旧会把衬衣的领子扣得整齐,白色的袖子卷起一些,露出精瘦而有力的小臂,他用钢笔在那些文件上写着什么,时而停下来思考,侧脸的线条坚硬而流畅。 兰德尔看了一会,他想,自己在那个晚上说出那邀请的时候,多少是带上了真心的。 他喜欢布鲁斯.斯图尔特。 这不是个很难确定的命题,金发特工眨了下眼睛,他觉得有点想笑,想到布鲁斯和他不过一“墙”之隔,于是又忍住。兰德尔又看了一眼,黑发男人手指上的戒指光芒柔和。他的长官在不出任务的时候总是带着这个,兰德尔不知看到过多少回。特工盯了两秒,他想,这一次我要遵从自己的好奇了。 金发特工无声地笑了笑,黑暗中他的嘴唇弯出好看的形状,蓝色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情绪翻卷。 兰德尔想要的,就会用尽手段去达到,他从来是这样的人,无论是成为强者,无视这庞然的特工机构满足自己那一点儿自毁倾向,还是为自己找一个匹配的alpha。 哪怕那人是布鲁斯.斯图尔特。 特工动作灵巧地离开了他长期盘踞的通风管道。 档案室。 加西娅有点牙疼地看着一天之内第二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金发特工。“特工,你应该在医务室。” 兰德尔颇无赖地耸耸肩膀:“亲爱的加西娅,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我出现在我‘该’在的地方?” 女上尉见惯了兰德尔的赖皮,只是面无表情地道:“这是为了你个人的健康着想。” 兰德尔咧开嘴笑了,他道:“你不知道我没几天可活了么,上尉?” 加西娅眼睛里划过一丝震惊,脸上依旧冷冷,她道:“不要诅咒你自己。”女军人目光探究地看着兰德尔,金发特工似乎精神不错,“你来档案室做什么?” “只是来碰碰运气。”兰德尔道:“特遣处的人事材料都在这里吗,所有人的?”他特地强调了一句。 加西娅盯着他:“不是。”女上尉的声音冷淡“无论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我建议不要去做,特工。” 金发特工笑道:“谢谢关心。”他俏皮地挤了一下眼睛,“我知道特遣处对我的容忍度已经不高啦。” 加西娅沉默了半晌,道:“这里只有特遣处初级雇员的资料,高级特工和官员都不包括在内,你想找的那个人也是。” 兰德尔“哈哈”地笑起来,他干脆问道:“加西娅你已经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什么啦,不如干脆一点告诉我呢。”金发特工漫不经心:“布鲁斯以前,应该是有家庭的吧。” 加西娅瞬间僵硬了一下,女军人脸色难看:“我不知道你对长官的个人隐私还有兴趣。” 兰德尔搔了搔他金色的头发,表情挺无辜:“我只是好奇而已。” 加西娅声音冰冷,“好奇心旺盛不是好事,你是个特工,应该知道这一点。”她语气淡淡:“我在长官的身边远远比不过你,断点三号。” 金发男人笑笑,“这倒是,”他似乎因为这句话心情不错,但眼睛里却并没有笑意,话锋随即一转:“我跟了他这几年,你觉得我就了解他么?” 加西娅皱了皱眉头,她道:“长官对你很好。”她的话变得有些尖锐:“但是你的好奇已经超过了‘了解’的领域。” 兰德尔挑了下眉梢。 “因为是他让我变成现在这样啊。” 我有的不过是自己一条性命,还有同布鲁斯.斯图尔特的这一点交集。 加西娅的耳机响了。她沉默地听了一阵,目光不经意地瞟过档案室屋顶一角的监控器。 “是,明白。”女军人说道。 兰德尔的目光懒洋洋地在加西娅的脸上逡巡,他没说话。 加西娅直视着特工的的眼睛,“好自为之,詹姆斯先生。” 她从来不会用姓名称呼兰德尔。 金发特工任由女军人绕过他离开了档案室,抬起头瞧着那个依旧闪烁着的监视器,然后低声地笑起来。 一天后布鲁斯收到了断点三号的休假申请,黑发男人动作利索地在那份表格上签下名字,然后放进那一大堆已经处理过的文件里。 兰德尔已经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回到这栋房子是什么时候了。金发特工踏上台阶,一边长久没清理过的垃圾桶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他从身上扯出一把钥匙,开门。 屋子里依旧是那副灰尘遍布一片狼藉的样子,兰德尔迈过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摔碎的酒瓶子,他绕到吧台后面一阵翻腾,然后拎出两瓶还没开启的伏特加,想了想,又换成波本。特工的房子算得上家徒四壁,酒柜的制冷功效却一直良好,存货多得比得上一个仓库。 兰德尔晃晃荡荡地拿着他的酒走到沙发边上,看到散落一地的白色小药片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哦,他想起来了。 上一次他回这地方的时候,因为头痛睡得天昏地暗,布鲁斯就站在沙发前面看着自己。金发特工笑了笑,他想象着那个时候布鲁斯棕褐色眼睛里的愤怒和无奈,一边踩过那些白色的药片,把自己扔进沙发里,被腾起的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 金发特工从屁股底下摸索出遥控器来打开了电视,他满意地喝了一大口波本,听着电视里喧闹的声音充满空荡荡的房间。 暮色降临的时候兰德尔终于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挑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街角一直停着的吉普车还在那里。“真是辛苦哪。”金发男人嘟哝了一句。 他并不怎么享受这样普通人的生活,窝在自己房子的沙发上,看着职棒联赛,喝着波本用手抓起中午订的冷掉的披萨,哦,顺便一提,那个送披萨的小伙腰里头的枪没别好。 太阳已经落下去,天空呈现出铁灰的颜色,只有远处天边还剩下一抹漂亮的金红色,兰德尔眯着眼睛欣赏了一会儿,那辆黑色的吉普还没有一点动静,男人慢吞吞地放下了窗帘。 电视里有人大声欢呼,金发特工懒洋洋地扫了一眼,投手精彩的表现还没瞧见,忽然插入了新闻场景。兰德尔目光扫过那下面的字幕,微微一愣,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cia高层机要人员早于车祸,当场死亡,相关机构高级官员到场处理”兰德尔眯起眼睛。 布鲁斯黑色的大衣在画面的一角匆匆闪过。 金发特工站在客厅里把那条新闻完完整整地看完,然后快步来到室外,他打开那个孤零零立在小巷里的信箱,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划拉出来拿进屋子。街角的吉普车车窗摇下来,望远镜的光芒一闪。 随手扔掉了那些可笑的宣传广告和邮寄单,兰德尔翻弄着近几天的报纸。 “cia中东地区情报负责人克拉克被免职,相关方面还未透露原因” “惨剧:一男子严重花生过敏,误食花生糖果毙命——生前曾供职于中情局” “cia副局长因心脏问题永久停职,不愿透露姓名的特勤局官员称,肯特将在疗养院‘度过余生’” 金发特工一条一条读着散落在几张报纸各处的新闻,他勾了勾唇角。布鲁斯果然没闲着呢,那个男人的铁腕从来都令人胆寒。cia已经洗牌,他长官的手段恐怕吓坏了不少人吧。那是个蟒蛇一样的男人,安静里藏着杀机,你不会想去惹怒他。 兰德尔的目光在“肯特”的名字上停留了几秒,嗤笑一声。想必这个就是背叛了布鲁斯的人吧,cia的高层,还有几个人又这样的胆子。——这个肯特和布鲁斯似乎是同期进入cia的呢。金发特工仿佛想到什么,动作一顿,然后站起身来。 兰德尔从迈过一地的狼藉,他粗鲁地扯开一旁桌子的抽屉,翻找出一串钥匙。 街角。 “长官,断点三号目前没有任何异动。” “继续监视。” 兰利市区边缘的疗养院。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今晚可以看到月亮。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车子停在疗养院几百米外的树丛旁边,兰德尔关上车门。 果真是个“安度晚年”的好地方呢,条件是不错,可只怕没有任何同外界接触的途径。兰德尔攀住疗养院后冰凉的铁栅栏门,身体一纵,灵巧地翻了进去,无声落地。 肯特躺在他的“加护”房间里。他放下手里的报纸,苦笑了一下。这一次果然还是赌输了。布鲁斯从i区回来的那天他便知道,一切都结束了。男人眼睛里闪烁着冷冷的光芒,——不过,他留下的东西,足够那人后悔将他逼到这个地步。 有人敲了敲房间的门,然后推门而入。 肯特扫了一眼穿着白大褂的来人,并没在意:“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么医生?” “副局长大人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嘛。” 轻柔的声音,带着一点儿显而易见的嘲讽,肯特猛地抬起头来。 一个金发蓝眼的男人站在他床边儿,双手悠闲地插在医生穿的白大褂里,脸上笑容可掬。 第42章 捷克,布拉格。 难得的雨让小巷的石板路上湿嗒嗒的,红艳的血色缓缓地洇开。女人从尸体身上摸索出一支小小的玻璃瓶子,里面放着一个不怎么起眼的纸卷。老派的间谍手法。女人满意地装起情报,直起身子,她迈过了那具横陈地上的壮汉的尸体,红色的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敲打出清脆的声响来。 “哦,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想念我?”女人的声音像一匹华美轻柔的绸缎,她这样问道。 小旅馆的房间里光线阴暗,靠着门站着的男子轻轻哼了一声,“我不觉得有那个必要。” 布鲁斯.斯图尔特还很年轻,他棕色的眼睛里有一点儿淡淡的笑意,算不上真实,却也很是轻松。 女人扭动着腰肢走进房间,在布鲁斯关上门的一瞬想变了一个人。她将藏在大腿上的枪套解了下来,抱怨道:“下雨天还要穿成这个样子出去对付那个色鬼,布鲁斯你从来都不知道体谅搭档。真不知道局里是怎么想的,把你从学院里拉出来做一线特工。” 黑发男子弯了一下唇角:“毕竟你更符合他的口味,露丝。”他淡淡道:“其他人我都已经处理,我们明天的飞机。”他停顿一下,道:“你是我的第一个搭档,也许我在这一点上还需要学习。” 有着黑色卷发的女人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毛,她抬头去看站在一边的布鲁斯,男人看上去闲适自得:“你干掉了四个盯梢的?”露丝从衣袋里拿出情报交给布鲁斯,她嘟哝了一句:“不得不承认呢,布鲁斯你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料子。” 露丝瞧着依旧靠在远处墙壁的年轻男子,布鲁斯穿着件有点儿泛黄的衬衣,双臂环抱,卷起来的袖子露出坚实的小臂肌肉。她眯起眼睛“说实话,如果我不是个alpha而你不要那么该死的强大得叫人讨厌,说不定我会很喜欢你。” 布鲁斯看她一眼,露丝还穿着昨夜用来诱人的晚礼服,眼角微挑红唇如焰,十足的美艳,但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属于猎食动物的气息让黑发男人皱了皱眉头。他声音有些冷淡:“你知道我喜欢男人。” 露丝眨了眨眼睛,“哦,我还真想不出什么样的omega能配得上你,而且还是男的,”她咬重了表示性别的那个词,像是玩笑似地看的布鲁斯。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知道你习惯一个人行动,布鲁斯,不过有的时候你得承认,有个人支持你的后背总是好的。” 男人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合作愉快。” 两个人一齐笑了。 这是年轻的特工破格进入一线的第四个年头,布鲁斯.斯图尔特还未成为cia不能提及的传奇。 北爱尔兰。 “哦,布鲁斯,我不知道英国腔也可以整么性感迷人,除了你身上的味道让人讨厌以外,一切都好极了。” 布鲁斯一只手臂揽着黑色卷发的女人,声音挺低:“你不该在这么称呼我。” 露丝眨了下眼睛,太阳光下他们正走向一栋漂亮的小房子,她身上喷了一大堆用来掩饰alpha信息素的香水,而布鲁斯身上不加掩盖的alpha气息让她不得不克制自己和对方动手的冲动,——虽然她打不过布鲁斯。 女人忽地笑了起来,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他们的“新家”,布鲁斯厌恶地松开了搭在露丝身上的手。 “也许我该称呼你长官?”露丝检查着房子里的每一处细节,一边道,“听说纽约的雪下得很大呢,你捡回去的那个小崽子是不是这么叫你?” 布鲁斯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这和你没有关系,露丝。” 女特工哼笑一声,“哦得了吧,斯图尔特先生,这么些年你和坐了火箭一样往上升迁,脾气可一点也没变,”露丝扭过头来看着站在玄关处的男人,道,“我们多少年没见了,我想新提升的特遣处副处长也不会再被什么和旁人以前出任务的机会了吧。这些年你也一直是一个人出任务么。” 露丝对着光欣赏自己手上银色的婚戒:“要不是上面逼着你找个人假扮夫妻,恐怕布拉格那一次之后,我不会有机会在见到你了吧。”女人看着戒指的神色却有些复杂,她沉默了两秒,没说什么。 布鲁斯神色冷淡,“我信任的人不多。” 露丝笑起来:“谢谢。” 女特工却还不打算放过布鲁斯,她道:“虽然我们搭档也只有那么一次,”女特工耸了耸肩膀,“但我自认为有那么一点点了解你呢,布鲁斯。”她目光锋利地看着站在原地的男人:“你喜欢他。” 布鲁斯终于扯起唇角,但算不上笑容:“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我的私事这样感兴趣了,露丝特工。” 露丝眉毛一挑,“看看,那个小崽子都成了你的私事了呢。”她停顿了一下,道:“特遣处的消息向来传播的快,你以为你从纽约带了一个大活人回兰利,他们会不清楚?上面的人不知道你的性向,这要是知道了,那小崽子还活得了?” 布鲁斯淡淡道:“我对他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又加上了一句:“但我喜欢他。” 那个金色头发的“小崽子”有那么强韧的生命力,眼睛在雪地里也闪闪地发出光来。 刚刚可以被称为“长官”的布鲁斯.斯图尔特,他足够年轻,足够强悍,有足够的野心和追逐权力的欲望,却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过这样的“喜欢”。 露丝没有说话,她只是笑了笑。做他们这一行的,越是优秀,就越没有资格谈论爱情,何必枉费时间。 “那个人是中情局系统里的吗?”布鲁斯忽然开口。 露丝愣住。 黑发男人神色平淡:“我们没有任何罗曼蒂克的成分,露丝,我想不出除了爱上了一个男人以外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对一枚道具戒指露出那种眼神。” 美艳的女特工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她慢慢开口道:“他不是。”露丝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一个在机场工作的beta。” “很可笑吧。”女特工道:“一个alpha属性的女人,永远不能暴露身份的cia秘密特工,有什么资格去喜欢别人。”她眨了一下眼睛:“不动感情是很幸运的事,布鲁斯,但我做不到。”女人停顿了一下,“我不像你。” 野心,权利,或者更加强大,这些都已经不再能让她奋不顾身地追求。 布鲁斯皱了下眉,他的语气生冷:“我会向上面申请将你调离。” 露丝淡淡一笑:“布鲁斯,我不会影响工作。”她慢慢道:“上面的人早也已经知道,只不过我还有利用价值而已。” 黑发男人冷冷道:“我不知道你会这么软弱,露丝。” 女特工耸耸肩膀,她似乎已经恢复到了之前毫无所谓的模样,“我已经知道真的喜欢是什么样子,不需要再多的东西了。”女特工瞧着布鲁斯,这个年轻的男人看上去不为所动,只是站在那儿,冷眼看向自己。“我们身上都是背着罪的啊,布鲁斯。” “从第一天起就在黑暗里行走的人,总有一天会死于黑暗。感情从来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布鲁斯沉默了片刻,他转身离开。 也许露丝是他在cia里最接近“朋友”的人,他可以把一部分的信任放在这个女人身上,布鲁斯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他想要的都会取得,他决意舍弃的,都不会回头,他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死于这黑暗无人闻讯,也早已经不再感到恐惧。无爱即无惧。 艾登一向是个热心的邻居,他很喜欢隔壁半年前搬来的小两口,以至于对本地电视台谈起一周前的那场悲剧时,他仍然忍不住连连摇头唏嘘。 “那是多好的小两口啊,他们半年前搬过来的,——对,就两个人,没有孩子,也没有狗,其实我觉得那样有点寂寞,”艾登说,“那位女士很漂亮,先生似乎很忙,不过他们相敬如宾。” “知道上个周一,可怕的事发生啦。”艾登说到这里,夸张地打了一个哆嗦,“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门,太太走在前面,用钥匙去开那辆路虎的车门,男的在后面关门,我就在隔壁修剪草坪,还能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呢!” “然后,就在那位女士拉开车门的时候,——轰!” “那真是一场悲剧。”艾登这样总结道。“奇怪的是那位先生甚至没有给太太举行一个葬礼,他收拾了东西,没过几天就离开了。” 布鲁斯.斯图尔特在任务完成的第二天失去了他唯一的搭档。在飞机越过大西洋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关掉了新闻,然后不经意地看见自己手上的戒指。 这个是代表爱情么。他们虚假的婚姻在一个炸弹中灰飞烟灭了,连带他唯一算作是朋友的那个女人。 他不知道露丝说过的话算不算做是某种警告,但布鲁斯不会忘记。 有些人死于绝望的爱情,有些人活在漫长的孤独,有些人已将自己献给伟大的国家。 感情从来不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从来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上一章戳到大家的雷点qaq是我恶趣味之前没有写明白,放上长官过去的番外~ 其实露丝并不是长官的爱人,不过到真是他的妻子【大雾 第43章 “您知道我一直不太喜欢您看我的眼神,副局长大人。” 肯特喉头动了动,他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兰德尔的脸。金发特工表情轻松,就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在普通不过的探访。 蓝色的眼睛里没有感情。 肯特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道:“那恐怕只是你一人的想法,特工先生。”cia的前副局长目光在兰德尔的脸上和他一直cha在衣兜里的手之间来回了一番,“我对断点特工,或者说,对你,没有偏见。” 兰德尔好整以暇:“那么对布鲁斯呢?” 肯特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我和布鲁斯曾经共事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观察着金发特工的表情变化,接着道:“我们有历史,特工。” “看起来您不打算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了呢。”兰德尔耸了耸肩:“有历史并不是件好事,不是么?” 肯特淡淡笑了笑,“也许吧。”cia的前任副局长摊开手,道:“你也看到我现在的处境了。” 兰德尔微笑,他的声音很是轻柔,“哦,这是您自找的。” 肯特张了张嘴,但是兰德尔打断了他:“我不关心你们和五角大楼那些弯弯绕绕。正如您的观点,我只是个试验品。”金发特工自顾自地笑起来,不得不承认这个被训练成为强悍的武器的omega笑起来依旧有着不可抵挡的诱惑力。“我特地来拜访您,只是想从您这儿打听点八卦呢。” 肯特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他道:“我以为你会更关心自己的命运。” 兰德尔弯起嘴唇,他蓝色的眼睛在房间的灯光中显出漂亮的光彩来,男人优哉游哉地道:“哦,毕竟现在您并不能决定我的命运不是么?”他平淡地说:“我只是想知道布鲁斯的过去罢了。” 肯特也不再绕来绕去,他道:“我曾经向布鲁斯建议过,你迟早是个祸端,但他并没有摆脱你。”他毫不介意地对“祸端”这样说道:“你们之间有羁绊,虽然这听起来该死的肉麻,特工,其他的我不知道还能告诉你些什么。” 兰德尔饶有兴味地看着肯特那一副完全坦诚的样子,缓缓道:“我想我的长官不像你们那样忌惮我,”金发特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毕竟是他造就我。” 肯特像是觉得好笑一样哼了一声,“我以为你会更聪明一些,特工。越是老练的驯兽师,就越知道那些看起来驯服的动物有多么危险,你觉得呢?”肯特知道他的“老朋友”不会放过他,布鲁斯从来不会对违背他的人手软。而显然,眼前这个强悍的omega对于布鲁斯.斯图尔特意味着什么,远远多过一件杰出的作品,一把利刃,或者一个偶尔不听话的宠物。 他意味着更多。 肯特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给亲爱的布鲁斯一个有力的“回报”的方法。他看着兰德尔。“他了解你,可是你呢?” 金发特工的瞳孔一阵收缩。 “我想知道布鲁斯的过去,我想您不会吝啬告诉我一些。”金发特工微微扬起下巴,“另外,我并不像布鲁斯那样喜欢客客气气的。毕竟我只是他豢养的野兽。” 兰德尔倏忽地凑近,肯特可以看见金发男人深色的,在海蓝色的眼睛中央犹如针孔的瞳孔。像某种大型的,残暴而美丽的猫科动物。 前任的cia副局长面色平静,他慢吞吞地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真得能将布鲁斯这样放在心上。” 兰德尔“哈哈”一笑:“这已经不再是您可以关心的问题啦。” 肯特瞧着金发特工的神色,他知道这个男人在乎着布鲁斯.斯图尔特,就像布鲁斯纵容他的恣意妄为。而现在,这头猛兽已经想要从他的主人那里得到更多了。 肯特知道自己说出的话将在兰德尔.詹姆斯心里烙下影响。 他将利用这个。 “布鲁斯是个传奇。” 金发特工慢慢拉开了自己和肯特之间的距离,他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来,刚刚紧绷的气氛似乎一时间缓解,他示意肯特往下说。 “布鲁斯之前是海军情报官,你知道他曾在战功卓著的部队服役。” 兰德尔眯起眼睛,他想起布鲁斯办公室里的照片,他的长官穿着笔挺制服,看上去年轻得不可思议。 肯特看着金发特工唇角那一点轻微的弧度,眼里划过一丝了然。他接着道:“他从海军进入cia的特训学院,一年之后毕业,成为一线特工。”肯特眨眨眼睛:“他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特工。” 兰德尔搔了搔后颈,他给了肯特一个假笑。 “他进入cia特遣处后的档案全部密封,有些事情我也不清楚。”肯特道,“在几年以后,他爱上了一个女人。” 兰德尔眯起眼睛。 肯特低声地笑笑,“很不可思议对吧。”他接着说:“那个女人曾经和他是搭档。布鲁斯那样孤僻的性格,他很少接受一个行动搭档。” 兰德尔挑了挑眉梢,布鲁斯从来都是一个人,那个黑发男人身边,从来没有谁可以同他并肩。 “因为他一直为了露丝留着那个位置。” 肯特看着金发特工,仿佛已经知晓他在想什么。 “露丝?”兰德尔嗤笑,“一个小姑娘特工?” 肯特淡淡看着兰德尔:“她后来成了布鲁斯的妻子。”肯特停顿了一下,他对这片刻的沉默安静感到满意,随后道:“布鲁斯那个时候已经是特遣处的副处长,同时任北欧地区情报官,他们结婚了,一起生活,布鲁斯甚至提出让露丝离开cia。” 兰德尔露出一个假笑:“为什么?” 肯特笑得有些嘲讽,他道:“因为布鲁斯在乎露丝。”他看着金发特工近乎冰封的蓝色眼睛,接着道:“因为他爱她。” 肯特稍稍加快了语速,语句向连珠炮一样从他口中冒出来,“你以为布鲁斯不会爱一个人么,你以为他从来不会保护谁么?我们那不能提及的传奇,也会想让他在乎的人远离这全是鲜血和阴谋的地方……” 兰德尔冷冷地笑起来,“这样的布鲁斯,还果真是我从未见识过的呢。”他看起来竟然饶有兴味。 肯特淡淡瞧着金发特工的反应,只是道:“信不信由你。特工先生,毕竟你才是布鲁斯现在的‘最爱’呢。”他看出兰德尔的怀疑,也看出他的动摇。 人总是关心则乱。 兰德尔慢慢捏紧了手指,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 “但在半年之后,露丝死于一场爆炸事故。很多人猜测那是因为布鲁斯,他树敌太多,最终以爱人的血肉作为代价。布鲁斯离开了英国,他回到cia,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肯特耸了耸肩膀,“冷血,残酷,工作狂,也许还是个潜在的控制狂和迫害者。”曾经和布鲁斯.斯图尔特并肩战斗过的cia前任副局长露出一个笑容来:“很遗憾他注定孤独一生,哀悼那个为他而死的,他唯一爱过的女人。” 兰德尔倏地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肯特,而对方脸上是明显的幸灾乐祸。肯特已经完了,他的政治生命,他的权力和地位,他费尽心思得到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而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露出真实的嘴脸。 兰德尔慢慢地弯下腰去,海蓝色的眼睛盯着肯特:“闭嘴。” 肯特嘴角抽动一下,却也没有再说话,他从兰德尔的眼睛里看得到怒火,如同烈焰熊熊燃烧。他知道这个布鲁斯最在意的特工已经位于一个边缘。 而肯特并不需要推这最后一把。 有些人的命运,会自动走到那一步,因此才无可抵抗。 兰德尔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扭回身来。 “谢谢,副局长大人。”金发特工道,他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可掬的样子,仿佛刚才的谈话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肯特轻轻颔首。他注视着兰德尔的动作。 这是个美丽而强大的omega,一举一动里都带着某种张力,悠闲而危险。这样的人,恐怕也只有为了布鲁斯.斯图尔特,才会心甘情愿地折服吧。 “对啦,还有几句话和您说,今后恐怕就没机会啦。” 兰德尔懒洋洋地倚着门框,他看着肯特,目光如刀。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肯特。” “你不知道我疯到什么地步,肯特,冷血,残酷,工作狂,也许还是个有自毁倾向喜欢拉着一切陪葬的疯子。”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肯特对布鲁斯的评价安在自己身上,眯着眼睛,咀嚼似地欣赏。 肯特僵硬了一下。 金发男人慢慢地道。 “就算是一辈子无边孤独,也有我和他一同受着。” 第44章 罗特敲了敲门,办公室里传来布鲁斯的声音:“请进。” 穿着白大褂的beta男子看上去格外的神采奕奕,布鲁斯从文件上方抬起头来,男人冷淡的目光扫过罗特的脸:“说吧。” 罗特对布鲁斯的冷遇毫不在意,他露出一个特别热情的笑容,道:“都准备好了,先生。” 布鲁斯的目光越过高挺的有些鹰钩的鼻梁,严厉而冰冷,他凝视了罗特几秒,然后道:“我知道了。” 罗特笑容不变,他微微欠身,说道:“实验在二十分钟后开始,我想您应该会到场的吧。我先离开了。” 布鲁斯看着beta男子格外恭敬地离开办公室,面无表情。 加西娅从门外进来,她也敲了下门,但并没等布鲁斯发话。 “sir,断点一号已经完成在r区的任务回来了,您要见吗?” 布鲁斯淡淡看她一眼,“不。”黑发男人声线平直,“让断点一号直接到医务室报到吧。” 加西娅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女军人看上去有些犹豫。 布鲁斯抬眼看她。 “还有事么?” 加西娅抿了抿嘴唇,她道:“断点三号没有回来报道。” 布鲁斯挑了下眉梢,却没说话。加西娅将手里的文件递给黑发男人,“这是从仓库那边提交的报告,”女军人小心翼翼地道:“您之前让查的,那次新人考核中的沙漠行动,上缴钻石和情报里的数目不符。” 布鲁斯接过文件来翻看了两眼,轻轻扔在桌上,“好了,我知道了。” 加西娅停顿了几秒,最后还是转身离开。长官的事务从来不是她可以置喙的,更何况这件事涉及到太多的利益相关,涉及到那个金色头发的男人。 加西娅体贴地把门关上离开了。布鲁斯放任自己向那柔软的皮质椅背靠过去,他盯着天花板几秒,好像那里随时会蹦出个人来一样。黑发男人最终站起身来,试验就快开始了,他需要到场。 布鲁斯走出几步,顿住,然后折回身来。 他拿起桌上刚刚加西娅带来的文件,那份说明了特遣处内部有人私吞了缴获财物的报告,然后放进碎纸机里。 纸页粉碎的声音在只有cia特遣处长官一个人的办公室里格外的清晰,布鲁斯面色平静。 在确认销毁之后,他离开了办公室。 与此同时。 兰德尔.詹姆斯,cia的王牌特工,特遣处长官最喜欢的下属,正弯着身子盯着玻璃橱柜里一排排品相诱人的甜点。 蓝色的眼睛挺认真地一路看过来,那些漂亮的奶油裱花和蛋糕上的樱桃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美味而光亮,玻璃柜橱平滑干净。兰德尔直起身来,在星期一的上午对于一家蛋糕店来说他显然太过显眼。 穿着粉红色围裙的店员对金发男人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来,“要些什么吗,先生?” 兰德尔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英俊的面容,嘴唇恰到好处的弧度和洁白的牙齿显然为他赢得了不低的好感。 “这个。”男人指了指柜台里一个普通的小蛋糕,淡粉色的奶油和一点儿闪亮的荧光粉。 柜台后面的女孩似乎对这样英俊的男人的品味感到遗憾,她试图向客人推荐一些更完美的:“如果送给女朋友的话……” 兰德尔已经掏出钱夹,他一边付款一边再次露出一个刚刚那样的笑容,成功地让女店员怔楞了一下,停住了后面的话。她瞧着这个英俊笔挺的男人端着那块儿粉红粉红的蛋糕坐到了店里的桌椅处,金发男人过于高大的身材让他不得不十分努力才将自己塞进那只小巧的白色的塑料扶手椅里。 然后把一勺蛋糕送进自己嘴里。 女店员咧了咧嘴,转开了目光。 兰德尔超级喜欢甜食,他想这也许是小时候留下的后遗症。孤儿院里并不是总能吃到蛋糕,更别提当他离开那鬼地方在纽约的街头上自己讨生活的日子。兰德尔曾经是个半吊子的马戏团成员,做过蹩脚的童工,在无数个脏兮兮的饭馆和杂货店充当杂役,最让他得意的履历,大概是他曾成为布鲁克林区最狡猾的小偷。 ——虽然代价是被几根被打断过很多次的肋骨。 哦,那算是最好的工作了吧,在他遇见布鲁斯.斯图尔特以前。 兰德尔叼着那个小小的白色的勺子,从橱窗里看着外头的大街,冬天商店里的空调在玻璃窗上形成一层白色雾气。烘焙的蛋糕香味弥漫了口腔,用香精代替的水果味蹩脚地甜蜜,那些滑腻的奶油融化了,兰德尔眯起眼睛,像一只餮足的猫。 布鲁斯对于他奇特的品味反应平淡,兰德尔漫不经心地想,这个男人什么都有了,所以大约不能理解一个人在渴望的时候可以做出怎样的事来。 他承认自己是个贪婪的人。布鲁斯给了他一块蛋糕,但最后他得到了一份工作。布鲁斯给了他一个强大的许诺,最后他得到了和命运对垒的机会。布鲁斯容许他的跟随—— 而现在兰德尔知道他想得到的是什么。 男人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那张塑料小桌子,“露丝”这个单词在他嘴里绕了一圈又轻轻吐出来,兰德尔念叨着,眼睛里带了点冷淡的笑意。 原来你也是会爱人的啊,布鲁斯。 金发特工坐在窗户边上慢吞吞地享受完他的那块蛋糕,他舔了舔勺子,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 他该去见见他的长官了。 医务室已经面目全非,门窗上的玻璃全部换成了合金,密闭的空间里白炽灯的光线刺眼。布鲁斯想起金发特工那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他说,“那地方只是个实验室而已,长官。” 是。 他的特工一向对于危险又格外敏锐的直觉,布鲁斯想,如果兰德尔看到现在这医务室终于如同一只伪装良好的巨兽终于露出狰狞的面目择人而噬时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罗特站在他身边,目光停留在黑发男人的脸上。 “断点一号目前的反应良好,我认为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升级了。” 布鲁斯挑了下眉梢,他并没有回应罗特的话,只是看着监控器屏幕上实验室里的画面。 断点一号是个普通的男子,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在断点计划进行的时候他只是一个隐瞒了omega身份在cia招待处工作的小职员,知道一天特遣处的特工将他带到了这里。 断点一号赤裸着上身坐在实验室冰冷的铁台子上,他对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茫然。 布鲁斯眯起眼睛。 他熟知每一个实验对象,他可以从断点一号的眼睛里看出那么一点往日的善良和怯懦,但现在那些偶尔闪过的真实已经当然无存。 罗特的语气有些得意:“我对之前用在那些alpha身上的方法做了很大的改进,实验对象会更加便于操控,受到感情影响的程度会大大降低。” 布鲁斯淡淡地看着房间里的断点一号开始跟随耳机里的每一个指令行动,语气冰冷:“简单一点儿,罗特先生,你抹杀了他们的感情。” 罗特笑了,“哦,当然可以这么说。”他向布鲁斯微微欠身,道:“没想到您偏好这样感性的表达方式。” 布鲁斯没说话,他的嘴唇厌恶地扭曲了。 “打开电脑,输入任务密码c-7296。” “里面的女人,就是你的任务目标。” 加西娅看着断点一号在房间里打开电脑,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是个漂亮的姑娘。 女军人犹豫地看了眼布鲁斯,她的长官面色铁青,罗特笑眯眯地看着断点一号的动作。 房间里的男人对于自己的处境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照片,仿佛只是在记忆中进行保存,眼睛里没有半分波澜。然后男人站起身来,利落地穿好衣服,将一支军用手枪放进衣兜里。 合金制成的大门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锁被打开,断点一号大步走了出来。摄像头跟随着他的动作,他向路过的工作人员颔首致意,脸上笑容得体。 监控室里一片沉静。 布鲁斯缓缓开口,“那个是他女儿。” 罗特点头:“长官真是好眼力呢,或者说,”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道:“您对特工的了解,还真是超乎寻常呢。” 布鲁斯对罗特的暗示回以一声冷笑,“我给了你这份工作,罗特,我也可以让你到你本该去的地方。” beta男子“哈哈”一笑,“这试验也是您批准了的呢,长官,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他挺滑稽地挤了挤眼睛,然后道:“只不过加上了一点个人发挥而已。他女儿是断点一号唯一在乎的人哪,也就是测试断点一号是否能够排除感情影响完全地执行他被告知的任务的最合适人选了。” 布鲁斯棕褐色的眼睛里慢慢地燃起怒火来。罗特捏紧了手指,他对“科学”的狂热让他必须忍受眼前这个强大的alpha的怒意。罗特露出一个假笑,他道:“不必这样动怒吧,长官?” 布鲁斯拂袖而去。 加西娅跟在布鲁斯身后,女军人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刚才那一刻的毛骨悚然还让她的脊背一阵一阵发凉。布鲁斯大踏步地回了办公室,一路上气压低得没人敢和这位特遣处的长官正面对视。加西娅跟进了办公室里,她关上了门。 “sir……” 布鲁斯站在办公桌后面,身上的怒意还未消退,他看了加西娅一眼:“让所有断点特工进入沉睡。” “沉睡”意味着一个特工完全停止目前的任务,无论到了多紧要的关头,可以救多少性命或者给多少敌人带来灭顶之灾。一切都将因为“沉睡”的命令而功亏一篑。 加西娅显然也知道这个命令代表着什么。 布鲁斯淡淡道:“命令所有断点计划特工在沉睡命令解除前不得回到特遣处。” 加西娅眨巴了一下眼睛,她听见cia的高级官员声音很轻地道:“不能让那群蠢货毁了他们。” ——“那群蠢货”指的是谁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布鲁斯显然对罗特的试验内容并不完全知情,加西娅想,光冲着刚刚在那监控室里长官的怒气,就足以将罗特那样的人烧成灰烬了吧。而布鲁斯显然也在忌惮着什么,他甚至默许了罗特的试验进行下去。 那个疯狂的科学家背后靠着的是五角大楼那个大树呢。 加西娅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布鲁斯的神情,黑发男人身上的怒意此刻已经尽数收敛,他回复到了那个平静而冷淡的状态,而加西娅知道,这个男人内心里正酝酿着一场怎样的风暴。 战争就要开始了。 女军人离开的时候布鲁斯又开口叫住了她:“派人保护那个女孩,加强她家周围的监视警戒,不要让她父亲杀了她。” 加西娅点点头。 女军人停顿了两秒,终于忍不住开口:“您为什么要批准这样的试验?” 布鲁斯皱了一下眉头,但他回答了女副官的问题。“因为对强大的武器来说,情感就是缺陷。” 黑发男人话语里的冷酷让加西娅沉默了,女军人转身离开。 布鲁斯站在原地没动,他听到天花板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有人从被掀开的通风管道口露出脸来。 然后是他的特工的声音,听上去轻快而柔和。 第45章 布鲁斯淡淡看着从通风管道里冒出来的毛绒绒的金色的脑袋,声音变得温和了一点。 “你的假还没休完吧。” 兰德尔动作利索地从天花板上跳了下来,落地的时候灵巧得没有声音。他对布鲁斯露出一个挺灿烂的笑容,道:“我只是想回来啦。”金发特工在口气里加上了一点自嘲,“叫个披萨外卖喝着啤酒看棒球联赛的日子我过着不自在。” 布鲁斯看了他一眼,金发特工莫名地觉得他的长官眼睛里有那么点无可奈何的纵容。他笑得更加没心没肺起来。 然后看着布鲁斯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内线。 “撤回在断点三号家的监视哨。他已经不在那栋房子里了。” 兰德尔听着布鲁斯用他那种对手下人惯有的,冷淡的语调下着命令,笑了起来。 他在布鲁斯放下电话之后懒洋洋地道:“不过送过来的披萨还是很好吃的。” 布鲁斯挑起眉梢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刚才听到多少。” 兰德尔耸耸肩膀,“您知道的,我是最好的特工。我只听该听到的。”金发特工脸上的笑容很是真诚,不得不承认那具有很强蒙蔽性。 布鲁斯淡淡笑了一下,他瞧见他的特工因为这个笑容而眼睛发亮。海蓝色的眼睛总是很漂亮。 黑发男人在办公桌后面坐下,他道:“罗特在进行一项实验,对断点特工进行进一步改造。” 兰德尔对于布鲁斯的坦诚有些惊讶,但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金发特工懒洋洋地靠在布鲁斯的桌子上,他身上只穿着件旧衬衣,脊背微微弯起的时候展现出好看的弧线来。布鲁斯任由着金发特工没规矩地坐在自己办公桌的边缘,木质桌面的沿在兰德尔的臀部压出一道凹进去的线来,格外滑稽。 布鲁斯接着道:“断点将被抹除感情。” 他看见兰德尔的后背僵硬了一下。布鲁斯对自己的想象感到无奈,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竟觉得他的特工像某种猫科动物一样,因为感受到威胁而紧紧绷起脊背,炸起浑身的毛来。 cia的高级长官抬起的手被自己的理智强迫着停在半空,最终轻轻抚平了兰德尔衬衣后面一道小小的褶皱,在靠近脊骨的地方。 兰德尔觉得有点儿痒痒。毕竟不是所有时刻他都放松着,让一个强大的alpha位于自己门户大开的身后并且将手在自己的背部停留。他转过身来,布鲁斯棕褐色的眼睛平静地望着他。 “您想要这样么。”兰德尔问。 布鲁斯有些迟疑地扬起了眉毛,他看着金发特工:“什么?” 兰德尔笑了笑,他语气平和,“我问,是您想要这样么,断点特工不再具有感情,不再被私人的情绪影响?” 布鲁斯淡淡地看着兰德尔,对方蓝色的眼睛神情专注。“这从来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詹姆斯。” 兰德尔眨巴一下眼睛,他慢慢摇了摇头。 “不,布鲁斯,这从来都是。” 黑发男人因为特工的称呼微微一怔,棕褐色的瞳孔里闪过莫名的情绪。布鲁斯沉默了一阵,重又开口:“詹姆斯,这一次你可以选择。”他一手缔造了断点,但现在不得不因为权力的纷争将之舍弃。断点只是一个他看的很重很重的筹码,而兰德尔不是。或者说,在这些天里,布鲁斯.斯图尔特认真地“反省”了那个金发特工对自己的意义。 ——兰德尔是必须让他重视的武器,已经习惯了陪伴的宠物,时刻想要反噬的凶兽…… 可还不止。 布鲁斯不知道这个蓝眼睛的家伙对他还意味着什么,但无论如何,这都太过危险。他不能容忍这个。 兰德尔挑起眉梢。他惊讶地看着布鲁斯,并毫无掩饰的打算。 布鲁斯神色平淡:“因为你不同,詹姆斯。” 金发特工终于在几秒钟的怔楞以后大笑起来,他在办公室里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笑得眼角都堆出了细纹。 布鲁斯就安静地看着兰德尔笑。 金发特工好不容易平息了笑意,唇角还弯起着,滑稽地打了个嗝。 “我很高兴,布鲁斯,我很高兴你这么说。”他道,“我以为你会想缩头乌龟一样躲在你那几乎无法攻克的超强的壁垒里呢,自从那个沙漠里的晚上之后。” 布鲁斯扬起眉毛,但他并没有回避这个“敏感”的话题,——像特工说的那样。办公室里的监控设备早已经全部关闭,布鲁斯想,也许是时候谈谈了。 他看着兰德尔覆盖在他手指上的手。 兰德尔笑眯眯地看着布鲁斯,他坐在对方宽大的办公桌上,还不老实地往上蹭了蹭,做工精良的西装裤被压出一道道褶皱来。而布鲁斯唇角带着一点让他心跳的笑意。 特工的手是热的,外面刚下过雪,气温零下,布鲁斯想起很久以前在布鲁克林的那片雪地里头,金色头发的瘦小的男孩抬起头来,把手交给自己。金发特工似乎只是将手盖在他的手背上,没有其他的举动,布鲁斯的目光在两个人的手和兰德尔的眼睛之间移动了个来回。 “不解释一下吗?” 兰德尔哈哈地笑了,他拿开了手。布鲁斯手上的那枚戒指露出来,银色的很是显眼。 金发特工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道:“我喜欢你,布鲁斯,所以我很高兴,你觉得我不同。”他看着黑发男人的眼睛,好像刚刚说出的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你想抹杀这样的感情,我完全理解呢。” 布鲁斯沉默了两秒,他看着兰德尔:“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服从的人。”黑发男人露出一个笑容,道:“感情很容易成为一个人的软肋,但我并不能要求你抹杀你自己的一部分。” “那么谢啦。”兰德尔说。 他歪过脑袋端详着布鲁斯,黑发男人一如既往的冷静而威严,只是脸上难得地带了些柔和,而这让他看上去显得疲倦。 “你累么,长官。” 布鲁斯将自己靠在椅背上,这样的动作不得不让他微微仰起头看着兰德尔。他的特工笑容可掬精神奕奕,也许那几天的休假对于兰德尔来说真的起到了作用。布鲁斯扯动一下唇角,道:“谢谢关心,特工。” 兰德尔淡淡瞧着布鲁斯,“断点会被放弃么。”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詹姆斯。”布鲁斯道。 金发特工笑了起来,他一只手把玩着布鲁斯的笔筒,嘴上说道:“哦,对我真诚一点吧,布鲁斯。”他挤了挤眼睛:“说实话,我并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把罗特那个家伙弄回来,”兰德尔道,在说到beta男子的名字时厌恶地撇了撇嘴,又加上一句:“为什么你放弃断点这样的筹码。” 断点计划进行的一直谈不上顺利,但其突破性的意义毋庸置疑。断点特工的“质量”在特遣处首屈一指,每个断点拿普通特工的标准来衡量都功勋卓著,无疑是布鲁斯在cia晋升道路上重要的砝码。 布鲁斯向后扬了扬头,这个角度让他的颈椎感到一阵酸痛,他重新看向兰德尔:“我希望这仅仅是来自你的关心,特工,也许我只是有点怀念靴子上沾着沙子的日子。”他凝视着金发特工,目光复杂。 兰德尔咧开嘴笑了:“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外勤特工,布鲁斯。” 兰德尔知道优秀的特工应该是什么样子。他循序地放松着布鲁斯的警惕,像准备发动进攻的豹子,在苇草中暗暗伏低身形,肌肉凝聚着力量。这个话题显然要比那个“喜欢”“感情”和“抹杀”轻松许多,兰德尔蓝色的瞳孔里映出布鲁斯的脸,那个男人向来苍白的脸色和乌黑的鬓角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们从未这样交谈过。 黑发男人靠在椅背上,他看上去放松而困倦,仿佛对兰德尔所有的伎俩和心思毫无察觉。 “那么,布鲁斯,你放弃过很多人吗?即使你在乎他们。” 布鲁斯依旧保持着那个对于cia高级长官来说极为罕见的,慵懒的姿势,他听见兰德尔的话也只是轻轻将头侧向一边,棕褐色的眼睛与金发特工对视。 他的特工正在紧张,极度的。布鲁斯很清晰地看见。 他知道兰德尔在紧张的时候又怎样的表现,就像了解自己家驯养的猫咪什么时候拱起脊背什么时候伸展懒腰。兰德尔很少紧张,他总是那副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样子,偏又向往那些残酷的鲜血和屠戮,在生死的境地里像个疯子一样。布鲁斯见过他紧张,在多年以前布鲁克林某个蹩脚的蛋糕店里狼吞虎咽的时候,在第一回参加特工考核嚣张地在考官的帽子上打了个窟窿,被告状到他面前的时候,在那些白大褂的包围下躺在实验室的手术台上往窗外看的时候。 孩子式的紧张。这让布鲁斯不由得柔软下来。 他慢慢地说:“我不会放弃我在乎的人。” 兰德尔微笑了一下,他移开目光,布鲁斯手指上银色的戒指让他舔了一下嘴唇。 “那你爱过某个人吗?” 布鲁斯抬眼看他,兰德尔海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他看着布鲁斯从手上摘下了那枚戒指。 “我们不是为了感情存在的,兰德尔.詹姆斯。” 兰德尔怔楞地看着他,他不能明白。 然后是一个随之而来的亲吻,金发特工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靠着布鲁斯的办公桌坐着,那个男人忽然站起身来,面孔在兰德尔眼前放大,嘴唇相贴。 这是个很正式的亲吻了,兰德尔浑浑噩噩地想,布鲁斯甚至用双手扶着他的后脑来加深这个吻,他能感觉到男人的手指在自己脑后的头发里慢条斯理的梳理着,玩儿似的抚弄着他的头发的尾梢。 布鲁斯.斯图尔特,亲了他,主动的。 兰德尔眨巴着眼睛,他们离得太近,他可以看见布鲁斯棕褐色的瞳孔里自己茫然的像个蠢货的脸。而布鲁斯的眼睛里没有笑意。 “虽然我很喜欢这个吻,不过,布鲁斯,我不明白。”兰德尔依旧滑稽地坐在办公桌上,他在这个近乎缠绵的亲吻结束后看着布鲁斯。 而他的长官只是看了他几秒。 “你选择了这个职业,就总有一天会被这职业吞噬,詹姆斯,”布鲁斯道:“我很喜欢你。” 兰德尔搔了搔脑袋,金色的头发四下里支楞起来,他看上去烦躁又焦虑,“你前后两句话都没有逻辑,布鲁斯。” 黑发男人笑了起来,是真实的笑。他伸手抚平了兰德尔乱糟糟的头发,“那都是回答,詹姆斯,对你刚刚的问题,和你今天的来意。” 兰德尔僵硬了一下,他仿佛真的在思考似的,屁股不安地在办公桌上挪动了一下。布鲁斯淡淡地看着他,转回身去,他拿起了放在椅背上的大衣,金发特工仿佛没看见布鲁斯的动作一样在原地眨着眼睛。 他问他会不会爱上一个人。他问他会不会爱上自己。 兰德尔瞧着布鲁斯穿上那件惯常的黑色呢子大衣,然后将放在桌子上的银色戒指重新套上手指。 他看着布鲁斯离开办公室。 金发特工在几分钟之后从桌子上跳下来,他笑了笑,脸上的神情却有些迷乱。他不明白。 兰德尔烦躁地甩了甩头,他舔了一下嘴唇,然后打开手腕上那只表的外壳,捏着白色药片的手停顿了一下,又把药扔了回去。金发特工站直身体,他在办公室里转悠了一圈,翻出件布鲁斯的旧大衣穿在身上,溜溜达达地离开了办公室,特工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那种懒洋洋的微笑。 ——那就去弄明白吧。 cia地下停车场。 布鲁斯坐在车里,黑发男人有些暴躁地翻了翻储物箱,几支空针管在里面滚来滚去。他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眼睛。 布鲁斯用力闭了闭眼。——哦,什么时候一个吻也可以给你这么大的影响了!布鲁斯按了按眉心,也许他该在回家的路上买两瓶波本了。 黑发男人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接通通讯设备。 “我需要一场意外事故,肯特的葬礼要排上日程了。” 男人的声音平淡,透出深入骨髓的冷酷来。“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对一个错误的人。”布鲁斯道,“他该知道会发生什么。” 布鲁斯的汽车停在他独栋的房子前面,男人甩上车门,纸袋里是两瓶波本,玻璃瓶子叮叮当当地发出磕碰的响声。布鲁斯掏出钥匙开门,蹲在台阶上的一只黑猫飞快地遁入旁边的草丛里不见了踪迹,如同一道黑色的幻影。 布鲁斯关上门,房子里的灯光亮起来。一辆灰色的汽车缓缓停在路边。 海蓝色的眼睛慢慢眯起来。 第46章 酒精的味道在味蕾上停留,布鲁斯慢慢地给自己倒上不知道第几杯波本,黑发男人晃动着杯子,灯光底下酒液泛出一点光芒来。布鲁斯一仰头将酒喝尽。他的酒量算不上好,喝到现在只觉得那些易燃的液体在胃袋里不断地烧灼,脑海里的画面不受控制的飞快地冒出来,泉涌一样的思绪给不堪重负的脑子带来一阵阵隐痛。 黑发男人眯起眼睛,酒精并没有将他的感官完全麻痹。 有人动作娴熟地打开了房门,用铁丝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布鲁斯依旧悠闲地靠坐在沙发上,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里是黝黑的手枪,枪口平端着,朝着门口。 有人慢慢地从门厅处的黑暗里走出来,脚步仿佛没有声音。 布鲁斯看着从暗色光线里逐渐露出来的金色的头发,眉梢挑了一下。他看上去并不惊讶,也没有愤怒或者喜悦。 兰德尔走进屋子,他在适当的距离上停住了脚步,倚在一只用来装饰的柜子上,笑起来的时候唇角有一点点细纹。 他看着布鲁斯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黑洞洞的枪口直冲着他,金发特工半隐在门口的黑暗里,看不清楚表情。 “你不该来这里。” 布鲁斯声音有些嘶哑,兰德尔懒洋洋地站在不远处,他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的长官,声音里是轻快的笑意:“我已经来啦,布鲁斯。”兰德尔轻声道:“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黑发男人无声地笑了一下,他喝了一口酒,手上的枪依然没有改变方向,而兰德尔并没有试图缩短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布鲁斯的语气称得上温和:“越界是不明智的,特工。” 兰德尔这次笑出声音来,他淡淡道:“我从来都不像你那么优秀,布鲁斯,因为我可以为自己的私心做很多事情。” 布鲁斯微微扬眉,他问道:“我也算是你的‘私心’么,詹姆斯?” 金发特工耸耸肩膀,他看着布鲁斯倒酒的动作,男人喝了不少,眼神甚至都有点带着醉意的茫然,可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无论是拿着酒瓶的还是握着勃朗宁的。他欣赏着黑发男子的优雅,舔了下嘴唇,“你从来都是。” 兰德尔很清楚自己忽然口干舌燥的原因,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从来都是,布鲁斯。” 布鲁斯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看着兰德尔,仿佛在想着什么,又仿佛目光放空。 兰德尔没有见过这样的布鲁斯.斯图尔特。 “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他道。 兰德尔“哈哈”地笑起来,他道:“你给我太多了,布鲁斯。”金发特工看上去表情诚挚,他摊开双手,“你造就了我。” 布鲁斯哼笑了一声,“哦,特工,别这么说。”黑发男人晃动着玻璃酒杯里颜色漂亮的液体,然后忽然抬起头来,棕褐色的眼睛目光尖锐:“你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詹姆斯。” 是你自己选择了成为被我造就的这个“你”。 我只是看到你真实的面目。 金发特工毫不畏惧地迎上布鲁斯的目光。哦,他的长官被一点点酒精剥去了伪装,然后露出这锋利如刀的样子来,多么叫人沉迷。兰德尔海蓝色的眼睛里光芒闪动。 他的声音低如某种呢喃:“长官,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自己更了解我自己,我知道这个。”兰德尔微笑道:“我会为这私心做出不可原谅的事情呢。” 布鲁斯神色平淡。他看着兰德尔:“我会阻止你。” 兰德尔慢慢地迈出一步,“因为我是你的责任么?” 布鲁斯看着特工的动作,棕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一下,他道:“因为我不想看你自我毁灭,詹姆斯,哪怕你注定要走这条路。” 布鲁斯从不曾在这个特工面前说,他注定走向毁灭,哪怕布鲁斯一直这么认为。他希望兰德尔能证明他的判断也有出错的时候。但很显然他的特工正一步一步地往那条疯狂的路上走,他早该知道。 兰德尔笑眯眯地歪歪脑袋,他看上去愉快而轻松,眼睛里的情绪忽明忽灭:“你关心我,不只是责任。”金发特工好像在下着某个不容置疑的定义一样,他说:“布鲁斯,你无法彻底地舍弃我,想舍弃那些断点一样,对不对?” 他又向前迈了一步。 布鲁斯给自己倒了杯酒,他淡淡道:“我也有底线,你清楚。” 兰德尔笑了,他看着黑发男人漫不经心地打开了手枪的保险,“哦,我一向悍不畏死,sir。” 布鲁斯手上的戒指在客厅的灯光中显得有些晦暗,兰德尔眯起眼睛来,光芒一闪而逝。他真的就慢慢地走上去,迎着始终对准自己的枪口。 布鲁斯终于放下了酒杯,他听见血液在身体里哗啦啦流淌的声响。燥热的感觉不断地蔓延着,他看着兰德尔,嗤笑了一声。 “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也是会爱人的哪,布鲁斯,我的长官。” 黑发男人扬起一边眉毛,特工一步一步地走过来,omega的气息愈发浓郁。布鲁斯咬了咬牙,这让他的面部表情看上去严厉得近乎狰狞。他说:“停在那儿,兰德尔。” 金发特工耸了下肩膀,他给了布鲁斯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我一向不善于服从,sir。”他向前加快了步伐,语速也急促起来:“我不再想要你的命令,长官,我想要你的感情,哪怕那玩意你已经锁起来当做没有意义的废物,哪怕我是因为一个被狂热焚毁的大脑变得自不量力,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然后布鲁斯开了枪,子弹从兰德尔肩膀一侧擦过去,特工嗅到了火药的味道。他慢吞吞地道:“哦,这也许要感谢您选择住在这没什么邻居的郊区了,我可不想有人打了911叫来一大堆警察包围这里。”金发特工歪着脑袋笑容灿烂:“也许酒精影响了您的射击?” 布鲁斯冷冷地看着他的特工冲着枪口走过来,然后优哉游哉地在他用过的杯子里蓄满了波本,一饮而尽,就好像刚刚的一番话耗费了他多少力气。 “其实我更偏爱伏特加。”兰德尔说。 然后他俯下身亲了布鲁斯。酒液从交缠的唇齿间流淌下来,洇湿了布鲁斯的衣领,黑发男人不用看都知道那是怎样一片狼藉。兰德尔的舌扫过他的口腔,狂暴而粗鲁,布鲁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欲望叫嚣的声响正越来越震耳欲聋。布鲁斯慢慢地伸手扣住兰德尔的后脑,他加深了这个吻,身不由己。 金发特工的气息急促,布鲁斯的回应让一阵热流窜过他的身体,他自己甚至已经无法感觉omega那甜腻的发情的气味,alpha的信息素让兰德尔目眩神迷。布鲁斯的气味。 哦,这真是走运。兰德尔在亲吻的间暇里走神,他想,布鲁斯大概没有注射那该死的抑制剂吧。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发情,而布鲁斯不能。 布鲁斯看着金发特工脸上那一点狡黠的,不加掩饰的笑容,牙齿重重擦过兰德尔的嘴唇。 “唔……” 金发特工低叹一声,血丝从唇内的嫩肉上渗出来,颜色鲜红。 布鲁斯的手按着他的后脑,兰德尔在这个过于激烈的亲吻中慢慢地靠近了他的长官,唇舌纠缠中的喘息声让人脸红心跳,兰德尔欣赏着布鲁斯眼睛里的失控。 似乎是不知不觉间金发特工已经分开双腿跨坐在布鲁斯腿上,他能感觉到男人右手里刚刚开过火的手枪抵着自己的后背,在脊骨周围,近乎烧灼。他的长官随时都可以开枪。 “……我想你、你会喜欢这个……”兰德尔声音嘶哑,他的手按在布鲁斯的肩头,黑发男人的衬衣被抓出大片的褶皱。 布鲁斯垂下眼帘看着两个人嘴唇间拉开的暧昧的银丝,他沉默着,剧烈的喘息让胸膛不断地起伏,他看着金发特工慢慢地解开自己的皮带,那动作像一个邀请。 alpha的气息猛烈地逸出,他看着兰德尔的动作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不得不停下来,金发特工用按在他肩头的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却依旧忍不住向他倒过来。他瘫软得像是一潭春水了。 omega的气息浓郁而甜蜜,布鲁斯知道断点特工擅长的事情,可他闻到属于兰德尔的味道,浓烈的,带着炙热的太阳,沙土和硝烟的气息。他们互相影响着,像那些沉浸在发情期的野兽。 一起堕落,同归于尽。 布鲁斯坐着,兰德尔骑跨在他身上,柔软的沙发被两个人的体重压得深深凹陷下去,布鲁斯知道自己的分身已经昂扬抬头,而他身上的omega柔软得一塌糊涂。他抬起眼睛,看着兰德尔。海蓝色的眼睛里是掺杂痛苦和欢愉的水光,他呼出的气息轻柔地拂过布鲁斯的脸,黑发男人看着他的特工努力地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展露出美妙的身体。 一个发情期的omega的身体,健硕的肌肉,流畅的线条,对于一个特工来说过于白皙的皮肤和窄细的腰,皮肤上纵横交错的伤痕竟显出一种奇异的美感,他的特工出于一种奇怪的虚弱的状态,他大口地呼吸着,像条缺氧的鱼,而嘴角还带着笑意,狡黠又残酷。 布鲁斯听见兰德尔发出的每一点细微的声响在自己脑子里形成巨大的回音。 他的勃朗宁就在特工的后背,保险打开,子弹上膛。发情的灼热让布鲁斯如同置身火上,但他知道自己依旧有力气。 扣动扳机,子弹将从脊椎一侧穿入,避开肋骨,进入腹腔,斜上方击中心脏。 大量失血,麻痹,死亡。 布鲁斯看着他的特工,男人金色的头发在客厅有些黯淡的灯光里依旧带着一点光泽,让他想起那些热带地区的阳光,滚烫的沙子,还有那些时候兰德尔在嗖嗖的子弹里的疯狂和漂亮。他忍不住伸手去抚弄那些金色的发梢,他的特工因为这碰触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布鲁斯嗅到空气里骤然浓重的omega的味道。 他为了他发情,真正地顺从天性。 布鲁斯轻声地笑了出来,他伸手抱住了兰德尔,乌黑的勃朗宁无声地落在地毯上。 他纵容这个金色头发的家伙太久,成了不可避免的陋习。 布鲁斯想着,他的目光扫过地上躺着的手枪。也许酒精到底还是影响了他思考的速度。生理的反应战胜了理性。布鲁斯为自己建筑的牢笼遥遥欲坠,他知道那渴望早已经在那片沙漠里熊熊地燃烧起来。 终于无法控制,野兽脱笼而出。 一个alpha的发情期从来来势汹汹而难以平息,棕褐色的眼睛里染上欲望的狂热。兰德尔的手搭在他肩膀上,然后慢慢抓紧。布鲁斯感觉到金发特工那处的湿粘。 他加大了拥抱的力度,兰德尔身上的热度直传递到手掌上。 金发特工即使被alpha汹涌的信息素折磨的浑身瘫软,他的肌肉高度紧绷着,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度,他迫切地想要靠近布鲁斯,渴望让他无法顾及其他。布鲁斯的拥抱过于美好。 兰德尔大口地呼吸着,布鲁斯的气息像锋利的刀子,一下一下地磨着他岌岌可危的神经。金发特工微微闭起眼睛,身后那处早已经一片湿腻,他屏住呼吸,然后将那隐秘的入口慢慢地对准了布鲁斯的那物,缓缓地坐下去。 布鲁斯一只手揽着他的后背,一只手慢慢地梳理着兰德尔脑后乱糟糟的金发,他的右手只需要轻轻向下一滑,便是兰德尔后颈的要害。 黑发男人猛地吸了口气,强烈的快感冲击着神经,他手滑下来,然后停顿在兰德尔的腰际,特工缓慢地起伏着,布鲁斯克制着自己不去加快这节奏。 最初的适应之后是强烈如洪水般的快乐,兰德尔大幅度地后仰着身体,布鲁斯极有力的手握着他的髋部,引导着他向下,身体的重力带来更深的进入,脑海里全是不能满足的疯狂,黏腻的液体在一下一下的撞击里发出噗噗的声响,兰德尔感觉有什么液体从眼角滑落下来,生理性的泪水让他视野模糊。 黑发长官喘息粗重,强悍的alpha享受着这一场几乎毫无预兆的结合,棕褐色的眼睛里清醒和迷乱交替翻卷,汹涌如巨浪。但他并没有停下动作。 也没有杀死这个越界太多的omega。 他的特工,他的杰作,他的…… 布鲁斯慢慢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是一个更加剧烈的动作,那幅度让兰德尔发出一声近乎叫喊的声音,痛和快交杂,甜蜜而嘶哑。 他接受了不属于他的,他知道他终将失去。 黑发男人在身体的欢愉中死死地盯着他的特工,他身上的男人沉溺在快乐和痛苦里,发情的渴望和疯狂让他无法发出除了大声呻吟以外的声音。布鲁斯看着他身上一道道伤疤,看着他金色的头发,扬起的,线条鲜明的下颚和看起来有点脆弱的、意外地优美的脖颈。他看不见兰德尔的眼睛。 有什么液体随着金发特工的动作飞溅在布鲁斯嘴唇边上,他鬼使神差地舔了一下,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 反正都是苦的。 第47章 这是布鲁斯.斯图尔特第一次在工作时段完全切断与特遣处的联系,十几年里的头一回。加西娅从总部接到自家长官告假的消息,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克制那去查查布鲁斯是否被什么外星组织绑架而无法照常工作的冲动。 那个男人从来像一架高效运转的机器,似乎永远没有停止工作的时候。 ——哦,甚至在布鲁斯.斯图尔特曾一度被恐怖组织“扣押”的时候,他依旧在远程操控着特遣处,直到从恐怖组织头目那里得到想要的情报并将那些威胁国家安全的人全部送进cia的特殊监狱,加西娅知道她只需要跟从那个男人的每一个指令去做,就可以得到胜利。 女军人快步穿梭于特遣处的走廊,脸上是一片冰雪封冻的模样,如果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恐怕没有任何人想去打扰加西娅。 “上尉。” 女军人停下脚步,负责守卫工作的特工步履匆匆地从她身后赶上来,脸上保持着镇定,但加西娅从男子的神色中看出一点惊慌。 “sir的办公室警报器刚刚被突然解除了五秒。”特工低声道。 ——“sir”被用来称呼哪位,在特遣处早已是心照不宣的规矩。加西娅眼神骤然一厉,她道:“什么时候。” 特工急急道:“就在刚才,我已发现就立刻来通知你了加西娅上尉,不超过两分钟。” 女军人点点头,她看了对方一眼,道:“让所有高级特工进入一级戒备状态,不要惊动其他工作人员,”加西娅顿了一下,“让突击队随时待命,听我指挥。” 负责安保的特工立即离开。加西娅在原地站了两秒,她向布鲁斯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警戒系统已经恢复工作,加西娅不得不在那道金属门外输入密码并且核对自己的指纹。金属门发出一声解锁的“咔嗒”声,而女军人在同一时刻轻轻打开了自己腰间的枪套。 加西娅右手搭在枪柄上,一只手缓缓推开门,闪身进入。 “哦,把容易走火的武器收好才是明智的选择,我想。” 加西娅的手枪猛地指向发出声音的人。 金发特工悠闲地坐在办公桌后面,那是往常布鲁斯的位置。 女军人眨了一下眼睛,她依旧小心翼翼地向前迈着步子,靠近着兰德尔。金发特工看上去精神不错,表情愉快,但加西娅知道某些人向来喜欢用这样的表象去欺骗旁人,而眼前这位更是个中好手。 兰德尔懒洋洋地看着加西娅的动作,似乎对对方的谨慎感到好笑,他好整以暇地等着加西娅走到自己近前,黑洞洞的枪口离他的要害不远。他耸了耸肩膀,道:“请外面那些同僚们离开吧,加西娅,我只是来逛逛。”金发男人露出一个特别友善而无辜的笑容来,“你看到啦,我可没有一点恶意呢。” 加西娅冷冷地扯动一下嘴唇,“你闲逛的方式不怎么讨人喜欢,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断点三号。”她一边说着,一边歪了歪头对通讯器里下了命令:“只是个误会,我可以料理,突击队撤回。” 兰德尔瞧着依旧指在自己脑袋边上的枪口,对加西娅道:“我知道。”他的目光从枪口处移开,慢慢地环视着这间办公室。 加西娅居高临下地看着像抽了骨头一样仰在椅子靠背上的兰德尔,金发特工的脸上好像可以看出一点不太正常的红色,女军人轻微地皱了下眉。 “你来这里的目的?”她问道。 金发特工拿起桌上的相框,他看着那里面穿着海军军服的布鲁斯.斯图尔特,声调漫不经心:“说了我只是来看看呢。”兰德尔笑了笑,道:“布鲁斯今天不在么?” 加西娅淡淡看着兰德尔,“sir有其他的事务。” 兰德尔放下相框又手碎地从桌上笔筒里捡出支钢笔来,然后像杂耍似的将笔转的飞快,他向加西娅扬了扬下巴:“不必那么紧张,布鲁斯不在,别总是傻乎乎地对我举着枪,坐下说话?” 女军人冷冷看他一眼:“你似乎对长官的缺席并不惊讶呢。” 兰德尔笑了,他道:“我记得这是你上次对我说的话吧,——我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总归还是知道一点的。” 宿醉的头痛大概还不足以让这位特遣处的长官暂停工作,不过加上在一场近乎疯狂的欲望发泄和之后被一只沙发靠垫猝不及防地捂住口鼻导致短暂昏迷的话,恐怕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了。 加西娅看着兰德尔那副轻松得欠扁的模样,慢慢放低了枪口。 “我希望你没有做出什么令人遗憾的事情来,特工先生。”加西娅道。 兰德尔挑了下眉毛,男人海蓝色的眼睛里饶有兴味:“谢谢关心,上尉。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处理。” 他从来一路往前,无暇旁顾。 加西娅不再说话,她清楚想从这个男人嘴里套出什么真实的消息来恐怕难过从一打恐怖分子那里听见“我爱美国”的宣言还不可能。女军人只是冷淡地盯着兰德尔的一举一动,把怀疑明摆在脸上。 兰德尔瞧着加西娅的神情,露出一个笑容来,然后道:“我只是来销个假,顺便,该换一家安保承包公司了,这个办公室。”金发特工环顾一下四周,“还有,记得转告布鲁斯,通风管道里灰尘很多,不利于健康。” ——五秒钟就被你突破的安保系统确实需要更换了。加西娅腹诽,然后她眯起眼睛。金发男人脸上的笑容并不常见,对于加西娅来说这并不是什么良好的信号。 不带算计或者嘲讽的,不像是兰德尔招牌式的无辜笑容的过于“纯洁”的假笑。 加西娅想,也许这一刻她才算是真正见过了这个男人真正的面目。 兰德尔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指间的钢笔被他飞快地转动着,带出眼花缭乱的虚影,兰德尔的目光停驻了片刻,他拇指轻轻一顶,然后撤开手,轻巧地将笔放在了桌面上。 金发特工站起身来。 “我走啦,”他道,“长官大概几个小时后就会回来了,你最好取消那些正赶去他房子的特工。” 兰德尔看着女军人猛地铁青的脸色,笑道:“他不会喜欢被打搅。” 加西娅沉默了一下。她不知道兰德尔的话里到底有多少重意味,也不想去猜测。有什么事发生了,在长官和断点三号之间。她感到担忧,但知道自己还没有资格触及。 他溜溜达达地离开了,加西娅看着金发男人关上办公室的门,好像那样的细致和体贴都是真实。 就像所有他给人的假象一样。 桌上的钢笔慢慢停止了转动。 五个小时后。 太阳落山的余晖从半拉起来的窗帘一侧投进屋子,一半的客厅被染成了热烈的橙红色,让人想到那些静谧又浓重的油彩画儿。而客厅的另一半被暗影笼罩。 布鲁斯醒过来,头部剧烈地疼痛让他回忆起很早以前,在某个“圣战组织”的刑讯室里的经历,那会儿他还年轻得会在痛苦不堪的时候想到早已去世的母亲。 黑发男人慢慢地坐起身来,大脑里闹哄哄的,不相干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时而涌起时而褪却,画面乱七八糟地闪回,而即使这样布鲁斯.斯图尔特也很清楚发生了什么。棕褐色的瞳孔里情绪翻卷,最终归于一片深暗。他和他的特工发生了关系,那个金色头发的男人在他身上起伏着,因承受着那巨大的欲望而发出诱人的声音,汗水从他白皙的皮肤上滑落下来,omega的气味甜美而浓烈。所有的,他的样子,情态,声音和气息,布鲁斯记得一清二楚。 愤怒和不知道什么滋味的情绪一齐翻涌上来。 身上的毯子滑稽地滑下去一半,布鲁斯漫不经心地掀开了那织物,温暖的感觉随之退却,男人看着地上扔着的一只靠枕,面部肌肉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然后他看见那只靠枕旁边的东西,散碎的,像是被什么人一脚踩碎的运动手表。——连带着那些藏在表身里的,精巧的定位系统和身体状态的监控装置。透明的塑料表壳甚至在夕阳的光线底下还闪出一点光线来。 桌上的酒杯里还有一半的波本,布鲁斯端起来晃动了一下,微型耳机在酒液里沉沉浮浮。 ——兰德尔.詹姆斯,你好大的胆子! 布鲁斯到达特遣处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加西娅惊讶里混杂着担忧的眼神让布鲁斯心中烦躁,黑发男人照例将呢子大衣搭在办公桌后面的椅背上,他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加西娅犹豫着开口:“sir……” 布鲁斯挑起眉梢看她,女军人心下一悚。她清楚地感觉到布鲁斯的怒气,即使它们没有一丝一毫体现在黑发男人的脸上。 “断点三号的方位报告已经六个小时没有更新过。” ——明知道这话题是往枪口上撞,她也不得不向布鲁斯汇报。 但黑发男人的脸上并没有惊讶的神色,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然后垂下眼帘,问道:“他之前来过?” 加西娅跟着把目光投向办公桌,兰德尔玩过的那支钢笔还突兀地摆在光洁整齐的桌面中央,女军人点头道:“是。”她看着布鲁斯表情冷淡地将那支笔放回原位,然后在椅子上坐下。 “还有其他情况么?”布鲁斯问道。 加西娅咬了咬牙道:“医务处遭到闯入,丢失大批断点试验的巩固剂。” 她看见布鲁斯的动作僵硬了一下。黑发男人抬起头来看着女军人,他棕褐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来,而加西娅从直视自己的目光里感到了几乎令人全身血液都凝固掉的压迫力。她强迫自己继续道:“断点三号入侵了您的办公室,我们的特工在同时对整个特遣处进行了全范围的搜索,发现医务处被入侵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布鲁斯的气势收敛了一点,他示意自己的女副官继续说下去。 “断点三号还提到了加强安保措施和……清理通风管道。”加西娅的语气有点犹豫。 “哦,这的确是个明智的建议。”布鲁斯道。 加西娅近乎惊悚地看到那个黑发男人的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来。她不由得联想到几个小时前兰德尔脸上的那个笑,女军人莫名地不寒而栗。 布鲁斯看上去一切正常,加西娅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的长官,但显然事情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加西娅在这地方的时间不短了,她知道,——在这里,没有什么是简单的。她想也许自己应该离开了。 然而一直沉默的布鲁斯忽然开口,他问:“他看上去怎么样。” ——这听起来像是一句普通的,用于正常人的交际中的关心。 但这话从布鲁斯.斯图尔特嘴里说出来,——也就意味着,这绝对非比寻常。更何况被询问的还是那个向来喜欢挑战cia高级长官权威的,刚刚擅自切断了总部的监控并且这自作主张很有些不祥意味的家伙。 加西娅回忆起几个小时前的画面,然后慢慢道:“断点三号精神状态比较稳定,只是,”加西娅发誓她看到布鲁斯在她语气停顿的一刻跟着抬起头来,长官的反应让女军人马上接着说下去,“他看上去有点发热,”加西娅咬了咬牙,“有omega发情的迹象。” 布鲁斯神色平淡。 “命令机要处等待断点三号的联络,二十四小时后没有消息,向总部通告兰德尔.詹姆斯叛逃。” 加西娅浑身一凛,布鲁斯的声音冰冷不带感情,她清楚“叛逃”对于一个cia特工来说意味着什么。 加西娅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她应了一声离开了。 布鲁斯在他的位子上坐了一阵,他莫名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然后扭回头来。黑发男人像往常一样打开码放在办公桌一侧的文件开始批阅,他的手停在笔筒上方,然后避开了那支先前扔在桌子上的钢笔。 与此同时。 兰德尔对着漂亮的空姐露出一个笑容,“一杯冰水,谢谢。” 身上的热度还没有褪下去,金发男人脸上有一点不正常的红晕,但他看上去兴致勃勃,甚至抛给邻座的女士一个挑逗式的眼神。omega发情的气息已经被收敛起来,男人满意地咂咂嘴吧,巩固剂的苦味还在舌根底下弥漫不去。 “去旅行吗?”邻座的女士问道。 这时飞机起飞了。 兰德尔坐在靠窗的座位,他可以看到地面渐渐地远离,夜晚的景物在黑暗中模糊的看不清楚,远处城市的灯火却格外灿烂。他摇了摇头,微笑起来。 第48章 办公室。 “断点一号的行踪还没有更新么?”布鲁斯问道。 加西娅站在办公桌旁边,低声道:“还没有,sir。”女军人表情严肃,“断点一号已经和总部失去联系三个小时。”她显然想到了另一个刚刚“失去联络”的特工,小心翼翼地看了布鲁斯一眼。 黑发男人皱了皱眉,他道:“把特遣处的警戒提升到lv.5。” 加西娅表情一凛,应声出门。 布鲁斯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的目光停在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每一名断点特工方位的红色光点在卫星地图上不断地闪动着,有两个变成了灰色。断点一号和兰德尔.詹姆斯。黑发男人扯了下唇角。 ——他应该早已经走得远远的了吧。 距离那个金色头发的特工离开过去十一个小时三十五分钟。 与此同时。 飞机降落,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兰德尔微微向窗口探过脑袋,夕阳的光线让他微微眯起眼睛。几个小时的飞行,他已经身处另一片大陆上了。金发男人弯起唇角,暖色调的光线在他海蓝色的眼睛里仿佛变幻出令人迷醉的颜色来。 他习惯性地抬起手腕,这才发现那只蹩脚的运动手表早已经不见踪影。 哦,他记起来了。那玩意应该还躺在布鲁斯家的地毯上呢。 坐在金发男人旁边的女士好奇地看着这个英俊的男人在一瞬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就好像想到什么让他乐不可支的事情。 夕阳的光线在他蓝色的眼睛里化作一点一点细碎的金色,然后沉淀。 像是有什么,燃烧殆尽。 cia特遣处。 尖锐的警报声回荡在整个机构里,几乎震耳欲聋。布鲁斯放下手里的笔,他看着步履匆匆走进来的加西娅,女军人的枪套开着。 “sir,”加西娅咽了口唾沫,她看着黑发男人平静的脸,道:“断点一号完成了他的任务。” 布鲁斯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来。他知道断点一号的那个任务意味着什么。——他的特工被改造成了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越过了重重的保护和阻碍,完成了他的任务——杀死对他自己最重要的人。 黑发男人脸色铁青,棕褐色的眼睛里一瞬间怒气翻滚,但他知道现在并不是责问那些安保人员的时候。布鲁斯大步地离开了办公室,加西娅紧紧跟在后面。 断点一号站在二层的走廊上。 布鲁斯停下脚步,他看着这个已经浑身浴血的属下。 这个曾经沉默寡言的特工眼睛通红如野兽,他大口地喘息着,血从身上滴下来,走廊光洁的地板上全是红褐色的痕迹。 一层的技术人员和普通雇员已经紧急疏散,一大圈全副武装的特工正迅速地包围二层走廊。布鲁斯微微眯起眼睛,他看着那个陷入疯狂的男人。 “你不该这么做,断点一号。” 布鲁斯的声音不高,带着他惯有的威严。而对面的男人“哈哈”地大笑起来,痛苦和憎恨从他完全没有笑意的声音里满溢出来。 布鲁斯站着没动,他声音低沉:“……很抱歉,你所失去的。” 断点一号冷冷地笑起来,他无力的笑容里面是深刻的恨意,已经血红的眼睛里疯狂扭曲:“我失去的……我失去的……”他的声音犹如野兽嘶吼:“你他妈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 布鲁斯沉默片刻。 “cia可以为你提供后续的治疗。”他道。布鲁斯神色冰冷,他按照谈判的步骤一句一句地道,尽管知道这些都不会起什么作用。 断点一号瞪着血红色的眼睛看着布鲁斯,他露出嘲讽的笑容。 四下里的武装特工慢慢地围上来,自动步枪枪机的声音强硬而危险。断点一号冷冷地环顾一下四周,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对他似乎没有一点威胁力。 强烈的感情冲破里药物的控制,而当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做下不可挽回的事情。他看着他的女儿死在自己面前。 痛苦到了极限,就是疯狂。 两个特工从后面走上来,试图将断点一号制服。双眼血红的男人猛地挣脱了,一个肘击重重打在特工胃部,随之就是夺枪,他拉动一下枪栓。那一秒几乎空气凝固。 “哒哒哒哒哒——” 扫射的声音几乎震耳欲聋,断点一号的速度太快,几个特工几乎还没来得及反应,应声倒地。 布鲁斯被加西娅猛地扑倒在地上,走廊的地板冰冷而坚硬。布鲁斯一只手撑着地面,推开女副官。 然后一声枪响。 布鲁斯慢慢站起身来,他看着走廊尽头,还穿着西服的女特工枪口冒出青烟。黑发男人慢慢地眯了一下眼睛。 ——好像是叫阿曼达吧。 断点一号重重地倒在地上,手里的自动步枪摔了出去,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很响。所有人都像置身被放慢速度的镜头里,布鲁斯的眼睛扫过那些一举一动。 他看着断点一号。 中年男人一点一点地向布鲁斯的方向爬过去。 黑发男人慢慢地站直身体,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断点一号,他的特工,眼睛里带着仇恨,爬向他,身后是拖长的血迹。 特工们已经迅速地反映过来,枪口对准还在地上爬行的中年男子。他们的长官淡淡地摇了摇头。 加西娅有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布鲁斯。 男人棕褐色的眼睛里是平静而冰冷的光芒,加西娅看出那种冷酷,让人忍不住颤抖的冷酷。 阿曼达的那一枪打在致命的部位,血液从断点一号的嘴里冒出来,他身下的地板已经全被鲜血染红。而布鲁斯清楚他的实验对象有着多么强悍的生命力。 然后断点一号一跃而起。 布鲁斯站着没动,断点一号猛地扑上来,他的手几乎触到布鲁斯的脖颈。黑发男人一只手扭住了他的肩膀。 断点一号因为剧烈的动作大口地呼吸,星星点点的血沫从他口中喷出来。他向着布鲁斯呲牙一笑,带着怨毒的诅咒和恨意:“你也会失去一切,一切!!!” “砰——” 男人嘶吼的声音随着枪响戛然而止。布鲁斯缓缓松开手,沉重的身体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布鲁斯收起手上还在冒烟的枪,面无表情。 鲜血溅在他身上,慢慢地渗进那深色外衣的布料,分辨不出颜色。黑发男人就站在那儿,肩背笔挺地,如修罗般强大而冷酷。 两个特工走上来,抬走了断点一号的尸体。 “sir?”加西娅小心地开口。 布鲁斯用眼神向女军人示意自己没事。他淡淡道:“火化断点一号的尸体,销毁相关的数据资料。”黑发男人转身离开。 会议室。 布鲁斯单单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个五角大楼的官员,“两位挑这个时间来,有什么话还请直说吧。” 两个官员对视了一眼。坐在会议室长桌一侧的黑发男人神色平静,可他们清楚那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血腥味还在空气里逸散。 布鲁斯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他道:“哦,抱歉。”说着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一名官员的眼神飘过布鲁斯大衣上那一片深色的的痕迹,——那是某种液体干涸之后的样子,看上去有点紧张。“斯图尔特你工作这样繁忙,真是辛苦。” 布鲁斯笑了一下,“职责所在而已。”断点一号搞出来的混乱刚刚平息,五角大楼的人就嗅着血腥气来了。黑发男人冷淡地想,这些人对断点觊觎已久了呢。 五角大楼的官员观察着布鲁斯的表情,然后道:“那么我就把来意想斯图尔特先生直说啦。” “国防部希望可以正式参与进断点计划的研究和实行。” 布鲁斯微微扬起眉毛。 坐在对面的官员因为黑发男人这个细微的表情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国防部插手cia的专项计划,可以给我一个理由么?”布鲁斯问道。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国防部对特遣处向来忌惮,所以即使一直想将断点据为己有,却不敢冒进,今天敢就这样径直在他面前提出来,想必是有所准备。 而他并不知道对方的筹码。 五角大楼的官员道:“五角大楼又更好的资源,也可以为断点特工提供更好的后勤支援。”伴随着一个格式化的微笑,他说:“断点特工的强大和危险性我们大家都清楚,这个提议,也是为了可以更好地使用,并且监管这些武器。” 布鲁斯听出对方话里的已有所指。走廊上的血迹竟被水龙头冲洗过了,地板重新光洁发亮,墙上的弹壳已经挖去,但发生的事情显然已经向病毒一样迅速地传播出去。五角大楼抓住了这个机会。 黑发男人开口:“罗特先生已经参与了断点计划,特遣处对于他的研究没有进行任何干涉。”他眨了一下眼睛,断点一号血迹斑斑的脸闪过去。“这已经是特遣处的让步。” 坐在对面的官员客气地笑笑,然后仿佛是为了克制自己的紧张一样弹动了一下手指。 “国防部希望斯图尔特先生能在看过这个以后再做决定。” 一台笔记本被推给布鲁斯。 屏幕上是正在播放的录像,监控器特有红色数字在右上方显示着时间和日期。布鲁斯棕褐色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 时间是一年多以前,他看见自己站在断点特工发情期的“安全屋”里,身边是金色头发的男人。 他们在交谈,那个金发特工靠近,然后是一个吻。 在他猛然撤步的时候那个吻已经持续了几秒钟。布鲁斯看见那个金发男人唇角挂着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抬起眼睛的时候正巧直视着那监控器,镜头拉近了,然后停止。那双蓝色的眼睛好像透过电脑屏幕看着他,布鲁斯极薄的嘴唇微微抿起。 他凝视着已经定格的画面,本应该迅速琢磨对策的大脑此刻却忍不住思考起另一个问题,在那个时候他因为惊讶和愤怒根本没有想到的问题。 ——如果他完全可以推开兰德尔,为什么,那个吻会持续那么久? 沉默几秒。 黑发男人抬起头来,他棕褐色的眼睛淡淡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官员:“五角大楼这是在威胁特遣处的负责人么?” 对方笑了一下,看起来也完全豁了出去:“这怎么是威胁呢?斯图尔特先生,计划的负责人和实验对象产生过度的接触终究是有害的,就像我刚才说的,”他耸耸肩膀,“危险的武器需要好好看管。” 布鲁斯挑了挑眉毛。 五角大楼看上去还不知道兰德尔和特遣处切断联系的事情,否则就不会只是威胁这么简单了。他沉默了一阵,道:“五角大楼可以参与。”黑发男人声音冷淡,他看着对面两人隐藏不住的喜色,道:“特遣处不会撤出项目。” 兰德尔的事情让他不得不让步。 五角大楼的官员满意地离开了。布鲁斯微微眯起眼睛,依旧停留在笔记本屏幕上的,海蓝色的眼睛如同对视。他“啪”地合上了笔记本。 办公室。 电脑屏幕上那些代表断点特工的光点依旧在不停地闪烁,而灰色的光点只剩下一个。被抹杀的,已经不存在。 太久了,他行于黑暗,早已经同鲜血和脏污染成了相同的底色。断点一号从始至终只是棋子,试验品,武器,他的死只不过提醒了cia的高级长官他大概还有那么点被叫做“良知”的东西。 可兰德尔不同。 黑发男人注视着屏幕,脸上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布鲁斯向来心性坚定,这么些年来的杀伐决断,早已经将一颗心淬炼得冷硬如铁石,但他从来不屑于逃避自己的感情,哪怕他从未意识到自己会真的感受到那种不受理智控制的心情。 就像他从来不惮于承认自己的冷酷。 第49章 东南亚的旅游城市,枪声响得杂乱不堪。 兰德尔慢吞吞地换了个弹夹,手枪发出一声轻巧的“喀啦”后面的追兵已经减少了大半。他一闪身,将自己隐藏在那些漂亮又古朴的房屋投下的阴影里,雨水的气味很淡,被火药和硝烟的味道遮蔽。金发男人深深呼吸。 他悄悄探出头去观察着敌人的动向,蓝色的眼睛在夜色里有深色的光芒闪闪发亮。他舔了一下嘴唇,似乎对眼下的境况感到满意。 这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男人没有再开枪,他移动的速度很快,追兵很快被甩在身后。兰德尔放慢了脚步,夜晚的凉爽让人心旷神怡,金发男人微微眯起眼睛,享受似地呼出一口气。 自由的味道,真好啊。 他将手枪别进腰里,白色的衬衣放下来遮住了那金属质地的武器,兰德尔小心地蹭了蹭衣角的一点血渍,然后走进一家小旅社里。 已经是深夜,小旅店早已经打烊,老板是亚洲人,在吧台后面昏昏欲睡。他抬起头来看了这个晚归的客人一眼,又懒洋洋地转开了目光,打了个哈欠。现在屏住是小镇旅游的旺季,游人不多,这东南亚的小国反倒是三教九流时常出没的地方。小店老板见识得多了,自然清楚怎样明哲保身。 金发蓝眼的男人向他笑了笑,快步地走上楼去。老旧的木质楼梯板在他脚下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男人的身材高大,脚步却轻盈的很。看起来他心情不错。 兰德尔倒进小旅馆那嘎吱作响的单人床里,打了个哈欠,手心里火药的味道还在,他的困意却已经弥漫上来。——最近好像越来越容易便困倦呢。人变得懒惰果然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金发特工这么想着,眼睛已经渐渐地合上,蓝色的瞳仁被遮盖起来,他的脑袋在那只脏兮兮的羽毛枕上胡乱拱了拱,金发乱糟糟地擦过布料。男人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将手枪放进枕头下面,右手伸进去,打开了保险。 然后是渐渐平稳悠长的呼吸。金发男人歪在狭小的床铺上,高大的身体微微蜷缩,但看上去却睡得很是香甜。 与此同时。 距离断点三号擅自切断与cia特遣处的联系过去三十六个小时。黑发男人眯起眼睛,他听着电话那边战术小组领队的报告。 清除小队已经确认断点三号的位置,付出的代价是四人死亡两人受伤,那名叛逃的特工再次消失在东南亚小国的某条巷子里。 布鲁斯声音冷淡:“a队撤回休整,b队c队立刻出发。”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那些代表了特工位置的闪动的光点,停顿了两秒,面无表情。 兰德尔.詹姆斯,已经正式成为特遣处清除的目标。 布鲁斯坐在办公桌后面,朝阳的光芒照进偌大的屋子里,而男人看上去依旧一身清冷。他合上抽屉,左臂臂弯里的细小的针孔不易察觉,黑发男人抿了下嘴唇,他能感觉到药液在血管里奔流,冰凉的液体似乎可以将全身冰冻。 断点实验到了最后的阶段,cia的高级长官也不得不抽出大段的时间呆在实验室里,——和几个随时都可能发情的omega特工。 那些omega强悍,漂亮,驯服,他们身上散发着的信息素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alpha的感官。很多人猜测这是近几天特遣处长官脾气暴躁的原因。 可那些omega,他们的味道充其量只是让他敏锐的感官感到不适,而他想到的那个人,会让全身的血液都慢慢地沸腾起来。布鲁斯清楚这是为了什么。 明明那些omega特工和那只不听话的豹子一样,而布鲁斯无法克制自己想到那场近乎疯狂的情事,和他一个人醒来的时候,洒满空荡房子的橘黄色的夕阳。 黑发男人拿起电话,“让阿曼达特工到我的办公室来。” 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布鲁斯的声音平静得好像某种机械声,阿曼达克制住自己紧张的有点颤抖的手,拧动门把手走进办公室。 女特工的手指拂过西装的下摆,她看着布鲁斯,轻轻吸了口气:“长官,特工阿曼达奉命到来。” 布鲁斯抬起头,他放下手里的文件,然后挺专注地观察着阿曼达。女特工还很年轻,心里素质不错,紧张被伪装得很好,但他从阿曼达浅棕色的眼睛里看出一点忐忑和兴奋。 阿曼达眨了眨眼睛,她知道布鲁斯,——整个特遣处的最高长官,正打量着她,目光犹如实质。女特工停止了身体,她直视着布鲁斯,黑发男人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几秒钟的沉默,布鲁斯终于开口:“我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阿曼达。”他念女特工的名字的时候放慢了一点速度,阿曼达咂摸出严肃的意味来。 “是,长官。”女特工一个字也没有多问,静静地等着布鲁斯下达的命令。 黑发男人眼里带上了一点明确的赞赏。这个年轻的特工有着更优秀的潜力,她敢于直视他,布鲁斯在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看到隐约的兴奋和跃跃欲试。能够克制住自己的野心,相对于她的年纪,倒也算得上沉稳。 “枪法不错。”布鲁斯忽然岔开了话题。 阿曼达一愣,她露出一个挺灿烂的微笑来,道:“谢谢长官夸奖。” 布鲁斯淡淡看她,“你成为正式特工的时间并不长,”黑发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几页文件,问道:“在特训班的成绩很不错呢。” 阿曼达刚刚放松了一些,然后她意识到布鲁斯手里的东西正是她的个人档案,一时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而她的长官似乎忽然看到了什么,目光凝在那份档案上,一时不再说话。阿曼达不知这是不是有意为之的停顿,也不敢出声。 布鲁斯眯起眼睛,他重新抬起头来,这一次男人的目光近乎锋利,阿曼达只觉得布鲁斯的眼神朝自己逼过来,直直盯紧她眼睛里来。布鲁斯看着女特工的瞳孔,然后慢慢开口道:“你的教官对你的评价很不错。” 阿曼达有些惊喜地弯起唇角。他们的结业评语都会有培训特工来填写,但对通过审核的特工这些评语和他们个人的档案一样,都是保密的。阿曼达不知道那个金色头发的男人给了自己怎样的评价,她感到好奇。 布鲁斯目光在几秒钟后恢复了平淡,他道:“他很喜欢你。” 女特工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微笑,随即反应过来,她浑身一凛,道:“能让教官欣赏是我的荣幸。” 阿曼达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想在这一行走得更远,更加清楚什么样的人是自己不能扯上关系的,比如,那个可以随随便便出入高级长官办公室,可以对布鲁斯身边的女副官出言不逊的金发男人。 即使关于那个金发男人的一切都带着某种神秘和禁忌的色彩,也足以让阿曼达看清他对于特遣处和布鲁斯个人有多重要的意义。 布鲁斯似乎挺欣赏女特工的谨慎,他淡淡道:“你很优秀,阿曼达,现在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断点三号离开特遣处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清除小组已经派出。”黑发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阿曼达,女特工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看上去并不明白。 布鲁斯弯了一下唇角,他道:“你的任务,是在特遣处的清除小组找到他之前,把他秘密带回特遣处。”黑发男人停顿一秒,“活着的。” 阿曼达神色严肃。 ——哦,也许那个金色头发的男人对于她的长官来说,比她想象中的意味着更多。 “明白。”阿曼达说道。她在布鲁斯点头示意之后转身离开。 布鲁斯重新低下头,他眯起眼睛。 那份档案上女特工的成绩优异,他的教官在所有的科目里都给出了高分,而在最下面培训人员评分理由的一栏里,只有那么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几个单词,看起来漫不经心。 “她有双漂亮的眼睛。” 东南亚小城。 天亮的很早,湿热的天气并没有影响兰德尔的睡眠,他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身来,太阳已经升起来,外面买旅游纪念品的小摊已经开始有人光顾,喧闹的声音顺着木头窗棂传进来。金发男人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整个夜里握着手枪的右手上压出暗红色的印痕,他捏了捏手掌让血液流通起来,然后动作利索地检查弹夹。 男人睡觉的时候依旧穿着长裤衬衣,此时站起身来便可以离开。阳光耀眼,兰德尔只觉得起身的一瞬间头脑里嗡嗡的噪音瞬间加大,眩晕感突如其来。 “shit!” 男人咬牙切齿地保持着站立的平衡,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眼前头的那层薄雾终于慢慢地散掉了,兰德尔眨巴眨巴眼睛,表情有点难看。他不想去探究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嗜睡和眩晕可不是什么适合特工的毛病。 兰德尔从他随身的那只破破烂烂的行李袋里拿出一只小包,上下抛了两次,揣进怀里。他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小旅馆。 夜晚的当地酒吧正是热闹的时候,三教九流的聚集地灯光晦暗而暧昧,金发男人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小桌旁,啜饮着他的鸡尾酒,他百无聊懒似地扫视着舞池里熙攘的人群,仿佛没有注意到另一处不时观察自己的目光。 几分钟后。 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怎么不去玩玩?”他有着一副亚洲人的面孔,英语算得上流利。 兰德尔笑了笑,道:“我已经来了很久。”他的笑意并没深入到眼睛里去,海蓝色的瞳孔在酒吧有些迷乱的光线中显出一点点神秘。 小胡子做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毕竟你要出手的东西是稀罕货啊。” 金发男人挑了一下眉梢,他道:“我自然是有诚意的。”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小胡子,道:“钱打到这个账号上。”他把自己跟前的一张纸巾推给对方,上面是一串数字。 小胡子倒也不含糊,只是问道,“东西带来了么?”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直接开始按照那串写在劣质的酒吧纸巾上的数字打款。 兰德尔打了个电话确认钱已经打进账户,他从衣兜里那处那只小巧的绒布袋扔给对面的小胡子。对方掂了掂分量,又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瞧了几眼,亮晶晶的石头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折射出细微的光华来。他满意地收起了那只布袋,眼光不经意地扫过金发男人手里的一次性手机,笑了笑,“这些天日子不太平,要走的话,还要尽快才好。” 兰德尔露出一个假笑,“谢谢。” 这帮人都是地头蛇,自然清楚最近地盘上多出了些什么人物。他们不需要一群外国特工把这地方搞得腥风血雨。 金发男人看着那个小胡子带着七八个隐藏在各个角落里的手下离开了酒吧,男人终于皱了皱眉头,酒吧里的音乐忽然变得震耳欲聋起来,低音炮的声响让他的脑子一阵一阵针扎似地疼起来,咬紧了牙齿,血液流动的声响变得清晰无比,仿佛有什么蠢蠢欲动地等待着破体而出。金发男人扭过脸,他将自己痛苦得有点扭曲的表情隐藏在灯光造成的阴影里。金发男人的手指慢慢在桌子的边沿扣紧,他极力忍耐着,修长的手指指节泛出不正常的青色来。 ——这是个意外。 正常情况下的发情已经过去,沙漠和布鲁斯的房子那两次都已经是意料之外,而这一次的情况甚至更为不同。欲望并不那样烧灼,兰德尔不知道omega的天性除却渴望alpha的阴茎还有什么其他的冲动,至少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强烈的,无关欲望的omega的天性,想要保护什么的迫切。 发情一瞬间的冲击过去,略微发暖的感觉慢慢地蔓延了全身,带着一点瘙痒的感觉,兰德尔不安地微微扭动了一下身体,他克制着快要冲出喉咙的呻吟声,他从怀里那处一只药瓶来,白色的小药片倒进盛着鸡尾酒的杯子里。金发男人仰头喝尽了那只杯子里色彩漂亮得果汁一样的液体。他轻轻喘息着,把那只玻璃杯子握得很紧,脆弱的高脚杯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第50章 “呃……” 黑黢黢的小巷里没有路灯,地面坑洼不平,垃圾桶散发出什么东西腐烂的气味,令人作呕。真的有人发出了剧烈的呕吐声,金色头发的男人一只手撑着脏兮兮的墙壁,弯曲着身体,一阵又一阵地干呕。他并没吃什么东西,先前喝进去的的烈酒从胃袋里翻腾上来,带着剧烈的酒精味和胃酸的味道,又带来一阵恶心。 兰德尔眉头紧皱。酒精不断地在尾部烧灼着,食管像被腐蚀了一样泛着针扎一样的疼痛,男人修长的手指几乎抠进那砖块垒起来的墙壁缝隙里去。他的另一只手撑着膝盖,仿佛无法负担身体的重量似的微微颤抖着,努力不使自己倒下去。带着酸苦味道的液体被全数呕出来,直到再吐不出一星半点的东西,他甚至在口腔里尝到了一丝铁锈的味道。兰德尔弯着身体,胃部的疼痛让他难以直起腰来,难以名状的酸痛蔓延了全身,男人抬起手来大力按揉着胃部,嘴里残留的味道让他不得不努力克制下一轮的干呕。 时间是夜里一点半钟。 兰德尔慢慢直起身来,他的手依旧扶着墙壁,灰尘深深地嵌进指甲缝里,手掌的热量似乎对于胃里的翻腾无济于事,空空如也的胃袋依旧一阵一阵地紧缩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不停地拧动揪扯。连腹部似乎也隐隐地痛了起来。兰德尔低声地咒骂了一句,他试探性地松开了支撑身体的手,微微摇晃了一下,这才慢慢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然后慢慢地走出了酒吧的后巷。月亮的光照在金发男人的脸上,显得他愈发苍白吓人。 听到动静的小旅馆的老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又是那个晚归的外国人。金发男子脸色并不好看,走过吧台的时候身上是浓重的酒气,他步履很快,可身形却并不稳健。老板出声叫住了他:“先生。” 有些僵硬的英语让兰德尔反映了两秒才转过身来,金发男人有些迷惑地看着对方,“有事吗?” 旅馆老板道:“今天晚上有人来找过你。” 兰德尔眉梢一挑,男人即使脸色惨白也依旧带着某种无形的压迫力,他问道:“什么人?” “一个外国人,他问我是不是有一个金发蓝眼的美国人住在这里,”旅店老板道,“他们看上去很焦急呢。” 兰德尔微微眯起眼睛,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轻声道,“谢谢。” 旅店老板看着这个刚刚还有几分虚弱疲惫的金发男人在几秒钟内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眼睛里全是冰冷的警觉,像一头因为风忽然吹低了芒草而抬起头四下警戒的大型猛兽。小店老板嘴唇蠕动了两下,没说话。 兰德尔淡淡看他一眼,然后转身上楼。 旅店老板的话已经露出了破绽,他说有一个人来询问,又说“他们”很是焦急,虽然并没露出紧张的神色,可终究不符合逻辑。兰德尔脚步轻巧地上楼,一边伸手拿出了别再后腰的手枪。 他的同僚们,应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 五分钟后。 穿着标准西装的彪形大汉砸破二楼原本就破烂不堪的木质窗框摔在楼下的遮雨棚上,发出一声巨响。然后有人从二楼的破窗处探出头来瞧了一眼,金色的头发在夜幕里依旧显眼。兰德尔看着那个特工砸在脆弱的棚子上,痛苦地扭动了一下之后再次向下坠落,连带着那无辜遭殃的雨棚,随后便没有了声息。他满意地眨了眨眼睛。 金发男人抬起手抹掉唇边的一点血迹,他的下颚有一处青紫,手背擦过的时候挺疼。兰德尔轻轻呼出口气,他慢吞吞地抬腿迈过那些横七竖八躺在他那狭小的客房里人事不知的特工,下楼。 小旅店的老板仿佛石化了一样僵硬地站在吧台后面,他看着那个金发男人一步一步地从那木质楼板的转角处显出身形来。 兰德尔看上去笑容可掬:“谢谢这些天来的招待。”他懒洋洋地扫了那小老板一眼,对方紧张地颤抖了一下。 “如果再有人来询问我,你就对他说,带我向特遣处长官问好。” 金发男人露出一个挺俏皮的笑容来,那旅店老板看的一愣。然后他便这么瞧着那金发男人优哉游哉地消失在门外头的夜色里。 ——最近恐怕要有一阵子的不安宁了。 与此同时。 小旅馆的后巷里。一个娇小的身影正站在一片狼藉前。 阿曼达迈过那些散落一地的杂物和碎裂的遮雨棚,蹲下身在躺在地上的特工脖颈处按了按,温热的,还有脉搏。女特工眨了下眼睛,嘴唇弯出一个近似笑容的弧度。她的老师还是手下留情了啊,哪怕是对负责“清扫”他这个叛逃者的特工。 女特工动作利索地站起身来,看也不看那个躺在一片狼藉里昏迷不醒的特工一样,转身走掉。 cia特遣处。 布鲁斯神色冷淡地看着罗特:“我想你的实验效果已经在断点一号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黑发男人微微扬起下颚,道:“我不希望在拿我的特工冒险。” 罗特保持着脸上不温不火的笑容,他道:“我理解您对断点特工的回护,斯图尔特先生,可是这毕竟是五角大楼与cia合作的项目了,断点计划之前没有重大的突破,想必您对特工的过分保护也难辞其咎吧。” 布鲁斯扬起眉梢,他因为罗特眼睛里近乎扭曲的恶意厌恶地抿了一下嘴唇,道:“断点一号可以冲破你用药物形成的感情障碍,最后导致发狂,你怎么能确保其他人不会被这个愚蠢的实验毁掉?” 罗特笑出声来,“这不是您一直希望的么,让那些危险的人形武器消磨所有的感情,成为无坚不摧的利刃?”他慢慢道,声音像一条又冷又滑的毒蛇,“想要获得这样的效果,又怎么能不付出一点代价呢。” 布鲁斯沉默了一秒,他淡淡地看着罗特,目光里分辨不出情绪。beta男子在这无形的压迫力里强自保持镇定,冷汗已经顺着脊背流淌下来,——果然威胁布鲁斯.斯图尔特并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然后黑发男人开口:“可以。” 罗特微微弯腰向布鲁斯鞠了一躬,用他那油滑的腔调道:“谢谢您的许可,sir。” 布鲁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文件上。罗特安静地离开了。 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来。 “sir,已经找到特工的下落。”电话那头的是阿曼达的声音,“处里派出的清除小组比我快了一步。” 布鲁斯表情平淡,“他们还活着么?” 那边的阿曼达似乎强自忍下了一声笑,道:“四个轻伤,有一位特工出了点事故,摔断了三根肋骨,现在正在当地医院治疗。” 布鲁斯道:“你和他接触了么?” 阿曼达停顿了一下,道:“我赶到的时候特工已经离开了,他向您问好。” 布鲁斯在无人的办公室里挑起眉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唇角有那么一点近乎纵容的笑意。然后说道:“请务必找到他,阿曼达小姐。” 电话那边的女声因为这称呼略略有些惊讶,但随即给予了坚定的回复:“我会把特工带回来的,长官。” 布鲁斯重又拿起电话来,他按下几个数字,拨到了医务处。“断点三号离开的时候拿走的巩固剂有多少?” “sir……”电话那边医务处的负责人听起来有点惊讶,随即很快地回答道:“断点三号带走了两瓶巩固剂,是足够一个经过断点改造的特工维持半年的时间。” “但是,”对方似乎有些犹豫,道:“断点三号对巩固剂的依赖症完全没有戒除,可能坚持不了三个月。” 男人棕褐色的眼睛里光芒瞬间冷暗下来,他问道:“没有巩固剂他会怎么样?” “经过断点试验的omega还不能完全脱离巩固剂,没有巩固剂支持的话自身的机能会完全紊乱,战斗力下降,免疫系统崩溃,出现毒品戒断反应……” 布鲁斯的表情随着电话那边每一个复杂的代表着某种不良症状的单词阴沉下去,但他一直听完。 “如果断点特工被标记,会发生什么?” 医务室的负责人被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噎了一下,然后道:“虽然依然存在着发情期,被标记的omega会从天性的折磨里解脱出来,这个规则对于断点特工来说应该同样适用,只是被标记的omega不再对其他的alpha目标具有诱惑的能力。” 布鲁斯看上去对这个“缺陷”漫不经心,他听着电话那边继续解释。 “断点特工的发情期会逐渐恢复到正常的水平,只要标记他的alpha就可以顺利度过发情期。”医务室的负责人这样道。 布鲁斯皱了一下眉头,他的口气也带上了几分犹豫:“被标记的omega和标记者分隔会有什么症状么?” 对方似乎已经对布鲁斯的问题有了准备,道:“omega和alpha的标记象征着某种联结和承诺,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建立了关系,所以分隔会是个痛苦的过程,对双方来说。”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omega对alpha的依赖会加强,长时间的分隔会让双方都产生感情上的……” 黑发男人忽然打断了对方充满了科学依据和专业名词的解释,他说:“意思是他会想念对方,对么。” “对。” 布鲁斯放下电话,他静静地坐着,窗外黄昏的光线斜照进来,男人的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浅金色,平添几分暖意。布鲁斯想起那个傍晚,他在自己家客厅里醒过来的时候,无奈愤怒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混合在一起的感受。alpha的气息在办公室里渐渐浓郁起来,黑发男人仿佛如梦初醒一样拉开抽屉,可在指尖触到那冰凉的抑制剂针管时又停住了动作。他知道有什么已经不再一样。 他合上了抽屉。 黑发男人深深吸气,他转动着手指上那一枚银色的戒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alpha的气味渐渐平息下去。布鲁斯棕褐色的眼睛里重又恢复了清明。也许这就是想到那个人时奇特的地方吧,布鲁斯想,那个金色头发的家伙可以轻易地挑起他的欲望,竟也可以让他在失控的边缘克制住自己。他想到那个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特工,那个悍不畏死的,喜欢抗命不尊肆意妄为的男人,想起那个家伙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里的桀骜掺杂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依赖的时候,心里就忽然生出无关情欲的温暖来。 就好像他们之间,有了某种奇妙的联系。 你会想念么,兰德尔。 第51章 兰德尔挺喜欢他现在的处境,除去那些偶尔会循着踪迹来“打扰”他的cia特工意外,满世界溜达看看风景还挺符合他的口味。 只是无聊了点。 兰德尔不想承认他享受这自由的同时,竟然还会惦记着那些在特遣处刀口舔血的日子。而实际上他的生活从来少不了枪和火,更别提是在这名为“周游世界”实为绝命大逃亡的旅途中。兰德尔.詹姆斯不想承认的,只是他想念在那个人身边儿的日子,而已。 俄罗斯,圣彼得广场。 夏天的天气也并不算炎热,金发男人穿着件浅色的t恤,看上去像是旧货市场淘来的牛仔裤,懒洋洋地仰着头看着天空。 一只鸟儿也没有。 他哈欠打到一半,忽然顿住,眉头不由得皱起来。 那疼痛又来了。从小腹慢慢升起来,然后迅速地像是蔓延开一样牵动了全身的神经,痛觉让金发男人无法保持脸上的平静。他从裤袋里拿出一只小药瓶,快速地打开,倒出两粒来扔进嘴里吞下。 一只手按住腹部,兰德尔有些咬牙切齿。那种疼痛总是隐隐约约地在下腹徘徊不去,偶尔会剧烈起来,提醒他自己的身体不知道那个部件出了问题。那疼痛忽然又慢慢消散下去,只剩下小腹一阵一阵的抽缩。兰德尔呼出口气。最近他似乎越来越需要依赖巩固剂来保持身体的敏捷和力量。而腹痛开始成为一种困扰,巩固剂抑制着他的天性,而不知为什么,这会让那疼痛更加剧烈起来,就仿佛有什么在挣扎。 “叔叔?”一个童声响起来,“你没事吧?” 兰德尔扭过头,一个小男孩正趴在长椅的椅背上,一只手举着个旅游景点常见的奶油蛋筒,把小脑袋伸过来侧着脸看他。金发男人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来。“我没事儿。”他用俄语说道,男人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在那小男孩脑袋顶上呼噜了两下,柔软的头发擦过兰德尔生着茧子的掌心。 “你刚刚吃的是什么呀?” 兰德尔咂咂嘴巴,巩固剂的令人反胃的味道还在舌根底下徘徊不散,金发男人笑得微微眯起眼睛,“糖。” 小男孩锲而不舍,“好吃吗?” 金发男人歪了下脑袋,他看上去若有所思,然后说:“苦的。” 有着栗色头发和蓝眼睛的男孩好奇地盯着兰德尔的侧脸,这个俄语流利的男人看上去温和而无害,可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好像真的被那苦味的“糖”所困扰。看起来好难受呢。 男孩看着血色慢慢重新回到金发男人子的脸上,刚才的苍白和疼痛无影无踪。 而男人的手还下意识地搭在小腹。 “你刚刚肚子疼了吗?”小男孩问。 兰德尔露出一个微笑,他道:“现在不疼啦。” 男人像是有些懊恼一样怒了努嘴巴,这个动作让他的五官滑稽地挤在一起,引发男孩的一声大笑。兰德尔道:“冰激凌吃得多了就会肚子疼啊。” 男孩看看金发男人,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蛋筒,挺不服气地扁了扁嘴,他反驳道:“才不会呢,我喜欢冰激凌,但是也不会吃到自己肚子疼啊。”小男孩歪歪脑袋:“只要自己知道自己可以吃多少就好啦!” 兰德尔眨眨眼睛。他兀自地笑起来:“大概是我要的太多了吧。”他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男孩的头发,湛蓝的眼睛里有一点意义不明的流光:“喜欢的东西,就像要全部得到啊,即使会疼也贪得无厌呢。”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听着,也伸手摸了摸兰德尔的头发,“可以每次要一点啊,每天吃一个蛋筒,也不会肚子疼,”男孩笑嘻嘻地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道:“可以有一整个夏天的冰激凌呢。” 兰德尔笑了,他屈指弹了下男孩的脑门,“狡猾。”金发男人微微眯起眼睛,“不过我喜欢你的狡猾,小子。” “安东!我们要走了!安东——”有个妇人在不远处呼唤道。 小男孩向那边张望了一下,缩了缩脑袋:“妈妈在喊我啦!祝你今天过得愉快!”他语调活泼,俏皮地向兰德尔眨了眨眼睛,然后便飞快地向那妇人跑去。兰德尔眯起眼睛,他瞧着那个男孩雀跃地跑远了,手里依旧抓着那个蛋筒,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出灿烂的光泽来。 多么漂亮的生命力。 想要的,就一点一点去得到么。 金发男人慢慢地弯起唇角。 他站起身来,夏季明媚的阳光让人的心情不由得也明朗起来。 兰德尔走出几步,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从他身边走过去,正巧撞了他的肩膀一下,金发男人后退了半步,让过那个人,他扭头看着对方走远,这才重新迈步。 然后眩晕袭来,天昏地暗。 cia,特遣处。 阿曼达的声音透过电波显得有些不稳定,隐约可以听到背景里有人用俄语讲话的声音。 “现在只能确定特工人在俄罗斯,长官。” 布鲁斯站在大屏幕前,他正在一场小型突击行动的指挥中途,特种部队和特工刚刚攻进某恐怖分子首脑人物的别墅,枪声大作。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大屏幕上激烈的交战,右手抬起来扶了扶耳朵里不引人察觉的微型通讯器,女特工的声音有点失真,布鲁斯想,所以我才会不习惯。 不是那个金发的家伙懒洋洋的声线,带着戏谑的声音,等待着自己因为他冒险玩命疯狂的行动生出怒意,然后笑着解释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因为我知道您总会来救我呢,sir。 布鲁斯低声道:“尽快确定他的位置,阿曼达特工,然后向我汇报。”他停顿了一下,“不要让他发现你。” 阿曼达因为这改变的命令迟疑了两秒,随即应了声“是”。她没有追问的必要,为什么她的长官要改变那个“把他带回来,活着的”的命令,而是改为“寻找、跟踪、监视和保护”,虽然阿曼达强烈怀疑她的教官是否需要来自她的保护。 布鲁斯随即切断了联络。 实验室,两个实验对象已经就位,布鲁斯看见自己的面孔映在那面防弹玻璃上。罗特照旧站在他身边,脸上是得意洋洋的神色。 “有了断点一号的经验,这一次的试验将会得到全面的改造和加强,”罗特微笑着看着布鲁斯,无视了黑发男人身上的冷淡和隐隐如雷霆的怒意,“sir你很快就可以得到这世上最美丽最强大,也最无情的武器了哪。” 布鲁斯投给罗特冷冷一瞥。他没有说话,看着药液被从后颈的要害处注射进去,断点二号和断点五号分处在两个房间里,通过巨大的单向玻璃在监控室里的人可以观察到两个特工的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一片安静。 特遣处的长官就差浑身写满“心情不好请勿打扰”的字样了,自然没人敢在这样的时候把自己送到布鲁斯面前。加西娅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sir,我们在俄罗斯的监控站点有最新情报。” 布鲁斯扭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副官,对方严肃的表情意味着这情报非同小可。布鲁斯目光瞥过实验室里药效已经开始发作的omega特工,他们眼睛原有的颜色已经渐渐被鲜血一样的红色替代。 他忽然想起还有个人在俄罗斯。 黑发男人眼神示意加西娅出去说,两个人走出监控室。罗特在布鲁斯的身后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说。”布鲁斯言简意赅。 加西娅捏了捏手指,她自然看得出长官极度不快的心情,但之前布鲁斯有过指示,r区的情报必须向他汇报。那片区域曾是前任副局长肯特的管辖区域,布鲁斯接受自然要格外地小心。还有他们一直在监控的一个组织,有在俄罗斯活动的迹象。 “黑沙在圣彼得堡出现了,我们的特工发现他们在郊区的一处藏身地。” 布鲁斯眉梢一动,他问道:“我们在圣彼得堡部署了多少特工?” 加西娅道:“不够多,长官,圣彼得堡一直出于我们的监控之下,但是行动人员不多。” 布鲁斯沉吟了片刻,道:“向那片区域加派人手,要最好的特工,不要打草惊蛇。” “是。”加西娅说道,女军人犹豫了两秒,忽然道:“还有件事,sir,阿曼达特工的gps定位显示,她此刻正在圣彼得堡。” 布鲁斯看着加西娅的目光一顿,他道:“我知道了。” 女军人不露痕迹地观察着布鲁斯的神色,她的长官看上去平静而冷淡,加西娅眨了眨眼睛,“如果没事的话,sir,我先离开了。” 布鲁斯点头。 他回到监控室的时候罗特笑容可掬迎了上来,“欢迎回来,长官,如你所见,这两个omega特工都即将完成这使他们完美的改造。” 布鲁斯因为beta男子那近似于咏叹的语调厌恶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假笑,他道:“这一次希望不会再是失败的作品了,罗特先生。特遣处的容忍度是有限的。”棕褐色的眼睛犹如鹰隼般盯视着罗特,beta男子只觉得巨大的压迫力迎面而来,他暗自咬了咬牙。 布鲁斯微微眯起眼睛,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个防弹玻璃后面的omega特工,刚刚血红色的眼睛已经再次变了样子,红色褪去,黑色的瞳孔如同冰冷的无机质,只剩下一片冷酷。 “这一次的试验获得成功的话,应该会在所有的断点特工中推广吧。”罗特道,他脸上是那种暧昧的笑容。 布鲁斯挑了一下眉毛,他冷冷地看着罗特:“罗特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罗特保持着那个笑容:“断点三号和四号是所有omega特工里最优秀的呢,我只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他们接受改造后的效果。” 布鲁斯淡淡扫他一眼,罗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了出来——毕竟他现在有了五角大楼的支持,而布鲁斯的把柄又握在五角大楼的手里,底气不同以往。 “哦,说到这里,不知道长官能不能透露一下,断点三号现在的去向,是否能及时接受改造呢?” 布鲁斯的目光终于冷厉起来,带上了不加掩饰的杀意。 罗特不露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似乎这样就能避开黑发男人眼里逼人的锋芒。他“嘿嘿”地干笑两声,然后想起沙漠里那次初次见面。 这个黑发男人在那些黑洞洞的枪口下表情平淡,他看见他的眼神停留在那个特工金色的头发上。 beta男子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阴险,他慢慢道:“这样大的代价,你都可以付出,为什么不能让我将他变成最优秀的武器呢?”罗特观察着布鲁斯的表情:“这么久,他可曾领过你的情,他知道你和我做的那个小小的,卑微的交易么?” 黑发男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那是一种近乎寒冰封冻的冷酷,他慢慢逼近了罗特:“闭嘴。” 罗特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找到了这个强悍的男人唯一的近乎软肋的弱点,他接着道:“他知道——” beta男子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布鲁斯已经动作。 “咣当!” 一声巨响,罗特整个人竟被布鲁斯撞在墙边一排柜子上,黑发男人死死地按着beta男子,右手卡在罗特咽喉要害处,只要稍一用力,对方便会一命呜呼。 外面的警卫听到动静冲了进来,统统愣在了门口。 布鲁斯并没理会,他只是盯着罗特,棕褐色的眼睛里锋芒毕露。 罗特呼吸都有些艰难,词句从嘴里断断续续地冒出来:“我、我……不会……再提起这件事……像、像,像我们约好的那样。” 布鲁斯微微松了力道,身上的杀意却依旧没有散去。 罗特咳嗽了一声:“他对你来说,果然不是普通的特工和武器么,……长官……” 布鲁斯冷冷地看着罗特,他慢慢地松开了手,beta男子捂着咽喉大口大口地呼吸,背后的柜子竟然微微凹陷进去一块。 布鲁斯好整以暇地抚平大衣上微小的褶皱,声调平静。 “对,他不一样。” 第52章 兰德尔睁开眼睛,视野伴随着头部昏沉的隐痛慢慢清晰起来。他保持着呼吸的频率,让自己看起来还像是在昏迷一样,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缓缓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兰德尔微微一动,便察觉到手腕和脚脖子上坚固的铐子,牢牢地禁锢着他的身体,皮质的手铐内环箍得很紧。身下似乎是某种类似床铺的皮质平台,兰德尔歪过头,他看到一个男人从旁边走过去,穿着普通的服饰,难以分辨出身份。 有极低的交谈声传来。 “给他检查了么……” “已经……情况不太好……” “……我们有了……筹码……” 金发男人的眼球在眼皮下微微地转动,他心下飞快地算计着。 其中一个声音的主人在靠近他的地方说:“再给他一针镇定剂。”似乎他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随即有人走了过来,兰德尔感觉到手臂上冰凉的碘酒触感。 然后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哦,诸位请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仿佛是刚刚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男人的声音沙哑而含混,带着一种懒洋洋的意味。 一个俄国人快步走过来,他并没有理会醒转的兰德尔,而是飞快地检查了金发男人的瞳孔,又将一只冰凉的听诊器塞进兰德尔胸口,侧耳听了片刻。兰德尔因为那凉意微微咧了下嘴,瞳孔里依旧残留着那橘黄色的检测灯光的残影。 他随意地勾了勾唇角,任由那人检查他的身体。把他绑到这里来,总归会给他一个解释。男人蓝色的瞳孔里划过一丝冷酷,表情依旧慵懒。 那个俄国医生走开,向站在一旁的男子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兰德尔微微眯起眼睛。 那是个中东模样的男人,穿着平常的服饰,看过来的时候目光阴沉。金发男人挑了下眉梢,他看着对方朝自己走过来。 “希望你喜欢我们在异国的第一次见面,兰德尔特工。” 带着异域味道的英语。兰德尔脸上的笑容不变,瞳孔有轻微地收缩。他试图耸耸肩膀,但身上的桎梏让这个动作变得格外的艰难。他看着对方,眼神平淡。那个中东人露出个笑容来:“看得出你有点惊讶呢,特工。” 兰德尔舔了一下嘴唇,他道:“初次见面,这样的礼节可让我大开眼界了。”他动了动身体,皮绳在手腕处勒出一道红色的印痕。 中东男子道:“哦,请原谅我们不得已的措施,这只是为了万无一失而已,毕竟,你可是cia最强悍的断点。” 兰德尔眉梢一挑:“我可以问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么?”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忽然道:“哦,对了,还有件事情要通知阁下,很遗憾,我已经不再为cia做事了,如果你们想用我去和特遣处做什么交易,恐怕不是个好主意。” 中东男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兰德尔:“兰德尔特工果然离开了cia么?”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这可真让我失望呢。” 兰德尔看着对方的笑容,心中忽然升起某种不祥的预感。 “你的孩子会是很好的筹码呢。” 海蓝色的瞳孔骤然缩紧。 中东男子微微眯起眼睛,他的目光仔细地观察着兰德尔的表情,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来。“哦,看来兰德尔特工对自己身体的情况并不知情呢。”他道,眼睛里尽是阴险得意:“很惊讶么?” 兰德尔把眼睛闭上又睁开。 ——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所有的这些,莫名其妙的发情期症状,蠢蠢欲动的天性,以及那些徘徊不去没完没了的疼痛。 脑子里什么念头像一千头野象一样轰隆隆地跑过去,昏沉而疼痛里那个念头冒出来,然后越来越明显。 这是不对的。这个孩子。他不该存在。 兰德尔心绪乱成一团。他是个omega,omega会发情,会被alpha标记和占有,会有这不可抵挡的对那个标记者的依恋和渴望,会为那个人生育后代。兰德尔知道这个,可他这从发现自己从未设想过这一切过程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太强悍,强悍到漫不经心地同这命运对垒,却忘记天性总有时候,成为漏网之鱼。 因为有个黑头发的家伙,他渴望得到那个人,胜过渴望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因为孤独的代价总是让人害怕的。 一抹银色划过兰德尔的脑海,兰德尔想起布鲁斯手上的那枚戒指,而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难过。那副景象只是一闪而过,然后浮现在脑海里的是布鲁斯棕褐色的眼睛。在所有他狼狈不堪的时候,抬起头看进去的那双眼睛。他的长官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软弱吧,因为未知的恐惧而拒绝面对某些即将到来的东西。 一个生命。 金发男人放空了目光,他盯着天花板,就好像那上面脏兮兮的痕迹是什么值得仔细欣赏的世界名画。 他向来喜欢那些生命力强悍的东西,就像他喜欢挥霍自己的那样。他想起几小时前那个栗色头发的小男孩,他的头发柔软地蹭在自己的掌心里,蛋筒里的奶油快要滴下来的时候顽皮地伸出舌头来舔掉。圣彼得广场上的太阳灿烂得让人觉得所有周遭的事物都生机勃勃。 他在黑暗中行走太久,但终究还是会喜欢这样光鲜亮丽明媚耀眼的东西。 兰德尔想起特遣处长官那有些苍白的肤色,那个男人才是真正的生于黑暗呢,并且也有着在这黑暗中埋葬的觉悟,他想,可他偏偏想要布鲁斯来晒晒太阳。 谁不喜欢太阳。 中东男子笑眯眯地看着被束缚在那张皮质台子上的金发男人面无表情地想着什么,他已经看出了对方的惊讶,却在一瞬间再也找不到其他情绪的痕迹,不由得心中有些迟疑紧张。 兰德尔.詹姆斯,cia特遣处断点计划最杰出的作品,一个强悍的特工,布鲁斯.斯图尔特对他的看重足以让特遣处的长官不顾中情局的制约调动两架无人机炸毁了cia在中东部署的“黑沙”总部,足以让那个向来以冷酷铁腕著称的男人在那片沙漠里带着他逃亡。——绝佳的要挟对象。而现在,意料之外的是这个omega竟然已经怀孕。无论孩子是谁的,都是个漂亮的砝码。 兰德尔懒洋洋地开口,“能让我知道诸位的来历么,鉴于你们愚蠢到想用我去威胁布鲁斯.斯图尔特的份上?”他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即使现在连动弹一根手指也觉得困难。高效的镇定剂依旧在影响着兰德尔的神经,而他已然感觉到那阵已经渐渐熟悉的疼痛再次从小腹处升腾起来,兰德尔轻轻吸了口气。——这是个提醒么? 疼痛让他神志清醒。做决定总要当机立断一点哪。他喜欢的东西,总是要得到的。即使过程注定痛苦而漫长,也抵不过他兰德尔.詹姆斯凶悍又坚定。兰德尔已经在心中盘算起来,——他不能被这群人制住,——尤其是在他肚子里还有个见鬼的还没从胎盘长成人的性命。他更不能被用来威胁布鲁斯,天知道现在这时候落在那个黑发男人手里会有什么后果。——尤其是不能让布鲁斯.斯图尔特知道在半强迫的情况下和一个断点特工发生了关系然后现在他们有了孩子。 兰德尔向来贪得无厌,他渴望布鲁斯,渴望强大的自己,渴望所有这些可以让他恣意横行的日子,而现在成为威胁布鲁斯的筹码,着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哦,绝对不是。 第53章 中东男子耸耸肩膀,他并不介意让金发男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的确打算威胁那位名字也不能提的cia高级官员,因此也清楚自己早已没有退路。 “我想特工你还记得那次中东之行吧?”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黑沙'可是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呢,不过就是因为你区区一个特工,那位长官就轰炸了整个总部。” 兰德尔眉梢一挑,心下已经了然。他笑了起来,“哦,原来我们曾是同事。” “黑沙”曾是cia安在i区的情报收集机构,通过收编当地的武装组织渐渐壮大,而布鲁斯并不喜欢“黑沙”渐渐脱离他的控制。兰德尔被俘,不过是为那次轰炸找个由头而已。但显然“黑沙”剩余的成员并不这么想。 中东男子冷冷地笑了一下,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令人担心,特工。”他向站在不远处的俄国一声扬扬下巴:“可以询问他。” 那俄国医生开口道:“你的身体经过了巨大的改造,如果不依赖巩固剂的话,身体机能会迅速退化,但使用巩固剂会使你肚子里的孩子受到巨大的影响,他将无法降生。” 兰德尔眨巴了一下眼睛,他忽地笑起来:“然后呢?” 中东男子淡淡看他,“哦,不要假意你不在乎,兰德尔特工,你是个omega,而且惊人的漂亮,这一点我得承认。”他露出一个假笑来,道:“可是你身上有股子让人讨厌的,alpha的味道,这让我很倒胃口。否则你以为为什么你漂亮的地儿还没被我狠狠地cao进去?!” 中东人粗鲁的措辞反倒让兰德尔翘了一下唇角,海蓝色的眼睛里是冰冷的笑意:“就凭你?” 中东男子无视了兰德尔的挑衅,他只是冷冷道:“你被标记了,兰德尔特工,你已经毫无用处。” 金发男人似乎陷入了沉思,他微微眯起眼睛,看不出那蓝色瞳孔里的神色。 ——他被标记了。 兰德尔阻止自己的思维飘向那个被布鲁斯贯穿的下午,他不能想那个,如果他不想在一大群虎视眈眈的敌人面前被发现仅仅是想到那个人就湿掉裤子的话。兰德尔被自己不合时宜的幻想弄笑了。 中东男人看着金发特工莫名其妙的笑容,皱了皱眉头,他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omega被标记意味着什么,”中东人的声音里带着恶毒的得意:“那是一个omega的允诺,他允许自己属于另一个人,他的alpha。那标记不光是alpha射在你里面就可以了结的事情。” 是,不只这样。兰德尔闭了闭眼睛。omega被标记不仅仅意味着生理上彻底的专属,还有感情。只有omega的感情上存在着那样的渴望,标记才会完整。 中东男子道:“我想,只有真正你认可的人,才能这么做吧。”男子的手暧昧地拂过兰德尔被粗暴地扯开了两粒扣子的衬衣,蹭过他袒露出来的胸膛。金发男人厌恶地扭曲了嘴唇。 “我想你忘记了一件事情。”兰德尔慢慢道,他看着那个中东男人,笑得有些自嘲:“omega被标记是自愿,可那个alpha,未必承认我为伴侣。”他眨了一下眼睛,道:“你以为我为什么离开cia?”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那中东男人一时愣住。 金发男人笑得认真:“我被放逐了。” 兰德尔说着,他慢慢地弯曲了一下手指,力量似乎正逐渐回到身体里。他放缓了呼吸,隐约听见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男人努力垂下目光,自己的腹部平坦而紧实,一阵一阵的隐痛仿佛也成了幻觉。兰德尔注意到右侧的手铐上有细微的裂痕,而脚上的铐子并没有手上的坚固。金发男人呼出口气,他咬了咬牙,然后下定了决心。 你得足够强悍,成为我的孩子呢。 “我渴了。”金发男人懒洋洋地道。 中东男子有些颓然地挥了挥手,——他没想到这个特工可能对于特遣处的长官来说不是情人而是心腹大患,——兰德尔成功地提醒了他这个可能性。旁边那个俄国医生走上前来,端了水杯给兰德尔。 金发男人的双手都被固定在那张皮质的检查台上动弹不得,医生只能微微将杯子倾斜,把水倒向兰德尔的嘴唇。 金发男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兰德尔被水呛到,咳得撕心裂肺,水从唇角流淌下去洇湿衣领,他努力地向上挺起身体,气管侵入异物的感觉仿佛让男人格外痛苦,脸色都已经张红。那医生看上去有些束手无策。他离得近了一些,去解兰德尔左手的皮质手铐。 “别——”中东人意识到那医生要做什么的时候猛然发声制止,但是已经晚了。 金发男人的左手甫一脱开桎梏,立刻舒展开来,猛地箍住了医生,将他拉向自己。 “喀啦”颈椎断裂的声音几乎微不足道。 兰德尔觉得他仿佛把这一辈子的力量都使了出来,右臂肌肉暴胀—— “啪!”那手铐应声断裂。 金发男人猛地坐起身来,而这一切发生太快,那中东男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他的猎物马上就要挣脱束缚,露出獠牙啖肉嗜血。他慌忙地转身扑向桌子,拿起那上面的麻醉枪。 “砰——” 兰德尔胸前一痛,一枚麻醉针钉进了他胸口,而金发男人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他飞快地伸手打开了双脚上用于固定的铐子,腰上一使力,整个人已经站在地上,他向着那个中东男人扑了过去。对方似乎没有预料到兰德尔动作的迅速,当他将手中的麻醉枪换为真正具有杀伤力的手枪是金发男人已经近在眼前。 金发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个近乎邪恶的笑容来,蓝色的眼睛里如同冰封,嗜血的冲动在冰层下面暗暗地燃烧起来。他一抬手捉住中东人的手腕,用力向下反拧,手枪哐啷一声砸在地上。 中东男人知道此刻再不使出全部力气去反抗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他太愚蠢,太不自量力,最终落得个被俘虏反制的结果。中东人一拳向兰德尔胸前打去,在对方闪身躲避的时候一记猛力的膝撞顶向金发男人的上腹。 兰德尔的动作迟缓了一秒。中东人的攻击他没能完全躲开,高效的麻醉针似乎终于在几秒钟的剧烈运动后发挥作用,变得有些迟钝的反应让他腹部一阵剧痛,敌人的攻击让胃里一阵翻腾,金发男人整个人一瞬间弯曲起身体,近乎狰狞的表情从他脸上闪过去。兰德尔猛地发力,仿佛不管不顾地将中东人向一侧的桌子推过去,对方的脊背重重地磕在那张放满了医疗器具的桌子,发出一声低吼,两个人同时重重摔在地上,兰德尔用力地甩了甩头,他听见自己喘息的声音,就好像胸腔里装进一个风箱一样,他努力让自己的动作变得敏捷,在那个中东人做出反击之前抓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把不知是镊子还是别的什么的东西,然后用力地cha进敌人的眼窝。 “啊啊啊!!!” 中东人的惨叫声刺进耳膜里,兰德尔并没有松手,他将对方牢牢地压制在自己身下,一只手制约着中东人狂乱的范匡,一只手握着那细长的金属制品,慢慢地,旋转地戳刺进中东人的眼睛里面去。血液飞速地从中东人的眼睛处喷涌而出。 巨大的疼痛让中东人几近疯狂,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在下一秒将兰德尔整个人掀翻在地,眼眶上还带着那闪着寒光的金属器具。兰德尔猝不及防,整个人撞在一旁翻倒的桌子上,他几乎听见自己的肋骨发出一声不祥的“咔吧”声,疼痛蔓延全身。 中东人靠着仅剩的视力朝兰德尔扑过来,金发男人脸上手上也溅上了中东男子的鲜血,看上去一片狼藉,他想要迅速地站起身来,却被一阵眩晕袭击,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脚下绊倒那横在一边的桌子。 “唔……” 兰德尔再次用力甩了甩脑袋,眼前那一层让人烦躁的薄雾稍微散去一些,而敌人的刀锋已经近在眼前。兰德尔猛地向后撤步,肋骨处的疼痛让他皱起眉头,但这并没有影响兰德尔的速度。真到了生死的关头,兰德尔却忽然发现那种向来伴随着这样境况的兴奋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许是因为镇定剂抑制了肾上腺素的分泌,他想,一定是这样。 然后一边躲过中东人袭向自己腹部的刀子,一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后背上冷汗湿透。 海蓝色的眼睛里终于浮起了怒气。兰德尔心情并不痛快,以命相搏并不能再让他打起精神来。金发男人飞快地侧身,然后抓住中东男子的右臂。对方收到疼痛的影响显然远远多过兰德尔,以至于只发出了一声狂乱的怒吼,毫无章法的挣扎根本无法解开兰德尔对他的牵制。金发男人用力地将那中东人拿刀的手掰向他自己。两个人都被疼痛折磨着,体力在打斗中消耗了大半,手臂剧烈地颤抖着,鲜血从中东男子的脸上像条小溪一样潺潺地留下来,滴落在兰德尔手背上。兰德尔猛地使力。 “噗——” 那把刀子深深地捅进中东人的胸膛里。 血液井喷。 兰德尔喘息着松开了手,他任由那中东人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金发男人也跟着微微摇晃了一下,他慢慢地迈过地上的一片狼藉,然后朝着房间的出口走去。 胸前的刺痛已经麻木了。只有小腹还有一阵一阵的隐痛传来。兰德尔慢慢低头看了一眼,胸膛处的只有一点细小的血丝,他伸手抠进肌肉里头,径直将那支麻醉针挖了出来。 外面已经是夜晚。俄罗斯的冷风吹过来,却并没有让他的神志清醒一些,兰德尔用手揉了揉脸颊,不觉间蹭上的血液发出铁锈一样的腥气。他伸手扶住砖红色的墙壁喘息。 “嘿,还好么?” 兰德尔猛地回过身去,他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女人脸上的神情焦急而关切,而兰德尔不得不用力眯起眼睛去分辨对方的面孔。 兰德尔身形不稳地摇晃了两下,扶着墙壁的男人看上去摇摇欲坠,他脸上却露出一个算得上温和的笑容来。 “好久不见啊,这就是你的开场白么,阿曼达?” 第54章 阿曼达从没见过他这样狼狈过。 那个金发男人从来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那么踏过重重险境血海尸山,任何时候都挂着懒洋洋的笑意。阿曼达甚至在兰德尔向着她倒下来的时候感到措手不及。 但女特工依旧手疾眼快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金发男人,对方眼睛还正开着,可蓝色的瞳仁里已经看不出多少残留的神志,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阿曼达的手臂上,这让女特工有些手忙脚乱。 她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阿曼达扶着兰德尔,用自己的肩膀勉强支撑着男人的重量,比她高出许多的兰德尔伏在女特工的肩膀上,歪扭出古怪的姿势。阿曼达看着兰德尔胸口衬衣上的一抹血色,皱了皱眉。 金发男人的领口敞开着,露出胸前白皙的皮肤来,那里有一个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女特工知道那是把什么生生从皮肉里挖出来的痕迹。 强效的镇静剂让特工的肌肉暂时麻痹,几乎使不上任何力气。兰德尔能感觉到所有的感官和理智都在飞快地离自己远去,大脑里只剩下一片嗡嗡的杂音,让人不管不顾地想睡。胸膛下压着的肩膀有些瘦弱,他调动最后一丝记忆,想起这是谁,然后闭上眼睛。 阿曼达感觉到男人将全身的重量交在她肩上。呼吸逐渐从那种剧烈运动后的粗重转变为昏睡的悠长。女特工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用力支撑起兰德尔的身体,慢慢离开了黑暗的小巷。 “sir。” 通讯器那端的布鲁斯漫不经心地扶了扶耳内的微型装置,他低声道,“说。”会场上五角大楼的项目负责人还在一脸严肃地介绍着某种新型武器的诞生,黑发男人坐在长桌的另一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显示杀伤力的大屏幕,耳朵里却听着阿曼达的声音。 “特工已经找到了。” 布鲁斯幅度不大地跳了一下眉毛:“他情况不好么。” 阿曼达扭过头看了一眼房间里正在那张简陋的单人床上昏睡的兰德尔,她有些惊讶布鲁斯语气里的肯定。 她的长官好像不需要亲眼目睹就知道这个金发男人身处怎样的境地一样呢。 “嗯,特工目前在昏睡。”阿曼达道:“刚刚发生了一场打斗,他被注射了强效的镇定剂。” 布鲁斯听出了女特工话音里的些微惊讶,他扯动了一下唇角,淡淡道:“如果他还有意识,对话的就不是我和你了,阿曼达特工。” 会议室里那正在被展示的新型武器音效开得很大,几乎没人听得清特遣处的高级长官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在前面做演示的官员瞧见布鲁斯唇角那一抹近似于笑容的弧度,顿感受宠若惊,格外卖力地讲解起来。 女特工为布鲁斯话里的那一丝笑意怔楞了一下。 布鲁斯道:“詹姆斯先生一醒来就立刻带他回来,具体情况回来再汇报。”布鲁斯停顿了一下,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冷淡,“如果你无法确保在他清醒的状态下制服他,可以采用特殊手段。” 从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带着特遣处长官那种特有的冷酷和决断,而阿曼达却听出某种被掩盖了的,急迫和关切的意味。她告诉自己那是幻觉。 女特工低声道:“是。”她再次扭头瞟了一眼,金色头发的男人还躺在床上,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两下,看上去已经快要醒来了。阿曼达道:“我会尽快完成任务,请长官放心吧。” 布鲁斯只是嗯了一声,然后便切断了通讯。 阿曼达惊诧地听到频道那一端最后似乎传出了零星的鼓掌声作为背景。——她的长官不会是在某个机密会议上和她通话吧?! 阿曼达从自己随行的物品里翻出一支针剂。她走到床边,金发男人的眼睛还闭着,金色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色的阴影。已经执行过无数次任务,做过灭口搞过色诱的优秀女特工阿曼达手却有些颤抖。她从没想过竟然会有对这个男人下手的一天,哪怕仅仅是在他昏迷的时候注射一支保持无意识状态的药剂。 阿曼达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开始在金发特工的臂弯处寻找注射的最佳位置。——她可不想她的教官醒来发现自己身上有不明来历的注射针孔。 然后女特工对上一双蓝色的眼睛。 男人颜色漂亮的瞳孔里还残存着一丝昏睡过后的迷茫,他的目光慢慢聚焦,而阿曼达已经在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动作利索地将针管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她露出一个笑容来:“你醒了。” 金发男人眨了一下眼睛,他慢慢撑着那坚硬的床板坐起身来,“阿曼达。”他看着女特工,对方棕褐色的眼睛里全是纯粹的关切。 男人的语气算得上温和,阿曼达微笑起来,她道:“谢谢你还记得我哪,亲爱的教官。” 兰德尔扬了下眉毛:“当然。” 然后他下了床,动作利索,看不出一点刚刚因为麻醉针昏睡的痕迹。阿曼达露出一个敬佩的表情来。 她有很多事情想问,但不知如何开口。她关心这个男人,她对他不停地产生着好奇,她知道自己应该对这个人尽可能的远离。 女特工的眼神闪动了两下,许许多多的语言最终只化为一个微笑,她还记得自己此行的任务。“我想我们应该尽快启程回去了,如果你的身体允许的话,詹姆斯先生。” 果不其然。 阿曼达看着金发男人因为她的称呼而一瞬间眯起的眼睛,那感觉如同被猛兽锁定,让她浑身发毛。 兰德尔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以为你有很多东西想问。”他淡淡地看着阿曼达,开了个玩笑道:“没想到好奇的却是我呢。” 阿曼达在男人的目光中勉强地笑了笑,她道:“我只是认为你完全能够理解。”她已经失去了麻醉兰德尔的机会,阿曼达清楚自己和教官动手绝对没有胜算,即使对方的身体状况看起来并不占优。她不能装作是在那小巷子里和特遣处的叛逃特工“偶遇”,能做的也只有坦诚。 阿曼达赌了一把,特遣处的那位最高长官把她的教官看得这样重,布鲁斯对金发男人是否也意味着特别。 然后她看见兰德尔兀自笑起来。 阿曼达沉默了,她看着金发男人突然暴躁起来,那笑容里的成分复杂到她难以分辨。——如果可能,阿曼达想,她永远也不想知道那些从金发男人漂亮的唇角扭曲出来的笑意到底代表着什么。 兰德尔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动作速度很快,看上去如同一只陷入困境的兽。他知道阿曼达是布鲁斯派来的,可想到这一点还是让男人不由得暴躁。他想见布鲁斯。这个渴望不知为什么,在他清楚自己腹中还有一个生命的时候忽然变得格外强烈起来。那是标记的作用,他在想念他的alpha。 他想见布鲁斯,又不想见他。兰德尔知道若他回到CIA会发生什么。布鲁斯对于“背叛”的铁腕从来是让人生畏的,而他还不想就这么为了对那个男人的狂热将自己葬送。他不确定布鲁斯会怎样反应,对于那场半强迫的性爱,对于他之后的消失,对于他现在腹中的这个孩子。 他已经不可能回去。 阿曼达慢慢捏紧了手指。那只注射器依旧在她手里,冰凉的液体已经被体温捂热。女特工开始评估现在冒险给她的教官进行注射的成功率。 兰德尔却倏地停下了脚步,他扭过头来看向阿曼达,脸上的笑容平静下来,“也许你不介意陪我去喝一杯?” 阿曼达愣了一下,她点头,然后率先向外面走去,“我来开车。”女特工说道,兰德尔在几秒钟后跟上来,而这时间已经足够阿曼达悄悄将那支注射器装进自己的衣兜里。 金发男人似乎已经平息下心中的烦恼,他懒洋洋地坐进副驾座里,任由阿曼达掌控了方向盘。 女特工将车子停在一家通宵的酒吧前面。 她下车,关上车门,不露痕迹地观察兰德尔的动作,金发特工毫无察觉地走进酒吧。 阿曼达跟进去,两个人在吧台坐定,喧闹的人群和音乐让人觉得这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而兰德尔理直气壮地对面露为难的阿曼达道:“我们本来就是来喝酒的。” 金发男人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向酒保道:“两杯伏特加。” 阿曼达犹豫了一下,没说什么。 “你知道我是不会和你回去的。”兰德尔道。 阿曼达看着男人用他修长的手指把玩那只透明的酒杯,里面的俄国烈酒发出浓烈的气味。 “这是sir的命令。”阿曼达径直道。她褐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兰德尔,看他的反应。 男人金色的头发在吧台处有点暧昧的灯光下显出朦胧有漂亮的色彩来,阿曼达想,这样的人,即使是长官,果然也会忍不住多几分留意。 兰德尔露出个满不在乎的笑容,道:“我已经厌烦了接受他的命令,阿曼达特工。”他说道“特工”这个词的时候,笑得有些嘲讽。 阿曼达无视了男人话里的刺,她看着兰德尔一仰头饮尽了那杯烈酒,皱了一下眉。 “sir很重视你,”女特工道,她想,这对于这个金发男人来说简直是废话。他对布鲁斯的重要,整个特遣处长着眼睛的人都看见了。“他命令我带回你,完好无缺地。” 兰德尔眉梢一挑,他笑了:“是么。”他道:“布鲁斯向来喜欢他的俘虏完好,毕竟,那是我的价值。我回去没有好结果的,阿曼达,我知道你会选择追随布鲁斯,可我也从来不想让你成为我的敌人。” 女特工愣了一下,灯光下金发男人的笑容平淡却耀眼。 “那么,和我说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德尔玩弄酒杯的手停顿了一下,他因为阿曼达语气里的平静有些惊讶。一个初级特工,他的学员,布鲁斯的部下,有这样的胆量去探问他们的关系,还真是不平常。 他慢慢道:“啊,是我自作自受。”金发男子笑得眯起眼睛:“所以他一定会生气,因为我已经不想这么服从下去。” 阿曼达静静地听着,她知道有些秘密已经呼之欲出,如果她明智一点,就应该就此打住。而她没有。 兰德尔又喝掉了一杯酒,他晃晃杯子叫过酒保来,对阿曼达道:“你也许不知道,我这个人贪得无厌。”他笑起来:“我让布鲁斯讨厌。” “没人能让长官做他讨厌的事情。”阿曼达突然道:“如果他最终默许了你的动作,那就不是讨厌。” 兰德尔一愣。 阿曼达瞧着金发男人的酒杯里再次注满了透明的液体,沉默了一阵,道:“别喝了。” 兰德尔咧开嘴笑了笑:“酒还是烈的好。”他又皱起眉头:“波本一点也不好。” 阿曼达这一回是彻底地震惊了,她瞧着金发男人那明显的,像小孩子的委屈,又想起特遣处长官办公室酒柜里的一排波本,嘴角抽搐。 “真的不能再喝啦!”阿曼达夺过兰德尔的杯子。 兰德尔手臂一伸,又将阿曼达那杯没动过的酒拿过来倒进嘴里。 女特工一阵气结,她只得扭过头去,向酒保要了些白水,又转回来推到兰德尔跟前。金发男人笑眯眯地冲阿曼达眨眨眼睛,然后对酒保说,“给我们美丽的女士倒上。” 阿曼达无可奈何地瞧着被自己的杯里重新被倒进酒液。她端起杯喝了一口,而兰德尔看上去毫无防备。女特工暗自捏了捏衣兜里的注射器。 “你还是要少喝酒呢,对孩子不好。”她忽然道。 兰德尔一怔,他看上去猝不及防。 阿曼达看着那双湛蓝的眼睛,她不知自己为什么忽然生出了愧疚,女特工舔了舔嘴唇,又喝了口酒,“我审讯了那个黑沙的残党。”她看了兰德尔一眼,“你当时的力气可能消耗太大,我进去的时候他还活着。” 她用近乎残酷的手段从那个中东人嘴里逼出了一些“信息”,然后给了他一个痛快。那屋子里全是血腥的气味,而一个专业特工看到散落在地上的那些医疗器械和药品也能推测出个一二来了。 如果不是那个中东人在巨大的痛苦下说出那样的话,阿曼达想,她甚至忘了兰德尔是个omega。 孩子的父亲可能并不是悬念了。 阿曼达只觉得头痛。 她看着兰德尔蓝色的眼睛,男人唇角重新挂起笑容,“你连这个都知道了啊。” 阿曼达用手揉了揉额角,她似乎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危险,——动手似乎刻不容缓了。女特工将手伸进衣袋里握住那支注射器。 兰德尔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刚刚喝下去的伏特加在胃袋里面熊熊地燃烧起来,他能感觉到腹部那隐隐的疼痛又开始抗议。 阿曼达眨了眨眼睛,灯光似乎忽然变得辉煌,让她看不清兰德尔的面孔。 金发男人低声地笑了:“我不想这样,阿曼达。”他伸手抚弄了一下女特工的脸颊。 阿曼达并不傻,身体的异常让她暗道不好,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在迅速地消失,如同从指缝间漏下的水滴。 兰德尔慢慢道:“但这些你不该知道。” 阿曼达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她慢慢地继续着力量,然后用力向兰德尔挥出手臂。 金发男人只一只手就拦截了这次攻击,他轻巧地一转手腕,那亮闪闪的针头便戳进了阿曼达身上。男人干脆地把液体一推到底。 “你还是会大意啊,阿曼达。”兰德尔拔下注射器,看着女特工软软地依靠着吧台不让自己倒下。 “你不该关心我,不该为了阻止我喝酒而转过头去让酒保换水,不该让你的杯子离开你自己的视线。”兰德尔低声道:“你要知道,出门的时候我走在泥猴面,特遣处外勤特工喜欢把药品放在背包夹层里,找到那种药并不难。” 阿曼达清楚滴感受到力气的流失,而她失去的不只是这些,女特工领悟过来兰德尔刚刚说话的意思,愤怒地瞪着他。 CIA研制出来的神经扰乱药物,服用者会忘记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一切。 显然,兰德尔就在拿走她杯子的那一刻将药放了进去。 “明天你就什么也不记得了,这些谈话,关于我和布鲁斯,关于那个孩子。” 湛蓝的眼睛看着浅褐色的,像某种催眠的仪式。 阿曼达不甘地挣扎,而安定剂让她无法做出有力的反击。 兰德尔低声地笑了笑,他看着阿曼达:“我不会回去,抱歉,没能让你完成任务。” 阿曼达能感觉到越来越强烈的睡意,以及伴随而来的,大脑里失去什么的恐慌。她努力地道:“……跟、跟我回去……保护……保护……孩子……” 兰德尔微笑起来,他道:“我会保护他。我的孩子,我会保护他。”他像是自己确认着什么一样,轻声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看着阿曼达不由自主合起来的眼睛,道:“谢谢。” 酒保走过来:“她没事吧?” 兰德尔抬头笑笑:“没事。只是好久不见,她喝醉了。”男人淡淡道:“让她睡吧。”他要了纸笔,写下一个旅馆的名字。“这是她住的地方,麻烦你待会帮忙叫辆出租车。” 酒保看了眼和纸一起推过来的几张纸币,点头应下。然后挺殷勤要给兰德尔蓄满杯子。 金发男人拦住了他的动作,酒保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几分钟前还灌下三杯伏特加的男子,对方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古怪,就好像这样的笑并不常出现在他的脸上。 但看上去莫名的温柔。 “我喝水就好了。” 第55章 “这全部是我的责任,sir。” 布鲁斯无意识地转动着手里的钢笔,他审视的目光在女特工的脸上长久地停留。阿曼达不由得挺直了腰。 布鲁斯道:“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很好,特工。”他的语气经还算得上温和。 阿曼达眨了一下眼睛,“谢谢,长官。”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神色平淡,“你可以离开了,”他停顿一下,又道:“先去医务室检查一下身体。” 女特工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黑发男人从桌上拿起电话。 “为阿曼达特工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着重检查血液内毒素残留。另外,”男人的声音冷淡:“催眠她,她的记忆里似乎存在断层,我要知道那是什么。” 女特工对于那一晚的记忆太过模糊,只说是兰德尔在酒吧对她注射了麻醉剂,趁机离开。而布鲁斯并不相信。 外面的天色昏暗,风雨将至。 布鲁斯让自己放松了一些靠在椅背上,他闭起眼睛。 周围的环境变得模模糊糊,窗口似乎投进夕阳暖色的光线,空气里弥漫着太阳沙土和硝烟的味道,波本酒在玻璃杯里晃荡出炫目的光华,他看见金色头发的男人站在自己家的门厅处,懒洋洋的笑容挂在唇角。 他说,长官,你也是会爱人的么。 布鲁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好像这样可以让他把那气味永久地贮存在自己的胸膛里。然后他睁开眼睛。 外面的风变大了,路灯的光芒对黑夜的包围无济于事。雨哗哗地下来。 夕阳,漂浮在空气里的金色的尘埃,波本酒的香气,那个人蓝色的瞳孔,唇角悠长的笑意。 全都消失不见。 想念到此为止。 黑发男人近乎柔和的表情也从脸上隐去了,他重新处理起桌面上的那些机密文件,重新让大脑里充满机密的算计和考量。 在夜晚结束前他拿到了阿曼达的体检结果和那份应该被掩藏的记忆。 布鲁斯面无表情地看着文件上“”的字样,怒气在棕褐色的眼睛里升腾。 ——也只有兰德尔.詹姆斯敢于这样欺骗他。 但很可惜,布鲁斯不会让那头玩野了心的豹子就这么消失掉。 他竟然想彻底地离开他!他竟然想隐瞒那个孩子!他布鲁斯的孩子! ——他怎么敢?! 布鲁斯拿起电话快速地按下几个键,男人的语气是和他眼睛里的怒意截然不同冷静:“加西娅,安排去俄罗斯的飞机,我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就今天。” 跟随他多年的女副官显然知道这并不是发出质疑的时候,立刻执行了布鲁斯的命令。 直升机缓缓降落在机场的临时停机坪上,布鲁斯快步从扶梯上走下,CIA高级长官的私人飞机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加西娅站在登机处,她看着穿着那件惯常的黑色呢子大衣快步走过来的布鲁斯.斯图尔特,神情严肃。 “sir,五角大楼明天有会议,你预定出席。” 布鲁斯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加西娅不再说话,这两个单词已经完全表明了长官的态度,她只得编个理由去应付那些几乎掌控着整个国家的暴力资源的高官。 ——而她的长官无法出席高层机密会议的真实原因是他需要远赴俄罗斯去寻找一个叛逃的特工。 ——哦,加西娅当然知道,能让布鲁斯.斯图尔特这样兴师动众亲力亲为的,除了断点三号,恐怕也只有世界大战人类灭亡了。 布鲁斯淡淡扫了一眼有些出神的女副官,道:“派人监视罗特,有任何情况,向我汇报。” 加西娅在布鲁斯登上飞机之前问道:“需要通知那些负责‘清除’断点三号的小队撤回么?” 布鲁斯淡淡道:“不用。” 加西娅点头。 飞机在黎明前的暗色里缓缓起飞,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布鲁斯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闭起眼睛。 兰德尔这些天过得还算惬意。 他知道布鲁斯的眼线一直监视着这个地方,恐怕是因为之前绑架他的那些人,这些天CIA的踪迹反倒少了许多,兰德尔想,可能是因为他杀死了黑沙组织的头目吧。CIA的特工会想知道是什么造成了那条小巷里的狼藉。兰德尔此刻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立刻离开这个随时会充满大量特遣处高级特工的城市。 但他不能这么做。 金发男人懒洋洋地趴在一座大桥上晒着太阳,水流粼粼地从他脚下流淌过去。这里是观光客向来喜欢的选择,周围人来人往,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个蓝眼金发的男人。兰德尔眯起眼睛,他看着那些水流在灿烂的太阳底下哗啦哗啦地流淌,周身的暖意让那种已经被他习惯的困倦再度袭来。 兰德尔穿着件烟灰色的长风衣,宽大的衣摆遮住了他略微凸起的小腹。 金发男人打了个哈欠,他蓝色的眼睛里带上了一点儿水光。好困。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别提CIA的特工,便是一个普通的壮汉恐怕也无法摆平。兰德尔很肯定布鲁斯为了找到他已经对各个国家的特工机构发下了他的照片,当然,会把他形容成什么“必须活捉的,又极大价值的情报人员”,想离开这里,通过安检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俄罗斯的夏天,天色晴朗,兰德尔昏昏欲睡。 他扭过头的时候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黑色的呢子大衣的料子撞进眼里。兰德尔慢慢直起身体,他向布鲁斯露出一个笑容来。 “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布鲁斯。” 金发男人看上去气色并不算好,眼睛里闪动的笑意真真假假。布鲁斯脸上的神色淡淡。 “你想不到的事情有很多,特工。”他并不在意兰德尔对他的称呼,这样说道。 兰德尔弯起唇角,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布鲁斯想,尤其是在这样的太阳底下,灿烂得出乎意料。 “我可不可以认为,您来这里是为了我这个特工?” 布鲁斯微微扬起下巴:“可以。” 兰德尔反倒因为这样直白的答复愣了一下,他笑了起来,道:“难得不是我自作多情。” 黑发男人专注地看着他:“我想你欠我许多个解释,特工。” 兰德尔大大咧咧地靠着那石头雕刻的桥柱,他不动声色地将风衣揽了揽,笑眯眯地道:“您生气了?” 布鲁斯挑了一下眉梢,他的语气里带了一点儿冷冷的笑意。"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个,詹姆斯先生。" 兰德尔露出一个讪笑。他不漏声色地用余光观察着周围,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没有正在靠近的伪装特工,没有埋伏在制高点的狙击手。 布鲁斯倒笑了,没有什么多余的意味。他只是道:“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 兰德尔傻愣愣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找了家咖啡馆坐下。 侍者在布鲁斯如鹰隼般的目光中唯唯诺诺地停止了聒噪,布鲁斯要了一杯清咖啡,然后停顿了一下,给兰德尔要了一杯白水。金发男人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俄语单词从布鲁斯极薄的嘴唇之间吐出来,平时觉得教人厌烦的咕噜咕噜的喉音也带着某种漂亮的尾音,标准的发音和语法,加上布鲁斯带着磁性的,略微低沉而平淡的声音,完了,兰德尔有点绝望地想,他竟然连听着这个说话都能这么花痴。 布鲁斯沉默了一阵,忽然开口:“你的情况并不好。” 正神游天外的兰德尔怔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还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就好像拿准了布鲁斯不会因此而发怒一样:“谢谢你的关心,布鲁斯。” 布鲁斯默许了他的称呼,他直接道:“跟我回去。” 兰德尔眉梢一挑,他看着布鲁斯,没说话。 布鲁斯唇角弯起一个弧度来,他淡淡看着兰德尔:“我希望你能考虑这个提议。” 他们的咖啡端了上来。布鲁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兰德尔的目光在黑发男人修长而分明的直接上停留了一秒,转开。 布鲁斯声音平淡:“不要动其他的心思,詹姆斯,你对阿曼达特工的手段对我来说不怎么管用。” 兰德尔咧嘴笑了笑:“她还好么。” 布鲁斯放下杯子,“你回去可以亲自去向她道歉。” 兰德尔扯了扯嘴角,然后僵住。 ——布鲁斯伸手握了他的手。 男人的掌心里还带着那咖啡的热度,仿佛能灼伤皮肤。兰德尔触电一样缩回了手。 布鲁斯的平静如同面具的神色中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渴望在棕褐色的眼睛里猛地闪过去。 兰德尔反应过来的时候抽回手的动作已经进行完毕。他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随着这个抽离的动作多出一小处空洞来,莫名的失落起来。他的皮肤本能地贪恋其那个男人的温度和触感。 他抬头看向布鲁斯。 黑发男人唇角的一点笑意仍未淡去,目光却咄咄逼人。 “你是我的,兰德尔。”他这样说。 兰德尔低声笑了起来,他瞧着自己咖啡杯里的白水,夏天里热水的温度迟迟没有散去。 “我和你回去,让你囚禁我折磨我告诉我什么事服从么?” 布鲁斯挑了一下眉,他的这个表情不知道会让多少人CIA铁骨铮铮的特工后背冒汗。但坐在对面的是兰德尔,他的小豹子,从来只会悍不畏死地直视回来,带着漫不经心的挑衅。 布鲁斯低声地笑起来:“你是属于我的,兰德尔,别说你不知道。” 第56章 窗户外头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在桌子上投下闪亮的斑块。兰德尔舔了一下嘴唇,他让自己的目光从布鲁斯放在桌子上的手上移开。 他的标记者就坐在他对面,宣布所有权。而兰德尔不得不努力去克制自己想要碰触布鲁斯的渴望。 黑发男人微微眯起眼睛。在碰到兰德尔手指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他必须让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不管是强迫也好是他顺服也好,他必须在自己身边。alpha的渴望和保护的欲望在布鲁斯胸腔里烧灼,他对这种感觉感到新奇,多久了,没有过这样近乎炽烈的情绪。CIA的长官依旧保持着表情的平静,他并不为这感觉感到惶恐,他依旧存有理智。 这个omega是属于他的,任何人也无法将他夺走,哪怕是兰德尔本人。 布鲁斯笑得很是温和,他说:“我可以让你考虑,兰德尔。” 金发男人挑起眉梢,他为布鲁斯称呼的转变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你从不叫我兰德尔。” 布鲁斯瞧他:“是你从没有听见过。” 兰德尔看着黑发男人近乎温柔的表情,他忽然就想起那些在沙漠里头,只有自己和布鲁斯的日子。 布鲁斯棕褐色的眼睛淡淡地直视着兰德尔,他说,“我给你时间。” 兰德尔笑起来:“啊,真是荣幸。”他做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兰德尔在对面人棕褐色的瞳孔里看出坚定的意味来,他知道布鲁斯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回转的余地。他如果同布鲁斯回CIA,等待他的,恐怕就是项圈和囚笼了。 野兽出笼,总归是难以收心的。他眷恋布鲁斯可以给出的那一点温暖,却无法说服自己回去。 因为兰德尔不确定布鲁斯给出的,是否就是他可以得到的全部。 他总是贪心的。 布鲁斯的目光里带着审视,但很快又重新归为温和无害。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神色,在特情机构中滚打已久,布鲁斯知道这通常象征着软弱。 可没关系,是对着他的小豹子。 有时候你不得不示弱,来换取宠物的欢心。CIA的高级长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讨好“宠物”的举动有多么违和。 兰德尔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子,布鲁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狭小的咖啡馆里一时安静。金色的阳光在对面人乱糟糟的头发上闪动,布鲁斯忽然觉得心中一片平静。这些天来的焦躁和愤怒,在靠近了这个金发家伙的时候全都归于安宁。 兰德尔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他道:“谢谢。”然后站起身来:“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布鲁斯。” 他说着,站起身来。 布鲁斯微微抬起头看他,金发男人最近消瘦了不少,但眉宇间依旧带着他惯有的那种神采,让人一瞬间移不开眼睛。布鲁斯知道他的特工心里在盘算些什么。他了解他。 兰德尔从来都不是轻易回头的人,他从这里走开,恐怕不是为了“考虑”,而是为了离他更远。 可那个下午,金发男人为了靠近他,如同飞蛾扑火。 布鲁斯任由兰德尔从他的身边走过去,他并没有阻拦,兰德尔的衣角擦过他手臂,布鲁斯微微闭了下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感受到对方留在空气里的那一丁点气息。 兰德尔走得可谓头也不回。 布鲁斯端起杯子喝掉了他的咖啡。他的小豹子正一步一步地靠近,小心谨慎,又奋不顾身。而布鲁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在纵容。他会按照兰德尔希望的规则来玩,毕竟,有些事情需要承担风险。 这一次他不可能让兰德尔离开。 兰德尔步伐轻快地走出咖啡馆。他知道布鲁斯不会就这么“算了”。他需要知道布鲁斯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为了他这个叛逃的特工,违背CIA高官的那些原则,违背他自己的冷酷,违背他说的,“感情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他想知道对于布鲁斯他究竟意味着什么,迫不及待。 金发男人在街道的拐角处稍稍停顿了一下脚步,他的余光瞟过商店的橱窗,那玻璃上正隐隐约约地显出街道另一侧的模样。——三个便装男人在人流中不紧不慢地晃荡着,耳机线从T恤内部伸出来,隐藏在衣领里。兰德尔看不太清,但他知道那是CIA行动特工的标配。 “shit!”他低声地咒骂了一声,然后加快了脚步。 那三个特工显然也已经发现了兰德尔。金发男人稍稍立起风衣的领子,他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但这无济于事。腹部微微沉赘的感觉让他不敢太过激烈地奔跑运动,——哦,见鬼的小崽子。 兰德尔在心里诅咒着,动作却格外小心。他拢了一下风衣,然后闪进一条小胡同里。他不能把这些CIA特工引到自己栖身的地方。只能见机行事。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兰德尔额头上早已经见了汗,咸涩的水滴从脸颊上滑下去。他舔了舔嘴唇,胃里空空如也,小腹处再次微微地泛出疼痛来。兰德尔皱了皱眉,他得速战速决。 男人努力将自己的身体贴向墙壁,然后缓缓抽出一直别再后腰里的手枪,打开保险。金发男人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他看到三个敌人正不断地靠近。 兰德尔咧了一下嘴,脚下踩在一滩下过雨后积在地上的污水里,小巷子里散落在地上的垃圾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来。只要枪声一响,当地的警方很快就会赶来,而他要在干掉全部三个特工之后脱身。 这要是放在以前,不过是小事一桩,可现在不同。一阵强烈的恶心翻腾上来,兰德尔闭了闭眼睛,他克制着自己干呕的冲动,然后抬起手臂,枪口已经牢牢锁定不远处的一名特工。 “砰!” 食指勾动扳机,手枪的后坐力让枪口微微上抬,兰德尔迅速地缩回身体。 “砰砰砰!!!” 对方也是CIA的高级特工——毕竟,能加入“清除”小组的人,都是生生死死里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杀人机器,反应自然不会慢。一名同伴随着枪声倒下的同时他们便已经立刻判断出了枪手的具体位置。 两个特工显然占了人数上的优势,两个人有条不紊地交替行进,和兰德尔之间的距离快速地缩短,他们的火力压制让兰德尔几乎很难再探出头去做出还击。 兰德尔捏了捏手指,他不得不冒个险。 一名特工谨慎地跨过地上自己同伴的尸体,他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小巷一侧的风吹草动,立刻将枪口调转过去。而就在同时—— “砰!” 一个瘦高的身影迅猛地从那黑暗的巷口中扑了出来,凶悍毕露。另一个特工飞快地转过身来,他的另一名同伴已经倒下,兰德尔仓促之间的子弹射中了他的胸口,那名特工倒在地上没了动静。狭小的街道上只剩下两个人,兰德尔在对方有机会开枪之前冲了上去。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搏命的姿势。 兰德尔只觉得热血呼啦啦地冲上头顶,他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一直在躲躲藏藏,竭力躲避着来自CIA的追杀,真到了生死相决的时候,竟隐约地感到一丝陌生的惶恐,而随机,被飙升的肾上腺素冲淡。 小子,你生来就是要和父亲一起冒险的。我尽力让你活着,你不许让我失望。 一记膝撞顶在下腹,兰德尔痛的呼吸一滞,他猛地回以勾拳,那特工鼻子里溅出来的血溅在他脸上,金发男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攻势越发凶猛激烈起来。 那特工显然没想到在情报中“身体情况不好”的金发男人竟然有这样强悍的战斗力,措不及防,自然拿出全力来对付。 “shit!”兰德尔咒骂了一声,腹部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的动作一缓,对方并没有浪费这个机会。 兰德尔堪堪闪避过那特工危险的攻击,脚下却是一个踉跄,他被地上第一个击毙的特工绊了一下,整个人竟向后倒下。兰德尔几乎听见自己撞击地面时候发出的声响儿。他想迅速地站起来继续战斗,而冷汗顺着鬓角流淌下来,腹部的疼痛越发剧烈,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兰德尔听见自己上下牙因为疼痛而发出的磕碰声。 他看着那个特工举起手枪,枪口指在自己的眉心。 兰德尔喘息着,他的手飞快地在地上摸索着,希望找到可以用来反击的武器。他并不慌乱,做这一行,恐怕也都逃不过这样的死法,兰德尔想,他没工夫伤春悲秋,只有尽力一搏,输了也只能认栽。死便死了,只可惜是两条性命。 ——“砰!” 金发男人条件反射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在几秒钟之后意识到自己还存有意识。一具尸体重重地砸下来,险些将他压在下面。兰德尔推开那个特工倒下来的身体,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下来,眉心间的弹孔黑色狰狞。兰德尔眉梢一挑,他抬起头向小巷对面望去。 布鲁斯从墙壁投下的阴影中走出来。 金发男人笑起来,他喘息着,慢慢地从地上爬起身来,“很高兴见到你,这是今天我第二次说这话了。” 布鲁斯没说话,他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兰德尔,金发男人看上去状态并不好,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使它们紧紧地贴在额头上,本就消瘦了许多的脸颊显出病态的苍白来。但那个笑容依旧灿烂得刺眼。 兰德尔迈过地上的尸体,他朝布鲁斯走过去,然后摇晃了一下,他不得不扶住旁边脏兮兮的墙壁来保持自己的平衡。布鲁斯在兰德尔踉跄的一刻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几步。他随即克制了自己去扶他的动作。 两个人离得很近了,已经,布鲁斯可以看见对面人蓝色的瞳孔里自己的影子。 兰德尔唇角上扬,他道:“他们也是你的特工。” 布鲁斯声音沉冷:“他们只是CIA的特工。” 兰德尔眨巴一下眼睛:“我不是么。” “你不是。”布鲁斯道。 金发男人怔楞地沉默了两秒,他似乎没想到布鲁斯会这样顺着他的话题回答,也没想到这样的回答竟让自己的心中升腾起可耻的喜悦来。肾上腺素渐渐褪去,疲劳和疼痛席卷而来,兰德尔用手臂支撑着自己身体的重量,这才开始隐隐地感到一丝后怕。 布鲁斯向前走了一步,“以后禁止你和其他特工近身肉搏,兰德尔。” 金发男人有点好笑地翻了个白眼,他还没说话,就被布鲁斯身上的气势噎了一下,对方棕褐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尽是命令的神色,兰德尔惊讶地发现在自己的思维反应过来之前,一句“好吧”已经冲口而出。 布鲁斯看着兰德尔有点儿震惊又有些不情愿的神色,目光慢慢地柔和下来。 兰德尔有些懊恼,他盯着布鲁斯两秒,扁了扁嘴,然后凑上去。 金发男人的声音很轻,他的气息离布鲁斯很近。“就当这是谢礼好了。” 布鲁斯手指屈伸了一下,他尽量克制自己因为兰德尔的气息而想要碰触的欲望。他的omega,近在眼前,蓝色的瞳孔里带着一点恶劣的笑意。 然后兰德尔吻了上来。 布鲁斯的瞳孔微微放大,他感觉着兰德尔湿润的嘴唇,在自己唇上轻触,然后深入一点,柔软的舌尖划过自己的齿列。兰德尔比他稍低一点,微微仰起了头,布鲁斯可以看见他高挺的鼻梁,眼睑下睫毛的一点点阴影,额角湿漉漉的金发。 CIA的高级长官终于遁盔弃甲。他猛地伸手抱住了兰德尔,将他拉扯向自己的怀抱,然后回应起兰德尔的亲吻。 两个人唇舌交缠,兰德尔发觉的时候自己已经近乎缺氧,布鲁斯把他抱得很紧,几乎要勒进胸膛里,他听见两个人都无比剧烈的心跳声。津液在口腔中交换,布鲁斯的味道包围了他,原本只算得上某种挑逗并且打算浅尝辄止的吻竟然让他就这么沉迷下去。头昏目眩。 够了。不该再继续了。 兰德尔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无法直视布鲁斯的眼睛,他畏惧自己再被那棕褐色的瞳孔吸进去无法自拔。金发男人的眼睛看向别处,他手臂用力,便要从布鲁斯的怀抱里脱离出来。 然后发现男人的手臂如同铁箍一样让自己动弹不得,而布鲁斯猛地加大了力道。 “放开我布鲁斯——”兰德尔不满地嘟哝到一半,—— “砰!” 兰德尔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布鲁斯抱着旋转,视线中的景物飞速地变换,他心中已有不祥的预感,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布鲁斯的眼睛,然后就是浓重的血腥味。 “砰!砰!砰!” 兰德尔终于从布鲁斯的手臂间脱离出来,这一次他并没有费多少力气,金发男人动作利索地从布鲁斯的衣袋里掏出一支手枪,然后连开三枪。远处那个在刚才只是被他击中了胸口的垂死的特工终于一头栽倒,再也站不起来了。 兰德尔从来没有痛恨过自己的反应速度,这是第一次。 他顾不得收起手枪,低声咒骂着,蹲下身去。 布鲁斯靠在脏污的墙壁上,他的血顺着砖块的缝隙流淌。兰德尔舔了舔嘴唇,铁锈的腥气让他忽然觉得嗓子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没事吧……你还好么布鲁斯……” 子弹从布鲁斯左侧的肩胛射入,没有射出口。如果不是他将两个人的方向对调,恐怕那颗子弹此时正停留在自己的心脏里。兰德尔飞快地扯开布鲁斯的衣服,黑色的呢子大衣上鲜血的颜色并不醒目,然而触手湿润的感觉让兰德尔脸色又难看了两分。 布鲁斯的声音反倒依旧平静,他慢慢道:“没事。”男人试图脱离身后的墙壁站直身体,这样的动作让左肩处的血液加速地冒出来。 “老实靠着别动!”兰德尔低低吼了一声,他一只手撕扯着布鲁斯的衣服,另一只手将布鲁斯摁回原位,声音粗鲁,但动作小心。 黑发男人微微侧过头,他看见兰德尔正在颤抖的手。 布鲁斯语气平淡,:“我以为你已经学会开枪之后先检查目标人物的死活呢。”他说着,却并没有责怪的意味,反倒带着一点儿纵容式的温和。 兰德尔气急败坏地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看到突然袭击的反应应该是拔枪而不是掉个个用自己的后背来挡枪子儿!” 布鲁斯似乎对金发男人的反唇相讥不以为意,他瞧着兰德尔从自己身上四下一块衬衣包扎他的伤口,目光从金发男人敞开的风衣出划过。 兰德尔同布鲁斯离的很近,来自布鲁斯身上血液的味道刺激着嗅觉器官,兰德尔的手已经停止颤抖,他扎紧止血带,但依旧需要用不停地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布鲁斯的血溅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感觉连心跳都要停止。 兰德尔什么也不怕,他不畏惧天性,死亡,或者自我毁灭,但他害怕布鲁斯真的就在他面前倒下去,怕得要死。 哪怕他永远也不会承认。 “见鬼的你明明有枪,看到那特工还活着为什么不先开枪!” ——因为你知道杀死他来不及阻止他的子弹打中我?! “我还不知道CIA的高级长官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你他妈以为我会领你这个情么?! “在我面前中枪布鲁斯先生你把你的特工至于何地!” ——该死的我没被敌人暗算死也被你吓死了好不好?! 布鲁斯却低声地笑起来。他任由着兰德尔喋喋不休地咒骂着自己,瞧着金发男人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将那伤口暂时止血包扎,唇角弯起的弧度一直没有放下。 他的omega近在咫尺,布鲁斯眨了一下眼睛,失血并不能影响他心中的愉悦。 “你说你是我的特工。”布鲁斯道,他将“我的”两个字眼咬的很重:“我自然不会让其他人伤害你。” 他说着,把一个吻印在兰德尔的额头上。 第57章 “好了。” 金发男人的手指调整了一下新换的纱布的位置,看着血色被掩盖。他低声道。 坐在沙发上的布鲁斯微笑了一下:“谢谢。”他决定假装自己没看见肩膀上那个用白色纱布打成的巨大的蝴蝶结。 兰德尔懒洋洋地看了布鲁斯一眼,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那么希望您在休息好之后从这里消失应该不是什么难以实现的要求吧?” 布鲁斯耸耸肩膀,肩上的伤口让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如果你希望我现在回到CIA然后让五角大楼的调查小组追在屁股后面调查负责清除你的特工为什么都死于非命的话。” CIA高级长官堪称粗鲁的措辞让兰德尔抬高一边眉毛,他冷冷地盯了布鲁斯几秒,将对方因为疼痛而有些紧绷的表情看在眼里,他拿起桌子上刚刚从布鲁斯肩膀里取出来的弹头和沾了血迹的纱布,然后转身走开。 布鲁斯放心地铐在沙发上,他瞧着兰德尔的背影,唇角弯了一下。 他的特工居住条件简陋,布鲁斯环视了一下四周。几个小时前他被兰德尔半背半架地弄来这里,他的特工急吼吼地为他处理伤口,没给布鲁斯什么机会来观察这处地方。 一个廉价的出租屋,临街,窗户被用木板封死,防止了外人好奇的窥探。房间里陈设简单,一个露着棉花的沙发,一只小茶几,不远处当这个老式的电冰箱。布鲁斯缓缓吐出口气。失血也许让他虚弱,但并不妨碍他敏锐的观察力。布鲁斯走过去拉开了冰箱。 ——他对于他看到的东西并不惊讶。 冰箱侧门上挂着三支突击步枪,狙击枪的零件包的格外整齐地放在冷藏室里,一大堆手雷占据了冷冻柜,瞄准镜斜插在本应该放饮料的地方。一小瓶牛奶挤在一大堆盒装的制式子弹里。 “刚进门就窥探别人家的冰箱可不是客人的礼貌啊,布鲁斯。” 布鲁斯微微侧过身去,金发男人靠着通向卧室的门框,懒洋洋地瞧着他。 布鲁斯任由那装满武器的冰箱敞着,冲兰德尔笑了笑:“把钱都花在这上面了?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兰德尔满不在意地耸耸肩,他道:“哦,我在哪儿都能一样活着,相信我,布鲁斯。”他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绕过布鲁斯,从没插电的冰箱里拿出那罐可怜的牛奶来,然后随手关上冰箱:“可这些东西是保证我活着的资本呢。” 布鲁斯在金发男人绕过自己走回去的时候轻轻拦住了他,“活着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我以为你想要更多的。” 兰德尔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露出一个笑容:“你这是在向我许诺么。”他微微低下头,拉住他的男人手指上依旧带着那枚戒指,银色的光芒从未这么刺眼过。 布鲁斯沉默了两秒,他看着兰德尔拉开他的胳膊走开。黑发男人笑了笑,他道:“在这以前我从没爱过一个人。” 兰德尔眉梢一挑,他拧开那罐牛奶喝了一口,“大夏天的,那冰箱你也看到了,不能插电,只能马上喝完了。”金发男人抬手向卧室摆了摆:“就一张床,我可以租给你。” 布鲁斯听着他絮絮叨叨,表情依旧平静而温和,他等兰德尔停下来,然后道:“听我说,兰德尔,”黑发男人的脸色因为失血有些苍白,但语气循循善诱:“我标记了你,兰德尔,你不只是我的责任。” 强大如他,不会紧紧因为责任和好感就标记一个omega。布鲁斯从来都是个聪明人,他可以冷酷地决断,自然也可以在短暂的失去里搞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兰德尔不是他的责任,也许曾经是,但早已远远超过了他可以控制的程度。没有什么责任是不能割舍的。 “你是在暗示什么吗,sir?” 兰德尔突兀地开口,他把对男人的称呼从名字换回了职务,金发男人依旧懒洋洋地笑着,神情却是布鲁斯熟悉的那种,漫不经心的怀疑。 “这不是暗示。”布鲁斯道。 兰德尔懒洋洋地舔舔嘴唇,金发男人的眼睛里有一点隐晦的光芒,他的声音很轻:“我知道我不是,布鲁斯。从几个小时之前看见你我就知道。”他低声地笑了,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想要更多的,而这大概需要你好好考虑。” 他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道:“在这以前,我还是不回去得好,为了我们双方的利益。” 布鲁斯微微扬起眉梢,这动作终于让他的表情变得有几分危险,上位者那股子威压的气势闪现了一瞬间,又被黑发男人收了回去。 “我接受你的建议。” 兰德尔咧嘴笑了一下,他把牛奶一股脑地灌进胃里,扭身走进卧室。布鲁斯在他身后微微眯了下眼睛,棕褐色的瞳孔里有些冷淡的笑意。他活动了一下胳膊,肩膀上的疼痛还在,但并不影响他的活动。布鲁斯的目光扫过桌子上放着的医药箱。 没一会儿兰德尔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怀里抱着揉成一团的毯子,随手丢在沙发上。 “那张床是你的了,布鲁斯,不要弄血上去。” 布鲁斯瞧了兰德尔两秒,金发特工已经动作利落地躺上了沙发,然后迅速地将那张破旧的羊毛毯子盖在身上,一直拉到头顶,只露出一撮金色的头发,乱糟糟地支楞在毯子外头。 所以他没看见黑发男人近乎宠溺的笑容。 而连布鲁斯自己也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有多么“惊悚”,他只觉得自己不自觉地笑了一下,随即朝卧室里走去。 床上还扔着一条毯子,也是破破烂烂的样子,看上去比沙发上的那条厚一些,——适合失血的人。布鲁斯躺上去,把毯子搭在自己身上。 床很硬,稍稍一动就可以听到吱吱呀呀的响声,但布鲁斯对此很习惯。他深深吸了口气,细微的,像是他的特工身上的气味。布鲁斯极轻地笑了一声,他合上眼睛。 兰德尔做了个不怎么愉快的梦。 他正从一片雪地上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疼痛从身体的每个部分传来,兰德尔听见自己咯吱咯吱地咬着牙齿。布鲁斯站在他的对面。这个黑发男人面无表情,棕褐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的动作。 是兰德尔熟悉的那种残酷。 他听见布鲁斯的声音,平淡的,好像带着叹息的意味。 “你已经不是我的责任。” 而他的眼睛依旧冷漠。 “但是感情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他看着布鲁斯抬起手来,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 “你会是弱点,漏洞,软肋,你不能存在。” 他说。 兰德尔发现自己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名为恐惧的某种毒药正在他浑身的血管里奔流。他想说话,但是发不出声音。 布鲁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兰德尔直视回去,他强自镇定,却近乎疯狂地想要从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动情的痕迹。 但是没有。 “砰!” 枪响了。有什么击中他的胸口,兰德尔感觉自己倒下去,失重的感觉让人心悸。他倒在雪地上,鲜红色的液体渐渐蔓延开来,布鲁斯慢慢地走过去,皮靴咯吱咯吱地踩在雪上,踩得他心脏一阵一阵地抽搐。 兰德尔抬起眼,他感觉窒息,感觉咸涩的血液呛进自己的喉咙,他怔楞地看着走近的男人。 布鲁斯的声音平静而残酷,没有一丝丝起伏。他说。 “我想明白了,我很抱歉,特工。” 兰德尔猛地睁开眼睛。他大口地呼吸,蓝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缩进,他在几秒钟以后才意识到自己正盯着头顶上方斑驳龟裂的天花板出神。他坐起身来,一阵恶心欲呕的感觉迅速地从胃部升腾起来,金发男人试图站起来,却被身上裹着的毯子绊了一下,险些滚到地上。兰德尔暴躁地扯掉那张薄毯子,恶心的感觉已经无法抵挡。 “——呃……” 布鲁斯在黑暗里猛地睁开眼睛。他睡眠很浅,客厅里不正常的声音在下一秒便让他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布鲁斯坐起身来,他掀开毯子下地,没有穿鞋子,地板上些微的凉意透过来。布鲁斯无声地走出卧室。 金发男人半跪在沙发旁边,他不断地干呕着,身体颤抖的幅度肉眼可见。破旧的毯子滑稽地挂在他的身上,在黑暗中形成一个奇形怪状的影子。布鲁斯慢慢地走过去。 兰德尔一只手撑在沙发上,他干呕着,但已经吐不出东西,酸苦的味道在口腔里带来又一阵恶心。腹部隐隐的疼痛剧烈起来,兰德尔咬了咬牙,牙齿彭中摩擦的咯吱声仿佛通过颅骨形成了巨大的轰鸣。 ——该死的! 下身隐隐有些黏腻的感觉,似乎正在愈演愈烈,兰德尔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本能地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孩子。 疼痛,呕吐,兰德尔挣扎着想站起身来,无力感让他在心里咒骂。 好像有人真的骂了一声。 不是他的声音。 金发男人抬起头来,微微放大的蓝色瞳孔并没有看清来人。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他的身侧,在兰德尔出声之前动作。 兰德尔只觉得颈侧一阵刺痛,随即天旋地转。 他没法阻止自己的身体倒下去,金发男人尽力弯曲了脊背,他试图在砸在地上的时候避开腹部。——虽然这一点点保护对于他腹中岌岌可危的小崽子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不是地面。 随之而来的不是冷硬的地板,有人接住了他,低于常人身体的温度,坚硬的胸膛和肩膀,但兰德尔知道那是一个怀抱。只是他昏过去之前最后的认知。金发男人合上眼睛,他不甘心的嘟哝声渐渐低下去。 “……见鬼的布鲁斯,我把床都让给你了你还骂我……” 第58章 兰德尔醒过来的时候瞧见一片铁灰色。他花了将近一分钟来思考那是什么,直到有个人在他旁边坐下。 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他转动了一下眼珠,然后笑了笑。 “嗨,布鲁斯。” 黑发男人淡淡地瞧他,点了一下头,像是示意。几个医护人员在兰德尔的身边,金发男人发现自己似乎正被绑缚在一张简易的可移动担架上。 他露出一个笑容来:“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和你回去咯?’”兰德尔嘲讽地动了动手腕,和担架靠在一起的钢结构加固手铐发出金属特有的碰撞声,旁边一个医生模样的人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按住了兰德尔乱动的手臂,检查贴在上面的各种叫不上名字来的检查设备。 金发特工竟也由着那几个医护人员在他身上进行各种检查,有人掀开了他的衣服,小腹上的皮肤一阵湿凉,似乎被涂上了什么东西,而兰德尔也只是懒洋洋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即便放松了身体。 布鲁斯一直在看着他。 “可以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吗?” 兰德尔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挑起眉看着布鲁斯:“我以为这对你不重要。” 他的长官露出一个让兰德尔有些疑惑的表情来:“不,你不知道。” 兰德尔盯了布鲁斯几秒,他道:“我梦见你冲着我开了一枪,”他挺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我死了。” 布鲁斯淡淡道:“我不会杀你。” 兰德尔“嘿嘿”笑了两声,他再次懒洋洋地晃动了自己和担架铐在一起的手铐,:“对,你不会。”你只是用这样的办法确保我不会在逃跑而已。 布鲁斯脸上的一点微笑消失了,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兰德尔一眼,然后对旁边的一名医务人员道:“兰德尔先生需要休息了。” 金发男人猛地眯起眼睛,他没动,事实上他也动弹不了,他看着针头扎进自己手臂上的皮肤,麻醉剂慢慢地推注进自己的血管。 他再一次昏睡过去。 布鲁斯沉默地坐了一阵,他忽然伸手将金发男人因为检查而撩起来的衣摆重新放了下来,漫不经心地抚平了上面的褶皱。然后站起身来走开。 机翼下,大海上的迷雾一片苍茫。 兰德尔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手上的铐子依旧没有卸下来。他扭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然后睁开眼睛。 一片白色的墙壁。 金发男人扭转了脑袋,映进眼睛里的依旧是白色的墙壁。他舔了一下嘴唇,然后自顾自地笑了笑。 ——这就是你说的,和你回来么,布鲁斯。 这房间里除了墙壁还是墙壁,中央是一张大床,呃兰德尔的手腕正被铐在那漂亮又精致的床柱上面。他侧过头去可以看到这房间里唯一不是白色的地方。一面窗户镶在墙壁上,但他无法透过那窗子看到任何事物哦,看来他的长官为了他动用了一个高级审讯室呢。 兰德尔盯着那扇什么也瞧不见的“窗户”停了几秒,然后闭上眼睛。 布鲁斯站在单向玻璃后面,薄唇抿成一挑直线。 金发男人的手腕被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束缚在白色的床柱上,几乎失去了血色,加固手铐制造出淤青色的印痕来,颜色分明。 “加双倍岗哨,除了我,任何人不得进入。” 站在旁边跨立姿势的士兵低声应道:“是。” 布鲁斯停顿了一下,忽然补上了一句:“这件事对行动处所有其他人员保密,报歘加西娅特工。” 黑发男人说完,转身离开。 兰德尔睡了又醒,外面的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他凝视着那面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单向玻璃。布鲁斯知道他身体里的那条性命有着谁的学院,他兰德尔并不奇怪自己现下的处境。 他自作自受,他自己晓得。 布鲁斯不会就那么让他离开,他违逆在先,叛逃在后,现在还怀着个留着CIA高级长官的血的孩子,怎么可能就此溜溜达达地从CIA的雷达中消失。 黑夜很快就降临了。 兰德尔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腕,布鲁斯很明智地用了新近的加强钢制手铐,扭断这玩意需要的力气不小——而那正是兰德尔现在最缺乏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双手被牢牢固定在头顶床柱上的感觉是个人都不会喜欢,这姿势几乎让他动弹不了分毫。 门“吱呀”一声开了。 兰德尔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他冲着走进来的布鲁斯笑了一下。 黑发男人表情挺严肃,他站在床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兰德尔,不说话,直到特工蓝色的瞳孔里带上了一点愤怒的意味,脸上那一抹慵懒的假笑也慢慢消失。 “你应该好好对自己的身体,毕竟还有一条生命。” 布鲁斯的声音有些沙哑,兰德尔眯起来,他看见布鲁斯眼睛下面明显的暗青色阴影,显然,CIA的高级长官并没有得到良好的休息。 兰德尔淡淡道:“谢谢关心。” 布鲁斯俯视着他,男人身上并没有那种惯常的威压,他只是神色平静地道:“那也是你的孩子。” 兰德尔终于又笑起来:“哦,不错的提醒。”他小心地动了动脖子,听见喀啦喀啦的声响,说道:“是我的幻觉还是真的,——你的谈话技巧下降了许多呢。” 布鲁斯挑了一下眉梢,“我并没有在审问你,也不需要套取情报,兰德尔。” 金发男人因为布鲁斯直接的称呼僵硬了一下,旋即掩盖了那一秒的不自在。 布鲁斯微微弯起唇角,“我了解你,兰德尔,对于我来说,你没有秘密。” 兰德尔凝视着布鲁斯的眼睛,男人棕褐色的瞳孔里是平静的深水。 对,他对他来说,没有秘密。 兰德尔眨了眨眼,他让自己把思绪从很久以前那些个刚进特遣处像雏鸟一样仰望着布鲁斯的日子里头抽出来。 他说:“但是我已经不需要服从你的命令了,布鲁斯。” 黑发男人的笑容没变,他道:“我不得不指出,这是个不怎么明智的决定,兰德尔,”他停顿了两秒,然后话锋一转,“但我也说过,你不一样。” 兰德尔看着布鲁斯,没说话。 金发男人脸上的怀疑算得上明显,布鲁斯的声音平淡而温和,他说:“你不一样。”像是某种笃定的回应。“你不只是我的特工了,兰德尔。” 兰德尔轻声地笑起来。他看了眼布鲁斯:“哦,谢谢你另眼相看。”如果布鲁斯依旧仅仅将他当做自己最杰出的作品,当做自己手里最锋利的武器,那么早在他对布鲁斯做出那样逾越的举动的时候,早在他叛离了CIA的时候,他的长官就不应该在对他纵容下去。 如果他和所有那些面目模糊的特工们一样,现在的处境便不是囚禁,而是死亡。 布鲁斯微微弯下身子,两个人的脸离得近了,瞳孔对着瞳孔,CIA的高级长官笑容有些凶狠:“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么。” 兰德尔毫不畏惧地直视回去,他在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里捕捉到近乎汹涌的巨浪,转瞬即逝,但他看见了。然后金发男人闭上了眼睛。 布鲁斯将那个动作保持了几秒,他的目光扫过兰德尔被铐在床头的双手,手腕上的淤痕已经呈现黑紫的颜色,周围的皮肤颜色惨白,看起来分外触目惊心。布鲁斯站起身来,他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躺在床上的金发男人闭着眼睛,唇角却慢吞吞地扬起一个笑容来。这的确是我想要的,布鲁斯。 但还不够,不够。 禁闭室外。 布鲁斯将门合拢,电子控制的门锁发出“咔嗒”的声响,他对旁边站着的特工道:“松开手铐,注意封闭。” 加西娅在办公室门口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通常情况下她不会为等待自己的长官而降低工作的效率。布鲁斯的飞机在五个小时之前降落,但加西娅并没有看见自己的长官,连个影子也没有。 穿着黑色大衣的身影从走廊尽头显现出来,女副官快步迎了上去:“sir,您回来了。” 布鲁斯点了点头,他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加西娅紧紧跟在布鲁斯身后,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关切,她的长官脸色可称不上好,苍白里隐藏着某种让加西娅看不懂的情绪,女军人知道肯定发生了些什么,——鉴于她的长官从来没有放下整个特遣处的事务放下中东地区的绝密情报和俄罗斯的核武计划为一个叛逃的特工消失整整三天。 她并没看见那个金色头发的特工。 “近期的情报已经放在您的桌子上,您需要什么我可以安排。” 布鲁斯一边走一边说:“谢谢你,加西娅上尉。”他看上去不打算再同自己的女副官说些什么,拉开办公室的门。 加西娅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她抢上一步,语速急促地道:“sir,您的脸色很不好,也许您需要休息。” 布鲁斯停顿了一下动作,他侧过脸来看加西娅:“我不需要,谢谢你的建议。”黑发男人言简意赅,“专注你自己的工作,加西娅。”他尽了办公室,关上门。 加西娅在办公室的门口愣愣地站了两秒,然后转身离开。她的长官语气里带着警告的意味,女军人知道自己不能再越过这条线了。 能让布鲁斯斯图尔特这幅摸样的人,还只有那一个。要么是他死了,要么是他回来了。 加西娅叹了口气。 办公室。 布鲁斯表情冷淡地翻动着那些在办公桌上摞起很高的绝密资料,时针渐渐指向夜里三点钟。他放下手里的文件,电脑桌面上显示着特遣处内所有关键地方的监控画面,金发男人看上去正在熟睡,镜头拉近的时候可以看见快速的眼动。 第二天兰德尔被解除了手铐,不到十平方米的房间里供他活动的范围并不大,窗户和门通向的都是特遣处内部的监控室和特工把守的走廊,他没有可能逃出去。 第五天兰德尔吐了整整一个早上,守卫在清理地板上的污秽时将他重新铐在床柱上,两只手,直到完成了工作才解开。 第十天兰德尔在屋子的空地上做第四百三十三个俯卧撑的时候出现了痉挛,他先是被铐在了创腿上,然后才得到了医生的急救。 第十一天兰德尔的检查报告显示他身上没有任何会引起痉挛的病症,于是他得到了每两天一次的镇静剂注射,——他可以保持思维的清醒,但全身无力。 第十五天,作为对药物注射的抗议,兰德尔通过绝食交换了一台闭路电视。 布鲁斯一直没有出现。 第59章 “断点三号已经在特遣处的控制之下,现在正在进行秘密审讯。”黑发男人的声音平淡,会议室里一时沉默。 CIA的高层们正坐在一起开会,显然谁也没想到布鲁斯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特工叛逃在CIA不是件罕有的事情,但绝对不是所有长官愿意提起的事。“断点三号”这个代号又意味着什么在座的人恐怕没有一个不清楚。 布鲁斯目光淡淡扫视着几个人,他道:“断点计划将全面停止进行整顿,大家的意见呢?” 几个CIA的高官一边在心中惊诧一边严肃地附和。断点计划是布鲁斯.斯图尔特一手建立的项目,现如今出了叛逃特工,再加上之前断点一号的发狂,五角大楼的步步紧逼,显然已经到了不得不舍弃的地步。瞧着这位CIA的传奇人物自断一臂,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布鲁斯沉声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就这样决定了。”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断点计划全面停止,实验人员档案封存,所有试验品——” “一律清除。” 禁闭室。 金发男人懒洋洋地看着闭路电视上来回变换的画面,打了个哈欠。白惨惨的灯光让他流下生理性的泪水来。兰德尔的腹部隆起的幅度已经无法用宽松的衣襟来遮挡了,那隆起的弧度让他行动中都带了两分令人惊讶的笨拙。 他获得了在室内自由走动的权利,但显然这对于离开这个地方毫无帮助,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容易疲倦,腹部的“拖累”让金发特工很难豁出去做拼死一搏。于是他也懒得去消耗自己太多的精神和力量去琢磨怎么逃离这里,每天在这被牢牢封锁的房间里踱步运动,然后便躺在那张算得上柔软的床上休息。 这个孩子从俄国回来之后就再没有动静,大约是折腾得狠了。活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对兰德尔是这样,对和系在一起的这条性命来说也一样。 但他得尽力让这孩子活下去,毕竟这小崽子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兰德尔咬牙切齿地想。 而事实上,这个“小崽子”,正是因为他的肆意妄为才会存在。兰德尔的手从隆起的,已经能感受到紧绷的肚子上轻轻滑落下去。尽管他不想承认,腹中有着自己骨肉的感觉,的确是件极奇妙的事情。那么多杀戮,算计,背叛和死亡里洗练出来的一颗心,莫名其妙的,就柔软起来了。 布鲁斯从门外走进来。 兰德尔脸上的神情猛地一变,刚刚那一瞬间的柔和尽数隐去,只剩下一副懒洋洋无所谓的模样。 布鲁斯瞧了他两秒,只是笑笑。 “好久不见了,兰德尔。”黑发男人说。 兰德尔躺在床上歪歪脑袋,他瞧着布鲁斯:“是啊。”仿佛没有看见那男人眼睛里近乎翻滚汹涌的情绪。 布鲁斯停顿了一下,他掩盖了棕褐色瞳孔里翻腾的光影,他没有说话。兰德尔惊讶地挑了挑眉,他发现自己竟然并不厌恶这样的沉默。 兰德尔就这么瞧着忽然沉默的男人动作飞快地俯下身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金发特工甚至没来的及反应,他因为这个突如其来并且令人惊讶的暴烈的亲吻震惊了,他有些被动地回应着,呼吸慢慢地急促起来。 “唔……” 兰德尔低叹了一声,他看着两个人的嘴唇拉开些距离,目光向上,对上布鲁斯。 “别打算离开这儿。”黑发男人嗓音低沉地吐出一句话,然后他彻底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直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猎物。“别打算离开我。” 说完,布鲁斯.斯图尔特转身离开。 兰德尔瞧着布鲁斯黑色风衣的一角消失在房间门口,狠狠地用手背一蹭嘴唇。 那个人离得太近,他看见琥珀色的瞳仁里满是自己的影子。而那一瞬间,兰德尔发现自己竟然可耻地感到满足。 金发男人闭了闭眼睛,他掩盖掉那震惊的情绪。 门外头又进来一个人,兰德尔懒洋洋地抬起眼来,是罗特。 金发男人慢慢捏紧了手指,他脸上依旧是慵懒的表情,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利芒。 “好久不见哪,三号特工。”罗特先开口。 兰德尔看着他走进,扯出一个冷冷的笑容:“是啊,没想到你还活着。” 罗特毫不在意对方对自己的警惕,他耸了耸肩膀,道:“彼此彼此。”他以为兰德尔的背叛会带来杀身之祸,可不想这个金发特工对CIA的传奇竟然有这么重要。——重要到那个向来铁腕而又追逐权力的男人,为了他不惜毁掉整个断点计划。罗特眼里闪过一丝算计,他低估了布鲁斯对这个人的情谊。 多么不可思议啊,布鲁斯.斯图尔特,竟然也有心。 他可以好好地利用这一点呢,罗特狡猾地想起自己走进这个房间之前布鲁斯低声的威胁——“不要想把我们的交易说出来,罗特先生,你知道后果。” 想到这里,罗特露出一个虚伪的假笑,他慢吞吞地道:“别激动,三号先生,我是来给你检查身体的。”他的目光在兰德尔隆起的腹部打了个转,隐隐带着兴奋的狂热,“毕竟,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呢。” 兰德尔好不回避地迎着罗特的目光扬起下巴,他冷淡地看着露出狂热神色的beta男子:“别想对这个孩子做什么多余的动作,我想你也应该清楚。”他话里威胁的意思十分明了,丝丝缕缕的杀意从海蓝色的瞳孔里好不掩盖地散发出来,饶是罗特也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但在自己的“研究”上早已经陷入疯狂的beta并没有因此畏缩,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金发男人的衰弱还并不明显,但很显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随手就可以结果性命强悍无比的王牌特工杀人机器。他的身体素质正在缓慢地减退。可身上的气势依旧不减分毫。罗特见过很多经过药物改造的alpha最后因为药物滥用而衰退的样子,他们的精神会随着他们的身体一起坍塌垮落,直至消亡。 可金发特工眼睛里的杀意几乎可以让她感觉到后脊梁发凉,仿佛他真的可以随时拧断自己的脖子。如同受伤的野兽,只要还有呼吸,就可以形成致命的危险。罗特转了转眼珠,他有了个不错的推断。——来自“母体”的保护欲,让这个被剪爪拔牙,甚至囚禁困室失去自由的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抵抗。肉体的力量可以削弱,但他的精神是不会消散的。 这头猛兽会为他的孩子奋战厮杀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如果你希望这个孩子平安最好还是不要起什么从这里离开的心思。”罗特声音平淡地道,他看了兰德尔一眼,却发现这个金发男人也神色平静,好像并没打算离开这囚困他的牢笼。 “我清楚。”兰德尔冷冷地笑了一下,他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罗特笑得露出牙齿,这让他看起来阴森森的。“我想知道,断点三号先生希望我怎么向斯图尔特长官解释你的身体状况呢?” 他看着斜靠在床上的金发男子像受到威胁的猛兽一样,浑身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来。 兰德尔:“你知道我还有力气让你走不出这个房间的吧。”他看着罗特,“他不需要知道。” 罗特挑了下眉毛:“不需要知道什么,是你如果要保住这个孩子就要停止使用巩固剂,而停药会让你的身体衰弱下去直到死亡,还是你根本没打算让他知道你打算用自己的命换这个孩子的决定?” 兰德尔倒是神色平静,全然不见被看破的紧张。他慢吞吞地掰弄着自己的手指,似乎玩的不亦乐乎,他思索着不动声色地杀掉罗特的100中方法。 罗特咽了口唾沫,他看着杀意大盛的兰德尔,努力压下自己心头的不安,低低笑了一声:“你和那位长官还真像呢。” 兰德尔扬起下巴,听着罗特慢慢补上下面的一句话。 “在互相欺骗方面。” 第60章 “说说看。”兰德尔好像突然来了兴致,他蓝色的眼睛紧盯着罗特。 罗特露出个神秘的表情来:“我的意思是,你们都有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事情,不是么?”他耸耸肩膀:“不得不承认,那为长官可是相当地看重你呢,比你认为的多,甚至比他自己认为的多。”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也一样,特工先生。” 兰德尔扬起眉毛,“谢谢你这一番‘我们彼此情深意重’的评价。”他冷淡地笑了一声,道:“布鲁斯是个很聪明的人,不要揣度他在想什么。” 他知道布鲁斯有什么没告诉他,而罗特的话让兰德尔确定了这一点。我总会知道的,兰德尔这么想着,他甚至也不能确定自己哪里来的信心。 罗特盯了金发男人两秒,他道:“我为你向布鲁斯.斯图尔特隐瞒,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兰德尔半倚在那张颇为柔软舒适的床上,神情放松。他露出一个微微有些讥诮的笑容来:“你不想要我的血样么。” 罗特的眼睛飞快地一亮。怀孕的omega虽然罕有,但却并不是搞不到试验样品,但“一个怀孕的断点特工”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实验材料。——事实上,眼前的这个金发男人大概会是断点计划唯一被保留下来的“果实”,兰德尔血液的珍贵不言而喻。 金发特工早就料想到罗特的反应,他懒洋洋地半合起眼睛,等着罗特答应。 “好。”罗特飞快地道,眼睛里闪动着狂热的光芒。他从自己随身的医药箱里拿出几只试管扎进臂弯处,暗色的血液很快装满了罗特的试管,兰德尔的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 罗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珍贵的实验材料收好,他冲兰德尔眨眨眼睛:“很高兴我们可以共同分享一个秘密。”他迎着对方带着警告的目光,在离开前又丢下一句话:“只是想让你知道,布鲁斯.斯图尔特昨天就已经下令全面‘清理‘断点计划的试验品。” 兰德尔眉梢一挑,他的目光变得探究,却并不是对着罗特。布鲁斯要动手了么?兰德尔心中想。 那个人总是善于审时度势,善于找到最好也最有利的途径去实现自己的目的,期间不惜铁血的手腕,这让他像个冷酷的人。而他并不是。清除断点这件事,不免做绝得有些蹊跷。 兰德尔看着罗特瘦小的身体消失在禁闭室的门外,那扇内含精钢的电子控制们“啪“地一声合上。金发男人慢吞吞地歪过脑袋,他的目光在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隐约能猜到一点布鲁斯的计划,并因为这个生出些洋洋自得的喜悦来。 ——是因为我么,布鲁斯? 办公室。 布鲁斯穿着惯常的黑色风衣,空调的温度似乎并不能弥补入秋的凉意。外面已经是暮色沉沉,黑发男人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窗外,这让CIA的高级长官令人震惊地带上了一丝茫然的神色。 “扣扣”。 “进来。”布鲁斯沉声道。 进来的的罗特。布鲁斯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沉冷平静的模样,他的目光像刀锋一样划过罗特的脸:“他的身体怎么样。” 罗特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他道:“断点三号的身体比较虚弱,但最近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布鲁斯神色淡淡:“很好。” 罗特慢吞吞地道:“我已经拿到了兰德尔先生的血液,可以开始研究了。”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想要保住这个孩子,他必须停止使用巩固剂。” 布鲁斯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 “但是他之前有过滥用药物的历史。巩固剂对他身体的影响很严重,就像瘾君子突然戒断一样,他的身体会迅速虚弱下去,并且出于发情状态。” 布鲁斯抬起眼睛盯了罗特两秒,然后在片刻的沉默后“嗯”了一声。 罗特在黑发男人转开目光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背后冷汗湿透。 “他会死么。”布鲁斯问。 罗特有些惊讶地观察着CIA高官的表情,他想到自己和兰德尔的交易,最终摇了摇头,“不会。”身体的虚弱是暂时性的,在生产之后他就会恢复过来。 布鲁斯审视着罗特,锋利的目光让对方不由得抖动了一下。“他同你说什么了?” 罗特犹疑了一下,他考虑着怎样才能不引起布鲁斯的怀疑,斟酌着自己的词句。“他并没有怀疑呢,我们的交易。”罗特假笑了一下,“我之所以活到现在,不过是CIA的高级长官需要一个属性改造方面的专家来为他最喜欢的特工找到活下去的办法呢。”——而你也不知道,你的特工让我想你隐瞒的事情,就是他不可能活下去。 布鲁斯声音平淡:“他不需要知道这个。”他威胁地看了罗特一眼,“你最好也不要多嘴。” 罗特低声道:“是。”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 布鲁斯微微皱起眉头,他把注意力重新移回到桌子上,还有很多情报等着他去看,五角大楼和CIA高层的斗争还在继续,而没有硝烟的战场往往都吃人不吐骨头,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取得胜利。 布鲁斯站起身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时针已经逼近夜里一点。黑发男人独自走在略显空旷的特遣处走廊上,除了执勤的特工,机密区域里没有其他人的声息。他在管着兰德尔的房间门前停顿了一下脚步,随即为自己想要谛听什么的冲动感到好笑。这牢笼一样的地方,他的特工又怎么可能隔着精钢制成的门板和加厚的墙壁判断有一个人正站在外头试图可笑地透过这些不可透视无法逾越的障碍感觉他的存在。 布鲁斯站了一会儿。 监控室就在旁边,但布鲁斯不想进去,隔着玻璃总是看得太过清楚,好像内心里所有的想法都无处遁形。哪怕明知道他们不可能看见对方。 黑发男人转身离开。 禁闭室里。兰德尔睡得迷迷糊糊,——他最近越来越嗜睡,好像梦乡里有什么值得久久追索的东西,而事实上除了那个在俄罗斯的晚上,布鲁斯杀了他的梦以外,兰德尔再也没有做过什么有情节的梦,像一个不祥的预兆。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就像真的能看见除了反光的玻璃以外的东西一样向门窗处望了一眼,白炽灯在模糊的视野里形成一片扭曲的光影。兰德尔嘟哝了一句,有翻过身去合上眼睛,呼吸重又变得悠长。 “……我还以为你真的在外面呢……做梦罢了……” 他的手无意识地搭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门外,黑发男人转身离开。 夜已经很深,布鲁斯立起风衣的领子,他听见寂静的路上自己脚步的声音。汽车熄了火,静静地停在车道上,两侧的邻居早都已经熄了灯。布鲁斯不紧不慢地踏上房门前的石阶。 他名下的房产并不多,在兰利的这一套更是很少回来,多数时间他来往于国家各地的秘密基地,在那些加密的办公室里看着带“绝密”钢印的文件,偶尔在国外,在动荡的战乱地带做见不得人的情报交易,或者某个不知名的小国首都策划一场有利于本国的政变。 做这行的人回个家是很艰难的事情,即使是对于CIA的高级长官。 布鲁斯从口袋里翻找出他并不常用的钥匙来,那些金属小玩意抖动碰撞的声音惊动了门边的生物。 “喵——” 布鲁斯开门的动作停了一下,他这才在夜色里看见蹲在自家门边的猫咪,黑色的皮毛让这只小动物几乎融进夜色,只有金黄色的瞳孔散发出微微的光芒来。流浪的黑猫受了惊吓,不安地动了动,似乎想要逃进不远处的草丛里,但后腿却颤抖着无法动弹,只能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人类,叫声越发凄厉。 布鲁斯打开门,把钥匙收进口袋里。他鬼使神差地蹲下身去看那只黑猫。 身上脏兮兮的流浪猫,黑色的毛发因为脏污变得一绺一绺,耳朵不安地颤动着,后腿上有一大片血肉模糊的伤口。它大约知道自己无法逃脱,只能瞪视着布鲁斯,威胁性地露出牙齿,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咕噜声,仿佛打算拼死一搏。 布鲁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只狼狈的缩小版猫科动物看上去像他的特工。咬牙切齿的模样莫名地教人发笑。 “如果你想进来的话,欢迎。”男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身为CIA的高级长官在半夜三更自家门口对着一只野猫自言自语的行为有多么诡异,他又为自己的话加上一个称呼:“猫先生?” 那只猫死死地盯着他,后腿还在打颤。 黑发男人停了一会儿,发现这小动物的敌意没有丝毫消减,也便站起身来进了屋。他很累,脑子里难得地没有琢磨着那些勾心斗角云波诡谲,反复涌起的片段全都是他的特工。这让渗进骨头缝里的疲惫也不太难熬。布鲁斯想,也许这就是症结所在。他豢养的猛兽最终脱开了宠物的项圈,让他焦头烂额,可每每想到,心却不知不觉地柔软起来。 而布鲁斯清楚,这不能归罪于疲劳。 第61章 屋子里的空调没有开,有点冷,木质的地板在皮鞋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布鲁斯脱掉风衣,随手搭在客厅的沙发背上。他不经意地扭了一下头,大门没关,透过沙门可以看见那只小小的猫科动物依旧蹲在门口的石阶上。 黑发男人慢吞吞地松了自己的领带,他“啪”地打开了灯。偌大的客厅里寂静无声,只有旧不使用的白炽灯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布鲁斯微微眯起眼睛,呼出口气。他很久没回来了,这屋子本就冷清,现在多了个人,反倒更显出一分空旷来。 布鲁斯脱掉鞋子,地毯上积了一些灰尘,CIA的高级长官倒也不在意,就这么踩上去。 布鲁斯去洗了个热水澡,好在浴室里头还算干净,热水从花洒里喷下来,黑色的头发贴在脸上,男人慢吞吞地抬手抹了一把脸。热水似乎有着神奇的治愈功效,让他疲倦而紧张的身体得到了舒展,布鲁斯舒适地叹了口气。 肩膀上在俄罗斯的枪伤已经好了,结痂脱落之后剩下一块白色的痕迹,子弹被挖出来的时候割开皮肉,手法粗暴。布鲁斯挠了挠那块凸起的皮肤,兀自笑了一下。俄罗斯夏天的那个晚上,他和兰德尔说,你跟我回去,我给你想要的。那会儿布鲁斯以为自己说出这样的承诺来只是为了让他的特工回到特遣处接受他的惩罚,——天知道布鲁斯.斯图尔特被自己的手下强迫着发生关系醒过来发现人已经远远地跑到另一个国家还怀了他的骨血是什么样的心情。可说完他发现,这话里带着的真心让他自己害怕。 布鲁斯.斯图尔特应该无所畏惧。 黑发男人一只手撑着浴室的墙壁,感觉着凉意一点一点地透过掌心传过来。无名指上的戒指贴在瓷砖上,在充满了水雾的房间里光芒晦暗。男人棕褐色的眼睛也一时看不清情绪。 布鲁斯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客厅,毯子踩在脚下,有些刺痒。他在沙发上坐下,慢慢地放松了身体,想找遥控器的时候发现茶几上空无一物。布鲁斯皱了皱眉毛,然后面无表情地摸索着,——从沙发上垫子和靠背的缝隙里扯出了失踪的遥控。男人似乎对于无故跑到这种诡异地方的遥控并不感到惊异,随手打开电视,喧闹的声响顿时充斥了客厅。 似乎只有这样的喧闹的情境,才能让他毫不掩饰地陷进自己的思绪里去。 布鲁斯的视线凝结在一点。 驼色的地毯看上去依旧是崭新的,在沙发脚处却有一大片暗色,是酒液干涸的样子。布鲁斯懒洋洋地想,他在的时候,应该让他把地毯洗了。——如果兰德尔先生没有在“献身之后”就惊慌失措地用靠枕把他的长官闷晕过去的话。 布鲁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他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块污迹上转开。夜已经深了,电视上放着多年以前的爱情电影,男主角翻山越岭地回到爱人的身旁,带着战场上无法消弭的硝烟和伤口,倒在爱人的怀里。布鲁斯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女人哭泣的脸,他觉得有些无聊,站起身来从酒柜里取出半瓶波本来。他的思绪漫无边际地游移,却好像根本没有在算计思虑。这对布鲁斯.斯图尔特来说还是头一遭。 ——那个人喜欢喝伏特加,太烈的酒,不好。 胃里空空如也,黑发男人自顾自地将杯子里的液体送进嘴里,他很快有了微醺的感觉,不知是因为疲倦还是电视里哭泣的声音太过催眠。 ——那个人噬甜,喜欢蛋糕和糖,幼稚。 布鲁斯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白炽灯已经被男人顺手关掉了,黑暗里电视上变幻的画面在他身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芒。 花絮里是男主角在说话。 “是你让我一直远离那无际的深渊。” 第二天布鲁斯在客厅沙发上腰酸背痛地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外头下雨了,黑发男人一边慢慢坐直身体一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他没有做梦。 布鲁斯看了看挂表,他该动身去特遣处了。 那只猫竟然还在门外,布鲁斯顿住脚步,他低下头看着那只缩小版的猫科动物,对方竟也毫不畏惧地抬起头来望着他。黑色的毛皮着了雨水,湿漉漉的,反倒像带着光泽,耳朵梢不安地抖动着,牙齿却龇出来,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不住地颤抖着。 “你还没走哪,猫先生?”布鲁斯的声音饶有兴味,他蹲下身瞧着这只猫咪,小兽摆出警戒的姿势,却因为后腿上的伤口动弹不得。布鲁斯觉得这小家伙挺有意思,倒也没伸手去碰,黑发男人想了想,转身进屋,没一会儿拿了一盒牛奶出来,男人撕开纸盒子将奶倒进一只挺漂亮的盘子里头。 布鲁斯.斯图尔特家里头可没有猫食碗,漂亮的瓷质餐具来自东方古国,但显然这只瘸了后腿的猫科动物并不懂得欣赏。它努力低下头去舔舐盘子里的牛奶,情急之下用前爪踩在盘子上,留下脏污的痕迹。布鲁斯面无表情地瞧着,猫咪似乎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讨厌的人类,抬起头来愤怒地呲牙威胁,后颈上的毛似乎都有竖起来的趋势。 布鲁斯笑了起来,“好好享用吧,猫先生。”男人站起身,黑色的风衣下摆沾了雨水,有洇湿的痕迹。他关好门,然后走向已经等在对面车子旁边的加西娅。 加西娅假装自己没听见CIA的高级长官一本正经地称呼一只流浪猫为“Mr.cat”。 布鲁斯在路上停了下车,加西娅瞧着她的长官走进的商店,终于忍不住咧了咧嘴。花花绿绿的灯光让橱窗看起来滑稽里带着点温暖,烘焙物的香气让加西娅早上被凉咖啡和劣质甜甜圈填满的胃一阵抽搐。那是家甜品店。 布鲁斯回到车上,他合上黑色的雨伞,身上带着点外头秋雨的凉气,手里头的纸袋却热乎乎的。加西娅正要开车,她的长官却忽然递过一只纸袋来。 “吐司,这家店做的还不错。” 加西娅愣了两秒才受宠若惊地结果袋子,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用看怪人的眼神去观察自己的长官,——sir您不会是被外星人控制了吧?! 黑发男人还是那副平淡的样子,语气里却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加西娅想,也许是因为那只猫?她瞄了眼长官,对方手里还拿着一只纸袋,鼓鼓囊囊的,应该也装着甜点,却没有吃的意思。 女副官看着那只安静地放在布鲁斯.斯图尔特膝头的甜点袋子,这画面诡异而又温馨,她忽然想起某个在训练营酷爱棒棒糖的金发特工,默默地扭回头去专心开车。 布鲁斯低声笑了笑,没说话。 加西娅跟在他身边几年了,还从来没拿这样放肆探究的眼光看过他。布鲁斯知道是因为什么。他下意识地捏了捏膝上的纸袋,甜点腻人的香气逸散出来,黑发男人想,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人都是会变的,为了某些事,或者人。而布鲁斯决定放任自己的改变。 第62章 兰德尔伸了个懒腰,看着从外头走进来的布鲁斯。黑发男人看上去休息得不错,脸上少了许多疲惫,他手里拿着一只纸袋。 “给。”布鲁斯说。 兰德尔眨眨眼睛,他把对方手上的东西接过来,烘焙甜点的香味很快在屋子里弥散开来,金发男人的眼睛忽然就亮了。 布鲁斯不得不承认那个人湛蓝的眼睛闪出那种单纯的,愉快的光芒的时候,没有人能抵挡多看几秒的欲望。 兰德尔咧开嘴笑了:“你还记得哪,布鲁斯?”他伸手沾了点甜甜圈上的糖霜送进嘴里,“谢啦。” 布鲁斯在他旁边坐下来,就看着男人大口大口地吃着甜甜圈,五颜六色的糖霜站在他的嘴角。兰德尔懒洋洋地半倚在床上,餮足地舔着嘴唇,手无意地搭在他隆起的腹部。 布鲁斯笑了笑,忽然道:“这种垃圾食品要少吃,”他停顿了一下,眼睛里竟然少有地带了一点调笑的意味,“对孩子不好。” 兰德尔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 “啥?” 布鲁斯没让这个吃了甜甜圈就好像智商退化到幼儿时代的家伙再多说什么。他俯身吻了兰德尔。 金发男人的瞳孔微微放大,布鲁斯在那片海一样的蓝色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清晰得令人心惊。兰德尔一秒钟的呆愣让布鲁斯长驱直入,他尝到对方唇齿间还残留的甜丝丝的味道,有点儿腻人,但并不讨厌。布鲁斯想,也许下一次他自己也应该买两个甜甜圈尝尝。 布鲁斯的手扣着兰德尔后脑,金发特工被迫仰起头来回应这个吻,有些粗暴的动作让他呼吸困难,蓝色的眼睛里却渐渐地泛出笑意来。 布鲁斯细细地搜刮了他的omega口腔里的每一寸,并且为对方逐渐沉迷的模样感到满意。兰德尔身上依旧带着太阳的味道,暖烘烘得让布鲁斯不想放开他。他知道那是omega在孕期里特殊的气味,被他标记的omega,属于他的omega。 危险的,张牙舞爪从不低头的家伙,现在近在咫尺。他们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暧昧缱眷得不像样子。 布鲁斯松开揉乱兰德尔头发的手,他退开一步,欣赏着兰德尔胡乱向四下里支楞着的金发,那看上去让他像只暖洋洋的刺猬。 兰德尔放任自己狼狈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在几秒钟之后才慢吞吞地翻了个白眼,“你今天可真热情。” 布鲁斯笑道:“哦,过奖了。”他目光淡淡扫过兰德尔的脸,在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睛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掩盖自己瞳孔里几乎要滔天而起的占有欲。“只是碰巧想到,你是我的omega而已。我想一个alpha有义务在他的omega发情是出现。” 兰德尔哼了一声。 怀孕的omega产生的变化是巨大的,他不仅仅感受到衰弱,同时,还有情欲。孩子的存在让omega的天性彻底爆发,那欲望并不算强烈,没有断点特工在巩固剂失灵是来的疯狂,但却如影随形,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是个被标记的omega。 布鲁斯保持着脸上平淡的表情,棕褐色的瞳孔却变得深暗了一点。他从金发男人的一声不屑的低哼里听出一点点嘶哑的,近乎诱惑的意味。布鲁斯咬了咬牙。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在兰德尔身边而已,可并没准备时时刻刻陪着自己的特工发情。兰德尔是因为腹中的孩子,那他又是因为什么,——CIA的高级长官禁欲太久以至于区区一个吻就可以bo、qi吗?黑发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他站起身来,“注意休息。” 兰德尔眨巴了一下眼睛,瞧着布鲁斯快步走出禁闭室,莫名地觉得这人的背影看上去像是落荒而逃。金发特工嗤笑了一声。——把他撩拨起来转身就走么,还是,他亲爱的前任长官发现已经有什么超出了自己的控制呢?兰德尔的手指划过微微紧绷的腹部,他靠回到床上,闭起眼睛。 布鲁斯一路走过特遣处空荡的走廊,黑色的风衣随着他的步伐被空气掀起又落下,看上去气势骇人。迎面走过来的加西娅不明所以地看了布鲁斯一眼,但还是明智地决定不要问为什么。长官的脸色可算不上好啊。女军人保持着立正的姿势目送布鲁斯消失在走廊尽头,办公室的电子门合拢时发出不同寻常的一声巨响。加西娅想,她一直以为就连核武战争明天爆发或者世界末日提前到今天下午这样的事情都不会让脸上表情改变的那个人现在正一脸绷不住的懊恼和暴躁。 ——不过她今天已经见过足够多的“头一回”和“破天荒”了。 布鲁斯甩上办公室的门,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然后拉开抽屉,动作有些粗鲁地翻开摞在上面的几叠文件,装着alpha抑制剂的透明针筒排列在下面。黑发男人取出一支,撩起手臂上的衣物,然后又停住动作。布鲁斯最终格外暴躁地将那支针剂又扔了回去,毫不在意被弄乱的机密文件。他“啪”地一声合上抽屉。男人暴躁地扯开衬衣领口,深深吸了口气。 那个金色头发的家伙太轻易地就挑动起他的情绪,布鲁斯知道这和自制力无关。 黑发男人有些颓然地在椅子上坐下。他慢慢地平息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恼怒,无力地闭了闭眼睛。布鲁斯.斯图尔特有了一个不能舍弃的弱点,而他需要用所有的力气来维护这个弱点。 而兰德尔.詹姆斯也一样。 金发男人警觉地坐起身来。禁闭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但还远远没到将枪声隔离的地步。 “碰——” 又是一声枪响。兰德尔飞快地从床上下来。他抬起头,禁闭室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还亮着,红色的小灯一闪一闪。他盯着那个摄像头,仿佛在和什么人对视。 枪声没有再响,外头死一样的寂静。 看来警报系统已经被闯入者破坏了。能做到这一点的,兰德尔想,屈指可数。他心中飞快地滑过几个名字,然后皱了皱眉。金发男人站在地上环顾着四周,白色的墙壁此刻带上了某种不祥的意味。 有人闯入了特遣处。在重重的警卫和防护警报下,无声无息地进入了几乎是这个国家最机密,充满了强悍的军人和杀人不见血的特工的地方,然后开了枪。显然来者并不是朋友。兰德尔眯起眼睛,他发现第一个浮现在自己脑海的画面里是某个黑发男人。 他扭过头,直视着那个监视器,然后做了个口型。 “——开门。” 红色的小灯一下一下地闪烁。 “哔——” 电子门应声开启。 兰德尔看上去也不惊讶,他随手捡起扔在床脚的一件外套搭在手臂上,垂下来的衣服巧妙地遮住了男人隆起的腹部,这让他的身形看起来稍稍正常了一些。他慢慢地走出房间。 两个多月的软禁让金发男人似乎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他看着门外的场景。两个守卫倒在地上,眉间黑色的弹孔格外狰狞。他们的鲜血流出来,污染了光洁的地板。 兰德尔轻轻吸了口气,他强忍下那血腥味带来的一阵胃部的翻滚,跨过那两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走廊对面的监控室,门虚掩着。 兰德尔动作轻巧地打开了从禁闭室门口那死去的守卫身上拿到的手枪的保险,他推开门。 有着深色头发和蓝眼睛的年轻男人从控制台前抬起头来,看着走进来的兰德尔。兰德尔手里黑洞洞的枪口透过垂下的外衣指着他,而那个年轻的男人并没有微笑以外的神色。 “很高兴看到你还没死,我亲爱的同事。” 第63章 “断点四号。” 兰德尔慢条斯理地道,他那黑洞洞的枪口依旧指向很久不见的同事。 断点四号平淡地笑笑,他蓝色的眼睛了却只有冷酷的光泽。 “放下枪,兰德尔。” 金发特工微微扬起下巴,这动作让他看上去很有些倨傲,而对面的断点四号倒也并不恼怒,显然习惯了兰德尔的做派。 他淡淡道:“你看上去不大好呢。” 兰德尔虽然休息得不错,但脸色依旧带着点疲倦。他也不掩饰,慵懒地眯了眯眼睛,然后道:“我过得还不错,除了活动范围不如以前。”他耸了耸肩膀。 兰德尔被囚禁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断点四号并没有多做评价,他只是微笑了一下,向兰德尔扬了扬手,金发男人注意到断点特工配发的,必须时刻携带的手表不见了。断点四号道:“我想你已经知道我们长官的意图了。” 金发特工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很快地掩盖过去。他露出个笑容来:“什么意图?” 断点四号也不想绕弯子:“布鲁斯.斯图尔特要清除所有断点特工。”他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兰德尔的脸,瞳孔里晦暗不明,语气却带着分明的痛恨。他甚至没有在费心地掩盖什么,直接称呼了他们的“长官”的全名。 兰德尔挑了一下眉梢,他道:“你拆掉了手表?” 断点四号嗤笑了一声,他的目光滑过兰德尔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对方腕上还带着那只普通的手表。 “你知道那手表不只有装巩固剂的用处吧?”他停顿了一下,道:“我发现事情有变的时候就去找了断点二号,还没说两句话,他就在我面前死掉了,死于爆炸。” 兰德尔面无表情。 布鲁斯是真的动手了。 断点特工是太过锋利的武器,把握不好便会反伤其主。而CIA从来都不缺控制特工的“硬性”手段。接受了手术的omega都会对巩固剂上瘾,这是手段之一,而最后的保障便是同样安装在那只手表里的烈性炸药。可远程遥控激活,爆炸威力足以把一个成年男人撕成碎片。兰德尔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腕上的手表。 “你把sir送给我们的小礼物拆掉了?” 断点四号冷冷道:“我还不想坐以待毙,三号。”他的目光在兰德尔的脸和手枪之间来回移动,“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目的。” 兰德尔依旧扬着下巴看着对面的断点四号。 警报系统已经被切断了,即使枪声也没有触发应急措施。兰德尔慢吞吞地道:“我猜你已经处理了所有可能打搅我们的人?” 他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布鲁斯还没有离开这。 断点四号点头,他掩盖了眼睛里的仇恨和疯狂,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就好像这只是那些他早已习惯的“高难度”任务的一部分。 “我很期待我们的合作。” 兰德尔慢吞吞地收起了掩盖在衣服下的手枪,但他并没有合上保险。 “我很高兴你对我的看重。”他道:“但你清楚背叛特遣处没有什么美好的结果。” 断点四号哼笑一声,那种让人骨头缝里发冷的情绪再次从他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他道:“那我现在过的日子就美好吗?”他瞧着兰德尔笑了起来,看上去也没有恼怒的样子,就好像在谈论天气一样说道,“那不如就同归于尽吧。” 有着深色头发的特工笑眯眯地说道,“加入我吧!有什么比离开这囚笼更好?”他用了感叹的语气,好像在谈论着一个人一生的向往。 兰德尔看着他摆出邀请的姿势,有些好笑的说道,“这个世界上,除了sir,没有谁能命令我。”他用了肆无忌惮挑衅的姿势,心里却忽然想到,自己似乎已经很就没有这样称呼过布鲁斯.斯图尔特了。他的长官。 断点四号并不知道兰德尔曾经叛逃特遣处的事情。他的目光在金发男人隆起的肚腹上几乎凝固。 “特遣处开始允许断点特工受孕了,哈?” 兰德尔耸了耸肩膀,他慢慢道:“我想这只是断点试验的一部分。” 他迎着断点四号锋利的目光,感觉自己的冷汗冒得更加厉害了,手心里是一片湿粘。兰德尔觉得自己从没这样紧张过。他害怕断点四号发觉这个孩子的来历,然后他就会被用来威胁布鲁斯。他太清楚断点特工的作风,这个孩子绝不会有活下去的可能。 断点四号果然开口了。 “我想你清楚,omega不可能仅仅因为发情就怀孕。”他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来,语气肯定:“你被标记了。” 兰德尔假装自己没看到断点四号搭在枪柄上的手。 金发男人笑了一下,“标记不标记又有什么区别。”他停顿了一下,“与其好奇这个恶心的从属标记,不如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 断点四号一挑眉,“好。” 他瞧着兰德尔脸上表情,心中暗想,三号被囚禁恐怕就是因为这个标记。医务处的人对一个怀孕的断点omega绝对是如获至宝,怎么可能放他离开。这样一想,兰德尔那冰冷的态度也就有了解释。他似乎厌恶着标记者,即使他不站在这头,也绝不会站在特遣处一边。 这样一个骄傲过头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雌伏于人下。 断点四号心思飞转,他忽地对兰德尔露出一个笑容,蓝色的眼睛里阴翳点点。 “在离开之前我们还需要做件事。”断点四号慢吞吞地说出接下来的话,“一点小小的挑战。” 兰德尔皱起眉头。 断点四号的笑容隐隐透出诡谲的影子,他说,“你敢吗?” 兰德尔没说话,他将手里的枪递了出去。断点四号怔楞一下,然后大声地笑起来。 “好,好!”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青年本是面貌英俊,此刻却带上了莫名的扭曲,让人看起来不寒而栗。他从兰德尔手中接过那把枪,随手摆弄两下,退出的子弹叮叮当当地掉在监控室的控制台上。然后他抬头看着兰德尔,一只手捡起一颗子弹,慢慢地推进刚刚清空的枪膛里。 他把枪递给了兰德尔。 金发特工接过枪,没有说话。 他将唯一的武器交给断点四号就表明了自己的跟随,而对方还回枪支意味着对他的信任。他们这算是,达成了协议么。 兰德尔掂量着手里的枪,缺了五颗子弹的分量他心里格外清楚。自己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而他不知道会对谁射出这颗子弹。 与此同时。 阿曼达低低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脸颊贴着地面的冰冷让她迅速地清醒过来。年轻的女特工一个翻身坐起身来,腰间的枪套里手枪已经不翼而飞。阿曼达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此刻正被锁在档案室里,四周是那些许久没人来打扫过的档案柜。她抓着其中一个努力地站起身来。 今天是阿曼达执勤,她刚从某个小国经过政变的兵荒马乱里脱身回来,没有其他任务,在特遣处内部夜间执勤已经是初级特工们眼红的肥差了。 谁知道碰见这么一出。 打昏她的人身手好到可怕,阿曼达想,她是个初级特工,不代表她不知深浅。这么些日子的出生入死,也练就了她敏感的直觉,而刚才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敌人的袭击。 阿曼达站着听了一会儿,外面没有任何声音。——那人甚至连警报都没有触动么? 死一样的寂静。 女特工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她走上去拧了拧档案室的门把手,门被从外头锁上了。 阿曼达皱了皱眉,她正准备用胳膊撞碎门上的玻璃,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砰”地一声打开。 阿曼达后退了一步,她的攻击被来人猛地挡下,女特工镇定了一下,这才看清了对面的人。 上尉加西娅。 女军人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焦急之色。“你看到袭击你的人了吗?!” 阿曼达摇头。 “shit!” 加西娅头一回当着初级特工的面爆了粗口。她拽着阿曼达就往外走。 “兰德尔你最好不要干蠢事,长官不会原谅的!”加西娅咬牙切齿地嘀咕着,加快了脚步,后面的阿曼达却猛地愣住。 她听到了那个名字。 ——兰德尔.詹姆斯,仅次于布鲁斯.斯图尔特的,特遣处的禁忌,王牌特工,断点计划最完美的杰作。 阿曼达是个特工,她知道的很多,比如,她仰慕的教官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她知道有些事情不应该探究,可终究控制不住自己。 加西娅却没时间和阿曼达解释。她从布鲁斯这些天怪异的举动中猜出兰德尔已经回来,却并不知道那个金发特工已经被长官囚禁在特遣处将近两个月。 她以为断点三号终于回来了。 加西娅语速很快地吩咐阿曼达:“不要惊动其他警备人员,不要触发警报,让搜索小组跟着你,遇到他立刻通知我,不要动手。” 阿曼达知道“他”是谁。她低声应了,转身离开。 加西娅直奔布鲁斯的办公室而去。 第64章 办公室里。 外头天色还早,布鲁斯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面,钢笔流畅地在文件后签下他的名字,黑发男人表情平淡,就好像没听见外面的枪响似的。 加西亚从门外进来,她努力放平自己的语调,“长官,特遣处被入侵了,入侵者不明。” 布鲁斯神色淡淡:“知道了。” 加西亚捏了捏手指,说,“需要通知五角大楼那边吗?” 布鲁斯沉吟了一下,“不用,”男人的声调平直没有起伏,他说道,“现在来不及了,” 女 军人神色一凛,她的手指搭上了腰间的枪套,就在同时,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两个人齐齐扭回头去。 兰德尔懒洋洋地跟在断点四号后面,他看上去神色悠闲,没有一点身在危机中的样子。金发男人倚着门框,他看向屋里的布鲁斯,微微的眯起眼睛。 没人说话。 加西娅枪已经在手,保险打开子弹上膛。断点四号瞧着女军人的动作,脸上只是露出个带着轻蔑的笑容。 布鲁斯放下手里的钢笔,他站起身来,想着断点四号,“我不记得特遣处有召你回来的命令。” 断点四号露出一个笑容,看上去礼貌而又温和,他说:“毕竟我是您的特工啊,当然要时常的回来看看。”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道:“若不回来,我又怎么知道断点三号已经被您囚禁了呢。” 布鲁斯眉梢一挑,男人身上那股子凛冽猛地散发出来,威势压人。“你关心的范围过头了,断点四号。” 断点四号微微朝后退了一步,他依旧懒洋洋地笑着。 “不和长官打个招呼么,兰德尔?” 金发男人慢吞吞地向前走了一步,他的目光在布鲁斯身上转了一圈,好像很久不见的样子。 “晚上好,sir。” 布鲁斯也不说话,微微颔首。 断点四号饶有兴味地笑了,他让开身体,向兰德尔道:“现在是证明的时刻了。”他的笑容里带上了残忍嗜血的味道,“自由从来都要不菲的代价。” 兰德尔眯起眼睛。 断点四号已经疯了,他几乎可以这样肯定。金发男人慢慢握住手里的枪。断点特工向来擅长预测危险,而布鲁斯的举动,将早已置身悬崖上的断点四号逼到了最后一步,猛兽绝境里反扑总是最凶悍的。 他们都一无所有身无长物,同归于尽就是最好的结局。 兰德尔抬眼看向布鲁斯,而对方神色莫测,他一时也猜不出男人下一步的举动,而就在断点四号说话的同时,他就早已经动作,身形迅猛的向旁边的加西亚扑过去。近身搏斗发出的肉体磕碰声沉闷的令人牙酸。女军人的抵抗对于断点四号来说也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布鲁斯看着忠诚的女下属倒了下去,忽然开口,“不要碰她。”他对断点四号说道。 布鲁斯看着这个下属的眼睛,蓝色的,看上去几乎和兰德尔没有什么差别。可他就是知道,即使千千万万双蓝色的眼睛,也终究和心里的那个人不一样。 那头野性难驯的豹子眼睛里头永远都闪着骄傲的神色。那种经历了多少血雨腥风云波诡谲也打磨不去的骄傲,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的狂妄,而是一种精神。 他的兰德尔,独有的。 而布鲁斯.斯图尔特因此爱他。 他的小豹子凶猛的很,他可以吃敌人的肉喝敌人的血,他蠢蠢欲动的想追索自由的世界,甚至对布鲁斯露出他的獠牙,可他依旧懂得回家。 至少布鲁斯这样说服自己,我爱他是因为他注定会回到我身边。 而不是身不由己。 断点四号还真就听了布鲁斯的话,他停下了动作,往后退开一步,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后面的兰德尔说:“呐,现在轮到你啦。” 布鲁斯还站在办公桌的后面,他的神色自从两个不速之客进来以后就没怎么变过,就好像此刻面临生死关头的人不是他似的,他看了加西亚一眼,忠诚的女副官现在倒在办公室的地板上,没有声息。 四号看着布鲁斯被办公桌遮挡的身体部分,露出一个忽然想起什么来的表情,他道,“还请长官离开那里。毕竟我得防着您的其他动作。” 布鲁斯面无表情地扬了扬下巴,他的胳膊细微的动了一下,不露痕迹地把已经拉开的抽屉又推了回去,那里面有一支手枪。布鲁斯动作缓缓的离开了办公桌,他站在屋子里的空地上,背后是雪白的墙壁和挂在上面的一副画像,反倒衬着男人的气质更加鲜明起来。 断点四号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在这个男人面前,即使他心怀杀意,也不得不集中所有的精神,全力以对。 因为那是布鲁斯.斯图尔特。 兰德尔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躺在地上的加西亚,他慢慢抬起手来,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亲爱的长官,“很抱歉,sir。” 他只有一颗子弹。 布鲁斯突然开口了,他说等一下。 兰德尔的食指松垮垮的搭在扳机上,他甚至故作天真地歪了歪头,好像在期待着布鲁斯下面的话一样。他示意布鲁斯接着说下去。 黑发男人竟少有的眨了眨眼睛,他慢慢地开口,“关于我之前说过的话,兰德尔,我是认真的,” 布鲁斯看见金发男人打着扳机的手指细微的颤抖了一下,他确定那不是幻觉,布鲁斯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兰德尔突然动作,手指扣下扳机的动作仿佛一瞬间变成了慢镜头,枪声响了。 “砰——” 这是第一颗子弹。 “砰——” 这是第二颗子弹。 两声枪响几乎重叠,布鲁斯站着没动,子弹打进他后面的墙上,他旧日穿着海军陆战队军服的照片晃了两下,但并没有掉下来。然后是兰德尔的声音,“我总是在想用什么词语来赞美你的枪法长官,”他说,“从菜鸟时期就开始了。” 然后布鲁斯回以一个笑容,断点四号已经倒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具尸体,血正一点一点流出来,还带着温度。 有些事情看起来凶险百倍,可结束起来也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兰德尔,想,这应该是他习惯的故事模式,以心怀叵测者的死亡,和主角有惊无险地相视一笑作为结局,或许还有他那点因为肾上腺素飙升而产生的兴奋,而不是现在,冷汗涔涔湿透的后背和在开枪瞬间狂跳的心。 “不打算拉响警报或者别的什么吗?”兰德尔笑咪咪地说,他暗自吸了口气,用来平复自己的呼吸心跳和表情。 布鲁斯淡淡地瞧着他,反问,“你还是我的囚犯不是吗?” 金发男人耸了耸肩膀,“既然您这样说了,”他眼睛里泛起一些愉悦的光泽,“我不会离开的,现在。”兰德尔狡黠的眨了一下眼睛。 布鲁斯扬起下巴,他好像对躺在地上那具还温热的尸体无动于。他没有让自己过多地注意兰德尔话里狡猾的定语。黑发男人声音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呐,刚刚的确不是个表白的好时机呢。” 兰德尔一愣。 然后他看着黑发男人走上来,吻上自己的嘴唇。 兰德尔手里的枪还没来得及放下,硬当当的戳着布鲁斯胸口,而CIA的高级长官毫不在意一个刚刚背叛过特遣处的特工手里拿着一支抵在他胸膛的手枪。他亲吻了兰德尔。 金发特工几乎没来得及让自己反应过来,他无法掩盖自己的颤抖,然后投入了这个吻。 布鲁斯的手臂很有力,兰德尔意识到自己整个人已经靠向黑发男人的时候似乎已经无从挣脱这个怀抱。alpha的气味让他感到安全,兰德尔知道那是因为标记的原因。 也许也因为刚刚布鲁斯说的话。 第65章 约翰在橡木街上住了十几年,这是他第二次,恩,不对,也许是第三次见到这个男人。高大,黑色头发,皮肤的颜色很白,只穿了一件看起来很单薄的衬衣,黑色的西裤倒是十分平整,那线条似乎都能显出这个人的利落来。他站在约翰房子隔壁的那一栋,好像有点不习惯地从口袋里掏着钥匙。 约翰不是那种喜欢窥视邻居八卦的人,但他克制不了自己这一次的好奇,——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有一个十几年里只回家三次的邻居。 约翰一边整理着草坪,一边悄悄地向隔壁张望着,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好像见不得光一样的,偷偷摸摸的心理。 哦,这次他的邻居似乎还带回来一个访客呢! 约翰眯起眼睛,努力地透过修剪整齐的树篱观察着。跟在黑发男人后面的那个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手里头还搭着一件外套,遮盖着腰腹的部位,他的身材挺拔,但是看起来懒洋洋的,站在离黑发男人几步远的地方,瞧着对方开门的动作。 他有着金色的头发。 约翰还想再看几眼,隔壁的门已经开了,他只得无奈地看着,两个人走进了隔壁的房子里。 布鲁斯走进房间,开灯。门厅处有点灰尘,跟在后面的兰德尔吸了吸鼻子。布鲁斯随手打开了空调,嗡嗡的声音里房间似乎慢慢的也暖和起来,兰德尔绕过前面的黑发男人,溜溜哒哒的走进了客厅,随便的好像就是他自己那个灰尘满布,几乎透不进光的“巢穴”一样。在他身后,布鲁斯弯下腰拾起门口那块已经布满了尘土的垫子,拉开门放在了外面。 兰德尔特别自来熟的打开了电视,然后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位子窝在沙发上,他并没有脱掉披在外面的呢子大衣,半张脸都缩在那立起的衣领下,看上去昏昏欲睡。 布鲁斯走过去,他关低了电视的声音,客厅里安静下来。 兰德尔抬眼看他,海蓝色的瞳孔在有些阴翳的光线里看不出情绪来,他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对着你开枪?” 有那么一瞬间,金发特工的枪口是真的瞄准了布鲁斯的。 布鲁斯自顾自的走到了酒柜旁边。他取出了昨天晚上喝剩的半瓶波本,暗色的酒液在玻璃瓶里晃荡着,黑发男人仿佛正在体味着空气里细微的酒香,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知道。” 断点四号的反扑是在布鲁斯的意料之中的,而他并没有想到那个疯子会拽着兰德尔一起来。在金发特工的枪口对准了他的时候,布鲁斯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一刻停止。 他不知道他的小豹子,会选择什么。 在离开办公桌之前,CIA的高级长官暗暗的把钢笔握在了手心。拧开钢笔的尾部,那就是一只一发弹容量的微型手枪。 布鲁斯也只有一发子弹,而他向来知道怎样运用这绝境里看起来最微茫的一丝希望,完成最狠绝利落的一次反攻。 ——哦,他讨厌断点四号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毕竟,布鲁斯斯图尔特向来对那些不听话的工具缺乏耐心。 他几乎没有把过多的精力分给兰德尔的手枪,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最后的一击上。当金发特工开始预压扳机的时候,布鲁斯觉得自己甚至这样想,——向我的心脏开枪,或者向着墙,你决定。 这念头电光石火,可CIA的高级长官仍然觉得心惊。 他竟然就这么在潜意识里做了决定。 ——面对兰德尔.詹姆斯,放手自己的生死。 我说过你将得到一切你想要的,最危险的战场,强大的自己,我的感情,或者,只要跨过我的尸体之后,就能获得的自由。 坐在沙发上的兰德尔愣了一下。电视机上变幻的光线在男人的眼睛里投下莫测的影子,金发特工的脸上一时缺乏表情。人类的感情多么好笑,这么一个强大而所向披靡的人,竟然也会闪过这样的念头,对他想要的放开手,让自己连生死都成为被决定的那一个。 兰德尔在几秒钟后弯了弯唇角,他似乎有点感叹的说:“看来是我错失良机了,” 布鲁斯端着酒杯走回来,黑发男人看上去神色淡淡,就好像他刚才并没有说出什么令人震惊的事实一样,他道,“你知道我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了。” 兰德尔懒洋洋地哼了一声,他竟然也没有反驳布鲁斯的话,只是冲着黑发男人手里的酒扬了扬下巴。 布鲁斯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说道:“你的情况不合适酒精,” “就一口。”兰德尔露出一个有些无赖的笑容。布鲁斯看着他,金发特工的眼睛在有点昏暗的光线中依然蓝的惊人,他瞳孔的光泽让人想起最漂亮的那种宝石,唇角的笑意慵懒。 布鲁斯莫名地觉得刚刚兰德尔的话带了点儿撒娇似的尾音,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布鲁斯看了兰德尔两秒,然后把手里的杯子递给金发男人,平淡的表情里透出一丝无奈。 某个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差点开枪打死自己的长官、又得到了某种非正式的告白的家伙拿过玻璃酒杯大大的喝了一口,他像只满足的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腮帮子因为过度地充盈而鼓了起来,蓝色的眼睛露出狡黠的神采。 布鲁斯瞧着他,只觉得刚刚喝下去的那一小杯酒,突然就在四肢百骸熊熊的烧灼起来。CIA的高级长官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强迫着自己转开眼睛,试图为自己的自制力下降找一个不那么拙劣的借口。 这……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他是他的omega。 ——所以才无从抵抗。 布鲁斯从兰德尔手里夺过杯子,而对方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他刚刚那一刻几乎喝掉了小半杯酒,咽下去的时候喉咙发出咕噜的一声,然后露出一个满足的亮闪闪的笑容,黑发男人突然开口,他问道:“为什么不开枪?” “那个时候,我是说——”布鲁斯看着兰德尔有些迷茫的脸,语气突兀,“你可以杀了我,然后永远离开这地方。” 兰德尔沉默了一下,他喉头动了动,像有什么话险些冲口而出。 “你知道我喜欢这些,枪和危险啊,肾上腺素飙升啊,和特遣处追来逃去的游戏啊,可一想到你死了,就觉得这些事情都没什么意思。” 兰德尔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别处,像某种拙劣的掩盖。 布鲁斯发现自己的思绪不复往日的敏捷,他花了几秒钟来理解兰德尔话里的意思,然后心跳一秒骤停。 CIA的高级长官从来没有体悟到那种女士们语气热烈地形容的,坠入爱河时的感觉。直到此刻。 ——如同窒息般的喜悦。 然后这喜悦演变为一个凶狠的亲吻。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兰德尔微微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他舔了舔嘴唇,暧昧的水渍让金发男人的唇瓣显得格外诱人。布鲁斯的声音有些低哑,兰德尔眯起眼睛,他可以看到对面人棕褐色的瞳孔里一片清明。 布鲁斯慢吞吞地凑过去,他亲了亲兰德尔的嘴角。他的手指还穿cha在那些金黄颜色的发丝里头。 兰德尔扬起个肆无忌惮的笑脸来。 “现在正是好时候呢。” 美酒正醇,时候刚好。他可以嗅到男人身上汗水波本和火药残留混杂的味道。一切近在咫尺。 布鲁斯从兰德尔的眼睛看进去。好像蓝色的,夜里头的天空,他能捕捉到微茫的,星星一样的光亮。 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放任这个人离开。什么都不能。 “我爱你。” 布鲁斯说。 “不许离开我,任何时候。” I love you and do not leave me. 第66章 兰德尔在布鲁斯的“家”里住了下来。他穿着宽大的棉质T恤,成天在屋子里晃荡。 布鲁斯很少露面,但兰德尔清楚这房子周围依旧有许多监视特工,每个都是布鲁斯的心腹,有不少甚至是兰德尔亲自训练过的。但想来他们并不清楚这个名为监视实为保护的任务目标到底是什么身份。 兰德尔在发现布鲁斯要将他软禁起来的时候没提出一点儿反对,他懒洋洋地窝在一堆柔软的沙发靠垫里盯着电视屏幕上如火如荼的球赛,在布鲁斯穿着他那件黑色呢子大衣的身影几乎要融进窗子边上的阴影里头的时候,慢吞吞地开口。 “呐,反正我也无处可去,谢谢你让我住在你家里。” 金发男人看着屏幕上的前锋头球入门,布鲁斯快步地朝大门走过去,大衣从兰德尔和荧光闪闪的屏幕之间划过去,兰德尔听着门撞上的声响,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慌张和匆忙。他露出个狐狸似的,狡猾又得意的笑容。 特遣处。 断点四号的一场叛逆已经被不漏痕迹地遮掩过去,地上的血色洗净,硝烟的味道消散殆尽,而这件事掀起的惊涛骇浪才刚刚开始。 布鲁斯听见自己他在光洁地板上的脚步声,特遣处还是一如既往清冷而又高速地运转着。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的一刻一屋子人的目光齐齐集中过去。布鲁斯走进来,他看上去好整以暇,但步子很快,黑色的呢子大衣好像能随着他的步伐带起气流来一样。 “早上好,各位。” 在座的CIA高级官员纷纷点头致意,特遣出的最高长官微微扬了扬下巴,屋子里安静下来。 “这次的会议是关于我上次的提议,断点计划已经全面废止,”布鲁斯停顿了一下,说道:“所有相关任务材料和人员都已列为一级机密,永久封存,也希望大家能对这样的处理方法满意。” 特遣处的最高长官都说了这样的话,底下坐着的又能有什么异议?这个为CIA创造了最锋利的武器,又制造了最大的危险的计划就此结束,不会有人再提起断点计划或者某个强悍无比的,omega特工,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布鲁斯已经不再对自己的发现感到惊讶——兰德尔,詹姆斯的存在,将成为他一个人的秘密。 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那念头带着强烈的情感在他血管里汹涌着,却让他更加冷静。布鲁斯倒的确从没有想到过,想彻底得到一个人的愿望有一天会这样清晰。 布鲁斯.斯图尔特提前了自己的下班时间,这可是特遣处历史上的第一次,而加西亚明智的对此保持了沉默。她最近正忙着协助阿曼达适应和特遣处与五角大楼联络官的身份,这个年轻的beta女特工有一份优异的履历,而她在断点四号的叛逆中的表现,为她赢得了这份重要的工作和许多人的尊重,这里头包括加西亚。 加西亚看得出,在得知断点计划的始末之后,阿曼达眼睛里有一种她陌生又熟悉的情绪,陌生因为那是优秀特工不允许拥有的感情,而熟悉是因为她在很多“优秀特工”的眼睛里看见过。比如那个那个曾被称为“王牌”的金发男人,比如高高在上的这个特工机构的主宰者。 加西娅瞧了阿曼达几秒,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兰德尔.詹姆斯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死了。 总有一天你的感情会慢慢的平息,安静,不再躁动或者汹涌。也许你依旧无法忘记,但它将不会阻碍你跨越。因为事实和光阴已经让人懂得,这是彻底的失去还是永久的获得。 阿曼达会是个足够优秀的特工。 布鲁斯开门的声音让兰德尔从睡梦中醒来。 他最近更加嗜睡,不知是因为怀孕的反应还是身体的衰弱,可警惕性依旧像个没完没了的闹钟一样在耳朵边上响个没完。 “嘿,晚上好。” 布鲁斯走进来,他没开客厅的灯,声音温和,“刚醒?”男人随手打开立在沙发旁边的小灯,有些昏黄的光线洒在客厅里头。兰德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他把身上的小毛毯揉了揉放在旁边,然后布鲁斯直接在那一团毛毯旁边坐下来。 兰德尔眯着眼睛看了下表,咧开嘴笑了,“回来好早啊亲爱的~”他故意用了种甜腻腻的,令人浑身发毛的做作的腔调。 布鲁斯轻微地勾勒下唇角。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知道某个金毛的家伙只是在开他那惯常的,带着嘲讽的玩笑而已,却还是心中微动。 他早该知道爱上这个家伙不只是因为他的强悍和漂亮。 兰德尔发现黑发男人对自己加了嘲笑的话无动于衷,无趣地耸了耸肩膀。他伸过手去够布鲁斯手边的纸袋,隆起的腹部让他的动作有些艰难,CIA的高级长官漫不经心地把袋子往兰德尔那边儿推了推。兰德尔扭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布鲁斯觉得看着那双蓝色的,素来锋利的眼睛里带着点儿迷惑的样子而不去微笑实在是件艰难的事情。而事实上他笑了,布鲁斯.斯图尔特没控制自己的笑容,他冲有些呆愣的兰德尔歪了歪脑袋。 “我想你以后要习惯这个。” 兰德尔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在布鲁斯看不到的地方吸了口气。天知道就算他看到这个男人微笑一百次也无法习惯。兰德尔有些羞耻地想,如果不是心脏狂跳得就像个还有一秒钟就爆炸的电子炸弹就摆在他跟前一样,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个幻觉。 他依旧是布鲁斯.斯图尔特,血肉鲜活。兰德尔一边动手把甜甜圈从纸袋里拿出来一边想,自己大概只是……不敢相信。 就像所有的梦想一瞬间成为现实,金发男人漫不经心地端详着甜甜圈上色彩缤纷的糖霜,他忽然开口,“嘿,也许我们该谈谈。” 兰德尔觉得自己舌头有点打结。“我们得谈谈”这种经典的家庭狗血剧开场白可不是兰德尔说话的风格。他看到布鲁斯把手里已经空掉的纸袋子平整地折叠起来捏在手里。 “鉴于我快死了的事实,”兰德尔清了清嗓子,好像要宣布什么令人震惊的大事件一样,完全忽略他前半句话带着“生死”字眼的重磅炸弹,“我想我应该对昨天晚上你说的那些话做出回应。” 金发男人停顿了一下,他慢吞吞地开口:“我很爱你,布鲁斯。”他喉头滚动一下,咽了口口水。 布鲁斯脸上没什么表情,棕褐色的眼睛在昏暗里依旧闪烁着光芒。他看着兰德尔。他的特工表白的时候语气严肃,像在探讨一个事关存亡的命题,又或者某个不被肯定的过度危险的任务。他甚至没有费神去掩盖自己的紧张,糖屑从兰德尔过度用力的手边上扑簌簌地掉下来,嵌在驼色的地毯绒毛里。 布鲁斯道:“如果这是你想谈的。” 兰德尔手里捏着那个甜甜圈,似乎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把它一口吞掉还是捏成碎屑扔在地上。但他在两秒钟以后他还是抬起眼来对上布鲁斯的目光。 “我想我们已经达成一致了,”布鲁斯道,他的声音听上去算得上温和,“不要骗我了,从此以后。” 兰德尔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会这样“容易”。布鲁斯.斯图尔特不是个可以随意欺骗的人,这个男人像冰山,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而看不见的地方是所有冷酷和深沉,显出无需言语的巍峨来。 兰德尔眨了下眼睛,他说:“no more lies.” 布鲁斯目光淡淡,在兰德尔脸上逡巡一下,他道:“断点计划已经不存在了。” 兰德尔乐了,他看起来不出所料,“我不会怀念的。”金发特工说。 布鲁斯道:“你的身份不会得到特遣处的承认。” “那么你现在窝藏了一个官方已经宣布死亡的危险人物在你家里呢,斯图尔特长官。” 布鲁斯往后仰了仰身体,黑色的风衣和那张柔软的小毛毯子挤作一堆。“哦,这是我愿意承担的风险。”布鲁斯微笑了一下,他看着金发特工吃掉了那个甜甜圈。 兰德尔很快又睡着了。 布鲁斯调低了电视的声音,他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才想起来为了防止某人的酒瘾,柜子里的酒都已经清空了。黑发男人慢吞吞地喝尽了玻璃杯里的白水。他站起身来,无声无息地离开。 车子驶离门前车道的时候没开大灯,引擎发动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屋子里的沙发上,金发男人翻了个身,本来就身材高大的男人此刻因为腹部显得更加臃肿动作笨拙。 兰德尔缩在毛茸茸的毯子里头,静静地睁着眼睛。 特遣处。 布鲁斯站在栅栏一侧神情冷淡。罗特坐在监房中央一把被焊接在地上的椅子上,穿着囚犯专用的连体衣。他笑眯眯的看着布鲁斯。 “我以为您已经不想再看到任何有关断点计划的人了呢,长官。”beta男子的声音带着他惯有的疯狂,“那么现在您站在这儿,有个贵干?” 沉默让黑发男人身上的气场越发冷厉,他在几秒钟后慢慢开口。 “要么你死,要么救他。” 第67章 特遣处的用来囚禁重犯的牢房密不透风,四壁都是光滑的金属,防弹玻璃外还有一层铁栅栏。罗特歪了歪脑袋,他像是好奇一样看着和他隔了一层玻璃和一层栅栏的布鲁斯。“您知道啦?” 布鲁斯冷冷道:“你清楚你现在还活着的原因。” 罗特耸了耸肩膀,“我的生死只是你一句话的事,斯图尔特。”他看着布鲁斯,神色热切:“你知道么,我的研究很快就要有突破了。可你停止了这个计划。” 布鲁斯看他一眼,他并不打算对这个疯子解释断点计划被废止的原因。 罗特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的计划不够好么,你就这么否定了?”他语气依然很平静,可眼睛里已经透出了疯狂和愤怒的光芒来。“我研究的药物只要假以时日,就可以完全斩断那些omega的情感,他们会成为最锋利最强大的武器!那么一小点失败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布鲁斯看着眼前这个接近癫狂的beta,眼睛里的厌恶不加掩饰。 罗特透过有些反光的玻璃看着那个神色冷淡的黑发男人,他发出嘶哑的笑声:“我知道是为是什么。” “为了你那个金毛儿的亲亲小宠物,不是么?!你害怕我的研究让他失去感情,让他不再围着你的脚祈求你给他点儿温暖?!布鲁斯.斯图尔特,我还真没想到你心里头也会有这样恶心的想法,你这可怜的——” 罗特近乎诅咒的喊叫戛然而止,他紧紧地贴在椅子上,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他的呼吸粗重,喉咙里传来意义不明的呼噜声。布鲁斯把手从囚房外的一个控制按钮上移开,然后懒洋洋地关掉了监听设备。毕竟,人类被高压电击发出的惨叫并不动听。 一轮电击过去,罗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无力地瘫在铸牢在地面的那把椅子上,冷汗滴滴答答的从额头上滴落下来。他的身体还在痉挛,眼睛里的疯狂褪去一点。 布鲁斯等着罗特平复下来,然后打开扬声器,男人沉冷的声音传进囚牢。 “注意你的措辞,罗特。” 罗特勉强地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他语气断续:“……我、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亲爱的长官你……到、到现在还不能接受你迷恋上你的宠物的事实么……” 布鲁斯语气平静。“他不是宠物。” 监控室里的摄像头早已经关闭,没人敢大胆到监视特遣处一把手对罗特的单独审讯。布鲁斯慢慢道:“他是我的伴侣。” 他并不介意让罗特知道兰德尔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布鲁斯.斯图尔特敢于承认的事情,就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受到制约和束缚。断点计划已经被永久埋葬,他和那个金发男人之间的联结将不再是需要掩盖弱点和软肋。 天性里头的力量会使人强大。 罗特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他知道那个漂亮的omega被标记了,却并没想到布鲁斯.斯图尔特会亲口承认自己和对方的关系,而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中透出的全是浓重的保护欲。 这个强大的alpha因为联结而彻底觉醒了。 “……您的深情可真让人感动呢……只是不知那位知不知道您为了他一个人,让我拿整个断点计划来做实验?” 布鲁斯微微眯了下眼睛,他随意地抬手,再次摁下了那个控制电击的按钮。 “啊——” 罗特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他整个人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在椅子上剧烈地抖动着,氧气变为了奢望。布鲁斯等了一会儿才按下停止键。 哦,布鲁斯不会让罗特就这么死在两轮电击里的。刑讯逼供这类折磨人的火机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但这并不代表特遣处的最高长官有双干净的手。他善于让人生不如死,凭着一双善于发现弱点的眼睛。 就像他深刻地清楚,如果失去那个金色头发的家伙,自己身上将会发生什么。 没人会喜欢这个可能。 罗特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已经和口腔上的粘膜粘在了一起,空气和水都无比遥远,只有电击残留的颤栗和疼痛在神经末梢牢固的如同附骨之疽。 布鲁斯开口,他言简意赅:“电击可以摧毁大多数人的意志。”在看到罗特有些不屑的笑容之后黑发男人又慢慢地加上了一句:“和人类的大脑。” 罗特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慢慢地扭曲起来。 “……不、不,你不能这么做!!!”罗特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声音颤抖嘶哑,几乎听不清楚。 布鲁斯似乎懒得看他的反应,他慢慢道:“不想出让他活下去的方法,我想你的大脑也没有什么保留的价值了。”黑发男人关掉了声音监控,然后转身离开。他背后科学疯子隔着防弹玻璃无声地咆哮着,眼睛里的愤怒却渐渐被绝望取代。 兰德尔的肚子越来越大了,里头的家伙也开始越发地活跃,胎动——或者不管那些医生管这种在自己父亲肚子里折腾的行为叫什么,让兰德尔变得有点儿神经兮兮。他发现自己的精神紧绷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他觉得有点儿好笑——哦,不就是肚子里头有条鲜活性命嘛。 好吧金发特工发现现在自己连这样简单的嘴硬式的伪装都会很轻易地失败。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放松了脊背,电视来回变换的光影让他微微眯了下眼睛,客厅里偷很安静。兰德尔的手无意识地搭在高耸的腹部。那里边是个生命,是他和布鲁斯.斯图尔特的孩子。这个世界上,和他学院最亲近的人。 金发男人的眼睛合了一下,门外有汽车停下的声响,他又猛地睁开眼。蓝色的眼睛里带着点儿茫然的倦意。他总是很容易困,疲劳似乎如影随形,他知道自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这个孩子依靠着他的生命活着。 布鲁斯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的特工正朝门口看过来,一副在琢磨着什么的迷惑样子。 兰德尔倚在沙发上,腹部高高隆起,原本就线条分明的侧脸此时在昏暗的光线里只剩一个剪影,看上去惊人的削瘦。兰德尔已经习惯了强大。就像他习惯了用他该死的冷酷去处理所有问题。 他们都不习惯面对太过于柔软的情绪。 他的小豹子正迅速地衰弱下去,他没有尖牙,没有利爪,没有了疾风一样的奔跑速度,他剩下的只有一个给他套上项圈的恋人,和一个正在吸取着他的生机的孩子。 他失去了保护自己,和保护那个孩子的力量。王牌特工也会感到不安。 而让自己不安的omega感到保护和安全,是alpha与生俱来的职责。 第68章 兰德尔在沙发上睡着了。 布鲁斯已经靠的很近,金发男人也只是把脑袋往沙发的扶手上蹭了蹭,让本来就略长的金发显得更加乱糟糟。布鲁斯不让自己去想,他到底是太累,还是只对自己失去了猛兽的警惕。 黑发男人弯下腰,双臂小心地插进兰德尔的身下,一个用力便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特工轻得让他惊讶。另一个生命的重量似乎在他身上都没有体现。他最近瘦了很多,露在宽松居家服外头的胳膊细了不止一圈,身上的骨头靠在布鲁斯身上甚至让人觉得硌得慌。他的一只手臂下意识地围着隆起的肚子,像是某种执拗的护卫。那里几乎是他唯一柔软的地方。细瘦的小臂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肌肉,紧绷的模样让那上面多年之前留下的细碎伤痕都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布鲁斯看着在他怀里的兰德尔睁开眼睛。他微笑了一下,声音很轻:“睡吧。” 金发特工像某种被惊醒的大型猛兽一样,他眨了眨眼睛,看到布鲁斯的脸孔时蓝色的瞳孔里的警觉便一闪而逝。警报解除的小豹子也没有费神去理解自己为什么被打横抱在CIA的高级长官怀里,双脚腾空的失重感并不能战胜汹汹袭来的困意,他很快便阖上了眼睛。 长满金毛儿的脑袋往自己肩膀处用力地蹭了蹭,好像在寻找最暖和的地方一样,兰德尔的呼吸很快又变得悠长而平和。布鲁斯在原地站了两秒,他呼出口气,控制着自己不把睡梦里的金发特工弄疼。 他多想抱他更紧。 罗特的研究在荷枪实弹的特工的监视下进行。布鲁斯并没有来过,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辛辣嘲讽外加挑拨离间无处可用。beta科学家其实心里清楚,布鲁斯既然可以在一年以前为了还仅仅只是他的特工的那个omega和自己这样的重犯做交易,现在就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布鲁斯.斯图尔特的威胁从来都不会让人当做虚张声势。 他不得不卖力工作,为了那么一丝保住自己大脑的希望。罗特知道布鲁斯不可能留他性命,但至少他要带着自己完美的大脑一起死去。 beta男子回想起那天隔着防弹玻璃和囚牢的栅栏看见的布鲁斯的脸。黑发男人眼睛里闪烁的冷酷令人心惊。当布鲁斯.斯图尔特剥掉沉着冷静外表,露出的便是足以令人颤抖的内核。罗特想,这个人是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胁迫的。 谁会想到布鲁斯.斯图尔特也有近乎绝望的时候呢。 卧室。 兰德尔昏睡的第四天。 黑发男人坐在床边一张木质的椅子上,十指交叉着抵在额前。拉上的窗帘依旧抵不过外头正午强烈的阳光,金黄色的光线隐隐约约地透进来,一身黑衣的中年男人看上去,竟像是在祈祷。 如果祈祷可以发生作用,布鲁斯不介意向众神低下头请求哀怜。 这世上,就只那一个人,值得他的虔诚。 他的特工躺在那儿,好像陷入一场绵长的梦境,平静得没有声息。床已经足够柔软,可只被压下浅浅的痕迹。兰德尔金色的头发散乱在枕头上,颜色有些暗淡。布鲁斯伸手顺了顺兰德尔额前的乱发,金发特工依旧没有反应。 布鲁斯站起身来。他细心地将窗帘的缝隙合拢,外头的阳光一瞬间在黑发男人的脸上晃过,他的神色冷峻。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他的特工从来有着惊人的生命力,就像他从来喜欢把自己的性命扔到那悬于一线的地步,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放弃过一样。他只是喜欢这样挥霍的玩法,布鲁斯对自己说。等他玩够了,就会回来。 布鲁斯相信他的omega。 布鲁斯最近很忙,忙着扫清他要掌握绝对权力的,从特遣处到CIA总部的一切障碍。加西娅敲门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钟,她看见自己的长官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绝密文件。 “sir,”女副官低声道:“I区加急情报。”她把手里的文件放在布鲁斯案头,在离开之前又道:“您明天的日程已经安排好了,早上五点飞往E区,与R国情报总长见面。” 布鲁斯微微抬起头来:“我知道了。”黑发男人脸上并没有疲倦的神色,可加西娅清楚地看见布鲁斯眼睛下边的青影。她欲言又止。 黑发男人淡淡道:“你可以离开了,上尉。”他看着加西娅转身,又加上了一句:“辛苦了。” 女军人没有答话,离开了。布鲁斯在谋划着什么,或者说,他在为什么做准备。那个男人表面上依旧是沉稳老练的样子,可每一步举动都冒着孤注一掷的风险。加西娅不能了解长官的心理。 但她大概能猜到。 在布鲁斯身边跟了多年的女副官可以肯定,自己每次看到长官几近失控,都会发现相似的情况。上一次是CIA的特工倾巢出动绞杀兰德尔,上上次是兰德尔背叛了CIA,再上次是兰德尔被证明又药物依赖的瘾症活不了多久。 每一次,要么是那个人要离开,要么是那个人快死了。 加西娅在心中叹了口气。女军人一直带着的隐形耳麦突然出声,她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停下脚步,然后神色凝重地听着对面说了些什么。 是安排在橡木街监视的特工。布鲁斯亲自布置的精英,每天都会接到临时指令进行监视和撤离,没人知道橡木街那里酒精有什么。所有人只负责监视,没有权力擅做任何决定。 女副官快步地走进办公室,布鲁斯抬起头眼神询问。 “sir,橡木街监视对象有情况。”她看见布鲁斯收紧了捏着文件的手指。 “什么情况?” 加西娅道:“我们的监控特工听见房间里有响声,但没有擅自进入房间。” 布鲁斯站起身来。“我知道了。”他低声道:“让监视的特工回来吧。”说完便大步向门外走去。加西娅低声用通讯器发出指令,转身离开。她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心里暗自想,今天长官大概不会回来了。 布鲁斯赶回去的时候是夜里三点钟。夜静谧得让人心惊,车子草草停在路边,布鲁斯在车里做了几秒,几个绝妙的监视角度都已经没人了。确定自己派来的人手都已经撤走之后,特遣处的一把手匆匆甩上车门往自己的房子走去。 是,他让特遣处的人监视了这处房子,没人知道他们正在监视的自己的长官。 屋子里的灯亮着,布鲁斯觉得自己在踏进客厅是有一秒钟的屏息。玻璃小圆桌翻倒在地上,已经碎了,地上的玻璃渣子反射着灯光,想来外头的特工听到的异响就是桌面碎裂的声音。 他的特工倒在地上,脸色白的吓人。 兰德尔还是清醒的,他微微转过头来,眯起眼睛看了布鲁斯两秒,似乎这才看清楚来人。布鲁斯看着兰德尔慢慢松开手里的一块碎玻璃,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让CIA的高级长官心里闪过倏忽的疼痛。 “你怎么样?” 兰德尔扶着布鲁斯的手臂慢慢地站起来,他脸色在暖色的灯光下依旧惨白吓人,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不断滚落下来。 “我是不是睡了挺长时间的?”他问。 布鲁斯小心地扶着兰德尔,他把金发特工所有的重量都放在自己的身上,看了眼他颤抖的嘴唇。 “你睡得很沉。”布鲁斯说。他看到客厅里的情形便知道是兰德尔从昏睡中醒过来却因为缺乏力气不慎被那张圆桌绊到。 “我倒宁愿一直睡到他出生。”兰德尔低声嘟哝了一句,他说话间都带上了颤音,气流在呼吸时发出“咝咝”的声音。 布鲁斯愣了一下。 兰德尔的手死死地抓着布鲁斯的手臂,指节泛出可怕的青色。阵痛让他连动作都变得僵硬。 “呐,恐怕你的孩子不想继续在我身体里待下去了呢。” 班纳医生是第一次在夜半时遇到要生产的omega。一个男性omega。 病人的情况很是紧急,于是他并没有纠结为什么这样稀有的男性omega并没有在市政府登记造册。送他来的那个男人浑身都带着上位者的气势,班纳想着,满怀同情地看了那个躺在监护室的omega一眼。——omega这样稀有的,可以让alpha发狂的物种是许多掌权者梦寐以求的禁脔。光看那金发男人除了高耸的腹部浑身上下那嶙峋的骨头和苍白的皮肤就知道,他必定受尽煎熬。 布鲁斯冷冷地看了眼前这个明显有点走神的医生一眼,对方猛地一个激灵,立刻招呼着夜班护士向手术室跑去。 黑发男人眯了眯眼睛,他接通了电话:“把罗特带过来,立刻。”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布鲁斯坐在走廊上的塑料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每一个从他身边急匆匆跑进手术室的医护人员。 罗特在二十分钟后被带到了医院。他手上的电子手铐并没有被摘下来,只在双臂外搭了一件外套作为掩盖。两个特工紧紧跟在他身后,枪塞在衣服内袋里,保险都已经打开。 布鲁斯站起身来,他冲那两个特工点点头:“你们可以离开了。” 罗特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露出一个混合着得意和嘲讽的笑容:“这一天终于到了,哈?”他看着布鲁斯面无表情的脸,咽了口唾沫,“你内心里头最害怕的场景,是这个么?” 布鲁斯挑了一下眉梢:“我叫你来不是做猜谜游戏的,罗特先生。”布鲁斯向着手术室扬扬下巴,“我需要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在他身上发生。” 罗特依旧是那副饶有兴味的表情:“他最近变得嗜睡了?” 布鲁斯点头。他道:“他之前昏睡了将近一个星期。”CIA的高级长官垂在袖子里的手握起又松开,他语气平静得没有起伏:“他的身体衰弱速度很快。” 罗特耸耸肩膀,“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既然他要保住那个孩子的话。”他表情平淡地看着布鲁斯,眼睛里却闪烁着残忍的光芒:“他自己早就知道结局。” 布鲁斯神色依旧不变。棕褐色的瞳孔似乎有一瞬间的汹涌,却又很快平复下去。 “这不是结局。”布鲁斯说,声音冷硬。 罗特嘴唇扭曲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话其实根本无法撼动这个黑发男人的决心,虽然他永远也无法理解这样的信念到底从何而来——确信有一个人永远不会将你抛弃,确信他将穿越死亡和命运回到你身边来。但至少让特遣处的最高长官心中郁结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按照这样的速度,他的身体已经快要枯竭了。”罗特说道:“生产的过程会要了他的命。” “it would kills him.”罗特话音还没落人便退了一步。黑发男人身上的气势猛地爆发,如同有种看不见的,滔天的巨浪从他身后猛地冲起,铺天盖地地砸下来,令人窒息。 布鲁斯.斯图尔特一字一顿。 “他的结局我说了算。” 第69章 “他的情况很不好。”班纳医生低声说。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指示旁边的护士换了另一种注射液。 布鲁斯站起身来迎向从手术室走出来的医生。 “这个omega的身体素质很糟糕,但不难看出他曾经接受过高强度的训练,许多地方有陈旧伤。”班纳医生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双手都被衣服遮住的beta男子,向布鲁斯道。 “他可以顺利生产么。”布鲁斯干脆地打断了他。 医生眨了下眼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黑发男人的面前就会变得格外紧张,甚至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应该可以。”班纳医生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我们无法保证他的生命。” 布鲁斯眯了眯眼睛。他冲着罗特扬了扬下巴,“照他说的做。” 班纳再次审视这个站在黑发男人旁边的beta,对方看上去有点狼狈,眼睛里却带着些不怀好意的光芒。 罗特开口,“我想要保住你的病人,需要为他注射些激素。”他顿了顿,用那惹人厌烦的腔调继续说道:“我有药剂的成分。” 班纳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我们要对患者负责,你并不是医生。”他又转向布鲁斯:“你和这个omega是什么关系?” 布鲁斯看了这个忽然来了勇气的医生,声音到算得上平和:“我是他的伴侣。” 班纳的后半截话一下子噎在了肚子里,他直愣愣地盯着这个平静冷淡又气场强大的黑发男人。布鲁斯微微提高了音调:“我授权给这位罗特先生。”他有些厌恶地扭曲了唇角,但接着道:“我的伴侣身体比较特殊,罗特之前一直是他的私人医生。” 罗特咧开嘴笑了。 他知道自己最后会有个什么结局,此刻唯一能引起罗特的兴趣的,就只剩下对那个“奇妙”的omega的研究了。罗特向来对自己有种主宰者式的自信,他可以让人抵抗自己的天性,也同样可以让他们从深渊里爬出来。他确信自己做得到这一点。拯救和毁灭对于他来说没有区别,唯一区别的是,他的成果将创造出完美的生命。 罗特向布鲁斯道:“他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巩固剂可以让他恢复一部分断点特工的体能。”他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来:“这种刺激足以支撑着他挺过生产。” 布鲁斯看了他两秒,“然后呢。” 罗特眼睛里是那种他惯有的疯狂又热切的光芒:“然后我会给他注射我最新的成果。”他咧开嘴笑了,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可怖的气音:“那将完全消除当初断点计划手术所造成的影响。”他冲着布鲁斯挤挤眼睛,露出一个自以为真诚的表情,道:“那个时候,你将拥有一个全新的,纯粹的omega。” 布鲁斯神色依旧冷淡,他问道:“代价呢?” 罗特扬起下巴,他假惺惺地道:“特遣处的高级长官果然什么时候都谨慎过人呢。”他接着说:“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更何况是这样美妙的科学研究,实验体自然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布鲁斯面无表情,但旁边一头雾水的班纳医生明显看到这个黑发男人紧绷起来的下颚。他不小心对上了布鲁斯的目光,那双棕褐色眼睛里蕴含的冰冷和锋利几乎让他打了个哆嗦。 “我只需要知道他会怎么样,罗特。” 罗特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他自然看得到布鲁斯眼神中的变化。有些人类啊,明明心里害怕的要死,表面上还要用强硬冷静来伪装。他慢吞吞地道:“我只是不确定您是否承受得起这样的代价呢。”beta男子说道:“新型的药剂会全面的消除断点计划中手术在您的omega脑部造成的屏障,他作为omega的特性会全面觉醒——包括之前他压抑的那些。” “您知道一个长期借贷的人忽然失去了信用担保会发生什么吧。”罗特笑眯眯地说,“他也一样。断点计划透支的不光是体力,还有身体。在巩固剂的刺激之后他会陷入昏迷,身体也会处于极度虚弱。换句话说,醒来是活,睡着就是死。” 布鲁斯挑了一下眉梢,他道:“你可以把药剂交给班纳医生了。” 站在一边的医生不情不愿地示意罗特跟他去配药。 布鲁斯站在走廊上,他捏了捏手指,忽然觉得茫然。 事实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代价。 产房。 兰德尔眯着眼睛,疼痛让他艰难地保持了清醒,头顶上的无影灯照得他眼前一阵一阵的金星乱冒。腹部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抽疼的感觉已经搅得他神经一片混乱。他听见旁边的人快速走来走去,一些金属器械落在托盘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人们说话的声音如同耳语,模糊又响亮,断断续续的词句飘进他耳朵里,可大脑似乎已经很难理解他们的意思。 “分娩前驱……要持续……去叫班纳医生……” “呃……”兰德尔试图通过深深吸气保持自己的供氧,可突然强烈起来的疼痛如同汹涌的大潮让他猛地一个激灵。喉咙里的一声闷哼从嘴里模糊地吐露。金发男人揪紧了自己身下的床单,感觉手指都在颤抖。 该死的。 有医生从产房里出来。“他出现了分娩前驱的症状,胎儿的位置不太好,阵痛可能要持续十几个小时,你可以进去陪他。” 布鲁斯看见他的omega被汗水浸湿的金色头发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见过太多次自己的特工受伤,流血,甚至濒临死亡,他也曾在心底紧张,畏惧,或者暗自祈祷,可却从未体会过这样鲜活的痛苦和欢愉。是的。他的爱人,这个金色头发的omega,他们所有的命运都已经绑在一起休戚相关,他被疼痛折磨的汗水涔涔脸庞失色,可他身体里的那个生命,属于他们共同。 布鲁斯慢慢地走过去。 被疼痛折腾得迷迷糊糊的兰德尔并没有真的失去意识,他还睁着眼睛,蓝色的瞳孔微微有点放大,布鲁斯俯下身体,他看着那双蓝眼睛里耀眼的光晕。 “sir……” 布鲁斯一怔。他的手慢慢拂过兰德尔额前被汗水浸透的金发,说:“我在这儿。” 兰德尔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他似乎刚刚反应过来自己用了个已经许久没从嘴里冒出来过的称呼。金发男人的笑容有些无力,他努力在语气里制造出调笑的效果:“我还以为是幻觉。别以为我会像以前该死的在CIA卖命的时候一样对你俯首帖耳,布鲁斯。” 布鲁斯笑了,他在兰德尔旁边坐下来,注视着他的omega。“你那个时候也从来没俯首帖耳过啊。”他看着兰德尔因为过于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的胸口,道:“你总是喜欢挑衅我,詹姆斯特工。”他微笑着看着兰德尔,“也许我对你过于严厉了。” 特遣处的高级长官很少用这样姓氏加上职务的称呼,通常这代表他愤怒的情绪。而眼下兰德尔在疼痛里确信自己听出某种令人牙酸的宠溺的滋味来。 就好像那些日子里黑发男人所有的冷淡和拒绝都只是因为他无法在兰德尔面前露出这样失去威严的柔软。 兰德尔眨了下眼睛,伪装自己的蓝眼睛充满液体是因为疼痛。 布鲁斯包容地笑了笑,他伸手把兰德尔死死揪着床单的手掰开,然后握进自己的手心里。 “你可以叫我sir,或者布鲁斯,任何你喜欢的方式。”布鲁斯说:“你是我的王牌,我的联结者,我的爱人。agent兰德尔.詹姆斯。” 兰德尔捏了捏布鲁斯的手。他的痛感并没有失灵,腹部涨满几乎撕裂的感觉依旧在折磨他的神经,可兰德尔发现自己竟然有功夫去为布鲁斯掌心的那一点儿热度感到眷恋。他们皮肤接触的地方,温暖又真实。兰德尔有些艰难地看了眼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他知道那儿有个生命就要想奇迹一样出现,而他的两个父亲都将在他身边,手掌交叠。 外面的夜色很深,黎明之前的黑暗最是浓稠。 班纳医生从配药处回来,后面跟着罗特。beta男子并没有被允许进入产房,他站在外头,隔着门上兵不透明的玻璃,望着里头模糊的人影,露出一个扭曲的,期待的笑容。 布鲁斯看着汗水从金发男人饱满光洁的额头上滚下来,滑进穿着病号服的脖颈一下,爱人呼出的气息就在他旁边,近得能感受到热度和湿意。omega的味道在空气中渐渐浓郁,而布鲁斯发现自己并没有产生那种alpha疯狂的欲望。他眼里只剩下兰德尔,无关生理上的情欲,只有纯粹到柔软的情绪。爱这个人已经是他的天性。 然后他第一次听见他的特工那柔软的,带了一点儿鼻音的恳请。 兰德尔说,“留下来,布鲁斯。” 疼痛似乎并不能改变兰德尔的某种执拗,哪怕是握着布鲁斯的手骨节泛白也不乐意发出一点儿声响,这个omega漂亮的嘴唇上全是自己咬出来的血印。一屋子的医生护士差不多都可以听见这个金发男人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的声音了。 布鲁斯向班纳医生点了点头。 班纳语气严肃:“兰德尔先生,现在给你注射的是一种……新型药剂。”他斟酌了许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手里拿的针剂——那个半路上冒出来的,看起来不怀好意的“私人医生”提供的所谓“巩固剂”。他接着道:“你的身体经过长期虚弱可能会对药剂产生一定不良反应,但它会帮助你顺利生产。” 兰德尔点了下头,他声音嘶哑地开口:“别废话。” 明晃晃的针头扎进输液器。兰德尔瞧着液体一滴一滴地掉下来,在灯光的照射下像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来。他想象着那些液体顺着输液管流进自己的血管,然后奔腾着流淌过全身回到心脏,并希望藉此可以减轻疼痛。 布鲁斯眯起眼睛。 他的特工脸上似乎少了一些疼痛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恍惚。蓝色的眼睛瞳孔有些放大。然后在下一秒,兰德尔几乎是浑身剧烈地震颤起来,他猛地捏紧了布鲁斯的手,脸近乎艰难地扭过来。 “是…巩…固…剂?” 兰德尔太熟悉这种感觉,这种他戒断了已久的瘾症,他感觉到力量似乎重新奔流在自己的身体里,疼痛折磨出的疲劳和无力正慢慢地消散。他正在重获力量。 但兰德尔从来都知道这样的力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比如他对这药剂甚于毒品的依赖,比如他为了他们的孩子停止使用巩固剂之后迅速衰弱下去的身体。 布鲁斯回握了兰德尔的手,这一次他在金发特工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恐惧。 “你会没事的。”布鲁斯说,他重复道:“你会没事的。” 兰德尔咬了咬牙,他抬起头去看班纳。“然后是什么。” 班纳没说话,他转身向麻醉师示意。兰德尔嗤笑了一声,看着那个白大褂把麻醉剂注射进自己的身体。注射了巩固剂之后金发男人的疼痛似乎得到了很大的缓解,虽然脸色依旧吓人的惨白,但至少他可以连贯地说出句子,精神看上去也好了一些。 “那没用。”兰德尔说,他摇了摇头,“麻醉剂不会起作用。” 巩固剂在他的血液里发挥着作用,男人蓝色的眼睛里褪去了刚开始的震惊和恍惚,重新变得锐利。“那玩意儿对我就像兴奋剂。”他低声道。 麻醉师看着表,麻醉药果真没起作用,金发男人依旧目光逼人地注视着他,没有丝毫昏睡过去的意思。豆大的汗珠从白大褂的头上落下来。他大汗淋漓地准备加大麻醉剂的剂量。 布鲁斯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不要再注射麻醉剂了。” 黑发男人握紧了兰德尔的手,他直视着那双蓝的像海一样的眼睛。“我们让那个小家伙出来吧。” 兰德尔唇角掠过一丝笑意。流淌在血液里的疯狂战胜了那一刻的软弱,金发男人眼睛里闪烁着教人胆寒的光芒。 班纳医生没有意识到他的病人刚刚对他说了句什么,尽管他没有任何问题的听力让他真真切切地接受到了语句的内容。 “就这么剖开我,让这个孩子出来吧。” 第70章 兰德尔在四十二分钟之后昏迷过去。屋子里弥漫着血的腥味和消毒液的气味,金属器械落在托盘里的声音好像一下一下地敲在人心上。 布鲁斯站在产房外面,罗特已经被人带走。黑发男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门上的磨砂玻璃,好像他可以通过那些模糊的纹路真切地看到那里面他的爱人和即将出世的孩子。 特遣处的高级长官把手揣在衣兜里,死死揪紧。 时间漫长得如同凝固。 啼哭声让布鲁斯从思绪中惊醒,那声音从产房里面传出来,从来沉稳如山波澜不惊的情报头子竟然不由自主地浑身一个激灵。就好像他将要面对自己此生最大的恐惧和梦靥,又或者,几乎不像真实的狂喜和崭新得陌生的情感。 班纳医生推开门走出来,他身后跟着一位护士。布鲁斯站在原地,他停顿了一下之后才从那个看上去对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的小姑娘手里接过了那个小小的包裹。 这是他的孩子,布鲁斯.斯图尔特和兰德尔.詹姆斯的孩子。 黑发男人注视着那个襁褓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发出哭声的孩子,他皱巴巴的,皮肤是那种令人奇怪的红色,看上去并不讨人喜欢。头发是黑色的。布鲁斯盯着手里鲜活的生命,那个小护士“是个调皮的小男孩呢,恭喜您成为父亲。”的话似乎只是背景音效。 布鲁斯在两秒钟后抬起眼睛来。 “他呢?”他问。 班纳医生踌躇了一下,他站在原地,示意那个护士先行离开。 “先生,您的伴侣情况可能不太乐观……” 班纳小心翼翼地说。他能感觉到这个刚刚还被自己误会虐待omega的男人将他的伴侣看的多么重要。他观察着布鲁斯的神色,接着道:“他现在对外界刺激完全没有反应,但由于那位私人医生的咬……身体机能基本正常。” 布鲁斯点了点头。男人的声音低沉,“我知道了。谢谢。” 他的omega陷入了沉眠。 布鲁斯站在病床的边上,和他的小男孩儿一起看着躺在那儿的金发男人。他无声无息的爱人,他孩子的另一位父亲。刚出生的孩子哭得累了,软软地趴在布鲁斯的怀抱里,小脑袋在襁褓中依旧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他是个健康的男孩。 “如果醒来,就是活,不醒就是死。”罗特已经说明了代价,布鲁斯眯起棕褐色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比知道自己这样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确定他这个喜欢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有肾上腺素上瘾症的爱人,会为了任何他已经真正得到的东西,去选择抗争所有失去力量的痛苦和平淡的生活。 布鲁斯清楚即使他的小豹子醒来,也不会再拥有往常的尖牙利齿。他将失去所有让自己感到强大的力量,失去那些可以让他真正感觉到“活着”的游戏,失去他固执的骄傲。布鲁斯清楚兰德尔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小豹子从来喜欢追逐那些看起来不可能的目标,在得到之后转移注意。而他布鲁斯.斯图尔特,不得不承认,大概就是那些目标中的一个。至少最初的时候是这样。 可兰德尔说过他爱他。 兰德尔.詹姆斯是个喜欢开玩笑的家伙,但布鲁斯知道那个时候他很诚实。 黑发男人把婴儿轻轻放在病床上,小男孩还不知道怎样掌控自己的身体,慢腾腾地把他皱巴巴的小脸往旁边人的手臂上靠了靠,似乎可以感受到哪里的温暖。兰德尔躺在那儿毫无声息,布鲁斯瞧着金发特工紧挨着孩子的手臂,他消瘦了很多,但肌肉依旧坚实,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疤也还都真实,就好像这个人从枪林弹雨一路走出来,下一刻就能睁开眼睛骂一句这个小崽子真折腾人布鲁斯你不能把他放在我胳膊边儿上。 布鲁斯在床边坐了很久,他看着婴儿慢慢陷入酣睡,伸出手轻轻摸了下兰德尔还有些苍白的脸颊,然后示意护士将孩子抱走。黑发男人最后看了兰德尔一眼,站起身来离开。 加西娅已经等在医院外面,女军人看见她的长官远远地走过来,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步伐很快,脸上神色平静,看不出一丝异样。 “罗特怎么处理?”女军人问。 布鲁斯坐进车里,示意加西娅开车,他声音平静里透着平日里的冷酷。“立即处决。” 加西娅并不意外这样的命令,她一边开车一边通过通讯器向早已经等候的特工传达了长官的意思。加西娅结束通讯,下意识地通过后视镜看了布鲁斯一眼。黑发长官坐在车子后座上,一只手撑着膝盖,眼睛看着窗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而脊背却笔直笔直地挺着,似乎完全无视了后面的舒适的皮制靠背。加西娅可以通过黑发男人紧绷起来的下颚和嘴角微微下垂的细纹肯定自己长官在考虑的事情绝对会让很多人“不高兴”。 她不敢去问兰德尔怎么样了。 金发特工被安排在了这家私人医院的加护病房,加西娅并不知道对方具体的身体情况。这样的消息无疑属于绝密,没人知道那个躺在加护病房里状如沉睡的金发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医院方面甚至不知道医疗费用的汇款来自哪儿。但显然布鲁斯没有去探望的意思。 三个月。 布鲁斯.斯图尔特成为了CIA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任副局长。黑发男人神情冷淡地站在话筒一侧,等待着局长的介绍。 “下面,有请我们今天的主角,布鲁斯.斯图尔特。”年老的局长退开一步,鼓掌的时候脸上挂满了笑容。他们这一行的人都善于伪装,伪装笑容,伪装善意,伪装真心。但站在强势一方的人不需要。 黑发男人微微扬了一下下巴,然后露出几分谦逊的笑意,然后走上去。麦克发出一些气声,男人棕褐色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底下CIA的高层,语气倒称得上温和。他的就职演说很简短,在说了些格外官方的套话之后黑发男人便保持着有些冷淡的微笑走下了台。 布鲁斯座位在第一排,男人身材到达挺拔,微微靠向椅背,侧着脸回应旁边的高级参谋,侧脸线条坚硬。看着是随意放松的模样,可却凭空地带出纵横捭阖的气场来。就像在国宇巍峨的山脉前没有人不会仰望。站在门口的加西娅转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幅画面。 加西娅看着布鲁斯和旁边人平静地交谈,有点儿入神。她跟在布鲁斯身边很久,知道这个男人胸中丘壑万千,知道他强悍睿智,但也清楚她的长官是个多么谨慎的人。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从来不会冒险。这个男人每个看似疯狂的举动,背后都是不知已经筹谋多久的心机城府。加西娅在这三个月里看着布鲁斯一步一步排除异己清扫敌人,几乎将平时里放在情报工作上的精力全都放在了CIA内部的争斗上头。 就是为了这一天么。 有些人天生就被权力吸引,有些人无法克制掌控的野心,但加西娅知道布鲁斯不属于任何一种。这个男人做事情从来都有他的原因,不管是为了使自己强大加入陆战队,还是为了这个国家加入CIA,又或者,为了某个人一路攀上权力的巅峰。 大权在握的人总是可以无声无息地使许多自己希望的事情实现。比如被不露痕迹地抹去的断点计划的存在,比如那个疯疯癫癫的,自称和CIA的高级长官做了交易的beta研究员在一夕之间消失,比如曾经有个金色头发的杰出的试验品和特工的档案被全数清除。 兰德尔.詹姆斯似乎从来没有在特遣处存在过。就像布鲁斯.斯图尔特从来没有在特遣处某个阴暗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在那个玻璃球笼的外面,递给金发男人一张软毛毯子和几颗水果软糖。 但加西娅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是为什么布鲁斯从来都不去医院探望那个人。她和长官都知道那个人明明就躺在那里的某间病房中,像睡着一样。但布鲁斯不说,加西娅也不敢问一样。就像她一言不发地遵从CIA副局长上任以来的第一条命令,指挥着一大群特工把特遣处所有的通风管道都清理了一遍,然后把长官办公室柜子里的波本换成了伏特加。 第71章 终章 第五个月。 风铃叮叮当当地响。 婴儿床里的小家伙嘴里发出着模糊的咿咿呀呀,一遍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他是个健康并且富有活力的小男孩儿。布鲁斯俯下身去仔细地调整了那小木床里铺着的毯子,把小家伙旁边的布偶拿开。 婴儿生长的速度令人震惊。五个月的孩子已经与刚出生时那皱皱巴巴小猴子般的模样截然不同。布鲁斯伸手擦去自家儿子因为发出含义不明的“咕噜”声而留下来的口水。这个男孩儿用蓝的惊人的眼睛看着他褐色眼睛的父亲,然后歪着脑袋露出一个有点冒傻气的笑容。布鲁斯注视着他,也笑起来。CIA新上任的副局长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居家服,烟灰色的毛衣看上去暖融融的。 布鲁斯并不经常回来,孩子由一个专门的特勤人员看顾,可不知道是父子天性还是什么感应,这个小家伙在他回来的时候很少哭闹,大多数时候他用蓝色的大眼睛安静地瞧着布鲁斯,像心中存着某种好奇和疑惑,可在黑发男人靠近他的时候,他就会报以一个大大的笑容。虽然孩子也许不明白笑的意义,可他能感觉到那是开心的表现。 电话铃声响起来。 “喂?请问是斯图尔特先生吗?” “对,我是。” “孩子的出生文件已经整理好了,您确定使用这个名字?”那边的人似乎有点疑惑,他念道:“史蒂夫·R·詹姆斯-斯图尔特” 布鲁斯语气里似乎带了点儿平淡的无奈:“对,是那个联合姓氏,詹姆斯-斯图尔特。”他停顿了一下,不禁朝小家伙那儿望了一眼,这个名字的主人此时正被头顶上方晃动的叮当吸引得手舞足蹈。布鲁斯接着道:“这个孩子有两位父亲。” 布鲁斯放下电话。他抬眼看了时间,然后换下了身上的毛衣,在衬衫外面套上平素穿的西服,整个人身上的气质似乎字一瞬间就冷了几度。 男人推开门,把一个装着牛奶的小碟子放在房子门前的台阶上,然后离开。 一只黑猫在汽车开走的几分钟后从路边的草丛里窜出来,轻盈地跳上台阶,然后把脸埋进那个盛着牛奶的浅盘子里,嘴边儿一撮黑色的毛都沾上奶白色的湿迹。 第七个月。 布鲁斯处理了I区的特勤人员叛逃,和某个远隔海峡的国家情报头子达成了狡猾的“互利互惠”条约,同时在某个南亚的小岛国促成了一场政变。这两个月的繁忙让男人显得有些削瘦,但也让无数暗中窥伺的人清楚这个人有怎样铁腕的手段,和深沉的城府。没人再敢在布鲁斯.斯图尔特的眼皮子底下妄动。 男人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因为过于刺眼的阳光低了低头。毕竟海峡对过那地方不怎么见太阳。冬天的兰利挺冷,但算得上晴朗。他听见私人电话响了两声。 是一条短信。 来自胡安私人医院:病人情况出现好转,恢复部分意识。 陪同人员没人敢贸贸然地开口,只能全都跟着CIA年轻的副局长停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黑发男人查看手机上的消息时的表情。然后布鲁斯将手机塞进衣袋里,他抬头示意大家离开这里。加西娅跟在布鲁斯身边,她看见黑发男人看到信息是脸上一闪而过的欣喜。而加西娅向来知道这个男人是多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喜怒从不形于色。 胡安私人医院。 穿着黑色厚呢大衣的男人步履匆匆。值班的一声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这个点几乎没人来探访病人了,更何况医院有来访者不得过夜的规定。 布鲁斯向他笑了一下,“我的伴侣住在这里。” 值班医生眨了一下眼睛,他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黑头发的男人,在他身上看到分明的风尘仆仆 。他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然后示意布鲁斯可以进去。 兰德尔的房间在走廊尽头,这个时间除了住院病人几乎已经没有旁人了,而显然住在这里的病人不可能发出多么“喧哗”的声响。医院空荡的走廊上死寂一样的安静。 布鲁斯推开门时的声响把他自己都下了一跳。 他的小豹子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布鲁斯走过去。 通知他的医生早已经下班了。那场该死的关于东欧地区情报重新部署的会议一直持续到夜里十一点半,主讲人员终于在布鲁斯越来越冰封一样的脸色和持续的低气压下宣布明天再继续。现在他大概只能和兰德尔呆上半个小时了。 他们已经七个月零十九天没有见面。或者,确切一点地说,布鲁斯已经七个月零十九天没有看到他的爱人。昏迷中的。 CIA的高级长官向来是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布鲁斯确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不能面对的事情,哪怕是失去一切。 ——“一切”就是兰德尔。兰德尔就是一切。 他只是很忙,忙着给他爱的人扫清道路,忙着把自己更强悍地武装起来,让他的小豹子不必在囚笼里多呆一秒。他做好了一切,抹去omega特工存在的痕迹,控制知情人的嘴巴,打点所有可能涉及兰德尔.詹姆斯的人和事。然后等着他醒来。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已经做完了。 布鲁斯并不是傻子,虽然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年还要多的时间。 他能剩下的就只有等了。 等待从来煎熬。就好像所有的信念都在无时无刻的被摔打摩擦,布鲁斯想象着他的意志力,像那些被放在金属打磨器下的石子一样,一点一点变为灰尘。这个画面仅仅在脑海里闪过了一瞬,并立刻让他感到恶心。 布鲁斯斯图尔特,是不会因为打磨而变得软弱的,要么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要么他就和这绝望同归于尽。布鲁斯为自己设想了一个干脆利落的结局,他暗自想,那个金色头发的家伙如果知道他的长官在为他不能醒来感到害怕,并且为失去他而设想某些堪称可怕的画面,会不会震惊地瞪大他蓝色的眼睛。 第十一个月。 史蒂夫已经可以爬得很好,他甚至可以扶着婴儿床的木栏杆站一会儿了,头顶上的风铃依旧吸引着他的兴趣,布鲁斯坐在婴儿床边,早上九点来钟的阳光,让人有舒适的伸开肢体的冲动。布鲁斯最近甚至可以享受一个懒洋洋的,充满阳光的早晨了。他随手拂动了那串风铃,叮铃叮铃的声响让史蒂夫再次跌跌撞撞地从小床上站起来,对着悬吊在上方的小玩意伸出手去。这个孩子充满活力,黑色的头发已经不像他刚刚出生时那样稀疏,柔顺地贴在小脑袋上。布鲁斯伸手戳了戳史蒂夫的脸颊,小男孩似乎对父亲手指上的粗茧并不太抗拒,只是歪过头看了看布鲁斯,然后重又把注意力集中会那串子弹壳做成的铃铛上,发出一连串有点儿模糊的,咯咯的笑声。 顺便一提,那串风铃是布鲁斯在卧室的一只杂物箱里翻倒的,粗糙得不像是可以从商店里出售的物品。 ——嗯,拿不知道打哪收集来的子弹壳子做给孩子的第一份礼物确实像某个人不着调的风格。 布鲁斯收回目光,将注意力转向膝头的一叠文件,关于在R区重新部署谍报资源的报告和一摞I区的情报机构重建的最新进展。CIA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权者现在可以享受一点儿和自己孩子的休闲时光了,虽然他并不能把所有的思绪从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里头撤出来。 不过这样的“弹性工作”还是令人享受的。 布鲁斯歪过脑袋看着在婴儿床里爬来爬去的史蒂夫。男孩儿被小毯子绊了一下,呈四脚朝天状,肉呼呼的小手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着,嘴巴张开着,吐出一个泡泡来。黑发男人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眼睛里柔和的笑意。他伸出一根手指,瞧着史蒂夫一把攥住,试图借着力量重新爬起来。布鲁斯慢慢地弯起唇角。 第十二个月。 布鲁斯刚刚从阿拉斯加返回兰利。寒冷的天气和除了故障的极寒训练基地都让他心情不愉。男人拒绝了局长笑眯眯的、目的地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高级情报官员内部聚会的俱乐部的“一起来吧”的提议,他一个人开了车,回到家。 是的,橡木街那栋房子,布鲁斯现在管那叫“home”了。 房子黑着灯,男人开门的时候动作很轻,一个女人从客厅的阴影处走出来,表情谨慎地向布鲁斯点了下头,布鲁斯微笑了一下,“辛苦你了,卡洛琳。”被叫做卡洛琳的女人回以笑容,然后安静地离开。她脚步无声无息,显然是受过严酷训练的专业特工。她将在几个月后被调往某个不为人知的小国的监控点,终生不会回到这片国土。当然,卡洛琳将会享受到最高的退休待遇和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将来。 史蒂夫已经睡着了,小薄毯子搭在男孩身上,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地起伏着。窗帘拉着,一线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照在那串静止的子弹风铃上。布鲁斯又看了男孩儿几眼,然后转身去了客厅。 电视上正在转播不知道多久以前的球赛,布鲁斯没脱风衣,伏特加的辛辣让他重重呼出口气。电视是静了音的,偌大的房间里只有男人的呼吸声。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预感,今天会有什么发生。布鲁斯从来都不相信直觉的,可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忍不住希望有些事可以像奇迹一样就这么发生。 他从来是制造“奇迹”的那个人,所以更加清楚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这种东西。 那天晚上电话没有响,像所有以前的那些夜晚一样。CIA的高级长官看了一场没有声音的棒球比赛,就着无声的全场欢呼的盛景喝掉杯子里的伏特加。液体顺着他的喉管一路燃烧下去,布鲁斯迷迷糊糊地想,也许他还没从阿拉斯加的温度里缓过来。那地方太冷了,怪不得,他会喜欢这样烈的酒。 黑发男人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客厅里的电视一闪一闪。皮毛黑亮的猫咪蹲在沙发垫子上,往布鲁斯的身边靠了靠,然后闭起眼睛把自己蜷成一个毛球。 你快回来吧。布鲁斯.斯图尔特在昏睡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想。 第十五个月。 没人知道CIA副局长布鲁斯.斯图尔特有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哦,也许加西娅算个例外。 此刻女副官正坐在车子里等待她的长官。橡木街的这处秘密住所似乎已经成为了布鲁斯的常住地,但加西娅并不敢妄加揣测。她能做的只有盯着窗口那一串做成风铃样子的子弹壳和蹲在窗台上肆无忌惮的黑猫,然后再次确定布鲁斯.斯图尔特是个无论跟随多长时间都无法看穿的男人。 布鲁斯很少通知女副官来接他,这一次是个例外。加西娅猜测那大概是因为长官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出现在特遣处和CIA总部。男人似乎遇到了什么紧急的情况。 黑发男人从台阶上走下来,他像往常一样动作利索地坐进车里,示意加西娅开车后开始翻阅放在后车座上的文件。女副官悄悄向后望了一眼,布鲁斯眼睛下面有可以观察到的眼袋和青影,但加西娅猜她没有询问的权限。 总部到了,布鲁斯一言不发行色匆匆地下了车走进大楼,加西娅这才发现长官黑色的风衣被落在了车里。女副官从后座上抓过衣服跟着下车,她突然察觉到风衣的衣袋里有些什么,轻轻地磕在她腿上。加西娅停顿了一下,她不知自己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鬼使神差地把那物件从布鲁斯外衣的兜里拿了出来。 一只拨浪鼓。 女军人站在原地愣愣地摇动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清脆的响声让她打了个激灵。旁边几个路过的初级特工投来悍不畏死的目光。加西娅连忙把手里的小玩意放回原处。 加西娅心中有了个隐约的猜测,她不敢问,但不代表她不敢通过某些很明显的事实推断她的长官,布鲁斯.斯图尔特在橡木街的住所里有一个婴儿。 这个孩子的来历甚至不需要多猜。 ——以至于在几个小时之后CIA的副局长大人在回程的车上谨慎小心地使用了专业询问技巧向加西娅询问一两岁的孩子感冒发烧有什么特效药的时候女军人并没有震惊得把车开到人行道上去。 布鲁斯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没有黑。他把文件带回来处理了,毕竟早上离开的时候小史蒂夫睡得并不踏实。 小男孩睡在他的小床上,一只手不安分地抓着毯子的一角,脸上还带着高热刚刚褪去的红晕,看上去很是惹人怜爱。布鲁斯在孩子的床边站了一会儿,他不敢打开灯怕光线让史蒂夫醒来,只开了角落里的一盏落地灯,在昏暗的光线中阅读那些机密文件。 夜里一点半。小史蒂夫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他睡得并不安稳,小脸蹭在枕头的边缘上,迷迷糊糊地醒来。男孩儿眨巴着朦胧睡眼,他看见房间角落里的男人。如同一团庞然的阴影,角落里的人似乎发现了他的状况,动了一下,然后向床边走来。小史蒂夫发出一声近似哭泣的惊叫,但在完全放声大哭之前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布鲁斯俯下身看着他的儿子,他把手放在小男孩儿肉嘟嘟的脸颊上,那双有大海颜色的眼睛里带着迷迷蒙蒙的泪水,布鲁斯声音轻柔。“嘘……是我,是daddy。” 史蒂夫没哭,他发出一声小小的抽噎,柔嫩的小脸似乎有点不习惯男人粗糙的掌心,向后缩了缩,但他知道这个站在床边的人是谁,很快又安心地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在这之前—— “da-da……”小男孩口齿不清的如同发出一声梦呓,他又睡着了,那蓝的惊人的颜色在闭起的眼睫之间消失了,柔软的黑发擦过布鲁斯的手背,痒痒的。 黑发男人站在那儿,任由巨大的,不合理的欣喜和酸涩从胸腔中升起。 第十八个月。兰德尔.詹姆斯在胡安私人医院的加护病房里醒来。 布鲁斯向之前的几个月一样,在CIA的事情稳定下来之后,他会坐在兰德尔的床边批文件,或者把小史蒂夫带进病房里,小男孩儿可以在他的另一位父亲身上爬来爬去,只要不扯掉那些连在金发男人身上的管子和仪器就行。史蒂夫对这个金色头发的家伙倍感好奇,他看上去并不为对方的无声无息感到害怕,上帝保佑,兰德尔在昏迷期间并没有什么巨大的改变,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体重稍稍下降以外,他看上去和一个健康的人没有区别。 布鲁斯和史蒂夫说这是你父亲。一岁半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在布鲁斯教导他这个男人的身份的时候,他已经将兴趣转移到兰德尔金色的头发上了,并在试图揪下来一撮的时候被黑头发的daddy挫败。 “不许抓你父亲的头发。”布鲁斯语气很严肃。他看见小家伙忽然瞪大了眼睛,于是保持着威严的表情暗暗思考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 ——“我以为你会让他管我叫爹地的呢。” 布鲁斯扭回身去。他看进那双蓝色的眼睛。 “眼睛、眼睛……”史蒂夫还说不了连贯的句子,躺在床上我生物系的男人忽然醒来,他却也不害怕,趁着他黑头发的父亲不知为什么瞬身僵硬颤抖的瞬间钻出了布鲁斯的手臂,扑腾过去伸手去摸兰德尔的眼睛。 金发男人的嗓音嘶哑,笑意却满溢出来。 “因为我是你爸啊,初次见面的小混蛋。” 他任由这个孩子扑在自己身上,他有和兰德尔一样的眼睛,长得像布鲁斯。黑色的头发蹭到兰德尔的下巴。漫长的沉睡之后似乎一切都瞬间复苏。兰德尔笑着抬起眼睛。布鲁斯还一句话都没和他说呢。 他的alpha伴侣面无表情。兰德尔不由得想起他还管布鲁斯叫做“sir”的那段日子。他缩了缩脖子,然后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好久不见,布鲁斯。” 黑发男人的回应是一个看起来气势汹汹的,温柔的吻。 他们离的很近,近到兰德尔听见布鲁斯砰砰砰如同擂鼓的心跳声。他的alpha结束了这个吻,却并没有抬起头来。布鲁斯.斯图尔特,CIA名字都不能提的传奇,冷酷沉稳如同山脉的男人,把头埋在他的omega的颈窝里,后背僵硬地绷紧。 兰德尔轻轻呼出口气,他伸手抚摸爱人的头发,黑色的碎发从他指间滑出去,兰德尔假装除了重重扑在自己颈子里的灼热呼吸,他没有感觉到可疑的湿润。 布鲁斯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成那副平淡冷静深沉威严的样子,兰德尔懒洋洋地看着他,露出一个调笑的表情来。他的alpha恶狠狠地威胁。 “下一次遵守你的承诺。”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全自己的话。“没有下一次了。” 兰德尔眨巴了一下眼睛,他随手胡撸一把自家刚见面就自来熟的儿子,看着男孩一头黑发被弄得乱糟糟的,似乎满足了什么心愿一样,一边小声地嘟哝。 “我不会,再不打招呼就离开的。”他抬眼看见布鲁斯冷冰冰的警告一样的眼神,赶紧加上一句,“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布鲁斯。” 一切都已经结束,一切都正要开始。 金发男人向他的伴侣咧开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永不。”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就是酝酿许久的大结局了! 对不起大家窝之前因为做课设耽误了更新,猛虎落地式跪求大家原谅! 谢谢亲耐的们一直以来的支持,么么哒! 周末会放出甜蜜小番外哒~爱你们所有人XD 第72章 番外四 答应大家的甜蜜番外~五次兰德尔不告而别,一次他没有 1.【背叛】 兰德尔背叛了布鲁斯。 布鲁斯开始痛恨抑制剂在血管里奔流的感觉,那让他觉得整个人冷酷得心里头发寒。他把这归咎于那个金发男人的消失。 可他清楚标记是怎么回事。如果那只小豹子没有不要命地接近他,想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胸口怎么会有这样的暖意? 所有的叛逃特工都将受到“清除”,断点三号也不例外。布鲁斯漫不经心地派出了他手底下最优秀的杀手队伍,然后看着屏幕上那个代表了特工的小红点被一大群特遣处杀手追得疲于奔命,他想,这是你惹怒我的代价,特工。布鲁斯甚至从来没想过那群杀手会真的威胁到兰德尔。他并没有探究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自信。 那是他的。任何人都无法染指。 布鲁斯最终去了俄罗斯。他清楚兰德尔的生存能力,也清楚那个家伙在警戒的情况下可以活的多么潦草。如果兰德尔落在俄国军方的手里后果可不堪设想,布鲁斯立刻用这条理由说服了自己。在他看到特工一冰箱的步枪和手雷的时候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的判断力点了个赞。 子弹打进他肩膀的时候CIA的高级长官就知道他赢了。他的小豹子放弃了最佳的逃脱时机,死掉衬衣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然后不情不愿在他的临时住所“收留”了他一晚。 他驯养了这头猛兽,用自己的血肉,也许还有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拥有的东西。他保留野性,食肉嗜血,从不收敛过分嚣张的尖牙利爪。 可兰德尔不会离开他。 他们都背负罪孽,他们都曾将情感视作累赘,却籍着对方身上那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热度存活下来。布鲁斯常想,如果没有兰德尔.詹姆斯,没有那个家伙性格里头的疯狂不计后果,他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他每天按点下班,去幼儿园接儿子,晚上在棒球比赛的解说声音里阅读白天没看完的机密文件,厨房里有个不需要插电的洗碗机。这不是他在自己臆想里安排给自己的结局。 布鲁斯的一切都应该按部就班。他已经把一切都给了这份事业和这个国家,不应该再有多余的什么牵动心绪。除了兰德尔。 他的特工是个变数,是一切不稳定的起因。他打破了那个既定的结局,那个冰冷的,只有干巴巴功绩和不能说的罪行一行一行刻在石头墓碑上的,悲惨的,一个人的结局。 在布鲁斯反应过来之前,兰德尔.詹姆斯似乎已经不可或缺。 紧接着他差点失去了这个人。 然后他们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伴侣,并且生活在一起,长久的。 布鲁斯觉得这听上去甚至像个理想主义的童话故事。 唯一让它真实的,就是布鲁斯发现了自己继任务搞砸、属下伤亡后新的,更加让他愤怒的事情。 他、的、伴、侣,不告而别。 2.【惩罚】 兰德尔消失了。 生活一切照常,只是在最初的几天里CIA的高级长官周身围绕的低气压让人望而生畏。 “爹地,爸爸去哪啦?”史蒂夫终于在第三次由布鲁斯去幼儿园接他的时候问出了口。 小男孩背着书包跟在布鲁斯的身后,不得不加快两条小短腿挪动的速度来跟上daddy的步伐。史蒂夫早就习惯了daddy的“冷淡”,幼儿园的苏珊小姐说,这叫做“严父之爱”。 ——但他还是好想兰德尔啊。 黑头发爹地说了,他只能有一个daddy,所以要管金色头发的叫爸爸,可金色头发的说,要是这样,还不如让他直接叫名字呢。于是他管另一个爸爸叫兰德尔。兰德尔总是嘻嘻哈哈,他们有着相似的眼睛,史蒂夫超级喜欢兰德尔恶作剧的时候眼睛里的光芒。那让他觉得似乎连心都跟着金头发的兰德尔飞扬的笑容一起飞起来了。 嗯,不过史蒂夫可不敢恶作剧,比如把布鲁斯爹地公文包里的文件换成两本漫画,或者在布鲁斯爹地的领带上用隐形墨水画上米老鼠,好让那只老鼠在会议室灯光熄灭幻灯片亮起的时候完美地展现在CIA副局长的胸前。 ——毕竟,爹地对他可不像对兰德尔爸爸那么有“包容心”,虽然每次兰德尔爸爸要获得爹地的原谅,都必须付出第二天躺在床上起不来的代价。史蒂夫猜测他金头发的爸爸晚上被打屁股了,有的时候他都能听到兰德尔爸爸特别委屈的,好像要哭一样的声音让爹地“轻点”。 布鲁斯对小史蒂夫无辜的眼神没什么抵抗力。当然作为CIA的高级官员他可不能让这个长了双和他那个金毛脑袋的爸爸一样眼睛的小混蛋发现这一点。 男人声音平淡地道:“你爸爸去工作了。” 某个金发蓝眼的混蛋失踪的第二天布鲁斯就知道了他的去向。毕竟CIA的监测和侦查设备不是唬小孩玩的。兰德尔是个闲不住的,他的小豹子永远都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呆在笼子里头。这是私自跑出去磨爪子了啊——布鲁斯看着兰德尔位置上显示的某个隐藏在沙漠地区的恐怖组织标识,叹了口气,打了个电话安排好后援。 史蒂夫哒哒哒地跟在爹地身后上了车,他不敢再问了。 ——兰德尔爸爸,你快点儿回来吧! 两个星期之后兰德尔回来了。 小史蒂夫一进门就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布鲁斯看着这孩子与父亲肖似的眼睛一瞬间放出的光芒,漫不经心地想,要不是他这个向来威严的“daddy”还跟在身后,史蒂夫恐怕就要放声尖叫着扑进那人的怀里去了。 兰德尔.詹姆斯正大大咧咧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光着脚踩在地毯上,一只手哐啷哐啷地在桌沿儿上磕着自己靴子里的沙子。他的皮肤被非洲的阳光晒得发黑,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圈,但却精神奕奕。外头快落山的阳光照进来,照在他沙金色的头发上,显出一种蜜糖样的颜色来。他抬起头,冲着布鲁斯咧开嘴笑了。 “嘿,我回来了。” 布鲁斯站在门口没说话。他的史蒂夫抬起头来看他,在布鲁斯放松了下颚的后一秒就奔向了兰德尔。 “兰德尔你可回来啦!” 金发男人笑着伸开手臂,把黑头发蓝眼睛的小家伙举得高高的。“小子,想我没有?” 史蒂夫眨巴了一下眼睛,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 兰德尔嘴角一抽,站起身来就把小家伙抛了起来,孩子的惊呼声让他笑的更加大声了。布鲁斯脱掉西服外衣钻进厨房。 晚饭很丰盛,兰德尔风卷残云地消灭了他的第三块牛排。他舔着那把已经银亮亮的叉子,对着布鲁斯笑得意味深长。 “很美味哪,长官。” 男人的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闪亮闪亮的,声音带着点儿沙哑。布鲁斯瞳孔一缩。他干脆伸手过去拿掉了兰德尔叼着的叉子,禁止他用那些亮闪闪的金属和过分柔软的舌头违规。黑发男人瞟了眼吃饱了正在昏昏欲睡的儿子,低声道:“改改你一下了战场就发情的毛病,兰德尔先生。” 兰德尔笑了起来,他舔舔嘴边残留的汤汁,冲莫名其妙从瞌睡中惊醒的史蒂夫眨了眨眼睛,然后对布鲁斯道:“你敢说,不喜欢我叫你sir么?” 布鲁斯面无表情。兰德尔和他挑衅似地对视了一阵,然后缩了下脖子,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去扒拉另一只盘子里剩下的意面。 布鲁斯转过脸对史蒂夫说道:“去睡觉吧。”声音算得上温和。 史蒂夫可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肆而什么时候要严格地遵守爹地的规矩。黑头发的小男孩儿像个真正的绅士一样按着餐桌礼仪提前离开。在踏上通往卧室的最后一级台阶时,史蒂夫灵敏的耳朵捕捉到daddy的声音。 “我想我们需要深入的交流,兰德尔先生。” daddy的声音连一点起伏都没有,听上去真可怕。史蒂夫想,也许今天兰德尔爸爸又要挨罚了,因为他没打招呼就自己去工作啦。 夜里史蒂夫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听见隔壁的声响,兰德尔的声音听上去又累又疼,可又很高兴的样子。——哦,兰德尔爸爸现在在向daddy求饶啦!史蒂夫特别老成地叹了口气——他怎么就不会吸取教训呢。 可是…… 在再次睡着之前史蒂夫想,布鲁斯daddy其实不生气啊,要不然,他为什么看见daddy在看到客厅里的兰德尔爸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像一个要融化开的微笑一样呢? 第73章 番外五 “不许给自己的儿子玩枪,在他还没学会说话的时候!” 兰德尔缩了缩脖子,他蹲在婴儿的小床前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布鲁斯一眼。黑发男人脸色难看。 ——他们胖乎乎的大儿子正抱着一把M9手枪,睡得格外香甜。细白的小胳膊搂着黑黝黝泛光的枪支,看上去教人心惊肉跳。 兰德尔面对布鲁斯沉默的怒气心虚地笑了笑,然后试图让自己的语气理直气壮起来:“有必要早点开始培养史蒂夫的兴趣嘛。” 布鲁斯斜睨了金发男人一眼,冷笑:“什么兴趣?” 兰德尔噎了一下,迅速想出一个理由:“子承父业!” 布鲁斯哼笑一声:“哪个父?”黑发男人脸上还可怕地没有半点表情,可棕褐色的眼睛里却闪过一点儿调侃似的狡黠。 金发男人的气焰终于不再嚣张,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嘟哝道:“行啦我知道他是个alpha,史蒂夫会变得像你一样的。”兰德尔抬头看着他的爱人。 布鲁斯终于叹了口气。老天,他受不了这家伙那双委委屈屈泛着光的蓝眼睛。 “别坐在地上,太凉。” 兰德尔咧开嘴笑了。 “那你抱我起来么?”他带着一脸厚颜无耻的期许问。 他的爱人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金发男人被一个过于温柔的吻夺取了神志,他双腿发软地由布鲁斯掌控着一切,“你的眼睛要和准星成一条直线……好……现在,扳开保险……” “兰德尔.詹姆斯!我们谈过这件事的!” 金发男人缩了缩脖子。他松开扶在儿子胳膊上的手,扭过头来了,布鲁斯正站在射击室的门口。金发男人脸上露出一个讪笑来,他瞧着爱人脸上的怒气,努力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兰德尔刚给小史蒂夫头上带着射击时用来隔音的耳机,他们六岁的儿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努力地将自己的视线瞄向靶纸,两只小手抱着那支算是微型的手枪,却依旧有些颤抖。 布鲁斯冷哼了一声,大步地走进来,“我说过,不要给他玩枪!” 兰德尔狡辩:“你说的是在不会说话的时候啊,现在小史蒂夫已经会说话啦。” 布鲁斯面无表情。 “daddy?” 史蒂夫终于意识到两个父亲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转过身来。——手里的枪口直接扫过来。 布鲁斯和兰德尔反应都不慢,飞快地低下身子让过了自家儿子手里黑洞洞的枪口,这一次布鲁斯是真的脸色铁青了。他摘掉了史蒂夫头上的耳罩,然后尽量使语气不那么气急败坏。 “回你的房间去,史蒂夫。” 小男孩缩了缩脖子,蓝眼睛小心翼翼地在两个父亲之间来回了一番,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布鲁斯怒气未消地转回头来,他的金发伴侣正双手抱胸表情嚣张地看着他。这一次兰德尔不打算妥协了。 然后兰德尔.詹姆斯,CIA副局长布鲁斯.斯图尔特的合法伴侣和爱人,离家出走了。 布鲁斯在再一次动用了CIA的特权之后确定了某人的位置之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显示在两条街外的蛋糕房的红色小点,用X射线一样的目光成功让加西娅把一声笑憋在了喉咙里。 史蒂夫现在已经可以自己上下学了,他背着他的书包往橡木街走,一边想着昨天的事情。爹地和爸爸好像因为他学射击的事情很生气啊。小家伙一路上皱着眉头,——他爸爸今天早上,都没有和daddy一起吃早饭呢。daddy说兰德尔犯小孩子脾气了,虽然史蒂夫有些不理解这个形容——兰德尔爸爸不是一直像小孩子一样吗? 一个男人一直跟在史蒂夫身后,若即若离。小男孩借着路边商店的橱窗观察了两次,那个人好像真的在跟着他! 橡木街是很安静的街区,小史蒂夫没有其他的选择,他朝着自己家的房子走去。如果兰德尔不在的话,可能只有通过家里装着的警报装置来通知daddy了。 他离房子越来越近了,那个尾随在后的男人也紧跟了上来。冷冰冰的金属贴在了后背上。小史蒂夫害怕地颤抖了一下。他并没有扭回头去。一个低沉的男声告诉他走过去,像往常一样敲门。 男孩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他努力保持自己的镇定,然后敲门。那个用枪胁迫他的男人就躲在门一侧的走廊上。史蒂夫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狂跳。 “敢警告屋里的人你就死定了,小子。”那个男人低哑的声音好像毒蛇一样钻进史蒂夫的耳朵里。 屋子里有人。是兰德尔爸爸懒洋洋的声音,“史蒂夫?”史蒂夫鼻子一酸。兰德尔的声音几乎让他在一瞬间放下心来。仿佛一切危险都不再能对自己造成伤害。 男孩听见踢踢踏踏走过来的声音,然后门开了。 兰德尔嘴上叼着一支看上去“曾经”无比巨大的冰激凌,看了他儿子一眼,便急匆匆地从敞开的门口走过去,似乎里屋有什么极为吸引他的东西。“快进来,好多冰激凌和蛋糕呢,我们得在你daddy发现之前全部消灭。” 史蒂夫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该如何形容——也许这就是爹地每次发现兰德尔做了什么完全和他的意思背道而驰的事情的时候的心情吧。他多想出声警告兰德尔,已经有一个试图抢劫的坏蛋躲在他们家的门廊上,拿枪顶在自己的后背。可是他亲爱的爸爸竟然就这么看也不看地走过去了!小史蒂夫再次有了想哭的心情。 “怎么还不进来啊,冰激凌要化啦,史蒂夫?!”兰德尔在客厅的一侧嚷嚷。打开的门完全遮住了他,史蒂夫不知道他那金色头发的爸爸正在哪个角落里解决融化的甜品。 那个劫匪从门廊里走了出来,已经到了他身后。 史蒂夫听见兰德尔的脚步声再次向门口走来。“小家伙,站在门口做什么?”史蒂夫咬牙,他在心里大喊——不要过来,爸爸,他有枪! 背后的劫匪因为这个粗心大意的父亲而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 下一秒史蒂夫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兰德尔突然出现在视野里,枪已经上膛。 “爸爸,他是坏人!” 兰德尔笑了一下,他冲史蒂夫背后的男人扬扬下巴,“放了孩子。” 那个男人有些惊慌,但仍不打算就此弃械投降,他充满了威胁地道:“你有枪,我也有枪,另外,我手里还有你儿子。” 兰德尔叹了口气,他语气特别诚恳地说道:“你的枪没有我的快。” 史蒂夫看着金发男人对他露出一个惯有的,调皮的笑容来,蓝色的眼睛里光亮闪闪,男孩忽然就觉得,本已经冰冻的血液忽然又加速地流淌起来。他相信爸爸。 劫匪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动了动,压低了声音试图让自己显得有威慑力一些。“想要我不伤害你的孩子,放下枪!” 兰德尔眨巴一下眼睛,他看着这个情绪开始激动的男人,对方挥舞的枪口几次擦过史蒂夫的头顶。金发男人危险地眯了眯眼。他对史蒂夫依旧和颜悦色:“兰德尔要教给你一件事情,今天。”他加深了笑容,“如果坏人想要伤害你在乎的人,那么他就只能变成死人了。” 史蒂夫似乎还没明白过来,枪已经响了。 “砰!”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感觉一只手如同铁钳一样拽住自己的胳膊朝另一个方向拉过去,力道大得史蒂夫没来得及反应。然后是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环绕。兰德尔的声音就在他耳朵边上,“别往后看。” 血的气味在屋子里慢慢弥漫开来,史蒂夫的小脸有点儿泛白。 那颗子弹准确地钉进歹徒的眉心,高大的男人倒下是发出沉重的闷响。 史蒂夫把脸埋在兰德尔怀里,他几乎能听见来自父亲的激烈的心跳声,而金发男人的声音却依旧保持着惯常的腔调。 “冰激凌大概已经化了,不过还有两块蛋糕。” 史蒂夫发出一声闷闷的哽咽。 金发男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把手放在了小男孩的头顶,揉了揉儿子柔顺的黑发。“没事了,我在这。” 史蒂夫紧紧地抱住了他。 在吃完两块蛋糕之后,史蒂夫的脸色终于没有刚刚那样苍白。兰德尔塞给男孩一杯热巧克力。小男孩抬头看他。 “daddy说我再和你一样饮食,会得糖尿病。”史蒂夫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然后问,“糖尿病是什么?” 兰德尔笑起来。 史蒂夫看着他金色头发的爸爸在椅子上笑得打跌,像个孩子似的。他少年老成地想。小男孩啜饮着热巧克力,感觉力气重新回到身体里面。他看到那把黑黝黝的手枪就像什么平常不过的玩具一样被别再兰德尔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后腰上。门口的那个人,那个坏人,——现在应该是个死人了吧? 史蒂夫忽然问:“这是你的游戏么,爸爸?”他只在很严肃的时候管兰德尔叫“dad”。这个金发的男人就像个大孩子,而这就是大孩子的游戏么。 兰德尔看着这个早慧的孩子。他微笑了一下:“是也不是。” 开枪杀人已经成了本能,处理危险就是我的游戏。可是因为你啊,因为你的生命对于我来说,与千千万万的生命不同。刚才的场景,是我的恐惧,也是我的责任。 金发男人手贱地彻底揉乱了史蒂夫的黑头发,他说:“因为保护爱的人,是大孩子的使命啊。” 布鲁斯在五分钟后到达家门口,小史蒂夫感觉他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大了,以至于对一架从天而降轰隆作响的直升飞机停在自己家门口见怪不怪。特遣处的人“收拾”掉了门口的尸体,在911赶来之前。而布鲁斯简直踏过门前的血迹走进客厅。对着大小两个吃了一脸蛋糕屑的家伙宣布自己将进行一个星期的彻底休假。 在黑发男人检查过靶纸正中心端端正正的五个弹孔之后,小史蒂夫获得享受一块巧克力蛋糕的批准。 而兰德尔获得了一个比那更甜腻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结尾的时候好爱这样的兰德尔(?﹃?) 这一次真的完结啦XD,够不够甜,嗯?小妖精们!谢谢大家一路陪主角走到最后,爱你们,么么哒。 放个新文的地址,如果有看言情的姑娘可以去看看XD 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810787 谢谢陆绮衣姑娘的地雷,虎摸一把~~ 谢谢樱落了?随风飘散的地雷~╭(╯3╰)╮ 谢谢陌子。君的地雷,么么么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