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灵异世界撩汉[无限] 作者:浪棠   文案:   霸总楚淮,被非人类寄生,身娇体弱,命不久矣。   进入恐怖世界后被和谐成了……女装巨巨。   进入副本第一天。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淮抱着被子,一脸淡定地爬上大佬的床:“我怕黑怕鬼,能一起睡吗?”   靳天逸:“……”我装作不知道你是个男的。   阅读指南:   悬疑恐怖剧情流   冷静聪明时不时戏精受x但笑不语鬼攻   有副cp   副本模式为靠智慧艰难求生   这本是剧情流试水,自我感觉尽力且满意。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恐怖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淮 ┃ 配角:新文《奸臣他怀了龙种》求收 ┃ 其它: 第1章 进入恐怖世界   大中午,一个穿道袍的中年胖子骑着小电瓶往精神病院去,引路人纷纷侧目。   他单手骑车,正在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楚淮的手机一直打不通,老岳心下隐隐不安。   临近精神病院,他突然听到了哀乐声,心里猛地咯噔了一声。   完了,楚淮不会是死了吧?!要不然为什么不接自己电话?   到精神病院门口时,哀乐已响彻云霄。   老岳鼓膜一阵疼,脑袋也嗡嗡的。   他急急忙忙从小电瓶上下来,一看到精神病院院子里停着的大黑棺材,眼泪哗啦啦地就下来了。   “楚大,我对不起你啊!”   老岳扑到棺材前,拍着棺材板,一边嚎一边啪啪地扇自己耳光。   “我该死!你早两天就打电话叫我回来了,我偏偏舍不得那点车钱,非要坐普快……”   “不、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啊,这么严重你、你怎么不吱一声啊……”   那群被雇来吹唢呐的喷笑,乐音一下子就乱了。   “停停停!吹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楚淮坐在轮椅上,撂下指挥杆,拿着个大喇叭喊。   “楚大?!你没死?!”   老岳听到这声当即破涕为笑,一股脑从地上爬了起来,利索地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往人群中心拱。   见到楚淮那张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脸时,老岳彻底松了一口气,这才有空欣赏楚淮轮椅两侧站着的八个一身缟素的美女。   美女之一正替他撑伞遮阳。   楚淮一愣,挑眉问他:“怎么样,我哭丧大队的颜值?”   老岳:“……”   “你这是闹哪出?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撑不住一命呜呼了呢。”   楚淮闻言偏头看了眼自己倒扣在桌上的手机,果然有七个未接来电。   “抱歉,吹太响了,没听到。”   楚淮一边笑一边脱白手套。   老岳:“……”   七月的天,老岳汗流浃背,楚淮却在白衬衫外面套了件吸热的黑外套。   “行了,吹一上午了,你们都先休息吧,你跟我进来。”   楚淮说完就摇着轮椅进了室内。   老岳关上门,楚淮背对着他开始脱上衣,朝他露出白得吓人的脊背。   老岳一眼就看到了他尾椎骨上端的狐图腾。   图腾栩栩如生,狐狸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这是……天记?!”老岳失声。   “天记?”楚淮咀嚼着这个词的意思。   老岳伸手摸上图腾,感觉到烫手的温度,登时弹开,脸上血色顿失。   “要死了!这下是真要死了!”   楚淮被鬼寄生,他这些年还能想法子给他续命,但这天记……   楚淮好奇:“什么是天记?你以前见过?”   老岳苦笑:“我早几年……在尸体上见过。”   楚淮:“……”   老岳勉强镇定下来,解释道:“我祖上说,‘天记’是上天用来标记……罪人的,犯下罪孽却未得到惩罚,身体上就可能会出现天记,它本质是一种……诅咒。”   “继续说。”   楚淮慢条斯理地扣衬衫扣子。   “当天记开始发烫,就说明被标记者离……横死不远了,”老岳心有余悸,“你这个这么烫,估计就这一两天了。”   楚淮点头,觉得老家伙还真有点东西。   两天前午夜十二点,他尾椎骨上端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照镜子就发现有了这么个鬼东西。   刺痛消失后,他脑海里出现了一行血字:三日内,将自己的血滴到图腾处,可进入恐怖世界,否则将被恶鬼狩猎,不得好死。   楚淮觉得新鲜,就打了个电话叫在外云游的老岳回来替他瞧瞧。   楚淮现在脑中多了个老式黑色挂钟,每隔一小时,挂钟底下就会跳出个骷髅头报时,烦的他睡不着觉。   截止时间是今天午夜十二点,如今还剩下十一个小时。   楚淮向老岳简单说明情况。   “那你去不去?”老岳问。   “不去。”楚淮答的不假思索。   “我棺材都买好了,金丝楠木的,30w一吨,哭丧大队和唢呐队你也看见了。”   老岳:“……”   楚淮笑:“就我这身体状况,去给恶鬼当零嘴吗?”   在现实世界被狩猎死,至少能自己替自己收尸。   老岳面色凝重,楚淮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楚淮的身体一直都是自己在料理,没人比他更清楚楚淮的真实状况——   楚淮活不了多久了。   常年被鬼寄生,楚淮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但这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他体内积蓄的阴气已经到了临界点,他快扛不住了。   到时楚淮的死状一定极其骇人。   “这对你来说未必是坏事。”老岳思忖半晌,郑重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楚淮挑眉,等待下文。   老岳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进了恐怖世界,那只寄生在你体内的鬼或许会暴露真身。”   楚淮陡然来了兴致:“然后我就能找机会……杀了他?”   他眼中闪过狠戾和兴奋。   老岳见楚淮没表态,还以为他有所犹豫,下了剂猛药:“楚大,我之前见到的那些有天记的尸体……七窍流血都是好的了,有被开膛破肚的,肠子、屎尿流了整整一地……”   楚淮:“……”   “我去还不行吗?”   老岳还要叮嘱,楚淮的脸色却突然一白。   “我要午睡了,你走吧,我给你留了点钱。”   他说完便摇着轮椅进了卧室,反锁上门。   老岳知道楚淮说的“一点钱”绝不是小数目。   他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会儿。   照楚淮刚才的表现,那鬼肯定又发作了。   先前楚淮脱衣服时,虽然手虚蜷着有意遮掩,老岳仍是看到了他的手掌心。   他手掌的嫩.肉都是碎的,指甲印又深又乱。   这是得有多疼?   难怪他要戴白手套。   老岳不明白为什么天记会出现在楚淮身上。   他认识楚淮十五年,没见他做过一件坏事。   ……   23:50。   夜色漆黑浓重。   楚淮打开了那扇紧闭了一天的门,好整以暇地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等着。   他的额头上还渗着虚汗,唇色惨淡,十指青白。   终于结束了,密密麻麻的痛感还残留在血管里,心脏处一片麻木。   他早习以为常。   只是那鬼,到底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会缠上自己?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楚淮摸着自己的心口,笑得极其温柔。   改变主意后,他迟迟未进恐怖世界,是想看看所谓的狩猎者的模样。   恐怖世界给选中者三天时间应该是让他们料理好后事,在滞留时限内,狩猎者不得对他们下手。   楚淮猜测,图腾相当于锁标,狩猎者凭它找到被狩猎对象。   老岳说他之前在尸体上见到过天记,楚淮认为尸体主人应该也是选中者,却因为种种原因并未进入恐怖世界,最终被恶鬼狩猎致死。   所以“身有天记者不日横死”的说法也不难解释了——   因为活着的,都去了恐怖世界。   楚淮自己的狩猎者已经露出踪迹。   图腾出现的第一天,他吃龙眼时,发现龙眼核变成了一只眼珠,他小心地捻起它,眼珠里像猫一样狭长的瞳孔立刻锁定了自己。   它好像在说:“我找到你了。”   第二天深夜,他做了个梦,在梦里他被人勒着脖子,窒息而亡。他惊醒,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正睡在他身边。   女人的眼框里空洞洞的,源源不断的血从其中涌出,而她乌黑极长的头发,正紧紧缠绕着自己的脖子。   他一眨眼那个女人便消失了,一切仿佛是幻觉,但床上暗红的血却告诉他这一切是真的。   所以楚淮特别想知道,第三天会来个什么鬼东西。   23:55。   透过精神病院的大铁门,他在远处的黑暗里隐隐看到个红色的身影。   那身影走起路来袅袅娜娜,像民国时的舞女。   锁着的铁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嘎”,不知道哪里来的乌鸦叫了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楚淮终于看清了来人,不由轻啧一声。   面前的女人一身正红旗袍,旗袍两侧开的极高,露出一双滑嫩的玉腿,她容貌美.艳,乌黑的长发散落腰际。   女人的唇极其红,眼神却十分空洞。   她轻摇着仕女扇走近,楚淮看清扇面上旖旎的春宫图,无声地笑了。   他暗叹自己艳福不浅,被分配到这样的狩猎者,他很满意。   23:57。   楚淮眼中出现了一瞬的茫然。   他清醒过来时,女人已经坐到了他的腿上,正在用手轻柔地抚摸他的脸。   楚淮暗自心惊,面前的这个女鬼可以篡改记忆。   在之前那一瞬,她似乎已经给自己注入了“他是嫖客”这个意识。   若非他对其没有一点欲念……   如果他在午夜十二点前被女鬼迷惑,哪怕已经决定要去恐怖世界,恐怕也没用了。   女鬼过了十二点才能杀他,但这不妨碍她提前动手迷惑猎物。   毕竟……规则是死的。   楚淮想到这儿,眸光渐冷。   女鬼似乎可以催使人产生旖念。   可以,这很刺激。楚淮挑眉。   女鬼以为猎物已经顺利入网,眼里闪过得意,柔若无骨的手一路向下。   楚淮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   女鬼神情一滞。   楚淮:“下来,你太重了。”   女鬼呆:“……我在下面?”   楚淮正色:“我性无能,你不想要的症状我应有尽有。”   女鬼:“……”   楚淮笑得温柔:“我很寂寞,你可以陪我聊聊人生吗?”   女鬼:“……”   楚淮发现自己裤子湿了。   “大姐,你下.身在流血,我可什么都没干。”楚淮看着裤子上暗红的一滩血,洁癖让他浑身难受。   不过他至少知道这女鬼的死因了——强.暴致死。   女鬼听到他的话,机械性地低头,“咕噜”一声,有什么圆鼓溜丢的东西滚到了地上。   她再抬头,两个眼框里空洞洞的,血从其中渗出,很快在眼角凝成一道血泪。   楚淮知道滚到地上的是什么了。   “唉,你也怪可怜的,那嫖客真是畜生,还挖眼珠子。”   他喟叹,觉得自己之前有点过分,不过人家到底是来要他狗命的,他也不能见惨心软。   23:59。   女鬼的头发缓慢地缠上了楚淮纤细白皙的脖颈。   楚淮露出个鬼畜的笑,开始扒自己的上衣。   纽扣绷裂,露出的躯体极瘦,胸前的根根肋骨清晰可见。楚淮阴气重,见不得阳光,肌肤竟比这女鬼还要白上三分。   鬼长出獠牙,眼神也开始变得狠辣怨毒起来。   “借你牙齿一用,我自己下不去手。”楚淮说着把修长的手指塞进了女鬼的嘴里,使劲一滑,手指开始涓涓流血。   脑中秒针“咔嚓”、“咔嚓”地响着,5、4、3、2……1!   骷颅头跳出来报时的刹那,楚淮颈上的头发顿时收紧!   楚淮表演了个正手摸后腰,以诡异扭曲的姿势将血抹到了背后的图腾上。   图腾滚烫,一瞬间烫的他龇牙咧嘴。   “拜拜,”楚淮笑,身体开始变得虚幻。   “你长得真挺好看的,不过撩的技术确实差劲,我弟弟稳如柳下惠,我跟你说,男人不是你这么撩的。”   “嘎”,乌鸦又凄厉地叫了声。   楚淮消失了。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搂着个男人。 第2章 冥婚(1)   他几乎整个人挂在那人身上。   又是一阵颠簸。   他们似乎是在巴士上。   男人坐在楚淮的左手边,楚淮的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左手则穿过他身后,虚搂着他的腰。   男人背部肌肉线条紧绷,身材劲瘦,身上有清冽的味道。   楚淮的脸深埋在那人的胸口,他这会儿彻底清醒了,下意识就要弹开,一句话却飘入他的耳朵。   “老大,不知道这批新人素质怎么样。”   说话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嗓子很哑,似乎经常抽烟。   楚淮改变了主意,乖乖闭上眼偷听。   骆子阳指着楚淮,啧声道:“她这长相简直了。”   面前的女人乌发披肩,肌肤白皙光滑,脖颈纤细修长,一张瓜子脸极其秀致,睫毛长而浓密。她阖着眼,睡颜静谧,有种脆弱的美感。   “老大你有点反常啊,竟然就一动不动地让她抱着,原来你喜欢这一款?那我就不打她主意了。”   骆子阳说着,风流浪荡的脸上闪过遗憾。   靳天逸想着楚淮资料上性别那一栏的“男”,但笑不语。   楚淮的手指微微抖了抖。   说话这人是gay?不然为什么对他发.骚?   他这么想着,眼微眯,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白裙子和裸.露在外的大白腿,目光瞬间呆滞。   这……不会吧?   去恐怖世界是魂穿?   他穿成女的了?!   这牺牲也太大了吧?!   那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感受着颈后和耳侧的秀发,他一瞬间郁卒了。   楚淮当即想掀开自己的裙子看看宝贝还在不在,却听那人调侃:“不过看她长手长脚的,估计站起来比我还高,可能有一米八……”   楚淮一瞬间得到了安抚,只觉得说话这人的哑嗓格外顺耳。   只是女装的话,好像并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他现在身体情况一塌糊涂,女人不会同情柔弱的男人,而男人更不会对同类产生怜悯。   但男人天生有保护弱小异性的满足欲。   所以……   面子什么的,先苟住再说。   楚淮思索之际,惊异地发现自己身体内积蓄的阴气竟被压制了,没有像以往一样肆无忌惮横冲直撞。   而他的四肢百骸里也有了点气力。   难道是这个男人的原因……?   骆子阳:“快到停车时间了,我看了下,加上老大你身上缠着的这个,目前一共四个新人。”   靳天逸轻应了声,胸前伏着的人好像醒了,他以为楚淮要起开,便坐直了身体好让他把手抽出来,却未承想楚淮突然抬头,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   楚淮的眼眸黑白分明、干净澄澈,一双瞳仁格外的亮,像黑曜石。   楚淮也没想到这人长这么俊,不由愣了一秒。男人五官深邃硬朗、眉目锐利。   他回过神,恰到好处地面露羞赧,然后……极其自觉地箍紧了男人的腰,脸使劲往他胸口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咪。   “你……”靳天逸欲言又止,浑身僵直。   他原先以为是副本设定,楚淮才被迫女装,现在看,楚淮本身就是女装大佬?   楚淮把头埋得更深:“我怕。”   他的声音又柔又清,尾音稍颤,惹人垂怜。   骆子阳在一边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翻滚。   而楚淮的猜测也在这一瞬得到了印证——这人真的对他体内的鬼有克制作用。   他抱得紧了,体内原本四散的阴气也开始往身体深处遁逃,似乎晚一点就会被吞噬。   楚淮不由对这人的身份感到好奇,难不成他是老岳所说的极阳之人?   极阳之人百鬼莫侵,天生对鬼祟具有不同寻常的克制作用。   自己会这么好运,刚进入世界就碰上了?   看来得想办法赖着他。   楚淮的手极不安分的抚上了靳天逸的脊椎,靳天逸眸光深了深,绷紧嘴角,心安理得地将手搭上了楚淮的背,回搂住了他。   他的手五指修长、指节分明。   画面一时赏心悦目。   楚淮浑身微微一僵,随即乖巧不动,甚至露出了腼腆的笑,耳朵也开始红起来。   骆子阳别开视线,心中默默流泪。   为什么进入副本时随机座位不能把这姑娘随在自己身边?   “你叫什么?”靳天逸例行公事地问。   楚淮一顿,低低道:“楚娇,楚楚可怜的楚,娇软无力的娇。”   靳天逸:“……”   “他们都喊我娇娇。”所以你也可以这么喊我。   “……好的。”   楚淮:“你呢?”   “靳天逸。”   巴士突然停了,楚淮偏头往外看,窗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给人以压抑沉闷之感。   他正惊诧,脑海里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刺痛消失,一行血字显现:   副本发布——   任务者楚淮   参加副本次数:零次。   任务内容:曹家死了儿子,你作为曹氏远房亲戚,参加三天后曹氏义庄举行的冥婚。   发布完毕。   “副本出来了。”骆子阳道。   车上的新人此时都醒了,神色各异。   靳天逸给骆子阳使了个眼色,骆子阳明了,略显不耐地过去提点新人。   骆子阳说的口干舌燥,车门总算开了,他第一个跳下了车。   “下车了。”靳天逸也牵着楚淮下了车。   楚淮站在突然出现的曹氏义庄前,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竟然站起来了。   他之前坐轮椅不是腿有问题,只是腿软没力气……   既然女装是恐怖世界为之,那他拥有基本的行动能力可能也是恐怖世界平衡的结果,当然,不排除是靳天逸的影响。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值得他高兴了。   而且看样子,靳天逸似乎也对他颇有好感,非但没有拒绝他主动的行径,反而顺水推舟牵了他的手……   靳天逸既然那么放得开,那就好办了。   楚淮大鸟依人地抓紧了靳天逸的手。   放眼望去,义庄很大,房屋墙体呈白色,屋顶漆黑,地面是青石板砖,房屋两侧有马头墙,用于防火,整体来看,应该属于徽派建筑。   曹家是方圆几百里最有钱的一户人家。   此次参加副本的一共六人,如果把楚淮算作女的……正好三男三女。   靳天逸上去敲门。   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开了,门房探头看到靳天逸和众人,熟稔道:“可算来了,夫人昨天还在念叨,快请进,厢房都备好了。”   新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骆子阳,显得有些慌张。   因为骆子阳之前自曝了老人的身份,所以无形中成了他们的寄托。   “看我干嘛?”骆子阳皱眉道,“进去啊!”   机械重复地带新人让他感到烦躁。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一脸茫然的新人大多活不下来,全军覆没也不是没可能。   他神色哀怨地盯着美人在侧的靳天逸。   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从来都是落自己头上。   门房引众人进去,几个新人都在东张西望,神色间充满了戒备。   楚淮拉了拉靳天逸的袖子,低声问:“为什么我们穿着现代的衣服,门房却一点都不奇怪?”   “而且我们都是原身,压根不是曹氏远房亲戚。”   靳天逸说:“世界会将所有的bug自动合理化,以维系副本的继续。”   门房按规矩先带众人去了灵堂。   灵堂里停着两口黑棺材,左边那口稍大且做工精良,应该装的是曹夫人的儿子曹荣,右边那口就应该属于女方了。   按照习俗,黑棺材一般装的是病死或枉死之人。   那几个新人见到棺材,登时产生了不好的联想,脸色瞬间惨白,视线一直往外飘。   穿堂风阵阵,灵堂里阴恻恻的,门上挂着的白布在缓慢迟钝的摇曳。   拜祭完,楚淮不着急走,他趁门房同众人说话,悄无声息地围着两口棺材转了一圈。   楚淮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目光一沉。   那口稍小的棺材底下似乎贴着不少符咒,黄符的边角露了一点出来,正好被他看见。   若是两口棺材都贴了倒是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但是……   楚淮不动声色地又转了一圈,再次确认了只有这口棺材贴了。   为什么要贴黄符……?   他们在怕什么……? 第3章 冥婚(2)   楚淮走到靳天逸身边,门房正像NPC一般交代故事背景:“咱家夫人命苦,就这么一个儿子,好容易宝贝着养到十八了,偏生又这么去了,唉,少爷还没娶妻,夫人又怎么忍心他在底下一个人孤苦伶仃?”   楚淮插了句:“不知这女方是谁家的小姐?”   靳天逸偏头看了他一眼。   “哪是什么小姐,要真是小姐,咱夫人也不会郁郁寡欢了,之前夫人找鬼媒,想替少爷说一门门当户对的鬼亲,结果愣是没找着……”   他突然压低声音,似乎接下来说的话比较忌讳:“方圆几百里鬼媒都问过了,偏巧一个和少爷差不多时候去的小姐都没有!你说怪不怪!之前夫人都愁坏了!”   楚淮:“那这棺材里装的是……”   “殷小凤,庄上最有姿色的丫鬟!”   门房说这句,似乎还有些垂涎殷小凤的美貌。   楚淮听到这个名字一愣。   曹荣姓曹,殷小凤姓殷,加在一起……   不就是阴(殷)曹地府吗?   楚淮想到这儿,只感觉背后窜上一阵凉意。   他刚要接着问,靳天逸却已替他出声:“她……怎么去的?”   门房东张西望下,一脸讳莫如深:“失足落水淹死的,就在咱庄上后头的大荷塘里被人发现的,听说都……泡肿了!”   众人神色一凛。   “不过她也死得真及时,解了夫人的燃眉之急。”   “反正她也不亏就是了,要不然凭她一个丫鬟,还能被咱少爷明媒正娶?殷家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啊……”   门房由衷感叹,目露欣羡。   楚淮又问了几个问题,门房却只是摆手不说话,看来是副本引导结束了,接下来的就要靠他们自行探索了。   走出去时,楚淮凑到靳天逸耳边向他说了殷小凤棺材底下有黄符的事。   靳天逸微讶,随即点头。   他们一行人从灵堂出来后就被引着去拜见了曹夫人。   厅上曹夫人正喝着茶,她身材臃肿,眉毛细长呈暗青色,嘴唇薄得像刀子,面相略显尖酸。   独子溘然长逝,曹夫人眉宇间隐隐有哀色,一双眼布满了红血丝,肤色也显得暗沉蜡黄。   骆子阳凑过来说:“看样子曹夫人是真疼儿子。”   靳天逸点头。   曹夫人与众人寒暄,那几个新人都缄默不语,主要还是靳天逸和骆子阳在说话。   楚淮之前并未问出曹荣的死因,所以此时想旁敲侧击套话,但只要他一提曹荣,曹夫人的眼泪就开始掉,所以他最后也没问出什么结果。   絮叨完,曹夫人让人带他们去厢房,楚淮和靳天逸走在前头。   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孩被落在最后,急忙忙地往外走,临门一脚,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曹夫人,登时吓得屁滚尿流,狠狠地摔在了门槛上。   楚淮立马转头。   “小雪!”新人中另一个长相平凡的男人大惊,立马回身去扶她,女孩被他抱在怀里,浑身都在哆嗦,一双眼里满是惊恐。   “鬼!那里……鬼!”   她颤抖着手指着厅上端坐着的曹夫人,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   楚淮心下一沉,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曹夫人并无异样。   闹这么大动静,曹夫人却连头都没抬,楚淮猜测是副本机制在运作。   男人冲众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所以出现了幻觉,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   靳天逸目露不赞同,他过去问女人:“鬼在哪里?什么样子?”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安抚,女孩的眼里终于恢复了点光亮:“在、在曹夫人背、背后,是、是个男的,只有脸没、没有身体……”   男鬼?   楚淮的第一反应就是曹荣。   怨气成鬼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可曹荣又有什么冤孽,才会变成鬼?   而且曹夫人是他母亲,他为什么要缠着曹夫人?   总不能说是曹夫人害死了他,曹夫人的表现不像是假的……   还是说,那个男鬼另有其人?   殷小凤死的时间太微妙了,自己原本怀疑她是被他杀,所以副本里的鬼是殷小凤,眼下看,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们快走好不好?我求你们了……这里有鬼!我真的看到了!”   女孩的语气极其卑微,显然这突然出现的鬼脸打破了她本就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   男人安抚着她,众人由门房领着到了住处。   厢房一共两间,男女各住一间,安置好,众人又聚到了一起,简单地认识下。   楚淮得知之前那个看到鬼脸的女孩和抱她的男人是一对情侣,除了他俩,还有个艳丽的大胸女人,叫赵馨。   他正担心晚上身体里的鬼会发作,心不在焉地想着晚上怎么爬床的事,靳天逸轻声喊他,原来是轮到他介绍自己了。   众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显然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她样貌实在是太出众了。   她有着江南女人的温柔娴静,个头却又高,极瘦,腿又直又长,气质清雅,往人堆里一扎,活脱脱一朵清新脱俗的白莲。   “我叫楚娇,是新人,是……在校大学生,今年……二十。”   楚淮垂眸,显得娇怯怯的:“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儿,我很害怕……我、我想活着回去。”   他咬着唇,在桌底下不安地抓了抓靳天逸的衣袖。   赵馨觉得她作,心里极不舒服。   靳天逸绷紧了嘴角。   他得到的资料是这样的——   姓名:楚淮   性别:男   年龄:23   职业:游戏公司总裁   ……   骆子阳插了句:“楚娇,我想问身高。”   楚淮笑得羞赧:“一米八。”   “……”果然。   比她还矮一厘米的骆子阳默默流泪。   这身高,队伍里除了老大,没人比她高了吧。   交流中,骆子阳大致讲解了下,一般来说天记的尾巴条数就是任务者需参与的副本次数。   楚淮的图腾有九条尾巴。   最后轮到靳天逸,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目光投向了这个寡言少语却极有存在感的男人。   “靳天逸。”靳天逸淡淡道。   他只说了名字,却也没有人敢追问。   快到饭点,靳天逸出去了,楚淮落在最后叫住正欲离去的骆子阳。   “怎么了?”骆子阳看她扭捏半天,耐心地问。   “骆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以前听说,那个标记是犯下罪行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才会有,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骆子阳讶然:“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真的是这样?”楚淮眉头微蹙。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他突然嘿嘿一笑,“我觉得我是真有罪。”   “什么罪?”   骆子阳绷着脸道:“滥.交。”   楚淮:“……”   “不过我确定我没病啊,所以要不要考虑和我春风一度?一夜七次不行,三四次还是可以的,不比你靳哥差。”骆子阳道。   他其实就想看楚淮面红耳赤的样子,结果楚淮微笑:“你还没我高。”   骆子阳:“艹。”   “我男人一定要比我高。”楚淮眉眼弯弯。   比楚淮高的靳天逸突然出现在他背后。   “问出来了,曹荣死于癫痫。”靳天逸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直接切入正题。   他自然地走到楚淮身侧:“曹荣是口吐白沫、脸色铁青地被抬回来的,很多下人都见到了,所以很容易就问出来了。他是瞒着曹夫人去逛窑.子睡妓.女的时候突然发病,被抬回来时已经没气了。”   “我猜应该是呕吐物堵塞呼吸道,窑.子里人不知道他有病,没第一时间给他清理通气,而跟着去的书童也被支在了外面,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楚淮:“所以曹荣是个纨绔子弟?”   靳天逸:“应该。”   “恐怖世界里是不是所有的鬼都是怨气所化?”楚淮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靳天逸的神情有些古怪。   “副本里的不出意外都是。” 第4章 冥婚(3)   楚淮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曹荣的确是猝死的话,就并无怨气可言,所以那个男鬼应该不是曹荣……”   “那他为什么要缠着曹夫人呢……?曹夫人杀了他?”   “的确不是曹荣。”靳天逸道。   “我方才特地向下人询问了下曹荣的长相,曹荣面有大黑痣,与刚才汪雪的描述不符,这么明显的外观特质,她不可能遗忘。”   “对了,曹夫人前两天还找了一批道士入府做法事。”   靳天逸意有所指。   骆子阳诧异加崇拜:“老大你这么短时间怎么打听出这么多?”   靳天逸微笑:“我先去偷了点银子,然后拿银子打点,就问出来了。”   楚淮:“……”果然,能在恐怖世界混下去的都是神人。   众人提心吊胆,所幸白天无事发生。   按骆子阳的解说,副本内危险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递增的,任务的第一天相对安全。   入夜以后,楚淮抱着被子进了男人们住的那间厢房,门一开,他惊了。   他和两个女生住一间,那俩人迟迟未归,原来都跑这儿来了。   那他还忸怩个什么劲?   那对情侣靠在一起,男人似乎在安慰女孩,赵馨则神色愤愤地打着地铺。   她见到抱着被子的楚娇,不由冷哼一声,低低道了声“下贱”。   楚娇打什么主意她会不知道?一个新人,认识别人不到一天就爬床。   靳天逸正坐在床榻上看书,长腿交叠,神情认真。   楚淮走近坐到床榻边沿:“什么书?”   “《圣经》。”靳天逸搁下书,看到他抱着的被子,眸里笑意渐深。   “你……?”他指了指楚淮手里的被子。   楚淮脸红,声细如蚊:“我一个人,有点怕,她们都不在……”   靳天逸作势要从床上下来,让他睡床,楚淮瞪大眼睛摇头:“那个……你别误会,我跟馨姐一样打地铺就好了,我只是来……和你说会儿话。”   骆子阳在一边暗中观察。   靳天逸暗笑。   “这样不行,你是女孩子,我一个大男人,不打紧。”   他说着就要收拾自己的东西走,却被楚淮一把按在床上。   靳天逸错愕。   楚淮立马松开他,低头咬着唇,手攥着白裙子边角。   好半晌,他下定决心一般抬头,眼睛清亮亮的:“你……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和、和我……睡吧?”   “噗”,骆子阳一口水喷到了床上。   楚淮一惊,脸红补充:“一起睡在床上。”   靳天逸盯着他看了会儿。   楚淮见他第一时间没表态,眼睛登时有点红:“你别误会,我不是那样的女人……”   “我还是打地铺吧……”他似乎被拒绝了,显得有点难堪。   靳天逸突然从床上下来,楚淮以为他计划失败,靳天逸还是坚持要他一个人睡床,神情受伤。   赵馨暗自得意。   楚淮不甘心,抓住靳天逸的裤子柔声挽留,脸红得像熟虾:“我就想……抱抱你,我觉得和你呆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我以前、我以前没和别的男人这么亲近过……”   他越说声音越小,神情羞赧。   一边的骆子阳又是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觉得浑身燥热,彻底放弃喝水,默默出去擦了根火柴点烟。   再待下去,他去厕所解决,极有可能遇上厕所杀。   “你误会了。”靳天逸将手中的书递给楚淮,然后……抱起了自己的被子。   他微笑,眼里意味不明:“这里人多,你那边没人,我们去你那边睡。”   楚淮:“……”   “好。”他红着脸道。   靳天逸接过楚淮的被子,只叫楚淮替他拿本书。   他们经过打地铺的赵馨时,楚淮挑眉瞥了她一眼,赵馨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把楚娇这朵小白莲给撕了。   楚淮之前还在担心孤男寡男共处一室,靳天逸万一是衣冠禽.兽要强.上他该怎么办,毕竟这一掀裙子就露馅了,结果靳天逸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看《圣经》,一点动手动脚的意思都没有,他甚至怕自己冷,替自己盖了两床被子。   嗯,是个正人君子。楚淮不由评价。   “天逸,你以前的职业是什么?”他在靳天逸身后找话题搭讪。   靳天逸挑眉:“很好奇?”   楚淮点头,神色羞赧:“我想知道更多你的信息。”   “我给提示,你猜猜看?”靳天逸搁下书。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俊得不像话。   楚淮应下,心中也有些好奇。   “跟治疗和支持有关。”   “医生?”   “不是,再加个提示,‘山羊’的‘羊’。”   “医治山羊的兽医?”楚淮僵着脸,显然这个猜测已经很离谱了。   靳天逸摇头。   “牧师。”他微笑,揭开谜底。   楚淮:“……”   他满脑子都是《魔兽世界》里拿着个法杖会魔法的牧师。   “真的。”   “治疗和支持我能理解,但这跟羊有什么关系?”楚淮没好气道。   靳天逸熟练地翻开《圣经》,指着一处说:“你看,牧师原本的意思是‘牧羊人’,所以我没有诓你。”   楚淮:“……”   “所以你是个……神棍?”   靳天逸但笑不语。   “你信基督?”   “不信,但我是神学院毕业的。”   楚淮:“……”   “娇娇,鬼是最接近神的存在。”他意味深长道。   “什么?”楚淮没听清。   “睡觉。”靳天逸哂,弄灭了灯火,一把搂上楚淮的腰。   楚淮错愕,顿时浑身僵直。   说起来,靳天逸是个成年男人,有正常的需求,他目前则是个向他寻求庇护的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还挺好看,属于硬的起来的范畴。   若按利益交换原则,靳天逸提供保护的同时向自己索要性,好像不算太过分?   他至少不算白嫖……   不不不,什么玩意儿!重点是他是男人!   他要是女人也就算了,挨操就挨操,靳天逸脸好,活好不好他不知道,但他总归不吃亏,靳天逸要真不行,他还能勉为其难躺平假叫给他留点面子。   靳天逸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轻笑了两声,替他将被子掖好,并没有多余的举动。   “早点休息。”   楚淮猛松了口气,感受着身体里逐渐平息的阴气,他犹豫了下,脸不红心不跳地往里挤了挤,将脊背贴上靳天逸温热的胸膛。   靳天逸身形顿了顿,无声地笑。   夜半,楚淮陡然睁开眼睛,他想起自己白日的打算,就要悄无声息地爬起来,一摸身侧,却发现靳天逸早已不见。   他去哪儿了?   楚淮纳闷,却仍按着原计划朝灵堂去。   四下漆黑一片,灵堂里挂着的白布从远处看就像无脚的白衣女鬼。   楚淮蹑着步子逐渐靠近那口装殷小凤的棺材,却突然听到了细小的“笃笃”声。   那声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敲棺材板,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视野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楚淮瞳孔陡然放大!   那黑影就站在棺材对面,看不清面容,只一双眼睛像极了猫,眼眶里狭长的瞳孔正看着楚淮!   撞鬼了?!   楚淮一惊,就要逃命,那黑影却陡然接近,从身后搂住他的腰,顺带捂上了他的嘴。   楚淮拼命挣扎。   “是我,别怕。”   靳天逸温和的声音从头顶穿来。   楚淮猛地呼出一口气,肌肉放松下来。   靳天逸放开他,走回刚才的位置,拿着手上的工具继续捣鼓。   “靳哥……你在干嘛?”楚淮走到他跟前蹲下,小声道。   “我在干你想干的事。”   靳天逸哂笑,手上动作不停,神情专注。   楚淮有点心虚,他的确想开棺来着。   “古代棺材和现代的不太一样,盖棺后会用木钩子和大铁钉封馆,所以只能撬开。”靳天逸道。   他顺利撬开最后一颗钉子,转头看楚淮:“你以为掀棺材板那么容易的?我都弄两小时了。”   楚淮咽了咽口水:“……”   “为什么不喊我一起?”他问。   “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怕的话就站我后面。”   “副本需要,多有冒犯,勿怪。”他对着棺材道。   靳天逸说完便握着棺材板边沿用力一推,令人作呕的尸臭扑鼻而来,浑身赤.裸的殷小凤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二人眼前!   那具尸体白花花的,肿的不成人形。   “她……”楚淮目光艰涩,刚要说话,却被靳天逸捂住了眼睛。   “别看,会被带坏。”靳天逸声线温柔。   楚淮:“…………?!!”好像自己目前才是女的吧?!   胳膊拧不过大腿,楚淮放弃挣扎,乖乖等结果。   过了会儿,靳天逸将手从他眼前挪开时,棺材板已经盖得严严实实,靳天逸又勤勤恳恳地把钉子一个个钉了回去。   “不会有人发现棺材被人动过的痕迹吗?”楚淮质疑。   靳天逸摇头:“这个你不用担心,副本探索过程中,所有因任务执行者的举动对主线产生的影响,都忽略不计,我们这个副本的主线是‘三日后的冥婚’,任何可能导致‘冥婚’主线不触发的蝴蝶,都会被世界自动过滤掉。   回到厢房,靳天逸告诉楚淮结论:“殷小凤是他杀,她是被人捂住口鼻闷死,然后丢进池塘里的。”   “如果是淹死,在挣扎求救中她会呛水,口鼻呼吸道里会有淤泥,但我检查了下,并没有。”靳天逸解释道。   “她为什么浑身赤.裸?”楚淮问。   “这是一个疑点,”靳天逸若有所思,“殷小凤的寿衣、或者说嫁衣不见了。”   “别想了,还有几个小时天亮了,睡觉。”   靳天逸正要搂着人躺下,茅房却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 第5章 冥婚(4)   “李斌!救我!”   李斌是那对情侣中男人的名字。   二人对视一眼立马跑了爬起来跑了出去。   茅房里女人的声音支离破碎:“救我……求求你……救我啊,鬼、鬼!”   “不、不要……不要过来!”   “李斌你、你不能抛下我……”   李斌在茅房外腿如抖筛,面色如土,却拼命摇着头,怎么也不敢进去。   里面是汪雪啊……   他的女朋友……   可是……里面有鬼啊!鬼……   他不想死啊……   他的眼里满是挣扎。   汪雪半夜突然说要上厕所,又不敢一个人去,就叫他陪,他等在外面……   他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啊……   不!他不能死!女朋友还可以再找,命只有一条!   李斌一步步地倒退,远离那个茅房……   “不!你别过来!不要啊……”汪雪的叫声越发凄惨尖厉。   李斌正感到绝望,他一转头看到靳天逸,登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扑过来扯着靳天逸的衣服,哀求:“靳哥,求求你救救小雪……求求你了!”   靳天逸本要进去,却被李斌拖住了。   楚淮先一步冲了进去。   在昏暗逼仄的茅房里,他看到了……一件漂浮着的黑色寿衣。   楚淮视线下移,他没有在寿衣里看到“人”的腿和脚……   寿衣表面此时正散发着阴冷的类似狼眼睛里的光,叫人不寒而栗。   它将汪雪的去路堵死,汪雪动弹不得,她背抵在肮脏的墙壁上,眼泪糊了满脸,已经被吓得失禁,档里一股屎尿味。   “李斌!救我啊!”   她见到人影以为是李斌,灰败的脸上突然浮现希望。   “呃……”汪雪的身子突然一提,脚尖点地,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竖在墙壁上,脖子高高仰起,好像有无形的手掐着她的脖子。   她的脸和脖子开始涨红,逐渐变紫,就要窒息……   楚淮在这一瞬想起了靳天逸之前说的话。   探索类副本在探索时间内鬼不会恶意屠杀任务者,除非……出现了线索,或者……他们探索的方向是错误的。   但显然,目前不满足其中的任何一点。   楚淮想到这儿,眸光猛地一凝,他不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扯住了那件黑色寿衣!   触碰到那件寿衣时,楚淮只觉得一阵刺骨的阴寒从手臂窜及全身,他暗道不好,立马就要将寿衣甩开,寿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最后……安静地躺在楚淮的手里。   寿衣表面的光瞬间黯淡,此时它与寻常的寿衣别无二致。   楚淮惊魂未定。   汪雪的身体像蛇一样从墙壁上蜿蜒滑下,瘫软在地,目光呆滞。   后进来的靳天逸看着楚淮,眼里掠过异色。   他很聪明。   很果断。   危机完全解除。   李斌见靳天逸和楚淮进去了,终于下定决心跟进去,他见到地上失魂落魄的汪雪,登时就要跑过去拉她起来,汪雪却一把甩开他的手。   李斌惊愕,汪雪力道大的惊人,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汪雪看李斌的眼神那样冰冷,充满了怨恨。   赶来的骆子阳过去扶她起来,眼里稍有怜悯,却仍微不可见地皱眉,显然忍受不了汪雪身上屎尿的怪味。   李斌站在那儿手足无措,这样的汪雪让他感到陌生。   在他的印象里,汪雪是极容易掌控的,她自卑懦弱、腼腆缄默……   “小雪,我真的……”李斌六神无主,“我爱你啊!你一定要相信我……”   汪雪不为所动,紧紧地抓着骆子阳的手,赵馨不知何时来了,开始冷嘲热讽:“这种男朋友,不分留着过年吗?”   李斌恼羞成怒,厉声质问她:“你愿意为了你男朋友死吗?!”   “我有什么错!我想活!”   赵馨神色难看,不说话了。   “呵,”李斌冷笑,“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但你们有什么资格?!”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过每一个人:“换作你们,你们的选择也跟我一样!”   靳天逸附在楚淮耳边捂住了他的耳朵:“我们走。”   楚淮也觉得再呆下去没意思,无非是一场伦理大剧,就跟着靳天逸出去。   他指了指自己手臂上搭着的寿衣。   “靳哥,你有什么看法?”他问。   靳天逸接过寿衣抖了抖,在楚淮呆滞的目光中穿到了自己身上,那寿衣稍微有点小,袖子长度刚好。   “行了,这不是殷小凤的寿衣,应该是个男人的寿衣,男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偏瘦,手长。”靳天逸一边脱一边说。   “曹荣的?”楚淮蹙眉,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靳天逸若有所思:“未必,曹荣应该没有变成鬼。”   楚淮灵机一动:“会不会是缠着曹夫人那个男鬼的?”   “有可能。”   “我猜,鬼是附身在寿衣上的。”靳天逸道。   楚淮就要接过寿衣的手僵了僵。   靳天逸绷紧嘴角。   “因为□□被锁在了棺材里,所以寿衣成为了他们的寄体,这可能是副本设定的一部分。”   “所以殷小凤变成鬼了?!”楚淮想到这种可能性,不由大惊。   毕竟……殷小凤的寿衣不翼而飞了。   “我不知道。”靳天逸道。   的确,现在谜团太多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殷小凤的寿衣……去了哪里?   “寿衣给我保管吧。”靳天逸说。   楚淮没什么异议。   第二天一早,靳天逸召集众人,将昨晚收集到的信息告知,同时也说了自己的合理推测。   赵馨看靳天逸的眼光也热络起来。   她说出自己的看法:“天逸哥,我觉得曹府不能久待,这里肯定有鬼,而且曹夫人也是鬼的目标之一。”   楚淮在一边瞥了她一眼。   叫那么亲热,说的还都是废话。   他转头看靳天逸,莞尔一笑:“天逸哥哥。”   他的声音又娇又软。   靳天逸笑,动作轻柔地抚摸他的长发。   汪雪坐在离众人最远的地方,低垂着头,阴沉着脸,似乎还没从昨晚的阴影中走出来。   “你说的好听,我们不呆在这儿能去哪儿?”李斌冷笑。   既然昨晚赵馨敢讽刺他,就别怪现在她让她下不来台。   赵馨脸色难看,立马辩驳:“我们……我们可以去殷家!”   她原先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回头一想却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当即得意地看着李斌:“对!就去殷家!”   “殷小凤八成是被曹夫人想办法给弄死的,她要是变成鬼了,肯定第一个报复曹府,加上那只男鬼,现在这曹府说不准……有两只鬼!”   赵馨越说越激动,李斌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他觉得赵馨说得对。   “所以我们当然得去殷家,殷小凤总不会对她爸妈出手吧?殷家肯定比曹家安全!”   赵馨说完骄傲地坐下。   赵馨人虽讨厌,但楚淮觉得她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而且他们的确要去一趟殷家弄清楚殷小凤的死因。   只是他想起自己之前脑中陡然出现的“阴曹地府”的想法,心下隐隐不安。   这会不会是线索之一……?又好像有点扯……?   但殷家真如赵馨所说,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吗……?   “投票吧。”靳天逸罕见地皱起了眉头。   “去的举手,因为是六个人,我弃权。”   众人没什么意见。   赵馨第一个举手,过了会儿,李斌不情不愿地举起了手。   骆子阳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和楚淮一样并没有举手。   众人将目光看向了汪雪。   赵馨见她还在发愣,恨铁不成钢地叫她:“汪雪,你去不去?!”   “啊!”汪雪叫了声,冲众人尴尬地笑笑,怯生生道,“我……去吧。”   她迟疑地举起了手。   有了结果,众人一致去拜见曹夫人说明情况。   “没问题,我叫人去殷家替你们知会一声,有什么缺的尽管告诉我,但你们两天后午夜十二点前一定要回来参加我儿子的冥婚。”   按附近的习俗,为了和常规的婚配区别开,冥婚是在午夜举行的。   辞别曹夫人,众人来到殷家。   骆子阳去敲门。   开门的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他瘦骨嶙峋,身上的衫子皱巴巴的,指甲片发灰,指甲里藏污纳垢,一双死鱼眼浑浊不堪。   他盯着楚淮色咪.咪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是殷小凤的爹,曹夫人之前派人支会了我一声,你们快进来吧。”   殷父殷母原先都是曹家的下人,老了以后被辞退,女儿作为家生子,理所当然地也去曹府做了奴婢。   “没想到殷小凤家这么穷。”骆子阳走过来小声道。   楚淮蹙眉,骆子阳说的没错。   殷家家徒四壁,室内只有一些最基本的家具,他面前这张桌子的边沿也被蛀得惨不忍睹,而他们现在喝的茶也有股子霉味。   就算曹家苛待下人,殷家也不至于穷成这个境地,这太反常了。   大约半小时前,外面突然开始下雨,这会儿屋檐漏雨,只听“滴答”一声,一滴雨滴到楚淮面前的茶盏里。   “死婆娘,怎么饭还没好!”殷父冲楚淮讪笑,对着厨房里忙碌着的殷母骂骂咧咧。   “马、马上。”殷母浑身抖了抖,显得有些怯懦。   楚淮站起来,娇羞地扯了扯靳天逸的袖子,摩挲着他的小指:“天逸哥哥,我们出去。”   “好。”   出去前问殷父借了把伞,靳天逸替楚淮撑伞,伞沿斜向他,自己的肩膀很快湿了一片。   楚淮拉住个胖妇人询问殷家的情况,女人却摆摆手,一脸讳莫如深:“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别拦着我,我赶着回家给娃做饭呢!”   靳天逸没说话,从裤兜里掏出之前偷的还剩下的银子递过去,女人登时眉开眼笑。   “咱们背后都说他是畜生,他好赌!欠了一屁股债!也就小凤那丫头孝顺,把府上的月银全拿回家!缺心眼!”   “你们是不知道,那老头深更半夜打起人来,真是全村都能听到他老婆的哭泣尖叫声,咱也就背后絮叨,也不敢真管什么……唉。”   “小凤摊上这么个爹,苦啊,幸好她在曹夫人跟前伺候不常回家……唉。”女人长叹了口气。   胖妇人每说一句,楚淮的眉头就紧皱一点。   “你们住他家要小心着点,银子看牢了,还有你个姑娘家家的……”胖妇人转头看向靳天逸,“你是她相公吧?”   楚淮:“……”他乖巧而含情脉脉地看向了靳天逸。   靳天逸淡笑,拉牢了楚淮的手:“是。”   胖妇人苦口婆心:“你媳妇跟仙女儿似的,可得时刻跟紧了,谁知道那死老头手脚干不干净。”   胖女人一打开话匣子就喋喋不休,楚淮正愁怎么打断她,她盯着楚淮背后望了眼,突然噤声,暗骂了句“晦气”,脚底抹油地跑了。 第6章 冥婚(5)   楚淮惊讶回头,坡下四个膘肥体壮的汉子正抬着口黑棺材费力地往上爬,棺材后头有两人各拿了个长凳,再往后则是一身素缟哭哭啼啼的亲眷,也不知是真哭假哭。   靳天逸拉着楚淮到路边,给这一行队伍让路。   那几个汉子光着膀子,经过时一边擦汗一边抱怨:“就没遇见过这么沉的棺材……”   “是啊,越走越沉,我不行了,要不咱歇歇?”   “肩膀都要断了,我咋记得马家儿子挺瘦的啊……?”他们整张脸涨的通红。   “喂,你说……马家儿子不会是冤死的吧……?我听人讲,这种棺材越抬越沉,说明人还不肯走啊……”   “大白天的别吓人!”   楚淮盯着他们的脚,因为下雨,道路泥泞,他们这一脚下去,留下很深的脚印。   四个大汉爬上了坡,吆喝着叫停了队伍,让人把板凳在棺材底下放好,搁下棺材还没来及喘口气,只听“咔嚓”一声,那支撑棺材的长凳竟然断了!   “砰”一声,棺材重重地砸到了地上,污泥和水渍被高高溅起,靳天逸眼疾手快地拉了楚淮一把,泥点溅到了他自己的衣襟上。   一众人登时脸色大变。   “棺材出殡绝对不能落地,这是大忌。”靳天逸小声解释。   楚淮挑眉,他觉得靳天逸好像什么都懂一点。   四个大汉慌慌张张地就要再将棺材抬起来,使了半天劲,棺材却好像嵌在地面,纹丝不动。   众人一时六神无主。   “儿啊!”队伍后面突然冲出来个形容枯槁的佝偻老妇,跪下来抱着棺材就是一通哇哇大哭。   “天杀的这种事怎么会落到咱家头上?!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吧!我马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就遇到匪徒给打死了呢……娘对不起你,娘没保护好你……”   楚淮眸光一凝。   靳天逸将伞交到楚淮手上,走到老妇人跟前蹲下,同她说了几句就又回来了。   老妇人神色迟疑地冲他点头,开始按靳天逸教授的嚎哭:“儿啊,娘知道你有未完的心愿,你冤啊,你就放心的去吧,娘一定替你完成心愿,替你报仇!”   她此话一出,大汉只觉得棺材陡然一轻,他们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摔个跟头,可喜的是棺材抬起来了。   靳天逸若有所思地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去。   “你觉得汪雪看到的男鬼可能是他……?”楚淮替他撑伞,问道。   靳天逸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点头:“棺材抬不动,说明人死的冤,不肯走。”   楚淮蹙眉。   他们回到殷家,骆子阳立马过来,一脸惊喜道:“有发现!”   殷父将好出来,骆子阳立马噤声,拉着二人就朝后院住处去。   另外三个新人也都在。   赵馨见到靳天逸,邀宠般地将手上的信递了过来。   “他们竟然让我们住殷小凤的房间!”赵馨一脸嫌恶,随即笑开,“不过要不是这样,我们还不可能找到这样的线索。”   “我把整个房间翻了一遍,最后在这双绣鞋的垫子底下找到的。”赵馨指了指床上的那双红绣鞋。   靳天逸打开信。   “这殷小凤在外头有男人,”赵馨嗤笑,“这种不知检点的女人,死了也是活该,指不定是被情夫谋杀了丢塘里了。”   楚淮蹙眉:“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赵馨冷哼一声:“什么德行的人同情什么德行的人,她在最后一封信里都写自己怀孕了,要跟那人私奔,呵呵。”   赵馨话说的难听,楚淮面色渐沉,却也不欲同女人计较。   “殷父殷母应该不知道这件事,这信她估计刚写好,还没来得及寄,人就没了。”骆子阳补了句。   汪雪缄默地坐在床一侧,她和李斌好像彻底黄了,李斌也离她远远的,看都不看她一眼。   靳天逸看完将信递了回去,附在楚淮耳边小声说:“那个男人姓马,叫马志成。”   楚淮瞳孔陡然放大。   刚才送葬队伍里抬棺材的那几个大汉说……死的是“马家”的儿子。   这一瞬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殷小凤和马志成暗通款曲,殷小凤珠胎暗结,他们约好了要私奔,结果这个时候曹夫人的独子曹荣突然死了。   曹夫人要替儿子找鬼亲,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把心思动到了殷小凤身上,却因为机缘巧合知道了殷小凤和马志成不清不楚,但她可能不知道殷小凤和马志成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他们方才机缘巧合之下遇到马母,马母头发枯黄,脸上皱纹遍布,手指粗糙皲裂,看上去马家应该十分贫寒。   所以曹夫人根本没把马家放在眼里,她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直接叫人暗中把马志成打死,然后又设法杀了殷小凤。   这样一切都说的通了,曹夫人身后出现鬼脸恰好印证了她是杀死马志成的真凶!   马志成要杀曹夫人。   可是……   真相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楚淮不由蹙眉。   为什么马志成迟迟不对曹夫人下手?   马志成已经下葬,他们没办法再重复之前的办法打开马志成的棺材看看他身上的寿衣有没有消失,但照目前来看,那件寿衣几乎可以断定是马志成的了。   可他为什么不去报仇,反倒先对汪雪下手……?   难道这是副本设定?不应该啊……   按照这里的习俗,一般都是停尸三天,第四天下葬,也就是说,马志成至少也死了四天了,这四天还不够他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夫人吗?   难道鬼魂是有禁忌的,并不能肆意杀人?   那杀人的条件是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生路又是什么……?   他们得知了真相,好像对他们活下去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天渐渐地黑了。   楚淮想了想,去找了汪雪。他想去趟马家,最后印证一下那个鬼脸是不是马志成。   马家即使没有马志成的画像,单听马母的描述也够了。而汪雪是唯一一个见过鬼脸的人。   楚淮表明来意,汪雪还愣着,楚淮叫了她声,她才清醒过来,唯唯诺诺道:“啊,好的,我、我没问题。”   “你衣服穿这么多,不热吗?”楚淮随口问。   副本里六七月的天,汪雪却套了件外套。   “不热啊,”汪雪腼腆笑笑,“我就是这样的,畏寒不怕热,我以前夏天都不开空调的,也就跟李斌在一起后才将就他,每次他一开,我就要盖好厚的被子。”   楚淮点头。   地方就那么大,他们一路问过去,很快就找到了马家。   马母之前见过楚淮,在门边愣了愣,还是放她们进来。   楚淮问到马志成的长相,马母开始神色戒备。   楚淮扯谎:“我朋友前不久路过,恰好看见几个匪徒在揍人,她胆子小,跑了,倒是记住了那几个人的长相,我之前听您哭诉,陡然想起这事儿,就是不知被打的是不是您儿子……”   楚淮说着指了指身侧的汪雪。   马母登时激动起来,语无伦次地开始描述。   “是不是……?”楚淮转头小声问汪雪。   汪雪心不在焉。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语气不确定:“……应该是。”   楚淮应付完马母从院子里出来,背后却突然窜上一阵刺骨瘆人的凉意。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宛如置身冰窖,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冻结,头皮一阵发麻!   楚淮因为身体长期被阴气浸润,所以对这种阴邪之气格外敏感……   他猛地转身,那股逼迫却突然消失了……   楚淮一阵心悸,方才那一霎那,他真觉得自己濒临死亡。   汪雪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娇娇,我怕黑。”汪雪凑过来拉紧了楚淮的手臂。   楚淮任由她拉着:“赶紧回去吧。”   回到殷家,楚淮正要向众人说结论,却突然面色煞白,血色顿失。   身体里的鬼突然发作了。   那种密密麻麻的疼痛陡然袭上心头,宛若万蚁噬心,疼的他一瞬间喘不过气。   “娇娇,你的……”楚淮身侧的汪雪捂住了嘴,瞪大眼睛看着楚淮的手臂。   楚淮之前因为热,所以将长袖撩了半截上去。   此时他纤细白皙的手臂上,青紫色的血管突一下凹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可怖之至。   楚淮趁旁人还没看见,立即放下了袖子,将手背到了身后。   应该是之前在马家那会儿,他被邪祟侵扰,勾起了原本体内已经压下去的阴气,这才倏然发作。   “楚娇你没事吧?!”骆子阳有些惊慌,他原本在窗边抽烟,立马搬了张凳子过来。   “抱歉,我有先天性疾病。”楚淮扯谎。   他朝骆子阳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用坐。   只几息的功夫,他已疼得满头虚汗,袖子里的手不住的颤抖。   该死。   赵馨在一旁幸灾乐祸。   “靳哥呢?”楚淮强忍着,静静问。   “李斌跟着他去曹府查马志成的死了,我本来也打算去的,老大不放心,让我留下来保护赵馨。”骆子阳解释,一脸担忧地看着楚淮。   “你要紧吗?我帮你拿药?”他小心翼翼地提议。   毕竟这属于楚娇的个人隐私,未经楚娇允许,他也不好随意去翻她的东西。   “不用……我没事,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楚淮强颜欢笑,手指狠掐着掌心,扶着墙艰难地往外走,不想被人察觉他身体的异样。   他没法跟他们解释自己里住着只鬼,这群人虎口求生,最怕最憎恶的就是鬼,他确认寄生在自己身体里的这只鬼不会迫害他们,但他们又凭什么相信自己?   人心险恶,难保不会有人因此暗中对自己下手,以除这根本不存在的“后患”。   楚淮不是没想过用诸如吗.啡之类的止痛液,事实上,当他发作时,老岳看不下去将注射剂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他真的很崩溃。   他不是没钱,只是不想上瘾,从此成为药物的傀儡,活的不人不鬼。   刚费力踏出高高的门槛,楚淮就看到了大门边正往里走的靳天逸。   靳天逸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见他脸色不对,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将他横抱起。   他一手从楚淮雪白的膝盖底下穿过,另一手搂着他的背,面不红气不喘,脊背笔直,身形挺拔。   这画面太过美好,俊美无俦的男人抱着个楚楚的白裙女人,女人的腿又长又白,极其吸睛。   “你没事吧?”靳天逸眉头紧蹙,目露忧色。   身体里的疼痛在减弱,楚淮极其自然地搂上他修长的脖颈,手在他背后交叠,一副依赖信任的姿态。   他含羞地摇了摇头,小脸一片绯红。   楚淮这会儿脑海里只剩一句话——老子死都要赖着他。   不疼了,爽的想哭。   靳天逸替他拉了拉堪堪过膝的裙子,抱着他往住处去,楚淮恍然,立即并拢双腿,防止走光。   夜幕降临,这是第二天晚上。   楚淮心中隐隐不安。 第7章 冥婚(6)   靳天逸和楚淮同榻而眠。   因为夜晚更容易出事,所以他们都是和衣而睡,这样即使遇到危险,他们也能第一时间逃跑。   殷家小,不可能五六个人住一间房,李斌和汪雪黄了,所以骆子阳和李斌住一间,汪雪和赵馨住一间。   而靳天逸和楚淮就这么“勉为其难”地住在了一起。   楚淮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他睡时是在靳天逸怀里睡的,却不知是因为习惯还是潜意识里的排斥,睡着后便脱离了他的怀抱,扒着床沿缩成很小的一团睡。   靳天逸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眼中分明无丝毫睡意。   他偏头看了楚淮一眼,不明白楚淮为什么睡着时手要死死扣着床沿,这个姿势,仿佛一个胃病严重的人在挨疼。   楚淮似乎睡的很不安稳,眉头紧蹙,眼皮一直在轻微地动。   靳天逸想了想,悄无声息地坐起,动作轻柔地抓住那只手,替他放松每根手指。   楚淮的手很冷。   靳天逸其实一早就发现了——楚淮的体温比正常人要低。   他获得的资料是有限的,并不足以解开楚淮身上的秘密。   楚淮白日所言的疾病一说是真是假有容商榷。   靳天逸笑得温柔,抓着楚淮的手,把他拉回自己怀里。   他正要阖眼,却远远听到了极微小的钥匙撞击的金属声。   靳天逸的瞳孔又开始变得狭长,漆黑的眼睛逐渐趋于灰蓝色。   屋子窗户纸上很快被人用手指戳了个小洞,那手指里嵌着污泥,指甲片灰亮。   随即,一根细长的管状物从小洞里伸了进来。   管状物的尾端有灰青色的烟在缭绕扩散。   靳天逸立刻捂住了楚淮的口鼻,楚淮缺氧,瞬间醒了,神志不清间下意识就要挣扎,靳天逸在身后轻衔住他的耳垂,用细细的牙齿扯了扯。   楚淮顿时浑身一颤,大眼睛里有一瞬的茫然。   细管从窗户纸上的小洞里撤出,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邪恶混浊的眼睛。   靳天逸立即阖目。   楚淮这时也明白过来,乖巧地闭上眼,一动不动。   他在靳天逸身前,没有看到他异样的眼瞳。   那只眼睛暗中注视良久才离开。   门在这时“嘎吱”地叫唤一声,一个瘦小的黑影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   靳天逸睁眼,静静地看着殷老头。   殷老头蹑手蹑脚地来到桌边,翻到了靳天逸之前偷的银子,不由大喜,他将银子揣进兜里,刚要溜走,突然想起这屋好像住着个美女,顿时起了色心,朝床榻走去。   楚淮睡在外面,殷老头的手就要碰到楚淮的臀时,靳天逸突然一个翻身,和楚淮换了个位置。   殷老头吓了一大跳,立马蹲下,趴到了床底,袖子里藏着的刀都差点掉了出来。   “骚.货。”靳天逸对着楚淮喊道。   他的眼睛已恢复了黑色。   楚淮:“……………?!!”   “真贱啊……但我还是……嗯,好喜欢你。”   “继续叫啊,不好意思了?”靳天逸低低地笑。   楚淮:“……”幸亏自己是个男人,换个姑娘还要不要脸了。   他也没想到靳天逸这么浪、话这么糙,听得他都耳热。   要不是他在艹清纯人设,他倒是不介意和他互相口嗨飙个车。   殷老头猛地松了口气,他们原来是在“办事”。   他趴在床底下,一边疑惑自己的迷烟为何失效,一边心惊胆战地贴耳听着床上的动静,生怕自己被发现。   他现在只有一个人,上头虽然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但那个男人却不容小觑,他年老体弱,没法和那个男人较量。   这要是被揪着了,他们只要一看桌子上少了银子就知道他来的意图了,他还能好过?打他一顿倒是小事,万一那男人恼羞成怒要杀他……   他们一行人与曹夫人沾亲带故的,估计来头也不小,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就算杀了人,在官府花点银子打点,不照样安然无恙地出来?   想到这儿,殷老头面色凶狠,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楚淮以眼神示意靳天逸,询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靳天逸薄唇微动,刚要开口,眸光猛地一凝!   楚淮腰侧的被褥下突然闪过一道银光!   那是……刀刃!   楚淮不明所以。   千钧一发之际,靳天逸一把搂过他的背,将他往自己身上一带,躲过了那把刀刃。   楚淮趴在靳天逸身上,偏头去看那把还未来得及抽离的刀刃,恍然大悟,心有余悸。   床板是由木板拼接而成的,木板与木板之间有很大的间隔,床上动静激烈,殷老头一击不成,只当这对狗男女好运,因为换姿势恰好避过,准备抽刀再刺。   靳天逸无声地笑了。   “抱紧我。”他附在楚淮呢喃。   楚淮依言搂紧他的脖颈,和靳天逸……滚起了床单,在刀尖起舞。   因为被褥有韧性,殷老头插刀时总会受到阻碍,动作一滞,所以靳天逸带着楚淮轻易躲过了他的每一击。   殷老头再傻也已回过味来,他立马持着刀从床下爬出来,撒腿就跑,却在逃到门边时被追上的靳天逸一把掐住了脖子!   靳天逸手劲极大,殷老头窒息,感到死亡临近,一只手死命地扳着他的手,支离破碎地字眼从他口中蹦出:“大、大爷饶、绕命……”   他死鱼眼上翻,脸色一片灰败。   “小心!”楚淮瞳孔陡然放大。   殷老头自然垂落身侧的那只握刀的手动了下,举刀就刺,靳天逸直接踢掉他手中的刀,动作潇洒利落,一气呵成。   “咣当”一声,刀落地,楚淮松了口气。   靳天逸眼中闪过狠戾的杀机。   是他大意了,没想到殷老头不仅谋财谋色,还有杀人的念头。   差点,楚淮就会受伤。   “别杀他。”楚淮面沉如水,突然道。   靳天逸转头盯着他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眼睛看,先前那个冷峻的男人立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小白兔一样的楚娇。   靳天逸的手松了松。   殷老头眼中登时浮上生的希望,老泪纵横,朝楚淮求饶:“姑娘!我财迷心窍!我该死,不不不,我不该死,呸……”   “求求你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干了!”   “你也看到了,我家都穷成那样了……女儿也没了,这叫我和我老婆子怎么活啊……我真的是逼不得已!”他见楚淮面有触动,开始卖惨。   “我,我把银子还给你们!求求你们放我一条命!”殷老头开始掏银子,手忙脚乱之际,银子全都“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你、你别杀他,他也不容易,再说我们也没事……”楚淮终于开口,明显底气不足,不敢看靳天逸的眼睛。   靳天逸背过身,无声地笑了,放下了殷老头。   “滚。”   “谢、谢大爷不杀之恩!!”殷老头连爬带滚地跑了。   楚淮以为靳天逸会生气,靳天逸却回身抱住他的脖子。   楚淮僵了僵,别扭而缓慢地将手搭上他的肩膀,道了声“对不起”。   “我知道他该死,但是我、我就是不忍看他死……我、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楚淮情绪低落,语气自责,声线柔软,轻易就能牵动任何男人的神经。   “没事。”靳天逸安抚似的摸了摸他乌黑柔顺的长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笑得宠溺。   楚淮真蔫儿坏,又坏又聪明,还会疼人。   靳天逸去关上门,二人睡下。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汪雪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夜色的宁静。   整个殷家此刻都被阴影笼罩。 第8章 冥婚(7)   楚淮陡然惊醒,立马朝汪雪和赵馨住的屋子跑去。   赶到时,楚淮看到眼前的场景,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只见赵馨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脖子和脸青紫一片,那颜色活像洋葱的皮,她脸上满是干涸的暗红的血迹,嘴部尤其多,眼角眦裂开来,眼里满是惊恐……   同样赶来的李斌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踩到一个滑腻厚实的东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瞳孔陡然放大。   那时一条鲜活的……舌头,它被李斌踩后,正在反常理地蠕动跳跃,像还未死透的壁虎,又像奄奄一息垂死挣扎的鱼,恶心之至。   “啊!”李斌脸色煞白,踢蹬着腿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躲到了刚来的靳天逸身后,唇如抖筛,弯腰不住干呕。   汪雪被吓得浑身瘫软,贴在墙根不知所措,浑身直哆嗦,眼泪哗啦啦地流。   楚淮强忍住呕吐感,走到赵馨跟前,探了探她的鼻息,不由心下一凉。   赵馨死了,而且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楚淮从口袋里掏出纸包着手,正要掰开赵馨的嘴,靳天逸却冲他摇了摇头:“我来。”   打开口腔,赵馨的舌头被人连根拔起,因为嘴里湿润,血还涓涓地流着,濡湿了靳天逸的手。   靳天逸神情淡然,问楚淮要了点纸擦了擦,动作优雅。   伙伴都在,汪雪终于找回了点理智,一边啜泣一边说:“我很早就、就睡了,临睡前馨姐还好好的……”   她哽咽:“我就半夜突然尿急想去厕所……一睁开眼,就发现她、她……”   汪雪说不下去了,但众人也都明白了。   “她是一开始就在地上?”楚淮问。   “不……不是的,”汪雪顿了顿,“我被吓坏了,一不小心就、就把她推地上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楚淮皱眉:“我知道了。”   这边众人心情已经很压抑了,骆子阳却突然跑了进来,气喘吁吁而又惊魂未定道:“殷老头和他老婆都死、死了!”   外面的雨噼里啪啦地下着。   楚淮眸光猛地一沉。   他料到殷老头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死了,连带着殷母也死了……   怎么会这样……?   赵馨又为什么被杀……?   骆子阳解释:“我就住在殷老头隔壁,听到叫声刚要赶过来,一出门拿着油灯一照,却发现脚下的雨水颜色不太对……”   “我……一路寻过去,发现隔壁的屋子底下在渗血,一推门……”骆子阳忍住作呕的欲望。   众人了悟,汪雪三魂七魄去了大半,李斌也好不到哪儿去,在他们眼里,殷父殷母是NPC,死了无所谓,但赵馨的死却让他们后怕,他们也是新人,本质上同赵馨没什么区别,这无疑昭示着——他们随时可能像赵馨一样死掉。   鬼,动手了,一出手,就悄无声息地杀了三个人。   他们一开始的选择……是错误的,他们非但没得到庇佑,反而连殷父殷母也死了。   众人心情一时有些沉重。   靳天逸走到楚淮身边,楚淮下意识就要去拉他的手,他却将手背到身后:“我手脏,你有洁癖。”   楚淮微失神。   “骆哥,你之前……有没有在地上看到脚印?”楚淮突然问。   “脚印?”若是换了旁人问出这种弱智问题,骆子阳一定会不耐烦地讥讽他,但对象是柔弱却又不给人添麻烦的楚娇,他便好言好语地回了:“没有。”   他好心提点:“鬼的力量是你无法想象的,只要你触发了死亡条件,他们可以在千里之外杀你于无形,怎么可能像人一样留下脚印?”   楚淮点头,并不反驳他,走到窗边打开了窗。   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重重砸击地面,发出巨大而令人心惊的声响。   不远处有棵树被刮断了,凄惨地躺在路边。   这雨下了整整一夜,什么痕迹都冲刷掉了,又怎么可能留下脚印?   楚淮想起什么,刚要去殷父殷母那间屋子,靳天逸却已从那里回来,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的舌头还在。殷父殷母都是被闷死的。”   楚淮神情一凛。   拔舌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些联想。   地狱的第一层就是拔舌地狱,凡在世时挑拨他人关系、恶意诽谤害人者,死后都会被打入拔舌地狱,被小鬼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出。   所以,赵馨是说错了什么话吗……?   楚淮眸光猛的一沉。   赵馨今天白天……说了殷小凤的闲话。   难道这才是她死亡的真正原因……?   楚淮转身,勉强冲众人笑了笑,语出惊人:“我知道殷父为什么死。”   众人呼吸一窒。   “殷小凤是他亲手所杀,所以殷父是殷小凤首要的报复对象。”楚淮的声音掷地有声,重重砸在众人心上。   若说他先前听胖妇人的话只是有所怀疑,那几个时辰前殷父的所作所为却让他确信无误。   既然殷父注定要死,又何必脏了靳天逸的手?   给人希望再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死亡的陷阱,好像是个更好的选择。   殷老头仅仅是被闷死实在是便宜他了。   他没想到的是,鬼的动作竟然这么迅速,没给他们留下一点缓冲的时间。   殷老头跑了后,他隐隐感觉他们的方向错了,但深夜召集众人回曹府,也绝不是一个明智之选。   化为鬼的马志成可还在曹府……他们未必会安然无恙。   也许他们今晚逗留在曹府,死的就是曹夫人了。   两天了,随着线索的增多,死人……在所难免。   汪雪垂着头。   “怎么可能!”李斌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他矢口反驳,言辞激厉。   “殷小凤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唯一的女儿!虎毒不食子!你在瞎说什么!不懂不要瞎猜!女人最容易误事!”他嘶吼。   “要不是赵馨出的主意,我们也不会来殷家!都是她!她死了是活该!”他开始泄愤,推卸罪责。   楚淮并不恼,淡淡道:“*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酒色迷人眼,财帛动人心,自古皆然,我有充分的理由断定,你却毫无根据的怀疑。”   “你!”李斌气急败坏,面目狰狞着,作势就要上前去打楚淮。   在恐怖世界,他逐渐暴露出自己丑陋暴戾的一面。   骆子阳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往墙上狠狠一推,李斌的后脑勺重重撞在墙上,登时双目血红,怒火滔天。   骆子阳冷笑,终于露出峥嵘的一面:“麻烦你认清现实,不然我有一百种方法叫你死的悄无声息,就跟她一样。”   他指了指地上赵馨的尸体。   楚淮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李斌袖中的手攥紧,却仍是强忍了下来,骆子阳说的没错,他还要靠这群人活命。   “那殷母为什么也死了?”李斌阴沉着脸。   “懦弱无能、纵容恶人行凶本身就是一种罪,”楚淮淡淡道,“试问,如果你在这种家庭环境里长大,你会不埋怨你的母亲吗?”   靳天逸点头:“生前的一点恶念,在死后都会十倍百倍地扩大,原先殷小凤可能只是对殷母心生不满,但化为鬼后,却极有可能‘顺手’杀了她。”   李斌不说话了。   汪雪至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   骆子阳抽了一根又一根烟,呛得不住咳嗽。   楚淮身体差,靳天逸皱眉,叫骆子阳打了个伞出去抽。   天亮了,雨不知不觉停了,这是……最后一天。   今夜午夜十二点,曹府就要举行冥婚……   到那时……   “我们必须回曹府。”楚淮突然说。   李斌跳脚:“我们凭什么听你的!上一个瞎出主意带节奏的已经死了!”   “姑且按你的猜测……冤有头债有主,殷小凤杀了殷父殷母后,不就等于报完仇了吗?所以……继续呆在殷府才是正确的!我们现在回去不就是去送死吗?!”   “你明明知道鬼的下一个目标是曹夫人,你让我们现在回去,是何居心?!”   李斌话里的内容楚淮并不是没有考虑到,殷父殷母的死让他想明白,曹夫人一定会死,只是是死在冥婚前还是冥婚后,就另说了。   曹府此刻的确危机重重,但它是副本的核心地带,风险与收益并存,他们更有可能获取关键信息,提高生还几率。   而且鬼不会密集杀人,赵馨的死无疑为他们争取到时间。   李斌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心虚,冷笑一声,义正言辞地提议:“大家听我的,今天午夜十二点才举行冥婚,我们聚在一块儿,在这呆到晚上十一点再离开……”   他话还没说完,骆子阳和靳天逸已经站到楚淮身后表态。   越相处,骆子阳越对楚娇另眼相看。她表面柔弱得像菟丝子,实则聪慧有主见,果断坚韧。她会坦诚自己的害怕,但从来不逃避退缩,他当时真没想到最后救汪雪的会是楚娇。   这样的人值得信任,是个好伙伴,也配得上老大。   他和楚娇差了点缘分,倒是有点羡慕老大。   一个人过副本太寂寞了,死亡的阴影让他时时喘不过气。   楚淮懒得同李斌争辩:“你要是不愿意,你就今晚十二点前自己回曹府参加冥婚,我没意见。”   “汪雪你呢?”他转头问一直保持缄默的汪雪。   “你们!”李斌气急败坏,“你们会后悔的!”   李斌看向汪雪,神色难堪,却仍只能硬着头皮强颜欢笑地劝:“小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留在殷家?”   汪雪垂眸不语,李斌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就要发作,汪雪却突然抬头,腼腆地笑:“好啊。” 第9章 冥婚(8)   “小雪,你终于肯原谅我了?!”李斌大喜,顿时有了底气,他不相信靳天逸和骆子阳作为老人会不管他们俩,去听楚娇的话回曹府。   他们有责任保护新人!   楚淮瞥了眼汪雪,眸光渐深。   “汪雪?”骆子阳皱眉,“你考虑清楚了?”   他搞不明白汪雪怎么这么想不开,非要吊死在李斌这棵歪脖子树上。   “嗯,”汪雪轻轻应一声,“谢谢骆哥关心,我、我想和李斌留在这里。”   “行吧,”骆子阳也懒得管,“那你小心。”   “李斌,你真不跟我们走?”楚淮语气平静地确认。   李斌对上他的视线,不知为何竟有些犹豫,他因自己这一秒的迟疑恼羞成怒:“谁稀罕?!”   “随他去。”靳天逸的目光也沉了下来。   他牵起楚淮的手就往外走,楚淮的指尖微凉,指甲片形状姣好,却一个月牙都没有。   骆子阳跟上。   三人踏出门槛,被落在身后的李斌心下顿时大骇,不敢相信骆子阳和靳天逸会真的置他们于不顾,他一时有些慌了,但为了面子仍强撑着。   楚淮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斌一眼。   赵馨刚死几个时辰,离鬼下次对任务者动手应该还有段时间,只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够不够李斌醒悟?   原先呆在殷府的确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但现在……   如果李斌死了……鬼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便不会对剩下来的人动手……   想到这儿,楚淮眼里倏然闪过不可思议。   不!怎么会有这样的潜在规则?!   就在那一霎那,他想到了一种可以将自己生存几率提升数倍的方法——献祭自己的队友。   既然鬼不能密集杀人,在杀人后会给任务者留下一定的喘息时间,而据骆子阳所说,恐怖世界的绝大多数副本都是限时副本,那么……   只要直接或间接地将队友献祭到鬼面前,然后躲避死亡源头,不就能拖延时间,活到副本结束?   就好比冥婚副本,他们进入副本是在主线发生的三天前,冥婚主线完成,他们就能离开,既然如此,如果他通过合理推测知晓鬼的所在,然后引队友过去……   队友被杀,他便有数个时辰的安全时间,安全时间快结束,他再如法炮制……   按这个方法,人数越多的副本,越具有话语权的人,活下去的概率越高,只要故意做出错误决断……   楚淮掩去眼底的异色,抬头看了眼靳天逸。   “怎么了?”靳天逸疑惑。   楚淮冲他莞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垂下眼睑。   靳天逸绝非这样的人,他不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所以自己大可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边,自楚淮三人走后,李斌就方寸大乱,一直在门边张望,急得团团转。   他后悔了。   说起来,副本进行了这么久,他并没有直接遭遇鬼,反倒是汪雪,先是看到鬼脸,随即被鬼堵在了茅房里,之后又目睹了赵馨的死亡。   相比之下,他幸运极了。   说实在的,进入副本的这两天,他一直有种不真实感,直到赵馨死了,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不是游戏,真的会死人。   不!李斌猛地摇了摇头。   自己是特别的。   鬼就算真的要对他们下手,也应该先挑手无缚鸡之力的汪雪和楚娇不是吗……?怎么会先轮到自己?   这不可能。   自己的决定明明是正确的,为什么没人愿意相信自己呢……?   但他不想呆在这里了。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还有……两具未经处理的尸体。   如果真的是怨气化鬼,万一殷父殷母也变成鬼该怎么办?   “小雪,我、我们要不也去曹府吧……”李斌支支吾吾,目光有些躲闪。   汪雪不知何时已经贴到他的颈后。   她正缓慢地像蛇一般扭动着脖子,紧紧盯着李斌脆弱的脖颈。   李斌没反应过来,只自言自语为自己挽回颜面:“我、我就是觉得,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这样单独行动不太好……”   汪雪突然娇笑两声,声音若黄莺出谷:“李郎,我们在一起有七年了吧?”   李斌并没意识到这个称呼有多么的诡异,他眼睛一亮,汪雪这个时候提及过去,无异于示好求复合啊!   他顺水推舟:“是啊,小雪,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了,七年,你都忘了吗?我们马上就要大学毕业,然后找工作结婚生娃……”   李斌深情地勾勒着他们的未来。   说实话他并不想放弃汪雪,汪雪虽然无趣,但对他倒是一心一意百依百顺,高中他们住宿,从那时起汪雪就替他洗衣服,之后更是像保姆一样照顾他的起居。   没了汪雪,他真的挺不习惯的。   汪雪感动地“嗯”了声,从身后抱住了李斌已有些小肚腩的腰。   李斌窃喜,立马拉住了身前汪雪的手,浑身却突然一抖。   汪雪的手……又冷又湿,还滴着水。   而那皮肤的质感……   李斌在那一瞬甚至以为自己摸的是泡发的馒头,抑或充满了气即将炸裂的气球……   李斌机械地低头,搭在自己身前的手明明纤细白嫩。   不!刚才是幻觉!他太紧张了!对,他太紧张了!   汪雪怎么可能是鬼?他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要真是鬼,自己这会儿还能有命在?   毕竟……她贴自己贴的那样近。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之前惹恼了骆子阳,所以骆子阳并没有告诉他,鬼杀人后会有安全时限。   李斌猛地咽了咽口水,努力平复心情,强颜欢笑:“小雪,之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很愧疚,我知道我的表现让你很伤心,我自己也对自己感到失望,但是……我真的是爱你,我只是一时……”   “不用说了,我明白的。”汪雪将头靠在他身上。   她吐在李斌背上的气息冰冷瘆人。   汪雪小鸟依人的姿态令李斌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那如果让你再选一次,你……”汪雪顿了顿,眼里狞色一闪而过,“你愿意陪、我、死吗?”   “什么?”李斌没听清。   汪雪温柔道:“我说,如果身份对调,我愿意陪你死。”   “小雪……”李斌虽心下不信,仍感动不已。   “生同衾死同椁,一个人活着,太寂寞了啊……你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六七月的天,李斌背上开始冒冷汗。   “我想‘你’了……”汪雪说出一句暗示意味极浓的话。   她容色惊人,唇红艳艳的,两颊绯红,眉目含情,像个……新娘。   李斌心驰神荡,恍恍惚惚地被汪雪牵着走进了屋子。   汪雪背对着他开始……脱厚实的外套。   李斌的心突然慌到骤停。   不!   没由来的,他转身玩命地跑!   汪雪似乎感觉到李斌的逃离,脱衣服的动作一顿,转过身来,露出了……   *   楚淮三人来到曹府时已经不早了。   再见到曹夫人,楚淮想明白了一个点——曹夫人可能也受到了殷家的欺骗。   殷父极有知道殷小凤和马志成的关系,但他为了和曹家攀亲,颠倒黑白说马志成对殷小凤纠缠不放也不是不可能。   曹夫人的丈夫正值春秋鼎盛便遽然离世,这些年曹荣都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偌大的曹家也是靠她才能得以维系至今、富甲一方,所以曹夫人的手腕可想而知,杀个碍眼的穷人于她而言不费吹灰之力。   曹夫人替殷父解决了“麻烦”,殷父则挑了个时机闷死了殷小凤,偷偷将殷小凤的尸体丢进了曹府后院的大池塘里。   这样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曹夫人肯定不知道殷小凤怀有身孕,不然以她挑剔的性格,即使是阴亲,又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女人做她的儿媳妇?这不是摆明了给自己儿子戴绿帽吗?   所以不得不说殷父瞒天过海、胆大包天,为了攀亲不择手段,当真是死有余辜。   因为冥婚就在今晚,宾客此时坐了满堂,都有些尴尬地恭维着曹夫人。   他们把握不准曹夫人的态度,不知是该恭喜曹夫人爱子婚娶,还是该哀悼曹荣的离世,安慰曹夫人。   殷父殷母本该出席,现在位置却空在那里,没有人察觉到一点异样。   楚淮突然明白为什么临走前他问靳天逸要不要处理尸体,靳天逸摇头说不用了。   殷父殷母也是蝴蝶效应中的蝴蝶,被世界自动过滤掉了。   “老大,你有思路了吗?”骆子阳显得有些焦虑。   楚淮也看向靳天逸。   “等。”靳天逸喝了口茶。   楚淮眸光一深。他等的,和自己等的是同一件事吗?   “你穿这么多不热吗?”楚淮随口一说。 第10章 冥婚(9)   靳天逸摇头,正要说话,却见李斌尬着脸进来。   骆子阳冷哼一声。   “汪雪呢?”楚淮问。   李斌目光有些躲闪。   楚淮挑眉,将视线投向门外,静静地等着,十几分钟后,穿着厚外套的汪雪出现了。   “你是不是个男人?自己跑了把个女孩子丢下,这种事你都做的出来?”骆子阳讽道。   李斌罕见地没反驳,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见到靳天逸这一行人,他安下心了,又觉得自己之前是疑神疑鬼,这么一来,他抛下汪雪跑了……   汪雪强颜欢笑:“骆哥,我没事……”   上头的曹夫人又说了几句,就以处理府上事物的缘由先走了。   宾客也散了。   靳天逸突然站了起来。   楚淮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袖子:“你去哪儿?”   有了上次的意外,他现在几乎与靳天逸寸步不离。   “厕所,”靳天逸笑,“一起吗?”   楚淮红着脸松手。   “快去快回。”   靳天逸已经走出去几步,又倒了回来,附到楚淮耳侧叮嘱:“别乱跑,就坐在这儿,乖,等我。”   “老大你们恶不恶心,”骆子阳酸了,“上个厕所还要难舍难分。”   靳天逸似笑非笑地看他,骆子阳一缩脖子不说话了。   “你也呆在这儿别离开。”靳天逸对他说。   “行行行,我懂的,替你保护娇娇嘛。”骆子阳催他走。   靳天逸没否认。   楚淮垂眸暗哂。   骆子阳不太聪明,但胜在性格爽快。   楚淮看着靳天逸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样子,他好像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靳天逸,也猜到了生路,所以才叮嘱骆子阳不要离开自己。   等靳天逸走远,他站了起来准备跟上。   “骆、骆哥我有话想跟你说,你……陪我出去下?”汪雪突然道。   她垂着头不敢看骆子阳,忸怩半天才把话说全了。   “这个,”骆子阳犹豫了下,显然靳天逸的话让他有所顾忌,“好吧。”   他以为汪雪要感谢自己之前帮忙,或者想找个人陪去上厕所又不好直说,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   楚淮已踏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   “楚娇,那我和汪雪出去一趟……”   楚淮眸光微凝,不动声色地点头。   他不想打草惊蛇。   汪雪跟着骆子阳走了。   楚淮眼见二人离去,站在门边不禁有些犹豫。   靳天逸往左手边去了,骆子阳往右边去了,靳天逸肯定有秘密,但骆子阳现在很危险。   楚淮最后决定去找骆子阳。   *   另一头,靳天逸七绕八绕,最后在灵堂里找到了曹夫人。   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   曹夫人正抱着棺材喃喃。   “儿啊,娘没给你找着门当户对的小姐,实在是委屈你了,”她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今儿个是你娶妻,娘要高高兴兴的。”   她眼中闪过疯狂:“你要是对她不满意,就给娘托梦,娘定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娘拼了这么些年,不都是为了你,杀一个是杀,杀十个百个也是杀……”   “荣儿,你这么一走,娘这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灵堂两侧挂着的白布呼呼作响,似是曹荣在回应他的母亲。   曹夫人的手有节奏地轻拍棺材板,神情温柔,嘴里念念有词,那阴森森的棺材也仿佛变成了摇篮,而曹夫人正对着摇篮里永远沉睡的儿子唱着童谣。   靳天逸立在远处等曹夫人唱完了歌,慢条斯理地开始解上衣扣子。   他的手指灵活修长,动作优雅,五官里透着冷意。   终于,上衣褪去,穿在里面的……黑色寿衣露了出来。   靳天逸笑笑,抚摸着寿衣上阴寒的纹路,说:“答应你的,你去吧,我警告你,别弄脏我衣服。”   他眼里灰蓝色一闪而过。   寿衣上的纹路登时光芒大盛,靳天逸的面孔也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男人,那个男人阴柔秀气,眉宇间带着几分阴鸷。   “靳天逸”一个闪身,宛若鬼魅,来到了曹夫人跟前。   曹夫人一惊:“你是……”   她眼睛陡然瞪大,“扑通”一声从凳子上跌落,往后倒了倒,撞翻了身后供桌上的贡品和香烛。   “不!这、这不可能!”她疯狂地摇着头,踢蹬着腿不断向后,那两条腿像极了抽搐着的蚯蚓。   “靳天逸”一点点走近。   面前男人的脸不断和殷老头给的画像上的那张脸重合,曹夫人情绪濒临崩溃。   “你别过来,不是我杀你的……是、是殷老头,是下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靳天逸”此时已经抓住了她的脚,手微微用力,只听“嘎达”一声,整个灵堂里顿时充斥着曹夫人的嚎叫声。   “啊!”   这突然袭来的剧痛令曹夫人差点昏厥。   她的腿,断了。   折磨才刚刚开始……   马志成是活生生地被打死的,死时筋骨尽断,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肋骨都折得刺穿了胸膛,露在了外面。   每当曹夫人就要晕过去,就有下一波剧痛提醒她曾经犯下的罪孽。   男人长身玉立,俊美无俦,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却做着极其可怖的事情,宛若来自地狱的恶魔。   骨裂声伴随着曹夫人的嚎叫声,久久不绝。   终于,曹夫人死了。   活生生疼死。   灵堂里似乎还回荡着她的嚎叫。   “靳天逸”呆呆地站了会儿,寿衣上的纹路渐渐黯淡,他最终走到装殷小凤的棺材面前,眉宇间隐隐有哀色,随即却又被喜意所取代:“小凤,今晚……你就要嫁给我了。”   他呢喃,眼里满是柔情。   寿衣上的光芒完全黯淡时,靳天逸脱掉了它。   那天他和楚淮正巧碰上马志成的棺材沉了,他教马母说了那一番话,话虽是从马母口中说出,但许诺之人却是自己,与鬼立誓,完不成,惨死的就是自己。   不过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安然无恙地穿着这件黑色寿衣,不受到任何不良的影响,不像汪雪……   第一个死掉的根本不是赵馨,是汪雪。   靳天逸回到厅上,发现只剩下一个李斌,心下猛地一沉。   楚淮……   “他们去哪儿了?”靳天逸克制着情绪,沉声问李斌。   “骆子阳被汪雪叫走了,”李斌没当回事,摊手道,“楚娇我就不知道了。”   *   这边屋子里汪雪正和骆子阳说话,楚淮状似不经意地敲门,然后极其不礼貌地直接进去了。   汪雪坐的离骆子阳极近,骆子阳似乎有点不自在。   汪雪见楚淮进来,眼里狞色一闪而过。   “楚娇你怎么来了?”骆子阳明显有点高兴,汪雪的举动太奇怪了,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飞快地走到楚淮跟前。   楚淮装傻:“汪雪,我有点事想找你。”   他偏头看骆子阳:“骆哥方便回避一下吗?”   汪雪盯着楚淮,一双眼睛黑的吓人。   她是来替死的吗?   骆子阳有点摸不着头脑,却仍是出去了,与楚淮擦肩而过时,楚淮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句话。   骆子阳瞪大眼睛,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楚淮把门关好,接近汪雪:“小雪,有件事我想你替我隐瞒……”   他垂眸,神情有些黯淡。   “你是说……你的手臂?”   楚淮迟疑了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凑近汪雪的耳侧,语气神秘:“我体内……住着只鬼。”   他将那个“鬼”字念的尤其的重。   汪雪眸里闪过厉色。   她面露担忧:“那要紧吗?”   “我活不长了,”楚淮话锋一转,“不过……我也因祸得福,因此有了非比寻常的能力。”   汪雪浑身一僵:“什么能力?”   楚淮温柔一笑,一脸人畜无害地看着她:“我对鬼的感知非常厉害哦。”   汪雪讪笑。   “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哦,我只要一抓她的手,就能知道她是不是鬼呢。”   汪雪立马缩手,却被楚淮眼疾手快地抓住。   “骗你的呢。”楚淮笑,他手心里的那只手登时变得冷湿……   那只手开始滴水,空气里逐渐充斥着挥散不去的尸臭。   “汪雪”眼里有一瞬的茫然。   楚淮抓住机会,一把掐上她的脖子,把她按到在床上,开始……扒她的上衣。   “我找到了呢,殷小凤的寿衣。”楚淮看着展露在眼前的泛着红光的嫁衣,微微一笑。   “汪雪”皮肤已经变成惨白色,脸上的殓尸妆在皮肤的映衬下极其可怖,触目都是胭脂般的红,她的嘴里正不断地吐着带着腥气的水,不时还有一两条已经死掉的小鱼苗在里面。   “汪雪”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她就要去掐楚淮纤细脆弱的脖颈,却被楚淮一把揪住她湿漉漉的掺杂着泥沙的头发。   “啊!”“汪雪”凄厉尖叫。   “骆哥!”楚淮大喊。 第11章 冥婚(10)   骆子阳依言冲进来,殷小凤嫁衣上的红光登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来。   骆子阳一进来看到里面的情状,面色大骇,立马冲上前去按住了汪雪的四肢。   罕见的,汪雪只挣扎了几下便晕厥了过去,让正准备拼命的骆子阳一脸懵。   楚淮扔掉手心里汪雪的头发,喘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果然,女人之间打架,抓头发真的百试百灵。   “她应该……不是鬼吧?”   骆子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你嫌她弱鸡?”楚淮没好气道。   骆子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楚淮解释:“那天汪雪在厕所里撞鬼,我和靳哥一进去就解除了危机,后来我才想明白,这是任务的提示。”   “什么提示?”骆子阳惊讶。   “性别,”楚淮顿了顿,“真正救了汪雪的是靳哥,不是我,我只是凑巧抓住了那件寿衣,靳哥是男人,汪雪是女人,一男一女凑在一起,就会安然无恙。”   所以他才敢这么玩汪雪,因为有骆子阳在,汪雪根本不可能对他动手。   骆子阳想到一个可能性,话脱口而出:“也就是说,只要李斌闯进去救汪雪,汪雪压根不会有事!”   “对。”楚淮叹息。   “所以这也是老大叫我不要离开的你原因!”   骆子阳一瞬间想明白了。   楚淮点头。   他不知道靳天逸是在什么时候想通这个节点的,但肯定比自己还要早。   自己误打误撞每天晚上和靳天逸睡在一起,反倒成了最安全的那个,只遇上殷老头使坏,没碰上鬼魂。   那天他离开靳天逸和汪雪去马家,汪雪可能本意要对自己下手,却被自己发现了,这才将计划延后。   这个世界对鬼的限制很多,“汪雪”必须要潜伏在人群中才能找机会杀人,而且必须穿着寿衣,像靳天逸猜测的那样,寿衣作为鬼魂的寄体,鬼只有通过某种手段让人穿上寿衣,自身才会拥有杀人的能力。   所以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安全的地方”,当初李斌和他起分歧,汪雪选择留下,殷府就成了危险之地,汪雪如果选择跟他们去曹府,相对的,曹府的危险系数就会升高。   而且,想到这层,他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当初茅房的那出是鬼魂在自导自演,当时马志成的寿衣根本没有人穿上,马志成根本不可能杀了汪雪,他很可能只是在恐吓汪雪……   至于目的……   楚淮眸光一凛,那个可能性让他感到恐惧。   马志成是为了……逼迫汪雪心生怨恨,从而被迷惑,主动穿上殷小凤的嫁衣。   至于汪雪怎么找到殷小凤的嫁衣……   这已经不重要了。   恐怖世界似乎在利用他们每个人的弱点,对他们每个人了如指掌。   鬼魂似乎一早就知道李斌会做出见死不救的选择。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恐怖世界将他们每个人的“罪行”昭示给鬼魂了?   “你是怎么想到提示会是这个的?”骆子阳佩服的五体投地。   楚淮回过神,神情有些古怪。   他总不能告诉他,因为他是个男人。   他的性别从一开始就是任务中极其关键的一环。   他一开始以为是恐怖世界的平衡机制作祟,因为他体质羸弱,所以才让他变成女装大佬,后来他才明白是自己肤浅了。   为什么要正好三男三女?为了凑三对,恐怖世界甚至不惜让他男变女,这提示还不够明显吗?   如果还不够明显,为什么汪雪和李斌要是情侣?   毕竟主线可是……冥婚啊。   三个人能结婚吗?   古代正常情况下两个男人、两个女人能结婚吗?   在这个副本里,世界默认他的性别为女。   所以想通这一点,生路……自然而然浮出水面。   骆子阳突然捂住了嘴巴,目露惊恐。   “赵馨……是她杀的?”他用手指着汪雪。   “……你反射弧可真长。”   鬼魂只有在露出寿衣时才能杀人,赵馨和汪雪睡在一起,估计是看到了汪雪脱衣服的场景。   “殷父殷母也是她杀的!所以你问我有没有看到脚印!”骆子阳一拍脑袋,“我笨死了!”   他为自己当时觉得楚娇弱智感到羞愧。   “所以她根本是在贼喊捉贼!那晚她和赵馨睡在一起,她先杀了赵馨,然后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大喊引我们过去!”   楚淮点头:“所以赵馨的舌头没了,因为她白天说了殷小凤的坏话。”   骆子阳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谁能想到鬼魂潜伏在他们身边那么久……   “难怪她总是穿外套……”骆子阳喃喃。   楚淮见解释得差不多了,站起来道:“骆哥,我们快点把她嫁衣脱了。”   “为什么?这嫁衣还有用?她待会儿还会醒?”骆子阳疑惑。   楚淮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自己先动手抓住汪雪的一只胳膊替她脱衣服。   骆子阳立马过来帮忙。   他们忙活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了女人凄惨的尖叫声。   楚淮手上动作一顿。   “曹夫人!”二人对视一眼。   殷小凤在他们这里,所以下手的只可能是……马志成。   而马志成的寿衣在……   楚淮垂眸,良久,他偏头看骆子阳:“骆哥,我出去趟,嫁衣给我吧。”   此时汪雪身上的嫁衣已经完全被扒下,她身上尸斑也逐渐显现。   楚淮接过骆子阳递过来的嫁衣朝外面走去。   “楚娇,你拿着真的不会有事吗?”骆子阳担忧道。   有了汪雪的前车之鉴,他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楚淮摇了摇头:“不会,我心中没有怨恨,她上不了我的身。”   “楚娇,你真的是新人吗?”骆子阳踟蹰半晌,终于问出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   “是啊。”楚淮转头看他,笑的天真,裙摆摇曳,亭亭玉立。   “你……”骆子阳欲言又止,“你到底有几条尾巴?”   楚淮挑眉反问:“你有几条?”   骆子阳犹豫了下,一咬牙说了:“七条,你呢?”   楚淮摊手,笑得狡黠,露出一颗漂亮的小虎牙:“我有说交换吗?你猜啊。”   骆子阳:“……”   不过楚娇这话也等于间接承认自己之前有所隐瞒。   “等老大睡到你,我去问老大。”骆子阳在身后气急败坏。   楚淮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他,不以为意。   靳天逸睡他?   怎么可能。   磨蹭了半天,楚淮终于去开门,门却突然从外面开了,靳天逸冷不丁地出现在他眼前。   楚淮一愣。   靳天逸盯着他,眼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靳天逸的眼睛很漂亮,总是有淡淡的陆离的光在闪烁萦转。   如果他的眼眸是紫色的,就像极了《埃及艳后》的扮演者伊丽莎白·泰勒的眼睛,可惜是黑色。   楚淮晃了晃脑袋,把这奇怪的念头甩出去,花容失色地扑进了靳天逸的怀里。   “靳哥,”楚淮用额头蹭了蹭靳天逸的下巴,手反扣住他的肩胛骨,瞥了眼床榻的方向,“靳哥,汪雪是鬼,我好怕,幸好有骆哥保护我。”   骆子阳:“……”好了,他总算明白了,这是人家情侣情趣,也就他傻乎乎地真以为楚娇真胆小娇气了。   靳天逸蹙着眉,刚要说话,楚淮已经先发制人,委屈巴巴道:“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到处乱跑让你担心。”   他声音软软的,撒娇意味溢于言表。   “所以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这不是没事嘛。”   楚淮不清楚靳天逸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只能凭自己口味装,而他口味一直……挺重的,不过看来靳天逸和他是同道中人。   “拿你没办法。”靳天逸轻叹,回搂住他。   楚淮暗哂。   骆子阳眼睛亮了,立马跟着认错:“老大,我也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丢下楚娇……”   “嗯,”靳天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祝你能活着渡过这个副本。”   骆子阳:“!!!”妈卖批,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待遇差距这么大?!   “老大,”骆子阳讪笑,“我要是投怀送抱,你会温柔地对人家说‘拿你没办法’嘛?你会保护人家嘛?”   他支着下巴,神情严肃,似乎在思考可行性。   楚淮惊了。   靳天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骆子阳似乎还没意识到山雨欲来,又绷着脸加着筹码:“卖屁股那种,躺平任操,绝不反攻,女装、bds.m、制服我统统ok。”   “要不先叫声主人?”他一本正经地提议。   被靳天逸搂着的楚淮瞪大眼睛,自叹不如。   惭愧惭愧。   他默默搂紧了靳天逸,拼业务能力,他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人家还是第一次。”骆子阳娇羞一笑。   他就是插科打诨闹着玩儿,嘴上跑火车跑得根本停不下来。   靳天逸冲他微微一笑,将手腕上搭着的黑色寿衣甩了出去,一把兜住骆子阳的头。   楚淮:“……”   “啊啊啊啊!”骆子阳尖叫着四处乱窜。   “我要被鬼上身啦!!完了完了!!”   “咦?”他终于扒下头上罩着的黑色寿衣,“我没事?”   汪雪的尸体:“……”你们在一具尸体旁边玩的好嗨哦。   寿衣被靳天逸拿了回来,楚淮心下轻松之余又有些疑惑。   他已经想到生路,而目前两件寿衣都在他们手中,副本里已经没有可以杀人的鬼,可是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第12章 冥婚(11)   楚淮找借口支开了骆子阳,把自己和靳天逸反锁在房间里。   靳天逸长腿交叠坐在床榻上,微眯着眼看他,眼里透着锐利。   楚淮冲他温柔一笑,装傻地走近他,屈膝半蹲在靳天逸跟前,白皙修长的手搭上了他衣服的扣子。   靳天逸微讶,随即眼里闪过了然。   也是,怎么可能瞒过他。   他外套里之前穿着寿衣,现在寿衣脱下,里面什么都没穿,楚淮只要脱下他的外套,就能确定是“他”杀了曹夫人。   靳天逸哂笑:“娇娇,现在不是时候。”   楚淮:“……”   楚淮红着脸不鸟他。   靳天逸噙着淡淡的笑,也由着他来。   纽扣一个个解开,楚淮的手指有着异样的美感,他动作轻柔地像拆礼物的带子。   楚淮原本只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想,这会儿看着眼前的“礼物”,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男人身材劲瘦,腰精窄,腹肌匀称规整而又漂亮,线条流畅。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靳天逸在等楚淮怎么收场。   良久,楚淮倏然站起来,绷着脸评价:“它们,挺……可爱的。”   “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   “所以你就扒我衣服?”靳天逸挑眉,哂笑,“还满意么?”   楚淮真老脸一红:“……嗯。”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其实好像不需要脱衣服,他只要刚才抱着靳天逸的时候找个机会把手伸进去摸一把就完事儿了,现在……   太蠢了。   主要这对话太羞耻了。   靳天逸不为难他,兀自把扣子扣好,拉着楚淮往外走。   “娇娇,”他偏头看他,“你以后只能扒我一个人的衣服。”   楚淮:“……好。”   外面突然传来了剧烈的拍门声:“靳、靳哥,曹夫人死了!!”   是李斌的声音,他整个嗓子都在抖。   楚淮扫了靳天逸一眼,故作不知。   曹夫人无论如何都会死,这是因果,他只是万万没想到,靳天逸会反其道而行之,引鬼上身,杀了曹夫人。   他猜,靳天逸也因此得到了马志成的庇佑。   所以他将黑色寿衣罩到骆子阳的头上时骆子阳一点事都没有。   还活着的四人一齐来到灵堂内,曹夫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   她的鼻子两侧有两道已经干涸的泪痕,目眦欲裂,眼睛瞪到眼珠都要滚出来。   “曹夫人死了……我就知道!我们就不该回来……”李斌喃喃。   他突然想到什么,四处张望,眼里透着惶恐:“汪雪呢……?”   “死了。”靳天逸淡道。   李斌听到这两个字,陡然忘记了呼吸。   他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软趴趴地瘫在了地上。   “汪雪……死了。”他失魂落魄地默念,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他这才发现汪雪对他竟然这么重要……   在一起那么多年的人,说没就没了,明明……明明只要渡过这一个副本,他们就能回到现实……   那是一条人命,靳天逸却说的那样轻松,眼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李斌厉声质问靳天逸。   “她是汪雪,她跟我在一起七年!七年!你们明不明白!”他神色间有些癫狂。   靳天逸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骆子阳嗤笑一声,掏出火柴盒点了根烟,道出真相:“对你重要罢了,对我们,可能只有兔死狗烹之感。”   他也惊讶于自己突然的文艺,又补了一句:“活着的才有意义,死了的,连人都算不上。”   李斌一瞬间宛若被雷劈中,呆呆地坐在地上,痛苦地留下了眼泪。   楚淮垂眸不语。   曹夫人的死同殷父殷母的死一样,并未引起任何骚动。   石子入水尚有涟漪,他们的尸体还原封不动地躺着,却再没任何活过的痕迹。   午夜十二点逐渐临近。   偌大曹府没有点一盏灯,四人静静地坐在黑暗里,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李斌神色恹恹。   楚淮……莫名奇妙很困,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那种。   他感到有点不对劲,强撑着偏头问靳天逸:“还有多久?”   靳天逸扫了眼表:“整十分钟。”   他戴的机械表24h内时间误差不会超过一秒。   “你怎么了?”   楚淮艰难地摇了摇头,眼看着眼前的靳天逸由一个变成三个,最后……昏睡了过去。   一边的骆子阳瞪大眼睛:“不是吧?这都能睡着!”   靳天逸喊了楚淮几声,都叫不醒,眸光猛地一沉。   他朝骆子阳伸手:“安眠药给我。”   骆子阳一脸懵,仍飞快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安眠药递给靳天逸。   他经常失眠,所以才会将药带在身上,服用剂量小的话,有什么动静很容易就能醒过来,只是会四肢无力,精神疲乏。   靳天逸拧开盖子,飞速倒出十来粒,一把吞了下去。   “老大你!”骆子阳惊恐。   靳天逸没功夫跟他解释,只说:“我如果十分钟后没醒,你就穿上这件黑色寿衣,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冥婚结束,就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听明白了吗?”   他把寿衣递给了骆子阳。   “明白,”骆子阳顿了顿,有些六神无主,“可是……”   靳天逸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李斌听到靳天逸的话,眼睛死死地盯着骆子阳手中的黑色寿衣,目光不断闪烁。   *   楚淮的记忆出现了断片,他怎么会在这里?   周围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宛若置身隧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淮蹙眉。   他努力保持冷静,缓缓蹲下,手擦着地面,一点点往四周探索,终于,他摸到了墙壁一般坚硬的存在。   地面和墙壁的交界处是一条笔直的线,所以……这里不是隧道,如果是,他会在前后方看到隧道出口的光。   也就是说,他现在处于完全密闭的空间里。   楚淮逐渐感到胸闷,这里氧气稀薄,还有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这臭味莫名有些熟悉,只是太淡了,楚淮一时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的味道。   他心中顿时警钟大作,照这样下去,氧气消耗殆尽的那一刻,就是他毙命之时。   楚淮捂住了口鼻,开始走动起来。   他不能坐以待毙。   往后走了几步,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一睁一闭之间,他看到了一个脸色煞白的鬼!   那鬼脸眼睛外翻,口吐白沫,嘴角有一颗极黑的大痣!   只一霎那,那鬼便消失了,楚淮惊魂未定。   曹荣。   他默念出那人的名字,心中无比确信。   曹荣变成鬼了,而且……就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因为靳天逸杀了曹荣敬爱的母亲,催生了曹荣怨气的产生?   没想到曹荣一介纨绔,竟会为了曹夫人化鬼。   可是曹夫人无论如何都会死,也就是说,这根本就是必死之局!   他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原来最大的隐患根本不是马志成和殷小凤,而是……曹荣。   是他大意了,他该料到自己才是鬼真正要诛杀的对象的。   鬼对骆子阳和李斌下手只是顺便,因为他们是……男人。   而靳天逸因为完成了马志成的愿望,获得了马志成的庇佑,不会成为鬼的目标。   所以汪雪和赵馨死后,他反倒成了队伍里唯一的……女人。   也只有他,才可能成为……新娘。   只要他死了,生路就立即变成了死路,再无他解,到时候唯一能离开这个世界的,大概只有靳天逸。   他一定要离开这里!   鬼在后,楚淮想了想,试探着往前走了一会儿,甬道很长,漆黑到令人绝望。   大约走了十分钟,借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点微光,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树木。   那些树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枝桠,漆黑无比,与夜色融为一体,楚淮差点就要撞上去。   它们很柔软,一阵风吹过,竟吹倒了几棵,然而随即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倒下去的树就像不倒翁一样又立了起来。   脚下的地势开始变高,楚淮避开一棵棵树往前走着。   他又走了会儿,脚下突然一空,冷不丁摔进了一个巨大的坑里。   那坑的壁是棕色的,有点像黄种人皮肤的颜色,坑的底部极黑。   这会儿空气里的臭味已经很浓烈了,楚淮只觉得喘不过气。   他刚刚摔进来,意外的没有受伤,坑壁极其柔软。   他抬头,计算着高度,一咬牙,攀着坑壁开始向上爬,随即他惊奇地发现,坑壁的摩擦力极大,他很轻松地就爬了出去。   楚淮往后看着那些漆黑的树木,正一犹豫,树影婆娑间,那张狰狞可怖的鬼脸又出现了,他的移动速度极快,只一眨眼就要到楚淮跟前,楚淮瞳孔放大,立马往前跑!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鬼的移动速度明明比他快,十分钟过去了,却仍没有捉到他,然而楚淮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那张鬼脸紧贴着自己的脊背,朝他露出尖利的獠牙!   前面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两道月牙形的微光,仿佛沙漠中的绿洲,在此刻无疑象征着希望。   微光流转,仿佛在邀请楚淮过去,楚淮初看到微光时的狂喜已经褪去,他……突然停止了奔跑。   脚下是……柔软的像嘴唇一样的触感。   他往后退了一步。   身前的地面突然裂出一道巨大的缝隙,透过那两弯月牙形的微光,他看到了……尖利的牙齿!   还有蠕动着的掺杂着白沫的舌头。   楚淮又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突然转身冲身后如影随形的鬼脸笑,电光火石间,鬼手洞穿了他的身体。   他……安然无恙。   鬼脸消失了。   他恍然。   自己在……曹荣的尸体上。   这里是……曹荣的棺材里。   臭味是……尸臭。   漆黑的树木应该是……腿毛,楚淮甚至很想笑。   而那个巨大的坑则是……肚脐。   所以月牙形的微光是曹荣眼睛透出来的。   曹荣死于癫痫,中枢神经故障,身体不受控制,所以化鬼后,恐怖世界对他的约束是……他无法动弹。   他只能捏造虚假幻象,逼自己往前奔跑,一步步踏进陷阱,最后被他……吃掉。   往后跑才是安全的。   脚底下湿漉漉的,曹荣口中的白沫在蔓延,楚淮急急地往后跑,曹荣的身体却突然一个抽搐,楚淮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他就要爬起来,曹荣的舌头却飞速延长,最终……缠住了他的脚踝。   楚淮瞳孔陡然放大,那舌头上陡然生出巨大的拉力!   他手指死死地扣住曹荣的皮肉,不断地往前爬,和曹荣拉锯着,无奈拉力太大,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楚淮逐渐不支,眼看曹荣的嘴就在脚边,他闭上了眼睛。   淡淡的笑浮现在他嘴角。   最后一刻,他终于想出了离开棺材的办法。   这里是……他的梦啊。   梦里,他才是上帝。   唯一的上帝。 第13章 冥婚(12)   再睁眼时,他看着倏然出现的靳天逸,眼里闪过错愕。   脚踝上的拉力已经完全消失,靳天逸手中握着把一米多长的大刀,涓涓鲜血自锋利的刀刃上滑落,嘀嗒声不断。   他脚边还有曹荣断掉的一截舌头。   靳天逸冲楚淮温柔地笑,心念微动,那把大刀就凭空消失了。   这里是梦境,人的主观意念决定一切。   楚淮身上很脏,靳天逸却把他抱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楚淮问。   他是幻想了一把大刀没错,但为什么靳天逸会出现在这儿?   “这个问题该问你。”   “问我?”楚淮惊讶。   靳天逸附在他耳边呢喃:“因为……你梦里有我啊。”   他低低地笑,嗓音里带着几分异样的蛊惑。   “你看,你梦里都是我。”   楚淮:“……”   他真的潜意识里有靳天逸?   靳天逸什么时候对他这么重要了?怎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难道真的是当局者迷?   楚淮表示怀疑。   “抱歉,我弄脏你衣服了。”他说。   靳天逸莞尔,他心念微动,楚淮已经换上了……性感露背小白裙。   楚淮:“……”   靳天逸的指尖正摩挲着那块形状优美的蝴蝶骨。   楚淮:“……”为什么我在梦里会幻想靳天逸在摸我?这正常吗?   “别玩儿了,我得赶紧回去,靳天逸他们还在等我,拜拜,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了我。”   楚淮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他已经从噩梦中醒了过来,正好对上靳天逸含笑的眼睛。   “不好意思,睡着了。”楚淮腼腆地笑。   他想起什么,抓住靳天逸的手腕看表,这才发现在离十二点竟还有五分钟。   他自我感觉在曹荣的棺材里呆了足足有一小时,结果现实里只过去了五分钟不到。   “啊!”黑暗里突然传来骆子阳的痛呼声。   楚淮一惊,立马摸着黑找了过去,靳天逸也面色微沉。   不远处,骆子阳和李斌扭打在一起。   不知为何,身材矮小的李斌反而占了上风,骑在骆子阳身上殴打着他,骆子阳则蜷缩着抱住头,状态绝对不算好。   靳天逸拿起一旁的椅子,对着李斌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了下去,动作潇洒利落。   李斌目光逐渐呆滞,最终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楚淮把李斌从骆子阳身上掀开,扶起骆子阳,一摸他后脑才发现都是血。   “他偷袭你?”   楚淮的眸光冷了下来。   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骆子阳脑子昏昏沉沉的,四肢也不太听使唤,他艰难地点头:“我没事……”   靳天逸眼中掠过歉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是他的过失,是他考虑不周。   “靳哥,这跟你没关系,你别自责,是我太蠢太轻敌了,之前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   楚淮扶他坐下:“你少说两句,省点力气。”   骆子阳摇头,眼里带着几分凄楚和决绝:“我状态不太好,你们待会儿实在不行不用管我,我、我不想拖累你们……”   他自己不够聪明,靳天逸和楚娇几次救他于水火,他不能再拖他们下水。   楚淮一惊,心下复杂。   骆子一副交代遗言的语气:“娇娇,你和老大一定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呸!”   楚淮:“……”   骆子阳突然扇了自己一耳光:“还是别生孩子了,省得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爹妈……啊呸!”   “我这张嘴!”   楚淮:“……”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骆子阳要扇自己耳光的手。   靳天逸在灵堂里扯了两段白布过来,听到这儿忍不住笑出声。   “放心,你再撑一会儿,我们就回家。”靳天逸走到骆子阳身后,用白布替他简单包扎。   “回家?”骆子阳眼睛一亮。   按照恐怖世界的规则,他们一旦完成副本离开,身体上的伤势就会立即痊愈。   楚淮走到李斌跟前,嫌恶地踢了他一脚,从他手中抢过那件黑色寿衣。   寿衣上沾满了骆子阳的血。   表中分针和时针彻底重叠上时,骆子阳突然大叫出声:“鬼啊!”   楚淮立即抬头,只见那些白日的宾客都显现出了他们本来的面目。   他们都是……鬼。   他们自发性地将灵堂围住,摆成一个扇形,目光呆滞,双手合十悬在半空,似乎是要鼓掌,并没有攻击性。   离楚淮最近的看样子是个饿死鬼,瘦的皮包骨头,像具骷髅,眼里泛着绿油油的贪婪的光,似乎在等待着不久之后的筵席。   水鬼、吊死鬼、鬼小孩……楚淮扫过去,呼吸有点乱。   他该想到的。   冥婚的宾客,怎么可能是人?   楚淮的目光突然落到一处。   那里,是曹夫人和殷父殷母。   曹夫人体内骨头尽碎,只剩下一具皮囊,浑身软趴趴的,五官也像整容失败,扭曲歪斜,而殷父殷母则整张脸紫红无比,两眼上翻,嘴角流涎。   他们也成了鬼。   楚淮恍然。   难怪曹夫人和殷父殷母必死无疑,且并未对任务走向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他们是冥婚的证婚人。   所以这出冥婚,到最后除了他们这些任务者,竟没有一个活人。   “老、老大,怎么办啊……”骆子阳揪着靳天逸的衣角开始抖。   “曹荣和殷小凤结婚会怎么样……?殷小凤不想嫁给曹荣啊……毕竟她等于间接被曹荣害死,而且马志成,他心爱的女人要是嫁给了别的男人……”   骆子阳语气突然小心翼翼:“他真的不会怨气大涨把我们都杀了吗……?”   “别乱叫唤,像个鸭子,”靳天逸顿了顿,“总算还有点脑子,你要是怕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骆子阳:“……”   突然地,宾客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门外。   门口出现了一台花轿,花轿在漆黑的夜里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抬着花轿的是八只鬼,那鬼穿的也喜气,浑身上下红彤彤的。   宾客们开始啪啪啪地鼓掌,骆子阳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娇娇,”靳天逸过来,笑着说,“我八抬大轿娶你过门好不好?”   楚淮:“……”果然,他也知道生路。   恐怖世界欺骗了他们。   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们被自己的思维定势欺骗了。   任务内容是“参加三天后曹氏义庄举行的冥婚”,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场冥婚的主角是曹荣和殷小凤,但一旦他们真的参加完了曹荣和殷小凤的婚礼,迎接他们的,就极有可能是……团灭。   骆子阳说的没错,殷小凤如果嫁给曹荣,殷小凤怎会甘心?深爱殷小凤的马志成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这对鸳鸯活着的时候缠绵,死了后更是难舍难分,谁要是处心积虑将他们拆散,他们活着时也许没有能力报仇,那死了呢……   怨气升级的结局,他们谁都承受不起。   楚淮猜,一旦曹荣和殷小凤完婚,恐怖世界将立即为殷小凤和马志成解除寿衣的禁忌,到时……就真的是肆意杀人了。   楚淮失神之际,靳天逸已经极其上道地替他套上了殷小凤的嫁衣。   骆子阳在一旁目瞪口呆。   “娇娇,”靳天逸叹了声,动作轻柔地替他扣扣子,“你真的好瘦,我有点心疼。”   殷小凤的嫁衣并不合身,袖子处短了一大截,肩膀处稍挤,但楚淮还是穿上了,甚至有些地方显得空荡。   “不是瘦的原因,”楚淮笑,不好意思道,“是我没有胸。”   靳天逸的手顿了顿:“……”   骆子阳还有心情插嘴:“有靳哥在,你很快就有胸了。”   楚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靳天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骆子阳一秒变鹌鹑。   过了会儿,他又憋不住了:“娇娇,我说啊,这么丑这么土的嫁衣,也就你能穿出维密一般的时髦感了。”   楚淮懒得搭理他了。   “其实……骆哥也可以娶我的。”他转头看靳天逸,眸光天真,带着丝丝犹豫,一语道破真相。   楚淮没说错,新娘只剩一个,新郎……可有三个,连地上半死不活的李斌都能做新郎。   靳天逸对骆子阳微微一笑。   骆子阳顿时目露惊悚:“不不不!我完全失去行动能力啦!”   老大这么笑,超级恐怖!   他开始装死。   楚淮一开始知道生路时,内心是拒绝的。   但他很快就没节操地接受了。   毕竟有一就有二,他都女装了,还立什么贞洁牌坊,玩什么欲拒还迎的把戏?   再说了,他还得占着靳天逸这个坑,坚持不懈地拱着这颗好白菜。   所以怎么让靳天逸既爱上他又不爱“上”他,这真的是门学问,他觉得前路漫漫。   所以吧,适当的时候作一作,还是能增进感情的。   被靳天逸捏着脸教育时,楚淮心不在焉地想。 第14章 冥婚(13)   楚淮被靳天逸牵着走到了花轿前,一时心情复杂。   怎么就沦落到今天了呢。   他掀开红布帘,殷小凤的牌位正放在坐垫上,上面刻着“爱女小凤之灵柩”,有点讽刺。   楚淮小心翼翼地捧起殷小凤的牌位,坐进了花轿里。   靳天逸哂笑,楚淮佯装害羞地放下了布帘,彻底自暴自弃。   靳天逸轻踢了踢花轿,朝轿中伸手,楚淮递上自己的左手,另一手抱着牌位。   他由靳天逸牵着,踏进了高高的门槛。   骆子阳的嘴张成了大大的o形。   群鬼们掌声如雷,桀桀的笑声在黑夜里格外刺耳,有点像指甲摩擦黑板的声音,骆子阳被刺激得头皮一阵发麻。   二人立到灵堂中央。   靳天逸的五官开始变得阴柔,楚淮脑子突然有点发晕。   他偏头看靳天逸,心中突然涌现出不属于自己的情感,那样热烈。   楚淮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好想亲他……   被他深深占有……   好想……   楚淮猛地反应过来,心态瞬间有点崩。   这好鬼畜。   他忍着不去看靳天逸,把之前闲着无聊背的清心咒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结果……并没什么卵用。   靳天逸掰过他的脸:“怎么了?”   “……手拿开。”   靳天逸眼底藏着深深的笑意:“你脸好烫。”   楚淮:“……”你再不拿开,老子要亲你了。   他深吸了口气。   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鬼傧相开始喊。   楚淮极其配合地跟着靳天逸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   他们齐齐不拜。   殷小凤和马志成不会想拜殷父殷母和曹夫人。   听到“夫妻对拜”,骆子阳已经麻木了。   所以,自己在艰难求生,老大却还有闲情结个婚?!副本过完了,人生大事也办了。   怎么人和人比,差距那么大呢。   他不由感叹。   靳天逸和楚淮就要对拜的霎那,骆子阳瞳孔陡然放大,失声大喊:“小心!”   只见楚淮背后曹荣的棺材里突然伸出一只鬼手,一把抓向楚淮,就要把他拉进棺材里!   鬼手顷刻间便搭上了楚淮的背,他身上的嫁衣登时红光大盛,似要与鬼手对抗,保护楚淮。   然而只瞬息之间,那红光便彻底黯淡了下去。   只听“撕拉”一声,嫁衣被撕扯掉一大块。   楚淮白皙的背上登时出现了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他闷哼一声,因着冲力就要往前倒去。   鬼手一击不成,坚持不懈地向楚淮抓来,靳天逸一把将他扑倒,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堪堪避过。   “他是我的新娘!”曹荣暴怒的声音从棺材里传来。   “咔嚓”一声,他撕裂了棺材板,从棺材里站了起来!   在此刻,恐怖世界解除了曹荣身上所有的禁忌!   “你们杀了我的母亲!”曹荣吼叫,“你们,都、得、死!一个都逃不了!特别是你!”   曹荣指着靳天逸。   “还有你!”曹荣看向楚淮,面目狰狞,“你竟敢背叛我!”   他的身体巨大无比,周围的鬼宾客瑟瑟发抖,胆小的甚至直接被吓晕了。   骆子阳要赶过来,无奈伤势严重,眼前发晕,动弹不得。   曹荣此时已经瞬移至靳天逸身后。   “娇娇,我们拜堂。”靳天逸淡笑说。   他撑着楚淮,将他护在身前,任由背后的鬼手覆上自己的肩。   顿时鲜血淋漓。   “老大!”骆子阳的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   这是他的副本,靳天逸原本根本不用来,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楚淮的瞳孔有一瞬的失焦。   靳天逸冲他笑了笑。   楚淮对着他拜了下去。   二人头碰在一起。   夫妻对拜。   鬼手就要撕裂靳天逸的刹那,靳天逸和楚淮的身上却突然亮起了滔天的金光。   “啊!”曹荣凄惨尖叫,手指上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   殷小凤和马志成的所有禁忌也在此刻完全被解开!   这才是……真正的生路。唯一可以多人生还的生路。   解除曹荣禁忌的条件有两个,其一是曹夫人的死,其二是殷小凤要嫁给马志成。   如果按照原有轨迹,曹荣与殷小凤成婚,曹荣的最后一道禁忌不会被解开,他们要迎接的只是殷小凤和马志成的愤怒,助马志成复仇的靳天逸是绝对能安然离开的。   但其他人,却要承受殷马二人的疯狂报复。   而今两个条件都满足,曹荣便化为了副本里最恐怖的鬼!   他的实力完全碾压殷小凤和马志成。   所以只有殷小凤和马志成拜堂成亲,才能在最后一刻实力大增,杀掉曹荣!   怨恨让他们化鬼,爱,助他们反败为胜。   只几息的功夫,曹荣手上的皮肉已经被烧了个干净,露出森森白骨。   火焰还在蔓延。   灵堂里曹荣的哀嚎声久久不绝。   终于,他化为一具白骨。   一切都结束了。   骆子阳捂着心口,惊魂未定,头上满是虚汗,连后脑勺的疼痛都忘了。   曹夫人浑身上下骨头尽碎,无法直立,她艰难地爬到白骨面前,一遍又一遍地亲吻抚摸它,眼泪不住地流淌。   这是她相依为命十余载的儿子。她原以为她做鬼了,就能去寻自己的儿子,却没想到儿子连鬼都做不成了。   今天这一切,可以说是她一手造成的。   曹夫人渐渐流下血泪。   “没事了。”靳天逸笑,唇色稍淡,他刚要拉楚淮起来,楚淮却一下子按住他,不让他动。   “你亲我一下好不好?亲我一下我就站起来。”楚淮眼睛亮晶晶的。   靳天逸错愕,随即笑得古怪。   殷小凤对马志成执念过深,她附身在嫁衣上,难免对穿着的人产生影响,若之前尚在可控范围内,拜堂后她实力大涨,楚淮中招也实属正常。   而自己的情况有些特殊,除非自愿,一般不会被干扰心智。   “不行,我这是趁人之危。”靳天逸拉他起来,楚淮赖着不肯动。   靳天逸被他气笑了,一时也忘了背上的伤。   骆子阳目瞪口呆。   “就一下下,我不要你伸舌头。”   “不行。”   “那舔一下总行了吧?”楚淮讨价还价。   靳天逸:“……”   “碰一下,不能再少了。”   靳天逸无奈地捧起他红扑扑的小脸,在他期待的小眼神中,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他的唇。   他刚要抽离,楚淮却突然反扣住他的头,趁他不备,撬开了他的嘴。   靳天逸:“……”他伸舌头了。   骆子阳:卧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   楚淮神志不清,靳天逸知道他醒了肯定会后悔莫及,所以也没跟着胡闹,只是轻轻掰开了他。   他不太明白楚淮为什么要粘着他,但肯定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喜欢他。   不过他乐见其成,温着水,安安心心煮青蛙。   当然也免不了时常逗他玩儿。   靳天逸掏出纸要替他擦嘴角透明的唾液,楚淮却乖巧地舔了个干净,然后冲他笑,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无辜。   靳天逸的手抖了抖,心也跟着颤了颤。   楚淮的脑中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随即一行血字浮现:恭喜完成副本。   身上的天记隐隐发烫,面前的空间开始扭曲,一辆通体黑色的巴士撕裂时空而来,眨眼功夫停在了众人跟前。   车门,开了。   骆子阳高兴坏了。   地上半死不活的李斌也被刺痛弄醒了,脑海中浮现的那行血字让他狂喜不已。   这该死的副本终于结束了!   汪雪虽然死了,但他还活着!   果然,他是幸运的,他怎么可能会死?   回到现实世界,他就可以再找一个女朋友。   李斌偷偷摸摸地回头看了眼其他任务者,并不心虚,他是打了骆子阳,甚至想杀掉他,但他有什么错?他只是想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靳天逸可不会管他的死活!   他艰难地爬起来,只感到一阵失血过多的眩晕,眼中登时浮现怨毒和愤恨。   要不是他们,自己怎会虚弱至此?   他第一个朝巴士奔去,带着满心的希望。   他甚至激动到流泪。   楚淮眼中倏然闪过红光,他动了。   靳天逸并未拦住他,他看李斌的眼神里有了丝怜悯。   李斌的一只脚此时已经踏上车,“楚淮”却突然瞬移到他背后,轻轻搭住了他的肩膀。   李斌只感觉肩膀一沉,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宛若千斤重,让他再抬不起另一只脚。   李斌转身吼叫:“放开我!我要上车!”   楚淮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灵活的手指掐上了他脆弱的脖子,李斌目露惊恐。   他几根手指微微用力,只听“嘎嗒”一声,李斌的脖子……断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没了气息,脖子无力地歪向一侧。   李斌在最后一刻,死了。   他到死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   楚淮张口,却是汪雪的声音:“地狱空荡荡,我怎么舍得……留你在人间?”   “小凤姐姐答应替我杀了你,我才同意让她上我的身。”   李斌被殷小凤出手杀死了。   在殷小凤的蛊惑下,汪雪甘愿献祭上自己的灵魂和生命,而殷小凤则答应替她要了李斌的命。   殷小凤吞噬了汪雪的灵魂,灵体与汪雪融合,所以才可以在最后一刻以汪雪的口吻道明真相。 第15章 冥婚(14)完   时间闪回到两天前的晚上。   汪雪从茅房回到住处,浑身冰冷,心更凉了个透彻。   李斌在外面不敢进来。   她身上很臭,很脏。   她想去洗澡,可她害怕,她好没用。   她一直都是这样,什么事都做不好,笨手笨脚,总给人添麻烦,显得那么多余。   她时常做梦梦见李斌抛下她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所以她拼命付出,希望自己在李斌心里的分量可以重一点点。   她其实也不想活那么卑微,可是她害怕改变,她无法想象一个人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而且她也不是处女了,还为李斌打过胎,除了他,没有人会要自己了。   爸妈似乎也很讨厌她,巴不得她早点嫁去出赚彩礼钱给弟弟买房。   滚烫的眼泪滴到她手背上。   如果真的完成了副本回到现实,她该怎么办啊……?   汪雪最终还是去洗澡了。   如果她不洗干净,所有人都会嫌弃她、抛下她。她很敏感,怎么会看不出骆子阳眼里的鄙夷嫌恶?   也只有楚娇姐姐是真的对她好了,刚才没有她,自己大概已经死了吧?   汪雪清洗完,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   原来放衣服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件红色的嫁衣。   鬼使神差地,她并不害怕。   她不知不觉摸到嫁衣,备感亲切。   嫁衣里有个姐姐,长的那样美,令她心生羡慕。   她要是长得好看,像楚娇那么好看,应该也不会沦落至此吧?其实说不嫉妒楚娇怎么可能?靳哥那样优秀的男人都围着她团团转。   可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好男人。   嫁衣里的姐姐很温柔,理解她所有的痛苦,好声安慰她,并愿意替她报仇。   “小雪,你愿不愿意留下来陪我?”殷小凤说。   “陪你?”汪雪的嗓音在颤抖。   殷小凤笑,蛊惑着她:“对,这样你就不用回到现实去面对那些人了,在这里没人会背叛、嘲笑、冷漠你,而李斌,也会获得应有的惩罚。”   汪雪的眼里亮起了令人动容的光,斩钉截铁道:“我该怎么做?!”   殷小凤柔声引导:“穿上这件嫁衣。”   汪雪脸上写满了憧憬。   她毫不犹豫地套上了那件泛着诡异红光的嫁衣。   她死了。   汪雪永远地留在了“冥婚”世界。   那天,楚淮邀汪雪一同前往马家确认马志成的身份,出来时,殷小凤想对楚淮动手,却被汪雪制止了。   “姐姐,她曾经救过我,求你放过她。”汪雪说。   “你只要替我杀了李斌就好。”   殷小凤犹豫了几秒,楚淮便已经发现了异常,她最后只能选择收手。   之后当她要对骆子阳下手时,汪雪又说:“骆哥虽然看不起我,但对我也很好,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杀他?”   她甚至为赵馨求情:“姐姐,我知道我没有什么立场劝你,但馨姐只是嘴上不饶人,其实……”   殷小凤还是杀了赵馨。   汪雪太天真了,善良到愚蠢。   有些人就该死。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天黑路滑,人心复杂。   鬼,比人有情义。   ……   靳天逸上前要替楚淮脱下嫁衣,楚淮却突然昏厥了过去。   昏厥前一秒,他脑海中传来了殷小凤凄惨的尖叫声。   那件焕发着红光的嫁衣彻底黯淡下去,自动从楚淮身上剥离。   殷小凤似是遭受重创,靳天逸手中马志成的寿衣仿佛有所感应,“呜呜呜”地叫着,如泣如诉。   靳天逸搂着昏迷不醒的楚淮,眸光微沉。   那一瞬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大,娇娇是不是被殷小凤反噬了?”骆子阳担忧道。   靳天逸不置可否。   楚淮身上有秘密。   他放好两件寿衣,撑着楚淮上了车,楚淮的手在他背后一晃一晃的,摩擦着他脊背上狰狞可怖的伤口。   靳天逸闷哼一声,没好气的笑了。   真是欠他的。   骆子阳上了车后,门就自动关上了。   巴士启动,碾过李斌的尸体。   ……   “小凤!你没事吧?!”   “志成,她、她体内藏着一只比曹荣还厉害百倍的鬼……”殷小凤的声音透着虚弱,惊魂未定。   “他把我打了出去,再晚一点我就没命了……”   ……   巴士上,楚淮醒了过来,大眼睛里有了丝茫然。   骆子阳已经活蹦乱跳,楚淮背上的伤也已被完全修复,连疤痕都没留下。   发生了什么楚淮记的清清楚楚。   殷小凤只是占用了他的身体,却并未屏蔽他的意识。   他……亲了靳天逸。   楚淮只郁卒了几秒,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太快了。   他心下叹息。   他原本打算逐步增进感情,走校园纯爱路线,先撒个娇摸个小手抱抱什么的,靳天逸要真没耐性了,他再想办法。   可现在上了二垒,他怎么好意思再退回三垒?   进度条拉太快,他也很无奈。   这是意外。   为了和靳天逸睡在一起,他也是豁出去了。   幸好恐怖世界没人认识他。   但愿在他性别曝光前,他能杀掉寄生在他体内的鬼。   其实自己主动在撩,靳天逸能像现在这样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不承诺,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醒了?”身侧靳天逸掰过他的脸,哂笑。   “嗯……”楚淮对上他深邃的眼睛,声细如蚊。   “娇娇,你最后是不是被殷小凤反噬了?”骆子阳凑头过来问。   “我不知道。”楚淮蹙眉。   靳天逸微讶。   巴士穿梭在黑暗中。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缕极刺眼的光,靳天逸捂住了楚淮的眼睛。   “怎么我第一次回归就没这待遇,眼睛都差点被刺瞎了。”骆子阳嘟哝。   逐渐适应了光线,透过靳天逸的指缝,楚淮冷不丁看到一座高高的荒冢。   而巴士正直直地朝它轧过去!   楚淮一惊,下意识抱紧靳天逸,预料中的颠簸撞击却未传来,巴士……穿透了那座荒冢,开了进去。   另一个世界就这么在楚淮眼前展开。   巴士在河岸行驶,河水是血黄色的。   河沿岸整齐的分布着低矮的纯白房屋,楚淮莫名觉得那房屋的样子有点眼熟。   河的对岸漆黑一片,看不真切。   此时暮色四合,前方的街道上,有“人”正吆喝着卖东西。   “这里是……阴间?”楚淮不确定道。   骆子阳诧异于他的淡定,他想起自己刚来时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脸一阵红。   靳天逸点头。   楚淮早几年听老岳说过鬼冢。住在偏远山区的人们一般会山路上筑造鬼冢,给过路的野鬼居住,以防他们入村侵扰。   所以如今一经联想,便轻易得出结论了。   冢相当于阴阳二界的媒介,一般情况下活人和鬼无法在二界穿梭,而天记……相当于通行证和暂住证。   既然有阴间,那恐怖世界又是怎样的存在?   它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楚淮没有问出口。   “你先回去,我带娇娇去买层房。”靳天逸淡道。   楚淮瞪大眼睛。   买房?   出手这么大方?   靳天逸比自己还有钱?   他忽略了靳天逸说的是“层”。   “好,婚房哦。”骆子阳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反而出言调侃。   靳天逸瞥了他一眼,拉着一脸懵逼的楚淮下了车。   街上的店铺颇有民国风格,靳天逸带着楚淮左绕右绕,最后来到一家……画铺外。   店铺的门口放着一个高而大的火盆,火盆里似乎在烧着什么,有点呛人。   进去后,入眼的家具古朴简约,架子上摆放着的画却是现代风的,画上画的是房屋内部布局。   老板娘正在画架前画画,她年近三十,美艳动人、成熟风韵。   “天逸,又来新人了?”   老板娘搁下画笔,素手纤纤,美目流转,还未来得及笑,看到楚淮和靳天逸交握的手,脸登时僵了下。   靳天逸身侧的女人个子很高,清丽明秀,气质拔然。   楚淮凭借灵敏的嗅觉,第一时间感知到了来自老板娘的敌意,他目测了下老板娘的三围,觉得自己陷入劣势,正想着怎么挽救,靳天逸却开口了。   “芸娘,以前就提过,别这么叫我。”   他捏了捏楚淮的脸,眼底藏着深深的笑意:“他喜欢吃醋,成天胡思乱想。”   楚淮:“……”配合着脸红一下。   芸娘强颜欢笑。   她认识靳天逸那么久,靳天逸对她都是不咸不淡的,她甚至不惜放下身段相邀,却得到了那样的结果。   的确,没人配得上他。   强大而谦卑。   她这心思慢慢也淡了,却没想到才几日过去,他身边就多了一个女人。   “我们结婚了。”靳天逸淡道。   楚淮错愕地偏头看他:“???”   明明只是副本需要,自己都没当回事,他何必说出来挡掉面前这朵这么美的桃花?   他自己都觉得可惜。   这芸娘十之八.九是鬼,靳天逸和她来段人鬼恋多带劲。   他并不希望靳天逸明确表态,他早晚要和靳天逸分道扬镳,他怕靳天逸后悔。   楚淮突然觉得自己很渣。   看来他得更努力地扮演好爱慕者的角色,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他爱与关怀。   靳天逸看着芸娘,语气平静,意有所指地强调:“冥婚。”   芸娘顿时脸色煞白。   靳天逸是……鬼啊。 第16章 审判墙   靳天逸叫楚淮去架子上挑一幅画。   楚淮随便挑了一幅,那画很重很厚,薄如蝉翼的纸张叠了一层又一层,可能有上百层。   画上室内的装潢简约又别致。   靳天逸拿着画走到火盆面前,将画卷扔了进去。   楚淮一下子明白了之前河岸的白房子为什么那么眼熟了。   那是阳间烧给死人的。   寿衣店里的纸房子大同小异,所以那些白房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不足为奇。   他现在暂住阴间,靳天逸所说的买房就是把房“烧”给他。   芸娘看着二人离去,眼神复杂。   他们进了一间尖顶的酒店式公寓。   楚淮数了下,公寓只有矮矮的五层。   进去后,楚淮看到公寓内墙上铺满了的画,呼吸有些局促。   这里的任何一幅画放到现实世界里,都是世界级名作。   画作的风格极其压抑致郁,只肖看上一眼,就足以深陷悲哀的情绪无法自拔。   “这是……”   靳天逸敛眸:“我们称这面墙为审判墙,任务者死在副本内,这面墙上会自动出现独属于任务者的画作。”   楚淮惊讶于这座公寓的历史,他看到了上千幅画作。   他顺着时间线找过去,在墙最底下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属于李斌汪雪的画作。   画中,李斌浑身赤.裸地趴在一个女人身上,皮肤是可怖的暗红色。   那个女人并不是汪雪。   但汪雪也在画里。   房间的桌子上有个方方正正的透明许愿瓶,汪雪……就在许愿瓶里。   瓶子的盖子紧紧地盖着,汪雪透过玻璃看着发生的一切,泪水涟涟。   泪水开始在瓶中积蓄,直到……没过了汪雪的嘴、鼻子、眼睛、头顶。   汪雪最终淹死在自己的沉默和懦弱的眼泪里。   她像株泡烂的茶叶,漂浮在泪水上。   ……   楚淮出神得看着,画明明是静态的,他却仿佛看到了动态的过程。   那样绝望。   自己如果死了,会是怎样一副画呢?他的罪行又是什么?   楚淮心想。   “别看了。”   靳天逸叹息,拉着他走到一楼房间门口,抓起他的手搭到了门把手上,门自动开了,里面的装潢与画上别无二致。   “除了自己,谁也打不开自己楼层的门。”靳天逸说。   楚淮:“天逸哥,你住第几层?”   “顶层。”   “是一层住一个人吗?”   靳天逸点头。   楚淮惊讶:“也就是说,现在公寓里只有五个人?除我、骆哥、你,只有两个我不认识?”   “对。”   “我住第一层,是因为我是新人,所以等到有新的人住进来,我就变成了第二层?”楚淮猜测。   靳天逸微讶:“是。”   楚淮的联想能力和适应能力令他感到意外,毕竟恐怖世界有很多事情是极其反常理的。   楚淮若有所思。   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等级制度。   公寓是尖顶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金字塔。   而住在公寓上层的人,无疑会受到新人的崇拜和爱戴。   旁边的电梯开了,住户下来迎接新人。   楚淮只看到一个生面孔。   “你好,我叫宋忱,热忱的忱。”   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短发女人,衣着光鲜亮丽,妆容精致大方,像个富家女。   但楚淮最先注意到的却是女人的眼睛。   他先前随意一瞥,以为女人只是疲劳过度,眼里才满是红血丝,但现在仔细一看,却觉得她好像有视网膜脱落的先兆。   宋忱也感受到了楚淮的打量,她笑了笑,同楚淮握手,坦言道:“是出了点问题。”   “只是轻微破裂,对视力影响不大,过两天我进副本,回来后就会自动痊愈。”   楚淮点头。   宋忱笑:“公寓已经很久没来女人了,就三个大老爷们儿加个我,这回我总算如意了,有个姐妹可以聊聊天。”   楚淮:“……”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靳天逸垂眸暗哂,拉了拉楚淮的手。   宋忱愣了愣,目带询问地看骆子阳,骆子阳疯狂朝她使眼色。   宋忱了然,教养使她并未表现出八卦的欲望。   “她超棒的!没她我估计就凉了!”骆子阳开始吹楚淮彩虹屁。   楚淮腼腆一笑。   在恐怖世界能遇上这样一群乐观的人,倒也是人生一幸事。   “对了,姓孙的呢?”骆子阳皱眉。   宋忱的脸登时冷了下来。   她扫了眼楚淮,显得有点抱歉。   楚淮知道她顾忌自己不方便说,刚要善解人意地离开,却被靳天逸拉了回来。   “说,没事。”   “他听说是个女人,就不准备下来了,说……反正都是要死的,何必浪费时间去认识。”   宋忱自己身为女人,转述这话不由咬牙切齿。   楚淮眸色微暗。   骆子阳冷笑一声,气得心堵。   他老早就看孙嘉木那死人脸不爽,孙嘉木又臭屁嘴又恶毒,偏偏过的副本比自己多,住在自己上头。   四人交谈一番,楚淮惊讶得知宋忱竟然才是靳天逸之下第一人。   宋忱马上要去第五个副本,孙嘉木过完第三个副本有一段时间了,而“冥婚”则是骆子阳的第三个副本。   临傍晚的时候,楚淮被宋忱拉去做晚饭。   宋忱在四楼,一般只要她在公寓,都会叫住户过来吃晚饭。   “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让你来帮忙,靳哥得心疼啊。”宋忱洗完菜坐在桌边打趣。   她之前见楚淮娇生惯养的样子,也没报多大希望,只是随口一问,却未承想得到这么个惊喜。   她自己做饭只能说不难吃,跟好吃绝不沾边,为此骆子阳已经吐槽过她很多次了。   但她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楚淮熟练地切着……黄瓜,淡定地开口:“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宋忱手一抖,菜篮子里的菜差点翻了。   楚淮在单身的这么多年里一直想,要是能遇到个做饭像自己一样好吃的女人,他早就把人娶回家了。   主要他对吃食很挑,旁人做的总不合心意,再加上他身体差,禁忌颇多,所以最后干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反正每天料理完公司的事,也就是坐在轮椅上发发呆,不给自己找点事,真的会长毛。   “你让我去买什么黄河鲤鱼,那老板听都没听过,最后只能按我描述的那样给我现画了个烧掉。”   楚淮解释:“鲤鱼肉粗,土腥气重,黄河鲤鱼会好些,它的肚子破开,内膜是白色的,一般的鲤鱼是黑色。”   宋忱奇了,她家也算得上豪门了,都没这么讲究过。   吃晚饭时孙嘉木也没有下来。   骆子阳埋头扒拉着饭菜,幸福得要流泪。   “妈呀,忱忱,你啥时候做饭这么好吃了,你以前是不是讨厌我,所以故意烧那么难吃?”   “你抓住了我的胃,也抓住我的心,你要不要考虑下我?”   宋忱似笑非笑,瞥了眼正在替靳天逸剥龙虾的楚淮:“娇妹做的。”   楚淮听到这个称呼手抖了抖,一滴汤汁顺着他的手腕滑落。   宋忱挑眉:“你问下她要不要考虑下你?”   骆子阳讪笑。   楚淮的手指修长而灵活,丑陋而红的龙虾顷刻间变成了白里透红的虾肉。   靳天逸皱眉:“你不用这样。”   他不喜欢楚淮这么伏低做小地对他,他怎么对楚淮,他心甘情愿,用不着楚淮回报。   楚淮垂下眼睑,脸比手上的虾还红:“靳哥,我想好好伺候你。”   靳天逸:“……”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忱忱,你下个副本是在三天后吗?”骆子阳问。   宋忱点头,佳肴登时索然无味。   第五个副本了。   从第五个副本开始,就是组队副本了。   也就是说,他们不仅会遇到新人,还会遇到别的公寓的人。   本来难度就上升了一个数量级,组队后谁也信不过谁,更是乱象丛生、危机重重。   骆子阳沉默了。   楚淮脑中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   副本竟毫无征兆地又发布了。 第17章 线索争夺   副本发布——   任务者:楚淮(九阶)   参加副本次数:一次。   进阶副本:血月迷城。   副本介绍:血红的月,迷失的人。   任务内容:该城的人在一夜之间死绝,你将前往,力图揭开背后的秘密。   任务时间:三日后晚六点至次日早六点。   任务目标:指认出你们中隐藏着的鬼。   每个任务者拥有两次指认机会。   如果两次指认的对象不同,任务者需确定其一。   指认结果将在两次机会都使用完毕后揭晓,正确即视为完成副本,可立即离开,错误将被鬼抹杀。   生路提示:神爱世人。   发布完毕。   ……   楚淮失神之际,手中龙虾坚硬而锋利的壳划破了他的手指。   血珠冒了出来。   靳天逸心一紧。   宋忱立马起身去翻创口贴。   “血月迷城?”楚淮忽略了手上的疼痛,疑惑道。   宋忱听到这四个字,手中的酒精重重地砸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到了靳天逸脚边。   靳天逸弯腰捡起,问宋忱要过棉签和创口贴,敛去复杂的神情,动作轻柔地替楚淮处理伤口。   宋忱脸色煞白,嗓音颤抖:“娇娇,你……接到任务了?你确定是……血月迷城?”   血月迷城……是她马上要去的副本啊。   手上不时传来痒痒的刺痛,楚淮点头。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终于……   “怎么会这样?!”骆子阳狂躁地撂下筷子,“世界到底在搞什么?!那是五阶副本!而且娇娇今天才回归,为什么三天后又要进副本!”   骆子阳不仅为楚娇担心,规则的突然改变也令他感到恐惧。   以往他们每完成一个副本回归,世界都会给他们留下少则一周多则一月的喘息时间,可而今……   三天是什么概念?   那种强度骆子阳想都不敢想,如果是他,他一定会崩溃,可面前的楚娇却表现地异常淡定。   对楚淮来说,副本当然是越密集越好,他过的任务越多,就越接近恐怖世界的核心,也越有可能解决掉身体里的那只鬼。   因为靳天逸的存在,他体内的鬼被压制了,他也得以苟延残喘,但这治标不治本,绝非长久之计,留个定时炸.弹在体内,显然并不明智。   “忱忱姐,五阶以上的副本都是提前发布的吗?”楚淮问。   他还记得他之前那个副本,巴士停下来时副本才正式发布。   “是。”   宋忱心疼极了楚娇。   恐怖世界为什么要特别对待这样一个柔弱善良的女孩?难道她真像骆子阳所说的,有什么特别之处?   也对,能拿下靳哥的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楚娇她,到底是几阶?   宋忱眸光微闪。   “竟然还有生路提示……”楚淮喃喃。   神爱世人?什么意思?   那个指认的规则更是奇怪,为什么每个人拥有两次指认机会?恐怖世界什么时候这么宽容了,竟然还给任务者犯错的机会?   而且为什么指认结果要在两次机会都使用完毕后才揭晓?   靳天逸替他贴好创口贴,平静道:“我陪着一起去。”   宋忱脸上浮现欣喜,随即又被浓浓的忧色所取代。   “怎么了?忱忱,为什么你这副表情?”骆子阳疑惑。   要是他听说靳哥带他过副本,他得高兴得上窜下跳,可忱忱……   “你不清楚……”宋忱揉了揉眉心,“五阶以上的副本,非副本选中者加入,会导致难度直线上升。”   楚淮暗自点头。   的确,这样的规则是合理的,否则只要学会抱大腿,就可以通关的话,恐怖世界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宋忱当然希望靳天逸跟她们一起去,靳天逸的实力毋庸置疑,他去的话,她们生还的几率会高上不少。   “明天的线索争夺你们谁去?”靳天逸突然道。   宋忱闻言一愣。听靳哥的话,他是把楚娇放到和自己同一水平了?   楚娇再如何聪慧,也不过只是个渡过一个副本的新人……   而且还是被靳哥带着过去的。   宋忱心下稍有不虞。   “线索争夺?”楚淮又听到一个他不熟悉的词。   靳天逸说:“娇娇,‘冥婚’副本的线索是‘寿衣’,这个是在线索争夺中获得的,线索会被刻进在线索争夺中获胜的人的脑中,获胜者不可将线索告知他人,只有等副本完成之后才可以说出来。”   楚淮了悟。   “原来是寿衣。”骆子阳恍然。   上次的线索争夺是靳天逸去的,轻而易举地拿回了线索,他才能坐享其成。   “老大去啊。”骆子阳笑说。   靳天逸摇头:“五阶以上副本的线索争夺,非副本选中者不可参与,所以只能在娇娇和宋忱中挑一个去。”   宋忱没说话,意思很明显。她有她的骄傲,她是挺喜欢楚娇,但这不代表她会将机会拱手让给一个她信不过的新人。   线索有关生死,还是她去保险。   楚淮笑:“肯定是忱忱姐去,我……”   他抬眸,眼尾溢出满满的情意:“我想有多一点时间和靳哥相处。”   “而且我怕鬼。”   骆子阳:“……”你怕鬼?   吃完饭,楚淮回去洗了个澡,上五楼找靳天逸睡觉。   他敲门,门从里面开了,靳天逸拿着把水果刀,食指正在滴血。   “你……?”楚淮愣了。   靳天逸让开让楚淮进来。   “非选中者自愿加入副本,要将血滴在天记上确认。”   “你回避下?”靳天逸说。   “为什么?”   裸个上身用不着吧?   靳天逸笑:“我天记在腿上。”   楚淮红着脸转过身:“……原来每个人位置都不一样。”   “骆子阳的在屁股里。”   楚淮:“……”   屁股这个词从靳天逸嘴里冒出来,竟然意外的雅致。   “里?”他抓住关键词。   “股沟里。”靳天逸补充。   楚淮惊了:“……你怎么会知道?!”   知道的那么详细……   “你在想什么呢?”靳天逸在背后低低地笑,“他自己说的,还问我们要不要看。”   楚淮真老脸一红。   靳天逸忙完,从身后贴近他,附在他耳边低语,声线诱人:“娇娇,你的天记……在哪里?”   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楚淮的尾椎。   楚淮心一颤,甚至有种自己没穿衣服的错觉。   靳天逸切入正题:“找我什么事?”   他眼底藏着深深的笑意。   楚淮刚要说怕鬼……   靳天逸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公寓很安全,没有鬼,不用怕。”   楚淮见此路不通:“我有点怕黑。”   “可以开着灯睡觉,进入睡眠后公寓里的灯会自动关闭。”   楚淮拿出杀手锏:“我怕一个人。”   靳天逸微笑着提议:“可以和宋忱睡。”   楚淮:“……”   他强烈怀疑靳天逸是故意的,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靳天逸却神色如常、泰然自若。   “怎么了?”靳天逸故作疑惑。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楚淮败下阵来,把心一横,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踮脚送上嘴唇。   他的唇又软又冰,有丝甜津津的味道。   靳天逸错愕。   楚淮是清醒的。   如果说上次是意外,那这次呢?又是为什么?   靳天逸眸色微暗。   他等他下一步动作,楚淮却只是装纯的嘴贴嘴,一双澄澈干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甚至还无辜地眨了眨。   楚淮:老子才二十岁,只会嘴贴嘴,你想的那些老子一概不会。   靳天逸竟然读懂了。   他笑,掰开楚淮的脸,说:“我会。”   还未等楚淮反应,他就又吻了上去,轻轻地叩开了他的牙关。   楚淮:“!!!”   靳天逸漆黑的眼里带着无声的笑,时刻注意着楚淮的反应。   然后……他发现楚淮走神了。   楚淮这会儿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按照他扮演的爱慕者角色的逻辑,他该不该回应?   没反应他怕靳天逸觉得他无趣,毕竟他自己就不喜欢清汤寡水的女人,但有反应又好像显得他很有经验,都不太好。   正左右为难之际,背后突然传来骆子阳天籁般的声音:“卧槽?!”   他刚过去的副本里还有一些线索没想通,准备来问老大,见门没关,也没在意,就直接推开进来了,没想到撞破了老大的好事。   “你你你们继续,抱抱抱歉,那个我我我……”   楚淮顺水推舟地推开靳天逸,面红耳赤地转过身,背对着骆子阳,一副羞于见人的样。   来的正好,改日你想吃啥哥给你做啥,好好奖励你。   靳天逸似笑非笑地看着骆子阳。   骆子阳一脸生无可恋。 第18章 祭品(1)   第二天一早,楚淮是在宋忱的敲门声中醒的,靳天逸的俊脸近在咫尺,而自己的腿……正架在人劲瘦的腰上。   楚淮一尬,趁靳天逸没醒,飞快地挪开自己的腿,随手套上床头靳天逸的外套去开门。   靳天逸在他背后慵懒地支起身,微眯着眼,含笑地看着他。   从扒着床沿睡到紧搂着他睡,楚淮只用了三天的时间。   “娇娇,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忱大吃一惊,随即联想到什么,闹了个大红脸。   楚娇身上的外套更佐证了她的想法。   楚淮又羞又臊地笑。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有事吗?”靳天逸走过来,淡道。   宋忱瞬间神色黯淡,嘴角溢出苦涩:“我输了。”   靳天逸微讶:“这么快?”   “碰上谁了?”他皱眉。   宋忱的实力他有数,遇上一般人不至于输那么快。   “机械腿娄铭。”   “是他?”靳天逸恍然,“竟然是他们公寓。”   “这是他的副本?”   “应该是。”   “没事。”靳天逸宽慰。   宋忱输给娄铭倒是不冤,如果他没记错,这应该是娄铭第六个副本。   宋忱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靳天逸:“有话就说。”   宋忱看了楚淮一眼:“娄铭没有接受线索奖励,他看到你也在任务者名单内,以为你也是副本选中者,就让我带句话,他要跟你单挑,输了将线索拱手相让。”   “单挑?”楚淮好奇,“是打架的意思吗?”   以靳天逸的身手,谁打得过他?   宋忱:“……”   靳天逸无奈地笑:“想什么呢?这是线索争夺环节的潜在规则,胜利方可以选择不接受奖励,再同失败方进行一轮比赛,不过一般也没有人会这么做就是了。”   楚淮挑眉:“那个娄铭那么狂?”   宋忱:“他一直把靳哥当假想敌,之前有个本,我正好也去了,靳哥想出了生路,他没有,之后他就几次三番地挑衅,想找回颜面。”   “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靳天逸看向楚淮。   宋忱点头,也看向楚淮。   楚淮愣了下,瞬间明白了。   靳天逸不是副本选中者,不能参加线索争夺,但他可以去。   宋忱虽然信不过楚娇,但也认了,机会渺茫总比没机会好。   “我去。”   靳天逸凑到他跟前,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折叠水果刀,打开,冲楚淮微微一笑。   楚淮看着那锋利的刀刃,闭上眼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指:“你……轻点,我怕疼。”   这再简单不过的一句,却听得宋忱耳朵悄悄的红了。   靳天逸:“知道。”   “好疼。”   靳天逸:“……我还没划呢。”   “……哦,抱歉。”   “疼吗?”   “还行,你替我吹吹就不疼了。”   宋忱:“……”大清早的狗粮碗就翻了。   *   另一头,娄铭悠闲地半仰着,任由公寓里新来的美女喂他吃着葡萄。   他裤管里空荡荡的,脚踝处露出冰冷的机械。   娄铭没有腿,只有义肢。   所以人送外号机械腿,他不觉得这是侮辱,反而当做赞扬。   娄铭的天记在左脸,为他俊美而邪气的脸又添了几分怪异神秘。   他现在脸上写满了志在必得。   他叫宋忱带话,羞辱靳天逸之余,的确想与之一战。   他自进恐怖世界以来,旁人只有仰望跪伏他的份,何曾被这样抢过风头?   靳天逸值得被他当做对手来看待。   “这么快就进去了,”娄铭微讶,“倒是挺爽快。”   他眼里燃烧着斗志。   *   楚淮在黑暗的囚室中醒来。   囚室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肮脏的墙壁上溅满了暗红色的血迹,楚淮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觉得脚底下有些黏糊。   借着从高墙上的小窗渗进来的一点月光,楚淮看清了囚室内的情况。   他瞳孔猛地一缩。   地上躺着个人。   说人并不恰当,应该说是……尸体。   女人的胸口插着把生锈的杀猪刀。   自己的一只脚正踩在血泊里,血已经半干涸,那人看样子死去多时。   楚淮不放心,还是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   的确,已经死透了。   前方的黑暗里突然亮起了荧绿色的光,是荧光数字“00.00”。   楚淮走过去,发现是一台电子秤,发光的是电子秤底端的计数板。   这里的温度要比一开始高些。   他不小心踩到什么,身体一个踉跄,下意识地往边上一抓,却突然被烫到,整个手掌传来铺天盖地的疼痛。   公寓里,靳天逸、宋忱、骆子阳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荧幕里的楚淮,心跟着一紧。   线索争夺里任务者虽不会面临死亡的威胁,但过程中遭受的痛苦却是真实的。   楚淮闷哼一声,强忍着疼,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口黑锅。   巨大的黑锅。   锅里的热水正在翻滚沸腾,却悄无声息。他刚刚碰到的是铁锅的边沿。   脚边上,是绊倒自己的东西——一根惨白的骨头。   楚淮忍着恶心捡起骨头,骨头足有三十厘米那么长,却意外的轻。   他瞥了一眼,发现骨头里的骨髓被吸干净了,而骨头边角残余的肉上则有几个细细的牙印。   这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他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人骨。   那啃人骨的,又是什么……?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血字——   线索争夺赛(附加赛):祭品。   比赛介绍:罪孽深重的人啊,虔诚地献上祭品吧,只有这样,才可能得到宽恕!   规则:接下来的三小时内,每隔一小时,会有一只鬼来到两间囚室门口等待品尝祭品。   任务者拔下屠刀,合理分配每回合祭品的分量,并将祭品投入黑锅煮熟。   鬼会挑选份量足的祭品进行品尝,并给予该任务者眷顾。   比赛一共分三轮,三局两胜。   最先得到两次鬼的眷顾的任务者将获得“血月迷城”线索奖励。   附加:祭品需煮满五十分钟才可全熟,鬼品尝到不熟的祭品会勃然大怒,任务者立即失去比赛资格。   所以请任务者谨慎决策,果断执行,切勿犹豫怠慢,错失良机。   介绍完毕。   ……   楚淮眸光微闪。   祭品,指的是……地上那具女尸?   合理分配每回合祭品的分量,难道是叫他……分尸?用杀猪刀分尸?   脑中的黑色钟早就开始计时,加上他之前的探索时间和任务介绍时间,还要留下五十分钟的煮祭品时间,他竟然只剩下……五分钟。   他该怎么做? 第19章 祭品(2)   楚淮走回女尸跟前,蹲下,未受伤的左手握上了刀把。   他尝试了下,拔不出来,只能强忍着疼,两手齐上。   “噗嗤”一声,屠刀抽离,黏腻的血飞溅,楚淮只感觉脸上一阵温热。   很腥。   血珠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了下巴,摇摇欲坠。   借着月光,楚淮看了眼手中的刀,刀体生锈了,刃上密布着小小的缺口。   到底分过多少尸,这把刀才会变成这样?   高墙外的月亮越来越亮,他转身,这才看见囚室最深的角落里堆满了惨白的人骨。   他也要……分尸吗?   他惯用的右手受伤了,刀又这样钝,他能否切割的动尸体?   剁排骨尚且费劲,更何况是……人,即使避开骨头,分布着的筋肉也会让他无从下刀。   他不熟悉人体结构,人死后虽然心脏停止跳动,即使他切到动脉,血也不会喷溅,但只要有一丁点儿的血液流失,对他来说都是不利的。   因为这样,祭品的重量就变小了,他没办法将流到地上的血再弄到锅里。   更何况不止有动脉,还有胃、肠子、膀胱……   楚淮冷静地吓人,思维方式像极了高智商罪犯。   他暂且搁下刀,顾不得脏,拖着尸体上了电子秤。   120斤整。   也就是说,对面囚室的娄铭也拥有120斤的祭品。   一番活动,他只剩……三分钟了,三分钟内祭品不下锅,他就等于将第一轮的胜利拱手相让。   ……   公寓里,骆子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妈呀,线索争夺这么恐怖的吗?”他抱紧抱枕,想看又不敢看。   他因为天记位置尴尬,不想把流血的手塞进那个诡异的地方,所以从没去过线索争夺,万万没想到线索争夺是这个样子的。   宋忱神色凝重:“这是五阶的水平。”   这真的太为难楚娇了。   她自己都不一定下得去刀,更何况是柔弱不堪的楚娇?   然而荧幕中,楚娇却表现地格外沉静,黑曜石般的眼里闪烁着令人动容的光。   线索争夺本质是竞赛,任务者不会死亡,所以公寓住户可以在公寓的电视机前收看比赛,这也是恐怖世界的一种恶趣味。   靳天逸的视线落在楚淮拖着的女尸上。   “要是你,你会怎么分?”宋忱问骆子阳。   骆子阳想了想,不确定道:“我会把祭品分成大中小三份,根据田忌赛马的思路,赌运气看看能不能我的小块遇上他的大块,中块遇上他的小块,大块遇上他的中块。”   宋忱若有所思,眉头深锁,骆子阳的思路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她不相信恐怖世界会让他们以运气取胜。   这是不合理的。   公寓向来以实力论尊卑,这点从公寓的外观和住户入住的层级就能得知。   靳天逸突然道:“那是在祭品等重的情况下。”   骆子阳:“什么意思?!”   靳天逸指向属于娄铭的分屏。   分屏中,娄铭也拖着尸体靠近了电子秤。   骆子阳陡然瞪大眼睛,忘记了呼吸。   他一直在观看,却漏掉了致命的一点。   娄铭拖着的是个……男人的尸体,男人很矮,但……很胖。   绝对不止……120斤。   电子秤上数字亮起。   “170斤!”骆子阳大吼。   “怎么会这样?!”宋忱痛苦地揪起了短发。   娄铭的祭品比楚娇足足多了50斤……   按骆子阳的思路,倒并非没有一点胜算,只是……太渺茫了。   “老大!这不公平!”骆子阳倏然站起,神情狂躁。   “世界为什么这样要欺负一个新人?!这狗屁的线索争夺,还去个毛线?!世界干脆让我们都死了好了!”   “你先冷静下来,”靳天逸让他坐下,淡道,“副本这样分配一定有它的道理,这一多一少间,说不定就是胜利的关键所在。”   “可是……”宋忱颓唐地道破真相,“我们知道,楚娇不知道娄铭比她多50斤啊,她肯定以为娄铭也有120斤,这样的话,我们就基本输定了。”   靳天逸直勾勾地盯着荧幕中的楚淮:“他会知道的。”   娄铭似乎知道靳天逸公寓的人在电视机前看着他,突然仰头,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然后朝他们比了个中指。   “他!”骆子阳气急败坏,恨不得砸了电视机。   靳天逸站起来,从他手中抢过快要被捏碎的玻璃杯。   他眸中溢着冷意,语气却极平静:“我们会赢的。”   “我相信他。”   骆子阳气鼓鼓地坐下,手揪得紧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中的楚娇。   娇娇,加油啊……   输了也没关系……   回来骆哥偷偷抱抱你……   宋忱暗自摇头,不免对靳天逸有些失望。她没想到强大如靳天逸也会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新人身上,盲目自信,不切实际。   他这话无异于空头支票,美却无用。   分屏里,娄铭握着屠刀,割下了男尸的一整只胳膊,放到秤上一称。   10斤整。   他耸了耸肩,极无所谓的样子,用刀尖戳着那只滴血的手臂晃了晃,用力一甩,将它甩进了黑锅里。   锅里的热水在翻腾,那只手臂顷刻间就看不见了。   他的祭品已经下锅。   “10斤?这是他的小块?这么小?”骆子阳的眼睛亮了,“这么少的话,只要娇娇比10斤多,这一轮就赢了啊!”   “接下来娇娇还有100多斤,只要她的大块比娄铭的中块大……”   “假设娇娇的大块100斤,遇到娄铭的中块 6、70斤,那不就赢了?!”   宋忱给他泼了盆凉水:“那是在楚娇第一轮赢的前提下。”   电视机的正中央顶端有个黑色小钟,不知不觉间,竟然只剩下……一分钟。   倒计时开始。   楚淮半蹲着,悬在半空中的左手握着刀,似在犹豫。   宋忱恨铁不成钢。   终于,楚淮动了。   他在宋忱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松开了握刀把的手。   “吧嗒”一声,刀落在了地上,声响清亮。   时间到了。   他这时再醒悟过来去切割,也来不及煮了。   宋忱叹息,无力地闭上眼睛。   果然,她对一个新人抱那么大期待本身就是错误的,不是所有女人都像她一样。   靳天逸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20章 祭品(3)   楚淮在最后一刻脑子里闪过一个问题——祭品,真的是指女尸吗?   血字里从头至尾并未提及“女尸”二字,他只是潜意识里将女尸和祭品画上了等号,但真的是这样吗?   祭品到底是女尸,还是……他?毕竟血字里说的可是……罪孽深重的人。   难道在比赛剧情设定里,是自己杀了这个女人?   极有可能。   所以他才是那个“罪孽深重的人”,是祭品的一部分。   之所以说他只是祭品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也是有根据的。   他倾向于相信,恐怖世界会维系比赛的公平,毕竟比赛过程对住户完全公开。   建立在这个前提条件下,如果他和娄铭才是祭品,不公平就产生了。   他和娄铭的体重不一样。   所以祭品是什么呼之欲出——人肉。   女尸和他都是祭品。   所以他和女尸加起来的重量就是娄铭和他的尸体加起来的重量,这就维系了比赛公平——双方祭品的重量是相同的。   而宋忱叫娄铭“机械腿”,是不是说……娄铭没有腿呢?   如果娄铭只有上半身……   机械义肢肯定无法作祭品,所以娄铭的真实体重会比自己轻,他获得的尸体就肯定比自己重。   楚淮从不轻敌,他之后的一系列假设都是建立在娄铭知道祭品是人肉的基础上。   自己估计娄铭的体重很困难,娄铭估计他体重同样有盲点——他仍以为自己是靳天逸。   而这个盲点就是自己的优势所在。   自己比靳天逸轻20斤。   这是关键。   这就会导致娄铭估计自己尸体重量出现错误。   楚淮想出了必胜的方法。   而实践这个方法的第一步,就是放弃第一轮的比赛。   ……   骆子阳瞪大眼睛,看着荧幕中的楚娇一只脚踏上了电子秤。   宋忱神情一滞,脑中灵光一闪,却没抓住,不由有些烦躁。   靳天逸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老大,娇娇多重?”骆子阳摸不着头脑,随口一问。   楚淮的身体正好挡住了计数板。   “加衣服应该130斤多一点。”靳天逸若有所思。   “虽说一米八,这体重也不轻啊,”骆子阳小声嘀咕,“咋就那么平呢。”   宋忱也没想到楚娇这么重,神情有些惊讶。   “你多重?”靳天逸似笑非笑地看着骆子阳。   骆子阳不确定道:“好像快150斤?”   他说完才明白靳天逸的意思,叫嚣着反驳:“虽然娇娇比我高一厘米,但她是女人啊!男人和女人的骨骼密度本来就不一样!”   靳天逸暗哂。   在骆子阳看来反正结果已定,楚娇第一轮输了,之后两轮更没戏,所以他反而不紧张了,凑过来撞了撞靳天逸的肩膀,神神秘秘地问:“那不穿衣服呢?多重?”   “娇这么瘦,抱着不硌得慌吗?”   ……   楚淮从秤上下来。   自己130斤。   130斤加120斤,祭品总重量是250斤。   ……   五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黑暗中,楚淮的听觉极其敏锐。   黑色钟底下的骷颅头弹出来报时时,门口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和……吞咽口水的声音。   那只鬼毫无意外的走进了隔壁的囚室。   几分钟后,脑中熟悉的刺痛传来,血字显现——第一轮,一号囚室0斤,二号囚室10斤,二号囚室获得鬼的眷顾。   ……   此时,二号囚室内,娄铭抱臂倚靠在墙上,看着另一头背对着他、抓着臂骨啃得正香的鬼,感到一阵荒谬。   他赢了?   他第一回 合压根就没想过赢。   他想在第二三轮胜过靳天逸,这会让他更有成就感,所以第一轮那10斤几乎可以说是送给靳天逸的。   他想出了祭品是人肉这一点,所以即使自己第一轮输了,二三轮也必胜无疑。   他的体重是80斤,男尸是170斤,也就是说,祭品的总重量是250斤,现在男尸少了个胳膊,他还剩240斤。   240斤在后两轮里对半分,他赢定了。   靳天逸的体重肯定超过150斤,如果正好是150斤,那他获得的尸体就是100斤。   祭品是人肉这一点,靳天逸肯定猜不到,他一定以为比赛双方获得的都是100斤的尸体。   这样的话,120斤大于100斤,无论靳天逸怎么分,后两局他必输。   更何况第一轮他故意送靳天逸,靳天逸必定会付出一定的重量,所以他手头上的尸体绝对不足100斤。   但现在自己第一轮居然赢了,靳天逸是0斤。   他难道是抱着田忌赛马的愚蠢思路,想要搏一搏?这么吝啬,是想看自己的0斤能不能遇上他的大块?   那他运气可真不好,连自己第一轮送给他的胜利都没抓住。   靳天逸的“小块”刚好碰上了自己的小块。   娄铭轻啧一声,脸上划过遗憾。   靳天逸什么时候这么不堪一击了?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娄铭却没抓住。   既然自己第一轮已经赢了,那还是速战速决,在第二轮就结束,这样也用不着自己第三轮跳进锅里了,虽说线索争夺中,任务者被煮熟吃得干干净净也不不会死,但疼痛都是真实的。   他想着鬼啃自己骨头的声音都觉得毛骨悚然。   鬼走了,第二轮开始计时。   在上一轮煮祭品的时间里,他就已经分割好尸体,此时只是做一个搬运工作,将120斤的尸块一块块地投进锅里。   他看着满地的血和肮脏的液体,莫名有些不安。   切割过程中,男尸的各种体.液流失的太多了,也就是说,他实际剩下的根本不足240斤,甚至都没有230斤。   娄铭晃了晃脑袋。   那又如何?他已经比靳天逸想得远出太多,而且自己第一轮已经赢了。   这第二轮,他的120斤是足的。   ……   一号囚室里,楚淮捡起了五十分钟前被他扔在地上的刀。   此时公寓里。   “最有希望的第一轮都输了,这第二轮怎么赢?就算第二轮娇娇的大块遇上了娄铭的中块,那之后呢?下一轮必输。”   宋忱摇了摇头,显然已经放弃。   骆子阳看着楚娇拿着刀走向尸体:“哇,老大,娇娇真的要分尸吗?我好心疼啊。”   “你都不心疼吗?世界让那么柔弱的娇娇去参加这种又恶心又变态的线索争夺。”   靳天逸抿唇,凝目看着楚淮,他……真的要那么做吗?   楚淮其实有更简单的方法获胜,因为娄铭盲目自大,轻贱旁人,所以楚淮只要揣摩好娄铭的心态,就会知道他第一轮极有可能送自己赢。   有了第一轮胜利,赢得比赛轻而易举。   而楚淮之所以放弃第一轮,选择另一种更为艰难苛刻的方法,是因为他……不愿意分尸。   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他是人。   所以他只能选择……分割自己。   但这无疑才是最契合比赛主题的。   “罪孽深重的人”通过切割献祭自己,以得到“神灵”的宽恕。   对,是神灵。   这是符合《圣经》的。   甘愿献上自己作为祭品供上帝享用者,他的罪行在最后都得到了宽恕,自己也入了天堂。   楚淮在利用规则。   线索争夺过程中,任务者不会死亡,即使肉.体化为乌有,意识仍能存在于比赛中。   荧幕中楚淮对自己提起了刀。   靳天逸能听见自己宛若擂鼓的心跳声。   几百年了,他看着多少“人”走进恐怖世界,最后一点点变成了“恶魔”。   “人”都死了,“恶魔”却永生。   这是他们守护者的失职。 第21章 祭品(4)   看着密布缺口的刀刃,楚淮觉得自己是有优势的。   他常年被鬼寄生,身体的耐痛性极佳。   楚淮想着想着,竟然笑了起来,备觉有趣。   他是被爸妈亲手送进精神病院的,当然,他自愿的。   他不知道那只鬼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寄生在自己体内了,但一定在七岁以前。   他自小身体差,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父母也没当回事,胡打海摔地养着。   七岁是个转折点。   从那以后,他的精神开始不受控制,记忆总是出现断片。   每次从断片状态清醒,耳边永远充斥着尖叫和嚎哭声。   他用利器伤害了别人。   一年级时第一次发作,他将长而尖的铅笔插进了同桌女生的鼻孔里。   鲜血淋漓。   蜿蜒的血流顺着笔杆,爬到了他的手上,然后……一点点隐入他的衣袖里,像一只狰狞的血蜈蚣。   清醒过来时,周围所有人惊恐的眼神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被那条血蜈蚣蜇得生疼。   那个怀孕的女老师,竟然直接被他吓到流产。   一次、两次、三次……没有第四次了。   他爸妈说:淮淮,我们送你去个不用上学的地方好不好?   楚淮知道那个地方是哪里。   他听见自己说:好。   他问:爸爸妈妈,你们会来看我吗?   他们说会。   可是后来的十五年里,他再也没见过他们。   即使进了精神病院后他再也没发作过,可喊狼来了的孩子,会被世人原谅吗?   伤害那么真实的存在过。   如果这就是他的罪,他认。   九阶又如何?   他怕死吗?   怕疼吗?   他早已在新闻报道里死过千千万万次。   刚入精神病院时,老院长“极有商业头脑”,源源不断的记者涌入往日无人问津的精神病院,一遍又一遍的采访他。   后来的报道里,他们称自己为“恶魔的孩子”。   恶魔之子。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奔着新奇来观光的游客络绎不绝,老院长数着钱笑开了花。   因为不确定他有没有攻击性,所以他大多数时候手脚是被捆缚着的。   挣扎的样子像极了厕所里的蛆。   楚淮现在回想反倒觉得庆幸,如果他当初不能替老院长赚钱,成为动物园里熊猫一般的存在,他还能被好吃好喝的供着,活到他有能力逆转一切的时候吗?   那个被他伤害过的女生的父母后来也出现过,他们指着他说:你怎么不去死。   是啊,他怎么不去死。   他的父母在电视里几次三番诚恳地道歉,最后受不了压力,举家搬迁了。   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楚淮有个秘密一直没告诉老岳。   他根本死不掉。   除非他体内的鬼愿意收了他,否则他连自杀的资格都没有。   他曾经也像今天这样,拿着刀,对着自己的手腕。   七岁的他切了一刀又一刀,又深又狠,整个手掌都要被切掉,毕竟……他那么讨厌自己。   他多么想要救赎,想要赦免,想要有个人对他说,那不是他的罪。   他为自己辩驳过,可激昂的情绪永远被当做发作的先兆,一次又一次,回应他的只是更大剂量的药品。   他学乖了,好累的。   那天,血流了满地。   他最后晕了过去。   他在想,第二天人们看见他的尸体,会不会有一瞬间出现类似怜悯的人的情绪。   月沉日升,他醒了过来。   手腕处完好如初,地板光洁干净。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护士还是神色戒备、带着丝丝惊恐地给他送饭、给他打针。   前所未有的绝望。   ……   不过是再来一次。   楚淮无所谓地下刀了。   他以为这钝刀怎么着也得跟切肉丝一样来回拉好几刀才能切断,结果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已经切掉了自己半截手臂。   不疼。   是真没感觉。   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像……切藕。   没劲。楚淮笑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宽恕。   不疼的。都是骗人的把戏。   所以他之前被人骨绊了下,手按到了黑锅边上,未必是偶然,也许是世界想错误引导他,让他因为事先感受到疼痛,潜意识里害怕切割自己。   手臂断裂处像贴了保鲜膜一般,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原来切割自己是没有损耗的。   也不用花费力气。   他把120斤的女尸和自己的手臂丢进了锅里。   ……   公寓里,骆子阳抱着抱枕开始嚎叫。   “妈呀,看着就好疼啊,我自己的胳膊都开始疼了,娇娇……”   荧幕上,白裙少女面无表情地拿着生锈的刀,砍掉了自己的手。   “吧嗒”一声,是手臂掉在地上的声音。   整个过程,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的白裙上沾染着女尸的血,一块又一块,肮脏不堪,人却清而洁,神情淡漠,骨子里透着冷意。   这才是……“他”?   靳天逸灰蓝色的眼里泛着异样的光。   骆子阳不知为何眼睛开始有些发酸。   荧幕中的少女捡起手臂丢进了锅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的伙伴还在电视机前看她。   于是她抬头,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带着安抚性质的笑,人立即暖而和煦起来。   她嘴唇翕张,用唇语说:我没事,不疼的。   她似乎怕自己表达的不清楚,又开始用手语比划。   她只有一只手,手语却那样娴熟。   骆子阳唇语和手语都没看懂,却读懂了那个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一个爆哭。   靳天逸无声地笑了,修长白皙的手动了,对荧幕中的楚淮比了个“我想要‘守护’你”。   他的动作做得很慢,像是某种古老的礼节,意义只有他自己知道。   守护,是守护者的宿命。   “老大,娇娇看不到。”骆子阳带着微哭腔说。   “我知道。”靳天逸淡道。   怎么能让他看到呢。   锅里开始翻滚冒泡,少女用另一只手理了理裙子,静静地坐到了电子秤上,等待着鬼的到来。   宋忱看着楚娇,目光艰涩,满嘴泛着苦。   从楚娇对自己下刀那刻起,她就醒悟过来了。   楚娇赢定了。   她感到羞愧不已。   之前的话都放出去了,如今输给一个新人,太难堪了。   理智告诉她,楚娇赢是好事,但感情上,她甚至有几个瞬间希望楚娇输给娄铭。   自己输给了娄铭,楚娇却赢了他,这说明了什么……?   “老大,娇娇特别像格林童话里那个被魔鬼看上的无手少女。”骆子阳说。   “少女最后嫁给了国王。”靳天逸道。   骆子阳愣了下,破涕为笑:“您可真会为自己脸上贴金。”   ……   囚室里的楚淮并未想到自己随意的一个举动赚了骆子阳多少眼泪。   他是真不疼。   此时,囚室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和口水吞咽声。   楚淮眸光凝了凝,另一边,娄铭则是一脸胜券在握。   那只鬼瘦而猥琐,身体呈现青铜色,有点像丧尸,佝偻着背,细长的手像镰刀,脚背则有点像蛙,嘴占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二,眼睛和鼻子挤在一起,丑陋至极,竟神似日本传说里的河童。   他狗一般对着两间囚室嗅了嗅,终于,在娄铭不可思议眼光中……手摸上了隔壁囚室的门。   他进来了。   楚淮看到了他。 第22章 祭品(5)完   他流着粘腻的口水,牙齿像极了《侏罗纪公园》里的霸王龙,黑暗里,那只鬼的脸泛着荧荧的绿光,阴恻恻的。   借着月光,楚淮甚至能看清他牙缝里残留着的肉渣。   他的肚子很大,一片寂静中,肚子里的食物和水消化晃荡的声音清晰可闻。   ……   公寓里。   骆子阳冷不丁地见到鬼的正脸,也是吓了一大跳,之前娄铭分屏里,鬼是背对着他们的。   这鬼比之前冥婚副本里的饿死鬼恐怖多了。   一想到纯洁美好的娇娇要被这么个鬼东西吃掉,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真丑啊。   楚淮感叹。   鬼朝他走过来,楚淮给他让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鬼巨大的嘴竟然动了动,似乎在朝他……微笑,只是那个笑比哭还难看。   鬼径自走向黑锅,感觉不到烫似的,直接把手杵进了冒着热气的锅里,一把掏出了女尸断掉的头。   原来经过五十分钟烹煮,女尸都被煨烂了,四分五裂。   那肉竟散发着异样的香气。   好饿啊。   楚淮扶额。   鬼张开大嘴,“嘎叽嘎叽”地咬着,吃得正香,女尸长长的头发挂在他嘴外,像极了胡子。   这没佐料的白煮人肉在他那儿却好似鬼间美味。   楚淮想起靳天逸还在看,表现地太淡定好像不太好,于是就跑到犄角旮旯里瑟瑟发抖去了。   他用手语比了个“我好怕”。   电视机前的靳天逸:“……”   十几分钟过去了,鬼吃完了一整具女尸,肚子却不见大,甚至一脸意犹未尽。   终于,他从几乎已经空了的锅里掏出了那只楚淮的手,抓着那截藕一样的东西,转头冲楚淮露出了……慈爱一笑。   楚淮:“呕。”   瞬间不饿了。   ……   公寓里。   骆子阳:“……娇娇的手有点好看。”   “指甲粉粉的,手好白,指头真长,筋肉分部很均匀,都煮透了,肯定很黏很可口。”   宋忱拿着抱枕砸向他:“神经病吧?!你泡椒凤爪还是卤鸡爪吃多了?!”   骆子阳拿下抱枕,恹恹一笑:“……我这不是苦中作乐嘛。”   靳天逸:“……”   ……   二号囚室里,娄铭陷入了狂躁。   第二轮他竟然输了,这只有一种可能——靳天逸想出了祭品是人肉,并在第二轮自己跳进了锅里。   这一轮他的祭品重量是120斤,靳天逸的体重肯定大于这个数字,所以他这轮输了,不冤。   娄铭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靳天逸身高185左右,体型匀称,所以体重不可能小于140斤,也就是说,他剩下的祭品最多也就110斤,虽然自己第二轮输了,那又怎样,他还剩下110多斤的祭品,这第三轮无论如何都是自己赢。   让他扳回一局又如何,虽然不爽,但这无伤大雅,只要最后的结局不变,靳天逸仍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娄铭深吸一口气,安慰着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一号囚室里的不是靳天逸,是楚淮,更没想到的是,楚淮……切割了自己。   所以从他切下男尸手臂的那刻起,就奠定了他的输局。   娄铭不可能切割自己,所以以己度人,下意识地认为,靳天逸绝无可能切割自己。   在他的想法里,他认为第二轮只可能是完整的靳天逸跳了进去。   ……   自己看着自己的一部分被鬼吃掉是什么体验?   这一幕正在楚淮眼前上演。   很神奇,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还挺好吃的。   至少这怪丑的鬼吃得一脸陶醉。   他有点庆幸自己早上没吃早饭就进比赛了,不然真能吐个干净。   肉终于吃完了。   楚淮松了口气,那种“嘎嘣嘎嘣”的声音听得他浑身难受。   就在他以为这鬼差不多要走的时候,鬼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开始认认真真地吸起了骨髓。   楚淮:“……”   那种“呲溜呲溜”的声音让他忍无可忍,却又无可奈何。   终于,那鬼把骨头一丢,拍了拍圆鼓溜丢的肚皮。   一行血字在脑中显现——第二轮,一号囚室126斤,二号囚室120斤,一号囚室获得鬼的眷顾。   126斤?!   娄铭在听到这个数字时,满眼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126斤?!靳天逸的体重根本不可能只有126斤,也不可能是剩下的124斤!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思路绝对不可能出错!   可比赛结果也绝对不可能出错……   娄铭想起什么,惊恐地摇起了头,不!   如果这一轮靳天逸是126斤的话,也就是说……他还剩下124斤,而自己却撑死了只有……115斤。   自己……输了?   又输给了靳天逸……?   这个念头令娄铭一瞬间深陷躁郁。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   他和靳天逸,真的有那么大的差距吗……?   娄铭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他想起自己同公寓的人还在看着,努力维系着自己的表情,眼神也跟着阴冷下来。   他就算输,也不是那群渣滓可以蔑视的,他们连参加这种级别的比赛的资格都没有。   ……   就在楚淮以为鬼要走,准备自己跳进锅把自己煮了的时候,脑中又出现了一行血字——经过判断,比赛已经结束,一号囚室获得胜利。   楚淮一愣。   的确,已经完全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娄铭在第一轮付出了10斤,分尸过程中又损失了一定的重量,他手中剩余的祭品重量一定小于124斤。   胜负已分。   又是一行血字显现——二号囚室参赛者对此结果并无异议,比赛结束,恭喜一号囚室参赛者获得“血月迷城”线索奖励。   娄铭倒也是个痛快人,楚淮心道。   血字消失后,那只鬼突然走向他,朝他露出了熟悉的慈爱的笑容。   鬼摸向了自己的下颌,从那里勾出一根细如蚕丝的血线。   那线虽细,却极有韧性。   神奇的一幕在楚淮眼前上演。   ……   公寓里的电视突然黑屏。   骆子阳:“艹!”   ……   面前的鬼拉扯着那根长线,褪去了披在自己身上的一整张鬼皮。   恍惚间,楚淮似乎是见到了神。   神弯腰,亲吻了他的手臂断裂处。   楚淮又生长出来的手里握着一张黑色卡片。   神消失了。   楚淮恍然,“罪孽深重”的他献上自己作为祭品,获得了“宽恕”。   那只食祭品的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比赛里的上帝。   上帝对自己露出慈爱的微笑。   装神弄鬼。楚淮嗤笑,不以为意。   他翻开那张黑色的卡片,呆住了。   他……没有获得“血月迷城”的线索。   他获得了一张……神卡。   卡片上只有一个金色的古老“神”字。   楚淮眸光微凝。   血月迷城的生路提示是……“神”爱世人。 第23章 血月狼人杀(1)   楚淮若有所思之际,黑色卡片突然化为点点荧光,凭空消失了。   一个淡淡的散发着金光的“神”字还浅浅地烙印在掌心,但不一会儿也跟着不见了。   囚室厚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潮湿腥膻的味道一下子淡了很多。   外面射进来的光极刺眼,楚淮勉强适应后再看,门口出现了个高瘦的身影。   那身影的下半段笔直笔直的,看上去有些怪异。   娄铭本来是来放狠话的,门一开,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个亭亭玉立的白裙美人。   美人儿看到他,璨若星辰的眼里非但没有他熟悉的害怕和敬畏,反倒带着几分玩味和戏谑。   娄铭呆愣,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她裙子边沿的血滴顺着白皙的腿滑落,绕经膝盖,亲吻着她的小腿,在纤细的脚踝处留恋不舍。   娄铭脑中横生了一些美妙的联想。   这血如果是从……   他为这个念头癫狂。   楚淮从囚室里走出来,莫名觉得娄铭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变态。   他肚子好饿,想喝甜甜的粥。   经过娄铭时,楚淮淡淡地冲他点头,便欲走,却被娄铭抓住了手腕。   “有事?”   “刚才跟我比赛的……是你?”   娄铭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楚淮挑眉:“不然呢?”   得到楚淮肯定的答复,娄铭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他没有再次输给靳天逸。   输给面前这个美人儿,他觉得这是美妙的邂逅,是上天的安排。   终于有一个女人能配得上他。   “……你怎么赢的?”他支吾半晌,又说了句废话。   “回去看回放不就知道了。”楚淮不耐。   他盯着娄铭的脸看,发现娄铭的天记只剩两条尾巴。   血月迷城是娄铭的第六个副本,也就是说,娄铭是七阶。   娄铭只觉得美人儿的目光格外的烫,他的脸都开始跟着升温。   楚淮看了会儿,莫名觉得娄铭似乎在害羞,一脸任君采颉的样。   有点诡异。   他好像有点回过味儿了。   娄铭紧张地自我介绍,然后满怀期待地问:“你……叫什么?”   楚淮似笑非笑:“我叫……”   他故意逗他。   “什么?”娄铭迫不及待地追问。   “我叫……靳天逸老婆。”楚淮一脸娇羞。   娄铭的脸登时比囚室里的黑锅还黑。   ……   公寓里。   骆子阳:“老大,你脸突然好红!”   靳天逸面无表情。   “抿唇,嘴角上翘,苹果肌紧绷,下眼睑向上弯,眼尾向下,”骆子阳夸张道,“老大,你在憋笑!”   “啊!”   骆子阳被飞来的抱枕砸中。   靳天逸去厨房盛粥。   楚淮回来时,宋忱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闪躲,骆子阳趁靳天逸在厨房,光着脚“啪啪啪”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楚淮神情一僵,眉眼也渐渐柔软了起来。   “哇!娇娇你太棒了!”骆子阳激动道。   “五阶!我的妈!我都不敢想象!竟然赢了!”   “你是没看到,最后的时候娄铭的脸跟猪肝似的!让他自己作,你看他丢不丢人!”   骆子阳突然对着楚淮身上使劲嗅了嗅:“娇娇,你身上好香啊,什么味儿?我饿了。”   楚淮微笑:“人肉味。”   骆子阳浑身一个哆嗦,立马放开了他,讪笑。   靳天逸替楚淮摆好筷子走过来。   楚淮淡定地朝他张开了双臂。   靳天逸微愣。   “抱。”   他说话突然有点奶声奶气,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像丁点儿大的小奶猫。   靳天逸失笑地搂住他。   骆子阳在一边默默流泪。   他也好想脱单。   ……   晚上的时候,靳天逸在洗澡,楚淮在他书架上翻书看,偶然找到了一本摩尔斯密码书。   自己之前在精神病院闲着无聊,也玩儿过这东西。   他拿着书坐下,百无聊赖地翻着。   靳天逸穿好衣服出来,就见到楚淮长腿交叠、静静看书的样子。   “你会手语?”靳天逸边擦头发边说。   楚淮一愣,随即点头。   他们精神病院原来有个很可爱的自闭症小女孩,跟他一样,被爸妈送进来的。   小女孩从来不说话,也不笑,却和一个哑护士很亲近。   他后来发现小女孩看得懂手语,就花了点心思去学,学会了去逗她笑。   楚淮回过神,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扯谎:“我不是大学生吗?学校里有手语社团,我报了这个。”   靳天逸若有所思地笑。   “挺好的,多学点交流方式,在副本里用得上。”   他见楚淮拿着摩尔斯密码那本,神情微讶:“你会?”   “……嗯,”楚淮绷紧嘴角,继续扯,“学校里有……摩尔斯密码社团,我也报了这个。”   靳天逸没拆穿他,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走近,立在楚淮身后,替他转正椅子,从桌上抽出一张白纸,拿起了一旁笔筒里的黑色签字笔。   他的左手搭在楚淮肩膀上,脸则贴近着楚淮的颈窝。   楚淮有一种他要教自己写字的错觉。   “你身上好香。”楚淮说。   靳天逸愣了下。   楚淮:“……沐浴露什么牌子的?”   靳天逸哂,短发的末梢轻掠过楚淮的脖颈。   楚淮觉得又痒又凉。   靳天逸握着笔的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   他偏头看了眼楚淮近在咫尺的脸,微笑着写下了一串由点和小短横组成的符号。   楚淮看着那串符号,瞳孔微缩,开始不淡定了。   他好会。   楚淮心下叹息。   可惜自己是个男人。   靳天逸写的是摩尔斯密码里的“我喜欢你”。   这算表白?   不枉他这么久的努力。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睡一起了。   虽然……好像一直都睡一起。   靳天逸看了会儿,发现楚淮……又走神了。   他无奈暗笑,没指望楚淮回应,就要转回头去放笔,楚淮正好回过神,偏头去看他,猝不及防间……   他的唇擦过了靳天逸嘴角。   楚淮:“……”天地良心,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楚淮含羞带怯地转过身,从靳天逸的指缝里拔出签字笔,在他带着探究的眼光里,飞快地在纸上写下另外一串一模一样的符号。   等的就是这一天,怎么能不回应,白白错过机会?   下一次估计就得自己主动了,那多没面子。   靳天逸看着那串优美的符号,良久,无声地笑了。   ……   楚淮睡着后,靳天逸在浓浓的黑暗中睁开眼睛,双手反剪,头枕在手心。   楚淮的副本难度是异常的。   是因为……他是九阶吗?   世界什么时候这么迫不及待了……?   靳天逸的眼中掠过冷意。   还是说,有别的诱因?   靳天逸正皱眉沉思,楚淮却突然一个翻身,手搭到了他身上。   他似乎手格外怕冷,纤细修长的手臂像灵蛇般溜进了靳天逸的上衣里。   靳天逸浑身一僵。   一阵沉默。   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楚淮瞬间清醒了。   大兄弟,真对不住,你要是知道我是个男人,你肯定硬不起来。   “唔,你怎么还不睡?”他装傻,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他也很想放过靳天逸,但他这会儿突然把手抽出来就好像显的太刻意了,就好像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似的。   他什么也没干,靳天逸就反应这么大,敏感成这样,怕不是不行。   楚淮叹息,隐约窥见了靳天逸单身的秘密。   靳天逸耳朵开始泛红,默默地爬了起来。   ……   两日后晚五点半,宋忱、靳天逸和楚淮在公寓门口的路边上等待着巴士的到来。   楚淮的手上戴着靳天逸送的机械表。   五点五十时,车来了。   骆子阳在公寓二楼的窗户边朝他们挥手。   一边挥手一边难过。   也不知道明早能不能再见到娇娇和忱忱。   他还想吃娇娇的饭,和忱忱插科打诨。   ……   楚淮一上车,就感受到了来自娄铭的灼热的目光。 第24章 血月狼人杀(2)   车上只有娄铭一人。   靳天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什么似的,牵上了楚淮的手。   这举动看在娄铭眼里无异于宣示主权。   他的脸阴沉了下来。   为什么靳天逸总有那么好的运气?   之前孤儿院的那个本,靳天逸就是恰巧遇到了被碎尸做成猪肉脯的鬼孩,同他一起玩弹珠游戏,然后得到了生路提示。   平心而论,娄铭觉得自己如果碰上那个鬼孩,也能解出谜题,带众人出去。   靳天逸身边的美人儿如果被分配到他们公寓的副本里,现在估计就是他的女人。   楚淮任由靳天逸拉着,找了排座位坐下。   门关上,巴士启动。   楚淮看着时间,等待着新人被随机进来。   靳天逸之前已经同他解释,老人的死亡优先级是比新人高的,鬼会优先攻击老人,新人相对安全。   即使如此,新人的死亡率还是要比老人高出一大截。   原因的话,心理素质差反倒不是最重要的一条。   抱有侥幸心理和自己作死才是。   副本里,老人很多时候自顾不暇,所以拥有一颗睿智的头脑才是生存下去的关键。   五阶及以上的副本,世界会给新人提供明显的生路和极长的喘息时间。   但他们能不能抓住,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老人在这样的副本里,处境将更加艰险,稍有不慎,便会死于非命。   “血月迷城”副本是晚六点开始,次日早六点结束。   现在离晚六点只剩下……一分钟。   楚淮目光锁死在表盘上,眉头紧皱。   为什么新人还没进来?   一分钟……根本来不及讲解。   他再抬头之际,车上已凭空多了十来个人。   因为靳天逸坐在他边上,所以没有人随机到他身边。   还剩十五秒。   楚淮大致扫了眼,目光陡然落在一个黑长直女生身上。   星冉?!   她怎么也进来了?   三秒。   楚淮失神之际,靳天逸突然意识到什么,瞳孔猛地一缩,抓紧了楚淮的手。   他掰过楚淮的脸,只来得及说两个字:“等我!”   他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   楚淮一呆,眼前的靳天逸由一个变成三个。   他昏了过去。   ……   这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城。   城池四四方方,城门上挂着上百斤的铁锁。   无风,空气黏腻。   古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应该是这座城里唯一活着的生物。   城里几千座房屋一模一样。   偌大的城像极了围棋的棋盘,而这一座座房屋,恰好分布在每一个横线与竖线交叉的节点。   楚淮的意识开始恢复。   他感觉有人压在自己身上,那人在撕扯自己的衣服,指腹极粗糙。   自己动弹不得。   勉强睁开眼,他见到了一双透着疯狂的三角眼,那人满脸横肉,额头上有一道狰狞可怖的刀疤。   “狗屁的恐怖世界,老子不活了,这么漂亮的妞,死之前爽上一爽!”   弓虽女干?   楚淮的瞳孔陡然放大,遥远的记忆开始浮现。   力气在恢复。   他眼里透着彻骨的冷意。   “醒了?那更带劲!”那人放肆地笑。   楚淮也跟着笑。   弓虽女干他?   “呃……”那人突然瞪大眼睛。   一把水果刀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脊椎。   而楚淮的手正握在那把刀上。   他趁那人吃痛之际,猛地把他往地上一掀,一翻身,踩住了他的脸。   “贱人!”那人破口大骂,死命挣扎。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么柔弱的一个女人会有这么大能耐。   楚淮冷笑,对着他臃肿的身体又狠狠地插了两刀。   刀刃滴血。   那人总算安分了,抱着流血不止的肚子开始呻.吟。   楚淮站了起来,眼底有浓浓的阴影。   他七岁那年刚来精神病院,也有这么个面相凶煞的人,想要弓虽女干他。   那人是个弓虽女干犯,本该坐牢,后来却装疯卖傻,说自己有精神病,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后来如果不是医生赶到,他……   楚淮深吸了口气。   那个人后来被他亲手送进了监狱,他要让他将牢底坐穿。   衣服已经被撕破,楚淮的样子有些狼狈。   他无奈地笑,没想到世界会这么整他。   他这会儿才有功夫打量四周。   天空中悬着一轮极亮的银月,能见度意外的高,他能看到几间朝向一致、间隔均匀的破旧房屋。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脚底那人的呻.吟。   他跟靳天逸和宋忱走散了。   这会儿,楚淮终于明白靳天逸在最后一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时情况紧急,靳天逸想说的完整的句子应该是——如果任务者落地地点是随机的,我们走散了,你一定要等我找到你。   楚淮看了眼表,六点零八分。   看来是自己身体虚弱的原因,所以醒过来的时间点要晚于这个想弓虽女干他的人。   女装给他带来庇佑的同时,也带来了潜在的危机,譬如弓虽女干。   根本不存在绝对完美的选择。   楚淮准备走,先了解下情况,地上那人却又叫唤了声。   他转头,漆黑的瞳仁里倏然闪过狠戾。   要不要……杀了他?   如果他侥幸没死,或者这幅呻.吟的样子是装给他看的,那等他走后,这人会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   如果自己没有刀,且真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结局会怎样?   想到这儿,楚淮突然笑了,转身往回走。   那人感受到死亡的威胁,眼中流露出惊恐。   “求求你!不要杀我!”   “我真的是色迷心窍!我错了!我想活!”   “你看你也没事不是吗?我什么都没做!你不要过来!”   他艰难地蠕动着身体,一点点往后,血从他肚子上的伤口里流了出来,蜿蜒得像条蛇。   他声音太大,遮过了楚淮身后人的脚步声。   楚淮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   他反应极快,反手扣住那人肩。   血月迷城的任务目标是……指认出你们中隐藏的鬼。   除了自己,谁都可能是鬼,是敌人。   娄铭眼疾手快地捏住沾血的刀刃,一掐他的手腕,卸了他手上的力,将利器夺了过来。   “是你?”楚淮蹙眉,没有丝毫松懈。   “不欢迎么?”娄铭笑。   他也没想到这么好运,落地没走几步就碰上楚淮。   娄铭径自朝地上那人走去,一边走一边把玩着刀刃,锋利的刀刃在月色下散发着瘆人的光。   他在那人跟前蹲下,直接忽略了那人的求饶声,左手按上那人下巴,往上狠狠一提,握着刀的右手高举。   “噗嗤”一声,刀尖深深地插进了那人喉咙,一击毙命。   他把刀上的血擦在了那人衣服上,然后走回来,把干净的刀递给楚淮。   娄铭笑:“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楚淮接过:“谢了,楚娇。”   “不用,没帮上忙,没我结局也一样,你会杀了他。”   娄铭说的是肯定句,显然也看得极为清楚。   游移不定的楚娇不可能在线索争夺里赢过他。   他回去后第一时间观看了比赛回放,当他看到楚娇将刀对向自己时,他为这个女人心折。   他一瞬间想明白了——因为自己的大意,楚娇明明可以赢得轻而易举,可她最后却选择了切割自己。   她对自己如此心狠手辣,却对尸体抱有近乎可笑的慈悲。   尸体……是人吗?   反正在他看来,不是。   人尸同动物的尸体有何分别?   人吃鸡鸭猪狗的尸体,如今鬼吃人尸,再正常不过。   说白了,都是一堆肉。   人性?都来恐怖世界了,又侈谈人性?   他嗤笑之余,却突然很想守护这份他已经彻底丢弃的东西。   即使他是靳天逸的人。   楚淮不置可否。   “这种垃圾不配死在你手上。”娄铭说。   他把外套脱给楚淮,楚淮穿上。   娄铭提议:“我们一起走?”   楚淮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需要武力值高的娄铭保护。   二人正欲走,那具尸体附近却响起了手机铃声。 第25章 血月狼人杀(3)   楚淮瞳孔一缩。   那是他的手机。   应该是在先前挣扎中掉了。   他回头,在血泊中捡起手机,来电显示是“宋忱”。   楚淮若有所思。   副本让他们随机落地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是因为他们聚集在一起影响鬼的行动,或者说不利于副本主线的进行,那又为何让他们能保持联系?   难道说……   世界是在引导支持任务者汇合?   不,一定哪里有问题。   “靳天逸?”娄铭怫然不悦。   楚淮摇头,接起电话。   宋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喂,娇娇?”   楚淮轻应了声,心头被浓浓的困惑笼罩。   宋忱惊喜:“太好了,通了!靳哥不让我打,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说试一试,没想到真的可以!”   靳天逸不让她打?   楚淮神色一凛。   他是预感到什么了吗?   “你们现在在一块?”楚淮蹙眉。   “对。”   得到肯定答复,楚淮稍稍松了口气。   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宋忱和靳天逸呆在一起,会安全许多。   她有靳天逸保护,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他和靳天逸是男人,天生有保护女人和孩子的义务。   宋忱:“娇娇,你现在在哪里?我和靳哥去找你?”   楚淮环顾四周,想找参照物描述自己的位置,却发现前后左右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眸光一沉。   没有参照物,靳天逸和宋忱怎么找到他?   先前那个想弓虽女干他的人的尸体倒是可以作为参照物,但自己不可能停留在原地等待,而且这城放眼望去看不到边界,靳天逸和宋忱在这样大的地方找一具尸体,何其困难。   最好他能弄清楚东南西北。   楚淮暗忖。   “娇娇?怎么不说话?”宋忱催促,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月光渐渐黯淡。   楚淮把视线投向了夜空。   诡异的,夜空里一颗星星都没有。   还好,有月亮。   银月的右半边亮,这是……上弦月。   六点二十是上半夜。   所以月亮的亮边是西。   月亮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移动的方向也是西。   楚淮辨别清楚方向后,费心思同宋忱解释了一番,但宋忱似乎理解起来有困难。   “你叫靳哥,我跟他说。”楚淮道。   靳天逸一定懂月相。   娄铭在旁边嗤笑出声。   电话通了那么久,那个先前输给他的叫宋什么的女人都逼逼叨叨这么多废话了,靳天逸听着楚娇的声音,却一点着急抢电话的意思都没有。   甚至还要楚娇要求,才过来接电话。   他想捧在手心里疼的人,到了靳天逸那儿,却被这么作践,卑微到这种地步。   “娇娇。”靳天逸的声音很平静。   楚淮将之前和宋忱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靳天逸:“好。”   他竟惜字如金到了这地步。   楚淮也意识到了他的异样,揣测他一定是有所顾忌。   楚淮:“我等你。”   靳天逸沉默,临挂断时,说了两个字:“小心。”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小心?   靳天逸在叮嘱他。   他让自己小心什么……?   靳天逸的反常,跟他要自己小心的东西有关吗……?   楚淮抓着手机看娄铭:“走吧。”   “他平时就这么对你?”娄铭跟在身后问。   楚淮敷衍:“说不清楚。”   她的态度无疑让娄铭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就这么好?能让你这么对他?不觉得委屈吗?”   楚淮不说话,娄铭一直追问。   楚淮最后被他烦怕了,高深莫测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因为爱才在一起的,我不图他爱我,因为我也不爱他。”   “什么意思?那你图什么?”   娄铭执拗地像个愣头青。   楚淮笑:“活好不就完事了,朝不保夕,及时行乐啊。”   娄铭:“……”   “对我来说,靳天逸就是珠穆朗玛峰,但凡是个有野心的女人,都想攀一攀,我登顶了,很有成就感,但我清醒得很,任何人都不会住在珠穆朗玛峰上。”   “你明白不?”   娄铭一愣一愣的。   楚淮见他被自己忽悠成这样,笑得欢。   他这么吹靳天逸,够给他面子了。   娄铭充分展现了他抓重点的能力:“我……活也挺好的。”   他耳根子红得滴血。   楚淮:“……”老子掏出来比你还大。   “楚娇,”娄铭支支吾吾,不敢看她,“你也是珠穆朗玛峰。”   楚淮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夸奖”,娄铭又接了句:“所以……我可以上你吗?”   他说完脸爆红。   楚淮:“……”   楚淮按和靳天逸约定的方向走了没几步,突然听到旁边传来稚嫩的尖叫声:“你不要过来!”   那是个五六岁的男孩。   男孩皮肤白皙,脸肉嘟嘟的,眼睛瞪得溜圆,浑身直哆嗦。   楚淮一愣,自己长的那么吓人?   “杀人犯!”男孩尖叫,拔腿就跑。   楚淮这才明白他说的是娄铭。   这孩子之前大概是看到娄铭杀人,才被吓成这样。   之前在车上,他大致扫了眼,可能是因为男孩个头小,他并未注意到他。   恐怖世界为什么连五六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这么小的孩子,又怎么在这样的副本里活下去?   楚淮失神之际,娄铭看出他所想,已上前捉住男孩的手臂。   他本意是要带着这男孩一块儿走,男孩却被他吓破了胆。   “啊!鬼啊!你不要过来!”   娄铭脸上血色顿失。   “妈妈,救命!”   男孩拼命挣扎,楚淮蹲下按住他的肩膀。   “他杀的是坏人。”楚淮的声音极其平静,黑曜石般的瞳孔里闪烁着令人信服的光。   男孩安定了下来,怯生生地看了脸色煞白的娄铭一眼。   “真的吗?”   “对,如果坏人不死,你就会被杀,再也见不到妈妈,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不是所有人都有靳天逸和娄铭一般的身手。   提及妈妈,那个小男孩突然嚎啕大哭:“妈妈……”   楚淮感觉到不对劲:“你妈妈也来到‘这里’了?”   小男孩猛点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妈妈不见了……”   楚淮偏头,见娄铭神色有异,问道:“你怎么了?”   娄铭轻松地笑,掩饰道:“怎么,你关心我?”   楚淮低头对男孩说:“我带你去找妈妈。”   男孩眼睛亮了,紧紧地抓着楚淮的手。   “姐姐!”   楚淮:“……”   楚淮牵着男孩走着,有些心不在焉。   男孩的突然出现让他想起了同样进入这个副本的李星冉。   李星冉是他前两年资助过的女大学生。   ……   靳天逸看着月亮,沉默地走着。   宋忱远远地跟在身后,和他保持着极大一段距离,不停地揉着眼睛。   城很大,哪怕以楚淮和自己各为一个点,中间连线,走直线,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碰面。   靳天逸看了眼表。   不知不觉走了半小时了,他们没有碰上任何一个新人。   现在离七点只剩几分钟。   这一个小时内,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死亡。   他很担心楚淮,幸好听宋忱说,娄铭在他身边。   这让他放心不少。   楚淮的身体太弱了。   也许在这样的副本里,对楚淮来说,最可怕的反而不是鬼,是人。   他得尽快找到他。   ……   离七点还差几秒。   城中所有任务者都在此时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皎洁的银月像是探进了血红色的染缸,一点点变成了一轮……血月。   月光彻底黯淡。   能见度瞬间下降90%。   楚淮甚至看不清身侧娄铭的脸。   熟悉的刺痛突然传来,血字在所有任务者脑中显现——   恭喜各位任务者,经过鉴定,触发条件达成。   副本“血月迷城”正式更名“血月狼人杀”!   血月降临。   现在是……鬼阵营的时间!   杀戮到来。 第26章 血月狼人杀(4)   血字消失后, 楚淮脑内又浮现了一行血字——任务者楚淮, 神阵营。   这就是那张神卡的作用吗?   他静静等待着“神”能力的叙说,却发现血字就到此为止了。   楚淮表情有些凝重。   他玩过狼人杀,“血月狼人杀”的规则与常规狼人杀肯定有极大出入, 但有些东西却是共通的。   常规狼人杀, 分平民、神、狼人三个阵营。   平民和神同属好人阵营。   神隐藏在平民中,帮助保护平民。   狼人的目标则是杀掉神或者平民。   而血月狼人杀, 显而易见, 鬼阵营相当于狼人阵营,他们这些任务者,便相当于好人阵营。   所以那个“指出隐藏在你们中的鬼”的任务目标,一开始就暗示了“血月迷城”副本的真名——   血月狼人杀。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血字上所谓的触发条件又是什么?   难道说,不触发的话, 副本照样可以进行?   血月在西移。   一旁的娄铭垂下眼睑,眸光闪烁,袖中的手不由攥紧。   因为能见度大幅度降低,楚淮并未看清娄铭的神情。   男孩抓紧了楚淮的手。   这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娄铭问楚淮:“你有什么打算吗?”   楚淮:“找个屋子先藏一藏。”   娄铭点头。   血月既然是鬼阵营的时间,那合理推测, 银月便是好人阵营的时间。   难怪之前的一小时风平浪静。   银月大概相当于狼人杀游戏里的白天。   银月出现, 鬼只能隐藏在任务者中,血月降临,他们才可以杀人。   而如今周围能见度这么低,黑暗中危机重重, 他们再站在空荡荡的道路上,无异于活靶子一样的存在。   暂时假设鬼没有锁定任务者的能力,那么找间屋子躲起来,的确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   要死人了吗……?   楚淮眼里有了丝茫然。   他作为神,明面上可什么能力都没有。   神阵营和民阵营的区别在哪里?   生路提示中“神爱世人”又是什么意思?   副本里,只有他一个神吗?   隐藏在他们中的,只有一只鬼吗?   如果不是,又是几只?   鬼的能力又是什么?限制又是什么?   狼人杀规则里,狼人一晚上只可以杀一个人,却不知道到了血月狼人杀里,这条规则是否仍适用。   只能先放弃和靳天逸他们汇合了。   既然六点到七点是银月,那么七点到八点应该是血月。   血月要维系到八点整。   副本统共进行十二个小时,银血月交替,正好是六轮。   八点后,他们就暂时安全了。   楚淮牵着小男孩,和娄铭就近找了间屋子,一推门,厚重的尘土味扑面而来。   男孩脸埋在楚淮身后,瑟瑟发抖,却很乖,不哭不闹,也让楚淮松了口气。   他要是大哭大闹引鬼过来,他们也会很麻烦。   屋子的房檐、窗户上密布着蜘蛛网。   楚淮凑近,发现漆黑的蜘蛛都死透了。   娄铭在身后关门,楚淮一转身,冷不丁地在门口看到一具骷髅。   他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娄铭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摸到墙上的灯线,使劲拉了拉,线都要被他扯掉了,灯却不亮。   他最后只好跑到窗边去,把窗帘拉开。   一只吊在窗户上的死壁虎掉到他手臂上,娄铭猛地一抖手,被恶心到了。   勉强有了点光。   楚淮蹲在那具骷髅前,仔细打量。   骷髅的风化程度很高,这人死了估计至少有七八年。   骨头表面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可能有细微的致命伤,但光线太暗,他看不清。   娄铭也看到了那具骷髅,皱眉问道: “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楚淮笑:“我们之后会怎么死,他就是怎么死的。”   毕竟,副本描述上,他们这群人是来探索灭城的秘密的。   楚淮帮娄铭搬桌子椅子抵住门。   “我去开窗。”他说。   娄铭拉住了他:“别。”   楚淮蹙眉:“为什么?”   他开窗是有他的思虑的。   他们对鬼的了解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鬼的限制是什么,万一鬼可以穿墙,那他们用物什抵住门的举动非但不能阻挡鬼,反而让自己无路可逃。   所以开窗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当然,开窗也是有风险的,万一鬼要从窗户进来,他们来不及关,也只有死路一条。   但怎么可能有绝对安全的选择?赌一赌罢了。   拉开窗帘的确可以让他们观察到屋外的情况,及时规避风险,但同样,鬼也可以透过窗户看到他们。   娄铭知道楚淮要表达的意思,只是固执地摇头,坚持自己的想法。   “给我个理由。”楚淮说。   娄铭摊手,笑得有些勉强:“没有理由。”   楚淮盯着他看了会儿,不再坚持。   这个时候没必要和他起分歧。   他和娄铭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娄铭坚持不开窗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他极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却不愿意说。   ……   时间闪回到五分钟前。   这边,副本更名的提示消失后,跟在靳天逸身后的宋忱掉头就跑。   她一直和靳天逸保持距离,是有原因的。   任务目标是“指认出你们中隐藏的鬼”,所以哪怕是靳天逸,也极有可能是鬼伪装的。   在恐怖世界里,她除了自己,谁也不信。   靳天逸或许也是看出了她的思虑,并未强求。   她很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按理说,她五阶,是鬼的重点诛杀对象,又怎么会这么好运,落地只和靳天逸间隔一座房子的距离?   落地地点随机,不就是为了方便鬼对落单的任务者下手吗?   既然如此,世界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让她和靳天逸汇合?   这是个矛盾点。   而且靳天逸说话的方式有些奇怪,连声音都有丝细微的变化。   人也显得有点阴沉。   那通她打给楚娇的电话更是加深了她的怀疑。   真正的靳天逸怎么可能对楚娇这么冷漠?   银血月交替时,她终于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靳天逸的影子凭空消失了。   人,会没有影子吗?   靳天逸是鬼。   宋忱毫不犹豫地使用了第一次指认机会。   脑中又一行血字浮现——是否二次确认?   她犹豫了。   副本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她只要二次确认就能离开?   不,这不可能。   这是五阶。   这样的设定反倒像是在引她上钩,如果她真的二次确认了,也许会即刻被鬼抹杀!   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宋忱玩命地奔跑,所幸在公寓时,她经常健身,体能很好。   她跑出去很远,才敢转头。   靳天逸并未追来。   宋忱胸口的大石落地,弯腰撑腿,大喘着气。   也许……汇合才是错误的,一个人隐藏在偌大的城池角落,反倒更有可能躲避鬼的追击。   血月降临,她该何去何从?   ……   靳天逸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宋忱远去,灰蓝色的眼里闪过彻骨的冷意。   他地上的影子显得有些静默。   娇娇,你在哪里?   你不会有事,对不对?   娄铭能不能护住你?   他相信楚淮的实力,但他信不过人心。   一定要等我。   靳天逸在血月里走着,并没有暂时躲藏的意思。   血月降临,任务者肯定会选择躲进房屋,这无疑会加大他找到楚淮的难度。   ……   七点二十。   李星冉一个人躲在房屋的床底下,把自己蜷缩成很小的一团,捂着嘴无声地哭。   从六点倒七点,她走了整整一个小时,都没碰上一个活人。   她穿了高跟鞋,脚真得好痛。   血月降临时,她想找间屋子躲起来,一推门,一截骨头就从头顶掉了下来。   她一抬头,屋子房梁上竟吊着两具骷髅!   她换了好几间屋子,可是每间都有骷髅……   每间都有……   李星冉泪眼朦胧。   她怎么会这么倒霉来到这里?   明明已经收到offer,就要和男朋友一起出国留学了……   明明……前途一片大好。   怎么会这样?   她不想死啊!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李星冉瑟瑟发抖。   进副本的肯定不只她一个人,狼人杀她也玩过的,第一晚死的基本都是运气不好的……   她运气向来很好。   不然当年那么多人,也不会是她被楚淮无偿资助。   楚淮……?   这个名字好遥远。   她正出神之际,脚边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是电话铃声。   李星冉一下子被吓破了胆。   她竟然……忘记静音了。   不!不会的!   她飞快地调低音量,慌张地环顾四周。   这是意外,她不会被发现的!   等她稍冷静下来时,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来。   她回过神,哆嗦着手,点亮屏幕,却……并未发现有未接来电。   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手机在这时……又振动了起来。   李星冉看着来电显示,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楚淮”。   她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插上了耳机。   这个名字无疑能带给她力量。   当年她家欠了巨额债务,债主都追上门了,也是这个叫“楚淮”的人把她捞了出来,还让她去读大学。   电话接通。   “星冉,别怕,我也在副本里,我刚才看到你了。”   楚淮温和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李星冉一瞬间泪流满面。   是她对不起楚淮。   当年她信誓旦旦地说毕业了以后要赚钱还他,楚淮说好。   可她还没毕业就后悔了。   那是近千万啊!   她不想把自己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赔在里面。   她悔的肠子都青了。   那之后,她再也没去精神病院看过楚淮。   她甚至做了打算,以后结婚了就定居在国外不回来。   可是即使这样,他依然念着自己,并没有一丝一毫怪罪的意思。   这个人,永远救自己于水火,之前是,现在也是。   她是多么幸运。   “别哭,你现在在哪儿?”   李星冉很想描述自己的所在,却找不到任何参照物,急的眼泪直掉。   “你来找我好吗?”   李星冉“嗯”了一声,猛点头。   “你抬头看,月亮的右半边亮,是上弦月,现在是上半夜,所以月亮的亮边是西边,你往西边走。”   如果宋忱此时在,会发现楚淮现在说的话和他之前同自己说的一字不差!   李星冉牢牢记着,不住地点头。   “我等你。”楚淮的声音那样温柔。   那是他对靳天逸说的话。   电话挂了。   李星冉攥紧手机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并未注意到,手机里根本就没有通话记录。   她擦干了眼泪往外走。   楚淮一定能带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不想再一个人了。   有他在,一定行的,她从来没怀疑过。   只要她找到他……   ……   七点半。   李星冉不敢拿手机照明,她脱了累赘的高跟鞋,光着脚在漆黑的夜里悄无声息地走着。   能见度太低,她被绊着摔了好几跤,膝盖惨不忍睹。   她的脚心也被地上的小石子割破,一路上留下斑斑血迹。   她没有再哭,因为她有信念。   楚淮就在西边不远处等她。   她艰难地走着,前方的屋子后却突然窜出一个矮小人影!   那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李星冉瞳孔陡然放大,下意识就要尖叫,黑暗中,她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孔。   那是张清秀的脸。   竟然是郑瑶,她大学同班同学。   郑瑶好像学习挺认真,也是考研大军中的一员。   她和郑瑶不怎么熟,只能算得上点头之交。   郑瑶一只手背在身后:“星冉,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我就躲在这间屋子里,从窗户里看到你经过,真的是太激动了,抱歉啊。”   她满脸喜悦。   李星冉也稍安下心来。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更何况这个人她还认识。   郑瑶:“你要去哪儿?”   李星冉不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郑瑶在她身后眸光微闪。   “星冉,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我一个人好怕。”   “可以。”   ……   楚淮三人在屋子里呆了半个小时了。   小男孩一开始趴在楚淮腿上,后来楚淮发现他不动了,担忧地去叫他,却发现他睡着了,哈喇子都流到了自己的裙子上。   娄铭坐在柜子上,一边注意窗外一边看楚淮,突然笑了。   楚淮压低嗓音:“笑什么?”   “换你你睡得着?”他挑眉问。   对孩子的适应能力和接受能力,他感到羡慕。   娄铭摊手:“趴你腿上我肯定睡得着。”   楚淮:“……”   “还有二十分钟不到血月就结束了。”娄铭说。   楚淮应了声。   看样子,他们成功地躲过了这第一轮的杀戮。   娄铭正要和楚淮说话,却在远处看到两个纤细的人影。   他瞳孔猛地一缩。   “有人!”   楚淮一惊,将熟睡的男孩放下,轻手轻脚地来到窗边,脊背贴紧墙壁。   斜着望去,他什么也没看到。   “你视力那么好?”楚淮问。   “维A吃得多。”娄铭掩饰道。   半分钟后,在十几米开外,楚淮终于见到了娄铭先前说的人。   走在前面的那人身形莫名有些熟悉。   两个女人?是新人?   楚淮蹙眉。   鬼阵营屠杀时间,她们还敢在道路上走动,是真的不怕死吗?   楚淮想到什么,眸光陡然一凝。   这两个人,真的是人吗?   或者说,都是人吗?   前头那个女人此时已经走到离他们屋子五米左右的地方,楚淮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星冉。   楚淮瞪大了眼睛。   李星冉背后还跟着个长相文静的女生。   那女生戴着个厚厚的眼镜,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她的手背在身后。   楚淮心中登时划过不祥的预感。   娄铭将自己隐藏在窗帘后。   楚淮看了眼睡的正香的男孩,生怕他这时醒了,弄出点动静。   李星冉在朝他们所在的房子靠近,就好像知道房子里有人一般。   他要不要提点李星冉,邀她进来?   毕竟外面很危险。   可血月时刻,还在外面游荡的,真的是人吗?   他该怎么做?   就在李星冉要与他们所在的房屋擦肩而过时,她的手机荧幕又亮了。   她此时就站在楚淮三人所在的屋子门口。   周围静悄悄的。   透过窗户,楚淮看到李星冉接起了电话。   她的神情那样激动。   “我在你附近。”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清晰可闻。   楚淮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那明明是……他的声音。   “真的?”李星冉的手在颤抖,眼里有泪花。   “你在哪儿?”她迫不及待地问。   电话里,“楚淮”突然笑了,声线极温柔:“我在……你背后。”   “我……找到你了。”   电话的最后,那人的声音终于变了,冰冷而阴森。   手机突然黑屏。   李星冉立即回头,喜悦凝固在脸上。   她机械地低下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一把菜刀,捅进了她的腹部,贯穿了她的身体。   楚淮目眦欲裂。   郑瑶怕她逃走,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竟把她的脸……按到了窗户上。   冷不丁地,楚淮和李星冉竟只有一窗的距离。   时隔三年,李星冉终于又看到了楚淮。   在死前最后一刻。   哪怕他变化颇大,她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郑瑶手劲极大,李星冉美丽的脸被挤压的扭曲,她滚烫的泪水沿着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滑落,在窗户上留下两条干净的痕迹。   泪滴滑到窗户底,也变得肮脏起来。   李星冉的头皮都被撕掉一块,毛发粘在上面,血流不止。   临死前,她终于想明白。   那个给她打电话的,根本不是楚淮,是鬼。   而如果不是自己有愧于楚淮,也不会被鬼利用,死在郑瑶手上。   她朝楚淮微微摇了摇头,让他隐藏好,不要出来。   她嘴唇翕张:“对不起。”   这三个字她一直想说,却一直不敢,越逃避,这三个字的分量越重。   她知道楚淮看得懂唇语。   其实,以楚淮的性格,她就是不还,他也不会逼她怎么样啊。   只是她,过不了自己心理那关。   她不想看到他眼里的看不起。   任何人都能看不起她,只有楚淮不能。   那会让她崩溃。   也许当初他拯救她,就是错误的。   她那么坏,那么不择手段,不值得被救赎。   李星冉说完,脸上浮现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死了。   星冉这名是她满十八岁那天自己改的。   而今,星星还未来得及升起,便陨落了。   楚淮被娄铭按到了墙上,双手反剪,动弹不得,眼里透着彻骨的冷意。   娄铭冷笑:“致命伤,你又不是不知道。”   “出去有什么用?听她遗言,然后把命赔上?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冷静了?”   “就算她没死,伤那么严重,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毕竟这里可没有医疗手段。”   “你带一个拖油瓶还不够吗?”   他眼神冰冷地看着地上睡颜静谧的男孩。   如果不是他,自己就不会……   楚淮沉默了。   他必须承认,娄铭说得对,他的选择是最理智、利益最大化的。   可李星冉对他有特别的意义。   他小时候渴望被救赎,所以长大后了解到李星冉的情况,选择去救赎她。   这是弥补。他在努力弥补那个夜深人静时喜欢在被窝里偷偷哭的小男孩。   他自以为有用,可李星冉死了。   原来救赎无用,只能自救。   楚淮笑了,眼里有破碎的光。   娄铭知道他不会再冲动,放开了他。   “她是自己蠢死的,与你无关。”他别扭道。   外面漆黑的可怕,诡异的月像是被死去的人的血染红的。   人类对黑暗的恐惧与生俱来,在猿人时期,黑暗意味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这种恐惧被镌刻在基因里。   在那时,夜幕降临,野兽极有可能潜入人类的洞穴觅食。   而侥幸没被野兽选中的人,只能在缄默中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吃掉。   咀嚼的声音令他们毛骨悚然。   野兽饱了。   走了。   周而复始。   血月降临,躲在屋子里的幸运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幸者被鬼杀害。   无能为力。   不,不该是这样的。   楚淮惊觉。   人类文明走到今天,绝不是靠懦弱无能、被动消极、出卖同伴的人推动的。   如果在这里,死亡是宿命,只要曾经犯下过罪行,就谁也逃不脱的话,那挣扎的意义又何在?   为什么还要有生路?   无动于衷就是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运气。   他是神。   他一定可以做什么。   楚淮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的眼眸熠熠生辉,深邃得像星海。   娄铭以为楚娇会厉声指责他,抑或感到绝望,无声地哭泣,毕竟,刚进恐怖世界时……自己就是那样的。   那个副本里有个性格温柔的女孩,对他很好。   也是新人。   后来,鬼来了。   他和公寓的一个老人躲在衣柜里,老人死死地捂住他的嘴。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鬼杀掉了女孩。   后来那个老人说:如果那晚她不死,死的就是你。   ……   看着这样的楚娇,他突然觉得,有些人是生来就没有眼泪、没有彷徨的。   也许是她自小养尊处优,抑或来恐怖世界后被靳天逸保护,她一直活在象牙塔里。   她没有经历过阴影,不知其中艰难,所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走出来。   近乎天真。   他做不到。   ……   手中李星冉的躯体一点点凉了下来。   郑瑶再也支撑不住,手上的力气彻底松懈下来。   李星冉的尸体顺着玻璃窗滑了下来,像只壁虎。   她的血濡湿了郑瑶的手,明明是温的,郑瑶却觉得烫的烧心。   她……杀人了。   她不想的!   可是……李星冉不死,十个小时后,死的……就是自己了。   这是她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她落地没走几步,就遇上了个面有老态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一见到她立马冲上来,焦心地问她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儿子。   她和儿子走散了。   郑瑶同她一起走,沿路帮她找儿子。   然后……   血月降临时,那个女人看着她,露出了见鬼的惊恐神情,撒腿就跑,鞋都掉了一只。   几秒种后,她脑中突然浮现血字——   任务者郑瑶被其他任务者指认为鬼(一次指认),自动归入鬼阵营。   鬼阵营任务:屠边(杀掉所有的民或者找出隐藏在民中的神,并杀掉)   天赋一:良好的夜视能力   天赋二:锁定(血月时,可自行锁定方圆两百米内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任务者)   她好心帮那个老女人找孩子,她却指认自己为鬼了。   她因此……变成了鬼。   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和愤怒过去后,她甚至有些庆幸。   她变成鬼的话……至少没有鬼会杀她了。   而且生路也不再虚无缥缈,只要……杀了所有的民,或者是那个潜藏在民中的神。   再说了,她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她有鬼同伴。   虽然,她还没遇到他们。   她原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脑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张地图,地图上有个红点。   红点不知为何,竟朝她所在的地方靠近。   越来越近。   她躲在屋子后面,看到了……李星冉。   那个她一直很讨厌的女人。   自己努力学习,好容易要保研了,名额却被她抢走了,就因为她的男朋友和学校领导有关系。   凭什么?   如果李星冉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也就算了,那她也没什么可嫉妒的,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李星冉只是仗着自己运气好,找了个富二代男朋友,目中无人,颐指气使。   明明就是跟她一样的人。   她凭什么?   她不想杀他,但她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不杀了她,自己就会死。   被她发现自己的鬼阵营身份,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而且,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   郑瑶靠着墙壁,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心情。   不知为何,第一次杀人非但没给她带来恐惧感,刀进刀出的刹那,她竟然觉得痛快异常。   我也是逼不得已,你不能怪我……   我想活。   郑瑶丢了刀,正准备走,手机却在此时亮了。   来电显示是她的男朋友王杰。   郑瑶惊喜。   她和王杰走散了,之前她也尝试联系过他,却似乎没信号,怎么也打不通。   现在王杰给她打电话来了。   她现在是鬼,只要和同伴一起杀掉所有的平民或神,就可以获得游戏胜利,活着离开副本,如果王杰和她阵营不同,她只要想法子让人指认他是鬼,到时候她和王杰联合起来,一起动手,总好过自己一个人。   毕竟,杀个弱鸡李星冉容易,换成身强体壮的男人,她就没办法了。   她按照电话上的指引,去和王杰汇合。   在不远处的房屋里,隐藏着个脑满肠肥的秃顶男人。   他目睹了郑瑶杀人的全过程。   男人大气都不敢吱一声,瑟缩在房屋角落里。   等郑瑶走后,他立即指认了郑瑶。   一行血字显现——是否二次指认?   男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   他二次指认了郑瑶。   等待结果的漫长过程中,他激动不已。   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副本了!   终于,结果出来了。   男人满脸不可置信,眼里透着惊恐。   ——指认错误。   不!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指认错误!他不可能看错,那个女生杀了自己的同伴!   她绝对不是人!   指认错误,要被……鬼抹杀?   不!   男人的背后突然窜上一阵凉意,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我找到你了。”那个声音冰冷阴森。   ……   七点五十五,血月尾声。   郑瑶走后,娄铭开口:“你要不要指认她?”   “不。”楚淮回答地极干脆。   “为什么?”   “她未必是鬼。”楚淮淡道。   “她只是杀了人,并不能证明她是鬼。”他补充。   娄铭看他的眼神一瞬间很复杂。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楚淮突然问,目光犀利。   “为什么这么说?”娄铭的眼神有些闪躲。   楚淮笑了:“假设她是鬼,那鬼的限制极多,实力基本与我们持平,不然也不至于要用菜刀杀人。一打一或许打不过,但二打一,我们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性制服她。”   楚淮逼近娄铭:“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笃信,我出去一定是送死?”   “除非……”   娄铭瞳孔猛地一缩,强硬地打断他:“当时情况危急,是我考虑不周,错误估计她的实力。”   楚淮不置可否地点头。   娄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听他又说:“你之前不让我开窗,是不是因为……你一早就知道,鬼没有穿墙破壁的能力?”   “你说,”楚淮笑,“你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娄铭苦笑抬头,正要坦白,门方向却突然传来了斧头砸击门的巨大声响。   二人大惊。   他们是被……发现了吗?   门外那人……有斧头这样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地上的男孩也被这巨大的声响给吵醒了,尖叫出声。   楚淮周身的血登时凉了大半。   娄铭过去,一把捂住男孩的嘴。   男孩踢蹬着腿,眼里满是恐惧。   砸击的声音越来越大,借着丁点月光,楚淮甚至能看清门板上的斧头锋利的刃。   门年久失修,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一斧又一斧,重重砸击在楚淮心上。   他和娄铭飞快对视一眼,猛地一点头,娄铭单手拎着男孩来到窗边,开始费劲地开窗。   那窗好些年没被拉动过,窗锁生锈,即使力大如娄铭,仍是一时半会儿没有拉开。   他心下焦急不已。   楚淮过去帮忙。   如果门真的坏了,只能期望门口抵着的那些家具能撑一会儿了。   终于,窗户打开了,掉落的灰尘呛得楚淮想咳嗽。   娄铭先把男孩给抱了出去,放到了地上,就要去拉楚淮,却发现他脸色煞白。   “你怎么了?!”娄铭大惊。   楚淮扶着柜子边沿,缓慢地蹲下,十指抠进了木头里。   该死,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外面传来男孩的哭声。   “你先出去。”楚淮抬眸看他,声音平静,整个人好像会发光。   “我不。”娄铭果断摇头。   楚淮:“那个斧头怪就在外面,你再不出去,那孩子就没命了。”   娄铭嗤笑,眼神奇异:“他没命不没命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带他是因为你想带他,你要是有什么事,我肯定二话不说就把他往路边一丢。”   “都是死,你说是不?”   他露出讥讽地笑,收回已经踏出窗的半只脚,扶着墙一跃,又落了进来。   “你!”楚淮咬牙切齿。   他努力爬起来,男孩的哭声在漆黑的夜里格外的刺耳。   “姐姐……”   娄铭撑了他一把,楚淮疼得浑身直抖,十指青白。   好容易踩着柜子爬上窗,就在他准备跳下去时,他突然回头,手扒紧了窗沿。   “怎么了?”娄铭问。   楚淮把食指竖在唇畔,示意他不要说话。   斧头砸击门的声音变了。   先是短促的三下,然后是短促的一下,稍长的一下,再是短促的两下。   “长长长,短短短长。”楚淮心道。   果然,之后斧头砸击门的方式与他说的并无二致。   楚淮笑了,笑的那样舒心。   他在娄铭震惊的眼神中又跳了回来,扶着柜子,艰难地往门边去。   “你干什么?!”娄铭吼叫。   他此时也不怕暴露自己和楚淮在屋子里的事实了,既然斧头怪能砸这么久的门,也就证明了他知道里面有人。   他挡在了楚淮身前。   “让开。”   他眉眼弯弯,微挑嘴角:“斧头怪在跟我表白,你让开。”   “我老公来找我了。”他戏谑道。   那段节奏,与那天靳天逸写下的摩尔斯密码完全吻合。   眼睛耳朵会骗人。   娄铭失神。   楚淮已经来到门边。   “不要!”娄铭失声尖叫。   锋利的斧头尖对楚淮落下,楚淮扬头,不躲不避,笑得得意。   靳天逸终于推开了门。   没有斧头,月光下,门外立着的只是个俊美无俦的男人。   “斧头怪?等你好久。”楚淮笑着说。   天空中没有星星,楚淮的眼里却有小星星。   靳天逸一愣,哂笑,拨开阻碍在他和楚淮之间的家具,在娄铭复杂的眼神中将他一把搂到了怀里。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掺杂着太多许多楚淮暂时体会不了的情绪。   楚淮往他脖窝里蹭了蹭。   身体里的疼痛在锐减。   娄铭神情有些黯淡,默默地翻窗出去,去领那个哭个不停的男孩。   楚淮:“宋忱呢?”   靳天逸放开了他,眉宇间稍有漠色:“她不信我,自己走了。”   楚淮点点头。   他恍惚间想起,靳天逸……是在血月里找他的。   他……不怕死?   楚淮微微有些失神。   “那通电话……”靳天逸替他轻轻拍去衣服上的灰,刚要解释,却被楚淮打断了。   “你是怕说多了,鬼模仿你,欺骗别人。”   “欺骗别人?”靳天逸顿了顿,笑了,“我只是怕它欺骗你。”   楚淮终于明白那个“小心”是什么意思。   他和靳天逸通过电话,所以鬼极有可能截取了他的声音和说过的话,去欺骗李星冉。   所以说的句子越短,暴露的信息量越少,越安全。   靳天逸开始脱衣服。   他问:“你刚刚是不是,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他敲了这么久的门,见楚淮没动静,就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楚淮不放心,怕外面敲门的是鬼的话,大可透过窗户去看,不可能认不出他。   所以他才改变了敲门的节奏。   楚淮向他描述了下自己方才看到的场景。   靳天逸了悟。   他把衣服披到了楚淮身上。   离银月只剩一分钟,楚淮稍稍松了口气。   他意识到什么,眸光一紧,突然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屋子里的?”   靳天逸但笑不语,手搭在楚淮后脑,揽着他往外走。   他附在楚淮耳低语:“娇娇,我听见……你喊我老公了。”   楚淮脸一僵,尴了个尬。   他先前说那两个字倒是顺口,陡然听这俩字从靳天逸嘴里蹦出来,却浑身不自在。   靳天逸的脸在月光下竟然微微有些红。   他想……楚淮叫他老公。   “你能不能……”   “不能。”楚淮又不傻。   要是别的称谓,他不妨一试,这个真不行。   没得商量。   羞耻的一比。   他意识到自己拒绝的语气太过强硬,便垂下眼睑,一脸娇羞。   楚淮:老子是不好意思,不是故意拒绝你。   靳天逸嘴角弯弯。   他看了眼表,离八点只有二十秒。   他找到了楚淮。   前所未有的安心。   “啊!”   漆黑的夜里,突然传来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那是……郑瑶的声音。 第27章 血月狼人杀(5)   八点整。   一轮游戏终结, 血月被银月取代, 好人阵营的时间到来。   郑瑶的尖叫声却在众人心头笼上了一层阴影。   娄铭先一步过去打探情况。   那个小男孩一改之前的态度, 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瑟瑟发抖, 一脸依赖。   “叔叔,你没有腿……”男孩的声音稚嫩中透着惊奇。   娄铭眼里闪过暴怒, 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他就要扯开男孩,却听男孩又说:“真的好酷, 像……变形金刚!”   “你是……剪刀腿爱德华。”男孩咯咯笑,甚至蹲下身去抚摸他露在外面的机械脚踝。   娄铭眼里有了一瞬的茫然。   酷?   他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   娄铭冷着脸说:“爱德华爱上了个女人,还错手杀了她的恶毒男朋友,最后被世人驱赶,在古堡里孤独终老了。”   “不过……”他想到什么, 眼睛突然亮了,自言自语, “那个女人最后还是爱上了爱德华。”   他回头偷瞄楚娇。   男孩听不懂娄铭在说什么, 他抬头看着娄铭, 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憧憬和信仰,仿佛他是拯救世界的奥特曼:“叔叔, 你一定可以一腿踢死那些坏蛋!超帅!”   娄铭红了只耳朵,不自在地拎起他, 捏着他肉嘟嘟的脸,纠正道:“不要叫叔叔,叫哥哥。”   他指着楚娇, 别扭道:“要么你喊她阿姨,要么你就喊我哥哥。”   楚淮蹲在李星冉的尸体跟前,叹了口气,把她扭曲的身体放正。   移动过程中,李星冉的钱包掉了出来。   靳天逸捡起了钱包,随意一瞥,再也挪不开眼睛。   钱包里插着张照片。   榕树下,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跟前立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男人穿着件白衬衫,温文尔雅,清俊冷淡,他一边用手语同小女孩比划,一边笑,笑的花明柳绿,万物生春。   那个手语,刚好是“爱”。   楚淮瞥了眼,冷不丁地看到男装的自己,心下一慌,立马从靳天逸手中抢过钱包,塞回了李星冉身上。   他替李星冉抿上了眼睛。   “你认识她?”靳天逸问。   “……不认识。”   “那他呢?”靳天逸挑开钱包,指着照片上的楚淮问。   “……也不认识。”   “哦,”靳天逸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你说,他喜不喜欢她?”   楚淮脸不红心不跳地冲他撒谎,他有些恼。   而且这个女人收藏楚淮的照片,其心可昭。   楚淮一尬,这不就等于在问他喜不喜欢李星冉吗?被以这种诡异的方式询问,他还必须得装作淡定地答。   他敷衍:“……我怎么知道。”   “他都把照片给她了,肯定很喜欢她。”靳天逸的声音透着丝危险,盯楚淮的眼光灼热异常。   楚淮被盯得心里发毛,不自在地别过脸:“……偷拍的。”   “你怎么知道?”靳天逸挑眉,似笑非笑。   楚淮答得飞快:“……我猜的。”   靳天逸嘴角不住上弯,站起来搂住楚淮的腰:“那就是不喜欢咯?”   楚淮正色:“……应该不喜欢。”   靳天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蹲下,修长的两根手指夹住那张照片,轻轻抽了出来,当着楚淮的面,塞进了自己心口处的口袋里。   一脸淡定。   楚淮突然有种浑身赤.裸感,愣是没忍住,老脸一红。   “你干什么?这是偷人东西,快放回去。”   靳天逸揽着楚淮,按着他的头就走:“她偷拍也是偷,我偷拿又怎么了?”   楚淮:“……”   靳天逸歪头看他,笑得危险:“除非你要告诉我这不是偷拍的,是他给她的。”   “……不是,”楚淮恨的牙痒痒,还得装作心平气和,“你收藏个男人照片干什么?”   靳天逸:“我又不是收藏个女人照片,你吃什么醋,嗯?”   他贴的近,尾音上扬,那个“嗯”字听得楚淮一阵耳热。   楚淮彻底放弃了沟通,开始装死。   “我就是觉得,这样干净好看的人,即使是照片,永远留在副本里,也可惜了。”靳天逸认真道。   楚淮:“……”我当你在夸我。   男孩跑过来找楚淮,看到靳天逸,神情一呆:“哥哥。”   靳天逸摸了摸他的头。   好温柔。   娄铭看到了郑瑶的尸体,过来同他们说,男孩回头看他,脱口而出:“叔叔。”   娄铭咬牙切齿。   楚淮忍住没笑。   “你多大?”楚淮问娄铭。   他怕娄铭回他个“问就18”,补充:“我指年龄。”   “22。”娄铭冷哼一声,挑衅地看着靳天逸。   楚淮转头问靳天逸:“你呢?”   靳天逸挑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21。”   娄铭跳脚:“你21我吃屎!”   “之前那个杀人的女生,她死了,也是被人背后捅刀。”他不情不愿地说。   楚淮眸光一沉,杀人的人,他以为的鬼,也死了?   他顺着娄铭指的方向走过去,发现一具女尸脸朝下躺在地上。   他蹲下,拎着头发看了眼那人的脸,的确是他们刚才见到的杀人的女生。   女人的后腰被捅了好几刀,就好像是……被人搂着腰,趁她不注意下的手。   看来应该是极亲近的人,不然在这种高压环境下,一般人不会轻易让陌生人近身。   更何况她先前利用李星冉对她的信任下手杀了她,此时就会更加戒备,绝对不可能被人如法炮制。   楚淮看到了几个血脚印。   脚印很清晰。   那人在血月最后一刻杀了人,知道人马上要从屋子里出来了,怕被发现,所以就跑了,连作案现场都没来得及处理。   娄铭此时也过来了,把自己的脚对了上去。   “那人应该穿42、43码的样子,肯定是个男人。”他说。   靳天逸在一边带孩子,怕吓着他,就没过来。   楚淮若有所思。   杀人者被杀,更让他确信,先前杀人的女生不是鬼。   当然也不排除……鬼自相残杀的可能性。   难道说,鬼无法辨别自己的同伴?   他们会把自己的同伴也当作平民,一起杀掉?   这人到底是被同伴误杀,还是说,她本身就是……平民?   楚淮看了眼表。   八点二十了。   还有四十分钟,又要进入下一轮的血月。   如今不管是人是鬼,就他所知的,已经死掉了三个。   他们这边尚且如此,其他人那里呢?   “你之前在车上有没有数人数?”   娄铭想了想,笑嘻嘻道:“加我们十三四五六七八个吧。”   楚淮:“……”   楚淮走回靳天逸跟前,同他说了下大致情况。   靳天逸突然不着调地问了句话:“娇娇,你对……老夫少妻怎么看?”   楚淮瞪大眼睛,差点没被口水呛到。   他以为靳天逸在开玩笑,结果看了半天,发现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不是,”他顿了顿,咽口水,“你认真的?”   靳天逸点头。   “你不是才21吗?问这个干什么?”他支吾。   靳天逸就算在年龄问题上撒谎了,看他这帅脸,也不至于四十多吧,就算四十多也称不上老夫少妻吧。   “就想问问。”   楚淮忍笑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甚至觉得他有点儿……忧郁。   “你指的是大多少那种?”楚淮试探道。   靳天逸:“……大六七十?”   他比楚淮大几百岁,但也只能这么问。   楚淮听到这么多,就知道靳天逸不是在说他自己。   虽然这个问题很奇怪,但他还是代入了下女性视角。   然后他认真想了想,就算女生18,男的也要七八十了,这脸也不好了,活也不行了,履行夫妻义务指不定都能骨个折,直接嗝屁了,那不就是气也不喘了。   再说了,老东西最会折腾人。   要是有钱到跟自己一样,倒是能考虑下,等他死了后继承遗产,风流快活。   靳天逸看着他连连摇头的样子,脸色微变。   “……我觉得不太行。”楚淮认真地给出结论。   靳天逸偏过脸:“……我觉得也不太行。”   四人在银月里走着,看看能不能碰上其他的任务者。   靳天逸眸光忽然一凝,朝一个方向看去。   那里,有人。   楚淮在后头被娄铭拉住。   娄铭神色凝重,小声说:“你要小心靳天逸。”   楚淮微讶,眼里藏着笑意,没想到娄铭也发现了。   娄铭见楚淮不说话,以为他误会自己,苦笑解释:“我不是要……破坏你们感情。”   “他是在血月里找到你的。”   “你有没有想过,偌大的一个城,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即使你之前和他通过电话,约定好一个朝西,一个朝东,努力碰面,但你别忘了,他找到你时,我们可是躲在屋子里,正常人一间间屋子的找人,难道不该是粗暴地推开,检查完见没有人就走吗?”   娄铭话锋一转:“可他是……敲门,他敲了那么久。”   “他一早就知道屋子里有人,知道我们在里面。”娄铭总结。   他以为楚娇会惊惶无措,或者骂他挑拨离间,结果人家一脸“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   楚淮摊手,无辜地笑,一脸无所谓,语出惊人:“他不就是鬼阵营的嘛。”   娄铭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心下大骇。   她什么都知道!   “我不仅知道这个……”楚淮故意拖长语调,逼近娄铭,附在他耳边,恶作剧般地说,“我还知道啊,你也是鬼阵营的。”   娄铭瞬间跌入冰窖,浑身的血都冻结了。 第28章 血月狼人杀(6)   娄铭被楚淮逼到角落里, 指甲下意识地掐着手心, 避开他犀利的眼。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娄铭想起什么, 眸光一紧:“因为我不让你开窗?”   楚淮摇头,大眼睛轻眨:“其实只是有点怀疑, 没想到你这么不经诈,一套就套出来了。”   娄铭:“……”   娄铭看着他摊手的无奈样, 有些气急败坏,两只耳朵都开始红。   楚淮笑, 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你不仅告诉我你是鬼阵营,刚刚还透露了开窗真的会出事这一点。”   娄铭:“!!!”   要不是楚娇是个女人,他早就一拳上去了。   “那靳天逸呢?你确定他是鬼阵营?”   楚淮白皙修长的手支着下巴,歪头看他,笑得欢:“谢谢你又告诉我, 你们鬼之间真的是无法辨别同伴的。”   “你!”娄铭猛地反应过来,恼羞成怒。   “所以之前在屋子里, 你看到那两个女生, 其实根本不能确定她们是人还是鬼, 直到那个戴眼镜的女生拿菜刀杀了另外一个女生,你才清楚她是你的同伴。”   “你知道鬼不能穿墙破壁, 所以不让我开窗。”   楚淮头头是道,听得娄铭无地自容。   “所谓的维A吃多了, 是不是因为你有特殊的夜视能力?”   “想想也是,血月的时候能见度那么低,鬼肯定有特殊的方法找到平民。”   娄铭心下骇然。   原来在无声无息中, 他竟然暴露了这么多。   幸好是楚娇,要是换了别人……   楚淮:“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啊。”   娄铭:“!!!”   “现在还剩下一个疑问。”楚淮蹙眉,若有所思。   “什么?”娄铭冷着脸,不情不愿道。   “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如此确信我们干不过那个女生?”   娄铭脸一僵,感觉自己不着寸缕,正被楚娇视.奸。   他在楚娇面前,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不妨让我猜一猜?”楚淮笑。   娄铭扭开脸,并不配合。这要是再被楚淮猜到了,真的太丢脸了。   “是不是因为……你们除了夜视能力,还有第二个技能一样的东西?”   娄铭压下心中震惧,仍板着个脸。   楚淮突然扣住他下巴,往上一拨,指着天上的银月说:“鬼阵营在狼人杀里相当于狼人阵营,狼人的话……”   “有没有可能对着月亮嗷叫一发,就能召唤来队友呢?”   他这话那样不着边际,想象力大破天,却硬生生地让娄铭变了脸色。   楚淮偏头看娄铭,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   娄铭打掉他的手,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只得缴械投降。   “的确是召唤。”他咬牙切齿道。   “第二天赋召唤,使用的话,附近的同伴都会有所感应,前来帮忙。”   “这就说的通了,你怕她使用召唤,召来更多的鬼,我们寡不敌众,毕竟还带着个孩子。”楚淮欣然点头,扔了个小东西给他。   娄铭一呆,手忙脚乱地接过,竟是颗糖。   糖外面包着透明的糖纸,糖是粉红色的,草莓味。   “什么玩意儿?”娄铭傻眼了。   “赏你的,看你这么老实,”楚淮坏笑,“那小男孩刚塞给我的,我这儿……还有好多口味。”   他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黏黏糊糊的糖。   娄铭嘴角抽了抽,脑门儿上青筋在跳。   “不管怎么说,”楚淮神情认真,“在当时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你被归到鬼阵营,第一反应不是杀掉我,甚至还想法子帮我,真的很够意思了。”   楚淮设身处地地想了下,换做自己,生死攸关的事,他未必做的比娄铭好,如果一定要杀了平民或神才能活,也许他也会拿起屠刀。   娄铭不太习惯楚娇用这种语气说话,别扭道:“你不是也知道我是鬼了吗,你也没有为了离开指认我,所以没啥好谢的。”   我……心甘情愿。   “你怎么变成鬼的?”楚淮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应该不是一开始分配就是鬼阵营吧?”   娄铭耸了耸肩,指了指忘恩负义抱着靳天逸大腿的小屁孩:“还不都是这小崽子,他看见我杀人,叫了句‘鬼啊’,然后世界就好像默认我被一次指认了。”   楚淮:“……这也行。”   “所以,只要被指认,就会自动加入鬼阵营?”他问。   “应该吧。”娄铭挠了挠头,说实在的,有些关节他没想通。   “那到最后副本里不全都是鬼,没有民了吗……?毕竟民为了离开副本,一定会使用指认的权利。我现在有点怀疑,你们被二次指认,到底会不会死。”   “我让你试试?”娄铭嬉皮笑脸。   娄铭:“话说,不知道神阵营的天赋是什么,万一是什么女巫,能使毒药毒死鬼,那我们其实也挺危险的。”   “而且你说,神到底有几个?应该跟平民人数差不多吧,要是只有一两个,万一运气不好第一轮就被杀了,这游戏还怎么继续?”   楚淮不以为意,答得极其自然:“现在游戏不还继续着嘛,说明还有神活着。”   “楚娇,你真的只是平民?”他突然意识到这点,目露怀疑。   楚娇未免猜得太准了,指不定是神,预言家那种可以查验身份的神。   “是啊。”   楚淮见娄铭眼里带着探究,似是不信,突然泄气:“算了,我跟你坦白。”   “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和靳哥是鬼吗?其实我之前那些话都是忽悠你的,压根不是我猜出来的。”   娄铭瞪大了眼睛,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为什么?”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因为……”楚淮叹了口气,语气颇为遗憾,“我也是鬼啊。”   娄铭嘴巴张成了o形。   他见楚娇笑眼弯弯,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她在戏弄自己。   娄铭:“你!!!”   楚淮摊手:“我比你聪明,靳哥比我聪明,所以靳哥比你聪明,逻辑没毛病。”   娄铭脑门上的青筋跳得欢。   靳天逸在前面碰上个赤膊小伙,聊了几句,一回头,发现楚淮和娄铭有说有笑,眼微眯,眸光危险。   “在说什么?”   娄铭朝楚娇使眼色,让他扒靳天逸马甲,楚淮全当没看见,一秒从野猫变成奶猫,无缝切换。   他悄悄地把手塞进了靳天逸手里,回头看他,笑得水静风停。   楚淮的腕骨异常的软,靳天逸握着,嘴角勾了勾。   楚淮靠着靳天逸,脑中冒出了一个问题。   既然鬼阵营的天赋是良好的夜视能力和召唤的话,那靳天逸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呢?   召唤可不能用来找人。   娄铭已经交代清楚鬼阵营的技能,所以他扒不扒靳天逸马甲倒是无所谓,只是现在看,好像还是有哪里存在问题。   赤膊小伙也走过来了。   他大概二十多岁,长相还算周正,一脸憨厚。   楚淮在靳天逸耳边嘀咕:“身材又不好,一块大肚腩,露什么肉。”   “娇娇喜欢肌肉?”   楚淮愣了下,毫不犹豫地点头。   都说没有什么就想要什么,他因为被鬼寄生的原因,瘦的跟排骨似的,他自己睡觉都觉得硌得慌。   靳天逸薄唇微弯,凑近他耳边,声音低沉沙哑:“回去让你摸个够。”   楚淮:“……?!!”   都是男人。楚淮给自己顺了顺气。   他仔仔细细地想了下,表白后,好像是得想方设法把人往床上带了,所以,说骚话好像也是正常操作。   楚淮学鸵鸟把脸埋到了靳天逸肩膀上。   赤膊小伙挠了挠头,眼神钦羡:“你们是一家三口啊?进副本都能一家人整整齐齐。”   靳天逸一愣,低头看了眼抱着他大腿的小男孩,顿时明白了,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明显感觉到了楚淮身体的僵硬。   靳天逸扒拉出了楚淮的脸,大拇指指腹轻擦,揉了揉,楚淮的脸就开始蹿火了,秀色可餐。   “你干什么?”楚淮拨掉了靳天逸的手,感觉心态有点撑不住。   “一家三口……”靳天逸故意拉长语调。   他呼出去的气息轻轻地喷洒在楚淮脸上,又痒又热。   靳天逸算是想明白了,楚淮是自投罗网,他要是不抓住机会,人就跑了。   更何况楚淮太过惹眼,男女通吃,是块滋着油的大肥肉,他一不在,肥肉就会被盯上。   他瞥了娄铭一眼。   “你什么时候……给我再生个二胎?”靳天逸笑得无辜,手搭上了楚淮的胃,没敢继续往下。   楚淮听到这句,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   脸真真儿蹿红了一大片。   “……”你他妈是畜生吧?鎏劐   畜生似乎心情颇佳,偏头对上楚淮的大眼睛,声音危险又意味深长:“娇娇,你知不知道,你脸红害羞的样子让我特别想……”   他没往下说。   楚淮无力而绝望地表示,他也是男人,他懂。   艹你。肯定是这两个字。   他别过头,就当没听懂,也看不懂暗示。   小男孩突然松开了靳天逸的腿,朝一个方向小跑而去。   靳天逸一怔,顺着男孩跑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个中年妇女。   楚淮想起什么,立即低头,看了眼表,脸色骤变。   九点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血月,又来了。   赤膊小伙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楚淮向四周看去,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好多人。 第29章 血月狼人杀(7)   他们遇到鬼了。   那个赤膊小伙是鬼。   楚淮在看到赤膊小伙那个笑的时候就明白过来了。   好多鬼正在朝他们这边聚集。   娄铭说, 鬼的技能是……召唤。   所以, 血月降临, 赤膊那人使用了召唤,召唤来了他的同伴。   他遇见他们一行四人, 大概怕寡不敌众,所以暂时隐藏身份, 暗中等待同伴的到来。   能见度陡然下跌,近处的房屋顶也染上了诡异的红。   月光极寒, 打在那赤膊小伙脸上,衬得他神情越发癫狂。   他死死地盯着楚淮一行人,倨傲之情溢于言表:“你们猜的没错,我是鬼!”   “进这个副本的统共也就不到二十个人,竟然能遇到四个平民, 哦,不是……”   他看想了不远处抱着男孩喜极而泣的中年妇女。   “是五个平民。”   “杀了你们, 我们很快就赢了!就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副本!”他眼里划过狞色。   靳天逸眸光微沉, 悄无声息地拉紧了楚淮的手。   夜风里, 楚淮的指尖极冷,像刚从冰雪里抽出来, 他血液的流动速度都仿佛减缓了。   靳天逸眉宇间染上淡淡的心疼。   楚淮连靳天逸的脸都看不清,在靳天逸的视野里, 周遭却亮如白昼,他已经看到了好几个模糊的人影。   人数上,他们根本不占优势。   楚淮突然笑了, 清朗的笑声划破了这片压抑的寂静。   “那个女生是不是你杀的?”他看着赤膊那人,目光犀利异常,整个人凌厉起来。   娄铭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这人上身赤.裸,不穿衣服,极有可能是因为之前杀人,衣服上沾了血,他怕暴露身份,所以把衣服脱掉了。   王杰脸上闪过心虚,随即想起自己的同伴就要到来,立即有恃无恐。   “对!是我杀的!那又怎么样!”   王杰冷笑,阴阳怪气道:“你们怕不是不知道,她还是我女朋友呢,不过我杀她又怎么了,阵营不同,她不死,几个小时后,死的就是我了!”   “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血月的时候不好好躲着,非要在街上乱晃,还正好被我碰上。”   他眼里有挣扎和迁怒,这理由听在楚淮耳朵里着实可笑。   “你们管不着,别在这儿假惺惺!哪儿那么多废话,马上你们也得死!”王杰嘶吼。   对郑瑶动手他当然不忍,但是如果一定要死一个人的话,那郑瑶……就去死吧!   楚淮突然露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你知不知道你女朋友……”   王杰不耐:“什么?”   “她……也是鬼。”楚淮勾了勾嘴角。   “什么?!”王杰目露惊恐。   他一瞬间惶恐不已。   郑瑶如果真的是鬼,他却杀了她……   不,不可能!   一定是面前这人在花言巧语!   郑瑶怎么可能是鬼!   可是如果她不是鬼,她又是怎么能那么远就看见自己,然后朝自己走过来的呢……   王杰越往下想,越觉得恐惧。   他脑袋晃得像拨浪鼓。   他一定没错,错的是他们!   “这不可能,我不可能上你们的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们死定了!”他对着楚淮吼叫,袖中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王杰的鬼同伴终于靠近,渐渐露出了面目。   楚淮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个身影让他感到熟悉。   宋忱。   他短促地笑了下。   宋忱也变成鬼了,还好巧不巧地正好被王杰召唤过来了。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视野里,那些被王杰召唤来的鬼同伴看到立在对面的楚淮三人,神情有些异样。   娄铭一脸玩世不恭,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你保护好楚娇,我先上?”他无所谓道。   “不用。”靳天逸笑了,神色淡然。   红月为他俊美无俦的脸添了份异样的高贵,像极了古堡里的吸血鬼贵族,神秘永恒。   靳天逸说话的同时,楚淮也拽住了娄铭的胳膊。   他听靳天逸这么说,一愣,也笑了。   他跟靳天逸想到一起去了。   只见靳天逸偏头看向近处神情微妙的宋忱,沉声道:“我是鬼,你知道,对吗?”   宋忱一呆,有些犹豫,手紧紧地攥着袖子。   靳天逸眼中透着疏离,眼里锋利的剑仿佛能将她洞穿。   他的笑里带了丝若有若无的讥讽:“你可别忘了,我是你亲手指认的。”   宋忱陡然瞪大眼睛,眼里满是恐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肩膀开始颤抖。   他知道了……   他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却没有追自己……   她难堪地避开靳天逸锐利的目光,飞速地朝那些一起来的鬼同伴点头,点得那样用力。   那些鬼顿时神色各异。   靳天逸的鬼身份被确认了。   “我也是鬼。”楚淮抓住话头,接得飞快,笑的人畜无害。   鬼们登时面面相觑。   “不然我怎么可能和一只鬼靠的那么近,要是我是平民,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杀了我,你们说对吗?”   楚淮一边信誓旦旦地忽悠着,一边抽出手,动作暧昧地轻抚靳天逸的脸。   靳天逸心中升起些异样,极其配合,面不改色地从身后搂住楚淮的腰,配合地蹭了蹭他微微带着凉意的脸颊。   他高大挺拔的身型投下巨大的阴影,刚好将楚淮遮了个透彻。   娄铭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   鬼之间无法辨别同伴啊!   他们相信宋忱是鬼,是因为宋忱是跟他们一起赶过来的,那宋忱指认了靳天逸,在他们眼里,靳天逸就是鬼无疑。   所以颠倒黑白根本不怕。   再说,他真的是鬼,靳天逸也八.九不离十。   “别看我,”娄铭摊手,“我也是,刚才就是我使用了召唤把你们召来。”   召唤?靳天逸神情滞了一秒。   “召唤?”宋忱惊疑出声。   “什么召唤?”那几人窃窃私语。   楚淮眸光猛地一沉。   他终于意识到问题在哪里了!   他刚要出言弥补,王杰却往后退了步,慌慌张张地抢了话头。   “不!你们别相信他们的话!明明是我……”王杰高声为自己辩驳,话说到一半便被人打断了。   有人高喊:“他刚动了下,我脑子里的红点也跟着移动了下,真的是他!”   没有人说话,显然,他们也同样感知到了脑中红点的移动。   银月时,他们假扮平民在街上走着,说实话,自从他们被指认为鬼,他们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就在刚才,他们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张地图,地图上出现了个红点。   锁定天赋发挥作用了。   他们犹豫片刻后,都纷纷向这边靠近。   猎物出现了,他们刚到,一看有那么多人,也搞不清楚谁才是猎物,此时王杰动了,脑子里的红点也动了。   所以王杰是猎物。   靳天逸瞥了眼娄铭,眼里划过了然。   “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王杰惊恐地看着那几人逐渐靠近自己,浑身颤抖地往后退,“你们是我召唤来的啊!你们不是收到我的召唤了吗?!”   “什么召唤?”   “你们别信他们的鬼话,他们才是平民啊!”王杰一声接一声地为自己辩驳,不经意间脊背靠上了冰冷的墙壁,他无路可退了。   “啊!”   漆黑的夜里,王杰的惨叫声萦绕在众人心头。   王杰被他召来的鬼同伴杀死了。   娄铭嗤笑一声,为没有在楚娇面前大显身手感到不爽。   楚淮陡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骤变。   他给娄铭使了个眼色,拽着靳天逸就跑。   果然,那些鬼杀了王杰后,神色都有些微妙。   手上还染着王杰的血,他们都立在那里,做出进攻姿态,眼神晦暗地看着对方。   王杰死后,他们脑中的红点竟然……刷新了。   也就是说,有人混进了他们的鬼队伍。   几秒钟后,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的楚淮几人,还有那对可怜的母子。   他们想起了娄铭之前失言说出的“召唤”二字。   众人对视,顷刻间达成共识——那三人有问题。   宋忱看向楚淮几人的眼神有些复杂。   靳天逸真的找到了楚娇。   她百分百肯定靳天逸是她的鬼同伴,因为靳天逸就是被她亲手指认的,可……楚娇呢?   楚娇真的是鬼吗?   靳天逸对楚娇如何她在清楚不过,毋庸置疑,楚娇即使是平民,靳天逸也绝无可能杀了她。   非但不会杀了她,反而可能与其为伍,倾尽一切保护她。   宋忱突然很想问他,如果楚娇是神,是唯一的神,只要杀掉神,鬼阵营就可以立即获胜,离开副本,他会不会杀掉楚娇。   楚娇一个人是一条命,他们却是那么多条命。   说实话,她不知道被谁指认为鬼时,她第一反应是狂喜。   因为她可以确定靳天逸和她是同阵营的了。   有靳天逸在,她存活下去的几率一定会大大提升。   可是……现在,靳天逸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脑中红点在跳动、远去,他们中一定有平民或神的存在。   靳天逸一只鬼,却背弃了自己的阵营,选择与平民或神为伍。   宋忱抿了抿唇。   她必须活着回去。   这是她的……最后一个副本。   她的爸妈还在等她回去。   她有心脏病,病了那么久,爸妈眼泪都流干了,好容易找到匹配的心源,做了手术,出了院,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又来到了公寓这种该死的地方。   她一定要活着回去。   如果她在这最后的几个小时里死了,那之前的挣扎求生又有什么意义?   只要……只要离开这个世界,她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伙伴?朋友?姐妹?老大?   反正离开公寓后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谁拦在她前面,就必须去死!   宋忱神情阴沉,左手伸进右手袖子里,摸了摸她一直藏着的冰冷的物什。   鬼同伴早已一拥而上,宋忱理了理衣襟,心中突然生出些许崇高的使命感和悲凉感。   对不住了。   “你别扯我……手都要断了。”   楚淮气喘吁吁,他真的跑不动了,靳天逸在前面扯着他跑,一拉一拽之间,他硬生生地感觉自己手臂都被拉长了。   娄铭紧跟在后面断后,看样子颇为轻松,甚至还朝背后追逐着的那群鬼吹起了口哨,后面追着的那群鬼登时被他气的变了神色。   靳天逸身形一顿,修长有力的手臂突然环住楚淮的腰,使劲一提,楚淮大惊,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脖颈,额头轻碰上靳天逸的后脑,一时呆住。   靳天逸哂,手支开了他修长的腿。   “我背着你跑,你搂紧了。”他偏头去看楚淮,凌厉错落的发擦过楚淮的脸。   楚淮趴在他宽阔的背上,羞耻了一秒,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不用自己跑,太惬意了。   他把尖尖的下巴支在靳天逸肩膀上,手环在他胸前。   靳天逸背着个人,还跑的飞快,脸不红气不喘,手极稳。   娄铭目光奇异,跑到他跟前嬉笑:“你累不累,累的话换我背啊。”   楚淮:“……”   靳天逸似笑非笑:“你追的上再说。”   他说完登时蹿出去一大段。   娄铭登时来劲了,撒腿跟了半天,自己都开始脸红脖子粗,呼吸也乱了,靳天逸却还是一副背媳妇儿散步赏月的气定神闲样。   “你他妈是人吗?”   “我是不是很重?”楚淮道,“我不累了,你要不放我下来,我能跑了。”   靳天逸:“没事,你看不清,容易跌倒。”   楚淮一愣,娄铭也跟着一呆。   他这话等于点明了楚淮不是鬼。   娄铭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娇娇你根本不是鬼!你没有夜视能力。”   楚淮神色复杂:“你怎么发现的?”   “你刚才眯着眼看我。”靳天逸答得随意。   背后追着的那群鬼也显然跑不动了,渐渐被楚淮三人甩出一大段距离。   娄铭微不可闻地叹了生气,眼里有些黯淡,终于心悦诚服。   他不可能竞争得过靳天逸。   先不说之前那通电话是误会,靳天逸对楚娇的小心呵护就不是他能比的。   认清这点让他有些挫败感。   他半真半假地调侃:“你这是猪八戒背媳妇啊。”   楚淮:“他说你是猪八戒。”   靳天逸淡淡地瞥了娄铭一眼,不恼反笑:“不,你关注点错了,他说你是我媳妇儿。”   他尾音上扬,显然心情颇佳。   楚淮却浑身一僵。   娄铭放慢脚步跑:“娇娇,我记得你说他是珠穆朗玛……”   “什么?”靳天逸被勾起了好奇心。   “没。”楚淮淡定地扫了使坏的娄铭一眼。   “他夸我是珠穆朗玛峰。”楚淮说。   娄铭一噎,他的确说过这句,也不好反驳。   楚淮凑近靳天逸耳畔,玩心顿起:“所以……你要不要上我?”   他清浅的气息喷洒在靳天逸的耳侧,靳天逸瞬间红了一只耳朵。   楚淮得逞,笑得得意,声音清如泉。   “对了,你的天赋是不是类似锁定一样的东西?”他问。   靳天逸的脸还微微泛红,他点点头,看向娄铭:“你是召唤?”   娄铭愣了下,点头,随即恍然大悟:“你是靠锁定找到楚娇的!你在血月里往东走,沿途锁定技能应该会暴露附近的任务者……”   靳天逸挑眉:“看来你还没我想象得那么笨。”   娄铭气急败坏:“你!”   靳天逸笑:“娇娇,我考考你,你说,鬼阵营两个天赋锁定和召唤,用途是什么呢?”   “自相残杀啊。”楚淮也跟着笑,答的飞快,眼里却泛着冷光。   使用召唤的鬼会暴露自己的坐标,在鬼同伴脑中形成红点坐标,鬼同伴就会以为是锁定技能生效,自己找到了平民或神。   或许,自相残杀就是这个副本想要的结局。   楚淮若有所思。   路到尽头,靳天逸就要转弯,直角弯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身影。   身影手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楚淮因为视力被限制,耳朵极其灵敏,听到了另一头街上急急的脚步声。   之前那中年妇女见情况不对,就带着孩子偷偷跑了,和他们并不同路,没想到现在撞到了一起。   女人似乎体力不支,却仍强撑着,抱着孩子全力地跑着。   她看到楚淮一行人,眼里登时闪过惊喜,注意力稍分散,脚下的步子登时乱了,在娄铭的惊呼声中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女人身后的两只鬼追了上来。 第30章 血月狼人杀(8)   “咚”一声, 是男孩后脑勺着地的声音, 他的头, 好巧不巧磕在了一块石头上。   男孩……没有哭声。   楚淮眼里闪过不忍,立即挣扎着从靳天逸背上跳了下来, 双腿陡然落地,一阵钝感的发麻。   女人并未注意到孩子的异样, 浑身颤抖地往后看,鬼……近在咫尺。   楚淮终于看清了, 两只鬼一男一女,男的个子矮小,女的是……宋忱!   宋忱也看到了楚淮三人,眸光微闪,渐渐由跑变成走, 最后定在原地不动。   那个矮小男人却未注意到宋忱的变化,他已经追红了眼, 眼见女人跌倒, 想着自己的机会来了, 又怎会轻易收手?   他持着刀,手中锋利的刀刃就要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女人用臃肿的身体盖住了自己的孩子, 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剧痛和死亡。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靳天逸一个冲刺,一脚上去, 踹倒了男人,男人惊慌失措,就要爬起来反抗,靳天逸却陡然弯腰,扼住了他的咽喉,膝盖卡住了那人的躯体。   楚淮松了口气。   男人毫无反抗之力,眼眸微闪,手腕一提,就要朝靳天逸刺去,靳天逸却动作近乎优美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人的手腕被他掐着,手拱着的样子像极了龙虾。   靳天逸嗤笑,眉梢微挑,手用力,只听“嘎达”一声,那人便开始惨叫,手中的刀也松了,直直地落了下去,就要落到男人身上。   那人登时目眦欲裂,心脏几乎骤停。   “咣当”一声,那把刀险险地擦过他的腰,贴着他的皮肤插在了地上。   男人猛地松了口气,躺在地上大喘着粗气,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差一点……   就差一点,那把刀就要插进自己身体里了。   靳天逸看出他眼底的庆幸,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男人似乎感觉到了靳天逸眼里的杀意,终于想起什么,歪着头对着一旁的宋忱大吼:“宋,宋!救我啊!你不是有……”   “闭嘴!”宋忱脸色一阴,眼里闪过威胁。   男人想到什么,浑身一哆嗦,瞬间噤声。   靳天逸一边的眉毛动了下,偏头看向了宋忱,语气漫不经心:“他可是你的同伴。”   他想到什么,轻笑了下。   几个小时前,她还是自己的同伴。   宋忱缄默不语,默默朝这边走过来,黑色女靴踏在地面,一声又一声,极重。   矮小男人眼里闪过希望。   宋忱可是有……木仓啊!   他刚才看到靳天逸三人,还敢上前追,就是因为宋忱跟他说,她有木仓。   这群人赤手空拳,就算再能打,能对的过热武器吗?!   几息的功夫,宋忱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靳天逸背后,男人眼里窃喜一闪而过。   幸好自己刚才没喊出来,暴露宋忱有木仓,要不然打草惊蛇,他自己就危险了。   十米、八米、五米……   男人屏息,在心中默数,眼里有狞色。   宋忱面无表情。   掏木仓啊!快啊!   男人见她迟迟不动,用眼神焦急地催促。   靳天逸的手已经握上了他身侧的刀,宋忱再不动手,死的就是他了!   宋忱左手摸向了袖子,男人喜形于色,她终于要动手了!   男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宋忱应该不会误伤他吧……   靳天逸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千钧一发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嚎哭声。   靳天逸回头,轻轻瞥了眼宋忱,宋忱脸上却无丝毫被发现了的慌张,她甚至极平静地喊了声“靳哥”。   靳天逸盯着她看了会儿,宋忱在他犀利的眸光的注视下,坦然自若地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在城里搜刮到的生锈的刀。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靳天逸薄唇微抿,竟施施然站了起来。   男人抓住机会,就要拔刀从背后去刺靳天逸,靳天逸背后长眼睛似的,明知情况如何,却不躲不避。   他只看着宋忱,眼里颇有丝猫抓老鼠的兴味。   宋忱的脸有些僵硬。   “靳哥小心!”她被靳天逸逼着表态,气势顿失,只能这么大喊,然后皮靴蹬地,一脚踩上了矮小男人的胸口。   矮小男人被踩中,后脑勺狠狠地撞在地面,骨头都要碎了,痛呼嚎叫,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那么好的机会,宋忱为什么不杀了他,反倒倒戈相向?!   还是说,她一开始就在欺骗自己?!   男人恍然大悟。   “你、你们是一伙的!”他嘶吼的声音支离破碎,最后被惨叫取代。   宋忱没说什么,用自己那把生锈的刀结果了他。   靳天逸深邃的眸中有彻骨的冷意。   他转身朝蹲在地上的楚淮走去。   娄铭方才见他们暂时不能继续跑了,就和楚淮商议着,自己往后跑了一段,去引开之前那些追他们的鬼,楚淮此时蹲在中年妇女跟前,神情不忍。   男孩唇色煞白,一张小脸没了血色,眼紧闭着,仿佛陷入了沉睡。   他后脑勺沾满了血,猩红的血濡湿了他料子极好的衣服,女人神情癫狂,拼命地想用手堵住男孩后脑上的血窟窿,但源源不断的血仍从她粗糙的指缝里流出。   女人仰面大哭,发出野兽般令人心悸颤抖的叫声。   “你松手!”楚淮的手搭在女人的胳膊上,拉扯着她,他越用力,女人神色却越癫狂戒备,箍孩子箍地越紧。   “谁也别想抢走我的孩子!”   “不能,”她像疯了般,头突然前身,蛇一样朝楚淮探去,“谁都不能!”   “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孩子,谁也不能夺走他!”   她泪流满面地朝楚淮嘶吼:“滚啊!你给我滚!”   “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他可能还没……”   女人又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声,打断了他。   娄铭终于明白过来,上前强硬地将两人飞开。   男孩身体就要倒地的瞬间,楚淮接住了他。   他伸出食指探了下鼻息,还有气。   只是那气息极微弱,细若游丝。   “你把孩子还给我!!”那妇女抓住娄铭的胳膊就要上嘴去咬,靳天逸反手将她两只手扣到身后,掐紧了她的下巴。   女人此刻像极了野兽。   “闭嘴。”靳天逸冷漠道。   “他没死。”楚淮说。   女人瞪大眼睛,眼里终于闪过清明,满是狂喜。   “但离死不远了。”楚淮冷道,他莫名有些恼,要不是这女人神志不清,非要抱紧不放,说不定还能抢救下,现在……   女人眼中刚升起的一点儿希望之火瞬间熄灭了。   娄铭沉默了,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他眼中隐隐透着暴怒,朝那个已经死透的矮小男人走去。   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娄铭脸上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楚淮抱着孩子站了起来,猩红的血顺着他的手滑下,一滴,两滴。   这场面实在太过悲壮。   楚淮唇微抿,突然对恐怖世界升起了恨意。   稚子何其无辜。   他手中是条幼小的生命,前几十分钟还咯咯地笑着,仰着脸喊他姐姐,现在却躺在他怀里,身体逐渐冰冷。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他们或许可以挽救他,可副本里,他伤的那么重,又能撑多久。   他准备把孩子还给他的妈妈。   躺在母亲的怀里死去,大概是对孩子最大的宽慰。   一步,两步。   楚淮的手在颤抖。   娄铭拿着钝刀,把那个矮小男人给分尸了。   宋忱眼里也有些复杂。   女人已经哭不出声,她再笨也明白了,她即使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那又如何?   她根本拯救不了他。   她只能静静地、绝望地看着他走向死亡,永远沉睡在黑暗的摇篮里。   如果,如果她当年没有拐卖这个孩子,他现在应该正过着富足的生活,上城里最好的幼儿园,拥有一堆乐高玩具,可以学游泳、钢琴、绘画,而不是每天抱着她的腿,眼里带着卑微的希冀,小心翼翼而又极其懂事地问她讨要着零花钱和玩具。   都是她的错。   她不该因为自己没法生育,就对别人家的孩子动了邪念。   这是她的报应。   每当安安叫她妈妈的时候,她总是甜蜜感动并深深负罪着。   她其实还没到四十,却老的特别快。   她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好容易睡着,梦里就会有敲门声。   她梦见自己下楼开门,安安衣着得体的父母就立在外面。   玩玩具的安安一见门外的人,就一脸幸福地扑了过去,欣喜地叫着“爸爸妈妈”。   画面那么美好,却是她多年的噩梦。   ……   靳天逸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女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骨头和地面撞击,发出压抑的声响。   楚淮的身形突然顿了顿。   他的脑中出现了一行血字——触发条件达成,神阵营,天赋一觉醒。   楚淮的手不住地颤抖。   一个个可怖的血字浮现。   天赋一:献祭。   天赋介绍:罪孽深重的人啊,虔诚地为神献上祭品吧,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神的宽恕与恩惠。   楚淮的记忆力一直很好。   他一字不差地记着线索争夺里“祭品”的比赛介绍——罪孽深重的人啊,虔诚地献上祭品吧,只有这样,才可能得到宽恕!   神天赋献祭的介绍与祭品介绍的区别在于……献祭介绍里点明了“神”这个对象。   而“恩惠”二字,放在平时他倒是不会太过在意,但此刻,却平白多了层意思。   这个天赋虽然叫献祭,献祭者却不是他,而是……   楚淮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女人。   他经历过线索争夺,知道“献祭”的意思。   献上祭品,祭品,是人肉啊。   恩惠,女人想要什么恩惠?   她想要自己的孩子平安喜乐,离开这个世界。   她该怎么献祭?自杀吗?   不,不对。   楚淮脑中突然想到了那个二次指认的规则。   他一开始以为二次指认是世界在引导他们走向歧路,可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地明白了。   那真的是条生路,却绝不是条好的生路,也肯定不是唯一的生路,但却是现在最有用的生路。   如果指认的第一次是变成鬼的话,那指认同一人的第二次肯定不会离开这个世界,这毋庸置疑,没那么容易。   可这是人指人。   如果……自己指认自己呢?   第一次指认自己变鬼,第二次指认自己结果错误,被鬼抹杀,不就等于自己亲手、并且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献祭给了这个世界了吗?   献祭者不会深陷杀戮,令其他任务者堕入深渊,手上没有罪孽。   他会得到神的宽恕和眷顾。   可笑,世界连生路都给的模棱两可,叫他自己猜。   他要是猜不出来,男孩死。   猜出来了,就是……女人死。   并且,还会暴露他神阵营的身份。   好算盘。楚淮心中讥笑。   他闭上了眼,抿紧唇,抱住男孩的手扣的紧紧的,十指青白。   靳天逸看着楚淮。   他纤细而浓密的睫毛轻颤,神情冷淡异常,在红色的月晕下竟显得有些圣洁。   楚淮睁开了眼,眸光清亮。 第31章 血月狼人杀(9)   靳天逸静静地看着楚淮,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流淌。   楚淮不是鬼, 那就只可能是平民或神。   因为之前楚淮并未表现出天赋,他一直下意识地以为楚淮是平民, 可如今……   周遭空气流动的速度都好像变慢了,沉闷压抑。   楚淮终于走到中年妇女跟前, 他两手平举,稳稳地托着男孩。   男孩衣着光鲜亮丽, 料子极好,他紧闭着眼,睫毛又翘又长,小嘴翕张,脸上的小绒毛微微拂动, 仿佛陷入甜甜的午睡,但众人却知道, 他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楚淮收了往日里刻意挂在脸上的微笑, 气质极清疏, 身形秀拔,眉眼淡淡的, 像远山,眼里雾蒙, 诗情画意。   红月下,神抱着小天使,微弯腰。   女人颤抖着手接过了自己奄奄一息的孩子, 冥冥之中突然感觉到什么,猛地抬起头,看楚淮的眼里盈满希冀和渴望。   她的手紧紧地揪着孩子的衣服,手指都开始抽筋,以诡异的姿态扭曲。   “我有办法让他活。”楚淮平静道。   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   女人瞬间喜极而泣,却咿咿呀呀,失语一般,说不出话来。   宋忱垂眸,眼里闪过异色。   靳天逸唇微抿,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楚淮的背后。   他脆弱的后背不能暴露给其他人。   楚淮……是神吗?   靳天逸垂眸,嘴角噙着若有若无地笑意。   如果楚淮因为救人暴露了身份,那又如何?这才是他认识的楚淮,渴望生,却从不违背自己的原则。   有他在,他不信护不了一个神。   “我有办法能让他离开这个世界。”楚淮补充。   女人终于又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却仍拼了命地嚎叫:“求求你!救救他!”   她的眼里有信仰。   不知为何,她就是对面前这个同样柔弱的人充满了近乎盲目的信仰。   楚淮在这样的眼神中备感沉重:“能救他的不是我,是你,你不用求我,我只是把选择摆在你面前。”   “你愿不愿意用自己的死亡……”他顿了顿,局促地笑了下,“换取孩子的新生?”   女人神情只凝滞了一秒,立即疯狂地点起了头,眼泪唰唰地流。   “只要他能活着离开这儿,我怎么死都无所谓!我求你,救救他吧!”她紧紧地搂着孩子,竟跑过来抱楚淮的腿。   楚淮单脚蹲下,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女人眼里一片灰败,脸上溢出苦笑。   她像一堆灰烬,却在看到自己孩子的容颜时,瞬间死灰复燃。   她当即做了决定:“我死。”   楚淮神色复杂道:“你不怕我骗你?”   “你是个好人,我看的出来。”女人毫不犹豫道。   “而且,本来安安死了,我也不可能活下去,他是我的全部,比我的命还重要,没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所以现在哪怕只有一点机会,我也要试试。”   楚淮沉默了。   “我求你一件事。”她抬头死死地盯着楚淮,眼里闪烁着令人动容的光。   她报出一个时间点和一个地点。   “我求你们把安安送还给他的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他们。”女人说完,羞愧地低下了头。   楚淮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又从她手里接过孩子。   “我指认张全芳是鬼。”女人一边说着,豆大的泪珠顺着她暗黄的脸滑下,打在她粗糙的手背上。   宋忱神情一滞。张全芳是谁?她皱紧眉头,显然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计。   妇女脑中浮现了血字——任务者张全芳指认张全芳为鬼,自动归入鬼阵营。   女人狂喜,眼中泛着泪花。   这是真的,面前这人没有骗她!她的儿子能活下去!   女人颤抖着伸出手,最后用布满老茧的指腹摸了摸儿子的脸,她那样小心翼翼,似乎怕自己手上的老皮磨伤了孩子纤嫩的肌肤。   又一行血字浮现——任务者张全芳是否二次指认张全芳?   女人没有丝毫犹豫:“张全芳二次指认张全芳是鬼。”   血字——指认错误,即将被鬼抹杀。   女人眼中惊恐还未来得及出现,又是一行血字显现——感知到神的存在,献祭条件触发。   有救了!真的有用!   女人哽咽。   楚淮脑中也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血字——世人需要您的眷顾,请倾听他们的心声。   “我要我的儿子离开这个世界。”女人最后说。   她笑了,前所未有的舒心。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在场的所有人眼前都出现了一片血红,一瞬间什么也看不到。   楚淮能感受到突如其来的令人脊背发凉的阴气。   那片血红里有深入骨髓的怨恨和巨大的邪念。   真正的鬼,终于出现了。   积聚在楚淮心中的一个个小疑点终于串在了一起,迎刃而解。   血月迷城的任务目标是……指认出他们中隐藏着的鬼。   这才是真正的生路,而不是一场悲壮的献祭。   献祭这条生路只是众多生路中最迫不得已的一条。   他们,都错了。   从一开始,他们的方向就是错误的。   楚淮突然想起了血月迷城的副本介绍——血红的月,迷失的人。   血月时,迷失的不是鬼,是……人啊!   所以为什么一次指认自动归入鬼阵营,二次指认同一人却是错误的,答案也呼之欲出。   因为,那些人虽然进入了鬼阵营,但他们仍是……人啊!   这从头至尾只是一场杀戮游戏。   他们被世界耍的团团转。   世界要的,就是他们自相残杀。   不然鬼阵营也不会有两个不同的天赋技能召唤和锁定了。   鬼杀鬼,鬼杀人?   不,最终都是人杀人。   心术不正者皆为鬼。   血红褪去,那妇女以诡异的姿势侧躺在地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鬼出现,带走了她。她已没了呼吸,完成了献祭。   女人大睁着眼,楚淮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竟看到了……宋忱。 第32章 血月狼人杀(10)   这是巧合?   楚淮微失神之间, 双臂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   那个男孩凭空不见了。   楚淮心下怔忪。   血月里, 光芒黯淡, 他不动声色地在女人的尸体跟前蹲下,挡住宋忱带着探究和猜忌的视线。   楚淮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并未在女人身上发现任何伤口,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他心下叹息, 刚要站起来,陡然瞥见女人袖中枯黄的手, 眸光一凝。   女人的手握成拳状,食指竖着,比了个手势“1”,指头正好指着……宋忱。   楚淮抿了抿唇,垂下眼睑, 神情晦暗,睫毛在脸上投下静谧的影。   从献祭开始到完成献祭, 宋忱所在的方向都没有出现任何人, 靳天逸一直站在另一边, 也就是说……女人指的真的是宋忱。   她在临死前真的看到什么了吗?   宋忱就是那只隐藏在他们中的鬼?   楚淮替女人将袖子拉严实,遮住了那只手, 站了起来,揉了揉眉心, 事情真的会那么简单吗?   他朝宋忱看去,微眯着眼,视野里, 宋忱背后只是空旷的街道,一览无遗。   现在有个疑问。   任务目标是指认出你们中隐藏着的鬼,这个“你们”又该怎么界定?   到底是某个任务者是鬼假扮的,还是说任务者会被鬼附身,像冥婚世界里一样,抑或,鬼附身在什么物什上?   鬼到底有几只?   他现在只遭遇了两次真正的鬼。   一次是李星冉的死,那只鬼冒充自己给李星冉打电话,骗李星冉离开躲藏的屋子,然后引鬼阵营任务者杀掉她。   第二次,因为张全芳的献身,鬼被迫出现,来收掉自己的祭品,却仍用特殊手段蒙蔽了他们的双眼,让他们无法看到鬼的真身。   假设宋忱真的是鬼的化身,那鬼杀人的限制是什么?   李星冉是他亲眼看着被郑瑶杀掉的,鬼在这个过程中,只是起了个引导欺骗的作用……   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还是说,鬼杀过人,他们却因为队伍分散,无从得知?   鬼到底是属于哪个阵营的?   还是说,鬼根本不参与这个杀戮游戏?   鬼的能力又是什么?   靳天逸注意到楚淮脸上细微的变化,和他对视了一眼。   楚淮轻瞥宋忱,靳天逸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楚淮的心微微松了松,和靳天逸交流就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能说清楚,一切都在不言中。   “刚刚是怎么回事……”宋忱蹙眉。   她之前敏锐地察觉到了楚娇的异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却未承想眼前突然一片血红。   那血红带着灼热的温度,那一瞬她甚至以为她的眼睛要被烧瞎掉。   血红像血月般褪去时,女人便已经死了。   她一定是错过了什么。   但她仍是亲眼看到楚娇手中抱着的男孩就这么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楚娇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难道他们知道了生路?!   宋忱眸光微沉。   楚娇刚才引导那个女人说的那番话太过古怪,让她不由地怀疑起了楚淮的身份牌。   银色的月辉突然倾洒在这个拐角。   月辉清寒皎洁,这个拐角里却血腥一片。   娄铭之前拿刀将矮小男人分尸了,此时大大小小的血块还像猪肉一般摊在地面上。   在月光下显得黑漆漆的血像泼墨画似的渲染开来,绘成了一株焦黑而没有枝桠的树,陡然望过去,邪恶又妖冶。   楚淮莫名感到疲惫,靳天逸立在他跟前,哂笑着替他抚平了微皱的眉。   楚淮不知道宋忱到底猜出了多少,也对宋忱的身份起疑。   不过现在银月来临,鬼阵营的任务者倒是不会再贸然行动、自相残杀,倒是好事一桩。   楚淮还没来得及喘息,血字却突然在所有活着的任务者脑中浮现——神眷·献祭解锁。   恭喜你们,这是神为你们降下的福祉!   献祭:自己二次指认自己,被鬼抹杀,可送另一人离开。   楚淮袖中的手登时攥紧。   宋忱眸光一沉。   刚才那个女人二次指认自己,就不明不白地死掉了,孩子却消失不见了……   联系上刚才那行血字……楚娇是神!   她瞳孔猛缩,脸色骤变。   “福祉?狗屁。”楚淮嗤笑一声,破天荒地说了脏话。   游戏进行了两轮,世界大概是见时间过去的差不多了,该反应过来的任务者也反应过来了,所以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再死一波人。   明明有正经的生路,却刻意将他们引到献祭上来,何其恶毒。   靳天逸拉着他说:“走吧,我用锁定去找娄铭。”   娄铭之前去引开那些鬼,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们倒并不很担心娄铭的安慰,娄铭或许没办法以一敌三,但溜着那群鬼跑圈是绝对没问题的。   宋忱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我也是锁定……我也可以帮忙找。”   靳天逸神色有些冷淡。   宋忱苦笑,靳天逸这个态度,也在她意料之中,毕竟自己指认了他。   她转头硬着头皮同楚娇搭话:“娇娇,你们什么时候跟娄铭关系那么好了?”   楚淮笑吟吟,意味深长道:“他是伙伴啊。”   宋忱听到“伙伴”两个字,一时有些敏感。   楚娇话里讽刺意味甚浓。   的确,敌对公寓的娄铭都能不计前嫌和靳天逸他们相处,自己作为靳天逸和楚娇的伙伴,却第一时间指认了靳天逸,面子上是极说不过去。   宋忱僵着脸解释:“靳哥,对不住,我刚进来副本,就看到你没有影子,以为你是鬼假扮的,就指认了,没想到是鬼可以迷惑人,是我大意了,幸好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不然我能愧疚一辈子。”   她见没人搭理她,又强颜欢笑道:“不过靳哥也是因祸得福,凭借锁定找到了娇娇。”   楚淮一边眉毛挑了下。   听宋忱的意思,靳天逸找到自己,还有她的功劳?这逻辑,真无懈可击。   宋忱:“我之前看他们追你们,他们人多,我怕你们出事,就佯装着跟他们一起追了过来,看能不能和你们汇合,一起对付他们。”   宋忱还在洗白,她那张姣好的脸配上娓娓动听的声音,极具迷惑性,楚淮却心却越来越冷。   他偏头望了眼靳天逸,用眼神询问他当时的情况。   靳天逸仿佛知道他所想,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瞳里有失望,对宋忱的失望。   方才血月里,楚淮看不清楚状况,他却看的明明白白。   他们再晚出现片刻,女人和她的儿子必死无疑。   宋忱在撒谎,或许在旁人那儿,她忽悠忽悠便能轻松地蒙混过关,可现在在他面前的两个人却都是人精。   背叛过自己的人还值得相信吗?   楚淮揉了揉眉心。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一个公寓里出来的,宋忱也曾给过他温情,他这么些年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情。   几个小时前,宋忱还是那个打趣地喊着他“娇妹”的好姐们儿,她有教养,脾气好,极易给人留下好感。   可如今呢。   她突然浪子回头,又是为了什么?   仅仅只是寻求靳天逸的庇佑吗?   张全芳临死前为什么要指着她?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而且,宋忱应该知道他是神了。   那种诡异的情景,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再加上可恶的血字,只要不是智障,都能猜出来。   楚淮垂下眼睑,敛去复杂的神情,再抬眸时,眼睛干净澄澈。   “忱忱姐,你猜的没错,我是神。”他笑,坦白的话登时令宋忱变了脸色。   楚淮心下一片澄明:“你也不是鬼,你是人。”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只能说你不是鬼,这只是场游戏,我们被世界骗了。”他淡淡道。   宋忱惊愕,满脸不可置信,眼中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她原先的计划有一瞬间的动摇。   不,楚娇一定是在骗她!   宋忱警醒。   楚娇巧舌如簧,之前她已经领教过了,她能颠倒黑白,让她那些愚蠢的鬼同伴自相残杀,现在不过是在忽悠她而已。   她凭什么相信楚娇?   楚娇是神,靳天逸身为鬼却与之为伍,是因为他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楚娇必须死。   宋忱低垂的眼里有阴冷的光闪过。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楚娇不仅是神,而且有可能是唯一的神。   即使不是唯一,屠杀神也绝对比屠杀全部的平民容易得多。   神肯定比平民少。   现在有极大可能,只要杀了楚娇,神阵营消亡,鬼阵营便赢了,可以直接离开副本……   她就能回到那个久违的家。   她的妈妈原本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著名钢琴家,却因为自己的病,完全放弃了事业,成日里同保姆一般悉心照顾着她。   她只要闭上眼,朝前伸出手,推开记忆里的那扇家门,就能闻到扑鼻的饭菜香和静静燃烧着的莲花味的熏香。   窗户上永远摆放着娇艳欲滴的花,因为妈妈不想让她看到枯萎颓败的花,然后联想到自己。   她想回去。   她已经半年没有回家了。   只要杀了楚娇,她就能回去了。   楚娇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个认识了三四天的陌生人,她……死不足惜。   她不愿意杀人,可是如果楚娇成为横在她和家之间的阻碍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掏出木仓械,结果了她。   她好容易走到今天,几次三番死里逃生,又怎能在这时功亏一篑?   宋忱贝齿咬紧了唇。   此时已临近深夜,城里的温度也在渐渐下降,靳天逸替楚淮拉上了外套拉链。   “你不冷?”楚淮转身,一边和靳天逸朝前走去找娄铭,一边问。   他这会儿才发现,之前靳天逸把衣服脱给了自己,他自己只穿着件短袖,人利落而干净,潇洒中带着几分凌厉。   “不冷。”   靳天逸摇头,笑了声:“不信你摸摸。”   楚淮:“……”   楚淮往背后淡淡地瞥了眼,与靳天逸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靳天逸冲他笑。   夜风里,他们身后传来了细微的手扣动扳机的声音。   忱忱姐。楚淮默念,眼中溢出些许怜悯。 第33章 血月狼人杀(11)   他从矮小男人未说完的话里猜到了宋忱一定有杀伤力极大的武器。   而体积小便于隐藏又杀伤力巨大的, 着实不多。   一般的副本, 除了一些基本的药物和用品, 其他诸如武器、符咒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会在进入副本后被世界没收, 所以久而久之,公寓里的人反而没有带这些的习惯了。   他之前杀弓虽女干犯的那把水果刀, 就是之前靳天逸割他手指时留在他这儿的,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这也恰好提醒了他, 血月迷城这个副本并没有没收任务者的武器。   所以宋忱的木仓,应该也是她机缘巧合下带进来的。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宋忱真的会对他动手,即使是在自己告诉他这个副本有问题之后。   清辉斜撒的巷道里,宋忱美目里有犹豫挣扎, 她缓缓地抬起了手臂,木仓对准了楚淮的后脑。   她的食指搭在扳机上, 面有戾色。   变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靳天逸倏然转身, 把楚淮往边上一推, 宋忱大睁着眼,神情滞了一秒。   只这一刹那的功夫, 靳天逸的手却已抓上了木仓身。   宋忱心跳骤停,目眦欲裂, 扣下扳机。   “砰”一声,子弹飞速离了膛。   楚淮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只见靳天逸一个漂亮的侧身,那颗子弹便擦着他的衣袂飞过, 最后打在了靳天逸背后的墙上,徒留下一个凹陷的坑。   宋忱瞬间面如死灰,眼里满是绝望。   这可以说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靳天逸面沉入水,深邃而黑的眼眸里带着彻骨的寒意。   靳天逸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宋忱所有的挣扎反抗在此刻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啊!”宋忱尖叫。   她的手无力的垂下,手中的木仓自然滑落,“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   楚淮走近,窸窣的脚步声踏在宋忱心上。   宋忱被靳天逸钳制,动弹不得,楚淮弯腰捡起木仓,脊背直挺,抬手将木仓口……对准了她。   他眉眼淡淡,人也高拔,清亮的眼里有一丝受伤。   “忱忱姐,这颗子弹,我还给你。”楚淮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木仓体那样冰冷,像死人的体温。   它吸着活人的热,无端让人心寒如冰。   “砰”一声,子弹飞出,宋忱圆目大睁,胸口绽出一朵美丽的血花。   她美丽的脸逐渐归于灰败,娇花凋零。   靳天逸松了手。   宋忱的躯体重重砸下,倒在地面。   那颗不属于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死前的最后一刻,她在血泊里闻到了淡淡的莲花熏香味和催人落泪的饭菜香味。   爸妈,我再也回不来了。   不!   她看到了什么?!   宋忱目露惊恐。   她仰头,正对着天上的月亮。   可那……根本不是银月。   那是……妖冶的血月。   宋忱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微微动了动手指。   这是她……最后能为他们做的了吧。   靳哥,娇娇,对不起。   ……   楚淮微失神地立在原地。   他的确对宋忱起了杀心,却没想到宋忱竟真的就如此轻易的死了。   有之前张全芳临死前的提示,他原本怀疑宋忱是鬼,或者宋忱被鬼附身,如果宋忱的性命受到威胁,鬼应该会现身。   可是……宋忱死了。   他不后悔。楚淮的心逐渐趋于平静。   线索又断了。   谁才是隐藏在他们中的鬼仍是一团迷雾。   “害怕么?”靳天逸问。   楚淮抿唇摇头,如墨的眼里萦纡着光。   靳天逸抓起他的手,他的五指明明紧紧握着木仓体,指尖青白。   他哼笑一声:“逞什么能。”   楚淮和他扮演的角色有天差地别,明明不安,却总是轻描淡写,兀自一人抚去所有的伤痕,静静等待泛起涟漪的水面再次归于平静,然后笑着向所有人展示湖光山色。   楚淮被他戳穿,身体一僵。   靳天逸像剥洋葱一样一瓣一瓣地拨开他的手指,夺去了通体冰凉的木仓,握住了他的手。   靳天逸的手掌心很暖。   楚淮脑中突然冒出了物理知识——内能会从内能高的地方向内能低的地方传递,传递过程中放出热量,直到两物体温度相同为止。   什么乱七八糟的。   楚淮微扬了扬嘴角,紧皱的眉头松了松。   靳天逸见他两眼发直,明显是在走神,拽着他就往外走。   “不会杀就我杀,一回事,没必要强求自己。”靳天逸道。   “嗯。”楚娇又回来了,羞答答地低着头,听着靳天逸的叮嘱。   靳天逸眼神霸道:“除了我不要相信别人。”   “知道了,”楚淮认真点头,“走吧,去找娄铭。”   宋忱的尸体横在路中央,楚淮经过她身侧时,脚步顿了顿。   银月下,他在青石地面上看到了一个用血写就的“冂”字。   这字写得歪歪斜斜,笔划颤抖。   “怎么了……”靳天逸偏头,也看到了那个字,眸光一凝。   “她怎么会写这个字?”楚淮蹙眉。   这个字念jiong,第一声,是“城外”的意思。   “会不会她原本想写的是‘门’字,然后血沥在了一起,将那一点连起来了?”   楚淮看向了街道另一侧。   离他们不到十米处有一间房屋,房屋的大门正对着他们。   难道,宋忱见到了鬼?鬼刚才立在门边?   靳天逸若有所思,略作沉吟道:“她可能是没来得及写完。”   他的话拓宽了楚淮的思路。   “那还可能是什么字?”冂偏旁的字着实多。   楚淮低头看了眼表,现在是十点三十,也就是说,还有半小时又要进入血月。   “我们快走,争取在半小时内找到娄铭,然后尽可能地去和任务者汇合,告知他们这只是场杀戮游戏。”   “好。”   靳天逸牵着楚淮走,他因为正专心使用锁定,所以并不说话。   楚淮走着神,突然背后一凉。   他猛地偏头,盯紧离自己最近一间屋子的窗户。   屋子里黑黢黢的,毛毛的窗户上,一双邪恶的眼睛一闪而过。   楚淮骤然忘记了呼吸。   那双眼睛血红而又阴森,顷刻间令他脊背发凉,毛孔张开。   他定睛再看时,那双眼睛却消失了,   楚淮拉着靳天逸走近,仔细一看,窗户后只是具骷髅,和他之前躲藏的屋子里的那具没什么太大区别。   因为时间间隔久,骷髅上没有一点儿皮肉,眼眶里的眼珠子也不知是掉了还是一起跟着皮肉风化了。   骷髅根本没有眼睛。   刚才……是他的错觉吗?   楚淮蹙眉。   他想到什么,脑中灵机一动。   “靳哥,我们分头进附近几间屋子找找,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有骷髅。”   靳天逸哂:“我找你的时候大致看过了,几乎每间都有。”   楚淮猛地听到这句,被震得呆在了原地。   “所以血月迷城的秘密……”   靳天逸点头,眉眼淡淡,声音悠远:“几年前,城中人应该也是莫名陷入了这场名为‘血月狼人杀’的游戏。”   “这至始至终都是场骗局。”楚淮终于笃定。   “对。”靳天逸神情有些冷。   他说:“自以为鬼的人为了活疯狂地屠杀人,人为了活则不断地指认别人,让更多的人以为自己变成了鬼。他们都为了活,最后却都走向了死。”   “归根到底,都是人杀人。”楚淮深叹。   那一具具骷髅,都是七八年前那场杀戮中死去的人。   宋忱、李星冉她们的尸体,在七八年后,也跟这些骷髅无异了吧。   这就是血月迷城一夜之间灭城的秘密。   胆小者自杀,胆大者杀人。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人类社会,本质就是一场人与人之间的厮杀。   血月迷城,只是复刻。   “有一个疑问。”   “我有一个疑问。”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楚淮的视线和靳天逸在空中交汇,都笑了下。   楚淮说:“你是想说,那些在厮杀中获胜的人的结局怎么样?按理说无论如何,最终都会有一个人能离开这个城。”   靳天逸点头,半真半假道:“我猜,要么自杀了,要么……”   他话锋一转:“被真正的鬼杀了。”   这只是一场……屠城游戏。   人类被戏耍,暴露着恶。   他们要尽快阻止这场游戏继续。   “真正的鬼……到底是谁?到底在哪里?”楚淮喃喃。   二人又走了会儿。   “我找到娄铭了。”靳天逸突然道。   他皱眉补充:“但是好像还有别人。”   ……   同一时间,任务者中一对新婚夫妻终于兜兜转转碰到了一起。   女人像蝴蝶一般飞进了男人宽阔的胸怀里。   她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情感登时迸发,豆大的泪珠倏然滑落,不一会儿就沾湿了男人的衣襟。   “修文,我、我……是鬼。”女人啜泣,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憋在心里良久的话。   她不敢杀人,又怕被平民阵营指认或者被神阵营刺杀,所以一直躲躲藏藏,上天见怜,让她碰上自己的老公。   他是自己全部的依靠。   叫周修文的男人身体僵了僵,却并没有推开女人,反倒是抱紧了她。   女人眼中有欣喜:“修文,你也是……鬼吗?”   她一双泪眼朦胧而美。   周修文苦笑着摇了摇头,坦白道:“小雅,我是平民。”   女人身形僵了僵。   “我不会杀你的!”董安雅说。   她自己都未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大。她喂自己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可惜没有丘比特。”周修文在这个时候还能苦中作乐,说话安慰爱人。   在常规的狼人杀里,神阵营里有丘比特,丘比特在开局可以对任意两位玩家射出爱神之箭,无论二者身份牌如何,都会立即结为情侣。   如果两位玩家都是狼人阵营或者都是好人阵营,则不存在目标上的分歧,但如果丘比特恰巧射中了一只狼和一个平民,那他们的目标就会改变,情侣和丘比特自动组为一队,暗中作梗,杀掉全部其他玩家,就能获得比赛的胜利。   “小雅,那个献祭……”周修文欲言又止,嘴角溢出苦涩,眼神却格外坚定,“我,我可以送你离开……”   董安雅反应过激地推开他,白皙的玉手死死地攥紧周修文的衣服:“修文,你听着,我虽然是鬼,但我不可能杀了你,我也不需要你献祭!你死了,我活着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她和周修文是天生一对,虽是相亲认识的,却在看到对方第一眼时就坠入了爱河,飞速闪婚。   他们真的像是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人。   “如果……”董安雅苦笑,“如果真的要杀掉所有平民才能赢得话,我就跟你一起死!”   她眼中满是笃定,一双圆圆的眼睛又甜美又倔强。   周修文被深深打动:“一起死。”   他将董安雅搂得更紧。 第34章 血月狼人杀(12)   “应该就是这件屋子了。”靳天逸指着五米外正对着的屋子说。   “但是附近好像还有人, ”他顿了顿, “估计是鬼阵营的。”   楚淮说:“现在是银月, 他们会隐藏身份的,不会对我们下手。”   靳天逸蹙了蹙眉。   楚淮走到门前, 门紧闭着,脚边堆积着厚厚的灰尘, 应该是有人进门,门上的灰尘抖落了下来。   真的有人进去过。   靳天逸推门, 楚淮冷不丁地看到娄铭正一脸猥琐地脱着地上油腻男人的衣服。   楚淮:“你……”   楚淮看着眼前白花花的一堆肉,额头青筋跳了跳。   他的视线往下移了移。   娄铭一惊,立马手忙脚乱扯着衣服盖住那人赤.裸的下半身:“别看别看!”   “要看看你老公的去!”   楚淮嘴角抽了抽,靳天逸额头上的青筋也跟着跳了跳。   靳天逸挑眉:“你这,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奸尸。”   娄铭:“别站那儿说风凉话了。”   “反正是银月, 楚娇你出去,姓靳的你过来帮忙, 看看他尸体上有没有伤口, 我刚耍那群傻鬼玩儿, 刚好进这屋,就看到这具尸体了,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死的,正准备扒衣服检查, 你们就进来了。”   楚淮长哦一声,乐得不用碰尸体,乖乖出去了。   他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立在外头, 人格外的扎眼,面无表情时宛若山间雪。   楚淮突然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他偏头看向了屋子另一侧。   果然,三秒钟后,一个黄毛像模像样地从他们所在的房屋旁经过。   他恰巧回头,看到楚淮,不由惊疑出声。   楚淮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黄毛走近,脸上的痘又大又红,因为形容猥琐,即使是在善意地笑,也显得有些不怀好意:“小姐,你一个人吗?”   楚淮双手环胸,笑的鬼畜:“不卖,谢谢。”   黄毛涨红了脸:“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娘,我就觉得你一个人很危险。”   楚淮挑眉。   黄毛见他不说话,又道:“我刚好经过,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你说对吗?”   楚淮并不清楚这人的身份,但他并不慌。   靳天逸有锁定,一定知道这人靠近了自己。   再说,现在是银月,这人不至于对他动手,即使要动手,也会先蒙骗他,等待血月降临。   “你能保护我吗?”楚淮抬眸,眼中水光潋滟,楚楚动人,立即令人升起保护欲。   黄毛见人上钩,心中不由窃喜:“当然能!”   他还是有些遗憾,这样的美人儿就要死在自己的手上,着实可惜。   “走吧!”   楚淮装模作样地跟在他后面走了两步,突然花容失色地大喊:“鬼啊!”   黄毛顿时脊背一僵,浑身发凉,他暴露了?   他这一滞,楚淮就明白了。   “黄哥哥,我刚才看到个鬼影过去,我好怕啊!”楚淮的声音又娇又软,带着惊恐未定。   黄毛瞬间神情一松,原来不是在说他。   他就说自己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暴露了。   “别怕,黄哥哥在这儿……”他转身去催楚淮,这称谓下意识脱口而出,神情不由一呆。   “不对,我不姓黄啊。”他回过神。   楚淮小心翼翼,一双黑曜石般的眼里满是狡黠:“那……毛哥哥?”   黄……毛。   黄毛终于反应过来,脸色瞬间黑如铁锅。   楚淮笑得欢,梨涡深深。   “你在耍我?”黄毛脸色一阴。这会儿要是还不明白,他就是蠢了。   “对啊。”楚淮无辜摊手。   黄毛手攥的紧紧的,一点点朝楚淮靠近,袖口……露出了一小段绳子。   他要勒死自己?   楚淮脸色陡然一沉。黄毛鬼阵营的身份已经暴露,但看他这样子,竟然想在银月里对自己动手?怎么会这样,照理说他们不该违背游戏规则。   楚淮心中存疑。   他知晓靳天逸时刻锁定自己,所以即使黄毛就要靠近自己,他也不害怕。   他做出掩面欲泣的样子,微微摇着头,一点点往后退:“你不要过来!你要做什么?!”   “臭娘们儿敢耍我,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黄毛抽出了整根绳子,笑得阴测测的。   楚淮也笑得阴测测的。   “你笑什么?”黄毛问。   “我老公一定会来救我的!”楚淮收了笑开始假哭。   黄毛嗤笑一声:“他指不定被我同伴给杀了。”   “不,这不可能!”楚淮美目里满是不可置信。   黄毛被她惊恐的神情取悦到,不愿再浪费时间,就要送她上路,楚淮脸上却浮现雀跃,眉眼弯弯。   “看!”楚淮突然伸手指着天。   黄毛下意识顺着他的食指往上看,不由啐了口:“不就是个红月吗?怎么,你还想跑?”   红月?   楚淮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登时懒散起来,掩面的手搁下,露出一双带着兴味的漠然的眼。   “老公!”他惊喜地朝黄毛背后喊。   “你以为同一招我还会上当两次吗?”黄毛嗤笑。   楚淮也冲他笑。   “砰”一声,黄毛目眦欲裂。   他满眼不可置信,机械性地低头,看着自己心脏处的血窟窿。   血在蔓延,濡湿了他的衣裳,还有他手中的绳子。   黄毛倒下了。   楚淮冷淡地走到他身边,踢了踢他:“我都说了我老公来了,你还不信。”   他说完大鸟依人地扑进了靳天逸的怀里。   木仓口仍发热,靳天逸哂:“挺好用的。”   他自然而然地环住楚淮。   楚淮委屈巴巴:“你再不来他就要勒死我了。”   他抽出自己的手,比划着:“用那么粗的绳子,绕在我那么细那么白的脖子上,一圈又一圈,像蛇一样,然后我就见不到你了。”   看到他作妖全过程的靳天逸:“……嗯。”   他的心情……有点儿复杂。   楚淮脸色一阴,一把拨开靳天逸的手,从他怀里跳出来,隐忍着道:“……你这手刚刚是不是搬尸体了?”   靳天逸忍笑:“……嗯。”   “……你自己扑进来的。”靳天逸一脸无辜地说。   楚淮:“……”   娄铭一走出来,就看到二人搂搂抱抱的样子,眉头皱成了川字。   “那胖子怎么死的?”楚淮想起正事,“身上有伤吗?”   “死的很奇怪,有点像张全芳的死法,浑身上下没有致命伤。”靳天逸说。   “听你的意思,他身上有别的伤?”楚淮问。   靳天逸嗯了声,刚要开口,娄铭却疯狂朝他使眼色,一脸“我们男人懂就好了”的表情。   娄铭怕楚娇追问,先一步往前走了。   靳天逸和楚淮在后面走着。   楚淮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追问靳天逸。   “你真想知道?”靳天逸挑眉。   “嗯!”楚淮重重点头。   靳天逸摸过尸体的手突然抓住了楚淮纤细的手腕,楚淮下意识就要甩开他的脏手,他却笑着,与楚淮对视着,抓着他的手一路向下……   “他这儿有病。”靳天逸神色如常,目光幽幽,深邃若银河的眼里藏着星星般莹亮的笑意。   楚淮的脑子“轰”一声炸成浆糊,脸上火烧火燎似的,登时有些气息不畅。   他回过神,飞快地眨着眼,强作镇定,满面羞红地抽回了手,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这老畜生,艹。   他觉得事情正在朝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他再不想办法离开靳天逸,就真的要玩完儿了。   “你们能不能走快点?”娄铭在前面不耐烦地催。   楚淮见他回头,做贼心虚的,立马和靳天逸弹开,垂着头走着。   这么一打岔,他差点忘了正事。   楚淮叫回了娄铭。   “刚才屋子里那人,我怀疑是他指认失败,被鬼带走的,毕竟……张全芳也是这么死的。”楚淮说。   靳天逸点头,娄铭想起什么:“楚娇,你真的是神?”   “嗯。”楚淮觉得对娄铭没有隐瞒的必要。   “哇!两只鬼一只神。”娄铭咋舌。   “对了,黄毛之前说,天上的是红月。”楚淮神色凝重。   娄铭一呆,抬头看天,嗤笑:“开什么玩……”   他话说到一半,脸色突然一变。   靳天逸同他解释了下血月迷城灭城的秘密。   娄铭回过神,艰难地吞咽着口水,目光艰涩道:“你是说……很有可能,根本不存在银月,一直都是血月……?”   “鬼阵营的任务者以为仍是血月,所以会继续杀人,平民和神却以为是银月,所以放松警惕……”   “那为什么我和靳天逸都是鬼,看到的却是银月呢?”   楚淮:“这么说不准确,根本不存在鬼、人、神一说,只有想杀人的和不想杀人的区别,所以忽略你是鬼,我是神,我们其实毫不夸张地可以说是一个阵营的。”   宋忱之前写下的,是“月”字啊。   她是仰头望着夜空死的,临死前看到的,最有可能的就是月亮啊。   她一定是看到了……血月。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真相便几乎呼之欲出。   血月迷城,从来没有银月,从来都是一轮妖冶的血月。   那他们为什么能看见银月呢?   到底是因为周围存在幻象,还是他们的眼睛……   楚淮心下一紧。   他现在似乎能勾勒出当年灭城的全过程了。   夜幕降临,城中人坐在屋子里吃着饭,话着家常,丝毫没有注意到银月变成了血月。   然后……游戏开始。   ……   靳天逸沉默片刻,问出了一个令人惊恐的问题:“……所以现在,到底是几点?”   如果黄毛以为是血月的话,那他认为的时间点应该和他们的认知是不一样的。   楚淮看了眼表,十点四十三。按理说明明离下一个血月还有十七分钟。   可黄毛的认知里,现在肯定是血月时间。   那么就可能是十一点到十二点。   甚至是……两点到三点……   五点到六点……   楚淮瞳孔陡然放大。 第35章 血月狼人杀(13)   楚淮下意识地揪紧了靳天逸的衣袖:“你发现了吗?从晚上六点到现在, 至少四个小时过去了, 银月的亮度却没有发生变化。”   他的嗓音有些颤抖。   娄铭皱紧了眉, 神情凝重。   四周静悄悄的,能听见猎猎风声。银辉倾洒, 靳天逸脸上细细的毛孔都清晰可见。   楚淮抿唇,指了指自己身上套着的靳天逸的衣服, 又道:“我身体差,对温度特别敏感, 之前那段时间,我即使套着外套,也觉得冷,但现在,我甚至有点热。”   “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楚淮目光艰涩。   饶是玩世不恭如娄铭, 也开始有些不安,催促道:“你把话说清楚。”   靳天逸替他解释, 言简意赅:“一般来说, 凌晨两点是夜间最冷的时候。”   娄铭神情滞了一秒, 终于明白过来。   他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艰难道:“你是说, 现在至少是凌晨两点以后……?”   楚淮垂下眼睑:“我不知道。”   娄铭看了眼自己的机械表,他的表24h内误差不会超过一秒。   先前楚淮看的时候是十点四十, 现在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是十点四十三,也就是说,他的时间和楚淮的是一样的。   娄铭冷笑一声, 粗暴地扯下手上的表,恶狠狠地扔在地上,脚碾了上去。   表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像指甲刮过黑板。   时间这个量如果不被人为的记录,人对时间流逝的感知能力是极其差的,而且会受到主观情绪的影响。   就好像手机没电,时间会格外的漫长,愉快的聊天,时间又飞逝。   所以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时间上的问题。   “我们先走。”楚淮说。   “去干什么?”娄铭努力保持冷静道。   “想办法和还活着的任务者汇合,我或许……知道生路了。”楚淮和靳天逸对视一眼,目光交汇的刹那,都微微点了点头。   靳天逸眼里有惊艳。   他们三人急急地走过一条街。   “靳哥,你使用锁定,”楚淮偏头看娄铭,“你使用召唤。”   “什么?!楚娇,你疯了?!”娄铭哗然。   之前楚娇向他解释过召唤和锁定两个技能之间的关系,靳天逸能用锁定找人,但他要是使用了召唤,召唤来鬼,到时候将他们包围,可就有点麻烦了。   楚淮歪头看他,平静开口,说出的话让娄铭怔在当场:“你知道吗,锁定和召唤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找人,用来求生的。”   楚淮一边走一边跟他解释:“首先,我们进入副本地点是随机的,其次,城里布局一样,房屋间隔一致,缺乏参照物,目的就是为了阻碍我们汇合,一般来说,在知道有鬼追杀自己的情况下,正常人的反应就像我们之前那样——躲起来,对吗?”   他逻辑清晰,头头是道,令娄铭叹服。   “无论我们是哪个阵营,我们本质都是任务者,现在副本刻意制造矛盾,最终的目的,不都是为了阻碍我们汇合吗?”   “我问过我自己,如果一开始你没有隐瞒自己鬼阵营的身份,我一早就知道你是鬼,我一定会为了活想方设法逃离你,这也绝对是正常人的反应,即使你像我保证你不会杀我,但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楚淮又看向了靳天逸。   “你还记得吗,当时的斧头声。如果我和靳哥没有特殊的交流方式,如果……”他这时仍不忘演戏,脸微红道,“如果我们不是心心相印,我信不过他,我肯定当时就跟你跳窗跑了。”   因为靳天逸使用锁定需要一直探查四周,所以比较耗费精力,他闻言沉默不语,只拉紧了楚淮的手。   楚淮这会儿反倒是最闲的那个。   娄铭使用完召唤,又听楚淮说:“我们的视觉、听觉,都出现过问题,还有那通打给李……”   楚淮差点说漏嘴认识李星冉,他见靳天逸回头看他,立即改口:“那通电话里,那个模仿我说话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真正的鬼!鬼的能力其实一早就暴露过,只是我们习惯性的忽视了。”   娄铭已经呆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信息量太大了,饶是聪明如他,一时也接受不过来。   楚淮嘴角突然溢出苦笑:“我有个不太美好的猜测。”   想到那个猜测,楚淮心情倏然有些沉重。   “鬼可能……除了在任务者二次指认错误后出现收割他们以外,并没有……亲手杀掉任务者的能力。”   他补充:“献祭的方法其实也属于‘二次指认错误’的范畴。”   娄铭听到这儿,浑身的血登时凉了个透彻,宛若置身冰窖,浑身僵直,脚仿佛钉在了地上,再动弹不得。   “如果不是张全芳的献祭,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想通这一点。”   “这只鬼只能迷惑人心,真正杀人的,是人。”楚淮说的很慢很慢,显然这个真相令他也觉得难以接受。   “所以我们必须要赶紧找到所有活着的任务者,告知他们真相,阻止这场游戏的继续,世界竭力阻止我们汇合,所以汇合之际,生路自然会浮出水面。”   楚淮终于解释完,忽然有些疲惫。   信息不对等和信息滞后太可怕了。   娄铭听完,呆呆地说了句:“神……爱世人。”   这句生路提示在此时格外的应景。   良久,娄铭复杂的眼神里竟掺着丝近乎卑微的信仰:“楚娇,你真的是神。”   某神一点都没有神的觉悟:“我不爱你们。”   他苦中作乐,“深情款款”地看着正定神的靳天逸:“我只爱他一个。”   靳天逸微低头看他:“我也只爱你一个。”   他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楚淮神情一僵:“……这话你就听到了?”   娄铭:“……”   ……   他们在一条条或空荡或有白骨的街道上穿梭,能见度突然下跌。   血月又来了。   楚淮看了眼表,十一点整。他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   从来就没有过银月。   副本从“血月迷城”更名“血月狼人杀”时,说的是“血月降临”,血月降临后,从未离开过。   而且副本介绍是——血红的月,迷失的人。   他之前对这句话的解释错了,这句话不是说,血月时鬼阵营的任务者才是迷失掉的人,这话是说,血月下的所有任务者,都是迷失本心的人。   心怀叵测的鬼阵营任务者在血月里穿梭行走,猎杀着自己的同伴,心怀叵测的民阵营任务者躲藏在城中的角落里,指认着自己的同伴。   平民不比鬼高尚。   本质都是背叛。   所以“血红的月,迷失的人”这句,颇有种“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味道。   世界是公平的,它从来不偏向任何阵营。   其实第一个小时的银月或许是真的,但之后的银月,却从未出现过。   鬼能对任务者的视觉造成影响,所以他们才能每隔一小时看到银月。   鬼想让谁看到银月谁就能看到,一旦表、通讯工具的时间记录错误,就没有人能准确的知道真正的时间,银月还是血月,鬼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他们这儿是十一点,或许另外一群人那里,就是凌晨一点。   一开始的时间应该是正确的,后来,时间就在潜移默化中被鬼改变了。   他们太过依赖手表,以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假的,都是假的。   ……   “我锁定到两个人。”靳天逸道。   “那群之前追我追了十八条街的鬼好像收到召唤正在赶过来。”娄铭道。   他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意外之喜。   “之前追你的有几个?”楚淮问娄铭。   “三个。”   楚淮略作沉吟,五个人的话,靳天逸有木仓,他们威逼利诱,应该能强迫那五个人暂时服从。   只是不知道,这五个人加上他们,是不是全部活着的任务者了。   最好是这样。   靳天逸抓他的手突然一紧,楚淮知道是其他任务者出现了。   因为能见度低,所以他自己看不到,不过有靳天逸在,他也不怕黑就是。   街道黑黢黢的,尽头拐角处倏然出现两个身影。   身影一高一矮,一宽阔一纤细,应该是一男一女。女人倚靠在男人怀里。   楚淮突然听见背后急急的脚步声,知道是那几个先前追娄铭的鬼过来了。   道路极窄,脚边的黑暗里似乎还躺着具骷髅。   前面是一男一女,后面是三只鬼。   “速战速决?”靳天逸挑眉看娄铭。   娄铭就要迎上背后那三只鬼,却被靳天逸伸手拦住:“我去,我怕你把人打死了。”   “那两个应该是情侣,比较好说话,你别动粗。”   娄铭耸了耸肩,漫着步子朝前走:“没劲。”   靳天逸揉了揉楚淮的脸,哂笑:“你就在这儿呆着。”   楚淮唔一声,眨巴眨巴眼:“什么事儿都不做?”   “嗯。”靳天逸摸了摸他的呆毛。   血月下,楚淮看不太清他的脸,只觉得他一双眼睛格外的漂亮,像宝石。   楚淮歪头笑:“我当你啦啦队。”   “一二三四,换个姿势,五六七八,再来一次。”   靳天逸:“……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口号?”   楚淮若有所思,理所当然:“我看电视机上减肥操就这么放的啊。”   靳天逸红了只耳朵,突然有丝庆幸血月下能见度不高。   “对了,给你个宝贝。”楚淮说。   “有木仓够……”靳天逸话说到一半,就见楚淮微掀裙子,露出了……绕在腿上的麻绳。   “黄毛那根,我觉得用得上,就带着了,没地儿放,口袋塞不下,就暂时绑腿上了。”楚淮草草地解释了下,解完疙瘩才发现靳天逸没动静。   “别看我腿!”楚淮红着脸用修长的手臂杠开了他的头。 第36章 血月狼人杀(14)   靳天逸单枪匹马迎上那三只鬼, 背影极潇洒。   他们追上来, 楚淮也终于看清了他们的长相。   两男一女。   那俩男的长的五大三粗, 肌肉遒劲的胳膊比靳天逸腿还粗,真活体施瓦辛格。   “来找死的?”其中一猛男喝道, 虎躯一震。   靳天逸没什么动手的欲望,懒懒散散地掏出木仓, 姿势极帅地朝他们抬起了木仓口。   那三人脸上血色顿失,两条腿抖如筛糠。   落在后面那女人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 想要找机会逃跑。   靳天逸偏头,目光犀利地看着她,笑得有些随意:“不许动,不然我不保证木仓会不走火。”   女人脚步一顿,六神无主。   “他肯定是在骗我们!说不定木仓里根本没有子弹!”另一位猛男道。   “哦?”靳天逸一边的眉毛挑了下, 冲他笑,“那你试试?”   他把木仓口对准了那人。   那人立即萎了。   靳天逸移开木仓口, 在那三人震恐的眼神中, 对着一侧的墙壁开了一木仓。   “砰”一声, 三人看着墙壁上凹陷的弹坑,瑟瑟发抖, 这颗子弹要是射进自己的脑子……   “相信了吗?”   “没功夫跟你们废话,不杀人, 你们自己把衣服脱了,武器丢了,然后手举起来。”靳天逸干脆利落道。   楚淮立在光与影的交界处, 他看着那俩猛男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还是不得不脱衣服的样,忍俊不禁。   他也没想到靳天逸还能有这么匪气的一面。   咣当两声,一把菜刀、一根铁锹扔在了地面。   交完武器的两人默默举起了手,祈祷着靳天逸不要说话不算话毙了他们。   “你的呢?”靳天逸皱眉看着另一个猛男。   猛男窸窸窣窣地脱完衣服,浑身上下只剩一条黑色平角短裤。   “你看我真的没有武器……”他颤颤悠悠地举起了手。   楚淮以手掩面,轻咳一声,在靳天逸身后笑着喊:“你让他把裤衩也脱了,他就安分了。”   靳天逸回头看他,他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熠熠生辉,透着猫样的狡黠。   楚淮说完就兀自转过身去。   靳天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伸手指着他的黑裤衩,一本正经道:“听媳妇儿的,你裤衩也脱了。”   猛男腿抖了抖,良久,默默地……把手伸进裤衩,掏出一把折叠刀具扔在地上。   靳天逸收了木仓,拿出绳子,给三人来了个五花大绑。   娄铭说服了那对情侣过来时,正好看先靳天逸饶有兴致地用绳打了个完美的蝴蝶结。   那麻绳蝴蝶结正好缀在猛男赤.裸的两块胸大肌之间,画面格外的……别致。   娄铭:“……”魔鬼。   那对情侣就是董安雅和周修文。   董安雅冷不丁看到这场景,害怕褪去后,咯咯地笑出了声。   说实话,娄铭一开始拦住他们,他们吓了一大跳,他虽然道明来意,却一副你要是不跟我走你们就死定了的表情,着实吓人,还是后来过来的楚娇向他们解释清楚了。   他们松了口气,不由愉快欣喜。   不杀人就可以离开副本,真的太好了。   靳天逸完成自己的杰作,走到楚淮身边邀功。   楚淮毫不吝啬,嗲着嗓子:“天逸哥哥好棒!”   靳天逸不满意,把俊脸凑了过来,意思很明显,眼里还带着笑。   楚淮脸一僵:“……”老子呼你一大耳刮子。   楚淮大拇指压住其他四根手指,忍住暴揍他的冲动,含娇带怯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他的唇又软又冰,那个吻宛若蜻蜓点水。   靳天逸一脸意犹未尽,转身却默默地红了耳朵。   楚淮亲他了,没有目的,主动的。   董安雅语气钦羡,仰头看周修文:“他们感情真好啊,我们刚谈那会儿也这样。”   他们眼中羞赧不安地玩着手手的楚淮:好个屁。   靳天逸在转身时,已经管理好了表情,他极自然地搂上楚淮的腰:“抱歉,情难自禁。”   楚淮转头微笑地看着他。   “没事儿没事儿,我懂的。”董安雅性格活泼,立即接道。   娄铭默默地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掏出自己的大砍刀,去找猛男聊天去了。   “我叫董安雅,这是我老公周修文。”董安雅主动介绍,周修文也朝他们善意地点头。   “娇娇,这是你老公吗?”董安雅偷瞄了眼靳天逸,饶是只爱周修文一个,仍是脸微红。   真的太帅了。   楚淮正发愣,董安雅却极自来熟地牵起了他的手,摆弄着他的手指,俨然把他当小姐妹。   “不是,他不是我……”楚淮话说到一半,靳天逸看着楚淮和董安雅牵在一起的手,脸色陡然一阴,不由分说地拽回了楚淮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董安雅乐了:“娇娇,你老公刚才那眼神,我真怕他剁了我手指头,这谁还敢碰你啊,连女人的醋都吃。”   楚淮歪头看了眼靳天逸,也觉得他反应有点过激,眼中不由浮现些许疑惑。   靳天逸若无其事地回望他。   楚淮那星点儿怀疑登时又没了。   “……他不是我老公,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我们才在一起……”楚淮话没说完,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脸色登时差起来。   他把剩余的话咽回去,等着突如其来的反胃自动平息,手臂上的血管里却传来了熟悉的跳动。   明明靳天逸在,却好像发作了,但不疼,只是有点恶心。   “你怎么了?”时刻注意着他神情的靳天逸担忧地问。   楚淮朝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显然,并没有太大说服力。   董安雅的神色有些奇异。   良久,楚淮忍着难受,哑声道:“可能有点着凉。”   他把自己的手从靳天逸手中抽了出来,然后故作自然地指着娄铭所在的方向:“我怕他跟他们解释不清楚,我去再说一遍吧。”   靳天逸眉宇间染上淡淡的心疼,他在身后握住了楚淮的手腕,楚淮一惊,眼疾手快地打掉了他的手。   他不能让靳天逸看到他的手臂,那一定很吓人。   鼓动着的血管……   他没想好该怎么解释,也不想把过去暴露在别人眼前。   没劲。叙说的过程不是治愈,是二次伤害,真没必要。   他近乎逃避的态度让靳天逸皱紧了眉。   楚淮到底在瞒自己什么?   董安雅小声地跟周修文说着什么,楚淮还未走到娄铭跟前,熟悉的刺痛传来,血字在此时出现在了所有存活者的脑中。   “恭喜,所有还活着的任务者都破解了血月迷城的秘密,停止了杀戮,血月迷城的结局不会再次被复刻。”   “献祭是神对丑恶的世人最后的怜悯,是洪水滔天时的诺亚方舟。”   “而只有你们的信仰,才能让神的天赋真正觉醒,现在,神迹再现!”   光影里,楚淮蓦然回首。   时间静止了。   空气停止了流动。   茫然震惊定格在周修文和董安雅的脸上。   楚淮这才发现靳天逸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自己。他被自己抓了个现形。   背后,娄铭刚和那三个鬼解释完血月迷城的秘密,将要站起,却被定格,屁股高高撅着,姿势极其滑稽。   恶心反胃感褪去。   楚淮感觉极不真实。   血字在他脑海里浮现,一个又一个,第一次不是伴随着刺痛而来的,那样温柔。   “真·天赋:神之凝视。”   “神目光所及,鬼无处藏匿。”   楚淮笑了。   原来这就是生路提示的“神爱世人”。   现在他的眼睛能看到隐藏着的鬼。   世界暂停了,时间不会再流逝,所有的危机都不复存在。   他只要找到那只鬼,然后指认它,就能终结这个副本。   终于要结束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楚淮仔仔细细地看着,靳天逸、董安雅、周修文不是鬼。   他转身,娄铭和那三个鬼也不是鬼。   也就是说,鬼不在任务者中间。   所以,鬼一定隐藏在城里的某个角落。   楚淮无奈地笑,那么大个城,他们被定格了倒是舒服了,自己却要满城跑。   也不知道自己运气怎么样,运气不好,估计要跑断腿。   楚淮认叹了口气,乖乖认命,正准备离开这个巷子,与靳天逸擦肩而过时,突然想起什么,坏笑着将手伸进了靳天逸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那张被靳天逸光明正大的偷走的自己的照片。   他本想撕掉,手捏着照片的边角,已撕出一个小口,却犹豫了。   李星冉死了,他带不走她的尸体,没办法将她安葬,这照片也算是对故人的纪念了。   他看着照片上男装的自己,一瞬间感慨万千。   这女装,什么时候是个头?   楚淮将照片收好,已经走出去一段,却又折返回来,得瑟地轻拍了拍靳天逸的俊脸,姿势活像在扇他耳光。   “老子早想这么干了。”   “干老子?到底谁干谁?”楚淮嗤笑一声。   “掏出来没老子大,纯情得一看就是个小雏鸡,活肯定瞎jb烂。”   仗着靳天逸听不见,楚淮不吐不快,话糙得难以入耳。   事实证明,像模像样太累,做禽兽真的很爽。   他发泄完了,通体舒畅,准备去找鬼,然后……回去继续当靳天逸的乖媳妇儿。   靳天逸袖中的手不由攥紧。   楚淮吹了声口哨,极潇洒地走了,来世界这么久,他就没这么快活过。   也不是靳天逸对他不好,事实上靳天逸对他真没话说,堪称模范老公,可他就是有点儿憋屈。   他走后。   寂静无声的巷道里,突然传来靳天逸的哼笑声,他懒散地将手插进口袋里,那里原来装着楚淮的照片。   靳天逸歪着头,目光幽深地看着楚淮的身影从拐角处消失。 第37章 血月狼人杀(15)完   因为房屋的外观一模一样, 楚淮怕重复进入浪费时间, 所以干脆在起初费了点时间走到了城池的边缘。   反正在任何地方都可能看见鬼, 所以这几个小时也说不上浪费。   楚淮摸到极厚的墙体,确定找到了城墙。   因为时间静止, 所以天上一直是血月,能见度不高, 也为楚淮的行动造成了困难。   他又花了几个小时,沿着墙体绕着整个城转了一整圈, 终于确定了城是正方形的。   这么折腾,他两腿跟灌了铅似的,抬一抬小腿肚子都疼的不行。   楚淮认命地顺着一条条街一间间屋子的找着,也有些郁闷。   怎么鬼捉人到了后来变成了他捉鬼?   他捉鬼也就算了,还是捉迷藏的捉。   那些任务者倒是定格不动了, 但鬼可不一定不跑。   万一他一边找,鬼一边跑, 那得找到猴年马月?   等他找到鬼, 靳天逸他们身上的灰都能把他们给埋了吧?   楚淮这会儿一只手杵着门, 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又是一只倒挂在蜘蛛网上的小黑蜘蛛因为楚淮的到来, 从门上掉了下来,楚淮已经无所畏惧。   楚淮大致扫了眼屋内, 仍是一些落了灰的老家具。   他鬼使神差地仰头望了眼,高高的房梁上吊着两具骷髅。白花花的骨头随着寒风轻微的摇晃,发出风铃般的声音。   呵, 挺别致啊。   屋子正中央摆着两个高板凳。   这俩人应该就是当年血月降临时相约自杀共赴黄泉的了。   “打扰了。”楚淮无所获,贴心地替他们关上门,走到空旷的街道上,心情极其操蛋。   要不是那行血字还在自己脑中循环播放,他甚至怀疑世界在耍自己,前几个屋他找着个镜子,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下自己的眼睛,也没发现什么过人的地方,就普普通通,真不像有“神之凝视”技能。   他一晚上没睡,眼睛里都有红血丝了。   楚淮歇了会儿,继续找,越找却越觉得不对劲。   哪里出现了问题。   楚淮机械地走着,终于,走到了那个自己木仓杀宋忱的巷道。   周围黑漆漆的,宋忱的尸体还静静地躺着,也许七八年后,就会变成道路中的一具不起眼的白骨。   楚淮想了想,终是有些不忍,渐渐地靠近宋忱的尸体。   宋忱的眼睛还大睁着,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她手边那个“冂”字已经完全干涸,血迹暗红。   楚淮把宋忱抱起,感受着她尸体的僵硬程度,心中突然有个不好的猜测。   宋忱浑身都僵了。   尸僵一般都是在死后1到3小时出现,4到6小时扩散到全身,宋忱死的具体时间应该是晚上12点左右,也就是说……现在很有可能真实的时间已经超过了……第二天早上6点。   但是在鬼能力的作用下,他们没有一点时间概念,只要自己找不到鬼,任务者就永远不知道真实的时间,次日早6点就是个永远无法到达的没有任何意义的时间点。   换而言之,熬到次日6点钟离开副本这个方法自始至终就是条死路。   献祭和找出隐藏在城中的鬼,才是唯二的生路。   现在时间静止,连献祭都成了条死路,因为除了自己,剩下的人根本没办法说话。   所以如果他找不到那只隐藏着的鬼,他们所有人最后的结局也许不是死,但是也与死没什么区别了,自己永远在城里兜兜转转,漫无目的地和鬼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而其他人,则化为了永恒的雕塑,成为了血月迷城里的一道风景。   不。   楚淮努力保持着冷静。   他们走到这一步,怎么可以功亏一篑。这种效率极低的寻找一定是错误的,一定有什么,是他遗漏了的。   他先把这些纷乱的思绪放到一边,支着宋忱的尸体,推开了最近一间屋子的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屋里阴森森的。   楚淮摸着墙,腿抵到了床沿,他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布,把床稍微擦了擦,然后将宋忱的尸体放到了床上。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如果几年后还有任务者加入血月迷城副本,路上的白骨会被他们随意践踏,但屋子里的,却很有可能不会被挪动。   楚淮轻放好她的腿,将她的手搭在腹部。   忱忱姐。   他心道,弯着腰,就要伸手替宋忱抿上眼睛,对上宋忱那双眼,却突然僵住,再动弹不得。   他袖中的手不住的颤抖。   黑暗的屋子里,楚淮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床榻上的尸体,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压抑感令人窒息。   宋忱的眼里,没有红血丝,眼白眼黑,极其分明。   楚淮忘不了自己对宋忱的第一印象。   那时他还问宋忱,你眼睛里好多红血丝,是不是生病了,宋忱说……她有视网膜脱落的先兆,问题不大。   现在红血丝不见了。   他的眼里却有了红血丝,铺天盖地的红血丝。   楚淮笑了,笑的有些悲凉。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串到了一起。   那些微小的疑惑终于解开。   张全芳死时手指着宋忱,是因为那只鬼,住在宋忱的眼睛里。   张全芳使用献祭,鬼逼不得已现身,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她,当时自己的眼前一片血红,何尝不是变相的提示?   那通打给李星冉的鬼来电,为什么鬼能学自己说话,一字不差地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是因为,他……住在宋忱的眼睛里啊。   而宋忱在这之前能看到一直是交替的银红月,却突然在死时写下了一个“冂”字,提醒他们月亮有问题,足以说明,她那时看到的是血月。   她的视力为什么又恢复正常了呢?幻觉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呢?   那是因为,宋忱就要死了,鬼……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一字一字,说的极慢,却带着坚定:“我指认,鬼隐藏在任务者楚淮的眼睛里。”   他闭上了眼,眼里一阵剧烈的刺痛,血红在翻滚。   那一瞬,楚淮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恨意和怨念。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鬼撕碎时,耳边却传来了鬼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凄厉而极具穿透力,楚淮耳膜阵阵发疼。   他找到了鬼。   鬼在他的眼睛里。   所以,拥有“神之凝视”又如何?鬼在神的眼睛里。   这鸟天赋,应该叫做“神之蒙蔽”。楚淮嗤笑出声,眼睛已经不疼了。   他就算在这城里找十年,也不可能找到鬼。   神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祥和宁静,鬼却趴在他的眼球上,静静地嘲笑着他的蠢钝。   鬼神一体,神不比鬼高尚。   撒旦和耶稣,上帝和魔鬼,伊甸园和地狱。   鬼就是伊甸园里攀附在智慧之树上的魔鬼假扮的毒蛇。   楚淮睁开了眼,看到了那只隐藏在他眼睛里的鬼。   出乎意料的,鬼的长相并不狰狞,反倒是个面相极坚毅的年轻男人。   男人肤色苍白如纸,比之吸血鬼尤甚。   “你是不是血月迷城里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楚淮问他,语气淡然自若。   鬼并不说话,楚淮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恨意和怨念在消减。   “所以你理所当然成了这个诅咒的寄体?被逼着将这个杀戮游戏延续?”   楚淮说话的档口,男人周身的阴气急速消散,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   终于,他脸上的阴厉之色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释然的笑容。   “谢谢你,我解脱了。”他似乎太久没说话,嗓子里像掺了沙,声音极难听,令人毛骨悚然。   他说完便消失了。   随着鬼的溃散,世界也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天圆地方虽然是错误的,但此时楚淮抬头,漆黑一片的天上,自红月处突然裂开一条缝。   就像鸡蛋开了口,里面的小鸡崽看到了……光。   刺眼的光。   神奇的一幕在眼前上演。   楚淮走到窗前,看着漆黑像衣服一样渐渐褪去,自缝隙处开始,那只巨大的西瓜裂开了。   西瓜子般的任务者,看到了外面真实的世界。   原来,天,那么亮了。   刺眼的光照了进来,东边的太阳熠熠生辉,毫不吝啬地给予着这座阴冷的城以热量。   这是早晨,六点后。   整个血月之城,被阳光所笼罩。   楚淮趴在窗前,笑了,这个诅咒结束了。   熟悉的刺痛传来,血字在所有人任务者眼前显现——副本完成,即将传送。   楚淮转头看着床上的宋忱,微微朝她颔首。   不远处阴影里躲着的靳天逸看到了楚淮那个宛若神明般的笑。 第38章 过渡章   因为任务者的分散, 所以这次没有巴士来接他们离开, 楚淮眼一睁一闭之间, 空间骤换。   再睁眼时,哥特式般的公寓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身后传来董安雅的倒抽凉气的声音。   楚淮扫过董安雅和周修文, 偏头瞥了眼靳天逸,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觉得靳天逸看他的眼神有些微妙,似乎很……危险。   靳天逸对上他的视线, 薄唇微弯,哂笑。   靳天逸只看到董安雅和周修文,笑了:“运气不错。”   “什么运气不错?”楚淮好奇问。   靳天逸:“通关的新人是随机分配加入哪间公寓的。”   楚淮一愣,笑的古怪:“也就是说,娄铭现在拥有了两个猛男小弟。”   他能想象娄铭黑着脸往公寓里走, 两个猛男点头哈腰谄媚地冲他笑的场景。   场景突然切换,董安雅心里上个副本的阴影还未散去, 美目里透着丝丝恐慌。   楚淮刚要安慰她, 让他们跟着进去, 公寓里却传来了嚎啕大哭。   那哭声响彻云霄,余音绕梁, 久久不绝,吓得董安雅浑身直抖。   楚淮神情有些古怪, 看向靳天逸,靳天逸低头看了眼表,忍笑说:“现在早上七点半了。”   他顿了顿, 轻咳一声:“骆子阳大概以为我们死了,所以……在给我们哭丧。”   楚淮:“……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想,骆子阳开始嚎:“都怪我乌鸦嘴,非要咒他们……娇娇,老大,忱忱,你们都去了,就剩我和那个死人脸,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他妈能不能别哭了,一大早让不让人睡觉了?!死了不是很正常?”这个声音有些陌生,楚淮愣了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孙嘉木。   骆子阳一边嚎一边骂:“你个狗娘养的!我日你吖个大香蕉船%¥&*#……”   楚淮、靳天逸:“……”   楚淮扶额:“快点儿进去吧。”   他们就要推旋转门进去,一道孩子哭声传来,又尖又嘹亮,震得人鼓膜疼。   骆子阳和男孩的哭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叫板,一声高过一声,成了二重奏。   男孩:“妈妈!我要妈妈!妈妈你在哪儿?呜呜呜……”   骆子阳:“娇娇!我要娇娇!娇娇你在哪儿?呜呜呜……”   楚淮:“……”   董安雅和周修文叹为观止。   楚淮心情复杂地走进去,以手掩面,使劲地咳了声,但显然没什么效果。   那一大一小窝在楼底下的沙发里,一人抱着个抱枕哭,最先看到楚淮一行人的反倒是孙嘉木。   孙嘉木见他们回来,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脸色登时有些难看。   还是靳天逸实在,掏出木仓,在董安雅痴呆的眼神里,对着绘满画作的墙壁开了一木仓。   楚淮刚要说他破坏公共设施,一转头,却看着那个深深的弹坑在他的注视下凭空消失。   原来公寓不能被破坏。楚淮了然。   那巨大的木仓声激醒了骆子阳和男孩。   骆子阳两只瘦瘦的胳膊攀在沙发背上,探出两只兔子般红通通的眼睛,和楚淮大眼瞪小眼。   然后他浑身一个激灵,醒了。   楚淮:“你不是要我吗?我在这儿。”   骆子阳还没来及的露出两个锃亮的小虎牙,视线在楚淮背后一行人中扫了扫,没看见宋忱,脑袋登时耷拉了下来。   “宋忱死了?”孙嘉木问。   靳天逸淡淡应了声。   孙嘉木的目光在靳天逸和他身前的楚娇身上逡巡,眼里有了丝轻蔑。   五阶副本,楚娇活着回来了,宋忱却死了,能说明什么?   靳天逸心思都放自己女人身上了。   宋忱没点自知之明,死了也活该。   孙嘉木转身上了楼。   董安雅在背后语气不屑:“什么人啊,这幅德行,了不起了。”   周修文给她使眼色,让她别多说话。   更艰难地还在后面。   男孩跑到了楚淮跟前,拉着他裙子下摆,眼神怯生生又满带希冀:“姐姐,我妈妈呢?”   他带着微哭腔,稚嫩的声音在颤抖。姐姐回来了,妈妈却不见了。   楚淮沉默了。   男孩似乎意识到什么,又圆又亮的眼睛里恐惧在积聚,他攀上了楚淮的手,着急地揪着他的指头,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我妈妈呢!你还我妈妈!我要妈妈!”   背后的董安雅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面露不忍。她也是女人,也有母性。   她有些庆幸自己和周修文还没来得及生个孩子,要不然……   楚淮被他抓得生疼,纤细的手指上都被掐出了几个又红又深的指甲印,却没有甩开他,只任由他发泄着。   靳天逸看着楚淮手上出现的猫抓一般的红痕,眸光一紧,他知道强拉着拉不开,反倒会加深伤口,于是开口:“安安,松手。”   男孩对上他深邃平静的眼眸,神情一滞,手下意识地一松,但他随即反应过来,仍死拉着不放。   靳天逸微抿唇,施施然蹲下,与男孩平视。   “放开姐姐,哥哥带你去找……”靳天逸顿了顿,“爸爸妈妈。”   楚淮瞅了他一眼。靳天逸撒起谎来也面不红心不跳。   “爸爸?”男孩一呆,小声嘀咕,“我没有爸爸,我只有妈妈。”   他随即忘了这点:“哥哥,你真的能带我去找妈妈?”   靳天逸哂笑点头。   男孩雀跃地松开了楚淮的手。   他看到楚淮手上的指甲印和渗血的红痕,登时慌了,大眼睛里雾蒙蒙的:“姐姐,对不起,弄疼你了,我给你吹吹,妈妈说吹吹就不疼了。”   他说着真的小心翼翼地握着楚淮的手,轻轻地吹了起来。   呼出的热气打到楚淮手上,痒痒的。   “走吧。”靳天逸温柔地朝他伸出手。他蹲在那里,五官英挺,碎发凌厉,笑得疏朗。   男孩搭上他温暖的手,被他牵着朝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楚淮。   “姐姐再见。”男孩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楚淮朝他挥手,一阵心酸。   蔫巴的骆子阳走过来,趁靳天逸不在,一把抱住了楚淮,对着他不存在的胸蹭了蹭。   “忱忱走了,还好你和老大还在。”骆子阳嚎久了,嗓子有点儿哑,委屈巴巴的。   楚淮哄孩子似的轻拍了拍他的背,顺带着爱抚了下他的头,他笑得温柔,举止亲昵地让董安雅欲言又止。   骆子阳情绪低落不懂事也就罢了,楚娇就好像有点……那什么。   ……   骆子阳主动带着董安雅和周修文去买房了,楚淮来到了审判墙跟前。   属于宋忱的画很大,一眼就看见了。   画面里,一身蓬蓬裙的公主从白玉般的楼梯上下来,身后是一片金碧辉煌。   吊灯华丽,灯光旖旎。   她短发微卷,面容干净姣好,噙着完美的笑,人自端方。   忽略她的上半身,这是幅极温暖美好的画。   可是,宋忱上半身的身体结构被清晰地画了出来。   她的上半身其他的器官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心脏。心脏占据了胸腔还不够,还抢占了腹腔、骨盆……   画上的心脏像个子宫,它似乎被撑大,红红的壁都显得薄薄的。   现在心脏破了,流出的却不是血,而是像羊水一样污浊的液体,液体充斥着宋忱整个上半身。   心脏像蛋饺一样像楚淮展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鬼。   那鬼弥勒佛般地盘坐着,微仰着头,嘴里插着根像脐带一般的管子。   那是宋忱的心脏动脉。   恍惚中,那鬼似乎在对他笑。   ……   这画里透露的意思,宋忱的心脏……   所以血月迷城里的鬼在还未进入副本前就挑选中了宋忱,隐藏到她身上,是因为她的心脏吗?   楚淮扶着墙,脸色一白,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又来了。   疼倒是不疼了,但真的很想吐。   之前时间静止后,他一边找鬼一边思索自己身体的变化,最后得出了个还算比较靠谱的结论——因为靳天逸的缘故,他体内的鬼被压制,之前崩溃的排异机制又开始工作了。   这就跟孕吐的产生差不多,受精卵因为有一部分男人的基因,所以在怀孕初期会被女性身体当做异物对待,从而造成剧烈的反应。渐渐地,女性机体接受了这个吸食她营养的寄生物,身体就不存在排异行为了。   之前鬼占上风,在他体内肆无忌惮,他体内排异机制完全崩溃,所以不存在种种排异反应,但现在鬼被靳天逸压制了,变弱了,所以他的身体又开始争夺主导权了。   这是好事,虽然呕吐欲比疼痛更难忍,但这至少证明,他有机会在身体争夺中赢,彻底摆脱它。   之前的副本里,时间虽然静止了,但他却自我感觉在城里找了至少有七八个小时,这么久,却并没有发作,是不是说明,他真的要摆脱那种跟了他十多年的痛苦了?   ……   董安雅跟着骆子阳买完房回来,就看到了楚娇柔柔弱弱地撑着墙,捂着脖子,对着墙干呕的场景。   她那好看的五官揪在一起,唇色微微泛白,着实令人心疼。   “我真的没想到买房竟然是这个意思。”周修文说。   骆子阳极自来熟地将手搭上了他肩膀,得瑟道:“见识到了吧?”   周修文客气道:“麻烦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董安雅踩了一脚。   “小雅你踩我干……”周修文摸不着头脑,董安雅跟眼睛抽筋了似的,一直往楚娇那边瞟,拼命朝他使眼色。   周修文看了眼病如西子的楚娇,呆了会儿,终于“哦”了一声,收到了媳妇儿的暗示。   骆子阳一头雾水:“啥情况?”   “没没没。”董安雅接得飞快。   楚淮见他们回来,勉强冲他们笑笑,然后就去自己的二楼了,她这病怏怏的样看在董安雅眼里更坐实了猜测。 第39章 过渡章2   因为血月迷城的副本在晚上, 楚淮彻夜未眠, 也有些吃不消, 洗了个澡,早早就睡了。   他不准备等靳天逸回来再爬床。   他现在身体内部发生了变化, 疼痛感消失了,被时不时的呕吐感取代, 靳天逸没法消除这种呕吐感。   楚淮也不确定这种变化是暂时的还是永久性的,但至少他不至于睡到半夜疼醒, 然后睁着眼艰难地熬到天亮。   呕就让它呕好了,一会儿就过去了。   靳天逸临晚才回来,他洗完澡等着楚淮过来。   一本书看完了,楚淮没影。两本……   靳天逸搁下手中厚厚的书,转着旋转椅看着门边, 他的门一直都开着,楼道里黑漆漆的。   公寓一般十一点半自动熄灯, 楚淮这么晚还没上来。   这档口, 楚淮之前的话又飘到了靳天逸脑中, 他神情忽明忽暗。   靳天逸轻笑一声,迈开交叠着的长腿, 下了楼。   因为周修文和董安雅的到来,楚淮荣升二楼。   楚淮迷迷糊糊间听到敲门声, 暴躁地揉了揉头发,拖着拖鞋去开门。   他穿着睡衣,人极清瘦。   “回来了。”   他开完门就把自己往床上一摔, 蚕丝被陷了一个大坑。   靳天逸转身关上门:“……你连眼睛都没睁怎么知道是我?”   “那狗味儿就你身上有。”楚淮把脸闷在被子里,有点小鼻音。   靳天逸:“……”   “人送走了?”楚淮好歹还有点意识,问道。   “嗯,”靳天逸没开灯,一边说一边靠近楚淮,“因为他小,一个人回归现实不安全,所以就被先送回了公寓,由任务者送回现实世界。”   “安安他爸爸妈妈……?”   “他们这么些年从未放弃过寻找,一直没有搬家,他妈妈说,就怕聪明的安安跑回来发现爸爸妈妈不见了,他们一直都在等他回家。”   “真好。”楚淮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脑中能勾勒出那个场景。   他当年也常做梦,梦见自己偷偷从精神病院跑出去,找到了爸妈的新家,然后他敲门,爸妈抱着他痛哭流涕。   然后他就笑。   他回过神来时,靳天逸已经像铲鸡蛋一般把他给掀了过来。   靳天逸栖身上来,捧住了楚淮的脸。   楚淮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茫然了三秒,惊醒。   艹。   他想把靳天逸掀下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当然一番挣扎也不是没有一点效果,他和靳天逸贴得严丝合缝。   楚淮不敢动了。   靳天逸眸色微暗。   楚淮恼了:“你他妈放开老……”   “老什么?”靳天逸挑眉,想起了先前楚淮的话。   楚淮不自在的别过脸:“……老娘。”   靳天逸神情一滞,嘴角微弯。   他掰回楚淮的脸,与他视线相撞。   楚淮看着他眸子里窜起的小火苗,慌了。   靳天逸发什么疯,吃了春.药?这是要干他啊!   “老……”子日你大爷。   楚淮保持冷静。他这会儿要是激烈反抗,指不定就成欲擒故纵、欲拒还迎了。   靳天逸低低地笑,眸底带着丝丝危险:“这回又是老什么?老娘?”   他到要看看楚淮能装到什么时候。   身下的楚淮突然两颊绯红,眉目含情:“老……公。”   他嗓音软软,勾得人心绪极乱。   靳天逸僵住了。   楚淮喊他……老公。   楚淮继续卖乖,纤细的身体微微发抖:“我,我还没准备好,我害怕,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干净澄澈的眼睛里满是娇怯,仿佛在一遍遍地盘问:你舍得吗?   靳天逸如他预料般的不动了。   楚淮眼睛亮了。是个人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   当然靳天逸不属于“人”这个范畴。   靳天逸看着楚淮眼里的狡黠和得逞,哂笑着,吻上了他的唇。   楚淮表情瞬间凝固,浑身僵直。   靳天逸也不知道较什么劲,吻得极细,一双深邃的眼在他脸上游走。   楚淮很羞耻地觉得,很舒服,很有感觉。   他被吻得有点儿晕乎,靳天逸一边吻,一边空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解开自己衬衫顶端的扣,动作缓慢优雅。   楚淮的脸近在咫尺,他额上有薄汗,眼里一片意乱情迷,微潮红的脸格外诱人。   楚淮看到他的动作,瞬间危机感爆表,警醒过来,恨不得扇自己俩耳光。   他灵机一动,手指突然抓紧床单,五官揪在一起,微微咬着唇,似在隐忍着疼。   靳天逸脸色一变,立刻起来:“你怎么了?”   他把楚淮抱了起来。楚淮有病他怎么忘了。   他本来也没打算继续,只是抱着恶趣味吓他,现在看玩的似乎有点儿过。   “你放我下来。”楚淮说。   双脚沾地,楚淮叹息,他也不想恃爱行凶,但实在没办法,这日子没法过了。   靳天逸看出楚淮眼里的得瑟,知道自己被忽悠了,又气又笑,抱着人往床上一摔。   卧槽,还来?楚淮刚要爬起来,纤细的脚踝就被靳天逸的大手抓住了。   ……   楼下。   “睡觉了。”周修文摇着椅子腿,没好气地笑。   董安雅搬了个椅子到床上,正站在椅子上,耳朵贴着屋顶,听着楼上的动静。   “别摇!”董安雅回头瞪他。   “你这样……”周修文顿了顿,“真的很没素质啊。”   “我怎么就没素质了?!”董安雅生气了。   “我感觉娇娇可能怀孕了,他俩小年轻,不懂事,我们不得关注着点吗?”   “他们现在还做,万一真出点啥事儿,娇那身子骨,受得了吗?”   “要睡你睡,别烦我,我明天一定要给他们说说。”董安雅说完就继续听墙角了。   周修文放弃,从床头拿起本书看,反正楼上动静那么大,他睡眠浅也睡不着。   董安雅听了会儿,突然一跺脚,手拍上了椅子,周修文一惊,立马扶好椅子,生怕她掉下来。   董安雅从凳子上下来,二话不说穿上拖鞋就往外走。   “这么晚你出去干嘛?”周修文拉住他。   “等不到明天了!我今天就去说!我刚听到娇娇哭了,姓靳的那个畜生!王八羔子!我就说他俩怎么不太对劲呢,原来是强取豪夺。”   周修文:“……媳妇儿你是不是霸总文看多了被洗脑了?”   董安雅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他鼻子:“姓周的你是人吗?这要真是心甘情愿的,娇娇会喊‘我不要你走开啊’这种话吗?”   周修文身体一僵,腆着脸说:“……媳妇儿,我们那什么,你就是那么喊的。”   董安雅脸一红,抄起周修文的拖鞋恶狠狠地扔给他,气急败坏地上楼了。   周修文抱着个拖鞋傻笑。   董安雅在外面清了清嗓子,用力敲了敲门,屋子里被靳天逸抓着脚踝的楚淮顿时感动地想哭。   就算外面是个鬼,他也要给人家磕个头。   靳天逸痛快地去开门,门一开,董安雅正好看到楚淮哆嗦着腿朝她走过来的场景。   楚淮:我腿被压麻了。   董安雅:娇娇被艹得走路都不利索了。   董安雅望着衣衫不整还对她强作笑颜的楚娇,又瞥了眼衣冠楚楚一脸淡然地扣着白衬衫扣子的靳天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楚淮:“谢谢安雅姐。”   董安雅:她谢我!!!一定是自己想的那样!!!   靳天逸看着楚淮被吻的色泽光鲜的唇,突然有触碰的冲动,然后他就伸手了。   董安雅眼疾手快,神色戒备地一把拉过楚娇,极其仗义地挡在了楚娇身前。   “你放开他。”靳天逸皱眉,他看着楚淮和董安雅交握的手,神色微沉。   楚淮也觉得他这行为有点像无意识地吃女生豆腐:“安雅姐,你放开我。”   他这话听到董安雅耳朵里就变了味。   靳天逸就是个占有欲爆表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死变态!要不然楚娇也不会怕成这样!   “走,你今晚跟我睡。”董安雅不畏强权地看着靳天逸,拉着楚淮就朝电梯走。   楚淮目光呆滞。他和董安雅睡一块儿?   他连忙推脱:“……不用了。”   “娇娇,你不用怕他!”董安雅凶恶地剜了靳天逸一眼。   “谁?”楚淮一头雾水,“我怕谁了?”   董安雅:“你别掩饰了,我知道的。”   “我掩饰什么了?”   董安雅:“你不敢说也没关系。”   董安雅冷冷地看着好整以暇的靳天逸:“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   靳天逸:“?”   董安雅恨铁不成钢:“你都是要当爸爸的人了!”   靳天逸、楚淮:“???”   “我当爹?”靳天逸不经意间瞥了眼楚淮,哼笑一声,“这辈子都不可能。”   楚淮也搞不清楚状况,但看董安雅表情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于是他看着靳天逸:“你要是真有别的女人,我们掰了得了,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耽误人家。”   他说的特认真,落到董安雅这儿就成了卑微弱小又无助。   她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替身、契约情人的烂大街梗,心一阵绞痛。   楚淮撇清关系的话让靳天逸有些恼,他看着董安雅:“你把话说清楚,谁怀孕了?”   董安雅的暴脾气瞬间被他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点着,她颤抖着声道:“娇娇怀上你的孩子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谁?”楚淮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靳天逸哼笑一声:“他要是能怀孕,母猪都能上树。”   楚淮:“……”虽然你说的没错,但这个比喻仿佛你在骂我。   董安雅炸了:“你什么态度?!人是你日的,怎么就不可能怀孕了?!人家清清白白一姑娘跟着你,怎么就被作贱成这样了?!”   “你他妈自己戴不戴套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就图自己舒服!”   “她都呕成那样了,你但凡对她有一丁点儿的关心,也不会是这样,我和修文刚来都发现了,你呢?活体渣男!吊大不如割了喂狗!”   靳天逸的脸黑了下来,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   楚淮看着他脑门上贴着的“活体渣男”标签,笑得肚子疼。他这会儿总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安雅姐,我不可能怀孕的。”楚淮说。   “为什么?”董安雅皱眉,“安全期、体外sj不靠谱的,你别那么肯定,我那儿有验孕棒,我去拿给你。”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却被楚淮拉了回来。   楚淮回头看了眼暴走边缘的靳天逸:“我真的肯定,因为……我们没上过床。”   这台词他说出来都觉得羞耻极了,但不解释真没完没了了。   “我还是……处。”   董安雅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紫。   “我反胃是因为身体的原因。”   “我们之前真的只是……抱着睡觉什么都不做那种。”   董安雅目露怀疑:“你还替他隐瞒,你叫得那么大声,我在楼底下都听见了。”   猝不及防被致命一击的楚淮:“???”   靳天逸搂着人就往里走:“第一次,大惊小怪一点,很正常。”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董安雅,言下之意,你坏我好事了。 第40章 宋忱番外   临死前最后一刻, 宋忱眼睁睁地看着月亮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她听见了自己异样的心跳声。她的心跳得那样快, 且越来越快, 像大而密集的雨点,重重地砸在鼓面。   耳畔一阵耳鸣, 她却在这忙音中突然听到了来自胸腔的喘息声。   属于人或者说“鬼”的喘息声。   宋忱虽然被木仓打中,但她是被吓死的。   她的心脏里……住着只鬼。   宋忱有先天性心脏病, 却不是遗传,她的爸爸妈妈都身体健康。   但她的妈妈在怀她的时候得了风疹。风疹只是一种急性呼吸道传染病, 不难治愈,但病毒可以通过胎血屏障感染胎儿,造成先天性胎儿畸形。   宋忱的心脏病就是这么来的。   医生不是没有症断出胎儿有先天性畸形,但宋忱的妈妈周岚最后还是决定将她生了出来。   周岚已经不再年轻。她是个美丽的女钢琴家,在三十五岁之前, 一直秉持独身主义,自认看清婚姻本质, 厌恶约束, 向往自由。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结婚生子, 那么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周岚仿佛变了个人。她的身体很差,好容易怀上宋忱, 她为了保胎,放弃了自己热爱的事业, 在床上躺了足足有半年之久。   每天打针、挂水,醒来就盯着苍白的天花板,期盼着宋忱的到来。   她早就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宋忱, 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她都要给他取这个名字。忱,真挚热烈,对人抱有最大的善意,对世界抱有最汹涌的爱,向往光与火。   世界没那么美好,有肮脏有阴影,但她拥有金钱和地位,能替孩子规避所有的恶意,让他保留一颗澄澈的心。   被医生建议打掉孩子时,她抱着已微凸的肚子,只沉默抑郁了不到一分钟,就下定决心要生下宋忱。   因为是熟人,医生再三规劝。周岚从包里掏出一张B超,神色缱绻温柔:“我看到她了,我怎么可能再放弃她?”   “有先天性心脏病又如何?我和我老公有的是钱,还治不好她吗?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我要这个孩子。”   周岚说完就出去了。   医生目光艰涩地看着她远离,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宋忱的一生,大半的时光在医院度过。   周岚做决定只花了不到一分钟,却用半辈子来悔过和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悔过。   小小的宋忱无数次看到妈妈背着她偷偷掉眼泪。   后来,心脏不堪重负,她必须做换心手术。   不是没有心脏供体,只是捐献者和她进行供体免疫的HLA配型,结果都极不理想。匹配度不高,术后的免疫排斥反应便可能要了她的命。   她的身体不堪重负。   宋忱觉得不妨一试,周岚却在犹豫。她能忍受女儿一天天衰败,无力而沉闷地躺在病床上,至少她活着,她不能接受她的女儿因为做手术出任何一点意外。   宋忱看着周岚的眼神一点点变得疯狂,直到有一天,她假寐,听见周岚握着她的手,温柔呢喃:“忱忱,我们为什么要把思维局限于脑死亡患者的心脏呢,活人解剖,任何一个人,都能与你进行HLA配型,我一定能找到最完美的心脏,你再等等,很快……”   她说着说着,留下了滚烫的眼泪。   活人解剖。初听到这个词,宋忱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她强作镇定,努力让身体不要颤抖,她不想被周岚发现。周岚走后,她睁开了眼睛,盯着苍白的天花板,闻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她眼里有恐惧,更多的竟然是……希望。   周岚越来越忙碌,病房越来越空荡,宋忱平静地吃饭睡觉,默许一切在静悄悄中发生,直到有一天,病房外传来了父母的吵架声。   那个周岚曾经那么热烈的爱上,愿意为之结婚生子的男人,叫嚣着说要离婚。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我照顾忱忱的时间里,你指不定都和野女人生了多少小畜生!”   “不想要忱忱你当年怎么不说?!女儿是我一个人的!你滚!”宋忱听见她妈妈带着哭腔地嘶吼。   然后她听见爸爸语气疲惫地说:“为什么你不相信,没有别人,从来没有,我至始至终只有忱忱一个孩子。我只是累了,你太疯狂了。”   “周岚,我劝你收手,忱忱能活到今天,我已经知足了,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她也很痛苦,我们都错了。”   “我们在为当年的选择赎罪,你何必加深手上的罪孽?你回头吧。”   宋忱听到爸爸的叹息声。爸爸说,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可她想活啊,她想像她的名字一样,真挚热烈的活着,妈妈明明说要给自己一座象牙塔,可她拥有的只是沉闷死寂的医院。   爸爸是那样一个不信命的人,白手起家,凭着一股冲劲走到今天,最后却默默地信了佛,带发修行,吃起了斋,时不时穿着一身袈裟,在佛寺里敲着木鱼。   周岚只冷笑:“不可能。”   宋忱突然推门走了出去,吱呀一声,惊醒了二人,周岚那样的慌张。   宋忱在爸爸期待的眼神中走到周岚身边,平静开口:“我跟我妈妈想的一样,我想活,你不能剥夺我活的权利。如果我的活是以别人的死为代价的话,那就让她死好了。”   她的语气那样冷漠,心却在抽痛,她终于被逼着,做出了决定。爸爸用一种怪异而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她:“你不配叫这个名字,你不是我女儿。”   “谁稀罕?”宋忱冷笑,看着爸爸走了。   做手术那天,她爸爸穿着一身袈裟,从佛寺的前门跪到了后门,三步一跪,使劲的磕头,磕的额头红肿,地面沾血。   一条生命在流逝,一条生命在新生。   死掉的,是个很美的女孩儿,花一样的年纪。   然后,她就来到了恐怖世界。   那只鬼,住在她的心脏里,汲取她的营养,掠夺着她的生命,冷眼看着她走向逃不脱的死亡。   也许从做决定那刻起,一切已经注定。 第41章 非诚勿扰(1)   半个月后, 围着围裙正切着滑腻腻的土豆的楚淮脑中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   一晃神, 楚淮差点切到手。   血字显现:   副本发布——   任务者:楚淮(九阶)   参加副本次数:两次   副本名称:恐怖游乐场   副本内容:完成自己获得的游乐项目, 即可离开副本。   时间:三日后晚八点开始。   附加:情侣项目对该任务者开放。   发布完毕。   就在楚淮以为结束时,又是一段血字显现:   线索争夺发布——   名称:非诚勿扰   介绍:介意来一场紧张刺激的人鬼恋吗?   内容:共有12位鬼男嘉宾、12位鬼女嘉宾, 牵手成功者不仅可以获得项目线索提示,而且将获得价值288rmb的游乐场豪华套餐, 可选择邀请牵手嘉宾一起畅玩游乐场。   时间:明天早八点开始。   附加:若选择携带牵手嘉宾,则情侣项目对该任务者开放。   发布完毕。   楚淮本来还在纳闷副本里“情侣项目”的意思, 线索争夺一出,注意力顿时转移。   他看着看着,渐渐黑了脸。   非诚勿扰?是那个节目?   人鬼恋?这他倒不是很介意,问题是,他的目标是和男嘉宾牵手还是和女嘉宾牵手?   按照他的真实性别, 肯定是撩女嘉宾,但是他现在女装, 估计十之八.九是分给他男嘉宾, 他有一个靳天逸都够呛, 现在还去撩男嘉宾,开什么国际玩笑?   但是撩女嘉宾又很百合……   按照线索争夺的内容介绍来看, 牵手成功者应该可以有多位,这倒是好理解, 毕竟游乐项目那么多。   也就是说,这回的线索争夺,参加的人数越多越好。   价值288rmb的游乐场豪华套餐他就不吐槽了, 但是最后可以选择邀请牵手嘉宾一起畅玩游乐场又是什么鬼?   而且看血字的字面意思,他总觉得世界倾向于他们带上自己的嘉宾。   和一只鬼一起游玩,多么有情趣啊。   楚淮回头,餐桌前坐满了人。   骆子阳本来一手抓着一只筷子,嗷嗷待哺,时不时悄咪咪偷菜吃,这会儿血字突然发布,他油腻腻的刚夹过红烧肉的筷子也掉到了裤子上。   孙嘉木依然没下来。   周修文和董安雅也是一脸茫然。   楚淮若有所思,看样子好像接到血字的人还不少。   靳天逸淡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情侣项目。”   楚淮一噎:“你也接到了?”   靳天逸点头。   剩下三人此时也回过神,齐声道:“我也接到了。”   骆子阳听说靳天逸和楚娇也接到了,不由喜形于色。又可以躺着过关,而且这次显然不是五阶以上的副本,没有其他公寓的介入。   靳天逸看着一桌菜:“别炒了,差不多了,吃吧。”   骆子阳也等不及,立马接:“对啊对啊!我不想吃土豆!安雅姐对吧?”   董安雅愣了下,给周修文使了个眼色,飞快接道:“……我和修文也不想吃土豆。”   靳天逸:“……我也不想吃土豆。”   抓着土豆的楚淮摸了摸土豆的头,怜惜道:“他们都嫌弃你,我也不忍心切你了,唉。”   他放下土豆去洗手,靳天逸从背后摸了过来,楚淮浑身一僵,阴影仍在。   楚淮转过身,手支着水池:“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放开我!”   “解个围裙,你紧张什么?”靳天逸挑眉,嘴角微弯。   他不知何时拉松了结,手随意一扯,就褪下了楚淮的围裙。   董安雅没好意思看,之前那个乌龙太尴尬了。一张圆桌那么大,她愣是和靳天逸坐了个楚河汉界。   楚淮推开靳天逸走到桌边坐下,转移话题:“你们去不去线索争夺?”   “不去!”周修文和董安雅异口同声道。   先前楚淮和靳天逸已经花时间跟他们讲解了下线索争夺,所以他们拒绝的很干脆。   骆子阳有点儿犹豫,这个线索争夺有点意思,而且看上去不吓人也不自虐,他为难地问楚淮:“你去不去?”   董安雅:“我都结婚的人了,再去这种线索争夺,那不是等于婚内出轨嘛,我心里只有修文一个,才不会吃着碗里想着锅里,见异思迁,朝三暮四,不知廉耻。”   刚要说去的楚淮:“……”她话说的那么死,我怎么办?   吃着碗里想着锅里、见异思迁、不知廉耻……   你表忠心归表忠心,别拉我下水啊。   董安雅见楚淮盯着她欲言又止,有些不明所以,随口一问:“娇娇,你也不会去的对不对?”   靳天逸走过来,气定神闲地坐下,偏头看着他,眸光深深。   他看出楚淮想去,不急不慢地夹了块滋着油的软糯的红烧肉,看着坐在他正对面的董安雅,淡淡道:“我去。”   楚淮猛地松了口气。   董安雅一口水呛到,拼命咳嗽:“……我刚什么也没说。”   她疯狂给楚淮使眼色:你老公都去撩女嘉宾了喂!   楚淮适时地装出一副神伤的样。   骆子阳也给靳天逸使了个眼色:老大你怎么回事?!   靳天逸看懂了,轻描淡写道:“你们都不去,我不去的话,你们不要线索了?”   骆子阳闭嘴吃饭。   楚淮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冷冷道:“那我也去。”   董安雅见楚娇同靳天逸置气,一边着急一边又觉得楚娇去了也挺好,至少让姓靳的有危机感,毕竟楚娇那么优秀。   骆子阳犹犹豫豫地举起手:“……我也想去。”   他有点儿想相亲。之前那个卖房的女鬼芸娘长那么好看,让他对“非诚勿扰”这种线索争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指不定他就真能牵一个漂亮女鬼回来,就算不成,一夜情也好啊。   啧啧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也不指望人家有娇娇那么好看,性格有娇娇一半好,然后撒娇粘人那什么喜欢哭就成。   吃完饭,骆子阳不情不愿地去问了下孙嘉木,孙嘉木没接到副本,他是目前公寓里唯一一个没接到副本的。   骆子阳有点儿得瑟,这是不是说,等他完成副本回来,就能住在孙嘉木上头了?   因为这个副本去的人多,所以新来的董安雅和周修文也未表现出太大的负面情绪。   董安雅活泼热心,眼睛又圆又大,皮肤很白,个头很小,有肉感,长相就是极讨人喜欢的那种,周修文人如其名,高高的,不瘦,戴着个眼镜,挺斯文。   楚淮吃过上楼,边洗澡边思索自己要不要变回男装。说实话,这半个月他也就恶心,好像真没痛过了。   但他也不是很确定,他要是真变回去了,一个是交代起来有点麻烦,靳天逸肯定对他恶感爆表,再一个,万一他的身体在同鬼的抗争中失败了,他又不好再腆着脸回去倒贴靳天逸。   最后他决定再装一装。   第二天一早七点五十,线索争夺开始的前十分钟,骆子阳在房间里鬼鬼祟祟地锁上房门,拉好窗帘,然后拿起刚买的小镜子,脱下了裤子。   他拿针在手指上扎了个极小的血洞,此时一个小血珠在他手指尖萦纡。   骆子阳心疼死了自己,最后还是别扭地将手塞进了……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我能找到另一半,我不想吃狗粮了。   跨种族恋就跨种族恋吧,反正都两个胳膊两条腿,不对,三条腿……   ……   八点整,楚淮、靳天逸、骆子阳三人都完成了滴血确认环节,进入了非诚勿扰线索争夺赛。   楚淮脑中已经响起“Ladies and gentle man,the time is here”的调调,结果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幕后。   “啊~啊~啊~啊!”骆子阳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鬼导演,顺利的唱出了四个越来越高的音。   鬼导演是个中年男人,应该是死于烧伤,只有一只右眼,整个左眼周围呈现奥尔良鸡翅的颜色,眼里留着恶心的脓。他大半个右脸被烧的面目全非,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散发着刺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发青发黑,阴恻恻的,那仅剩的一只眼睛正紧盯着骆子阳。   那只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眼黑,像个鹌鹑蛋。   靳天逸走到楚淮身边。   鬼导演张嘴了……   “啊啊啊啊他要吃我!妈妈呀!”骆子阳立马躲到了楚淮身后。   鬼导演:“……入殓师来了,你们先去殓容,然后来这儿录几段mv。”   他明明没有眼黑,却能在黑暗里准确锁定楚淮三人的位置。   他的声音像个破旧的风箱,说话时呼呼地漏着风。   殓容?楚淮眼睛亮了。有点儿意思。   黑暗里,一双瘦如枯骨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楚淮背后骆子阳的肩膀上。   尖叫鸡骆子阳:“啊啊啊啊啊!”   楚淮被骆子阳吓了一跳,拿起旁边的落地灯就要砸过去,昏暗的光一晃,他看到了立在骆子阳背后那人。   不,那鬼。   那鬼穿着一身哈利波特式黑斗篷,帽子尖像片叶子,一张脸隐在斗篷下,看不真切,楚淮只能看到他布满褶子的跟鸡皮差不多的皮肤。   楚淮视线下移,没看到鬼的脚。   他这身装束,到有点像《千与千寻》里的无脸人。   “小伙子,你们谁先来?”那是个老太太的声音,干巴巴的,像个邪恶的巫婆。   楚淮注意到她说的是“小伙子”。她看出自己性别了?   不过看样子靳天逸和骆子阳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嗨呀,”骆子阳猛地松了口气,“你是入殓师啊?吓死我了。”   楚淮:“我先?”他跃跃欲试。   骆子阳心松了松,他不想第一个啊!   靳天逸哂:“等你。”   楚淮跟着入殓师进去了。   鬼导演又发话了:“你们可以先在这边的沙发上休息下。”   靳天逸看了眼破旧沙发背上的血和老鼠洞:“……不用了。” 第42章 非诚勿扰(2)   楚淮被入殓师叫着坐在了铜镜前。   灯光昏黄, 楚淮抬头, 天花板正中央还是老式的钨丝灯, 有小虫子栖在灰蒙蒙的灯泡上,气氛有些压抑。   背后, 老太婆将油彩挤进了颜料盘,正低头调着颜色。   入殓师又叫葬仪师, 工作主要是为死者化妆整仪。   老太婆调完颜料过来,坐到了楚淮跟前, 沾着红霞般的油彩就要在楚淮的皮囊上落笔,楚淮下意识就要躲避,被她按住。   “别动,很快,你将是我最完美的艺术品。”老太婆嗓子里仿佛有铁丝, 说话声令人毛骨悚然。   笔落下时,触感冰凉, 有森寒之气钻入体内, 一瞬间, 楚淮觉得身上的活人气都衰弱了。   随着她画,楚淮明显察觉到血液的流动速度变缓了, 体温渐渐下降,呼吸间隔变长, 眨眼的频率也变低了。   楚淮出来时,骆子阳窒息了。   他印象里,楚娇只要不笑, 都是寡淡的,肤色是病态的白,唇色是荔枝味棒棒糖的颜色,但眼前人的肌肤极红润,凑近看甚至能在脸颊上看到轻盈飘逸的红血线。   唇红齿白,眸似寒星,神采飞扬。   倚在墙上的靳天逸面无表情道:“我现在很想剜掉那些嘉宾的眼睛。”   楚淮笑的有点儿鬼畜:“放心,我会辣瞎他们的眼睛的。”   靳天逸:“……”   化完妆去录VCR,一共是两段,分别是个人基本信息和感情经历。   鬼导演坐在对面:“先基本信息介绍。”   楚淮正在思索怎么捏造一个完美的身份,以保证牵手成功拿到线索,鬼导演却仿佛知道他所想,突然呵呵两声:“真实度低于百分之七十将直接失去参赛资格。”   楚淮面不改色:“我没有。”   那百分之三十的虚假度如果他不好好利用都对不起它存在的意义。   摄影机开。   楚淮对着镜头微笑:“我叫楚娇,20岁。”   “正在创业,方向是游戏。”开游戏公司。   “有房。”精神病院VIP总统病房。   “有车,四个轮子。”新科技轮椅。   “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所以不会存在争夺家产和赡养老人的问题。”有约等于没有。   “喜欢养可爱的小动物。”绿蜥蜴和白蝾螈。   “会做饭。”   ……   鬼导演:“鉴定结果出来了,真实度为78%,ok,下一个环节,情感经历。”   楚淮笑得从容,说了一个字:“处。”男。   他现在是和靳天逸在一起没错,但他也没撒谎。   鬼导演觉得太短,想了想,又道:“说说对另一半的期待,我问你答。”   “性格相近还是互补?”   “相近。”   鬼导演看她答的干脆:“理由。”   楚淮想了想:“相近容易理解,互补总有一方会委屈些。干柴配烈火合适。”   “爱你的还是你爱的?”   楚淮毫不犹豫:“我爱的。”   “理由。”   “和不爱的在一起我自己觉得委屈,也委屈他。”   鬼导演奇了:“你爱他他不爱你,你就不委屈了?”   楚淮摊手,笑得无辜:“我爱的肯定会爱上我啊。”   鬼导演看着他那张脸,莫名觉得极有说服力。   关了摄影机,楚淮就要出去,鬼导演叫住他:“那你就不考虑爱你的了?”   他以为楚淮会狠狠点头,楚淮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也不是。”   他朝鬼导演勾了勾手,鬼导演好奇地凑头过来:“活好就成。”   鬼导演:“……”   楚淮冲他笑,神神秘秘道:“你身上的腋臭、肉味,还有为了遮掩喷洒的麝香,让我很有……性.欲。”   鬼导演摔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僵硬的脸上浮现出类似惊恐的神情。   楚淮摊手:“不好意思,吓到鬼了。”   楚淮说完就出去了。   等骆子阳和靳天逸录完,节目正式开始了,按抽签次序,楚淮是第一个。   楚淮三人立在后台大荧幕前。   荧幕上渗着血,边框是爱丽丝梦游仙境式的荆棘藤蔓,屏幕中央还有个黑色十字架,风格一言难尽。   楚淮立在大荧幕正中央,手边的一株红珊瑚里突然传来了主持人的声音:“第一环节:爱之初体验。”   楚淮先前以为只是个装饰性摆设,现在看,却是个大喇叭。   珊瑚是珊瑚虫的尸体,珊瑚虫死后便会凝结成珊瑚。   主持人在说规则:“24位嘉宾依次走出,参赛选手挑选出一位心动嘉宾,在手机上按下属于他的序号。”   骆子阳听说鬼嘉宾要出场了,立马把脸凑了过来,往中间挤了挤。   靳天逸不动声色地拉着楚淮往后退了退,“善解人意”地给骆子阳空出位置。   第一位嘉宾出来了。   贴荧幕近的骆子阳浑身抽搐:“啊啊啊啊啊!”   他差点被吓得两眼一翻晕过去。   荧幕上是一只穿着桃红色上衣、绿色裤子的女鬼,青面獠牙,内眼角眦裂,那女鬼对着镜头一阵搔首弄姿,然后腼腆又表现欲极强地,露出了邪魅一笑。   一只蛆虫从她溢开的嘴角滑出,荧幕清晰度很高,蛆虫尾端的黑点清晰可见。   女鬼神色慌张,立马伸出长而猩红的舌头,一卷,将蛆虫卷了进去,然后掩耳盗铃般对着大荧幕笑,露出齿缝里更多的蛆虫。   后面的女嘉宾都上来了,这位还一直逗留不肯走。   楚淮深情款款地看着靳天逸:“谢谢您。”   这一对比,他突然觉得靳天逸简直天人之姿,赏心悦目。   靳天逸满意极了。   骆子阳平复好心情,忍住呕吐的欲望,远离了大荧幕,由衷说:“娇娇,你……真的不用担心老大移情别恋。”   楚淮:“我也没想到是扶贫组。”   不过说来也是,这估计得丑到鬼都看不上了,才退而求其次去找人。   靳天逸微扬了扬嘴角,瞥了眼楚淮:“……挑个心动对象吧。”   楚淮似笑非笑:“心梗对象。”   靳天逸哂。   屏幕上一只清朝僵尸正一蹦一跳地过去。   楚淮感叹:“……还挺包罗万象。”   下一个嘉宾出来,楚淮先看到了两只大黑脚。   他视线缓慢下移,腿,吊,上半身,脖子,然后是才是脸。   这只鬼是倒立的,口齿歪斜,软趴趴的头发曳过脏兮兮的地面。   楚淮对上那双因为倒立向下弯成了“八”字的丹凤眼,心情一时间难以言说。   他不想再被辣眼睛,干脆拿起手机,按下了这只倒立的鬼的数字“13”。   骆子阳:“娇娇,为什么选他,他好丑啊……”   楚淮面无表情地搁下手机,背对着大荧幕:“正常情况下,他站好位置后,话筒台正好会挡住他的脸,只有两只脚露在外面,这样我就不用看到他的脸了。”   骆子阳欲言又止。   楚淮:“说。”   骆子阳捂住头,小心翼翼地说:“可是……那样的话,你要是和他牵手成功,你就得抓着他的大黑脚下去了。”   楚淮想象了下那个画面,额头上青筋暴跳。   “咦!这个好看……”骆子阳盯着楚淮身后的大荧幕突然道。   楚淮刚要转身去看,一侧的电梯门却在这时开了,他出去:“你们也选了吧。”   他说完就进电梯了。   电梯里黑黢黢的,没有灯,墙壁上黏黏糊糊,好像是血。电梯门关上。   靳天逸拿起自己得到的手机,没怎么想,按下了“12”,是那只清朝僵尸的编号。   骆子阳嘴张成了O形:“老大你没搞错?那只僵尸明显是……男的。”   靳天逸淡瞥了他一眼:“给媳妇儿表忠心,你有意见?节目又没说不允许选同性。”   骆子阳讪笑。见识过嘉宾的颜值后,他已经绝望了,无所谓牵手成功还是失败。   他想了想方才的惊鸿一瞥,默默地在自己的手机上按下了24。   24号虽然也是个男的,但他好看啊。   主持人:“现在有请我们的一号女嘉宾楚娇上场。”   电梯门开了,身后的大荧幕上第一段VCR开始播。   楚淮出现的霎那,死一样的寂静。随即男鬼们开始两眼发直,12只女鬼们则约好了一般一齐灭灯。   舞台很简陋,像个废弃工厂,连带着之前那座破烂肮脏的电梯,更像了。房子还是老式的,有大圆木横梁那种。   楚淮控制住自己的眼睛,让它们不要往前看,寻找着主持人所在,找了一圈,没看见,再一抬头,好家伙,找着了。   主持人的一条玉腿弯成了蚊香形状,像蛇一般缠绕在圆木横梁上,她单手抱住横梁,脸朝下探看,一张脸苍白如纸,偏偏又画了个唐朝仕女的口红形状。   楚淮懒得吐槽了。   “砰”一声,台上有人给她灭灯了,楚淮也懒得看,辣眼睛。   然后……“砰砰砰”的声音此起彼伏。   楚淮:“……”他以为自己完成的很好。   后台看完VCR的靳天逸:“……媳妇儿果然非同凡响。”   VCR播完,主持人一只手握着话筒:“还剩3位男嘉宾为楚娇留了灯。”   楚淮:“……”第一轮就灭9盏。   楚淮朝台上看过去,心梗对象还为他留着灯,还行。   横梁上盘着的主持人绕着横梁转了起来,给自己松了两圈,将自己放长,然后把话筒递到了楚淮手里。   主持人:“问答环节。”   楚淮挑了只《行尸走肉》版的丧尸鬼:“你为什么灭我灯?”   丧尸桀桀:“你无父无母。我希望我的另一半出身高贵、父母文化水平高,这样我的下一代会有良好的生活环境。”   楚淮:“……”您都这样了,还嫌三嫌四的。   楚淮看向男鬼们:“你们不喜欢有房有车父母双亡吗?”   12只女鬼异口同声:“喜欢!”   8只灭灯的男鬼:“不喜欢!”   楚淮:“……”行吧,他搞错受众了。   靳天逸在后台笑出声。 第43章 非诚勿扰(3)   楚淮看向24号, 那个给自己灭了灯却不是因为自己有房有车无父无母的。   那鬼长相与常人无异, 乍看上去像未成年, 气质文弱,五官却秾丽, 往那儿一扎,赏心悦目, 当然也有同行衬托的原因。   楚淮看清,他面前的牌子上写着“叶遇安”。   叶遇安注意到楚淮的注视, 低下头,抠着白皙的手指,似乎有点儿害羞:“姐姐,别看我,我……喜欢男人。”   他说完, 桃花眼微挑,似乎朝电梯所在的方向轻瞥了一眼。   楚淮神情有些微妙。   后台骆子阳因为之前选了他当心动对象, 神情就更微妙了。   第一轮结束, 第二段情感经历的VCR开始播, 临播完,又灭了两盏, 理由是他们不喜欢太主动的女人。   楚淮无所畏惧。   最后给他留灯的竟然是心梗对象,楚淮看着他露在外面的两只脚, 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   第二轮结束。   楚淮有点疑惑。按照流程表,进行到这儿,接下来就是牵手了, 不应该这么容易。   主持人:“接下来进入爱之终绝选,有请13号男嘉宾来到舞台正中央。”   倒立鬼在鼓掌声中用两只手下了台阶,因为重心的缘故,身体前后摆动。他“走”到了楚淮跟前,八字形的丹凤眼对上了楚淮的眼睛,他腼腆地笑。   楚淮看着面前最后的希望,冲他露出了个完美的笑容。   主持人:“下面公布女嘉宾楚娇的心动对象,竟然是……13号!”   场内群鬼一片哗然。   8号女鬼:“真爱!”   18号女鬼:“在一起!”   ……   13号粗犷的脸在起哄声中红了,配上脸上的麻子,像极了红烧小龙虾。   主持人:“现在是女嘉宾闯关环节,一共三关,闯关成功即可牵手。”   楚淮眸光一凝。果然不可能那么简单。   13号拿到了话筒,神情怨恨:“我死了有三四十年了,因为长的丑,老婆和人通奸,被我发现,她就和奸夫把我打晕,趁我昏迷时用绳子绑住我的双脚,把我倒挂在了房梁上,然后他们就私奔了,他们本意可能不是杀我,但我醒过来时,嘴里被塞了布,没办法呼救,就这么煎熬了几天,死了。”   楚淮:“……”武大郎。   “我和她在一起时,她的眼神永远是飘忽敷衍、充满鄙夷的,所以我的心愿是,”13号顿了顿,“你能用饱含深情的眼神正视我。”   他说完,连脖子也红了。   后台的骆子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如果我抓重点没错的话,关键词应该是‘正视’,娇娇现在站着,鬼倒着,娇娇对鬼是俯视的,是‘鄙夷’的,所以……”   他轻咳两声:“……这是叫娇娇倒立的意思吗?”   骆子阳看着荧幕里穿着白裙子的楚娇,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朵白蘑菇和被风吹掀了的白伞。   骆子阳:“娇娇……穿安全裤了吗?”   靳天逸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骆子阳顿时脊背生寒,冲他讪笑。   骆子阳小心翼翼:“……要不娇娇放弃吧,反正还有我们俩。”   靳天逸看着荧幕:“倒立可行,但有别的方法。”   骆子阳啊了声,刚要问,荧幕中楚淮已经为他解答。   台上的楚淮朝盘旋在房梁上的主持人招了招手,主持人一愣,随即旋转着将自己放长,头凑近了楚淮的耳朵。   13号眼里满是好奇和期待。   楚淮附在主持人耳边说了几句,主持人冲他一点头。   楚淮动了,骆子阳以为他要倒立,神情逐渐变得淫.荡。出乎意料的,楚淮只是招手让13号过来。   13号呆了,女嘉宾冲他那么温柔地笑。他鬼迷心窍地就过去了。   楚淮与房梁上的女鬼主持人对视一眼,主持人以水桶落井的速度将自己瞬间放长,然后忍着恶心,冰凉的手抓上了13号黑乎乎的脚。   “啊!”13号尖叫嘶吼。   楚淮双手环胸,淡定地往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13号被主持人带着……倒挂在了房梁上。   他像个秋千,前荡后荡。   骆子阳:“……”是个狠人。   靳天逸:“媳妇儿真棒。”   楚淮施施然走近他,眼里带着几分兴味。   “再高点。”他抬头,对着主持人说。   主持人依言又将13号往上拽了拽,楚淮的视线刚好与13号平齐。   13号愤怒,楚淮置之不理。   楚淮:“现在完成了‘正视’,只差……”   他一双弯如皎月的眼突然溢出浓浓的情意,月浸深潭。   13号对上这样一双深情而又澄澈干净的眼,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登时消了,他脸上逐渐浮现痴汉的笑容。   主持人:“恭喜女嘉宾楚娇通过第一关。”   13号被丢了下来,双手落地。   骆子阳叹为观止:“……我给娇娇献上我的膝盖。”   靳天逸淡道:“13号之前那番自陈就是提示。”   13号又说:“我在副本里只有看见任务者才能杀掉他,第一天晚上,我进了任务者的卧室,他知道被看见会死,所以躲了起来,却仍被我杀了,为什么?”   脑筋急转弯?楚淮挑眉。   楚淮答的飞快:“因为他躲在床底下了。”   “你是倒立着进去的,眼睛在下,一进门就看到了躲在卧室底下的任务者。”   13号空出一只手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主持人:“恭喜女嘉宾楚娇通过第二关,只剩最后一关楚娇就将牵手成功!”   楚淮也沉静下来,做好迎接第三关的准备。   13号突然开始东张西望,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那双丹凤眼对着楚淮瞧了又瞧,脖子都慢慢红了。   “最后,我就想问、问……”   楚淮好看的眉毛皱起:“什么?”   “你、你……”13号不敢看女嘉宾了,他憋了半天,面红脖子粗,终于说了出来,“你愿意和、和我……69吗?”   气氛瞬间凝滞。   楚淮的表情扭曲了一秒,额头上青筋暴跳。   后台靳天逸直接拍裂了破败腐烂的木桌。   骆子阳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楚淮深吸一口气。他以为闯关难度是直线上升的,结果是陡崖式下跌。   楚淮微笑:“可以。”   他满面羞红地看着13号,娇滴滴地问:“所以可以跟你牵手离开了吗?”   13号惊喜,看向主持人,迫不及待道:“我的三关她都通过了!我愿意跟她走!”   主持人宣布:“闯关结束,牵手成功。”   楚淮瞬间冷脸,变脸之快令人咋舌,13号没反应过来,表情呆愣。   楚淮又笑,眉眼弯弯,勾人心魄:“好哥哥,人家也想问你个问题。”   13号忙不迭:“问,问!什么问题我都回答你!”   “请问你倒立尿尿会射自己一脸吗?”   死一样的寂静。   13号的脸开始变青,变黑。   骆子阳在后台笑岔气。   哄堂大笑。   荧幕上楚淮笑的那样无辜,靳天逸哂。   楚淮大眼睛眨了眨,蹲下身,歪头看13号:“好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呢。”   13号被气的七窍生烟,对着主持人大吼:“我不跟她走了!”   主持人:“不行,按照规定,现在已经牵手成功。”   “她之前根本在装!这不算!”13号还在抗议,楚淮站了起来。   主持人看向楚淮:“女嘉宾楚娇是否选择和13号一起畅玩恐怖游乐场?”   楚淮双手环胸:“否。”   13号暴跳如雷。   主持人:“现在请13号交出线索,拿到线索后,女嘉宾便可下场。”   13号要逃,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冷笑:“就在我裤子里,有本事自己过来摸。”   楚淮挑眉,眼神奇异:“你认真的?”   “不敢了吧?求我啊,或许我心情好……”他话说一半卡壳了,目露惊悚。   楚淮压根没摸上他大腿,而是一脸嫌弃地拉住了他的裤腿,然后……使劲一扯。   凉飕飕的。   “啊啊啊啊!”鬼发出了鬼叫声。   楚淮提着他轻飘飘的裤子,用两只如葱般的指捻出了裤子口袋里薄薄的折叠纸片。   “这个?”他问主持人。   主持人点头,楚淮依依不舍地冲13号挥手,转身等电梯下来。   他打开了那张折叠纸片,瞬间呆住。   纸片上密密麻麻罗列了足足有二三十个短语。 第45章 非诚勿扰(4)   电梯门开, 楚淮边看卡片边往里走, 神情逐渐变得微妙。   卡片上的短语之间非但没有一点联系, 反而跳跃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前一个能是“达摩克利斯之剑”,后一个就能跳跃成“说爱我”, 再往后看……“海藻”都出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楚淮蹙眉沉思,因为不看路, 撞到了人。   他一惊,合上卡片刚要说抱歉, 一抬头看见靳天逸。   靳天逸虚扶了他一把,临出去时微低头,附在他耳边低笑:“我也想听你叫我好哥哥。”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楚淮从善如流,配合着演一演,两颊绯红, 声细如蚊:“好哥哥,你能不能不牵……女嘉宾回来?”   靳天逸眸色微暗, 往电梯外正等待着他的众鬼扫了眼, 硬生生压下了蹂躏他脸的欲望。   靳天逸:“娇妹, 哥哥心里只有你一个。”   猝不及防被土到的楚淮:“……”   靳天逸见楚淮吃瘪,绷住上扬的嘴角, 面不改色地出去了,楚淮回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羞红褪去,神情漠然,变脸之快令人咋舌。   他到后台, 骆子阳正哇了一大声,眼睛贼亮亮的,一脸叹服。   楚淮好奇地走过去:“怎么了?”   骆子阳给楚淮挪出地方:“快来快来,17盏!VCR还没放,根据第一印象,竟然有五个男鬼给靳哥留了灯!”   楚淮望去,荧幕中央的青年长身玉立,俊美无俦,神情冷淡。   楚淮想起自己刚上台时12个女鬼全灭,略不爽。   荧幕上,镜头给到6号男鬼,6号男鬼浑身滴答着水,弄得周遭的舞台上都是一滩滩的。他惨白肿胀的脸此时正浮现着异样的红:“我感受到了他强大的气息,他能带给我巨大的安全感和幸福。”   骆子阳阴阳怪气地跟着念:“巨大、性福。”   楚淮脸一僵:“……”   骆子阳念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身为靳天逸女朋友的楚娇就在他手边,他笑得谄媚,脸皱成一朵菊花:“巨大性福都是你的。”   楚淮黑着脸,额头上青筋暴跳。   骆子阳尬笑转移话题:“那个说喜欢男人的24号竟然给老大灭灯了。”   荧幕里,叶遇安低着头,继续玩着手指,似乎对靳天逸这个“强大”的男人提不起一点兴趣。   第一段个人基本信息的VCR开始播,楚淮一直很好奇靳天逸的身份,但直到看完,总结起来也就八个字:“有房有车无父无母。”   那不就跟他一样吗?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效果倒是完全不一样,那先前的17盏竟然都亮着,12只女鬼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骆子阳弱弱地问:“娇娇,你的两段VCR说的都是真的吗?”   楚淮面不改色:“是的,怎么了?”   骆子阳暗暗松了口气,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没,就是心疼你无父无母。”   楚淮哦了声,随口答:“不是有靳哥疼我吗?而且他不也无父无母没人疼吗,你怎么不说?”   骆子阳东张西望了下,趁靳天逸不在,小声同楚娇嘀咕:“你招人疼,他欠人打。”   楚淮:“……”   “你可别告诉他啊……快看快看,到情感经历了!”骆子阳拉了拉楚淮的胳膊,激动地指着荧幕。   “他要是有前任,以后你们吵架你就翻旧账,绝对有底气,一说他就蔫巴了!咦?你们好像没吵过架……”   楚淮:“……”   他对这段倒不是很感兴趣,但被骆子阳拉着没办法,硬着头皮看下去。   VCR里靳天逸:“零。”   他可能想说的是“零次”,但楚淮满脑子却都是“零号”。   对着那张冷淡禁欲的脸,楚淮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下靳天逸在自己身下面红耳赤、眼神迷离的样子……   骆子阳恨铁不成钢地拍醒他:“你发什么呆呢?!”   楚淮一惊,眼里第一次闪现了一丝窘迫,他随即镇定下来,神情自若地往下看。   或许是为了充内容,VCR里鬼导演也开始问靳天逸问题,楚淮听下来,问题和问自己的一模一样,靳天逸的回答仿佛世另我。   骆子阳咽了咽口水:“……你俩还对好台词了?”   “相近的,我爱的。”连解释都大同小异。   楚淮不以为意,脱口而出:“都是男人。”想法相近很正常。   “不是这样的!”骆子阳叫嚣,底气不足,“我就选了互补的和爱我的……”   他轻咦出声,面露疑惑:“都是男人……?”   楚淮笑:“你和他。”   第二轮结束,楚淮看到结果,郁卒了一秒。还有十六盏。   唯一改变主意灭灯的那位理由还是——靳天逸太优秀了她觉得自己没有胜算就不自取其辱了。   不过这也充分证明了,自己如果换个性别,也就不会沦落到最后只有心梗对象为自己留灯了。   进入爱之终决选。主持人爆出了靳天逸的心梗对象——那只清朝男僵尸。   骆子阳凑过来,嘿嘿笑:“靳哥说给你表忠心才选这个。”   楚淮:“……”他要是想给我表忠心应该选女的。   然后,因为僵尸给靳天逸灭了灯,所以靳天逸真的选了个女鬼。   纵观全场,不说最丑,也属前三。   古装女鬼走近,黑发飘飘,一张脸被砸的面目全非,脸上和身上遍布血痕,深可见骨。她身上的衣裳看上去料子极好,却破烂不堪。随着她的走动,有殷红的血自她背后源源不断地流下,流经腿,滴到地面,形成一条蜿蜒的血线。   她的背……楚淮眸光微凝。   闯关开始,女人声音意外的好听,婉转如黄鹂:“官人,你听说过骨桥吗?”   官人?这个称谓应该能追溯到宋朝。   靳天逸愣了下,随即点头。   女人朝靳天逸缓缓转过身,露出了脊背。   后台的楚淮神色骇然。那只女鬼没有脊椎,从脖颈开始,一直到尾椎,一整条的脊椎骨都不见了,她的脊背从中间开裂着,沟壑深深,创面狰狞,血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女人从背后看,像只被开了胸的鸡,只要轻轻一掰,就能掰成几乎一样的两半。   骆子阳忍着害怕:“娇娇,什么是骨桥?”   女鬼为他解疑了:“骨桥造出来不是给人走的,是给鬼走的,骨桥的材料必须是女人的脊骨。在我们那朝,大户人家家宅不宁,就可能会想法子搭建骨桥,相传,骨桥阴气极重,能够吸引脏东西,脏东西从桥上走过,就会被黑白无常带进地府,永世不得超生。”   “用这法子,就能保家宅安定。”   女鬼一边说,背后的血一边流,令人毛骨悚然。   “当时有个周员外,方圆百里都知道他在床榻上喜欢虐待女人,可其时连年灾害,饿殍遍野,仍有不少人家愿意把女儿送给他做妾来换粮食,周员外失手虐待死了第十三房小妾,然后府上就开始闹鬼,小厮丫头死了好几个,周员外找高人做法事,高人却只说府上并无邪物。”   “周员外无法,最后只好把主意打到了骨桥上。”   “我的尸骨就这样被人从棺材里取了出来,挖掉了脊骨,做成了骨桥。”   她突然看向靳天逸:“骨桥搭成,周员外却横死了,为什么?”   骆子阳本来听故事听得一脸痴迷,问题出来,一头雾水。   楚淮盯着女鬼看了会儿,知道答案了。   舞台上靳天逸神色淡淡开口:“你就是周员外的第十三房小妾。”   女鬼眼里闪过讶然,她没说话,便是默认。   “高人说的没错,府上没有邪物,因为小厮和丫头不是脏东西杀的,是被周员外其他几房小妾杀的,她们想要营造出府上有脏东西的假象。”   女鬼目光灼灼。   “周员外虽然叫人搭建骨桥,却不知道挖掉的脊骨是你的,应该是那些小妾事先弄出你的棺木,砸毁了你的脸,让人认不出。骨桥建成,你遭受这样的酷刑,阴气积聚,变成了厉鬼,杀掉了周员外。”   “那些小妾本来就打算让周员外被鬼杀掉,这样的话她们即不用继续受折磨,又能光明正大地瓜分员外的家财。”   靳天逸顿了顿:“但我没猜错的话,你连她们也一起杀了。”   女鬼咯咯地笑,声音尖细刺耳,听起来极瘆人,靳天逸却淡然自若地站着。   女鬼笑着笑着,破碎的衣料飞落。   场中靳天逸没说什么,垂下眼睑,利落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给了女鬼。   女鬼从未被这样善待,眼里萦纡着泪:“谢谢官人。”   她开口:“我就是周员外的第十三房小妾,是我杀了周员外和其他小妾。”   “我只有这一关。”   楚淮一愣,也就是说,靳天逸闯关成功,可以直接牵手了。   女鬼声音里带着期盼:“官人,你愿意带我走吗?我知道我配不上您,你是强大的……”   靳天逸打断了她:“抱歉。”   女鬼眼里闪过黯然。   “我答应了人,不会带嘉宾走。”靳天逸想起什么,嘴角不由自主地挑起。   女鬼了然,也不强求,从袖中掏出折叠纸片,双手平举地交到了靳天逸手中。 第45章 非诚勿扰(5)完   靳天逸接过纸片道谢下台, 电梯门一开便看到楚淮。   楚淮挑眉, 含笑看着他:“官人?”   官人这词在宋初相当于相公, 到了后来才逐渐演变出其他意思。楚淮知晓这层意思在里面,免不了逗弄几句。   靳天逸心下失笑, 知道他在装,目光在他身上游离, 没脸没皮地喊了声:“娘子。”   楚淮被噎了下,伸手朝他讨要折叠纸片:“给我。”   “怎么?还没收定情信物?”靳天逸虽是这么说, 还是乖乖地将纸片拍到了楚淮手上。   他见骆子阳还在,问道:“你怎么还不上台?”   骆子阳搓搓手,老实道:“……我紧张。”   有靳天逸打头阵,他觉得自己战况要是太惨淡就太没面子了。这涉及男人的尊严。   靳天逸拍了拍他肩膀,委以重任:“加油, 牵个鬼回来,我也想知道鬼嘉宾在副本里的作用。”   骆子阳立正敬礼, 嬉笑道:“一定完成任务。”他深吸了口气, 雄赳赳气昂昂地进电梯了。   “等……”楚淮突然出声, 还没说完,电梯门已经完全合上了。   靳天逸:“怎么了?”   楚淮在原地朝他招招手, 靳天逸过去,楚淮没说话, 拿出了自己得到的折叠纸片,塞进了靳天逸手里。   靳天逸微垂头,修长的手指掀开了卡片, 他看着出现在视野里的二十五个短语,目露疑惑:“有问题吗?”   那短语是用簪花小楷写就的,赏心悦目。   楚淮一愣,随即解释说:“这不是你的卡片,你的在我这儿,你拿着的是我的卡片。”   靳天逸眸光一凝,他和楚淮获得的卡片内容字迹完全相同,仿佛是打印机打出来的。   楚淮:“一共二十五个短语,各自之间毫无联系,短语排列还算整齐,一排五个,一共五排,我原本以为线索藏头或者藏尾,再不然跟飞花令一样,以特殊规律将字连读能得出线索,但看了下,都没结果。”   楚淮莞尔:“所以……我们可能又被世界耍了,线索争夺里写的是‘牵手成功者可以获得项目线索提示’,我一开始以为获得的是单项或多项项目提示,现在看,很有可能是所有项目的提示,一个短语对应一个项目。”   靳天逸笑问:“二十五个线索,有多少排列组合方式?”   楚淮知道他明白了,调侃:“多少排列组合方式不重要,重要的是选错一次就凉凉,二十五分之一的概率。”   靳天逸静静合上折叠纸片,因为楚淮裙子没有口袋,他便将楚淮的那一份也保管好。   “其实也不是没思路,”荧幕上已经开始播骆子阳的第一段VCR,楚淮边看边说,“首先,这些短语可以粗略分为两类,施行对象大于一的单独划分出来,其他的归为一大类,像‘说爱我’、‘亲吻’之类的,应该是情侣项目里的,这样就可以缩小范围,当然这只是初步猜测。”   靳天逸点头,若有所思:“其实还可以按系列分。”   “你也看出来了?”   “像达摩克利斯之剑、莫回头这些短语,我觉得可能跟希腊神话有关系,有几个又跟童话有点牵扯,说不定有系列主题公园,连环项目。”   楚淮单手支颐,刚要继续往下说,荧幕里突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灭灯声,场面之壮观尤甚自己。   楚淮惊诧失笑,靳天逸也跟着抬头望去。   VCR里,骆子阳把自己一户口本都交代了个清楚,这会儿正兴冲冲地叙说着自己姓氏的伟大,扯他是骆宾王的多少代后人。   楚淮和靳天逸对视:“……他单身不是没理由的。”   台上骆子阳见灯一盏盏灭了,眼瞪的溜圆,不可置信。   楚淮听下来,骆子阳在现实世界是个演员,不过看他只一句带过的样子,估摸着十八线开外。   VCR戛然而止,估计是鬼导演忍不了给剪了。场上只剩两盏灯,23号和24号。   24号叶遇安为他留了灯。   镜头给到23号,23号是个身材臃肿、皮肤黝黑的女鬼,她长相算正常,手上牵着的小孩却异常吓人。   说小孩其实并不准确,应该叫胎儿,不足月的胎儿。那鬼孩虽只有三四十厘米,却能站立,他的手指脚趾都是透明的,完全没有长好,头极大,一双眼睛又阴又冷。   被询问到给男嘉宾留灯的原因,旁边的22号男鬼语气不善地抢答:“她想找个人接盘!”   女鬼恼怒,却不好发作,冷冷道:“叶弟弟怕男嘉宾面子上不好看,让我给留的灯,既然你这么理解,那我只好灭了。”   她说完略带歉意地看了眼叶遇安,“砰”一声,灭了灯。   后台的楚淮和靳天逸:“……”   全场黑漆漆,只剩叶遇安一盏灯亮着,二十三双鬼眼齐刷刷看向他。   叶遇安也没想到多年未见骆子阳还是这么坑爹,太丢脸了。他咬牙切齿道:“你们别看我,我就喜欢……话唠。”   骆子阳原本耷拉个脑袋,听到这儿眼睛亮了。   镜头给到叶遇安,叶遇安心下猛叹气,不好意思道:“我很怕孤单,受不了安静,他要是喜欢叨叨,我会很有安全感。”   骆子阳拿到话筒,神情激动:“大兄弟,你真有眼光!”   叶遇安:“……”滚吧你,老子兄弟倒是挺大的。   第二段情感经历VCR开始播,骆子阳的心虚都写到脸上了,他原本以为自己第一段完成的不错,可以弥补第二段,现在……   后台的楚淮听到“十数段短暂的恋情”这句,悠悠地看了靳天逸一眼:“这孩子你带出来的?怎么这么实诚?”   靳天逸含笑问:“你这么说,是不是等于间接承认自己VCR里撒谎了?”   楚淮也没想到他这么敏锐,他也懒得遮掩,挑眉问:“你没撒?”   “撒了,”靳天逸顿了顿,垂眸哂笑,“但有一句是真的。”   “哪句?”楚淮开始回想,靳天逸轻轻掰过他的脸,对上他的视线,眼里隐隐有势在必得:“我爱的。”   楚淮转过头暗笑自己,最近代入感太强烈,不是好事。靳天逸是在跟楚娇表白,不是跟他,他得分清楚。   他是他,楚娇是楚娇。   骆子阳不抱希望,然而一直到第二段VCR结束,那盏唯一的灯仍亮着,叶遇安秾丽张扬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有种别样的美感。   楚淮盯着叶遇安看了会儿,微蹙眉。叶遇安看骆子阳的眼神,让他想不注意到都难。他是不是认识骆子阳?   主持人:“现在公布三号男嘉宾的心动对象!”   叶遇安挑了挑眉,想知道没出息的骆子阳选了哪个女鬼,冷不丁听到“24号”,还愣了下,自己好像是24号。   他嘴角还没来得及挑起,就听骆子阳不好意思道:“大兄弟,我随便选的,你长得好看。”   叶遇安额头上青筋跳了跳。   他从台上下来,白T恤黑休闲裤,脸嫩皮肤白,像个高中生。   闯关环节,骆子阳开始虚,壮胆一般大吼了一声:“来吧!”   叶遇安被吓了一跳,满脸黑线。他还以为骆子阳能有点长进,现在看,不放水都不行。   叶遇安:“从前有两个人跑到了林子里的小屋偷情,他们不知道小屋里住着只鬼,那只鬼只有在别人叫出他名字时才会杀人,但那个女人最后却死了,为什么?”   台上骆子阳两眼发直,一脸懵。   楚淮愣了秒,神情古怪,这放水放的也太明显了吧。   靳天逸含笑问:“你知道答案吗?”   楚淮严肃地点点头,突然作妖,修长的食指划过靳天逸的胸前,靳天逸心中升起丝异样,眸色微暗,就要去抓他的手制止他,楚淮突然捻着嗓子娇滴滴地喊了声:“你个老色鬼~”   他喊完收手,在一边笑得肚子疼。   那只鬼就叫“色鬼”,女人和男人调情的时候喊出了鬼的名字,所以她死了。   靳天逸看着他,笑的宠溺。   台上骆子阳和叶遇安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叶遇安恨的牙痒痒。   你倒是随便答一个啊。   主持人:“时间有限……”   “别别别,”骆子阳急了,瞎答,“因为女人看到了鬼,所以喊了声‘鬼啊’,那只鬼就叫鬼。”   骆子阳说完,觉得自己急中生智,有理有据,答案逻辑缜密,极其合理。   他怀着小希冀看着叶遇安,叶遇安心中对他的智商绝望,偏头看主持人,一脸惊喜:“姐姐,他答对了,他好聪明!”   主持人:“……”小叶你怎么这么不矜持。   楚淮、靳天逸:“……”兄弟,你经历了什么?   骆子阳一拍大腿,露出了一副得瑟的表情。   叶遇安柔声问:“我就这一关,姐姐,我能跟他走了吗?”   主持人:“牵手成功,男嘉宾要带24号男嘉宾畅玩价值288rmb的游乐场吗?”   叶遇安给骆子阳暗送“秋波”。你要是不带老子,你完了。   骆子阳完全没接受到电波,他脑中只记得靳天逸之前的吩咐,靳天逸让他牵个鬼嘉宾回来了解下鬼嘉宾在副本里的作用。   “带带带。”他答的飞快。叶遇安嘴角控制不住地上调。算你识相。   因为赶着跟靳天逸和楚娇显摆,骆子阳乐呵地牵上叶遇安的手。   叶遇安一瞬间神情复杂。   “我擦,你手咋这么冷。”骆子阳感觉抓上了一块冰块,冷不丁被冻到,一阵哆嗦。   叶遇安呵呵:“因为我是被冻死的呀。”   骆子阳没松手:“来,哥给你暖暖。”   小叶乖巧笑:“谢谢骆哥。”   楚淮:“……他俩gay里gay气的。”   他转头看向靳天逸:“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靳天逸:“……好巧,我也是。”   骆子阳拽着叶遇安就下了台。 第46章 恐怖游乐场(1)   线索争夺结束, 众人回到公寓。   靳天逸看了眼被骆子阳拉着的叶遇安, 若有所思。   骆子阳极自来熟地将叶遇安牵到楚淮和靳天逸跟前, 就要得瑟地介绍,一张口却卡壳了。   楚淮和靳天逸面面相觑。   骆子阳脸红, 转头问叶遇安:“大兄弟,不好意思, 你叫什么?我真没注意。”   叶遇安神情扭曲了一秒,乖巧道:“你们喊我小叶就好。”   他突然抬头, 对上了靳天逸的视线。   靳天逸眼微眯。   叶遇安扫了眼楚淮,靳天逸瞥了下骆子阳,两鬼嘴角微扬,彼此心照不宣。   叶遇安看着靳天逸:“大哥好。”   楚淮朝叶遇安伸手。   骆子阳忙不迭:“哎……别握手了,娇娇你别被他冻着了。”   他没来得及制止, 楚淮已经握上了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楚淮神情滞了一秒,叶遇安嘴角弯了弯。   叶遇安乖巧道:“大嫂好。”   靳天逸挑眉, 觉得他很上道。楚淮脸一僵, 看了他一眼, 默默收回手,感受手指上的余温。   叶遇安和他握手的那只手是热的, 体温比自己高。   楚淮看向抓着叶遇安另一只手明显被冻到了的骆子阳,心下微叹, 骆子阳怕是要栽了。   叶遇安有把握他即使知道了也不会说。   “冷吗?”靳天逸抓起他的右手要替他暖,却觉得他手比平时还热乎些。   楚淮朝他使了个眼色,靳天逸收到, 坏笑着用两手替他煨:“是挺冷的。”   他一边说一边煞有其事地摸。   楚淮:“……”   众人先回去休整,晚间在楚淮的二楼吃过饭,楚淮眼睁睁地看着骆子阳屁颠屁颠地和叶遇安手牵手上了楼。   叶遇安在楼梯上往下看,对上楚淮揶揄的视线,冲他甜甜的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楚淮倚在门边,心下啧啧赞叹。   叶遇安因为是鬼不是住户,所以不能单独拥有自己的一层楼,他方才在饭桌上三言两语就哄的骆子阳拍着胸脯让他和自己住一块儿。   厉害了。   他从前要是遇上像叶遇安这样的,指不定也会多看几眼。唇红齿白的,又乖又省心,舒坦。   ……   晚上。三楼。   骆子阳在给自己打地铺。小叶细胳膊细腿的,他怎么好意思让人家睡地上,只好把大床留给他,委屈下自己。   “骆哥。”   骆子阳听见叶遇安叫他,扔下手中的枕头走到浴室门口,浴室门开了条缝,热气扑面而来,水汽氤氲,叶遇安一双红通通的大眼睛露了出来。   “骆哥,我洗完才想起来没带衣服,”他顿了顿,扒着门沿,不好意思道,“我……可以穿你的吗?”   门又开了些,骆子阳的视线不住下移,两眼发直,只觉得口干舌燥。他没想到小叶身材什么好。   他不敢再往下看了。   “不行吗?”叶遇安眉眼藏笑,略带失落道。   “行行行,你等着,马上!”骆子阳做贼似的立马转身去翻衣柜。   叶遇安叫住他,红着脸说:“……还有内裤。”   骆子阳脊背僵了僵,小叶穿他的内裤……   骆子阳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暗骂自己,乱想八想什么呢。小叶没带衣服,问他借很正常。   几分钟后,叶遇安穿好衣服出来,头发上还噙着晶莹的水珠,脸微微泛粉。   骆子阳坐在床上看着他发呆,没想到自己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能这么好看。明明就是一件很普通的衬衫。   骆子阳抓起床头的矿泉水瓶不由自主地灌了口。   叶遇安出来后又突然倒回去,再出来时手里拿着条黑色平角短裤。   骆子阳目光艰涩地看着他:“你没穿……?”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要下移。   叶遇安脸红地还给他:“……有点小,穿不上。”   心情复杂的骆子阳:“……”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小叶好像比自己还高一截。   骆子阳抱着枕头默默地躺到了地铺上,打开了电视机。幸好小叶没有拂他的面子执意让他睡床。   电视上正在放广告:“更大更粗更长,xx教你做硬汉,祝您一举成功!”   骆子阳瞪大眼睛,立马摁掉了电视。这不是在带坏祖国的花朵吗?!   叶遇安在他背后无声的笑,不好意思道:“骆哥,没事的,我死的时候18岁,死了7年了,真实年龄25了,也就这具躯体,一直都没有再变化。”   骆子阳惊喜:“啊……我也25。”   他神神秘秘地凑近叶遇安:“18岁就……去世,不对,这个词不好,驾鹤仙去?溘然长逝?与世长辞?”骆子阳纠结了起来。   叶遇安牙都要咬碎了,才堪堪忍住:“没事,就嗝屁了,骆哥,你想问什么?”   骆子阳眼亮晶晶的:“我就想问,你那什么没?”他说完就有些不好意思。   叶遇安嘴角弯了弯,装傻:“什么?”   骆子阳嬉笑:“就做啊。”   “做什么?”叶遇安诱哄。   “make love!”骆子阳英文都蹦出来了,脸涨的通红,叶遇安看着,觉得格外诱人,心尖发痒。   叶遇安突然看着骆子阳俊又浪荡的脸,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用眼睛描摹,一遍又一遍。   “怎么不说话,”骆子阳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有也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   叶遇安打断了他,乖乖巧巧地坐着,垂下眼睑,平静地说了两个字:“做过。”   他袖子里的手不住的颤抖。   “欸?可以啊,”骆子阳惊讶,“那你嗝屁后她……”   突然一阵沉默。   骆子阳看他眼眶有点发红,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问的,我嘴贱!”   “你别哭啊……我!那个!”   叶遇安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就笑了起来。花明柳绿,万物生春。   他只是不记得我了。   “骆哥,我没哭,对不起,我之前那句骗你的,”叶遇安红着脸说,“我就……不太好意思承认,承认自己没……”   骆子阳猛地松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我懂我懂,男人嘛!要面子很正常!”   ……   叶遇安熄了灯静静躺在床上。地铺上骆子阳已经睡着,还打起了小呼噜,一下又一下,像只猫。   叶遇安往床边挪动,扒紧床沿,用手指戳了戳骆子阳。   呼噜声顿时没了,骆子阳半睡半醒,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正好对上叶遇安黑亮亮的眼睛。   “咋了?”他有点起床气。   叶遇安往上揪了揪被子,身体抖了抖:“骆哥,我冷。”   骆子阳看他那样,气顿时消了,认命道:“我去把空调开高点。”   叶遇安摇了摇头,让他别爬起来:“我身体里冷,调空调没用的。”   “那怎么办?”骆子阳傻眼。   叶遇安不好意思道:“你能不能抱着我睡?”   ……茻果   两天后晚八点,众人登上了巴士,前往门票价值288rmb的欢乐游乐场。 第47章 恐怖游乐场(2)   车上, 楚淮看着前面有说有笑的骆叶二人, 若有所思, 凑到靳天逸耳边小声说:“什么情况下鬼会认识人,人却不认识鬼?”   这个问题他这两天一直想问, 很明显叶遇安之前就认识骆子阳,但骆子阳第一次见叶遇安。   靳天逸手一顿, 楚淮锐利的视线在他脸上游离,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靳天逸哂, 没想到楚淮这么敏感,半真半假道:“可能他们原先是恋人?后来小叶出事死了,骆痛苦,身体应激选择性将小叶遗忘了?”   楚淮笑:“哪能这么狗血。”   前排叶遇安的耳朵动了动,眼里划过黯然。如果真的是靳天逸说的那样, 骆子阳至少有恢复记忆的可能,可是……   永远不可能了。   “喂!”骆子阳抓了下叶遇安的肩膀, 疑惑道, “发什么呆呢?我刚那荤段子不好笑吗?”   巴士在黑暗里穿梭, 新人突然出现,楚淮微起身往前看, 乌泱泱一片。   “这么多?”骆子阳也惊讶,“平均水平, 这只能算个三阶副本啊。”   新人仍陷入沉睡,靳天逸说:“发现没,并排两个座位坐的都是一男一女。”   楚淮数了数, 加上他们六个,一共是十八个人,新人十二个,六男六女。   靳天逸将视线投向他们左侧,昏睡着的女孩将头枕在男生肩膀上,二人还穿着情侣装。   骆子阳轻啧出声:“现在情侣装这么奔放的吗?”   男生的衣服背后是根绿油油的黄瓜图案,女生的则是朵金黄的花。   骆子阳纳闷:“……不对啊,为什么是菊花?”   靳天逸以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楚淮身体微顿,牵了牵嘴角,善意提醒:“……那不是菊花,是黄瓜顶端结的花。”   叶遇安轻声笑,骆子阳的脸不知不觉就红了。   旁边坐着的董安雅和周修文也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他们年轻,接受度高,但到底脸皮子薄。他们之前见骆子阳牵了个男嘉宾回来,又同吃同住,心里也明白过来了。   插科打诨之际,巴士突然停了,新人也一个个醒过来。   新人因为在进入世界前有血字和天记的提示,所以一般来说不会表现的太傻白,对规则产生质疑,或者认为他们是被绑架了。   一分钟不到,所有人都苏醒了,眼神戒备地看着周围人。   骆子阳习惯性地去解说了几句,高声问道:“你们都是情侣吗?”   那些人愣了下,有两对点了点头,其他四对却摇头,但看样子,两两间好像互相认识。   “你们先都坐下。”楚淮说。   众人见说话的是个眉眼温柔的漂亮姑娘,都稍微放下警惕心,迟疑地坐了下来。   楚淮从座位底下的包里抽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沓A4纸和一把签字笔,站了起来。他给每个新人都发了一张白纸和一支笔。   众人拿着东西面面相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却都还算聪明地保持沉默,显然这个柔弱的姑娘来头不小。   楚淮发完走回去,突然被靳天逸拉住了手腕,他疑惑地低头看他,靳天逸坏笑:“楚老师,你还没给我发。”   他喊的极自然,楚淮愣了一秒,没好气地把剩下的东西乱七八糟全塞他手里了。   楚淮看了眼表,清了清嗓子道:“时间有限,麻烦拿笔听写下,这些词跟副本有关。报词的过程不要打断我,有什么疑问等我报完再说,不会写的字或者不知道意思的词互相间帮助下。”   楚淮之前那个副本,线索是镌刻在他脑子里的,在副本完成前没办法同其他任务者言说,但是恐怖游乐场这个副本就比较特别,他们在非诚勿扰里获得的线索是有实体的,可以分享。   他一开始的想法是复印折叠卡片,多复印几份分发给新人,但失败了,打印出来的都是空白,这也说明了折叠制片的特殊性。   复印不行,楚淮就换了个法子,听写。   新人听到“这些词跟副本有关”这句,都立即拿起了笔,将纸铺在腿上,竖起了耳朵,生怕听漏了。   楚淮见差不多了,转身弯腰,从靳天逸口袋里抽出卡片,一个个缓慢地念。   他虽然没怎么上过学,普通话却极标准,字正腔圆。   靳天逸看着他的小细腿儿,听着他的声,觉得十分舒坦。   骆子阳嬉笑:“当年我语文老师要长这样,我铁定好好学习,努力搞师生恋。”   靳天逸悠悠地看了他眼:“出息。”   车上有一两个男青年的目光是不是在楚淮身上游离,人美多看几眼,着实人之常情,靳天逸却有些不乐意了,脸上的笑也渐渐淡了。   楚淮报完,离他近的一个奶奶灰头发男生探头过来搭讪:“美女,我想问下达摩那什么克里斯之剑是什么意思啊?”   “达摩不是王者荣耀吗,克里斯不是拳皇吗……”他一脸疑惑。   楚淮刚要解释,门却在这时开了。   楚淮蹙眉:“先下车。”门开了后有时间限制,一定时间内不下车自动视为放弃副本。   巴士外一片漆黑,车门大敞着,也没有光透进来,新人一时犹豫不决。   楚淮等人先下去后,他们才陆陆续续跟上。   下了车的刹那,他们都大惊失色,眼前,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游乐场。   因为副本是晚八点开始,所以现在天已经很黑了,所幸的是月亮很亮,是满月。   因为上个副本,楚淮本身对月亮没什么好感。   放眼望去,游乐场占地极大,这一整片都被围了起来。远处巨大的摩天轮正缓慢的转动着,跳楼机和大摆锤也依稀可见。   外观上看,这游乐场与一般游乐场无异,只是……没有喧嚣鼎沸的人声,显得压抑沉闷。   偌大的游乐场,好像除了站在门外的任务者以外,再无其他人。   “看上去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啊……”那个奶奶灰小声嘀咕。   两对情侣抱在了一起,众人自发组团,也有几个默默站在了楚淮等人身后,一副依赖的姿态。   “几点了?”楚淮微蹙眉。   靳天逸刚要说马上八点了,地上却突然亮起了……诡异绿色的荧光,硬生生吓得一个女生尖叫。   那是一个箭头。楚淮朝箭头所指的方向望去,是售票处。   先买票?   仿佛为了回应他,“售票处”三个大字也亮起了诡异瘆人的绿光,在黑夜里格外刺眼。   “吧嗒”一声,黑黢黢的窗口处突然摆出了一个“正在营业”标识。   那个摆标识的……是人吗?众人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不由心下发怵。有几个下意识远离了窗口方向。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标识亮起的刹那,整个游乐场都亮起了七彩的像彩虹一样的光,美丽炫目。   旁边的荧光板上一行圆体字在闪烁“恐怖游乐场,晚八点营业。”   靳天逸拉上楚淮的手:“那我们先去买票。”   窗口很矮,里面漆黑一片,一丝一毫的光都透不进去。靳天逸稍微高些,楚淮就要探头进窗口,窗口中央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双眼睛!   楚淮早就习惯了,但还念着演戏,抱紧了靳天逸的腰。他同那双眼睛大眼瞪小眼。   楚淮正酝酿着说点什么,一截断掉的手指突然从窗口里伸了出来,推出两张票。   靳天逸拿过,票整体呈黑色,字是荧光色的,不费力就能看清。   楚淮问他要了张,发现票底端有署名,他拿着的这张是靳天逸的。   过山车、鬼屋、海盗船……   靳天逸一共有六个项目。   楚淮把脸贴过去,看到自己的项目,瞬间黑脸。   碰碰车、旋转木马、弹簧床……   靳天逸皱眉:“竟然没一个一样。”   楚淮无所谓,他要是不黏着靳天逸,就可以放飞自我了,他虽这么想,却仍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拿回自己的票,楚淮刚要走,却被靳天逸反手拉住,楚淮错愕回头,荧光板上出现了另一行字——“双单人项目可替换单情侣项目”。   靳天逸突然将他扯到怀里,与他对视,眉眼藏笑,试探道:“你想和我一起玩情侣项目,对吧?”   楚淮垂眸,咬牙切齿,语气娇羞:“……当然。”   他们又走回窗口。六个单人项目可以兑换三个情侣项目,数量上变少了,难度未必降低。   这次那截断掉的指头推出了一个转盘。   楚淮乐了:“我还以为是想替什么就替什么,原来还得看运气。”   靳天逸关注点不在这儿,他哂笑,从背后贴上来,诱哄:“我们全换了吧。”   楚淮身体僵了僵,默不作声,看向转盘。转盘表面有八个项目名称,童话公主乐园、密室逃脱、摩天轮、同生共死、性心理学之书……   乱入了什么?   “你玩。”靳天逸说。   楚淮一边拨弄转盘一边笑:“我想玩那个性心理学之书。”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比其他几个听上去有意思。   两分钟后,他们拿着“童话公主乐园”、“摩天轮”和“性心理学之书”的情侣票回到大门口。   他们同其他人简单叙述了下,大多数人都有些迟疑,并未第一时间去换票。   “我们……要不要换情侣票?”终于有人问了。   骆子阳很干脆:“小叶,我们去换情侣票吧,你细胳膊细腿的,别怕啊,有骆哥我保护你!”   叶遇安小小声:“……哥,你忘了我是鬼吗?”   楚淮略一沉吟,现在也不好评判是单人项目好还是情侣项目好,但他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世界倾向于他们选择情侣项目。   楚淮并不帮他们做决定,只是替他们分析利弊,照目前来看,的确情侣项目能互相有个照应。   听写的东西新人都拿着,董安雅和周修文一早就自己抄了一份带在身上。   他们六人废了番功夫跟新人解释清楚什么是线索,然后就由着他们自己决定买什么类型的票了。   换好票刷票进去,游乐场极大,一整夜估计才能走一圈,不过门边停着观光车,可以自己开。   “你说……没抽到的项目可以玩吗?玩了会怎么样?”楚淮突然道。   他刚才意识到这点。 第48章 恐怖游乐场(3)   下一个问题理所当然地冒了出来:“一个项目只能玩一次吗?”   副本内容是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自己获得的项目, 完成后即可离开, 他刚才离开售票处时特地注意了下, 恐怖游乐场晚八点营业,凌晨四点关门, 也就是说,副本时限是八个小时。   他们要在凌晨四点前完成自己获得的项目。如果没有观光浏览车, 也许八个小时的时间并不宽裕,但现在时间的确绰绰有余, 游乐场里并无其他游客,项目也不用等待,基本是到了就可以直接进去玩。   副本上说的是“可以离开”,那如果他们选择不离开去玩其他项目呢?   他们现在有二十五个线索,换而言之, 游乐场里最多有25个项目,八个小时全部玩一遍不太可能, 毕竟游乐场那么大, 但是玩一半是基本没问题的, 这样的话,只要有人解出线索, 其他人再跟上玩,不就安全很多了吗?   当然这也只是楚淮的初步猜测。   等所有人进入, 身后原本漆黑一片的电板上突然亮起了滚动着的红字。   楚淮看过去,是项目时间公示。先前的疑惑顿时解决了一小部分,很多项目的时间是互相冲突的。   过山车四十分钟发一班车, 鬼屋每两个小时开一次,摩天轮整夜开放,即时运作。   再往下看,楚淮的眸光沉了沉。除了摩天轮,他们的其他两个情侣项目都是一晚上只开放一次,童话公主乐园是晚十点,性心理学之书是凌晨两点。   所以在情侣项目里,完成后向其他任务者分享解出来的线索这条路是被堵死的。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将楚淮等人围了起来,俨然将他们当成了主心骨,似乎他们不发言,就不让他们离开。   楚淮微蹙眉:“你们跟着我们没用,单人项目倒是可以带,但我们三对都换了情侣票,除了摩天轮,其他的情侣项目一整夜只运营一次。”   董安雅也有点慌,她没想到情侣项目是这样的,不过比起去玩单人项目,她宁愿和周修文一起挑战情侣项目,两个人在一块儿安心。   在恐怖世界朝不保夕,能多一点时间相处都要好好珍惜,他们虽然想活,但如果对方死了,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有个没有换情侣票的女生顿时慌了:“……那我们怎么办?”拿着单人票的几人都面色如土。   楚淮思忖片刻,问道:“你们有几个是单人票?”   只有四个人举起了手,其他人则露出了难以言说的表情。   沉默片刻,终于有个西装领带男不好意思地说话了:“我们不知道什么情况,不敢冒险,所以……大多只换了部分情侣项目。”   他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把自己的票递给了楚淮,楚淮扫了眼,男人前四项都是单人项目,最后一项是情侣项目。   男人指了指手边一身职业装的女人:“我跟她是同事,临时组了下,能换情侣项目,但我们不敢全部换。”   他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两个单人项目换一个情侣项目,六个瞬间变三个,却未必是好事,也只有你们这样有实力的才敢换,我们……”   众人均点了点头,楚淮发现即使是新人里那两对情侣也都并不是全部换了情侣项目。   楚淮想出了个折中方案:“因为项目运营时间是规定的,你们可以先交流下,项目相同的可以暂时组队,一同前往,这样也有个照应。”   楚淮指了指身侧并排停着的七八辆观光浏览车。   “摩天轮是整夜开放的,时间最灵活,你们可以适当调剂时间,”楚淮扫了眼墙壁上巨大的电板,“现在是八点十分,最近开始的项目是旋转木马和过山车,分别是八点半和八点四十。”   靳天逸刚才走去地图跟前,此时已经走了回来,手中拿着几张折叠起来的绿色纸。   他给了楚淮一张,过去发了圈。楚淮打开,是一张恐怖游乐场全地图。   “哪儿弄的?”楚淮问。   靳天逸指了指背后不远处一块树立着的地图板:“板旁边有个凹槽,从里面抽的。”   楚淮凝神看地图的功夫,靳天逸想了想,又说了几句:“目前不确定除项目以外,游乐场本身有没有危险,你们要尽量避免去卫生间和偏僻的角落。”   楚淮纵览地图,微松了口气,情侣项目虽然距大门很远,但都聚集在一起。   他们现在位于游乐场的西门,情侣项目却基本都在游乐场最东边,游乐场只有一个大门,所以完成项目后还得原路返回。   之前他们从巴士上下来后,巴士并没有走,反倒是自行歇到了游乐场的停车场,所以他们完成副本后应该直接去停车场找巴士坐上车就可以了。   目前离他们最近的是……旋转木马。   楚淮朝自己的队友招招手,他们瞬间聚过来,聪明地把票递给他。楚淮看了眼,都有摩天轮。   靳天逸了解了以后,已经先一步上了观光浏览车的驾驶位。   楚淮看着欲言又止的新人:“我们马上会去情侣项目所在的东边,地图上显示,游乐场整体呈六边形,而摩天轮位于游乐场的正中央,从西到东,为了避免耽搁,我们直线行驶的话肯定会经过摩天轮,所以就决定先去摩天轮。”   “过山车和摩天轮靠在一起,可以上我们的车,顺路的也可以带。其他的麻烦自行组队,我们浪费不起时间,抱歉。”   楚淮说完就上了车,众人虽觉得他说得对,一时间见他离去,也都有些六神无主。   “娇娇,”骆子阳有些担忧,“我们第一个项目‘希腊神话主题公园’九点开始,可能来不及去玩摩天轮了。”   这个楚淮一早就考虑到了,他说:“我看了下地图上的比例尺,以浏览车的正常车速,十五分钟可以到摩天轮,如果到时候真来不及,我们和安雅他们先下车去玩摩天轮,把车给你们,你们开过去,稍微赶些,十五分钟能到了希腊神话公园了。”   骆子阳刚要张嘴,楚淮知道他要说什么,解释道:“地图上显示,每个项目附近都有观光浏览车,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最早的情侣项目是十点,安雅他们是十一点,时间很宽裕。”   董安雅点点头,也跟着安慰骆子阳。   浏览车很大,足以容纳二十人,新人上来后,靳天逸开始开车。   夜风呼呼,周围的景观在倒退。   车慢悠悠的,骆子阳更焦躁了,他马上要跟楚淮和靳天逸分开了,这鬼项目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叶遇安仿佛知道他所想,笑道:“骆哥,还有我呢。”   “我是鬼哦,你别忘了。”他贴近骆子阳,轻声道。   骆子阳眼睛突然亮了,凑到他耳边小声问:“……小叶啊,你能给我作弊开挂放水吗?”   叶遇安:“……”出息。我放的水还少吗,都能把游乐场给淹了。   叶遇安一脸难为情:“这样不好吧。”   骆子阳一听有戏,想继续忽悠,叶遇安不好意思道:“骆哥,我有点儿冷。”   骆子阳麻溜地拉开外套拉链,楚淮回头看,以为他要脱衣服给叶遇安穿,结果……   楚淮神情滞了一秒,开始有些质疑自己的业务能力。   车后排,骆子阳敞开了宽大的外套,把清瘦的小叶搂进了怀里,然后用外套罩住了他,像对连体婴。   叶遇安眼中有错愕呆滞。没错,他是为了和骆子阳睡在一起,忽悠他说自己身体冷,但他刚才却没这个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要骆子阳的衣服……   再后一排的董安雅和周修文没脸看了,都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之前那个奶奶灰也在车上,他坐在最后一排,楚淮坐在第一排,他想了想,还是斗胆高声问:“那个达摩克利斯之剑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念起来都觉得诘屈聱牙。线索关系生死,他本来还打算拿手机查一查,却发现手机完全没有信号。   整个游乐场都屏蔽了信号。   不知道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楚淮简单通俗地解释了下:“达摩克利斯之剑是个希腊典故,达摩克利斯是个臣,羡慕国王的生活,国王就说让你也体验一次,于是在晚宴上,达摩克利斯享受到了美女和食物,但是他一抬头,发现一把利剑仅由一根马鬃吊着,悬在他头顶。”   “国王想杀达摩克利斯?”奶奶灰问。   楚淮摇头:“不是,国王是想告诉达摩克利斯,地位有多高,危险有多大,利剑无时无刻不在威胁国王自己,幸福和安乐只是他人眼里的表象。所以要时刻警醒。”   他这么一说,算是解释明白了,众人却更加焦虑了。他们连词的意思都不知道,更别说选出正确的线索了。   车逐渐停了。高大的摩天轮近在眼前。楚淮从车上下来,看了眼时间,八点三十一了。   楚淮问:“那你们先去希腊主题公园?”   骆子阳和叶遇安对视一眼,点点头,没下车。   人都下来,骆子阳依依不舍地朝楚淮挥手,然后自己开着车走了。   “你们单人项目多的注意好时间,选好先进行什么,考虑好距离。”楚淮又对着新人叮嘱了几句。   背后是高耸入云的摩天轮,直径估计一百三四米,最高处目测可能过150米,若是摔下来……一定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摩天轮的格子五颜六色,正缓慢地运作着。格子里空无一人。   抬头,眼前是过山车项目组,设施整体成黄色,竟然绵延上千米,而且大小回环极多,坡道极陡。   楚淮拉了下靳天逸:“……幸好没抽到过山车,你后来也换了,这么长,这么多弯,玩下来也够呛。” 第49章 恐怖游乐场(4)   玩摩天轮的一共是三对, 除了楚淮靳天逸, 还有董安雅他们和一对新人, 那对新人情侣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   靳天逸拉着楚淮的手径直走到摩天轮的底端,座舱在缓慢靠近。   董安雅扯着周修文快速跟上, 回头望了眼那对新人,神情有些尴尬地对楚娇二人说:“我们四个坐一个舱吧?”   一般摩天轮一个舱最多只能坐四个人, 他们现在却有六个人,按理说他们作为老人, 是该关照下新人,让那对新人跟楚娇他们一起,但董安雅自己也才过了一个副本,而且还是靠运气过的,心里也没底气。   在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面子了, 别人的死活她不在乎,她只要自己和修文好好的。   周修文微皱眉, 嘴唇动了动, 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显然这不是爱心泛滥的时候。   那对新人跟上,看着已经快到跟前的座舱, 也突然明白了这点,脸色一阵煞白。   “娇娇姐, 你带带我们好不好?”新人中那个女孩乞求道。他们刚进来,什么都不懂,没有老人带,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楚淮摇头:“这是情侣项目,我不可能和我……男朋友分开。”   女孩眸光黯淡,却听楚淮又说:“这样吧,我们四个进,你们在底下稍微等一会儿,我们完成后你们再上,可以吗?”   “可以可以!”女孩忙道,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董安雅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说话之际,座舱已经到了底端,格子的门慢慢地开了。这个格子外观上是蓝色的。   摩天轮的格子有三个颜色,红黄蓝。下一个格子是红色,再下一个是黄色,依次循环。   靳天逸先稳稳地踏上座舱,然后回身来拉楚淮,不知是不是错觉,格子晃得有些厉害。   楚淮搭上靳天逸的手就要上去,一只脚已经跨出去,重心有点不稳,靳天逸心头一紧,手一扯,眼疾手快地将他搂到怀里,平稳上了格子。   楚淮莫名觉得有些怪异。他站稳后贴着门坐在一边,下一个周修文就要上去,诡异的一幕却发生了,门……毫无征兆地关上了。   还站着的靳天逸意识到什么,立马将手搭上了门,门明明没有锁上,却怎么拉也拉不开。   他回头和楚淮对视一眼。   “修文!”底下突然传来董安雅的尖叫声。   楚淮立即站起来,将脸贴近座舱的窗,往下看去,方才周修文明明朝他们的蓝色格子踏出了脚,此时却莫名奇妙地踏上了后一个红色格子!   仿佛有人在背后推周修文,周修文一个踉跄,往前栽进了红色格子!   “砰”一声巨响,就知道摔的有多疼。董安雅的眼泪瞬间出来了。   楚淮有些着急地拍着座舱的窗,心下烦躁不已,他在座舱里看着董安雅发狂似的奔上了周修文所在的红色格子,然后“嘎吱”一声,红色格子的门……关上了。   董安雅原本还在焦急地同周修文说着话,楚淮还能听见破碎的声音,门一关上,声音戛然而止。格子就好像完全密闭的空间,一点声音都透不出去。   楚淮往底下看,那对新人神色惊恐,被吓得立即逃离了底端的登舱口,立在不远处大喘着气。   靳天逸轻按着他让他坐下,自己坐在他对面,说:“一个格子只能坐两个人。”   格子虽能容纳四人,但作为情侣项目,又怎会真的让四个人上去?   摩天轮在缓慢上升,楚淮也冷静了下来。   靳天逸:“没监控。”事实上格子里除了人,什么东西都没有。   “20分钟。”楚淮跳跃道。   靳天逸只顿了一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根据摩天轮的转速和半径,楚淮大致估计了摩天轮转一圈需要的时间。   从他们登舱到下来,他们要在密闭的格子里呆20分钟左右。这20分钟里,会发生点什么……?   门打不开,要是真的冒出来一只鬼,他们怎么逃?   线索。楚淮心中默念。他身上没有带折叠纸片,统共二十五个词,他在得到线索的后两天分析了无数遍,此时早已烂熟于心。   攀升过程中,过山车映入他们眼帘。楚淮低头看了眼表,八点四十二。   第一轮过山车开始的时间是八点四十,此时,过山车已经缓慢启动,马上就要进入第一个下坡。   隔得远,楚淮微有点近视,只能看见过山车上有三四个人头。那个奶奶灰倒是格外扎眼。   “有什么想法没?”楚淮回头,轻踢了踢靳天逸。   靳天逸贴着窗往顶端看了看,短暂的沉默,摩天轮已经运行了四分之一。   他没说话,心里已经有了个初步想法。   楚淮倒也不急,目前来看没有半点提示,凭空猜也是白费脑子,他想着自己和靳天逸在前面,底下的董安雅和周修文到底安全些,烦躁感也稍散了散。   此时他们已经离地面有六十米,相当于十几二十来层楼那么高了,往下眺望,黑夜里的游乐场有种异样的美感,诡异而神秘。   黄色的过山车轨道上,过山车急速运行着,已连续绕过三个曲环,马上又要开始攀升。   楚淮朝西边看去,戳了戳靳天逸,黑着脸道:“童话公主公园。”   靳天逸看去,用灯绕成的足有五六米高的白雪公主、灰姑娘形象遥遥可见,傻透了。   楚淮歪头看着窗外,靳天逸收回目光,看着楚淮静谧的脸。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密切注意着过山车的楚淮瞳孔陡然放大!   远处,过山车绕过最高的一个大曲环,进入了稍低的一条轨道,然而……最高处的那段轨道却仿佛遭受巨大重力,开始大幅度凹陷!   心脏骤停。   轨道砸下来的刹那,楚淮脱口而出:“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终于想明白了,可为时已晚。   巨重无比的轨道压下,正好砸在飞速运行的过山车上!楚淮在格子里听不见声,也知道那种碰撞带来的响动有多大。   有血自黄色的过山车上缓缓滴下,慢慢沾湿了底端的车轨。   过山车绵延一千多米,鬼屋前,呼啸而过的过山车眨眼间消失,有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颤抖着手尖叫:“血!!”   空中一颗奶奶灰的头抛落。   靳天逸攥紧了楚淮的手。楚淮双瞳微黯,冲他苦笑:“我之前一直在想,为什么线索里有好几个都是希腊神话相关,唯独这个‘达摩克利斯之剑’是希腊典故,不是神话,但我并没有太过在意,仍把他们分到了一起,进了游乐场,我发现有希腊神话主题公园,更是下意识地认为,达摩克利斯之剑是希腊神话主题公园的线索,我……”   “我真没想到是……过山车。”他喃喃。   这是他的过失,如果他一早想到,就不会这样……   靳天逸看着他有些落魄的神情,心中一刺。他突然站起来,靠近他,清冽的味道倏然充斥着楚淮的鼻翼。   楚淮微失神地看着他,靳天逸不说话,将他的头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靳天逸的手搭在他后脑,声音低沉悦耳:“这不怪你。”   靳天逸第一次说了实话:“楚……娇,你要明白,强者是比弱者承担更多的责任,但救赎无用,弱者因为弱小死亡,这不是你的罪责。”   “没有充分的信息,任务者不可能未卜先知,既然有线索存在就一定有生路,他们最后死了,只能说明他们错过了生路。”   楚淮很少听靳天逸说这么长的话。他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总在刻意弱化,削弱情感,但李星冉的死对他的冲击却是巨大的。他感到无能为力,救赎无用。   靳天逸的话提醒了他,他只要尽自己所能保护好他在乎的人便够了。   靳天逸觉得楚淮活得累。他倒是希望楚淮活的自私点,像娄铭。   “谢谢,”楚淮小声说,他顿了顿,“……你能不能放开我?”   “害臊了?”靳天逸哂笑着放开他,立在了座舱门前,背影高大挺拔。   马上……要登顶了。   楚淮在背后说:“达摩克利斯之剑,地位有多高,危险有多大,暗示了曲环越高,越危险,达摩克利斯的头顶用马鬃悬挂着一把利剑,也暗示了危险的实质,任务者就是情景里的达摩克利斯,塌陷的曲环就是任务者头顶的利剑,过山车驶入低轨时,马鬃断了。”   “利剑落下了。”他说完,突然觉得一阵轻松。   远处,被压的扭曲变形的过山车仍按着原有轨道飞速行驶着,不断抛洒着鲜血、尸块,给游乐场的任务者带去一波又一波惊吓。   靳天逸调侃:“至少我们现在选对线索的几率变成了二十四分之一。”   楚淮神情微滞:“……”您可真会苦中作乐。   靳天逸微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表。八点五十。经过九分钟,他们终于要……登顶。   楚淮歪头朝窗外看去,前面的一个黄格子已在下方。   “登顶了。”靳天逸淡道。   楚淮看着他的侧脸轻应了声。   摩天轮登顶的刹那,靳天逸有感应般迅速抓紧门坐了下来,在楚淮错愕的眼神中用长腿夹住了他的腿,将他死抵在格子最里面。   舱门,竟毫无征兆地开了。   他们所在的蓝格子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因为靳天逸的手撑着门,楚淮只是颠簸了下,并未朝门的方向挪动分毫。   座舱猛地向下一沉,转动速度也变缓了。   楚淮和靳天逸对视一眼,好像有什么东西……挂到了他们所在的座舱底下。   座舱开始朝右边歪斜,大敞的门就在右边,楚淮的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一点点朝门边滑,紧紧地贴上了靳天逸的背,靳天逸仍撑着,抓在门上的手微微泛白。   有东西……爬上了座舱的左边。   楚淮一转头,在座舱左边的窗户上看到了“它”。 第50章 恐怖游乐场(5)   那是一只女鬼!   最先映入楚淮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血!   女鬼额头上有个巨大的血窟窿, 她的脸紧贴着座舱的窗户, 浓而黏腻的血糊上了窗, 因着重力缓缓下落。   女鬼的皮肤像极了年久失修的白墙,干燥而破碎, 脸上有星星点点蓝色的漆。她眼角眦裂,一双眼猩红无比, 黑到极致的瞳仁正死死地盯着楚淮。   此时,她沾着血块的黑发已经完全遮盖了整个窗户, 头发像蛇一样往四周蔓延,一点点裹挟整个座舱。   楚淮冷不丁被吓一跳,心道了声卧槽,下意识就要往后挪,陡然想起右边座舱的门开着, 这会儿他安然无恙全靠靳天逸撑着。   操了。他暗骂了声,为了给靳天逸减轻压力, 心一横, 手紧紧抓上了左边窗上的扶手, 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向后移。   隔着一面脆弱而薄的窗户,他几乎和那只女鬼脸贴脸。   “门关不上。”靳天逸背对着楚淮说。   楚淮一边尬笑着朝女鬼招了招手, 一边尽量使语气保持平稳,云淡风轻道:“没事, 现在让我们想想生路是什么。”   这个时候他不想给靳天逸再添麻烦。   靳天逸察觉到不对劲,登时回头,一眼看到了那个鬼东西。   “这个时候装个屁!”他骂了声, 就要空出手把楚淮扯到近处。   楚淮也急了,身体紧贴着窗,不让他碰到:“你他妈别别松手啊,万一掉下去,老子不管收尸!老子好得很!”   靳天逸被气笑了。   女鬼血肉模糊的手搭上了座舱顶端,仍拼命地往上爬,似乎要爬到座舱的另一面进入座舱杀掉他们。   重力原因,整个座舱几乎旋转了九十度,大敞的门已经正对着地面。   这是一百五十米多的高空,摔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底下红色格子里的董安雅和周修文此时也终于发现了那只鬼,二人瞬间脸色煞白,抱成了一团。   楚淮抓着扶手,几乎把自己挂在了窗上,座舱陡然一动,他回头吼道:“你爬过来!她要进来了!”   座舱顶端传来了剧烈的响动。   靳天逸状态还行,他一手抵住门,看着底端渺小的游乐场设施,手荡着右边的扶手,脚上一攀,就轻松地克服了自身重力,进到了舱最里面。   楚淮维持着这个姿势有些吃力,唇色微微发白,靳天逸强势地握上了他稍松的手。   “咋办?跳下去?”楚淮还有心思笑。   靳天逸意有所指:“那鬼是摔死的,头落地,他杀。”   楚淮突然圆目大睁:“我他妈知道生……”   靳天逸突然空手把他往前一扯,楚淮回头,那鬼已顺着座舱顶端爬上来,正倒挂在座舱顶端,血红而饱含怨恨的眼死死瞪着他们。   “为什么?!”女鬼突然嘶吼出声,声音尖利刺目,带着滔天的怒火。   靳天逸像扯小鸡一般扯着一米八的楚淮,楚淮攀上靳天逸的脖子,他因为知道了生路,就要得瑟几句,手上的扶手却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卧槽!”   “嘎达”一声,假冒伪劣的扶手竟然硬生生地被他俩的重量扯了下来,身体急剧下落的刹那,靳天逸一个翻身,垫在了楚淮身下。   楚淮趴在靳天逸胸前,看着他背后近在咫尺的女鬼的脸,心跳一瞬间停了。   楚淮猛地回过神,扑上去护住他的后脑,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身后的鬼……就这么消失了。   可是门还开着啊!要是掉下去……   靳天逸被他吻着,想要抓住可以支撑他们的东西,手被尖锐的铁划伤,却只缓冲了一会儿。   跌出去的刹那,背后的门突然关上了,靳天逸的背重重地砸在了贴门上,发出了剧烈的声响,楚淮毫发无伤。   楚淮还捧着他的后脑:“卧槽你没事吧?!”没摔着头,最坏也就骨裂。   靳天逸脸色不太好,无奈地笑:“……你先下来。”   楚淮一尬,暗骂自己傻了,立马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因为少了个可以支撑的把手,他只能努力往旁边挪了挪,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窝在了靳天逸身边。   这会儿要是铁门跟把手一样假冒伪劣,那就是天要亡他,那也没办法。   他拉靳天逸起来,靳天逸冲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楚淮不信,硬要扒他衣服。   靳天逸抓住他手腕制止他:“下去再说。”   他动了动,楚淮看到血逐渐濡湿了他的内里的白衬衫,手顿了顿,眸光微凝,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他别开视线。靳天逸要是不喜欢示弱喊疼,那他就不多嘴了。他理解。   靳天逸突然把他拉近:“其实有点疼的。”   “哪儿疼?”楚淮着急道。皮肉伤倒是其次,他怕靳天逸骨折。靳天逸这么能忍,最后都叫疼了,只怕伤的不轻。   靳天逸笑了,修长的手略过自己微渗着血的唇:“这儿疼。”   楚淮因为下嘴太狠,他的唇上硬生生地被磕出了个血印。   楚淮看着他的动作,对上那双带着丝戏谑的眼,突然脸一热,觉得臊得慌。   “还有闲情开玩笑,说明没大事。”楚淮不自在道。   身后的舱门紧锁着,摩天轮又开始运行。缓慢而稳定。   楚淮放松了身体,和靳天逸躺在了舱门上。因为空间狭小,他们面对面,姿势像极了拥抱。   靳天逸哂,俊美无俦的脸近在咫尺:“没想过会睡在摩天轮里。”   仰头透过窗看天,圆月极亮,繁星点点,这是他离天空最近的一次。   “安雅他们!”楚淮陡然想起,就要爬起来,又被靳天逸按了回来。   他平静地说了两个字:“橙色。”   楚淮神情滞了一秒,想通了前因后果,由衷道:“……我们挺倒霉的。”   “……嗯。”靳天逸表示赞同。   “没想到是复合线索。”楚淮说。   摩天轮的线索有两个,一个是“亲吻”,一个是“橙色”。   亲吻很好猜,关于摩天轮有个传说,相爱的两个人在摩天轮到达顶点时接吻,就会永远在一起。   一般来说,从高处摔下,达不到一定高度很难头落地,女鬼头顶有个巨大的血窟窿,身体支离破碎,很有可能生前就是从摩天轮上摔下来摔死的。   突然开了的舱门,很有可能是女鬼生前场景的再现。   女鬼怨念极强,凄厉地尖叫着“为什么”,应该就像靳天逸所说的那样,是被人推下来的。   因为故障舱门突然开了,或许是争吵,或许是积怨已久,当初座舱里的另一个人突然爆发,将女人推了出去。   没人会知道是他杀,座舱里没有监控,一切只当做一场事故。   所以女人成了摩天轮里的恶鬼。   为什么猜那个将女人推出去的人是恋人,是因为摩天轮在最顶端停了。   理所当然地联想到那个关于摩天轮的美丽的传说。   女鬼徘徊在摩天轮里,兜兜转转,寻找着杀了她恋人,要与他同归于尽。   楚淮说他们倒霉是真的倒霉。女鬼脸上有蓝色的漆,正好能说明当初她乘的是蓝色的座舱。   而他们现在所乘的座舱刚好也是蓝色的。   女鬼只会攻击乘坐蓝色座舱的游客,三分之一的概率,他们真的霉运当头。   折叠纸片上的“橙色”,就说明了这一点。   楚淮的方向错了。他以为橙色暗示的是某种该颜色的物体,是将橙色延伸了,但正确的线索方向却是回溯。   摩天轮有三个颜色的座舱,分别是红黄蓝,刚好是光的三原色,而红色兑上黄色,刚好是……橙色。   所以这个线索暗示了,只有蓝色的座舱是危险的。   靳天逸一本正经:“根据三原色原理,减法混合的三原色是加法混合的三原色的补色。”   楚淮:“……”欺负我没读过书。   摩天轮在缓慢下降。   楚淮看着靳天逸,想起这三天自己都没有呕吐的欲望。   他嘴唇微动,想说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如果你知道……   楚淮自嘲地笑了笑。女装该结束了。他没理由再粘着靳天逸。   他马上就要失去一个可以同生共死的伙伴。   身为男人,被个男人保护的感觉很奇怪。这感觉不赖,但不太真实。他更愿意去保护别人,而不是被保护。   靳天逸身上有太多秘密,光他能压制自己身体里的鬼,就不是只言片语能解释的清的。相处这么久,他自己又暴露了多少?   不重要了。   靳天逸见他出神地盯着自己,目露疑惑:“怎么了?”   楚淮摇头,眼里藏笑:“你帅,我看呆了。”   靳天逸微愣,楚淮那个笑里少了很多故作姿态,格外的真实。他已经习惯了楚淮佯装的笑意。处久了,在楚淮千变万化的表情里找到他最真实的情绪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而现在,楚淮明显有心事。   靳天逸:“你……?”   楚淮装傻:“怎么了?”   靳天逸的心陡然沉了沉。   楚淮翻了个身,头枕着手,感受着脊背的冰凉:“从血月迷城回来,看到月亮都觉得它假,但别说,今晚的圆月真挺漂亮。”   “快到底了,估计最多三分钟,”他歪头笑,下巴支在靳天逸肩上,“我们待会儿怕不是要爬出去。”   ……   红色格子里,董安雅在崩溃边缘。   “娇娇和老大都死了,我们……我们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她掩面恸哭,双肩耸动,浑身不住的颤抖。   周修文脸色也极差,六神无主,但他此时不能垮,他还有爱人要安慰。   “安雅,我们会没事的……”周修文搂着董安雅,自己也觉得这话没有说服力,只能苦笑道,“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不是吗?”   董安雅听到这句,登时崩溃。   “修文,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来这儿……我该死,我不想你陪我一起死……” 第51章 恐怖游乐场(6)   董安雅在周修文之前有个谈了两年的男朋友。那会儿董安雅读大学, 因为长相甜美、爱好社交, 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那个男朋友追求了她很久, 董安雅虽然对他不是很有感觉,却仍因为愧疚和他在一起了, 理所当然享受着他的好。   毕业后,二人异地,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在一起这么久, 董安雅一直没有告诉父母这个男朋友的存在。也许她打心底就不认可他。   父母旁敲侧击让她去相亲,她也只犹豫了一下便堪堪答应了。   她原先只是想糊弄父母,好让自己有个交代,却未承想遇见了周修文。   周修文腼腆而温柔地递上烫金的名片时,董安雅接过名片, 整个手都不住的颤抖。她终于知道之前那段感情里少了什么。   她明明是个犹豫不决的人,却在回去后立马同之前那个男朋友提了分手。   她奔向了爱, 前男友奔向了死亡。   半个月后, 周修文和她在咖啡馆里品着咖啡的时候, 她接到了前男友妈妈的电话,前男友吞食大量安眠药自杀了。   所以之前那半个月, 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因为安眠药如今已不能大量购买,所以他每次只买几颗, 换好几家药店,终于攒够了能杀死自己的剂量。   他让自己的死亡变得如此漫长,又何尝不是在等董安雅回心转意?半个月, 董安雅但凡有一丝愧疚,都会发现他的异样,可她没有。   她同另一个男人相谈甚欢、一见钟情。   因为前男友租房在外工作,所以他死了很久尸体才被人发现,面色发青,口吐白沫,身上尸斑密布,夏日里警察一推门,一阵扑鼻而令人作呕的恶臭。   跟着警察进去的董安雅永远忘不了那个味道和那个惊悚的场景。   前男友下葬不久,董安雅就来到了恐怖世界。她觉得自己有罪,却不明白周修文为何被牵扯了进来。   如果、如果不是她……   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罪行。她夜不能寐。她终于向周修文坦白,已经不指望继续这段沉重的感情,周修文却没有嫌弃责怪她,反而将她搂在怀里,告诉她这并不全是她的责任,有什么问题他陪她一起承担。   之前的一幕幕在董安雅眼前闪现,董安雅突然觉得,她其实挺幸福的。如果她和周修文死在恐怖世界里,也未尝不是个好的选择。   至少他们不用回到现实,去面对周围人的指责,她不用逃避前男友妈妈的追问。   她和周修文虽然结婚了,却是私奔。他们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   他们自己联系了婚庆公司,租了结婚场地,邀请陌生人作为宾客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   董安雅突然停止了抽泣,变得缄默。她没有楚娇那么聪明,楚娇都死了,她又凭什么活?   董安雅透过座舱的窗朝下看去,摩天轮在缓慢下降,他们底下以诡异姿势挂着的蓝色格子里什么都没有。   楚淮和靳天逸不见了。蓝色格子的玻璃上沾满了脏兮兮的血,好大一块蓝色的漆被蹭掉了。   格子像一堆废铁,缀在摩天轮这棵三色的树上,格外扎眼。   董安雅至始至终听不见任何声音,但确定自己方才看到了鬼。   所以楚淮和靳天逸突然消失,是因为他们被鬼整个吃掉了吗?   这个猜想令她毛骨悚然。可她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了。   她哪里知道,楚淮和靳天逸正躺在摩天轮的舱门上聊着天,叙说着自己和周修文运气好。   窝在周修文怀里的董安雅突然失魂落魄地笑了。她颤抖着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颗红白相间的胶囊,握在掌心。   她的掌心在出汗。   董安雅笑:“修文,你还记得我最喜欢看什么动画片吗?”   周修文不明所以:“名侦探柯南。”   董安雅点头,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了胶囊,周修文看到了胶囊。   “是什么?”周修文瞳孔微缩,心中突然涌上不祥的预感。   董安雅没说话,神色缱绻、动作缓慢地用手拨开了胶囊的壳,露出了里面晶莹剔透像小冰糖一样的颗粒物。   周修文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   周修文瞳孔陡然放大,一瞬间神色癫狂,就要扑过去抢那半截胶囊,董安雅却用背抵住他,自己缩成一团护住胶囊,飞快地把颗粒物倒在掌心,然后一口闷了下去。   周修文浑身的力气瞬间抽离,一张脸血色顿失,双目血红,眼神空洞而绝望。   苦杏仁味,氰.化.物。剧毒。   最后一刻,他听见董安雅说:“阴间真好,现实里买不到的喊老板画就成。”   ……   摩天轮到底了。   楚淮:“快开门,万一没来得及下去,估计又要再来一遍。”   靳天逸翻身抠门,这次门很轻易地就开了,他目测了下座舱离地面的高度,先自己抓着门边跳了下去,然后朝里面的楚淮伸手。   楚淮探出半个身子,还在犹豫下去的姿势,靳天逸受伤了动作仍潇洒流畅,他这要是跌下去就太难看了。   靳天逸似乎知道他在什么,在抓到他的手时,微哂笑,搂着他上半身将他稳稳地抱了下来。   双脚触底的刹那,格外有真实感。   那对新人情侣立马迎了上来,满目惊喜,这两个老人安然无恙地下来了,他们存活的几率也大大增加!   新人里女孩说:“你们真的太厉害了,刚才我和我男朋友在外面看,都吓死了!”   她说着,仍心有余悸。   楚淮冲她笑笑,站在靳天逸身边等周修文和董安雅的格子下来。   他们的蓝色格子又升了上去,红色格子转眼间来到跟前。从这个角度看去,董安雅的头压在周修文肩上,二人依偎,举止亲昵令人生羡。   “他们感情真好。”女孩由衷道。   楚淮点头。靳天逸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似乎不太对劲。   红色格子的门自发地开了,座舱里二人没有动。   楚淮脸上的笑意陡然淡了,袖子里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的意识一瞬间有些错乱。线索错了?他们猜的不对?橙色不是摩天轮的线索?周修文和董安雅被鬼杀了?   董安雅和周修文的脸色很漂亮,是樱桃红色,五官生动而鲜活。   女孩捂住嘴尖叫,声音凄厉刺耳。   靳天逸握了握楚淮的手,想要安抚。楚淮唇色微白,朝他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突然踏上红色座舱,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最后在董安雅做的美甲的指甲缝里找到了透明的颗粒物。   楚淮闻到了苦杏仁味。董安雅和周修文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自杀了。   他苦笑。   红色格子在缓慢上升,此时楚淮已离地有一米五,再高点,他就没法跳下来,又要再来一轮,虽然呆在红色格子里没有危险,但总归是耽误时间。   底下靳天逸朝他张开了怀抱,楚淮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被他接住。   闻着靳天逸身上清冽的味道,他突然有点安心。   楚淮抓过靳天逸的手,将摩挲着的小颗粒物放进了靳天逸的手心。   靳天逸看到那个颗粒物,再联系上董安雅和周修文异样的脸色,顿时明白过来。   楚淮仰头看着摩天轮,只这短短一会儿,他已经分不清董安雅和周修文所在的格子到底是哪个。   他们的尸体将永远依偎,在摩天轮里周而复始地缓慢旋转,一圈,又一圈。   楚淮嗤笑,他绝无可能自杀,死也要拉只鬼垫背。   靳天逸言简意赅同新人说:“坐红黄色座舱,离门边远一点,保险起见最好在顶点接吻。”   那二人一愣,均陷入狂喜,方才的恐惧登时烟消云散。他们连忙点头,就要感谢,靳天逸摆了摆手,牵着楚淮就往外走。   女孩看着靳天逸和楚娇离去,也有些焦急无措。   楚淮低头看了眼表,八点五十八分。   靳天逸想起什么,掏出了口袋里的门票,荧光色的“摩天轮”三个字后面此时多了个红色的勾。   靳天逸:“马上九点,小叶和骆的希腊主题公园就要开始了。我们下一个项目童话公主乐园是十点,还有一个小时,赶过去肯定没问题。”   靳天逸要朝观光游览车走去,楚淮却顿了顿,靳天逸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楚淮反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黄色轨道起点:“我想去过山车那儿看看。”   经过快二十分钟,那截过山车已经回到了起始点,此时正歇在那儿,等待下一批游客上去。   楚淮:“我好奇过山车的生路。”   靳天逸没什么意见,时间充裕,他们慢悠悠地走过去,竟真像对情侣漫步在偌大的五彩缤纷的游乐场。   走近,黄色的过山车的车身沾满了鲜血,车里血流了满地,人碎骨、肉块遍布,里面还掺杂着毛发,场面令人作呕。   奇异的是,那样剧烈的撞击碰撞,过山车表面却完好无损。   周围只大约五十米外有个男生。   楚淮忍着恶心看着,突然轻咦出声。   “你看这个位置。”他伸手指着过山车最后一排的一个位置。相较于其他位置的肮脏血腥,这个位置从上至下干干净净,亮黄色的塑料位置甚至反着光。   楚淮微笑,语气肯定:“有人活下来了。”他和靳天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五十米外那个男生。   楚淮出声叫住了他。   那个男生转过身,楚淮微近视看不太清,只能看到男生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靳天逸看清了。那是一个沾着血的、断了头的bjd娃娃。   男生的头发是栗色的,bjd娃娃断掉的头上的头发也是栗色的。   男生戴着眼镜,娃娃也戴着眼镜。 第52章 恐怖游乐场(7)   楚淮和靳天逸走了过去。   走近, 楚淮看到男生的脸, 神情滞了一秒。男生年纪很小, 估计十六七岁,眉清目秀, 戴着个眼镜更显书卷气,是那种三好学生的长相, 偏偏左脸上有一块瓶盖那么大的发紫的痂。   司预注意到楚淮带着探究的目光,满不在意地解释道:“打架弄的。”   楚淮微讶:“你高中生?”视线飘向了他栗色的头发。   “之前是, ”司预顿了顿,摊手道,“现在不是了,打架被开除了,所以才能染头。”   他做这个动作, 摊开的掌心里全是娃娃身上的血,暗红难看。   司预手心里握着的bjd娃娃很小, 只有八分那么大, 高二十厘米出头, 没染血的地方肤色很白,看上去像刚制作出来没多久。   bjd娃娃的材料一般是树脂, 暴露在阳光和潮湿的环境太久容易发黄。   靳天逸:“这个娃娃?”他心下已有初步的猜测。   司预想了想,领着二人原路返回, 到了过山车项目点的休息室里。   楚淮跟上,冷不丁的在休息室里看到了剩下的四个高度差不多、模样各异的bjd娃娃。   其中有个娃娃一头奶奶灰色的发,格外扎眼。   司预解释:“我之前在外面准备上车, 发现休息等待室的窗开着,这些娃娃就整齐地放在窗前。”   靳天逸闻言绕了出去朝窗内看,在他的视角,娃娃的头高过窗底边,像四个可爱的孩子翘首企盼他的主人领它走。   楚淮用眼神询问他,靳天逸点了点头。   “我们当时都看到了,我说这些娃娃长得跟我们一样,说不定是线索,要不我们带着,他们却觉得这是个陷阱,世界在引我们上当,鬼极有可能就附身在娃娃身上。”   司预:“我觉得不对劲,又隐隐说不上来,他们自己不带,也不让我带,怕我连累他们,我就自己留了个心眼,慢他们一步离开,偷偷将属于自己的娃娃塞进了外套里面的口袋。”   “的确,在生路或死路没有被触发前,如何选就像薛定谔的猫……”楚淮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   “替身?”他看着司预手中断头的娃娃,恍然大悟。   司预:“我也是这么猜的,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活下来真的只能说运气好。”   楚淮神色微变,和靳天逸对视一眼,扣上了过山车线索的最后一环。   “过山车的线索是达摩克利斯之剑,这个典故虽然叫‘达摩克利斯之剑’,但是……”楚淮顿了顿,无奈道,“这把剑原先是悬在国王头上的啊。”   司预瞳孔一缩,瞬间明白了。   “危险原本是国王的,某种意义上,达摩克利斯变相成了国王的替身。”   “这个典故本身就蕴含着‘替身’这个概念,所以如何选并不是薛定谔的猫,这是唯一的生路。”   楚淮觉得换做自己看到娃娃,想出生路并不难。所以那些死掉的任务者错过了生路。   司预回想:“当时我将娃娃藏在怀里坐上过山车,自己心里也没底,曲环坍塌的时候,我本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就恍惚了一下的功夫,再清醒过来,怀里娃娃的头就断了。”   “娃娃上原本没有血,这血不是我的也不是其他任务者的,它一直被我藏在怀里,但是我把它掏出来时,它上面全是血,我没有扔掉它就是觉得,很有可能是它替我死了。”司预不好意思道。   楚淮先前的猜测大方向上没错,小细节上有点问题。典故里的达摩克利斯不是任务者,是娃娃,任务者才是国王,娃娃成了任务者的替死鬼,被落下的利剑杀死。   ……   同一时间,骆子阳和叶遇安按时到了希腊神话主题公园门口。他们正要进去,发现门口挂了个指示牌“请先到项目处领取地图和路线安排”。   骆子阳给自己壮了壮胆,拉着叶遇安过去,同样的一截指头从窗口伸出,却只带出了一张地图。骆子阳咽了咽口水,飞快地从手指头底下抽出地图,又来到了门边。   刷票进去,骆子阳打开了地图,地图整体呈羊皮色,上面有跟弯曲的银色线,线上画了两个红叉。   叶遇安:“这两个红叉应该就是我们要去的目的地?”   骆子阳点头。   第一个红叉离他们不远,位置几乎在地图的正中央。红叉附近是惹眼的一大片蓝色。   骆子阳惊讶:“这个蓝色是什么意思?水吗?难道是个湖?”   叶遇安心下也有些疑惑:“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主题公园里绿化极好,低矮平齐的灌木好像时常有人修建,他们每走一段,就能看到一座众神雕像被灌木和鲜花团簇在中央。   雕像高大而洁白,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散发着柔和圣洁的光。   绕过眼前高达五米的战神雅典娜的雕像,骆子阳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象,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一片新天地。   触目皆蓝,深邃而迷人的蓝色。地面是像银河一样的蓝,放眼望去,地上遍布密集的小白灯。灯极小,像一颗颗汇成图案的水钻,散发着莹白柔和的光。   骆子阳有自己置身星空的错觉。   主题公园里没有路灯,照明较差,一路走来,骆子阳生怕从黑暗里冒出来个鬼,但眼前却亮如白昼。   地面上的蓝色是个巨大的圈,半径可达一千米。   身后的叶遇安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近处的小白灯丛,若有所思。蓝黑色的背景板,白色的小灯,小灯摆出来的图案有点像……星座图案。   叶遇安:“骆哥,我们往前走吧,红叉还没到,应该……在这片区域的正中央。”   光给骆子阳带来了巨大的安全感,他装了壮胆,扯着叶遇安就踏上了银河蓝的地面。   周围依旧黑暗,骆子阳只觉得地上的光刺眼,只能半仰着头,眯着眼往前走。   走了约莫十分钟,他们到了区域中间,红叉所在地。那真的是个湖,很小的湖,水不是蓝色的,是清澈的白。   湖岸上树影婆娑,骆子阳牵着叶遇安走近,透过幢幢树影,冷不丁看到两段光洁白嫩的如藕一样的东西。   那两节藕在夜色里散发着醉人的光。更让骆子阳惊骇的是,那两节藕竟然在动!   藕插在浅浅的湖里,前后轻轻摆动,带起一阵阵细小的水声,小水花飞溅洒落。   骆子阳的腿开始抖,眼前的一幕实在太过诡异。   身后的叶遇安嘴角抽了抽:“骆哥,你盯着‘人家’的腿看了两分钟了。”   骆子阳呆了一秒,猛地松了口气:“原来只是腿啊。”   他突然神色一僵,欲哭无泪:“是腿才恐怖好不好?!”   骆子阳深吸一口气,惊悚大吼:“鬼啊啊啊啊啊!”   黑着脸的叶遇安:“……”真想敲晕这丢人的玩意儿。   叶遇安扯着骆子阳往前走,撩开茂密的树丛,看到了那东西的倩影。   那东西正浣着脚,背对着他们。   叶遇安看着树丛后的一具还没垃圾桶高的小雕像,眸光微凝。   这雕像那么小,位置又极隐蔽,不留神极容易错过。   雕像刻的是个极美的少女,有一头海藻般浓密柔顺的头发,发顶戴着花冠,欧式大双,五官精致,栩栩如生。   雕像衣服穿的好好的,本来挺缺乏记忆点,但叶遇安却注意到了少女眼角的一滴眼泪。   这是希腊神话里的谁?他怎么没见过?而且相较于雅典娜五米高的雕像,这雕像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近处湖边,那个东西也有着一头海藻般浓密的发,也带着花冠。   骆子阳拽紧叶遇安的袖子,不确定道:“小叶,这是神吧?”   叶遇安心下呵呵,没说话。   那东西的上身动了动,在骆子阳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地转过身来……   骆子阳浑身抽搐:“啊啊啊啊!”   那是只无脸鬼!   女鬼的头对着叶遇安,伸出美丽的手指着骆子阳:“巴克斯,你竟然也背叛我,这是你的新情人吗?!”   她的声音婉转悠扬,如泣如诉。   巴克斯?酒神巴克斯?叶遇安嘴角抽了抽,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骆子阳没出息地立马抛开叶遇安的手,堆笑道:“姑姑娘,不……不美女,那个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他是你的,跟我半毛钱都没有!”   叶遇安凉凉地看着他。   叶遇安配合:“美丽的阿里阿德涅姑娘,我向你保证,你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   阿里阿德涅?骆子阳懵了,什么玩意儿?   阿里阿德涅眼角还带着泪,凄厉道:“我不相信!”她从湖里……爬了出来,一双眼邪恶而又瘆人。   那双莹白的腿在黑夜里蠕动。   叶遇安摊手,无可奈何。   他冲骆子阳笑:“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啊?”骆子阳呆了一秒,猛地反应过来,撒腿就跑,一眨眼就冲出去二十多米。   被落下的叶遇安:“……”果然患难见真心。   骆子阳跑到一半突然急刹车,麻溜地拐了个弯,掉头扯着叶遇安就往前奔。   他们跑的是挺快,但毕竟是两条腿跑,那女鬼手脚并用,像只蜈蚣,紧紧追在后面。   跑了一段叶遇安发现他们还是有优势的。女鬼经过地上那些小灯的时候总要绕一段,那些小灯天然成了阻碍。   “咋办啊?!”骆子阳在前面嗷叫。   叶遇安跑的气定神闲,闻言故意气喘吁吁道:“你认识北冕星座吗?”   “啥啥啥?”骆子阳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玩意儿?”   他只敢往前跑,根本不敢回头看,他没那个胆,他要是真回头看到那鬼,他估计就腿软没力气跑了。   叶遇安知道他指望不上,又喘着气说:“你看,这个是猎户座。”   他指着脚边的几个莹白小灯组成的图案说。   “星空?”骆子阳终于明白过来了。   他烦躁道:“这跟找北什么的星座有什么关系?”   身后的女鬼就要探手抓上叶遇安白皙的脚踝,叶遇安回头冲她恶劣的笑,轻轻迈脚踏过一盏莹白小灯,女鬼的手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挡在外,气的抓耳挠腮直跺脚。   她费了好大一番劲绕过这盏小灯,这会儿功夫,骆子阳和叶遇安又冲出去老远。   “看到她头上的花冠了吗?”叶遇安说。   “不看不看!”骆子阳拼命摇头,他才不要回头看。   叶遇安被气笑了,意有所指道:“北冕星座是个圆形,无懈可击的圆。它位于天琴座、织女星和牧夫座大角连线靠近大角的地方。”   “说结论!”骆子阳一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就头疼。   “北冕星座是酒神巴克斯送给他的爱人阿里阿德涅的新婚礼物,相传是根据阿里阿德涅头上戴着的花冠做成的。”   “重点是……它是个圆。” 第53章 恐怖游乐场(8)   “圆?”骆子阳突然眼睛一亮。   他记得折叠纸片上好像有这个线索。   “不是……”骆子阳苦着脸, 仍是想不通, “你是怎么把圆和北什么星座联系上的?”   叶遇安刚要解释, 女鬼却已然抄近道,越过葱葱郁郁的树丛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眼里闪过兴奋。   她原先一头海藻般的长发此时全部垂下,遮挡住她的脸, 样子像极了贞子。   女鬼吸附在地面,头上的花冠正对他们, 叶遇安看清花冠全貌,眼睛亮了亮。   花冠里竟有七颗璀璨的宝石。宝石牢牢嵌在花冠里,散发着或强或弱的光。   叶遇安嘴角微扬:“北冕星座刚好是七颗星,分布和这七颗宝石一模一样,我的猜测没错。”   身后骆子阳扯着叶遇安就跑:“你还有功夫逼逼!”   骆子阳扯着叶遇安躲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后, 见女鬼没了踪迹,单手撑树大喘着气。   叶遇安笑, 黑夜里一双眼亮如晨星:“我知道这女鬼为什么爬着追人了。”   “为……为什么?”   “因为她站着我们就看不到花冠里面的情状了, 所以她必须爬着追, 这样就能向任务者暴露花冠里的七颗宝石。”叶遇安摊手。   “……好像有点道理,女、女鬼呢?”骆子阳还纳闷那鬼怎么不见了。   叶遇安无辜地笑, 慢悠悠地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树冠。   骆子阳不明所以往上看, 冷不丁看到倒挂在树上的女鬼,吓得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树高七八米, 女鬼正自以为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们。   骆子阳:“跑啊!”   叶遇安笑笑,就是不动:“你跑。”   骆子阳急得直跺脚,他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女鬼,眼泪汪汪:“我不要你为我牺牲。”   骆子阳拖着叶遇安就跑,越过一个星座。女鬼此时已飞快从树上下来,展开了新一轮的追逐。   叶遇安被他拉着,嘴角抽抽:“……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女鬼的目标只有你一个。”   骆子阳:“……?!!”   叶遇安失笑:“我是鬼嘉宾啊……她不会攻击我的。”   骆子阳:“那你一开始跟着我跑什么跑?!”   叶遇安不好意思:“……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扯着我跑了。”   骆子阳:“……”   说话的功夫,叶遇安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挡住女鬼,让骆子阳在前头安稳跑着。   又经过一座诸神雕像,叶遇安脑中灵光一闪:“我知道北冕星座在哪儿了。”   他掏出地图,地图上虽然没有星座相关讯息,但有各神雕像的位置,他现在只需找到酒神巴克斯的雕像。   “这里!”分岔路口就在前方,叶遇安反客为主,一把扣住骆子阳的手,拽着他往前跑。   身后的骆子阳感受着巨大的拉力,一瞬间目瞪口呆。   时间紧迫,女鬼似乎也意识到他们选择了正确的路线,变得越发狂躁,追赶地越来越快,叶遇安带着骆子阳蛇形走位,跳过一个又一个灯,终于找到了酒神巴克斯的雕像。   骆子阳仰头看着歪歪斜斜的雕像,目瞪口呆:“没想到那个时候就有葛优躺!”   叶遇安:“……”   他们转身,女鬼就在三米外,背后巴克斯高大的雕像挡住了二人的去路,女鬼眼里闪过狞色。   叶遇安不动声色地拉着骆子阳缓慢后退,与女鬼对峙着。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骆子阳欲哭无泪,小声道:“小叶,北什么星座在哪儿啊……”   叶遇安冲他摇了摇头。   终于,女鬼的耐心最先消磨殆尽,她弹跳力极佳,就要扑上来的刹那,骆子阳身后的叶遇安伸出了脚。   骆子阳被叶遇安的脚扳倒,后仰着摔去,摔进了……北冕星座里。   北冕星座就在巴克斯雕像的背后。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骆子阳就要骂娘,眼见手边按着的小灯和龇牙咧嘴却不能耐他何的女鬼,不由眉开眼笑。   他就是再傻,也该知道手边那几个灯拼在一起就是北冕星座了。   世界给女鬼的禁忌是对小灯的避退和恐惧,但其他星座都是敞开或者半敞开的,只有北冕星座以阿里阿德涅头上的花冠为原型,是个无懈可击的圆。   女鬼因此被挡在外面。   叶遇安单手倚靠在巴克斯的雕像上,看着女鬼气急败坏地在骆子阳周围的小灯外绕圈圈,一圈又一圈。   骆子阳胆子也大了,在圈内忍不住吐槽:“大姐,咱别绕了成吗,晕!你当你是第五人格的蜘蛛啊!”   三分钟后,她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于此同时,骆子阳脑中突然出现了一行血字。   骆子阳还以为是什么“副本升级”的提示,心下不由一慌,看到内容时却突然黑了脸。   “凡永恒伟大的爱,都要绝望一次,消失一次,一度死,才会重获爱,重新知道生命的价值。”   “阿里阿德涅因为情人的背叛抛弃,爱上了拯救自己的酒神巴克斯,而巴克斯也因阿里阿德涅后来病死,更知其可贵。”   骆子阳皮笑肉不笑:“……哇,这个希腊神话主题公园的主旨真的好伟大啊。”   这女鬼误把小叶当成爱人巴克斯,以为自己是巴克斯的小情人,可是追他追了八条街。   叶遇安在巴克斯雕像旁边叫骆子阳,骆子阳好奇地走过去,学着叶遇安蹲下,在雕像的石基座上看到了几行刻着的小字。   “本公园与童话公主乐园主旨一致,黑.童.话黑神话。巴克斯和阿里阿德涅故事后续:阿里阿德涅病死后,巴克斯很快忘了她,拥有了新欢,花天酒地,阿里阿德涅死后化为鬼,在初遇巴克斯的地点哭泣,眼泪逐渐累成了一条河。”   “阿里阿德涅在等待与巴克斯的再遇,期望亲手杀了这个负心汉,却没想到有意外之喜,巴克斯的新欢也出现了……”   ……   骆子阳心情复杂,不确定道:“娇娇他们……是不是有童话公主乐园?”   叶遇安:“……嗯。”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石基座上的小字尾部凭空又多了一行字。   “结局:巴克斯带着新欢逃到了北冕星座里,阿里阿德涅看到她和巴克斯的结婚礼物,生出恻隐之心,决定饶他们一命。”   “HE完。”   骆子阳得瑟地拉起叶遇安冰冷的手:“哇,我们HE了!”   叶遇安笑:“如果BE,结局应该会这么写:阿里阿德涅杀掉了巴克斯的新欢,巴克斯为她的执着所打动,和她在北冕星座前再次缔结婚誓,神鬼再续前缘。”   骆子阳愣了秒,笑岔气。   叶遇安又掏出地图,带着骆子阳前往第二个红叉处。   ……   这边,和司预分开后,楚淮上了靳天逸的车,前往童话公主乐园。   光过山车就死了三个人,其他项目暂时不知道,但情况绝对不乐观。   靳天逸开着车,前方漆黑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猫着腰的黑影。   那黑影像个无头苍蝇,东转转西转转,似乎在找什么。   楚淮也注意到了不寻常。   车开近,楚淮听见那人近乎绝望地嘶吼:“在哪儿啊?!到底丢哪儿了?!”   靳天逸打开了车前灯,刺眼的光打在那人脸上,那人狂喜。   “光!”   楚淮看清了,那是个帅却有点油气的男人。   他飞快地跳下车过去:“你在找什么?”   “滚啊!”男人已陷入癫狂,一把推开楚淮,他哆嗦着嘴唇,“一分半……”   “不,不要!”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男人一拳砸在地上,手鲜血淋漓。   靳天逸走近,男人看到他,眼里陡然闪过希冀。   他抓着楚淮的手臂:“他是你情侣对不对?”   未等楚淮答复,男人已看出靳天逸眼中的关切,他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般,一把扑了过去,抱住靳天逸的腿:“救救我!求你啊!你把你的票借我看看好不好?”   楚淮眼里划过冷色,暗暗拉了拉靳天逸的手。   靳天逸以眼神示意,叫他安心。   男人见靳天逸久久不回话,也急了,满脸焦灼:“我真的只看下!”   他跪着,眼里闪过狰狞之色,突然暴起就要去撕扯靳天逸的衣服硬抢,靳天逸冷笑一声,将他轻易制服。   男人被死死按在地上,哆嗦着唇,眼泪糊了一脸:“十秒……”   “不,不要!我不要死!”   站着的楚淮数了十个数,十秒后,男人突然不挣扎了。   靳天逸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冷道:“死了。”   楚淮神情凝重:“票丢了……会死?”   靳天逸站起来:“其实很好理解,一般情况下,游客买票进游乐场,票丢了都是再买,任务者丢了票,就视为获得的项目无效,等同于副本失败,被世界抹杀。”   楚淮想到什么,嗤笑出声:“这人刚在说什么‘一分半’、‘十秒’的,看来世界还给了他们‘机会’。他应该是情侣票,所以只要抢了你的票,就能被世界视为和我组成了情侣,那样的话……”   楚淮看向靳天逸:“丢票死掉的,就是你了。”   这个猜测令楚淮神色不太好看。情侣关系的缔结是靠票来维持的。   细想起来其实很合理,但却极易被忽视。   鎏劐   现实生活里,奔着情侣优惠而买情侣票的大有人在,商场只认票不认人,只要是一男一女,就基本没问题。   靳天逸眉梢浮现冷意。   楚淮突然笑了:“你说,他的票在哪里?”   票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轻易丢了?所以最有可能是……   楚淮环顾四周,视线最终定格在不远处的卫生间门口,那里站着个女人。靳天逸也看到了,他嗤笑一声。   女人鬼鬼祟祟地朝外探着头,正好和楚淮对上眼,神色骇然,慌慌张张地跑了。   靳天逸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追?”   楚淮摇头笑笑:“如果真是她,我们是杀了她么?”   他们来到了女人之前所在的地方。那是女卫生间门口。   楚淮脸僵了僵,深吸气道:“……我进去吧,你在外面等着。”   靳天逸:“不用。”   “有人吗?”他站在女卫生间门口大喊了一声,“没人的话,我要进来了。”   楚淮黑着脸:“……”   靳天逸哂笑,摊手道:“你看,没人,我们进去吧。”   扑鼻一阵尿骚味。   “一间间找吧,你左手边,我右手边,看她那样子,不太可能把票藏身上,估计是在女厕里毁尸灭迹了。”楚淮说。   “好。”   楚淮拉开了第一个隔间的门。   远处,从希腊神话主题公园出来的骆子阳眼尖地看着老大和楚娇双双走进了女厕所。   骆子阳:“……我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第54章 恐怖游乐场(9)   楚淮:“你找到没?”   “没。”   “快点, 要来不及了。”楚淮又关上一个隔间的门, 低头看了眼表, 九点四十七了,他们下一个情侣项目童话公主乐园十点准时开放。   他们现在已经在项目附近, 不到三分钟就能走过去,但保险起见, 还是提前点好。   刚走到女卫生间门口的骆子阳听见这段对话,顿时面红耳赤。   你找到gc点没?没。   快点。   他已经自行脑补完了画面, 老大把娇娇抵在隔间上,托着她的身体……   骆子阳硬生生地拽住了要往里面走的叶遇安。   “别……别进去,我们在外面等着就好了。”他支支吾吾道。   叶遇安看着满脑黄色废料的骆子阳:“……”   靳天逸:“我找到了。”   楚淮关上隔间门过去,在纸篓里看到被撕得稀烂的票。   之前那个逃离的女人应该是料到了男人无论怎么找都不可能进女卫生间,所以才趁他找时将票撕毁扔在这儿。   楚淮说:“票被人为损坏, 就视为项目无效,对吗?”   所以男人就算找到票也没用了。   楚淮:“那个女人要他死。”   靳天逸微皱眉:“我对他们有点印象, 之前骆子阳问谁是情侣, 他们两个举手了。”   靳天逸带上门:“你说情侣死亡, 另一个会怎么样?”   楚淮单手支颐:“首先排除另一半死亡的情况,因为那个男人死了, 女人却仍活的好好的,这就有了一个疑问, 情侣死了,情侣项目却需要两个人共同完成……   他话锋一转:“除非……情侣票可以转化为单人票。”   情侣死了,情侣关系就不存在了, 但票仍具有效力,所以游乐场又提供了一换二的服务,一个情侣项目兑换成两个单人项目。   骆子阳看着二人若无其事地走出来,愣了一秒,露出了一副“我懂得”的猥琐表情。   “你们怎么在这儿?”靳天逸问。   骆子阳扫了眼楚淮,仰头望天:“穿裙子真好啊。”   楚淮被他无厘头的话弄的有点懵,靳天逸却明白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想到小骆你还活着。”   骆子阳脸一僵:“……”   他们朝外走,靳天逸解释了下事情的始末,骆子阳满面羞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遇安关注着时间,知道他们马上就要进园了,也长话短说,交换了信息。   “黑.童.话?”靳天逸淡道,“我知道了,谢了。”   叶遇安:“我们马上准备去摩天轮。”有了楚淮和靳天逸的线索分析,他们只不过是去走一遍流程,也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道别后,靳天逸和楚淮来到了童话公主主题公园门口。   门口的灰姑娘辛德瑞拉正朝他们露出诡异的微笑。   楚淮心下讪讪,有灰姑娘的话,通关总不至于叫他穿高跟鞋。   刚才跟骆子阳和叶遇安一番交流,他们得知了希腊神话公园的两个线索是“圆”和“莫回头”。相较于“圆”这个线索,另一个“莫回头”相对好猜。   莫回头跟俄尔普斯和欧律狄克有关。他们原先是对恩爱夫妻,后来欧律狄克意外死了,厄尔普斯去冥界找爱人,他们的爱情感动了冥王,冥王就让俄尔普斯带走爱人的魂魄,唯一的要求就是过程中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   但是俄尔普斯因为太担心爱人,在途中忍不住回了头,爱人登时消失不见。   第一个故事叶遇安他们过的比较艰难,第二个却是轻轻松松就过了,原因无他,叶遇安扮演俄尔普斯。叶遇安只要控制好自己不回头就可以了,骆子阳则是无所事事地跟在叶遇安后面走,迷迷糊糊就过了。   眼下去掉圆、莫回头、亲吻、橙色和达摩克利斯之剑,还剩二十个线索。   楚淮有了个想法:单人项目的优势在于,任务者可以拖时间,拖到各个项目的线索水落石出。   而鬼嘉宾的作用也逐渐浮现出来——鬼嘉宾不会被鬼攻击,甚至能出手保护作为情侣的任务者。   当然楚淮下意识不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毕竟小叶的身份有点特殊,也许有什么潜在的禁忌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比如说……正常情况下任务者如果在项目中抛弃鬼嘉宾,则会被嘉宾反杀。   至于任务者和任务者组成情侣的好处他目前倒是没看出来。总归按照平衡机制,一定是各有利弊。   童话公主乐园不用买票。乐园的门有点像婚礼的拱门,整体呈绿色,上面嵌着红色的玫瑰花,看上去有些诡异。   楚淮和靳天逸踩着点进了园。   楚淮还没来得及感叹眼前场景的浮夸,脑中突然传来一阵眩晕,身体一歪,被靳天逸眼疾手快地接住,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平躺在木床上的楚淮盯着头顶灰黑色的石,眼里闪过茫然。   周围很黑,只有左侧的一个小窗户透进来的点光。空间极狭小。   楚淮回过神,立马坐了起来,感受到头上的巨大重力,差点又朝后倒去。   “什么玩意儿?!”楚淮往自己脑后一摸,乌泱泱的全是头发。   那头发又黑又柔顺。   床对面有面铜镜,楚淮忍着重量爬过去看,还没看到脸,就差点被不知名物什绊一跤。   楚淮低头,发现地上……全都是自己的头发。   他刚才踩到了自己的头发。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触感介于茅草和地毯之间。   “卧槽!”楚淮刚要说恶心,却在铜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张脸美艳动人、不可方物,像自己却又绝对不是自己。   靳天逸呢?   楚淮环顾了下四周,可以肯定靳天逸不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里。   他好容易理好头发,来到了小小的窗边。窗户没有玻璃,有黏腻的风自外部吹进,带来淡淡的……莴苣香。   楚淮往下看去,心跳登时加快,他在一座高塔里!   塔至少有十五米高,底下密布着荆棘。塔身的颜色又深又暗,给人压抑沉闷之感。   放眼望去,天也是黑紫中泛着灰,高塔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邪恶。   楚淮失神之际,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个黑影。   黑影仰头,楚淮看到了靳天逸俊美的脸。   他心头微松,刚要呼唤他,却听底下的靳天逸吟唱道:“莴苣,莴苣,把你的头发垂下来。”   莴苣姑娘?楚淮脑中登时闪过这个童话故事。   女巫、高塔、头发,基本可以确定故事原型就是这个,只是不知道改编后又是什么路数。   简单概括,莴苣姑娘的爸妈偷了女巫的莴苣吃才怀上莴苣姑娘生下她,女巫带走了莴苣姑娘,将她锁在高塔里,每当要见她时,女巫就会在塔底下吟唱,让莴苣把长发放下来,这样她就能顺着长发爬上去。   前来的王子发现了这个秘密,如法炮制爬上了高塔,和善良美丽的莴苣姑娘啪啪啪,然后被女巫发现了,女巫扮作莴苣引王子上来,然后害他……   靳天逸此时也看到了楚淮,他一身王子装束,五官英挺锐利,此时正冲他笑。   楚淮一时有些犹豫,他不能确定底下这个是不是女巫假扮的,万一女巫装作王子的样子骗他,他一旦放下头发,那不是自投罗网?   靳天逸一怔,也意识到了,笑着喊了句:“减法混合的三原色是加法混合的三原色的补色。”   楚淮:“……”没跑了。   他放渔网一样开始放自己的头发,想着靳天逸那么重一人就要拽着他头发爬上来,就觉得头皮一寸一寸的疼。   他一点儿不担心靳天逸爬到一半手松力尽摔死。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传来,一眨眼功夫,靳天逸已动作矫捷地爬到半空。   楚淮时刻注意着四周,生怕女巫在这个时候出现。幸好他不是王子,这实在是体力活,一般人做不来。   靳天逸已爬到窄窄的窗口,楚淮拉了他一把,靳天逸一跃,刚要站稳,突然踩到什么,因着惯性往前一扑,竟把楚淮扑倒在背后的木床上。   楚淮想死的心都有了:“……你刚踩着我头发了。”   他被靳天逸压着,有点儿不自在:“起开。”他轻推了推。   黑灯瞎火的,气氛有点不太妙。   靳天逸突然一笑,捧着他的脸对准那诱人的唇就深吻了下去。   “卧槽……唔。”   楚淮想翻身起来,奈何头发又多又重。   靳天逸放开他,在楚淮暗带控诉的眼神中笑得无辜:“我就想验证下亲吻这个线索在这儿管不管用,毕竟不是‘童话公主’吗?印象里好像没有王子一吻解决不了的……有的话,那就再来一吻。”   他翻了个身起来,表情有些遗憾:“看来这个故事不太行。”   楚淮脸颊微烫,咬牙切齿:“……”   靳天逸懒散地倚靠在墙壁上,莞尔笑:“我一开始看到荆棘还以为你是睡美人。”   楚淮呵呵笑,道出事实:“如果根据荆棘的话,你至少可以导出五六个关于公主的故事。”   靳天逸笑笑,刚要开口,却听高塔底下传来了熟悉的吟唱。   “莴苣,莴苣,把你的长发放下来。” 第55章 恐怖游乐场(10)   高塔下的吟唱声古老而艰涩, 诡异又阴森。   楚淮瞳孔一缩, 压低声音道:“女巫来了?”   他连忙爬起来, 攀着小窗往下看去,果真在淡淡的迷雾里, 看到了底下一身黑袍的女巫。   女巫似乎感受到了楚淮的注视,突然抬头, 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脸。女巫标志性的猪腰形脸和长尖鼻格外瞩目。   此时她两个巨大的鼻孔正对着楚淮。   女巫不耐烦地催促:“莴苣,莴苣, 快垂下你的长发。”   楚淮忙不迭回身看了墙壁一侧的靳天逸,急中生智,对着下面喊道:“教母,你等我会儿!我……头发打结了,马上好!”   楚淮轻声问靳天逸:“让不让她上来?”   靳天逸点点头:“按照原童话, 莴苣只要和王子一起逃离高塔,应该就能算通关成功, 我们现在不让她上来, 表面上看是很安全, 女巫不能变成蝙蝠直接飞上来,必须要借助莴苣的头发, 但这样的话,我们也就被困在了高塔里, 这就成了个死局,所以线索应该跟女巫有关。”   楚淮立即想通,蹲下身掀开床单下摆, 无辜地看着靳天逸:“委屈你了。”   现在他们不知道剧情走到哪里了,女巫到底知不知道莴苣和王子私.通还是个问题,所以靳天逸藏起来是最保险的。   靳天逸脸僵了僵。   藏好靳天逸,楚淮将头探出窗,对着早已等得火冒三丈的女巫微微笑,然后放下了自己瀑布般的长发。   女巫的手抓上了长发开始往上爬。楚淮本以为女巫的动作应该会很矫捷,但事实上,女巫爬的很慢,夜色里,她的动作甚至显得有些笨拙。   楚淮心下起了点疑惑。   直到女巫爬到近处,楚淮才注意到是哪里不对劲。女巫的肚子……好像有点儿大。   女巫胖了?   微怔之际,女巫的脸近在咫尺,她的眼睛是三角状的,透着邪恶的光,像蛇。   女巫攀着长发气喘吁吁:“莴苣,莴苣,快拉一拉你的教母。”她朝楚淮伸出一只手。   楚淮嘴角抽搐了下,前胸抵在窗边,头朝下拉住了女巫密布皱纹的手。   女巫看到莴苣姑娘绝世的容颜,眼里滔天的嫉妒一闪而过。   女巫就要踏脚进来,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她的腰卡在了窗户上。   女巫脸一阵红一阵青:“莴苣,莴苣,快帮一帮你的教母。”   楚淮轻咳了声,堪堪搂住她后腰,把她像拔萝卜一样给拽了进来。   他低头忍笑,却注意到了女巫凸起的肚子,目光一滞,脑中陡然闪过不祥的预感。   “教母您……”楚淮故作淡定,扶着女巫坐到了床上。   靳天逸就在底下,他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女巫牵着莴苣姑娘的手坐下,眸光微闪,试探道:“莴苣,莴苣,高塔的生活是否让你感到枯燥?”   楚淮一时拿不准她的意思,只能拍马屁:“莴苣知道教母爱莴苣,教母是为了保护莴苣,外面有很多邪恶的王子和骑士,专门奸.淫美丽的姑娘。”   女巫脸色骤变,整张脸拉着,愈显邪恶可怖。   一阵沉默,楚淮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惹她不高兴了。   终于,急性子的女巫选择了摊牌,第一句话就把楚淮炸了个外焦里嫩:“莴苣,莴苣,你的教母怀了王子的孩子。”   楚淮瞪大眼,一个没坐稳,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他觉得床底下的靳天逸这会儿估计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女巫目光慈爱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楚淮反应极快,不可置信而又带着最后一点儿希冀,哆嗦着嘴唇道:“是……是哪个王子?”   他背后的手在颤抖,一张绝丽的脸惨白一片,小鹿般的眼里满是茫然无措。   女巫毫不留情戳穿她:“莴苣,莴苣,你聪明的教母一直都知道你在与一位英俊的王子来往,你的一切举动休想瞒过教母的眼睛。”   女巫诡异的说话调调让原本就心力交瘁的楚淮更心力交瘁。   楚淮眼泪夺眶而出:“不!我亲爱的教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爱他!他是我的王子!”   女巫冷笑:“可是我怀了他的孩子。”   楚淮捂着耳朵,不愿相信不愿听:“怎么会这样?!”   女巫见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崩溃,心中终于生出些愧疚,尴尬地开始解释。   楚淮松了松耳朵,一边崩溃一边仔细听,听完事情的始末,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原童话里,王子学着女巫爬上了高塔,诱哄着与世隔离的莴苣姑娘和他上了床,莴苣姑娘就这么怀孕了,王子决定与莴苣私奔,在筹划私奔过程中,女巫发现了莴苣的大肚子,这才设计拆散了莴苣和王子。   现在故事变了,女巫提早发现了莴苣和王子有一腿,她扮作莴苣,把长发放下引王子上来想要杀掉他,却被王子英俊的长相和拭了蜜的嘴打动,和王子一夜春宵。   自此以后,她经常扮作莴苣的样子邀约王子。   然后……她怀孕了。   改编童话里,女巫怀了王子的孩子。   听完整个前情的楚淮表示,真王子的心情一定很操蛋,不过靳天逸的心情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以为我睡的是绝世美女,其实是绝世美女她妈,丑陋的巫婆。   巫婆还怀孕了。   幸好他们之前碰到了骆子阳和叶遇安,得知乐园会一定程度黑.童.话,要不然陡然来这么大一个打击,谁受得了?   难怪这个本接吻没用,现在看,靳天逸和巫婆才是一对啊……   巫婆的长鼻子突然动了动,猛嗅几下,眼色狐疑。   “莴苣,莴苣,我似乎闻到了……王子的味道。”   她说完这句,整个人都慌张起来。   不,她心爱的王子不可能在这儿!她那么丑陋,王子还不知道她是女巫……   楚淮心下一慌,看着女巫在狭窄的屋子里走动,忍不住在背后轻踢了踢床,示意靳天逸藏好。   他跟在女巫身后,女巫却倏然一个转身,尖鼻子凑近楚淮的脸,使劲地嗅了嗅。   楚淮神情一怔,女巫却突然开始抓狂尖叫,声音刺耳,振聋发聩。   女巫面目狰狞:“你的唇上有王子的味道!!”   楚淮:“……”遭了。所以靳天逸那玩票性质的吻,作用反倒适得其反。   这他妈女巫是狗吧,“王子的味道”是什么鸟味?   “他来过!!”女巫情绪大恸,伸出带着尖尖指甲的手指着楚淮,“可怜的王子不知道那不是我,还深情地亲吻了你!”   楚淮:“……”这一口大锅真猝不及防,她倒是把王子摘了个干净。   “我要杀了你!”女巫朝他伸出了魔爪。   楚淮瞳孔陡然一缩,立即往后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知道线索了。   他大喊道:“王子其实还没走!”   女巫立即缩回了骨瘦如柴的爪,整个人开始惶恐不安。   “莴苣,莴苣,快把你的头发给我!”   她念完这句咒语,奇异的一幕发生了,楚淮头上的重量陡然一轻,他再看时,女巫已经披上了自己的头发。   又黑又顺的头发下,是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楚淮意识到什么,立即回身看了眼桌上的铜镜,他竟然变成了女巫!   “王子呢?我亲爱的王子呢?”女巫焦虑地转头,看到了已从床底下爬出的英俊的王子。   楚淮和靳天逸对视一眼,各自嘴角抽了抽,随即露出一副六亲不认的表情,开始演戏。   “我亲爱的王子,”女巫慌乱,强颜欢笑,“你真的在这儿!”   “我的教母发现了我们在恋爱,她想要拆散我们。”女巫指着楚淮控诉。   楚淮:“……”女巫智商不高,连自己说过什么话都不记得的话,那就好办了,她要在王子面前装白莲那正好。   王子靳天逸:“亲爱的教母,我和莴苣是真心相爱,请您成全我们。”   楚淮没憋住差点要笑,这剧本可真虐。   眼下靳天逸只要装出什么都没听到并且对女巫深情一片的样子,他俩就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楚淮神色黯淡,嘴唇翕张,艰涩道:“我亲爱的莴苣,我终于意识到,也许我把你锁在高塔里是错误的。”   女巫眼前一亮,她没想到莴苣会做出这样的让步。这让她的怨恨之心又消了下去,被恻隐愧疚取代。   楚淮:“是时候离开高塔了,这位王子有华丽的宫殿,数不尽的仆人,他能给你富足的生活,悉心照料你的孩子,你会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最美丽的公主。”   女巫回头去看靳天逸,靳天逸微笑着点了点头。   楚淮一点点吐露出自己的目的:“亲爱的莴苣,我们离开这座高塔吧,因为你拥有美丽的长发,所以你先将你的教母放下去可好?”   靳天逸眉眼弯弯,目光深情,顺着往下说:“然后你将我放下去。”   女巫眸光一紧,连忙问:“那我呢?!”虽然和王子有海誓山盟的是她,但她仍是下意识地不自信。   靳天逸安抚道:“你怀着……我的孩子,等我下去,我自然会派为我效命的高大的骑士来接你。”   “美丽的莴苣,你怎么能不相信我?”   女巫在他柔和又暗带责怪的眼神中渐渐平复下心情,顿时信心满满,对啊,她现在是莴苣,是全天下最美丽的女人!而莴苣却只能用她丑陋的容颜过剩下的一辈子!   女巫尽量温柔说:“教母,谢谢您的仁慈。”   楚淮笑得真心:“祝福你。”   女巫把自己长长的头发放了下去。   楚淮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女巫背后的王子,第一个爬了下去。   他在底下等靳天逸。   《莴苣姑娘》对应的线索是海藻,海藻很容易联想到头发。   所以利用头发逃离高塔,就是副本的生路。   靳天逸动作潇洒地跳下地的刹那,眼前的高塔不见了。 第56章 恐怖游乐场(11)   楚淮懒洋洋地笑, 刚要嘴欠地调侃喜当爹的靳天逸几句, 熟悉的眩晕袭来, 他的身体凭空消失了。   醒过来时,他正立在一扇木门跟前, 手里拎着东西。   意识回笼,楚淮第一时间观察四周, 发现自己身处田野乡村。   泥泞而遍布石子的小路通向林中尽头的小木屋,两边是农田和旷野。   他单手抓了抓, 发现自己拥有了金色大波浪,仍是妙龄女郎的样。   哪个童话?楚淮蹙眉。当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拎着的“篮子”上时,他知道答案了——小红帽。   他手里拎着个红色的丝绒做的大帽子,帽子里正放着蛋糕和葡萄酒。   小红帽的外婆病了,清晨, 小红帽的妈妈做了蛋糕和葡萄酒,让小红帽带给独居的外婆。   小红帽在半途中遇到伪装成人的狼, 暴露了外婆的所在, 狼先行一步进入木屋, 吃掉了病重的外婆,并伪装成外婆等待小红帽羊入虎口。   楚淮对这个童话的熟悉程度比莴苣姑娘高多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木门上。莴苣姑娘那个分项目提醒了他, 回避剧情是没有用的,只有积极地探索, 才能让自己更好的存活。   只是不知道靳天逸又去哪儿了。   屋子里倏然传来狼外婆的声音:“小红帽,是你在外面吗?为什么不进来?你妈妈今早给我打了电话,我备好了点心就等你来呢。”   那声喑哑而苍老。   楚淮抿了抿唇, 淡定地推门进去,看到了斜倚在床上的狼外婆。   它的身体由被子遮着,脸也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忽略掉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楚淮慢悠悠地朝床边走去。   狼外婆:“小红帽,你手上拿着的是你妈妈让你带给我的东西吗?”   “是的。”   狼外婆:“放桌上吧。”   楚淮依言放到桌上,只听狼外婆又道:“外婆最疼你了,知道你要来,给你做了吃的,就在厨房的冰箱里,你去拿出来吧。”   楚淮眸光一凝,温和地笑,应声道:“好。”   厨房位于转角处,有视觉盲点,他去开冰箱,冰箱会挡住他的视野,他的后背也会完全暴露给狼外婆。意识到这点,楚淮越发警惕,一直用眼睛的余光注意着狼外婆的动向。   然后……他注意到了脚边的血。   血腥味到这里,已经攀升到了一个顶点,浓郁到极致。   那血是顺着冰箱底下流出来的。冰箱门附近甚至碎肉沫。   狼外婆吃了真外婆,所以这血和碎肉沫……   狼外婆:“小红帽你打开冰箱上面,里面有一个红酒瓶。”   楚淮拿出红酒瓶轻摇了摇,红酒瓶里大约装着一半的液体。   狼外婆:“小红帽你打开下面的冷藏柜,里面有食品。”   楚淮稳着手去拉冷藏柜,看到冷藏柜里塞着的肉块,瞳孔瞬间放大!   肉块断裂处并不齐整,密布牙印,分明是被撕裂开的,上面充斥着毛发。   外婆应该死了有段时间了,此时冷藏柜里肉块和血成了冰水混合物,又腥又恶心,给人视觉上的冲击力极大。   如果这就是狼外婆指的“食品”的话,那与之配套的饮料……   楚淮扫了眼手上抓着的红酒瓶,心下有了点数。   原童话里小红帽愚蠢而天真,所以他一定暂时不能暴露自己知道狼外婆身份的事实,不然不能保证狼外婆立即暴起吃掉自己。   狼外婆:“怎么还不过来?”   楚淮:“就来。”只带红酒瓶无法交差,但让他用手拿“食品”他又过不去心理这关。   他见砧板上有把刀,拿了起来,叉起一块肉,就回到了桌边。   狼外婆看着皮薄馅嫩、白白净净的楚淮,满意地笑了,一只密布灰毛的手从脏兮兮的被子里探了出来:“坐下享用吧。”   楚淮一怔,这是在引导他……吃?   他这一迟疑,狼外婆露在外面的那双狼眼开始变得阴冷:“怎么了?不想吃吗?”   楚淮不想引起狼外婆的怀疑,当即忻悦地笑:“外婆对我太好了,我都不舍得吃!”   他坐到了桌边,在狼外婆的注视下,拖时间地慢慢打开红酒瓶。   木塞拔落的刹那,扑鼻的血腥味像洪水猛兽,一齐冲进了楚淮的鼻翼。   果然。楚淮垂下眼睑,堪堪朝瓶内扫了眼。猩红的液体因为拔塞时的晃动,正在瓶内激荡,打着小浪花,有血沫和肉残渣漂浮在表面。   当真是“红酒”。楚淮嗤笑的同时,心思疾闪。   线索是什么呢?他不是没有猜想。事实上当他发现童话是小红帽时,他就联想到了折叠纸片上的“剪刀”二字。   原童话里,狼并没有咀嚼,整个吞掉了外婆和小红帽,正准备离开,被猎人发现,猎人用木仓杀了它,并用剪刀划开了他的肚子,放出了还没有死掉的外婆和小红帽。   所以……剪刀能杀掉狼吗?可剪刀又在哪里呢?   楚淮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剪刀一样的物什。   狼外婆不耐地催促:“小红帽,你是不喜欢外婆做的食物吗?”它语气暗带指责和威胁。   楚淮一时左右为难。这让他如何下得去口?   他背对着狼外婆,拿起红酒瓶放到唇边不远处,正要假模假样地抬起,装出喝了的样子,近处却传来了敲门声。   来人指节扣动木门的声音极响,也解了楚淮的燃眉之急。   楚淮倏然站起:“外婆,我去开门。”   狼外婆一脸警惕、目光阴狠地盯着门边。   楚淮打开门,看到了一身猎人装束正冲他笑的靳天逸,紧皱的眉头渐舒,微松了口气。   靳天逸笑,轻声道:“美丽的小红帽,抱歉,你的猎人来晚了。”   靳天逸戴着个牛仔帽,背上背着一把长猎木仓。   是狼的话,物理攻击应该就能打死了吧?不仅是物理武器了,还是热武器。再说了,照原童话,本来就是猎人杀了狼,救出了小红帽和外婆。   想到这儿,楚淮微放心之余,又隐隐觉得不对劲。   楚淮:“你找过来的还是……”   靳天逸会意,低声道:“血字指引让我直接进来。”   狼外婆:“外面是谁?”   楚淮怔了一秒,害羞转头:“……是我的男朋友。外婆,我恋爱了,这个秘密我只告诉您,我敬爱的外婆,您一定要替我保密,千万别告诉妈妈,她会打断了我的腿的。”   靳天逸轻咳两声:“……”骚断腿。   因为靳天逸是血字要求进来的,所以楚淮不是很担心狼外婆会发现靳天逸的木仓,就好像他明明看到血和肉块,狼却不会认为他知道真相而杀了他。   楚淮继续鬼扯:“其实我今天不只是来看您,也约了他相会,毕竟……妈妈不让我这么早谈恋爱。”   狼外婆眼里闪过窃喜,一送送一双。   它忙不迭道:“小伙子快进来,让外婆瞧瞧。”   靳天逸进去,楚淮在背后带上门。狼外婆的目光略过靳天逸背后的木仓支,视而不见。   狼外婆满脸堆笑:“可真是个结实的小家伙!小红帽,还不快拿外婆做的点心好好接待他。”   楚淮这回答应地极欢快:“好的外婆。”   他拉着靳天逸坐到桌边,笑逐颜开地将刀上叉着的正滴着血的肉块递给了靳天逸。   靳天逸瞬间黑脸,楚淮无辜地笑,默默地把红酒瓶推给了他:“外婆请你吃的,你怎么好意思拒绝?对吧?”   他一双眼狡黠而灵动,朝靳天逸眨巴着,暗示他可以再推过来,这样一来一回之间,他们也能拖点时间。   靳天逸脸色好看了些:“谢谢外婆,但初来乍到我又怎么好意思?而且只有这么一块……”   楚淮陡然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疯狂地朝他摇头,但已经晚了,狼外婆开口:“冰箱里有的是!别客气!管饱!小红帽,你带他去冰箱那儿,让他自己挑!”   楚淮:“……”   靳天逸委屈巴巴,小声道:“我错了。”   楚淮绝望地拉着他慢慢蹭到冰箱门口。   二人蹲下,楚淮一边开箱门一边压低嗓子道:“我们不可能吃的对吧?”   靳天逸:“嗯。”他们只要不吃,就绝对会暴露,只能先发制人。   楚淮叉起一块肉:“那这样,你待会儿趁它不注意,拿木仓射它!”   靳天逸微蹙眉:“……行。”   他们拿了一盘肉,刚要回去,楚淮拉住他手,附耳问道:“你身上有没有剪刀?”   靳天逸微怔,随即摇头。他明白楚淮的意思。   楚淮失神,皱紧眉头。按理说剪刀是猎人的,应该是猎人带来的,可……   他们坐下,楚淮按照计划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靳天逸,靳天逸慢慢摸下背上的长猎木仓,木仓口对准了床榻上的狼外婆。   仿佛解开了禁忌,狼一瞬间注意到了猎木仓的木仓口!   它邪恶的眼睛里射出激光,登时撕碎薄薄的被子扑了过来!   靳天逸对准它的要害,按下了扳机。   一秒,两秒。没有声响。   楚淮:“操!哑火了!”   靳天逸:“……”   楚淮这才注意到,面前的狼说是狼并不准确,反倒像欧美传说里的狼人!   狼人朝他扑了过来,露出尖利的獠牙,它下巴上的毛上仍沾着外婆的血。   楚淮一个翻身堪堪躲过一爪子,狼人见一击不中,动作迅疾地再起跳,就要去咬断楚淮的脖子,靳天逸猛地拉了他一把,带着他从桌上滚下,到了屋子另一边。   桌上的肉块和红酒瓶滚落,室内一片狼藉。   楚淮还没来得及喘息,狼人竟径直跳上桌跃了过来,锋利的爪在黑暗的屋子里散发着冷厉的光。   它的身躯化为一道黑色残影。   楚淮迅速一躲,原先所靠着的墙壁上已然被抓出深深的三道痕!   狼人暴怒地嘶吼,再次抓来,它的爪已在楚淮脸侧,就要划破他细嫩的皮肤,背后的靳天逸捡起地上碎裂的红酒瓶,使劲全身力气朝狼人的后脑砸了下去。   狼人痛呼嚎叫,动作一滞,靳天逸见机扯过楚淮,自己却被陡然清醒的狼人按在了墙上。   背后靳天逸和狼人在撕打,但看样子靳天逸也支撑不了多久,楚淮咬咬牙,越过狼藉跑进厨房,开始翻箱倒柜。   木仓没用,那就只有……剪刀,剪刀到底在哪里?! 第57章 恐怖游乐场(12)   楚淮想起什么, 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他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角落里的红色丝绒帽上。   因为先前的打斗, 靳天逸掀了桌, 连带着摆在桌上的帽子也滚了下来,隐在黑暗里。   屋内一片狼藉, 奇异的是,红帽竟然没有翻掉, 里面装着的蛋糕仍端正地放着。   楚淮幡然醒悟,暗骂自己一声, 向红帽疾驰而去。   红帽在门侧,靳天逸正疲于应对狼人的一次次攻击,他每一个闪身,都带出一阵叮叮当当。   狼人看到了飞奔过来的楚淮,心思疾闪, 阴狠的眼骨碌碌地转,立即转移了目标, 朝楚淮抓来。   楚淮瞳孔陡然放大。   红帽近在咫尺, 狼人的獠牙散发着阴冷的光, 他甚至能看清森森白牙上黏腻的涎水。   他刚要避退闪躲,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靳天逸一个飞身,“砰”一声将狼人扑倒在地, 抬头吼道:“快走!”   他喘着息,额上经络暴跳,手死死扣着狼人的肩膀, 五指泛青。   狼人发出蛇般“嘶嘶”的声音,疯狂地扭动着头挣扎。   楚淮立即探身去够红帽。   靳天逸侧头看他,瞬间心意相通。   楚淮飞快扔掉里面的蛋糕和葡萄酒,倏忽发现红帽像个无底洞。   “嘶——”楚淮的手在红帽里掏着,手指赫然被利器划伤,他却面露狂喜。   找到了。剪刀。   楚淮掏出了一把模样平平无奇的剪刀,无视滴着血的手指,持着剪刀的柄,冷静地朝狼人走去。   靳天逸左肩在之前的打斗中被抓伤了,此时身体左侧有点使不上力,狼人抓住这个薄弱点,就要暴起挣脱,将他掀开,靳天逸正好回身看到楚淮,一个漂亮的翻身侧开。   楚淮在狼人狂怒地立起的刹那,眼神凶恶地将剪刀插进了他的后心。   “噗嗤”一声,涓涓的血自狼人的后心流了出来。整个过程楚淮并未感受到丝毫阻力,狼人坚硬的躯体在剪刀面前,宛若纤嫩的豆腐,迎刃绽开,分崩离析。   “砰”一声巨响,狼人迎面倒了下去,脸戏剧性地砸上了楚淮之前叉起的外婆的肉。   楚淮握着剪刀,大口喘着粗气。   这个童话里,世界利用了他们的视觉盲点。一开始他就是拎着红帽进来的,他丝毫没意识到这个设定存在的意义。   事实上,原童话里,红色丝绒帽戴在小红帽的头上的,但到了这儿,却变成了篮子,用来盛装食物。   狼外婆让他将帽子放在桌上,楚淮以为这只不过是再平淡无奇的一句吩咐,却没想到暗藏生机。   剪刀在红帽的最底部,被蛋糕和葡萄酒遮挡,并且即使因为意外,蛋糕和葡萄酒掉落在地,只要任务者不将手伸进红帽,他就永远也无法获得剪刀,最后的结局只能是被狼人杀死。   楚淮终于想通了一点,为什么在改编版小红帽的设定里,狼外婆非但没享用小红帽带来的蛋糕和葡萄酒,反而先备下了“美酒佳肴”让小红帽品尝。   因为世界不想让任务者发现……剪刀在红帽里啊!任务者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来自狼外婆的未知的风险和吃不吃食物的抉择上,根本不会注意到红帽存在的意义。   靳天逸站起,倏然注意到楚淮还滴着血的手指,竟好整以暇地抓起,含在了嘴里。   楚淮怔了一秒,脸登时爆红。   “你……”他刚要抽手,却见靳天逸笑了。   下一秒,楚淮只觉气血倒流,冲上脸颊,一时耳热气躁,胸腔里溅起点点火花。   刚才……靳天逸用舌尖舔了他的伤口。   “你这样不能止血,温热的……”楚淮顿了顿,觉得羞耻,“温热的环境反而会加快血液流动的速度……”   靳天逸放开他,慢条斯理道:“我知道,怕你破伤风,消个毒而已。”   消毒……楚淮脑中“轰”的一声。   “毕竟要熬到凌晨四点才能离开。”   靳天逸扯着他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往外走,楚淮木木地跟着,呆滞的目光落在他肩上,那里衣服碎开,有三道血痕。   靳天逸脚步突然顿了顿,回身懒洋洋道:“你知道为什么这关我们过的这么艰难吗?”   楚淮回过神,目露疑惑:“为什么?”   靳天逸朝他勾了勾手,楚淮狐疑,却仍凑头过来。   靳天逸笑了,捻起他细嫩的下巴,歪头在他薄润的唇上亲昵地蹭了蹭,恶劣道:“因为没有接吻啊。”   猝不及防的楚淮:“……”   鼻息交融,楚淮老脸有点兜不住,一把推开他往外走,靳天逸在后面边笑边跟,甚至舔了舔唇,似在回味。   两个童话结束,看到项目“童话公主乐园”后面打上了荧光勾,楚淮和靳天逸走出了童话公主乐园。   立在出口,靳天逸颇为遗憾地叹了声:“只有两关啊……”   疾驰在前头的楚淮身形僵了僵,背后靳天逸哂笑。   楚淮看了眼表,童话公主乐园是晚十点开始,现在还差五分钟十一点。   他们的下一个项目“性心理学之书”凌晨两点开始,离现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楚淮不情不愿地问:“干点什么好?”   靳天逸笑笑:“干你……想干的事啊。”   楚淮听着觉得不对劲,自行忽略,坦言道:“……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睡觉。”他生物钟规律,现在困得不行。   “那找个地方睡会儿?”靳天逸狡黠一笑,“我有个好主意。”   “睡哪儿?”楚淮狐疑。   靳天逸莞尔:“我腿上。”   楚淮:“……”滚你妈。   他转身就走,靳天逸笑,在背后喊:“要不去摩天轮上‘睡’,一圈半小时,就我俩。”   楚淮咬牙切齿。   靳天逸追上,不再嬉笑,认真道:“我们去玩单人项目吧,有这时间,就帮下新人。”   楚淮垂下眼睑,好看的眉目渐渐舒展:“好。”   大约二十分钟后,靳天逸驱车来到了旋转木马项目前。   楚淮的注意力本来被亮闪闪的彩灯和缓慢旋转的木马吸引,设施对面却突然传来了女人尖利恐惧的大叫声。 第58章 恐怖游乐场(13)   楚淮立马过去, 瞳孔陡然一缩, 在旋转木马项目的边沿躺着个女人, 不知是死是活。   楚淮抬头问边上尖叫的女生:“怎么回事?”   女生像拨浪鼓般摇着头,见到楚淮, 涣散的瞳孔里突然出现了光亮,立即跑过来贴近他, 楚淮这才看清,这女生是之前在摩天轮项目底下的那个。   “娇娇姐, ”女生颤着声,手微微发抖,“我……我有这个项目,刚刚走、走过来,看到她躺在地上, 还以为出、出什么事儿了,就把她翻过来了, 结果……”   楚淮:“结果怎么?”   女生哆嗦着唇, 不敢回头看。那边靳天逸却已经把人翻了过来, 楚淮看到女人的脸,倏忽一怔。   他有印象, 这女人就是先前他在女卫生间见到,鬼鬼祟祟那个。她偷走票杀了自己的男朋友。没想到她也死了。   女人严肃刻板的脸上此时正噙着诡异至极的微笑, 从楚淮这个角度望去,灯火下,她笑得有些像小丑, 五官拧在一起。   楚淮蹙眉:“死了?”   靳天逸点头,看着面前缓慢转过的旋转木马。女人死于旋转木马项目。   楚淮问女生:“你男朋友呢?”   女生脸色有些不好看,苦笑解释:“我们一共有五个项目,除了摩天轮这个情侣项目,其他四个都是单人项目……他的项目跟我没一个一样的,我们又……不太敢第一个上去玩,所以时间根本不充裕,他最后就吵着闹着要跟我分开,不愿意等我……”   她说到后来,神情焦虑慌张。   “你们是不是要玩啊?!”女生突然眼睛一亮。娇娇和她男朋友的实力有目共睹,他们要是玩的话,自己……就能活下来了。   楚淮和靳天逸商量了下,准备上设施。   进入口处立着个红鼻子小丑,小丑手上绕着五颜六色的气球,气球上绘着黄色的五角星。   楚淮踏上设施的刹那,不由自主地掏出了票,发现他拥有的项目底端多了一行“旋转木马”。   脑中一行血字浮现——友情提示,任务者自行加入项目后,不得中途退出,否则视为项目失败,后果自负。   楚淮嗤笑,强买强卖。   靳天逸:“还有三分钟开始。”他一直记着时间。   楚淮在里面简单转了圈,没发现异样后,挑了匹矮小的红马。万一项目进行中除了什么状况,他还能立即下来,而如果他在高马上,则要耽搁一些时间。   靳天逸非但没挑马,反倒气定神闲地朝他走过来。   “做什么?”楚淮狐疑地看着他。   靳天逸笑,懒洋洋地:“想坐你后面。”   楚淮一怔,恼羞成怒:“不成!”   靳天逸笑笑:“没意思。”他走到边上,挑了匹白马坐下,手抓着柱子,长腿交叠,眼巴巴地望着楚淮。   儿歌起:“我最喜欢旋转木马,它在游乐场里静静旋转——”   设施转动。楚淮怕儿歌有特殊性,仔细聆听着,突然觉得自己握着柱子的手有点湿。   他陡然回过神往前看,发现马头前的柱子底端竟开始渗血。   血从底下冒出来,竟反常理地往上爬,瞬间涂满柱身。   他立即松手,低头看时,手上却干干净净的。从柱子上渗出的血越来越多,滴滴答答落在马头上,顺着马颈流淌。   楚淮回头看靳天逸,靳天逸也蹙着眉头盯着自己的手看。   楚淮一时摸不准情况,并不准备轻举妄动。   木马飞速旋转,令外边的人眼花缭乱,倏然,视野里出现了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件草莓样式的裙子,裙子底下是白袜子和黑皮鞋,她抱着个洋娃娃,一张小脸玉雪可爱。   楚淮一眨眼,小女孩不见了。他有所预感,猛地回头,小女孩正站在他身后。   “哥哥姐姐站起来嘛……”小女孩虽是用撒娇的语气说着,听起来却瘆人无比。   楚淮和靳天逸对视一眼,依言站了起来。   小女孩似乎有点儿高兴,机械地歪头看他们,双目空洞洞,露出诡异的笑容。   “来找我啊……”小女孩发出邀请。   楚淮刻意舒展眉目,使自己看起来柔和:“怎么找?”   小女孩又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另一个角落。   “秀秀在木马里,你们要在儿歌结束前找到秀秀哦,不然秀秀会生气的!”小女孩原本咯咯的笑着,说到后来却神色狰狞。   眼前一晃,她又变换了位置。   “只有一次机会哦,坐上木马就不能改了!不许耍赖!”   叫秀秀的女孩说完就开始在木马间穿梭玩耍,不时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   楚淮冷静下来,理了下她的话。   首先,关卡有时间限制,在儿歌结束木马停下之前,他们必须找到秀秀。秀秀在一座木马里,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坐上木马则代表选定。   秀秀在木马里……难道这就是柱子渗血的原因……?   木马里藏着秀秀的尸体……?   想到这个可能性,楚淮眸光一凝。   他上来前数过,一共二十四匹马。他们时间很紧迫。   而且不妙的是,他们不确定儿歌的时长。儿歌可能三分钟,也可能五分钟……   靳天逸飞速下了决断:“你左半,我右半!”   楚淮点头,动作迅速地检查木马的同时,心思疾闪。   旋转木马的线索是什么呢?   还剩下二十个词,跟寻找有关的……好像没有。   楚淮皱紧眉头。   飞速检查完毕,楚淮和靳天逸碰面,靳天逸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获,楚淮也摇头。   木马除了大小不相同以外,并无不同。楚淮也摸过马身,尝试看能不能打开木马,失败了。   靳天逸:“副歌结束了。”   楚淮心头一紧,下一秒微微松了口气。接下来的词和副歌基本一样,只改了几个字,说明副歌有两段,儿歌还算长,这对他们来说是好消息,要是副歌后直接接高潮,那他么时间就紧迫了。   楚淮立定,单手支颐,陷入沉思,在这个时候只有保持冷静才能最快地找出生路。   靳天逸抓着他垂下的那只手,侧目看在木马与木马间玩的开心的小女孩,视线陡然落在小女孩手中抱着的娃娃身上。   靳天逸扯了扯楚淮,扬了扬嘴角,意味深长道:“线索里是不是有‘抓娃娃’……?”   女孩说的是“找秀秀”,秀秀可不就在他们面前么?还找什么找?直接抓啊。   抓娃娃,管它抓的是秀秀抱着的娃娃,还是身为“娃娃”的秀秀,不都是“娃娃”吗,最后不都要抓秀秀吗?   楚淮一怔,随即笑了,赞道:“厉害。”   “我先试试。”靳天逸说,直觉上他觉得没那么容易。   他往小女孩所在的方向去,还未走近,小女孩却发现了他。   她原先趴在地上似乎在玩儿弹珠,此时突然立起,咯咯的笑,一个闪身转移了位置,拉远了她和靳天逸之间的距离。   靳天逸盯着她所在的位置,再次尝试,这次他明明是从背后接近,小女孩却好像背上长了眼睛似的,又立马变幻了位置。   看来接近这条路行不通。   楚淮定神看着,并不急于去帮靳天逸,靳天逸又尝试了几次,终于停了下来,过来找楚淮。   就在这时,儿歌的第二段副歌结束了,听旋律就知道高潮部分来临:“哦旋转木马我的好朋友,你到我徜徉在童话里……”   靳天逸:“看出来没?”   楚淮笑,简洁道:“五角星。”小女孩的位置变化是由章法的。   旋转木马整体呈五棱柱,小女孩每次闪身,都是在画五角星的一笔,或长或短。   “我去赶他,”靳天逸道,“你在下一个角落抓她。”   楚淮比了个Ok,缓步接近一角,立在那里。   “哥哥,你抓不到秀秀……”小女孩咧嘴,朝不知疲倦地向她靠近的靳天逸笑。   靳天逸挑眉,看了眼楚淮。小女孩又动了,角落里原本聚精会神的楚淮逮住机会,立即扑了上去,堪堪抓住了小女孩的衣服。   小女孩的银铃般的笑声突然消失了,楚淮眼前陡然一黑,世界仿佛刹那间变成黑白灰三色的了。   他的耳边一阵耳鸣,儿歌声也淡去。   楚淮死死地揪住小女孩的衣服,突然发现材质良好的衣服开始腐烂,猩红的血漫到了他手上。   背对着他的小女孩倏然转身,楚淮看到了一张扭曲的脸!   小女孩的嘴角撕裂开来,裂痕一直蔓延到耳侧,她眼眶里空洞洞的,眼珠子不见了。   他们之前看到的两颗弹珠竟然是眼珠!   女孩的脸上有香烟烫痕一样的疤,头皮也少了几块,正有蛆虫从头上的窟窿里爬出来。   楚淮下意识就要松手,女孩面容阴厉,声音极冰冷:“姐姐,你……找到秀秀了呢。”   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   再醒来时,楚淮已安然无恙地坐在了一座黑色的木马上。   楚淮心有余悸,回头看时,发现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高潮临近结尾,时间所剩无多,楚淮立即叫靳天逸过来:“这座!快上来。”   靳天逸从背后贴上了他。   楚淮猛地回过神,身形一僵。好像一开始,靳天逸说要和他坐在一起,被他拒绝了。   靳天逸直到他在想什么,低低地笑了两声,没脸没皮地环住楚淮纤细的腰,下巴蹭了蹭他颈窝。   楚淮身形一颤:“……”好想踹他下去。   靳天逸若有所思,忽然单手抓上了马头。   “我试过,没用……”楚淮知道他意图,话还未说完,就见靳天逸已轻轻松松地掀掉了马头。   扑鼻的血腥味和恶臭传来。   靳天逸:“应该是抓不住小女孩的话就打不开木马。”   楚淮往黑黢黢的洞里看了眼,饶是淡定如他,也是差点呕了出来。   洞里全是碎肉,带着肉的骨头依稀可见,肉、血、毛发混合在一块儿,像极了毛血旺。 第59章 恐怖游乐场(14)   秀秀抱着的布娃娃也在, 娃娃的假发若水黾般扒着血表面, 向四周延伸。   他们找到了秀秀的……尸体。   靳天逸正准备盖上了马头, 二人视野突然开始模糊。   一只黑白小丑出现在他们跟前!   楚淮瞳孔一缩,就要后退, 手划过小丑的身体,却从里面穿了过去。   似乎……只是幻象。   那小丑只有鼻子是红色的, 眼睛画成了黑色五角星。   小丑弹开,视网膜上一蹦一跳的秀秀出现了, 秀秀是彩色的。   秀秀的妈妈在游乐场遇着熟人,笑逐颜开地闲聊着,并未注意到手边的秀秀正盯着不远处的一个小丑。   秀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心。   宛若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小丑突然蹲下,晃了晃手中五彩的气球,朝秀秀勾了勾手。   秀秀拽了拽妈妈的衣摆, 她妈妈许是聊得太尽兴,抑或游乐场太过喧闹, 竟未注意到。秀秀耐不住了, 在背后偷偷跑掉, 跑向笑得滑稽的小丑。   她想要一个画着五角星的气球。   ……   幻象消失了。   秀秀被心怀叵测的小丑杀死了。   过程的残忍可由木马里的尸块窥见。   夜深人静,工作人员扮的小丑拖着装尸块的黑塑料袋鬼鬼祟祟地来到旋转木马设施前, 他费劲撬开马头,将塑料袋里的东西倒了进去, 并在里面放置了活性炭,用以消除气味。   他又将木马的头安上。   秀秀的妈妈找不到秀秀,哭成了泪人。   ……   儿歌不知何时停了, 设施也不再旋转。   关卡里微小的细节也全都串到了一起。   女人死时脸上带着小丑般诡异滑稽的微笑,是因为秀秀是被小丑杀死的。   秀秀的运动轨迹是五角星,应和气球上的图案。   他们进设施前看到那具抓着气球的诡异小丑雕塑,也是某种变相的暗示。   楚淮掏出票,旋转木马选项最后的方框里已经打上勾。   女生见设施停了,迫不及待地上来,笑道:“我就说你们一定可以,就没有你们过不去的关!”   “谢谢。”楚淮淡道。他趁这功夫又拔了下马头,随即蹙眉和靳天逸对视。   马头拔不下来了。   似乎有点不对劲。   二人下来,靳天逸问:“你刚才能看到里面发生的事吗?”   女生摇头:“设施转太快了。”   楚淮点头,在女生期待的眼神中斟酌语句道:“关卡是找小女孩的尸体,抓到小女孩,她会带你去藏有她尸体的木马,小女孩运动的轨迹是五角星,你只要观察下她的运动方向,然后在下个位置守株待兔就可以。”   女生掰着手指记着,喜形于色。   “对了,”她眼睛一亮,“是这具木马吗?”   楚淮一怔,迟疑地点头。   女生由衷地朝他们鞠躬:“谢谢!”她努力记住这匹木马的模样和位置。   楚淮和靳天逸离开后,过了约莫半小时,女生一个人上了旋转木马。   不出所料,她看到了秀秀。但是秀秀的长相和楚娇描述的却不太一样。   楚娇的描述里,秀秀活泼可爱,但女生眼前的秀秀却浑身渗着血,头发黏在皮肤上,只一双露在外边的眼又阴又冷。   她站着的地方很快便出现了一个血坑。   女生握着柱子瑟瑟发抖,脸色煞白,抓住秀秀?不,她不要!   她随即看到柱子上的血,更是吓得六神无主。   “姐姐,来找秀秀啊……”秀秀咯咯的笑。   旋转木马飞速旋转,女生眼花缭乱。   “木马,木、木马……在哪里啊?”她哆嗦着唇,急的流眼泪。   终于,她眼里闪过狂喜。   找到了!是那匹!   女生毫不犹豫地朝那具木马奔去。   秀秀在女生背后眼神怨怼:“姐姐,你来找秀秀啊……姐姐你为什么不愿意跟秀秀玩游戏?你来找秀秀啊,是找秀秀哦!”   女生才不管她说了什么,她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坐上了楚娇和她男朋友先前坐上的那具木马。   女生长舒了口气,热泪盈眶,活下来了!   身后的秀秀突然闭眼,再睁眼时,偌大的眼眶里只有眼白没有眼黑!   她瞬移至女生背后,手狠狠地抓住了她的长发,像当初那个小丑抓住她一样。   “选错了哦。”秀秀说。   死前最后一秒,女生眼里满是绝望。   楚娇……为什么要骗她?   女生脸上出现了小丑般诡异滑稽的微笑。   旋转木马还未停,儿歌还在继续,第二段副歌才刚刚开始:“我最喜欢旋转木马,它在游乐场里静静旋转——”   秀秀站在女生尸体旁,喃喃道:“姐姐,秀秀不想杀你的,但是你为什么不来找秀秀?秀秀好寂寞,没人陪秀秀玩游戏……”   ……   从鬼屋里出来,楚淮还念着那个女生,蹙眉道:“按照我说的方法,她只要抓到秀秀,就一定没问题。”   靳天逸:“就怕那个藏秀秀尸体的木马是不固定的对吗?因为每个木马前的柱子都会渗血,所以也许秀秀有搬运藏匿自己尸体的能力。”   他也是离开后过了段时间才想到这个可能性,但楚淮已叮嘱得十分清楚,他便觉得没必要在回去一趟。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并不算做好事,因为完成单人项目就是排除线索的过程。   说起来,越到后面自是越简单。   楚淮打着哈欠看了眼表,才十二点半。   靳天逸开车朝下一个项目去,到站回头,却发现楚淮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夜风里他歪着头,睫毛纤细浓密,脸泛着柔光。   靳天逸哂,爬到后座,拽着楚怀胳膊将他拖到了自己背上,准备背着他走。   楚淮眼皮在和瞌睡虫打架,仍挣扎着要下来:“……我能行的。”   靳天逸认同他,安抚道:“睡吧。”   楚淮挣扎无果,以为他要回情侣项目所在地,也就心大地继续睡了,靳天逸却带着他进了迷宫设施。   三十分钟后,他们出来了。   跟着出来的西装男看着气定神闲的靳天逸,简直叹为观止。   他艰难求生,这人却背着个人慢悠悠地走出来了,和鬼打交道时竟然不跑,理由是怕把人颠醒了,最奇葩的是背上那个竟然真睡得着!   楚淮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哑声道:“……还没到?”不应该啊,他觉得自己睡得挺久的。   西装男由衷感叹:“……我要是睡一觉能通关该多好?”   一点四十分,楚淮和靳天逸到了“性心理学之书”情侣项目门口。   门口有分项目表:性择与触觉、性择与嗅觉、性择与听觉、性择与视觉。 第60章 恐怖游乐场(15)   “性择是性选择的意思吗?就是异性之间……”   靳天逸似笑非笑。   楚淮莫名心虚, 下意识改口:“就是……人类经过一番考量斟酌, 最终选择合适的性伴侣的过程。”   靳天逸点头, 看着项目表若有所思:“这个选择应该是相对狭隘的,不考虑物质, 单纯从个人生理角度上来说。”   “选择跟视听触嗅有关,视觉可以理解成外貌, 听觉应该是对方的声音,嗅觉是气味。”楚淮大致理解了下。   他们进去, 眼前突然一花,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二人看着眼前诡异的传送带,面面相觑。   楚淮飞速环视四周,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除了靳天逸的脸和面前的传送带, 什么也看不见, 周遭一片漆黑, 光仿佛到此就进不来了。   空气里突然传来传送带启动的声音,黑暗里, 似乎有巨大的物体被传送带运输着向他们靠近。   大约两分钟后,楚淮才真正看到东西。   那是个巨大的正方体, 边长约两米。正方体上蒙着黑布,看不清里面装了什么。   这种气氛下,楚淮还是有点怕什么东西突然从黑布里跳出来的。   他戒备着, 但正方体很快就过去了,被运向不知名的地方。   楚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发现源源不断的正方体被运来,再运走。   脑中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血字浮现。   “性心理学之书项目启动,介绍游戏规则。”   “一共有四十三个正方体,二十一个装着人,二十二个装着鬼。”   楚淮一怔,纳闷为什么人和鬼的数目不同。   血字继续:“任务者经过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四个分项目的斟酌考量,选择自己的‘另一半’,选到鬼,则将成为鬼的食物;选到人,可带着他离开。”   鬼的食物?   楚淮瞬间理解了。这就好比自然界里,部分动物在发生性-行为之后,会吃掉自己的性伴侣,以获得哺育后代的营养。   正方体里有鬼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还有人呢……?而且“可带他离开”这句不像是假的,应该真的是人……   还有一个疑问是,这个项目明明是情侣项目,看游戏规则却完全没有体现这一点。   等待了会,耳边突然传来了大喇叭播报的声音。   “经过鉴定,情侣靳天逸和楚娇,靳天逸喜欢楚娇大于楚娇喜欢靳天逸。”   楚淮瞪大眼睛:“???”这玩意儿你们都能鉴定?!!   楚淮冲靳天逸无辜一笑,心下暗骂。   靳天逸似笑非笑,他心里早有数,只是被副本道破,太没面子了。   楚淮正想解释一波,那个喇叭又开始逼逼:“楚娇对靳天逸的爱意值:5,评价:街边妹妹们的雪白大腿,让我心驰神荡。”   楚淮心说妈卖批,这什么垃圾玩意。   他挽尊道:“……它估计满值就10的样子。”   大喇叭似乎接触不好,卡了会儿,又补了句:“……满值100。”   楚淮一脸生无可恋。   靳天逸扬脸冲他笑,笑得危险。他也觉得楚淮也牛逼,爱意值5还能天天和他睡在一起。   楚淮苟延残喘:“它是在破坏我们的……感情,你千万不要相信!”   靳天逸漫不经心:“我知道。”   “我相信你。”靳天逸似笑非笑。   楚淮头皮发麻,觉得真苟不住了,他不装了,回去就不装了,装个屁啊,靳天逸要是找他秋后算账,那不是彻底凉凉了。   但眼下……这个坎还得过。   大喇叭似乎突然良心发现,挽救了他一波:“信任值95,评价:你是我最好的同志。”   靳天逸怔了秒,这个结果令他感到意外。   他信任我?靳天逸笑了,心下稍霁。   大喇叭:“经过评判,任务者靳天逸进入正方体,充当第二十二个人。”   “什么?!”楚淮震惊。   他终于明白人和鬼的数目为什么不一样了。   大喇叭:“任务者楚淮于正方体中选到靳天逸,可带他离开,选择错误,靳天逸将被留在性心理学之书项目,等待下一个有缘人的到来。”   楚淮神情滞了一秒。原来这就是性心理学之书与情侣挂钩的地方,那些正方体里的人,就是之前参加副本被遗留下的人。   他们的另一半应该是在性择中选择错误,被鬼杀死,他们便留了下来,等待下一次卑微的契机。   “这不公平!”楚淮叫嚣,瞥了眼靳天逸。   这样的游戏规则里,他绝对是有利的一方,因为选择权在他,人鬼各占一半,就算没有视听触嗅四个环节的筛选,他也有50%的概率选对,这个概率太高了,只要运气稍微好一点就能离开。   但是对靳天逸,却不同了。   他是……四十四分之一。只要自己没选到他,他就会被留下来,极其被动地等待被别人挑选。   日复一日。   甚至到死,都无法离开。   世界将选择的权利交给爱的浅的那个,何尝不是作弄戏耍他们?因为他们会动摇,会有太多的不确定,相对而言对另一半的了解也少,更容易选错。   而且万一刚好那对情侣各怀鬼胎,一个想摆脱另一个,那只要故意选错……   楚淮细思极恐。   靳天逸笑笑,不以为意:“放心选,能选对的,我信你。”   楚淮一怔,还未来记得说什么,靳天逸已先一步踏上停在他跟前的正方体,懒散悠闲地进去了。   黑布盖上,楚淮瞬间看不见他。   传送带又开始运行,那个装着靳天逸的正方体瞬间消失不见。   楚淮的心突然悸得厉害,没由来的感到巨大的恐慌。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等待环节的开始。   大喇叭:“第一环节,触觉,每个方格会在任务者跟前停留十秒,任务者将手伸进方格触摸,进行第一轮的筛选。在此期间,任务者的其他感官将被屏蔽,鬼在性择过程中将被束缚,不会对任务者造成伤害。”   “三分钟后第一轮开始。”   楚淮想了想,鬼和人其实区别不大,因为鬼就是人死后变的,所以身上是否有血液、是否有獠牙,是否衣着破烂、体表温度等指标倒是成了参考标准,但也实在笼统。   而且这个“触摸”的法子,也很有讲究,先不说十秒能摸多少面积,摸到什么地方也很玄学,万一刚好碰的是没有血的位置呢?   面前突然出现了纸笔,应该是怕他记不住,供他记录各个序号的。   说实话,很刺激。他也不知道会摸到点什么鬼东西。   三分钟很快到了,第一个正方体从传送带那边被运过来,楚淮很快发现情况有些糟糕,因为触摸的位置是由正方体里的东西选择的,分为上中下。   第一个正方体他触摸到了温热的脸,大概率是人,不过根据皮肤细腻程度,应该是个女人,反正不太可能是靳天逸,手感不太对。   楚淮一边专注地摸和记录,一边开始疑惑,他的评判标准是不是太片面了?   皮肤温度高的真的就是人?通体冰冷的真的就是鬼?万一那个鬼是被烧死的,那个人正处于冰天雪地的环境呢?   谁知道正方体里具体是什么状况,他又看不见听不见。   而且线索又是什么?线索应该能给他点帮助。   摸到二十四号,楚淮脸僵了一秒,然后立即划掉了这个号。   靳天逸……没那么小,咳咳,而且他不会那么猥-琐。   罪过罪过,楚淮真实感受到了里面那些东西想要出来的心情,因为甚至有东西将胸往他手心凑,正好让他排除了这些玩意儿。   他这辈子干的猥-琐事可都在这儿了。不过想想,万一真是个意志不坚定的男人,选择抛弃自己的情侣带走别人……   楚淮心下叹了声,觉得触觉的环节太折磨人。   终于结束,楚淮看着纸上的数字,依然头疼,因为他不是找人,他是找靳天逸,所以一路摸过去,只确定排除了二十个,还有二十四个。   这些基本都是按性别排除的,接下来的环节才最为艰难。   大喇叭:“第二环节嗅觉,三分钟后开始。”   楚淮神色凝重,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闻不出来。靳天逸身上好像没什么味道。   烟草味?他和自己一块儿后就不怎么抽了,最近身上连这股味道也没了。看来只能继续排除。   第二轮开始,楚淮真正感到了迷茫,他对气味不敏感,完全闻不出来。   仅仅通过汗臭、狐臭、血腥味排除几个,楚淮就开始懵了。   闻到二十七,楚淮眸光陡然一凝。   很浓的血腥味,冲鼻子那种,和刚才那几个味道不太一样,似乎……血很新鲜。光凭闻,都能知道出血量不小,可如果出血量大,为什么他第一轮触摸的时候却没摸出来?   如果真的浑身沾血,他肯定一早就把他分到鬼里面排除掉了……   他到底是自己第一轮遗漏的鬼,还是说……   楚淮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是不是靳天逸?   那血很有可能是……第一轮结束后才开始流的。   如果真的是他,他是不是自残了……?为了给他减轻压力,提供暗示,不留余地地……自残。   楚淮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仍是阖上了眼,告诉自己要冷静。   因为第二轮嗅觉在起作用,所以楚淮的视觉被屏蔽了,正方体上的黑布并没有再遮上。   楚淮的脸近在咫尺,靳天逸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一样的东西,在正方体里看着阖眼的楚淮。   靳天逸哂笑,虚着探手,做出了个触摸他脸的动作。   他应该是闻到了吧。   靳天逸还有心思笑,只但愿他别把自己当成鬼排除了。   他是恐怖世界的守护者,副本失败,他并不会死亡,却会被抹去记忆,去另一座不知名公寓继续完成他的使命。 第61章 恐怖游乐场(16)   楚淮很犹豫, 因为他在第一轮里直接把二十七号给……排除了。   他在第一轮对二十七号有特殊的印象, 他摸到了他的手腕。   二十七号的手腕处有个微小的凸起, 似乎是痣,但是靳天逸的手上很光滑, 并没有痣。   第一轮的触摸时间只有十秒,他甚至没有判断出二十七号的性别, 但那个痣太明显了。   现在这股过于浓郁的血腥味却又让他犹豫了。靳天逸时常戴表,或许任务者在正方体里身上所有外物都会被屏蔽?所以那颗被表带遮挡的痣暴露了出来?   其实换位思考, 如果他是正方体里的鬼,他的目标是被选中出来吃掉任务者,那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遮掩自己鬼的特征,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血腥味的确是评判人和鬼的前几标准。   如果正方体里的鬼有特殊能力, 他们肯定会扮作人,甚至会扮作靳天逸来迷惑自己, 而暴露血腥味的确不是明智之选。   所以……   楚淮睁开眼, 因为视觉被屏蔽, 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像个瞎子。   正方体里的靳天逸冷不丁地和楚淮对视上, 看到了他眼里的迷惘和犹疑,莞尔一笑。   说实话他没什么可怕的, 如果楚淮都选不出来,那就没人能选出来了。   景象太过诡异,血顺着靳天逸的手流下, 一滴滴地滴到地面,他的脸色有点苍白。   因为有上一个副本的经验,他进入副本时尝试带了利器,也的确在传送过程中没有没收,现在倒是起到了作用。   靳天逸并不太担心身体承受不了,恐怖游乐场这个副本比较特殊,任务者完成自己拥有的所有项目便可前往大门先行离开,所有在任务过程中受的伤都会在回去后立即愈合。   现在他能做到只是尽他所能给楚淮提示,然后静静等待……他选择自己。   他无法站在楚淮视角了解其他正方体里的情况,所以暂时没分析出线索。   靳天逸所在的正方体很快消失。楚淮继续闻。   慢慢地,他心头浮上疑惑。   如果说触觉和嗅觉难以辨别一个人的话,那听觉和视觉呢……?   听声辨人未免太简单,都不用关系亲密的爱人,只要是相熟的都能分辨出来。   而且那些正方体里的鬼,真的没有一点特殊能力吗?   事情真的会那么简单?线索……又是什么?   三十五号正方体停在了楚淮面前,楚淮神情一振。这是他在第一轮里觉得是最像靳天逸的。   他也摸到了三十五号的手腕,三十五号手腕上戴着款男士手表,皮制表带,靳天逸手上也有这样的一款。   三十五号并没有特殊气味。楚淮心头浮上了点希望,又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二轮很快结束。   楚淮整理了下纸上的序号,在二十七和三十五号上作了额外标注。   楚淮刚要理一理思绪,大喇叭却出声了:“上半轮性择结束,请任务者排除二十二个序号,接下来两轮将在留下的二十二个正方体里进行,三分钟后请任务者给出你的答案。”   楚淮神情滞了一秒,眸光微沉。   这是在逼自己筛掉一半么?   的确,由于了解感受的不充分,现在筛,出错率更大。   楚淮看着手中的纸若有所思,为什么大喇叭会显得那么……迫不及待?   按理来说,照他的思路,最先筛出去的一波都是最不像人的,出错的可能性并不大,可是……   真的是这样吗……?   楚淮双目放空,回想着线索卡片上一个个词。排除掉他们已经过过的那些,还剩下十几个。   一开始毫无头绪,可现在……楚淮的视线落在了一个词上。   “半真半假”。   楚淮神色一凛,自然界里,生物的性择求偶似乎部分存在……欺骗性行为。   拿人类做比方,初恋的男女会倾向于向对方展示自己更好的一面,将自己的缺点隐藏,这还是浅的,更有甚者,为了达到既定目的,比如带人上-床,甚至会隐瞒自己的真实经济状况、婚配情况、年龄。   性择过程中存在欺骗,是否能说明……视听触嗅里,有感官是假的,在欺骗他,让他一个不慎做出错误的选择?   毕竟性择是一个双方的过程,他可以凭借感官感知,对方也可以凭借手段欺骗,所以他感知到的是否是真的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如果“半真半假”真的是“性心理学之书”的线索,那视听触嗅里,哪两个是真的,哪两个是假的?   大喇叭:“时间到,请任务者楚淮在一分钟内写下留下的序号,二十二个封顶,往下不限。”   楚淮已经没有沉思的时间了。   他没怎么犹豫,先把自己经过两轮保留下的十六个填上。眼下没有时间推翻重来,只能硬着头皮做出这样的选择。   大喇叭似乎过于着急,立马询问:“是否填写完毕?”   楚淮摇头,想了想,嘴角微勾,又填上了六个他在第一轮觉得最不像人的序号才上缴。   楚淮有自己的考量。如果真的一半感官是假的,那么就不太可能第一二轮全是真,三四轮全是假,如果这样,一二轮筛选下来,剩下的基本都是人,哪怕三四轮感官是假,任务者选对的概率也很大,所以一二轮里一定有假的。   那是触觉假,还是嗅觉假呢……?还是说,两者都是假的?   大喇叭:“筛选完毕,第三轮听觉将在三分钟后开始,现在屏蔽任务者的其他感官。”   声音刚落,楚淮又看不见了,他只好在黑暗里静静地站着。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前不远处存在一个计数板,计数板上之前的数字是3/16,之后变成了8/22。   那后来被他填上去的六个里,五个都是……人。   而他原先选出来的十六个里,只有……三个是人。如果不是他最后的的那波操作,他选对的概率在悄无声息中已降到了五分之一不到。   楚淮已悟出点苗头,心存戒备。   首先一二轮里一定有假,所以三四轮里一定有真。   一二轮全假的话,那他最后填的六个和暴露浓烈血腥味的二十七号就是他的希望所在,一二轮部分真部分假的话,那他接下来就要仔细考量了。   说实话,他选对人并不难,但他的目标是选到靳天逸。   第三轮开始。   大喇叭:“第三轮开始,剩下的二十二个每个都有说一句话的机会,因为正方体真空不传声,所以请任务者自行踏入正方体辨别。”   大喇叭讲解完,楚淮的其他感官顷刻间被屏蔽。他在牵引下踏上了第一个正方体。   “楚娇是我。”靳天逸的声音。   楚淮身形僵了秒,随即笑了。欲盖弥彰,太假了。要是这么容易找到靳天逸,那前两轮不就跟玩笑似的。   果然,第二个:“带我走,楚娇。”仍是靳天逸的声音。   所以……听觉是假的,已经能确定,一二轮的嗅觉和触觉有一个是真的。   第三个,仍是靳天逸的声音,再加上手敲击正方体壁的暗示,楚淮不为所动。   第四个,那东西就差以头撞地来暗示自己了。   第五个:“楚娇是我啊!我爱你!”   楚淮无声笑了,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个不太靠谱的找靳天逸的法子。   楚淮刚好踏进三十五,开始试验自己的法子,一分钟后失望的出来。   不是,最有希望的三十五号不是靳天逸。所以触觉有极大可能是假的。   走到二十七号跟前时,楚淮已经被“靳天逸”表白到麻木了。他的法子试验了,但是暂时没有结果。   踏进二十七。靳天逸看着双瞳失焦宛若盲人的楚淮,知道他没有触觉,含笑偷偷地摸了摸他脸。   他被副本禁止发出任何声音。   正方体里漆黑一片,顶端却有什么设备正闪烁着光,靳天逸能看见,楚淮却不能。   那是一个喇叭一样的装置。   那个东西闪了两下,自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楚娇我爱你。”   靳天逸脸一僵:“……”   楚淮进来前,正方体里完全被隔离,靳天逸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眼下突然听到“自己”说了这么一句,楚淮又近在眼前,竟真有自己表白的羞耻感。   楚淮继续试验,装出被表白烦了的样子:“我知道你爱我啊!”   毕竟要求上没说任务者不能说话。   靳天逸脸猛地一红。   “哥咱能不能换句?我都听腻了,没点新意你让我怎么带你走?”   “比如……”他顿了顿,“‘楚娇我知道你身体上哪里有颗痣’。”   “又比如……”楚淮无所畏惧,“‘楚娇我想干你’这种。”楚淮笑得恣肆。   反正之前那什么鬼爱意值把他彻底暴露了,他说这劳什子粗话也不怕被靳天逸听到。毕竟他就是想装也装不下去了。   深爱的人设操不下去了。   靳天逸呆了会,努力消化了下,心跳得有点儿快,看楚淮的眼神绿油油的。   楚淮说完,在正方体里胡乱走了几步。靳天逸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楚淮的身体已经贴了上来。   楚淮本来脸上还挂着笑,沉默了三秒,陡然跳离他,脸腾的红了,掩饰般故作淡定地走了出去。   靳天逸一怔,楚淮不是没有触觉么……?   楚淮高声喊道:“我要中止第三环节,直接做出最终的选择。”   大喇叭显然也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出声:“任务者楚淮确认要提前做出选择?再次提醒,选择到鬼将成为它的食……”   “别废话了,”楚淮打断,没怎么犹豫,“我选二十七。”   大喇叭沉默了片刻。   楚淮在看不见的地方臊得脸通红。   他那个不靠谱的法子应验了。因为其他几感被屏蔽,他的听觉异常敏锐。   他说完那番话凑上去,听到了靳天逸又快又乱的心跳声。   三十五号听他说完却无动于衷。   那句表白的话是假的,是听觉上的蒙蔽,心跳却是真的。 第62章 恐怖游乐场17(完)   楚淮一开始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却真试出了结果。   联系上二十七号第二轮怪异的表现, 他毫不犹豫做了决断。   三十五号的无动于衷证明了第一轮的触觉是假的, 他明明在三十五号手腕上摸到了属于靳天逸的表。   再加上已经证明了听觉是假的,那么剩下的嗅觉和视觉就肯定是真的, 所以他之前闻到的那股浓烈而新鲜的血腥味是真实的。   那血的味道带着淡淡的咸,不臭, 和其他那几个鬼身上的味道有很大区别。   大喇叭沉默了,楚淮心中并无恐惧, 他不可能选错。感官还未恢复,他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结果出来。   靳天逸一怔,诧异于他如此快而坚定地做出选择,随即笑了。楚淮一定是想出了线索。   终于,卡卡的大喇叭发声了:“恭喜任务者楚淮选择正确, 选到了人……”   楚淮不耐:“你就说是不是靳天逸吧。”   “是。”靳天逸走出来,轻笑出声, 在背后替大喇叭回答了。   封禁在楚淮确认的那刻就被彻底解除了。   “怎么样?”楚淮回头寻找着他, 有点儿得意, “还不错吧?”   他的视觉在一点点恢复,从只能看到靳天逸身体的外轮廓到看清他整张脸。   楚淮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安。   靳天逸笑:“都说了能选对的。”他就没怀疑过。   “怎么找到我的?这么快。”靳天逸问。   楚淮身形一顿, 转过身:“秘密。”   靳天逸的声音有些哑,楚淮注意到他把左手往身后藏了藏。   楚淮这才想起第二轮是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靳天逸现在袖子遮挡住的部位情状可想而知。   楚淮恍惚了一秒,在想如果第二轮靳天逸没用弄出那股血腥味,自己会不会……直接将他排除掉了。   想到这他的心突然莫名发紧。   没有靳天逸的提示, 他就不会这么快意识到问题,如果自己在第二轮结束把靳天逸筛掉了,自己依然有很大可能性挑选到人活着离开,那靳天逸呢……   楚淮发起了呆。   漆黑在消失,传送带陡然不见了。   一眨眼的功夫,二人又回到了“性心理学之书”的门口。   此时,血字在所有任务者脑中浮现:“任务者楚淮和靳天逸最先完成所有项目,可即刻前往大门乘坐巴士离开,现在是凌晨两点五十,离游乐场关闭时间只剩下一小时十分钟,请未完成的任务者加紧,切莫错失良机。”   “我看看,”楚淮指了指靳天逸身后的那只手,“不疼么?”   出血量那么大,看靳天逸的云淡风轻的样却好像一点事都没。   靳天逸认真思索一番,笑说:“你心疼的话我就喊疼,不心疼我就不说了,五点爱意值的话……那我还是不疼了。”   楚淮瞬间炸了:“那肯定是假的!!”   他自我感觉,也没那么低啊,怎么着……十点、十五点总该有的吧。   楚淮有点心虚,突然小小声,“你看……五点爱意值加九十五点信任值,可不就是满值一百了么。”   靳天逸过去搂着他走:“……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终于上了回公寓的巴士,靳天逸的伤口瞬间愈合,脸也开始红润起来。   楚淮被靳天逸盯得发毛,随口问道:“你就不怕我被其他那些女……”   靳天逸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楚淮立马改口:“你就不怕我被其他男鬼或者男人勾-引,然后不选你了?”   “怕什么?”靳天逸嗤之以鼻,笑着反问,“他们有我大么?”   楚淮:“……”   靳天逸凑过来抓起楚淮的手,咬耳朵道:“其实第一轮触觉的环节,我挺想……”   他往下看了眼,意味深长地笑。   “别说了!”楚淮连忙抽手,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脸有点热。   这他娘的天天跟个男人在一块儿,他都神经兮兮羞羞答答地跟个姑娘似的。   回到公寓时,孙嘉木正在楼下,看到二人进来,愣了秒,嘲笑道:“骆子阳是死了么?”   骆子阳和叶遇安的项目还没结束,还未回来。   “没死。”楚淮冷冷地看他,厌恶他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他理解每个来到公寓人的心情,但孙嘉木的行径实在是太令人倒胃口了。   “他会比你活得长。”   孙嘉木嗤笑一声,上楼了。   楚淮在审判墙上找到了属于周修文和董安雅的画,一时怔了。   画里,周修文拿着刀,抵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脖子上,董安雅则隐藏在外面。她明明透过窗看到了里面的情状,却故作不知,紧闭上了双眼,用双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楚淮消化了下,周修文是杀了什么人么?董安雅明明知道,却掩耳盗铃欺骗自己……   事情是怎么样的已经不重要了。   ……   一个小时后,叶遇安和骆子阳便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新人。骆子阳负责安置他们。   楚淮洗澡前把众人召集下来,偷瞥了眼靳天逸,清了清嗓子:“呆会吃饭的时候……我有个事要宣布。”   靳天逸漆黑的眸子里闪过讶然,随即微勾嘴角。是要坦诚布公了么?他有点……迫不及待。   骆子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一脸担忧:“是不是很严重?娇娇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不不,”楚淮连忙道,“就……很小一件事情,微不足道那种。”   就……他是个男人而已。   骆子阳放心了。   到了饭点,骆子阳去楚淮的房间,一开门,愣住了。   墙上倚着个气质温沉修雅的男人。那人身形清瘦,人因此显得格外精神。   他眉目极俊俏,白皙的皮肤呈现大理石般的质地,发色偏浅暖色,瞳色却极黑极深。   见人进来,那人墨黑纤密的睫毛挑起,冲骆子阳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帅哥你谁……?”骆子阳呆了会。难道他是恐怖游乐场里活下来的新人?可怎么他之前就没听楚娇和老大提及呢?   而且这人怎么看……都有点像楚娇。   骆子阳咽了咽口水,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看,越看越像,心道真见鬼了。   骆子阳有点戒备,走进来试探问:“你认识楚娇吗……?”   楚淮欣然点头,笑得无辜:“认识。”   骆子阳过去递给他根烟,楚淮驾轻就熟地接过,含笑道:“我叫楚淮。”   他也姓楚?骆子阳懵了。   骆子阳轻咳了声,回过神,自我介绍后问道:“你和楚娇什么关系?楚娇人呢?”   楚淮玩味地笑:“楚娇是我……妹妹。”   骆子阳轻“啊”了声,登时同楚淮亲切起来,上去就勾肩搭背,作势要给他点烟,楚淮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   “难怪你们长这么像,我就说呢,我还以为我眼睛出问题了。”   “同卵龙凤胎。”楚淮继续睁着眼说瞎话。   骆子阳点头,语气惋惜,感叹道,“你们兄妹这也太惨了吧,世界也真是的,娇娇那么柔弱进来就算了,世界还嫌一个不够,连她哥都弄进来了。”   “你们家这基因也太好了吧,”骆子阳突然神神秘秘地凑上前,“你还有什么姐姐妹妹么?给我介绍个啊!”   楚淮忍笑:“有啊……”   他刚要扯,一抬眼瞥见了一同进门的靳天逸和叶遇安。   骆子阳拍了拍楚淮的肩膀,指着靳天逸激动大喊:“你妹夫来了!”   楚淮脸猛地一僵,靳天逸朝这边投来视线,二人目光恰好在空气里撞上,楚淮故作淡定地挪开,靳天逸微眯了眯眼。   妹夫?很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手拿开。”靳天逸面色微沉,突然道。   楚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对骆子阳说的,骆子阳的手这会还搭在自己肩膀上。   他认出自己了?这么快?楚淮惊了。骆子阳这样的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   楚淮也预料不到靳天逸会有什么反应,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长痛不如短痛。   他有他的顾虑,他身体里的鬼彻底蔫巴了,最近一点动静都没,他一开始就是为了压制那只鬼才缠着靳天逸,现在的确没有理由继续这么做了,而且这样耽误人家也不是事,他又不可能天长地久地装下去。   最重要的他猝不及防地被“性心理学之书”坑了一把,与其等靳天逸反应过来找他秋后算账,倒不如自己先坦白了永绝后患。   他会弥补靳天逸的损失的。   骆子阳左看右看,猛地一个激灵:“老大你跟我说呢?我手拿开?”   “不然呢?”靳天逸冷声道。   骆子阳一脸懵逼地挪开手,搞不懂他们之间的气氛为什么显得……剑拔弩张,老大的表情就好像要把人楚娇他哥生吞活剥似的。   骆子阳以为他们俩在副本里结了什么怨,有什么误会,热络地拉着楚淮上前就要帮他俩和解。   “楚哥,这个就是你妹楚娇的男朋友。”骆子阳嘿嘿笑,“是不是一表人才?你这少说一米八,他比你还高,你看他这脸,这腿,这胸肌,你妹楚娇跟他简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楚娇跟了他绝对性-福!”   一旁的叶遇安捂脸,他也看出来了,很想叫骆子阳闭嘴。   楚淮强撑着笑,也很想叫骆子阳闭嘴。   靳天逸的目光锁死在楚淮身上,又深又沉,盯得楚淮心里发毛。   骆子阳危机意识极其淡薄,拉了靳天逸一把,疯狂给他使眼色:“还愣着干嘛?!快喊大舅子!”   靳天逸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淮:“大舅子?”   楚淮心里咯噔一声。   “这就对了嘛!”骆子阳一脸满足。   靳天逸单手插兜,懒散地笑,往前走了两步,虚做了个扳手指关节的动作。   骆子阳大惊,我的妈,他俩这是要打架啊!老大平时虽然会开玩笑威胁人,但其实绅士得很,这都需要动手了,他俩是结了多大的仇啊?!   叶遇安扶额,默默拖走傻逼骆子阳。   楚淮下意识就要后退,却想着谁怕谁,顿住了,嗤笑一声:“动手么?倒也不是不行,我欠你的,你打吧,我不还手。”   男人间的事用拳头解决也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楚淮站直身体,微扬了扬下巴,忽略掉心底深处那一点儿微涨的疼和酸涩,摆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靳天逸却盯着他那截雪白的脖颈和形状姣好的锁骨,眸光深了深。   靳天逸挑眉:“不还手?”   “嗯。”楚淮淡淡应下。他这么多年习惯了,不怕疼。   靳天逸盯着他。   “别犹豫了。”楚淮眸光挑衅,直接催促。他是个骗子,这样的结局他早料到了。靳天逸还能怜惜他不忍动手?   “卧槽!君子动口不动手啊!”骆子阳就要冲上去劝架,被叶遇安眼疾手快地扯住了。   “小骆你别掺和。”楚淮皱眉淡道。   靳天逸把人粗暴地往墙上一推,楚淮本以为后脑勺撞上墙会很疼,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未传来,靳天逸用手垫住了他后脑。   骆子阳尖叫,拼命挣扎着和叶遇安闹:“你他妈放开老子!”看着样子不像是闹着玩的!这他娘的真打起来,老大和楚娇不是吹了!   靳天逸的漆黑的双瞳撞进楚淮清澈的眼眸里,隐隐透着凶狠。   楚淮还是有点怕接下来的疼痛,想了想,干脆闭上了眼。   靳天逸的吻……却落了下来。   “别打……”骆子阳剩下的话全噎在了嗓子里,呆若木鸡。 第63章 孪生(1)   楚淮紧闭的双眼霎时睁开。   他对上靳天逸带着审视、报复和诸多复杂情绪的眼眸, 一瞬间失去了思维能力, 双瞳开始涣散失焦, 竟未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这个吻并不温柔,攻势迅疾猛烈, 带着浓浓的侵占欲,肆虐开来。   楚淮终于知道靳天逸是什么味道的了。   骆子阳目露惊恐。   老大和楚娇她哥是……这种关系??楚娇被她亲哥绿了??   这比晚八点档的狗血剧还狗血啊!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三角恋了, 这他娘的,兄妹同时爱上一个男人, 老大脚踩两只船,同性恋异性恋两不误……   而且这怎么看都是老大对人楚娇她哥穷追不舍,但楚娇她哥又好像不是全无感觉……   这都哪跟哪啊!骆子阳疯了。   楚娇又哪去了?她到底知不知道啊?这么个关键时候,她却不在……不,她还是不在为好, 要不然怎么承受的住这么巨大的打击……   骆子阳想到这怒了,吼道:“靳天逸你个狗比, 你这么做对得起娇……”   他被叶遇安一脸无奈地捂住了嘴。   楚淮被他的叫骂声惊醒,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恼羞成怒,挣扎要推开靳天逸, 靳天逸却钳制住他白皙修长的手臂,反剪到身后。   “你他妈放开老子!”楚淮扬头, 怒目而视。这个姿势,他备感难堪。他搞不清楚靳天逸到底是什么意思。   靳天逸知他色厉内荏,轻抵住他额头, 低笑两声:“是你自己说的不还手。”   鼻息交融,靳天逸的俊脸近在咫尺,楚淮心有点乱,竟下意识地停止了挣扎。   靳天逸眼尾漾上愉悦。   楚淮终于反应过来,吼道:“我那是说……”   “打架么?我知道,”靳天逸接过话头,欣然点头,“不过不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么?”   “骆子阳说的。”靳天逸悠悠地补了句,视线仍在楚淮脸上游荡。眸光淌过处,他脸上盈起了浅浅的红,勾人而不自知。   “而且……”靳天逸突然松手,将他拥在怀里,埋在他颈窝里,长叹了声,“我怎么舍得打你?”   这声叹宛若利箭,破水开来,一头扎进了楚淮心里。楚淮瞳孔陡然放大,四肢僵硬。   靳天逸虽然不知道楚淮身上发生过什么,但他仍记得第一次睡在一起的那个晚上,他蜷缩成一团,掐着床沿的手指青白一片,额上泛着薄薄的虚汗。   之后他去曹府探听情况,回来时他刚好病发,竟然疼的站不直身体,脸色惨白,大喘着气。   他都这么疼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再伤害他叫他疼?   他没说的是,他真没准备追究五点爱意值的事,只是开玩笑罢了。不爱没关系,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去爱,他只是怕人跑,怕他死。   而且他明明那么信任自己。九十五点信任值说明了,他愿意将整个后背暴露给自己,绝不会抛弃背叛自己,在人心叵测的恐怖世界,信任明明比爱更动人。   楚淮别扭地推开他,面无表情,之前被靳天逸握住的手腕处却一阵阵发烫,烫的他心下有些焦灼烦躁。   楚淮轻咳两声,掩饰般垂下眼睑,划清界限的语气,艰难开口:“你、你也……打过我了,我们两清了。”   两清?靳天逸漫不经心地笑,眸中的掠夺意却更浓重了。   楚淮嘴唇翕张,刚要开口,却被背后的骆子阳打断了。   “你们对得起楚娇么?!”骆子阳急红了眼。   要不是叶遇安拦着,骆子阳早上去打靳天逸和楚淮这两个畜-生了。他可怜的娇娇,早知如此,当初他就去追了。   楚淮转身,对上骆子阳疏离而又饱含厌恶的目光,淡道:“我就是楚娇。”   “你是天王老……”骆子阳前一秒还叱咤,后一秒却僵住了。他……听到了什么?   “这就是我之前说要宣布的事情,”楚淮顿了顿,清清嗓子,“我是个男人。”   骆子阳整个脸都僵的要掉块了,他机械性地转头看向靳天逸,靳天逸微挑眉,随即欣然点头。   “不!这不可能!”骆子阳瞪大眼睛不愿相信。这比靳天逸出-轨还难以令人接受。   “给骆哥抱抱?还记得么?”楚淮轻笑,揶揄道,“现在还想抱么?”   信息量太大,骆子阳一下子消化不了,只呆呆地说:“你真是男人?”   他实在没办法把那个温柔文弱的楚娇和面前这个虽温文尔雅却不容小觑的男人联系上。这就是楚淮口中的“微不足道的小事”?那真的大事他岂不是要立马心肌梗死……?   楚淮无辜地笑:“货真价实,要不要我脱给你看?反正都是男人。”   靳天逸的眸光深了深。   “不不不不用了,”骆子阳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视线在楚淮和靳天逸身上来回扫,“你,你们这是……情侣情趣?”   他刚才吵着闹着真的太丢人了,幸好叶遇安拉着他。   “不是,”楚淮指了指靳天逸,“他也刚知道。”   骆子阳懵逼了一会,口不择言:“……你们还没上-床啊?!”   楚淮:“……”   楚淮遮掩好自己真实的情绪,淡扫靳天逸:“分手吧,如你所见,我是个男人,直的,很抱歉。”   靳天逸:“直?”   楚淮点头确认,莫名有点心虚。   靳天逸轻笑了声,盯着他看了会,问道:“我情侣是楚娇对么?”   楚淮一愣,觉得这话着实奇怪,他不就是楚娇么?但他最后仍点头:“是。”   靳天逸听到他确认的话,竟微微一笑:“好啊,分。”   和楚娇分手了,就可以和楚淮在一起了。   骆子阳瞪大眼睛:“不是,你们……”   楚淮也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当即松了口气:“我可以补偿你,你有什么愿望么?”   他没谈过恋爱,真不太懂这些。   “你把我当什么了?”靳天逸脸色微阴,冷声道。他厌恶这种公事公办的交易语气,他对人好他乐意,用不着楚淮还。   靳天逸转念一想,漫不经心:“我说什么你都能做到?”   “我尽量。”   靳天逸嗤笑:“女装被我上,能么?”   楚淮脸瞬间红了,袖中手发抖:“你别太过分!”   “到底是谁过分?”靳天逸认真反问,短促地笑了声,转身就上楼了。   楚淮立在原地呆了会,冷笑一声:“别理他,吃饭。”   整顿饭,骆子阳头都不敢抬一下,旁边的楚淮浑身呲着冷气儿,让他如坐针毡,要不是饭实在好吃,他早就溜之大吉了。   骆子阳上厕所,楚淮直接从外面开了门进去,吓得骆子阳差点尿身上。   他对楚淮的印象还停留在美美的楚娇时代。   “你尿,”楚淮垂眸,“我就问你个事。”   他这要是尿的出来才有鬼了。骆子阳后悔自己没锁门。   “你说。”   “我是不是真的很过分?”   骆子阳毫不犹豫:“是!”这次他站老大,绝不动摇。   “行,”楚淮若有所思,“我知道了。”   骆子阳一时不太习惯,还是和他有点生疏,试探问:“你要道歉?”   楚淮目光闪躲了下,背过身:“怎么可能?”   晚间的时候,楚淮又做了份饭带上去,敲开了靳天逸的门。   靳天逸穿着睡衣开门,看着女装的楚淮,想起白日自己说的话,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楚淮:“你没吃饭对吧?你饿么?我给你带了点。”   靳天逸神色稍和缓。   楚淮声音倏然变小了:“或者,如果你不想吃饭的话,换点别的?”   “比如?”靳天逸挑眉。   “你……吃我么?”   昏暗的灯光下,他一张脸清靡而雅,带着几分羞,秀色可餐。   靳天逸却脸色骤变,手紧攥着门:“你这补偿的态度可真够好的。”   “那你吃么?”楚淮脸有点红,穷追不舍地问。   靳天逸嗤笑:“老子不想奸-尸。”   楚淮猛地抬头,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不不,我可以配合有反应……”   他话还未说完,靳天逸打断他,咬牙切齿:“你可真是个人才!”   他说完毫不留情地关门,“砰”一声巨响,把楚淮砸懵了。   楚淮委屈,小声道:“条件不是你提的嘛……”   楚淮高声对里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屋子里没动静。   “我真的洗干净了!你不开门那我走了啊?”   楚淮在门外站了会,无奈地笑了。晚饭那会变化太突然,他没有反应的时间,等过后仔细想想,他觉得靳天逸可能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别了。   因为他的反应太出人意料,以至于他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自己时不时说错话说漏嘴开始?还是再早点,从自己遮遮掩掩矫揉造作开始?抑或再往前推,从他第一晚就极不要脸的往人被窝里钻开始?   楚淮也不知道他明明知道自己在骗他仍对他好是什么心情。   他倏然想起了性心理学之书最后那又快又乱的心跳声。他一直以为靳天逸喜欢楚娇,所以为她心跳也理所当然,可也许……   他喜欢的是楚淮呢。   楚淮笑了下,一时颇为遗憾,虽然靳天逸提的这补偿有点畜-生,但要是他真让他进去了,他其实……愿意的吧。   就当分手炮得了。   可他……也要面子啊。顺水推舟不好吗?   人都送上门了,非要倔,不让他进去。   接下来的几日,靳天逸很少搭理他,楚淮也觉得冷点挺好,毕竟他有很多事没想清楚,他脑子里也很乱。   就在他等待线索争夺赛发布时,新的副本却发布了。   任务者楚淮:第四次副本。   专属副本:孪生。   副本介绍——   小观音村是个大山深处的村落,与世隔绝多年,三十多年前,村落里突然不再有新生儿降生,这种怪异情况维系了足足三年,村民日渐衰老,不改变这种局面,村落将岌岌可危。   突然间,村民中有人怀孕了,狂喜之余,村民兴奋地发现,所有居民怀孕生下的,都是……双胞胎。   副本时间:两日后早六点开始,任务者将在小观音村呆七天,七日后早六点即可离开。   副本目标:活下去。   ps:专属副本:任务者本身满足一些特殊条件,会被该种副本选中,直接跳过线索争夺环节,强制加入副本。   另:专属副本其他非副本选中任务者不得加入。 第64章 孪生(2)   专属副本?任务者满足一些特殊条件?   楚淮陷入了沉思。   同一时间, 公寓里正在看电视的孙嘉木也收到了任务提示, 他阴郁的脸登时煞白一片。   孪生?不, 怎么会……   孙嘉木大喘着气,双瞳失焦。   ……   副本当天, 天没亮楚淮就起来了,他在公寓楼下坐了会喝了杯咖啡, 还是没忍住,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也不是生离死别, 就特别想和靳天逸道个别。   可劲儿矫情,楚淮自己都鄙视自己。   他人都站门口了,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想着这个点靳天逸估计还睡着,自己敲了门又不知道和靳天逸说点什么, 最后还是悻悻地下楼,就当自己没来过。   他走后, 靳天逸的房门却开了。   靳天逸看着楼梯转角处离去的清瘦的背影, 被气笑了。亏他在里面等了这么久。   他真是胆子肥了, 接到副本都不跟自己说一声,要不是骆子阳, 他都不知道楚淮今天要走。   早上五点四十,通往副本的巴士到了, 靳天逸立在落地窗前,静静看着楚淮上了车。   专属副本虽然非副本选中者不得加入,但那是对任务者的限制, 他不是任务者,甚至不是人,不属于这个范畴。   ……   楚淮前脚上巴士,后脚看见孙嘉木也上来了,怔了会。   孙嘉木为人孤僻刻薄,所以他也接到副本的消息根本没人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孙嘉木看到楚淮也愣了下,随即露出一副懒得搭理的表情,坐到了巴士的最前面。   等待新人的同时,楚淮在思索自己和孙嘉木的共同点。孙嘉木也进入了孪生副本,那就是说他也满足了那个特殊条件。   所以特殊条件是什么呢?   新人进入,堪堪记下他们的面孔,楚淮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拿着农具。   楚淮当即环视了下四周,往远处看,群山重叠,遮挡住去路,半山腰上聚集着茅草搭建的村落,近处看是狭窄泥泞的乡间小径。   通过副本介绍得知,这个叫小观音村的地方极其落后贫穷。   楚淮发现自己是男装,一时百感交集。   身后有人追上来:“小淮,你妈给你生了个妹妹!你爸让我叫你回去!”那是个黝黑壮实的汉子。   “我妈?生了?”楚淮愣了下,反应过来应该是主线在运行。   也就是说他在这个副本里是有“身份”的,扮演一定的角色。   “对啊!”那汉子憨笑,刚要说恭喜的话,却被楚淮打断了。   楚淮抓住他话里的存疑点,试探问道:“生了‘个’妹妹?”   副本内容里分明说了,这个村落里的村民生的都是……双胞胎。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你又何必再提,”汉子长叹了口气,脸上浮现悲悯无奈,“总归添丁了是件喜事,你明日也要去拜小观音娘娘,早晚……会习惯的。”   楚淮听得一头雾水,心知肚明的事?拜小观音娘娘?习惯?习惯什么?   他怕被发现异样,没好再问,跟着急匆匆地赶了回去。   一进门,就听见女人惊天动地的嚎哭声。   “别哭了!晦气不晦气?!妇人之仁!咱们该感谢小观音娘娘!”男人骂骂咧咧地从里屋出来,手里抱着个婴儿。   楚淮疑窦横生,明明是喜事,这个应该是他爸的男人为何脸色阴沉忌讳,而他妈恸哭不已?   身后那汉子看到楚淮他爸手中抱着的婴儿,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直接走了。   楚淮以为他爸抱着的是妹妹,要凑脸上去看,他爸未来得及出言阻止,楚淮看到那个婴儿,瞳孔陡然放大。   婴儿紧闭着眼,似乎陷入甜甜的梦乡,但她的嘴周却泛红泛紫,有一个大大的手印,脸颊上还有着几点泥。   楚淮在他爸的指甲缝里看到了污泥,那是常年耕作在农田里积留的。   婴儿被他爸掐死了,这个认知一瞬间令楚淮作呕。   “小淮,我也没办法,”他爸叹了口气,“不按小观音娘娘的吩咐做,哪有你,哪有你妹妹?”   “你快进去看看你妹妹和你妈吧,我去把‘它’给埋了。”   楚淮又一次听到了“小观音娘娘”这个称谓。   他故作淡定,进了里屋,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妈紧搂着个婴儿,哭泣声渐小,安慰自己般,呢喃道:“就当……只怀了一个,只生了一个……”   “谢谢小观音娘娘,谢谢小观音娘娘。”   楚淮立在原地,明白了。他妈怀的是双胎,但是因为那个“小观音娘娘”的吩咐,他爸杀掉了一个孩子。怀二存一。   这就是那个黝黑汉子口中的“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楚淮终于清楚他当时脸上出现的怜悯无奈是何意了。   所以说,这个村落里所有居民都遵循着这条法则。   而且听他爸妈和那个汉子的语气,他们对那个所谓的“小观音娘娘”充满了敬畏和崇拜,将她的旨意奉为圭臬。   楚淮感到愤怒。   “小淮,你回来啦,过来看看你妹妹。”虚弱的女人终于注意到了门边的楚淮。   楚淮摇摇头,女人知道他一时接受不了,也不为难他,苦口婆心地规劝:“咱们逃不脱的,如果不是小观音娘娘恩赐,我连你和你妹妹都无法拥有。”   “我知道你怨妈怨爸,可……”女人揩干眼泪,认命叹气说,“你将来会明白的,毕竟你也是结了婚的人了,明天就要去小观音娘娘那儿求子。”   楚淮一怔。结婚?求子?这是世界安排给他的主线么?   见他脸色不太好,女人指着一旁的血盆说:“你去把胎盘洗了吧,按照小观音娘娘的吩咐,待会还得喂你妹妹喝胎盘炖的汤。”   楚淮往那个盆里看了眼,忍住呕吐的欲望,端走了盆,来到了屋外的水池边。   喂新生儿喝胎盘汤?那小观音娘娘看上去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楚淮嗤笑。   血腥味冲鼻,他看着盆里那团毛细血管丰富的东西,一时搞不清楚该不该洗。   他现在所知甚少,也跟其他任务者走散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其他任务者肯定也跟他一样,分散在村落的人家里,扮演着一定的角色,他现在得想办法跟他们汇合交换信息。   比起前几个副本,这个副本的目标实在太过笼统,只有三个字“活下去”,所以这个副本一定有它的可怕之处。   而且这个副本血字发布时并未提供生路提示,完全靠自己探索,阻力实在太大。   楚淮发呆之际,突然有东西蹭了蹭他的腿。   那是一只黑猫,那猫的毛暗淡无光,看上去就营养不好,他浑身上下没有一根其他颜色的毛。此时那猫正用尖尖的牙齿咬着他裤腿。   楚淮俯身蹲下,正好对上那猫灰蓝色像宝石般的眼睛。   都说黑猫性邪,西方更有黑猫是巫婆变的的说法。   楚淮愣神之际,那黑猫却突然跳到池子边沿,叼起盆子里血淋淋的胎盘就跑,它四肢纤细,身形修长,动作矫健,转眼间就窜出去一大截,肮脏而密布鸡屎的地面登时出现了一条血痕。   楚淮:“……”   他爸处理完尸体回来了,看到猫叼走胎盘,拿起门边的笤帚就要去打,那黑猫却似乎白了他一眼,一个轻轻松松地起跳,跳上了屋檐瓦上。   黑猫飞檐走壁,带着胎盘走了。   楚淮看着他爸,他爸竟一脸惶恐,急急忙忙进了里屋,就要拿梯子去爬房顶。   “小畜生!”他爸对着他劈头盖脸一通骂,“当初就是你非要养那畜生!”   “这要是惹恼了小观音娘娘,我们家就要大祸临头了!”他爸的声音不住颤抖,带着巨大的恐慌。   楚淮装出帮忙的样子,心思疾闪。   他要尽快和其他任务者汇合。而且他现在不知道ooc后会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所以即使是找人,也得尽量不露出马脚。   幸好他之前在巴士上匆匆一瞥,记住了那几个新人的长相。   楚淮脑中灵光一闪,他有了个找人却不叫人起疑的方法,他对着屋檐上小心翼翼地走着的他爸说:“爸,我挨家挨户去问问有没有看到猫的,我马上就走啊!去晚了估计猫就把胎盘吃了!”   他爸应了声,楚淮顺利溜出去,然后挨家挨户开始找“猫”。   很快,他借着这个理由就找到了一个男新人。新人见到他面露狂喜,楚淮找准机会大致了解了下,有些失望,他降落的很平稳,从六点到现在什么都没发生。   楚淮叮嘱了下,约好有事或者发现了什么就到他家找他,就先回去了,毕竟他出来是为了找猫,不能逗留太久。   他记得一共是三个新人,他加上孙嘉木,也就是说,这个本只有五个人。   另两个新人和孙嘉木他暂时没有找到,事情有点麻烦。   回去的时候,楚淮看着立在他家门口的年轻女生,愣了下。   女生生的很漂亮,即使穿着老土的衣服,也难掩秀气。   楚淮记得清楚,这分明就是另一个女新人,他找了半天,人却自己出现在了他家门口。   “小淮,你找到胎盘了吗?”他爸急匆匆地问,忙活了一整个上午,他满头都是汗。   “没。”   “完了完了,”他爸顿时慌了,“你和小娟明天去拜小观音娘娘,顺便把这事说说,一定祈求她原谅!”   “小娟?”楚淮看着那个女新人,那个女新人冲他点点头,表现地还算冷静。   楚淮明白了,这个新人的身份是他明面上的妻子,他和她明天要去拜小观音娘娘求子。   那正好,反正他本来就要一探究竟。   “我知道了。”楚淮应下。   等人散了,晚间的时候,楚淮和那女生交流了下,得知她叫宋清。   宋清也感叹自己的好运,能和楚淮分到一起。   楚淮让她睡床,自己打了个地铺准备休息会,明天早点去,夜半时却突然发觉有东西在舔他的脸。 第65章 孪生(3)   那东西的舌头上带着细细的倒刺, 感觉有点像男人的短短的胡茬蹭过纤细白嫩的肌肤。   楚淮戒备心重, 本就睡的浅, 立即惊醒,以为是什么怪物, 却对上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睛。   原来只是猫。楚淮松了口气。   “谢谢你。”楚淮小心翼翼地摸摸它头,轻声道。   这小家伙白天可是帮了自己大忙。   黑猫眼里闪过一丝人性, 随即转头看向外面。   它意识到什么,突然咬住楚淮的裤腿, 拔河一般屁股朝门边挪。   “干什么……”楚淮无奈地笑,随即脸色一变,顿悟了什么,“你是要带我去哪?”   楚淮立即站了起来。   武侠小说里有张无忌被猕猴指引找到了九阳神功,黑猫通灵, 楚淮觉得它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楚淮担心邪祟鬼怪趁自己不在对宋清下手,本欲叫醒她一起去, 但那猫实在火急火燎, 一副他去晚了就来不及了的样子, 所以楚淮只好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村落里很黑,那猫在前面指引着路, 楚淮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视野里突然出现了几团忽隐忽现的蓝色火焰。   鬼火?楚淮眸光一凝。   人骨头里含有磷元素, 尸体腐烂过程会发生一系列化学变化产生磷化氢,磷化氢的燃点很低,在夏季天气干燥时, 很有可能发生自燃。   所以说,他现在在坟地附近?可是为什么他没看见高高的坟茔?   楚淮跟着走了会,觉得脚下的土地似乎过于柔软。   不知走了多久,他在前方听见了几声犬吠。几只土狗正专心致志地在地里刨着什么,然后开始咀嚼,发出瘆人的声响。   楚淮走近,惊扰了那几只狗,那几只狗似乎对着地上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依依不舍,最后却仍不甘地走。   楚淮看清了,那是他妹的尸骨。   尸体吃的只剩下一个头。   所以这片地方,就是那些被人为杀死的双胞胎的埋葬地。他爸白天把妹妹随意地埋在了这里,晚上狗便出来将尸骨分食。   黑猫感觉到了什么,着急地叫了声,带着他离开,楚淮堪堪躲在树后,在他原先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个小女孩。   小女孩扎着双丫髻,穿着一身喜气的红衣,脸却白的吓人,她眉心点着颗红痣,嘴上涂着鲜艳浮夸的口红。   她是人是鬼?   黑猫跳上了楚淮的肩。   小女孩并未发现楚淮,她蹲了下来,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妹妹,快出来陪姐姐玩啊!”   妹妹?   未等楚淮反应,那具被啃噬的不成样的尸骨突然动了一下,随即一个只三四十厘米的小鬼出现了。   那分明是他妹妹。那鬼身上萦绕着红色的气,饱含极大的恶念和邪意。   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杀死,本就怨念极深,再加上死后没得到好的安置,尸骨为恶狗所食,更是加深了怨怼,竟化为了厉鬼。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小女孩的嘴突然变得有之前五六倍大,蛇信一般的长舌头伸出,竟将那小鬼卷起,吞入了腹中。   然后她的嘴开始缩小,又变成了之前乖巧可爱的样子。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这东西以刚出生的弱小厉鬼为食,她又是什么东西?楚淮屏住呼吸,脑子转得飞快。   “九百九十九,”小女孩舔了舔嘴角,咯咯地笑了,说了句令楚淮毛骨悚然的话,“我终于要出生了啊。”   小女孩说完,阴冷漆黑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向了楚淮隐藏的地方,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她似乎……发现了自己?   但她为什么没有对自己动手?楚淮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难道说她没有攻击人的能力?   楚淮感到问题的棘手,这个东西要……出生了。   她吞噬厉鬼,一定是比厉鬼还要恐怖的存在,一旦她出生,他们还有活路么?   可现在问题是,人怀孕就算是早产,至少也要七个月,他们这些任务者却只在这里呆七天。   楚淮心中有太多疑惑,一边想一边往回走,猫还蹲在他肩膀上,楚淮外头看它,也不管它听不听地懂,自言自语道:“要是靳天逸在就好了。”   猫愣了下,随即竟亲昵地用猫耳朵蹭了蹭他的脖子,似乎极开心。   回到住处,楚淮轻轻推门,宋清仍睡着,侧身向外。   楚淮就要躺下,宋清白日里围着的丝巾却陡然滑落,露出了里面一小截布满狰狞疤痕的皮肤。   楚淮白天里就在奇怪,为什么这么热的天她要戴条丝巾,现在明白了,她是为了遮掩疤痕。   楚淮只扫了眼,那种深褐色的皮肤往身体里延伸,面积应该不会小,看来宋清应该是出过什么很严重的事故,做过大手术。   楚淮叹了声,心道自己也未必是最惨的那个。   他没再看,替她捡起丝巾,假寐了会,等待天亮。那只猫舔干净爪子,钻进了楚淮的被窝,往他纤细的腰上贴了贴。   楚淮有点喜欢这小家伙,就任由它跟自己睡一块了。   宋清本以为自己铁定睡不着,但或许是有楚淮在,下意识觉得自己是安全的,竟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楚淮叫起宋清,宋清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是个温柔缄默的姑娘,楚淮觉得带个这样的新人还算顺心,在不给他添乱的情况下他不介意帮人一把。   宋清发现自己丝巾落了,脸白了一瞬。   楚淮他爸嘱咐着相关事宜,楚淮才知道“小观音娘娘”不是个人,是受村民供奉的一尊神。他二人要去山脚下的小观音娘娘庙里拜小观音娘娘求子。   他爸又道:“你妹妹我给她取名叫楚小安,你去了小观音庙后,记得把她的名字填在玉女雕像面前的册子上,替我们还愿。”   楚淮应下,临走前又特地出去了趟,找到那两个新人,告知他暂时得知的情况。   在男新人家,男新人叫周元,年约四十,扮演的也是个老实的庄稼汉,他名义上的老婆正大着肚子。楚淮特别留意了下这点。   回到住处,楚淮要走,小黑猫却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扒住他的衣襟荡秋千,摆出一副你不带我走我就不让你的走的样子。   楚淮无奈,揉了揉它露出的小肚子,趁他爸不注意,偷偷地把小家伙揣走了。   去小观音庙的途中,宋清怕沉默尴尬,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问楚淮:“是不是很吓人?”   她知道楚淮昨晚肯定看到了。   楚淮不知道该怎么回。   宋清却坦白了自己的经历:“我出生就是连体婴儿。”   楚淮错愕。   宋清又说:“从脖子开始,胸腔、腹腔全部连在一起,特别吓人,我和我的姐姐就这么共处了十八年。”   “那后来……”   “我们共用一个心脏,”宋清惨笑,“后来身体不堪重负,我们互相挤压,医生说不做分离手术两个都活不下去,所以,我爸爸妈妈选择了相对健康的那个我,毕竟,只有一个心脏。”   “姐姐死了。”   楚淮的心情有点沉重。   “其实我不想活的,”宋清顿了顿,显然积压在心里已久的东西让她喘不过气,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楚淮倾诉,“我姐姐有男朋友,是照顾她的实习男医生。”   “他们每次亲吻,我就在旁边闭着眼,我能感觉到姐姐有多开心,因为在这之前,所有人都把我们当做怪物。”   “我跟我妈妈说了,如果姐姐替我活着,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我会很开心,可是……到了手术台上,就是这么无情,姐姐死了,活下来的是我。”   “你能想象那堆骨血从我身上削下来的样子吗,那个男医生的爱人,顷刻间化成了一团支离破碎的血肉残肢。”   宋清神情极其黯淡:“所以我虽然挺想活的,因为活下来特别不容易,但如果在这里死了,我也会觉得很心安,因为……我可以去陪姐姐了。”   楚淮腰后露出了一只猫头,它感觉到楚淮的难受感伤,默默地舔了舔他手背安慰他。   “你把它带着了啊?”宋清笑了,沉闷气氛一扫而空。   楚淮无奈地“嗯”了声,幸福地开始撸猫,猫嗓子里发出了舒服的“叽里咕噜”声。   沿途行人络绎不绝,看样子都是去小观音庙的。   楚淮捉着个行人,稍微寒暄了几句,套了点话,才得知小观音村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后来的村民为了感恩铭记小观音娘娘的恩德,一致同意将村名改成了这个。   到了山脚下,人气重,宋清的脸色也好了点。光天白日,怎么看都比夜晚安全。   这是第二天了,楚淮未有丝毫松懈,时间越往后推移,问题会越复杂,危险也越大,在前两日获得更多关键信息会对之后大有帮助。   小观音庙近在眼前,相比村中其他建筑的破落寒碜,这庙实在是皇宫一般的存在,楚淮站在大门口都闻到了浓浓的香火味。   终于排到他们,楚淮进去,小观音娘娘高达两米的金色雕像印入他眼帘。   这鬼东西虽然叫小观音娘娘,长得却和观音没什么相似点,但也是个极美艳丰腴的妇人。   楚淮的视线陡然落到了小观音娘娘身侧的金童玉女身上。左边是金童,右边是玉女。   楚淮眸光陡然一沉,心下大骇。   这玉女的长相,分明和他昨晚看到的那个吞噬厉鬼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既然那小女孩是鬼,那这小观音娘娘……   楚淮冷笑。   他爸早上叮嘱说,求男则在蒲团上磕完头后去摸金童,求女则摸玉女。听他爸的意思,从无错漏,有求必应。   他爸让他求个儿子。   “跟着我,不要乱跑。”楚淮对宋清说。   宋清连忙应下。   楚淮按照他爸所说,准备先还愿,拿起玉女雕像身前的册子翻开,匆匆一瞥,心下大惊。   上一条横线写着的刚好是“九百九十八”。   也就是说,他妹妹是第……九百九十九个孩子。   楚淮浑身的血陡然凝固,这册子记录的到底是活着的那个孩子,还是记录……玉女吞噬了多少死掉孩子的魂魄的呢?   九百九十九,玉女出生……   楚淮面不改色,来到了金童身前,翻开了那本金童册,看到上面也写着的“九百九十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跳的厉害。   是啊,玉女降世,金童还远吗?   他进入世界的节点,他爸已经掐死妹妹,玉女的投胎已是必然。   他现在写不写名字对小观音和金童玉女根本没有影响,因为玉女已经吞噬了第九百九十九个魂魄。   所以……金童还差一个!   他一定要阻止,阻止愚昧无知的孩子父亲杀掉那个无辜的孩子!   小黑猫又焦急地扯了扯楚淮的裤腿,楚淮猛地转身,这才发现一直跟着自己的宋清不见了!   另一边,宋清鬼使神差地,手……竟搭上了玉女的头。 第66章 孪生(4)   宋清陷入了一种麻木茫然的状态,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她再清醒过来时, 手中玉女铜像散发着的寒意冻的她浑身一哆嗦。   宋清立马抽手,惊惶无措。   怎么会……?她怎么会去摸铜像……?   应该没事吧?   虽然摸金童会怀儿子, 摸玉女会怀女儿,但她和楚淮又不是真的夫妻, 也不会有性行为,怎么可能会怀孕?   所以肯定没事的。宋清这么安慰自己, 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她背对着铜像,不知道此时小观音娘娘和玉女朝她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楚淮找到宋清时,发现她正在角落里,盯着自己的右手发呆。   楚淮:“跑哪去了?”   宋清嚅嗫,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摸了玉女铜像的事情告诉楚淮, 但最后觉得这实在无关紧要,便只摇了摇头, 转移话题:“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得立即赶回去。”楚淮蹙眉。   玉女投胎已无可挽回, 但金童还未吞噬第九百九十九个男婴魂魄, 尚有一搏的余地。   而且他分明记得,那个叫周元的新人名义上的老婆正大着肚子, 看月份绝对离临盆不远。   他不知道那个女人怀的是不是第九百九十九对男双胞胎,但可能性极大。   楚淮并不很担心, 周元接受过现代正规教育,并不信仰小观音娘娘,所以不会按照小观音娘娘的旨意行事, 杀一存一,他着急赶回去是怕出意外,毕竟他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周元老婆怀的不是,那他就得争分夺秒找到那最后一个即将被自己父亲杀死的婴儿,同时,玉女投胎了,他还得留心村落里刚怀上孩子的女人。   楚淮沉思着往外走,却有人在身后轻拍了下他肩膀。   楚淮回头,印入眼帘的是孙嘉木的脸。   楚淮的目光落到了孙嘉木手中的抹布上。   孙嘉木:“我在副本里的身份是小观音庙里专门擦拭铜像和打扫地面的村民。”   楚淮轻“嗯”了声。   孙嘉木一反常态,主动说:“交换信息吗?”   孙嘉木虽自大,却是个聪明人,知晓靠一己之力探索副本的代价太大,所以在庙里等待楚淮的到来。   “我这一天多同不少村民对话,知道了些还算有用的信息。”   “比如?”   “比如这小观音娘娘的铜像是怎么来的。三十多年前,村民突然不再生育,三年过去,有个心心念念乞求子嗣的女人做梦梦到了个女神仙。”   “她?”楚淮指了指身后的铜像。   “对,女神仙在梦里清晰地说自己叫小观音娘娘,知晓了这个村子的苦难,是来救济普渡他们的,她有两个要求,一个是按照她的形象塑造铜像,供奉在庙里;另一个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杀一存一。”   楚淮点头,蹙眉:“就没有人质疑这一点么?有没有神仙先不说,按照人们寻常的想法,神仙基本都是善的,怎么会要求他们去杀人?还是刚出生的孩子。”   孙嘉木:“小观音娘娘说这是他们的业报,他们做了孽,必须受天罚,她是于心不忍才偷下凡间助他们,她虽然能帮助他们再度怀上孩子,但毕竟仙力有限,而且她这么做是逆天而行,是罪孽,所以只有用新生儿的魂魄献祭给上天,才能抵消。”   “说法很多,人云亦云,但大致是这个意思,”孙嘉木嗤笑一声,“反正对人类有益的事,哪怕再不合理,人们都会将之自动合理化,实在合理化不了,就直接忽视。”   楚淮猛地意识到什么:“做了孽?他们当年做了孽?”   孙嘉木愣了下,眸光一沉。他忽略了这点。   “村民们对这点都持同意的态度么?”楚淮问道。   孙嘉木点头。   楚淮觉得他有必要去弄清楚三十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相隔日久,调查起来绝对会有很大困难。   “你跟不跟我们回去?”楚淮道,“现在除了一个男新人,其他的我们都找到了。”   孙嘉木应下。   回去的路上,楚淮也将自己获得的信息分享给了孙嘉木。   他抱着猫,突然想起胎盘的事,问孙嘉木,孙嘉木却只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了解。   楚淮附身顺了顺猫毛,无奈呢喃:“你不会是吃了吧?”   猫竟然摇头。   楚淮笑笑,微出神,胎盘是不是也有它的作用?那个鬼东西要它的信徒喂刚出生的孩子喝下胎盘炖的汤,一定没安好心,小黑猫这么做,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   所以胎盘的作用是什么呢?   回到家,楚淮带着几人立即去了那个叫周元的新人的家。   一进去,众人便见到周元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周元是个中年人,毛发比较浓,眉眼里透着精明。   他见到人,面露惊喜,过来压低声音道:“我‘老婆’要生了,医生在里面接生。”   “医生?”楚淮疑惑了下,他还以为已这个村落的生产力发展水平,接生的会是产婆之类的。   周元:“医生也是个新人。”   楚淮微愣了下,这么一来,所有的任务者都找到了。   孙嘉木等的不耐,直接问:“你‘老婆’怀的是男是女?”   周元怔了下:“男,怎么了?”   众人脸色微变。   周元察言观色,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宋清:“我们守在这,不会有问题的,只要周哥不杀掉新出生的婴儿,金童就不会投胎转世了。”   宋清费了番唇舌跟周元解释了下。   周元大舒一口气:“这个你们放心,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楚淮想了想:“其实我觉得这法子着实有点蠢,就算我们找到了第九百九十九个,阻止了他的魂魄被金童吞噬,那又如何,第九百九十九个并不是固定的,周元没有杀掉孩子,不代表没有其他怀了男孩会杀掉孩子,成为这第九百九十九个。”   “所以其实对我们而言真正重要的是‘七天’这个期限,如果金童在剩下来的六日里没有投胎,对我们就是有益的。”   众人点头。   楚淮话未说全,心下隐忧,这第九百九十九个,真的不会出什么意外么?   宋清刚要接话,却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恶心,干呕了一下。   宋清还以为来这水土不服,吃不惯,只当胃酸上涌,也没太在意。   她落在众人最后面,没人注意到这点。   等待孩子降生的过程中,周元见楚淮陷入沉思、孙嘉木又一脸谁欠他钱的表情,只得百无聊赖地同宋清搭话。   “妹子,你的脖子……”周元面露怜悯,叹了声。   宋清简单地同他解释了下,周元惊呼:“你也是双胞胎?好巧啊!”   前头的楚淮和孙嘉木陡然回头,面露惊诧。孙嘉木惊诧之余还多了丝惶恐。   楚淮的目光在孙嘉木脸上游离,审视打量着他。   楚淮凝眉:“你们都是双胞胎?”   周元:“对啊,我有个哥哥,我做生意,他学学术的。”   周元眼里不屑一闪而过。   楚淮看向孙嘉木,孙嘉木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即故作淡定,面无表情道:“嗯,我有个弟弟。”   楚淮怔了秒,难道自身是双胞胎就是进入孪生专属副本的特殊条件?   可他们都是双胞胎,那自己呢,他从出生起,记忆里就没有另一个兄弟姐妹的存在……   不过他爸妈在举家搬走后倒是又生了个男孩,难道说这样也满足条件?   还是说,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楚淮蹙眉,陡然想起一事,脸色有些微妙。   他们在这个副本里既然拥有身份,是不是说……他们曾经也是双胞胎?然后自己名义上的父母按照小观音娘娘的旨意,杀掉了另一个兄弟姐妹,留下了他们。   楚淮眸光微凝。   楚淮问心不在焉的孙嘉木:“你了解到当年那件事发生的具体年份了吗?”   孙嘉木愣了下,说:“村民不再生育是三十八年前,开始怀双胞胎是三十五年前。”   楚淮心头一紧,问看上去年龄最大的周元:“你多大?”   周元嘿嘿笑了两声,有点不好意思:“我显老,其实才三十五。”   孙嘉木:“二十九。”   宋清:“二十一。”   楚淮心里咯噔一声。他们中连最老的周元都在“孪生”的年限里。   “那个医生呢?”楚淮问。   话音刚落,一个面容清秀微有些娘气的男人从屋内走出来。   周元:“小刘你今年多大啊?”   刘涵见众人在,连忙过来:“我学医学了七八年呢,看着小,其实快三十了。”   楚淮:“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们的兄弟姐妹……还活着吗?”   周元摇头,宋清摇头,刘涵脸色白了一瞬,随即也摇摇头。   众人看向孙嘉木。   孙嘉木垂下眼睑:“我弟弟六七岁的时候就意外淹死了。”   众人脸色瞬白,面面相觑,齐齐看向楚淮。   宋清:“楚哥你兄弟姐妹也不在了么?”   楚淮摊手:“……我没有孪生兄弟姐妹,我只有个比我小十来岁的亲弟弟,不知道这算不算符合特殊条件,而且我亲弟弟还活的好好的。”   和他爸妈一起,一家三口。   楚淮在精神病院呆了一段时间后,守卫人员见他乖巧听话,也对他无形中放松了警惕,他那会借机溜出去过,偷偷地跑去爸妈所在的城市,窥探过他们的生活。   他爸刚好接他弟弟放学回家,他妈做好了饭等着。   那时他没吭声,看了会就回去了。   楚淮垂下眼睑,小家伙在他脚踝处使劲蹭了蹭,开始转圈圈。   刘涵想起正事:“周哥,你‘老婆’生了一对男……”   话音未落,屋内突然传来孩子的尖利脆嫩的哭声,那哭声一开始极嘹亮,却渐小渐哑。   楚淮见情况不对,立马冲进去,正好看见周元名义上的老婆将手掐上了婴儿纤细脆弱的脖颈。   众人一拥而上,去抢女人手中的婴儿,女人死命不放:“我是在按照小观音娘娘的旨意!别拦我!不这么做,会有天罚的!”   她脸上露出惶恐神情。   “有一个还不够么??”   “留下他,所有人都会跟着倒霉!多余的那个是不详的,我不想死!所以他必须死!”   楚淮算漏了人心。   费了一番功夫,众人终于抢下女人手中的那个孩子,女人却不甘心,要去杀另一个孩子,情绪极其激动。   刘涵无法,最后只得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刘涵检查了下:“婴儿没事,幸好楚哥反应的快。”   众人松了口气。   晚间,在达成一致观点后,众人齐齐留在了周元家。   吃饭的时候,众人看着满桌绿油油的菜,一时沉默。   唯一的一盘肉上来,因为人多,一人就能分一两块。   楚淮先夹了肉,捞起地上的小黑抱在腿上,怕肉大它吃不了,还细心地按照肉的纹路撕成了一小条,搁在手心里喂他吃。   小家伙愣了下,没动嘴。   众人均看着他,欲言又止。   楚淮微愣,然后笑笑:“别误会,你们吃,我不吃,我拿我那份喂它。”   “楚哥对只猫都那么好啊?”宋清调侃,“以后谁做了你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楚淮垂着头看猫,想起了某人,漫不经心:“做我情侣……应该还挺倒霉的。”   小家伙倏然亲昵地蹭了蹭他,开始动嘴,其实却主要用舌头舔楚淮白皙修长的手,舔的楚淮痒痒的。   周元家虽不富裕,搭的空房间却不少,家具简陋,凑合着用倒还成。   楚淮有点洁癖,厌恶身上白天沾染的血腥味,吃完饭后便去烧了点井水,准备简单清洗下。   他衣服脱到一半,一回头,发现小家伙蹲在窗台上,像个乖孩子般歪头看他,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又圆又亮。   楚淮过去,语气无奈而宠溺:“洗澡你也蹲着我啊。”   他闲着无聊,翻过小家伙,看了会,笑了声:“你是公猫啊。”   小家伙似乎被盯得不自在,努力挣扎,又怕抓到楚淮,收敛了利爪,像极了欲拒还迎的小媳妇。   楚淮乐了:“你还害羞?”   楚淮恶劣地在底下摸了一把。   小家伙瞬间炸毛,叫了声,撒腿跑了。   洗完澡出来,正好碰见周元,周元笑说:“你洗澡的时候那猫还在门后面蹲着看。”   楚淮:“……”   夜深人静的时候,楚淮跟所有任务者说睡觉,自己却爬起来,悄悄溜进了安置两个新生儿的房间。 第67章 孪生(5)   楚淮不太放心。   他们一行人下午去村上打探了消息。   村落不大, 街坊邻居都认识, 嘴碎热情的妇女并不少, 楚淮很快得知,村上此时还有三个怀着男双胞胎的女人。   如果周元的孩子成功的活了下来, 那么这三个女人怀着的孩子就显而易见是金童接下来的目标。   可是……   那三个女人里,月份最大的一个, 才五个月,任务者只在小观音村滞留七天, 除非流产,否则这个孩子绝无可能在这期限内出生。   所以周元的孩子在某种程度上竟成了……唯一的目标。   如果他们护住这个孩子,那金童的降世就要至少推迟两个月。   明明只要杀掉周元的孩子,金童就能立即降世,小观音娘娘真的会有耐心, 再等待两个月吗?   楚淮回过神时,已经来到了两个婴儿旁边。   因为怕周元老婆清醒后残害孩子, 所以他们只得将其和孩子分开。   周元自告奋勇说他来照顾这两个孩子, 他睡觉的屋子就在两个孩子的屋子边上, 孩子只要一哭,他就能立马过来。   楚淮没开灯, 怕惊动旁人。   楚淮打了个哈欠,在黑暗里挑了个视线不错的位置, 倚着墙静静观望着。   小黑猫也跟着他一起钻了进来,此时正乖巧地依偎在他脚边。   楚淮从七岁起就同鬼纠缠,对这玩意只有厌恶, 没什么恐惧敬畏,但有这么个小东西陪着,心头却也浮现了点缱绻,好像真有那么个人陪他同生共死似的。   楚淮低头笑笑,之前是有这么个人来着。   楚淮心不在焉之际,门却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   楚淮立即侧身躲藏,那黑猫直接把脸埋起来,它不露出眼睛,就和黑暗融为一体了。   门开了,皎皎的月光打在来人的脸上,是周元。   楚淮心下微松,仍不由蹙眉,这么晚了周元不睡觉跑来这做甚?总不会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周元往里走了几步,楚淮看到周元手腕上缠着的东西,呼吸窒了一秒。   那是……脐带。   周元的双手系着脐带,那两根长长的血线不知延伸到何处,周元就像个提线木偶,被人操纵着僵硬而机械地往前走,神情呆滞又茫然。   一眨眼功夫,周元已来到床前,他看着两个熟睡的婴儿,脸上陡然露出了阴冷的笑。   他朝其中一个婴儿伸手了……   楚淮也管不了周元是人是鬼了,他只知道周元要杀孩子,立即扑了上去,将他制服在地。   周元挣扎,竟张大了嘴要撕咬楚淮,黑猫一爪子糊上了他脸,恶狠狠地划出一道血痕。   周元手上的脐带开始蠕动牵引,他的力气倏地大得惊人。   “周元!”楚淮喊了声,试图把他叫醒,却发现他魔怔得厉害,自己快要压不住他了。   楚淮的视线在周元腕上的脐带上停留了几瞬,突然明白了,立马掏出小刀去割。   那东西韧性极佳,锋利的刀刃划了又划,楚淮的手都划痛了,终于断了。   周元顷刻间停止了挣扎,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上,嘴仍大张着。   诡异的一幕毫无征兆的发生了……   那断落在地上的胎盘脐带竟有生命般开始蠕动,最后全部收束到了周元的……嘴里。   楚淮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团章鱼一样滑腻恶心的东西爬进了周元的嘴,然后顺着他的喉咙食道滑了进去。   楚淮的脸色苍白,扶着墙:“操……”   总算有惊无险。   楚淮和小黑猫大眼瞪小眼,说:“你不会就是知道这个才叼走胎盘的吧?”   小黑猫竟然点了点头,仰头看着楚淮,一副要表扬的样子。   楚淮又要呕了。   他终于知道胎盘的作用了。   所有被喂下胎盘汤活着的那个婴儿,都会成为小观音娘娘的傀儡。   这胎盘就像是某种蛊虫,潜伏在活着的人的体内,只要小观音娘娘需要,这些胎盘就会延伸出脐带控制人的心神举动,让人为小观音娘娘办事。   比如……杀掉周元的孩子。   听到动静的众人终于赶来。   楚淮安抚完众人,刚要解释,地上躺着的周元悠悠醒转,感受着身上的疼痛,一脸茫然:“发生什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手腕?!”周元看着自己两只手腕上发紫的勒痕,惊恐不已。   刘涵去扶他起来,楚淮叫众人出去,自己带上门。   众人全都盯着他。   楚淮沉声道:“小观音娘娘根本没有放弃对这个孩子下手,她根本等不及要让金童来到这个世界上。”   孙嘉木皱眉:“你什么意思?”   “有个不太好的消息,”楚淮顿了顿,“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是小观音娘娘的傀儡。周元今年三十五虚岁,刚好是小观音村村民开始怀双胞胎那年生的,我们都在‘孪生’的年限里,所以……”   “我们每个人,可能都在出生时,被自己的父母喂过胎盘汤。”   “这汤,就是小观音娘娘控制我们的路途,”楚淮看向周元,“小观音娘娘并未善罢甘休,直接用胎盘控制了周元,迷惑他心智,要他对孩子下手。”   楚淮的声音悦耳动人,说出的话却令众人不寒而栗。   孙嘉木嘴里有些苦涩:“所以你是想说……我们很可能会在某刻突然丧失意志,不受控制地做出一些事来?”   众人听到这个结论,脸色顿时白了。   “是,”楚淮无奈笑笑,把更可怕的猜测说了出来,“而且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只要小观音娘娘愿意,小观音村所有三十五岁以下的村民,都会对我们群起而攻之。”   周元陡然经历了这些,精神防线瞬间崩溃:“完了完了,不仅鬼要杀我们,连村民都……”   楚淮笑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杀一存一了。”   “小观音娘娘此举不仅是为了骗取村民的信任,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掌握整个小观音村,试想一下,如果再过三四十年,老一辈都死光了,那村上的人不都全在她掌控之中了吗?”   “那时,她就真成了小观音村的神,任何违背反驳她的异端,都会被她的信徒毫不犹豫的杀死献祭给她。”   众人如坠冰窖。   楚淮温言道:“你们别太灰心。”   “小观音娘娘用这种缓慢的法子掌握整个村落,更佐证了,她是有限制的,她不是无所不能的。”   “否则她早就出来,直接杀掉我们,那求生还有何意义?”   楚淮的长相一直具有迷惑性,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笑起来温柔,让人极易生出好感,对他放下戒备,产生信任。   众人脸色缓和了些。   孙嘉木一直低着头,眸光微闪,他突然扬头问楚淮:“既然小观音娘娘的目的是杀了孩子,那为什么只控制周元?是不是只有孩子的父母亲手杀了孩子才会让他们怨气化鬼?”   刘涵插话了:“这个我知道,我昨天去给一户人家接生,正好那对父母是个小年轻,对刚出生的孩子下不了手,那个男的就想叫自己爸爸替他杀了孩子,我记得他爸爸当时就说,按照小观音娘娘的吩咐,必须要父母之一亲手杀掉孩子才行。”   刘涵努力回忆:“理由好像是,孩子的命天生是父母给的,只有父母杀掉他们,他们才不会心生怨怼,若假手旁人,则会招致祸端。”   孙嘉木垂眸,眼中晦暗一片。   孙嘉木突然道;“按照楚淮的说法,既然我们随时可能被小观音娘娘控制,那我有个建议,我们最好两三个人一起睡,这样会安全一点,一个有事,另一个也会及时反应过来,弄断脐带。”   楚淮没什么意见。   孙嘉木主动说:“我跟周元一起吧。”   周元虽然讨厌孙嘉木为人,但是想着他是老人,怎么也能护自己一把,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楚淮单手支颐,看着二人离去,微皱眉头。   ……   因为剩下三人,所以楚淮、刘涵还有宋清三个人挤一间屋子。   宋清似乎精神不济,早早就睡了。楚淮一直睡得不安稳,早上将醒未醒之际,发觉有小爪子在踩自己胸口。   不重,一下下的,有点痒。   楚淮揉眼:“嘛呢?”   刘涵养过猫,笑说:“它在给你踩奶。”   楚淮瞬间醒了:“踩个屁,老子公的。”   刘涵轻咳两声:“公的……”   “不是,”楚淮笑了,“都被气糊涂了。”   楚淮拎起小东西就往外走。   小黑猫本来还“叽里咕噜”地叫,突然耳朵竖了起来,挣扎着要下来。楚淮放它下来,它立马拖着楚淮裤腿,像上次那样。   楚淮脸色微变,跟上去,来到了周元和孙嘉木睡的房间。   浓郁的血腥味。   楚淮立即推门,孙嘉木正背对他穿着衣服。   楚淮扫视屋内,发现周元侧身向墙一侧睡着,还没起来。   孙嘉木听到开门声,陡然转身,眼里惊惶一闪而过。   血气萦绕在楚淮鼻翼两端,楚淮直直对上孙嘉木阴冷而恶劣的视线。   孙嘉木:“这么早,有何贵干?”   楚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闯进去去探周元的鼻息,周元已通体冰凉。   孙嘉木在他背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似是在嘲弄他无用的悲悯。   周元身前由被子盖起来的地方有个血窟窿,伤口极深,又狠又准,直入要害,应是一击毙命。   楚淮抽回手,袖中的手不由地攥紧。   孙嘉木叹息,阴阳怪气;“没想到你嗅觉这么灵敏,我还打算穿好衣服,然后再装出一副惶恐受怕的样子叫你们来呢。”   楚淮嗤笑:“我昨晚的话刚好给了你杀人的借口?你可以说你是被小观音娘娘控制住了心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吗?”   “这么拙劣,你觉得瞒得过谁?”楚淮反问。   孙嘉木眼神奇异地看着楚淮,突然笑了,惊叹于他反应之快,由衷道:“我没想瞒过你,瞒过那些蠢货就够了,而且我觉得……”   楚淮:“什么?”   “你这次会站在我这边,”孙嘉木笑,胸有成竹,“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我为什么杀了周元。”   “你甚至知道……”孙嘉木故意拖长语调,含笑的眼里满是阴狠凉薄,“甚至知道,我还杀了周元名义上的老婆,对吗?”   楚淮垂眸,他的确知道。从闻到血腥味开始,他就想清楚了始末。   他不得不承认,孙嘉木的做法是对的。   如果只有新生儿的父母亲手杀掉孩子,孩子才能因为巨大的怨气化鬼的话,那只要杀掉新生儿的父母,那这个孩子,不就变不成厉鬼了么。孩子变不成厉鬼,就不会被金童吞噬,金童也不会立即投胎转世。   下一个满足条件的男双胞胎最早也要在两个月后才降生,孙嘉木此举,直接从根源上拖延了金童的出生。   目前来看,这的确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法子。   “被我说中了?”孙嘉木笑,“你之前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孙嘉木靠近,咄咄逼人:“你敢说刘涵说完那段话,你就没有一点想要杀掉周元的念头?我只是做了你想做而未做的事情。”   他见楚淮垂下眼睑,以为他是心虚,瞬间满意得笑了。   “你和我是一类人,从你利用靳天逸开始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的,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所以,合作不好么?目标一致,活着回去。”孙嘉木笑着朝楚淮伸出了手。   他看到了楚淮的能力,觉得他配。   楚淮倏然轻笑了声,毫不犹豫地打掉了孙嘉木的手,孙嘉木脸色骤变,满脸阴沉。   楚淮懒懒散散地,扬头反问:“如果我和周元身份互换,周元的老婆是我名义上的老婆,你会杀我么?”   “会,对么?”他不等孙嘉木回答,已漫不经心地给了答案。   孙嘉木眼中阴鸷一片。   楚淮:“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想过杀周元,从未。”   孙嘉木嗤笑一声,显然是不信。   “的确他活着会麻烦点,”楚淮淡道,“那又如何?我不觉得,我没有承受这种麻烦的能力。”   他黑曜石般的瞳仁里散发着夺目的光,一时竟令孙嘉木心生忌惮。   “而且,”楚淮悠悠地扫了孙嘉木一眼,“你杀人的选择也只是薛定谔的猫,事情未发生之前,谁也没资格没本事预料后果。”   楚淮凑到孙嘉木耳边,轻道:“谁说,你这么做阻碍了金童的降生,就不会彻底激怒小观音娘娘,然后……自掘坟墓呢?”   孙嘉木浑身一僵。   楚淮说完就往外走。   孙嘉木咬牙,在背后说:“你别不识好歹。”   楚淮顿住脚步转身,看到了孙嘉木眼中隐含的威胁。   孙嘉木:“之前有靳天逸护你,现在呢?”   楚淮懒得搭理他,莞尔一笑,换了个话题:“你亲弟弟是被你杀死的吧?” 第68章 孪生(6)   孙嘉木寒毛卓竖, 随即怒不可遏:“你在胡说什么?!”   楚淮也只是诈他一诈,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话语间颇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孙嘉木冷笑,竖起三根指头:“我对天发誓, 我没有杀我弟弟。”   楚淮挑眉,着实惊讶了。   孙嘉木眼里划过得逞, 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若我撒谎,那就让小观音娘娘杀了我。”   楚淮轻应了声, 心下狐疑不已。   之前孙嘉木的种种表现让他生出疑窦,但他而今如此信誓旦旦,莫非真的是自己猜错了?   孙嘉木毒蛇般的声音响起:“既然你拒绝了和我合作,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楚淮打断他,淡道:“放心, 你一定会死在我前头。”   孙嘉木冷笑:“好听的话谁都会说。”   之前一直有靳天逸护着楚淮,现在楚淮孤身一人在副本里,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那可跟他没半点关系。   而且这是他最后一个副本了, 等他顺利完成就能直接回归现实世界,到时候天高皇帝远, 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楚淮耸耸肩,径直往外走, 嘴角微勾。   他现在不是女装,也不用再故意装柔弱博好感,像孙嘉木这样的渣滓, 杀了就杀了。   孙嘉木眼见楚淮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终于松了口气,眼神怨毒。   他确实没有撒谎,他犯不着下这种毒咒咒自己,毕竟来恐怖世界那么久,他信极了果报。   他说的句句都是真的,他没有杀他的弟弟,他根本就……没有弟弟,他杀了自己的哥哥。   把哥哥推下水,自己就能将他的身份据为己有,永远地……变成他。   所有阻碍他的,都别想活。   周元老婆的房间传来宋清惊恐的尖叫声。   楚淮回过神,猜她应该是已经发现了周元老婆的尸体。   楚淮赶过去时,刘涵已经到了。   刘涵脸色煞白,瞳孔涣散,他看见楚淮立马找到了主心骨,哆嗦着唇自责地说:“她,她被脐带勒死了,如、如果不是我白天给她注射了镇定剂,她,她也不会因为丧失行动力……”   刘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被脐带勒死?楚淮敛眸,无声地笑了下。   他并不准备道出真相,新人刚进入世界,精神极度紧绷,鬼杀人已经极其可怖,再知晓人杀人,就怕那根弦绷断了。而且孙嘉木有反社会人格,他的伪装一旦被戳破,对新人有害无利。毕竟于孙嘉木而言,杀一个和杀三个五个,没有本质区别。   只是,自己得尽快解决他了。   楚淮拍了拍刘涵的肩膀安慰他:“这和你无关。”   孙嘉木迟一步到了,盯着屋内自己的杰作,愉悦地露出了个微笑。   宋清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她在一旁浑身颤抖。   因为她沉默寡言,所以团队中对她的关注度相对较低,楚淮仔细盯着她看了会,才发现她异常憔悴,仅仅三天,她眼窝已经深深凹陷,原本白皙的皮肤色泽黯淡偏黄,头发也竟有干枯毛躁感,嘴唇干裂起皮,竟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就算在恐怖世界睡不着觉,也不至于这样……   楚淮寻思着,宋清却突然一翻白眼,直挺挺地往前倒去,幸好刘涵眼疾手快,在她栽倒在地上前,先一步将她给接住了。   楚淮搭了把手,和刘涵一起把宋清弄到了房间里躺下。   楚淮指着宋清:“她没休息好?”   孙嘉木嗤笑一声:“又是个拖油瓶。”   他觉得楚淮着实虚伪,自己活着尚且不易,何必顾及旁人死活?   刘涵检查着,最后竟替宋清搭脉。   楚淮笑:“你还会这个?”   “之前有中医同学,闲着无聊跟着学了……”刘涵的话哽住了。   楚淮瞳孔一紧:“怎么了?”   “她好像……”刘涵顿了顿,“怀孕了。”   楚淮眸光陡然一沉。   孙嘉木:“什么?!”   刘涵并未意识到气氛变了,语气怜悯:“孩子可能有两个月了,我真的心疼小宋,怀着孩子还被世界选中进来过这种恐怖的副本,这么一比,我好像也没那么惨了……”   楚淮想起宋清之前说的话,沉声道:“宋清没结婚,男朋友都没有。”   “那这孩子怎么来的?”刘涵犯迷糊了。   孙嘉木表情极阴郁,质问楚淮:“你们那天去小观音庙,宋清是不是摸铜像了?!”   楚淮皱眉:“我不知道,但宋清的确消失过一段时间。”   孙嘉木冷笑,一时也失了智:“那感情好,怀的可是你的孩子,管住下半身不好么……”   楚淮打断他,眸光彻底冷了:“不是我的孩子。”   刘涵听不懂了,冷汗直流。   “不是你的还能是我的……”孙嘉木讽刺着,脸色骤变,骇然失声,“玉女?!!”   刘涵终于理解了。   “她……”刘涵转头看床上形容憔悴的宋清,舔了舔干燥的唇,艰难道,“她怀的,不会就是……我们找了那么久的,玉女吧?”   “玉女投胎了……”刘涵喃喃,两只手颤如抖筛。   孙嘉木怒火冲天,指着宋清对剩下人吼道:“怎么会有这种蠢货?”   他仰头看楚淮:“我不相信你没告诉她让她在小观音庙里不要乱摸乱碰乱跑,但她呢,她竟然……果然新人都喜欢作死!”   刘涵也是新人,孙嘉木骂宋清的同时,他也如坐针毡,心里极不舒服,却又没有资格反驳,只得垂着头受着。   “你他妈能不能少说两句?”楚淮冷笑,“智商喂狗了?”   “昨晚周元进屋子杀孩子,就已经佐证了那鬼东西可以控制任务者心神,既然如此,她控制宋清去摸玉女铜像再简单不过,”   “迁怒有屁用?”   孙嘉木被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刘涵继续问自己不明白的地方:“楚哥,你们明明是昨天早上去的小观音庙,那为什么小宋她现在都怀了两个月了?”   楚淮轻笑了声:“为了让玉女在副本期限内降生啊。”   刘涵脸白了白,心思疾闪。的确,照目前这个速度,最晚在第六日、第七日,这孩子就要……出生了。   “我有个不太妙的猜测,”楚淮悠悠道,“玉女的魂魄由孩子的魂魄濡养的话,那她如果出生成人了,该用什么哺育她?”   “答对了没奖励。”楚淮还有心情笑。   刘涵霎时明白了,那个答案令他心神震惧——活人。   楚淮:“我也是刚想到的,所以我们都遗漏了小观音娘娘控制村民的另一个目的。”   孙嘉木替他说了,咬牙切齿:“让村民变成金童玉女的饲料。”   “孪生”是专属副本的同时,也是和“冥婚”一样的探索副本,探索副本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副本难度随着时间的推移递增。楚淮的猜测完全符合这个规则,所以如果玉女真的生下来了,第六日、第七日,小观音村将是炼狱般的存在。   刘涵被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转头去看宋清,恍然大悟,哆嗦着唇道:“难怪……难怪她那么憔悴,这才一天多……”   楚淮淡道:“看过《暮光之城》么?”   “玉女像小吸血鬼一样,无时无刻不再攫取母体宋清的营养。”楚淮解释了。   这也是他怀疑玉女出生后会以人为食的主要理由。玉女投胎后在一天一夜里宋清便憔悴成这样,她若出生,他们死定了。   到时候,那个可爱的孩子会长大嘴巴,把他们一个个吞下去。   刘涵冷汗浸没全身,他看着异常淡漠的楚淮,突然有些崩溃,语气暗含责怪:“楚哥,你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   楚淮淡道:“因为我没打算让玉女出生。”   刘涵一怔,随即喜上眉梢:“对啊,我怎么忘了!”   他一拍脑袋:“我可真笨,怎么忘了可以堕胎。”   孙嘉木嗤笑一声,嘲弄刘涵的愚蠢:“这孩子怀上容易,想堕胎,除非……”   刘楠茫然:“除非什么……”   孙嘉木笑得阴冷:“除非宋清死了。”   刘涵莫名感到一阵巨大的寒意窜上心头。   “孙哥,”刘涵恐慌地质问,“你,你怎么能这么想……”   孙嘉木无所谓地笑了:“你觉得以她的身体情况,生下玉女就能活?多半孩子出生的那刻,她就身体不支死了,即使有极小的概率活着,也躲不过成为玉女第一份养料的结局。”   “孙哥,你说的虽然没错……”刘涵慌乱,“可是,可是……”   他觉得孙嘉木熟的对,可是……他们怎么做的出这种事情来。   楚淮冷冷地看着孙嘉木,周元尸骨未凉,他却又要对宋清下手。   “现在我们剩下的人都在这,就三个,干脆投个票得了,”孙嘉木胸有成竹,“赞成杀宋清的举手。”   他逼在众人表态。   楚淮忍无可忍,猝不及防间上前,凶狠地掐住了孙嘉木的脖颈,带倒了一侧的椅子。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刘涵彻底慌了。   楚淮比孙嘉木高,俯视着他,一字一句,平静道:“我不阻碍你杀宋清,但我可以先杀了你。”   孙嘉木呼吸有点困难,却仍嘴硬:“理由呢?不杀她的理由?你、什么时候这么愚蠢了?”   孙嘉木笑了,挑衅道:“你之前不也说,不会让玉女出生么?所以你在……虚伪什么?你不也想着杀了她么?”   “我的方法和你不一样,”楚淮沉声,“我们可以尝试,把孩子剖出来。”   “而且你是不是蠢?宋清死了,她的尸体就不能濡养孩子了么?只要玉女不脱离母体,她就能存活,唯一的办法是将玉女和母体剥离。”楚淮的话掷地有声。   孙嘉木涨红了脸,明明知道楚淮说的是对的,却仍不愿承认,他心中不寒而栗,楚淮想到的远比自己要多,他难道比自己聪明……   不,这不可能!   楚淮的目的达到了,手上的力道渐松。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还有许多事亟待他处理,而且打架方面他并不擅长,他被鬼寄生十余年,根本没这个气力同孙嘉木耗,倒是两败俱伤,他失去行动力,才是最麻烦的事。   所以出手必须……绝杀。他必须等待机会。   孙嘉木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冷哼一声,目光晦暗阴鸷。   床上宋清闷哼了声,醒转了。   “我……我怎么了?”宋清爬起来,一脸茫然,随即目露抱歉,“可能是太累了,给你添麻烦了……”   刘涵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把如此残酷的事情告诉她。   楚淮:“我来说。”   孙嘉木和刘涵出去了。   意料之中的,宋清的情绪极其崩溃。   “你好好想想,我们还有时间。”楚淮最后说。   ……   下午临晚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无数的村民宛若丧尸般,开始向众人暂时停留的周元家聚集,他们有的拿铲有的拿锹,像极了农民起-义军。   楚淮之前预测的情况变成了现实——孙嘉木杀死周元和周元老婆破坏了小观音娘娘的计划,彻底激怒了她,她选择围剿众人,势要将他们杀死。   楚淮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立马去叫刘涵和宋清,他看着屋子外围被控制的村民,脑中一个疑惑一闪而过。   小观音娘娘的能力,真的仅限于物理攻击吗?   这种规模的围剿,虽然会给他们造成极大危险,却并不是绝对致命的,他们完全有可能逃脱。   说起来他们只要躲起来,村民找不到他们,危机便解除了。   副本的时限一共才七天,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三天,还剩下四天,人四天不吃不喝根本不至死。   所以……小观音娘娘的能力,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解锁的么?   那接下来……   ……   一个白天的时间,宋清的小腹已经能看到明显的弧度。   刘涵胆子小,目光根本不敢往她小腹上落,仿佛透过那层薄薄的肚皮,就能看见里面张大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吮吸宋清血液的鬼。   宋清更憔悴了,两鬓甚至都微微染霜。   楚淮把她交托给还算靠得住的刘涵,自己先一步进屋顺了点必要的食物和水。   孙嘉木刚用桌椅抵死前门,“砰”一声巨响,铁锤便砸毁了门。   木门的倒刺插进孙嘉木的背,孙嘉木身上的衣服登时被血液浸透,他痛呼一声,两眼血红。   宋清害怕极了,楚淮摇了摇她肩膀,沉声道:“你听着,你怀着玉女,这不完全是坏事,玉女就是你暂时的护身符,这些东西根本不会伤害你分毫,你赶紧离开这,我们会去找你汇合。”   宋清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刘涵眼见楚淮明明已要逃出去,又折返回来,不由大惊:“楚哥你疯了?!”   楚淮冲进了里面,在源源不断的人群中穿梭,一面躲避着攻击,一面寻找着,终于看到那只被推挤着过不来的猫,他想都没想,鬼使神差地扑了上去抱住它。   刘涵瞪大眼睛,失声:“小心!”   楚淮后背被铁器砸了下,闷哼了声,指尖微微泛白,他咬牙站起来,凶险地逃了出来。   小黑猫被他抱着,一声又一声地叫,尾音极长,又低又软,担心他似的,叫声有点像哭。   因为事先做了准备,所以遭了一番罪,几人还是成功逃离了周元家,在靠近山脚的一座偏僻无人的小屋里暂时休憩。   刘涵帮楚淮简单处理了下伤口,问题不大,楚淮找了块偏远的阴湿的石头堪堪坐下,第一次抽起了烟。   烟是周元的。他一直都会抽,只是身体不允许而已。   他望着远处蔚蓝的天空和眼前郁郁葱葱的树木,有点疲惫。   楚淮摸了摸腿上乖巧趴着的猫,垂眸哂笑:“让你吸二手烟了。”   猫想起什么,跳起来绕到楚淮身后。   “干什……”楚淮的话噎在了嗓子里,他感到背后的伤口处传来一阵浅浅的酥麻感。   “这他娘的。”楚淮无奈地小东西拎了回来,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楚淮以为是村民找了过来,一回头,却看见宋清。   宋清走近,神情有些怪异,显得格外冷静,她冲楚淮笑笑说:“其实上午那会,我只晕了一会儿就醒了,你们说了什么,我都能听到。”   楚淮讶然,不知她是何意。   “姓孙的猜错了,”宋清短促地笑了声,垂眸,平静道,“我如果生下玉女,我根本不会死。”   “玉女跟我说了,如果我生下她,我就会变成……小观音娘娘。” 第69章 孪生(7)   楚淮骤然站起:“你说什么?!”   “当时我半昏半醒的, 听见你和姓孙的吵架, 第一反应是害怕,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也怕你们真的做决定杀了我, ”宋清顿了顿,“然后我就突然听到玉女说话了。”   宋清坦白:“玉女她一直能听见你们说话。”   楚淮惊诧一秒, 随即追问:“变成小观音娘娘是什么意思?”   “我会拥有小观音娘娘掌握全村的能力,不再为副本所限, 活着离开这里。很诱人不是么?”宋清笑了。   楚淮蹙眉,沉思片刻,认真道:“她可能是在骗你。”   宋清愣了下:“我以为你会直接指责我,指责我自私,不顾大局。”   楚淮一怔, 无奈笑笑,由衷道:“指责你做甚?怎么选是你的自由, 我只是告诉你利弊。”   宋清袖中的手在颤抖, 试探道:“你就不怕, 我说万一,你被我害死了……”   如果她真的生下玉女, 第七天就会变成真正的小观音娘娘,到时迎接其他任务者的, 将是……肆意的屠杀。   楚淮云淡风轻:“我始终相信,处境再糟糕,总有生路的, 如果玉女的降生是主线不可挽回,那一定有别的法子能让我活下去。”   宋清脸上有动容。   宋清:“真到那时,我绝不会伤害你的,我会保护着你离开。”   这是她能做的,如果她真的拥有了小观音娘娘的能力,她就能有所作为,帮楚淮一把,助他离开。   宋清来其实就是为了说这句。   比起抱怨上天的不公,宋清这么些年一直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看着本来富裕的家被她和姐姐拖垮,她无能为力;看着姐姐化成一堆残肢血肉爱人痛哭流涕,她无能为力;来到恐怖世界,明明知道一次次拖累楚淮,她却没有经验和改变这种局面的能力,只能加深他的困扰。   的确,这都不是她能决定的,天生畸形不是她能选择的,姐姐死亡不是她的错,成为他人负累也是命中注定。   宋清时常感到绝望,所以当机会摆在面前时,她害怕震恐之余,更多的是喜悦。   只要她生下这个孩子……   楚淮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沉声道:“说回去,她既然能听见我们说话,不排除她害怕了所以欺骗你的可能。”   “而且你身体颓败的速度太快了,即使她说的是真的,”楚淮顿了顿,“她真的出生时,你也绝对不是人了。”   宋清猛地抬头,目露惊恐。是她太天真了么?   楚淮:“已经可以确定,小观音娘娘是鬼,既然如此,你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时间伴随着孩子的长大逐渐衰老死亡,然后在她降生的那刻,彻底复苏……变成恶鬼,这很有可能才是变成小观音娘娘的真相。”   “只有鬼才能永生,”楚淮笑笑,颇为释然,“人,都是会死的。”   宋清倒退了几步,堪堪站定,六神无主。   她迟疑半晌,突然扬头,前所未有地坚定:“变成鬼我也愿意!”   如果能对你有帮助的话……   哪怕被永远地束缚在这个山村,哪怕成为可怕的东西,哪怕……   楚淮轻笑一声,低头细致地替小黑猫顺毛,然后抱起它往回走,宋清不明白他的意思,急急跟上。   “你都有变成鬼的勇气的话,”楚淮歪头笑,“为什么不试试我的法子。”   他指的是将孩子拿出来的方法。   “我始终觉得,”楚淮捏了捏小家伙的耳朵,喃喃道,“需要别人的牺牲才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那长个吊干嘛?”   “而且啊,”楚淮对着呆呆的宋清笑,“所有看似是最优解的,很可能都是陷阱。”   “如果到那时是你在掌握鬼力还好,万一……小观音娘娘借你的肉躯复苏,鸠占鹊巢,那你还是宋清吗?意识泯灭,宋清就真的死了,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就是成功转世附身的小观音娘娘。”   宋清面色煞白,浑身抖如筛糠。   楚淮:“我们有刘涵在,这个法子并非无生还的可能,也许你可能会感染,但我们不用现在立即把她剖出来,我们可以再等等,等到她快出生再动手,只要你熬过一两天,就能顺利回去,安然无恙。”   宋清眼里,楚淮垂眸同猫嬉戏着,睫毛长而纤密,经过方才那一场拼搏,他明明手臂上有擦伤,衣服上也沾染了灰尘,却仍清疏明朗。   “如果都是一死,为什么不试试?”楚淮缓缓抬眼,认真道。   宋清突然热泪盈眶。她……终于有了选择的权利。   楚淮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了,正有点无措,小黑猫却用毛茸茸的耳朵顶开了楚淮衬衣胸前的口袋,用嘴艰难地扯出一张纸巾,转身伸脖子递给宋清。   宋清呆呆接过。   小黑猫又转过身,露出了一副要表扬的表情,亲昵地蹭了蹭楚淮白皙的脖颈。   楚淮乐了,托着它怕它滑下去,手指挑了下它下巴:“你倒挺会借花献佛。”   小黑猫继续蹭。   楚淮轻叹了声:“这么黏我,副本结束后我又带不走你。”   宋清看着楚淮的背影,倏然觉得他很寂寞。   “对了,”宋清叫住他,“我还知道一些信息,不想和姓孙的分享。”   楚淮停下脚步听她说。   “小观音娘娘是金童和玉女的亲生母亲,金童和玉女本是对龙凤胎,这些都是玉女说的,我觉得很有可能是真的。”   宋清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楚淮却眼前骤亮。   他们的视野太闭塞了,与其消极等待事情发生,为什么不从源头上阻止这一切。   探索副本里的鬼都不是凭空出现的。就好像“冥婚”副本里的那对鬼夫妻,他们是在生前被硬生生地拆散,死后才因怨气化鬼,所以小观音娘娘和金童玉女的产生,一定有它的根源。   也许找出根源,生路就自然而然地浮现了。   而且他还记得之前同孙嘉木对话,小观音村的村民都不约而同地承认,他们是有“罪孽”的。   孙嘉木看着一前一后回来的二人,冷冷道:“你们出去干什么了?”   来到这个副本,他总感到莫名的恐慌,一切都超乎他的预料,让他措手不及,从前在副本里,都是新人争相上来舔他,而今有楚淮在,他却成了不受待见的那个。   这种不受控制感令孙嘉木越发狂躁不已。   ……   晚上,楚淮离开了暂歇的小屋。   他急于了解到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嘉木和宋清、刘涵呆在一起,他暂时不担心两个新人的安危。   一是孙嘉木在之前逃跑的过程中受伤了,这几天需要刘涵给他换药包扎,二是宋清怀着玉女,孙嘉木也不是脑子不清醒,现在知晓了利害,不会贸然对宋清下手。   楚淮夜间行动有他的考量,一是小观音娘娘驱使村民,村民本质上还是人,夜视能力一般,自己在黑暗中即使被发现了也易于躲藏逃脱。   小家伙也跟着他一块出来了。   楚淮走出去没多远,零零星星撞见了几个在山中游荡的村民,越观察越觉得不对劲。   按理说,宋清在他们这边,让小观音娘娘投鼠忌器的同时,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暴露着他们的位置所在,村民们找到他们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困难。   难道说,小观音娘娘其实并不急于抓到他们?她在等什么?   楚淮本来准备想办法抓个村民弄醒问清楚,往前走了没多久,却在前方的屋子窗边看到了个发亮的东西。   有帘布罩着,那幽幽的光仍透了出来。   楚淮好奇地靠近,他此时已经临近山脚,面前的房屋在一种破落的草房中显得格外豪华。   楚淮隐约记得,这好像是村长家。因为村民都被小观音娘娘驱使出去了,村长肯定也不在家,楚淮想了想,冒了点险,从脚边捡起石头砸碎了玻璃。   掀开帘布,楚淮神情滞了一秒。眼前竟是一颗……夜明珠。   先前那光就是夜明珠发散出来的。   那夜明珠触手极光滑,像是有人时常细细抚摸把玩,它表明通透,无一瑕疵,看样子价值不菲。   楚淮微蹙眉,小观音村的村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远处有脚步声,楚淮将夜明珠收到怀里,隐在黑暗里。   这东西不像是假的,毕竟就算是仿,那也是门技术,以小观音村的生产力水平,绝无可能仿造出这种东西。   所以这东西是哪来的?   看来他得找村长问问了。   ……   另一边,刘涵和孙嘉木入睡后,宋清陡然睁开眼,浑身不住颤抖。   宋清轻手轻脚地绕过刘涵躺着的身体往外走,刘涵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眼:“小宋你去哪?”   宋清背抖了抖,掩饰道:“去小解。”   刘涵又睡了。   宋清跑出去一段,寻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似乎对空气自言自语:“你要是敢先对楚淮下手,我立马和你同归于尽!”   一阵沉默。   良久,宋清似是得到保证,痛苦地紧闭上眼,嗓音颤抖:“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那你就、就从其他两个人开始吧。”   ……   第四天一早,孙嘉木出去打探情况了,楚淮和剩下二人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填填肚子。   宋清已形销骨立,起来都费劲,把孩子取出来势在必行,可现在他们躲在这里出不去,着实麻烦。   楚淮心不在焉地吃着,看着眼前的刘涵,微皱起眉头。   刘涵向来极有教养,性格温吞,注意形象,此时却大岔个腿坐在椅子上,吃东西也仪态尽失,狼吞虎咽,发出难听地“吧唧”声。   这样子,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刘涵注意到楚淮的注视,手上的动作僵了一僵,随即竟默默地将腿并拢,细嚼慢咽起来。   楚淮心头登时浮上寒意。   “刘涵?”楚淮喊了他一声。   “啊?”刘涵慌张地应了,没有抬头,只盯着手中难以下咽的干粮,“楚、楚哥,有什么事吗?”   楚淮压下心中疑虑,闲聊的语气:“反正没事,还没听你说过你孪生哥哥的事呢。”   刘涵的脸阴了一秒,黑漆漆的眼睛锁死楚淮,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楚淮垂眸,轻笑了声:“你眼白有点多,是不是最近上火了?”   刘涵:“……是,是有点。”   楚淮笑得无辜,继续追问:“还没说你哥哥呢,我就特别好奇,没别的意思。”   刘涵沉默半晌,终于强笑着开口:“没,没什么好说的,就我哥哥前几年出,出意外死了。”   “意外?什么意外?”楚淮适时露出好奇的表情。   刘涵眼中狰狞之色一闪而过。楚淮手边的猫似乎察觉到什么,瞳孔瞪得溜圆,瘦瘦的脊背拱起,做出一副攻击的姿态。   刘涵:“我家里挺穷的,我读书好,就被家里供着一直读了下去,我……哥哥初中毕业就打工贴补家用了,要是没我哥哥哪有我?蛮可惜的,前两年他在工地上出事,死了。”   楚淮长“哦”了一声。   草草吃过早饭,楚淮准备出去找村长,宋清的安危暂时不用担心,宋清体力不支,很主动自觉地没跟着一起去。   楚淮跟在刘涵身后走着,突然眼前一片恍惚,视野里是刺眼的白光,耳边嗡鸣。   等他再清醒时,原先沉默地走在前头的刘涵竟……不见了。   自己被小观音娘娘控制了?   脚边的小家伙倏然着急地叫了声,往一个方向奔去,楚淮立马快跑跟上,在不远处听到了刘涵的挣扎嚎叫声。   楚淮闻声飞奔过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刘涵匍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挣扎着,身体蜷缩成一团,自己右手死命掐着自己的脖子,左手却和右手打架,将右手往回拉。   只这一会功夫,他的右手虎口已被左手撕裂开来,鲜血淋漓。 第70章 孪生(8)   因为窒息, 刘涵的脸又红又紫, 眼珠子不断上翻。   生的本能被激发到了顶点, 刘涵左手猛地抄起嵌在泥土里的石头,对着自己的右手就是一顿猛砸, 他白净的手背登时血肉模糊。   楚淮冲上去,用腿抵住他蠕动翻腾着的身体, 掰着那只要杀刘涵的右手。   刘涵被他钳制着,声音突然变了, 又糙又硬,带着生冷怨怼:“这是他欠我的!”   他温和的脸上狰狞之色尽显,一双眼里眼白占了大半,死死盯着楚淮。   转瞬间,刘涵却又开始绝望啜泣:“我是无辜的……哥……”   是鬼上身。   “刘涵”冷笑:“无辜?!”   刘涵握紧楚淮的手:“救, 救我……”   变故突生,那只掐着刘涵脖子的手突然长出……细长尖利的指甲, 一点点嵌入了刘涵白皙脆弱的脖颈, 血从指甲缝隙里流了出来。   楚淮顾不了那么多了, 猛地把刘涵的脖子往边上一掰带离他的右手,然后踩着他的右手腕, 掏出随身带着的刀具,快狠准地对着掌心插了下去!   “啊!”厉鬼的尖叫声凄厉, 饱含痛苦。   刘涵长有利爪的右手被深深钉在了泥土里,还在蠕动扭曲着,像极了垂死挣扎的蚯蚓。   小黑猫立即走到刘涵右手边, 爪子底下的肉垫压着刘涵的掌心。   楚淮无奈:“别捣乱。”   小黑猫不理他,仔仔细细舔干净爪子,然后在楚淮呆滞的目光中,将爪尖刺进了刘涵的手指上。   楚淮懵了:“你……”   小黑猫如法炮制,将刘涵五根指头都扎破。   黑色的血珠冒出来,在刘涵指尖萦纡变大,刘涵的惨叫声逐渐变弱,声音也不再尖厉刺耳。   楚淮终于反应过来,十指连心,鬼上身用这种扎破手指的方式,可以暂时让人回魂,驱散恶鬼。   楚淮:“……我捣乱我捣乱。”   “你还会舔爪子消毒……”楚淮彻底服了。   小黑猫得意。   刘涵的眼里逐渐浮上清明,他疼得满头虚汗,呼吸又沉又重,整个胸腔都呼呼作响。   那股剧烈的痛自手掌心蔓延,在浑身激荡开来,让他一时身体抽搐不已。   楚淮一直在紧张地叫他。   刘涵终于缓过劲,强忍着疼,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从泥土里拨出刃尖,楚淮支撑着他:“我们立即回去。”   刘涵艰难地走着:“楚哥,谢了。”   感谢的词太过浅薄,在那样的境地里,刘涵根本不敢想象楚淮真的会扑上去救自己,毕竟附身在他身上的是鬼,是很有可能杀了楚淮的鬼。   之前那一瞬,绝望铺天盖地,他却死里逃生。   “它救的,不是我。”楚淮指了指肩上的小家伙。   刘涵呆了秒;“啊?”   回到小屋,宋清看到手流血的刘涵,目光下意识闪了闪。   “他怎么了?!”宋清掩饰着,惊惶地问楚淮。   “鬼上身。”楚淮简单地解释了下,在刘涵的引导下帮他处理伤口包扎,刘涵疼得说不出话来。   忙完,刘涵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主动向二人坦白:“我有个孪生哥哥,读书一直不好,我爸妈又特别望子成龙,说白了其实我就是个凤凰男。”   刘涵自嘲笑笑:“我爸妈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了,所以我哥初中没读完,就被他们逼着去打工挣钱了,然后……”   楚淮点头:“你哥哥之前以你的口吻跟我们说过了。”   刘涵惊诧,随即苦笑。   宋清怒道:“他自己出意外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又没有义务承担你的开销,那是你爸妈的责任!实在不行,他不孝一点撂挑子不干不就好了么!他那是自己无力反抗,又怪在你身上!”   刘涵垂眸:“其实我接受的一直挺心安理得的,因为我觉得,等我学出来,靠知识挣钱了,就能反过来去帮他了,可是……”   刘涵声音渐低,发生了先前那样的事,他情绪已然有些崩溃,面色如土,尽显颓唐自责:“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死……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就,就化成了一堆肉泥……”   他记得他当时在实验室里,突然感到一阵心悸,然后就接到了工地上的电话,他赶过去,被那么重的机器压着,他哥活生生地变成了一堆血沫骨头。   那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死无全尸。   他还没来得及报恩。   “他恨我是应该的……”刘涵喃喃。   没有时间给他伤感,楚淮问道:“他什么时候上了你的身,你有感觉么?”   一部分真相开始浮出水面,事情却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前三天都没有鬼上身,小观音娘娘对任务者的阻挠和攻击也仅限于物理,可是这第四天……   楚淮微出神,难道说,小观音娘娘的能力随着时间……解锁了?   真正的鬼……要出现了?   昨晚他出去时,发现村民的战斗意志根本不强,小观音娘娘根本不指望这些傀儡杀死他们,她肯定是另有方法了……   所以村民围攻周元家,倒更像是打乱他们的阵脚,让他们不得不陷入窘境,疲于奔命。   刘涵愣了下,努力开始回忆。   ……   时间倒回到昨晚。   宋清起来小解,一不小心踩到了刘涵的衣服,刘涵睡的本就浅,立即醒了。   宋清出去后忘记关门,山林里的夜风又凉又彻骨,宛若只只蚂蚁,咬得人毛骨悚然的疼。   刘涵睡意登时散了,只觉头皮发麻,心慌得厉害,他飞快地扫视四周,孙嘉木靠着墙根睡着了,似乎陷入了可怖的梦魇,嘴唇开开合合,似在同谁辩驳,隔一会喃喃说一句,话支离破碎。   “我不是故意推你的……”   “我没错……”   “你该死,该死!”   “哈哈哈!淹死了!”   ……   刘涵觉得瘆人,赶忙缩脖子,不欲窥探旁人的秘密,却陡然发现躺在角落里的楚淮不见了!   刘涵猛地一惊,如坠冰窖。   他坐起来抱紧自己,等了好久都不见宋清回来,越发焦心。   刘涵最终受不了了,想站起来去叫醒孙嘉木,却被脚边的水瓶绊倒,手撑在了地上。   手上湿哒哒的,地上黑漆漆的一滩。   刘涵没在意,只道是水瓶的水泼了,直到他摸索着地面准备找个支撑物爬起来,他突然摸到了……一块碎骨头。   刘涵顿时被吓得三魂去了七魄,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却念起了“阿弥陀佛”。   刘涵安慰自己那可能是先前在这居住的村民扔的鸡鸭骨头,终于爬起,却因心神不定,没站稳又摔了下去,这次……真实地摸到了一根断裂的指头。   那根指头只有两截,最顶端有指甲片的一截消失了。   刘涵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这是他哥哥的小指啊!他哥哥前几年因为工伤,小指最顶端一截被机器压断了……   “孙哥!”刘涵崩溃地喊,孙嘉木却一点醒的迹象都没,那个梦魇来的那么恰到好处,仿佛事先安排好的,小观音娘娘故意断了他所有的活路……   背后的墙壁开始渗血,猩红的血液顺着红砖间的缝隙流出来,在墙上汇成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图案。   刘涵逐渐失去了意识。   ……   楚淮听完刘涵的回忆过程,单手支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宋清为刘涵劫后余生而感到欣喜,由衷道:“幸好你活着,不然……不然我也死定了。”   她还需要刘涵帮自己把孩子取出来。   “多亏了楚哥。”刘涵道。   宋清心不在焉地应了声,陡然想通一个关节,大骇不已。   小观音娘娘先对刘涵下手的目的显而易见,刘涵死了,她就铁定摆脱不了生下玉女的命运……   楚淮也想到了,揉揉眉心:“我们动作得尽快,意外有一次,肯定会有第二次。”   楚淮看向刘涵:“你进入副本的初始身份就是小观音村上替村民看毛病的医生,你家里应该不缺基本的医疗用品,包括麻醉?”   刘涵点头。   楚淮若有所思:“那我们避开村民的攻击,顺利回到你家,你把孩子取出来的同时保证宋清的存活,可能性有多大?”   “在你手受伤的情况下。”楚淮又无奈地补了一句。   宋清脸色煞白,却仍强撑着听着,等待自己被宣判。   她笑了笑,活络下凝重的气氛,开玩笑似的又添了一句:“在我体力不支、精神不济的情况下。”   刘涵苦笑:“很低,但不是没可能。”   心中早已有答案,宋清仍一瞬间有些支持不住。   她乐观地笑笑:“你当一回神医,我当你试验品,死了不亏,活了血赚。放心啦,我死了也不会变鬼来杀你的,说不定还能保护你们。”   刘涵安慰她:“其实古籍上有许多剖腹的成功案例……”   “你真的不用畏手畏脚,按照这个走向,两三天内我必死的,横竖都是死,”宋清瞥了眼心神不属的楚淮,“我想试试。”   “我这些年把医院当家,早不怎么怕疼了。”   屋外倏然传来了脚步声,孙嘉木回来了。   孙嘉木进来,看到刘涵被绷带绑起来的手,眉头拧紧:“怎么回事?!”   “出了点意外。”楚淮淡道,“有什么发现么?”   孙嘉木冷笑一声:“凭什么告诉你?交换啊。”   孙嘉木说着拿起了桌上的干粮恶狠狠地啃了一口,仰头灌了口水。   楚淮轻笑一声:“你吃的喝的就是我弄的,你跟我说交换?”   孙嘉木脸色涨红,随即冷笑着将嘴里的东西啐到了地上。   楚淮:“有本事一个人走,没人拦你。”   孙嘉木面色阴狠,袖中手紧紧攥着。他不蠢,这个时候单独行动无异于找死,楚淮就是有恃无恐,才敢这么逼他。   孙嘉木气急败坏地出去了。   楚淮立在门边,动作轻柔地撸着猫,垂眸微哂,喃喃:“给你机会你不走……”   他看着孙嘉木离去的背影,笑了。   那就别怪他。   他原先在想夜明珠的事情,现在却必须先处理掉这个定.时.炸.弹。   夜明珠会发光,容易被村民发现,带在身上是个累赘,所以楚淮昨夜回来时,暂且将它埋在了小屋附近。   “刘涵。”楚淮突然出声。   刘涵连忙坐正,问:“楚哥有什么事?”   “别紧张。”   楚淮意味深长道:“孙嘉木呓语是不是说,他推谁下水,谁淹死了?”   ……   晚上,孙嘉木不在。   楚淮猜他不敢一个人在外过夜,对默默啃着干粮的宋清和刘涵说:“帮我个忙。”   宋清和刘涵一愣,毫不犹豫点头。   楚淮垂眸:“我呆会出去,孙嘉木一回来,你们就装出往外走的样子,他要是问,你们就说我在河边有发现,你们把他引过来就成,自己不用过来。”   宋清一愣,眸光闪烁,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低低应下:“好。”   刘涵呆了:“楚哥你这是要……”   宋清打断他,避开楚淮视线,劝刘涵:“楚哥说什么,我们照做就是。”   “他难不成还会害我们?”宋清反问。   刘涵不待她继续说,头摇的像拨浪鼓:“怎么可能?!我的命就是他捞回来的!”   宋清:“那你废话那么多干嘛。”   宋清的性格也变得开朗了些。   临走时,楚淮叫住宋清,盯着她看了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宋清脸色一白,随即连连摇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淮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沉默良久,由衷道:“谢了。”   他说完就出去了。   宋清确认他走远,低头看着孙嘉木吐在地上的食物残渣,嗤笑一声。   有些人他就该死,活到现在,是老天瞎了。   ……   楚淮在河边乐此不疲地玩儿猫。   天空乌云密布,要下雨的节奏。   楚淮笑了声,自言自语:“幸好‘他’不在。”要不然看到我干这种事,肯定觉得我很可怕。   小黑猫微不可见地僵了僵。   没等多久就等来了孙嘉木。   “发现了什么?”孙嘉木不耐地走近问。   楚淮没说话,继续玩着猫。   孙嘉木一回头,发现那两个说要一起来的不见了,心下登时浮起疑窦。   “他们人呢?”孙嘉木皱紧眉头。   楚淮充耳不闻。   “问你话呢,哑巴了?”孙嘉木烦躁,“发现什么了?”   楚淮放下猫,冲他懒洋洋地笑:“你知不知道,你很讨人厌?”   孙嘉木脸色陡然一沉:“你什么意思?”   楚淮朝他走近,孙嘉木下意识有点恐慌,但随即又觉得这恐慌来得着实没道理。   楚淮虽然比他高,但体力上肯定不占优势,所以他对自己根本构不成威胁。   “什么也没发现。”楚淮耸肩,淡道。   孙嘉木怔了一秒,终于反应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他不相信楚淮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你骗我过来……到底是为什么?!”孙嘉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脑中隐隐浮现了点什么,却又怎么都捉不住。   面前的楚淮明明温文尔雅、清疏隽秀,笑得人畜无害,温柔缱绻,孙嘉木心头却被寒意笼罩。   楚淮模棱两可地给了个答案:“教训你。”   孙嘉木愣了下,随即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你打得过我?”   楚淮懒得搭理他,出其不意,动作极利索地推了孙嘉木一把。   孙嘉木本就在河边,一个踉跄,半只脚栽进了水里,瞬间怒了。他何曾这般狼狈过?   孙嘉木嗤笑地要爬上来:“就这样你还想淹死我?我会游泳!”   “想杀我?那你可是打错了算盘,”孙嘉木冷笑,“现在没人,你要是死在这里……”   他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脚。孙嘉木目光中流露出巨大的惊恐。   一定是水草……水草!   “我杀你?”楚淮笑了,认真道,“我嫌脏。”   他拍了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表情,然后抱起一旁眨巴着眼的猫,潇洒地转身往回走。   “楚楚淮,你帮下我,我脚上好像缠、缠上了点东西,动、动不了。”孙嘉木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楚淮闻言,脚步真顿了顿,嘴角微勾。   他爽快地走回去,在孙嘉木希冀的目光中……轻轻推了他一把。   彻底把他推下了水。   水面澄澈碧绿,透过那层层叠叠厚重压抑的水,楚淮在孙嘉木的背后,看到了一张和孙嘉木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那张脸泛白肿胀。 第71章 孪生(9)   刘涵的回忆给了楚淮启发。   第四天到来之际, 副本原先施加在小观音娘娘身上的限制失效了, 鬼出现了。   小观音娘娘的第一个目标理所当然是会在接下来剖出玉女的刘涵。   小观音娘娘解锁的新能力很可能是上身和操纵其他鬼, 所以副本里的鬼根本不止三只。   楚淮无比确认那天玉女发现了他,但她却没有攻击自己, 这绝非是她良心大发,他后来联系上小观音娘娘让任务者孪生的兄弟姐妹上任务者的身杀了任务者, 一瞬间明白了。   如果小观音能攻击任务者,何必要舍本逐末操纵别的鬼杀任务者?   所以小观音和金童玉女因为某种特别的原因, 自身无法对任务者出手。   而这个“特别的原因”,很可能就是生路所在。   刘涵的哥哥他死于工伤,嫉恨一直活在象牙塔里的刘涵,所以化鬼向刘涵索命。   刘涵的回忆里,昨夜墙壁渗血、地面铺满残渣血沫, 也就是说,鬼是倾向于场景重现的, 而从孙嘉木透露的来看, 他的孪生兄弟是被……淹死的。   如果墙壁房屋是刘涵哥哥出现的条件, 那么水,显而易见就是孙嘉木弟弟出现的介质。   接下来孙嘉木很可能会被水缸里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掐死, 也可能会在洗澡时被勒死,但他的死亡契机是离不开水的。   楚淮蹲在岸边, 下巴抵在手腕上,黑曜石般的瞳仁里映衬着孙嘉木铺天盖地的绝望。   楚淮连个怜悯的表情都懒的施舍。   那只长得和孙嘉木一模一样的鬼紧贴上孙嘉木的躯体,猫捉老鼠般一点点拽着他往下, 孙嘉木的整张脸浸入水里,氧气抽离,肺部呛水,他透过碧绿的河水,看着世界逐渐离他远去。   悔不当初。   ……   孙家有对孪生兄弟,老大叫孙嘉木,老二叫孙嘉禾。   孙母生产完常常疾病缠身,她迷信地请道士来看,道士说,老二孙嘉禾是五毒命。   所谓五毒,克父母兄弟妻子。真假尚且不论,信则有,不信则无。   孙嘉禾和孙嘉木同样优秀,却因此不受待见。   木字多一撇,所有人都觉得孙嘉禾就像那一撇,是多余的。   后来,年幼的孙嘉禾预谋已久,在某天将自己一无所知的哥哥孙嘉木推进了水里,像楚淮看他一样,冷眼看着孙嘉木被水逐渐浸没。   孙嘉禾哭着跑回家,跟爸爸妈妈说:"弟弟孙嘉禾掉进水里了。”   不久,“孙嘉禾”的尸体被打捞上来。   孙嘉禾杀掉孙嘉木后,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孙嘉木。   五毒命的“孙嘉禾”死掉了,活着的是备受宠爱的“孙嘉木”。   真相随着“孙嘉禾”的死亡一并消失了。   ……   被稀释了的血红色从水底上浮,渐渐在水面蔓延开来。   楚淮又抱起小黑猫,白皙修长的手穿过黑而细腻的毛。他无事发生般往回走。   小屋里,宋清感知到孙嘉木的死亡,眼里陡然闪过兴奋狰狞之色。   他们在等楚淮回来,然后一起出去打探下村落状况。   刘涵正拆开绷带给自己上药,却见宋清木木地往外走。   刘涵有点担心宋清的身体:“小宋你去哪?楚哥还没回来,要不我陪你去?”   宋清置若罔闻,机械地往外走,眼里一片茫然,像具行尸走肉。   她已瘦得不成人形,只肚子大的惊人,刘涵透过她干瘦的骨架,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的是具骷髅。   刘涵心下不安,草草地又将绷带缠上就要去追宋清,正好碰上回来的楚淮。   楚淮见他神色焦急,问道:“怎么了”   刘涵:“宋清!宋清她一个人出去了!问她去干嘛她又不说!”   楚淮和刘涵去找她,明明宋清步履艰难,他二人找了一圈却未见人踪影。   楚淮正兀自诧异,宋清却出现在远处山林尽头,径直向他们走近。   刘涵赶忙过去,抱怨道:“小宋你要去哪怎么不说?让我和楚哥空着急!”   宋清抱歉地朝二人笑笑,只字不语。   楚淮见她面带几分诡异的姝艳之色,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   怀里的猫也嗅出了点什么,攀上楚淮的脖颈蹭了两下,然后戒备地冲宋清叫了两声。   宋清的脖子僵硬地扭了扭,稍有些阴冷的目光落到楚淮怀里的猫身上。   楚淮搂紧小家伙,转身往回走:“我们得出去打探下情况。”   刘涵跟在后面,纳罕道:“小宋你怎么不说话啊?”   “你别难过啊,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就是担心你,怕你出事……”   宋清僵硬地冲刘涵摇了摇头。   “你怎么不说话啊?吓死我了。”刘涵放心了,他还以为自己语气不好惹宋清生气了。   刘涵追上楚淮问道:“怎么没看见孙……”   楚淮打断他:“被鬼杀了。”   “什么?!”刘涵大惊,随即犹犹豫豫的目光在楚淮脸上游离。   楚淮心知肚明,笑了笑;“看我做甚?”   刘涵不说话了。   回到小屋,宋清就躺下了。   楚淮和刘涵出去打探了一圈,才发现小观音娘娘已经放弃了对村民的掌控,村民已经全部回家了,往山下小观音庙里去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同往日一模一样,小观音村又恢复了原先平静的样子。   刘涵狂喜地对楚淮说:“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带宋清去我家!我家有医疗设备和药物,我们可以把玉女拿出来!”   楚淮眉心也松了松,总算是有好消息了。   想着村长此时也回家了,肯定已经发现夜明珠的丢失,楚淮对刘涵说:“你先回去,我有点事,很快回来。”   他要挖出夜明珠,然后去村长家一趟。   到了他埋夜明珠的地方,楚淮看着那块土表面的杂草七零八落,脸色微变。   有人动过。   土层掀开,楚淮眸光陡然一沉。夜明珠不见了。   心思疾闪,小家伙朝小屋飞奔而去。楚淮猛地反应过来,立即往回跑。   他可能知道夜明珠在哪里了!   小屋里,宋清平躺在床上熟睡着,两手搭在高耸的肚子上,模样已有了几分变化,之前宋清是温柔和顺的,现在却有了几分美艳端庄,乍看上去神似小观音庙里的小观音。   刘涵只道她累,也没太在意,却见楚淮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径直朝宋清走去。   “楚哥,你别喊她,小宋睡……”刘涵刚要提醒,却见楚淮动作生硬掐着宋清的下颚,掰开了她的嘴。   流光四溢,刘涵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那颗夜明珠被含在了宋清嘴里。   史上有记载,天子死后含玉,诸侯含珠,士大夫含米,百姓含钱,这习俗演变到后来,界限也没那么严格了。   含东西的含义有二,一是贿赂鬼差,谋个好去处,二是封住死者的魂魄,不让其流亡成孤魂野鬼。   那颗夜明珠,原来竟是含在死人嘴里的,而且那个死人,极有可能是……小观音娘娘。 第72章 孪生(10)   宋清的眼珠黑溜溜的, 紧盯着楚淮, 透着股邪气。   刘涵六神无主, 下意识后退:“楚哥,这……”   楚淮分不开手, 沉声道:“过来帮忙。”   刘涵一震,终于回过神, 颤抖着手抠出那颗夜明珠,期间他怕极了宋清突然长出尖利的獠牙, 对着他的手指咬了下去。   那颗夜明珠离开宋清的嘴,光芒登时黯淡了下来。   宋清也陡然阖眼。   “宋清她,”刘涵顿了顿,害怕道,“她还活着吗?”   方才在山林里他就觉得宋清有哪里不对劲, 现在看到她竟然含着这么大颗夜明珠,更是觉得后背发凉。   楚淮蹙眉, 看着宋清脸上的姝艳之色逐渐退散, 不确定道:“应该是人。”   “宋清怀了玉女, 很有可能是受了阴祟之气侵扰,心智受了影响。”   说话功夫, 宋清醒了,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 猛地揪住楚淮的袖子:“立刻!我们立刻去刘涵家!”   楚淮:“怎么了?!”   刘涵犹疑,往后缩了缩:“你是宋清……”   宋清重重点头,急道:“我已经快要失去身体的掌控权!”   宋清坦白:“一开始我是很讨厌姓孙的, 但是我真的从未希望过他死,我理解他的做法,可、可是前两天,我却下意识地在诅咒他,我感觉……”   楚淮瞳孔一紧,接道:“你觉得你的恶念被无限放大了。”   宋清立马点头:“对!我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但是后来我却觉得……我的大脑和身体分离了。”   “我能听到你们说话,我有清醒的意识,”宋清顿了顿,心有余悸,“但我却无法掌控我自己,我……就像被囚禁在了脑子里。”   宋清一边说,三人一边往刘涵家赶。   宋清:“当时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挖出了夜明珠塞进了嘴里,那一瞬,整个意识都涣散了。”   她大喘着气,那种永坠黑暗深渊的心悸感令她后怕,她真的觉得她再也醒不过来。   楚淮寻思,夜明珠应该属于小观音娘娘,对她彻底占据活人身体有作用。   “要不是你反应及时,”宋清看着楚淮苦笑,“我应该已经死了,彻底变成了小观音娘娘,真那样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玉女一定会降生。”   ……   宋清躺到刘涵床上时,楚淮沉默了。刘涵在一边准备用具。   楚淮蹙眉:“你真想好了?”   他肩上的猫也歪头看宋清。   宋清没怎么犹豫,调侃道:“横竖都是死的话,早死两天也算解脱不是?”   事情迫在眉睫,她别无选择,再逃避拖延,她会害了对她关怀备至的两个队友。   楚淮抿了抿唇,没说什么,朝宋清微微颔首。   麻药注入,手术过程,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屋子。   玉女出来的霎那,楚淮眼前陡然一片血红。   刘涵惊恐尖叫:“不好了!玉女活着!”   明明只相当于怀了五六个月,玉女却生命力顽强地活了下来!   楚淮什么也看不见,听闻刘涵的话,心骤然一沉。   那个浑身沾血的女婴机械地抬头,狠狠地嚼了下刘涵抓着她的手指,刘涵剧痛嚎叫,玉女被他丢在地上,立马朝开着的门外逃跑。   楚淮保持冷静:“她在哪?”   身上的猫见情况紧急,猛地扑过去,用身体关上了门,然后对着楚淮焦急地叫。   刘涵被吓得呆在原地。   玉女去路被截,就要去撕咬小黑猫,楚淮闻声扑过去,堪堪揪住她的胳膊,趁她不备,用刀洞穿了她的身体。   尖厉刺耳的嚎叫声逐渐平息,楚淮眼前的血红消失了,入目是一滩焦黑的血水。   “玉女死了。”楚淮冷声道。   幸好她刚出生时极脆弱,还能被利器伤害,要是真让她跑了出去,为时已晚。   楚淮扶着地站起,看着摔在地上的小家伙,瞬间心疼了,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它的鼻子。   小家伙怔了下,别过脸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随即就开始没脸没皮地往他怀里钻。   刘涵重重呼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完成未完的步骤,看到床榻上血流不止的宋清,浑身抖如筛糠:“完了!大出血!”   刘涵手忙脚乱,楚淮立即过去帮忙,宋清的生命体征却在不断流失,刘涵眼睛瞬间红了,楚淮的手微微颤抖。   坚强如宋清,都熬不过么……?   辣鸡世界,觉得看他们挣扎很有趣么?   “咣当”一声,刘涵摔下器械,缓缓地,无力地蹲了下来,双手抱住头,低声抽泣。   楚淮沉着脸试图摇醒他,眼里结了寒冰:“为什么要放弃?!人还没死!”   “救不活的……”刘涵喃喃,情绪彻底崩溃,“在医院都不一定能就活,更何况是在这里,还,还只有我一个半吊子医生……”   楚淮冷笑一声,拉着他起来,刘涵被逼着面对宋清已不堪入目的身体,两眼无神,泪水决堤。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宋清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直直对上了楚淮的眼睛。   刘涵被吓得腿立即软了。   楚淮心下陡然一沉,这人的眼神阴冷诡异,绝不是宋清!   他悄悄握紧了身后的刀,准备迎接小观音娘娘的攻击,“宋清”却突然开口说话了:“我不是小观音。”   楚淮不信:“你是谁?”   “宋清”嘴唇动了动,似乎太久没说话,发声都费劲,她在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是……宋净,”她顿了顿,“宋清的姐姐。”   她的声音像破落的风箱吹出来的,又糙又刺耳。   刘涵吓坏了,“噗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地上:“那也是鬼啊……”   宋清之前说过她有个死掉的姐姐……   刘涵之前被自己哥哥上身,要不是楚淮搭救,肯定死了,这会宋清的姐姐上宋清的身,难不成是索命?   楚淮摇头,明白了点什么,拽起刘涵,若有所思道:“宋清跟你不一样。”   刘涵不明白:“哪、哪儿不一样?”   楚淮:“她没有直接或间接地害过她姐姐。”所以宋净未必恨宋清。   宋清这会即使没死,也离死不远了,只要再等片刻,她必死无疑,宋净却在这时上宋清的身,绝非向她索命。   宋净闻言竟朝楚淮善意点头:“我怎么会恨她?她是我心爱的妹妹。”   “我利用小观音给的附身能力,暂时占据了她的身体,保留住她最后的意识,这样她就不会死。”宋净解释说。   她看向刘涵:“继续吧。”   刘涵终于找到了方向,喜上眉梢。   楚淮抱着猫出去了,立在门外听着屋内宋净的嚎叫声,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宋净的鬼魂上了宋清的身,意识无法被麻痹,她也替宋清承受了所有的痛楚,那种痛该是多么剧烈难忍。   楚淮抱着猫站久了,修长的手指有些僵曲。   七岁后,他在这世上所有牵挂彻底断了,从前活着有诸多附加意义,那时起,活着却好像只是他一个人的苟延残喘。   楚淮没怨什么,安慰自己无牵无挂一生轻,只是对于宋净和宋清这样热烈的羁绊,多少有些……   羡慕。   楚淮回头望了眼,自嘲笑笑。但这羁绊要真摆到他面前,他肯定不要,因为要不起。   谁知道他身体里的鬼东西还在不在,会不会出来祸害人。   楚淮正出神,小黑猫就顺着他的手臂灵活地爬上了他肩头。   楚淮偏头摸他:“你是猫,不是松鼠。”   小家伙往他脖子里钻。   楚淮把他撵出去:“热,大夏天的。”   他叹了声:“好想把你偷渡回去。”   小家伙开心地舔了舔爪子。   ……   刘涵出来,楚淮进去,宋净说:“一直到副本结束,我都会占据宋清的身体。”   楚淮点点头,眉心松了松:“这样宋清就绝对能完成副本离开了。”   宋净:“嗯。”   楚淮出去,问站在门边的刘涵:“你跟我去村长家还是留在这休息?”   刘涵一愣:“去村长家做甚?”   “我有预感,我们快要触及真相了。”楚淮说。   刘涵对楚淮的话深信不疑,忙不迭道:“我跟你一起去!”   “那宋净这边……?”刘涵有些为难。   楚淮笑笑:“鬼在副本里是最安全的。”   刘涵一怔,瞬间想通了,宋清被宋净上身,基本就是已经半只脚踏上回去的巴士了。   刘涵苦笑说:“要是我哥哥不恨我,也愿意上我身,我也能轻易混过副本了,也不用这会既担心小观音杀我,又担心哥哥杀我。”   “就剩……”刘涵顿了顿,“我们俩了啊。那个,之前对不起。”   楚淮摇摇头,不以为意。   刘涵欲言又止:“楚哥,你……为什么会进这个副本?从没听你说起过。”   楚淮微失神,副本过了这么久,他其实有了个初步猜测。   “我不太清楚。”楚淮最后还是说。   那只是猜想,未得到印证,但他已有了方向。   刘涵小心翼翼:“楚哥,你真的没有双胞胎兄弟姐妹吗?”   楚淮蹙眉:“理论上没有。”   刘涵见他不像撒谎的样,又实在相信他为人,觉得他不可能对孪生兄弟姐妹下手,由衷道:“楚哥,我知道你不是容易生气的人,我就直说了。”   “嗯。”楚淮轻应了声。   刘涵低声道:“是不是其实有那么个孩子,你却不知道,然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你伤害过他?” 第73章 孪生(11)   安顿好宋清, 楚淮和刘涵前往村长家。   刘涵看到位于山林脚下宽敞的房子, 奇了:“楚哥, 你说好好一个村长,怎么会把家安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儿?”   方才楚淮带他越走越偏他还在心里纳罕, 这地方离山脚下足足有十几里远,村子里要是出了什么事找村长解决, 等他到,黄花菜都凉了。   楚淮想起外套口袋里包着的夜明珠, 说:“心里有鬼。”   二人走近,大门紧闭,门上贴着个纸条。   刘涵看着纸条:“楚哥,我们运气不好啊,村长一家都下山去了, 要不我们等等?都这么晚了,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暮霭西沉, 夜色渐浓。   山林里风裹挟着沙石, 势头稍大, 刘涵回头环顾了下雾茫茫的四周,不由瑟缩了下。要不是有楚淮在, 他一个人大晚上在深山老林里,那真是太遭罪了。   “目前只能这样了。”   楚淮刚出声, 门后却突然传来了东西不小心被带倒的声音,清脆刺耳,他身形一顿。   刘涵喜道:“里面有人!”   他连忙转身去敲门:“村长回来了吗?我们有事要找村长!村长没回来的话, 能不能先开门让我们进去坐会儿?”   二人静静等待,里面却再无动静,楚淮不由蹙眉。   刘涵奇了怪了,他扫到楚淮肩上的猫,道:“难不成不是人,是村长家的猫狗一不小心带倒了?要是人的话,也没理由不给我们开门啊!”   “唉,我们还是安安分分等着吧,只期望不要出什么事。”刘涵叹了口气,白高兴一场。   楚淮抿抿唇,心下起疑,他让刘涵替他抱着猫,自己找到后院篱笆处的矮墙,目测了下高度,觉得以自己的身高没问题。   刘涵:“楚哥你干……”   楚淮在刘涵呆滞的目光中直接翻了进去,立在墙头,犀利的目光扫视院内,视线正好和偏室门口端着盘子的男人对上。   男人应是刚吃完饭,正把残羹剩饭往垃圾桶里倒,准备去喂猪,陡然见到楚淮,吓得手一抖,盘子都摔进桶里了。   他浑身微微颤抖,好一会佯装镇定,冷脸回头,厉声道:“你是谁?!为什么未经允许翻进我家!”   楚淮将他的下意识的反应尽收眼底,一边的眉梢轻轻挑起,懒散笑笑:“不好意思,事急从权。”   他虽是在道歉,语气和表情却完全不像是那么回事。   “那我进来了。”楚淮说着,没管男人答不答应,直接纵身一跃,稳稳落地。   男人气急败坏:“你!”   墙外的刘涵之前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这会终于回过神来,抱怨道:“真的有人啊?那怎么不开门?”   男人闻言竟缩了缩脖子,眼神不由自主地闪躲。   楚淮盯着他瞧了会。这人在诸多皮肤黝黑泛红的庄稼汉中,着实白的出挑,身形偏瘦,四肢不勤的样。   楚淮径直到门边,替刘涵和他的宝贝猫开门,然后一回头,正好看见男人眉头紧锁,两手摩挲手背。   男人脚尖向外,微微踱着步子,似乎焦虑不安着什么。   “真不好意思,”楚淮过去,递给他根烟,问道,“不知道小哥是村长什么人?”   男人怕二人乱来,只得不情愿地接过,着急嚷嚷:“他是我爸,你们不管有什么急事找我爸,快回去吧!他们今晚回不来!”   楚淮眼眸微挑:“那你急什么?”   男人越发慌张:“我要喂猪干活然后休息了!”   楚淮继续厚脸皮:“我们能不能在这坐坐?赶过来花了好长时间,都没休息,喝口茶行不行?”   刘涵配合着点头,把挣扎扭了半天的猫递回给了楚淮。   “你们!”男人气得浑身发抖。   拖了这么久,房子外面突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男人听着熟悉的脚步声,心道不好,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就要撒腿开溜,却被一直暗中关注他的楚淮一把捉住。   他细胳膊细腿的,楚淮没怎么使力就将他制服了。   “爸!有……”男人急中生智,大吼出声,就要提醒外面他爸不要让哥哥进来,话未说完,已被楚淮捂住了嘴。   男人拼命挣扎,死瞪着楚淮,眼里阴狠一闪而过。   外面的五六人错会了男人的意思,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进来,看到院子里的陌生人,当场僵立在原地。   老村长背后的一个男人立即埋下头,恨不得将头塞进衣服里,但楚淮还是看到了,那人和自己钳制住的这人长得……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之处,那个男人皮肤比较黑,一看就是经常做农活,暴露在阳光之下。   “村长好。”楚淮笑笑,虽是对村长说,目光却紧盯着他背后举止怪异的男人。   村长不动声色地用身体遮挡住楚淮打量着的男人,怒火中烧:“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擅闯民宅!你们想对我儿子做什么?!”   楚淮耸耸肩,放开了男人。   男人一有说话机会,立即吼道:“爸,你别跟他们废话!我们这么多人,还怕……”   他朝院子里的井瞥了眼。   村长立马会意,那缩头埋脸的男人也不藏了,五六人就要冲过来制服他们,刘涵大急要逃,眼见楚淮立在原地不动,急道:“快走啊!”   楚淮朝他摇摇头,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夜明珠。   耀眼的光华一瞬间点亮了昏暗的院落。   拿着铁锹已跑到他跟前的村长瞬间定住,骇然失色,他身后那几人见到这东西,脸色登时跟着变了。   楚淮:“认识么?”   村长回过神,掩饰道:“这是我的东西!我前两天丢了,一直都找不到!你们这两个小偷!”   “还愣着干什么?!”他回头,恨铁不成钢地骂。   楚淮本来想好好说明来意,告知他们小观音娘娘最终会屠杀村民的真相,转念一想,谎话信口拈来:“是小观音娘娘托梦让我来的。”   “你说什么?!”几人异口同声,震惊之余手中的农具纷纷掉了,一阵刺耳的响动。   楚淮笑,淡定得很,指着手中的夜明珠继续胡扯:“这东西是我捡的,小观音怪你们弄丢了她的东西,所以要我上门。”   身后那几个女人已深信不疑,哆嗦着唇:“求小观音原谅!我们真的不是故意弄丢的!”   “老头,你快道歉啊!不然我们家就要完了!”村长女人慌张道。   刘涵见有戏,面露喜意。   村长却极机灵,没那么容易蒙骗,强自镇定询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刘涵顿时有些怕了,楚淮却没当回事:“爱信不信。”   论忽悠人,你越逻辑严密好说歹说逼着人信,人越不信。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那个皮肤白皙的男人,对村长说:“小观音可说要杀了你小儿子来惩罚你不守诺言,她说她答应的她做到了,没逼你杀一存一,你却……”   村长老婆吓得腿软,扑过来拉扯村长:“你还在犹豫什么?!他连这个都知道!”   这是他们家最大的秘密,为了保守住这个秘密,他们才迫不得已,一家人隐居在山林深处,生怕被村民发现,他们家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儿子。   村长终于开始慌了。   刘涵一脸懵逼的望着楚淮,这都哪跟哪?他怎么听不懂了?   楚淮也没想到他还能仗一回小观音的势,他指了指院中的井看着村长,语气责怪:“我好言好语,你们竟然不加分辨,直接想对我下手,这么重要的事若不是我过来告知,你小儿子明日便会横死,跟那些发现了蛛丝马迹被你们杀死丢在井里的村民没什么两样。”   村长脸色煞白,强撑着问:“这也是……小观音告诉你的?”   他们趁着小观音的便利,杀掉村民后,小观音会帮他们控制剩下村民的意志,把关于死去村民的所有记忆从其他村民记忆里抹除。   这种事楚小淮能知道,绝不是他们做的不严密,暴露了马脚,那只能是……   村长心中一阵后怕。   “是啊,”楚淮摊手,表情不可思议,“不然我怎么可能知道?”   怀里的猫把脸埋进了他手臂里,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忍笑。   楚淮摸了把,无奈低头,小声道:“你又知道了。”   村长立即把二人请进屋,倒了茶水,媚笑地伺候着,甚至给猫还搬了个小板凳蹲着。   村长急得团团转:“小观音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楚淮含糊地应了声,顺着往下套话:“有的,但是她的意思我有些不明白,当时我问多了,小观音娘娘嫌烦了,就直接说你去找村长就知道了。”   村长不疑,急得要哭,喃喃道:“为什么小观音娘娘不直接托梦给我老婆啊!”   假手外人,万一出点事,他可承担不起后果!他小儿子隐姓埋名那么多年,这么憋屈的活着,好容易这么大了,再没了,他怎么承受得了?   “你老婆?”楚淮挑眉。   “对啊!”村长没反应过来。   楚淮瞬间想明白了,道:“据说三十五年前,有个一心想要孩子的女人做梦梦到了娘娘,只要按照娘娘的旨意行事,村子里的村民就能重新获得孩子的恩赐。”   他看向侍立在一旁的村长老婆,笑笑道:“原来这个女人就是令妻。”   村长点头,尴尬笑笑。刘涵和楚淮也是村民,他隐瞒忽悠村民那么多年,眼下被楚淮毫不留情的拆穿,实在难堪。   不过楚淮被娘娘托梦,眼下的态度,应该是得了什么好处,不管怎么说,楚淮也上了贼船,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楚淮:“所以娘娘当时,到底托梦说了什么?” 第74章 孪生(12)   被楚淮忽悠着, 村长一点点交代清了当年的始末。   大约四十年前, 有村民在河边浣衣, 浣着浣着手突然被水中锋利的物什割伤了。   村民将那物捞出,是个碎瓷片, 分辨不出年代。   他只道自己倒霉,没当回事, 这之后却陆陆续续有村民从地里挖出金叶子、从墙上扣下金粒。   有人迷信:“该不会是上天怜悯我们疾苦,来帮我们了?!”   有聪明的指着地下说:“这底下可都是数不清的宝贝!咱村保不准是古墓群!要发大财了!”   于是村民们不事生产, 纷纷拿起农具开始刨挖,果真有不少村民挖出了东西,从此发迹。   其实谁也没有意识到,那一年多偌大一个村子没有一个婴儿出生。   当时村长还不是村长,只是个穷小子, 三十好几了还未娶媳妇,被人瞧不起。他往日里吊儿郎当偷鸡摸狗, 得知底下有宝贝后却改了脾性, 勤勤恳恳起早贪黑地挖, 指望着一夜暴富,却仿佛被诅咒了似的, 挖了一年多什么好东西都没瞧见。   眼见周围了一个个富起来,村长垂头丧气, 不甘又不得不认命,直到那天。   深更半夜,村长出去小解, 冷不丁瞧见两个黑影背着不少东西鬼鬼祟祟地往偏僻地儿走。   村长睡意登消,断定他们发现了什么,准备晚上去吃独食发大财,便悄悄跟上,心中狂喜不已,只道自己转运的机会来了。   毕竟这种事见者有份,他们要是不愿,就别怪他嚷嚷着说出去,反正不让他好,就谁也别想好,到时候大家一拥而上,他还有机会占些便宜。   七绕八绕,终于到了目的地,村长躲在一颗粗壮的歪脖子树后,看着他们对准一地儿一通捣鼓。   借着月光,村长认出他们是东边老赵和他儿子。   说到这,村长的老婆奇了:“我怎么没听说过村东边住着户老赵?”   楚淮微眯眼瞧着村长。   村长惊惶,忙不迭道:“你别这么看我,我真没撒谎!我这个时候还撒谎,我不要命了!”   他回头呵斥:“你们都出去!别搁这打岔!”   村长老婆撇撇嘴领着家里人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楚淮、刘涵和村长三人。   村长继续往下说。   ……   土层剥离,盗洞显露,村长才恍然,老赵和他儿子为这应是筹谋了不少日子。   村长带着隐秘难言的兴奋,贪婪地望着,却见老赵将粗绳一端绑在不远处的树身上,将自己的儿子放了下去。   村长瞬间双目赤红,这是他翻身的机会,又怎会让人捷足先登?   老赵正趴在洞口,头朝下,担忧地和下了洞的儿子说话,村长悄悄从身后靠近他,一咬牙,使出平生最大力气,将老赵推进了洞里。   那洞极深,老赵正好砸中自己下到一半的儿子,二人还未来得及惨叫,已双双栽进了深深的洞里,生死不明。   村长大喘着气,拼命往洞里铲土,指望着将二人活埋,终于定下心,只道富贵险中求,一狠心顺着绳子爬了下去,结结实实地踩在老赵和他儿子的尸体上。   人死透彻了。   刘涵这时失声:“你竟然杀人!他们做错了什么?!”   村长脸登时沉了下来,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望着楚淮和刘涵二人,心中疑窦横生。   这刘涵的反应,可不像是一伙人……   要真信奉娘娘甘心为娘娘卖命,怎么会指责自己……?   楚淮却嗤笑一声,转头骂刘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无关紧要的俩人死了有什么要紧?这会来假清高,苦日子你过?”   刘涵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楚淮会说出这种话。   楚淮看向村长,语气颇为关心,温言好语:“再说了村长要是被他俩发现,那结局定是好不到哪去,这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楚淮话未说完,村长一拍桌子,兴奋喝道:“兄弟,你说的可忒对了!就是这个理!”   他以为遇着知音,对楚淮登时亲切起来,毕竟这秘密搁他心里这些年,腐烂发酵着,忒难受压抑了,这会有个人懂他,能跟他分享,着实痛快。   楚淮淡瞥刘涵一眼,微眨眼睛:“他们只能说是命不好。”   刘涵终于反应过来,低低应声。   村长盯着他瞧,楚淮生得清俊隽秀、温文尔雅,这会却眼光阴鸷,笑里藏刀。   村长心叹:同道中人啊!   楚淮冲村长笑,指着刘涵道:“他就是……假清高,总得表达下不忿来标榜下自己。”   村长猛点头:“我懂我懂!人不都这样吗,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偏要整些花里胡哨的,我可见多了,忒不屑!”   他媚笑地给楚淮倒茶:“还是兄弟通透,是个爽快人!咱不讲这些弯弯道道的恶心人,就是光明磊落!那什么,不是人性本恶吗!”   腿上的小家伙又开始抖,楚淮按住它的头,惩罚性质地瞪了它一眼,仿佛在说:“笑屁”。   这猫真成精了。   小黑猫探出脑袋,乖巧地舔了舔楚淮的手指,一副认错的模样,楚淮心软了,松了手,轻揪了揪它耳朵。   这之后,村长开始知无不言。   村长继续往下说。   ……   洞里极黑,村长只能擦着火柴,借着那点儿光,哆哆嗦嗦地往里走,底下氧气稀薄,就在村长快要窒息时,他眼前出现了具黑棺。   火柴突然灭了,他吓得要死,忙又擦亮一根,却在黑棺周围看到不少价值连城的宝贝。   村长连忙随手拿起几件,就要逃出去,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机械地转头,盯着那具通体漆黑的棺材。   说到这,村长停下来喝了口茶水,心有余悸。   楚淮极敏锐:“你撬棺了?”   “我不想的,但是你知道……”村长苦笑,“娘娘有控制人心神的能力。等我缓过劲来,棺材盖已被我掀了。”   楚淮垂下眼睑,敛去眸底异色。   “我就往那棺材里一看,吓得个半死。”   村长继续往下说。   ……   他当时慌慌张张地想跑,却又想到棺材里的陪葬定是比外头的好上数倍,他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便狠狠心又回去了。   只要,只要拿上一件……   抱着这念头,他往棺材里一瞧,登时吓得两腿发软,尿液横流。   ……   楚淮蹙眉:“骷髅?”   村长摇头:“……那里头躺着的和活人没什么两样。”   楚淮:“竟然尸体不腐?”   一边的刘涵脊背发凉。   楚淮扬头问道:“娘娘的模样是不是同那小观音庙里的一样?”   村长点头,楚淮趁他后怕心神无主之际,问出自己最想问的:“娘娘是不是大着肚子?”   “是啊……”村长下意识接道。   楚淮垂眸,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   “棺材里什么陪葬都没有,”村长继续说,“我当时觉得再待下去就没命了,准备逃跑,结果火柴突然熄了,就有光自娘娘唇缝儿里透出来。”   “夜明珠?”楚淮道,“所以你就拿走了?”   “对啊,”村长说,“然后我顺着绳子爬上去,也没那个胆子盖土了,揣着夜明珠就往山下跑,毕竟老赵和他儿子尸体还在洞里头,明早要是被人发现了,那我不是完了!”   “然后呢。”楚淮虽是问,联系村长老婆之前的疑惑,心里却是有数了。   “我在桥洞里躲了好几天,都不见有人来抓我,便壮着胆子从小路上山溜回家里,结果你猜怎么着?”村长这时候还卖关子。   楚淮笑着接道:“你一打听,发现周围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老赵存在过,都仿佛失忆一般。”   “对!”村长眉开眼笑,“更奇的是,连老赵她活着的老婆都不记得老赵和她儿子了!”   “那那个洞呢?”刘涵忍不住插话。   村长:“我深更半夜溜出去看,那盗洞的地方竟然被填了起来,刚开始我以为是哪个好心人,还道自己是积了什么德才能这般好运气,后来才明白,是娘娘。”   “要不是娘娘,我被抓回去的话,命早没了。”村长由衷感叹,目光虔诚中带着深入骨髓的畏惧。   “这之后没多久,我就靠倒卖那些陪葬品捞了一笔,讨了媳妇,结果却一年多都没要上孩子,然后娘娘就托梦了。”   村长没什么文化,前言不搭后语,历时弥久话里漏洞百出,楚淮整理了下,才彻底明白那个梦境的内容。   小观音需要村长去宣扬她的“神性”,所以和村长做了交易。   她帮村长在小观音村建立起独一无二的威望,给村长媳妇孩子且不逼他杀一存一,甚至将陪葬品送与他。   同时,村长也得替她造庙受人供奉;替她保管夜明珠;源源不断地输送巩固新生婴儿杀一存一的意识、食胎盘汤的观念,惩罚违背信条的村民。   村长根本不知道他在助纣为虐,帮助小观音潜移默化地掌握全村。   如果按照原先小观音谋划的那样发展下去,金童玉女分别吞噬了足够多的魂魄转生降世,小观音也得以在夜明珠的帮助下附身他人,鸠占鹊巢,重见天日,偌大个村落最终将成为金童玉女予取予夺的吸血池,濡养他们转世后越发强大的鬼体。   小观音的执念也终于浮出水面——她想让她那两个在母体里夭亡的孩子通过这种方式来到世间。   楚淮想通前因后果,顿觉通体舒畅,突然给了刘涵个眼神。   刘涵会意,一点点慢慢靠近村长。   楚淮含笑起身,作势拍了拍村长的肩膀,从口袋里掏着什么。   村长以为他掏烟,嘿嘿笑:“我不抽了。”   楚淮摸出藏了怪久的匕首,抵上了村长干巴巴的脖子。   村长面露惊恐:“你们!”   楚淮懒洋洋地笑,转头看刘涵:“我刚那话怎么说来着?”   刘涵这会机灵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第75章 孪生(13)   刘涵帮忙将村长的双手捆缚起来。   村长惊恐万状:“你们到底是谁!要对我做……”   他话音未毕, 已被不耐的楚淮随手抄起桌上的抹布堵住嘴。   村长瞪大眼睛, 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刘涵:“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呢?”他指了指村长。   村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自己是死是活就是面前这人一句话的事情。   楚淮意味深长道:“他还有用。”   “刘涵,帮我个忙。”   刘涵:“楚哥你尽管说。”   楚淮必须要印证自己的猜想, 说道:“你现在立即下山,去趟小观音庙, 翻翻看玉女铜像前的册子,看看数字, 我在这等你。”   刘涵犹豫了下,最后仍是重重点头。   刘涵骑着村长家的驴去的,天还没亮就回来了。   楚淮回眸,见他脸色煞白神色慌张,顿时心里有低了。   刘涵奔进来, 着急得都结巴了:“楚哥,那、那册子上……”   楚淮替他说了:“一个名字都没有?”   刘涵猛点头, 手足无措:“怎么会这样?”   他见楚淮只微微挑了挑眉, 无丝毫惊讶的样子, 问道:“楚哥你一早就知道了?”   楚淮解释:“周元和他老婆被孙家木杀了,金童得不到第九百九十九个男婴魂魄, 暂缓降世;玉女一出生,最脆弱之际被我们杀了, 但是她根本没死。”   “没死?!”刘涵大骇,那他们之前所做的那些不都是徒劳无功了吗?   楚淮挑眉:“鬼怎么会死?册子一片空白,刚好证明, 玉女降世需要的条件……刷新了。”   “刷新?”刘涵呆呆地默念这两字,回过神,“也就是说,玉女现在降生的条件是……再吞噬九百九十九个女婴魂魄?”   楚淮:“是。”   能口含无暇的夜明珠,小观音生前定是非富即贵。   从小观音庙里的雕像和村长的描述看,小观音死时只约莫二十年华。   她身怀龙凤胎,极有可能遭人陷害、死于非命,所以即使封棺填墓,历时上百年,阴魂仍久久不散,盘桓于此间,她在蛰伏。   百年一晃而过,她变得强大,也终于等来了契机。   在她怨气缠绕下,小观音村附近的村民不再怀孕。同时,她深谙人性之丑恶,以墓中陪葬金玉为诱饵,诱使村民挖掘土地,使她的墓穴得以重现天日。   楚淮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原先被封锁在棺材里、由夜明珠锁魂的小观音是没有杀害他人的能力的,控制村民心神也仅限于墓穴内。   要不然她也不用废这些周折。   她像是被禁锢囚禁的魔鬼,最终被贪婪的村民放了出来。   小观音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自己的一对儿女再度降世,所以玉女被杀后,诅咒陷入死循环,册子重新记数。   要想终结这一切,必须从根源处起。   楚淮拎起干瘦的村长:“带我们去小观音墓所在地。”   村长极识时务,拼命点头。   ……   到了目的地,楚淮一怔,随即笑了,他该想到的。   眼前这棵树,分明就是那日他撞见玉女后躲藏的那棵。所以小观音的墓竟位于村民埋葬新生婴儿尸体的地方。   楚淮蹲下细看,脚下的土呈红色,血浸透了似的,潮湿肥沃。   刘涵没留意脚下,一个不慎被绊了下,堪堪站稳往底下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那是个嵌在地面的婴儿头骨,正散发着惨白的光。   “楚哥你看……”刘涵指着那个头骨,哆嗦着靠近楚淮。   楚淮若有所思。   三十多年来,近两千个婴孩在这被埋,魂魄为金童玉女所食,气血则濡养土地,助长底下小观音的能力。   楚淮万万没想到,进入副本第一天小黑猫带他来的地方竟就是根源所在,他们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绕回了这里。   小观音的墓,就在底下。   楚淮很快用铁锹铲掉了盗洞表面填着的土层。   刘涵凑头过来俯身往下看,见洞里黑漆漆的,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底下窜出来拉他进去。   二人身后村长眼珠滴溜溜地转,他的手被捆着,却能走动。   村长压低步子逐渐靠近盗洞边的楚淮和刘涵,见二人没抬头,只专心致志地往盗洞里看,心下窃喜非常。   想跟他作对?这整个村子都尽在他掌握中!   这俩人既然活腻了,那就做鬼去吧!   村长就要如法炮制,用身体将楚淮推进盗洞中,早有察觉的楚淮却在他就要贴近自己时轻松一个闪身,带着刘涵稳稳躲到了一边。   村长做的动作幅度极大,陡然失去受力点,身形一个前冲,脚下一滑,就要栽进盗洞,惊恐万状。   楚淮笑得温柔,对着村长就是一脚。   村长彻底摔进洞里。   “啊!!!”   深深的盗洞里传来了村长凄厉的惨叫声,这声宛若来自地狱,久久回荡,震得人鼓膜生疼。   刘涵呆若木鸡,良久才机械地转头看楚淮,生涩道:“楚哥,你这也……”太狠了吧。   他之前还以为善良如楚淮不忍对村长下手,因此忿忿不平,眼下看来,实在是他想多了。   “拿着。”楚淮递给他个铲子,自己也拿着个铲子蹲下。   刘涵接过,呆呆地问:“做什么?”   楚淮嘴角微勾,铲了一铲子土,倒进了洞里:“学着点,这叫落井下石。”   刘涵:“……”   铲了会,太阳快要出来了,刘涵忍不住东张西望,有些担心:“刚才动静那么大,万一附近村民听到了喊人过来,我们怎么办?”   楚淮把绳子绑在树上,狠狠拽了几下,试了试结实程度,漫不经心:“没事,待会我下去……”   他话未说完,刘涵失声:“什么?!你要进去?”   “不然我来干什么?”楚淮顿了顿,笑了,“杀人只是顺便。”   刘涵:“……”   “这底下有小观音啊!鬼!我们平时躲还来不及,怎么现在反倒要进去了……”刘涵都快急哭了。   楚淮蹲下来,挑眉望他:“想不想待会就回家?”   之前他已了解到,刘涵只需过一个副本便能离开世界回归现实。   刘涵呆住了,手中的铲子掉进了洞里。   这明明才是第六天的早晨,楚哥却说,回家……   刘涵眼眶瞬间红了。家,他好想回家。   刘涵垂眸掩饰自己的失态,艰涩道:“你说的待会是指……”   楚淮莞尔:“半小时?”   他若有所思:“应该够了。”   楚淮的脑中不由地浮现了靳天逸的身影,他低下头,失笑不已。   刘涵咬咬牙,下定决心:“我跟你一起下去!”   楚淮愣了秒,笑了:“你下去做甚?”   “你刚才也说了,要是有村民来,到时我们都在洞里会很危险,我不想被活埋,所以你得留在上面看着。”   刘涵固执摇头:“你在下面更危险,毕竟有鬼,我要是跟你一起进去,你还能有个帮手。”   “那个……”楚淮无奈,“我跟你说实话吧。”   刘涵呆:“啊?”   楚淮指了指蹲在他脚边仰头看他,眼睛熠熠生辉的小黑猫,“我就想让你在上头照看下……它。”   刘涵沉默片刻:“……哥,你这样真的令我很尴尬。”   楚淮将绳子套在自己腰上:“我比你小七岁,谢谢。”   刘涵不可思议:“……我都喊了一整个副本了,你现在才提醒我?!”   楚淮笑,把猫抱给了刘涵,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乖,不许乱跑。”   小黑猫歪头看他,安安静静地呆在刘涵手里,软软地叫了声。   “我当你答应了,真乖,”楚淮凑脸过去,“亲一个。”   他要是活着从洞里出来,就能顺利完成副本离开了,只是这小家伙,着实舍不得。   小黑猫盯着他薄润的唇看了会,突然垂下脑袋,用前爪欲盖弥彰地挡住了脸。   “你还害羞?”楚淮瞬间乐了,“猫也搞基啊?我以为只有人会。”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红了一秒,埋下眼。   小黑猫伸出爪子去碰他纤细浓密的长睫。   楚淮握着那只爪子,对刘涵说:“我先下去了。”   刘涵点头。   楚淮攀着绳子进入盗洞,刘涵抱着楚淮的猫在洞口看着,心跟着发紧。   楚淮这是把命交自己手上了。统共认识不过五天,他却这般相信自己。   要是换了别的对他心怀记恨的人,趁机将洞填起来,楚淮就必死无疑了。   “不怕死么?”刘涵忍不住问。   楚淮顿了顿,在黑漆漆的洞里仰头冲他笑:“小观音吗?她挺怕的。”   刘涵:“……”TsXDz   “你看好我的猫啊!”楚淮再次叮嘱,眼睛一秒没离开过那个刘涵胸前露出的毛茸茸的猫头。   刘涵:“……知道了。”   就在楚淮快要落地、已看不清洞口刘涵的脸时,小黑猫突然从刘涵怀里挣扎钻出,刘涵来不及抓,只觉得它滑得像只泥鳅。   “别跑啊!”刘涵想起楚淮的叮嘱,彻底慌了。   小家伙两只前爪勾上了绳子,熟练地顺着绳滑了下去,坐滑滑梯一般。   “楚哥你猫下去了!”   楚淮双脚刚落地,在底下听不清:“你说什么?”   回答他的是突然出现在他手中的一坨黑色东西和一双在黑暗里发亮的灰蓝色眼睛。 第76章 孪生(14)完   楚淮被吓了一大跳, 下意识就要把手中软趴趴的东西甩出去, 幸好小黑猫机灵, 用爪子勾住了他衣服,紧挂在他身上。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楚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撕拉”一声, 衣服竟然给猫扯破了个口子,玉白的肌肤露了出来。   楚淮:“……”   小家伙愣了会,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埋头装死。   楚淮认命地抱起他,低声数落:“你说你,让你别下来,你不仅下来了, 还扯坏我衣服,像话么?”   这小东西帮了他这么多, 他不想它继续掺合了, 他虽有八-九成把握, 到底没面上那么淡定,并不愿小家伙继续陪他涉险。   他怕它一个不慎把命搭在里头。   可眼下它进来了, 楚淮也不好把它再弄上去,毕竟他们耽误不起这时间。   小黑猫的头被他敲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手电筒惨白的光照到了村长脸上, 村长头先着地,脑袋像个椰子,被摔的汁液飞溅、脑浆横流。   他的身子底下压着两具白骨, 显然是老赵和他儿子的。   楚淮不着急进去,先过去探村长鼻息,洞里狭窄漆黑,视野被遮挡,他必须确保村长死透彻了,不会给自己带来隐性的危险。   墓里的甬道是三十多年前开的,如今土石掉落堆积,走起来并不顺畅。   确认死亡后楚淮慢慢往里走,之前还有盗洞外的日光照进来,现在却真的黑得浓重,令人喘不过气。   很快来到村长所说的放置陪葬品的偏室。   楚淮拿手电筒照了照,果然偏室里已经一无所有。小观音用她丰厚的陪葬换取了重现天日的机会。   小观音的棺材就在隔壁。   楚淮抿抿唇,悄悄摸了摸随身带着的匕首和夜明珠。   夜明珠是为小观音准备的,至于匕首……   楚淮垂眸笑了笑。   他随身还带了封棺的工具。   夜明珠封住死者的魂魄,不让其流亡成孤魂野鬼,小观音原先被困在棺材里,怨气被夜明珠震慑封锁,所以无法离开墓穴出去作恶,既然她是被村长放出来为非作歹的,那他只要将夜明珠再放进小观音的嘴,然后封上棺材,便能终止这个诅咒。   楚淮庆幸当初宋清果断地做了剖婴的决定,一旦小观音厉魂和宋清的躯体真正融合,那他现在此举也将徒劳无功。   宋清如果变成了小观音,那他们只能消极被动地选择下下策——逃跑躲藏。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他还掌握着主动权,能一探墓地,甚至可以提早回去。   当然,步骤很简单,但操作起来绝非易事。   小观音不会让他轻易达成目的的。   踏进主室,看见黑棺的刹那,墓穴里不知从何处吹进一阵冰冷彻骨的阴风。   那口黑棺被嵌在高台上,棺材盖并未盖严,地面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铁钉。   小黑猫贴紧楚淮胸口。楚淮目光锁死那口棺材,逐渐靠近,俯视棺内。   棺材里躺着个花容月貌的妙龄女子。她面色红润,肌肤细腻有光泽,仿佛只是陷入沉睡。   楚淮往下看,果真看到了她高耸的肚子。   背上突然窜上一阵森寒之意,他的视线猛地回到小观音脸上,直直对上一双饱含怨毒的阴冷的眼!   楚淮终于见到了小观音的真面目。   “阻止我的都得死!”凄厉尖刻的声音滑划破虚空而来,视野里,小观音竟陡然坐了起来!   小黑猫焦急地叫了声,小观音机械地扭动脖子,望向它,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楚淮却一动不动,懒散地立在原地。   他甚至往前走了两步,手搭在棺材沿上看她,笑道:“大姐,您就别狐假虎威了,咱实诚点。”   楚淮微扬头,朝她露出脆弱的脖子,极痛快:“来吧。”   小观音要是有本事伤人,他们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他话音将落,突然一阵恍惚,再回神时,小观音仍静静地躺在棺材里。   “就说是幻觉,唬谁呢。”楚淮小声逼逼。   他掰开小观音的嘴,将夜明珠又塞了进去,过程极顺利。   拾起钉子封棺时,楚淮纳罕不已,真的是他想多了?   沉闷的十几分钟过去,小黑猫蹲在棺材板上注意着四周,楚淮就要钉上最后一颗钉子,即将大功告成时,耳边又是一道小观音尖利的声音。   “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答应我的!”   “你背信弃义!”   她在和谁说话……?   楚淮手上的动作竟顿下了,垂下头,静默。   良久,他眼神陡然阴鸷,脸罩在阴影里,嗤笑两声:“急什么?没用的东西!”   小观音登时没了气势:“大人……”   小黑猫心焦地叫了声。   楚淮脸上浓郁的黑气萦绕在眉宇间,他一双眼黑如点漆,死气沉沉,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吸血鬼般的诡秘诱人。   “楚淮”笑,握着那颗钉子把玩着:“希望近在咫尺,却被永远摧毁的感觉一定很美妙。”   “世界仲裁又如何?”“楚淮”嗤笑,眼里恨意缭绕。   他纠缠楚淮二十四年,眼看就要达成目的使他殒身毁魂,自己一个人占据他的身体重获新生,世界却将楚淮拖入进去,用副本进行仲裁,不过那又怎样?结局根本不会有丝毫改变。   “弟弟,你要永远留在这了。”他顿了顿,并不急于对楚淮下手,反倒是看向了那只猫。   那只猫冷冷地看着他,灰蓝色的猫眼里满是人性。   “楚淮”蹲下来,朝它勾勾手,讽刺笑道:“被锁在猫身里出不来是么?救不了他是么?”   “之前就是你在帮他压制我?让我猜猜,”“楚淮”笑,“能用这种方式进入副本,你是‘守护者’?”   “楚淮”啧啧赞叹:“敢进专属副本的守护者……你倒是第一个,甘愿失去所有能力,你不怕死在里面吗?”   “说错了,”“楚淮”笑了,“你们没有死亡,你们只有遗忘和轮回。”   他神色陡然一厉,表情狰狞:“那我就送你去轮回!”   靳天逸扑上去想撕咬他,一想到是楚淮的身体,竟舍不得下嘴,他预想过楚淮身体里有猫腻,不放心才跟着下来,却没想到那鬼东西这般强大。   霎那间,楚淮玉白修长的手已掐上他纤细的脖颈。   靳天逸被抵在墙上,氧气逐渐抽离,窒息感越来越强。   爱人的脸近在咫尺,却狰狞可怖,阴毒之至。   从前他不畏死亡,因为死亡对他而言并不意味从世界上消亡,只是无聊的新生。   可一旦有了牵挂,生离死别就变得难以忍受。   他不想遗忘,更不愿楚淮死。   他还有最后一个法子。   “你要献祭?”“楚淮”感受着他的变化,彻底惊讶了。   在血月副本里,平民阵营拥有献祭技能,能以自己的牺牲换取伙伴的生存,靳天逸最懂其中奥义,因为守护者……也有这样的能力。   “他值得你这样?为他死?”   “你死了,我依然有的是机会在之后的副本出手杀了他……你这是得不偿失。”   “楚淮”摇头笑了:我跟你废话做甚?”   他正欲下狠手,手上的力道突然松了松,楚淮脸上的表情开始分裂。   靳天逸的眼里浮现了点儿光亮。   楚淮终于争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电光火石间,用一早准备好的匕首……狠狠捅了自己。   鲜血横流。   鬼只能附身在人身上行事,这点楚淮从刘涵的哥哥上刘涵的身的时候就知道了。   刘涵哥哥上身后并未表现出特别的能力,只力气大一项,所以他只要自己受了重伤,身上的鬼自然也被他的肉身和行动力局限,不会再有能力做出伤害旁人的举动。   那把匕首,从来都是为自己准备的。   所以他怎么也不让刘涵下来,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误伤他。   从进入副本起,楚淮从未停止过思考,副本的特殊条件到底是什么。   随着事件的发生,他再三比较,最后确定了,特殊条件就是副本的名字——孪生。   周元有个哥哥,他提及自己哥哥的时候眼中闪过不屑,他们之间肯定有龃龉,如果周元没有被孙嘉木杀死,那他估计也很难躲过化身厉鬼的哥哥的索命。   宋清有个连体姐姐,因为手术的原因死亡,她和宋清关系极好,并不记恨她,但却也因欠了因果、满足特殊条件进入世界。所以在宋清本该死亡的那刻,宋净出来救了她。   孙嘉木也有个孪生兄弟,哥哥还是弟弟不清楚,但很显然孙嘉木溺毙了他的孪生兄弟,楚淮得知这点后,才能加以利用,最终引孙嘉木到河边,借孙嘉木孪生兄弟之手杀了孙嘉木。   刘涵更不用说,自己直接亲眼见到了他哥哥上身的场景。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线索——他也有个孪生兄弟。   就像刘涵所说的那样,也许他当初对他做过什么而不自知,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   生活里处处都是信息不对等和刻意的隐瞒,与其相信永远片面的信息,楚淮宁愿相信自己切实的推理。   这个答案很荒谬,却最接近真实。   很自然的,他想到了寄生在他身上的鬼。   它最近消停了,却不代表它消失了,它或许是因为靳天逸的原因,被狠狠压制,所以和小观音一样选择了蛰伏,等待合适的时机一招制敌。   就是现在。   楚淮只是没想到那鬼东西上身时,自己竟毫无招架之力,顷刻沦陷。   如果不是……楚淮看了眼角落里艰难朝他爬过来的猫,微仰了仰头,眼睛有点儿红。   他宁愿自己没听到。   他差点就杀了他。   脑海里另一个“自己”还在叫嚣,楚淮头疼欲裂,和他拉锯着。   楚淮冷静下来,脑中灵光一闪,他用匕首划破十个手指,彻底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捂着伤口艰难地爬起来,吃力的弯腰,够起地上最后一颗钉子。   他步履蹒跚地又来到棺材前。   靳天逸在背后看着他。   楚淮深吸一口气,痛意席卷,昏厥感攀升,他抬起手将钉子塞进孔眼,干脆用拳头将那最后一根钉子打了进去。   终于结束了。   做完这一切,楚淮倚靠在棺材上,朝那只陪了他六天的猫招了招手,露出了个笑。   ……   守在洞口的刘涵脑中突然浮现了一行血字:“恭喜所有存活着的任务者,感谢任务者楚淮,小观音被封印,专属副本孪生提前结束。”   “人类的贪婪永无止尽,相应的,对鬼怪的封印也只可能是暂时的。小观音又一次陷入沉睡,等待下一个重现天日的契机。”   “孪生副本完美达成。”   ……   副本结束的那刻,靳天逸就变了回来。   他衣衫不整、狼狈不堪,脖子上有个极深的掐痕,却难掩俊美。   靳天逸爬起来,朝虚弱不已、靠着棺材大喘着气的楚淮走去。   楚淮阖着眼,脸色煞白,满手沾血。   靳天逸的心一阵悸痛。   副本结束还未回到巴士或者公寓,伤口不会自动愈合,但任务者没有死亡的可能。   靳天逸拉开他手臂,将他横抱起来,楚淮一动不动,靳天逸只当他疼晕了,没在意。   却未注意到楚淮长睫轻颤,眼皮微动。   靳天逸抱着他稳稳地往外走,楚淮在他怀里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睛,见他没注意到,过了会又睁开一只。   然后趁他不备,揽住他脖子狠狠亲了上去。 第77章 过渡   因用力过猛, 楚淮的细白的牙磕上了靳天逸柔软而微凉的薄唇, 淡淡的腥甜萦绕唇缝。   靳天逸吃惊不小, 霎时浑身僵硬,觉得自己的心都停了一秒。   唇瓣贴唇瓣, 楚淮仰头看着他,四目相对, 一时无话,然后异样的情愫悄悄蔓延开来。   楚淮茫然了一秒,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瞬间头皮发麻,脑袋炸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刚才他悄悄抬头看靳天逸,就特别想这么干。   他真的这么干了!!   楚淮登时面皮发热, 连腹部的剧痛都忘了。   靳天逸从吃惊中回过神来,黑如点漆的眸里微微发亮, 似乎在确认什么。   楚淮小心翼翼地望着靳天逸, 等了一小会, 见他没反应,参不透他在想什么, 瞬间怂了,垂下脑袋涩声掩饰:“那个, 我、我……”   靳天逸将楚淮的茫然无措、紧张忐忑和慌乱震惊尽收眼底,心尖发颤。   他看着楚淮蝶翅般低垂的眼睫,自己的眼瞳里逐渐有野兽在席卷。   楚淮心思疾闪, 准备找个蹩脚的借口先糊弄过去,靳天逸唇边却漾起了深深的笑意,楚淮难得看清自己心意,他不会再给他机会退缩。   靳天逸趁他失神错愕之际,空手拧了他下巴,撬开牙齿,缠了舌尖,深吻了下去。   楚淮黑眸放空,腹部的痛感不合时宜地刷了一波存在感,他发出了一声浅浅的哼咛,微喘着粗气。   良久,楚淮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先回去。”   靳天逸抱着他往洞口走,试图分散他注意力以减轻痛苦,莞尔道:“回去继续么?”   楚淮:“……”   靳天逸舔了舔唇,笑着替楚淮擦嘴,楚淮脸上刚褪去的热意又开始涌动:“你、你手拿开!”   靳天逸仰头看着盗洞口,蹙眉道:“我带你爬上去,你忍忍,疼也没办法。”   楚淮:“现在不需要我了吧?你能对付?”   靳天逸疑惑了下,还是应了声:“怎么了?”   楚淮:“反正死不掉,你把我当尸体就成。”   他说完并不解释,直接两眼一翻,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靳天逸黑着脸:“……”   洞外的刘涵感受到绳子上的重量,只道是楚淮要上来了,使出吃奶的劲往外拉,拉了半天,陡然见到个五官英挺深邃的陌生男人,吓得手一松,绳子登时往下滑了几许。   楚淮被绑在靳天逸身后背着,靳天逸堪堪抵住洞壁,笑笑道:“我是他男朋友。”   刘涵“啊”了好大声,呆若木鸡,反应了好半晌才吃吃地答应一声,连忙将二人拉出来。   出洞口的刹那,靳天逸搂人到了身前,自己垫在下面。   刘涵本还有些戒备,有点担心他是鬼假扮的,却见他淡漠的眉眼在望向昏迷不醒的楚淮时溢出些许不经意的柔情,登时放下心来。   他自己医学狗单身多年,没见过猪跑,还能没吃过猪肉不成?   ……   回去的路途中,宋清的伤痊愈,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   她望着头歪在靳天逸肩膀上呼吸沉稳的楚淮,有些心焦:“楚哥怎么还不醒?”   靳天逸将食指竖在唇畔,示意她小声:“他太累了,让他睡会,而且伤得重,需要的时间久些。”   宋清眼睛瞬间红了。   楚淮不说,她和刘涵也知道他压力有多大,但他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从来没怨过什么,也没自暴自弃说要放弃过谁。   明明他可以袖手旁观,宋清相信,凭楚淮的智慧,一人通关绝非难事,他们于他而言绝对是负担。   宋清和刘涵对视一眼,心意相通,他们要是没楚淮,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宋清坐到刘涵身边,笑了笑,坦率调侃:“幸好他喜欢男人,要不然我即使回到现实了,也得惦记他一辈子。”   刘涵看破不戳破,知道宋清无论如何都会记楚淮一辈子。   宋清:“就当做了个梦,我知道姐姐不怪我,我以后一定要替她好好的活着。”   她手捂胸口,听着自己沉稳的心跳声。从前她和姐姐共用一个心脏,后来每次失眠,她都会坐在窗边摸着心口,听着那有节律的心跳,就好像姐姐从未离开过。   “其实是个美梦。”她姐姐就在她的身体里,保护她庇佑她陪伴她。   二人快要回归现实,刘涵扫了眼宋清,对靳天逸说:“等你们过完任务,有空一定要来现实找我们玩。”   靳天逸点头应下。   ……   楚淮迷迷糊糊醒了,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侧目看到屋内陈设,一个激灵醒透彻了。   卧槽?他为什么会在靳天逸床上??   楚淮猛地坐起来,蚕丝被滑落,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睡衣,他呆了一瞬,瞬间头皮炸开。   他攥着被子的手开始发抖,急急忙忙埋头准备检查自己。   昏迷前靳天逸那句“回去继续么”在耳边3D式循环播放,楚淮脸憋得发红。   他不会和他做了吧???   等等,这睡衣是谁的??他突然换回男装,睡衣还没来得及买……   楚淮深吸一口气,定心感受了下,好像腿是有那么点疼……   靳天逸拿着药进来就见到楚淮一脸深沉地盯着档,表情生无可恋。   靳天逸一边的眉梢微挑,稍有些疑惑,走过去:“醒了?怎么了?裤子掀起来我看看。”   楚淮瞪大眼睛,目光逐渐落到他手中拿的那盒长条状的药上,心态瞬间崩了。   靳天逸见他苦大仇深地瞪自己,一头雾水,拍了他下,催促道:“快点,磨蹭什么。”   他把楚淮搬上床的时他腿太长,不小心磕床角上了。   楚淮抓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睡衣谁的?”   靳天逸漫不经心:“我的。”   楚淮咬牙切齿:“你帮我换的?!”   “对啊。”   “你!”楚淮羞愤难当。   靳天逸笑了,揶揄道:“都是大男人,你矫情什么?”   “这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靳天逸含笑,非要追问。   楚淮咬牙:“不说这个!”   “我们……”楚淮比划了半晌,支支吾吾,面皮火烧似的。   靳天逸疑惑:“什么?”   “那个了?”   靳天逸怔了秒,沉默片刻,终于明白过来,差点笑出声,他费了半晌功夫才憋住,一本正经地“嗯”了声,还煞有其事地坐过去,怜爱道:“还疼吗?我看看。”   楚淮瞬间炸了:“你,你拿的什么?”   靳天逸微微一笑,一边掀他裤腿一边揭晓谜底:“跌打损伤膏。”   楚淮:“……”   三十秒后,顶楼传来一声撼天动地的关门声。   靳天逸倚在门边,看着火急火燎跑下楼的楚淮,含笑问:“真不疼么?不需要我帮忙?我乐意之至。”   楚淮身形僵了僵,走得越发快。   靳天逸:“毕竟是我弄的,我得负责不是。”   楚淮气急败坏回头:“你闭嘴!”   靳天逸叫他,楚淮不应,靳天逸无奈道:“真的,有心里话要跟你说。”   然后他看着那人虽然没回头,步子却显而易见地变慢了,好像还竖起了耳朵。   靳天逸笑意渐深,微屈腿趴在楼梯围栏上往下看他:“其实你误会的反应……让我挺开心的。”   “我甚至有点后悔……”靳天逸刻意顿了下来,吊足了人胃口。   楚淮忍无可忍,仰头看他:“你他妈能不能一句话说完?!”   靳天逸笑笑,由衷道,“后悔没那么干。”   “你!”楚淮恼羞成怒地指着他,脸浸血一般。   靳天逸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就觉得心痒痒,褪去了所有伪装的外壳,真实的楚淮令他如获至宝。   “不过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靳天逸笑得绅士,说出的话却令人跳脚。   靳天逸严肃下来,一字一句平静地对楚淮说:“找个时候,我们把事都说清楚。”   从前他觉得有什么事心里搁着就好,可他现在看着楚淮,却急于把一桩桩的事情弄个明白,他怕刚走出一步的楚淮又因为不知道什么鬼原因缩了回去。   楚淮沉默片刻,若无其事,极小声地说了个“好”字,面无表情地红着脸下楼了。   ……   下去吃完晚饭,楚淮正好遇见了拎着几大包垃圾行走极其缓慢的骆子阳。   骆子阳神色忿忿,一小步一小步地往下走,看到门边的楚淮,慌了一秒,瞬间露出了个自以为完美的微笑。   骆子阳吃饭的时候就一反常态一言不发,楚淮本就有些好奇,走上前去搭话,才发现骆子阳拎着的那几大包都是叶遇安的东西。   小叶回副本里继续当NPC鬼了,骆子阳丢他东西也无可厚非,只是……   “你腿咋了?”楚淮挑眉,随口一问。   骆子阳瞬间被点着了,抓着那几袋东西就往楼底下摔。   楚淮品出点味儿来:“小叶怎么惹你了?”   他帮叶遇安说好话,拍了拍骆子阳肩膀:“那是人家工作,人家必须得走,你舍不得也没办法。”   “屁!老子舍不得他?!”骆子阳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   楚淮又不懂了:“他那么乖,那么听你的话,还能把你气成这样?”   骆子阳耷拉着脑袋,沉默半晌,再抬头时两眼泪水汪汪。   楚淮:“?”   骆子阳抓着楚淮的手:“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嗯嗯。”   骆子阳开始回忆:“那天晚上,小叶像往常一样觉得冷,所以就爬上了我的床。”   “他说:骆哥我想抱着你睡。”   “我当时没意识到危险,随口说:你靠紧点,哥身体好,有的是热气儿。”   “然后他就爬到了我身上!”   “我说你干嘛?”   楚淮越听越不对味,终于——   “他说他浑身都好冷,就一个地儿有点热。”   “我就问他哪里热。”   “他说……”   “够了够了,”楚淮憋着笑难受,打断他,清清嗓子,言简意赅:“他把你操了是吧?”   骆子阳难以置信,痛心疾首:“你怎么能说的那么轻松?!”   “然后穿上裤子走人了?”   “对!” 第78章 新春贺岁片   子阳一脸忿忿。   楚淮合计了下骆子阳和叶遇安的体型, 沉默片刻, 小心翼翼:“……我觉得你不至于没有力气反抗他。”   叶遇安细胳膊细腿的, 虽然比骆子阳高,却绝对比他瘦弱。   骆子阳猝不及防被戳中, 脸爆红,楚淮瞬间明白了, 微微一笑。   二人下了楼,骆子阳小声问:“孙嘉木到底怎么死的?”   之前虽然楚淮简单交代了说孙嘉木被鬼杀了, 但他还是一时半会无法相信孙嘉木竟然就这么死了。孙嘉木虽讨人厌,实力摆在那。   楚淮和孙嘉木前往副本期间,骆子阳担心楚淮,一有空就下楼守着审判墙。   然后他在第四天就蹲到了属于孙嘉木的画。那画有点像电影《画皮》里小唯贴着女人在浴桶里洗澡的那幕。   另一个和孙嘉木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从背后紧贴着孙嘉木,朝他伸出了长长的舌头……   靳天逸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骆子阳身后:“他杀的。”   骆子阳被吓了一大跳:“啊啊啊啊!”   靳天逸径直走过来, 哂笑:“过去点。”   “那边不能坐?”楚淮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靳天逸一边的眉梢轻轻挑起, 笑道:“原来你想听我说情话?”   楚淮瞪大眼睛。   “那我说了, ”靳天逸顿了顿, “我就想贴着你坐,不仅想坐在一起, 还想……”   楚淮憋红脸打断他:“你坐就坐哪那么多废话!要点脸行不行?”   说着不自在地给他腾地儿。   靳天逸奇了:“我追媳妇我要什么脸?”   楚淮一口气噎着,说不出话来。   骆子阳终于从楚淮杀孙嘉木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默默地觉得傻白甜的从来只有自己一个。   骆子阳识趣地没追问细节,看向靳天逸:“老大你这些天去哪了?”   楚淮前脚刚走,靳天逸就没影了。   他的话瞬间让楚淮想起靳天逸变成猫偷看自己洗澡的事。   而且他自己好像还闲着无聊猥-亵了猫。   不、不能想。   “有点事, 去处理了下。”因为涉及甚广,靳天逸并不准备解释。   楚淮眉眼低垂。那天在小观音的墓穴里,他虽然被那鬼东西上身失去身体掌控权,意识却是清醒的,该听的不该听的他都听到了。   楚淮抿了抿唇,心中情愫莫名,偷瞥靳天逸一眼。   靳天逸应该知道自己知道了。   其实第一次见到靳天逸,他就知道靳天逸身上有不少秘密,但他向来懒得刨根问底,放以往靳天逸不说,他绝不会主动挑明去问,可现在他突然有点……想窥探。   一点点。   楚淮不由自主地扬了下嘴角。   陆陆续续有住户下来。   靳天逸:“我让他们下来的,有事要说。”   靳天逸和楚淮不在的时间,又有两个新人被分到这里,加上先前跟他们从恐怖游乐场回来的一男一女,新住户一共有四人,公寓里如今住了七个人。   新住户两男两女,两个女人格外有特色,一个双马尾水手服,脸颊上胶原蛋白充足,可爱阳光,看上去很幼齿,年龄估计不会超过十八岁。   另一个则是温温柔柔小白花,笑起来两眼弯弯,沁人心脾。   小白花叫夏瑜,刚来公寓三天,没见过楚淮和靳天逸,眼下陡然见到沙发座上姿容出众的两个男人,一时怔住了。   左边那个温沉修雅,人畜无害;右边的则五官深邃、俊美无俦,淡漠中透着神秘。   这俩人挨得着实有点近。   夏瑜盯着楚淮看了半天,楚淮觉得莫名奇妙,不着痕迹地微蹙眉头。   夏瑜却仿佛确认了什么,惊喜道:“楚总!”   楚淮瞪大眼睛:“………?!!”   夏瑜连忙过来,热情地朝楚淮伸手:“没想到能在这碰上楚总,真是太巧了!”   楚淮的脸有点僵。他压根不记得这号人。   靳天逸还在旁边,自己之前可扯了不少谎。   骆子阳奇了:“小夏你这称呼也太够意思了吧。”   他只道夏瑜巴结得有些过火,并未细想。   夏瑜莞尔一笑,“楚总,久仰了,百闻不如一见。”   楚淮:“……”久仰你妹。   骆子阳恍然:“原来你们认识啊!”   一边的靳天逸忍笑,轻咳了声,故意严肃道:“你是不是认错了?”   楚淮就要插嘴,夏瑜嘴更快:“怎么可能认错!”   楚淮:“……”我求求你别说了。   “楚总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你们公司前两年出的游戏,我真人cos代言了个角色,开视频会议研讨时,我见过您真人。”   楚淮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   骆子阳呆若木鸡。   他没进世界前就知道夏瑜,夏瑜和他一样也是混娱乐圈的,却比他有出息的多,名气不小。   可人家喊娇娇喊……楚总啊。   骆子阳涩声:“娇娇,你是……”   楚淮扶额:“……别喊我娇娇。”他不要面子了吗?!   骆子阳支吾半晌,终于说出天凉王破的那两个字:“你是……总裁啊?”   “你不是女……呸,男大学生吗?”骆子阳懵圈。   他随即又道:“也对,你连性别都是假的,还有啥是真的。”   楚淮:“……”   靳天逸就坐在边上默不作声,楚淮只道他生气了,心里郁闷又发怵,脸憋得有点红,却仍故作淡然地和夏瑜握手:“你好。”   算是承认。   毕竟这个夏瑜好像不太聪明的亚子,再不认指不定说点什么鬼。   骆子阳双目放光,畅想未来,殷勤地搭着楚淮肩膀:“那敢情好啊!等我完成任务回现实了,有你捧,可不得火遍大江南北!”   楚淮想赶紧翻篇,毕竟靳天逸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任谁被忽悠了那么久都不会开心的好么。   楚淮心中深深谴责自己,弱弱地说:“我就有点小钱,没权没势的,捧不了……”   夏瑜只道他不好意思,夸道:“您就别谦虚了,您那可是……”   “谢谢!!”楚淮立即打断,努力挤出微笑,要不是夏瑜是个女的,他肯定吼着叫她闭嘴了,眼下真是越描越黑。   靳天逸忍笑忍得难受,又要装出一副被欺骗的阴郁样,实在难为。   一番介绍,靳天逸终于说起正事:“你们还记得今天几月几号吗?”   楚淮摇头,进了公寓后他就没什么时间概念了。   骆子阳连忙掏出手机看了眼:“一月二十,怎么了?”   靳天逸提醒:“还有十几天过年了。”   楚淮一愣:“什么意思?”   骆子阳“啊”了声,脸色骤变:“在这里没有四季变化,我都忘了这茬!”   新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意。   靳天逸:“每个公寓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被分配拍摄贺岁片,这是惯例了,不过很少有住户会在这呆满一年,能恰好碰上的也寥寥无几,所以我之前并未详说。”   水手服不明所以,接道,“拍贺岁片?这简单啊。”   骆子阳摇头,点明道:“是拍恐怖电影。”   “恐怖电影?”楚淮微蹙眉头。   新人脸色微白。   靳天逸点头:“所有公寓住户均需参加演出。”   “我们演?”楚淮好像抓住了关键,“拍什么内容我们能决定吗?”   靳天逸:“不能,但到时候会有剧本和角色介绍寄过来,我们拥有一部分自由。”   水手服还是没懂:“这有什么危险的吗?”   一个男新人抓住了关键,连忙问道:“我们如果按照角色剧情演,在电影里死了会怎么样?”   “电影里死亡就是真的死亡,”靳天逸不做隐瞒,“而且公寓现在有七个人,分配到的电影可能难度不低。”   骆子阳缩了缩脖子:“我之前听说,有公寓因为拍新春片住户全灭!”   楚淮笑笑,还有心情调侃:“毕竟国内外团灭无解恐怖片不少啊,主角光环非但不起作用,而且越大越倒霉。”   “新春贺岁,又是恶趣味,新年的第一份礼物是全军覆没,啧啧,想想都刺激。”楚淮叹道。   “对了,拍片算不算副本次数?”楚淮问。   靳天逸:“算。”   新人脸色好了些,毕竟是众人一起,对他们来说绝对好过单独一两个进未知的副本。   楚淮继续问:“那难度呢?拍片和过副本比起来的话?”   “拍片理论上来说高一点,但如果合作得好,存活率一般来说比过副本高。”   “过几天世界应该会寄剧本过来。”靳天逸说,“对了,这几天要是没事,可以看看公寓拍的恐怖片。”   楚淮陡然明白什么,瞪大眼睛:“你是说房间里电视边上的一堆碟片?”   他之前闲着无聊看过几部,印象深刻,都是团灭恐怖电影。   靳天逸哂笑点头,说出的话令人心惊胆战:“那些演员,都是公寓住户。” 第79章 别墅惊魂(1)   之后的几天, 众人均足不出户, 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看恐怖片。   楚淮看着电影, 心事重重。   寄生在他身体里的鬼的身份已经曝光,他却被困在恐怖世界, 没法继续调查。   他想起之前血月狼人杀那个副本,靳天逸最后送小男孩回到现实了, 心中还抱着些许希望,想着自己或许也可以暂时回到现实去查明真相, 却被靳天逸告知,只有楼长才有这项特权。   公寓楼长默认是过副本次数最多的那个。   楚淮只能将这桩心事暂且搁置。   电视里已经演到,A和B要一起去439房间一探究竟,楚淮心不在焉地看着。   根据之前已经暴露的信息来看,B会死在439房间里。   因为电影是全知视角, 作为观众的楚淮得知的信息比身处其中的演员多,所以可以预测接下来的走向, 但包括B在内的演员是不能的。   剧情却在这时发生了变化。   那个长相精明的B突然捂住肚子, 一副火急火燎的痛苦样, 对众人说:“不行了!我要去趟厕所!”   A不耐皱眉:“关键时刻掉链子,我们不是要去439么?不能忍忍?”   楚淮了然, 应该是主线要求演员必须去,所以A才按照自己暴躁无脑的人设催促。   B讪笑:“真真不行!要拉出来了!要不然C陪你去吧!”   他拉了一把边上的C, 然后急急忙忙跑去厕所了。   C脸色微变,但显然未充分意识到危机。   楚淮一怔,瞬间精神了, 目不转睛地往下看。   三分钟后,C死了。   C抢了B的戏份,替B死了。   之后,B频频操作,躲过危机。   整部电影看完,最后整部电影六个主演,竟只有B……活了下来。   楚淮来劲了,他这几天看了不少片子,基本都是团灭片,这部叫做《废弃酒店》的电影,最后竟有人活了下来。   楚淮被启迪,若有所思。   B主动让戏,C被动抢戏。所以拍摄时,是有一些潜-规则可循的。   B肯定是通过某种途径预知了危险,才用此法金蝉脱壳,为自己寻了替死鬼。   门突然响了。   楚淮去开门,是靳天逸。   靳天逸的视线落到电视上,微讶:“你也在看这部,我刚好想和你说这个。”   楚淮指了指一筐子碟片:“照你的说法,拍电影的死亡率不应该那么高,可为什么这里全是团灭片?”   “除了这部《废弃酒店》。”楚淮补充。   靳天逸意味深长道:“因为世界不想让住户窥探到规则所在,从而提升存活率。”   楚淮恍然:“同时也在恐吓我们?”   “对,”靳天逸点头,“这些电影是经过世界挑选摆设在住户房间里的。”   楚淮点点头,又问:“那为什么这部《废弃酒店》留着了?”   靳天逸从他手中接过遥控器,不免触碰到了他的手。   楚淮收回手,下意识蹭了蹭指尖。   靳天逸将电影倒了回去,定在B去厕所那幕,指着B说:“因为他是我们公寓上任楼长,只有他在那个副本里活了下来。”   楚淮怔了秒,指着电视,涩声道:“所以这部电影……”   “对,”靳天逸说,“这部电影是我们公寓去年拍的,当时六个人里,五个都是没什么经验的新人。”   靳天逸解释:“世界没有没收自己公寓影片的权利,所以这部电影被保留了下来,也给了我们一点借鉴意义。”   楚淮却嗤笑一声:“借鉴?让其他五个一无所知的新人替他死么?这种人做楼长,新人也挺不幸的。”   楚淮有他的骄傲,不屑用这种手段损人利己。   楚淮眉梢微挑:“从他的举动来看,他明明预知到了剧情,可他想的不是改变剧情拯救队友,而是拉队友垫背,一次次将队友推给了鬼,从而换取自己的存活。”   靳天逸心头微动。   他和楚淮的理念从来都是一致的,利人利己最好,实在做不到,利己不损人是底线。   守护者守护的,从来都是像楚淮这些因欠了因果而非犯下罪孽,无奈进入世界的人。   可靳天逸此刻看着楚淮,却扪心自问,如果某天楚淮真成了恶魔,他会怎么做?   靳天逸随即失笑。   他依然会帮他的,不留余力送他回去。   “笑什么?”楚淮凑过来好奇道。   靳天逸像冰山,楚淮能看到的只是露在水面的一个小角,藏在底下的部分太多了,他时常觉得这人极不真实。   是那种可以无条件信任,却极易被敬而远之的人。   靳天逸突然凑上来,哂笑:“你想不想知道楼长最后怎么样了?”   楚淮撇嘴:“活着回归现实了?”   靳天逸朝他勾勾手。   楚淮犹豫了下,还是好奇地凑近。   靳天逸低笑两声:“他在下一个副本,被我杀了。”   靳天逸莞尔,轻描淡写:“那会我刚进公寓,他想如法炮制献祭我,最后被我给献祭了。”   “卧槽反杀?!帅啊!”楚淮激动了,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辉。   二人正说着,毫无征兆的,楚淮脑中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血字浮现——   233公寓2020年新春贺岁片《别墅惊魂》发布。   影片介绍:七个年轻人在郊外租了幢别墅准备度过美好的周末,恐怖的事情却接二连三的发生,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影片时间:这周周五晚进入,周日十二点回归。   剧本已发放至住户楼层的信箱中,请查收。   需特别注意,角色为固定,不得交换。   详细信息已在剧本中注明,血字只做概述。   发布完毕。   最后祝233公寓新春愉快:)   ……   楚淮抬头和靳天逸对视:“……我从那个表情里感受到了巨大的恶意。”   靳天逸哂;“有个好消息,影片介绍来看,不是无解屠杀类恐怖片,影片是有‘真相’的。   楚淮点头。   ……   三日后,众人进入影片世界。   周五晚。   夜色浓厚,霓虹灯耀眼,这是A市最繁华的酒吧区。   靳天逸一身名牌,戴着黑框眼镜,一头碎发有些凌乱,五官深邃中多了份青涩少年感。   他的角色设定是……专吃软饭的学鸡。   角色叫周凌。   周凌从穷地方出来,贷款上了大学,本欲努力读书,想藉此鲤鱼跃龙门,却逐渐被大城市的纸醉金迷所腐蚀,染上了攀比的毛病。   他花钱大手大脚,却又没与之相对应的挣钱能力,身无一技傍身,所幸一张脸格外出众,床上功夫又了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悄悄勾搭了个gay吧女老板。   因为住户的剧本是对其他人保密的,即使主动分享,其他住户也看不到上面的字,而且剧本最后的注意事项里交代了,住户不得与其他人交流角色,所以靳天逸不确定这个包养他的女老板是哪个住户。   不过应该不是楚淮,毕竟这个老板是个女的,而且她刚才给自己发灰信,聊天尺度极大,恶心到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世界此举是为了构建信息不对等,加大影片难度。   任务者在影片里交流,必须首先满足人设条件,可以说是障碍重重。   灰信提示音突然响了。   你的小可爱:“亲爱的,你到了吗?人家等得好寂寞哦。”   靳天逸脸僵了僵,头疼不已。   目前仍属于让观众认识人设的阶段,主线还未展开,血字只提醒他前往酒吧去接女老板。   故事的开端就是周凌周六过生日,女老板出钱替他包了别墅,周凌邀请自己的几个大学同学一起前往。   剧本上除了人设信息和剧情开端外,就只有一些注意事项,所以目前他只能照做去接人。   但这个“小可爱”诡异的语气,让他甚至怀疑自己要去提供什么诡异的服务。   影片人设极夸张,靳天逸能理解,毕竟要博观众眼球。   ZL:“马上就到了。”   靳天逸回复完,抬头看着眼前这家酒吧。   他走进去,顿时招了不少人暧昧的眼光。   “小周,又来找沈姐啊。”吧台那酒保笑道。   靳天逸:“嗯,沈姐呢?”   包-养者的基本信息他这还是有的,那人叫沈怀,年纪轻轻,美艳性感,性格火爆爽快。   “挪。”酒保嗑着瓜子,指了指不远处一群人围着的地方。   那里正有人跳钢管舞。   靳天逸个子高,朝那望去,人群中那人身材纤细高挑,估计有一米八,一头热辣波浪卷长发,前凸后翘皮肤白。   离得远,靳天逸看不清脸。   他走过去,那人抱着钢管回眸冲他一笑,靳天逸手机瞬间摔地上了。   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是楚淮。   靳天逸本来觉得自己的角色坑爹,但和楚淮比起来,他连吐槽的资格都没有。   他暗暗回味了下之前的灰信,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世界很给力啊,啧啧。难怪那天楚淮看完剧本,立马气冲冲地把自己赶走了。   楚淮看到靳天逸,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他娘的,世界为了符合剧情设定,还给他点了钢管舞技能树。   他都弓虽女干这根柱子半小时了,本来还在高兴周凌来接他,他就能结束了,现在……   操。   他的人设是异装癖酒吧老板,家里有点小钱,随他胡闹。   很迷周凌,觉得他是“真命天子”。   辣鸡世界。   虽然这么想,楚淮还是冲靳天逸盈盈一笑:“亲爱的。”   靳天逸过去,蹲下替他穿七八厘米的高跟鞋,偷瞄了一眼他的胸,小声道:“真的假的?”   楚淮气笑了:“下面还在,你说呢?”   靳天逸挑了挑眉,有点失望的样子。   楚淮呆了一秒。   从上个副本回来,楚淮闲着无聊,有点好奇,就找了点描写同性恋的小说看,当他看到什么乱七八糟双性大奶受时,他震惊了,怀疑自己跟不上时代。   以至于靳天逸这么个表情,让他产生了一些诡异的联想。   楚淮和靳天逸双双离去后,酒吧黑暗的角落里,一个脸色苍白如纸的黑衣人拿着对讲机,声音阴冷机械:“处女和贪婪已经离开酒吧,即将前往别墅。” 第80章 别墅惊魂(2)   楚淮刚进入影片世界时, 只得到了“在酒吧跳钢管舞等待小白脸男朋友周凌来接”的血字指示, 当他粘人地挽着靳天逸踏出酒吧时, 脑中血字瞬间刷新了。   “前往地下车库,驱车前往预约好的别墅。”   准备的东西都在车后备箱里。因为别墅的位置比较偏僻, 所以周凌和朋友们约好了周五晚就过去,方便周六直接过生日。   地下车库黑漆漆的, 楚淮找到自己的车,换上平跟鞋坐进了驾驶座。   刚准备启动, 血字出现——“车内激吻。”   楚淮握着方向盘的手猛的一顿。   “演员自行发挥,剧情目的一:体现关系。目的二:体现人物性格。”   靳天逸瞥了楚淮一眼,显然也是收到了血字提示。   楚淮机械地转头,攥着真皮座椅的手微微发紧,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耳根微红。   按照人设性格来说,怎么也得自己主动才合理。   靳天逸不让他为难, 微不可见地用唇语说:“我来。”   楚淮微微一怔, 靳天逸手已穿过他腰际, 将他搂了过来,笑容甜蜜:“姐, 你今儿可真好看。”   周凌的长相的确有炫耀的资本,他是个格外标致的少年, 面容干净骄奢,眉目俊俏,明明工于心计, 眼神却格外清澈,双眸微弯时,里面掬着的满是欺骗人的柔情蜜意。   楚淮立即get到靳天逸的人设,恍惚了下,靳天逸已经抱着他后脑吻了上去。   唇齿相接,楚淮一面臊得要命,一面还得顾忌人设,笨拙而主动地热烈回应。   ……   车前玻璃上,一个黑影倒挂着,阴冷漆黑的眼睛贴着玻璃,监视车内的一切。   楚淮侧目,正好对上了那双空洞的眼。   他怔了一秒,反应极快,推开靳天逸尖叫一声。   “怎么了?!”靳天逸连忙握住他的手,紧张道。   楚淮指着玻璃,黑影已经消失,他哆嗦着唇:“刚有双眼睛在看我们……”   靳天逸看了下,笑着暧昧:“姐,你就是太紧张了,都出现幻觉了。”   “幻觉……应该吧。”楚淮深吸口气,仍有些不安。   这段插曲结束,靳天逸脑中倏然浮现血字——“您的精湛演技为您带来了一点导演好感度。”   楚淮开车前往别墅,靳天逸则垂眸细思。   导演好感度?这是什么?   导演?   他也是第一次参加影片拍摄,对其中弯弯绕绕并不清楚。   血字很快给了解释:“三点导演好感度可换取N机次数一次。”   靳天逸在等待关于“N机”的作用解释,血字却不再浮现。   不过照目前看来,这是个好东西,他们得好好演。   另一边,其他五个住户也初步完成了向观众展示角色的部分。   一路导航过去,越开越偏。   楚淮:“奇怪了。”   “怎么了?”靳天逸正在QQ小组里和其他几个相约去别墅的同学聊天。   楚淮嘟哝:“我之前预订的时候特地注意了下距离,明明离我的酒吧只有三十来公里,但我这都开了快一小时了,这大晚上的明明没堵车,不应该这么慢啊,导航也没问题……”   靳天逸不以为意,笑道:“你是不是记错了?”   “也是,我记性一直都不太好。”   别墅是一定要去的,他们不确定电影镜头给到哪边,只能时刻保持警惕,努力在符合人设的前提下向对方透露更多的信息。   楚淮看他在玩手机,问道:“你那些朋友到了吗?”   “他们五个约好了一起走,现在在等人呢。”   因为沈怀的缘故,周凌有了钱就从宿舍搬出来到外面住了,他的五个朋友却仍住宿舍,正好约了一起出发。   楚淮撒娇道:“你给我介绍介绍他们?我怕待会见了紧张,毕竟是你的朋友,我得给他们留下个好印象。”   靳天逸正好将方才的聊天内容分享给楚淮:“泰迪、阿宅和狒狒是我以前的室友。”   “泰迪?这外号……”楚淮笑了。   靳天逸也笑:“可不是,日天日地么,长得还挺帅,天天app和人约炮,又头发有点自来卷,就叫这个了。”   楚淮:“有你帅?”   靳天逸笑:“哪能啊。要是有我帅,我会邀他去让你见着?”   “油嘴滑舌。”   “那阿宅呢?宅男?”   “嗯,他其实姓翟,又因为喜欢打游戏,天天点外卖宅在宿舍,我们就叫他这个了。”   楚淮在想哪个是骆子阳。   “那两个女的跟你是什么关系?”楚淮继续说。   靳天逸歪头看他,脸上挂着甜丝丝的笑意:“姐,你吃醋啦?”   周凌是知道沈怀的性别的,他喊沈怀“姐”其实是情趣。   之前靳天逸看着剧本上说的周凌是gay还在奇怪他一个gay去傍个女老板,见到楚淮时就明白了。   楚淮的人设应该是异装癖红玫瑰男。   沈怀喜欢男扮女,也为他和周凌光明正大的谈恋爱提供了便捷。毕竟周凌要极了面子。   楚淮挑眉,有点倨傲:“姐艳压群芳,那群臭鱼烂虾怎么比。”   “是是是,”靳天逸笑着附和,“我哪敢带女的膈应你?那两个一个是阿宅女朋友,还有个是泰迪的新目标,我们想借这个机会撮合他们来着。”   靳天逸还没介绍完,路尽头,别墅已映入视野。   与一般的连排别墅不同,这座别墅孤零零的坐落在幢幢树影中,显得寂寥老旧。别墅外的漆砖红偏黑,看上去便已令人心生压抑。   楚淮将车开近。   靳天逸下车,皱眉不悦道:“姐,这附近都是槐树和桦树。”   槐字从鬼不吉利,桦树据说最喜欢以死尸化作的养料。   周凌由爷爷奶奶带大,家又地处闭塞,相对比较迷信。   靳天逸又往前走了几步:“而且你看这边,这树都枯了,我奶奶说被阴气侵蚀才会这样。”   楚淮也下来,懊恼地掏出手机翻阅自己的预定信息:“有没有搞错,你看。”   楚淮把手机递给了靳天逸。   靳天逸仔仔细细地看了眼:“姐,你不是被骗了吧?这明显跟眼前的不符啊。”   手机荧幕上是几张装潢华丽奢侈的室内景象图。   正犹豫着,身后突然一辆越野车停了下来,另外五个住户也到了,见到靳天逸和楚淮,纷纷跳下车赶过来。   楚淮一眼就看到了一头绿毛的骆子阳。   他头发又软又长,奔跑时前后摇曳,像极了碧油油的麦子。   骆子阳本来还为这一头辣眼睛的绿毛憋火,陡然见到性感热辣的楚淮,呆了一秒,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好看是好看,一颦一笑都能轻易勾得人口干舌燥的好看,可一想到那是楚淮,他就瞬间萎了。   之前靳天逸在群里为了让其他住户迅速了解自己,还开玩笑地发了句“我,吃软饭,不好惹”,眼下骆子阳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几遍,就清楚地了解了他们的人设。   按照设定来看,周凌的朋友们是不知道沈怀的真实性别的。   骆子阳过去刚要向楚淮介绍,楚淮盈盈一笑:“你是阿宅?我听小凌说起过你。”   骆子阳惊喜点头。   “这头发,”楚淮顿了顿,捂嘴浅笑,“可真别致啊。”   “那可不,”骆子阳嘿嘿笑,亲昵地揽过靳天逸,“为给咱小凌庆生特地染的。”   楚淮脸僵了僵。靳天逸的表情瞬间扭曲,满脸黑线。   绿……   水手服演的是骆子阳女朋友,上来狠狠掐了他一把:“你会不会说话啊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抱歉啊!沈姐。”她看向楚淮的脸,眼里适时划过妒意。   “没事没事!”楚淮打圆场,看向靳天逸,“你朋友可真有意思。”   “你掐我干嘛?!”骆子阳不满地小声嘟哝,“真找个女朋友不如买个肉-便-器。”   楚淮:“……”他get到了骆子阳的人设。   “这别墅怎么这么破啊?”那个有点胖的新人过来,大着胆子吐槽。   他的人设就是脑子不太灵光日常犯蠢不招人待见的家伙,说起来他很害怕,因为这个人设实在太炮灰了,一看就是恐怖片里第一个死掉的那种。   他的人设叫郑飞,因为胖,冬天的时候脸颊易生冻疮,脸红扑扑的,其他人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有意嘲笑,就给他起了个狒狒的外号,说他的脸长得像母狒狒的屁股。   靳天逸被拂了面子,怒道:“你懂什么?!进去就不一样了,这只能说明这别墅年份久,来历不小。”   他说着就从楚淮手中接过钥匙,上前去开门,却在看到别墅大门上端挂着的东西时,脸色白了白。   楚淮疑惑上前:“怎么了?”   他顺着靳天逸的视线望过去,是一面圆镜,镜子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   “这镜子又有什么问题么?”   靳天逸摇摇头:“不是镜子。”   他指了指镜子上固定着的一个极小的瓶子。   那瓶子长得有点像许愿瓶,只不过不是透明的,玻璃毛毛的,看不清里面装了点什么。   “怎么了?”骆子阳上前问。   靳天逸:“这个叫风水瓶,我们老家也有人家挂的,风水瓶可以将外面的孤魂野鬼装进瓶子里,保家里安宁。”   “那不是挺好的么?”骆子阳疑惑了。周凌就是喜欢疑神疑鬼。   众人也都看着他。   靳天逸脸色微白:“那是瓶口朝外的情况下,可这……”   楚淮心下一沉,往那小瓶看去,果然,风水瓶的瓶口朝内。   骆子阳实在好奇:“朝内又怎么样?”   靳天逸往后倒退了几步,心神不属:“风水瓶朝内,这是我们那儿……害人的法子。外面的孤魂野鬼会被引到宅子里,轻则家宅不宁,重则……死伤惨重。”   “姐,咱换个地方吧?”靳天逸说。   他虽这么说,众人都知道,他们必须进这幢外观上古老破旧的别墅。   骆子阳“切”了声:“我说凌啊,这都9102年了,你别自己吓自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养蛊虫的呢。”   身后众人均点头附和他。剧本设定上,除了周凌,其他所有人都是无神论者。   还是楚淮发话了,他莞尔一笑:“小凌,现在临时换也找不到好的地方了,你就是心思太重了,放轻松,我们这么多人呐。再说了,我们也只是在这玩两天又不长住,没事的。”   他说着笑嘻嘻地把风水瓶的瓶口掰着向外:“你看,这不就没事了吗?”   靳天逸也觉得自己过于慌张丢了面子,安定好心神强颜欢笑:“嗯。”   楚淮开门进去,别墅里面果真如图片上那样富丽堂皇。   楚淮的视线却落在了墙壁上的一幅幅画上。 第81章 别墅惊魂(3)   别墅二楼的走廊上, 墙面等距离悬挂着长宽高一致的七幅画作, 每幅画上都画着个人。   楚淮微有些近视, 隔得远看不太清,只觉得那些画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他轻咦出声, 掏出手机找到那张有二楼长廊的室内图,一点点放大, 看着逐渐清晰的画作,瞳孔陡然一缩。   他知道问题所在了。   是眼睛。   室内图里, 七幅画上的人是有眼睛的,然而此刻墙上的却没有。   靳天逸顺着楚淮视线望去,怔了下,瞬间明白了,毕竟他也看过室内图。   楚淮为了确认, 转身对众人说:“时间不早了,我们整理下东西, 上楼挑房间先休息吧, 养足精力明天再好好玩。”   别墅楼底下是大客厅和娱乐场所, 边上可以K歌、打电玩、看大屏幕电影,楼上则供租客居住。   众人脑中突然齐齐浮现血字——“请住户各自在二楼挑选一间房住下。”   楚淮回神, 从包里掏出一把房间钥匙:“房间里都一样,你们随便拿一把吧。”   众人领完钥匙上楼。楼上一共七个房间, 每个房间前挂着一幅画。   骆子阳挠头:“沈姐,这钥匙对应的是哪间房啊?”   他拿出自己的钥匙和其他住户比对了下,奇道:“每把钥匙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楚淮微诧, 和靳天逸悄悄对视一眼,含糊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七把钥匙,你们都试试,总能打开一间的。”   他说着也上前去试,正好细细打量墙上的画。   面前这幅画上是个涨红着脸、毛发旺盛的男人,寥寥几笔勾勒,画风有些抽象。   没有眼睛的画并不可怖,只是空洞洞的眼眶显得有些怪异。   “怎么会没有眼睛呢?”为了给其他住户透露信息,楚淮刻意惊疑出声。   “什么没有眼睛?”众人立即装作好奇凑过来。   楚淮将手机递给他们。   两个女新人看着手机荧幕上画里漆黑的眼睛,登时腿有些软,却仍要强装镇定。   骆子阳打了个哈哈:“估计是房东的恶作剧吧?”   靳天逸不安地握了握楚淮的手,其他人则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一边饰演约炮男的新人指着自己面前的画,暧昧地“咦”一声:“这画竟然浑身赤-裸!都露点了!怪恶心的。”   楚淮抬眸,特地留意了下那幅画,然后将钥匙插进了面前的锁眼里,没打开。   不是这间屋子。   众人试了试,很快都找到了配对的房间。   属于楚淮的那间门上是个穿草裙的少女,靳天逸的则是个握着金币的男人。   楚淮特地留意了下,发现小白花夏瑜打开了画上是个赤-裸女人的那间。   楚淮瞥了眼手中的钥匙,心思疾闪,突然拉住靳天逸的手腻歪地撒娇:“亲爱的,人家想跟你睡一间嘛。”   十指交握,他贴上靳天逸,和他四目相对,悄悄将自己手心的钥匙换给了靳天逸。   “姐,你这样我坐不住的。”靳天逸摸过钥匙,笑容甜蜜,一边调情,一边不动声色地拿着那把钥匙去开自己房间门。   楚淮目不转睛地看着靳天逸将属于他的钥匙插进了自己的门里,然后……   门竟然开了。   他瞬间心里有数了。   房间和住户是匹配的,其他人打不开那扇门。所以钥匙不具有特殊性,特殊性是人身上的。   这些画应该暗示了什么。   按照恐怖片常规套路,正餐应该在明后天,今晚最多也只有一些虚张声势的恐吓,毕竟剧情展开需要一定时间。   楚淮并不害怕,他只是有些烦躁于这种效率低下的交流方式。   他们是镜头下的演员,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中,一言一行都要符合人设。   剧本里虽然未提及ooc的惩罚,但也严重警告过住户不要轻易挑战,楚淮有个初步猜测,演员如果失误的话,会不会直接被换下场?如果是这样,那替上来的又是什么?   或者干脆被削掉戏份,直接炮灰?   毕竟割舍掉的部分只要其他演员补上即可。   谁也不敢冒险。   其他住户已经各自进入属于自己的房间,楚淮没办法和他们分享刚试验得出的结果,只能希望他们有所警惕。   正失神间,楚淮脑中血字浮现——   “演员楚淮未按照原剧本拍戏。”   楚淮一惊。   这是要惩罚自己?毕竟之前血字的要求是“住户各自挑选一间房住下”,他要是和靳天逸住到一起,是不是违反了主线?   血字继续——   “该剧情出乎意料却又符合常理,演员楚淮超长发挥,获得了一点导演好感度。注:三点导演好感度可换取N机次数一次。”   楚淮垂眸,敛去眼底诧异。   导演好感度?N机次数?这又是什么东西?   影片是从人设出发?只要不违背人设,不偏离主线,节外生枝是可以的?茻果   这么说来,他此举对主线的影响应该是微不足道的,否则世界一定会选择修正。   那是不是说明,至少在今晚,房间里是安全的?   想通这点,楚淮暂时放下心来,看着一边慢条斯理地换衣服的靳天逸,又不由自主地在想,万一主线让他们“做”该怎么办……   操了。   他猛地摇了摇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令人气躁的念头甩出去。   面前靳天逸已脱了上衣,露出精瘦的脊背。他的腹肌很漂亮,分布匀称、形状姣好,似乎蕴藏着惊人爆发力。   楚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洗完澡准备睡觉时,楚淮盯着那张大床犹豫了下,然后自暴自弃地爬了上去。   想着反正之前也没少睡在一起。   等靳天逸真熄了灯,楚淮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   被靳天逸搂着,楚淮开始嫌弃他呼吸声大,心跳声吵人。   怎么突然这么有存在感?明明以前睡得可香了。   楚淮忍不住又翻了个身,靳天逸被撩拨得忍无可忍,声音喑哑:“你能不能别乱动。”   楚淮心道我还嫌你吵呢,为表示自己的不满,特地又来回翻了两圈,翻完还在黑暗中得瑟地瞟了他一眼,神情意外勾人。   靳天逸被气笑了,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不好过。   便惩罚性质地突然按住他俩手腕,吻了上去。   楚淮瞪大眼睛,象征性地抗拒了下,然后晕晕乎乎地开始回应,暗叹这厮吻技越发娴熟。   “我任务,在演戏。”靳天逸停下,凑到他耳边似笑非笑说。   楚淮环住他脖子的手顿了下,脸红了一秒,立刻小声道:“我也是。”   毕竟输人不输阵。   靳天逸轻哂,黑如点漆的眸子里漾着深深的笑意:“我撒谎的。”   楚淮被带着差点就回一句“我也是”。   楚淮迎上他眼眸,义正言辞:“我是真任务,在演戏。”   “嗯,”靳天逸点点头,附在他耳边意味深长道,“那我觉得可能你下面比上面会演戏得多。”   楚淮:“……”操。   他脸爆红,立马弹开,翻身向外睡。这下彻底安分了。   ……   第二天一早,众人全部下楼,果真如预料般,这一夜并未发生意外。   他们围坐在桌前吃早餐,电视开着,里面正播放着新闻。   楚淮心不在焉地吃着,电视里却突然传来了男人疯狂的嚎叫声。   众人心头微微一震,瞬间被新闻所吸引。   新闻播报的是一个男人的妻子给他戴绿帽,这个男人为了报复她,在深更半夜将妻子给乱刀捅死了。   被警察抓走时,男人还在歇斯底里地喊:“荡-妇必须死!”   他已有些神志不清,疯癫大笑:“她只是第一个!她先死!狗男女!她的姘头给我等着!”   楚淮瞳孔微微发紧。 第82章 别墅惊魂(4)   电视里男人的话就像某种谶语, 隐隐透着不详。   因为电影是拍给观众看的, 制作方需要通过各种手段向全知视角的观众输出信息, 以便于他们对接下来会发生的剧情产生合理的猜测,所以影片里会出现某种刻意的“暗示”, 刺激观众的神经。   反推过去,身为演员的他们要是能抓住暗藏在影片中的与剧情发展或者真相揭秘有关的“暗示”, 就能极大程度地提升存活率。   但恐怖电影往往虚张声势,玩弄观众, 不乏有故意将观众的思维引向错误的方向的,这点也会给演员带来困扰,所以他们必须分清哪些是有效信息,哪些是用来增加紧张感的把戏。   胖子郑飞:“大清早的看到这新闻也真够晦气的!”   楚淮陷入沉思,靳天逸却突然抓过他的手, 看似百无聊赖地玩了起来。   实际是在他掌心悄悄化了几笔。   楚淮一怔,顿时心领神会。靳天逸在他手心里写了个“艹”, 倒不是骂他, 这是草字头, 是荡-妇的荡字中的偏旁,靳天逸是在问他, 他的人设是不是荡-妇。   信息有限,说实话楚淮也不确定, 只能说看着像。   毕竟沈怀是gay吧老板,还包养小白脸。   他没回复,靳天逸抬眸瞥了他一眼, 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免有些忧心。   毕竟荡-妇先死,姘头后死。   这个信息真假还需确认,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楚淮朝靳天逸眨了下眼,示意他无需多虑。   靳天逸道:“你们昨晚睡的怎么样?”   众人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纷纷表示睡的很安稳,并无特别发现。   草草吃完早餐,众人的手机不约而同地响了,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什么情况?”骆子阳嘀咕着,最先打开了手机。   荧幕上是个QQ群,群名是“2019别墅群”,骆子阳点开群头像,吓得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群头像是一双猩红邪恶的眼睛,带着浓浓的溢出屏幕的恶意。   饰演文静校花的夏瑜:“奇怪了,什么时候进的这个群?”   楚淮点开群成员名单,发现他们七个都在里面。   骆子阳强忍住害怕,指着一个空白头像问:“这是谁啊?群里为什么会有第八个人?”   众人心头震惧。这第八个,可不一定是人了。   他们手机又响了声,那个空白头像竟然发了个红包。   靳天逸突然随口道:“我怎么记得好像加群会有验证信息?”   骆子阳接道:“是啊!真见鬼了,好奇怪啊,我们怎么进的这个群?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   他一边说一边暗中用眼神质询靳天逸,问他要不要点红包。   众人举棋不定时,脑中血字直接给了指示——“请演员好奇地点开红包”。   胖子按照人设装出不耐烦的样子:“哎呀,你们肯定是之前加了然后忘了,这不重要啊,不就是个群嘛,说不准是房东啥的,你们还猜测来猜测去的,真累人,抢红包而已,有钱不拿是不是傻?”   他说着硬着头皮第一个抢了红包。   红包的数额并不小,胖子抢了23.6元。   骆子阳凑过去看了眼:“手气红包,这么多钱,得发了好几百吧?”   楚淮有意提醒,道:“也不知道谁是手气王。”   众人心下一震,去点红包的手一时有些抖,谁也不想当手气王,毕竟抢红包有个公认的规则,手气王要接着往下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手气王其实是……倒霉蛋,不仅要将抢的大额发出去,还可能要自己倒贴一部分。   楚淮没什么心理压力点了,37.4元。   胖子看到顿时松了口气,只要有人比他多就好。   靳天逸9.9元。   骆子阳无情嘲笑:“小凌你过生日还这么衰。”   说着自己抢了0.2元。   骆子阳:“……”   夏瑜紧随其后抢了,一看到44.4元,立即慌了。先不说其他几个都比自己少,她这个数字也太不吉利了。   夏瑜强颜欢笑,惊喜道:“哇我竟然抢了这么多!”   她说着好奇地凑头去看剩下两个还未点开的住户。   饰演泰迪的住户也好巧不巧抽到了44.4元,两位并列手气王。   众人环顾四周,提心吊胆地等了会,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把手气王杀死,然后事实证明,他们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虚假的把戏惑人耳目的?楚淮下意识不信。这一出应该是有存在的意义的。   众人心思各异之际,手机又响了,空白头像那人竟发来一句话,令人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   “请两外手气王发生性关系。”   楚淮神情一滞,灵异红包群?   饰演泰迪的住户嗤笑:“什么鬼东西。”袖中手却颤如抖筛。   他看向夏瑜:“估计是谁的恶作剧。”   夏瑜适时羞赧,她的人设外在给人的感觉腼腆文静,书卷气浓。   骆子阳佯装暧昧,用胳膊肘撞了撞靳天逸,道:“快招了,是不是你为了撮合他俩弄的这个群?”   根据之前QQ小组里的聊天内容显示,夏瑜是约炮男张珩下一个想搞到手的目标。   靳天逸笑,丝毫没意识到危机的样子:“别,这事儿可真跟我没关系,你们刚也看到了,我手可没动,不可能给你们发红包的。”   言下之意,红包很可能是“鬼”发的。   众人调侃纳闷的工夫,空白头像又发了一条消息。   “周六下午七点未完成,死。”   那个“死”字特地用了彩色动图字,七彩的颜色在众人眼前跳动。   夏瑜凭借良好的演技遮盖掉自己的恐慌,指甲已经掐到肉里。   约炮男装作不以为意:“神经病!”目光却不由飘到了夏瑜身上,和夏瑜对视一眼,然后求助似的看向了靳天逸和楚淮。   靳天逸和楚淮四目相对,眉头紧锁。   骆子阳突然道:“我有东西落车上了,出去取一下啊。”   靳天逸知晓他应是受到了血字的指示,忘掉红包群插曲的样子,过去笑道:“反正我没事,陪你一块儿去吧。”   骆子阳心里感动,明白他是怕自己一个人出去出事。   靳天逸过去开门,手按到门把手上拧了好几次,神情一滞。   “见鬼了,竟然打不开,好像从外面锁上了,这门是双面锁?”   骆子阳闻言立即明白了血字刚才指示自己出去一趟的用意,就是为了他们发现门打不开的事实。   靳天逸又试了几次,陷入暴躁,飞扬跋扈:“搞什么?好好过个生日还闹出这种事。”   骆子阳:“是不是锁坏了?”   楚淮过来说:“我给房东打个电话。”   他没指望打通,对面却很快接起,电话那头声音传来的刹那,众人心头均是一震。   “可能吧?我在外面出差回不来,要不你们联系110开锁?抱歉,我会把全额租金退给你们的。”   这句联系110简直像在嘲讽。   得了,他们出不去了。   众人骂骂咧咧,楚淮联系了下110。   夏瑜和约炮男相谈甚欢。   ……   110一直没来。   下午的时候,楚淮正研究着沈怀的手机,这是他了解人设最直接的东西。   先不说剧本给的信息有没有假,就算都是真的,也肯定刻意隐瞒了一部分,而这一部分很可能导致他的死亡。   他百无聊赖地翻着微信聊天记录,大概往前翻了七天,突然一段对话映入眼帘。   你的小可爱:“亲爱的,七天后你生日,我要给你个惊喜。”沈怀说的惊喜应该是包别墅出去玩的事。   ZL:“什么惊喜?”   你的小可爱:“告诉你就不叫惊喜啦,要不你猜猜?”   ZL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你把自己献给我就好啦,这是我最想要的惊喜。”   楚淮瞳孔陡然一缩。   你的小可爱:“太快啦,都说在一起很短就上床的情侣很快就分手了,我想和你长长久久所以……”   ZL回了个爱心。   楚淮猛地站起来。   他不是荡-妇,荡-妇另有其人。   沈怀虽然有着红玫瑰的外表,开酒吧、跳钢管舞、包养,本质却是个极传统保守,甚至天真的人!   楚淮将手机丢给靳天逸,靳天逸扫了眼,顿时意识到什么,四处张望了下,没看到夏瑜和约炮男,心下微沉。   “他俩呢?”靳天逸不动声色地问。   骆子阳不明所以:“刚一前一后上厕所去了。”   楚淮懒懒站起来,和靳天逸小声说:“我也有点想去。”   靳天逸笑,和他一起站起来:“我也有点想陪你去。”   “讨厌!”楚淮打了他一下,笑得花枝乱颤,自己都给恶心坏了。   骆子阳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你们也够腻歪的。”   “速去速回啊!”骆子阳暧昧的眼神在二人身上逡巡,实则是担忧他们,毕竟荡-妇先死,看楚淮的人设,很有可能是荡-妇,厕所这种地方,他怕去久了会出事。   他们先去了男卫生间。   男卫生间的隔间里发出了几声难耐的鼻音,楚淮手一顿,瞬间明白了,尴尬之余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夏瑜和约炮男这么选无可厚非,为了保险活命,这种事好像的确可以牺牲?   荡-妇先死,他不是荡-妇,荡-妇另有其人,联系上昨晚他随意一瞥看到的画……   夏瑜房间门口挂着的,是个浑身赤-裸的女人。   可照夏瑜的人设看来,她明明是个沉静温柔的校花,实在不像荡-妇,但既然艳丽如沈怀都有可能是处,腼腆淡漠的校花是荡-妇,好像也不是难以接受。   人设反差会给观众带来巨大的刺激,这点毋庸置疑。   红包群的威胁他之前无法辨明真假,可能真的只是个恶作剧,但现在看来,也可能……   是在刻意引导触发某种条件。   楚淮脑中灵光一闪,靳天逸已经吊儿郎当地过去敲了几下门:“动静挺大啊。”   里面的二人尴尬不已。   靳天逸想救人,但碍于人设,没有充分的理由不可能撞门。   约炮男:“坏人好事你烦不烦?”   靳天逸懒懒散散笑:“老子还没吃上呢,眼红不行啊,快出来,不然我可叫人了啊,这大白天的,非要让我听到。”   楚淮娇嗔:“你瞎说什么呢!”   里面开始窸窸窣窣穿衣服,楚淮和靳天逸守在外面。   等了会,厕所隔间却突然传来了夏瑜和约炮男惨烈的尖叫声。   出事了。   靳天逸被吓一跳,嬉笑道:“你们不用这么报复我吧。”   虽这么说,却开始往外拽门把手,想打开门。   夏瑜的惨叫声中暗含灭顶的痛苦,令人鼓膜生疼。   有血慢慢自卫生间底部的缝隙流了出来,浓而腥气。血不断扩散,像阴影般逐渐笼罩众人心头。   “打不开啊!怎么会!”约炮男六神无主。   “救救我!”   靳天逸:“你别吓我,玩这样就有点过火了啊!”   “救命……!”约炮男的声音声嘶力竭。   “你站远点!”靳天逸当机立断撞门,门开的刹那,楚淮强忍住呕吐的欲望。   夏瑜被整个人拖进了抽水马桶里,此时只有脸和头发露在马桶以上,神情扭曲。   马桶底下的孔明明那么小,手机掉进去都不一定能冲下去,那么大一个活人,竟被拖了进去,骨头该挤压变形成何等地步?   楚淮当机立断上前抓着夏瑜的肩膀拽人,约炮男终于回过神,过去帮忙。   他们三人加起来的力气不小了,却没办法和马桶深处拉扯夏瑜的力量抗衡,靳天逸眼见这样下去楚淮有被拉进去的趋势,立马强硬地拨掉了他的手。   偌大一个活人就随着血流这么消失了。   混合着血沫和骨头渣的血水逐渐蔓延上涌,将整个卫生间隔间的地面都濡湿了。   夏瑜消失后,马桶里似乎有什么在蠕动。   一只女人的手从马桶底下伸了出来。   它就是拉夏瑜下去的罪魁祸首。   约炮男吓得屁滚尿流,衣衫不整地逃了出去,楚淮和靳天逸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们知晓鬼不会杀自己。   荡-妇先死是真的。那么下一个该死的……   是荡-妇的姘头。   他们目前是绝对安全的。   那只鬼手朝楚淮和靳天逸比了个“耶”的手势,然后消失在血水里。 第83章 别墅惊魂(5)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   夏瑜的人设是长相甜美的A大校花周文文。   周文文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算荡-妇, 只能说是个绿茶。她同时和多个男人保持着暧昧关系, 但也仅限于此, 并未更进一步。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们的追捧和示好,却自恃颇高, 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   他们于周文文而言连备胎都算不上。   所以当夏瑜看到电视新闻里男人大吼“荡妇先死”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并未感到慌张。   周文文和淫-荡不沾边, 顶多只能说在道德上该受谴责。   荡-妇另有其人,反正不是她, 而且很有可能是……楚淮。   夏瑜忍不住回头偷瞄了一眼楚淮,这个世界的楚淮性感妩媚,又作又粘人,怎么看都比她像荡-妇。   想通这点,夏瑜顿时感到心安。只要自己不是第一个就好。   说起来她和楚淮并无什么交情, 她只是有过勾搭他的打算。   她当时和金主掰了没多久,正准备找下家, 工作时刚巧在视频会议里见到楚淮真人, 一时惊为天人。   都说十个老总三个秃六个油腻, 还有一个又秃又油腻,楚淮却清俊秀美, 温文尔雅,不过二十出头便已成就显赫。   夏瑜让经纪人暗中去联系楚淮, 满心期待,最后却得到他是个半身不遂只能坐轮椅的残废的消息。   夏瑜瞬间打消了原先的心思。   进入世界见到楚淮完好无损的站着时,她是吃惊且愤怒的, 自己得到的是虚假消息,受到了欺骗。   不过这些情绪都被她良好的演技遮盖掉了。   红包群的意外一出,夏瑜的注意力登时转移。虽说荡妇先死,但她如果不和这个张衍发生性关系,也可能会死,优先级尚不明,她不敢冒这个险。   她原先巴结楚淮是希望他能捞自己一把,却没想到这该死的副本通过重重设定给住户交流造成了极大的障碍,她读懂了楚淮的态度——他不支持自己照红包群说的那样做,他和靳天逸明显是叫她再等等,可是这事与他们无关,他们不急,她急啊。   毕竟死的又不是他们。   张衍的人设本就有勾搭自己的意思,所以她当机立断选择顺水推舟,演出一见钟情干柴烈火的样子,为之后发生性关系做铺垫。   期间她还因演技颇佳获得了一点导演好感度。   临死夏瑜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她照红包群做了,却还是被鬼杀了。   死前最后一眼,她分明看到了楚淮,荡妇都没死,为什么她反倒第一个死了……?   永恒的黑暗席卷,她永远也没机会知道真相。   ……   楚淮看着那只调皮的鬼手,嘴角抽搐了下,猛地想起自己人设,开始花容失色地尖叫。   靳天逸也浑身颤如抖筛。   厕所的动静招来了所有的住户,众人了解清楚情况后,一时都满面颓容,神色间难掩绝望。   这种恐惧完全是住户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   开始死人了,他们却不明白夏瑜为什么死,触发死亡条件的又是什么。   夏瑜明明按照红包群里空白头像要求的那样和张衍发生了性关系,却被鬼杀了……   如果红包群只是恶作剧,不照做也不会死的话,那夏瑜因何而死?   莫非鬼无差别杀人?夏瑜只是运气不好第一个被杀?   可是之前楚淮和靳天逸明明说《别墅惊魂》不是无解恐怖片……   巨大的疑团笼罩在其他住户心头,楚淮和靳天逸却心如明镜。   他们能猜出夏瑜的死因。   楚淮对夏瑜的第一印象是温柔恬静的。假设有观众,那么观众对夏瑜的第一印象肯定也是这个。   她是待人接物有礼、书卷气浓的校花。   即使住进了门前挂有赤裸女人的房间里,观众也暂时不会将她和荡-妇联系在一起。   但是红包群的恶作剧促使她和人约炮,变成荡-妇,或者说展露荡-妇特征。   一开始夏瑜也许不是或不完全是荡-妇,但她和张衍发生性关系后,她就是了。   死亡条件达成。   荡妇先死。   戏还在继续——   “那条新闻……”胖子最先陷入癫狂,喃喃道,“怎么会?!周文文就这么死了……荡妇先死竟然是真的!可文文人那么好,怎么可能是荡妇……不对,她和张衍约炮了……”   靳天逸饰演周凌开始责怪众人,大吼道:“你们偏不信!我都说了这别墅有鬼!现在好了出人命了!我们不仅出不去,还要在这再呆一点多,行了行了,都等死吧,等着鬼把我们全杀了!”   “周凌你怎么说话呢!是你过生日我们才来的,罪魁祸首是你!”胖子转头用手指着楚淮,神情彷徨,“还有你!”   楚淮胸口剧烈起伏:“够了!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你们难道忘了吗?姘头后死!”   原先已失魂落魄的张衍听到这句顿时被点燃了:“是这婊-子勾引我!我有什么错!你再瞎说别怪我动手打你!”   “不,不可能的,我不可能死的!都是假的!”他面色张红,理智被怒火烧了个精光,突然冲上来揪住靳天逸的衣领,恶狠狠道,“说!是不是你在玩儿我们?!你把周文文藏哪去了?!”   靳天逸刚要动手象征性地打人,别墅外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众人眸光一凛,纷纷看向别墅外。   竟是几个警察。他们五六个小时前拨打的110终于来了。   张衍狂喜,立马过去疯狂地拍着窗玻璃:“我们在这里!这里啊!”   他扯着嗓子喊得撕心裂肺,几个警察终于转头看向他这边,张衍脸上还未来得及浮现一丝希望,几个警察就跟没看到他似的,直直从他身前经过,走到另一边去了。   楚淮看出点名堂了。   “喂!搞什么?!这边!”张衍不放弃,更用力了,玻璃窗被他拍的剧烈震动,“你们都是瞎子吗?!”   靳天逸终于装作冷静的样子。   周凌是有小聪明的,在一开始的责怪过后,选择平静下来分析问题并不奇怪。   他捂住了张衍的嘴,并叫众人安静。   他们终于听清了警察们聊天的内容:“我们是不是被耍了?那些家伙给的地址那么远就算了,开过来比实际还要远那么多,好容易过来了,哪里有别墅啊!分明就是荒得不能再荒的空地!”   众人的心顿时凉了大半。   这栋别墅外人看不到……?   “是啊,”另一个接道,“刚刚在路上我电话打不通就觉得不对劲了,是你非不信!现在的年轻人也真是的,没事连警察也戏弄!”   众人纷纷看向楚淮,楚淮连忙掏出手机,看了眼,不可置信道,“我明明有信号……”   骆子阳:“那他们怎么说打不通……”   答案不言而喻。   一个警察:“行了行了,我们回去吧。”   张衍忍不住大叫:“别走啊!回来!”   他叫着叫着,喉咙里发出了困兽一般的呜咽声,情绪几于崩溃,身体像蛇一般无力地顺着墙壁滑下,颓丧地坐在地上。   这不仅是人设,这是饰演张衍这个人设的住户的真实情绪。   毕竟下一个死的是他。   警察走了。别墅里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死寂,兔死狐悲的情绪在不断发酵,另两个新人竟悄然远离了张衍,生怕被他牵连死无全尸。   张衍绝望而又愤怒地盯着他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应该保护我啊!我们是朋友啊!”   “翟宇……”他无助地看向骆子阳。   骆子阳有些犹疑。   楚淮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之前在公寓里看那些别的公寓拍的片时会觉得那么逼真恐怖了,因为住户和角色的情绪可以说是完全共通的,他们面对的是最真实的死亡。   血字很久都未发布新的主线指示,应是在给住户探索和自由发挥时间,众人抓紧时间找借口在别墅里游走,尽可能地寻找有效信息。   楚淮在楼下转了一圈,未有发现,准备上楼,靳天逸在楼下喊了他一声:“我们一起去夏瑜的房间看看。”   楚淮刚要说好,突然感觉芒刺在背,那一瞬,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背后看他!   面前靳天逸却神色如常,好像他背后什么也没有。   楚淮回头,果真空空如也。   但他绝不相信这是自己的错觉。   靳天逸见他神色有异,立即过来:“怎么……”   话音未落,他也感受到了那种被窥视感。   那目光诡异而又阴沉,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弄。   楚淮和他对视一眼,当机立断:“找!”   靳天逸拉紧楚淮,片刻后终于找到了那东西的所在。   他们正立在夏瑜的房间前,面前还是那副浑身赤-裸的女人画像。   只是……画上的女人有了眼睛,极有神韵的眼睛。   对上那双眼睛,恍惚间楚淮好像看到了夏瑜。   这双眼睛分明与夏瑜有几分神似!   眼睛是不动的。但楚淮无比确认方才窥探的目光就是来自这里。   这画……或者说这眼睛,竟在夏瑜死后,有了邪性。   画!   楚淮脑中灵光一闪。立即去打量同一楼层其他几间房间外挂着的画。   骆子阳的:一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男人。   靳天逸的:手握金币的男人。   胖子的:头大身小的四肢不协调的男人,男人寿星头细缝眼。   张衍的:一个面容扭曲的男人。画的背景是血红色的,画给人的感觉压抑沉闷,男人的情绪似乎在癫狂边缘。   自己的则是个穿草裙的少女。   如果赤-裸的女人对应的是荡-妇,那其他人……   比较明显的,靳天逸可能是贪婪。   张衍是……狂躁之类的?   其他几个倒还有点思路,自己这个穿草裙的少女又暗示什么? 第84章 别墅惊魂(6)   楚淮看了眼表, 现在是周六下午五点半。他们周日晚十二点才能离开。   今晚一定是个难熬的夜晚。   因为信息不充分, 画的事宜只能暂且搁置一边, 楚淮想了想,还是推开了夏瑜的房间。   他有必要了解下夏瑜的人设。   夏瑜手机放在桌上充电, 此时荧幕突然亮了,似乎是有消息。   楚淮过去拿起, 因为有密码锁,他打不开。   他看了眼机型, 灵光一闪,拔下手机坐到了电脑面前。   靳天逸疑惑:“你干什么?”   “看消息,”楚淮笑,“先电脑备份,然后再刷机恢复, 不知道行不行,试试看。”   靳天逸道:“姐, 你还会这个?”   楚淮转过椅子, 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扫。   靳天逸诧异:“你看我干嘛?”   “那我说了啊, ”楚淮笑得狡黠,“这不是为了检查你有没有背着我找小三学会的法子嘛, 还没来得及用你身上,先试试水。”   楚淮努力使自己的举动契合人设。   靳天逸手一抖:“……你可真能耐。”   “那可不。”楚淮笑了笑, 又转过椅子背对着他,神情颇有些黯淡。   靳天逸道:“姐,怎么了?”   楚淮突然抬眸, 真挚地看着他,眸光熠熠,带着不容置噱的坚定,“不管怎么说,我们一定会活着回去的,对么?”   靳天逸知道他在演,凑上来虚搂着他肩,轻轻应了声,配合着他。   眼下生路暂时不明,那个没有任何解释的N机次数反倒可能成了关键所在。   血字久久不发布新的主线提示,靳天逸之前还疑惑,慢慢却品出点用意来——“导演”希望他们自由发挥。   换而言之,这分明就是赚取导演好感度的好机会。   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个饰演张衍的住户却颓丧地坐在楼下。他们没有功夫去劝。   楚淮:“自暴自弃无用,没人会拯救我们了,从警察在我们眼底下走过那刻起我就知道了,我也很想崩溃大哭,可是我不能拖累你,从前我总觉得活着特没意思,吃喝玩乐,也没个盼头……”   楚淮转头看他,明艳嚣张的脸上倏然划过几分娇怯和腼腆,美不胜收。   他垂下眼眸,眉目间染上几分自嘲:“其实我知道你对我没几分真心,但我就想啊,来日方长,你还小,我等得起的。你要什么我应允便是,我从小到大没缺过钱,事实上我爸妈也就只会给我钱了。我只是缺……缺个人爱我。”   靳天逸脸上一开始是被揭穿意图的恐慌,后来则是突然被表白的手足无措。他的手不由攥紧,心尖发颤。   “姐……”   楚淮一边忙活一边说:“可现在来日不方长了,我们朝不保夕,可能没有永远了,所以才要振作啊,因为想和你走下去。”   他笑得云淡风轻,里面掺杂着几分令人动容的希望,是心碎的通透。   “姐……我,”靳天逸茫然了,眼眶微红,原本油嘴滑舌,而今却结结巴巴,“你、你别太悲观,我们、我们一定能活着回去的……”   他只道自己看不清,被权力金钱迷了眼,丢了真心。   靳天逸倏然笑了,掰过楚淮的脸:“那时你想检查我手机我就让你检查好不好?”   楚淮哂:“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刚落,二人脑中纷纷响起血字提示——   “危境中的交心相守最催人泪下,演员楚淮完成了对角色心迹的剖析,表白周凌,获得了一点导演好感度。”   “演员靳天逸完成了角色性格的合理转变,身处深渊方得窥见真实的人性,周凌被沈怀打动,意识到自己对他不止是利用,也有真心。靳天逸获得一点导演好感度。”   这两条血字是共享的,楚淮一怔,随即得瑟地悄悄瞥了靳天逸一眼,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靳天逸看着楚淮,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心头似乎突然窜上一股无名邪火。   他不至于随时随地发情吧?   靳天逸悄悄地挪开了自己搭在楚淮肩膀上的手。   夏瑜的手机开了。   因为手机是角色周文文而非夏瑜的,所以楚淮不用顾忌隐私。   翻了半天聊天记录,楚淮放下手机,意有所指:“竟然有那么多个男孩子找文文聊天,不过文文好像爱答不理的样子。”   言下之意,周文文只是喜欢养备胎。   他们终于确定之前的猜测。   从绿茶到荡-妇,满足死亡条件,夏瑜死亡。   一开始他们七个人中是没有荡-妇的,在剧情刻意引导下,演员完成了体现荡-妇特质的剧情,所以被杀。   靳天逸扯开了衬衫顶端的两颗纽扣,打开了窗吹吹风,猛灌了口水。   楚淮看着他的动作,沉默片刻,突然神色古怪道:“我也好热。”   从身体内部窜出的燥热。而且有越来越热的趋势。   他刚才忙着演戏和捣鼓手机,并未发现,现在注意力回来……   靳天逸闻言脸色瞬变,回头看了眼:“门怎么关了?”   他伸手触了触自己的体温,忍不住暗骂了声。   楚淮也这样的话,那就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了,他还以为自己……   楚淮也反应过来,脸色微沉:“房间有问题。”   屋外挂着个浑身赤-裸女人,代表的是“淫-荡”,有这种催-情效果不足为奇。   他们大意了!   楚淮连忙过去开门,手使劲在门把手上压了几下,脸色骤变,看向靳天逸:“……门锁了。”   肯定不是人干的,住户不会希望他们两个出事,所以肯定是……鬼干的。   楚淮手心发热,感到口干舌燥,面上开始染上绯红。   靳天逸当机立断开始撞门,朝外呼喊。   他撞了几下,突然感到来自门外的一股与他抵挡的力气。   有东西在外面顶着门,不让他们顺利出来。那股力气极大。   靳天逸正准备找东西砸开门,一双手却从背后环了上来。   靳天逸浑身一僵,倒吸一口凉气,楚淮白皙精巧的下巴已嵌进他颈窝,修长的手开始在他身前扯他衣服。   “卧槽!”靳天逸忍不住爆了个粗口,猛地转过身,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轻拍了拍他滚烫的脸,“你他妈冷静点!”   短短几分钟,楚淮漂亮的眼睛里已氤氲着水汽,神情陆离茫然,肌肤像火烧一般。   靳天逸看着这样的他,呆住了,心跳得飞快,喉结忍不住上下翻滚,却仍努力保持清醒,按着他肩膀钳制他:“你醒醒!”   “我不。”撒娇耍赖的语气,楚淮歪头笑,趁他呆愣之际,探颈轻吻了吻他,蜻蜓点水般,却给靳天逸心头带去巨大激宕。   靳天逸残存的理智差点燃烧殆尽。   他因为身份权限,副本内迷惑心智类的东西对他的影响要削弱不少,楚淮现在的表现倒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楚淮还在继续耍流氓,靳天逸咬牙切齿,声音发抖:“老子不想在这上你!”   那就真成a(片)了。   影片一旦制成,所有公寓住户都可观看。全高清无打码,一帧比一帧清晰。   他是无所谓,但他知道楚淮要脸,要的不要不要的,他这要是清醒了,估计能眼睛血红地杀了自己。   而且现在危险未知。   靳天逸一边砸门叫人一边转头温言好语地哄着:“乖,松手……别闹,去旁边忍会。”   楚淮不听:“你亲亲我我就松手。”   靳天逸脸一僵:“……那你还是别松手了。”   “我不要,我要你亲我。”   外面的骆子阳本来听到动静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屋内突然飘来这么刺激的一句,他也犹豫着要不要开门了。   难道是他听错了……?不是呼救,是……   咳咳。   靳天逸明明听到脚步声,外面却没动静,气急败坏道:“傻逼!开门!”   骆子阳:“……”   楚淮:“不许出去,你要外面的人还是要我?”   骆子阳搭在门把手上的手一僵,这都哪跟哪?这他妈,娇娇床上这么骚的吗?   靳天逸气得要昏厥:“废话,当然要你!”   “快开门!”他催促,赶着去死一般。   骆子阳终于回过味来,以为是门出问题了,谁知自己轻轻一拧,门就开了。   搂搂抱抱的俩人出来,靳天逸恶狠狠地瞪了骆子阳一眼,抱着人走了。   骆子阳一头雾水,他是不是坏人好事了……?   这门明明没锁啊,叫那么大声,难道他们在情景play?   那自己真是罪大恶极了。骆子阳忧郁地想。   ……   “醒了?”   靳天逸看着动了一下又随即把脸深深埋进手臂里的楚淮,似笑非笑地问。   楚淮沉默片刻,无法面对现实,闷闷地回:“没醒。”   靳天逸被逗笑了,叹息一声,过去摸了摸他头,安慰道:“……这事不怪你,怪我。”   楚淮猛地抬头,表情极凶:“对!就怪你!你干嘛跟我一起进房间,干嘛靠我这么近,干嘛由着我来,你直接把我敲晕了不就好了吗?!!”   靳天逸满脸黑线,又觉得他可爱实在想笑,强憋着,点头应和道:“是是是,都怪我。”   楚淮静了片刻,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脸烧得通红,过会才不情不愿道:“那个,谢谢你没……”   靳天逸挑眉,没想到他还有点良心。   “不许说出去听到没!”   靳天逸欣然点头,若有所思:“反正回去住户看影片就能看……”   他未说完,一个枕头已经迎面飞了过来。   靳天逸笑着接过,觉得沈怀的人设倒是和楚淮本人有不少相似之处。   外冷倒算不上,只能说同样内热。   表面上喜欢装出淡定牛叉什么都懂你玩不过老子的样,其实又纯情又呆,还没调戏两句,就面红耳赤嚷嚷着骂人。   可真诱人啊,靳天逸出神地想。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领,那里似乎还有楚淮手指的余温。   楚淮忍不住想着那句“废话当然要你”,老脸一红,掩饰般出去了。   ……   一个小时后,楚淮在书房里检查线索,不经意间,一本书从书架上落了下来。   楚淮捡起,发现是渡边淳一的《失乐园》。   《失乐园》讲的是两个已婚的中年人一见钟情,迅速坠入爱河,开始婚外恋,为世俗所不容,为了永远在一起,双双服毒殉情。   楚淮拍了拍书上沾染的灰尘,刚要把它放回书架,一抬头却陡然发现偌大的书架上,那原本放《失乐园》的一栏里,还放着其他六本书。   楚淮往下看去,《失乐园》边上的一本是《别让坏情绪左右你》。 第85章 别墅惊魂(7)   坏情绪?楚淮脑中灵光一闪, 迫不及待地往下看。   下一本是《嫉妒乃进步的动力》, 再下一本是《欧也妮·葛朗台》……   楚淮浏览着, 若有所思。   加上之前的《失乐园》,书架这一栏一共摆了七本书。   第一本《失乐园》可以暗指淫-荡, 代表的是夏瑜,如果这么理解, 剩下六本书刚好暗合剩下的六个演员。   第二本《别让坏情绪左右你》指的应是暴怒。   张衍人设冲动易怒、暴躁无脑,他房间门前的画也佐证了这一点。画上是个涨红着脸头发倒竖的男人。   按照电视里新闻的提示, 姘头后死,张衍应该第二个死 ,他正好对应的是第二本书,也就是说……书的排列顺序极有可能是演员的死亡顺序。   楚淮眼睛一亮。   那么……《嫉妒和热情是进步的动力》是嫉妒。   楚淮脑中划过水手服少女的脸。她是第三个。   《欧也妮·葛朗台》是吝啬。谁是吝啬?   楚淮想起靳天逸房门间的那幅画,心下微沉。   画上男人手中握着金币, 分明是贪婪的象征。   所以靳天逸第四个死?   胖子第五,是愚蠢;骆子阳第六, 是懒惰。   而自己……   楚淮的手停在那本《第一次注意事项》的泛黄小册子上, 脸红一阵白一阵, 有点难为情。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可其他六个人的角色或多或少都有罪孽,为什么自己会是这种鬼东西?   楚淮翻开册子草草地扫了两眼, 默默地又塞了回去,心情复杂。   他稍放下心, 如果猜测是正确的,他暂时不用担心靳天逸和骆子阳的安危,靳天逸前面还有张衍和水手服少女垫着。   他觉得他这想法实在有些不道德, 无奈叹气。   楚淮正准备下去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众人,骆子阳却急急地跑了进来,拽着他就走。   他神色惊恐,上气不接下气:“张衍,他……他死了,你快下去看看!”   楚淮惊诧,他去各个房间搜查前特地关照了下其他的住户,让他们最好聚在一起,众目睽睽下,张衍……竟然死了?   楚淮走到门口,突然听到书架方向有轻微响动,脚步猛地一顿,回头看去。   原来只是书架上一本书倒了。   骆子阳焦急:“怎么了?”   楚淮摇摇头,暗道自己大惊小怪,又回头瞥了眼,见并无异样,匆忙地下楼了。   他走后,一只干枯得像树干的手从书架背后探了出来。   那只手搭到楚淮之前浏览的七本书上,拿起第三本《嫉妒乃进步的动力》和第四本《欧也妮·葛朗台》互换了位置。   后面的几本它又做了几次调动。   鬼手做完工作,朝着虚开的门的方向挥了挥,似乎在嘲笑住户的愚蠢,被它玩弄在股掌之间,又好像在同他们告别。   那群人,离死不远了啊。   ……   赶到客厅,楚淮还以为画面会很血腥,但事实上张衍只是歪着头倚靠在沙发上,与睡着无异。   周围并无血液和鬼来过的任何痕迹,只茶几上玻璃杯里的水溅了一小滩在桌上。   水手服少女和胖子吓得跌坐在地上,浑身颤如抖筛。   楚淮保持冷静,去探张衍鼻息,人已经死了。   靳天逸也赶了过来,和楚淮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理智询问:“你们没有看到鬼?”   骆子阳还算镇定,立即摇头,无比确认。   楚淮把地上两人拉起来,他们见到楚淮和靳天逸,涣散的瞳仁里终于浮现了点光亮。   胖子犹豫半晌,还是道:“我觉得他可、可能不是鬼杀的。”   楚淮蹙眉,等他下文,水手服少女替他说了:“他,他好像有心脏病,就……就可能病发猝死了。”   楚淮和靳天逸四目相对,明显不相信这副说辞。   胖子心有余悸地解释:“我们之前在看电影,然后他突然说什么‘好快,不,不要,停下来啊,求求你,停下来’,我和翟宇都以为他在开玩笑开车,就没当回事,然、然后……”   胖子结结巴巴,骆子阳急不可耐地接道:“然后他就开始捂头嚎叫,疯了似的用自己的头撞茶几,捂着胸大喘气,脸憋得通红,我们吓坏了,以为他发病了立马上去压他,结果他突然靠到沙发背上,抽搐没两下就死了……”   楚淮看向在场的另外两人,他们都猛点头,认可骆子阳的话。   靳天逸突然道:“你说,你们刚才在看电影?”   骆子阳一愣:“对!”   楚淮被启发,顺水推舟佯怒骂道:“都这样了你们还有心思看电影?!”   “我们也是想缓解下气氛好安慰张衍……”骆子阳这回反应极快,嘴上狡辩,不着痕迹地朝楚淮和靳天逸点了下头。   表明他们是接到了血字主线提示才这么做的。   骆子阳刚才接到主线提示就隐隐觉得不对劲,楚淮和靳天逸又不在,他刚准备找个借口去叫人下来,张衍就出事了。   “那电影谁关的?”楚淮问道。   背后的荧幕一片黑暗。   “关了?”胖子不可置信,连忙回头看,下意识喃喃,“不可能啊,出了这种事,我们哪还有闲工夫去关电影……”   “我们才看了十来分钟,也不可能播放结束自动退出……”   听到这,众人面面相觑。   骆子阳说出了众人的心声:“是电影的问题?”   靳天逸沉默不语,动作利索地上前,又打开了荧幕,找到了之前播放的那部电影,正准备放,却被胖子按住手制止了:“如果真的是电影有问题,那、那还是别放了吧,张、张衍都死了,我们要再看,万一出点什么事……”   胖子两腿直打颤。他不想像张衍一样死掉啊!   水手服少女也点头,像极了惊弓之鸟。   靳天逸还算绅士地拨掉了胖子的手:“这样,我来看,害怕的都回避。”   楚淮和骆子阳没什么忌讳地留了下来。   他们有自己的考量。公寓的副本不是没有规律可循,一般来说,鬼杀完人之后,任务者会拥有短暂的安全时间,张衍刚死不到五分钟,安全时间肯定没过。   楚淮看了眼表,张衍差不多是九点死的。   夏瑜是五点半死的,中间隔了三个半小时。那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他们应该暂时不会遭遇危险。   再加上楚淮得知了正确的死亡顺序,下一个死的是水手服少女,所以他们三个暂时是绝对安全的。   楚淮思索的功夫,电影已经开始播。三人简单将前二十分钟看了遍,并未发现异样。   靳天逸愁眉深锁。   这是部古代战争片,讲的是两个小国之间的摩擦交战。   楚淮说:“再来一遍,0.5倍速。”   “好。”靳天逸道。   第二遍,楚淮看到画面上的士兵开始敲战鼓时,突然出声:“停!”   暂停点是七分零八秒。   骆子阳看不出名堂:“有问题么?”   靳天逸示意他不要出声,又按了播放键。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一声声砸在三人心上。   楚淮的手在裤缝处轻打着节拍。   这段结束,楚淮对靳天逸说:“再来一遍,这次正常速度。”   鼓声又响起,这次楚淮的手摸上了自己心脏处。   骆子阳不明所以。   楚淮微阖眼静听,果然,他的心跳声完全和一开始的鼓声重叠了。   鼓越来越快,楚淮的呼吸变得急促粗重,胸闷胸痛的症状开始显现,有冷汗自他额上滑下。   他有点魔怔了。   靳天逸见他情况不对,立马丢了遥控器冲过来把他摇醒,眉宇间尽染担心。   楚淮勉强冲他笑笑,示意自己没事,唇色仍有些泛白,虚脱一般。   半晌,他终于道:“张衍死于鼓声。”   楚淮:“张衍代表的是暴怒,人生气的症状之一就是心率过速……”   靳天逸给他倒了杯温水,接道:“鼓声一开始是和人心跳相合的,后来鼓声愈快,人心跳得也就愈快,张衍说‘停下来’,其实是在叫鼓声停下来,可惜没人意识到。他的心脏在极短时间内便不堪负荷,这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所以在你们看来,他是心脏病突发死亡的。”   骆子阳不寒而栗,脊背生出密密凉汗。   如果不是楚淮和靳天逸,他们连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死都死不明白。   荧幕上鼓仍然在响,骆子阳眼前好似出现了一个剧烈跳动着的血红心脏。   楚淮随意往荧幕上一瞥,荧幕上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底部爬了上来,骆子阳也看见了,立即躲到了靳天逸背后。   乌黑的头发在大荧幕上不断向四周蔓延,一张惨白的脸逐渐占据整个荧幕。   那张脸上没有眼睛。   鬼脸朝三人露出了个诡异而意味深长的微笑。   “吧嗒”一声,别墅跳电了,屋内一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鬼脸恐怖的画面还停留在骆子阳脑中,他嗓音不住颤抖:“它不会从荧幕里爬出来吧……”   靳天逸明知不会有事,但陡然看不到楚淮,仍是一阵心悸。   楚淮正在黑暗中努力找其他两人,一只手伸到了他跟前。那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   楚淮认出是靳天逸的手,脸红了下,默默将两只手背到了身后,视线飘向别处。   “给我。”黑暗中,靳天逸的声音低沉悦耳   骆子阳以为是在和他说话,一头雾水:“什么给你?”   靳天逸的手指尖朝内勾了勾,似乎在催促他。   楚淮的指尖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动了动,他犹豫了下,手悄悄往前伸了点,又有点不好意思,刚准备若无其事地放下,却被靳天逸眼疾手快地握住。   楚淮一惊,刚要抽手,靳天逸却握得死死的,轻笑出声。   骆子阳:“老大你还有心情笑啊?”   靳天逸:“没你的事。” 第86章 别墅惊魂(8)   楚淮就这么被牵着, 手心发热。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他们朝总阀摸过去, 靳天逸捣鼓了半晌,无奈道:“不是别墅总阀问题, 应该是这片都停电了,我们可能要这样到天亮。”   这是个坏消息。他们在黑暗中视力有限且行动不便, 若碰上鬼,危险极大。   胖子和水手服少女终于摸黑找了过来。   众人聚在一起, 靳天逸在别墅找了一整圈,没找到备用电源,最后只拿了点蜡烛过来。   楚淮凑近,看清那一小把五颜六色的蜡烛,脸色古怪:“你从冰箱里拿的?”   靳天逸挑眉:“你怎么知道?”   楚淮拿起一根, 那蜡烛每根只有食指那么长。   “……因为,这是你生日蛋糕的蜡烛啊。”   他们昨晚来时带了蛋糕, 放在冰箱里保存。   靳天逸:“……”   生日?楚淮脑中灵光一闪。   对啊!今天是周凌的生日!他们来别墅也是为了这个!   可以确定的是, 现在还在安全时间。与其百无聊赖地等着, 倒不如试试能不能赚点导演好感度。他不知道靳天逸差多少能换N机次数,但他只差一点了。   靳天逸问骆子阳借过打火机, 点燃了一根。   楚淮抬眸看他,苦中作乐, 笑得缱绻:“小凌,我给你过生日好不好?”   靳天逸一怔,配合着演, 苦笑道:“生日?今天是忌日才是真……”   他未说完,已被楚淮捂住了嘴,楚淮垂眸盯着他掌心中将灭未灭的蜡烛:“你看它,好几次都差点被吹灭了,可风稍弱,它就立即恢复了……”   靳天逸从他澄澈的眼眸里读懂了希望。   楚淮不由分说去冰箱里取了蛋糕出来,放在了茶几上,从靳天逸手中摸过蜡烛,神情虔诚认真地一根根插好。   周凌过完这个生日就二十岁了。   他的少年终于和他都是二字开头了。   楚淮半跪在茶几前,昏黄微弱的光给他白净清俊的脸镀上了一层暖色。   众人也都纷纷凑上来,明知是演戏,眸里却有几分动容。   也只有楚淮这个时候还能不忘人设有心情铺陈演戏,演一出宛若救赎的戏。   漆黑夜色里,蜡烛被一根根点燃,楚淮这才看清蛋糕中央立着两个巧克力做的拥抱着的小人。   那是沈怀和周凌。   靳天逸的目光落在楚淮身上,尽显温柔,血字却在这时浮现——主线触发:许愿。   注:该剧情脱离原剧本,是在“周凌沈怀互通心意“剧情上衍生出来的。   周凌和沈怀的爱给导演以启发,导演决定临时修改剧本,同时给予饰演周凌沈怀的演员以福利。   福利: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介绍——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正面效果:周凌沈怀可以提前十秒预知对方身上将发生的危险。   负面效果:其中一人死亡,另一人将立即成为鬼追杀目标,追杀一直持续到影片结束,以另一人死亡为终结。   注:福利为选择触发,选择权归属演员靳天逸。若确定,只需对蜡烛许愿意和沈怀“同生共死”的愿望,若放弃,许其他愿望即可。   楚淮也收到了血字提示,一时心情复杂。   他……他当然愿意。   好像不知不觉间,杀死身体内的鬼不再是他在恐怖世界的唯一目标了。   他活着本是他人梦魇,这么多年苟延残喘,他拼命告诉自己只要为自己活就够了,因为没人在乎他的死活。   可……靳天逸却用行动一点点告诉他,他也是值得被疼爱和珍视的。   他不相信他们会死,可如果一定要死,和靳天逸死在一块,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犹豫则是因为,他和靳天逸之间,一直都是他在保护自己,他怕成为他的累赘。   而且这个福利怎么看,负面效果都比正面要大。   楚淮想到这,刚要朝靳天逸微微摇头,靳天逸却眸都没抬,直接双手合十对着蜡烛朗声道:“我周凌活了二十岁,前十八年为父母而活,后两年为自己的欲望而活,余生……”   楚淮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心下一惊,立马冲上去准备捂住他嘴制止他,靳天逸却一早猜中了!他会有的举动,钳制住他的手腕,波澜不惊地说了下去:“余生想为小怀和小怀喜欢的周凌而活。”   楚淮浑身僵住了。   他没有说沈怀,没有说姐,他说的是……小怀。   就像在喊他一样。   小淮。   靳天逸声线低沉悦耳,带着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真情流露的温柔坚定,让人心甘情愿溺死其中。   “要是没有余生的话,”靳天逸顿了顿,轻哂,浑不在意,“那就一起死在这好了。小怀死了,我绝不独活。”   楚淮瞪大眼睛,大脑已停止了思考。   靳天逸终于看向楚淮:“小怀,对不起,我醒悟的太晚,让你等太久、孤单太久了。”   让你等太久,孤单太久。   楚淮不知道想到什么,情绪一瞬有点失控,心绪纷乱,立即埋下头,生怕被人发现。   骆子阳看看靳天逸,又看看垂着眼睑楚淮,恍然大悟,老大也太会把握机会了!!   楚淮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看着靳天逸,似乎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啊,说这么肉麻要死的话。   靳天逸知道他喜欢撑,只莞尔笑,蓦然间将他搂到怀里。   带着安抚。   楚淮浑身一僵,却不想挣脱,他脸一红,念叨着自己只是在演戏,犹豫了下,悄悄地用手环住了他。   血字浮现——“同生共死”缔结。   靳天逸眼中划过一丝得逞。   他说的句句是真,别有目的也是真。   他活得太久了,以前觉得什么都等得起,他有这个耐心和时间,后来却突然明白,真正喜欢一个人,就不该让他一直猜自己的心思,他和楚淮不是博弈,不用分个高下;也不是勾.引,不用欲擒故纵。   如果楚淮不确定,那他就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告诉他,直到他毫无疑问避无可避为止。   良久,靳天逸听他嘴硬道:“我才不想跟你一起死,你死了我立马包下一个小白脸!”   靳天逸笑:“是是是,知道了姐。”   血字同时浮现在楚淮和靳天逸脑中——“恭喜演员靳天逸和楚淮在未被要求的情况下,丰满了人设,提高了剧情完整度,将‘生日’的bug完美修复,二位演员分别获得了一点导演好感度。”   此时楚淮脑中——“导演好感度累积至三点,是否兑换一次N机次数?”   楚淮确认,指望血字能讲解下N机次数的用途,却失望了,血字又归于平静。   门窗明明紧闭着,一阵风却呼啦吹过,那点微弱的烛光登时熄灭,室内顷刻间又陷入死一般的黑暗。   窗外无星无月。   水手服少女惊恐尖叫,慌乱地朝这边靠了过来,楚淮之前已告知众人鬼下一个目标是她,是以众人纷纷拿起身边能够到的东西做武器,做出保护的姿态。   骆子阳在黑暗中抬头,隐隐看见点猩红的血光,像洞穴中潜藏着的恶龙。他拼命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   那里真的有四个红点。   骆子阳扯了扯楚淮的手,示意他去看。   黑暗中方位感极差,楚淮瞥了眼,发现那红点好像在动,他紧蹙眉头,思索一瞬,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   “张衍死了,他房间门前的画上也多了眼睛,加上之前夏瑜的,刚好四只。”楚淮镇定说。   众人不寒而栗。   楚淮看了眼表,竟不知不觉十一点多了。   胖子颤抖着声突然道:“你们听见了吗……?”   “什么……”骆子阳刚要问,便听到了东西掉落到地上的清脆声。   一声又一声,越来越近,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掉落到地上的东西应该是某种金属,体积不大,且可能是圆形,因为楚淮听到了它在地上旋转的声音。   是什么……?   水手服明明代表的是嫉妒,他设想过水手服可能的死法,但每一种死法都与这诡异的金属落地声没关系。   是他疏忽了?   别墅被锁,房间里会发生恐怖事件,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张衍的死告诉众人,即使他们聚在一起,也未必安全,鬼仍有本事杀掉他们。   靳天逸皱眉:“什么?什么声音?”他屏息静听,却什么都没听到。   楚淮错愕地看着他,靳天逸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他没听到就是真的没听到……   楚淮的心脏处倏然传来一阵痛苦不堪的心悸,恐慌到绝望。   十秒,他立即反应过来,血液近乎凝固。   同生共死生效了!   楚淮脑中一阵嗡鸣,他看着突然出现在靳天逸背后的黑影,心脏剧烈收缩,瞳孔瞬间放大。   一只鬼手朝靳天逸抓去……   五、四、三……   “小心!!”   楚淮就要扑上去,靳天逸终于反应过来,往前一躲,鬼手堪堪擦过他的肩,留下一道血痕,总算有惊无险。   鬼手消失了。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以至于其他人还未看清,危机已经解除了。   楚淮大喘着气,连忙上前检查靳天逸的伤势:“要紧么?”   靳天逸哂笑摇头,示意他无须担忧。   楚淮道:“你是不是听不见也看不到?”   靳天逸忍着疼由楚淮简单包扎了下:“是。”   楚淮陷入焦虑。   怎么会这样?第三个明明是水手服少女,为什么鬼会攻击靳天逸?   靳天逸:“那是什么声音?”   楚淮沉默片刻,倏然笑了,眼中满是被愚弄的愤怒:“是金币落地的声音。”   骆子阳:“金币?沈姐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楚淮转头看他:“你还记得小凌房间门前的画吗?”   骆子阳挠头,努力回想:“好像是个手握……”   他脸色瞬变。   手握金币的男人。   胖子崩溃了,过来疯狂地摇他:“你不是说,第三个该死的是高媛吗?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们的顺序是假的?!为什么要骗我们?!”   那个叫高媛的水手服少女怒了:“你什么意思?!”   靳天逸面冷如霜地扯掉了胖子的手,胖子被带了一下,因着惯性差点摔倒在地。   “不是他骗你,是书的排列顺序是假的。”靳天逸冷声道,“我才是第三个。”   他们都被骗了。   如果没有同生共死,靳天逸即使身手不凡,也绝不是轻伤那么简单。   靳天逸头都没抬,淡道:“这不完全是坏事。”   胖子连忙问:“小凌你为什么这么说啊……?”   靳天逸瞥了眼身前的楚淮,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没什么,我瞎说的。”   楚淮猛地抬头看他,手逐渐握成拳。   靳天逸:“你们先休息吧,今晚不会再出事。”他撑一个晚上的本事还是有的。   靳天逸说完就要转身上楼,楚淮终于忍无可忍,追了上去,在他身后一把扯住他衣服,咬牙切齿道:“你他妈真以为自己是谁?!”   别人不明白靳天逸什么意思,他却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如果鬼按顺序杀人,那只要鬼在杀某个人时一次次失误,该死的人没死,它就不能越过这个人去杀别人,那排在这个人之后的人就是绝对安全的。   他获得的死亡顺序是错误的,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第三个死的是代表贪婪的靳天逸。   靳天逸说“这不是坏事”,并且不动声色地远离众人,就是想一个人迎接鬼怪的暗杀,替他们拖延时间。   靳天逸转身,看着眼眶微红的楚淮,心下微叹。   他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他有时候不希望楚淮那么聪明,希望他能学会依赖别人,有时候又不免担忧,希望他再聪明一点,副本险恶,他真的怕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让他为奸人所害。   楚淮见他不说话,气不打一处来,话也不知不觉重了:“你以为你是超人吗?!刚才那一下你都差点重伤,你哪来那么大脸……”   众人见情况不对,就要上来劝,全被楚淮吼走了。   “我和他有点事处理。”楚淮冷道。   其他几个都听话的回避了。   靳天逸垂眸。   “说句话成不?”楚淮极少生气,这会却真动了肝火,“放个屁也成!”   他攥着靳天逸衣领的手极用力,指尖泛白,双目咄咄逼人。   靳天逸抬眸,沉声道:“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   他语气极笃定。   楚淮一时语塞,避开他视线反驳道:“我不会!你别自以为很了解我……”   靳天逸倏然笑了,刚要伸手摸他头,楚淮无情地打掉他的手,心下烦躁,指着他恶狠狠道:“你别想蒙混过关!”   靳天逸突然道:“你明白我之前的感受了吗?”   楚淮神情一滞:“什么?”   靳天逸凑近,小声地说着:“看着你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分尸,看着你为了保护队友而以身犯险,看着你明知道有生命危险却仍深入虎穴,你怎么这么能耐啊?你知不知道,我也很担心。”   担心得夜不能寐,生怕一不留神,人就没了。   他总是学不会爱惜自己。   楚淮心口一涨,没想到他会坦白这些,一时有些无措,撇过脸掩饰道:“这不是一回事!反正这事没得商量!”   他红着眼睛质问:“你死了我呢?你忘了同生共死?你……连我都不要了?你不怕我死吗?”   靳天逸听着他近乎承认他们关系的话,心尖发颤:“我不会死。”   楚淮嗤笑一声:“我没发现你这么自负啊?”   靳天逸道:“我们别无选择。”   他是第三个,鬼会千方百计杀他,就算他不主动提,也会被被动得一次次暗杀。   楚淮谈这个根本没意义。   楚淮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别无选择?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明明可以……”   靳天逸突然捂住了他嘴:“别说了。”   楚淮不甘,拼命挣扎,漂亮的眼睛里有火光。   靳天逸也激动起来:“我说了,我不允许!”   怎么会没别的办法呢。   鬼只能按照既定死亡顺序杀人,人却不用遵守这一条。   所以只要杀掉任一住户,就能够打乱鬼的计划,从顺序杀人的阶段进入无差别杀人阶段。   后者的好处在于,危机平摊。   而非像现在这样,一人承担全队的压力。   楚淮尖锐嘲道:“我没发现你这么圣母啊?”   靳天逸无奈摇头:“你想多了,他们与我并无太大关系。”   楚淮一愣。   “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丢掉信仰。”   杀人绝非楚淮所愿,他宁愿分割自己都不愿分割一具死尸,要他杀无辜之人,对他来说等于丢掉信仰。   楚淮失魂落魄了一瞬,回过神来时,恶狠狠地说:“我陪你。” 第87章 别墅惊魂(9)   三个小时后。   天亮前最黑的时刻。   有楚淮的“同生共死”, 靳天逸勉强躲过第五次鬼的暗杀, 有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楚淮静听着从半个多小时前就有的液体滴答声, 转头似笑非笑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   靳天逸心下一惊,避开他视线, 想敷衍过去:“……不知道。”   他话音未落,楚淮面无表情地抓起他手腕。   靳天逸吃痛地“嘶”了一声, 想要抽手,楚淮却不放。   “不知道?”楚淮挑眉, “那你嘶什么嘶?”   靳天逸手臂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血肉翻着,组织清晰,温热的血在重力的作用下顺着裂处缓缓淌到楚淮白皙的手上,然后匿迹于他的袖子里, 袖子很快被濡湿。   黏腻的空气里是淡淡的血腥味。   先前的液体滴答声正是血滴落到木质地板的声音。   楚淮被气到了,方才鬼袭击后, 自己担心他问他有没有事, 靳天逸还信誓旦旦地说, 他没有受伤。   靳天逸准备蒙混过关,凑近笑道:“作为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这个时候应该装不知道。”   他唇色泛白,面上血色不显, 情况不算好,却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有心思开玩笑。   楚淮心情却算不上好, 还有一天一夜。   才几个小时靳天逸已伤痕累累,接下来该怎么熬过去?   目前有关生路的一点有用线索都没有,楚淮隐隐怀疑,他们一开始的判断是错误的。   也许这根本就是部无解恐怖片。   的确,血字上有“真相到底是怎样的”这句,但知道真相,真的等于知道生路吗?   就好比日版《咒怨》,即使知道了伽椰子是怎么变成鬼诅咒进入屋子的人的,那又如何?这仍是个死局,谁也逃不脱。   或许,知道真相对他们安全离开副本没有半点帮助,反倒会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如果真是无解恐怖片,没有生路可言,那活下去目前看来只剩一种方法——熬到影片录制结束,也就是周日晚十二点。   但这个方法太过惨烈,可以说生的希望是建立在队友的死亡之上的。   靳天逸熬不下去死了……   楚淮紧闭双眼,逼着自己往下想。   靳天逸如果死了,再换下一个取代他的职责,但这根本不公平,最幸运的肯定是按照死亡顺序最后一个死的。   那这完完全全就成了个运气影片。   运气真的会占这么大成分吗?   他相信不会,所以一定有别的法子,可以帮他们熬过接下来的四十多个小时。   也许关键就在N机次数上。   ……   房间内不安全,所以靳天逸让那几个新人一起睡在了客厅里。   新人因为知道自己暂时是绝对安全的,且相信靳天逸的才智能力,很快陷入了梦乡,为接下来养精蓄锐,漆黑的别墅里渐渐有了均匀的呼噜声。   靳天逸点亮一根蜡烛,小声道:“困不困?”   陡然见光,楚淮一惊,缩了缩身体,垂眸道:“……不困。”   靳天逸注意到他避退光往阴影里躲的动作,微眯了眼,开始回想。   楚淮心道不妙,还没来得及退几步,就被靳天逸抓住了手腕。   剧痛传来,楚淮没忍住“嘶”了声,顿时心道完了。   靳天逸感受着手心里属于楚淮的温热的血液,被气笑了:“你这么有出息,嘶什么嘶?”   先前鬼突然袭击,楚淮第一时间扑了过来帮他,那时他分明听到楚淮闷哼一声,楚淮却只说是摔狠了。   “摔的?”靳天逸似笑非笑,“我说刚才我在滴血,怎么好像有人跟我二重奏。”   这伤分明是鬼抓的。   楚淮被揭了老底,瞬间没脾气,小心翼翼且一本正经道:“作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这个时候你就该装……”   “屁。”靳天逸直接用脏话堵住了他,楚淮目瞪口呆。   靳天逸不由分说拽着他上楼,替他包扎,看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   这人小心思着实多,一不留神就被他忽悠了。   弄完,楚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靳天逸突然搂住了他,巨大的阴影投了下来。   猛然被清冽的气息包裹,楚淮瞪大眼睛,刚要骂人挣扎,却听靳天逸闷声道:“就抱一会,安心。”   他声里透着浓浓的疲惫。   楚淮眉目怔忪,乖乖不动,却又嘴硬道:“就一会,我看着时间。”   ……   骆子阳翻来覆去一直没睡着。   以他的脑子,他想不通为什么娇娇会和老大爆发这么激烈的矛盾。娇娇的话他也似懂非懂,但凭借他对二人的了解,他知道这回事情不一般。   骆子阳有时也讨厌自己愚笨至此,只能被动地被保护,成为他人拖累,但他恍惚想起,他也不是一直这样,他小时候也被老师夸过聪明,之后虽算不上天才,但脑子也绝对算得上灵光,只是反射弧长,日常犯二而已。   他真是越大越不中用了。骆子阳摇头苦笑。   他的记性总是很差,时常不自觉得陷入发呆状态,脑子里空空的,他甚至多次怀疑自己得了老年痴呆症,也去医院看过,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缺了块记忆,是这段记忆的缺失导致了智力的下降,但周围人都说没有,生活也没有暴露出一丝一毫断片的异样,他的记忆是流畅而完整的。   他为这种缺失感烦躁多年,觉得空虚异常、无所事事。   他总在下意识寻找、去追逐什么,却不知道他想追逐的是什么。一个连自己丢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追逐?   他总重复做一个梦,梦里他苦着脸在写作业,背后突然有人贴上来,环住他的腰,下巴嵌进他颈窝,低低的笑,喊他骆哥哥。   他在梦里都能感受到自己腰间肌肤的滚烫,和脸侧那人呼吸的灼热。   还有自己宛若擂鼓的心跳,作业本上越写越歪飘上天的字迹。   一大把岁数了,却还像小姑娘怀春,他自己都觉得老脸撑不住。他的高中生活明明枯燥异常,学校、家两点一线,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少年。   他无比确定,没有过。他对高中的记忆极其清晰。   他也曾试探地问起过那些老同学,他们都摇头嘲笑他,不像骗他的样子。   骆子阳想想就笑了,他们也实在没骗自己的必要啊。   所以真的只可能是长大后的生活太过糟糕,他才会缅怀高中索然无味却又充实的生活,甚至幻想纯洁到牵个小手就能脸红的恋爱。   他会pick小叶,可能就是因为,他觉得细胳膊细腿、面容青涩的他和梦里的少年有那么丁点儿相似,也会喊他哥哥。   ……   骆子阳悄悄爬了起来,为了不给楚淮和靳天逸带来麻烦,静静地跟着。他一次次看到二人艰险地躲过危机,心几乎跳出来,怨恨自己无能为力的同时,又对他们能相互扶持的关系羡慕之至。   他是真想谈恋爱,有个人能跟他“同生共死”,虽然……怎么看都是那个人吃亏。   小叶个狗-娘-养的,竟然跑了。   又是一次暗杀,窗帘毫无征兆地被风吹起,一双惨白的手突然从窗后伸出,掏向靳天逸,动作之快,骆子阳都来不及尖叫,楚淮已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然后没多久,他就听到了楚淮和靳天逸的对话。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他们受伤,都是为了其他人在努力在牺牲。   又是这样。   被自厌情绪淹没,等他清醒过来时,眼前的二人已经不见了。   他细想了楚淮之前的话,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的。   楚淮的信仰不能丢掉,自己却没什么信仰,或者说伙伴就是他的信仰,娇娇和老大,还有所有对他好的人,就是他的信仰。   他没那么伟大。他在乎的人屈指可数。   骆子阳甚至没怎么犹豫,就回到客厅,对着沙发上扮演他女朋友的高媛下手了。   那部《废弃酒店》影片他也看了。若换在没进入世界前,他一定会唾弃前楼长的所作所为,可现在他却想,人想活又有什么错呢?   考场、商场、战场,社会的本质不就是掠夺淘汰么?   他不高尚。   他不想老大出事。   也不想娇娇跟着出事。   所以这些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只能牺牲了。   骆子阳前所未有的冷静,一片漆黑中,他死死捂住高媛的口鼻,一点点看着她原本白皙楚楚的脸变成洋葱般的涨紫色,她渐渐没了挣扎,只盯着骆子阳的一双美目里噙着满满的怨恨,像极了画上人的眼睛。   骆子阳怔然松手,如释重负,一摸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哭了。他明明感到麻木,没有一点心痛。   他挑选高媛下手不是没有自己的考量。他就是再笨也没忘记他在演戏,杀人要有合适的动机,他不杀胖子杀高媛,是因为他没有杀胖子的理由,但是杀高媛,他是有的。   他的剧本上显示,高媛背着翟宇出-轨了,翟宇知道,且怀恨在心,因为怕丢面子才暂时没点破,维系表面的浓情蜜意。   靳天逸饰演的周凌叫翟宇将女朋友高媛也一起带来庆祝生日,翟宇不想众人知道真相嘲笑自己,所以虽然心中怨恨,仍是将人带了过来。   骆子阳有所感应般回头,黑夜里,二楼楼梯的方向,现在有六只血红的眼睛在看着他。   六只眼睛!   骆子阳恍然大悟。   他们死了,会……入画么?就像门神一样。   几乎在高媛咽气的同一时间,那画上便出现了眼睛……   怨念入画,阴魂不散,维系某种诡异的诅咒。   之前楚淮和靳天逸在夏瑜的房间出了意外,但前一晚夏瑜睡在里面却安然无恙,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夏瑜房间门口的画上多了双眼睛。   所以……屋外挂着没有眼睛的画的房间暂时是安全的吗?   骆子阳迷惘了。   他想起自己之前上车前往别墅时,一抬头明明在车顶看见了一双血红的眼睛,只一闪神它就不见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如果那不是错觉,那问题就来了。   那时他们七个人都好好活着,这眼睛又是谁的?鬼的?那为什么和画上的眼睛那么像?   那双眼睛的目的是不是监视他们?   他一定要赶紧把这个发现告诉楚淮他们。   他正失神,脑中陡然浮现血字——“演员骆子阳完成有张力剧情:趁乱情杀女友,与周凌沈怀一对形成鲜明的对比,导演对该剧情很满意,演员骆子阳获得了一点导演好感度。”   骆子阳一愣。   ……   顺序被彻底打乱。无差别杀戮开始。   不远处打地铺的胖子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身体完全遮盖,浑身不住颤抖。   他刚才被一泡尿憋醒了,就要去上厕所,却目睹了骆子阳杀人的全过程。   他死命捂住嘴,才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音,他生怕被骆子阳发现,殃及池鱼。   他那么信任公寓的住户,特别是欢脱又贱兮兮的骆子阳,却没想到……   原来住户真的是会杀人的。   这个认知令他崩溃。   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   楼上。   楚淮蹙眉:“有点奇怪,那么久了,我都没有心悸。”   靳天逸沉思片刻,道:“鬼不可能放弃我去攻击其他目标。”   靳天逸顿了顿:“除非……”   楼底下传来了骆子阳惊恐的尖叫声。   “小凌!高媛她、她死、死了!” 第88章 别墅惊魂(10)   楚淮和靳天逸四目相对, 各自神情一凛。   这个时候死人, 绝无可能是鬼杀的。   二人赶到楼下, 靳天逸去检查高媛的尸体,楚淮心中疑虑暂且不表, 静望着骆子阳和胖子,细细打量。   骆子阳对上他带着审视的目光不闪不避, 反倒是胖子慌慌张张地垂着头,脚尖向外, 潜意识里想逃跑。   骆子阳手心渗着密密的汗,他不想被楚淮和靳天逸发现自己的肮脏邪恶,兀自镇定地解释情况,说完还喊了声胖子:“是不是我说的这样?你有什么特别发现吗?”   胖子六神无主,陡然被这么一叫, 吓得差点跳起,也没听清他问了什么, 胡乱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骆子阳暗暗松了口气。   楚淮和靳天逸的目光却在空中交汇, 各自眨了下眼, 显然已有了答案。   小骆的反应欲盖弥彰。透过现象看本质,胖子没有动机, 小骆有。   楚淮垂眸盯着自己食指,半晌局促地笑了下, 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也不知是该吧嗒吧嗒掉眼泪的感动,还是该凶神恶煞地揍醒他。   明明气得不行, 却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怎么会有这么无私又傻的人?   骆子阳手绞着:“小凌、沈姐,你们怎么不说话?”   胖子似乎怕骆子阳不满意,还在喃喃:“我是被骆哥的尖叫声喊醒的,就、是骆哥说的那样……”   所有人的表情瞬间凝固。   楚淮心中咯噔了一声。   胖子六神无主之下忘记了自己在演戏,说的是……“骆哥”。   胖子还没意识到,靳天逸反应极快,佯装暴怒上去对着他脸就是一拳。   “闭嘴!没用的废物!哪那么多费话!”   胖子应接不暇,眼冒金星,扶着沙发才堪堪站定,瞬间清醒了。   然而为时已晚,下一秒,众人眼中一片血红。   血红消失后,胖子直挺挺地倒在地面,双眼紧闭,脖子上层层叠叠的肉里,是一道极细的近乎看不见的血线。   电光火石间,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骆子阳大喘着气,惊恐万状。   血字倏然浮现在剩下人脑中——“演员金文周出戏,令导演不满,被换掉角色。”   换……?看着这个字眼,楚淮心中隐隐不安。   七个人的戏,胖子因为自己的失误死了,戏份空了下来,但导演不可能直接删掉这个角色,毕竟前面已经拍了那么多。   果然,血字还在继续——“之前那段掐掉,他的未完戏份由替身鬼接上,祝剩下的三位演员演出愉快。”   鬼?骆子阳瞪大眼睛。   变故发生了,地上的“胖子”突然睁开眼,直勾勾地望着站立着的三人。   靳天逸神情镇定,站到了楚淮身前。骆子阳一个趔趄往后倒退。   “胖子”利索地爬起,朝他们露出了自己参差不齐的一口黄牙,似乎在笑。   楚怀心中警钟长鸣,现在又多了一个要提防的对象。   影片的自由度极大,演员在演好自己戏份之余有极大的发挥空间,这只替身鬼会怎么发挥?   他们住户的目标是活到影片结束离开,但替身鬼不是。   它是个变数。甚至会为了某种意义上戏的“精彩”,和所谓的导演连通一气,暗中对他们使绊子。   “我是被翟宇的尖叫声喊醒的,就是翟宇说的那样……”替身鬼机械地重复胖子之前的话。   靳天逸最快入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上前很义气地给了骆子阳一个拥抱,话中有话地安慰道:“没想到你女朋友会‘意外’死在这里,没事,小宇,你还有我和沈姐,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骆子阳浑身一僵,慌得想要逃跑,老大这话分明是知道了!   他看着不远处站着的楚淮,楚淮朝他淡笑,眼睛黑白分明,里面满是接纳和理解,带着无声的安慰,清楚表态了。   骆子阳眼眶瞬间红了。   是啊,聪明如娇娇和老大,他怎么瞒得过他们?   即使他这样,他们仍选择接受自己……   骆子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好半晌才切入正题,说:“我之前在车里看到了双眼睛,刚才我尿急爬起来上厕所,数了数二楼墙上的画,发现多了双眼睛,这才意识到有人出事了。”   他提到这点刚好令楚淮想起他和靳天逸之前在车里也看到了一双眼睛。   靳天逸微诧:“你也看到了?还记得大概是什么时候么?”   骆子阳努力回想,良久说了个时间,竟和楚淮他们遭遇时差不多。   所以几乎可以断定,监视骆子阳他们的和自己和靳天逸的不是一双眼睛。   楚淮单手支颐:“那会大家都还活着,没人变成眼睛,那这眼睛,是谁的?”   “而且不止一双,”靳天逸蹙眉,沉默片刻,说了个他们一直忽视的信息,“别墅里不止一只鬼。”   楚淮一惊。   拖夏瑜进马桶的是一只鬼手,他们看不清鬼相貌,杀掉张衍的是一只电视里的长发鬼,这两者未必不是一只,但攻击靳天逸的鬼肯定不是电视里的那只。   楚淮突然说:“会不会,有七只。”   他说了自己的猜测:“画上一开始没有眼睛,我们可不可以假设,画上其实是有眼睛的,画就好比眼睛的住所,眼睛们暂时离开了画,去完成某种‘任务’,那七双眼睛潜伏在别墅里,或者干脆在我们还没有进入别墅前,就已经偷偷地在我们身边的某个角落监视我们……”   骆子阳咽咽口水:“那为什么我们每死一个人,画上会多双眼睛?这不是等于我们死掉人的眼睛占据了原来眼睛的住所吗……”   骆子阳万分疑惑。   楚淮笑:“你说到点子上了。”   靳天逸说:“你们以前听没听过一个摆渡的寓言,说是一个摆渡的老头,不想摆渡了,所以在下一个客人上来时,将桨设法塞给了客人,自己偷偷溜走了,这个客人就只能替代他,成为了新的摆渡人,但他也不想做这种苦差事,所以如法炮制坑下一个需要过岸的客人。”   骆子阳终于明白了:“你是想说,那些眼睛就是寓言里的老头,我们就是客人!”   楚淮:“对,说不准,当我们七个人全部死在这,他们七只鬼就完成某种‘使命’,彻底解脱了,我们则成了新的居心叵测的摆渡人,静静等待下个客人的到来,将其坑害。”   骆子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神色骇然。   楚淮说的委婉,意思却到了,骆子阳细想也的确如此,如果他们七个死了,眼睛被锁在画里,不就取代了那七只鬼的职责了吗?   如果《别墅惊魂》影片不久后重新开拍,他们便成了要杀害下批七个住户的七只鬼?   骆子阳:“所以现在攻击我们的是上批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掉的的七个人?”   楚淮淡笑着点头,这个猜测八九不离十。   这七个人未必是住户,也有可能是诅咒根源延伸遗留下来的。   而且很有可能满足他们七人分别有的特质。例如嫉妒、贪婪、暴怒。   替身鬼:“这也只是你们的猜测……”   楚淮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突然有了个主意,笑了下,欣然表示自己赞成他的意见,然后冲靳天逸挑了下眉,意有所指。   靳天逸只怔了几秒,就回以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显然是想到一块去了。   胖子现在不是住户,是替身鬼了,他们……杀鬼也没什么负罪感。   与其留着这个定时炸-弹,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影片自由度那么高,杀人动机还不是一张嘴瞎编的事,在这种极有可能无解的恐怖片里,想合理的弄死一个“演员”,太容易了。   甚至可以装作失手杀人,然后满怀负疚感就可以了,这样也不违背人设。   没有动机就自己编动机,自己动手,什么都有。   替身鬼还在消化着“上面”传来的任务,想着如何合理地引住户走向死亡,完全不知道楚淮和靳天逸在不到十秒内达成的共识。   替身鬼垂着眼,眸中是阴冷诡异的光。   ……   于是,半小时后,天蒙蒙亮时,楚淮震惊悲恸地扔了手中沾着替身鬼血的刀刃,趔趄地后退,脊背抵住冰冷的墙,努力挤出点难以置信的泪花,盯着地上的尸体,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你突然出现在我背后,我、我还以为是鬼!我是自卫!我……”   “小凌……”楚淮看向拿着血扳手的靳天逸。   事实上他刚才趁天还黑着,大吼了一声有鬼,然后靳天逸极其配合的对着替身鬼的后脑勺猛砸了下,把他给敲晕了,自己又不放心地插了一刀。   被虐了二十来个小时,楚淮盯着替身鬼的尸体,莫名有种报复世界的快感。   地上替身鬼死了眼睛也仍大睁着,满目不可置信和怨恨。   楚淮和靳天逸掠夺中止了角色“金文周”的戏份,角色官方死亡,那作为替身的鬼也自然无法继续在影片里呆下去。   骆子阳听着动静赶过来时,就看到靳天逸在沙发上抱着楚淮温言好语地安慰他的场景。   “沈姐,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如果真有报应就报应到我身上就好了。”   “相信他在地底下不会怪我们的。”   看到骆子阳,楚淮连忙挣扎出来,神色恹恹:“我失手杀了人,很抱歉。”   靳天逸垂下眼睑,认错态度良好:“这事我也有责任,很抱歉。”   骆子阳:“……”他怎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怎么他一眨眼,这俩人已经背着他把这么大个麻烦给解决了……   晨光熹微,周日的早晨到来。离离开影片还有最后十几个小时。   三人刚要松口气,一阵地震般的响动从地底传来,随后,他们所处的客厅地面竟然凹了下去!   像爱丽丝漫游仙境里那个洞,他们连带着沙发一起,掉了进去。 第89章 别墅惊魂(11)   急速下跌中, 楚淮有所感应般突然仰头, 一块凹陷的地板竟直直朝他砸了下来!   闪躲不及, 他刚要抱头保护要害,靳天逸却扑了上来, 面粉皮包馅儿般用身体将他整个罩住。   坠落物砸下,楚淮呼吸窒了, 心差点跳出胸膛,随即他听到了靳天逸的闷哼。   “你没事吧?!”   靳天逸摇头, 无声中搂紧了人,不留罅隙,生怕把楚淮弄丢了。   “扑通”一声,沙发落水,有冰冷彻骨的液滴溅到了楚淮的脸上。   周围漆黑一片, 气温极低,空气中弥漫着淡的血腥味和浓的恶臭味。   “救命!”骆子阳的呼救声传来。   靳天逸和楚淮先前坐在沙发上, 此时沙正好发起到了筏子的作用, 漂浮在水面上, 骆子阳却比较倒霉,直接落水。   他不会游泳, 顷刻间便呛了几口令人作呕的水,命在旦夕。   靳天逸当机立断跳下去救人:“别下来, 在这等我。”   “知道。”楚淮不会水,这种时候绝不会逞强给靳天逸添乱。   眼睛已适应黑暗,楚淮环顾四周, 借着顶端投下的微弱光线,探身从水面够上几块长木板。   听觉敏锐,他循着骆子阳呼救声传来的方向,用长木板做桨,缓慢地将沙发划了过去。   靳天逸拖着虚脱的骆子阳游来,楚淮准备去拉,却见靳天逸身后的水面突然一阵剧烈拂动,有什么东西在水底下翻涌!   “后面!小心!”楚淮目眦欲裂。   “脚!我的脚!”骆子阳惊恐,一双手缠上了他的脚踝,正迅猛地将他往下拖。   几息功夫,他的脸已没入水下,气泡翻涌。   浮上来的刹那,骆子阳绝望地对靳天逸说:“放弃我!”   僵持下去,靳天逸也难逃被鬼拖下去的命运。   他死不足惜,何须连累他人?   靳天逸未吱声,憋了口气,倏然在楚淮眼皮子底下,主动沉了下去,动作干净利索。   人消失,巨大的恐慌袭来,楚淮大喘着气。   随即他听到了刀捅进血肉中的声音,一声声,伴随着鬼凄厉的尖叫。   骆子阳脚下的压力顿减,楚淮立即拉他上来,望着搅动的水面,心一阵阵发紧。   然后“噗嗤”一声,水面破开,靳天逸从底下钻了出来,笑着朝他挥舞着一只惨白的鬼手。   他人浸着水,头发漆黑滴着血水,面容俊美无俦,棱角分明,似鬼似神。   “你他妈……”被他吓了个半死,楚淮差点就要骂娘,又想起人设,只得冷着一张脸去拉他。   靳天逸笑道:“我怎么可能死?”   楚淮:“臭死了。”   靳天逸上来,笑道:“我要是昏迷不醒了,再臭你可不还得给我人工呼吸?”   楚淮检查着骆子阳的情况:“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靳天逸笑了声:“会不会你自己知道。”   靳天逸只是想缓和下气氛逗他,本以为他会顶嘴,却见他薄唇开开合合半晌,最终竟也没说出什么重话,只偏头懒得看他。   默认了似的。   靳天逸真笑了,靠了过去。   一张沙发挤三个人。楚淮见骆子阳动得说不出话,面色酱紫,没怎么犹豫便脱了自己还算干衣服给他闷头套上。   事急从权,这会也管不了什么假胸不假胸了。   所幸好像这种因剧情造成的无法避免的bug并未被算在ooc里,可能后期会修复。   一边的靳天逸盯着那截陡然出现的白的晃眼的腰和形状优美的脊线,眸色微暗,随即轻咳了声,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   楚淮撩人而不自知,蹙眉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靳天逸沉声道,“我越来越觉得,即使知道真相也不能助我们逃离,也许这根本就是……”   无解恐怖片。   楚淮坦言:“鬼的攻击没有逻辑章法,我们很被动。”   楚淮在公寓里看了很多无解恐怖片,在这种片里最后活下来的住户,靠两种东西。   一是逆天的运气。小骆如果没有杀高媛,鬼还停留在顺序杀人的阶段的话,那按照顺序第一个该死的夏瑜就是倒霉到了极点的那种人,而死亡顺序中最后一个似的,则是锦鲤般的存在。   所以公寓里描述无解恐怖片用的是——三分打拼,七分天意。   这每年一次的贺岁片拍摄,倒有点像世界嫌住户太多浪费资源,干脆直接割韭菜般无差别收割一波。   当然世界也给了生机,住户靠自身的奸诈狡猾,也能苟延残喘,只是人踩人,到底泯灭人性。   最后从贺岁片里走出来的,大多是住户里心最狠最硬最冷酷无情的那个,靳天逸公寓的前楼长就是这样的人。   要不是靳天逸看他不爽暗杀了他,之后又有多少条人命会葬送在他手中?   过了那么多副本,楚淮心中其实一直有个困惑。   如果如老岳和住户所言,他们进入恐怖世界是因为曾经犯下罪孽,未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世界充当“正义执行者”,以副本的方式来裁决审判他们,那为何,世界在潜移默化地逼他们作恶?   世界根本不给良知未泯之人活路,反倒是冷血杀人者,越活越滋润。   楚淮以前觉得恐怖世界是罪人的审判地,也曾为自己犯下的不知名罪孽隐忧,渐渐却发觉,如果用合适的话来说,恐怖世界反倒像是……恶魔的觉醒池。   世界收纳的本就是恶人。   它的所作所为,非但没让恶人洗尽罪孽,反而在使恶人更恶。   杀人者备受尊崇,欺骗者舞台辽阔,阴险主动者应有尽有,良善者沦为鱼肉。   如果一开始的一两个副本还有那么一丝爱与善的味道,那后来呢?   那些变成恶魔的人最终过完自己应过的副本,如愿回到现实,又会带来怎样的腥风血雨?   以善的名义将他们掳掠至此,缔造的却是恶。   本质完全是矛盾的。   楚淮敏锐地在其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也许他们根本不是来赎罪的。   楚淮突然回头望了眼靳天逸,然后悄然垂下眼睑。   他在其中又充当……怎样的角色呢?   ……   回过神,楚淮也没想到占地约四五百个平方的别墅底下,会有这么长一条河。   河水泛着微红。   靳天逸心有灵犀,突然道:“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别墅外面看到的桦树吗?”   楚淮点点头。那桦树生长得着实茂盛。   靳天逸又道:“桦树喜欢以死尸作为养料这个,我也是听我奶奶说的,不知真假,不过现在看来,周围这片区域的土地都由底下这条小河润湿,这水中明显掺着血,死气沉沉,倒是佐证了我奶奶说的。”   他顿了顿:“也许我们很快就会见到很多……尸骨。”   话音刚落,他们的沙发就撞到了坚实的物体。   这会太黑,楚淮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问:“什么东西?”   “地面。”靳天逸沉默片刻说。   楚淮诧异于他怎么知道的,一回头,正好对上一双带着点灰蓝色的眼。   那双眼睛雍容而华美,像某种价值连城的宝石,又似深海中的漩涡,要将人吸进去。   靳天逸吃惊不小,他以为楚淮的注意力全部在面前的物体上,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头。   面前人的脸在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瞎显得异常陌生,楚淮感到危险,下意识就要后退,被靳天逸扯了回来。   “是我。”灰蓝色消失,靳天逸小声说。   熟悉的口吻,楚淮猛地松了口气。这他娘的,神经太敏感了,差点被靳天逸吓一大跳。   人的眼睛是很美又很恐怖的东西。特别是身处漆黑,一双滴溜溜转着的眼睛。眼白和眼黑,忽近忽远的瞳孔,轻易就令人心里发毛。   楚淮似笑非笑盯他,靳天逸没脸没皮凑近,小声保证:“回去就给你坦白,说一句谎脱一件衣服那种。”   楚淮:“……”他怎么觉得这厮稳赚不亏?   骆子阳最先跳下来,脚沾陆地,他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然后……被脚边的骷髅头绊了一脚。   要不是靳天逸眼疾手快地揪住他衣服,他就又要气贯山河地再次华丽落水。   这是个平台,位于河的左边,高出水面不多,但水漫不上来。   楚淮蹲下摸了摸,沉默片刻说:“加上小宇不知道踢到哪里的那个,一共是七个骷颅头。”   七这个数字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太敏感了。   三人又往前走,每隔一段等距,都摆放着七个骷颅头。   楚淮叹息,所以他们并没有如臆想般找到出去的路,反倒进入了“展览馆”。   靳天贴着墙摸索了会,良久,神色一凛:“墙上有年份。”   他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凹陷。应该是刻的字。   楚淮追问:“哪年?”   “这里是1963。”   前面的骆子阳也机灵地开始摸索,大声道:“我这里是1956。“   靳天逸去后面找,又道:“1970。”   三人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即跑到他们最初登上平台的地方。   感受着那个“2012”,楚淮打趣说:“所以我们是2019届选手。”   七年,每七年要死这么七个人。   这七人需分别满足贪婪、暴怒、淫-荡之类和画中暗示一致的特征。   这栋别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或许下一届的死亡就是为了使上一届安息,以维系某种微弱的平衡。   也许在最初的最初,七个矛盾复杂的人像他们一样租了别墅嬉戏,却因潜藏在平静水面底下的不可化解的矛盾自相残杀,最后均毙命于此。   这个诅咒就开始了。   现在摆渡的老头正努力地将桨交到他们手中。   楚淮面前的墙壁突然开始渗血水,但楚淮看不见。   他此时同盲人无异。   血水渗得很快,却没有一丝响动。   一边的靳天逸看到了,瞬间目眦欲裂,他只来得及用身体挡住墙,将楚淮推到一边。   背后的墙裂开了,一只鬼手洞穿了靳天逸的身体。   时间静止了。   温热的血溅到了楚淮的脸上,像某种蠕动着的可怕小虫,将楚淮瞬间啃噬,骨肉尽消,心神俱散。   “靳天逸!!”眼泪夺眶而出,楚淮像兽一样嘶吼。   他看到了,看到那双又亮起的像希望一样的美丽眼睛。   却也看到了那只摧毁希望的鬼手。   到此刻,他终于知道,原来面前这个人,竟在不知不觉中,对他而言,比生命还重要。   不远处的骆子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惊恐万分,娇娇直接喊了老大的名字,岂不是同胖子一样,直接视为出戏被抹杀?   不!不可以!   骆子阳扶着墙飞奔而来。   鬼手消失了。   靳天逸无力地倒了下来,瞳孔涣散,被楚淮发疯似的抱住。   楚淮浑身发冷,理智尽失,神情癫狂,只恶狠狠地重复着一句话:“你不是说你不会死的么……?!”   他活着只是为了那么点仇恨,向来随性而为,没想过成为谁的羁绊,也更不奢望谁将他放在心上。   可靳天逸直接将他放到了心尖上。   那种自己从未拥有过的东西扑面而来,他觉得很陌生,很可怕,比洪水猛兽还可怕。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就这么结束了!   楚淮瞬间清醒过来。   他明明喊出了靳天逸的名字,却没有像胖子一样立即被抹杀,所以一定有能救他的办法!   不可能就到这了!   ……   靳天逸的夜视能力在进入副本时被封锁了,但在掉落进地下后,他收到了一条血字。   “是否用同生共死替换夜视能力的恢复?注:如果选择替换,您将获得感知对方身边危险的能力和自身的夜视能力,同生共死自动解除,一方死亡,另一方将不用陪葬。”   他换了,稳赚不亏。真出什么事,楚淮不用陪他死。   自己也不会死,只是会陷入轮回,忘掉他。   ……   骆子阳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浑身的血都冷了。   靳天逸死了。   楚淮失声喊出靳天逸的名字,马上也要死了。   骆子阳眼泪止不住的流,颓败地坐到了平台边。   真的结束了吗?   ……   楚淮前所未有的平静,不置一语地等待着。   骆子阳只当他魔怔了,想要上去劝他几句,楚淮冲他摇头,面容显得有些冷酷生硬。   果然,他脑中倏然浮现了一行血字——“演员楚淮是否使用N机次数,回到这幕戏伊始之处?” 第90章 别墅惊魂(12)   楚淮选择“是”。   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 他发现自己仍在沙发上, 前头骆子阳第一个跳下,身形不稳正要跌落, 靳天逸眼疾手快地揪住他后领。   靳天逸转身去拉楚淮,楚淮迟迟不伸手, 目光一刻不离他的脸。   骆子阳转身,手激动地直抖, 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靳天逸朝楚淮眨眨眼,悄悄说了声:“我回来了。”   情绪不能过于外露,他只能简单地抱了抱,在楚淮眼里,他笑得实在欠扁。   几分钟前经历的生死, 宛若隔世,楚淮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踏实感, 牵了下嘴角。   他们又照之前演了一遍, 到了之前鬼手破墙而出的地方, 三人先行避开,安然无恙。   骆子阳焦虑不已, 即使他们过了这个死亡节点,那下一个呢?   N机次数是消耗品, 鬼却无处不在,他们恐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楚淮落在后面若有所思。   三人逛完平台, 骆子阳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可能回不到别墅里去了,要在底下度过剩下的十来个小时。   如果是熬到时间结束离开影片,那拍出来的电影基本都是开放式结局。   他看过好几部都是这样。   他记得有一部,住户A被捆在十字架上,墙壁上的创世纪画里,上帝突然露出了狰狞可怖的面容,獠牙森森,就要将住户A拆吞入腹,空旷的室内,厚重的大门突然从外面被人关上,光线被阻隔,黑暗来临。   门完全关闭的刹那,电影就谢幕了。   住户A死了么?肯定没有。演员如果死了,在电影里绝对有镜头,所以他们没看到A的死亡,A就绝对还活着。   有时导演还会调侃,在影片最后加上一句“敬请期待《xxxx》第二部 。”   当然不可能有第二部 ,只是为了让电影不显得虎头蛇尾罢了。   靳天逸沉默片刻,意有所指道:“我们可以互相拯救,毕竟只剩我们三个了。”   垂眸的楚淮陡然抬眼,他刚才就在想这个。   “那肯定的啊。”骆子阳嘴快,说出去方品出靳天逸别有深意。   楚淮倏然笑了。   他有了个不伦不类第三条生路。不用靠运气,不用陷害队友。   他们可以……互相N机。   这就是“互相拯救”的真谛。   靳天逸救他死了,他N机回到过去,避开关键节点,那如果他救靳天逸死了,靳天逸N机,再避开之后那个节点,不就万无一失了么?   唯一的困难点在于,他们该怎么快速赚取导演好感度,机械刷点。   令楚淮遐思的是,N机这条生路,或许存在于所有影片里,可最后从影片里走出来的住户却寥寥无几。   他们到底是不知道,还是知道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说来,如果互相N机是条可行的生路,那肯定是活着的人越多越好,这意味着N机次数越多。   照这么说,还剩一个人时,这条生路是被毙掉的。   最初人最多时,他们往往还没赚够足够的导演好感度。   中期人心惶惶,交流有障碍不说,在主线的刻意引导下,互相提防自相残杀,到最后这个不伦不类的生路竟没人察觉。   有些可笑。   如果可行,那这条生路就是同出卖队友截然相反的路,一条充满希望、救赎、牺牲和重建的路。   一次次被撕裂,一次次回归伊始。   楚淮越来越迷惑,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为何它显得那样矛盾,像个喜怒无常的孩子,一会毫不吝啬地给予生,一会又视住户为蝼蚁,践踏起来半点没心疼。   靳天逸突然道:“太压抑了,我们聊聊天吧,聊聊以前看过的恐怖片?”   楚淮怔了下,虽不知用意,却仍顺水推舟,笑着打趣:“自己都吓个半死了,你还有心情聊恐怖片。”   靳天逸叹息:“以前我看那些个电影,老是气愤导演侮辱我的智商,一个没啥卵用的小Boss,愣是挣扎蹦哒了半小时还没死。”   骆子阳接话:“那当然啊,Boss死了,戏还怎么拍?这不叫什么一波三折吗?”   靳天逸:“就好像之前看的《电锯惊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护工小boss,多次和黑人警察殊死搏斗,可能前前后后有三四次,黑人警察都朝护工举木仓了,愣是没打中,还多次被小boss极限反伤,自己差点翘辫子好几次,然后我当时就在想,你他妈这点本事怎么当的凶杀案警察?木仓技术那么差,你直接把人砸晕了再杀不就好了么?”   楚淮好想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佯装不同意道:“我觉得小宇说得对,你说要打不打,打了又不中,中了又没死,没死又极限反杀,剧情一波三折精彩了,‘时长’也够了,观众又买账,何乐而不为?”   靳天逸说了句很关键的话:“是啊,为了‘剧情精彩’牺牲部分逻辑‘制造曲折’,别说‘导演’愿意,‘观众’也很开心啊。”   他特意吐字清晰,力图将自己的意思传达清楚。   楚淮完全理解了,靳天逸提供了一个刷导演好感度的可行思路。   首先,导演追求的绝不是单纯的“演员的死亡”,这点从他能从挖掘人设深度中获得导演好感度看出。   笼统来说,观众的期待就是导演追求。不乏有些特殊品味的导演,会在电影里暗藏私货,但这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   观众看恐怖片想看到什么,他们代入下观众视角,很容易理解。   首先是情-色。不然导演也不会安排夏瑜和张衍厕所偷-情,他和靳天逸也不会差点在夏瑜的房间里擦木仓走火。这个片段在影片整体上来说,甚至显得有些多余。   如果导演只是为了让演员发现房间是有问题这点,没必要特地安排他俩被鬼锁在房间内,这显得太刻意了。   影片里每次鬼出手,都在害人,唯独这次,鬼是在恶作剧,这在基调上,就是有冲突的。   一只非常好心的鬼,非常无聊地抵住了门,给他们营造了二人空间,然后啥也没干,拍拍屁股走了,这在逻辑上不是很诡异么?   而且照目前看,他又不是荡-妇,他真和靳天逸那什么,他也不会死。   第二是角色的鲜活热烈,稍微有深度的观众会希冀角色具有明显的人物弧光。所以他丰满人设获得了导演好感度。所谓人物弧光,冷酷无情的杀人犯因为一个小女孩长得像自己逝去的女儿,不顾一切的去救他,就是个例子。   只要合理,且转折流畅,人设塑造就是成功的。   就好比靳天逸,他的人设起点是贪得无厌和充满欺骗的,过程中却逐渐抛却物质,追求本心,人设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所以他肯定也获得了导演好感度。   第三是剧情剧烈的起伏跌宕。这需要演员努力开拓剧情,制造曲折。   其他零碎的赚取导演好感度的点有很多,比如幽默,厕所里的鬼手比了个“耶”;女装沈怀跳钢管舞。   比如细化动作、表情,传递真实的原汁原味的情绪。   ……   靳天逸的话令楚淮茅塞顿开。导演好感度不好赚吗?并不。   回归到本质,他们是在“演戏’啊!   也许世界想抹杀他们,但导演并不想啊,他只是想拍更好的戏,博更多的眼球。替身鬼的加入并不是为了杀他们,而是为了刻意制造冲突矛盾和曲折的剧情。   楚淮真笑了。他们兜了半天,执着于影片真相,费尽心机地寻找生路,却看不见近在咫尺几乎喂到嘴边的生路。   说起来,不是自己煞费苦心得到的,极容易被忽视,本末倒置向来有之。   那赚导演好感度也很简单了,他和靳天逸扮演情侣,合理地制造亲密举动便可。   剧情上制造波折起伏,像《电锯惊魂》里那个黑衣警察角色,牺牲部分逻辑,成全悬念和精彩。   挖掘人物特质。   说话幽默、情绪到位。   楚淮和靳天逸对视一眼,突然有些轻松。   十个小时难熬么?   有爱的人,有朋友,不难。因为他们会不留余地地救对方。   虽然他们只剩三个人,但他们彼此间是能绝对信任的,这比什么都好。   如果人多,人心叵测,你用自己的N机次数救他,等到你死了,却有人违背诺言,待价而沽不救人,到时旁人也不可能指责那出尔反尔之人,毕竟谁都等着别人来救。   救了别人,自己却因别人的忘恩负义死了,是件多么令人作呕的事情。   ……   骆子阳浑身湿透,开始发烧,脸滚烫异常,情况不佳,楚淮有点担心,他也只是强颜欢笑说没事。   三个小时过去,楚淮死了两次,靳天逸又死了一次,骆子阳运气还算不错,并未成为鬼的目标。   楚淮正想着怎么刷最后一点好感度,再换一次N机次数,一转头眼见骆子阳身后出现了张惨白水肿的脸,登时心到了嗓子眼,扑过去救人。   他们互相间N机次数是无法公示的,靳天逸之前救骆子阳死了,他又赚的一次用掉了,现在还差一点,靳天逸那里不知道还有没有,骆子阳应该有,但是如果鬼杀死骆子阳,骆子阳的N机次数是无法用来解救自己的。   当务之急,最好的方法是自己替他死,然后骆子阳救他。   骆子阳头昏脑胀,行动力缓慢,楚淮扑过来的刹那,他突然目光清亮,动作极矫健地滚到一边。   楚淮刹住车,看这骆子阳躲过危机摸腕表的动作,神情一滞。   骆子阳朝楚淮和赶过来的靳天逸莞尔一笑,笑中透着点腼腆。   ……小叶?   楚淮怔了下,笑了。他之前还在担心骆子阳的身体能不能撑下去,现在倒是没了这个顾虑。   所以小叶一直没有走,就像寄生在他自己身体里的鬼一样,暂时和骆子阳共生?   难怪呢。   骆子阳之前指责他不告而别,楚淮还在奇怪,小叶对骆子阳的感情不像假的,在知道骆子阳会去艰险的贺岁片拍摄时,绝不至于抛下他不管。   大约是游乐场副本结束,他无法继续以鬼的形态逗留在公寓里,所以才出此下策。   难怪之前骆子阳一直没被鬼袭击,估计有小叶鬼气保护的作用。   身后的靳天逸面色有些凝重。   影片里的鬼怪能力是经过世界平衡的,一旦厉鬼层级更高的小叶出现,破坏了平衡,那另外一些禁忌,也会……随之打破。   但愿是他思虑太多。   靳天逸靠近楚淮,想起他身体里那只七阶恶鬼,心中隐忧。   之前那东西应该就在楚淮身体里了,一直未下手,一来是被自己压制,二来就极有可能是不把楚淮放在眼里,觉得自己一定能赢过楚淮,但是随着楚淮过的副本数量的增多,他慌了。   所以才开始违背法则对楚淮下手。   照理说那鬼东西因上个副本的所作所为应该遭到了世界的惩戒,在这个世界不会再出来,可……   无论如何,N机的法则高于厉鬼杀人的法则,即使那东西出来了,也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只是N机次数的消耗速度会加快。   ……   有了小叶的加入,三人的合作变得越发顺畅。   下一个瞬间,楚淮从N机点苏醒。这次是小叶救靳天逸死了,靳天逸用了N机。   楚淮落在后面,就要去追前面的二人,视野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在小叶身边站着个人,背影和自己极其相似。   那人似乎感受到楚淮的注视,突然转头,楚淮对上那双血红中泛着汹涌恶意的眼睛,心脏骤停。   那只鬼。楚淮咬牙切齿。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他对上,他发现那只鬼竟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的右脸唇角有颗小黑痣,自己没有。   但周围一片漆黑,小叶看不见那颗痣,并不知道那人是假扮的。   他是故意让自己看到的。   周围的虚空在扭曲,楚淮拼命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眼见稍微一靠近,再一闭眼,他们又在遥远的地方,且渐行渐远。   楚淮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他们二人会没事。   他还有N机次数,即使小叶和靳天逸没认出被他下手杀了,他也能救活他们。   那鬼这次的目标是……小叶。   或者说是,骆子阳。   楚淮静下来,有了个主意。   他和靳天逸之间有同生共死,靳天逸能感知到自己的危险,只要他稍有损伤,靳天逸就会心悸。   楚淮拿刀在手心划了一道。   远处的靳天逸顿时停下了脚步,锐利的视线在“楚淮”身上扫荡。   靳天逸:“你受伤了么?”   “没有啊。”“楚淮”垂眸不看他,瓮声瓮气。   靳天逸嗤笑一声,突然出手掐住了他白皙的脖子,头被抬起,靳天逸看到了那颗痣,还有一个诡异的近乎嘲弄的微笑。   靳天逸吼道:“小叶小心!”   既然那只恶鬼已加入,那这段剧情在电影里就绝不作数,他也不用再顾忌称谓。   “楚淮”的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指尖点上了小叶眉心,带出一点血光。   霎那间骆子阳便瘫软下来。   小叶竟被逼出了骆子阳的身体。   “楚淮”笑:“对着这张脸,你舍得对我下手啊?放心,我的出现只是为了维系副本平衡,先违规的是他,不是我,是你们给了我机会出来,这次我也只能给你们添点麻烦,真可惜。”   骆子阳悠悠醒转,看到身边的小叶,瞬间瞪大眼睛,他为来得及反应,已被“楚淮”杀掉。   远处的楚淮见状立即N机,成功回到之前那个节点。   他看着并未消失的小叶,若有若思,所以那鬼东西也是暂时和自己脱离了么?成为鬼阵营的一员?   N机……   楚淮眼前一亮,也许这是个永远摆脱他的好机会。   既然离开,就再也别想回来。   楚淮嘴角微勾。   “抱歉,情况比较特殊,我一直隐瞒着。”楚淮说。   小叶苦笑:“与你无关,是我的问题,我本来就在担心这点,所以犹豫再三都没敢出来,生怕给你们添麻烦,毕竟平衡机制在副本里太重要了,一旦破坏,变数就会很多,当时我看你去救他,实在忍不住了,才决定出来……”   “现在情况有些麻烦。”小叶说。   楚淮摇头:“不完全是坏事,影片陷入半中止,我们无法再获得导演好感度,但离我们离开副本的时间点只剩下一个小时。”   靳天逸说:“而且我们不用演戏了,可以顺畅的交流,刚才也试过,剩余的N机次数还能正常使用,我们只是多了只鬼追杀而已,多一只少一只又有什么太大关系?”   楚淮也是这个意思。而且他还有个不确定的方法可以永远摆脱这鬼东西。   他们各自爆了老底,靳天逸还有两次,楚淮自己还有一次,骆子阳那里是小叶挣的,还剩一次。   靳天逸拍拍小叶肩膀:“四次熬过一个小时,并不困难,甚至绰绰有余,而且我们还多了你这么个帮手。”   骆子阳明白了,哼笑一声:“这个意思,老子现在可以秋后算账了吧?”   他说着就要去拧小叶,小叶嬉笑着不闪不避,二话不说把人搂了个严实,使劲往他颈窝里蹭了蹭,撒娇的姿态。   骆子阳涨红着脸:“你别以为你这样老子就会原谅你!”   “骆哥,我这不是没走么,那天你也不能怪我,你情我愿的。”   骆子阳:“你闭嘴!”   靳天逸念着正事,第一次开诚布公地问小叶:“你是不是后天鬼?”   小叶的身体明显僵了下。   骆子阳愣了:“鬼还有先天后天之分?不都是人死了变成鬼……”   靳天逸摇摇头,语出惊人:“不是这样的。先天鬼直接由人变鬼,就好像别墅里追杀我们的那些鬼东西,后天鬼一开始是住户,后来死在了副本里,因为达到一定阶数,成为厉鬼为世界所用。”   楚淮心中一沉。住户变成厉鬼?   难道这就是世界的目的?培养强大的厉鬼?怨气化鬼,生前越阴险越聪明狡诈,死后化作厉鬼也越厉害。   叶遇安沉默片刻,艰涩道:“我是。”   靳天逸恍然大悟,看向骆子阳:“所以小骆他……”   叶遇安朝他眨眼,靳天逸瞬间噤声。这涉及小叶隐私,他不愿意,自己也无需多嘴。   骆子阳听得一头雾水:“所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气氛有些压抑。   楚淮把靳天逸拉到一边,蹙眉,小声问道:“小骆是不是失忆过?他以前和小叶是恋人?”   靳天逸摇头,平静说:“失忆还有可能再想起,小骆这种,除了身死,再无其他恢复记忆的可能。”   “人死了,恢复记忆有什么用,这是个悖论……”楚淮说到一半卡壳了,他对上靳天逸波澜不惊而又深邃的眼眸,瞬间被激醒,只觉得脊背生寒。   他记得靳天逸之前说,部分住户死了会化为……厉鬼。   靳天逸终于道出真相:“住户死在恐怖世界里,他与现实的一切联系都会被顷刻切断,现实世界里不会有一点他曾经活过的痕迹,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蒸发了。” 第91章 别墅惊魂(13)完   楚淮道:“你的意思是, 如果, 我是说如果, 我死在世界里,那现实世界里就相当于我这个人凭空消失了, 或者说从来没存在过?认识我的人的记忆会被抹去?”   靳天逸还没来得及点头,黑暗中传来了骆子阳的尖叫声。   骆子阳脚底下的石板竟毫无征兆得塌陷下去, 他整个人“扑通”一声落了水。   小叶立即回头拉他,楚淮和靳天逸也冲上去, 骆子阳一开始拼命往上爬,没一会却神情怔忪、瞳孔涣散,魔怔了般,连挣扎都忘了。   “小骆!”楚淮试图叫醒他。   骆子阳却浸入了河中,死了。   靳天逸立即使用了N机。   倒回后, 骆子阳像个榆木疙瘩杵在那,半晌一动不动, 众人跑过去, 楚淮轻拍了拍他脸, 皱眉道:“怎么了?”   骆子阳却充耳不闻,偏头紧盯着神情焦灼的叶遇安。他无意识地动了动嘴, 仿佛要将他拆吞入腹。   “哥,你刚为什么不挣扎?!”叶遇安去拉他的手, 因为担忧语气难免有些冲,他见骆子阳神魂不属,尽量温声道, “怎么了?想什么呢不说话?我没怪你……”   骆子阳摇摇头,无厘头地说了一句话:“这是我最后一个副本了。”   叶遇安身形一僵,神色有些黯淡,随即将自己的真实情绪遮掩好,笑道:“那不挺好……”   骆子阳突然抬眸看着叶遇安,神色惨白:“你真这样想?”   叶遇安说不出话。   楚淮:“怎么了?”   “没什么,”骆子阳目光一刻不离叶遇安,“就是有点舍不得‘你’……们。”   楚淮心中疑窦横生,转头看靳天逸,靳天逸却一副近乎了然的表情。   几分钟后,骆子阳把靳天逸叫走了,压低嗓子不知说了什么,楚淮只看到靳天逸朝他摇头,然后骆子阳斩钉截铁地说:“你在骗我。”   楚淮想了想,还是走过去,一句话飘进耳朵:“老大,我求你说真话,就这一次。”   骆子阳的声音在颤抖,语调卑微,眼眶微红。楚淮还没见过他这么固执的样。   然后是靳天逸近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他沉默片刻,终于点点头,垂眸望着自己的指尖,不知在想什么,神情似乎有点落寞。   骆子阳如释重负,深呼一口气,鼻子发酸:“老大,对不起,我对不住你这么久的照……”   话未说完,骆子阳看到靠近的楚淮,瞬间噤声,目光躲闪。   楚淮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悄然改变了,但他不知道,他被屏蔽在外。   靳天逸拉起楚淮的手,只是冲他笑,摆明了装傻。   又到了石板塌陷骆子阳掉落的节点,骆子阳事先避开那个地方,楚淮站在塌陷地的边缘,分明在河中看到了一双眼睛,却不是血红色的,是一双正常人的眼睛,或者说,是他自己的眼睛。   所以刚才是那只寄生在自己身体里的鬼拉骆子阳下水的?   他得摆脱他。   那个方法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不妨一试,也许真的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只鬼和自己暂时分开了,如果他错过这次,副本结束,这只鬼肯定又会回到他身上,到时处理起来就麻烦许多。   ……   副本最后一分半钟,众人精神高度集中。   眼下只剩靳天逸那的唯一一次N机次数。   这个副本在互相N机的点子出来时,就基本宣告结束,变数是小叶和寄生鬼的出现,但是那只鬼并没有强大到违背N机法则的水平。   所以他只能造成干扰,而不能永远诛杀他们中任何一人。   所以最后一刻,他肯定又回到楚淮身上,和他一起离开副本。   这就是机会。   楚淮看了靳天逸一眼。   他没有跟靳天逸说自己的想法,毕竟隔墙有耳,难免那只鬼会听到,事先提防。   楚淮紧盯着表面,误差只能有几秒。   最后时刻来临,靳天逸的注意力完全在骆子阳身上,骆子阳朝他猛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的决心,靳天逸唇微微动了动,朝他轻点头,表示理解和祝福。   骆子阳的双眼瞬间又红了。   叶遇安摸了摸骆子阳的头,无声地同他告别。   最后十几秒。   此后就是真的天人永隔。骆子阳忘记了从前的小叶,回归世界后,又会忘掉已经变成鬼的小叶。   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自己。   可是如果他的小骆哥能平平淡淡开开心心地活,没有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他能在恐怖世界再见到他的小骆哥,已经没有遗憾了。   不远处,那个和楚淮一模一样的鬼出现了,这回似乎只有楚淮能看到。   鬼影悄然,眨眼间就要附身到楚淮身上,而时间也终于到了……最后的十秒。   十、九、八……   那只鬼冲楚淮微笑,带着浓浓的恶意和嘲讽,好像在说,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你的命运就是成为我的养料,结局已注定,死路一条。   楚淮也冲他笑,得意地挑挑眉,那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鬼一愣。   四、三……   楚淮在靳天逸身后,冲那只鬼比了个中指,然后……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献血飞溅。   一……   对情侣危机的感知瞬间生效,靳天逸猛地转身,看着楚淮直挺挺倒下,心跳骤停,立即使用了最后一次N机。   “娇娇!”骆子阳尖叫出声。   时间到了。   “恭喜演员靳天逸、骆子阳……”血字顿了下,半晌,终于又添了个名字,“楚淮,顺利完成影片《别墅惊魂》的拍摄……”   靳天逸和骆子阳看到血字,瞬间松了口气,浑身的力气都散了,血字还在一个个冒出,因为靳天逸用了N机,眼前的场景在飞速倒退。   那只原本近在咫尺就要触碰到楚淮的鬼也在肉眼可见的倒退,随着空间的扭转逐渐远离楚淮,眨眼间已退到了百米开外,定格在那里。   被靳天逸接住搂在怀里的楚淮笑了。   影片中止,时间已完全定格,副本宣告结束。   时间不会再前进,最后几秒已是最后仅剩的时间。   他真的成功了。那只鬼再也没有“时间”靠近他。   他被遗留在了《别墅惊魂》影片里。   那只鬼最后一个神情惊恐不已,怨毒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从楚淮杀了自己那刻起,一切都变了。   最后时刻的N机倒退,他因为在影片里,一旦出现,必须遵守影片的法则,他……   再也出不去了。   不!   周围风声猎猎,好似那只鬼在呜咽。   包括靳天逸在内,都被这瞬息间发生的一切震撼了。   楚淮自杀,靳天逸N机,影片终结,鬼定格……   骆子阳放心地笑了,这是他认识的娇娇,最好的楚淮,聪明绝顶又果敢坚定。   靳天逸再次被楚淮的一波骚操作刷新认知,望着骆子阳和小叶,悄然抱紧了楚淮。   血字:“传送离开中……”   小叶笑得温情,喉头却在哽咽,他尽量保持声线平稳:“骆哥再见。”   “再见……?”骆子阳回头,突然咧嘴笑,“再见你麻痹。”   小叶一怔。   和楚淮一样,他也掏出了一把匕首。   楚淮瞳孔剧缩,一瞬间意识到什么:“不!”   他就要扑上去,靳天逸钳制住他,不由分说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温热的血溅到楚淮身上,靳天逸能感觉到他的身体逐渐瘫软,蜷缩成很小的一团,有点无助。   他的伙伴死在了他面前。   那么多世界的陪伴,结束了。   楚淮明白骆子阳为什么那么做,可越是明白,越觉得心头压着块巨石,喘不过气。   靳天逸将他整个包裹住,轻叹了声,环住他,第一次袒露心迹:“我也很难过,可是这是他的选择。”   任务者顺利完成副本离开世界,就会被强制遗忘掉在恐怖世界发生的一切。   骆子阳不愿意遗忘,所以他选择了不离开。   不离开的唯一途径,就是死亡,成为厉鬼。   五阶是个分水岭,这是骆子阳第五个世界。也只有五阶及以上的住户,死后才会成为厉鬼。   靳天逸温声道:“没了小骆,你还有我。”   良久,他又小声加了句:“永远。”   永远不会在选择中抛弃你。   楚淮听着这两句,竟渐渐平静了。   他还有靳天逸。   小骆得偿所愿。   ……   骆子阳被那只寄生在楚淮身体里的鬼拖下水时,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个满是蛊惑的声音。   “你有没有觉得,小叶似曾相识?”   不等他回答,那个声音又说:“你是不是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丢失过某段记忆?是不是懊恼于自己智商的低下,给别人拖后腿?”   “我能给你个答案,只要你愿意死一次。放心,他们有N机次数会救你的,”那个和楚淮一模一样的声音轻笑声,又说,“你又不亏不是么?错过这次机会,你这辈子都没可能知道了,本来只有在你死掉成为厉鬼后才能找回记忆,可偏偏你运气好,遇到影片录制,可以N机假死。敢不敢冒险?”   骆子阳在那一刹丢了魂。“楚淮”的话对他有致命的诱惑。   那只寄生在楚淮身体里的鬼这次没法害楚淮,便把心思动到了他在乎的朋友身上。他期待骆子阳知道真相恢复记忆后的选择,他想看楚淮绝望。   只是他没料到,楚淮也在打他的主意,永远地摆脱了他,将他遗留在了影片里。   骆子阳死了。   骆子阳又活了。带着过去所有的记忆,真真正正的活了。   他没有犯罪,却被世界选中。   小叶竟是……替他去的。   那段突然出现的记忆里,小叶得知真相,将他骗到家,麻醉了他,用刀,冷静地割下了他手背上的天记。   小叶抢夺了他的天记。   然后午夜来临之际,小叶带着那块天记,替他去了恐怖世界。   小叶消失的刹那,自己的手背愈合了。他也从此忘记了小叶,忘记了他的小男朋友,继续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活。   直到七八年后,他的身体上再次出现了天记。   所以老大问小叶是不是后天鬼。   所以自己那么糟糕,小叶仍在非诚勿扰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给自己放水。   所以小叶才会那样保护他。   所以当他问起小叶有没有谈过恋爱,有没有睡过人,他才会突然红了眼睛。   明明有那么多蛛丝马迹证明,小叶就是他梦里的少年,可他就是那么迟钝,让他一个人舔舐消磨伤痛那么久。   一旦知道,已经忘记过一次,又怎么忍心再忘记第二次?   回到现实,然后呢?他能看到自己的未来,荒芜绝望。   爸妈前几年都去了,骆子阳了无牵挂。   所以他能为楚淮杀高媛。他对活并没有那么大的执念。   留下来,成为和小叶一样的鬼,就能永远在一起,同时也为自己杀了高媛赎罪。   骆子阳明明知道是圈套,可圈套之所以是圈套,就是因为有人心甘情愿地往下跳。他没法拒绝这个圈套。   所以他注定要让老大和娇娇失望。   那只鬼告诉他,离开就意味着永远遗忘。他去问老大,老大说,他在骗你,没有的事。   老大说这话时眸光平静,面无表情,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骆子阳却知道,他在骗自己。   老大希望他活着离开。   靳天逸带着他生,可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死。   所幸楚淮替他报仇了,在最后一刻,摆脱了那只鬼。 第92章 再过渡   脱离影片前的最后一幕, 是面容惨白的骆子阳遽然睁开眼, 揪住了哭得失态的小叶的耳朵。   ……   回到公寓。   突然没了骆子阳的聒噪, 楚淮有点不适应,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靳天逸见他神色恹恹, 试图转移他注意力,附在他耳边语气暧昧:“现在公寓只剩……我们俩。”   楚淮不明所以, 白他一眼:“其他人都死了有什么高兴的?”   靳天逸:“……”楚淮也真够不解风情的。   靳天逸坚持不懈,疯狂暗示:“或许我们可以干点什么……”   楚淮突然抬眸, 眼前一亮:“你说的对!”   不等靳天逸高兴,楚淮突然推开他急急往外走,靳天逸怔了:“你去哪?”   “不是你说的么?”楚淮顿下脚步回头,神情疑惑,“我去看看有没有照相馆能给小骆裱个遗照挂墙上。”   靳天逸:“……”   “去铭记, 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楚淮深深叹息, 颇为惆怅, 随即抬头, “你去不去?问你话呢!傻站着干嘛?不去拉倒……”   楚淮回想了下靳天逸刚才的话,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剩下的话瞬间哽在喉咙里,顿时感觉面部充血。   靳天逸觉得有戏, 朝他眨眨眼。   楚淮沉默片刻,竟朝他走去,笑得人畜无害, 又温柔又清隽,靳天逸的心不受控制地开始乱跳。   他是同意了对吧?对吧对吧?   靳天逸喉结滚了滚,疯狂想将他拆吞入腹。   楚淮却打掉他的手,瞬间变脸,冷声道:“你给我穿衣服去。”   靳天逸:“?”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明衣服穿得好好的。   “不是给我坦白么?”楚淮笑,“撒一句谎脱一件,你觉得你这么两件够?”   楚淮目光扫过靳天逸浑身上下,着实怀疑。   靳天逸怔了下,脸微红,凑上前悄悄补了句:“三件。”   然后若有所思:“我只要撒三个谎就够了。”   楚淮愣了下,心中暗骂一句,脸却跟着红了,不留余力地踢了他一脚。   靳天逸没躲,被踹得心甘情愿心花怒放,媳妇儿的脚印都与众不同。   ……   插科打诨归插科打诨,料理完小骆的后事,临晚,楚淮窝在阳台上吹冷风,甚至有点想抽烟,可惜他不会,只能喝点热开水,怎么看氛围都惆怅深沉不起来。   小骆死了后,楚淮突然想通了。   他现在过了不少副本了,天记也没几条尾巴了,如果真的活了下去,离回归现实不远了。   靳天逸没说,楚淮猜也能猜到,回归意味着遗忘,死亡反倒是永恒的陪伴。   所以他和靳天逸各自离开后,会不会就此形同陌路,相见不识?   可是要楚淮为了靳天逸自杀永远地留在这,他不愿意,靳天逸也不会同意。   楚淮在某个瞬间突然发现,靳天逸对他说的承诺从来都是单向的,是他对他自己的要求——“靳天逸会永远陪伴楚淮、保护楚淮。”   但是靳天逸对他,除了保持信仰外,没有任何一点要求。   靳天逸从不索取。不叫他许诺,不逼他表态,不求他回报。   原因在小骆死亡的那刻昭然若揭了,因为他们之间不存在双向的永远。   回归现实的结局就是相见不识,永远的遗忘。   那个家伙从来都知道!!   楚淮开始磨牙,恨得牙痒痒,眼睛又有点红。   他明明知道,还是不留余力地帮自己离开。   楚淮以前觉得未来还长,突然发现,他们分明是有倒计时的。   如果他遇人不淑点,靳天逸只要悄悄陷害他,让他被鬼杀掉变成厉鬼,那他就永远被禁锢在世界里无法离开了,就会永远陪着他。   靳天逸完全有这个能力。   可他并没那么做,甚至也许可能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念头。   靳天逸知道他对这个地方的憎恶,知道他想自由地活,知道他不愿之前的挣扎努力白费,知道他绝不会愿意成为厉鬼,从此受世界束缚,机械地按照规则杀人。所以他悄无声息中成全了自己。   知道的比较多的那个,永远会木讷些,悲观些,消极被动些。靳天逸看得见结局,清楚他会有的选择,所以默默地,为他铺好了路。   靳天逸说的一直很少,可一旦真相被揭开一角,楚淮顺着往下挖,就会挖到一颗不染纤尘的真心。   所以他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真要走,也得多给他留点回忆,让他别忘了自己不是?   ……   靳天逸敲了敲玻璃门,试了下锁,才发现楚淮把自己锁阳台上了。   楚淮扶着阳台蓦然回头看他。   靳天逸拿着件外套,英挺俊美的五官在夜色里显多了份温沉深邃。   楚淮遮掩好情绪解了锁,然后笑着张开双臂把自己当成了衣架子。   “干嘛呢?站这么久?不冷么?”靳天逸见到他动作愣了下,随即无奈地替他穿外套。   对楚淮举动中的依赖和撒娇感到心悸。   靳天逸哂笑:“小哥哥,想什么呢?情场失意?家人离散?朋友亡故?都跟我说说?”   楚淮不由分说地扯着他进去,舒服地往沙发上一躺:歪头看他,清了清嗓子:“我们玩个游戏。”   “游戏?”靳天逸还以为他为小骆的事难过,凑上来开玩笑逗他开心:“什么游戏?爱的游戏?”   他说得暧昧,眼神倒是清明。   楚淮脸半点不红,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靳天逸一怔。   楚淮神神秘秘地说:“你现在回自己屋穿衣服。”   “那你呢?”   “我也穿,”楚淮笑,又补充,“能穿多少穿多少。”   “半个小时吧。”楚淮去茶几上定了个闹钟,“半小时后我在这等你。”   靳天逸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上来,听话地上楼穿衣服去了。   他一走,楚淮立马爬了起来,翻箱倒柜找衣服。   ……   半小时后,靳天逸进来,看着把自己裹成球的楚淮,嘴角微微抽搐。   楚淮坐在沙发上,鼓鼓囊囊的,像个人形小山。   楚淮听着动静艰难拧脖子,见他穿那么少,不满道:“你这样待会会吃亏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来,坐我对面。”   靳天逸看着他忍不住笑。   楚淮用玻璃杯敲敲桌面:“严肃,很认真的游戏。”   靳天逸嘴角努力绷紧:“嗯。”   楚淮给他倒了杯水,:“是这样的,咱们间有很多秘密,很膈应人,我这么说你有意见不?”   靳天逸愣了下:“没有。”   “你的秘密肯定比我的多,你有意见么?”   “没有。”   “你之前不是说给我坦白么?还作数么?”   “作数。”   “行,”楚淮点点头,对他的答案和态度很满意,“我问完了,可以开始说规则了。”   靳天逸洗耳恭听,眸光深邃。   楚淮深吸一口气就要说,半晌挤不出一个字,瞬间泄气,叨叨:“那个,你别这么看我,你这么看我,我就不好意思说了,也不是多正经的规则,你喝水,喝水。”   靳天逸将信将疑地喝水。   “就,”楚淮又深吸了口气,“你坦白一件,我脱一件衣……”   靳天逸被水呛到了,剧烈咳嗽,他瞪大眼睛看着楚淮,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楚淮懊恼地给他递纸,脸红了:“你反应那么大干嘛?我还没说完呢……”   靳天逸沉默半晌,眸光微暗:“你玩真的?”   楚淮避而不答,紧张地手蜷缩起来,努力笑道:“所以我穿那么多,那不也是给你面子嘛,你要是想……就得好好坦白,全部交代清楚啊。”   在靳天逸眼里,楚淮可爱的要化了。他恨不得立即把这诱人而不自知的家伙往床上丢。   “你别这么看、看我,”楚淮见他不表态,只眼睛发亮,像野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我也不吃亏,我坦白,你也脱。”   靳天逸笑了,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精神上的坦诚相见,然后是……”   楚淮脸爆红地打断他:“别废话,没异议就开始了,先我问你答。”   靳天逸点头。   楚淮:“你是不是人?”   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诡异,好像在骂他似的,靳天逸神色古怪了一瞬,斟酌语句,坦白道:“以前应该是,现在不是。”   即使猜到了答案,真听靳天逸说出来,楚淮还是被惊到了。   “什么叫以前应该是?”   “我记忆有残缺,不清楚,但猜测应该是。”   楚淮一愣,觉得他不可能再隐瞒,又问:“那你是不是鬼?”   靳天逸皱眉:“说不清,应该是。”   楚淮生气了,一拍桌子:“你过分了啊!”   靳天逸无奈:“我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撒谎,我甚至巴不得你语速快一点。”   楚淮脸又红了:“行行行,下一个问题,什么叫守护者?”   靳天逸言简意赅:“字面意思,守护一些特殊的人。”   楚淮怒了,敲了敲桌子:“一定要我挤牙膏?你就不会举一发三?知道的都乖乖交代了!”   靳天逸扶额:“守护者应该数目不少,但我从未见过他们,我们的使命是镌刻在记忆里的,守护一些不是因为犯下罪孽而来到恐怖世界的人,比如骆子阳,比如你,小骆因为小叶的事,智商受到影响,如果没有外力帮助,很可能熬不过副本回归现实,所以我有义务去帮助他。”   楚淮:“你的眼睛?”   靳天逸:“生来就有,不知道,过。”   楚淮:“你没有过去的个人经历?一片空白?”   靳天逸:“是。”   楚淮步步紧逼:“你过了多少副本?”   靳天逸顿了下,抬眸看他:“十三。”   楚淮瞪大眼睛:“不是说九阶封顶吗?”   “所以我不是住户,我身上没有天记,”靳天逸笑了下,“你待会就能看到。”   “别皮!”楚淮骂他,耳根都红了。   楚淮结巴道:“关、关于世界你知道多少?”   靳天逸:“我只能说它绝不是个好东西。”   ……   俩小时过去,楚淮嘴皮子都说的要冒泡了,还是一头雾水,他又喝了口水:“你丫真没忽悠我?我怎么就不信呢?”   靳天逸在这两个小时内说了无数的不知道、可能、也许、应该,不确定,像极了骗炮的渣男。   靳天逸无奈,他不完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他的思维逻辑是清晰的,即使缺乏过去的记忆,认知和行为模式也是固定单一的。   楚淮也是没脾气了,他原以为和靳天逸叨叨完,他就心如明镜啥都明白了,这下倒好,越问越糊涂。   楚淮有气无力:“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啊?!”   靳天逸嘴角微微抽搐,他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骂自己。   楚淮还在唧唧歪歪地骂,靳天逸渐渐听不见声了,满脑子只剩下了“他腰好细,他好白,他腿……”   楚淮自己逼逼叨叨半天才发现靳天逸半点回应都没,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唾弃他,那个不动如山的家伙却突然扑了过来,将他抵在沙发上,吻上了他的唇。   楚淮瞪大眼睛,挣扎挣扎着就在靳天逸深邃的眸光中迷失了自我,等他被放开,才红着脸开始嚷嚷。   “艹,你犯规,老子衣服还没脱完呢!给老子起开!”   靳天逸把人叼上了床,低笑两声:“剩下的我帮你脱。”   楚淮被摔的眼冒金星,被子陷下去个大坑,他刚要骂,靳天逸抢了话头:“真以为我是君子?忍你两小时,很给面子了。”   楚淮气急败坏:“你!”   “小孩子才玩游戏,成年人……”靳天逸顿了顿。   靳天逸哂笑:“你待会就知道了。”   …… 第93章 终章·记忆之城(1)   几天后, 楚淮突然陷入了漫无边际的梦境。   楚淮做过很多梦, 但绝大多数时候他并不能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他只是梦境的参与者,深陷其中, 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概不知。   但这次,他是梦境的旁观者。   楚淮的眼前有个玻璃罩。玻璃罩外一片漆黑, 玻璃罩内也并不美好,里面充斥着发黄发红的粘稠液体。   楚淮莫名冷静, 他试探地往前走,融融的热度自玻璃罩表面传来,一阵莫名的熟悉和温暖惬意涌上楚淮心头,他疯狂地想拥抱这个看上去脏污不堪的罩子。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的战栗,一种宇宙深层的归属感。   眼前的迷雾渐渐消散, 玻璃罩内浮现了两个由胎盘连接的胎儿。   楚淮一惊,这才意识到玻璃罩是子宫。   楚淮仔细观察, 发现左边的胎儿明显比右边的大一些, 他正纳闷, 胎盘里的血开始流动了,他能清晰的看见血液的流向。   血从右边的胎儿流向左边的胎儿。   楚淮因为相关知识的匮乏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却隐隐能猜到结果。   他试着砸了砸壁,发现它牢不可破, 所以他只能旁观,于事无补。   肉眼可见的,血流得越来越快, 左边的胎儿越来越大,右边地,先是萎靡缩小,然后……竟渐渐不成人形。   眼前的一切像个实验模型,整个变化过程飞速地展示在楚淮眼前。   楚淮抿了抿唇,清醒而又冷静。胎盘的血液流向是不正常的。就算他对此一无所知,也不妨他猜测,正常的血液流向,两个孩子应该是均等的,但是右边的却往左边输血,这不就成了……左边的孩子在吸右边的血?   换而言之,右边的孩子成了左边孩子的养料。   头顶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楚淮一怔。他的听觉原先是被屏蔽的,现在看样子恢复了。   陌生男人的声音传来:“很抱歉,其中一个孩子已经没了胎心。”   楚淮静听着。   “那……死了的那个,他,他那么大了,要、要想办法弄出来吗?可,可还有一个孩子还、还活着啊……”   楚淮听到女人的声音,宛若被雷击中,呆呆地立在原地,簌簌发抖。   这是他母亲的声音。   他有十多年没见过他母亲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对她的声音才格外敏感。   “医生,另外一个孩子能活下来吗?”女人的声音卑微又无助,带着满满的自责。   “不用弄出来,那个没了的孩子会变成营养,逐渐被另外一个吸收掉,您不要有太大压力,另外一个孩子很健康。”   女人抽泣着,连声对医生说着谢谢。   医生叹了口气,继续安慰:“你要保持心情舒畅,这种病,你尽力了,要真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就想想,在肚子里夭折的孩子还算不上人,你就当自己只怀了一个,这样想会好很多。”   “我只怀了一个……我只怀了一个……”女人喃喃痴语,声音渐弱渐远。   楚淮的听觉又被屏蔽了。   楚淮心中惊涛骇浪,他从怔忪状态恢复,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母亲最后说的那句话,竟同孪生副本里他的母亲说的重叠了……   那时,孪生里小淮的母亲抱着新出生的婴儿,泪眼婆娑地自欺欺人:“我只怀了一个……”   所以,当时那些都是暗示?   原来他真的有个双胞胎兄弟,他的猜测没有错,孪生副本触发的特殊条件就是拥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姐妹。   可是……为什么周围人从未跟他提及这么一件事?   子宫内,右边那个孩子此时已经小到近乎看不见,楚淮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骨血融化了,成为养料和废料。   自己是左边那个孩子。楚淮已经可以确定了。   几息后,子宫裂开了一道光,脏污的液体汹涌澎湃地漫出,楚淮静静看着那个刚出生的自己。   他很健康,肉嘟嘟的,比一般的孩子都要大些,眉目清秀灵韵。   那个孩子突然睁开眼,在耀眼的白光里冲他笑,天真烂漫。   随后楚淮听到了护士的惊呼,听到了周围人的赞叹夸耀。   眼前越来越亮,就在楚淮以为一切都要消失时,周围又暗了下来。   那个玻璃罩此时向楚淮打开,高约两米。楚淮犹豫了下,感受着心头莫名的指引,走了进去。   遍布毛细血管的内壁上,正附着着一张婴儿的脸。   那张脸看到楚淮,冲他露出个饱含恶意的微笑,细菌病毒般,驻扎潜入了更深的皮层,消失在楚淮眼前。   头顶,楚淮父亲的声音传来,喜极而泣,近乎癫狂:“终于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熬过去了!”   楚淮笑了下,恍然大悟。   原来一切都只是开始。   楚淮从子宫里走了出来,在黑暗里静思。   寄生在他身上的鬼的身份已经出来了,那是他的双胞胎兄弟。自己也的确见过他真容。   楚淮母亲应该是罹患某种疾病,导致孕期输血异常,另一个孩子成了供血方,逐渐死亡消弭,自己则成了受供方,愈发健康。   那个夭折的孩子因为怨恨和不甘心,变成了鬼。他一开始寄生在他母亲身上,所以楚淮七岁以前是过的幸福安宁的。   楚淮想起,小时候,记忆里母亲总是阴郁的,生人勿近,但每当他走到她面前,她总会强作欢笑地抱住他,动作明明充满温情,眼底却带着几分怪异。   楚淮一直不懂那是什么,现在明白了,那是厌恶,是被那只小鬼影响心智后的对他近乎本能的厌恶。   难怪没有人告诉他他有个兄弟,他们应该是被鬼影响了心智。   果鎏   后来,那只鬼眼看时机成熟,寄生到了楚淮身上,以吸食他体内营养作为报复,让他没日没夜沉溺消亡于令人崩溃的剧痛中。   楚淮想通这些,倏然笑了下,单手插兜往回走,远离那个子宫。   他很轻松。   他没有罪。   楚淮最怕的就是自己曾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然后不记得了,这会让他内疚一辈子。但那个孩子的死亡不是他的罪,只是因果,而且他为此付出了代价,十五六年的折磨孤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不够么?   楚淮理解他的不甘心,可再让他选一次,他也不会将生的机会拱手于人。   求生是本能。   在后来的公平竞争里,那只鬼输了。   他能赢一次,就能赢第二次。   身后的过去晦暗潮湿,散发着酸腐恶臭,眼前的未来,温暖明亮。   楚淮从不沉溺于过去,他不轻易原谅自己,却也不允许自己在负疚中沉沦消磨。   因为他还有能力,能去做点什么。   楚淮听见靳天逸在叫他,他笑笑,走了出去,背影削瘦冷清,脊背直挺。   ……   楚淮醒了,发现自己被靳天逸反按在床上,瞬间羞耻感爆棚:“艹!你有病?下来!”   靳天逸笑了声,玩似的把他又翻了过来,趁他开骂前亲了亲他,认真道:“刚才我搂着你睡的好好的,突然感觉到有个灼热……”   楚淮还愣了下,联想到什么,脸顿时红了:“老子没,你这是污蔑!”   “嗯,”靳天逸不反驳,“我也只是那么以为,然后才发现你是后背发烫。”   楚淮:“……”   “后背?”楚淮怔住,随即反应过来什么,就要去摸,眼里有点恐慌。   “还剩一条尾巴了,”靳天逸哂笑着告诉他,“应该是你摆脱那只鬼后,仲裁结束了。”   楚淮哑声,有点茫然无措。还有一个副本,他就要离开了……?   靳天逸……   楚淮刚要说什么,脑中一阵熟悉的刺痛传来:   “任务者楚淮仲裁结束,进入终章,副本发布——”   终极副本:记忆之城。   副本介绍:to remember or to forget,that is a question.(去铭记还是去遗忘,这是个问题。)   副本开始时间:一分钟后。   ……   一分钟???   楚淮瞪大眼睛:“这是赶着去投胎?”而且相关信息那么少。   楚淮接收到血字的同时,靳天逸作为守护者也收到了,他表情凝固,眉头紧皱。   这么快?   楚淮暴躁地揉揉头发:“一分钟能干嘛?”   靳天逸心下凝重,却不想传染给楚淮,凑近,声线低沉悦耳:“可以来个告别吻,待会儿见。”   ……   “喂,醒醒。”   意识昏昏沉沉,挣扎半晌,楚淮终于醒了,直直对上一双铜锣眼,吓了一跳。   面前站着个中年男人。男人面相颇凶,体格健壮,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疏于打理,显得有些邋里邋遢。他眼下有明显的乌青,眼里密布红血丝。   这人应该有什么心事,导致一直睡不好,楚淮心道。   他爬起来,环顾周围,没看见靳天逸,有点儿小失落,又觉得意料之中。   屋子里还算干净,有点像宿舍,两张床相对,中间隔着个过道,空间狭窄逼仄,设备简陋,没有空调,头顶的电扇咯吱作响。   血字适时浮现——   【任务者已全部进入记忆之城,待满一百天即可离开,当然也可以选择永远留在这里。】   【欢愉地遗忘还是痛苦地铭记,选择权在你们手中。】   【最后祝每位住户可以顺利的回归现实。】   楚淮消化着血字,微微蹙眉。明知是在副本里,又怎么会有住户选择永远地留在这?   魏虎一直在打量楚淮,见他神情淡然,姿容不凡,暗自点头,觉得自己这个室友还算靠谱,必要的时候可以合作一番。这是他最后一个副本了。   魏虎主动上前搭话:“我进来的比你早十几分钟,刚才出去转了圈,周围都是一模一样的宿舍,每间宿舍住两个人,我和你被分到了一起,算是室友,其他的我暂时不知道了,附近太大,建筑基本相似,我还没想到找其他人的办法。不过副本时长100天,前几天相对安全,不汇合并无大碍。”   楚淮点点头。   楚淮正要出去打探一番,宿舍里的喇叭突然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   【C3宿舍楼居民们请注意,收税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始,请不要擅自离开宿舍楼,后果自负。】   魏虎错愕:“收税?我哪来的钱?”   他慌忙在衣服口袋里翻找,一个硬币都没找到。   楚淮回屋子找了找,皱眉道:“我手机也不见了。”   没手机就没钱。   魏虎面色凝重:“那怎么办?交不上税会怎么样?”   楚淮单手支颐,若有所思,片刻道:“也许交的……不是钱呢?”   “不是钱那是什么……”   “呆会儿就知道了,”楚淮往外走,“广播说不许出宿舍楼,没说不许串门,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个人问问情况。”   楚淮交代完就出去了,到门口抬头看了眼门牌号,428。   楚淮在四楼逛了一遍,宿舍门上端是透明的,每间宿舍都用遮挡物将上端暴露处掩盖起来,楚淮看不清里面情状,不知道有没有人。   他站在一间宿舍门口思索,一抬眼,却发现遮挡物被拨开,一只浑浊的眼睛正凝视透过脏污的玻璃凝视着他,带着探究和不善。   楚淮先是一惊,随即欣喜,有人的话,他应该能获得一些有效信息。   楚淮放低姿态去敲门,那人犹豫了会,最后还是给楚淮开了门,屋子里充斥着泡面味和冲鼻的尿骚味。   “进来吧。”那是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头,他冷冷地说。   楚淮颔首,刚要进去,却听见里面传出男人的喘-息声,楚淮脚步一顿。   喘-息声一声高过一声,最后演变成了浪-叫,楚淮面色尴尬:“要不我们在外面说吧?里面似乎不太方便。”   “没事,进来。”   那人固执坚持,楚淮也不好拒绝。   进了屋楚淮才发现,发出叫声的是个陷入睡眠的年轻肥胖男人,并不是他想象的那回事。   楚淮松了口气:“原来他在做春梦。”   “春梦?”老头听到什么笑话般嗤笑了声,对着脚边的痰盂吐了口血痰,然后点燃了根烟,“你才来,呆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这种垃圾,也就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找到存在感才能圆梦了。”   老头说的大声,楚淮犹疑道:“我们这样不会吵醒他吗?”   老头诡异地冲他笑,机械地摇了摇头,朝还在叫着的男人床边走去。   接下来他的动作让楚淮惊呆了。   老头捻着烟头,对着床上男人的手上按了上去,一个焦糊的掺杂着烟灰的血疤顿时出现,那人却似乎没有感到一点痛感,仍欢愉地大叫着。   老头继续吸烟,嗓子像漏风的风箱:“你看,虚假可以蒙蔽人到什么地步,他连真实的痛苦都感觉不到。”   他紧盯着楚淮,上下打量,像商人审视商品,他似乎想到什么,突然被激怒,不耐烦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问完赶紧滚。”   楚淮并不在乎他的喜怒无常,立在那平静地像幅画卷。   “你是不是住户?”楚淮淡淡道。   老头浑身一僵,沉默不语,楚淮看着那截烟越来越短,然后烧到了老头的手指,他却浑然不觉。   终于,老头掩饰般地丢掉烟头,随口道:“是。”   楚淮追问:“100天前的那批?“   老头似乎被逗笑了:“100天?”   楚淮不明白他的意思,迟疑道:“难道是去年?”   老头避而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今年多大?”   “60?”   “你今年多大?”老头问出口,又自己回答了,“怎么也不会超过30。”   “听着,”老头嘲弄地看着楚淮,恶作剧般地笑,“我是你这么大进来的。”   楚淮的表情瞬间凝固。   三十多年……?   老头提了提松松垮垮的裤子,走到床头,找到个相框扔给楚淮:“这是我来的时候拍的。”   楚淮扫了眼,相框上男人眉目英俊、意气风发,眼神中隐隐带着倨傲,出类拔萃又令人见之难忘。   楚淮实在难将相框上的贵气男人和面前这个丑陋不堪、脾气古怪暴躁的老头联系上。   “怎么?”老头笑了,“不相信我也有像你这样年轻潇洒的时候?”   楚淮一肚子问题正想问,老头屋子里的广播却响了——   【请428宿舍2床楚淮立即回到宿舍,限时三分钟。】   老头笑笑,指指广播:“叫你呢,赶紧走。”   楚淮摇头:“我不走,广播里虽然说后果自负,但是肯定没死亡那么严重,我想知道,请你告诉我。”   老头盯着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神情有些恍惚,想到了过去的自己,一样的聪明机警又自信冷静,可那样的自己,还是没走出记忆之城。   多么可悲。   “何必挨一顿毒打呢?”老头开始剧烈咳嗽,咳出大量血痰。   楚淮关切上前,老头却只是摇摇头,拒绝的姿态。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帮不了你,能不能走出去全看你自己,都是自己的选择,”老头的神情有些落寞,“我这些年遇见的住户,不说上千,大几百还是有的,全都留了下来,我也忠告过他们,可是真的没用。”   “你记住百分之五十这个数值,我也是很多年后才想明白。”   “什么意思?”楚淮心有不安。   老头摇摇头:“你这么聪明,到时候就知道了。”   楚淮听到宿舍旁楼道口传来急急的脚步声,然后老头竟露出了解脱的神情。   “又是435那个老不死的!”   “要他交税怎么那么难!”   “不过他好像也没什么税可以交的了!他以前的记忆都交了个干净,听说就剩一点点以前好像在什么‘恐怖世界’的记忆?”   “我也是好奇,他非要记得干嘛?忘了多好,真是冥顽不化!”   “你上次去他给你看他年轻时的照片没?嗤,谁信啊!”   ……   老头嗤笑一声,说了句令楚淮后怕的话:“那些马上上来的人,曾经都是住户,五阶以上的。”   他一点点往走道的阳台上爬,楚淮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扑上去拉他,老头却一把甩开他的手:“丢掉最后一点记忆,我就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了。他们是来逼我交最后一点的,我不愿意,所以,该结束了。”   “你是我帮助过的,最后一个。希望你记得我,当然最好别记得,因为我太糟糕,你可以做的更好,但是我下意识觉得,没人能做的比我好,我也不希望有人做得比我好,来证明我的失败。”   楚淮怔忪,老头一跃而下,像只终于找到自由的蝴蝶,轻盈如羽毛。   ……   楚淮被人押回了428。魏虎焦急地看着他。   押解的一个壮实男人说:“真不懂规矩!到处乱跑!不好好听话就跟那个老头子一个结局!”   就在魏虎怕楚淮太倔惹恼了人时,楚淮突然眉开眼笑:“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就是第一次来,所以才不懂,以后知道规矩了,不会了。”   “算你识时务。”一个女人冷哼一声,又见楚淮朝她和煦温柔地笑,笑得人畜无害,气也渐渐消了,甚至开始脸红,转头道,“要不这次算了吧,让他们把该交的都交了,这事儿就算完。”   楚淮乖巧:“谢谢好姐姐。”   其他伙伴都没什么意见。   楚淮:“就是不知道这个怎么个交法,交什么……”   男人:“你们在的地方叫什么知道吧?”   楚淮:“记忆之城。”   男人不耐:“所以当然是交记忆。”   楚淮因为和老头一番交涉,心中已有答案,此时真被男人说出来,不由深吸了口气。   原来记忆真的可以当税交。   魏虎心下震惧,媚笑道:“这位大哥,我想知道怎么交,交多少,交哪些……”   男人懒得搭理,直接开始脱厚外套,眼下天冷,他们穿的并不少。   男人敞开衣襟,露出缝在衣服里面的鼓鼓囊囊的大口袋。   楚淮不明所以,一晃眼却好像见到那个大口袋动了一下。   楚淮揉揉眼睛,下一秒,一个巴掌大的小头跳了出来。   楚淮早有心理准备还好,魏虎直接被吓得差点坐地上。   那个头太可怕了。大小倒是和洋娃娃差不多,却没有头发,眼睛像苍蝇,又黑又亮又大,格外瘆人,鼻子极小,楚淮只能看见两个黑点,而那东西的嘴才是最令人作呕的地方。   那嘴部的器官或许可以称之为……口器,细细长长,黑的发亮,像螳螂的臂、苍蝇的腿,楚淮丝毫不怀疑那东西的坚硬。   那口器上泛着微微的红,似乎是浸染的血太多,直接染了色。   楚淮和魏虎对视一眼,猜测这应该是某种小鬼能提取人记忆的小鬼。   可是他一想到这种东西的提取方式,就不寒而栗。   楚淮想起老头之前说的话,忍着恶心指着男人的衣服,突然道:“我好像看见只虫子,我帮你弄下来,不然钻进衣服里难受。”   他说着自顾自的过去,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在男人身上翻找,他目光落到男人肩膀上的天记上,微微凝滞。   有了答案后,他放下那人衣服,那人面容盛怒:“虫子呢?”   楚淮尴尬地道歉:“太紧张了,看错了!真不好意思!”   “我没功夫跟你折腾,你最好老实点!”男人怒不可遏,“赶紧交记忆,你们谁先来?说好了,必须交5%。”   5%?   楚淮呼吸一滞,到此刻他终于明白老头临死前说的50%是什么意思了。   是说一旦失去记忆超过50%,就再也不能离开这个副本了么?   楚淮沉吟的样子落到女人眼里,变成了害怕柔弱。   她温声解释道:“你们不要害怕,不疼的,而且交什么可以由自己决定……”   她过去,声线蛊惑:“你是叫楚淮吧?我们那有你的资料,上面写了,你童年经历很悲惨,甚至可以说,二十岁以前的人生一片灰暗,那些记忆的占比极高。”   楚淮似有触动,微微抬眸,晶亮的眼睛里透着胆怯:“所以呢,姐姐你想说什么?”   女人盯着那双鹿眼,更加于心不忍:“忘掉那些不好么?你快乐,我们也完成任务。”   楚淮:“姐姐,我想问几个问题。”   女人:“你说。”   楚淮:“我们多久交一次税啊?”   男人不耐地替她答了:“十天。”   身后的魏虎从听女人说到“可以忘掉灰暗的记忆”起就神情不属,此时才终于回过神,不由瞪大眼睛,呼吸急促。   十天交一次,100天后,他们就要失去百分之五十的记忆了。   失去百分之五十的记忆,他们会怎么样……?   楚淮想的和他有所不同。   他有点纳闷,既然留下他们的条件是出卖超过50%的记忆,十天交一次税,那他们最多也就丢失50%的记忆,等到时间结束,照样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这就和老头说的矛盾了。   他记得老头说,他遇见的近千住户,无一例外都留了下来。   所以一定还有其他出卖记忆的途径。   楚淮还有点疑惑,如果在副本里出卖了记忆,顺利离开回到现实,记忆会恢复吗……?   这个想法令他有些后怕。   靳天逸又在哪里?他面对的是和自己一样的局面吗?   楚淮现在需要时间去探寻挖掘真相,所以并不愿意和这群人硬杠,他冲那个女人善意地笑笑:“我交。”   女人松了口气:“你能想开就好,再说你也不吃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些人努力一辈子都在弥补悲惨的童年,现在你过去绝望的记忆少了点,也是好事一桩,以后会活的更加轻松……”   楚淮打断她,眼神奇异又无辜:“我没说我要交那部分记忆。”   女人惊呆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楚淮语气轻飘飘地,有点像个任性的孩子,“我交日常琐碎的记忆。”   那些丢了还能再习得,过去的个人经历却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   过去的楚淮成就了今日的楚淮,他抛弃过去,就等于抛弃了现在、未来。   也许过去的确不堪回首,充满侮辱、践踏、身体灵魂上的剧痛,但是只要他不一次次揭开伤口顾影自怜,那些过去只会让他更珍视现在。   遗忘并不是良药,时常回想也不是。   楚淮不想成为无所依托的浮萍,那块土地虽然贫瘠,却是他生长的地方。   “为什么不交啊……?”女人百思不得其解。   “别跟他废话,他爱交什么交什么!”男人火气大,“我们赶紧搞完,最近还要忙着准备交-配party。”   楚淮陡然听到这么原始兽-性的词,一时没反应过来,见那另外几人的表情却好像习以为常,不由一头雾水。   楚淮回头看魏虎:“你呢?”   魏虎从很早就心不在焉,此时听到楚淮的话,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点点头,嘴唇泛干发白:“我跟你一样。”   那只小鬼被忽略那么久,似乎有点不高兴,发出尖刻而兴奋的叫声。   弄完后,楚淮摸摸脑袋后面的血洞,认真地想了想,他还记得什么是筷子,但是他……想不起来筷子怎么用。   没关系,这并不重要。   那群人要走,女人留了一步,对楚淮说:“那个趴体你们也可以来,如果你想去,我到时候可以带你去。” 第94章 终章·记忆之城(2)   那群人走后, 楚淮不再着急出去, 反倒是在宿舍内扫视浏览。   魏虎在身后看着他, 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楚淮掀开窗帘,墙上挂着的日历显露, 楚淮的目光顿了下。   楚淮摘下日历,它很小, 长宽均十五厘米左右,握在手里极薄, 四五张纸的厚度,没什么分量。   魏虎见楚淮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你过来。”楚淮朝他招手,边说道,“这日历一页只有二十天, 一共……”   楚淮数了数:“一共只有五页。”   魏虎:“那不正好是一百天么……”   “对,”楚淮微蹙眉, “但是你看, 每一页上, 前十天是蓝色字标注的,后十天是红色字标注的。”   楚淮将日历递给魏虎, 陷入沉思:“你觉得这代表什么?”   魏虎不说话,显然也没有答案。   楚淮又道:“第一天, 第十一天,第二十一天,以此类推。收税的日期都额外画了圈, 我们忽视了一点。”   魏虎数了数,明白了他的意思,惊讶不已:“一共是九个圈,一百天,我们明明只要交九次税,第十次是第一百零一天……”   之前楚淮已经将百分之五十的信息告诉了他,按照日历上的算法,他们在这一百天内只要交45%,根本不是50%……   楚淮面色凝重:“所以一定有额外的方法让我们出卖记忆。”   魏虎点点头。   楚淮想起女人走前说的话,脑中灵光一闪:“我记得,交|配party好像在第十一天?也就是说在红色字的日期里?”   蓝色和红色代表楚淮目前并不清楚,但他相信等到第十一天他会知道的。   气候严寒,宿舍内没有空调,破落的玻璃窗透着冷风,楚淮微拉紧了衣服拉链。   楚淮因为身体原因一直都怕冷,之前情况迫在眉睫他还不觉得,眼下暂告一段落,他才暗叹这温度真能要了他半条命。   楚淮倒了杯热水做到窗边。   魏虎立着,盯着楚淮,心下犹豫。   楚淮喝了口水,等了半晌,背对着他,语气平静道:“你想说什么?”   魏虎一惊,眸光错愕。   楚淮搁下水杯,没回头看他,只指了指身前的玻璃窗,神色淡淡:“我能看到。”   楚淮从很早起就注意到魏虎有点不对劲,之前又见他吞吞吐吐,所以才又留了会,等他自己说。   魏虎万万没想到楚淮如此敏锐,在那种情况下还有闲情注意自己神态举止,他面上一尬,心里一横,说道:“刚才那个女人说可以忘掉过去不美好的记忆的时候,你就……没有一点心动吗?”   魏虎问完就有点后悔,他觉得自己问的完全是废话,他甚至能猜到楚淮的答案——有心动,但是理智告诉我,不应该那么做。   楚淮却摇摇头,回头看他。   魏虎对上他犀利的眸光,视线有些闪躲,尴尬地冲他笑了笑。   楚淮霎时明白了,魏虎有拼命想忘掉的东西。   楚淮顿了下,一字一句道:“记忆对我来说是个客观的东西,我不在缅怀中痛苦,所以也相应的不需要遗忘,它对现在的我不具有杀伤力。”   魏虎被刺中,僵立在原地,良久苦笑道:“怎么可能不缅怀?”   楚淮站起,拍拍他肩膀略作安抚。   魏虎并没有倾诉的欲望,楚淮也懒得问,他本来就不喜欢管闲事揭人伤疤。   楚淮:“我下去逛逛。”楚淮之前问过女人,只要交税,他们在接下来的十天内有绝对的行动自由,并不会被管束。   魏虎木然看着他离去,恍惚觉得,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完全活在现在,不为过去所拘,不为将来所恼。   ……   下了楼楚淮才发现,宿舍外有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封锁在内。   天灰蒙蒙的,往回看,满眼都是外形一模一样的宿舍。楚淮大致逛了圈,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围着屏障走了一圈回到原点。   楚淮立在原地,心下微疑。   难道这就是记忆之城的全貌?   他之前注意到,宿舍的一层楼有44个房间,一栋宿舍有四层楼,也就是说,即使在宿舍楼住满的情况下,一栋楼也最多只能容纳四百人,这样粗略算来,一个记忆之城,人数不会超过一万人。   还是说,屏障外另有一番天地?   屏障内布局有点像汉朝的都城,也有东西市。楚淮打探了下,东市逢单日开放,西市逢双日开放,以中心缴税机构大楼为分割,东边的宿舍楼只能去东市,西边的只能去西市。   他们的宿舍在西边。   看来明天得去西市逛逛。   ……   第二天晚上。   眼前的西市有点像志怪小说里的鬼市,巷道阴森漆黑,寒风阵阵,人倒是络绎不绝,都快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   楚淮裹紧大衣,和魏虎在街上走着。   放眼望去,入目皆是一身灰色的行人。   魏虎愣了下:“原来大家住的穿着都一样,那吃喝……”   楚淮点点头,无奈道:“我感觉我像是在坐牢。”   魏虎表示认同。   楚淮顿了顿:“……其实这么说不太合适,我感觉我像只鸡,被按时投喂,定期放出笼子运动吃小石子,帮助消化,然后到点又被关进笼子。”   集市只开两小时,他们活动的时间只有这么点。   楚淮懒散笑笑:“你说,真被喂胖喂呆滞了,会怎么样?如果他们不想吃鸡,为什么要养鸡?浪费饲料又消耗人力。”   魏虎听到了,疑惑道:“可是那些鸡明明活的好好的,一直到老死,他们并没有吃鸡啊……”   楚淮偏头看他:“因为鸡活着的时候会下蛋啊。”   魏虎一怔,半晌,犹犹豫豫地笑,腼腆道:“你说的那是母鸡,那咱们……公鸡呢……”   楚淮脸一僵,后悔自己挑那么个比喻,又觉得魏虎脑回路清奇,只能硬着头皮,面无表情答:“因为公鸡能让母鸡受|精,然后孵出小鸡仔。”   魏虎:“那什么是蛋?”   楚淮头大:“什么是钱?”   魏虎反应极快:“记忆是钱。”他们缴税缴的是记忆,所以记忆相当于钱。   楚淮摊手:“那蛋就是记忆呗,只要鸡活着,投喂饲料,悉心照顾,就能源源不断地下蛋,不然你觉得我们身无分文,能上街买什么?还不是拿蛋交换。”   魏虎为自己的愚笨感到羞耻,他沉默半晌,不好意思道:“可是咱们不是公鸡吗?怎么会下蛋……受|精又是……”   楚淮怒道:“那是个比喻!”   楚淮吼完神色突然怔忪,半晌不语,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魏虎还以为自己惹他生气了,刚要道歉,楚淮却倏然抬眸,面色难看:“你说那个交|配party,是不是为了让母鸡受|精生小鸡仔?”   魏虎闻言一瞬间如坠冰窖。   并不宽敞的街道两侧寒碜地摆放着地摊,有些地摊前门庭冷落,有的则人满为患。   楚淮给了魏虎一个眼神,突然拉住摊前的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闲聊的语气:“兄弟,我们初来乍到,想问下,交|配party是干嘛的?我们有点忐忑,怕没准备好被笑话。”   小伙热情且善意,神情憧憬:“不用准备什么,去就好了,那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可惜我年龄还没到,不许去,要不然……唉。”   楚淮:“年龄?”   小伙:“是啊,满一百天才能去。”   楚淮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一百天?”   小伙并未意识到楚淮神情的变化,仍沉浸其中:“是啊,我才七十九天大,下一次交|配是在九天后,我只能参加二十九天后的那次了。我爸爸妈妈就是在party上认识的,真好。”   楚淮已经收敛好神情,试探道:“所以你是……记忆二代?”   小伙颇为骄傲:“是啊。像你们这种新移民,是要受些苦的,不过为了下一代,吃的苦也不是白吃的,慢慢就习惯了。”   楚淮垂下眼睑。   他之前还在纳闷,记忆之城万余人,不该全部是住户,现在总算明白了。人是会繁衍的。   记忆二代从出生到成年只要……100天,所以繁衍周期,说不定就是……20天。   楚淮道完谢,拖着一脸震惊的魏虎走了,笑着问:“鸡孵出小鸡仔要多久?”   魏虎张口结舌:“二、二十来天吧?”   楚淮又笑,故意吓他,指了指身前拥挤的人群和一张张麻木的脸,语速极慢:“你说,他们真的,都是人吗?”   人可不会二十天繁衍一次,一百天成年。   聊着聊着,他们已经走到了人数最多的摊位,摊子前拉了个横幅——春梦了无痕。   小贩:“贩卖春梦咯,上至三十如狼似虎少妇,下至十八清纯欲滴少女,只有你想不到,没我们造不出来的梦,细致到长相、身体细微尺寸、呻|吟声,只要你要求,我们就能百分百还原!”   “精力旺盛的小狼狗;温柔贴心的小奶狗;霸道又温|存的老男人……我们应有尽有。”小贩说完抬头,刚好和身材高挑的楚淮对上眼,他指着他,冲众人笑得贼兮兮的,“这款的我们也有,就是比较贵。”   众人回头,看着一脸呆滞的楚淮,纷纷感到惊艳。   灰不溜秋的衣服和灰不溜秋的天仿佛成了背景板,青年面容白净俊雅,清朗轩举,温润浅淡中浸着点料峭的孤拔,格外惹眼,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向往。   楚淮:“……”   少女们红了脸。   楚淮也跟着红了脸,低下头。   小贩还在念广告词:“你有求而不得的人吗?有无论怎么努力,他都不会看你一眼,有拼尽所有都追不上的人吗?”   “在这,所有美梦都能成真,他会对你爱意汹涌,浓情蜜意,体贴备至,他会成为你最好的情人。”   “一次购买,永久有效,想想吧,每个夜晚,都有他。”小贩说的暧|昧,周围人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神情,向往不已。   楚淮到此时才明白那个老头的室友是怎么回事。他肯定也是购买了这儿的春梦伴侣。   小贩:“真的不贵,低至5%,加要求加价,15%封顶。”   众人还在犹豫,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要一个。”   楚淮闻着熟悉的声音身体一僵,立即转身,透过重重乌压压的头颅,和人群最后身形挺拔高大的俊美男人对上眼。   小贩没眼力劲,一门心思只顾着生意,赶忙问道:“客官要什么样的?!”   靳天逸穿过人群,哂笑道:“我要个和他一模一样的。”   众人的目光纷纷顺着他的指尖落到了前端的楚淮身上,半晌,有人意会的轻咳了声。   他们也只敢心里想想,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大胆的,当着面说。   长这么俊,偏偏喜欢男人,可惜了。   楚淮瞪大眼睛。   小贩:“没问题没问题!”说着就要赶着去动手准备。   楚淮急了,脱口而出:“慢着!”   他可不想靳天逸交记忆。   小贩不乐意了:“这位兄弟,人家做什么样的是人家的自由,你心理不舒服我们也能理解,毕竟是被人意|淫,但你听我说句实话吧,就你长这样,从小到大不知道被意|淫多少次,真的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所以你就高抬贵手行行好,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楚淮耳根都红透了,磨牙道:“够了。”   靳天逸低笑,他哪里用得着意|淫。   靳天逸故作迟疑:“也不是一定要做。”   楚淮抬头看他。   “就是仰慕这位小哥哥又求而不得,才出此下策,”靳天逸笑,“要是他愿意跟我走了,我还要什么春梦?”   周围一阵哗然,随即传来了善意的起哄声。   魏虎见惯了楚淮冷静淡然的样,没想到他也会脸红尴尬,也觉得新奇好笑。   楚淮仿佛被盯在了地面,埋着头一动不动,心神不属。   仰慕?   这种矫情的话,他就这么不要脸地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了?   楚淮指尖发颤,犹犹豫豫地想骂人,支支吾吾半晌又发觉自己好像突然不会说话了,挤不出一个字来。   靳天逸干脆走过来,凑近问:“小哥哥,你考虑一下?”   “脸皮这么薄啊?”   “答应了就点个头,”靳天逸笑,“从此我就是你的人了。”   靳天逸静静等着。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被这样调戏,魏虎以为楚淮就在爆炸边缘,都已经想好了安慰平复楚淮情绪的说辞,良久,却见楚淮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魏虎宛若被雷击中,目瞪口呆,面前这个,真的是昨天神色冷淡犀利地质问他的那个楚淮?   靳天逸笑了,华美深邃的眼瞳里漾着满满的喜悦和柔情。   楚淮看着他得意地笑,无端想到了喜欢开屏炫耀的孔雀,气恼地拽着他就往外走。   什么话私底下说不行,非得这样?   靳天逸凑上来,语气惊奇:“你在笑欸。”   楚淮像被点着,猛地抬头,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笑了??”   “我错了。”靳天逸胆大地摸了摸他头发,给老虎顺毛。   楚淮冷哼了声。   魏虎也跟着出来了,楚淮立即弹开。   魏虎戏谑道:“这位是?”   楚淮:“不认识。”   靳天逸:“他老公。”   异口同声。   楚淮尴尬一秒,率先道:“你别听他放屁。”   魏虎促狭地望了他一眼。   “你要么正常点,要么一边去。”楚淮深吸一口气,回头警告他。   靳天逸乖巧点头。   三人开始逛街。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听人说起,说有栋宿舍楼死了个老人,然后他们刚好提了句,说有个不听话的新人,叫楚淮,本来去你宿舍找你的,发现你不在,我想了下你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就准备碰碰运气。”   聊着聊着,楚淮蓦然发现,魏虎不见了。 第95章 终章·记忆之城(3)   因为并不担心魏虎出意外, 二人在原地等了会, 果然, 不出三分钟,魏虎便穿过人群回来了。   “我用百分之五的记忆买了东西, ”魏虎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兴奋,他看向楚淮, “在这待满一百天只要交百分之四十五的记忆税,剩下的百分之五是多余的, 我想也没用,刚好有需要的,就买了,这样正好是百分之五十。”   楚淮面色一沉,魏虎这话是没错, 买不买东西的决定权在他们,照理说魏虎只要在之后不再买别的东西, 就不会出卖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记忆, 可万一有其他一些他们暂时不知道的, 必定会消耗记忆的东西存在呢?   魏虎眼下是真的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但楚淮不用猜也知道,魏虎能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 他买的东西从一定程度上说比他的命还重要。   魏虎的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识趣地笑了下:“那我不打扰你们, 我先回去。”   魏虎说完就急匆匆地往回赶。他买了些虚假记忆,回去后只要往床上一躺,就能在梦里见到他的女儿。   自女儿自杀后, 魏虎夜不能寐,渴望女儿能入梦近乎疯魔,却一次也没梦见她。   今夜他终于能做个好梦。   楚淮觉得没劲,刚想提议回去,却听前面的小贩在喊:“你有想知道的秘密吗?爱人到底爱不爱你,还是只是假意敷衍,心中另有其人?床榻上的高|潮,到底是演戏还是确有其事?你和他分道扬镳,真的是表面上那个原因吗?误会的症结到底在哪……”   楚淮顿住了脚步。   靳天逸一怔,没想到他会被这个诱惑,道:“你有想知道的秘密?”   楚淮点点头:“有的。”   靳天逸挑眉,心下有些好奇。   楚淮不语,直接上前,问小贩:“是什么秘密都能知道吗?”   小贩信誓旦旦点头:“有求必应。”   他说着像之前那些收税的人一样拉开了自己的大衣,露出了里面豢养的那只小鬼。   楚淮已经见过一次,并不害怕,甚至有闲情仔细打量它。   离得近,他才发现,这小鬼和之前见的有些不一样,他的肩膀处有一道红痕,像某种特殊标记。   楚淮回头指着靳天逸:“我想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记忆也可以?”   他很想知道靳天逸失去的那部分记忆是什么内容。   靳天逸看样子并不为此困扰,但是楚淮他想知道完整的靳天逸是什么样的。   靳天逸一怔,心头微动。他没想到楚淮想知道的与他有关。   小贩毫不犹豫点头:“可以。”   楚淮真的心动了,就要答应,靳天逸却不由分说,按头搂着人就走。   楚淮被他束缚着动弹不得,恼羞成怒:“你不想知道吗?干嘛阻止我?”   “要买也是我买,再说要呆一百天,也不急于一时,你刚还不赞同魏虎的做法,现在闹哪样?”楚淮不挣扎了,显然有点理亏,靳天逸又温声道,“知道你关心我,但也别以损害自己为代价。”   贴得太近,大庭广众之下,楚淮红了只耳朵,挣脱开:“行行行,我知道了。”   靳天逸笑道:“而且万一我没失忆前,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或者曾经婚配过,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再不然我们以前有仇,那……”   楚淮磨牙:“你找骂?”   靳天逸不笑了:“我认真的。”   他回头看了眼远处那个兜售秘密的小贩,记忆和秘密,分明是潘多拉的魔盒,他也不知道打开它,里面会飞出来什么。   靳天逸不是一点都不害怕。   楚淮看出他顾虑,突然眉开眼笑地说:“你就在我面前,我反正是不信你会伤天害理抛妻弃子,要我猜的话,也应该是……积善布德,普渡众生的。”   楚淮斟酌了好半晌,才挑了最后两个词,靳天逸觉得好笑之余,心又软成了一片汪洋。   ……   回到住处,魏虎正裹着被子,嘴里振振有词,楚淮不想窥探旁人隐私,径自朝自己那边走,隐隐听到魏虎重复最多的是个叫“小云”的名字。   楚淮抬头,小声对靳天逸说:“你回去吧?明天白天见?”   “回去?”靳天逸笑,“这不是有床么?”   楚淮回头望着那张长两米宽一米的床,白他一眼:“怎么睡?”   他想和靳天逸呆一块纯……为了安全考虑,但实在没地方睡,他自己都嫌束手束脚,更别说再多个比他高不少的靳天逸。   靳天逸低笑道:“你睡我身上。”   楚淮脸颊通红,浑身都僵硬了,梗着脖子道:“我还有室友,你能不能别成天想那些有的没的……唔。”   靳天逸俯下|身亲了亲他,“没想那个,想的是你怕冷。”   楚淮刚准备咬他,听这话,神情怔忪了一秒,嘴唇微微张开。   有个人关心自己、替他知冷知热的感觉……   楚淮笑了下。   他发呆的样子在靳天逸眼里便成了欲拒还迎,于是一吻深了,驱散刺骨的寒意。   楚淮从前觉得,他在凛冽的冬日行走,冷暖自知,疼痛叫他清醒,叫他不要回头不要停留,但往前看,他也不知道哪里是终点,好像人是浮萍草芥,在反抗中体会卑微,又因卑微而继续反抗,无休无止。   楚淮看着靳天逸的脸,却总恍惚能听见积雪消融、冰面裂开的声音。   *   靳天逸就这么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他第十天的时候回去了一次,约好第十一天交完税就一起去□□party。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交税,楚淮交了点同样无关紧要的记忆。   轮到魏虎,他却面有难色。   楚淮瞥了他一眼。之后的几次西市开放,自己都没去。因为那里有他想买的东西,他去一次就会被诱惑一次,所以干脆不考验自己意志,直接不去了。   他不去,魏虎却每次都去了。   楚淮不知道魏虎之后有没有买过别的东西,却记得两天前魏虎问他的一句话:“你说……之后不交税会怎么样?一定要交税吗?”   魏虎说这话时,双目通红,胡子拉碴,看样子脑中经历了一番激烈斗争,不得已才问出口,他看自己的神情那样的焦灼热切,楚淮却给不了他答案。   那时楚淮说:“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吸|毒上瘾。”   楚淮懒得当圣母,未成年他倒是要管一管救一救,魏虎这般岁数,做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其中因果细节不肖他多说,魏虎都明白。   况且楚淮近来也想通了,他没必要为那些永远无法离开记忆之城的人感到悲哀,毕竟不是所有人的目标都是回归现实。   他这十天也发现了,不少人是心甘情愿留下的。   他们觉得记忆之城这个地方,比恐怖世界,比现实世界,来的要完美。   虽然生活一成不变,但购买的记忆和梦境,可以让他们的生活多姿多彩,只要往床上一躺,梦里什么都有。   一旦当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多,那么梦里的世界就趋于真实了,醒来才是在做梦,一个单调无味又短暂的梦,只要囫囵吃些维持基本需求,继续躺下,又能回到那个绚烂的世界里。   那里死去的人活了,衰老的人永葆青春,犯下的罪孽得到弥补,悲惨的人生已经重启。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楚淮就在某一瞬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记忆之城的衣食住行那么不走心,粗制滥造,为什么西市只两天开一次,一次才两小时。   因为清醒的时候是痛苦的,所以这里的住民强烈要求短暂。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世界的吃穿用度如何,只要能填饱肚子,不被冻死即可。   回想之际,魏虎已经交完了税。   那个热情女人又道:“晚上我带你去交-配party吧?”   楚淮笑着谢下,女人脸颊微红地走了。   魏虎转身望着桌子边的楚淮,神情茫然且呆滞,良久,他有些憨厚而陌生地笑:“小哥,你也是住户吗?我们是室友?”   楚淮吃了一惊。   魏虎不记得他了。魏虎刚才出卖的竟然是所有关于朋友的记忆。   楚淮心下有些复杂,笑了下,说道:“是的,我比你竟来的早十几分钟,刚才出去转了圈,周围都是一模一样的宿舍,每间宿舍住两个人……”   魏虎抓耳挠腮:“这话我怎么听得有点耳熟?好像有人说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楚淮一试才知道,魏虎连他自己一进来对楚淮说的话都忘了。   楚淮花了点时间,和他讲解了下他这些天发现的,通知他今晚去参加交|配party,也算仁至义尽。   ……   中午十二点,温度突然飙升,毫无过渡的,记忆之城进入了……夏天。   楚淮当时在午睡,一瞬间被热醒。他扒掉衣服去开窗,发现凋敝的树木已经枝繁叶茂。   如果说之前的温度在-10度到-15度,那么现在,温度可能超过了40度。   楚淮终于知道,日历上的红蓝字代表的是季节。   记忆之城里,十天为一个季节,蓝色是寒冬,红色是热暑。   只是不知道,这突然飙升的温度,与交|配party有无干系。   ……   晚间,楚淮和魏虎被引到了交|配大楼。   楚淮之前闲逛的时候也来过这附近,万万没想到这栋完全透明的大楼就是party所在地。   大楼外观像八边形鱼缸,约十层高,落地窗和门都是玻璃的,玻璃擦的极其干净,里面的情状在外面完全可以看见。   楚淮有些近视,在外面只能看见里面白花花的一片,魏虎的脸开始涨红。   魏虎支支吾吾:“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吧?”   “怎么了?”楚淮边问边往前走,魏虎则犹豫地拽住了他的袖子,然而为时已晚。   透过锃亮的玻璃,楚淮在大楼里看到了浩大的交|媾场景。   虽然是个派对,但大楼里除了床和沙发什么都没有,床并排放着,整整齐齐,像医院病房。此时,无数人在洁白的床上运动着,场面之震撼,魏虎半天缓不过气。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记忆之城的人明明也是住户,怎么对性就开放到了这种地步。   楚淮很快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恢复,神情懒散地往里走,魏虎讶然:“你这是……”   楚淮:“正好他们全身赤果,方便我去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天记。”   “……”魏虎咳了下,“……你心真大。”   他只看了一眼都觉得火气上涌,楚淮还能极其自然地往里走,真是……   因为时间问题,楚淮和靳天逸约了在交|配派对上见面。楚淮走进去,没看到靳天逸。   他顺着床走过,对充斥在耳畔的糜烂声置若罔闻,甚至走到床榻前细细打量。   魏虎不知怎么的,有点不受控制地就想向床榻靠近。他强忍着,僵硬地站在大门口,尽量远离诱-惑源。   魏虎发现有不少人跟他一样,也是一脸尴尬地站在靠着门的附近,东张西望,摩挲双手。   也有很多人,犹豫着要不要向混乱聚集地靠近,有的已经神情恍惚地靠近床榻了,又突然猛地晃脑袋,狼狈地逃开。   楚淮过来说:“那些……做运动的,身上都没有天记。”   魏虎反应过来,不确定道:“……记忆二代?”   “对,”楚淮若有所思,“按照之前的推测来看,一代都是住户,二代是住户的后代,近亲结婚,关系混乱不提,二代是没有天记的。”   魏虎说出自己的猜想:“是不是一代没有来?交|配派对其实是二代的盛会?”   楚淮思忖片刻,还是摇摇头:“不应该,我们不就是一代么?我们也被允许来到这里,这里应该是有一代……”   楚淮剩下的话噎在了喉咙里,他陡然抬眸,看着那些遥遥站着,神情尴尬不已的人。   魏虎见他突然不说了,疑惑道:“怎么了?”   楚淮笑了:“你之前不是说要找一起进来的住户吗?”   魏虎疑惑:“我说过这话吗……”   楚淮想起他忘掉了关于朋友的记忆,摇摇头:“这不重要,我想……我可能找到他们了。”   楚淮径直朝那群干站着的人走去,那群人戒备地看着他,怕他不怀好意。   楚淮想了想,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又觉得他个大男人真没什么,干脆直接脱下了上衣,背过身去,朝她们露出了脊椎骨底端栩栩如生的天记。   那群人一愣,随即面露喜意,那几个动作快的也开始脱衣服,一瞬间天记的光泽盈目,一群人是找到组织的激动。   有几个女人不太好意思脱衣服,却都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有。   做完简单交涉,楚淮问道:“你们出卖了多少记忆?”   众人愣了下,都纷纷答了,绝大多数都在15%到30%之间,除了交税以外没有出卖一点记忆的竟一个没有。   楚淮了然,毕竟他们并不知道50%这个比例。说起来,如果他没有好运的遇见老头,他未必不会在交完税之余花记忆去购买东西。   这样算来,如果他们要在这待够一百天,目前出卖记忆小于等于15%的还有希望离开,但是再往上……   真的等于无声中宣判死刑了吗?   楚淮微蹙眉,眼中是深深的疑惑。   不应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些人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坐以待毙,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无法挽回,只能等到100天结束,被宣判永远地留在记忆之城。   而且他们在这100天中一无所知,无异于慢性死亡。   这实在太被动了,不像世界一贯的作风。所以他们一定能做点什么。   边上令人难堪的动静不绝于耳,楚淮却将众人叫了过来,冷静地将他已知的信息分享给他们。   一部分人脸色煞白,但他们毕竟也都是过过五个以上副本的人,都表现出了该有的心理素质,并未大吵大闹、情绪崩溃。   “凭什么你就能遇到那个老头知道这些……我要是知道,我也不会轻易出卖记忆了。”一个眉目漆黑的高大男人不忿道。   他是其中出卖比例最高的一个。   旁边一个冷静的女人淡瞥他一眼,冷笑道:“运气有时候也是一种实力。”   又一人颓丧道:“那我们怎么办……最多再交五次税,我就超过百分之五十了,不是等于必死无疑了?”   楚淮摇摇头:“别那么悲观,也不全是运气因素,假设我没有遇到那个老头,那我就和你们完全一样,但他本就不该出现,他绝不是引路NPC,所以你们放心,世界不会不给生路,除了50%,肯定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让我们顺利回归现实。”   先前那个冷静靓丽的女人望着楚淮,皱眉道:“拒绝缴税可行么?”   这显然是最容易联想到的方法。   众人眼前一亮。   “是啊,我们那么多人,只要拒绝缴税,反抗那群人,成功了就都能活下来……”   楚淮却摇头,语气果断:“不行。”   众人纷纷疑惑,有几个甚至眼神透着点不善。   在他们眼里,楚淮和他们的处境是不一样的,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楚淮只要这样不出卖记忆熬下去,最后就能顺利离开记忆之城,完全没必要帮他们,所以才站着说话不腰疼,立即否定了女人充满危险的提议。   冷静女人柳眉紧蹙,她察言观色,开诚布公地对楚淮说:“不好意思,我们不信你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事关性命,所以我们想听听你的想法可以么?”   众人都点点头,眼带抱歉。   楚淮也不在意,他着急找靳天逸,问道:“你们在这呆了那么久,相信也见过不少没离开的老人,对吗?”   女人点点头,突然好像明白了:“你是想说,我们能想到的,他们不比我们差,自然也能想到,所以他们没有这么做,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尝试过,然后失败了……”   众人恍然大悟。   “当然我不介意你们去试一试,只是后果需得自己承担,”楚淮顿了顿,又说,“我之前说,你们不是没有生路可言,并不是在诓你们,我没有动机害人,不是么?”   楚淮说到一半笑了:“当然我也没什么动机救人,你们就当我闲着无聊。”   楚淮觉得实在是有些好笑,善意在恐怖世界都是需要解释的。   楚淮陡然想到了那个老头,老头应该没有出卖记忆,从他的言谈和对那个用记忆购买-春|梦的室友的憎恶,就能侧面看出。   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坚守最后一点记忆,不惜身死。   可他如果没有出卖记忆……为什么没有走出去呢?   100天,不是只要交……45%的税吗?   已知的出卖记忆的途径有两条,除了缴税就是购买记忆和梦境,如果不主动购买,那他为什么没走出去……?   楚淮惊觉。   难道还有不为人知的第三条出卖记忆的方式?   老头没告诉他,到底是时间紧迫来不及,还是那部分记忆已经被他给交掉了,或者老头也不知道,因此才没走出去?   楚淮深吸一口气,安抚众人道:“那个老头没出卖记忆,却同样没走出去,所以我现在的处境并不比你们好到哪里去,你们与其在这纠结谁剩余的记忆多的问题,不如想想怎么找到其他的生路。”   众人眼里,楚淮明明是斯文温和的长相,偏偏眉目淡淡的,透着点儿疏离,眸光极犀利,思维敏捷,令人想要信服追随。   女人点头,半晌迟疑道:“那我们接下来聚在一起?”   楚淮摇头:“没用。”   女人见他说的那么坚定,半分面子不给,脸上白一阵青一阵。   那个高大男人脾气急躁,毕竟来这的都是各个公寓的佼佼者,谁也不肯服谁,他刚要出言相讥,又觉得楚淮思路清晰,只得强忍着听他说。   楚淮不答反问:“你们都是两两住在一起?”   众人纷纷点头。   女人警觉:“你怎么知道的?”   楚淮指了指边上那个碍眼的高大男人,面无表情:“他身上有你的香水味。”   男人嗅了嗅,面上一尬,还真是。女人也脸红了瞬。   男人:“这跟不聚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楚淮真的烦了,笑得无辜:“兄弟,你智商是不是只用来长个了?”   “你!”男人恼羞成怒。   女人还算冷静:“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是无需聚在一起了。”   楚淮耸耸肩。   女人替他说了:“如果聚在一起有用,住户为什么会被分在同一个宿舍?让我们和记忆二代一起住不是更好么?或者干脆一人一间,我相信这对记忆之城的掌控者来说并不困难。”   有人点头:“是啊,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毕竟我那栋宿舍楼,连一半人都没住满,完全能一人一间。”   众人看楚淮的眼神各异。   楚淮懒得管,又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一定如实回答我,算是我告诉你们那么多的回报,有问题么?”   众人均摇头。   楚淮笑了下,登时亲切生动起来:“我先说了,话糙别怪我。”   女人:“你说。”   “很想被上和很想上别人的麻烦举个手。”   楚淮此话一出,众人的表情登时精彩起来。有几个脸皮薄的硬生生闹了个大红脸,没想到他会画风突变。   “我认真的,没开玩笑,”楚淮见众人不说话也急了,叨叨道,“这样吧,你们排个队成不,从非常想到完全不想,私底下交流排个队。”   “真的要这样吗……”   “真的真的,”楚淮不耐,“快点儿,没戏弄你们,我不至于那么无聊,那我先来。”   楚淮说完兀自站到了一边:“我完全不想被……”   有人疑惑:“被什么?”   楚淮差点说错话,耳根瞬间红透了,敷衍道:“没什么,我完全不想上人。”   有几个还算清醒坦荡,给面子的开始行动起来。   楚淮很快得出结论——出卖记忆比例越高,越容易受到性感知,渴望发生性|关|系。   所以床上才全都是记忆二代。   楚淮丝毫未受到影响,而反观住户中其他几人却心神不属,一直吞咽口水,浑身散发着燥|热的气息。   “谢谢配合,有事找我,西区47号楼428房间2床。”   众人看着他离去面面相觑。   楚淮回到原先的地方,却发现魏虎不见了,他踮着脚尖张望了下,没看到魏虎,却看到了靳天逸。   二楼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紧跟着,锋利的玻璃碎裂,从二楼掉下来,竟砸伤了几个在欲海浮沉的年轻人。   一时间尖叫声不绝于耳。   楚淮一怔。   靳天逸指指楼上,楚淮点头,二人上楼。   魏虎握着块碎掉的玻璃,手心鲜血淋漓,他双目赤红,粗壮的手臂颤抖,像头被激怒的公牛,作势就要扑上身前不远处一个浑身赤|裸的年轻人。   “我杀了你!”   被威魏虎保护在身后的清秀女孩指着魏虎,害怕道:“这人……他、他疯了!”   魏虎回头看了她一眼:“小云,你别怕!有爹在!”   小云?楚怀一怔,和靳天逸对视一眼。   这个名字在之前的十来天里他们每天都要听上个数百遍,再熟悉不过。   魏虎清醒的时候,楚淮也旁敲侧击的问过,小云是他女儿的名字。   楚淮再多问,魏虎就沉默了,显然是涉及一些灰色记忆,不愿对旁人言。   “什么小云?我不认识你!你为……为什么妨碍我们……”女孩惊恐万分,她垂着头,眼中却有暗紫色一闪而过。 第96章 终章·记忆之城(4)   交|配盛会以魏虎强带着那个女孩离开告终。   楚淮和靳天逸晚一步回到宿舍, 在宿舍里听到了对话。   魏虎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你真的是我女儿, 你身上有天记!”   女孩显然受了不小惊吓, 嗓音颤抖:“不可能!你一定是搞错了!我压根不认识你!”   魏虎:“我不会认错的,小云你、你别紧张, 应该是你在我之前来到记忆之城,然后不得以出卖了记忆, 因此忘掉了我……”   女孩沉默半晌开口,语气里已有迟疑:“我……我也不知道我来多久了, 好多东西真的忘了,也、也许我以前真的认识你也说不定。”   魏虎似乎哭了:“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楚淮顿了下,随口道:“这未免太巧了,魏虎又不像搞错的样子。”   靳天逸:“也许是命中注定让失散的他们重逢?”   楚淮:“你觉得没问题?”   靳天逸点头。   ……   因为魏虎说什么也不让女孩走,楚淮想了下, 决定自己搬到靳天逸那边去,给他们父女俩单独相处的机会。   靳天逸在外等着, 小云出去了, 楚淮收拾完东西正准备走, 被魏虎叫住了。   楚淮一边的眉梢轻挑,略显疑惑。   魏虎耷拉着脑袋, 双手不断摩擦,最后去关紧门, 斟酌再三:“如果我不想走了……”   “不需要解释的,我明白,”楚淮敛眸, “小云失去了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记忆,只能永远留在这,你想要陪她,所以……”   魏虎点点头,神情怔忪地盯着窗外,良久道:“小云她妈很早就去了,她自小就叛逆,跟我也不亲,十八岁生日也约了一堆同学出去过,不要我陪她,然后喝多了……”   魏虎神色黯然。   “出了点意外,她被、被……”   魏虎半天接不下去,话语哽咽在喉。   楚淮联系上交|配派对上魏虎的举动,大概能猜到后来发生了点什么。   “轮|奸,”魏虎平复好心情道,“小云醒来接受不了现实,她性子又烈,竟然……自杀了。”   “我也以为小云死了,开始厌恶自己,如果那天我阻止她去,可能那件事就不会发生……是我的失职,”魏虎顿了顿,眼眶微红,“我没想到她竟然也来了这。”   楚淮心中疑窦横生。   小云死了?   楚淮虽觉得自己过分,还是问出口:“尸检的时候,你确定看到天记了……?”   魏虎茫然了一瞬,坚定地点了点头,回忆道:“我当时还因为那个小云肩膀上的图案更加责怪自己,怪自己连她什么时候去纹了个身都不知道。”   楚淮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沉默片刻:“你到底出卖了多少记忆?”   魏虎脸色一白:“你是值得交的朋友,我就不瞒你了,目前加上缴税部分是……34%。”   楚淮面色微阴。   魏虎:“我本就注定不能离开这了,现在小云就在我身边,我不需要再去购买什么,即使这样,再过最多……四十天,我就被宣判副本失败了。”   楚淮不说话,魏虎径自走到窗边,掀开枕头被单,动作极快地将一个黑色物体塞进了袖子里。   楚淮没来得及看清,下一秒,魏虎已经抓起他的手,将那个黑色东西推进他手里。   冰冷的触感,楚淮心下一惊,面上不显:“你哪来的?”   魏虎终于笑得有过了五个副本的风范,语气带着浓浓的苦涩:“对他们来说,判个几年,之后又是重新开始,毕竟小云是自杀,对我呢?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永远失去她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在懊丧和悔恨中度过。钱能弥补伤害么?可能么?我倒想问一句凭什么。”   楚淮抬眸看他:“所以你杀了他们?”   魏虎笑:“是,我等了好久好久,忍耐下来,直到他们兴高采烈地出狱,拥抱新的生活,才开木仓杀了他们。”   “小云的十八岁充满希望,她不喜欢读书,想当个演员,想穿华丽的衣服,被许多人喜爱,但她的梦想和未来被扼杀在摇篮里,”魏虎又笑,带着点阴狠,“所以我也要扼杀他们的希望、梦想和未来。”   “我是不是很恐怖?”   楚淮如实摇摇头:“大部分人如果有能力、有这样的机会,同时不惜命无所依恋,他们会自己亲手报仇的,所以古代有连坐,因为许多人哪怕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及亲人,你没有亲人了,不怕连累,也不怕死。”   魏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所以你是和我一样的人?为仇恨而活?”   楚淮迟疑地点了下头,随即又摇头:“以前也许是,破釜沉舟,不计一切代价,甚至以自我毁灭为前提,为了某个目标苟延残喘,看不见未来,也从不希冀未来。”   楚淮笑得极坦诚:“我从前会想,如果那个目标达成了,之后我该怎么活,为什么而活。”   魏虎也跟着茫然了:“小云死后,我活着唯一的信念就是杀了那群混蛋,所以当目标完成后,我就准备自杀,没想到就进了恐怖世界。”   楚淮笑笑:“我找到答案了,其实话挺俗,但活着真能遇见希望的,甚至遇见……”   楚淮转头看了眼虽然在外面仍一直注视着他的靳天逸。   遇见爱情。   走之前,魏虎把木仓械给了楚淮:“你用得着,我想好了,不走了。”   楚淮也不矫情,收下了:“你要小心。”   魏虎一愣。   楚淮用手指从玻璃杯里沾了点水,在桌上画了朵云的轮廓。   魏虎看着那朵云,瞳孔一缩。   楚淮是叫他提防小云?不,不可能。   楚淮没再说什么。   魏虎看着他离开,身姿凛然,模样清俊,脑中回荡着楚淮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现在已经不满足寻找希望了。”   魏虎很想问,那他现在想做什么,又觉得那个答案会让他更加觉得自己渺小无能,所以他闭嘴了。   ……   第二十一天。   楚淮醒得很早,今天要缴税。   他边喝水边开始回想,发现记忆有不少粘黏模糊处,心中隐隐有所警觉。他目前只交了百分之十,为什么连其他的记忆都开始褪色消弭了?   从进入记忆之城的第一天起,楚淮一有空便会检查自己的记忆情况,他近来明显发觉,很多细节他要花上很久才能回想起。   记性越来越差了?   楚淮眉头深锁。   敲门声响起,楚淮回神去开门,看着门外一众神色惊惶的住户,直觉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问道:“怎么了?”   又是那个冷静靓丽的女人先开口:“我们那边先缴税,今天交完税,有个人直接被宣判……”   高大男人急不可耐地插嘴:“宣判副本失败,被人带走住到别的地方去了,你说你那个50%是不是搞错了?可能真实的数值是30%、40%?”   “对啊对啊。”应和声此起彼伏。   楚淮面色不改:“为什么这么说,有依据么?”   有个矮小男人被推了出来。   “我是那个宣判副本失败被带走的人的室友,我们关系还不错,我之前问过他出卖多少记忆,他加上这次缴税,也才32%,你之前交代过我们之后,我们就没再去买过东西了,毕竟他的爸妈老婆都在现实世界等他回去呢,他不可能在明知道出卖50%会死的情况下仍这么做,所以……”   楚淮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他被带走前有说什么吗?”   众人纷纷看向那个矮小男人。   “没有,”男人苦着脸,“我问了,他只说什么都不记得了,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是不敢相信他连在记忆之城的记忆都出卖了,真是疯了。”   临到了,矮小男人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这实在是太疯狂了。但凡想要走出记忆之城,就绝无可能出卖有关记忆之城的记忆,他也不明白室友原本好好的,清醒得很,目标明确,怎么突然就脑袋瓜不灵光成这样。   “到底怎么回事?”有人焦急,“照你这么说,我也30%了,这么说我是不是离副本失败不远了?”   此言一出,色变之人不在少数,窸窸窣窣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   靓丽女人轻咳了声,发话道:“还有个奇怪的地方。”   她指了指边上一个看上去缄默的女人。   女人尴尬笑笑:“我加上这次缴税,已经出卖了……37%,比那个人多,但我却安然无恙。”   楚淮眸光一紧,突然问矮小男人:“宣布失败的那人,最近有什么异样么?”   “你指哪方面?”   楚淮想到魏虎,脑中灵光一闪,试探道:“他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交往?除了你的话。”   那人努力回想:“他挺宅的,不怎么出去,就好像有几个晚上,约了个挺漂亮的女人……纾解欲|望。”   “不过这也没什么啊,你情我愿的,又不出卖记忆……毕竟记忆之城那么无聊。”那人不以为然。   楚淮眸光微沉。半晌,他抬眸,神色淡淡:“如果需要呢?”   “需要什么?”众人心头一凛。   楚淮:“如果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交往需要出卖记忆。”   有人笑开:“开什么玩笑?他又不傻,至于为了那点怎么都能解决的破事儿而放弃离开这的希望吗?”   众人纷纷点头,看楚淮的眼神里暗带疑惑和不满。   他们都是找救星智囊的心态来见他,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没水准的话。   一边的靳天逸看了眼表:“你赶紧回去缴税,再晚要来不及了。”   楚淮点头,套上大衣,匆匆对众人说了句:“如果他不知道呢?”   有人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什么?”   有几个却听懂了,面色瞬白。   如果那个被宣判副本失败的男人不知道和那个漂亮女人交往需要消耗记忆呢?   ……   来到428门前,屋子里吵闹不堪。   楚淮直觉不妙,冲进去,看到墙上的血字时,顿住了脚步。   粉刷得像死人脸的墙面上,猩红的血正因重力往下拖曳着字体,内容仍清晰可见“任务者魏虎副本失败”。   怎么会……?   明明……   收税的那群人看到熟悉的楚淮回来,其中一人冷哼一声:“呵,我还以为你又不回来了,正准备用广播叫你呢!”   女人温声道:“你室友这次交完税后被宣判失败了,我们马上要带他走,有什么要说的吗?快点。”   楚淮道了声谢,径自走到床边,轻拍了下魏虎的肩膀。魏虎抬头望他,眼里流露出深深的茫然。   “我们认识吗?”   原来他又忘了自己。   楚淮不动声色,转头问女人:“我可以知道他这次出卖了什么记忆吗?”   女人对此极无所谓,欣然答道:“他的童年。”   悄无声息中,楚淮的瞳孔张了一下。   “既然他都不认识你了,那就别废话了,我们赶紧把人带走。”后面几个极不耐。   楚淮乖巧点头,极其配合。   魏虎就这么被带走了。   几人又一次回来,楚淮知道他该交税了。   女人:“这次准备交点什么?其实你听我一句劝,你们要是还想离开,就千万别交有关现在的记忆,现在的记忆更有用……”   “周岚!”同伴喝止她,“你说的太多了!这我们管不着,也没义务!好好收税就成!”   “知道了,”女人嘟哝了声,望着因魏虎走后显得有些寂寥的楚淮,不免有些不忍,还是软声道,“我真的建议你交过去那些痛苦的记忆。”   楚淮轻点了下头,表示赞同,众人纷纷感到意外。   男人嗤笑:“上次交税我就对你印象深刻,你是唯一一个敢迟到的,最后还不听劝死活不肯交过去痛苦记忆的,怎么现在就改变立场答应了?”   “都说了,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现在认识到也不晚……”   楚淮嫌烦,不由皱眉,抬眸打断他:“谁说我要交过去痛苦的记忆了?”   众人错愕,那被顶回去的男人连愤怒都忘了。   女人试探道:“那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楚淮站起来,脊背直挺,穿着厚重的大衣仍显清瘦,疏疏落落立在单调的方寸之地,秀拔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侧过的脸神情淡淡,剑锋微露,一时令人挪不开眼。   “我也交我的童年。”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补充道,“七岁以前,快乐的童年。”   女人面色一变,趁同伴没反应过来,扬声劝道:“你千万别犯傻!交快乐的记忆会让你……”   “周岚!你够了!”她被喝止,“你再多话,别怪我向上面举报把你撤下来!别在让你那毫无用处的同情心泛滥了!而且你看看,这人像是需要你同情的吗!”   女人听到威胁,心中不忿,却仍缩了缩脖子,立在那不说话了,只抱歉地看了楚淮一眼,用眼神暗示他不要那么做。   楚淮笑了下:“谢了,我都知道。”   这话听在周岚耳朵里有几分任性。   “你知道个什么!”她有点着急。   “我真的知道啊,”楚淮语气轻得像云,双瞳倒是温沉如水,“身处低谷的人,多半是靠对小人的憎恶愤恨、对家人的巨大责任感和美好的回忆熬下去的,有绚烂的回忆,就有之后生的希望,人因此笃信,一切不会继续糟糕下去。”   “所以我猜啊,”楚淮顿了顿,“失去快乐的记忆,那里空落落的一块,我就会联系上之后十多年的痛苦,然后下意识地将最初的七年弥补填充成阴暗潮湿的样子。   “前面的记忆增删,后面的记忆应该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就好像我现在说的话,很可能过会儿我就不记得了。”   “我会因为假定的从未拥有过温暖,缓慢地不知不觉地变得阴沉厌世,失去生的希望碌碌终生倒是轻的,最甚可能是……自杀或者蓄意伤人。”   一群人呆愣愣地看着楚淮,心下震悚。被他这么清晰明白地说出来,众人难免头皮发麻。   半晌,有人咽了咽口水:“你不是都知道么,那你还……”   楚淮又笑了:“抱歉重来一次,我刚是在假设。”   众人:?   “反正肯定会离开的,那我就给你们逼逼会。”楚淮兴致极高地又坐下来。   他说自己“肯定会离开”时,没人露出一丝一毫的嘲讽,他似乎有种让人相信他一定会离开的力量。   众人有点傻眼地听他说。   “其实吧,我以前就是靠对鬼怪的憎恨和那点儿少得可怜的美好童年活下去的,那个我为什么讨厌鬼怪就不给你们说了,反正要是没那个鬼东西,其实我觉得鬼蛮可爱的。”   最前面男人的大衣里溜出了只吸食记忆的小鬼,它趴在大衣外面的口袋上,似乎也在聆听。   “小可爱。”楚淮停下,懒散地朝它招了下手。   众人:……   楚淮继续道:“然后吧,我现在也不恨这些鬼东西了,没有快乐童年也没关系了,因为我有了新的活下去的盼头。”   “什么……?”众人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楚淮似笑非笑,半真半假道:“拯救世界啊。”   众人:“……”他们不该听他说话的。   “爱信不信,”楚淮笑了下,“而且我有男朋友,你们有么?不是经常有什么小新闻,xx抑郁症,男朋友不离不弃,帮助走出阴影……”   众人:“……”   刚到的靳天逸闻言笑了。   楚淮只有在他不在的时候,才会干脆地承认,近乎炫耀的语调。   “那个,随你的便,你高兴就好,赶紧交吧……”   楚淮点头,极其配合。   交完后,周岚忍不住又说了句:“要是真控制不住自己的负面情绪就多找人聊聊,出去逛逛,努力克服下。”   楚淮乖巧点头。   那群人收完税走后,楚淮挂在唇畔的虚假笑意登时冷下来。   所幸他还记得自己刚才说的话。   他方才只提了失去快乐记忆的坏处,隐在其中不言的则是……失去痛苦记忆更大的坏处。   痛苦叫人清醒。失去痛苦,就等于失去了反思、经验、成长、信念。   眼下重中之重是魏虎的异样状况。   他才走了十天不到,照魏虎之前的说法,他出卖了百分之三十多的记忆,十天交一次税,他还能至少支撑四十多天,楚淮也是因为确定他暂时不会出事,才放心走的,毕竟魏虎已经找到小云,就不会再因为想要麻痹自己去出卖记忆购买虚假梦境。   可是,短短几日,魏虎已经失去了百分之五十的记忆,被宣判副本失败。   楚淮不相信他刚进入副本时那个老头会骗自己。   首先老头没有立场,他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老头和他的对话,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叮嘱和爱护。   当然并不排除,老头的记忆被鬼为修改,所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提供了错误信息。   除了这个可能,老头计算错误的概率是极低的,毕竟他在记忆之城呆了三十余年。   魏虎还有个异常在于,魏虎明明交的是自己的童年,却再一次失去了关于楚淮的记忆。他既然没有出卖,那为什么这段记忆会消失?   今晨其他住户找上自己,34%的住户被宣判失败,37%的住户却安然无恙,楚淮就隐隐察觉到了问题所在,现而今加上魏虎……   魏虎的小云。   还有,那个失败男人的床伴。   楚淮笑了下。   记忆之城里,有偷记忆的贼。   这就是答案。   那谁会偷走他的记忆呢?   楚淮微抬眸,眼里有潋滟的光,他静静望着宿舍外懒散倚靠在墙边等待他的靳天逸,嘴边的笑容逐渐冷了下来,神情清淡疏漠,带着几分洞悉和警醒,悄无声息地摸了摸大衣的某个位置。   那里躺着把冰冷的木仓械。   靳天逸见交税的人走了,转身进来,楚淮的嘴角又扬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缱绻和善意。 第97章 终章·记忆之城(5)   魏虎被人带走后, 宿舍空了下来, 靳天逸顺理成章地住了进来。   正好便于楚淮观察他。   这几日的留意, 楚淮逐渐发现,面前鲜活的靳天逸和他记忆中的靳天逸有细微出入。   之前这些异样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比如靳天逸更加坦诚, 对他无所保留。但记忆中的靳天逸,倾向于什么事儿都自己扛, 被发现了才敷衍几句,简单带过。   比如他笑得更多了, 性格更开朗,情绪都写在脸上,更容易被他参透,但实际上,靳天逸很少笑, 即使笑了,真实意味也是掩藏在其中的。   诸如此类的细小变化还有很多, 楚淮一开始只当他们相处久了, 靳天逸心态发生了变化。   奇怪的是, 靳天逸神态、小动作、习惯口癖和以前完全一致。   夜深人静,楚淮悄悄爬起来, 打开窗,吹着瑟瑟寒风, 任由睡意被驱散。   楚淮出神地想,其实总结起来,靳天逸这些变化并不坏, 甚至更……符合自己期望了。   他时常嫌他不够坦诚,心思太深,背负的太多,人也因此有些压抑,但笑不语中透着温柔的沉重,连开玩笑都藏着几分他不知道的深意。   他也的确想过,希望靳天逸能更轻松恣意。   之前那段时间,他忙着寻找线索同其他住户联系,反倒忽略了他不少,现在回想,心悸感顿生,仿佛有无形的桎梏将自己铐牢。   楚淮觉得有细密的像头发丝一样的线缠在自己脖子上,越缠越紧,他快要窒息。   真相呼之欲出。   楚淮阖上眼,紧抿唇。   靳天逸,是他想象的。   又一个答案。   楚淮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倒映着楼底下的幢幢树影,两汪眸子里浑然无一丝迷离。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所有。   为什么他想要靳天逸出现,靳天逸就出现了。为什么靳天逸无形中变得更符合自己的期待,为什么他的神态、小动作、口癖习惯一点没变。   为什么魏虎自杀的女儿会出现在记忆之城,为什么偏偏是交|配party上交|媾场景的再现。   为什么那个宅男寂寞的时候,就遇见了漂亮女人愿意替他纾解欲望。   那些属于住户本身的隐秘的不为人道的欲望,孕育了这些人事。   楚淮局促地笑了下。   他怎么就忘了,忘了人可以篡改自己的记忆,让记忆变成自己希望的那样。   人的记忆完全都是真的吗?是事实的记录吗?   并不。   主观意志施加影响,可以使记忆潜移默化中开始趋向人希望的样子。   一句话经过在意的人反复回味,便会生出许多原本并没有的意味。   一个人也许会因为要博取旁人同情,刻意强化记忆中的阴暗面,比如小时候某个小男孩其实只是对他说了句恶毒诛心的话,那人宣扬出去时,却可能说成,那个小男孩天天欺负他,抢他钱,打他。   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说久了,假的就成了真的。   连当事人自己都无法分辨。   特别是当这段虚假记忆经过常年累月的洗刷。   记忆一点儿都不客观。   楚淮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魏虎会说,验尸时小云的尸体肩膀上有天记,现在却恍然。   魏虎的意念是小云活着,所以为了达成“小云活着”、“她就是小云”这个“事实”,他无形中篡改了自己的记忆。   现实里,篡改记忆是缓慢的,但这里是……记忆之城。   记忆的世界,什么都有可能。   欲望被无限放大,篡改也变得简易可行,甚至当事人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篡改了自己的记忆。   楚淮平心而论,如果之前他自己没有不厌其烦地一天至少三次检查记忆,他可能现在也完全意识不到靳天逸细枝末节上的变化。   篡改后的一段时间出现记忆混乱是正常的,但久而久之,那种期待的虚假的记忆,就战胜了真实。   庆幸的是,他在这个过程还未进行到最终时,及时发现了异样。   他现在还有……中止的能力。   楚淮回头望了眼熟睡的靳天逸。   自己的欲望诞生了偷自己记忆的贼,所以老头没骗他,他只是说的不全了。   并不是失去50%的记忆就无法离开记忆之城。   是——失去50%的原先的真实记忆无法离开记忆之城。   当然这个真实也要打引号,这个真实是相对在记忆之城中再生的虚假记忆而言的。   被无限放大的欲望孵化了这些偷记忆的贼,他们潜移默化中吞噬掉原先真实的记忆,取而代之以虚假的更加美好的记忆。   那是一个糖衣,里面裹的却不是糖果,是恶臭的腐化物。   床上躺着的,是被他造出来的,鬼。   这些鬼似乎部分受记忆之城控制,会悄无声息中,无意识地做出阻挠他们他们得知真相的事情。   楚淮想起那天,他本来在同其他住户说话,就要告诉他们自己的猜测,是靳天逸打断了他,提醒自己赶紧回去交税。   还有那天,楚淮问靳天逸,他觉得小云有没有问题,靳天逸说没有,当时他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并未多想,现在心头却浮现了几分寒意。   不能再拖下去了。   魏虎即使知道真相也不可能杀了小云,他不一样。   楚淮笑得优雅,动作缓慢而静地关上窗,披着大衣走回了床。   他们两张床拼在一起。   楚淮单膝压床,凑过去,轻轻推了下靳天逸。   靳天逸睁开眼,似乎有暗紫色一闪而过,他坐起来,看着在月光下面容白皙静谧的楚淮,并无被吵醒的恼意,柔声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嗯。”楚淮重重点头,有点鼻音。   “陪你说说话?”   “不用。”楚淮固执地摇摇头。   “那……”   楚淮打断他,眼神有点复杂:“抱抱我行不行。”   靳天逸一愣,随即欣然点头。   温暖的拥抱,楚淮在他怀里小声同这只被他缔造的无辜温柔的鬼道了个别。   他不要假的,他要真的。   既然是人形态,那么热武器就绝对能致死。   楚淮微阖上眼。   扳机声响,冰冷的物什抵上了靳天逸的躯体。   一声巨响,楚淮手指微微发麻。   他静静看着靳天逸倒了下去,丢了手中利器,正准备思考接下去该怎么生存,度过剩下的八十来天,眼前却突然一阵黑暗。   昏迷的前一刻,楚淮看着地上的靳天逸就这么消失了,化成了一堆云气样的东西。   耳边似乎有玻璃清脆细微的碎裂声。   宿舍周围的结界开始破碎扭曲。   ……   昏昏沉沉不知多久,楚淮陡然惊醒,发现自己在一个温暖真实的怀抱里。   他僵硬了一瞬,仰头对上靳天逸的俊脸,长舒了口气,这才低头,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在他身上睡着了,极亲昵的姿势,他的头刚才就卡在靳天逸的颈窝里。   楚淮后知后觉地脸红了。   “醒了?”靳天逸哂笑,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   他的楚淮聪明冷静,不会沉溺虚妄走不出记忆之城的第一关。   “醒?”楚淮瞳孔微张,让靳天逸放开自己,一转头,发现偌大的地面上睡满了人。   空旷的大殿,只有他和靳天逸醒着。   楚淮这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漆黑如墨的墙壁上某些位置似乎刻着金字,脚下质感松软的地毯上画着些奇异的纹路,大殿一眼望不到边,能看到的是满满当当躺在地上熟睡的人。   楚淮和靳天逸现在位于大殿的东南角,大殿正中处放着四座颜色不一的雕像,三座小,一座大,大的那座足足有三米高。   楚淮有些茫然:“我们这是在哪?”   靳天逸站起,拉着他到了大殿外,楚淮仰头看着匾额上的“记忆神殿”四个烫金大字,有点儿懵。   “神?”   靳天逸笑着解释说:“你可以理解成记忆鬼殿,总是要美化下的。”   “你刚刚说醒?”楚淮明白过来,眸光微紧,追问道,“难道记忆之城里的生活,只是一场梦境?”   靳天逸点头。   “跟《盗梦空间》似的。”楚淮叹气,“所以我们又被世界忽悠了是吧,血字上说,‘任务者在记忆之城待满一百天即可离开’,它刻意引导任务者们把那层宿舍楼外的结界内的地方当成记忆之城本体,然后错误地使任务者认为,离开的办法是绞尽脑汁在记忆之城生存一百天……”   “实际上,”楚淮单手支颐,若有所思,猜测道,“任务者应该是通过几层考验就能离开,一百天其实是个死亡期限。”   靳天逸指了指:“你去看看那边几座雕像就明白了。”   之前雕像背对着楚淮,楚淮看不清,眼下它们的长相入目,楚淮登时心如明镜。   三座小的雕像长得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有差别。它们和楚淮之前在记忆之城里看到的吸食记忆的小鬼一个样。一只红,一只紫,一只黑。   黑色的楚淮见过,是负责收记忆的小鬼,被人类豢养在衣服里。楚淮没想到的是记忆之城里竟然有三种小鬼。   雕像底座上有字,楚淮凑近,黑色的那只底座上写的是——机械收税者。   机械收税者简介:总有人想摆脱不堪的过去、摆脱沉痛的回忆,机械收税者应此而生,他能给人类带来快乐。一百天,45%的税,机械收税者给予任务者紧迫感,与时间赛跑,与自我赛跑。收税不可回避。任务者能否争分夺秒挣脱梦魇?   边上还有一条注释,看的楚淮心惊不已。   机械收税者注:在收取痛苦记忆时,机械收税者会善意地给住户脑中注入部分虚假快活的记忆,同时刺激人脑多巴胺分泌,给人类以极致的享受。   原来如果交痛苦的记忆,就不是5%。   因为真实失败条件是——失去百分之五十的真实记忆无法离开,如果机械收税者注入虚假记忆,那么失去的真实记忆就超过了5%。   红色的叫诱惑交易者,由集市上的小贩豢养,制造供任务者购买的一些虚幻产品。温柔蛊惑,慢性死亡。   紫色的则叫……无形偷食者,因人欲而生,以创造者的记忆为食。记忆跟时间一样,都能悄无声息地流逝,极少有人发现它的存在。   看到这,楚淮什么都明白了。   之前的靳天逸就是因自己的幻想和情感需要产生的无形偷食者,所以那个靳天逸在他身边时,他觉得自己的记忆逐渐模糊,因为那只靳天逸以他的记忆为食。   而100天并不是住户要在记忆之城里呆的天数,而是一个最长时长,超过这个期限,即使住户没有失去超过百分之五十的真实记忆,也将会被永远留在记忆之城。   这是个陷阱。   机械收税者的存在,本身就暗示了这点,越往后,必须出卖的记忆越多,所以他们不该坐以待毙,而该经受住考验,设法出去,不然只能在时间缓慢的流逝中被溺毙。   第一道考验是交税,交了什么内容。   第二道考验是诱惑,是否愿意以真实换虚假。   第三道考验是欲望。   无形偷食者背后还有一行字,杀了无形偷食者,前两关的失败可忽略不计。   所以只要在未达到50%这个比例前,意识到无形偷食者的存在,并狠心杀了他,就能闯过记忆之城的……第一关。   想通这些关节,无形中缠绕在楚淮脖子上已久的细丝终于断裂。   靳天逸不知何时过来的:“入记忆之城的任务者,都有心魔,有缺憾,有强大的愿望。”   楚淮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心不在焉地想,自己之前应该也跟他们一样,是靳天逸先醒了过来,将他抱了上来。   想到这,他脸红了一瞬,若无其事地问道:“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靳天逸身形一顿,表情有点尴尬:“……我那只无形偷食者太逊了。”   “怎么个逊法?”楚淮的好奇心被勾了上来。   靳天逸侧过脸,摆明了不愿意说的样子,拉着楚淮又往大殿刻着金字的那面墙壁走。   “说嘛。”   “……不想。”靳天逸拨开他,拒绝的姿态,耳朵竟然开始红了。   楚淮也急了,狠下心道:“你说完我亲你一口。”   靳天逸瞧他。楚淮眨巴眼睛。   “怕了你,其实没什么,”靳天逸偏过脸,显然太尴尬了,羞于启齿,“那只楚淮,我见到他没多久,他就跟我说……”   “说什么?”楚淮着急催促。   “说……”   靳天逸轻咳两声,没好意思看他:“说我爱你。”   楚淮的表情登时凝固在脸上,心砰砰地跳,脸逐渐开始烧红,甚至忘了呼吸。   无形偷食者反应的是创造者最真实的欲望,就好像自己希望靳天逸更加坦诚开朗。   而他却希望自己……   靳天逸虽是平淡的叙述语气,这话却等于坦白了他的欲望。   所以他才尴尬难言。   “我爱你”三个字在唇齿间跳动回味,时间仿佛静止。   靳天逸见楚淮神色怔忪,敛眉不语,开口想把这一段揭过去,楚淮却陡然抬眸,恰似轻松地随口一问:“那……它那么好,还会说情话,你……就忍心杀了它?”   靳天逸怔了下,摇摇头:“不是你,就不好。”   楚淮呼吸有些急促,仍偏过头逞强道:“可是你明明想,明明喜欢,要不然它就不会出现……你就是在撒谎。”   楚淮说完有点儿后悔,这话怎么听都很双标且无理取闹。   靳天逸并不生气,唇畔反倒溢出些许笑意,楚淮紧张窘迫了,他倒是舒缓放松了。   “其实吧,欲望太多了,就比如,”靳天逸顿了顿,凑近楚淮,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点暧昧,“就比如我想把你……这样那样。”   楚淮浑身一僵,抬眸瞪他,恼羞成怒,眼里燃着小火苗。   “但只要我面前的是真实的你,”靳天逸笑意终达眼底,“欲望总会变成现实的。”   比如,楚淮终有一天,会对他说那句话的。   他不要假的,他要真的。   楚淮觉得靳天逸的声音挠的他心头发痒发麻,他盯着靳天逸看了小半会儿,突然笑了,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靳天逸闻言微屈身。   楚淮攀上他肩膀,微凉的薄唇贴近靳天逸的耳朵,神色有些不自在:“我只说一遍。”   “什么?”   “我……”话到嘴边,楚淮实在羞于启齿,临时拐了个弯儿,“我……有点儿爱你。”   然后瞬间若无其事地下来了,背过身道:“嗯,我看看墙上写了点什么……”   靳天逸像座雕塑僵立在原地,楚淮清如泉的声音在他耳畔回荡,一遍又一遍,愈发清晰。   他自动忽略了“我”和“爱你”之间的表程度副词,然后肉眼可见的,扬起了嘴角。   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 第98章 终章·记忆之城(6)   楚淮终于看清了漆黑墙壁上的金色大字。   那是个排行榜一样的东西, 由上到下, 刻了长长的一串名字。   正数第三, 是他的名字。   那里写着“第3名,楚淮, 25天,17%。”   果然如此, 楚淮心道。   25天是他在记忆之城呆的天数,17%是他真实失去的记忆比例, 根本不是表面的10%。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表面上失去32%的男人被宣判副本失败,失去37%的女人反而安然无恙,是无形偷食者在其中作祟。   楚淮好奇地往上看。   “第2名,靳天逸, 16天,8%。”   再往上……   楚淮瞳孔陡然一缩。   “第1名, 靳天逸, 9天, 5%。”   楚淮揉眼,定睛细看, 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转头问道:“怎么会这样?”   靳天逸比楚淮醒的早, 之前就看到了这处异样,先前楚淮还睡着时,他便在想这个问题。   靳天逸皱眉:“我也不知道, 我是第16天出来的,那个第1名,要么和我同名同姓……”   楚淮才不信,靳天逸的名字并不大众,再说既要和靳天逸同名,又要比靳天逸优秀,这概率……   靳天逸知他所想,沉默片刻,无奈哂笑:“所以我还有个猜测。”   他出神地望着排行榜第一自己的名字,说道:“也许,没失去记忆前,我曾走过记忆之城副本。”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他对这总有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楚淮心头微紧,知道他们纠结不出个结果,转而打趣道:“第一次走9天,第二次走16天,你还退步了啊。”   靳天逸怔了下,随即莞尔:“如果那真的是我,可能那时我无欲无求?现在……有了牵挂,很正常。”   楚淮垂眸,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扬。   脑中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恭喜任务者楚淮通过记忆之城第一关的考验,现在进入环节,放烟花。”   放烟花介绍:   在单调无味的记忆结界里,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朵绚烂的带着离开者叮咛嘱咐的烟花降落绽开,那是暂留者生的契机,也是永远滞留者痛苦的瞬间。   写下你想对结界里的人们说的话吧。   注:不可涉及离开线索的关键信息。   楚淮随手写了句。   ……   十分钟后,记忆结界内正处于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   住户们突然有所感召,纷纷披上厚重的大衣,来到窗前,夜幕浓重,不知从何处,几朵烟花绽开。   最终连成了一句话。   “人可以贩卖梦,但不能贩卖梦想,可以贩卖知识,但不能贩卖良知。”   一代们有人目露欣羡,有人悔恨不已。   时隔日久,终于又有人离开了记忆之城。   ……   楚淮和靳天逸立在主雕像面前。   三座小鬼雕像都是站立的,主雕像却向内侧躺,以至于站在这个角度,它只给面前二人留下了个曼妙而引人遐思的背影。   雕像长约两米,通体是石质的白,上面布满了时间留下的痕迹,显得有些破败。   长及腰际的黑发,应是个女人。   靳天逸转到雕像背面,仔细望了眼,脚步一顿,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楚淮狐疑地靠过去,也跟着瞅了一眼,被眼前的景象噎住了。   雕像是雌雄同体。   它有女人的胸部,却有男人的生-殖器官(非性描写)。   半晌,楚淮道:“……我可以这么认为,记忆结界里的小鬼,是他生出来的吗?”   靳天逸没答复,反倒微蹙眉头。   刚才那一瞬,不知是不是错觉,主雕像好像睁开了眼,朝他露出了个……善意的笑。   楚淮见他立定不语,刚要询问,脑中熟悉的刺痛传来:“记忆之城第二关,最终关卡,即将进入。”   二人再次陷入了昏迷。   鼾声不断的记忆鬼殿里,过了不知多久,主雕像真的睁开了眼,噙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看着陷入梦境的靳天逸。   良久,他声音清而柔,虚无缥缈:“既是故人来,放个水算了。”   他眼睛又转了转,看向了靳天逸身侧的楚淮,良久,叹了口气。   他轻易就能侵入任务者的记忆深处,了解他的全部。   这第二关着实没必要。青年身体羸弱,意志却牢不可破,虚假的梦境根本不能动摇他分毫,再试一百次,结果也不会有一点儿变化。   他根本奈何不了他,就好像当年他奈何不了靳天逸。   他百般解数在楚淮和靳天逸身上有如鸡肋。   当年他年少气盛,赌气不服输,靳天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走出第一层梦境后,他立即让他跌入了第二层。   这次更快,短短六天,靳天逸就走了出来。   他不信邪,违背世界意志,缔造了第三关。   然后是第四关,第五关……   整整九层,靳天逸不到一个月就将他缔造的完美无瑕的梦境全部打破。   那是个惊艳绝绝的青年。   光明照进他心头的每个角落,邪祟不能侵扰他分毫。   他的意志坚定到炼狱般的温度也不能将之融化。   可他最后还是陨落了。   靳天逸通过了九个副本,却发现了个被隐藏着的可怖真相——他回归现实的路,被堵死了。   世界不让他离开。   他被恶意抹杀,毫无逻辑。   后来……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选。但是……这的确是他会做的啊。”雌雄同体的老家伙轻叹。   然后他又看了看楚淮,笑了:“老东西,你以后也不孤单了,他甚至比你更优秀。”   ……   楚淮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黑黢黢的房子里。   脚底下的木板破败开裂,有泥土从缝隙中渗出来。   周围能见度极低。   楚淮正坐在木椅上,面前摆放了张落了厚厚一层灰的木桌。木桌的边角都被虫蛀了,泛着阴暗潮湿的气味。   桌上放着个长方体的黑色东西。   楚淮想站起来,却诡异地发现自己仿佛被黏在凳子上,腿完全动不了,手倒是毫无阻碍。   桌上摆着的长方体上突然亮起了四个血红色的字——“鬼婆传说”。   原来是本书。   这是叫他翻开?楚淮现在反正走不了,只能将信将疑地打开。   他原先还担心自己看不清字,现在却发现自己多虑了。字是血红色的,发着光。   故事很简单,字极大,间隔也大,楚淮翻得极快,几分钟就看完了。   大致内容,几百年前的某朝,有个年轻女人,自己刚生下的女儿被人偷了。她痛不欲生。   女人出身清贫,为了生计,只得给一户大户人家做奶娘。   她奶的也是个姑娘,千金小姐,小姐慢慢长大,生的活泼伶俐又玉雪可爱,且丝毫没有小姐的娇气跋扈,对奶娘有时候比亲娘还亲。失女的女人理所当然把她当成了自己女儿的替代品,甘愿为她掏心掏肺。   小姐长到十几岁,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终于爆发了,一发不可收拾,药石罔效,死期将至。家人寻医问药,最后听说,怀了孕的女人肚子里孩子的心切碎做药服可以救小姐。   法子残忍且可怕,奶娘却义无反顾。   小姐家人犹豫之际,奶娘连夜偷偷回到深山老林里的家,绑架了周围唯一的孕妇,将她吊在悬梁上,亲手用刀,剖开了孕妇的肚子,掏出了婴孩小小的心。   她又连夜赶回去,满手鲜血,将心给了小姐爹妈,救了小姐的命。   奶娘再回到家收拾残局时,天大亮了,借着熹微的晨光,奶娘看到,一块红丝绒缠着的玉佩从房梁上血流不止的女人的衣襟里掉了出来。   奶娘窒息,想到了那种可怕的可能性,颤抖着布满鲜血的手,捡起了那块染血的玉佩。   然后痛哭流涕,发出了兽般的嘶吼哀鸣。   她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外孙。   原来近二十年一晃而过,早年走失的女儿机缘巧合下又嫁到了附近。   奶娘此时已年迈。   她最后承受不住打击……自杀了,因为巨大的悔恨,变成了鬼婆。   故事到这就结束了。   楚淮突然警觉,他似乎嗅到了血腥味,且有越来越浓郁的趋势。   “滴答”、“滴答”的细微水声传来,像舞台一样,光突然被打开,楚淮循着水声一仰头,正好对上房梁上那张惨白肿胀的脸。   楚淮吓得往后一退,突然发现自己腿能动了。   女人被吊在房梁上,楚淮往下看,她大敞的腹部正源源不断地滴着血,里面空落落的,楚淮能看见被挤压变形变型的肠子和胃。   场景还原?   鬼婆的女儿?   地上躺着的,脖子几乎断裂的老女人佐证了楚淮的猜想。   她是有多悔恨,才会对自己下这种狠手?   楚淮正警惕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危机,地上的老女人却倏然僵尸般挺身站了起来。   楚淮神经紧绷,却发现鬼婆根本没看他,空茫的视线直接略过他,好像他完全不存在一般,她径直走到那个地上血肉模糊的婴孩面前,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巫师在吟唱。   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男婴,站了起来,神情麻木的,跟在鬼婆身后走出了小木屋。   男婴变成鬼了?   到现在,楚淮依然没弄懂具体情况,但他能确定一点,鬼婆看不见他。   楚淮咬咬牙,不再犹豫,拿起桌上的书追了出去。   雨后的山林,泥土腥味遮住了浓郁罪恶的血腥味。   鬼婆和男婴渐行渐远,楚淮着急地追上,一回头,却发现那座可怖的木屋不见了。   怎么会?   楚淮没时间细想,拼命奔跑。他望着那个男婴,猛地顿下脚步,瞳孔微缩。   那个男婴,似乎长大了些……   所以自己是在时间里穿梭而非空间? 第99章 终章·记忆之城(7)   楚淮失神的刹那, 前面被鬼婆牵着走的男婴突然机械地扭动了下脖子, 朝他所在的方向看来。   躲藏已经来不及, 楚淮心中警钟大作,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那男婴却倏地冲他笑了一下。   他能看见自己!   这个认知瞬间令楚淮头皮发麻,但男婴黑白分明的眼里带着好奇和满满的善意。   鬼婆用布将男婴的躯体罩住, 他的衣服前襟心脏位置濡湿了一大片。他突然抬起手,捂了捂自己空落落的心房, 微垂头,嘟哝道:“这里好空,好难受。”   细看之下,他眉目间有几分俊俏。   鬼婆以为外孙在跟自己说话,微弓着有点佝偻的身子, 摸了摸男婴的头,慈爱道:“天逸别怕, 是外婆对不起你, 外婆给你找心脏去。”   楚淮猛地听到那个称谓, 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只觉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 他仿佛被盯在地面,完全动弹不得。   那个男孩, 是……靳天逸小时候?   楚淮的手不自觉地蜷曲,暗暗发紧,指尖发白泛青, 心一抽一抽地疼。   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他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他现在似乎明白了,他只是个旁观者。   楚淮特别特别想知道,他看到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梦境太过真实,令他有些喘不过气。   靳天逸还没出生,就被他的亲外婆扼杀,剖出心脏……?   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成为行尸走肉……?   这就是那部分靳天逸缺失的记忆……?   楚淮再抬头时,鬼婆和男婴的位置离他已经很远了,山林到了尽头,远处出现了个黑洞般虚幻又真实的洞,似乎有时间因子在表面跳动。   鬼婆牵着男婴从洞里穿了过去,消失在楚淮面前。   楚淮不再犹豫,眼前的一切哪怕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概率是假的,他也要为了那万分之一走一遭。   这是靳天逸遗失的记忆,是他的伊始,是他安身立命的位置,是自己……爱他的理由。   黑洞在逐渐消退,楚淮拼命奔跑之际,再次恨上自己四肢不勤,所幸,在黑洞消逝的最后刹那,他赶上了,清瘦的身影消匿在其中。   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时,已经在荇藻游鱼、诗情画意的地方。   鬼婆牵着外孙立在一户人家的庭院外,庭院内,一个和靳天逸差不多大的男孩正趴在地上捉蝈蝈,厨房里传来了人声和扑鼻的饭香味。   道路上,无数行人径直从鬼婆和靳天逸的身体里穿过。   靳天逸的神情显得很不安,他扭动着小小的身体,却怎么也挣脱不了鬼婆皲裂粗糙的大手。   他着急地眼睛都红了,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萦纡,他趁外婆没看自己,拼命朝院子里的男孩挤眉弄眼,说话叫嚣,即使他知道这么做只是徒劳无功。   那个男孩根本看不见他。   鬼婆控制着那只蝈蝈,那只蝈蝈跳出了院子,男孩犹豫了下,偷偷看了眼厨房方向,然后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院子大门,跑出来捉蝈蝈。   靳天逸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绝望。   楚淮似乎意识到什么,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只觉脊背生凉。   鬼婆神情复杂,带着三分癫狂,四分悲哀和三分忏悔,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用手洞穿了男孩的胸膛,像她当年掏出靳天逸的心一样,掏出男孩仍跳动着的鲜血淋漓的心。   男孩的雀跃欢喜凝结在脸上,迎面倒了下去,然后是街上行人的惊吓尖叫、作鸟兽散,是男孩家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嘶吼痛哭。   没人看得见鬼婆和靳天逸。   鬼婆捧着心,颤抖着手蹲了下来,神情虔诚,浑浊的眼里饱含着万世沧桑的泪。   楚淮很难想象,那么小的孩子脸上会出现诸如悲哀的情绪,但他的确在靳天逸眼中看到了。   鬼婆想让她的外孙活。   此时夕阳西下,日光照耀着鬼婆和靳天逸的躯体,还有血泊里还未完全凉透的男孩的尸体。   鬼分明怕光。   鬼婆的身体有些虚幻,脚的位置在几个瞬间几乎透明。   她像极了童话里和巫婆做交易的美人鱼,世事弄人,她只得以良心为代价,换取在阳光下生存行走的机会,换取靳天逸短暂的、作为鬼的生命。   她要在她死亡、靳天逸的躯壳消逝之前,替靳天逸找到……合适的心脏。   靳天逸有意识,却逃不脱,他没有挣扎的能力,他只是一具没有心脏的空落落的骸骨。   楚淮的心开始抽痛,靳天逸眼中的空洞和悲哀狠狠灼痛了他。   靳天逸连拒绝那颗心脏的能力都没有。   楚淮设身处地地想,突然明白了,那是死志。   靳天逸分明希望自己就那么死了,外婆不要再祸害无辜的孩子,可他知道无用,外婆有她的执念,在燃烧生命,用她以为对的方式对他好。   已死掉的人,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   他只能清醒地看着,外婆奉上心脏时,神情变得越发痴迷癫狂,身体也越发虚幻,仿佛风一吹,就要消逝。   这是个死局。   楚淮跟在鬼婆和靳天逸身后,穿梭进一个个黑洞,看着鬼婆杀掉一个又一个孩子,一个又一个鲜活的心脏在靳天逸的胸膛里进出,温热而带着生命的节律,靳天逸华美深邃的眼睛里,却再没有一点儿光彩和生机。   鬼婆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终于替他找到了合适的心脏,她望着那颗心脏与靳天逸完美融合,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去赎罪,也去解脱。   活着的靳天逸却再没法解脱。   杂草丛生的破庙里,神佛端坐在台上,金身已被贫苦的人们扒掉,它也被弃之如敝屣。   身患病痛的乞丐们倚在破庙里的稻草堆上,口里呜呜有声,生命是那么卑微,生活是那么难以忍受。   七八岁的靳天逸躲在角落里,双手抱膝,蜷成很小的一团,望着那一张张皮包骨的污秽脸颊,也不知在想什么。   楚淮不由自主地走向他,明明知道是梦境,眼眶却跟着有些红。   夜风吹彻,冰寒入骨。   二十五岁的楚淮立在七八岁的靳天逸面前,痴看着那个过于早熟的俊俏男孩。   垂着头的男孩突然抬眸,看到温文尔雅的楚淮,局促地笑了下,随即又收敛了笑意,悄悄地说了声:“我不配。”   不配笑,不配快乐。   楚淮听到那三个字,只觉得心如刀绞,如鲠在喉。   可男孩终是向往希望和温暖的,他似乎怕自己身后的滔天罪孽被眼前面容清俊的青年看到,身体瑟缩了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往前动了一下,眸光卑微,声音破碎:“哥哥,你能不能,抱抱我?”   “我好冷。”   没人要他,没人爱他,没人会原谅他。   可是他必须活着。   否则外婆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楚淮颤抖着手,毫不犹豫地将他抱起,仿佛他是人间至宝。   小靳天逸眨巴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温润容颜,觉得凋敝的庙宇也亮了起来。   “哥哥,你真好看。”   楚淮却在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时的靳天逸,却恐怕连这仅有的温暖都没有,一个人在黑夜中穿梭行走,想脱离尘世苦海,找到极乐的彼岸。   恨不相逢。   一个蜻蜓点水般不掺杂丝毫暧昧的吻落到男孩光洁的额头上,男孩乌黑通透的眼睛里登时闪过惊惶和梦寐。   楚淮把他放下来时,他仍呆愣愣的。   楚淮蹲下身冲他笑,替他理好衣服:“我在二十年后等你。”   男孩陡然抬眸,带着某种生的希望,又局促地笑了下,冲楚淮伸出小指,斩钉截铁的语气:“拉钩。”   他仅剩的,孩童的天真。   ……   靳天逸消失了。   楚淮隐隐明白了什么。   这分明不是对他的考验,或者说这根本不是第二关。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许,那个雌雄同体的家伙,想给他讲个故事。   他承认,他离开记忆之城第一关时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买靳天逸的记忆。   楚淮已经变得完整,他也想要完整的靳天逸。   所以,那个雕像,似乎在……满足自己的愿望。   楚淮不知道记忆神殿的母体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跟排行榜上靳天逸第一的那条数据有关?   ……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楚淮已经对此习惯了,他知道梦境还没有完,他迫切地想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眩晕消逝,这次楚淮立在一所道观外。   一回生二回熟,楚淮立即在道观里寻找着靳天逸。   终于,他在西厢听见了熟悉悦耳的声音。靳天逸似乎在和谁说话,楚淮不想打扰,悄悄用手指在薄薄的窗户上戳了个洞,往里看去。   屋内青烟袅袅,楚淮能看清靳天逸对面的老道士,却只能看到靳天逸身侧骨节分明的手,和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上……栩栩如生的天记。   靳天逸长大了,被天记选中。   所以靳天逸说,他原先是住户,后来不是了。   所以他曾经走过记忆神殿,排行榜上有他留下的无法被后人超越的记录。   “天记?”靳天逸的声音有些疑惑。   “对,”老道士叹息点头,“你怕是罪孽缠身,才有此着。”   这对话有些熟悉,当初楚淮请来老岳,老岳也费了一番功夫和他解释天记的由来。   靳天逸不语。   老道士:“贫道从未见过如施主这般心善之人,却未成想……当真是横祸。”   靳天逸站起身,似乎笑了:“我求之不得。”   在炼狱里饱受折磨,以此赎罪。   他求之不得。   他万死难辞其咎,背负滔天罪孽,被恐怖世界选中,并不奇怪。   理所当然的九阶。 第100章 最终章·记忆之城(8)   据说, 在九阶终极副本的尽头, 有一道回归现实之门, 血字宣布任务者顺利通过副本的刹那,门的钥匙就会自发掉落到任务者的跟前。   梦境里, 满身染血的俊美青年正立在副本尽头。   周围一片死寂,偌大的基地, 尸山血海,宛若置身炼狱。   除了靳天逸, 所有人都死了。   基地里的鬼像瘟疫一样具有铺天盖地的传染性。任务者们一开始因鬼怪能被物理攻击所伤而沾沾自喜,终是酿成大祸。   鬼像孙悟空,每一滴血,每一根毛发,都能变成一只新的鬼。   但那只鬼和孙悟空的区别在于, 孙悟空的徒子徒孙弱小滑稽,只能成为附庸, 那只鬼的每个分|身, 却都是……完整形态。   鬼受伤, 血液组织掉落,分化出新的鬼。无休无止。   任务者发现是为时已晚, 结果可想而知,残忍的反扑虐杀。   楚淮立在尸山血海里, 远远地望着靳天逸。   蜿蜒的血迹顺着靳天逸修长的手滑落,沿着裤缝滴下,凝结在地面, 留下一个纯黑难看的印迹。   那是鬼的血。靳天逸微喘着气,双瞳失焦,脸色煞白。   楚淮目睹了刚才的全过程。   靳天逸在最后找到了生路,即使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也总会有一线生机。   靳天逸在成百上千的鬼中,找到了最开始的那只鬼,然后用手,活生生地挖出了他的心脏。   瞬间,正兴奋地虐杀其他任务者的分|身消失了。   那只鬼反常地就定在那里,任由他挖,靳天逸挖的那么果断,那么……自我折磨。   这是靳天逸的心魔。挖心对他来说有别样的意义,是在将腐烂溃败的伤口撕开来,鲜血淋漓地展示。   一切都结束了。   楚淮心中不忍,但显然,这次靳天逸看不见他,他只能旁观。   楚淮正纳闷为何鬼的唯一弱点是心脏,梦境体贴地向他展示。   遥遥的墙壁上出现了血字:“找到最初的那只鬼,你的心魔,就是他的弱点所在。——唯一生路。”   楚淮瞬间理解了,对靳天逸来说,杀掉那只鬼的方法是挖心,对别的任务者来说,可能是割腕、可能是折颈。   就好像如果任务者是阿喀琉斯,只要用刀尖刺那只鬼的脚跟即可。   楚淮失神的片刻,靳天逸已从心魔中走了出来,径自走向那扇光辉的大门。   靳天逸低头,似乎在寻找什么,渐渐蹙起了眉头。   钥匙,没有钥匙。   为什么没有钥匙?   大门紧闭,门后面的世界靳天逸并不渴望,他只是逐渐认识到了恐怖世界的丑恶,不愿多做停留。   他非人,非鬼,六界之外,勉强能算个活死人。   大门突然传来锁脱落的声音,靳天逸眸光发紧,九个副本,他已隐隐察觉端倪,恐怖世界背后,似乎有个巨大的阴谋。   而现在……   楚淮的心也跟着发紧。   “嘎吱”一声,门竟然开了。   电光火石间,楚淮和靳天逸同时睁大了眼,瞳孔剧缩。   门后透进来的不是象征希望的光,而是一只……面目狰狞的恶鬼。   他从地狱来,眼中浸着贪婪,脚下踏着鲜血,焦黑枯瘦的身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无法抵御,那只恶鬼以摧枯拉朽之势制服靳天逸,利爪在他的脖颈间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一代天才,就此陨落。   那扇门分明是潘多拉的魔盒。   这才是恐怖世界的真相。终极的逃生之路,是被封死的。极致的生,其实是极致的死。   挣扎求生,一无是处。   楚淮不知不觉掉了滴眼泪,眼中带着难以置信。梦境将他的情绪放大,他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几十年了,都没出过九阶鬼,啧啧。”那只恶鬼道了声,嗓音破落地像风箱。   九阶鬼?   原来靳天逸就是这样变成了鬼。   楚淮以为真相就是这样,梦境到此结束,他等待周围的一切再次消弭。他等了好久好久,终极之门关上,恶鬼离开,天亮天黑再天亮,尸山血海腐烂成河。   楚淮心中隐隐生出期待,因为靳天逸的身躯并未跟着腐烂,忽略掉周身的血迹,俊美无俦的青年仿佛陷入沉睡,时常漠然的脸上竟逐渐溢出丝笑意。   不,不对,还没完。   楚淮耐心地守着,梦境里的日月一晃而过。   又七天,靳天逸醒了,睁眼的霎那,华美深邃的眼里闪烁着陆离的光。   这次他看到楚淮,眼中流露出浓浓的疑惑,他爬起来,声调冷淡:“你是谁?”   楚淮被这突出其来的一出打蒙,正要蹩脚地编个理由,靳天逸却突然瞪大眼睛。   他在记忆深处搜寻出了某个清瘦皎洁的身影,语气带着几分焦灼热络:“二十年,是你?”   楚淮一怔,随即释然。梦境具有连贯性,他在上一阶段没忍住抱了幼年靳天逸,因着蝴蝶效应,之后的靳天逸也就还记得他。   “……是我。”   其时的靳天逸不到二十,面上冷酷缄默,底下却藏着几分汹涌的意气,最大的喜悦与最特别的人分享:“哥哥,我能拯救世界了。”   靳天逸攥着楚淮的手激动地说。   楚淮一愣,靳天逸像个孩子,迫不及待地展示,楚淮一晃眼,就看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靳天逸。   楚淮傻眼了:“这?”   靳天逸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变回一个,含笑道:“虽然我没法离开,但我永远掌握了分|身和轮回的能力,这是终极副本给予的。”   “所以……”楚淮已经不会思考了。   那时的靳天逸似乎还有点儿中二:“千千万万个我,守护千千万万个人。”   他沉默片刻,抬眼道:“就叫守护者好了,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楚淮一瞬间僵立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呼吸。   “怎么了?不好么?”   良久,楚淮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是说,千千万万个守护者,只是、只是……”楚淮有点哽咽,“只是你一个人?”   “对啊。”靳天逸答得不假思索。   楚淮大梦初醒。   他之前问靳天逸关于守护者的事情,靳天逸说不清楚,但应该有很多人,自己只是其中一个。   原来真相是这样。   守护者……从来只有一个。   千千万万个靳天逸,构成了全部的守护者。   所以他守护自己,守护所有无辜进入恐怖世界的人。   以一己之力,与世界抗衡。   十八九岁的靳天逸,还很年轻,无休无止的轮回,意味他没有死亡,他有足够的时间,与世界消磨。   尸山血海里,楚淮和靳天逸聊起了天。   他逐渐知道,分|身的副作用就是,他会失去一部分记忆和能力。   楚淮也知道了世界的阴谋。   创世之初,主神缔造了恐怖世界,让有罪之人得到审判,可是随着时间的推演,世界本身自己诞生了意识,不再完全受主神控制。   使剑的人锻造了剑,为的是降妖除魔、拯救黎民苍生,可剑却有了自己的意识,妄图摆脱主人的控制,大杀四方,以血肉铸魂,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主神缔造的所有副本都是有生路的,都是为了给予生,都是为了救赎和原谅,但世界逐渐背着主神违背了这点。所以才会有越来越多无辜的人、强大而欠了因果的人被卷入这。   进化的本质是掠夺、想方设法扩大,世界也希望蔓延自己的统治区域,拥有恐怖逆天的力量,慢慢的,背着主神意识,世界开始漠视甚至虐杀低阶任务者,对有才能的高阶者则用肮脏的手段收揽。   要么哄骗加强制杀害,诸如靳天逸,要么用因果引任务者入套,比如骆子阳。   小叶最后的出现根本不是偶然,是必然。因为真相是从寄生楚淮的那只鬼嘴里说出来的,而那只鬼,本身就效忠世界。   世界的目的是骆子阳心甘情愿自杀变成恶鬼,受世界驱使,永远留下来,所以他让寄生楚淮的那只鬼透露真相,从而达到该目的。   姜太公钓鱼,饵一早就放好,愿者上钩。   靳天逸的重生也不是偶然,是必然。   主神意识在和世界意识抗争,法则的力量让他重获新生,世界欠了靳天逸一个公道。   主神意识陷入愧疚,他需要靳天逸去守护那些无辜的人,与世界抗衡,甚至逐渐打开被封死的生之门。   亡羊补牢,精卫填海,时犹未晚。   靳天逸找到了生的意义。以无尽的守护,赎有尽的罪孽,忍受漫无边际的寂寞,穿梭轮回于恐怖世界之中。   ……   几百年一晃而过。   时间尽头,楚淮再次偶遇靳天逸。   他已褪了青涩,身形高拔,眉目深邃,学会了以笑掩盖自己最粗糙的情感,疏离淡漠,高贵优雅。   楚淮望着他,觉得他骨子里流淌着温柔坚定、深沉执着、忍耐抗争。   楚淮过去,侧过脸,笑着问他:“门开了吗?”   一身黑衣、碎发凌厉的靳天逸回以他自信一笑,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替他打开了……终极之门。   这次,再也没有厉鬼跑了出来。   终极之门修好了。   主神和世界的战争还未结束,修复是缓慢的,但一切显而易见都在变好。   这一切,离不开一个叫靳天逸的鬼。   虽然靳天逸本人时常不记得。   靳天逸笑说:“哥哥,走吧,回归现实。”   楚淮望向了那扇耀眼灼目的终极之门,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   身侧,靳天逸脸色有一瞬苍白,紧咬着唇,低垂着的眼眶渐渐红了,手攥地生疼,硬让自己不要出声。   那是他的楚淮。   楚淮脚步一顿,背对着靳天逸,立在原地良久。   “怎么了?”靳天逸佯笑,安慰道,“哥哥放心,门后没有鬼了,回去吧,你想回去的。”   一阵剑拔弩张的沉默。   良久,楚淮耸肩笑了下,转身似笑非笑望他:“你怎么知道我想不想回去?”   靳天逸一怔,咬咬牙,笑道:“所有人都想回去的。”   楚淮抬眸,陡然凑近,靳天逸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惶并未逃过楚淮的眼睛。   “你这么想我走啊?”楚淮轻飘飘道。   靳天逸甚至怀疑楚淮认出自己,但转念一想又实在没可能,偏过头,尽量淡然道:“没有,哥哥是走是留,与我没什么关系。”   楚淮被气笑了,咬牙切齿:“那我真走了啊?”   他现在丝毫不怀疑,梦境里的这扇终极之门是真的终极之门。   只要他踏出去,就永远无法回来。   靳天逸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下,然后笑着点头。   楚淮气得牙痒痒,望着他,一点点往后退,逐渐靠近终极之门。   他就是再傻,也认出来了,眼前的这个,是真的靳天逸。   那个傻逼。   靳天逸只是笑,笑容优雅而无懈可击,鼻尖发酸地看着楚淮渐行渐远,心中默默祝福。   楚淮厌恶这里,他不属于这里。   他不能因一己之私,让他长伴。   他应属于阳光、鲜花、崇拜仰慕,不应长留在灰暗、阴郁、绝望丛生的恐怖世界。   时间仿佛静止。   漫长的行走过程中,楚淮就等着靳天逸叫他一声。   就一声。   直到走到门边上,他都没吭声,笑得倒是越发从容优雅。   楚淮气炸了,又觉得好笑,不知道自己在和他较什么劲,眼下骑虎难下,突然说不走了太丢面了。   半晌,在靳天逸错愕的目光里,楚淮毫无包袱地坐在了终极大门的门槛上。   长腿交叠,肩膀放松,修长白皙的手臂搭在腿上,歪着脸看靳天逸。   “累了,走不动了。”煞有其事且理直气壮的表情。   靳天逸不会思考了,僵立在原地。   “愣着干嘛?”楚淮翻了个白眼,朝他张开双臂:“背我走吧,抱也行,像第一次那样。”   靳天逸忘记了呼吸,胸膛剧烈起落,耳边只有自己密如鼓点的心跳声,良久,他只听自己傻傻地问:“……走哪儿?”   背他回现实吗?   “……回家。”楚淮拿他没辙。   “哪来的家?”   “……你好意思问我??这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靳天逸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一悲一喜之间,差点把人摔了。   “……为什么不走了?”   楚淮不想让他如愿,笑着随口答:“想拯救世界啊。”   ……   后来,靳天逸问楚淮:“你当初怎么在梦境里认出我来的?”   楚淮挑眉:“你猜。”   靳天逸猜了七八个答案,都被否了,有点儿烦躁:“我演技真那么差么?”   楚淮还是不忍自家老攻自尊心被打击成这样,良久,不情不愿道:“其实演技不错的,我一开始都没发现。”   “那?”靳天逸眉梢轻挑,好奇不已。   楚淮朝他勾手指。   靳天逸蹭上来。   楚淮扯着他领带,耸了耸肩,坏笑说:“那天我像这样贴得近,听到了乱七八糟的心跳声。”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放送——造梦者大人   “那个女人好不要脸啊,听说也是个新人,上赶着就往人身上倒贴,那男的倒是真俊的没话说,就是眼神不太好……”   “得了吧,你就承认你嫉妒了吧,咱没那颜值就少说两句,别得罪人……”   “我嫉妒她?!开什么玩笑?长得好看能当饭吃?!特别是在这地儿,她这细胳膊细腿的,跑的都比人要慢,指不定谁先死呢!”   “你这么说是没错,但人家现在有大佬罩了,咱还是想着怎么自保吧……”   ……   乡间小路上,几个新人跟在后头拎着大大小小的渔具往池塘走,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话题的中心人物却歪头趴在靳天逸肩膀上睡得正香,长裙飘飘,背影纤细隽雅,惹人遐思。   “醒醒,哈喇子流我衣服上了。”靳天逸无奈地揪了把楚淮的脸。   “别烦。”楚淮白皙微尖的下巴在靳天逸肩膀上一顿一顿的,“你就不能稳点?老晃来晃去的。”   靳天逸:“……”个小没良心的。   “破副本,一天到晚穿女装,”楚淮揉揉惺忪的眼,小声嘟哝抱怨,“我都怕风大,这么一刮,老子那什么……就露出来了,这多不好。”   靳天逸:“……”闲下来后,他每天都要被楚淮噎无数次。   众人来到了池塘边,摆好渔具,给鱼竿上勾上饵料,眼中满是恐惧。   他们这个副本名字很简单,叫做钓鱼。   说是钓鱼,钓的真实是什么不言而喻——水鬼。   副本时长一下午,谁钓到水鬼,下场也不言而喻。   众人纷纷看向河岸边帅气的靳天逸,俨然以他为主心骨。   靳天逸却不搭理他们,偏着头好似和那个表里表气女人唠嗑:“你刚才梦见什么了?”   众人纷纷摇头,这大佬为美色所迷,实在靠不住。   失望之余又焦虑不已,他们该怎么度过接下来的几个小时?   楚淮懒得搭理那群人,撇嘴和靳天逸道:“其实蛮无聊的,底下的水鬼太寂寞,想顺着鱼线这根月老红线捞个伴下水。”   “难怪我又穿回了女装,又是个和性别有关的副本。我刚做梦,那怪丑的老色水鬼都饥|渴地分不清我性别,就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双宿双飞,做一对鬼鸳鸯……”   “喂——你干嘛去?”楚淮看着靳天逸站起来准备往池边走,傻眼道。   靳天逸露出个完美优雅的笑容:“教他做鬼。”   楚淮把他扯回来,坏笑道:“你别急听我说完,然后……我就在梦里把裙子掀了。”   靳天逸:“……”   楚淮叹了口气:“所以生路就是那个……”   靳天逸:“嗯。”   “我去说吧。”楚淮说完站起来,演戏劲上来,柔柔弱弱地将人都叫过来,几次三番低头又抬眼,眉目流转,欲言又止。   “怎么了?楚娇?”男同胞还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又被她顾盼间的生动勾了三魂七魄,关怀问道。   靳天逸轻咳了声,面色微阴,悄悄掐了楚淮一把,被楚淮动作极快地反手抓住了手。   “就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我刚才做了个梦。”楚淮不好意思道。   “切。”   几个男的也不耐烦了,他们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现在这种关键时刻,谁还有闲工夫听他做了什么梦啊。   楚淮说:“我刚才梦到个超级可怕的男鬼,他……他垂涎我的美色,向我透露了点儿生路。”   “都说是做梦了……”   “你们听我说完……”   “他告诉我说,这池塘里有两只水鬼,一男一女,他就是那个男的,他想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找个伴儿,接下来他会随机咬鱼饵,要是那个竿子是个女人的,他就能拖她下水,他就这么预定了我,然后那个女的,她也想找个男伴儿。”   众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我想啊,”楚淮顿了顿,见众人都狐疑惊诧地望着自己,佯装害怕,垂眸道,“你们也别这么看我,我就是做了个梦……我不知道真的假的。”   “矫揉造作。”有姿色姣好的女新人冷哼一声。   楚淮又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生路就出来了呀……男水鬼咬到男人的鱼饵,女水鬼咬到女人的鱼饵,我们不就没事儿了嘛。”   众人看她的眼神纷纷古怪起来。   楚淮似乎很怕被打量的样子,又乖巧地窝到了背后含|笑看他的男人怀里。   ……   几个小时后,靠楚淮的话顺利活下来的看楚淮的眼神也忌惮热络起来,那几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也凑了上去巴结。   “我真的就只是做了个梦,我什么都不知道。”楚淮垂眸说。   几个女人互相看了眼,心意瞬间相通——表里表气。   “这什么逆天气运啊。”有人感叹,“做梦就能过关……天啊。”   边上人冷嘲热讽:“你先长那么好看试试。”   楚淮突然神神秘秘地笑,有些吞吞吐吐,不好意思道:“其、其实我撒谎了。”   追着他的众人眼前一亮。   “生路是我老公告诉我的。”楚淮腼腆笑。   几个女人又互相看了眼,再次心意相通——都叫上老公了,不要脸。   靳天逸怔了下,随即从善如流,搂着楚淮的腰,大庭广众下没脸没皮淡然自若地亲了一口。   俪影成双。   几个女人再再次心意相通——奸夫淫|妇。   ……   大半夜,那只怪丑的水鬼从池塘里爬了出来,在院子里等着。   好半晌,楚淮神情餍足地披着衣服出来。   月光皎洁。   那只丑八怪恭敬地对楚淮叫了声:“造梦者大人。”   楚淮放弃了离开世界回归现实的契机,因为最后一个副本是记忆之城,因此拥有了梦境与鬼沟通、部分预知生路的能力。   丑八怪在心里腹诽,原来他就是那个坑爹地说“男人不该只有梦-遗,还该有梦想”的造梦者。   造梦者和轮回者一起,拯救世界。   这里是渣棠的唧唧歪歪:   《我恐撩》写了五个多月,谢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陪伴,期间状态不好,差点想太监,小天使们也一直很理解,真的很感谢你们。   这本书有很多遗憾,但是我依然爱它,只恨笔力不到位,知识太浅薄,不能给小天使们呈现一个更好的故事。   在最后求一个作收qaq。   我终于有信心说一句我不是一个挖坑不填的作者!!   其实第一个副本的时候有很多小可爱问为什么靳天逸对楚淮那么好,是我没有表达好呀。   楚淮是靳天逸的过去,靳天逸是楚淮的未来。   靳天逸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相似的人总是很容易惺惺相惜。   他们本质是一种人,悲惨的童年,宿命的无力,都没使他们变坏、愤世嫉俗,他们坚定且热烈,依旧想尽己所能改变现状、改变身边的人、改变世界。   靳天逸做了一部分,剩下的,楚淮陪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