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之同居生活  作者:天使J 那一栋漂亮的别墅,像极了样 品屋,却因另一人的存在而有家的感觉,因他的进驻而有了温度。 他太低估了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他对他,从来都不是玩玩而已。 结束了一场闹鬼之夏,正式同居後, 两人从同校死党跃升为恋人, 但不论床上床下,肖朗都只能被申士杰牵著鼻子走。 脾气被克得死死也就算了, 连心里偷骂他、怀疑他,也让这家伙「听得」一清二楚, 偶尔别扭伸爪反抗,阿杰更乐於用身体修理他。 偏偏肖朗要命的体质又容易吸引妖魔鬼怪, 梦中的女尸阴魂不散, 什麽阿(飘)猫阿(飘)狗,全跟著他回家, 可恶的阿杰,还不快画个符咒保护他呀~~ 封底文案: 凭阿杰的条件,难保不会遇到擦枪走火的对象,说不定此刻阿杰正在和女 生约会……阿杰敢这麽做,小弟弟最好烂掉! 门外,申士杰拿著钥匙插入钥匙孔,顿时接收到讯息——原来肖朗是这麽 想他的?!牙根一紧,有股冲动想宰人! 他开门进入屋内,将车钥匙、一叠三色符纸和文具丢上桌,一脸冷酷地盯 著仰起脸来的家伙。 肖朗犹猜忌阿杰在约会之後也能买这些东西回来。无论如何,偷腥要懂得 擦嘴,别留下蛛丝马迹……他偏头嗅了嗅阿杰的身上有没有香水味? 申士杰瞪著他的脑袋,这家伙愈想愈离谱,欠修理了。 楔子   午後,阳光灿烂。   申士杰驾驶近三个钟头的车程,甫下高速公路,已抵达台北。   瞥了一眼仍熟睡中的肖朗,嘴角渐渐上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再是恋人未满。结束了一场闹鬼之夏,他期待为肖朗搬家。   车辆进入市区,停红绿灯的当口,远远就传来一阵鸣笛,仅一会儿,救护车停在右方,待绿灯一亮便呼啸而过。   耳膜嗡嗡嗡地,肖朗眨了眨眼,顺手拿起搁在腿上的一包零食,边吃边问:「阿杰,到台北了啊?」   「嗯,你睡了近两个钟头。」   「这麽久唷。」肖朗抬手按摩一下颈椎,调整坐姿。   「饿了吗?」   「还好。」他低头拎起脚边的一袋零食,都快吃光了。「你先带我去书店好不好?」   「嗯,为什麽?」   「找黄历啊。难道你不知道搬家要看日子哦?」   「……」   肖朗继续说:「我们出门时,忘了问阿公。你八成不知道搬家有一些忌讳,像是安床、入宅、起灶等等……我听阿公说的,搬家的时辰也要讲究,还有啊,要看生肖有没有相冲。对了,就连方位也不能忽略……」   三分钟後,肖朗终於讲完。申士杰只听出一个重点,「不照做,住的人会不平安?」   「对!不然别人干嘛请阿公去看风水,还要给红包。」   申士杰将车子暂停在路边,偏头,渐渐凑近他,右手顺势搭上副驾驶座。   肖朗不禁往後挪,後脑勺贴上了车窗,「你干嘛?」   他一脸冷酷地问:「你从宿舍搬到我家,需要这麽讲究?」   「呃……」   「不用安床,主卧室有现成的。」   肖朗点头。   「厨房有瓦斯炉,设备一应俱全。」   「是……」   「那栋别墅,是我从小成长的地方,出入平安。你懂意思了?」   「懂……」   「我们应该约法三章,同居後,我会负责家中开销、出门花费,包括下学期的学费,省得你到处兼差。有意见吗?」   「靠……」他瞠目怪叫:「当然有意见!」   「什麽意见?」申士杰洗耳恭听。   肖朗推了阿杰一把,别这麽靠近,呼吸会不顺,心跳也加速。   「我告诉你,开学後我得去帮小胜辅导功课,早在暑假之前,我就跟阿嬷说好了。」   「嗯,」申士杰帮肖朗代过课,也认识那一对祖孙,「其馀免谈。」   「啊……」肖朗张大嘴。   申士杰盯著他,「就这麽说定了,我也答应过阿婆会照顾你。」   肖朗眨了眨眼,想不透他为什麽说得这麽理所当然?也想不透自己为什麽要听他的?   申士杰继续开车上路,没再理会犹自发傻的家伙。 一   九月开学季。   T大的校园内,年轻的学子们宛如雨後春笋般齐聚各大系所,参与迎新生会、社团活动,各自挥洒属於自己的一片天空。   肖朗甫下课,与同侪陆续离开系所大楼。   落日的馀晖穿透树荫,轻洒在脸上,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注视著手机萤幕显示的文字:   家教之前,先吃点东西,别饿到回家。   这封简讯要两元,就几个字,阿杰还真舍得浪费钱。   他算了下,阿杰每日会传两三封简讯给他,扣除例假日,一个月要花上百元,都可以买两杯饮料、吃一碗牛肉面还有找。   李天哲在他身後,猛不防地勾肩搭臂,「嘿,肖朗——」   手机差点脱手,肖朗吓了一跳,开口骂:「你干嘛像鬼一样!」   「你最近老是在看手机,交女朋友了哦?」   「哪有。」   「唉唷,别假了!」李天哲动手抢他的手机,「借我看一下是谁传简讯给你。」   「靠,你闪远一点好不好?」肖朗推开他,同时也将手机藏入牛仔裤的口袋。   「嘿,神秘兮兮,你还敢说没有,对方是校内还是校外的?」   「你烦不烦?我没有女朋友!」好心情全被打散,肖朗直走出校门。   李天哲亦步亦趋,停红绿灯时,哼哼两声:「你怕我知道?」   「怕你大头,没有就是没有!」肖朗大声嚷:「我警告你,我最讨厌别人诬赖我,有女朋友的话,我会承认。」   偏偏,对象是阿杰,这会儿也大方不起来公开。   「哎,我们半斤八两。」李天哲眯起三白眼,抓了抓烫染过的头发,一撮撮地拉高,弥补不足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   肖朗横扫他略稀疏的眉毛,拱鼻,薄唇,胡渣没刮乾净,穿著皱巴巴的衬衫和浅蓝色垮裤,整个人像是从垃圾车里掉出来的人形看板,卡在路边晃啊晃。   「你干嘛一直抖脚?」肖朗问道。   「习惯了。」李天哲感觉良好,已经戒不掉。   肖朗一翻白眼,迈步过马路。片刻,李天哲跟著他进入超商。   肖朗没理他,兀自拿了一个耐热袋,夹一颗叉烧包,率先去结帐。尔後拎著一本电脑杂志内阅,打发家教前的空档。   李天哲挑选鸡腿饭和饮料,结帐後,走到靠近门边的座位,和他一同吃了起来。   好一会儿,打了嗝,他问:「肖朗,暑假的时候,你都在打工?」   「嗯……你问这个做什麽?」   有时候,肖朗挺受不了李天哲的纠缠。大一住宿时,李天哲和他以及另外两位学长交好,似乎没有其他朋友。   「打工多无趣,」李天哲边吃边摇头,「我妈要我顾店卖烧烤,我都不肯哩。」   「我听你说过生意不错,为什麽不帮忙?」   「啧,那是我妹应该做的,干我什麽事。」   「你真懒……」肖朗嘀咕。   李天哲乾笑两声,「以前,我爸妈要我一心念书,根本不让我帮忙。现在读到大学,寒暑假回去,我只要跟我爸妈说,我要写报告,我爸妈就不会吵我了。你看这招多好用。」   「哦。」肖朗不用猜也知道他都待在房间玩线上游戏,上聊天室打嘴炮。   「这学期,你怎没申请宿舍?」   「我住在阿杰的家里,省房租。」   「你和他的交情挺不错的嘛。」   「那当然。」   「嘿,你坦白告诉我,他是不是经常带不同的女生回家,私生活过得很精采?」   肖朗欲开口,眼角的馀光瞥见一名老头一跛一跛地靠近,他立刻将剩下的包子塞入嘴里咀嚼,迅速翻了一页杂志,暂时装聋作哑。   「少年仔……」老头伸出乾瘪肮脏的手,宛若游民乞讨。   李天哲抓著鸡腿,大口撕咬,毫不知情老头低头凑近,露出参差不齐的两排黄板牙,汲取一阵阵肉香。   「呃!」肖朗好不容易咽下食物,偷觑这一幕。   李天哲看到他神态怪异,「你怎麽了,有关申士杰的事不能说哦?」   靠,有鬼出没,正经过身旁,害他心脏都快无力,还讲个屁。他瞟著老头一跛、一跛地绕过食品架,跟在别人的身後离开超商。   李天哲继续啃鸡腿,说得含糊不清:「这鸡腿没肉汁,比不上现炸的好吃……」   「……」如果他能见到鬼,保证吃不下。肖朗颇纳闷a嵝些鬼会受到食物的吸引,莫非生前是饿死的?   乍然,一群女生涌入超商,有说有笑地占据饮料区,李天哲循声瞟向她们,无论环肥燕瘦,一个个都洋溢著青春的气息。不可告人的思想窜然而起,他遐想著:女性的胴体在这年纪最漂亮了;苗条的有如模特般的骨感美,丰腴的犹似莫泊桑笔下的羊脂球。   而无知的女生最为可爱;有清纯的体香、娇憨的声音,像蜜裹著糖粉,似彩色的玻璃纸包装,只要轻轻一撕就开了,把男生吸进美梦里偷欢……   「你到现在还没把到半个妹,只敢在网路打嘴炮,太孬了吧……」   他脸色一沉,学长嘲笑过的话非常刺耳,心想有些人天生就是吃香,令女生们趋之若鹜。而他不仅交不到女友,与网友见面也「见光死」。   目光一挪,捕捉到肖朗又拿出手机,肯定有对象……   肖朗低头察看手机萤幕显示现在才五点多。啧,时间过得真慢……为了省钱,他才不要回简讯给阿杰咧。      近七点半,肖朗在案主阿嬷的家中辅导小学生的课业告一段落,由衷地称赞:「小胜今天很棒唷,提前五分钟把功课写完了。」   「阿嬷说我越来越乖。」小胜微翘嘴角,轻眨著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两手抓起铅笔和橡皮擦,连同习作都塞进书包内,「肖老师,我会自己收东西。」   此刻,阿嬷端著一锅汤来到客厅,嗔道:「你还敢讲,本来就应该自己收东西。」   「嘻。」小胜把书包拉下桌,一路拖回房间。   阿嬷不禁摇头,「你看他有多粗鲁,我跟他讲过不可以这样拖书包,他都没听进去。」   肖朗笑说:「阿嬷多教几次,一定会收到效果的。」   「是有啦。他还没读国小一年级之前,根本就不会收拾东西、玩具什麽的,整间客厅弄得像是被子弹扫射过,我若说要抓他来打屁股,他就跑给我追。想当初,我第一次送他去幼稚园,才三天他就被园长带回来,说什麽他太过动,要看医生、吃药控制。我为了他唷,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换了三间幼稚园,没一间肯收的。」   「嗯。」肖朗明白阿嬷为了专心照顾孙子,早在两年前就辞退家事清洁的工作。之後,她就请肖朗来一对一教学。   「多谢你有办法和耐心教他读书写字,不然唷,我以前做人家的童养媳,从小没读多少书,根本就不会教小孩子功课,又担心他什麽都不会,以後要怎麽办?   「不过,我现在不会烦恼这些了,就像你以前说过那句什麽……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的孙子很爱画图,长大就靠画图吃穿啦。   「现在学校的老师有请他布置教室呢,他把教室後面画得像动物园,还有教其他同学用彩色纸剪贴太阳、花朵、小草,贴得多漂亮呀。」   她每天接送孙子上下学,都感到好骄傲!   小胜扑向阿嬷,撒娇说:「肖老师说我以後可以当画家。」   「对啦、对啦。不过你要当画家也要认识字,知道吗?」   「嗯。」他跑去打开电视机,学著卡通人物又蹦又跳,叽哩呱啦。   「你看看,他自己一个人都不会无聊。」   肖朗早已司空见惯,「他可以一心多用,对於声音和会动的事物特别感兴趣,若要求他只专注於书本,没趣味性,维持不久就感到无聊和分心。」   「对啊,他就是这样啦。只有画图的时候,他可以画两三个钟头都不腻。」不过小孙子一定要打开电视,听著声音,时而吃东西和讲话,相当乐在其中。   小胜回头嚷嚷:「阿嬷,我最喜欢马达加斯加;有後马、猴子、企鹅、狮子……」   「我听不懂啦,什麽加?你要学会算加减法,才知道拿钱买东西要不要找钱。」   肖朗不禁莞尔,「小胜在说动画电影。」   「他唷,都记那些有的没的,我没跟著看卡通,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麽。」她上前推著小孙子,催促:「你快去洗手,要吃饭了。」   「哦。」小胜一溜烟地钻入厨房,踮起脚尖,转开水龙头洗手。   肖朗拎起背包,唤声:「阿嬷,我要走了。」   她连忙挽留:「你又不赶时间,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啦,不要跟我客气。」她已将肖家教当作自家的晚辈看待呢。   「谢谢阿嬷,我不是客气……」他实说:「因为这学期我和朋友一起住,他会准备晚餐,我若没回去吃就浪费了。」   「这样哦……你是和那个很英俊的『阿斗仔』朋友住一起哦?」   「是。」他颔首。   「不然这样,你假日有空,带朋友一起过来这儿走走。」   肖朗退至门外穿鞋,应道:「好。」   阿嬷叮咛:「你骑车要小心一点。」   「我会的,阿嬷再见。」   小胜奔到门边嚷:「肖老师再见——」   「再见。」他笑了笑,顺手将门阖上。      搭乘电梯下楼,肖朗想著从大一开始就认识这一对祖孙俩,阿嬷年仅五十多岁而已,从外表看来就像乡下的婶婆,虽然受教育的程度不高,但是能够接受新观念,不用打骂教育,也没放弃患有ADHD(注:注意力不足过动症)的孙子。   据他所知,小胜的父亲远在南部做保险业,小胜以前在南部生活,前两年因阿公过世,才被父亲带来给阿嬷抚养。   离开国宅社区,肖朗骑著YAMAHA回程时,途经一家熟识的冰饮店,便停下来买饮料。   休閒小站的女店员一看见常客,笑容亲切地问:「照旧对吧?」   「呵,你记得真清楚。」肖朗将一枚五十元硬币放上柜台。   「当然罗。」她做服务业多年,已练就一双好眼力以及记忆力。   结帐的当口,女店员聊说:「你每天帮人补习都到这时候?」   「嗯,我还想再接案子。」他希望能教高中生的数理,时薪比较高。   「这样哦,白天上课,晚上打工很辛苦呢。」   「我早就习惯了。」   「啊,对了!」女店员赫然想起,「这两天,我听老板说要找一位数学家教,你有没有意愿试试?」   肖朗的眼神一亮,刊在网路的广告还有没下文,此时有人介绍,他即刻把握:「教数学OK啦,你老板的小孩几岁?读几年级?」   「十三岁,是国中生。我抄给你电话好了,细节你再跟我老板谈。」她随手抽起一张店内的名片,在背面写下老板的姓氏和手机号码转交给他。   肖朗接过名片,看了下电话号码09X1473645……他希望联络之後能应徵上。   须臾,女店员装了饮料回到柜台边,「你要的两杯泡沫红茶好了哦。」   「谢谢。」肖朗拎著饮料,在她的目送之下转身离去。      肖朗骑车返回高级住宅区,地理位於北市的精华地段之一,邻近商圈、学校和捷运,房价逐年攀升,以一般上班族的薪水压根就买不起。   阿杰给的大门钥匙与机车钥匙就串在一起呢,他却恍然有种置身梦境的错觉,骑车经过第一道关卡守卫室,他犹如外送的小弟,与欧式风格的高级住宅区格格不入。   停放机车後,放眼所及宅区内的车辆都是进口货,唯独他的二手YAMAHA看来最破旧。   走在大理石铺设的地砖道,大楼处另有其他守卫站岗,每见到住户就礼貌地打声招呼:「你好。」   「你好。」肖朗点了头,挺不习惯这种生活模式。   走往别墅区,他拾阶而上,掏出口袋内的一张磁卡,没它就开不了铜制的雕花大门。又不是关犯人……这与他期待中的高楼大厦不同,虽说安全上多了一层保障,出入却也增加了麻烦。   进入别墅区,他观看左右两旁的欧式住宅外观大同小异,每一户均有小院子,阿杰的家位於最里边的一户,斜对著中庭的一座小型喷水池,里面有种植睡莲和养鱼。   喷水池旁是环状不规则的草坪,栽植各种花卉树木;有热情奔放的野牡丹、贵气迎人的山茶花,一丛丛墨绿的相思树相互依偎,静伫一隅的几株木樨已绽放细碎象牙白的小花,灿灿郁郁,在夜色之中喧宾夺主。   申士杰在自家的前院中浇景观植物,算准了他这时候回来,「饿不饿?」   「饿了。」肖朗在门外脱了鞋,迳自踏入屋内。   客厅是一系列进口欧式家具,开放式的厨房边设有一座小型吧台以及玻璃酒柜,他不禁怀疑阿杰的老爸当过酒保,不然家里放这麽多酒干嘛?   随手扔下装书的侧背包,他坐上高脚椅,把饮料放在吧台,同时注意到一只玻璃杯内散发著醇酒香。   他喊:「阿杰,你有客人唷?」   申士杰进屋,顺手关上大门,道:「没客人,今天我将清洁阿姨辞退了。」   「哦,这是你家,我没意见。」   他走进厨房问:「你想不想吃焗烤海鲜饭?」   「好。」肖朗只手托腮,望著阿杰打开五门冰箱,拿出备妥的生鲜食材,动作熟练地装盘,「你以前经常下厨?」   申士杰将食物送进微波炉,「你到现在才知道,我比你更懂得自理生活。」   他无话反驳,同居後,才知道阿杰很会照顾人。不过这栋别墅虽漂亮,占地至少有七十坪,二楼以书房和卧室为主,并没有其他人住,晚上起来上厕所,感觉有点恐怖。   「我觉得你家像极了样品屋。」   「你住得不习惯?」   「是不习惯,不过我也没地方去。」肖朗撇撇嘴,误上贼船了。   申士杰走到吧台边,低头磨蹭他的脸颊,沉声警告:「我很想把你拖进来,剥光你的衣服。」   肖朗瞪他,「你休想!」   申士杰拨了拨他前额稍显过长的发,「找一天假日,我带你去剪头发。」   他脸颊微热,咕哝:「你管真多……」   「不管行吗?」申士杰了解这家伙对於金钱用度是节省过头。   肖朗回他一句:「你为什麽喝酒?」他拿起玻璃杯,晃了晃残酒。   「偶尔随兴喝一点罢了。」他未提今晚开车回家途中,塞了半个多钟头才知前方发生车祸。行经现场时,他瞥见伤患被人抬上救护车,然而倒地的机车旁,一名妇人呆站著,苍白且惊恐的表情活似定格在阴阳的交界处。   妇人恐怕往生了吧……申士杰歛下眼,叮咛:「你出门在外,骑车要小心一点。好吗?」   「你别瞎操心行不行?」   「是你令人不放心。」   肖朗怪叫:「奇怪……你怎跟我阿公一样都认为我骑车很莽撞?也不想想谁喜欢被车撞或去撞车啊。何况我已经很收敛了,为了避免收到贵死人的罚单,把钱贡献给国库,天晓得钱会用到哪里去?又没有公开让全民监督。   「我只知道外面的马路又不是用钻石铺的……承载车辆到一定程度就崩坏,坑坑洞洞没关系,重新铺过就好了,但是把马路弄得像是一条补丁的长裤;东一块、西一块;大一块、小一块,又不是古早时候物资缺乏,没有柏油路。我听阿公、阿婆说起小时候穿面粉袋做的衣服,缝缝补补,粗麻扎到皮肤,既痒又不舒服……」   申士杰无言,确定他果真一点自觉都没有,还越扯越远……   肖朗沾了一点酒,「啧,热辣辣的,这是什麽酒?」   「龙舌兰。」   「哦,」肖朗口没遮拦,「幸好你只是偶尔喝一点,不然这里的酒这麽多,随手拿一瓶来喝,不出一个月,你八成变成酒鬼。我可没兴趣和酒精中毒的人一起生活;不仅说话颠三倒四,还有暴力倾向,万一不顺你的意,我恐怕会被你给打死……」   他盯著肖朗的嘴就像播放器……不禁轻笑:「有你在,一点都不无聊。」   「呃!」肖朗一顿,自觉话太多了。他拿起吸管,戳进饮料杯的封口,喝茶解渴。   「不说了?」   「……」心头怦怦然,他的目光瞟向玻璃酒柜,第一次认真观察才发现酒瓶的造型多变;由外观不难分辨出洋式的大方尊贵、中式的古典奇巧;观赏与收藏并存,因人而品味醇香的艺术价值。   申士杰把玩他的发丝,不禁喟叹:「我很怀念丽仕香皂的味道。」   喉头一紧,肖朗差点儿呛著。   「当!」   微波炉已响,申士杰旋身拿取食物,搁在盘子上头隔热,尔後端来给他。「小心烫。」   「嗯。」闻著香浓的起司味就更饿了。肖朗拿起汤匙挖上层的起司,等了一会儿才放入嘴里,一番滋味浓郁得化不开,「唔……很好吃呢,你怎不吃?」   「我吃过了。」申士杰迳自削两颗水梨,切成块状,拿一只晶透的盘子盛装,端往客厅,继续翻阅早先所看的书籍。   半晌,肖朗拿出手机和一张名片,拨了电话号码,联络一位姓刘的家长。   「喂……您好,我姓肖,请问您在应徵家教是吗……嗯……只教数学……那就排定星期一、三、五,从七点半到九点,收费三百五十元……哦,好,您的地址是……」   肖朗跳下高脚椅,从背包内找出纸笔,记下对方的住址,「嗯……好,没问题,我会准时到。再见。」   申士杰回头,颇意外他接了新案子。   肖朗喜上眉梢,「这位刘爸爸超乾脆的,没杀价,也没说先试教看看,绝对是急著找家教。」   申士杰语气死板地问:「你为什麽接案子?」   「呃……」嘴里彷佛塞了一粒橘子,肖朗顿时心虚……忆起刚搬进别墅时,阿杰就说过会负责家中开销、出门花费,甚至是下学期的学费……可是越想越不对,「我不能处处依赖你,何况你并没有收入……」   申士杰挑眉,「你以为我花老爸的钱养你?」   肖朗愕然,「难道不是?你明明说过,与其让别人花你老爸的钱,不如自己花……」   申士杰一脸冷酷地告知:「严格说来,花在你身上的钱是我的,你不用想太多。」   「啊?」   申士杰继续透露:「从大一开始,我有做一些理财投资,获利所得用来支付生活开销绰绰有馀。」至於老妈留给他的教育基金,仍丝毫未动。「如果我的经济条件不允许,你再跟我分清楚也不迟。」   「哦,刚接的工作,我不要出尔反尔。」肖朗低头解决晚餐,即使知道阿杰有收入,自己也不想放弃赚钱的机会。   申士杰略拧眉,「难道你不知道我在意什麽?」   「知道,你讲过了。」   「既然知道,可见你不当一回事。」   他不希望肖朗像拼命三郎似的为了赚钱而赔掉健康,也在意两人相处的时间被学业瓜分掉不少。他在校两年修完通识课程,第三学年度的重点科目皆转移至附设医院上课和做实验,除非上选修课或利用午休时间,才能与肖朗在校区见面。   肖朗说:「同居之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前更多。」   「朋友和情人的关系不同,你毫无认知吗?」   「我哪知——」肖朗不加思索的说:「生活不都一样?吃饭、睡觉、上学、工作……」   「算了。」申士杰就此打住话题,妥协道:「如果你将来吃不消,得把工作给辞了。」   「嗟,我才不会吃不消。」前两年他接的案子更多呢。不然怎养活自己?阿杰挺奇怪,以前不罗嗦,现在管太多。   申士杰揉揉太阳穴,差点忘了肖朗的神经太大条,若继续计较,根本是自找气受。   饭後,肖朗来到阿杰对面的沙发坐下,也摊了一本书在桌面阅读。   每晚这时候,两人各自用功,互不干扰。   转眼,已过十二点,申士杰迳自上楼淋浴,独留肖朗一人在客厅。   背记完课业重点,肖朗瞟向阿杰的书本,虽不见得都是系上指定的书籍,但阿杰会涉猎其他相关。他偷掀几页,一看见尸体图片,恶……立刻缩手,以免又做恶梦。   「喵~」   他怔了怔,阿杰养猫?   感受脚踝一凉,低头看见小黑猫,「啊!」他缩起双脚,整个人挪至沙发角落,口齿不清地嚷:「你……为什麽又出现啊……」   小黑猫跳上沙发,舔了舔他的脚趾头。   「靠……你走开——」他抓来抱枕挡住双脚,小黑猫立即跳上桌,踩著书本和笔记本,一瞬跳下桌子。   申士杰仅围著一条浴巾下楼,「你在鬼叫什麽?」   「阿杰,小黑猫在你家!」   他瞟见一抹黑影掠过,一下子就躲进厨房。   肖朗跳下沙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申士杰的手,神色慌张地问:「它为什麽要跟来?」   申士杰一愣,对於灵异方面所知也有限,凭直觉道:「它喜欢你。」   肖朗的脸色一黑,嚷:「你不要唬弄我!它是我祖父生前捡回来养的猫,又不是我养的,它应该去找我祖父,干嘛缠著我……」   申士杰打断他,「是阿公告诉你的?」   「对。」肖朗猛点头,打心眼里就比较排斥黑猫,深信不疑:「你知道吗,九命怪猫都是黑色的!」   「毫无科学根据。」申士杰的语气平板。   肖朗争辩:「你不要不信邪,难道不怕它赖在你家带来霉运——」   申士杰霍地攫住他的唇,有效地让他静音。   「唔……」他还没讲完,此时呼吸有点急促。   申士杰忘情地吻他,肖朗左右乱瞟小黑猫消失了没?   察觉肖朗不专心,申士杰半眯起眼,咬了他一下才松口。   「啧,你干嘛咬我……」肖朗抚著嘴唇,眉头打结。   申士杰不答反问:「书看完了?」   「对啦,」他没好气地嚷,「虽然我没你那麽聪明,但我也没笨到那儿去,分子生物学比较难一点,其他都可以应付,你问这个干嘛?」   「上楼睡觉。」申士杰抓著人就走,活似肖朗欠他的。   「等……等一下……」肖朗一迳地看著厨房的方向,「你应该先驱鬼才对,不然我哪睡得著……」   「很好,你睡不著,我找事让你做。」   一进房,申士杰推他上床,禁锢在床侧,动手褪去他的衣服。   「你……」肖朗没反抗,拉回注意力,从不知道阿杰也有专制的一面,是因为喝了酒?   房门没关,灯也没开,由走廊的光线透入内,申士杰隐约可见肖朗羞涩的表情,被动地让他挪往床头。   「明天不是假日……」肖朗圈锁他的颈项,岔开的双腿容纳他置身其中。   「我不想等了。」   申士杰摸来床头上的润滑剂,朝他的下体一抹,肖朗浑身颤了颤,感受到申士杰的欲望贴挤著自己的私处,热度似火。   「呜!」阿杰一下子就挤进来了,撑得他的下体难受。   肖朗的眉头拢紧,喉间溢出细碎的低吟,申士杰托高他的腰,急促地抽撤,欲望顶到他的体内深处,浑身越热来越热,逼出不少汗水。   肖朗眨著湿润的眼,低叫:「你故意的吗……」   「要哭了,嗯?」   「哭你大头……」嗓音夹杂纷乱的吸气,他的大腿隐隐颤抖,死不承认每次都被阿杰弄得又痛又酥麻。   申士杰分别扣住他的双腕,俯身攫住他的嘴,随著下腹冲撞的节奏,吮吻他柔软的唇舌。   房内充斥著淫靡的声响,两人藉由感官知觉熟悉彼此的气息;融合的津液发酵著醇酒的馀味,待两人的唇瓣渐渐分开,肖朗失神迷醉,申士杰握住他的分身摩擦。   「已经这麽硬了,难道你不喜欢?」   他捧著阿杰英俊的脸庞,喘得不想说话,浑身随著阿杰抽撤的动作和刺激,喜悦的程度持续攀升。   申士杰轻声诱惑:「我想听你叫。」   他的眼睫毛微微发颤,咬唇抑制呻吟,有那麽一点不甘於阿杰在今夜的说要就要。   申士杰加速套弄,指尖摩挲他分身的前端,同时告知:「我从未带谁回来过,你是唯一的一个。」   「我也没到谁家去睡过,更别说住了……呜——」数秒後,肖朗大口喘息,分身已在阿杰手中泄出一道温热。   申士杰抬高他的腿,放缓做爱的节奏,询问:「你喜欢我到什麽程度?」   他的脑袋闹哄哄,「我不知道……又不是算数学……」   「用一到十评估,到达多少?」   肖朗提高音量叫:「我哪知道……」   申士杰持续在他身上卖力,「你不知道,会跟我上床?」   他眨眨氤氲的眼,觉得有点委屈,上气不接下气的叫:「我又没拜托你做这种事……哪一次不是被你强迫……你干嘛问这麽多……」   申士杰一顿,「你存心破坏气氛?」   「是你罗嗦……」   申士杰低声警告:「你越不配合,只是让我更能控制自己。你懂意思了?」   肖朗抱怨:「你别害我睡眠不足……」   「哼。」他会让肖朗再爽一次。   「啊!」胯下一紧,被阿杰玩在手中,肖朗面红耳赤,想不透身体怎越来越敏感,似乎变成阿杰的了。 第二章   一早起床,肖朗的下腰酸疼,刷牙洗脸、冲澡後,走出浴室仍打著哈欠。   「喀。」   什麽声音?   惊愕之馀,他打开落地窗,确定阳台无人,回头看著放置於床柜的闹钟显示七点十分,这时候阿杰在厨房弄早餐。   霍然,他想起小黑猫……该不会在房内吧?   肖朗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回客房,打开衣柜,拿了棉衫和牛仔裤,匆匆地套穿,不忘拿今日课堂所需的书本,转身冲下楼。   「阿杰,记得要画符镇煞!」   申士杰端著两盘煎饼搁上桌,眼看肖朗已收拾好书本、笔记,「你现在就要出门?」   「没啦。我刚才说的,你听见没有?」   「听见。理由呢?」   「小黑猫一定躲在你的房间,害我又吓一跳。」   申士杰递给他叉子,「怎不以平常心看待,就当作养一只猫在屋内。」   「你说得轻松,我什麽都不怕,就怕鬼!」肖朗哼一声,用叉子戳一块煎饼来吃。   申士杰慢条斯理的用餐,「我以为你习惯了。」   「我是怕在心里,没开口叫而已。」他好歹得顾及面子,「在路上看见阿飘,我尽量当作没看见。这和在家里看见阿飘的感觉差很多。」   「只是一只小黑猫,你也容不下它?」   他斜瞪著阿杰,「讲得好像我多小心眼……你以前就答应要帮我赶鬼,莫非不想守信用?」   「我也说过要你听我的。」他搬出附加的但书来镇压肖朗,省得他吵个没完。   「你……」肖朗瞠目,想不透他怎有办法无动於衷?还丝毫不受影响?是人吗?   「我去拿鲜奶。」申士杰自有见地:灵异就出没在生活周遭,阴阳既然同时存在,差别在於能不能目视,并非刻意亲近或利用,於人毫无影响——如同阿公所说:互相尊重,就不会引起麻烦。   须臾,他从厨房踅返,手上多了一瓶鲜奶和两只空杯,询问:「待会儿要搭我的车吗?」   「不要。」肖朗撇撇嘴。   「你怕别人知道我们俩住一起?」   「才不是。校内有不少人都知道我们是好朋友,住在一起也不奇怪,像是系上的李天哲知道我住在你这儿,也没联想我们的关系怎样。如果我搭便车,兼差时就麻烦了,我得到处跑,没道理要你接送。」   「今天五点半过後我就没课,陪你一块儿家教无所谓。」   肖朗轻哼:「我介意。」   「……」他又妥协一桩。   吃完早餐,肖朗拎著背包和抓来一串钥匙,道声:「再见。」头也不回地开了大门就走。   申士杰收拾杯盘,片刻,发现吧台留有一支手机、名片和纸条,肖朗只顾著出门却忘了带手机,真是……      停车场。   陈敏将机车钥匙交给申士杰,同时道:「你别再去加油了,我会不好意思。」   「我加油是应该的。」既然借用,他不希望对方有所损失。   「从这儿骑到校区又没耗多少油,你未免太一板一眼了吧?」他露出一丝笑意,亲和力十足。   申士杰了解他的家境小康,双亲都是公务员,就他这麽一个独子,从小栽培,一路就读名校直到毕业,考上第一志愿。大学同侪迈入第三学年,从未听他谈起家人以外的人际关系。陈敏在校颇得人缘,至今没交女友,一度令他猜测是否「同类」。   骑上机车,申士杰注视他俊逸的面容,人笔挺,实习制服未脱,颇有医生的架式。   「怎不说话?」陈敏问道。   「没什麽。」   「呵,你就是这样让人摸不透。系上不乏美女,你不和系上的美女共度中餐,又要去找哥儿们?」   「那家伙很可爱。」   「哈!你要听实话吗?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身上穿著蓝色工作衣,脚上穿黑色雨鞋,我以为他是从哪个农林场冒出来的『乡下俗』,远远就听见他拉拔嗓门在走廊另一头喊a嵝谁认识金发的『阿斗仔』?他要还对方八百块。」   「我花两百块得到一位朋友,物超所值。」申士杰淡哂,一发动引擎,不一会儿便骑得远了。   陈敏仍杵在原地,挺羡慕他的好运道,只花两百块而已。   转身走回附设医院的大门,他敛起笑容,暗忖花了两万元积蓄也留不住人。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心里仍有那麽一丝後悔,那一夜喝了酒……      申士杰趁著午休时间,将手机交给肖朗。   「谢谢。」他搔著头,表情略显尴尬,「早上我一直在想,手机是不是掉在半路上了。」   「你丢三落四,名片和纸条还要吗?」   「不用留著了。我的手机已经有刘爸爸的电话号码,地址也记下了。」   「嗯,我也是。」   「啊,又还没稳定,你记住干嘛?」   申士杰说得理所当然:「未雨绸缪。稳定後,如果你哪天太累的话,我可以去帮你代课。」   说得真好听……肖朗心下嘀咕:阿杰绝对具有恐怖情人的特质,无论是家乡的电话、系上同学的手机号码、家教的联络人,阿杰一概掌握。   申士杰翘起二郎腿,一派休閒地抵靠座椅。自从开学後就鲜少和肖朗在这农产品展示中心外的露天咖啡吧一起消磨短暂的时光。   「在想什麽?」   「没……」肖朗左顾右盼,察觉有人经过或正站在展示中心外的一些女生都朝这儿看,形同以前,无论阿杰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   「你是不是开车过来?」   「不是。我跟陈敏借机车,停车比较方便。」   「哦。」肖朗也认识陈敏,程度仅止於点头之交。   乍然,有人喊:「申士杰——」   申士杰循声望去,认出她是网球社的社员林佩瑜。「有事吗?」   「好巧,遇到你在这儿用餐。」她搂著书本,脸上的笑容甜美,尤其是眼波流转,扇动著浓密的假睫毛,彷佛会说话似的。   肖朗对她有印象,是历史系的系花,平常总是穿著粉色的上衣搭配迷你裙或短裤,露出一双修长的美腿,整个人放电的指数百分之百——她想干嘛?   她落落大方地说:「我想拜托你指导我打网球的技巧,今年的网球赛事,我被教练安排在甲组,本以为可以和你一起到校外比赛,没想到你已经退出网球社了。」   「抱歉,帮不了你,我忙到没空玩社团。关於比赛,你可以找教练借阅赛事的录影光碟,拷贝一份来研究对手的球路。」   「这样喔……那麽你在假日时有空吗?」   「我没空。」他拒绝得乾脆。   她面露失望,贝齿咬著下唇,搂著书本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到同伴的身旁。   肖朗久久移不开目光,觉得她可以扮演恐怖片中的贞子出没,「阿杰,她的头发好长,扎著马尾都还能甩到腰部,平常洗头使用的洗发精、润丝精肯定很快就用光……」   申士杰适才则注意对方的脚,「她穿著一双红色的帆布鞋,不太适合打网球。」   肖朗回神,「为啥?」   他解释:「每所学校设计的球场不同;有硬地、草地和红土球场,选手若到校外比赛,穿一双网球鞋就足以应付这三种场地。」   「哦。难道教练没规定社员要穿网球鞋?」   「这是自由参加的活动,即使教练有规范,也不见得每一位社员都会听从。尤其是女生比较注重穿著打扮,在不造成运动伤害的范围之内,教练会睁只眼、闭只眼。」   「啧啧……」肖朗打量他全身上下,无论穿什麽衣裳都帅气,啥都没穿的时候,一身的体格更有看头,「今年进入网球社的女生八成都像她一样失望吧?」   他一脸冷酷地问:「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还用我说哦。」肖朗别过脸庞,挺不爽——阿杰太帅,桃花不断;同样都是人,怎差这麽多。   申士杰静观眼前的家伙在吃醋,或许哪天会要求画符斩桃花——他很期待就是。      肖朗骑著机车,依照地址寻来眷村,其中有几户仍保留日式建筑的风貌,藉由路灯的映照,依稀可见院中的榕树枝桠伸展,气根垂落於围墙外,墙侧的盆栽高低错落;墙面的喷漆涂鸦五颜六色,乾涸了上世纪末的种族冲突,至今,隐没在城市大楼一隅,自树一格。   几名孩童在巷内互相追逐,嘻笑玩闹。肖朗东张西望,来回两趟,遍寻不著三十六号门牌,不禁嘀咕:「啧,以前的住户门牌号码都不照顺序,隔一条小巷弄就跳号跳得离谱,像绕迷宫似的……」   转入另一条小巷内,左右两排木造的房子外观老旧,他边骑车边看门牌,到达尽头终於找到刘家。   他将机车停在一堵围墙边,仰起脸来,惊讶围墙外的玉兰树生得枝叶茂盛,都捞过界了,怎没人砍掉部分枝干,不怕台风来临、被强风吹倒哦?   他上前按了门铃,仅等一会儿,开门的是一位老先生,大约有六十岁以上,身形福泰,个头在他肩膀左右,但笑容十分亲切。   「您好,我是新来的肖家教,要找刘爸爸。」   「我就是,你请进。」   「好……」他有那麽一瞬间的错愕,以为刘爸爸应该是中年人,没想到差这麽多。   进入屋内,环顾约四、五坪大的客厅之中,有一台电视机和一组沙发桌椅,门边的鞋柜上头堆放著一叠报纸,客厅的墙面上挂著好几幅裱框的奖状和照片,其中一幅相当醒目,是老太太的遗像。   呃……她僵板的面容挺严肃,一双死鱼眼彷佛盯著自己,感觉不太舒服。   刘小宇暂停吃饭的动作,仰起脸来看著新来的家教。   刘爸爸介绍:「这是肖老师。」   「你好。」肖朗微笑招呼,露出两颗小虎牙。   「喔,肖老师好。我叫刘小宇。」他的嗓音未脱稚气,人微胖,矮个子,一双眼睛圆亮,脸颊红扑扑,长相颇讨喜。   父子俩有七分神似,但是看起来像祖孙。肖朗暗自估算刘爸爸大约四十多岁才得子,不知这家庭还有哪些成员?   刘爸爸招呼:「你坐啊,别客气。」   「谢谢。」他第一次与家长见面,尽量表现得拘谨与礼貌应对,免得让人扫地出门。   刘爸爸在他对面坐下,说:「我这屋子比较小,三餐都在客厅吃。你吃过没有?不嫌弃的话,一块儿用。」   「谢谢,我早就吃过了。」   刘爸爸不勉强,开门见山:「我在电话中跟你说过了,我的小儿今年升国一,读的每科成绩都不错,就是数学的成绩不理想。我担心他这麽继续下去,往後学习的程度更难,将来肯定考不上理想的学校。」   「嗯,我了解您的意思。」   「之前,我有请女家教来教他功课,可这孩子调皮,把人气走。」刘爸爸一脸莫可奈何。   肖朗说:「其实男孩子在先天上的脑部发育没有比同龄的女孩子来得成熟,自我控管的部分也因人而异,这是学者专家研究出来的结果。男孩子的大脑发育要到二十四岁才会达到成熟阶段,所以行为表现比女生顽皮是有原因的。」   「是这样啊……」刘爸爸更显担忧,「小儿的资质不比别人强,加上男孩子天生慢熟……不就无法将学习成绩提升到最好?」   「呃,」肖朗怔了下,保证,「我会尽力教他就是。」   「那就拜托你了。」   「是。」他正襟危坐,每次接新案子总是来这麽一回——普遍的家长都在意孩子输在起跑点,往往忽略自身的价值观对於儿女的教育有著决定性的影响。   由於每个人天资不同,挖掘孩子的天赋也是教育的一环,如果家长只看见孩子劣势的一面,恨铁不成钢,亲子关系一旦陷入紧张,到头来恐怕全盘皆输。好似农夫播种,总得搞清楚撒下的种子是什麽?若期待芒果种子将来长成苹果树,根本是天方夜谭。   他皮笑肉不笑的,憋著这些话不敢讲,以免把工作搞砸。   刘小宇故意吃得慢吞吞,心想,不知新来的肖老师凶不凶?   饭後,刘小宇带著肖老师进入客厅後面的一间和室,榻榻米上面有一张低矮的四方桌,几块坐垫四散,墙面挂著白板、签字笔、板擦一应俱全。   正式授课,肖朗从课文第一单元教起,讲解正负数与绝对值,并辅导学生运算习作试题。   刘小宇像尊傀儡,安安静静地听讲,对於肖老师的声音比数学习题更有兴趣呢。   转眼,时间将至,肖朗翻看他在校的随堂数学小考、评量试卷的成绩统统不及格,仅考二、三十分,这并不表示他就是笨蛋。   「你知道吗,这个社会是由许多行业所组成一座金字塔的结构,我们受教育是为了要提升人品操守及吸收知识,拼命读书考高分,不等於将来一定能有所成就。所谓行行出状元,立定志向和目标,朝自己的梦想前进,比死读书来得重要多了。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想做什麽?」   刘小宇摇头,「不知道。」   肖朗不死心地问:「你的兴趣是什麽?」   刘小宇拿著笔杆搔搔头,觉得大人只会说道理、只会要求小孩子要做什麽、不可以做什麽,肖老师也是大人,八成跟爸爸一样。   「我不知道。」他说。   肖朗归还数学评量和家庭联络簿,鼓励道:「你现在不知道也没关系,兴趣是可以培养的。像我教的一名小学生,算数和认字都差强人意,可是他最喜欢画图,也有天分,如果他一直维持这项兴趣不断地学习绘画,将来他极有可能成为插画家或动画大师,甚至是艺术家呢。」   「喔。」刘小宇主动问:「肖老师要走了哦?」   「嗯,我们下次见。」   「再见。」他从书包内拿出国文课本,偷瞟著肖老师离开和室。   客厅内,刘爸爸搁下报纸,起身开门送客。   肖朗临走时,向刘爸爸提及这个月的家教费会在下一次授课时收取,至於讲义是现成的,无须额外添购。   刘爸爸直说没问题,待人走後,回头望著墙面上的奖状,每一张都证明了他栽培孩子所付出的心血不会比别人少。目光凝住大儿子毕业於高等学府的纪念照,浑然不察小儿子躲在墙边,看著老父深深地叹息。      经过休閒小站,肖朗一如往常的停下来买冰饮,总会和熟识的女店员寒暄几句。   她关切:「你到我老板的家里教课顺利吗?」   「顺利啊。」   女店员笑说:「我老板为人不错,对员工也很照顾呢。而且,我在这儿工作几年,从没听他骂过员工一句什麽,倒是常听他谈起儿子。」   「嗯。」   「他的儿子没捣蛋吧?」   「没,我看他挺乖的。从外表看来像是国小五、六年级,比同年龄的男生晚熟。」   女店员趁著暂无其他来客,於是放心说:「你得小心自保,那个小鬼以前气走了两名家教呢。」   肖朗诧异:「他做了什麽事?该不会被家教骂一两句,就恐吓要提告吧?」   「哎,不是啦。」女店员悄声说:「他不喜欢数学嘛,就故意搞些小花样;嫌女老师讲话很凶、问女老师的胸部是什麽罩杯、怎不穿短裙或化妆啦,还存心吓人说屋里有鬼……总之,就连我老板都拿他没辙,於是这次请男家教。」   「他这麽皮唷?」   「很意外吧?」   「是意外……不过,他现在正值青春期,对异性产生好奇也很正常。」肖朗回想以前,「像我读国中的时候暗恋班上的一位女生,然後就开始在意自己的发型、长相和身高,每天穿的制服一定要换洗,穿皱了就吵著阿婆去买熨斗,你就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勤劳,还在制服衬衫的背面烫出两道褶,觉得这样很帅咧。」   「结果呢,你有向喜欢的女生告白吗?」   「没啦。我那时候傻傻的,只敢偷瞧人家两眼,有意无意地接近而已。」   他双手叉腰,实在不愿回想後续,令他超级不爽——当年,上美术课在户外素描时,他好死不死听到暗恋中的女生跟其他女同学一起说他的坏话;嫌他皮肤晒得黑、五分头,长得不高,嗓门大,整个人看起来俗毙了,不像班长的功课好,生得白白净净。   从此他遭受打击便奋发图强要在课业上干掉班长,起码有一项可以赢人家。   「等我跟那小鬼混熟一点,我会告诉他不可以对女生没规矩,也不能让女生对他没规矩。还有要爱护身体,千万不能做出一些令人不舒服的行为,会构成性骚扰,後果要被警察抓去关。」他一脸正义凛然。   女店员交给他两杯饮料,笑著认同:「吓他一下也好,起码要让他明白,对女生来说,有些玩笑开不得呢。」   「当然。」他拿了饮料,转身离去,赫然想起阿杰在暑期对他性骚扰——靠,当时怎没想到要去报警?      申士杰待在书房,检视白发老人所赠的印篆与普通的木头印章无异,印廓约莫二寸,方方正正,印文分六字,镌刻两行叠篆,从外观根本看不出其功用。   良久,想著手边并没有符纸、朱砂墨,肖朗要求他画符镇煞,正好可以试试经过神印加持的符咒效果如何。   须臾,他离开书房,到客厅拿了一串钥匙,迳自出门。   几分钟後,肖朗回到家,饿得前胸贴後背,在客厅放声喊:「阿杰——」   等了一会儿,楼上、楼下皆毫无声响。他一翻白眼,咕哝:「人上哪儿去了……」迳自喝著饮料,他走往厨房,打开冰箱找食物。   烧了一锅热水煮水饺,等待的当口,他打开电视,让屋内有声音,以免太冷清。   不禁怀念住宿的日子,晚上有室友为伴,虽然几个大男生住在一起很吵,都胜过此时彷佛被人抛弃似的。   等到水饺熟透,他立即关火。   独自一人吃晚餐,心不在焉地看电视,脑子却想著阿杰的行踪,当他不在的时候,阿杰都在做什麽?平常除了两人皆认识的在校同学,阿杰究竟还有多少朋友?和谁最谈得来?如果受到女生邀约,每一次都会拒绝吗?   他不禁怀疑,凭阿杰的条件,难保不会遇到擦枪走火的对象,说不定此刻阿杰正在和女生约会,男女通吃……干!阿杰敢这麽做,小弟弟最好烂掉!   门外。申士杰拿著钥匙插入钥匙孔,顿时接收到讯息——原来肖朗是这麽想他的?!牙根一紧,有股冲动想宰人!   他开门进入屋内,将车钥匙、一叠三色符纸和文具丢上桌,一脸冷酷地盯著仰起脸来的家伙。   肖朗扫视他的穿著与平常无异,偷瞟桌上,原来阿杰去买五术用品。   申士杰一言不发地在他身旁坐下,盯著他继续吃水饺。   肖朗犹猜忌阿杰在约会之後也能买这些东西回来。无论如何,偷腥要懂得擦嘴,别留下蛛丝马迹……他偏头嗅了嗅阿杰的身上有没有香水味?   申士杰瞪著他的脑袋,同步接收他的受想行识。   肖朗仰起脸,也瞪他。「干嘛不讲话?」   「嗯……」挺妙的,申士杰意识到自己能看透肖朗的思绪。   意念一转,想著停车场的车辆就没感觉,拎起车钥匙也相同,目光凝住肖朗,此时感应到他有点紧张。读心术莫过於此了,在宗教的领域称为「他心通」,若以科学的角度思忖,究竟怎产生的?   半眯起眼,他想著大脑半球表面由浅灰色、皱褶的皮质覆盖,而皮质是由主要神经体细胞所组成,遍布不同的神经元分散在六层的灰质内,在不同区域产生不同的功能。   根据例证,负责辨识声音的脑区在专业音乐家的身上比一般人拥有更多的灰质。那麽「他心通」的能力归属於体感觉感知区,是否意味著脑中的灰质有可能在近期内增多?   「你别怪里怪气的好不好……」   申士杰拉回思绪,注视肖朗墨黑的瞳孔。   肖朗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莫名地心惊肉跳,宛如躺在手术台上即将被支解的受害者,而阿杰是冷静的变态杀手。   申士杰挑眉,这家伙越想越离谱,欠修理了。   「呃……」肖朗清清喉咙,拜托:「没事的话,请你走开。我自己会收碗盘,吧台上有一杯饮料是给你的,待会儿我要看书……」   「嗯,我也有事要做。」申士杰起身,将落地窗帘拉拢,接连按了几次电灯开关,转换水晶灯的亮度,又拿来遥控器将电视音量开得大些。   肖朗一惊:「你不怕吵到邻居?」   「嗯,你恐怕会更吵。」他未雨绸缪。   「你什麽意思?为什麽弄成小灯?待会儿我还要看书,我又不习惯在房间看……啊——」眼一花,他被阿杰压制在沙发,那英俊的脸庞特写不断放大,逼迫而来的企图昭然若揭。   申士杰撩起他的上衣,惹得他惊叫:「喂……你干嘛……我不想……你别太过分……」   「你会要的。」   上衣脱身,肖朗手忙脚乱的扯回下半身的束缚,但申士杰的力量更胜一筹。   「啊!」肖朗重心不稳地落地,一脚还挂在沙发上。   申士杰丢开他的长裤,紧盯著他,肖朗惊觉他的异常,不禁朝後挪了挪。   一瞬,他翻身逃离,申士杰眼明手快地拖他回来。   肖朗回头叫:「你发什麽疯?」   申士杰悬宕在他身後,解开裤头,朝他弹性极佳的臀丘进攻。   「噢……好痛!」肖朗伏在地上,抓紧地毯,不断深呼吸,硬物侵入体内的灼热感似火烧。   申士杰扳开他的臀,持续摩擦几下,欲望受到刺激会分泌透明体液,湿润他紧窒的甬道,预估他不会痛太久。   「呜……可恶……」他的眼眶蓄泪,不喜欢被强迫的感觉,「死王八……」   申士杰用力戳了他两下,才问:「你让我戴绿帽?」   「我哪有!」他叫得很委屈。   「很好。」他探手握住肖朗的分身,刺激他充血勃起,人的大脑一旦接收了外性器官的讯息,会期待快感到来。   「你喜欢这姿势吗?」   「喜欢你大头!」他痛得要死。   申士杰抽身,将他翻转过来,再插入,「现在呢?」   肖朗狼狈的面对,哽咽:「你真的很可恶……在发什麽疯……」   「嗯,我想让你体验一下,如果不是两情相悦,即使身体有反应,做起来也没意思。」他倒是爱不释手的套弄他,欲望持续顶撞,震得他一晃又一晃。   肖朗探手四下摸索,想拿点什麽东西来敲他。   「别忙了。」申士杰抓他的手勾来颈项,凑唇一吻他的脸颊。   肖朗怔了下,双眸眨也不眨地映入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霍然有种被他耍的错觉……   申士杰哂道:「感情和肉欲你认为哪一项重要?」   肖朗想都没想过,根本回答不出来。   「我两个都选,但对象只有一个。你记住了?」   肖朗点头,一脸埋进申士杰的颈窝,双手攀得牢,气渐渐消…… 第三章   校区畜牧场。   肖朗与同学一起上猪学实习课程,内容不外乎与猪只相关的生产管理、品质评估方法、人工授精等技术。   一行人穿著丢弃式工作衣,分组跨入猪栏内,进行前後包夹兰屿迷你猪,女生们又是掩鼻又是尖叫——   「天啊——猪舍里好臭!」   「妈呀,它这麽大只,一点儿也不迷你!」   人与动物各自慌成一团,又一名女生比手画脚地惊叫:「这只猪踩到大便了!」   肖朗连翻白眼,受不了女生的大惊小怪,索性揪著李天哲一道测量猪只的体型和保定。   赶猪的过程,肖朗拿著保定绳套到鼻镜上让猪只咬住,震耳欲聋的猪叫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此起彼落,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是屠宰场——杀人专户。   李天哲面露嫌恶,手拿量尺,倾身测量猪的体型,嘴上嚷著数字,由一旁的女生负责记录,程序完毕後,他踹了一下猪屁股。   肖朗见状,喝斥:「别欺负动物行不行?」   「嘿,它肉多,又不会怎样。」   「它肉多就欠你踹啊?」   李天哲略显尴尬,「你计较这一两下干什麽。以後它的下场是死路一条,我踹它又不会少块肉。」   「哦,换句话说,人类也会死亡,我是不是也可以去踹你几下?」   李天哲的脸色忽青忽白,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一位女同学打圆场:「你们俩别吵嘛,赶快测量完,我们还要去做超音波。」   肖朗和李天哲一致看著她,适才叫声最尖锐的就是她了。   「快点赶别头猪过来呀。」另一名女生发号施令。   肖朗与李天哲面面相觑,现场除了猪以外,还有六只眼睛盯著他们俩,阴盛阳衰,火药味逐渐消散。   肖朗说:「我去赶另一头猪过来。」   李天哲也自找台阶:「我来帮忙保定。」   小组成员互相配合审查兰屿迷你猪的外观、大小。好半晌,继而使用超音波测定畜试所黑猪的体组成。完成後,成员们一个个挂在栅栏边,目睹猪舍内的小猪仔吸母乳,数只挤成一排,模样可爱极了。   直到户外体验课程结束,大夥儿纷纷丢弃工作衣,三三两两地离开牧场。   途中,李天哲道:「下星期又有实验课,我想跷课。」   肖朗斜睨他一眼,「你不打算交报告了?」   「啧,我能混到毕业就行,不像你名列前茅,哪会在意这些。」   肖朗说:「我不想浪费学费,当然尽力念书。」   李天哲无谓的耸耸肩,时而轻哼。   肖朗时不时回头看著身後跟著一大串肉粽似的家畜幽灵;鸭子呱呱叫、狗在吠、鸡挥拍著翅膀窜逃;有的跑往花圃、有些则消失在树荫下;灵异片段的缩影穿插於现实,无需多久就归於平静。   李天哲纳闷:「你一直回头看什麽?」   「没……」他忍著没说有一条猎兔犬阴魂不散,一身白、黑夹杂黄褐色的毛,无任何伤口,生前恐怕是流浪犬。   「嘿,心不在焉,莫非後面那一群女生,其中一位是你的女朋友?」   肖朗瞪他猥琐的表情,「少乱讲!」   「我是不是乱讲,你心知肚明。」依李天哲对肖朗的了解,是因为太穷才不敢交女朋友,但是有女生倒贴就另当别论了,真是瞎猫遇上死老鼠,他羡慕肖朗的好运道。   回到系所,教室内人声喧哗,同学们陆续收拾物品离去。   肖朗宛如赶苍蝇似的猛挥手,无声地驱赶脚边的幽灵狗。   李天哲见他的举动怪异,不禁呆了呆,「你在干嘛?」   「呃!」肖朗张著嘴,顿觉自己像白痴。   李天哲一脸狐疑,目光梭巡脚下空无一物,忆起两日前上动物实验课,肖朗突然叫了一声,彷佛见鬼似的。   「很可疑哦……你是不是和你阿公一样有灵通?」   肖朗神色一僵,二话不说,拎起背包,转身走出教室。   李天哲啧啧两声,颇得意又猜对了一件事哩。      校外,肖朗牵车时,将背包往脚踏垫一放,拒绝让狗跳上车。它「呜呜」两声。   肖朗哼了哼,骑车扬长而去,将狗远远甩在脑後,不知阿杰在医学院区是不是也经常看见鬼……      申士杰的掌中有一颗眼球,连接周围的肌肉与神经分布,陈敏凑近拉动提上睑肌,眼球倏地眨开,彷佛活生生地注视在场之人。   冰冷的不锈钢解剖台上,躺著支离破碎的躯体,拼凑不出一具完整的人形。它的灵魂是半透明,全程陪伴每一位研究者,参与他们探究人体的隐私。   室内充斥著甜甜的福马林味道,同侪觉得呛鼻,少数一两位女生认为恶心,申士杰接收他人的思绪就如同连线上网,每个人都透露著七情六欲,无论是想藏或不想藏的,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申士杰放下眼球,越来越熟悉大体老师的身体构造,无论是脾脏动脉或腹腔动脉,切割过的内脏、锯开的骨骼、掀开的皮层,眼下的残骸经过定色剂涤去了岁月的痕迹,它的生前变成一张记录资料,而死後的灵魂无所归依。   他不禁疑惑,人为什麽会变成鬼?   鬼的世界有没有颜色?物欲追求?阶级之分?生命究竟由谁主宰?   当人呱呱坠地之时,吸的是一口气;频临死亡之际,结束的也是一口气。迈入灵魂的里程,它们会往哪儿去?为了什麽留下来?   课程结束,他将丹宁布遮罩覆住大体老师,秉著尊敬的态度,感激它生前签下的大体贡献。   离开解剖室,通过一道长廊,沿途除了系上的学生,还有著一道道模糊或清晰的身影擦肩而过。医院是迎接与抢救生命的地方,也是死亡的送葬场。      假日,肖朗睡到日上三竿仍赖床,怀抱枕头,轻眨著眼,耳闻阿杰坐在床边催促:「该起床了。」   「嗯……我不想动。」   「我想带你去剪发,你睡到现在,难道不饿?」   「饿了。」他翻身躺平。   申士杰托他起身,不禁轻笑:「我看你平常精力旺盛,一到假日就懒散。」   「嗯,我要补眠,又不是铁打的身体。」他拉著前额的发梢,长度快遮住双眼,的确该修剪了。「你知不知道那儿有便宜的理发厅?」   「知道,我会带你去。」   「哦。」恢复精神,肖朗跳下床,伸了一下懒腰,走往浴室。   申士杰折妥薄被,将枕头归位,擅於收拾肖朗不注重的生活小细节。   他在浴室喊:「阿杰,帮我拿一套衣服——」   不一会儿,申士杰倚在门口,递出衣服。   「谢了。」肖朗低头套穿。   申士杰心下打算:肖朗能替换的衣裳没几件,得找机会将那些破旧的衣裳统统扔了。   肖朗抬眸,迎上他一脸冷酷的表情,「你看啥啊?」   「走吧。」他离开卧室,率先走下楼,已有心理准备,今日的耳根子不清静。      「哇靠!剪发加洗头,竟然收费一千五,抢劫唷!」肖朗横眉怒目,离开美发沙龙,边走边叫:「那家店哪里便宜?我不应该相信你,早知道这麽贵,我就会去校区附近的家庭理发厅,剪一次头发收费一百五,回家後再洗头……」   如果他能闭上嘴,面露微笑,由发型衬托出五官轮廓的立体感,他足以号称师奶杀手,而不是连路边的野鬼都被他的吼叫声给吓得退避三舍。   申士杰打开车门,冷冷地丢回一句:「上车。」   肖朗杵在车门边伸手一指,左方三百公尺有一块黑底白字的招牌,令他永生难忘:「我警告你,以後不准再带我去那家黑店!」   申士杰没理他,迳自坐进驾驶座。   肖朗也上车,「砰!」关上车门,别过脸庞瞪他,「你听见没有?」   「嗯,吵死了。」   「你好意思嫌我吵?!」他瞠目怪叫。   「效果不错,净空这条巷子的孤魂野鬼。」申士杰偏头欣赏他接下来的反应——   「啊……」肖朗倏地朝车窗外看,紧接著瞟向车後方,「刚才有鬼?」   「有。难道你没看见巷子口的小鬼一个个跑了?」申士杰发动引擎,调整车内的冷气空调。   肖朗浑身一凉,「我以为是一群小孩子在巷口玩躲猫猫……」   「是五名活生生的小孩,掺杂两名阴森森的小鬼。」   赫!肖朗倒抽一口气,「你怎看出来它们阴森森?」   「因为它们龇牙咧嘴,露出虎牙。」   肖朗愣了下,须臾挑眉,双手环胸,「你在唬我吧?」打死他都不信,距离巷子口一百公尺以上,阿杰能看见小鬼的虎牙?放屁!   「呵,很好,你没上当。」   肖朗搥他的肩膀一记,「你别开我的玩笑!」   「气消了?」申士杰将车子驾驶出巷子口,沿途注意交通安全。   肖朗霎时恍然,阿杰是别有用心的逗他。   「怎不说话?」   「……气消了。」他垂首,略显不好意思,阿杰付帐都没嫌贵了,他却叫得像是被人洗劫一空。   申士杰询问:「你想不想到郊外逛?」   「不要。」刚换新发型,他不想到处去见人或见鬼。   申士杰没点破他的别扭,仅问:「待在别墅,你不嫌无聊?」   「我有作业报告要写,才不会无聊。明天我也想待在家里,你不要吵我起床。」   「哦,你计画在床上待一天?」   「对啦,不用你管。」   申士杰顺他的意思,「难得你欲求不满,我了解了。」   「啊,」肖朗瞠目,「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   申士杰扬起嘴角,将车子停在路边,兀自下车,走往超商。   肖朗怔然。   等申士杰回到车上,递来一袋零食:「家中还有鲜奶,所以我没买饮料。」   「喔。」搂著一袋零食,肖朗低头安静了下来。   申士杰凝视他的侧面,肤质犹似奶油,令人有股冲动想咬一口。伸手刷过他小巧的耳垂,继而开车上路,渐渐地塞在车阵当中。   肖朗心跳怦怦然,思忖阿杰无论做什麽,态度从容,个性沉稳内敛,也没什麽脾气。他不禁脱口问:「你为什麽会喜欢我?」   申士杰颇意外他有此一问,「因为你很醒目。」   肖朗愣道:「你没说错吧?」   「没。」   「鬼扯……」他撇撇嘴,阿杰又开他的玩笑了。   「没鬼扯。过去我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像你这麽吵的,不高兴就说脏话,情绪统统表现在脸上,也不晓得你哪来的胆子轻易得罪人,我自然就受到你的吸引了。」   听完,肖朗不悦地瞪他,「你在自我消遣,还是存心损我?」   申士杰淡哂:「人没有十全十美,我缺乏朝气,需要你来弥补。」   「……」肖朗静默。   有时候,他根本搞不懂阿杰这个人。两人的家庭背景天差地远,凑在一起也显得格格不入。他不是没自觉,因性格上的缺陷往往令人疏远,在系上与同学谈不上交心,并非特别有人缘。   阿杰恰恰相反,大一、大二时就受瞩目,成为各大社团敬邀参与的对象,系所办活动展览时,阿杰是接待来宾的最佳人选;学校举办网球比赛时,阿杰是众人注目的焦点。而他不过权充粉丝,在一旁贡献加油声。   过往,他仅参加过观星社,因必须购买昂贵的器材而逃之夭夭。实际上他也没多少空閒,需赶著家教而鲜少参与娱乐活动。   如今的生活没多少变化,等两人同居的时日一久,失去新鲜感,阿杰或许就腻了。   申士杰神态自若,没点破他的想法出错——若贪图新鲜,他何必接近肖朗,午休时找,课後也腻在一块儿居多。肖朗迟早会发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两人回到别墅,肖朗借用他的笔电写作业,申士杰则专注於电视财经新闻,了解全球的经济趋势。   小黑猫就在脚边蹭,颇有灵性的亲近人,并不如肖朗的认定会带来霉运。   晚餐後,肖朗在沙发上睡著,桌上堆著几本书籍,都是从楼上的书房拿来的。   申士杰起身上楼,搂著一条薄被,回到客厅覆在他身上。   生活,因肖朗的进驻而有了温度。申士杰动手清除桌上的零食屑渣和空袋子,毫不介意他的添乱以及打散原有的生活步调。   明日,他打算带肖朗到社区的运动场打网球,肖朗会喜欢的吧?      肖朗甫到教室,就发现猎兔犬占据在桌底下,还摇著尾巴咧!   他撇撇嘴,没见过这麽不要脸的狗,只好忍气吞声地与它共处,近中午,传了一封简讯给阿杰,相约在校外见面。   围墙边,放眼所及整列的机车雍塞了人行道,仅剩狭窄的空间让行人通过。肖朗待在角落一隅,一看见阿杰就挥手嚷:「喂,我帮你占了停车位。」   申士杰停妥机车,问道:「你挪了几台?」   「二十几台。」挺累的,整排机车挤得水泄不通。他比划著脚边,「你赶快念咒,收拾这只狗。」   申士杰一怔,「这条狗从那儿来的?」   「你问我,我要问鬼唷。自从在畜牧场实习,它就死皮赖脸的跟著我了。」   他恍然,「你是特地叫我来驱鬼?」   「废话!」肖朗嚷嚷:「我快被它烦死了。不知怎回事,它就跟小黑猫一样,差别是一只赖在家里,这只赖在我的桌子底下。」   「你小题大作。」申士杰都快翻白眼。   肖朗双手叉腰,挑眉问:「你不肯唷?」   申士杰探向对街道,学生族群聚拢在各商家和小吃摊,他二话不说揪住肖朗过马路。   「喂……你干嘛?」他措手不及被阿杰拖著走,好生别扭。   「别浪费时间,我们去吃面。」他的拘谨总是因肖朗而打破,相当轻松。   肖朗挣不开他的箝制,眼看前方的面摊列队一串人龙,不禁脱口而出:「好啦,你快点放手,这样子多难看……」   「确定不吵了?」   他斜眼瞪阿杰,「你别得寸进尺。」   申士杰勾唇一哂,轻推著他一道站在列队的後头。   肖朗低头梭巡狗也跟著排队,还会闪躲路人的脚咧。   申士杰忙著回应几名路过的同学频打招呼,而站在前方的女生交头接耳,时不时回过头来偷瞟他。   肖朗怏怏不乐地扯一下阿杰的衬衫衣袖,申士杰低头状似看腕表,听他问了句:「狗怎麽办?」   申士杰毫不犹豫地说:「既然它跟定你,就带回家吧。」   肖朗的脸色一黑,「你……」   申士杰表情促狭,又扔回一句:「俗话说:狗来富。不是吗?」   「靠——」他提气鬼叫:「活的跟死的差很多!」   霎时,周遭有几十双眼睛一致探向他,肖朗好不尴尬,心下後悔,花了两元传简讯给阿杰,根本是浪费钱!   申士杰暗自憋笑——看吧,他果真醒目。      死阿杰……说得真轻松……肖朗无论走到哪儿,狗就追随到哪儿。最後一节课後,他走出教室,在楼梯处被李天哲拦截。   「我请你喝饮料。」   甩不掉脚边的狗,肖朗没好气地问:「你有什麽意图?」   「唉唷,我哪有什麽意图。只不过经常跟你借笔记,好歹得回馈一下。」   「哦,我正好要去超商买食物。」   两人走出系所大楼,沿路与其他人拉开距离,李天哲这才放心地说:「我有一件事想跟你交易。」   「交易什麽?」   他附耳悄声说:「帮我写报告,酬劳五百块。」   肖朗呆了呆,「你头壳坏了?要花钱请我代写?」   「哎,你也知道我玩了两年,成绩早就一塌糊涂。」   肖朗拒绝:「我不要帮你写报告,你去找别人代劳。」   李天哲套交情:「在系上我跟你最要好,除了找你,我不放心找其他人,万一被人出卖……」   「那就打消念头。如果我帮你,若是被教授知情,不仅你完蛋,连我都遭殃。」他才不是傻子,拿成绩来开玩笑。「我劝你该用功一点,父母花钱送你来学校念书,你好歹别让成绩跌得太难看。」   两人一路走往超商,李天哲哼说:「我根本没兴趣读这一科。」   肖朗说得直白:「没兴趣,你是念心酸的哦?」   「你哪懂我的心情。我想学美术或服装设计,不过我爸妈认为学这些不能当饭吃。」   「怎麽不可以?难道你没告诉你爸妈,知名设计师几乎都是男生居多?」   「讲不通的啦!」他一肚子怨懑。   肖朗瞥了他一眼,「你读书是为了谁?」   李天哲啐了声:「我爸妈。」   肖朗的眉头打结,无法理解:「奇怪了,既然没兴趣读这一科,怎不早点转系?你爸妈也没辙吧。」   「哪有那麽简单。要是能转系,我早就做了,何必摆烂。」   「为什麽不能转?」   「我爸妈威胁我若转系,就不再供应金钱让我读书和生活。   「你就不知道,小时候我和妹妹一块儿玩洋娃娃、做衣服、做小家具,我就会被我爸妈打得很惨,骂我竟然带头剪破漂亮的洋装、拆抱枕。受到教训,我学乖了,就拿不要的衣服当材料,没想到也会挨揍、挨骂。」   「哦。你妹有没有被你爸妈打?」   「没有。国中时,我妹加入田径队,她不喜欢家政、美术,我帮她做家政作业和画图,结果我爸妈知道後,唠唠叼叼地算总帐;嫌我从小跟女生一样玩洋娃娃、骂我不如邻居的男孩子会读书。   「他们还强迫我去补习,学校有大小考试,补习班也有一堆试卷要填写,考不好会挨揍,我每天像机械似的,除了读书,偶尔看电视,那时候家里没电脑,日子过得很痛苦。」   肖朗无言。   高中时期,李天哲越来越阴郁,予人的感觉只会死读书,也变成彻头彻尾的孬种;在校经常遭受坏同学的恶意捉弄和恐吓钱财;若不从,会惨遭他人修理;但顺从,仅是撑个几天不被人找麻烦而已。   终於挨到毕业,联考时,除了填写爸妈要求的第一志愿,李天哲还偷填了一所艺术学院,也顺利考上。偏偏又在父母的威吓之下,他硬著头皮前来北部就读没兴趣的科系,爸妈指望他将来当兽医或走上研究一途。   「肖朗,有时候我巴不得我爸妈死掉或打死我算了!」他打从心底冷笑,长期背负著双亲一番自以为是的期望,他早就变得不是原本的自己了。   肖朗心惊,「你说什麽鬼话啊!干嘛这麽偏激?」   「呵呵……我没骗你。」他抓了抓头发,边走边弹指甲,「我现在只是将我爸妈当作提款机。以前他们常说供我念书是应该的,要我维持前三名,如今我在台北很自由,只要能拿到文凭,无论想做什麽,他们已经管不著。」   「你讲这种话太过分了……」肖朗别过脸庞,一番冲击撞破心底脆弱的一环,他连双亲都没有呢。   小时候他好羡慕别人有妈妈来学校参加母姐会,而他只有阿婆,但是阿婆听不懂老师说的教育方针,跟同学的妈妈也没有话题聊。   他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母姐会,他不要不识字也不会签名的阿婆来学校,觉得丢人现眼,可是阿婆还是来了。那一场母姐会,他不肯抬头,也不肯说话。回家後,他向阿婆发脾气,嚷嚷著为什麽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   阿婆转身进入厨房,边烧柴边擦拭眼角,他追进厨房,眨望著阿婆眼尾的那几道皱纹深沉。   阿婆的眼睛有点浊了,皮肤乾瘪,嘴唇没有涂口红。阿婆特地扎的发髻散乱了,一绺绺灰白粗糙的发丝垂落在颊边。阿婆不曾抹发膏,那房中的床边矮柜上只有一瓶用塑胶容器装的丝瓜水。   阿婆的青春无怨无悔的贡献在三合院;每年用铅笔在红砖墙面画上一道又一道他的身高测量;为他买过一双又一双的鞋;大冬天,阿婆不穿袜,坐在屋堂的矮凳为阿公补衣裳,穿针引线的带给这个家庭温暖。   阿公、阿婆省吃俭用的养育他,从未提过要他将来多有出息,就连他念什麽科系都搞不太懂。   为了反馈长辈,他选择北上念书,不仅逼自己独立,同时也为了志趣。   李天哲不以为然,「如果我们交换环境,你肯定跟我一样。」他进入超商,走到饮料区,抱了数瓶饮料到柜台结帐。   肖朗拿了御饭团,也到结帐区。乍然,口袋内的手机震动,他掏出来察看,果不其然又是阿杰传来的简讯叮咛:别太节省,你该吃得营养一些。   ……阿杰真罗嗦。   李天哲瞟了一眼,忍著没探究,仅是问:「你家教的时间还没到,要不要来我住的地方?」   「先说好,我不会跟你交易。你不用白费唇舌收买我。」   「嘿,不写就算了。我要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他们俩前後走出超商外,肖朗问:「你又跟学长借A片唷?」大一时,他和李天哲同寝,早知他有这项嗜好。大二之後,李天哲和两位学长没抽到宿舍,就在校区外面合租一间三房一厅的公寓。   「呵,我告诉你……」李天哲凑近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肖朗瞠目怪叫:「哇靠!真的还假的?」   李天哲眨眨眼,贼笑。      校内有一对情侣在宿舍做爱,影片被人录制下来,私下分享……啧,哪个缺德鬼干的?肖朗的目光匆匆掠过那几分钟的影像,便意兴阑珊地爬到单人床的上层休憩,存心避开死皮赖脸的猎兔犬。   李天哲和另外两名学长重播光碟,三人目不转睛地挤在电脑萤幕前。   「啧啧……这一对男女究竟是哪一系所的,你们看出来了没?」白智轩问。   李天哲说:「唉唷,两人都背对著镜头,隐约看到一部分侧面,可惜画质不够清晰,不太容易辨认哩。」   白智轩也感到可惜:「这支影片不是由网路抓取,不然可以用人肉搜索。」   张家铨骂:「搜索个屁!人家在爽,就算你找出来又能怎样?拜托别人的马子给你用吗?」   「哎,好奇咩。」他探究:「给你这片光碟的朋友有没有说这一对男女是谁?」   「我没问。反正片子不用钱,内容看了两遍就没感觉了,不如日本A片来得精彩。」   「嘿,片子给我好不好?」李天哲问。   「行,用两瓶饮料交换。」   「成交。」李天哲一脸猥琐地笑笑,他私下有收藏A片的嗜好。   张家铨催促:「快退出片子,换另一张A片来看,要无码的。」   「嘿,我这儿多的哩。」   肖朗不禁蹙眉,彷佛回到大一住宿时,他们三人凑在一起,动辄开黄腔,满嘴不是女友,就是讨论A片女优。   乍然,一只猫从衣柜上头跳了下来,趴在床边的猎兔犬吠了声,冲过去和猫扭打成一团。   「喵呜——」猫叫得凶,张牙舞爪。   肖朗目瞪口呆,那只猎兔犬在发什麽疯?!   「橘子,别吵!」李天哲回头叱吒一声。   白智轩问:「它干嘛在地上滚,是发情了?」   「干!这只猫吵死了!」张家铨甩开滑鼠,回头瞪著。   李天哲倾身一把揪住猫尾巴,抓来身上又搂又抱:「橘子真坏,不可以吵了。」   张家铨把猫抢来,同时骂:「你娘炮啊,跟畜生说话有啥屁用,要用教训的!」   李天哲的脖子一缩,乾笑两声:「橘子是宠物嘛,哪懂教训的意思。」   「打了就懂。」 『!』   「啪!」张家铨挥打猫的头,不客气地示范,「你早该把它结扎,免得它三天两头就发情,半夜吵死人!」   「喵呜~喵呜~」它的四肢不断挣扎。   「嗤,这只猫敢咬我……」手臂都是一条条红色的爪痕,张家铨怒火更炽,一连好几个巴掌反击,越打越过瘾,他把猫压在地上,一手抓住猫的头,另一手推著猫屁股,像转陀螺似的让猫做一百八十度旋转。   「喵~~呜!」它叫得凄厉。   「哈哈——它好像头晕了,已经不叫了。」白智轩立刻拿起手机,按下录影功能,同时叫嚷,「一二三四五六七……快啦,看它能撑多久,说不定能破上一次的纪录。」   李天哲也跟著起哄,「橘子,加油——别给爸爸丢脸!」   肖朗看傻了眼,急嚷:「喂,快住手——」   「你叫屁啊!」张家铨玩上瘾,把猫给甩了出去。   白智轩一脸期待,「待会儿这只猫走起路来会笑死人!」   肖朗攀爬下床,冲了过来抱起猫咪,眼看它的眼珠子仍在转,没被人玩死也快要晕死了。他怒吼:「靠!你们是在虐待动物!」   「唉唷,你别逗了。我们哪有虐待,是在跟它玩好不好。」白智轩检视手机录下的影像,画质相当清晰哩。   张家铨啐道:「别理他在『哭北』些有的没的,你现在就把影片上传到youtube分享。」   「哈……好呀,点阅率高的话,说不定我们会一夕暴红!」   「你们太离谱!」这会儿,肖朗更火大。   李天哲乾笑两声打圆场:「肖朗,别大惊小怪啦,我的橘子没事。」   「你……」肖朗一脸不可置信,他竟然可以容许别人欺负宠物?!   李天哲把猫抓了回来,抚摸它的头,称赞道:「乖,我的橘子最厉害了,旋转了七十多下,没给爸爸丢脸……」   妈的,三个脑残!肖朗旋身抓起背包,二话不说,开了门就走。   「砰!」 第四章   肖朗气呼呼地发动机车,猎兔犬立即跳上脚踏垫,他低头瞪它闯祸之後,还悠哉悠哉地等著让人载去兜风。   「你真可恶……」一气之下,肖朗将它载回别墅,决定扔给阿杰收拾,以免它在外又作怪闯祸。   家教的时间未到,他上楼洗澡,尔後丢了几件衣裳在洗衣机浸泡。狗跟前跟後地缠著不放,肖朗索性叫它:「小花狗,麻烦你哪边凉快就滚哪边去。还有,不许你和小黑猫打架,虽然我不知道它躲在哪儿,你听懂了没?」   它吐著舌头,站了起来,前脚抱著他的大腿。   「嗟,你很会巴结人嘛。」肖朗一翻白眼,倾身拍了一下它的屁股,命令:「你去守门,别再缠著我。」   小花狗摇著尾巴走了。肖朗斜眼一瞟,主卧室的门上方贴著一张符咒,转身看了下客房也有一张相同的符咒,是禁止幽灵进入吧?   「喀。」   他一愣,不知从那儿传出奇怪的声响,「阿杰?」   下一瞬,传出「叩叩」两声。   肖朗微微受惊,前後查看二楼的房门都阖上,唯有近楼梯处的卫浴间的门敞开,洗衣机就在一旁,上方有隐藏式柜子,收纳毛巾、浴衣和沐浴品等物。   後边的阳台是晒衣服的地方,主卧房和客房距离仅有几步之遥,最前方是书房之地,所占的坪数最广,阿杰家中的藏书有数千本之多。   至於一楼有客厅和开放式厨房、酒柜、吧台,洗手间紧邻一间休閒室,内有运动器材且设有一桌撞球台。他听见的声音究竟从那儿来?   「叩、叩、叩。」肖朗试探地敲了敲书房的门。   「喵——」小黑猫抓著门,刮出些微声响。   肖朗立即开门,一团黑影倏地溜过脚边,「靠!」他啐骂:「真是够了,别再吓我好不好!」   「喀。」他蹙眉将门阖上。下楼时,手摸往口袋却掏了空,咦……手机呢?   脸色一变,他即刻冲到洗衣机旁,捞起长裤检查,继而跑去翻找背包,遍寻不著,「糟糕……手机又掉了!」   抓著头发懊恼之馀,他拿起家中的电话拨打。   电话的另一端传出李天哲的声音:「喂,是不是肖朗?」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对啦。原来我的手机掉在你那儿,麻烦你先帮我保管,晚上九点过後,我再去找你拿。」   对方应声:「好。」   肖朗安心地挂上电话。      督促小胜写完功课,肖朗看了下客厅的时钟,差不多该走了。他掀起厨房的门帘喊:「阿嬷,我要走罗。」   「哦,好。」   肖朗走到门外穿鞋,小胜冷不防地扑向他的腰,「肖老师,这个星期天会不会来家里吃饭?」   「再说啦。」肖朗好不容易扳开他八爪章鱼似的手,「阿嬷在厨房做饭,你去帮忙拿碗筷啦,我还要去下一个家教地点。」   「好。」他笑嘻嘻地喊:「肖老师再见。」   「再见。」   肖朗快步绕过走廊转角,搭乘电梯下楼,不禁翻白眼,有时候也会受不了小胜的顽皮和黏人。   「当。」电梯到达一楼,门开启,他迈步离去,浑然不觉一缕幽魂从顶上飘然而落。   它歪斜著头,看著电梯门自动地阖上……      「呼——」幸好没迟到,肖朗连忙点头向刘爸爸打声招呼,便和学生一起进入和室。   粗略复习上一回所教的内容,後续迈入新单元,时而询问:「你有没有听懂?」   「没有。」刘小宇瞟著课本,并不陌生学校老师教过的单元。   肖朗不厌其烦地再次讲解,察觉学生心不在焉,一下子拿笔在计算纸上乱画,不一会儿又涂改。「你专心点好吗?」   「嗯嗯。」刘小宇点点头,依然故我。   这小鬼的胆子大了,彷佛在试探他凶不凶。肖朗教学暂告一段落,索性在一旁陪他填写讲义上的试算题目。   刘小宇边写边问:「肖老师有没有女朋友?」   「没。」   「这麽逊唷,交不到?」   「嗯,请你专心算数。」他秉持一个原则:家长付钱请家教,无论学生将他当作老师、雇佣还是保姆,他都不会打混这一个半钟头。   刘小宇嘀咕:「我很专心啊,又没有偷看桌上的解答卷。」   肖朗见招拆招:「我并不担心你看答案,真的学会比较重要,作弊只是暂时应付,提高分数也改变不了不会的事实。对吧?」   「嗯。」   肖朗继续说:「不作弊是好品德的表现。无论我能教你多久,我希望你将国中的数学基础打好,将来升上高中才不会读得吃力。」   「爸爸说,哥哥以前的数理科目很强,有读到研究所。」   「很厉害啊。」肖朗问道:「挂在客厅的奖状都是哥哥的?」   刘小宇点头,「嗯。」   肖朗纳闷,他的哥哥在哪?刘爸爸怎没请自家人教小儿子数学?   刘小宇看了一下时钟,「爸爸到楼上去了。」   「哦。」至今,他只见到刘家父子俩而已,也许另一个儿子在外地高就。「刘爸爸是不是希望你像哥哥一样?」   「嗯。」刘小宇望了一下天花板,咕哝:「我才不要和哥哥一样。」   「为什麽?」肖朗注意到他的计算答题已出现错误。   「哥哥疯掉了。」刘小宇努努嘴。   肖朗一惊,「他读书读到疯掉?」   刘小宇直勾勾地看著肖老师,透露:「哥哥後来没念书,爸爸很伤心,常常看著奖状叹气。」   他缄默,可想而知刘爸爸对小儿子心存高度的期望,十之八九是这因素造成。   刘小宇指著试题,「这三题我不会……」   「哦,我教你。」肖朗详细地为他解析十的次方,从建构习题演练,加强他对科学的记法和转换。   「懂了吗?」   「嗯……」刘小宇问:「肖老师会不会觉得我很笨?」   「不会。」肖朗由衷地说:「有这种想法就是一种自我设限。别人学一遍就会的东西,你要多学几遍才会,这意味著你有毅力和肯努力。对吧?」   刘小宇嘀咕:「奶奶以前常说我比哥哥笨,怪爸爸没有把我生好。我不喜欢数学。」 『!』   「奶奶没有看见你聪明的地方才会这麽说。」肖朗安慰道:「其实你在校所学的科目当中,唯有用分数来判断数学的程度是不准确的。」   「为什麽?」   「因为数学的计算方式有多种变化,算式写错,答案写对,有些老师会给分。如果算式正确,答案错误,通常以零分计算,所以数学微妙的地方就在这里,不符合标准答案就拿不到分数。那麽,用成绩来评量程度,当然不准。」   他以前就是这麽安慰自己,考输一次、两次、无数次之後,终於考赢班长。   「哦。」   肖朗叮咛:「学习任何科目都一样,考试时,你别粗心大意就不会掉分数,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在课堂上不要怕开口询问老师。其实老师通常都喜欢学生举手求教,这表示老师的教学有受到学生的重视,会很有成就感。」   「喔。如果老师不高兴呢?」   「那就是误人子弟的老师了。因为优秀的教职员都具有一项特质;有教无类,认为天底下没有教不来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肖朗拿来红笔,仔细的批阅讲义。   不消多时,他不吝称赞:「你有进步了。」   刘小宇眨巴著眼,问:「我考几分?」   「我没打分数。」肖朗认真地说:「评量的目的在於得知你吸收多少,一旦发现你不会的试题,我就教到你会为止。」   「哦。」刘小宇慢吞吞地收拾书本,咕哝:「学校的小考好多,明天要考历史和英文单字。」   肖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每次考试,你只要尽力就好了。」   「嗯。」刘小宇目送肖老师离开和室,可没说自己早就准备好了,想要到客厅看电视呢。      家教结束,肖朗离开刘家,颇无奈现在的教育体制五育不均,将学生统统压缩成一个样;日日应付考试、竞争,导致多数的学生上学都变成陪读,自然而然地失去自信,找不到志向,更缺乏适性和创意的发展平台。   难怪资深的教育学者批评:现今的孩子上国中、高中甚至大学,普遍都在浪费生命。学以致用沦为空谈,等进入职场,在校所学能派上用场仅有百分之二十四左右。   他也走过那一段考试的岁月,如今为了饭碗,不得不满足家长望子成龙的心态。   骑上机车,他离开小巷子,转个弯,赫然听见一声野兽般的吼,他迅速回头——   「轧——」煞车声响起,肖朗连人带车摔至墙边。   一名女子神态慌张地下车查看,连声喊:「先生、先生……你不要紧吧?有没有撞到哪里?」   「靠……」肖朗咬牙,坐在地上,抚著手肘,「痛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根本不知道你会冲出来被我撞到……啊,你怎不看路?」她拉起对方,霍地认出:「原来是你!」   「你是……」肖朗眯起眼,只觉得她眼熟。   「我是林佩瑜。我们同校,也见过。你忘了呀?」   「嗤……我想起来了。」肖朗甩开她的手,啧,被情敌撞车的感觉差透了!他没好气地扶起机车,发动个老半天都发不动。   「妈的……车子撞坏了,我还要去拿手机……」   她闻言受惊,「怎麽办?」   肖朗偏头瞪她,「这句话应该由我问你才对!」   「对不起……」她都快急哭了,「是你骑车不看路……怎能怪我……」她跑到汽车的前方,指著大灯控诉:「我的车灯也坏了,还有保险杆也撞出一条刮痕,看你要怎麽赔?」   肖朗的嘴一张一合,一时之间没法儿搞懂被她的车撞也要赔钱的道理何在?!   「我要叫警察来处理……」她打开车门,慌张地找手机。   肖朗上前查看她的车除了大灯破,保险杆边缘擦出一道痕迹,并无其他损伤了。「喂——我们俩都自认倒楣算了,不用麻烦警察。」   「真的吗?」她一头钻出车外,朝他发出一连串问号:「我可以走了?不用管你了是不是?」   「对啦。」快滚——这句话憋著没说。肖朗嫌她没常识,请警察过来处理肯定先吃上一张罚单,倒不如将钱省下来修车。   林佩瑜匆匆地上车,发动引擎後,立刻按下车窗,探头出来指挥,「我要在这里倒车,你赶快把机车牵走,不然我没办法停进那个车位。」   肖朗瞠目,「你要停车?」   「对啦,你赶快把车子牵走。」   他咬牙磨啊磨,一路牵著机车,不断咒骂她是个死三八……实在令人很火大!   林佩瑜停妥车辆,拎著包包下车後,踩著两寸的红色高跟鞋,「喀、喀、喀」地走向家门口,一头长发像波浪似的甩得真漂亮,彷佛什麽事也没发生过。   肖朗牵著机车走出另一条巷口,气未消,又找不到公共电话打,右大腿隐隐作痛。此刻不禁想起阿杰,若能出现在四维路四十七号巷口该有多好……      四维路四十七号巷口……申士杰一怔,目光探向大门,须臾看了下腕表,不禁纳闷肖朗怎还没到家。   他拿起电话联络,肖朗的手机是关机状态。他搜寻电话簿,拨了一通电话给刘先生,铃声响到自动断线也无人接听,尔後又打电话给李天哲,询问肖朗的行踪,得到的答案是不知道。   申士杰匆忙地拿来车钥匙,凭著感应,出门找寻肖朗的踪迹。      一辆救护车停在巷口,周旁有三名警员,随後是两名医护人员合力将担架抬上车。   男子被约束带绑得扎实,不断叫嚷:「我不要去医院……那里有鬼、有很多鬼……鬼会监视我——」   「叩!」後车门阖上,救护车扬长而去。   路旁尚有警车停驻,三名员警和一名家长交谈:「刘先生,我看这次要让他住院比较妥当。」   「欸……是。」刘爸爸叹气。   另一名员警建议:「等他出院之後,你乾脆将人送到疗养院,不然像他今天这样一发作就吵到左邻右舍,若病情更严重,偷跑出来伤到人就不好了。」   刘爸爸颇无奈,对於自家大儿子患有精神疾病,也饱受不少折磨。   员警又说:「我看他好像中邪,等他出院,你最好是把人带到大庙里去收惊。」   刘爸爸面有难色:「我……没有信这个……」   「试试看啦。我们分局里面,地下室的侦查室有闹鬼,就连最铁齿的同仁遇过之後,也不得不信邪。」   刘爸爸点头应付:「我会看著办。」   「现在我们要走了,你赶紧去医院去了解你儿子的状况。」   员警们立即收队,刘爸爸走回巷内,几位老邻居站在门外窃窃私语或上前表达关切之情。   申士杰远在巷外,陆续接收到来自各方的讯息,宛如纷扰的菜市场,一时之间难以厘清头绪。返回车内,一发动车子,手机也跟著响,他查看是刘先生来电。   按下接听键,对方那头传来:「请问你哪里找?」   申士杰道:「不好意思,我想找一位肖家教。我是他的朋友,请问他是不是还在您那边教课?」   「他教到九点。半小时之前,人就已经离开了。」   「谢谢。不打扰您了。」通话结束,他不禁忖度肖朗是否已经到家。      修车厂。   「老板,我这台机车的引擎有没有坏?」   「我检查看看。」老板拿著一箱工具,立即动手拆掉机车壳,检查零件、线路等等。   肖朗一脸无奈地等待。   「少年仔,你要不要进去稍坐一下,里面有电视可以看。」   肖朗饥肠辘辘,问:「老板,这附近有没有便利超商?」   老板抬头,朝店外指点:「你从这儿出去之後往前面那条路走,过两个红绿灯再右转,没几公尺就会看见一家OK超商。」   「哦,我去买东西,待会儿回来。」   「好。」修车厂的老板兀自忙碌,看能不能在打烊前,将顾客的车子修理好。   肖朗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抵达超商,买了一张电话卡,在超商外率先联络李天哲,告知发生一点小意外,明日到校再拿回手机。   肖朗继而联络阿杰,当电话接通的一刹那,彷佛找到救星似的,他劈里啪啦地说出意外发生经过:「我有够倒楣的……现在,车子牵来修车厂修理,我人在附近的便利超商……你等一下,我看这里是什麽路……」   他张望附近的门牌,尔後告知超商的位置,「叩。」挂上电话,肖朗叹了一口气。   等待的当口,他看著人来人往,霍然别过脸庞,当作没看见一名老妇跟著一位少女进入超商。   老妇苦口婆心:「小琴,你要听阿嬷的话,快回家,不要让父母亲一直找……」   过了一会儿,肖朗怔怔地望著少女步下骑楼,搭上一位少年的机车离去,而老妇站在原地变得透明,消失。   一辆汽车驶来,停在路旁时,驾驶按了一声喇叭。肖朗回神,匆匆地来到车旁,一打开车门,便钻入内。   「砰!」他的心情差透了!   申士杰为他系上安全带,瞥见他的额头有擦伤,手肘处破了一大块皮,当下决定:「我先带你上医院,待会儿再去修车厂。」   「何必这麽麻烦,回家後拿药抹一抹就好了。」   「闭嘴好吗?」申士杰的口吻稍显严厉。   肖朗彷佛做错事的孩子,偷觑他的脸色有点难看,「你在生气是不?」   「是不高兴。」申士杰解释:「你太轻忽意外伤害。人的大脑与颅骨之间有硬脑膜将脑包起来,一旦受到外力伤害,尤其是侧面撞击,容易造成中脑膜动脉破裂,血液就会渗入硬脑膜与颅骨之间,颅内压升高,接著大脑疝脱,脑干受到压迫,人的心跳呼吸都会异常,最後导致死亡。」   「你别吓我行不行?」肖朗觉得委屈,根本不想听这些。   申士杰冷冷道:「我不是说教,是怕失去你。」   两人到医院,肖朗挂了急诊,照X光检查,确定脑部并无损伤,手肘也没骨折,包扎伤口之後,领了药,与申士杰回到修车厂。   机车修理好已经是大半夜,老板说:「机车的电瓶损害,已换装新的。後车胎的表皮磨损严重,也换新,煞车器重新调整过了,至於机车壳的表面擦伤,这不要紧,反正是旧车,若不在意也无须重新烤漆。」   肖朗问:「修理费总共多少?」   「算你三千六百元。」   肖朗苦著脸色,这两日所收的家教费转手就要飞了,欲掏钱付帐之际,申士杰已从皮夹内拿出四张千元大钞给老板。   老板找零,也交还钥匙。   肖朗怔怔地看著阿杰,压根没想过要他付帐。   申士杰盯著他拿在手中的安全帽已经严重磨损,随即问老板:「有卖安全帽吗?」   「有。安全帽就放在那边的架子上,你去看中意哪一顶,我算你便宜一点。」   申士杰挑了一顶全罩式的安全帽,结帐後,转手交给肖朗,「你那顶旧的安全帽可以丢了。走吧,我们回家。」   「哦……好。」      中午过後,李天哲姗姗来迟,把书本往桌上一放,回过头来将手机交给肖朗,「你没怎样吧?」   「没事,手肘关节活动的时候会痛而已,只要忍耐几天就好了。」打从早上他回答相同的问题已经不下数十遍,众所皆知他出车祸。   「昨晚,申士杰有打电话给我。」   肖朗一愣,「他打电话给你干嘛?」   「他在找你的下落。」   「哦,我没准时回去,难怪他找人。」   李天哲咧嘴笑笑,「嘿,你住在他家,莫非有门禁?」   「哪有。」   「别假了。」他神情暧昧地瞅著肖朗,刻意压低音量:「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和申士杰就读不同的科系,怎那麽有话聊?」   「不行唷?」肖朗没好气地问。   李天哲别有用心地暗示:「你们俩要好过头了吧?」   肖朗来个秋後算帐,「你忌妒是不是,我和阿杰要好干你什麽事?奇怪了,你不管好自己,我和阿杰再怎样都比你跟学长混在一起虐猫来得好吧?」   「呃……」李天哲噤口。      超商内,肖朗购物结帐之际,手机在口袋内震动。   服务员说:「先生,这是您的发票和零钱。」   肖朗置若罔闻,低歛的目光落在一封简讯:记得要吃药,别空腹。   等了一会儿,服务员再度唤:「先生……」   「啊……不好意思……」肖朗仰起脸,慌忙地收下发票和零钱,捞起三明治和一瓶矿泉水,仍紧握著手机,好不尴尬地离开柜台。   啧,搞什麽……好像被阿杰下符。他坐在超商一隅,拆开三明治的包装袋,狠狠地咬了一口!瞪著手机简讯,短短的八个字,足以令他失神?!   啧,都怪阿杰太罗嗦,医生开的消炎药,他没吃又不会死……有些药吃了会早死,这是阿婆说的。尤其是成药,没有医生的处方笺,不能随便买来吃。   将手机塞回口袋,肖朗看著骑楼下的行人经过,好一会儿,怔怔地望著一对男女在机车旁打情骂俏,虽然那名女生不怎漂亮,但被男生逗笑时的表情特别甜。   咦,他竟然不羡慕了?瞥了一眼身旁的空位,如果阿杰也在,肯定不主动讲话也不笑——这种情人怎比得上女生好?   无法理解人与人之间的爱情怎产生,因为好感就在一起?奇怪了,他对冰饮店的女店员有好感,但没想过要追求;对系上的女生也没产生暗恋的情愫,为什麽在暑期被阿杰玩过一次就不对劲了?   他越想越糊涂,那时候阿杰已经会画符,十之八九弄到食物或饮水里面,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之下,一一吞入腹。      申士杰站在顶楼的角落,盯著手机萤幕,心有灵犀的想著某人——   半眯起眼,远在天边的家伙以为他放符?   又欠修理了……他不禁摇头,眼角的馀光瞥向脚边,一名头发稀疏的女子蹲著已久,双肩隐隐颤抖。它仰起泪湿的脸,嘴一张一合。   申士杰听不见它在说什麽,但见过它生前在急诊室的模样……他低头看著腕表,倒数计时——   它直起的身影攀过阳台,一跃而下。   五点,四分。 第五章   「肖老师,暑假的时候,奶奶让我在家画画。」小胜在沙发椅跳上跳下,好一会儿,才又伏在桌缘写字。   肖朗陪他一道做生字卡,「你喜欢画什麽?」   「画奶奶和肖老师,我最讨厌写字了。每次写错字,老师说要抄二十遍就会记住怎麽写,可是我抄两次二十遍,还是记不住。我是不是比别人笨?」   「才不是。」肖朗强调:「你只是聪明的地方和别人不一样,而且是加倍聪明。」   「真的吗?」小胜仰起小脸,一手晃著签字笔,一双脚也在桌子底下晃啊晃。   肖朗注视他的双眼,坚定道:「是真的。一般人聪明得很平均,而你聪明的地方都集中在画画。你画的图比谁都漂亮,把我画得很帅咧。」   他收过一张贺卡,在小胜的眼里,他多了两张脸、两双眼、两张嘴,无论从任何角度看起来都显示出不一样的样貌,小胜是未来的毕卡索。   「肖老师长得很好看啊。」小胜跳下椅子,跑到厨房口喊:「阿嬷——」   「怎麽了?」她的声音飘出门帘。   小胜问:「肖老师长得很帅对不对?」   「对啦。」   「嘻。」他又跑回椅子上坐,证实:「阿嬷也这麽说喔。」   肖朗一眼就看穿他的小计谋,笑说:「你讨好我也没用。老师在家庭联络簿上写:你有一项暑期作业缺交,下星期一要交暑期户外活动的日记和贴上一张照片。你去拿相簿来,我们挑一张照片来完成作业。」   「喔。」他一溜烟的跑到阿嬷的房间去翻箱倒柜,尔後拿著一大一小的相簿回到客厅交给肖老师。   肖朗翻开大本相簿,逐一浏览小胜在婴儿时期的可爱模样。   小胜挤在他身旁,说:「这是爸爸交给阿嬷的相簿。」   「哦。」肖朗指著其中一张问:「是谁抱著你?」   「是姑姑。」   「嗯。」他以为是小胜的妈妈呢。「那麽这张是阿公抱著你,对不?」   「对呀。阿公会带我去买糖果。」   肖朗又问:「这一张照片,抱著你切蛋糕的人是谁?」   小胜耸肩,「不知道,阿公和爸爸都没告诉我。」   「阿嬷也没告诉你唷?」   「阿嬷没有跟阿公住啦!」   「哦。」他看了後面几张都是小胜学龄前的独照,「暑假的时候,爸爸、妈妈有没有从南部上来带你出去玩?」   小胜摇头,「爸爸说没空。我没有妈妈。」   肖朗愕然,一直以来都以为小胜的父母在南部生活,「妈妈呢?」   「爸爸说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以後会买糖果回来给我。」   「哦。」他怀疑这是骗小孩的说词。   「肖老师要挑哪一张?」小胜抬头,眨巴著眼,显得好无辜。   「等一下,我看看……」挺伤脑筋,他得找一张近照才能交差。继而掀开小相本,他霎时被酷似竹林女鬼(注:详情请参见《鬼使神差之闹鬼之夏》)的新娘给吓傻——   小胜偏著头,指著相片说:「这是我的爸爸、妈妈。」   肖朗怪叫:「这是你爸妈?!」   「对呀,阿嬷说这是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拍的,妈妈很漂亮喔。」他看过小相本好多次了。   不会吧……难道竹林女鬼是阿嬷的媳妇?肖朗瞥见婚照的摄影日期是八十七年四月七日……   越想越不对,肖朗一张张翻阅婚礼当天一对新人和亲朋好友的合照。尔後交代:「小胜,把相簿拿回去放好,这些照片无法当作业。」   「写作业好麻烦喔!」小胜嘟嚷:「为什麽一定要贴照片,不能用画的吗?」   「不行。」肖朗安抚:「这是学校的规定,每位小朋友都要做,所以你也需要完成。」   「哦。」他拔腿咚、咚、咚地跑去阿嬷的房间,不一会儿又跑回客厅,直嚷:「肖老师,没有照片怎麽办?」   肖朗觉得他挺可怜的,因为走失过三次,阿嬷根本不敢再带他去人潮多的地方。「这个星期日,我带你去动物园玩,这样你就能交作业了。」   「真的吗?」   「嗯,你去问阿嬷可不可以?」   「耶!」他一瞬跳起,「我去告诉阿嬷——」      木栅动物园。   肖朗一脸疑惑,沿途嘀咕:「阿杰,无论我怎算都不对,小胜今年八岁,竹林命案发生有十年以上了,那个女鬼生前就算有儿子,也不可能是小胜。」   申士杰看他为此事纠结两日,不禁怀疑,「结婚的新娘都化著大浓妆,你有没有看走眼?」   「没啦。我连日期都记得一清二楚,结婚照是八十七年七月四日拍的。小胜八岁才入小学……我记得帮他填写学生资料卡的时候,阿嬷有拿户口名簿出来,依照上面的注记,小胜是婚生子,双亲也没有离婚。」   「所以?」他不明了肖朗的重点是针对哪一项?   「我本来以为竹林女鬼是阿嬷的媳妇,可是阿嬷的媳妇有儿子,但小胜又说没有妈妈,可见他从小对妈妈就没印象。所以小胜的妈妈应该是和小胜的爸爸分居。推算时间,这和林竹女鬼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松了一口气,庆幸女鬼没再纠缠不清,干扰他的睡眠。   申士杰没妄下定论,「你的『或然推理』不等於真相,侦查范围也不是我们俩能力所及。如果你想知道事实,直接问阿嬷不就得了。」   「冒昧问阿嬷这种事,实在很不礼貌。万一惹阿嬷不高兴,我丢工作不打紧,可是我对阿嬷和小胜已经有感情,不希望打坏关系。」   「嗯,了解。」   他们俩边走边聊,随时注意活泼好动的小胜像只花蝴蝶似的,一会儿攀上栏杆看长颈鹿,好一会又挤入人群之中看梅花鹿。   申士杰带著数位相机,时而捕捉小胜乐开怀的最佳镜头。   肖朗交代:「阿杰,麻烦你也要拍动物,小胜喜欢画图。」   「没问题。」这是他出门的任务,附带与肖朗约会。「我们俩的小导游会看地图,你教得真好。」   「当然。为了防止他将我们俩搞丢,我特地做了一张名片别在他的衣服,姓名、地址和电话写得一清二楚。」   小胜忙著认路,时而仰起小脸看路旁的指标,有些字还没学过,就对照它们长得一样,才不会弄错。   抵达企鹅馆,小胜兴奋地回头喊:「肖老师、申大哥,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企鹅。」   申士杰和肖朗相视一笑,异口同声说:「好。」   小胜透过玻璃墙,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忙著捕捉企鹅悠游在水中,「它们好可爱喔。」   肖朗彷佛看见小时候的自己,第一次出游怀著兴奋、欢喜之情,恨不得与所有人分享。他上前牵住小胜的手,回应他对这个彩色世界充满新奇的感受。   申士杰跟在他们俩的身旁,时而静默,时而和肖朗聊两句,无视於自身也是他人注目的焦点之一,甚至被一些女游客给偷拍照。   离开企鹅馆,申士杰拿著相机对焦,按下快门的瞬间,留住永恒的珍贵镜头——肖朗俯身对孩子灿笑的表情帅极了。   「小胜,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我会带你们去蝴蝶馆。」   「好,行程都交给你。」肖朗轻捏了一下小胜的鼻子,欣喜於他并非人来疯就只会搞破坏,如果大人用对方式去对待特殊的孩子,就能融入孩子的世界,用孩子的眼光发觉新事物。   小胜笑咪咪地转身,一蹦一跳地带路。   肖朗抬眸问:「阿杰,你猜猜,为什麽儿童普遍不喜欢与大人逛百货公司?」   「嗯……」申士杰想了一会儿,答覆:「因为儿童碍於身高的受限,与大人逛百货公司时,入眼的是一双双大人的脚,所以不喜欢。对吗?」   「呵,竟然没考倒你。」申朗眼角的馀光一瞥,拔腿就往前跑,即时拉住差点跌倒的小胜。   「肖老师,好险哦。」小胜拍抚胸口,一下子就恢复平常,笑逐颜开。   「走路要小心点。」肖朗放手让他再度奔向自由的怀抱,不干涉他的探索之旅。   脸上漾著淡笑,申士杰故意放慢脚步,以方便猎取肖朗各种角度的表情变化,观察他与孩童在一起时,自然地散发一股温情的魅力。   後续来到蝴蝶馆,肖朗花了不少时间让小胜在蝴蝶馆中认识各种蝴蝶,时而听见他发出惊叹,嚷嚷著由毛毛虫蜕变而成的蝴蝶好漂亮。   「我回家要画蝴蝶。」   「用什麽笔画?」   「彩色笔和蜡笔。」   「会不会画一张送我?」   「会啊。」   「哦,那麽我就送你一盒彩色笔当礼物。」   申士杰望著他们一大一小的身影,有点意外小收获,原来肖朗对孩童是慷慨不计较的。   三人閒逛至熊猫馆,肖朗买了一顶熊猫卡通帽送给小胜戴著,午後,就到游客中心用餐。肖朗告知:「阿杰,我们必须提早离开动物园,先去洗相片,傍晚前要送小胜回家。」   「悉听尊便。」      「叮咚。」门铃响。   阿嬷甫开门就瞧见孙子开心的奔入屋内,不断挥舞著照片,吱吱喳喳地报告动物园多麽有趣,看见大象、黑熊和可爱的小动物等等。   肖朗向阿嬷说:「小胜今天玩得很开心,走了许多路,都没有喊累。」   阿嬷打趣道:「你看看,他到现在还蹦蹦跳跳,应该跟猴子关在一起就有伴了。」   「呵。他的精力旺盛,假日时,阿嬷可以带他到这附近的公园玩,多运动不仅能消耗他的精力,也能促进脑部的智力发展。」   「真的喔?」   「是的。」   「好,我会的。」   肖朗临走时,不忘叮咛:「小胜,要赶快写作业唷。」   「嗯,谢谢肖老师还有申大哥带我出去玩,再见!」他挥手挥得可用力了。   「掰!」   肖朗心情愉快地搭乘电梯,盯著上方的灯号由七楼一路往下,「当」电梯停在三楼,门开启,却空无一人。   电梯门阖上,继续下降——   肖朗忽觉身後一阵凉意袭来,心一凛,神色渐慌。   「当。」电梯门在一楼处开启,他头也不回跑出电梯,身後响起「喀、喀、喀」的声响,索魂似的近在耳畔。   「砰!」甫坐入车内,肖朗惊魂未定。   申士杰看他的脸色白得像纸,「怎麽了?」   「刚才搭电梯的时候……」肖朗说出经过,紧接著提出疑问:「为什麽电梯停在三楼,我没看到鬼进来?」   申士杰倒车回转,应道:「因为电梯外没有鬼。」   「怎可能……」   「理由很简单。」他假设状况:「如果住户刚好要下楼,按了电梯开关,却临时回到屋内拿物品,不就符合你遇到的状况。」   「如果是这样,你怎解释我离开电梯之後,听见的声音?」   「你有没有回头?」   「我只顾著跑来找你,哪可能回头去看是人还是鬼啊!」   申士杰开车离开国宅,注意路况的同时,提出观点:「我认为有人从楼梯走向一楼大门的可能性较高,而你在惊恐之下,难免想偏了。」   「你怎不认为是鬼?」   「因为我们俩都有天眼通,和阴阳眼略有所不同;根据一般通俗的认定,具有阴阳眼的人,即使想见鬼还不一定看得见,除非鬼神愿意显像。天眼通则不同,随时随地都能见到灵异现象,除非本身忽略了。」   肖朗恍然,「所以鬼在电梯里面?」   「这件事,应该眼见为凭。」   「兜了半天是废话……」肖朗低头苦恼,万一电梯有鬼,每次搭乘时会很惊悚。况且电梯的空间小,如果不幸被鬼附身……   申士杰适时地打断他,「你想太多了。截至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受到灵异的侵害,平常待在家里的小黑猫、小花狗与我们近身相处,不也相安无事。」   「我不喜欢那只猫……咦——」他一顿,惊愕,「你怎知道我在想什麽,莫非你有『他心通』?」   他轻笑:「你终於察觉了。」   肖朗嗅出一丝不寻常,「你存心隐瞒我哦?」   「不是。」   他撇嘴轻哼:「我不信。以後我哪敢在你面前乱想,你简直就是人体测谎机。」   停红绿灯时,申士杰有感而发:「不可否认,能看透人心虽有好处,但也有一些坏处。」   「为什麽?」   他直说:「人会做表面工夫,而潜意识随时在活动,如果有人在我面前口是心非,接收到负面讯息的当下,你试想感受如何?」   「……」他从未想过这问题。   申士杰继续开往下一个路口,「你现在知道了,希不希望也拥有这项灵通?」   「免了,像诅咒似的,人还是糊涂一点的好。」   申士杰扬起嘴角,「我很庆幸拥有『他心通』。」   「啊,什麽意思?」   「回到家再说了。」      主卧室内,抒情音乐环绕,洗澡变了调。   「呜……你吊我胃口,原来是这个意思……」阿杰算准了他不会拒绝,肖朗挺不甘心地咬他的肩膀,双手紧紧攀住他结实的身躯,背部一上一下的磨蹭著墙面磁砖。   「你不喜欢,嗯?」   「嗯啊——」   下体一次又一次被阿杰的欲望贯穿,情欲染红了脸庞,他低喘夹杂著轻叫:「不要问废话……」   申士杰啄吻他红润又漂亮的嘴,嗓音低沉道:「都什麽时候了,还不愿意老实。」   「呜!我又没说谎……」话落,他受到更深入的贯穿,胯下一阵抽搐,精液都泄出来了。   「你喜欢被我上吧?」   他眨著氤氲的眼,映入眼中的阿杰明明生得人模人样,问话却很恶质……   「只能做,不能说吗?我记得你一向口没遮拦。」申士杰抱著他步出浴室外,怀中人像无尾熊似的,已经不叫了。   肖朗落在床上,撑开双腿,与他再度结合,申士杰浑身汗水淋漓,不断摆动腰腹,摩擦生热的享受鱼水之欢。   「我喜欢听你叫。」   「你别要求太多……」射精过两次,他被阿杰搞得够虚脱了,阿杰还想怎麽样……   「你想不想在床上度过一个晚上?」   他别过脸庞,欲哭无泪的说:「你别太过分,以为在拍A片吗……」   申士杰顺手拿来床头的数位相机,对准焦距,一刹那拍下一张永恒。   肖朗惊叫:「你疯了是不?」   「别动。否则三点都入镜,可别怪我。」他又拍了一张,镜头捕捉到肖朗生气勃勃的脸。   「你这个变态!」肖朗挥拳打落相机。   申士杰拾起相机,搁在床头。他低头威胁:「你若是敢劈腿,就休怪我将欲照公开在FaceBook!」   「你要是敢这样玩『非死不可』,就太无耻——唔……」话未说完,唇舌已被阿杰给堵住。   申士杰的下腹顶撞著他,肖朗仅能发出单音,细碎的淹没在音乐旋律中……      肖朗已睡熟,申士杰这才下床,走进浴室涤净做爱後的黏腻感。   半晌,他下楼,听见「匡」地一声响,眼看小黑猫从撞球室窜了出来,似乎受到惊吓。   申士杰走进撞球室,打开灯光,环顾室内,除了一根撞球杆掉在地上,未见其他异状。他折腰拾起撞球杆,小黑猫霍然跳上球台,伸出前爪拨弄一颗三号球。   申士杰陪它玩耍,将球推了出去,小黑猫立即追著球跑,直到球静止不动,小黑猫跑了回来,拨弄六号球。他再度将球丢出,小黑猫又追著玩,申士杰觉得新奇极了。   收起三角框,他握杆推动九号球,小黑猫毫无反应。   申士杰打出七号球,小黑猫立即追著跑,他讶异:「你会认数字或颜色?」须臾,他击出一号球,小黑猫静止不动。   他决定做实验,敲击每一颗球,观察小黑猫仅对三、四、六、七号球有反应。   申士杰收起这四颗球,推杆敲击其它,小黑猫仅在球台边看著,未有追逐的动作。   再度放回这四颗球在台面,每敲击一颗,小黑猫便追著跑。   他放下球杆,确定小黑猫并非认颜色追球玩,而是认号码。他随意组合这四颗球号,发现其中一组号码与他的车号无异。是错觉吗……   「你想告诉我什麽?」   「喵。」它仰起脸来叫。   他听不见灵界的声音,不禁感到可惜动物不会说话,否则肖朗有天耳通,肯定能了解它的意思。关上电灯,申士杰轻唤:「小黑猫,来吧,跟我到厨房。」   它跑往厨房,在在显示通人性。申士杰瞥向客厅的大门口处,肖朗带回的那头小花狗一副懒洋洋地趴著,像门神似的,鲜少在屋内走动。   进入厨房,它围绕在他身旁,时而仰头,一双墨绿的猫瞳观望著主人的举动。   申士杰从冰箱内取出食物,不禁想著家有幽灵宠物,无须喂食、美容和清理排泄物,包括购买周边的商品都免了,饲养起来多省事。   不过睡在卧室的「野猫」可就不同,不给食物就越养越瘦,没谨慎呵护,恐怕会养野不认人,挺麻烦的……他得到一个结论:自坚嵝被虐倾向。      林家。   林母在客厅织毛线衣,听著女儿连日来不断要求要换车,可这经济大权都由丈夫做主,她莫可奈何地说:「你爸若答应,妈没意见。」   「爸就是不答应嘛,您帮忙说服爸,好不好?」林佩瑜腻在母亲的身旁撒娇,「拜托嘛……妈……」   「你别尽缠著你妈,我不会答应。」老父扳起面孔,驳回女儿的要求。「那辆车还能开,故障率也不高,等几年後,车子动不了,再换车也不迟。」   「爸就开新车,为什麽不顺便买一台给我?」她又没要求百万名车,爸真小气!林佩瑜一呕气,别过脸庞,不看老爸的坏脸色。   「你才考上驾照多久哪,不是我小气,瞧你开车不出半年就撞坏,若是新车,难道不心疼?」   「我不是故意的!」   「幸好对方没要求赔偿,不然我看你怎收拾。」   「哼,老爸的胳臂就只会往外弯,对方骑车不看路,被我撞到是活该,我又没错!」   「你说这什麽话?不知反省就算了,甭再吵著要换车!那辆车我开了几年,性能如何,我一清二楚。你没满二十五岁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换新车。」   林佩瑜一瞬站起,气呼呼地说:「老爸就是小气!当初贪便宜才会向刘伯伯买那辆车,如果您当初买的是新车,现在丢给我开,我也不会吵著要换车了!」   她气冲冲地奔上楼,甩上房门,呕死了!   「啧,那个丫头越来越不像话,都是你惯坏的!」林父指著老婆的鼻子骂。   林母感到冤枉,叫屈:「你跟女儿生气,也别把气出在我身上哪。咱们的女儿是娇了些,说你小气也没错,当初我就劝你别买邻居的车,你偏不听,那辆车出过事,不吉利的。」   「呸,老子没信这个!花五万元买一辆市值二十万的车,能不划算?若不是我和老刘的交情好,你以为他就肯把车卖给我?你们母女俩懂什麽!」   林母斜睨老伴一眼,不禁摇头,「随你怎麽说,反正那孩子会气你一阵子,你看著办。」   「由著她去。女儿养大了,迟早是别人的,还能陪著咱们多久?我早就看开了。」哼了哼,林父拿来报纸,戴上老花眼镜,仔细看著股市行情,日日都做著股市回春梦,可别再惨跌了。   林母语重心长地碎念:「你哪,话可别说太早,咱们就一个女儿,将来嫁人也是要回娘家探望的。难道你忘了我大姐夫的例子吗?」   「哎呀,你少罗罗嗦嗦,提别人家的事干什麽……」 第六章   周而复始。肖朗吃完早餐,眼看阿杰拿起药箱,不禁开口:「我的伤口已经结痂,不用再换药了。」   「裹上一层纱布是要防止你用手抓,让结痂自行脱落才不会留疤。」   「真麻烦……」肖朗咕哝,斜睨他包扎的动作流畅俐落,「你常做这种事?」   「嗯。」   「在医学院很忙吧?」   「是忙。」   肖朗瞟著桌上有一本阿杰与同学之间的共笔,不禁想著他们有许多共通的话题可聊,「你跟我在一起真的不会无聊?」   「不会。」申士杰日日周旋在满坑满谷的医疗、研究、讨论、学习和考试,压力可不小,唯一的纾压来源就是肖朗。「你呢?」   「白天要上课,夜晚要兼差,我待在外面的时间比你多,才不会无聊。」他挺热衷赚钱,若不是碍於阿杰反对,否则他还想再接案子填补一些空档。   「……」申士杰怀疑他的脑袋都装著money,究竟哪根神经接错,毫无感性?   「你一直盯著我干嘛,不收药箱唷?」   申士杰转手将急救药箱放入桌面下的收纳柜,提议道:「中午我们在自助餐厅碰面如何?」   「你经常过来,不嫌麻烦?」   「我午休一个半小时,时间不是问题。」   「哦。我今天早上要到畜牧场,用餐时间恐怕会拖延……」   「我等你,就这麽说定了。」申士杰收拾桌上的杯盘,起身走往厨房。   肖朗愣愣地看著他,意想不到阿杰很黏人……不禁蹙眉,难道每一对情侣都这样相处?不会觉得被另一方给绑死?   申士杰清洗餐具,手一滑,「匡啷!」玻璃杯碎裂在水槽内。   肖朗一惊,「你打破什麽?」   「杯子。」   他跑进厨房,抓起阿杰的手检查,「没怎样吧?」   「没事。」申士杰捡起玻璃碎片,转身丢入垃圾桶。   「拜托你以後小心一点,杯子用水冲一冲就好了,干嘛浪费洗碗精,你好像有洁癖……」   「好了。」申士杰打断他,「你该出门,小心骑车,别闯红绿灯。」   「知道。你要我提早五分钟出门,我会骑慢一点。」他走回客厅拎起背包和钥匙,到玄关处摸了摸小花狗的头,说声:「再见。」   申士杰还来不及回应就听见关门声,洗完杯盘,他走到客厅,每当独处时,这个家就显得特别空荡,如同肖朗所说:像极了样品屋。   随後,拿了车钥匙和书本,他也离开别墅。      肖朗夥同小组成员来到老师指定的地点劳动服务;牛舍後头的墙边杂草丛生,需清理水沟。三名女生频蹙眉,压根不想动手做这些粗活。   李天哲连打几个哈欠,「真是……上一节课都在看显微镜,眼睛快脱窗了,早知道就跷课。」   肖朗问:「你昨晚没睡?」   「凌晨三点才睡,早上差点爬不起来。」   「少玩线上游戏,你就爬得起来了。」肖朗才不会同情他。   一旁的女同学各自抱怨:「天哪,为什麽要调课,等拔完所有的杂草,谁还有力气拿筷子吃饭呀。」   「我不要拔草,宁可疏通水沟。」   「哦,」肖朗事先说明:「锄头只分配到两把,手套有三双,我们用猜拳的方式决定。」   「好吧。」   小组成员猜拳罢,各自戴上手套和拿锄头,分工合作之际,女生们惊声四起——   「妈啊——这排水沟竟然有牛粪!」   「臭死了——」   「超恶心的,牛粪从那儿来的啊?」   三名女生纷纷逃得远些。   肖朗不禁翻白眼,指著墙面,说:「难道你们没看见这边有排粪孔?水帘式自动化的牛舍每隔一段时间就刮除牛只的排泄物和排水清洁,你们何必大惊小怪。」   李天哲时而憋气,嚷道:「你们赶快来劳动,谁也别想偷懒。」   「噢。」三名女生哭丧著脸,乖乖地回来拔草。   肖朗吩咐:「赶快做完,早点儿没事。」   「啧,一头牛整天下来,究竟会拉多少粪便?」李天哲问。   肖朗说:「一头牛大约会排出五十公斤的粪尿量,成分属於高浓度的有机废水,纤维质、钾比猪粪还多;氮、磷、钙及钠成分含量较低,但是废水处理的时间比较久。如果没有定时清理牛舍,环境污染源增多,会影响牛只的健康。」   「嘿,考试的时候,你的答案借我抄。」   「你想得美唷。」他认分地捞出水沟内的阻塞物,聊说:「畜牧场内若无品质控管,可想而知人类的食品来源隐藏著多少致病危机。总得有人做这些工作,职业不分贵贱,消费者群上餐厅吃一顿高档牛排,得感激畜牧生产线的人员为人们的健康把关。」   李天哲沿著墙边拔草,哼道:「我们得劳动两节课熏臭气,是做白工。」他越做越慢,存心打混摸鱼。   另外三名女生时而惊呼或憋气,一致向李天哲看齐;能混则混,反正有肖朗当小组长,一人抵得上两人工作。   肖朗兀自劳动,已懒得理会小组成员动辄尖叫、抱怨。他不禁想起阿杰干农活时,从不叫苦,实在勤劳太多了。      自助餐厅内,人声喧哗。   一顿午餐都快吃完,陈敏问坐在对面的申士杰:「你怎不先点餐?」   「我等肖朗。」   「他到现在还没出现,说不定他放你鸽子。」   蓦然,有一封简讯铃声提示。申士杰察看手机,得知肖朗跟同学借用宿舍的浴室冲澡,内容提及先前所做的苦差事。   「呵。」他轻笑,把手机放回口袋。   「你收到一则笑话?」   「不是,我收到一封情书。」申士杰的视线一挪,透过玻璃墙观察学生休閒中心外的光景。   陈敏好奇:「对象是谁?」   「秘密。」   「口风这麽紧,是怕『她』遭人忌妒?」   「不是。是他不想公开,我顺他的意思。」   「肖朗肯定知道是谁吧?」   「嗯。」   「呵,好哥儿们之间就是没秘密,你不怕他说溜嘴?」   「那家伙很吵,对於这件事,倒是不会大声嚷嚷。」   陈敏劝告:「别太有把握,有时候信任的好朋友也会坏事。」   「哦。」申士杰调回视线,欲透知他的弦外之音——他被人害过?   陈敏说:「待会儿我要找人叙旧,一点二十分在校门口等你。」   「好。」申士杰看穿了他的心思——要找历史系的朋友。   不一会儿,陈敏收拾免洗餐具,起身离去。   肖朗来到自助餐厅已近十二点半,甫坐下,就向阿杰抱怨:「真不喜欢和女生一起劳动服务,动作慢吞吞的。」   「你跟别人借一套衣服换?」   「是啊。我身上臭死了,要不是跟别人借一套衣服穿,你八成会食不下咽。」   「有这麽严重吗?」申士杰起身,同他一道去排队购餐。   肖朗一翻白眼,「有,我那件工作衣都扔了。」   申士杰问:「你今天想吃什麽?」   「鸡腿饭。你呢?」   「排骨饭。」   餐厅内的人潮已减少许多,两人各自挑选喜欢的菜色,结完帐,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用餐。   林佩瑜拎著一袋卤味,夥同两名女生走来,一看见目标,立即和同伴交头接耳,三人包抄邻桌,拜托男士们让位,取而代之坐了下来。肖朗和申士杰佯装无视。   林佩瑜一脸笑咪咪地招呼:「好巧喔,你们俩也来吃自助餐。」   「嗯。」申士杰冷淡。   肖朗没搭理她。   林佩瑜问:「申士杰,要不要吃卤味?我分一点给你。」   「不了,谢谢。」   「别不好意思嘛。」她自行夹一块豆腐到申士杰的餐盘里。   肖朗见状,随即夹起,「给我吃好了,阿杰不喜欢吃豆腐。」他塞入嘴里咀嚼。   林佩瑜睨著他,嗔道:「你的脸皮好厚喔,我又没请你。」   他反唇相稽:「阿杰也没说要让你请。我愿意让你请客,就不能吃?」   「我对你又没意思。」她公开说:「你又想占我的便宜了。」   「咳!」肖朗差点儿呛著,「你乱讲什麽啊,我何时占你的便宜?」   林佩瑜斜睨著他,轻哼:「你心里有数,别以为装傻就没事。」   肖朗听不懂她的鬼扯,「你存心找碴?」   「我才不是故意找碴呢。」林佩瑜看了下周遭,已成功引起他人的注意。   申士杰霍然起身,试图引开肖朗,「我去买饮料,你要去吗?」   「不要。」他撇撇嘴,等著跟林佩瑜计较清楚。   「我要去。」林佩瑜起身缠了上去,笑意盎然地跟在申士杰的身後。   肖朗呆了呆。   同桌的江小婕开口:「林佩瑜真的很迷申士杰。」   另一名系上的女同学王敏玉笑说:「呵,她的天菜就是他啊。」   「难怪她明明不喜欢打球运动,竟然会进入网球社,一待就是一年,最近才退出。」   王敏玉凑近她耳边告知:「她的备胎很多,男朋友经常换人,劈腿过两个呢。」   「真的?」江小婕眨了眨眼,毫不知情这回事。   「有一次她差点儿被男友抓包,我当她的挡箭牌,骗她男友说那天晚上她是在我家过夜。」   「你和她的男友当面对质?」   「没。是她的男友打电话给我,幸好有我帮她掩饰,不然就穿帮了。」   「後来呢?」   「她把人家甩了。」王敏玉笑了笑,「被甩的那个男生也是医学系的哦。」   江小婕愕然,「她为什麽甩人?」   王敏玉耸肩,「女人心,海底针。我听她嫌那个男生太黏人,觉得厌烦就把人甩掉。」   江小婕点了点头,「哦……」   肖朗听她们俩说八卦,不禁怀疑女人之间有真正的友情吗?   江小婕对他笑了笑,「喂,你是哪一系所的?」   肖朗的语气死板:「畜牧系。」   「你和申士杰很熟?」   「熟,你想干嘛?」   王敏玉接口:「想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干你们啥事。」   江小婕畏缩了下,对方讲话未免太冲。   王敏玉立刻为同伴出头,「你说话的语气不会好一点哦,真没礼貌。」   肖朗轻哼:「我这人讲话就是这样,听不下去就走开啊,我可没拦你们。」   「你跩什麽呀,真没风度!」王敏玉最讨厌这种男生了!   「话不投机,还风度咧。」他一翻白眼,对她们俩无好感。   两名女生一致瞪著他。邻桌的人好奇地观望。   肖朗啃著鸡腿,故意吐出一块骨头渣在桌上,吃相令人倒尽胃口。   江小婕批评:「申士杰怎和这麽没水准的人一起用餐,真恶心……」   「他高兴,不行唷?」肖朗扔下整块鸡骨头,不在乎吃相有多糟。   申士杰拿著两杯饮料回到他身旁,「喏,给你的。」   「谢了。我的双手油腻,拜托你去拿面纸给我好不好?」他存心支开阿杰。   申士杰犹豫一两秒,尔後走往自助餐的柜台处。   肖朗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朝她们俩笑说:「你们瞧,我和阿杰就是这麽麻吉。顺便告诉你们,他的眼光很高。」   暗讽意味十足……江小婕和王敏玉气得牙痒痒。   林佩瑜回到座位,两名同伴只消使眼色,她登时意会,直接跟肖朗算帐:「上次我的车被你的机车撞到,送修花了五千元,你要赔我。」   「什麽——」肖朗脸色一变,怪叫:「你那辆车只有坏掉一颗大灯,你敢跟我要五千元赔偿?奇怪了,我的车也送修,你怎不赔我?」   林佩瑜的气势不落人後:「是你来撞我的车耶,你本来就应该负责修理费。」   「胡说八道!当天明明说好自认倒楣,各自修理车子,你好意思出尔反尔?」   「你才胡扯。我跟你还没有和解,怎可能不要求赔偿!」   死三八……肖朗咬牙,若不是看在对方是女生,他就挥拳揍人了。   哼,林佩瑜压根不怕他抵赖或提出反证,她太熟悉住家附近,巷头巷尾并没有监视器,大家会相信她是无辜的受害者。   「你们在吵什麽?」申士杰交给肖朗几张面纸。   「她坑我!」肖朗怒气冲冲地擦了手,丢下一团面纸,都想掀桌了。   林佩瑜装无辜:「前阵子,他就在我家的巷口附近撞坏我的车,现在死不认帐,不肯赔偿。」   「哦,要赔多少?」申士杰的脸上平静无波。   「五千块而已哦。」江小婕和王敏玉异口同声,一副幸灾乐祸。   申士杰问:「有没有收据或发票证明?」   「当然有呀,我带来了呢。」林佩瑜从皮包内拿出一张修车厂的估价单,放在桌上给众人瞧,「上面的明细写得清清楚楚,总共花了五千元的修理费。」   申士杰拿起估价单,上头写著车子的厂牌属於Honda K6 Civic,更换一颗大灯要价四千五百元,修理费五百元……他不禁疑惑,要价这麽贵的原因不外乎使用原厂零件,但一般的修车厂怎可能还有一九九六年之前生产的零件库存?   「怎麽样,赔不赔?」林佩瑜咄咄逼人。   「肖朗的身上没带这麽多钱,我先帮他垫。」原本打算下课後购买日常用品,这会儿得扔钱买教训了。他掏出皮夹,抽了五千元搁上桌,「你们立刻写和解书。」   「靠!」肖朗的脾气发作,登时拍桌!   申士杰扣住他的手腕,道:「我希望你和解了事。」   肖朗吼:「她分明敲诈,凭什麽要我和解!」   林佩瑜擤擤鼻子,一脸委屈地说:「我才不是……你撞坏我的车,本来就该赔偿……」   「干!那天晚上,我转出巷子口,分明是你撞倒我的车!」他口不择言地骂:「死三八,那时候你还问我要不要紧,我为了省钱才说不要叫警察来处理,各自认赔就算了。妈的,事过境迁,你回头来敲诈我一笔,未免太无耻!」   「你凶什麽!」王敏玉双手叉腰,声援好友:「你以为女生好欺负吗?」   江小婕也帮腔:「林佩瑜好倒楣呢,车被你撞坏了,还要被你凶。那天晚上是你恐吓她不准叫警察来处理,害她回去之後被家人骂。你有够恶劣的,如今车子都修好了,也有单据证明,你还想抵赖什麽呀,干嘛不乾脆一点认赔,亏你是男生呢,真没担当。」   肖朗怒叫:「越说越离谱,我是男生就活该倒楣被她诬赖?」   「啧,你们别吵了。」有人提出意见:「你们发生车祸当天就应该叫警察处理,厘清肇事的责任归属,现在才争论谁对谁错都没有意义。」   「对啊,自由心证。」   「有错的人就赔钱了事,敢做敢当。」   李天哲凑上前来,悄声说:「肖朗,你很倒楣哦……」   张家铨也插一脚,「好男不与女斗,你乾脆赔钱给她,吃点小亏没啥大不了。」   「对啦,赔钱了事,堵她的口。不然让人到处说你不负责任,事情闹到教官处就难看了。」白智轩凑热闹,帮忙说服。   申士杰询问:「请问谁有纸笔,能否提供?」   在场有一名女生挤上前来,乐意借他一本计算纸和笔。   「谢谢。」   「不……客气。」她好害羞喔,心头小鹿乱撞,第一次这麽近距离的接触暗恋对象。   肖朗气得吃不下饭,端来餐盘,走到回收区扔得一乾二净。   申士杰当众写下两份和解书,问明车祸发生地点、日期,不一会儿,转手让林佩瑜填上车牌号码以及身分资料、签名。   她暗自得意捞了一笔零用钱。   肖朗凛著一张脸色回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签下和解书,搁下笔,忍气吞声地离开自助餐厅,一路连番咒骂:干!死三八当他太好欺……   林佩瑜夥同两位好友一起离开餐厅,三人互相讨论著要请客、逛街买衣服。   餐厅内,同学们仍在讨论究竟谁对谁错…… 『!』   泰半都认为肖朗活该倒楣,发生车祸不叫警察存证处理,即使被人趁机敲诈,也得认了。   申士杰低头看腕表,尚有时间解决中餐,他边吃饭边挪来和解书,目光落在一组号码「3647-SU」……   李天哲和两位学长回到原来的座位继续私聊,张家铨向他们俩透露:认识一名上过林佩瑜的男生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叫「公车」……      近傍晚,申士杰依照惯例,趁著课後时间传一封简讯给肖朗,心知肚明他不会回传,仍控制不了内心的期待。後续到七点半才下课,他离开附设医院,特地开车前往眷村,探查肖朗发生车祸的地点。   寻遍几条巷子内外,除了大马路口的电线杆有一支监视器,至於小巷内仅有一两户住宅的门前有此装置,探照的范围与事故发生的地点相距甚远。   他依照和解书上面的地址,发现林佩瑜的家邻近肖朗兼差的刘家。犹记得发生车祸的当晚,刘家也不平静……   他望著死巷内,尽头是一堵围墙,延伸於周边的树荫笼罩,在夜里显得特别阴晦。   挺纳闷,这附近的人怎没修整树木,不怕台风袭来、树倒毁坏房屋?      晚间,肖朗回到家,憋著一股闷气在客厅用餐。   气氛凝滞,申士杰率先打破僵局:「你要气到什麽时候?」   肖朗狼吞虎咽,餐後迳自洗净碗盘,二话不说地上楼。   放了五千元在主卧室的床头柜,尔後将自己锁在客房,肖朗气得不想和阿杰同床共枕。   倒楣透顶……受到诬赖和委屈,阿杰不帮腔就算了,还要他和解,一点道理都没有。   肖朗打开电脑,在网路刊了一则兼差的广告後,转移心思写报告,时而翻阅从图书馆借回来的参考资料,仍控制不了走神——妈的,动物的行为比人类可爱多了;他宁可被一头疯狗咬,也不愿被一个疯女人敲诈!   「叩叩叩——」申士杰敲著门,等了半晌毫无动静。「肖朗,出来谈一下好吗?」   一团火气轰出房门外:「谈个屁!你离我远一点——」   下一瞬,传出震天价响的音乐。申士杰瞪著房门,拿他没辙。      翌日。肖朗六点就出门,到校区附近的早餐店买饭团和豆浆,阅读报纸新闻——   看看人家老夫妻结缡七十二载多恩爱啊;两人相差七岁、三月十七号结婚、老爷爷生日十七号、家住十七邻、十七号,两人生病住院,就连病床也是十七号,前後相隔七小时双双过世……一连串巧合被誉为是老夫妻之间的深情密码,如胶似「七」。   肖朗打从有记忆以来,家乡的阿公、阿婆没吵过架、也没说过喜不喜欢的话,那份感情的维系,多年如一日。   哪像他和阿杰之间,内忧外患,感情能维系到毕业就该偷笑了!   呿!他不能像傻瓜一样被阿杰牵著鼻子走,人要靠自己比较实在;以免将来分手,阿杰跟他清算同居时所花用,届时他要拿什麽来偿还?   肖朗兀自盘算生活所需:三餐费用、车子的燃油费、系上讲义材料费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每个月需要几千元的开销,目前仍赚太少。幸好家里养的一条小花狗是幽灵,无须额外照顾,多符合穷人的养法啊!   他越来越讨厌猫,尤其是黑的,超级带衰!   用餐罢,耗到上课时间将至,他摆著臭脸,朝校内的系所大楼走去。   上课时,老教授在台上说得口沫横飞,肖朗比系上的同学都还要认真捧场。   一连几堂课下来,他没再想起和阿杰所发生的不愉快。   眼看同学们陆续离开,肖朗临走时,李天哲回过头,及时喊:「肖朗,你的笔记借我抄。」   肖朗瞪著他猥琐的笑脸,没好气地问:「你干嘛不自己写?」   「你功课好,别罗嗦啦!」   「啧,我欠你的哦?」   「拜托——」他拱手,像拜拜似的。   肖朗禁不起他再三央求,丢了笔记本上桌,「拿去,明天早上要还我。」   「我知道,哪一次不是这样。」李天哲收妥笔记,暗忖肖朗是他的万灵丹哩,这次段考过後,他发现肖朗猜题命中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一定有神通。   肖朗转身,迳自走人。   李天哲抬头喊:「喂,等我,我请你喝饮料……」      肖朗离开刘家,寻找就近的超商,买了一个国民便当打发晚餐。   回到别墅,在客厅见到阿杰就直说:「我吃饱了,你不用为我弄晚餐。」   申士杰瞪著他直走上楼,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下一瞬,目光扫向吧台,他没买饮料回来——什麽意思?!   肖朗进入客房,打开灯,扔下背包,看见书桌上有大钞,简直像讽刺似的——他在人前丢足了脸,阿杰在背後想当好人唷。   一把火又窜上心头,肖朗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和钞票,走到主卧室,把钱放在床头,转身到楼梯旁的卫浴间洗澡。   申士杰步上楼,听音辨位,索性等在门外。 [……]   良久,肖朗开门,发梢犹在滴水,手里拎著毛巾往肩上一甩,轻哼:「你闪边行不行?」   申士杰与他大眼瞪小眼,「你要跟我闹脾气到什麽时候?」   「你还敢提——」肖朗指著他的鼻子怪叫:「我才不想跟那个死三八和解,要不是你在场劝和,我根本不会签下和解书!」   「然後?由著她继续把事情闹大?这样一来,能够证明你并非理亏?」   「靠,我是犯人唷?她就有证据啊?」   「没。我知道她存心坑你,也证实过了,车祸地点的范围都没有监视器。」   「干!」肖朗气得跳脚,冲回客房,「砰!」门甩上。   申士杰随即开门,遭他斜眼怒瞪。   「我都忘了你有『他心通』,竟然没揭发她!」   「你不能冷静一点吗?」申士杰试图跟肖朗讲道理,「就凭我们俩的交情,你试想会有多少人认为我是在为你帮腔,於事无补。」   「难道我活该?」   「你是吃亏在太粗心大意。因为没任何证据证明你的清白,肇事责任归属若在於你,是应该赔偿。若没理亏,你求偿无门。」   肖朗咬牙,无话反驳。   申士杰捞起他肩上的毛巾,为他擦拭头发,叹道:「这世上总会发生一些不公平的事,有些能解决,有些则令人莫可奈何。事过境迁,你花时间在气头上,值不值得?」   肖朗别过脸庞,没好气地说:「你管不著。」   申士杰扳正他的脸,义正词严:「我管得著,因为你是我的责任!」   「别当我是三岁小孩!」肖朗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坐在书桌前开启电脑,馀怒未消。   申士杰撂警告:「今晚回主卧室睡,否则,我会过来找你。」      近凌晨一点,肖朗回到主卧室,缩挤到床内侧,猛拉著棉被且不耐烦地叫:「啧,你闪远些,别靠著我!」   申士杰像拔後似的搂他回来,同时警告:「你再躲,休怪我用另一种方式黏著你!」   肖朗回眸一瞪,「你凭什麽威胁我?」   申士杰轻叹气:「我没威胁你的意思,而是希望能巩固我们之间的关系。」   肖朗渐渐软化,甘於躺在他身旁。   申士杰紧搂著他,闭上眼,回想这间主卧室曾是双亲的战场;争吵过後,父亲另寻温柔乡,母亲则在外扩展社交生活圈,终於将一场婚姻带进坟墓。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脆弱,它禁不起负面情绪的摧毁,你答应我,无论我们俩再怎麽吵,都别把怒气带回床上。」   肖朗咕哝:「你很烦……」   申士杰瞪著他的後脑勺,首次体验到肖朗的地雷区竟然埋了几十斤炸药,爆炸过後,烟硝弥漫,熏得他一鼻子灰。 第七章   算准了肖朗要出门之前,申士杰更快他一步挡在门口。   「你干嘛,不让我出去穿鞋?」   申士杰眯起眼,评估肖朗的语气仍有点差,不知还有没有哪一颗未爆弹?   阿杰怪里怪气,怎不去洗碗了?肖朗瞪著他,看要耗到什麽时候?   申士杰冷不防地偷吻他的脸,旋身头也没回地说:「再见,骑车小心一点,别闯红绿灯。」   肖朗呆了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阿杰在玩哪一招?莫名其妙……   申士杰兀自在厨房洗杯盘,听见关门声响,不禁摇头,自己就像傻子似的跟著他团团转——肖朗以为他在玩……未免太低估他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了。      教室内。   口袋的手机震动,肖朗立即拿出,低头注视萤幕显示的简讯:今晚,我要上课到七点半,与你结束家教的时间相同,我们上餐厅吃饭好吗?   钱太多——肖朗回传给阿杰。   不一会儿,又一封简讯传来:我很重视你。   ……妈的,传简讯也会令人心头小鹿乱撞,阿杰实在可恶……害他急著回传,就频频找错注音符号——干,廉价手机这麽难用……   最後一堂课即将开始,李天哲一屁股回到座位,转身一手搭在肖朗的书桌,「唷,你还在传简讯,很忙嘛。」   肖朗没理他。   李天哲探头瞧,「你传给谁?」   肖朗收起手机,表情略显不悦,「干你什麽事?」   「语气何必这麽差,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你八成是传给申士杰。」   肖朗挑眉,「那你问什麽意思?」   「只是想提醒你,上课传简讯,教授会没收你的手机。」   肖朗瞥见老教授的身影,随即踢了前方的椅子一脚。   李天哲登时正襟危坐,这节课的老教授一板一眼的,对学生是出了名的严苛。   不一会儿,台上的老教授开始点名,无论谁缺席三次,期末就死当。   下课後,李天哲缠住肖朗,「有件事,我要拜托你帮忙,今晚有没有空?」   肖朗一顿,早先的简讯尚未回传成功,眼前的李天哲面有难色,「你要我帮什麽忙?」   他不答反问:「你几点有空?」   「七点半过後。你究竟出了什麽事?」   李天哲一脸凑近他,低声说:「七点半过後,我在後滨公园等你,拜托你一定要来……」      甫踏出阿嬷的老公寓,搭乘电梯的当口,肖朗传一封简讯给阿杰,告知今晚有事耽搁,会晚一点再回去。骑车到路口,手机在口袋内震动,肖朗一翻白眼,赶著时间抵达後滨公园後,才回拨来电。   「阿杰?」入夜的凉意袭身,肖朗抖了抖。   申士杰在电话的另一端询问:「你人在哪里?大概多久会忙完?」   「我哪知……」他环顾一下四周,人群聚齐,大人小孩皆有,汽车音响拨放著流行乐曲,停车场内停满了同款式的车辆,似乎是某厂牌的车迷俱乐部举办一场大型聚会活动。   「这里挺吵的——」   忽地,手机断讯。   肖朗瞪著手机萤幕,不禁咬牙骂:「干嘛挂我电话——」   呕气之下,他抓著手机走到空旷处,立即打电话给李天哲,确定人就在篮球场边等待。   半晌,李天哲提著一个黑色袋子,猛招手,喊:「肖朗——」   他跑上前,劈头就问:「你有什麽事非要我帮忙不可?」   「快过来……」李天哲心神不宁的拉著他,朝偏僻的方向走,「这里距离停车场太近了,被人看到不太好……」   「怎神秘兮兮的。」肖朗狐疑地打量他,「莫非你认识网友,要我陪你和网友见面?」   「哎,不是……」   肖朗偏头瞟著他手中的黑色塑胶袋,「你把家里的垃圾带出来?」   「呃……不是垃圾。」李天哲的眼神游移,惶惶不安,「我要请你帮我看一下风水……」   「什麽风水?」他愕然。   李天哲藏了一把铲子在裤腰,有薄外套遮著,打算用完就丢。「我告诉你,这袋东西不能随便丢上垃圾车,被环保局人员逮到要罚钱……」   肖朗讶然,「袋子里面究竟装什麽?」   李天哲硬著头皮吐露,「是……猫尸。」   「猫——尸?!」肖朗的脸色一白。   「嘘!」他慌得跳脚,「拜托你别叫这麽大声,帮我找个好风水把它埋了。」   「靠,你把我骗来——」   李天哲打断他,「不是骗,是拜托!」   肖朗咬牙磨了磨,「你以为我会看风水?」   李天哲愕然,「你阿公就做这一行,难道你不会?」   「我、一、点、都、不、会!」肖朗怒气点燃,两眼冒火。   「吓……你连一丁点皮毛都不懂?」李天哲一脸不可置信。   「废话!」肖朗又吼:「谁说我阿公做这一行,我就得懂风水啊?」   「怎麽办?你不会看风水,我要把猫尸埋那儿才好?」   「妈的,你自己看著办!」他悻悻然地咬牙。   李天哲张东张西望,旋即走入堤岸边的草丛内,拿著铲子挖了一个坑,将黑色塑胶袋内的死猫入土为安。   肖朗沉著脸色,远远地瞪著他黑压压的身影。   好一会儿,李天哲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松了一口气地说:「虽然你没帮上忙,我还是得谢谢你过来。」   肖朗质问:「你和学长把猫玩死了?」   「没……这回事。」李天哲咽下一口唾沫,忽地又紧张,「猫是病死的。」   「我听你在放屁!猫病死,为什麽不送到动物医院或家畜卫生检验所处理後事?」   「这……要缴手续费啊!」李天哲挺起胸膛,壮起胆子说得理所当然,「都已经月底了,我手头很紧。前几天猫生病,我带它去看兽医就花了两千,难道我都不用生活?」   肖朗怒叫:「这根本不是理由!」   「不然你要借钱给我是不?」李天哲也不客气地问。   「我被那个死三八坑钱,哪来多馀的钱可以借你!」   「就算你有钱,根本不会借吧!」   「你知道就好,埋猫尸这种事,你也不该找上我!」肖朗气呼呼地甩头就走。   「喂——我以为你跟你阿公一样有灵通,哪知道你不会看风水……」李天哲起脚直追,猛拉他一把。   肖朗踉跄了下,回头甩开他手,啐道:「你干什麽?」   「拜托你别把这件事说出去。上次白智轩把玩猫的影片上传到youtube,网路上一堆人骂翻了,还有人恐吓说要用人肉搜索找出玩猫的人……」   肖朗嫌恶地说:「你都把猫玩死了,我说再多有个屁用!」   「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是又怎样?」肖朗挑眉叉腰,「自从看见你和学长虐猫,我就非常不爽你们的行为!」   「你……」李天哲的三白眼露出凶光,「呸」了声,「早知道你是这种态度,我就不会拜托你来。你算什麽朋友?亏我跟你是同学,大一时还同寝一年,结果你这种人只会巴著申士杰的腿不放,爱慕虚荣——」   一瞬,肖朗挥拳打在他脸上,李天哲踉跄地退了数步,抬肘擦拭鼻子,眼看出了一点血。他破口吼:「我X你娘的!你干嘛打我?」   「你敢骂我爱慕虚荣,真他妈的欠揍!」   「你本来就爱慕虚荣,还怕我说?依我看你跟申士杰都一样下流!」   「下流你大头!」肖朗冲上前,这一拳头击中他的下巴。   「噢!」李天哲跌坐在地,捂著脸,彷佛牙痛似的。   肖朗气呼呼地叫:「阿杰哪里得罪你了?你对我不爽,就冲著我来,凭哪一点骂阿杰?还有,我妈早就过世了,你敢再口出恶言污辱我妈,就别怪我又揍你!」   李天哲缩著脖子,双肩隐隐颤抖。   肖朗不屑他此刻就跟「俗辣」没两样;欺善怕恶,只敢欺侮小动物。   「以後,你别再找我帮你什麽忙,我不屑有你这种同学!」   李天哲一脸怨毒地瞪著他离去的背影,忽地像发了疯似的咆哮:「你这白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申士杰的关系不寻常,你最好赶快回去告诉申士杰,我手上握有他玩女人的把柄——」   肖朗倏地回头,「你胡说什麽?」   「我没胡说!你的手机被我看过了,我以为你有女朋友,结果不是……你一定意想不到吧?如果我把他玩女人的证据交到校长室,让校方去查,到时候就算他没被学校退学,八成也待不下去……」   肖朗的脸色一变,冲上前揪住他的领口,把他提了起来,「你究竟什麽意思?」   「你还想打我是不是?你打我啊……快点打啊……」   「你快说!」      公寓。   「怎样,我没乱讲吧?」李天哲哼笑,盯著他的脸色忽青忽白的难看极了。   「干!」肖朗甩了滑鼠,偏头瞪他,「这根本不是阿杰!」   「唷,你说了就算哦?」李天哲倾身抓来滑鼠,将画面返回定格,「麻烦你看清楚一点!这个男生的发色和体型分明就是申士杰,至於这个女生是谁就不用说了,学校里,没有其他人的头发比她的还长吧?」   肖朗的脸色铁青,听他继续奚落:「你真的很白痴,竟然喜欢这种人,你知道学长是怎麽说林佩瑜?学长说她是公车!上过她的男生不少,申士杰就是其中一个。我挺纳闷的,你是喜欢申士杰那张脸?还是他给你多少好处?」   肖朗的胸膛隐隐起伏,咬牙道:「干你什麽事!」   「不论你的对象是男是女,的确不干我的事……不过,我不忍心看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啊,申士杰是双性恋,你跟他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啦。」李天哲翘脚抖著、抖著,揭别人的疮疤,爽得很哩。   肖朗一瞬站起,气得踹开椅子。   「你要走了?」   「废话!」   李天哲好心地交代:「你最好赶快跟申士杰断得一乾二净,别再傻下去了。车祸那件事,我怀疑他表面上是在帮你,实际上是在帮林佩瑜跟你要钱哩。」   「鬼扯……」肖朗的双拳握得死紧,想打掉他的牙!   李天哲耸肩,「随便你爱听或不听,我还当你是朋友才这麽劝你。本来嘛,我们俩也没必要搞得这麽难看,即使我认出这片光碟里面的男女是谁,当真要告发,我早就做了,何必拖到现在?就像你刚才讲的,干我什麽事?你们喜欢搞在一起就搞啊,多不定哪天玩3P……」   「闭上你的狗嘴!我才不信阿杰是这种人!何况他不住宿舍,对林佩瑜也没意思,影片中的人根本不是他!」   「哎哎哎……」李天哲揉揉太阳穴,受不了他吼得大小声,「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究竟聪不聪明?我请问你对申士杰了解多少?难道他没有朋友让他溜进宿舍?你对他的私生活都了如指掌?我记得你跟他住在一起是这学期的事……」   「砰!」肖朗甩门离去。      死王八……肖朗一路恶咒到家,无论在夜里遇到什麽鬼,气得都不怕了!   申士杰躺在客厅的沙发椅睡熟,电视机未关,小黑猫蜷伏在沙发角落,小花狗就趴在地毯上,懒洋洋地抬头看著另一位主人。   肖朗直瞪著眼下的阿杰,不禁忆起有一回亲热,阿杰拿相机拍……还警告他不可以劈腿,不然会将欲照流出。   干!心脏都快爆了!李天哲似乎说中事实,阿杰绝对有和林佩瑜交往过,发现林佩瑜劈腿,就将两人做爱的影片外流……   可恶,自己的确是白痴!   肖朗气冲冲地走上楼,转手将门上锁。   猛踹了床脚,他的脚趾头痛死了,仍转移不了满腔怒火。   「烂人!」他瞪著客房的门骂,决定打死都不再回主卧室睡觉!      拿著钥匙,申士杰开门进入客房,关掉床边的小夜灯,都七点半了,肖朗还在睡。   他坐上床沿,颇恼肖朗没守约,拧乱他的发,存心吵他醒来。   肖朗稍有意识,不禁蹙眉,推开他的手。   「你昨晚几点回来?」   「不用你管……」他翻身,闭上眼,什麽也不想。   申士杰微微一怔,「你在气什麽?」   「我有起床气不行?」   「气我挂你电话?」他解释:「手机正好没电,换电池之後,我没回拨,是不想让你有心理压力。」   「少罗嗦,我头痛死了!」肖朗一脸埋进枕头,当他像仇人似的。   「你该起床吃早餐,我去拿头痛药。还有,别再将门上锁,我有钥匙。」丢下话,他起身离开客房。   肖朗揪紧枕头,恨不得拧碎布料。霍然,整个人跳起,「咚、咚、咚」地跑进浴室,「喀」一声锁上门,满脸苍白的对著盥洗盆呕出一阵胃液。   靠……从昨晚饿到现在,胃痛如绞……他打开水龙头,怎也冲不掉他与阿杰之间的变态关系。妈的,误上贼船,现在晕船了!   申士杰在客厅等待良久,早餐已失去温度,脸色也渐渐封上一层寒霜。   那家伙在搞什麽鬼?   肖朗下楼,直走到玄关处开门,头也没回地说声:「我没胃口,早餐你留著慢慢吃。」   「你……」申士杰眼睁睁地看著他走了,赫然一股凉意窜上心头,接收不到他的想法,但直觉肖朗似乎变心……为什麽?      肖朗将手机关机,拒接有关阿杰的来电和简讯。心乱如麻,一整日下来,如丧考妣,身前的位置空荡,李天哲没到校,那张脸八成不能见人。   好不容易挨到课後,肖朗离开校区,率先前往就近的西药房买胃乳片。   抱病兼差,肖朗心无旁骛的订正小胜的功课。小胜今晚安静许多,行为表现也比平常收敛些,因为肖老师看起来病恹恹的。   阿嬷坐在一旁织毛线衣,关怀道:「我看你的脸色不好,若生病,先回家休息,不要勉强留下来。」   「我没事啦。」肖朗强颜欢笑。   小胜从垃圾桶捡起一片包装,叫:「阿嬷,肖老师刚才吃这个药。」   肖朗急喊:「你这小鬼告什麽状!」   「唉,你快回去啦。」阿嬷催促完,继而吩咐:「小胜,把功课收起来,明後天都放假,再慢慢写没关系。」   「好。」他笑嘻嘻地收拾作业簿和铅笔、橡皮擦,「肖老师可以放假了。」   「……」      肖朗一跨入电梯内,随手按下通往一楼的按键,他低头叹息。   「当。」电梯停在六楼。肖朗愕然,怎没人搭乘?   不一会儿,电梯停在三楼,门开启,一对母女进入电梯内。   约莫五岁大的小女孩牵著母亲,问:「妈咪,我们要搬家吗?」   「嗯。」   「我可以跟电梯姐姐说再见吗?」   「小孩子不要乱讲话!」母亲怒斥,偷捏了她一下。   小女孩瘪嘴,表情要哭不哭的。   「当。」电梯停在一楼。   母女率先离去,肖朗跟在後头,听著身为人母的还在斥责:「没有电梯姐姐,以後不许你再对著空气讲话!」   「呜呜……明明就有……」小女孩抽抽噎噎。   「你再乱说,我就掌嘴!」   「呜……妈咪不要打我……」   吓!肖朗倒抽一口气,倏地回头看著电梯,门已阖上……      晚间九点多,门铃响。李天哲睡眼惺忪地打开大门,霍地神情一僵,「呃,是你……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肖朗憋著满腹怨气,瞪著他鼻青脸肿的模样,没好气地问:「你有没有去看医生?」   「看了,不然怎请病假?」李天哲有点尴尬地关上门,旋身打开电视机旁的小冰箱,拿出一瓶饮料给肖朗。   肖朗接过饮料,随口找话题:「学长都不在?」   「他们都出去约会啦,不到星期日晚上是不会回来的。」   「你不介意的话,今晚让我过夜。」   「没问题啊。随你高兴要睡在客厅,还是来我的房间睡。」   「床借我躺,我的胃有点不舒服。」   「哦,你没事吧?」李天哲挺关心他。   「闹胃痛,反正死不了。」他撇撇嘴,直接走进房间内,攀上单人床的上层。   李天哲弯腰捡拾地上的几件衣服,随手扔到床上,尔後收拾电脑桌上的零碎垃圾、饼乾盒、饮料罐等等,开口问:「你已经知道申士杰的真面目,是不是不想跟他住?」   肖朗搂著背包,蜷缩在床,没吭声。   李天哲好心地为他洗脑:「你别怪我多管閒事,我早就听过系上有人私底下在说你这个小气财神和申士杰非常要好,无非是巴著他有钱,吃饭、喝饮料都为你付帐,可没见过你请人家一顿。」   肖朗忍不住怒叫:「我才没有将阿杰当凯子!那些人有种就在我面前讲,只敢在背地放冷箭,算什麽东西!」   「这种事,谁敢在你面前讲啊。」李天哲附加一句:「我以前都不敢了,何况是系上的女生。」   肖朗咬牙问:「都是系上的八婆在造谣?」   李天哲声明:「我不想当『抓耙子』,你这个人的脾气不太好,万一惹出风波,到时候会害我被一群女生公干。」   「……」肖朗无言。   「唉唷,你别气了。」李天哲得了便宜还卖乖,「幸好没人知道你和申士杰的关系,不然会被人讲得更难听。你放心,我不会抖出你的事。」   一股气无处发,肖朗吼:「你可不可以把A片关掉,吵死了!」   「唷,你排斥啊?」   「我不想听A片的女生鬼叫。难道你除了玩游戏打怪兽、看A片之外,没其他的事可做?」   「有啊,打手枪。嘿,我还没找到女朋友为我服务。」   说罢,肖朗走进厕所内,边幻想动漫里的波霸精灵美女边DIY,浑身飘飘然的。好一会儿,浪费了几滴精液给马桶,李天哲拉起裤头,洗洗手,走出厕所外,这才去退出A片。   肖朗兀自想著恐怖片的剧情来中和情伤,如果眼前的墙面浮出一张面目狰狞的鬼脸来吓人,心情就不会这麽糟了吧……      肖朗的行动电话始终关机……担忧与怒意交织在心头,申士杰想不透他从星期五就失踪到周末夜的理由。   环顾客房内的物品和摆设,电脑是关机状态,窗帘没拉开,棉被也未折妥,肖朗走得匆忙,连衣柜都没阖上。   阖上衣柜,申士杰歛下眼,集中的意念彷佛被人阻挡在一座心门之外,莫非受限於距离……   他走回书房,小黑猫从走廊处奔了过来,须臾跳上书桌,舔著毛发,蜷缩成一团。   申士杰拿起手机,打电话给李天哲,询问:「肖朗有没有去找你?」   李天哲在电话的另一端,回头看肖朗早就睡熟,瑟缩在床上的模样像极了无家可归的野猫,挺可怜的。   「他没来找我哩。」   「……谢了。」申士杰眯起眼,藉由通讯,顺利接收到他人的意识活动,直到断讯……   公寓内,李天哲放下手机,一脸阴沉地窃笑,原来与人作对的滋味这般好,难怪在高中时期,那些自认为家世好的几名同学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人……      周一早上,肖朗临走前,把李天哲给拖下床,没好气的命令:「快去把光碟片拿给我!」   李天哲一惊,清醒了大半,「你要拿给申士杰看?」   「不是。我得防止你说话不算话。」   「啧,你这麽多疑……」李天哲搔著头发,嘴上嘀咕:「我陷害他有什麽好处……说不定还会被你揍……」   「快点拿,少罗嗦!」   李天哲拉开书桌抽屉,里面堆满了光碟片,他眯起眼一片片翻找,「喏,拿去,你别回过头来反咬我一口。」   肖朗撇撇嘴,「我没那麽卑鄙。」   李天哲打了哈欠,摆摆手,「你赶快走吧,记得帮我请假。」   「知道了。」他凛著脸色走人。   李天哲随即将房门上锁,转身爬回床上,犹嘀咕:得罪肖朗一点好处都没有,倒不如顺水推舟,将来还可以讨人情呢。      存心避开阿杰的生活作息,肖朗先确定阿杰的车辆不在,这才放心的回到别墅。   随手将光碟片藏在书桌抽屉里,他迅速地换了一套衣服,急匆匆地拎著背包到学校。   头一遭上课迟到,挨了老师一顿白眼,发现要交的作业报告没带,肖朗当下被老师训了一顿。午休时,惊觉身上仅馀七十多元,丢三落四,竟然忘了拿钱出门。   到超商买了面包和十元饮料打发中餐,好不容易挨到最後一节下课,他饥肠辘辘,直奔到小胜的家中辅导功课。   简直像赶场似的,连留下来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接续到刘家教学生数学。   墙面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近九点。肖朗擦净白板,辅导已告一段落。   刘小宇从书包内拿出一张考卷,摊在桌上,分享:「我这次的数学段考有八十九分,老师称赞我进步很多,要继续保持。」   肖朗回眸,与有荣焉:「你的确进步很多。」   刘小宇开心之馀,也有点不高兴:「我们班有几个同学以为我作弊,哼哼。」   肖朗搁下板擦,回到桌旁坐下,「既然没作弊就不用理会别人胡说八道。」   「嗯。」刘小宇收起考卷,放回书包。   肖朗收拾个人的物品,不禁纳闷:「为什麽这阵子都没看见刘爸爸?」   「爸爸到医院。」   「生病了?」   「爸爸没生病。是哥哥的疯病发作了,爸爸每天都会去医院。」刘小宇忍不住抱怨:「哥哥一发疯就乱叫,会吓到邻居。」   肖朗惊愕,「哥哥一直以来都住在这屋里?」   「嗯,哥哥住楼上。以前是奶奶在照顾,等奶奶过世,就换爸爸照顾。」   「哦……那麽,你妈呢?」   「妈妈不喜欢哥哥,就和爸爸离婚了。」当时他还小,依稀记得妈妈经常和爸爸争吵,也惹奶奶生气,奶奶会骂妈妈不顾家、不做饭……   肖朗早就怀疑他的双亲离异,此时毫不意外这个家庭只剩下父子三人。「刘爸爸何时回来?」   「大概十点半,因为爸爸还要到店里。肖老师要回家了吗?」   肖朗顿时犹豫,「你坦白告诉我,刘爸爸是不是回来煮晚饭给你吃之後,就出门剩下你一人在家?」   「嗯……」刘小宇神情黯然地低头。   肖朗於心不忍丢下他一人在屋内,也存心避开阿杰,於是说:「我陪你一起等刘爸爸回来。」   刘小宇抬头,眨巴著眼,「真的喔?」   肖朗事先声明:「我要看书,你得自己复习其他功课,可以吧?」   「好。」刘小宇乖乖地拿出书本,背记明日要考的科目。感到无聊时,偷觑肖老师专注地阅读厚重的书本,他就不敢开口打扰。   肖朗瞟著他状似坐不住,不禁莞尔,「你想上厕所就去啊。」   「我……想看电视。」   「哦,你洗澡了没?」   「吃晚饭之前就洗了。」   「功课都复习完了?」   「嗯。」他点头。   肖朗瞟了下墙面的时钟,近十点半,「刘爸爸快回来了,若看见你在客厅看电视,不太好吧?」   「唔……」他支吾,想著爸爸出门前都会交代他读完书,要上床睡觉。   和室外,传来些许动静。   刘爸爸踏入屋内,神情疲惫地脱下薄外套,乍然看见小儿子探头喊:「爸爸——」   他不由得怔住,「你怎还没睡觉?」   「肖老师留下来陪我念书。」他才不敢说每次都在爸爸快回家前才上楼睡觉。   肖朗拎著背包来到客厅,向刘爸爸解释:「抱歉,我会待到这麽晚是因为不放心小宇独自在家。现在您回来了,我就不打扰。」   「好……」他颇意外,肖老师这般好心。   肖朗低头套穿一双鞋,欲开门时,忽闻一声喊——   「请等一下……」   肖朗回头,「怎麽了?」   「今晚谢谢你了。实在不好意思,为了小儿耽误到你的时间。」   「没啦,您别这麽说。其实我留下来陪他的时候,是在看我的书,小宇挺乖的,会自己复习功课。」   「哦。」   肖朗踏出门口,走到围墙边发动机车。   刘爸爸追了出来,喊道:「你先别走……」   他抬眸,问:「有事吗?」   刘爸爸局促的说:「是这样的……我想和你打个商量。」   「商量什麽?」   「我想请你每晚都过来陪小儿,不知你有没有空?」   肖朗一点就通,「您要我每天都教小宇功课?」   「是不用,除了数学辅导,其他时间,你陪著他就行。我会另外支付酬劳。」   「哦。」意思是当保姆。肖朗明说:「我在七点半以後才有空,若待到您回来,是没问题。周末假日不用过来吧?」   刘爸爸说:「不用。假日时,我会带著小儿到店里帮忙。」   「嗯,那麽从明天开始,我会准时过来。」   「好好好……实在太谢谢你了。」 第八章   肖朗饿得前胸贴後背,算了算身上的铜板足够买一包泡面,於是到就近的超商填饱肚子。   坐在小吧台边,一碗泡面已见底,他拿出手机开机,察看有好几通来电未接,其中有两组陌生的号码,不禁猜测是刊载於网路的广告见效,其馀皆是阿杰打来的。   随即关机,心思摇摆不定,茫然於和阿杰之间的关系如何继续……不想理会一个人的时候,要闪躲很容易,若要当面提出分手,他竟然没有勇气开口。   只好消极地拖著——等阿杰不再准备晚餐等他回家、无须清洗收纳他的衣裳、不用为他打点生活所需,这一段关系自然而然就结束了。   想著那一栋漂亮的别墅,虽然像极了样品屋,却因另一人的存在而有家的感觉。   离开超商,肖朗独自骑车穿越大街小巷,遇见阿飘过马路,他不自觉地握紧把手,佯装无视灵异的存在。   停红绿灯时,他犹豫著要朝别墅的方向走,还是前往校区附近的一栋五层公寓?   乍然,一群飙车族接二连三的呼啸而过,在夜里似一阵急惊风,张狂地挥霍青春。   肖朗仅瞥了一眼照後镜就转入另一条巷道,没注意後方有一辆来车,始终保持一段距离地尾随——   数分钟後,申士杰停在校外附近的一处住宅区,远远地瞧见肖朗的落脚处。      由於李天哲和两位学长都是夜猫子,三人经常玩网路游戏至半夜,肖朗借宿数日,出入方便,唯一得忍受环境脏乱不堪。   大门口堆了几包垃圾未丢,已产生异味和飞蝇,肖朗进入屋内,看著客厅的桌上堆放几瓶饮料罐、烟蒂、塑胶袋和吃剩的便当餐盒等等,椅子上有过期杂志,地上散落几双袜子,阳台的洗衣机内,早已堆满了穿过的衣服。   他终於见识到这些人比他还要像个生活白痴。   进入李天哲的房内,一股异味扑鼻,不禁皱了皱鼻子。「阿哲,你又养猫?」   「是呀,我从网路上免费认养。」他抓起小猫咪,献宝似的说。   肖朗放下背包,由小猫咪的外观判断是米克斯,「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嘿,是公猫。」   「哦,它身上的颜色挺花的。」   「杂种啊,它全身黑又掺杂少许橘色,肚子下方有两处白毛,你看它像不像染坏的布料?」   「依我看这只猫属於染色体异常,天生就缺乏生殖能力,连结扎的费用都可以省了。」他瞥向房门边有一盆猫砂,上一只猫留下的排泄物至今没清理,真受不了李天哲越来越邋遢,「你的房间像垃圾堆,也越来越臭,你怎有办法忍受?」   肖朗攀上单人床的上层,堪称是这房间内最乾净的地方。   「唉唷,你嫌臭的话,去把窗户打开不就得了。我的房间是乱了一点,你看不惯就帮我清理嘛。」   肖朗啐道:「你以为我欠你的啊?」   李天哲耸耸肩,「我就不信你住在申士杰的家里都不用做事。」   他忍著没说自己的确啥事都不用做!一把火渐渐冒上心头,肖朗攀下床,先是清理垃圾桶,再倒掉猫盆内的排泄物,统统打包丢出屋外。   「砰!」关上大门,肖朗回到房间,语气不佳问:「你将猫砂放哪儿?」   「呃,」李天哲努力回想了下,「好像用光了……你找找屋内还有没有?」   肖朗一翻白眼,动手翻找地上的杂物堆;有鞋子、衣袜、垃圾袋、书本、一包猫食等等……   李天哲一迳地逗弄小猫咪,拉耸它的双耳,不断抓起又放下。   「喵呜~喵呜~」小猫咪吓得四肢凌空乱抓。   「呵呵……」李天哲觉得好玩极了。   肖朗见状,猛不防地上前推他一把,「你又虐猫!」   吓!李天哲差点跌下椅子,坐稳後,抬头觑著肖朗的坏脸色,咕哝:「你不去找猫砂,怎麽管我和猫玩……」   「你又欠揍是不?」肖朗挑眉,抡起拳头。   李天哲心存忌惮,立刻放走小猫咪,免得肖朗罗嗦个没完。   看著小猫咪一头钻入床底下,肖朗严厉警告:「以後再让我看到你虐猫,我一定揍你!」   「……」莫名其妙,肖朗至今仍不相信他没把猫玩死,脾气有够差的。   「哼。」肖朗回头继续找猫砂,一把抓起置物柜旁的空袋子,一股恶臭扑鼻,地上的碗已爬满白色的小虫。   「靠!阿哲——你喂小猫咪吃馊食是不是?」   李天哲回头一瞧,急嚷:「那是橘子吃剩的!我可没让小猫咪吃。」   「什麽——」肖朗瞠目怪叫:「自从上一只猫死掉之後,你竟然没倒掉这碗食物?」   「我哪有时间……」他心虚地嘀咕:「你也真是的,我和白智轩、张家铨合租这里,他们俩都没嫌弃,也没你罗嗦……」   「他们俩也是乱源!」   他小声的回嘴:「你怎管这麽多……」   「嫌我管太多……」肖朗的牙根一紧,不断压抑一股怒气——寄人篱下就得迁就这一切,若不是碍於必需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他早就去找房子来安顿自己了。   拎著垃圾袋,捻起碗,打了一个死结扔进垃圾桶,「匡!」他砸下满腔的怒火。   李天哲吓了一跳,慌张地问:「你……干嘛生气啊?」   肖朗憋著闷气走进厕所,「砰!」关上门,洗手兼洗把脸。   抬头望著镜中的自己,脸颊瘦了些,眉紧锁,彷佛被人给倒债,脾气随时濒临爆发的边缘。   别过脸庞,顿时想起阿杰,心一阵阵痛了起来。   他狠踹马桶一脚,暗咒:死芭乐,男女通吃,在床上讲的那些恶心话都是骗人的……干!   眼角泛泪,抬肘抹去,这会儿更气自己竟然为了这种事在哭……      路灯下。申士杰弹掉半截香烟,倚著车门,低头看了下腕表,近十二点了。   那家伙在洗澡,打从心底还在咒骂:死阿杰,男女通吃——尽数被他所接收。不禁勾唇一哂,自找的……   继续等了十分钟左右,已感应不到任何讯息,申士杰料想肖朗应该睡了,这才开车离去。      例假日来临,申士杰閒来无事,走一趟国家图书馆。   耐心地搜寻过期的报纸档案,终於找到一则地方报导,在八十八年三月六日下午四点左右,民众发现一具女性裸尸……经由法医勘验解剖,采集到精液,死者的脖子有明显的勒痕,警方研判死者被人奸杀後弃尸竹林。   他推算命案发生距今有十二年了,不禁纳闷,竹林女鬼已销声匿迹,是受到空间的限制?   小黑猫围绕在脚边,申士杰低头看著它,意识到灵体可以存在於世间多年,不怕阳光照射、无畏活生生的人群,似乎只怕符咒、法术。   他蹲下,注视它的脖子周围,兴起一道念头:如果可以缝合小黑猫的伤口,让它恢复原貌,肖朗应该就不会怕了吧?   他起身离开档案室,走往图书区,浏览架上的各式书籍,挑了一本宗教书来打发时间。   「呵,申士杰,真巧,你也来图书馆。」陈敏在他身旁坐下,压低音量说:「刚才你在找书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   申士杰面无表情地问:「你没去约会?」   「现在就是约会哪,陪女朋友来的。」他翘起二郎腿,瞟著申士杰手中的书本,「你在看什麽?」   「佛经。」   陈敏惊讶:「你会看这种东西?!」   「不行吗?」   「行,」陈敏笑了笑,「我以为你只看厚重的『砖块书』呢。」   申士杰眯起眼,自觉总是让人贴上标签,就连肖朗也不例外。「我不仅会看佛经,还会念咒、画符。」   陈敏呆了,他会画符?   申士杰将注意力回到字里行间,不愿再多说。   林佩瑜捧著书本,如沐春风,嗲声唤:「陈敏……」   陈敏立即站起,「要走了?」   「嗯,你带我去看电影好不好?」   「好呀。」他回过头来,向申士杰道声:「我和女朋友先走了,再见。」   申士杰微微一怔,目送他们俩离去,脑中尚未消化陈敏的对象竟是她……      假日无处打发时间,肖朗待在李天哲的住处,听著他睡觉时不断打鼾,时至中午也没醒来。午後,两位学长各自带著十七、八岁的女朋友回来;四人在客厅抽烟、喝酒、聊天、打麻将,屋内闹哄哄的。   傍晚时,隐约听见隔壁房传来一阵阵娇喘声,肖朗再也受不了这一切,拎著书本和背包夺门而出。   没有其他朋友可找,他前往麦当劳打发晚餐兼消磨时间。   室内环境吵杂,各式的消费族群遍布;无论是情侣、朋友或亲子家庭聚会,皆令他羡慕。   偶时,肖朗怔怔地望著玻璃窗外,街道上,车辆往来,邻近的商圈骑楼或斑马线,少有落单的行人。   他忆起和阿杰一起逛夜市的情景,虽然乡下没什麽娱乐场所,也只有在阿杰不肯搭理的时候,他才感到无聊……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一名男服务生过来提醒。   肖朗回神,眼底的落寞一闪而逝。   男服务生拿著拖把,又说了一遍:「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   「是……我马上走。」他立即收拾书本,肩上挂著背包,匆忙地离开麦当劳。   夜里,阵阵凉意袭身,他骑著机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浪费燃油,几度兴起回到别墅的念头。最後,他转往後滨公园。   坐在草坪上,望著波光嶙峋的後面,沉淀思绪。   以前会羡慕他人多采多姿的大学生活;吃喝玩乐、交女友;没人管、没经济压力,多放纵。他只消打一通电话回家乡,请阿公寄钱来给他花用,日子也能这麽过。可,他明白这不是自己要的生活。   搂著双脚,抬眸望著夜空,星星既遥远且暗淡无光。不像在垦丁海边的那一夜,满天星斗彷佛要掉下来似的,只消伸手就能抓到那令人目眩的光芒。   阿杰说过愿意陪他到天亮……脸色一沉,他是白痴才相信阿杰说的鬼话。   经过这两三个星期,阿杰已经没再打电话和传简讯给他了。十之八九已有新对象,不然就是和林佩瑜厮混一起。而他落得无家可归,进出别墅都得躲躲藏藏,避开与阿杰照面。   回眸望著埋猫尸的地点,想起李天哲和学长们一起虐猫的情景,肖朗心头也是不舒坦。   古早的农村流行一句谚语:「死猫吊树头、死狗放水流。」无非是怕猫有九条命,埋於地壤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会变成妖怪,出来作祟谋害婴儿或向人索命,於是得吊在树头任其日晒,一旦魂魄散,自然无法作怪了。   虽说是无稽之谈,但小黑猫是死後埋於土壤,如今阴魂不散,出没在他和阿杰的身旁,万一李天哲埋的那只死猫也阴魂不散……   肖朗瞠大双瞳,一阵冷意袭上心头,浑身寒毛直竖。倏地回头,他不敢再细想。      近凌晨三点,肖朗回到别墅,悄然地开门,小花狗扑来身上,张嘴狂吠——   「嗷呜~嗷呜~」   「嘘!」他做贼心虚地跳脚,只差没把它给赶到大门外,「安静点,不要『吹狗螺』,难听又恐怖死了——」   小花狗「呜呜……」叫了两声,听话地趴在地上。   蓦然,楼梯处的灯亮,肖朗抬头,惊愕地瞪著阿杰走下楼——他一脸冷酷,停在楼梯旁。   这会儿,肖朗的心头七上八下,被阿杰逮个正著,会不会轰他出去?   「不关门吗,莫非还想出去?」   「我……」他将门阖上。   「有没有上锁?」   「锁了。」肖朗的语气死板,眼瞟他处。   申士杰双手环胸,挺关心地问:「你这阵子住外面,睡别人的床是不是比较舒服?」   肖朗一瞬火大,「靠!你在讽刺我什麽?别以为我和你一样!」   「怎样?男女通吃是吗?」   心一痛,肖朗气得将背包往地上一砸,怒气憋到浑身隐隐颤抖,他实在不想对阿杰发飙,两人之间最好是好聚好散。   「你不要逼我对你恶言相向,你自己干过什麽,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哦,我不这麽认为。拿你和女人相较,我比较喜欢搞你!」申士杰挑高眉,欣赏肖朗接下来的跳脚,果然冲上前来,投怀送抱!   「妈的!」他揪住阿杰的衣领,咬牙切齿:「你既然不缺上床的对象,干嘛还来招惹我?」   申士杰一瞬将他扛起,转身拾阶而上——   「干!你干嘛——」      「啊!」肖朗被阿杰重重地摔上床,头昏眼花,大字躺平,阿杰的脸近在咫尺。   申士杰啐了句:「白痴!」   「你骂什麽意思——」肖朗吼,挣扎的双腕被他扣得牢,怒火又点燃。   「跟我闹脾气到现在,你满意了?」   「妈的!你放开我!」   「休想!」他朝肖朗的颈侧一咬,用力吮了吮,肌肤的弹力在齿缝间拉扯、厮磨,层层叠叠地晕成瘀紫。   肖朗顿觉呼吸困难,感受到下腹有硬物顶著,过往的亲腻一刹那排山倒海地袭来将怒火淹熄。   他渐渐放弃挣扎,好生委屈地说:「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   他闪到无处可去,好後悔搬来这里,住在宿舍起码可以安稳地待著,和阿杰的关系或许就不会这麽糟……   申士杰抬眸,「把话说清楚。」   「你竟然拍性爱影片……恶质地让它流出去……」他怨懑,自己就像傻子一样被他玩得够彻底了。   申士杰回想,「如果是偷拍汽车旅馆的那一片光碟,当时你也在场,我们俩是共犯。你在伤心这件事?」   肖朗怒斥:「你别一直装傻!妈的,我从不知道你的眼光有够差,什麽人不找,竟然和林佩瑜胡搞瞎搞!你知不知道别人怎麽形容那个死三八?说她是公车!靠!你追上公车就搭,我警告你,当心染病!」   申士杰愣了好几秒,听他指控得莫名其妙,「谢谢你的警告。原来有人在你耳边造谣,效果不错,证明你的醋劲不小。不过你没搞懂一点,我喜欢开私家轿车,从不搭公车。」   他死瞪阿杰,「你睁眼说瞎话,我把光碟片带回来了,你赖不掉!」   「没做的事,我何必抵赖。」他半眯起眼,问:「光碟片在哪?不求证的话,看来我们俩都甭睡了。」   「就在我书桌的抽屉!」   申士杰起身的同时,顺道拉起他,「走,去开电脑。」      客房内。   「你认为这个人就是我?」电脑萤幕中的画面定格,申士杰偏头睨著肖朗,怀疑他被鬼遮眼。   肖朗站在一旁,双手叉腰,说得理直气壮:「学校有染发的男生不多,发色和你一样的更少见,不是你,会是谁?」   他反问:「你哪来的根据?难道校区的每栋系所都去确认过?」   「我……」肖朗顿时语塞。   申士杰接续问:「除此之外,还有哪儿像?」   「你有自然卷……」肖朗仔细比对过後,依然坚持:「从後面看来,发型一样,就是你没错。」   申士杰移动滑鼠箭头,命令:「你应该过来看仔细一点,这个人的肩胛骨有一道十公分左右的疤,虽然画面不够清晰,但看得出来不是女人的抓痕。没错吧?」   肖朗一脸凑近萤幕,惊讶:「真的有……」   申士杰冷冷地问:「我身上有吗?」   「啊……」   「你现在就可以检查。」他抬眸逼视肖朗,「如果有,你想分手还是搬出这里,我没有第二句话。万一没有……」   肖朗的表情一僵,「你……想怎样?」   「你说呢?」   「呃!」   申士杰又提出:「还有一个部分不相同,难道你没发现?」   「在哪儿?」肖朗倏地瞪著萤幕。   申士杰拨放影片,仅几秒,顿时定格画面,「看见没有?这个人腋下的毛是黑色,可见头发有经过染色。你没色盲,应该知道我身上的毛发不是黑的吧?」   肖朗瞠目结舌,「呃……那个……」   湛蓝的双眸眯起,申士杰询问:「还有问题吗?」   「没……」肖朗心服口服且心慌。   「很好。」申士杰起身,直接撂警告:「你完了!」      「啊——我不要!」肖朗再度被阿杰扔上床,吓得脸都绿了。   「怕什麽呢……」   申士杰宽衣解带,挑高眉,不吝贡献肉体,「我们来实际模拟演练一遍,事後让你比对清楚,你就知道我的肩胛骨有没有疤,体型是不是吻合。」   「干!你借题发挥,真够不要脸的——」   「别骂脏话,破坏气氛。」   V8就架在床边不远处,阿杰已上床,不断逼近,一把抓住他的脚,「啊——」鬼叫声四起。   V8录下肖朗七手八脚的挣扎,申士杰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他脱得一丝不挂,控制在身下欺压。   「那支性爱光碟的内容只有几分钟就完事了,你认为我们俩的这支影片会拍多久?」   「呜……你变态……」肖朗摇著头,泪渍洒落床单,整个人跟著阿杰晃得不像话。   「哼,你的判断力有待加强,耳根子太轻,很欠揍!」申士杰扳开他的臀,顶撞得更用力,不断刺激著他的前列腺,「被我这样搞,感觉如何?还会认为我男女通吃?」   「呜呜……」   申士杰继续算帐:「就为了一支不足以为证的光碟,值得你逃家去睡别人的床,你也别怪我下流了!」   「可恶……你真的很恶质!」肖朗抓起枕头往後丢。   申士杰无动於衷他乱扔枕头,欲望持续抽插。   「指鹿为马,是我被你糟蹋。这段时间挺想你的,我忍著没传简讯、没到校区找你,是给你面子。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戴眼镜了?是因为我不想再假装斯文。没得到你之前,那副眼镜是一种自我提醒,得收敛行为,跟你维持朋友关系。你懂意思了?」   肖朗浑身哆嗦,可怜兮兮地叫:「原来你这麽恐怖……」   「嗯,没控制好的话,我早就强奸你了。」他哼道:「你这辆车挺好开的,可惜没刹车,我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   「什麽意思……」   「以後,别太冲动做任何决定,尤其是涉及我们之间的关系,懂吗?」   「呜!我不想跟你有关系……你弄得我好痛!」   「来不及了。」他眼下的私处红肿,正吞吐著巨物,听著肖朗嘤嘤啜泣,他心肠渐软,决定早点放过。   申士杰托高他的腰,加速撞击,感受著他的夹紧及收缩,欲望泄出一股热流。   「结束了。」他俯身吻了吻他的耳郭。   肖朗别过脸庞闪躲,被他强迫的感觉糟透,不领情他迟来的温柔。   「生气了?」他仍舍不得退出他体内。   「废话……你滚开……」肖朗咬唇,刚才哭得够难看,肯定拍得丑死了。   申士杰抽身而退,下床取V8。   肖朗挪到床侧,拉起棉被遮覆下半身的赤裸。   嘴角噙著笑意,申士杰再度回到床上,半躺著欣赏内容,「这支影片拍得够清楚了,我们俩很上相。」   肖朗兀自颤抖,脸色忽红忽白,耳闻V8的音质有脏话、叫骂和啜泣全都录……阿杰实在变态……   申士杰将V8搁上床头,为他另辟台阶而下:「你该换个角度想,我有把柄在你手上,若要变心之前,得考虑清楚。」   「为什麽这句话听来好像是你在威胁我?」   「有吗?」此时,他低头吻他的发,装傻之馀,附带一抹迷人的笑容。   手掌握住他的,十指紧扣。   肖朗尚不能接受,甩开他的掌握,掀起棉被,迅速从床尾逃脱,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得难看。   「小心点,你的平衡感似乎不太好,要不要我帮你洗澡?」   「不用你鸡婆!」   「那就算了。」他懒洋洋地,暂时妥协。   肖朗悻悻然地走进浴室,「砰!」甩上门,动作粗鲁地拿来牙膏、牙刷,一抬头,镜面映照出一张朝气蓬勃的脸,晕红的两颊像苹果,颈侧有一道瘀血青紫的吻痕。   「可恶……多久才会消……」他羞赧地低头,挤牙膏。   蓦然,门开启,申士杰跨入浴室,挑眉盯著他此刻的模样诱惑力十足。   肖朗心慌的嚷:「你进来干嘛……」   「跟你一块洗澡。待会儿在我身旁好好地睡上一觉,醒来後,我们一起出门,吃饭、逛街买几套秋冬的衣服。」   「嗯……」他没意见。      精品店。   肖朗逛个老半天,每有中意的服饰,只消看标签的单价就令他下不了手。最便宜的一件牛仔裤要三千多块呢,买三件的话,整个月的收入就没了。   他走往邻区,抬眸向阿杰要求:「等你买完衣服,带我去逛大卖场。」   「我去结帐。」他拎著几件衣裳走往柜台,刷卡买下肖朗中意的服饰。   片刻,两人走出精品店,肖朗帮忙提两只购物袋,不禁咕哝:「你真的很败家,又不缺衣服,还买……」   申士杰道:「不买,你就没衣服穿。」   肖朗一愣:「你是买给我穿的?」   「嗯。我会扔掉你那些领口或袖口已洗得破旧的衣服,还有两件牛仔裤也该汰换。」   肖朗忍不住抗议:「你替我败家,是存心让我累积债务!」   「哦,你想跟我计较得多清楚?」   「这不是计较,是明算帐。」   他勾唇一哂,「我们的帐已经在床上算过了不是吗?」   肖朗呼吸一窒,「你……」   两人就站在人行道旁,引人侧目的对峙。   申士杰靠近他耳畔勾引:「还要不要算?」   肖朗紧握购物袋,耳根子发红,暗自压抑一股打他的冲动。   申士杰抬眸确定交通号志已在倒数,三秒後,他提醒:「该过马路了。肖朗?」   「……」   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再度被阿杰牵著鼻子走。   半晌,两人逛鞋店,肖朗的心在淌血……   申士杰发挥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买鞋得到一些额外折扣,由老板娘亲自招呼、介绍各式鞋款,至於为客人套穿鞋子的服务就交给女店员去做。   试穿好几双鞋,肖朗只知旧鞋子不翼而飞,穿著一双新款气垫鞋踏出鞋店外,心情沉重……他又多了上万元债务。   「我很节制,为你买了两双鞋而已,你别苦著一张脸,需要我帮你提购物袋吗?」   「你有三头六臂啊?」肖朗斜眼瞪他。   「停车场快到了。」他无视肖朗冒火的双眸。   站在车门边,他们俩各自将手中的购物袋放置後座,尔後上车。   申士杰凑近肖朗,拉著安全带之际,冷不防地攫住肖朗的唇。   「唔……」喉头发出细微的呻吟,肖朗揪紧阿杰的衣衫,被他吻得舌根都发麻。   好一会儿,申士杰离开他的唇舌,注视他的表情变化。   肖朗脸红气喘,「你干嘛在车上……不怕被别人看到?」   「无所谓。」他为他扣上安全带,随即发动引擎,将车辆驶出停车场。   肖朗凝望车窗外,城市的街景繁荣;有餐厅、书店、电影院等等各式商店或娱乐场所,无论是捷运站、公车站牌处,随处可见人潮。   察觉回家的路径应该在上一处红绿灯左转,肖朗倏地回眸,提醒:「阿杰,你开错方向了。」   「没有。待会儿,你就知道我要带你去那儿。」 第九章   已达北投,申士杰沿著坡道开车进入温泉区,择一处旅馆,下车时,不忘为肖朗带一套新衣服。   「走吧,去泡汤。」   「你……」   申士杰率先进入旅馆,到柜台办理登记。肖朗颇不自在的跟在他身後,一双眼神乱瞟,大厅之中有数十位旅客聚集,其中一人看似导游,以日文向团员们沟通和介绍景点。   申士杰订房後,旋即拉著肖朗走往电梯处。   「你带我来泡汤,还是住宿?」   「都有。」   「啊……」他被阿杰拉进电梯,随後跟著三位女客,肖朗毫不意外她们为之惊豔的眼神。   电梯直达七楼,女士优先走,肖朗和申士杰随後踏出电梯外。   寻至客房,申士杰将他推入内,语气酸溜溜地问:「刚才,你的眼睛都在看些什麽?」   「你什麽意思啊?」   「吃醋。」   肖朗张著嘴,下巴都快脱臼。   申士杰随手将一只购物袋放在椅子,环顾这间双人房的坪数不大,一座组合式的木柜间隔了一张西式双人床,小客厅是榻榻米和式,桌上放置一组茶具以及古朴的花瓶,一株紫色的兰花在空气之中弥漫著馨香。   他打开格子窗,遥望外面的景致宜人,偶尔换个地方待著也不错,像短暂的度蜜月。   肖朗终於找回舌头,很煞风景地叫嚷:「吃醋你大头!我看人家几眼不行唷?」   他挑眉,冷冷地问:「你想追女生?」   肖朗愣了愣,「这跟追女生有什麽关系?」   「你会质疑我,难道我就不能这麽想?」申士杰褪去米色七分袖衬衫,随手抛上床,解开弹性休閒直筒西装裤的钮扣,尚未褪下,肖朗就已看傻了眼。   「你……还在跟我算帐吗……」   这叫做机会教育。他计较:「当我跟你在一起,若一直盯著别人,你的感觉如何?」   「你根本就不会!」肖朗双手叉腰,挑眉说:「无论走到那儿,是别人盯著你看,难道你不知道?」   「知道,但是对我没影响。你呢?」   「我?」肖朗指著自己的鼻子,怪叫:「我只有一双眼睛,看得赢人家吗?奇怪了,那三个女人有六只眼睛,加起来都不知道看你几次了。靠,你跟我清算这个,你怕我去追女生是不是?我才担心你到处招蜂引蝶咧!」   申士杰憋笑,终於套出听来顺耳的话。「过来。」   「干嘛?」   「把衣服脱了,泡汤。」   肖朗跑上前,立刻关上格子窗。   申士杰愕然,「这里是七楼,你怕什麽?」   「就算在十七楼也一样,如果有人拿望远镜偷看还得了。」   「啧,疑神疑鬼。」申士杰褪去最後一件束缚,转身进入浴室,拉开窗子,可不似肖朗顾此失彼;泡汤时,室内空气需流通。   须臾,肖朗与他一起坐在浴池内,水龙头流泄而下的温泉「哗啦、哗啦」地响,不禁皱著鼻子,「硫磺泉好臭……」   「这是白磺泉,味道浓。」他将肖朗搂在身前,由於砖石砌的浴池不够宽敞,两人稍嫌挤了些。   「喂,你别对我乱来,泡汤时,不能做激烈运动。」肖朗回头警告他。   申士杰吻了下他的脸颊,「别以为我舍得让你躺在硬邦邦的地上。」   肖朗的脸上冒著热气,看著水流渐渐淹没下腹,水温有点烫呢。   申士杰掬水淋湿他的背,此时仅是搂著肖朗就感到心满意足,「我们俩第一次泡温泉,你喜欢吗?」   「还好……很快就热得一身汗,不要泡太久,我怕脱水。」他轻眨著眼,满脸烫得都可以煎蛋了。      泡完汤,他们俩閒散地走到就近的文物馆参观旧时风物,此地已列为三级古迹,收藏著日本、汉人和原住民文物。   「阿杰,这里就像世外桃源,我们来晚了,五点半就得离开。」   「剩下几分钟,走吧。」   「你浪费钱买门票。」肖朗翻白眼。   「虽然待不到一小时,但值回票价。」他淡淡一哂,目的不在参观,而是能与肖朗一起游览於仿唐式的建筑,宛如回溯到过往之中,参与古人的生活。   「幸好没见鬼……」沿著庭院走向出口,肖朗咕哝,「阿公说,以前日本人的统治时期,人们的生活比白色恐怖还要严苛。」   「嗯,就像北韩的封闭与保守。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名言:政治家制造世界混乱?」   「对唷,最近新闻播报北韩死了一位独裁者,人民哭天抢地,像死了一位伟大的人物一样,超级诡异。」   「当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都受到控制,那叫傀儡,活著也只是一具会进食的尸体。」   「你在影射什麽?」   申士杰附耳说:「人一旦躺进医院,是没有尊严的;在部分医师的眼里,只看见一张张病历;对护士而言,是一份忙不完的工作。你骑车最好安分一点,别把自己送进医院,被人当作一具会鬼叫的器官……」   肖朗瞪他,「你诅咒我?」   「没,我只是道出事实。这世上最公平的就是时间;它对每个人都残忍,在生老病死的轮替下,逐一剥夺人们所拥有。而我们可以对人温柔一点,这是时间带不走的。」   「嗯……」肖朗有所感触:这世上最无情的是记忆;它是岁月的帮凶,人们每撕下一张日历,就渐渐地失忆,无论是好或不好的,唯有深植在心底最美的人事物可以躲过岁月的抽离。   「你不可以对不起我。」   申士杰伸手握住了他的,「想到喜欢的程度了?」   「我哪知……」他低歛眉眼,想到光碟片;竹林女鬼生前被人拍下亲热镜头、林佩瑜不知和谁亲热也被拍下,就连他和阿杰之间也有一张,「你不要把V8的影片存入电脑,万一资料外泄……」   「再说了。」他很宝贝与肖朗做爱的纪录,打算存放在银行的保险柜,直到年老身体机能退化,再也抱不动肖朗的时候,就一起回味影片中所留下的青春。   两人沿著坡道印下足迹,颇自在的一起创造回忆。随著时间流逝,申士杰问:「李天哲是从哪儿弄来的光碟片给你看?」   「跟他合租房子的学长给的。」   「张家铨还是白智轩?」   「是张家铨。」   「哦,那两人在校内的风评不佳,我不干涉你交友,但要慎选朋友。」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肖朗轻哼:「至於你,我就不知道你有哪些比较亲近的朋友。」   「我只肯亲近你,其他一视同仁。」   「怎可能,你睁眼说瞎话。」   申士杰反问:「除了修理你,我有哪一次不是先『亲』你,再『进』入,你懂意思了?」   肖朗愣愣地被他牵著走,良久终於想通……   两人走回温泉旅馆,到柜台拿感应卡,走往搭乘电梯处,不期而遇另一对相偕出游的情侣甫踏出另一座电梯。   肖朗吃惊地唤:「阿杰……」   「嗯?」申士杰的视线一挪,手也离开墙面的按键。   陈敏好生愕然,「你们俩也来泡温泉……」   申士杰淡哂:「嗯,你们要退房了?」   「是啊。」陈敏笑了笑。   林佩瑜拨了一下长发,表现大方,「我和陈敏从昨晚就入住,玩得很愉快呢。」她与陈敏曾经交往过,前阵子死灰复燃,感情更胜以往。   陈敏说:「我们还有其他节目,先走一步。」   「明天见。」申士杰颔首。   肖朗都傻眼了。   申士杰轻推著他进入电梯,肖朗霎时回神,口没遮拦地问:「他们俩怎搞在一起?」   「好问题。」连他都感到意外,陈敏和林佩瑜是二度交往……从外表看来,俊男美女挺登对的。   「阿杰,他们会不会联想我们的关系?在旅馆被人撞见,万一事情传开,有人问起,该怎办?」   他才不要硬拗自坚犭阿杰只是来旅馆盖棉被纯聊天,随便到路上逮个野鬼来问,鬼都不信。此时,眉头一皱,不禁疑惑某几件八卦诽闻,男主角带「小三」开房间,怎有办法扯出这麽别脚的理由?   申士杰联想到某法官的判决,一对外遇男女被妻子抓奸在床,却因没有精液证据证实丈夫与外遇对象交媾,於是败诉。所以当场目睹仍属於「或然推理」的一部分,结论不等於真实。   那麽诽闻中的推托之词,无论再荒谬都不足为怪了。他回应肖朗提出的问题:「适才,我没感应到。」   「现在呢?」   「人都走远了,除非和对方心有灵犀,我才能接收到对方的心思。」   「意思是『他心通』并非万能?」   「嗯,截至目前,确实如此。与人面对面,对方的心思将无所遁形,可,我的心思不在其他人的身上。」   肖朗仰起脸,迎上他的双眸透出一丝情欲色彩,心渐慌……   「当。」电梯门开启——      站在房间外,申士杰一刷感应卡,「喀。」他开门进入,视线扫向肖朗忸怩的神态多像即将要献身的处子。   「我们的关系曝光後,若带来影响,你怕吗?」   「会……」肖朗坐在床尾,於心产生一丝不安,但更多的是期待阿杰的触碰。   多矛盾……申士杰蹲在他脚边,温柔地为他脱去鞋袜,抬眸一哂:「你要不要检查房内有没有针孔摄影机?」   肖朗的脸色一红,「你自己去检查。」   「不疑神疑鬼了?」   肖朗拉起衣服下襬,低头褪了下来,尔後解开裤腰的钮扣,经由阿杰的帮忙,顺势褪得一丝不挂。   诚实地面对自己需要莫大的勇气,他抱怨:「都是你害我变成这样子……」   申士杰触摸他的肚脐下方两寸,指尖沿著大腿根部搔往前端,耳闻肖朗倒抽一口气,他低头亲吻他形状漂亮的分身,温柔地纳入口中舔舐。   肖朗轻触他的发梢,目光描绘阿杰的眼睫毛浓密,鼻梁很挺,此时正在取悦他的模样也是好看的。   他的双掌扣住肖朗的腰,控制著他前後摆动,亲腻的配合他的吸吮。肖朗不禁闭上眼,低吟著,浑身燠热地弓起身子,直到胯下一阵抽搐,尽数释放一股情热。   申士杰起身,从容地解开裤头,须臾抬高他的下颚,欲望探入他湿热的嘴里,缓缓地摩擦。   「唔嗯……唔嗯……」他含不住全部。   申士杰享受的同时,逐一解开衬衫钮扣,露出结实的胸膛,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腹肌下方血脉贲张,情欲不断燃烧。   「咳……」唇舌离开他的欲望,肖朗眨著氤氲的眼,轻咳了一下子。   「上床躺好。」   肖朗挪至床中央,等著接纳他。   申士杰褪去下半身束缚,上床扳开他的双脚,低头润泽他的私处,占有欲十足。   「阿杰……」   「嗯?」他挺身,压叠而下的身躯几乎将肖朗对折两半,欲望推挤、进入窄紧的甬道,一深一浅的摩擦。「怎不说话了?」   他眨著泪眼,嘴一张一合地喘息。   「拍下你这姿势当手机桌布,愿不愿意?」他戳刺著肖朗,摆动的腰腹未曾停歇。   「你别太过分……」他一抽、一抽地低泣,火热的硬物一次又一次地顶到体内的敏感点,将他推向高潮,分身像火山似的喷溅出几滴热液。   申士杰放下他的双腿,将他翻过身来,欲望再度贯穿他炙热的体内。   肖朗瘫在床上轻叫,下半身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你把我夹得好紧。」   「呜……」他整个人快要被阿杰给震下床。   申士杰搂紧他,轻笑:「我不会让你掉下床。」   「阿杰……」   「嗯?」   「明天要上课……你快点结束。」   他探手套弄他的分身,双重刺激之下,落唇在他耳畔决定:「等我把你榨乾再说。」   「噢——呜!」      「啧啧……」李天哲好生惊讶,「肖朗,我看你今天穿的衣服质料都不错,一件不便宜吧,你中乐透?」   「没有。」   李天哲瞟著他,「嘿,别假了啦。我又不是不认识你。你不想坦白说,是怕我分一杯羹?」   肖朗微蹙眉,「你烦不烦?管我身上穿什麽,衣服是贵了一点,又不是我愿意买的。」   李天哲讶异:「是别人送的?」   「跟你没关系。」他别过脸庞,肩上挂著背包,走往机车的停放处。   李天哲亦步亦趋,瞥见他的颈侧有吻痕,霎时恍然,啧啧有声地问:「嘿,你跟申士杰进行到全垒的地步了呀?」   他偏头怒瞪,「你又想怎样?」   李天哲乾笑两声:「没啦,反正你能从他身上捞到不少好处嘛,这情况也不坏啊。」   「你欠揍是不?我和阿杰不是你想的那样。」   「哎呀,别生气。你和他的事,只要你高兴就好,我管不著。我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他搭上肖朗的肩头,分享:「我在网路认识一个十六岁的正妹,昨天晚上带回来了,然後……呵呵……」   肖朗呆了几秒,终於回神鬼叫:「靠!十六岁的女生你敢碰?」   李天哲愣了愣,「你怎麽一副见鬼的表情?」   肖朗扒开他的手,「我警告你,十六岁正是国三的年纪,正常的家庭不可能让一个女生出来会网友,对方十之八九是中辍生,你和未成年少女发生性行为,当心惹麻烦!」   「我是好心收留她,又不是诱拐。你干嘛乌鸦嘴?」   肖朗不禁怀疑他长期沉迷於网路游戏,脑袋越来越不灵光,竟然连基本的法律常识都没有。   「你告诉我这件事,用意没那麽单纯吧?」   李天哲略显不好意思地搔头,「就是……我的房间不太方便再让你睡,不过现在对你来说已经没差了,你可别怪我见色忘友……」   肖朗听了快吐血而已。   李天哲不忘来一记回马枪,「我看申士杰对你真的很大方,你能捞则捞,等哪天他换了对象,还是你也腻了,才不会落得一无所有。对了,你老是骑那辆破车,记得叫他换一台新的给你。」   肖朗牵车出来,把钥匙插入钥匙孔,竟然发不动?   咬牙磨啊磨,他停妥机车,只好用踩的。一发动,趁著脾气还没发作,他骑车扬长而去。      申士杰几乎丢光肖朗的旧衣服,打包拎下楼,由於社区内设有回收桶,他前往地下停车场,小花狗跟在身後。   在楼梯处扔了旧衣服,一旁的大型置物车内有几包垃圾,并非人人都有公德心,垃圾分类也未彻底落实,这可苦了清洁工,他已见过不下数次,清洁工就著天黑打开一包包垃圾袋,挑出可回收的纸类、铁罐、宝特瓶等等。   并非高知识分子就会守规矩,只消横扫各类回收桶内,不难发现纸类、铁器或塑胶罐都掺杂一起,墙面贴有标示字样,人们彷佛文盲似的,只图自己便利,却不断带给别人麻烦。以为月付千把块的管理费就能当大爷?!未免可笑!   他迈出楼梯处,瞥见一道人影在不远处对著墙面而立。   年约五十好几的保全人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撒完一泡尿,抖了抖,边走边拉上裤头拉鍊,存心报复清洁工不肯自掏腰包提供卫生纸放在公共厕所。   申士杰眯起眼,了然他的心胸狭窄,为一己之私,竟不惜像狗一样随地标示地盘,挺趣味的。   小花狗溜达到墙边嗅了嗅,抬脚状似洒尿,旋即跑了回来,跟著主人一道回别墅。      申士杰等肖朗到家,时间已晚。   他嚷:「阿杰,有没有消夜?我快饿死了。」   「食物在微波炉里面,再一分钟就好。」申士杰躺在沙发上,随手搁下书本。   肖朗探头,颇讶异:「你算准我这时候回来?」   「嗯。」   「奇怪,我没告诉你要兼差到几点,你怎麽知道?」   他起身,抬手顺了一下头发,走进厨房,回道:「凭感应。」   「我又没想你,你跟踪我哦?」   「猫养野了,我能不去追踪吗?」   「……」   申士杰忙著拿出微波炉的食物,经过他身旁,催促:「快过来,别再发呆。」   肖朗到客厅的沙发坐下,申士杰如同以往,用心填饱他的胃口,「今天过得如何?」   他边吃边说:「跟以前一样,不过李天哲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有带给你困扰?」   「没啦。他要是敢到处宣扬,我会揍他。」肖朗哼哼两声。   「打人是不对的,也不能解决问题。」   「你干嘛一板一眼?坦白告诉你,我早就揍过他了!」   「为什麽?」他捻起肖朗唇边的饭粒。   「我不爽啊。谁叫他把我骗去後滨公园埋猫尸,以为我会看风水……」   申士杰听完後续,问道:「那段期间,你在他那儿有没有看见灵异现象?」   「没有。」   「哦,说不定他没骗你,猫是病死的。」   「我不相信。你没看见他玩弄小猫咪的时候有多粗鲁,那两个学长也是半斤八两,真令人生气。」   申士杰拨弄肖朗的发,「我大概知道动物灵喜欢亲近你的理由了。」   「……」他才不喜欢幽灵靠近。   申士杰转移话题:「你的旧衣服都被我扔了。」   肖朗瞠目,「全部?」   「只留下三、五件没丢。需要时,我会买新的赔你。」   「藉口……」他低头用餐,颇不甘心阿杰蚕食鲸吞他原来的生活,「你存心改造我是不?」   「想太多。」他吻了吻他的发,不过是想对他好而已。   「你干嘛不看书,一直黏著我?」   「看完了。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会找事做。」他抬高肖朗的下颚,拇指抹去唇边的油渍,「吃慢一点,以後别为了省钱空腹。我发现你的电脑桌上有胃乳片,胃不舒服多久了?」   「一两天,早就不痛了。」   「你课後兼差的时数太长,我希望你缩减部分。」   「不行。你也知道这两份工作并不耗体力,时间加起来四个半钟头而已,每个月有万把块收入,你别说服我事事都要倚赖你。」他得努力存下学期的学费,压根不愿意阿杰帮他缴。   「我不希望你的课业受影响。重修学分要花钱,岂划算?」   肖朗挑眉,颇有自信地说:「如果会受影响,大一、大二的时候,我的成绩早就吊车尾了。你省点口水吧,别指望我会放弃赚钱的机会。」   「……」三句不离money,这会儿,他怀疑肖朗的脑部构造当中,绝对有一把的神经丛都接错,才这麽不知情趣。 第十章   生活几乎一成不变,肖朗身兼家教和保姆,每日到刘家,偶尔遇到刘爸爸正要出门,彼此寒暄几句之後,他在刘家一待就是三个钟头。除了辅导数学和伴读,有时需陪学生出门买劳作材料或小吃消夜。   刘小宇关掉客厅的电视,休息够了,就回到和室背诵英文单字,待会儿肖老师要考他呢。   「肖老师最近变得好帅。」   「你对我灌迷汤也没用,我再给你十分钟。」   刘小宇噘嘴,「又要考……很烦耶。」   「啧,你少跟我赖皮,考试对你来说是小意思。」随著相处的时日越久,他越怀疑刘小宇是聪明过头。自从段考过後,无论哪一科的随堂测验或评量,这小子的学习成绩平均都拿九十五分以上,令人质疑以前考不及格是故意的。   刘小宇叠高两个坐垫,抓来课本,躺著背英文单字。   肖朗斜睨他一眼,「你很舒服嘛,已经敢在我面前本性毕露,对不?」   刘小宇拿著课本遮脸,摇著头,笑得眉眼弯弯。   「老油条……」肖朗撇撇嘴。   十分钟後,刘小宇一字不差的写出二十五个英文单字,展现过人的记忆力。   他天生就是会念书的一块材料,肖朗说:「你以後别再假糊涂,让刘爸爸以为你比不上其他人,这对你并没有好处。」   「才不是。我比哥哥笨,这是奶奶说的,爸爸也认为是。」   肖朗恍然,「你想引起关注?」   「唔……」穿帮了。刘小宇抿嘴不承认。   肖朗仔细看他一脸稚气,无论是外表和动作都予人一副笨拙的观感,和得到满墙奖状的哥哥相较,也难怪不受重视。   「我不知道哥哥有多聪明,但可以确定的告诉你,你是我教过的学生当中,最聪明的一个。」   「哦,肖老师教过多少学生?」   「呃……我算一下有十八个吧……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手间。」   「喔。」   他赶紧离开和室,脸冒热气,为了给学生建立自信而说了善意的谎。实际上,他只教过十名学生,泰半都维持一两个学期,等学生毕业,才结束家教。   摸黑寻至後头,打开卫浴间的电灯开关,左手边的是阶梯通往楼上,右手边是厨房,肖朗上完厕所,目光探向厨房,乍见一道身影站在瓦斯炉边。   老婆婆别过脸,一双死鱼眼盯著他。   吓!脸色一白,肖朗拔腿回到和室,趺坐在榻榻米。   「肖老师?」   「那个……你家的厨房……」   刘小宇惊讶:「你有看见奶奶呀?」   「啊,奶奶……」肖朗瞪大双瞳,乍然想起悬挂在客厅的遗照。   「是啊。」刘小宇翻身爬起,跪坐在肖老师面前,「我跟你说唷,奶奶会在厨房和楼上走来走去。」   肖朗倒抽一口气,「真……的?」   「真的!」他终於遇到一个也可以看见奶奶的人,立即分享:「奶奶可能是舍不得离开哥哥,过世後就一直留在这里,没有到天堂。」   「你经常看到?」   「对呀。自从奶奶过世之後,我就常常看到奶奶,可是爸爸不相信,以为我说谎骗人。」   肖朗惊愕,「你有阴阳眼?」   刘小宇不懂:「什麽是阴阳眼?」   「就是能看见鬼魂……」   「哦,我只有看见奶奶,不像哥哥每次发疯都说有看到鬼,而且是好多的鬼,还说鬼在监视他。」   肖朗的嘴角抽搐,脸色都黑了。   「肖老师不相信哦?」   他想撞墙,为什麽会沦落到得和学生讨论这屋内有多少鬼……   「现在……几点?」   刘小宇仰起脸,望著墙面的时钟,「十点四十分了。」   「我要走了!」肖朗抓来背包,还来不及逃,刘小宇就扑来身上。   「你干嘛?」   「肖老师不要陪我一起等爸爸回来吗?」他搂著肖老师的脚。   两人彷佛在拔萝卜,肖朗越想抽回脚,刘小宇就抓得越紧。   「你放手啦,我该走了!」   「别走好不好?」   肖朗气急败坏地嚷:「为什麽不早点跟我说你家有鬼啊——」   刘小宇顿觉委屈,「因为我喜欢肖老师教数学,每次我故意说不会,你都不会生气,还会教我好多遍。如果我跟你说死去的奶奶在屋内,怕你不敢来了。」   肖朗愕然,「你都是用这招吓走前任家教?」   他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点点头。   「你还有没有隐瞒什麽?」   刘小宇摇头,「没有了。」   「真的没骗我?」   「真的没有。」   「好啦,信你了。快放开我的脚,我陪你一起等刘爸爸回家。」   「哦。」他仍抓著不放,眨巴著眼问:「肖老师以後还肯来吗?」   宛如被人给绑架,肖朗咬牙说:「会!我需要这份薪水!」      临睡前,肖朗躺在阿杰的身侧,低声道:「你知道吗,我那学生刘小宇的家里有鬼。」   「哦,怎麽回事?」   肖朗道出所见的情况,忍不住贴挤阿杰,「我差点吓死了。你就不知道老婆婆那双死鱼眼有多恐怖,好像充满怨念。」   申士杰拍抚著他的背,「睡前别想这些,以免做恶梦。」   「我也想克制啊。」   他明知看见别人家中的祖先是不该大惊小怪,可是老婆婆的存在就是令他很不舒服,不似在路上所见的孤魂野鬼,没多久就不会放在心上了。   「明早我画一张护身符让你带在身上,无须担心鬼上身。」   「就像你贴著房门口的符咒?」   「嗯,效果不错,至今,我没看过小黑猫窜进房里。明早,你出门要穿件外套,这几日下雨的机率高,机车的置物箱内有放雨衣吗?」   「有……你挺罗嗦……」睡意袭来,肖朗打了一个哈欠。   申士杰拨了拨他前额的发梢,吻著他的眉心,满足於他恢复昔日的依赖;像猫似的,时而张牙舞爪,温驯时,黏人的程度就像麦芽糖——仅限於怕鬼的时候。      「铃铃铃——」床头的闹钟持续响。   肖朗抬手一关,慵懒地起床,盥洗後,拎著背包跑下楼,随手扔沙发。   申士杰送上早餐,肖朗坐上高脚椅,拿起叉子,戳了一块青葱馅饼入口,「嗯……你做的早餐比阿婆做的还要好吃……」眼下的盘子内还有两条培根、一颗荷包蛋,须臾,阿杰端来两杯果汁。   「这是现榨的柳橙汁,以後你别买饮料回来,多喝天然食品比较健康。」   「哦。」   申士杰站在他对面享用早餐,乐见於他吃得一脸满足。   「喵。」小黑猫一瞬跳上高脚椅,仰起脸,一双墨绿的眼瞳水汪汪。   肖朗别过脸庞,挥手赶:「闪边去,别再带给我厄运!」   小黑猫磨蹭他的腰,赖著撒娇。   「喂——」   「别凶它了。」申士杰轻笑。   肖朗依然不悦,「难道你没感觉,自从它出现,就开始发生一连串倒楣事。」   「你牵拖。」   「才不是。」肖朗哼了哼。   「它有灵性,会玩我的撞球。」   「你扔在书房的四颗球是给它玩的?」   「嗯。除了给它玩,我也在组合那四颗球的数字,发现一些巧合。」   「怎说?」   「我和林佩瑜的车号有著相同的数字,竹林命案发生的日期也和这四个数字有关,还有你见过的那张结婚照日期也不例外。」   肖朗一愣,「这麽巧……」   「嗯,我上图书馆查过旧新闻,竹林命案发生在十二年前的三月六日下午四点左右,小黑猫只对三、四、六、七这四颗球有反应,你认为是什麽意思?」   「它带衰的意思。」肖朗撇撇嘴,「那个死三八的车号是多少?」   「3647-SU。」   「哼,这就对了,难怪我会被她的车撞,还有被她敲诈。你应该画符驱走这只小黑猫,别让它又带衰我,至於那桩命案跟我们没关系,也跟阿嬷、小胜没关系,你是吃饱太閒才去查。」   申士杰挑眉问:「是谁让我太閒?」   「啊,你什麽意思?」   「你逃家的时候,我能不给自己找事做吗。现在,告诉我,在乡下遇到鬼打墙的时候,你究竟听到它说什麽?」   「你想害我做恶梦?」   「我认为发生这些事绝非偶然,小黑猫似乎给了我们线索。」   「你想太多!我才不要再被鬼纠缠咧。」   申士杰提醒:「你别忘了暑期发生过的事。我们俩不会平白无故有神通,应验了阿公说过的话,时机到了,菩萨自然会牵引你。」   吓!彷佛五雷轰顶,肖朗浑身一凛,想起菩萨庄严的面容以及那一声天外之音a幡有所为……   申士杰挑眉,「愿意说了?」   肖朗妥协:「那名女鬼说:『带我回家。』谁会愿意带鬼回家啊?多恐怖……」   申士杰戳了一块培根给他,同时叮咛:「快吃完早餐,休息一会儿,再出门。符咒就放在客厅的桌上,你别忘了拿。」   「嗯……」他边吃边点头。   「身上的钱够用吗?」   肖朗差点噎著,拿来果汁喝了好几口,重重地放下。「你越管越多,不要太过分了。」   他有恃无恐,「我们那天拍的V8储存著我强迫你的证据,这辈子都赖不掉,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你说是不?」   肖朗不满的叫:「你别再拿那件事威胁我!」   申士杰笑问:「要不要告我?」   他张大嘴,一瞬没了半点声响。      口袋内有一张大钞,肖朗在校区附近的超商逛杂志区,无须再斤斤计较著钱如何使用,喜欢即可买回家。可,他控制自己不挥霍,无论金钱是不是阿杰给的。   趁著空档,翻阅电脑杂志,他瞟到不远处有三名熟悉的身影,就坐在超商内吃关东煮、看杂志,讨论著发型话题。   林佩瑜说:「我想去烫头发,染成金色的。」   「你想跟申士杰的发色一样呀?」江小婕问。   「我才不是为了他呢。」林佩瑜拿著粉盒补妆,涂抹口红,「我另有对象了。」   王敏玉惊讶:「谁?」   林佩瑜存心卖关子,「你们猜猜看。」   「不好猜哪。」王敏玉翻著发型杂志,也想染发。   江小婕问:「是校内人士吗?」   林佩瑜沉浸在热恋中,脸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我的男朋友和申士杰就读同一科系呢。」   王敏玉问得直接:「你存心做给申士杰看的?」   江小婕羡慕她生得漂亮,更换男友犹如家常便饭。   林佩瑜噗哧一笑:「你说对了。」   「这样不太好吧。」王敏玉不禁拧眉,忧心道:「你不怕男友知道後,会吃醋或直接甩了你?」   她一派无所谓的耸肩,「只是玩玩嘛,合不来就分手,我根本不担心找不到其他对象。」   江小婕和王敏玉面面相觑。   林佩瑜继续说:「我还没嫁人,婚前先玩个够。如果要挑老公,对方的条件必须符合三高——高学历、高收入、高个子,不然别乱嫁哪。」   江小婕嗔了句:「你有够现实的。」   「这叫做实际。难道你们俩肯嫁给家境差、基本生活都没保障的对象?」   王敏玉论道:「爱情很难说,只要两人看对眼了,还是有不少女人嫁给这种男人,同甘共苦呢。」   江小婕也认同:「就是说嘛。谁能保证选择三高男,将来的婚姻就一定幸福?」   「呵,你们俩的目光短浅。请问你们喜欢东方的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的历史剧,还是西洋童话灰姑娘?」   「……」她们俩哑口无言。   林佩瑜笑得花枝乱颤,「其实偶像剧里的总裁比较吸引我,至於私奔的戏码就甭提了,我才没那麽傻,为了男人和家人断绝关系。」她拿著一根黑轮,含在嘴里舔到前端,轻轻地一口咬下。   偏头瞟了一眼姓肖的,早就发现他站在身後看杂志呢。   肖朗一翻白眼,暗忖校内若是举办花痴选拔赛,後冠非林佩瑜莫属。放回电脑杂志,他走到柜台随手拿了一条口香糖结帐。   离开超商,塞了一片口香糖入嘴,他立即骑车前往小胜的家中。   超商内,林佩瑜还在和好友们聊,等男朋友下课,将前往餐厅吃饭、庆生……      和室内,刘小宇躺在榻榻米,频打哈欠。   肖朗忙於准备考试,精神集中,一晃眼,近十点。   甫抬头,才知刘小宇已经睡著。肖朗倾身摇晃他,喊:「小宇——」   「嗯……」他迷糊地眨了眨眼。   肖朗催促:「你回房间去睡,这里没有棉被,当心感冒。」   「等一下……」   「等一下你就睡昏了,现在快起来——」   「噢,不要嘛……」他翻身,口齿不清:「肖老师……好吵……」   肖朗蹙眉,拾起课本放上桌,起身离开和室。   瞟了下厨房与平常无异,他站在楼梯口,直勾勾地盯著昏暗的楼上,颇紧张会不会有鬼魂出没……如果有阿杰在就好了……   肖朗提心吊胆地走上楼,摸著墙边找电源开关,「喀」电灯骤亮,他左顾右盼,楼梯旁有洗手间,後面是阳台,右侧有两道房门。   肖朗打开就近的一间房门,抱著一条棉被出来,走下楼时,老婆婆的声音在身後响起——   「我的孙子自从车祸之後就憨傻了……」   吓!脚下一个踉跄,肖朗差点儿跌下楼梯,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心脏怦怦然,他瞟著楼梯扶手微微晃动。   忽地,老婆婆现身在眼前,扶著栏杆,步履蹒跚地走下楼。   肖朗的手脚发软,眼睁睁地看著老婆婆走入厨房。他逃也似的回到和室,为学生盖上棉被,缓缓地回眸,确定没再看见老婆婆,这才渐渐消弭部分恐惧。   好不容易挨到刘爸爸回家,肖朗收拾书本、笔记和签字笔,勉强露出笑容,打声招呼後便离开刘家。   骑车绕至巷子口,瞥见一对男女在车门边拥吻,肖朗一瞬回头看著那名女子的发长过腰,是林佩瑜……      假日,肖朗与申士杰逛著大型超市,添购日常所需。   「阿杰,你最好是找机会跟陈敏提点一下,尽快换个女朋友会比较好。」他实在不喜欢谈论女人的八卦和隐私——尤其是林佩瑜的。   「你知道什麽?」申士杰挑著蔬果,转手放入推车内。   肖朗刻意压低音量说:「那个女人是巫婆……」   他怔忡,「巫婆?」   「对啦。我才不会害陈敏,免得你将来难做人。」他抓来阿杰手中的塑胶袋,挑了几颗苹果,直接放入推车内。   「你还要买什麽?」   申士杰不答反问:「今晚你想不想吃羊肉炉?」   「好,反正是你下厨,我没意见,也不挑食。」   「我挑食。」   「哪有啊。」肖朗反驳:「你在乡下的时候,无论阿婆煮什麽菜,我看你没嫌弃过,还不是照吃。」   「在餐桌用餐和在床上饮食是有差别的,你懂意思了?」   肖朗斜眼瞪他,两手握紧推车手把,「你闭嘴……」   「不能说吗?」他神情促狭,存心逗他,「自从我开习惯手排档的车,发现能随心所欲地操控性能,这滋味挺不错。」   「玩坏了,你连开都别想!」哼,肖朗反击,挺不爽。   「哦,」他借题发挥:「要维持良好的性能,平常就必须注重保养;汽车美容不能少、板金刮坏了就得重新烤漆、零件坏了必需进厂更换,林林总总加起来,得费心照顾。万一车辆发生暴冲,还得收拾残局,该买一张保险比较安心。你意下如何?」   「哇靠,你越来越超过!」肖朗顾不得这里是公共场合,对他大呼小叫。   「推车故障了吗?」申士杰低头作势检查,「似乎没上点润滑剂,底下四个轮子已经卡死。」   「卡……卡你大头!」   他轻笑,存心要肖朗别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两人既然在一起,让人发现是一对也无妨。生活可以简单,情人之间的密语可以说得隐晦,旁人不见得听得懂。   他拉著推车走往食品冷冻区,逐步浏览陈列的各家商品,挑三拣四地买些水饺、火锅料、蛋饼皮之类的。   「只有我们两人吃羊肉炉似乎有点冷清,你想不想讨好学生?」   肖朗没好气地问:「哪一位?」   「我们到小胜的家中作客如何?」   他惊道:「你究竟想干嘛?」   「你说呢?」申士杰掏出手机,搜了下通讯录,找到小胜的家中电话,按下通话键,转手交给肖朗,「喏,先知会一声。」   「你……」   肖朗接过手机,连拒绝的馀地都没有。耳闻电话接通,语气立刻软化:「阿嬷,我是肖老师……」      甫进入电梯,申士杰按下通往七楼的按键,肖朗站在他身旁,眼看电梯门阖上。   密闭的空间角落,小女孩搂著洋娃娃缓缓地转过身来。它偏著头,好奇地伸长脖子,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两位陌生人。   「你们看得到我吗?」   肖朗的脸色丕变,视线落在它脚上的一双粉红色娃娃鞋。   申士杰目不转睛的打量它约莫十岁左右,穿著灯笼袖粉红蕾丝小洋装。   它按了一下三楼的按键,整个人退回角落,一双脚渐渐离地,飘浮的灵体由清晰变得透明。   电梯内有鬼……肖朗任由阿杰牵出电梯外。   「傻了?」   「废……话……我能不傻嘛!」   他好不容易回魂,一股气直冒心头,横眉怒叫:「我以後不敢再搭电梯,爬楼梯就要爬七层!」   申士杰一愣,「不累吗?」   「不累才怪!都是你,真会挑日子!」肖朗搥他一记。   申士杰不痛不痒,「我们现在终於知道是谁在乱按电梯的楼层开关了。」   肖朗的脸色一黑,忆起这栋楼的住户当中,曾经有一位小女孩也看得见灵异,结果被妈咪打。   申士杰偏头看著电梯,颇好奇它究竟存在多久了?   肖朗想起阿杰给的护身符有效,在刘家时,没被老婆婆附身。「阿杰,你知不知道我把护身符放在哪儿?」   「外套口袋。洗衣服之前,我拿起来放在置物柜上头。」   肖朗拜托:「以後早上出门之前,你一定要提醒我戴护身符。」   「嗯。」申士杰探向走廊,贴心地问:「你可以走了吗?」   肖朗斜眼一瞪,「你偷笑我哦?」   「没。」他回头,轻啄他的脸颊,出奇不意的举动令肖朗倏地脸红。   「你干嘛……」   「这才是我会做的事,懂意思了?」   肖朗点头,警告:「偷吻可以,不许你偷情!」   他怔了怔,「平常我怎对你的?你麻木不仁是不?」   「哪有,我担心你乱来不行唷?」他已懂得开口要求,因为阿杰的桃花很多。   「那麽你最好是看紧我一点,让我连偷情的机会都没有。」   肖朗瞠目,「你……在玩哪一招?」   申士杰挑眉,不答反问:「你说呢?」      ——《鬼使神差之同居生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