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只龙崽来种田》作者：枭荣 　　文案： 　　被道门降服后，威震四方的上古凶龙功力大减，缩水成了一只小龙幼崽，过得落魄潦倒。 　　有一天它闯进了一家粮仓，在里面大吃特吃，却被逮个正着。 　　小恶龙：把本龙倒吊在粮仓里的家伙，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历经道门变故，温语仁离开道观、包下良田，过着种地养花的悠闲人生。 　　不曾想，竟在自家粮仓里捕获了十年前自己曾经打败过的小恶龙…… 　　捕龙成功第1天，看着张牙舞爪的小恶龙， 　　道长:拴住脖子和尾巴，拎到田里当苦力！ 　　捕龙成功第N天，抱着呜呜撒娇的软萌龙， 　　道长:……真香。 　　道长做饭很美味。为了天天吃上美食，小龙崽努力种田，施展各种秘技： 　　小龙崽：看我的祈雨秘法！ 　　道长：（看着荒地变为肥田）⊙▽⊙ 　　小龙崽：速生秘法！ 　　道长：（看着庄稼飞速生长）*^▽^* 　　小龙崽：变身秘法！ 　　道长：（看着变成美少年的小龙）=_=|| 　　小龙崽：求婚秘法！ 　　道长：……（扛起小龙崽子，走进屋里） 　　腹黑强大俊美修者（温语仁）X 假装超凶的软萌龙（南涡），1v1双处he 　　沙雕轻松向，种田、打怪、做美食的欢乐日常 　　内容标签： 种田文 仙侠修真 甜文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涡，温语仁 ┃ 配角：卢小七，各种异兽 ┃ 其它： 　　=========== 第1章 龙宝宝 　　南涡展开宽大的双翼，在云中自如地穿梭。待穿越那一片云海后，它逐渐降低了飞行的高度，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微微眯起，俯瞰着宽阔的田野。 　　“嗷呜。” 　　那块地儿不错，看起来瓜果丰盛，有不少好吃的。 　　南涡轻轻地收拢翅膀，摆动尾巴。庞大的身躯向下滑行一阵后，便轻盈地降落在了田地的中央。 　　与此同时，田间猛然爆出一声大吼。 　　“不好了！恶龙来了！！” 　　周围的村民登时骚乱起来。人们仰起头，只见天上忽而落下一块巨大的阴影，正是一只身形庞大的青色有翼龙。它慢条斯理地收拢了背后宽大的双翼，朝着地里丰盛的庄稼大摇大摆地走来。 　　“不得了，那凶龙又来抢粮食吃了！” 　　“大伙儿快过来，把它赶出去啊！” 　　村民们拿起镰刀和铁锹试图上前驱赶，但只见那龙邪邪咧嘴一笑，张嘴呼地吹出一个巨大的火球！灼烈之风横扫而去，将人们吹得七横八竖躺了一地。 　　“嗷吼吼——！” 　　凶龙握紧拳头仰天长啸，发出震撼的吼叫。 　　村民们眼见不敌，纷纷转身向外奔逃出去。 　　“快，大家快跑，去请青云观的道长来！” 　　待到地里的农民都跑远后，南涡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田中，挑了一块地势平坦的好位置，慵懒地半躺下来。张牙舞爪地吓走了地里的农夫们之后，这凶龙便毫不客气地开吃起自己的“战利品”——从土里拔出白菜、从藤架上扯下丝瓜，啊呜啊呜，统统塞进嘴。 　　自打离开故乡神龙谷、到人间玩耍游历以来，南涡的生活一直顺风顺水。作为一只贪嘴的飞龙，南涡甩动着长达三丈的巨大龙躯，上天入地、四处搜罗世间的美味。农民辛勤耕种的土地更是成为它频繁袭击的目的地——地里的蔬菜瓜果，南涡看上了就去吃、不给吃就抢，而一旦遇上农夫反抗，这邪恶的凶龙就嗷嗷大吼一声，把人们吓得逃跑。 　　南涡此龙，可谓是仗势欺人、目无法度、流氓至极！ 　　想起自己过往抢粮偷吃的种种恶行，南涡得意洋洋地甩了甩尾巴，胃口变得更好了。 　　吃饱喝足之后，有恃无恐的恶龙便大喇喇地往地下一躺，肚皮朝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涡呼呼地睡得正香，冷不丁一道炸雷从天而降，顿时劈得它四肢发麻，一个激灵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满地哼哼一声。 　　龙的起床气，可是很可怕的。 　　迷蒙间，南涡猛地睁开眼，气呼呼地张大了嘴巴——它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来打扰它睡觉，非得给他一顿火烤不可！ 　　随即，它看到有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少年站在他的面前，身着道服，仙气飘飘。 　　这少年眉眼英挺，面目俊秀，当即让南涡看得呆住了。 　　龙眨巴眨巴眼睛，口中蓄势待发的火球给硬生生憋了回去——自打它来到人世间，它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俊的男子，好帅，好有气质！ 　　南涡心里微微一动，亲近的情绪油然而生。它低下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一名人族。 　　“嗷嗷噢！” 　　南涡用爪子抹了把脸，心中怒火顿时消弭无踪，反而冲面前的人讨好地叫了两声。见那少年不动声色，它忍不住向前伸出爪去，想要碰碰那人俊美的脸蛋。 　　但不等它捏脸，美少年开了口，嗓音清冷： 　　“凶龙！还不伏法？” 　　伏法？他是在说本龙吗？ 　　南涡歪着脑袋，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你为祸人间，今日贫道要为民除害，扫除你这只妖孽！” 　　南涡更不明白了。妖孽……又是什么意思？ 　　听闻那人声音冷冷的，南涡下意识地把爪往回一缩。爪尖从那少年柔顺披散的长发间穿过，将乌黑的发丝轻轻撩动。 　　“呜？” 　　南涡迷糊地仰起脑袋，只听这位俊美的少年取下了肩上雪白的拂尘，酣畅淋漓地甩动了了几下。 　　道力运转，咒法生成。四周劲风大作，恰是与南涡修成的龙气相克！ 　　心中顿觉不妙，南涡惊叫一声，本能地后退两步。眼见在少年的催动之下，面前阵法快速成形、就要将自己困于其中，飞龙连忙弓起身子、双脚一蹬，连美人也不看了，展开宽大的双翼，匆忙朝着远处逃去。 　　没想到，那少年御剑飞行，紧紧追在它的身后。一人一龙纠缠了好些时候，直到最后，在田间吃撑了肚子的南涡先支撑不住、败下阵来，圆滚滚的身子一歪，脸朝下栽进了山林子里。 　　等它从草丛间狼狈地爬出来时，一抬眼，正看见少年稳稳当当地站在自己面前，眼色平静如水。还没等南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那人在空里轻点了两下拂尘、完成了术法。 　　“封！” 　　咒术哐当一声击中了南涡。 　　“嗷呜呜——！” 　　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啸，南涡庞大的龙躯轰然倒地。 　　晕眩之中，南涡听见少年清冷的声音，直直传入它的心底。 　　“凶龙，贫道缩小你的身躯，但让你保留灵气。你若还想留在人世间，就做一条安分的好龙吧！” 　　听见了道长最后的告诫，南涡两眼一翻，失去了知觉…… 　　===== 　　“哟，老李哥你快过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寂静的黑暗里突兀地响起了人声。迷糊间，南涡感觉到周遭的地面震动起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它的身侧停下。 　　紧接着，它的尾巴被抓住了。 　　“想不到啊，这山洞里头居然藏着一只小龙幼崽！”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兴奋地说，“背后还长着翅膀，这肯定是一只有翼龙！” 　　话音落下，南涡感觉到自己被拽住了尾巴，磕磕绊绊地往外拖去。头顶骤然照来光亮，它被拖出了藏身的山沟。接着，身子被摇摇晃晃地抬起升高、塞进了网兜，然后平放在了坚硬的木板上。 　　“……这小龙崽应该挺值钱的吧，咱去镇上能卖个什么价？能卖一个金币吗？” 　　“一个金币？傻小子，这点钱我才不卖！最起码，也得这个数！” 　　“啊？老李哥，你、你是说，这小崽子能卖十个金币？” 　　南涡的眼皮颤动了一下。吵闹和动静让它的意识慢慢地清醒。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传入它的耳中。 　　意识到那两人议论的正是自己，南涡虽然闭着眼，嗓子里还是恼火地咕哝起来。 　　小崽子？ 　　开什么玩笑，本龙可是百年巨凶龙！ 　　身体本能地抗拒，但僵硬的四肢却不听使唤。南涡张开嘴巴，浅浅地呜咽了一声，却无法挣脱男人的摆布。 　　拽着它尾巴的男人动作顿了一下，“咦，小崽子在动！” 　　他的同伴口气轻松：“怕什么，这网子可结实了。这小东西别想着跑出来。” 　　“呜呜！” 　　低鸣一声，南涡努力地睁开了眼。它昂起脑袋往四下里一瞧，立刻大吃一惊：自己正躺在一个木制的板车上，被两个穿布衣戴草帽的男人拖着缓缓前行，身边还堆放着农夫刚刚采下的新鲜野果。 　　内心出离愤怒，南涡攒着劲儿、霍地爬起来，对着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霸气怒吼： 　　“噢呜哇~” 　　它一出声，不但两个聊着天的男人吓了一跳，但更震惊的却是南涡自己。它难以置信地察觉到，从自己的口中发出的不是震天动地的龙啸，而是细细的、奶声奶气的呜哇声，就像是幼龙的叫唤！ 　　再一低头—— 　　圆乎乎的小身子，细细的小胳膊，短短的腿。 　　南涡身体剧震。 　　天哪，它看到了什么！ 　　受到刺激的小龙崽腾一下直立起来，却立刻被束缚住它的网兜拉扯得仰面朝天，摔倒在拖车的木板上。 　　“哈哈哈哈！” 　　两个农夫见状大笑起来。 　　在南涡又惊又怒的目光中，其中一人指着它的鼻子，嘲笑道：“小崽子，这网子捆得结结实实，你逃不掉的。” 　　“呜啊！呜啊啊！” 　　南涡惊慌地挥舞着小爪儿。 　　这是怎么回事，本龙……本龙怎么会缩小？ 　　另一人上下打量着在网兜里奋力挣动的小龙崽，得意地附和：“没错，别费劲了，老实跟咱去镇上吧！” 　　邪恶的风凉话灌入耳中，南涡握紧拳头，气得嗷嗷直叫。它用力挥动短爪，缚网却结实得紧，如同水草般牢牢缠住它的四肢、把它拴在板车上，怎么也拉扯不开。 　　认清眼前的形势，尽管心中诧异万分，南涡仍是不得不镇静下来。它缩回爪儿，呼呼喘着粗气。 　　“哈哈，终于学乖了？”见小龙崽不再挣扎，农夫重新转过身去，拉着板车前行，“哎——我听说有翼龙可值钱了，尤其是野生的小龙崽！咱哥俩也只想拿你赚笔钱，不会为难你的！” 　　“是呀，咱可是好心把你卖到有钱人家里过好日子去，你呀还得感谢咱们呢！” 　　想到即将到手的一大笔金子，两个农夫对视一眼，美滋滋地傻笑起来。 　　南涡木然地坐在行进的板车上，和身边整齐堆放的野果一起随着车轱辘的节奏而轻轻摇晃。 　　可恶！ 　　小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车板，南涡咬紧牙关。 　　本龙——堂堂青天有翼龙，修行百年、身长三丈，究竟为何会缩小成一头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龙幼崽，甚至被两个愚蠢的人族肆意欺凌？ 　　等等—— 　　南涡突然一怔，攥紧的小拳头悬在半空中。 　　一个身影模模糊糊地浮现在脑海之中，令它惊惧地抽气。 　　难道是……因为他？ 　　一觉醒来，它引以为傲的庞大身躯急剧缩小了，从一条三丈长的威武凶龙变成了一只胖墩墩的小龙幼崽，身长还不到四尺。思来想去，也只可能是因为——那位突然出现的俊美帅气的道长对它施了法术，把它变小了。 　　从大凶龙，变成了小恶龙！ 　　它一定是在那时中了缩小咒，而后又在山沟沟里沉睡了很久，久到周围森森的杂草都密集得把它盖住。直至这次被上山采野果的农夫偶然发现，小龙崽才得以重见天日。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南涡逐渐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它顿时鼻头发酸。 　　那个残忍的人族少年，不但把它变小了扔在山沟沟里，还害得它被粗鲁的农夫捉住、准备卖到镇上去！ 　　越想越觉得委屈，南涡念着那人的俊美样貌和无情之举，再看看自己被迫变得幼小的身躯，大眼睛里慢慢蓄起了泪花儿。 　　“嗷呜哇——！” 　　绝望又委屈，小龙崽忍不住望天大吼，惊得前面拉车的两个农夫再度回过头来。 　　“怎么又闹起来了？” 　　瞧见小龙崽突然间哭个不停，眼泪哗哗流，那个叫老李的壮实农夫恼火地啧了一声。他顺手抄起板车上一支细细的竹竿子，往小龙崽软绵绵的肚皮上戳了两下。 　　“闭嘴，给我老实点！” 　　被尖尖的竹竿戳得肚皮发疼，正在气头上的南涡沉下脸来、猛一挥爪，将竿子一把拍开。 　　“哟，还来劲儿了？”见幼龙出爪反抗，老李阴阴地啐了一口，举起竿子劈头就打，“小畜生我告诉你，这网子可够结实，你再闹也逃不……” 　　“呼哈！” 　　老李话音未落，就见那瞪圆了眼睛的小龙崽嘴巴一张，竟然向外猛地喷出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耀眼的火光袭来，两个农夫不约而同地尖叫一声。 　　“我的天！这小崽子竟然能喷火！” 　　火球落在衣服上，瞬间燃起一片焦黑。先前拿棍子戳南涡的老李，此刻惨嚎起来：“啊呀，我的眉毛被烧着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扑着身上的火星，眼看着火越着越大，他们慌忙在地上打起滚来。 　　混乱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板车上一跃而下，落在两人面前——正是喷火烧穿了绳子、重获自由的小龙崽！它瞪圆了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个仆倒在地的农夫。小拳头握紧而颤抖，彰显出它此刻有多么愤怒。 　　听到扑通落地的声音，小康子抬起头，正见面前站着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小龙崽。他顿时吓得结结巴巴：“呃，小、小崽子它……怎么跑出来了？” 　　“嗷噢噢！” 　　一声稚嫩的咆哮，南涡朝他们的脑袋猛地抡起巴掌。 　　两人掉头就逃。没命地向前连滚带爬，就连装满果子的板车也扔下不要了。 　　“啊啊……小恶龙打人啦！” 　　“别过来，别追我！救、救命啊……” 第2章 小恶龙 肚子饿扁，下山抢粮 　　“吭哧吭哧……” 　　山林里，小龙崽坐在农夫们扔下的板车之上，尽情地啃吃着上面堆放的新鲜野果。 　　呜……已经有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醒来的时候，南涡曾眯眼瞅见自己躺着的洞口外面杂草都有半丈深了。这一觉大概睡了很久吧。 　　小龙崽学着人族的动作，眯着眼半倚在野果堆上。它把一只短腿高高地搁在板车的边沿，自觉十分潇洒。爪里捧着一只红彤彤的大果子，吃得津津有味。 　　时至今日，南涡虽然身体缩小，但仍能使用此前修习过的各种龙族秘法，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要不是情急之下突然使出猛火秘法、吐出了个大火球，它还没能发觉这一点呢。 　　看来，那个对自己下咒的美人道长虽然很坏，但到底有所留手，只是将它缩小成幼崽模样，并未将它辛苦修行百年所累积的灵气和秘法一同夺去。若非如此，就凭这弱不禁风的幼崽身体，南涡定然没法从两个身强力壮的农夫手中逃脱，更不可能缴获到他们采集的满满一板车野果。 　　小龙崽一连吃了好几只果子。填饱了肚子之后，它仰躺在板车上，开始思考起接下来要干的事。 　　报仇——是必须的。 　　它南涡发誓，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缩小自己的坏蛋道长找出来！ 　　先威胁他把自己变回原形，然后再用爪狠狠地捏他的脸。 　　心里美滋滋地幻想着，小龙崽扬起嘴角。若有一日，能看着那趾高气扬的道门冰美人被自己欺负得眼泪汪汪，一定爽得要命！ 　　不过，在那之前…… 　　南涡低头看了看自己幼小的身子，轻轻叹了口气。 　　就连巨龙原形的自己都不是那道士的对手，如今自己身高不足四尺，而这许久过去，那道士的实力说不定还更加长进。就算真的能找到他，现在的南涡要想跟他硬拼，也几乎毫无胜算。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先在这林子里生存下去。虽然缴获了野果，但再多的果子也有吃完的一天，它得想个办法，好好活下去。 　　小龙崽拍拍巴掌，从板车上一跃而下。双爪搭在板车上、双腿使力，南涡呼嘿呼嘿地喊着号子，学着农夫的模样推着板车前进。 　　===== 　　小龙崽在山里安了个窝儿。把农夫留下的一板车果子吃完后，它白天在林中觅食，晚上回山洞睡觉。 　　然而很快，它就明白了，一只幼龙要想在山林中独自生存是何其困难。 　　阴森森大山可不比人族聚集的安宁村庄。山里头各种异兽神出鬼没，各个灵力不低且凶悍异常，极富攻击力。相比之下，南涡所掌握的喷火球的秘法充其量能吓唬吓唬普通人，在凶悍猛兽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体型上的弱小更让它从觅食到自保都格外吃力。 　　——恶龙不提当年勇啊！ 　　曾经是巨龙形态的南涡能够肆意捕食各种飞禽走兽，而如今，幼龙还未发育成熟的小翅膀最多扑扇着飞个几尺高，短短的腿更是连小兔子都跑不过。 　　在山里一连晃荡了几天，它只能勉强在小溪里捉点小鱼小虾，或者上树掏些鸟蛋来吃，时常食不果腹。 　　某日更是倒霉。南涡在大树下发现了一只巨大的蜂巢，便蹭蹭爬上树去，伸爪从蜂巢里掏出蜜来。正当小龙崽吸蜂蜜吸得津津有味之时，身后的林中不知何时竟蹿出了一头灰熊，那大块头的凶兽发觉了扒在树上的幼龙，立刻嗷地一声就朝它扑来。 　　要不是南涡情急之下跑得够快，恐怕现在它的尾巴就被吃得只剩半截了。 　　生活的艰辛让小龙崽认清了眼前的劣势。昔日作为大凶龙在田间作威作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如今的南涡，别说欺负老实的农民伯伯，就连自保求生也成困难。 　　躺在山洞里饥肠辘辘的每一个夜晚，南涡都会情不自禁地怀念起从前在农田里大吃特吃的美好时光来。它回想起那两个采野果的农夫的话。照他们说的来看，这大山外不远处就有一座村庄，那里人烟聚集，想必粮食也不会少。 　　下山觅（抢）食（粮）的念头一经冒出，便无法遏止。 　　邪恶的小龙崽，动起了“重操旧业”的坏心思。 　　===== 　　天色暗了，最后一丝夕阳隐没在天那头的地平线下。 　　夜晚的西庄安宁而祥和。家家户户燃起袅绕的炊烟，劳作了一天的农民们从地里陆续归来。夜色下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虫鸣、蛙声此起彼伏地交织，偶尔会传来一两声狗吠。 　　村中小道上，一只小小的身影正在急速前行。它小心地绕过农户院子里的篱笆，避开家犬们的耳目，蹑手蹑脚地往村子的深处溜了过去。 　　此龙正是南涡。 　　这一日，走投无路的小恶龙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路摸索着跑下了山。果不其然，大山附近坐落着一片村庄，约有几百户人家；村里阡陌纵横，大大小小的房屋整齐排列着，看起来还挺温馨祥和。 　　此时正值晚饭时刻，村庄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南涡早已按捺不住自己前进的腿脚，一心只想要溜到村里去摸点东西来吃，抚慰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小龙崽进了村。一路走走停停，南涡不时在农户的家门口蹲下来，仔细地侦察一番。挨家挨户地摸索过一遍后，它蹲在树下轻轻喘着气，小爪子焦躁地挠起了头毛。 　　不妙，很不妙。 　　如今还是初夏，地里的庄稼大多都还没长成熟，因此田里无甚可吃。农民们自己食用的的粮食和蔬果大多堆放在自家后院。 　　然而，这村里家家户户几乎都养了狗，有的还不止一条。一旦溜入院子偷粮吃，小龙崽定会被家犬发现。每每从农家门口经过的时候，南涡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敏锐的家犬正密切地注意着它的动静。有的狗还发出警告的吠叫声，吓得心虚的幼龙牙齿打颤。 　　尽管如此，南涡仍不甘心。又在村里焦虑地转悠了大半天，终于，小恶龙眼睛一亮，发觉了一处地方。 　　前面这家屋里黑黢黢的，没半点声响，好像没什么人在。不过，这院子里说不定还留着些没吃完的存粮呢？ 　　抱着一丝希望，南涡悄悄往貌似无人的小院里溜去。然而，转过墙角，它就看到了一对暗黄色的“亮点”。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汪呜——”一声低沉的犬叫，房屋角落的阴影里竟冲出了一只大黑狗！原来，那暗黄的“光”正是这黑狗的一双眼睛！ 　　大黑狗凶悍地吼叫着，朝南涡扑了过来。 　　“呜哇！” 　　谁能猜到这空空的破房子后面，居然还藏着一条恶犬！南涡吓得头也不回，向远离房子的方向撒腿跑去。但这黑狗一叫，村里其它的犬只也齐齐应和起来，响亮的狗吠声顿时此起彼伏。 　　龙落平阳遭犬欺呀！被四面八方的狗叫吓得心慌，小恶龙慌不择路，在村里七弯八绕地狂奔而逃。它早已忘却了回去的方向，迷糊间，竟踉踉跄跄地拐到了出村的偏僻小径上。 　　身后的脚步声越追越近。正当恐慌万分之时，南涡忽然望见前方有一栋孤零零的房屋，而屋子的院墙外有一棵参天大树。它心中一喜，连忙跑到树下，手脚并用地顺着大树干往上爬。 　　“呼哧呼哧……” 　　攒着一股劲儿，小龙崽一口气爬到一丈高的地方。喘了两口气之后，它扭头往下看，果然看到那大黑狗也追到了树下，却没能跟上来，只用一双暗黄的眼睛直勾勾瞪着树上的自己。 　　哇哈哈！本龙真是聪明——南涡用小胳膊抱住树枝，冲着树下的黑狗嘚瑟地吐了吐舌头。 　　笨狗，上不来了吧？ 　　然而，还没等它喘口气，就见树下的大狗按了按爪子。接着低吼一声，竟敏捷地朝着树上急速攀爬上来！ 　　南涡目瞪口呆。它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是的它没看错，一只狗居然爬上了树！ 　　来不及想明白这个中缘由，南涡沿着树枝慌忙往后缩去。不知不觉间，它退到了树枝尽头。 　　突然，那爬上树的大狗恶狠狠“汪”了一声，惊得南涡抖了几抖。 　　接着，身下一空。 　　“呜哇！”天啦！ 　　小龙崽单爪攀住树枝，身子吊在半空里晃了晃，但那薄弱的枝丫到底承受不起两只异兽的重量。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树枝断了。 　　南涡惊叫着坠落下去。大树下就是院墙，而它恰好掉到了墙里面的院子里。 　　噗！小龙崽头朝下栽进了农户家的柴火垛，又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它唯恐那黑狗继续追来，一爬起身便跌跌撞撞地朝着院子的深处逃去。 　　这院子的格局就和村里其它的人家一样，前面是两层的小楼，后面则是个小仓库。南涡急匆匆跑到粮仓门前，伸出爪尖在锁眼上挠了一挠——咦，门竟然没锁？ 　　它大喜过望，连忙把门推开，钻进了粮仓，再把门紧紧关住。 　　南涡一屁股坐在地上，小爪子按在心口。气慢慢地喘匀了，它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环境。 　　龙的眼夜视能力不错。仓库里黑洞洞的，但南涡清晰地看到，里面从左到右依次堆放着不少的吃食—— 　　地上铺着一层层晒干的花朵，还有少量的蔬菜和晒干的瓜果；梁上悬着玉米，还有一串串的鱼干、肉干……眼前的丰盛看得它一阵口水泛滥，几乎是立时就饿了。 　　没想到被那恶狗一追，反倒阴差阳错逃进了一间粮仓！小龙崽开心地大叫一声，朝着前方扑了过去…… 第3章 倒吊龙 偷吃被抓个正着 　　“嗷噢！” 　　兴奋地低叫一声，小龙匆匆跑了过去，从菜堆里翻找出了一只饱满的土豆。爪子在上面随便擦了两下灰，便啊呜一口将其吃进了嘴里。 　　哇，这土豆又香又脆，真好吃！比它在山上挖的野菜根子要好吃得多！ 　　短爪一伸，又捞到了一根丝瓜。 　　唔嗯，丝瓜也不错，翠绿、圆润，而且个头不小，吃起来绝对过瘾。 　　南涡心花怒放，这里于它而言，简直就是美食的盛宴。它一屁股坐在地上，毫无顾忌地大吃起来，食物的碎渣乱七八糟落了一地。 　　仰头一瞧，哦……房顶上还悬着鱼、肉、苞米！ 　　房梁很高，而龙崽儿身子太矮。南涡够不着梁上悬挂的美味，便努力伸展开背后的翅膀，呼呼扑扇几下，身子摇摇晃晃地升到了空中。它使劲儿抻直了小胳膊，向着一根又大又饱满的玉米棒够了过去。 　　突然间，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响，一道昏暗的光线透入粮仓之中，正直直地照在南涡的脸上。 　　粮仓的门，竟然被从外面推开了！ 　　爪刚刚碰到玉米棒，南涡乍然被门口传来的光亮一照，立刻吓得叫出声。本来就用不熟练的翅膀胡乱地扑扇了两下，半空里的小龙崽顿时失去了平衡，连带着玉米一块儿狼狈地栽到了地上。 　　“呜呜！” 　　幼龙摔得四脚朝天，玉米棒却依然死死地咬在嘴里。 　　“哎呀哎呀……怎么摔下来了？” 　　南涡晕乎乎地睁开眼，正看见一个消瘦的人影由远及近。 　　是个老人。他穿着朴素的布衣，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灯，朝南涡慢慢走过来。 　　对人族恐惧是异兽的本能。在看到老人的那一刻，南涡手脚冰凉，顿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嘴巴半张着，就连一句“啊”也“啊”不出来了。 　　“哎……这小家伙，是小鳄鱼，还是大壁虎呀？” 　　嘴里温吞地说着话，老人慢慢走到南涡的面前，把灯盏举得高了点儿，努力分辨着它的模样儿。 　　“哦，背后还有翅膀？”走到近前的老人看清了南涡的轮廓，他几乎是立刻就辨别出来：“原来是头小龙崽啊！” 　　南涡颤抖地靠着墙壁，两只短腿直打摆子，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出。 　　完蛋了，这下可被抓了个现行，就连爪上的玉米棒子都来不及扔，可谓铁证如山呐！这老人该会怎么教训自己，是暴打一顿，还是……？ 　　看见了躲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小龙崽，老人并未出声斥骂，只是温和地笑了一笑，“小家伙，刚才就是你弄出的响动吧？老朽还以为家里遭了贼，可真是吓了一跳……” 　　眼见这瘦弱的老人家似乎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打算，但南涡还是惴惴不安。谁知道落在人族手里会是什么下场呢？做贼心虚的小恶龙忐忑地晃了晃尾巴，忽然听到屋子外面传来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风伯，发生什么事了？有谁进了粮屋？”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挺低沉的，冷冷清清，听不出什么感情。 　　没想到这院子里还有别人在，南涡再度警觉了起来，握紧了小拳头。它骨碌碌转动着蓝色的大眼睛，盘算起逃跑的出路来。 　　听到外面男子的问话，老人打量着面前瑟瑟发抖的幼龙。他顿了一顿，才向着屋外回应道：“没什么事。有个小家伙溜进来拿了点东西吃，老朽一会儿送它出去。” 　　这么说，难道老人愿意不计前嫌、放自己离开？南涡的眼里燃起一丝希望，但随即，“登、登、登……”沉稳的脚步声清晰地传来，越来越近。料想外面那男人已经穿过了院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直觉粮屋外面的年轻人没有这老人好说话，南涡紧张到了极点。 　　趁着男人没进屋，先跑路再说！这么想着，小龙崽倏地站起身来，飞快地绕过面前的老者。 　　“哎！小龙崽，你等……” 　　不等老人叫住，南涡撒开腿，向着屋外夺路而逃！ 　　“呜啦！”冲呀！ 　　南涡激情大叫一声，为自己的跑路壮胆。 　　然而，在快要突破粮仓门、扑向自由的那一刻，小恶龙忽觉脚上一绊。紧接着竟脑袋朝下升到了空中，它被悬空倒吊了起来！ 　　“嗷哇哇！” 　　突如其来的倒挂让南涡吓得大叫起来。它的左腿被不知从何飞来的绳索拴住，整个身子直直地倒立挂了起来，和那些鱼啊肉啊玉米啊一块儿并排吊了在了房梁上。 　　南涡胡乱地踢蹬着短腿，身躯左右摇摆个不停。在空中挣扎了好一阵子，腿脚上拴着的绳索却是越捆越紧，不但挣脱不开，倒立朝下的脑袋也渐渐充血胀痛。 　　完了，完蛋了……南涡单腿被栓，整个身子结结实实地倒吊在屋顶上，心情跌落到了低谷。 　　玉米没了，自己也被捉了，最让它绝望的是，缠在自己腿上的不是一般的绳索，而是……缚龙诀。 　　缚龙诀，是专门对付龙类的咒法，施术者以自身术式化为绳索，将龙捕捉。被套住的龙越是挣扎，绳索便缠得越紧。 　　南涡心里咯噔一下。 　　从外面走来的这个年轻男人，会道术。 　　“是谁想要逃跑？” 　　低沉清冷的男声传来，南涡下意识地停止挣动，往门口看去。 　　男人手里提着灯盏，缓步走入粮仓之中。他打了个响指，那只神奇的灯盏便如同活物一般，慢慢地脱手出去、径自飘到了屋顶的上方，光亮瞬间增大，把整间粮仓照得透亮。 　　不错，这男人使出的正是道术。 　　亲眼见到这一切的南涡心里一沉，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被道法支配的恐惧，顿时屏住呼吸，不敢再乱动。 　　而更让它震惊的，是男人手里提着的…… 　　“死的黄木豺？” 　　老人也注意到了男人带进来的东西。他走过来，凑近了打量，“这就是村里人说的那个叼小孩的恶兽吧？村民们翻遍全庄也找不着它，居然跑到咱院子里来了？” 　　“嗯。”男人淡淡应了声，“方才院子里那声响动，正是这黄木豺从院子边的树上跳下来，栽到了柴火垛里。我捉了它，顺手扼死了。” 　　南涡脸朝下，怔怔地看着男人手里的物事。 　　完完整整的一只黄木豺，正是先前追杀南涡的那只会爬树的黄眼“大黑狗”。这会儿，这恶兽被男人拎着脖子提在手中，身上一星半点的血迹也没有，早已断了生气儿。 　　“据说这豺狼专门偷人小孩，又狡猾得要命，神出鬼没，难怪村民们抓不到它。”老人悠悠叹了口气，“如今这样也好，省得村里人再被它滋扰……” 　　说着，两个人的目光上移，落到了倒吊在屋顶的南涡身上。 　　“这龙崽……是和恶豺狼一起溜进来的吧？”男人眼睛一眯，“也是头小恶龙？” 　　话一出，南涡立刻惊恐地摇起了脑袋。不不不，本龙不是黄木豺一伙的——本龙是无辜的！ 　　害怕像豺狗那样被那男人当作恶龙掐死，小龙崽恐慌万状，拼命叫了起来。此刻它只恨自己呜呜啊啊的说不出人话，没法自证清白！ 　　所幸，那老人及时解释说道：“老朽过来的时候，这头小龙正溜进粮仓里找东西吃，可能是凑巧和黄木豺一起出现了。这么小的龙幼崽，连逃跑都不利索，不会帮着黄木豺吃小孩的。” 　　就是就是！南涡拼命点头。本龙自己都差点被那会爬树的豺狼吃掉，根本不可能是那恶兽的同伙！本龙只是吃了点粮屋里的食物而已。 　　“嗯。” 　　还未等南涡反应，男人再度打了个响指。束缚腿脚的绳索凭空消失，倒吊的小龙崽惊呼一声掉下来，正落到了男人的怀里。 　　“呜啊……” 　　南涡心惊胆战地抱住男人的胳膊，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松绳子，吓死本龙了！ 　　刚才一片混乱，它只觉这男人长得高大，面目看不太清。如今屋内灯火通明，南涡定定地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才发觉这男人长得极好。 　　他的五官英挺端庄，面部轮廓棱角分明，两道剑眉稍稍向上扬起，狭长的眸子乌黑而深邃，鼻梁高挺，嘴角边却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邪笑，气势凌厉而略为张狂。 　　南涡暗暗感叹，想不到这坏男人长得真好，真俊。男人俊美的容貌让它的气恼也消了一些。幼龙骨碌碌转动着眼珠向上看去，它随即注意到，男人年纪很轻，头发却是白色的。一头柔顺的白发束在脑后，扎成马尾。 　　不仅如此……这男人就连皮肤也格外白皙。南涡微微吃惊，难怪他觉得这男人明明该是正派的长相，看起来却有些邪气，大概就是这白发和白肤给他的气质添上几分诡魅。 　　然而…… 　　怎么会，有点眼熟？ 　　此念一出，南涡自己都吓了一跳。不，不会的，本龙应该没见过白发的男人，大概是记错了吧？ 　　“毛贼龙，看够了吗？” 　　南涡一怔，这才发现男人正冷冷望着自己。两双眸子对视了一会儿，小恶龙悻悻地撇开眼，脸蛋腾地涨红了。 　　“呜哇！”本龙才没有看你呢！南涡保持着倔强的矜持，坚决不认。 　　一旁的老人见了这一幕，悠悠笑起来。 　　“小温，你准备拿这小龙崽怎么办？是放了，还是……” 　　男人低头看着怀中的小龙，发现它也在战战兢兢地偷瞧着自己。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但他开口却说道：“卖了吧。” 　　什、什么？ 　　南涡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它记得此前被采野果的农夫抓住的时候，他们说过要把自己卖给镇上的有钱人，换十个金币。它虽然没见过人族的金币，但即使是在龙的族群里，金子也是贵重之物。 　　“呜哇！” 　　小龙崽一下子抓紧了男人的衣襟，拼命地摇着大脑袋。 　　不要，本龙不要被卖掉！ 　　幼龙在自己怀里惊慌地蹭来蹭去，男人却不为所动。他继续说道：“我听说镇上的风间兽馆专门收购各种珍禽异兽，把它们教训得乖乖的，再卖给富贵人家当宠物。这小恶龙要是再偷吃粮食，保不齐会被狠狠打屁股，让人好好管教。” 　　说着，他把小龙崽往自己肩上一扛，转身向屋外走去。 　　“呜哇！呜哇哇！” 　　见他真的要把自己卖去镇上，南涡彻底吓慌了。一想到要被关在有钱人家里天天打屁股，小龙崽吓得魂不附体，顿时号啕大哭起来。 　　硕大的泪滴如同泉涌，从南涡的大眼睛里狂喷而出，很快将男人的衣衫打湿一片。它拼了命地挣扎着想要逃开，但男人力道实在太强劲，令它怎么也挣脱不得。 　　“哎……” 　　南涡激烈的反应倒是让屋里的两个人族微微吃惊。 　　老人上下打量着幼龙，说：“这小龙崽好像听得懂人话。你说要把它卖去镇上，把它吓得哭起来了。” 　　男人微微蹙眉：“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它还当真了不成？” 　　南涡的眼泪一秒收住。 　　什么？居然是随口骗本龙的？ 　　南涡几乎是立刻从男人怀里弹出来，委屈的哭叫瞬间化为稚嫩的怒吼，伴随着小拳头雨点般不断砸在男人的胸口。 　　“嗷噢噢！”大胆刁民，竟敢捉弄本龙！ 　　被龙崽小拳狂捶，男人面无波澜，只是转眼看向老者。 　　不小心说漏嘴的老人心虚地干咳一声，“呃，看来老朽真说对了，小家伙真能听懂咱们在说什么。据说深山老林里有些异兽懂人话、还能化成人形，没准这龙崽也是一只通人语的灵兽。” 　　废话！本龙可是两百岁的大凶龙，只不过表面变成了幼崽罢了，就连变化人形也不在话下！龙不可貌相，明白吗？ 　　南涡气鼓鼓地瞪着眼儿。就听老人停顿一下，接着对男人道：“这小家伙倒是机灵得很。依老朽看，咱别卖它了，就把这小龙崽留在家里养着吧！” 第4章 龙的窝 和道长同居了o(╥﹏╥)o 　　“也不错。”男人停顿一下，上下打量着南涡，似乎改变了主意，“有翼龙的幼崽也算是稀罕物。如今既然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养在家里，让它给我浇花种菜当苦力，债还完了再走。” 　　“哇啊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南涡愤怒地抗议。本龙可是高贵的青天有翼龙，本龙才不要给你当苦力！ 　　它握紧小拳头，又往男人的胸前砰砰捶了几下。一边捶一边默默想着，这男人看起来瘦高瘦高的并不壮硕，没想到身体还挺结实的，薄薄的衣衫下肌肉线条很有质感。 　　“不愿意？小毛贼，那你偷吃了我家的东西，这笔账又该怎么算？”男人眉毛一挑，缓缓吐出犀利的字句，“除了留下来干活抵债之外，你还有别的出路吗？” 　　南涡一怔。嘴巴张得大大的，竟无法反驳。 　　老人悠然地捋了捋胡子，也和颜悦色地劝它道：“这么小的龙崽，在野外也难以生存吧？不然也不会到村里来找东西吃了。” 　　他走上前，摸了摸南涡的脑袋瓜，“小家伙就留在这里吧。这儿安全，没有恶兽追着咬你，还有吃不完的美食。你聪明机灵，通人性，就帮小温做做地里的农活儿，权当交伙食费了。” 　　面前两人一唱一和，说得却颇有道理，让小龙崽不由得心动。它认真一想，自己冒险溜进村来，不就是为了弄口吃的吗？而且现在自己被抓，说到底也没有选择的权利。住在他家有吃有喝，总比被卖到镇上让富豪天天打屁 股要强得多。 　　“呜嗯。” 　　思考良久。小爪子抹了抹眼泪，南涡望着男人，点了点头。 　　“留下来？” 　　男人抬起手指，柔软的指尖在小龙的脸上轻轻地拭去。 　　南涡懵懵地看着他给自己擦掉眼泪，却听他笑了一笑：“小笨龙，呆在我这里有吃有住，还这么委屈巴巴？哭得这般大声，小心周围的村民们以为我这儿出了什么事，放大狗来咬你。” 　　听了“大狗”二字，被黄木豺吓出心理阴影的南涡立刻用爪子捂住嘴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了。 　　男人笑着敲了敲它的大脑袋，拎着吓傻的小恶龙，稳步走出粮仓。 　　后面老人也跟了上来，问他：“小温，那只黄木豺怎么办？” 　　男人应道：“黄木豺虽凶恶，它的皮子却还值几个钱。风伯，您老明日回镇上的时候，顺带拿去皮子铺卖了罢。” 　　闻言，老人显得很高兴。 　　“哎，好嘞。” 　　男人带着小龙穿过院子，径直来到某地，停下脚步。 　　“龙崽，这儿就是你的新窝。”似乎是不打算再一直吓唬它了，他冰冷的声音也放得柔和了些。 　　但南涡的心情却并未因此好转。 　　因为，男人带它来到的“新窝”不是别地，而是—— 　　他家的鸡圈！ 　　南涡不敢相信地瞪住男人。 　　开什么玩笑，让本龙——堂堂青天有翼龙，龙中霸主，和一群小鸡住在一起？！ 　　男人不为所动。他抱着幼龙走进了鸡圈，内里是用砖石砌成的封闭鸡舍，干净整洁。南涡从他怀里探出脑袋，正看到小房子一样的鸡舍里，蹲着一团又一团的毛茸茸。他走近时，鸡舍里睡觉的大大小小的鸡们被响动惊醒，发出若有若无的“咕咕”声。 　　男人把南涡放在地上。 　　“先乖乖待着，我去外面弄点干草来，给你铺个窝。” 　　男人离开了，独留下小龙崽站在鸡舍里。 　　一只幼龙对着一屋子的鸡鸭鹅。面面相觑，氛围骤然紧张起来。黑暗里传来咯咯哒哒的低鸣声，无数尖嘴向着陌生的来客森森蠕动。 　　“呜……” 　　龙是异兽中的佼佼者，自然也不可能怕鸡鸭这类家禽。然而南涡的情况却有所不同——原先在神龙谷的时候，小恶龙性子顽皮、最爱捣蛋，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它曾因偷摸鸟蛋而被愤怒的朱雀啄过后脑勺，所以最害怕的就是这样长着尖尖嘴的鸟类。 　　此时，无数家禽的尖嘴在黑暗里若隐若现，让南涡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呜……”被勾起了恐怖的回忆，小恶龙转身就跑。它伸爪扒住鸡舍的门，拼命想逃出去。 　　突然，尾巴根部传来一阵麻痒。 　　南涡害怕地向后瞥了一眼，只见一只黑色的大公鸡正站在它的身后，尖嘴正对着它的屁股！ 　　“嗷呜哇！” 　　幼龙捂住尾巴、惊呼出声。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南涡本能地爆发出极为强大的灵气。龙气翻腾、带起劲风，鸡鸭们顿时被震倒了一片，躺在地上七横八竖的。 　　男人匆忙赶回的时候，正看见屋里叽叽嘎嘎乱成一团，鸡鸭们扑腾着翅膀上蹿下跳，羽毛纷飞，而事情的始作俑者——那只新来的小龙崽，此刻却正缩在角落里哭个不停，委屈极了。 　　一见他来，南涡立刻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抱紧了他的大腿。 　　男人自是不信一只龙崽能被鸡鸭吓成这样，他阴沉地俯视着南涡，面色不善。 　　“果然是小恶龙。”男人把它从地上拎起来，冷冷道：“我好心收留你，你却吓唬圈里的家禽？” 　　“呜哇哇！”不是这样的哇！南涡慌张地扒住他的臂膀，害怕地呜咽。 　　跟着过来的风伯看到鸡舍里的乱象，也无奈道：“小龙和鸡鸭关在一起也着实不便。小温啊，你干脆让小龙住在屋里吧。” 　　“风伯，您要我和这小恶龙同住？” 　　男人目光下移，看到泪眼婆娑抱住自己的龙崽，叹了口气。 　　“罢了，那就先和我住一间吧。”他眼神闪烁，“不过龙崽，若是再敢捣乱，你知晓后果。” 　　被男人严峻冰冷的眼神刺中，小恶龙狠狠打了两个寒颤。 　　===== 　　男人带着南涡来到院子的水井边。他摇着轱辘，很快打上了满满一桶水。 　　“呜哇……” 　　南涡是头一次目睹人族打水的场景。只见男人把系了绳子的空木桶扔到这个“洞”里去，转动着轱辘绳子重新摇上来的时候，桶里就装了满满一桶清水。 　　这难道也是人族的秘法的一种？ 　　它大张着嘴巴、对着男人“变水”的妙招惊诧不已。然而，不等龙崽反应，男人搬起水桶，自它的头顶浇淋而下。哗啦一下让它从头到脚湿了个透顶！ 　　“哇啊！” 　　冷不防被清水浇头，南涡嗓子一痒，差点喷出火来。 　　“别动！”男人揪住它头上仅存的两根绒毛，强迫它在原地站好，“洗干净才准进屋睡觉。还是说，你想回鸡圈住？” 　　听闻此话，南涡只好咬牙站在原地，任由这男人给它浇了几次水，凉得直哆嗦。从头到脚浇得湿淋淋之后，男人又给龙崽快速擦干了身子，这澡就算洗完了。他领着它进了院子前部的小楼、走楼梯上了二层，走进了他住的卧房里。 　　“嗷噢？” 　　男人赶幼龙进了屋，自己则转身走到了大柜子边，翻找起来。 　　南涡摇着尾巴，在屋里兜兜转转地逛了一会儿。 　　说实话，这屋也没啥好看的。这个男人显然是个单身汉，而且还是个没什么生活情调的无聊单身汉。屋子里的布置摆设极其简单，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大柜子，没了。 　　意外的是，南涡在男人桌上看到了一张很旧的挂历。南涡在神龙谷跟谷里能化人形的老龙学着认过一些字，它依稀能认出，上面写着“庆元二十二年六月”。 　　南涡记得，当初自己离开神龙谷时还是庆元十二年。没想到被道士施法缩小之后，它落入山沟之中，一晃竟沉睡了整整十年。 　　幸好自己百年修行根基深厚，身上有龙气护体，才平安活过了这十年。 　　小龙崽望着挂历怔怔出神的时候，男人从柜子里抱出了一床被子，在地上草草铺了一下。又扔了一个枕头在上边儿。 　　“龙崽，过来。” 　　男人冲着南涡勾勾手指，语气轻佻。 　　南涡回过神来。它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只见男人往地下一指：“你睡这里。” 　　本龙的……窝？ 　　南涡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单薄的一团棉被单，再看看负手站在一边的男人，它不屑地挠了挠鼻子。 　　果然是无聊又不会收拾房间的单身汉，就这乱糟糟的模样儿，还不如它在山林子里自己搭的草窝来得清爽。 　　男人看出龙崽脸上的嫌弃，倒也不恼。嘴角一扬，他微笑：“看来是倒吊在粮仓里更舒服？吹着夏夜的晚风睡大觉，好不凉快。” 　　南涡打了个激灵。瞧着这白毛男人笑眯眯的模样，分明就是只笑面虎！它只得乖乖走到了“窝”边，钻进了被子。 　　龙崽背上有一双小翅膀，因此通常是侧着或趴着睡觉。南涡像往常一样收拢双翼、把尾巴枕在了脑袋下，蓝莹莹的眼睛骨碌转了转，瞧向站在面前的男人。 　　男人个子高挑，南涡直立起来头顶也只到他的大腿。它羡慕地看着面前男人笔直而修长的一双腿，又不自觉地低下脑袋，瞅了瞅自己的小短腿，心里一阵沮丧。 　　不单现在是这样。南涡估摸着，就连变回了人形的自己，大概也没有他这么高吧。 　　它虽然目前还是幼龙形态，皮下真身却是百年巨龙。常年修行所积蓄的灵气已经相当深厚，只是受限于幼崽躯体的承受范围，它能使用的各种秘法效果有限，能让它化为人形的变身秘法也不例外。 　　按照当前身体的状况推算，南涡最早要得过半个月才能再度化为人形。不过，这个秘法它暂时也用不上。 　　“窝还舒服？” 　　小龙崽愣了一愣。 　　“将就着睡吧，我等会儿回来。” 　　男人轻手轻脚地灭了灯，转身出了屋。 　　他离开后，南涡呆呆地躺在被窝里，小爪子抱着枕头。 　　它没想着逃跑，因为这房子里外都贴着道符，它出不去。 　　想不到这个看似是普通农夫的男人竟然会道术，而且道行貌似还不浅。它总觉得，这个男人的眉眼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南涡认识的人不多。神龙谷里的龙族有的能化作人形，但南涡对他们每个都很熟，一看便知。而它初出山谷、来到人间乡野，还没玩上多久就因为抢粮吃而被施法昏睡。睡醒过后又在山里晃荡了一些时日，这其间根本没见过几个人族。 　　印象里，它似乎并没有见过一头白发的男人啊，而且还会道法，是个…… 　　道士？！ 　　南涡猛地一惊，当即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心脏砰砰狂跳，它理了理思路，拼命地找寻着记忆中失落的片段…… 　　当年它吃饱喝足后趴在田里昏睡，朦胧间被一个少年道长使了咒法。那个少年长得很俊，而且，跟这个男人…… 　　还真有点像！ 　　不过，也仅仅是容貌相似。 　　那时候的少年一身浩然正气，说话掷地有声，南涡虽是曾被他出手教训过，也不得不承认，那样正气凛然的少年道长真的很迷人。 　　可眼下，这个男人一头长直的白发不说，就连神情气质也和当年的少年大相径庭。他说话语气轻佻，嘴角边总悠着一抹看不透的浅笑，还故意吓唬过自己。 　　南涡微微有些纳闷，如果他真是当年那人，为何会有如此颠覆性的变化？不但容貌变了，气质也大相径庭。但转念一想，它这眼睛一闭一睁，已过去了整整十年。这其间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说不定。 　　想来想去，南涡头痛起来，忍不住伸爪抱住脑袋。唉，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或许是本龙想多了吧。 　　疲惫了一天的小龙崽很快困意上涌。它合上眼，酣睡的呼噜声迅速在屋里响起…… 　　===== 　　“小龙崽安顿下来了？” 　　“嗯，它在屋里睡了。” 　　院子里，男人帮着风伯把一口口沉重的布袋装上推货的板车。 　　除了黄木豺之外，风伯的板车上面还堆满了各种东西：蔬果、干花、草药、各种山货……都是男人亲手种植、收获并准备卖出去的好货。 　　“今儿个收了不少好东西，咱这一趟肯定赚不少。”搬完货，老人喘着气在小凳上坐下，闲聊起来，“小温啊，你说，咱们村里为何会有龙？还是头小龙崽。按理说，龙的族群不会让刚出壳的幼崽独自去觅食的。” 　　“不知道，这幼龙大概是从附近山里跑出来的吧。”男人把布袋捆在车上，牢牢打了数个绳结，“最近山里阴气深重，常有诡异凶兽出没，小龙崽此时下山，说不定……” 　　他蹙起剑眉，心中的猜测并未说出口。静默了一阵，他开口，换了话头，“风伯，您明儿中午就出发回镇上了吧？一楼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您早点歇息。” 　　“哎，好……” 　　两人的谈话声逐渐隐没在夜色之下。 第5章 哭包龙 当苦力的第一天 　　熟睡的小龙崽把自己整个埋在被子里。它半张着的嘴咂巴咂巴着，嘴角边涎水直淌，显然是做了好梦。 　　梦里有丝瓜，有土豆，有吃不完的鲜鱼鲜肉，还有对他笑得很温柔的帅气男子……梦里什么都有！ 　　突然间，脖子被拎，幼龙的双脚瞬间悬空。 　　“呜哇哇！” 　　从香甜的睡梦中突然惊醒，南涡一睁眼，就看到一位俊美的男人的脸庞近在咫尺。 　　睡得迷糊的小龙傻乎乎地张大了嘴巴。哇，好帅的脸，美梦里的东西居然成真了…… 　　“瞌睡龙，快起床。别忘了，今儿还要替我干活。” 　　冷冰冰的声音宛如一盆冷水，把南涡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小龙清醒后才慢慢回想起来，拎着自己脖子的这个家伙虽然脸帅，但是心肠很阴险，才不是什么温柔的美人。它闷闷叹了口气，唉，看来美梦终究只能是梦啊！ 　　在男人的催促下，小恶龙晃晃尾巴，不情愿地爬出了被窝。它敷衍了事地叠了下被子，随后跟着他迷迷糊糊地走到楼下，在院子里打水，仔细地漱口、洗脸。 　　南涡有点不服，自己明明是龙，却非得按照人族的要求被迫晨起洗漱，还要…… 　　吃人吃的早餐。 　　呆坐在椅子上，看到男人摆到自己面前的青菜稀粥和玉米窝窝头，小恶龙拼命地摇着脑袋。 　　“嗷呜哇！” 　　南涡嫌弃地吸吸鼻子。它原本是一条从不挑拣的贪吃龙，找到任何东西都能吃下肚，生熟不忌。但眼下这早餐做得真是简陋又寒酸，看着没什么食欲——真不愧是出自无聊单身汉之手。 　　男人坐在它的对面。见小龙没吃东西，反而坐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扭动，他冷淡地抬起眼。 　　“怎么不吃？” 　　“呜哇！”不要，本龙不吃这个！幼龙坚决地摇晃着大脑袋，头顶上一撮绒绒的呆毛左摇右摆。 　　男人哼笑了一声，倒也不训斥它，埋头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那份早饭。旁边坐着的风伯吃着自己的那份窝窝头，一边笑道：“这小龙崽，还挺会耍脾气。” 　　南涡在椅子上折腾了一会儿，看男人真的没有再理睬自己，它无聊地瘫坐着，够不着地的短腿在半空里晃啊晃，浅蓝的眼眸上下打量着他。 　　昨晚上光线昏暗，南涡只见得面前这男子长得白，头发也白。如今到了白天它才发觉，这男人可不单单是肤白这么简单。 　　不同于正常人的白皙，他的皮肤苍白而略微透着病态。 　　而且，它发现这男人漆黑的双目不知为何竟蒙着一层薄薄的血色，使得他的一双眼睛看起来猩红而暗含着煞气。 　　南涡心下震惊。它昨晚的直觉没有错，男人的外形状如妖邪，看起来不似常人，倒有几分诡魅。 　　男人缓慢地抬起眼，将偷窥的小龙逮了个正着。 　　“现在不肯吃东西，待会儿若是没力气干活儿，我就只好多留你几日了。” 　　南涡呆呆地看着他，一想到自己要给这个诡异的白毛妖道相处更久的时日，它的心立刻拔凉拔凉的。无奈之下，小龙崽只好伸爪拿了一只玉米窝窝头，干巴巴地塞进了嘴里。 　　“呜呜……” 　　这窝窝头，是真的难吃。但被迫给这男人当苦力，它却不得不将之下咽。 　　幼龙两个爪儿捧着窝窝头，一口一口努力地吃着，吃得眼泪汪汪。一边吃，一边望见男人轻佻瞥来的目光，委屈之情油然而生。 　　从前在神龙谷，只有它南涡作威作福的份儿，可没人敢这样欺负它。如今落在了那个恶魔道士的手里，却只能吃最难啃的窝窝头，还要给他当苦力！ 　　眼泪在龙崽大大的眼眶里越积越多，亮晶晶地打着转儿。 　　男人放下筷子，狐疑地盯住它。 　　“该不会又要哭了？” 　　小龙身子一颤。像是专为应验他的话似的，超量的泪水从龙崽的眼眶里溢出，泪滴啪嗒啪嗒地打在了地上。 　　“这也能哭？”男人一蹙眉，难以置信地看着它，“真是个哭包龙。” 　　“呜呜……呜呜呜……” 　　一听男人说“哭包龙”，南涡真的禁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呀呀地，哭泣声越来越大，最后竟仰着脖子放声大哭起来。身子哆哆嗦嗦，剩下的半个窝窝头也从爪里掉下了去，噗地落在地上。 　　“你……”男人又好气又好笑，“我好心供你这小笨龙吃喝，你竟然还哭起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呜呀呀……呜哇哇……”就是很委屈呀！ 　　幼龙稚嫩的哭叫声连绵不绝，震得人脑壳发麻。 　　一旁心软的老人看不下去，试图劝劝它，但小龙崽哭得大声，压根就听不进别人的话。无论风伯怎样哄，那稚嫩的哭声倒是越来越大了。 　　“罢了。”被闹得头疼，男人搁下筷子、脸色一沉，“不吃就不吃。苦力龙，随我干活去！” 　　抓住幼龙软绵绵的后脖颈，男人单手把它提了起来，拎出了门。 　　===== 　　“喏——你今日就呆在这里，把这一堆豌豆好好剥完。” 　　南涡眼前赫然是巨大的一堆豌豆。豆荚绿油油的，还很鲜嫩，显然是刚刚采下。它抬了抬眼皮，发现男人是认真地在下达任务，有些惊诧地睁圆了蓝色的大眼睛。 　　“怎么，嫌活儿太简单？”男人洞察出它的心思，笑道：“龙崽，你能把这活儿干好就不错了，其它的事情我还不放心你做呢。” 　　“唔哼。” 　　南涡闷闷地哼了一声，蹲坐在男人拿来的小凳子上，开始剥起了豆荚。 　　“这里十斤豌豆荚，在中午之前要全部剥完。”男人抬头看了看天上逐渐明朗的日光，眼睛不适地眯了起来。他摸摸龙崽的大脑袋，补充道：“你若是乖乖做完、也没有偷吃的话，今天中午我就做点好吃的奖励你。” 　　好吃的？ 　　一想到早餐时那干巴巴的窝窝头和寒酸的菜稀饭，南涡脖子一缩躲开了男人的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本龙才不信，这无聊单身汉能做出什么“好吃的”出来？又想唬弄本龙，没门！ 　　男人看到那小恶龙竟然在冲着自己翻白眼，好似人族那般表达着情绪，他心里微微有些惊讶。但他到底没多说什么。嘱咐了两句之后，他便回到屋里忙自己的事情了。 　　日头渐渐升高了。小龙崽坐在小凳上，用小爪子慢慢剥着豆荚。 　　别说，这男人家种的豌豆荚品相还真不错，圆润水灵，没什么虫蛀或者烂掉的瑕疵。跟着他混，说不定还能吃到不少好东西。 　　它剥着剥着，身心被豌豆迷住，忍不住偷偷往嘴里塞了一颗。 　　吧唧吧唧嚼两下。南涡惊叹地睁大眼。 　　哇，味道不错耶！ 　　这么想着，爪儿不由自主地伸进豆荚堆里。一边剥壳，一边控制不住地往嘴里塞了起来。 　　南涡早上没吃东西，如今饥肠辘辘。它自觉自己在太阳下辛苦干着活儿，吃几颗亲爪剥的豌豆也不算过分。 　　它在剥豆的同时，被男人唤作“风伯”的老人家也呆在院子里忙活。他把一排排新鲜的花儿铺在地上，让日光将其晒干。 　　老爷爷眼神不好，看不到龙崽偷吃的小动作。他想着南涡早上什么也没吃，便从花朵里挑出一些来，泡在热水里、撒上砂糖，端到小龙的面前。 　　“小家伙，肚子饿吧？” 　　“呜哇？” 　　“这是小温田里的鲜花泡的甜茶，好吃。”老人弯下腰，把盛满花茶的汤碗递到南涡爪中。 　　爪里捧着热腾腾的花茶，南涡有些感动。自打来到人间，这位老爷爷是第一个对它表达出善意的人族。当初自己进粮屋偷吃时被他抓个正着，这老人也没打算惩治自己，还好心让它先吃饱了肚子。 　　若不是那个坏蛋白毛在，南涡还挺愿意留在这里，和心善的老爷爷一起生活。 　　老人搬了个小凳坐在南涡旁边。他一边整理着干花，一边叨叨地说着：“小家伙先吃点花茶饱饱肚子。其实啊，小温做饭的手艺还蛮不错的……只是今儿个时间仓促，早饭准备得随意。中午他会想办法，做点更好吃的东西……” 　　“做饭的手艺”，那个男人居然有这种东西吗？南涡猜老人这么说大概是想给他挽回点颜面，因而便并未当真。它喝了口花茶，又吃了两瓣干花。茶里溢着清香，配上甜甜的砂糖简直妙不可言。 　　南涡闭上眼慢慢回味着，忍不住往嘴里又塞了一颗豌豆，动作流畅而自然。于是乎，就见剥掉的空豆荚壳儿越堆越多，盆里的豌豆却“诡异”地越来越少…… 　　===== 　　临近中午，男人走进院子。他今天从头到脚穿得一身黑，黑衫黑裤黑斗笠，修长笔挺的身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像特意为了避开热烈的日光一般。 　　“龙崽，活干完了吗？” 　　听到男人的脚步声靠近，南涡急忙把嘴里的豌豆偷偷咽下，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整个过程神色如常，状若无事发生。 　　男人看了看地上堆成小山的豆荚，又看看那盆里明显数量不相符合的豌豆。他蹙起眉，重复问了一句：“全部的豌豆都在这里？” 　　南涡刚一张口，被豌豆和花茶吃撑的肚子就鼓胀了一下，差点打嗝出声。它连忙闭紧了嘴巴，任凭男人目光如炬地审视，它也只是指着盛满豌豆的木盆，无辜地睁圆眼睛。 　　男人往下一瞧，只见小龙崽早上还干瘪瘪的肚皮此时已撑得滚圆，心里自然猜到了几分。见幼龙一脸无辜、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他也没有再追究，反倒笑眯眯地摸了摸它的大脑袋。 　　“龙崽今天很乖。先玩去吧，记得一会儿回来吃午饭。” 　　听了这话，南涡忙不迭摇着尾巴开溜。小爪子摸了摸滚圆的肚皮，幼龙得意地一笑——哈哈，本龙都已经吃得饱饱了，你的寒酸午饭本龙才指望不上！它迈着短腿，溜到后院的菜圃里玩耍去了。 　　幼龙走后，男人清点着盆里剥好的豌豆，把它们全部倒入了木盆中。 　　在一旁干活的风伯注意到他的举动。老人走过来一看，只见木盆里的豌豆远远少于他的估计数，不禁咋舌道：“小家伙是不是没忍住饿，偷偷吃了不少？” 　　“十斤豌豆荚，只剥出了两三斤豆米。”男人冷笑，“这小龙崽至少偷吃掉了一半。” 　　老人哑然失笑，叹了一声。 　　“这小娃子……唉，再如何机灵也不过是只小野兽罢，让它像人一样老实呆着干活，也着实是难为它了。” 　　男人拿起木盆。 　　“不用担心。”他扬起嘴角，漆黑的眼眸里渗出捉摸不透的笑意。“这小笨龙，我自有办法治它。” 　　见男人露出了熟悉的微笑，风伯顿感背后飕飕发凉。老人干咳几声，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惨象…… 　　“唉，敢在小温眼皮底下耍花样……小家伙，你可摊上大事儿了！” 第6章 贪吃龙 恶龙自有恶人磨 　　小院的房屋后，是男人家自给自足的菜圃。内里种着各种蔬菜瓜果，有花生、白菜、南瓜等。 　　园子后排的边缘还搭着架子，上面缠着弯弯绕绕的瓜藤。 　　南涡在菜圃间小心地行走。它乍一眼瞅见瓜藤上挂着的一只小丝瓜，这个季节的丝瓜长得很瘦小，还不到十公分，看起来倒是有点水灵可爱。 　　小龙心中一动。 　　抬起右爪轻轻地放在瓜藤上，南涡念起速生咒诀，慢慢聚起灵气，接连不断地顺着瓜藤注入地面。 　　不多时，就见瓜藤震颤了几下，上面挂着的小丝瓜受到灵气的催生，迅速地成长起来，很快便长成了先前的两倍大小，看起来已经偏向成熟。 　　南涡摘下丝瓜，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唔……口感意外的不错，鲜嫩多汁，有一股很自然的清甜味儿。它满意地咂巴着嘴，把一整根都喀嚓咔嚓地吞吃了下去。 　　速生秘法的原理是，将南涡自身体内的灵气化为生命力注入到瓜藤之中，让丝瓜以异于寻常的速度飞快生长。 　　从根本上说，被秘法培养长大的小丝瓜是用南涡自身的生命力换来的，符合兽世大陆的生命守恒准则，算不上“逆天改命”，养好的成品也和普通丝瓜没有任何差别，吃起来很健康。 　　以前在神龙谷的时候，大峡谷里住着数以千计的有翼龙，但食物又不够充足。所以，龙们通常各自有一块专属的领地，它们有时会使用此类速生秘法，加快花木瓜果的生长，以获取充足的吃食。 　　而对于南涡这样的贪吃龙来说，速生术是它迄今为止使用得最拿手的秘法之一。 　　小龙接连速生了数根小丝瓜。肚子吃得更加鼓胀，直到再也吃不下，它才悻悻地挪开爪，把小丝瓜重新藏在了叶子之下。 　　之后，小龙崽菜圃里悠闲地溜达，东摸西逛，把讨厌的小虫子从面前随意地踢走。它的心里更是得意：自己留下来，可真是正确的选择！随便马马虎虎干会儿活就能吃饱肚子，而那个笨蛋白毛也被自己骗得团团转，还傻兮兮地夸它乖哩！ 　　正玩得开心，南涡忽然听到老人在唤自己。 　　“开饭啦！小家伙，快随老朽回去。” 　　开饭？一想到早上的干巴巴的窝窝头和寒酸的菜稀饭，南涡连连摇头。它对男人的厨艺不抱任何希望，也早就做好了不吃中午饭的打算，偷吃不少菜。菜虽然比不上肉，但比窝窝头还是好吃多了。 　　老人劝它：“小家伙，外面天热，你就算不想吃饭，也回去休息会儿吧。” 　　听他说得有理，南涡点了点头，小爪子牵着老人的手，跟随老人回了屋去。 　　还未走到灶屋，南涡突然吸了吸鼻子，嗅到一股极为诱人的香气。它顿时瞪大了眼。 　　——这不可能！ 　　那个无聊单身汉的灶屋里，怎么会传出这么浓郁的香气？而且还是……肉香？ 　　南涡瞅了风伯一眼，发现老人只是笑眯眯地牵着它往屋里走，它心中更生疑问。 　　不，不可能的。 　　幼龙猛地摇了摇大脑袋。 　　下一刻，它看到那个男人笑脸盈盈地从灶屋里走出来，他的手上端着整整一大盘，炸得焦黄焦黄的…… 　　“蜂蜜鸡。” 　　男人冲小龙崽招手，温柔地笑着：“小龙崽，快进屋来吃好吃的。” 　　南涡不敢相信地走上前去。它顺着椅子爬到桌上，低头瞪大眼睛—— 　　是真的。 　　整整一大盘、炸得苍黄焦脆的蜂蜜鸡。晶亮的表皮上缀着香酥的白芝麻，浓郁的鸡肉香气混杂着甜蜜的味道，勾起内心最深切的食欲。 　　南涡只轻轻一嗅，半张大的嘴巴里哈喇子刷地就下来了。 　　男人瞥见它馋巴巴的模样，却面不改色。他把快要栽进盘子里的小龙崽抱到椅子上坐好，又给桌上按座位添上碗筷。当然，小龙崽面前只有碟子没有筷子，它用爪就行。 　　或许连爪也用不上了？ 　　男人的眼底，浮出狡黠的笑意。 　　南涡趴在桌上，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蜂蜜鸡。它难以想象，这盘散发着致命魅力的蜂蜜鸡，竟然是出自这个男人之手！ 　　男人招呼着风伯坐在桌边。 　　“风伯，今儿辛苦了，来尝尝我做的蜂蜜鸡。” 　　“好，好。”老人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他的眯眯眼瞬间就瞪大了两倍。 　　“哎呀，这个好香，很好吃！”风伯惊喜地看向男人，“香酥的程度刚刚好，一点都不油腻，白芝麻和花蜜更可以说是画龙点睛，又甜又酥脆，恰到好处！”他笑着称赞，“小温，你的手艺又长进了！” 　　老人忍不住一连吃了好几块蜂蜜鸡，嘴里咂巴着，“这花蜜，香啊！是两天前刚从田里采的那一罐吧？” 　　“嗯，正是。” 　　男人也夹了一块蜂蜜鸡，放入口中。细细品味了会儿，他满足地下咽。 　　“嗯，这次运气好，火候掌握得不错，要是再过头一点这鸡肉就糊了，不会有这么酥香。”他不卑不亢地点评着自己的烹饪成果。 　　接着，他转眼望向桌边坐着的南涡。 　　“贪吃龙，怎么这会儿安安静静的，都不吃了？”男人看向原地状若石化的幼龙，“哦，是不是不会用筷子？我来帮你夹。” 　　说着，他还“贴心”地用筷子夹了一块香酥的鸡肉，放到它面前的碟子里。 　　“小乖龙，今天你表现很好。别客气，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帮着夹完鸡块，他温柔地摸了摸幼龙的大脑袋，又指向餐桌，“哦，还有——这桌上的其它饭菜，小炒肉，番茄炒蛋，小葱豆腐，都随便你吃。” 　　南涡呆呆地坐在座上。它慢慢伸出爪去，拿起了眼前炸得酥脆焦黄的鸡肉块，又试图张开嘴——但一股强烈到难以忽略的饱意立刻翻涌上来，先前吃下的大量食物似乎已经撑到了嗓子眼儿。它肚里就连半颗豌豆都塞不下了。 　　小恶龙被迫闭了嘴。 　　男人注意到它的古怪。 　　“都拿在手上了却不屑于吃，莫非就连这也不符合你的口味？”男人眼神落寞，“罢了，既然如此，这蜂蜜鸡就由我和风伯吃掉好了。” 　　这么说着，他便自顾自地继续吃起来。 　　在小龙崽快要瞪得凸出来的大眼睛的盯视下，他们慢慢吃着桌上丰盛的饭菜，香煎得透熟的蜂蜜鸡更是一块一块地少下去。 　　还剩五块……还剩三块…… 　　南涡吞咽着口水。咕咚一声，异常响亮。 　　在男人用筷子夹起倒数第三块外焦内嫩的蜂蜜鸡时，南涡的爪猛地按住了他的衣袖。 　　他惊讶地抬起眼，看到小龙崽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眼里充满了绝望。 　　终于—— 　　“呜哇……！” 　　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叫，南涡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悔恨，悔意滔天！南涡真恨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它自以为用一招“瞒天过海”捉弄了男人，偷偷吃了那么多豌豆和丝瓜，到头来却错过了真正的美味，肚子胀得只能看着桌上的蜂蜜鸡吞口水。 　　让最贪吃的小龙望着嘴边的美食却咽不下肚，这真是世上最残忍的刑罚。 　　南涡心碎了一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男人放下碗筷，静静地看着它。 　　“为什么哭？” 　　“呜呜……” 　　事已至此，南涡只好选择坦诚。它指了指自己滚圆的肚皮，又看向盘里剩下的蜂蜜鸡，眼里流露出懊悔与渴望。 　　男人的目光紧紧盯住它，终于柔和下来。他伸手替它擦去泪水。 　　“我答应过你，只要你好好干完活儿，就会给你做好吃的。而我绝对不会食言。所以，也希望你不要偷偷摸摸地吃，把肚皮吃到撑。” 　　南涡怔怔地听着，注视着近前男人的面容。原来，他早就发现自己偷吃了…… 　　“爱吃没有错。”男人淡淡道，“不过，紧盯着眼前的一点好处，可能会错过更多、更好的东西。” 　　南涡有些惭愧。男人说得很有道理，自己没守规矩、偷吃在前，他其实早就发现，却不但没训斥，还耐心地教自己。它忍不住挠挠鼻子。 　　嘴上不说，南涡心里却将这些话记下，也拿定了主意，不会再偷偷吃了。 　　“灶屋里还有半只鸡，我晚上会重新给你做一盘。”男人看着呆立在一边的幼龙，伸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 　　===== 　　小龙崽夹着尾巴走出了屋子。风伯盯着那团逐渐远去的身影，又瞅瞅收拾着桌子的男人，忍不住开口笑道：“恶龙自有恶人磨呀……还是你行，居然能把一只小龙崽都给说服了。它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偷吃了吧。” 　　“瞧您这话说的，我都成‘恶人’了。”男人开玩笑应了句。又道：“得亏这小龙说得通道理，能慢慢教好。它很聪明，甚至都不像是一只幼崽。” 　　“其实老朽也这么觉得，这小家伙很通人性。哎，说不定是只灵兽呢？”老人猜测道，“小温，你可知道它是什么品种的有翼龙吗？” 　　“有翼龙”作为兽世大陆上的特有物种，是背上有翅膀的龙族的总称。在这个种族之下，还有许多具体的品类分支，比如说风魔有翼龙，雪纹飞龙，等等。 　　男人摇头：“我不知。昨晚它睡下后，我顺手翻看了一下从前在道门收藏的百兽鉴，但没看到跟它相符合的记载。” 　　闻言，老人扬起眉，颇有些兴致：“这么说，小家伙可能是龙中稀有的品种咯？” 　　“也许吧。”男人笑了笑，打了个响指。桌上的碗碟在道门术法的作用下自动漂浮起来，一盘一盘慢慢朝着灶屋“飞”了过去。 　　“那么，今后你打算拿它怎么办？”顿了顿，风伯试探道，“小家伙聪明机灵，也还听话。咱们要不教它干点正经活儿，学点东西，也好给咱们搭把手。” 　　男人微微一笑。他早就看出，在相处的短暂时日里，风伯已经对这个小家伙十分喜爱了。若过几日便赶它出门，老爷子怕是最舍不得呢。 　　他便笑了笑，答道：“我正打算留它在家里，教它种田，给我打长工。” 第7章 苦力龙 田里浇花花 　　后院的菜圃里。南涡抱着树干，正在树上自顾自儿玩得正起劲。忽然，它听到了男人熟悉而低沉的嗓音。 　　“龙崽，快下来。” 　　“嗷噢？” 　　白发的男人站在树下，冲它招了招手。 　　“今天随我下地，我教你干些活儿。” 　　一听男人又喊它干活，小龙懒性发作，本能地想摇头。但忆起昨晚上这男人专门给自己重做了一盘蜂蜜鸡、让自己吃得很满意，再加上想去宽阔的田野里透透气儿，南涡便从树上跳下，跟着男人走出了院子。 　　男人的房子坐落于村庄的边沿，他四周没有邻居，场地很空旷。他家院子后面是一大块菜圃，里面种上了白菜豆荚茄子之类的蔬菜瓜果，供他平日里自己吃。 　　他领着龙崽绕过屋后的山坡，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种着稻子的水田。 　　“要走过水田才到目的地。小龙崽，走快点。” 　　然而，幼龙毕竟是幼龙。南涡个子矮，腿也短，它在小道上摇摇摆摆地走着，边走还边晃着尾巴，半天也没走过这片稻田。 　　男人迈着一双大长腿，在前面健步如飞，但也不得不边走边等。他见小龙走得太慢，催促道：“再这么慢吞吞地散步，一天过完了也走不到地里。” 　　南涡咬了咬牙，大眼睛瞪着他，努力往前迈着腿，加快步伐。 　　男人看着它依旧慢腾腾的步调，叹了口气，“罢了。念在你还是小龙崽的份上，姑且背你一回。” 　　他蹲了下来，把小龙拽到了自己背上。 　　“用胳膊好好抱着我的脖子，抓稳了。掉下去可会摔烂屁股。” 　　“嗷噢？” 　　南涡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轮廓，内心有些胆怯。男人又催促了一声，它才用短爪搂紧了男人的脖子，圆鼓鼓的脸蛋正贴着他脑后柔顺的白发。 　　男人站起身，背着它继续往田里走去。 　　他心里也有点郁闷，明明是抓来了一个小苦力为自己干活，如今却还要亲自背着这小家伙到地里，也不知究竟是谁在给谁当苦力！ 　　“身子这么沉，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 　　“嗷呜哇！”南涡忿忿不平地叫了一声。它才不胖，在山清水秀、食物丰富的神龙谷，它这已经算是龙族里最苗条最优雅的体型了！ 　　不多时，他们走到了地里。南涡趴在他的肩头，禁不住好奇地左看右看。它还是头一次被男人背着到村里“观光”，从前都是远远地从村外往里眺望，或者在田里埋头抢吃的。如今，能够近距离地看一看这些大片的田野，南涡兴奋不已。 　　田里种着各式各样的作物，除了水田里的接近成熟的稻谷之外，还有诸如棉花、油菜花、麦子等等。眼下油菜花刚刚开过，空中还留有清新的余香，南涡忍不住抻长了脖子，用鼻子使劲地吸着。 　　男人听到背后小龙呼哧吸气的声音，笑了一笑：“小笨龙，先不必急着吸气，待会儿可有你乐的。” 　　“嗷噢？” 　　南涡不明所以。男人背着它快步走在田边的小道上。又过了一道田埂，南涡忽地一愣，嗅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清香。 　　好香，好香……是鲜花的香气！ 　　南涡从前生长在神龙谷，山谷里开着漫山遍野的鲜花，一年四季花香不散。没想到来到了这人间的乡村，竟也能嗅闻到如此浓烈的香气！它不由得两爪撑在男人肩膀上，努力伸长脖子向前眺望。 　　“到了。” 　　男人在田边站住脚。 　　幼龙探出脑袋，登时惊呆了。 　　花儿，好多花儿！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花田。花儿种类五花八门，色泽各异，皆是在骄阳下璀璨地盛开着，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一路延展到遥远的天际。 　　南涡不敢相信地盯着男人的后脑勺。没想到这个无聊的单身汉在种田这方面还别有一番情趣，别家农民都种棉花、大豆、玉米，他却种茉莉、向日葵、曼陀罗花。 　　“短腿龙，看到了么？”男人向前一指，口气略有些得意，“这一片，就是我的花田。” 　　南涡眼里看着这些花儿确实开得灿烂，但心里却哼了一声。它在神龙谷里也见着了不少的鲜花，才不比这花田里种的花逊色呢！ 　　“花儿可以充作药草、食材，可用于调制香料，酿造花蜜。但也金贵，难养。” 　　这倒不假。虽然这男人有一片不小的地，但地里的花儿只种了一小片。余下的田地里零零散散种了些菜、棉花和粮食，看起来不怎茂盛。 　　男人弯下腰，把背着的幼龙放到了地上，又把手里提着的小水桶交到南涡的爪里，交待它道：“一会儿我要去村口找大夫抓药。你就留在这里，替我浇花。” 　　他用手比划出一个区域，“你拿着这只水桶，从田边的沟渠里打水，给这片向日葵每一株都浇一点水。切记，水量不可过多。明白了吗？” 　　南涡看看水渠，又看看向日葵，点了点头。 　　任务好像很简单嘛，做完了应该就可以回家了吧？ 　　男人见幼龙眼珠打转，表情似是轻松起来，反倒有些不放心，他叮嘱道：“你就呆在地里，不要跑到别处去，也不要浇水浇到别人地里。你认准这块牌子。”他领着小龙去了田头，那里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三个大字，似乎是个人名。 　　南涡歪着脑袋，试图读那人名。 　　头一个字完全不认得，第二个字它只认得半边……是“吾”？第三个字，也只认得半边，好像是……“二”？ 　　它挠了挠头。 　　这男人究竟叫什么？“吾二”？ 　　“原来是只文盲龙。”男人看它迷迷糊糊的样儿，便教它认那字：“这木牌上边，写的是我的名字。温、语、仁。” 　　哦……南涡恍然大悟，原来是叫温语仁，不叫吾二。它抬起头，望着男人眨巴眨巴眼睛，心里默念了两遍。 　　温语仁，温语仁，原来你就是欺负本龙的人。 　　可是“语仁”两个字，对于龙来说，也太难念了。南涡很自然地将它简化为“吾二”，这样小龙崽也能叫他的名字，发出类似于“呜啊”的声音。 　　瞧见幼龙半张着嘴，傻乎乎地不知在念叨着些什么，温语仁轻叹一声，对这小龙的头脑颇感担忧。他半蹲下来，摸着幼龙的大脑袋瓜，罕有地耐心嘱咐道：“这木牌写了我的名字，代表是我家的地，别人不得擅入。你就在我的地里呆着，哪儿也不许去。村里都是大狗，若是乱跑，小心大狗跑来追你。” 　　南涡点点头。 　　男人又道：“田里其它的花，都不要乱碰，更不准偷吃。” 　　南涡又点头，甚至还不耐烦地砸了咂嘴。它心下想着，这白毛先前趾高气扬的，怎么这会子反倒是啰嗦了起来？难道对本龙做事还放心不下？ 　　殊不知在男人眼里，留它这个小笨龙在地里干活，似乎比自己亲自下地干还要麻烦。毕竟，他在这片花田里苦心经营两年，经过了无数次的曲折之后，才终于看到了一丝成效。现在正是临近收获时节的关键点，可容不得半分差池。 　　但……只是让小龙崽帮忙浇个水而已。这也不是什么有难度的活儿，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吧？ 　　温语仁忧心地盯了它很久，久到他眼底的血丝更加深厚，眼眶骇人地发红，才抬手一拍它的脑袋，“去干活吧。我中午就回。” 　　日头渐渐升高了。初夏的日光并不温和，男人似乎对这顶头的骄阳极不适应。他从背上的包裹里拿出了一顶黑色的遮阳帽，戴在自己雪白的长发上，又用深色的长衫严严实实地罩住自己手脚上露出的肌肤。而后告别了小龙，往回走去。 　　南涡望着温语仁的背影，不禁有些奇怪。堂堂男子热天里还戴帽子、穿长衫，眼底也泛着病态的血色，这副白发红瞳的模样不像是普通人，反倒像是嗜血的妖邪。难不成他真的得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病症，连太阳也见不得？ 　　但刚才南涡趴在他背上的时候，隔着衣衫，它能感觉到这男人虽然看着瘦高不壮，身上的肌肉却还挺精瘦结实，身形矫健匀称。面上的气色也丝毫不虚，吐息沉稳，不像是什么病弱之人。 　　这事儿，莫非另有隐情？ 　　男人离开了，独剩下幼龙小小的一只站在花田里，提着小水桶在水渠和向日葵之间来回奔波。 　　南涡一边辛苦地打水浇水，一边咕咕叨叨地发着牢骚。 　　这太阳，怎么这么大？这向日葵，怎么这么多？这个叫温语仁的男人，名字里又是温又是仁的，怎么半点也不温润仁慈，竟强迫一只可怜又可爱的小龙幼崽给他做苦力？ 　　来回打了几趟水，南涡已经有些疲累了。它喘口气、数了数，发现自己折腾了老半天，才浇完了十二株向日葵。抬眼望去，男人的地里起码有一百株向日葵，照这样下去，得猴年马月才能浇完吧？ 　　不行，不能就这么蛮干。 　　早上吃的东西早已消耗掉了，腹中空空如也。南涡腰酸背痛，它把水桶扔在一边，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地上，一双大眼睛无神地望向天空。 　　要是天上能下场雨，就不必这么苦哈哈地浇水了。 　　突然，它眼睛一亮。 　　下雨……哼，还指望什么老天爷啊，本龙拥有秘法，自己就能呼风唤雨！ 　　南涡灵光一现，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它即刻双爪合十，运起周身灵气，念起了祈雨秘诀。 　　秘法立时生效。晴朗的天空原本无云，此时受到南涡灵气的牵制，如变戏法般快速地凝成了一朵大大的乌云。 　　南涡口里小心地念诀，同时将两爪伸向空中，反复调整着云的去向，直至这朵乌云完完全全地笼罩在向日葵们的上空，雨区绝不会覆盖到其它的花朵。 　　“嗷噢噢！” 　　幼龙闭眼，一声高叫。 　　深色的浓云听得指令，立刻翻腾起来，从当中哗啦啦地下起了大雨！ 　　祈雨秘法，成功了！ 　　南涡激动地握着小拳头。看着自己凭空招来的乌云降下了雨水，一滴滴的水珠无比精准地浇在向日葵们的脸上，它心里得意得要命，差点快要膨胀。 　　哈哈哈！什么打水，什么浇花……愚蠢的凡人啊，你们真该都来见识见识，看看本伟大的有翼龙是如何使用龙之秘法给花浇水的吧！ 　　小龙崽叉腰站在乌云下方，望天呱呱大笑。 　　等那温语仁回来见了眼前这“定点下雨”的奇景，必能把他的下巴都吓掉！小龙得意洋洋地盘算着，此番大显身手，定要让这白毛妖道就此臣服在龙族伟大的秘法之下，再也不敢小瞧它，尽给它起什么短腿龙小笨龙之类的绰号。 　　看着招来的乌云稳稳当当地下着雨，南涡拍了拍小巴掌，轻松地吹了声口哨儿。大功告成，它摇晃着尾巴，提着水桶走到走到田边的树荫底下乘凉去了。 　　经历了太多事情，南涡前夜做了一晚上的梦，没怎么睡好。现在任务完成，只等温语仁回来验收，它顿觉一身轻松，靠着大树呼呼地打起了瞌睡。 　　祈雨秘法的施展令它得意忘形，竟把温语仁反复嘱托过它的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 　　温语仁说过，向日葵每株只能浇一点水，不能太多。然而现在，幼龙早已沉浸在甜美的酣睡当中，它召来的那朵乌云也就没人叫停，继续哗啦哗啦地下个不停，甚至越来越猛，状如洪水从天而降。 　　巨量的雨水淋在向日葵的大花盘上，浸泡着它们的根部。多余的水流更是满溢出去，向着旁边其它品种的花朵悄悄蔓延…… 　　“哗啦啦，哗啦啦……”过量的水流泡烂了花朵的根茎，淹没了花田…… 　　“呼噜噜，呼噜噜……”酣睡的幼龙对于自己招惹的麻烦一无所知，沉迷在美梦之中。 　　梦里，白毛妖道被龙族秘法的恐怖力量打败，不得不臣服于南涡的龙威之下。俊美帅气的男子再不敢怠慢这只猛龙，乖乖地奉上自家种出的各种美食，然后……把身为美人的自己也一并献上。 　　嘿嘿嘿嘿…… 　　龙崽子美滋滋地咂巴着嘴儿。 　　在梦里，南涡重新变回了自己庞大威武的三丈巨龙。凶悍的飞龙把臣服的白发美人搂在怀里，一边大口吃着从地里搜刮来的各种蔬果，一边享受着美人在怀的天伦之乐，爽得嗷嗷直叫。 第8章 龙族秘法！ 龙宝宝放大招逆转阴阳 　　温语仁从村口的赤脚大夫家里走出来，手上提着新开的一小捆药包。惦念着在地里独自浇花的小龙，男人一刻也不停歇，大步向着自家花田走去。 　　踏上田埂的时候，温语仁迎面遇上了村西住着小六家的婶子。这位大娘正带着两三岁的小孙儿在路上开心地游玩，见了他，她立刻收住了笑，小心翼翼地向他打着招呼：“温道长好。” 　　温语仁淡淡地点头：“您好。” 　　说话间，那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孩子随意地抬起头，正看到一个青衫白发的男子从自己身边经过。他抬头的时候，温语仁也恰好瞥了他一眼。 　　瞧见他面容冷峻、双目猩红的模样，这孩子登时吓得大哭起来，用手朝他一指：“奶奶、奶奶，这里有个白毛怪物！” 　　小六婶子也被小孙儿的哭闹吓了一跳，她赶紧捂住孩子的嘴：“瞎说！这是咱们村的温道长，哪里是什么白毛怪物。” 　　她神色慌乱，忙不迭向温语仁道歉：“温道长，小孩子可能吓着了，说了错话，您别放在心上！” 　　温语仁看了看那孩子，不在意地摇摇头。但那小孩却是哭叫得更大声，玩的泥巴也扔一边不要了，撒开他奶奶的手就往回跑去：“红眼睛妖怪……吓死人啦！” 　　“你这娃子！唉……”小六婶子无奈地看了男子一眼，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去追她跑远的孙儿了。 　　温语仁冷淡地看着他们仓皇离去的背影，面上毫无波澜。他静默地转过身，继续往回走。 　　村里人们对他的态度，他早已司空见惯。大婶投向他的眼神，就和这座村庄的大多数村民一样，除了客气之外，更多的是戒备和畏惧。 　　不过，他能够理解他们的反应。 　　自打两年前他住进这个村庄，因着这白发红瞳的外形和淡漠孤僻的性子，村里人对他又敬又怕，不敢轻易招惹，只有和他一同离开道门的风师伯陪伴着他。 　　这两年来，温语仁一直孤零零地住在村子的边缘，虽然他从没干过什么坏事，可其他的村民们依旧刻意地疏远他。 　　平日里少有人同他来往，偶尔有陌生人遇到了他，还会大喊大叫，被他的模样吓个半死——就像今天这次一样。 　　久而久之，他的生活仿若与世隔绝，甚至一连半个月都不曾与外人说过一句话。 　　他一直都过得很孤独。尽管他不甚在意，但夜深人静时，心里到底还会有些失落。毕竟，他也曾在热热闹闹的师门里长大。 　　然而，前天夜里，他家误打误撞居然来了个“小毛贼”。温语仁过惯了平淡寂寥的日子，冷不防见了这上蹿下跳的小笨龙，就忍不住故意吓唬它，还把它捉起来，留在地里给他干活。 　　帮自己浇花什么的，倒是其次了……或许在他内心深处的潜意识里，他还是喜欢能得到陪伴的，不论是人还是兽。哪怕那头小笨龙吵吵闹闹，可不好管教。 　　这会儿，那个小家伙正在做什么呢？温语仁想着，它有老老实实地呆在田里，浇花干活儿吗？ 　　心里头一次有了挂念，男人疾步如飞，不到一刻钟就赶回到了花田的边上。他甚至罕有地盘算着，若是那小龙今天表现出色，他中午就亲自下厨，用美食好好地犒赏它一番。比如说炖块肥牛肉，或者炸个香喷喷的大鸡腿。 　　他到底有些心软，昨日当着幼龙的面吃掉了一盘蜂蜜鸡，让它心碎大哭，今儿个不如多做些补偿。有了好吃的，它定愿意再在他家里再留几日，陪着他做个伴儿，让他好好地耍弄。 　　想到这儿，温语仁不由得嘴角上扬。他轻盈地从田埂上跃下，来到了花田里。 　　下一刻。他呆望着眼前的景象，瞪大了眼。 　　怔怔地看了很久，男人的拳头越攥越紧。 　　温语仁感到眼前一片昏黑。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要窒息了——先前任何有关小龙的好感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他只觉得心口腾腾的有火气在向上猛蹿，快要把他的整个身躯都点燃！ 　　“龙崽子！出来！” 　　一声暴喝，在狼藉的花田上空回荡。 　　然而，树荫下酣睡的南涡全然没有听到这一切。它翻了个身子，爪子抱着尾巴，嘟嘟囔囔着继续睡了。 　　温语仁放下药包，冲进了地里。 　　暴怒的男人把整片花田翻了个遍，终于在田边的树荫下找到了缩成一团的幼龙。软绵绵的草丛堆里，胖墩墩的小龙崽肚皮朝上、半张着嘴，呼呼地睡得正香。 　　男人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把它拍醒，拎着脖子把它提到了半空，狠狠地抖了两下。 　　“嗷……嗷噢？” 　　南涡用小爪子揉了揉眼，迷糊糊地眯开了一条缝。 　　咦，温语仁他回来了？小龙咂巴了两下嘴，随即看到男人一双猩红的眼眸在近处怒瞪着它，眼里喷射出无尽的怒火。 　　“嗷噢？” 　　南涡疑惑地挠了挠头毛。什么情况，他怎么这么生气？ 　　“你究竟做了什么？” 　　男人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问它。 　　喔，你说的该不会是祈雨秘法吧？ 　　想到自己在花田里的“神来之笔”，南涡得意洋洋地摇了摇尾巴，小爪子拍拍胸口。 　　嘿……这少见多怪的男人是不是被秘法给吓傻了？放心啦，有本龙出马，一定会马到成功！ 　　南涡用小爪儿拍怕他的臂膀，下一刻它就被提了起来，拎到了地里。 　　“你自己看！” 　　南涡得意地转眼望向地里。 　　就看见……花田里此时竟是水漫金山，向日葵七横八竖地倒成了一大片，被大水淹得全军覆没；其它的花儿也没有幸免，过量的水深深地浸着它们的根茎，泡烂了它们的枝叶，五颜六色的花儿可怜兮兮地躺了一地，整个花田里狼藉一片，惨不忍睹！ 　　南涡这才想起来…… 　　自己使用祈雨秘法浇水，竟……竟然忘记叫停了！它召来的那朵乌云把积蓄的雨水全部下完，统统下到了温语仁家的花田里。 　　天啦，怎么会这样？！ 　　小龙呆呆地望着地里的惨状，再颤巍巍地抬起眼，正对上男人的双眸。冰冷的怒气自男人的身上溢出，烫得南涡浑身发抖，哆哆嗦嗦了起来。 　　“说！你究竟做了什么，地里为何有这么多水？” 　　温语仁单手拎住南涡的后脖颈，把它提到了空中。 　　被男人幽深的双目盯住，幼龙害怕得瑟瑟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它惊恐地看着他，拼命左右摇晃着大脑袋。 　　温语仁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离开道门、一无所有地来到西庄种地。从未有过经验的他其间遭遇过无数次失败，头两年几乎毫无收获，直到今年夏日才终于有了成果，种出一小片花来。 　　如今，他离开了不到一个时辰，这些花儿便全被莫名而来的雨水淹了个彻底。 　　除了即将收获葵花籽的向日葵，地里还种着少量珍贵药材和香花，其中一些已经盛开，另一些还处于幼苗时期。这一出下来，今年的收成怕已是灰飞烟灭。 　　看到男人愤怒又失望的神情，南涡垂下脑袋。它后悔极了——当初为何偏偏就忘记了及时终止秘法呢？ 　　两爪紧紧地绞着，小龙崽心里愧疚万分，难过得要命。 　　忽然，就听男人轻叹了一声，松开了手。 　　事已至此…… 　　“罢了。” 　　他把幼龙放在地上，冲它摆了摆手。 　　南涡的心猛地一揪，战战兢兢地抬眼看他。 　　“你走吧。”只听男人说道。 　　“你自由了。离开吧，别再回来。” 　　“嗷……嗷噢？” 　　男人说到做到。他即刻背过身去，不再看它。 　　“呜啊！呜呜啊！” 　　看着男人不再理自己，转身越走越远，幼龙慌了——它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迈着短腿儿，跌跌撞撞地追了过去。 　　南涡知道，自己这回真的闯下大祸了！ 　　虽然男人未有惩罚自己，但看到他那一脸漠然的模样，龙崽子心里堵得发慌、发颤，快要难过得心碎！ 　　温语仁说了，这片花田是他苦心照料了两年才得来的成果。而今收获在即，却因为南涡的疏忽而功亏一篑。他虽然不再说出责骂的话语，但可想而知，他心里能有多难受。 　　悔恨的泪水在南涡的眼眶里打转转。尽管表面上不服这个坏男人，可事到如今，它真的好害怕，好怕看到他伤心失望的样子。人族厌它、惧它，总叫它“小恶龙”，它也为此沾沾自喜过——但在内心深处，它到底不想被人们这样唤，也更不想在温语仁眼里变成彻底的小恶龙！ 　　“呜呜啊！” 　　绝望之际，南涡突然想起来——不，一切都没完，还能够补救！ 　　幼龙两爪一摊，比了个起手式，快速运起周身灵气，向着破败的花田再度使出秘法！ 　　这一道龙之秘法，名为“复生”。 　　顾名思义，“复生秘法”能让死去不久的草木或兽类起死回生，是极为险恶的一道秘术。此前南涡从未尝试过，因为“复生”意味着逆转生死，对灵气的消耗极为深重。 　　事到如今，南涡也不惜铤而走险。它要用秘法，让整片花田里死去的花儿，全都活过来！ 　　南涡双爪合十，闭眼集中精神，念起了“复生秘法”的专有密咒。体内储存的深厚灵气顿时应声而出，从龙躯逐渐向外扩散，很快便覆盖了整片田地。 　　男人离去的脚步顿了一顿。 　　温语仁出身道门，对灵气和术法极为敏感。他敏锐地察觉到，身后那只小龙，此时身上竟爆发出了一股极为强烈的灵气！ 　　他即刻停步回身，正见那小龙站在花田边上，双爪合拢，聚精会神。灵气源源不断地自它的体内涌出来，向着花田蔓延而去。 　　漆黑的眼瞳猛地一缩。男人有些不敢相信，这小小的龙崽看上去不过两三个月大，应是刚刚出壳不久的幼崽，体内竟会蕴藏着如此巨量的灵气，仿若修行了数百年的巨龙一般！并且，它还正熟练地催动着这些灵气，来完成它的秘法。 　　温语仁剑眉微凝，定定地注视着它。 　　凭借他曾经和其它有翼龙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个小龙崽子的灵气远远超过它的同龄龙。田里的雨水还未干涸，温语仁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前他的花田被弄成那副模样，大概也是这小龙崽儿为了早点完成任务而投机取巧，使用了某种秘法来搬水浇花，不过到最后却搞砸了。 　　思索间，只见小龙已经作法完毕，花田的地面立刻微微抖动起来。温语仁清晰地洞察到，灵气正从空中往下沉降，随着小龙意念的指令而逐渐缓慢地铺陈开去，均匀地散布在花田的土壤里。 　　随即，土壤像是水面一样波动着翻腾起来。男人不动声色地运起气来，让自己稳稳当当地吸附在剧烈摇晃的地面上，双眸紧盯着田里那只小小的背影。 　　“嗷噢噢！” 　　只听小龙仰起脑袋、高叫一声，地面顿时剧烈地震颤起来。男人垂下头，土地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挣扎着破土而出。 　　与其同时，小龙身上释放出的灵气达到极限。温语仁剑眉微凝，他突然明白了这小龙崽子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不由得朝前迈出一步。 　　是“复生秘法”。 　　这是一种能够让万物起死回生的秘法。施展秘法之后，被施术的死物可以重获新生。然而，这项秘法逆转生死，违抗自然之法则，必将使得施术者产生巨大的代价。 　　男人心下骇然。 　　他虽然不知那只小龙幼崽为何会拥有这么巨量的灵气储备，但就算它能够将之运用自如，这样过量的损耗必将极大地伤害它的身体。 　　复生秘法是极度伤身的禁术，一般情况下施术者都是尽量避免使用。但现在，小龙崽子显然是心里急了，不顾一切地打算使用这种禁术，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小笨龙，停手！”男人喝道，“不要再继续了！” 　　然而，小家伙倔犟得很。心里内疚不已，南涡憋足了一口气，朝天吼叫：“嗷噢噢！” 　　霎时间，天摇地动，大地震荡。 　　被雨水淹死的花朵快速地消失了，深深地下沉、下沉，直至最后完全融入了土壤当中，花田上空无一物。大量的水汽也迅速蒸干，散入空中。 　　而后，土地中传来一阵阵滋滋的爆裂声响，只见土地再度震荡裂开，大量的绿芽破土而出，在极短的时间内生根、发芽、抽枝、长大，最终竟一片又一片地盛开来，恢复到了雨淋之前的茂盛模样！ 　　花儿们复活了，明艳艳地绽放着，开得和之前一样美丽。 第9章 泡了个澡 别揉本龙的尾巴呀！┭┮﹏┭┮ 　　“嗷噢……” 　　强撑着施展完秘法的最后一步，小龙仰天长啸一声，而后便力竭地倒在了地上。 　　在大眼睛闭上之前，南涡朦胧间看到温语仁向着自己跑过来，暗色的双目焦急地盯着自己，口里在喊着什么。它用最后的力气伸出爪，朝着重新盛开的花田里指了一指，对着男人半咧开嘴，露出安心的笑容。 　　…… 　　眼前一片混沌。 　　南涡迷迷糊糊地，逐渐恢复了神智。它感觉到自己正仰面躺在某种软绵绵的东西上，只是浑身上下都虚软无力，四肢更是酸疼无比。 　　小龙勉强动了动眼皮，便再也不想动弹了。 　　就这么静静地躺了一刻钟。南涡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在它的身边蹲了下来，近距离观察着它。 　　“……小温，药来了，喂给小家伙喝下吧！” 　　南涡依旧紧闭着眼，它听出那是风伯的声音。 　　不多时，它感觉到有只手——有一只很温柔的手轻轻地扳开了它的嘴巴，随后有温热的液体灌入它的喉咙。 　　唔……味道好苦呀！ 　　南涡本能地想要合上嘴巴，但那只手却变得坚韧有力起来，牢牢地顶住它的下颚。在挣扎之间，小龙的尖牙不慎狠狠地咬到了几下那人的肌肤。 　　“唔……”南涡听到男人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是熟悉的声音。语调冷冷的，嗓音低沉。那一声富有磁性的闷哼就像小爪子挠到了南涡的心里，让它忽觉后脖颈痒痒的。 　　南涡睁开浅蓝色的大眼睛。果不其然，是温语仁在给它喂药。 　　男人坐在床榻边，手里端着一只小碗，正把里面的汤药小心地灌入幼龙的嘴巴之中。见小龙睁眼，他不留痕迹地收起了脸上的关切之情，平淡地吐出两个字。 　　“醒了？” 　　“呜。” 　　南涡嘴巴开合，发出细细的颤音。一旁的老人抚着心口，长舒了口气：“还好没事……小家伙，你这回可吓坏老朽了。” 　　南涡吐吐舌头。男人把手垫在龙崽的脑后，把它的大脑袋轻轻地托着，让它坐直了身子。 　　“坐起来喝药，省得反胃。” 　　南涡呆愣愣地望着他，却也乖乖地照着做了。幼龙靠坐在柔软的床榻之上，听话地张大了嘴巴，让男人一口一口地喂它吃药。 　　药很苦，但南涡的注意力并不在口舌上。它头一回这么近地看着温语仁，尽管身上还是虚弱无力，心思却止不住活泛了起来。 　　男人面部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生得极俊，却偏偏很白——肤白，发白，就连蝶翼般颤动的眼睫毛也是浅浅的颜色，凌厉的眼眸泛着红，使得他看上去有些妖异。 　　温语仁专心地给小龙喂药喝，余光里瞥见这小龙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看。他很久不曾被这样注视过了，或者说……自打容貌发生了异变，他就很少让他人这般盯着自己看了。 　　不过……罢了。和一只小笨龙也无甚好计较的。 　　温语仁耐心地喂它喝完了一整碗汤药，拿着空碗走出了屋子。南涡让风伯扶着在床榻上坐了一会儿，困意又慢慢地涌了上来。 　　先前在花田里，它是第一次使用了如此大规模的复生秘法，令整片田里的所有花朵重获新生。要知道，这种死而复生的秘术甚至比加速生长的速生秘法难度更大，对灵气的消耗量更是翻倍。 　　好累…… 　　幼龙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疲乏感席卷了全身，小龙崽的身子软了下来。老人把它小心地塞回到被窝当中，它的大脑袋歪在一边，就这么沉沉昏睡了过去。 　　===== 　　再醒来时，居然已是两天之后。 　　南涡还未完全睁开眼，只觉周围暖融融的，很舒服。迷糊之间，它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在热水里浮浮沉沉，有人在轻柔地抚摸自己的肚皮。 　　好痒…… 　　呜呀一声睁开眼，果然看到自己正被放在热水桶里，大半个身子蜷缩在热气腾腾的水面下。在它的身边，男人正小心翼翼地托着它的身躯，用热乎乎的湿毛巾给它擦洗着肚子。 　　见小龙醒来后挣动起来，男人顺手在它肚皮上戳了一下，强迫它坐回到桶底。 　　“别乱动。昏睡了两天，得好好泡个澡。” 　　“呜……” 　　被戳中要害，南涡身子痒得一阵颤抖，不得不乖乖坐好。抬头四处打量一番，它发现，这里正是温语仁家一楼的浴房。 　　看清了眼前状况，南涡安分地半躺半坐在水桶中，任由温语仁摆弄着自己的小身子，为自己洗澡。 　　作为一只小龙，南涡在卫生方面没那么多讲究。以前在野外，它都是找个看上去清亮点的水潭跳下去，在里边游会儿泳、扑腾两下水花，就算是洗完了。 　　如今头一次被软软的毛巾擦拭表皮，软毛细致地刺激着皮肤，南涡忍不住舒展开身体，舒服得眯起眼睛，呜呀呜呀地低哼起来。 　　男人俯下身子，把幼龙在水桶里翻了个面儿。他把龙躯上淡青色的表皮一处不漏地洗刷过一遍，从脖颈上围着的一圈绒毛逐渐往下，把折叠着的一双小翅膀也好好清洗。 　　南涡的后背被挠得痒痒的，禁不住扭动着身躯，尾巴摇摇晃晃。 　　“安静！”男人一把揪住它乱晃的尾巴，警告道：“不许乱动。” 　　然后，便开始揉那尾巴。 　　然而，尾巴尖被揉的那一瞬，南涡只觉得一阵强烈的酥麻感从尾巴传遍了全身，惊得它立时扑腾起来，两爪乱挥，差点拍到了男人的脸颊。 　　“呜呀呀！”幼龙惊叫了起来。 　　男人及时避开了它的爪爪，低头看着小龙颤抖的身躯，略一思忖。 　　“尾巴痒？” 　　南涡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敏感。”温语仁轻笑了一声，“好吧，不洗尾巴了。你慢些站起来，最后再洗一下腿脚。” 　　南涡听话地从水桶当中站起身，抬起一只左腿。它看着男人在自己面前半跪下来，用手轻轻托起它的左脚掌，帮它仔细擦洗。 　　从这个角度看去，他浓密的淡色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着深深的阴影。这副温柔又认真的模样甚是罕见，南涡不由得看得痴呆了。 　　忽然，男人抬起眼。 　　“看什么？” 　　“呜……”偷看被发现，南涡心虚地把目光转向一边。 　　“若不是看在你为了复生花田而差点死掉的份上，我不会有耐心伺候你。”男人手上的动作温柔着，嘴里却不饶人。他哼笑一声，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龙崽，花没了可以再种，你要是为了救花而把自己折腾死了，就成了我温语仁心狠手辣，为了区区一片花田而虐杀幼龙，这罪名我可背负不起。” 　　“呜呜。” 　　听他这话，南涡委屈地瘪起了嘴。 　　不过说实话，温语仁倒也并非过分夸张。复生秘法太过伤身，当时南涡正因毁了花田而内疚万分，一冲动就这么使了出来，全然未有顾及到后果。如今它自己也有些后怕，如果使出了秘法之后就此脱力死掉…… 　　它不自觉地瞥了温语仁一眼。 　　南涡咬了咬牙。就算它真的因此而丢了小命，也是自愿补救自己犯下的过失。比起看到这男人伤痛失望的样子，它倒愿意为之拼死搏上一把，算是偿还于他了。 　　见小龙收敛了喜气，沉默地呆坐在水桶里，温语仁料想自己的话是说得重了些，而现下这幼龙刚从昏迷中初愈，还是不要再刺激它为好。便转移了话题：“好在秘法成功，田里花草复苏、长势喜人，你的身体也并无大恙。” 　　他弯下腰，把小龙崽整个从桶里抱了出来，小心地放在地上。 　　一边给幼龙擦拭着身上滴答的水珠儿，温语仁一边说：“接下来几日，你哪儿也不许去，老实呆在我的屋里养病。” 　　男人的语气不容置疑。南涡嘟了嘟嘴，看着温语仁对自己张开臂膀，也乖乖上前，爬到他的身上。 　　洗好了澡，温语仁把龙崽抱回房间，让它重新躺进被窝。然而正准备出去的时候，衣摆却被爪爪拉住了。 　　就见小龙崽用爪揉了揉自己的肚皮，眼巴巴地看着他。男人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在它的大脑门上敲了一下：“乖乖睡觉，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呜啊！”南涡松开他的衣服，又握住了他的手指。男人的手指修长，节骨分明，握起来感觉十分舒服。小爪子执意握住不放，小龙崽舍不得让温语仁离开，一定要捏着他的手，才愿意闭眼入睡。 　　温语仁犹疑，南涡就用蓝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男人被盯得没法抗拒，笑了笑，坐了下来。 　　他就这么一直坐在床边，陪着南涡睡熟。直到轻微的呼噜声在屋内连绵不绝地响起，龙崽的小爪儿也逐渐放松了开来，温语仁才安下心，把那软绵绵的小爪爪也塞回被子里盖好，然后方轻轻地站起身，走出了门。 　　===== 　　傍晚，南涡从睡梦中醒来，正巧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熟香味儿。 　　“小家伙，醒了吗？” 　　它眯开眼睛，看到风伯推开卧房的门，端着两只盘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来，吃点东西。都是小温亲手做的。” 　　不等爷爷催，南涡就自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盘着短腿坐在床铺上，睁大眼看着他拿来的吃食。 　　一只盘子里盛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丸子，个个结实饱满；另一个盘里则用宽大的荷叶包得严严实实，淳厚的牛肉香气混着荷叶的清香飘散溢出。 　　南涡的哈喇子，刷一下就流下来了。 　　见小龙崽馋巴巴的模样，老人摸了摸它的大脑袋，笑眯眯地说：“这边是丸子，有珍珠丸、红薯丸、包心鱼丸、藕丸；而这边这一盘是荷叶粉蒸牛肉。” 　　南涡惊诧。想不到家里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这难道，也是…… 　　“小温忙活了一下午，特意给你做的哦。他说小龙崽胖墩墩的，肯定喜欢吃肉。”风伯笑着，麻利地收拾了桌子，然后把热气腾腾的吃食一碟一碟地摆放了上去。 第10章 美味龙 好吃好吃，大吃特吃(*^▽^*) 　　荷叶粉蒸牛肉？ 　　南涡扒在桌上，凑近了嗅嗅。盘子里包着细嫩牛腩的，还真是荷叶！它睁大眼睛打量着，暗暗感叹人族可真是讲究，就连吃个东西也做得出这么多繁复的花样儿。 　　小龙崽好奇地伸出爪儿拨弄了一下荷叶，立刻被烫得龇牙咧嘴：“哇啊啊！” 　　“哎别心急呀，还烫着呢！”见心急的小龙崽被烫得哆嗦起来，风伯又好气又好笑。他用筷子把卷起的荷叶一层层挑开，里面立刻腾腾地冒出了热气——是一块块蒸得酥烂的牛腩肉，外面包裹着颗粒分明的米粉，看起来好不诱人。又从旁边的小碟子里取出了一小把香葱轻轻撒下，牛腩肉顿时缀上了点点绿色。 　　南涡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牛肉，嘴巴张得大大的。风伯看见它这痴迷的模样儿，笑了一笑，用筷子夹起一块粉蒸牛肉，送入它的嘴巴里。 　　南涡闭上嘴，嚼吧嚼吧。 　　香，真的香——满满一口牛腩肉，真是饱满又充实，伴着小葱更是画龙点睛之笔。不舍地下咽之后，唇齿间弥漫着荷叶的清香，南涡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 　　“呜哇！”本龙还要！ 　　看到小龙崽兴奋地躁动起来、举起爪子跃跃欲试，风伯忙安抚它：“乖，乖……老朽慢慢喂你吃，不许急，小心烫着！” 　　他又夹了一块牛腩肉，放入小龙的嘴巴。边喂边提醒它：“小心点吃，别咬着舌头！” 　　但老人哪里劝得住心急的小龙崽，南涡张嘴要吃个不停，嘴巴里很快就塞得满满，只勉强发得出“呜呜”的声音。 　　“这么好吃呀？”风伯笑着用小毛巾擦去幼龙嘴边的油渍，边说道：“丸子和牛腩肉，这些可都是小温的手艺。他为了给你弄好吃的，还专门下了塘，采了新鲜的荷叶来……哎，你应该晓得吧，他晒不得光，一见光就头昏脑涨。今儿个从塘里回来的时候正是烈日灼灼啊，老朽看他脸色惨白、难受得紧，他还不肯承认，还非要撑着给你做了晚饭。”老人叨叨说着，面上浮起一丝愁色。 　　南涡猛地顿住，瞪大眼睛看向风伯。 　　什么，温语仁他不舒服？ 　　“没事的，他吃了药，现在休息去了。”风伯安慰地拍拍小龙的爪儿，“他本来是想做了饭亲自拿来喂你吃的，说是你因为帮他整好了花田而受了累，想要补偿你。” 　　他从另一个盘里夹起了一只珍珠糯米丸，示意小龙张嘴：“不过也好，你吃得这么香，等他睡醒了，老朽会告诉他，你这小家伙可爱吃他做的东西了。” 　　南涡呆呆听着，垂下眼来。它心情怪怪的，有点惭愧、难受的堵得慌，但又有些动容。 　　其实原本是它给温语仁帮了倒忙，把他的花田淹了个大半，之后使出“复生秘法”也不过是为了补偿自己犯下的过错而已，是自己亏欠于他。可温语仁还是很好地照料自己，还为了自己跑去烈日底下弄荷叶。 　　下塘到水里就没法穿长衫了，他那么怕光的人，应该晒得很难受吧？ 　　“小家伙，有心事呀？” 　　南涡抬起眼，看到老人温和地笑着，把红薯丸递到它的嘴边。 　　“其实小温这个人呀，还是挺好的。虽然有时候喜欢捉弄你，但他从来没有坏心，对谁都不会使坏。”老人对南涡说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小家伙应该发现了吧，他会道术。” 　　“嗷！”南涡点头。 　　“他以前是道门的。青云观，不知你听说过没有。”老人讲起往事，声音微微颤起，“青云观是咱们青国第一大道观，而小温可是玄离真人座下天分最高的弟子。当年他在整个道界都算鼎鼎有名的天才了，降妖伏魔无数，厉害着呢。” 　　南涡一愣，怔怔地看着他。 　　见小龙崽似乎对这事儿有兴趣，老人喂它吃了个鱼丸，接着讲道：“不瞒你说，老朽当年也是青云观的道士，学过些术法，但自从一次伤到筋骨之后，老朽就没再修行道术，只留在观中采药炼丹。小温他按辈分称老朽一声师伯，但老朽的修为可远不及他。” 　　“后来啊，有一天，青云观里出了变故，派系之间内斗得厉害，玄离真人也病故了。以往跟小温好的那些师兄师弟也都翻了脸，非要逐他出门。老朽在道门里也算是半个打杂的闲人，不受这些修者们待见，就跟小温一起下了山。” 　　“正好老朽有个本家的哥哥在西庄种地，老朽也无处可去，就干脆投奔了他来，跟小温合着用在道门赚的钱买了块地、又盖了套小院子，种花养鸡卖鱼，在这儿一晃就住了两年，倒也清静得习惯了。只是……唉，小温在伏妖的时候中了异毒、落下过病根，变成这红眼白发的模样。以前在青云观还有仙草丹药可服用，现如今在这偏僻小村里只能靠赤脚大夫帮忙，异毒复发的机会大了多。” 　　原来如此！南涡回想起温语仁鬓发雪白、眼底泛红的容貌，看来它此前猜得没错，温语仁真的是因为某种变故才成了那副模样，见不得日光。而这也说明，温语仁并非天生白发，他的样貌是后来才改变的！当初自己看到的黑发少年，是温语仁还未中异毒时候的模样！ 　　按照时间线把风伯透露的这些片段拼凑起来，再加上自己关于那人容颜的记忆，南涡几乎可以确定一点。 　　温语仁就是之前把自己缩小的那个道士…… 　　这个推断令它忐忑地晃了晃尾巴。心里又酸又苦，又惊又喜，百味杂陈。 　　“不过也无需担心，那异毒虽怪，也不曾加重过。小温有大夫拿药，又有老朽帮衬着，倒也还好。” 　　见南涡认真听着，老人轻咳一声，转换了话题，“小家伙，倒是你，怎么没和同族的其它有翼龙在一块儿，独自跑下了山？” 　　南涡愣了愣，随即有些心虚地埋下脑袋。它其实并不是什么“小家伙”，而是两百岁的大凶龙，只是被某个道士教训了才成了这样，但这个怎么好意思告诉风伯呢？ 　　小龙崽装作呆懵地嘟起嘴巴，心虚地对着手指。 　　“小家伙，其实你，呃……”风伯看着它，试探着问，“你并不是看起来这般的小，对吧？” 　　南涡惊诧地抬头，就听老人说道：“老朽听小温说，你那日在花田里使用了龙族秘法，将整片地里的花儿全部复活，这对于一只幼崽来说几乎不可能……” 　　南涡登时紧张起来。那天它施展秘法的时候被温语仁看得清清楚楚，他一定发现了自己拥有非常深厚的灵气，不可能是单纯的幼崽。如果温语仁真是当时把它施缩小咒的道士，那他说不准也会认出自己…… 　　这，就很尴尬了。 　　南涡此前还盘算着一定要“报仇雪恨”，给那坏蛋道士吃点教训。可如今，“仇家”是找到了，它……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在温语仁已经不在青云观当道士了，南涡也不再是胡乱偷吃的大恶龙、而变成了乖乖的小龙崽，过往的恩怨再提起，也没多大的意义了吧。 　　这么想着，南涡稍稍释怀。 　　而且，温语仁和风伯，对自己都很好呢。 　　南涡“啊啊喔喔”地解释了一番自己的来历，想要告诉老人自己是从神龙谷来的青天有翼龙，但风伯显然听不懂龙崽语。老人看着小龙崽认真比划着解释的模样，笑笑道：“好，好，老朽知道了。乖小龙，等你能够化形成人了，再给老朽讲讲你的故事，好不好？” 　　他端起盘子，把剩下的鱼丸递到南涡嘴里，“现在呢，先吃饱肚子吧！” 　　“沙沙……”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听到雨声的南涡扭过脑袋、望向窗外，老人也放下筷子，“下雨了啊。老朽得出去看看院子里晒的东西，小家伙，你先吃着吧。” 　　南涡用小毛巾抹了把嘴，又拍拍自己滚圆的肚皮，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老人便麻利地收拾了碗筷，迈着小碎步出去了。 　　小龙崽顺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爬到窗台上，浅蓝色的大眼睛望向窗外的夜空。此时已是漆黑一片，只有远处人家的灯火隐隐约约地亮着，南涡伸出爪，感受着细细的雨丝一点一点地落在自己的掌心。 　　雨越来越大了。它不禁回想起来，故乡神龙谷内常有风雨，原因无他，那山谷里生活着不知多少条龙，每当龙群欢腾之际，天地受到灵气感召，便会风生水起。 　　眼前这般大雨，会不会是远处的某条飞龙正在云层中来回穿梭呢？ 　　想到这一点，它有些慨然。 　　等温语仁醒了，它要向他打听一番，看他能否把自己变回到原本的大飞龙模样。如果能变回原形，它就能自由自在地飞上天空，飞回到自己的故乡；还可以载着温语仁和风伯去神龙谷附近玩一玩、逛一逛。神龙谷只准龙族进入，但它可以在山谷附近寻些草药，看看能不能治温语仁的异毒。 　　虽然目前这副白发的模样也帅得很有特色，但治好了异毒的吾二，一定会变得更加俊美。 　　===== 　　雨一连下了两日。 　　这两日内，南涡的伤情完全好转了。但它却不被允许出门去玩，只能无聊地在院子里打转转，偶尔去菜圃里刨个土，或者捉些蜗牛来耍弄。 　　温语仁的头疼病第二天就好了。趁着雨天在家歇息的工夫，他干起老本行来赚些零用：用朱砂和符纸写一些御凶的道符，卖给村里有需要的人家。 　　这西庄附近就是大山，山中藏有妖兽无数。平日里这些凶猛的生灵都呆在自己的巢穴里，或在深山老林中转悠，不会踏入人族的领地。但偶尔也会有一些恶兽跑下山来抢粮食吃、甚至攻击人族，所以村民们不得不设法来防。 　　温语仁曾在青云观做过道士，而这事情村里人尽皆知。村民们虽不常和他打交道，但必要的时候也会来找他买些符纸，用上面的符咒来抵御凶兽。 　　男人端坐在桌前画符的时候，小龙崽偶尔会凑过来看看。它也不闹，就睁大眼睛站在他的身后，脑袋刚好到他坐下时的手臂处，能看到他在符纸上运笔、作法。 　　看多了他画，南涡的爪爪便也按捺不住，总想偷偷拿过笔，自己也来画着试试。 　　温语仁见小龙崽老是想要笔，便找了几张不用的废纸，拿了普通的墨笔给它，让它蹲一边去自己画着玩。 　　原本也没有多在意，可有一次他不经意间瞥眼扫过那纸的表面，发现南涡并不是在乱涂乱画，而真的用爪儿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圆圈似的字。 第11章 你的名字？ 是南涡，不是温小宝！╭(╯^╰)╮ 　　趁着幼龙摇着尾巴短暂离开的工夫，温语仁把那纸拿来一看，辨认出有“风”“吾”“二”几个字，还有一个涂得一团糟，貌似是写错了又改了好几遍的“龙”字。 　　没想到这幼龙还会写字，男人觉得有些趣味，便叫了它过来。 　　“龙崽，在写字？” 　　“呜嗯。”南涡从外面喝水回来，发现他居然在“欣赏”自己写字的成果，内心一阵窘迫。它扑上前去抢，却不巧正被男人圈进怀里，抱到膝上坐好。 　　小龙崽的两只短腿够不着地，只好在半空里悬着晃啊晃。温语仁见了，干脆把它的腿也拿上来，让它盘腿坐在自己身上。这种高度恰好够它用眼睛看着桌面上的纸墨。 　　温语仁用手握住南涡的小爪子，蘸了点墨，然后让它伸直了短短的小胳膊，在纸上落笔。 　　幼龙疑惑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呜哇？” 　　“我给你起个名字，教你写吧。” 　　起名字？ 　　南涡一愣。 　　它有名字，它叫南涡！这是以前神龙谷里收养它的老龙给它起的。 　　南涡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它从龙蛋里出壳之后，一直是由山谷里的老龙抚养长大。那日也是凑巧，一条老龙从神龙谷南边的大水潭里浮出水面，庞大的身躯搅起了一个漩涡。随后便看到一只小龙幼崽孤零零地在水岸边爬行，身上还残留着破碎的蛋壳，显然是刚刚出壳的幼龙。 　　老龙见幼龙一边努力爬着，一边噢呜噢呜地叫，立时心生怜爱。它给这还未睁眼的小家伙喂了点吃的，这小家伙就迷迷糊糊地爬到它的爪子上来，抱住它的前爪不放，俨然把这陌生的老龙当成了它的家人。 　　老龙带着幼龙试图找寻它的父母，但在神龙谷里打听了一圈，谁也不知这青天有翼龙的父母到哪儿去了。它便好心收养了它，还给它取了这个名儿，叫南涡。 　　这些故事都是收养龙崽的老龙告诉南涡的。名字虽然普通，但龙崽很喜欢。 　　但男人并不知道这一点。他认真想了想，对南涡道：“我姓温，你就跟着我姓，叫温小宝吧。” 　　温小宝？南涡“嗷哇”一声拼命摇头：什么嘛，本龙才不要叫这个！听上去就跟吾二的儿子一样。 　　而温语仁还真这么说道：“怎不愿意？现如今我把你养在家里，你就认我做干爹，随我姓温不好？” 　　认爹？哼，要论年纪，本龙都两百岁了，你该叫本龙爷爷！ 　　“呜哇！”小龙崽猛地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它用爪子拉开嘴巴，冲温语仁做了个鬼脸，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 　　第三日清晨，雨停了，天外透出一丝亮光。 　　老人早早起床，简单地收拾里下院子。他看到幼龙吃完早饭后便在屋里无所事事地溜达，心下一动，“小家伙，跟老朽一起去山上吧。” 　　南涡一愣。 　　去山上？ 　　那儿不是野兽的地盘吗，风伯要去做什么？ 　　“你瞧，这大雨刚刚结束，山上的树林子里一定有不少新长出的蘑菇、木耳，都是顶好的东西，采回来能吃，还能卖钱。”风伯笑眯眯地说，“小家伙，正好这几日你也在屋里闷得烦了，老朽带你出去玩。” 　　一听能出去玩，南涡忙不迭点了点头，学着老人的模样拎了个小竹篮子，摇摇晃晃地跟上去了。 　　温语仁正在灶屋里忙活，余光里瞥见那团青色的小身影粘着风伯离开，叮嘱道：“龙崽，上山机警着点，帮衬着风伯！” 　　“嗷噢噢！” 　　听到他的嘱咐，小龙崽乐颠颠地叫唤几声，也不知究竟听进去了没有。一老一小快速远去了。 　　南涡跟风伯上了山。在温语仁家的小院里呆了这么久，它真是憋得心慌。此番一出门，小龙崽立刻化身为脱缰的野龙，在山道上尽情地奔跑起来。 　　“哎，小家伙，你慢点，老朽快赶不上你嘞！” 　　风伯在后面无奈地笑着，看着小龙崽撒着欢儿在草丛里钻来爬去，甚至还淘气地攀到树上去摸鸟窝，他不得不喘着气儿喊道：“小家伙，再晚些山上的蘑菇就让人采光啦！”南涡这才从树上跳下来，乖乖跟着他往山上走。 　　老人说得没错。不只是他们，雨后的山林子里来了不少村民，都背着竹筐、提着篮子，上山来捡蘑菇、采木耳，一部分留作自己吃，多出来的稀有蘑菇则拿到临近的小镇上去卖。 　　南涡见着了生人，立刻缩到了老人身后，它还不太习惯跟他们以外的村民打交道，只把半个脑袋探出来，大眼睛观察着林中的动静。 　　“小家伙，你看，这边的树上系着灰色的布条，这表明这片林子已经‘有主’了。”风伯指着不远处大树上缠着的布条，“在咱村里有这样的规矩，大家到山上采蘑菇、果子、挖参，讲究‘先来后到’，先来者把布条拴在树枝上之后，后面的人就自觉不去这一块采东西了。这样大家和和气气的不会打架，也各自都能找到地盘来摘东西。” 　　这法子不错。只是他们好像真的来晚了，他们沿途行走，山上的林子里到处都扎着五颜六色的布条，四面隐约传来人声。 　　“哎，这里好像都被其他人分完了。”风伯带着幼龙走了一圈，没找着无主之地，只得接着往更深的山林中走。“里面的路老朽不熟，不知道还有没有蘑菇呢。” 　　这可难不倒南涡。它可是龙，虽然还是幼崽，但凭着鼻子来觅食是龙最基本的技能。小龙崽拍拍老人的胳膊，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小家伙，你能闻出来哪儿有蘑菇？” 　　南涡自信地点点头。从前在神龙谷它就很喜欢吃蘑菇，找起来轻车熟路。 　　它闭上眼使劲地嗅了嗅。 　　此时刚刚雨过天晴，草木潮湿的味道弥漫在空中，南涡仔细地分辨着属于菌类的特殊的气息。片刻后，它兴奋地睁开眼，指着远处某个方向“嗷噢”了几声。风伯惊喜道：“还真的能找到？” 　　南涡用小爪子牵起爷爷的手，拉着他一路往前飞奔。 　　“咳咳……小家伙，慢点，老朽快吃不消了！” 　　风伯勉强跟上小龙崽的脚步，他们绕过了一个小山坡，来到了山林子的深处。 　　南涡放开风伯的手，让老人在原地歇一会儿，自己匆匆忙跑到前方的一棵大树下。 　　这里虽然被叫做“山上”，但实际上只是群峰边缘的小山坡，真正的深山老林还得往里面走。此地是人族和异兽领地的交界处，人烟虽少，但异兽也不常出没，大多是一些脾性温驯的小动物在这一带活动，树木也大多保持原貌，不算古老。 　　南涡来到树下，扒开层层湿润的绿叶之后，果然看到了一大片白花花的蘑菇。一个个伞盖厚实，圆乎乎的，像是一排小伞的林子。 　　它咧嘴笑了一下，小爪子刨起泥土，“噗噗”一阵就把蘑菇全部拔起。抓起其中两只塞进嘴，其他的则扔进自己的小篮子里。 　　在树下搜刮完毕之后，小龙崽又顺着树干往上爬。 　　老人看到小龙蹭蹭上树，也走近过去：“小家伙慢点，别摔着了！” 　　南涡不以为意地甩甩尾巴，反而单爪吊在树枝上，回头冲老人得意地吐吐舌头。顺着它的爪尖所指，老人看到了在树干的缝隙里生长出的紫色的蘑菇，菌柄细细长长的，圆形的伞盖色泽艳丽非常，极为绚丽的紫罗兰色从伞盖中心由深到浅向边沿扩散，美得令人迷醉。 　　这种紫色蘑菇在他们这儿的集市上并不常见，但确实可以食用，而且外观看起来美丽异常。有些市镇上的手工铺还会特意来买这种色彩鲜艳的蘑菇，制作成装饰物之类的小玩意儿售卖。 　　只可惜，这棵树上的紫蘑菇还比较细小，无论是吃还是赏玩，都并不具备贩卖的价值。 　　老人还正有些遗憾，就见小龙崽忽而冲他狡黠地一笑。它伸出爪，在其中一只紫蘑菇的伞盖上轻轻敲打了一下。一缕灵气自爪尖飘出，渗入大树的表皮，在树体之内轻盈地流转。 　　不多时，树上树下一阵轻微的抖动，从树缝中长出的蘑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变大！ 　　风伯早先听说过小龙崽会使用秘法，如今亲眼看见它用秘法加速蘑菇的生长，还是大吃了一惊：“这……真厉害！” 　　闻言南涡更是嗷嗷高叫了一声，自豪得摇头晃脑，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它从树上摘下蘑菇，向前一抛，精准地扔到风伯的背筐里。 　　小龙崽和老人分工合作，一个用灵气速生蘑菇，一个将蘑菇采摘下来，不多时就装了小半筐子，而且当中还有不少是稀罕的品类，红的黄的紫的什么颜色样式都有，个头又大又饱满。 　　一人一龙正采得开心，忽然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了说话的人声。 　　风伯直起腰，望向人声靠近的方位。 　　“有人来了。” 　　南涡也紧张起来，放下爪里的蘑菇。它目前还是龙崽模样，除了温语仁他们之外，还不曾有别的人族知晓它住在西庄。若是被外人发现，说不定会惹上麻烦。 　　老人对它说：“这里有老朽系上的布条，他们不会在此久留的。小家伙，村里人没见过你，你先去树丛里藏一会儿，等他们走了再出来。” 第12章 蘑菇大战 谁也别想抢本龙的蘑菇！ 　　听了风伯的话，南涡急忙钻进了树丛，用草叶把自己埋起来，尾巴也小心地藏好，只露出一双水蓝色的大眼睛望向外面。 　　它想，这棵大树上已经系了风伯的布条，村民若是守规矩，应该不会来争这块地吧？等他们离开去找新的地盘之后，它再从草丛里出来就好了。 　　然而，在没有旁人看见的场合，所谓的“守规矩”也就纯靠自觉了。后来的这帮村民一行五个，都是青壮年男子。他们见这片树林里有不少蘑菇，但只有风伯一个老人在，虽然布条早已高高飘在风中，却也没当回事。 　　“山下的林子都被瓜分完啦，没想到这儿还有一片，看样子蘑菇还不少哩！” 　　南涡一听这声音，竟觉得有几分熟悉。但出于角度问题，趴在草丛里的它并看不到那人的面目，只看得他的背影。 　　那人上前去往风伯背筐里瞧了一眼，惊诧道：“哟，居然还采到了这么多、这么大的蘑菇！”话语中流露出贪婪之意。 　　另一人也笑道：“哎，老爷子，您摘了这么多蘑菇也够了吧？但咱哥几个篮子里可都还空空的，您把这地儿让给我们呗？” 　　“就是就是，老头子还是回家凉快去吧，别和咱村里人抢地盘。” 　　说着，这几人便不怀好意地围上前去，想要撵风伯离开。 　　风伯见他们这样，心知这群年轻村民仗着人多势众、四处又无别人看到，直接前来抢地了。纵使自己占理，一个老人外加一只不该出现的小龙崽，还是不要去跟他们硬拼的好。 　　好汉不吃眼前亏，老人冲着小龙崽藏身的树丛使了个眼色，随即默默地背起背筐，离开了。 　　南涡在草丛里目睹了村民无赖夺地的全过程，它气得直咬牙，但老人既已经选择退让，它也不好在冲动之下给他招致麻烦。更何况，那群人看中的“大蘑菇”其实都是自己用秘法速生的，漂亮的大蘑菇已被采完，余下的原生蘑菇其实都个头细小，算不得大。它便暂且咽下这口气，小心地穿过树丛，去山坡底下找老人会合。 　　看到小龙崽气鼓鼓地走过来，老人温和地笑笑，摸了摸它的大脑袋，“是他们理亏在前，我们不和他们计较。走吧，咱再往山上走走，看还有哪里长了蘑菇。” 　　南涡抿了抿嘴，伸爪牵住老人的手。一老一小继续往深山里走，然而越往深处，便越是人烟罕至，参天树木更是密集。林子上方厚厚的枝叶交织成盖，透不过一丝日光。 　　在这里，找蘑菇，更困难了。 　　南涡一棵树一棵树地找过去，就在它的耐心快要消磨殆尽时，终于在一处树皮下找到了一小团扁半球形、淡褐色的蘑菇。 　　“是猴头菇！” 　　老人很是惊喜，“没想到这儿虽偏，却还有猴头菇！这种菇算是稀有，在咱这儿卖得可贵了。” 　　这倒是他们在山下的林子里不曾见过的种类。事情有了转机，南涡听了也挺振奋，一高兴，它双掌合十，默念密咒，使出了“速生秘法”！ 　　顿时，噗噗几声，树皮中接二连三地冒出了淡棕色的猴头菇，一个又一个，长得结实饱满，煞是好看！ 　　菌类就是这样好，只要有一处长出了蘑菇，就有机会接连速生出大片相同种类的蘑菇来。正因它们并不想普通的植物那样有根茎长在泥土中，在湿润之地用孢子萌发菌丝即可成长，只要南涡注入灵气，就能催动孢子生机，让蘑菇们长得又快又好。 　　而且，也许是位置偏僻、不曾被人开采的缘故，自打找到了猴头菇之后，南涡又在树洞里、岩石间、树根下陆续找到了一些本地稀少的菇类，例如金针菇，茶树菇等。 　　最惊喜的是，南涡在一棵大铁杉的根部找到了几小只松茸，又用它们速生了好大一片松茸。据风伯说，这种菇在本地算得上是奢侈的补品，卖价极高，可作食物，还能入药，是大户人家才吃得起的好东西！ 　　南涡从树丛里站起来，小爪子抹了把脸。它往远处一瞧，忽然看见在层层绿叶之中，一朵大红色的蘑菇亮得显眼，伞盖足足有脸盆那么大。这立刻引起它的兴趣。 　　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大的原生蘑菇！ 　　南涡呆呆盯着，目不转睛，一晃竟有些失神。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各种饱满的稀有蘑菇装了满满一筐，风伯笑着在树底坐下，眼里透出喜色。 　　此时已是初夏，天气炎热，在这幽深密林之中却丝毫不见热意，反倒有些阴寒。虽然采蘑菇采得很开心，但待久之后，风伯还是觉得心底有些发凉，便对蹲在远处的小龙崽招手道：“小家伙，咱们今天采的蘑菇已经够了，再多就装不下啦！你再玩会儿，咱就回去吃午饭吧！” 　　但奇怪的是，小龙崽只是背对着他，并未如往常那般积极应声。 　　“小家伙，小家伙？” 　　风伯接连唤了几声，那小小的身影却是一动不动。他心中顿生疑问，起身走了过去。 　　还未靠近，忽只觉眼前一阵雾气扑面而来。老人一时有些眩晕，脚步摇晃，直勉强扶住旁边的树木才不至于倒下。他急急喘了两口，就见小龙崽“嗷呜”一声，朝着远处晃晃悠悠地跑去。 　　“哎，小家伙，你这是怎么了……别往山里去呀！” 　　身边阴风阵阵，吹得人腿脚打颤。老人注视着南涡古怪的举动，不由得担忧起来：这山林不同于村庄，内里什么妖魔异兽都有。小家伙举动异常，该不会是撞上了什么不可说的东西了吧？ 　　雾气越来越重，周遭意外的安静，就连一丝虫鸣鸟叫也听不见。 　　南涡穿过树丛，向着前方一刻不停地奔跑。脑子昏昏沉沉的，视野也模糊不清，但眼前那一朵巨大、鲜艳的红蘑菇，却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引得它不管不顾地想要追寻、想要摘下。 　　怪了，怎么那朵红蘑菇还越追越远了？ 　　隐约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事情已经变得奇怪了。南涡想要停下，身体却不受控制，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样，一心只有前方那朵红蘑菇。 　　停……停下！ 　　南涡到底有百年修行的根基，对古怪的幻觉有着本能的抵御。它拼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头，顿时疼得一抽。趁这机会屏住呼吸，调转体内龙气。 　　紧接着，眼前骤然清明。听觉也恢复了，嘶嘶兽鸣瞬间灌入耳中。 　　南涡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它随即看到，从那红蘑菇的底下探出了一只三角形的脑袋，猩红的眼眸正冷冷注视着自己…… 　　那不是蘑菇，而是一只背上寄生着蘑菇的异兽！ 　　而空中弥漫着的这些灰色的“雾气”，也正是这“蘑菇”散发出来的毒孢子。南涡在不知不觉中吸入这些孢子，便出现了幻觉，自己踏入它的陷阱！ 　　小龙崽恍神的一刹那，对面乍然露出了恶毒的真面目。只见那“蘑菇”下发的异兽眼睛一眯，便猛地腾空、朝它扑射而来！ 　　“嗷呜哇！” 　　看清了真相，南涡惊得一个哆嗦，慌乱之间本能地自卫，朝前吐出了一个大火球。那异兽的攻势被火焰所阻、顿了一下，幼龙趁机转身便逃。 　　然而，霎时间，四面八方“刷刷”地竟接二连三冒出多个红红的“大蘑菇”！蘑菇之下，三角形的兽头们吐着信子，毒辣地盯住误入陷阱的小龙崽…… 　　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南涡眼瞧着硬闯不出，便双掌合十，一边吹出火球，一边召唤旋风，发动了“疾风秘法”！ 　　“呼啦——”带着星星火焰的旋风扫过。毒孢子在空中焚烧殆尽，在此伏击的异兽们也被这灼热之风吹得四脚朝天。 　　南涡趁机突围，向着山下跑去。 　　跑到一半，它正与前来寻它的风伯撞了个正着。来不及多解释，南涡拉起风伯匆忙奔逃，而老人瞥见后面追赶而来的“红蘑菇”，心下了然：“是毒菇兽！” 　　在路过树下背筐的时候，小龙崽使了个飘浮秘法，让那装满蘑菇的背筐自动悬浮起来，跟着他们一起往山下飘去。 　　跑了会儿过后，后方“嘶嘶”的叫声渐渐小了。南涡试探着回头，发觉红蘑菇已经不见踪影，便停了脚步，歇下来。 　　“毒菇兽习惯住在阴暗的森林之中，见不得光。”风伯抚着心口，慢慢靠坐在树干边。“现在咱们已经到了有阳光照进来的林子里，它们不会追了。” 　　南涡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吐着舌头。刚才那一遭可把它吓坏了，正如风伯说的那样，它不慎吸入了毒菇兽偷偷放出的孢子，被红蘑菇蛊惑着走进了它们的巢穴；要是再晚点醒来，它恐怕就成了毒菇兽们的盘中餐了。 　　“小家伙，刚才可真是有惊无险，怎偏偏招惹上这帮毒物了。”风伯笑着摸了摸南涡的大脑袋，“这毒菇兽，其实是毒菇蜥与红毒菇的‘合体’而成，两者互助共生。红毒菇寄生在毒菇蜥的背上，汲取它的生命而存活；作为回报，它用毒孢子迷惑小动物，帮助毒菇蜥捕猎。” 　　小龙崽“噢”了一声。心道幸好本龙英明，刚才逃跑的时候顺带收回了装蘑菇的背筐，一上午的辛劳没白费呀！ 　　看着装了满满一筐子的各式各样的蘑菇，南涡满意地咂巴两下嘴。它咕噜一下翻了个身，躺在草丛里歇息去了。 第13章 决斗 龙崽发威！ 　　见龙崽去草丛里睡觉了，风伯走到背筐边，弯腰清点着里面的大蘑菇。他正仔细查看，忽然，一只手伸了进来，拿起了其中一只大猴头菇。 　　“哟，这么大个的猴头菇！咱哥几个怎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说话声很熟悉。南涡闻声爬起来，从草丛中往外看去，立刻惊了——这人正是此前把它从山沟里拖出去要卖钱的小康子！也是巧了，他也是西庄的村民，而且还是此前抢夺风伯地盘的那帮年轻人中的一个。 　　然而此刻，他手上提着的竹篓里却只有寥寥无几的小蘑菇，看起来很是寒酸。 　　小龙暗笑，这帮人先前眼红风伯筐里的蘑菇，继而强行抢夺地盘。却不知那些大蘑菇是由自己的速生秘法变化而来，还以为自己捡了什么大便宜，结果捡到的原生蘑菇个个都小得可怜。 　　小康子身后，他的同伴老李也走了过来。见风伯筐里装满了漂亮的大蘑菇，尤其是还有好几只松茸的时候，老李顿时眼都直了，看向老人的眼神也变得恶意。 　　“臭老头，难怪你心甘情愿让出那块地，原来是找到了更好的！” 　　仗着四处没有外人在，老李竟然伸出手，直接抢夺老人筐里的松茸！ 　　风伯还来不及阻止，却听见“嗷噢噢”一声稚嫩的龙叫。他心道不好，就见旁边树丛里一只小小的身影跳了出来，急急地冲到村民们面前，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南涡挥舞着小拳头，冲村民们愤怒地吼叫。 　　上次夺地，它看在风伯的份上勉强忍了，不同他们计较。没想到这帮人现在甚至直接上手来抢蘑菇，真是欺龙太甚！ 　　“啊……这是什么东西！” 　　在场的人们无不被吓了一跳。但惊吓过后他们便很快回过神来，数双眼睛盯住了面前这只腿短短的小家伙。 　　“这、这不是有翼龙吗！” 　　小康子最先认出来，连忙拉了拉老李的袖子，“老李哥你看！这绿皮大脑袋的家伙，是不是咱们在山沟里捉过的那只小龙崽？” 　　老李一愣，把南涡从头到脚打量过一遍，倏地惊道：“还真是！” 　　“老头运气可真好。”小康子酸酸道，“这小崽子原本是我们先捉到的，却侥幸逃走，没想到被他给收了！” 　　老李的眼睛滴溜溜地在小龙崽和风伯之间来回打转，“这有什么惊讶的？你别忘了，这老头和咱村里那个白毛妖道是一伙的，说不定也会点什么妖术，收服这小恶龙给他干活！” 　　温语仁因着异于常人的外貌而受到西庄部分村民的孤立，和他同住的风伯自然也就成了这些人口里的“怪老头”。眼下，这个本来任他们欺负的老人身边却有小龙崽相助，老李等人的脸色都变得微妙起来。 　　小康子的眼睛更是一个劲儿地往小龙崽身上瞟。他可还没忘记，自己曾和老李想抓这小龙崽去镇上卖了，却反而被它喷火烧着了屁股，狼狈逃走。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小康子率先撸起袖子，摩拳擦掌。 　　“别管那蘑菇了。不如抓了这小龙崽卖去镇上，咱至少能赚十个金币！” 　　十个金币，那可是普通农民辛苦三五年才能赚到的钱！珍稀的蘑菇已足够让他们打破村里的规矩，而猎捕龙崽的诱惑足以让人摒弃一切束缚。 　　在小康子怂恿下，贪婪的年轻村民们连抢夺蘑菇的念头也干脆放弃，三个壮年男子一齐围拢上来，竟然作势要捉小龙崽！ 　　“住手！你们要做什么！”风伯瘦弱的身体挡在南涡前面，向他们怒斥道：“你们这般行径，与强盗有何区别？” 　　“怪老头，这小龙崽脑门上又没写你的名字，你凭什么说它是你的东西？”见风伯执意阻拦，老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恶狠狠地推搡了老人一下，“走开，别碍事！” 　　这仨长得高大健壮，每人个头都有幼龙的两三倍大。见他们逼近，南涡本能地恐慌起来，害怕得想要逃跑。 　　然而一转身、一闭眼，自己和风伯被人得寸进尺欺负的场景历历在目。 　　一连数次的忍让不但没有换来善意，反而助长了对方的气焰、百般欺压自己。有些人坏到了心眼里，是不会感念别人的宽容，也说不通道理的。 　　南涡终于明白，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定了定神，幼龙停住了后撤的脚步。当它再度抬起头、看向老李的时候，眼底的惊慌荡然无存，只余坚定的决心和不可遏制的怒火！ 　　“小崽子，这次再让你逃走，老子就不姓李！” 　　争斗一触即发。嘴里恶狠狠喊着话，老李挽起袖子，朝南涡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南涡也大叫一声。它猛地沉了一口气在心下，体内浑厚的灵气已化作熊熊火焰，燃烧到了极致！ 　　电光火石之间，二者即刻交锋！老李呼啸而来的拳头已经快要冲到眼前；而幼龙也毫不客气地张开嘴，灼热的火球就要开喷！ 　　突然，南涡身子一僵。 　　一阵酸软的怪意袭来，令它禁不住头晕目眩。南涡心下一阵懊恼：怎么回事，怎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这感觉…… 　　但遭遇状况的不只它一个。挥拳打向南涡的老李动作忽然一滞，顿时虚汗阵阵；接着脚下莫名一软，拳头打偏，身子竟仆倒在了地上！ 　　而一旁的风伯目睹了这全过程，他立刻快步跑去，扶住了眩晕的小龙崽，半拖半抱着带到一边。与此同时，小康子等人也迅速上前，去查看老李的情况。 　　“哎，老李哥，你咋突然倒了？你……” 　　话音未落，小康子突然怔住。人们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旁边的草丛中不知何时竟迎风摇曳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红色蘑菇，色泽妖艳魅惑。 　　南涡抬眼一看，立刻呆住，身心冰凉。 　　是之前那只毒菇兽！ 　　幼龙扶着风伯的胳膊，心有余悸地盯住那团烈红。没想到逃到了光照充足的地方，大多数毒菇兽都畏惧日光而缩了回去。只有被自己喷火烧过的那只毒菇兽依然一路悄悄追来，固执地想要寻仇。 　　方才南涡与老李对决的时候，也正是这东西放出了孢子，把他们熏得腿脚发软。 　　“咦，这里什么时候来了个大蘑菇？” 　　突兀出现的“红蘑菇”迅速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风伯下意识护住软绵绵的小龙崽，而小康子和另一个村民则撇开了软倒在地的老李，恍惚地朝着“蘑菇”走去。 　　“别去，那蘑菇有毒！” 　　担心那毒菇兽被惹怒了会乱放毒孢子，风伯立刻出言阻拦。然而两人早已被飘浮空中的孢子迷惑了心智，眼神变得呆滞。 　　“大蘑菇，哈哈，最大最大的大蘑菇……” 　　小康子流着口水，嗤嗤傻笑着率先走到了“蘑菇”前，手臂一伸，把它抱了个满怀。不但如此，他还怜爱地摸了摸“蘑菇”的大伞盖，脸颊在上面蹭了蹭。 　　“好大好肥的蘑菇哦！跟我回家吧……呃啊！” 　　只见毒菇兽嘶嘶冷笑一声，一阵灰色的孢子瞬间爆发，如同烟雾般将他整个罩在其中！小康子尖叫一声，被近在咫尺的毒孢子喷了一脸，顿时翻着白眼倒在了地上，再无动静。 　　这一下把另一人也吓醒了。他转身就跑：“救命啊！”与此同时，毒菇兽突然暴起，却没管那人，而是朝着南涡扑了过来！ 　　幼龙身子下蹲，稳稳地扎了个马步。它将灵气凝聚于爪尖，全力向前推出一掌！ 　　“呜哇哇！”秘法，龙之掌！ 　　这招极其有效，那毒菇蜥还未接近，便被隔空一掌打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儿。 　　唯恐这记仇的恶兽再找自己麻烦，南涡立刻上前打算补上一击，将它扼杀在丛林之中。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空中忽地一暗，整片林子阴了下来。 　　伴随着冰冷的妖风骤然扫过，那毒菇兽竟忽地消失在原地，正是被凭空降下的不知名黑影捉了去！动作快得南涡甚至看不清对方的动作，就听吧唧吧唧几声咀嚼，再来就只剩一堆乱七八糟的骨肉碎屑掉在地上。 　　变故来得太快，南涡完全愣住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毒菇兽袭击自己不成，反而被某只更强大的恶兽捉去吃了。 　　风伯眼前一阵眩晕，也没看能清是哪种生灵突然闪现、吃了毒菇兽。但他感知到那古怪的寒意，立刻招呼南涡：“小家伙，这地方不对劲，我们得快离开！” 　　他往旁边瞥了一眼。只见先前被毒菇兽麻翻的老李已经挣扎着站起身，把晕厥的小康子扶起来，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 　　“这破地方，咋接二连三出怪事？”老李壮着胆子吼了一声，声音却直打颤，“怪老头，遇上你真晦气！” 　　嘴上愤愤地骂了句，他也不敢久待，拖着小康子一瘸一拐地逃下山去了。 　　“哇呸！” 　　要不是你们自己过来找麻烦，那毒菇兽又怎会连你们一起毒翻？南涡冲他仓皇逃窜的背影嘲讽地叫了两声。 　　这两个傻子不听劝告硬要去碰那毒菇蜥，这下都中了毒孢子，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浑身酸麻，也算是报应！ 　　心中解了恨，龙崽勇敢地护着风伯，拖着自己满满一筐的大蘑菇，也往山下跑去。 第14章 要吻呀! 小龙崽喜提凶兽之吻 　　之前的怪物吃了毒菇兽之后并没有满足。它幽幽地跟在小龙崽身后，紧追不舍。巨大的双翼扑扇着，吹起阵阵阴风，冷得前面狂奔的小龙崽直打哆嗦。 　　猜想这怪物定是饿了才会追来，南涡咬咬牙，从背筐里拿出两只蘑菇，朝着那团黑影扔去。 　　“嗷嗷！” 　　大兄弟，本龙喂你吃蘑菇，咱有话好好说…… 　　然而，那黑影丝毫没有理睬幼龙扔来的蘑菇，反而巨翅一扑，把蘑菇打到了地上。 　　不会吧，这家伙只吃荤不吃素？这下南涡的心彻底碎了。蓝汪汪的大眼睛里悠着泪花，小龙崽害怕得快要哭出来。 　　就在此时，南涡突然感到脖子一凉。后脖颈上传来一阵粘腻的吸附感，像是被某种口器狠狠吸住了一般。 　　“滋滋——啵！” 　　龙崽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吮了一下。那刺骨的凉意惊得它差点魂魄出窍，仿佛皮下血肉和内脏都被吸了过去。 　　南涡顿时大叫起来——这怪物，居然强行吻上了它的后脖颈！ 　　“嗷呜哇！”不要脸的臭流氓，对一只纯洁幼龙也能下手！简直比吾二还要坏呀！ 　　被这神秘的怪物霸道吻上后脖颈，小龙崽捂脸狂奔，惊惧的泪水整整洒了一路。当然，在跑的时候，它依然不忘拖着那筐装得满满的大蘑菇。 　　正午，温语仁正从自家菜圃里收了菜回来。他大老远听见幼龙呜呜啊啊的哭声，心下疑惑。刚刚走进前院，正看到小龙崽惊慌失措地狂奔进来，身后还飘着一竹筐的蘑菇。 　　它一见到他就扑了过来，猛地抱住他的大腿。 　　“呜哇……呜哇哇！” 　　小龙崽夹着尾巴缩成团，紧紧地抱住他笔直的长腿，眼里泪如泉涌。 　　“怎么回事，哭成这样？”温语仁诧异道，“风伯呢？” 　　话音刚落，只听院子外传来“咳、咳”几声咳喘声，老人颤巍巍地走进门，脸色有些苍白。 　　“老朽在这……哎哟！” 　　风伯跑得腿脚发疼，在路上险些绊了一跤。温语仁赶忙丢下手里的活计，把喘气不止的一老一小接进了屋，又端了两杯热茶来。事态似乎比预想的严重，男人脸色沉下来，深邃的目光在老人和幼龙之间来回游移。 　　“在山上撞见了毒菇兽。”风伯抿了口茶，颤声道，“但……” 　　温语仁瞥见幼龙摇摇晃晃地扒在桌子边喝水，一眼便看出它状态不对。他打了个响指，道法顿生，小龙崽立刻被凌空吸了过来，落在他的怀里。 　　幼龙被他略为粗暴的举动惊了一下，本能地就要挣扎，屁股上却挨了一巴掌：“别动！” 　　温语仁这一声低喝，好容易才平复了情绪的小龙崽又吓得呜呜哭起来。风伯见状劝道：“小家伙害怕，你别凶它啦！” 　　“我不是在凶它。”温语仁淡淡道，“只是它的身上阴气很重，环绕不散，好像被邪物缠住，我必须好好查看。” 　　凶物？ 　　南涡停止了哭，它回想起之前后脖颈被吸了一下的事情，不自觉就想伸爪子挠挠那儿。但还未碰到皮肤，爪儿就被男人牢牢握住了。 　　男人盯住它的背后。良久，只听他低声道： 　　“小龙崽，你的后脖颈上怎会有一个……唇印？” 　　唇印？ 　　幼龙当即石化。 　　不用想也知道，这绝对是那个神秘黑影干的好事！南涡想要扭头看看，但那东西位置特殊，自己难以亲眼看到。 　　风伯也走了过来，他俯身在幼龙身后端详了好一阵子，却也不得不承认道：“好像真的是……嘴唇的印痕。” 　　温语仁修长的指尖戳了戳幼龙的脖颈，冰冰凉的，惹得它一哆嗦。他顺手掐了一把龙崽脖颈上的肉，把它拎起来，严峻道：“你这小笨龙，是不是在哪里招惹了桃花债？模样小小的，本事倒是不小！” 　　“呜啊！”听他口气严肃，南涡慌了，拼命摇头。本龙不是，本龙没有！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男人单手摁住乱动的小龙崽，“不过，这印痕形状极凶，那凶物像是特意做了个标记在这小笨龙的身体上面。必须想办法清除。” 　　清除……南涡呆呆看着他。 　　的确，这“唇印”可不算什么浪漫的物事，它就像是冰碴子割在皮肤上一样，又冷又痛。阵阵凉意更是由此而入、钻入南涡的五脏六腑，叫它难受得紧。 　　南涡满怀希望地看着温语仁。他是修道之人，一定有办法处理的！ 　　“办法是有。”温语仁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最方便的办法，就是拿刀把唇印那块连皮带肉一起挖掉，又快又狠。” 　　“……”小龙崽白眼一翻，差点倒地。 　　“温柔点的法子也有，让风伯给你熬点草药每天服下，在煎药方面他最拿手。”温语仁拎起小龙崽，往屋内走去，“但是，就算这印痕能除，给你施下印痕的‘它’却依然在，说不定还会来找你。”他犀利地盯住南涡的大眼睛，“你可知是谁在你的脖子后留下了印痕的么？” 　　闻言，南涡禁不住用爪挠了挠后脖颈。它仔细思索一阵，掰起了指头，从儿时在神龙谷互相拔过头毛的小伙伴开始一个一个地数过来，把两百年来自己坑过骗过打过咬过的冤家都数了个遍，也实在忆不起会“偷吻”自己的究竟是哪个仇家，要用这阴险的手段来害它。 　　一旁温语仁瞥见小龙崽一脸呆懵的模样，料想它确实一无所知，便不多问。只带它回屋里、简单弄了些草药敷在印痕处，日后再慢慢疗愈。 　　===== 　　安顿龙崽睡下之后，温语仁便回到院子。从竹筐里倒出来的蘑菇们铺满了屋前的地面，风伯搬了个小凳儿坐在当中，正一个一个地拣着。 　　“今儿个的收获真不错！” 　　丰收的喜悦让老人忘却了先前的糟心事。他拿起一只猴头菇，朝温语仁笑了笑，“小温，你看！都是些又大又好的蘑菇哩。” 　　“是猴头菇啊。”温语仁走上前，随即看到了更多令他惊喜的东西，“紫蘑菇，金针菇，还有……这是松茸？” 　　紫蘑菇之类虽然不常见，在山中也不难找到。而松茸这种菇类，着实是难找又难采。它不但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只在雨后的老松树下才能有很小的几率生出，雨水多一丝或少一分都会让它夭折；同时又价值极高、可供食药两用，对于异兽而言更是积蓄灵气的上等补品，采松茸的人一旦遇上同来寻它的凶险异兽，甚至有命采而无命回。因此，这种松树蘑菇作为“至珍之物”，在小镇上甚至是以单只来定价售卖，可谓“一菇难求”。 　　但此时温语仁亲眼所见，风伯的竹筐里竟然有足足几十只松茸，个个圆润饱满不在话下。他惊异地望向老人，对方只是意味深长地轻笑了声。 　　男人心下了然，“是小龙崽？它又使用秘法了？” 　　风伯点头，“嗯。我们这次上山晚了，林子外面的好地都被分完了，只能往山上走。山上的蘑菇虽小，却有不少好的，小家伙用秘法让菌丝速生、长成大蘑菇，还眨眼就把松茸从小小的一只变成了一大片。” 　　两人沉默半晌，交换了一个眼神。 　　“灵气深厚，善用秘法，通透人性。这龙崽肯定不是普通幼龙。”温语仁断言，“而若真如此，小龙体内必炼有龙珠，以积蓄灵气。”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听闻异兽之间会互相抢夺兽丹，吞噬其它异兽的灵气来增强自身力量。小龙崽今日被凶物偷袭，恐怕也正是为此。而且从印痕上看，我认为那凶物很有可能是……鬼面蝶。” 　　“鬼面蝶？那东西据说藏于深山之中，阴气森森，可不是好惹的主儿！”风伯听罢，不禁担忧起来：“鬼面蝶诡谲凶悍，就连剧毒的毒菇兽也能一击杀死，整个吞噬。这种阴险的凶兽，若是要抢夺小家伙的龙珠……” 　　温语仁轻轻一点头，“这些时日，我会看住龙崽，不让它再上山了。” 　　风伯静默了阵。 　　“还有件事……” 　　“何事？” 　　老人踌躇片刻，才道：“不只是山中凶兽，村里有些眼睛可能也盯上小家伙了。” 　　他把在林中与老李等人争执的事情向温语仁一一道来，并说出了自己的忧虑：人心到底比凶兽更难预料。兽不过是要吃食、要力量，而那些村民在这次吃了瘪后会如何报复小龙崽，甚至打起卖龙换钱的主意，这一切犹未可知。 　　男人默然听着，一双俊秀的剑眉越蹙越紧。但待老人叙述完毕，他也并无其它表示，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此事交给我。” 　　风伯犹豫地望向温语仁，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男子暗沉的眼底一望无尽，如同风雨前的大海，看似静无波澜，却隐隐有神采暗涌。 　　时过境迁，眉眼如初。一瞬间老人有些恍神，仿若看到当年青云观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想要护住的东西，没人能动得了。 　　如今褪下道袍、换上布衣，他亦还是原来的温语仁。 　　风伯怔神片刻，也淡淡笑了。 　　===== 　　次日清晨，风伯将初步处理过的蘑菇连同新收来的干花、药草一起装在车上，拖着板车早早赶去了市集。他要将手头的货尽快卖出，换来的钱用于添置新家用。 　　南涡闹着要跟爷爷出门，却被温语仁不容置否地阻拦了，被迫留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准去。不但如此，这男人在忙碌之余依然留意着它的举动，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每当南涡趁着他干活的时候试图偷摸溜出去玩，就会被立刻察觉到，甚至用缚龙诀拴住尾巴拖回来。 　　“呜哇！” 　　第六次偷溜失败、被绳索套住抓回后，倒吊在屋顶房梁上的小龙崽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它挥舞着小拳头，脑袋朝下向温语仁大声抗议：“嗷嗷噢！” 　　“不行，最近不能出去玩。”男人不为所动，“避过这阵风头，再说其它。” 　　平淡地吐出无情的话语，但看到南涡脸上的失落时，温语仁到底有些于心不忍。小龙崽不是家禽家畜，它本该是在山林间自由奔跑的小野龙。就这么把它强闷在院子里，确实太过残忍了。 　　打了个响指，温语仁收回缚龙诀，把从屋顶上落下来的幼龙稳稳接住。 　　南涡被他打横抱在怀里。男人雪白的长发有一缕从额前垂下，恰好落在它的鼻尖上，撩得它痒痒的。小龙呜呀一声，伸爪抹了把脸。 　　再抬眼时，南涡瞥见他精致的下巴轮廓近在咫尺，居然“咕咚”吞了口涎水。它心里开始盘算——既然那阴森森的凶兽能够毫无顾忌地吸自己的脖子，那么如果它也吸一下温语仁的脖子，又会怎样呢？ 第15章 龙之吻！ 冰镇果汁钓美人 　　这么想着，南涡趴在男人怀里悄悄地打量着他的侧颜。 　　现在离得近，可正是大好时机呀！搓了搓爪，小龙崽决定当即就干——它抱住温语仁雪白的脖子，张大嘴巴啊呜一口，使劲地亲了起来！ 　　颤抖吧美人——龙族究极秘法，龙之吻！！ 　　“木啊木啊……呜？” 　　吾二的脖子滑溜溜、冰凉凉的……而且，还有点苦？ 　　南涡一愣，再一看——自己吸得津津有味的哪里是什么脖子，而是一只苦瓜！ 　　“嗷呜呜呜！” 　　天啦，苦死本龙了！ 　　南涡什么都爱吃，唯独怕苦。它本想在温语仁的脖子上一逞口舌之快，却猝不及防被男人拿了只苦瓜堵住了嘴。顿时一股清苦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苦得幼龙直掉眼泪。 　　龙崽抓狂起舞，而男人只是隔岸观火，淡然道：“吃苦瓜能清火。你心里焦灼骚动，是该去去火。” 　　南涡好容易才把苦瓜咽了下去。不要说扑吻大美人，就连叫的力气也没有了。 　　见幼龙终于安静下来，温语仁点点它的鼻尖，“这才是乖龙宝。” 　　闻言，南涡恨恨地鼓起嘴巴。哼，没眼色的坏吾二，以前都只会说本龙是小笨龙哩！现在倒是嘴甜，学会夸本龙啦？ 　　面上气哼哼的，身体却很受用。小龙崽紧紧抱着他，尾巴得意地晃了起来。 　　温语仁见了，不由得觉着有趣，他顺手捏了捏那晃动的尾巴尖。不愧是幼龙的尾巴，肉嘟嘟的，手感极好，揉起来还十分有弹性。 　　在幼龙挥爪反击之前，男人将它放到了地上。 　　“去菜圃里找两只茄子来，我中午给你做红烧茄子。” 　　南涡摸了摸鼻子。但想到美味，它咕嘟咽了口口水，还是乖乖去了菜圃。 　　小龙崽卖力地钻到了缠着瓜藤的木架子后、顺着架子向上攀爬。小身子隐没在绿叶之后，只留一条尾巴在草叶外面晃啊晃。 　　见小龙有了事做，温语仁转身欲回去忙自己的活儿。忽然，就听一声奶声奶气的龙叫：“呜呜啊！” 　　经过这几日相处，温语仁虽然听不懂龙崽语，却也从幼龙的叫声中发觉了一些规律。例如“嗷呜哇”是惊吓，“嗷噢噢”是生气，而“呜呜啊”似乎是小龙崽专门来呼唤自己的叫声。 　　听它叫自己，温语仁又折返回去：“什么事？” 　　一阵草叶摩擦的沙沙声，南涡从茄瓜藤架子后钻了出来，气喘吁吁地挥舞着半个茄瓜。 　　温语仁乍一眼没瞧出名堂，南涡便又特意指了指半只茄子的横断面，上面参差不齐地布满了尖牙咬过的痕迹。他便明白过来，“这茄子被别的兽类咬过了？” 　　“呜嗯！”南涡点头。 　　温语仁上前去，从它爪里接过茄瓜。上面的齿痕都是两个两个一块，好像是某种兽类用两颗大门牙用力啃咬过的痕迹，而且茄瓜断面还很新鲜，应该是刚咬过不久。 　　他蹙起眉，目光从菜圃里徐徐扫过。一人一龙相对无言，静默一阵，突然—— 　　“沙沙！” 　　一阵突兀的响动。二者同时循声望去，便看到瓜藤旁边的菜叶堆里地钻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大脑袋。那家伙嘴巴尖尖、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正向着外面鬼鬼祟祟地打量。 　　“嗷呜哇！”有贼呀！ 　　还不等温语仁阻止，幼龙就按捺不住激动地大叫了一声，顺带一蹦三尺高，简直比自己偷吃被抓包还要兴奋。 　　而这下可好，地里那毛茸茸的家伙被它的叫声惊动，一下子就从菜叶堆里窜了出来，撒腿狂奔。 　　“小笨龙，看你沉不住气。”温语仁无奈地瞥了一眼身边手舞足蹈的小龙崽，右手捏指成诀，向前一探，做了个抓取的动作。 　　一道绳索凭空弹出，瞬间把逃到菜圃门口的小毛贼捆了个结实；指尖再往后一挑，就将它毫不费力地拖回来，悬空倒吊在瓜藤的木架子上。 　　南涡惊讶地看着他这一连串流畅的动作，睁圆了眼睛。这温语仁抓起贼来还真是熟能生巧，而且每次都把俘虏顺手倒挂起来。不知他是否真有这种悬空倒吊的癖好呢？ 　　可怜的毛贼被这一通折腾，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在空中“吱吱”乱叫起来。温语仁与南涡一前一后走到它的下方，看个仔细。 　　“是冰粒鼠。” 　　冰粒鼠，异兽的一种。它外表有些像老鼠，但比老鼠大上许多，身长可达两尺；尖嘴细尾圆耳朵，皮毛是软绵绵的灰蓝色，上面隐隐覆着一层薄凉的霜粒。这种鼠类个头大、爱吃，又很有洁癖，在这一带的村落里算是常见。 　　见是这家伙，温语仁淡淡地“哦”了一声。绳索缓缓下放，他单手拎住这胖嘟嘟的冰粒鼠，在它滚圆的肚皮上捏了一把。 　　“还真是只‘毛贼’，毛茸茸的。坏家伙，跟小笨龙一样贪吃。” 　　冰粒鼠的胆子比龙崽还小。它被男人轻轻一捏，就吓得吱吱大哭起来，浑身剧颤着抖出一阵灰白的冰雾，把近前的南涡都冰得一哆嗦。 　　“据闻冰粒鼠受到惊吓后便会释出冻气。一些村民还会专门捉几只冰粒鼠回家，在热天里倒吊在卧房里，放出冷气好乘凉。” 　　温语仁把冰粒鼠放在地上。鼠团子脚一落地，立刻缩到了南涡的身后，乌溜溜的眼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像人族一样，异兽当中也有等级之分，而且是按照个体实力的强弱粗暴地分出高下。南涡这样能过化为人形的被称为“灵兽”，是异兽中的最高一级；而像冰粒鼠这种普通异兽，则通常会服从于更高阶的灵兽。它为人族所困，便自然地向更加强大的南涡寻求庇护，这是异兽求生的本能。 　　没想到自己也有当“肉盾”的一天，南涡心里有些好笑。它用爪摸摸冰粒鼠的脑袋，把那只没吃完的茄子还给了它。 　　“吱？” 　　冰粒鼠抱着茄子，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又啃了一口。发现面前的人与龙都未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它几口吃掉了茄子，咂咂嘴。然后提起一口气，鼓起腮帮呼呼吹了起来。 　　很快，冻气在前方凝聚成球。冰粒鼠用小爪子战战兢兢地捧着冰球，把它放在温语仁的脚边。然后竟双爪合十，对着他作起揖来！ 　　饶是听不懂鼠语的温语仁也看得明白，冰粒鼠此番是来向他讨好臣服。他便默许这鼠团子留在家中，也正好来给龙崽作伴，省得它独自一龙太过孤单。 　　两只新结识的小崽子很快就玩得熟络，一前一后迈着小步子，钻到菜圃里玩耍去了。 　　===== 　　新收了小弟的南涡，日子过得滋润。 　　每当口渴的时候，它就在园子里速生几只果子。或是用爪啪啪压碎，然后浸在冰粒鼠做出的冰粒当中，搅拌成鲜果沙冰；或是直接压榨成汁，放入几个冰块，做一杯冰镇果汁。 　　喝得爽了，小龙崽心里便盘算起来，冰果汁这么好喝，温语仁一定也爱喝。拿来钓美人，应该是不错的计策。 　　温语仁在花田里劳作一天、回到堂屋的时候，便发现堂屋的桌上放着他喝水的杯子，里面居然装了满满一杯冰凉的梨子汁。果汁是淡淡的颜色，冒着梨子特有的清甜香气。 　　他左右看看，屋里没有别人。 　　看来，这果汁是龙崽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冰粒鼠应该也帮了忙。 　　小家伙懂事了。男人欣慰地笑了笑。他端起杯子正欲喝下，忽然杯子一颤，竟径自脱手而去。 　　他一转眼，就看到小龙崽站在自己的身后，爪里捧着他的杯子，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呜哇！” 　　温语仁敲敲它的大脑袋，“怎么了，不给我喝？” 　　幼龙眼珠转了转，举起杯子，冲温语仁勾勾指头。 　　“嗯？” 　　看样子南涡是想喂他喝。温语仁笑了笑，还是靠近前去。他的唇快要碰到杯子的边沿时——电光火石之间，南涡猛地抱住温语仁的脸，撅起了嘴巴！ 　　美人上钩啦！快让本龙亲亲—— 　　就在南涡快要得逞的前一刻，温语仁略一偏头，躲过了龙崽的疾扑。然后微微一笑，握住了它软嘟嘟的尾巴。 　　然后，揉了一揉。 　　“呜啊啊啊啊啊！” 　　敏感的尾巴尖被狠狠揉动，龙崽爽得浑身颤抖。在它激情地翻着白眼时，男人不急不缓地伸出手，从它松开的爪爪上接过了杯子，然后将果汁一饮而尽。 　　喝得心满意足，男人放下杯子拂袖而去，只剩小龙崽坐地大哭——它花了一下午辛苦做成的冰镇梨子汁，不但没钓到温语仁，还被喝得一干二净。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哇！ 第16章 要种地！ 龙宝宝开启种田之路 　　“大丰收大丰收——” 　　第二天中午，只听风伯喜气洋洋地喊了一声，拖着板车走进了院子。 　　听到声音，南涡带着鼠团子上前去。只见那早上出门时还装了满满几大捆货物的板车此时已差不多空了，上面的蘑菇和花草悉数被卖出。而交换回来的，却是板车上花布包裹里装得满满的一大包银元！ 　　“小家伙快来，看老朽买了什么好东西！” 　　风伯放下板车的把手，打开了一个纸袋。小龙崽连忙好奇地跟过去看。 　　“嗷噢？” 　　老人从袋子里拿出一根长长的木签，上面串着一个又一个圆溜溜的糖果，红的黄的各种颜色，煞是喜人。 　　“是糖葫芦，老朽专从镇上带来的。”风伯把糖葫芦递到幼龙的爪里，摸摸它的大脑袋，“小家伙，快吃吧！” 　　南涡垂眼瞧着，这糖葫芦串是由一个个的水果糖串成的，原料以山楂为主，还有葡萄、山梨、草莓、核桃等多种水果，晶亮的表皮上缀着大粒的白芝麻，它口水刷的就下来了。 　　不过它也没有急着开吃，而是转身去先让自己刚收的冰粒鼠小弟选走了两只爱吃的糖球，然后才自己拿了只糖球。先是伸舌小心地舔了舔，觉出甜蜜滋味儿来了，才整个塞进嘴里。 　　好甜…… 　　捧着甜蜜的糖葫芦，两只小兽吧唧吧唧吃得高兴。而温语仁听闻了声响，也从灶屋里走出来。 　　“风伯，您回来了。” 　　“哎！”老人笑眯眯地答应了声，走上前去，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系得紧紧的小布包。 　　“这次赚大了！”风伯一边把布包打开，一边乐得合不拢嘴，“咱的蘑菇又大又好，给那些收山货的店伙计瞧了，都争着抢着要来买！” 　　说起话来老人眼里神采奕奕，“特别是松茸，有家店还出了四十个银币要全买下来，但老朽还不卖哩！最后还是有个大户人家的管家爷出大价钱买了，说是要给家里老爷熬养生汤用。” 　　他从中抓出一把亮闪闪的钱币。 　　“咱这一趟，就赚了一百五十多个银币！” 　　青国的货币有铜板、银币和金币。一百个铜板可换一个银币，一百个银币又能换一个金币。人们平时吃的鸡肉每斤也才十个铜板，如今这一只松茸就能卖一个银币，已经是菇类当中的最高价位。 　　温语仁淡淡一笑：“您辛苦了。” 　　“哈哈，没事！”风伯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而且说到底，这些松茸都还是小家伙的功劳呢，咱赚的钱也有它一份，到时候给它多做两个好吃的！” 　　温语仁点点头。一会儿给小龙崽加个餐，做两只大鸡腿吧！ 　　“对了，这次镇上可热闹得很，人们都在为下个月中旬的瓜果节做准备。” 　　老人打开包裹，里面除了糖葫芦之外，还有一些瓜果制成的小零食，例如甜饼、果脯、蜜饯之类。 　　“尝尝，好吃。” 　　男人接过了一块果脯，放入口中。 　　“是‘仙果记’家的梨干吧？很甜。” 　　“嗯，正是他家的。”风伯也吃了一块果脯，“老朽听说，他家的果脯都是隔壁徐家庄的果林专门供货，原料优质，做出的果脯自然好吃。” 　　两人说话间，南涡带着冰粒鼠走了过来。风伯便又拿出几块蜜饯分给它们。看着小家伙们抱着蜜饯吃得开心，风伯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叨叨说道：“唉！可惜啊，咱们西庄的水土不好，种不出好吃的瓜果。这历年的瓜果节，都只有隔壁几个村子的果农去参加，咱西庄也凑不上这个热闹啊。” 　　“西庄也不是没人种瓜果。”温语仁咽了梨干，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小龙崽头顶的两根呆毛，“我记得，陈二平家在村口就有一大片果林和瓜田。” 　　“唉，陈二平他可是咱西庄的村长，更是咱村地主卢老爷的女婿。村里唯一一块适合种瓜的田，自然是归他咯。”风伯苦笑道，“陈村长倒是年年参加瓜果节，几家大的食馆和果脯小吃铺都抢着订他家的瓜果。这几大笔订单下来，他的水果就不愁卖不出去了。” 　　默默听他们说话的南涡有些疑惑。赚钱？ 　　作为一只小龙崽，它对于人世间的金钱货币没有概念，也就不懂得“赚钱”这一事对于大多数凡人的意义。南涡只知道赚钱重要，每个人都想赚钱。但对于很少有钱易物的经验的龙崽儿来说，“钱”终究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见龙崽眼神迷离，温语仁告诉它，“有了钱，我才能买田租地，才能买种子和农具，才能买各种好吃的东西做给你吃。如果没有钱，就没有地种，没有房子住，没有好东西吃。” 　　“村民们到镇上卖果子，是一种‘交易’。用果饼换铜板回来，再用钱币换来各种吃的用的，才能过上好日子。” 　　南涡晕晕地听完一长串这个换那个、那个又换那个的话，最后迷迷糊糊地得出了结论：卖果子等于过上好日子。 　　幼龙咂了咂嘴巴，这果脯着实好吃，卖掉赚的钱应该也是多多的。那么，如果它也有田的话…… 　　是不是就有吃不完的蔬菜瓜果了？ 　　小龙崽立刻热切地望向温语仁，一把抱住了他的长腿：“呜啊，嗷噢嗷噢！”吾二，本龙也要种地！ 　　见小龙躁动，温语仁也看出它的心思。 　　“村里应该还有未分完的地。”他说，“不过，那些都是被人分剩下的地，大多已经荒芜，品质如何不能保证。” 　　老人也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事儿。他告诉龙崽，西庄的田大多属于地主卢老爷，村民们只能从他的手里租地或买地。地主分田也讲求先来后到，村长家的田是最好的，也是村里唯一一块能种出香甜水果的良田；其次则是其他原住的村民。 　　风伯和温语仁两年前才到西庄落户，他们那时候从卢老爷手上租来的土地便不算很好，位置很偏僻，离水源更是有较远的距离。他们不得不花费了好大一番气力，才重新修了水渠，把田地改造成功。 　　村民们先前已经分过一轮田，而剩下没人要的田总会有些明显的弊端，比如荒草丛生、光照不好、离水太远，等等。 　　但南涡听了，却并未就此退缩。荒芜的薄田对于普通的人族农夫而言确实是棘手的麻烦，然而，对于拥有龙族秘法的小龙崽来说却真不算什么。 　　水分不足？那就用祈雨秘法，招来乌云哗啦啦下雨； 　　光照匮乏？那就用日照秘法，凭空变出小太阳照耀田地； 　　土质贫瘠？大可将原地丛生的杂草直接利用，沉入土中，作为肥料…… 　　盘算好了种种解决之道，小龙崽挥舞着小拳头上蹿下跳，拼命让吾二看到自己的决心。 　　“呜啊啊！”吾二吾二，交给本龙，本龙能行的！ 　　心知龙崽定是想到用秘法去克服困难，温语仁掂了掂手上的一包银元，决定给它尝试的机会：“你这么有信心，我明日便去找卢老爷，给你租一片新田。” 　　“嗷噢噢！” 　　得到温语仁的认可，又有机会得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土地，南涡终于忍不住内心躁动、大叫一声，灵气顿时冲出。只听“噗噗”几声，院子里的辣椒受到幼龙灵气的催生，迅速冒尖、长大、开花！ 　　男人哭笑不得，一指弹中它的大脑门：“小笨龙，不准乱泄灵气！” 第17章 荒地变良田！ 地底下居然有灵脉！ 　　温语仁做事雷厉风行。次日，他早早出门去拜访西庄的地主卢老爷，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张新的地契。 　　其中一份是租契，八亩田地，租期三年；另一份则是卖契。卢老爷拿了一个金币，一时高兴，便将小山后面一块光照不大好的薄田直接卖给了他。 　　地契到手后，男人便带着南涡和冰粒鼠去看地。 　　南涡一路上乐不可支，却也乖乖地不敢大呼小叫，只能在心里偷着乐。一行三个走到了地里，温语仁把新田的范围指给它们看。 　　“我找到卢老爷，把我花田旁边闲置的两块荒地买下来。往后，这新地就交由你们打理。” 　　在温语仁花田的边上果然有一片空地。因为位置偏僻、光线不强，这块田常年无人租种，内里已是杂草丛生。 　　“这块田有一半恰好临近背阳的阴坡，光照一般。另一半太阳充足，可以正常耕作，但是水源需要重新引入。” 　　光照和水分对花卉蔬果尤为重要，但在南涡看来都不算什么大事儿。毕竟它可是手握各项龙族秘法，任意障碍都能想方设法地克服。往日在神龙谷，只要有种子或草苗，它就算是在真正深不见底的峡谷里都能种出东西吃，更别提这普通的耕地了。 　　小龙信心满满，小爪子拍了拍胸口，高叫一声：“嗷噢！” 　　温语仁瞥见它胸有成竹的模样，知晓它自有办法。他给南涡指好了地，心急的小龙崽便迫不及待要往里面冲，恨不得即刻开干。 　　“慢着，回来。”男人叫住了它，“这地搁置已久，需要先锄去杂草，再引进水源。” 　　荒芜的田地需要完全被翻新，改造为可以正常耕作的新田。 　　南涡愣了一愣。对哦，目前这地里乱七八糟的，肯定不能直接在这杂草堆里种它想要的瓜果。但这堆杂草也并非完全无用。心里打好算盘，小龙崽举起一只巴掌轻轻挥了挥，示意温语仁和冰粒鼠退开。 　　田地很大，光靠蛮力不知要干到几时。待到男人和鼠弟撤离之后，小龙站在田地中央、合拢手掌，使出了一招“锄草秘法”！ 　　当然，在龙族秘法之中，“锄草秘法”本不存在。南涡此番使用的，其实是“呼风秘法”——能够凭空召唤大风、像祈雨秘法一样凭空改变天象的招数。 　　“呼呼……”田里平地卷起大风，将草木连根拔起。 　　——相当简单而粗暴的方式。 　　温语仁和冰粒鼠都躲得远远的，南涡望天挥动着小爪子，呼呼哈哈地操纵着狂风在田里肆虐。一人高的杂草被噗噗地拔出了地面，卷上了高高的天空。 　　“嗷噢嗷噢！” 　　地面上传来小龙兴奋的号叫声。很快，八亩新田陆陆续续被清理一空，无数草叶卷到了空中，乌泱泱的像是妖风在天上乱舞。 　　响动很巨大，场面很浮夸。 　　但旁观此景的温语仁不得不承认，小龙崽的这个秘法是真的很实用。他注视着南涡清理杂草，料想它心中已有办法，便放心离开，去到自己的花田里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不到一刻钟，整片田里的杂草就被拔了个精光。南涡放下爪子、喘了两口气，杂草们就从天上噼里啪啦地坠落下来，乱糟糟地躺了一满地。 　　浩浩荡荡的锄草行动完毕，南涡已经耗尽了这几日积淀的灵气，坐在地上呼呼喘着。 　　在种地之前，首先要把土地打理一遍，锄草只是第一步。这片荒地常年长着杂草，这会儿南涡一口气把草全拔光，必须尽快恢复土壤的养分，它便就地取材，操纵着风力，把拔出的草叶平整地铺开在田地之上，准备作为未来的肥料反哺大地。 　　距离风间镇的瓜果节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南涡并不着急在这八亩田地上种满作物。 　　它自身灵气储备有限，不可能在一个月内用秘法把八亩地上的水果全部培育成熟。所以，南涡决定以下月中旬举办的瓜果节为目标，先清理出一小块空地来，在上面种上一片瓜果。然后将自己的灵气集中起来供养这些瓜果，让它们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内生长成熟。 　　等把这第一批种出的果实带到瓜果节上亮相，如果事情顺利，南涡就能得到来自小镇果铺的一大笔订单。到了那个时候，它再慢慢地把自己的田地全部种上各种各样的果苗。待到成熟时节，便将新种出的瓜果们一批一批地销往小镇，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此外，南涡还把温语仁永久买下的那块薄田暂时留了出来。它预备等瓜果节过去之后，就在那光照并不优越的背阳坡下挖上一个大坑，内里灌上清水、养上鱼虾。 　　田地附近一定要有水——这是南涡早先便考虑好了的。除了养殖鱼虾和给作物浇水之外，还有其它的功能。比如在干活儿的时候累了渴了，它和冰粒鼠可以在水塘里乘凉、饮水。 　　理顺了思路，南涡对自己的构想十分满意。它和冰粒鼠齐心协力，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清理完地面的杂草。而后，两只小兽便趴在地上歇息起来。南涡舒展了短短的四肢，惬意地摇晃着尾巴。 　　在打盹的时候，小龙忽然感知到一股自地底而来的神秘波动。它立刻打起了精神。 　　是灵气。 　　小龙心中一动。 　　莫非，这一块看似平凡的土地之下，有着异常深厚的灵气之海？ 　　灵气，是存在于天地之间，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一种气体。它貌似虚无缥缈，却能够被灵兽所吸收，结合自身的修炼而转化为强大力量。譬如南涡的龙族秘法就是以足够的灵气储备为前提，身体里汲取了灵气，它才能自如地使出秘法。 　　此外，不只是灵兽，就连异植、人族和普通的生灵也能感受到灵气的好处。比如山野间自由生长的仙草灵花，比如温语仁这样的修道者。 　　每当男人指尖触碰在小龙的爪儿上，灵气就会不自觉地自他的体内溢出，让和他接触的小龙崽也感觉飘飘欲仙。由此南涡可以肯定，温语仁自己也是一位使用灵气的高手。道门中人似乎都挺擅长吸纳和使用灵气，作为自己修炼功法的助力。 　　南涡感受着地下的灵气流转，挠了挠脑袋。 　　温语仁家的花田，看上去是村里最偏僻的一块地，却恰好选在这灵气充足的位置。包括他的住宅也是一样。 　　南涡暗自思忖，它总觉着这一切并不是巧合，温语仁恰好懂得道术，难道是有意把房子和田地选在这些位置的？ 　　龙崽与鼠团子在地里忙活了一整天，总算把荒地好好地收拾了一通，拔光的杂草都用秘法搅碎杂糅后填入地下，充作肥料。这块荒地就变成了肥田。 　　新田整好了，下一步，就是在地里种上果苗了。 　　南涡的秘法再厉害，也无法凭空变出任何作物，必须先有种子再来培植。 　　那么，种子从哪里来呢？ 第18章 龙吃土 小龙崽开启疯狂种田模式 　　巧的是，当它和冰粒鼠回家的时候，院子里来了一个黑头发的陌生少年，手里提了个竹篮子。一见到龙崽，这少年便兴奋地叫了一声，扑向了小龙崽，把它抱了个满怀！ 　　“啊啊啊——叔爷爷，这就是您说的小龙崽吗？脑袋好大，好可爱呀！” 　　一听此话，南涡立刻气得鼻子冒烟。你脑袋才大咧！ 　　“呜哇！” 　　它抡起小拳头，往这少年的肩膀上砰砰捶了两拳。然而，少年不但没有吓怕，竟然哈哈大笑着握住它的小胳膊，对风伯兴奋地喊道：“叔爷爷你快看，龙崽崽还拿小拳拳捶我呐！它是不是很喜欢我呀？” 　　“嗷噢噢！”南涡抓狂地摇起了大脑袋。本龙才不要喜欢你！ 　　开心的少年抱着气鼓鼓的龙崽，在原地转了几圈才放到地上，而后又拿脸蹭了蹭幼龙鼓鼓的脸蛋。 　　“小七呀，你别吓着小家伙啦！”看着可怜的龙崽被少年各种玩弄，风伯走来拍拍他的肩膀，“这小家伙还不认得你，你这样‘喜爱’它，它会害怕的。” 　　少年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南涡。 　　老人对原地晕乎乎的幼龙说道：“小家伙别怕，这是卢小七，是老朽的侄孙儿。” 　　南涡晃晃悠悠地站在原地，眼前乱冒的星星散去之后，它心有余悸地后退了两步，和冰粒鼠站在一起，警惕地盯住面前的少年。 　　“龙宝，我是卢小七。”少年冲南涡打了个招呼，“叔爷爷说你们要种水果，正好，我方才从隔壁村果树林的大叔那儿用两条大鱼换了一筐他今年新出的水果，来给爷爷和温道长送一些。你们吃完了，里头的种子就能拿去种了。” 　　闻言，南涡眼睛一亮。 　　这个叫卢小七的少年，原来是给他们送水果和种子来啦！ 　　卢小七招呼着大家伙儿进屋，把竹篮子放在桌上。 　　“隔壁村刚刚收来的水果，大家快来尝呀！” 　　这活泼淘气的少年忙着把果篮里大大小小的水果分发给大家。南涡大致扫过一眼，看到里面有葡萄、桃子、李子、山竹、杨梅等等，品种十分丰富。尤其是葡萄，亮晶晶、结结实实的一大串长在草藤上，可漂亮了。 　　小龙崽走上前去，馋巴巴地向着果篮伸出了爪。但还没碰到葡萄，就被卢小七笑盈盈地圈进了怀里。 　　“龙宝宝过来，小七喂你吃果果！” 　　卢小七把幼龙抱在膝上，手里拿着葡萄，示意它张嘴。 　　但不等他喂，小龙崽吐出舌头卷起一只葡萄，吃进了口中。 　　“哎呀！”被小龙崽温热的舌头触碰到皮肤，卢小七惊叫一声，“你这贪吃龙，这么心急！” 　　“哼！” 　　南涡斜斜地瞥了卢小七一眼，还咂巴了几下嘴，嚣张得很。 　　少年不但不恼，反而觉得有趣。他忙不迭拿过果篮，把鲜美的水果一个接一个地往南涡的嘴里塞，把小龙的腮帮子撑得越来越鼓。南涡不得不越吃越快，而卢小七也越塞越快…… 　　风伯有些哭笑不得：“小七，别让它吃得太多啦，小心肚子撑破了。” 　　“叔爷爷，龙宝宝吃得可开心了，您就让它尽情吃嘛！”卢小七一边笑着，一边把一整只大桃子塞进了小龙崽本就撑满的嘴巴里。 　　只听“呃呃”一声闷响，幼龙猛地捂住自己的喉咙，翻起了白眼。 　　“不好，噎住了！” 　　温语仁眼疾手快，从惊慌失措的卢小七手里接过小龙崽，抓住尾巴把它干脆利落地倒转了个方向。幼龙被脸朝地狠狠抖搂了几下，随着一阵沉闷的咳嗽…… 　　再然后，小龙崽两眼发懵，木头般地坐在温语仁的膝上，迎接着众人同情的目光。 　　“小七，看你干的好事！” 　　受到叔爷爷的训斥，卢小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悄悄溜到一边去了。 　　水果数量有限，南涡又因为喉咙卡住而并没吃到多少。但它并不为此沮丧，因为水果们剩下的果核与籽才是更大的财宝！有了种子，未来就源源不断的有果子可以吃了！ 　　将所有的果核与籽都收集到小篮子里之后，南涡便拎着小篮子、带着冰粒鼠出了门，来到了自己的地里。 　　整片荒地上的杂草已经被拔除干净。南涡满意地巡视一圈，之后便将竹篮子里的种子们按照水果的品种分别划为几个小堆。它打算把瓜果们按照各自种类划分地盘来种植。 　　冰粒鼠擅长刨土挖洞。它按照南涡交待给它的间距比例一个一个地挖起了洞，小爪子刨起土来异常利索，不到两个时辰就打好了数十个深浅适宜的小洞。 　　南涡则跟在它的后面，每当冰粒鼠刨好一个洞，就往洞底埋下一粒种子，再用秘法将土壤填在洞中，朝着土里注入灵气。 　　一个下午过去，南涡已经把数十粒果种成功地种植到了土地中。它站在田地正中央环视四周，接着双掌合十，暗运灵气，大喝一声：“嗷噢噢——！” 　　小龙崽一开口，稚嫩的长啸传出，回荡在田野上空。 　　灵气随之沉入土壤当中，快速地催动着种子的生机。不多时，只听“噗噗”几声，刚刚埋下的种子竟然就此破土而出、冒出了嫩芽！ 　　“呼……”小龙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正常的树木长出果实至少需要一年。但南涡将灵气集中起来供养其中几株，这样培育所需要的时间便大大缩短。不出意外，在下月瓜果节之前，它就能亲眼见识李子、葡萄和杨梅的成熟。 　　接下来的半个月，作为种田新手的南涡一刻也没有放松。 　　在种植之初，南涡在地里培育的果苗每种都超过十支。果木的幼苗非常稚嫩，只要把控不好、稍稍注入过多的灵气，整支幼苗就立刻会因承受不住而死去。 　　小龙崽曾在故乡神龙谷有着丰富的速生种植经验，但在脆弱的小苗苗面前也犯了难。这片田地里并不如神龙谷里灵气充沛，南涡只能消耗自身体内的灵气予以培育。 　　经过半个多月的努力，当初栽下的果苗里有半数以上顽强存活了下来，茁壮成长。而作为代价，小龙崽自己也筋疲力竭，变得劳累不堪。 　　终于有一日傍晚，温语仁将丰盛的饭菜端上桌之后，却许久不见南涡的身影。他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便放下碗筷，走到小院外面的道路上，向着田地的方向眺望。 　　他没看到那团熟悉的青绿色身影，却听到一阵焦急的“吱吱”声。迎着声音走上前去，只见冰粒鼠小爪子抹着眼泪，哭唧唧地跑过来。 　　它一见到温语仁就直立起来，摇着尾巴走起了小碎步。然后啪叽一下倒在地上，作晕死状。 　　冰粒鼠无疑是在模仿龙崽的动作。它努力告诉温语仁：南涡出事了！ 　　男人向着冰粒鼠所指的方向一路疾奔，终于在田地的边上看到了缩成一团的幼龙。 　　“小笨龙，快醒醒！” 　　南涡虚弱地呜咽了一声，便再无动静。温语仁翻了翻它的眼皮，又伸手往脖颈下一探。 　　一片凉意。 　　心中陡然一惊，男人把小龙崽打横抱起，匆匆往回家的方向赶去。 　　===== 　　“小家伙累晕了？” 　　看到男人怀里一动不动的小龙崽，风伯心疼不已。他跟着温语仁进了屋，注视着面色阴沉的男人将幼龙放进被窝，有些后悔地说：“老朽不该说瓜果节的事。小家伙干活太拼命了，唉……” 　　“风伯，您切莫自责。它应该很想把果子种好。” 　　男人坐在床边，垂下眼眸。他将一只手搭在幼龙的头顶上，深深吐息一口，灵气即刻在体内流转，顺着经脉缓缓向着小龙体内输送。 　　“小温！” 　　风伯心里一惊。 　　他也曾在道门修行过，深知无论何种生灵，其灵气都储存在体内的“灵池”内。龙族的灵池极为宽广，更比人族要大上许多倍。温语仁作为人族，竟向一只龙输送灵气，无异于让小河流入大海。即便他曾是人族中顶级的修者，此举也异常危险…… 　　老人揪心地看着。温语仁静默不语，眼神却坚韧执著。他沉稳地向南涡体内输送了一刻钟的灵气，而后便慢慢收了手，沉下气，额前滑过一滴汗珠。 　　他不动声色地拂去汗水，替龙崽盖好被子。 　　“让龙崽好好睡一觉吧。”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卧房，轻轻合上房门。见老人面色忧愁，温语仁安抚道：“龙崽是山野灵兽，它没有我们想的那般脆弱。等它醒来，我会教它一些道门心经，让它学会休养调息，不把自己累着。” 　　“也好，也好……”老人想着，人龙修道有共通之处。有温语仁出手相助，小家伙说不定还能学一些道法，更能保护自己。 　　深夜。屋外虫鸣蛙声不断，屋内也不平静。 　　“呜……呜呀……呜哇哇！” 　　睡在地上的小龙崽似乎有些不安。深夜本该是熟睡的时刻，可温语仁耳畔听着幼龙的低喃，奶声奶气的呜咽声不时地传来，就像是毛茸茸的猫爪挠在心上一样，一下一下地，让他难以入眠。 　　小家伙自傍晚时昏迷在田里之后，便再没有醒来。温语仁从床榻上支起身子，瞧着地下那一团隆起的被窝。棉被下的小身子正微微颤动着，幼龙细细的哭叫声令他心里一疼，忽而生出把它好好抱在怀里的念头来。 　　小龙崽现在，大概在做噩梦吧？梦里会梦到什么呢，是可怕的凶险猛兽，还是……？ 　　想到这里，心中就愈发烦闷不安。男人掀了被子，走到床边的龙窝旁，轻轻拍了拍小龙崽. 第19章 一起睡 吾二抱抱就不做噩梦 　　“呜呜……呜哇哇！” 　　温语仁才刚刚碰到，小龙崽就哆嗦了起来，更紧地缩成一团。他无奈地笑笑，轻轻打开棉被，把深深埋在里面的幼龙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抱到床榻上。 　　这期间，南涡一直紧紧闭着眼，小拳头也攥得死紧。温语仁把它侧放在榻上，轻轻掰开它的小拳头，修长的手指握住它绵绵的爪儿，摩挲几下。 　　“呜……” 　　叫声低了下来，小龙崽似乎没那么害怕了。温语仁见它不再乱动，便在它的身后躺下，伸出胳膊绕过它的肚子，一只手继续握着那小爪爪，另一只手则轻轻拍打着它的后背。 　　“小龙乖……” 　　男人低低地哼了几句在道门学过的童谣。已经过去了这些年，他曲子已经记得不太完全，断断续续哼出的曲调混着男性低沉绵长的气音，令近在咫尺的小龙崽身子酥麻，心神震颤，不知不觉中呜咽声也低了下来。 　　温语仁抱住胖墩墩的小龙崽，摸摸它的肚皮。 　　“吃得真多，都这样滚圆了。”他暗暗笑了笑，又拨弄了一下小龙脖颈间的柔软绒毛。 　　感受到痒意，小龙崽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它半张开嘴，“呜啊……” 　　温语仁知道，小龙崽说“呜啊”，就是在叫自己的名儿。他低低地“嗯”了一句。没想到小家伙又软糯糯地唤了声，“呜啊……” 　　他便又应道：“嗯？” 　　“呜呜啊！”这次的叫声响亮了些。没有颤抖，语气里却多了几丝兴奋。 　　“嗯？” 　　小龙崽在梦里唤他似乎上了瘾。男人不厌其烦地应着，最终，一人一龙都陷入了深深的困意，而奇妙的对话还在断断续续地进行着。 　　“……呜啊？” 　　“嗯？” 　　“……呜呜啊！” 　　“……嗯？” 　　男人搂着龙崽，在榻上慢慢睡着了。 　　===== 　　次日南涡醒来，第一感觉就是——脖子好痒啊！它正欲伸爪去挠，却发现自己的爪爪被握住了。 　　一动弹，身后的男人便醒了。被吵醒的男人声音低沉而慵懒，带着点气定神闲地：“小笨龙，闹什么？” 　　“嗷噢？” 　　南涡身子一僵。 　　一扭头，正看到男人枕着自己雪白的长发，半眯着狭长的眼眸打量着它，显然是刚刚睡醒。 　　“呜哇！” 　　小龙崽一蹦三尺高，又咣地落下来，把床榻跳得摇了几摇。 　　本龙怎么会在他的床上？南涡用小爪子捂住心口，惊惶地大喘着气。这图谋不轨的男人，对本龙做了什么？ 　　“一惊一乍。”男人斜眼瞧着幼龙在床上手舞足蹈，剑眉轻蹙，“把床跳塌了，我叫你好看！” 　　他懒洋洋地拂开面前垂落的长发，伸手抓住它的尾巴，把正要逃走的幼龙拖回到了自己怀里。 　　“再乱嚷嚷，中午就没有牛肉吃了，只能吃苦瓜。” 　　知道他真的能说到做到，南涡不敢再叫，只得眼泪汪汪地坐在他怀里，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昨晚的事都忘了？你脱力昏倒在田里，还是我将你扛回来。”男人下了床，顺带把幼龙也从榻上一并拎走。 　　“从今日起，你带着我的道符下地吧。” 　　===== 　　南涡扛着小锄头，摇摇摆摆走到地里。比起往常干劲十足的状态，今日的它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原因无他——自打它昨天因为耗力过度晕厥之后，男人便强硬地在它的背上啪啪贴了两张道符，据说可以限制它的灵力耗用。 　　一旦消耗超出了身体的负担，道符就会自动锁住龙崽的灵脉，终止南涡运气。 　　被贴了道符的小龙崽总觉得自己身上套了个无形的枷锁，背后贴符的地方也若有若无地传来痒痒感，让它总忍不住往背上挠两下。 　　无奈它爪儿太短，够起来很吃力。失败过几次之后，南涡也就被迫放弃了撕掉道符的想法，忍气吞声地干起活来。 　　自打灵气被迫受限，南涡不得不节省着用。它干脆暂时把其它幼苗的催生任务搁到一边，专注培育每个果苗品种中长势最好的两支。 　　但没想到的是，这样集中的施法反而让培植的进程顺利起来。直到一个月过去后，它的果苗都再无出现异常，长得亭亭玉立，还顺利结出了水润的果实。 　　这日中午，南涡和伙伴来到地里，正看见树上新生的杨梅。红彤彤的，硕大一个果实，还附着湿润的水汽，令它垂涎欲滴。小龙崽立刻就摘了一个下来，放入口中。 　　“嗷噢！”好甜呀！ 　　清凉的甜意在唇齿间扩散的一刹那，南涡惊叹一声，水蓝色的眼眸睁得圆圆的。它知道，自己一个月的辛劳并没有白费——它成功了！ 　　南涡拔腿就往旁边的花田里跑去。 　　“呜啊！呜呜啊！” 　　温语仁正聚精会神地运起体内灵气，操弄道法让装得满满的水桶在空中悬浮起来，给他的花儿们一枝一枝地浇水。他听见幼龙稚嫩的叫声，但手头正忙着、暂时抽不开身，便没有回头，只应了声：“何事？” 　　“呜啊呜啊！” 　　小龙崽捧着刚刚摘下的杨梅向前飞跑，来到温语仁身后之时却见男人专注地盯着面前悬空的水桶，并未回头看它。 　　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南涡瘪了瘪嘴，把杨梅放在地上，自己则手脚并用，顺着男人的长衫往上爬去。 　　温语仁突然觉得身后一重，余光里瞥见小家伙顺着他的后背像爬树一样地往上爬。幼龙呼哧呼哧攀上他的肩头，小爪子揪揪他的头发。 　　“呜啊！” 　　见男人只顾着浇花，南涡有些生气。它在种出了杨梅的第一时刻就赶来送给他看，没想到他对自己毫不关心。真是冷漠的坏吾二！ 　　“嗷噢噢！” 　　龙崽啊呜一口咬住了温语仁的肩膀，却不偏不倚正咬到了他的肩胛骨！牙齿差点咬掉不说，那男人的手还是稳稳举在空中，操控着水桶的移动轨迹。 　　这可把南涡气坏了。它蓝色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转，接着狡黠一笑，想出了个坏点子。它搂住温语仁的脖子，两爪向上抬，严严实实地蒙住了男人的眼睛！ 　　“哇哈！”看你这下怎么浇花！ 　　被幼龙的爪儿挡住视线，温语仁眼前一黑，术法顿时被打断。悬在空中的木桶立刻掉落下来，里面的水泼洒了一地。 　　“小坏龙，看你干的好事！” 　　温语仁伸手向后抓住南涡的脖颈，把小龙崽从自己背上揪下来。幼龙被他单手拎着、身子悬在空中，还气哼哼地朝前不停挥出几拳。 　　男人原本有些生气，但看着它倔强蹬腿的模样，又觉着有点好笑。他把小龙放下地，“好吧，你有何事？” 　　南涡闷闷地哼了声，才转身从地上拿起了果子。 　　“这是杨梅？” 　　温语仁蹲下来，从它的爪中接过鲜嫩的果实，放在眼前仔细打量。 　　“才不到一个月，竟然已经结果了！”虽然早知幼龙能用秘法种果子的事儿，亲眼看见成果的时候，温语仁还是有些惊叹。他用指尖拭去杨梅上的泥土，把它拿到水渠边清洗了一下，便放入口中，吃下一块。 　　“嗯，甜，多汁！” 　　在烈日下干了半天活儿的男人吃下清甜的杨梅，只觉心神舒爽。 　　看到他脸上赞叹的表情，南涡更是一脸得意地晃起了尾巴，兴奋得跳起舞来。 　　见小龙崽在面前摇头摆尾，温语仁知道它是发自内心的乐不可支，也没再说它。他让南涡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往田里继续走去：“做得好，再接再厉吧！” 第20章 去镇上玩 瓜果节，本龙来了！ 　　“杨梅、李子、葡萄，竟然都成功结出果实了？” 　　夜晚，风伯看着小龙崽摘回来的一篮子新鲜果实，吃惊得合不拢嘴。 　　“嗷！”南涡迫不及待地从篮子里拿出一小串葡萄，递到老人手里。这葡萄长得如此之快，得亏卢小七弄来了一整段生长成熟的葡萄藤，再加上温语仁帮忙搭好了木架子。它睁圆了水蓝色的大眼睛，盼着老人品尝。 　　看到小龙崽如此热情，风伯吃了一个葡萄。他观那葡萄色泽尚为青涩，原以为口味会是酸酸的，没想到入口之后，这葡萄却异常的甜美，毫无酸涩之意！ 　　这也难怪，南涡在培育的过程中耗费了很大的心思，精心把控灵气的用量，就是为了让果子们不但生长成熟，还要变得最好吃！ 　　“小家伙，你太厉害了！” 　　被老人一夸，开心的南涡更是一个接一个地把果子从篮里拿出来，往风伯的手里塞。老人乐呵呵地接着，直到两只手都拿不下了，才笑着道：“小家伙别急，慢慢来呀……” 　　风伯逐一查看过篮子里的其它水果。大多数水果都发育得非常好，个别虽然还未完全成熟，供人食用已无问题。 　　“今儿个是……七月初一。” 　　老人掐指算了算，“风间镇的瓜果节是七月初三……哎呀，那可不就是后天？小家伙，要参加瓜果节的话，得赶紧报名了。” 　　“不急，我前些天去镇上买东西的时候，已经顺带领了报名函。” 　　男人走过来，从柜子里拿出两张薄纸，上面印了瓜果节的主办方——风间镇果盟的章子。又取出笔墨，准备填写。 　　“报名的书函上要求填写姓名，村庄和参选的水果种类。” 　　闻言，南涡也咕咚咕咚跑了过去，趴在温语仁的手边，看他填写书函。 　　在最上面一栏，男人填上自己的名字后，又顿了笔，瞥眼看向南涡。 　　“果子是你种的，你的名儿也要加上。”他打量着面前的幼龙，“就按我上次说的，给你取个名字，叫温小宝吧。” 　　“嗷噢噢！”龙崽拼命摇着大脑袋，又指了指自己。 　　“你是说……难道你有自己的名字？” 　　“呜！”南涡点头，从他手里抢过笔，用爪捏着，在废纸上磕磕绊绊地写了起来。它写得很吃力，一来龙爪握起笔来很不方便，二来，它其实…… 　　忘了涡字该怎么写了。 　　温语仁耐心地等了半天，却见小龙崽趴在地上磨磨蹭蹭的。终于他忍耐不住，把小纸一把夺过。 　　“这……” 　　纸上有大团涂改过的墨迹，还有歪歪扭扭的、圆圈样的两个字。男人剑眉紧蹙，努力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念道：“这是……南什么？南淮？南漓？” 　　小龙摇头，“喔……喔！” 　　“是南淮，还是南洙？”男人狐疑地看着它，听得幼龙张圆嘴巴、努力发出类似“喔、喔”的声音，终于猜道：“涡？漩涡的涡？” 　　南涡点点头：“嗷噢！” 　　“小笨龙，取的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儿，自己都不会写！”男人嗤笑了声，敲了敲它的大脑袋。看到龙崽儿坚决又气恼的眼神，他嘴上嫌弃着，还是在书函的空白处认真写上了“南涡”二字。字体苍劲有力，很有气派。 　　南涡看看他的字，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轻狂而又不缭乱，一看就是出自道门人之手。再看看自己那几团圆圈样的字迹，心中一阵羡慕。 　　男人瞥见它艳羡的神色，声音放柔了些。 　　“等我填好书函，再教你写名字。” 　　温语仁填写其它文字的时候，风伯瞅了瞅蹲在旁边的小龙崽，问道：“小温，后天的瓜果节，你准备把小家伙也带去镇上吗？” 　　南涡立刻举爪：“嗷噢！”它种的水果，它当然得亲眼看着自己的水果在节会上获得奖赏了！何况据说镇上还有不少好吃的东西，它正打算趁此机会去那儿玩玩。 　　风伯提醒道：“小家伙，这镇上有一座‘风间兽馆’，那儿专门做各种异兽贩卖的生意，专门把你这样的珍稀异兽捉了拿去卖给人家。” 　　老人解释说，风间镇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市井小镇，面积是西庄的六倍大，人口众多，贸易频繁。镇上开着诸多店铺，吃的用的应有尽有，还包括郡里最大的异兽贸易市场。 　　在青国的土地上，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异兽。它们各具特色，有的长相可爱，有的勇猛好斗，有的拥有异能……人们看中异兽的才能，想要据为己有，便将之捕捉、驯化，甚至作为货物自由地交易。 　　而兽馆，就是人们收购和贩卖活体异兽的主要场所。兽馆下辖的猎手在山野或村镇间大量捕捉异兽，将它们运到兽馆、关在牢笼之内，等待着富豪、饭馆、药铺和皮草店子的挑选。 　　南涡怔怔地听完风伯的描述，当初燃起的一丝热情也慢慢被浇灭……它看看果篮，又低头瞧瞧自己的爪儿。 　　这些天的劳累已经让幼崽稚嫩的爪儿磨得破了皮，然而亲爪种出了瓜果，自己却不能带着它们去参加大会，南涡脸上布满了失望，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越积越多。 　　温语仁看到幼龙欲哭不哭的模样，不由得心疼了起来。这一个月来南涡吃了多少苦，他都看在眼里，但如今风伯所说的也是不可忽略的事实。他摸了摸幼龙的脑袋瓜。 　　“除非……唉，南涡呀，你精通各类秘法，也能化形的吧？”老人试探着问，“要不你试着化成人形，这样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去镇上啦。” 　　但南涡只是为难地摇了摇头。在漫长的岁月里它曾经化成过人形，但如今它灵气消耗太大，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长时间保持人形不变。万一不小心在众人面前变回了原形，那可就麻烦了。 　　“呜呜……” 　　眼见没有办法行得通，南涡扑进温语仁怀里，小爪子抹起了眼泪。它身子一抽一抽的，泪如雨下，哭得伤心极了。 　　老人看见它的模样，也于心不忍：“小温啊，这……” 　　温语仁上下打量了龙崽儿一番。南涡它虽是幼龙，但也是两手两脚、直立行走，体型和人族的小娃娃也差不太远，只要能把尾巴和翅膀藏起来就好了。他思忖了片刻，说：“我来想办法给它化装，扮成人样应该没有问题。” 　　化装？ 　　南涡懵懵地挠了挠脑袋。这样真的能行吗？ 　　次日晚上，谜底揭晓了。 　　“南涡快过来，试试这个！” 　　温语仁拿着新做的小衣裳走进了屋。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唤它，南涡晃晃悠悠地跑上前去，却见他手里有一套青黑色的小斗篷。 　　“这是我找人做的，尺码按照你的做大了一号。” 　　温语仁蹲下，把斗篷套在了南涡的身上，整个身子连带翅膀和尾巴都完完全全地罩了起来。再扣上兜帽，这样龙崽的大脑袋也被严严实实地盖在了青色的布料下。 　　他围着南涡转了一圈，目光上下打量着。 　　“不错，这样挺好。” 　　南涡吃惊得瞪大眼。温语仁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它穿成这样去风间镇？ 　　正在这时，风伯也从屋外走来。他看到被大号的斗篷罩住全身的幼龙，愣神片刻，乐了：“哟，这小家伙，穿上这一身还挺合适！” 　　老人走到近前蹲下，看到兜帽下小龙崽的嘴巴鼓鼓地嘟起来，知道小家伙在生闷气，便戳戳它的肚皮，笑道：“穿这身好看，像个蒙面小侠客。只不过这大热天的捂得这么严实，会不会太热？” 　　热倒不是问题。南涡可是有翼龙，身上绒毛很少，皮肤好散热。只是这样出门，它终究觉得束手束脚，不便行动。 　　不过，目前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即将送去参加瓜果节的水果已经挑选好，就分类盛放在竹子编成的小篮子里。冰粒鼠踮脚站在凳子上，向着果篮里吹出一层薄薄的冰气，让水果们保持新鲜，不会被热坏。 　　“好了，南涡，赶紧收拾收拾，明儿个我们就要去镇上了。”温语仁帮南涡解开小斗篷，“记住，明天无论如何也不可以擅自把斗篷脱下来，让别人发现你的身份。明白吗？” 　　南涡认真地点了点头。自从上次错失蜂蜜鸡之后，它便知晓了在人世“守规矩”的重要性，牢记于心，这辈子都不会再忘了。 第21章 瓜果节 吃喝玩乐赚大钱 　　第二天清晨，卢小七推着板车走到门口，看到了一大一小的两个“青衣侠客”从院子里走出来。温语仁一袭青衣衬得他身材颀长、高大帅气，而他牵着的小龙崽却被拖地的宽斗篷罩得严严实实，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还不时踩到袍子绊两下。 　　“这、这是……温道长？还有龙宝宝？”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俩怎么穿得和‘大侠’似的？” 　　“我怕太阳，它怕人。”温语仁淡淡地应了句，“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哎——好嘞！” 　　男人将被凉气笼罩的果篮放在板车上，又蒙上两层布用来遮光隔热。随后小龙崽也磕磕绊绊地爬了上去。 　　整装完毕，他们出发了。一路上，爱聊天的小七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温道长，我这回去镇上要顺带打听会儿鱼价。咱这村子，种水果难，但临着乡河，捕鱼倒是挺容易的……” 　　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回头看看南涡的状况。难得出一次远门，小龙崽大喇喇地坐在板车上，每当温语仁转头，它就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还“嘿嘿”两声。 　　而温语仁背过去之后，这不安分的小龙崽便不时伸出爪，去撩温语仁垂在脑后的雪白发丝儿。而恶作剧的爪儿一旦被温语仁抓住，它就拿另一只爪在男人的手背上敲两下，发出嗷噢嗷噢的欢叫声。 　　走了快半个时辰，前方的人烟密集了起来，温语仁转过身去，把兜帽盖在南涡的脑袋上。“等瓜果节结束了，我带你去下馆子，买好东西吃。” 　　南涡乖乖地点头，小爪子拢起衣袍，把尾巴也小心地藏起来。 　　“哎，温道长您看，那不是咱村的陈村长吗？” 　　卢小七忽然拍拍温语仁的手臂。顺着他所指方向，温语仁和南涡都看到在他们前方有一群人在赶路。其中一个微胖的背影空着手往前走，而另外两个男子则像他们一样呼哧喘气地拖着板车。 　　“听说咱村的村长年年都去瓜果节的，这回果然也是！” 　　但温语仁和南涡的目光都盯在村长旁边的两个拉车的男人身上——他们不是别人，却正是曾经几次欺负过小龙崽的老李与小康子！ 　　温语仁皱眉，问卢小七：“小七，另外两个人和陈二平是何关系，为什么会跟着他一起去？” 　　“您说的是李坛和康小丁？”卢小七解释道，“他俩都是陈村长的表兄弟呀！哎，道长您平常甚少和村里人打交道，您不晓得，他们要不是村长的表兄弟，又怎会有胆子在村里作威作福，到处欺负人呢？” 　　温语仁不易察觉地向后瞥了一眼，正和小龙崽的目光相遇。他微微点头，示意南涡不要担惊受怕。 　　南涡警惕地瞧着前方。那两个人认得自己，而且还在自己手上吃了两次亏，这回去镇上可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 　　它决定今日一天都紧紧闭上嘴巴，绝不惹乱子。 　　到了镇上之后，南涡把爪儿缩在宽大的衣袖里，用袖子轻轻撩起兜帽的一角。蓝色的大眼睛透过青色的布料向外窥看。 　　镇上人真多啊，比村里热闹得多。 　　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街边各种小商小贩卖力地吆喝，出售各种吃的喝的以及有趣的小玩意儿，南涡甚至看到了一个举着大把糖葫芦串的老人，正在沿街唱着歌儿叫卖。 　　小龙肚子咕嘟一声，有点饿了。 　　再往前走上一刻钟，他们来到了小镇的中心。大老远的就听见“咚咚隆隆”的鼓点声以及人们响亮的吆喝声，南涡小心翼翼地抻直了脖子，看到前方张灯结彩，灯笼高挂，布置装扮喜庆得很。在街道的正中心搭起了宽阔的平台，上面架了一条巨大的横幅，上书几个大字：“风间镇果盟”，后面还加了个圆形的印章。 　　温语仁拿出报名书函前去呈交，剩下卢小七和板车上坐着的小龙崽。他前脚刚走，这少年就迫不及待地溜到了南涡身边，拍拍它的大脑袋：“龙宝别怕，小七会保护你的！” 　　兜帽下的南涡低呜一声，吐了吐舌头。 　　“龙宝宝，你渴不渴，我喂你喝水吧！” 　　此时正值七月上，天气炎热，让人口干舌燥。南涡接过小七递来的水壶，正张嘴要喝，忽然身后传来了粗哑的男声。 　　“这不是卢小七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龙崽一听，顿时身体僵直——那分明是老李的声音！他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们身后，开口搭腔。 　　卢小七倒是从容不迫。他捡起水壶，轻松笑了笑：“我和温道长自然是来参加瓜果节的。” 　　“瓜果节？你们拿什么来参加瓜果节？”老李似乎很不相信，“那白毛妖道不是种花的吗，什么时候改种果子了？” 　　“温道长是青云观出身的正统道门传人，不是妖道！”听到他这么直白地贬低温语仁，卢小七有点生气，“我们来参加瓜果节，当然是拿瓜果来参赛了！” 　　呆在袍子下的南涡瞥了眼自己的果篮，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花布下有着它过去一个月的血汗换来的成果。 　　那一定是最好最甜的果实！ 　　闻言，老李不屑道：“咱村里最好的两块果田在我表哥家，其他的田要么没光照，要么离水远，哪里种得出果子来。” 　　“就是，”小康子附和，“奉劝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种花吧，别成天异想天开了！” 　　他俩冷嘲热讽，卢小七却是没忘了温语仁的嘱咐。他冷冷撇过头，不予理睬。 　　见小七不理自己，小康子狠狠啐了一口，“傻娃子，不识好人心。我就等着你们在瓜果节上丢人现眼！”之后便和老李一起到村长那边去了。 　　待两人走后，小七给龙崽喂了些水，“那两个家伙太讨厌了。龙宝宝，这次瓜果节，你一定要让他们大吃一惊！” 　　南涡低呜一声，小爪子自信地拍拍胸口。过会儿就狠狠打他们的脸，看看最后丢人的到底是谁！ 　　温语仁回来后他们便一道去了擂台之下。每个参选的果农都沿街摆好摊位，带着自家种植的水果在道路两旁站好，迎接路人和果铺老板们的观赏。 　　摊位按照村落划分，于是温语仁他们不可避免地和村长一行人站在一起。 　　“来，咱们把果子拿出来！” 　　小康子和老李吆喝着把捆扎的布条解开，从中取出一只中等大小的木箱子。箱子外贴了一圈保持符咒，老李用食指在那符纸上敲了两下，咒文便自动脱落，箱子打开来。 　　南涡透过布袍子的缝隙目不转睛地瞧着。从符文上保留的灵气来看，那是专门保护箱内事物的符纸。有了它，这木箱子里的新鲜事物便不会被烈日烤坏。 　　卢小七揭开花布，从下面拿出了盖好的竹篮。 　　抱着自己精致的保鲜箱，小康子瞅了瞅小七手里平平无奇的竹篮，不由得嘲笑道：“连个像样的保鲜木箱都买不起，天这么热，你们的果子不会长虫子了吧！” 　　温语仁不动声色地揭开果篮，里面霎时间腾出一股白色的雾气。凉气顿时溢出，慢吞吞地飘散开来。 　　他们虽然没能买到昂贵的保鲜箱，但冰粒鼠的冷冻秘法可以达到更好的保鲜效果。无论多热，篮子里面的凉气都不会轻易散去。 　　“啊，这……” 　　不起眼的果篮里居然凉气缭绕，水嫩的瓜果在凉雾下若隐若现，显出姣好的轮廓，小康子一时傻了眼。再看看自己只能遮光而无法保湿的保鲜箱，他酸溜溜闭了嘴。 　　“好了，好了。都转过来，别管其他人了。” 　　粗哑的男声传来，正是西庄的村长陈二平说话了。他漫不经心地撑开黑色的大伞、杵在地上，将他们三人连同果箱都笼罩在阴影下。老李和小康子连忙转身过去、面向前方，不再烦扰温语仁他们。 　　“是仙果记的徐老板来了。”卢小七眼尖地认出了沿街向前走来的中年男人，“能不能拿到订单，就看他的评价了！” 　　此次瓜果节的主要品评者，正是风间镇各家果铺、饭馆和零食小摊的老板们。他们会陆续从摆满果摊的街道边走过，一一查看、品赏每一个摊位上的水果，并在参加节会的果农们当中挑选最中意的合作伙伴，签下订单。 　　风间镇的瓜果节已经举办了很多届。南涡温语仁是头一回参加，镇上的老板们几乎没人认识他们。但陈二平就不一样了，他曾经数次参加瓜果节，对镇里的果铺都熟得很。当仙果记的徐老板走过来时，他立刻从人群中挤了过去，握住徐老板的手。 　　“老徐，你来啦！” 　　胖胖的村长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他看起来和徐老板相识已久，热情地把徐老板迎到自己的摊位上。 　　“快来看看，这是今年新出的——西瓜、芒果、大草莓！” 　　老李和小康子把箱子里的水果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放在木板上。品相果然不错，也难怪，陈二平占据了村里最好的一大片地，光照和水分都是最充足的，种出的水果也毫不逊于其他村庄的果实。 　　“吱吱！” 　　一只橙黄色的鼠形异兽跳到了板车上。它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走到保鲜箱旁，两只小爪子捉住一只草莓，就塞进了嘴里。 　　“是噬果鼠。” 　　卢小七对头一次见到这种鼠类的温语仁和南涡说道：“这是仙果记专门养来辨识水果品质的异兽。噬果鼠最爱吃水果，也最挑剔，凡是有半点腐烂、蛀虫的水果它都能探查到，而且对水果的鲜味要求也极高。” 　　温语仁略有些惊诧，“徐老板让一只异兽来替他辨别水果品质？” 　　“不错，它可厉害得很。寻常人肉眼分辨不出的细枝末节，比如果实的水分多少、内里是否有糜烂之处，噬果鼠都能敏锐地察觉到。”说到这里，卢小七也微微紧张起来，瞥向他们寒酸的小篮子。 　　“呜！”南涡不敢大声叫，只从衣袖下抓住了小七的胳膊，坚定地捏了一下，示意他放宽心。 　　拿来参加瓜果节的水果都是它和冰粒鼠一只一只认真筛选而来的，品质绝对有保证。 　　噬果鼠咔嚓咔嚓地吃完两个草莓，抹了把嘴，又咔咔吃了一片芒果和一小块西瓜。之后它用两条后腿直立起来，同时头顶的黄毛也竖起来了几根。 　　“吱！” 　　“噬果鼠鉴定好了。”卢小七悄声告诉温语仁和南涡，“据说它头顶的毛是根据心情而竖起的，竖起的毛越多，意味着它吃得越开心。” 　　南涡惊奇地看着这一幕，还真的去数了数，这次噬果鼠一共竖起了四根头毛。那么到了它这边，竖毛就一定要超过四根才行！ 　　徐老板和陈二平交谈了一会儿后，便爽快地给出了合约“信物”——噬果鼠的一根尾毛，金黄色的，细长一根，很是好看。 　　看完了陈村长家的瓜果，徐老板接下来便朝着温语仁的板车走来。而老李和小康子一心想看温语仁出丑，也悄悄跟在徐老板后面走了过来。 　　南涡瞧着这两人没安好心，怕不是又要来捣乱。果然，不等徐老板开口，小康子就抢先说道：“徐老板，这仨也是咱们西庄的。这个白毛原是外乡人，在咱村里种过两年花，今年不知怎么改种果子了。” 　　温语仁不卑不亢，只冲徐老板一拱手：“徐老板，在下温语仁，来自西庄。” 　　徐老板倒也还客气，冲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哼，我倒要看看这白毛能鼓捣出什么玩意儿来！”老李嘀咕一句，随着前来品鉴的老板们走上前，围在板车旁边。 　　温语仁从容不迫地揭开小篮子上的盖儿。一阵淡淡的凉雾散过，里面盛放的水果立刻显露出了真面目。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篮子里整齐地排放着各种瓜果，个个色泽艳丽、鲜嫩欲滴。 　　徐老板微微眯起眼。他原本对瓜果节上的新面孔不抱什么期望，这会儿倒也来了兴致：“温先生，这都是你们种的？” 　　温语仁低沉答道：“今年家里置办了几亩新田，这杨梅、李子、桃子，还有葡萄，都是近日培育出的。” 　　徐老板从中取出一只杨梅，放在眼前仔细地打量一番，在指尖抚摩，又拿到鼻子前嗅闻了会儿。 　　“色泽鲜亮红润，品相很不错。先生倘若不介意，在下想让噬果鼠品鉴一番。” 　　男人一点头，“请便。” 　　话音刚落，噬果鼠便迫不及待地蹭蹭跳上了面前的板车。它站在果堆边思索了一会儿，才从中挑出一只葡萄，放入口中。 　　“咔嚓咔嚓……” 　　大门牙一咬下去，那紫莹莹的葡萄立刻溢出汁水来，甜蜜异常。噬果鼠仔细地把整只葡萄吃下肚去，头顶的绒毛立刻竖起来了一根。 　　“呜！”见状，南涡暗暗握住了拳头，内心很受鼓舞。它目不转睛地盯着，心中虽然紧张，但并不忐忑，因为它知道，自己使用灵气培育的瓜果，绝对生机勃勃、水分充足！ 　　噬果鼠依次尝过了剩下的果种，无不鲜美水嫩。每吃过一种，它头顶的绒毛就竖起一根。直到最后一口蜜桃也吃完之后，噬果鼠满足地揉了揉肚子，竖起了两根绒毛！ 　　这样一来，南涡这摊就统共获得了五次竖毛！ 　　小龙崽往旁边一瞟，就看到老李和小康子眼睛直直地看着这边，又气又恨，咬牙切齿。它捂嘴嗤嗤偷笑了会儿，看到噬果鼠从尾巴上认真地揪下一根金毛，递到温语仁手里，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徐老板留下信物后，和温语仁互道了声谢，便悠悠地走向下一家果农了。 　　质量就是硬道理。之后过来的几位果铺老板看过尝过之后，也都对温语仁家的瓜果大加赞赏，纷纷留下订单。一轮展评过后，温语仁数了数手头的订单，发觉果铺预订的各类果实总量加起来竟已超过一千斤，着实是笔大订单了。 　　“接下来还有路人观礼、瓜果直卖会和各种节目，我们去看看吧。” 　　订单到手，两人一龙欢欣鼓舞。他们不理会旁边三道气急败坏的目光，推着板车从街边撤出。 　　“快看，前面是异邦水果专卖场！” 　　卢小七忽然高呼出声。循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前面看热闹的人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在人群之中搭着高高的台面，上面俨然是几个头发和眼瞳都五颜六色的外邦人，正载歌载舞；舞台两侧摆放着长长的架子上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类奇异的水果，不少人挎着篮子、提着麻袋，正在里面兴高采烈地挑选。 　　“走吧，我们也买点来尝尝。” 　　温语仁把板车拴在街边的空地上，抱起小龙崽，和卢小七走向异邦人的水果摊。 　　一片嘈杂之中，南涡费力地抻直了脖子，看清了木架上奇形怪状的水果。 　　“来来，都来买莓子啦！”皮肤黝黑的异邦摊主操着一口蹩脚的青国语言，卯足了劲儿高声喊道：“黑莓蓝莓黄莓紫莓蔓越莓——南海国的本土水果，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家快来看看啦！” 　　小摊上摆放着五颜六色的树莓，皆是青国本地不曾出产的。南涡看得稀奇，那些树莓晶亮亮的，大小不一，仿佛有许多漂亮缤纷的小珍珠缀于其上。它禁不住“咕嘟”咽了口唾沫。 　　听见小家伙的吞咽声，温语仁拿出装满铜板的小布袋，对摊主说道：“每种树莓都抓上一把。” 　　摊主乐呵呵地一点头，“好嘞！” 　　卢小七看着他给温语仁装袋，也禁不住咽了口口水。他轻轻地戳戳南涡的脑袋，“要不把树莓种子留下，龙宝也种着试试？” 　　隔着衣袍，他听到小龙崽“吃吃”的笑声，似乎在赞同他的想法。少年顿时大喜，如果龙宝也能种出南海国的树莓来，他就有口福了！ 　　买了树莓之后，他们三个边吃边往里走。趁着瓜果节的人气，不只是果农，各种小摊小贩都热情开张，街上热闹非凡。 　　温语仁抱着南涡，一路上买了不少好吃的东西：南瓜饼、绿豆汤、羊肉串，还有上回风伯带回来的那种糖葫芦。小龙崽两只爪里拿满了吃的，嘴里更是塞得快要装不下。它惬意地倚在温语仁怀里，感觉相当幸福。 　　走着走着，南涡忽然看见前面有许多路人围在一块儿，不知在做些什么。 　　“哦……前面是在套圈呀！” 　　在街边的空地上摆着一个竹签阵，每支竖起的竹签上挂着一个写着字的纸条。而在另一边，对应这些数字，摆放着套圈的奖品。 　　人们从摊主手里拿圈，三个铜板可以扔十次，套中了哪个竹签，就按上面的字号拿相应的奖品。 　　见那旁边摆放的奖品还挺丰富，有花生瓜子这样的零食，也有木头剑、皮球这样的玩具，小七跃跃欲试。他拿着铜板找老板要了十个圈，然后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向前扔圈。 　　南涡看得心痒痒，也想试试。它一眼瞧中了最远的那根竹签，其奖品对应的是一个精致的木头小马。老板在木头小马后面摆弄一下发条机关，那小马就自己趴趴走了起来，很是有趣。 　　不过，那竹签离得最远，而且前方还挡着几根更长的竹签，即使圈能扔到也有可能被挡下来，套中的难度很高。 　　小七手气不错，在七个圈的机会里套中了离得较近的两根竹签，拿到了一包脆皮烤花生和一段红色的发绳作为奖品。 　　“龙宝也想玩？” 　　还剩三个圈，小七见小龙崽蠢蠢欲动，便把圈子都给了它。南涡仔细裹好了自己的伪装后，便拿了一个圈摇摇摆摆地上前，在众人围观的目光下，奋力一扔！ 　　只见——圈圈慢悠悠地朝前飞了不到三尺远，就啪地落了地。 　　见状，围观的路人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娃子，连最近的那根竹签都扔不到呐！” 　　南涡看着自己扔出的圈子，又看看周围大笑的路人，顿时窘迫极了。它胳膊短，力道又小，确实连半丈都没扔到。 　　自尊受了打击，小龙崽耷拉着脑袋走回去，缩到了温语仁的长腿后面，再也不愿意出来了。 　　这时候，男人忽然蹲下来，问它：“你想要哪个？” 　　发现温语仁居然很认真地在问自己，南涡怯怯地转过身，指了指奖品堆当中的那个木头小马。 　　温语仁了然，从龙崽爪中接过最后两个圈，走上前去。 第22章 捉龙 龙宝宝想要小木马 　　看到一个白发红瞳的俊美男子拿圈走上前，周围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好奇这人能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温语仁拿着竹圈子，在手中掂量一下。他的目光越过地上的竹签阵，直接落在最远的那根竹签上。 　　南涡想要的是木头小马，那么他就把圈扔到那里。 　　有路人发现了他目视最远处，“这白毛好像想扔那个最远的！” 　　“怎么可能，最远的那根被挡在一圈长长的签子后面，可难套了！这个套圈摊子摆了这么久，我就没见过有谁套中过那个！” 　　温语仁远远地目测，很快便察觉到，那最远的竹签用一个圈子根本不可能套得住——就算精准地扔到它的上面，也会在那之前便被前面更长的签子挡住，根本无法到达。 　　思忖片刻，他暗自运气到指尖，随即小臂上扬发力，第一个圈子脱手而出，低低飞向竹签阵的后方。在众人目光聚于圈子上时，他再度扔出了第二个圈，速度比之前一个要快得多。 　　后一个圈很快追上了前一个，轻轻碰撞，发出砰的一声。前一个圈子被它撞击，在空中翻转几圈后，划着优美的弧度越过前方挡路的长竹签，精准地套在了最末的小竹签上。 　　围观的人群里惊呼一片，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好！好！精彩！” 　　“这还真是位奇人呐！” 　　温语仁并不理会周围喧闹的人群，径直走到奖品堆前。谢过老板之后，他拿了那漂亮的木头小马回来，抱着龙崽走出了人堆。 　　南涡爪里拿着那崭新的小木马，开心得合不拢嘴。它一脸崇拜地看着温语仁，但男人面上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不起波澜。 　　不过南涡知道，吾二虽然不善于说甜言蜜语或做些腻歪的事，但他是真的很疼自己。它想要木头小马，这昔日青云观叱咤风云的修者竟然就催动灵气去套圈，帮它把小马套回来。 　　想到这儿，南涡再也忍不住。它也不管温语仁是否会责骂它，猛地抱住了男人的脖子，撅起嘴巴！ 　　“吧唧！” 　　终于得逞了——！小龙崽顿时飘飘欲仙。见温语仁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把它扔出去，南涡趁机再接再厉，在他的脸颊上又叭叭几口！ 　　“嗷噢噢！”龙崽欢叫起来。还好这里闹哄哄的，它乐颠颠的叫声才未被别人发觉。 　　又逛了一会儿之后，天越来越热，而街上摩肩接踵，人群拥挤，饶是穿着单薄衣衫的卢小七都热得受不住。 　　“这样吧，小七，劳烦你带南涡到阴凉处歇息会儿。”温语仁对少年说，“我去前面买其它的水果，有好吃的给你们带来。” 　　“嗯，好！”卢小七连声答应，“异邦人的果实种子，龙宝说不准也能种！” 　　温语仁点头，“我知晓。” 　　男人的背影很快隐没在人群之中。卢小七把板车移到小巷里的阴影下，摘下草帽扇着风。 　　到了阴凉处，南涡见左右没人，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了木头小马，用两只小爪摆弄起来。 　　小七教它拧了几圈小马后面的发条，再一松开，这小马便随着发条的转动摇摇摆摆地走起来，脖子上的铃铛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响声。 　　见小木马真的走了起来，龙崽拍了拍巴掌，笑得开心极了。 　　天热人也渴，小七在板车边坐了会儿，忽然瞥见在街对面有个小伙正推着一架小车，上面写着“冰棍”两个大字。 　　少年眼睛一亮。 　　“龙宝宝，对面有卖冰棍的，我去买两根来给你吃好不好？” 　　冰棍是什么？南涡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冰棍儿，很甜很好吃的。”卢小七摸摸幼龙的脑袋瓜，“龙宝乖，你在这儿待一会儿，千万不要跑走，我很快就回。” 　　“嗷！” 　　见小龙崽答应，卢小七高兴地咧嘴笑了。他拿出几个铜板，然后把板车移到不起眼的角落里，便朝着对街飞快地去了。 　　===== 　　南涡坐在板车上专心地玩着木头小马，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心生不祥预感，幼龙扭过头去，却迎头挨了一击重击！ 　　“呜哇！” 　　脑袋上传来剧痛，南涡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它努力睁开眼一看，却见——是老李和小康子！他们不知何时悄悄来到它的身后，手里举着一根木棍。头一下打中后，他们朝着幼龙的大脑袋又是狠狠砸了两下！ 　　“呜……” 　　南涡被重重击昏。它心爱的木头小马也从爪中掉落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蠢龙，我就知道是你！” 　　两人把小龙崽翻了个面儿，瞧见它半张着嘴、昏迷不醒的模样，一个个乐开了花。老李还恶狠狠地在南涡的尾巴上猛踩了两下，粗声粗气地发泄着恨意：“小崽子，可算是逮到你了！” 　　小康子扯掉龙崽身上的斗篷，扔在地下：“嘁，一只小畜生还穿衣服，弄得人模人样的。”他看向陈二平，奉承道：“还是老大厉害，一眼就识破小崽子的伪装。那白毛的田是村里最差的，哪里种得出果子，只定是受了这龙崽的帮助。他家里根本没有小孩，能跟他一起到镇上来的，也只有这个小崽子了！” 　　说着，他也想打南涡几拳出出气。 　　但陈二平制止了他：“差不多得了。一会儿还要卖给兽馆，你俩可别把这龙崽打坏了！” 　　“也是。”见村长发话，小康子悻悻地放下拳头，“若不是要卖钱，我可真得好好揍这小东西一顿！” 　　他们从自家板车上拖下先前盛放水果的保鲜箱，然后把小龙崽整个装了进去，再盖好，放回到板车上。 　　陈二平还扳开小龙崽的嘴巴，往里面塞了一块臭烘烘的抹布，以免幼龙醒来后吵闹出声。 　　之后，三个人拉着板车，匆匆忙朝着兽馆赶去。 　　===== 　　“龙宝宝，我回来啦！” 　　卢小七一手举着一根冰棍儿，欢喜地往回走。然而当他来到小巷里时，却只看见自家的板车空荡荡地靠在街边，小龙崽不知去处。它的木头小马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少年顿时大惊失色。他接连唤了几声，却无人应答；又在周边的小巷里来回奔波找寻，也始终不见小龙崽的影子。 　　心急如焚，少年既愧疚又自责，看着手里的冰棍儿，泪花儿一瞬便涌了上来。 　　“龙宝宝，呜……都是小七不好！你，你到底在哪里呀？” 　　撕心地喊着，少年颓废地坐在地上，急得大哭起来。 　　温语仁拿着两袋水果折返来的时候，一看到这副情形便知发生何事。也不责备卢小七，只拉起他，直接问道：“南涡去了哪里？” 　　“我……我不知。”少年抽噎着答道，“我买了冰棍想给龙宝吃，可一回来，它就不见了……它是不是让人捉去了呀！”说着，他越发绝望，“若真是被捉去，这风间镇这么大，人又这般多，我们怎么找呀？” 　　危急关头，温语仁依然冷静自持。他缜密地思索了一阵，便推断道：“不论是谁，他们捉到龙崽也无法私自处置，只能卖去风间兽馆。” 　　卢小七闻言一怔，“对，这镇上只有一间兽馆，那我们就去兽馆等！”他咬牙拉起板车，“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看好龙宝！哪怕豁出去，我也要把它抢回来！” 　　少年焦灼愤怒，温语仁又何尝不是。看着摔碎的木头小马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男人极力压抑自己心中的怒火。他闭了闭眼，随后沉下一口气，朝着兽馆的方向追去。 　　“龙崽，别怕……” 　　我很快就来。 第23章 龙宝宝发威 天雷劈人渣 　　在村长陈二平的带领下，老李和小康子拖着关了小龙幼崽的板车，在城镇的小道上快速地前进。 　　板车一路摇晃颠簸。南涡自一片混沌中醒来，后脑勺上的剧痛还时隐时现，它茫然地睁了会儿眼，接着便断断续续地回想起此前的事情：它一时大意，让村长他们抓了去，这会儿被迫蜷缩在狭小的木箱子里，嘴里塞着抹布，憋得透不过气来。 　　眼前黑黢黢的一片，只有一两丝微光从木板的缝隙里透下。 　　“呜、呜呜……” 　　爪爪伸进嘴里摸索了半天，南涡总算把塞入它喉管的抹布生拉硬拽了出来。呼呼咳嗽几下，幼龙艰难地喘着气，连作了好几个干呕。 　　直到这一刻南涡才惊觉，同样是人族，温语仁对它有多温柔——虽然总是凶巴巴地说它是小笨龙，但那个男人才是真正的外硬内软。哪怕是小龙崽再调皮吵闹，他也只是口头上教训两句、威吓一番，从不会粗暴地把它的嘴巴用抹布堵上，或是塞进箱子里拖行。 　　吾二…… 　　想起那个男人，南涡心中猛地抽疼。 　　一想到自己被卖去兽馆，那个默默照顾自己，给自己洗澡喂药、哄自己睡觉的男人就再也见不到了，南涡颤抖地蜷缩在保鲜箱里，害怕得眼泪直流。 　　吾二……本龙，一定要回到他身边！ 　　不甘于就这样称了陈二平他们的心意，南涡小心地翻了个身，把脸贴在壁上，仔细聆听了一会儿。 　　车轮与地面磕绊的噪音逐渐减弱，车下的路应是平整了许多。想来现在他们已经出了小巷、拐上了大路，正朝着他们的目的地——风间兽馆赶去。 　　“龙”被青国奉为圣物，有翼龙在青国上下颇受欢迎。它们通常生活在深山幽谷，不易捕捉，因而售价十分昂贵。 　　许多达官贵人或富商大贾喜爱购买有翼龙，把它们或是豢养在府中作为财力的标志，或是驯养成坐骑随自己出行，或是开发其它功能，例如保镖、寻宝、打仗等等…… 　　而像南涡这样胖墩墩的小龙崽，既干不了保镖的活儿，也当不了坐骑，大概率会被喜好可爱异兽的大商人买去，作为宠物或收藏品豢养在深宅大院里。 　　南涡心中生出一阵绝望。没想到，之前别人吓唬它的“卖去镇上”的事儿真的发生了。该怎么办呀……南涡绝望地呜呜哭起来。吾二，本龙现在真的好狼狈。 　　小爪子左右擦拭，幼龙委屈巴巴地抹着眼泪。 　　在来到人间之前，南涡学过很多种龙族秘法。它能自由地改变天象和土壤环境、促进植株生长，但唯独没学过伤害人的秘法。就连吐火球这种法术，初衷也并非伤人、害人，仅仅是为了烤肉吃。 　　有什么办法能从这儿逃脱呢？ 　　南涡伸爪挠头。它苦苦地思索着对策，爪儿把头上仅有的几根毛都挠得东倒西歪。 　　突然，灵光一现。 　　老李和小康子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把小龙崽卖去兽馆之后如何要价，忽然听到板车上的保鲜箱里传来一阵咕咚咕咚的响动，震得箱子都摇晃了起来。 　　陈二平皱眉，“这小崽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小康子轻松地摆摆手，“没事的，这箱子牢固得很，小畜生挣不脱！”话音刚落，忽听木箱里传来了一声大叫：“嗷噢噢！” 　　龙崽子的叫声稚嫩又响亮，虽然隔着一层木板，却也立刻引来周围路人的目光。 　　“咦，那板车里好像有东西在叫！” 　　见人们纷纷好奇地看过来，老李心里有些虚，他干咳一声，用手在木箱边缘重重敲打了两下，低声警告道：“小畜生，老实点，给我闭嘴！” 　　响动停止了。他正得意，忽然发现小康子和村长都仰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头顶上方的天空。 　　老李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只见风间镇上方晴空万里，唯独他们的头顶上飘着一朵乌云，像是一团深色的浓墨悬空搅动，还不时有电光从云层中一闪而过。 　　小康子吓得呆滞：“老李哥，村长，这云啥时候飘来的，咋偏偏悬在咱们头顶上？” 　　他们急忙拉着板车向前狂奔，可他们往前跑，那乌云也跟着向前飘；他们停步，乌云便也稳稳当当地悬停在他们头顶，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死盯上了他们。 　　听着乌云里传来隆隆的闷雷声，老李咽了口唾沫，“该不会……老天爷要打雷劈我们吧？” 　　陈二平心里也虚，但面上还是强撑着，恶狠狠啐了一口，“装神弄鬼的，吓唬人罢了！” 　　下一刻，只听“喀嚓”一声巨响，云层中落下惊雷。白光狂闪，球形的闪电直挺挺地落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半人大的凹坑，地面剧烈震荡起来！ 　　“啊呀……” 　　霎时间，拖车人被震得东倒西歪地摔了一地。周围的路人再不敢围观，捂着脑袋惊惶逃窜起来。 　　“天啊，打雷劈死人啦！” 　　“快逃啊……” 　　人群一哄而散，徒留陈二平等三人灰头土脸地坐在雷电劈出的深坑前，面面相觑。 　　忽然。就见那朵乌云还未散开，“喀嚓”一下又是一道惊雷。这回的雷电精准地击中了板车，连带着装龙崽子的木箱子都被高温的电光炸了个粉碎。 　　地面震荡，木屑四溅。 　　闷闷地咳嗽几声，南涡爪子扒拉几下，把身上的残片拂去。它挪动着胖墩墩的小身子，从板车的残渣里慢慢爬了出来。 　　终于离开了黑暗的木箱，幼龙站在坚实的大地上，拉展四肢、活动着筋骨。 　　环视四周，它发现街面上早就空无一人，只剩下村长仨还狼狈地半瘫在地上，疼得鬼哭狼嚎。 　　南涡毫无顾忌地走到他们的面前。它抖了抖身子，被闪电炸了满身的木箱碎屑立刻落了他们一头一脸。 　　小康子和老李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小的龙崽子竟能“呼风唤雨”，令天象都生出异变！见它走近，俩人都抖动如糠筛，噗地跪倒在地。 　　“小龙爷爷，求你饶了我们吧！我们再、再也不敢了……” 　　“是啊，我们错了，请龙哥哥、龙爹爹、哦不龙大爷别用雷来劈我们……” 　　南涡见他们吓得猛朝自己磕头，心里有些好笑，但面上仍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恶龙模样，蓝眼睛凶巴巴地瞪着他们。 　　老李和小康子虽然可恨，但认错态度还算良好。南涡砰砰揍了他们几拳解气之后，便不打算再接着惩罚他们。但有人就不一样了，而且他还特别不识时务。 　　陈二平见小龙走过来，伸手狠狠地推了它一下，咬牙切齿地嘀咕：“哼，故弄玄虚的恶龙崽，还真以为老子治不了你？你等着，等回到了村里……” 　　就如何？南涡倒退几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双掌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一见它这般，老李和小康子立刻惊慌起来，连滚带爬地后退：“完蛋了，龙祖宗真的怒了！” 　　是的，本龙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小龙仰天长啸：“嗷噢噢——！” 　　它对埋在街道地下的枯草根使出了速生秘法。只听地面噼啪响动，从地底迅速钻出了一大卷长长的草藤，它们有如活蛇一般在地面灵巧而飞快地扭动着，几下子便把面前的三个男人都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完成了这一切，小龙崽得意地拍拍巴掌。它大摇大摆地走到被捆成粽子的陈二平面前，冲着他的脸狠狠地扭了扭屁 股，做出极其嘲讽的姿势，尾巴尖啪啪几下抽中了他的胖脸。 　　看到圆头村长的脸被尾巴打得变了形，小龙悠闲地迈着短腿离开，很快便溜得没影。 　　“小龙爷爷，你可别就这么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哇……” 　　被龙崽五花大绑地定在原地，小康子绝望的哭声回荡在风间镇的上空。 　　…… 　　温语仁正朝着兽馆的方向疾步奔走。忽然，他感知到某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灵气。 　　“这……是南涡的龙息！” 　　男人猛然刹住脚步。剑眉蹙起，熟悉的气息令他急躁的心魂一阵悸动。 　　此地离风间兽馆还有相当的距离，小龙崽一定是在被带往兽馆的途中奋力反抗，动用了秘法。这会儿说不定已经逃出了。 　　温语仁立刻屏气凝神，全力搜寻那灵气的方位。同时也释出自身的灵气，希望能给在茫茫人海中踌躇的小家伙一丝有利的线索。 　　===== 　　南涡在小镇的街巷中快速地穿行。它呼哧呼哧地跑了好一会儿，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行人的目光，前路却越发迷茫。 　　和村里不同，小镇上到处都是一排一排的房子，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店招牌。街道上车水马龙，而道路更像是没有尽头似的，四通八达地延向远方，根本就找不着回去的路。 　　在无人注意的墙角下蹲坐了一会儿，南涡开始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的去处。 　　瓜果节的会场正是人流最密集之处，那里人气最旺，较好辨别，而自己也是在那附近的小巷里被捉到的。那么它只要原路返回，就能见到他了吧？ 　　想到这儿，南涡调运起自身灵气，很快便从周遭环境中感知到，从东南方向传来强烈的、聚集的人气。 　　按捺下内心对人族的恐惧，小龙崽鼓起勇气，朝着瓜果节展会的方位赶去。 　　===== 　　展会外“天降惊雷”的小插曲很快被人们遗忘。小镇中心的瓜果节依然如火如荼地开办着，而且正在进入最高峰。街上人来人往，小镇及周边赶来的居民正聚集在各个水果摊前，热情地抢购各类水果。 　　在展台外围的小巷里，几个不起眼的旧木箱，凌乱地堆放着。它们是参会的人们随手丢弃的。木箱前面偶有行人经过，却无人注意到旧木箱的盖子微微颤动。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正透过木箱的缝隙，向外悄悄窥看。 　　“呜。” 　　在展会外的木箱里蹲守了一会儿，南涡有些闷得慌。它试着把木箱的盖子抬起来一点儿，露出一条缝隙，好让自己透个气儿。然而刚探出半个脑袋，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细细的尖叫。 　　它一回头，只见两个过路的年轻姑娘正惊诧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瓜都掉在了地上。南涡连忙掀开木箱的盖板，跳出了箱子。 　　姑娘原本被吓了一跳，但一看里面钻出来一个短腿大脑袋的小家伙，还不到四尺高，顿时打消了惧意，反而好奇地看着它：“哇，这是什么异兽呀，好可爱！” 　　她的同伴个子高高的，胆子更大，走到龙崽儿的跟前打量了它一下，兴奋道：“是一只小龙幼崽儿呀！” 　　南涡不知所措地想要逃走。姑娘却在它面前蹲了下来，从手上的布袋里拿出一把自己刚买的树莓，递到它的面前。 　　“小不点儿，过来过来，吃点儿树莓吧！” 　　见那只手热情地伸到自己鼻子底下，龙崽犹豫地凑过去，嗅了一嗅。 　　树莓没什么问题，但刚被人族痛打、还差点捆去卖掉的事情历历在目，幼龙骨碌碌转着蓝色的大眼睛，仍是不安地盯着她。它顽固地闭着嘴巴，但饿得干瘪的肚子却是不争气地“咕——”了一声。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肚子都饿得扁扁了，就别硬撑着啦，快吃吧。” 　　被拆穿的小龙崽挠挠鼻子，很是窘迫。但饥饿终于战胜了理智，它怯怯地伸爪接过一把树莓，将它们全部塞进了嘴里。 　　“呜……”好吃好吃！ 　　饿坏了的南涡胃口大开，咔嚓咔嚓，又吃掉了她们递过来的桃子。俩姑娘看着这小龙崽终于愿意接受她们的东西，捧着水果一口一口地啃吃着，心里更是觉着喜欢。 　　“龙崽过来，姐姐抱抱。” 　　高个子的姑娘把幼龙揽到了怀里，指尖轻轻刮了下它的鼻子。 　　“小家伙，胆子这样小，还敢独自一个跑到镇上来？也不怕让坏人把你捉去。” 　　南涡鼓了鼓嘴巴，忧愁地垂下了眼眸。这姑娘轻轻抱着它，让它想起了从前温语仁也是这样温柔地揽着它，坐在榻上教它读书写字。 　　可是现在，吾二在哪里呀？ 　　心中焦灼，南涡拼命睁大了眼睛，在人群中搜寻温语仁的身影。 　　见龙崽儿左顾右盼、似乎有意找寻着什么，两个姑娘对视一眼。 　　“这小家伙在找什么呢？是不是在找它的主人？” 　　听到“主人”二字，南涡有些脸红，但还是点了点头。它不知该怎样和她们描述温语仁的模样儿，在原地啊啊喔喔地比划了老半天，两个姑娘也没能听懂它要找的是谁。 　　“这样吧小家伙，”其中一个娇小的姑娘上前牵起了幼龙的小爪儿，“姐姐先带你出去，在镇上慢慢找，可好？” 　　听她说得诚恳，南涡终是怯怯点了点头，迈着小步子跟她们离开了废物堆。 第24章 夺龙 【一更】龙宝宝变美少年 　　龙崽跟着两个姑娘边走边找。它原路折回了此前板车停放的小巷, 里头却早已空无一物。温语仁定是发觉自己失踪后就立即离开自己，和小七一起去寻自己了。 　　找了好久都不见，姑娘摸摸龙崽的脑袋, “小不点儿, 走得累不累呀？我们去瓜果节给你买点果子吃好不好？” 　　南涡揉了揉肚皮, 害羞地点了点头。她们便牵着它走进了瓜果街, 一路上买了不少好吃的果子, 塞到龙崽的怀里。小家伙怀里抱着一堆瓜果, 在路上摇摇摆摆地行走，也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姑娘正在卖菠萝的小摊前讲价, 忽然，南涡的脑袋上传来一阵痛意。 　　“嗷！” 　　一只石头从人群中飞出，正好打中了它的脑门。小龙崽疼得抽了口气，一回头, 只见人堆里站出来一个男人——却正是气急败坏的陈二平！他身上还残留着弯弯绕绕的树枝, 显然是费了一番气力才从南涡变出的藤蔓里挣脱出来。 　　“小崽子，可算找到你了——我这就跟你算总账！！” 　　先前被南涡设计捆住, 陈二平好容易才逃出，一心只想着捉了那龙崽狠狠报复。他料想小崽子跑丢了之后定会回到瓜果节的小摊附近寻找温语仁，便立刻赶了过来，在此处守株待兔。果然没过多久, 小龙崽就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陈二平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而牵着龙崽的姑娘连忙把它护在身后：“你是谁, 要对龙崽做什么？” 　　“滚开！一介女流之辈，别在这里碍老子的事！” 　　陈二平气在头上, 把姑娘狠狠一推。姑娘身量娇小，一个站不稳, 竟被他推得摔在了地上！ 　　“你，你怎么还打人呢？” 　　见好友被打，另一个姑娘急忙扶起了她，转而与陈二平厉声争执起来。两人的口角很快引起了路边不少人的注意，人们议论纷纷。 　　“一个大男人，在大街上推一个姑娘，算什么本事？” 　　“就是就是，看他一脸横肉，也不是什么好人！” 　　“哎，我怎么觉着，他有点像西庄的陈村长啊？” 　　见此地围观者越来越多，先前气焰嚣张的陈二平此刻也有些心虚。眼珠滴溜溜一转，他竟指着南涡的鼻子，向周围人义正辞严道：“不错，我就是西庄的村长，陈二平！这小恶龙在咱村里干尽坏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又是抢粮食又是打人，让村里人苦不堪言！我一路追赶而来，自然是要来捉它回去，好好惩罚！” 　　对面的姑娘闻言顿生质疑：“这龙崽这样小，还是个小娃娃，居然能在村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说的可是实话？” 　　“呵呵，你别看它个头小，本事可厉害得很！”陈二平狠狠瞪住惊慌的幼龙，亮出了自己胳膊腿上被藤蔓缠绕时划出的伤口，“我身上这伤口和血痕，可都是它抓出来的！” 　　南涡一听这话，立刻找到破绽，拼命高高举起自己的爪儿。那姑娘倒也机警得很，顿时就明白了龙崽的意思。她当着众人的面握起南涡的小爪儿，让人们的目光聚集于上。 　　“小龙崽的爪软软的，上面根本就没有尖刺，怎会抓出血痕？何况它个头这样小，还没有你的一半高壮。” 　　人们看看长得人高马大的陈二平，又看看手腿短短的小龙崽，自然倾向相信后者。 　　“这么小的龙崽，小胳膊也细细的，怎么可能打伤一个壮汉？” 　　“是啊！若真如此，那村长也太无能了吧！” 　　“你看那壮汉来势汹汹，哪里是会被欺负的主儿？说是他欺负龙崽倒有可能。” 　　“你、你们……”陈二平自知这回自己理亏，抹了把虚汗，眼睛却阴鸷地盯着龙崽，不愿放弃。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陈二平忽然脸色一变，转过身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褂子的高大男子走了过来，他身前的衣服上印着一个大大的“兽”字！ 　　牵着南涡爪儿的姑娘突然一震，小声喃喃：“是风间兽馆的人！” 　　那男人径直走向陈二平，也看到他前方的小龙崽。“陈村长，这就是你说的小恶龙？” 　　“罗大哥，你们终于来了！”见兽馆的捕手终于就位，陈二平终于松了口气，谄媚笑着迎了上去，对着南涡一指，“这小恶龙狡诈多端，小弟拿它也没办法，还得请大哥出马，把这小畜生抓起来！” 　　被陈二平称作罗大哥的兽馆捕手冷冷地注视着南涡，不屑道：“区区幼龙，小菜一碟。”他对着一旁围观的民众挥了挥手：“都闪开！” 　　风间兽馆在镇上一贯横行霸道。见这捕手发话，周围人也不敢正面与之冲突。不过，虽然嘴上不说，人们心里却为他们的霸道甚觉不满，对那即将被捕捉的龙崽也心生怜悯。 　　“这是风间兽馆的二当家，老罗，号称‘异兽神捕’！这下小龙崽可惨了……” 　　“唉，可怜的龙崽，被抓进兽馆里定会百般折磨，最后卖给大户人家里当兽奴吧！” 　　众人窃窃私语，却也不敢招惹这人间恶魔。见无人敢阻拦自己，老罗更是气焰嚣张。他走到龙崽面前，狠毒笑道：“天下异兽，都归风间兽馆所拥有！你这头恶龙也不例外！” 　　南涡气得咬牙，坚决地叫道：“嗷噢噢！”异兽的命是属于自己的，你们兽馆才没有资格夺走！ 　　它握紧了小拳头，竭力准备一战。 　　来吧兽馆，本龙宁死也不跟你们回去！ 　　龙崽身边的姑娘也急了：“你们太无耻了！”但这个老罗根本不理会她。他伸出手，直指南涡：“兄弟们上！逮了那龙崽子，回去领赏！” 　　他有帮手！南涡一回头，只见从四面八方迅速包抄过来了数个身影！他们身上穿着印有兽馆名字的统一黑褂子，无疑是风间兽馆的职业捕猎手。捕手们各个长得人高马大，手持精良的专业捕猎装备，自各方合围而来。 　　“飕飕——”数张铁丝捕网朝着自己飞来，南涡连忙推了身边的姑娘一把，让她避过了一击，自己打了个滚儿险险逃脱出来，朝着前方夺路而逃。 　　谁也拦不住这群如饥似渴的猎手。在众多猎手的围追堵截之下，南涡不得不一头扎进市集的人堆之中，在无数双腿脚之间左突右闪。它一路跑过街道、翻过货架，最终被逼得爬上展会中心的木台子，拼命呼唤着温语仁的名字。 　　“呜啊！呜呜啊！” 　　被重重包围，小龙崽站在高高的木台之上，向天爆发出绝望的吼叫。 　　一个大块头的猎手率先爬上木台，抓住了幼龙的短腿。挣扎间，南涡从木台上重重地跌落下去。 　　而木台侧边的下方，正好是一个卖榴莲的小摊。摊主已吓得跑远，南涡正正落在了长满尖刺的榴莲堆里。 　　“嗷嗷嗷——” 　　一屁 股摔在榴莲上，南涡痛得直翻白眼。 　　“哈哈哈……” 　　南涡听到猎手的嘲笑声。捕手们陆续包围过来，走在前面的人手里拎着铁笼和绳索，发出叮铃啷当的声响。 　　身上疼痛难忍，幼龙看着捕猎者一步步靠近，心中的怒火终于攀到了最顶层。它明白，自己已到了穷途末路，只能最后赌一把，用上最大量的灵气，让温语仁知晓自己的方位所在！ 　　嗷噢一声，南涡朝天怒吼。龙躯灵气大爆，一瞬发动“速生秘法”。 　　“嗖嗖嗖——”会场里大大小小的水果遭到灵气催生，顿时疯狂地生长起来。掉落在地上的种子飞速地生根发芽，树枝和瓜藤越长越快，向着空中越长越高，直至最后，遮天蔽日…… 　　望着周遭疯狂生长成林的瓜果，围堵而来的捕手们有了片刻的迟疑。 　　“呃，这小恶龙想要做什么？” 　　瓜藤和果木无风自动，危险地颤抖起来。 　　“嗷噢噢！！” 　　一声怒吼。随即，那瓜果们便如同活物一般，向着人们突突突地疯狂发射起来！ 　　惊叫声此起彼伏。瓜果们如同投石一般狂降而下，先前还耀武扬威的捕手们未曾料到这小龙崽还有这一大招，他们立刻被漫天而下的“瓜果雨”打得抱头鼠窜，满地找牙。 　　趁着这工夫，南涡往外跳出了捕手们的包围圈。接着向前猛蹿狂奔，一头扎入了人海之中，在人堆里横冲直撞。 　　向左向右，前进退后，无论跑向哪一条路，满目都是它所不熟悉的建筑和陌生的人群。当它恐慌地向前飞奔的时候，人群也在或惊讶或恐慌地回避着它…… 　　南涡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如此的孤立、无助与绝望。腿脚像灌了铅似的沉重酸痛无比。它快要跑不动了…… 　　就在最艰难的时候，南涡突然感知到一股熟悉的灵气波动。 　　每个人或异兽的灵气运转都有着独特的规律，灵气释放之时，波动的规律也是各不相同。南涡早先见识过温语仁暴怒时灵气爆发的模样，这会儿在空中探知到了类似的灵气波纹，尽管微弱到不易察觉，却也让它欣喜若狂。 　　温语仁道法高明，能极好地控制灵气、隐藏气息。此刻他也一定在风间镇寻找着自己，定是特意泄露出自身灵气，好让它发现他的踪迹！ 　　敏锐地抓住了这一丝线索，南涡躲避着身后捕手的追打，循着灵气的源头快速赶去。 　　终于，在冲出了市集之后，它看到了一身青衣的白发男人。 　　“南涡！” 　　“嗷噢噢！” 　　在那一刻，幼龙心神剧颤，激情涌动。先前所受的欺负、虐待和种种委屈，在一瞬间都被再见到他的喜悦所替代。 　　它张开双臂向他跑去。 　　男人也疾步上前赶来。他毫不迟疑地蹲下，把小龙崽抱了个满怀。 　　“别怕了南涡，我来了。” 　　一句话直击心魂。 　　南涡哇的哭出来，哭得好大声。短爪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小龙崽眼泪狂飙。 　　“呜呜，呜哇哇……！”温语仁，本龙好怕……本龙好想你呀！ 　　委屈的泪水如泉水般涌出，南涡紧紧抱住温语仁，大哭着诉说自己的委屈与恐惧。 　　吾二，你不在的时候，他们都欺负本龙。本龙再也不要离开你…… 　　温语仁抱紧了南涡。他没说话，心里疼得说不出话。他垂眼看去，只见自己当成宝贝精心照料和宠爱的小龙崽，离开他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背上还残留着被水果击打的痕迹，圆鼓鼓的大脑袋上更是肿起了好几个包。 　　他不得不闭上眼，深沉地吐息，才能强压下内心里想要把欺负龙崽的人统统撕碎的戾气。一念之间，他已经平复了情绪。 　　“南涡，我来晚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微微颤抖。他轻轻拭去幼龙脸上的泪水，温柔地低语，“你别怕了。” 　　温语仁轻念咒文，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幼龙的皮肤。在道术的疗愈下，一些细小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南涡抱紧他，拼命摇头。都是那帮坏人的错，吾二才没有错！同他们比起来，吾二真是最善良的人。 　　忽然间，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 　　“小恶龙，哪里逃！” 　　捕手们很快追赶上来，当中跟着怒火中烧、执意复仇的陈二平！ 　　已经来不及逃脱了，小龙崽慌忙看向男人，却见温语仁的嘴角轻轻地勾了勾。他安慰地摸摸它的头。 　　“不慌。” 　　男人极力压抑下愤怒与冲动，深邃的眼底眸色静如止水。 　　见他模样，龙崽儿点点头，也坚强地镇定下来。 　　“南涡，你能化人形么？” 　　南涡一愣。 　　“能骗过他们的眼睛就好，哪怕是一时半刻。南涡，做得到么？” 　　南涡怔怔看着他，接着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兽馆要捉的是小龙崽，可它南涡是能化为人形的呀！化了人形，就是人族了。猎手们再霸道，也不敢把表面是人的它抓进兽馆里吧。那可不就变成了人贩子？ 　　眼下坏人步步紧逼，能够脱身才是最为要紧！虽然无法长久保持，但若调运全身灵气，也能撑持一时半会了！南涡咬咬牙，嗖地钻到了男人的背后，在他的庇护下默念变身咒诀。 　　这将是它第一次在温语仁面前化为人形…… 　　与此同时，第一波追击者已经冲进了小巷子。他们左右看看，这街角的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青衣白发、戴着斗笠的男人静静站在路中间。 　　老罗大步上前来。他长得高壮，挡在男人的面前活像是一堵厚墙，冲着温语仁劈头就问：“白毛，我方才可亲眼看见你抱着那龙崽子！说，你把它藏到哪儿去了？” 　　温语仁漠然地回望着他。 　　“这里没有龙崽子。”他冷淡地吐出字句。 　　“想骗我？”老罗拔高了嗓门，往温语仁面上一指，“你敢不敢让我看看你的身后？” 　　他脾气急躁，闻言便刷刷撸起袖子、准备动手！他身后跟着的其他捕手也都纷纷嘎吱嘎吱地活动起了筋骨，他们人多势众，来势汹汹。 　　温语仁左脚轻微后撤一步，面上无甚表情，身上的肌肉却在一瞬间绷紧，身子如虎豹般微微弓起。 　　气氛瞬时剑拔弩张到了极点。 　　男人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即将一拳砸向对面的时候，处于注意力中心的男子却只是轻轻弹了下衣领，漫不经心地理着衣衫。 　　“不信，你自己去看便是。”他向后一指，平淡道。 　　老罗狐疑地瞅了他两眼，向墙角走了过去，与他擦肩而过。 　　先前在远处，他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气焰嚣张。而离得近了，老罗才感知到这不起眼的“白毛怪物”身上气势强盛，对外界隐隐生出抗拒之力，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 　　但眼下，作为先行出言挑衅的一方，他已经下不来台，只得硬着头皮绕过温语仁的身侧，朝着墙边探去。 　　突然，“啊，这——” 　　闻声，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温语仁也急速转身。就见在前方墙壁的角落里，预想中的小龙崽并没有出现，反而站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 　　他的面庞生得很秀气，唇红齿白，细看倒有几分俊俏。而令人瞩目的是，少年的一双眸子水汪汪的，眼瞳竟是温润的浅蓝色，秀目灵动，顾盼生辉。 　　发觉捕手们朝着自己靠近，少年呆懵地眨巴眨巴眼睛，带点卷儿的长睫毛如蝶翼般扑扇起来，在眼睑下方投出一排细影。他仓促地从人们身上扫过一眼，目光很快躲闪开去、迅速撇到一边，眼眸低垂，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紧张的情绪令他修长纤细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禁不住绞紧了衣角。 　　奇怪的是，这样漂亮的一个少年，却穿着一身简朴而并不合身的灰白色衣装，布衣和长裤的尺码都大了一号，就像是捡了别人的强行套在自己的身上一样，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老罗一愣，旋即脱口质问：“这，这小娃子是谁？龙崽子呢？” 　　听到问话，少年瞄了他一眼，浅蓝色的眸子又迅速低垂了下去，慌张地摇摇头。 　　有捕手出言质疑：“是不是他把龙崽藏起来了？” 　　见少年这般不自在地杵在原地，老罗心中顿生怀疑，向前迈步走去。然而下一刻，他的左肩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摁住。 　　“这里没有龙崽。”温语仁重复一遍，眼神变得森冷，隐隐含有威胁之意。 　　老罗自恃高壮力大，被人摁住肩的那一刻便本能地凭着一股子蛮力向前挣去。但狠狠地挣扎了几下之后，肩膀上的手掌依旧纹丝不动地摁住他，竟令他在原地一步也前行不得！ 第25章 吾二救龙 【二更】暴揍反派 　　腿脚动弹不得, 老罗猛地回过身，正瞧见先前那白发男子眼中平静如水，右手似乎是无意般闲散地搭在他的肩上。 　　老罗仍是不信, 盯住温语仁深邃的双眼, 狠狠挣了几下。 　　然而这一回, 他不但没能移动半分, 反而遭到了来自上方的压迫力, 身躯直挺挺地下陷, 双脚穿的鞋子竟然有大半只都被摁得陷进了地里！ 　　他大骇。面前的白发男人看上去并不精壮，一只看似无心搭上的手臂却如天降高山压在肩上, 叫他整个身子直陷下去。这是何等神力！ 　　额前有豆大的汗珠滚落下，老罗咬牙强撑，他的身子却越来越摇摇欲坠，骨骼都发出嘎吱的声响。 　　噗地一声, 老罗终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 身子往前仆倒在地。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他脸朝下摔了一嘴的灰, 呛得连连咳嗽、眼泪直流。 　　围观的其他人皆是目瞪口呆。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二当家被白发男子单手压得趴到了地上，各自惊出了一身冷汗。 　　“喂，你做什么，放开他！” 　　兽馆的两个捕手冲上去, 还未走到近前就被修者体内的无形之气狠狠地一震, 摔得四脚朝天。而这其间, 都没有一个人亲眼看到男人出手过！ 　　“你们仔细看好，这是一个大活人, 不是你们要找的小龙崽。”男人平静而清晰地告知震惊的众人，“你们捕龙心切, 但也不可强词夺理，指人为龙，把一个人族少年强抓进兽馆。” 　　兽馆的捕手们到底是在镇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见状心知这回算是踢到了铁板，自个儿一群加起来恐怕也不是白发男子的对手。彼此对望一眼，他们便决定就此撤手、不再继续对峙。 　　老罗咬着牙，不得不向温语仁妥协道歉。 　　“这次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看错了人……请这位大哥高抬贵手，原谅小的的不是……” 　　男人扫了他一眼，也慵懒地收回了手，无心再作追究。 　　其他人赶忙一齐过来，帮着扶起趴在地上哼哼的两个同伴，慌里慌张地往回拖。临走前，老罗又瞥了一眼呆呆站在墙角的少年。他虽然心中仍是生疑，却又无可奈何，只带着手底下人退出来巷子。 　　就在此时，后方传来一声清亮的喊叫：“哎呀呀，小龙崽往那边跑啦！” 　　卢小七拖着板车气喘吁吁地赶来，面不改色地把他们往相反的方向指引：“就那边，一条青皮小龙，大家伙儿快去抓呀！” 　　闻声，捕手们转头看向他。 　　“小恶龙真往那边去啦？” 　　卢小七一脸笃定，连连点头：“真的真的，再不去抓，它就要给别人捉走啦！” 　　捕手们面面相觑。而后，便不约而同地朝着他指引的方向跑去。 　　“哎，你们……等等啊！别走！这里头有蹊跷，龙崽子一定还在这儿！” 　　陈二平依旧狐疑地盯着站在墙角的蓝眼睛少年，拉住老罗的胳膊，不让他走。但老罗刚在温语仁手底下吃了大亏，此刻正在气头上。他反手一拳头打在陈二平的脸上，把他的下巴都打得歪在了一边，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我滚！” 　　捕手们也不再理睬他，循着小七指点的方向一窝蜂地跑开去。陈二平平白无故挨了一拳头，正云里雾里地爬起来。 　　回头一瞧，只见自己周围就只剩下温语仁、小七，以及那个陌生的少年。 　　“你……！温语仁，你糊弄得过别人，但瞒不过我！”被捕手们甩下，陈二平不甘心地朝着南涡扑去，恨得咬牙切齿，“我知道，就是你们把那恶龙藏起来了！快说，它在哪儿！” 　　不等他打到南涡，温语仁干脆利落地一脚踹了过去。力道之大，竟把陈二平踢得飞出了好几丈远。眼下这巷子里没有旁人，只有他们几个，先前众人面前平静如水的白发道子也终于失了耐心，卸下温和的伪装，眼神骤然变得狠戾，朝着他的肚子又是一拳！ 　　这一招出手快如闪电，差点把陈二平的五脏六腑都震碎。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艰难地吐出字句：“你、你敢打……我……” 　　温语仁单手拎住陈二平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双脚被提离地面，陈二平左右瞅着没人，惊慌起来，拼命拉扯温语仁的臂膀，想要挣脱：“我……我可是西庄的村长！你要敢对我怎么样，我饶不了你们！” 　　温语仁默不作声地举起另一只拳头。 　　陈二平先前挨了他两招，差点被打到断气，此刻一看他又要揍自己，顿时吓得牙齿打颤，连忙改了口：“别别……前面那句你当我没说！你，你放了我，我保证回去不找你们的麻烦，也不再招惹你那龙崽子了！” 　　温语仁冷笑一声，陈二平只觉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又收了力，结结巴巴地又是认错又是讨饶：“真的真的，我发誓，此生此世，永生永世，我陈二平都绝不来找你们的麻烦！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起来，温语仁嫌弃地扫了眼他快要流到自己手上的涕泪，劲一松，把他扔到地上。 　　“滚。”温语仁厌烦地踢开他，“从今以后，若再来打扰，定叫你有去无回。” 　　“啊啊，不来了不来了，我保证不会再来了，谢谢道爷高抬贵手……”陈二平捂着挨踹的肚子，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温语仁负手而立，静静地注视着陈二平狼狈跑远。直到这巷子里一个人也没剩下了，他才缓缓转过身，望向缩在墙角里、忐忑不安的少年。 　　他上下打量着那少年，抬起手，冲他勾勾指头。 　　“过来。” 　　少年正专注地瞧着人们离去的背影，忽然瞥见温语仁冲自己勾了勾手指。他愣了愣，张口就是一句：“嗷呜哇！” 　　温语仁一蹙眉，“模样变成人了，难道还不会说人话，只会嗷呜嗷呜地叫？” 　　少年呆愣愣地看着他。半晌，他才讪讪地低垂下头，结结巴巴地小声说道：“本……本龙会说人话。” 　　温语仁笑了一笑。他走上前去，在离少年很近的地方打量着他。这个少年比他要矮上一头，从外貌上看年纪约有十六七岁，但脸蛋儿还是一副稚嫩水灵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要揉捏。 　　“呜……” 　　许是看到欺负自己的恶人终于走了，少年抿了抿唇，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硕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向下滚落。 　　温语仁不声不响地盯了他一会儿。他的目光依次扫过那俊俏白净的脸蛋、水蓝色的大眼睛和尺码大一号的衣装，忽然道：“你是南涡？” 　　少年一怔。眼里悠着泪水，他怯怯地点头。 　　“……嗯。” 　　很小声地。 　　男人眼神闪烁，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 　　“长得倒挺好看。” 　　“呜嗯？”南涡没听明白，他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向他。 　　但温语仁没多说话，只是笑了笑。打量着面前可爱的少年，男人心里有了莫名的轻松和不知何来的欣喜感。他扬起嘴角，轻轻地揉了揉南涡的黑发，拭去他脸蛋上粘着的果皮碎屑。 　　“没事了，跟我回家。” 　　看到男人露出罕见的温柔的笑容，化作人形的南涡也咧开嘴，开心地笑了。他主动牵起男人的手，迈着小步子，和他一起往巷子外走去。 　　在小巷的另一头，卢小七放下板车，也急匆匆地跑了回来。他乍一瞧温语仁身边有个“陌生人”，呆愣了会儿，问道：“这位是……？温道长，龙宝宝呢？” 　　“这可不就是。”男人抿唇淡淡一笑，“南涡的人形。” 　　“南涡的……啊，啊？！” 　　面对小七惊愕的目光，南涡也鼓起勇气开口，软糯糯地对他说道：“小七你好，本……我是南涡。” 　　“我的老天爷啊，这真是化形的龙宝宝？”卢小七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蓝眸少年，惊得一蹦三尺高，“哇呀，长得水灵儿了，这么好看！” 　　南涡听小七这样直白地夸赞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脸蛋儿顿时红了：“本……本龙没有很好看……” 　　“小七，小声点。”温语仁示意小七冷静，“南涡之前被兽馆的人打伤，我们先找个地儿歇下。” 　　“哎，哎，说得对。”小七吐吐舌头，“我来的路上也听说了，瓜果节的市集那边乱成了一锅粥。好多人嚷嚷着要捉小恶龙，而且不只是兽馆，就连官府衙门都派了人来，四下里搜寻龙宝。幸亏龙宝及时化形脱身，不然的话，咱们怕是不好和官府还有民众们交待。” 　　卢小七上前欢喜地拉住南涡的手。他一瞧，南涡虽化为人形，可脸蛋和胳膊上都还带着被人打的伤痕，顿时心疼起来：“那帮人好过分，把龙宝打成这样！” 　　他挽起南涡的袖子，想要看看伤势。但刚一碰，南涡就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哆嗦起来：“嗷呜哇！” 　　小七赶忙收手，不敢随便再动。 　　“我带了伤药，南涡的伤我来处理。”温语仁轻轻牵起南涡的袖子，“现在先不谈其它，随我回去吧。” 　　但被他牵住衣袖的少年只是闷闷站在原地，一手捂住肚子，眼巴巴地望着他。 　　“嗯？” 　　南涡鼓了鼓嘴巴，嗫嚅道：“本……本龙好累，肚子饿了。” 　　温语仁轻轻叹了口气。“也罢。眼下已过了午时，先找个馆子吃饱饭再说。” 　　他上下移动着目光，仔细瞧了瞧蓝眼睛的少年，“小笨龙，你这身衣服裤子是哪里来的？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小娃娃，穿着打扮和村夫一样，也不嫌难看。” 　　南涡一听，微微愣神。低头一看，只见灰扑扑的衣裤如巨大的麻袋一样套在自己消瘦的身躯上，随着风动而危险地晃荡起来，脚上更是穿着一双老土到极点的黑色布鞋。 　　他垂下眼，解释道：“十、十年前，本龙初次化人形的时候没衣服穿，只好从别人家的院子里拿了一套，用秘法藏在身边。”说罢，蓝眸子怯怯地看着男人，“本龙以后不会再偷拿了。” 　　男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一笑：“好了。走吧，我们去吃东西，顺便再换身衣服。” 　　南涡一听“吃东西”，心里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脸色明朗起来，少年也不再顾虑，他高高兴兴地牵着男人的手，随他还有小七一块儿离开了小巷子，往闹市里走去了。 　　卢小七急着去市上打听鱼价，便暂时告别离开，把板车连同装满水果的布袋一起，交由他们保管。余下二人则在大街上同行。 　　化形为少年的南涡走在温语仁的身边，手握住男人的手，心中的恐慌不安逐渐消弭，心神惬意起来。他终于可以没有顾虑地走在路上，沿途正大光明地参观起路旁形形色色的店铺了。 　　此时正是午后，整条街道上都飘着美食的香气儿，引得少年不住地吸着鼻子。这些琳琅满目的美食铺子看得南涡眼花缭乱，一时间东张西望，都不知道该如何挑选才好——包子、水饺、汤面、炒饭、凉粉、烤肉串…… 　　他的喉头动了一动，使劲咽下一口水，眼里却快要被美食撩得冒出火来。 　　南涡转头，一脸期待地看向温语仁。 　　“想好了么，要吃哪一家？” 　　选哪个好呢？南涡为难地左顾右盼，用手挠起了头，把一窝乌黑的头发揉得更加乱七八糟。 　　看到他那习惯性挠头的动作，温语仁透过少年仿若看到了熟悉的小龙崽的身影，不由得轻轻一笑。他伸手，五指伸开，在少年乱糟糟的黑发中轻柔地梳了一梳，“咱们去这家，我熟。” 　　温语仁领着他走进了一家小饭馆。内里的老板娘似乎对他挺熟，一看到男人进来，立刻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哟——温道长，来吃饭呀？”她一转眼，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穿着怪异的少年，微微吃惊道：“咦，这位是……” 　　南涡见她惊异地盯着自己，不由得紧张地缩了缩脖子。大概他穿得真的太奇怪了，一路上不断有人投来这样惊诧的目光，让他忐忑不已。 　　“是我弟弟。”温语仁淡淡笑道，“老板娘，劳烦给咱们来两碗米饭，再上两个青菜、一碟牛肉。” 　　老板娘“诶”了一声，收回了打探的目光，引他们上了座儿，很快便点好了菜、跑回后厨去了。南涡有些忐忑地看着她蹬蹬跑远的背影，温语仁轻咳一声，“在想什么？” 　　南涡犹疑地看着他，“其他人见了你，都挺怕的。但这个老板娘，她……好像不怕你。” 　　男人愣了一愣，随即笑起来，“我又有什么好怕的？”顿了顿，又道：“她原先也是怕的，但后来她店里遇上了邪物纠缠，找我帮她处理了。从那之后，她就不再怕我了。” 　　南涡咬了咬唇，“其实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也觉得你白发红瞳的样子好可怕，像只大妖怪。” 　　男人不在意地摇摇头，“人们总是害怕他们不了解的东西，而不试图去了解一番再下定论。” 　　南涡歪了歪脑袋，使劲地思索他的这句话。好长好绕的两个句子，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都不够用了。 　　温语仁见他这般苦苦思索的模样，心里暗笑。龙崽就是龙崽，就算外形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少年人儿，他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哩。 　　在等待上菜的工夫，温语仁拿出随身的伤药，在南涡脸颊、脖颈和手臂的血痕处小心细致地涂抹。 　　膏药的刺激让南涡疼得牙齿打颤，眼里不自觉蓄起了泪花，但为了不让温语仁担心，他强咬牙关，愣是顽强地忍了下来，未哭一声。 　　感受到身躯忍耐的颤动，温语仁拍拍他的手腕。“好样的，很坚强。” 　　南涡咬着嘴唇，眼里多了几分底气。他往温语仁的方向挪了挪，顿时牵扯到下方的伤口，疼得差点惊叫出声。 　　温语仁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他立刻问：“怎么，还有哪儿有伤？” 　　南涡脸蛋微红。他踌躇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道：“屁 股上……被、被榴莲的尖刺扎了，好、好痛……” 　　“榴莲？这是怎样伤到的？”温语仁蹙眉，“有人拿榴莲来打了你？” 　　“不是。”一想到那经历，南涡就觉得既屈辱又委屈，“本龙在木台上被兽馆的捕手推了一把，正好掉在了下面小摊的榴莲堆里……呜，好疼！” 　　只是想想那副画面，温语仁就觉心底一阵无名火起，苍白的指骨捏得脆响。他瞧见南涡为了减轻痛苦而微微蜷缩着身子，一时怒火中烧、体内灵气爆溢，震得小店内的桌椅茶杯都叮当作响。若不是不愿做得太绝，温语仁真想把他揍成肉饼。 　　“吾二，本龙没事的！”见状，南涡慌忙按住他的手。所幸温语仁的失控只是一瞬，他的怒气很快克制下来。男人安慰地拍拍少年的手背，淡淡笑了笑，“嗯，我知晓。” 　　很快，两大碗白花花的米饭盛了上来，然后是一盘热腾腾的酱牛肉，一盘丝瓜和一盆青菜鸡蛋汤。 　　见了牛肉，南涡兴奋地低呼一声，伸手便要去拿，却被男人用筷子轻轻敲了下手背：“你现在是人，得拿筷子吃饭，不准直接上手。” 　　南涡懵懵地“喔”了一声，右手将两根筷子用手掌一齐握住，在盘子里笨拙地翻动了起来，就像用龙爪写毛笔字那样。见他如此，温语仁有些好笑：“小笨龙，筷子不是那样拿的。你看着我。” 　　被他叫“小笨龙”，南涡涨红了脸，但还是咬牙努力地捏着筷子。温语仁握住他的手，耐心地帮他把攥紧的手指一根根地分开，摆出正确的姿势。 　　余光里瞥见他浅蓝色眸子里的惶惑与不安，男人心下明了，小龙崽不断遭到旁人的觊觎和欺凌，不得不化形为人。而如今既已是人形，南涡就必须学会融入到人群之中，听人话、明道理、通人事。 　　回想一下，这龙崽子虽然不算笨，可关于人和人间的一切，他还有太多不懂，太多要学。要学着说话、学着听话，学吃饭、穿衣、写字、种地，学习人间的一切规矩，才能像人一样好好地活下去。 　　并且，比起教会他独立生活，让他头脑清晰地思考，是难度更甚的事情。而这一切，只有自己能够帮他做到。 　　意识到即将接手的重担，男人眼神闪烁。他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你不用怕，这些事情，以后我都会慢慢教你的。” 　　一面教他，一面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永远不离开。 　　而南涡自然是听不见他后半段的心里话。一听男人会教自己，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认真地点头：“呜哇！” 　　温语仁哭笑不得：“说‘好’就行。以后化了人形，可不能再说龙崽子的话。” 　　“嗷呜……好。” 　　南涡学会了用筷子，果然比先前手掌握筷子的方法要好用许多。他埋着脑袋，吭哧吭哧地扒完了米饭，又吃了好多的牛肉。热腾腾的饭菜让他吃得饱饱的，心情也大为舒畅。 　　南涡忍不住开口，软糯糯地唱起歌来：“嗷噢嗷噢！呜哇哇……！” 　　温语仁：“……”不是让你不要说龙崽语了么？ 　　吃过了午饭，温语仁又领着他去了布庄，把那套老土掉牙的灰色衣裤换下来，重新挑选一套适合少年人穿的衣装。 　　“呜，不要……本龙不要买衣服！” 　　从街道上往街边看去，布庄里头人来人往，不少人都朝这个打扮奇怪的少年投来惊异的目光，更让南涡望而却步，极不自在。 　　先前被人族追打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南涡难以克服内心的恐惧。他紧紧地拉住温语仁的衣襟，缩在男人高挑的身影之后，怎么也不肯往里走。 　　温语仁耐着性子劝他：“你现在这身看着又丑又土，路过的人看了都笑你。我们去买一套好看的新衣服，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时候别人就不会盯着你笑了。” 　　闻言，南涡一愣，可怜巴巴地抬起脑袋：“真的很土么？” 　　温语仁严肃地点点头：“土得掉渣。” 　　南涡咬了咬牙。或许是真的怕被嫌弃，他深深地呼了口气，一脸大义凛然，迈着细腿儿往布庄里走去。 　　麻烦的是，作为一只有翼龙，南涡着实害怕和人族近距离接触。在店里的伙计给他试衣、裁量尺寸的时候，南涡一直在原地焦躁不安地动来动去，眼巴巴地望着温语仁，低低地呜咽个不停。 　　直到伙计从他身边离开，南涡才勉强耐住眼里转悠着的眼泪，扑到温语仁的怀里，“呜哇……”一声哭叫了出来。 第26章 本龙两百岁！ 【一更】十年前真的是你？！ 　　见南涡呜呜哭, 温语仁淡定地伸出手，及时捂住他的嘴巴。 　　和掌柜的谈好之后，他让南涡自己挑选了一套漂亮的新衣, 并到布帘后面去, 换下老土的旧衣物, 再将新衣穿在身上。又是漫长的一刻钟, 温语仁几次催促, 少年才低着脑袋, 慢慢吞吞地从布帘后钻了出来。 　　再出现在旁人面前的时候，南涡身上的行头已然焕然一新。他穿着一套青布的长衫, 一条淡色的布裤子，足上还有一双崭新的、面料柔软的布鞋。 　　“衣服穿得不错。”见南涡会自己穿衣服，男人略感欣慰。“来，张开臂膀, 转一圈给我看看。” 　　温语仁轻轻地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南涡听话地原地慢慢转了一圈, 让男人看清自己身上穿着的新装。 　　“不错，很好看。” 　　温语仁满意地点头。南涡抬脸瞄了他一眼, 也开心地笑起来。他随即发现，周围有不少店里的伙计和顾客都正有意无意地看着这边，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嘿，好一个俊俏的少年啊……” 　　“是哇, 果然是人靠衣装……先前穿得土里土气, 换了衣服之后, 果然好看多了。” 　　南涡的听觉异常敏锐，旁边人们的窃窃私语毫无例外地都落入了他的耳中。少年脸皮微微发烫, 脸颊泛起了一丝红晕。 　　先前负责帮他裁量衣物尺寸的小伙计走过来，忙不迭说：“哎呀, 这位小兄弟穿着这身，着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真……真的？” 　　南涡第一次对着除了温语仁以外的人族说话。紧张令他涨红了脸，软糯糯的声音越来越小。 　　伙计一愣，看到少年的指尖忐忑不安地摩挲着衣角，他笑了：“你腰细腿长，穿上新衣是真的好看。你瞧，店里的客人们也觉着好看。” 　　说着，还往温语仁那边看了一眼，目光中似乎另有深意。 　　小伙计有意看向温语仁，但男人面色淡然，并没有接茬。他结算好了价钱，淡淡地扫了南涡一眼，道：“既然衣服已经买好，我们回去吧。” 　　南涡正被周围人好奇或欣赏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听了温语仁这句话宛如拿到了特赦令，从拥挤的布庄里匆匆忙忙地溜到外面去了。 　　转眼间已到了傍晚。回村的路途中他们经过了瓜果节的市集，那里的展会已经结束，而原先被搅得大乱的会场也已在衙门官人的监督下打点整洁。 　　南涡远远地望过一眼，木台子那边依旧是人头攒动。而此前用速生秘法在木台边种下的果木和瓜藤也已变得光秃，上面的果实大都被果农们摘了去。他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好受了点儿，毕竟是自己的暴露惹得市集里大乱，搅坏了果农们的场子，这些速生的果实就算是作为补偿还予他们了。 　　见南涡站在会场边左顾右盼，用鼻子认真地嗅闻着，男人不由得好奇：“你在做什么？” 　　“之前刚从村长那里跑出来的时候，本龙找不着路，有两个好心的姐姐带着本龙到会场里来，还给本龙买了很多好吃的。”南涡说道，“可是后来陈二平带人来抓本龙，还把一个姐姐推得摔到了地上。” 　　他小声说：“吾二，本龙想找到她们，给她们说声谢谢。” 　　温语仁扫视着会场，“这里差不多收摊了，她们可能已经离去了。” 　　他们一前一后在镇子的小路上走。而或许是天助龙也，走到一条偏僻的小巷时，南涡眼睛一亮——他真的看到先前帮助过自己的两个姑娘正从一家药铺里走出来，其中被陈二平推了的那个脚上有些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南涡见了，有些内疚。毕竟她是为了救自己才伤了的。但他如今是人族模样，两个姑娘可能也认不出他来吧？ 　　最后，温语仁替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于是南涡远远跟在两位姑娘的身后，手上悄悄施下速生秘法。她们提着的口袋慢慢地鼓了起来，里面装着的新鲜瓜果悄然增多、变大…… 　　虽然没有办法直接答谢，南涡想尽自己所能表示心意，让两个善良的姑娘吃上又多又鲜美的水果。 　　做完这一切，南涡跟着男人回到板车边。 　　“对了……吾二，你之前买的南海国树莓呢？” 　　温语仁从板车上拖下布口袋，打开来，里面赫然是五颜六色的树莓。他抓了一把递给南涡，“来，吃吧。” 　　南涡捧着树莓，扬起嘴角，露出比树莓还甜的笑容。 　　“吾二，本龙要种树莓！” 　　“你种，你种。”温语仁也淡淡笑了笑，“这次回村，你就拿上种子，去地里好好种树莓吧。” 　　“唔……回村？” 　　想起这一点，少年忽然一个激灵，站住了。 　　他直愣愣地看向温语仁，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惧色：“本、本龙之前就是被村长和老李他们捉住，差点卖到了兽馆。” 　　他怯怯地盯着男人的眼睛。见他面色平静，不由得上前一步，小声地：“本、本龙还是害怕，不、不敢回去！” 　　闻言，温语仁眼色一沉，节骨分明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成拳。 　　但他并不是在对南涡生气。 　　两个时辰之前，发觉南涡失踪之后，他便一路走一路找，甚至毫不吝惜地大范围释放带有自身标记的灵气。终于，在风间兽馆的附近，他寻到了失散的小龙崽—— 　　那只熟悉的、青色的小小身影仓皇地横穿过街巷，在密集的人群和苍白的建筑中显得相当醒目，男人远远地一眼就看到。 　　幼小的龙崽努力迈着一双短腿，踉踉跄跄地奔跑着。前方是冷硬的石板路，后面是逐渐围堵过来的兽馆捕手们……它一边忍着泪水，一边绝望地呜哇叫着，遍体鳞伤，悠着泪水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无助。 　　那一幕深深地刺激了温语仁，他良久盯着南涡的面庞，久到少年被他阴鸷的眼神所唬住，眼神东躲西藏地害怕了起来。 　　“吾二……” 　　他小声地念着男人的名字，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在男人长袖下的手腕上握了一握，“温语仁，你……你怎么啦？” 　　男人眼中的失色只是稍纵即逝，他立刻恢复了平静。 　　“无事。”牵起少年的胳膊，继续往回走，“往后，你在人前，就保持着人的模样吧。” 　　南涡努努嘴，“本，本龙目前还不能长期维持人形。而且……”快速地瞟了男人一眼，他硬着头皮补充道，“而且，本龙本来就是有翼龙，更想当一只小龙崽。” 　　温语仁扫了他一眼，“你更想当一只胖墩墩的短腿龙？” 　　胖墩墩的……短腿龙…… 　　南涡半张着嘴巴，呆呆地看向温语仁。 　　“才不是！”他猛然摇着脑袋，“本龙不胖，本龙也不是短腿龙！” 　　温语仁直白说道，“你想想看。” 　　南涡一惊，但回想过后随即悲哀地发现，这好像……确实是事实。 　　龙崽全身直立起来，头顶才到他的大腿，腿长更是不到一尺。 　　“其实……本龙不是龙崽！”南涡抗辩道，“本龙已经两百多岁了，身长三丈……”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呃……在十年前是这样。” 　　温语仁讶异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少年，微微蹙眉。 　　“你……两百岁？” 　　“是真的，本龙真的两百岁了！”南涡连忙认真地点点头，“龙族寿命长，有的龙还能活到上千年哩！龙的十岁相当于人的一岁，就算按照人族的算法，本龙也过了‘柔冠之年’，不是小龙崽。” 　　“‘柔冠之年’？”温语仁一愣，“你想说的是‘弱冠之年’吧，二十岁？” 　　“呜呃……好吧，是本龙记错字了。”南涡窘迫地摸摸鼻子，假装未看到温语仁眼里强忍的笑意，“总之，咳——本龙是巨龙，作为人形，也是大人啦。”说着，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温语仁看南涡这副假装大人的模样，虽然心知他说的是实话，却也很是觉得好笑，“那么请问这位巨龙，你是如何变成四尺长的小龙崽的？” 　　既然已经化为人形，南涡索性坦白了自己过去的经历：“本龙十年前头一回到人间游历，因为不懂规矩、吃了农夫地里的庄稼，被一个青云观的道士下了咒，才变成了小龙崽的。” 　　温语仁霎时停住脚步。 　　“十年前……” 　　他定定地盯住南涡，遥远的回忆在一瞬间涌入脑海，“莫非……你就是那只青天有翼龙？” 　　听了这话，南涡可以肯定自己当初的猜测了。十年前那个给自己施了缩小咒的少年道长，就是温语仁无误了。 　　他一时心情复杂，百感交集。沉默良久，才在温语仁的凝视下，终于点了点头。 　　“唔，本龙就是那只青天有翼龙。” 　　温语仁愕然。 　　“本龙十年前离开神龙谷，到人世间玩耍，然后……”南涡看看面色震撼的温语仁，一时又不知如何表述，心里总觉得怪怪，又有些好笑，“那时候本龙不懂人间的规矩，在地里乱吃粮食，结果被你一直追到了山里。你给本龙施了咒，把身子缩小啦。” 　　说完，两人面面相觑。一丝奇妙的尴尬氛围在他俩之间蔓延…… 　　蓝眸子望着暗红的眼瞳，久久无言。 　　末了，两人竟然都噗地笑出了声。 　　“本龙真是倒霉。”南涡撇开眼睛，窘迫地挠挠鼻子，“十年前被你逮到，十年后又被你逮到。哼……” 　　“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温语仁端详着南涡俊俏的脸蛋，心中也有些感慨，“十年前我还在道门，不过是随手收了一条大恶龙。哪里想到十年后这小坏家伙又溜到了我的屋里，还当了我的小苦力？” 　　南涡一听又恼了：“本龙才不是苦力！”他举起拳头，往温语仁身上捶了几下，边捶边气鼓鼓地说道：“都怨你！你把本龙从三丈巨龙变成了小龙崽，埋在山沟里躺了十年。要不是本龙在山林子里找不到东西吃，又怎会下山来，还被你捉住！” 　　想到自己在山上被猛兽追赶、饿得饥肠辘辘时受的委屈，南涡瘪了嘴巴，更委屈了。他举起拳头又要捶，手腕却被男人稳稳握住。 　　“好，好，都怪我。”男人笑了，他用罕见温柔的语气哄道：“事已至此，也算我们有缘。不气了，嗯？” 　　南涡翻了个白眼，气哼哼地：“真是坏蛋吾二。”话虽说着，他还是握住了温语仁的手。男人的体表凉凉的，贴上去很是凉快。 　　“吾二，可本龙还是不明白，你捉了本龙之后为何不带回道门，而要把本龙缩小成龙崽、扔在山沟沟里呀？” 　　男人轻叹一声，“当初之举，实为迫不得已。” 　　南涡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什么意思？” 　　“那时候你乱吃粮食，恶名远播。有百姓到青云观来求助，我便代表道门前来探看情况。但来的途中我察觉到，村落周边的一些捕龙者听闻此事，也打算成群结队地要来捉你。” 　　“捕龙者？” 　　“不错，是专门捕龙的狩猎者，就像风间兽馆的捕手那样，以捕猎为生，专注于捕龙。” 　　男人淡淡道，“有翼龙在青国数量稀少，非常值钱。捕龙者为了赚大钱，常年在神龙谷附近徘徊，专门捕捉落单的有翼龙。捉到之后，把龙皮剥下来做成衣袍，把龙肉做成美味菜肴，就连龙鳞也收集起来，作为夜明灯的灯芯。而当时的你——身躯巨大，修为应有百年以上，正值龙魂强盛，极易成为被捕杀的目标。” 　　闻言，南涡只觉得后颈凉飕飕的，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青云观的宗旨是护生不杀生，降魔不屠魔。察觉到捕龙者出没后，我便想要保你一命，又不能放任你继续乱吃农庄的粮食。”温语仁回忆道，“我用随身法器对你施展缩小咒，把你睡着后藏在山沟里，用道符隐蔽起来。捕龙者们在山林里搜查多日却一无所获，也就只得放弃再找了。” 　　“在捕龙者离开之后，我原打算把你重新捞出来，再用法器变回原来的模样，教训一番后送回神龙谷之中。但……”说到这里，温语仁脸色微沉，顿了一顿，“但在那之后，很快又发生了另一件事，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或者说……那件事情，把整个宗门都弄得一团糟。” 　　南涡没有详细问“那件事情”是何事，因为他从温语仁阴沉的表情看出，这半路杀出的“另一件事”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耽搁，我被迫折返青云观，来不及顾虑你。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无法预料，道门爆发内乱，降龙法器被收回，我也被迫离开了青云观。” 　　男人闭了闭眼，“抱歉，南涡，现在的我失去了法器，无法将你变回原来的模样。” 　　“变不回就……算了啦。”南涡沉默了片刻，拍拍温语仁的肩膀，“本龙的灵气和秘法都还在呢，你不但救了本龙，还让本龙在山中安稳睡了十年。现在这样当个小龙崽，除了腿短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呀。” 　　温语仁没说话，神情放松了些，揉了揉他的头发。 　　“南涡，关于此事，我会继续想办法的。” 　　“唔。”南涡点点头。不过，回想起他先前提及的捕龙者，又忆起镇上人们对他的恶意，他还是闷闷吐出一句：“人族真的好可怕。我们有翼龙从来不会主动害人，更不会把人做成袍子或者煮熟吃掉。” 　　温语仁摇了摇头，“有翼龙有很多种龙，而人也有很多种人。哪怕样貌和穿着打扮再相似，每一个人都是截然不同的。你仔细想想，我，陈二平，小康子，老李……就算同住一村，心性也大为不同。要想同人打交道，你必须学会分辨每一种人，每一个人。” 　　“本龙知道！”南涡严肃地点头，他掰着指头，一一数道：“风伯和小七算是好人，但村长和老李他们就坏得要命。而你呢……有那么点点坏。” 　　“有点坏？”男人挑起眉。 　　“呃……只是有一点点，谁叫你总是吓唬我。”南涡说到后面，声音又小了下去。他装模作样地纠结了好一阵子，终于“勉为其难”地下决心说道：“好吧，看在你救了本龙又给本龙吃饭、买新衣服穿的份上，就暂且把你也划归为好人吧。” 　　温语仁暗笑不语。给吃饭、穿衣就是好人，这小龙崽真是单纯得可爱。 　　然而下一刻，少年浅蓝色的眼眸晶晶地闪烁着，笑得狡黠：“那么——大好人吾二，以后可要多给本龙做好吃的噢！本龙要永远赖着你，住在你家里吃喝玩睡，哇哈哈哈……” 　　“小笨龙，想得美。”男人敲了敲他的鼻尖。“以后在家吃饭，也要交饭钱。” 　　“啊？！” 　　“你现在手上可是有了一千斤的鲜果订单。”温语仁说，“回去好好种果子，就可以赚到钱了。” 　　“知道啦！人间的规矩，本龙最懂了。接了徐老板的水果订单，就会信守承诺、好好做完。”南涡学着小七的模样吐吐舌头，“而且呀，本龙不但要种本地瓜果，还要种南海国的树莓，蓝莓黑莓黄莓紫莓一个都不少！下次瓜果节，本龙还要和异邦来的果农一决高下哩！” 　　他随手捡起路边的小花，放在手心里，用灵气催得它翩翩舞动。 　　“嗷噢噢——吾二你看！本龙的秘法，最厉害！” 　　少年的眸子也是纯粹无暇的天蓝色，就和小龙崽的一模一样。他开口软软地唱歌，唱起在神龙谷里听到过的童谣。 　　“五丈神龙翻江水呀，一只龙崽上青天。咿呀咿呀嗨……” 　　看着少年灿烂明媚的笑颜，温语仁也淡淡笑了。身边多了个吵吵闹闹的漂亮人儿，他的心头忽然一甜。 　　然而，唱着唱着，在欢快的歌声中，少年的身影却越缩越小…… 　　“南、南涡？” 　　“呜哇？” 　　得意洋洋的南涡一低头，惊讶地瞧见自己胖鼓鼓的小身子。——体内的灵气用完，它又重新变回小龙崽了！ 　　===== 　　夜幕降临，温语仁拖着板车进了院子。风伯听到响动立刻从屋里出来，只见男人放下板车，从车上抱下呼呼大睡的小龙崽。 　　“哎——小家伙睡着啦？”老人连忙走去，帮忙接过板车上的其它东西，“这一趟，玩得累了吧？” 　　温语仁垂眼看了看自己怀中睡得流涎的幼龙，无奈地笑了笑。 　　“这次去镇上，可发生不少事，险些出了大乱子。” 　　闻言，风伯顿时紧张起来，“啊？什么乱子？” 　　“您莫急，事情都处理好了。”温语仁抱着南涡上了二楼，把它侧放在床铺上睡好。接着便下楼去了厅堂里，和风伯一人盛了一碗面汤，坐下吃起来。 　　“什么，你是说……小家伙变成人形了？” 　　吃完面，老人听温语仁说了去镇上的故事，从村长偷龙到猎手围攻，最后说到南涡化形，接二连三地吃惊。 　　他心里喜忧参半，喜是小龙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还成功化形；而忧的是—— 　　“这个陈村长可是咱们西庄的‘霸王’，村里人都不敢招惹他。”风伯皱眉说，“这次他偷龙不成反被小家伙打了一顿，虽是他活该，可此后，他和老李他们会不会明目张胆地来报复南涡？” 　　“风伯，您不必担心。我已经教训过陈二平，他怕是这辈子都不敢找我们的麻烦了。” 　　说着，温语仁轻轻笑了，勾起唇角：“南涡今日化形之后对我说，他会永远跟着我。我不会再把他弄丢了。” 第27章 龙很甜 【二更】作话有彩蛋 　　南涡在去瓜果节的那日灵气消耗太多, 心神疲惫，在被窝里足足睡到了次日下午。它在混沌的意识里迷茫地动了动眼皮，忽然觉得鼻子里痒痒的。 　　“呜呜……”小爪子挠了挠鼻子。可还是好痒, 南涡忽然震颤几下, 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啊——嚏！” 　　“吱吱吱！” 　　一声尖叫, 然后是“咚”的一声, 似有某种重物落地。被惊醒的小龙崽一脸迷糊地爬起身, 往床下一看——只见冰粒鼠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 摔得哭唧唧。 　　“呜哇！”南涡急忙掀掉小被子，爬下床, 心疼地扶起冰粒鼠。 　　鼠弟呀，你好好的突然用绒绒爪儿挠本龙的鼻孔干嘛？真的好痒。 　　“吱吱！”冰粒鼠解释说，是温语仁叫它来叫南涡起床的。龙崽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是时候该去吃点东西了。 　　南涡向窗外瞅了一眼。烈日偏西, 果然已经过了午时。它便牵着鼠弟下了楼, 在井边的水桶里哗哗洗了把脸，然后便搬了个小凳坐到在院子里, 和风伯一起吃新买的树莓。 　　“唔……真甜！” 　　老人边吃，边笑眯眯地直点头：“南海国的树莓可真是一绝！咱这边的大多是结大果子的果树，这般精致小巧的莓子可见得不多，品种花样也没这么全。” 　　南涡好奇地望着他。它自出生以来只在神龙谷和青国的某些地域晃悠过, 从没出过国境。不知这南海国是个怎样神奇的国度, 竟能长出这样稀奇又好看的水果呢？ 　　风伯讲道：“在咱们兽世大陆, 一共有四个由人族聚集的国家，分别为青、白、朱、玄。白国最北, 而白国的北面还有北界魔国，是魔族居住的国家；咱青国最南, 青国的南边是大海，海的对岸就是南海国了。” 　　他悠悠地晃着扇子，“这南海国偏远，老朽也没去过。听闻他们那儿热得很，还常下雨，草木丛生，野兽四伏，人族只占了一小块地盘。南海国的百姓生活贫苦，为了生计，那儿的果农不得不漂洋过海来咱们兽世大陆，用瓜果换钱回去，养活一家老小。” 　　南涡垂眼端详着爪里捧着的树莓。没想到南海国的果农们过得这么辛苦，它回想起昨日在瓜果节上的那一场闹剧，虽不是自己有意为之，心中到底有些愧疚。 　　异邦果农们好不容易来风间镇参加一回展会，却被搅得场子大乱，还好自己当时用灵气催动秘法、速生了不少瓜果让他们摘去。龙崽的出现也为市集吸纳了不少人气，算是对他们作出了一些力所能及的补偿吧。 　　幼龙伸爪拉拉风伯的衣袖，睁大眼睛期盼地看着他，想要他多给自己讲一些南海国的事。这样它就能多多了解南海国的风土人情，再为自己的树莓大计作打算。 　　“小家伙，你还想听故事呀？”风伯拿起一只黑莓喂到龙崽嘴里，“老朽收了一本讲南海国故事的老书。等吃完了树莓，老朽去房里给你找找。” 　　“嗷噢！”南涡兴奋地高叫了一声。 　　一人两兽在小院里边吃边唠嗑，很快就吃完了一盘子树莓。吃过之后，南涡把树莓的籽儿小心地挑拣出来，又在井边打上来满满一桶清水，把树莓籽儿浸泡在水里。先拿水泡上一整天，然后再借助冰粒鼠的冻气冻上一阵子，如是这般，即可大大提高种子发芽的成功几率。 　　忙完这些之后，小龙崽在院子里便无聊了起来。由于之前在镇上与陈村长等人激烈冲突，这段时日温语仁让它暂时不要出门，它的果田也临时交由温语仁负责打理。 　　南涡在院子里和冰粒鼠玩了一会儿丢石子的游戏之后，听到风伯在屋里叫它：“小家伙，外面热，进屋来吧。” 　　幼龙和冰粒鼠进了灶屋，只见风伯从自己房里走出来，面上、身上都淌着汗珠。显然，这盛夏酷暑里，屋里屋外也没太大区别。 　　冰粒鼠鼓足了腮帮子，大大地吹出一口冻气。“呼呼……”白色的凉雾飘散开来，迅速充盈了整间闷热的房屋。 　　“哦……真凉快！”凉意伴着丝丝清风吹来，看着那腮帮子涨得鼓鼓的硕鼠，老人惊讶地扬起眉毛。 　　“嗷噢！”鼠弟很厉害，本龙也厉害！南涡憋足一口气，猛地吹出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吓得风伯赶忙抱头躲过。 　　“好，好，呃……小家伙也厉害！”老人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尴尬地摸了摸幼龙的大脑袋。小龙崽和冰粒鼠一同嗤嗤傻笑了起来，屋里充满了欢乐的氛围。 　　“小家伙，你要的书，老朽给你找出来啦。”老人从怀里拿出一本古旧的老书摆放在桌上，“《海国志异》，是原来青云观的一位老道长赠予老朽的。” 　　南涡迫不及待地接过书，把它小心翼翼地平摊在桌上。然后坐上椅子，认真地读了起来。 　　然后它发现……读不懂…… 　　里面一个一个的文字，它大多只认得半边，有的干脆一笔也不认识。南涡坐在桌前抓耳挠腮了好久，也没读懂一段话来。 　　“在读书？” 　　温语仁回来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南涡的身后。他一眼便看穿了南涡：“你识字？” 　　“嗷噢……”南涡用小拳头窘迫地捶了下桌子。 　　“等我忙完了，教你识字。”温语仁敲敲龙崽的大脑袋，顺手在桌上撒下一把瓜子。小龙崽高兴地伸爪去拿瓜子，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咀嚼起来，男人则从桌前绕过，将黑色的外袍挂在门后。 　　“小温，今儿个可还顺利？” 　　温语仁进屋不久，风伯的晚饭也做好了。他从灶屋里端出一个汤盆，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面汤。 　　“顺利。”温语仁随手接过老人手里的汤盆，放在桌上，“该到了采花蜜的时节了，我把田里的花儿都理了一遍。再过几日，我会去隔壁村找蜂农来收花蜜。” 　　“那挺好，咱又有新鲜的花蜜吃了。”风伯笑了笑，“对了，陈村长那边可有动静？” 　　听到这儿，南涡也放下瓜子，望向温语仁。这几日一直闷在屋里，它很好奇那个被它暴打一顿的陈二平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没动静。”温语仁答道，“无论是南涡的地里，还是村里……似乎无人知晓南涡在瓜果节闹出的乱子。” 　　风伯愣了愣，随即思忖道：“陈村长在镇上捉龙不成反被教训，再加上在镇上出糗、丑事不可外传，他如今也只能老老实实了吧。” 　　听了这话，小龙崽嗤嗤笑起来。 　　“嗯，不谈他了。都来坐下，吃晚饭吧。” 　　温语仁将三只碗里盛上满满当当的青菜面汤，又往里面各夹了一个荷包蛋。 　　“南涡的田，我今天也去看了。” 　　正用爪儿在碗里捞菜叶的小龙崽，闻言抬起脑袋，“嗷噢？”在去镇上之前种下的那些瓜果，不知都怎么样了。 　　“果子都长得很好。今早我给它们一一浇水培土，你大可放心。” 　　闻言，幼龙舒了口气，放宽心。它把汤碗捧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面汤很鲜美，虽然只是素面，却弥漫着清新的淡淡菜香。 　　“从明日起，你就出门下地吧。”温语仁对南涡说，“不过，依然要十分注意，莫要遭到陈二平的报复。此人极其记仇，就算暂时没有动静，不表示他会就此放下恩怨。” 　　“唔！”南涡认真地点了点头。 　　风伯在一旁插话道：“小家伙真的要种南海国的树莓呀？南海国的风土气象与我们这儿大相径庭，种植更是难上加难。” 　　“无妨，让它试试吧。”温语仁一笑，“哪怕最后只种出一小片，也可当作零嘴打发时间吃了。” 　　吃完晚饭，风伯去收拾桌子，温语仁便拿了那《海国志异》，在昏黄的油灯光下同南涡讲了起来。 　　“南海国临近大海，气候湿热，多云雨。在距海岸不远处有一座绵延不绝的高大山脉，南海国的百姓在山下靠近海边的一侧聚居，借着好地势和气象，在山间或平地大量种植树莓和其余瓜果，甚至还有我们青国不曾见过的异植。” 　　“一旦决定在咱们的田里也种上树莓，就必须全面改变周遭环境。这对于灵气的耗费会极大。以你目前之况，恐怕不能承受这种损耗。” 　　听他这么说，盘腿坐在床沿的小龙崽也挠起了下巴。有决心是一回事，但真正行动起来就不得不考虑所有的变数了。其中最大的变数，就是南涡自身的灵气受到幼崽的躯体所限，无法储存太多，也很难发挥完全。 　　“关于此事，我尚有一个猜想。”温语仁安抚地摸摸它的爪，“明日下地之后，再付诸试行吧。” 　　温语仁的计策令南涡十分好奇。于是次日下地后，南涡跟着他走到地里，一直走到温语仁花田的正中央。 　　“南涡，你蹲下来。” 　　小龙崽学着温语仁的模样蹲下来，把两只爪按在土地上。 　　“南涡，你能感觉到么？” 　　感受？ 　　幼龙懵懵地眨巴着眼，却见男人已经闭上了眼，开始深深地吐息。随着他的一呼一吸，南涡机敏地感受到，有灵气自土壤下方缓缓流过，如同涓涓小河般流入温语仁的体内，通过经脉四下里游走。 　　南涡大吃一惊。温语仁这般，正是在自土地下方汲取隐藏的灵气，为自己所用！ 　　“南涡你可知晓，为何我能在西庄最荒芜的土地上种出大片鲜花？” 　　小龙崽瞧了瞧男人的眸子，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爪，心下已有了眉目。这片看似偏远的荒地，果然不简单——虽然表面看上去土质疏松平凡，地底却蕴藏着丰富的灵气，一条浅浅的灵脉从花朵的根下延伸而过。 　　温语仁说过的要试一试的妙法，就是这个了吧！ 第28章 嘘！ 吾二，轻点…… 　　“南涡, 你的那片田下，也有灵脉经过。” 　　温语仁领着龙崽走进它的地里。南涡从小篮子里拿出处理好的树莓籽儿——这些种子已经被浸泡许久，又被冰粒鼠的冻气所包裹, 已是颗粒饱满、好看得很。 　　先前温语仁已替它在水渠附近的地上开好了沟, 在沟里刨出了整整齐齐的一排坑。于是这会儿, 小龙崽便将肥料依次填入坑里, 然后把种子挨个儿埋下, 再给它们仔仔细细地培上土。 　　逐一完成之后, 小龙崽学着温语仁的模样，两爪叉腰站在田边。它和温语仁都从未见过树莓的种植, 如今这般手段也只是从书上依葫芦画瓢地照样学来，心里都没个底儿。 　　“能做的已经做好了，其余的别想太多。不抱期待，说不准还会有惊喜。”温语仁随手揪揪龙崽的呆毛, “这么多种树莓, 能养活一两种就不错了，剩下的听天由命, 看运气。” 　　南涡点点头，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于是便走到田地中间，开始查看先前种下的其它果种——桃子、李子和西瓜。 　　瓜藤已经很丰茂了，西瓜的个头还有些小。南涡一只爪平按在地上, 另一只扶着瓜藤, 慢慢摸索着土壤下的灵脉, 然后把灵气从地底调运出来，输入瓜藤之中。受到灵气催生, 小小的西瓜轻微地颤抖起来，在藤上迅速生长。 　　温语仁站在田边, 注视着远处地里那团青色的小小身影正辛勤地劳作，他笑了一笑，冲龙崽喊道：“南涡，多从地脉里借些灵气。” 　　“嗷噢……！”虽不知温语仁打着什么算盘，但现成的地脉不用也白不用。南涡一边打理自己的小果田，一边从地脉中源源不断地汲取灵气。充沛的灵气令它身心舒爽，头顶的冠都热情地竖了起来。 　　吸饱了灵气的小龙崽容光焕发，它一边在地里软糯糯地唱着歌，一边还随着曲调还摇头摆尾地跳起了舞蹈。温语仁远远看着那手舞足蹈的小身影，暗暗笑了一声。这小家伙，还真是挺有趣的。 　　===== 　　“温道长，你们也下地了呀？” 　　正在摆弄着向日葵的温语仁忽然听到一声清亮的呼唤。他一转眼，正看到卢小七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手里拎着一只木桶。 　　“是小七啊。捉鱼去了？” 　　“哎！正是。”小七举起手里的鱼、挥了挥，冲温语仁咧嘴一笑，接着又东张西望起来：“温道长，龙宝宝呢？” 　　温语仁一见他四处打探的模样，便知这少年一准是奔着小龙崽来的。他往地里一指，小七便忙不迭往幼龙干活的地方跑去了。 　　“乖龙宝——！” 　　南涡正专心地给杨梅浇水，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喊叫。还没来得及反应，它就两脚离地、被举了起来。 　　卢小七在龙崽圆鼓鼓的脸蛋上“吧唧”亲了两口，又摸摸它的脑袋，“南涡你快看，我抓到了不少鱼哩！” 　　木桶里果然装得满满，里头的鱼虾彼此挤来挤去，溅起小小的水花。 　　“嗷噢？”小七，你是从哪里抓到的鱼呀？南涡比划着问他。 　　“我从山间的小溪里抓到的鱼哦。告诉你，那儿可是块宝地，里面什么鱼虾蟹啊都有，多得抓不完！咱这儿离乡河太远，能捉到鱼的也只有山里的小河啦。” 　　小七在小龙崽身上尽情地亲亲抱抱一阵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临走前还留了两条肥美的野鱼给它。干活累了的南涡当场吃掉了其中一条，另一条则放入了水渠之中。它瞧着那在水草间惊慌逃窜的小鱼，不由得动起了心思。 　　温语仁给自己置的这块田，除去种瓜果的土地之外，还有一片方形的空地。西庄及附近村落的居民要想吃鱼吃虾，只能费时费力地去山里捕鱼，或者向乡河边住的渔民买鱼。 　　如果像种果树一样，把小鱼小虾们都圈起来、养在鱼塘里，就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了吧？ 　　一想到今后日日有鱼虾吃，南涡心神悸动起来。改日它得向卢小七好好请教一番，看从哪里可以捕到最多最好的鱼儿，再把它们养大。留一部分给自己和家里人吃，余下的就卖给附近的村民，一定能赚得多多的。赚到的钱除了买些好肉来吃之外，还要再买几身好看的衣裳，让自己化形之后每天都穿一套新的，半个月不重样！ 　　南涡兀自回味着自己当初化形时温语仁的眼神——男人看向他的那一瞬，目光里有些许诧异，而更多的是欣赏和惊喜……小龙崽用爪捂着嘴，喜滋滋地偷笑几声。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那个坏男人还不瞪直了眼，不敢再叫自己“小笨龙”！ 　　夜晚，温语仁路过浴房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响亮的哗哗水声。他推门往里一看，立刻被一声惊叫震得脑壳发晕：“呜哇——吾二不准来！” 　　“小笨龙，乱嚷什么？”温语仁轻哼了一声，往浴桶里惊慌失措的蓝眼睛少年瞥了一眼，“看来是白日里灵气吃得太饱了，化形了也不说一声。你难不成以为我是故意来偷偷看的？” 　　南涡用胳膊抱住脖子，警惕地看着进屋来的男人：“呸啦，臭吾二，本龙才不信你，你个花花肠子坏得很！” 　　“你化人形洗浴，也不拿套睡衣来。我若是未发现，待会儿你洗完了难道就这么走回房去？” 　　少年撅着嘴巴，“本龙到时候再变回原形嘛。” 　　“再变回去？”温语仁挑眉，“你化成人形，就为洗个澡？” 　　“怎么不可以嘛？”南涡仰面躺在浴桶里，半眯着眼往身上浇水，舒服得直哼哼，“化人形唯一的好处，就是洗澡比较方便啦！” 　　白天在地里汲取了不少灵气，如今化形也毫无负担。南涡在热腾腾的浴桶里尽情地玩水、洗浴，快活得直晃脑袋。 　　“唯一的好处？”低低地重复着这句话，男人的眼神暗了暗，不动声色地转身出去。他拿了一套新洗好的睡衣回来的时候，正巧南涡也结束了漫长而快乐的洗浴，正用很大块的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 　　看到温语仁不请自入，南涡正要叫出声，却被男人抖开浴巾、利索地包裹住，然后打横抱起。 　　“呜哇哇……吾二，你、你要对本龙干什么！” 　　温语仁不语，扛起南涡走出门去。南涡一路嗷嗷叫着挣扎个不停，拳头接二连三地捶着他的肩背，他都置若罔闻。上了二楼、进了屋，温语仁手一松，南涡落在了床铺上，还弹了一弹。 　　“坏蛋吾二，你、你想打劫呀？” 　　南涡正想着吐个火球吓唬吓唬这坏男人，却见温语仁伸出修长的指尖，在他红润的唇上轻轻一点。 　　“不闹。乖。” 　　南涡愣了愣，看到男人浅浅地勾了勾嘴角，冲自己温柔一笑。淡色的口唇衬着雪白的发肤色，那容貌仪表真是俊美无双，看得南涡呆愣愣的、心里不由得也柔软了下来，竟就此乖乖闭了嘴、躺在被窝里，不再呜哇乱叫了。 　　温语仁为南涡细细擦干身上的水，又让他换上干净的睡衣。 　　“本龙不……不想用人形睡觉嘛。”手里接过睡衣，南涡还是有些犹豫。当初化形只是无奈之举，他原本是龙，本身就更习惯用原形。还因着镇上捕手们对他的不友好态度，而对化人生出了抗拒之心。 　　“既然要在村里长久地住下来，你可得慢慢习惯人形。” 　　闻言，南涡沉默了。温语仁说得没错，自己不能一辈子以龙崽的外形住在人族聚居的山庄内。若是能一直保持人形，其他人也就没有理由再欺负自己了，生活上也少了很多麻烦。 　　更何况，温语仁还教了他在地脉中汲取灵气的方法，现在南涡体内储存的灵气多得用不完，也不必担心因为灵气不足而化形失败了。 　　适应人形，是必经之路。 　　“快穿好睡衣，准备涂药。” 　　温语仁从桌子下拿出了一只小木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着数只简朴的小药瓶。 　　此前龙崽在镇上被人打得遍体鳞伤，痕迹还未完全消除，温语仁便从村口的赤脚大夫那儿买了些药膏来，准备给南涡疗愈伤口。 　　南涡坐在床上，动作有些笨拙地穿好了睡衣。看到男人拿着药瓶走来，他略为羞赧地缩了缩脖子，声音也低了下去：“吾二，你要轻点喔。” 　　“知道了，别怕。只是涂药而已。”看到南涡紧张地鼓着脸蛋，温语仁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趴下。 　　在背上的伤痕处一一涂抹了药膏后，温语仁见南涡很乖地不吭一声，正打算表扬他一句，却发觉他的身子竟在微微颤抖。 　　温语仁把南涡翻个了面儿，就看到他咬紧了唇，水蓝色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第29章 做本龙的哥哥吧 【一更】道长的龙弟弟 　　“疼？”男人一愣, 随即少年便扑到他的怀里，“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吾二……本龙好疼，本龙真的忍不住啦！” 　　温语仁哭笑不得地拢了拢他的头发, “疼就叫出来, 谁让你忍着不吭气儿了。” 　　“本龙怕……怕吾二嫌本龙吵, 讨厌本龙。”南涡抹了把眼泪, 缩在温语仁怀里小声说道。少年的身子软软暖暖的, 温语仁垂眼看着他精致的轮廓, 心头忽然一阵跳动。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吾……吾二？” 　　温语仁忽然退开，南涡懵懵地坐在原处, 看着男人刻意避开了目光，不明真相的他有些难过：“吾二也觉着本龙很吵，对吧？” 　　“不，没有。”温语仁定下心神, 立刻重新握住南涡的手腕, 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轻轻揉着少年柔软的黑发，“原先家里只有我和风伯两个人, 你一来就热闹许多了。就这么热热闹闹的，挺好。” 　　少年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见温语仁真挚的眼神中透出丝丝暖意，他便点点头, 顺势在男人的怀里蹭了两下, 蹭得温语仁脖子痒痒的。 　　温语仁让他平躺回被窝里, 自己也放下外衣，“睡觉吧。” 　　灯火熄灭了, 屋里重回黑暗，南涡水蓝色的眸子一眨一眨的, 在黑夜里格外清晰。男人刚一躺下，立刻有双软绵绵的小手从后面伸来，抱住了他。 　　男人的身子微微一僵。 　　此前他也每晚抱着龙崽睡觉，但如今南涡化了人形，再怎样也是个少年模样，被搂住的感觉有些异样。他想要动弹一下，刚碰到少年软软的手指，却不经意间改变了主意，轻轻地握住。 　　“呜……” 　　南涡软糯糯地低哼了一声，搂得更紧了。 　　“吾二，你做本龙的哥哥好不好？” 　　乍然听到这个请求，温语仁有些诧异：“哥哥？” 　　“唔。”南涡的脸蛋埋在他的背上埋了一会儿，才细声说道：“吾二，本龙想家了。” 　　闻言，温语仁转过身来。他看着黑暗中那双令人心醉的蓝色眼眸闪着波光，伸手揉揉南涡的头发。 　　“你家里有个哥哥？” 　　“嗯。”南涡怯怯地点头，“本龙出生后没有爹娘，是爹亲偶然收养了本龙。爹亲的亲子就是本龙的哥哥。” 　　温语仁不禁问道：“那么，你的养父也是青天有翼龙？” 　　“不是。”南涡摇摇头，“本龙是神龙谷里唯一的青天有翼龙，但哥哥和爹亲都是烛龙。” 　　“烛龙……”温语仁惊诧，“据传闻说，烛龙是天地间最强之龙，但已经在人界消失很久了。这种龙竟是真实存在的？” 　　“当然存在了！本龙的爹亲和哥哥可是神龙谷里最厉害的龙。”南涡笃定地点点头，掰着指头一个个地数起来，“咱们神龙谷里有‘四大神龙’，分别为烛龙、应龙、青龙和黑龙。其中烛龙为首，可是整座山谷的龙王呀！” 　　温语仁是修道之人，在道观耳濡目染，也对掌握神力的龙族心存向往。尤其是烛龙，据传是青国的龙族之祖，具有号令天地、颠倒阴阳之神力，那可是连师尊师祖一辈都不曾见过的天地神物，如今却距自己如此之近——甚至就是自己枕边这只龙崽的养父和兄长？ 　　见温语仁惯来平淡无波的眼眸里透出一丝亮色，南涡也得意起来：“吾二，你是不是对我们龙族很有兴趣呀？” 　　温语仁不置可否：“神龙谷在人界之外，是只存于人族传说之中的神秘境地，我一生从未见过，就连我的师父辈也不曾目睹。我自然十分有兴趣。” 　　闻言，南涡抱住温语仁的脖子，嘻嘻笑道：“那好呀，等有了机会，吾二就跟着本龙回老家吧！咱们神龙谷，可是世间最最美妙的地方。”末了，又小声对他说：“本龙离家十年了，好想回去呀……” 　　“我跟你回去……？”温语仁笑笑，“你要是愿意，我可以送你回家。只是我一介凡夫、并非龙族，又如何进入龙之领地呢？” 　　“这好办。”南涡晃晃脑袋，“本龙是龙，你当了本龙的哥哥，不就也是龙了嘛？” 　　“小笨龙，你就这么想要哥哥？”温语仁口气放得轻柔，他刮了下南涡的鼻子，“你在外漂泊这么些年，哥哥怎么没有来接你？” 　　“哥哥他……”想到这儿，南涡鼻头一酸，“爹亲自封于山中修行之后，哥哥也不见了。” 　　他抬眼望向温语仁，“山里其它的龙都说，哥哥出了神龙谷，再没回来……” 　　说着说着，泪水又慢慢溢了出来。 　　温语仁把少年的脑袋轻轻揽在自己怀里。虽不知那只烛龙为何会一去不归，但烛龙身为世间最强的神兽，除非是它自己的意愿，温语仁想不出还有谁能够阻扰它的归途。他便安慰道：“没准哥哥也和你一样跑到人世游玩，在一个小村庄里住下，舍不得回去了。” 　　“坏蛋哥哥，有好玩的就不要南涡了。”南涡闷闷吐出一句，又眼巴巴地看向温语仁，“吾二，你当本龙的哥哥吧！” 　　温语仁故意逗他：“你先前不是说你两百岁，比我爷爷都大，我可不敢当你的哥哥。”话这么说着，男人的眼眸打量着黑暗里南涡精致的轮廓，目光舍不得离开。 　　“才没有呢！龙族两百岁就是人族二十岁呀，吾二的年纪比本龙大，对不对？只要超过了二十岁，吾二就可以当本龙的哥哥。” 　　“这倒没错，我二十六了。” 　　“二十六了……”南涡忽然眼睛转转，狡黠地笑了：“本龙听说，人族二十岁左右就会成婚，吾二怎么没有娶老婆呀？” 　　“小笨龙，这也要打听？”温语仁捏了捏他柔嫩的脸蛋，“你这么盼着我娶亲？” 　　“不要！”南涡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猛摇脑袋，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温语仁的衣襟，“吾二不准离开本龙！” 　　南涡闹起来，伸手往温语仁的身上乱挠。男人捉住他的两只手，笑着妥协：“好好，别折腾了，这床板脆得很，可经不起你乱晃！要是把木板摇坏了，小笨龙可得睡地上咯。” 　　虽然口里教训着，温语仁看着南涡闹腾的模样，心里泛起一丝甜意。这小笨龙果然是从小被父兄宠爱到大，喜欢被人宠溺的感觉。 　　“哼哼……”南涡听话地不再吵闹。他蜷起身子缩在温语仁怀里，美滋滋地说：“从即日起，本龙就是吾二的弟弟啦。” 　　温语仁无奈地揉揉他的脖颈。“既然如此，以后就学着保持人形吧。”这样说着，算是默认了这个“弟弟”。 　　“知道啦，反正地里有吸不完的灵气，维持人形还不是小菜一碟。”南涡心满意足地抱住温语仁。 　　不久，屋里便响起了细微的酣睡声，伴随着南涡在睡梦中咿咿呀呀的梦话，温语仁也沉沉睡去。 　　“树莓树莓，浇水施肥。” 　　第二天，化作人形的南涡带着冰粒鼠，在田地里辛勤地劳作。他熟练地从地脉里汲取充沛的灵气，再将之输入果苗之中。而后，趁着头顶的日光还不算毒辣，他又使出了祈雨秘法，给田里的小苗苗们一一浇了水。 　　方才种下的树莓大多还未发芽，而最早种下的一批果树大多已经抽枝发芽，长势喜人。这个时候就要特别小心，不让害虫、田鼠和野兔吃了细嫩的小苗。 　　南涡在田间走着，边走边施下名为守护的秘法，让灵气从自己的指尖钻出，弥漫在整个田间，守护脆弱的幼苗。 　　“南涡南涡——你今儿个要跟我去捉鱼吗？” 　　活儿干完之后，南涡伸了个懒腰，身心放松下来。却恰好听到身后传来小七清亮的呼唤声。他一扭头，正看到少年兴高采烈地拎着空空的鱼桶从田埂上走来，冲自己一个劲儿地招着手。 第30章 龙捉鱼 【二更】大丰收！ 　　“捉鱼？” 　　“是呀是呀, 今儿天正热着，但这个时节山里鱼也多。”卢小七热情地招呼道，“咱们一起进山, 捉鱼捞虾, 回去炖着吃！” 　　看到卢小七身上背着的渔具, 南涡很是心动。正好田里的活儿也干完了, 他便招呼着冰粒鼠一起离开了果田。 　　小七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着, 南涡磕磕绊绊地跟在后面, 怀里抱着冰粒鼠。他们从平直的田埂边走过，绕过大片的田地, 然后拐上了进山的小路。 　　天气炎热潮湿，山里蚊虫飞舞，“嗡嗡”声响个不停。卢小七用布把全身的皮肤都裹得严严实实，腿脚上更是缠着结实的厚布, 以防蛇虫叮咬。 　　而南涡则没有这样的烦恼——他本体是龙, 只要随身放出浅浅的龙息，那些小虫便不敢近他的身。 　　在小七的带领下, 他们很快找到了山间的小河。一条清澈的溪流从郁郁葱葱的树丛中蜿蜒而下，发出叮叮咚咚的清亮水声。南涡禁不住站在小河边，深深地呼吸扑面而来的凉意。 　　小七分了一个木桶给南涡，叮嘱他道：“南涡, 你跟在我后面, 我在前面拦鱼, 你在后面捉它们进桶，明白吗？” 　　“知道了。”南涡认真地点点头。 　　他看到小七如同轻盈的小鹿, 在小河里湿漉漉的石头上灵巧地跳过，很快就在浅浅的水里发现了一条黑色的大鱼。 　　小七拿出了用木竿和渔网自制的鱼捞子, 把大鱼往石头缝里逼去。南涡小心地跟在他后面，待到小七“快”地叫了一声，他就带着木桶扑了过去。 　　“嗷！” 　　伴随着气势十足的一声呐喊，南涡英勇出击—— 　　然而这一下扑得太猛，他踩在光溜溜的卵石上一个趔趄，不但鱼儿没抓到，自己差点栽进了河水里。 　　小七赶忙拽住他的胳膊：“小心呀！” 　　这一瞬的嫌隙，黑色的大鱼在石缝间扑腾两下，飞快地逃跑了。 　　南涡惊魂未定地站在石头间，歉意地望着小七：“小七对不起，是本龙做错了。” 　　“别那么说，你初次捕鱼，未找准方法罢了。”小七不在意地摆摆手，但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南涡，你既然是龙，应该也有自己的一套捉鱼的办法吧？” 　　“唔。” 　　南涡点头。他往水里看了看，只见清澈的河水中游弋着零零星星的小鱼，泥间的水草里隐约透出虾蟹的身影。 　　“这里的鱼虾都挺小的。” 　　“是呀，咱们还是往山里走吧……咦，你要做什么呀？” 　　只见南涡左右瞅着没人，便深深地吐息一口，从人形慢慢恢复了小龙崽的形态。幼龙冲惊讶的小七咧嘴笑了笑，接着便扑扇着背后的翅膀，歪歪斜斜地飞了起来，升上空中。 　　卢小七不解地望着它。就听“嗷噢”一声，空中的龙崽高叫一声，双掌合十，使出了“飘浮秘法”！ 　　水底一阵震动，卢小七连忙机敏地跳到了岸上。与此同时，横在溪水中的一块大石头摇摇晃晃地脱离了水面、直升到了半空里，卢小七定睛一看，登时大惊：“石头底下有好多东西！” 　　南涡用灵气将整块大石头抬了起来，露出石头下生灵的巢穴——是小龙虾的窝！自家的窝巢被揭了盖儿，无数只深色的龙虾慌忙从河底洞穴的缝隙间匆匆奔逃了出来，四下里散开去。 　　“呦呦——捉龙虾咯！” 　　看到这么多的龙虾从河底成群地游过，卢小七乐开了花儿。 　　他拎着木桶在水面的石头上灵活地跳过，把挤成一团的小龙虾赶到一块儿，然后有条不紊地捞进自己的桶中。 　　这么顺顺利利地装了大半桶儿，卢小七对空中的小龙崽招了招手：“捉够啦！龙宝，把石头放回去吧。” 　　南涡终止了秘法，让大石头缓缓降落到河底，把它归还原处。 　　从石头下逃出的龙虾数量很多，但卢小七并没有把所有的龙虾都一网打尽，而是见好就收，适时停了手。南涡懂得，在大山附近生活的村民总是对山野抱有一份敬畏，不会向大山贪婪无度地索取。 　　而后，南涡又如法炮制，在另一块石头下捉到了一些零散的鱼虾。 　　最令它惊喜的是，这条山间小河里有不少色彩斑斓的螺，有的硕大无比，足足有脸盆大小。 　　小龙崽沿着河边走着，边逛边顺爪从水草间摸出一两只螺，把爪儿伸进壳去掏了一掏，从里面揪出鲜美的螺肉吃掉，漂亮的壳儿则扔进小篮子里，收集起来。 　　“呜！” 　　南涡从草叶间捉到了一只色彩极为绚丽的蓝色大螺。它高兴地把螺递到卢小七面前，壳里面浅黄色的肉肉悠然钻出，两只触角左右摇摆，却吓得小七连连后退：“不不不，南涡，我不吃这个的。” 　　“嗷？” 　　龙崽歪了歪脑袋。小七解释道：“咱这边的人通常不怎么吃螺肉。尤其是这种大螺，肉结实，难得煮熟。” 　　他告诉南涡，这条河里的螺异常的多，虽然人们不常吃螺肉，但漂亮的螺壳在镇上可是备受欢迎的好东西。 　　“你把漂亮的螺壳收集起来，以后可以拿到镇上的工艺铺子卖钱哦。” 　　小龙崽吃螺不需要煮熟，南涡把螺肉从壳里挤出来，整坨塞入自己口中。螺肉果真劲道又鲜美，南涡吃得直咂巴嘴。人族不爱吃真是可惜啦！ 　　龙崽边走边找螺，除了当零嘴儿吃下之外，还捉了一些好看的螺，放入木桶之中。河螺繁衍很快，它打算在自家的鱼塘里也养上一些，用于给鱼虾们提供饲料。 　　南涡和小七在山涧边收获颇丰，两只木桶都装得满满。 　　眼瞧着太阳当头、已到了饭点，他们在林中歇息下来，南涡找了一处树荫，一屁股坐到地上。 　　小七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只木盒，里面盛满了他从家里带出的午饭。他打开食盒，里面有自己做的咸菜、米饭和半个冷鸡蛋。他却没立刻开吃，而是望向南涡：“龙宝，你带了饭吃吗？” 　　“嗷噢！”南涡笑了笑，也打开了它背在身上的包裹。里面登时冒出一股白色的寒气，布包里传来了碎冰滚动的颗粒响声。 　　坐在一旁的冰粒鼠得意地抖了抖胡须。它擅长使用造冰的技能，这些碎冰粒，便是它为了保鲜食物而特意吹出的。 　　嗅到包裹里传来的食物香气，南涡迫不及待地从里面拿出食盒，把盒盖揭开。 　　“呜哇……！” 　　两只小兽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 　　温语仁很细心地给它们准备了午饭。食盒内，生肉和熟食分层装好。上面一层是鲜鱼和瘦肉，中间一层放着四块大小相同的葱油饼，最底下居然还有一碗蛋花汤。 　　盒子一揭开，喷香的葱油味儿立刻四下飘散开来，小家伙们蠢蠢欲动。 　　“哇——这是温道长给龙宝做的吧？看起来好好吃！”小七惊讶地看着这丰盛的午饭，言语里流露出羡慕之意。 　　南涡捧着午饭，心底泛起丝丝的暖意。温语仁给它精心准备了吃的，是真的把龙崽当成家人来照料。 　　这个“无聊单身汉”表面上过得很随便，暗地里却私藏了几分烹饪手艺，想来是从前在道门经常下厨的缘故。 　　龙崽暗自思忖着，下次找着了机会，它可要向吾二哥哥讨教两招，学着做几手好菜，来慰劳自己的肚子。 　　南涡将食物慷慨地分给鼠弟和小七，自己也拿了一块瘦肉、一只葱油饼，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正吃着，冰粒鼠忽然打了个寒战。它跳到了南涡的身边，一声接一声地吱吱叫了起来。 　　“啊呜？”南涡问它，怎么了？ 　　冰粒鼠转动着灰色的眼瞳，警觉地瞧向四周，背后的软毛都如尖刺一般直直竖了起来。它告诉南涡，这附近突然阴风飕飕，有些古怪。 　　不只是它，就连南涡自己也觉着，这地方明明烈日当头，此时却冷得不太正常。山间慢慢地又起了薄雾，夹杂着偶尔的轻风，凉得它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怪了，怎么刮起了阴风啊。”吃着午饭的卢小七也感受到这古怪的凉意，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南涡向四周张望。而只听一声惊呼，一片黑影从它的头顶上方掠过——幼龙立刻扭头，就见卢小七和冰粒鼠双双歪倒在地上，而没吃完的饼子和鲜肉竟然都不翼而飞！ 　　“有东西抢咱们的饭！”卢小七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方才那阵黑色的旋风极快地席卷而去，不但把它们撞倒在地，还霸道地卷走了所有的食物。 　　眼瞅着雾气越来越浓，南涡心头陡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决定立刻离开。 　　但小七还有些犹疑，他看看地上被打翻的食盒，不甘道：“可是，咱们的饭……” 　　话音未落，南涡只觉身后倏地一凉，在离它很近很近的位置，传来了阴森森的“嘿嘿”两声冷笑。 　　这笑声冷彻骨髓。发声者好似紧贴着它的后颈皮，惊得小龙头皮发麻、四肢剧颤，登时大叫着跳起来，拽着冰粒鼠和小七没命地向前逃去。 　　“嘿嘿……嘿嘿嘿……” 　　他们埋头往前狂奔，那笑声却像是附在了身后似的紧追不舍，始终若有若无地在他们的身旁回荡。南涡四处张望，却又看不到半个人影，就连这诡异的笑声是从何处发出的，都不得而知！ 　　这嘿嘿声，很熟悉…… 　　该不会，是上次采蘑菇的时候，那个在自己脖颈后“偷亲”一口的邪祟，又出现了？ 　　就在此时，南涡后脑勺上陡然上一凉——那凶物咄咄相逼，竟然再次对纯洁幼龙使出了恶魔之吻！ 　　孽、孽缘呀！ 　　一想到自己不知何时欠下的“桃花债”，南涡迈着短腿抱头鼠窜。 第31章 想偷龙？！ 【三更】居心叵测大师兄 　　诡异的笑声忽大忽小, 忽高忽低，一会儿在它前面，一会儿又紧贴在它的脑后, 肆意地戏耍着它们, 却只闻其声而不见其踪。 　　南涡边跑边哭叫起来, 它真的好怕。 　　“嗷噢噢！”吾二吾二……救救本龙呀！ 　　小龙奔逃着, 忽觉脖子上传来一阵冰凉的疼痛。 　　南涡战战兢兢地抬眼一看。长串的身体、宽大的翅膀……是一只巨蝶。 　　“嘿嘿。” 　　看到小龙望着自己发呆, 巨蝶冷笑两声, 猛地撑开了双翼。它的体型甚至比牛还要大，双翅展开时构成的黑色图案更加妖异而诡谲, 不似普通人脸，而像是阎罗王的面孔！ 　　“呜哇哇！”这真是见鬼了啊！ 　　拼命一搏，幼龙张大嘴巴，吹出了一个火球！但灼热的火焰还未命中, 只见那巨蝶扑扇了两下宽大的蝶翼, 刹那间便把火球吹得没影了！ 　　不但如此，它还狠狠抖了下翅膀, 把一旁举着树枝要来阻拦的小七都吹得飞了出去。 　　火焰秘法竟然无效！小龙崽惊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去，但巨蝶嘿嘿两声，触角一勾就卷住了它的尾巴。 　　南涡一个踉跄、仆倒在地。巨大的黑影便张狂地扑了过来, 口器对准它。只一吸, 南涡顿觉体内翻江倒海, 连魂魄都快要被吸得出窍了！ 　　“呜啊啊——” 　　龙崽翻着白眼倒在地上，陷入无边的绝望。 　　但就在此时, 只听“砰！”一声巨响。 　　南涡睁眼，只见一个高大的背影凭空出现在自己的身前, 挡住了巨蝶的致命一击。 　　刹那间，小龙雾蒙蒙的眼里一阵恍然——是温语仁，多么伟岸的身影！它高兴地咧开嘴，伸爪正欲抱其大腿。 　　然而，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龙崽突然缩回了爪。 　　不对……那不是他！ 　　南涡暗暗吃惊。眼前这男子和温语仁的身材和气息都十分相似，却束着一头黑色的长发，手里提着桃木剑。在巨蝶袭来的那一刻，他沉稳地站在原地，抬手凌空劈出一剑。 　　随着他的突刺，强势的灵气自剑心一圈圈地荡开，震得南涡噗的跌倒在地。被刺中的巨蝶惨叫一声，顿化作乌黑的妖风仓皇逃走了。 　　风暴过后，南涡用爪揉了揉脸，睁开眼睛。 　　面前的男人转过身来。果然，他不是温语仁。 　　这人包着头巾，背着竹篓，穿着粗糙的灰衣白裤。虽然从头到脚是一副朴素的农夫打扮，但身上却积蓄着异常深厚的灵气，应该也是一个道门修者！ 　　男人蹲下.身，牵起小龙的爪爪，把它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这龙崽儿，不在树上扒果子吃，为何要跑到山下乱窜？” 　　龙崽吐吐舌头。它一边双爪合十作着揖，一边左右摇晃起尾巴。 　　这是龙族中的致谢礼，南涡严肃地向救命恩人表示谢意。 　　“哈哈，小东西还知道行礼？”见它这般动作，男人似乎觉得很有趣，“前日山里灵气剧烈喷涌、引发地面震荡，有不少凶兽从趁机地底钻出，四处害人。刚才那只‘冥王蝶’，便是个极其难缠的货色。它凶狠残暴、嗜血成性，尤其喜爱用口器吸光小龙崽的脑髓。” 　　吸光……脑髓…… 　　闻言，南涡顿时手脚冰凉，脑子一片空白。 　　“不过没事了，它已经被我打跑了。”见龙崽吓得面如土色，男子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角。 　　他用二指在龙崽的身上快速点了几下，锁死它的经脉穴道，防止毒素外扩。而后伸手抱住幼龙那软绵绵的身躯，又特地在它的肚皮上按了两下。直到小龙被他捏得龇牙咧嘴，才松开了手。 　　“哦，看起来还是个小崽儿，龙珠竟然这么饱满了！”男子一怔，语气似乎有些惊喜，“小东西，没想到你的龙魂竟然这么强盛！真是难得一见……” 　　南涡懵懵地看着他，不懂他的意思，“嗷噢？” 　　邪笑一瞬而逝，男子打量着面前呆呆的幼龙，心里有了盘算。他牵起小龙的爪，说：“乖龙崽，跟大哥走吧。” 　　但幼龙却缩回了爪，怯怯地摇了摇脑袋。虽然很感激他救了自己，但南涡不敢轻易跟人走。 　　见状，男子眼色一沉，右手暗暗捏了一个指诀。他的话语轻轻柔柔，在南涡的耳边朦胧地萦绕，内含无尽蛊惑。 　　幼龙呆愣了一会儿，眼前骤然迷离起来，眼神逐渐放空。它的意识很快模糊了。 　　身体脱离了脑袋的使唤，南涡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能遵从陌生男子的指令乖乖地伸出小爪子，让他的大手牵住，跟着他往前走。 　　“哎哎——南涡，等等我呀！” 　　就在这时，卢小七抱着两只鱼桶，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乍一看有个陌生男子牵着龙崽往前走，惊道：“你、你是谁？要带龙宝去哪儿？” 　　“哦，这原来是你家的龙崽？”男子闻言停住脚步，转身对少年道：“方才它被冥王蝶追咬，贫道正巧路过，便出手救下。这小东西脖颈上中了邪毒，需要立刻疗愈。否则一旦邪毒扩散，可是会嗝屁的咯！” 　　“邪毒？”卢小七探头一瞧，只见南涡的后脖颈上果然有一个乌黑的伤痕，看起来相当不妙。 　　“原来如此……谢谢大哥救了龙宝。”小七感激地拱了拱手，又说：“大哥，这龙崽其实是西庄温道长家养的，温道长是青云观的修者。他和我叔爷爷都出身道门、擅长医术，应该有办法给它疗伤！” 　　“青云观……温道长？” 　　东方瞬忽然住了脚步。他转身看着少年满是汗水的脸，沉默半晌，突然道：“温语仁？” 　　卢小七大惊：“你……你怎么知道？”他一怔，看男子手持桃木剑，反应过来：“大哥也是修者，该不会是温道长的旧识吧？” 　　“旧识？”东方瞬重复着这个词，神色忽而变得有些玩味。他依旧是笑呵呵地望向卢小七，那样热情的笑意却让机敏的少年心神微微一颤。 　　“不错，我与温语仁正是旧识。”他轻眯起眼，摸了摸怀中的幼龙，“贫道东方瞬，来自青云观。这段时日刚好要来西庄暂居，还请小兄弟帮忙指个路，我好把龙崽‘物归原主’，顺道和师弟叙叙旧。” 　　小七吃惊得张大嘴巴。奇了，这西庄究竟是什么风水宝地，竟引得一个又一个风华正茂的修者前来当农夫？但他还是点点头，“啊……好的，东方大哥，请随我来。” 　　===== 　　“东方大哥，前面那栋小楼，就是温道长的家宅。” 　　走到院子前，东方瞬在龙崽的大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默念咒诀。南涡立时从混沌中醒来。它先是懵了一会儿，接着，便惊觉自己竟被陌生的怪男人抱在怀里。它立刻挣扎起来。 　　“嗷嗷噢！” 　　相比于身强体壮的道士，幼龙的力气显得十分渺小。南涡奋力挣动了几下，爪儿却始终被怪人握在手中，它只能徒劳地挣扎。 　　“南涡别怕，这位是东方大哥。”小七拍了拍它乱晃的尾巴，安抚道：“先前咱们被凶兽冥王蝶偷袭，是这位大哥救了我们。” 　　南涡眨巴眨巴眼儿，心下却只觉着不安。先前的记忆好似都消失了一般，它脑子一片混沌，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被东方瞬救下后发生的事情。 　　焦躁地乱蹭了一会儿，忽觉一阵熟悉的气息正在靠近。南涡抬头望去，远方的小道上出现了一抹高挑的人影，向这边缓缓走来。 　　幼龙眼睛一亮，悬着的心立刻就落了地。 　　这回没看错，那才是真正的温语仁！ 　　“嗷噢！”南涡拼命向前伸爪，想要回到他的怀抱。 　　抱着龙崽的东方瞬见了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起来：“好久不见……果然是你，师弟！” 　　师弟？ 　　南涡一愣。怪不得此人身上的灵气与温语仁的极其相似，原来是师出同门。 　　温语仁疾步走来。在看到东方瞬的那一刻，过往的一幕幕在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在皮肤里快要渗出血来。 　　两年过去，他仍是记得，面前的这个乐呵呵笑着的“好师兄”，背地里是怎样用尽法子挑拨离间，让他众叛亲离，背着一身莫须有的罪名被逐出了师门…… 　　时过境迁，计较过往已无意义。但他终究恨过。温语仁心里甚至觉得有些滑稽，两年前做尽一切恶事要赶他离开的人，此刻居然堂而皇之地站在他的面前，一口一个师弟地叫得亲切，就好像无事发生过一般。 　　温语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雪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随着风吹而轻轻拂动。他目光幽冷，淡漠道：“你为何来此？” 　　东方瞬笑着咧了咧嘴，面上很是热情： 　　“师弟，这要说起来还真是巧得很！我不久前向师门告了假，暂离开青云观一段时日，找个小村子住下，好好享受山水田园的悠闲时光。哪知师弟你竟然也住在西庄，还正巧让我给碰着了……缘分，缘分啊！” 　　东方瞬夸张地摇头晃脑，长吁短叹，感慨着他们离别多日后相逢的“缘分”。但温语仁漠然看着他，并不搭话。男人的目光逐渐下移，落到被东方瞬抱住的龙崽儿身上。 　　“南涡……！” 　　见他怀里的龙崽面色乌青、虚汗直淌，温语仁立刻踏步上前。他心境急迫、走势带起一股劲风，震得东方瞬脚立不住，往后连退了两步： 　　“哎哟哟，师弟可真来势凶猛！听师兄说句，龙崽在山里被冥王蝶咬了，是我救它出来的，你可别把这账也算到我头上咯。” 　　“我知晓。”温语仁边说着，边伸出臂膀，“南涡，过来。” 　　龙崽迫不及待要扑回他怀里，东方瞬却哈哈笑着，并未立刻放手：“师弟，你可有办法治好龙崽中的毒？若无十足把握，还是交由师兄来吧。师兄这趟出山，从青云观带了不少好用的灵药，可助你一臂之力。” 　　温语仁却并未领情：“不劳你费心。它是我弟弟，我自有办法照看好它。” 　　“你……你弟弟？”东方瞬吃惊道，“你是人，它是龙啊！” 　　东方瞬抱着幼龙翻来覆去地摆弄了好一会儿，揪揪头毛、揉揉尾巴，直到小龙害怕地扭动了起来，他才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啊……我明白了！师弟呀，你可真捡到了宝——这小龙崽虽然模样稚嫩，但龙魂强盛，是难得一见的青天有翼龙。想来龙珠更是蕴含无尽神力，就连方圆百里的凶兽也为之吸引……你养着它，是准备日后取出它的龙珠，用作修炼之途吧？” 　　取出……龙珠？ 　　南涡看向东方瞬的眼神立刻变了。它猛一下从男子强壮的臂膀里挣脱出来，三两下逃回了温语仁身边，抱紧他的长腿，忌惮地瞪着陌生的男子。 　　吾二对自己绝无二心，更不会做出取走自己龙珠的打算！ 　　南涡鼓着小脸，愤愤地望着东方瞬。虽然这个修者之前救了自己，可南涡还是无法忍耐他恶意地揣测温语仁。 　　而与之同时，温语仁的脸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一言不发地盯住东方瞬的脸庞，深邃的眼眸里充着血丝、显得愈发猩红，修长的右手紧贴着衣袍，缓缓往下移。那下方的口袋里通常装着纸符。 　　“哎呀……糟糕，是我说错话了。”见温语仁神情不善，东方瞬自知失言般地拍拍自己的嘴巴，收住了笑。“好了，既然师弟能照看龙崽，我作为外人也不插手了。” 　　他干咳一声，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白纸包着的软糖，塞到小龙的爪里，拍了拍它的背。 　　“这糖你留着吃。小不点儿，大哥走了，你跟他回去疗毒吧。” 　　南涡木然地盯着手里被塞入的软糖。但东方瞬刚一离开，男人就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将软糖打得掉在了地上。 　　“不准接他的东西。”男人冷冷道。 　　幼龙颤抖了两下，胆怯地看着他，因中了邪毒而变得虚弱的身子危险地摇晃起来。温语仁自知情绪失控，立刻对龙崽缓和了神色，把它小心地抱起。 　　东方瞬讪笑两声：“唉师弟，你这脾气怎还和以前一样暴躁？这糖是我好心送给小龙崽吃的，它今儿被吓得不轻，可得好好安慰呀。” 　　“无需你操心。” 　　言罢，温语仁转过身去。 　　“对了，师弟，”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东方瞬叫住了温语仁。他顺手往远处一指，“师兄昨天刚从卢老爷那儿租了田地和房子。之后几年我就在西庄呆着了。我家就在村子的南面，离你家不远。” 　　又恳切道：“你我之间可能有些嫌隙。你如今虽不在道门，但咱俩的兄弟情分还在，我还是你大哥。你以后常来我家做客吧，哥请你喝酒，咱们有空好好叙个旧！” 　　“不必。” 　　冷硬地吐出最后两个字，男人抱着南涡快步离开了。 　　任谁都看得出，温语仁与这个东方瞬，定有不小的过节。卢小七之前站在一边没敢出声，见温语仁走远，他有些尴尬地打着圆场：“东方大哥，实在不好意思，温道长脾气躁，你……” 　　“哈哈，没事！”东方瞬恢复了先前那脸爽朗的笑容，摆摆手，“以前在青云观的时候，我就已经习惯了！他这么个暴脾气，全师门都鼎鼎有名哩！” 　　小七虚笑，“东方大哥，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我自己慢慢过去就好！”东方瞬呵呵笑着，很快便离开了。在田边的小道上拐过了个弯儿，脸上堆砌的热情笑容在顷刻间退散，眼神变得阴毒。他喃喃着旁人听不到的言语，大步离去了。 　　===== 　　“风伯，快拿药！” 　　老人正在院子里打水，忽然看到温语仁疾步奔进屋来，而小龙崽直挺挺地躺在他的怀中，眼睛紧闭。 　　他吓得手一抖，连声音都打起了颤：“小温啊！小家伙这是怎么了，怎出去捉了个鱼就成这副模样了？” 　　“待会儿再细说！南涡中了毒，需要快些止住，以防扩散！” 　　温语仁胳膊一挥，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下，把已经晕厥过去的龙崽平放在桌上。 　　风伯迅速拿来药箱，从中拿出数根粗细不一的不锈针，递给温语仁。男人接手过去，废话不多说啪啪几下就把长短不一的针扎进了幼龙的身躯。接着将指尖置于头部扎上的银针末端，向内大量注入灵气。 　　温语仁以自身功体所储灵气强行催动南涡锁死的筋道，将由后脖颈入侵的毒素试图逼到龙崽的体外。 　　“呜哇……”体内灵气乱窜，南涡颤抖地乱挥着爪儿，疼得哭出了眼泪。 第32章 结下血契 【四更】龙崽扎小辫 　　一旁风伯和小七也加紧煎熬祛毒的草药。风伯从菜圃里摘下盛开的药花, 小七帮忙在灶屋里烧开了一锅水。 　　“不行啊，屋里药不够！”老人抹了把汗，焦急地清点着手里的草药, “还差藿香、干菊、火岩草, 可咱家里没有……” 　　“吱吱！”关键时刻, 冰粒鼠挺身而出, 小爪子拍拍胸口。老人便拿了一串铜板挂在它的脖子上, 又用纸条将需要的三味药草写下来, 拜托它去村口的赤脚大夫家里买药。 　　“南涡，南涡！” 　　温语仁用道门疗术奋力医治龙崽, 南涡的气息却越来越虚，身躯的颤抖起伏也逐渐弱了下去…… 　　“南涡！醒醒！” 　　男人红了眼，竭力呼唤。面前的龙崽却再无生气。小小的身躯僵直地躺在桌面上，圆乎乎的大脑袋歪在一边, 痛苦咳出的白沫还留在嘴边。 　　温语仁心中剧痛。他用袖口轻轻拭去幼龙脸上冰凉的虚汗, 将它的后脑勺微微抬起，又在它的心口扎上一针。 　　他竭尽全力将灵气导向幼龙的心脏, 南涡的灵脉却静如死水，再无波动。这让他不由得怀疑，冥王蝶的叮咬只是将邪毒侵入，怎可能瞬间冻住龙崽的心脉？ 　　还是说, 东方瞬在交还南涡之前, 便对它暗中动了手脚？ 　　一针下去, 灵气如浪潮般回转反噬，饶是修为高如温语仁, 也被震得脏腑剧荡，唇边流下血滴。 　　“南涡, 快醒来……” 　　男人脱力地撑住桌面，忽见龙崽的眼皮颤了一颤。他一怔，继续输气。 　　就只见幼龙的大眼睛眯开了一半，天蓝色的眼珠缓慢转动一下。然后，它盯住了自己心口插着的长长银针，呆呆地看着。 　　“南……” 　　还未等男人解释，只听呜哇一声，南涡被眼前“银针穿心”的情形吓得翻起白眼，再度晕死了过去。 　　“……” 　　见龙崽终于醒来，哪怕只有一瞬，温语仁悬着的心到底落下了。他颓然跌坐在竹椅上，取下幼龙心口处的银针，缓缓抚着它的小身子，让它好容易通畅的经脉尽快顺气。 　　另一边，冰粒鼠以最快的速度取来了草药，小七赶忙接到了灶屋里去。不多时，浓郁的药草香在屋里弥漫开来，烟雾缭绕。 　　经由众人齐心协力的一番抢救，被喂着服下药汤的龙崽终于转醒。它睁开眼的时候，温语仁已经替它将身上的银针全部拔除，污迹也擦拭得一干二净。 　　“呜……”一声细细的呜咽，三人一鼠顿时凑上来，争相探看：“小家伙是不是醒了！” 　　南涡乍然苏醒，先是猛地喘了几大口气，接着水汪汪的蓝眼睛里便溢出了泪花儿。 　　它伸出短短的爪，先是拉拉小七和风伯的手，又握握冰粒鼠的茸茸爪，最后搂紧了温语仁的脖子，大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哇”一声大哭起来。 　　风伯心疼地摸摸龙崽的脑袋，“唉唉，小家伙这回可真受了苦。怎偏偏又被冥王蝶给咬了呢！这恶兽是盯上了小家伙不成？一而再、再而三地追着它欺负。” 　　温语仁抿唇淡笑，“那霸道的蝶王也是执着的很。这可能就是龙崽的‘桃花债’吧。” 　　幼龙重重哼了一声，往男人身上捶了两拳。都这个时候了，吾二还有心思笑本龙！ 　　看它恢复了生气儿，老人起身出去，“老朽再去弄点汤药来，这几天连着多吃点，会好的！” 　　小七也眼睛红红地看着龙崽：“南涡，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带你去危险的山林里的！” 　　南涡摇摇脑袋，温语仁也说道：“无妄之灾，小七你不必自责。” 　　小七哽咽着点点头：“不过话说回来，那冥王蝶为何要欺负南涡呀？” 　　温语仁眸色一暗，“大概是因为龙珠吧。” 　　“龙珠？那是什么呀？” 　　温语仁解释道：“是有翼龙体内的灵气聚合之处。灵兽和修道者从天地山野中汲取灵气，将之存储于某一位置。人的灵气多存于丹田，凝成金丹；而龙族的灵气则聚集于心口之处。 　　修行百年的飞龙可将心口的灵气凝聚成实物，变成一颗圆溜溜的、珍珠一样的珠子。” 　　“所以冥王蝶想要这龙珠，是打算把龙宝的灵气抢过来为己所用？”小七挠挠下巴，“东方大哥也是这样说的，他……” 　　少年猛然收住话头。 　　“东方瞬是我在青云观时修道的同门师兄。此人看似热情爽朗，实则城府极深，心不可测。”温语仁沉默一阵，对南涡和小七说：“你们切记，不可与东方瞬走近。” 　　“嗷噢？” 　　温语仁剑眉蹙起。好一会儿他才又低声说道：“当初我染上邪毒、被逐出青云观，这位‘东方师兄’功不可没。” 　　逐出青云观？ 　　南涡大吃一惊。它一直以为温语仁是自己离开道观的，没想到竟是被逐出了道门，还是东方瞬一手推动的。难怪东方瞬在叫他“师弟”、说要请他喝酒叙旧的时候，温语仁脸上的表情冷漠又讽刺。 　　虽不知当年温语仁被逐的详细始末，可从他遇见东方瞬时的反应也可猜到，那是一件令他伤痛的事情。 　　龙崽暗暗抹了一把冷汗。难怪山谷里的老龙常说，人心是这世上最怪异、最难参透的东西。作为一只龙，千万不要妄图揣测人的心思，更不要轻易地相信人的面目。 　　卢小七也虚虚地吐了口气：“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一早觉着这个东方道士有问题，他救下南涡之后便迫不及待抱它离开，我差点没拦住。如此看来，这人面上爽朗豁达，内里城府可深，并不简单啊！” 　　又问温语仁：“不过我也奇怪，像道长这样有能耐的道士怎一个接一个地往咱们这偏僻山村里跑来？您是真的离开道观来种田，可这个东方瞬又是为何而来的呢？” 　　与温语仁不同，东方瞬目前仍是道观的修者，此时却跑到离青云观百八十里的小村子里种地——说是来享受所谓的“山水田园风光”，谁信？ 　　屋里忽然静默了。接着，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龙崽身上。 　　“嗷？”见他们望向自己，南涡不解地挠挠头。接着它也是一怔——它回忆起来东方瞬在临走前说过的那句话。慢慢、慢慢地，变得毛骨悚然。 　　“他……他会不会是……为了龙珠？” 　　温语仁瞥了小七一眼：“你为何会这样想？” 　　小七咽了口唾沫，不安地猜测：“其实，我也没有证据……就是觉着东方大哥的眼睛一直盯着龙宝看，最初救下龙宝之后也是带着它想要独自离开，抱得紧紧的不愿放手……他好像真挺在意南涡的……” 　　闻言，龙崽狠狠打了个激灵。温语仁望着它，若有所思。 　　===== 　　当晚，风伯熬好了满满一盆热腾腾的汤药，倒进龙崽专用的小浴桶中。南涡很乖地坐在木桶里，听话地举胳膊、抬腿，任由温语仁给它仔细地洗了个澡。 　　泡在暖融融的汤药里，南涡洗得大汗淋漓，体内侵入的毒素借由汗水源源不断地排解出来。温语仁的动作也很轻柔，小龙崽被这般悉心服侍着，美滋滋地靠在浴桶的边缘，深深地吐息纳气。 　　“你睡着后，小七把你捉的那一桶鱼虾放在院子里了。等你好了，就把它们带回鱼塘里养吧。” 　　温语仁弯下腰，把小龙崽从浴桶里小心地抱起来，放在小凳子上坐好，然后半蹲下来，用毛巾把它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 　　“是我大意了。只想着提防村里人，却忽视了山上的隐患。” 　　“嗷呜呜……”南涡摇晃着大脑袋，头顶上的呆毛轻轻摆动。吾二哥哥，别自责，本龙从来没有怪过你。 　　温语仁一言不发，在南涡的面前蹲了一会儿。他垂下眼眸，南涡看得到他浅色的睫毛长长的，带点儿卷，他低头思考的模样，看上去比平时要温柔许多。 　　“南涡。”末了，男人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我给你画一张契符，如何？” 　　“嗷噢？”龙崽子偏了偏脑袋，不解其意。 　　“契符……道者与他人的契约之符。”温语仁缓缓解释道，“施术者与被施术者之间会产生强烈的‘共感’。每当你遇到危险，我就会知晓。” 　　喔，那还是挺方便的呀？这样一来，再遇上别人欺负自己的时候，吾二就会从天而降，来个‘英雄救龙’了，对不对？ 　　南涡美滋滋地想着，一口答应。温语仁便把它抱回到了房间里，让它端坐在床铺上，自己则从床底下拖出一口小箱子，上面落满了灰尘。 　　温语仁把箱子打开，里面装着修道者最常使用的器物：桃木剑、道符、朱砂……他从中拿出了一张符纸，用毛笔蘸了朱砂，在上面熟练地画出了一道复杂的符咒。 　　虽然已经离开了青云观两年多，温语仁画符的手法毫不生疏。这装满道具的小箱子一直被安放在温语仁的床下，虽然落满灰尘，但也是被小心保管，每一样法器都完好无损，这足以看出他对这些道门法器的珍视。 　　虽然而今已是农夫打扮，南涡透过他灯下的身影，却依稀可见他当年仙风道骨的痕迹。 　　看着男人在桌前认真画符的模样，龙崽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温语仁，一个少年得志的道法天才，如果当年没有被逐出师门，现在的他应该早已成为了青云观里德高望重的大前辈，受到后辈门生的景仰吧？而不是蜗居在偏远的小山村里，做一个无人理睬的农夫，守着一片脆弱的花田。 　　而时至今日，与温语仁曾有旧怨的东方瞬还面不改色地继续住到了他家的附近，继续扮起了好邻居、好大哥的角色……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住进西庄的呢？不论真相如何，南涡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从今往后，要对这个东方瞬保持警戒。 　　不多时，温语仁画好了一整张道符。他把毛笔搁在一边，从兜里拿出了一把锋锐的小刀，二话不说，便把刀刃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左手手指上。 　　“呜哇！”南涡惊得大叫。男人淡淡地瞥了它一眼，平摊开手，让指尖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滑落。血滴落在符纸之上，很快便融入其中、销声匿迹，只剩下淡淡的红痕。 　　南涡虽然看不懂道法，但它在神龙谷修行了上百年，对于诸如修道和灵气一类的事情也保有一定的常识。一般来说，“契符”是存在于结契双方血脉之中的契约，因而需要用到“血”。但普通的“契符”并不需要真正的血液，通常只需以朱砂代替人血即可。 　　可眼下，温语仁刺破了自己的手，把指尖真血融入道符之中。古人有云，“以血明志”，南涡忽然觉得，这男人现在的举动，并不如他表面上说得那样轻松寻常。着这契符，也只怕并不是普通的契符，而是……血契？ 　　“呜呀……”龙崽子伸爪拉住温语仁的衣袖，忧心地望着他。但男人面上仍是淡淡的。他反手握住南涡的爪，用刀尖在幼龙的其中一根手指上轻轻扎了一下。 　　这样，小龙的指尖血，或者说爪尖血也采集到了。 　　男人将双方的血滴融入同一张道符。 　　南涡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虽然自己只是被刀扎了一下，但在血融入符的过程当中，它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仿若在这期间，它，温语仁，两者之间凭空建立起了某种冥冥中的关联，借由符纸的效用紧紧结合在一起。 　　南涡有些震惊地想着，倘若这契符真的是血契，温语仁这一把赌得也太大了——无论效用如何，血契意味着“同生共死、血脉相连”，是重要之人相互之间的牵绊的证明，只有彼此信任的对象才会结下血契。 　　这个男人，竟然会为自己的安危做到以血结契的这一步吗？南涡挠挠脑袋，觉得吾二更让它看不透了。 　　温语仁画好了血符，招手让南涡过去。他把小龙崽抱到自己膝上坐好，右手三指捏起手诀，暗暗催动体内灵气，让染血的契符慢慢融入它的体内。 　　道法完成之后，男人浅浅地呼了口气。 　　“从现在起，你若是受到了伤害，我会立刻感应得到。而且，这道符上有一定的道法之力作为保护，可以反弹一部分伤害。” 　　小龙崽跳下地。它对于这契符的效用很感好奇，难道自己所受的伤害会切实地反应到温语仁的身上吗？ 　　浅蓝色的大眼睛转了一转，南涡跃跃欲试地盯住了温语仁手里的小刀。 　　“呜……”龙崽子伸出爪，但在碰到刀刃的前一刻，温语仁及时抬起了手，把小刀撇到一边。 　　“傻龙，又盘算些什么？” 　　“呜呜。”本龙不过是想要试验一下“契符”的功效嘛！南涡鼓起嘴巴。 　　见温语仁警惕地不准自己碰到小刀，龙崽子眼珠一转，试着甩起尾巴、撞了一下桌子。然后转头看着温语仁，想看他是不是也会觉得疼。 　　从尾巴尖上传来的痛感让它龇牙咧嘴，但更让它失望的是，温语仁自顾自地收捡着道具箱子，似乎并没有任何感应。 　　喔……它想起来了，自己是有尾巴的，可温语仁并没有呀！既然如此，自己尾巴上感受的疼痛，自然也就不会反应到温语仁的身上。所以，这是一次无用功。 　　想明白这一点，南涡又抬起一只短腿，踢在地上的小凳子上。“嗷！”它叫了一声，但温语仁似乎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怪了，不是说可以“共感”的吗？为什么自己的腿上感觉到了疼痛，温语仁却半点反应也没？难道是因为还不够疼？ 　　南涡不甘心地一咬牙，迈着短腿一通飞奔，朝着卧房的墙边冲去！ 　　“砰！” 　　龙崽子一头撞到了墙上，它的大脑袋结结实实地闷响了一声。 　　“嗷呜哇！”南涡控制不好力道，顿时惊叫一声。道法的保护立时生效，龙崽子被墙壁弹了回来，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笨龙！不要命了？” 　　看到南涡为了测试契符的效果，又是撞桌子又是踢板凳，还傻乎乎地跑去撞墙，一直忍耐着的男人终于爆发了。他大步走到摔倒的小龙崽面前，一把抓住它的脖颈。 　　“嗷呜哇！”龙崽子双脚离地被拎到了空中，吓得短腿乱踢。 　　“这契符虽能‘共感’，但只能起到警醒作用，相同的伤害在你我身上的效果定是大为不同。我不是你的‘镜子’，就算你把脑袋撞扁，于我而言也不过是挠痒！” 　　温语仁气得一手拎住龙崽的脖子，另一只手往它的屁 股上狠狠揍了几掌，“再让我看到你乱来，小心我把你打扁！” 　　南涡噼里啪啦挨了好几巴掌，被打得晕头转向。 　　吾二生起气来双目猩红，真的好可怕！龙崽子被他拎着脖子，在半空里瑟瑟发抖。不过这回，也确实是自己错了。 　　南涡哆嗦着身子拼命点头，向他保证自己不会再乱跑乱动之后，男人才随手把它扔到了地上的被窝里。 　　“比起在屋里胡闹，你还是省些力气，早些休息为好。”温语仁冷冷地警告它，“要是又把这大脑袋撞傻，我可不会再管。” 　　心虚地吐吐舌头，幼龙缩进被窝里，用薄被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对了，卢小七临走前说了，他家收了一批异邦原种的土豆，请你明日去拿。作为补偿。”温语仁给龙崽盖好薄被，“南涡，小七因着今儿这事心里觉得内疚。赶明儿你养好了精神去见他，也让他放宽心。” 　　想起小七——这个村里自己最好的朋友，南涡乖乖闭了眼，认真地睡下了。 　　次日一清早，龙崽子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正好看到温语仁在床边端正地打坐。卧房里没有风，他的衣袂却翩翩飘起，原来是体内的灵气在顺着全身经脉周转流通，强势的气场以自身为中心向四周散开，气流在屋内流转。 　　南涡看着他白发飘飞的模样和俊美的侧颜，那样线条流畅而棱角分明的轮廓看上去极有阳刚之气。它禁不住张大了嘴巴，惊叹一声：“呜哇……” 　　温语仁半眯开眼，“醒了？” 　　龙崽儿点头。接着，它忽地变身，化为少年模样。 　　在温语仁的面前，南涡不自觉地拢了拢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羞赧地抿了抿唇。 　　男人用自己的小桃木梳子给他仔细梳了梳，见那发量有些多了、搭在额前让他热得难受，便找了发绳过来，给他扎了个冲天小辫。 　　“吾二，为、为啥要把头发扎起来呀？”南涡小心地摸摸自己头顶竖起的小辫，不安地看着温语仁强忍住笑意的脸色，嗫嚅着，“这……人族不是姑娘才扎辫儿的吗？” 　　“谁说的。只要好看的人，都可以扎辫子。” 　　闻言，南涡的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甜甜笑了：“吾二，本龙好看吗？” 　　被那一瞬的清爽笑意击中心魂，温语仁下意识撇开了眼，把他转了个面儿、推出房门：“好看，南涡最好看。快吃早饭吧，小七还在等你呢。” 　　吃过早点，南涡来到卢小七家。他在门外嗷嗷喊了几声，便见小七从屋里抱着个布袋子小步跑出来。 　　一见南涡的新发型，小七捂嘴乐了：“南涡，你的头发，哈哈哈……太、太好玩了吧！” 　　“头发？”南涡心里一紧，捂住自己竖在头顶的冲天小辫，“怎、怎么啦，这辫儿是不是不好看呀？” 　　“好看好看，太合适了。”小七这么说着，却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看到此幕的南涡明白了怎么回事，想起早晨温语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好看的一幕，微微红了眼：“吾二他骗本龙！” 　　小七赶紧摆手道：“唉唉，没有没有！你这样好看得紧，就是有些可……可爱！” 　　但南涡已经瘪了嘴，泪珠儿又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吾二坏，他知道本龙不懂这些，又捉弄本龙！”说着，呜哇一声哭了出来，抹起眼泪。 　　“别别，别哭呀！”一见他呜呜哭，小七便慌了神。 　　虽说南涡哭起来蓝眼睛像宝石一样亮闪闪的可好看，但到底受不住这俏娃娃在自己面前伤心落泪，赶紧从布袋子里掏出一只土豆，塞进南涡的手里。 　　“温道长他不是有意的，他是真觉得好看！别管那些啦——来瞧瞧这个，好东西嘞！” 　　南涡的手里被塞了一个圆乎乎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卢小七从袋子里摸出来、塞到自己手上的是一只土豆，而且，竟然是紫色的土豆。 　　“这、这是土豆？”觉着新奇，南涡收住眼泪、讶异地瞪大了眼睛，“怎么是紫色的呀？” 　　“昨天你不是帮我抓了好多鱼吗？这是答谢。”卢小七往四周瞟了一眼，他神神秘秘地靠近南涡，“喏，紫土豆，全西庄只有我家的田里才有的种！味道可好吃了，你来尝尝！” 　　一听他说“味道可好吃了”，南涡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他二话不说，嗷呜一声就把这奇特的紫土豆塞进了嘴里！ 　　“哎哟！别、别，你怎么生吃土豆呀？快吐出来，这上面还有泥巴呢！” 　　卢小七吓了一跳，他赶忙出言劝阻。而嘴里含得满满当当的南涡也回过神来——坏了，他搞忘了，现在可不是小龙崽，而是人形！人是不能生吃土豆的！ 　　登时，窘迫的虚汗就淌了下来。自己果然很笨，难怪温语仁总是捉弄自己。 　　卢小七笑着拍了拍南涡的肩膀：“慢点，吐出来，别吃生的！” 　　南涡噗噗吐掉泥土。嘴里含着土豆嚼巴嚼巴，眼睛立刻笑得弯弯的。 　　“唔唔……好吃！” 　　“好吃吧？”看到少年笑得一脸明媚，卢小七也有些小得意，“你要是觉得好吃，我家田里还有不少。不过，这玩意儿可不好种，咱这附近以往也没人种过，很容易就给种死了。” 　　南涡小心地接过那只土豆，握在手里细细地摩挲。他有些不解，“这紫色土豆真的这么难种？” 　　“嗨呀，那可不。我敢打包票，这十里八村除了我家，也没人种过这土豆！这紫土豆味道可好了，做成土豆饼、土豆泥什么的，都好吃得很。” 　　小七开心地笑笑，又从布袋子里摸了一个土豆放到南涡手里，“拿回去给温道长还有叔爷爷也尝尝吧。” 　　南涡知道，西庄原来是个小山村，山里人没有水田，只能种土豆吃。后来这儿平地开了荒，有了稻米和麦子种，但村民们依然保留着种土豆、吃土豆的习惯。土豆算得上他们最喜爱吃的食物之一了。 　　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用紫色土豆做好吃的饼，南涡把小七的馈赠小心收好。他想着，自己可是连南海国树莓都能捣腾出来的龙无敌，种起紫土豆来应该也不在话下。 第33章 龙吃饼 【一更】用尾巴做饼！ 　　别过小七, 南涡走到地里，首先将新开垦的水塘里里外外打理了一番。他把塘里多余的垃圾和杂草都除掉，再将昨日捉到的鱼虾和螺统统倒入了水坑中——螺的繁衍超出他的想象, 前日捉到的不过十来只, 今早起来一看数量就暴涨了十来倍, 把木桶都挤得装不下。 　　安置好鱼虾, 南涡又拿出从温语仁家菜圃里的摘下的菜籽、豆米、叶子等饵食投喂进去。 　　彼时, 水塘里游弋着它们前些时在山中抓到的各种小鱼和小虾, 有鲶鱼、鲫鱼、鲷子鱼……都是当地人爱吃的鱼种，而且, 还是野鱼。 　　西庄附近少有江河，村里人吃一次鱼并不容易，而邻近的村落和风间镇上的餐馆，要弄到鱼虾也不很容易, 因此, 鱼肉的市价较为昂贵，普通百姓也不能常吃。 　　西庄里, 目前只有少数几户人家在从事鱼肉买卖，而且他们都是合伙去远处打渔，三五天才出门一趟。而南涡目前并没有出远门打渔的能力，他的打算是自己在水塘里养上一些鱼虾, 到时候直接廉价卖给西庄或邻村的村民们。 　　野鱼的味儿够劲道, 但不好的一点就在于, 它们都又瘦又小的，不够塞牙缝呀！南涡叉着腰在水塘边, 看着水底那些小小的鱼虾，大脑呼呼运转。 　　该怎样, 才能让这些鱼儿虾儿快快长大呢？ 　　——当然，是喂它们更多更好吃的东西咯！ 　　养鱼有一点好，就是它们不太会挑食，给什么吃什么，也更不会要人把食物送到嘴边才有兴趣吃。南涡蹲在水塘边，看着清清水流里欢快摆动尾巴的小鱼儿们，心情也十分畅快。 　　田里的菜叶和花籽，对于鱼儿们来说，应该是不错的饵料。但要想长得美味结实，南涡认为，光靠吃素是没用的。得根据每种鱼儿的喜好和吸收能力，来决定投喂什么样的食物效果最好。 　　依照南涡的想法来看，吃肉最能长肉。天天吃素菜叶子怎么能行呢？小鱼儿们应该是喜欢吃肉的，比如小虫和更小的小虾米、螺蛳。但并非所有鱼儿都爱吃螺，鱼儿们更多偏爱吃小虫一些。 　　说干就干，南涡撸起袖子，这就去找小虫了。不过他可不会笨到一只虫子一只虫子地捉它们回来。这个时候，从温语仁手里借来的秘密武器就可以派上用场。 　　南涡从随身背着的小包裹里拿出了一只小瓦罐。揭开盖，顿时浓香四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比陶醉地晃了晃脑袋。 　　“真香……” 　　这些，都是温语仁家里储存的部分废弃的花蜜。它们的成色不如市面上出售的花蜜那样良好、纯粹，杂质较多、比较浑浊，因而不宜入人口，吸引一些小虫倒是毫无难度。 　　南涡将花蜜均匀地涂到地面上，涂出了一个小巧的方形，让蜜香四溢蔓延。然后，开始等待。 　　等待途中，他走到了花田的另一边——还没种满的一块空地上。从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正是之前卢小七送给他的紫色土豆。 　　西庄村民种植的土豆大多都是普普通通的黄色，偶尔有红色。但南涡手里的这只土豆，却是实打实的纯紫色土豆。温语仁看见它的时候曾猜测过，这可能并不是青国本土的作物，而可能是从异邦传来，并不知怎么被卢小七家里弄到了手。 　　紫色土豆味道很好吃，比起普通土豆而言更有了一种香脆的口感。但它显然不太适合在西庄生长，否则的话卢小七家的紫土豆也不会只有一小半存活。 　　南涡手里掂量着沉甸甸的土豆，他料想这紫土豆虽然有可能卖到不错的价格，但相应的风险也极大。掌握不好方法的话，很有可能就此竹篮打水，白忙活一场。 　　想到这里，南涡又把土豆放回了裤兜。在摸清紫色土豆的规律之前，他决定稳中求胜，选取更加稳妥的作物。 　　手掌摊开，南涡望着手心里的一大把瓜苗，咧嘴笑了。 　　西庄几乎无人种植紫土豆，但有不少人种了西瓜。即将进入盛夏，人们解渴解暑需求日益增大，现在开始种植一小片西瓜，到时候肯定不亏。 　　这把瓜苗是温语仁去村口买西瓜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结果人家立刻送了他一些种子和瓜苗。看来真如卢小七所说，尽管村里人不常和温语仁打交道，但心里到底念着他的好，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也会慷慨相助。 　　说干就干，南涡挽起袖子，用铲子在地上刨出坑来，按照大致相当的间距把瓜苗种在了土里，再辅以守护秘法，让小苗苗能够快速地适应并融入到土壤环境之中。 　　西瓜并不是非常脆弱的物种，因而南涡仔细地拢好土壤之后，便不再多管，只等芽儿长好之后再来浇水。 　　西瓜苗的培土完成之后，他发觉仍然有一些空余的地方，便从兜里再度拿出紫色的土豆。指尖暗自催动灵气，土豆加速生长起来，很快便抽出了芽。 　　紫色土豆的生长条件，南涡一概不知。保险起见，他将土豆切块之后，几簇土豆芽分别埋入地里，只对其中一只小芽使用了催生秘法。好在他运气不错，首次试验便让土豆芽儿快速地抽长，颤巍巍地从地里钻出了小脑瓜。 　　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施肥、浇水，还有，光照。 　　南涡略怜爱地瞧着地里的那一点点小芽儿，现在还远不到浇水的时候，先耐心地等着它慢慢长起来吧。 　　之后，他走回到了水塘边，满意地看到先前涂了花蜜的地面上吸引来的大量的小虫。 　　他捡了根树枝，把花蜜细致地涂在上面，一端连接着地上的小虫们，另一端则连接着水塘的表面，看着傻乎乎的虫子们循着花蜜自己走到了水塘当中，引得塘里的鱼儿快速上浮，纷纷张嘴来抢。 　　干完了这些，南涡又照惯例去花田里巡查了一番。花苗们大多都还是矮矮的、只冒出了一小截尖儿，不过长得都还不错，迄今为止看不出什么异样。 　　西瓜、土豆、鱼塘和香花……看着地里茁壮成长的苗儿们，南涡得意地仰起了脸蛋。他得让温语仁看看自己的本事！让他知道，自己可不是吃白食的软饭龙。 　　地里的活儿干完了，南涡和冰粒鼠来到附近的山里，采摘了一些圆蘑菇，还有树果。 　　往日在山上的时候，小龙崽多数时间里都靠着野菜和树果来充饥。山里很少找得到味道好、又没有毒的野菜，但好吃又无毒的树果倒是不少。 　　如今它与温语仁结了契符，进山的底气也足了。 　　在无人之处，南涡变回原形。看着面前高高的野树，小龙崽迈着短腿助跑了一阵之后，往上一跃，快速扑扇着背后许久没用的翅膀，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它一边飞一边用小爪子扒住树干往上爬，很快就爬进了树叶子里。 　　“嗷噢噢！” 　　龙崽子欢叫一声，小爪子扒开层层叠叠的树叶，接着便看到了树叶之下的野桑果。一大串一大串的深红色的硕果挂在树枝上，把枝条都压得弯曲了。 　　爪子呼啦几下，小龙崽把一串熟透了的桑果摘下来，小心地搬运到地上。冰粒鼠立刻上前去，咂巴着嘴儿喜滋滋地吃起来。 　　南涡又从树上摘了两串桑果，扑着翅膀缓缓落地。它打算留一串给自己当零嘴儿吃，另一串则拿给温语仁尝尝。 　　树上的桑果有不少，但它并没有一次性全部抢干净。一是果子太多根本吃不完，二来它牢记着龙族前辈讲给它的道理。凡事不能做到绝，一条龙的成长必然从日月山水中汲取大量灵气，因而对于天地山野应该怀有敬畏和感念之心。 　　接受了自然的馈赠，便不能因一时快活而贪得无厌，或是切断了别人的活路。 　　因此，南涡在山里不论是摘果子还是采蘑菇，都不会贪得无厌地统统拿光，而是留下一部分，表示对山水幽林的回馈和感恩。 　　小龙崽爪里提着两串桑葚果，领着鼠弟高高兴兴地回家。 　　进了小院，它嗷噢噢地大叫了一声，但并无人应和。料想温语仁还未回家，小龙崽径自去了灶屋，把给温语仁的那串桑果放在了桌上。 　　灶屋里静悄悄的，南涡在里面悠闲自在地逛了一圈，发现桌子下有小半盆没用完的面粉。面粉的成色看上去很不错，它忍不住伸爪去，用一根指头在里面蘸了蘸，然后放到嘴边舔了一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幽冷的男声：“贪吃龙，在灶屋里偷偷摸摸地做什么？连生面粉也吃，还真是不挑食。” 　　猝不及防被抓包，南涡呜哇一声，爪一抬，差点把面粉盆打翻。男人轻巧地伸手勾住它脖颈上的软毛，把它拉了回来。 　　“毛手毛脚的……给你取个诨号叫‘龙二毛’吧，正好头顶上也只有两根绒毛。” 　　“嗷呜哇！”南涡拼命地摇头。它奋力地指了指自己摆放在桌上的桑葚果，可怜兮兮地瘪起了嘴。 　　嘴里说着玩笑话，温语仁上前去把面粉盆在架子里摆好，转眼看向桌上鲜嫩欲滴的桑葚果。 　　“这东西是哪来的？”温语仁拿起桑葚，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挺香的。是野果？” 　　南涡点了点头。 　　“给我吃？” 　　又点头。 　　看着小龙崽乖乖的模样，男人随手在它软绵绵的头冠上揉了一揉。然后取出了一个盆儿，把桑葚浸泡在水里。 　　南涡一边用爪往嘴里塞着鲜嫩的桑葚，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在灶屋里准备晚饭。柴火生起，袅袅的炊烟顺着土屋的烟囱向上一直升腾、升腾，逐渐攀至夕阳下的天空中…… 　　小龙坐在灶屋里的小凳上，看着屋外翠绿的青山、袅绕的炊烟，还有山脚下大大小小的土屋矮房子，心情忽然间变得悠然畅快，仿若回到了此前在神龙谷里过着的悠闲自在的龙生。 　　它不禁想到，自己自从离开了安详美丽的神龙谷之后，这一路上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在外面的生活比在山谷里要艰辛得多，但南涡却有些迷恋这样充满了挑战滋味的生活，而并不想就此灰溜溜地回去、重新当一条整天吃喝睡的懒龙。 　　排除惊险与困难，在山下的生活还是很不错的。 　　而且，最重要的…… 　　南涡不自觉地往旁边瞥了一眼。它看向男人做饭的背影，尾巴晃了一晃。但现在的它，还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联想。 　　锅里煮着汤的时候，温语仁忽然侧过身来，冲着小龙崽眨了眨眼。 　　“用桑葚做一张果酱饼，如何？” 　　南涡一愣，“嗷噢？” 　　“我今日在花田里遇到了隔壁老张家的小儿子。”温语仁一边轻轻搅拌着汤勺，一边说道，“他每天早上都去风间镇上卖饼，卖各种各样的饼。” 　　饼？南涡不常吃到这种东西，它疑惑地伸爪挠了挠头毛。 　　“饼，就是圆形的、用面做成的热食，很好吃的。”温语仁给它比划了一个圆圈，“老张家做各种各样的饼，比如……土豆饼、南瓜饼、鸡蛋饼。他的‘张记饼铺’在风间镇上很有些名气。” 　　“呜喔。”南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温语仁说的这些饼它虽然并不都见过，但光是听见那几个描述，它的舌头便蠢蠢欲动起来，在嘴里咂巴咂巴。 　　“想吃？”温语仁敏锐地捕捉到它的小动作。见幼龙缩了缩脖子，他道：“想吃是好事。不过，既然这么爱吃，你有没有兴趣同我一起做？” 　　做？做吃的吗？ 　　南涡微微发愣。它没想到温语仁会对它发出邀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爪爪，每只都有五个指头，跟人族比起来一根不少。 　　这是不是意味着，人族能做的事情，它小龙崽也能做？ 　　想到这里，南涡的眼底明朗了起来。它从小凳子上站起身，朝着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去。 　　“嗷呜喔。” 　　吾二哥哥，你教我做饼吧！ 　　男人正搅拌着青菜蛋汤，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拉扯了一下。侧过脸，看到小龙崽站在自己的腿旁边，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他轻咳了一声，“南涡，我觉得，你还是变成人形比较方便做饼。” 　　南涡不服气地鼓起了腮帮子。怎么，歧视龙吗？它走上前去，从架子上拖出了那只装了面粉的盆子，往里一指：“呜嗷！” 　　温语仁笑道：“你这双小龙爪，能和面才怪了！” 　　见他取笑自己，南涡气得头冠都竖了起来。它从架子底下的面粉袋子里舀出了一大勺面粉，再往里兑上水。 　　“等等，你要做什么？” 　　不等温语仁阻拦，小龙崽抱着面粉和盆子，飞快地溜到灶屋外面去了。临走前，还倔犟地吼了声：“嗷噢噢！” 　　温语仁抬手揉了揉眉心。 　　罢了，家里的面粉还有不少，先让这小龙崽自己瞎玩会儿吧！ 　　男人继续煮着菜汤。趁着他看不到的工夫，龙崽子先是去水井边的桶里弄了些水，清洗四肢和身体。而后它便把盆子搁在地上，转过身，把它洗干净了的尾巴尖伸到了面粉盆里，呼啦呼啦地搅动了起来！ 　　“嗷噢噢！”小龙崽一边紧握着小拳头，一边斗志昂扬地高叫了起来。它的尾巴显然比短短的爪子要好用得多，尾巴尖儿插在面粉盆里搅得噗噗直响，白色的面浆四下里飞舞。 　　一边搅，一边还很有节奏地摇摆扭动着身体。 　　温语仁盛好热汤之后，来到院子外打算顺便瞧一眼。 　　“南涡！！” 　　温语仁哭笑不得。这古灵精怪的龙崽，竟然想了这么个计策出来！ 　　幼龙得意得嗷嗷直叫。它的尾巴可比短短的爪儿有力多了，而且相当灵活，完全可以当作手来使用。在温语仁注视着它的工夫，小龙崽快速扭动了一下身子，在盆子里调整了一下轨迹，顺便使出发酵秘法。 　　一个面粉团子很快揉搓成形。 　　温语仁嗤笑了一声，“还真像模像样。” 　　听到他的肯定，小龙左右摇摆，搅得更起劲了。但随即听男人笑说道：“不过，你用尾巴揉出来的面团，我可不会吃。” 　　“呜哼！”小龙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吃就不吃，本龙自己吃！整天悬在空中不落地的尾巴，洗得干干净净的，可比你们人族的手要强多了！ 　　搓好了面粉团子，小龙搬着盆子，吭哧吭哧地跑到了灶屋里。它就是要温语仁看看，没有他，它自己也能做出好吃的饼来！而且，就不给他吃！ 　　南涡此前根本没做过饼，但这并不能成为阻碍。 　　把调好的面粉团子搁到灶台上，龙崽的身子不够高，便拖了小凳子过来，摇摇晃晃地站上去。一双爪儿左揉右揉，把面粉使劲搓成圆团子。 　　“呜啊！” 　　“嗯？” 　　小龙崽呼哧呼哧，把油盐也揉进去，然后使了个小秘法，将之催生发酵。而后，就准备下锅了。 第34章 心动 【二更】吾二脸红啦 　　南涡矮矮的身子站在小凳上, 努力想要把面团子放下锅，凳子摇摇欲坠、一副很不安稳的样子。温语仁伸出手卡住它的两只小胳膊，准备把它抱到地上。 　　“算了, 还是我来吧。” 　　“呜呜哇！”小龙用爪紧紧地扒住灶台, 倔强地不肯离开。 　　见它这般执着, 温语仁退让一步, “这样吧, 你去把桑葚做成果酱, 等我把面皮弄出来，正好做成果饼。” 　　听到这里, 小龙崽才勉强答应。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它噗地跳下凳子，摇着尾巴离去了。 　　南涡用刚才做面皮时留下的的面粉水，把桑葚仔细地浸泡、清洗了一遍。然后, 把洗好的桑葚沥干水分装进小碗里, 把蒂拔掉，再加上几勺白糖, 耐心腌制。 　　这些方法，都是在神龙谷的时候，爱吃美食的龙前辈教给它的。龙前辈知道很多吃东西的花样，不但会做果酱, 还会用树果做各式各样的甜点出来。 　　等候了一会儿之后, 南涡把桑葚压扁, 调成果泥。听到灶屋里传来的声音，知道温语仁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便端着小碗进屋去。 　　“来得正好。” 　　温语仁把桑葚果泥当作馅儿包在面皮里，然后把饼坯放入刷了少许油的锅里。他一边烙着一边两面翻动, 把油刷上前后的饼皮。 　　南涡狠狠地吸了吸鼻子。饼子真香，果酱也真香！——看不出来呀，这温语仁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它急吼吼地奔到了前院，把自己的小伙伴叫到了屋里。于是，在温语仁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正看到风伯和冰粒鼠端坐在桌前，眼巴巴地向他瞅过来。 　　温语仁把盘子搁在桌上。 　　四只不同的手或爪立刻伸了过来。 　　盘中的果酱饼，成色非常诱人。酥脆的面皮炸得焦黄焦黄，内里包含着充实足量的桑葚果酱泥，从脆黄结实的面饼下隐隐透出神秘的深色。饼子圆圆的，像是天上的圆月一般；一层叠夹着一层，分外厚实，咬一口在嘴中，大大的满足感洋溢在心头。 　　“吧唧吧唧”，这是香喷喷的果酱饼落入口中咀嚼的声音。 　　温语仁环视一周，看着大家伙儿各个沉浸在桑葚的甜香当中、吃得摇头晃脑，专心得都没工夫管别的，他心里甚是满意。就连南涡那个小笨蛋也没有看出来——用来做果酱饼的面皮，其实是他重新做的。 　　先前小龙崽用爪爪捏出的勉强算作是“面皮”的东西下锅之后就烂成了稀泥，粘在锅底差点扒不下来，为了成功地做饼出来，温语仁不得不翻出了灶台底下珍藏的古旧食谱，照着上面的要求再度做了一份饼子。 　　“呜啊……” 　　小龙崽抬起头，冲着温语仁叫了一声。它爪里拿着一块完好的果酱饼，朝男人挥舞挥舞。 　　吾二，你也快来吃呀！ 　　温语仁淡淡地点了下头，却没立刻过去。 　　最近这段时日，家里新添了两张吃饭的嘴。虽然都是小兽幼崽，但它们的食量丝毫不输于成年人，各个都是大胃王，而且还三天两头地要肉吃——特别是某只贪吃龙。 　　而且，除了吃之外，小崽子们住家的各种日常用品——例如衣物、被单、洗漱用具等，购置也必须跟上。因此，温语仁手头的开销一下子比以往增大许多，不得不盘算着做点其它的事情来补贴家用。 　　近半个月来，他田里的第一波的香花已经收获，离下一波的花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花田里的事情不多。趁着这较为闲暇的工夫，他还打算搞一些副业。 　　比如说，卖烧饼，就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温语仁跟老张家打交道的时候，对方告诉他，去镇上卖饼只需要搭一个小摊、再去官府弄一份文书就好，而且风间镇上人流量大，只要售卖的食物味道过得去、干净卫生，就不愁卖不出。 　　想到这里，他走到小龙的后面，伸手在它身后竖起的尾巴上随意撩了一下。龙被挠痒的尾巴尖立刻卷了起来，委委屈屈地缩着。 　　“贪吃龙，山上像这样的野果还多吗？” 　　南涡嘴里被果酱饼塞得满满的，呜呜呀呀地说不出话来，但它还是用力地点了两下大脑袋。 　　温语仁道：“明日有空，带我去山上看看吧。” 　　幼龙脑袋一歪，“嗷噢？” 　　男人的指尖在它的鼻尖上点了一下：“去找更多的树果，做更多好吃的。” 　　龙崽儿立刻啪啪拍起了巴掌，欢快地叫起来：“嗷噢噢！”别的不说，找树果可是它的强项。这整个西庄里，没有人比它们这些在山野生活过的小崽子更能找到好吃的野果了。 　　===== 　　隔天，温语仁家中无事，跟着南涡去了他的田里看看情况。 　　“这田地……半月不见，竟然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原以为只是一片普通的果田，可当他切实地站在田埂上、放眼望去之时，温语仁才知这小龙崽儿在自己的地里花了这么多的心思。 　　田地的主体是果田，目前除了南海国的树莓苗子之外，桃子、李子、西瓜等果苗们都还堪堪长出嫩芽，在地里星星点点地分布着绿意。 　　在果田的侧边，还有一块菜圃。据南涡自己介绍，里面种着卢小七赠予的紫色土豆。目前，这些草苗的生长进度都非常快，长势良好。 　　而在田地的最终端，还有一大块方形的水塘。水塘恰好有通道连接着田边的水渠，内里干净、清澈，少有杂草，但也特意扎了一些水草和绿油油的藻类在内。大大小小的鱼、虾和螺在水草间快乐地游动，看起来很有活力。 　　化作人形的南涡一直静静地站在温语仁的身侧。看到男人沉默地打量着他的田地，南涡内心既兴奋又忐忑。一方面，他很想听到男人能夸一夸自己，认可自己的种植方案；而另一方面，他也知道，温语仁嘴上可不温和，要想获得他的肯定，必将是一番难事。 　　他偷偷瞧着温语仁棱角分明的侧颜轮廓，拳头微微攥紧，手心里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男人观察了很久，末了，他终于回过头来。一转眼，看到少年一双水汪汪的蓝眸子正忐忑不安地看着自己，温语仁眼珠一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南涡嘴巴一瘪，眼泪立刻在他的大眼睛里打起了转，“呜……” 　　温语仁伸出手，最终落在了少年的头顶上。南涡通常乱糟糟的头发今天已经被男人帮忙好好地梳过。修长的手指穿过黑色的碎发之间，男人勾起嘴角，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很好，做得不错。” 　　南涡定定地看着他。就听温语仁缓缓说道：“把我借给你的每一寸土地都合理地利用起来，把失败的风险也分化到了最低。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少年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久了，张开嘴：“呜呀……！”他飞扑到男人身前，大着胆子往他胸口处捶了两拳。 　　男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捶我做什么？” 　　少年愤愤地抹了下脸，委屈地：“本、本龙还以为，你又要说本龙笨！” 　　温语仁听着他虽然是在憋着生气，但说话声软软糯糯的、十分可爱，心里忽然莫名生出了一种爱怜。 　　南涡变成的少年模样儿很纤瘦，远不如他的小龙崽本体那样胖墩墩的，此刻低垂着脑袋、在他的面前含着泪水、气鼓鼓的模样，看得他忽地忍不住想要把他搂到怀里，安慰地抱抱。 　　不过，尽管内心里十分想要这么做，他还是固执地维持着某种矜持，生生忍住了想法，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没有说你笨。”温语仁意识到，自己平日里随口开的玩笑被南涡当成了真。虽然让这小龙崽不再调皮胡闹，却也养成了它做事情畏首畏尾的习惯，使得南涡对于自己辛苦劳作出的成果都没了自信，明明做得很好，却害怕被他批评。 　　想到这儿，他心里有些不忍。 　　温语仁清楚地记得，他刚刚在粮仓里逮到这小龙崽的时候，它还很“无法无天”、敢跟他对着叫板，如今虽然变得乖顺了许多，却也失去了几分好动与灵性。 　　说到底，龙和人，无论是外形还是思维上都千差万别。龙崽子本来就是野物，生来顽皮好动、无拘无束，喜欢搞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怪事儿。而说者无心、听者无意，他随口的调笑被单纯的龙崽当了真，让它真以为自己是小笨龙，压抑它奇思妙想的天性…… 　　这样真的让南涡变得“更好”了吗？不，不能笃定。与其说是变好，不如说是让它变得更像人了。但，一条龙有什么必要变得和人一模一样呢？ 　　温语仁的心思复杂起来。他在承认错误方面惯来果决，因着心里的愧疚和反省，他决定及时止损。把少年的脑袋轻轻揽了过来。他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南涡，你做得很好，比我预想得要好太多。” 　　“真、真的？” 　　南涡抬起头，他的眼底还悠着一汪泪水。水光映照在浅蓝色的眼底，就好似清澈如镜的湖面一般。 　　温语仁的身体霎时一震。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陡然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发自心底的震撼。他不自觉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眸子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奇了怪了，明明是个瘦弱的娃娃而已，除了脸蛋儿俊俏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特别之处。 　　温语仁此刻生出某种微妙的心境，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被南涡水汪汪的蓝眸子仰望了一眼，就会产生这样奇妙的震动。 　　两人四目对望。一时间，四周仿若寂静无声。温语仁感觉到淡淡的清风拂过自己的脸颊，也吹开少年额前的碎发。他被少年纯撤的蓝眸紧紧地吸引住，与此同时，这少年也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 　　半晌，他轻哼了一声，转过眼去。 　　南涡呆懵地盯了温语仁半天，直到男人撇开了眼神，他才堪堪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他居然盯着温语仁的脸，看得呆住了耶！ 　　完了！少年呜咽一声，下意识地想要跑开。自己居然看这个坏男人看得傻呆了，弄不好又要被他嘲笑！ 　　南涡冒险抬眼一瞥。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温语仁苍白的侧脸上居然泛起了一丝浅红。稍纵即逝，快得南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呜。”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南涡揉揉眼睛，温语仁得了某种怪病，皮肤总是白白的，至于那点红晕——可能是站在地里晒久了，所以脸被晒红了吧！ 　　想到这里，他怯怯地牵起男人的衣袖，拉着他往旁边走。 　　“去哪儿？”温语仁不明所以，剑眉微凝。 　　“呜……去，去树荫底下站着。”南涡嗫嚅地回答道。 　　“去树荫底下？”温语仁仍是不解，“为何，你怕热么？” 　　“不是本龙怕热，是你怕热呀！”南涡指了指他的侧脸，关切地说，“吾二，刚才你的脸变红了。” 　　“变红？”温语仁吃惊，会过意来的时候，心里竟有些发虚。 　　然而，又见南涡真的以为自己是被太阳烤成了红色，很认真地要拉自己去避暑的地方坐着，他有些哭笑不得。 　　“嗯……”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是被光照晒红了。好吧，我们去找一片树荫。”他把头顶上戴着的斗笠扶正，任由少年牵着自己的手指，往田地旁边的树下走去。 　　一边走着，南涡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禁不住问道：“吾二，你为什么是白白的呀？” 　　温语仁瞥了他一眼，淡定地回应道：“南涡为何是绿的呢？绿尾巴、绿翅膀，就连头顶上也戴着绿帽子。” 　　“——是青色，不是绿色！而且是头冠，不是绿帽子！” 　　南涡摇头，严肃地纠正他，“因为本龙本就是‘青天有翼龙’呀！我们族群的所有龙，从生下来开始，就是全身淡青色的皮。有翼龙有很多种，红黄蓝绿什么颜色都有，而我们青皮的龙，是除了烛龙之外最为尊贵的一种龙！” 　　说着，他一指温语仁，“而你，不一样！你们人，尤其是青国人，都天生是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但你却是白发白肤红眼睛！喔不对，你以前也是黑发，直到本龙这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变白了！”他坚定地看向温语仁，看起来非常笃定。 　　“你说的不错，我原本是黑发。”见他已有察觉，温语仁索性道出了实情。 　　“以前在青云观的时候，有一回我和师门同道前去对付炽阳兽，不慎被它的炽光毒所灼伤。炽光毒是致命之毒，从古至今几乎无人能解。我师尊用本派仙药勉强救下我一命，但这烈毒的‘根子’，算是在躯壳之内埋下了。” 　　“所以……你才变得这么怕热、怕光？”南涡小心翼翼地补充问道，“除了不能见太阳，还会怎样呀？” 　　温语仁停顿了片刻，缓缓答道：“还会肚子空空，要吃龙崽才会有精神。” 　　他猩红的眼眸慢慢打量着南涡，突然张口朝南涡扑去：“啊呜！” 　　“呜啊啊啊——！”见他扑来，南涡吓得一蹦三尺高。 　　看到男人收起了装出的凶神恶煞的模样、在原地哈哈大笑，南涡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气哼哼地：“吾二学坏了，居然吓唬本龙！本龙才不怕你！” 　　面前的南涡再度挥舞起了小拳头，呜哇呜哇地抗议起来，温语仁收起了玩笑的颜色，正经答道：“有时候会偏头痛。不过，中毒至今已有了七年之久，我也已经熬过最苦痛的时刻，不会再有更糟的境况发生。如今我只需每半月一次去村口郎中那里买些凉性的药草，拿来熬成药膏吃下，即可稳住毒素，让其不再复发。”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南涡回想一下他平日里小心避着日光的模样，再看看他在大热天里也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地走出来，料想这邪毒埋在体内，定是不会像他说的那样好过。 　　想到这里，南涡有些心疼。他捏紧了温语仁的手指，安慰道：“吾二，我们一定有办法把这个‘炽光毒’彻底治好的。” 　　温语仁微微惊讶。一贯自称“本龙”的南涡，方才说的是“我们”…… 　　“吾二，本龙以前在神龙谷，也见过不少世间罕有的稀罕草药，还见过一些谷外来的人冒着危险前来取药。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失败了，但也有人成功拿到灵花仙草回去，给自己或自己关心的人治病。” 　　南涡挠着下巴，他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主意。 第35章 龙很穷 【一更】携手搞副业 　　见南涡认真思考起来, 温语仁感到有些好笑。需要他照顾的小龙崽居然反过来开始操心他的事情，他忍不住揉了揉南涡的脑袋：“这事儿不急，以后再说吧。” 　　“可……可是, 你很难受, 不是吗？”南涡犹疑着说, “长得瘦高, 脸白白的, 看起来有点弱。如、如果不是看过你打人, 我还以为你是个病秧子呢。” 　　温语仁收起了笑意。微妙的滋味攀上心头，他忽然觉得, 自己好像被这小龙崽“怜爱”了…… 　　捏了捏少年白皙纤细的胳膊，男人随性地一笑：“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在心疼我‘柔弱’之前，先多赚点钱给自己买好的吃, 养养肉吧。” 　　“本龙当然会赚到钱, 而且是赚很多很多的钱！”南涡不服气地撇嘴，“吾二, 你等着看吧，最多两个月，本龙田里的第一波瓜果和土豆就能收获，西瓜也可以摘了。到时候, 本龙要拿钱给自己买好多好多的牛肉和猪肝吃, 长得比你还壮！” 　　壮实？温语仁眼睛扫了扫面前瘦弱得显小的俏娃娃。他实在无法想象出, 顶着这样一张俏脸的南涡，能变得怎样“壮实”…… 　　男人陪着南涡在田里干了会儿活。到了下午, 地里的事情差不多忙完了，南涡便带着温语仁进山,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山里的野果树，除了昨日的桑葚之外，还有其它就连南涡自己也叫不出名字的野果。 　　“吾二，快来，快看呀！” 　　野果林可是南涡的主场。他在林子里快活地跑来跑去，把树叶子撩开，让温语仁看到里面鲜嫩的树果。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没毒、可以吃的！”南涡每样果子都拿了一点，把它们放回温语仁的手心里，然后又吵吵闹闹地跑远了。 　　男人手里捏着树果，目送着少年的背影隐没在翠绿的树林之间。他自己很少进山，没想到这边的山里有这么多种的野果可以吃。 　　他环顾四周，看到那些鲜嫩、充足却全然无人采摘的树果，默默地做起了有关“果酱饼”的盘算——看来，去风间镇上摆个小摊，短期内补贴家用，应该是可行的主意。 　　不再犹豫，他准备明日一早就去镇里的衙门，去把文书的事情给办了。 　　往深山中又走了一段，常年修道的身体敏锐地察觉出，越往大山的深处走，空中的灵气便越充足。他的头顶、面前、足下，皆是一阵心旷神怡的轻松感，灵气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上前来。 　　如果不是风中若隐若现的那一丝邪气，他大概会期望这里成为修道之人的灵修圣地。 　　徒步前行了一阵子，他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了隐隐的哭声，心中闪过一丝不祥。他立刻拨开树丛快步上前，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棵高大的果树，而南涡正紧紧地抱在这棵果树上部的树干上，身子摇摇欲坠。 　　“南涡！” 　　温语仁一看就明白了——这少年一准是想要摘到高树上的野果，所以攀爬上去，结果找不着下来的路了。 　　他立刻飞奔过去，但就听南涡细声哭叫道：“吾二，别过来呀！这树下有一条大蛇！” 　　他定睛一看，果然，在南涡扒住的树干下方，缠着一条色泽艳丽的橙黑大蛇。 　　它原本是盯住了少年的背影，而当男人出现的时候，这蛇也回过头来看着他，警觉地立起前半个身子，嘶嘶吐着信子。 　　温语仁一眼认出，这条大蛇不是普通的毒蛇，它身上灵气极为充足，恐怕也是灵兽。 　　“是灵蛇……” 　　口里喃喃说着，那大蛇好像真的听懂了一般，冲着温语仁眯了下眼睛。男人左手打着指诀，右手则不动声色地伸进了衣襟之内，二指捏住了一张道符，准备即刻催动道法。 　　但那蛇只是冲他微微摇头。 　　“嘶嘶……” 　　大蛇再度昂起头，它狭长冷眸看向的，却不是树上鲜嫩的“猎物”，而是一束小花。 　　那花儿的模样很平凡，也很熟悉。 　　下一刻，大蛇弓起身体，像离弦之箭一般把自己发射了出去。修长的花色身躯急速弹出，灵蛇嘴一张，啊呜一口咬住了那朵小花。接着嗖嗖两下，它叼着那花朵，窜进幽深的树丛里不见了。 　　与此同时，扒在树上的南涡被它的举动吓得拼命往上爬去，但偏偏手里一滑，整个人坠落了下来。 　　“吾二呜哇哇——！！” 　　南涡惊叫一声，仰面朝天从树上坠落。 　　温语仁健步如飞，从前方的荆棘中极速穿梭而过。眼看着赶不及接住，他突发奇想，从怀里掷出道符，念了一句招风密咒。 　　霎那间，林子里旋风大作，在南涡脸着地之前把他吹了起来，打着转儿送上了天空。 　　“呀，糟糕……” 　　望着被吹上天的俏娃娃，男人自言自语了一句。多日不练手有些生，咒法好像用力过猛了…… 　　“呜哇！呜呜啊！”南涡随风高高飘起，他在混乱的气流中惊慌地挥舞着胳膊，原本梳得好好的头发也吹得乱七八糟。他眼看着就要摔落到另一个地方去，追赶不及的温语仁略一思索，冲他喊道：“南涡，快变龙！快飞起来！” 　　“嗷噢——”一声，南涡摇身一变，凭空化为龙崽形态。小小的幼龙在席卷的狂风之中努力地扑扇着背后的翅膀，总算勉强稳住身躯，在空中摇摇晃晃地飞行，没有从半空里一头栽下来。 　　温语仁追着它跑了一阵，逐渐接近了。南涡平展着双翼，滑行着徐徐降落，男人便再度伸出胳膊，把它精准地接到了怀里。 　　在接入怀中的一瞬间，温语仁低低地闷哼了一声——就算是胖墩墩的小龙崽，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也是真够重的。 　　他把晕晕的幼龙放在了地上。“没事了。” 　　混乱中南涡的头冠都狼狈地歪倒在了一边。男人伸手把它扶正，“刚才那是一条灵蛇，它不是来吃你的。” 　　“呜……” 　　小龙迷糊地杵在原地，呜咽了几声。不过听到温语仁这么说，它呼了两口气、不再害怕，反而趁机抱住男人修长笔直的腿，脸蛋贴上亲昵地蹭了起来。 　　温语仁顺手把它捞起来，抱着往回走。 　　“南涡，你看到了吗？”走出密林的时候，温语仁对它说，“刚才灵蛇叼走的，是百月灵花。” 　　南涡一愣。 　　温语仁告诉他，这百月灵花是仙草的一种，对伤和毒具有很好的疗愈效果，也是当下最受达官贵人们欢迎的仙物。采摘之后有可能卖出极高的价钱，数量稀少却又供不应求。 　　想到这里，南涡睁大眼睛，兴奋起来。 　　“嗷噢！”它用爪指着后方。 　　吾二，既然这里有百月灵花，咱们就去采一点吧！说不定可以治好身上的炽光毒呢？就算治不了，也可以拿出去，带到镇上换一笔钱来。 　　但温语仁轻轻地摇头。 　　“南涡，这件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他说，“不知你是否有感觉到，这片山林里虽然灵气充足，但终究有点邪门儿。” 　　龙崽愣了愣。它探出爪，静默地感知了一下，果然在充沛宜人的灵气当中，探知到一丝古怪的凉意，阴森森的。这种感觉难以言喻，但却又真实存在，如迷雾一般笼罩在它的心头，挥之不去。 　　“南涡，下回来采野果的时候，记得不要往太深的地方走。”温语仁轻声说，“这片密林虽然山清水秀、物产丰富，却也暗藏玄机。” 　　“我刚来西庄的时候，这山林里还是一片平和，从未有怪事发生。但近两个月来，这山里头时常有凶兽出没，很有些古怪。” 　　凶兽…… 　　所谓凶兽，是区别于普通异兽的、某种体内蕴藏着大量魔气的凶恶生物。它们通常在魔气盛行的地域生活，比如魔境，而鲜少出现在人族聚集的地带。 　　南涡回想起，自己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曾两度遭到冥王蝶的攻击。这在以普通异兽为主流的青国境内是很反常的事情。冥王蝶这种本应该生活在魔境的凶兽，近来缘何会出现在小村庄周边的山林里呢？而这片林中，还恰好冒出了此前从未现身过的百月灵花。 　　“呜。” 　　南涡的身子忽然一震。 　　这魔域凶兽的出没和突然现世的百月灵花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而且这两样东西，又恰好频频落在身为小龙崽的南涡的视野里。这一切真的会是巧合吗？ 　　温语仁此前也曾说过，南涡的龙珠会吸引凶兽和邪物。难道正是龙崽的存在，才吸引了这些奇怪生灵的出现和接近？ 　　总觉得，这一切的背后，有某种针对自己的阴谋呢…… 　　想到这里，小龙崽忍不住伸爪搂紧了男人的脖子，呜呜呀呀地低唤起来。它决定，在未知的危险来临之前，跟紧吾二不动摇。 　　尽管离开青云观多年，温语仁的道法丝毫未有减弱，修为反而还更上一层楼了。南涡认真地想着，有他在的话，不论是碰到哪种凶兽，本龙都不会受伤害的吧？ 　　温语仁摸了摸幼龙的大脑袋，没再多说。他们下山的时候把在小溪边玩耍的冰粒鼠也叫了回来，一齐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一连几日，南涡除了打理自家的果田和鱼塘之外，每天都会抽空往山里跑，为吾二的烤饼大计贡献原料。但让男人苦恼的是，小龙崽在源源不断地往家里搬来各种野果的同时，也把更多的小兽幼崽往家里捡。 　　“南涡，这是什么？” 　　温语仁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趴在龙崽背后的粉色小猫，神色严峻。 　　“呜，呜啊……”就……就是粉红猫啊！南涡在树上摘果子的时候顺手，不对，顺爪捡的。小龙崽和小猫咪并排蹲坐在地上，望着温语仁乖乖地摇着尾巴。 　　“……” 　　“南涡，这又是哪位？” 　　温语仁托着下巴，看着院子里悠悠爬行的透明娃娃鱼，眼神冰冷。 　　“嗷，嗷噢……”就……就是水晶鲵呀！是南涡在小溪边捉鱼的时候顺手，不对，顺爪捡来的。小龙崽与娃娃鱼并排趴在地上，那水晶鲵憨憨地咧嘴笑着，还鼓了两个水泡。 　　“……” 　　风伯倒是很欢迎新来的小伙伴：“这猫咪能捉老鼠，大鲵能捕鱼，挺好的，可以给老朽搭把手。” 　　话音刚落，只见院墙底下窜过一只灰不溜秋的小老鼠，吓得粉红猫喵地一声尖叫，逃到龙崽身后缩成球。 　　承受着温语仁拷问般的冷峻目光，幼龙讪讪笑着，挠了挠头毛。见男人并未出声训斥，它连忙招了招爪儿，招呼着自己的新伙伴们跑远玩耍去了。 　　望着院子里欢乐玩闹的背影，温语仁默默叹了口气。往后家里的开销怕是愈发大了……卖饼赚钱，刻不容缓！ 　　“南涡！” 　　在院子里和新朋友玩得不亦乐乎的龙崽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呜啊？” 　　男人不动声色地挽起袖子。“过来，帮我做饼。” 　　自知自己擅自带兽回家、理亏在前，龙崽夹着尾巴，乖乖跟他进了灶屋。 　　温语仁让它化为人形，学着揉面团、调制果酱。 　　南涡笨手笨脚，但学得很认真，使了十二分的气力去揉捏面团，扑得满身灰面。温语仁看他被面粉掩埋、像个雪人儿似的，随手拿起毛巾，给他擦干脸蛋。 　　“吾二，把瓜果做成果脯之类的零食，是不是比直接卖出要赚钱？” 　　男人点头：“那是当然。” 　　“呀，难怪徐老板要买别家的瓜果，再拿回自己店铺里加工！这样看来，本龙直接卖他瓜果，岂不是亏了？”想起瓜果节时在镇上签下的订单，南涡惊呼。 　　“也不能那样说，加工瓜果也得耗时费力，徐老板得付他家厨子工钱。不过他也是生意人，再怎样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南涡想了想，说：“吾二，以后本龙田里其它的瓜果长成了，也拿来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呀？咱们自己当老板，有钱自己赚。” 　　“小龙崽还想当老板，野心不小。”温语仁轻笑一声，“等你地里的果子长好了，再作打算吧。” 　　===== 　　五日后。 　　风间镇上，车水马龙。街面上人来人往，街巷的边沿坐落着无数家各式各样的店铺。此时正值饭点，各家饭馆餐铺都纷纷开张，做饭、熬汤、煮饺子、蒸包子…… 　　纯白色的蒸汽从店面的房屋内袅袅飘出，整条大街上都弥漫着蒸腾的热气和食物的清香。 　　在小巷的尽头，有一家刚搭起不久的小摊。摊子前面挂上一块木牌，上书几个大字：“野果甜饼”。 　　摊子上按照不同的类别摆了各式各样的饼。它们内里的馅料各有不同，但外形样式都差不太多。烤得焦黄的厚实饼皮之下包裹着各色野果内陷，混杂着果味的面皮烤熟的香气混杂着诱人的清新果味，在以面食为主的小巷内显得格外突出。 　　“桑葚饼，山楂饼，杏仁饼，核桃饼……” 　　路过小摊的两个小孩闻着香味儿，好奇地探过脑袋来看。他们一一数过小摊上摆着的饼子，念出小纸牌上它们的名字，有些兴奋地来回打量。 　　在小摊的背后，站着一个穿着黑衣的高瘦男子。他的长发在脑后盘起，被宽大的黑色斗笠帽盖得严严实实。看到有人训着香气儿上前来，他为他们介绍道：“这些都是用山里的野果制成的烤饼，味道甜，份量足，五个铜板一块。” 　　其中一个孩子兴奋地问：“这真的是野果做的吗？好吃吗？” 　　温语仁让他们各自挑选了自己爱吃的口味，用小刀切下一块来，放在他们的面前。 　　“尝尝看吧。” 　　两个孩子一人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嚼起来。 　　很快，先吃到桑葚果饼的孩子刚一入口便叫了起来：“好甜好脆！好好吃的饼子！”他很快咽下嘴里的这份，眼睛直勾勾地再度看向锅里，“这果子我以前怎么没吃过呀？” 　　他的同伴吃的是核桃饼。刚吃进嘴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直到将那包裹着内陷的饼皮完全吞进口去，他才发现那烤熟的核桃香气顺着口舌浸入肺腑，喷香喷香的，酥脆异常，实在是难得的享受。 　　“是核桃，但跟我平常吃的核桃怎么不一样呀？感觉更酥更有味道。” 　　男人在兜帽下微微一笑。 　　他答道：“这些烤饼的内陷原料，都是从山里采来的，完全野生，故而与你们平常吃的口感略有不同。” 　　这些馅料，都是小龙崽在山里一棵树一棵树地爬上去，给他采摘来的。 　　知晓温语仁希望在闲暇之余卖饼来赚钱补贴家用，南涡和小伙伴们积极响应，争先恐后地进山里去给他采摘合适的野果。不论是鲜嫩欲滴的水果还是结实耐嚼的坚果，都一并收集而来。 　　而后，从衙门拿到批准文书的温语仁便擀好面皮、调好馅料，推着小车来到风间镇上，在人流较大的小巷里卖起了烤饼。 　　本想带着南涡一起见识见识的，无奈这小龙崽上次在风间镇被人又追又打，实在是怕了，它怎么说也不肯过来，温语仁便留它在村里料理田地，顺带帮他多寻找一些野果。 　　试吃过后，两个孩子还想要吃更多，便掏出铜板来各自买下两块饼子。温语仁细心地给他们包装好，然而，在递交的那一刻，其中一个孩子看到了黑色长袖下苍白的皮肤，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眼前的男子虽然捂得严严实实，兜帽下到底露出了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一缕未扎起的白色发丝从斗笠中钻出来，垂落在肩膀上。 　　他立刻吓得一哆嗦，大叫一声：“哇呀！” 　　他的同伴不解其意，这孩子指着温语仁，手臂直哆嗦地：“不得了不得了，这这这是个妖怪啊！” 　　“啊？啥……天啊——白发红眼，这不是妖怪是什么啊！”买饼子的小孩连饼也不要了，嚎叫着撒腿便跑：“快跑呀，妖怪卖饼子啦！” 　　他的嗓门很大，一下子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妖怪，哪里有妖怪呀？” 　　“是那个吧——那个卖饼子的黑衣男！也是怪了，他这么大热天的，怎么全身上下都捂得死紧？” 　　温语仁还没来得及解释，两个狂奔而去的小孩便在人群中引起了轰动的效应。 　　一些不明真相的路人甲看到有人尖叫着逃跑，也慌里慌张地跟着跑起来。 　　到最后，竟然整个小巷的人都大呼小叫地狂奔起来，互相碰撞、拥挤着。仿佛下一刻温语仁便会化身妖怪，把他们做成饼子吃掉。 　　男人站在推车的旁边，无奈地看着一整条街巷的路人都惊慌地奔逃起来，甚至连旁边一些摆摊的小贩也吓得挪走了自己的小摊，跑到离这里较远的另一边街巷里去了。 　　看着这一瞬间的字面意义的“万人空巷”，温语仁荒唐的心境逐渐冷了下来。他往旁边一瞥，只见自己周边一起卖东西的小贩们还留下一些，他们或埋怨、或忐忑地向着自己投来复杂的目光。 　　慢慢地垂下眼眸，男人看到自己雪白的长发和皮肤。他苦笑了一声，推着载满热乎乎烤饼的小车，向着回家的路上慢慢地走去。 　　===== 　　“一张饼也有没卖出去？！” 　　看到温语仁推着小车“满载而归”，南涡先是吃惊又失望。而后听了他阐述了缘由，不由得为他感到不平：“这帮人怎么这么傻气？就因为看到你长相不同寻常，连买的饼子都不要了就吓得跑路了？” 　　他狐疑地打量着温语仁，“吾二，你真的有这么可怕吗？人族也太胆小脆弱了，哪怕你把全身都包起来，他们还是会尖叫着狂奔。” 　　顿了顿，他又糯糯说道：“但是在欺负小龙崽的时候，他们的胆子又特别大。” 　　“我是不知。”温语仁轻声叹气，坐在了桌前。他看着一满车没卖出去的烤饼，感到头疼：“对不起，南涡，你们费尽心力去找野果，但我并没能卖出一张烤饼。” 　　“吾二，打起精神来！”不服输的少年一拳头捶在他的肩膀上，“饼子没卖出去，这并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好吃呀，纯粹是他们太傻……不过，既然他们怕你，那就让本龙来卖吧！” 　　“你来卖？”温语仁一怔，“你不是最怕去风间镇了么？” 　　风间镇……少年抿了抿朱色的口唇。一想到自己曾在那里受到过的欺负和屈辱，他就心有余悸。 　　但看到温语仁因为自己的外貌原因而被人所嫌，他又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共情感。 　　这种被人视为异类而驱逐的感觉是何其相似，身为小龙崽的南涡是这样，被看作“怪物”温语仁也是这样…… 　　他知道，温语仁辛苦做饼就是为了补贴家用、赚钱给他们买好吃的。而今看到他推着满满一车子饼回来，南涡心里的难过与不平，甚至超越了他对于风间镇的恐惧。 　　“交给本龙吧！”南涡信心十足，把胸口拍得啪啪直响，“有本龙在，绝对不会让你的心血白费！” 第36章 龙吸金 【二更】龙崽卖饼，大展身手 　　次日清晨。通往风间镇的小路上, 温语仁和南涡一前一后，推着小车快步行走。 　　“吾……吾二……” 　　南涡软软地呢喃了一声。奶声奶气的低唤挠得温语仁耳根一痒，立刻注意过来：“怎么？” 　　南涡的目光迟疑了一下, “吾二, 本……本龙还是有点害怕。”说着说着, 声音就小了下去。 　　温语仁并没有笑他。相反, 他主动走上前去, 摸了摸南涡的脑袋。手指从少年绵绵的发丝间穿过, 触感很不错。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温语仁已经给他精心地梳过头发。南涡的黑发自化人形以来不曾修过, 长得有些长了，但在男人提出再次要给他梳个冲天小辫的时候，还是被哭闹着拒绝了。 　　男人罕有温和地揉着南涡的头发，轻声说：“不怕, 你连我这个人人害怕的‘妖怪’都不怕, 还怕和顾客打交道吗？来买饼的人既不是兽馆的捕手，也不是村里的恶霸。他们是来吃饼的, 也是来给钱的。” 　　既然如此……南涡握紧了小拳头，眼神坚定地看向前方。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为了美好的新生活，向着风间镇进发吧！ 　　风间镇…… 　　嗷啊啊怎么还是觉得好害怕！ 　　想到此前的黑暗遭遇，南涡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脖子, 却感到身后一暖。他疑惑地回过头, 发现高大的男人轻轻揽住了他的肩膀。 　　“南涡, 不必害怕。”温语仁把斗笠往上抬了抬，露出狭长而猩红的眼眸, “他们要是欺负你，我就脱了兜帽、吓死他们。” 　　看到男人故意恶狠狠地眯起了血红的眼睛、冲自己夸张地一瞪, 南涡忍不住被逗得绽开了笑颜。 　　“哈哈……吾二，本龙不怕你！”说起来，自己连温语仁这个白毛大怪物都不怕，镇上的普通人就更没什么值得害怕的了吧！这么认真地告诉了自己，南涡沉住气，迈着细腿儿往前走去。 　　这一次，温语仁重新找了一个人流量较大的街巷，摆好了小推车、搭起了摊子。他蹲在车后面把火升起来，南涡则把装满饼子的大锅揭开了一个角儿，让烤饼的香气从锅盖底下飘出，弥漫到整个小巷。 　　现在还未到午时，街上的行人并不太多。温语仁今早起来已经做好了一批现成的烤饼，还带来了不少原料以备现做。烤饼的口味分为好多种，酥软厚实的饼皮之下，包裹着葡萄、核桃、山梨等各种各样的野生果实。 　　在把烧饼们分类摆好了之后，南涡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视前方。 　　每当有路人从小摊前经过时，他都会本能地缩紧了脖子，心情格外矛盾——既有点期盼对方上前来询问，又对于他人的接近感到紧张。 　　埋头收拾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陌生的男声。 　　“这什么饼啊？” 　　粗声粗气的问话蓦然自头顶传来。南涡有些紧张地抬起头——只见一个高大健壮、穿着背心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的小摊前，脸上胡子拉碴，左手上竟然提着一把血淋淋的砍刀。 　　“呜哇！” 　　想也不想，南涡细细地惊叫一声，一蹦三尺高。 　　“咳。”那汉子低头瞧了瞧自己手里沾血的刀，神情略有些尴尬，“我是这巷口肉店的屠户。刚出门的时候，顺手把刀拿着了。”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不、不是要砍你哈。” 　　然而，南涡漂亮的蓝眸子直直地盯着这个拿刀的巨汉。他嘴巴微微张着，朱红的口唇努力开合了几下，却愣是吓得没说出话来。 　　看到俊俏的小少年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模样，汉子窘迫地挠了挠鼻子，转过身快步走开了。 　　屠户汉子离开好一阵子之后，南涡才回过神来——那人走了！小摊的第一个顾客，就被他这么发呆发没了…… 　　“呜……”他不敢回头去看温语仁的神色。自己不过是看到了一名高大的屠夫就吓成这样，傻乎乎地放走了一单生意……怂包龙，本龙真是怂包龙呀！ 　　“南涡。” 　　听到温语仁低低地唤了声自己的名儿，南涡畏畏缩缩地转过头来，呜咽了一声。他白皙的脸蛋儿红红的，低垂着眼眸，不好意思地瞅着地面。 　　“南涡，没事的。”温语仁没有嘲笑他，反而主动牵起他的手，轻轻地握了握，“眼睛看着对方，好好说话。你长得可爱，别人不会为难你的。” 　　真的么？南涡怀疑地看着他，蓝眸子晶莹闪闪。 　　“再不济，有我给你坐镇，怕什么？有人真敢欺负你，我就揍他。”男人罕见地浅笑了声，拍拍他，“转过去，继续吧。” 　　得到了男人的声援，南涡暗暗攥紧了拳头，深深地呼吸了几口。 　　不多时，路边有个年轻女子抱着自己两三岁大的小孩走上前来。她被小摊上烧饼的气味所吸引，便随口询问南涡道：“这里面最甜的饼是哪一种呀？” 　　头一次有人族女子跟自己说话，南涡紧张得绷直了身体，本来就说不太熟练的舌头像是打了结，磕磕巴巴地背起了之前准备好的介绍：“这、这些都是用山上采集到的野果做的饼子，核、核桃和杏仁饼最酥脆好吃，山楂和桑葚饼最香最甜。” 　　那女子听着南涡说话结结巴巴的，想来这小摊主初来乍到、是有些紧张，但声音温润绵软，入耳倒是格外舒适。 　　她无意间抬头瞟了一眼少年的模样，不由得微微发愣：原来这卖饼的是个年纪不大的陌生少年，长着一张水嫩的娃娃脸，一双蓝眸子水灵灵的。 　　这女顾客望着他的时候，他有些害羞地不敢与生人对视，眼眸垂下来，长长的、带着点卷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排细密的阴影，看起来真像是个可爱的瓷娃娃。 　　南涡见对方没有嫌弃自己说话结巴，便努力提起一口气，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还有葡萄烤饼，是用野葡萄做的，还有山梨烤饼，也、也是野山梨。都是很独特的山中风味。” 　　他大着胆子，用自己水汪汪的蓝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姐姐，给宝宝买一个葡萄或山梨烤饼吧，甜，小、小孩子都、都爱吃。” 　　女顾客本来还没想好要买哪种饼，一听这少年软软糯糯地叫自己“姐姐”，一副乖顺又害羞的模样，心里不由得起了爱怜之意。她不再纠结，指名要了三张饼，拿出了十二个铜板。 　　“哎，好，好嘞……”南涡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单生意做得这么顺利，他立刻从一旁抽出早先备好的纸袋，将三张甜饼放入其中，认真地打包好。 　　他在忙着包装的时候，女顾客怀中的小孩突然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南涡抬头，无意间看到那孩子正炯炯有神地盯住自己，细小的手指正指着自己的脸——准确说是他浅蓝色的大眼睛，高兴地叫了起来。 　　“哎，不可以用手指着小哥哥。”女顾客连忙拦住了小孩的手。她对南涡抱歉一笑：“小孩以前常来这条街，但从没见过你，可能觉得新奇。” 　　“没、没关系的。”南涡咧嘴一笑，“我们是今天新来的。”想了想，又补充说，“往、往后，我们也会常来这街上卖东西，请您多多关照。” 　　女顾客付钱拿了饼，便带着孩子离去了。她走到远处的时候，脑海中还是忍不住回想起来：今天在街上看到的卖甜饼的小少年，笑得可真甜！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南涡鼓起勇气努力地做成了第一单，之后的买卖就要容易得多了。烧饼口味自然独特、酥脆甜香，少年笑容微甜、彬彬有礼，烤饼摊前聚集的人气肉眼可见地逐渐增高。 　　原先只是零零星星来些过路的散客，后来摊子前竟然也排起了三五人的小队，甚至越延越长。 　　南涡前前后后地忙着把热乎乎的烧饼装进纸袋里。他一次应对数名顾客，刚开始手法还不太熟练，急得打起了颤，额前渗出了汗珠。 　　但镇上的人们似乎对于这个脸蛋漂亮的娃娃多了几分宽容与耐心。南涡手忙脚乱地拿包装袋的时候，人群中还有个悠闲自在的老爷爷好言安慰他：“娃子别急唻，慢慢来唻。” 　　临近午时，烤饼摊前站着的人更多了。但受到摊前人们的包容与鼓励，南涡沉下心来、不慌不忙，终于把事情有条不紊地做好，手上的动作也愈发熟练了起来。 　　铜板哗啦哗啦地落在了小车侧边绑着的筐子里。听着铜板清脆的响声，少年的嘴角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他忙里偷闲，向背对着坐在身后的黑衣男人勾勾指头，细声说：“吾二，你瞧，咱们赚了好多钱！” 　　在南涡出面卖饼的时候，温语仁从斜后方抬过几次眼，自然也看到了人们买饼时在小筐里投下的钱币。他低低哼笑了一声，对南涡竖起大拇指。 　　为了不再度吓跑顾客，南涡站在小摊前包装烤饼的时候，温语仁则“全副武装”地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连面也不露，谨慎地蹲坐在推车后方，把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除了帮忙生火、给锅里烀着的饼子加热保温以外，还要用携带的面粉、调料和新鲜野果继续制作新的烤饼。 　　树果甜饼会受到风间镇上人们的欢迎，这是男人事先可以料想到的。毕竟，这镇上可没有哪一家烧饼店的原料来自于深山老林。包括他们现在所处的这条街上的其它烧饼摊，也大多是以肉馅作为主要的烧饼内陷，很少有以甜味为主的烧饼售卖。 　　而温语仁在做甜饼的时候，使用了在山里采集到的野生树果原材料作内馅。所以，在同为烧饼的前提下，他们家的野果甜饼在口味上占了个独有的优势，可谓是一枝独秀。 　　他们的烤饼能够吸引为数不少的顾客，除了独特又可口的原材料和温语仁还算稳定发挥的手艺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卖饼的人了。 　　温语仁自下而上瞧着少年忙碌的背影，欣慰地想道——人生在世，脸皮果然是极其重要的。他自己虽被那该死的炽光毒改变了原有容貌、弄成了白毛怪物的样子，但好在南涡还真是个俊俏娃娃，脸蛋白净、眼神清爽，再配上一脸纯真无邪的笑容，足以让陌生人卸下戒备之心，产生亲和感。 　　人们总是对他这样的“怪物”心生畏惧，而对南涡这样的俏娃娃多几分宽容。 　　不过，坏处就是……在南涡认真卖饼的时候，人群里总有那么几处不算单纯的目光流露出来，死死地盯在少年的脸蛋上，别有用心地上下打量。 　　温语仁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境况，但仍是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继续做起了饼。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只要对方并无出格举动，他也不会如霸道地干涉别人看什么、想什么；但他们若是对南涡有所动作，他定会第一时间抡起手里的饼皮，扣上对方的脑门。 　　又过了约莫半刻钟。温语仁用完了手中的馅料，正蹲伏得低低的，从小车底部的架子上翻找新的野果原材料，忽然听到南涡“呜”了一声。 　　少年的身子颤抖着向后躲闪，不小心撞到了温语仁的背上。男人立刻从下方向上抬眼，正看到小摊的前方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但他的角度比较偏，被盯住的那人目光直视着站在小摊后的南涡，而并看不到藏在小摊后面的他。 　　他一眼便认出来了，来人是兽馆的那个大块头捕手，好像叫老罗。 　　南涡第一次被抓来镇上的时候，就是他率领一众部下对小龙崽围追堵截，最终被及时赶到的温语仁阻击暴打。 　　此时，老罗随着队伍慢慢前进到了南涡的面前。不等南涡问他要什么饼，只见这大块头伸手就抓起一张饼，放入口中大嚼特嚼起来。 　　“哎，你……”南涡从没见过这种举动，惊叫起来：“你还没给钱，怎么直接就拿了吃啊？” 　　汉子津津有味地嚼着饼子，放肆地盯住少年的一双蓝眸，邪邪地咧开嘴，“嘿嘿……你急啥，我当然不会不给钱！看，我这不就拿钱来了……” 　　他一手伸进兜里装模作样地去拿钱，另一只手竟趁势抓住南涡来不及收回的胳膊。 　　“小娃子，长得好白，皮真嫩！嘿嘿，别急着缩回去呀……” 　　“啊，你……你……”南涡惊呆了。他连忙把胳膊往回抽，但那男人居然紧抓不放，看着少年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便更是来劲，故意嬉笑道：“小娃子，你叫什么名，是头一回来风间镇吧？哥哥我就是风间兽馆的二当家。咱们交个朋友，以后你有啥事，哥罩着你！” 第37章 俏娃娃斗恶徒 【一更】人气火爆！ 　　南涡惊恐万分。他不明白这大块头为什么说要罩着自己, 也不懂他为什么抓着自己的胳膊笑得邪恶。但这让他极不自在。他力气挣不过这人，急得眼泪直打转：“不要！不要抓我！” 　　“别怕呀，怕什么, 哥又不会吃了你。”见状, 老罗反而得寸进尺, 手里攥得更紧了, “快告诉哥, 你叫什么名字……” 　　感知到熟悉的恶人气息, 南涡认出来，此人正是风间兽馆的二当家, 老罗！此人专横跋扈，曾在瓜果节上带着众猎手围捕过龙崽。没想到他不但随意欺压弱小的异兽，就连街边摆摊的小少年，也不放过！ 　　南涡慌张地向自己的侧后方瞥了一眼, 只见温语仁默不作声地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慢慢挽起了袖口，露出黑衣下精瘦有力的臂膀。他藏身在其他顾客看不到的角度, 对着南涡淡淡地点头。 　　当自己面临着难堪的处境的时候，温语仁还在。 　　认知到这一点，南涡忐忑乱跳的心突然间沉静下来。 　　明明可以不用害怕的……为什么要害怕？自己现在是人族的形态，身上还贴着温语仁赠予的防身契符, 而且温语仁此刻就在他身后, 作为坚实的后盾支撑着他—— 　　吾二说过, 一旦有人欺负自己，就要把他们打扁。他可是很厉害的, 绝不会让别人欺负自己。 　　突然间想明白这一点，南涡一瞬间镇定下来。真要动起手来, 十个普通人也不够温语仁削的。 　　有吾二撑腰，本龙还怕他个头！何况南涡自己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龙。要是真的干起架来，龙崽大可以一个火球送他上天！ 　　想到这里，南涡水汪汪的蓝眼睛骤然犀利起来。他冷哼一声，手腕暗暗发力，把老罗的手从自己的小臂上狠狠地甩开！ 　　龙息瞬发，震得老罗接连倒退几步，踉跄着崴了一下。 　　“呃！” 　　老罗没想到，这个方才还被自己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年，如今竟然敢毫不留情地拒绝自己。他不甘心地再度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南涡，只见少年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买饼吗？不买的话，下一个。” 　　老罗难以相信，这个软糯的俏娃娃神色突然间强硬起来，轻描淡写地请他离开，顿时大为光火。 　　“臭小孩，你刚来风间镇，怕是不晓得镇上的规矩吧？风间兽馆——”老罗指了指自己身上写着“兽”字的背心，咄咄逼人地威慑道：“你去问这镇上随便一个人，打听打听我老罗是什么人物！呵呵，还敢给我甩脸子，不想在这儿混了吗？” 　　南涡不卑不亢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口齿清晰地讲理：“我们来镇上卖饼之前，拿到过官府批下的文书。这位大哥莫非只手遮天，门道比官府还大，要代替官府赶我回去？” 　　“呃，这……” 　　老罗平日里在镇上作威作福惯了，但南涡义正辞严，说话有理有据，他也不好反驳，只悻悻闭了嘴。 　　“喂，前面的，你到底买不买啊？” 　　纠缠之际，后方的人群中已经有排队较久的顾客不耐烦地叫嚷起来。 　　“是啊，那个男的怎么站了半天也没买，还去抓人家娃娃的手？这是要耍流氓啊？” 　　“这人就是老罗，风间兽馆的二当家！唉，上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捉龙崽还不算，这次竟然为难一个小娃子，真是不要脸！” 　　“风间兽馆的人哪有简单货色，可不都是些地痞流氓？这些捕手们在镇上横行霸道，不过是有他家老板罩着，仗势欺人罢了！” 　　兽馆过往累积的嚣张恶行终于激起了众怒，窃窃私语演变为众口一致的声讨。 　　“这个风间兽馆，可真不是个东西！不但用尽手段去偷抢异兽，还欺负人家一个新来的俏娃娃！” 　　“就是，我真是忍够了！这帮孙子无法无天，指不定哪日就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说话声越来越大，老罗都清清楚楚地听在耳里。虽然表面仍硬撑着，但面对众人越来越激愤的指责，饶是厚脸皮如他也到底有点扛不住，身上淌起了虚汗。 　　毕竟，对于弱小的异兽和少年，他可以仗势肆意威吓欺凌；但他如今独自一人，到底不敢和镇上一群咋呼呼的男女老少对着干。 　　有了众人声援，南涡底气更足。他强硬地对老罗说：“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也别想着再欺负你眼中的‘弱者’了！” 　　老罗还嘴硬，“怎么的，你在这儿摆摊，还、还不许别人来买饼了？” 　　南涡冷冷地瞪着他，“我家的饼，我家在风间镇上出售的任何食物，永远不卖你。因为你、没、资、格！” 　　老罗愕然，被活活噎住，“啊，你……我……” 　　“哦对了，在走之前，记得先把刚才吃的那个饼的钱付了，不然可是要麻烦你家兽馆的大老板替你还钱。”看着他气急败坏，南涡泰然自若，“你也不想让你老板知道你在镇上胡作非为的事儿吧？” 　　旁观者纷纷出言嘲笑，为南涡助威。 　　“就是就是，快滚蛋吧！” 　　“先还钱，再滚蛋！” 　　“风间兽馆，迟早倒闭！” 　　老罗咬咬牙，但也无话可说。最后瞅了南涡一眼之后，他草率地摸出三个铜板丢在小推车上，在众人的唾骂之中灰溜溜地离开了。 　　南涡看着他壮硕的背影狼狈地离去，心底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欢欣鼓舞的喜悦。 　　他第一次战胜了内心的恐惧，亲手赶跑了欺负自己的坏蛋。借由此次契机，镇上的居民们也终于不再做缩头乌龟，联合出声、痛骂了老罗一顿，叫这些混子知道温和的风间镇人民也是有脾气、有血性的，再不敢任意作威作福。 　　南涡不自禁地往身后又瞥了一眼。 　　他亮晶晶的蓝眸子往下看的时候，正遇上男人难得温柔的目光。 　　南涡的目光明朗起来。他捏起拳头，和男人的轻轻碰了一下。他开心地告诉他：“吾二，本龙做到了！” 　　===== 　　堪堪过了午时，南涡忽然回过身来，对小车后面背对着他的温语仁悄声说道：“吾二，车上剩余的饼子好像不多了。” 　　温语仁“嗯”了一声，“我们带来的野果和调料也快用完了，做不完几张新饼子了。” 　　他原以为一天下来能把存货卖完就很好了，没想到南涡卖饼子卖得这么快，才刚刚过了半天，就连他赶制出来的新烤饼也快卖到见底。 　　“南涡，等卖完这一批，咱们就回家。” 　　南涡一边把两块山楂烤饼装进纸袋，一边嗫嚅着：“可是……后面还有好多人，还没有买到饼子呢……” 　　温语仁默默探出脑袋往前一看，只见南涡的小摊前果真排起了不短的队伍，一直延伸到小巷的后方。 　　野果烤饼的受欢迎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估。烤饼口感好、味道独特，而小镇上的居民也确实很吃这一套，温语仁当初另辟蹊径想到用野生树果做甜饼，这条路是走对了。 　　不但如此，果饼畅销或许还有另一层缘故——先前南涡赶走了老罗，“俏娃娃勇斗地痞”的故事在镇上传为佳话，引得一些居民自发前来买饼支持，感激南涡牵头反抗、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让烤饼销量暴增。 　　不论是存货、还是现做的新饼，都卖得快要见底了。 　　“我手头也只剩十张不到了。南涡，让后面排队的居民们先回去吧，别再这里等了。” 　　南涡犹疑了一会儿，终是点点头，鼓起勇气对排在队伍后面的人们喊道：“抱歉啦大家，今天我们摊上的烤饼数量有限，只剩不到十张。大家还有想要品尝的，欢迎明日再来呀！明天我们一定会做得多多的，保证每个人都能买得上！” 　　买到了饼的人庆幸自己运气好、来得早，而没买到饼的人们则略微有些失望。不过，看在俊俏的小摊主很有礼貌地向他们致歉、并承诺明日会带着更多的饼前来售卖的份儿上，他们也表示理解，陆续离散而去。 　　结束了上午半天的卖饼任务，南涡哗啦啦地清点了小筐里装着的铜板，随即转身招招手，“吾二，你出来吧！这里没有人啦。” 　　温语仁谨慎地往四周观察了一圈，确认不会有人注意到这边之后，才小心翼翼地从小车后钻出来。他舒展着四肢，被迫缩紧了一上午的骨节发出嘎吱几声响。 　　南涡看到他那副模样，有些心酸。明明吾二也是很好的人，却因为外形不被人们接受，为了顾及小摊的生意而不得不藏在小车后方，背对着大家做饼，以免露出来的样貌会吓跑顾客。 　　温语仁自己倒是不怎介意，他随性地拍拍衣服，从推车后面站了起来。 　　看到南涡瘪着嘴、眼里亮光闪闪的，男人哼笑一声：“我没事的，不用紧张。”看了看南涡淌着汗珠的小脸儿，温语仁拿起干净的汗巾，替他轻轻擦拭着脸颊。 　　“南涡，今天辛苦了。”他说，“不但卖完了所有的饼，还凭自己的本事唬跑了那个风间兽馆的猎手。我想，从今日起，你不会再害怕与其他人打交道了吧？” 　　南涡直直地盯住他的眼睛。末了，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吾二，本龙好像，真的不怕人了！”少年若有所思地挠挠下巴，“世上大多数人都是通情达理的好人。虽然也有坏人，但坏人并非踢不动的铁板。而且好人还会帮着好人，来对付坏人。” 　　温语仁淡淡笑着。他推着小车，与少年一前一后地向着回村的方向走去。 　　===== 　　南涡和温语仁的“野果甜饼”，凭借特殊的野生原材料和过关的制作手艺，在风间镇的小吃街上成功打出了名声，占据了一席之地，赚到不少铜板，但因此也过得更加忙碌。 　　这半个多月以来，温语仁和南涡每天早出晚归，不但要进山摘果子、做饼，还要打理地里的事务，抽空去地里给花苗和瓜果浇水、除草、捉虫，日子过得很辛苦，但也挺充实。 　　温语仁本打算卖上几天饼，把给小龙崽它们买肉吃的钱赚回来就好。但后来，他们的树果甜饼在吃惯了肉馅的小镇居民中间意外地大受欢迎，生意蒸蒸日上，慕名来品尝的人越来越多。 　　再加上南涡自己也乐在其中，逐渐改掉见人就躲的习惯、转而喜欢上与人打交道的过程，温语仁便改变了主意，陪着南涡在小镇上坚持卖了大半个月的饼。 　　卖饼获得的收益不说多么丰厚，但也还算可观。半个月下来，温语仁用积攒到的钱给风伯和家里的小兽们买了不少好肉好菜，添置了数套全新的生活用品，还去布庄给南涡做了两套夏季穿的新衣裳。 　　剩余的钱则留下来，准备购入新一批的种子。他的田地还有一些空余，可以用来种植其它的蔬果花卉。 　　赚得了一笔钱，在小兽们齐心协力的忙活之下，曾经简朴单调的家里也逐渐被精心地布置起来。 　　用旧的锅碗瓢盆换成质量优良的新品，破烂掉渣的墙面重新修整刷漆，屋前屋后的废旧农具全部焕然一新。 　　三栋小木屋整整齐齐立在院子中，内里各种布置一应俱全。这些是温语仁特地给南涡的三个异兽伙伴——粉红猫、冰粒鼠和水晶鲵新修的。 　　整栋房屋装潢起来，变成了新家的模样儿。 　　家里装修好的那一天晚上，风伯在屋前放了一小串儿鞭炮，噼里啪啦，闹出几分过节的氛围，还做了一大盆香喷喷的鱼汤面。一大家子吃得喜气洋洋。 　　饭后南涡领着一帮小兽崽子在温语仁崭新闪亮的屋子里上跳下蹿。他高兴地对男人喊道：“嗷噢噢——吾二，本龙要永远住在这里！” 　　看着少年在屋里新奇地东瞧瞧、西瞅瞅，眼里洋溢着兴奋与喜悦，温语仁轻轻勾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他有家了，而且……也有更多的家人了。他的家里，其乐融融。 　　“嗷呜哇！” 　　南涡忽然摇身一变，恢复到小龙崽儿的模样。它迈着短短的腿儿，啪嗒啪嗒地向着温语仁跑过来，一举跃入到他的怀中。 　　“哼……小龙崽，可真重啊。” 　　感受到臂弯上负担的重量，温语仁微微蹙眉。南涡化人形的时候，身材匀称纤瘦，但恢复本体的时候就又变得胖墩墩的。 　　它露出软绵绵的肚皮，用爪指了一指，示意温语仁给它揉肚肚。 　　温语仁轻轻揉了起来。听到龙崽呜呜呀呀地低哼起来，似乎很是享受，他往龙崽儿的头冠上弹了一下，“这些天吃得好了，又长胖了不少吧？” 　　“呜呜！”小龙崽蓝色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不但没有半点愧意，相反还得意地晃了晃尾巴，露出狡黠的笑容。 　　“小胖龙，还好意思坏笑。”温语仁故意冷着脸，“赶紧节食，否则下次不抱你了。” 　　幼龙却是嘿嘿坏笑了一声，小爪子捏了捏男人的手臂。它知道，温语仁嘴上嫌弃它胖墩墩，眼里的喜欢可是藏也藏不住。 　　每天吃的那么多东西，不都是温语仁赚钱之后买来喂给它的吗？ 　　吾二，你可真是口是心非的大骗子呀！ 第38章 龙老板做生意 【二更】全面开花 　　在最热的盛夏里, 南涡勤奋劳作，卖饼种田两头不误，就连温语仁有时也不得不佩服它惊人的意志力。 　　待到地里的第一批果实都成熟之后, 龙崽从温语仁卧房的抽屉里小心地翻出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盖着章签着名儿, 是徐老板在瓜果节上许下的订单。 　　订单上写好的货量虽然不多, 但却意味着南涡的果田即将以此赚到第一笔钱, 龙崽对待它认真得很。 　　“杨梅一百五十斤, 桃子两百斤, 李子两百斤……” 　　在约定的时日来临的头一天，温语仁跟南涡去地里收货。龙崽一次又一次地攀上树, 把成熟的果实当成宝贝般小心、再小心地从上面摘下，摆在眼前左瞅右看、再拿在爪里细细抚摩之后，最终在温语仁无奈的催促下才恋恋不舍地装进筐里。 　　等到瓜果们在筐里堆成小山之后，小龙崽还蹲在它们面前左嗅嗅、右摸摸, 宛如不舍孩子出走的可怜老爸。 　　最终, 看着温语仁把筐子装在自家的板车上，动了真情的小龙崽还抹起了眼泪, 十万分地不舍得，甚至抱住温语仁的大腿摇啊摇，求他再让自己多看它的宝贝瓜果们一眼。 　　“得了，别难过。”温语仁哭笑不得地将龙崽拎入筐中, 让呜呜抹泪的幼龙盘腿坐在自己的果实堆里。“送走了这一批, 回来的可是满满一包铜元。小笨龙, 好好想想你能赚到的钱，别再哭哭啼啼了。” 　　南涡化作人形跟着温语仁去了镇上。他们先是去了徐老板的果铺, 看着自家种出的瓜果一一过了秤。负责收获的小伙计拿麻袋把果子装好、抬到了店铺的后院，账房先生啪啪打了一串算盘, 算出了该付的钱。 　　“杨梅每斤十个铜板，一共一千五百铜板；李子每斤三个铜板，一共六百铜板；桃子每斤两个铜板……” 　　南涡不懂行情，听得云里雾里。他艰难地掰着手指头试图数数，但还没数完，眯着眼的账房先生就噼啪打完了算盘，给出了数：“一共是两千五百铜板，也就是二十五个银元。”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小伙计就从账房里头拿了布包好的银钱出来，交到温语仁手上。 　　“等等——”温语仁没有立刻接下，而是转向守在铺子前悠闲摇扇子的徐老板，“杨梅市价十五个铜板一斤，您这儿怎只十个铜板的收？而且李子桃子，虽然价格不贵，但每斤只卖两三铜板，这样算是贱卖吧？” 　　徐老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温道长是头一回卖货吧？咱徐记鲜果是一口价，统一价，十里八乡的果农都照这数目卖！不信你去问问，这镇上的果铺都这差不离这个价，我这还算是高的哩！” 　　他眯起眼拍拍屁 股，从竹椅上站起身来：“像你们这样的散户，产量不大、品质一般，有下家肯收货就不错了。你要是愿意，大可以自己找衙门要块地，摆个摊卖果子去！” 　　温语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心下已有了眉目，不再搭话。徐老板悠然地伸了个懒腰，转身进屋招呼着别的客人去了。店门口只余南涡和温语仁四目相对。 　　默默站了会儿之后，他们推着卖得空空的板车，转身往回走去。 　　“徐老板怎么这样……”心里闷闷的，南涡忿忿不平，“当初瓜果节签订单的时候，徐老板可是热情得不得了，夸本龙的瓜果品相好，还说卖给他绝对不会亏。现在居然改了口，竟说本龙的果子品质一般般……” 　　“生意人的话术而已。徐老板想压价，自然把货的品相往坏了说，你别当真。” 　　温语仁掂了掂手里结结实实的一包银元，把布包抖得叮铃啷当的，想逗南涡重新乐起来，“南涡你瞧，这趟可赚了不少钱！咱们去镇上其它巷子逛逛，你想吃什么，我们去好好吃个够。” 　　但南涡却没有开心起来。他紧紧攥住自己的袖口，对温语仁坚定道：“吾二，本龙不要再给奸商打白工了。本龙要自己当老板，自己卖货自己赚！” 　　温语仁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他有些惊讶，看到南涡水汪汪的蓝眸子里坚定不移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小龙崽这段时日里长进不少，已不是那个能被一点点好处轻易哄好的小傻龙了。 　　“行。”半晌，男人摸摸他的脑袋，“你要当老板，我支持。不过此事得从长计议。如今田里的瓜果都卖得差不多了，你可有想好要卖什么货？” 　　南涡挠挠头发，沉思片刻。 　　“吾二，咱们继续做零食吧！”末了，他眼底一亮，说道，“本龙采果子，你来做，就像咱之前卖烤饼那样。风伯说你厨艺厉害，肯定不只会做饼这一项，对不对？你就用本龙的果子做很多很多可口的零食，咱们拿到镇上卖，一定不输给徐老板的仙果记！” 　　===== 　　临近盛夏，天气逐渐炎热。热腾腾的烧饼不再适合炙热的夏季食用，在初夏的那一波热潮之后，野果甜饼摊前的顾客又渐渐地少了。但与此同时，南涡从多日的做饼、卖饼的经历中窥出一丝商机。 　　虽然天热了，吃烤饼的人少了，但现在山里头各种各样的野果长得正是茂盛。除了杏仁、核桃、松子、榛子等各种坚果之外，还有野生的葡萄、枣子、山竹……等等。这些都是不需要在果田里种植也能采摘得到的野果。 　　果树零零散散地生长在深山之中，结出的果实不算多，但有南涡这样擅长秘法的小龙在，数量少并不成为问题。一句简单的催生密咒，就能让果树在合理范围之内充分地生长，并快速地结果。 　　如此一来，除了尚在努力生长的果田之外，荒山野岭便也成为了南涡专属的果实宝库。只要它想，它总能从大山里得到自己想要的鲜果，交给温语仁，看着平白无奇的瓜果在他灵巧的手指间任意变化，做出许多种花样来。 　　南涡和温语仁推着小车去到风间镇的街上摆摊。他们小摊前的木牌子上，打出的名号也不再是“野果甜饼”，而是“野果小食”。 　　头顶骄阳似火，温语仁提前从村里的手工匠那儿定制来了黑色的超大油纸伞，在原地支撑起来，形成一个直径超过半丈的荫凉区，把整个小摊都完完全全地笼罩在其下。 　　小推车上，分门别类地排放者各式各样数制的小零食。 　　核桃、杏仁、榛子之类的坚果，送到镇上的炒货店里做成一袋一袋的干果炒货。它们被工整地分包装好，在小车上整整齐齐地按类摆放着。 　　而葡萄、桃子、山梨之类的水果，其中一部分做成蜜饯果脯摆在推车上售卖，还有一部分则完好无损地安置于前方，供顾客直接挑选后，由南涡帮忙现场榨成果汁，或调制水果沙冰。 　　“呼呼……” 　　在小车的后方，毛茸茸的冰粒鼠蹲在地上。它鼓起腮帮子，朝着一只小水桶里卯足了劲儿吹出凉气。 　　“冰冻”是异兽冰粒鼠独有的绝招。它的体内活跃着一股极其寒凉的灵气，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周围的水分凝结成细碎的小冰粒并将之吹向前方。被它的冰粒吹到的任何普通的食物或水源都会迅速冻成冰块。因着这种特异的技能，这种蓝灰色的鼠形异兽被人们命名为“冰粒鼠”。 　　不过，冰粒鼠虽然模样像是巨大的绒毛老鼠，但一直生活在高山冰川或者山谷溪流之中，极其讲究卫生，它所吹出的冰粒也是干净无害的。 　　冰粒鼠呼呼吹着，很快便将一整桶清水都结成了冰。温语仁暗运掌力、一个掌刀劈了下去，整桶冰块立刻碎出不规整的冰裂纹，冰块一个接一个地迸裂开来，碎成颗粒。——碎冰制作完成！ 　　时间卡得刚刚好。南涡转头望向前方，正遇上第一位顾客试探着前来。这人看年纪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特别钟爱南涡小摊的烧饼，是他们摆摊这半个月以来的常客。 　　大叔瞧见他们摊上摆出的炒货与果脯，又一看那新换的招牌，反应过来：“小老板呀，你们不卖饼子啦？” 　　南涡一笑，落落大方地说道：“天热啦，暂时不卖烧饼了。不过，咱们这里有各种干果炒货，果脯蜜饯，还有新鲜水果榨成的冰镇果汁，您要不要来看看呀？” 　　“呃，好……我来看看。”大叔瞧见了冰桶里冒出的凉气，忍不住凑上前来。大热天的，街上的行人们无不大汗淋漓，对于清凉的寒气变得格外敏锐，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凉气的发源处靠拢。 　　大叔歪着脑袋，犹疑地，“这是……果汁？” 　　“可以当场挑选想要的水果、现成榨汁喔。”南涡甜笑着，伸出三根手指，“选好之后，您数三个数，我就能给您打出一杯冰镇果汁来！” 　　大叔东瞧瞧，西看看，纠结地挠着下巴。半晌，他从小摊上选出了一串新鲜晶亮的野葡萄，递给南涡，“唔……好吧，我喜欢吃葡萄，你给弄一杯冰葡萄汁吧！” 　　南涡爽快地接过来，把葡萄放进了一个五寸高的陶瓷小桶内，盖上盖子。他把手贴在瓷桶的背后，默默念起了榨汁密咒。 　　“哇啦哇啦，呜噜呜噜哇！” 　　大叔就看着南涡闭眼捧着这小瓷桶，嘴里哇啦哇啦地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念咒，盖好的瓷桶里竟然传来了“呜呜”的声音，像是有某种神秘力量正在里面大幅度搅拌一样，惊得他瞪大了眼睛：“这是……” 　　“三，二，一！” 　　三声数完，南涡把瓷桶放在了小摊上。随后从旁边拿来一只小碗，打开瓷桶，从中倒出了浅绿色的野葡萄汁。 　　“哦……这！” 　　大叔咋舌，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是完完整整的野葡萄，在小瓷桶里“过”了一圈之后，再开盖时竟成为了亮晶晶的淡绿色果汁。 　　“这，这是什么法术？居然能将葡萄直接变成果汁！” 　　南涡淡淡一笑。他自然不能把龙族秘法的事情告知对方，便把事情的实况改了改，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啊……这是我以前在山里跟一个采果子的师父学会的榨汁术。这个瓷桶，是专门用来榨果汁的。” 　　说着，他弯下腰，把新鲜榨出的葡萄汁倒入装了碎冰粒的小碗中，再把小碗置于冰桶之内。手上暗暗催动秘法，让冰块的凉气快速渗入到果汁之中，迅速降下温度。 　　“啊……这就好了？” 　　南涡微笑着，把满满一碗葡萄汁放在大叔的面前。肉眼可见的白烟状的凉气冷飕飕地冒了出来，大叔使劲地吸了一口。 　　“唔……这真的是冰的！”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碗壁，惊讶地低呼了一声。 　　迫不及待地张嘴喝了一大口，咕咚咕咚…… 　　唔，又甜又凉。爽！ 　　“哎呀，这可真好喝……”大叔连喝几口，好奇地看向南涡，“小娃娃，这是哪里摘来的野葡萄，居然一点也不酸！” 　　南涡一笑：“野葡萄确实挺酸的。不过，我在里面加了蜂蜜的喔！” 　　身为花田主人的温语仁，家里最不缺乏的就是各种花蜜了。每逢蜂农上门来采蜜，他们除了交付费用之外，还会留下一两罐蜂蜜赠予温语仁，供他自己留用。 　　从山里采集到的野果多半口味酸涩，并不完全香甜。于是温语仁便想到了这么个法子，把自家储藏的蜂蜜拿出一部分来，调入果汁之中，均衡口味，去除酸涩之感。 　　“好喝，好喝呀！”大叔咕咚咕咚地干完了一整碗蜂蜜葡萄汁，喝得直砸吧嘴。他嗓门挺大，在街上这么感叹地喊了一嗓子，立刻吸引了不少过往的行人往这边瞧。 　　南涡趁热打铁，嗓音清亮地打起了广告：“走过路过，都来看一看、瞧一瞧！最新出品的冰镇野果汁儿，香甜可口，冰凉爽！” 　　大叔掏出了十二个铜板，放在小摊旁边收钱的筐子里。他抹了把嘴，又从摊子上挑走了两袋果脯，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而在他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被吸引过来，购买南涡家的炒货、蜜饯，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冰镇野果汁儿。 　　头顶炎炎烈日，在街上行走的路人大多口干舌燥、汗水涔涔，街面上种种消暑的美食都颇受青睐，譬如冰棍儿、绿豆汤等冷饮。而南涡小摊上的冰镇果汁，不但清凉，而且甜爽，口味还可随心自选，的确是陪伴人们度过夏日市井小日子的不二选择。 　　“呼呼……呼呼……” 　　摊面上，各种野果汁卖得火热，南涡都恨不得多长几双胳膊出来，在小瓷桶中反复催动榨汁搅拌秘法；而小车背后，胖乎乎的冰粒鼠坐在水桶前方，鼓起腮帮子使劲地吹着，制造一桶又一桶的寒冰。 　　生意一片大好。蹲坐在小车阴影里的温语仁欣慰地半眯着眼，手里快速地搅拌着蜂蜜。他听到南涡与顾客们的说笑声，心知这小龙崽如今已经很好地融入到了市井交际之中，做生意做得得心应手，再不会见人就躲、任人欺负了。 　　只不过…… 　　他悄悄地侧过身，向后瞥了一眼。 　　南涡今日多次使用了秘法，将灵气注入到瓷桶和小碗中。他虽然已经修行百年，可每天能够提炼灵气的数量是有限的，本来维持人形已属不易，躯体的脉络又必须承受如此频繁的灵气催动，这对他的身体而言是很重的负荷。 　　在温语仁心里，能否赚钱都是次要。他担心南涡过量使用秘法而伤害身体，更担心他因灵气耗空而撑持不住。 　　若是在大庭广众下现出原形，那样就麻烦了……毕竟，上一次在镇上现形后，小龙崽就被捕手们围追堵截，打得浑身是伤。温语仁不想再看到那样的情形。 　　就在此时。 　　南涡纤瘦的身躯，逐渐颤抖了起来。 　　温语仁的心瞬间提起来——他的担忧恐怕成真了！ 　　“吾……糟了，吾二！” 　　南涡自己也感觉到了。他突然放下手臂，感觉到肺腑一阵异样的波动，好似有某种东西从他体内被抽空了，他当即虚弱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少年的体表依稀有青色的光芒闪过。那正是他即将恢复幼龙本体的征兆…… 　　温语仁来不及带着他逃开。眼看着南涡身躯颤抖、虚汗不断，就快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控地变回原形，他急中生智，从衣襟之下抽出一张道符、打在南涡背上，左手捏了个指诀，心中急速念咒。 　　与此同时，少年身躯剧颤。他感觉到一股精纯的灵气自背后汇入体内，等他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刻震撼地扭过头：“吾二，你……！” 　　“留存体力，别说话！” 　　男人低低地喝了一声。他的表情掩藏在斗笠的帽檐之下，南涡看不清晰，但感知到从男人体内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灵气，南涡急得快要哭出来：“别！吾二，别再把你的灵气给本龙了，很危险的！” 　　是了——温语仁来不及带南涡离开，他选择了铤而走险的一招，直接将自己体内积蓄的灵气输送给南涡，助他维持人形。 　　然而此举极为凶险。人族和龙族的灵池储量天差地别。小龙崽化形时需要耗费大量灵气来维持人样，哪怕是温语仁这样人族中的修道高手，体内灵气极为可观，却也不及南涡的十分之一。 　　他豁出命去把自己的灵气传输于南涡，无异于拿沙土填海，不但可能支撑不了多久，反而还有把自己消耗殆尽乃至反噬的危险。 　　在神龙谷中修行百年的时光里，南涡甚至都不怎么看到过同族的有翼龙之间互相输送过灵气，更别提有人给龙族输气。他急红了眼，本能地想把温语仁的手推开，但男人只是镇定地双手结下止印，完成了灵气的输送。 　　“南涡，我给你的灵气还能撑上一阵子。把事情了结，快随我回家吧。” 　　南涡的眼眶里悠着泪水。他虽看不到温语仁的脸色，但男人低沉缓慢的语调和轻微打颤的嗓音让他明白，他在方才一瞬间的的确确做出了极大的牺牲。 　　“摊主……小摊主？” 　　发现南涡僵直地站在原地，脸上淌汗、面色煞白，站在小摊前的顾客不明所以，担忧地唤了他两声：“小摊主，你怎么啦，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南涡向后瞥了一眼，只见给自己输完灵气的男人默不作声地转过了身，虚弱地沿着小车的边沿滑到了地上，他背对着小摊前的顾客们，低垂着头，把斗笠又往下拉了拉，以免别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不希望辜负温语仁的努力，南涡抹了把脸，镇静地告诉迷惑的顾客们：“我没事。”他麻利地了结了手头的生意。待送走了顾客们，他飞快地拉上温语仁的手，和冰粒鼠一起收拾了东西、推着推车，向着回村的方向快步走去。 　　果然，刚刚出了人流聚集的小镇，温语仁就扑通一声磕在了地上，勉强支撑着半跪而没有倒下；南涡身上的最后一丝灵气也消耗殆尽，纤瘦的身体快速缩小。 　　淡淡的光芒闪过，少年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胖墩墩的青色小龙站在原地。 　　“呜……呜啊！” 　　幼龙摇摇晃晃地跑上前去，小爪子吃力地抓住男人的肩膀，努力想要把体力耗尽的他扶起来。 　　“呜啊呜啊！” 　　温语仁用袖子抹了把汗。他抬眼看到小龙崽一脸焦急地摇着自己的胳膊，轻轻笑了笑。 　　“傻龙崽，现在没事了。只是灵气透支而已，我歇一晚就会好转，你不必担心我。”温语仁把幼龙抱到怀里，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倒是你……幸好没人看到你的原形。” 　　他摸摸龙崽的大脑袋，“小家伙越来越机灵了，嗯？” 　　“呜……”小龙崽握起小拳头，在男人的肩膀上用力捶了两下。吾二，你怎么这么冒险…… 　　刚才他们经历了谁也不知道的危机和凶险。或许就差那么一点，温语仁就有可能因为灵气被掏空而反噬致死。他输送给南涡的不只是灵气，更是自己的生命…… 　　所幸温语仁根基扎实，只是暂时虚脱。大概回家躺会儿便会好的。 　　想到这儿，南涡抹了泪，努力架起男人的胳膊。 　　吾二，没事了，本龙扶你回去！ 　　男人吃力地站起身。然而，刚迈出一步，只见他的面色猛然僵住，额前顿时虚汗淋漓。 　　他捂住心口，一阵不受控制的急喘。 　　“不好！” 　　南涡大惊。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好转了的吗？ 　　“我灵气耗尽，先前被灵气封印的炽光毒再压制不住……此刻已经开始反噬了！” 　　事态急转直下，南涡惊恐地看着他的脸色迅速地惨白下去。一阵咳嗽，男人的口角处竟是淌下了大串的血滴。 　　发黑的鲜血顺着他俊美的下巴滑下，一滴一滴，落在南涡的脸上。 第39章 龙工呼吸 【一更】拯救吾二！ 　　见状, 吓慌了的幼龙猛地抱住男人的后背，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吾二，这究竟是怎么了呀？ 　　“小笨龙……又哭了。” 　　男人缓慢摸着它的大脑袋, 无奈地笑了一下。接着, 只听“扑通”的一声, 在幼龙惊恐的哭叫声中, 男人的身躯如断了线的木偶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压得低低的斗笠也歪倒在了一旁, 露出兜帽下昏迷的苍白面容…… 　　“呜……呜啊啊！” 　　那一瞬间，幼龙尖声惊叫。它晃晃悠悠地扑到温语仁的身边, 慌乱地推搡着他的身体。 　　“嗷噢！嗷噢噢！”吾二，不要睡呀！ 　　小爪子触碰到男人雪白的皮肤，瘆人的凉意直达南涡的心底。 　　吾二的身上，好冰好凉……虽然他平日里就是这种偏阴寒的体质, 但此时此刻, 他的肌肤未免冰凉得过分。 　　由于灵气耗尽，温语仁体内以自身灵气压抑的炽光毒瞬间爆发, 一股诡异的乌青从他修长的指尖开始向上蔓延，逐渐传遍了整个身体。 　　吾二他，真的出事了…… 　　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从幼龙的眼眶里滚落下来。在空无一人的山道上, 南涡绝望地抱住温语仁的身体, 细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 徘徊在山林的上空…… 　　“吱吱，吱吱！” 　　关键时刻, 是冰粒鼠往吓呆了的龙崽腿上咬了一口。 　　突来的疼痛登时让南涡清醒了——哭是没用的，如今只有它在, 它要靠自己的力量拯救温语仁，就像吾二无数次保护它一样！ 　　南涡冷静下来。先是请冰粒鼠回去找风伯来帮忙，然后又踢又推，终于把男人的身躯弄到了路边的草丛中。 　　它按照温语仁教它的那样，一只爪按住大地，拼命从地底灵脉吸收灵气，另一爪按在温语仁的背上，给他输送灵气。 　　但这样到底太慢。龙崽伸爪往男人的鼻下探了探，竟然只有出气而没有进气。 　　南涡心急如焚。一狠心，用爪捏开温语仁的口唇，自己猛吸一大口气，再向温语仁的口内大口输气。 　　见此招有些效果，龙崽又深深吸了一大口，肚肚胀得鼓鼓的，然后继续往温语仁的口里喂气。 　　这样的“龙工呼吸”做了好一会儿，南涡自己都憋得脸色乌青，而温语仁总算是被动吸入了一些气，不至于只出不进了。 　　小龙崽坚持不懈地撑持着他的生命，直到它终于听见了老人的脚步声。 　　风伯来了。但一看到温语仁面色煞白、口唇乌紫，老人立刻颤声道：“不好，炽光毒反噬了！老朽也没辙，得赶紧去找药！” 　　南涡心头漫过一阵绝望。哪里有药？ 　　“这……”老人忽然皱起了眉。直到南涡焦灼地摇晃着他的手臂，风伯才有些为难地：“对付这种炽光毒，只有青云观后山的仙草灵花才有效。” 　　青云观……南涡刹那间几乎被绝望淹没。道观离此地有百来里地，不等它求到药，温语仁早就毒发而亡了！ 　　“等等，还有一个人……小温的师兄东方瞬！他不是来西庄了么？”风伯突然一拍脑袋说，“南涡，快去求东方瞬试试，他曾说自己进村时带了不少灵药来，其中保不齐就有解毒丸！” 　　东方瞬…… 　　南涡心一沉。它牢牢记着温语仁此前的告诫，不敢接近这个前师兄。但如今……眼瞅着温语仁口唇溢血、肌肤冰凉，南涡咬牙抛开一切顾虑、不再踌躇。 　　无论东方瞬要什么……只要能救吾二，哪怕、哪怕是想要它的龙珠，它也给了他就是！ 　　南涡让风伯照看好温语仁，自己迈着短腿往村里飞跑起来。所幸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在翻过了几座小山丘之后，小龙崽跑回了村子，直奔东方瞬的家里。 　　南涡的运气不错。当它来到东方瞬家门口的时候，那个高大壮硕的男子正巧在家。“嗷噢噢！”幼龙立刻大叫起来。 　　东方瞬正在院子的菜圃里忙着农活儿。他看到小龙崽晃晃悠悠地跑进屋来，立时吃了一惊。 　　“哟，这不是师弟家的小龙崽吗？怎么慌里慌张的，出什么事了？” 　　“嗷噢，嗷噢噢！呜哇呜哇！” 　　幼龙淡青色的肌肤上满是汗珠。它急急忙忙地奔到东方瞬的身后，两只短爪努力比划着，大大的蓝眼睛里流露出祈求之色。 　　东方瞬听不懂龙崽的话，但他从小龙焦急的神色和肢体动作中可以猜出一二。 　　“难不成……温语仁他出事了？” 　　“呜呜！”幼龙拼命地点头。它一路上跑得急，在原地捂着肚子，止不住地喘着气。呼哧、呼哧…… 　　突然，就见它一口气提不上来，两爪死死地捂住喉咙，憋得翻起了白眼。 　　“哎，别急——莫慌！”东方瞬大步上前，还未来得及伸出手，幼龙已经呜咽一声，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东方瞬吓了一跳，赶忙把软绵绵的幼龙从地上抱起来，搬到了屋子里。他在南涡的头顶和肚皮上分别按了按，感觉到这小龙崽体内的灵气所剩无几，然而龙魂依然强盛，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刚才的昏倒，应该是急火攻心之下，喘气不成所致。 　　暂时松了口气，东方瞬把小龙平放在桌上，又是按人中又是掐虎口，把人的穴位疗法套在小龙身上胡乱折腾了老半天，总算让它浅蓝色的大眼睛眯开了一条缝。 　　“呜……” 　　在一片混沌之中，幼龙感觉到有人扳开它的嘴巴，把温热的水倒入其中。干燥的舌尖接触到液体，南涡不自觉地咂巴咂巴嘴，两只眼睛都睁开了。 　　“小龙总算醒了，唉，吓死我了。” 　　“呜？” 　　“你太急了，一口气喘不上来。”东方瞬在它的肚肚上抚摸了一会儿，又给小龙喂了点热水。南涡咕咚了几口水之后，忽然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一下子坐起来，爪子紧紧捏住东方瞬的衣服。 　　“呜呜……呜啊！” 　　幼龙嘴巴一张，号啕大哭了起来。 　　“好好，我知道，温语仁他出事了对不对？” 　　“呜呀！”就是这样呀！南涡吃力地站在了桌上，两个小爪子合十，向着东方瞬可怜巴巴地作起揖来。 　　东方瞬，求你帮忙救救吾二吧！ 　　东方瞬思忖片刻，决定前去帮它。他从屋里找来了一个竹筐子，把焦虑不已的幼龙装进筐里，背上它出门寻人去了。 　　一刻钟后，东方瞬听从龙崽子的指引，在草丛里找到了昏迷的温语仁。 　　风伯正守着他、给他输灵气。一见东方瞬真的来了，老人连忙站起：“东方道长，小温灵气耗尽、邪毒爆发，请您帮着看看！” 　　“呜……呜啊！”南涡从竹筐里跳出来，心疼地跑上前去，把男人紧紧抱住。 　　东方瞬瞥见它紧张的模样，又瞅了瞅半昏半醒的温语仁，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来，小龙崽，你先让开一下。”他把幼龙哄到一边，而后从兜里拿出了一只小瓶子。揭开来，里面是硕大的、褐色的药丸。 　　南涡抿着嘴，紧紧盯住东方瞬手上的动作。 　　“哈，小龙崽，这可是给人补充灵气的好药。”见南涡有些不安，东方瞬解释说，“你去把温语仁的嘴巴打开，我来喂他吃下去！” 　　南涡犹豫了一会儿，看着温语仁毫无血色的脸，终是选择相信他，啪嗒啪嗒地走上前去。 　　幼龙蹲在温语仁的身后，让他背靠着自己的肚肚坐起来。然后伸出两只爪分别从后方托住温语仁的左右脸颊，往中间一挤。 　　男人面颊受力，紧闭的嘴唇慢慢咧开了一条缝。 　　就着热水，东方瞬把药丸倒入温语仁的口中，再往下巴上一推，让他把丸子咽了下去。 　　“这是咱们师门才有的，专给人补充灵气的药丸，很贵的。”东方瞬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子，咧嘴一笑，“小龙崽，我救了他，你要怎么答谢我呀？” 　　闻言，南涡抬起脑袋，正看到东方瞬目光炯炯地盯住自己，它晃了晃尾巴，有些不知所措。 　　东方瞬轻笑一声。他站起身，把温语仁半扶半扛着起来，风伯急忙过来架住他的另一条胳膊。他们扶着失去意识的男人往村里走去。南涡也忙不迭推上小车，带着冰粒鼠一道匆匆跟上。 　　===== 　　“师弟睡着了，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就能醒来，保证恢复得和之前一样。你呀，别担心了。” 　　东方瞬把温语仁搬到房间的床铺上。小龙崽给他细心地盖上被子，边角的缝隙也用爪儿一一拢好。而后，他们便轻手轻脚地出了屋，把房门紧紧关上。 　　风伯拿了东方瞬的药草去煮药汤，屋里就剩一人一龙。龙崽紧紧地贴着角落的墙壁，方才的变故让它疲惫不堪，而如今却强撑着睁大蓝色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东方瞬。 　　“小东西，你们这些天都上哪儿去了？” 　　东方瞬用肩上的毛巾擦了把汗。他瞟了一眼缩在角落的小龙，冲它勾勾指头。 　　龙崽子低着脑袋走过来。它把卖零食的推车拖过来给东方瞬来看，又指了指木牌子上面写着的字。 　　“‘野果小食’，哦……所以，你们这大半个月来老是不在家，是去风间镇上卖吃的了？”东方瞬惊异道，“看不出来啊，我那个暴脾气的小师弟，居然还想得出这种细工慢活赚零花的法子。” 　　他在屋里慢慢踱了一圈，东瞧瞧西看看，“哎呀，这房子是重新装过了吧？这家具都换上新的了，墙面也都新刷过一遍。” 　　“呜。” 　　南涡跟在他后面，慢慢迈着小步子。的确，自从他们赚到钱后，温语仁不但给它和小伙伴们买了很多东西，还把家里装饰得工整漂亮。 　　“小东西摘到了这么多野果，应该也对附近的山林子很熟悉吧？” 　　东方瞬若有所思。他把幼龙从地上抱了起来，在它柔软的肚皮上抚摸两下。 　　南涡不习惯被他抱着，正欲挣扎，肚皮上突然传来一阵舒适的感觉。 　　不知这东方瞬使了什么神奇的法术，竟叫它如此舒适。乍一放松，疲倦立刻如同潮水般袭来，压得它的眼皮沉沉睁不开。随着东方瞬轻柔的动作，小龙崽轻轻地摇晃着尾巴，惬意得直哼哼。 　　“呜呀……” 　　幼龙的身子不知不觉中软了下来，脑袋也晕乎乎的。南涡变得好困、好像在梦游一般……耳畔萦绕着男人虚无缥缈的问话，它也只知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小龙崽，你有没有听说过百月灵花？” 　　“嗷噢？” 　　小龙崽迷茫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百月灵花……好熟悉的名字，上次在山林里，它好像听温语仁说过，树下的灵蛇就叼走了一枝百月灵花。 　　“嗯唔。”南涡点头。 　　东方瞬身子一颤。狂喜之色稍纵即逝，他迅速平复了心绪，继续在南涡耳边轻轻哄道：“带我去找到，好不好？” 　　“呜。” 　　幼龙迷茫地点点头。东方瞬大喜过望，连忙将它重新装进了竹筐子里，盖上盖子。 　　冰粒鼠似乎去田里找同伴了，风伯则闷在灶屋里给温语仁煮药。东方瞬左右瞧着没人注意，便安下心来，背着装了小龙崽的竹筐子，快步从温语仁的家里出去了。 　　在他离开之后没多久，服过药丸的温语仁兀地自屋内惊醒。他感觉嗓子里有某种黏稠灼辣的东西堵得慌，一通气便猛地咳嗽出来，连吐出几口血痰。 　　茫然地坐起身，他发觉自己正呆在家里柔软的床铺上，一时有些迷惑。而后，先前发生的事情陆陆续续都想了起来，口中传来了熟悉的药草味，微苦。 　　有人在他昏厥的这段时间内，给他吃下了药丸，而且还是青云观师门独产的解毒灵药。 　　这是…… 　　温语仁大惊，即刻掀开被子、从床榻上翻身跃下。在屋里寻了一圈，桌上放着吃剩的葡萄叶子和没喝完的半杯水，可无论是小龙崽还是其它的小兽，都不在家。 　　他冲出了屋。 　　他早该想起来的，龙崽根本没有力气把他拖回家，唯一能够带他回来、又给他服下师门秘药的，只能有一个人——东方瞬！ 　　而眼下，他们却谁也不在屋子里。 　　这只有一种可能——趁着他昏迷的工夫，东方瞬把南涡带走了…… 　　===== 　　“乖乖龙，这里好像没有百月灵花呀，你是不是记错啦？” 　　“嗷……嗷噢？” 　　山林之中。浅青色的小龙崽眼神迷蒙，晃晃悠悠地在林间行走，它的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上背着一只大竹筐子。 　　“小东西，我们都已经在这里转了好几圈了，可是什么也没找到。”东方瞬在两眼放空的南涡面前蹲下，耐心地摸了摸它的大脑袋，“你仔细想想，百月灵花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幼龙停住了脚步。它昂起脑袋、晕乎乎地半张着嘴巴，小爪子伸到头顶上，慢慢挠起了头毛。 　　片刻后，它仍旧高高举起爪，指向了一棵空空如也的大树。 　　东方瞬瞧见这状况，心下觉得不对。他甩下筐子，蹭蹭爬上了树。上面没有百月灵花的痕迹，但细细找来，却似乎残留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伸出手去，在枝丫上仔细地摩挲。而后，又把鼻子凑上前去，使劲地嗅闻。 　　“百月灵花，应该就在这里……！” 　　发觉了所寻之物留下的迹象，东方瞬顿时欣喜若狂。他来不及顾虑其它，顺着仙花遗留的痕迹向前匆匆追赶而去。 　　约莫半刻钟的工夫过去了，东方瞬仍未归来，他先前在南涡身上所施下的咒术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解。 　　迷蒙的幼龙呜呜呀呀地低叫了几声，眼前混沌的景象逐渐清晰。它瞅着周围的景致，逐渐开始疑惑：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一片山林之中呢？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好像都不大记得了呢…… 　　“啪嗒、啪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小龙崽晕乎乎地转了个身，看到前方有个瘦高的身影向着这边走来，黑衣白发，身上带有熟悉的气息。 　　“呜……呜啊！”南涡张开双臂，摇着尾巴，晃晃悠悠地朝那人走了过去。 　　刚刚抱到对方修长笔直的大腿，无尽的疲倦与迷蒙再度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它渐渐吞没…… 　　“南涡，谢谢你，辛苦了。” 　　“接下来，交给我吧。” 　　趴在那人温柔的怀抱里，南涡入了梦。在梦里，它当了勇猛的龙战士，成为守护吾二的大英雄。 　　===== 　　“你在寻什么？” 　　东方瞬努力往高树上攀爬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熟悉的低沉男声。一低头，正瞧见温语仁瘦削却俊美的脸庞。男人慢慢从丛林间走出，背上趴着一大团淡青色的东西，正是已呼呼睡着的小龙崽。小家伙身子团成一团，紧紧地黏在温语仁的背上，呼噜噜睡得香甜。 　　狰狞的神色从东方瞬的脸上一闪而过。他眸色一暗，再往下看的时候，脸上已换成一副轻松自如的乐呵呵神情。 　　他笑着冲底下招招手，“师弟，你醒了？” 　　温语仁并不与他兜圈子。 　　“这里没有百月灵花。” 　　“是吗，哈哈。”意图被一眼看穿，东方瞬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两声。他从树上轻盈地跃下，落到地上。 　　“师弟，你好转了？”见温语仁气色已恢复了正常，东方瞬嘿嘿一笑，“哦对了，不必说感谢的话，这都是师兄应该做的！” 　　温语仁冷冽注视着他，“多年前是你让我染上炽光毒，如今我毒性发作、你拿药来救我，我应该对你感激涕零？” 　　他在数年前染上邪毒就是因为东方瞬。他也知晓，东方瞬而今拿了灵药来救他也并非出于好意，只不过是另有目的，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哎哎，误会，误会！师兄帮你是应该的，怎么会要你答谢？”东方瞬打个哈哈，“不过，嘿嘿……你在西庄住了这些年，对于这山里的事情，肯定比我要知道得多。能否把你知道的情报啥的，说来给师兄听听？” 　　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出他心底最深的愿望。东方瞬脸上笑着，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住温语仁的双眸，流露出按捺不住的渴望。 　　“百月灵花的下落……师弟，你定然知晓吧！” 　　“这山里曾有几株，不过被灵蛇叼走了。”温语仁平淡道，“你放弃吧。” 　　“放弃？哈哈哈……”东方瞬再度笑起来，“师弟，我怎么可能放弃？这西庄附近的山里灵气极为充足，且长年累月无人涉足。这样的风水宝地，最容易滋长神秘的仙物，对于修道之人而言，更是修行的圣地！我猜也正因为如此，你离开师门后才会想到来这里居住的吧？” 　　“我来这里，不过是巧合。此地灵气充足，却时常有凶兽徘徊出没。这片地域的下方，或许有着谁也不曾踏足的神秘境域，直通往凶气深重的魔域。这里的灵气，也混杂着大量的阴寒邪气，并不纯粹。” 　　温语仁冷冷警告他，“东方瞬，看在你还我一命的份上我奉劝你，在这种地方生长出来的所谓仙草，或许并不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功效神奇，甚至还有可能产生致命的副作用。” 　　“师弟，你狭隘了。”东方瞬摇了摇头，“你和师尊一样，都太保守、太小心过头了！我懂，世间凡事都有代价，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一定会有所收获。” 　　他沉声道：“师弟，从前在青云观的时候，你的天赋最高，修行最快，自然用不着所谓的仙草灵药来辅助修行。但对于我们这样灵根普普通通的修道者而言，只有寻得仙草灵药这样的宝物，才有追上你们这些天才的可能。” 　　“你想得太天真了。”温语仁反驳，“世上不可能有如此便利之事，要走捷径必然会付出对等的代价。师尊生前千叮万嘱，他门下弟子必须脚踏实地，切不可动歪念头。东方瞬，念及昔日的同门之情，我劝告你一句——与其花工夫与心思在寻找歪门邪道之上，不如闭关打坐，静心修炼，争取早日得道成仙。” 　　“师弟，像你这样的天才，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我们这类‘凡人’吧！就像凭借自己那平平无奇的天赋，我们永远也无法和你这天才比肩。”东方瞬不在意地笑了笑，“几株仙草而已，就算无效，也算不得‘歪门邪道’。” 　　他从地上重新捡起了竹筐，又瞥了一眼趴在温语仁背上昏睡的龙崽子，“师弟，今日咱们两清了。” 　　“两清？最好是这样。”温语仁冷笑，“东方瞬，再让我发现你偷偷使用蛊惑心法、将龙崽诱拐到别处，我定不会轻饶你。”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沉浸在睡梦中的龙崽也哼哼两声，脸蛋儿在他肩头蹭了蹭。 第40章 绿帽龙 【二更】要揉肚肚 　　东方瞬拖腔拖调地打着哈哈, “你这宝贝小龙，师兄可不敢乱动，师兄只是让它帮忙寻找百月灵花的去向, 没有为难它。” 　　他背起空荡荡的竹筐子往山下走去, “天色晚了, 家里的大白鹅也该赶回家了。师兄先下山了, 咱有空再会吧。” 　　他往前走了数步, 忽听见身后男子的声音, 不由得脚步一滞。 　　“恐怕不只是仙草吧。” 　　温语仁的眼神骤然犀利起来，直盯住东方瞬, “东方，你的体内有一缕不规则的煞气正在逆行乱窜。这不是修炼的成果。这些年来，除了百月灵花，你恐怕还用了别的见不得人的法子吧？” 　　东方瞬沉默片刻, 突然笑了。他面部的皮肉却诡异地扭曲起来, 以致于让他粗狂俊朗的面孔在一瞬间有些狰狞。 　　“看来我没说错。”温语仁冷冷道，“你看似健气阳刚、神采奕奕, 实则身虚体寒、气血凝滞，面带乌煞、印堂发青。应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不错，你倒是眼尖。”东方瞬冲自己心口一指，咧开嘴, “至庸山的罗刹果。用门下弟子的心头血换来的绝世灵物。” 　　“你疯了！”饶是心平寡淡如温语仁, 听闻此言后也惊得脸颊微微抽搐。东方瞬为了自己修炼飞升, 竟已到了罔顾人命的地步！ 　　见他惊愕，东方瞬忽而提高了嗓音, 眼里满是愤懑不甘。 　　“温语仁，你离开道观这两年, 足不出户，安心当个山村野夫，殊不知这外面的世界早就沧海桑田，风云大变！呵呵……如今的青云观，也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兴盛。我们没落了！” 　　神情苦痛，东方瞬握紧了拳头，“而今青国兴起了修道之风，大到王侯将相，小到山野乡民，无不动了心思、起了念头，想要修道升仙！东南西北门派林立，道门新兴势力数不胜数。唯有那千百年‘老资格’的青云观，却是固步自封，守着那故作高尚的骨气、不肯变通，一味排斥仙草灵药，实则早已落于人后！” 　　他咬紧牙关，“我宗门内人才不断流失，至尊仙法一一失传。倘若再不发奋振兴，青云观定会湮没于历史洪流之中，千百年基业都将毁于一旦！” 　　“外物用多，必遭反噬！门派内弟子不加分辨地乱服毒草，如此性命尚不能保全，何来振兴一说！” 　　温语仁驳斥，“东方瞬，你寻些普通的药草也就罢了，居然连至庸罗刹果那等邪物也吃下肚去……执迷于这等旁门左道，日后必遭反噬！你虽气血深厚，但吐息不稳，已显出病兆。再这样下去，你，还有被你怂恿的青云观弟子们，恐会走火入魔……” 　　“不劳你费心，我自有考量。”东方瞬冷冷笑着，目光中透出狠戾的决心，“你不知道，在你走之后，我接替了你的位置，成为了青云观宗主的接班人之一！温语仁，你听好——我定会负起你不愿担负的责任，重振青云观，让我的师门问鼎天下、永世昌盛！” 　　一时间，两人气喘急急，谁也没有说话。波动的情绪让灵气自各人体内爆裂冲出，在空中激烈冲撞，震得四周草叶沙沙作响。 　　过了会儿，东方瞬先行平复下来，涨得通红的脸色恢复了正常。 　　“话不投机，不必多说。师弟，我们有缘再会吧。” 　　温语仁静默地立在原地，看着那人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山道上。他在凉风飕飕的山林中停顿了一会儿，便背上龙崽，快步朝着山林外走去。 　　===== 　　南涡是鼻子先醒来的。在睡梦之中，它使劲吸了吸鼻子，发觉有一股极其浓烈的鱼香经由鼻腔钻入到肺腑。这立刻勾起了它的食欲，就连眼皮也一道勾了起来。 　　“呜……呜哇！” 　　翻了个身坐起来，南涡发现自己正坐在自己的小被窝里。慢慢爪子揉揉眼睛，再一嗅——噢！家里有鱼汤！ 　　它立刻踢掉小被子，从被窝里四脚着地地爬了出来，循着香味儿一路飞奔到餐桌边上。在那里，南涡的三只小兽伙伴已经拿上小碗排排坐，眼巴巴地望向鱼汤端过来的方向，肚子咕咕地响个不停。 　　男人从灶屋里端着鱼汤出来的时候，余光里瞥见幼龙四脚着地从楼上爬下来，哭笑不得：“就这么馋，连两脚走路都不会了？” 　　南涡浅蓝色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手里的汤盆。甭管温语仁说什么，汤盆一上桌，四只不同形状的爪爪立刻伸了过来，同时抓住了盆里的汤勺。 　　“吱吱！” 　　“呜哇？” 　　“喵呜~” 　　“呼……呼噜……”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之后，南涡首先松开了爪。它是老大哥，再饿也不能和小弟们抢东西吃。 　　随即，其它三只也乖乖松开了爪，谁也不好意思先于伙伴去抢汤喝。倒是最后才落了座的男人最先拿起汤勺，往自己的碗里舀了两勺子热汤，并当着它们的面喝了一大口。 　　“真鲜。” 　　他拿起勺子，给每一只小兽的碗里都舀了两勺热汤。 　　“异兽就别学人的那一套了。爱吃就吃，莫讲客气。” 　　片刻后，咕咚咕咚的喝汤声、吧唧吧唧地咀嚼声，热热闹闹的充满了整间屋子。温语仁眯起眼，难得露出了惬意的浅笑。比起所谓礼数周全的场合，这样亲和无间的“家”的氛围，才是最让他感到自在的。 　　吃过饭之后，温语仁把白天赚到的铜板清点了一下。 　　售卖野果小食确实是不错的副业。他们今天虽然突遇意外，还没来得及卖完就匆忙忙收摊了，但收入却一分不比以前少。 　　正在收捡着桌面，温语仁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拉扯了两下。他一回头，看到幼龙崽子站在自己的身后，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 　　男人把龙崽抱到膝上坐好，问它：“晚上吃饱了没有？” 　　“嗷呜呜。”幼龙点头。它忽然把藏在背后翅膀下的爪爪伸了出来，往男人手里塞了一串东西。 　　是野葡萄。而且，已经很有心地用水洗好了。温语仁浅浅笑了，拿了一个放入口中。 　　“乖龙崽。”他向下伸出手，恰好能摸到幼龙青色的头冠。冰凉凉、软绵绵的，摸起来很舒服。见它仍是忧心自己，男人笑笑，“我没事。多亏了你还有东方瞬的仙草，我又活过来了，一点事儿也没有。” 　　见幼龙又面露内疚，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头，弹弹它的头冠：“南涡，你头顶上为何戴着一顶绿帽？” 　　“嗷噢？”幼龙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着他。 　　温语仁揪了揪它竖直的头冠。 　　“呜呜！”这才不是绿帽子，这是头冠呀头冠！小龙崽伸爪抱住自己的大脑袋，使劲摇晃了几下。 　　随着它的摇晃，那朵头冠也有节奏地摆动起来。 　　“哼！”幼龙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它从温语仁手中一把夺回他没吃完的葡萄串，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故意吧唧吧唧地，嚼得特别响。 　　“今天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恐怕不能去镇上了。” 　　咀嚼声停顿了一下，“呜？” 　　“明日中午，隔壁村的蜂农要放蜜蜂来花田里采蜜，我必须在场看护。”温语仁告诉他，“明天同我一起去花田吧！不但能亲眼看看蜜蜂采蜜，运气好的话，还能当场喝到新鲜的纯花蜜。” 　　南涡这才想起来，不只是温语仁的花田，就连它自己田里的第一批花朵，也已经在秘法的精心呵护下绽放开来，到了能够采集花蜜的时期了。 　　===== 　　南涡是第一次目睹采蜜的过程。他站在田边，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兴奋得蹦跳起来。 　　“嗷噢噢！吾二，蜜蜂——好多蜜蜂飞过来啦！” 　　南涡指着远处一片黑压压的身影，高声叫起来。 　　温语仁穿着一身密不透风的黑衣、戴着遮阳的斗笠，静静地立在田野的边缘。田地里，各类花朵开得正鲜艳，姹紫嫣红，煞是惹眼。早已见惯了采蜜的景象，他并没有像南涡那般大惊小怪，只是默然注视着蜜蜂们陆续飞来。 　　“哦哦——吾二你快看，前面有一只好大的蜜蜂呀！” 　　温语仁立刻捉住南涡的胳膊，“那是蜂王，脾气很大的，你不要用手去指它，小心它发怒，来蛰你屁 股。” 　　“啊，真的吗？”南涡赶忙收回了手，浅蓝色的眸子直勾勾地注视着前方。 　　蜂王带领着一整个蜂群浩浩荡荡地飞过来，它们接二连三地落入温语仁的花田之中，各自寻找中意的花蕾，前去采集花蜜。 　　这个时节出蜜的花朵，大多是异植，也有部分普通植物，比如茉莉。蜜蜂们勤劳地工作着，在盛开的各色花朵中尽情地落脚，场面甚是壮观。南涡新奇地看了一会儿，又东张西望起来。 　　“吾二，蜂农呢？蜂农怎么没有和蜜蜂们一起来呀？” 　　“蜂农只是把蜂群放了过来，这会儿怕不是正在隔壁村凑桌打麻将。他们是不会亲自来的。”温语仁笑着摇头。 　　南涡挠挠头发，“啊？他们竟然不自己管这些蜜蜂吗？可万一蜜蜂们采了蜜之后，却没有按照蜂农的预想乖乖回去，而是携蜜逃跑，那该怎么办呀？” 　　“这里不是有蜂王么？它可不是摆设。”温语仁示意他抬头看，“你瞧，那蜂王自己并不采蜜，而是在田地中央的最上空，就是为了监督其它的蜜蜂们好好劳作，不要想着跑路。” 　　“蜂农虽然现在正打着麻将，但平时他们可没少花心思训练这些蜂王。只要驯服了蜂王，整个蜂群的管理也就不必发愁了。” 　　南涡听罢，咋舌道：“好神奇……”他突然转向温语仁，眼巴巴地：“吾二，我们也驯服一只蜂王吧！我们自己有花，如果能自己养一批蜜蜂的话，就可以自己采花蜜了。” 　　“蜂王？那可不是好惹的主。”温语仁严肃道，“蜂王脾性暴烈，通常有剧毒，而且它们的毒针是可以反复使用的。蜂农们都是祖祖代代传承着养蜂采蜜的技术，可即便如此，也时常有蜂农被自己养的蜜蜂蜇伤。我们家虽然种花，但可供采蜜的花田范围并不算大，为了这么几亩花田而冒险养蜂，太不划算。” 　　“呜。好吧。”南涡低下脑袋。他呆望了片刻后，忽然喃喃地说道：“吾二，我原来生活的神龙谷，里面也有好多好多的鲜花。每年春夏时节，也会有很多蜜蜂去那里采蜜，还有很多很多蝴蝶。” 　　男人侧眼瞥去，正看见少年鼓着脸蛋，幽蓝的眸子逐渐放空，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神龙谷……好久没有去神龙谷了。不知道那里变得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开着漫山遍野的鲜花。本龙在那里呆了两百多年呐！啊呀……现在算起来，本龙好像也有十年没回家了。” 　　温语仁心中微微一动。 　　“你为何不回家？” 　　“爹爹闭关了，哥哥不见了，本龙一只龙崽，回到神龙谷里也很无聊吧。”南涡嘟着嘴软糯糯地说，“何况神龙谷并不在人界，而在仙空凡海。要想回去还得储存很多很多的灵气，才能一口气冲上九天云霄。” 　　南涡瞅瞅自己的小胳膊短腿，沮丧地瘪了瘪嘴，“仅凭现有的这么点灵气，本龙根本回不去家。” 　　这么说着，他忽然撇过脸来，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吾二，你也不是西庄本地人，对吧？我知道，你以前是青云观的道士，不过……你有没有故乡呢？” 　　“我生在青云观，长在青云观。”男人淡淡道，“师门就是我的家，师尊待我如同生父。青云观就是我的故乡。” 　　所以……听温语仁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么？ 　　南涡不禁回想起来，自己刚从蛋壳里爬出来的时候也是孤零零的一个。小小的龙崽在神龙谷的密林里呜呜呀呀地蠕动了老半天，却也没有“父母”来认过自己。 　　好在山谷里的有翼龙是团结友爱的大族群，族中一些年长的大龙轮流来抚养自己，把自己从一只小崽子养成了身长三丈的大恶龙。 　　如此看来，吾二的经历和自己的还真是相似呢。都是自幼不知父母为谁，被前辈和师门抚养长大，又都离开了自己生长的故乡。 　　而不同的是，南涡自幼备受族中的龙前辈们的宠爱，离开神龙谷也是自愿想要出来云游四方；温语仁却是被迫离开了自己生活多年的师门和道观，来到人生地不熟的西庄种起了田。 　　想到这里，南涡更加心疼温语仁了。 　　“吾二不哭，本龙会好好照顾你的。”他眨巴着浅蓝色的大眼睛，很认真地对温语仁说。 　　“我没哭，”温语仁好笑地摸摸他的脑袋，“你呀，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本龙能照顾好自己！”南涡不服气地说，“吃饭穿衣种地，哪样不是自己干的嘛！” 　　男人若有所思，“哦，每晚让我给它搓澡揉肚肚的，难道是别人家的小龙？”话音未落，南涡就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坏吾二，给本龙小声点啦！”要是被别人听去了怎么办！他会被嘲笑是幼稚小龙的！ 　　见温语仁狡黠笑着，南涡哼了一声：“肚肚是有翼龙的要害，高贵的龙族不会随便让别人碰自己的要害！让你帮本龙揉肚肚，是本龙赐予你的特权！” 　　说着他一叉腰，“怎么，你不是心甘情愿的吗？” 　　“是，我是心甘情愿。” 　　“坏吾二。”南涡说着扑到温语仁身上，揪揪他的长发，“说得不情不愿的！龙崽的肚皮，别人想揉本龙还不让呢！” 　　“哦，那在下真是不胜荣幸。”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南涡看着蜂群逐渐远去，又想起先前的话题。他不禁好奇问道：“吾二，你当年为什么会离开青云观呀？” 第41章 合体修行 【一更】龙崽不识字 　　闻言, 男人沉默了，深黑的眸子里一寸一寸地暗了下去。南涡暗道不好，正有些愧疚地想要转移话题, 温语仁却开口了。 　　“昨日东方瞬暗中用咒法将你蛊惑, 带你去了山林子, 这事儿你还记得吧？” 　　“嗯……模模糊糊记得一点。”南涡点点头, 有些心虚地红了脸。他为了替温语仁寻求帮助而找到东方瞬上门来, 却被对方不知不觉地迷惑了心智, 拐到了深山老林之中。 　　“但……昨天实在是迫不得已，本龙如果不找他帮忙的话, 单凭自己没法把你抬回家去。”南涡小声说，“吾二，东方瞬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呀？他曾经两次将本龙迷晕，试图把本龙偷偷带走。” 　　温语仁答道：“他想要百月灵花。” 　　“啊？”南涡大吃一惊, “百月灵花？就是能够让无灵根的普通人也能汲取灵气修炼的神奇仙草？可他不是青云观的道修吗, 怎么会需要那种东西？” 　　“东方瞬是想要走上所谓的‘捷径’，依靠外物的力量快速取得成效。” 　　南涡若有所思, “以前在神龙谷，我们龙族也会吃山谷里长的灵花仙草，补充体力。本龙认为，修行可以适当借助一些辅助物, 但主要还是依靠自身的天赋和积累。” 　　“我自己虽然并不依靠仙草和灵药来修行, 但也不会反对其他人使用这些。”温语仁道, “只不过，东方瞬他们所食用的, 不是普通的仙草和灵药，而是效用不明的未知物。不论它是否能帮助人们修行, 在副作用不明确的情况下，我反对盲目草率地使用这些药草。比如，百月灵花。” 　　“吾二，其实我也一直有这种感觉……”南涡低低地说，“这西庄附近的大山里，灵气很足，但同时阴气也很足，总有种凉凉的、不舒服的感觉。” 　　“如果没猜错，大山的深处或者地底，应该有通往魔域的密道。” 　　“密道？” 　　“嗯。密道连接魔域与青国境内，将魔域的凶煞之气传输到青国大山的密林之中，故而形成了这样灵气与阴气并存、灵兽与凶兽共生的混杂环境。” 　　温语仁神色严峻，“如果山中的环境真是这样，那么在这里生长的百月灵花，必然也会受到魔气的污染，产生某种异变。” 　　南涡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样的话，就算百月灵花真的是仙草，也有可能因为沾染了魔气而改变了特性，甚至会对人有害。”他眼珠一转，“所以，吾二是因为阻扰他们使用仙草灵药，才被排挤出了师门的吗？” 　　“此事正与仙草相关。”他说，“两年前，东方瞬和同门的其他师兄弟曾经想要得到一种名为‘波光’的仙草，但仙草所在地是一处险象环生的荒原，无数凶兽猛禽盘踞，他们谁也没有办法冲破阻碍、取得仙草。” 　　“在青云观的同辈之中，我的修炼层级最高。于是他们请求我加入帮忙，答应事成之后将药草也分给我一份。我拒绝了，但同门中的师兄弟非常不满，认为我是故意不想让他们得到仙草，以免修炼成果被他们超过。” 　　温语仁叹了口气，“出于同门情谊与保护师兄弟周全的考虑，我最终还是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一个人深入险境，替他们去取仙草。至于下场……”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血红的眼眸和雪白的发肤。“就是这样。” 　　南涡震惊：“所以……在那次取仙草的时候，你被凶兽袭击、中了炽光毒，变成了这副白发红眼的模样？” 　　“嗯。”他点点头。 　　“不仅如此。我费尽心力、差点丢了一条命才取回来的仙草，并没有带给同门理想的效果。”他沉声说，“那时我并不知道，在那样凶气弥漫的环境下生长出的仙草，其灵气早已被污染，变得不再纯粹。无知地食用了仙草的师兄弟们，陆续染上了轻重不一的怪病，而他们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归咎于我的头上。” 　　温语仁叹了口气，“多亏了我的师尊。他将我自小抚养长大，对我倍加疼爱。事发之后，他将我从被毒死的边缘抢救回来，并竭尽全力为食用了仙草的师兄弟们寻求解决之法。对于仙草的事情，他并未多加责怪，而是希望师兄弟们保持冷静，汲取教训，不要将此事声张出去，更不要把恶劣影响扩散到整个青云观。” 　　“师尊尽全力补救着这一切。然而……就在事情风头快要过去之时，变故发生了。” 　　“某天，东方瞬突然将我的师兄弟们染疾的‘真相’向整个青云观公开。他将师兄弟们染上怪疾的缘由全部归罪于我，声称是我故意偷来有毒的药草骗师兄弟们服下，让他们生出怪病。” 　　“事情一出，道门震动。门派上下群情激奋，我一时间成了千夫所指。” 　　“几天之后，掌门不顾师尊的求情，宣布将我逐出了青云观。” 　　南涡震撼地看着他，“吾……吾二……” 　　他的手心一片冰凉，身后冷汗涔涔。 　　“东方瞬……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起此前自己对那个大高个男人还心存信赖，甚至拜托他来帮助温语仁，南涡心里难受得要命。他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襟，颤抖地，“他难道之前就和你有过节，所以不惜落井下石，找你来当冤大头，替、替罪羊？” 　　“东方瞬心思复杂，叫人难以看透。”温语仁淡淡道，“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我也曾被他表面上的那般耿直爽朗所蒙蔽，与他关系不说有多亲密，却至少也友好和睦。他天赋平凡，性子争强好胜，因而极度渴望使用仙草灵药来辅助修行。让我去秘境之中夺取波光仙草的主意，也是他想出来的。” 　　“但波光草后来，被证实为毒草，不但不能提升灵气，相反还会滋生怪病。他许是害怕自己承担师兄弟们染疾的责任，又担忧从此之后师尊不会再准许他们使用来路不明的仙草，便把所有的罪责推到我的身上。同时，其他生病的师兄弟们也一肚子怒火无处可发，而将仙草亲手交给他们的我，就是最好的泄愤对象。” 　　“他……太过分了！” 　　南涡震惊地涨红了脸，握紧了拳头。耳中听闻的一切已经超过了一只龙的可承受范围，他气得要命，心中有无数话语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如此……此前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时候，南涡甚至还质疑过温语仁为何要那样对待东方瞬。如今得知了真相，他不由得回忆起东方瞬一次又一次地乐呵呵喊温语仁“师弟”的样子，这二字听在男人耳中，是多么的讽刺。 　　南涡心绪复杂，甚至自心底渗出了一丝丝凉意。 　　人是可以有两面的，甚至可以有很多面。东方瞬把最阳光直爽的一面呈现出来，却把最阴暗奸猾的一面深深地藏起。只在亲密之人最无所察觉的时候，干净利落地自身后捅上一刀。 　　比起坏在表面的陈二平，和本质软怂的小康子来说，这种人往往更加可怕。他在阳光下充作好人，却趁人不备，在暗处狞笑着露出利牙。 　　时过境迁，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温语仁也终是被迫离开了出生长大的师门，来到了陌生的乡下独自生活。看到男人乌黑的眼眸里带着一丝难掩的哀伤，南涡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便啪嗒啪嗒走上前去，“呜”地抱住了他。 　　脸蛋儿埋到男人的胸口，南涡一把抱紧了他。 　　“东方瞬他真是个坏人！” 　　温语仁浅浅地叹了口气。人心百态，岂是一个“坏”字就能囊括其中？ 　　“好啦，事情无论好坏，都过去了。”他轻轻拍了拍南涡的肩膀，叮嘱道，“东方瞬如今也住进了西庄，你得小心——他目的不只在百月灵花。” 　　“嗯？这个……” 　　“他曾反复说起你‘龙魂强盛’。南涡，你心里应该明了，作为珍贵的有翼龙，你体内灵气充足，可谓是底蕴丰厚的灵气宝库。这样的龙崽，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可是上佳的补品……” 　　补……品…… 　　南涡身子剧震，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是为了修炼而不择手段之人。可以想见，他专门来西庄跑一趟，如若没能得到他想要的、能够帮他走上‘捷径’的东西，他是不会就这样离开的。”温语仁说，“他今天能把你蛊惑到山林中，明天说不准就会对你下毒手。” 　　“他明明看着像是个好人，没想到花花肠子这么多。”南涡细细地嘟哝道，“而吾二，别人都说你长得像可怕的妖怪，却偏偏不是坏人。” 　　“世上的恶人大多不会把他的真实心思写在脸上……陈二平那样的傻瓜除外。”温语仁半开玩笑地戳戳他的鼻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龙崽莫要见别人对自己好，就不假思索地信赖他。否则的话，是会被骗得很惨的。” 　　南涡怯怯地望着他，打了个哆嗦。 　　“南涡，你在神龙谷生活得安稳妥当，为何要入世呢？”感受着怀抱里少年绵软的身躯，温语仁说出了他一直以来想要知道的问题，“你现在这副四面受敌的处境，有想到过后悔吗？” 　　后悔？南涡刚要张口，温语仁却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堵住了他的唇。 　　“南涡，好好想吧。人世间远比你自幼长大的神龙谷要险恶。你来到这人间，无异于一块落入妖界的唐僧肉，是会被觊觎的。” 　　唐僧？南涡眨巴眨巴眼睛。 　　唐僧是谁，唐僧肉又是什么东西？ 　　“有空我教你读些书。”温语仁转过了头，望向远处的田野。 　　“嗯……光顾着说话了。你瞧，蜂王已经在召回蜂群，我们跟着它一起去邻村，找蜂农结账吧。” 　　来温语仁和南涡田里采蜜的，不是普通的蜜蜂，而是一种名为“劳蜂”的异兽。它们异常勤快，行动起来整齐划一，比普通的蜜蜂更有纪律。温语仁和南涡跟着它们一路出了村，来到了邻近的另一座村庄。 　　在那里，南涡亲眼看着劳蜂们把花蜜带入了蜂巢。冯姓的蜂农放下手里的麻将，从屋里戴了顶草帽，乐呵呵地跑出来，和温语仁打招呼：“温道长！” 　　他一眼看到白发男子的身后还跟着个陌生的俊俏少年，眸子竟然是罕见的宝石般的浅蓝色，不由得一愣。 　　“啊呀？温道长，这位是……” 　　“我弟弟，同我住在一块。今天劳蜂们采来的花蜜里，也有他的一份。”温语仁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冯师傅，今天劳蜂们采蜜都很勤快，想来最近状态不错。” 　　“唉，也亏得它们这么用心。”冯师傅笑着摇了摇头，“今年这附近的花儿长得都一般，蜂群已经许久没有找到活儿干了。” 　　温语仁一怔，眼眸微微眯起，“冯师傅，怎会如此？” 　　“唉……”冯师傅叹了口气，“最近气运不好呗。往年春夏时节正是花蜜收获期，家里的蜂群都快忙不过来。结果今年周围山野里的花朵偏偏长得不好，花蜜品相大跌，劳蜂们也没了采蜜的兴致，大多时候都在家里睡懒觉呢。” 　　“今年……”温语仁听出了这两个字眼，若有所思。 　　“来来，温道长，还有这位小弟，都进屋来坐吧。”冯师傅招呼着他们进屋去。他的屋子门口还坐着其他几个蜂农，他们刚刚搓完一局麻将，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坐在院子里聊天。看来，今年确实年成不好，蜂农们无所事事，都闲得发慌了。 　　南涡好奇地看着他们桌上的麻将块，悄悄问温语仁：“那些方块是什么呀？” 　　“是麻将，一种打着玩的牌。”温语仁见他问这个，不禁觉着有些好笑。“南涡可不能多玩这个，很容易就沉迷其中的。” 　　“唔。”南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害怕被蛊惑，他不敢再多瞅那会迷死人的“方块”，跟着男人进了屋。 　　之后，冯师傅给他们结算了定金。等到劳蜂们把花蜜酿出来之后，再按照斤量支付剩下的费用。临走前，这位好心的蜂农还从家里拿出了两罐自酿的花蜜，硬要塞给温语仁。 　　男人看他今年行情不太好，本不想接收，冯师傅却执拗地要送给他：“道长别客气，要不是你的花田还长得茂盛，咱今年还真没什么收益了。这花蜜你拿回去喝，给俏弟弟喝。” 　　他看向南涡，赞叹笑道：“这娃子长得真是水灵，喝了蜂蜜，对皮肤好。” 　　又一次被陌生人夸赞，南涡白皙的脸蛋泛起了红晕。他谢过了冯师傅的好意，抱着两罐蜂蜜从他屋里走出来。 　　“这下，我们又有花蜜了。”回家的路上，南涡对温语仁高兴地说道，“回去之后，本龙再去山里采点野果。我们明天去风间镇上继续卖果汁吧！” 　　温语仁却轻轻摇头：“南涡，目前你还不能去镇上。” 　　“啊？”为什么？ 　　“前日发生的事，这么快就忘了么？你灵气不足，差点在镇上现原形。”这样的小龙崽，去了镇上也是当众露馅的命。温语仁提醒道，“当前的你修为不够，无法一边维持人形一边使用秘法。贸然回去，万一不慎变回了龙崽，怕是又要被人捉起来。” 　　想起这一点，南涡的脑袋耷拉下来。的确，他还不能做到化形之后也应用自如地使出秘法，草率行事只会再度拖累温语仁。 　　“啊……那以后，本龙都不能去镇上了吗？” 　　温语仁看着他低落的样子，心下一合计，提议：“不如，你先好好地在家修炼一段时日。等到你能够兼顾化形和秘法之后，我们再去镇上做生意。” 　　“修炼……”南涡懵懵地仰头望天，“村子里的灵气远不如山野充足。留在村里修行，太慢了……” 　　温语仁思忖片刻，想到了折中的办法：“作为一只龙，在人烟聚集的地方自然修行减慢。不如趁此机会，尝试人族的修道方法。” 　　南涡一愣。人族的修道方法，吾二该不会是想……？！ 　　回到家中，温语仁果然拖出了床底下的小箱子。南涡知道，这口箱子里全是男人在道观时修炼所用的各种法器，可都是他的宝贝。 　　温语仁弯下腰，从灰扑扑的箱子里找出了一卷旧书，递给南涡。少年紧张地接过来，瞪大着眼，吃力地辨认着古书封页上的字迹。 　　“青……青水圣？” 　　温语仁愣了愣。 　　南涡用手指着封面上的大字，战战兢兢地昂起脑袋，“吾二，这……这是青水圣吗？” 　　男人咽了口水，有些头疼地扶额：“是‘静水经’。” 　　南涡低头看看那书页，脸蛋腾地红了。 　　温语仁心中也有些烦乱。他本想着把自己曾经修习过的道门基础功法借给南涡学一学，却忘了很重要的一点——南涡他目前连字都还认不全，读字只读半边。 　　既然如此，小龙崽又该如何读那道门经书、学着修炼呢？ 　　男人摘下斗笠放在一边，把静水经重新拿了过来。书很旧了，但依然珍藏完好。 　　温语仁一页页地翻过他修道启蒙的经书，指腹轻轻摩挲于陈旧的书页之上，又瞥见南涡低着脑袋、一副窘迫难堪的模样，话到嘴边却又改变了主意。 　　“好了，你不用急。”他顺手把纤瘦的少年拉到身边坐下，“不认字也没关系。我念给你听。” 　　“念？”南涡惊讶地看着他。那厚厚的一本经书，念要念到什么时候？ 　　“别发呆了，快变回龙崽子，在床上盘腿坐好。”温语仁轻轻推他上榻，顺手翻开了静水经的第一页。 　　“从现在起，我念一句，你记一句，要专心听。” 　　“呜。”南涡跪坐在床榻上。他还要说些什么，只见温语仁已经照着他看不懂的字迹念了起来，便也恢复了龙崽原形，乖乖地盘腿打坐，双手合十，将体内的灵气输送到全身经络。 　　随后，幼龙按照经书的点化，将外界的灵气慢慢汲取入体。 　　温语仁的声音很低沉，很好听。他音调起伏不大，语速正合适，念得南涡的耳根都舒适地麻痒了起来。 　　床榻上，小龙崽两眼闭紧，专注地倾听着。它沉浸在被点滴的灵气所包围的境界之内，与自然精气融为一体。尾巴尖儿随着灵气的波动而轻轻摇晃，头冠也笔直地竖了起来。 　　看到南涡这么快就能上手修习人族的道术，温语仁有些惊诧。 　　这小龙，还真是天赋秉异。 　　男人低低笑了，将精纯的灵气缓缓输入南涡背后，助它疏通灵脉。一人一龙以相同的步调吐气纳息，逐渐走向生命的和谐…… 第42章 龙生赢家 【二更】龙崽吃西瓜 　　七月, 平静如水。 　　南涡的生活一直过得很充实。白天，蓝眼睛的少年带着小兽们下地干活，精心照料田里的花儿、土豆和西瓜；傍晚归来之后, 回归本体的小龙崽便在温语仁的督促和陪伴下安心修行, 一直默默地念诵咒文、打坐练功, 直到深夜才回到被窝里沉沉睡去。 　　像南涡这样可以修行的灵兽, 其体内都有名为“灵池”或“气海”的空间, 作为灵气的储存之地。温语仁传授于它的《静水经》, 便是青云观的基础功法，也是道门中人专门用来扩充气海、打牢基础的启蒙功法。 　　在《静水经》的熏陶之下, 南涡的修行有了惊人的进步。 　　作为一只有翼龙，它的“气海”本就比普通人族要宽广许多，念了经书之后更是如鱼得水，将气海生生扩充出几倍来。 　　“正可谓‘书中自有黄金屋’呀！”南涡用刚学会的句子感叹。 　　这神速的进步就连在道门当中被誉为天才的温语仁也暗暗吃惊。他不得不承认, 龙族在吸取天地灵气的技艺上, 确实是有着人类难以比拟的种族天赋。 　　日子一天天过去。相比于小龙崽在修行上的进步，地里的瓜果花草的长势也极其喜人。临近七月末, 南涡在初夏时节种下的一批西瓜日益成熟，从细细的小瓜苗变成了又大又滚圆的绿西瓜。简言之—— 　　“已经到了可以吃下肚的地步啦。” 　　这日中午，南涡戴着草帽，和粉红猫一块儿蹲在地里。 　　烈日当头, 天气炎热, 冰粒鼠和水晶鲵都受不了这酷暑, 跑到树荫下的池塘边歇息去了，只剩少年和小猫咪呆在瓜田之中, 在一众圆滚滚的西瓜里左看右瞧，都快挑花了眼。 　　“粉红猫, 你说，这些西瓜哪个甜，哪个最好吃？” 　　南涡犹犹豫豫，看着面前的一堆瓜拿不定注意。猫咪在他的身边来来回回地兜转了几圈，伸出爪儿用绵绵的肉垫敲敲这个、拍拍那个，听着那瓜发出“砰砰”的清脆声响，便高兴地尖叫一声“喵呜！” 　　“好，那就这个吧！” 　　南涡听取粉红猫的建议，从地里摘下了一个瓜。 　　圆滚滚的身子，配上深浅翠绿相间的条纹，此瓜的看相非常不错。他抱住沉甸甸的西瓜，带着猫咪一块儿来到了树荫下。 　　“鼠弟，大鲵，都来吃瓜啦！” 　　冰粒鼠鼓起腮帮子，冲着瓜身轻轻吹出一层冰粒，让整只在太阳下晒得发烫的西瓜迅速降下温度。覆盖了冰霜的瓜皮立刻变得冰凉凉的。 　　眼瞅着四下里没人，南涡迅速变回了小龙崽的模样儿。它用左爪将西瓜固定在地面上，而后将灵气均匀地散布到右爪。 　　小胳膊高高举起，爪爪运力，迅速一劈！ 　　“嗷噢噢！”铁砂掌！ 　　“喀嚓！”西瓜在一瞬间四分五裂。 　　四只模样不同的爪迅速伸了过来，小兽们各自从中拿取一半。鲜红的瓜瓤显露出来，汁水盈盈的，在阳光下鲜嫩欲滴，闪闪发亮。 　　“啊呜！”南涡一口吃下大半块瓜，顿时爽得直翻白眼。 　　在烈日炎炎的夏日里干了半天活儿，正是又累又渴的时刻，再加上酷暑之下，身体似乎被滚滚的热浪所包围。大口的西瓜甭一下肚，又甜、又凉，满口冰爽。 　　“吸溜吸溜……”鲜红的果汁从瓜瓤间渗出，在唇齿之间留下清甜的香气。 　　小龙崽咔嚓咔嚓地吃完了爪里拿着的那片瓜，凉得嘶嘶抽气。它抹了把嘴，再度扑向剩下的西瓜，高兴得嗷嗷直叫。其余的小伙伴们也吧唧吧唧吃得开心。 　　南涡用爪再度拿起一片西瓜，忽然间，幸福感油然而生：它和伙伴们，在池塘边的树荫下团聚而坐，在最热最累的日子里却惬意地伸展着身子，吃着最甜最爽的西瓜。 　　现在的它，有田，有伙伴，还有像神龙谷的龙前辈们一样照料它的家人。田里的作物们都在慢慢长大，自己的修行也顺风顺水，没有什么比这更加美好的了。 　　它南涡——简直就是龙生赢家呀！ 　　小龙崽拍拍巴掌，从地里跳起来。它晃晃悠悠地走到田里，精挑细选出一只很饱满的瓜，将它小心地摘下。 　　“嗷噢……”南涡抱起西瓜，向着田外走去。它迫不及待要把自己种地的成果拿给温语仁看看！ 　　温语仁就在不远处自家的花田里劳作。大热天里，他仍是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戴着足以遮住大半张脸的兜帽和斗笠，辛苦地给花朵一株一株地浇水避暑。 　　南涡远远看着他修长笔直的背影，心下骇然——也不知在这能把小龙崽热得脱皮的天气之下，这个男人是如何忍耐把自己全身包裹成那副模样的。 　　小龙崽嗷嗷啊啊地，冲温语仁的背影喊了几声。 　　男人回过身，看到幼龙怀里抱着一个瓜，向他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原本热得眩晕的视野竟然一下子清晰了，心里有了一丝动容。 　　“嗷噢噢！”吾二，天热，你吃个瓜吧！ 　　温语仁从小龙的爪里接过瓜，“这是你地里种出来的？” 　　“嗷噢！”是哒！小龙崽昂首叉腰，得意得尾巴直晃。它注视着温语仁运气徒手劈开西瓜，从中拣起一瓣瓜瓤。 　　尝了一口，男人没说什么话，一声不吭地慢慢吃了起来。 　　“呜哇？” 　　南涡的大眼睛紧紧地盯住他的脸。它迫切地想听温语仁对自己的西瓜大夸特夸，急得噗噗直跺脚。 　　但无奈，男人虽然拉下了兜帽、露出脸颊，吃起瓜来仍是毫无表情。 　　听闻幼龙在身旁整出的动静，男人瞥了它一眼。知晓这龙崽子很想了解自己对于西瓜的看法，他却存心想要逗逗它。 　　在幼龙焦急而期盼的眼神中，温语仁拿起帕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口唇。 　　“龙崽，遇事要沉得住气，明白吗？” 　　幼龙的脸颊都急得鼓了起来。它不满地哼了一声，冲着温语仁的左耳就是一声响亮地：“嗷噢噢！” 　　怀吾二，你敢故意耍本龙！！ 　　猝不及防被近距离吼叫，温语仁的耳膜都给震得颤抖起来。他蹙起眉，单手一拎便捉住它的后脖颈、把它提起来。 　　看到小龙崽盛气凌人的模样，男人另一只手把没吃完的瓜瓤塞进了它的嘴巴之中：“小笨龙，给你堵上嘴，看你还嚎不嚎。” 　　南涡的嘴巴被饱满的瓜瓤塞得满满，它呜呜哇哇的叫声被堵在了喉咙之中，怎么也发不出来，只好乖乖地嚼起了自己的瓜。鲜红甜美的西瓜汁从它的嘴巴里溢了出来，顺着下巴啪嗒啪嗒地滴到了地上。 　　温语仁抱着哼哼唧唧的龙崽坐在田埂边上的阴凉处。他一边抚摸着幼龙软绵绵的肚皮，一边悠闲地吃着一瓣瓜，倒是舒爽得很。 　　每当小龙崽在怀里扭动起来，他就毫不客气地给它揉一揉肚肚，或捏一捏那尾巴尖儿。直把那调皮好动的幼龙揉得服服帖帖，躺在他的怀里，眯着眼睛呜呀呜呀地低吟个不停。 　　“龙崽，静水经也学得差不多了，明日随我去镇上卖瓜吧。” 　　南涡半闭着眼，听到耳后传来的男人低沉的嗓音，它也懒得去想太多，一边随心所欲地踢踢小短腿儿，一边点了点头。 　　“噢呜呜！” 　　===== 　　第一批西瓜种成之后，南涡如法炮制，借用自己从地脉中汲取的灵气对其它的瓜苗进行催生。不出许久，又有一大批瓜苗顺时而生，在又热又渴的氛围中一路畅销无阻。尤其是在西庄这里，这个村庄的地势和光照并不太适合水分需求大的作物种植，但南涡的秘法可以克服环境的缺陷。 　　他家的西瓜很快在西庄出了名，甚至不必专程出远门去镇上。光是在西庄里，前来购买西瓜的村民就络绎不绝——他们自己难以种出好吃的西瓜，干脆来找温语仁买。 　　如此一来，温语仁足不出户，就靠着卖西瓜赚到了不少的钱。 　　而另一方面，对于野果的采摘和培植也没有停止。南涡不但在山中采摘葡萄、桑葚等野果，还将它们移植到了温语仁的空地里栽种。这般便不必再次次跑到深山之中，就能得到新鲜的野果。 　　时至盛夏。南涡和温语仁再推着小车来到风间镇上的时候，发现镇上的小摊和店铺也应着盛夏的时节产生了变化。 　　街上新出现了不少跟随风潮售卖水果点心的小摊，也有一些和南涡他们一样卖起了深山树果，但数量不是很多。 　　面对着满大街的清凉美食，南涡并不感到焦虑，相反，他喜欢这种有竞争的氛围。别家也卖起了果汁、甜茶、冰棍儿，但就算原材料相似或一样，经由不同人之手也会缔造出截然不同的口味。 　　南涡自信满满地打出招牌、撑开大伞，把树果、冰桶和小碗一一摆上。 　　小摊重新开张，不多时便有熟客注意过来，前来挑选树果、现榨成汁。人群渐渐在小摊前集聚，生意迅速步入了正轨…… 　　在忙碌之中，南涡透过重重的人群，忽然瞥见暗处有一道目光正悄然注视着这边。他不动声色地望过去，却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道目光来自这条小吃街上的另一个摊贩，一个蒋姓男子。南涡觉得那人面熟，仔细回忆一番，他想起来，那人好像是叫蒋文。 　　往日他们卖野果小食的时候，这个叫蒋文的男子也在隔壁卖凉茶；可如今远远望去，只见那蒋文的小摊前也竖了一块牌子，上头写着“冰镇果汁”四个大字。 　　他们重回来镇上的时候，蒋文竟然没卖凉茶，而是直接顶替了南涡的果汁小铺，甚至连售卖的树果品种都和之前南涡的一模一样。 　　他似乎有意要趁着南涡没来的这段时日抢走他们的生意，直接接手他们现成的老顾客。 　　此时，蒋文越过层层人群，向南涡这边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令少年顿时警觉起来。 　　在南涡观察那男子的时候，来买葡萄汁的中年男顾客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大叔跟南涡打过几次交道，还挺相熟。他见南涡在忙碌的空隙里往远处张望，顺嘴说道：“你们前些时不在，镇上也有别家摊贩卖起树果小食。你们旁边那个姓叫蒋文的小伙子也改卖果汁了，拉去了不少客人。” 　　不过，大叔呵呵笑着说：“蒋文卖的树果汁口感不如你们的好。要么太酸，要么不凉。想来你两家不但做果汁的原料不一样，制作的窍门也有所差别吧？” 　　南涡愣了愣，随即浅笑道：“我们家的果汁里调了花蜜，所以口味不会酸涩。而且，有冰粒鼠帮忙，冰块可以保存很长时间，一时半会化不了。” 　　“那是。”大叔不自觉望向地上的冰桶。在那里，冰粒鼠正勤劳地忙碌着，向着装满清水的桶中不断吹出凉气。 　　“我还是觉得你们家的果汁最甜最好喝，比其他家的都好！之前你们没来，我还怕你们从此都不来了呢！”大叔对南涡笑笑。 　　南涡笑道：“谢谢大叔喜欢，我们之后的夏天都会来镇上的。” 　　他这边因为有冰粒鼠的帮忙，制出的冰镇果汁凉气充足且持久。而像蒋文这样的普通商贩，身边没有冰粒鼠助力，只能靠着棉被包裹冰块来勉强维持凉意。 　　而这样一来，冰块在高温下撑持不了多久，对果汁的调温效果有限，做出的成品自然也达不到最佳的口感。 　　南涡的小摊聚起人气，重新红火地开张。而相比之下，蒋文虽然直接照搬了南涡的果汁产品，却只学个表皮而没学到精髓，他“东施效颦”的果汁口感就逊色多了。 　　在南涡的“正版”冰镇果汁重回人们的视线之之后，他的生意也迅速地冷清下来。 　　没了生意，蒋文闲得两手插兜，百无聊赖地在原处晃来晃去。 　　看看自己清冷的小摊，又看看另一边生意做得热闹红火。这两相对比之下，蒋文心底越来越恼火，拳头也不由自主地紧紧握起。 　　终于，蒋文憋着一口气，向着南涡大步走去。 第43章 龙崽好吃吗 【一更】舍不得吃 　　南涡专心地给排队的顾客一个一个地选树果榨汁。轮到下一个了, 他昂起头，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一愣。这个气势汹汹走过来的男子，不正是他们隔壁摊的蒋文吗？ 　　南涡登时紧张起来, 不自觉地抿住了唇。遇见这境况, 他头脑中第一反应便是这男子会不会是上门找他麻烦来了。但出乎他意料地, 蒋文尽管眼神闪烁、意味不明, 开口说的话却很自然。 　　蒋文说：“小弟弟, 我也是卖冰镇果汁的, 但是夏日里天热，冰块不好保存, 凉气都散了。你能否告诉我，你们制冰有什么秘诀呀？” 　　秘诀？南涡歪了歪脑袋。这里的顾客都知道，冰镇果汁的冰块是冰粒鼠吹的凉气在水桶中凝结而成，蒋文他肯定也看到了。既然如此, 他又为何偏偏来问呢？ 　　摸不清他在打什么主意, 南涡小声说：“我们没什么保温的秘诀，这些冰块都是冰粒鼠的凉气冻起来的。” 　　“冰粒鼠, 就是那个可爱的小东西吗？”蒋文笑眯眯地走近前去。 　　南涡赶忙拦住他，“你，你要干嘛？” 　　“啊……没，我没别的意思。”蒋文摆摆手, 目光却紧紧盯住冰粒鼠毛茸茸的背影, “是这样的, 小弟弟，我也摆了卖树果汁的小摊, 但冰块很快就化掉了。你能否把冰粒鼠借我用一用呢？价格好商量。” 　　南涡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蒋文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愣在原地。 　　“借？”他为难地瞥了冰粒鼠一眼, “冰粒鼠不是东西，它是不可以‘借’的。” 　　“没关系。”蒋文许是早已料想到这种回答，他立刻又说：“那样的话，你可否告诉我，这种冰粒鼠要在哪里可以捉得到？” 　　“捉？”南涡立刻摇头，“它是我们的朋友，是出于自愿来给我们帮忙的！” 　　蒋文挑了挑眉，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说辞：“老鼠？是你的朋友？” 　　“它是冰粒鼠，不是老鼠。”南涡认真地纠正他，“冰粒鼠是很爱干净的异兽，它们一族通常生活在灵气充足的地方。你如果真的想要认识一只冰粒鼠做朋友，或许可以去深山老林里寻找它们的身影。当然，至于它们是否愿意和你来往，需要看你的诚意喔。” 　　蒋文眼神闪烁。他沉默了片刻，接着咧开嘴，语气嘲讽地：“得了吧，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你真会跟一只老鼠做朋友？虚伪！不想告诉我就直说，哪来这么多弯弯绕？年纪小小的，脑子里的门道倒是不少。”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却刚好避过其他人的耳目，只让南涡和他身后的黑衣男人听见。 　　“你！……”南涡震惊地听完他的言论。还未来得及反驳，蒋文忽然抬起一脚踩在冰粒鼠的尾巴上，然后转身就跑。 　　“吱吱吱！” 　　冰粒鼠猝不及防被他使了阴招，疼得身子一哆嗦，尖叫出声。 　　“你做什么！” 　　看到朋友被伤害，南涡想也不想便捏指使了个秘法，让摊子侧边摆的葡萄凭空长出一截，如藤蔓般死死缠住蒋文的胳膊，让他逃跑不得。 　　蒋文大吃一惊回过头，正对上冰粒鼠怒气冲冲的眼神。 　　“呃，这个……” 　　“呼呼！” 　　就见冰粒鼠猛地鼓起腮帮，对他吹出了一大口冻气。蒋文只觉从脚上的血管里刺入一道寒气，接着就又冰又麻。 　　“啊啊！冰死我了！” 　　蒋文狼狈地抱着受冻的脚，嗷嗷叫着单腿跳远了。 　　南涡还要再同他理论，冰粒鼠伸出软软的小爪子，戳了戳他的小腿肚。它告诉他，自己既已报了踩尾巴之仇，就不必再和那人纠缠了。 　　“冰粒鼠，我知道了。” 　　南涡不再去搭理那人，转头专心应付其接连不断前来的顾客。 　　他心里牢牢记住温语仁的告诫，不轻易对人族放下戒心。蒋文虽然吃了瘪，但他对于冰粒鼠那样轻蔑的态度让南涡心里很不好受。 　　或许对大多数人而言，异兽就是“畜生”罢了，根本不可能被人族当作真心的朋友。 　　他有点难过地低着脑袋。悄悄瞥一眼自己小摊前耐心排队的顾客们，也不知如若他们晓得卖果汁的自己其实是一只小龙崽，又会做出何种反应呢？ 　　惊慌失措？避之不及？甚至是像上回一样围堵殴打？ 　　照这样看来，反倒是被人们当作“白毛怪物”的温语仁，对于住在自家的小兽崽子们都是平等相待，既不像宠物一样饲养，也不当作奴隶使唤，全然像对待人族一样对待它们。 　　南涡不自觉地向后瞥了一眼。看到男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凳上，拿小勺子调着蜂蜜水，稍稍心安地舒了口气。 　　蒋文前来挑衅的小插曲过后，接下来的一天都很顺利。小镇的居民在夏日对于冰果汁和冰西瓜的热情超乎南涡的想象，不到傍晚收摊，一整车的瓜果甚至果脯蜜饯都销售一空，甚至就连桶里的冰块和冰水也有人出钱来买，直接当作消暑的“冷饮”吃下肚去。 　　而作为凉气来源的冰粒鼠，自然也受到了人们的欢迎。 　　甚至有大户人家的仆从前来向南涡探听冰粒鼠的“价格”，并表示愿意出价购买一只，倒吊房顶上吹冷气，好给自家主子纳凉。 　　南涡自然不会答应把朋友卖去给人倒吊，坚定地婉拒了对方的请求。 　　好在那仆从也没有固执纠缠，他拿出一串铜板，从水桶里挖走了一大块冰，兜在布里急匆匆的拿回家去了。 　　在镇上收获良多，南涡一方面被这酷暑热得满头是汗、恨不得马上扎进水里好好洗个澡，另一方面也感谢夏日这骄阳，让他得了许多平日里寻不到的乐子，榨果汁、卖冰茶、吃冰棍儿。 　　夕阳西下之时，南涡和温语仁推着小车慢慢往回走。冰粒鼠在小车上懒洋洋地伸着懒腰，把毛茸茸的小身子团成一团，呼呼睡了起来。 　　少年的嘴里含着半块凉水凝成的冰，男人肩膀上搭着淋了冰水的汗巾，两人静默地前行，并肩走向远方道路尽头的血红夕阳，却一瞬间觉得无比幸福。 　　“吾二。” 　　“嗯？” 　　“我、我们是兄弟吗？” 　　男人微微发怔，“你为什么这么问？” 　　南涡浅浅地嘟哝几声，温语仁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又见南涡昂起脑袋，蓝眸亮晶晶地盯着他看：“吾二，我是你的什么？” 　　温语仁暗笑，随口答道：“你是我的弟弟啊，不是你非要认我哥的？怎的，这会儿又后悔了？” 　　“不……不许开玩笑！”南涡气鼓鼓地鼓起了脸蛋儿，“本龙很想知道，你把我、冰粒鼠，还有水晶鲵它们，看作是什么呢？” 　　白天蒋文说的话，像是阴影一般盘踞在南涡心头，成为他今日最想解开的谜题。此前他从未想过，作为一只有翼龙，自己在温语仁的眼中，究竟算是什么呢？宠物？苦力？朋友？还是…… 　　温语仁半真半假地，“还能是什么，一块儿住的小家伙们，尽给我添麻烦。” 　　话音刚落，南涡猛摇脑袋，“不对不对！你骗人！不对，你骗龙！” 　　他抬起胳膊，一指温语仁的鼻子，“吾二骗龙！吾二明明就很喜欢南涡。” 　　温语仁表面上漫不经心，内里着实一惊。没想到这小笨龙的洞察力还挺有几分敏锐，说得他自己差点都信了。 　　他慵懒地抓住少年白嫩的细胳膊，张口“啊呜”做了个咬住的姿势，“对，我最喜欢把胖墩墩的小龙崽裹上面粉，再扔进锅煎着吃了。” 　　“我呸！”南涡抽回胳膊，嚣张地吐了吐舌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文盲龙，跟谁学的浑话，居然骂起人来了！”温语仁听他呸自己，立刻伸手去捉他。不料吃饱喝足的少年格外灵活，他一下子从温语仁的魔爪之下溜脱出去，跳到路中央得意地叫起来： 　　“吾二才不会吃本龙呢。本龙知道，吾二舍不得吃本龙！” 　　温语仁顺着他的话，悠然道：“我是舍不得，我还得留着小龙崽给我下地干活呢！等哪一天你不干活了，照样把你煎了吃掉！” 　　“吾二休想吃掉本龙。等本龙不断修炼灵气、恢复了三丈长原形，吾二就拿本龙没办法啦——”南涡得意地呱呱大笑，“本龙不但要吃光吾二家里的瓜果鱼肉，还要抓个美人回神龙谷老家去当老婆！” 　　温语仁瞧着南涡在路中间蹦蹦跳跳、得意洋洋的模样，仿若小龙崽的尾巴都在身后晃呀晃起来。他哑然失笑，“小笨龙，还知道娶老婆？” 　　不知怎么，他听到南涡要找老婆的胡话，虽然知道是这笨龙崽在吹牛，心里总觉得有点郁闷。 　　“才不是！只有坏蛋吾二没眼光，就知道欺负本龙。嗷噢……嗷噢噢……” 　　耗尽灵气的少年身影越缩越小，再度变回了小龙崽的模样。幼龙乐颠颠地高声叫着，迎着深红的夕阳撒着欢儿跑去，小小的身影逐渐跑远…… 　　“不愧是小笨龙。” 　　温语仁嘴里念了一句，推着小车继续走。但不知怎么，刚才小龙崽以人形说出的那些话，却奇迹般地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小龙崽突然问出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温语仁剑眉微凝，思索不出。 　　不过，可以想见，在这些天与外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南涡的思想明显比之前灵活了许多，也渐渐见识到了世间的人情世故。他不再是山野小龙那般头脑简单，开始有了逐渐复杂的想法，甚至——也开始思索起在自己心中他的位置了。 　　不过，也免不了有幼稚的一面。 　　抓个美人回神龙谷？温语仁冷笑一声。 　　“龙崽慢点跑，当心被坏人瞧见了抓去吃掉！” 　　“嗷噢嗷噢……”坏人坏人，语仁最坏！ 　　人烟稀少的山林中，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沿着山道飞奔着，前后追逐起来。夕阳一寸一寸地落下，道路的尽头是炊烟袅袅的村落，那里有着他们共同的家。 第44章 搓澡龙 【二更】美妙共浴 　　夜晚, 灶屋里。 　　温语仁给老人家和小崽子们做了饭吃，此时正站在灶屋里哗哗洗着碗。这一天下来，从早到晚几乎就没有歇息过, 搬运树果、晾晒干花、去镇上摆摊、摘菜做饭、照顾小兽们吃饭…… 　　饶是他体质不错, 这杂七杂八的事儿忙活下来也有些疲累。 　　他一边慢慢洗着碗, 一边半梦半醒地假寐起来。心里叹着, 照顾一窝四个小崽子, 果然比一人独居要辛苦得多。 　　洗着洗着, 忽然，洗碗的大盆子里伸来了一双淡青色的小爪爪。爪儿学着他的模样, 在洗碗盆里哗哗搅动着，把水里洁白的瓷碗扒得滴溜打转。 　　温语仁随手在那爪上拍了一下，“爪儿拿出去！” 　　“嗷噢噢！”小龙崽不服气地，冲着他的耳朵叫了一声。它抽回爪, 双掌合十, 快速使出了“漩涡秘法”！ 　　只听哗啦啦一阵水响，洗碗盆里的水流即刻回旋起来, 自行搅动。温语仁及时收回手，却看着盆子里的涮碗水越转越快，碗筷叮叮当当地互相挤压、碰撞起来，发出响亮的声音。 　　“控制力道, 别把水搅得这么快！” 　　“呜……”小龙崽心虚地瞥了他一眼, 赶紧念起了咒。无奈那水流就像是脱缰的野马般转得飞快, 它的咒术不但没控制住，反倒将其越搅越快。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 水速到达了极限，里面的皂片泡沫都刷刷飞溅出来, 落了男人和它自己一满头都是。 　　“笨龙崽，看你干的好事！” 　　男人又好气又好笑，他一把拎起幼龙的脖颈，呼地把它扔出了屋子。再回首时，他看到屋子里飞得满地的泡沫，又摸到自己脸上滑落下来的水珠，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决定收回自己白日里对于“南涡更成熟了”的评价。 　　小龙崽在灶屋里好心反帮了倒忙，被吾二扔了出来。它窘迫地摸了摸鼻子，摇着尾巴跑回屋子里。 　　唉！看着吾二干了一天的活儿还要洗碗，累得眼皮直打架，本龙想去帮他一下，怎么就搞成了这副模样呢？南涡耷拉着大脑袋，沮丧地往屋里走。 　　路过一楼的浴房时，它忽然想起来自己满头都是泡沫，便转身走了进去。 　　用大瓢子舀了水，往头上淋了一把，再用爪子在肚肚上搓两下，小龙崽的澡就算洗完了。 　　它搁下瓢子，往旁边瞅瞅——浴房的中央摆放着一大一小两个木桶，大的是温语仁洗澡的浴桶，而小的那个一般是用作洗衣，有时候温语仁也会拿它来给小龙崽洗澡用。 　　既然不能帮吾二洗碗，那不如给他准备点热水来洗澡吧！劳累了一天之后，温语仁精瘦健美的身体泡在热热的水里，一定会很惬意。 　　这么想着，小龙崽啪嗒啪嗒地跑出浴房，去灶屋里给他烧热水。 　　烧水的方法也很简单，南涡亲眼看过温语仁用锅烧开水，便依葫芦画瓢，也学着做。它把从井底打来的水倒进锅里，又鼓起腮帮子吹出一个火球，点燃了灶炉底下的柴火堆。 　　“南涡，在屋里做什么？” 　　温语仁搬了个小凳，坐在院子里清洗他白日穿过的黑色长衫。他远远听见灶屋里有不同寻常的响动，随口问了一句，但也只得来意义不明的“嗷嗷噢噢”的回应声。 　　趁着他晾衣服的空档，南涡烧好了水。它催动秘法，把整整一锅开水小心地运到了一楼的浴房，又十分周到地给温语仁倒进了浴桶。 　　于是乎，在男人洗晾完毕、准备进浴房洗个澡时，他意外地看到屋内蒸汽袅绕，而浴桶内装着满满当当的热水。 　　他一怔，随即想起南涡此前那一连串奇奇怪怪的举动，嘴角轻轻一勾。 　　男人步入浴房之中。左右张望，却没看到小龙崽的身影。 　　怪了，难道这小家伙真有这做好事不留名的风骨，倒好热水之后便默默离开？怎么想，也不像是它的行事风格。 　　温语仁关上浴房的门，伸手探了探水温，不烫不冷，正适宜。于是也不多想，干脆利落地解下自己身上的短衫和单裤，迈着长腿跨进木桶。 　　身躯沉入桶中，水位慢慢上涨。待到他整个身体入桶，热水也堪堪涨到了浴桶的边沿。 　　与此同时—— 　　“嗷呜哇哇哇！” 　　水里一声尖叫，一大团“黑影”从水底迅速上浮，水花扑腾起来。 　　男人火速起身，手臂向下直扎进水里。果不其然，他摸到了一个滑溜溜的大脑袋，顿时把它揪住、向上一提。 　　“小笨龙，你鬼鬼祟祟躲在水里做什么，想偷袭？” 　　被他拎住脖颈的幼龙乍然浮出水面，嘴里还在惊慌地大叫：“呜哇！呜哇哇！”它闭眼胡乱挥爪，把热烫的水花噗噗拍得到处都是。 　　手舞足蹈地乱叫了一阵之后，南涡喘了两口气，也逐渐平复下来。 　　它甭一睁眼，正看到自己扑出的水水珠从桶中飘起，落在温语仁精瘦结实的身躯之上。晶莹的水珠顺着肌肤慢慢滑下，重新落回水桶之中，消失不见。 　　小龙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张大了嘴巴。 　　蒸腾的水雾之中，它的脑袋都变得晕乎乎的。神使鬼差地，它伸出了爪。 　　呜……吾二的身上一星半点的赘肉都没有！小龙崽羡慕地看着他，迷糊糊地呜咽了几声。突然，它绵绵的爪儿被抓住了。 　　南涡昂起脑袋。透过层层的雾气，它看到男人雪白的长发披散下来，随意地垂在肩头。在头顶油灯昏黄的光亮下，温语仁看起来似乎更白了，整个人隐隐约约地藏在浴室的水雾之后，轮廓显出几分仙风道骨的痕迹，就像是下凡的天仙一般。 　　也难怪……南涡懵懵地想着，温语仁他，本来就是修道之人啊！虽然外观异于常人，但他的五官底子还在，白发红瞳的异象丝毫没能影响他俊美的容貌，甚至使得他看上去有几分独特的妖异。 　　呜……吾二虽然有点坏，但单论相貌而言，确实是俊得没话说的大美人！小龙崽忍不住钻进他怀里，圆鼓鼓的脸蛋儿上上下下，亲昵地蹭了起来。 　　温语仁表情冷淡。瞧着这小家伙磨磨蹭蹭，他被挠得有点儿痒，顺手在龙崽的脑袋上敲了两下，“龙崽，钻在水底就为了吓唬我？” 　　“呜。”南涡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神魂颠倒地抱紧了美人。真的好舒服……但很快，它脖子被抓住，整个身子拎出了水面。 　　隔着蒙蒙的雾气，温语仁慵懒地打量着它。 　　这浴桶本来供他一人洗浴绰绰有余，可如今藏了只胖墩墩的幼龙。虽然个头不算大，但再加上温语仁自身的体积，这桶里也显得拥挤了起来。 　　他二话不说正要把它扔出去，那龙崽子却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呜呜呀呀地叫唤起来。 　　吾二，本龙不要走，本龙要和你一起洗澡！南涡讨好地叫了两声，尾巴在水中乱晃，拍起水花。 　　“不愿意出去？”温语仁瞥眼打量它，“那就留下来帮我洗澡吧。” 　　“嗷噢？” 　　幼龙被重新放回水桶之中，它的爪里多了一条毛巾。 　　“平常也没少给你洗澡。正好，今天换你帮我。” 　　南涡歪着脑袋，掂了掂爪里的毛巾。抬头看到男人在水雾之中慵懒的眼神，心下一动，伸出爪去…… 　　“不是用爪，是用毛巾！”男人拍开它的坏爪。龙崽子委屈地呜了一声，只好乖乖拿起毛巾、沾了热水，然后爬上前去，给他仔细擦洗了起来。 　　从肩膀到后背，再到……看着男人身上流畅匀称的线条，南涡心底很是羡慕。 　　唉，自己化形的模样只是个少年而已，身子纤细，肉眼可见的没多少肌肉。要是能够锻炼成温语仁这样，甚至比他更加强壮，看吾二还如何取笑自己！ 　　小龙崽一面做着喜滋滋的美梦，一边捏着毛巾，哼哧哼哧地给男人搓背。 　　被它服务着的男人一言不发地坐在浴桶当中，闭目养神。 　　小龙崽的搓澡手艺意外还不错，温语仁想着，也不枉自己此前给它洗浴过那么多次。在软绵绵的揉搓按摩中，男人全身都放松下来，劳累一天的身体泡在热水当中异常畅快。 　　与此同时，修道者的本能唤起了他体内沉睡的灵气，随着温语仁深深的吐息，灵气在经络中流畅地周转回旋。他顺势将积淀在肺腑深处的污浊之气缓慢呼出，体内的灵气流通得更加舒畅了。 　　感知到面前人体内灵气的起伏流通，南涡微微讶异。 　　温语仁的灵气真的好充足，在人族的修道者当中应该算是巅峰了吧。若不是被青云观除名，现在的他可能早已名声在外，成为青国家喻户晓的知名道者。 　　想到这里，南涡悄悄地扔掉毛巾，把爪搭在他的肩上。 　　“呼……”正值温语仁灵气释放发散之时，南涡的爪刚一贴上，立刻感觉到有精纯的灵气源源不断地从他的体内冒出。 　　南涡随着他的节奏一呼一吸，很快，他们的灵气以相同的节奏和频次流转起来，在屋内缔造出饱满而畅流的结界空间。 　　温语仁面上浮出震惊之色。没想到南涡的修炼天赋强到这个程度，竟然从一开始就能合上他的节拍，与他共同吐息。 　　不仅如此，作为一只灵兽，南涡体内宽广的“气海”蕴藏着极为丰厚的灵气储备。 　　在他们俩气海相通的一瞬间，南涡将体内的大量灵气缓缓送出，与温语仁的气海相交融。男人顿觉精神充沛，体内充盈着海量的灵气。 　　而对于南涡而言，温语仁体内的灵气纯度极高，让它大为惊叹，忍不住紧紧地贴了上去。在吐气完毕之后，小龙崽毫不客气地打开丹田处的气海，大口大口贪婪地汲取灵气！ 　　突如其来的吸力让温语仁措手不及，转过头看到小龙崽爪爪搭在自己肩上，半张着嘴一脸迷醉的模样，他敲了一下它的大脑袋：“你想把我吸干？” 　　南涡脑壳上一痛，但本能驱使着它不断地吸取着灵气，根本暂停不住。忽然，就见小龙的身上发出了淡淡的光辉…… 　　“糟糕！”温语仁正准备把它扔出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受到精纯灵气洗礼的小龙崽身子颤抖起来，不受控制地慢慢化形。 　　顷刻间，浴房里寂静无声。 　　蓝眼睛的少年呆呆坐在浴桶之中。浴房里，水雾弥漫，两人面面相觑。 　　下一刻—— 　　“呜啊啊啊啊啊！” 　　南涡倏地从温语仁怀里溜出，朝他哗啦啦地泼起水来：“吾二流氓！不准看本龙！” 　　“笨龙，是你吸得太多、突然控制不住化形的，这会儿还怪起我来！”温语仁被他浇得满脸是水，毫不客气地回击，“你出去吧！” 　　南涡抢过温语仁的毛巾，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坏吾二，都怪你，让本龙吸了这么多、这么精纯的灵气，到头来还让本龙滚蛋。呜……” 　　见他细声地哭闹起来，温语仁静默不语。目光暂留的一刻，瞧见南涡委屈巴巴的模样，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跃动，却不解其故。 　　温语仁立刻撇过眼，不再看南涡。静默了会儿，他自顾自地从浴桶中站了起来，准备出去。 　　“呜！吾二，你，你要干什么呀？”看他站起来，南涡惊慌叫道。 　　“大惊小怪什么。”温语仁毫不在意，在南涡羞怯的目光中拿另一条毛巾拭干了水，迅速穿起了衣物。 　　不知为何，男人不敢把目光多停留在一旁细细呜咽的南涡身上。他匆匆披了件单衣，快速走出了屋子。 第45章 道侣 【一更】关于结成道侣这件事…… 　　七月底的夜晚没有一丝凉意。白日里被太阳暴晒的大地, 到了夜晚也依然闷热。 　　温语仁端坐在卧房的床榻上。比起屋里气温的燥热，他的心头此刻更不平静。 　　这让他感到疑虑。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心绪震荡的感觉了，自打离开青云观, 他就心如止水, 再未浮起一丝波澜。如今却因着浴房里阴差阳错的那一眼, 而扰乱了心魂。 　　他坐得笔直, 一呼一吸, 缓慢而深沉。 　　不过是一头小龙而已。温语仁默然想着, 等今晚过去、明早再睁眼的时候，他就会把什么都忘记。 　　“喂, 吾二！” 　　一声兴冲冲的喊叫，打破了屋里的静谧。 　　南涡砰地冲开房门。在温语仁做出反应之前，他迈着细腿儿猛地向上跃起，整个身子扑到榻上, 还弹了一弹。 　　“吾二坏蛋, 居然扔下本龙一个人跑掉，哼哼……” 　　感觉到南涡光滑的手指触到自己的肌肤, 温语仁眯开半只眼，向后一退。少年呜啊一声，扑了个空。他气鼓鼓地冲温语仁挥舞着拳头：“吾二，不许不理本龙！” 　　温语仁淡漠地睁开眼, “胡闹什么？” 　　“本龙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不是胡闹！”南涡委屈地眨巴眨巴眼睛, 沿着床单爬到温语仁的面前，甚至伸手捏住男人的脸颊, 把他的脸扳了过来，强迫他看向自己。 　　“吾二, 本龙要你做本龙的道侣！” 　　“什、什么？” 　　温语仁突然大声，把南涡也吓了一跳。他一下子被呛到，咳个不停。 　　“道侣……就是道侣啊！一起修炼的伙伴嘛。”南涡理直气壮地一指他，严肃宣布道：“你，温语仁，做本龙的道侣！” 　　“不可能！”温语仁一口回绝。 　　“啊？为、为什么……难不成，吾二已经有过别的道侣了，所以才不要本龙？”南涡不甘心地追问，眼巴巴地望着他。 　　温语仁喘着气平复下来。他恼火地抚着额头，从指缝里瞥见少年一脸天真地望着自己，念叨着“道侣道侣”之类的话，心绪更加忙乱。 　　“我从未有过道侣，也不会跟谁结成道侣。”温语仁轻轻推开他的手，“我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和别人一起。更何况，我早已离开道观，不再是修者，也不会再专注于修道了。” 　　“怎么这样！就算青云观把你赶走，你灵根和功底都还在，难道真要就此断了自己的修道之路？”南涡眼里流露出惋惜，他不甘心地牵住温语仁的衣袖。 　　“吾二，你的灵气是本龙所见过最精、最纯粹的，任何一只龙也达不到你的境界。而且，你的实力放在人族当中也是一等一的吧？” 　　说着，南涡一指自己的鼻尖，“而本龙呢，气海广阔，灵气充足。倘若我们俩互为补充，灵肉交融，一定能携手走上修炼巅峰！” 　　沉默。 　　在温语仁看南涡的时候，他也读着温语仁微微泛红的眸子。 　　这其间，心境从最初的狂热中渐渐冷静下来。南涡忽然醒悟过来，结成道侣是双方的事，他却只考虑到了自己。温语仁的天赋固然可贵，但至少在当下，他更享受宁静的田园生活。无论是上山修道，还是下乡种田，这都是吾二自己的抉择。 　　“本龙知道了，吾二。” 　　在温语仁讶异的目光中，南涡慢慢收回了手，对他一笑：“本龙不胡闹，本龙听吾二的。” 　　他轻轻地转过身。正欲爬下床，衣裳却被轻轻勾住了。 　　一扭头，正看到男人温润笑道：“南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虽不会再专注修道，但你若要修炼灵气，我可以帮助你。” 　　南涡眼里重新亮了起来：“真、真的么？”忽而又嗫嚅起来，小声地，“可，可你刚说了，不愿与本龙结成道侣。” 　　“我们可以一同修道，只是，不是以‘结成道侣’的形式。”温语仁解释，“道侣……其实，道侣的意义，并不仅限于结契双方共同修行。” 　　他看着一脸迷惑的南涡，心知这小龙崽肯定不晓得“道侣”的深层次意思，便也不多赘述。 　　南涡听罢，神情明朗起来。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本龙知道了！” 　　尽管温语仁没有同意结成道侣的请求，却仍表示愿陪伴自己修炼。南涡欢呼一声，颠颠地跳下床去了。 　　男人凝视着他跑跳着远去的背影，险险地舒了一口气，额前却有冷汗淌下。 　　这小笨龙，是从哪里学来的“道侣”的说法？他究竟知不知道，结为“道侣”的双方除了一起修炼之外，还要…… 　　停——打住！ 　　他勒令自己，停止了胡思乱想。重新端坐在榻上，念起了清静经。 　　经文应是镇定情绪的良药，念着念着，脑海里少年的音容笑貌却挥之不去。 　　下决心闭了眼，耳畔却仍是听见软糯糯的一声：“吾二，来和本龙结成道侣呀！” 　　“啪！”温语仁一巴掌打中了自己的脑门。胡思乱想！ 　　硬梆梆地倒在榻上，男人郁闷地团起身子、滚进了被窝，蒙头便睡。 　　睡吧。明早起来，就忘了这茬事了。 　　“笨龙崽……” 　　口里喃喃着，疲倦上涌，他很快便沉沉入眠。 　　===== 　　“吾二，你快看本龙！” 　　半梦半醒之间，温语仁透过浓雾，看到俊俏的少年落落大方地站在面前，冲自己开怀地笑着。 　　他便也扬起嘴角，想要回应南涡明媚的笑意，下一刻却彻底看清了少年的模样，瞬间浑身冰凉。 　　“笨龙，快把衣服穿上！”温语仁低喝一声，别过头去。正要找件衣物给他来穿，南涡却软绵绵地贴了上来：“吾二，不准不看本龙！” 　　“快走开！” 　　温语仁想也不想，向前奋力推出一掌。耳畔听到响亮的一声“嗷呜哇！”然后是“咚”的一闷响。连带着他的身躯也震了起来。 　　他立时惊醒了。 　　睁眼的时候，他发现天刚蒙蒙亮，而自己仍躺在硬梆梆的床榻上，铺上的被子有大半都掉在床下。而更意外的是，他居然发现床边扒着一只小爪子。 　　探出身去，温语仁吃惊：“南涡！你怎么在这？” 　　“呜哇……哇……” 　　小龙崽卷着半床薄被子，正四脚朝天地仰倒在地板上，浅蓝色的大眼睛里悠着泪水。 　　“嗷呜……”龙崽张大嘴巴，一声哭叫还未出口，已被男人用手牢牢地捂住。 　　温语仁把抽抽搭搭呜咽着的幼龙从地上捞起来，搁在床上。 　　“小傻龙，谁准许你钻到我的床上来睡的？”男人堪堪梦醒，起床气巨大无比。他啪啪就往小龙崽的屁 股上揍了两巴掌，“再不准随意靠近我！” 　　“呜呜……”南涡先是被睡梦中的男人一拳打到地上，又平白无故挨了巴掌，委屈之情油然而生。 　　嘴巴一瘪，小龙崽坐在乱糟糟的被窝里，闭着眼号啕大哭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南涡忽然觉得屋里安静得过分。眯开左眼，发觉让它哭叫的“罪魁祸首”早已如鬼魅般无声消失在房里，不见踪影…… 　　握紧了小拳头，幼龙抹干眼泪、气呼呼地跑下楼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它仍是对早上无缘无故被掀下床耿耿于怀，一直气鼓鼓的闷不作声。 　　吃过早饭，龙崽儿又一改之前的冷淡，蹭蹭攀上温语仁的肩，死死地黏在他背上不肯下来，硬要他背着自己去地里。 　　男人不肯，指着地上站成一排看好戏的其它三只小崽子：“瞧，你的小弟们都自己走路。作为大哥，你可别让它们看笑话。” 　　“哼！”南涡重重地哼了一声。不但没有听话地跳下来，小爪爪还狠狠地揪了下温语仁的耳垂，催促地叫了两声：“嗷嗷！” 　　被幼龙像牛皮糖一样死死黏住，男人只好背着那小家伙去了地里。 　　越过田埂的那一刻，温语仁抬起斗笠的帽檐，意外地看到了黄土生出一丛丛茂盛的绿叶。它们在低矮的花茎之中如此显眼，以致于温语仁立刻就被吸引了眼神。 　　“那些叶子，难道是……？” 　　南涡也一眼瞧中那几团叶子，随即想起来——现在这时候，好像正是它的紫色土豆成熟的时节！ 　　“哇呜！”不用温语仁多说，小龙从他的背上跳下来，欢快地跑进了田里。爪爪扒开绿色的叶子，南涡在土里狠狠地刨了几下，果然，自黄土之间瞧见了一点紫色。 　　龙崽子冲男人勾勾手指头，又指了指地上。它半蹲下来，在地里呼哧呼哧地刨了半天，终于挖出了第一颗土豆！ 　　紫色的外皮，正常的大小。 　　南涡捧着那颗灰扑扑的土豆，瞪大了眼睛左看右瞧。看还不够，龙崽把鼻子凑上前东闻西嗅，嘴里呜呜咽咽的，宝贝得不得了。 　　温语仁看着小龙崽这副欢喜的模样，心头也是一甜。他绷住脸，在幼龙的大脑袋上揉了一揉，淡定又矜持地给出了评价：“干得好。” 　　“嗷呜哇！” 　　南涡一个激动，竟嘴巴一张，吃掉了半个紫土豆。 　　它嘴里塞得满满的，一连咀嚼了几下才回过神来。它又生吃土豆了——南涡战战兢兢地向上抬眼，果不其然看到了男人颇为无奈的表情。 　　“呜呜！”它用小爪子牵住男人节骨分明的大手，拉着他来到别的叶子旁边，浅浅地扒开土壤，下去查探。 　　喔……一个又一个的土豆，都长得很不错！ 　　小龙崽捧着自己辛苦培育成功的宝贝土豆，高兴得嗷嗷直叫。它难以向温语仁传达自己的想法，便聚起灵气，化为少年模样。 　　“吾二！你看你看，我们的土豆，种得很不错吧！” 　　南涡蹲在田里，向男人骄傲地展示，自己和小兽伙伴们一块儿种出的成果。他小心翼翼地，不敢乱动，怕一个疏忽就把宝贝土豆给揉碎。 　　“吾二，这些紫土豆都长得这么好，卖出去肯定能换很多钱！” 　　南涡仰起脸，笑盈盈地望着温语仁，他的眼里满是期冀和收获的喜悦。 　　温语仁放眼望去，露在外面的土豆叶子虽然长得茂盛，内里果实也十分饱满，可土豆们终究只是占据了南涡花田的一个角落。 　　“田里的土豆虽长得好，但数量寥寥无几，菜贩子恐怕不会收的。”温语仁轻轻地摇头，“留在家里自己吃吧。” 　　“啊？”南涡失望地叫了一声，“只能留在家里吃？可本龙当初种它们，就是为了能够卖钱，补贴家用的呀。” 　　他嗫嚅着，“而且小七也说了，这紫土豆在咱们这儿可是稀罕物，不但好吃，而且难种，没多少人种得出来。这要是能卖出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于南涡而言，这紫土豆算得上是第一个他亲自研究并动手种出的成果。如果能拿到市上换成铜板，一定会有很大的满足感。 　　男人拍拍南涡的肩膀，拉着他站起来。 　　“在咱们这里，土豆可以种两季。现在这一季过后，土豆在夏秋之交埋下种，到了秋冬还能再收一季。就这样把当前的这批豆芽种下，等到深秋，我们就会有大批量、可售出的土豆了。” 　　此话一出，南涡立刻眼睛一亮。 　　“对呀——等到了寒冷的秋冬，咱们把紫土豆做成好吃的东西，土豆饼，土豆泥，炸土豆……暖烘烘的一定会很受欢迎！” 　　当晚，南涡从地里摘了几个土豆回家，让温语仁烹饪练手。 　　西庄在上百年前曾是一片山林，这里的人们延续了山中老祖宗的传统，都有吃土豆和其它薯类的习惯。而且，不只是西庄，这附近一带的村镇居民都对土豆有一种特别的钟爱，做起菜来也花样颇多。 　　在这样一个家家有土豆的地方卖出用土豆做的熟食，确实是一项难度不低的考验。 第46章 龙崽吃美食 【二更】嗷噢嗷噢 　　温语仁站在灶屋里, 望着面前站成一排的土豆发愣。 　　屋外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南涡欢快地跑过来：“吾二，你做好了没有哇？”眼睛巴巴地向锅灶这边投来期盼的目光，鼻子使劲嗅着。 　　温语仁淡淡地叹了口气：“没。” 　　“还没？” 　　南涡在男人的身后停住了脚步。他往前一探脖子, 只见灶台上摆放着很久之前就洗好了的紫色土豆, 个个完好无损, 一丝摆弄过的痕迹也看不出来。 　　他扭过头, 看到温语仁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 不由得咧嘴一笑：“吾二, 你怎么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儿来呀？本龙记得，你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嗯, 那真是谢谢龙崽子的厚爱了。”温语仁面无表情。 　　“哎……吾二，你别紧张。”南涡见他闷闷地想不出办法，便自己走上前去。拿起一只土豆在手里掂了掂，水蓝色的眼珠一转, 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吾二, 本龙要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不等温语仁转头, 南涡已经匆匆忙跑出屋去。 　　===== 　　傍晚。西庄里的家家户户都忙着做晚饭，村子里炊烟四起。 　　南涡在房屋间的小道上轻快地奔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卢小七的家。他在小院里没瞧见卢小七他人，倒是看见了他的母亲。 　　“大娘好, 我是南涡！” 　　冷不防听到软软糯糯的少年声音, 在院子里干活的妇人抬起头, 正看到一双湛蓝湛蓝的大眼睛。 　　“哎哟，是南涡吧？” 　　她瞧着外面来了个俊俏的娃娃, 长得水灵水灵的，不由得心上一喜, 温柔道：“小七他还在田里呢，没回来。南涡呀，你去咱家的地里头看看，顺带叫小七回家吃饭吧。” 　　“哎，大娘，我知道了！”少年软软地应了一声。他冲着妇人乖巧地一点头，随即转身跑走了。 　　小七的母亲直起腰来，她目送着那俊俏的娃娃逐渐远去，眼里浮起慈祥的爱怜。 　　南涡一路小跑到了地里，果然看到田园中央站着外观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小七！小七，我来啦！” 　　呆立着的男孩闻声回过头，有些惊喜地：“南涡？”话音未落，他的手里被塞了一只土豆。 　　“这是……”他瞪大眼一看，“紫土豆？” 　　南涡在他的面前停步，微微喘着，冲他一笑：“嗯！紫土豆！”又补充解释道：“上次你送了紫土豆给我，我和吾二留了几个没吃，埋到地里种下。你瞧，现在它已经变成了好多好多的土豆！” 　　卢小七大为震惊：“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也是用秘法？”他羡慕地看着南涡拿给自己的土豆，又指了指自己的地里：“南涡你瞧，我家地里种了好大片的土豆。黄土豆和红土豆都好好的，唯独紫土豆，总是水土不服，长得病怏怏的。” 　　南涡笑了笑，安慰他道：“本龙记得小七说过，紫土豆好像并不是青国本土的品种吧？倘若真是水土不服，那你也不必丧气。随着土豆一批批成熟，土豆种子也会愈发适应咱们这儿的风土气候。到那时候本龙再选一些好的土豆种子带过来，给小七种着试试。” 　　卢小七往自己田里瞅瞅。片刻后，他似乎想通了，又绽开了笑颜：“好呀！今年虽然紫土豆死活种不起来，但今年我家其他种类的土豆都长得不错。”又戳戳南涡的胳膊，“对了，你种出了紫土豆，可以用它来做很多好吃的。” 　　“我和吾……温语仁正发愁呢。”南涡轻叹道，“他拿着紫土豆，左右想不出办法。” 　　“哎，这还不好办，你早说嘛！”卢小七牵着少年的手，快速往家里飞奔，“你等着，我教你做土豆饼，保管好吃！” 　　“哎，慢点跑呀！……”南涡磕磕绊绊地跟上去。 　　临走之机，他不经意地向卢小七家的田里指了一指。 　　一小股精纯的灵气自他的指尖隐秘地飘出，慢慢笼罩在小七家的田地上空，与地里的土豆逐渐融为一体。饱含生命力的术法悄悄催生…… 　　半个时辰过后，南涡沿着村里的小道快步小跑回来，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大纸袋子。 　　“吾二，本龙回来啦！”刚迈进屋里，他喜气洋洋地嚷了一声。 　　在屋子角落里等候多时的男人隐去了眼中的忧色，迎上来劈头就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抱歉啦，吾二。”南涡吐吐舌头。他知道自己回来太晚，引得温语仁担忧了，便连忙把怀里抱着的纸袋打开。一股香喷喷的热气立刻弥漫到了整个屋子，把其它的小兽们也都吸引了过来。 　　“你们来看！这是卢小七教我做的土豆饼，不但有普通土豆做的，还有红土豆和紫土豆做的！”南涡把纸袋里热腾腾的土豆饼拿出来，一个一个地放到桌面的空盘子里，“你们来尝尝，味道好得很！” 　　温语仁习惯了他的自信，随口接过话头：“那正好。南涡，学做土豆饼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南涡得意满满地昂起头：“没问题！”说着，他刷刷挽起袖子，便要赶去灶屋。 　　但男人拦住了他：“罢了，现在晚了。先吃饭，明天再去捣腾那些吧。”说着，如变戏法一般从盖着碗的盘里拿出了一大块熟肉。 　　风伯在一旁笑道：“小家伙这么晚才回来，小温给你特意留了好吃的，快趁热吃了。” 　　少年低下脑袋，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皮，而空空如也的肚子也适时回应他：“咕咕！”他便顺着台阶而下，小手忙不迭伸向了那块熟肉。 　　“吾二真好，还给本龙特意留肉吃。吧唧吧唧……”含含糊糊地客套了几句，南涡捧着熟肉，坐到一旁大吃了起来。 　　温语仁淡淡笑着，洗干净手，从盘子里先拿出一块土豆饼递给风伯，而后自己也拿了一块。 　　他并不是西庄本地人，对于土豆并无特别的喜好，属于有吃的就吃，没吃的也不惦念的那一挂。这会儿手里拿着的饼子，份量挺厚实的，散发出油炸的香气；外面覆上了满满一层面皮，炸得焦黄焦黄。从“色、香、味”的美食三标准来看，前两项已经足够吸引他的注意。 　　他拿起土豆饼，咬了一口在嘴里，顿时有浓香的炸土豆味儿蔓延到全身肺腑，流连在唇齿之间。下咽之后，慢慢生出一股美满的餍足感，面上平添几分慵倦之色，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了。 　　真的好吃。明明只是普通的土豆裹上面皮炸成的饼，居然也能做得这么好吃。饶是温语仁这样吃不太惯土豆的，也不得不发自内心地赞叹，这土豆饼虽然简单朴素，却实在是美食中的杰作。 　　不但如此。南涡见温语仁吃得香，便突发奇想，把土豆饼掰开来，把热乎乎的熟肉夹在了里面，就变成了简易“肉夹馍”。他啊呜一口咬下去，立刻开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唔雾，吼吼呜！”吾二，好好吃！ 　　温语仁也学着他的模样，弄了点熟肉夹在饼里吃。炸土豆的脆香配合着肉味儿，那滋味，甭提！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南涡和温语仁坐在桌边各自吃了几块土豆饼，很快便饱了。 　　“剩下的土豆，留着明天带去镇上当午饭吧。” 　　说着，忽见屋外有刺目的强光闪过。两人同时侧过头去，正听闻遥远的天际传来隆隆的闷雷声。 　　“打雷了？”南涡有些惊讶。 　　“夏天多雷阵雨，大概一时半刻就过去了，很快。”温语仁神色如常，在南涡肩上轻轻一拍，“去洗澡吧，明儿个还要起早出门呢。” 　　他起身去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南涡站在小屋的窗前，向外看去——遥远处，是漆黑漆黑的夜空。游龙一般的闪电在滚滚浓云中自由穿梭，划出凌厉的裂痕。 　　“我喜欢雨天。”靠着窗边，他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 　　温语仁瞥了他一眼。 　　“为何？” 　　南涡侧过脸，淡淡笑道：“因为在神龙谷，下雨天通常是小龙幼崽出生的日子。山谷里的每一只有翼龙，都是伴随着隆隆的雷声破壳而出的。” 　　“哈。”温语仁抿了抿唇，笑而不语。 　　“吾二，你笑什么？” 　　男人静默了会儿，半晌，道：“仙门渡劫，也是这样的天气。” 　　南涡挠了挠下巴，“喔，好像是的。我听神龙谷的老龙说过，凡人修仙必遭天劫，要扛得住天打雷劈才能得道升仙。” 　　说着，他忽而上下打量着男人。 　　“还好吾二你没接着修仙。”他悻悻地指了指窗外雷电交加的夜空，小声说着，“你瞧这雷打的……唉，就算是本龙，被这雷一顿猛劈过后也得丢半条命。” 　　看着他摇头晃脑地叹气，男人哼笑了声，“谁知道呢？” 　　南涡化回原形。小龙崽继续扒在窗口，仰头望着黑夜里的雷鸣电闪，跟着雷电轰隆的节奏摇晃着尾巴，有滋有味地欣赏了好一会儿。 　　直到温语仁再三催促，它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窗边，爬上楼去睡觉。 　　然而。直到半夜，窗外的雷雨都还在大张旗鼓地下个不停，似乎根本就没有打住的意思。南涡趴在被窝里，听到温语仁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想来他睡得不安稳。 　　小龙崽掀开薄薄的被子，坐起身。 　　“呜……”只见窗外下着瓢泼大雨，水雾茫茫一片，就连一丝光亮也没有。饶是夜视能力不错的龙崽，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而更奇特的是……本应该闷热当头的夏夜，空中却出乎意料地渗着阴寒。这层阴气若有若无，沿着蒙蒙的雨雾悄然蔓延，一直渗透到南涡的骨子里，令它顿觉酸痛难忍，呜呜呀呀地闷哼起来。 　　“南涡，你有感觉到么？” 　　南涡回头，正看到温语仁此时也从被子里坐起来，目光严肃地望向窗外。 　　“雨一直没停。” 　　幼龙点了点头，忧色浮上脸颊。它知道，在这片地域，夏日里很少有这般持久的大雷雨。这雨突如其来，已经足足下了三四个时辰，而且照雨势看，似乎还会持续很久。 　　“糟糕。”男人低声说了句，快速下榻，穿起了衣服。 　　“呜嗷？”南涡立刻跟上去。就听温语仁急促说道：“这雨太大了，搞不好会成灾。地里的花儿和果树已经被淋了一晚上。” 　　小龙崽一个激灵，蹦了三尺高。 　　完蛋了，它怎么没有想起来——这雨这样大，而它种着瓜果、土豆和鲜花的那片土地又恰巧是在山洼洼里，排水困难，这会儿怕是早已积成了灾，成了一汪水潭子！ 　　屋外，大雨倾盆。 　　男人披着干草扎成的雨衣，在前方健步如飞。小龙崽头上顶着一片荷叶，晃晃悠悠地跟在温语仁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里。眼前的大雨下得连成了大片大片的水雾，把它的一双大眼睛都糊得快要睁不开，只能凭着感觉在黑暗里摸索着走。 　　“嗷噢噢！”它望着眼前男人模糊的影子，张口叫了一声，却立刻被斜风送来的冷雨灌了一嘴巴。 　　也不知男人是否真的听到了声，在南涡叫完之后，他回过身来，几步走到了小龙崽的面前，让它趴到自己肩背上。 　　“抓紧我！”男人低沉的嗓音被层层的雨声覆盖，让近在咫尺的幼龙只看到他唇齿开合的形状，却听不清他的声音。 　　南涡抱紧了他的脖子，身子如虾米般蜷缩起来。男人背着它在雨里快步行走，啪嗒啪嗒地踩过深浅不一的泥水坑。 　　不多时，他们到了，而南涡只往前探头一看，就两眼发黑，快要晕死过去—— 　　它的田里，正如它此前所猜想的那般，在洼地里积起了满满当当的雨水。过量的雨水因为地形凹陷的缘故难以排出，只能滞留在田埂之间，把刚刚长成不久的土豆、西瓜和果苗们淹了个彻底…… 　　“嗷嗷噢——！” 　　幼龙发出一声绝望的惊叫，身子霎那间化成一滩软泥。咚的一声，它绵绵地瘫倒在了地上…… 　　但很快，它自昏迷中被强行唤醒。晕乎地一睁眼，就看见男人蹲在自己身前，执着地掐着自己鼻子下方的人中穴。 　　南涡疼得一个激灵，脑子清醒过来。 　　事实上，那被掐住的只是处在小龙崽鼻子和嘴巴之间的一个位置。龙究竟有没有人中穴，目前尚不得而知。不过至少温语仁的行动真的起了作用。小龙崽自昏迷中被按醒，它嗷地大叫了一声，哆哆嗦嗦地弹起来。 　　“南涡，快振作起来。田里刚淹水不久，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见龙崽儿醒了，男人二话不说，单臂把它捞起来，揣在怀里向前飞奔。 　　“呜呜……”趴在男人怀里，南涡探出脖子，放眼望去——这一夜的暴雨过去，自己的田里早已水漫金山。 　　它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温语仁的侧颜，心中底气不足。都已经被雨水淹成了这副模样儿，真的能弥补得过来吗？ 　　“南涡，你是龙，你会秘法。”男人边向前跑着，边在南涡耳边说道，“快想想，能不能让这里的雨暂时停下，或者给田里的苗儿遮一遮。” 　　听他这么一说，南涡倒是清醒了过来。现在雨势虽然大，自己的田地面积却是有限的。它没法把一整片乌云移开，但顾及自己的一小片花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幼龙的爪儿戳了戳温语仁的肩膀，冲他呜了一声。 　　南涡跳下地，双掌合十，使出了“气罩秘法”——无形的气罩顿时平展撑开，像是保护伞一般地在田地的上空伸展。从天而降的硕大雨滴登时被无形的气罩隔离在外，沿着半圆状的气罩边沿哗啦啦地流到田埂旁边的沟渠里。 　　如此一来，便暂时切断了暴雨对田地的侵蚀，及时止损。南涡眼睛一转，只见站在一边的温语仁也没有闲着。男人从口袋里抽出了两张道符掷向空中，默念符咒，修长的指尖燃起一簇灵火，顷刻间将那两张描着朱砂的符文焚烧殆尽。灰烬随风四下飘散，悠然落入积满雨水的田地之中。 　　“喔……”南涡惊讶地看着，随着温语仁的动作，田里积压的雨水如同受到有意识的牵引一般，开始迅速蒸发成水汽。 　　原来温语仁是想要通过蒸发的方式来处理洼地里蓄积的雨水！领悟了这一点，小龙也快速运起气来，双掌平摊，向天大吼：“嗷噢噢！” 　　幼崽稚嫩的吼叫声回荡在田地上空。 　　霎时间，水汪汪的大地上一阵震动，就见四面八方传来了“滋滋”的水声，地里积攒的雨水在秘法的催动下迅速蒸发、升腾，刹那间在田地的上空腾起了大量白色的水汽，随风被吹离了这片田野、四下里飘散开来。 　　南涡和温语仁联手催动了蒸腾秘法，将田里淤积的水泥迅速蒸干。 　　如此折腾了近半个时辰，小龙崽抹干眼睛看向地里，只见田里的积水被清理得七七八八，而空中撑起的气罩如伞般牢牢护住了地下的生灵，阻止了暴雨对地面的二次侵袭。 　　把积水排干之后，南涡在田里飞奔着检查了一圈。由于抢救得及时，除了部分脆弱的花苗受损严重之外，大部分的草苗和瓜藤都万幸逃过一劫，只是目前还恹恹地耷拉着叶子、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而另一边，温语仁的田地由于地势较好、再加上补救及时，并未有太深的积水，地里的花儿们大多无恙。他处理完自己田里的事务之后，便忙不迭赶来南涡这边，和它还有其它小伙伴们一起挨个儿查看作物们的情况，把彻底坏死的植物根茎清理出去。 第47章 龙醉酒 【一更】趁酒劲干坏事 　　死去的瓜藤、草芽和花苗被陆续拔除, 有序地堆放在田地的侧面。其中大多数是刚种下不久的瓜苗。少数坏死的苗儿们在地里看着多，但清出来之后，零零散散地积攒下来, 倒也没有多少。 　　小龙崽站在被冲坏的瓜苗前方, 一双澄澈的蓝眸怔怔地看着面前毫无生气的幼苗们, 爪里还牢牢抓着一枝死去的小苗儿。在它的身旁, 其它的小兽们也呆望着被暴雨冲得乱七八糟的田地, 默默地哀伤。 　　也难怪, 这数月以来，小兽们都在勤劳地护理着自己的田地, 想尽办法将其好好开垦，甚至在酷热的烈日下还忙着除草捉虫，可谓爱惜备至。而今，一场暴雨突如其来, 把它们的田地冲得不成样子, 地里辛苦栽下的幼苗被淹死了不少，它们的心情都无比沉重。 　　幼龙弱小的背影在暴雨中逐渐模糊, 头顶的一朵冠被斜风吹得摇摇晃晃，倒在一边。 　　温语仁头一次看到南涡如此惆怅消沉的模样，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声。 　　“真是天灾……” 　　雨一直下。男人微微蹙眉。算着时间，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第二天早晨, 但天边并无半分亮色, 依然和黑夜一般深沉。远处隆隆的雷声如同密集的鼓点从不停歇, 伴随着炸雷声响，闪电好似游龙, 在黑压压的云层中奔驰穿梭。 　　他抬起眼，向着远方瞭望。 　　“南涡。” 　　听到男人在唤着自己, 小龙崽回过头去，眼睛红红地望着他，眼眶里还悠着泪水。 　　“南涡，过来。” 　　温语仁招了招手。南涡便用小爪子抹了把脸，向着他磕磕绊绊地走去。 　　“这雨，不正常。”男人指了指高空，“你瞧。” 　　南涡一怔。随即，它惊讶得张大嘴巴—— 　　只见，在那云层中穿梭着的、长条状的东西，不只是刺目的闪电，还有一个移动的、明显是活物的黑影。 　　——是一条硕大修长的巨龙！ 　　===== 　　接下来的三日，暴雨下个不停，而西庄的村民们也纷纷冲到田里，抢救自家还未被淹坏的作物。 　　与温语仁家不同的是，他们种的大多是稻米、大豆、花生、棉花等普通作物，因为田地范围广的缘故，作物数量也极多。 　　农夫们大多是肉体凡胎、使不出秘法，只能靠着人力拼命补救，有的在田里搭起了临时大棚，有的拿盆、拿瓢前去舀水，还有的干脆放弃了抵抗暴雨、拿出镰刀在地里快速收割了起来，能抢回多少是多少。 　　靠着气罩的维持，南涡和温语仁地里的花儿和瓜果们幸运地躲过一劫。在雨势稍小的时候，南涡还主动去了附近他们交好的几处人家，帮忙退了雨水——当然，龙族秘法之事暂不能外泄，面对众人的惊叹与质疑，南涡将自己神奇法术的功劳归于家里的某位道长。 　　“这些都是吾二教我的。他是道士，会很多法术。”每当被问到神奇的“蒸腾法术”来源于何方时，南涡都会面不改色地这么对村民们说道。 　　大多数人都相信了南涡的说辞，对他的帮忙心生感激，也对“白毛道长”更生好感。作为回报，他们主动送来了家里的瓜果、蔬菜和鱼肉蛋奶等美食，把它们一篮子一篮子地放在温语仁家的小院门口。 　　而少部分人——诸如小康子、老李之类，听说了南涡的退水秘法功效之后，心中自然猜到了几分真相，但为了地里的心血成果不被积水淹坏，也腆着脸上门求助。 　　南涡倒是不计前嫌地大方相助。这让曾经欺负过他的两个庄稼汉也过意不去，自愿送来了自己从涨水的河里捕到的满满一筐子鲜鱼鲜虾，足够南涡一家子吃上半个月还有富余。 　　突如其来的暴雨一直下着。不只是西庄，附近的不少村落也都惨遭波及。相应地，西庄附近的河流因为持续不断的暴雨而水位高涨，眼看着就要向河堤的顶部逼近，甚至已经有地势低洼的村落被河道中溢出的洪水冲毁了部分田地。 　　农民受灾，这一带的菜价立时上涨。 　　在稳住了自家田里的防雨气罩之后，温语仁闲来无事，把村民们送来的瓜果鲜蔬整理成捆。蔬果不易长久保存，他们一家吃不完。他便想着把多余的蔬果卖掉，换些零钱补贴家用。 　　温语仁拉着蔬果去镇上的市集里走了一圈。令他惊讶的是，一板车蔬果刚刚上市，很快就销售一空，他轻易就赚到了平常卖饼两天的钱。 　　男人拿着满满一兜的铜板，顺道去了趟镇上的酒坊，买了些酒，带回地里热着喝。 　　在雨里淋久了，喝些热酒，不但能暖身子，还能够祛除湿毒，令人全身畅快，实在是暴雨田间必备之良物。 　　唯一的问题是…… 　　“呜哇哇！呜，呜哇？” 　　吾二，你在喝什么呀？本龙也要！ 　　温语仁守在田边、掏出小酒瓶默默喝酒的时候，很不巧被在田间巡视的小龙崽逮了个正着。 　　幼龙被那浓郁的酒香所吸引，深深地吸了吸鼻子。它情不自禁靠近过来，从蓑衣下伸出了爪。 　　“不行！”男人冷冷一蹙眉，把它的小爪子拍开来。在龙崽委屈的目光中，兀自斜着小酒瓶，向嘴里倒了一口。 　　暖融融的酒水下肚，男人满意地轻轻咂嘴，朱红色的口唇开合着。他睨了一眼身旁闹腾的小龙崽，慵懒地撩起自己雪白的长发，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喝了酒的男人露出罕见的微醺模样儿，惯来苍白的脸颊上竟然晕开了一抹淡淡的醉红。狭长的眼睛眯起，懒懒的，格外撩人。这俊美如画的男子令南涡两眼怔怔出神，竟看得痴了。 　　“呜呜！” 　　几次伸爪欲夺酒瓶，却都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打了回来。小龙崽看他喝得有滋有味、却偏不给自己尝一口，心里更是想得直痒痒。 　　它坚持不懈地黏在温语仁的身后、耐心蹲守着，终于等到了男人离开田地的片刻工夫。 　　趁着他起身离去的时机，幼龙悄悄伸出小胳膊，爪尖灵巧地一勾，从他的腰间不声不响地摘下了小酒瓶。接着便抓着那酒瓶，头也不回、颠儿颠儿地逃进地里去。 　　喝多了酒的男人在暴雨里走出了半里地去，一摸腰间，才发觉自己的小酒瓶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不翼而飞了。他略一思忖，想起时刻黏在自己身旁的小恶龙，暗道一声“不好”，扭头朝着地里匆忙赶去。 　　“南涡！” 　　男人急匆匆走到地里，一连唤了好几声。然而，除了哗哗的暴雨落地声之外，整个田野里一片沉寂，听不到小龙崽的半分回应。 　　他在泥泞的田埂上仔细查看了一番，从南涡先前呆过的地方找到了一行深浅不一的小脚印。蹲下来、看看那圆圆的形状，果然是那小龙幼崽的脚掌印。 　　温语仁追着那幼龙的脚印走进地里，七弯八拐，终于在明艳的花丛堆里找到了一大团青绿色的东西——正是睡成一摊软泥的小龙崽。 　　只见南涡仰面朝上躺在泥巴地里，露出淡色的、柔软的肚皮。圆鼓鼓的脸颊上，挂着和男人一模一样的淡淡红晕。它的嘴巴没能完全闭上，随着呼噜的瞌睡声一开一合，一丝晶亮的涎水挂在嘴角，睡得可香了。 　　喝空了的小酒瓶骨碌碌滚在一边，瓶盖儿也不见踪影。 　　“酒鬼龙……”温语仁看着它躺在花丛里睡得醉醺醺的模样儿，气得发笑，“你还真是‘醉卧温柔乡’，懂得享受。” 　　“呼噜呼噜……”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评价似的，南涡浅浅地张开嘴巴，瞌睡声更响了。 　　男人俯下.身去，果然闻到了一股酒气。他捡起自己的小酒瓶，揣进兜里；又用手分别托住龙崽的脖颈和尾巴，把它打横抱起来，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呜呜……” 　　走进家门口，怀里睡得正酣的小龙崽忽然动了一动。它在温语仁的臂弯里慢慢翻了个身，一边还浅浅地咂了咂嘴，似乎挺满足。小爪子无意识地向上摸索去，温语仁感到身前被挠得痒痒。 　　“酒鬼龙，喝醉了还不老实！” 　　温语仁走上二楼卧房，把龙崽侧放在床铺上。但不等他起身离开，小家伙又恋恋不舍地黏了上来，胳膊抱住他的身子，爪儿攥紧了他的一缕雪白的长发，不愿撒手。 　　“松爪！” 　　男人伸手试图掰开南涡的爪，但这龙崽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越攥越紧。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的爪，睡梦中的幼龙更是来了脾气，一边紧紧抓着那缕长发，一边不满地皱起鼓鼓的脸蛋，呜呜嗷嗷地嘟囔了一阵。 　　“喝醉酒就黏人不放。”温语仁正欲敲它的大脑袋，忽见龙崽嘴巴一张，吐出了红红的舌头。 　　然后，在他的手腕上轻轻舐了一下。 　　温语仁：“……” 　　风伯在屋里忙着准备晚饭的时候，就看到温语仁沉默不语地从楼上走下来，他的身前还挂着一团青绿色“累赘”——呼呼大睡，滴着涎水。 　　老人见状，不由得惊异道：“小温啊，你干活咋还把小家伙挂身上？” 　　温语仁无奈，“这小笨龙偷喝了我的酒，这会儿醉醺醺的，黏我身上不下来了。” 　　风伯见温语仁单手抱着龙崽在院子里干活，行动多有不便。老者抚了把胡子，转而想出了个点子。 　　一刻钟后，温语仁瞧着老人从灶屋里走出，手里拿着两块热乎乎的饼子。他笑呵呵地把饼子递到龙崽的嘴边。 　　温语仁略为不解，“风伯，南涡睡着了，不会吃饼的。” 　　老人一笑，但见没过多时，那睡得正甜的小龙崽鼻子动了动，显然是嗅到了近前的饼子香。接着，嘴巴一张，软乎乎的舌头就舔上了饼子。 　　见那幼龙开始吃饼，风伯慢慢把手往回撤。为了够到饼子，醉酒熟睡的小龙崽不知不觉地抻长了脖子，又慢慢松开了扒住温语仁身前衣襟的爪儿，转而试着去探那饼子。 　　风伯见好就收，看那龙崽慢慢被烧饼引诱、从温语仁的怀里探出身子来，两只爪都松开了衣衫，便把饼递到它的爪里。 　　醉醺醺的龙崽始终闭着眼，接过饼之后便啊呜一口塞进了嘴里，吧唧吧唧地大嚼起来。 　　温语仁趁势把它抱回屋内。看着龙崽蜷着身子、半倚在竹椅上，迷迷糊糊地吃着饼，男人和风伯对视一眼，既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继续转身干自己的活儿去了。 　　次日，南涡醒来之时，外面的大雨已经停歇。它揉揉自己的脑袋，发现头上昏昏沉沉、像是顶着石头一般。好一会儿它才想起，昨天白日里它明明是躺在地里喝小酒的，怎么一觉醒来就躺到吾二的被窝里了呢？ 　　小龙崽懵懵地呜咽两声，摇着尾巴，啪叽啪叽地跑到屋外去了。 　　趁着雨停的工夫，南涡回到田里，把被雨水淋得乱糟糟的田垄整好，又给自家的瓜苗果苗们培土施肥。天色阴沉、没有光照，它便轻轻呼口气，凭空招出数团明亮的光球来，让它们高高悬在田地上头，像一个个小太阳一样照耀着大地。 　　快到午时，天边再度响起隆隆的雷声。浓云如深沉的墨迹一般在空中翻腾，酝酿了没多时，丝丝的雨水从空里飘下，再然后越变越大，如撒豆般哗啦啦地砸在田间、地里。 　　南涡立在田头，向着遥远的天际出神地张望。 　　“在想什么呢。” 　　温语仁提着，在雨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和南涡一样，他趁着大雨停歇的工夫在自家花田里将积水都清理出去，操劳了大半个上午。天气沉闷湿热，男人白色的衣衫半遮半掩地系在身前，被汗水浸透。 　　“呜啊。”小龙崽摆摆尾巴，忽地化为人形。 　　“本龙刚干完活呐。”南涡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天色很沉，少年蓝汪汪的眸子仿若这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看在得温语仁心头微微一颤。 　　“嗯，雨总算是停了半天。”温语仁顺手从兜里拿出一块包好的饼子，递到南涡手心，“吃点吧。” 　　“吾二怎么知道本龙肚子饿了？”南涡惊喜地捧着饼吃了起来，眼睛笑得弯弯的。 　　“猜你的心思还不容易，除了爱吃就是爱睡。” 　　南涡的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坏吾二，就知道揶揄本龙。” 　　温语仁一挑眉，“还知道‘揶揄’？不错，这些日子又读了不少书吧。” 　　“嗯。”南涡用小帕子抹了把嘴，“风伯在空闲里教本龙识字的。倒是吾二，口口声声说要教本龙读书写字，却忙得什么都忘了。” 　　男人有些歉意地揉揉他的头发，“等过了这阵子大雨，我有空了，好好教你。除了习字，还要学着打算盘做算数，练几部道门心法，对你有好处。” 第48章 天降龙鳞 【二更】龙崽雨中捕鱼 　　他俩说着, 田间的雨势更大了。两人无奈对视一眼，裹紧了身上的蓑衣。 　　“吾二……你还记得我们在天上看到的那条龙吗？” 　　自大雨突降以来，让南涡自百忙之中难以忘怀的, 正是当日天亮时在田头看到的那一幕——一条身形巨大的游龙在乌云中翻滚、穿行, 伴随着隆隆的闪电, 犹如翻云覆雨之势, 令天地山野为之震撼。 　　“世人皆知, 龙生云雨。” 　　站在田间, 望着天空连绵不绝的暴雨，温语仁心生猜疑, “这一连几天，西庄被乌云笼罩，头顶更是雷鸣闪电不断。每每听闻雷声，那龙都在云中翻滚、若隐若现, 极有可能是与这雷雨有着直接的关联。” 　　“本龙也觉着, 那可能是一条魔龙。”南涡也猜测道，“普通的龙族出世时会伴随风雨, 但这条龙持续徘徊在咱们村子的上空，好像是故意要兴风作浪、惹出事端。” 　　正说着，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噼啪的脚步声。南涡一瞧，来的正是卢小七。他披着破破烂烂的蓑衣, 大半个人都被水淋得湿透, 单薄的身子在风里吹得东倒西歪。 　　“唉唉, 南涡南涡，我家快要完蛋了！” 　　见一向活蹦乱跳的小七哭丧着脸, 南涡忙问：“是不是田里淹水了？小七不慌，本龙跟你去田里, 用秘法把积水都蒸干！” 　　“这个倒没有。你和温道长送来的蒸干符咒好用得很，田里的积水都清完了。”小七叹了口气，“但是近两天，地里有很多奇怪的红色的东西，零零碎碎的像是粉末。这怪东西自天上随雨而降，散落在田地各处。起先我还没注意，后来才发觉，那些红色粉末粒粒炙热滚烫，刚一落地，就直接把田里的草叶烤成灰烬，连带着地里的泥土都成了一片焦土！” 　　“这东西这么厉害？”南涡大吃一惊，“就你家地里是这样么？” 　　“我今早出门打听了，村里其他人地里也出现过此物。”卢小七忧心忡忡，“南涡和温道长家的田里没有，大概是气罩将这些燃烧的粉末隔绝开来了吧！” 　　南涡与温语仁对望一眼。此事不同寻常，再仰头看看连绵不绝的阴雨，温语仁走下田埂：“小七，带我们去看看。” 　　“好嘞，随我来！” 　　===== 　　一到田里，南涡远远瞧见地里那一闪一闪的红色光点，心下忽而有了一阵莫名的熟悉感。他飞快地跑上前去，凑近一看，果然—— 　　“是龙鳞上的粉末！” 　　温语仁猝然皱眉，“龙鳞粉？你能确定？”他的指尖在地上轻轻一碾，肌肤顿觉一阵灼烧的刺痛。南涡赶忙拉住他：“吾二别碰！” 　　龙鳞粉，是成年有翼龙的鳞片上附着的粉末状的东西。它们通常是用来保护龙鳞的。 　　温语仁瞥了眼南涡——他看上去有些惊慌，从枯草间小心地捉起一些通红的龙鳞粉，放在鼻子边嗅了嗅。 　　红色，滚烫，龙鳞粉。 　　温语仁心中乍然浮起一个猜想。而没多久，南涡纯蓝的眸子就向他望了过来：“吾二，这个好像是、是……” 　　“烛龙？” 　　南涡咬着嘴唇，艰难地点了下头。他小声地：“吾二，你何时知晓的？” 　　“龙鳞粉一般与龙鳞色泽接近，所以这龙鳞粉的主人可能也是红色的有翼龙。而青国的有翼龙大多为青绿或黑白色，少有红色。我唯一知道的红皮有翼龙，就只有，烛龙了。” 　　“不会吧，烛烛烛龙？” 　　听着他们交谈的卢小七惊呼一声，“你们说的烛龙，该不会就是青国传说中最最厉害的那一种有翼龙？”他不可思议地低下头，望向自己脚下闪闪发亮的龙鳞，嘴巴张得圆圆。 　　南涡点点头。 　　“这么说来……”温语仁仰头望天，“这些天在西庄上空兴风作浪的，是你的哥哥？可如若真是它，又为何在天上久久盘旋，还落下这样多的龙鳞粉。莫非是为了给你暗示，告诉你，它来了？” 　　“哥哥可以化人形的。”南涡挠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他比本龙还大五十岁呢，功体也强上好多。他要是想找本龙，直接化人形来村里叫本龙不就好了，为何要在村子上呼风唤雨？” 　　“除非……” 　　温语仁蹙起眉，看到南涡脸上浮现出同样的忧色。 　　“除非，他有特别的缘由，让他下不来地，只能盘旋空中。” 　　南涡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龙鳞粉。蹲在地里思索片刻，他对小七道：“烛龙的龙鳞粉没有毒性，本龙可以用秘法帮你清除地里的龙鳞粉。”他转向温语仁，“这粉末若真是哥哥落下的，本龙也理应帮村里的其他村民清理田间的龙鳞粉。” 　　“你能帮忙真的太好啦。”小七咧嘴一笑。他也高高昂着脖子望向天空，看着云层间若隐若现的阴影，感叹道，“还有呀，如果南涡的烛龙哥哥来咱村里玩，可一定要让小七也来见见呀！我这辈子已经认识了一只青天有翼龙，要是这辈子还能见一次烛龙，我可是生而无憾了！” 　　南涡也笑了，“好呀！” 　　===== 　　空中的龙鳞粉越降越多。不少村民都在自家地里发现了这种闪闪发亮的红色粉末，雨淋不灭，落在地上常能烧掉一小块草皮。南涡跟着温语仁走遍了整个村子，在村民们的地里贴上融入秘法的符咒，帮助他们清除地里莫名出现的龙鳞粉。 　　这么挨家挨户地走过一道，来到村子边缘时，南涡忽地抬头，看到了东方瞬家的房子。 　　“吾二，这……”要去东方瞬家吗？ 　　温语仁并未迟疑，“去看看。” 　　但令他们吃惊的是，东方瞬家里空无一人。房子周遭里静静的，院门紧锁着，似乎人去楼空。 　　他们又去了东方瞬的地里。和其他村民家一样，东方瞬的田里也落下了不少红彤彤的龙鳞粉。但他根本就没有收拾，龙鳞粉就这么大喇喇地散在地里，发着萤火虫般的光。 　　“东方瞬他怎么没在家，也没收拾田里？” 　　不仅如此，东方瞬的田里乱糟糟的布满了杂草，似乎田地的主人根本就不曾对它上心过。、 　　这可真奇了。南涡心中陡然生疑，东方瞬来村子了这么些日子，地里却仍是一片荒芜，仿若从未经营过一般。 　　“东方瞬的心思，根本不在地里。” 　　南涡的心一沉，他想起此前与东方瞬打过几次交道，那汉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来乡下度假、放松心情，但他却对所谓的田园生活并不享受。 　　“他来西庄，果然另有目的。” 　　温语仁看看南涡。尽管如此，少年还是抬起手，默默念起咒文来，施展秘法将地里的龙鳞粉一一清除。绕着田间走了一会儿，他们忽然远远地听到小七的呼喊声。 　　“南涡，温道长！” 　　卢小七呼哧喘气地跑着过来，脸色苍白。 　　温语仁看向他，“地里又下了龙鳞粉？” 　　“不，不是龙鳞粉。”卢小七摊开手，露出手心里的沾了红色的枯草叶。 　　“是血。” 　　南涡立刻上前来。他轻轻触碰那触目惊心的鲜红，还是温热的。 　　“龙血？” 　　遥远的天边乍然响起数道惊雷，天边电光激闪。南涡心头突地一跳。他下意识仰头望去，同时将自身灵识慢慢展开，探向高空。 　　天边浓云翻腾，云层间黑影穿梭游离、若隐若现。他忽觉心头一阵震颤，刺痛顺着心口急速蔓延至全身，让他一阵摇晃抖动。 　　一丝一丝的猩红自空中飘下，落在南涡的脸颊上、发丝间、手心里。熟悉的气息弥漫在田间。他怔怔看着落下的血雨，突然开口嘶喊：“是哥哥——哥哥他出事了！” 　　“南涡！等等，别冲动！” 　　南涡在前方不管不顾地奔跑，温语仁快步跟上去，强硬地拦住他：“你要去哪里？” 　　“本龙要找哥哥！”南涡摊开手掌，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哥哥出事了，这，这都是他的血……” 　　“冷静！”温语仁摁住他，“你要去哪里找他？在这高高的天际云中？” 　　南涡闻言，不禁愣神。温语仁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惊慌。如今你我皆无法上天，若空中的烛龙真是你哥哥，他正遭遇危险。而以你现在所拥有的秘法，又如何与连烛龙也较量不过的未知敌人相抗？” 　　卢小七也劝道：“南涡冷静，可不要贸然行动呀！要不然哥哥没帮成，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南涡呆呆看着他们，“那现在……怎么办？要等么？” 　　“等。”温语仁点头，“此时天上大乱，状况未知。等烛龙落地，我们才有办法助他。” 　　南涡仍是犹疑，温语仁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微小的罗盘，上面指针正飞速转动。 　　“你瞧，这是探灵罗盘，是我在道门的器物，能探灵气，寻异兽。”温语仁把它拿到南涡面前，“我常年随身携带此物。烛龙一落地，我就会知道。我答应你，到时一定立刻去找他回来。” 　　他郑重地叮嘱南涡，“你一定要乖乖的，不能乱跑，明白了吗？” 　　烛龙久不落地，南涡在田里心神不宁地徘徊了一阵子之后，到底只得搁下这事儿，一边忙起别的农活，一边等哥哥下来。 　　当天下午，南涡跟着卢小七去了乡河边。 　　路很远，他们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但这一趟绝对是值得的——连续的暴雨过后，雨势渐小。河中的鱼儿们经过了极度不安的状态之后，有很多都聚集于河水的表面，没来由地在水面胡乱打转，有的正在争抢雨水冲刷带来的饵食。 　　暴雨过后是捉鱼的好时候。卢小七拿出渔具——捞子和水桶，南涡则化为原形。小龙崽扑扇着翅膀，贴近水面摇摇晃晃地飞起来，把鱼儿们往小七的方向赶去。 　　不多时，他们配合默契，很快就捕到了满满两桶鱼儿。 　　卢小七从中筛出能够出售的鱼，其它的则原样放生到河中。他们在河边捉鱼、放鱼，不到半个时辰，桶里就装满了好吃的鱼，鲫鱼、胖头、鲶鱼、黄鳝，还有瘦长娇小的刁子鱼。 　　南涡正低低地悬停在水面，想给自己捞鱼吃。它小心地观摩了会儿水底的情况，便伸出短爪，在水上啪啦啪啦地扒拉几下，将平静的水面划开。 　　水底的鱼儿被邪恶的龙爪惊得四下里逃散，龙崽便趁机俯冲下去，一个猛子扎进水中——伴随着不断翻腾的白色水花，小龙崽再从水里探出脑袋的时候，嘴巴里满满塞的都是鱼。 　　“龙宝，你真厉害！” 　　小七羡慕地看着幼龙在水面上自由地游泳、捕鱼，这河中刚刚下过暴雨、水流湍急，他虽是水性不错，也不敢像小龙崽这样随意下水。 　　“呜呜！” 　　南涡浮在水面，塞得满满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向卢小七打了个招呼。它左右摆动着尾巴，小爪子扑腾扑腾，得意地甩出一串水花。 　　雨又渐渐大了，天色更加阴沉。卢小七看着时候不早，便叫上幼龙提着鱼桶回家去。 　　“龙宝，上岸啦！”小七对南涡喊道，“鱼捉得差不多了，咱们待会儿去村子里卖鱼，一定能赚不少钱！” 　　听了他的话，龙崽从水波里探出大脑袋。它仰头瞅瞅天空——乌云沉沉，雨势不减。便慢慢拨动着前爪，从江心里往岸上游来。 　　余光里瞧着幼龙慢慢靠近，卢小七弯下腰去，清点自己桶中的鱼儿。天色愈暗，他正拿上鱼桶，忽见前方一阵狂风大作，把他的衣服都吹了起来。再一抬头，小七傻了眼。 　　“南涡，你、你后面……” 　　放眼望去，只见混浊的江心底乍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阴影。在龙崽向岸边游来的时候，那块阴影宛若活物一般，竟然也跟着龙崽向岸边靠来！ 第49章 哥哥来也 【一更】烛龙从天而降 　　南涡正在湍急的江水里平稳地往前游, 忽然觉得身后的河水掀起一阵剧烈的波动。它立刻用灵识向后探去，却惊得身子一僵——它身后爆发出极强的灵气，显然是某种远远强于它的巨大生灵突然浮上了水面, 而且…… 　　正朝它追赶而来。 　　南涡不明所以, 只觉得身后这巨兽来势汹汹。它急忙挥动小爪子哗哗刨起水来, 尾巴也尽力摆动。 　　然而, 巨兽的突然出现将原本还算平静的江面瞬间搅得大乱, 水底剧烈震颤, 搅起巨大的漩涡；乱窜的暗流把小小的龙崽冲得东倒西歪。 　　一时间，南涡尽管努力游动, 却不但没有游上岸，反而离岸边越来越远。幼龙嗷嗷惊叫着，直至被江底卷起的巨大漩涡吸入中心…… 　　“嗷噢！嗷呜哇！” 　　小龙崽在水面浮浮沉沉，竭力挣扎。岸上的小七扔下手里的桶, 把携带的草绳拧成一股, 使尽全力抛向江心。 　　“龙宝，接住绳子！” 　　听见小七的呼喊, 南涡定下心神，努力朝着绳索抛来的方向弹动尾巴，一口气跃出水面。 　　哗啦一声，幼龙跌回了水里, 它高举的小爪子上却险险握住了小七扔来的草绳, 并在胳膊缠绕几圈, 紧紧握住。 　　这边卢小七感知到绳子那头传来的重量，立刻把绳子在腰间盘了一盘, 然后把龙崽尽全力往回拉。 　　然而，就在小七与南涡共同努力的时候, 只听一声低沉可怖的怒吼，似是从深不可测的江底传来，震得陆地、水面甚至天空都无不动荡！ 　　这吼叫声中蕴含无尽诡谲神力，透过水波向外一圈圈地传开，离得最近的南涡即刻被震得直翻白眼，而站在岸边的卢小七也一个踉跄，顿时头晕目眩，差点仰面摔倒在地。 　　紧接着，江心突兀传来一阵剧荡。水中的阴影越来越清晰，小七赶紧把绳索往回拉，但没过半刻，就见河面骤然掀起滔天巨浪，一只巨大无比的狂兽破浪而出，直逼努力游向岸边的小龙幼崽！ 　　“呜哇哇！” 　　南涡惊叫着向前逃窜，身后激起的巨浪却将它冲得东倒西歪，在水里浮浮沉沉。它扭过头，顿见一双凛冽阴暗的绿色眼瞳透过深沉的河水，幽幽盯住了它。 　　在对视的那一瞬间，南涡只觉凉意骤起，诡异的恐慌感从心底涌出，瞬间蔓延了它的全身。 　　“吼呜——”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巨兽猛然跃出水面，扑向河水中无力漂浮的幼龙。 　　“呼！” 　　南涡尽力吐出一个火球，但还未击中巨兽，便被对方一爪子扑灭了。 　　巨兽光是一只爪就比龙崽身子的十倍还大。大爪子落回水中，溅起的水花把小龙崽高高地弹起。 　　“嗷哇……” 　　龙崽被巨兽掀飞，身子打着旋儿抛到高空。 　　卢小七张圆了嘴巴，惊恐地看到乡河上方的天空里雷声隆隆，黑云翻腾，当中穿梭着道道电光。在黑云之下，幼龙翻转着坠落而下，而它的正下方，就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 　　南涡本能地用爪捂住眼睛。透过爪缝，它看到自己下方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巨嘴，心下漫过一阵绝望，更是对这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感到愕然。 　　马上就要被吃掉了，而它并不知道这个张着大嘴的家伙究竟是谁。南涡翻着白眼下坠，心里满是不甘。 　　然而，就在龙崽即将落入兽口一刻，天边腾卷的浓云中突然飞出一道炽热耀眼的火光。灼热的火焰极快地划过天际，轰然击中水中巨兽。 　　“嗷——” 　　威武的啸叫转瞬化为惨叫，巨兽摔入水中。南涡逃过一劫，落入水中，小七趁机拼命往后拽绳子，终于把快要摔晕的小龙崽拖上岸来。 　　“南涡南涡，你怎样了？” 　　小七抱起龙崽，却见南涡奄奄一息。他赶忙将它平放，往它的肚肚上猛捶几下。 　　幼龙的小身子一震战栗，向外连连咳出几大口水。接着深抽了一口气，吃力地爬起身。 　　在这期间，又一道夺目的赤红火光自云层中俯冲而下，飞向巨兽。而水中狂兽也不甘示弱，掀起滔天水浪，与火光相抗衡。 　　一声低沉的龙啸自天际传来，南涡倏地直起身子，惊呆地望向上方。 　　那个熟悉的声音，是…… 　　不等它猜想，只见一道火红的身影自云端落下。硕大的身躯足足有七八丈长，宽大的黑色双翼平展而开，血色的眼眸冷冷注视着云下的人和兽。 　　一声低沉悠远的怒啸仿若自灵魂深处发出，震荡耳膜。 　　“是……是龙！”卢小七勉强捂住耳朵，惊呼道，“红色的龙，这莫非就是……” 　　他不自觉瞥向南涡，而面前的小龙崽怔怔地望向上空蓦然出现的巨龙，呆若木鸡。 　　但眼下已容不得他们多想。那火红色的飞龙乍一现世，就对水中的巨兽展开了猛烈攻击。两头威猛的异兽立刻凶悍地厮打在了一起。 　　难以想象的蛮力碰撞，掀起无情的巨浪，正袭向岸边的小七。 　　“呜呀！” 　　千钧一发之际，小龙崽猛地跳起来，张开胳膊，努力挡在小七的面前。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幼龙连带着小七一块儿被拍飞了。 　　“南涡！！” 　　小七自泥地里摇晃着起身，却看见触目惊心的一幕：只见为他扛下一击的小龙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面色乌青。 　　他慌忙抱起龙崽软绵绵的身子，泪水顿时涌了出来：“南涡，你没事吧！” 　　“呜……” 　　怀里的幼龙细细呜咽一声，便昏厥过去。因为脑袋遭到重击，可怜的龙崽嘴巴都被打歪了，而舌头在嘴巴外吊了老长。 　　小七把龙崽的红舌头小心地放回它的嘴里，又向下摸索着它的肚皮。见它还有心跳，少年心底泛起一阵歉疚。 　　水花四溅，火光漫天。小七无心观战，迅速抱起昏迷的龙崽、提着鱼桶往回跑。身后的乡河已经沦为两兽的战场，一水一火，素不相容，神力毁天灭地，仿佛要将整条河底的水浪都掀起来，直至天翻地覆。 　　===== 　　“呜……呜呀？” 　　南涡半睁开眼。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昏黄的光线自上方投下。它勾了勾爪，随即听到有人轻声喊道：“温道长你看，南涡醒了！” 　　一只有力的手谨慎地托起了自己的大脑袋。南涡费力地张开眼，正见温语仁坐在床铺边上，而自己半窝在他的怀里，脑袋枕在他的腿上。 　　“呜啊？” 　　“可算醒了。”温语仁浅浅地舒了口气。南涡下意识张嘴喊他，但刚一开口，它立刻感觉到脸颊和下巴传来一阵胀痛，惊得它一哆嗦：“嗷！” 　　“别出声。”温语仁及时捂住它的嘴巴，“你脸肿了，先别说话。我拿药给你敷一下。” 　　南涡坐在床头，愣愣地看着他起身出门给自己找药。环顾四周，原来自己已被送回了家里，而和自己一道去捉鱼的小七怯怯地坐在屋子的暗处，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南涡，对不起。”小七内疚道，“我不该带你在雨天冒险去河边的。若不是你替我挡了一下，只怕我的脑壳当场就被拍碎了。” 　　南涡摇摇头。那水中巨兽的出现纯属意外，是乡河里从未有过的事情。这次撞上了算运气不好，毕竟谁也无法预料暴雨后涨水的河里竟会突然出现大水怪啊！更何况，他们还捉了不少鱼回来呢。 　　“呜喔，呜喔！” 　　卢小七好奇地歪了歪脑袋，“南涡，你在说什么呀？” 　　南涡伸爪比划了半天，小七才明白，它说的是“鱼”。少年咧嘴笑了：“鱼都好好地收着呢！之前忙着送你回家，我就没去卖。南涡，你想吃烤鱼吗，我现在可以给你做！” 　　南涡虽是贪吃，但它也明事理，只是闭眼摇着头。小七的爹已经病逝了，他一个人撑持着整个家，养着自己的娘。南涡想把鱼都留给小七，让他和母亲的日子能过得舒坦点。 　　“南涡，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千万别跟我客气呀！”小七说着站起身，“咱今儿个可是收获满满，我和我娘肯定吃不完，而这鲜鱼又不能过夜。我现在去灶屋，做烤鱼给你吃！裹上面粉，再撒上盐，炸得焦黄焦黄的，那个香啊……” 　　说着说着，不只是南涡，就连小七自己都馋得吸溜了一把口水，心思飘向了远方。 　　心里被勾得痒痒，南涡终于点点头，目送着小七走出了卧房。 　　温语仁拿着药和毛巾回屋的时候，小七也跟着进来了。少年的手中端着亲手给龙崽做的烤鱼。手艺很简单，裹上面粉炸至焦黄，再撒上盐、葱等调料，鱼香四溢。 　　“呜……！”好香！ 　　南涡远远就嗅到了烤鱼的香气，它眼巴巴地望着小七进门，迫不及待地向前伸出了爪儿。 　　见龙崽吃鱼心切，小七笑道：“慢点儿吃，小心烫嘴！” 　　南涡从盘子里择出一条小鱼，捧在爪心。先是深深地吸一口鱼香，还晃着脑袋回味了一番，煞有介事地进行着吃鱼的“仪式”。再然后，便猛地张大嘴巴。 　　但下一刻，它疼得脸蛋都鼓了起来，呼呼直抽气。 　　“南涡，别张嘴！” 　　温语仁看着捂着脸蛋泪汪汪坐在床边的幼龙，又好笑又心疼：“脸被拍肿了，所以嘴巴张不开。龙崽，别用力了。” 　　他用小毛巾浸湿了草药，然后走上前去，轻轻敷在龙崽鼓鼓的脸蛋上。 　　小七端着剩下的鱼，不知如何是好。 　　“都怪我。唉，要不是替我挡了一下，好好的龙宝脸也不会肿成这样。” 　　幼龙盯着掌心的小鱼。烤鱼越香喷喷，它就越苦恼——明明好吃的东西都已经在爪上了，它却因为脸蛋被浪花拍肿而张不开嘴来吃，没什么是比这更令龙难过的事情了。 　　见南涡蓝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盯着烤鱼，温语仁从小七手里接过盘子，用筷子将小鱼拆分成块。 　　焦黄的鱼皮一撕开，里面登时腾起了浓浓的香气，白嫩焦熟的鱼肉随着温语仁的动作一阵颤动，看得幼龙睁圆了眼，迷得痴了。 　　温语仁修长的手指摆弄着筷子，很容易就夹起一小条细嫩的鱼肉，递到龙崽面前。南涡试图咧开嘴，但下巴和脸颊似乎不受控制。它只好用一只爪小心地把嘴巴撑开一个洞，让温语仁通过那个洞将鱼肉送入自己口中去。 　　如是这般，男人抱着小小的龙崽，倚在床边慢慢吃鱼。 　　他的动作很轻柔，南涡趴在温语仁的怀抱里被一口一口地喂着，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只幼崽，有哥哥细心照顾自己。它忍不住抱紧男人健壮的身躯，脸蛋在他的身前蹭了蹭。 　　男人不动声色地拂去衣襟沾上的油污，把龙崽的大脑袋轻轻扳回来。 　　“乖乖吃鱼，别蹭。” 　　“呜……”南涡很乖地吃着温语仁喂过来的鱼，感受着唇齿间弥漫的鱼香，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七见南涡欢喜地躺在道长怀里吃着鱼，身子好像已并无大碍，便起身辞别，不再叨扰。 　　“南涡，我现在去村里把剩下的鱼卖了。赶明儿我会来找你一趟，把卖鱼的钱拿给你。” 　　“呜。”南涡嘴里塞得满满的，又被温语仁抱在怀里难以动弹，便把垂在地下的尾巴竖起来晃了一晃，同小七道别。 　　卢小七从温语仁家的小院里出来，然后提着余下的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手头的两桶鱼立刻就卖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他晚上准备吃的几条。 　　这些天暴雨连连，村里人大多没法出门上集市，或是冒险去河边捕鱼，所以卢小七他们的鱼一拿出来，就被眼馋的村民们一一买去。 　　赚到的一包铜板，一半给南涡，另一半自己留下，攒着以后买些肉回来，给娘做几个好菜尝尝。 　　折腾了大半天，卖完鱼之后已是夜晚。天全黑了，天空被乌云层层遮盖，卢小七提着空了大半的鱼桶，向着回家的方向加紧了脚步。 　　然而，还没走到家门口，他忽然听见头顶上空传来一阵声响。一抬头，正看见天边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如同流星般划过夜空，失控地坠落下地。 　　霎时间，卢小七只觉天地震荡，妖风四起，晃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还未明白发生何事，只听前方传来一声巨大无比的响动，“轰隆——”一声宛如炸雷落地，震得他从原地飞了出去，滚进泥地里摔得七荤八素。 　　费力地睁开眼，自家院子门口烟雾腾腾，呛得小七连连咳嗽。他壮着胆子、慌忙朝着家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跑去。 　　待到烟雾散尽，他发现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趴在他家门口的树下，呼哧呼哧地喘气。 　　卢小七吓了一跳，“你，你是谁呀？在我家门口干啥？” 　　那东西没说话，身躯努力地蠕动起来。小七迟疑地后退一步，四下里张望一会儿，他发觉自己当下站着的地方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坑里，似乎…… 　　正是被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东西砸出来的。 　　“喂，那个……你，你还活着么？” 　　卢小七心存犹豫。想了想，他将目光投向一边，打算拿个东西来戳戳地上的这个“东西”。 　　眼见不远处躺着一地被打落的树枝，他从树下捡起一根，却立刻扔了开去——那树枝灼烫万分，只接触了短短一瞬，就把他手掌的皮肤给烫得发红了。 　　“哇啊——烫死了！”卢小七捧着自己的右手拼命地吹气。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喘息：“唔……”趴在地上的“东西”忽地翻了个身，挣扎着慢慢站起。 　　小七抬头的时候，只见一双赤红色的眼眸自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当即吓得呆住，连手上的烫伤也顾不得了：“你、你……” 　　暗红的眼眸冷冷一扫，小七只觉一股逼人的寒气自心底涌上来，凉透了他的全身。对面那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东西粗重地喘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 　　忽然，那东西的目光落在小七身后的鱼桶上。 　　“……！” 　　那东西突然扑来，抱起鱼桶，像倒酒一样把鱼桶里的鱼朝着嘴里倒去。 　　“哎哎！这是我的鱼呀，不能，你不……不可以吃的！” 　　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小七惊得语无伦次。他试图上前去夺回鱼桶，但那家伙力气大得惊人，任凭小七拼命抓住他的胳膊，他往嘴里倒鱼的动作也没有停下半分。 　　卢小七这才看清，这应该是一个人——一个男人。这个男人长得十分高大，他上身没穿衣物，裸.露的皮肤上遍布伤痕，胳膊上肌肉健壮。卢小七猝不及防，竟挂在他的胳膊上，双脚离地被提了起来。 　　“吧唧吧唧……” 　　那家伙很快就吃光了鱼桶里仅剩的几条鱼。生鱼。鱼刺井井有条地吐在地上，他随意地抹了把嘴。 　　接着，目光下移，看向吊在自己胳膊上、双脚悬空的少年。 　　卢小七已经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个从天而降的怪人把他家门口砸出了个直径三丈的巨坑，差点坑倒了他家的大树；然后抢了他的鱼桶，吃光了里面仅剩的几条小鱼，并对之似乎毫无愧意。 　　能吃得下生鱼的，还算是人么？ 　　小七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仰视着男人下巴上的血渍，他心里惶恐起来：今儿个遇到的，该不会是一只吃人的妖魔吧？ 　　联想起那男人从天而降都没摔死，还把地面砸出了个巨坑，如今更是拿着鱼桶大吃大喝，少年的胳膊慢慢地软了，心也慢慢凉了。 　　凉了…… 　　绝望慢慢浮上心头，小七悔恨地想着，要是在看到这怪人的那一刻就及时逃离、去找温道长来帮忙，或许就不会落入此种境地了。现在这样被怪人抓住，真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男人咂巴了一下嘴，看到吊在自己胳膊上无语的少年，头一次开了口。 　　“还要。” 　　一听这话，小七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鱼都被你吃完了，没没没没有了！” 　　“嗯？” 　　男人眉头一皱，似是极为不满。他像抗麻袋一样把小七扛上了肩头，低沉的嗓音恶狠狠地：“要……吃！” 　　“别……啊呀，快放我下来！”双脚不着地，小七胡乱在空中挥舞着胳膊，索性扯着嗓子呼喊起来：“救命啊！强盗抢鱼啦！这还有没有王法啦……哇啊啊！” 　　这怪人的皮肤就和方才捡到的树枝一样滚烫。小七被他扛在肩上，烫得直抽气。 　　被男人扛进了自家的院子，卢小七唯恐这个陌生的“怪物”吓到自己的母亲，便只得捂了自己的嘴、将尖叫咽回了肚里，转而妥协地敲敲他健壮的胳膊，“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你放我下来吧，我给你找吃的，好不好？” 第50章 烛龙 【二更】不省心的龙哥哥 　　听了这话, 男人眼一斜，赤红的眼瞳直勾勾盯着小七。 　　少年被他这么一盯，牙齿顿时止不住地打颤, 但他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要大叫的欲.望, 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真、真的, 我给你找、找吃的。” 　　哼了一声, 男人毫无征兆地松开手, 小七立刻落下地去, 差点摔个嘴啃泥。 　　害怕被这强悍的怪盗揍扁，少年默默地把抱怨吞回肚里, 匆忙溜进了灶屋。 　　他先把自己母亲好歹哄进了卧房里睡了，然后手忙脚乱地找了点中午吃剩的饭菜，再加了个鸡蛋倒进锅里翻炒两下，做了个蛋炒饭。 　　“饭来咯——喂, 人去哪儿了！” 　　小七匆匆端着盘子走进屋内。他巴望着让那无赖的怪人赶紧吃饱, 然后从他家离开，但却见桌子边空无一人。 　　少年暗道不好, 连忙进了院子，却见那男人抱着一个酒坛子，半倚在他家小院的竹椅上，沉重的身躯压得椅子摇摇欲坠, 吱吱呀呀地响个不停。 　　卢小七一眼认出, 那是他家存了五年的老酒。坛子本来是封在地窖里的, 却不知怎的被这怪人寻到，开了盖子、抱在怀里。 　　“你, 你这……” 　　男人仰起脖子，张大嘴巴。 　　“咕咚……咕咚……” 　　卢小七目瞪口呆。 　　他家小心翼翼珍藏了五年的酒, 就这么落到了陌生怪人的肚子里。手直直地指着前方，他气得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男人很快喝光了酒坛里的最后一滴酒。满意地揉了揉肚子，他打了个饱嗝。酒坛滚落到了地上。 　　“那是我……是我爹生前留下的酒！”卢小七握紧拳头一蹦三尺高，“你……你怎么能！” 　　一瞬间，卢小七只觉气血上涌，他什么都忘了——这个从天而落的怪人，砸树抢鱼也就罢了，居然连自己父亲病逝前留下的酒也不打招呼就喝光。 　　他气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转，男人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打了个哈欠，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嗷！” 　　恐惧刹那间摒弃得无影无踪。卢小七如同一只愤怒的小豹子猛地扑上前去，啊呜一口咬住了男人的手臂。 　　“你这个无赖，我好心救你，你竟然吃我的鱼还偷我的酒！”小七抡起拳头，接二连三地往他结实的身躯上招呼而去，打得砰砰作响，“你还我酒！你还我酒！……” 　　男人歪着脑袋看他呼呼挥拳打自己，眼里带着醉意，却也没反击。就那么一直看着小七终于泄完了一轮怒火。 　　少年停止了疯狂拳击之后，正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歇息，却突然感觉手指骨上传来一阵灼痛。再一瞧——只见自己一双拳头都变成了红红的，那男人的身躯结实得像一块铁板，而且，还烫得很。 　　“嗷嗷嗷！”卢小七攥紧了自己被烫伤的双拳，痛得眼泪狂流。 　　他气愤地瞪着前方，那男人却只是呆望着自己，身上仿佛毫无损伤。看着小七对着自己的拳头直吹气，那男人居然头一次咧开嘴巴，还笑了一笑。 　　“你……！” 　　怒上心头，卢小七飞起一脚踢在男人身上，却只觉腿脚上一阵剧麻。紧接着，他大叫一声：“呃啊！！”这下可好，腿也踢废了！ 　　少年眼泪汪汪地抱着右脚，疼得呼哧直喘。 　　打也打不过，讲理也讲不通，卢小七恨恨地咽下一口气，撇下怪人独自挪进了屋。“砰”的一声，门被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该死的混蛋，你最好今晚就走……”隔着屋墙，小七咬牙切齿地说，“不然的话，我明儿一早就去请温道长，让他好好收拾你这个妖魔！” 　　===== 　　次日清晨，卢小七早早离开被窝下了床。推门出屋，他乍然想起来，昨夜他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又吃又喝，被自己关在门外面了。 　　但当他走进院子的时候，却发现地窖旁边的竹椅上空无一人，只留下被人坐过的痕迹——那男人体格精壮，他家的这把老掉牙的竹椅子竟然被活活压弯了。 　　小七在院子里左右张望，并没有看到男人的踪迹。他暗自舒了口气：大约昨晚把他一直关在屋外，那怪人也自讨没趣，所以离开了吧？ 　　“算你识趣。哼。” 　　轻哼了声，少年理了理衣服，走到鸡圈里拿了新下的鸡蛋，又去地里扯了把青菜，准备开始煮今日的早饭。他在灶台边忙活着，但心里总觉着不对劲。 　　怎么感觉背后毛毛的？ 　　下意识回头一看，就看到了一个高壮的身躯直挺挺地立在自己身后，离自己的脖子不到一寸，吓得小七当即大喊起来：“老天爷啊，你要吓死我！” 　　他脚步一退，一只胳膊眼看着就要碰上滚烫的锅沿，却被及时握住了。 　　男人稳稳地拉住他，让他在灶台边站好。 　　卢小七这才抬起头。眼前的这个陌生人身材高大健壮，赤着上身。头发杂乱地搭在脸上，只露出半边脸，但从面部硬朗刚强的轮廓来看，他的长相应该不错。而从深红色头发下透出的半只眼睛，眼瞳竟然是赤红色的！ 　　卢小七惊讶得张大嘴巴：“你……你是谁？来我家干什么？” 　　听了他的问话，男人却正是笑着，并没有回答。小七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着这高壮的体型，又忆起方才被他拉离灶台的时候手腕上感受到的灼热温度。他眉头一皱，凑近他仔细嗅了嗅。 　　味道很熟悉。还带着陈年老酒的余香。 　　卢小七一蹦三尺高：“你，你是昨晚上抢鱼的那个人！” 　　没错，昨晚由于夜色深沉，卢小七只知道自己捡回去了一个高大的“怪野人”，对他的面目却没有看清。而在敞亮的大清晨，小七眼瞪眼地瞅着面前这人，才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你又回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滚蛋了吗？”想起昨晚自己好心没好报，被这人偷喝了地窖里的老酒，卢小七就气不打一处出来，把男人往屋外推，“你别过来，快出去！” 　　但这男人力气奇大无比，无论卢小七怎么又踢又推，他就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反而笑眯眯地看着他。小七推了几下没推动，干脆不理他了，转过身继续弄自己的早饭。 　　“哼，不要脸的臭野人，砸人家的树还喝人家的酒，赖在人家里不走！” 　　一边煮着青菜粥，小七一边气呼呼地念叨着，“你等着，等我伺候我娘吃完了饭，就去请温道长来帮忙，给你点颜色瞧瞧！” 　　男人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似乎不明白小七在念叨什么，他抓了抓头发，呆立在原地。 　　小七做好两碗粥，大步流星地走到内屋里。没想到那怪男人也跟着进来，小七没好气地赶他：“你出去，我和娘吃饭，你别来打扰。” 　　男人却就势抓住他的胳膊。不等小七挣扎，便把他拖出了屋子外。 　　“……唔！” 　　男人往地下一指。正要大骂的卢小七目光一扫，当即噎住。 　　只见屋外摆着他的鱼桶，里面竟满满当当地装着大大小小的鱼！ 　　卢小七吃惊：“这鱼是哪儿来的？”昨晚他捡这男人回家的时候，这怪男人抢过他的鱼桶吃了个精光。再看看现在，那男人指着那重新装满了的鱼桶让他看，难道是…… 　　“这是你抓来的？”卢小七狐疑地打量他的神色，“你大清早的跑不见，原来是特意去抓鱼来赔我了？你这么有良心的吗？” 　　男人却眯起眼，又仰起脑袋晃了晃，似乎非常得意洋洋。 　　小七瞧瞧那桶里的鱼，心里的怒气终于消了点儿，面上却仍是气鼓鼓的：“罢了，我先不跟你计较。吃过了没？进屋吃早饭吧。” 　　男人一听，大喜过望，连忙跟着小七进了屋。 　　小七的娘从卧房里出来，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桌前，捧着一只小碗喝着菜粥。他身上穿着小七的衣衫，但小七的衣服对于高大的他来说明显小了一圈，只能像布袋一样胡乱系在身上，勉强遮蔽身体。 　　“娘，这个人是……呃，是跟我一起打渔的，外村来的渔夫。” 　　小七不想让娘害怕不安，便含糊说道。而那男人也没有表示异议，只乖乖蹲在原处，吃着那碗菜粥。 　　“原来是小七的朋友……”小七的娘闻言便安下心来，亲切地笑了笑，“小伙子，你多吃点……” 　　男人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把一整碗菜粥吃得干干净净。小七斜眼瞅了他会儿，见这家伙的确在老老实实吃饭，便也不再怄气了。 　　===== 　　吃过早饭，小七从卧房里出来，手里提了个小包裹。他走到男人面前，把包裹往他怀里一塞：“这里头有几个铜板，还有两个馒头。你拿上这钱，还有这吃的，回你的家去吧。” 　　男人盯住他手里的包裹，却没有接。 　　小七催他，他沉默良久，终于张口了。 　　“不走。” 　　“不走？”小七气道，“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外村人，我好心给你吃早饭已是仁至义尽。难不成你要就此赖在我家里不走？” 　　男人却坚决地摇摇头，眼神坚定：“不走！” 　　“好，你不走，但我可不会让你在这儿白吃白喝！”小七怒道，“现在就到地里，给我干活去！” 　　他以为男人又会耍赖装傻，没想到这回男人倒是很爽快地站起来，“在哪儿？” 　　小七狐疑地瞅瞅他，发现男人昂首挺胸、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便干脆拉着他去了自家屋后的地里。 　　“就是这儿！给我除虫拔草！” 　　小七要拿农具给他，但男人没有伸手接。他径自走进地里，在小七迷惑的目光中缓缓抬起双手，再猛地合十，发出一声响。 　　“你要干……”话音未落，卢小七登时惊呆：只见地里凭空落下一阵旋风，将所有的杂草都卷到了天上！ 　　而且不等他喘个气，男人再度平摊开手，口中念念有词。就见田间的土壤一阵波动，接着，便“噗噗噗”地冒出了大量的嫩绿草苗！ 　　“啊！这……” 　　男人念咒不停，田里草苗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生长。不到一刻钟，竟已从一点点的小苗苗长成了郁郁葱葱的一片蔬菜瓜果！ 　　小七目瞪口呆。 　　“这难道……”他转向男人，见他双手合十，口中的低吟声渐渐低了下去。一丝汗水自他的额前缓缓淌下。 　　小七的目光自上而下，逐一扫过他暗红的头发、赤红的双瞳、精壮的身躯和灼烫的肌肤。再看看地里生长茂盛的作物，他心惊肉跳，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你你你该不会是……天上的那个……烛龙吧？” 　　小七的喃喃自语被捂在指缝间，却瞬间被男人捕捉到。他立刻转过头来，眼神凌厉：“你知晓烛龙？” 　　“不不，我不知道……”小七摇摇头，瞪大眼睛望着他：“但你刚才使的，是龙族秘法吧？” 　　男人眼神一凛，疾步上前把小七提了起来：“你还知道别的龙会使用秘法？他在哪里？” 　　小七愣愣看着他。脑子逐渐反应过来，这男人既然这么说，就是默认了自己是烛龙、会龙族秘法了吧？ 　　那么——这只烛龙和温道长家的小龙崽又是什么关系？他们认识吗？烛龙来到此地，是出于意外而坠落，还是别有用意？他会对南涡不利吗…… 　　“小子，本龙在问你话！” 　　见小七望着自己默不作声、眼神游移，男人单手一使劲，就把他双脚离地拎了起来。少年慌忙抱住他的胳膊：“哎哎你别激动！我确实见过一只龙……” 　　男人立刻问道：“在哪里？” 　　“别急，你听我说……”小七咳嗽两声，“咱村里是有一只有翼龙，不过它还是个小龙崽，个头不到我的一半，而且颜色也跟你不同。我想它应、应该不是你的亲戚吧……” 　　“是小龙崽？个头不及你一半？” 　　男人上下打量着小七，眼里的激动慢慢褪去，神色变得落寞。他松开手，让小七落到地上。 　　“怎么，你找的不是小龙崽，难道是一条大龙？” 　　小七好奇问他，但男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坐在一边，不吭气儿了。 　　见他无论如何不再说话，小七也拿他没辙。放眼望向田间那一丛丛绿油油的蔬菜，少年咽了口唾沫。 　　“你先在院子里乖乖呆着，我出门一趟。” 　　小七留下一句话后，匆匆离去。 　　===== 　　“南涡！温道长！你们在吗？” 　　温语仁正在屋里做早饭，只有蹲在院子里洗脸的小龙崽嗷嗷叫着跑过来，替小七打开了门。 　　少年一见幼龙，劈头就喊：“南涡南涡，我家里来了个烛龙！” 　　烛龙？ 　　南涡大吃一惊，立刻化作人形，问道：“小七，你确定是烛龙？它是什么样子？” 　　“是人形，赤发红瞳，身子挺高壮，没穿上衣。还有……他会龙族秘法，在我地里种了好多瓜果和土豆……” 　　南涡一怔，“他有说是来做什么的吗？” 　　“没，我跟他说我只认识一头小龙崽，他就不说话了。看样子不是来找你的？” 　　小七话音刚落，却见南涡水汪汪的眸子直直盯住自己，呆呆道：“本龙不是小龙崽。” 　　“啊？什么意思？”小七一头雾水，但就在这时，南涡却猛然盯住了他的身后，眼睛睁得大大的。 　　小七回头，只觉灼热之气扑面而来。 　　在他的身后站着的，俨然是他家那个“怪男人”！这男人不知何时悄悄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到了温语仁家来，也像南涡盯住他那样，怔怔看着南涡。 　　小七咋舌，“你、你们……” 　　对视片刻，忽然只听“呜哇”一声，南涡哭叫着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男人。 　　“哥哥！！” 第51章 道长战烛龙 哥哥和蓝朋友打架了怎么办 　　温语仁听到院里的响动、走出灶屋时, 就看见南涡被一个高壮的男人紧紧抱着，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怔，即刻从那陌生男子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龙息。 　　那是…… 　　小七悄悄跑过来, “温道长你快看, 那是可烛龙耶。” 　　烛龙？温语仁脱口道, “还真是南涡的哥哥来了？” 　　“原来温道长你知道他啊！”小七吃惊道, “我还奇怪呢, 南涡是青天有翼龙, 他的哥哥居然会是烛龙？” 　　“那是他捡来的哥哥。”话一出口，温语仁感到有些不对, 改口道：“不，应该说，南涡是被烛龙捡回去养的。” 　　小七一脸不可思议：“想不到我今生有幸，居然能亲眼一睹烛龙, 那可是天地间最强之龙啊！” 　　而且, 那传说中的最强之龙，昨夜还挨了自己的一顿拳头……小七擦了把冷汗, 将自己前晚在家门口捡到野烛龙的事情同温语仁说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只见南涡抹干眼泪、牵着自己哥哥高高兴兴地走过来，向他们介绍道：“这是本龙的哥哥，名叫北焱, 是烛龙！” 　　话音刚落, 忽见北焱赤红的眸子望向温语仁, 眼神霎时变得犀利，怒喝一声：“是你！”在旁人惊愕的目光中运起体内龙气, 不言一词便踏步冲杀过来。 　　温语仁不知何故，但在道门伏妖时磨炼出的机敏让他瞬间嗅到危险的气息, 身体已快于头脑一步做出了动作——他右手护在心口之前、左手在腰间铁符的棱角上干脆利落地划破出血，就地掷下染血的道符！ 　　电光火石之间，北焱冲破南涡的阻扰，动作快如闪电，一拳打向温语仁的心口！而温语仁虽是立即应对、掷下血符作为防御，但终究来不及阻挡烛龙狂暴的突袭一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在南涡惊恐的目光中，那一袭青衫的身影被打飞了数十丈远，消失在了院墙的外面…… 　　“吾二！！” 　　“温……温道长！” 　　北焱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在场的另外两人都傻了眼。而不等他们喘口气，他已经疾步越出院墙，朝着温语仁消失的地方直奔而去。 　　“不好！”心知北焱打算继续追击温语仁，南涡不作他想，立刻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哥哥快住手！他不是坏人！” 　　但他到底是一介凡躯，哪里比得上修为高深的烛龙。等到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屋子外面的时候，温语仁和北焱已经你来我往地斗了数个来回。 　　山坡下符光回闪，灵气四溢。 　　南涡越过树丛，一眼看到温语仁的左手鲜血淋漓，差点晕倒在地：温语仁的道术主要靠符咒实施，而血符是当中威力最强的一种符，不到危急关头绝不轻易使用。 　　迄今为止，南涡只有在和他结下血契的时候才见识过血符；而面对北焱，温语仁上手就是血符，足以证明北焱于他而言，是从未见过的强劲威胁！ 　　“哥哥！快停手呀！” 　　温语仁随身携带的数张道符都已用完，在与修行数百年的烛龙的激烈斗法中逐渐难以撑持。南涡一咬牙，硬着头皮冲上前去，踏入了两人的战圈。 　　北焱正朝温语仁扑去，半路上却钻出了一个南涡。他连忙收手，可南涡依然被残余的灵气震得飞了出去，恰好落在了温语仁的怀里。 　　北焱停了手，身上的暴戾之气却丝毫不见收敛。他沉着脸看向被温语仁接住的南涡：“快闪开！” 　　“哥哥，你误会了！”南涡摇着头跳下地，心疼地看着温语仁左手的伤口。 　　“他是本龙的好友，是降妖伏魔的正道人士，你为何问也不问便要对他出手？” 　　“无须多言！”北焱说着手一抬，一口暗红宝刀竟凭空出现，被他反手握住。烛龙纵身跃起、向前突进：“本龙今日定要斩了这个恶道，以报前日之仇！” 　　“等等呀！”南涡正要运气抵挡，却被温语仁即刻推开。 　　北焱龙魂沸腾，怒喝：“恶道，来战吧！” 　　而温语仁镇定立在原地，已有全力应敌的觉悟。道人双臂尽展，划出弧度优美的太极印，术法骤生之间，八卦阴阳鱼若隐若现。他冷眼看着北焱向自己冲刺而来，然而—— 　　“呜啊啊！” 　　就在此时，北焱突然滑了一跤，摔得四脚朝天。 　　“……” 　　尽管心中诧异，温语仁手头的动作一点不怠慢。他收起太极印，修长的右手就势一握，凭空变出一段绳索，使出缚龙诀，把倒地的北焱捆了个结结实实。 　　然后再往上一提，让他头朝下，倒挂在了一旁大树的树枝上。 　　北焱被捆住手脚倒吊在空中，仍拼命吼叫着挣扎：“你这该死的恶道，快放开本龙！要不是本龙负伤体虚、不慎摔跤，就凭你这人族的白毛小子，也敢动本龙分毫？” 　　温语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指尖轻轻一动，倒吊北焱的绳子立刻捆得更紧。 　　南涡抹了把汗，虚虚地走到树下。他仰着脸望向北焱，心想这温语仁的手法还真是一如既往，偏爱把龙倒挂。 　　而北焱见了他，立刻在半空绝望地大叫起来：“南涡快逃！别管哥哥，快离开这里！” 　　“哥哥，你到底是怎么了啊？”南涡无奈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误会了……” 　　“呸！”北焱恶狠狠瞪向树下负手而立的温语仁，“就是这个恶道，他一连十余日以御魂令操纵这附近山中的凶兽，让它们围攻本龙！而且，就在前天夜里，他趁着本龙精疲力尽的时候提着一把破剑来偷袭本龙，要不是本龙天运奇佳，怕是早已丢了性命！” 　　“啊？” 　　在场三人面面相觑。南涡看看温语仁，立刻摇头：“哥哥一定是搞错了！这一连半个月都是倾盆大雨，本龙和吾二都在田里忙着救庄稼，他哪里有空去弄什么‘御魂令’找凶兽来围攻你呀！本龙绝对可以作证，吾二不是要害你的那个人！” 　　“是呀是呀！”小七也附和道，“温道长以前可是青云观的修者，降妖伏魔，一身正气，怎会无缘无故来偷袭你？你真的确定他就是拿剑刺你的人吗？” 　　“本龙确定！”北焱一口咬定，“他以邪术召唤山中凶兽围堵本龙，几天前本龙险险脱出，藏在老林子里休憩。但就在前天夜里，这恶道不知怎的摸到了本龙所在的山洞，往本龙的背上刺了两个窟窿！要不是本龙命大，早就死在林子里了！” 　　“哥哥，你真的看清了他的模样？”南涡提醒道，“确定和吾二是同一个人？” 　　北焱愣了一下，盯住温语仁，再开口时语气有些犹疑：“不，那夜下着大雨，林子里昏暗无光，本龙没有看清他的面目。” 　　但他又提高了嗓门，“不过，本龙向来不靠双眼识人，光凭气息就可以判断！那晚来的人是个道士，不论是身形体态，还是所使用的术法、身上的气息，都和这个白毛近乎一样！” 　　“近乎？哥哥还是不能笃定，是不是？”南涡追问道，“两位修者如若师出同门，使出的道法必然也路数相似；而体态相似的人就更多了！雨夜视野受限，哥哥你可莫要冤枉好人，放跑了真凶呀！” 　　北焱一皱眉，“南涡，你究竟想说什么？” 　　南涡看看温语仁和小七。目光交汇之中，三人皆有所揣测。 　　他坚决地对北焱道：“哥哥冷静，咱们好好说话，一起把害你的人揪出来。” 　　北焱俯视他良久。末了，那赤红眼眸中的怒气才有了一丝松动，似乎是暂时消了气儿。他瞥向温语仁：“行吧。白毛，看在南涡的面子上，本龙予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南涡哭笑不得。哥哥还是那样保持着“最强之龙”的傲气，眼下明明自己被温语仁捆住倒挂在树上，却说什么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唉！ 　　不过温语仁并没有计较。见北焱不会再胡乱攻击，他打了个响指，缚龙诀自动松开。 　　北焱砰的落在地上。他嘎吱嘎吱地活动着僵直的筋骨，赤红的眼瞳却丝毫未从温语仁身上移开过目光。 　　“白毛，你说那晚袭击本龙的不是你，”北焱狐疑地打量他，显然并未消除疑虑，“但是，这方圆十里还有哪个是青云观的道士？” 　　“这个村里就有一个。”南涡咬牙道，“他叫东方瞬，也是青云观的道子，是吾二的师兄，而且身量跟他也很相似。本龙也曾把他们搞混淆。” 　　“东方瞬？” 　　“不错。”南涡点头，“哥哥，你可知那人为何要袭击你？” 　　“还能怎样，不就是奔着本龙的龙珠而来。”北焱气呼呼地握紧了拳头，“这卑劣的恶道，不好好修行，成天琢磨着邪门歪道！”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块木头片样的东西，“这是那人留下的，像是道门的某种法器。” 　　温语仁接过那木片，立刻认出来：“是青云观的木铎！” 　　南涡忧心忡忡：“还真是东方瞬，他居然对哥哥下手了！” 　　北焱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告诉本龙，那个东方瞬在哪里？敢打本龙的主意，本龙让他好看！” 　　他说着就要往山下冲，南涡和卢小七一齐扑上去抱住他：“大哥，求求你冷静一点哇！” 　　===== 　　“咕咚咕咚……” 　　温语仁家的堂屋里。北焱坐在桌边，仰着脖子一口气喝光了一整碗水。又张大嘴，一口气吃掉了两个热馒头。他在桌前狼吞虎咽地又吃又喝，显然是饿了。 　　南涡一面给他倒水，一面担忧地看着他：“哥哥，你慢点吃。” 　　北焱一抹嘴：“本龙吃好了。”他放下碗筷，将自己突然出现在西庄的缘由一一同人们说来。 　　“本龙一个月前来到距此地三十里远的琅琊山，完成爹亲交待的事情，却被一群凶兽缠住。”北焱说，“一开始本龙以为，这山里魔气蔓延，凶兽横行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后来本龙发觉，无论本龙走到哪里，都有越来越多的凶兽闻讯追赶而来；不论到哪里，都有一人暗中盯着本龙，似是在打本龙的主意。” 　　“那人通晓道术，以‘御魂令’召唤山中凶兽前来围堵本龙，甚至解开地渊的封印，召出上古魔龙。 　　魔龙大肆破坏林木，在山川田野里胡乱喷火。本龙与它大战几天几夜，打得翻云覆雨，好歹把那恶龙重新扔回了地底下。但本龙龙躯也受损严重，不得不藏匿于山林之中。” 　　“原来这半个月大雨下个没完，是你和魔龙在天上打架呀！”小七惊呼道，“整天瓢泼大雨，电闪雷鸣，乡河上游还发了洪水。还真是神仙打架，百姓遭罪呢！” 　　“要怪就怪那恶道放出千年魔龙来，在天空大河里兴风作浪，和本龙缠斗不休！”北焱狠狠捶了下桌子，怒瞪温语仁，“等本龙终于斩了魔龙、回到山中休养之时，那人便趁着夜里偷偷追来，用阵法和血符围困本龙，最后更是拿出铁剑刺中本龙后背！” 　　他起立转身，让他们看清他背后的两道伤口。尚未愈合的痕迹上还隐隐渗出血珠，看上去血肉模糊，甚是可怖。 　　“若非本龙根基深厚，只怕此刻已成他的剑下亡魂，龙珠也被夺走了！” 　　温语仁走上前，俯身查看北焱背上的伤口。 　　“是青云锈……这伤痕，出自师尊的宝剑！” 　　孰能想到，师尊昔日伏魔的宝剑竟被东方瞬拿去袭杀无辜的烛龙，温语仁胸中顿觉气闷，内里火冒三丈，眼眶周围隐隐有青筋暴起。 　　一旁风伯也认出北焱背上的特殊刃口：“此乃青云观高人之佩剑，专用于斩杀穷凶极恶之妖邪，刃上有不平整的细微缺口，刺入对手体内会增大杀伤。” 　　南涡惊惧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北焱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疤，心知自己哥哥这回是真受了苦，也怨不得他会一时冲动、贸然对温语仁出手。 　　“事情说完了，你们什么时候带本龙去找东方瞬报仇？”北焱的眼神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既然说这白毛不是偷袭本龙的人，你们可要告诉本龙，那个东方瞬的去向！” 　　“他已经很久不在村里了。”温语仁道，“找东方瞬倒是次要。眼下最紧要的，是你身上的伤。” 　　“这点伤不碍事！”北焱不在意地摆摆手，一心只想抓出东方瞬。但下一刻他就大叫起来——小七绕到他的背后，往他的伤口处轻轻戳了一下。 　　烛龙顿时疼得原地跳起，暴怒不已：“臭小子，你做什么？” 　　“伤口疼成这样，还报什么仇？”小七嗤笑，“我看，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吧！” 　　“哥哥，吾二小七他们说得不错。”南涡也劝道，“等你伤好了，再报仇吧！” 　　南涡发话，北焱犹疑再三，沉默下来。风伯起身上楼，“老朽原先在青云观炼药，倒是有治疗青云锈剑伤的药方。待老朽寻来，给烛龙熬药疗伤。” 　　小七瞅瞅北焱，也说道：“我这几天会进山，如果需要山中药材，只管告诉我便是。” 　　===== 　　烛龙在温语仁家住了下来。南涡领着他去了一楼空出的房间：“哥哥，家里房屋不够，暂时委屈你在这儿呆会了。” 　　北焱倒是不怎在意房间大小。他看稀奇一样四处打量着这屋子，又低下头，看着南涡蓝汪汪的大眼睛。 　　“南涡，这么些年不见，你长高了。”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烛龙收敛了一身的戾气，目光也变得柔和。“本龙昨夜从空中坠下，恰好落在卢小七家的院子门口。他说他认识一只小龙崽，哥哥原本觉着不会是你，毕竟你已两百岁，怎会是幼崽？但哥哥还是怀着一丝希望，跟着他出了门。没想到还真的遇上了你。” 　　他摸摸南涡的脑袋，“你这小傻龙，不老实呆在神龙谷，跑到人间来做什么？” 　　南涡怔怔看着他，“哥哥……南涡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红眼睛对着蓝眼睛，两人相视无言。南涡慢慢钻进哥哥高大的怀抱里，“哥哥，自从十多年前你离开神龙谷，南涡一直很想你，就出来找你，但是却迷路了，只好留在西庄。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哥哥好得很。”北焱抬头看着这房子，“南涡倒是出息了，住上了这么大的房子。屋里的白毛和老爷子，是你雇来的人族长工吧？” 　　“呃，不是这样的……”南涡虚虚地瞥了他一眼，低着脑袋小声道：“这房子和地都是他们的东西，本龙……本龙才是给他们当苦力的。” 　　“什么？！”北焱大喝一声，一蹦三尺高。 　　北焱一声大吼，把近在咫尺的南涡吓了一跳。 　　“你……”北焱双目怒瞪，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身为龙族，竟然给两个凡人当苦力？” 　　“哥哥，不是这样的……”南涡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之……是本龙偷吃了吾二家里的东西被抓住，才留下来帮他们干活的。” 　　北焱不信：“你，一只修行两百年的有翼龙，怎会落到人族手上，任他们欺负？” 　　南涡不敢告诉哥哥自己缩小的真相，正想着该如何唬弄过去，温语仁恰好走出屋来，怀里抱着一床新被褥：“南涡、北焱，你们站在房门口做什么？” 　　“啊……没呢，吾二快进来铺被子吧！” 　　温语仁和南涡进门收拾起了屋子，北焱立在门外，紧盯住他们的背影，眼色渐渐暗沉。 　　收好屋子之后，南涡让北焱上榻休息。 　　北焱皱眉：“你要给他们干活去了？” 　　“哥哥别担心。”南涡咧嘴一笑，眼睛笑得弯弯的，“本龙在西庄也有地。今儿下地，是给本龙自己种树莓去啦！” 　　“树莓？什么树莓？” 　　“是原产于南海国的树莓，咱们这儿没有，本龙想种着试一试。” 　　“南海国……”北焱慢慢转动着眼珠，“是高乔国吧？那里可是和此地相去甚远，要飞越海峡才能到达。” 　　“是这样。”南涡点头，“本龙在瓜果节上吃到了南海国的树莓，好喜欢吃，就想自己也种，然后拿到镇上去卖，赚更多的钱……” 　　北焱歪着脑袋，“用秘法种？” 　　南涡点头，“嗯！地里的树莓应该熟了，南涡去看看，有好的就给哥哥带回来尝尝！哥哥先睡会儿吧。” 　　他扶着北焱在被窝里躺下，又细心地搭好被子。北焱垂眼瞧着他细嫩的小手给自己拢被子，又认真盯了他脸上认真的神情。 　　南涡变了，不再是从前那只被宠坏了的小懒龙。他有了自己要做的事。 　　北焱笑了笑，终是没再说什么。伤势给身体带来的负担令他疲惫不堪，男人仰躺在被子里，很快睡了过去。 　　南涡走到田里的时候，发现地里的作物都长得挺好，而在数月前种下的树莓，也终于在阴沉沉的天气里有了结果。 　　绿油油的果树一株挨着一株，上面结出了一串串的漂亮果实。红莓、黄莓、紫莓相对较小，而田边上的那一排黑莓和蓝莓，却已经长得极为饱满了！ 　　“太好了！”南涡围着自己的宝贝果树转了几圈，从上摘下一小串树莓，在口中放入一颗。 　　“唔……真甜！” 　　南涡咂巴咂巴嘴。在这样阴暗沉闷的天日里吃上一口水灵的树莓，清凉的甜意充斥着整个口腔，令他飘飘欲仙。 　　“蓝莓、黑莓，大功告成！” 　　南涡欢喜地蹦跳起来。他从地脉中运起灵气，从树上摘下几串品相上佳的树莓，放入挎在胳膊上的小竹篮里。 第52章 龙崽的小日子 【一更】龙哥哥暗中观察 　　这些树莓比起原产地南海国的树莓来说有些许不同, 虽是水分不如南海树莓充足，但糖分可是足够饱满的。它们既可以直接出售，又可以制成甜蜜的果干果脯, 作为零食贩卖。 　　至于其它红黄白紫色的树莓, 个头尚小, 但也无须再等多久。依照目前的长势来看, 不出半月便可全部丰收。 　　原本来自异邦的果农们便不以深居内陆的风间镇作为重要的市场, 毕竟于他们而言, 树莓们在长途跋涉后不易保鲜、多有损耗，因此他们也只在一年中的特定时期拖车来卖上一阵子, 之后便退回沿海，不作久留。 　　因此，在下一届瓜果节开场之前，南涡手里的树莓都会成为方圆数十里内唯一的树莓来源。风间镇上和周围村落里的居民们, 便只会从南涡手里买到他们想吃的树莓了！ 　　乐滋滋地欣赏了一会儿绿叶中多彩的树莓, 南涡心满意足地挎着小篮子离开了林子，转而走向了田园的另一边。 　　在那矩形的池塘中, 先前投下的鱼苗苗和小虾米经由这些日子丰沛饵料的喂养，个头飞快生长，一时间，那宽阔的池塘内变得热闹非凡。 　　南涡在池边溜达一圈。看着里面的鱼虾都长得差不多了, 看来以后不但自己吃烤鱼的心愿不愁, 还能余下相当一部分的鱼虾能够在村镇里售卖, 赚上一笔。 　　在地里干了半日农活，眼瞅着日头高了, 天气炎热无比，南涡喂了鱼虾之后, 收拾东西正要打道回府。 　　忽然只觉一阵熟悉的龙息靠近。一转头，果然是北焱。 　　“哥哥，你怎出门来了？”南涡见他静默地站在自己身后，大喇喇地让那烈日直晒头顶，赶忙跑上前去。“来了也不跟我说声！笨哥哥，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你这小傻龙，居然还敢说哥哥笨。”北焱敲敲南涡的脑袋，对头顶烈日倒是毫不在意，毕竟他是烛龙，最是喜爱烈火光照。 　　赤红的瞳孔向下转动，他看到南涡挎着的小篮子，禁不住伸出手，从里面拿出一颗黑莓。 　　“高乔国的黑莓？” 　　“嗯，是黑莓……不过哥哥，你为何要称南海国为高乔国？” 　　北焱将那黑莓丢入口中，“南海国是兽世大陆国家的人给予的称呼。在他们本土的语言里，自己的国度叫作高乔国。” 　　南涡好奇道：“莫非哥哥此前去过高乔国？” 　　“当然。”北焱咂巴两下嘴，觉着好吃，又向篮子伸出了手，“本龙这些年走南闯北，也长了不少见识。高乔国与青国只隔着一片海，本龙拍拍翅膀就飞过去了。那地方可不如青国繁华，遍地是凶禽恶兽，还有不少魔龙。人族只能可怜巴巴地缩在一小块角落，过得够苦。” 　　南涡点头道：“还是这里的日子好，安稳又富足。” 　　北焱瞥了他一眼，“本龙记得你从前在神龙谷可是天天吵着要走遍天下、四处游历，如今倒是贪图起这平平无奇的日子了？” 　　南涡怔了怔，垂下眼眸。过了会儿，他小声道：“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 　　北焱没有说话，只是接连不断地吃着竹篮里的树莓。待到南涡发现时，那小篮子里已经见了底。 　　“哎呀！哥哥可别再吃了，本龙还打算拿回家里给吾二他们尝尝呢。” 　　北焱一愣，乖乖把树莓放了回去，口里却仍是忿忿不平：“小傻龙，如今对那人族倒是死心塌地，可劲儿护着哩。” 　　闻言南涡脸蛋一红，立刻慌乱地摇头道：“呜哇，本龙才没有！” 　　“没有？哥哥可是看得清，早先你处处护着那白毛，生怕本龙伤了他！现在就连树莓也舍不得给哥哥多吃点。”北焱故作伤心地晃了晃脑袋，“南涡有了白毛，就不要哥哥了……” 　　“不，南涡不会这样的！”南涡连忙抱住哥哥，“等南涡地里的树莓都成熟了，一定邀请哥哥来地里敞开了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只是眼下还得把刚长成的果子拿给吾二和风伯他们看看，吾二还要教南涡做果脯呢！” 　　“小傻龙，哥哥逗你的。”见他焦急的模样，北焱哈哈笑了，“你自己的树莓，想怎样处置都好。”他牵起南涡的手，两人向着屋子走去。 　　一进院子，正遇上风伯匆匆忙忙出来。老人一见到北焱，才虚虚松了口气：“烛龙啊，你怎又突然跑出去？老朽方才熬了药膏，快，进屋趁热喝了。” 　　南涡推着北焱进了屋子，督促这不老实的哥哥喝完伤药之后，才拿着竹篮去了后院的菜圃里找温语仁。 　　“吾二吾二，来吃树莓！” 　　温语仁手里忙着摘菜，他回头看着南涡，张开了口唇。 　　“呜呃？” 　　南涡看着他的动作，心下陡然一惊。 　　吾二的意思是……让自己喂他吃？ 　　温语仁见南涡呆呆地立在原地，手里举着树莓不动，轻笑了声：“怎么，以前我喂你吃过那么多东西，现在换成是你喂我，倒不愿意？” 　　听了这话，南涡乖乖上前去，用小手将树莓一个一个地放入温语仁的口中。 　　凑近了看，吾二垂下眼眸吃树莓的时候，浅色的睫毛也一颤一颤的，这画面真的好美。 　　“糖多水足，好吃。” 　　“不出半个月，本龙地里的树莓就全部可以摘了。”南涡期许地看着他，蓝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吾二，等咱们收了树莓，就全部卖到镇上去，肯定能赚很多钱的！” 　　温语仁浅笑：“为何这么着急想要赚钱？前阵子我们在风间镇卖零食攒了不少的钱，家里目前不缺钱用。” 　　“是呀，不过……”南涡向屋内瞥了一眼，“风伯给哥哥熬伤药，买药材的花销肯定不少，再加上这段时日哥哥肯定要一直呆在家里养伤，吃饭疗伤都是不小的数目。你们出钱照顾本龙的哥哥，本龙可不能白受这好意。” 　　“什么你们我们的，不必这么见外。”温语仁摸摸他的头发，“小笨龙，别想太多。先去歇会儿吧，等到晚上了，我教你做果脯。” 　　南涡认真地点了点头，很快跑远了。 　　===== 　　晚上的第三次汤药服用过后，北焱在榻边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头晕目眩的药劲儿中缓了过来。他忽而嗅到了院子里传来的一阵甜蜜的果香，心生好奇，便披了衣服推门出去。 　　“南涡，你在做什么呢？” 　　正在灶屋里呼嘿干活的南涡回过头来，咧嘴一笑：“本龙在学做果脯！” 　　树莓数量不够，南涡正拿从山里采来的桑葚和山梨练手。他正运起灵气给桑葚果子脱水，而北焱站在后方盯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发觉了一点不对劲。 　　待同在灶屋里劳作的温语仁短暂离开，他才上前，低声道：“南涡，你身上的龙气比从前弱了许多。” 　　南涡愣了愣，想起自己还不曾对哥哥解释过自己被缩小的事情。他正苦恼着该如何开口，北焱又自顾自说道：“应是这些天在田里频繁劳作的后果吧？你晚上过来后山，本龙近几年修习里一套新的龙族心法，可助你快速积蓄灵气，能够使出更强力的秘法。到时候别说种一小片树莓，就是再料理半个村庄的田地，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说罢，他径自离去，不再打搅。 　　南涡一边准备腌制蜜饯的砂糖，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不知哥哥是否有办法，让自己目前这具弱小的龙躯拥有更强大的气海呢？若真如北焱所说的，气海扩大之后，自己就能吸纳更多灵气，到那时使出的秘法将会是如今的十倍百倍强大！ 　　做完了果脯之后，南涡如约来到后山。 　　他远远便看到了北焱庞大的龙躯，在漆黑的夜色下红得耀眼。烛龙经过白日的休养加上汤药的疗愈，如今已能顺利变回原形，正小心地伸展着自己超出七丈的巨大身躯，悠悠地摆动着尾巴。 　　“嗷。” 　　烛龙低沉地唤了一声，让南涡变回原形，与它一同修习心法，扩充气海。 　　南涡犹疑了一番，终于在烛龙的再三催促下，慢慢释出灵气，变回原形。 　　一阵淡淡的光芒闪过……烛龙正耐心等待着，忽然，它赤红的双瞳一下子瞪得两倍大。 　　“嗷吼？” 　　只见光芒散去后，出现在原地的不是北焱预想中的三丈青龙，而是一只……身长不到四尺的小龙崽！ 　　小家伙顶着一个圆乎乎的大脑袋，背里一双小翅膀，短短的小腿还不到一尺长…… 　　烛龙震惊得瞪大了眼，想也没想就一声怒吼：“嗷吼吼！！” 　　乍然爆发的龙气在空中一圈一圈地震荡回旋，震得地面都猛颤了几下。这一下可好，刚刚恢复原形的小龙崽被震得狠狠摇晃了几下，登时摔得四脚朝天。 　　但倒地不到一瞬，南涡只觉得肚子上一紧。低头一看，自己的小身子被烛龙的尾巴卷住，一下子高高举了起来！ 　　“呜哇哇！”双脚突然离地，南涡吓得短腿乱踢。 　　烛龙将小龙崽卷到了自己的面前，铜铃般大的赤红双眸直勾勾盯着南涡的蓝眼睛，用龙语一字一句问道：“你、怎、会、变、成、龙、崽！” 　　“此事说来话长……”南涡气喘吁吁地抱住哥哥的尾巴，“本龙此前没机会告诉哥哥，哥哥别激动，待本龙细细说来……” 　　然而就在此时，温语仁在院中听到后山传来的龙啸，心道不好，即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赶赴后山。 　　他远远望见烛龙用尾巴卷着南涡举到了空中，登时警惕起来，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 　　来不及思考缘由，温语仁一个瞬步飞身移到烛龙身前，就要将南涡抢夺过来！ 第53章 龙崽拉锯战 【二更】小七骑烛龙！ 　　局势一触即发。 　　北焱本就怒气正盛, 此刻见温语仁前来夺龙，更是再添怒火，龙气全面爆发。而温语仁纵使根基深厚, 面对眼前狂暴的最强之龙, 也不得不提起万分的戒备, 催动全身灵气蓄势待发。 　　一人一龙同时出手。温语仁用缚龙诀套住龙崽的尾巴, 烛龙用尾巴卷紧了龙崽的脖子, 互不相让, 激烈争夺起来。 　　“放开南涡！”温语仁喝道。 　　“嗷呜嗷呜！”北焱怒吼。 　　两者同时发功，处于争斗中心的小龙崽呜哇一声哭叫起来——那一瞬间, 它感觉自己软绵绵的小身体都快被拉成两截了！ 　　见状不妙，温语仁剑眉一蹙。 　　“快松开，南涡快被拔断了！” 　　北焱也发觉了这一点，但它性子最是狂傲, 硬咬着牙不肯对一个人族让步。 　　“嗷吼吼！”该放手的是你, 你这渺小的人族！ 　　他们较劲之间，南涡已经翻起了白眼, 喉咙中断断续续地发出细碎的呜咽声，意识接近模糊…… 　　终于，温语仁和北焱同时放手。小龙崽从空中掉落下来，温语仁身形轻盈, 抢先一步上前, 将它接到怀中。 　　南涡在温语仁怀中懵懵地呆愣了会儿, 麻木过后，身上的疼痛如潮水般反噬而来。幼龙顿时大哭起来。 　　“呜呜……呜哇哇……” 　　南涡猛然搂住温语仁的脖子, 趴在他的身上哭个不停。 　　方才它可真是吓坏了，北焱素来性子冲动易怒, 骤然见到自己弟弟竟缩水成了一只小龙幼崽，立刻震撼狂怒。有那么一瞬间，南涡还以为控制不住情绪的北焱会龙气爆发，把自己活活震晕呢。 　　温语仁抱紧了怀里的龙崽，眸子向上，冷冷注视着面前的烛龙。 　　北焱赤红的眼瞳紧盯住南涡。事实摆在眼前，他也慢慢接受了南涡缩小成了龙崽的事实，对于先前的冲动之举也懊悔起来。 　　无论怎样震惊，自己也不该失控把南涡高高举起。龙崽的身躯这样脆弱，倘若刚刚在争夺中再多使上三分力，它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呜……” 　　烛龙愧疚地低下头来。它收起身上戾气，向前伸出爪。 　　温语仁警戒地盯着它。确认烛龙已经平复了心绪，他才放下了戒备，让烛龙伸爪靠近。 　　“呜呀！……” 　　感觉到哥哥的大爪子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南涡缩了缩脖子，钻入温语仁的怀中。温语仁轻轻给它擦了眼泪。 　　北焱静静地呆着。看到龙崽拿温语仁的长发抹了抹眼泪，不再哇哇大哭之后，它用龙语说道：“南涡，是哥哥不好，都怨哥哥太过冲动……不过，你的本体为何会变成小龙崽？” 　　南涡抽噎着平静下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北焱说开。 　　温语仁抱着龙崽，听着两只龙嗷嗷呜呜地交谈。虽不理解他们说了什么，但从两龙的神情和语气来看，南涡应该是在向北焱解释什么。 　　其间烛龙数度向温语仁投来复杂甚至恼怒的目光，但在龙崽细嫩的呜哇叫声中，烛龙又不得不把怒意吞回肚子里，静默听完它的讲述。 　　北焱直视着南涡水汪汪的眸子，无奈道：“这人族将你缩小成幼崽，还关在家里当苦力，你竟然也毫不生气，还护着他！换作是本龙，宁可趁他睡着的时候把他烤熟，也要想办法逃出去，绝不受人所制！” 　　南涡闷闷的，不知该如何答话。 　　北焱目光下移，看着龙崽的小爪子紧紧握着温语仁的手，一直不放开，又回想起龙崽害怕时第一反应就是钻进这男子的怀里，烛龙心里自是猜出了七八分真相。 　　自己弟弟可能是真心觉着这人族对它好，也是自愿留下来和他在一起的吧。 　　“罢了。”沉默许久，虽然并不十分苟同龙与人族住在一起的想法，但看在方才一战中温语仁虽然对自己抱有戒心、却依然坚定地保护南涡的份上，北焱终是叹了口气。 　　“把爪搭到哥哥爪上，来练龙族心法吧。” 　　南涡原以为北焱会坚持要自己离开温语仁，没想到哥哥还是妥协了，大概是默许了自己留下的意思。它转过脑袋，很近地看了看温语仁的脸庞。 　　“呜哇。”吾二，没事了。 　　知道温语仁听不懂自己的叫声，南涡凑上前去，用小鼻子小心地碰了碰男人高挺的鼻尖。 　　“碰鼻子”在龙族当中是表示绝对的信任与亲昵的意思。温语仁感觉那凉凉的小鼻子碰到自己，再看看南涡圆溜溜的大眼睛，知道事情解决了。 　　南涡从温语仁身上跳到地上，摇摇晃晃地跑到北焱面前。 　　幼龙的小爪子与烛龙的前爪碰在一起。随即，龙息协同催动，在一呼一吸之间，烛龙体内的深厚灵气向外溢出，缓缓注入南涡体内。 　　而随着两龙爪尖相抵，北焱将自己修习的心法有条不紊地传给南涡。龙族独有的密咒维护着南涡幼崽的龙体，帮助它提升、强化…… 　　两龙在夜色下开始和谐修行，温语仁知晓危机平定，便也不多留，径自离开。 　　风伯正在堂屋里将果脯分装在多个小碗中以蜜糖腌制。见温语仁回屋，他连忙问道：“小温啊，小家伙和烛龙还好吧？老朽方才听后山传来龙的叫声，是否遇着什么麻烦了？” 　　“南涡初次在北焱面前显出原形，把它吓得不轻。南涡本该是三丈长的巨龙，如今却变成了龙崽，北焱觉得震惊也是正常。” 　　温语仁回想当时情形，除了惊险之外，想来还有点好笑，“不过没事了，它俩现在好好的，在后山修行。” 　　闻言，老人松了口气，“那就好。”顿了顿，又道：“那往后，这烛龙……该怎么办？” 　　温语仁明白风伯的意思。“先让北焱养好伤再说吧。”他淡淡道，“他来人世，应该也有要做的事情。在达成目的之前，北焱不会离开人世。” 　　不过，当他独自回到卧房里时，仍是习惯性地躺在了床榻的左边。侧脸一看，右侧空空如也——那儿本是每晚小龙崽呼呼大睡的位置。 　　自从之前某日因做噩梦害怕、被温语仁抱上榻睡之后，南涡就再也没有在地上的小被子里呆过，而是每夜都呜呜呀呀地撒着娇，要钻进温语仁的被窝里，抱着他一起睡。 　　若是有一日南涡跟着哥哥回了龙之故乡，到时会怎样的心境来面对？他又要孤身一人了吗？一想起那样的情景，温语仁额前青筋暴起，忽然觉得心口抽疼、堵闷得慌。 　　“咔擦！”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听到一声脆响。低头一看，竟是自己体内灵气震荡溢出，把床铺的木板都冲得炸开，碎屑如水珠般淅淅沥沥地掉落。 　　他想，原来自己和北焱是一样的。 　　小龙崽好晚都没有回来。温语仁就这么躺在被窝里，怀里少了一大团软乎乎的东西，总觉得睡觉也不够安神了。 　　他有些郁闷地想，若是南涡跟老哥回老家了，自己会不会整夜失眠？ 　　===== 　　次日清晨，一声喔喔的鸡叫，温语仁暗沉的眸子猛然睁开。 　　手不自觉地伸向一边。感受到被子里的凉意，男人惊诧：南涡居然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他立刻披了衣服、冲出屋去。 　　好在他一到后山，就发现一大一小两只龙正安安稳稳地睡在树丛中。烛龙将庞大的身躯盘起来成了一个圈儿，而小龙崽正趴在它弯成圈圈的龙躯中央，甜美地酣睡着。 　　感觉到人族的气息靠近，烛龙的眼睛眯开了一条缝，赤红的眼瞳上下打量着来人。见是温语仁，烛龙安下心，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算是给他打招呼。 　　见南涡趴在烛龙身上睡得正香，温语仁也并未出声叫醒它。想来它昨晚练习心法，应该是累坏了。 　　正要离去、等它睡醒了再来，忽听见身后“呜哇”一声，趴在巨大红色龙躯之上的小龙崽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小爪子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 　　烛龙用尾巴卷住南涡，将它从自己身上轻轻拎起来。温语仁伸手接了它过去。 　　“昨晚累了？睡得还好？” 　　刚睁眼的小龙崽咧开嘴巴，傻乎乎地笑了笑。 　　“昨晚一夜不回，让我担心。”温语仁揉揉它的脑袋，又叫上北焱，“昨晚教南涡练功辛苦了，快来吃早饭吧。” 　　北焱抻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在原地呼出一小团火焰。之后便摆动着硕大的身子，朝着小屋摇摇摆摆地走了过去。 　　烛龙进院子的时候，恰巧卢小七拎着一桶鱼从外面进来。他一瞧见有个身体超大的家伙呼嘿呼嘿地爬过来，立刻吓得一激灵：“天啊，这是啥玩意？” 　　“是北焱的本体，烛龙。”风伯笑着招呼他，“小七，不用怕。” 　　“哦……”小七刚准备进屋，忽然感觉一阵劲风吹来——烛龙见了他手里提着的鱼桶，立刻兴奋地扑了过来，行走间掀起的沙尘差点把小七吹飞。 　　“嗷吼！” 　　烛龙大喇喇地向鱼桶伸出爪，小七立刻后退，惊恐地看着他：“不不，这可不是给你吃的！” 　　“嗷？” 　　拿到眼前的鱼居然不能吃，这令烛龙很是不满，眼睛瞪得如铜铃般。 　　小七退了两步，但还是坚持原则，拒绝给鱼：“这是给南涡吃的！你这坏龙，连龙宝的鱼都要抢？” 　　听是给南涡吃的，北焱默默地收起爪子，摇摆着沉重的身躯咚咚咚地走到一旁呆着去了。 　　小七喂龙崽吃了鱼。转头一看，正对上烛龙通红的眼睛。 　　北焱身体太大、进不了屋子，只能勉强在院子里呆着。它望着小龙崽面前的鱼桶，馋得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看着这大笨龙眼巴巴望着鱼桶的模样，小七心里不忍，走近前去。他对烛龙说道：“想吃鱼吗？你要是乖的话，我今儿就带你去河里捉鱼吃。” 　　烛龙哼哼一声。他现在就想吃鱼，而这个人族小子居然说什么要自己变乖的话。哼！作为天地间最强之龙，他北焱可是不会向任何一个人族低头装乖！ 　　小七试着碰了碰烛龙的身体，见它不屑地撇开眼、没有发火，手上也得寸进尺了起来。他站在巨大的身躯旁边左看右瞧，一会儿拉拉龙的尾巴，一会儿又戳戳它的肚子，玩得不亦乐乎。 　　最后，他竟然还壮着胆子爬到了烛龙的背上，还伸手去摸它的脑袋。 　　风伯从屋里端出一大盘煎蛋放到烛龙面前，笑眯眯地看着龙背上的小七：“小七呀，你怎的爬到龙身上去了？小心掉下来磕着！” 　　“没事的，这龙好骑得很！”小七在北焱背上坐稳当，试着松开手展开双臂，得意地嚎叫了一声：“啊哦哦——我骑到烛龙了！” 　　能骑到青国最强之龙，这事儿他可以吹一辈子了！ 　　北焱正大口吃着盘子里的煎蛋，本是没什么心情去理会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的臭小子。可忽然听卢小七在背上嚎了这么一嗓子，顿时气不打一处出来。它三两下吞了煎蛋，然后猛地直起身子，张开宽大的双翼，竟就势一扑、从院子里飞了起来！ 　　“喂喂——烛龙，你要去哪儿啊？” 　　没想到烛龙突然起飞，小七慌忙扒住它的身子，努力使自己不掉下去。 　　北焱不理睬他的问话，自顾自地从院子里腾空而起，火红的龙躯直冲云霄。 　　小七向下瞄了一眼，只见自己已经乘着龙高高飞起，地上的屋子、小院和田地在视野里都变成了小不点儿，自己反而离云层越来越近了。他吓得不敢撒手，一面抱紧了龙躯，一面挥拳捶打：“臭烛龙，你怎么突然上天了，啊啊——快放我下去啊！” 　　听背上的少年吓得尖叫，烛龙长啸一声，在云间上上下下，飞得更起劲了。 　　“嗷吼吼！”人族的臭小子，敢骑本龙，本龙要你好看！ 第54章 龙之舞 【一更】跟哥哥学跳舞 　　屋里, 南涡吧唧吧唧吃掉了桶里的两条小鱼。一条生吃，一条火烤。 　　它抱着鱼桶摇摇摆摆地向外走去，正想给自己那个最爱吃鱼的哥哥也分享一下, 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 　　烛龙和小七, 居然都不见了！ 　　“嗷噢、嗷噢……”哥哥, 你去哪儿了呀？ 　　小龙崽呼唤着哥哥的名字, 一路走到院子外, 才发现风伯站在山坡上仰望着天空, 嘴巴张得圆圆的。 　　“嗷噢噢？”爷爷，本龙的哥哥呢？ 　　老人抬起手臂, 指向天空：“大事不好了！刚才小七骑到了烛龙背上，结果那龙拍拍翅膀，居然飞到天上去了！” 　　南涡一听也傻了眼。自己哥哥最是傲气，从不会让人爬上它的背。想不到小七的心如此之大, 居然敢骑在哥哥背上, 把自己当成是“龙骑士”！ 　　这会儿烛龙正卯足了劲儿一头扎进了云层中，在里面上下翻滚着飞翔。南涡昂头远望, 果然看见在那云中翻飞的长条状身影上，似乎还粘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正是骑龙飞上天的卢小七！ 　　“嗷噢！”哥哥，快放小七下来呀！小龙崽在地上蹦跶几下，努力喊叫出声。 　　而在高空中, 不久前还春风得意的卢小七, 此刻脸都被飞行的劲风吹得变了形, 像只布袋子一样挂在龙背上啊啊嚎叫个不停，连骂北焱的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 烛龙在空中转了一圈，小七顿时天地颠倒、脑袋朝下, 手上一滑，竟从空中坠落下去！ 　　“哇啊啊啊——！” 　　这可不是开玩笑，南涡眼睁睁看着卢小七自高高的空中掉落下来，心跳差点停止——它想也没想便迈着一双短腿努力向前赶去，越过山坡、穿过田地，嗷嗷叫着一边跑一边伸出小胳膊，拼尽全力想要接住他。 　　然而，龙崽的一双短腿终究还是太慢。眼看着小七快落了地，自己离他还差好远，南涡急得快哭了出来。 　　就在小七摔落在地的前一刻，一个庞大的黑影猛地落在了他的身前。 　　烛龙牢牢接住了小七，一双前爪托着这少年慢慢飞起来滑翔了一段，才轻轻落了地。 　　小龙崽一口气跑过去，见小七安然无恙地被放在地上，这才松了口气。 　　它摇晃晃地走到小七身边，忽然变得一动不动，状若石化，只呆呆看着北焱。脸蛋涨得通红，又憋得铁青。 　　烛龙刚觉得奇怪，就见幼龙的身子晃了一晃，紧接着，竟“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嗷嗷！”北焱惊得跳起。不好，南涡方才惊吓过度，这会儿刚一泄气，就脱力晕过去了！ 　　===== 　　屋内气氛沉闷。卢小七和南涡一左一右地躺在炕上昏迷不醒，温语仁面色森冷，而风伯则忙着在人与龙的人中位置上来回按压，帮助他们苏醒过来。 　　北焱悻悻地看着这一幕，再也没了先前高昂的气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声不吭。它的身子太大、进不了门，只有一个硕大的龙脑袋探进屋来，注视着榻上。 　　烛龙一会儿嗅嗅南涡，一会儿看看卢小七，赤红的眸子心虚地眨巴眨巴。 　　温语仁神色冷峻，冷冷的眼神盯得这烛龙在盛夏里也感到周身一阵凉意袭来，心里发毛。 　　不多时，小七率先醒来。他看到烛龙从门口伸进来的大脑袋，立刻吓得连连后退：“啊……啊！” 　　“没事了小七，”风伯扶他起来喝了碗滚热的药茶，睨了烛龙一眼，“它再不敢乱来了。” 　　烛龙低垂着眼眸。无处安放的大爪子无意识地挠着地面，很快把院子的地面挠出了一个坑。 　　小七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南涡也醒来了。小龙崽一睁开眼就向着小七扑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呜呜……”差一点儿小七就摔死了！南涡不敢想象那样的画面，大滴的泪珠儿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烛龙想要安慰地摸摸它，但龙崽的小巴掌拍开了它的爪。 　　南涡有点生哥哥的气。北焱性子狂傲惯了，一个不高兴就把小七载到了天上，还故意胡乱飞舞。 　　它不怕哥哥用尾巴卷自己，就怕它这般危险地对待自己的朋友，不慎伤害了他们。若是小七有个闪失，它南涡必将后悔一辈子！ 　　南涡咕咚喝了两口水后便恢复了精神，爪爪牵着小七的手去了地里。烛龙落寞地看着一人一龙撇下自己走远，脑袋耷拉了下来。 　　忽然，它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它的身子。一回头，居然是温语仁。 　　“跟着去吧。” 　　北焱张了张嘴，惊讶地看着他，发现男人淡然看向自己，原先冷峻的神色在南涡苏醒后已然缓和。 　　温语仁淡淡道：“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说开的。你担心南涡，就只管跟去罢。” 　　北焱原以为温语仁至少会责怪自己，不曾想他不但没有因先前的事情恼怒，反而还对他说了这样的话。烛龙心里想不明白，但还是点点头、甩了甩尾巴，后腿一蹬，向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赶过去。 　　===== 　　“小七，你刚才肯定吓坏了吧？哥哥一贯我行我素……你被甩掉下落的时候，差点把本龙吓死过去！” 　　“不要紧的。”小七挠挠头发，露出笑容，“我现在不也好端端的，一点事儿也没有嘛？南涡，你就别多想了！” 　　“唔。”见小七不在意的模样，南涡也咧开了笑容，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小七，本龙的树莓结果了，快过来欣赏欣赏！” 　　他领着小七走到地里。一片绿油油的果林小巧地伫立在田地的一侧，绿叶中点缀着亮丽的色彩，正是结果不久的树莓们！ 　　“哇哈——一个多月没来，你地里的树莓长得可真是不错呢！” 　　卢小七走到小果林里，新奇地看见南涡一两个月前种下的树莓居然都长大成熟了。一串串五颜六色的树莓藏匿在树叶之下，像一颗颗晶亮的宝石。 　　南涡得意地笑了笑。他蹲下来，一只手按住地面，用哥哥昨晚教的新心法调运龙息，将下方地脉中的灵气大口大口地汲取出来。 　　待灵气饱满之后，再将另一只手按在树干上，传递灵气。 　　“小七，你看！” 　　南涡走到黄莓树下，心中默念咒诀。小小的黄莓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不出一刻，便完全成熟了！ 　　在卢小七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南涡摘下黄莓，递到他的嘴边。 　　“小七，来吃吧！” 　　黄莓的口味和黑莓蓝莓不一样，是一种独特的酸甜。小七一口咬下去，清甜的果汁立刻溢满了整个口腔，流连在唇齿之间。 　　“好吃好吃！这个要是做成果脯、拿到镇上去卖，一定能大赚的！” 　　南涡又如法炮制，在其它的树莓上也一一施下秘法。而后又刨了十来个坑，把昨日吃完的树莓的籽填入土中，当作新一批的种子种下。 　　然后，再向着新苗的土坑中挨个儿施下秘法。 　　由于修习了新的心法，南涡的气海已扩充至原有的数十倍大，因此在面对一个个果苗的时候也必须格外注意收敛着气力，稍不注意便会灌入过量灵气，导致果苗膨胀早衰。 　　南涡蹲在地里，一个个地对果苗注入灵气。小七则拎着装了饵料的小罐子，帮他喂给鱼塘里的鱼虾。这么劳作了一会儿，南涡忽然察觉到背后有股熟悉的龙息靠近。 　　北焱化为人形，走了过来。他见弟弟因着他先前捉弄卢小七的事情还有些生气，便挤出一个憨厚的笑脸，小心地对南涡说道：“一个个灌入灵气的法子太慢了，南涡，哥哥教你一个办法，可以一次打理完一整片果林。” 　　南涡睨了他一眼，故意嘟起嘴巴。北焱见他没有立刻赶走自己，心里一喜，知道乖小龙已经消了气儿。他重新化为原形，示意南涡跟着自己做出动作。 　　“接下来这一招，叫作‘龙之舞’。” 　　大烛龙在原地扎了个马步，然后把两只胳膊收到腹部两侧。“呼哈呼哈”，左右前爪握紧前伸，对着果林轮流出拳。 　　随着北焱对着果林前方的空气不断打拳，一股股灵气溢出体内、向前波动，广泛地落入田地之间，果苗们齐齐生长…… 　　南涡歪着脑袋看了会儿，这貌似有点愚蠢的法子还确实好用。他便也变回原形，学着哥哥的模样对着田间呼呼打拳。 　　于是……当卢小七喂完鱼虾、走回果田的时候，就看见田边并排杵着一大一小的两只龙，它们扎着马步，左右两爪握紧，呼呼哈嘿地向着田里轮流出拳。 　　“哎——怎么了这是，有翼龙也练功夫吗？” 　　卢小七看着它们滑稽的模样，笑得直不起腰。但见二龙对着空气打了会儿拳之后，田里刚种下的树莓种子居然就此破土而出，一个一个抽枝发芽、很快便长到了半人高！ 　　“我的天，这也太快了！” 　　发觉了奥秘的小七目不转睛地盯着果田里这玄妙的一幕，为龙族的神奇能力感到深深的震撼。或许是因为它们太强大、寿命也远超出普通生灵，就连天地万物生长的规律也可以随心所欲地逆转！ 　　“呼哈哈！” 　　最后一声霸气的龙吼过后，两只龙同时收回了前爪，慢慢运气吐息，尾巴以一模一样的节奏左右摇摆着。 　　直到看到这一幕，小七才觉着，这两只模样脾性天差地别的有翼龙，还真是兄弟一家子！ 　　烛龙睁开眼，化为人形，走向地里。 　　“南涡你看，果田里的树莓，增多了多少？” 　　南涡也和他一样跑回了地里。只见不到半个时辰之前种下的树莓果苗，此刻都已经长得高高大大、枝繁叶茂，果子也已经冒了出来！ 　　地里的二十多株树莓，在半天之内数量就翻了一倍，变成了将近五十棵！ 　　“太好了！”南涡没想到北焱的秘法助生果苗的效果竟如此显著。如此看来，他先前还真不是夸海口——以这种速度来种植蔬菜瓜果，不出一个月便真能种满村里的半数田地！ 第55章 单身龙 【二更】欢喜冤家！ 　　北焱站在田边, 望着南涡和小七在树莓林子里快乐奔跑的身影，心中倍感得意。 　　种树莓？对于他烛龙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南涡捧着五颜六色的树莓, 兴冲冲跑出来：“哥哥, 你也吃！” 　　看着弟弟崇拜自己的样子, 北焱很是受用。他取了两颗红莓放入口中, 心情也甜了起来。 　　“本龙听说, 你打算把树莓做成果脯, 拿到镇上去卖？” 　　“嗯！”南涡点点头，蓝色的大眼睛亮亮的, 充满了期待，“吾二做果脯的手艺可是很好的。本龙最大的心愿就是与他到镇上，去开一间零食铺！” 　　“那么所需要的树莓定是许多了。”北焱挠挠下巴。 　　“不只是树莓喔！哥哥你看，本龙的地里还有不少其它的瓜果——西瓜、杨梅、桑葚、葡萄……这些也都可以作为果脯的原料。” 　　说起自己地里的宝贝们, 南涡滔滔不绝, “在天降大雨之前，本龙还和吾二去镇上卖冰镇果汁了呢！” 　　南涡掰着指头一一数着自己和吾二一起做过的零食, 说着说着便嘴角上扬，眉眼间难掩喜色。北焱心中很是欣慰，也有些羡慕——自家这个可爱的俏娃娃，却心甘情愿地跟着那个人族一同生活…… 　　唉！自己这头孤单了两百多年的单身龙, 又何时才能拥有自己的小家呢？ 　　说话间, 小七从果田里跑了过来。他掌心里拿了一小把树莓, 边走边吃，显然是很有滋味。 　　“南涡, 有了你哥哥的秘法，以后我是不是不愁吃树莓啦！”小七开玩笑地对南涡说道。 　　“那当然, 小七要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只是树莓，本龙以后还要种其它更多更好吃的果子哩！” 　　随后，南涡便跟着小七向乡河边走去，他要和小七一起去捉鱼。北焱也默默跟在身后。他们走了会儿，小七发觉后头跟着的男人，转了转眼珠，问道：“我们去河边捉鱼，你也要跟着来吗？” 　　北焱想起自己早晨坑了小七一把，此时心里正虚着。见小七问自己，他也厚起脸皮，答道：“捉鱼？这可是本龙的拿手好戏。本龙早上只吃了一盘煎蛋，这会儿也去捉点鱼来吃。” 　　卢小七眉毛一挑，“我听说烛龙可是属火的呀，你身上通红通红的像火烧过一样，下水捉鱼不会被浇灭吧？” 　　“哼！笨小子知道什么，本龙上天入地下海无所不能，区区捉鱼还难得倒本龙？” 　　到了乡河，憋着一口气的北焱便自顾自地走到岸边，化作龙躯一个猛子扎下去。 　　巨龙入水，顿时翻出一片巨大的浪花，把岸边的卢小七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湿！ 　　“臭烛龙！你……你肯定是故意的！”冷不防被浇成了落汤鸡，卢小七气得上衣一脱、也跳下了河，朝着烛龙扑去，“我今儿个偏叫你喝河水喝个够！” 　　“小七、哥哥……！” 　　南涡站在岸边，看着水里的两个冤家打闹着翻出阵阵波浪，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烛龙爱吃鱼，捉鱼的本事也是一流。 　　在河中翻腾着畅泳一阵之后，烛龙浮上了水面，尾巴一伸一卷，就把被浪花翻来覆去冲得打转的小七拎起来，放在自己的背上。 　　随后，它扑着翅膀飞了起来，然后攥紧爪子运起灵气，如先前那般，朝着水面也呼呼挥出两拳！ 　　龙气随着出拳的气波不断打向水面，顿时激起数丈高的浪花。而当浪花腾起之时，河里的鱼儿们也随之被掀上了天，又噼里啪啦地向下落去，宛如下了一场鱼雨。 　　烛龙骄傲地嗷嗷大吼一声。等在岸边的南涡便适时举起鱼桶，让哥哥把水里飞起的鱼儿们转移到鱼桶之中。 　　不过一会儿，便把整只桶装得满满！ 　　见桶里装得差不多了，烛龙又朝着河里呼呼挥出几拳，被气波打中的河里又飞出几条鱼来，打着旋儿升上天空。烛龙张开大口，把从天而降的鱼儿们一个不落地接在嘴里，美滋滋地吃下。 　　趴在它宽阔龙背上的卢小七，见状嗤笑了声：“臭烛龙，还真会享受！” 　　不过看在烛龙给他抓了这么多鱼的份上，他也就不计较先前被坑的事情了。 　　烛龙出水落地，再度化为人形。一行三个在河边架起了小堆的篝火，准备吃今日的午餐。 　　一人一条鱼，用大片的树叶包裹起来后，架在火堆上烘烤一阵。再把捣烂的树莓和砂糖拌在一起，制成甜甜的果酱，涂抹在鱼身的两侧。 　　待鱼儿烤熟之后，就可以开吃了！ 　　卢小七大口大口地嚼着鱼肉。他手里拿着的那条鱼名字叫四文鱼，除了脊柱上的一根主刺之外，这鱼几乎没有别的小刺，因此吃起来也是格外的爽利，根本就不必担心会被卡住喉咙！ 　　“这四文鱼没什么刺，肉质又鲜嫩肥美，但偏偏藏匿于水草和石缝之间，最是难捉。”卢小七边吃边说道，“今天居然能捉到，真是运气！” 　　“难捉不过是对于你们人族而言！”北焱一听此话，得意得尾巴快要翘上天，“不管什么四文鱼、五文鱼还是千文鱼万文鱼，只要是河里的东西，本龙都能轻易拿下！” 　　“只要是河里的都行？”小七来了兴致，往河中一指，“就在你来的那一日中午，我和南涡来河边捉鱼，结果里面蹿出了一头很大的水怪。你要是能抓住那东西，我就认你是真的厉害！” 　　那日河中莫名出现的大水怪把龙崽的脸都打肿了，所以小七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水怪？什么水怪？” 　　北焱追问间，小七突然想起来：“对了！那时候我刚把南涡捞上岸，就看到云中飞出一道火光挡了那水怪一下。那时候飞下来的龙……不会就是你吧？” 　　北焱摸摸下巴，回忆道：“那会儿本龙正在天上和魔龙缠斗打得天昏地暗，只记得水中确实有凶兽出没，大概是那魔龙的帮手。本龙也记不太清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总而言之，阻碍本龙的，本龙一律扫清，来一个打一个，来一群打一群，从没在怕！” 　　“就是……咱们乡河这几十上百年来都只有小鱼小虾，没有过凶兽出没。那水怪若是因你而来，我才不觉得奇怪。”小七煞有介事地推测道。 　　他不由得瞥向南涡，发现他也恰好转过那蓝盈盈的眼睛，无声地看向自己。 　　他们都有着同样的顾虑：那些凶兽都是为了追杀烛龙而来，不知究竟是为何目的？难道真是东方瞬暗中捣鬼，以御魂令招来这么多的凶兽围攻烛龙，就为了夺去它的龙珠、以供自己修行？ 　　而处于危机中心的北焱却心大得很，毫无忧色。他三两口吃光了手里的烤鱼，又执着地向前伸出了手，馋巴巴地看着小七：“还有吗？” 　　===== 　　数日后。风间镇上新开了一间小小的零食铺，名曰“鲜之味”。 　　铺子挺小，也有些偏，坐落于风间镇中心有不少的距离的小巷之中。可为了盘下这个小小的铺子，温语仁还是花了不小的气力，买地、装潢、打理官府内上上下下的关系。 　　他还有南涡、风伯、小七，一行人齐心协力忙活了好些日子，才终于把这间小铺子打点出来，开张大吉。 　　小店的第一批货品，就是——果脯。 　　论果脯，风间镇上原本没有一家能及得上徐老板的仙果记，而南涡也曾给徐老板家的店铺供应鲜果。只是经过上一次接触后，南涡下决心要自己做果脯赚钱，而温语仁也真的满足了他的这个愿望，除了南涡自己盼得心切之外，他也仔细考量过自制果脯的质量以及镇上居民的需求，确认会有利可图。 　　小店开张第一天非常平静。没有敲锣打鼓的开业庆典，也没有张灯结彩、卖力吆喝，南涡采取了老办法来吸引顾客——他在路边摆放了一个小摊，上面整齐地盛放着一罐罐的新鲜水果。前面再竖起一个木牌，写上“冰镇果汁，自选现做”。 　　冰粒鼠站在小摊后面，鼓起腮帮子吹出大片的冰粒。它每吹出一点儿，南涡就将之一一收起来，用来保持瓷桶的冰凉。 　　在收集到足够多的冰粒之后，南涡又略施小计，让店铺内的果香向外充分地传开，弥漫至整条街道。 　　盛夏里又晒又渴，很快便有路人好奇地向这边看来。有人曾在南涡手上买过烤饼或果汁，一看到这个蓝眼睛的俏娃娃，立刻认了出来：“这不是之前在街上推车卖饼的娃娃吗？居然都开铺子了？” 　　南涡大大方方地咧嘴一笑，眉眼笑得弯弯如月：“是呀！大伯，您要不要尝点儿果子汁？天热人躁，喝点清凉的爽快一下吧！” 　　借由冰镇果汁的吸引，小店的顾客渐渐多了起来。当有人问起店铺里那一个个小纸袋包装的是何物时，南涡便热情地告诉他们，这些都是顶顶鲜嫩的树果做成的果脯、果酱点心，大家若是尝了一口，一定会爱上的！ 　　粉红猫适时出场，毛茸茸的小爪子推着一盆果脯走了出来。这些是专供顾客试吃的，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果子，山梨、葡萄、梅子、各种树莓，五颜六色地装了满满一盆。 　　一听有免费的果脯可以吃，顾客们尤其是带小孩的纷纷向前伸出手，你一把我一把地拿去品尝。 　　当然，在无数双手伸向小盆子的时候，也有些人看见那浅粉色的小猫蹲在一边晃着尾巴，不由得觉得可爱，悄悄地在它软绵绵的身子上抚上一把。 　　有个年轻姑娘吃了两块树莓蜜饯，惊声叫起来：“天啊，这不是南海国的树莓么？” 　　“是呀，咱们家可是有各个品种的树莓！”南涡指了指店铺内摆得满满当当的货架，上面的果脯都是他还有吾二小七连夜赶制出的果脯蜜饯，各种品类都有，“味道不比南海国的逊色哦！” 　　一听这话，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还真是南海树莓！我之前在瓜果节上买过两斤，味道挺甜的……” 　　“咱这儿是怎么种得出树莓的？方圆几十里也没有果农种过这种果子啊！” 　　“让我也尝两颗，看看味道……” 　　而尝过了滋味的顾客，自然也顺手多买了两包蜜饯回去。有的准备给家里人也尝尝鲜，也有的是自己囤着慢慢吃。 　　于是乎，当晚温语仁去镇上接南涡回家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店铺里上的货居然一天之内就卖掉了三分之一！ 　　而在屋里，南涡和伙伴们蹲在小桌前，正认认真真地数着白日里赚取的铜板。 　　温语仁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去，挨个儿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感觉到男人靠近，南涡“哦”了一声，回过头来，笑得灿烂：“吾二，咱们的果脯大获成功！” 第56章 龙崽请客 【一更】异兽聚餐 　　能和八卦轶事传得一样快的, 大抵就是美食之名了。 　　南涡家树莓果脯的名声很快在风间镇上传开，不出几日，这镇上以及周边村庄的居民们就有不少都知道了, 在风间镇上的某个小巷中有一家“鲜之味”, 不但有冰爽可口的果汁售卖, 袋装的果脯更是别具特色。 　　毕竟, 这方圆数十里之内, 也唯有这一家用可口的树莓做果脯原料。风间镇附近的居民们爱吃坚果, 在大热天里吃几颗香脆的坚果之后，再吃上一颗甜蜜的莓子果脯, 别提有多美味了！ 　　南涡小店开张的第一天就卖掉了接近三分之一的存货。而后，随着慕名而来的顾客越来越多，在家里负责做果脯的温语仁也有点力不从心，就算加上小七和风伯, 一天下来也忙得够呛。 　　为了做果脯, 他们不得不把原先空荡荡的院子利用起来，把采摘下来的鲜果或是在水盆中浸泡, 或是铺开在太阳底下晾晒。宽敞的小院一下就变得拥挤。 　　北焱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便不再以原形出现在院子中。在变回原形时就将自己庞大的龙躯挪到了院子外，在后山扎了个简易的龙窝。 　　平日里南涡每天到镇上照看店铺，北焱没人说话、闷得心慌, 就化作龙形呆在后山调养生息。他有时也会到院子里来, 看看能有什么帮忙的。 　　烛龙食量巨大, 人形的时候都能顶寻常人等三五倍的饭量，而化作龙形后更是吃得多。尽管温语仁家从不同他计较这些, 但北焱也是明事理的人，若是每日只吃喝疗伤不干活, 便总觉着心里过不去。 　　而他实力深厚，脑子也不笨。在温语仁身后观察了几日，北焱便找到了人族制作果脯的窍门。 　　这日，趁着温语仁离开打水的片刻，他迅速来到制作蜜饯的盆子旁边，探头看去——只见里面装满了刚刚采下的树莓，五颜六色的，可好看了。 　　北焱默默念起咒诀。龙族中并无制作蜜饯果脯的秘法，他所使用的，却是一道独特的秘法——模仿秘法！ 　　有了这招，他可以完美地模仿一段他人的行动，甚至都不必去费心学习！只要把温语仁做果脯的动作用双眼铭记，配合咒文，他就能模仿对方做出一模一样的果脯来！ 　　北焱发动秘法。不出半刻，对鲜果的初步处理就完成了！ 　　他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哈哈，本龙真是天才！ 　　“做得不错。” 　　他专注施展秘法，都未注意到温语仁已经回来。白发的道子缓步上前，对北焱的作品提出了中肯的评价。 　　北焱呵呵笑了声：“听闻南涡近日在镇上生意做得不错，果脯供不应求，本龙也想来搭把手。” 　　温语仁观他一脸开心的模样，便将灶屋里的其它树莓也交给他，让这无所事事的烛龙尽情玩耍。自己则转而去了地里。 　　这么多日都忙着铺子的生意，他的花田疏于打理，如今烛龙接去了他手头的活儿，他也正好得以抽身，拿了铁锹和木桶到田里去了。 　　而北焱干起活来也确实利索。他体内灵气源源不绝，不多时就在灶屋里所有的果子上都施下秘法，做成一碗一碗的果脯。 　　之后，烛龙又无聊了起来。 　　“听说南涡还有一片鱼塘……这么些天他都呆在镇上，塘里的小鱼儿们应该无人照看。不如，就让本龙这个做哥哥的来替他分忧吧！” 　　对自己的决定很满意，北焱也从屋门口拿了一只鱼桶，向着鱼塘的方向跑去。 　　===== 　　“呜哇——终于收摊啦！” 　　又是一天日落。南涡店里的小吃都卖得差不多了。他送别了顾客们之后，便将摆放着瓷桶的小摊收起，将货架上凌乱堆放的纸袋一一叠好。 　　“鼠弟猫妹，你们累了吗？” 　　南涡收拾着小铺的同时，他的两只小伙伴也软趴趴地躺在地上。冰粒鼠吹了好多冰粒子，此刻鼓鼓的肚皮都瘪了下去，呼呼喘气；而粉红猫却意外的容光焕发。 　　原来，这胆小的猫猫最喜欢被人抚摸茸茸毛。它在店铺里也干不了什么有难度的活儿，唯一的任务便是呆在门口摇摇尾巴喵喵叫，充当鲜之味的门面。 　　因着娇小可爱的模样，粉红猫每天都能受到来自顾客的无数爱抚。每当有人揉揉它的软背或肚皮时，这浅粉色的毛绒团子就会舒服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咪呜咪呜地叫得欢。 　　“今儿收摊得早，本龙带你们去镇上吃点好的！” 　　听了这话，在小桌上软成一摊鼠饼的冰粒鼠立刻来了兴致，滚圆的身子即刻站了起来：“吱吱吱！”嘴角长长的胡须一抖一抖，看上去十分有趣。 　　南涡笑着挠挠它的背。他看到冰粒鼠直立起来的时候，身子甚至比粉红猫还要大上两倍，心里不由得暗笑：原本乡野之中是猫追老鼠，猫咪比老鼠个头大得多，但自己的这两只异兽玩伴却是恰巧相反。 　　冰粒鼠的个头是粉红猫的两倍，而且胆大包天，在猫妹面前也能充个老大；而粉红猫却是胆小无比，连普通的小老鼠都害怕，遇上大一点的虫子还会钻到他或者冰粒鼠的身后，一声接一声地咪呜~咪呜~ 　　异兽，可真是奇妙的生灵！ 　　“出发咯！” 　　将小铺关门锁好，南涡左手搂着冰粒鼠，右手拎着粉红猫，开开心心地向外走去。 　　===== 　　夕阳西下，少年脚步轻快地在小巷里行走，他怀里抱着的两只可爱毛团子沿途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精致漂亮的容貌——这小镇上不少人都知道，鲜之味的小店主是个蓝眼睛的美少年，笑起来的模样儿最是可爱！ 　　南涡一路走去，路过有不少店里的老顾客都向他打声招呼。他记性不错，能准确地认出每个打招呼的顾客。每当有人叫他的名字时，南涡都会开心地咧嘴一笑，也清楚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灿烂明媚的笑意令观者也心旷神怡，不自觉心情也变得好了。 　　“鼠弟猫妹，你们想吃些什么呀？” 　　傍晚的街巷里弥漫着蒸腾的热气，散布着各种各样的食物香味。南涡左顾右盼，看着四周各种店铺，一时也犯了难：晚饭该吃些什么好呢？ 　　路过一家汤馆的时候，粉红猫忽然竖起了尖尖的耳朵，小鼻子使劲儿嗅个不停。 　　“咪呜~咪呜~” 　　南涡低下头，摸摸它的脑袋：“猫妹想吃鱼汤？” 　　粉红猫点头：“咪呜！” 　　而与此同时，冰粒鼠向前举起了爪：“吱吱！”它所指方向，正是不远处街边的烤串小铺！ 　　“鼠弟要吃烤肉串？好吧，咱们先给鼠弟买烤肉，然后再去汤馆里坐下喝汤，可好？” 　　两只毛团子齐齐点头。 　　南涡便去了烤串小铺，买了一大把肉串；随后又进了汤馆，向跑堂小二要了两份鲜鱼汤。 　　这间汤馆在镇上开了很多年，是这里做汤的老字号了。店里厨子技艺上佳，汤品种类齐全、做工精良，吸引了不少达官贵人或富家子弟喜好来此喝汤聚会。当然，当中菜肴的价格也往往让一般的小老百姓望而却步。 　　南涡惯来节俭，虽然久闻这间汤馆的盛名，却也一直舍不得亲自来品尝一番。但这次带小伙伴们出来吃喝，南涡决定拿最好的鱼汤来款待它们。 　　在等汤盛上的期间，他一直把冰粒鼠抱在怀里，看着它用小爪子握住一根长长的竹签、小口小口地吃着上面热气腾腾的烤肉，南涡不由得笑了。 　　很快，两碗鱼汤也盛了上来。 　　一见到香喷喷的鱼汤，粉红猫兴高采烈地爬上桌，两只肉嘟嘟的小爪子抱住了大大的汤碗，努力学着人族的样子，把鱼汤往嘴里倒。 　　南涡见它动作摇摇晃晃，便又要了一只小碗来，把鱼汤倒进小碗里。 　　“猫猫，这样鱼汤就不会撒出来了哦！” 　　“咪呜~”粉红猫认真地吸着碗里的汤，发出轻轻的咕噜声。南涡也端起了自己的汤碗，小口喝着里面煮得奶白的鱼汤。 　　唔……真鲜！ 　　一尝便知，这汤里的鱼是西庄乡河里的野生鱼。南涡想起来，小七这些年一直靠着捕鱼为生，不知这碗里熬汤的鱼儿，会不会也有小七卖去鱼市上的鱼儿呢？而小七卖鱼的价格，显然远低于这些鱼汤馆出售的鱼汤价格。 　　无论怎样，把鱼做成可口的美食售卖，要比直接在鱼市里兜售生鱼要赚得多。 　　南涡忽然灵机一动，既然树莓瓜果能做成果脯蜜饯、多赚一倍的钱，那么倘若将鲜鱼做成鱼汤甚至是鱼干出售，是否也会盈利更多？ 　　小七烤鱼的手艺可是很不错的。南涡边喝着鲜美的热鱼汤边想着，等下次见了小七，得把此事与他商量一番。 　　小七的生父早逝，这些年来一直是他一人养着病弱的母亲，辛苦撑起一个家。如果能寻找到赚钱更多的方法，小七也能过得不那么劳累了吧！ 　　正美滋滋喝着鱼汤，忽然，只听“吱吱”一声，南涡身边突然一空。 　　他一扭头，只见不知何时自己身边竟来了个六七岁的孩童。那男孩问也不问，径自揪着冰粒鼠的后脑勺把它提了起来。 　　看着毛团子两腿在空中慌张地乱踢，孩子高兴得哈哈大笑：“这个老鼠好玩儿！” 　　南涡连忙劝道：“小弟弟，这是冰粒鼠，不是普通老鼠。你这样抓冰粒鼠，它会很疼的！” 　　但那孩子却是专心致志地揉搓着怀里拼命挣扎的冰粒鼠，丝毫不理睬南涡的话。他发现冰粒鼠的胡须一抖一抖的很有趣，便上手揪住，使劲拉扯。 　　一边玩鼠，孩童一边对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人说道：“阿红阿绿，你们看，这老鼠好好玩哎！” 　　孩童的身后站着一男一女的两个年轻人。从他们谦恭的神色来看，这两人并不是这孩子的哥哥姐姐，倒像是他的随从。南涡目光下移，再仔细一看，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小，打扮却十分考究，身上穿金戴银，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被孩童称作“阿红”的女子恭敬道：“少爷玩得开心就好。” 　　玩得开心？可冰粒鼠在他手里疼得眼泪汪汪，连胡须都快被扯掉了！ 　　南涡伸手欲阻止他继续揉捏冰粒鼠，但孩子身后的那个男子立刻上前一步，凶狠地对南涡恫吓道：“放肆！小小刁民，敢对我家少爷动手？” 　　南涡蹙眉：“你们究竟是谁？” 　　那个叫阿绿的年轻仆从在自家少爷跟前万分顺从，而对于陌生路人，他便完全换了一副脸孔。只听他脸一沉，趾高气扬道：“我家主子是县令赵大人家的公子，你又是什么东西，胆敢冲撞赵小公子！” 　　县令？原来这孩子是官老爷家的孩子，难怪穿着华丽，出行还有侍从跟着。但就算是官宦子弟，南涡也不可能任他夺去冰粒鼠、随意摆弄，就像耍弄一只没有意识的玩具一样！ 　　南涡正要开口辩驳，忽见那熊孩子的眼珠一转，竟又看向南涡的身后。粉红猫之前已经害怕地缩到了南涡后面，此刻只露出半只小脑袋，金色的眼瞳恐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偏偏被熊孩子发现了！ 　　“哇，这里居然还有一只猫猫？”赵小公子眼睛放光，伸手便去扑那猫咪，“小猫咪，过来！” 　　“喵呜喵呜！” 　　面对熊孩子狞笑着伸来的双手，粉红猫害怕极了，毛茸茸的身子拼命地向后退缩着。而南涡也眼疾手快，赶在那孩子扑到猫咪之前便将猫咪抱在自己怀中、高高举起，不让那孩子碰到。 　　“赵小公子，请你自重！” 　　南涡少有地露出了严肃的神情。他惯来单纯和善，此刻面对熊孩子无理的要求，也被逼得不得不硬气起来，“猫咪和冰粒鼠都是我的朋友，你怎么能随手来抢，还狠心伤害他们？” 　　“哈！刁民好大的口气，”赵小公子眼睛一瞪，盛气凌人地指着南涡的鼻子，“你的朋友？我告诉你——我爹可是县令！你敢违抗小爷我的话，小心我爹下令教训你，叫你滚出风间镇，一辈子不准回来！” 　　小孩强词夺理的动静太大，惹得汤馆里的其他人也都纷纷注意过来。但是，尽管他们大多是有身份的人，竟也无一敢上前去，为南涡说句公道话。 　　周围的食客有的默默撇开了眼，有的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也有一位好心的老伯认出了南涡，在后面悄悄对他说道：“小老板，这个县令在咱们这儿一手遮天，他家的孩子更是厉害得很。你还是不要与他们争执了，小心引火烧身呐！” 第57章 教训熊孩子 【二更】异兽的反击 　　南涡知道这老伯是好意, 但他倘若就此把猫咪拱手让人，岂不是置自己的两个不离不弃的好朋友于困境、让这恶童得了便宜？ 　　这等不仁不义之事，南涡坚决不做！ 　　但这熊孩子看南涡不肯交出猫咪, 更是气急败坏了起来：“你算什么东西, 敢拒绝本公子的要求。哼, 小爷我今天一定要得到猫咪！” 　　他对阿绿下令道：“快把猫猫抢过来！” 　　作为县令儿子身边的仆从, 这个阿绿无疑是个练家子, 有两下功夫。他即刻踏步上前, 一手握住南涡的胳膊，重重一扭！ 　　“呃啊……！” 　　南涡忙着保护怀中猫咪, 猝不及防被阿绿扭住胳膊。只听咔嚓一声，南涡水蓝的眸子立刻蒙上了一层泪水——他的左手手臂骨，被阿绿生生扭折了！ 　　剧痛之下，南涡全身上下龙息狂转上涌, 霎时间灵气爆发, 向外一圈一圈地扩散！ 　　“砰砰！”接连几声巨响，面前的熊孩子和两个侍从皆被南涡暴涨的灵气震得飞出一丈远, 直接摔出了汤馆！他们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之后才停下，一个个灰头土脸、狼狈极了。 　　南涡忍着手臂上的剧痛，赶紧把摔落在地的冰粒鼠抱起来。 　　冰粒鼠先前被赵小公子狠狠揉捏，此番又被扔在地上, 晕头转向的翻起了白眼。南涡急忙掐住它的人中位置, 输入灵气。 　　“鼠弟醒醒啊, 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被震得飞出汤馆的几人依次醒来。赵小公子猛咳了几口尘土, 气喘吁吁地爬起来，然后嘴巴一张, 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哇哇……坏人，真是坏人……坏人欺负我哇！” 　　他一哭，身边的两个侍从都吓慌了。阿绿暴跳如雷，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向着店里冲去。 　　“店老板呢？老板何在？” 　　他一嚷，汤馆的老板立刻从后头的灶屋里走了出来。他瞥了眼抱着异兽崽子的南涡，然后走上前去，对气冲冲前来的阿绿摆出一副谦恭的笑脸：“爷您先别气，有话好好说……” 　　阿绿撸起袖子折返入内，显然是见店老板把南涡挡在身后，顿时怒不可遏：“此人在店中打伤了我家主子，你作为老板居然还敢护着？给我滚开！” 　　老板赔着笑脸：“不是不是，您家主子是何等人物，小民哪敢惹他生气呀……只是，若是爷和这位小客官在小店里动起手来，弄不好会搅了其它客人的雅兴，甚至会伤了赵小公子。如此罪恶，小店可担待不起呀！” 　　说罢，他又转身走到南涡面前，维持着那副不变的笑脸低声说：“这位小客官，无论你与赵小公子有何恩怨，请出了汤馆再私下商议吧！县令家可是小民惹不起的人物……小店这么多年来本本分分做生意实属不易，请小客官莫要为难我，让我生意不好做呀！” 　　知晓这店老板是为了明哲保身、不惹上事，南涡也不多言。他的左臂骨头被折裂，故而不敢乱动，只用右手在桌面上放下买汤的铜板，然后抱着两只小兽，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而见他沉默地从店中走出，先前摔在地上的赵小公子也重新站起，嘴上咧起一抹邪笑。 　　“臭刁民，先前胆子不是挺大吗，还用妖术来打小爷！这会儿怎么泄了气！哈哈！” 　　他得意洋洋地伸出一只手，对南涡张狂说道：“把猫咪和老鼠团子拿来，然后当着路人的面，自己掌嘴二十下。若是小爷心情好的话，你就可以滚了！” 　　南涡冷冷看着他。从方才这小孩儿及其仆从的举止来看，这县令家的孩子定是飞扬跋扈惯了，想要什么都直接抢来，而且也没吃过瘪，所以才会在南涡拒绝给他猫鼠的时候如此愤怒。 　　他握住自己的左臂，那里的骨头肯定是折了，仅仅是触碰皮肉，都能让他疼到眼泪生涌。 　　阿绿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便恶意推搡了南涡几下，显然是为先前南涡震飞他们一事来报复。接着便攥住了南涡怀里猫咪的尾巴，向外狠狠拉扯！ 　　“咪呜——喵！！！” 　　就在猫咪被拉扯得痛苦哭叫之际，它毛茸茸的身体上却乍然泛出一片微光！ 　　一片粉色的荧光随机扩散开来，如同小小的花瓣般萦绕飞舞，瞬间充斥了整条街巷，更是把赵小公子三人笼罩得严严实实！ 　　“哇啊啊——怎么突然这么痒啊，可痒死小爷我了！” 　　一声嚎叫，在场三人竟浑身开始发痒，不得不伸手在皮上挠个不停！ 　　南涡因抱着猫咪的缘故，自身也被粉色的荧光笼罩，但身上并无任何感觉。而赵小公子一行可惨了——他们拼命挠着身上无故而来的瘙痒，又是哭又是笑，像是猴子跳舞一般在原地蹦跳起来，模样滑稽极了。 　　饶是南涡手痛，看到这一幕也笑出了声。他低下头，看到猫猫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心里也猜了个大概：据闻粉红猫虽模样小巧可爱，身上却蕴藏着神秘的异能秘术。 　　猫咪看到南涡被人欺负，向来胆小的它情急之下定是使出了属于自己的猫猫秘法，用来援助南涡、惩治坏人！ 　　路人看到这一幕，也惊得呆滞。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伴，南涡忍着疼痛，在众目睽睽之下比了个起手式，接着双掌合十，念起了咒诀——正是混沌秘法！ 　　一阵迷蒙的薄雾散开之后，人们的目光纷纷变得呆滞起来。 　　过了一会儿，站在店门口看热闹的路人还有隔壁铺子的老板们逐渐清醒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非常迷惑。 　　“咦，刚才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而赵小公子三人此刻还在鬼哭狼嚎地挠痒痒。人们见了手舞足蹈的他们，却像是忘了此前发生过什么似的，议论起来： 　　“哎呀，这不是县令的儿子吗？怎么跳起舞来了？” 　　“是啊，还有他的两个侍从也是……” 　　“赵小公子该不会是发疯了吧？这娃子平日里可没少在咱店里白吃白喝，难道是遭了报应？” 　　“嘘——可别让人听见！咱们还是快走吧，小心这疯病传到自己身上来！” 　　路人和店里的顾客仿若失去了先前的记忆，看着群魔乱舞的赵小公子三人，交头接耳，八卦谈得起劲。 　　而与此同时，见危机差不多解除，南涡不多停留，抱着两只小兽崽子悄悄离开了。 　　在离去之前，愤怒的冰粒鼠还朝着赵小公子的身后吐出了一串冻气，直把这恶童冻得直打哆嗦，才暂时泄了怒气。它抖抖被恶童拉扯得东倒西歪的胡须，重新钻到南涡怀里去了。 　　猫咪出人意料地使出了使人瘙痒的秘法，而这招式对于它小小的身子而言，显然是莫大的负担。它圆鼓鼓的脸蛋儿很快变得煞白，脱力地喘着气，面上浮现出苦痛之色。 　　“吱吱！”冰粒鼠见了它的模样，害怕得尖叫起来。南涡边带着它们往回飞奔，边安慰道：“猫咪只是累了。鼠弟，别太担心！” 　　猫咪爪儿上的肉垫轻轻拨了拨冰粒鼠的肚子，让那软绵绵的肚皮弹了一下。它咪呜咪呜地低叫两声，让南涡和鼠弟不要心慌。 　　粉红猫说，南涡从前在它奄奄一息的时候把它捡回了家，好好照顾它，如今更为保护自己而受了伤，如今它终于也能保护南涡一次，它不后悔。 　　“粉红猫，你别说话了。”南涡省下替自己疗伤的灵气，将右手手掌轻轻覆于猫咪的脑门上，将疗愈秘法缓缓输入，“本龙很快就送你回家！” 　　温语仁和风伯、北焱正坐在堂屋里吃晚饭，忽然听到外面急忙忙传来南涡的叫声：“吾二！风伯！”几人赶紧起身，正看到南涡单手抱着昏睡不醒的粉红猫跑进院子来。 　　“这是怎么了？” 　　“镇上有人欺负本龙，猫咪为了保护大家，使出了猫族秘法，但它太小了，身子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风伯探看了一下粉红猫的伤势，当机立断：“是脱力昏过去了。先前给北焱补充灵气的仙药应该有用，来，把小猫带到老朽房间！” 　　南涡想亲自给粉红猫喂药，但他不慎碰到了左手，疼得“嘶——”地抽了口气，才想起来自己左臂先前给恶童的那个仆从折了，登时眼泪汪汪。 　　“怎么回事？” 　　温语仁先前便注意到南涡左臂的异样，此刻见他叫疼，立刻上前来，接过他手里的药碗交给风伯。 　　“左臂折了……”南涡在木椅上坐下，把先前发生的事情向他们详细叙说了一遍。 　　“什么？！”北焱闻言立刻大怒，龙息一瞬爆发，周遭的空气立刻灼烫起来，把近在咫尺的冰粒鼠都烫了一哆嗦。“狗屁县令家的臭小子就敢这么作威作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他撸起袖子要冲出屋去，疾步行走间卷起一阵劲风，差点把冰粒鼠吹上天。 　　温语仁起手按住他的肩膀，指尖发力，霎时间就令北焱动弹不得。 　　北焱恼火地瞪着他，“温语仁，你休要阻拦，快放开本龙！” 　　面对北焱满脸的怒色，温语仁不为所动：“你要去做什么？” 　　“做什么？哼，自然是替南涡报仇！”北焱瞥了眼南涡被折断的手臂，心中更是怒火升腾，“那帮孙子竟连烛龙的弟弟都敢欺负，本龙定要让他们好看！” 　　温语仁蹙眉，“冷静。北焱，你现在出去，怕不是准备毁了整个镇子？这里是人族的聚居地，你作为烛龙，身份不容暴露。” 　　北焱傲然：“人族？本龙堂堂最强之龙，全盛时期踏平风间镇都不在话下，还怕几个人族的小子不成？” 　　南涡不安地看着温语仁，小声说：“哥哥全功体时能发动神龙之火，威力巨大，真能炸平风间镇。” 　　温语仁冷静地对北焱道：“几个普通人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风间镇上有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你要是在镇上引起动乱，会有多少无辜者受到牵连？又会有多少仙门道子前来保护平民，与你发起冲突？ 　　到了那时，烛龙现世，人与龙两败俱伤，这消息一旦传出，让更多的高手闻风而来，不但会置你于险境，就连南涡恐怕也难以保全！” 　　北焱沉默地注视着温语仁的双眸。屋内一片寂静。见呆在地上的冰粒鼠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小爪子抱住了南涡的裤腿。 　　北焱终是冷静下来，点了点头。他转而走到南涡面前，轻轻握住他的左臂。 　　随着北焱的动作，一股深厚的灵气缓缓汇入南涡的体内，在他左臂受伤的位置凝聚起来，开始疗愈。 第58章 龙崽长大了 【一更】独当一面的小店主 　　见北焱开始施展疗愈秘法、助南涡缓解疼痛, 温语仁并不多留，果断去了二楼。 　　他在自己屋内找到一些小心珍藏的草药。都是些治疗跌打损伤的普通药材，但配上北焱的秘法, 应该能让南涡痊愈得快一点。 　　风伯医术高明, 很快便调制了汤药喂粉红猫服下。猫儿细细地咪呜一声, 便乖乖躺回到风伯叠好的小被窝中, 很快便安静地睡去。 　　而这边, 在北焱秘法的催动下, 南涡身上的伤痛也好了很多。 　　“北焱，接下来的让老朽来吧。” 　　风伯用盆里的热水净了手, 然后走上前来。医药方面他是行家，北焱便小心地将南涡的左臂放回床榻上，让风伯上前为南涡接骨。 　　老人满是厚茧的手握住少年细嫩的胳膊，小心地查探了一下南涡的伤势, 惊觉那仆从竟下手如此狠毒。抬眼望着南涡水汪汪的蓝眸子, 老人心中有些不忍。 　　“小家伙，会很疼的, 你忍忍。” 　　南涡乖乖地点头：“爷爷，本龙准备好了！” 　　老人手上发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又一响, 先前已做好准备的南涡还是疼到颤抖惊叫：“呜哇——！” 　　豆大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纯粹是疼的。 　　见周围人都关切地看向自己, 南涡慌忙擦着脸上的眼泪：“对、对不起, 本龙不是有意叫大声的。” 　　“没事的，南涡, 叫出来会好受一些。”温语仁摸摸他的脸颊，替他拭去泪水。他的手一碰到软软的脸颊, 南涡此前强撑的坚强瞬间崩溃。 　　泪水再也止不住，一下子就下来了。 　　“呜哇……” 　　南涡猛地扑进温语仁的怀里，哭了起来。 　　温语仁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哄道：“南涡，已经没事了。” 　　南涡抽泣着，抬脸看着他：“吾二，都、都是本龙不好……差点害了鼠弟和猫妹！它们被赵小公子捉去的时候，本龙反应慢了，只差一点，就……” 　　听到他这么说，冰粒鼠轻轻摇了摇头，小爪子握住南涡的手腕，要他不要自责了。 　　温语仁摸摸南涡的脑袋，“不。你很好地保护了它们，它们也愿意来保护你。你们没有对不起谁，而是都尽力救了对方。不但没有与官宦子弟正面冲突，还及时用秘法抹去了在场观者的印象，你做得很对。” 　　南涡睁大眼睛看着他。而北焱也沉声说道：“无论你做什么，哥哥都会站在你这边。今日那孩童倘若真敢动你，本龙定当踏平风间镇！” 　　少年身上忽然泛起淡淡光泽。南涡今日已耗费了太多灵气用来施展秘法和疗伤，此时终于筋疲力竭，恢复了龙崽原形。 　　不过，外貌虽然变化了，身上的伤却不会就此消失。风伯给龙崽的小胳膊上了药，又在上面置上小木板、缠起一圈圈的白布，帮它固定骨骼，以免不慎再度损伤。 　　之后，温语仁便抱着小龙崽去了一楼浴房。小心地洗过澡后，他带着已在热水桶里睡着了的幼龙回到卧房，谨慎地安置于地上许久未用过的龙窝内。 　　南涡胳膊受伤、不能随意触碰，温语仁担心它与自己同睡时会不慎压到受伤的小胳膊，便暂时让龙崽睡回自己地上的小窝。随后，自己独自在床铺上躺下，合上眼。 　　然而，不到一刻钟，就听见屋里响起一阵“呜呜呀呀”的低喃声。一听见这声音温语仁便知晓，小龙崽在过去的数月里都是抱着他睡觉，此番习惯了抱着他的小龙崽在睡梦中却没能摸到身边熟悉的人，定是急了起来。 　　但想到南涡左手负伤，温语仁狠下心，对于幼龙的低喃不予理会。 　　然而，一段时候没有熟悉的怀抱靠拢，小龙崽的叫声愈来愈焦急。侧卧于榻上的温语仁听着那一声接一声的稚嫩龙叫渐渐带了哭腔，终是心下不忍，起身下床，把龙崽抱了回来。 　　令人惊讶的是，小家伙一回到温语仁的怀中，便不再呜呜哭闹。小爪子紧紧扒住男人的手臂，幼龙嘴角微微上扬，很快便睡了。 　　“不省心的小笨龙……” 　　温语仁唯恐自己熟睡后会碰到南涡的左爪，便干脆抱着龙崽倚靠在床头，只微微合眼，并不沉睡。 　　===== 　　次日清晨，南涡还是早早起床。它踢蹬里一下小短腿儿，才发现自己居然趴在温语仁的身前睡着了，而它熟睡中不自觉张大了嘴巴，流出的涎水将男人的衣襟打湿一片。 　　瞧着那一片水渍，小龙崽心虚地吐了吐舌头。 　　见温语仁直直地靠在床头，好像是睡着了，它伸出爪去，在他的衣服上擦了一擦。 　　而这轻轻一碰，温语仁立刻就醒了。淡色的睫毛一阵颤动，暗色的眼眸打开来，男人的脸颊在窗口照入的晨曦中显得格外俊美。 　　见小龙崽用爪儿努力擦拭着滴到自己身上的涎水，温语仁不在意地把它抱起来，向着屋外走去。 　　“呜啊……” 　　好久没有这样和吾二亲密地呆在一起了。前些日子铺子里忙得要命，南涡每天回家后都累瘫，就连和温语仁说上几句话的气力也无。这会儿趴在他的怀里，小龙崽舒服得晃起尾巴，任由男人给自己洗了脸，又亲自端了肉粥过来，一口一口地喂他吃下。 　　这可是伤号的特殊待遇呀！南涡眯起眼睛，嘴里咂巴咂巴。 　　幼龙趴在桌上吃着肉粥的时候，北焱也从屋外走了进来。 　　“今日还去镇上吗？” 　　南涡想也不想，点头道：“呜哇！”铺子的生意好容易有了起色，它可不想半途而废。 　　北焱面有忧色，温语仁开口淡淡道：“今日我与南涡一同前去镇上。地里的鲜花成熟，我要去镇上的香料坊卖花。”北焱点点头，便没再多说。 　　早饭过后，南涡又敷了一回药，而后便咬着牙出了门。饶是龙族体质优于寻常人等，他的手腕还隐隐作疼。不过还好，温语仁推了家里的板车过来，让南涡坐在车头，与捆扎整齐的干花们待在一块儿。 　　南涡惬意地坐在板车上面，任由温语仁推着自己往前走。拐上出村的小道后，他扭过头来，对着温语仁咧嘴一笑：“吾二吾二，本龙坐在花里，会不会变香？” 　　“是啊。你若是喜欢花香，我待会儿便去香料坊买个香包送你，如何？” 　　南涡转转眼珠，“好诶！”他想着，等自己有了吾二送的香包，就把它挂在脖子上每天戴着。如果变为原形，也可以把香包挂在尾巴上，嘿嘿。 　　正快到出村的路口，南涡忽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两个村民。他们站在路边向这里招了招手，似乎是专门来等他们的。 　　见温语仁推着板车靠近，他们走上前来，客气地欠了欠身，“温道长好！” 　　“是小五和莺儿？”温语仁认出了他们，“你们有什么事吗？” 　　面前这两人都年纪轻轻，一个十七八，另一个才十五六，是对兄妹。南涡对他们有着微薄的印象，好像是住在离温语仁家不远的一户人家，平日里走动不多，但在温语仁手上还买过几次御凶道符，据说是为了驱逐地里的野山猪。 　　小五笑笑说：“道长这是要去镇上吧，是去鲜之味做生意吗？” 　　闻言，南涡吃了一惊：“本……我们在镇上开店的事情，你们都知道？” 　　莺儿也笑了笑，说：“我们也是听村里人说的。村子里也有不少人在风间镇上做小生意的，这事儿也是大伙儿聊天的时候告诉咱们的。咱村邻里乡亲的，有啥事情都传得快。南涡哥哥的‘鲜之味’卖各种零食，在镇上可出名了呢！” 　　小五接话道：“道长和南涡哥的店子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这店里的顾客想来也是一天比一天多。嗯……两位店里若是需要人手的话，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咱们俩？” 　　温语仁和南涡一愣，相视一眼。 　　他又补充道：“是这样……我家农活挺少，我和妹妹也清闲着，所以想找点活儿做。道长和南涡哥若是缺人帮忙的话，咱俩愿意到鲜之味店铺里打工，搭把手什么的。” 　　说着，他瞅了眼妹妹，“我和莺儿什么都会干，无论是做零食、整理货物，还是上街吆喝、打扫卫生，什么都能干！” 　　莺儿也拼命点头道：“对对，我哥说的是真的，我在家里什么也都能做，不会的也能学！如果道长和南涡哥愿意要咱们的话，咱们也不要多的，只管中午饭，每天给二三十个铜板就好了！” 　　出乎意料地，温语仁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可以。你们今日有空的话，现在就跟我们去镇上吧。” 　　南涡惊讶地望向男人，只听他低声道：“你昨日被折伤了胳膊，近期不宜多动。再加上店里生意确实越来越忙了，找两个同村的孩子来帮忙，应是好些。” 　　莺儿和小五听温语仁这样快地答应下来，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哇……温道长真是大好人！” 　　“太好了，咱们有活干了！” 　　两人正兴高采烈，温语仁举手示意他们暂时安静，又道：“每日工钱四十个铜板，管午饭。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够在南涡去镇上和回村的时候陪同在侧。南涡近日左手受伤、不能用力，你们多帮衬着些。” 　　“啊，南涡哥哥原来真是受伤了！”莺儿目光下移、落到南涡缠绕胳膊的纱布上，“温道长，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帮着南涡哥哥的！” 　　小五也一挺胸，郑重道：“温道长，谢谢你收下我们，我们会好好干活的。” 　　温语仁让他们跟着自己去了镇上，一路上简单地交待了店里有哪些活儿要干。把南涡送到鲜之味后，温语仁看着俩兄妹很快开始熟悉店里生意的规矩和货架零食的摆放，并且在南涡的指点下开始打扫，想来这俩都还机灵，心思也比较单纯，他稍稍安心下来。 　　温语仁拍拍南涡的肩膀，“南涡，我先走了。去香料坊卖花之后，我再去药铺看看是否有快速疗伤的草药。你要照看好自己，切记不可乱碰左手。” 　　南涡望着他，认真一点头：“本龙知道了！吾二，你就放心去吧，这里有小五和莺儿帮忙，本龙会好好的！” 　　温语仁走出店门、重新推着装满干花的板车时，正听见里头南涡在指点两个新人打理店铺事务：“小五把树莓果脯放上第三栏货架左边，把杨梅干摆在它们右边……莺儿，将昨日用过的冰瓷桶清洗一下，摆到门口的小摊上吧！” 　　听着南涡有条不紊地交待着店里的事项，温语仁知晓，自己的小龙是真的成长了，变得更加坚强。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小店主了。 第59章 泡泡龙 【二更】烛龙大战泡泡 　　温语仁放心地离开鲜之味, 转身去了香料坊。踏入铺子的那一刻，温语仁敏锐地注意到店里的另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青色道袍，模样近似青云观的制式。 　　似乎是青云观的道者。他正背对着温语仁, 与香料坊的伙计小陆说着话。 　　“……近日有品质上乘的香花, 定要为青云观留下。贫道将以市上最优厚的价格全部收购。” 　　“哎哎, 知道了, 孟道长您尽请放心, 小店一定会将贵门派的需求摆在首位。以后也烦请孟道长及青云观多多关照小店生意……” 　　那名道者交待完事情, 转身从内中走出。小陆跟在身后，将他一路送出香料坊。 　　两人行至门口, 孟姓的道者忽然抬眼望过来，在温语仁身上停留一瞬，便脱口叫道： 　　“温师兄，是你！” 　　温语仁打量了他两眼, 那道者便快步走近前来, 声音有些发颤：“温师兄，是我！你不记得我了？” 　　“你是……”温语仁略一错愕, 随即忆起了数年前在道门的经历。那时候自己专注修行，与道门中人来往较少，唯有住在自己隔壁的师弟每日出门吃饭时总要来问一句，师兄今天吃什么呀？ 　　这些年过去了, 温语仁对道门的往事记忆已模糊, 唯有这小师弟的一句“师兄今天吃什么呀？”让他记忆犹新。男人眼中露出恍然之色, 重新打量了他一眼。 　　“你是……孟恩泽？” 　　“是的，就是我！”见温语仁对自己尚有印象, 孟恩泽有些欣喜，“师兄, 你离开青云观之后，便和宗门的师兄师弟们没了往来。如今没想到，我竟能在这儿遇上你！师兄近来过得可好？” 　　“说来话长。”见小陆还等在一边，温语仁笑笑，而孟恩泽也转而说道：“看来师兄还有事要忙，我就先不叨扰了。那等师兄办完了事，我们再好好叙叙。” 　　“啊……孟道长留步，”小陆忽然叫住了孟恩泽。见两人都转过眼来，他开口：“温道长近年正好在种花，也一直为咱们香料坊供应鲜花。方才孟道长也正是为青云观采集药花的事情而来，两位道长既是旧识，不妨谈谈供花一事？” 　　“供花？”温语仁疑道，“青云观缘何要大量采集药花？” 　　孟恩泽答道：“师兄你有所不知，日前青国上下掀起了修仙热潮，不但有大量百姓子弟拜入仙门、学习修道之术，就连不修道的也热衷于寻求仙草灵药，以求延年益寿。” 　　闻言，温语仁微微蹙眉。他向来不喜这些“捷径”，而且修道的初衷本是为了强身健体或除魔卫道，而今青国举国修仙，当中必然不乏跟风从中或鱼目混珠者，甚至别有目的。 　　而孟恩泽也知晓他的态度。青年道者笑了一笑，眼神中颇有些无奈。他道：“我知道师兄一向不赞同修者过度依赖药草来修行。不过眼下青国遍地都是宗门道观，一贯坚持正统修道的青云观若是不再做出改变，定会泯然众人，失去青国顶级道观的名号。 　　如今宗门除了教习弟子修行之外，还在凡世开了数家仙药铺，向世人出售灵药、香包、符咒。为了制作这些药草仙器，宗门特意派我来村镇之间着力搜寻药花，越多越好。” 　　没想到当初东方瞬所说之言皆已成真，温语仁听在耳中，心里五味杂陈。遥想当年青云观还是独立于凡尘的世外清修之地，内里修者一身正气、只为苍生，如今竟也赶起了潮流，开始向普通百姓兜售仙药。 　　孟恩泽觉察他的心事，声音变得落寞：“我知道师兄难以接受这些。但宗门上下养着数千弟子，平日里开销巨大，开仙药铺不但能够补偿一些钱财，还能稳固青云观之声誉。” 　　温语仁道：“我体谅你们的难处。不过，仙门炼制的灵药有的并不适宜普通百姓服用，若是因此酿成祸患，青云观又该如何向世人交待？” 　　“炼药这块如今是阿难师伯全权负责。阿难师伯是清风师伯的直系师兄，有他把关，青云观的仙药铺会谨慎行事，绝不向百姓胡乱兜售效果不明的药物。” 　　孟恩泽说话时表情非常认真，而温语仁心知他素来严谨，便不再猜疑。见小陆还在等待，他转身将板车上一捆捆的干花卸下来。小陆进里屋拿了秤，然后手脚麻利地验货点货。 　　“茉莉两包，芍药两包，曼陀罗一包……” 　　见温语仁的香花品相都很不错，花瓣饱满、色泽鲜亮，孟恩泽不禁赞叹：“不愧是师兄，就算出了道门，种花也能种得漂亮。” 　　“这些都是香花。”温语仁说，“家里确实还种了不少药花。以往都是卖去药铺，不过这阵子药铺不太收药花了。想来如今仙门灵药全国风靡，普通药铺的生意也日渐冷淡。” 　　孟恩泽见状便抓住一丝契机，“师兄若是有药花售卖，是否考虑卖给青云观？价格绝对不会低于药铺给你开的价格。在价格上，我绝不会亏待师兄。” 　　温语仁微微点头，“嗯，我知晓。” 　　香料店的伙计一一称量验货之后，账房先生结算好账目，小陆便拿着账本副页和一小包银元走了出来。 　　“温道长，这是结算的十二个银元，您请收好。” 　　温语仁收好银元，又从店里细心挑选了一只漂亮的小香囊，准备当作礼物送给南涡。小陆也坚持没收他的钱，把这香囊送给了他。 　　出了店铺，温语仁对孟恩泽道：“多年不见，你远道而来，我当是请你好好吃上一顿。你若无要事，不如随我来？” 　　孟恩泽一听，立刻两眼放光：“好好，师兄——那咱们今天吃什么呀？” 　　“去一家小酒馆吧。我们点几个菜、喝点小酒，你同我说些青云观的事。” 　　“好嘞！”孟恩泽爽快答应，“这些年宗门变化很大，我有一肚子的故事想说给人听呢！咱们边喝边说，快活！” 　　“恩泽，你为何这样说？”温语仁挑起眉，“宗门之中师兄弟众多，与他们说话有何难事。” 　　“唉！师兄，若非你早早离开青云观，师尊的接班者原本该是你，又怎么会成了东方瞬？”提起那个名字，孟恩泽一脸不爽，“从前我俩在宗门交好，你走了之后，东方瞬处处针对我，跟他一派的师兄弟们也都不做声地排挤我。自然，也无人与我同吃午饭了。” 　　温语仁沉下脸来。他这次请昔日师弟喝小酒，除了与故人叙旧之外，也是想借机探听东方瞬的消息。 　　前些时日烛龙意外现身，并一口咬定是自己用御魂令招来凶兽围攻了他。之后北焱虽然在南涡等人的劝说下打消了对自己的猜疑，但温语仁心中仍有一个结。他需要找到打伤了北焱的真凶，绝不能放任东方瞬为了追逐修行的更高境界而自私地伤害他人。 　　===== 　　北焱蹲在鱼塘旁，手里拿着一小碗鱼饵料。他看着清澈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鱼儿和小龙虾，忍不住狠狠咽了几口口水。 　　让最爱吃的烛龙看着水里的鱼儿却不能吃，还不得不给鱼儿们喂吃的，北焱无奈地吸吸鼻子。 　　他把饵料哗啦啦撒向池塘，看着鱼儿们争先恐后地浮上水面抢食，翻起一朵一朵儿的浪花，北焱眯起眼睛，很是惬意。 　　忽然，他发现水面上接连冒起了一串泡泡。泡泡一个接一个，却没看到吐泡的东西在哪儿。 　　“怪了，是什么东西，还想躲过本龙的眼睛？” 　　北焱开启烛火之眼，瞳力登时提升。他立刻发现了端倪。 　　“哈，这里居然有一头异兽！” 　　是一条水晶般的娃娃鱼。在北焱赤红眼瞳的逼视下，这只异兽却依然淡定得很，近乎透明的身体在水里自如地游动，偶尔吐出一串泡泡。 　　这正是南涡此前从山间小溪边捡来的水晶鲵。它被水中的尖牙鱼咬伤了背部，被南涡救回家后便成了家中的一员。南涡去镇上做生意，行动缓慢的水晶鲵便自发来到他的鱼塘边，为他照看塘中的鱼虾。 　　水晶鲵忽然抬起大大的脑袋，朝着北焱吐了一个泡泡。 　　“嗯……？” 　　北焱皱起眉，伸手接住了那个泡泡。在他的指尖碰到泡泡的时候，属于水晶鲵的记忆与意识立刻涌入他的脑海。 　　“原来你留在这儿，是替南涡看守池塘来了。”读了水晶鲵的记忆，北焱喃喃自语。他又看看那在池塘面慢吞吞游动的大娃娃鱼，心生疑惑。 　　“要是真有谁来偷鱼吃，这傻乎乎的胖娃娃鱼真能防范得住？别让一池子鱼虾和这娃娃鱼被一把捞去了才是。” 　　说着，他伸手探入鱼塘中，有意要试试这水晶鲵的本事。 　　就在他的手即将入水抓鱼的时候，先前呆呆地鼓着泡泡的水晶鲵忽然一动。它昂起脑袋，嘴边的泡泡越鼓越大。 　　“呵，这就是你的本事？”见它这般，北焱只觉着好笑，手往下闪电般地迅速一摁，就把来不及游走的一条中等大小的鱼儿抓在手中。 　　与此同时，水晶鲵的泡泡迅速膨胀，并朝着北焱快速飘来。 　　“只有一个泡泡？”北焱哑然失笑。这就是水晶鲵用来守护鱼塘的本事？这种傻兮兮的泡泡，他一拳能打一百个！ 　　然而，这次的泡泡却有所不同。不等北焱退开，那足足有一人大的泡泡突然加速，笔直地冲了过来，把北焱整个人的身体吸了进去！ 　　“喂！这是什么东西？” 　　北焱猝不及防被水晶鲵吐的泡泡装了进去，大吃了一惊。 　　眼见捕龙成功，水晶鲵在水中低沉地呼噜噜了一声。那泡泡便随着它的号令腾空而起，朝着天空飘去。 　　“什么，怎么搞的……臭娃娃鱼，快放本龙下去！” 　　北焱朝着泡泡的壁砰砰打了几拳，但他的拳头刚碰上那滑溜溜的壁，力道就被无声无息地吸收了。他一时没有办法，只好任由那巨大的泡泡载着自己越飞越高，一直飞到了天上…… 　　低头俯瞰着下方的田野越来越小，北焱察觉到一丝不详的预感。 　　突然。“噗”的一声，泡泡炸了。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被炸了一脸泡泡水的北焱从天而降，北焱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哈哈……啊哈哈哈……” 　　北焱正狼狈起身的时候，忽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笑声。他恼火地回头一看，正见卢小七站在田边的树荫下望着这边，笑得肚子疼。 　　“傻烛龙，连水晶鲵都敢惹！”卢小七哈哈不停，对着北焱阴沉的面色笑得打起嗝来，“谁敢轻易靠近这片池塘，可是会被它吐泡泡扔上天！” 　　“哼，臭小子，你有何资格嘲笑本龙！”北焱一个瞬步来到卢小七的面前，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本龙不需要什么泡泡，就能送你上天！”被嘲笑得分外不爽，北焱打算好好吓唬吓唬这人族的小子，让他在空中坠落一番再接住。 　　说着，他真的抡起胳膊，攒起一波灵气，将小七往天上一扔！ 　　然而，当小七打着旋儿飞上天之后，一个泡泡也从水晶鲵的头顶直线上升、飘了起来，精准地把空中下落的小七装在了里面。 　　小七被装进了泡泡里，下坠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他随着软绵绵的泡泡悠然下落，冲着泡泡外干瞪眼的北焱做了个鬼脸。 　　“笨烛龙，你打不到我！略略！” 　　见人族的少年嚣张地吐着舌头，自觉龙之尊严受到打击的北焱嗷地一声扑上前去，在泡泡上呼呼揍了几拳。但他的拳头虽硬，打在上面却如同撞上了棉花，毫无用处。 　　眼见凭蛮力打不破那泡泡，北焱干脆像推球一样推着那泡泡走了起来。而装在泡泡里的少年却机警地随着他推泡泡的节奏在里面走起了步，不但没有如北焱预想般转晕，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小子你等着，等你出了泡泡，本龙定要好好教训你！” 　　“笨烛龙，有本事进来呀！哈哈哈……” 　　两人嬉笑打闹的声音逐渐远去。水晶鲵眯着眼，一脸惬意地趴在池塘旁边，悠悠地打起了呼噜。 第60章 龙吃糖 爱别离 　　玩闹得累了, 小七和北焱筋疲力竭地躺在田里，气喘吁吁，肚皮以相同的节奏一起一伏。 　　“臭小子……”北焱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 一个挺身坐起来, “你不去乡河边捉鱼, 跑来这里做什么呢？” 　　“鱼都抓完啦。”卢小七懒洋洋地伸伸胳膊, 往田边树下悠闲一指, “喏, 我的鱼桶就在那边。这两天每天抓一点鱼，攒到后天早上到鱼市一块儿卖掉。” 　　北焱抬眼望去, 只见鱼桶里装了大半。他若有所思地凝视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小七：“你一直就靠这样来养活自己？” 　　小七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是啊, 我爹去得早, 这家里就靠我每天抓鱼、卖鱼赚钱。然后自家菜圃里也会种一些菜和粮食，我和我娘每天够吃。” 　　北焱指了指鱼桶, “你抓一天的鱼，能卖多少钱？” 　　小七挠挠头发，“一天收获有好有坏，有时候在河里能抓到一些稀有的好鱼, 比如之前下暴雨的时候河里涨水, 就有不少乡河上游的鱼虾被冲了下来, 而且河底也有一些稀罕的水兽被震得浮上水面，那时候抓鱼特别容易。但也有的时候运气没那么好, 一天捉不到一桶鱼。 　　平均下来，一个月差不多能赚两千个铜板, 勉强够生活吧。” 　　闻言，北焱沉默了。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乐天少年，背地里却背负了这么沉重的担子，不过十多岁的年纪便要养活一整个家，一边打渔种地，一边照顾母亲。他除了佩服，还隐隐有些心疼。 　　这会儿南涡已经在镇上做起了零食买卖，而且生意还不错，而小七仍是几年如一日在乡河里打渔。北焱琢磨了一会儿，说：“你每天要往乡河跑，捉了鱼又要回来，每隔两三天还要去镇上鱼市卖鱼，这样的日子太辛苦了。你要不也跟南涡一样去镇上开个铺子，做点小生意？” 　　“南涡和温道长会做各种好吃的，但我没有那个本事。”小七咧嘴笑了笑，“我不会做果脯，也不会调果酱，顶多只能烤烤鱼，或者炸个土豆饼之类的……何况做生意风险也不小，我家里本就没什么钱，万一再赔了本，我和我娘就只能喝西北风啦！” 　　“你会烤鱼和炸土豆饼，不也是本事吗？”北焱说，“今早南涡也和本龙说起过，他说小七你烤的鱼最好吃，如果再配上温语仁调制的果酱，那真是鲜美无比！” 　　听了这话，小七很是受用：“真的？龙宝真的这样夸我的烤鱼啦？” 　　“当然，本龙骗你做什么？”北焱点头，“南涡还说想拉你去镇上一块儿做生意。你想啊，你把鲜鱼卖到鱼市里，一斤赚不到十个铜板；但如果做成烤鱼出售，成本不会增加多少，赚的钱可是会翻倍。” 　　小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眼里的光辉终究是熄灭了下去。 　　“嗨，想想当然是美好的啦。”少年闭上眼，挠了挠下巴，“烤鱼的器具不难弄到，但要在小镇上经营一家铺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南涡开的鲜之味不过是一家小小的零食铺，但温道长可是为这事儿往镇上跑了好多趟，又是找地又是买铺面，还去衙门里上上下下地打点关节。这些打交道的活儿，我是干不太来……更何况，就算有现成的铺面，我一个人又要抓鱼，又要烤鱼，还不累死啦，哈哈！” 　　“本龙可以和你一起。” 　　北焱忽然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他结结巴巴地：“本龙能抓鱼，一拳下去就能打飞一片。” 　　小七打量了他片刻。看着北焱头一次露出了有些无措的眼神，小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末了，他收起了嬉笑的神色，轻声说：“北焱，谢谢你了。” 　　“呃，本、本龙……” 　　该死，本龙怎么结巴起来了？北焱懊恼地捏了下自己的胳膊，咳了几下嗓子。 　　但小七说：“我知道你想帮我。你，还有南涡，温道长，风爷爷，都是很好的人。不过我小七也不是吃素的，我从来都是自己打拼，为了我娘、我的家，我没怕过累！” 　　北焱听他说着，知道这孩子虽然家里过得苦，但也不是会轻易接受别人帮助的性子。他点头道：“小七，你的想法本龙知晓了。但本龙想做的事情，也会尽力做到。” 　　小七一愣，就听北焱说道：“小七，本龙要去北方了。” 　　“啊……啊？”卢小七愕然，“去、去北方？” 　　“嗯。”北焱摸了摸自己的后背，“这些天来本龙在温语仁家休养疗伤，如今差不多也痊愈了。原本还想把那个背刺本龙的东方瞬找出来，但那孙子一直怂得不敢再出，本龙便暂时把他搁在一边，先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小七好奇，“你去北方，要做什么呢？而且，南涡怎么办？” 　　“烛龙有烛龙的天命，南涡也有南涡要过的生活。他想留在这里，本龙不会强行带他走。” 　　“烛龙的天命？”小七歪了歪脑袋。 　　北焱解释道：“这世间有着很多种有翼龙，而其中统辖神龙谷的主要有四种龙，分别是烛龙，黑龙，青龙，应龙。这四种龙不同于其它普通的有翼龙，是灵兽，可以任意化为人形。” 　　“青龙……龙宝也是青色的？” 　　“不错，南涡是青天有翼龙，简称青龙。”北焱点头，“而本龙呢，自然是天地四龙之首，世间最强之烛龙！” 　　小七差点呛到。这烛龙还是这样自恋！ 　　“本龙也不是开玩笑。烛龙存于世上的意义，便是守护神龙谷，把对同族有威胁的奸人凶兽统统铲除。”北焱正色道，“近些年来北方魔气躁动，常有凶兽现世，不但残杀人族和普通异兽，还企图对神龙谷不利。本龙需要将它们一一扫除，保卫龙族平安。” 　　卢小七静静地看着他。这种感觉真微妙啊——他和北焱近在咫尺，实则有着天壤之别。他不禁有些苦涩地想着，北焱是天地最强之龙，行走江湖、威震四方，而他不过是小山村的普通少年，靠着打渔勉强度日。纵使现在能呆在一处说话，短暂交集之后，便会分道扬镳，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 　　“小七，等到平定了北方之乱，本龙会回来的。” 　　小七微微一愣，“你……还会回这里来？” 　　北焱认真地点头：“嗯。”他忽然站起身，“小七，你家可有鱼塘？” 　　“呃，有倒是有……就在我家院子里，有个小池子，只有南涡家的四分之一大小。” 　　“知道了。”说完，北焱也没解释，轻身飞跃至田埂之上，再踏了两个瞬步，便从这里消失不见。 　　“笨烛龙，神神秘秘的，又在做些什么……”见烛龙瞬间消失，小七无奈地嘀咕了一句，拍拍裤子站起身。 　　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水晶鲵依然趴在鱼塘边，懒洋洋地吐着泡泡。 　　“水晶鲵，我先走了。” 　　小七冲它摆摆手，然后弯腰拿起自己的鱼桶。水晶鲵低低地呼噜一声，慢慢滑进鱼塘，沉到水底看不见了。 　　===== 　　落日西沉，温语仁来到鲜之味，与南涡以及小五兄妹一同回了村。 　　待小五他们回家之后，村中的小道上只有温语仁陪着南涡前行。两人并排慢慢地走。 　　“胳膊怎样了？”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南涡笑眯眯地靠上前来，脸蛋蹭了蹭温语仁：“本龙很好，今天已经不怎么疼啦！” 　　“那便好。” 　　见他亲昵地贴上自己，温语仁顺势轻轻搂住他的肩膀。南涡目前个头比他矮上一些，温语仁的臂膀恰好能揽着他的肩，让他的脑袋靠着自己。 　　哇……他主动揽着本龙！南涡见温语仁这般，顿时心中一喜，更贴紧在他身上蹭了蹭。男人垂下的长发挠得他的鼻子痒痒的。 　　“这个给你。” 　　温语仁忽然从袖中拿出了一只香囊，将它交到南涡的手上。 　　南涡立刻拿到鼻子底下，嗅了一嗅。 　　“哇……好香！”少年的蓝眼睛亮晶晶的，“吾二，你怎么又买了香囊来送本龙呀？” 　　“觉得适合你，我就买了。”温语仁淡淡道，“这只香囊里有特别的草药，戴在身上可以驱寒祛湿。” 　　戴了香囊，就是小香龙了吧？ 　　不管怎样，只要是吾二送的，南涡都会好好保留。他认真收下了香囊，喜滋滋牵着温语仁的手往屋里走。 　　===== 　　回到家的时候，风伯已经做好了一桌子晚饭。桌上有糖拌番茄，香煎豆腐，青菜蛋汤，还有一盘新做好的香菇瘦肉丸。北焱端坐在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碗肉菜；而猫咪和冰粒鼠这两只毛团子则挤在一张椅子上。 　　见猫妹身子还有些虚弱，冰粒鼠用小爪子主动扒拉了一小碗吃食，放在它的面前。 　　而一进屋，南涡便迫不及待地恢复了龙崽的原形，然后顺着温语仁的身子往上爬。温语仁怕它又伤到胳膊，便只好抱着它的尾巴把它托起来，沉甸甸地挂在他的脖子上。 　　火速完成这一连串动作后，南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是当龙崽舒服，可以正大光明地趴在温语仁的怀里。 　　温语仁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子前。他用筷子夹起一只丸子，身前趴着的小龙崽立刻张大了嘴巴—— 　　但男人原是打算自己吃，“这不是给你吃的。” 　　南涡不管不顾，嘴巴依然张得大大的。 　　温语仁无奈，只好把丸子送入了幼龙张大的嘴巴里。就听这小家伙吧唧吧唧很响地咀嚼了几声，尾巴得意得直晃。 　　男人边喂南涡吃着东西，边对风伯说：“我今日去香料坊卖花，不想却遇到从前宗门的师弟，孟恩泽。” 　　“孟恩泽……”老人愣了一下，随后回忆起来，“哦——是不是那个小孟子，特别爱吃、话又很多的那个？” 　　“嗯，是他。”温语仁点头，“他来镇上是替青云观来搜寻药材的。据说青国上下如今掀起修道热潮，道门的仙器灵药卖得很好，青云观也做起了这门生意。”他从兜里拿出一小包药草，放在桌上。 　　“这是孟师弟赠予我的仙门灵药，治疗骨伤有奇效。” 　　风伯将药包拿到鼻子前一闻，立刻觉察出来：“这是五菱草？” 　　“嗯，应是青云观后山的仙草。” 　　老人看着手里的药包，“没想到以除魔卫道为首位的青云观，竟也入了凡世，做起药草生意。不过也好，这草药对骨伤确实效果良佳，正好给小家伙用。” 　　“还有一件事。”温语仁说，“今日我与孟师弟在酒馆详谈，他向我透露说，东方瞬前几日已经回到了青云观，随身带回了不少兽魂丹，还有异兽的角、眼睛、毛皮等物，应是前日在西庄居住时捕猎的收获。” 　　“难怪本龙这些日子都没有寻到东方瞬的身影，原来这孙子是躲到老窝里去了。”北焱气哼哼地捶了下桌子，“他藏到了道观里，本龙一时半会可就奈他不何。” 　　南涡低低地呜哇一声，略为担忧地看向北焱。但只听北焱说道：“这些天本龙一直住在你们这儿，料想那东方瞬习惯了背后捅刀，也不敢正面来战。罢了，本龙有的是时间，也不急着向他寻仇。” 　　温语仁点点头，又问：“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北焱便将自己要去北方的事儿同他们说了。 　　“这段时日，本龙要谢谢各位的盛情款待和悉心照料。”见众人露出惊讶的神情，北焱说道，“此番去北方，若是不出意外，本龙最多半年便会折返回来。到时候了结了手头的事，也给各位带些北方的美食灵药之类，作为回报。” 　　温语仁开口：“你受了青锈背刺，伤势不轻。若是没有非常要紧的事，大可以在家里多住几日，好生休养，不必客气。” 　　“谢谢。得亏各位的好心相助，本龙的身体确实已经休养得很好。”北焱爽朗一笑，“本龙此去一为扫除北方凶兽之灾，二来，哈哈——本龙食量其实很大，一天能吃上几百斤肉。 　　虽说龙族功体顽强，就算十年不吃也难饿死，但作为一条烛龙，本龙平日里靠捕食凶兽为生。最近恰好北方来了大量凶兽，本龙正打算去饱食一顿，到时也带些凶兽身上的稀罕物给大伙儿瞧瞧。” 　　温语仁见他决心已定，也不强留：“那行，你打算何时出发？我们为你准备些盘缠，好带去路上。” 　　北焱答道：“本龙后天一早就走。银两什么的不必准备，本龙钱财充足，而且来人世也挺多年了，有什么都可以在路上置办。你们只管放宽心，不必挂念本龙。” 　　他赤红的眼眸望向温语仁怀里的小龙崽。这会儿小家伙听闻哥哥要离开，顿时没了吃喝的心思，可怜巴巴地望过来。 　　毕竟兄弟俩已有数十年不曾相见，虽说龙的性命比人族要漫长，但这么些年不见哥哥，一起呆了没几日又要分别，小龙崽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呜呜……呜呜……” 　　知晓哥哥决意已定，可南涡还是忍不住用小爪儿抹起了眼泪。北焱见状起了身，小龙崽从温语仁身前撑开小翅膀，摇摇晃晃地飞了过去，扑到他怀里。 　　“南涡，答应哥哥，在家里要好好听温道长和风伯的话。”北焱把呜呜呀呀哭着的幼龙抱进怀里，“你在人世待的不久，切记万事小心。觊觎龙珠兽丹者可不少，你可千万不能被他们捉去了。” 　　“还有，”他拨弄了一下南涡背后软绵绵的翅膀，“等翅膀长好了，就多多练习飞翔。有翼龙不会飞怎么能行？这翅膀用好了，关键时刻或许可保你一命。” 　　南涡泪汪汪地看着他的脸，点了点头。 　　“此外，还有一件事，”北焱犹疑了片刻，还是说起了那个名字：“小七……本龙今天见到过他，跟他说起去镇上做生意的事。本龙看得出他确实有这个念头，但苦于本钱不够，一直不敢着手去做。” 　　在场众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温语仁说：“小七擅长捕鱼，也会烤鱼、扎土豆饼，如果摆个小摊自己做生意，只要解决了本钱的问题，让他免除后顾之忧就好。我与风伯此前也向他提及此事，但小七也是自强自立的性子，轻易不愿受人恩惠，宁可自己辛苦打拼。” 　　“本钱的事情本龙自有办法，只是就算有了本钱，小七能够找到店面吗？” 　　温语仁思索了一阵，说：“鲜之味旁边相隔不远处有几处空的店铺，暂时还无人租用。若是小七真愿意去镇上，我可以从那些空的铺面中挑出一间适合的，把它盘下。” 　　一听小七有可能和自己一道去镇上做生意，南涡兴奋得叫了一声：“嗷噢噢！”它想了一下那副画面——到时候，自己在这边卖零食，小七在另一边卖烤鱼，他俩闲的时候还能串串门，有个照应。 　　温语仁做的果酱，和小七的烤鱼搭配起来，也是很好吃的！ 　　===== 　　清晨天刚蒙蒙亮，卢小七刚刚起床，却听见屋后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他家房子后头有一个用泥瓦砌成的池子，面积不大，方方正正的，是用来临时放鱼的。 　　小七心中疑惑，便快速去了后院。他往那发出响动的池子里探头一瞧，立刻愣住了——原本只有不到十条鱼的池子里，竟然满满当当地装了数百条鱼！ 　　“这……”小七稍一思忖，立刻反应过来，对着周围大喊一声：“笨烛龙，是你干的吧？” 　　又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由远及近。小七昂起脑袋一看，立刻睁大了眼——只见前方的空中飘来了两条鱼，它们被无形的术法操控着，一路哗哗地滴着水，然后精准地落在了池子里。 　　北焱轻松翻过院墙，拖着一桶鱼沉稳走来。“小七，本龙在这里。” 　　小七诧异，“你……这是做什么？” 　　“小七，本龙明早出发。” 　　知道他要离开，但从他口中听到确切的时限，小七心里突然一阵难受。他不自觉咬着唇，喉头颤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北焱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本龙走之后，你要……要好好过日子。” 　　见少年眼里有了掩藏不住的落寞，北焱也有些伤感。他强迫自己转过眼，一指池子，“这些算是本龙的谢礼吧，答谢你把半死不活的本龙捡回家去。本龙那晚上脑子糊涂，误喝了你家地窖里珍藏的酒，这次去北方，本龙一定找天底下最好的酒来给你尝尝。” 　　卢小七张了张嘴，喉头却是一酸。他忽然担心自己说话声音会抖起来，便立刻闭了嘴，把话都咽到了肚子里。他点了点头，没再拒绝北焱的鱼。 　　“另外，昨日本龙同你说过的铺面之事……南涡的鲜之味旁不远处有几家不错的铺面，温语仁今日上街打听去了。你若有意，他们会帮你盘下铺子，而开店的本金……” 　　北焱从身后的包裹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子，而小七一眼瞧见，便连连摇头：“不不，北焱，谢谢你，但……这些，我不能收！” 　　“这不是平白赠予，而算是本龙借你。”北焱将布袋递到小七面前，“本龙这些年走南闯北捕杀凶兽，吃饱肚子的同时也挣了不少钱。你只管拿着这笔钱去做生意，试一试，哪怕失败过也不要紧，契机总是自风险中而来。等半年之后本龙从北方回来，你再还给本龙。” 　　男人的手稳稳地举着拿只布袋，小七咽了口唾沫，垂下眼，“我……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何答谢……都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该受你恩惠……” 　　“别纠结了，拿着吧。”北焱少有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让他那副赤发红瞳的模样都变得柔和了许多。“赚钱养家而已，你并不是在受本龙恩惠，而是努力生存。南涡也是一样，你们都有着养活自己和家人的念想，就尽力去做吧。” 　　小七最终接下了北焱的钱布袋。里面沉甸甸的，想来这里头装了大几十块银元，这对于他而言算是一笔巨款。掂量着这布袋在手上的重量，小七终是沉下决心，咬了咬牙，对北焱说道：“北焱，我一定会努力做生意，在你回来之前，我要把你的钱连本带利地还上！” 　　===== 　　数日后，鲜之味的斜对面开了一家新的小铺，名为“鱼真香”。 　　店主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虽然年纪小小，脸蛋还嫩，那双手上却布满厚茧，一看便知是常年劳作的一双手。 　　他每日白天歇业，到了傍晚便提着鱼桶来到镇上，摆摊开业，任顾客选择桶中各种各类的鲜鱼，再用清水洗净的荷叶一包，撒上油盐，精心烤熟。 　　待烤鱼的香气弥漫开来，他便在鱼身涂上厚厚的一层甜果酱或辣酱。鲜嫩的野生河鱼配上风间镇大名鼎鼎的鲜之味果酱，滋味生香一绝！ 第61章 嘿嘿嘿 这回是真的吻了 　　卢小七刚到镇上做烤鱼生意的时候, 心中还是一万个忐忑。 　　他手里的本钱是北焱好心借予他的，虽然北焱说不急着归还，但小七并不习惯欠人人情。所以他打定主意来镇上之后就努力经营, 每一个顾客都好好地招待, 也更努力的钻研捕鱼和烤鱼的技巧。 　　白天下河捕鱼, 到了傍晚就急匆匆赶去镇上, 经营自己的烤鱼小铺。风里来雨里去, 从未间断。 　　而南涡打理完鲜之味的事情之后, 交待了小五兄妹收摊，便来到小七的鱼真香, 帮小七一起烤鱼。小七每烤好一条鱼，他就将果酱认真地涂抹在烤鱼焦脆的鱼身两侧，再将它包好，交给下一个客人。 　　“南涡, 你每天都陪我熬到这么晚……”小七心里过意不去, 但他知道南涡也是个倔犟的脾性，他想要帮助自己, 是好心。小七便在鱼桶里捞起了一条草鱼。通常来说，食草的鱼要比食肉的鱼好吃一些，而且体型适中的鱼也比个头太大的鱼烤起来更香。 　　南涡喜欢吃他烤的草鱼，小七便烤了一条草鱼, 包起来递给他。 　　“呜？” 　　“给你的。”小七递上烤鱼, 咧嘴一笑, “快趁热吃吧！这里有我来就好。” 　　南涡吸吸鼻子。烤鱼的香味儿持续钻入他的鼻子，已经在这里闻了一个时辰的他终于忍耐不住, 接过烤鱼吃了起来。 　　俊俏的蓝眼睛少年站在烤鱼铺子前大口大口地吃着烤鱼，吃得一脸专注与享受。连吃了几大口烤得焦脆的鱼肉后, 这少年还拿起帕巾小心地抹了抹嘴，然后接着更加投入地吃起来。 　　这香喷喷的吃相引得过路人纷纷侧目，而俏娃娃本人对此却丝毫不知。小七敏锐地发觉这一点，但他看南涡吃得有滋有味，饶是天天烤鱼的卢小七看了，也禁不住起了食欲。 　　有这俏娃娃在鱼真香的门前当免费招牌，小铺的人气高了起来。不少眼熟南涡的顾客看这漂亮少年吃得有滋有味，没吃过烤鱼的也到鱼真香来买了一条尝尝，站在南涡的身边也吃起来。 　　于是这晚，鱼真香的门口形成了一条亮丽的风景线：南涡吧唧吧唧吃着烤鱼，而他的前后左右站着一堆顾客，也捧着烤鱼吧唧吧唧地吃…… 　　“……嗯？” 　　吃完烤鱼的南涡满意地咂巴咂巴嘴，一回头，却发现自己的身边站满了捧着烤鱼的顾客，顿时大吃一惊：鱼真香这里什么时候站了这么多的人？ 　　他惊惧地望向人群的后方，而在那里，卢小七悠然地翻动着炭火上的烤鱼。他得意地吹着口哨，对南涡竖起了大拇指。 　　===== 　　众人的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温语仁的家里，每个人各司其职，将各项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南涡兼顾果田和鲜之味店铺，一边种果树一边照看店铺，有时还要用上模仿秘法，学着温语仁做一些果酱。 　　温语仁主要打理花田和做零食。近日有孟恩泽牵线，他可以向风间镇上的仙药铺直接出售药花。仙门财大气粗、出手阔绰，但也对药花质量要求颇高。他悉心料理花田，靠着这一片种类丰富的花海，家里有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而风伯年事已高，就在家里做些活儿，比如做饭打扫、打理菜圃和鸡圈，等等。 　　待夏日过去，进入秋季，地里的花儿们过了盛开的时节，纷纷凋落，等待下一年的绽放。温语仁花田里的事情总算忙得差不多，便帮衬着南涡打理果林——在龙族秘法和道门心法的辅助下，南涡熟练地运用地下灵脉中丰沛的灵气，为自己的果田注入丰富的生命。 　　果林子规模越来越大，里面的种类也越来越多。除了个别实在特殊的瓜果还未尝试成功外，青国的大部分瓜果都在南涡的果田里成功地培育。 　　眼瞧着这一块田已不够南涡施展，温语仁去找到卢老爷，向他买下了村里剩下的几亩荒田，与龙崽一起拔草引水，改造成一片肥田，再将果苗们一棵一棵地种满了整片田地。 　　南涡的果田，很快扩充至此前的三四倍大，他也变成了西庄里种田最大块的！ 　　田变大了，南涡的小铺也在成长。随着鲜之味收入越来越多，南涡作为小老板提高了店里的两个伙计——小五、莺儿兄妹的待遇，给他们的工钱翻了两倍。 　　铺子里的活儿不难也不算太累，工钱高，老板人好，又包吃饭，晚上还能去鱼真香吃烤鱼，两兄妹自是高兴能留在鲜之味打长工，成为这里的固定伙计。 　　=====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深秋。 　　天气转凉，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不只是鲜之味，镇上许多铺子的生意都淡了下来，而小七的鱼真香却是越开越红火。毕竟在凉凉的秋日，在街边吃上一条烤鱼，那滋味儿真是无与伦比。 　　这日趁着清闲，南涡给自己放了个假，把铺子里的活儿交给小五和莺儿去干，自己则呆在家里，把鲜之味的账本翻出来看。 　　账本厚厚一沓，记满了从三个月前鲜之味开业起的所有账目。 　　南涡平日里闲来无事，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学写字，看账本。他原本是山林中的小野龙，只零零星星认得几个字，连自己名字也写不利索。这给他的生意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在吃过不少亏后，南涡便下决心要好好学写字和做账。 　　每晚回家之后，不顾身心疲惫，他坚持拿出温语仁的字帖，照着上面一笔一画地练字。尽管他的笔迹还是很像圆圈圈，但至少常见字都认得差不多，也会写成形了。 　　所以在教会南涡写字之后，温语仁又着手教他独自记账本、看账本。原先南涡不会写字时，只能用简单的数字符号来记账，回家后再结合回忆向温语仁口述，让他替自己写好账本。 　　过了数月，他终于也学会写字，便自己上手记起了账，每天的上货、卖货的数量，以及收入和支出开销，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温语仁进屋的时候，发现小龙崽盘着短腿坐在床铺上，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爪里的账本。 　　“今天不去铺子？” 　　小龙崽抬起晶亮亮的蓝眼睛，点了点头，“呜啊！” 　　它指了指账本，露出开心的笑容。 　　“在看账本？” 　　龙崽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蓝眼睛的少年。他在床铺上嚯地站起来，“吾二吾二，你今儿又要去哪儿呀？花田里的花儿都落了，应该没什么活儿要干了吧！” 　　“嗯，现在农闲，没什么事，正好把衣服都洗了。”温语仁把南涡前些日子穿过的睡衣裤收拾出来，连带着小被子一起卷好了，往楼下走去。 　　“哎哎——吾二，别走哇！” 　　温语仁站住，“有何事？” 　　南涡瘪了瘪嘴，“没大事，就是想让你和本龙一块儿看账本嘛。忙了好几个月，也来看看到底一共赚了多少钱呀！” 　　温语仁笑笑，“你先数着吧，等我洗了衣服上来。” 　　男人还是走了，南涡气哼哼地坐在他的枕头上，开始认真算起了账。 　　记账簿每月一本，从八月开始记账。鲜之味开业的第一个月，算上温语仁买铺面、货架、打点衙门上下的钱，收支基本平衡。而到了第二个月，虽然店里增加了两个伙计，但一个月结算下来，竟然有了六千个铜板的纯收入。 　　南涡略一盘算，自己最近一月赚得更多。他又仔细核对了第三个月的账本，最终震惊地发现——第三个月的净收入居然是前一月的四倍！ 　　他揉揉眼睛，又从头到尾数了一遍。账面没错，他三个月来一共赚了三万个铜板，也就是三个金币的价格！ 　　三个金币是什么概念呢？南涡挠挠头发，忽然想起自己初现人世时被老李和小康子捉去，他们兴致勃勃地要把自己卖到兽馆，换十个金币！ 　　一只龙崽能卖十个金币。那么一个金币等于十分之一龙。三个金币大约是三分之一龙。 　　掐指一算，南涡顿时觉得自己财大气粗起来。 　　于是温语仁在院子里晾衣服的时候，就听到二楼卧房里传来一串接着一串魔性的笑声：“嚯嚯嚯嘎嘎嘎——！” 　　“小笨龙，在笑什么，这么大声？” 　　听到温语仁在院子里说话，南涡跳到窗子边，对着下面大喊：“吾二吾二，你猜本龙赚了多少钱？” 　　温语仁哼笑一声，“别这么张扬。小心隔墙有耳，把你捉去卖钱。” 　　“哼啦，本龙才不怕！”心情激动的南涡嫌屋子里太小，竟化为原形，从窗子里跳了出来，张开翅膀扑向太阳—— 　　“嗷噢噢！” 　　然而……小龙崽在空中只悬停了一小会儿，许久不用的翅膀胡乱扑扇了几下，竟身子一歪，掉落了下来！ 　　温语仁暗道不好，正要飞身过去接住它，却见那龙崽在坠地的前一刻努力扑着翅膀，又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 　　南涡摆动尾巴，努力维持身子的平衡。在空中乱撞了一会儿之后，竟也就此摸到了飞翔的窍门，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飞着。 　　“嗷噢嗷噢！” 　　小龙崽兴奋极了——自打被温语仁缩小以来，它这还是头一次正正经经地用翅膀飞起来了呢！ 　　见幼龙在院子里忽高忽低地飞翔，温语仁挠了挠下巴，点头自语：“唔，这才像有翼龙。” 　　他晾好了衣服，正要进屋，飞在空中的南涡看了立刻晃晃悠悠地跟上来，伸出爪爪想抱住他，不让他进去。然而这时温语仁听见身后的动静，也回过身来，正要开口—— 　　“唔唔！” 　　南涡忽然感觉自己的嘴碰到了什么东西。再一低头—— 　　它竟然在温语仁转身的一瞬没刹住，被他圈在了怀中，直愣愣地吻上了温语仁的额头！ 　　天啊，期盼已久的龙之吻——！！ 　　南涡和温语仁，蓝眼睛对着红眼睛，一时间都呆望着对方。 　　龙崽顷刻间心潮澎湃——经历过那么多次的失败，这次阴差阳错，终于再度吻到了大美人！本龙可真是歪打正着，天运奇佳啊！ 　　随后……它就看到，温语仁抬起手，在自己的额前擦拭了一下。 　　又擦了一下。 　　就把它的吻痕擦掉了。 　　“……” 　　南涡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是有一盆凉水从头浇淋而下，硬生生把它心头的热火浇熄了！ 　　感觉自己遭到了嫌弃，幼龙伤心极了。它张大嘴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南涡内心丰富，而接受“龙之吻”的温语仁却根本就没觉得一只龙崽会有亲吻的举动，因着洁癖的本能随手擦去了小龙嘴巴碰到的地方，只以为这是意外撞到了脑袋。 　　他抱着龙崽正要回屋，却听见“呜哇”一声，它竟趴在自己肩头哭了起来！ 　　男人不禁有些疑惑，“怎么哭了？” 　　“呜呜……呜哇哇！” 　　吾二你坏，你竟然嫌弃本龙！ 　　南涡攥起了小拳头，一下一下地捶着温语仁的胸口。男人不明所以，把它抱起来，但龙崽立刻挣扎着跳开到一边，一边摇着大脑袋，一边往后退。 　　“这是怎么了？”它越是这样，温语仁便越是怀疑。看着龙崽用小爪子抹着眼泪跑开，他使了个缚龙诀，拴住它的尾巴，把它重新拖了回来。 　　“是不是脑袋撞疼了？”男人耐着性子哄龙，“来，我给你揉揉。” 　　南涡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虚伪的坏男人，本龙才不要你可怜！ 　　男人见状心知不对。想知道龙崽为何大哭，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难道是…… 　　温语仁抬起手，摸了摸额头，而站在地上的小龙崽立刻睁大了哭得红红的眼睛，气鼓鼓地看着他。 　　男人心下了然。 　　“南涡，化成人形。” 　　他要干嘛？南涡不为所动，两只小胳膊交叉抱在胸前，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理他。 　　男人蹲下，抱着龙崽，“南涡，快化形。” 　　他的语气是少有的轻柔，南涡心软了，决定给他一个机会，看他想和自己沟通什么。便摇了摇尾巴，化为蓝眼睛的少年。 　　化人之后，南涡依旧是气鼓鼓的，眼睛转向一边，坚决不看他。 　　却见男人轻轻捧过了他的脸蛋。 　　“亲吻不是你那样的。” 　　“呜？” 　　在少年睁着圆圆的蓝眼睛发愣之际，男人轻轻偏过脸，凑近，吻上了他的脸颊。 　　“……？？”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南涡嘴巴张得大大的，心跳一瞬近乎停止。 　　那是很漫长很漫长的时光。南涡呆呆地站着，感觉到男人的鼻息近在咫尺。那种感觉他没有经历过，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很舒服，很美好。 第62章 心意明朗 本龙今天就要！ 　　仿若过了好几年, 温语仁才轻轻放开了他。男人低头看见南涡眼里水汪汪的，张了张唇，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为、为什么？” 　　温语仁轻笑, “什么为什么？” 　　南涡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方才温语仁吻过的地方火辣辣的, 又变得冰冰凉的。好奇怪的感觉。身子一阵摇晃, 他感觉自己飘飘欲仙。 　　男人沉下眼色。“没有为什么。我想这样做, 就做了。” 　　“可、可是……”南涡更不明白了。他知道, 自己想要对吾二使出龙之吻, 大约是因为自己喜欢他。但他不明白，吾二为什么会主动吻自己呢？ 　　难道也是因为喜欢自己吗？ 　　但男人没有答案。他的神色很快平静下来, 理了理方才的乱子中稍显不整的衣衫，转身进屋去了。 　　南涡站在院子里思考了很久。久到高高的日头晒得他头晕目眩，才恍然大悟。 　　吾二吻了本龙，肯定是觉得他的龙之吻技巧太差, 所以亲身上阵示范了一次, 告诉他什么才是最好的吻！ 　　南涡连连点头，他不得不承认, 温语仁的吻，比自己误打误撞的碰额头，要舒服得多！ 　　想到温语仁对自己的关爱和鼓励，南涡又开心起来。原来他不是真的嫌弃自己, 而是以自身为例, 鼓励他再接再厉, 做出更好的龙之吻呀！ 　　这么想着，少年乐颠颠地跑回屋子里去了。 　　===== 　　温语仁回到卧房, 换了身衣裳，把下地干活的白衫挂在门口。他在榻上和衣而睡, 先前的一幕却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默默忍耐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吻上那少年俊俏的脸颊。他为自己难以自持的冲动感到烦躁。 　　他一早察觉南涡喜欢偷看他，缠着他，不过这龙崽究竟是何种心思，他并不确切的清楚。自从那晚他在粮仓里捉到龙崽后，便只把这可爱的小家伙当成小龙娃娃养着，虽说从不腻歪，但也本着养龙到底的初心，尽心尽力地照顾它，保护它。 　　后来南涡努力修炼，化身为漂亮的少年，并越来越久地维持人形，他感觉这龙崽好像真的变得与人族无异。他会哭、会笑，会缠着自己撒娇，会抱着自己说梦话，甚至有着比人族更真切热烈的喜怒哀乐。 　　有了这样纯粹可爱的少年在身边，他久未见光的阴郁内心也变得敞亮。慢慢地，他的目光总是落在俏娃娃的身上，难以移开。 　　他有顾虑——人族和有翼龙，寿命习性皆不相同。南涡或许终有一日会离开自己，回到神龙谷。它是有翼龙，拥有数百年寿命，而他只是人族。倘若忍不住向南涡表明心迹，或是接受了南涡的喜欢，数十年或者数年后会是何模样，尚无从得知。 　　他听着窗外呜呜呀呀的龙叫声，想也知道那没心没肺的小笨龙正在院子里傻乐，或许正跟它的猫咪老鼠伙伴一起玩耍。 　　喉头动了一动，温语仁强压下内心起伏的思绪，侧了个身，睡了。 　　===== 　　到了月末，南涡把这半年赚的钱都拿出来数了一数。一共三万多铜板，这算是一大笔存款了。小龙崽拿着厚厚一沓钱票，不由得生出甜蜜的烦恼：赚了这么多的钱，该如何打理，或如何花销才好？ 　　如今家里有温语仁种花，有风伯打理菜圃和鸡圈，再加上南涡的鲜之味，衣食不愁，也没有特别需要花费的地方。 　　幼龙想了想，如今鲜之味的生意一天天做得大了，而他的店铺还是小小的一个。等到来年开春，他和温语仁就在镇中心找个更大点的地方，里面整齐地摆上一排排的货架，按照鲜果、果脯蜜饯、果汁、水果馅饼、秘制果酱等一一分类，让顾客拥有更多选择。 　　而除了水果零食之外，南涡还打算开拓一些其它的业务。 　　自己的田里除了大片的瓜果尚在生长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所在——那就是鱼塘。 　　南涡料理鱼塘，本来是为了自己有鱼虾可吃。如今这鱼塘在水晶鲵的照看下也变得欣欣向荣，里面各种鱼虾贝一应俱全，不但够南涡一家子小伙伴吃饱，而且还有大量富余。 　　要是将这些鱼虾贝也利用起来就好了。小龙崽用爪爪把钱票小心地收纳好，放进了铁盒里，藏在床下。而后它去了院子里，在那儿，冰粒鼠和粉红猫正蹲在地上摸摸索索的，不知在做些什么。 　　由于天气转冷，镇上的人们不再喝冰镇果汁，鲜之味里也卖起了水果茶和甜果汤，都是热热的暖茶，晚秋里喝到肚里，十分舒服。 　　铺子不再需要冻气秘法，于是冰粒鼠便也放起了长假，和南涡一道从镇上回来，每天在院子里和猫咪一起玩泥巴，快活得吱吱叫。 　　“嗷噢嗷噢！” 　　南涡走上前去，两只毛团子也昂起脑袋。粉红猫喵喵笑了声，从怀里拿出一小块吃食，塞到南涡的爪里。 　　“嗷噢？” 　　南涡把那吃食拿到鼻子边嗅了嗅，立刻察觉——这是一块肉脯！ 　　它好奇地看向猫猫，而猫儿解释说，它在鲜之味充门面时，有不少顾客好心拿了小零食前来投喂。猫咪惦念着家里的伙伴，便悄悄存下一些，拿回家来分享给大家吃。 　　除了肉脯之外，两只小兽前面的地上还摆着各式各样的好吃的，瓜子、花生、蜜糖、干红枣、小段的香肠……等等，都是粉红猫在鲜之味的时候，善良的顾客们送给它吃的。 　　南涡吃了一口肉脯。它吃惯了生肉和熟食，此番还是头一次吃到肉脯，滋味更觉不同。这猪肉脯，特意腌制处理过，味道比熟肉要咸一些，也更有嚼劲。龙崽吧唧吧唧地嚼了几下，吃得津津有味。 　　突然，它灵光一现。 　　自己鱼塘里的鱼虾和贝，是否也能像水果和猪肉一样制成这样的零食，做成鱼干、虾干和贝干？ 　　那样一来，不但鱼塘里富余的鱼虾能够获得利用，能赚更多的钱，它们这些贪吃的小兽崽子还能多享口福呐！ 　　灵光乍现，龙崽子激动得连拔两根头毛，——是它头顶唯二的两根绒毛。它的大脑袋一下子就秃了…… 　　===== 　　“你想做小鱼干？” 　　夜晚，坐在桌前看书的温语仁听见南涡的想法，侧过脸来。 　　“是呀！”少年认真地点了点头，“本龙今天吃了猫猫带来的猪肉脯，就想着鱼塘里的鱼儿是不是也能做成好吃的鱼干？还有虾和贝，都能好好用起来，做成各种好吃的。” 　　“我从前在青云观只做过果脯蜜饯，确实没做过鱼干。”温语仁放下书本，思索道，“不过我想，这两者的原理不会差太远。等明儿一早，我去问一下风伯，他收藏了一些道门的菜谱，说不定会有一些帮助。” 　　“好啊好啊！”南涡搓起手，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本龙又能大赚一笔了，哈、哈、哈、哈！” 　　“八字还没一撇，这就高兴上了？”温语仁瞥见少年仰天呱呱大笑，摇了摇头。他将书本收回屉子，拎起手舞足蹈的少年，往床铺走去。 　　“时辰不早了。快变回原形，睡觉吧。” 　　南涡被他拎到床铺上。看着温语仁铺起被子，他忽然眼珠转转，“本龙今晚不变回原形，就这样睡。” 　　温语仁脱口而出，“不行！” 　　被这样狠硬地拒绝，南涡愣了一下，顿时眼泪汪汪，“吾、吾二，这是为什么呀？” 　　温语仁也微微一愣。他打量着面前委屈巴巴的少年，看着他水蓝色的眸子里盈满了泪水，心里一软，却又立刻硬起心肠，“不行就是不行。你若要维持人形，就到地上的窝里自己睡吧。” 　　此前南涡白天化形干活，晚上变回原形好好休息。温语仁每晚都抱着软乎乎的幼龙睡觉，然而没想到，这次南涡居然要维持人形，这让温语仁本能地拒绝。 　　虽说无论何种模样，南涡就是南涡，但抱着一只龙崽睡觉，和与一个漂亮的少年同床共枕，又如何能相提并论？ 　　温语仁坚决地摇头。 　　见他这般坚定，南涡登时哭了起来。“吾二坏，吾二嫌弃本龙！” 　　“我不是嫌弃你。只是你要上床睡，就必须化回龙形！”温语仁坚决道，“你是有翼龙，一直维持人形，身子会吃不消的。” 　　“本龙不累，本龙今天一直以龙崽模样呆在家里，刚刚才变成人形的！”南涡倔强地扑了过来，抱住温语仁的脖子死活不肯撒手，“本龙就要和吾二一起睡，吾二不准嫌弃本龙！” 　　温语仁被他一抱，立时心绪紊乱。他避开南涡执着的眼神，准备把他推开，但听着少年细细的哭声，他又犹疑了。 　　他不喜欢自己当下的优柔寡断，但身体就是不受控制，握住南涡的胳膊，却舍不得放开了。 　　意识到这个危险的念头逐渐萌芽，温语仁强迫自己沉下一口气，摸摸他的脑袋。 　　“南涡听话，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南涡犟得很，卯足劲儿冲他大喊：“本龙不要明天，本龙今天就要！” 　　这一下如惊天炸雷，竟把温语仁激得身躯一震。 　　他看到南涡坚决地看着自己，忽然对他生出些许羡慕：南涡想要什么就会大胆地要，想要做的便大大方方地去做，从来不顾虑后果不后果。 　　南涡为今天而活。反倒是他温语仁，连今天的念想也未拿到手，就开始计较明天的事。明明想要的，却违背意愿伸手推开。 　　这样固执地欺骗自己。温语仁，你真是连一只小笨龙也不如。 　　温语仁终是搂住南涡，“你来吧。” 　　俏娃娃顿时大喜过望，忙不迭跳上床，钻进了被窝。 　　温语仁灭了灯。刚一躺下，他立刻感觉到南涡的手从后面抱住自己，脸蛋也搁在自己的背上。 　　“睡吧。” 　　不去想心头纷纷繁繁的事情，温语仁轻轻握着少年的手，合上了眼。 　　===== 　　这几天，“鱼真香”烤鱼铺的旁边摆放了一个新的货架，上面有几种新的美食，鱼干、鱼柳、虾干、干贝——每一种，都用印有“鲜之味”字样的统一纸袋精心包装。 　　小铺的常客都知道，鲜之味和鱼真香的两位小老板是好友，两人也时常帮衬着对方的生意。因此鱼真香旁边的货架里摆上小鱼干、鱼柳等吃食，人们也不觉着格格不入。 　　毕竟小七的店铺就是卖烤鱼的，顾客们大多爱吃河鲜。在吃过烤鱼之后，随手再买两包小鱼干或者虾干，回家带给家人吃，是不错的选择。 　　新品上架的头三日，每个顾客都能在鱼真香或者两丈开外的鲜之味店铺前拿到免费的小鱼干，自行品尝。有了这免费的噱头后，鱼真香很快就吸引来了一大批新的顾客，而且鲜之味新推出的鱼干零食也很快打出了知名度。 　　一连五日的免费品尝结束后，鲜之味的小鱼干在小镇上畅销起来。 　　不过，其间陆陆续续有顾客反映说，鱼干的味儿不够“劲”，希望能够吃上更劲道的东西。南涡仔细观察了一阵子，发现风间镇本地人的口味比较重，相比于温语仁和风伯这样从外地来的修者而言，更爱吃偏咸或辛辣的东西，便及时和温语仁商量一番，琢磨出了对策。 　　于是乎，又一批新货上架后，人们发现这次的鱼干鱼柳的包装袋上多了一些特别的标签，上面写着“香辣”“加咸”“孜然”“甜”等字样，充分照顾到不同顾客的需求。而因为喜好咸味和辣味的顾客占多数，这两种口味的鱼干又会比其它种类更多一些，卖得也是最好的。 第63章 过年啦 龙崽穿新衣 　　而再往后, 到了寒冬腊月，天变得更冷，镇上的居民们大多缩在屋里不愿出门, 店铺的生意也冷清了许多。街道上大多数店家都关门回了乡下, 唯有火锅店、麻辣烫、汤馆这样的店铺生意更加火爆。 　　进入冬日后, 乡河里的鱼变得难抓, 人站在街边烤鱼也被寒冷北风吹得哆嗦。小七便不打算再继续烤鱼, 收拾收拾, 准备打烊回家。 　　他抽出大半天的时间仔仔细细地清点了一下账目，发现不但没有如担心般的赔钱, 反而还赚了一笔，还北焱的本金是绰绰有余。 　　小七回想起当初北焱极力劝说自己走出村庄，拿着钱到风间镇上试试，还真让他说对了。小七站在铺子门口, 仰头望向招牌上风伯帮忙题写的“鱼真香”三个字。经过这几个月的风吹雨打, 原本崭新闪亮的招牌有些破旧。小七便踮脚将那牌子取下来，认认真真地擦洗。 　　他把烤鱼的摆架和店铺的桌椅一一擦拭干净、收好了锁在店铺里, 又在铺子的大门外加了一层锁。门外面还放着一堆没烧完的木炭，小七把它们捡起来，一块块放进背筐当中。 　　然后便离开了经营了四个月的小店，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经过鲜之味的时候, 他发现铺子里只有南涡一人在包鱼干, 而他的两个帮手都不在店里。冰粒鼠仰躺在店门口的小桌上嗑着瓜子, 胡须随着鼓鼓的腮帮子的咀嚼而一抖一抖。 　　南涡见小七进来，从架子上拿了一包虾干, 塞到他的手中，“小七, 快来吃虾干！” 　　小七咧嘴一笑，放下背筐撕开了纸袋，咬了一只虾干在口中。香辣，虾味儿甚浓，可够劲。 　　他便津津有味地吃着，边问道：“南涡，小五和莺儿他们呢？” 　　“他们呀，本龙让他们回家去了。”南涡晃晃脑袋，“这些天店里生意少，呆在这儿也是闲着，反正天气也冷，本龙就让他们回家去了。” 　　说着，他湛蓝的眸子望向窗外，“听吾二说，人族马上就要过年啦，家家户户都要准备过年吃的东西。本龙让小五他们早点回去，也好给家里搭把手。” 　　小七微微一愣。 　　是啊，要过年了呢。他瞥了眼挂在墙上的日历，上面的日子已经翻到了腊月二十三。 　　这么说…… 　　北焱要回来了。 　　小七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北焱回来，他很期待，而且他获得了所期望的成功，也很有底气去见他。少年把趴在自己脚边咪呜叫的粉红猫抱到了膝上，一边喂它吃虾干，一边轻轻撸着它软绵绵的茸毛。 　　“南涡，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呐？” 　　南涡包好了最后一小袋鱼干，冲小七一笑：“本龙和吾二说了，腊月二十八回去。他还让本龙在镇上寻些哥哥爱吃的东西，到时候哥哥回来，就有好吃的了。不过，”他眼珠转转，“哥哥最爱吃的还是小七的烤鱼呀！” 　　“这有什么难的，”小七拍拍胸口，“烛龙帮了我很大的忙，到时候他回来，要吃多少烤鱼我都给！”他已在自家池子里备下了北焱爱吃的各种鱼，哪怕这烛龙食量巨大，南涡也能保他过年七日天天吃上烤鱼！ 　　===== 　　腊月二十八，南涡回了家。 　　人世的冬日格外寒冷。从前在四季如春的神龙谷，南涡几乎没有寒冬的概念。而今在人族聚居的村子里，南涡头一次知晓了什么叫作“寒风刺骨”！ 　　随着身体的成长，龙崽不但头顶上仅有的两根呆毛掉了，就连脖颈上一圈幼崽才有的茸茸毛也在逐渐稀少，表皮变得滑溜溜的。 　　小龙崽抗热却怕冷，只好整日缩在屋里。它蹲坐在屋子中央的炭火旁边，一边把两只小爪子伸出来，放在火上烘烤，一边和猫咪玩耍。 　　冰粒鼠和水晶鲵都是需要冬眠的异兽。还未到腊月底，它们便提前挖好了洞穴，吃下了大量食物，然后钻了进去，准备来年再出。 　　临近年关，温语仁和风伯都忙碌起来。他们先是在花田和果林附近贴上道符，又在脆弱的果苗上盖上稻草，以防这些精心培育的幼苗在寒冬中冻亡。 　　而由于冬日这里的水面常年结冰，他们便把南涡鱼塘里的鱼虾都捞了上来，做成鱼丸、虾球、熏鱼等食物，储存起来等着过年的时候吃。 　　在准备吃食的同时，温语仁又去了镇上的裁缝铺，赶在人家关张歇业前的两日让人帮做了几套过冬的棉衣。他还特意给南涡量了两套尺码，一套是化形后少年形态的尺码，一套则是龙崽形态的尺码。 　　他知道，龙崽不像粉红猫它们那样，身上没有厚厚的茸毛能够抵御寒风，特别怕冷，所以特意多做了两套花式好看的小衣服，准备拿去给从不穿衣服的龙崽也穿上。 　　年三十这天下午，村里的人们陆陆续续地上门来，请村中唯一一个道者为他们画符祈福。 　　南涡趴在二楼卧房的窗子上，身上裹着小棉被，看着下面的村民欢欢喜喜地拿了朱砂写的福字离开，有的会留下一些卤鸡蛋、丸子、红薯等作为答谢。 　　看够了，它搓了搓冰凉的爪儿，往巴掌上呼了口热气，然后接着躺到暖融融的被窝里睡觉去了。 　　到了晚上，龙崽被温语仁从被窝里抱出来，迷迷糊糊间却感到有软软的东西贴在了自己身上。它呜呀一声睁开眼，看到温语仁从大布包里正拿了一套红色的小棉褂子穿在自己的身上。 　　褂子挺厚，也挺软和，穿起来很舒服，也不冷了。 　　由于龙崽的腿实在太短、还不到一尺，腿的形状与人族也有差异，铺子里的裁缝不好下手做棉裤，温语仁思来想去，便干脆让她做了一套长一点的褂子，能够把龙崽的全身从脖子到腿脚都罩在里头。 　　这样整齐穿好、再系上扣子之后，外面的寒风就再也钻不进去了。 　　穿好小褂子之后，南涡展开小胳膊，在床上原地转了一圈。看着自己的小褂子漂亮又暖和，幼龙开心地高叫一声，蹦得老高：“嗷噢噢！” 　　“来，还有这个。” 　　温语仁又拿出了一只棉绒套儿，正好套在龙崽的尾巴上。小褂子罩不住尾巴，所以他单独让裁缝依照南涡尾巴的尺寸做了一只棉套，让露在外面的尾巴也能保暖。 　　然后是一双小棉鞋。 　　“这鞋是小七送你的噢。” 　　棉鞋是很可爱的小孩款式，鞋子的前面是老虎脑袋的形状，看起来很是喜庆可爱。 　　小龙崽把脚伸出来，温语仁半跪在地上，给两只脚掌认真地穿上老虎棉鞋。 　　穿了新衣新鞋，南涡迫不及待地跳到地上，在屋子里摇摇摆摆地跑起来。但男人轻轻地抱起了它，“还有最后一个呢。” 　　南涡歪了歪脑袋，“嗷噢？”还有什么呢？ 　　温语仁从大布包里拿出最后一样——一顶红色的绒毛帽子。 　　这是他好容易说服了裁缝大婶才得来的帽子。他找上裁缝的时候，那大婶对于他给出的尺码十分诧异，连连追问是什么样的小娃娃才会身高不到四尺、脑袋却这样大。她坚称温语仁一定是搞错了，与他争执了半天，才看在温语仁出价高的份上，一咬牙，做了一只大毛绒帽子。 　　交了帽子之后，大婶一再向温语仁说明，若是尺码不符，找她重做的时候可是要加钱的！ 　　但温语仁给南涡戴上绒毛帽子，确认他量的没错——毛绒帽儿把南涡的大脑袋刚好罩住，再合适不过了！而南涡摸摸自己的帽子，帽檐还吊着两个小毛球，它用爪揉了揉小小的毛球，觉得有趣极了。 　　漂亮暖和的新衣从头穿到脚，小龙崽的新年也会是喜气洋洋。 　　夜幕降临，这是旧年的最后一夜。村子里已经响起了热热闹闹的爆竹声。南涡伸出小爪儿，牵起温语仁骨节分明的手。 　　今日是年三十。人族团团圆圆的好日子。就连平日里只穿一身青黑的温语仁，也破例随了习俗，穿上了大红的棉衣。 　　而他这样俊美的人儿，穿上红衣之后，不但不显得俗气，竟还有些艳丽惊人。 　　红衣白发的美人，看着真是养眼呀！龙崽醉心地抱住男人的长腿，脸蛋儿使劲蹭了蹭他的衣服。 　　“南涡，我们下楼去吧。” 　　温语仁握着幼龙的小爪子，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向着楼下走去。在那里，风伯已经从灶屋里一盘一盘地端出了年夜饭的各种吃食，虾丸、熟牛肉、卤鸡蛋，萝卜排骨汤……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鲜鱼汤！ 　　风伯端着一碟小菜，乐呵呵地走过来。 　　“小家伙，今儿是年三十，家家户户团圆喜庆的日子。”老人笑眯眯地说，“今儿老朽和小温做了不少好菜，你待会儿可要多吃点！” 　　南涡摸摸自己干瘪的肚皮，认真地点了点头。风伯和吾二的手艺真是没的说，作为这世上最最贪吃的小龙，在新年之夜，它南涡定要大吃特吃，吃得肚皮滚圆、再也装不下了为止！ 　　而且，南涡还听到灶屋里传来熟悉的说话声。踮脚一瞧，龙崽眼睛一亮。 　　是小七！ 　　少年在灶屋里帮忙炒着菜，都没工夫来和龙宝打招呼哩。 　　风伯也咧嘴笑了笑，说：“小七带着他娘也过来了，和咱们一起吃年夜饭。” 　　南涡点了点头。小七家只有他和他娘两个人，比较冷清，过来一起吃饭，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好得很！ 　　“嗷噢噢——！” 　　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丰盛的年宴，南涡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口水刷一下就流下来了。它开心地朝桌子扑了过去。 　　跑了几步——咦，跑不动？ 　　再一回头，温语仁稳稳地拉住它的尾巴。 　　“小笨龙，时候还未到呐，别急着扑上去。” 　　南涡委屈地扁嘴。它不甘心地又望了眼桌上的饭菜，咕嘟一声，肚子也发出了饥饿的呐喊。 　　为什么还不能吃呀？南涡拼命咽着口水。但温语仁浅笑着指了指外面，“按照人族的习俗，吃年夜饭之前，要先放鞭炮。” 第64章 龙崽放鞭炮 烛龙的礼物 　　鞭炮？就是外面噼里啪啦响的东西吗？南涡摸摸鼻子, 不明所以。那种炸得很响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温语仁牵着龙崽走到了屋外，从先前备好的纸盒子里拿出了一根炮仗。打了个响指, 一簇小小的火苗便浮现在他的指尖。 　　男人让南涡握住炮仗, 点燃了尾巴的芯儿。他拿着龙崽的小胳膊, 让它往前伸。 　　还未等南涡反应过来, 只见“嗖”的一声巨响, 一束绚烂的亮光从炮仗的前面冲出, 飞向远方漆黑的天空，然后绽开一朵靓丽的烟花。 　　“呜哇哇！” 　　眼前光亮乍现, 小龙崽吓得一蹦三尺高。温语仁哭笑不得地抱住它，“没事，不怕。把炮仗对着天上，就不会炸到自己。” 　　又点了两个炮仗之后, 南涡渐渐摸清了这东西的原理, 便不再感到害怕，自己大着胆子拿了几支, 喷火点燃，然后放了起来。 　　风伯摆好了桌上的碗盘，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幼龙稚嫩的欢笑声。这欢乐让老人也禁不住喜上眉梢，他颤巍巍走出屋子, 就看到小龙崽举着一根炮仗, 在院子里活蹦乱跳地奔跑着。 　　炮仗在南涡的爪里飘出多彩的火花, 照亮了温家小院的天空。 　　而另一边，温语仁也从纸箱子里拖出了一串长长的鞭炮。他把这有上万响的鞭炮摆在房子前面的地上, 然后让小龙崽退到一边，捂上耳朵。 　　然后温语仁想起来, 幼龙似乎没有耳朵。龙崽只有一个大脑袋，但是不似人族，有类似外耳廓这样的器官。他一愣，接着回想了一下，烛龙形态的北焱似乎也没有外面可以看到的耳朵。 　　既然如此，南涡是如何听到声音的呢？ 　　但在听到温语仁叫自己捂上耳朵后，小龙崽还是乖乖地扔掉放完了的炮仗，捂住了自己的大脑门。男人突发好奇，掰开它的小爪子看了看，原来它的大脑袋两侧各有一个很隐蔽的耳朵洞，爪尖堵上这洞，龙崽就听不到响声了。 　　很快，全部的菜都上齐，小七和娘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等着温语仁放鞭炮。等他们都捂好了耳朵在屋脚排成一排站好，温语仁点燃了鞭炮的芯子，然后迅速退开。 　　“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小龙崽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下，一蹬腿儿跳到了温语仁的怀里。男人就势把它抱了个满怀，拉下帽檐，让帽子捂住龙崽的脑袋。 　　趁着鞭炮喧嚣，小龙崽挥舞着小拳头，向着前面放开嗓门尽情大叫：“嗷噢噢——嗷噢——嗷噢噢——！” 　　稚嫩的龙叫融入噼啪的鞭炮声中，和远处其他人家的爆竹声、欢笑声交相辉映，令在场的人们也为之精神一振。 　　待到尘埃落定，温语仁拍拍巴掌，“来，大家一块儿进屋，吃年夜饭！” 　　四个人外加一龙一猫，在屋里欢欢喜喜地吃起了年夜饭。桌上小七和风伯谈天说地，笑话故事说不停，就连身子病弱的小七母亲被这欢腾的气氛感染，气色也好了许多。 　　龙崽儿一边听老人和小七说着故事，一边捧着小碗敞开肚皮胡吃海喝，爽得直咂嘴。 　　“吃慢点，小心噎着。” 　　见南涡吃得太猛，温语仁出言提醒。但这嚣张的幼龙却嘿嘿一笑，还冲他撅了撅嘴巴，十分挑衅。 　　温语仁嗤笑，“小傻龙，过新年了还是这样傻。” 　　“哼哼！”小龙崽捶了下桌子，当着温语仁的面吞进了一整块牛肉，把腮帮子胀得鼓鼓的。 　　它很响亮地咀嚼着美食，吧唧吧唧…… 　　换作平日里它这样做，温语仁会教它注意礼节。但想到今儿大过年的，何必对一只小龙这样苛责，温语仁也就作罢，任由这小家伙在桌上吃吃喝喝，不再管教。 　　一顿年夜饭其乐融融地吃完了。夜已深，人们围坐在屋里的火炉边，一面烤着火，一面随意地唠着嗑。而先前闹腾了半天的小龙崽，此刻眼皮沉沉，张大嘴巴打起了呵欠。 　　看得出龙崽困意上涌，坐在竹椅上的小身子歪歪倒倒，温语仁索性把它抱到膝上坐着。 　　“再等一会儿，就可以睡了。”他摸摸南涡的大脑袋。 　　龙崽哈欠连天，爪子狠狠揉了揉眼睛，才软糯糯地“呜……”了一声，强迫自己在温语仁怀里打起精神。 　　终于等到了子时。年关已过，屋外顿时鞭炮大响，远远近近，此起彼伏。温语仁抱着南涡来到屋外，龙崽昂起脑袋，顿时看得呆了：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了一朵又一朵灿烂的烟花…… 　　好美…… 　　南涡怔怔地看着这美好的一幕。天际烟火绚烂，身边亲切的家人在说笑，南涡紧紧抱着温语仁的脖子，撅起嘴巴，在他的下巴上试着亲了一亲。 　　它感觉到男人轻微地一震，暗色的眸子垂下。但他没有教训自己，想来是今日过年之故，吾二也变得宽容了好多。 　　这么想着，小龙崽美滋滋地晃起了尾巴，又嘟着嘴在温语仁的下巴、侧脸和脖子上亲了好几下，玩得不亦乐乎。 　　木啊木啊木啊！秘法，龙之吻吻吻！！ 　　温语仁任由幼龙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欢乐地亲亲。忽然感觉到它鼓鼓的脸蛋贴着自己的脖子，不怎么动了。 　　再一看——这小家伙竟然亲着亲着就睡了过去，趴在他的身前流起了哈喇子。 　　“小傻龙。” 　　看着龙崽半张着嘴在自己怀里睡熟，温语仁轻轻笑了。 　　===== 　　次日清晨，熬了大半宿才回家的卢小七从自家卧房里醒来，忽然觉得屋里暗得不同寻常。他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被子里暖融融的，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蛋反而凉飕飕，小七闷闷地嘟哝一声，脑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忽然，他听到“呼……”低沉的一声仿若从地底深处发出，让小七后脖颈一酸，鸡皮疙瘩起了大半身。 　　“谁、谁呀？” 　　小七从被窝里昂起脑袋，一瞧前面，竟有两只红通通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他吓得一哆嗦坐了起来，立刻惊呆了：挡住了窗子光线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脑袋。 　　“北、北焱？” 　　小七披了衣服跳下床，走到窗边，与烛龙的红瞳眼对眼，不可思议地：“你……你居然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回来了？” 　　烛龙张开嘴巴，“呼哧呼哧”地粗笑了几声。它的嘴里呼出一阵滚烫的热气，吹得小七的手暖洋洋的。 　　“哇——好暖和，烛龙就是方便啊！”小七兴奋地向前伸出双手，“来来，再多吹一下！让我取取暖！” 　　这时的烛龙却狡黠地一笑，鼻子里哼出一团热气，烫得小七龇牙咧嘴。 　　“哇啊！臭烛龙，谁要你乱喷火！” 　　他把烛龙的脑袋往外面推，但烛龙抖动了一下，从头顶上忽然落下来不少的雪块。小七见了不由得一愣，“外面下雪了？” 　　烛龙轻轻哼了一声。小七便转身去拿自己的衣物：“等我穿起衣服就来。” 　　北焱回来了，这让少年很是惊喜。他在屋里仔细穿好新年的棉袄，推开门，正看到烛龙庞大的身躯盘在院子里。而它的背上居然还捆着一溜很大个的木箱子，足足有十多个。 　　小七不禁好奇，“你背上捆的是什么呀？” 　　烛龙低下脑袋，用嘴巴拉了一下捆在脖子上的绳结。绳索一圈圈地落地，烛龙小心地伏下身子，让箱子一个一个地从它的背上滑下来。 　　小七上前去，烛龙忽然摇身一变，化形为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 　　“烛……北焱，你回来了！” 　　北焱嘎吱嘎吱地活动了一下筋骨，揉揉面前少年的脑袋。 　　“是啊，本龙回来啦，而且头一个就来看你了。年初一的大好日子，你居然在睡懒觉！” 　　北焱随手拎起小七，让他看箱子里的东西。 　　“瞧瞧这箱子里都是什么好东西！” 　　小七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这家伙刚一见面连话都不多说，就要自己看什么破箱子。他哼哼唧唧地走上前去，在最近的两个箱子上敲了敲。里面沉甸甸的，好像装满了某种实心的东西。 　　小七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赫然是—— 　　“异、异兽？” 　　这木箱里头装着的不是普通的家禽家畜，而是奇形怪状的异兽！小七壮着胆子摸了摸它们的脖子，发现这些异兽都还是活生生的，只是一动不动，没有醒来的迹象。 　　小七不解，北焱告诉他：“这些都是本龙从北方魔域捉到的凶兽。活的，只是都昏过去了。” 　　少年“哦”了一声。 　　接着，他一蹦三尺高。 　　“北焱，你……！！”他一把揪住北焱的衣领子，像树袋熊一样爬到了他的身上，惊惧地盯着地上的箱子，“你你你，居然把凶兽带到我家里来！” 　　凶兽指的是魔气入体的异兽。这种通常生长在北方魔域，性子狂暴凶悍，喜好袭击人族和普通异兽。小七心有余悸地盯着这地上一只只的箱子，不由得对北焱恨恨叫道：“大年初一你要吓死我吗？臭烛龙，快把这些凶兽都弄走啊啊！” 　　“本龙在这儿，你怕什么凶兽。”北焱毫不在意，“可都是本龙特意从北方带来送给你的！” 　　小七差点晕厥：“你……” 　　“本龙不会骗你的。这可都是好东西。”北焱任由他挂在自己脖子上，径自打开一只只箱子，“这些凶兽吃人放火、无恶不作，但身上的肉却非常好吃，而且角和皮子也都能卖大价钱！本龙将它们一一捕获，千辛万苦才从北方背回来的！” 　　说着，语气里还带上一丝骄傲。 　　小七怀疑地瞅着他，“真的？” 　　“不信你大可以随便拿一只到镇上的山货铺问问看！”北焱笃定地点头，“不好吃，本龙就跟你姓！” 　　“罢了，随你跟谁姓。”听他这么说，小七才松了口气，从他身上跳下来，“不过，这大过年的山货铺也不开张，我找谁卖皮子去啊？” 　　“不急，咱先把这些东西养在后山。本龙在来之前已经吃了他们的兽丹，这些凶兽现在毫无攻击力，和普通的牲畜差不多。” 　　北焱催动秘法，把箱子向后山的方向拖去，“等过了正月十五，你就把角啊皮子啊拿到镇上去卖了换钱，剩下的兽肉就做成烤肉和鲜汤慢慢吃掉，吃不完的就卖掉，可以赚上一大笔钱！” 　　对于北焱的说法，小七保持怀疑。他低头看着箱子里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凶兽，只觉得胆战心惊：个头比龙崽还大的六眼巨蛙，肥嘟嘟的四脚鱼，诡谲精瘦的日食雀……全都是本地少见、只有记载凶兽的图册上才会有的凶恶生灵！ 　　这些长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玩意儿，真的好吃？ 　　他知道烛龙是靠捕食凶兽为生的，而北焱觉得好吃的东西，人说不定难以下咽呢？ 　　小七郁闷地跟着北焱去了后山，看着他在后山呜啦呜啦地念着密咒，用秘法设下无人能靠近的结界。然后把木箱子一口口地打开，里面的凶兽一只只地唤醒、放出。 　　那些长得怪模怪样的家伙一醒过来，先是迷糊地咕哝几声，接着眼睛一抬、发现有个人族少年站在近前，立刻发出恐怖的吼叫声，朝小七这边扑来！ 　　但随即，北焱轻轻一咳，那些家伙立刻意识到自己前面杵着了个熟悉的“大凶残”。它们顷刻间吓得闭了嘴，就连一声哼哼也不敢发出了。 　　小七看了这一幕，觉得甚是有趣：先前听烛龙张口闭口说自己是最强之龙，他还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凶兽们在他的面前还真的大气都不敢出，只能装孙子。 　　少年转了转眼珠，突然惊觉自己好歹也是骑过最强之龙的人了，如今在这帮凶兽面前，还真有些狐假虎威的感觉呐！ 第65章 新年快乐 哥哥回了！打雪仗、逛庙会 　　小七叉腰在原地摇头晃脑地嘚瑟了会儿, 然后看着北焱把这一块儿用结界术法仔细地包围起来。烛龙忙活完这一串事儿之后，笑呵呵地走回来。 　　“小七，你的生意做得如何呀？” 　　小七哼了声,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事儿呢。”他转身朝着屋里跑去, 不多时便抱着一个布袋子走了出来。 　　“喏。”他把沉甸甸的布包往北焱手里一塞, “连本带息。” 　　北焱抬眼看了看, 少年脸上意气风发, 带点儿小得意。他轻轻笑道：“不必了, 你挣到就好。” 　　“那怎么行？”小七立刻摇头，“你说好了只是借钱给我的, 就算你不要利息，我也得把本金还你！” 　　小七语气很坚决，北焱拗不过他，便只好答应把本金收下, 利息则还给小七。 　　“开年后, 本龙也打算做点小生意，就借你的铺子一用。到时候你烤鱼, 本龙烤凶兽，哈哈哈！” 　　“嘁，想得倒挺美。”小七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笨烛龙, 那些奇奇怪怪的凶兽也只有你才会觉得好吃吧！你自己留着吃也就罢了, 要是弄到镇上去烤了卖给顾客, 别把我鱼真香半年的牌子都给咂咯！” 　　北焱一听，立刻瞪起眼睛：“臭小子, 这凶兽好吃得很，本龙怎可能骗你？”他忽地冲进灶屋提了把菜刀出来, “本龙今天就大显身手，做一顿爆炒凶兽肉！” 　　小七看着他提刀奔向后山，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做吧你做吧，反正本人绝对不吃一口！” 　　——一个时辰后。 　　“真香！！” 　　小七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红烧凶蛙，大口大口地吃个不停。他啊呜几口咬下了香脆的烤皮，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而后又拿起那只肥嫩的蛙腿，一口下去——真鲜呐！吃得他嘴角直冒油！ 　　北焱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看着之前还不要不要的少年狼吞虎咽地吃着他亲手做的凶兽膳食，尾巴都快要翘上天。 　　其实他也没做过厨子，手艺只能说过得去，但却沾了食材的光——凶兽虽然长相恐怖，但它们的肉本身就非常香嫩好吃，他只要用调料简单地加工一番，再翻炒至熟，轻易就能做出好吃的菜肴来。 　　而且北焱先前已经吃了它们储存魔气的兽丹，失去了魔气的凶兽与普通无害的异兽没有两样。人族吃下这样的兽肉也丝毫不会有事，反而由于凶兽身体强健，吃下兽肉对于人族大有益处。 　　小七吭哧吭哧地吃下大半盘子红烧凶蛙，剩下的则打算留下来晚上接着吃。北焱忽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响动，料想小七的母亲昨晚辛苦守夜，现在终于起了床，便乐呵呵走去：“小七，本龙给你母亲也做点好东西吃！” 　　“哎，不必了，”小七婉拒，“我娘脾胃虚弱，不怎么吃荤。我去煮点菜粥给她喝。” 　　北焱一拍脑门，“本龙差点忘了，这次给伯母也带了东西。”他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了一个密封的小瓷瓶子。 　　“此乃云意草，可暖脾胃，助消化。本龙特意从北方名医手上求来，正好能治伯母身子虚弱的病症。” 　　小七大惊，“你……” 　　“不必你你你了，这是给伯母用的，你拿着便好。”北焱把小瓶子塞给他，“里面有六十四粒小药丸，你让伯母每日服下两粒，一个月后，境况自然好转。伯母病好了，你不也放心许多？” 　　少年犹疑地接过小瓶子。对于北焱的帮助，他很感激，但这意味着，他又要欠北焱一个很大的人情…… 　　“今儿可是大年初一，别这么忧心忡忡。”北焱一拍他的肩膀，“本龙接下来要去看看南涡，你呢，也要走亲访友吧？” 　　“嗯，我给娘做了饭，就去叔爷爷家拜年。” 　　两人就此别过。北焱心中思念南涡，许久不见，不知自己弟弟还是不是一只小小的龙崽，还是说稍微长高了一点？ 　　===== 　　南涡在被窝里转了个身，小爪儿向前摸摸，空无一物；再向前摸摸，还是没有。 　　吾二从被窝里出去了，半梦半醒的小龙崽惊慌起来，发出细嫩的哭声。 　　“呜啊……呜呜啊……” 　　忽然，它觉得爪上一暖，有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它。不过，不是吾二。 　　“呜？” 　　幼龙睁开水蓝色的大眼睛，迷蒙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呜喔！”是哥哥！ 　　小龙崽咕噜一下爬起来，腿一蹬，扑进了北焱怀里。 　　“呜喔喔！”哥哥，本龙好想你呀！ 　　北焱搂着可爱的小龙崽，也觉得欣喜非常。他把龙崽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块软糖，塞进龙崽的嘴里。 　　“南涡，快让哥哥看看长高了没有。” 　　他给龙崽量了一下身高，发现比他离开的时候就长高了半寸。 　　唉！北焱闷闷叹了口气。他的龙崽这样小，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刚把龙崽放下地，温语仁走进了屋。男人早在外面感觉到对方身上强盛的龙魂，因而看到北焱时并未显出惊讶之色。 　　“北焱，过年天冷，我先给南涡穿上衣服。” 　　“啊？”北焱低头瞅瞅小龙崽，发觉它只穿着一套小睡衣，冷得抱住自己灼烫的身子瑟瑟发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本龙大意了。” 　　他把龙崽抱到床上，看着温语仁给它穿上保暖的小褂子、又戴了绒球小帽，在两只脚上也穿上老虎棉鞋，打扮得像个喜气洋洋的小娃娃。他心里可喜欢南涡这副穿着，看上去可爱极了，让他忍不住又多抱了一会儿。 　　“南涡，看，哥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北焱打开能装很多东西的布包，把这回从北方带来的各种小玩意儿和吃食都拿出来，让南涡收好。他包里还有一捆细心扎好的山参，是打算送给风伯的新年贺礼。 　　温语仁和风伯已吃过早餐，此刻已在准备中午饭。肚子饿扁的龙崽随他们下了楼，一出门，竟看到天上飘起了一丝丝的雪花儿。 　　从前在四季如春的神龙谷，南涡从没见过下雪，此番看到天上飘起雪来，顿时睁大了眼，“嗷噢嗷噢”地欢叫起来。 　　温语仁在门口站定，扬起脸。 　　“下雪了。” 　　这就是雪吗？小龙崽摇摇晃晃地走到院子里，伸出两只小小的手掌。它看到空中晶莹的雪花翩然落下，就像从天而降的一个个小仙子。一片雪花正落在它的掌心，是很规整的六角形，精致美丽，落在手心里冰凉凉的。 　　幼龙不由得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雪花含在嘴里，一下子就化了，也是冰凉凉的。它开心地嗷嗷笑了起来，温语仁摸摸它的脑袋，向着地面上的积雪伸出手。 　　道法顿生，只见地面上盖着的一层积雪忽然变化成形，变成了一个大雪球。 　　“呜哇！”小龙崽欢喜地跑上前去，抱住了大雪球。然后自己也捡起一小团雪，小爪子揉揉捏捏，做成了一个小雪球，把它放在大雪球的上面，这样就成了一个雪葫芦。 　　北焱陪着南涡在院子里玩了会儿。温语仁从屋里拿出两杯热热的果茶，递给他们每个一杯。北焱道了声谢，看着面前男子帽檐下苍白的皮肤和雪白的长发，道：“关于‘炽光毒’，本龙这回从北方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温语仁抬眼望向他，而正在玩雪球的南涡也转过脑袋，直直盯着北焱。 　　“北方一位名医告诉本龙，有一种仙草名叫木灵花，专克炽光毒，能够治愈你身上的毒。这种灵花十分稀有，世间难寻，但本龙猜想，灵气丰沛的神龙谷或许就会有。” 　　神龙谷内里聚居着大量的有翼龙。为了维护龙之领地的纯洁与安稳，神龙谷的入口处设下了重重结界防止外人进入，就连龙族也是出去容易进去就难。就连南涡在出了神龙谷之后，由于缩小成了幼崽模样、自身灵气薄弱，一时也难以再回到神龙谷。 　　“前些天本龙往神龙谷方向去，却发现山谷结界紧闭，用上密咒也无法打开，应是临时修改了密咒，防止外人进入。” 　　北焱叹了口气，“目前青国人族中大兴修道之法，一些来路不正的修者四处搜刮仙草兽丹，自然也盯上了神龙谷这块灵气充裕的好地方。本龙想应是为了这个缘故，神龙谷才暂时隐匿于世，不开结界。” 　　“下一次结界开放，不知等到几时。不过，只要它一打开，本龙会及时进入，寻找木灵花的下落。” 　　温语仁听了，淡淡道：“北焱，谢谢你的好意。” 　　“不客气。”北焱瞥了眼身边的小龙崽，“这些日子，辛苦你照顾南涡了。” 　　温语仁道：“南涡如今已能随意化形，在镇上的生意也做得很好，都无需我操心了。” 　　听了这话，龙崽很受用地晃了晃脑袋，啊啊喔喔地向北焱叙说起来，自己这半年来用心经营鲜之味，铺子里甚至还有了两个小伙计。北焱听得心中甚是欢喜，把龙崽抱起来转了几个圈：“好，好，不愧是本龙的弟弟！” 　　两龙哈哈大笑，又在院子里嬉闹着玩起雪来。温语仁静静地注视着那团小小的身影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摇摇晃晃地奔跑着，一丝笑意浮上他的嘴角。 　　他的南涡，是真的可爱。 　　===== 　　院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风伯闻声向外看去，只见穿着厚厚花棉袄的俏娃娃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外面欢天喜地地冲进来。 　　“爷爷爷爷，本龙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南涡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乐颠颠地跑到风伯面前，“快来吃小煎包，很好吃的！” 　　老人乐呵呵地接过小煎包，又看看南涡怀里一大堆的东西，笑道：“小家伙，去庙会玩开不开心呀？” 　　“开心！”南涡一下子蹦得老高，“不但买了好多东西，本龙这回还把家里的存货都卖完了！有不少顾客认出了本龙，还和本龙打招呼哩！” 　　这次南涡跟着温语仁去了镇上的庙会，临行前突发奇想，把家里盈余的果脯果酱装在小筐子里一同带到镇上。他们一边逛庙会，一边卖果脯，卖东西换来的钱又能顺手买其它好吃的东西，别提多过瘾了！ 　　南涡坐在桌前，把自己这趟新买来的东西一一整理好：有各种好吃的馅饼、糖果、肉干肉脯，还有热腾腾的羊肉串、芹菜饺子、脆皮鸡、烤土豆…… 　　而除去美食之外，还有一些很好玩的小玩意儿，从前南涡都只敢远远观望而不敢近瞧，如今自己赚到了钱，也财大气粗起来，把平日里奢想已久的东西都买了回来：小皮球、羊毛帽、木头小房子，两套开春穿的新衣服，三本图画故事书，一把桃木小梳子…… 　　南涡此行，可真是大丰收！ 　　他兴高采烈地抢先跑了回来，过了会儿才想起——吾二和哥哥怎么不见了？ 第66章 新春新生意 烛龙卖烤肉 　　南涡急匆匆跑出去, 看到温语仁和哥哥一前一后地走进院子，似乎正在谈论什么事。 　　“……除去北方魔物之后，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我记得你先前说过, 神龙谷临时封闭了入口。” 　　“是啊。不过家里暂时也无他事, 老爹八成还在闭关, 本龙也不急着回去。”北焱舒了口气, “等到开年了, 本龙也打算去镇子上做点小生意, 也不指望赚大钱，就是找个事情做做, 打发打发时光。” 　　说话间，温语仁忽然瞥见南涡从屋里出来。俏娃娃开心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又转向北焱，“哥哥也要做生意吗？打算做什么生意呀？” 　　北焱笑着揉揉他的脑袋, “本龙的话, 烤凶兽肉吧。” 　　“凶兽肉？”南涡一听连连摆手，“凶兽不是很可怕的东西么？哥哥, 就算你能吃，镇上的居民们可不一定喜欢呐！” 　　“哈哈，南涡，你之前一直住在神龙谷, 也不怎到外面来, 没有尝到过凶兽。那可是世间难有的美味呀！” 　　北焱说着说着, 嘴里口水泛滥了起来，“哥哥告诉你, 这异兽中越是长得奇丑无比的，它的肉就越是好吃。当然, 有毒的除外。” 　　南涡听他这样说，不禁跃跃欲试：“那哥哥快弄点凶兽让本龙尝尝！不然本龙就不信你。” 　　“嘿嘿，本龙在北方捉了不少凶兽，大饱口福。”北焱得意洋洋地咧开嘴，“为了让小弟也吃到凶兽，本龙还特地把最好吃的几种千里迢迢地背回来。这会儿都放在后山呢。” 　　南涡兴奋起来，闹着要跟哥哥去后山看凶兽。北焱却不急，“刚从庙会买了那么多好吃的，先趁热吃吧，吃饱肚子了再看。” 　　“不过，哥哥带来的凶兽再多，也总有一天会吃完。到了那个时候，烤肉生意还能开下去吗？” 　　北焱笑道：“不成问题。如今西庄附近的山林里也跑出来不少凶兽，什么口味的都有，食材简直取之不尽！” 　　“说起来，为何距离魔域这样遥远的西庄山里也会有这样多的凶兽？”说到这里，他忽然瞥了温语仁一眼。“此事十分反常。道士，你怎么看？” 　　温语仁剑眉轻蹙，思忖了一阵。他思考着问题，南涡却禁不住盯住了他的面容，目光停留在他英挺的鼻梁、深邃的眸子和精致的下巴上，心中连连赞叹，而喉咙里更是“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还好哥哥和吾二都在探讨深刻的话题。南涡心虚地挠了挠手指，眼睛却迷得离不开温语仁的脸。 　　静默了会儿，修者开口：“大抵是地底剧变、地脉紊乱的后果。青国地底原布满灵脉，空中灵气充盈，而原本稳固的地脉因某种变故而震荡裂开，让大量魔气顺着地岩的缝隙一路渗透而来，从西庄附近的山地里散出，将周围栖息的异兽们逐步染上魔气，异变为魔物凶兽。” 　　北焱一皱眉，“那样一来，青国可就危险了！” 　　南涡看看他俩，有些不安地问道：“会是什么样的变故，让大地都生出剧变？” 　　“本龙在北方游历的时候，倒是听说，近日毗邻青国的朱、白二国与北方魔国时有冲突，打起了不小的战争。三国激烈开战，兵刃交接，在大战中毁坏地岩、甚至改变地貌之事都时有发生，因此损毁大地也并非不可能。” 　　南涡闷闷地喔了一声。想不到就在离青国不远的地方，人族两国已经与魔域打起了仗。他不禁想，生活在战地的百姓是否过得安稳？ 　　北焱摸摸他的脑袋。但从烛龙的神色可以看出，就连烛龙对于青国的境况也不十分乐观：“魔族对人世一直虎视眈眈。在人族青、白、朱、玄四大国当中，朱国和白国地处北方，常年与魔族交战；但青国位置偏南、离魔域较远，这些年也很少打仗，从帝王到百姓都痴迷修道升仙，人员怠惰。 　　依照目前这状况，得亏是有朱国和白国在北方替青国挡着。若是魔国直接对青国放出大批凶兽来攻的话，全国上下这些只会坑钱的假道修怕是毫无还手之力。” 　　闻言，温语仁面色暗沉。就连有着青国第一道观之名的青云观如今都跟风，做起了卖药生意，为了多赚钱还大量、无原则地招收门徒，青国的境况的确不容乐观。 　　“不过，也没必要太担心。”北焱一拍南涡的肩膀，“别说魔国打不来这儿，就算他们打来，有本龙在此坐镇，你们还怕什么？而且，虽然骗钱的假道士挺多，但像温语仁这样有点真本事的也不在少数。青国目前还好得很，小弟你呢，就好好赚钱过日子吧！” 　　南涡的忧愁很快在接下来快活的日子里忘却得一干二净。过年真是好时光呀——清闲着不用做任何的活儿，可以天天跟吾二他们去镇上赶集、逛庙会，不但有各种好吃好喝的，还有各种精彩的马戏和表演可以看。 　　到正月十五来临的时候，南涡甚至都希望时光能够永远停留在过年中，每天吃喝玩乐，好不痛快！ 　　但它很快也想念起了劳作的日子：在田里用秘法种出一棵又一棵的果树；和温语仁一起在灶屋里调制果酱，腌制果脯；在镇上和两个小伙计一起打理小店铺，一边干活儿一边唠嗑；与三只异兽伙伴一起劳作，把它们仨都养得白胖胖的…… 　　闲时有闲时的快活，忙碌也有忙碌的乐趣呀！ 　　元宵节过后的第二天，南涡将温语仁趁着过年期间做好的果脯整理完毕，准备出发去镇上。他打算头几日先独自去镇上把店子开起来，等小五和莺儿忙完家里的事情后，再叫他们来鲜之味。 　　蓝眼睛的少年独自拖着装得满满的木头小拖车，慢慢走来了镇上。在经历了过年的繁华喧闹过后，风间镇上勤劳的居民也都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过年间打烊的店铺陆陆续续地开了张，镇上人来人往，一切步入正常。 　　南涡将小拖车停在一边，从兜里拿出钥匙。他走上前去准备打开门闩，却发现铁锁上面布满了奇形怪状的裂口，像是被故意暴力毁坏了一般！ 　　“怪了，这是谁干的？” 　　附近的小店大多还没有开张，南涡拿着惨遭暴击的门闩左右瞧瞧，又挠了挠脑袋。他很快打开了门，还好，店铺里面并未遭到侵入，里面的货架箱子、桌椅板凳都还完好无损地摆放着。 　　少年不禁思索。自家小店里并无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知究竟是谁想要拆掉门闩。他又走到门外看了看，很快发现了端倪。 　　只见木门板上出现了不少刮伤的裂痕，杂乱无章，像是某种兽类尖锐的利爪划过留下的痕迹，和那铁锁上的划痕大体相似。 　　看来，想要闯入自家小店的，其实是一头兽？ 　　在小店附近转了几圈，南涡没有看到任何异兽的踪影。料想事发已久，那家伙没能破门而入，应是跑远了吧。 　　南涡没再关注这事儿。他把新做的一批果脯果酱从小拖车上卸下来，依序排放在货架上，准备开张营业。 　　===== 　　次日，小五和莺儿也来到店里继续帮工，却发现小店的生意比以往还要火爆一些。原来，日前刚刚开春，镇上的大多数鲜果铺都还未上新，店家要么卖着上一年的存货，要么干脆不卖水果、只卖其它，等到两个月之后有了新鲜果源后再开始营业。 　　而镇上的居民们在熬过了漫长的冬日后，不但会来鲜之味购买水果零食解馋，还巴望着能够吃上一点儿真正的新鲜水果。只是青国保鲜水果的技艺有限，大多保鲜箱也只能保管七日，七日一过，瓜果就会逐渐失去水分与光泽，口感也不存在。 　　于是乎，南涡抓准了这一点商机——刚刚开春，天气干燥，比起处理加工过的水果零食而言，人们更倾向于吃一些新鲜的瓜果。 　　而南涡的果田里，最不缺乏的就是新鲜瓜果。他在寒冬来临前便用秘法将瓜果们坚强地保护起来，让它们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一整个冬日；而在开春后，随着天气转暖，南涡将果田里的守护封印一一解开，发现果林里的各类果实依旧长得繁盛。 　　鲜之味之前是专注零食而不卖鲜果的。但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南涡从自家果田里采摘了三百斤瓜果，里面各式各类都有，装了整整一板车。巨大的重量把木板都压得吱吱呀呀得直“喘气”。 　　温语仁担心果子将板车压垮，便提笔一挥，刷刷写成两张道符，将悬浮密咒加持于板车之上。如此一来，板车的载重减轻了很多，南涡独自一人也能轻松拉动板车。 　　满满一车新鲜瓜果拉到镇上后，不到半日便被渴望瓜果的居民们抢购了大半。南涡瞧着眼前堆成小山的苹果、凤梨、树莓、杨梅、葡萄渐渐地少了下去，而布袋里的铜板却越装越多，眼睛弯弯的，笑得乐开了花。 　　“南涡哥，咱今儿的生意可真是好！”一边忙着帮顾客装袋，小五一边兴高采烈地对南涡说道，“不过我有点想知道，南涡哥为何刚开年就有这样多的水果卖呀？这些瓜果大多都是盛夏里才结出果实呢……” 　　不单是他，就连前来购买鲜果的顾客也有些好奇。 　　“是呀小老板，这瓜果这样新鲜，就好像是从地里刚刚摘下的一样，但按理来说，现在刚过完年，地里还冷着，咋会有果子结出呢？” 　　对于人们的疑问，南涡也想好了回答：“万物生长皆有规律。瓜果通常在夏秋时节结出硕果，但只要有充足的日照和水分供养，瓜果在寒冷的冬日里亦可生长。小店的果田地势优越，再加上冬日里精心保养，这些瓜藤果树并未凋零，所以也能在开年过后为大伙儿提供鲜美的果实。” 　　蓝眼睛的小老板对外一拱手：“小店的瓜果均由自家果田种植，自家人也会吃，来路绝对正当，各位乡亲请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来来来，都来看看——” 　　说着，南涡举起一串晶亮亮的大葡萄，卯足了劲儿喊道：“本店今日大礼回馈，新鲜的大葡萄折扣甩卖，两个铜板一斤！大家快来尝尝啦！” 　　“什么，两个铜板一斤？这也太便宜了！” 　　“是呀是呀，快抓紧买一点回去！这冬天没过就有这么好的葡萄，实属难见啊！” 　　被少年手里的大葡萄吸引，人们总算不再追问瓜果的来源问题，纷纷涌上前，疯狂抢购起来。 　　南涡看着小五和莺儿忙前忙后，心里舒了口气：幸好他及时转移了话题、让人们不再深入地问下去。否则，他还真没办法向普通的百姓们解释自己用秘法种田的事情。 　　鲜之味门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南涡正和两个小伙计一起收钱装袋，忽然觉得斜前方有一道目光正密切地注视着这边。 　　他不由得抬起脸望去，却发现在小巷的那边停了一架马车。 　　马车由两匹高头大马拉车，车厢是青黑色的，上面搭着花式精致的门帘儿；马车的周围默立着十多个穿着青衣的男子，似乎是马车主人的护卫。 　　来人似乎是个有身份的。南涡一边忙着生意，一边小心观察。他远远看到，马车的窗帘挑开了一点儿，车主人的其中一个随侍上前听了吩咐。然后转过身，朝着自己径直走来。 　　那名青衣随侍走到南涡的面前，对少年直接开口道： 　　“小老板，要十斤树莓，每个品种都挑一样多。要挑好的，价钱好说。” 　　南涡愣了一下。这个随侍衣着端庄，说话有条不紊，一看便知经过良好的教养，主子家想必也非富即贵。他依照这个随侍的要求，把每种树莓都称了一两斤，最后算出价钱来。 　　“这位大哥，树莓一共十斤，价钱是一百一十五个铜板。” 　　随侍从布袋里拿出两个银币，付给南涡，“不必找了。” 　　南涡犹疑了一下，看到随侍坚定的眼神，想来他是受了主子的指派，便不再推辞，将银币收好；又从铺子里拿出一个结实的大布袋，将树莓分类装进布袋里。 　　打包好后，南涡把布袋递给随侍。那人接了布袋，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低声问道：“小老板在这儿开店多久？店铺可会一直营业？” 　　“小店开业半年，一直卖些蔬果零食，现在也卖鲜果。”南涡不知他的意图，但还是小心答了，“这鲜之味是我本人一手经营起家的，我靠这营生吃饭，此后也会一直经营下去。大哥若是喜欢小店的鲜果，欢迎以后常来。” 　　随侍点了点头，“小老板，再会。” 　　他走后，南涡目送着马车离开。他不禁想到，马车主人的随侍办事稳重、彬彬有礼，和上次在汤馆遇见的赵县令家的阿红阿绿真是天壤之别。 　　他边干着活边默默想道，不知这风间镇上是来了哪一位贵人，居然恰巧在他的鲜之味小摊前停下。这位贵人如果吃得满意，多多来眷顾小铺的生意就好了。 　　这么想着，南涡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到了晚上，小七的鱼真香也开始营业了。听说烤鱼店今晚开张，镇上有不少顾客都早早跑来，等着烤鱼吃；小七的鱼桶刚一搬出，里面几条大的草鱼就被点走了；第一条鱼刚刚烤好，鱼桶里的鱼儿们便各自有了下家。 　　小七烤得热火朝天，旁边却悠悠飘来了一阵浓香——正是北焱。 　　正月十五一过，他就从家里拖来了切分好的凶兽肉，在卢小七旁边搭起了架子和台子，开始烤肉。 第67章 龙涎串串香！ 凶兽泛滥，是吃烤肉的好时节！ 　　凶兽肉本身的味道就非常香, 而北焱在烤肉上随性撒下黑胡椒和孜然，更让那香气加剧一层。 　　只是，每当有顾客前去询问这是什么肉时, 北焱回答是凶兽, 他们就吓得赶紧退缩了, 就连试吃也不愿意。 　　没想到自己胸有成竹的凶兽肉居然遭到了冷遇, 北焱一气之下连吃三块凶兽肉。 　　“哼！犹犹豫豫总是会错过美味的。” 　　小七见他无人问津, 便从他手里要了一块凶兽肉, 放在嘴里嚼起来。 　　“唔，好吃！”小七连连点头, 又撕下一大口烤肉，“不得不说，虽然是凶兽的肉，但滋味儿可比普通家畜要好吃一些！” 　　路人们半信半疑地望着吃得香喷喷的卢小七。 　　“小七老板, 你说的是真的么？” 　　“我听说凶兽是被魔气魔化了的异兽, 身上多半带毒，真的能吃嘛？” 　　而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刻, 南涡也走到了北焱的小摊前，拿出五个铜板。 　　“要一块四脚鱼的烤肉！” 　　北焱听了，呵呵一笑：“好嘞，稍等！” 　　围观的旁人不由得担心起来：“小老板, 这凶兽万一有毒, 你吃了中毒了咋办？” 　　“我烤的每只凶兽都是无毒的, 而且早早剔除了兽丹，绝无魔气残留。”北焱的话语掷地有声, “大伙儿尽请放心，有任何问题, 可来找我北焱负责，假一赔十！” 　　南涡接过北焱手里的烤凶兽肉，当着他们的面吃了几大口。烤得焦脆的凶兽肉表面撒着一层孜然粉，南涡咬下一口，内里立刻腾出了热乎乎的浓郁香气。真香，不仅是南涡，就连周围观看的人群也一阵躁动，各种吸鼻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众目睽睽之下，南涡和小七尽情地吃起了烤肉。活的四脚鱼模样极其凶悍，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鳞甲，脑门上还带着尖刺；但四脚鱼的烤肉却极其鲜嫩、细腻，丝丝入味，和孜然搭配在一起，简直是天作之合。 　　终于，人群中有人受不住了。 　　“我来试试！”一个小伙儿窜到北焱面前，“就刚才南涡小老板吃的那个什么鱼，给我也来一块！” 　　北焱立刻给他切下了烤好的一块。小伙儿接过烤肉后瞥了旁边的南涡一眼，看到他甜美的吃相后，终是不再犹疑，也张大嘴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哦哦哦——好吃！没想到这凶兽的肉也能这么鲜！” 　　有了南涡和小七自发的宣传，北焱的凶兽烤肉也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而人们只要迈过了心里的那道坎，敞开心怀来接受另类的美味，就会爱上这种味道的。 　　北焱给自己的烤肉铺取了个名儿，叫“龙涎串串香”，意思就是烤肉串太过美味，龙一吃就会疯狂流涎。 　　而南涡和小七也十分愿意给北焱做免费的招牌，毕竟这样他们就能够免费吃到更多的凶兽肉了！ 　　三家小铺热闹互动，更多时候是相互来吃，生意也都蒸蒸日上。 　　而开春之后，温语仁把刚刚度过冬日的花田仔细地整了一番，把杂草和意外冻死的少量枯花都拔除掉。而空余的土壤里，则要种上新的种子。 　　前一年，温语仁所种的香花都卖到镇上的香料坊里，而药花则大多卖去了青云观自己的青药铺。青云观开出的价钱比镇上的普通药铺要高上一些，因此男人去年种药花的收入挺高，甚至比卖香花所得的还要更多一些。 　　风伯闲来无事，也跟着温语仁到地里看了看。见地里的药花大多长势喜人，老人笑得开心，问道：“小温啊，去年向道门的药铺里卖药花赚了很多钱，今年咱们要不也多种些药花？” 　　但温语仁却并没有那么乐观。 　　“风伯，我倒觉得，今年药花的行情不容乐观。 　　风伯略有些惊讶，“小温，你为何会这样认为？” 　　温语仁道：“青云观目前收药花的价钱高出市价几倍，是由于道门想要快速争取在风间镇附近的药草市场。而凭借高价拿下大量药花、并引来顾客后，青药铺为了节省成本可能会逐渐降低收购的价格，而与此同时，见卖药花有利可图，种花的人也增多了。一旦供大于求，药花价格必然更加走低。” 　　风伯听了，连连点头：“还是小温考虑得周到。” 　　温语仁叹了口气，带着老人走向地里，“除此之外，我亦觉得，日前药花市场繁盛，不过是仙门涉足世俗生意所带来的繁荣表象罢了。只要不是瘟疫爆发的年间，药花的需求一直起伏不大，而仙门推崇仙药灵药养身才让药花身价大涨。这阵子风潮过去之后，市上不知还有几分真实、几多假货。” 　　老人拎着水桶，给地里的小苗儿一株一株地浇花。 　　“目前就连青云观也做起了药草生意。唉，如今开药铺的道观宗门这样多，里面必有不少鱼目混珠。”风伯忧心忡忡，“若是有人昧着良心卖出毫无效用、甚至对人有害的假药，仙药的名声一败，仙门也就不为百姓所信任了。” 　　昔日青云观的两名修者，对于如今的局面均不抱以乐观的心态。 　　而温语仁的推断果然准确。风间镇的仙药生意很是红火了一段时日，然而，随着更多的道门涉足药草生意，当中鱼目混珠的也不在少数。陆陆续续有普通百姓吃了仙门的“灵药”后不但没有将病情治好，反而还拖得更加严重；也有富贵人家追求健康、长寿，尝试仙门的各类仙丹，结果吃出病来，反倒把自己坑了一把。 　　这事儿一多，人们开始对所谓的仙药报以怀疑的态度。更有甚者不甘就这样被坑害，将仙药铺告上衙门，其中不乏身份尊贵者。 　　衙门经不住权贵和百姓们的闹腾，着手调查此事，这一查可好，不少打着道门名头的假修者纷纷被抓，而民间对道门和修者的信赖逐渐消磨，直至谷底，就连青云观这样的正统道门也受了牵连，不再大量收购药花，转为保守行事。 　　而温语仁由于两月前便判断准了局面，如今倒也没有多大损失，毕竟香花才是他种植的大头，而余下药花若青药铺不收，则卖给其它的普通药铺。 　　这日，风伯和温语仁在花田间默默地劳作着，忽然，就见前方的花丛里动了一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异响声。 　　“嗯？” 　　风伯闻声上前去，却发现草叶下有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在诡异地摇摆。他走近几步，内心却有了一种寒冷而怪异的感觉，令他十分不安。 　　“谁在那儿？” 　　话音未落，就见花叶之后噗地钻出了一只异兽——是一只猫，却丝毫没有粉红猫的可爱。它长得瘦骨嶙峋，身上披着花花绿绿的毛皮，看起来有些狰狞。 　　“是凶兽！”温语仁敏锐地觉察了它身上的魔气，立刻做出判断。风伯赶忙后退几步，看着那怪猫龇牙咧嘴、拱起了背部，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温语仁抬手，一条绳索凭空现出，套中了这怪猫的脖子。它立刻弹出尖利的爪子，在绳索上狠狠抓了几下，但这绳索并非普通绳索，而是由温语仁自身灵气凝成，并以道法加持。怪猫挠了几下之后却没能挣开，它暴躁地发出刺耳的嚎叫，嘴巴一张，竟喷出一大团红色的毒雾！ 　　毒雾顺着风向飘来，风伯急忙闪开，而温语仁这会儿身上并未携带其它道符，只得凭空推出一掌，让掌力携带的劲风将毒雾吹向别处。 　　毒雾改变了方向后，逐渐下沉，落到了不远处的花田里。而那些花儿们一碰到这诡异的红雾，立刻就颤抖起来，宛若生命被掏干了一样，瞬间萎靡凋落！ 　　风伯见状，惊讶不已：“这……这凶兽身上好重的魔气，还会残害其它生灵！”他望向温语仁，而男人也没有丝毫犹疑，右手熟练地比了个手咒。 　　只听“嘎达”一声，怪猫无声无息地垂下了脑袋，一瞬间被道法索去了性命。 　　“想不到凶兽居然会跑到人族聚居的村庄里。”风伯看着温语仁将怪猫拎到田地的边缘，“这怪猫有剧毒，不能做普通处理。” 　　“嗯。就地埋了会让它体内毒素渗出，破坏土壤，还可能让毒素顺着地脉扩散，污染地下水。”温语仁看着怪猫皮毛上带钩的尖刺，想来这些东西也带着毒。 　　对于这样剧毒的凶兽，温语仁不敢懈怠。他双手结印，在怪猫身上设下重重符咒，将它全身加密封印，然后带去埋在了离村子很远的石头地里。 　　而原先被那怪猫触碰过的花朵儿也不能再生存。温语仁和风伯忍痛将它们一一连根拔除，再焚烧殆尽，埋入沙地。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不曾想，接下来的数日内，温语仁家里每天都有惊慌的村民登门拜访，声称自家田里或者屋子里来了莫名的怪物。这些怪物凶悍异常，还会主动袭击人和家畜家禽，有不少人家里的鸡鸭都被捉去吃了。村民们拿它们没辙，只好来请温语仁帮忙。 　　温语仁跟着他们回去，果然看到了田野间、大树下、屋檐上盘踞着的各种凶兽，便将其中有毒的一一封印，无毒的赶走或杀死。 　　这样的事儿一多，村里就有传闻，附近的山里或许发生了某种异变，才让这样多原本只存在于魔域的凶物跑了出来，四处危害田地与牲畜，甚至利爪伤人。 　　而对于这一切，作为西庄村长的陈二平并无举措。自打上回捉龙不成反被温语仁教训一顿后，这嚣张的陈二平就老实了许多，也不咋在村里乱逛乱管人，只专注料理自家田地。如今村里出了状况，大伙儿便指着他给自己做主。 　　哪知这无能的村长一听凶兽来袭便怕得要命。面对村民们的问责，陈二平干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闭门不见客，让自家媳妇去找了岳丈——也就是西庄的大地主卢老爷，让他给主持公道。 　　卢老爷年事已高，此时还在老家优哉游哉地休假。他乍一听西庄出了状况，也不顾自己一大把年纪，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他一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村子边缘的田地里，只往远方的大山瞅了一眼，立刻惊惶地哭嚎起来：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村里人都别干守着了，快去县里请官老爷来做主啊！” 　　他这一号叫，村民们更是慌乱。几个壮年男子立刻赶去县里，然而还只走到半途，就看到了一架青木的马车向着西庄的方向行来，马车前后跟了大几十个随侍；后面居然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一整个军营。 　　大军朝着西庄直扑而去，村民们不得不纷纷避让。而在军队的兵士当中，居然还穿插了不少身着道袍的修者，他们拿着伏魔索、桃木剑等各种法器，不知是跟去做什么的。 　　亲眼目睹了这古怪的一切，村民们飞快地跑去了温语仁的家里，向他报信。 　　“温道长温道长——咱村子外面驻扎了一个军营，有上千兵士，而且还来了不少的修者！” 　　温语仁蹙起眉，和风伯对视一眼，“领头者谁？” 　　“不清楚，看不着。”一个村民气喘吁吁地说，“领头的坐在马车里，旁边还有一大帮随从，看样子是个高官，来头可能比县令都大。” 　　“一个高官，领着上千名兵士和修者？”温语仁喃喃自语，“西庄位于青国内陆，并不与任何异国相接壤。调兵来此，还带着道门中人，就只能是为了……” 　　他转眼望向远处的天空。那里落霞重重叠叠，乌云挡住了瑰丽的霞光。 　　“叫村里人守好各自的田地，遇见凶兽后切莫轻易上前挑衅。” 　　温语仁紧赶慢赶画好了上百张御凶的道符，然后发放给每一户村民，并叮嘱他们听从军营的指令，尽量不要干涉兵士的行动。 第68章 救下皇太子 烛龙现世！颤抖吧凶兽 　　谜底很快解开了。次日晚上, 南涡卖完鲜果回村，忽然发觉村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就连灯也没点几盏。村里黑黢黢的, 氛围甚是怪异。 　　好在他身边跟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哥哥。北焱将小五、莺儿和小七一一送回家后, 才带着南涡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温语仁家住在村子的边缘, 也是离山野田园最近的地方。这儿人烟稀少, 北焱领着南涡过去的时候, 脚步突然顿住。 　　“不远处聚集了大量人族, 而且还有不少的修者。”北焱感知极其敏锐，饶是隔着几里远, 他也能嗅到人族的气息。“而且……不对，山里好像出事了！” 　　南涡也有所感觉，尽管不如北焱清晰，他也立刻说道：“本龙也觉得, 好像是琅琊山的方向, 地底有什么东西在乱窜……” 　　北焱蹲下来，将双手按在地上, 屏住呼吸尽力感受。他的灵识深入到地岩深处，探到地底异常的波动，赤红的眼瞳猛然一缩。 　　“不妙，琅琊山四周的地岩果然崩裂, 有大量魔气自地缝上涌、四处蔓延。方圆百里的异兽都受到魔气浸染, 躁动不安。” 　　南涡咋舌：“那这样的话……异兽觉得难受, 会不会就此混乱，互相攻击？” 　　“有些魔物也会顺着地岩裂缝一路从魔域爬来。若是它们恰好在琅琊山附近找到出口、纷纷跑出来的话, 那时候就不只是异兽暴.乱，而会引发凶兽潮！” 　　听了这话, 南涡一惊，拔腿就要往家里跑去找温语仁。但北焱随意摁住了他的肩膀，“不急。你看，这村庄附近都是兵士和修者，他们一定也是探知到了这边可能出现的异象，所以赶过来驻扎在此！” 　　“兽潮一旦爆发，便不是一两个人能够阻挡。而今青国官府派来了大批军士和修者镇守此地，你我暂且无需惊慌。”北焱沉声道，“他们只需要在地缝完全开启之前，布下结界将之封印即可。” 　　“唔。”南涡点点头。听哥哥的口气，这么多人联手封印地渊并非难事，就暂且放宽心相信官府吧！ 　　当晚南涡睡觉的时候，窗外不时有异光闪烁，修者念咒诵经的吟唱声、兵刃相接的格斗声、远处山林里凶兽狂暴的嚎叫声不绝于耳。在山林边立起了一座又一座结界，道法的波动也让龙崽感到极其煎熬，胃里一阵想吐。 　　幼龙呜呜呀呀地低喃着钻进了温语仁的怀中。感受到南涡体内龙魂躁动，男人暗自将自身灵气聚于指尖，缓缓注入龙崽体内，帮助它缓和龙息。 　　南涡抱住温语仁凉凉的身子。感受到另一股灵气流入体内，龙崽舒服了许多，终于在焦躁的悸动中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南涡照常去了镇上。在店里忙活的时候，他听到来这儿买水果的客人也在议论着前些时村镇里流窜的凶物。人们似乎对凶兽的出没感到忐忑不安，就连上街买东西的顾客也少了很多，昔日繁华的街道变得有些冷清。 　　南涡一边收拾着店里的鲜果，一边忍不住望向远处琅琊山的方向。他不禁想，地渊封印成功了吗？若是未有成功，那他居住的西庄，还有辛苦经营的田地，或许会被狂乱的兽群毁坏。 　　他默默祈祷，家那边的封印，一定要成功呀！ 　　到了傍晚，南涡听到一阵熟悉的马蹄和车轮声，再一抬头，他看到还是那架青木马车停在小店的斜对面，一名随侍走上前来，要了苹果、山梨和桑葚各两斤。 　　既然这个坐马车的高官已经从西庄回到了镇上，还有闲心买鲜果吃。如此看来，琅琊山附近的地渊应该是成功地封印上了吧？ 　　随侍买好了鲜果，便谢过南涡，往回走去。 　　就在这时，南涡忽然觉得脖子后面一凉，全身的汗毛都直直地竖了起来。一股不详的预感腾升而起，像是冥冥中有什么牵引着他似的，南涡忽然抬起头，向青木马车的方位看去。 　　只见就在那随侍走到车辇边的时候，街边的房顶上忽有一道黑影闪过。那东西动得极快，眨眼间便落到了青木马车的侧后方，张开爪牙向前扑去！ 　　马车的随侍们反应极快。一瞬间，只听一片齐刷刷的刺啦声，侍卫们接连拔出白刃，离那黑影最近的数人默契地排成阵势，向来犯者围攻而去。 　　眼前只见剑影刀光胡乱闪过，再就听到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兽它咚地倒在了地上。 　　南涡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那个黑影，是一只凶兽。可凶兽不应该随着地渊被封印而无法再出现了么？ 　　而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小巷里的路人乍然受惊，尖叫着四下里逃散开来。眨眼工夫，这小巷里除了营业的店老板之外，路人们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南涡哥，这，这是怎么了？” 　　店里的小五和莺儿从未见过这阵仗，他们看着被侍卫们击杀在地上的古怪凶兽，顿时吓傻了眼，逃到了屋里。南涡尽管心里也觉着诧异，还是壮着胆子朝前走去。 　　然而，还未走到路中间，北焱就忽地跳到了他的身边，低声道：“状况不对。别去看，快藏起来！” 　　北焱把小七和南涡都拎到了鲜之味的店铺里，叮嘱他们不要出来，接着转身便走。小七连忙拉住他的袖子：“等等，你总得告诉我们，刚才发生了何事？不是说地渊已经封印了吗，镇子上怎又会出现一只凶兽？” 　　“从本龙感知到的状况来看，地渊在今日午时左右的确被封印住，但阵法并未得到稳固。就在刚才，阵法还是被魔气冲破了。”北焱脸色阴沉，向着屋外一指，“你们瞧，天边落霞呈现乌色。天之下，兽潮的第一波，来了！” 　　南涡大吃一惊，就见前一刻还平静的夕阳中骤然出现了大量的“黑点”。不多时，黑点们变得越来越大，正是大批的凶兽自空中飞来，朝着风间镇陆续降落！ 　　凶兽皆是以肉为食，个性凶残，无论家禽牲畜还是人族都是它们袭击的目标。此番地渊封印失败，凶兽们便大量涌出，向着人族聚居的村镇奔涌而来！ 　　眼见情况急转直下，侍卫们听得主人号令，立刻护送着青木马车向小巷的另一端冲去。然而那些凶兽仿佛盯上了它似的，小巷前后迅速被围堵，各式各样的凶兽们迅速爬上了房顶、涌入了街道，虎视眈眈地瞪着那马车！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眼见小巷两边被堵，小五害怕得哭了起来，“咱们怎这么倒霉，那些凶兽要吃了那马车上的人，咱们也逃不了了！” 　　“小五，别怕。”南涡安慰他，“有北焱哥哥在，咱们一定不会有事！” 　　说话间，只见外面的凶兽已经冲进了巷子。而意外的是，它们对一路上惊恐逃窜的路人完全视而不见，直直朝着马车围拢包抄过去，显然是专为杀那其中之人而来！凶兽们争先恐后地对青木马车发起了攻势。兵刃相接，数十名侍卫与那成群发狂的凶兽战在了一起。 　　见状，南涡忽然想通了前后因果：正是青木马车的主人连夜组织了对地渊的封印。这位高官等到封印完成后方才回到镇上稍作休憩，只将自己的兵马和随行修者留在原处看守。 　　不曾想，地渊的封印却在此时被冲破了。从地渊里爬出的大量凶兽觉察到正是马车中人谋划了这次对地渊的封印，因而一出来便一路直扑此人而来，誓要报被封之仇！ 　　而趁着双方缠斗之际，北焱招手让大伙儿跟着他逃走：“快，趁着凶兽去追那马车，大家快先走！” 　　“可是……” 　　那青木马车的侍卫显然个个武艺高强，但他们毕竟人数有限，在凶兽疯狂的围攻之下还是显出了颓势。他有些担忧地看着，那马车的主人若是出了事，这接下来镇压兽潮的任务又有谁来完成？西庄附近驻扎的军士和修者，又由谁来下令指挥？ 　　那名高官虽然不知为何没能封印地渊，但他好歹想到了阻挡兽潮、为百姓做点好事。就这样看着他被凶兽围攻，南涡于心不忍。 　　其他人都听从北焱的话迅速逃走，只有南涡面向被围攻的青木马车，忧心忡忡。侍卫们陷入苦战中，而已有一两只凶兽突破防御，攀上了马车的车辇，扒在上面撕咬起来！ 　　“小傻龙，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见南涡望着马车发呆，北焱急忙过来，拎着他就走。但南涡看着马车那边形势极为不利，焦急地抓住哥哥的胳膊：“哥哥，那马车的主子可能是军营的高官，他看样子快不行了……” 　　“人族衙门的事情，你我最好少管！”北焱扛起南涡就向前跑，但少年急急地抱住他的脖子，坚持道：“若是见死不救，往后西庄的百姓和田地，又将有谁来守护？” 　　北焱一愣，看到南涡水蓝眼眸里坚定的神色，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便说：“好吧，你先跟着他们逃到远处去，本龙去看看。” 　　“好，哥哥小心。” 　　见北焱愿意出手，南涡点点头，听话地躲在了街角后的空地上。 　　事已至此，北焱不再隐匿龙息。周围的凶兽感觉到强大的灵气袭来，纷纷掉转脑袋，冲着稳步走来的男人发出凶狠的吼叫。 　　“渺小的鼠辈，也敢挡你龙爷爷的道！”北焱冷笑一声，冲前方就是一拳，“退开！” 　　巨大的力量瞬间爆发，顷刻间，就把周围十步以内的所有凶兽都震出了几丈远！ 　　感受到威胁逼近，趴在马车上撕咬的凶兽们立刻跳下来，纷纷转头向着北焱扑去！ 　　烛龙对上普通凶兽，这是绝对力量的碾压。高大的男子就连避也不避，向前一步不停地走着，左右手轮番出拳，每一拳下去就有一片凶兽惨叫着吐血倒地。 　　待他缓步走到青木马车前时，四周伏击的凶兽早个个非死即伤，而处于战乱中心的烛龙却是毫发无损！ 　　不只是小七他们看得目瞪口呆，就连趴在墙角的南涡也极为震撼。他是头一次亲眼看到哥哥全力应战的情形。凶兽们的围攻能将训练有素的侍卫队逼入绝境，而烛龙在对上这些凶兽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直至最后，当最后一只凶兽倒下，北焱大步走到翻倒的马车旁边，掀开车帘。 　　马车里的人没有动。他额上淌着血，手里却牢牢握住一把匕首。在看到北焱的一瞬间，他差点向前刺去，但发觉来者并非凶兽后，他立刻收了手，从马车中费力地钻了出来。 　　那是个穿着很华贵的男子。身上披着金丝线兔绒袍，头上戴着一顶镶着彩色水晶石的冠帽。他走出来的时候，身旁的一个随侍立刻上前来搀扶：“殿下，您可有受伤？” 　　男子淡淡地摇头：“本王无事。”他的目光落在北焱身上。 　　“这位壮士，多谢你救了本王一命。” 　　听闻这男子自称本王，再看看他面容俊朗端庄，衣着打扮极为华丽考究，北焱轻微一震。 　　此前在皇都苍城游历时他亦曾听说过一些传闻，知道当朝皇帝共有四个皇子，其中一个重病卧床，一个驻守边疆，一个好吃懒做，唯一有可能来到风间镇率兵封印兽潮的，也就只有当朝皇太子了！ 　　北焱心高气傲，即使面前站着人族的皇太子，他也并无谦卑巴结之意，方才来救他也不过是应南涡之请求。他对太子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这位壮士，请留步。” 　　皇太子叫住了北焱，款步走上前来。在经由方才的纠斗后，他的腿似乎受了点伤，走起路来有些迟缓。他的随侍立刻上前来半跪在地，“殿下腿脚负伤莫要再坚持行走，请及时疗伤！” 　　“疗伤……怕是来不及了。” 　　远方空里传来阵阵躁动，太子微微闭了闭眼，“看来……琅琊地渊的法阵还是被破了。” 　　随侍一听，有些惊诧：“殿下，这……昨晚应国师亲自带人前往地渊布阵作法，封印在今日午时才刚刚得以成形。此刻竟就已被冲破？” 　　“一帮庸才。传本王旨意，好好彻查地渊封印被破之事！”太子脸色苍白，似是十分疲惫。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继而转向北焱。 　　“壮士面对凶兽以一敌百，真是好身手。敢问壮士来自何方？” 　　“我在这镇子上卖凶兽烤肉。”北焱随意地指了指鱼真香旁边的摊子，“不过如今凶兽乱窜，把镇上的顾客都吓得跑没了。” 　　太子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他在皇家亦长年修习功法，立刻感知到这神秘男子身上灵气浩瀚如烟海，必是不凡之人。他自然并未相信北焱说自己是个普通卖烤肉的，但也不深究他的来历，而直接说道：“今日琅琊山地渊封印失败，法阵被破，凶兽现世。壮士可否助本王一臂之力，阻挡兽潮？” 　　北焱略有些惊诧。他没想到这位皇太子如此直接了当地请求自己相助，而看看角落里的南涡和其他的孩子们，他犹疑了：倘若袖手旁观，虽自保不成问题，但也意味着风间镇附近的村镇都将遭到毁灭。而插手此事，他和南涡是龙族的身份必将暴露，到时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然而，此前由于烛龙在此处不再隐匿龙息，方圆百里的凶兽被强盛的龙魂所吸引，立刻变得如饥似渴，全都朝着这边狂奔了过来！只一会儿，风间镇的大街小巷里便满是奔涌而来的凶兽，成百上千，源源不绝！ 　　“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要交待在这儿了！”小五仰头朝天绝望地哭叫，“爹，娘，儿子不孝……” 　　“哥你镇定一点儿啦！”莺儿捶了下他的脑袋，“北焱大哥厉害得很，我们好好跟着他，找机会逃跑就好！” 　　说话间，猛兽们直逼而来，却不是冲着镇上的任何一个普通人，而是直奔北焱而去！ 　　“哥哥！”南涡担心地望向前方。毕竟是他拜托北焱去救下马车里的人，而让北焱暴露了龙息。他此刻也顾不得别的，干脆从角落里跳了出来，对着过路的凶兽发动了一招“招雷秘法”！ 　　轰隆一声，惊雷从天而降，立刻把离得近的几头凶兽劈得人仰马翻。但更多的凶兽袭来，它们一层跟着一层不要命地摞了上去，在北焱外叠罗汉般地搭起了数丈高的一堵兽墙！ 　　“呸，一帮鼠辈！本龙的主意，你们也敢打？” 　　北焱一拳下去就能轰飞一片，无奈对手数量实在太多，渐渐地，他也有些应付不来。毕竟人形并非他的本体，施展起来诸多受限。 　　混战中，他忽然听到一声细细的“哥哥！”一扭头，竟是南涡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纤瘦的少年运气使出秘法，努力将凶兽从北焱的身边赶开。 　　而另一边，皇太子不再成为凶兽围攻的目标。他趁机差人放出信号烟花，向驻扎在离风间镇不足三十里的兵营求助。如今换作是北焱遭到围攻，他也不可能就此罢手，便集结了余下还能作战的侍卫前去相助。 　　北焱正一脚踢飞了一只凶兽，忽觉得肩上传来一阵刺痛。一转头，只见一只花豹般的怪兽死死扒住他的后背，张嘴便要撕咬。 　　“滚开！” 　　一声低吼，北焱灵气爆发，将周身所有凶兽都震得飞了出去，兽墙顿时坍塌，凶兽们哀嚎一片。 　　北焱把围困南涡的几只凶兽统统打倒，接着对试图前来相助的太子侍卫威严喝道：“都退开！” 　　男子身上火红的鳞纹若隐若现，皇太子见了这异变，立刻号令众侍卫退开。 　　“殿下，请将本龙弟弟也带走！” 　　太子瞥眼瞧见一个蓝眼睛的俊俏少年坚持不懈地守在北焱身后，立刻认出那正是鲜之味卖水果的小老板！他便唤了两个侍卫上前，一人一只胳膊，把南涡从战圈的中心硬是架了出来。 　　“南涡，跟着太子离开，不要靠近！” 　　说完这句话，北焱乍然沉下一口气，龙魂一瞬激发！一阵耀目的光芒闪过，高大的人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身形庞大、足足有七八丈长的巨龙！ 　　“嗷吼吼——” 　　烛龙一声长啸，刹那间地动山摇。它展开宽达五六丈的巨大双翼，伴着呼啸的劲风腾空而起，向着不断聚集、堆起的兽墙吐出灼烫的烈焰！ 　　巨大的爆炸声不断响起，眼前火光冲天，摞成堆的凶兽们被炸得七零八落摔了一地。 　　烛龙高高昂起脑袋，对于源源不断涌上前来的凶兽不屑睥睨。它随意扑一扑翅膀，就能把那些小角色吹得飞出数十丈远；随口一声怒吼，就能让凶兽肝胆俱裂！ 　　“哥哥……” 　　烛龙现世，天翻地覆，云动山摇，日月为之震撼！ 　　南涡明白，自己已经无需上前帮忙了。看着烛龙在空中强悍起舞，将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凶兽打得满地爬，少年忍不住拍了拍巴掌，解气得笑出了声。 　　难怪哥哥每每说起凶兽，都从来没有惊惧之意，而只有一个形容，那就是——好吃！ 第69章 烤肉狂龙 大战后要饱餐一顿 　　前几批袭来的凶兽相对来说体型较小, 和牛羊差不多大，攻击力也不强。但越到后来，涌现出来的凶兽变得越来越大, 实力也更加凶悍。 　　烛龙又打退了两批凶兽之后, 再逐渐靠拢过来的凶兽身高达到两丈, 也能使用各种秘法与之抗衡。 　　霎时间, 天际电闪雷鸣。烛龙与数十头巨大的凶兽激烈地交战在一起, 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 仿佛将天空都要震得坍塌下来！ 　　而比起百年烛龙极强的力量而言，南涡的秘法都显得微不足道。少年仰头揪心地望着天上烛龙战斗的身影, 两只拳头都攥得紧紧。 　　周遭一片混乱，皇太子走到南涡面前：“小老板，此处凶兽聚集、恐多危难，你随本王到较远的地方避难吧。” 　　南涡焦急地看了看天上, 对太子恳求道：“殿下, 请问您在风间镇附近可还有援兵？” 　　“本王已放出信号，援兵也以烟花作为回应。相信不久便会赶来。” 　　听到太子已经有了安排, 南涡便乖乖点了点头，跟着他以及一行侍卫到远离战地中心的地方躲避去了。 　　彼时风间镇上的居民都已逃得远远的，太子与侍卫们疏散了余下的民众，将人们带到镇中心安顿下来。南涡和小七他们一起看着远方天空中纠斗的数十头凶兽, 那道火红的身影最是醒目。 　　“哥哥, 一定要赢呐……” 　　不知道吾二和风爷爷在家里怎么样了。凶兽们是从琅琊山的地缝里跑出来的, 看样子是一出现就直奔风间镇而来，似乎并未在村长里停歇。尽管如此, 南涡仍是十分担忧，家里人可千万别出事呀！ 　　突然间, 就听“轰”的一声巨响，在空中打斗的烛龙竟被凶禽背刺一击。被激怒的烛龙发出一声龙啸，从高空中直直地坠落在了地上，震得地动山摇。 　　其它凶兽也趁此机会扑了上去，霎时间便堆成了一大堆，把烛龙整个淹没在了底下！ 　　“哥哥！” 　　南涡惊叫一声，跳出来就要往前冲。但身边的太子一把拉住了他，“危险，莫要上前！” 　　少年急得快哭出来：“哥哥被凶兽围攻，该怎么办……” 　　忽然，太子昂起头，沉声道：“来了！”顺着他目光所向，南涡远远眺望，只见从琅琊山方向过来了大批的兵马！他们拔刀向着小镇内急速冲来，领头的将领远远看到太子，高喊：“殿下，属下救驾来迟！” 　　太子一指前方，下令：“杀凶兽，救飞龙！” 　　兵将们齐齐应道：“遵命，殿下！”便掉转马头，举着兵刃向堆成一大堆的凶兽们冲去。 　　见南涡睁大水蓝的眸子紧紧盯住混战的兽群，太子开口：“小老板莫心慌。令兄先前救过本王一命，本王定会保他平安无事。” 　　南涡侧过脸，见太子温润笑着，不禁抿了抿唇，点头小声说：“谢谢殿下。”太子能够出手帮忙，真是太好了。 　　这么想着，少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脸上里泛起一丝疲惫。而在一旁，太子目光下沉，落在这少年俊俏的侧颜上。 　　他只是从侧面静静看着南涡，并没有说话。 　　而这一切，又被太子的贴身侍卫看在眼里。 　　===== 　　在众多兵士和修者的帮助下，风间镇上的凶兽们被逐一剿灭。余下的凶兽见着这边人马众多、又有烛龙坐镇，便不敢轻易上前来，只潜伏在小镇附近的山野田园之中，等待时机。 　　人群中走出一名年长的修者。他来到太子面前，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伏地请罪。 　　“殿下，臣等未能完全封印琅琊地渊，特来谢罪。” 　　太子并不降罪，只严峻望着他：“刘道长，地渊明明在午时已经完全闭合，为何方才又被破开？” 　　刘姓的道者抹了把额前的汗，禀报道：“回禀殿下，琅琊地渊本已被封印，然而就在申时，从镇上来了一群陌生人。他们自称是风间兽馆的捕猎者，想要趁此机会、捕捉凶兽……” 　　太子蹙眉，“风间兽馆？” 　　刘道长点点头，苦着脸道：“是的，就是风间镇上专门捕捉异兽、拿去贩卖的一伙人。他们领头的是二当家，叫什么老罗的……哎！那群人无法无天，兵士们上前阻拦，但还是有人趁乱偷溜过了防线，拿着铁笼和绳索潜入地渊之中……” 　　瞧见皇太子越来越不好的脸色，刘道长硬着头皮往下说：“在那之后，不多时贫道就听见地底突然传来巨大的啸叫声，似有巨物向上不断挣扎，让地岩剧烈震动，直至最后完全崩裂！而封印法阵也在此时被破开……” 　　“这么说，是风间兽馆的人擅自潜下地渊，惹得地底巨兽苏醒？” 　　“正、正是如此……”刘道长连连点头，“太子殿下，风间兽馆的猎手们在捕兽时惊动了地底巨兽，引得它爆发邪力、冲破了封印，带着群兽袭向风间镇……” 　　“一群刁民！”太子火冒三丈，挥手叫来随侍，“传令下去，即刻逮捕风间兽馆所有人员，仔细审问！凡是与地渊一事相关的，不论老板、捕手、伙计，格杀勿论！尤其是领头的二当家老罗，绝不可放过！” 　　随侍们立刻领命，前去清查风间兽馆。 　　太子平复了怒气，才道：“地底巨兽……如今在何处？” 　　听话题终于转到地底巨兽上，刘道长咽了口唾沫，“现今蛰伏于西庄与北庄之间的山林中。那巨兽足足有十余丈长，遍体青黑，身上奇臭无比，似、似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魔一般……” 　　“可有办法对付？” 　　“呃，这个……”老道支吾了一阵，“贫道法力有限，这巨大的魔物大概只有老国师能够对付……” 　　“即刻传令，让国师速速赶来风间镇。” 　　等待国师到来的同时，太子调遣兵将前往周边村镇，尤其是离琅琊山较近的村庄里，把民众们都撤离出来，安置在风间镇的中心。 　　而在原先激烈战斗的街心处，南涡正吃力地爬上烛龙巨大的身体，在捧起的手掌心催动秘法，将灵气自龙的后脖颈处缓缓注入，助它快速恢复。 　　北焱虽然实力强悍，在方才的打斗中并未受重伤，但身上大大小小的零碎皮肉伤还是有不少。 　　南涡正忙碌着在烛龙的身上爬上爬下，运用疗愈秘法将灵气输入到各个伤口中，余光里忽然瞥见太子一行朝着这边走来，他的身边不但跟着侍卫，还有几个武将和修者，目光各异地看向躺在地上的烛龙。 　　太子来到烛龙面前，看着它赤红的眼瞳微微眯起，关切问道：“你可还好？是否需要帮助？” 　　南涡站在烛龙的背上，对太子说：“殿下，哥哥他未受重伤，只是皮上有些轻微擦伤，本龙用疗愈秘法即可助它恢复。” 　　太子点点头，吩咐众人清理街上奄奄一息的凶兽，将它们拖到一边去。然而就在此时，看着士兵们拖动凶兽，烛龙喉咙里突然咕哝了一声，目光顿时犀利起来。 　　太子眼见不对，立刻制止众人：“都放下！”他走到烛龙面前，问道：“这些凶兽，可有什么问题？” 　　烛龙抖抖脑袋，严肃地示意人们离开。而先前拖着凶兽脚的士兵们立刻甩手跑得远远的，巴不得离凶兽越远越好。 　　就在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紧盯着那些死气沉沉的凶兽、以为还会再生什么异变时，只见烛龙大嘴一张，一阵劲风过后，街边躺着的凶兽们都被吸到了嘴边。而后，它随口叼起一只看起来肉多的，就这么嚼吧嚼吧吃了起来。 　　太子、众人：“……”原来这龙只是饿了！ 　　南涡站在烛龙背上，看着哥哥敞开肚皮又吃又喝，再看看底下众人一副被欺骗的样子，弯着腰差点笑出声来。 　　“哥哥，你可真是个大吃货呀！” 　　南涡笑嘻嘻地奚落了哥哥一句，而烛龙听了弯起尾巴，把呆在自己背上的少年卷了下来，又把面前凶兽的一条腿拆下。 　　它口中小心地喷出一团火焰，把它烤得焦黄脆熟，再用尾巴卷着递到南涡手上。 　　“……” 　　南涡低头瞧着自己手里香喷喷的烤兽腿，心下一阵无语。哥哥可真是烤肉狂魔，到了这样危急的关头，也想着要把好东西烤了分给弟弟吃！ 　　今夜的风间镇比往昔更加喧闹。原因无他，自打琅琊地渊的兽潮爆发后，太子下令让周边所有的村民撤离，因此镇上聚集了大批从附近村镇逃跑过来的村民。 　　他们大多对发生的状况一知半解，只知晓有凶兽在附近乱窜，更有甚者连晚饭也没吃就匆匆忙忙跑了出来，此刻正饥肠辘辘地蹲在街角，一脸茫然地望向远方。 　　“来来来，都来尝尝！凶兽肉百分百熟，好吃！” 　　而在仓皇而紧张的氛围中，烛龙仍旧十分惬意地干起自己的老本行——烤凶兽肉。 　　听说有百姓连饭也没吃便逃到了镇上来，北焱十分慷慨地生起了炉子、就地取材，把先前大战中打倒的凶兽拖过来，从中择出无毒无害、肉质鲜美的几种，当街做起了烧烤。 　　凶兽肉用龙尾巴上经久不息的烛火一烤就熟，再在上面撒上胡椒粉、孜然等各种调料，拿刀剁吧剁吧切成小块，一份烤肉就做成了。 　　熟肉分发给肚子饿的村镇居民，也不收一分钱，毕竟村民们大多来不及收拾家当便逃了出来，自己身无分文、田园家产又被凶兽们占据，北焱免费送肉给他们吃，权当借此机会在附近居民中大力宣传一下他的“烛火烤肉”。 　　被凶兽们吓怕了的百姓一听说是凶兽做的烤肉，哪怕北焱极力保证肉质绝对无毒，他们也不敢随便吃。但过不了多时，架不住烤肉的喷香和尝过烤肉的镇上居民的怂恿，村民们还是一一走上前去，向龙老板讨要了一份烤肉，用以充饥。 　　而这一吃，便再也忘不了这种极致的美味。 　　南涡看着人们兴奋地议论着好吃的烤肉，心中甚是欣慰。但当他望向远处琅琊山的方向时，听到遥远处此起彼伏的凶兽啸叫声，一丝愁绪浮上心头：吾二和风爷爷怎么还没有过来？他们是躲去了别处，还是遭到了凶兽的袭击，没能脱出？ 　　巧的是，就在此时，他听到熟悉的低沉男声远远地唤他：“南涡！是你们吗？” 　　南涡闻声回头，正看到远处出现了一群熟悉的身影，领头的正是温语仁和风伯。而他们身后还跟着不少西庄的村民，小七的母亲、小五和莺儿的家人都在其中，而陈二平和老李他们也畏畏缩缩地混在人群当中，跟着一块儿过来了。 　　“吾二！”南涡一见着男人，立刻飞跑了过去，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吾二你们怎么才来呀！可把本龙担心坏了！” 　　“西庄周围凶兽四伏，我们只得带村民们躲在山沟里，布下法阵。直到天黑，趁着凶兽睡着，才从山沟里出来，一路直奔镇子里。”温语仁摸摸他的脑袋，向后一指，“西庄的人都在这儿了。你呢，有没有受伤？” 　　“没有。”看着温语仁在身边，南涡心里安稳了许多。他忍不住抱住男人，把脸蛋埋在他的身前，“哥哥打退了好多凶兽，还给本龙烤了兽腿肉吃呐！” 　　坐在车辇中的太子也注意到这些刚刚逃来避难的百姓，立刻质问领兵的军将：“不是说所有村民都已撤出？为何西庄的百姓无人保护？” 　　军将一脸尴尬，只得低声说道：“禀报殿下，当、当时情况混乱，尤其是西庄那边凶兽最多，属下只来得及撤出一部分百姓，以大局为重，先保大多数人的性命……” 　　“既然如此，为何不及时上报，而说所有百姓全部撤离？”太子怒道，“幸亏百姓无大碍。大敌当前，本王暂不论你的欺瞒之罪，退下吧！” 　　武将心虚地退下了。太子拢了拢身上华丽的衣袍，目光一扫，正看到化为人形的烛龙沿街发放烤肉，他的蓝眼睛弟弟也跟在一块儿，身边还多了个黑衣白发的男子。俊俏的小老板和那男子说说笑笑，开心极了。仿若先前的焦虑不安都一扫而空。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南涡笑得那样开心。看看那边百姓们吃喝聊天甚是热闹，又瞥了眼自己身边静默肃立的侍卫们，太子一时间竟觉着有些落寞。 　　不过，思绪转瞬即逝。当务之急是阻止即将在在天亮时可能再度爆发的兽潮。眼下人手不足以阻挡凶兽，他的一支军营的战力怕都抵不上烛龙一个。太子思来想去，决定亲自请烛龙过来相助。 第70章 人龙合体！ 龙崽吾二联手战斗 　　北焱给百姓发完烤肉, 见太子在随侍的陪同下前来求助，心情大好的他答应得很爽快。 　　“深渊巨兽？交由本龙就好。”北焱豪爽地拍拍胸口，“本龙也想看看, 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在地底闹腾、释放魔气, 扰得百姓不得安宁。” 　　说着, 他咽了口口水。 　　跟在身边的南涡一听便猜出了他的心思：听说地底有巨兽, 哥哥的胃口又蠢蠢欲动了吧！不过不管初衷为何, 北焱愿意出手保护百姓和田地, 这真是再好不过。 　　见烛龙一口答应，太子也松了口气：“多谢壮士。事成之后, 本王必当重重酬谢！” 　　他补充道：“不久后国师会带着人马前来增员，劳烦壮士与修者们一同前往地渊，封印魔兽。” 　　“国师？”北焱没想到还有其他人来，“是什么人？” 　　“是青国的国师, 应泰明老先生。”太子解释道, “国师出身道门、法力高深，降妖伏魔多年, 为圣上倚重，在朝中也德高望重。本王想，倘若壮士与国师联手，封印地渊就十拿九稳了。” 　　北焱挠挠下巴, 显然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国师不知深浅。但他此前已经答应太子, 也不好反悔不干, 便只等着见机行事。 　　过了不久，只见从皇都方向来了大队的人马, 正是今晚抵御兽潮的援兵。太子闻声回头，一旁刘老道忙不迭迎上来, “殿下，国师到了。” 　　马车上走下来一位老者，正是当今大青国国师，应泰明。据周围好奇围观的百姓讲，这位应国师辅佐皇帝多年，大力推行修道之法，如今青国道观林立、宗门兴盛，也正是在此人推动下实现的！ 　　饶是太子，在这位老国师面前，也得礼让三分。 　　“国师一路辛苦。” 　　“老朽无事，有劳太子在此镇守。”应国师对太子悠悠行过礼，便皱起眉头看向远处，“天明之时，兽潮将会再度爆发。到时万兽奔腾，极有可能直奔皇都而去。老朽要将兽潮阻挡于此，令凶兽不得前进。” 　　太子了解事态紧急，点头道：“国师可有办法？” 　　“自然是有。”说着，应国师让跟在自己后面的修者一一走上前来。 　　“老朽此番请来青国五大道观的顶级高手联手封印兽潮，必定马到成功。” 　　说着，国师带来的修者们纷纷对太子行礼，并报上名号。 　　“参见殿下。贫道乃是奇云观宗主，天云道人……” 　　“贫道松山门宗主，陆多松！” 　　“在下是禅剑派掌门，紫衣剑客。”…… 　　太子的目光逐一扫过这些修者，摆了摆手：“免礼，都起来罢。” 　　身为当朝正统皇子，太子从小在宫闱长大，跟着军将习武练功，内心对这些民间宗门的人士并不太信任。但既然国师请来他们相助，他也不便多说些什么，只点点头，说了声“好”。 　　见太子点头，国师即刻召集修者们准备出发。 　　“殿下，老朽这就带修者们前去封印地渊。” 　　“国师且慢。”太子请北焱站到前面来，对国师以及一众修者说道，“这位是北焱壮士，是烛龙。他功力高强，擅长对付凶兽。本王特意请他前来，助国师一臂之力。” 　　修者们一听，目光纷纷聚于北焱之上。 　　“烛龙？这怎可能！这种生灵已有数百年未曾现世，如今会居然在地渊附近出现？” 　　“确实可疑。贫道宗门的秘传书上曾说，烛龙性恶、是凶邪之物，怎会出手保护百姓？” 　　“是呀殿下……这烛龙，不可信任呀！” 　　一听修者们如此议论，北焱顿时大怒：“胡言乱语！烛龙一族不常现世，但也不是什么邪物！本龙好心帮助你们，你们居然如此猜忌！” 　　国师亦是对太子一拱手：“封印一事交由老朽来办就好。老臣理解太子苦心，但事关重大，不宜动用外人。老朽带领道门众人，必将马到成功，不让任何一只凶兽踏入风间镇一步。”他的语调慢吞吞的，却满含对烛龙的抗拒之意。 　　眼见双方互不信任、剑拔弩张，太子出言劝解不成，有些犯难。 　　而北焱心气高傲，见国师也没有合作的意思，他不客气地对太子说：“殿下，本龙是为了封印地渊才答应相助。既然国师一派觉得本龙不可信任，这样毫无默契的配合也难以生效。不如国师先带人去干，等他一败涂地，本龙再出手！” 　　烛龙脾气一上来，那是天王老子也说不动。太子见劝他不过，便只好请国师先带着修者们封印地渊。 　　“要想封印地渊，得先将那只深渊巨兽引出，在地渊外击杀。”国师说着便吩咐下去，“众门派封印师随老朽离开，其余人等在此守候，准备诱捕巨兽！” 　　老国师的车马离开后，南涡悄悄跑到哥哥身后。“那些人识人，哦不对，是识龙不清！哥哥，咱不同他们计较。” 　　“哼，还是我家小弟好，时刻站在哥哥一边。”原本气哼哼的北焱听南涡这么一说，立刻把不快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先睡会儿觉吧，若是天明之前国师那帮人没能搞定，就换咱们上场了！” 　　“啊，本龙也可以跟着去？”听北焱这么说，南涡兴奋起来，“听吾二说，本龙在西庄的果田被凶兽们毁坏了不少。本龙也要打巨兽，为被凶兽糟蹋的果子们报仇！” 　　“嗯，到时候就我们，还有温语仁一起去。”北焱摸摸他柔软的黑发，“去找温语仁吧，和他呆在一起，不要乱跑。” 　　南涡开开心心地跑回温语仁的身边，却发现他在和一个陌生的青年修者说话。 　　“温师兄，这就是小龙崽吧？”一身青色道袍的孟恩泽正和风伯他们说着话，忽然看到温语仁身后站了个漂亮的蓝眼睛少年，有些欣喜地：“龙崽儿化人形居然长得这样好看！温师兄，你有福了！” 　　南涡歪了歪脑袋，没听懂他说的“有福”是什么意思。而温语仁听闻此言也立刻否认：“没有这回事！” 　　然而，一旁风伯和孟师弟一模一样地露出了很懂的笑容：“嘿嘿……” 　　“……” 　　不理会他们的揶揄，温语仁转身，对南涡介绍道：“这是我从前在青云观的师弟，孟恩泽。” 　　一听是吾二的故人，南涡点点头，脆脆地说：“幸会！” 　　“哎，幸会幸会！”孟恩泽见着这么个漂亮的少年，眼睛简直要移不开。南涡被他看得有些脸红，撇开眼，转移了话题：“孟道长怎么也来了风间镇上呀？” 　　“琅琊地渊爆发兽潮，青云观宗门上下都知晓了此事，主事派我跟着几位高手前辈过来，协助国师帮忙。”孟恩泽说道，“方才前辈们已经跟着国师去了琅琊山，留我在此接应，准备捕杀巨兽。” 　　“其他人……”南涡心里一紧，“东、东方瞬不会也来了吧？” 　　“他呀？呃，没有。东方师兄这半年来都不知去向，有的前辈说他跟着国师当差了，但如今国师前来伏魔，他也并未跟着。”孟恩泽为难地摇摇头，“恕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由于接下来要诱捕巨兽，孟恩泽说了没一会儿话便匆匆辞别，拿着法器与其他修者聚集一处，准备设下陷阱。趁着巨兽还未袭来，温语仁带着南涡和风伯他们在镇上寻了个僻静处，将外衣脱下铺在地上，做了个简单的床铺。 　　南涡维持了一整日的人形，如今有些劳累，便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悄悄变回小龙崽，趴在温语仁的肚子上，睡了。 　　一夜昏昏沉沉。龙崽抱着温语仁的身子睡得香甜，冷不防远处传来“嗷呜”一声巨兽的怒吼，惊得它从混沌的睡梦里尖叫着醒来。 　　“嗷噢噢！” 　　幼龙乍一惊醒，茫然无措，只慌乱抱着温语仁的脖子。而男人也迅速掀开外套、坐起了身，看向远处兽吼发出的地方，“深渊巨兽来了！” 　　其他人都还迷迷糊糊，南涡用爪揉揉眼，忽然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向着这里奔来——正是北焱！ 　　“那帮无能修者果然败了！巨兽挣脱了封印，正率领万兽朝着风间镇狂奔而来！”北焱咬牙抱起小龙崽，又对在巷子里打地铺的其他民众说道：“其他人快避到远处，温语仁、南涡，跟本龙走！” 　　曙光尚未来临，镇上一片混乱。 　　北焱抱着幼龙，与温语仁一路疾行。还未赶到镇子边缘，只见前方沙尘滚滚，那巨兽冲出了道士们的封印法阵后，果然直接朝着这边冲来！ 　　而在它的前方，昨夜前去地渊封印的修者们灰头土脸、踉踉跄跄，也朝着小镇逃了过来。其中就有前一日还信誓旦旦要灭了凶兽的老国师…… 　　“一帮庸人，居然这么快就败了！”看着修者们狼狈逃跑的模样，太子气不打一处出来，对守在外围房屋顶上的兵将们下令：“快放箭！拦住巨兽！” 　　一波带火的箭呼啸着向前飞去，雨点般射向灰尘中巨大的身影。 　　北焱见状，对兵将们高喊：“弓箭对它无用，别白费力气！” 　　他声如洪钟，而在前方指挥的太子听到他的吼声，也回过头来：“壮士，法阵还是破了，这边顶不住了！” 　　北焱一挥手，“本龙知晓，你们都散开！” 　　太子连忙下令让军士退散。北焱把龙崽儿交给温语仁，说道：“本龙先上，拖住那巨兽。你留在一旁伺机观察，找出它的破绽！” 　　温语仁简单一点头：“知道。” 　　强者之间无需多言。北焱迅速运功提气、化为原形，摆动着巨大的龙躯一飞冲天！而前方的巨兽瞧见烛龙出现，也咆哮一声，拖着庞大的身体一路尘土飞扬地爬了过来，掀起的劲风把站在近前的小龙崽整个吹得飞了起来。 　　“呜哇！”南涡惊叫一声，打着旋儿飞上天空。但所幸温语仁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它的尾巴，让龙崽回到了自己怀里。 　　而另一边，烛龙和巨兽已经展开了殊死搏斗。两者秘法对轰，打得飞沙走石，被术法击中的石块漫天飞射，让旁观的兵士们不得不往后退避。 　　此时天刚蒙蒙亮，地平线上透出一丝霞光。凶兽们在这巨兽的带领下如潮水般地向小镇袭来，而逃跑的修者们毫无还手之力，连滚带爬地逃到了镇子里去了。 　　眼见修者无用，太子指挥军士们联手在小镇的边缘筑起一道气罩作为防线，将凶兽暂时抵御在外。温语仁抱着南涡避过前方乱飞的石块，在距巨兽不远处快速移动。 　　这只巨兽或许是在地底待得太久，全身上下黑糊糊的，发出一股恶臭。小龙崽用爪捂住鼻子，看着烛龙通红火热的身躯将巨兽整个绞住，把它锁在地上激烈地厮打，心也忍不住揪了起来。 　　“南涡，你看那儿！” 　　温语仁忽然抬手向前一指，趴在他身前的南涡也赶忙回头，只见他们正好离这巨兽的前爪很近，而在巨兽的腋下，可以模糊地看到一个巨大眼睛的轮廓！ 　　腋下有眼…… 　　这难道是……饕餮？ 　　温语仁此前在青云观降魔时也遇到过饕餮，但见过最大的饕餮身体也不过两三丈长，而眼前这只足足有数十丈长，身体比烛龙还要大上一倍，显然不是普通饕餮，而是——饕魔！ 　　看来要害就是这儿了！南涡立刻双爪合十，准备使出一招秘法，但那饕魔也极其谨慎，一察觉到身侧有人，它立刻一巴掌拍了过来，温语仁立刻扛着龙崽飞身越过它的前肢，险险躲过一击。 　　感觉到威胁存在，饕魔按了按爪子，朝着急速飞奔的温语仁扑了过来！烛龙立刻加大力道，死死绞住它，两兽在原地扭打着，发出粗重的喘气声。 　　“南涡，我数到三，你就吐出火球，我们联手进攻！” 　　说着，温语仁吐气纳息，将灵气凝于双掌之上。南涡也牢牢趴在男人背上，猛吸了一口气、沉在丹田之下，内里燃起熊熊烈火！ 　　一人一龙蓄势待发，温语仁背着南涡一路避开饕魔的扑杀。迅速抵达它的腋下之处。 　　“一，二，……” 　　刚好这时，烛龙猛地摆了饕魔一道，让这巨兽前爪滑了一下，恰好将腋下之眼暴露了出来。 　　“三！” 　　温语仁向前出拳，巨量的灵气向前冲去化为一击；而与此同四，他背上的龙崽儿猛地向上跃起，张嘴喷出巨大的火球！ 　　这正是南涡与温语仁组成的人龙合体技，太极烈焰拳！ 　　一人一龙默契无间。灼烈的火拳精准地打中了饕魔腋下睁圆的怒目，激得那巨兽狂暴大叫起来！它狂猛地颠起了身子，在地上打起滚来，就连缠着它的烛龙也有些吃不消，发出低沉的龙吟。 第71章 龙崽是团宠 偷偷抱小龙 　　“右侧还有一只眼！” 　　温语仁接住从空中落下来的龙崽儿, 朝着饕魔的另一侧奔去。然而这饕魔遭受重击后，竟选择转攻为守，让自己右侧的前爪和肩部都覆盖起来一层厚厚的硬壳。 　　感知到巨兽将魔气都转移到右侧的腋下附近、用以保护要害, 温语仁及时停住了脚步。他目前手无寸铁, 只靠太极掌法是无法打破饕魔身上新生成的铁甲的。 　　就在此时,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温师兄, 快看这边！我把剑给你拿来啦！” 　　温语仁一回头,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方混战的兽群中艰难地突破出来——正是他的师弟孟恩泽！ 　　青年不顾一身的伤痕与血迹, 高高举起胳膊，将一柄精良的铁剑全力掷了过来。 　　“温师兄, 青锈——接着！” 　　间隔太远，温语仁凭空变出绳索，将青锈套住，接回到了手上。而孟恩泽在扔出铁剑之后, 周围的凶兽立刻追赶上来, 狂怒地扑了上去。只眨眼工夫，他就淹没在了接踵而来的兽群之中…… 　　“孟恩泽！！” 　　“嗷呜呜！！” 　　眼睁睁看着孟恩泽的身影消失在接踵而来的凶兽堆下, 饶是冷静如温语仁，此刻也失去了自持。他手里握着师弟豁出姓名送来的伏魔宝剑，拍拍背上难过抽泣的龙崽。 　　“南涡不哭。”男人拔剑直指饕魔，“这一击, 叫它灭亡！” 　　南涡用爪儿抹了把泪, 从先前的悲伤中强打精神, 握紧了小拳头。 　　“就是现在！” 　　温语仁将灵池中的灵气散布至全身，一个瞬步移动到饕魔的右侧。而与此同时, 烛龙也攒足了一口气，朝着饕魔最柔软的腹部狠狠吐出大团的烈火。 　　饕魔被烫得浑身发抖。趁着它一瞬间的松懈, 温语仁用剑锋划破手指，以血浇注利刃，对南涡说道：“南涡，快用雷霆秘法！” 　　“嗷噢噢！” 　　小龙崽用尽全力，爪儿高高指向天空。 　　只见霹雳一声雷响，从空中凝聚的乌云中落下一道炸雷，正与温语仁向前突刺的强烈剑气融为一体。凝聚了雷霆之力与道门秘术的青锈宝剑剑指前方，电闪雷鸣，极强的术法击溃了饕魔右侧腋下的铁甲。 　　趁此契机，温语仁疾步向前冲刺。轻盈飞身一跃，挥剑斩击，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只听一声巨响，饕魔的另一只腋下之眼被打得粉碎…… 　　“嗷吼——” 　　一声惨叫，巨大的凶兽如同大山般坍塌倒下。 　　烛龙及时抽身，向着饕魔身下吐出一颗待爆的火球，随后前爪一伸，把温语仁和南涡都捞了起来，一直飞到兵士们在城镇边缘筑下的防御气罩内。 　　“饕魔要炸了！”温语仁对守在气罩边的太子喊道，“快撤退！” 　　“轰隆隆！”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直接把向着小镇冲击的凶兽群炸得七零八落。 　　呆在烛龙宽大翅膀下的小龙崽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它看到凶兽们反被自己老大的自.爆给坑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饕魔被击败后，余下的凶兽眼见势头不对，纷纷朝着地渊退缩而去。太子亲自率领众军将乘胜追击，把琅琊山一带的凶兽尽数消灭。 　　而地渊仍然开启着。国师被饕魔所伤、没法开阵封印，而其他的修者面对太子的询问也都畏畏缩缩、不敢作声。最后，只有温语仁这个离开宗门两年多的前任修者走了出来，从风伯翻到的古书中找到了封印地渊的秘法，带领道门中尚有实力的修者们联手封印了地渊。 　　地渊凶兽之乱，就此平定。 　　===== 　　“烛龙！烛龙！烛龙！” 　　万事大吉，风间镇上的村民百姓们纷纷高呼着英雄的名字。热情的人们聚拢在烛龙庞大的龙躯边，伸手去摸它滚烫的身体，甚至试图合力将它抬起来。 　　而处于目光中心的烛龙对人们的热情并不反感，甚至有些享受这样的英雄时刻。它发出霸气的龙啸，并大方地接受百姓们的各种美食投喂。 　　呆在一旁的南涡见了，不由得无奈地笑笑：自打在民众们面前如同神明般降世之后，哥哥就一直在人堆里大吃特吃，仿佛永远都不会吃饱似的。也难怪，先前与饕魔殊死搏斗，北焱可是出了好大一番气力，与温语仁、还有自己联手救了镇上的人们。 　　南涡自己并不习惯被人围观的感觉，看着哥哥开心吃东西的模样，他悄悄地退到一边，去找温语仁了。 　　在热闹庆祝的人群之外，参战的士兵和修者们正在原地休整。他看到一群穿着青色道袍的修者们围聚在一起，情况似乎不大妙，便赶快跑了过去。 　　青云观的修者们各自受了不少伤，而在他们中间的地面上，赫然躺着先前为温语仁冒死送剑的师弟，孟恩泽！ 　　他大半身的衣袍都被鲜血染红，而身边的师兄弟们围成一圈，正以灵气为他疗愈。 　　风伯为孟恩泽号了脉、又探看了他的脖颈和眼皮下方，判断道：“小孟根基扎实，内伤不深，只是皮外伤势过重。得赶快带他回青云观，用净雪草煮药膏，敷至全身伤处。” 　　有修者恳求道：“风师伯，如今情况紧急，我们带着孟师弟回青云观也得一天一夜的时间。可否请您先用些简单的法子，为他止血？” 　　风伯毫不犹豫地应下来：“如今兽潮已经退去，你们抬着小孟，随老朽回家来吧！” 　　修者们连忙将孟恩泽用道袍包好、小心地抬起来。而就在他们搬动他的时候，孟恩泽的喉咙里突然咕哝一声，手指动弹了一下。 　　风伯忙按住他的手：“小孟，你伤得重，别动弹了。” 　　孟恩泽艰难地睁开眼，目光依次扫过面前的师兄弟们、风伯、温语仁、还有南涡，口里含着血，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是不是个……好的……修者……” 　　温语仁立刻握住他的手，“你是最勇敢的。” 　　听了这话，像是安心了似的，孟恩泽静静合上了眼。 　　===== 　　小龙崽捧着满满一盆热药汤，向着屋里走去。 　　为了不让药汤泼洒出来，它走得很小心，迈着短腿的时候尾巴一晃也没有晃，就这么硬着尾巴一路走到了卧房。 　　围在床榻边的修者们见这小家伙努力端着汤盆进来，连忙上前，从它的爪里接过了药汤。 　　“小家伙，谢谢你，换我们来吧。” 　　“呜哇。” 　　兽潮退去后，温语仁未有参与镇上民众的庆祝，而是带着重伤的师弟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家里的院子和田园被入侵的凶兽们糟蹋得一团糟，男人迅速地里里外外收拾一番，把孟恩泽安置在卧房内，和风伯一起熬制汤药。 　　有两个和孟恩泽关系较好的留在这里继续照顾他，其余的修者们大多赶回青云观复命、顺带回宗门寻找药草。好在风伯医术高明，加上孟恩泽自身根基很好，他昏迷了半日后便清醒过来，甚至逐渐能活动筋骨、在榻上半坐起身了。 　　见他有所好转，守了大半日的师兄弟两个终于有了片刻松懈，起身去给他倒水喝。正出门去找水壶，忽发觉门边蹲了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先前给他们端药上来的小龙崽。 　　“好可爱的小家伙！” 　　幼龙小身子胖墩墩的，蓝眼睛水汪汪的，任谁看了都想要抱在怀里摸一摸。 　　两人对视一眼。趁着温语仁不在，两个年轻的小修者蹲下来把嘟着嘴巴的龙崽儿圈进了怀里，忍不住又抱又亲。 　　半躺在榻上的孟恩泽听见门外两个师兄弟发出意味不明的哦哦啊啊声，奇怪地坐起来，接着就看到幼龙挣扎着跳出来，摇摇摆摆地向着外面逃去。 　　他顿时笑了：“你们两个别手痒，要是让温师兄瞧见你们偷偷抱那小龙，他可是要生气的！” 　　“咳咳，哪有。”两个小修者一脸无辜，状若无事发生。 　　在风伯的悉心照料下，孟恩泽逐渐恢复。等到能够下地走动后，他便在两个师兄弟的陪同下踏上了回到青云观的道路。 　　凶兽之乱终于平定，而人们的日子也有了变化。 　　北焱为了保护小镇，不得不暴露了自己烛龙的真实身份。不过结果却并没有事先预想的那样糟糕。 　　烛龙在众目睽睽之下彰显出强大的实力，与深渊巨兽激烈搏斗，还消灭了大量凶兽，因此一战成名，不但改掉了烛龙在青国民众心里“邪龙”的印象，还带动了大批民众尝试凶兽烤肉，把能够食用的无毒凶兽都解决掉。 　　经由先前的事情后，村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南涡的真实身份——温语仁家的蓝眼睛少年其实是一只青天有翼龙。 　　但如今温语仁和南涡都成了拯救镇子的英雄，他们也默认了南涡成为村子的一员。村民有时候来找温语仁，还会给小龙崽带点吃的来，或者和它玩上一会儿。 　　没人会想着把村里的英雄小龙捉去卖。就连镇上的风间兽馆，也因在地渊封印时闯下大祸而被太子查封，再也没法横行霸道、欺负异兽了。 　　而在欢庆胜利之后，一切还是要回归正题。 　　从琅琊山跑出来的凶兽们将附近村庄的房屋和田地破坏得一团糟。它们不但会毁坏木屋、啃吃地里的庄稼，在走后往往会留下大量的魔气和毒素，破坏土质和水源。 　　温语仁送走了孟恩泽一行后便去了地里，发现自己的花田损坏过半，而南涡的果田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尽管他们事先在田地附近埋下道符，但依旧挡不住汹涌兽潮的挞伐，田里的树苗们被毁去大半，土壤也被毒素污染，临近的草木纷纷凋零。 　　他们也并非个例。西庄几乎所有人家的田地都遭到了凶兽的侵害，庄稼被吃倒是小事，而土地被魔气浸染后再也难以长出新的作物，这对于以种地为生的农民们几乎是灾难。 　　正当村民们发愁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温语仁家里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日下午，小龙崽正呆在院子里，和猫妹鼠弟一起整理未被损坏的干花，忽然听到一阵车轮滚滚的轱辘声。 　　它摇摇晃晃地跑到院子门边一看，却见一架青木马车在随行侍卫的护送下低调来到了西庄，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率兵来封印地渊的当朝太子！ 　　太子在随侍的陪同下稳步走出了车辇。小龙崽吃惊了片刻，不知所措地叫了一声，“嗷噢？” 　　“是小龙崽呀。”听到幼龙的叫唤，太子觉得有趣，冲它招招手，“本王想要进来坐坐。” 　　南涡眨巴眨巴眼，连忙冲着后面菜圃里叫了两声“呜啊啊！”知会了温语仁后，它便跑上前去，给太子开了门。 　　而门一开，太子就俯下.身，把龙崽轻轻地抱起。 　　“小龙，有没有想本王？嗯？” 第72章 太子的礼物 龙崽搬家去皇都 　　南涡被太子抱在怀中。它很近地看着他温润的面庞, 一时有些害羞。 　　太子其实长得也挺好看的。只是他身份尊贵，高处不胜寒，能够与他直接说上话的平民百姓可没有几个, 更没有人敢这么近地盯着他看。 　　南涡回想起, 以前太子想吃鲜果, 也只是把马车停在远离闹市的街角, 差遣随侍前来购买。 　　太子环视四周, 见院子墙角堆放着凋谢的花朵、果苗和被啃坏的家具, 他的面上浮起一丝忧色：“本王一路看到村庄田地毁坏大半，想来村里的百姓们日子过得苦。” 　　“呜嗯！”南涡使劲点头。它期盼地看着太子, 心里想着，太子这次来如果能帮帮村里这些房子被毁、田也没了的可怜人们就好了。 　　由于卢老爷年事已高，而陈二平这个名义上的村长又一直不管村里的事儿，如今西庄的村民们更加信服温语仁, 有了事儿也会会聚众前来向温道长讨主意。 　　此番太子前来私访, 温语仁除了招待太子之外，也趁此机会把村民们想要有一片新田的愿望同他说了。 　　而太子也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即刻吩咐随从统计此次兽潮的受灾状况。让受损严重的村民自愿迁往皇都苍城附近的小村镇，由官府为他们安置房屋和田地，并发放一笔钱款作为补贴。 　　听到太子亲自将事情交待下去，不只是温语仁和风伯松了口气, 小龙崽也在太子怀里兴奋得嗷嗷叫了起来, 对这位低调的皇族公子好感更上一层。 　　公事说完了, 太子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盒子，把它递到南涡的爪里。 　　“给你的。” 　　是一个很精致的木盒, 光从外观就可以看出价值不菲。南涡抱着盒子，有些犹豫地看着太子, 不知他要给自己什么东西。 　　太子微微侧过脸，候在一旁的随侍立刻拿了一只精巧的小钥匙，在盒子上轻轻一拧，盖子便徐徐打开。 　　龙崽儿往里面一看，只见盒子里躺着一块晶亮的宝石。不但造型别致亮眼，而且从上面源源不断地冒出了一丝丝儿灵气。 　　它忍不住把爪轻轻搭了上去，顿觉晶石内的灵气如涓涓小河般缓慢流入自己的体内，令它神清气爽，禁不住呜呀呜呀地低叫着，晃起了尾巴。 　　“此乃龙晶石，可自发汇聚天地灵气，有助于有翼龙修行。” 　　见南涡舒服得眯起眼，太子微微笑着，“此为宫廷御石，得来不易，本王在镇上也赠予了烛龙一块。” 　　南涡很喜欢那龙晶石，把它捧在爪里，就有清凉的感觉从掌心传遍全身。但一听说这石头名贵得很，它又有些犹豫，不敢接下。 　　太子说：“拿着吧，本王赏你的。” 　　南涡瞅瞅温语仁，见他微微颔首，便收下了太子的礼物。 　　太子让随侍把盒子盖好，放在屋里的小木桌上。又转过头，看向温语仁。 　　“此次平定兽潮，先生功不可没，本王亦要予以嘉奖。” 　　温语仁淡淡道：“为民除魔，修者本分。如今小民虽已不在青云观，但仍牢牢记着师祖训诫，一生以降妖伏魔为己任，从不敢懈怠。” 　　“唉，先生不必过谦。”太子端起热茶抿了一口，“先生在兽潮来临时挺身而出，挥剑斩魔的佳话已传遍整个青国。相比之下，本王带来的众多修者，竟联手也未能封印地渊，让兽潮数次爆发，最后还被饕魔打得狼狈逃跑，实在让人见笑。” 　　他顿了顿，讲道：“近两年来青国大兴修道炼丹之风潮，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无不信奉仙道宗门，渴望修仙飞升。可道门当中鱼龙混杂，一些不学无术的假修者也混迹其中，宣扬邪术、兜售假药，扰得民心纷乱。本王早就想重整民间仙门道观的歪风邪气，将扰乱民心者统统肃清。” 　　温语仁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他隐约猜到了太子此行真正的来意。 　　“国师年事已高，不宜操劳多动，在此次兽乱之中又负了伤。本王已将他送至苍城边郊的一处府邸好生休养，也暂且解去了他的一身职务。” 　　太子搁下茶杯，“如今朝中缺乏能够协助本王肃清道门的人手。先生已从道门退隐，不属于任一门派，但又对道门中事了如指掌。” 　　说着，太子身体微微前倾，漆黑的眼眸定定盯住温语仁。 　　“不知先生可愿随本王入朝，替本王专职处理道门相关事务。” 　　温语仁微微蹙眉，而太子适时举起一只手，“请先生仔细考量，再给答案。本王如今急需帮手，朝中也需要有人来稳定人心。” 　　静默片刻，他又低声说道：“其实，不只是民间对假道者感到不满，就连朝中亦有不少大臣被所谓的‘灵药’所骗，或是被国师一派仗势欺压。但苦于国师及其附庸的庞大势力，虽对道门久有不满，也并不敢多言。此次借兽潮爆发之由，本王终于能撬动顽固的国师党羽，实在是机不可失。” 　　不仅是温语仁，就连南涡也从太子话中听出些门道来。太子来请温语仁入朝，恐怕不只是明面上说的协理道门之事，而是借此机会让温语仁作为自己人顶替国师的位置，逐步消解道门势力对青国王室的影响，最终为太子扳倒国师上位扫清障碍！ 　　对于王室朝堂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权谋斗争，温语仁和南涡都不想介入，蹚这趟浑水。 　　思忖片刻，温语仁道：“小民也想过，青国上下盲目信道的风气定是朝中有人刻意倡导。对于朝堂之事小民了解不多，本不该置喙。然而……殿下，国师在朝中德高望重，想来也是受到圣上倚重的缘故吧？” 　　太子和国师不对付，那么国师的胡作非为究竟是否有皇帝为他撑腰？ 　　太子苦笑，“圣上也曾对国师深信不疑，常年服用国师炼出的仙丹灵药，而身子骨却仍是一天不如一天，没有丝毫好转……这次兽乱爆发之前，圣上突感风寒病倒，而国师信誓旦旦说要用仙药妙手回春，甚至还赶走了宫中的御医，安排自己的人手守在圣上身侧。 　　而事到如今，圣上不但没有醒来，反而还昏迷不醒，任何仙丹灵药拿来都毫无用处。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圣上性命便已落入他的手中，任他拿捏！” 　　他叹了口气，“温先生，若不是事态紧急，本王又怎会在兽乱刚刚平定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这西庄，亲自请先生入朝相助？如今温先生降妖伏魔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青国，先生和龙族在民间声名远扬，受到百姓敬爱，入朝暂代国师之位、肃清道门，也是名正言顺。” 　　说着，又话锋一转，“更何况，还有本王为先生摆平一切障碍。无论先生想要加官进爵、金银财宝，还是安置西庄众多村民，都是先生一句话的事。先生若来苍城做官，本王还可以安排南涡小老板在苍城开一家最大的鲜果铺，在苍城周围赐予良田万顷，并修筑专门府邸、赏赐仆从若干，供你们一家居住。” 　　温语仁静静地看着他。太子方才一席话可算是把所有的底牌都亮了出来，威逼利诱，势必要让自己随他入朝，为他所用。而温语仁此时也可以肯定，自己以及北焱南涡斩杀饕魔的事迹传遍全国，说不定也有太子的势力在背后作为推手，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在民间树立威望，为接下来的事情铺路。 　　如此再往上推，太子在兽潮爆发前便出现在风间镇上，频频来往于南涡的视野里，说不定也并非巧合，而是谋划已久…… 　　温语仁目光低沉，看着面前温润笑着的太子，深知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心机却是深沉，并不简单。太子在民间大肆宣扬、提升温语仁的名望，又在此时将国师送出了朝堂的权力中心，温语仁就算拒绝入朝，也必定会成为国师的眼中钉，不但身边人可能遭到暗算，就连曾经呆过的青云观，都有可能成为国师针对的对象。 　　不得不说，太子这一招精密布局，实在是妙。 　　如此一来，温语仁是非去不可了。他心中恼火。但与太子作对不一定比被国师盯上要强。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推托之词，男人面上不动声色，淡淡一笑：“承蒙太子抬举。在下不才，愿尽绵薄之力，助青国太平安宁。” 　　南涡吃惊得张圆了嘴巴。它知晓温语仁从道门离开后便一心避世，不愿再涉足凡尘琐事，更何况是朝堂争斗。而今却选择答应太子的要求，所考量的肯定不是钱财地位，而是别的…… 　　而在得到满意的答案后，太子浅浅笑着起身，把龙崽儿放回到地上，摸摸它的脑袋。又命人从车辇上拿出一箱金币作为礼物。 　　随后，他便与温语仁定下进皇都和让西庄村民搬迁的时日，匆匆辞别。 　　太子离开后，小龙崽忧心忡忡，抱住温语仁的腿说不出话来。遇上这种事情，单纯的幼龙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它只睁着蓝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温语仁，希望他拿主意。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很快便开始盘算着对策。 　　不论怎么说，西庄这里的房屋和农田被破坏得不成样子，这里确实不能再呆下去了。太子已经承诺会让兽乱中受灾的百姓们都搬迁到苍城附近居住，并赏赐良田。风间镇虽然繁华，但苍城作为大青国的皇都，不少达官贵人和皇族子弟都居住在内，各方面都更胜一筹。 　　去苍城开店做生意、开始新生活，而且诸事有太子保驾护航，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温语仁决定，带龙崽和村里的人们一起去苍城。 第73章 告白 南涡温语仁，永远在一起 　　数日后, 温语仁一家收拾好了家当行李，在朝廷命官的带领下与村民们一起迁往苍城外数里远的村庄。 　　在之前的琅琊兽乱里，不只是西庄, 风间镇旁边的北庄和柴火村等都受了不少的损失, 农田被凶兽践踏得无法耕种, 农民们忧心忡忡。 　　而太子一声令下, 属下官员万分重视, 这搬迁之事便风风火火地办了起来。不到半个月, 所有失去土地的农民就被迁往新的村庄居住了。 　　虽然答应太子为他协理道门之事，但仔细掂量之后, 温语仁为了避免牵涉太深，还是决定不担任具体官职，而作为官府与民间道门的中介者处理各种事务。他也婉拒了太子为之特地修筑豪华府邸的心意，只和其他村民一起入住了新的村庄。 　　这座新的家园, 名叫叶翠庄。 　　温语仁家很快盖起了房子, 依然是二层楼，并且有了一个不小的院子。他们家旁边就是小气及其母亲的家, 方便两家人往来走动。 　　温语仁屋后还有一个很大的庭园，和之前在西庄的布局一样，菜圃后面也有一座小山。北焱想要显露原形，就可以把庞大的身躯趴在山头歇息, 自如地甩动长长的尾巴, 而不必担心会撞坏房子或院墙。 　　除了和其他村民一样安顿在新的房子之外, 南涡还额外拿到了太子赏赐的五百亩良田。其实太子原本想要赏赐更多，但南涡担心自己难以顾全这样大片的田地, 便婉拒了他的好意，把剩下的田让叶翠庄的其他村民们一一分完。这样不但不必花心思打理大量土地, 还在村民中多赚了一个人情。 　　彻底安定下来后，南涡便着手开始打理自己的新田。 　　以前在西庄，他手里的田面积有限，光照水源条件也不大好，许多念头都只能是想想，而没有办法实现。如今一下子有了五百亩田，而且还都是良田，南涡终于可以放手去做，尝试更多。 　　果田、花田、鱼塘。 　　南涡一家从西庄出来，也并非将一切都舍弃。很多未被兽毒污染的果实和花卉种子都被小心地保存下来，直接种在新田里；先前在西庄种地时走的一些弯路，如今也转化成经验，被灵活地运用在新田当中。 　　除此之外，南涡还召集小伙伴们开挖鱼塘，把小鱼、贝壳和龙虾们都转移到了新的池塘中。叶翠庄附近有一条大河，河中各类鲜鱼不愁捉，但特定种类的小龙虾却不一定常能捉到。在搬到新村之后，南涡也调整了池塘里鱼虾的比例，增加了虾蟹的数量。 　　看着满池塘的虾蟹在漂浮着水草丝儿的清水里游来游去，甚至一个摞一个地叠起来，这种满足感真是无与伦比。 　　温语仁答应了为太子协理道门之事，但他并未在朝中担当正经的官职，而是以太子门客的身份协调民间道门的种种事务。如此一来，他自然没有多少工夫去打理花田。 　　但因为温语仁喜欢花，南涡也在自己田里为他留出了一块空地，种上他最喜欢的一些花儿。 　　新田整好之后，下一步就该开店了。 　　太子命人在皇都的闹市中心找到了一处空地，做了简单的装修，让南涡有了开店的地方。从此往后，南涡的鲜果和零食就可以很方便地销往整个苍城，甚至还会有权贵或皇族子弟前来购买。这些富贵人家买起吃食来最是舍得，往往遇上合口味的就开出一长串儿订单来，或是让人上门去当场制作，现做现吃。 　　而原来在风间镇的那个小铺，南涡也没有放弃。毕竟那是他第一次做生意的地方，风间镇的居民们对他家的鲜果和小零食儿也极其捧场。于是乎，他干脆将风间镇的那家小铺也开起来，雇了两个伙计在那边经营。反正苍城离风间镇不过三十多里的路程，用冰粒鼠的冰气保持食物新鲜，每隔五六日便往小镇运送一次货物即可。 　　在南涡精心经营之下，新开的鲜之味生意也蒸蒸日上，吸引了不少苍城的居民前来品尝，声名远播。看他生意做得这样好，原来西庄的一些村民也提出要跟着他干，在店铺里当起了伙计。如此这般，南涡也不会忙碌得店铺和地里两头跑，有了些空闲时间。 　　小七的烤鱼店也搬到了镇上。由于苍城旁边就有一条青河，河里鲜鱼众多，小七捕鱼也变得比以前更加容易。每隔几天去河里捕一次鱼之后便养在自家小池子里，多数时候都呆在城内的小铺“鱼真香”，生火烤起各种各样的鱼。 　　鱼真香的旁边，是北焱的凶兽烤肉摊。自打在风间镇免费发烤肉之后，烛龙牌凶兽烤肉一战成名，甚至连苍城的权贵们也按捺不住好奇，跟风前来尝尝。 　　富豪人家在吃这些奇形怪状东西的兴致上似乎比村镇的百姓们还要高昂得多，也更乐意花大价钱追随新的口味、尝试好吃的东西。 　　虽然琅琊地渊成功封印后便不再有凶兽出没，但仍有凶兽从北方零零星星地窜出来，当然被烛龙好一顿收拾，做成烤串在夜市大卖。 　　南涡和伙伴们的日子过得自在舒坦，而温语仁对道门的肃清也进行得顺风顺水。 　　他年少成名、降妖伏魔无数，又是青云观正统修者出身，即使已退出道门两年，威名依然不减当年。 　　他以朝廷命官之名彻查各大道观，关停兜售假药的无良药铺，并督促各个宗门重整门风，剔除心术不正或不学无术者。 　　如今温语仁不只是为太子做事，更是为了自己曾经信仰的道门做出贡献。希望通过贡献绵薄之力力挽狂澜，让道门的一切重回正常，在官府和民间再度树立威信，让修者们坚守初心，为守护苍生而奋发修行。 　　尤其是在青云观上下大力推行变革，让那些走歪门邪道的修者们闭关反省、卸去宗门要职，而将坚守本心的众修者，如孟恩泽等提拔为道门主事，从上到下彻底整顿青云观的风气，敦促他们努力承担起昔日青国第一道观的指责。 　　经过了半年的努力后，温语仁的行事有了明显成效，而太子也一步步从权倾朝野的国师手中夺回权势，确立了自己在青国至高无上的威信。道门乱象逐渐平息，温语仁也立刻功成身退，婉拒了太子的封赏和各路名流的邀约，只想讨个清静，回叶翠庄久住。 　　每日种种花养养鸡鸭，隔三差五在南涡的店铺里搭把手，或者在树荫下与风伯一起熬汤药、和村里人唠嗑聊天。到了晚上就和南涡一起在院子里搭个竹床睡觉，并排躺着看天上的星星。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可真是无比自在。 　　温语仁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南涡和风伯——这世上他最在乎的两个人，都好好地陪伴在他的身边、同他一起生活，于他而言，是比朝中各种争权夺势的纠斗更加迷人的神仙般的日子。 　　南涡永远也不会离开他。 　　===== 　　庆元二十三年夏，南涡正在小铺里忙着，忽然看到门前停下了一辆熟悉的青木马车。侍卫们整齐地站成两排，迎着车辇上那位尊贵的主儿款步走下车来。 　　南涡放下手里的活计，匆匆上前行了个礼：“太子殿下。”他即刻让小五去拿了店里最好的鲜果过来，招待太子。 　　太子笑笑，“本王想来喝杯茶。” 　　少年挠挠头发，眼珠一转，笑了，“有的，有最新推出的果茶，我这就叫他们准备着。殿下这边请。” 　　南涡带着太子进了小铺里面的雅间。他原本没想在鲜之味里开雅间，但后来他发现，苍城的顾客和小镇居民不同，他们有的是闲暇工夫，买了零食和鲜果也不大急着回去吃，而是想着三五个一起找地方坐着边吃边聊。南涡便在鲜之味的二楼修了一些单间，供这些有闲心雅兴的贵客们在此消遣。 　　太子坐下后便摆摆手，让随侍们都出去了。他看到南涡脖子上戴着的那块透明的龙晶石，如今已被他自身的灵气滋养得晶莹通透，不禁道：“龙晶石戴着，可还舒适？” 　　“挺好的，殿下，本龙戴着它能够轻松稳固灵气，长时间保持人形。”南涡咧嘴一笑，蓝色的眸子笑得弯弯的，很是可爱。 　　不多时，两杯新做好的果茶盛了上来。南涡把其中一杯小心地捧到太子的面前，太子惯来叫人服侍，此刻竟伸出手去接过。 　　南涡没料到这一着，不小心碰了他的手一下，感觉到他保养得极好的皮肤轻轻触碰过自己的指尖，心下乍然一惊，手颤了一颤。 　　太子及时捧了那杯果茶，冲南涡笑笑。 　　“抱歉，殿下。本龙一时失手……” 　　“无事。” 　　雅间里一时沉默下来。南涡坐回原处，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一股怪异来。他感觉到太子正静静盯着自己，他的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只好绞紧了局促不安的一双手，垂下了目光。 　　太子忽然说：“怎么，不敢看本王？”在少年愣神之际，只听太子说道：“你的一双蓝眼睛，本王在青国从未见过。这样纯澈的眸子，应该多看看本王才是。” 　　南涡怔怔看着他，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太子问道：“怎么连话也不说？” 　　南涡软糯糯地嘟哝：“本龙……本龙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没想到太子找他来在雅间里单独说话，竟会说这些。白皙的手指握在一起，少年眉眼间添了一丝淡淡的愁色。 　　太子看了，却甚是觉得趣味。他上下打量着南涡的面庞，看这少年面容俊俏带着些生涩的稚气，但比自己府上那些花枝招展的姬妾有趣得多。 　　“南涡，到本王府上去住吧。” 　　少年不解其意，歪了歪脑袋。他隐约觉得太子不是请自己去王府做客这样简单，内心局促起来，忍不住左顾右盼。 　　面对太子这样的人物，南涡当真是应付不来。他此刻真希望温语仁能够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替自己壮胆解围才好。 　　太子瞧出了他的慌乱，索性把话说开：“你若愿意入王府，本王会给你正经位分，让你名正言顺地在府上生活。至于鲜之味，本王会吩咐专人替你打理，你如果想来看看，每月也能回来几日，而店铺收入一切尽归你所有。如何？” 　　闻言，南涡顿时目瞪口呆，脸蛋登时红了。 　　“殿下，您……您的意思是，让本龙做、做、做您的……” 　　“不错，本王想让你做本王的侧室，和本王一起到王府生活。你可愿意？” 　　南涡骇然，立时惊叫出声。“太子，这、这……本龙在叶翠庄，还有吾二，本龙……”一时无数画面涌入脑海中，南涡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连自己想要说什么都忘了。 　　太子微微摇头，沉声道：“南涡，不必考量其它的一切。本王是在问你话，你照着内心想法如实说出便好了。” 　　他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南涡。洞觉心中念想，南涡几乎脱口而出：“本龙不去王府！” 　　两人同时一愣，南涡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太过唐突，又小声急急说道：“本龙去不了王府，本龙……”他大着胆子直视太子，“本龙在叶翠庄，还有要照顾的人！” 　　“温语仁吧？” 　　被一语中的说穿了心思，少年朱红的口唇微微颤动，但他深吸一口气，纷乱的心绪缓缓平静下来。 　　被太子说中后，似乎心头的最后一丝压力也解开了。南涡意外地感觉到了轻松。 　　他认真地点头，“嗯，本龙还有温语仁。”本龙唯一喜欢的人，也是温语仁…… 　　太子倒也不怒，只是说：“本王也看得出来，你和他整日呆在一起。温语仁对权势毫无欲念，唯一想的就是了结道门的乱事后回到小村子里和你一起过日子。不过南涡……你对于温语仁而言，究竟是可以依靠的恋人，还是一只需要照顾的小龙崽。你可有想明白过？” 　　南涡身子剧震，呆呆地望着他。 　　太子慢慢喝了果茶，便不再继续追问南涡要一个答案，而是起身离开。南涡跟在他的身后，恍恍惚惚地送了他出去，又失了魂似的走回到店铺中，把自己独自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太子最后的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是呀，他只是一只小龙崽而已，温语仁照顾他、养着他，甚至还吻过他，抱着他一起睡觉，但——从来没有亲口说过喜欢他。 　　南涡在店铺的一整日都浑浑噩噩，无精打采。小五见了不明所以，只当是自家小老板太累了、心情不好，便主动接过活儿，让他早早回了家。 　　温语仁正在后院里拿着一碗米糠喂鸡。见南涡摇摇晃晃地走回来，却不像往常一样开心地同他打招呼，他觉着奇怪，便放下手里的木碗去了屋前。 　　男人看到少年坐在院里的小凳上望着天边的夕阳发呆，上前去摸摸他的脑袋，“南涡，怎么了，今天不高兴？” 　　南涡水蓝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唇舌间只觉得苦涩。他轻轻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见他不说话，温语仁料定他心中必有事情，便去屋里倒了一杯热热的甜茶来递给他，又说：“你今儿回来得早，我还没来得及做晚饭。今晚做你最喜欢的炸土豆饼，还有番茄牛腩，好不好？” 　　南涡望着他，无端又想起了太子说过的话。忽然开口：“吾二，今天太子来找本龙。” 　　“太子？他来找你有何事？” 　　太子对南涡的心思，南涡自己略有感知，但温语仁并未留意过。 　　南涡抿了抿唇，不自觉摁住自己脖颈上挂着的龙晶石，神使鬼差地就说道：“太子让本龙去他府上，做侧室。” 　　闻言，温语仁蹙眉，脱口问道：“你答应了么？” 　　南涡仰起头，看到男人英挺的眉眼间罕有地浮起紧张的神色。他知道温语仁心里定是有自己的，但他也需要狠下心来弄清楚，温语仁对自己，究竟是当成一只需要照顾的宠物小龙，还是…… 　　还是如太子所说，可以依靠的恋人。 　　南涡垂下眼眸，“吾二，你觉得，本龙应该答应么？” 　　有那么一刻钟，温语仁定定地凝望着蓝眼睛的少年，不发一语，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看到南涡表情的那一刻便知道了他的答案，而自己却是选择一直隐匿心思，还不如一只小龙崽果断勇敢。 　　男人闭了闭眼。在南涡紧张的注视中，他上前搂住了他。 　　“南涡，我不会让你走。” 　　南涡惊诧地仰起头，随即看到温语仁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就连他的一呼一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不论太子或是谁要带走你，我不会答应。” 　　“因为我喜欢……我爱着你。” 　　惯来隐忍的男子一旦开口，真心话竟然滔滔不绝。连温语仁自己都不知道，一贯不善言辞的他在阐明心迹的时候，也变得伶牙俐齿。 　　他看到南涡听了此言忽然睁大了水汪汪的蓝眼睛，俊俏的面庞一瞬间溢满了喜气洋洋的笑容。 　　“吾二吾二！”南涡一头扑进温语仁怀中，埋在他的心口不愿意分开，软糯糯的嗓音一句接一句地不停说着，“本龙也喜欢吾二，本龙想听吾二说这句话好久了！本龙不要太子，本龙只要吾二……” 　　“对不起南涡。”温语仁轻轻吻住他的额头，“我……太迟了。” 　　龙的寿命很长，人的光阴只有数十年。 　　数十年，一辈子。温语仁搂住南涡。 　　他们要相爱一年一年，爱到一辈子。 第74章 宝贝小龙 恶道偷龙，烛龙暴走 　　南涡拉着温语仁的手, 目光逐一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 　　从坐在桌边记账本的风伯、缩在角落里吃糖果的鼠弟猫妹，到剥着豆子的小七、再到角落里脸色阴沉的北焱，他骄傲地向大家伙儿宣布：“吾二从此以后, 就是本龙的爱人啦。”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 　　见状, 南涡不由得有些急了, 他认真地对他们说：“本龙要告诉大家, 本龙喜欢吾二！” 　　一阵静默。而后小七幽幽地说：“这个, 我们早就知道了。” 　　“……” 　　南涡大惊, 一蹦三尺高，“你、你们怎么会知道本龙的秘密？！” 　　猫在角落里的北焱闷闷地哼了一声, “这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吧？” 　　“……” 　　南涡挥舞着小拳头，“你……你们坏！”他拉过站在一边静默不语的温语仁，理直气壮地再度宣布：“温语仁也喜欢本龙！是他自己说的！” 　　屋里仍是一片静默。最后风伯干咳了两声, “这个老朽也早就看出来了。” 　　“……” 　　“好吧！”看到周围一圈人处变不惊的模样, 南涡气哼哼地鼓着脸蛋。“本龙不管。反正从今以后，本龙就是吾二唯一的宝贝。” 　　“好了好了。”温语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蛋儿, “宝贝小龙，今天已经很晚了，赶快洗澡睡觉去吧！” 　　南涡摇身一变，成了小龙崽的模样儿, 小爪子牵着温语仁的手往一楼的浴房里去。 　　吾二终于对自己表白了真心, 幼龙每每想起这事儿, 就开心得尾巴直晃。为了不让自己失控地笑出声，它把一只爪儿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只发出含糊不清的“吃吃”笑声。 　　温语仁见它乐成这样，心里又好笑又有些无奈。这小笨龙, 自从自己告白心意后便开心得停不下来，它的内心是极度渴望被疼爱、被认可的吧。 　　“过来。” 　　温语仁蹲下来张开臂膀，小龙崽立刻摇摇晃晃地扑进了他的怀里。无论是人形还是原本的幼龙形态，南涡都很喜欢抱着温语仁的脖子，脸蛋在上面蹭啊蹭。 　　===== 　　北焱闷闷地坐在角落，嘴里干巴巴地嚼着一块牛肉脯。小七见了他没精打采的样儿，不由得揶揄道：“咋啦大笨龙，弟弟成了别人的宝贝，你伤心啦？” 　　“哼！”北焱一拳砸到墙上，砸掉了几块石灰，“温语仁这个坏……坏小子！” 　　小七嬉笑着咧开嘴，“吃醋啦？”见北焱气在头上，又正色道，“不过，温道长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南涡和他在一起，能过得很好的。” 　　北焱悻悻地吸了吸鼻子。在长期的相处中，他也能看得出温语仁是个挺不错的人。只是，如果南涡一直和温语仁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回到神龙谷了？ 　　这么多年没回老家，北焱也有些想家了。 　　不知山谷里的伙伴们都还好么，自家老爹修行出关了么？ 　　正想着，北焱忽然发现小七也正看着自己。少年一边心不在焉地剥着豆荚，一边无声地打量着烛龙。 　　“大笨龙，你会回家吗？” 　　北焱低下头，“很多年没回去了，本龙是该到神龙谷看看。”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就见小七咧了咧嘴，哈哈笑了声，“神龙谷一定很美，会是桃源仙境一样的地方吧？” 　　北焱闷声点了点头：“嗯，是很美。” 　　少年抿着嘴，似乎在专注地剥豆子，但手上的动作却有些慌乱。他很小心地问他：“那你还回来吗？” 　　北焱张了张口，但未有回答。他知道，若是回了神龙谷，下次再要离乡便不知是什么时候了。龙的岁月很长很长，能够活几百上千年，每一个遇见的人族不过是漫长岁月里的过客。龙的弹指一挥间，人已无声老去…… 　　他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 　　隔日，小七跟着南涡去了地里的鱼塘，在里面捞一些长得成熟了的虾蟹上来，预备做成虾干蟹柳。两人说说笑笑，在田间玩得开心。南涡在池塘边撒下一大把饵食，立刻那些虾啊蟹啊就忙不迭围拢过来，争先恐后地抢着吃。 　　小七拿出了一长条螃蟹笼子，南涡运起漂浮秘法，让池塘里的虾蟹都“悬浮”起来，一个一个地运到笼子里。这时节的蟹还比较小，于是他更多地把龙虾们装进了笼子中，再拖上岸来。 　　就在此时，池塘里忽然冒出了一串泡泡。一个圆溜溜的大脑袋冒了出来，正是这片池塘的霸主——水晶鲵。 　　水晶般的娃娃鱼悠闲地爬上岸来，南涡从兜里拿出一把饵食，亲自喂到它的口中。 　　“水晶鲵，你还好吗？” 　　大鲵慢悠悠地晃着尾巴，一口一口吃着饵食。又用滑溜溜的前爪摸了摸南涡的手。 　　清凉的快意让少年咯咯笑了起来，小七也好奇地把手伸到水晶鲵的肚子下，“乘凉”。 　　就在此时，南涡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来临。他站起身扭头一看，却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后。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子，手里拿着一根木头手杖。兜帽下露出半张满是皱纹的脸，看上去是个老人。 　　“您是……” 　　南涡乍一看觉得那半张脸有点熟悉，而直到那人慢慢抬起头来、拉下兜帽后，他才倒吸了一口气—— 　　是老国师！ 　　心中顿生不祥预感，南涡正要后退，却见另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往这边飞快地堵截过来！身量和温语仁非常相似，但身上却煞气逼人，令人发抖！ 　　南涡和小七同时认出他来，“东方瞬！” 　　是了——这个男人自从先前刺伤烛龙后便逃之夭夭，再没在他们身边出现。此番竟然和老国师一起潜入了叶翠庄，而且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南涡！ 　　“等等！东方瞬，你们要干什么……” 　　眼见东方瞬一脸阴沉地快步袭来，小七下意识挡在南涡身前。但下一刻，只见这男人抡起拳头直直地打在了小七的肚子上，一击就把这少年打出了好几丈远！ 　　“你……”小七痛苦地倒在地上，捂住自己被打中的部位，猛地吐了一口鲜血，便昏死了过去。 　　刚才东方瞬并非单纯地打了他一拳，而是把自身修习的煞气埋藏于掌劲之中，这一击的威力远远超出寻常人等，打在未曾修炼过的普通人族身上是极其恐怖的一招！ 　　“小七！！” 　　看着小七昏死过去，南涡怒意升腾，灵气一瞬爆发！他极快地避开了东方瞬接下来的几拳，愤怒地质问他：“你，你凭什么要伤害小七？” 　　“蠢龙，我早就受够了扮演老好人，今儿来就是要抢你的龙珠，扒你的皮！”东方瞬冷冷一笑，拔刀踏步而来，“多说无益，死吧！” 　　见他对自己真动了杀心，南涡也不甘示弱，双手合十聚起灵气，用秘法与东方瞬打斗起来！他拼命想要为小七报仇，但老国师和东方瞬都不是好对付的，在二打一的局面下，南涡连续挨了好几下，越来越快要撑持不住…… 　　趴在池塘里的水晶鲵朝着国师吐了一串泡泡。然而还未碰到他，这老奸巨猾的家伙就猛地挥舞了一下手杖，把泡泡轻而易举地打得粉碎；又挥舞了一下，池塘砰的一声爆炸了，水晶鲵呼噜呼噜地吐着白沫，被炸上了天。 　　“水晶鲵！”南涡向前冲去，但东方瞬一拳揍到了他的背上。他顿时眼前一黑，身上又遭到了几下重击，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再无知觉…… 　　===== 　　“你这混账东西，快放开南涡！” 　　“哈哈哈！你这蠢龙，这龙崽如今在我们手里。要想它平安无事，就乖乖打开神龙谷的入口！” 　　混沌间，南涡听到两个男人的争执声。它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嘴巴竟被死死地封住了。 　　“呜……” 　　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南涡费力地睁开眼。四下里张望一下，它登时惊醒过来：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的家乡神龙谷的入口处！ 　　而自己的身边站着一圈人族的男子，各自穿着青色的道袍，和抓着自己的东方瞬身上穿的一模一样。这些修者手里各拿着道棍，正笔直地指向法阵中间被锁链束缚的那个男人——正是北焱！ 　　南涡大惊，自己被东方瞬抓了，怎么哥哥也被他们锁在了阵中？ 　　而北焱一看到小龙崽苏醒过来，立刻失控地吼叫起来。他拼命挣扎着，把沉重的铁锁都抖动得哗哗直响，“南涡！南涡！” 　　“呜呜……”南涡绝望地向哥哥伸出爪，但自己的嘴巴被封，而且身子也被东方瞬紧紧抓住。东方瞬把挣扎不止的小龙崽举了起来，另一只手拿起佩刀往龙崽的背上狠狠刺了下去。 　　“呜哇……”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泪水一瞬间迷蒙了幼龙的双眼。南涡疼得哭叫起来，而北焱看了更是狂暴：“你们这群卑劣的人族！快给本龙放手！” 　　老国师一脚把他踹倒在地，阴森森地威胁道：“蠢龙，老朽给你一刻钟的工夫，把神龙谷的结界打开！否则的话，老朽就当着你的面剖了这龙崽的龙珠，再把它的尸首扔下这万丈高空！” 　　神龙谷是人界的世外桃源，是专属于有翼龙的领地。它高高悬于人世的九天之上，是天际的一座孤岛。 　　老国师这么说着，东方瞬便拎着龙崽走到了这块神域的边缘，准备把龙崽扔下去。 　　“别……！你们住、住手！” 　　这些恶道以南涡的性命作为要挟，北焱只得恨恨地咽下这口气。 　　见他终于不再暴躁吼叫，老国师阴险笑着，用手杖敲打了一下北焱的脑袋： 　　“烛龙，你在决定站在太子一边的时候，就该料想到这个结局！你早先在北方游历之时老朽便以托人传话于你，告诫你不要插手青国朝堂之事，而你呢，偏偏不听，杀了老朽好不容易才召出的饕魔，还把琅琊地渊封印得彻彻底底，坏了老朽的好事。既然你多管闲事，如今这般下场，也是活该！” 第75章 跟我回家吧！ 相爱一辈子 　　“本龙就知道, 兽潮一事没有这么简单，果然是你这老东西在背后操纵！” 　　北焱眼睛一瞥，瞪向东方瞬, “又是御魂令吧！上次本龙独自在琅琊山, 你使的也是这种把戏, 从地渊里召出凶兽偷袭本龙！” 　　“算你聪明。”老国师举起手杖又在北焱的头上敲了两下, “老实按照老朽说的去办, 否则, 你知道后果！” 　　他们此番前来抓了南涡、要挟北焱，一为报国师被夺权之仇, 二为冲入神龙谷，夺去当中有翼龙们的龙珠，作为自己的修炼资源！ 　　北焱低吼：“对本龙不爽的话，只管来和本龙一战！如今你为何又要打开神龙谷的结界？山谷里的其它有翼龙, 可是与你无冤无仇！”他冷冷瞪着国师, “应泰明，不出本龙所料, 你身上也流淌着龙族的血，又为何要残害自己的同胞？” 　　“哈哈哈哈……”听罢，国师大笑起来，“不愧是烛龙, 果真敏锐！老朽身上的确有一半龙血, 不过那又如何？神龙谷从来不曾接纳过老朽, 老朽也不认为自己是你们的同族！” 　　说着，他双手合拢, 口念密咒。 　　“你们这些有翼龙存在的唯一价值，便是让老朽一个一个夺走你们的龙珠, 助老朽修炼飞升，带领修者们完成千秋霸业！” 　　被术法诅咒的北焱和南涡立时天旋地转，痛苦异常。在国师的催逼之下，北焱不得不拖着铁链走上前去，按照他说的开启神龙谷的结界。 　　“快点，不然我杀了这龙崽！”东方瞬刀一挥，在幼龙的背上又扎了一个口子，南涡顿时血流不止。北焱心中气极，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一边想办法拖延时间，一边等待自己留下的信号能引来温语仁相救。 　　===== 　　今日，温语仁家来了位贵客。 　　在道门之乱平息后，孟恩泽作为青云观优秀的年轻一代修者成功坐上主事之位，带领门内众修者重□□气、专注修行。在忙碌了数月后，宗门内务逐渐回归到原来的道路上，孟恩泽也得以片刻偷闲，带着道门真正的仙草良药前来叶翠庄，拜会昔日师兄和师伯。 　　风伯从灶屋里拿出新鲜的茶叶，给他们一人用热水泡了一杯。三位故人端坐桌前、聊起从前在道门的趣事儿，相谈甚欢。 　　孟恩泽抿了口杯中的热茶，不自觉咂了咂嘴。他左右一瞧，没见着小龙崽，便问：“师兄师伯，今儿个怎么没看见龙崽呀？” 　　“它听说你要来，和小七去地里捉虾蟹去了。”风伯笑着摇了摇扇子，往外面的日头瞅了一眼，“这会儿应该也快回来了。” 　　就在此时，温语仁身子一震。手里的茶杯倏然掉落，内里茶水洒了一地。 　　“师兄！怎、你怎么了？” 　　孟恩泽一惊，就看见温语仁猛地捂住自己的心口，眼眶微微发红。 　　“是血契起了作用。”男人闭了闭眼，“南涡出事了！” 　　“啊！” 　　风伯和孟恩泽都是一愣。温语仁感知到血契的剧烈波动，他即刻起身，从桌旁的卷席中抽出青锈，向着屋外奔去。 　　匆匆赶到的时候，地里早已空无一人。池塘边一片杂乱，水晶鲵四脚朝天地倒在田埂边的杂草里，而再往前几步，就看见了昏迷不醒的卢小七。 　　南涡被掳走了。周围没有一个人，温语仁当机立断，把小七交给刚刚赶来的风伯，自己则唤醒体内血契，仔细探寻南涡的去向。 　　通过共感，温语仁隐约探知到南涡的方位。只一会儿工夫就能离开这里很远，所以不可能是靠走路或者坐马车这样普通的方式。 　　他忽然嗅到空中有一阵淡淡的灼烧的味道。下意识伸出手，一点点猩红的粉末落在了他的手心。 　　“这是……龙鳞粉。” 　　红色的龙鳞粉，温度还很滚烫，应是烛龙刚刚留下的。凭借烛龙的能耐，青国上下几乎无人能压制它，但北焱此刻却没有带着南涡回来，而是与龙崽一起消失在天际之中。温语仁蹙眉思索，很快便有了推断。 　　北焱应该是被胁迫了。他一人无法夺回南涡，便将龙鳞粉留了下来，作为告知温语仁的符号。 　　温语仁立刻拔出青锈，使出一招“御剑飞行”。他正要腾空而起，忽听见后方传来一声呼喊：“温师兄等等，我也一起去！” 　　是孟恩泽提着自己的佩剑也急匆匆跑过来，想要助他一臂之力。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人物就连烛龙也觉得棘手，温语仁点头，“好，你跟上来！” 　　两名修者一前一后御剑飞行，沿着烛龙留下的龙鳞粉向前追去。 　　===== 　　“蠢龙，给我快点！” 　　神龙谷的入口，东方瞬早已等得不耐烦。他故意用锋利的小刀故意狠狠地扎了南涡几下，逼迫北焱快速解开结界。 　　小龙崽为了不让哥哥担心，即使剧痛得眼泪汪汪，也死死咬住嘴巴不叫出声来。看到这一幕的北焱又愤怒又心疼，双眼熬得通红。他沉下一口气，说：“神龙谷的结界密令早已变更，本龙需要时间！” 　　“那就快点！”东方瞬喝道，眼里满含煞气。不知是否是吃了大量邪药的缘故，原本人模人样的他，此刻看上去和魔域残忍的凶物也无甚区别。 　　北焱心里啐了一口，伸手摸索起神龙谷周边的结界，头脑中却飞快地想着办法，悄悄通知山谷里的同族们。一旦谷口被迫打开，他要让同族们都做好应战的准备，将这些祸害剿灭在山谷口。 　　东方瞬和老国师押着北焱在山谷口开结界，而和他们一伙的其余恶道则在四周望风。 　　“呜……” 　　身上被东方瞬扎了好几个血窟窿，南涡痛苦得泪水迷蒙了双眼。它艰难地喘气，努力将自身灵气覆于伤痕之上，为自己止血。如今哥哥受到胁迫，它孤立无援，必须要自救，不能给哥哥还有神龙谷里的其它同族拖后腿！ 　　小龙崽咬着牙，坚强地运气调息。 　　而发觉了手中抓着的幼龙在努力求生，东方瞬病态地笑了。他拿刀柄在南涡软绵绵的肚皮上狠狠戳了几下，见这小龙倔强地闭着嘴巴、泪汪汪的眼睛瞪着自己，内心阴暗的一面被完完全全地激发出来。 　　“龙崽，给我叫出声，让你哥哥也赶紧干活！” 　　东方瞬残忍地划伤了南涡的翅膀，又狠狠拧它的尾巴。看到龙崽为了忍痛连脸都疼得扭曲起来，他哈哈大笑。 　　“龙崽，快叫，给我叫啊！” 　　东方瞬一只手拎着南涡的脖子，另一只手一拳一拳地揍在它的身上。幼龙小小的身子抽搐起来，发出呜呜的闷声，大眼睛里泪水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落地，让这病态的男人更是张狂大笑。 　　突然—— 　　只听“啊啊”几声，站在神龙谷边缘望风的修者们被远处飞来的几道光束击中，纷纷大叫着倒地。 　　“是谁！”东方瞬眼一横，抽出腰间的佩刀，在空中挥舞两下。一道术法凝成的气罩屏障顿时生成，将前来救援的两人挡在了外面。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正在靠近，南涡费力睁开一只眼。 　　“呜呜啊！” 　　是温语仁！他终于来了……在看到那青衣御剑的身影的那一刻，南涡的泪水决堤而出。它忍不住呼唤着他的名字。 　　南涡深信——无论自己身在何处，吾二都一定会赶来，接它回家！正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它熬过被小刀扎伤的疼痛，苦苦期盼温语仁的到来。 　　而他也没有食言。 　　温语仁从剑上飞身跃下。他一眼便看到小龙崽被东方瞬捉在手中，身上被打得遍体鳞伤，背上也血流不止。男人心中一阵彻痛。伤痕累累的幼龙与记忆中在风间镇仓皇落跑的小身影渐渐重合，温语仁的心悔恨得滴血。 　　明明已经发过誓，再也不让南涡受到伤害。温语仁眼神一凛，怒火攻心向前疾奔。他一路突破重重恶道们的阻隔，势不可挡！ 　　眼见一个白发红目的修者向山谷口突刺而来，老国师皱眉，“东方瞬，此人身法与青云观的修者相似，莫非是你认识的人？” 　　“这就是那个和烛龙一同斩魔的修者，龙崽的主人……温语仁！”东方瞬提醒道，“就是他被太子收买，顶替了您老的国师之位！” 　　一听竟是仇家自己送上门来，老国师一声令下，“快，拦住他！” 　　修者们立刻围拢上前，按照之前围困烛龙的方法立于四角合掌起阵，试图把温语仁困在阵法中。然而男人的动作显然快得超乎他们的想象。甚至连动作都看不清，就见眼前一片白色刀影闪过，再来这些修者们便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连回击的工夫都没有！ 　　“天啊，这人怎么这么厉害……” 　　修者们被打得抱头鼠窜。 　　看着这群穿着青云观道袍的昔日同修如今不堪一击，温语仁提着染血的青锈，立定微微冷笑： 　　“我十二岁斩饕餮，十五岁杀穷奇，十七岁一人入地穴屠魔龙！尔等鼠辈，修为不精、败坏道门清誉，不配这身青云袍！” 　　他清冷的嗓音掷地有声，气场一瞬全开，撼得在场的道者冷汗阵阵，颤抖着只在远处徘徊，愣是无一人敢上前！这些青云观的修者跟着东方瞬混迹江湖，只听说宗门有一位师兄年少成名，十余岁便打遍天下、威震道界。如今亲眼所见，才知自己与他的差距竟是天壤之别！ 　　眼瞧着自己的同伙接连落败，东方瞬扔下受伤的龙崽，佩刀一横，冲上前去，迎战温语仁。兵刃相接，两人你来我往各拼本事，很快战得激烈。 　　而温语仁并非独自前来。在他单挑东方瞬的同时，孟恩泽也御剑赶来、降落在神域。他起手做法，试图打开他们设在谷口的气罩。 　　老国师见状大喝一声，抬起手杖大幅度地挥舞。一道光束从杖尖飞出，直直地袭向孟恩泽，但还未击中，只听一声低沉的怒吼，烛龙长长的尾巴自半空扫过，把那束道法打得偏离了方向。 　　“嗷吼——” 　　所有修者的注意力被前来救场的温语仁二人所吸引，因而松懈了对北焱的看守。 　　在老国师分神的那一瞬间，北焱挣开束缚身上的铁锁，就地化为烛龙，替孟恩泽挡下一招后便直扑老国师而去！ 　　温语仁对东方瞬，烛龙对应龙，双方激烈交战，打斗间燃起升腾怒意，灵气浩然震荡，将周围的草木都震得枝叶飞起。 　　趁着人们乱斗成一团，孟恩泽终于闯过了老国师之前设下的气罩，把倒在地上的小龙崽抱了起来。 　　“小家伙，你醒醒！” 　　龙崽儿水蓝的眼眸眯开一条缝。它艰难地举起爪，往温语仁的方向指了一指。 　　“还活着，太好了……” 　　指尖触碰到龙崽背后温凉的血，孟恩泽心里难受。没想到那群昔日同门竟残忍至此，对一只小小幼龙都下了这样的狠手。他飞快地抱起龙崽，向着远处逃去。 　　此时东方瞬和温语仁正斗法斗得难解难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根基的差异就逐步显露出来。东方瞬虽是服用了大量偏方的丹药下肚，在短期内突飞猛进，但在温语仁这样走正道又努力的天才面前，他头一次吃到了走捷径的苦头。 　　分心的刹那，温语仁的剑刃险险抹过他的脖子。东方瞬只觉伤口处传来一阵刺痛，对方的灵气顺着锋刃的力量刺入他的皮肤中，令他痛苦难忍。 　　他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却避不过温语仁接二连三的速攻，颓然倒在地上。 　　温语仁稳稳地踏在他的胸口，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哼。” 　　原来自己无论怎样努力修行、怎样痛苦地服用那些苦涩、危险的仙丹灵药，在温语仁莫测的实力面前，他都像是沙粒一般渺小。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东方瞬也不可能超越温语仁…… 　　意识到残酷的事实，倒在地上的男人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咕哝声。他几乎是失控般地冲着温语仁嚎叫：“为什么——为什么！” 　　温语仁蹙眉，剑刃指着他的喉咙纹丝不动：“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东方瞬如兽般嘶吼，“凭什么——我想要的我得不到的东西，你却丝毫没有在意过！” 　　“胡言乱语。” 　　嘴里这样说着，温语仁心里也猜到几分他的心思。念在昔日同门的份上，他还是淡淡地告诫道：“你若是早些走回正道，修为比现在这样高出不知多少。你看看你自己，与妖魔有何区别。你还记着师尊的话，记得修者本心吗？” 　　东方瞬不发一语，恨恨瞪他。 　　突然，他眯起眼，以一种极其恶毒的眼神看向温语仁，就像一条等待猎物的毒蛇。嘴里呼哧呼哧喘着气，念出阴毒的咒诀。 　　“幻日当空！” 　　中了炽光毒的温语仁一向畏光。他立刻后撤数步、伸手挡在眼前，但同样深知这一点的东方瞬这一击作困兽之斗，已然拼尽了全力，将全身煞气转为炽烈强光袭向面前的男子，势必要将他活活灼烧！ 　　强烈的日光卷着滚滚热浪，如潮水般扑向温语仁。 　　就在这时，一只小小的身影蓦然跳到了温语仁的面前。 　　“呜呜啊！” 　　一声稚嫩的龙叫，小龙崽无畏地面对东方瞬的搏命一击，双爪合十，忍着流血的剧痛，拼命使出了“镜面秘法”！ 　　吾二，本龙来救美啦—— 　　一道灵气凝成的玄妙镜面骤然出现在半空，将东方瞬掌中发射来的炽烫光波以数倍的力量尽数反弹！ 　　顷刻间，天际强光乱闪。 　　被自己使出的烈光反弹灼伤了双瞳，东方瞬捂着双眼惨叫起来：“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茫然地使劲瞪大了眼，但眼前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知晓自己被镜面秘法闪瞎，他摸索着抄起手边的佩刀，向前胡乱地刺了起来。 　　小龙崽差点被他刺中，急忙跳到了一边，伸开小胳膊勇敢地挡在温语仁面前。而因双目失明而迷失了方向的东方瞬跌跌撞撞地乱刺一通后，竟歪歪倒倒地走偏到神域的边缘，一脚踏空。 　　“呃啊——” 　　东方瞬不慎跌出了神域的边缘，自高高的天空中坠落下去，再不见人影。 　　想不到这个作恶多端的伪君子竟以这样的方式自取灭亡，真是可恨又可悲。南涡注视着他消失的地方，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呆滞了一会儿，它想起来自己身后守护着的男人，转过身跑到他的面前。 　　“呜哇……” 　　南涡用小爪子牵起温语仁的手，大眼睛里满是忧愁。但好在温语仁反应迅速，他右手捏了个指诀、迅速疗愈被灼伤的皮肤。 　　幼龙也把爪儿搭在他的手背上，借予他灵气。疗愈秘法很快生效，温语仁苍白的皮肤上被灼伤的地方以眼睛可见的速度逐渐愈合了。 　　而与此同时，烛龙也一声低吼，把老国师手里的法杖一尾巴扫掉。失去了法杖的国师法力大打折扣，烛龙乘胜追击，使出一招束缚秘法，把这作恶多端的老家伙捆了个结结实实。 　　“哈哈，终于搞定了！” 　　北焱化为人形，凭空变出铁索，把昏迷过去的老国师拎在手里。而他的同伙们看到老大被抓，也只得放弃了反抗，逃的逃伏法的伏法，再不敢打神龙谷的主意。 　　神域不适合凡人长时间停留。温语仁和孟恩泽在山谷口呆了一个时辰便觉得多有不适，北焱便让他们带着南涡先走，自己则暂留片刻，说是还有事情要办。 　　他们各自受了不少的伤，尤其是南涡，在被东方瞬扎得重伤后还使出秘法来保护温语仁，在治好温语仁后便晕了过去。男人也不耽搁，抱着龙崽离开了此地，孟恩泽也跟着他，押着闯入神域的众恶道，御剑飞出神域。 　　神龙谷被守住了，而先前国师及众恶道对入口结界造成的破坏却无法一时修补。为了保障神域内同族的安全，北焱毅然决定弥补先前动摇结界的错误，在山谷入口施下术法、凝成长久稳固的结界。至少五十年内，这里不可能被外人打破侵入。 　　当然，代价就是，他和南涡这两只有翼龙，在五十年内也不可能再回到故乡。 　　不过，留在人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他们在叶翠庄长久地定居下来。平日里种种田，开开店，和村子城里的人们唠嗑聊天。也是挺有滋有味的一段日子。 　　===== 　　三年后，太子继位登基，在青国上下清查了国师一派的旁门左道余孽。 　　南涡婉拒了太子——不，应该是新皇的入宫旨意，只想呆在自己的小村庄里，和温语仁一起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这时的吾二已不是当初的白发美人。北焱在神龙谷彻底封闭之际从中采摘了数枝仙草，其中就有能克制炽光毒的木灵花。南涡把这种灵药在自家地里种了下去，一天天精心呵护着，终于种出了大片的仙花。 　　他坚持不懈地给吾二熬药吃，终于让男子身上的炽光毒尽数退散，一头白发也变回了青丝。 　　北焱带回的药草还治愈了小七的伤势，治好了小七母亲体虚的旧疾。他时常会去小七家串串门，和他一起在鱼真香烤鱼烤肉吃。 　　他知道小七总是表面上嫌弃自己、叫自己大笨龙，但在别人面前，这小子总喜欢吹嘘，说自己骑过最强的烛龙！ 　　是了嘛——一有闲工夫，他就化身原形，载着小七上天去，在云层间自由自在地飞翔。北焱载着小七飞落地的时候，有一次恰好遇到了卖花回来的温语仁。那男人远远看着他们，好像也有些羡慕小七骑龙的样子。 　　但南涡三年过去，还是那么小的一点。小龙崽要长到温语仁能骑的大小，还得等个几年吧。 　　毕竟青天有翼龙，一年才只长一寸多高呢。 第76章 特别篇·骑龙 巨龙南涡，龙崽北焱 　　这日, 作为青云观主事的孟恩泽到叶翠庄来拜会师兄一家。他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份特殊的礼物—— 　　“奇化镜。” 　　温语仁一看到那面奇异的铜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奇化镜，就是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南涡时, 用来把还是凶龙的南涡变小的神奇法器。 　　他当初离开青云观后, 便再没有见过这面镜子。后来东方瞬企图闯入神龙谷却失败身死, 他留下的物品也理所应当地被宗门回收。孟恩泽去整理这些物品的时候发现, 这面失踪已久的铜镜竟然就藏在东方瞬炼药的丹炉房里。 　　这么多年过去, 奇化镜已经有所破损。孟恩泽召集宗门高手, 花了数月的工夫对之进行修补。如今他带到温语仁面前的，便正是已经修葺完毕的奇化镜！ 　　“宗门的前辈们不但修好了这个法器, 还对之进行了改良。如今的奇化镜照在灵兽身上，可以任意改变它的大小。” 　　被一干人等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孟恩泽嘿嘿笑了声，左手拿起镜子, 右手捏了个指诀, 默念一串咒文后，说了声：“启！”那看似平平无奇的铜镜上立刻泛起一层奇异的光泽, 似有水波在镜面上起伏流动。 　　“呜！” 　　感知到似曾相识的灵气波动，站在温语仁身边的南涡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他也认了出来——这个镜子，可不就是当年温语仁追击自己时，将自己从大凶龙缩小成龙崽的法器么？若不是这镜子的存在, 自己堂堂两百岁的青天有翼龙, 也不会变成一只身高四尺的小龙崽。 　　想到这里, 他闷闷地瞥了温语仁一眼。而男人也恰好侧过眼来看着他。 　　“有了这面镜子，南涡就可以变回原来的大小了。” 　　温语仁接过铜镜, 对着缩到一边的南涡招招手，“过来。” 　　南涡拼命摇着头：“不, 本龙不要！” 　　温语仁挑眉，“怎么，以前不还总嚷着要变成巨龙欺负我吗，这几年居然习惯了当龙崽？” 　　南涡一愣。 　　是呀，也许是这几年在温语仁身边生活得太.安逸了，当初发誓要对温语仁狠狠报仇的雄心壮志，竟然也日益消磨。 　　想到这里，南涡湛蓝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狡黠。 　　嘿嘿，吾二，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怨不得本龙啦！ 　　他变回了龙崽原形，然后按照温语仁的指示，站到了小屋后院的中央。尾巴甩了一甩，南涡低头瞧着自己的小胳膊短腿，心中呱呱大笑。 　　变成小家伙任人欺负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啦！ 　　“嗷噢噢！”龙崽对温语仁挥舞着小拳头。 　　吾二，快点用镜子照本龙！ 　　温语仁一手捏了指诀，另一只手举起镜子，让一丈开外的小龙崽的全身都映照在镜子当中。默念咒文后，奇化镜再度荡漾起光芒，法力全开！ 　　在后院众人的注视下，只见南涡小小的身体不断变大、变大……直至最后，扩展到足有三丈长的大小，变回了它本该长成的模样！ 　　南涡再睁开眼的时候，倏然变得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差点仆倒在地。已有这么多年保持龙崽模样，南涡对目前这副巨大的龙躯还不是很习惯。它赶紧调整姿势、上身微微前倾，蹲伏在地上。 　　成年龙的体型与幼龙截然不同。龙崽可以稳稳地依靠两只后腿站在地上，但成年龙由于身形庞大，需要改为趴伏的姿势。不过，就算是只能趴在地上，南涡依然比原来要高上好多好多。 　　视野一下子从低变到高，南涡垂下眼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温语仁。男人微微扬起脑袋，漆黑的双眸温柔地看着它，长发在微风中飘逸。 　　哇哈！就连一贯高高在上俯视自己的吾二，也只能抬起头来仰望本龙啦！ 　　南涡兴奋地叫了一声，开口就是低沉悠远的龙吟：“嗷吼——” 　　它突然一叫，把站在稍远处看热闹的风伯和小七都吓了一跳。这还不算完，南涡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久违的巨大身躯，摇摇头、摆摆尾巴，在后山前的空地上得意地舞蹈起来。 　　“嗷吼吼！”南涡抻长了脖颈，向天得意地吐出巨大的火球。 　　“哎呀呀，小龙崽真的变大了！”少年兴奋地冲南涡挥舞着手臂，“南涡南涡，快把翅膀打开来看看！” 　　闻言，南涡展开背上的翅膀——哇，每一边都足足有一丈多宽，看起来威风凛凛，非常威武。 　　它扑打了几下翅膀，便在地面掀起一阵风沙，将面前温语仁青色的衣袍吹得飘飞起来。 　　南涡感慨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自从用神龙谷里采回来的木灵花治好了炽光毒后，温语仁便无需再在烈日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头发也从雪白变为柔顺的青黑色。如今在它扑打翅膀的风吹之下，男子看起来衣袂飘飘，就像是真正的仙人一样！ 　　青龙咧开嘴，嗷嗷大笑起来。 　　它向前伸出爪儿，做了之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先是用爪尖儿撩起温语仁青黑的长发，让发丝在自己的爪间打起卷儿。又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他的脸。 　　温语仁面部的轮廓线条偏硬朗，看上去成熟且有男人味儿。不过，虽然棱角分明，但脸蛋上的肉还是软软的。捏起来一弹一弹，很好玩。 　　见温语仁只是笑着看着自己，南涡的胆子更大了。如今它的前爪比温语仁的脸颊要大，它试探地伸出两只前爪，一左一右捏住了温语仁的两边脸颊，然后——同时向外拉。 　　于是在围观者的眼中，男人英挺俊逸的面颊，就在南涡的恶爪之下变成了圆嘟嘟的饼脸。 　　风伯他们见了，都止不住哈哈笑起来。 　　“嗷吼嗷吼！” 　　翻身龙崽把歌唱嘞！南涡捏着温语仁的脸颊玩得不亦乐乎。它笑得直喘气，尾巴胡乱拍打着地面。 　　温语仁也没有阻止它。任由这青龙翻来覆去地摆弄着自己，捏捏脸、摸摸袖子，龙爪还试图抱住他的腰，把他放到自己背上。 　　“我来吧。” 　　担心这傻龙把自己捏成两半，温语仁凌波微步，顺着青龙的前爪几步踏上了它的背，在上面找到光滑的空地坐好。 　　他拍拍龙背，“南涡，我坐好了。” 　　一听这话，青龙用后腿直立起来。其余人为它让出一条道路，南涡嘿嘿笑了声，朝着前方快速助跑起来。一边开跑，一边展开了宽大的双翼。 　　准备得差不多了，南涡后腿猛地一蹬，双翅发力，腾空而起，向着天空飞了起来！ 　　“嗷吼~” 　　青龙直上云霄，兴奋地拍打着翅膀。它感觉到男人紧紧抱着它的身躯，随着它的节奏在天际的清风中一起摇摆。 　　温语仁也是第一次骑龙。这种感觉奇妙得很，头顶是淡蓝色的天空，周围是一朵朵棉絮一样的白云。地面的房屋和农田都逐渐远去，只看得见下方一块一块的方格。在遥遥无边的天际，只有他和南涡在一起，自由自在地飞翔。 　　到了气流强势的高度，南涡无需用力，只平展双翅便可乘风飞行。 　　“嗷吼——嗷吼吼——” 　　青龙畅快地欢叫。在苍城里做生意是一件劳累又充实的事情，而今高高飞上天空，仿佛所有的尘嚣杂事都离它远去。 　　“呜啊——呜呜啊——” 　　南涡对着天地大胆告白。龙背上的吾二，本龙喜欢你！ 　　感觉到男人抱着自己的脖颈，青龙咧嘴一笑，在空中连续翻滚几圈，又一个俯冲从天而降。 　　温语仁也召出自己的青锈，在空中御剑飞行。一人一龙，在浩瀚天际比翼齐飞，快活地看着对方哈哈大笑。 　　===== 　　地面上，卢小七看着温道长骑着青龙上天，又看看山头上懒洋洋打哈欠的烛龙，走上前去敲敲它的尾巴。 　　“北焱，我也想到天上飞一会儿！你让我骑一下吧！” 　　北焱赤红的眼瞳斜斜地向上一看，南涡和温语仁正在远处的云朵间玩得欢。它慵懒地挠了挠鼻子，爪子伸到面前的鱼桶中，捞了两条鱼塞进嘴巴。 　　见北焱光顾着贪吃而不理会自己，小七气鼓鼓地走了。 　　过了些时候，温语仁和南涡一前一后地落了地。小七悄悄上前来，问孟恩泽；“孟道长，这奇化镜是不是能随意改变任何异兽的大小？” 　　“嗯，不过普通异兽可以变很久，但更强一点儿的就必须念咒加持了。”孟恩泽说着，将奇化镜对准冰粒鼠。 　　噗的一声，冰粒鼠变大了，膨胀得足足有一层楼高。它抖了抖胡子，似乎还不很搞得清状况，“吱吱？” 　　听到脚下的粉红猫喵喵叫，冰粒鼠俯下.身，把心爱的猫猫捧在小爪子上，然后慢慢躺到在了地上。 　　“哇，好大一团毛绒团子！” 　　看着毛茸茸的冰粒鼠变大了数十倍，小七兴奋地扑上前去，抱住它绒绒的身子。巨型冰粒鼠软绵绵的，身上很有弹性。小七爬到了它的肚皮上，睡得舒服极了。 　　看看巨大的冰粒鼠，又瞅瞅躺在山上吃鱼睡大觉的烛龙，小七悄悄对孟恩泽说：“孟道长，你能帮我个忙吗？” 　　===== 　　北焱在山头睡得爽。一觉醒来，它甩甩尾巴，慵懒地翻了个身。 　　日头高照，是时候回河里游会儿泳去了。 　　它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咦——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烛龙左右瞧瞧，却发现周围的草木都变得很高了。它闷闷咕哝了一句，却更加感觉不对。 　　低头一看。 　　“嗷呜哇！！” 　　北焱简直要晕厥了——一觉醒来，它竟然变成了一只手脚短短的小龙崽！！ 　　这是谁干的！小烛龙嗷嗷叫着跳起来，挥舞着小拳头。大胆刁民，本龙一定要狠狠教训他！ 　　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欢乐的笑声。一扭头，正看到一个高高的少年站在身后不远处，望着它笑得前仰后合。 　　“呜、呜、呀！”卢、小、七！ 　　小烛龙愤怒地冲上前去，却忘了自己如今已不是身长七丈的巨龙，而是一只幼崽！浑身火红的小龙崽脚底一滑，顿时摔了个底朝天，从山坡上咕噜咕噜地滚下来。 　　小七张开臂膀接住它，把它抱在了怀里。 　　“乖啦。等吃过了午饭，我就把你变回来。”小七抱着嗷嗷叫的烛龙幼崽往回走，“哼，笨烛龙，谁叫你总是欺负我？这下你可没话说了吧！” 　　于是乎，当温语仁和风伯做好午饭后，就看见少年乐呵呵向着屋里走来，怀里趴着一只龇牙咧嘴的火红色龙崽。 　　院子里的南涡见了自家老哥变得这么小一点，也笑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眼瞧着弟弟都笑自己，北焱用尾巴燃起火星，拼命抻直了想要去烤熟小七的衣服。但却被小七灵活地避开，反而用它尾巴尖上冒出的一小簇火苗儿烤熟了一条小鱼，然后吧唧吧唧嚼着吃了。 　　“北焱呀北焱，你也有今天！” 　　面对变成幼龙的北焱，小七邪恶地笑了。 　　然而事实证明，不同的龙，在突然变小之后，它们的破坏力也是不同的。 　　南涡变小后就成了哭唧唧的软萌龙，但北焱即使缩水成幼崽，依然保持着凶悍的性格。 　　凶巴巴的小烛龙哼了一声，从小七怀里挣脱出来，飞快地闯进了猪圈，三两下爬到了一头粉红大猪的背上。 　　少年匆匆忙跑去找它的时候，正看见……火红色的龙崽骑在一头猪的身上，从他的眼前飞奔而过。 　　“喂喂——笨烛龙，谁让你骑我家的猪啦！” 　　“嗷噢噢！”骑在猪背上的小烛龙顽劣地一笑。它举着爪在猪身上猛拍两下，那大猪哼哼一声，更是撒开了腿儿飞跑，一路上撞飞东西若干，在出村的小道上旋风一般地冲刺。 　　南涡目送小七追着骑着猪的哥哥往远处跑去，禁不住发出呼哧呼哧的笑声。它在院子里盘起巨大的身躯，把温语仁卷在其中，侧躺下看着天上悠悠飞过的白云。 　　嘿嘿，多年来“拥美人在怀”的美梦，如今居然实现了！南涡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躺在自己庞大身躯里的俊美男子，用爪尖轻轻梳着他青黑的长发。 　　一人一龙静静地躺在院子里，不约而同地念起了《静水经》，同步修习功法。灵气在二者之间流畅地周转，令人与龙都神清气爽。 　　青龙拥着怀中的男子，在院子里慢慢睡去了。 　　===== 　　傍晚时分，孟恩泽再度使用奇化镜，让白日“变身”的三只都变了回来。 　　北焱一变回七丈巨龙，就不客气地把小七拎了起来。但少年毫不在意地冲他做了个鬼脸。这对冤家又吵吵闹闹了起来…… 　　而南涡一缩回龙崽，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温语仁怀里——比起载着温语仁上天，它更喜欢趴在男人怀里，呜呜呀呀冲他撒娇。 　　但它也知道，温语仁最喜欢自己变为人族的样子。 　　龙崽晃晃悠悠进了屋，摇身一变，化为俊俏的少年。 　　按照有翼龙的年龄换算，南涡的人族形态在二十岁左右。几年过去，他的眉眼依然清俊，但气质看上去比刚到西庄时要成熟沉稳一些了。 　　在皇都做了几年生意，让这位俊俏的小老板沾上了些市井间的烟火气儿，只有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依然是令人心醉的湛蓝色。 　　南涡吐吐舌头，“唉，变了原形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来本龙只长高了一丁点儿。”无论是幼龙形态还是人族形态，都是这样。 　　温语仁轻轻挑了下他精致的下巴，“你现在站起来刚好能靠着我，不挺好？” 　　听了这话，南涡哼哼唧唧地贴到他怀里，“也不错，不管是人形还是龙形，你以后能一直抱本龙啦。” 　　今天、明天，今年、明年，余生的很多很多时光，都要一直在一起。 第77章 现代篇（上） 相遇：高冷警司与软萌龙宝宝 　　（温语仁与南涡在架空现代的生活： 　　帝都西区警署的温警司, 在一次打击龙贩子的特大行动中救出了一只小龙崽……） 　　2046年的蓝星。炎夏地区。这里是异兽与人类共同生存的时空。 　　今日的帝都警署比往常热闹。原因无他——在刚刚结束的“威龙行动”中，帝都西区警署的一举破获异兽贩子的多个窝点，抓捕了大量无良盗猎者, 将偷龙团伙一网打尽。 　　而在打掉了龙贩子之后, 从他们窝点里解救出来的大大小小几十只有翼龙无处可去, 便先暂时由警官们带到警署里收留起来。也因着这些“贵客”的到来, 一向井然有序的警署如今变得闹哄哄的。 　　“嗷噢！嗷噢噢……” 　　“嗷吼嗷吼！” 　　警署一楼的接待室里, 龙叫声此起彼伏。 　　从窝点里救出的四只成年大龙都受了深浅不一的伤, 这时候都静默地趴伏在地上休憩，一声不吭。 　　而其余的幼龙们可就闹腾了。十多只不同品种的龙崽正在一百平米的接待室里上蹿下跳、东奔西跑, 丝毫不理会一旁警官小姐姐们温柔的呼唤。放开了嗓门嗷嗷呜呜地欢叫着，吵闹不休。 　　“小家伙们，安静安静——”一位老警员打开扩音器，试图让龙崽们听从自己的指令安定下来。 　　可是根本没用。几只个头较大的幼龙在房间中央顽皮地打闹, 它们一路追着跑着来到了角落, 却不慎撞到了蹲在原地用爪画圈圈的另一只青色小龙崽。 　　这只无辜被撞的龙崽个头比其它的要明显小一些。这一撞，它立刻就飞了出去, 在地上晕乎乎地打了好几个滚儿。 　　“哎呀……小家伙，你没事吧？” 　　老警员立刻上前去抱起了龙崽。被人扶起来坐好，小家伙双眼迷蒙地瞅了瞅自己几秒钟前呆过的地方，再看看摔得自己四脚朝天的模样儿, 呜哇一声便大哭了起来。 　　“哦哦……小家伙乖乖, 不怕不怕……” 　　老警员手忙脚乱地哄着, 而其他年轻警员见了，也纷纷上前来安抚。但这小家伙个头小, 胆子也比其它幼龙小得多。见这么多的人围在自己身边，龙崽水蓝色的大眼睛里立刻盈满了泪水, 夹着尾巴缩成一团。 　　“小家伙怕人呀……卢前辈，这可怎么办？” 　　小警员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老警员抱着颤抖不止的龙崽，示意他们暂时退后：“这小家伙可能是被龙贩子刺激过，害怕见人。你们都离得远点，别再吓着它啦！” 　　新人们只好向后退去。望着一片大乱的接待室，这群素质优良的年轻精英执行任务时滴水不漏，但面对一帮小龙崽子，他们倒也有些手足无措。正踌躇着，有个警员忽然灵机一动：“要不咱们去向温队请示吧！” 　　他一说，年轻人们的眼睛都亮了。 　　他们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那个男人的模样——容颜英俊、出身显赫，行事一丝不苟，仅仅27岁就当上西区警署分队长…… 　　一瞬间想到救星，新人们立刻转身向外跑。“走走走吧，去告诉温队——” 　　“温、温队来了！” 　　高大的男人步伐沉稳地走进接待室。他穿着一身深黑的制服，更衬得他的身材颀长笔挺；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刚一踏入房间，他强势的气场便令室内骤降几度，而看到他的新人警员们也都不自觉闭了嘴，排成一排。就连在房间里打闹的龙崽们，此刻也出奇地安静了下来。 　　“温队好！” 　　小警员们挺直站好，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警司。 　　男人微微点头。他犀利的目光逐一扫过房屋里的人和龙，最终目光落在抱着哭泣龙崽的老前辈身上。 　　而当屋里安静过后，先前慌张哭闹的青色小龙崽也收住了眼泪。它从老警员的怀里小心地探出了大脑袋，蓝色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着，悄悄看向前方英俊的警司。 　　温警司的目光恰好落在幼龙探出的大脑袋上，与它的目光有了短暂的交汇便移开。他面向接待室里的人和龙，低沉说道： 　　“异兽保护协会的医生已经到了。四只成年龙交由他们带到异兽保护基地照顾几天。其余的幼龙暂时留在警署一楼的院子里，由民事组的同志负责它们的伙食和安全。” 　　顿了顿，他又说道：“警署收留的十二只幼龙的基本信息需要尽快录入，做成招领页投放到全星联网的各相关版块入口，每只幼龙的气息也提炼成气味素，散布在警署四周。信息一旦发出，招领程序即时启动，时长为半个月。半月后，没有人类主人或亲生父母前来认领的幼龙，需要由信息处再次登记录入。” 　　“完毕，解散。” 　　简洁地发布指令后，温警司不多停留，推门离去。警员们立刻按照他的要求忙碌起来，让幼龙们一只只排成队从接待室里走出去，在后院里集合，让它们住进了临时搭建的小木房子里。其余人买龙粮的买龙粮，做卫生的做卫生，麻利地干起了活儿。 　　幼龙们的认领信息很快便传遍整个星网。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陆陆续续有人类主人和成年龙前来西区警署，认领自家龙崽。 　　慢慢地，院子里暂居的龙崽们都被接走了。两个多星期后，温警司结束了另一个任务、匆忙自后院内走过时，发现暂时寄养的十二只龙崽都离开得差不多了，临时搭好的木头房子也都相继拆除，只剩下唯一一个小房子孤零零地留在院子的角落，房子的小门紧紧地关闭着。 　　男人微微蹙眉。脚步一顿，他向着小房子快步走去。 　　“哎，温队！” 　　他正向前走着，老警员拿着一瓶水和一小袋龙粮从屋里出来，和他打了声招呼。温警司礼貌地点点头，“老卢，还没下班？” 　　老警员呵呵笑着，“马上，等喂了小家伙吃完晚饭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那一米高的木房子边。老警员把龙粮放在地上，弯下腰敲了敲房子的小门，“小家伙，出来吃东西啦！” 　　小木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混杂着幼龙稚嫩的嘟囔。过了会儿，小木门从里面打开了，一只青色的小龙崽从里面爬了出来，昂着脑袋看向面前的两个人，“嗷噢？” 　　“来，吃东西咯……”老警员打开了袋子，把一颗颗由蔬果、瘦肉、奶粉压制而成的龙粮倒进龙崽专用的饭盆里。 　　幼龙慢慢爬去，小爪子从里面抓出了一颗。正要吃，蓝汪汪的眼珠却转了一转，看向站在它面前的高大警司。 　　“呜哇……” 　　被男人漆黑的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龙崽有些害怕，往后缩了缩。 　　而老警员看到这一幕，摸了摸它的大脑袋，“小家伙别怕，这是咱们的温队。别看他总是不说也不笑、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人可好了。把你从龙贩子家的地窖里救出来的，可就是他呀……” 　　幼龙眨巴眨巴眼睛。它悄悄打量了一下温警司，又用鼻子小心地嗅了嗅他的裤腿。 　　是熟悉的气息。 　　虽然长得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但他身上的气味却格外好闻。淡淡的，很亲切。 　　龙崽儿小心地往前挪了挪。看这位高冷的警司并没有恶意，它忍不住伸爪抱住了他的腿，圆鼓鼓的脸蛋儿还在上面蹭了蹭。 　　看着幼龙一脸甜蜜地抱着温队的大长腿呜呜呀呀地叫，老警员又吃惊又好笑。 　　“哎……小家伙，吃龙粮来。”他端起食盆递到龙崽面前。小家伙抱温队的大长腿抱得美滋滋，这会儿又有满满一盆龙粮端到面前，它开心地接了过来。 　　龙崽拿起一颗龙粮就要往嘴里塞，忽然看到蹲在它面前的老警员。想到这位大伯每天都喂自己吃东西，龙崽眨巴眨巴眼，把龙粮递到了老警员的嘴边。 　　“呜……呜喔！” 　　见幼龙要给自己吃龙粮，老警员笑眯眯地摸摸它的脑袋，“我不吃。这是给你的。” 　　龙崽迷糊地歪了歪脑袋，又转向面前的警司。小爪子高高举起，要把龙粮给这帅气的警司哥哥吃。 　　温警司没有说话，却弯腰接过了这颗龙粮。有一个硬币大小，颜色浅浅的，不算很硬，闻起来也是真香。 　　男人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这颗龙粮。而送出了美味的食物后，小龙崽晃晃尾巴坐在地上，捧着食盆专心地吃了起来。 　　“吧唧吧唧……”龙崽儿嚼着香喷喷的龙粮，吃得很认真。 　　警司垂下眼眸，看着指间圆溜溜的龙粮。老警员给龙崽倒了杯水，一边叨叨地同他说着：“这小家伙就爱吃这牌子的龙粮，每天都能吃半袋子。之前留在警署的幼龙都得健康壮实，只有它长得这样瘦小，都半岁了身高还不到一米，想来出生后就没吃饱几次肚子。” 　　这么讲着，他叹了口气：“招领启事都发出半个月了，其它的龙崽都被主人或者大龙领走了，而这小家伙，一直都没有任何人类或成年龙前来认领。” 　　看到老警员面上的愁色，警司知道他的想法。有翼龙是炎夏地区的珍稀物种，一般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养得起，而野生有翼龙对幼崽极其看重，流落在外的幼崽非常少见。这青色龙崽长得这样瘦小，它很有可能是野生龙。而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被认领，它的家人同族也许已经不在了。 　　小家伙乐呵呵地抱着食盆吃粮，对于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警司静静地注视着它，看着它喝完了最后一口水，用小爪子抹了把嘴，仰着脑袋，对他傻兮兮地笑。 　　“嗤。” 　　正在低头收拾食盆的老警员以为自己幻听了。他扭过头，看到警署里一贯冰山性子的温警司，居然对着一只傻傻的龙崽轻笑出声。 　　看来，温队是真的喜欢这小家伙呀！ 第78章 现代篇（下） 龙宝宝，回家吧！ 　　半个月的认领流程期过去了, 院子里唯一一只没有被领走的龙崽被认定为“无主幼龙”。 　　按照规定，警署请来异兽专家为龙崽做了个全面体检，确认这是一只六个月大的青天有翼龙。 　　详细信息登记完毕后, 警署在星网发布了公告, 附上幼龙在院子里吃食、玩耍的小视频, 让有资格喂养有翼龙的家庭前来领养。 　　消息发出去了, 但警司却显得不如往常淡定。 　　他从警署顶楼的办公室里向下俯瞰, 院子里接连来了不少人, 他们都是在星网上看到龙崽照片和视频之后，跃跃欲试想要领它回去养。 　　但龙崽看到这样多的人围着它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害怕得缩回了自己的小屋，不论外人怎样哄劝，都紧闭着屋子的小门，不肯出来。 　　警司静默地凝视着这一幕。然后关上了窗帘。 　　几天过去后, 前来探看幼龙的人虽然多, 但筛去不符合资质要求的后，剩余的人也没有得到多少和龙崽交流的机会。 　　偶尔有人趁着龙崽出屋进食的工夫接近幼龙, 上前去把它抱起来又摸又亲，吓得它哭闹不止，挥着小巴掌差点拍到对方的脸颊。 　　在那之后，小家伙闷闷地缩在窝里, 就连吃龙粮时也只让老警员从小屋的窗口里递进去, 对任何人都闭门不见。 　　只有当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离开之后, 它才从自己的小屋里悄悄爬出来，对着温队曾经出现过的方向怔怔发呆。 　　这日温警司加班到很晚, 接近子夜才从办公室里独自出来。去后院的停车场取车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一回头,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后。一双水蓝色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他。 　　“是你……？” 　　龙崽咧嘴笑了笑，叫了声，“呜啊。” 　　“白天里别人怎么哄你都不出现，这会儿怎么溜出来了？”警司没想到龙崽会一路跟着自己走到停车的地方来。他蹲下.身，龙崽立刻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小爪儿揪住他笔挺的警裤。 　　温警司顺势把它抱在怀里，和它玩耍了一会儿。 　　他能感觉到，龙崽很依赖自己。每当他向前走两步，这小家伙就抓紧了他的警服，大眼睛有些紧张地望着他。赖在他怀里，不想要离开。 　　心里虽然已经很喜欢这小龙崽儿，但按照规定，现在这龙崽还属于警署暂管的公共财物，他无权擅自带它离开院子里的龙窝。想到这里，男人把它放回到了地上。 　　看着它不舍的眼神，男人摸摸它的脑袋，对它说了声拜拜。然后狠下心撇开眼去，拉开自家车驾驶座上的门，准备驾车离开。 　　而龙崽一瞅他打开了车门，便忙不迭从他的胳膊下钻过，爬上了他的车。 　　“小东西，我不是让你上车的。”男人哭笑不得，但龙崽已经呼哧呼哧爬到了他的座儿上，睁大眼睛新奇地瞧着车内的布置，“嗷呜哇？” 　　在车里爬来爬去地玩了会儿后，它又亮晶晶地看着警司，冲他招了招爪，“呜啊！” 　　犹豫了会儿，男人还是把龙崽从车里抱了下来。 　　“呜呜啊！” 　　龙崽不肯放他走，小爪儿紧紧扒住他的胳膊，一下子眼泪汪汪的。这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得警司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开始思索，既然这龙崽也喜欢黏着自己，那么有办法能让它正当地跟着他回家去生活吗？ 　　炎夏地区对于异兽领养有着严格的规定，具有相当财力和空余时间、并通过素质考核后的公民才可以得到异兽局发放的饲兽证。 　　警司出身于政商世家，自身也符合饲兽证的办理标准。他决定明天一早便去异兽局办理相关手续，让龙崽儿跟着自己回家。 　　他向龙崽再三保证，到了明天他就会办妥一切，来接它回家。也不知这小家伙究竟听明白了没有，但在他说完话后，幼龙慢慢缩回了爪，向后退了两步，不再倔强地缠上来，只用一双蓝色的大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他关上车门发动了引擎，驾着车慢慢驶出了院子。在车前侧的后视镜里，他看到龙崽依然呆呆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 　　次日上午没什么重要的事，他自入职以来第一次请了半天假，去异兽局办好了饲兽证。但当他赶回西区警署后，却发现院子里站着不少警员，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东西。 　　他一来，负责喂养龙崽的那位前辈便急匆匆跑过来，焦急道：“温队不好了，小家伙不见了！” 　　警司蹙眉，脱口道：“是被人偷走了，还是它……”他猛地收住话头。 　　老警员摇摇头：“院子里没有外人侵入的痕迹。院子的监控里看到，那龙崽整晚没回屋睡，快到天亮的时候从警署的院墙那儿翻了出去，跑不见了。” 　　跑到哪里去呢？ 　　男人有种预感。龙崽或许……是去找他了。 　　今早他为了办.证请假半天、没来上班，小家伙可能以为自己是再也不来了，于是就慌了神、独自跑出去找他。 　　警司开着车，疯狂地找遍了整座帝都。没有，哪里都没有。半岁的幼龙还不能飞，男人拼命思索着，龙崽出了警局的院子，会去哪里找他。 　　在红绿灯路口等待的时候，他听到车载广播里传来主持人播报新闻的声音。 　　“今日上午十点五十分起，在青云大道至青云西路路段发生严重堵塞。据现场交管人员透露，事故的起因是一只有翼龙幼崽突然在马路中央穿行，连续追逐多辆黑色汽车……” 　　黑色汽车。警司的心猛地一抽。他的车就是黑色的。他昨晚在龙崽面前开走了自己的黑色汽车…… 　　龙崽为了找他，竟然独自跑到那么远的路口去，一辆车一辆车地去追、去扒车。 　　警司赶到青云大道时，那里交通依旧堵塞。他干脆把车停到路边，然后朝着拥堵最厉害的路段跑去。 　　在堵成一锅粥的车海中，警司一眼看到那团青绿色的小身影。它正趴在一辆黑色的轿车顶上，呆望着周围朝它围拢过来的陌生人群，发出稚嫩而绝望的哭叫。 　　“呜啊……呜呜啊！” 　　似曾相识的场景，令温警司心里一疼。 　　“龙崽！” 　　警司向前飞奔。他穿越街道、穿越车流、穿越一重又一重的人群，一直来到那辆黑色轿车的面前，对着上面惊慌哭叫的龙崽张开臂膀。 　　“南涡，我来了……” 　　不知为何，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旨意，他突然喊出这个名字。 　　话音刚落，警司微微愣神，随即看到小龙崽踉踉跄跄地从车顶跳下，脚板底下不小心一滑，小身子滚了几滚，恰好落入他的怀中。 　　“呜哇哇！” 　　小龙崽放声大哭。它抱住温警司的脖子，抱得很紧很紧。不要、再也不想，和他分开了。 　　一切程序办好之后，温警司主动领了龙崽失踪的处分，并专程去答谢了老警员这些天来对龙崽的照顾。 　　老前辈不在意地挥挥手，只说着希望温队带着龙崽好好生活，以后有机会，能带小家伙来警署周边的公园里玩玩，他也好看看它。 　　温警司把龙崽放在后座，开着车带它回了家。在回家的路上，他顺路在百货商场门口停下，准备给龙崽买一些日用品，方便它在家跟自己一起生活。 　　但一见他要走，龙崽又呜呜呀呀叫着爬到了前座来，似乎是怕他再丢下自己。 　　“我会回来的。”他捏了捏龙崽鼓鼓的脸颊。 　　一刻钟后，温警司抱着一大堆龙粮和玩具用品回到车上。他一进车里，坐在副驾驶上的龙崽就开心地叫了两声，捧着小爪子放到他的面前。 　　他一看——只见龙崽的爪里有一朵小花，正像蝴蝶般翩翩飞舞。 　　“给我的？” 　　警司伸手接过那朵小花。看着龙崽乖乖坐着，对他咧开嘴、露出天真的笑容，警司收好了小花，摸摸它的大脑袋。 　　“宝贝，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