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是孩子他爹》作者:西瓜炒肉   文案:   花妖严清修炼了几百年,化形化成了一个清纯可人的美少年,在人类世界当了个小编剧。   但是那个和他春风一度的男人似乎误会了什么。   八卦媒体:十八线编剧严清与商界巨佬疑似关系匪浅,严清带资进组石锤!   巨·上古大妖·佬:“你怀着我的孩子,好好调养。”   严清:“嘤,这孩子和你没有关系。”   “听话。”   严清气得把自己埋进了花盆里:“QAQ这真的不是你的孩子!真的不是!!!”   我们族里的妖都是自己生孩子的.jpg   有一种现象叫做自花授粉.jpg   后来孩子出生,商界巨佬眯着眼睛打量和自己没一个地方像的包子,目光微沉。   上古大妖兼商界巨佬:这顶帽子我戴了,但是我必须要弄死孩子生父   严清:???   上古大妖大佬攻x玫瑰花妖萌萌哒受   内容标签: 生子 灵异神怪 豪门世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严清,耿一淮 ┃ 配角:求收作者专栏/接档文《所有人都以为我很穷[穿书]》求收藏呀 ┃ 其它:   作品简评:   玫瑰花妖严清化在人类世界当着小编剧,意外与上古大妖兼商界巨佬耿一淮春风一度,随后怀孕。耿一淮血脉珍贵,被妖族长老催婚催生,把怀孕的严清接过来养胎,百般呵护。然而孩子是严清自花授粉的结果,和耿一淮毫无关系。严清一边解释一边推拒,耿一淮却只当是他在闹脾气、宠溺更甚。   本文行文流畅活泼,两位主角一个成熟稳重,一个善良单纯,相处的小细节十分有趣且动人,甜蜜得恰到好处。二人互动之外穿插了妖族的过往、主角二人的回忆和牵绊以及事业上的发展,感情和剧情在波折和惊喜之中愈加丰富。 第1章   朝阳浮空而起,晨雾还未散去,远山群岱披了金色,远景蒙蒙。坐落在高楼中的酒店更是抢尽了所有的阳光,落地窗将温暖和人间朝色都带了进来。   严清醒了。   他躺在宾馆的床上,什么都没有穿。   他动了动手,猝不及防间,手边温度像是比屋内的暖气还要高,肌肤触感伴随着灼人的滚烫。   “!!!!”   严清猛得坐起,转头看了眼躺在一旁似乎还没有醒的男人。   男人侧躺着朝向他,窗外朝阳将碎金洒在那人的身上,衬出毫无缺点的侧脸。他似乎察觉到严清坐起的动作,锋利浓厚的眉动了动。   严清就算再不了解人类,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这个男人是从哪来的?   他察觉不到男人身上的妖力流动——要么是个纯正的人类,要么是个道行高深的大妖。   通常情况下都是前者。   地毯上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手机铃声。   严清慌乱间一个翻身就下了床,赶忙从一摊衣服中捞出自己的手机——看也不看,直接用妖力把声音给封了。   “呼……”好险没把人吵醒。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要是把人给吵醒了,那不是两张脸对着懵吗?   好在床上的男人只是动了动,线条匀称的手臂从被子下方露了出来。可是……   他那上衣下摆似乎还粘着点什么干涸的东西,突出一块深色,像是昨晚没来得及脱衣服就……   噢上古大妖天道爷爷啊!!   这个酒店一看就很贵,他现在不仅衣服穿不了,连酒店开房的钱不一定付得起,还为了解决自己的授粉期生理需求,和一个陌生男人睡了……   小玫瑰花妖有意识以来几百年,第一次遇到这样连人类都无法解决的难题,他的脑袋当机了足足三分钟,随即在床上的男人眼看似乎要睁开眼的那一刻——   一株小玫瑰花树跳出窗外,陡然出现在落地窗外侧的高空中,冬日清晨的风凛冽得厉害,他的枝桠抖了抖,险些没有缠好下意识迅速戴出来的手机和眼镜。   小玫瑰花树的根部牢牢地盘在墙上,他一点一点地往楼下挪动着。   ——电话又响了。   来电显示上写着“张寻”,是严清的好朋友兼同事,两人都在丰年编剧工作室工作。   他脑袋还装满了浆糊,缠着手机的枝桠晃了晃,另一个长着小花苞的枝桠在手机屏幕上踌躇着,回想了半晌,这才想起来接通键是哪个。   “喂——张寻……?”严清垂直地挂在酒店高楼上,一点点往下挪着,耳边簌簌风声不断。   都怪他修行太笨,现在还不会缩地成寸。   “喂?喂?喂?”   “喂——”严清喊得更大声了些,“听得到吗?”   “听到了听到了,你那边怎么吵成这样?大冬天的刮台风啊?”   “……”严清看了眼还有一段距离的地面,声音有些委屈,“张寻,我、我昨天晚上、晚上……”授粉期突然来临,他整只妖都烧的厉害,朦朦胧胧间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醒来就在这里了。   他最后几个说出来的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说得极为小声,张寻根本没听见,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人呢?不是你定的八点吗?现在都七点四十五了祖宗!!”   八点?   七点四十五?   严清往下挪动的根须愣了愣,随即,小玫瑰花树像是突然呆滞了一样,整株玫瑰花都愣在了那里。   他猛地想起来了什么:“!!!!!”   “我我我马上过去!!!”   他之前就预感到授粉期要到来,授粉期的他会时不时冒出需要疏解的需求,可他还在单身,又觉得露水情缘不太好,所以让认识的德高望重的妖族长老帮了个忙,牵线搭桥约好了今天早上八点相亲。   为了让相亲的妖对他有个好印象,他特意让张寻准备一些浪漫的小东西,毕竟张寻是人类,这些方面肯定比他懂。   只是他实在不善修行,连自己的授粉期都推断错了,和相亲对象还没见上面授粉期就来了,还在意识朦胧的时候睡了个人类……   “哦天哪……”严清喃喃自语道,“我这刚睡了别人又去相亲……”   如果相亲看对眼了,他必须第一时间坦白,积极认错,要做一个不花心的妖怪!   其他的再说吧。   至于酒店里那个人类……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个交代。   严清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这个人类——妖和人是没办法一直在一起的,他连怎么负责都不知道。   不过人类似乎很多都对这种露水情缘见怪不怪,对方兴许也没打算让他负责。   相亲是之前就约好的,就算成不了,赴约也是基本的礼貌。   好在现在是周末的清晨,北城区路边行人不多,小玫瑰花树躲在路边的绿化中,一路想七想八地用着妖力飞奔到了茶餐厅外头。   小玫瑰花树像是累瘫了,疲软地松了松枝桠,打开屏幕看了一眼手机时间。   七点五十九。   还好还——   不对,他没衣服。   严清:“!!!!”   两分钟后。   严清穿着从张寻身上扒拉下来的休闲运动服,戴上眼疾手快从酒店房间带出来的金框眼镜,心中默默对被自己打晕了扒光衣服的张寻道歉。   他给张寻设置了障眼法,还用妖力保持了温度,张寻在卫生间的隔间应该可以睡得挺舒服吧?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包装精美的玫瑰花束,觉得自己实在太委屈了。   一早上醒来在酒店就算了,张寻帮他准备的还是玫瑰花,艳红艳红的那种,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那种,已经从土里□□没有生机的那种。   妖族和本体同族之间都有强力的种族羁绊,严清望着这株张寻准备的玫瑰花束,不自觉就有些共情了起来,委屈中还带着三分悲伤。   虽然生灵不成精怪,没有灵气和妖力,大多都会短期内遵循规律凋亡,但是严清有了人类身份还不到十年,对待别的物种还好,看到同类总归有些波澜,无法冷漠地对待这种凋亡。   “你好,”有人拦住了他,“请问是来相亲的吗?”   严清还没来得及收拾好自己三分忧郁的表情,倏地停住脚步,抬眸看向来人。   金框眼镜下坠着细细的金链子,他那带着悲伤眼神的眼睛因为疑惑而睁得极大,睫毛卷起,低眉顺目,仿佛当真有什么人欺负了他一般。   “对……你是?”严清问。   来人是一个外貌三十岁上下的男人,长相一般,穿着严肃正经的黑色西装,周身似乎有妖气流动,是个妖族,修为不高。   是他的相亲对象吗?   来人立刻解答了他的疑惑:“我们家先生和您约的八点。我是我们家先生的助理,包间已经订好了,请跟我来。”   包间?   好像比他有钱的样子……   还请得起妖族当助理,好像更有钱了的样子……   那一会见面的时候,这位相亲对象会不会嫌他这一束玫瑰花太寒酸啊?   如果、如果对方嫌弃他寒酸的话……   他也可以自己变回本体,和这束花堆在一起,就会显得更多了吧?   “抱歉,”走在他前头的助理打开包间的门,“先生似乎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要让您多等五分钟,一切花销我们会负责的。”   助理说着,眼神似乎一直往他的脸上瞥。   不用这么快面对看上去有钱修为也比他高的相亲对象,严清居然松了口气,仍旧有些肃穆而又温柔地抱着逝去的同族,问道:“你怎么一直看着我?我怎么了吗?”   妖族之间并不会有人类那样的委婉,助理立刻说:“您看上去有点难过?”   严清不撒谎:“嗯。”   他看了眼宽敞的包间,再次被相亲对象的有钱程度暴击,他低垂着头,精心呵护地抱着玫瑰花束坐了下来。   他为了不被人类发觉异常,已经习惯每时每刻运转隔绝气味的阵法。助理只闻得到他手中玫瑰花的气息,并没发现他的本体是什么,更是诧异为什么这个小妖怪相亲还这么委屈难过的样子。   先生脾气向来不好,一会要是看到这个委屈的小妖怪,会不会直接走人?   助理突然有些担心面前这只可爱又委屈的小妖怪。   只是这个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严清捧着花,在豪华的包间中坐了第一个五分钟,第二个五分钟,第三个五分钟……   尝试联系那位“先生”第三次失败的助理只好道:“真的非常抱歉,先生兴许出了什么急事,不如您留下联系方式,等先生处理完了事情,我再联系您?”   其实助理知道他那位先生什么脾气。   联系不上或许不是因为急事,而是因为不想来。毕竟是妖族长老自作主张的事情,他家先生天不怕地不怕,又怎么会随意受人摆布?   再等下去都是一样的。   只是这小妖怪一直不是很开心,助理不敢说什么重话。   “嗯……好呀。”只见严清眨了眨眼睛,他轻轻抚摸着手中玫瑰花的枝干,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艳红的花朵旁略过,他的语气也十分温和,“没关系,有什么当务之急当然要先解决比较好。”   随后青年站了起来,仍旧温柔而忧郁地抱着这一束玫瑰花朝外走去。   “对了,”助理心生恻隐,“我可以帮您把这束花交给先生。”虽然先生肯定不会收。   先生喜欢花草,却不喜欢人类精心包装后毫无生气的花草。   助理本是好意,没想到严清反而慌不择路地摇头:“没关系,不用的,谢谢你……”   随后便快步走了。   末了,助理才发现,刚才说话间,他忘了留联系方式——因为他下意识就知道,留了也没用。   果不其然,就在小妖怪走后没有两分钟,那本来打了好几次都打不通的电话号码此刻却拨了一个电话过来。   不是出了急事没来,而是根本不想来。   助理赶忙接起电话:“先生。”“对,您的相亲对象走了。”“他没说什么,是个性格很温柔、很忧郁的小妖怪,不知道为什么,坐下以后他一直都很难过……”   助理跟随自家先生很久,说话也随意一些。他边接着电话,边想着去卫生间整理一下衣服的褶皱。   卫生间离得很近,几句话间,他就走到了门口。   “先生,或许他是因为见不到您难过。这个妖怪看上去既很好说话,又——”   助理打开了门。   门内,一手捧着玫瑰花,一手扛着一个上身赤(chi)果、下半身穿着条秋裤的男人的严清动作一顿。   助理瞪大了眼睛,口中话锋一转:“又……很会玩?” 第2章   严清的脑袋完全当机了。   他几百年的妖生都没遇到过这么个情况,他看着突然推门而入的助理,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其实,不是……”   助理先生却带着目瞪口呆的表情笔直后退,迅速离开卫生间,末了还贴心地给他关上门。   一看就是脑补的太多。   严清欲哭无泪,觉得兴许他平日里做的好事不够多,老天爷想要让他今天尝遍所有倒霉的事情。   他丧着一张脸,变回本体,七手八脚地把衣服还给张寻。   离开的时候,整株玫瑰花树都低垂着枝桠。   另一头,酒店豪华套房的大床上,男人肌肉结实的手臂举着手机,眉头微皱。   电话那头,助理的惊叹还在继续:“天呐,您的相亲对象居然抱着一个……没穿上衣的男人?”   耿一淮看着地毯上那纠缠在一起、尺寸明显不同的两叠衣服,对着电话那头淡淡地说:“不用管他。”   随即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抬手给自己穿上衣服,只余下另一人的衣服杂乱地堆在那里。   耿一淮轻而易举地将衣服拿了起来。   哐铛一声,裤子兜里的东西都掉了出来——右下角印着一朵卡通小花的钱包、孤零零的一枚钥匙、一根钢笔、还有一张专门擦拭眼镜的眼镜布。   溜走的那个小妖怪什么都没带走。   耿一淮:“……”   想起昨晚青年抱着自己,眼尾发红,声线软软的,还带着一点哭腔,轻轻地喊着“求你”。   他喉咙一干,轻咳了一声,这才打开了钱包。   可是钱包里面并没有他想看到的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只有几张奶茶店积分卡,一张银行卡,还有两百多块钱的零钱。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初高中生的钱包。   他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看出小家伙是个妖怪了,可别是睡了谁家的未成年妖吧?   耿一淮握着钱包的手一顿,深蓝色的瞳孔见不着底。房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也不知是不是刚才想起昨晚情形,他突然有些热,抬手将衣服袖口卷了起来。   男人将严清遗落下来的东西收好,修长的手指握上门把,抬脚离开了。   ……   丰年工作室财力不足,坐落在偏僻的郊区,好在安静、地方宽敞,连严清这样的新人都有一间独立的小办公室。   他靠在落地窗旁,蜷着腿,笔记本在他的膝盖上摊开,他轻握钢笔,将脑海中的构思倾注在笔尖。   他落笔间,置身于方才一闪而过的构思中,手中笔锋不停。   ——“西北海茫荡,滔浪卷天,倏风倏雨倏息,众神妖过而不敢停,皆惧。”   ——“他睁眼,天穹染金;双目阖,星辰披月。”   ——“龙尾遮天蔽日……”   淡黄纸张上,字迹整齐隽秀,严清凝神静听,听的却不是杨城落雪,而是脑海中的故事与灵感。   一股玄妙妖力扩展而开,像是幻境,自成世界,却又因为妖力主人的无知无觉而不具备任何攻击力,只是若隐若现地围绕在严清身周。   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严清?”   他脑海中滔浪骤停,云霞交叠停止运转,构思断在了这个瞬间。   灵感一瞬间消退了个干净,严清愣了愣,他眨眨眼,看向不知何时进来的张寻,一点也没有被打断写作的脾气:“张寻?怎么了?”   “周一上班例行开会啊。”严清总是一埋头就写个天昏地暗,张寻瞧着开会时间还有七八分钟,会议室却不见严清身影,就知道这货写嗨了。   严清闻言起身,合上本子,将钢笔随手塞进兜里。   他一抬头,只见张寻突然一愣,目光附着在他的脸上,似乎一瞬间出了神。   严清:“……!”忘了戴好眼镜了!   他赶忙从口袋中掏出那施了法的金框眼镜戴上,镜腿上细链晃动,明明只是多了个眼镜,五官没有丝毫变化,可那张潋滟中带着三分清然纯色的面容仿佛变了个样,在他人眼中变得不再惹眼。   张寻回过神来,看着已经戴上眼镜的严清,心下奇怪自己方才怎么会产生一种看到美人一般的失魂落魄,随便找了个话题道:“你怎么换了支笔,之前那支你不都天天随身带着吗?”   严清想起这个就心情复杂,他抿了抿唇,声音有些虚:“不知道扔哪了……”   他当时相亲见不到人,把张寻处理好之后就溜回酒店。结果那间房里空空如也,他的衣服也不见了,连带着衣服兜里的钱包钥匙和钢笔都没了,害得他还要撬锁回自己家。   他不会追踪术,又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男人,眼下还不知道要怎么拿回自己的东西呢。   他和张寻并排朝着会议室走去,张寻抬手就揽住他的肩膀:“短信怎么又不回我?听说工作室之前接洽的那个大项目好像不太好了。”   “啊,我没看短信。”严清一直用不太来人类的这些科技工具,能不用就不用,“不太好?什么意思?”   “项目要丢了,负责合同的同事和我说合同没签成。”   “那老板没钱发了?”严清记得工作室入不敷出很久了,眉头紧皱,“我房租还没交……”   说着,他们走进会议室一起坐下。   过不了一会,工作室的老板钟丰和手中提着电脑快步走进,会议室内一众懒散的气息消失了个一干二净,钟丰和眉头紧皱,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地摆弄好电脑和投影,连带着屋内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气压低沉。   严清眨眨眼,小心翼翼将本子合上,手放在膝盖上乖乖坐好,没发出一点声响。   钟丰和上了年纪的脸庞皱在一起,嗓音低沉:“项目黄了。”   严清一怔,果然和张寻说的一样。   钟丰和接着道:“连续五个月,我们黄了三个大项目。工作室的财务已经撑不住了。”   会议室内一片沉寂,小花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缩了缩,不由自主地揪住裤子的布料,嘴角都沉了下来。   财务撑不住,第一个要做的就是赶走他这种小新人。   失业基本等于没钱,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积蓄了,再没钱下去,只能变回原形回土里躺着,不吃也不住。   更可怕的是不能继续做他想做的事情。这是他枯燥的几百年修炼生涯中难得出现的爱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他低垂着头,双手攥紧。   钟丰和补充:“我打过电话了,如果能在他们和另一个工作室接洽好之前提供更好的构思和剧本,也不是不行。”   话落,在座所有人都面露沉思之色。   制作方要买的是古装偶像剧的剧本,对设定和人设的要求太高了,工作室虽然有好几个存货,但是一时之间根本拿不出符合要求的。   似乎只能看着这个项目黄了。   严清低头,盯着自己方才写下构思的本子看了好一会,这才在一片沉寂中缓缓抬起手。   一下子收到所有人的视线,小花妖眨巴眨巴眼睛,语气微弱:“我其实……有个构思……”   “小严,”钟丰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你练手那种小打小闹。”   不是小打小闹。   西北海的那条身长如山的龙,还有人神妖掺杂的世界,上古那样一个遥远而又神秘的背景。   他觉得这能符合制作方想要的。   他觉得钟丰和可以听听他的看法,他满怀期待地笑了笑,露出俏皮可爱的虎牙:“我已经有完整的构思了,您可以看看的。”   钟丰和看也没看他:“你听着就好。”   严清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放下手,如竹节般的手指紧紧地扣着本子,没有说话。   几个资历高的编剧和钟丰和谈了起来,严清在把握十足的情况下开口说过几回建议,只是其他人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径直略过了他的话。   这场会议开了很久,会议的结果是放弃。   散会的时候,工作室散发着低迷的气息,有人已经开始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准备随时搬走。   钟丰和心情明显不太好,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路过严清时,拍了拍严清的肩:“年轻人要踏实,不要好高骛远。”   严清登时怔了怔,直勾勾地看着钟丰和。   他虽然嗓音不高,声线微软,语气却坚定得很:“我没有这样想。”   钟丰和却走得急,这句话还没说完,他老人家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工作室。   严清双手抱着那写着构思的本子,紧咬下唇,在会议室门口伫立良久。   半晌,严清掏出不怎么使用的手机,好久才翻出钟丰和的电话,花了十几分钟才成功发送短信。   【老板,我想试一试制作方的要求,希望您给我一次向您表达的机会,五分钟就好,谢谢您。】   短信发出去了,工作室却仍然处于即将倒闭的危机中。   好在今晚还有一个额外的享受能调剂他的心情。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才刚刚入冬,杨城这样依山靠水、不南不北的地方居然飘落了一场淡薄的雪,软绵绵地在地上铺成一片。   他披上咖啡色的风衣,将写着构思的本子放在风衣内测,兜里揣着先前花了大半身家买的音乐会门票,一路步行来到了演奏厅外。   时间刚刚好,却也比习惯提早进场的观众迟了些许,进场的长队只剩下一个小尾巴,严清赶紧坠在队伍尾巴,庆幸和那个男人发生关系的那天口袋里没有揣着这张门票——不然也要一起丢了。   室外冷的很,他踏着雪,微微搓手,薄唇微启,呼出丝丝热气,暖了他略微冰凉的手心。   平稳的脚步声传来,身后的灯光一瞬间被遮盖了个完全,来人影子重叠着他的影子,不回头看,严清便能从影子中看出这人身姿的修长。   居然有人来得比他还迟。   他下意识回过头,背着光,猝不及防间,瞧见这两日来频繁出现在他脑海中的脸。   “啊,”他觉得自己本体的枝叶都要给吓掉了,浑身枝桠都要在这寒风中瑟瑟发抖,“好、好巧啊……”   男人眼底,诧异一闪而过,他的语气却淡淡的:“很巧。” 第3章   严清对前两天晚上发生的那件事情并没有太多记忆。   授粉期突然来临的时候,他在回家的路上,正从高楼林立的大道拐入一旁的老城区,胡同巷子深处亮着微弱的灯,夜色中见不着几个人影。   他只见到了一个男人。   对方应该是个人类。妖族只有几位长老妖气不外露,完全看不出是个妖,而妖族的长老们严清都见过,绝对没有眼前的男人。   他当时意识浑浑噩噩的,朦胧间根本没有端详男人的外貌便下意识一头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他连声音都发着热,仿佛根本不属于自己:“……帮帮我……”   随后他便彻底被本体的本能所驱使,完全记不得今夕何夕,唯一记得的就是男人背着光走来,黯淡的灯光映着完美对方的侧脸,照出修长身姿。   和现在一样。   严清眨眨眼,睫毛微颤,攥着门票的手指稍稍用力,口不择言道:“嗯……嗯,好久不见,啊不对,我那天……你……”对方那天起来没见到他,肯定还一个人支付了开房的费用,此刻碰巧遇见,是不是会很生气?   他其实不是故意睡了就跑的,只是前天早上再次回到酒店的时候,那间房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控制不住地紧张了起来,只感觉浑身的玫瑰花刺都要张开,在这寒风中迎风而立。   只见男人微微挑眉,嗓音清冽:“挺久的,两天没见。”   自知睡了就跑理亏的严清:“……也、也不久。”他不敢看对方,仍然低着头瑟瑟发抖,恨不得这个队伍赶紧结束。   两人排在队伍最后面,离得很近,气氛盘旋着一丝尴尬,严清实在挨不住,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你也来听演奏会啊……真巧,啊,我好像说过真巧了。那个,真有缘,你也喜欢这个……嗯……”   回应他的是男人的一声轻笑。   男人似乎不像他一样浑身别扭,一本正经:“那天晚上……你可没有这么害羞。”   严清:“!!!”   他又想起自己直接往男人怀里冲的画面,浑身都发烫,脖颈和脸颊在这黯然月色下贴上不太明显的绯红。   他声音都快低到听不见了:“那是意外……”   队伍往前挪着,严清检票通过,回头瞥见身后的男人只是扫了个什么身份卡之类的对象就进来了。   “跟我来。”   那人说。   “不、不用了吧……”   那人:“又要跑一次?”   严清:“……”   欲哭无泪。   想到自己没掉了钱包,他怂了吧唧地迈开脚步,认命跟上去了。   他这位春风一度的对象似乎还有特权,居然没有顺着人流,反倒直接拐进了一旁的绿色通道。严清有点懵:“这里可以走吗?”   男人微微颔首,没有答话。   “那……我叫严清,严肃清明的严清,你叫什么呀?”称呼对方的名字比较礼貌一点,总不能一直你你你的叫着。   回应他的是对方递过来的一张名片。名片上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职位或者称呼,只有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名字。   就着走道里微弱的光,严清下意识读出声来:“耿……一淮?”   “嗯。”   随后一路无话。严清这才意识到,对方刚才那几句交流像是个意外,这人话不多,惜字如金。   他心下忐忑,更不敢多说烦人,只是不远不近地坠在男人身后,在绿色通道中长驱直入,手中攥紧他那张快要坐到演奏厅外边的门票,然后——来到了第一排。   身后是灰蒙蒙一大片人影,观众席上坐满了人,可眼前却空空荡荡的,视野辽阔,一眼就能看清楚演奏台上的一切。   小花妖在走道旁粘住了脚,声音很小:“我的票不是这里的……”   “这里坐不满。”男人回过头来看他,“我有权利带人来。”他不需要票,他就是这场音乐会的金主爸爸。   这人说话都带着一种自上而下的清冷,让人根本生不起拒绝的勇气,严清却微微垂眸,摇头道:“可我没有买这里的票。”   回应他的是男人温热的掌心。   突然和男人的肢体接触让他如同触了电一般,眼前的场景与那晚的朦胧交织,让他一瞬间恍惚了。   严清道行太低,紧张的时候收不住玫瑰花刺,就算是人形,别的人类或者刚化形的小妖碰到他都会有一瞬间的刺痛,可这位耿先生却一点影响都没有,宽大手掌覆上他的手臂,将他拉倒了座位上坐下。   严清嘀咕了一声:“……真奇怪。”   与此同时,演奏大厅的灯光倏地关上,唯有幕布前亮着微弱的灯。观众席稀稀疏疏的声音都消失了,庄严肃穆的古典乐演奏不会有人制造噪音。   严清只好心不安理不得地坐着了。   这场演奏会的主角钢琴家陶宁还没有出场,严清趁着这伙功夫,赶忙小声道:“前天……抱歉有急事先走了,房间的钱是多少?我还给你一半的钱吧?全部也是可以的……”就算人类当中多的是这种春风一度的事情,毕竟还他先招惹的人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话音刚落,严清居然听见耿一淮又轻笑了一声。   耿一淮的声线本就富有磁性,此刻压低了声音说话,直说得严清耳朵发痒:“你刚才都在想这个?”   严清摇头:“不全是,还有一个。我的衣服钥匙和钱包在你那里吗?”   “……”耿一淮这回是真的有些无奈了,“是,在我家。”本来是想直接给酒店前台的,只是他一看见那叠衣服,就想起小家伙那晚含着水光的眼睛,突然改变了主意。   小妖怪居然出乎意料的……有些可爱。   和那晚缠人的模样截然不同。他原先还在想是不是什么老手,如今看来……根本就是小嫩芽。   发生关系那晚,他正巧斗法着了点道,中了个无足轻重却又下三流的术法。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小家伙就冲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他先前是有些排斥这种突然发生的关系的,此刻却发现自己没了大半的抵触与反感。   这场演奏会只不过是开场前过来做过例行检查,察觉到那股熟悉的妖气之后,他才从后台拐了个弯出来。   “耿先生,”他听见小妖怪低声喊他,“那我可以拿回我的东西吗?”   耿一淮点头。   随即小妖怪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露出的虎牙更添三分可爱。   下一刻,耿一淮的话让小家伙直接收起了虎牙。   “你是第一次吧。”   小家伙表情一滞,眼神瞬间变了味,说不清是羞赧还是羞愤,耳垂红的都要滴出血来。   演奏台上,幕布缓缓拉开,三角钢琴出现在灯光正中央,聚光灯照出钢琴家穿着黑色西装的周身身影。   严清只好噤声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听起了钢琴曲。   直到音乐会结束,两人都再做多余的交谈。   已经说好了要拿回东西,严清再次跟着耿一淮从绿色通道走出来,在耿一淮的默许下坐上了对方的车。   耿一淮有司机,两人都坐在后座上。严清侧头看着窗外闪过地街景,心想,耿先生似乎身家不错,惜字如金,却挺好说话。   起码没有见面就发脾气,追究他不负责任的离开。还帮他收好了东西,送他去家里取。   于是在下车的时候,严清由衷地说了一句:“耿先生,你人真好。”   随即是司机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严清没看到司机的表情,只是跟着耿一淮进屋。   说是屋,不如说是房子。   还是大房子,是严清租的房间的几十倍大的那种。   别墅里处处亮着灯,暖气也开得恰到好处。草木本就容易感受到温度的波动,这几天他似乎对温度更敏感了。   严清自己紧张,再加上他授粉期本就体温偏高,在沙发上刚坐下就有些热,他扯了扯毛衣领子,脱下了风衣外套。   不过片刻的功夫,耿一淮已经拎出来一个纸袋子递给他,里面装的正是他的东西。   严清不自觉便笑了笑,紧张的情绪都缓和了些:“谢谢。”   耿一淮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随即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语气平稳:“谈谈吧。”   “啊,对的,要谈谈。”严清立刻从纸袋子里掏出他的钱包打开,里头他那几百块钱还安安静静地躺着,他一股脑都掏了出来递到耿一淮面前,“开房的钱,这些够吗?我银行卡里没什么钱了……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先打欠条的!”   耿一淮没有接。   男人抬眼看向他,深邃双眸闪过探究的情绪,嗓音低沉:“然后?”   “然后啊……嗯?然后?”严清呆了呆,他还有哪些地方没有考虑周全吗?   他想了想,说:“然后……那天晚上的事情真的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带来意外是我的错……”   严清顿了一下。不是故意的吗?他抬眸,偷偷打量着对方。   耿先生五官极好,剑眉星目,那双眼底似乎还是深邃的蓝色,像是星辰一般幽深。是在无论哪个方面都长在严清审美上的长相,就是性格有些闷。   如果当时从胡同巷内走出的不是耿先生,他还会完全放弃对本能的反抗往对方怀里冲吗?   严清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说不是故意的似乎也有些不对。   他干脆不解释这个了,直接道:“总之,麻烦耿先生,抱歉……谢谢。”   “是不是故意的,我无所谓。”耿一淮直接将严清先前递出的开房钱推了回来,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出现对我来说确实是意外,但这件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不会责怪意外。”   虽然那天他的状态并不对,但终究是他自己也没把持住。   耿一淮其实脾气不太好,只是看见严清那仿佛盛着光的双眼便不自觉没了脾气。   甚至没有追究小妖怪招惹上古大妖的罪过,反倒觉得……小妖怪真的挺可爱的。   他将自己的想法一次性说了出来:“我可以负责,给你足够的资产,你也可以在这里选一间房住,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但我也不想让意外完全改变我的生活,尽量不要打扰我。”   严清怔了怔。   对方不仅没有责怪他招惹了人却一大早跑路,还在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情况下表达出愿意负责的态度。   耿先生人真好。严清再度在内心确认道。   “不用的,”他被对方直勾勾地看着,恍惚间想起那晚似乎也是被这么看着,他脸颊微红,“这件事不会打扰到耿先生的生活的。”严清说着,生怕多加打扰到耿一淮,拎着袋子起身要走。   耿一淮不强求,只是迈开他那双大长腿:“好,我让司机送你。”   严清推脱数次无果,只能坐上那他认不出牌子的豪车回了家。   音乐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他又在耿一淮家待了会,此刻夜色深沉,老城区的出租屋更是安静昏暗。他的室友沈信时一向早睡,严清蹑手蹑脚地进屋,小心翼翼地按照人类的生活习惯洗漱完才躺上床。   一闭眼,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耿一淮的面容。男人微微低垂着眼,目光含着道不清的情绪看着他,一言不发。   小花妖不由得神思荡漾,人形都有些不稳当,头顶伸出一枝小小的花苞微微晃动着。   耿先生人好又帅还多金,在人类中一定是个很受欢迎的存在。   只不过对方似乎没有继续和他进一步发展的意思,提出的负责也只是物质上的负责,严清还没有厚脸皮到接受那些馈赠的地步。   哎。   他摸摸自己头顶的花苞,将枝桠按了回去,带着回忆里音乐会悠扬的钢琴音和耿先生富有磁性的嗓音,一点一点地沉入梦乡。   清早闹钟响的时候,严清收到了钟丰和回复的短信。   【行,给你一次机会试试。我今天在外面出差,不太有空,后天早上十点可以来办公室找我,只有五分钟。】   严清猛地自床上坐起,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将这条短信读了好几遍,嘴角勾起,眉宇间充斥着喜悦。   “……太好了。”   只要他的老板给他说出这个构思的机会,即便最终还是失败,那也是努力过后的失败。   一大早就收到好消息,严清打起精神,打算今天去工作室完善构思,好好准备后天那得来不易的五分钟。   不对——   写着构思的那个本子呢?   本子在风衣内测的口袋里。   风衣被他脱在了耿一淮家的沙发上。   严清:“……!!!”   杨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区中,承包了整座商业大楼的公司内部流言四起。   “听说了吗,耿总家里昨天有了人。”   “不是一直都有人吗?”   “这回是新的人。不知道是哪个人这么有本事?耿总可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   “你说会不会带到我们公司来?”   “绝对不会。耿总公私分明,我就没见过他在公司有过任何私事……”   “……”   处于绯闻中心的耿一淮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耳朵上戴着耳机和下属进行电话会议,桌上摆着他正在看的合同,一心二用忙得不可开交。   陌生的电话刚打进来,号码第一次见。每日想找他的人多不胜数,名片上印着的电话更是经常漏出,收到这种陌生电话并不反常,他只瞧了一眼就给挂断了。   电话又契而不舍地响了第二遍。   一个小时后,陌生电话又打了进来。   被小花妖盖章人超级好的耿先生忙于工作,干脆将电话设成静音——左右有什么需要打电话给他的工作,助理和秘书都会联系他。   待到日暮低垂,黑色豪车在耿先生的别墅小院前稳步停下,他那干净昂贵的皮鞋刚刚落地,眼角余光便瞥见门口多了个人影。   青年屈膝坐在门外的铁栏杆旁,酒红色短发在夕阳下反射出光泽,他双眼轻闭,背靠栏栅,似乎是等太久,累极了。   听到耿一淮靠近的声音,严清下意识睁开眼,揉了揉自己粘在一起快要分不开的眼皮,语气低软:“耿先生,你回来啦……”   耿·上古大妖·先生活了上千上万年,头一回体会到了人类口中“心都要化了”是个什么样的情绪。 第4章   这种感觉只有那么一瞬间,很快就被耿一淮压下去了。   他走到了门前,看着严清想要双手撑地坐起来,下意识便伸出了手,说:“地下脏。”   对方似乎意识还有些朦胧,抬着眼怔怔地看着他的手,这才绽开笑容:“谢谢。”   随即,一只比他小上一些的手掌覆上他的掌心,轻轻地抓住他的虎口,温度传递,肌肤纹理想接,小家伙的掌心比他要暖上一些。   耿一淮就力拉起严清,直接了当地问道:“你在这等了很久?”   都直接靠着门睡着了。   严清站好,拍了拍身上可能沾染尘土的地方,点点头:“嗯,我看耿先生家里没有人,给耿先生打了三次电话,你都没有接,我想你可能在忙没看到,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在这蹲着了。”   三次电话。   耿一淮似乎知道他工作的时候按掉的电话是谁的了。   他隐瞒下先前故意不接电话的事实,从兜里掏出感应钥匙打开了大门:“有什么事吗?”   严清耷拉着脑袋:“我昨晚把风衣落在你家了……”刚好又是司机送他回家,一路坐在车里,没穿外套也不觉得怎么冷,他自然而然就忘了。   就算再需要本子也不能偷偷进别人家偷东西,他只好等着。耿先生家外边都是整理的绿化,即便在冬日都带着一股草木清香,严清不自觉中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严清挠了挠头补充道:“我不是反悔了要负责什么的……”   回应他的是男人微微勾起的嘴角和一声淡淡的笑容。   “我知道了。”耿一淮说。   他跟着耿一淮走过别墅前的小道,看着男人脊背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昨晚这人坐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地说负责的事情。他没有谈过恋爱,在耿一淮之前,也没有和人发生过关系,他觉得自己似乎对这位某种意义上的“第一个男人”有种特殊的情绪。   “请进。”耿一淮拉开门把,侧过身给他让了一条道。   严清方才心不在焉,脚下没有刹住,一股脑地往耿一淮地怀里撞。   “啊——”他直接撞上了耿一淮的胸膛,隐约间似乎还听见了那么一瞬对方地心跳声,面前的人动也没动,一手捞住了他的腰。   严清这才站稳。   他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一些,低着头赶忙道:“抱歉刚才没留意……”   随即往后退了一步。   可耿一淮那环着他的手臂并没有动,结结实实地抱着他的腰,将他困在这方寸之地内,感受着对方温热的呼吸。   “耿先生……?”严清微微抬眸。   耿一淮刚才似乎出神了那么一瞬,被他唤了一声,这才松开手:“抱歉。”   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过身进了客厅。   严清愣了愣,觉得刚才耿一淮像是在抱着他忘了松手,又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耿先生可是说过不希望被意外打扰生活的。   他今天就又打扰了人家。   耿一淮已经走到窗边,从西装兜里掏出一根电子烟。雾气模糊了他的脸庞,下一瞬又被窗边的寒风吹散。   严清赶忙走进去,一眼就看见沙发上的风衣:“果然在这。谢谢你!”昨晚心情太过紧张,今天有了好消息,严清浑身都放松了不少,不自觉就扫了几眼这宽敞的客厅。   先是看到沙发上有好几个可爱的抱枕,一点都不像耿先生的风格。   然后看见了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   落日余晖洒在钢琴黑亮的漆上,琴盖开着,黑白相间的琴键十分干净,看不见什么灰尘堆积,一看就是经常被使用。琴凳上还放着一件卫衣外套,像是年轻人才会穿的。   他微微歪头笑了笑:“耿先生也会弹钢琴?”   所以昨晚才去听了音乐会吗?   岂料耿一淮拿烟的手一顿,淡淡道:“不是我。”   “啊?”   “我家还住着别人,他弹。”   别人?   闻言,小花妖又看了眼昂贵的三角钢琴,方才一直上扬的嘴角不自觉落下了弧度。他拿着风衣,语气都不似刚刚那般轻快:“噢,那我回去了。”   生怕耿一淮又安排司机送他,他拎着风衣便快步朝外头走去,临了,青年清朗的声音传来:“耿先生再见。”   随即便消失在了耿一淮的家中。   这一回耿一淮没有客气。他站在窗边抽完了电子烟,看着烟雾缓缓散去,微微眯了眯眼,远远瞧见外头空无一人的宽敞大道上,小妖怪逐渐远去的身影。   严清撞进他怀里的时候,他不自觉脑海中浮现那晚青年红着脸冲进自己怀里的情形,方才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控,居然想往前一揽,直接将人按在他的胸膛上。   兴许是一个人太久了。   他应该是冷静而不被任何东西影响的。   耿一淮不喜欢这样突然出现的情绪,有些烦躁,手中一掐,电子烟瞬间在他面前化作粉末,同方才那些烟雾一般随风而去。   窗上的玻璃也动了动,顷刻间化作齑粉。寒风哗哗而入,微微吹动他的黑色短发。   “哟,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你,一回来就看到你发脾气。”门边,一个穿着休闲服的男人推门而入。他一头墨黑色的长发就着脖颈的位子绑起来,眉梢微长,鼻梁高挺,黑框眼镜遮挡了些许丹凤眼的风韵,一看就十分具有艺术风格。   若是严清还没走,肯定能认出男人就是昨晚演奏会的主角——年轻钢琴家陶宁。   陶宁微微笑着,身后跟着耿一淮的助理李穆山。   耿一淮站在窗边没有答话。   李穆山和耿一淮打了声招呼:“先生。”随即尽职尽责地将手中的文件放进书房。   陶宁往沙发上一坐,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拿起遥控器就打开电视,嘴里念叨道:“每次妖族开会你都不去,害得我一个人要负责两个人的工作。”   “我让穆山帮你了。”   “有些事情他又做不了,”陶宁的手根本闲不下来,换了换台就拿起自己放在沙发上的抱枕又揉又捏,“不过你今天没去还挺幸运的,你知道今天开会说了什么吗?还张罗着给你找对象呢……又挑了个不知情的小妖,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见见。”   耿一淮不假思索:“不见。”   上回妖族长老执意要安排,他就没有去现场。   李穆山放好了文件走出来,正巧听到陶宁的话,也赞同道:“我也觉得先生不见比较好。上次长老安排的那个小妖,看上去乖乖顺顺的,背地里还在卫生间和别的人类搞在一起,谁知道这次长老们要牵线的妖怪又是什么样的?”   一看这位助理先生就对那天那位相亲对象很不满意。   不过耿一淮也不喜欢这种私生活混乱还要相亲的妖怪。   陶宁瞪了李穆山一眼,拿起抱枕就往李穆山身上砸:“你怎么还撺掇他不去呢?上次那个不好,这次的不一定不好。他要是不去,我每回妖族开会都要被念叨死,你先生什么血脉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群老不修的恨不得他一天娶一个夜夜笙歌生个子孙满堂来继承他的血脉。不左拥右抱三年抱两就算了,耿大总裁——”   陶宁竖起手指,比了一个“一”的数字,恨铁不成钢道:“一个总行吧?你就生一个,让长老们当作太子爷供着,我们可全都耳根清静了。”   耿一淮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带着警告,深蓝色的双眸透着寒霜,夹带着明显不悦的情绪。   陶宁立刻怂了,怂得还很有艺术家的优雅,他往沙发上一靠,看着另一边窗户外的天穹,仰头四十五度,做出一副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现在正在思考人生的做派。   耿一淮早就习惯了他这幅德行,转头几步就走进书房,不轻不重地关上门,将自己和外界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陶宁劝婚再次失败,默默地对这关上的书房门翻了个白眼,随即道:“老李,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呗。”   李穆山无奈:“您怎么又饿了?”   “我什么时候都是饿的。”   ……   严清有种说不上的烦闷感。   他想着那大大的别墅里,沙发上明显不是耿一淮使用的抱枕,还有那占地极大位置极好的三角钢琴……   耿先生只是和他说不要打扰对方的生活。   也许耿先生是不想被他打扰,并不代表耿先生不希望被别人打扰。   严清意识到这一点,先前冒出的那么一点点想法也没了——本来他授粉期最好就要有人疏解,要是能一直固定一个人才是最好的,耿一淮不论从哪个角度都是个好选择。只是对方显然没有那个心思,看上去禁欲而克制,疏离而有礼。   而且耿先生家里还住了别的人。   严清甩不开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先去租房的天台照顾了一番被他养着的那些有些灵气的花草——这栋楼没有空调,高层没人愿意租,只有严清看上它便宜,又看中了天台,这才和想要省钱的室友一起租下来。   “……一定是我恋爱经验太少了。”他给放在角落的小梅花树先浇了水,轻轻摸着它的枝干,和还没生出意识的小梅树聊着,“和耿先生的事只是意外,我要不要再试试相亲?不要妖族也可以,虽然人类很多都不长久,但我也不能一直不尝试……”   不然一见到耿先生这样的就容易想多,太不行。   其实大学时期严清也收到过不少人类的追求。只是那些人总是盯着他的脸看,他不太舒服。   后来他直接千求万求找妖族长老要来了那个金框眼镜,眼镜上带着妖力,戴上便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外貌,这才解决了那些不舒服的情况。   “——小阿花!”倏地,清脆的女声自后方响起,喊的是他还未化成人形时的小名。   严清下意识回眸望去,一只浑身白色绒毛的团子从天台的房檐上跃过来,直接往他身上撞。   他没有躲,稳稳地接住了小白团子,白色的肉垫踩在他的肩膀上,他笑了笑:“阿九?”   这是一只九尾狐狸——这么说似乎又不太恰当。她的脸上两侧长着细长的白色胡须,头顶两侧耳朵又弯又圆,像是一只雪白的猫。可若是看到她的身后,九条尾巴微微晃动着,每条尾巴的末梢细长雪白,显然是狐狸尾巴。   他们都是在一家现在已经破旧的老戏院生成意识,算是人类定义中的儿时玩伴。因为混杂着猫妖血脉的小狐狸有着九条尾巴,还没名字的时候严清就喊她“阿九”,阿九也随口喊他“小阿花”。   “你的授粉期怎么样了?”阿九问他。   严清抱着阿九的动作下意识一顿,他想起耿先生那张脸,头一回不诚实道:“还没开始呢。”   “那你如果有什么问题了必须马上和我说!”   虽然不想麻烦到每天行程都挤得很紧的阿九,但严清还是客气地应承下来:“会的。对了,你怎么突然来了?”严清缓缓地抚了扶阿九的背,“不是说要去外地拍戏拍很久吗?”   听到严清说授粉期还没来,阿九松了口气。她趴在青年的身上,软乎乎的头靠在他的锁骨旁。   “临时回来赶一个通告,”猫脸的九尾狐狸声音又软又糯,如同一个纯真的小女孩一般,“顺路来看看你。”   她头颅动了动,轻轻蹭了蹭严清的脖颈,微微仰头,红色小舌缓缓伸出,有些难以自抑地想要舔上青年漾着温柔的唇。   不行,会吓到小阿花的。   阿九不甘愿地收回了刚才的想法,从严清手上跳下来:“我还赶时间,走啦。”   “快去吧。”严清朝她挥挥手。   阿九再次在天台上跃起,临了又补充了一句:“授粉期有问题了一定要告诉我!”   这才在人类看不见的角度中迅速飞越下楼。   白团子丝毫不畏惧冬日的凛冽寒风,几下只见就来到了一旁巷口停泊的小轿车旁,车门也没开,哧溜一声就直接出现在了车内。   下一刻,一脸精致妆容的女人出现在驾驶座上,她眼角眉梢都带着三分风情,正红色的口红更衬托得她面容媚而不俗,淡棕色的长卷发披落在露着锁骨的肩上,和方才那蹭着严清发出软糯声音的白团子截然不同。   她接起响了不知多少次的电话,还未开口,电话那头经纪人绝望的咆哮就冲破了手机:“胡冉冉!!!你人呢!!!整个制作组的工作人员都在等你,摄影师扛着摄像机都要睡着了!!!”   胡冉冉——小名阿九——轻笑了一声,眉梢一挑,从容道:“来了。”   破旧小区的天台上,严清给草木们松松土浇浇水,这才平复心情,回到房间拿起本子开始整理起自己的构思,将耿一淮暂时忘了个一干二净。   虽然钟丰和只愿意给他五分钟,但他也要做到最好。   耿先生的生活离他太遥远了,他只是个温饱都不能解决,房租就要交不起的小小编剧。   剧本都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日隐月出,严清低着头,在台灯下一笔一画地写着。他时不时笔尖顿首,眼神放空地思考,不知不觉一晚上没有休息,直接睁着眼迎来了朝阳。   十点未到,严清就已经守在钟丰和的办公室门口了。   他掐着点,一秒不差地敲响了钟丰和的门:“老板?”   “进来。”   严清推门而入,钟丰和正坐在办公桌旁揉着额头,神情十分颓丧。   “五分钟。”钟丰和说。这位人到中年却面临着工作室解散危机的老板明显不想给严清太多眼神,他甚至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严清,随即继续低头沉思,没把这五分钟当回事。   严清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将那本笔记本递到钟丰和面前:“您可以看看吗?我的构思主要在于对东方神话体系的重新定义,侧重点在人和妖,还有龙……”   他边说着,边打量钟丰和的反应。   本子翻开,纸张上写着隽秀好看的笔记,甚至还有些简单笔画的图案,清晰地表达出了设定。   钟丰和翻开第一页,情不自禁就往下翻了一页有一页。   青年双眸像是盛着星光,眉宇微弯,嗓音清晰而明朗,如汩汩清泉般流淌。   他方才那副拘谨于紧张似乎瞬间被遗忘。   要说清楚一个故事,即便只是设定和大纲,五分钟也是远远不够的。严清目光停留在表盘的秒针上,只是挑简单的说,五分钟转瞬即逝。   最重要的部分他都说完了,严清突然又紧张了起来,钟丰和却一直一言不发地翻着本子。他感觉自己的玫瑰花刺因为紧张再次颤动,他的指尖有些苍白,指甲微微按着掌心,双手攥紧。   “老板……”五分钟刚好。   钟丰和没听到他继续说,抬起头看向他,眉头促起,看似更烦了。   严清心下一沉,却听见钟丰和不悦道:“怎么停了?继续说啊。” 第5章   严清一愣,他分明听得懂钟丰和在讲什么,只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全身枝桠都想挥舞。   钟丰和似乎刚刚想起自己之前说的“只有五分钟”,突然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面色有些不自然地催促道:“怎么不继续说?”   严清瞬间咧开了笑,眉眼弯弯,金框眼镜的镜腿摆动着细链子,更显得他双眸灵动。   “我觉得设定需要详细说。故事大多千篇一律,只是情节链和逻辑链的不同种组合方式,古装神话偶像剧更着重那种感觉,观众不一定喜欢谈恋爱,他们要的是仙侠气……”   他嘴边的弧度没有落下来过,声线中夹杂着丝丝的朝气,一字一句描述出一个他心中的世界。   不远处车流走过,嘈杂的鸣笛声夹杂着风声,完全无法打扰到青年的思绪。   待到严清完完整整地说完,钟丰和十分满意地合上笔记本,丝毫没有犹豫地问道:“小严,这个构思是谁给你的?”   严清一愣:“什么谁给我的?”   “想法很有灵气,而且设定非常圆融完整,”钟丰和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大家之作,哪个高人在背后帮你?你说出来,我去找他签,你不用担心,我也会在剧本上写你的名字的。”   严清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听钟丰和说完,沉默了几秒。   “没有人,我自己想的。我可以提供所有思考过程,这个本子上也都是我的笔记。”   “你连完整的长篇剧本都没有写过,别瞒了,你这样的行为是抄袭。”   “您需要怎么证明,我都可以做到。”   “不是证明的问题,”钟丰和仍旧油盐不进,“你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挂钟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他方才的紧张与期待瞬间被钟丰和的话散了个一干二净。   他确实没主导过这种完整的剧本写作。先前刚进丰年工作室的时候,他只给有经验的编剧打了几回下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杂活。   他也确实没有钟丰和这些编剧那样的能力。   这个构思和上古神话有关,和他身为妖族脑海里若隐若现的那些传承记忆有关,再搭配上他自己的想法,才能够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凭借直觉将这个构思完整地描绘下来,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参与。   “我最开始有这个构思的时候是一个月前,当时——”   钟丰和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是不可能让你主笔这个故事的,你没有这个能力和名气,工作室不能担抄袭的风险。或者我给你支付稿费,这个剧本不标任何名字。”   沉默。   钟丰和等待着严清的妥协,却等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严清走上前,默不作声地将桌上写着构思的本子拿起来,规整地放进风衣兜里。   “小严?”钟丰和不明所以。   “老板,”严清眨了眨眼,心底泛开一丝酸楚而又愤慨的情绪,“我之前很害怕你把我炒了,可我现在突然觉得,我也许不适合在这里工作。”   他情绪起伏的时候容易控制不住妖力,花粉不受控制地散开,钟丰和莫名其妙地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阿嚏——,怎么回事……阿嚏——”   严清低着头,放在兜里的手摸了摸笔记本的封皮,随即道:“辞职信……我一会准备好送过来。”   说完他就直接走到了钟丰和办公室的门口。   他仍旧十分生气,脸色都沉了下来。严清在工作室其他人眼里,一直都是个脾气很好又温和的新人,此刻突然硬气的态度转变让钟丰和懵了懵,随即立刻起身三两步走上前拉住他:“小严,你先冷静,我们慢慢谈。”   钟丰和一拉上他的手臂,陡然间碰上严清收不好的玫瑰花刺,像是触电了一般惨叫了一声:“啊——怎么回事?静电吗……哎,小严,我只是想让你说实话,不用这么激动。阿嚏——”   “我说的都是实话,”严清的底线就是自己喜欢做的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的生气,“老板,请您不要随便给人下定义。”   他第一次当面和人说这样的重话,指尖微微颤抖,呼吸也有些急促。   他想了想,想说的话很多,却又觉得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转身快步离开了。   钟丰和眼看严清转身离开,这次并没有拦住严清。而是回到桌前沉思了片刻,随即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不怎么待见他,第一回 并没有接。   钟丰和又连着打了两个,忙音这才消失。   “是我,对对对,丰年工作室……”“就是之前我们接触的那个大项目,你们和别家签订合同了吗?”“还没有?那太好了,我这边有一个新构思,保证你们满意!”“……”   雪已经化了。   杨城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厚重的雪,此刻地面湿湿漉漉的,路过的行人都会在鞋底淌上些冰凉的水。   严清靠在落地窗旁,双腿蜷着,身上盖着薄薄的毛毯。   他困极了。   看来授粉期不仅会让他对温度敏感,还会让他更加无法控制情绪的起伏。   之前刚刚化作人形,在妖族管理处那边的安排下,他进了一所普普通通的人类二本大学。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懂,看上去比其他人类还要笨上许多,学什么都要比别人费力。   那时候他都不觉得有多艰难。   他努力了,他也得到了,也顺利地毕业了。   可是现在,他努力了,得到的只是钟丰和在他身上打的没有能力、可能抄袭的标签。   日头正正地挂着,有人敲了几声门,直接推门而入:“严清?去吃饭吗?”   严清看向张寻。他眼神有些飘忽,藏着若隐若现暗红的瞳孔藏着固执。   “你怎么了?”这明显就是情绪不对劲,张寻走近,在他身侧蹲下,“心情不好?”   严清垂眸,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嗯……”   “我去,你这房间里是撒了什么,好香……阿嚏——”张寻没问他原因,拉了拉他,“走,一吃解千愁去!”   严清摇摇头:“不去了。”他现在要辞职,房租都还没交,不应该在吃食上花费什么。“张寻,我辞职了。”   “啊???”张寻懵了。   “我之后再告诉你,我先出去走走平复心情。”   他起身,微低着头,披上风衣就出去了。   今天风有点大,天色却很好,云朵稀稀疏疏的,完全遮挡不住湛蓝的天穹。严清在外头走了好一会,还是有点不明白。   他喜欢做编剧,喜欢养那些有点灵气的花花草草,每天都在做这些,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   结果现在还是没有钱也没有工作,就连那个租来的房子都快供不起了。   和耿先生这样年轻有为的人完全不一样。   严清又想起了耿一淮那大大的房子,还有出入都有司机专门驾驶的昂贵汽车。   不知怎的,兴许是下意识记住了路的原因,严清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走到了耿一淮家门外。   他妖力不足,察觉不出大妖洞府四周都带着天生地养的灵气,只觉得耿一淮家门口着实舒服得很。   不如待在这休息会吧?说不定还能看看和他的人生截然不同的成功人士耿先生是怎么生活的。   ……   傍晚,耿一淮按时下班了。   司机打开后座车门的时候,脸色紧张,费了好大力气才不在耿一淮面前抖起来。   今天的耿一淮心情不好。   妖族那几个老不死的族里开会见不着他,干脆厚着脸皮,好些个人凑成一堆来到他的公司,还是为了让他找个对象那些事。   天青雀长老甚至差点以死明志,说下次要是没在他家见到个新主人,他那雀头就要撞死在耿一淮家的铁栏杆上。   真是为了他那点血脉延续操碎了心。   耿一淮从妖族长老来过之后,周身都弥漫着低气压,一言不发就能将人活生生吓死。   他下了车,只是对司机道:“你回去吧。”   司机如蒙大赦,屁颠屁颠跑了。   耿一淮按照往常一般走进院门,倏地脚步一顿。   别墅外围着他花钱找人打理的花圃,即便是在冬天也生长着不少应季的花花草草,绿色和鲜艳的花色交织在一块。   只是那一簇玫瑰花树实在是太惹眼了。   耿一淮:“……”   虽然说严清可能并不知道他也是妖族,能看出对方的本体,但是……这小东西是不是忘了冬天普通的玫瑰花根本不会在室外绽放?   玫瑰花树的枝叶十分苍翠,连那些枝干上的小刺都十分现货。枝桠末尾,好些个花苞似乎在等待绽放,有一株已经张开了花瓣,将身侧一种花草都比了下去。   耿一淮眼神动了动,双眸轻微转动了一下,像是不经意间扫过那株玫瑰花树。   果不其然,风还未动,小花妖就心虚了一般,浑身枝桠都颤动了一下。   成功人士耿先生周身的低气压突然消失,他收好钥匙,随意地缓慢踱步走到小花妖身前。   他淡淡地说:“开得不错。”   严清的枝桠又抖了抖。   他虽然知道耿先生是个人类,看不出来他的本体,但他第一次蹲在人家门口,还是有些紧张。   突然看到耿先生蹲下来,一双放大的俊脸凑近,严清顿时屏住呼吸,脑中一片空白。   这人一膝着地,以半跪坐的姿势蹲在花树前,蹲都蹲的帅气十足。   严清还没来得及欣赏耿先生好看的五官,就见成功人士耿先生抬起手,手指缓缓往他那唯一一朵开了一半的玫瑰花上一戳。   ——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花瓣。   严清:“!!!!!”   啊啊啊啊!!!   耿先生怎么可以摸那里!!   那里是他的……他的…… 第6章   花瓣是他最敏/感的地方。   严清差点没稳住身型,根部微微颤动着,险些一个稳不住就要从土里飞奔而去。   他授粉期本就敏/感,此刻被耿一淮突如其来地摸一下,花枝都在颤抖,那朵半开的玫瑰花瓣抖动得最为剧烈,像是随时要掉下一片花瓣一般。   耿一淮:“……?”   成功人士耿先生完全没有想到这类花朵常识,只当小花妖反应大了些。   他随意摸了摸小花妖那鲜艳的玫瑰花瓣,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他我行我素久了,妖族里那几个见过他的长老要来见他都必须提前知会,除了和他住在一起的陶宁,从来没人敢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在这附近逗留。   小妖怪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敢将那没有多少妖力的根部扎根在他的花园中,十分显眼地隐藏在草木群里。   不知者无罪的情况下,这微微颤动十分紧张的枝桠们还是很可爱的。   只是耿一淮并不想助长这样的风气,打算给小花妖一个“教训”。   他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指节一动,又拨动了一下另一侧的花苞。   玫瑰花树的枝干再次剧烈摆动了一下,成功人士耿先生却没有停止,反而“再接再厉”,又拨动了几下,随即像是一时兴起一般,带着磁性而低沉的声音响起:“冬天开的花,摘一朵回去摆着也不错。”   话落,正巧寒风再次袭来,远方天边镀上一层暖色的金,夕阳光随着风一同洒落,温度仍旧低得让人指尖发凉。   这场风来得恰到好处,自以为还没有被发现的小花妖仿佛得到了天然的掩护,顺着风起之时,一根没有长着花苞与花朵的枝桠用力向前一甩,生气一般地打到耿一淮的额头上。   打了一下还不够,小花妖似乎真的被刚才那句话气到了,趁着风还没停,立刻又将枝桠甩过耿一淮的额头。   花刺却被贴心地收了起来,并没有划伤耿一淮的皮肤。   耿一淮:“……”   再成功的人士都要被这直接的反击给幼稚到了。   屋内传来悠扬的钢琴声,节奏舒缓却时时刻刻迸发着情感,弹奏的人显然技巧极为高超。   他看了一眼别墅的方向,随即再次抬手,弹了弹幼稚花妖的花苞,眼看对方立刻又有了怂成一团的架势,这才缓缓起身,扫去裤腿上的尘土,从容地回了家。   严清又气又恼又羞地看着耿一淮进了门,那挺拔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这才放松下来,枝桠以舒服的姿势展开。   成功人士耿先生的生活有什么好看的?   不仅动他的花苞,摸他的花瓣,还想要摘他的花!!!   不过……   严清发现自己的心情已经调整过来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被耿一淮这么一弄,他完全没心思想难过的事情,理智回归,严清这才冷静思考了一下自己的现状。   不被钟丰和赏识也不算什么大事——总会有地方会接纳他的。   这里待不住,那他就换一家。   他现在没钱,得赶紧行动才是。   严清将根部从耿一淮院子里的土中拔出,左右看了看,以极快的速度扎向另一处不太繁茂的绿化,瞬间消失在了耿一淮家的院子里。   耿一淮在窗边看着小玫瑰花树走远,陶宁手指按下曲子的最后一个琴键,琴声终了,在空空荡荡的别墅中带起一声轻微的回音。   “我可是都看到了,”陶宁眯着眼睛笑着看他,“道行好浅的花妖,明目张胆地在你的地盘扎根,你居然只是逗了他一下?”   耿一淮不理他,独自给自己做起咖啡。   “喂喂喂,不给我做一杯?我弹得好饿。”   “你每天都饿。”   “那你给我也弄一杯呗。”   “自己来。”咖啡机搅拌的声音响起,屋内瞬间飘荡起淡淡的咖啡香。耿一淮却觉得手边的玫瑰花香更为浓烈,丝毫没有被咖啡香遮盖。   陶宁已经凑到了他的身旁:“所以这个小花妖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找到对象了?那你是不是可以有孩子了?你的真龙血脉是不是可以有继承人了?我是不是不用继续被那群老家伙念叨了?天青雀长老是不是不用撞我们家门了?”   他一个问题抛着一个问题,黑框眼镜下,双眼放着光一般盯着耿一淮,仿佛耿一淮的终生大事比他自己的还要重要十倍——不过这似乎是个事实。   耿一淮被小花妖散去的烦躁又倏地升了起来,他喝了一口咖啡,一个抬眼看向陶宁:“闭嘴。”   高等血脉上古大妖带着杀气的一瞥,陶宁温文尔雅的脸庞露出了怂的情绪,随即能屈能伸得十分迅速,立刻又变出一个笑脸:“我不提,我闭嘴!不过我最后提醒你一下,过几天妖族长老们就要来你家了。”   耿一淮眼神一动,语气淡然道:“再说吧。”   ……   严清是用本体回家的。   他本来就没有带衣服出门,本体在耿一淮家待了一会,自然也是用本体跑回家。   他从墙上一路跑到天台,陪着天台里那些花花草草们玩了一会,正准备回房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楼下传来交谈的声音。   他的同租室友沈信时语气平稳,不卑不亢:“放心,严清要是回来我第一时间提醒他。他就是最近太忙忘了交房租,我先帮他说一声抱歉……”   房东似乎很是不悦:“都忘了多久了?来找他几次都不在,这个月底是最后期限,不交让他滚蛋。”   “我会和他说的。”   房东又抱怨了几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严清窜回房间,变回人形穿上衣服走出来:“沈哥!”沈信时已经二十□□,身份证上的年龄比严清大了好多,严清都喊他哥。   沈信时见他从房间里出来,愣了一下:“你在家?不过你刚才没出来是对的,房东来找你要房租了,你凑够了吗?”没记错的话,严清几周前就开始喊缺钱了。   严清当然没凑够。   编剧本来就是大部分靠着项目分成吃饭,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丰年工作室很久没给他分到活,他这段日子不仅没凑够钱,还辞职了。   “没有,我今天辞职了。”严清摇摇头,沮丧神情一闪而过,随即被青年的笑容所取代,“不过我明天就开始找新工作,总能凑出来的!”   工作不难找——服务生、发传单、导购员……都是人类社会一直缺人的工作。他可以先做这些,一边自己写剧本锻炼能力,一边找编剧工作,反正他也不用天天睡觉,总能撑过去。   总比回到土里扎着跟,日日无所事事的好。   沈信时已经在社会摸爬滚打了好些年,对年轻人的事情没有好奇心,他不过问,只是叹了口气:“你辞职了?月底马上就到了,房租要一千,你现在有多少?我可以借你一些。”   严清眨眨眼,认认真真想了想自己兜里的余额,诚实地回答道:“几百块吧,如果我实在撑不下去会找沈哥帮忙的,谢谢你。”   沈信时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道:“你怎么辞职了?”   “和老板观念不合。”   “应该先确定找到工作再辞职的,”沈信时叹了口气,“这样损失太大了。”   严清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当时一个冲动就辞职了,现在只能认真找新工作啦!”他知道是他冲动了,可他也并不后悔这样的冲动。   看严清如此坚定,沈信时指了指楼上的天台:“你把那些玩意都卖了吧,够你缓冲一段时间了。”   沈信时的工作是理财顾问,往来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虽然自己并不算富裕,但对那些有钱人家讲究的东西却有点了解。   严清养在天台上那些适应不同季节的花草,有些一看就是昂贵的品种。   严清却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沈哥,谢谢你的建议,只是它们不能卖。”   人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沈信时只当严清喜欢园艺,并不多劝:“那你如果实在有困难,可以来敲我房间的门。”   “我会的,谢谢。”严清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   他十分感动沈信时的好意。沈信时虽然年纪比他大,但是正在攒钱买房,还背着车贷,压力不比他小。   他和沈信时寒暄了几句才回到屋子里。   书桌上,那写着上古神话构思的笔记本正安静地躺着,台灯照出惨白色的光,照得本子咖啡色封皮都有些反光。   明早天亮就去找工作,今晚他可以继续完善这个构思,自己一个人慢慢写完整个剧本也可以。   严清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排除,白皙修长的手指提起钢笔,规整而潇洒地在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字。   夜深,地面上的雪刚化,漆黑的天穹再度飘下雪花。   即便路灯光线昏暗,就着屋内台灯的光,严清透过窗都能瞧见洋洋洒洒的雪花,想来这是一场大雪。   这场雪过后,天台的小梅树应该要开花了吧?   真是高兴。   他笑了笑,头顶不自觉又冒出了一束小小的枝桠摆动着。嫩绿色的叶子轻轻摇摆,最顶端的花苞鲜红欲滴。   他那不常使用的电话突然响了。   严清看了眼来电显示——张寻。   “喂,张寻?”   张寻的声音没了往常的大大咧咧,严清甚至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凝重:“严清,你辞职信交了吗?”   “嗯?”严清一愣,头顶的小枝桠也顿了顿,“交了啊。”   张寻那边似乎沉默了几秒,这才一字一句地严肃道:“西北海神话是不是你的构思?”   张寻向来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突如其来的严肃让严清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摆正神色,将头顶的枝桠按了下去,道:“是我的。”   他和张寻提过一嘴,张寻会知道这个构思也正常。   “我是偷偷跑出来和你打电话的。今天老板突然紧急让我们加班,赶一个新剧本,说是要再试试那个大项目,新剧本的构思就是西北海神话。”   严清脑袋空白了那么一瞬间,随即心下一沉:“是讲西北海烛龙的吗?”   “果然是你的构思!”张寻似乎激动了一下,嗓音微高,“老板向你买了吗?”   没有买。   严清很清楚的记得,钟丰和从始至终都怀疑他不是这个构思的原创者,最终都没有打算直接从他这边签走这个故事或者让他当主笔。   窗外的雪更大了。   严清和张寻通了气,立刻披上一件小棉袄,穿着厚重的雪地靴,在这大雪封天的夜色中快步走着。   自打那天授粉期来临、和耿一淮发生了意外的关系之后,严清总觉得自己身体变化了不少,对温度越来越敏感。   他逆风而行,被冷风吹得抖了抖,不自觉运转微弱的妖力护住全身,走了好一会才到工作室旁的小道上。   工作室里几乎每间房都亮着灯,果然如张寻所说,所有人都被喊来临时加班了。   没过一会,张寻便从工作室里跑了过来。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个青年,瘦高瘦高的,严清也认识,是个比他们入职早一些的编剧,叫陈子彰。   “你看看,”张寻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沓纸递给严清,“老板应该是知道我们关系好,给我的工作都是看不出什么的,这是子彰负责的部分,他刚刚给我看了我才觉得不对劲,你看看是不是和你的构思一模一样。”   一旁,陈子彰点了点头:“我就是遇到点问题去问问张寻,没想到他说这个构思很眼熟……”   严清笑了笑:“谢谢你。”   雪花瞬间洒在印着黑字的纸张之上,张寻的手指瞬间被冻了个冰凉,严清从他手中接过那叠纸,手背承接着一片片雪花。   他抖了抖纸上的细碎雪花,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尾,心直接沉到了谷底,再也不抱有一丝侥幸。   “……确实是我的构思。” 第7章   严清再次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张寻和陈子彰给他的文件。   内容和他的构思基本差得**不离十,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但是模仿的痕迹十分明显,反而像是记不太清楚内容了这才补上差不多的想法。   他在第一遍看的时候已经知道了结果,可偏偏还要看第二遍,生怕冤枉了钟丰和。   他的老板早上还在义正言辞地质疑他抄袭、盗用别人的创意。   “我就说为什么这么眼熟,”张寻搓了搓手,呼了口热气,“你打算怎么办?老板这个架势,是打算几天之内做出点什么给制作方看啊。”   陈子彰得到了严清的肯定,眉头紧皱,沉默不语,像是在想着什么。   严清凝眸沉默了片刻,雪花一点点堆积在他帽檐之上,帽檐外侧的绒毛被风吹得摇摆不停,他只是盯着那份文件看着。   “严清?”张寻以为他出神了,又喊了他一下。   “谢谢你,谢谢子彰。我去找老板。”   他眼神一动,双瞳收起了所有的和善,拿着张寻和存在着给他的这一沓纸,迈开脚步朝着工作室的方向走。   “也行。”张寻点了点头。   陈子彰却倏地拉住了他:“严清!”   陈子彰的话不多,严清也对方不算太熟,只是个普通的同事关系,但是严清却十分感谢陈子彰——毕竟没有陈子彰,他和张寻都蒙在鼓里。   他十分礼貌地停下脚步,看向陈子彰。   陈子彰的声音却带着踌躇与犹豫:“你现在要去吗?”   严清转过头:“对,我要去找老板。”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是他的创意、他的构思。   怎么能这样不明不白就给钟丰和原样照搬了?   陈子彰还是拉着他,神情有些不自在,说话也有些吞吐:“那你……要怎么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怎么知道的?”张寻有些急,“老板都直接照搬严清的构思了,难道要当做没发生吗?”   严清怔怔地站在那里。   小花妖那脑袋绕不过三个弯的脑袋完全想不到这一层,他眨了眨眼,睫毛上勾住的细碎雪花掉落,他听到陈子彰又道:“我还想要这个工作。”   陈子彰穿的有些单薄,在雪地里站久了,此刻双腿已经有些抖,他微微活动着双腿,音量有些低,差点就淹没在了风雪里:“老板半夜让我们加班做这个项目,没有通知你,你也没有太多证据,法律并不保护单纯的想法……你去找他他也未必就会放弃……”   他说的逻辑有些紊乱,但严清还是明白过来了。他转回身子,神情严肃,十分认真地听陈子彰说话。   不远处工作室彻夜亮着的灯斜斜地照过来,拉出三人细长的影子。   陈子彰虽然音量极低,在这漫天风雪中,严清还是将每一个字听得一清二楚:“如果你去找老板了,你肯定要拿出这份文件作为证据才行,那他肯定知道是我说的了……就算我不在丰年做了,也需要老板的引荐去别的地方。我、我也才刚刚入行没几年,我没有你的勇气辞职……也许有什么别的方法?”   钟丰和的工作室虽然在一众圈内公司工作室中并不出彩,但它好歹身处圈内。   陈子彰一开始只是想找张寻解决一个自己想不通的问题,却没想到张寻当即有些愤慨地通知了严清,到现在居然勾扯出剽窃创意和抄袭这样的事情。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事情这么严重,陈子彰一开始就不会让张寻看到任何东西。   严清看来是不会善罢甘休,他如果把这件事情提前告诉老板,让老板有准备,是不是不仅能保住工作,还能得到老板赏识?   在严清转身的那一刹那,陈子彰脑海中突然想到这件事可能造成的后果和对自己有利的做法,想法还没产生,他手就先一步拉住了严清。   陈子彰想着,神情复杂而带着点心虚地看向严清。   张寻瞪大了眼睛:“子彰!?难道让严清忍气吞声吗?你要是怕,就说是我说的。”   “这份文件才能看出重合度,负责这份工作的人是我不是你。”   “那就说是我偷看到了。”   陈子彰顿了顿,仍旧不放心:“你觉得老板傻吗?”百分之一的概率也是概率,他似乎并不想冒这样的风险。   他说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已经完全不顾严清的立场,下意识看向严清,眼珠子却不停地转着,有些尴尬和心虚。   毕竟同事一场,陈子彰已经预想到严清可能的斥责和声讨,只听对方清朗的声线响起,语气听上去有些怒气:“你——”   只是严清却倏地停住了。他一眨不眨地看了陈子彰一会,眼尾被风雪吹得有些微微发红,呼吸有点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愤怒。   半晌,严清突然无奈地笑了笑。   青年体温偏高,皮肤白皙的脸庞完全没有被风雪冻到,脸蛋反而有些微微发红。他咧开嘴,嘴角虎牙露了出来,看上去俏皮可爱,平易近人。   他将手中那叠见证他的构思被人偷走的白纸被他塞回了陈子彰手中,声线清晰,语气平稳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不去找老板。对不起,刚才没考虑你的处境……谢谢你。”   他心底凉飕飕的,却也知道这样也怪不了陈子彰。   没有对方,他可能在这个剧本成型甚至卖出去之后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他不能期待别人能够为了他放弃一些东西,就算他们是同事。   张寻却不乐意了:“那你不去找老板,这件事情怎么解决?”   严清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方法不止一种。你可以帮我看看,老板打算什么时候和制作方那边谈、在哪里谈吗?越快越好。”   张寻不明所以,却又听到了严清那句“越快越好”,没有多问,立刻点头道:“可以,我现在就回去问。”   “谢谢。”严清说。   张寻心急,转身就走,陈子彰似乎觉得自己再在严清面前也尴尬,讪讪地笑了笑。   他想,严清这样的人,一没背景二没人脉,除了脸好看点,到哪都不受关注。今天对不住他又会怎么样呢?   陈子彰不多说,转身跟着张寻回去了。   严清又看了一眼张寻和陈子彰的背影,还有那彻夜加班完善他创意的丰年工作室,这才抬脚往家里走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普通。   普通到不仅没什么超凡脱俗的能力,普通到没有办法一入行就被人赏识,普通到明知道陈子彰有苦衷,但还是有些失望。   其实陈子彰说得很对。   他的构思毕竟只是一个只有雏形的构思,即便他去找钟丰和对质,只要对方打定主意不理会,他也无可奈何。   即便是捅到了制作方那里,制作方愿意相信他,一个没有经验、孤身奋战的小新人,和一个有经验有人力的工作室比,他也基本没有优势。   严清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却能看得清楚这些直接的结果。   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将自己的创意拱手相让。   他回了家,在狭小的出租房中打开了台灯,又拿出一本全新的笔记本,翻开了第一页。   与此同时,张寻给他打了通电话,问到具体信息了。   钟丰和约了下周一和制作方谈,地点在制作方横越影视的公司里。   严清道了谢,对着台灯下空白的本子发了一会呆。   张寻那边听不到他说话,又没见人挂断电话,复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立刻想一个新的。”   既然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钟丰和拿着他的创意去竞争项目,那他目前能想到最好方法……   就是让钟丰和竞争失败。   怎么竞争失败?   制作方有更好的选择。   张寻在电话那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差点没把手机吓掉:“乖乖,祖宗,你在想啥呢?不说你这个创意是灵感突发也准备了好一段时间的,灵感是可遇不可求的,你现在在这种情况下被迫新想一个,怎么可能会比之前那个好?”   严清提起钢笔,在空白的第一页上画了一朵卡通图案的小花,末了,还在花朵正中心画了一个简单的笑脸。   在花朵下方,他写下两个字。   ——“加油。”   看着纸张的简单图案和“加油”二字,严清才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就算写完了,”张寻说,“横越那边也未必会理你。”   甚至连听都不一定会听他说话。   严清笑了笑:“人类不是有句话嘛,事在人为。”   “你这话说的好想你不是人类一样……”不用想,严清都能脑补出张寻在电话那头的白眼。   他说:“总之谢谢你,我要开始为自己工作了,先挂啦。”   “加油啊哥们!”张寻也不打扰他,把电话给挂了。   楼下有车辆经过,带起一阵引擎与车轮滚过厚雪的声音。严清看了一眼窗外,想起那天晚上耿一淮的司机送他回家。   耿先生年纪轻轻就能那么成功,真是比他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也可以吧。   只要他继续坚持。   严清闭上眼,渐渐将脑海中一切思绪放空。   和耿一淮突如其来的意外关系、房租的烦恼、钟丰和的态度、构思被人照搬,那些一切一切,瞬间在他的脑海中被摒除了个干净。   诗与画接踵而出,技巧与灵气相撞,他脑海中像是形成了另一个世界。   他指尖动了动,笔锋洒出,纸张出现了字迹。   那足以架构新世界的幻境之力再次绕着他身侧浮现,严清却一无所知。   又是彻夜未眠的一天。   清晨天气不好,天空中乌蒙蒙一片,见不着朝阳初升,见不着星辰洗退,只有朦胧的天光亮起。   一张符咒逆风飘来,缓缓贴在严清书桌旁的窗户上。严清手一伸,窗户没开,符咒却径直穿过了玻璃,稳稳当当地落到他的手掌上,给他的掌心带来外界的冰凉。   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传话符咒,连传音都做不到。符咒上洋洋洒洒地写着一段话:“小阿花,我赶完通告要回外地拍戏了,来不及看你,授粉期有问题一定要和我说哦!我知道你不喜欢经常找花妖族那几个狗眼看人低的前辈,我也能帮你的。——阿九”   知道对方是关心自己,严清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严清关上台灯,在符咒上回了一句“好的,谢谢你”,一扬手,将传话符咒推出了窗外。人类看不见的黄色符咒越飘越远,不过一会,严清听到了楼下汽车引擎的声音。   他屋内的窗户虽然直接靠着楼下的街区,但是老城区没什么交通要道,居住的人也不多,大多都是穷酸的人,大清早经过的车更少了。   他刚结束第一阶段的灵感构成,正打算喘口气,听到声音下意识就往外看去,不曾想到看到了熟悉的车型。   严清坐过的车大多都是公交,要不然就是张寻那辆不值几万块钱的小破车,认得的车没有几辆,耿一淮的车在他记忆里最为突出。   耿先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眼见司机给耿一淮看了门,男人迈开那双有力却修长的大长腿,径直超他家楼下的大门走去。   严清没有想太多——他觉得耿先生就是来找他的。   他推开座椅,小跑着一路走下楼梯,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楼下的门。   随即便瞧见耿一淮那与老城区的破旧风格全然不同的身影。男人皮靴锃亮,穿着那天听演唱会时穿的黑色风衣,衣服扣子散开,更衬得这人身量高大。风衣的料子十分精致,不论从哪一处看,都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耿先生正抬起手,准备按动门铃,门便已经开了。   他那深蓝色的眸子倏地倒映出严清的身影,神色微动,表情却仍旧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玫瑰花树本就不高,严清年龄还这么小,化作人形才只有一米七多,在耿一淮那明显就有一米九的身高面前根本不够看。他此刻与耿一淮离得很近,抬眸才能和对方对视上。   小花妖仰着他那轮廓完美的下巴,眨了眨勾出三分桃花的眼睛,随即露出了天真的笑容:“耿先生?你怎么来了?”   耿一淮开口,扯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不能来?” 第8章   耿先生这句“不能来”问得没有多少质疑的感觉,反而像是随意的一声招呼。   严清听在耳中,只觉得耳廓微微发痒。   耿先生不仅人好,有钱有势,声音还很好听,和耿先生住在一起的那位一定很幸福。   有那么一瞬间,严清居然产生了一种求助的想法。不论是阿九还是耿一淮,或许都能轻松让他摆脱现在的困境。   可他还不起。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甩掉这不该出现的想法,摇了摇头,对耿一淮会出现在他家门口实在困惑:“没有。耿先生有什么事吗?”   耿一淮微微颔首,他低垂着双眼看向严清,说:“有事,有时间谈一下吗?”   看上去还是不小的事情。   严清看出了耿一淮的严肃,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无奈道:“我可能现在不太有空……”   下周一钟丰和就要带着他的构思去和横越影视那边谈,他必须在这之前拿出一个设定和大纲都完整的故事。   万事开头难,昨晚他才确认了最终的灵感,正打算趁感觉还在,一鼓作气先弄完主要的人设。   听到严清拒绝的话,耿一淮深蓝色的双眸闪过一丝惊讶,他一手抄着风衣口袋的兜,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我可以等。”   严清呆了呆:“那……耿先生先上来坐一下?”   他总不能让人家这种一看就生活条件优越的成功人士站在门口挨冻。   只是不知道耿一淮找他是什么事情。   除了那天晚上的意外,他和耿一淮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里到外都找不到什么相交点。   严清让开一点距离,比了个请的手势,眼见耿一淮抬脚,那干净明亮的皮靴踏入这墙上都贴着各种□□广告的老居民楼,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补充道:“算了,还是直接说吧,我这地方又破又旧的……”   耿一淮已经走了进来,他侧身与严清站在一起,抬手将身后的居民楼大门轻轻关上,只是道:“上去吧,下面冷。你先忙你的,本来就是我不请自来。”   小花妖歪了歪头,这才有些呆愣地点了点头,走在前头带着耿一淮来到他家里。   想到一会沈信时就要起床上班,怕打扰到沈信时,严清将人带到自己房中,搬了把椅子给耿一淮。   他抬眸就瞧见耿一淮略微有些错愕的眼神,脸色微微发红:“抱歉,地方简陋。”   耿一淮确实有些惊讶。   妖族虽然数量不多,但好歹各个都是修了几百几千年成了人形的,有的在人类社会也混了一代又一代,耿一淮会接触的妖族不多,但大多都不会因为钱财发愁。   小花妖是唯一一个不同的。   卧室很小,甚至没有暖气,床和书桌基本占了大半的地方,窗户都有些简陋,甚至一块玻璃还破了个缝,只是贴了一张粗胶布在那缝隙上,权当挡风了。   尽管如此,还是有细细碎碎的风吹进屋。   他看出了小花妖的窘迫,又想着自己今天到来的原因,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了摸对方柔软的头发:“你先忙吧。”   严清似乎确实很急,他甚至没有客套大多,只是又道歉了一番,随即直接在书桌前坐下,拿起钢笔,摊开本子,沉思了起来。   窗外寒风飒飒,天边灰蒙蒙的,偶尔有不远处车辆开过,鸣笛声响起。   道行低微的小花妖却仿佛渐渐忘了耿一淮的存在,他只是握着笔,时不时地在纸张上写下几个字。写得很慢,却基本不会有修改。   耿一淮坐在一旁,离得很近。他闻到了淡淡的玫瑰花香散开,仿佛洗去了他方才在外面沾染上的所有尘土和风雪气息。   纸张上写了写人名和小片段,他没有看,只是余光扫过,就发现小家伙的职业似乎是个拿笔杆子的。少顷,他眉梢一挑,望着严清身周浮现出的幻境之力看了半晌。   居然是个有着不俗的天赋神通的小妖怪。而且看这情形,也许是因为年纪还太小,这个小妖怪还对自己的天赋神通一无所知,妖力微弱得几乎没有。   耿一淮见多了世间奇珍异景,不甚在意,只是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电脑和键盘。   ……难不成全都用手写吗?   成功人士耿先生这么多年的高冷范都要被这个发现给震惊没了,方才还有着见多了世间奇珍异景的镇定,此刻却压不住惊奇了。他气宇轩昂地坐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开口道:“你不用电脑吗?”   这只是随口的一个问题,若是陶宁在这,只会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耿一淮居然是主动开口的那一方。   可是小妖怪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工作中,台灯照出线条好看的侧脸,金框眼镜坠着细链,精致而优雅,高挺的鼻梁顺着白炽灯的光,让人想凑上去碰一碰、亲一亲。   那只握着笔的手白皙修长,仿佛每个关节都带着魔力,指尖抵在笔杆之上,白皙中透着微微的红色。   耿一淮以为对方没听见,又重复道:“你不用——”   话未停,小花妖皱着眉,脑海中思绪万千。   他的想法和情绪与坐在身侧的耿一淮差了十万八千里,青年舒缓温煦的嗓音响起,语气却带上了难得的不耐烦:“别吵。”   说完,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继续抬笔,留下一道又一道秀丽笔锋。   和昨天在耿一淮家门口,随便一戳就颤动个不停的小玫瑰花树完全无法联系起来。   头一回被人甩脸色的耿先生:“……”   天青雀长老管辖妖族数千年,对耿一淮催了不下十次的婚,也只敢放狠话在耿一淮家门口以死明志,完全不敢给这位爷一点颜色。   从来只有这位爷甩别人脸色的份。   耿先生放在双膝上的双手不自然地动了动,指节轻抬,指尖轻敲大腿。   他没有生气。   他居然没有生气。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却也说不上是什么坏兆头。   耿一淮清了清嗓子,什么也没做,只是略微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安静地等小花妖空下来。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严清舒了一口气,放下笔,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人,还是一分钟价值百万的耿先生。   他赶忙站起来,正打算说些什么,突然眼前一黑,脑内一片晕眩,双腿一软。   这种感觉只来了一瞬,严清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突然一片温暖。   有力的手臂从后往前抱住了他,身后是硬朗的胸膛,这片胸膛传出来的心跳声原先是规律的,不过片刻居然加快了起来。   严清却满脑子星星在转,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   “你还好吗?”耿一淮问他。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从刚才突然的虚弱中稍微缓过来。只是严清此刻浑身还有些发软,说不出话来,微不可查地点一下头。   耿先生完全不等看到这个点头,双手一动,轻而易举地将瘦弱青年一把打横抱起,几步路走得稳稳当当,十分轻巧地将严清放到了床上。   严清因为突然晕眩而苍白的脸颊顿时染上了一丝绯色。   耿先生不仅抱他了,还抱他抱得好容易……   他真是一个不合格的妖,妖力微弱,光是比身体力量,可能还比不过耿先生。   他听见耿一淮又问了一遍:“你还好吗?”   严清呼吸缓慢,整个身子都软的厉害,但好歹已经能动一动、说说话了。   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况,十分诚实:“我也……不知道……”青年的声音本就十分清朗,此刻他语气微虚,声线覆上一层难以掩盖的柔和,竟是变得有些软儒起来。   “我带你去看医——”   严清刚想拒绝,就见到耿一淮自己顿了一下,随即道:“我帮你看一下。”   严清:“……???”   难道成功人士耿先生是个医生?   是个医生也不行,他大概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授粉期开始后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对劲,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虽然不喜欢和花妖族那几位前辈打交道,但他确实需要抽空去问一问了。   他赶忙低声道:“不用的,谢谢你,我只是……我只是贫血!”   耿一淮:“……”   一株花树会贫血,他的智商仿佛收到了侮辱。   对方不仅把他当成人类,还把他当成了说什么都相信的人类。   不过严清刚才只是一瞬间的妖力停滞,此刻耿一淮看去,严清周身妖力流转恢复了正常,没什么太大的不妥,他也就不多问了。   严清眼看耿一淮的嘴角抽了抽,担心耿先生发脾气,赶忙道:“耿先生,你还没说什么事呢。”   他这话提到了正题,耿一淮在床边坐下,语气不疾不徐道:“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愿意搬到我家住吗?”   严清一愣。   他怔怔地看着耿一淮,双眼澄澈透亮,却又带着明显的茫然。   耿一淮言语没停:“我因为一些需求,需要家里住着一个人,让我少点麻烦。”直接让妖族长老们觉得他已经找了个在一起的对象,也不会有一次次开会催婚和永不停歇的念叨了。   只要有人住在他的家里,就可以造成这个假象。   比起随便找个人,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小花妖。   除了陶宁,这是唯一一个进入他领地而不会引起他浑身戒备与不适的妖族。   “我不会收取你任何费用,屋里的东西你都可以使用,我也可以给你配司机接送你上下班。其他方面的物质要求,我也愿意提供给你帮助。”耿一淮将预先想好的条件一一列出,“算是我们之间的协议。”   严清躺在床上,看着坐在一边居高临下对着他的耿一淮,第一时间想到那位住在耿一淮家、弹得一手悠扬钢琴曲的人。他双唇微动:“耿先生……什么意思?”   因为需求让他住到对方家里去?什么样的需求需要同居才能满足?   提供所有物质帮助?   协议?   这些话串在一起,搭配上耿一淮家已经住着位极有可能是女主人一样的存在,严清只觉得刚缓解的头晕又来了,他此刻眼冒金星,思绪紊乱。   亏他还以为耿先生是个好人!   亏他前些天睡前闭眼都是耿一淮这张甩脸,头顶还时不时因为想到耿一淮而情不自禁冒出枝桠! 第9章   小花妖靠在枕头上,听着耿一淮有条不紊地列出所有条件,突然一把坐起,目光微恼地看向耿一淮。   “……你愿意吗——”耿一淮一顿。   严清那犹如实质的目光投掷在他的身上,瞬间让他想起方才小花妖绷着脸让他别吵的样子。   “耿先生,我不愿意。”他什么都没问,直接拒绝了。   耿先生家里已经有人住了。   那个人喜欢在沙发上放可爱的抱枕,还拥有一架优雅高贵的三角钢琴,弹琴时传出悠扬琴声,连他这个在屋外蹲着的都能听出其中蕴含都高超技巧。   严清看到耿一淮那双深邃双眼中闪过难得的错愕情绪,似乎是根本没想到过这样的答案。   他咬了咬下唇,又确认道:“我这里挺好的,我们……我们只是意外。”   话音刚落,外头刮过一阵大风,“挺好的”屋里荡起阵阵凉意,窗口的胶布撑不住了,一下子被风吹开一个口子,冷风哗啦啦就往里头灌。   严清:“……”   这天气也太不给面子了!   耿一淮兴许是以为他对协议的筹码不满意:“我刚才有没考虑的地方和条件,你可以提。”   严清想到耿一淮屋里有人住却找他提这事就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他摇摇头,小脸紧绷,神色严肃:“不是条件的事情,是我不想。”   不想的理由可以有很多,情绪却只能有一种。不想就是不想。   严清微微抬眸看着耿一淮,等待着对方可能不悦的反应。   男人半垂着双眼,薄唇平展,一切思绪全都沉敛在那双深蓝色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异样。   哗啦啦的风声带进冷空气,屋内更凉了。   耿一淮缓缓起身:“好,打扰了。”   ——扣扣扣。   老旧的木质房门被敲响,敲门的人似乎没有想太多,像往常一样敲了几下门、没有得到拒绝的回复就推门而入了。   正巧和起身欲走的耿大总裁撞上目光。   沈信时没由来就往后退了一步,只是意外撞上对方一个目光就掌心发汗。   “沈哥?”严清侧过头,“你没有上班吗?”   他也起身,指了指耿一淮:“我朋友,来我房间坐坐。”   说是朋友,可耿先生一身精致成衣,和严清穿在身上那明显洗了很多遍的干净蓝色毛衣截然不同,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说是朋友,还不如说是上司更容易让人信服一些。   沈信时的工作天天接触高门显贵,一眼就看出面前这个气宇轩昂身量高大的男人与众不同。他不多说什么,只是说明来意:“就要去上班了,你最近不是在找对象吗?我家那边远方亲戚有个姑娘和你差不多大,今早也让我帮忙相看一下,没什么要求,也不看脸,只要心地好上进就成,不过她家条件也一般……刚才给你发照片你没动静,我就是来问问你,你要是有意向,我帮你约个见面。”   闻言,严清左右看了看,这才看见那被他遗忘在书桌角落的手机。   他走上前拿起手机,打开短信页面就瞧见沈信时刚发过来的女生照片。   年龄不大,看上去似乎和他差不多,大学毕业不久。长相不算好看,但也不难看,是个扔到人海里都找不到的普通人。   只不过他这个一穷二白的条件,也没什么好挑的。   严清下意识看了耿一淮一眼,又想到什么狗屁的同居协议,气不打一出来,他直接忽略了耿一淮,勾起嘴角对沈信时无声地笑了笑:“好啊,可以了解了解。”这是实话,他还是想找个能谈恋爱的对象,而不是每次授粉期发作都随随便便拉个陌生人。   趁着他对耿先生的感觉还只是好感的程度,将那晚的一切都当成再也不会发生的意外。   话落,屋内的气压骤然跌到谷底。   耿一淮那原本古井无波的脸庞动了动,他的神情依旧带着淡漠,眉头却皱了皱,眼中像是浇灌了不知名的冰与火。   他嗓音低沉:“我先走了,不打扰你。”   随即一手抄着兜,绷着他那沈信时看了就有些害怕的表情,带着风一般迅速离开了。   耿先生素养极好,即便是带着低气压和冷风走的,也依然礼貌地轻声关上房门。   待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全程睁大了眼睛的沈信时才问道:“真的是你朋友?”   严清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耿先生不开心。可能是因为刚才他拒绝了同居吧?   ……   耿一淮如果听见严清的心声,恐怕身侧的气压还能低到打破纪录。   拒绝同居不算什么——他尊重严清的意愿。   烦躁是在严清点头相亲的那一刻浮现的。   仿佛滚烫的水浇在火热的碳上,不仅没有扬汤止沸,反而带起一阵浓烟蒙雾。   车停在路边,司机还在楼下等他,眼尖地看着他走来,赶忙下车为耿一淮打开后座的门。   耿一淮还未抬脚,一张黄色符箓周身裹着妖气,越过风声,带着凛冽寒气窜到他的眼前。四周偶尔走过的人和司机却毫无所觉,周遭仍然平静异常。   传音符咒里传来陶宁那温文尔雅的声音:“老耿,洞口出事了,你可能需要现在马上过去一下。”   听上去显然发生了一件严重的事情,可是这位钢琴家依然语气温雅,嗓音都如同钢琴曲一般润着珠光宝色。   耿一淮蓦地神色一沉。   他双眸一动,收回了准备上车的动作,侧身对战战兢兢怕他发怒的司机说:“你先开车回去。”   不用胆战心惊地揣测耿一淮为什么发怒,司机马上应了一声是,开着车走的时候浑身上下仿佛都刻着“感恩戴德”四个大字。   耿一淮转身,黑亮的皮靴踏过积雪,留下平稳规律的脚印。   他转进老城区的小巷口中,说:“我刚稳定洞口没几天。”   透过飘荡在耿一淮耳边的传音符咒,陶宁悠悠地叹了口气:“谁叫这些老不死的只会催你生个太子爷,正事屁也不会干呢?”   耿一淮冷着一张脸,眉宇微动,目光沉沉:“我能理解他们催婚了。”   “咳咳——啊?”符咒那头的陶宁差点被咖啡呛到。   “他们的血脉确实毫无用处。”   话落,男人修长的身形一顿,骤然消失在了无人路过的小巷中,空留地下陡然停止的一排脚印。   此时,还在楼上、道行低微的小花妖对这些大妖们的术法一无所知,沈信时已经去上班了,他自己一个人气鼓鼓地看了好一会耿一淮方才坐过的椅子。   以后应该不会再见到耿先生了!   不见到挺好的!表面社会精英高冷范,实际三心二意毫不真诚!   道貌岸然!   他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将耿先生扔到角落,捡起笔继续他最紧急的工作。   下午,严清去了一趟游乐场和商场扎堆的地方,找着一份短时间发传单的工作,要求是穿上厚重的玩偶装,地点在游乐园。   他再不进账,还没等到下周一将新创意想办法拿给横越影视看,他自己就要因为没有交房租卷铺盖走人了。   发传单的时候,严清不仅没有嫌弃玩偶服的笨重,还庆幸自己可以就着身处玩偶服内的便利,戴上耳机听一些微博上的热搜新闻或许大热的小说。   还是张寻教他这么用的——他用不来太多电子设备的功能,只能用这种方式补充信息,不让自己和人类社会脱节,了解当下流行的风气也有利于他写剧本。   “……这个游乐园离我生根发芽的老戏院好近。”严清掐着时间摘下头套,天边已经露出了晚霞的绯红,“新构思的人设做得差不多了,今晚把设定补足……”   然后下午再来上班,晚上继续赶工,安排的正好。   他无声地笑了笑,嘴角勾起,虎牙俏皮,头发丝毫没有被头套压塌,再配上身上那可可爱爱而笨重的玩偶服,路过的好些个女生全都忍不住回头一遍又一遍。   听到身侧似乎有快门的声音,被人拍了好几张照片的严清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因为带着玩偶头套,他就把眼镜摘下来了。   眼看路过的目光一个个往他身上抛,他被看得有些脸红,赶忙一溜烟跑进更衣室换回便服。   不一会儿,严清的手机响了。   不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号码还有备注。   ——钟丰和。   严清一怔,有些疑惑。这个电话出现的时机不前不后,钟丰和的目的是什么?   他眼看着手机震动了好一会停止震动,过不了几秒又再次响了起来。钟丰和毫不间断地又打了第二次。   严清还是接了起来。   他不是漠然的,心底藏着气,或许还是希望这位质疑他抄袭的老板只是忘了找他购买那份构思,还会将他的名字放在剧本的最前头。   “你好。”   “小严,”钟丰和的声音仍旧和善非常,听不出任何一丝异样,“子彰都和我说了,你知道了。我们谈谈?”   陈子彰?   严清举着手机的手一顿,神情一滞,睫毛微颤,双眸中流露的愤怒多过震惊。   昨晚寒风将雪花吹得歪歪斜斜,冰冰凉凉地灌入衣服领口中。陈子彰拉着他的手臂,请他不要找钟丰和。   他保全了对方的工作与未来,一刻不歇地选择了最困难的那条路。   可对方却在第二天直接将他的处境和情况捅到了钟丰和那里。   他下意识重复道:“……陈子彰?”   钟丰和比他来得平静的多,似乎还心情不错:“我觉得我们可以谈一谈。”   严清毫不犹豫道:“没什么好谈的——”   “你继续回来帮我完成这个剧本,我在剧本的最后给你的名字留一个位子,但是稿费给你和主笔一样的提成,怎么样?”   他握着电话的手更紧了:“不可能,这是我的创意。”在这个构思和大纲面前,他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参与者。   钟丰和终于摘下了那副和善的面具,嗤笑了一声:“你的名字放在第一位,谁会买这个剧本?谁认你的名字?法律不保护单纯的创意,更何况,你和我说这个想法的时候,你还是丰年的员工,你签署的合同白纸黑字地写着工作期间的想法和成果由丰年负责。”   他似乎正在抽烟,悠哉悠哉地吐了一口烟雾,这才居高临下地接着道:“就算是起诉,这类的案子从起诉到结案你知道要多久吗?且不说员工合同在,你不一定能赢,就算你赢了……”   钟丰和语气中的笑意愈发明显。   他仿若是一个看着耗子在面前的死角走投无路的猫,满是胜券在握的胜利者姿态。   “就算你赢了,一年半载甚至几年的官司打下来,你获赔几十万,够得上我卖出这个剧本得到的零头吗?” 第10章   严清拿着手机的手都气得有些发抖。   今天天气本来就不好,游乐场很多露天设施都关了,工作人员也零零散散走了许多,更衣室不多时只有严清的身影。   声控灯亮起,外侧星辰缓缓压上。   寂寥的小空间内,严清听到自己呼吸加重的声音。   只可惜小花妖出生就在与世无争的老戏院,又在校园里待了几年,脏话半晌也说不出口,憋了半天,他怒道:“你还要脸吗!?”   义正言辞怀疑他抄袭不用创意的人是钟丰和,他辞职后大张旗鼓盗用他创意的人也是钟丰和。   “哎,小严,”钟丰和高高在上一般,语气悠然,“我只是注重结果而已。如果你是我,你也是一样的。”   严清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坐在更衣室旁的长椅上,已经戴回自己那遮掩了三分面容的金框眼镜,一旁还放着萌萌的玩偶服,周围安安静静,外头的喧嚣也差不多要停下了。   ——“如果你是我,你也是一样的。”   呸!   青年盯着通话记录看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压下情绪,站起身抱着玩偶服小步跑着把衣服还了。   严清走出已经有些人影窸窣的游乐场,下意识抬头——天色昏沉,黑云压边。他又低头看了眼脚下,游乐场地面上的雪已经被铲了个干净,可地上却仍旧**的,和杨城冬日该有的干燥截然不同。   一副即将大雨的模样,还是突然变的天。   有点奇怪。   昨天才下了那么一场轰轰烈烈的雪,今天怎么能下雨呢?   草木对天气近乎敏锐的直觉让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   游乐场往西约莫五十公里。   似乎所有的黑云大多压在了这里,层层山丘见不着几盏灯,刚刚流进人间的星辰都被遮挡的干干净净。   风卷着云,云层中似乎还积着雷光。   洞口再次封上了。只是此地方才妖力动荡,龙气翻滚,招来了漫天层云。   陶宁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容终于绷不住了,他绑起的黑色长发都有些凌乱,黑框眼镜在鼻梁上微微有些滑落,在这黑云重重下颇有些狼狈。   他身边飘着个传音符咒,天青雀长老苍老的声音传来:“发生什么了?”   “他/娘的,”陶宁温润嗓音忍不住蹦出了脏话,“老耿不见了!!”   天青雀长老的声音立刻拔高了一个度:“什么???”   “洞口刚才出来了太多脏东西,他杀红眼了,又——”   陶宁一顿。   话没出口,那头的妖族长老们已经炸开了,杂乱的声音混在一起。   陶宁想,给他一把火他就能把这群长老们烤成一锅混搭麻辣香锅。   那边有长老说:“我们现在赶过去!”   陶宁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平时的那些伪文艺却全都在嘴里破了功:“过来有屁用,老耿发作的时候我拦了一下就差点被他揍傻了,现在连他一丝妖气都察觉不到,还来洞口干什么?撒网扩大范围找人啊!!”   李穆山也站在一旁,忧心忡忡:“先生上古时那点伤一发作就不认人,我们找到先生之前,千万不要有谁碰到他……”   别说是人类了,即便是妖力绵长的妖族,谁又能抵挡毫无理智的真龙一击?   像陶宁这样没有碎成渣就不错了。   ……   下雨了。   这雨来得突然,游乐场还未散场的人顿时迈开脚步快速超外侧跑去,昨日刚下过雪,没人想到会有暴雨,带伞的人不多,大多戴上帽子或者拿着包挡雨。   严清啥也没有,只能趁着人群都没空注意他,雨幕又大,撑起微弱的妖力在身侧,保证自己随身携带的钱包和手机等东西不湿。   他低着头,快步朝记忆中公交站的位子跑去。   游乐园在郊外,出门就是大道,车辆在雨幕中呼啸而过,卷起寒风。   严清一路跑着,骤然停下脚步。   ……好像跑错路了,公交站在另一头。   严清:“……”   前方已经完全看不到人影,公路两侧便是高低不齐已经全是枯枝的树林,雨滴哗啦啦地洒落,将严清的眼镜都弄湿了——为了不被人怀疑,他并没有用妖力给衣服和眼镜做保护。   他正转身打算回头,眼角余光间,重重雨幕后,树林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曲膝半靠在树干上,昂贵的黑色风衣沾染着**的水花和泥土,还有几片被暴雨打落的小枝条落在他的身上。   严清没想到一天不到,会在这种地方再次见到耿一淮。   他先是踌躇了一下——他可还没忘上一次见面,耿一淮想和他有个同居协议的事情。   小花妖在雨中前进了几步,又停下一会,又前进几步,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踩着一地潮湿树枝走上前,缓缓蹲下:“耿先生?”   雨声太大。   严清又提高了音量:“耿先生?”   对方此刻却毫无反应,双眼紧闭,看似毫无知觉地靠在那里。   可即便是这样,他那周身清冷气质也时时刻刻让人退避三尺。   有点让人发怵。   严清有点懵。身价一看就上百亿千亿的大总裁看上去像是从绑架现场跑出来的一样,喊了两声都不应,眉头紧紧地皱着。   严清:“……”   该不会真的是从绑架现场跑出来的吧?   他被自己的脑洞狗血到了,上前想要将耿一淮扶起来——总归不能放着人在枯树林里淋雨吧?这么大的雨,这么冷的天,昏迷不醒淋个一天估计就可以住院了。   严清碰了碰耿一淮。自从那天晚上意外的相遇,他还没有在这样清醒的状态下主动触碰过对方。   一碰到男人的手臂,那晚朦朦胧胧的画面便一溜烟地在他脑海里冒出来。严清只感觉指尖一烫,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冷静地将那晚的事情划入露水情缘的范畴中。   小花妖喃喃自语着:“……看来我还是在意的啊。”   他低下身子,身处略微瘦弱的手臂,从前方环抱住男人。靠的太近,严清的左耳贴着对方的右耳,看不清那张帅得天怒人怨的脸。   自然也看不到,男人在他用力抱上的那一刻悠然睁眼。   那双眼不似平日里那般平静幽蓝,像是含着光,像是注入了日月星辰。   却又带着森森杀意,毫无理智。   耿一淮手中,微不可查的妖力缓缓运转,他抬起手,眼看就要毫无理智地握住费劲扶起他的青年的脖颈。   严清毫无所觉。   他看不见那张脸此刻覆上了更为淡漠的情绪,看不见那张脸上所有的情感都只是漫无目的的杀意。   耿一淮意识在朦胧与清明之间。   恍惚间,有人靠近了他,妖力微薄,不堪一击。   ——杀了这个人。   那印刻在骨子里的嗜血腾腾燃起,他睁着眼,眼前却模糊一片。   严清嘀咕了一声:“好重……我现在要怎么办啊……”他总算将男人完全扶起,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那带着致命妖力的宽大手掌。   耿一淮的手突然一顿。   周身玫瑰花香味若隐若现,像是炙热的火,在这瓢泼大雨中仍然潋滟鲜活。   久远的记忆似乎一瞬间汹涌而来,遮天蔽日的花瓣遮挡住他小小的龙身,巨花的生命力渐渐枯萎,它将所有的妖力和杀戮都挡在了外面,将他护得满满当当,分毫不伤……   耿一淮放下了手。   严清抬眸望去时,只见对方还是如刚才一般闭着眼,雨滴打在那张俊脸上,一条条水线滑下,竟然比平常还有xing感。   想舔一口。   “……我想什么呢。”   他扶着耿一淮一路走道大道上,好不容易拦着车,打的去了耿一淮家门口。   虽然不知道男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昏迷,但他能看出对方生命没有危险,还是先把人送回家才是。   耿先生家里住着的那位总会知道怎么处理合适。   豪宅外,从来不会出现出租车的宽敞大道上开来一辆脏兮兮的出租车,后座门一开,一个青年扶着看上去年纪稍大的男人走了下来。   陶宁站在耿一淮家门口,还在骂骂咧咧地打电话,他那经营了许久的温柔人设一去不复返:“你们是废物点心吗?就你们那点破妖力怎么可能察觉到老耿的行踪,用人类正常的搜寻方式啊!”“让我去现场?我去现场老耿出现在家附近了怎么办?你们敢来他家附近?”“我要气炸了,一个小时内再见不着消息我就把你们全吃了……算了你们估计很难吃……”“……”   陶宁气呼呼地把这通电话给挂了,不想和那群传音符咒都用不来的妖族管理会的小妖继续聊下去——这年头有点能力的都跑到人类社会自己单干了,谁还会留在妖族管理会干苦力?   他又气又饿,掏出口袋里的压缩饼干,想吃糖豆一样一口一个地啃了起来。   直到严清带着耿一淮撞入他的视线中。   啪嗒一声——   陶宁懵得十分到位,一松手,一大包压缩饼干壮烈牺牲,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我瞎了吗……老耿居然乖乖地让一个障眼法都不会的小花妖给带回来了!??”   ……   那像是玫瑰花的香味一直如影随形。   哄着他深深入眠,又缓缓将他从朦胧与混沌中拉了出来。   耿一淮缓缓睁开双眼,屋内天花板很高,贴着设计精致的墙纸,吊灯透着令人舒适的暖黄色灯光,靠窗的一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   是他的房间。   他起身,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家了。   陶宁那家伙像是在他房里安装了监控一样,他刚从床上坐下来,陶大钢琴家就直接来到了他的面前:“醒了?”   陶宁不露齿地笑了笑,双眼微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我又发作了。”耿一淮肯定的语气。   陶宁点头:“是啊,多亏了那个小花妖把你带回来呢。”   听到“小花妖”三个字,耿一淮心下一动,目光终于投掷到了陶宁身上:“小花妖?”   “就是那天变回本体躲院门口被你逗着玩了一会的小花妖,”陶宁双眼露出看好戏的眼神,“我找了个理由解释你昏倒在洞口附近的事情,用你醒来可能需要了解当时情况的理由把人留下来了,还没走,在客房休息。他居然还是我的粉丝,我珍贵的签名昨晚送了他一个……”   闻言,耿一淮淡然的面容微微一动,起身直接绕过陶宁朝着客房走去。   陶宁立刻跟上来和他一道走着,说:“你发作的时候六亲不认的,居然没有动他一根头发……我都差点被你揍成渣了你知道吗?”   客房离主卧不远,拐个弯就到了。   门是半掩着的,耿一淮在门外停住脚步,只见屋内,酒红色短发的少年坐在书桌前,微微低着头,又拿着他那厚厚的笔记本和钢笔,思筹间一笔一画地写着什么。   和早上让他“别吵”的时候一样,绷着脸,皱着眉,天塌下来都不能吵到他的模样,仿佛纸上写着的那些东西就是小家伙的一切。   陶宁也在门口停下:“……啧,你那天还死不承认的样子,谈恋爱了就说嘛,你谈恋爱妖族长老们恨不得放十天烟花普天同庆——”   “闭嘴。”   耿一淮接下来说的话才真的让这位饕餮大妖睁大了眼睛,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憋死过去。   “你会吵到他的。” 第11章   陶宁**上演了目瞪狗呆,抬起手指着耿一淮,想说的话一箩筐堵在嗓子眼,迫于耿一淮的实力,半晌了也只是颤抖着手指不说话。   耿一淮不理他,只是微微抬头,下颚一点,虽然没有开口,但一举一动的意思都是“你看”。   陶宁下意识顺着耿一淮的目光看去,却见那坐在书桌前认真写字的小花妖身侧竟然渐渐浮现出妖力,带着足以构建世界的力量,妖力却又微小而薄弱。   尽管有着耿一淮的“闭嘴”威慑,陶宁还是下意识喃喃道:“这是——”   里头的青年眉头一皱,像是被这轻微的声音所扰,陶宁来不及说完便收到了耿一淮警告的眼神,立刻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只是他们没有打扰,却有人打扰。   严清放到一旁充电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古典钢琴曲的悦耳铃声打破了静谧,青年周身那似有若无的幻境之力骤然消失,仿佛即将构建的世界瞬间崩塌,所有异样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震散了。   青年从沉浸中拔回心神,他眉头一皱,却又在看到电话上显示的备注时有些意外。   “张寻?”严清接起电话,“怎么这个时候打给我?”   张寻那边的声音火急火燎地一连串冲入他的耳畔:“陈子彰这个王八蛋,不让你去找老板就算了,他居然还跑去打小报告。老板可能是怕你做出什么,他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把和横越那边的会议直接提前到了现在!!我们这很多工作都没做完,但是主线大纲设定之类的东西已经很完整了。”   严清心里咯噔了一声,神情错愕。   他昨天傍晚送耿一淮回家之后,因为陶宁说不知道耿一淮当时的情况,希望他留下来等耿一淮醒来说一下,所以严清直接在客房住下,一整个晚上都在工作。   本来以为离周一还有一段时间,此刻新的构思不过只有主线和人设的雏形,根本没办法拿出来和上一个完整的构思比较。   他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才写了十几页的本子,沉思半晌,张寻那边听不见动静,又道:“喂?喂?严清,你在听吗?你快想办法,老板知道我们关系好,和横越那边谈话根本没打算带我,我也是看他带着人都出发了才知道时间提前了的,可能帮不了你什么。”   严清深吸了一口气:“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他们约定的地点有变吗?”   “应该没有,还是在横越。”张寻给他报了准确的地址和会议室房间号。   严清立刻拎起一旁的风衣披在身上,将面前的本子合上塞入口袋中,急促道:“我现在过去,谢谢你!”   他挂了电话,想也不想就朝门外冲去——   “耿、耿先生?陶先生……”   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全程听完了他和张寻的电话,陶宁正打算抬手和严清打招呼,余光瞥见耿一淮板着一张脸,立刻怂了吧唧在旁边站着,只是优雅地朝严清笑了笑。   耿一淮直接转身:“要去哪,我带你去。”   陶宁眼珠子都要瞪下来了。但是没办法,他就算真的把眼珠子瞪下来,他也不敢在耿一淮让他闭嘴之后开口。   男人无所谓陶宁的反应,直接转身,回房拿了车钥匙——他刚发作完,这两天除非生死攸关不能使用妖力。   严清似乎也意识到了情况比较紧急,只好跟了上去。他一只法力低微的花妖,变回本体跑有时候甚至不如人类那些价格昂贵的汽车跑得快。   司机没来得及叫,严清在副驾驶座上系好了安全带才意识到,一分钟上下价值百万的耿先生居然给他当起了司机。   他突然想到之前误会陶宁和耿一淮关系的事情……昨天见到陶宁之后,他就明白自己误会了。   “……抱歉。”他说。   “嗯?”   对方似乎没想太多,严清摇了摇头:“没什么……”   “地址?”   眼见耿一淮似乎根本没有介意他昨天拒绝同居,而自己还想七想八,严清白皙的脸蛋登时染上红晕,他的声音很小声:“地点是横越影视公司,谢谢耿先生……”   耿一淮颔首道:“不客气。什么事这么急?”   “一个剧本的事情。”严清简单叙述了一下钟丰和搬走他创意的事情。   耿一淮沉默了片刻:“你是编剧?”   “嗯对的,”严清低着头,目光有些微闪烁,“只是我水平不高,没混出什么名堂来……”   耿一淮突然有些明白小花妖身侧那若隐若现的幻境之力因何而来了。花妖一族擅长的多为气味与障眼法、幻境之类的东西,严清恐怕是天地养出来的卓越天赋,编剧本的时候灵气自然而生,只是严清自己不知道罢了。   他开车的速度极快,来来回回和严清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间便到了横越公司门口。   耿一淮平稳地停好了他那辆即便是停在影视公司门口都昂贵得十分亮眼的车,严清先下了车,没有犹豫就往里走去,没走几步就有人拦住了他:“这位先生,请等一下!”   严清刹住脚步看向保安:“我有点急事,请问可以进去吗?”   “你有预约行程吗?”   严清摇摇头:“没有,我会尽快出来的……”   横越虽然比不上业内那些龙头公司,但是也有几个已经出人头地的艺人、众星捧月的导演和那些来来往往的投资商,保安上下打量了一眼严清——从头到脚没有任何名牌,打扮得虽然十分清楚,却也没有任何上层社会的气息,还是个生面孔,长得也就算清秀——清秀吗?保安又看了看严清的脸,一瞬间居然感觉眼前的青年比那些进进出出的演员们还要抢眼。   只是在看到青年戴着的金框眼镜的那一刻,保安摇了摇头,只道刚才那一瞬间的想法是错觉。   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罢了。   他摆了摆手:“这里不是随便阿猫阿狗就能进的,别想着混进来要签名和偷拍,走吧。”   “我不是粉丝。我是编剧,今天来是想和你们的制作方谈谈。”   “我还遇到过说自己是大公司总裁想混进来的粉丝呢——”保安的声音戛然而止。   严清身后,男人穿着难得休闲的黑色夹克外套,一手抄着兜从容走来。杨城再硬的寒风都吹不动他的身影,气宇轩昂得让那些镜头下的明星都相形见拙。   保安眼尖,方才拦住严清那一副懒散的样子散了个干净:“耿先生?哟您怎么来了,需要帮你找哪位吗?”   严清脱口而出:“你们认识?”   保安点头哈腰:“哪能攀得上认识这两个字,耿先生来过几次,我哪敢忘啊。”这位可是点个头就能投资九位数起跳的主,即便是在影视公司做保安,他也见不了几个这样的人。   保安话音刚落,耿一淮立刻收获了不记仇只记好的小花妖崇拜的目光。   青年双眸藏着光一般看着他,眨动双眼时睫毛微颤,滑落出一种幼崽看到大妖怪觅食归来的仰望感。   成功人士耿先生:“……”   他抬手,下意识便摸了摸对方柔软的酒红色短发,淡然道:“进去吧。”   剧本那些事,耿一淮一句话就能解决。可他能从严清的眼中看出小妖怪埋藏在最深处的固执,小妖怪有自己的坚持和路,他不必跟着进去。   “谢谢你耿先生!”严清笑了笑,嘴角虎牙若隐若现,“你在我心里又是个好人了!”   话落,青年转身便快步朝着公司大楼内部走去。   耿一淮:“……?”   所以之前小妖怪不觉得他是个好人?   ……   严清天生认路就不太行,他走进横越的大楼,七拐八拐,眼看着一切的准备都要因为迷路而无疾而终,柳暗花明,他终于找到了会议室所在。   会议室门口是半开着的,里面坐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还掺杂着几个穿着休闲服的年轻人。严清从外头望去,并没有看到钟丰和的身影,一群人似乎都在收拾文件准备起身离开了。   张寻通知他的时候钟丰和已经出发了,会议室此刻坐着的人里没有钟丰和,如果不是很小概率张寻说错了会议室的房间号,那就是钟丰和已经谈完了……   那他现在进去还有意义吗?   钟丰和是不是已经拿着他的构思拿到了合同?   严清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笔记本厚厚的封皮,感受到自己因为紧张已经完全绽开的花刺,神情坚定地走到了门口——尝试过了再说吧。   他抬手,竹节般的指节敲在门上:“请问……这里是在谈横越最新的上古偶像剧制作方案吗?”   青年清朗而纯粹的声音在会议室内荡起轻微回声,众人同一时间循声看过来,为首的一个约莫三十几岁的男人答道:“是。你是?”   严清尽量压下心中的压力与紧张,声线平稳地说:“我之前是丰年工作室的编剧,我叫严清。关于西北海神话那个剧本我有些事情想说,不知道可不可以占用您一点时间?”   制作方的这位负责人皱了皱眉:“丰年工作室?我们刚才不是已经谈过了,合同明天拟好就签,约定的会议时间已经结束了,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让你们老板另外来约。”   严清咬了咬牙:“我已经辞职了,不是来谈丰年工作室的事情的,我来这边只是单纯因为这个西北海神话这个剧本。”   负责人的神色微动,会议室里纷纷噤若寒蝉,等待着负责人发话。在座的都是人精,听得出严清这番话代表着背后必然有些内幕,娱乐圈这些弯弯绕绕,不听都可以装作不知道,听了到时候要是惹出什么事情可就不太好说清楚了。   座位中,一个穿着休闲装的男人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年轻男人和其他人都截然不同,他的五官十分精致,即便只穿着闲散的卫衣,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举手投足之中便带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自信和从容。他迈开步伐,悠哉悠哉地走到了严清的面前,缓缓凑到了严清的耳边。   严清能感受到对方身周隐约的妖气——这位气质出众的年轻男人也是妖族。   对方突然靠这么近,他下意识便要往后退一步,岂料还未行动,年轻男人压低了嗓音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小妖怪,要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啊。”   话音未落,严清只觉得眼前一闪,这人居然摘下了他那遮挡气质与面容的眼镜!   会议室内,几道原先不耐亦或者瞧不起的目光顿时变了味道。 第12章   严清下意识伸手就要夺回自己的眼镜。   岂料年轻男人迅速将眼镜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又在他身边低声说:“一会再还你。”随即根本不给严清多余的反应机会,转身就回到自己座位上,欲盖弥彰地用普通音量说了句:“我看你这眼镜挺有意思的,我玩玩。”   严清:“……”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妖怪打一架斗个法!   好气!   他瞪了这个抢了自己眼镜的陌生男人一眼,负责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想说什么,说吧。我们最多还能在这多花十分钟。”   话落,似乎对方也意识到自己态度转变,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没有多少人能对长得好看的人恶言相向,即便是见惯了娱乐圈水准的脸,在座的一些人仍然一瞬间因为严清摘下眼镜后突然的颜值提升出神了那么一瞬间。   严清眨了眨眼,脑海中印刻着那句“十分钟”,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只好立刻走上前轻轻鞠躬:“谢谢您愿意给我机会。”   他咽了咽口水,双唇清张,一字一句清晰明了:“我刚从丰年工作室辞职,辞职的原因就是因为……因为钟丰和剽窃了我的创意。”   他不再留有余地,直接用了“剽窃”这个词。   “西北海神话是我一个月前突如其来的灵感,我经常做梦梦到这样的世界,所以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慢慢将它写下来,在几天前说给当时还是我老板的钟丰和听……”青年的声音悦耳异常,没了金框眼镜遮挡的面容透露出卓然光华,像是连绵不绝的花海一般赏心悦目。   他言简意骇地说完了前因,“……起因就是这样,所以我站在了这里。我知道要证明一个创意的源头并不容易,西北海神话在这之前并没有一个完整的稿子,所以我准备了另一份全新的上古神话构思,我希望您和各位能考虑一下它。”严清从兜里掏出笔记本,打开第一页,就着思路介绍了起来。   这是一份准备不完全、连雏形都算不上的构思。一切模糊的概念还在他的脑子中,还不等他抽丝剥茧编织而出,此刻就要面对所有业内人士的审视。   可就在构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一切还未成形的模糊想法却突然有了清晰的模样,本子里写下的内容很快就说完了,可严清却没有停。他的一切思路仿佛都自然而然,完整的世界构建在他的脑海中。   陆远星——抢了严清眼镜的年轻男人——修为自然是比不上耿一淮和陶宁的,他并没有察觉到严清身周那愈发凝练的幻境世界力,只是认真听着严清的叙述,时不时点点头,嘴角挂着一抹无谓的笑。   十分钟早就过去了。   青年讲故事时的声音似乎有种让人不想停下或者打断的魔力——第一次听严清将西北海神话构思的钟丰和是如此,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的人也是如此。   话音终了,会议室内荡出轻轻的回声,随即便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严清抬起袖口,擦了擦额间因为紧张沁出的冷汗,安静地等待负责人和其余诸人的反应。尽人事听天命,他自己能做到的都做到了,结果如何他都可以接受。   足足过了十几秒,负责人抬起手,用力鼓了三下掌。   “很精彩。”他说。   严清睁大了眼睛,清澈双眸涌上星河般悠长璀璨的明光。他的声音带着惊喜:“您的意思是,我的这个创意可以——”   “不。”负责人短短一个字再次将严清的心提到嗓子眼,下一句却又将这颗心重重地放下,还给这颗心盖上了暖和厚实的毯子,“不是这个创意。我想同时签下西北海神话和目前这个没有名字的创意,不知道严先生愿不愿意?”   严清一愣。   烈火烹油,鲜花簇锦。   一朵朵烟花在冰雪中绽开一般,似是昏暗天穹被撕开一层流淌的星河,如此这般又这般如此地堆着沸沸扬扬的烈火时,严清怔了怔,不假思索道:“西北海神话的着作权问题……”   制作方负责人了然地笑了笑:“如果在听第二个构思之前,严先生问我可不可以放弃丰年,我兴许会站起来送客。但是在听完第二个构思之后,我相信严先生拥有这个能力。每个编剧、每个作者的手法和习惯都是不一样的、都是有迹可循的,我在这一行干了这么久,什么东西来自什么样的手法和思维,我还是能分辨一二的。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都有这个分辨能力。”   陆远星全程安静听完,一手慵懒地甩动着手上的圆珠笔,一手拿着严清的眼镜,随意地点头道:“我也赞同。”   严清感觉自己的呼吸正在逐渐变得急促,他嘴角已经不自觉咧开了笑容,理智却又让他保持清醒:“您的意思是?”   “这个圈子,不论是演员、导演还是编剧,都是看天赋的。我认同严先生的天赋,并且抛出签下这两个构思的橄榄枝,如果西北海神话会有后续着作权和版权问题,一切官司横越负责。”   严清感觉自己突然踩到了云端。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幸运的、亦或者是有天赋的。这么多年以来,遇到的每一件事情都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和其他人类、其他妖族一样,每一天都在逐渐认识到自己的平庸,发生的每件事都在告诉他,他有多么的普通。   当成功接二连三地堆在一起凑成了个大家伙直接怼到他面前时,他不能免俗地激动着、欣喜着。   是那副被那个年轻男人摘掉的眼镜的原因吗?严清不清楚,却又有些清楚。一开始目光都是附着在他脸上的,可是后来,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拉倒了那个缈缈苍苍的世界中,那个完整构架的上古神话中。   直到敲定签合同的时间,横越众人起身鱼贯而出,严清仍然因为成功来得太突然而有些飘忽。他心不在焉地走出会议室的门,走在前头的项目负责人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对他说:“对了严先生,除了卖出这两个剧本,你可以考虑一下和横越签约吗?”   “诶?”严清以为是签约横越当编剧。他好像记得,这家影视公司从来都是外包编剧,不自己养编剧的吧?   负责人却笑道:“横越有经验老道的经纪人和接触业内一流影视资源的机会,自制剧也会提供给公司内部演员很多机会。你要是出道,我们一定捧你!”   对方说完,拍了拍他的肩,留给他一句“好好考虑啊”就转身走了。   严清:“……???”   怎么突然和他说出道?   他根本没想过演戏这方面的事情!   “喏,”陆远星和他擦肩而过,将眼镜递还到了他的手中,挑眉道,“我都说了嘛,要利用自己的优势。戴这玩意干什么?不要暴殄天物啊小可爱。哦对,你看上去好像对我的行为很不满,我叫陆远星,横越的股份持有者兼签约演员,欢迎你来当我的黑粉泄愤,不客气。”   今天心情跌宕起伏又伏起宕跌的严清:“…………”   对方不由分说不争得他同意就摘了他的眼镜,这个行为又似乎真的帮到了他。他气也不是,谢也不是,只好鼓了鼓腮帮子,咬了咬牙,同手同脚地快步离开了。   身后传来陆远星哈哈大笑的声音。   严清近乎小跑着走出横越大门,却在看到一旁靠着墙的身影时脚步一顿——没想到男人居然直接在门口等他等到了现在。   耿一淮一直在外面等他吗?   严清突然升起一丝微妙复杂的心情,他拐了个弯,直接冲到了男人的面前。   他完全忘了自己和耿一淮之前的那些来来往往,下意识就直接抱了上去,双手环着对方,尾音上扬:“耿先生,谢谢你带我来呀!我成功了!”   回应他的是耿一淮伸出了放在外衣兜里的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腰。   小花妖的眼睛都快笑得眯成一条缝:“制作方不仅放弃了和钟丰和合作,还愿意和我同时签下两个合同。我的房租不用愁啦,我的创意也不会被别人用了!”   耿一淮微微低着头,冬日暖阳撒下的碎金勾勒出他天然雕刻的轮廓,他轻笑一声,道:“恭喜。”   他们离得极近,严清微微倾着身子依靠在耿一淮的身上,却又抬着头,额头近乎贴上了耿先生的唇。对方那低沉磁性的嗓音流入他的耳中,他耳侧不由得一痒,倏地意识到自己方才干了什么。   严清:“!!!”   他立刻站直,从耿先生的怀里跑了出来,脖颈和脸颊全都染上了云霞一般的绯红。他嗓音都有些虚:“啊……我刚才、刚才太激动了就……”就下意识抱上来了。   这话不能说出来,他和耿一淮此刻没有任何关系,说出来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下意识做的事情是抱上来了。   他只好含糊地将“抱上来”这几个字说过去:“就……了,抱、抱歉……”   他那施过法的眼镜还勾在手上,那张脸毫无遮挡地近距离映入耿一淮的眼帘,带着窘迫的神情,蔓延的绯红让人寻着修长的脖颈线条往下看去,一路看到被衬衣领子遮挡的锁/骨处。   耿一淮抬手,指节轻轻敲了敲小家伙的额头,好心提醒道:“眼镜怎么不戴?”   严清立刻回过神来,三下两下拨开两处镜腿悬挂着的细链子将眼镜重新戴了回去。   耿一淮已经往停车的方向走去了,严清此刻突然不用赶稿,不知道该不该和耿一淮告辞,亦步亦趋地跟在对方的身后。   “昨天你把我带回来,”耿一淮的声音自身前传来,“我还没答谢你。走吧,去吃饭。”   严清双眸一亮——因为付不起钱,他好多餐都没吃了,错过好多次品尝人类美食的机会。   耿先生真好!   严清此刻心情大好,不自觉话多了起来,一连串说了好多方才进横越发生的事情,除了陆远星那令人讨厌又无可奈何的举动,严清将所有经过都复述了一遍。   耿先生秉承惜字如金的原则,中途只是点点头,或者音节简单地回应一声“嗯”。   待到两人走到车前,耿一淮打开驾驶座的门,突然状似随意道:“你刚才含糊过去的那几个字,是‘抱上来’吧。”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话说完,耿先生又回到了那个惜字如金的耿先生,脸色淡然地坐到了驾驶座上。   严清刚褪去没多少的绯红却直接回来了。   啊啊啊!   他还是决定收回耿先生的“好人卡”! 第13章   汽车缓缓启动,在横越影视的门口打出一条完美的弧线,随即渐行渐远。   “我们要先去接一下陶宁。”耿一淮说。   严清闻言,下意识往车后座看了看,似乎在打量什么。   耿一淮直接问:“在看什么?”   “我坐到后座上去吧?”就是好像在车里爬过去不太好,或许等会停车了再说。   耿一淮手中方向盘一摆,扭头看了严清一眼。   严清立刻从对方一闪而过的眼神中读出了问题,笑着答道:“陶先生坐前面比较好吧。”毕竟副驾驶似乎都是关系更好的人才坐的。虽然他们两不是他之前误会的那个关系,但是耿一淮和陶宁,总比和他亲近吧?   “不用。”   耿一淮沉默了几秒,这才道:“陶宁应该和你说过我们的关系了。”   “诶?耿先生怎么知道?昨天晚上陶先生和我说,他说他是你的——”   ——“小弟弟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的眼神我看出来了哦,我和老耿不是同居伴侣哦,我怎么会和他那个天杀的有关系,我瞎了吗!??我是他的长辈!长辈你懂吗!长辈的长,长辈的辈!”   严清眼珠子转了转,将“长辈”两个字压回了嗓子眼——兴许是开玩笑的,陶宁明明和耿一淮差不多大的样子。   而且……   看耿一淮和陶宁站在一起的样子,说耿一淮是长辈还更让人信服一点。   见他突然不说话,耿一淮挑眉:“嗯?”   严清:“说你们是很好的关系!”   咳,起码不是他之前误会的同居伴侣。   岂料耿一淮淡然道:“没多好,我懒得理他。”   “噢,”严清点点头,“那我懂了,是互相怼的关系。”   耿一淮:“……”   严清心情实在好,他难得地打开信息界面编辑了好久,给张寻发完这个好消息,没忍住又道:“耿先生,我就要有自己的剧本了!”   耿一淮无声地勾起嘴角:“你一个人做?”   严清:“也不是,横越说一个人做不太现实,签约之后我来主笔,他们自己也会找编剧加入。我还没有主笔过呢……”   “横越不是大公司,没有专业的编剧团队,”耿一淮说,“全靠出了个陆远星,扶持到现在,你只能和他们签短期合作约,没办法长久。”   严清眉眼微弯:“我已经很满意了,之前在丰年只能打杂活。耿先生好像很了解这些?”   耿一淮点头:“嗯,我有几个相关产业。”回去看看哪里可以安排严清进去。   严清“哦”了一声。   难怪,耿先生谈起工作来话都多了一些。   车子在繁华街区的高楼前停下,他们分明没有给陶宁打电话,这人却仿佛掐好了时间,车子刚停稳就开门进来。   他像是刚练完琴,外衣敞开,里头穿着洁□□致的白衬衫,黑框眼镜换了个复古的样式。   陶宁一进车,看见前排的严清和耿一淮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小弟弟,你的事情办好了?”   严清有些别扭:“不是小弟弟,我年纪不小了。”三百多岁了!   “你年纪再大也大不过我的。”陶宁不理他,“我可是第一次享受老耿当司机的待遇啊!”   严清愣了愣,耳尖微微泛红,目光从后座的陶宁转移到耿一淮身上。   耿一淮反而坦坦荡荡:“你现在享受到了,闭嘴。”   陶宁的嘴巴张成了“O”型,他从后面拍了拍严清的肩膀:“你有没有觉得,老耿话都变多了——”   回应他的是耿一淮一如既往的不耐目光。   陶宁:“……我闭嘴。”   严清:“噗。”   他们三人最终选择了严清想吃的东西——海鲜。   不知道为什么,严清提起海鲜的时候,耿一淮扶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神情略微那么不自然了一瞬间,这才道:“好。”   二十分钟后,黑色豪车在丰年工作室不远处的一个大排档面前停下,停在了有些泥泞的室外停车场中。   陶宁哀嚎着:“——不是吧!你居然不狠狠地敲他一顿!你吃什么海鲜大排档啊!”   严清眼见耿一淮那锃亮皮靴踩到了泥泞的地上,有些羞赧:“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   他刚才只想着吃丰年工作室旁边的那个大排档,完全忘了这样的地方或许并不适合耿一淮和陶宁这样的人。   “别别别,”陶宁赶忙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把严清给拉下来,“我就是开玩笑的,吃吃吃!我都要饿炸了别换地方了。”   说完,陶宁还优雅地扶了扶眼镜,仿佛刚才那个在车里鬼哭狼嚎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严清看了一眼耿一淮。   男人只是一手抄着兜,带头走在前头。   严清立刻和陶宁一道跟了上去。   这顿饭说是答谢昨天严清将耿一淮带回来,自然是全程都让严清点菜。小花妖眼神有些漂移不定,神情怯怯的,像是在犹豫。   陶宁一拍他的肩膀:“点点点,这世上除了我,没人能吃穷老耿!”   耿一淮连眼刀都懒得给陶宁,只是微微颔首:“你随意就行。”   严清摇摇头:“不太好吧?要不然还是耿先生先点?”   话落,陶宁没忍住笑出了声。   严清:“怎么了?”   他对陶宁以前那些优雅的年轻钢琴家的印象都要一去不复返了。如果用娱乐圈内张寻给他科普的那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他都快脱粉了。   陶宁对自己失去了一个粉丝一无所知,好整以暇地看着耿一淮,却和严清说:“我觉得你这个海鲜选的特别好!”   “啊?为什么?”   陶宁才不说,就喜欢看耿一淮憋着的样子:“没什么,你点吧没关系,我们都很随意的。”   严清再三肯定:“那我点了?”   陶宁:“点点点!”   “我真的点了?”   “墨迹啥,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吃多少?点!”   “那……那我点了。”   青年笑着,面容温和,露出的虎牙却给他增添了一些俏皮,更显得鲜活可爱。   他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菜单,只看了一眼,便开口了。   “你好,我想要蚬肉煎蛋、五色虾球、清蒸螃蟹、鲜汤海蛇肉、烤生蚝、……”   服务员奋笔疾书,字迹因为太快而潦草非常。   “……柠檬三文鱼、椒盐虾爬子、红烧海参、芝士焗扇贝,就这些吧。”   严清放下了菜单。   服务员擦了擦汗:“……呼。”   陶宁:“……”   耿一淮:“……”   严清后知后觉地看向服务员:“……我是不是不小心报多了?我刚才点了几道菜啊?”   他自己没数,眼下回过神来也不记得到底点了多少,只是看陶宁裂开的表情,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服务员拿起写着点单的那张纸,绝望地打算从头到尾数一下多少道,耿一淮却倏地道:“不多,去做吧。”   他垂眸坐在那里,神色淡然,嗓音些微低沉,说出来的话却平白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能力。   服务员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现在就做。”说完就一溜烟走了,也没想过这几位吃霸王餐的可能性。   毕竟眼前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写着两个词:精英、高级。   也不知是不是后厨看到了菜单压力太大,速度奋起,没过多久,服务生就连着端上来四道菜。   陶宁仍然是一副“我裂开了”的表情。   鲜汤海蛇肉应该是早就炖好的,此刻盖子一掀开,高汤的鲜味飘荡而出,切成块的嫩白蛇肉裹着蛇骨,好似轻飘飘地浮在汤面之上。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了,严清被香得神思一晃,头顶眼看就要冒出绿色的枝桠。   耿一淮抬手,状似随意地拍了拍严清的头:“吃吧。”枝桠无声无息地被拍了回去。   严清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怎么摸我头?”   耿一淮整了整衣袖,眼神悠悠。   他说:“不摸头,摸哪里?”   陶宁颤悠悠拿起筷子的手猛烈一抖。   严清一瞬间呆了呆,待到回过神来之时,他脸色蓦地一红,眼尾钩上一丝难言的欲。   隐约间,记忆里似乎有什么片段涌现出来。那晚男人抱着他进了房间,他的手攀上对方的肩膀,浑身热的不成样子。   ——“摸摸我……”   ——“摸哪里?”   严清:“!!!!”   小包间里弥漫出妖力不稳而散发出的玫瑰花香,混杂在浓郁的菜香中。   陶宁连吃都暂时放下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耿一淮。他没有开口,眼神却欲说还休。   陶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是不是!什么摸哪里!这是什么话!?   耿一淮看都没看他。   陶宁却没由来地抖了好几次,心下有了不敢相信的猜测——耿一淮这样的大妖,若不是当真有什么幽微的想法,又怎么会放下身段说这样语焉不详的话?   严清已经完全没心思注意陶宁的反应了,他低着头,顾左右而言他:“吃吃他们的海蛇肉和高汤!是他们家的招牌菜。”   陶宁裂开的表情稍微回笼了一些,他这才意识到严清不仅来了海鲜大排档,还点了一道蛇肉。   “……你爱吃蛇肉?”饕餮大妖见这满桌子的菜都不敢下筷,战战兢兢地看向耿一淮。   好不容易可以扯到别的话题,严清立刻回道:“嗯是啊!我觉得蛇肉可好吃了,我之前在丰年上班,攒好久钱才能来吃一次,还有一次路过后厨门口,刚好看到厨师在处理……”   他笑了笑:“那个师傅手法真好,蛇皮脱得很利落,鳞片也没有散得到处都是!血也不多,不仅不血腥,居然还有点赏心悦目……”   陶宁:“……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个话题。”做他们两旁边那位大佬虽然不是蛇,但是这杀蛇的描述……怎么听都是在找死。   岂料耿一淮脸色如常:“快吃吧,要凉了。”   这话如同开了准,陶宁已经完全挨不住饿了,唯一的理智让他径直绕过那碗蛇汤,火速夹起了别的菜。严清则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鲜嫩蛇肉,细致入微地品尝了起来。   他吃的虽然斯斯文文,速度却丝毫不比陶宁慢。   菜一盘又一盘地上,服务生不可置信地端走一盘又一盘的空盘子,耿一淮却一点没都有动静,另外两个边吃边聊天。   “……所以你成功把自己的创意抢回来了?”陶宁咬断蟹腿,“什么创意啊?我能听听吗?”   严清一把剥开大虾的壳,再次复述了一遍自己的创意。   陶宁的神情似乎越来越微妙。   “……所以暂时的名字叫做西北海烛龙——”   耿一淮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水杯。   严清话语一停,侧头看向耿一淮:“……耿先生?”   “‘众神妖过而不敢停,皆惧’?”耿一淮的嗓音似乎更低沉了一些,沉沉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谁和你说皆惧的?”   他那压制在最深处的旧伤似乎在这一刻蠢蠢欲动,烈火中迸发着层层岩浆,要灼烧他那看似波澜不惊的心。   可身侧的小花妖像是突然吓着了一般,张了张嘴不敢开口,眸光闪动,困惑而又怯然地看着他。   室内那淡淡的玫瑰花还残留着些许,将他心底深处的暴戾与血腥都不可思议地压制了下去。   耿一淮起身,二话不说,头也不回地走出包间,挺拔背影似乎附着着森森凉意。   陶宁知道怎么回事,不敢追出去惹那尊大佛,只好叹了口气:“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故事居然和他们那个时代相差无几,可小花妖分明只有几百年的微弱道行。   严清十分茫然:“我就是偶尔会想这样的片段。耿先生是突然生气了吗?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断了话语。   小花妖周身妖力流转突然断开,“咚”地一声,毫无知觉地晕倒在了座椅上。   耿一淮前脚刚刚带着一身寒气立场,严清后脚在这边晕了个彻彻底底。   陶宁:“???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第14章   陶宁立刻上前扶住了严清。   他连碰都不敢碰这位耿一淮明显区别对待的小妖怪,妖力托着严清的身体,在陶宁的手和严清的身周隔开一层薄薄的妖力流。   “严清?”陶宁试着喊了一声。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所有的妖力流动都无法探查,仿佛他面前晕倒的这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并不是一个几百年道行的小花妖。   陶宁挣扎了片刻。   “……我真是太惨了,老耿现在这个状态我哪里敢去惹他。”他将严清扶好,手指轻轻一点,深黑色的妖力自指尖流出,迅速钻进了眉心中。   妖族未经同意灌输妖力进入对方身体是大忌,即便是当初见着严清妖力停转的耿一淮,在严清没表现出大碍的时候也没有妄自探查。   可陶宁现在无可奈何,耿一淮已经出去了,严清仍旧没有醒,他只好出此下策。   小花妖的道行虽然浅得不能再浅,体内的妖力却十分纯然,竟然没有被饕餮大妖带着威压的妖力压制,反而更为活跃,眼看妖力流转就要重新恢复。   陶宁不由得摆正神色,双眸一凝,目光更为严肃。   ——这小家伙的血脉居然不惧怕他的大妖威压。   这不可能。上古大妖尽皆亡于那一战中,唯有他和当时尚且年幼的耿一淮不曾陨落,小花妖不过是一株简简单单的玫瑰花树,哪里来的血脉威压能和他不相上下、甚至是如鱼得水?   眼看严清一切恢复如常,即将悠悠转醒,陶宁妖力抽出的那一刹那,骤然察觉到了严清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   错觉吧?   是错觉吧!?   不对,那感觉太明显了,不是错觉。   严清那凝结着妖力、维持着周身生命力的妖丹身周,居然缓缓凝聚出了一枚刚刚成型、还十分微不足道的小小妖丹。   这枚妖丹并不是死物,恰恰相反,小妖丹正在缓缓地形成……新的生命。   也正是因为它在汲取生命养分,严清自己的妖丹才会发生刚才那样骤然的停滞。   这小妖丹还十分微弱,明显才刚刚诞生没有几天,如果不是陶宁这样的修为,就算是严清自己恐怕都难以发现。   “……陶先生?”   舒缓的嗓音响起,严清悠悠转醒。方才昏过去的时间不过一瞬,和他上次昏倒没有什么两样。   他从茫然中拔出清醒的意识,看着陶宁震惊茫然的神色,突然想起了昏倒前发生的事情。   “——我去找耿先生!”   他二话不说,起身就朝外走去,寻着方才耿一淮离开的方向小跑着离开,徒留陶宁一人坐在原地继续目瞪狗呆。   “……这回我是真的裂开了,”他震惊之余,下意识拿起一旁的空盘子就往嘴里塞,“嘎嘣”一口啃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那他/娘的……是一个刚刚成型的孩子吗?”   可是严清是个货真价实的雄性妖怪。   是谁的?这世间只有一个物种能让世间万物的雄性都能怀孕。   “老、老耿的吗!???”   ……   严清失去意识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分钟,他追出包间时并不算迟,拐了几道弯就看见男人板着脸在前台付账。   他只能看见对方的侧脸,前台的灯光勾勒出这人硬朗的轮廓,深蓝色的眸子积沉着央央寒霜,前台收钱的人递回银行卡的手都有点抖。   耿一淮接过银行卡,随意往口袋里一塞,大步流星地便往大排档外走去。   严清立刻跟上去:“耿先生!”   耿一淮没有理他,甚至没有往方才停车的地方走,只是一个劲地朝人流越来越少的方向而去,像是想将一切尘嚣全都抛却身后一般。   严清连着撞了好几个人,只好暗自运起妖力追上去。   待到他略微冰凉的手心握上对方的手臂,两人已行至一旁的小胡同中,与外界大街上的喧嚣彻底分开。   这里本就地处偏僻,随意一拐就是不曾扩建的小胡同小巷子。   那晚夜色疏疏,他在寂寥的巷口就着破旧街灯撒下的暖黄灯光,一头撞进男人结实的怀里。   严清脑海中记忆一闪,手便如同触电了一般,下意识收了回来。   耿一淮却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他说:“你回去吧。”   严清不肯:“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冒犯到你了?”   对方明显是在他说完西北海神话的构思之后状态不对的。   “你怕烟味吗?”耿一淮突然问他。   严清摇头:“我不怕气味。”   耿一淮往胡同墙上一靠,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动作潇洒一气呵成地点上,在这冰冷的空气中吐出一团朦胧烟雾。   严清小心翼翼地:“耿先生?如果我真的不小心冒犯到你的话,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耿一淮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和先前逗严清玩、亦或者聊天是随意的一个语气截然不同,像是拭过的寒凉锋芒。   “没什么,刚才我失控了,应该我说抱歉。”   严清一怔:“为什么失控了?和我说的……西北海神话的构思有关吗?”   耿一淮问他:“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构思?”   “日思夜想吧,有时候会梦到,有时候会闪过一瞬间的想法,零零碎碎拼凑在一起。”   耿一淮点了点头。或许是什么先辈传承记忆的碎片吧,这在妖族之中不算罕见,小家伙还有那若隐若现、天赋卓越的幻境世界力,会有这些片段不稀奇。   严清见他不说话:“耿先生?如果真的有冒犯到你的话,可以告诉我吗?我下次会避免的。”   再怎么说,他和耿一淮现在也算得上是朋友关系,冒犯了对方的地方必须改。   耿一淮却摇摇头:“没有。”   ——“哪个妖族敢在他的洞府前停留?也不怕沾染晦气!”   ——“龙族得天道庇佑,族内各个天之骄子,只有他……哎……”   ——“怪物罢了。”   ——“龙?掰断那两支角,和地上爬的那些蠢钝蛇类有什么区别?这红色的鳞片让我恶心。”   众神妖过而不敢停,皆惧。   皆惧?   呵。   烟灰轻轻颤动便抖落在地,烟雾被斜风带走,只留下空空如也的烟头。耿一淮随手一抛,烟头准确无误地落进一旁的垃圾桶中。   眼前的小花妖仍旧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里不带有任何杂质。   不是将他当作春风一度可以继续纠缠的对象,像是对待纯粹的朋友一般的关心。   金框眼镜上的细链摆动了一下,酒红色短发被凛冽寒风卷起,凌乱中丝毫不影响青年的表情。后脑勺的正中间冒出一根小小的枝桠,枝桠上挂着鲜红花苞,因为紧张而摇晃不止。   耿一淮叹了口气,抬手,宽大的手掌再次覆上对方的脑袋,轻轻拍了一下。   严清呆呆地眨了眨眼,说:“怎么又摸我头?”   看起来还是对方才枝桠都冒出来了一无所知。   耿一淮微微低头看着他,脑海中尽是光怪陆离的那些过往,眼前青年纯然的面孔像是浑浊中透出来的光,和那些过去格格不入。   他说:“下次注意控制情绪。”要是在别的大妖面前这样无知无觉的摇摆枝桠,难道也要别人帮忙拍回去吗?   严清却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噢,我下次注意说话,不惹你生气。”   耿一淮:“……”   他向来说过不多说一遍以上,此刻却破天荒了:“控制好情绪不要随便紧张。”   “啊?”严清一愣,嗓音轻飘飘的,“是指这个啊,耿先生不爱吃海鲜,管得却比海宽呢……”   最后那句话是含在嘴里的嘀咕,丝毫没有责怪的感觉,反而像是随口一处的嗔怪——听在耿一淮耳中更像撒娇,还是以为他听不见的撒娇。   他没有装作没听见,反而点头肯定:“嗯。”   严清:“嗯什么?”   “回答你。”   “回答我什么?”   “我确实管得比海宽一些。”   严清:“……”   小花妖这回不开口了,只是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不知道在心里吐槽什么。   随后,严清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脾气消了吗?陶宁还等在大排档里面呢!我们回去吧?”   不是脾气,只是那些随着碾碎被他压在心底的过往一瞬间抽拔而出罢了。   耿一淮没有辩解,只是点头:“好。”   严清笑了笑,正待转身,巷子口响起一阵摩托车引擎的喧闹声,轮胎在这下过大雨泥泞非常的土地上拼命摩擦,黑乎乎的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前后两处都冒出几个年轻人来。   统共有五个人,光是头发的颜色就差不多可以集齐一条彩虹,拎着根木棍就当个大砍刀一样用,就差没有在脸上纹着“混混”两个字。   领头的从摩托车上下来,手上的木棍恶狠狠地敲了一下巷子的砖墙,冲着耿一淮说:“停车场那辆豪车是你的吧?我的弟弟们盯了可久了。”   耿一淮挑眉,没有说话,懒得搭理,又变回了那个惜字如金的耿先生。   严清似乎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混混头觉得自己可能不够凶狠,拉高了嗓门,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我们对肥羊都是先礼后兵的,给够钱,放你走,不然老子把你车砸了!”   严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抢劫啊!”   耿一淮:“……”   混混头:“……”   摆姿势装凶狠的混混小弟们:“…………”   青年眨了眨眼,俊秀的眉峰促起,抬手戳了戳耿一淮,说:“耿先生,张寻和我说过——‘这附近有一些什么正事都不会干只会拿着木棍当金箍棒的幼稚鬼’,他们只敢抢钱不敢砸车的!”   混混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木棍:“……”   严清却深吸了口气,面色严肃地往前走了一步,将比自己还要高上好多的耿一淮拦在身后。   “你别担心,我……我保护你!”耿先生一个人类,再厉害也没办法打得过有摩托车还有木棍的五个混混,他不一样,他妖力再差也是妖族。   头一次被人“保护”的开着豪车的成功人士耿先生:“?” 第15章   说这话的青年可一点都不是在开玩笑。   严清出来得急,根本没有披上外套,此刻穿着一身蓝色毛衣,内里搭着浅绿色的棉质衬衫,一条样式普通的牛仔裤,还戴着个镜腿坠着细链的金框眼镜,怎么看都像是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学生。   混混头没把他当一回事,拎着木棍就往前走,嘴里凶狠道:“别墨迹了快给钱——操!!”   “咚”的一声,混混头领那金黄色的头发直接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泥泞沾了一身,脊背摔到地上的疼痛直接让他骂街了起来:“操——你小子!他/娘的,我真是日了——”   严清回头,朝耿一淮比了一个“耶”的手势。   耿一淮:“……很棒。”   严清笑得更开心了。   那带头的黄毛混混叫嚣着要站起来抄家伙,目光扫到一旁默然不语的耿一淮。男人仍旧略微随意地靠在墙上,一手抄着兜,半垂着双眸看着他。   这目光里充斥着森凉杀意,一眼就将他穿透了一般。   黄毛混混所有的怒骂和斥叫都堵在了嗓子眼,僵着身体没了声音。   剩余那几个混混似乎完全没想到严清一撂手就将人掼到了地上,震惊了一会,又看老大都蔫了,赶紧扶起人,骑着摩托车一溜烟跑了个干净。   完完全全符合张寻所说的——“只敢抢钱不敢砸车的幼稚鬼”。   严清无声地松了口气。这伙人真要胡搅蛮缠起来,他要是不是用妖力,还真很难一次性把五个人撂趴下。   耿一淮十分捧场:“你很厉害。”   “其实也就一般啦……”话是这么说,青年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好不容易能得瑟一回,严清嘴角上扬着下不来,走路都带着轻快。   走出胡同口,不宽敞的街道上两侧停着车,路过的汽车在行人与停车道的夹缝中窜行,云层积厚,天光穿不过多少,昏昏沉沉的。   小花妖却有些摇摇摆摆,眼中盛着璀璨光华,眉宇微弯,简简单单的一次成功与一次过家家一般的“保护”便能让他忘记一切困苦。   耿一淮缓步走在严清身后,心下平静得不像话,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脾气和暴戾都是浮光掠影的错觉一般。   他们朝着包间的方向往回走,还未走至门口,包间内服务生和陶宁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你就当我买了这些盘子吧。”陶宁的语气满是无奈。   服务生的声音却像是临近崩溃边缘:“先生,我们这些餐具都是成套的,您又没有打碎,还是交还给我们吧。”   严清和耿一淮对视了一眼,前后走进包间,正巧看见陶宁坐在桌旁,一手扶额,目光涣散。   陶宁:“还不了。”   服务生:“地上都没有碎的餐具,您藏哪了?怎么会还不了?”   陶宁:“我吃了。”   服务生:“……!?!?”   严清:“?”   耿一淮:“……”   服务生似乎在这边和陶宁已经进行了好几回合的拉锯,此刻听到“我吃了”这三个字,服务生的表情除了自闭还是自闭。   耿一淮却一眼就看出怎么回事了。他从口袋中掏出刚才付账的银行卡:“整套餐具当我买了。”   严清:“……”头一回来大排档打包餐具的。   耿一淮嗓音寡淡,眼里一丝波动也无,服务生方才和陶宁交谈的架势瞬间消散,赶紧接过卡:“好的好的,马上过来帮您打包。”   说完便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走吧。”严清听到耿一淮说。   他“哦”了一声,舔了舔舌头,怀念起了刚才的高汤蛇肉,还不忘感谢金主爸爸:“谢谢耿先生今天请客!”   耿一淮点头,没有说话。   陶宁缓步跟在身后,从出门到上车,居然一句话也没有。他眼珠子左右转动,一会看看耿一淮,一会看看严清,又一会看看车窗外,一副心里有鬼的模样。   严清因为陶宁的推拒,没能抢到后座,此刻正坐在前头的副驾驶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那位平日里惜字如金的高冷大佬说着话,淡淡的玫瑰花香在车内萦绕,陶宁听着青年温和的声音,脑子里的八卦实在挥不过去了。   下一刻,一张传音符箓在车内凌空而起,眨眼间飞到耿一淮的耳侧,严清无知无觉。   “老耿,你实话告诉我,”陶宁豁出去了,被揍也要问,“你和这个小花妖……”   两人的传音法阵里传来一声泠然的“嗯”。   陶宁:“!!!”真的是老耿的孩子!!   怪不得耿一淮对这只小花妖这么容忍!擅自闯入领地范围扎根无所谓,吃海鲜无所谓,觉得蛇肉好吃也无所谓!   饕餮大妖觉得今天这顿饭吃得不亏:“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耿一淮看了一眼严清,张口同青年搭话聊了几句,这才在传音法阵里说:“什么?”   “就是你和严清之后怎么办啊!”   回应他的是耿一淮的沉默,这人似乎已经不打算理他了。   陶宁:“……”   为啥耿一淮对自己有孩子了这么淡定?   陶宁咬牙切齿:“你不会打算不负责吧?”   下一刻,车内真龙威压降下,准确无误地绕过严清,老老实实地将陶宁压在车后座上动弹不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陶宁:“……”敢怒不敢——不能言。   到家的时候,严清一脸困惑地看了一眼车后座:“陶先生,你怎么了?一路上都不说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陶宁说不出话来,他脸都僵了,只能对着严清眨眨眼,满肚子的吐槽都说不出口。   严清完全没看到陶宁的眼神,歪头看向耿一淮,驾驶座上的男人随意道:“他吃盘子吃坏肚子了。”   严清:“?”   陶宁:“????”   如果这时候他能开口,他一定顶着他那艺术马尾辫和文艺青年黑框眼镜破口大骂——“说老子吃坏肚子简直是对老子血脉的至高侮辱”。   可惜他说不出来。   严清:“那陶先生注意身体,我先回去了。”   耿一淮轻笑一声:“再会。”   “谢谢耿先生。”   副驾驶座的门关上,黑色豪车在老城区潇洒驶过,却没有驶向成功人士耿先生那占地面积极大的豪宅,反而一个拐弯,依旧在这老城区内穿行,最终停在了原先那个大排档旁。   错综复杂的胡同深处,拆迁了一半的筒子楼光线晦暗,天井透下的天光照不进房内。   方才拦过严清和耿一淮的黄毛混混蹲坐在码着的砖头堆上,手上的木棍一下一下规律地敲击着坑坑洼洼的地板。   “操,一个个的,居然因为那个人类怂了?啊?你们知道找一个落单又妖气纯良修为低的傻妖怪多不容易吗?我要是能把那个戴眼睛的小妖怪吸了……操,一群废物!”   “……可是那个人类看上去不简单,而且他那个眼神……”   黄毛“啐”了一声:“一个人类,还能翻天不成?”   “可是老大——”   小弟似乎还想解释什么,话未说完,他突然睁大了眼睛,面色惨白、神情僵硬地径直倒在了地上。   门外,那位“有钱的男人”缓步走进,寒风晃动着他风衣下摆,半开着的窗户拉出细长光线,勾勒出那生冷的侧脸。   他的身后,陶宁亦步亦趋地跟着,对方才的真龙威压心有余悸,他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可憋死我了……”   黄毛已经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在这铺天盖地的大妖妖力之下颤抖着双腿,黑色羽毛渐渐显露在他的脸上,本体都快被逼出来了。   “你、你不是人类……你是谁?”   方才死亡的“不良青年”倒下的地方,唯有一只身体僵直的黑色乌鸦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已然没了气息。   还活着的鸦妖们抖成一团,惊惧地看着面前这位突然降临的杀神。   耿一淮抬手了。   即便在发作之后使用妖力会对他的身体产生负荷,他仍然抬起了手。   他那修长的指节在浮空中轻轻一点,虚空中倏地勾勒出一道法旨一般的妖阵。   一身非主流打扮的鸦妖大惊失色,垂死挣扎般拼命释出浑身妖力,耿一淮却仿若未查,双唇微动,语调冰凉。   “洞口感染黑妖,五,鸦族,已斩。”   妖族法阵带着他低沉的嗓音飘向妖族长老们所在之地,“斩”的声音在筒子楼内荡起一阵回声,回声未歇,颤抖的鸦妖纷纷面色一僵,瞳孔张大,瞬间没了气息。   五只黑色乌鸦尸体散落开来,陶宁眼疾手快地收了起来:“回去弄干净了还能烤着吃。”   耿一淮:“……”   “不过老耿你这次下手得格外狠啊,魂灵都不给他们留。”   耿一淮已经缓步走出去了。他来去匆匆,挺拔身影在这破旧楼道中穿行。   陶宁:“等会!”   他回过头,双眸敛着所有情绪,眼看就要开口。   陶宁语速加快:“我一会就闭嘴!但是!最后一个问题!你不打算对严清负责吗?”人家连孩子都有了!   话落,耿一淮眉头一皱:“我表达过,他拒绝了。”睡过确实应该负责,但是小花妖不乐意。   “啥?”陶宁懵了,“你们都这样了他还拒绝?”   耿一淮眉梢微动。怎么样?兴许在严清看来,露水情缘而已。   他迈开脚步,不答。   陶宁在身后追着他:“你是怎么说的?”   “直说的。”   “……”陶宁在耿一淮的身后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你就直接说你要负责!?”   “嗯。”   陶宁:“…………老耿,来,交给我,保证明天你的亲亲宝贝抱着行李送货上门。”   彼时,累了好些天的严清带着吃饱喝足的餍足,破天荒地抱着手机躺在床上,和张寻分享着喜悦。   屏幕那边的张寻比他还要高兴,发微信的速度快到窒息:【哎哟我可乐坏了,你是不知道老板还有陈子彰脸都绿了,老板一下子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在里面摔东西呢。还有陈子彰,哎哟那个脸色,看得我都懒得冷嘲热讽了。】   严清打字慢,语音还算用得来:“是我运气好。”   张寻:【运气什么运气,那是实力!实力你懂吗!对了,哥们我刺探情报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圆满,功成身退,明儿个就去喷一波老板然后辞职!】   严清一愣,头顶上摇摆的枝桠都顿了顿,花苞轻抖:“是因为我吗?你要辞职的话,下一份工作怎么办?”   这条语音刚发出去,没等来张寻的回复,反而等来了一条新的短信。   备注显示着“陶宁”,是他昨天刚刚添加进手机的号码。   陶宁:【我和老耿商量过了,为了报答你把老耿找回来,没让他一个人昏死在荒郊野外,明天我就去接你来老耿家住,这样你就可以省下房租了。】   严清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下意识看了看窗外,想起先前耿先生那辆价值不菲的黑色豪车停在他家楼下,那人踩着锃亮皮靴踏进他这逼仄的小屋里,问他愿不愿意搬家。   他缓慢地打下一行字,回了过去:【谢谢你们,我已经拒绝耿先生了。】   这消息发过去不到三秒,那边居然回来了一长串话,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回答一样。   陶宁:【那你是不打算接受我们的报答了?那容易,今天中午那顿饭也是报答,不接受的话,那顿饭的钱记得还给老耿。】   陶宁:【结账小票.jpg】   严清:“!!!!”   小花妖整个人都呆滞了,坐在床上抱着手机,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份五位数的账单看了半晌,头顶的枝桠怯生生地缩了回去。   第二日清早,耿一淮顺着敲门声开了门。   朝阳垂挂东方,天空乌云散尽,寒风都收敛了起来。   他那位春风一度后就落跑、还曾经把他从荒郊野外捡回来的“救命恩人”手上拎着一箱行李,大大的眼睛映着碎金的阳光,里头盛着耿一淮的身影,连人带行李“送货上门”了。 第16章   送货上门的这位还一脸沮丧,仿佛刚刚经历过了“逼良为娼”。   耿一淮第一时间转头,看向正在三角琴旁弹奏钢琴曲的陶宁。   悦耳琴声不曾停止,音符在空气中跳动,陶宁那清亮的声音在一阵琴声中格外明显:“来啦!”显然对严清的到来早有预料。   耿一淮:“……”   严清眨眨眼:“耿先生早上好。”   为什么耿一淮一副意外的样子?昨晚陶宁联系他住过来不正是耿一淮的意思吗?   他看着有点出神的耿一淮:“耿先生?”   男人眸光一闪,那双深蓝色的眸子中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瞳孔里映着他提着行李的影子。   对方终于开口:“进来吧。”   耿一淮侧过身,不假思索便从严清手边捞过行李往里走。   “诶?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搬。”   耿一淮没听他的,在陶宁带着促狭情绪的琴声中一路把行李带到了楼上一间侧卧。   “你的房间。”   严清将行李接过,放到了宽敞的房间里面,礼貌地笑了笑:“谢谢你。”   耿一淮:“客气。隔壁就是我的主卧,陶宁住在楼下,家里每周日有佣人打扫,我的助理每天早晨会来,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人难得一长串话说下来不带停顿,低沉的嗓音润了一层薄雾,听得人耳朵发痒。   严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不出意外地摸到了温度。   他声音不自觉小了下来:“等我这个剧本的稿费打过来,我还是给耿先生付房租吧。”   耿一淮不置可否。   严清却突然被侧卧窗外的情形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即便只是站在门边,窗外那一大片温室仍旧十分亮眼,温室内绽放着四季不同的花朵,姹紫嫣红,红色尤其占据了大半。   这片窗台背对着正门,同耿一淮卧室外的窗台连在一起,在半空中构建出了一座小巧却精致的花园。   严清语气中带着惊喜:“这是你的?”   耿一淮:“对。”   “真好看。”严清自言自语,“尤其是红色,真好看。”他的用词十分简单,却比任何浮于表面的词藻更让人心动。   “红色好看?”耿一淮问他。   严清狠狠地点头,连自己是被陶宁坑过来的都忘了:“特别好看。耿先生亲手种的吗?”   “是。”   青年浅浅低笑了起来:“把它们照顾得这么好,要费不少心思吧?耿先生果然是个温柔的人!”   这个“果然”成功地让耿一淮神情一动,双手微微攥紧,双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   楼下传来进门的声音,像是又有什么人来了。   严清没注意,只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歪头看向耿一淮,问:“耿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你一定需要一个人同居啊?也不是,为什么你需要我搬进来啊?”如果需要什么照应之类的话,陶宁不是一直住在这房子里吗?   严清想不通。   回应他的是耿一淮一贯的沉默。   两人站在奢华的侧卧门口,严清微微仰着头,双眸澄澈,倒映出点点晨光。他的棉袄夹克已经脱下来挂在手中,内里一间浅绿色圆领短袖,领口不大不小,正巧露出一半锁骨。   他看到耿一淮的喉结动了动,看着他的眼神渐渐浮现了让人无处可逃的侵略性。   那双眼盯着的方向……似乎是他的唇。   严清没来得及细想,只见耿一淮抬起手,动作僵了一瞬间,随即像是转了个度,在他的头发上揉了揉。   严清:“……又摸我头!”   “嗯。”其实是想摸摸那浅色的唇的,临了拐了个弯,在那柔软的头发上揉了一下。   严清提醒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我搬进对你有用啊?”   “是因为——”   “先生,”李穆山快步走上楼,和声音一道拐了个弯出现在严清和耿一淮的面前,“今天早上长老给您安排的第二位相亲对象我已经打发——”   李穆山的声音戛然而止,出现了和严清如出一辙的呆滞表情。   “是你?”   “助理先生!?”   耿一淮:“?”   严清认出李穆山之后就已经完全懵了。   他看到这位妖族的助理先生,第一时间想到了当时扛着没穿上衣的张寻、站在卫生间里的画面。   ……被这位助理先生看了个正着。   下一刻,青年惊讶的声音和李穆山困惑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怎么在这?”   “所以你家先生就是耿先生!?”   耿一淮:“??”   严清:“!!!”   小花妖脑袋里灌了一吨的浆糊,搅一搅就一个劲地冒着泡。他坐看一眼李穆山,右看一眼身旁的耿一淮,眼睛一眨一眨的。   “那个……”他脑海里的浆糊渐渐成型,给了他模糊的猜测,“所以我那天的相亲对象是……”   耿一淮问李穆山:“怎么回事?”   李穆山:“先生,就是之前妖族长老给您安排的相亲,那天早上您没去,这位……就是我见到的您的相亲对象。”   话音刚落,严清恍然大悟的声音响起:“所以你是妖族!???”   明白过来的耿一淮:“……”   还处于目瞪狗呆中的李穆山:“?”   刚刚听到动静上楼的陶宁:“怎么了?”   严清立刻低下了头,一切事情都串了起来,在他的脑海中形成完整的逻辑链。   他授粉期路上撞见的那个男人,就是他第二天一早赶去相亲的对象。   对方为什么没有来?   因为到了相亲约定的时间,耿一淮正躺在他们春风一度的那张床上呢!   而且后来,这位助理先生还看见了他在卫生间扛着张寻……   严清的表情愈发惨不忍睹,他抬起手,白皙修长的手指伸张开来,两手将脸庞完全盖住,唯有指缝中若隐若现透露出肌肤的红晕,还有那连绵到了脖颈处的绯红才能看出他此刻的情绪。   他听见耿一淮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原来那天早上是你。”这声音没有惊喜,反而愈发低沉。   李穆山已经皱起了眉头。   一个相亲当天还和别人不清不楚的小妖,怎么会出现在他家先生的家里,身边还放着行李,一副即将入住的架势?   严清的语气很虚:“真、真巧啊……”   耿一淮也是妖。   那为什么耿一淮身周没有任何妖气?除了妖族长老那样内敛的修为,也就只有道行比他还差的妖族才会微弱妖气都没有吧?   看来耿先生虽然在人类社会成功得一骑绝尘,在修行上也稀烂得一骑绝尘。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个,耿先生才发奋图强,在人类社会拼到了现在这一步。   真是一个又温柔、又努力的人。   不对!   耿一淮是他的相亲对象!耿一淮的助理还看到他和张寻在卫生间……啊啊啊啊!   严清要疯了。   而且,耿一淮既然是妖,那么那天他变回本体扎根在这人家门口,根本就被耿一淮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下一瞬,小花妖在李穆山、陶宁和耿一淮三人的沉默与惊讶中,缓缓地蹲了下来。   圆领短袖突然软了下来,一株长满了花苞的小玫瑰花束出现在散乱的衣服中,枝桠微微垂下,嫩叶轻抖,周身的小刺似乎染着若隐若现的红。   他的根部轻轻一动,快速跳跃间,几秒的功夫就跳到了窗台外面,一头扎进窗台外的温室中,和那一对鲜红的花朵簇拥在一起,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   陶宁:“……”   李穆山:“……”   耿一淮:“……”   李穆山想起那日尴尬的情形,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耿一淮挥了挥手:“去上班吧。”   陶宁一愣:“严清好像没脸见人了,你不先进去——”哄哄他?   “下去。”   他低垂着双眸,毫无波澜地将严清的行李和落地的衣服放进侧卧里,一言不发地带着李穆山和陶宁下了楼。   方才带严清上楼的时候,他虽然神情淡漠,眼尾却勾出一股淡淡的笑意,深蓝色的双眸流过滔滔星河。可下楼的时候,耿一淮挺直着脊背,眉宇微促,周身浇了冰一般,将屋里屋外都灌满了低气压。   期间陶宁和李穆山憋着满肚子的疑问却噤若寒蝉——这位爷显然进入了不好惹的状态。   眼看着耿一淮径直上了车,李穆山刻意慢了一步,拉着陶宁:“先生怎么了?”   “之前还好好的,知道严清是相亲对象之后突然就这样了。那天相亲具体是怎么回事?”陶宁一眼看出症结所在,“我记得你只说过,老耿的相亲对象和别人在卫生间不清不楚。”   李穆山满是忧愁地点点头:“当时我正巧和先生在打电话,推进门就看见刚才那个花妖抱着一个没穿上衣的男人,好像还在脱自己的衣服。”   陶宁:“你先生都知道?”   “知道,我当场就和先生说了。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先生似乎很高兴,我很久没有看到先生眼里带笑了,但是我一认出那个花妖,先生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李穆山也不傻,被陶宁这么一问,直接想到了其中关窍。   陶宁没有直接回答。   他转头,看着耿一淮面无表情地在司机瑟瑟发抖开门之后进了后座,随即收回目光,居然在这低气压中无声地笑了笑。   他拍拍李穆山的肩:“去上班吧,这几天有事给我传音,我不在家。”   李穆山一愣:“您要去哪?”   “没去哪,有人需要解决终生大事,家里这几天不能待。我出去几天,给你家先生——”   陶宁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目光,嗓音悠然,满是看好戏的模样:“给你家先生买几打醋回来。” 第17章   陶宁话音刚落,人就已经消失在了李穆山面前,连带着三角钢琴旁的那一箱压缩饼干也没了踪影。   耿一淮皱着眉看向李穆山,催促之意十分明显。   李穆山擦了擦额头的汗,赶忙快步走出了大门。   听着楼下引擎声响起又消失,寂静之中,严清在这诺大的宅子里保持本体足足待了一整个白天。   他脑海中一会是耿一淮那张淡漠而又禁欲的脸,一会是当时被助理先生撞见的尴尬,一会又是……与耿一淮遇见的那天晚上模糊的记忆。   严清一开始只是觉得丢脸到不能见人,后来慢慢地感受到了空气里的低气压。   刚才耿一淮下楼的时候,他躲在这一片花丛中,遥遥地、小心翼翼地看过去,还是看见了耿先生那低沉的脸色。   尽管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但是严清下意识就是感受到了,这个男人似乎不高兴了。   他的脑袋绕了三圈,这才勉勉强强想到个合理的解释。   相亲对象早上睡了人爬起来去相亲,虽然这个人和相亲对象误打误撞其实是同一个人,怎么着都是不负责任的轻浮举动。   不论是妖族还是人类,不求回报、没有所图、对他真正好的人其实没有几个,分母很小,耿一淮是那珍贵的分子之一。   等耿一淮回来,认认真真地解释清楚吧。他想。   他整株花都蔫蔫的,枝桠七零八碎地垂落着,那授粉期过后总是出现的妖力断裂似乎又来了,严清昏昏沉沉间,似乎听见电话在响。   电话不止响了一次。   打电话的人不屈不挠,整天下来每隔一会就拨来一通电话,终于在严清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的那一刻吸引到了手机主人的注意力。   严清从花丛中跳出来,迅速钻回衣服里变回人形,蔫哒哒地拿起手机。   ——“阿九”。   “喂?阿九吗?”严清在侧卧的书房旁坐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音调同往常没什么区别。   天色已经有些沉下来了,天穹毫无云朵遮盖,自西往东,粲红暖黄流淌向深蓝,一半星辰带来夜空,远方模模糊糊地挂着一轮残月,就等着黄昏散去,找出清凉的月影。   胡冉冉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你在哪啊,我给你送传话符咒都送不过去,打你电话,这么久了才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耿一淮是妖,家里附近应当是有什么简单的阵法或者结界,外人的符咒送不进来太正常了。严清揉揉鼻子,没有正面解释:“没出事,怎么了?”   “你们花妖族里唯一的那一位玫瑰花妖前辈……今天寿元尽了。”   严清一怔。   他在记忆里掏了掏,掏出那位接触不多的前辈的印象——那个玫瑰花妖比他成型早很多很多年,是在别的花妖的灵气点拨下成精怪的,和他这种天生地养、不受待见的野生玫瑰花妖不一样。   唯一的印象也就是登记妖籍的时候,那位妖族前辈和他交代了一些同族之间的事情。授粉期就是这么得知的。   他们这一脉妖怪太少,在册的妖怪就他们两个。如今这位前辈一走,可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寿元尽了?”他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胡冉冉那边的声音很是愤恨:“你怎么可能知道?花妖族有什么事情通知过你了?”   严清讪笑了一声:“也对。”   “我今天本来是……担心你的事情,来花妖族问问情况,结果来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前辈凋亡。”胡冉冉清脆的嗓音带着怒气,“幸亏我来了,不然你授粉期的那些事情怎么办!”   “谢谢你。我授粉期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严清想到了最近愈发频繁的妖力断裂。   那头,向来活波多话的胡冉冉却突然顿了顿,吞吞吐吐的:“这个……还真有……我趁着那位寿元尽之前问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嗯……”   严清哭笑不得:“怎么了?怎么听你的语气说不出口一样?”   还真说不出口。   胡冉冉清了清嗓子,继续吞吞吐吐地说:“你、你现在能收传话符咒吗?我还是写给你吧……”   严清:“?”   什么东西这么说不出口?   授粉期的生理需求胡冉冉都能面不改色地和他开玩笑说“我帮你”,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无法言明的。   他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看了看窗外。   眺过布满植物的阳台,豪宅外空旷的公路没有任何汽车的身影,耿一淮还没有回来。   严清:“收得到,你可以五分钟后发给我吗?”   只要走出这栋宅子,隔绝法阵应该就不会阻拦别人的符咒了。   “你到底在哪啊小阿花?为什么收个符咒还要五分钟?”胡冉冉起了疑窦。   这事说来话太长,短话都说不清楚,严清想了想:“没什么,就我自己搞了个隔绝法阵,结果我自己解不开了。”   胡冉冉:“……”别说,还真像严清干得出来的事情,她还真信了。“好,那我过五分钟发给你。”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嘈杂,似乎是片场的工作声音,严清不和她多聊:“你好像挺忙的,别担心我,挂了。”   他收好手机,又看了一眼阳台上成片的姹紫嫣红。   黄昏下,艳丽染上一层光影,居然显得有些飘飘欲仙。   怪不得这些花草都带着些许灵气,耿一淮既然是妖族,会亲手栽种的花草自然也不是普通的生灵。   还不知道耿一淮本体是什么呢。   房子里空无一人,严清一路横冲直撞下了楼,在院子外等了片刻,果不其然等到了阿九送来的传话符咒。   他立刻接过,一字一句读过去,目光在“授粉”和“孩子”之类的字眼上扫过,神情愈发一言难尽。   待到看完最后一句话,严清已经完全呆滞了,理智都是“我是男的”和“自花授粉之后要生孩子”这矛盾的事实中挣扎。   当了几百年雄性妖,临了一张符咒轻飘飘地告诉他——他要当爹了,自己生的那种。   严清:“……”丢人,难受,无法接受。   不远处,汽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星辰缓缓流入人间,路灯一盏盏亮起,漆黑锃亮的汽车随着明灯而来,在严清面前缓缓刹住,短暂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司机战战兢兢地给耿一淮开了车,得到特许的目光之后,一溜烟儿就把车开走了,没有对自己的老板有丝毫不舍。   严清微微抬头看着男人那夜色勾勒出的完美下颚线,倏尔有些出神。   眼看耿一淮要走近,他下意识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将符咒搓揉握紧——那上面写着的内容实在是……   “晚、晚上好啊。”严清磕巴地说。   耿一淮微微颔首,沉敛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说:“进去吧,外面凉。”   路灯照出男人修长的身影,严清看着对方转身,追着跟上去走了几步,倏地停了下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在离对方一步之遥的身后拉住了耿一淮的手臂。   “耿先生,”他抬眸,“我……嗯……算了,你不开心了对吧?”   耿一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诧。   严清解释道:“相亲那天的事情,我觉得是我不负责任。之前不知道你就是长老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总之,睡完了就跑去相亲,我这个行为确实不对。”   他说着就慢慢垂下头,活生生一副做检讨的样子。   耿一淮哪里在乎的是这个?   ——“天呐,您的相亲对象居然抱着一个……没穿上衣的男人?”   仅仅这句很早之前助理就和他说过的话,原先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今天,一切巧合和缘分碰撞在一起,这句话突然被拎出脑海的角落,短短一天的时间在他心里反复鞭尸。   他听到严清又说:“但是我觉得、我觉得吧,你要不还是别太在意?影响你的心情就不好了。我们那一天相亲也没见上,你要是不开心,我们可以……”   小花妖低着头想了想,脑袋上缓缓伸出了一根枝桠,枝桠上坠着鲜红花苞,此刻居然又开了一些,一片花瓣渐渐展开。   耿一淮这回没有给他拍回去,只是配合地站在那里,收敛起自己周身那生人勿进的气势,听见严清又道:“我们可以再安排一次相亲!怎么样?”   这个道歉完全没有戳到点子上,提议的解决方案也装着完全不同的脑回路,可是效果却仿佛比做了一天工作都有用,仿若拨开了层层云雾,将月亮捧到了耿一淮的面前。   他居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严清轻轻拉了下他的手臂。   鬼使神差地,千百年没有开过玩笑,耿一淮此刻却无奈道:“进去说,你这样,”他叹了口气,“我会觉得我像个教导主任。”   严清:“……噢。”   他下意识就往前走了一步,神思不宁间,好了伤疤忘了疼,再次在耿一淮家的大门口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耿一淮的胸膛上。   严清手中一松,握在掌心写着授粉期传话符咒的掉落在地,耿一淮一如既往一把将他扶住,余光却瞥到了地上的黄色纸条。   严清大惊失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耿一淮,电光石火间捡起了那写着授粉期生孩子还有自花授粉的可怕事实,紧紧握在手中。   “这是什么?”耿一淮问。   “这这这这这这是——” 第18章   严清其实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消化胡冉冉给他送来的这个消息。   他慌慌忙忙将纸条攥紧在手中,下意识就是先捂好这件事——他在耿一淮面前丢人的次数已经够多了。   他攥的掌心都发了汗,浑身花刺因为紧张而绽开,满脸都写着抗拒。   耿一淮刚刚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居然没有多问,转身就进门了。   严清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将传话符咒塞进兜里,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在这空旷的宅子中穿行。   直到看着耿一淮在餐厅的吧台上坐下,缓缓抽了一根烟,严清仍然不清楚男人在想些什么。   会不会在觉得他不负责任的情况下,又觉得他这人不真诚,连个符咒都要藏藏掖掖的呢?   先前当耿一淮是人类的时候,他从来不想多,这些年在人类社会见得多了,严清和人类相处有自己的一套法则,可是和妖族不一样。   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受待见的妖族。   “我……”   “你——”耿一淮顿了一下,看向严清,一副让严清先说的架势。   严清:“我……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刚才在门口都说了。耿先生想说什么?”   耿一淮垂眸看着空空如也的吧台,点了点头:“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见谅。”   这话基本等于一笔勾销之前那些事情的意思了。   严清眨眨眼,控制不住自己嘴角上扬,嗓音也恢复了正常的音量:“耿先生明明脾气很好!昨天吃大排档,我吃到后面才发现你不喜欢吃海鲜……”青年有些羞愧,“你还陪我们吃了那么久,也是我口无遮拦不知道哪里——”   他想说“哪里戳到你伤心事了”,可是话语一顿,又觉得这样说似乎不太妥当。毕竟到现在为止,耿一淮也没有告诉过他,为什么在知道了西北海烛龙那个创意之后居然起身就走。   耿一淮却好像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轻动了一下,指尖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声响。   他说:“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   严清歪了歪头,不明所以地应了声:“啊,嗯。”   耿一淮:“……”一看这小花妖就是没懂还不好意思多问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想着白天里坐在办公室的书桌前,商务楼的落地窗揽下杨城的辽阔风景,却没有一丝一毫地入得他的眼。   他看着文件,抓心挠肺的感觉却如附骨髓,片刻不得停歇。   耿一淮抬眼,目光穿过吧台,直勾勾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花妖。   我还是想问问他相亲那天卫生间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的。   我可能是真的栽了。   他想。   可他没有问,他只是轻笑了一声,打破沉默,说:“早上出门匆忙,没有认真欢迎你住进来,抱歉。”   小花妖的脖颈立刻红了起来:“不用不用,本来就是我来蹭住……”   耿一淮指了指他的头顶。   严清下意识跟着抬起手,猝不及防间,摸到了自己冒出头顶的小枝桠。   严清:“……”突然知道了之前为什么耿一淮经常拍他的头了呢。   耿一淮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严清表情的变动:“没关系,不丢人。”   “……”严清的脸跟着脖子一起红了。   耿一淮欣赏了一会对方窘迫而又可爱的神情,伴随着夕阳彻底坠入山林,他站起身,穿过昏暗,慢条斯理地打开了餐厅的灯。   他转身朝着书房走去,低沉嗓音传入严清耳中:“你刚才的提议,我同意了。”   关门声随之响起,将这道嗓音的主人隔绝在了书房里面,徒留严清一个人坐在吧台上发呆。   今晚陶宁不在,夜空到来的那一刻惯例响起的琴声荡然无存,空荡荡的房子里一片安静。   严清一时间没明白耿一淮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茫然地回到了自己那间侧卧。   他的行李不多,只有日常用品和那一沓见证了各种灵感与创意的本子,外加一些编剧书。天台上的花草还没搬过来,他本来打算和房东商量继续单独租天台——毕竟在来之前,他并不确定耿一淮会同意他带着一堆花草住进来。   但是……   严清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温室里没开灯,借着刚刚升起的月色,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一片姹紫嫣红。   温室里还有一片小空地,似乎还可以再放一些东西。   耿一淮应该不会介意吧?他明天问问耿一淮,可不可以把他的那些花草也放进温室里,多交点房租也行。   和耿一淮商量一下这件事,过两天还要去横越具体商谈细节,嗯,还有授粉期这个孩子的事情……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揉成一团的黄色符纸,迅速展平。   胡冉冉给他的传话符咒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玫瑰花妖一族有着和其他妖族截然不同的一个时期:授粉期。授粉期不仅仅会产生无法控制的需求,还会有一定概率自花授粉成功,孕育出新的生命。   而这个“一定概率”的判断标准,就是对温度波动更为敏感、妖力会因为供给新的小妖丹而经常短暂性断裂、对本体形态控制能力降低总是忍不住冒出花苞等行径。   完美命中。   严清:“……”   有点自闭。   但又不得不接受。   一个字,愁。   他直接趴在空旷的书桌上,侧着头,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着之后自己可能会慢慢感受到一个小妖丹在自己体内成型,然后他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心情复杂。辛酸苦辣、悲喜交加。   严清很清楚,这些情绪的最深处,他并不抵触,甚至有些期待与盼望。他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和他同出一族,可能还是一个可爱的小玫瑰,他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挺好的。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终于被一通电话打断了思绪。   “沈哥?”   “严清,我帮你约好时间了。”   或许是这两天的事情接踵而来,严清脑子前一秒还停在孩子这件事情上,此刻愣了愣:“约?什么约啊?”   “相亲啊,姑娘的照片你不都看过了吗?”   严清怔了怔,下意识松了手,手机“哐铛”一声掉在桌上。耳边传来沈信时在电话中询问的声音,脑海中响起的却是另一道嗓音。   带着磁性,蒙着薄雾,一点一点摩/挲他的耳畔。   他好像明白过来耿一淮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你要是不开心,我们可以再安排一次相亲!怎么样?”   ——“你刚才的提议,我同意了。”   这一回,严清头顶的花苞彻底伸了出来,绿色枝叶缓缓摆动,趁得最上头的花苞愈发鲜红。   他喃喃自语一般地对着电话那头说:“沈哥,我……我不去了,抱歉麻烦你了。”   月隐日出,星河流去,引来碧空如洗。   严清披上围巾,戴好他那遮挡面容的金框眼镜,酒红色的头发柔软发亮,青年的眼睛透着光一般澄澈。   他走下楼,正巧与谈事情的耿一淮和李穆山撞个正着。   男人今天似乎并不打算去上班,没有了往日内里总是穿着一件衬衫的打扮,只是套了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没有任何反复的图案,却显得格外年轻。   李穆山脸色立刻有些微妙。   他既不知道昨晚耿一淮回来后和严清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相亲那一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清礼貌地对两人道:“早上好!”   耿一淮颔首:“好。”   严清:“……”真是能节省用词就节省用词的典范。   李穆山:“?”先生居然回答这种废话了!   三人各怀心思,严清脚步稍停,挣扎了一会,这才鼓起勇气走上前,抬头看着耿一淮:“一周后,下午四点半可以吗?”   耿一淮端着咖啡杯的手一顿,轻笑了一声:“行。”   李穆山:“?”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突然明白为什么陶宁要出去度假了。   严清完全没留意到李穆山完全茫然的目光,和耿一淮约好了“再次相亲”的时间,近乎是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家。   耿一淮的住址旁边自然是没有公车的,可他也没有要求耿一淮安排人送他,一路哼着歌走了一段才坐上公交车。   冬日清晨的杨城总是挂着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在一片又一片的高楼大厦中,遮挡了些许光线,更衬得天寒地冻。   严清的下巴在围巾里缩了缩,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没有消失过。   除了他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男孩子,根本没想过生孩子之外,有一个和自己一脉相承、不会排斥自己的小玫瑰,似乎是一件好的不能再好的事情。   还有和横越的合作,和耿先生那约好的“第二次相亲”。   横越的门卫这次没有拦他,严清一路哼着古典钢琴曲的韵调往里走,猝不及防间,居然在横越的前台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钟丰和沙哑的声音传来:“你们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严清偷走了我的创意辞职跑了,你们居然去信一个抄袭的新人?”   前台似乎很无奈:“这个事情我没办法啊,我只是一个前台。您想和谁见面,我可以帮您约。”   钟丰和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满脸涨红,听到前台的话更是直接拍桌:“约?我都来这边几趟了,约到人了吗?啊?”   陈子彰还有几个丰年工作室的编剧在一旁站着,不敢说话。   严清似乎没料到这个情形,脚步一顿,登时被心虚地左顾右盼的陈子彰逮了个正着。   陈子彰下意识惊呼出声:“严清!?”   这一声正巧喊在钟丰和发完火,前台还不曾发话的时候,两个字轻轻松松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严清还没来得及绕道走开,身上立刻收获了五六道目光。 第19章   他扶了扶眼镜,没有打算做出任何回应,抬脚就要离开。   钟丰和也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可他并没有理,径直朝着约好的会议室地点走去——今天还要商讨合同细节呢。   可没走出几步,陈子彰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严清!”   严清抬眸看向他。   那晚大雪盖满大地,他收到了张寻的电话,迎着风雪赶到丰年工作室,知道钟丰和干了什么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感激张寻和陈子彰告知了他。   严清皱眉,将围巾扯下来一些,露出自己完整的脸:“有什么事情吗?”   “严清……”陈子彰眼珠子不停地转着,目光虚虚的,接收到钟丰和的眼色之后,他咬咬牙,突然抬高音量,“你怎么看见我们就走?心虚了吗?那天你把我的资料骗出来看一遍,转头就拿去抄了,你要脸吗?”   严清:“……”   他垂眸,神情复杂,连眼神都不想给钟丰和陈子彰两人,抬脚又要离开。   陈子彰还想继续扯着他,可是下一刻,陈子彰的手掌一握上严清的手臂,他倏地发出一声惊呼:“啊——什么东西?”   自然是严清的花刺。   兴许是他方才不稳定的妖气波动惊扰到了同为妖族的陆远星,钟丰和正要走上来接着陈子彰的话“质问”,清雅的嗓音就随着人影而来:“保安呢?”   陆远星今天脸上画着淡淡的妆,穿着一身休息运动服,松松宽宽的衣服带在身上,反而衬得他更为随意潇洒。   他走到严清面前,温和地笑着,抬手又迅速把严清的眼镜摘了下来:“都说了不要暴殄天物啊。”   “……”严清瞪了他一眼。   钟丰和明显认得陆远星:“陆先生!我——”   “保安呢?”陆远星重复道。   保安已经进门了。横越毕竟是影视公司,为了防止粉丝闹事,保安各个职业素质极高,根本没给钟丰和等人继续靠近严清的机会,拉着人就往外走。   钟丰和目眦欲裂,一切的儒雅与表面工夫都不要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严清叫嚣着:“你是不是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你凭什么从我手上抢走项目!……”   其余编剧似乎都没想到平日里稳重的钟丰和居然会突然发疯,面面相觑间就被保安拽出公司。只有钟丰和还在挣扎,眼看也要被三个保安抬出去,严清突然开口:“等一下。”   陆远星把玩着手上的眼镜,挥了挥手示意保安将钟丰和放下。   严清深吸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缓步走到钟丰和面前。   或许是因为眼镜在陆远星手上,他转身直面众人的那一刻,远近不一地传来一些吸气声,就连钟丰和的目光都下意识凝在了严清脸上。   严清:“……”   他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剧本该写的谁的名字,你我都很清楚。我的名字放在第一位,依然有人愿意买我的剧本。法律不保护单纯的创意,可是创意的所有者会竭尽所能保护自己的创意。”   “老板,”严清叹了口气,他那温和而又单纯的面容不具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却又带着风采和自信,“就算是你颠倒黑白起诉,你告诉我的,这类的案子从起诉到结案要多久?你拖不垮我。”   钟丰和此刻的表情用狰狞来形容都不为过了。   他根本没有想到,在几天之前那个大雨倾盘的傍晚,他坐在办公室里,打通了青年地电话,趾高气昂、高高在上地宣告着自己的“胜利”的这些话,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字一句地送回他的耳朵里。   严清笑了笑。   他的眸子最深处藏着一丝暗红,仿若一朵最优雅最曼妙的玫瑰花开在瞳孔深处,散出淡淡幽香。   四周仍旧一片安静,视线在他的脸上徘徊。   严清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感觉。当他没有戴着眼镜的时候,总会有数不胜数地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不知道究竟是看他这个人,还是看他这张脸。   陆远星已经示意保安把人拖出去了。   严清转身,不愿多看一眼钟丰和的歇斯底里。余光中,他似乎瞧见陈子彰近乎绝望的表情,这位昔日的同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多说什么。   “眼镜!”他走到陆远星面前。   这位妖族的大明星嘴角一挑,语气漫不经心:“不还。”说完就拿着眼镜就往前走。   严清鼓了鼓腮帮子,跟在身后,目光都快把陆远星看穿了:“你为什么总喜欢摘我的眼镜?”   陆远星显然是来门口接他的,一路带着他往会议室走去,跟在后头的助理和经纪人安静如鸡,不时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工作人员目光全都滞留在严清的脸上。   大明星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我喜欢。”   严清:“……”   他暗自运起妖力就要把自己的眼镜勾回来,可妖力在接触陆远星的那一刻便被震了个干干净净,一点都碰不到眼镜。   这人的身周似乎有一层类似于软铠甲一样的东西,似乎还有点弹性,滑不溜秋的,他那点妖力根本戳不进去。   严清咬了咬牙:“你是什么东西?”   助理:“!???”   经纪人:“???”   陆远星:“你猜。”   严清:“为什么这么软?”   “要硬也可以。”   助理&经纪人:“……???”   正巧路过的工作人员:“!!!”   严清又尝试了一番将眼镜抢回来,再次失败。   他不明白这个妖族为什么非要和他的眼镜过不去,直到进会议室的时候,他仍然不满地盯着陆远星藏着他眼镜的口袋。   这口袋就在衣服下摆处,正好靠近裤兜口。眼瞅着严清一直盯着,结合方才两人的对话,陆远星的助理和经纪人脸色愈发微妙。   严清一无所觉,眼看到了会议室,只好暂时按下拿回眼镜的想法,和已经到场的几人打了声招呼就坐下开始看初稿版的合同。   一边谈一边看,青年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不好意思,”他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我可能之前想的太简单了。我第一次自己签合同,这里很多条款我自己都没办法弄清楚。”   陆·股东兼投资人兼大明星·远星似乎早有预料:“好啊,你可以把这份合同拿回家看看,下次来带个律师吧,小妖精。”   他这句“小妖精”说得口无遮拦,除了严清认认真真地将这三个字当作称呼,其他皆人尽皆脸色一变,尤其是陆远星的经纪人,脸都黑了。   剧本的事情肯定一天谈不完,陆远星送着严清走出横越大门的时候,严清就算再没感觉也注意到了身后陆远星经纪人的黑脸。   他心下疑惑,伸手道:“还给我,我要回去了。”   陆远星笑着摇头:“我不给,你能怎么样?”   严清还没来得及还嘴,这人的经纪人就拉了拉陆远星的:“远星,你注意一点,门外很多粉丝蹲点。”   这话还没说完,一声不大不小的快门声就传入三人耳中。   经纪人:“……”要气炸了。   陆远星:“拍到了呢。”   严清:“……”反正他不是公众人物,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   陆大明星似乎执着于作死,眼瞅着保安去应对蹲点的粉丝了,他居然还拿着眼镜在手中晃了晃,笑得像一只开屏孔雀一样:“小妖精,让我送你回家我就还给你,怎么样?”   经纪人已经被他气得差点就地去世了。   抢又抢不到,打也打不过,严清无奈,只能答应。   他不记得耿一淮家具体的地址,但是为了防止迷路,横越到耿一淮家的路线却在出门前背得清楚。他坐上了陆大明星的副驾驶座,边给陆远星指路,边慢吞吞地和张寻发消息。   严清:【没谈完,我可能需要请律师。】   张寻:【我还以为你已经请了呢。看来横越还是挺有良心的啊,没有想在合同上坑你。找个人帮忙看看吧,不过我看不懂,帮不了你了兄弟。】   严清:【嗯!有点烦,横越有个人一直烦我。】   张寻:【烦你?有情况啊,男的女的?我和你说,一个人要是一直缠另一个人,不是有男男女女间的那些事,就是别有所图,不然只能说那个人是个脑残。】   男男女女那些事?应该不是。   别有所图?他能有什么所图的呢,妖力修为要多低有多低,也没有那些血脉高绝的大妖该有的天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妖族。   于是严清得出了结论:【那他应该是个脑残。】   脑残陆大明星见着严清发短信,本想继续逗逗他,可是手中方向盘一转,按照严清指的路停在了一栋奢华的别墅门口,他脸色突然就不太好看了。   偏偏严清还补到了一句:“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可以把眼镜还给我了吗?”   “……你住这里!?”   “是啊。”   陆远星侧头看了一眼别墅平静的外表,表情更凉了一些。   那家伙家里居然住着陶宁之外的人!?   他一直逗弄的这个小妖精居然住在这里!?   求生欲让陆远星迅速从兜里掏出眼镜寄还给严清,眼看小妖精心满意足地戴上眼镜打开车门,别墅的大门突然开了。   男人上身穿着修身的灰色衬衫,手中端着一杯咖啡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严清不由自主眉梢一弯:“耿先生!你怎么出来了?”   耿一淮缓步走到他的面前,轻笑了一声:“听到你回来了。”   富有磁性的嗓音为这句话润上一层疑似温柔的东西,仿佛男人一直在等待他归来一般。严清下意识耳梢红了红,顺着耿一淮的视线看去,赶忙开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是陆远星,他是横越的演员,谈完合同说要送我回来。”   刚准备找机会踩着油门就溜的陆远星:“……”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好久不见。”   严清眨眨眼:“诶?你们认识?”   耿一淮抬眸看着陆远星,颔首默认。   严清恍然大悟。   原来横越的保安看过几次耿一淮是因为这个。陆远星也是妖族,说不定和耿一淮在娱乐产业上早就碰头过。   看在陆远星有耿一淮这么个温柔心地好的朋友的份上,他就不记抢他眼镜的仇了吧。   只听陆远星勉强道:“认识,颇有渊源。”   “渊源”这两个字加了重音,似乎藏着点什么别的意思。陆远星也一点叙旧的意思都没有:“既然已经送严清回家了,我先走了。”   “不急。”耿一淮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咖啡,语气淡淡的,“进来坐坐吧,谢谢你送严清。”   严清:“正巧可以吃个午饭!不如我来请客吧?白吃白住多不好意思……”   陆远星看了一眼耿一淮淡然无波的脸庞,自知现在踩油门溜已经来不及了,强作镇定地摆了摆手下了车:“我请吧。”   耿一淮连“谢谢”这个词都说出来了,他现在心底发寒,觉得自己已经凉了。   严清刚想开口争一争请客权,说一不二富得流油的耿大佬居然点头了:“行。”   陆远星赶忙道:“吃什么?我现在点!”   耿一淮淡然答道:“严清喜欢吃海鲜。”   陆远星嘴角狠狠一抽。   严清:“耿先生不是不爱吃吗?我不吃海鲜也可以的。”   耿一淮语气平稳:“现在爱吃了。”   “诶?那耿先生想吃什么菜啊?”   “铁板鱿鱼。”   陆·鱿鱼·远星:“……”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凉透这么近。 第20章   耿大佬说一不二,没人敢反对,他说吃什么自然就是吃什么。   陆远星在耿一淮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目光和严清无辜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准备乖巧点好外卖,吃完赶紧跑得越远越好,再也不逗严清。   电话刚打出去,耿一淮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陆远星:“……”老实说,这一眼看的他手疼。   他颤颤巍巍按掉了这通电话,一张帅脸此刻的表情惨绝人寰:“我还能挣扎一下吗?”   严清:“啊?”   耿一淮不说话。   陆远星:“……好的我知道了。”   他们此刻已经坐在了餐桌旁,严清还在暗自揣测陆远星和耿一淮的相处模式似乎有点不对,不像是朋友,反倒像是上司和下属。   可是耿一淮妖力比他还薄弱呢——对方又不是妖族长老,妖力连他都察觉不到,弱成这样,怎么会是陆远星的上司?   可能只是因为耿先生有钱吧!毕竟人类社会,有钱就是爸爸。   他得出结论,空气中突然波动了一下妖气,陆远星从厨房移来一口锅,右手一动,划出绚烂妖火烤着锅底,左手……左手袖子一荡,一根弹性十足保养极好的鱿鱼触须出现在了严清和耿一淮面前。   小花妖第一反应是咽了咽口水。   耿一淮:“……”   陆远星:“……”   小花妖第二反应才是惊讶:“诶?原来你是鱿鱼?”   突然明白了耿一淮说想吃铁板鱿鱼是什么意思了……   ——陆远星显然早就明白了。   五分钟后。   弹性十足、还带着充沛妖气的铁板鱿鱼在锅底滋啦啦地冒着油,海鲜特有的香气飘荡在耿一淮家的客厅,陆远星麻木地给自己的触须撒了把盐。   严清盯着锅里大块大块的鱿鱼须,再次咽了咽口水。   陆远星:“……”   三十分钟后。   严清:“……嗝。”   陆远星:“……”惨无妖道。   六十分钟后。   陆远星:“不能剁了,再剁自杀。”   严清没做好表情管理,下意识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陆远星:“…………”   耿一淮终于大发慈悲:“我也饱了,一会有工作。”   这句话等同于大赦天下的圣旨,陆远星摸了摸自己刚长出来的手臂,就差没有感恩戴德叩谢皇恩。   他赶紧说:“那我不打扰了!”   随即起身快步往外走去,不过几秒,门外就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带起一阵风声。   厨房内,鱿鱼须的香味还萦绕左右,严清看着耿一淮起身走向书房,突然喊住对方:“耿先生!”   耿一淮回头看他,深蓝色的眸子一望无际。   “没、没什么,我上楼了!”   他想多了吧?   耿一淮怎么会因为陆远星欺负他才这么做呢?陆远星摘他眼镜不还给他是在横越,耿一淮又不在场。除非对方能在千里之外就看到一切——可是耿先生这么弱,做不到的。   兴许是耿先生和陆远星朋友之间的叙旧方式!   正在开车火速逃离现场的陆远星如果知道严清这个想法,恐怕会跪下来叫他爸爸。   和耿一淮称兄道弟当朋友?   除了陶宁谁敢啊。   ……   又下雪了。   严清和耿一淮商量之后,刚把旧房子天台上那些草木搬到耿一淮家的阳台上,透着朦胧天光的天穹洒落下一片片碎絮。   他也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体里那刚刚孕育的小生命。   耿一淮家门前渐渐堆积落雪,周围宽阔无际,别墅伫立在风雪中,门前的青年蹲下,轻轻捧起一堆雪。   小花妖穿着纯白色的鹅绒大衣,又黑又长的睫毛上挂着一片雪花,在眨眼间抖落而下。   越来越敏感的身体立刻感受到了手掌的冰凉,那孕育的小生命似乎发生抗议一般,妖力微微动荡,在他周身凝结成界。   严清觉得很玄妙。一个月前的他,觉得他作为一个花妖,漫长的一声或许是在离群索居、无止境地写故事中度过,花妖族觉得他可有可无,人类社会他和万万千千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走到哪里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最好最好的未来,或许他能找到一个真诚的伴侣,一起渡过妖族漫长的岁月,一起凋亡。   可现在,这个孩子的到来突然让他对平庸的未来做的所有心理准备都没用了。   积雪收到挤压的沙沙声响起,软绵绵的雪地留下一排脚印,小白团子飞奔着冲到了严清的怀中,和他那白色鹅绒大衣融为一体。   严清一如往常稳当地接住胡冉冉:“来了呀。”   “你现在住在这里吗?”小狐狸抬起那张猫脸,圆圆的耳朵在落雪中一动一动的,“怎么突然搬了?都没告诉我一声,搬了才说。”   这里并不偏僻,离杨城市中心不远,走哪都是差不多的路程。可是周围却不喧嚣,高楼大厦要走出一段路才能瞧见,像是专门买了一处地,专门开阔一片路,只为了在这里建这一栋别墅。   胡冉冉左右看了看,圆圆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敏锐:即便是她,在人类社会买这么一处宅子都做不到。   严清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只是笑了笑,眉眼微弯:“你忙,小事我就不打扰你。这不是搬进来就告诉你了?”   他将胡冉冉放到了地上,小狐狸爪子扫起一堆雪,严清极有默契地接过,慢慢在手中搓揉成团,愈搓愈大,一副堆雪人的架势——几百年生成人形的生涯,小狐狸也是这样挥动爪子,将雪堆送到玫瑰枝桠那处,一花一狐这样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   “我怎么会觉得麻烦呀?我最最最喜欢小阿花了!”   阿九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亲人,他不想拖累或者影响到对方的生活,但是如今事情解决一半,他也应该交代了。   不等对方开口,严清便自己坦白道:“阿九,我今天约你见面,是因为……”   “嗯嗯?”小狐狸眨眨眼,发出软糯的哼叫。   “我授粉期安全度过了。”   ——啪唧。   白色肉爪子不受控制狠狠一拍,粉色肉垫按下,直接将严清刚搓出来的雪球拍扁了。   严清一口气说完了:“然后嗯……你之前给我的那个传话符咒,上面写的东西挺准的。”   他伸手,摸了摸阿九的背,只当小狐狸那张大的圆眼睛是因为惊讶,并没有捕捉到对方黑黝黝的瞳孔中闪过的不明情绪。   他以为自己的青梅竹马小妹妹第一时间关心的肯定是他亲生孩子这件事,岂料话音刚落,阿九开口,那本该软糯的声音像是盖了一层纱:“小阿花,是谁?”   “啊?”   “你授粉期,要安全度过不是要找对象吗?”   “啊……”严清脸色一红,在这漫天白茫茫中分外明显,“就是,嗯,一个普通妖族。说起来,这里还是他的房子,虽然他妖力微弱到根本感知不到,但他在人类社会挺成功的……”   他不自觉就开始列数起耿一淮的背景和优点,阿九的爪子紧紧抓着雪地,语调偏低:“你为——”为什么先不找我?   不远处汽车引擎声靠近,有人回来了。   这话卡在小狐狸的喉咙里,她抬眸,看着青年那微微开合的唇,忍了几百年,这回终于忍不住了。   可她还是不敢碰。   她抬起来,在严清猝不及防间,用力舔了一下严清的下巴。   严清有些懵:“阿九?”   前方传来车门狠狠关上的声音。   “妖力微弱”的耿先生今日不知道为何下班得这么早,连司机都没有带,一个人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第一眼就瞧见小狐狸粉嫩舌尖勾上青年的下巴。   这一举动仿佛是故意的,好似特地做出来给他看的一样。   车门一关,半蹲在地上搭着狐狸的青年倏地转过头,抬眸看着他:“耿先生?你今天下班好早。”   好早?   难不成不希望他这么早吗?   明知青年的眼神充满了澄澈与无辜,耿一淮还是不可抑制地往那最黑暗的深处想。   他知道这样不对。几千几万年黑暗无际的过往让妖族长老和陶宁都忌惮他,也将他的心绪改变得彻彻底底,第一眼永远看到的是最黑暗、最恶意的猜想。   严清对此无知无觉,似乎连刚才狐狸形态的阿九舔他那一口都没掀起什么波澜——毕竟还没化成人形的时候,公母雌雄都没有,小狐狸还盘着他的身体睡过呢。   他抱着阿九起身,笑道:“那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算是我妹妹吧,我们在一个地方修行的,她叫胡冉冉。阿九,”严清低头,“这就是耿先生,我刚才和你说的。”   阿九脆生生地打招呼:“耿先生好!”   耿一淮眯了眯眼,嗓音听不出喜怒:“我回来是因为你。”   “诶?”   “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走吧。”   他将严清怀里那只小狐狸挑衅的表情看在眼里,转身回到了车上,根本不觉得严清会拒绝。   严清也确实不会拒绝。毕竟都住在人家家里了,他对耿一淮有近乎直觉地信任,对方总不会害他。   他抖落身上的雪花,笑吟吟地坐上副驾驶,反应和结果都在耿一淮的预料之中。   ——除了怀里抱着的那个非要跟上来的小狐狸。   小狐狸还嫌不够,趴在严清的怀里,白茸茸的脑袋一直在严清颈侧挪来挪去,时不时非要青年和她搭话。   “小阿花对我最好了。”   “小阿花是不是最疼我?”   “我好喜欢花花!”   “小阿花……”   耿一淮:“……”   他转头,淡漠地同小狐狸对上视线。   这一眼充满了警告与危险,胡冉冉下意识一怔,这才色厉内荏地给耿一淮传音道:“你别打阿花的主意!”   严清听不到的传音中,耿一淮带着冷意嗤笑了一声:“你骗了他。”   这话没头没尾,胡冉冉却瞪大了眼睛,突然安静了下来。 第21章   耿一淮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严清怀里那只混血狐狸显然对于严清而言意义不同,他的玫瑰花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哪里不对,一路上都抱着小白团子。   至于狐狸那些明显是暗地里挑衅的话……   耿一淮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深蓝色的眼眸藏着一望无底的情绪。   严清发现了耿一淮的沉默:“耿先生?”   “嗯?”   “我怎么觉得路有点熟悉啊?”他看着路边飞过的景物,察觉到耿一淮正在朝着他比较熟悉的那块街区开。   耿一淮轻笑了一声:“快到了。”   五分钟后,黑色豪车在丰年工作室门口缓缓停下。   严清一下下抚摸着狐狸软软的毛,不明所以:“这里不是……?”   丰年工作室的门虚掩着,看不出里头的情况。周遭行人极少,但这辆车停在门前太过扎眼,路过的人全往这看。   “对,”耿一淮伸手,当着阿九的面揉了揉严清酒红色的头发,“下车吧。”   话落,看上去对严清十分和善的耿先生淡漠地看了一眼缩在严清怀里的小狐狸。   这一眼不带任何感情,阿九却没由来地瑟缩了一下。   而抱着她的严清没有动。   严清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再回来这里——他再也不想看见钟丰和撕开伪善面具的表情,还有陈子彰那双胆怯却自私的眼睛。   耿一淮似乎猜中他心中所想:“不会让你不开心的。”   严清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抱着阿九走下车,一路跟着耿一淮进了丰年工作室。   分明他才是这里的前员工,可是耿一淮走在前头,居然十分熟门熟路,似乎不是第一次来。   他们一路朝着工作室的会客厅走去,阿九突然动了动鼻子:“咦,熟悉的妖气?”   会客室的门被耿一淮打开,屋内坐着四个人,三个人严清都眼熟:陆远星,钟丰和,陈子彰。   妖气自然是陆远星的,阿九身处娱乐圈,会熟悉也正常。   他们还未说话,怀里的阿九就小声道:“……原来是陆远星这个臭屁精。”   严清:“……”   他竟然觉得阿九的形容十分合适。   他们这边惊讶,里头的人也很惊讶。除了那个严清不认识的女人,另外两个人直接站了起来,面色阴郁。   钟丰和咬牙切齿:“你怎么在这!?”   陈子彰睁大了眼睛,目光在耿一淮和严清身上游离。   陆远星挑眉,站起身来走到严清身边,还未开口,就听见严清咽了咽口水,目光不自觉停留在他的手上。   陆远星:“……”   严清移开目光:“我什么都没想吃!”   陆远星:“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啊。”   严清:“……噢。”   陆远星:“…………”   耿一淮在一旁,他十分规矩,完全不敢戏弄严清,只好低头看向严清怀里的白团子,语气悠哉悠哉的:“哟,这么可爱的小猫咪,抱出来不怕被人偷走卖了?”   他手贱地摸上阿九的头,不过片刻,收起九条尾巴、外表看去像是白□□咪的阿九张开嘴,毫不客气地给他咬了个牙印子。   “嘶……死猫你——!”   “噗。”严清因为看到钟丰和还有陈子彰的不悦都被这两个活宝给驱散了。   他虽然不知道耿一淮究竟带他来干什么,但是出于对耿一淮人品的信任,严清还是顺着对方的目光,抱着阿九在一旁坐了下来。   耿一淮接着坐下,他脊背挺直地坐在茶几旁,目光微垂,神情淡然,不怒自威。   会客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严清唯一不认识的那个女人终于开口了:“耿先生,购买的合同以及与横越合作的合同都已经妥了,工作室划入您名下之后,拥有和横越的优先合作权。这是两份合同,等您过目签字。”   女人将手中的一份文件递给耿一淮。   严清扫了一眼那个文件,又看了看在场属于丰年工作室的钟丰和、陈子彰还有横越的陆远星,有些明白过来这些人在干什么了。   丰年很久没有大单子了,如今他成功从横越手中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合同,钟丰和支持不下去在意料之中。   支持不下去自然需要变卖工作室,只是没想到,购买工作室的那个人居然是耿一淮,还捎带了一份与横越合作的协议。   而且……耿先生带他来干什么?   严清思索间,耿一淮抬眸看了一眼合同,还未发话,钟丰和突然吃笑了一声:“我不卖了!早知道你们和这个——”   他瞥了一眼严清,眼神里满是怨恨,“和这个堵我门道、害我破产的蠢货是一伙,我根本不会谈这个合同!”   钟丰和站在那里,似乎迫不及待就要离开这个房间,却又迫于耿一淮的气势没有做的这么绝,只能满肚子怨气地看着严清。   他本以为严清兴许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摆了自己一道,横越和严清没什么更深的关系,再加上他已经资不抵债了,这才无可奈何间在陆远星的联系下卖了工作室。   但是此刻看到严清,钟丰和哪里愿意?   现在看来,陆远星刚才非要叫上无足轻重的陈子彰也过来,显然就是为了等严清来,方便严清落井下石!   “我呸!”钟丰和拿起自己面前的那一份合同,恶狠狠地眼看就要将合同撕碎。   耿一淮的声音制止了他:“你不卖?”   他的嗓音听不出喜怒,可钟丰和却愣是被这三个字唬住了,完全没单子继续撕合同,只好色厉内荏地说:“不卖!我大可以卖给别人——”   “哎我说大叔,”陆远星托腮,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着钟丰和,“你好天真啊。我身旁这位——”   他指了一下耿一淮,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他要是放话不买你的工作室,整个杨城可没人敢买了。”   耿一淮言简意骇:“价格砍半,不卖我现在就走。”   他从始至终没有看向钟丰和,仿佛对方在他的眼中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跳梁小丑。   他没有否认陆远星的话。   除了对耿一淮到底在杨城能力有多大一无所知的严清,在座的人都知道,陆远星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   只要耿一淮愿意,他可以兵不血刃地将一个人逼到绝路。   钟丰和握着合同的手逐渐攥进,青筋暴起,可他只能不甘心地看着严清,最终泄了气一般坐了下来,近乎绝望地说:“卖……我卖。”   卖出工作室的价格减少了一半,根本不足以偿还他现在的债务。   可他无能为力,只能在他曾经最看不起、从没放入眼中的严清面前忍气吞声。   “好。按照一半的价格重新拟一份合同,”耿一淮对那个负责合同的中年女人说,“拟好之后直接送到我办公室签。”   中年女人忙不迭点头。   不过才待了几分钟,耿一淮直接起身,拍了拍严清的头,示意严清跟他一起离开。   严清全程看着这位曾经趾高气昂的老板在耿一淮面前滑稽而又可笑,他无声地站起来,正要跟着出去,陈子彰突然喊住他。   “严清!”这位相貌平平、水平一般的前同事扯起面漆那个的笑容走到他面前,“之前是我不对,我太自私了。但我也没办法,咱们这个圈子,要找一个圈内的工作多不容易啊,我——”   “够了。”   严清的脸色沉了下来。似乎是没有料到一向好脾气的青年居然会有如此锋利的语气,陈子彰一怔,只听严清说:“你上次和我说,让我体谅你,你也不容易,我听了。”   “这一次你和我说你不容易,我不会再听了。”   陈子彰和钟丰和尽皆神色惨然。   今日这一出,根本就是为了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看着,他们的一念之差造成了什么样的代价。他们看不起的青年从今天开始即将一路向前,而他们却在泥沟里翻不起任何浪花,微小而可悲,却没有任何人可怜他们。   严清头也不回,跟着耿一淮走出去,一路沉默地回到了车上。阿九似乎也很困惑这一趟出门是为了什么,可她还没来得及私底下和严清多说说话,她藏在肚皮上的手机就响了。   一接通就是她经纪人震耳欲聋的怒吼。   阿九:“……”   她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舔了舔严清的手心,又充满敌意和幽怨地看了一眼耿一淮,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她这一离开,车里只剩下耿一淮和严清两个人,沉默的气氛似乎更为明显了一些。   “那个……”严清挠了挠头,“虽然这么说有点自作多情,但是,你刚才带我去看,是为了……”帮我出气吗?   他和耿一淮的关系有这么好吗?而且如果对方真的这么做了,他又靠什么才能还上这份恩情呢?   他没说完,耿一淮却明白了一般,微微勾起嘴角:“不是。”   “啊?噢,是我想多了。”其实这样才是最好的。   严清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语气中带着失望。   “我一直都有在娱乐圈投资,购买一间工作室正好合适我最近的计划。”成功人士耿先生头一回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是你让我注意到这家工作室而已,所以我才顺便带你来看看。对了,你现在手上有和横越的合作合同,有兴趣的话,可以回到这个工作室,我来做你的代理人,不过剧本需要给我一点分红。”   青年眼神一亮:“我可以吗?陆远星之前就和我说,最好有个助理或者律师之类的帮我处理签合同之类我不在行的事情,如果耿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参加新工作室的面试的!”   目的达成,耿一淮打方向盘都打得轻快了许多:“好,等工作室正式转入我名下开始运转,我安排你去面试。”   “谢谢你!”小花妖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嘴角虎牙显露,增添了三分可爱。   没了阿九在,耿一淮自然而然收起了周身的气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严清说着话,没过多久就到家了。   严清开开心心地上楼,说是要看看能为面试做点什么准备。   耿一淮由着他,自己一个人按照往常一般去了书房。   屋外大雪封天,夜幕垂下的那一刻,杨城终于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足以让行人一脚踩下去埋了膝盖。   就连最繁华的街道,行人都少了许多。   可就是这样一个大雪夜,耿一淮这向来静谧的别墅却迎来了一、二、三、四……   八个不速之客。   耿一淮看着喜气洋洋的七位妖族长老和终于跑回家的陶宁:“……”   天青雀长老很少来耿一淮家,每一次来都是全副武装、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为了催婚催生。   其他六位长老也是,手上握着不下三件法宝,就是为了在耿一淮发怒的时候抗揍一点。   可是今晚,这七位长老的情绪比窗外四十五度纷飞的大雪还要激烈,天青雀长老更是满脸通红,就差没有在脑门上印着四个字:开心,快乐。   耿一淮:“……”哪里不对。   陶宁优雅地坐在一旁喝了口咖啡,说:“小妖怪在二楼?不下来见见我们吗?”   “为什么要见你们?”   天青雀长老激动地脸颊上都出现了羽毛,苍老的嗓音夹杂着喜悦:“不见也行,不见也行,免得我们吓着人家,动了胎气。”   耿一淮:“?”   另一位长老附和道:“大人怎么都不和我们几个老骨头知会一声,上回不知道大人已经要有孩子了,还在大人面前冒犯您,真是抱歉。”   耿一淮:“??”   “大人自然有大人的道理,我们不敢置喙。我们就是来道喜,没什么别的目的,大人别介意!”   耿一淮:“???”   “是啊是啊,可惜大人没有提早通知我们,时间匆忙,我们给您夫人和未来孩子准备的礼物都有点仓促。但是没关系,离孩子出生肯定还有段时间,我们会准备新的礼物的。”   耿一淮沉默了。   这位上古至今幸存的大妖天崩地裂都面不改色,世间奇景勾不起他任何内心的波澜,可他却被这些烦人的老不死你一言我一语给绕得有些晕。   于是他在一众大妖兴奋搓手以及满怀期待的时候,足足沉默了一分钟,这才石破天惊地说:“……什么孩子?” 第22章   耿一淮依靠着沙发坐在那里,微微皱眉, 目光扫过面前的八只大妖。   陶宁挑眉看着他, 一脸“你为什么这个时候了还要瞒我们”的表情。   天青雀长老目光闪过一丝茫然, 随即露出了揣度的表情,似乎在思考他是不是别有用意。   其余六位长老左看一眼耿一淮,右看一眼陶宁,满脸卧槽。   陶宁:“老耿这事不是你和我确认的吗?”   天青雀长老:“大人您别说笑了!”   其余六位长老:“???”   “陶宁,”耿一淮直接点名罪魁祸首,“你说清楚, 孩子是什么,和严清有什么关系?”   他嗓音低沉, 表情十分严肃,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不带有一丝玩笑的情绪。陶宁惊疑不定间根本不敢开玩笑:“严清不是怀了你的孩子吗?那天我们一起去吃海鲜, 你出去之后他突然晕倒, 我冒犯了一下探查他的体内才发现的。当时回去的路上我就和你确认了, 你没否认啊……”   耿一淮放在双膝上的手动了动, 修长指节卷起,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膝盖。   那天……   陶宁从始至终没有说孩子的事情, 只是询问他会不会对严清负责,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当作对方在询问那晚的露水情缘。   他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你们都出去。”   “那个,老耿——”陶宁接收到了耿一淮不客气的目光,接下来的话直接给他咽了下去。   天青雀长老也欲言又止, 他们满心欢喜, 结果还没见到人、礼物也没送, 这房子的主人直接下了逐客令。   耿一淮微微转头看着二楼的方向,不置一词。   他冷静惯了,此刻突然通过他人的口察觉到这件事情,他看上去仍然波澜不惊。可陶宁却隐约觉得,这位天生反骨的上古大妖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惊喜、犹疑、困惑、……   总之这不该是耿一淮该有的情绪。   陶宁察觉到了此间微妙,赶忙拦住还想说点什么的天青雀长老:“长老,洞口千百年都不会出事,这段时日实在异常,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吧?总不能每次都让老耿去堵着。”   说完,他根本不给天青雀长老反驳的机会,拉起老长老就一个劲往外走,其余六位长老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不过片刻,别墅内再次回归安静。   耿一淮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目光仍然停滞在二楼的方向。   他缓缓闭上眼,耳畔传来的声响愈发清晰,妖力渐渐蔓延,他听到了严清房中的动静。   小花妖似乎在和朋友聊着天,手里还写着什么。   笔锋落下的声音簌簌个不停,青年嗓音清朗,没有沾染这世间任何浑浊。他的语气舒缓,声线都裹着笑意。   “是啊,耿先生低价买了丰年,过几天我就可以去面试了。”   “……真好,我们可以继续在丰年工作室一起工作了。”   “哈哈,你居然还偷偷去老板办公室把辞职信顺回来,没人发现吗?”   “等剧本的事情落定,我拿到首款,我们去丰年旁边那家大排档吃海鲜吧?我又想吃鲜汤海蛇肉了!”   特属于青年的嗓音一点一点划入耿一淮的耳中,每一句话都带着天真。明明说的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却能在小花妖的心间荡起涟漪。   小家伙知道孩子的事情吗?应该不会不知道。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看这幅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忧心。   耿一淮唇角微微勾起,正准备收回妖力,只听青年笑了一声,通电话那头的朋友说:“你问我耿先生?嗯……是个很厉害的人,不过他太厉害了,我每次和他说话都有点怕。”   “板着一张脸,很少笑,但是笑起来……还挺帅的。”   “是是是,没你帅,张寻最帅!”   耿一淮:“……”   听不下去了。   他毫不犹豫地起身朝着二楼的客房走去。   严清房间的门是半开着的,里头渗出暖黄色的光,在门口打下一层光晕。   耿一淮敲了三下门,随后将门推开了。   严清一愣。   他面前本子摊开,笔尖驻留在纸张上,左手捧着手机,还在和张寻通着电话。   “耿先生?”   他眨了眨眼,对电话那头说:“我先挂一下!”   张寻又在那边话唠了好长一段话,这才挂了电话。严清一直看着男人半倚着门,一言不发地等他结束通话。   “耿先生有什么事吗?”严清起身,笑了笑,“怎么不进来?”   “在等你请我进去。”   “请、请进……”   耿一淮没有动。   严清一怔,嘀咕道:“我请了……”   耿一淮仍旧倚靠在门边,修长身型的灯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对严清说:“这样才算请。”   他伸手,手心向上对着严清。   严清下意识便握上了那只手,不可思议道:“不会是让我拉你进来——”   耿一淮拉了他一把。   猝不及防间,严清眼前一花,听见耳边房门关上的身影。   他靠在墙边,面前便是对方结实的胸膛,温度在两人当中蔓延,他似乎听见了耿一淮呼吸的声音。   这一切都有些莫名其妙,严清耳垂瞬间染上绯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你——”   耿一淮没有立刻说话。   他低头看着严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严清还在状况外,他觉得自己一脑门的浆糊此刻都沸腾了起来,他想问问耿一淮到底在干什么,可是对方的气息紧紧地锁在他的身侧,他脑海里的一切理智全都撞到了一起,七零八碎了。   耿一淮终于开口了,嗓音贴在他的耳侧:“怎么不告诉我?”   “诶?”严清完全懵了,“什么不告诉?”   耿一淮顿了一下,语气有些犹疑:“孩子的事。”   严清:“!!!”   他完全忘了此刻自己和耿一淮的姿势,呼吸愈发急促,玫瑰花香由淡转深,将这间房填的满满当当。   小枝桠从严清的头上冒了出来,颤颤巍巍的,最顶端的花苞开了大半,鲜红欲滴。   陶宁不比耿一淮,需要将妖力灌输进严清的身体才能看到那个小妖丹。耿一淮此刻有心,稍稍触碰小花妖那头顶上摇摆的枝桠,便不动声色地看到了那枚小妖丹。   小妖丹此刻还十分微弱,在严清那枚大妖丹旁缓缓地转动着,看上去十分乖巧。   ——果然有了孩子。   耿一淮此刻无数情绪涌上心头,他半垂着眸子看着面前的小家伙,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轻轻吻了吻那发红的脖颈。   温热的气息洒在脖颈上,严清浑身一颤,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印象里的耿一淮,冷静而自持,只要这人坐在那里,四方的空气都是静止的。   这样的耿一淮突然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新奇。   “耿先生……?”他还惦记着孩子的事情:“你、你怎么知道的?”他自己在阿九去问之前都不知道。   自己生孩子什么的……实在是有点让他无法说出口。他以为化作人形之后自己就是一个公的妖怪,谁知道授粉之后还会这些事情。   自己还在做心理准备呢,那头面前这位一周后的相亲对象就当面说出了这件事情。   不是来笑话他自己生孩子的吧?   不对,耿先生不是这样的人,不能这样想。   他眼看男人眼中的情绪从复杂多样慢慢转变为单一的笑意,这才说:“所以你还是看到了啊?”   那天那张阿九送来的传话符咒,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快,耿一淮应该还是看到了。   不然也没有其他途径可以知道了。   只是不知道耿一淮抽什么风,今天才来问他,还……还在这种状态下。   他推了推那人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发现根本推不动。   耿一淮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严清声音越来越低:“就……就我们遇到……那天……”授粉期才会自己怀孕,除了那天授粉期突然到来,还能有什么时间。   对方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你怎么想?”   “嗯?”严清一怔,“我?我还没想好,其实我还挺期待他的……耿先生,可以不问了吗?你就当作不知道,我自己都没有太多心理准备……”   空气中的玫瑰花香刺激着耿一淮的神经,他深吸了一口气,嗓音有些哑:“好。”   他后退了一步,将严清从墙壁与他胸膛的方寸之地中放了出来。   “但是,”他抬手,指节轻轻敲了敲小家伙的额头,语气却颇为严肃,“我希望你不要误会,孩子的事情,不会影响任何我对你的任何印象。”   不是因为有了孩子才欣喜的。   耿一淮此刻心知肚明。他活了上千上万年,看得最清楚的就是自己的心。   世间草木繁多,他只喜欢这一朵。   他喜欢严清。   是因为面前这个头顶的枝桠总是控制不住冒出来的小花妖怀了他的孩子,他才在这一刻难得的没有抑制住情绪。   小家伙听了他的话,笑逐颜开,猛地点了点头:“不影响我们之间关系那当然最好啦!”   耿一淮勾起嘴角笑了笑,他往前凑了几寸,想在小家伙的额头上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可那双小鹿般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底似乎开出了千百多玫瑰花,藏着暗暗的隐红,衬得那张绯红的脸潋滟光华。   他忍住了。   不急。   “晚安。”他说。   严清讷讷地回了一句:“晚安。”   他靠在墙边,眼睁睁地看着耿一淮缓步离开,轻声给他关上房门,这才如蒙大赦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果然很烫。   他的房东兼未来老板耿先生没有在意他自己会生孩子的事情,甚至还在刚刚隐忍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那蓄势待发却又在最后一刻收回打算的举措太过明显,严清看在眼里,不自觉有些酸涩。   在花妖族被排挤久了,唯一的人情冷暖不过是和阿九相依为命的几百年——可那是互相慰藉、援手而生。   不是这样的,珍而重之,不触碰到他,便能让他被对方捧在手心。   “就算他是一个只有钱没有实力的妖,我以后……”严清暗暗发誓,“以后也一定会好好保护好耿先生的!” 第23章   隔了几日,阿九给严清送来一封招聘信, 是别的工作室在招新人。   严清如今有了横越的合同在身, 要找工作肯定没有当初那么难了, 即使不看在阿九的面子上,他自己也能找到一些圈内的工作室。   他看着阿九在传话符咒上画的小花,小狐狸偷偷在花下藏了字:“不要再住在那个姓耿的家里了!他对你图谋不轨!”   严清本来在仔仔细细读着传话符箓的内容,猝不及防将这句话读完,面色瞬间涨红,立刻将符咒往桌上一扔。   图谋不轨?   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其实这个词似乎、也许、大概并没有用错。   严清脸更红了。   阿九这么抵触, 兴许是怕他受骗吧。   他踌躇半晌,只好在传话符箓上回话道:“我已经有工作的选择了, 谢谢你。拍戏的时候注意休息,等你下次回来我带你吃好吃的。耿先生人很好的。——阿花”   他用着哄孩子一般的语气写好了回复, 合上本子, 缓步起身来到了窗台外。   这里一大半堆着耿一淮样的花花草草, 剩下一小块立着严清搬过来的草木, 相得益彰,竟是不分彼此了起来。   大阳台上有一条穿过草木堆的小道, 自严清侧卧对着阳台的门而起, 最终停留在另一扇门前。   那里是耿一淮的主卧。   这个点,不出意外的话,耿一淮已经去公司了。侧着看去, 窗户似乎是开着的。严清没想太多, 下意识就顺着小道走到了耿一淮窗前。   屋内光线明亮, 床铺整齐,书桌简洁。   床头一旁还立着一个衣架,衣架上只挂着一件白色衬衣。   好几日不曾落雪,天穹上挂着寒风,阳台被温室笼罩,只留住了暖洋洋的日光,照得严清身上暖烘烘的。   他授粉以后对气温就十分敏感,刚才的红晕还没有消除,此刻更是暖融融的,脸颊发烫。   这件衣服实在太眼熟了。   那日第一次见到耿一淮,就是这件精致的白衬衫。扣子是具有质感的仿木质感,深棕色,磨砂纹理,解开衣服的时候极具实感。   严清:“……”   他抬手,在这花丛中捂住了自己绯红的脸颊,为他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画面忏悔。   “——看我窗户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男人偏低的嗓音,声线仿佛披着层层花香,熏得严清神思一晃。   他回头看向耿一淮,下意识将实话脱口而出:“看衣服……”   话一出口,严清就知道不好。   耿先生那宽阔明亮的主卧里,衣柜的门紧紧地关着,将所有衣服的模样都拦在了里面,除了那件挂在床头的白衬衫。、   耿一淮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你怎么……?”严清看了一眼耿一淮所处的方向。这人居然是从自己房里来的?   “看你房门没关。”   “噢。”   严清赶忙把实现从那件白色衬衫上转移,想说点什么含糊过去,可男人显然不想把这个话题岔开。   “这衣服你喜欢?”耿一淮自从那日提完孩子的事情,和严清之间少了一份疏离。   严清羞得头脑发胀,载着满屋子的花香,他点头:“嗯……”   因为喜欢衣服盯着,总比因为想到那天晚上脱人家衣服的场景才盯着,好那么一点吧?   看上去耿一淮也没有发现他刚才脑子里闪过什么了什么画面。   他眼珠子转了转,生怕多说多错,低着头就开始照顾起阳台上的花草。   耿一淮站在那里,含笑看了他一会,随即进屋脱了外套,居然陪严清一起拾掇了起来。   严清用自己微弱的妖力滋润着那些有灵气的花草,余光中看着微微弯的耿一淮。一分钟百万起跳的耿总裁此刻正拿着一把小铲子,正在松土。   男人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曲起,指尖抵着铲子手柄,没有沾上一点土屑。他低着头,神情淡然,似乎没有什么额外的情绪。   嗯,看上去并没有发现他想过脱掉对方的衣服。   放心了。   ——事实证明严清放心的太早了。   次日,严清去横越参加完会议回家,侯在客厅的李穆山将东西递给他:“先生送给你的。”   “送我?”严清一怔,“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棕色的牛皮纸袋,纸袋正面印着严清不认识的牌子名字,拎在手中极有质感。   他和李穆山早就知道相亲那日只是个误会,李穆山笑着看他,答道:“先生说,可以直接拆开来看看。”   严清没想太多,他打开袋子,拿出了里头的东西。   是一件衣服,一件他怎么都忘不了款式的衣服。   那件白色衬衫。   不同于挂在耿一淮房间的那一件,这件显然是新买的,上头还挂着标签,只是价格似乎被剪掉了。   看到标签上的尺寸,严清脸色一红。   “这个多少钱……?”他刚抬头,发现李穆山已经离开了。   他只好掏出手机,想给耿一淮发个微信。   严清的微信基本没有朋友圈,只是用来和人联系。耿一淮的微信和他风格特别一致,头像全白,就连昵称都十分简洁——是一个“嗯”字。   两人上次的聊天界面是耿一淮下班的时候问他还想不想吃海鲜,严清担心白吃人家的,拒绝了,耿一淮回了他一句“好”,也没多要求。   他一个一个按键打着字:【耿先生,送这个衣服——】   严清把字删了。他该问什么?为什么送了一件一样的衣服给他,却不是他的尺寸,是为什么?   他又编辑了一下:【耿先生,这件衣服多少钱?我还是给你——】   严清又把字删了。对方既然剪掉价签,必然是不会告诉他多少钱的。他不如去问问张寻或者阿九,买个同等价值的回礼——他还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根本买不起这件衣服。   【耿先生,这件衣服——】   手机震动了一下。   嗯:【想问我衣服的事情?】   严清:“……”   他“正在输入”的状态太久,直接在聊天框里被预料到的耿一淮抓了个正着。   嗯:【不用给钱,给了我就扔。】   严清:“!”   发消息的人一改平日里话不多的风格,在两人的微信小窗中又发了三个消息。   嗯:【衣服是我的尺寸。】   嗯:【那件我收藏了。】   嗯:【下次脱这件。】   严清这回全身都红了,绯红从脖颈蔓延到脸颊,就连那剔透的双眸都仿佛染上了绯色。   他下意识左顾右盼,怀疑耿一淮是不是在这附近留下什么监听法阵,将他刚刚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的那些内容看在眼里。   可惜没发现什么。微信那头的“嗯”先生似乎就是这么厉害,凭空猜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这人昨天还装作一无所知地拾掇花草!亏他还放心了!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发,其实早就看出他当时看着衣服想到什么了。   花:【什么脱衣服……?】   他决定装死。   严清发完这个消息,直接把手机塞进兜里,转身就要回屋。   他走楼梯走到一半,突然发现两手空空,又慌不择路地回到客厅将那件衣服拿了起来这才回屋。   回屋之后,小花妖看到衣服就脸颊发烫,囫囵把衣服塞进衣柜里,将衣柜关了个严严实实。   他独自一人拼搏久了,骤然有一个人在他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待着,心里暖烘烘的,却又有些无所适从。   他坐下来想了想,再次从衣柜里拿出衣服,鼓捣着手机拍了一下衣服的标签发给了比较了解这方面的阿九问价格。   还是问一下吧。先准备好这部分钱,要是以后和耿先生有了什么……也好还清人家的钱。他还做了个账本,约莫估算一下房租等花销的钱,以后好用得上。   耿一淮太优秀了。   优秀到他总觉得对方不至于在平庸的他身上一头栽死。   ……   耿一淮很久没有踏足妖族管理会的驻地了。   他虽然护着洞口,守着天地,却从来对妖族没有任何归属之心。这里只是他诞生骨血的地方,冰冷苍凉,无情无义。   天青雀长老捧着笑看着他,毕恭毕敬:“大人,您孩子的事情解决了?”   耿一淮瞥了他一眼。   苍狼长老尴尬地咳了一声:“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大人能有子嗣,我们都很高兴……”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耿一淮坐在那里,神情冰凉,“休想。”   几位在场的长老脸色俱是一变。   耿一淮半垂着眸,哪也没看,仿佛自己在想着什么。可他那深蓝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更让人心惊胆战。   “这孩子可是您的血脉,”苍狼长老额头冒着冷汗,“我们探查一下也不为过不是。我们只知道陶宁探查到了微弱的妖丹,还不知道这孩子继承了多少您的血脉……”   耿一淮直接起身。   他敛在身侧的妖力此刻毫无压制地自内而外荡除,真龙威亚一泻而下,直接将苍狼长老压出了半个本体。   他嗤笑了一声:“谁要是去打扰他,我杀了谁。”   话落,他迈开脚步,毫不犹豫便要离开。   天青雀长老咬牙,在这重重威压之下,居然没有放弃,颤颤巍巍地说:“这毕竟是全妖族的大事——”   “什么大事?”   一位长老勉强凑了个笑脸:“自然是妖族有了新的真龙……”   耿一淮平淡无波地看了他一眼:“有了新的真龙血脉,你们好找机会自己培养,就不用看我脸色了,是这个大事吗?”   那位长老浑身一颤,面色惨白,瞬间说不出话来。   耿一淮抬眸,目光在几位长老身上一一扫过,嗓音低沉:“是我最近脾气太好,让你们都胆大了。”   回音还在宽阔的妖族洞府内回荡,妖族长老们却同一时刻睁大了眼睛,被留下来的真龙威亚逼得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人却已经走了。   耿一淮带着满身的戾气,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洞口旁。   群山之中,低矮的山谷之下,一口枯井看似毫无用处地立在那里,上面浮动着唯有妖族才能看见的千千白白符咒,底下镇压着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抬手,作势要在虚空中遥遥一点,打开这前几日自己亲手加固的封印。   唯有毫无顾忌的厮杀一番,才能将他满身的杀气迈进心底的最深处,将自己掩盖成一个理智而又顾全苍生的模样。   可就在耿一淮即将放出妖力揭开镇压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不远处山林里的一股微弱妖气。   一股熟悉的微弱妖气。   漫天杀意在这一刻停滞了。上古真龙面色一顿,一个闪身,出现在了这股妖气所在之地。   小花妖站在苍天大树之下,怀里抱着足足四株手掌大小的蘑菇,正弯着腰,打算摘下第五朵蘑菇。   听见他突然出现的动静,青年下意识转过头来,怀里的蘑菇因为惊吓而散了一地。   他那头顶的枝桠又不听话地冒了出来,颤颤巍巍地抖动着,和它主人的音调一个德行。   “耿、耿先生……你怎么出、出现在这里……”   耿一淮沉默了片刻。   深山老林的,他突然站在小家伙的身后……似乎确实有那么一点惊悚。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一些:“你这是在?”   “捡蘑菇……”   “?”   小家伙低着头,面露羞赧:“……给孩子补补。” 第24章   蘑菇确实是带着灵气的植物,严清摘的这一堆似乎还蕴藏着不少生命力, 若是熬成灵汤……确实拥有补胎的效果。   洞口周围虽然有封印破裂的危险, 却也因为这千百年镇压着那口枯井, 灵物层出不穷。   严清虽然没去过洞口旁边,却也有妖族的基本常识。   他看着耿一淮眼中愈发明显的笑意,声音愈来愈小:“这里……灵物比较好……这两天孩子它、它总嫌弃我妖力不够……”   啊啊啊啊!   太丢人了!   被耿一淮知道他要自己生孩子就算了,因为妖力不够供给小妖丹的成长,他不得不跑出来摘摘灵物,没想到又被耿一淮捉了个正着。   他满脸通红地弯下腰, 手忙脚乱间,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他的眼前, 先一步帮他捡起了蘑菇。   蘑菇上还带着些深山里的泥土,耿一淮却丝毫不在意, 姿态随意地将这对蘑菇抱在手中。   严清一怔:“我、我拿就可以了……耿先生怎么在这?”   “有事路过。怎么不告诉我?”   “啊?”   “需要这些, ”耿一淮抬起另一只干净的手, 轻轻弹了一下严清的额头, “我来就行。”   严清下意识就摇头:“怎么能麻烦你呢?”   耿一淮身形一顿。   他眉宇间的笑意都因此散去了好些,可说出的语气听在严清耳中依旧温柔:“为什么不能麻烦我?”   不知为何, 严清看着对方那双深蓝色的眸子, 居然有一瞬间觉得耿先生在……失望?   一定是错觉。   他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这在你家白住着,还靠你回到工作室工作,怎么还能再麻烦你……”   两人现在关系都没确定, 严清做不出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事情。   耿一淮脸上失望的表情已经完全遮盖不住了。   冬日的深山枯寂而沉静, 除了富有灵气的植被, 普通枝头早已枯黄,上头坠着薄薄的冰柱。   他们呼吸都带着热气,朦胧而寂寥。   安静持续了好一会,男人抱着一堆和他浑身上下都风格不符的蘑菇,半垂着眼眸,薄唇平展,无言。   “耿先生?”   “我以为……”耿一淮嗓音低沉,润着一层舒缓的温度,“我们现在已经不需要用到‘麻烦’这个词了。”   耿先生平日里说话语气都是淡淡的,此刻低沉的嗓音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失望与破天荒的委屈情绪,一字一句地传入严清耳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撩拨了一下他浑身的枝桠,沸起他全身的血液。   严清被这样的嗓音挠了一下心间,语气不稳:“怎、怎么会……我们、我们还没确定关系呢……”   男人用那只干净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耿一淮看着他:“你还需要什么灵物?”   “诶?”   “我们一起摘,”他不舍得逼严清现在就和他确认关系,压下一切负面的情绪,轻笑了一声,“我想摘灵物了。当作住我家的报答,你带我摘一下吧。”   这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严清红着脸点了点头,带着耿一淮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为了“公平”,为了不“麻烦”,耿一淮还给了严清三株蘑菇,自己又采了一株,和严清两人一人捧着三株蘑菇走向下一个灵物。   严清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三株大蘑菇,又看了一眼耿一淮怀里的三株大蘑菇。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像人类社会的幼儿园孩子分玩具。   严清:“……”不,他怎么能把耿先生这样的成功人士高冷大佬比喻成幼儿园孩子呢。   幸好他没说出口。   走在身旁的男人突然开口:“我哪里像孩子?”   严清:“!!!不、不是……你、你……”   “你刚才嘀咕,说出口了。”   严清:“……!!!”   每次在他觉得不能再丢人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更丢人的事情。   严清鼓了鼓腮帮子,打算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全程安静而又乖巧地和耿一淮一起弄好了给小妖丹的补品。   也不知耿一淮什么时候通知了李穆山,他们出山的时候,荒无人烟的山间小道上,一辆昂贵的黑色豪车已经停在那里,轮胎上沾着泥,李穆山坐在驾驶座上,俨然在这里等待了一会。   严清跟着耿一淮回了家,在李穆山盛情难却的情况下,将这些补品都交给李穆山来处理——李穆山周身妖气比他浓烈多了,一看修为就比他和耿一淮高,处理这些肯定也更厉害。   三日后,严清已经快习惯每天清晨和午后,李穆山给他端来的汤了。   汤水浓稠,上头漂浮着美味的灵植,香气四溢,灵气都飘荡在屋子里久久不能散去。   严清实在忍不住怀疑了:“那个,李哥……这真的是野山里的野蘑菇吗?”   他很久以前化型不稳,也给自己熬过这种补充妖力的汤,根本没有这么浓郁的香气和灵气啊?   李穆山回了他一个标准的笑容:“除了野蘑菇,我哪里能找到别的蘑菇?咱们这些小精小怪,也不敢去摘那些千万年不成精怪的灵植啊。”   好像很有道理。   严清将这个反常归咎于李穆山妖力比他厉害,做出来的汤自然更好。   “其实我自己来也行的,每天都这么麻烦李哥……”   “哪里,上次都是我的错,让你和先生有了误会,这是我的歉意,你如果拒绝了,我的良心会过不去的。”   这个理由也完美得无懈可击。   严清无法拒绝,点了点头:“好吧,那谢谢你。”   “先生公司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嗯。再见!”   严清歪头,看了一眼挂在厨房墙上的古典挂钟。   下午三点四十二分,离他和耿一淮约好重新相亲的时间已经不到一个小时了。   下午他什么事情都没有,横越那边剧本的事情也被刻意避开,他在屋里什么都没干地发呆了一个下午,被李穆山叫来厨房喝汤才回过神来。   他已经打算好了。他要带耿一淮去他成形的地方,和这个一直很温柔很好的相亲对象说他那些不想开口的过去,然后……   严清突然被手机铃声干扰了思绪。   他刚接起张寻不知为何这时候打来的电话,耳边立刻响起张寻急吼吼的声音:“草,严清,你看微博——”   于此同时,前几天拿到了这栋房子隔绝法阵豁免权的胡冉冉突然给他送进来了传音符箓,脆生生的声音带着焦急:“小阿花!怎么回事?你怎么上热搜了!?”   两人的声音此起彼伏,严清第一时间懵了懵,终于从脑子里挖出了“热搜”这个词的定义。   是一个不需要关注任何人,点进搜索栏就可以看到的版面,可以在那里看到很多社会新闻。为了补充信息,严清有时间会进那里看看消息。   这不是在人类社会中有大影响的事件才会出现的地方吗?   和他这个一没钱二没势三普通的编剧有什么关系?   “……什么热搜?”   右耳旁的传话符咒和左耳旁的手机几乎同时传来声音,把茫然的严清挤在中间。   “当然是你和陆远星的热搜啊!”   ——陆远星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跑路。   他还在剧组里拍着戏,就被这个热搜从天而降砸到了身上,完全猝不及防。   他的经纪人黑着脸把他从镜头面前拉出来,两人进了化妆间,经纪人劈头盖脸就是一串话:“你当初招惹人的时候我是不是拦了你好几次!?是不是!?你听进去了吗?听进去了吗?你脑子是进了多少水?”   陆远星:“……”   他现在看着这个热搜话题,沉痛地点了点头,十分赞同自家经纪人的观点。   可他是海怪啊,本来就会脑子进水,有什么办法。   “平时调戏逗逗新人也就算了,我知道你什么料,你也不会玩真的。可是这个小编剧——我气死了!那位大佬的人你也敢惹?啊?”   这热搜要真只是陆远星和严清两个人的也就算了。   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热搜,把当红明星和另一个当红明星或者来历奇怪的人捆在一起,铺天盖地的通稿发一发,给自己的对家隔应几天,公关部再来个澄清的通稿,没过几天粉丝就会把这件事情忘到天边,炒绯闻的人还涨了热度。   可这个#陆远星横越内幕#的热搜虽然看上去像是那些翻过一个个浪花的套路热搜,但是点进去,通稿里带着的照片却有三个人。   一张横越门口陆远星送严清回家的照片。   一张横越门口严清抱着耿一淮的照片。   这两张照片小花妖都没有戴着那副眼镜,足足可以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的面容就这样暴露在狗仔或者粉丝的高清镜头下,即便是偷拍,也完全可以看出这个青年有着足以在娱乐圈大红大火的颜值。   这两张照片能够想象的空间太多了,再加上严清刚刚和横越谈下剧本合同,这个剧本背后还有着外人不太清楚的抄袭事件,要掀起风波简直是轻而易举。   陆远星却不在意这些风波,陆远星的经纪人也不在意这些风波。   他们在意的是这个热搜里的小部分节奏——【哟,这个年轻编剧看上去有点能耐啊,居然能两头吃香,这头抱着商界大佬,那头又让陆远星车接车送,不愧是拿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剧本雏形就能签下横越项目的新人啊。厉害厉害。】   经纪人揉了揉太阳穴:“这件事情怎么会把耿总扯进来?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和这种事情沾边……”   耿一淮的地位,只要是稍微了解杨城高层社会的人都清楚。这位不仅有钱,关系网也十分庞大,在杨城基本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当初有小女星不长眼想凑上去,还按照常见套路发了些豪门通稿,第二天小女星就销声匿迹了。   “远星,明显有人在背后搞你,我已经联系人想办法撤热搜了,但是耿总那边必须有个交代。”   “没用了没用了……”陆远星表情微凉,“我死定了。”   “不是,说不定你好好和耿总解释一下,我们把那些通稿全删了,这个造谣应该不会对耿总对声誉有太多影响,也许能让耿总不计较,也不会在娱乐圈封杀——”   “问题不在这,娱乐圈也不重要……”陆远星已经是一只死鱿鱼了,他满脑子都是自己一整只鱿鱼都在铁锅上起舞的样子,“重点是严清,我居然影响到了严清的声誉……”   “啊?”经纪人彻底懵了,“这个小编剧的声誉有什么重要的?大不了我们付违约金,不签这个剧本了。现在重要的是你的前途啊!”   陆远星目光涣散,完全没听到经纪人在说什么。   “老张,我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经纪人第一次和自家的演员有了代沟:“什么跑路?”   “不对,我应该跑不掉。四海都是他的辖区……”   “什么辖区?”   “上次我可是亲眼看到他把不识好歹的那只鱼切成了鱼片,鳞片一片片刮下来的……”   “什么鱼片?耿总还兼职厨师?”   陆远星猛地站起,一把拉住经纪人:“老张,你去找一个铁锅来,把我煎了,送上门赔罪!这样我还能留一个全尸!”   老张:“……?” 第25章   严清看着微博。   他平时看热搜,看了消息就走, 根本没有看评论的习惯。此刻笨拙地刷着那几条最热微博底下的评论, 滑动着屏幕的手指愈发用力而苍白。   【这个编剧长得真好看, 怪不得让两个大佬都团团转。】   【都没有亲密接触,只是同事之间搭个顺风车而已,抱走陆远星,已举报,蹭热度行为粉丝不约。】   【算半个圈内人。前段时间就听说横越的新项目出了点瓜,吃瓜的时候说是抄袭的事情。好像是要签约的那个工作室老板抄袭工作室员工的创意, 最后横越直接和那个员工签约。】   【是不是因为老板抄袭去找员工谁知道呢?长这么好看,如果真没内幕, 不去当明星赚大钱,当什么编剧?说不定就是哄的两个大佬开心了, 给老板泼了盆脏水吧?】   【都是一个工作室, 互相说对方抄袭, 谁也不干净。这年头编剧居然也玩这一套, 娱乐圈不愧全民娱乐呢。】   【……】   严清垂眸看着这些点赞和回复数都极其可观的热门评论,一手紧紧地握着手机, 一手攥紧, 指尖深深地嵌进皮肤里。   这世上的钟丰和并不只有一个。   即便是搬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在铁打的真相之下,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 一个经验老道的前辈会从新人那里偷窃创意。   热搜明显是有人有意为之, 不过片刻, #陆远星横越内幕#的热搜就从低位一度跃上高位,后头还坠着个“爆”的标签。   热度太高,闲得蛋疼的人太多。   严清连一个微博的评论都没看完,就已经有人将他在人类社会的资料扒了个干干净净。   【二本大学?黑幕实锤了,二本大学的编剧第一个合同就是横越的,年度最佳迷惑行为。】   【看我扒到了什么?居然是在一个老戏院长大的孩子,那个老戏院我没记错的话,去年扫/黄/打/非是不是还被抓过?小时候都不知道怎么长大的,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不是的,那个老戏院原来的那些人真的很好。他还在玫瑰花形态的时候,还会有人给他修建多余的枝桠,甚至对着他说说话。只是后来他进入了人类社会,老戏院似乎也转交给了别人,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   没过多久,严清和钟丰和的微博就被人发现了。   只是钟丰和如今债务官司缠身,自身难保,微博被人轮了个遍也没出现,只有严清,他那只发过一条“下雪啦”三个字的微博下面,评论数量正在迅速增加。   有觉得耿一淮只是玩玩的、觉得耿一淮这样的大佬肯定有内情、觉得陆远星是被陷害了、觉得陆远星被蹭热度,严清却是原罪。   出生就是罪。   他捧着手机,盯着其中一句“出生环境这么糟糕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看了半晌,直到手机屏幕变得灰暗,他抱着膝坐在床上,一株玫瑰花树垂落着枝桠,缓缓地挪进窗外的阳台,和那群没有意识的花草融在了一起。   耿一淮从李穆山那边听说了这件事情的时候,车都没开,直接用妖力回了家。   别墅里传来悠扬的钢琴声,陶宁穿着一身淡雅西装,指尖在琴键上跃然而动。   耿一淮没打算管他,在这舒缓的钢琴曲中,走向楼梯。   钢琴曲突然听了。   陶宁看着琴谱,头也不回地喊住了他:“老耿。”   耿一淮已经迈上台阶。   陶宁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转头看向耿一淮:“今天我回妖族开会,天青雀告诉了我一些严清的事情。我觉得你在上去之前应该先知道一下。”   耿一淮停住了脚步。   他面上看似毫无波澜,双目望着侧卧的方向,深蓝色的眼眸中埋着难得的焦急。   他掩下焦急,回过身,在陶宁身边坐下。   “什么事?”   陶宁痛心疾首:“以前这种时候你都叫我闭嘴的!重色轻友!”   耿一淮瞥了他一眼。   “我现在就说!”陶宁从昂贵西装中掏出压缩饼干,一把倒入嘴里嚼了下,立刻说,“他和你说他是在哪成形的了吗?”   世间生灵千万,每一个能够诞生意识、修成人形的妖物,多半都有一段漫长的修炼岁月,或者平淡,或者跌宕起伏。   但如今妖族凋零,除了繁衍出来的妖族,天生地养的妖族并不多。他只知道严清是个“野妖”,至于其他,严清不说,耿一淮也没问过。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陶宁勾起唇,笑容中颇有些无奈的意味。他正了正神色:“在私槐山脚下。”   话音刚落,耿一淮眸光一暗,眼底藏着复杂的情绪。   私槐山,离他们那日一起采蘑菇的地方不远。离洞口……更近。   私槐山再往深处走,便是妖族的禁地,是千万年来光明坠落、黑暗升起的地方。   陶宁接着道:“野妖虽然少,但各个族系总有几个。而且大多野妖天生地养,妖力修为反而更高。你都不和长老们开会,不知道这几百年来,血脉越来越重要,但是也没人会把擅长修为的野妖往外推。但是严清……是个意外。”   意外?   耿一淮此刻意念正放在楼上的侧卧里。侧卧里没有人,阳台上最开着一株与时节格格不入的玫瑰花,枝桠垂落,看上去毫无生气。   他按压下现在就想上去的想法,嗓音低沉:“意外?”   “对,意外。在他几百年前刚刚诞生意识没多久,洞口附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你应该也有印象。”   耿一淮点了点头。   这几百年间,因为有他的镇压,洞口虽然会不稳定,但是能称得上是大事的,只有一次。   那时正值人类社会的混乱时期,兴许是戾气太重,镇压多年的洞口第一次彻底被冲破,里头跑出来了一只罕见的黑妖,还带出了数不胜数的黑妖。   洞口附近死了不少人类,耿一淮杀到旧伤复发,最终尘埃落定,那只和他厮杀了一会的一大团黑气却消失了。   那大黑妖居然有断命之法,分明被耿一淮斩于手下,却仍旧活着逃走了——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陶宁说:“那次事情之后,花妖族在私槐山下发现了严清刚刚诞生意识。你说一个在黑妖作乱的时间点诞生意识的野妖,这么多年了,用着妖族正统的修习方式,不但没有像其他野妖一样势如破竹,反而妖力低微。放在哪一族,想法都是一样的。”   “——晦气、猜忌。”   耿一淮已经不见了。   几乎是下一刻,男人就出现在了那株迷茫而委屈的玫瑰花树面前,缓缓半跪下来,平视着对方。   察觉到他的到来,玫瑰花树抖了抖,所有枝桠都往回缩,似乎想变得更不起眼。   他低声喊了一声:“严清。”   花瓣抖了抖,枝桠掉落下几片蔫蔫的枝叶。   它的尖刺都毫无遮拦地绽放出来,以保护的姿态绕着他所有的枝叶根茎。男人却仿佛一无所觉,就这样抱了上去,将小玫瑰花树整株环了起来,带入侧卧里。   小花妖忙着将花刺收了回去,根茎下意识缠上了耿一淮的手。   “事情我已经让穆山去处理了。”耿一淮在一旁坐下,轻声说,“放心。”   过了片刻,小花妖软软的嗓音微低:“……我能自己解决的。”   耿一淮没反驳:“好,但我先让穆山处理一下评论。”   他回来之前就看过那些评论了。   终归什么错都放在了严清的身上。他的出身、他的过往经历本身就是一种错。   所以陶宁才特意在门口拦住他,在他上来之前提前告诉他那些事。   “耿先生……”枝叶轻轻抬起,蹭了蹭他的脸颊,“抱歉,今天和你约好了,但我现在恐怕没办法——”   “可我想。”   “啊?”   “我还是想和你相亲,就在这里,就在现在。”   小花妖明显没想到这个回答,可他却没有拒绝耿一淮:“好、好吧。那我现在变回人形……”   “不用。”   下一刻,衬衫在眼前面前摊成一团,小花妖的根茎缠着的手陡然一空,一条又软又滑的东西缠住了自己。   花苞颤了颤。   “耿先生……?这是你的本体吗?”   “对。既然是正式相亲,那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   他环着玫瑰花树绕了几圈,最终头颅停留在一朵半开的花苞旁——应当就是经常冒出严清头顶的那一朵。   红色的鳞片同玫瑰花的艳红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   “你是……蛇吗?”   龙角被耿一淮收了起来。   “对,我是。”他轻笑了一声,接下来说的都是实话,“不知道我的相亲对象会不会嫌弃我。一只又小又丑的红色海蛇,不管怎么修行都没有妖力。我刚破壳的时候,父亲就把我扔进了四海深处。如果不是当初陶宁去把我捡回来,我或许早就死了。”   他平日里说话极少,但凡多说点话,带着磁性的嗓音连着跑进严清的耳朵里,总能撩拨到严清的神思。   绿色的枝叶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耿一淮已经变成竖瞳的深蓝色眼眸微动,敛下温柔。   小花妖语气里的沮丧似乎消失了大半,嗓音微微扬起:“红色很好看,你、你也很好看……”   耿一淮轻笑了一声:“所以我们相亲成功了。”   “诶?这么快?我还没有介绍我自己。”   “你的本体我看过了。”   “还有我的出身——”   “你有父母吗?”   花苞摆动了一下,“没有。”   耿一淮一字一句道:“我父母也早就不在了。那还谈什么出身?你要是出身太好,我可配不上。”   窗外夕阳垂下,冬日黄昏来得太早,绯红晕染了周天,越过云层,普照大地。   在微博热搜出现之前,严清打了一下午的草稿,准备了长篇大论的话语。   他思考了好多种说法,做了好些天的心理准备,为了和耿一淮交代自己那平凡却晦气的过去。   现在似乎全都用不上了。 第26章   红色的“海蛇”没有说话。   他就这样挂在玫瑰花树的身上,深蓝色的竖瞳缱绻地看着对方。   半晌。   严清低低地说:“嗯, 嗯……”   “嗯?”   “嗯。”   耿一淮:“……”   他哭笑不得:“嗯什么?”   严清讷讷地答道:“相亲……那个……”   耿一淮明白了:“所以我们现在是伴侣关系了。”   “伴侣”这个词太过郑重了。   严清想, 尽管耿一淮这样“自卑”, 但是对方其实比他要厉害得多、优秀得多。起码在人类社会,耿一淮就比他厉害。   他哪里值得耿一淮喜欢呢?说不定只是今天安慰他呢。   他想了想,试探道:“……男朋友?”   耿一淮失笑:“好,男朋友。”他很清楚,严清兴许并没有那么喜欢他。或许是有好感,或许是感谢和亲近, 总之不是爱。   但是爱不一定要轰轰烈烈,也可以一点一点绽开。他可以慢慢来。   他们安静地缠绕在一起好一会, 这才分开,各自变回了人形。   严清先变回的人形, 他现在情绪恢复, 低头看了一眼“海蛇”兼现任男朋友耿先生, 肚子响了好几声。   耿一淮:“……”   “那个……”严清有点不好意思, “我只是有点饿,不是看到你的本体……”   耿一淮:“……”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轻笑了一声, 知道严清恐怕是想起了之前吃鲜汤海蛇肉的事情。可他刚刚安慰完小花妖, 可不能转头就告诉对方其实他不是海蛇。   尽管过去无边黑暗,可现在的他是妖族至高的血脉,是统御四海的真龙。   耿一淮也变回人形, 挺直着身子坐在严清身边。   严清低声说:“我看看现在的情况吧。”   微博上的热搜早就消失了。在耿一淮、陆远星和胡冉冉三个人的操作下, 即便陆远星的对家有再多的能耐也没辙。   钟丰和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压力, 居然发微博认错,洋洋洒洒大几百字的道歉,全都是在澄清当时的事情。   相关的官方也出来澄清,加上这封道歉信,无数冷嘲热讽的人都被狠狠地扇了一把耳光。可这件事情澄清之后并没有结束,先前扒严清资料的那几个人虽然删了信息,但是耿一淮依旧让李穆山去追究人类世界的法律责任了。   至于官司的律师费等,严清坚持要自己出,耿一淮没有多说。   耿一淮原先打算一会自己去把严清微博底下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弄干净,不想让严清这时候看手机,但是小花妖却坚持地很,耿一淮只好在旁边看着对方登陆微博。   虽然钟丰和道歉了,陆远星方面澄清,热搜也撤了,严清那条“下雪了”的微博下面评论仍然存在。   评论数还在增加。这一回却不是谩骂了,而是道歉。   他没有删除之前的那些评论,而是新编辑了一条微博。   花12321:【要向前看。你们得赶紧骂我,不然以后我走高了,你们骂不到。】   耿一淮无声地笑了笑。   原先还担心小花妖又被微博影响情绪,如今看来,能在私槐山下经历几百个春秋,于岩缝之中蓬勃而出的花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韧。   那一根根枝桠上的刺,只是从来不对他绽开罢了。   ……   耿一淮公司那边的办事效率太快,买下丰年工作室后没多久,一切就步入正轨。就连他们那原先坐落在城郊的办公室都换了,搬进了商业大楼里。   商业大楼里没有其他企业,全是成功人士耿先生旗下产业。   处于某位大总裁的私信,这刚刚成立的工作室就在总部楼下,不用坐电梯,走一层就可以到耿先生办公室门口。   严清有着和横越的剧本合同在,面试基本只是走个过场,之前从丰年工作室辞职的张寻自然也留着——他把辞职信给拿回来了。丰年剩下来的人不多,耿一淮留了几个嘴巴紧实有能力的,把其余人全都辞退了招过人。   停车场里,耿一淮才下车,就发现小家伙眨着眼睛单纯地看着他。   他自然地拉起严清的手。   “等、等一下。”   “嗯?”   “要不你先上去吧,”严清左顾右盼地,似乎怕人看到,“我们一起上去大家会看到……”   耿一淮拉着他的手一滞。   严清笑了笑,嘴角露出虎牙:“免得有什么闲言碎语。”   其实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当初微博热搜来势汹汹,去得也快,而且那些照片严清都是不戴眼镜的侧脸,现在小家伙又戴上眼镜,根本没人能看得出来他就是那短暂热搜的主角。   更何况耿一淮不怕闲言碎语。   他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这个青年是他的。   他说:“没关系的。”   严清摇摇头:“算了吧。”   过了片刻,耿一淮轻笑了一声:“行。那我上去了。”   “嗯嗯!”   严清在停车场等了一波电梯,在电梯第二次下来的时候才进去。   他昨天就办了入职,此刻身上除了员工证什么都没带,一路轻便地来到了四十六楼。   刚一进门就听到新同事的讨论声:“咱们怎么就在总部楼下啊……太可怕了,要是耿总突然想走走,下个楼不就看到我们了?”   “咱们不是刚成立的吗?我进来之前打听过,四十七楼上下几层都是主要的那几个分公司,我们简直是夹在里面的奇葩。”   “……”   严清一眼望去,就看到张寻也夹杂在讨论中——他这位朋友向来大大咧咧,到哪交朋友都很快。还差十几分钟到上班时间,大家也乐得熟悉一下。   严清上前,十分合群地和大家讨论了一会,没过一会就说到了耿一淮的八卦。   “耿总有女朋友吗?”   “没有吧,但是绯闻听过两次。”   “两次?不就是上次热搜上那位吗?”同事只知道严清是带着合同进来的,并不知道那个合同就是热搜上风口浪尖的合同。   没被认出来的热搜上那位:“……”   知道真相没多久的张寻:“……”   有人还在说:“还有还有,之前还有!我有朋友在上面两层那个分公司,混的比较好,据说耿总在这件事之前就带人回家过。”   本来还在八卦中发呆的严清突然抬眼。   “带回家?耿总原来还会玩这种啊……男的女的?”   “这谁知道啊,能知道带过人回家已经难得了。”   “……”   上班时间到了,严清咬了咬下唇,走到自己的办公室。   工作室保留了之前丰年的做法,给每个编剧都分配了可以安静创作的小隔间,在这繁华的商业地段,隔间甚至面积更大,一侧就是俯瞰杨城的落地窗,还配有办公桌和配置极好的电脑。   严清没过一会就开始工作,可今天却难得的没办法进入状态。总觉得心里怪怪的,莫名有些堵,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堵。   结果一整天了,西北海烛龙那个剧本都没什么进展。   下班的时候,严清正打算下楼去坐公交,耿一淮就掐着时间打了个电话。   “停车场等你。”   “我自己坐公交吧。”   “你不来我就不走。”   严清:“……”   他只好蔫蔫地走到停车场,刚上车,在后座上等着的男人突然一把拉过他,捂住了他的眼睛。   宽大的手掌覆上他的眼眸,在他的眼睑上撒上温度。   下一个感受到温度的是他的唇。   那人的唇似乎比他凉一些,但却烧人得很。浅尝辄止的一下,随即他的嘴角被舔了一下,对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捂着他的眼睛,又在他的下巴上轻柔地舔了一口。   严清脑子里一片空白,周身温度都上升了好些。   “小妖怪,”男人在他耳边低声说,“劫色了。”   严清浑身都颤栗了起来。   他一瞬间觉得之前认识的那个高冷的耿一淮根本就是错觉,这人一旦和自己亲近起来,瞬间便能让他忘却一切冰冷。   他呼吸不由得加快了好多,脸颊发烫,同耿一淮握在一起的另一只手微微用力,指尖不由得往下按了按。   耿一淮轻笑了一声,什么都没做,终于松开了蒙着他眼睛的那只手。   司机:“咳,先生,回家吗?”   严清:“……”   耿一淮:“……回。”   严清脸上的烧红足足过了十几分钟才消下去。   他心里那种莫名的感觉还没有散去,却又因为刚才耿一淮的举动心跳加快,酸甜苦辣都埋在胸口。   正好有害羞作为借口,严清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只是侧头看着窗外。   他觉得他的情绪隐瞒得很好。   到了家,李穆山惯常给他端来了滋补的汤。   汤上头飘着蘑菇,拌一拌勺子,里头还有好些根鱿鱼触须,汤色浓深。   严清眨眨眼:“今天还有鱿鱼须?”   “陆先生又送了些过来。”   “他这样剁不会全剁没了吗?”   李穆山摇摇头:“可以再生的。”生完再剁。   严清有些不好意思:“都送了好多天了……”   “这是陆先生对于热搜的事情的歉礼,他很喜欢剁这些东西来送人,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严清侧头看了一眼耿一淮,面无表情的耿先生在那里一言不发了半晌,察觉到小花妖的目光,他丝毫没有恶霸的自觉,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对,他喜欢。”   严清放心了。   李穆山离开后,他在耿一淮的注视下安安静静地喝完汤,正打算回屋,耿一淮叫住了他。   “你今天话很少。”   严清一怔:“是、是吗……可能是新上班不太适应……”   “还不爱看我。”   青年立刻抬眸,睫毛一颤一颤的。   “从上车回家开始就不对劲。”那天确认关系以后,耿一淮不想走得太快,让小家伙无所适从,两人到现在还是睡在两间房,甚至连分开进公司的请求耿一淮都答应了。   但下班之后严清的状态显然不对。   严清没有想到耿一淮一早就看破了他的情绪,咬了咬下唇,摇头道:“可能我比较累。”   坐在他身旁的耿一淮一把抱住他,不由分说就将他拽进怀里,低声道:“我哪里让你不高兴了?”   严清听着对方胸膛传来的规律心跳声,周身被男人特有的气息填满,差点神思不属。   他脸红了红:“没有!”   其实……就算是耿一淮把人带回家过夜,那也是他们在一起前的事情,他也没什么好问的。   能和耿一淮这样优秀的人在一起,他怎么还能不知好歹地对人家的过去感情刨根问底?   只是……   他没有忘记他和耿一淮的相遇,起源于授粉期的一次难以自抑。   这人是在街上把自己抱回了酒店,还不曾认识就有了那方面的关系。耿一淮会这样做,以前是不是也干过呢?   “真的没有?”   “没有!”   他听见男人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轻柔地端起他的下巴,语气淡然而平稳,却莫名撩动人心。   “骗我。”   严清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深蓝色的眼眸,又听见对方说:“不告诉我哪里做得不好,我可就要亲你了。”   青年白皙的脸庞蓦地一红,他沉在耿一淮的目光中,喉结动了动。   他声音愈来愈低:“那、那就更不能说了……”   青年低吟吟的嗓音润着一丝纯然,比世间任何一汩清泉都要澄澈。   耿一淮却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这句话焚烧起来了。 第27章   耿一淮这回差点没忍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眸中是深不见底的深蓝色, 犹如星沉海底。   小家伙抬眼看着他, 脸颊通红, 完全不知道刚才那一句话起到了什么样的效果。   耿一淮足足花了好几分钟,这才将心底那份冲动压下去。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这种话不要乱说,你现在有孩子。”   “嗯?”严清这回完全没有听懂,“你不亲了吗?”   耿一淮:“……”这火真的要压不下去了。   严清直勾勾地盯着耿一淮看了一会。他的脸色分明红得不行,哪里都证明着他此刻的害羞达到了顶峰,可他的目光居然仍旧胆大地停留在耿一淮的嘴唇边。   耿一淮以前的恋情对象……会比他优秀吗?   对方是人类还是妖族呢?   严清不想问, 担心耿一淮觉得他事儿多,担心耿一淮想起以前的经历嫌弃他, 担心……   担心耿一淮不亲他。   他顶着红透了的脸,咽了咽口水, 在耿一淮的视线下快速往前一凑, 双唇轻轻点在男人唇边, 脑子昏昏胀胀地立刻就要后退逃离。   方才还克制的耿一淮却突然一把拉过他, 直接加深了这个吻。   “——咔嚓。”   陶宁刚刚嚼碎口中的压缩饼干,站在门口, **上演原地呆滞。   耿一淮刚好结束了攻势, 小花妖此刻面红喘气,恨不得整个人埋在耿一淮的胸膛里。   陶宁:“打扰,告辞。”   ……   最终严清还是没有问耿一淮的那“第一个绯闻”。   耿一淮虽然明显看出了他的不对, 但也没有多加询问。   他不想让严清觉得孩子影响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也不想逼得太紧。他在任何人面前都说一不二, 唯有在这个妖力低微的小花妖面前,连靠近多少距离都要提前深思熟虑。   所以严清不说,耿一淮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问。   可耿先生保持着良好的风度,给自己的新男朋友极其舒适的距离感与恰到好处的亲密,严清却一无所觉。   夜空流过灿灿星河,屋内亮着暖黄灯光,窗外冷风簌簌,却丝毫带不进任何喧嚣。   严清抱着枕头,在床上坐了半晌,第一次被这种复杂的情绪折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一边想着尊重耿一淮的过去,一边心里痒痒的,总是有一个声音让他想去问问,想听耿一淮说一些……“喜欢你”之类的话。   严清:“……”   他实在无法定义这样的情绪,冲进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热度不减的脸,随即低着头,穿着略微有些宽大的浅绿色睡衣——敲响了隔壁主卧的门。   耿一淮眸光微动,语气轻柔:“怎么了?饿了?”   严清:“……”是什么让耿一淮觉得他脑子里只有吃!   他眨了眨眼:“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耿一淮一怔。   严清赶忙补充道:“不不不是那个‘睡’,我就是一个人……啊算了,我回屋了。晚安,我——”   男人直接把他拉进了房里。   随着房门关上的一声闷响,耿一淮将他牵到床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随即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问道:“今天到底怎么了?”   “啊?”   严清今天太反常了,耿一淮也不再委婉:“发生了什么,让你都开始主动投怀送抱了?”   小花妖眼珠子转了转,完全没办法直视耿一淮。   男人抬手,在这满屋子的玫瑰花香中,轻轻戳了戳他头上冒出来的半开花苞。   严清抖了抖:“!!!”   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这是他浑身上来最敏/感的地方,这人轻笑了一声,微微弯下腰,再次戳了一下。   严清:“!!!!!”   “再不说,”耿一淮轻叹,“我就要戳一晚上了。”   严清睁大了眼睛,花苞猛烈地摇摆着,枝桠上的绿叶都快被晃荡下来。   这个比直接重复他们第一天认识那晚做的事情还要磨人,严清几乎瞬间就丢盔弃甲。   他红着脸道:“那个……今天在公司……”   “嗯?”   “同事们说……”   耿一淮缓缓在他身边坐下,耐心十足:“说什么?”   “说你之前……有、有带过人回家?”   严清歪头,认真地看着耿一淮的表情,嘴里解释道:“我没有在意的意思!毕竟是我们在一起之前。我也不是不同意……我就是有点好奇……”   回应他的是耿一淮的轻笑。   男人轻轻抱住了他,连带着他一起,两个人一同陷进床里。   私滑的被子改在他身上,那人温柔地半抱着他,关上灯,缓缓闭上眼。   “睡吧。”   “啊?啊……”严清这回真的懵了,这和他预想的发展完全不一样。   他听见对方低沉的嗓音:“连晚上来过我家拿东西都忘了,没记性。”   对方闭着眼,呼吸均匀,气息将他周身覆盖。   严清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将这句话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骤然明白过来“第一次绯闻对象”指的究竟是谁了。   “……”   上古大妖天道爷爷哦!好,丢,人。   幸亏此刻已经关上了灯,耿一淮看不到他浑身红的如同熟透了一般。   夜色深然,耿一淮的气息萦绕在他的左右。或许是男人的怀抱太过温暖,亦或者是对方均匀的呼吸声让人安心,严清并没有在这丢人的尴尬中停留多久,不自觉便睡着了。   清晨,他和耿一淮前后走出房门的时候,正巧遇到了路过的陶宁。   陶宁正喝着咖啡,猝不及防瞧见他们手牵着手一前一后走出来。这人看了一眼耿一淮,下意识吃了一口杯子,玻璃在他的嘴里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严清从耿一淮的侧面冒出头,笑盈盈地超他打招呼:“陶先生早上好!”   陶宁却痛心疾首地看着耿一淮:“他才刚刚有身孕!”   耿一淮:“?”   严清:“……?”   陶宁又吃了一口杯子:“禽兽!”   耿一淮:“……”   严清:“…………”   耿一淮理都不想理他,牵着严清就要绕过这个杯子都吃的大妖,陶宁却突然伸手拦住他:“等会,有事呢。”   他没发出声音,口型却比了两个字。   ——黑妖。   耿一淮眉头一皱,只好下楼,说自己有点合作要谈,让李穆山先送严清去公司。   严清没有想太多,心情欢快地去了公司。   身处四十六楼的工作室一大早开起了会,谈论接下来的工作机会以及有可能的项目接洽。严清手上西北海烛龙剧本的合同已经完全定下来,自然在会议上也有宣布和工作分配——他主笔,还有几个副手。   虽然前段时间出现了那个短暂的热搜,但是热搜扯得快,也没有爆出严清的真实姓名和戴着眼镜的样子,即便是和横越的签约,一时之间也没有人联想到什么。   横越作为一个影视公司,合同满天飞,怎么可能有一个合同就胡思乱想。   严清还担心又会出现丰年那次开会时的事情,紧张地在整个会议中等待应付别人对他的质疑,可是正常会议下来风平浪静,新建立的工作室没有任何不同的声音。   会议结束之后,其中一个安排给他的助理副手喊住他:“小严老师!”   严清正和张寻说这话,完全没觉得这是在叫他。   女助理直接上前,挥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小严老师?”   “啊?你是在叫我吗?”第一次被人这么叫,严清有些恍惚,“我还没到老师的程度啦……”   他记得这个女助理。是安排给他的其中一个副手,叫刘晓佳,简历比他丰富得多。   刘晓佳笑着:“能主笔大项目,怎么不能叫老师?我就是来打声招呼,这段时间小严老师多多关照啦!”她也不多说,完全没给严清谦虚的机会,笑着回到自己的办公隔间去了。   张寻反而眼巴巴地看着人家姑娘:“严清,是哥们吗?”   “是啊。”   “那记得帮我搞到微信号、微博号、抖音号——喂,怎么走了,不是兄弟吗——?”   也不怪张寻开这种男生之间的玩笑。刘晓佳五官非常标致,颜值在满分十分的情况下怎么着都有个六分,气质还很活泼,一看就很受欢迎。   他没太走心,回了办公室就继续开始尝试使用电脑。   下班的时候,严清下意识便如同往常一样等待耿一淮的电话,等待对方透过手机在他耳边低声说“在停车场等你”。   可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整栋商业大楼里,除了加班的团队之外,已经零零散散不剩什么人,耿一淮还是没打来电话。严清主动拨了过去——不在服务区。   难道今天早上说去别的公司谈事情还没回来?   那也不应该是不在服务区啊。   自从两人确认恋爱关系,耿一淮还没有一整天音讯全无的时候。严清给李穆山打了个电话——还是不在服务区。   第三通电话拨给了陶宁——又是一个不在服务区。   严清眉头一皱,总觉得心下不安。他将手机放入口袋,正打算走出工作室,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住了他。   “小严老师!”   周遭一片安静中,清亮的女音十分耳熟,严清下意识回头望去,刘晓佳朝他走来:“你还没离开吗?”   这是严清想说的话,没想到被对方先问出口。他无奈笑了笑:“等人,没等到,现在要走了——”   他话音一顿。   小花妖修炼了几百年的岁月,妖力仍旧微弱得如同一只刚刚化形的小妖,可兴许是这段时日以来补品吃了太多的缘故,此刻他不知怎的,脑海中警铃一想,猛地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在服务区的不是耿一淮、不是李穆山、也不是陶宁。   而是他自己。   ——这里是幻境。   青年澄澈的双眸此刻填满了紧张,眉峰紧促。   刘晓佳“呀”了一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那也没关系……小严老师,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代表黑妖一族,向你发出邀请。”   “——加入我们吧?妖族的修行方法从来都不适合你……”   严清瞳孔猛地一缩,他双拳攥紧,指尖深深地嵌入掌心的皮肉之中,细微痛楚保持着他的清醒。   ——“他怎么就那么巧,禁地封印刚破,黑妖肆虐,他就诞生意识了?”   ——“禁地旁边怎么可能会有野妖?花妖族又有几个在岩峰里长出来的野妖?没有黑妖气息又怎么样,谁知道他到底是哪里来的?离他远点……”   ——“没人想和废物当同族。” 第28章   耿一淮在雷云中静身而立,往日里深蓝而不见底的双眸此刻覆着灿金的光, 眼底是藐视一切的淡漠。   他抬手, 终于在电闪雷鸣中点下, 将面前的黑妖一点一点、残忍而淡然地撕裂。   一截截妖身被撕扯而下,黑妖发出痛苦的嘶鸣,动手的人手中流转的妖力却猛地一滞。   这黑妖似乎修为不低,居然能在耿一淮那么一瞬间的分心之下脱离束缚,拖着破裂的身躯就要逃走。   “好大的胆子——”   耿一淮语气冰凉,瞬间将那黑妖抓了回来。   他将黑妖甩到了变回饕餮原身的陶宁面前, 下一刻便不见了踪影。   陶宁巨大的头颅微微低下,对那黑妖流了流口水。   黑妖:“……”   陶宁笑出声:“原来你们搞这么大一出, 闹了这么这么多事,在我和老耿手下送了这么这么这么多条命, 就是为了引开我们, 对小花妖动手?看来严清真不是什么简单的花妖啊。”   黑妖浑身是血, 肢体都七零八落的。它看着陶宁的眼神满是惊恐, 却还是没有说出任何信息。   和妖族不同,黑妖是不见底的深渊、没有光的黑夜, 他们会害怕、会恐惧, 却也会视死如归地听从号令,是个看上去毫无意义的生灵。   陶宁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来。   饕餮的巨大的身躯往前迈了一步,头颅靠近黑妖, 伸出舌头, 毫不顾忌地在黑妖身上舔了一口。   “啧。真难吃……”   下一刻, 饕餮巨兽张开大口,一口将黑妖吞进了肚子了。   “……还是好饿啊。”   ……   耿一淮在严清身上留下过一缕妖气。   原先只是之前分房睡的夜晚,耿先生那说出口怕吓到小花妖的心思得不到缓解,只好仗着修为高,在对方身上留下了自己的妖气,隔着一堵墙闻着严清身上的味道,独自一人纾解了需求。   没想到这缕妖气此刻却给了他指引,让他在私槐山的山腰处发现了严清。   或者说发现了严清所在的幻境。   对方兴许是用这次的黑妖作乱把他引走,在哪步下了引子把身处他地的严清引进半山腰的幻境里。若不是正巧有这缕妖气在,耿一淮要发现恐怕还没有这么快。   他在幻境前落下,毫不犹豫地快步走进幻境里。   ——蛮力可以直接撕毁幻境,但有一定可能伤到还没走出幻境的严清。严清此刻还怀着孩子,更是受不得一点伤。   耿一淮刚踏入幻境,那微微泛着赤红的金色双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一路快速朝着幻境中央而去,周遭浮光掠影,全是严清的过去。或者说,是那些小花妖根本不想对他提起、带着各种负面情绪的过去。   这不是带有攻击力的幻境。这个幻境不会对里头的人造成任何身体上的伤害,却能攻击藏在最深处的魂灵,勾起进入者心底的黑暗。   耿一淮见过这个幻境——这么多年,妖族费尽心力镇压洞口,洞口外的黑妖还杀之不尽,就是因为这种幻境的存在。很多天生妖族被勾进这种幻境,坚守不住那些心底负面的情绪,出来的时候就感染成了黑妖。   费尽心思做出这一切的黑妖,布置这方引人臆想的幻境,似乎是为了勾出小花妖内心最黑暗的一面。   耿一淮飞快穿过这些严清不好的记忆片段,眼中杀意大盛。   如果严清没有坚守住内心,已经感染了呢?那他是带着严清回到四海深处,还是杀了那些会伤害小花妖的天生妖族?   耿一淮面色仍旧淡然,心底却升起了一丝暴戾而又担忧的情绪,让他想将面前的一切都彻底粉碎。但是这样可能会伤害到严清,他不能这么做。   片刻之后,耿一淮就看到严清了。   “……”   画面和他想的有点不那么一样。   他刚才的担忧似乎有些多余。   妖力低微、身怀小妖丹的小花妖不知哪里来的能力,他的周身罩着一层淡淡的妖力,居然硬生生地把想要靠近的刘晓佳逼退了好多步。   和这个黑暗的幻境截然不同,严清身周笼罩着另一种幻境之力,自严清身上散发开来,自然而又纯粹,严严实实地将小家伙包裹在内。   幻境里面群魔乱舞,小花妖记忆里嘲讽、瞧不起全都一股脑地围绕着他们,可这些阴暗却丝毫无法进入,全被排挤在了纯粹的妖力之外。而严清却根本没有被这些过往影响,一脸严肃,口中念念有词。   严清对身后的人说:“你放心,我我我我、我会保护你的!”语气里都刻着害怕。   而他口中要保护的那个人,一身黑色西装,身量修长,剑眉星目,五官和耿一淮一模一样。   耿一淮:“……”   这严清在幻境中臆想出来的“耿一淮”瑟瑟发抖地躲在小花妖的身后,可怜、弱小、又无助。   耿一淮:“…………”   他真的第一次知道他在严清心里居然是这样的。   原来那些暴戾、杀气似乎都因为这哭笑不得的一幕得到了些许缓解,耿一淮心中焦急总算缓了一些,可怒气仍旧无法平息。   他伸手,毫无阻拦地穿透严清的妖力,轻轻拉住了对方的手。幻境在真龙威压中渐渐碎裂,刘晓佳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严清护在身后的“耿一淮”也瞬间散去。   小家伙眼中迷障散去,瞳孔中一片茫然,下一刻便晕在了耿一淮的怀里。   “耿一淮……”他嘀咕着,晕倒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快跑呀……”   耿一淮:“………………”   这么多年,耿大佬还真没跑过。   他将妖力缓缓注入严清的妖丹上,轻柔地将对方打横抱起,确认小花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之后,这才松了口气,亲手将人抱回了家。   陶宁已经在家里等着他们了。   待到耿一淮将毫发无伤、只是妖力消耗过多的严清放在床上,李穆山已经跑去处理补充妖力的灵植,陶宁和耿一淮交谈了一番方才发生的时候,正慢悠悠地捧着琴谱,十分随意地开口道:“严清现在怎么样?”   “没事。”   除了妖力消耗太多暂时昏迷,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陶宁想了想方才耿一淮简单的三言两语,有些困惑:“所以当时严清自己保护了自己?他的妖力我们都清楚,根本没那个实力……上次我们也在他身周看到过若隐若现的幻境力量,你媳妇难道有什么隐藏的高贵血脉?”   这个耿一淮在给严清探查身体的时候就顺带看过了。   小花妖的体内,确实带着大妖威压。但是对方怀着他的孩子,即便孩子还只是一颗未成形的小妖丹,但他的血脉不可能差,严清体内的大妖威压也有可能是那未出世的孩子的。   现在根本探查不出什么。   陶宁眼看耿一淮没有说话,知道了答案。他沉思了片刻,皱眉:“很奇怪啊。”   耿一淮眼底深沉,一言不发。   陶宁:“闹这么大一出,目的居然是严清。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何止是哪里不对。   陶宁接着说:“这么多黑妖平时在你眼皮子底下隐匿太不容易了,他们肯定知道,只要一出事,我们肯定会察觉,他们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只要一出手,他们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大费周章,高拿低放,就为了感染微不足道的一个花妖,这背后要是没点什么问题,我就直播吃钢琴。”   “你以前就吃过。”   陶宁:“……”   耿大佬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将他堵了个十成十。   他被耿一淮怼了一下,直接把琴谱放下,翻了个白眼,说:“你不关心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李穆山端来一碗浓稠的汤,耿一淮小心翼翼将昏睡的严清扶起,一口一口把汤药灌入严清口中。   眼睁睁看着耿一淮慢吞吞地喂完汤药,陶宁欲言又止。   他想问耿一淮到底对严清的来历怎么看,想问耿一淮知不知道黑妖为什么盯着严清。   但最终陶宁还是没有开口。   良久,“我已经发信给天青雀了,”耿一淮说,“我说过,谁要是打扰到他——”   耿一淮低头,在严清身上留下了真龙气——比之前那个只能跟随严清的妖气有用的多,起码可以确保以后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他看着严清,眼底的杀气都被温柔所覆盖,说出口的话语却带着森森凉意。   “我杀了谁。”   ……   严清醒了。   他在耿一淮的房里醒来,还没睁眼,床单被褥上沾染着的耿一淮的气息就将他牢牢围住。   他面色一红,先是愣了愣,足足睁着眼睛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迷茫了好一会,这才捡起昏迷前的所有记忆。   当时刘晓佳突然周身翻出黑妖妖气,引动了那个幻境。   数不胜数的过往记忆纷至沓来,耳边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谩骂——“废物”“来历不明”“无用”……   然后……   然后他就只记得那个被自己护在身后的那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耿一淮”了。   严清:“……”   现在回想起来,哪里还不明白那是幻境里他臆想的“耿一淮”罢了?   似乎最后还看到了耿一淮,但那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严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楼下似乎有些动静,严清猛地从床上坐起,就这么穿着睡衣,快步走下楼。   李穆山、陶宁还有耿一淮都在,陶宁正在练琴,李穆山在客厅旁的厨房里捣鼓着什么,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耿一淮察觉到他的出现,抬头朝他笑了笑:“醒了?”   严清走在耿一淮身边坐下:“嗯……”   “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严清摇摇头:“没有……今天下班的时候工作室出现了黑妖,你没事吧?”   正在弹钢琴的陶宁双手一滞,音乐声突然断了一下,陶宁无语——耿一淮能有什么事?   青年略微担忧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当时没联系到你,后来进了一个幻境,醒来就是现在了……在幻境里,我好像看到了你。不过我实在记不清了,那时候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其实是看到了两个耿一淮,只不过现在严清已经清醒了,自然知道那个瑟瑟发抖的不是真的。   耿一淮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嗓音温和:“妖族很早就发现这些黑妖了,妖族管理会已经处理好那个幻境,那些黑妖也已经死了。我——”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自己在小花妖心中可怜巴巴没人要的海蛇人设,话锋一转:“我没出什么事,只是跟着长老一起去幻境里面救你。”   陶宁:“???”   “你下次别这么冲动,有长老去救我就好啦,你别去,不然要是受伤怎么办?”   耿一淮喝了口咖啡:“有你保护我。”   陶宁:“????”   小花妖闻言就忍不住笑得眯了眯眼睛:“我怕你受伤呀,你没受伤吧?”   “放心,没有。”   严清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神情突然一变。   耿一淮问他:“怎么?不舒服吗?”   严清想起了幻境里的那些东西。   耿一淮如果真的进了那个勾动人心黑暗的幻境,必然看到了那些他记忆里最不堪回首的负面情绪。   他咬了咬下唇,刚刚放下的心突然被什么揪住,他想装作无事发生,理智却没来得及拦住自己的嘴巴,他已经问出了口:“那、那你看到幻境里的东西了吗?”   知道小花妖最在意什么,耿一淮面不改色地撒谎:“没有。急着去救你,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   他也可以实话实说,说他什么都看见了,说他并不觉得那些东西会影响到什么。可是严清并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当作自己不知道。   ——左右都是不重要的东西罢了。   严清揪着的心总算又松了松,只是心下还藏着心事。   为什么黑妖会对他说“发出邀请”?   尽管这么多年来,严清一直处于妖族的边缘,但他这么些年,之所以从未真正融入过花妖族,也是因为花妖族猜忌他诞生的时间和地点。   他要和耿一淮说吗?   如果耿一淮知道黑妖族想要感染他,会不会对他心存芥蒂?   严清犹豫间,正打算说点什么,李穆山从厨房里断了一大碗汤出来。   “做好了!”李穆山将盛着汤的砂锅放到餐桌上,招呼严清三人坐到餐桌旁,“这还是陶先生准备的食材。”   李穆山说着,边掀开砂锅的盖子,边说:“陶先生知道小严受到了惊吓,需要补充妖力,特地去抓了这条海蛇来。只不过海蛇肉精细,我处理了好一会,现在才做好,大家一起尝尝吧。”   陶宁笑了笑:“都不是外人,就不用客气了,快吃吧,你有身孕,吃这个百利无一害。我好吧?知道你喜欢吃海蛇肉,特地去弄的呢!”   他沾沾自喜等着小妖怪对他感恩戴德,优雅地端坐在那里,已经摆好了表情。   餐厅里却突然升起了尴尬的气氛。   李穆山还在不明所以地笑着,严清抬眼,隔着蛇羹飘出来的热气,正巧和耿一淮的目光撞了个满满当当。   好巧不巧,这只被炖了的海蛇还是深红色的。   其实从蛇肉的弹性与鲜嫩来看,似乎这只被炖了的海蛇一点都没有耿一淮的本体好看,蛇肉也不如耿一淮的本体看上去更有质感。   严清脑海里冒出了耿一淮当初缠在他枝桠上的“本体”。   于是,在李穆山掀开锅盖的时候严清没有饿,看到飘在鲜汤中的蛇肉严清也没有失态,可是联想到男朋友的“本体”,严清直勾勾地看着耿一淮,肚子突然连着“咕噜”了三声。   不明真相的李穆山和陶宁:“??”   知道自己其实不是海蛇的耿大佬:“……”   十分相信对象是个弱小蛇妖的严清:“……” 第29章   严清眼珠子转了转,随后心虚地低下头。   他确实是想到了他男朋友本体的样子, 然后肚子“咕噜”叫了几声来着……   陶宁和李穆山还在那边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耿一淮就看出严清的顾虑了。   他的表情微缓, 抬眼隔着热气看着严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一些:“吃吧。”   小家伙露出了纠结的表情,最终仿佛忍痛一般,将自己的目光从蛇肉上移开,义正言辞地说:“我现在不爱吃了!”   陶宁:“为什么突然不爱?”   李穆山:“很好吃的。”   耿一淮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吃吧。”他对严清说。   严清还是没动手。   他设身处地想了一下, 如果耿一淮喜欢玫瑰花,像人类那样将一束束玫瑰花摘下来、包装好、在他面前端端正正地摆在客厅的花瓶里。   严清:“……”   他还是不吃了。   他分明还在盯着蛇羹犯馋, 脸上的表情痛不欲生,却摇着头说:“不吃不吃!”   “不想吃这个……”耿一淮半阖着眼, 微微靠在座椅背上, “是想吃我?”   陶宁:“???”   耿一淮的语气淡淡的, 似乎在说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却把严清说得瞬间脸红了起来。   他虽然之前不曾有过这样的恋爱关系,但也知道, “吃”这个字, 有时候并不仅仅只有表面那层意思。如果是表面那层意思的话,他是不可能有的——他甚至愿意为了耿一淮改掉爱吃海鲜这个习惯。   但如果是另一层意思的“吃”……   唔,其实他确实想……   鬼使神差的, 在耿一淮问出这个问题的几秒后, 严清低头, 轻轻点了点头:“嗯……”   陶宁&李穆山:“……???”见了鬼了!!!   “我觉得我年纪大了,”陶宁叹了口气,“不懂你们年轻妖的情趣了。”   李穆山恭敬地站在那里,表情一本正经,目光却在耿一淮和严清身上来回转。   耿一淮:“……”他还真没想到小家伙会点头。   严清:“……”他怎么就点头了!!!   这种情况下要逗弄严清太容易了,但小家伙刚从昏睡中醒来,耿一淮还不至于那么不做人,他轻笑了一声:“吃吧,我喜欢看你吃。”   严清已经慌乱地拿起筷子和勺子吃起来了。   他现在巴不得有件事情转移注意力,让他刚才的那个点头从摆脱出来。   他红着一张脸,在汤水冒出的薄薄热气中,一口一口地吃着海蛇肉。这汤里还飘着他平时爱吃的蘑菇,每天都能吃到的鱿鱼须更是没有少,还多了几根。   确实挺好吃的。严清吃着吃着,方才的纠结和踌躇都给吃没了,直到整碗汤都被他喝完见了底,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耿一淮、李穆山和陶宁三人的注视下吃完了。   他脸更红了些,脖颈都晕染出一片绯红。   “怎么还有蘑菇啊?”他问耿一淮。   他上次和耿一淮摘的蘑菇有这么多吗?怎么每天煮到今天都没煮完。   耿一淮淡然答道:“我刚才去私槐山摘了一些。”   陶宁:“……”私槐山那地方有这种品级的灵物才是真的见了鬼了。   这个解释蹩脚得很,偏偏小家伙在这方面没什么见识,还真信了。   “哦……下次我们一起去摘吧。”   “嗯。”   今天的别墅比往日还要安静一些,陶宁似乎有别的事情要忙,在弯月高挂之际,踩着夜色出了门,还顺带捎上了李穆山。   别墅里没了悠扬琴声,二楼走廊亮着暖黄的灯光,严清待在自己的侧卧里,只留了床头一盏微弱的立灯,半靠在枕头上,望着窗外发呆。   四周空旷,幻境发生的那些事一股脑冒了出来,将他塞得满满当当。   黑妖……   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声音不轻不重,有规律地响起了三下,亲近而有礼,不需要开门和询问就能感受到是谁。   严清赶忙下了床,光着脚,脚底传来地毯柔软的触感,让他的情绪也软了一些。   他一开门,便瞧见男人侧对着走廊的光,半边侧脸埋在阴影里。   “晚、晚上好……”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哪有男朋友晚上来敲门,说这种客套的话的?   严清侧开身,低声道:“什么事吗?先进来坐吧。”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先是“嗯”了一声,关上门走了进来。严清这才看清,对方身上此刻穿着深蓝色的睡衣,头发有些蓬松,看上去像是洗漱完了。   他眼看着耿一淮坐到了他床上,不疾不徐道:“当然是来睡觉的。”   其实前几日严清都睡在耿一淮的卧室里,两人也没做什么,只是抱在一起。   只是今天耿一淮问他是不是想吃对方的时候他点了头,再加上黑妖的事情多少有点情绪,严清便自己一个人回了屋。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未开口,男人宽大的手掌突然覆上他的手背,一把将他也拉到了床上。   玫瑰花清幽的香气溢满卧室,枝桠从严清头顶冒了出来,一颤一颤的。这人环着他,缓缓靠近,在自己耳边轻声说:“不是想吃我吗?”   严清脑子顿时便乱了,他慌乱地眨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的,落下细碎的阴影。   耿一淮其实只是想逗逗他。   他看着小家伙一个人进房间,便知道恐怕之前的事情多少影响到了严清的情绪。他知道的其实远比严清觉得的多,所谓的猜忌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黑妖和天生妖不一样,隐匿在人类社会,不直接探查就算是耿一淮也没办法发现黑妖的妖气。   但是严清不一样。他知道对方不会是黑妖,即便小家伙是黑妖……耿一淮没办法否认自己的偏心,即便严清是黑妖,那也是这世间最纯良的黑妖,他并不在意。   至于幻境的事情,天青雀和陶宁已经在查了。   严清怯生生地问他:“你想吗?”   当然想,但耿一淮不想现在。   严清和他之前似乎还存着一层薄薄的膜,小花妖偶尔还会下意识地喊他“耿先生”,即便他们现在是恋人关系,但小花妖总是忐忑不安地靠近。   他并不肯定会不会唐突到严清,自然不想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和严清做这些事情。   而且还有个孩子在,小心点虽然没什么,但吓着严清就不好了。   他抚了抚严清的背,像是哄着一般:“不吃就算了,睡吧。”   低沉的嗓音落入严清的耳中,温热气息洒在他的耳廓,他咬了咬下唇,眼看耿一淮已经拉着他完全躺下,轻柔地给他盖上了被子,严清突然拉住了耿一淮的手。   他和耿一淮身上温度交织在一起,手心的皮肤肌理带来细微不同的触感,严清往耿一淮身上靠了靠,将头埋在了枕头里,鼓起勇气道:“我、我想吃的……”   次日,严清去了公司,和原本定好的几位编剧一起出发去了杨城的影视城。   耿一淮买下丰年之后,新的工作室就更名为了“新曲”——是手底下的人给了个表,耿一淮和严清在家里一起商量选的,严清觉得新曲好,有种朝气的感觉。   新曲工作室其中一个刚来的资历老的编剧最近的新项目正好开机了几天,需要跟组,就商量着隔几天带上新人在旁边打打杂看着,也学着点。   严清和张寻这种根本没去过剧组的人自然在新人之列。   他们坐着公司的大巴去了片场,下车的时候,张寻突然扫了一眼严清脖颈偏右侧的地方。   严清有些困惑:“怎么了?”   张寻装腔作势地咳了一声,小声和他说:“你和耿总进展很快啊?”   “啊?”   大巴上好几个编剧连着下了车,张寻指了指严清的脖子,没多说什么。   严清心下疑惑,先跟着大家去了片场,趁着剧组都还在准备工作,一个人溜到了卫生间看了眼镜子。   他到底是个妖族,对人形的自己也没太大感觉,出门经常没照镜子。此刻细看,才发现脖颈右侧有两个相邻在一起的红印子。   他的脑海中顿时冒出了昨天耿一淮抱着他在他脖子上留下痕迹的样子。这两个印子对于妖族来说,要去掉再简单不过——只要他发现。   但是他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发现。   严清呼吸一滞,这才反应过来早上出门的时候,耿一淮为什么摸了摸他的脖子。   他咬了咬牙,直接给耿一淮打了个电话。   那边完全不像是在公司日理万机的样子,忙音响了一声,电话就接通了,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来:“怎么了?”   严清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恶狠狠一点:“你居然不告诉我!”   这语气听在耿一淮耳中反倒像是撒娇,他勾了勾嘴角:“什么不告诉?”   “脖子!”   “嗯?”   “那个……”严清支支吾吾的,“脖子上的那个——”   “什么?”   “印子!!!”   那头显然是在逗他,严清说出“印子”之后,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看到了?”   “……!”严清咬牙切齿,“再不看到我都要进片场了!”   “生气?那要我怎么哄你?”   这人认错太快,直接把程序走到了哄人这一步,严清满肚子草稿瞬间都没了用处。   他嘀咕了一声:“算了……我、我不影响你工作了。”   随即便把电话挂了。   严清又看了一眼镜子。   镜子里的他戴着金框眼镜,一切惹眼都被遮挡在眼镜之后。镜腿垂下细细金链,右侧的细链正巧落在那两道红印子旁,淡金色和绯红色缠在白皙的皮肤上。   他看了好一会,纠结半晌,最终没有去掉那两道印子,只是从背包里拿出围巾围了上去。   张寻终于见他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围巾,意味不明地吹了个口哨。   严清:“……”损友!   不远处传来老编剧的声音:“——你们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   “来了!”   片场工作起来总没个时间观念。他们大清早到这里,没过多久就到了中午。好在他们都是来碍眼的,并没什么好忙,严清张寻等人提前得到了休息的批准。   还有一个小时发盒饭,严清掐着时间,去了隔壁剧组——胡冉冉正巧在这拍戏。   隔壁剧组似乎比他们这个剧组赞助多得多,光是金主爸爸的商品都堆了好几个棚子。场外还围着好些粉丝,全是女生,只是他们被隔离得远,没办法靠近。   严清今天是来当面和阿九说清楚他和耿一淮在一起的事情。   其实传话符箓里早就说过了,只是阿九并没信。   他家耿先生这段时日提过阿九几句,语气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字里行间却带着满满的酸气。兴许他以前和阿九妖族形态的时候可以无所顾忌,但如今确实应该注意点。   他希望阿九能给耿一淮应该有的尊重。   只是严清来的时间不巧,胡冉冉的剧组正好在拍摄中途,胡冉冉似乎在和小鲜肉男主拍哭戏。他没有什么进去的身份,只好跟着那些粉丝站在剧组隔离线外面。   他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在外头那么一站,安安静静地看着里头的人拍戏。   大部分粉丝身上都有一些行头,有的还大冬天举着手办扇子,或者拿着小牌子。突然出现一个手里空空如也的小哥哥,粉丝堆安静了一瞬间,随后有几个人靠近咬耳朵了起来。   她们说话小声,在这嘈杂的影视城中连一米远都传不出去,什么人站在严清的位子都听不到内容。   但严清不是人。   “……谁的粉丝?我好久没看到男粉了……”   “你们都不认识吗?一般不会有单独一个人探班的吧……”   “老实说,这个小哥哥还挺眉清目秀的,衣品也很好啊!”   “……他手里一个应援的东西都没有,怎么感觉不像是粉丝。不会是剧组里谁的男朋友吧?”   严清:“……”   等到他被迫把这些人讨论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几个女生互相使了个颜色,突然有个人笑了笑,直接走到了他面前。   “小哥哥好呀!”   严清有点懵,他愣愣地答道:“你好啊。”   过来“刺探情报”的女生手里抱着好几个应援物品和手办扇子,她也没有太委婉,试探地问:“你也是来探班的吗?”   其他粉丝的目光已经在他这边溜了好几圈,突然被这么多人明里暗里打量,严清有些无所适从地点了点头:“是的。”   虽然不是为了探班而来,但是他来找阿九的话,应该也算是探班吧?   那女生“哦”了一声,笑着问他:“那你是谁的粉丝啊?看你什么东西都没带……”   严清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阿九的名字,可刚才那一句“不会是剧组里谁的男朋友吧”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突然顿了顿。   ——万一被粉丝误会,又惹出点什么来,耿一淮会不高兴吧?   于是他话锋一转,抬起手,看也没看,随便指了指远处在镜头里声泪俱下的两个陌生小鲜肉男演员,他也不知道指了谁,总之是男演员的方向:“……他的。”   粉丝是个奇怪的生物。   一旦发现爱豆是同一个人,她们的心态就从试探和八卦变成了——   “哇哇哇哥哥的男粉!活的!我们可以加微信吗?你微博是什么?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哥哥的啊?”   “你是不是没有应援的东西?来来来我们给你!”   “……”   于是,因为那两道红印子来影视城哄小花妖的耿大总裁顺着妖气找到严清的时候,青年周围围着好些女孩子,脸色有些红。他戴着浅蓝色的格纹围巾,镜框眼镜末尾的细链一摆一摆的吹落在围巾上,手上还举着一个小牌子。   牌子上写着——“贺景宇宙无敌炸裂帅!贺景我爱你!”   耿一淮:“……?” 第30章   而现在的严清满脑子都是那个贺什么的是谁。   粉丝拿着的应援物上有的有照片,有的有名字, 然而这些照片和现场穿着几个戏服的小鲜肉对应起来, 在严清眼里完全就是个无解的连连看。   镜头下, 片场里,几个演员已经换了个走位,他完全认不出谁是他指的那个人。   他刚才指人的时候想着指完就完事,一会阿九休息的时候他给阿九传个音,两人找没粉丝的地方说说话。   他并没有想到这一指反而完不了事了。   过了一会,那边几个小鲜肉全都收好了眼泪, 导演喊了卡,正在看监视器, 似乎很满意。眼看阿九就要暂时收工休息一会,在一堆女孩子的环绕下, 严清余光中瞥见了耿一淮的身影。   他手上还被塞了个牌子, 连看都没看到上面写着什么, 牌子的背面对着他自己。   他看见耿一淮, 眼中一亮,就想抬起手朝对方打招呼。   可他忘了手中还举着这个“贺景宇宙无敌炸裂帅!贺景我爱你!”的牌子。   正巧这边片场下机, 几个演员在经纪人的示意下朝着粉丝这边走来, 一堆女生之中,一个带着金框眼镜的男孩子抬起手挥舞着手中的应援牌。   周围,一众粉丝没了刚才拍戏时的顾忌, 全都尖叫了起来。   严清突然被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整得有些茫然, 手还抬着, 应援牌高出人群一截,分外明显。   还穿着戏服、妆容精致的小鲜肉脚步一顿,似乎也被这么“热情”的男粉震惊到了那么一瞬间。   严清的目光却微微偏斜,直勾勾地落在不远处的耿一淮身上。只是男人似乎没有看着他,而是看着……他手中的牌子?   严清:“!!!”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正想把牌子放下来,身边的粉丝们突然又大喊了一声。   有人“嘘”了一声,顿时让现场鸦雀无声。清朗的男性声音响起:“你要签名吗?牌子给我吧。”   严清顺着声音看去,才发现对方在和自己说话。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   粉丝:“??”   贺景:“???”   已经走到粉丝堆旁的耿一淮:“……”   某人看到应援牌之后的飞醋,就因为这一句傻愣愣的“你是”而得到了些许缓解。   严清也不傻,他反应过来对方刚才提了签名的事情,想到自己手上的应援牌,严清立刻将牌子翻了过来,看了眼牌子的正面,这才恍然大悟:“噢!贺景……贺先生你好。”   粉丝:“……????”   贺景已经一脸懵比。   这样的疏离明显让耿一淮很满意,他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严清对贺景歉意地笑了笑,赶忙讲应援牌还到塞给他的女生手上,小跑着来到了耿一淮面前。   风不算小,吹得他蓬松的头发有些许凌乱,几根略短的逆着风翘了起来,严清下巴埋在围巾里,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耿一淮看了一眼他的围巾。   严清脸红了红:“你看哪呢……”   耿一淮分明可以压低音量,可想起刚才那个牌子上的内容,他的嗓音不高不低宣示着主权:“看我留下的痕迹。”   严清:“!!”   果不其然,周遭有人没认出发出了嘘声。   下一刻,严清脖子上传来对方指尖的温度,正巧落在那没有被去掉的两道红印子上。   他低声道:“别人听见了……”   “你怕听见?”   “也不是……”他其实心底下意识是喜欢对方的霸道的,就是脸皮薄,实在害羞得很。   耿一淮眼中醋意总算消了不少。   周围好几道视线打量着这边,严清呼吸急促了些,头低了低,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里。只听耿一淮不疾不徐地问他:“不去掉?”   又不是人类,要去掉人形上的这一点红印子根本不需要什么功夫。   严清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但是理由……   他顾左右而言他:“今天早上李哥不是还说有大合同要签吗?”   “签完了。”耿一淮说着,落在他脖颈上的手动了动,亲近有礼地帮他整了整围巾,这才看着隐在围巾里的红印子说,“不舍得去掉?”   严清眨了眨眼睛,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害羞得说不出什么话。   周遭粉丝的动静似乎小了很多,艺人们营业完,全都走进了附近的棚子里或者休息室中。一道传音符箓出现在严清的面前,传出清脆软糯的声音:“——小阿花!左边走廊里第二间休息室!”   是阿九。   严清今天来找阿九并没有和耿一淮说过。他原本是想着来影视城顺道走这一遭,和阿九说清楚,以后免得阿九冒犯到耿一淮。可如今人都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看了看不远处那个休息室半开着的门,直接拉起耿一淮的手:“我们一起进去吧!”   “方便吗?”耿一淮装模作样地问他。   严清点点头:“没什么不方便的。”   他拉了一会耿一淮的手,感受到周围打量、好奇的目光,猛然意识到这里并不是普通的地方。这里是影视城,是镜头最多、最猝不及防的地点。   上次热搜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耿一淮这样洁身自好的人,因为他的存在平白无故被那些不知情的人打上了“潜规则”“金主”这样的标签……   在走向休息室的途中,严清拉着耿一淮的手突然一松,略微冰凉的手在瑟瑟冷风中塞进了自己的风衣口袋。   耿一淮目光一暗。   严清和耿一淮一前一后进了休息室,刚反手关上休息室的门,一只白团子就朝他冲了过来——阿九似乎总是喜欢在严清面前变回本体。   只是这次,严清抬手接住了白团子,随即将小狐狸放到了休息室的桌上,没有像从前一样抱在怀里。   小狐狸歪歪头,声音困惑:“小阿花?”它又看了一眼站在严清身旁的耿一淮,呲了呲牙。   “阿九,你之前不是说怕耿一淮在骗我吗?”如今四下无人,严清有拉起了耿一淮的手,“我和他……真的在一起了,你情我愿,他没骗我什么。我也没什么好骗的……”   也就是本体能卖点钱。   小狐狸眨眨眼,突然沉默了半晌。它的目光和耿一淮交锋了一次,刚对上视线,就被对方那寒芒般的眼神刺了回去。   她声音低落落的:“阿花,你……”   严清应声:“嗯?”   阿九趴在严清面前的桌子上,圆圆的猫脸微微下垂,身后九条尾巴轻轻摆动着。若是仔细看,还能瞧见,其中一条尾巴似乎比其他八条都细上一些,毛发也比较稀疏。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阿九和严清说那是她先天不足。   他们都是天生地养的野妖,援手而生了几百年。   严清垂眸看着阿九,突然觉得对方似乎想和他说什么很重要的话。   小狐狸嘴巴动了动:“我喜——”   耿一淮突然开口:“严清。”   男人很少这么严肃地喊他的名字,严清一愣:“怎么了?”   “我可以和她单独说几句话吗?”   “啊?”   趴在桌上的阿九眼睛眯了眯:“正巧,我也想单独和这个姓耿的说几句话。”   严清左看一眼耿一淮,右看一眼胡冉冉,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完全不像是带着男朋友来见妹妹啊?为什么他觉得气氛那么不对劲??   可这两人态度实在坚决,他只好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拍了一下阿九的脖子,说:“说话要尊重点,耿一淮是我的——”   他顿了顿,澄澈的嗓音低而缓:“……我的男朋友。”   阿九尾巴蔫蔫地摆了摆:“知道了。”   耿一淮把他头上刚冒出头的花苞拍了回去,淡然道:“放心。”   严清这才三步一回头地走出了休息室。   临关门时,他只听到了这两人对话的开头。   “——陆远星没和你说过我是谁吗?”   “——我和那个死鱿鱼哪有那么熟!”   “……”   严清站在休息室外的走廊里,盯着关紧的门看了半晌,心中天人交战。他总觉得阿九和耿一淮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十分好奇里头在讲什么,想探出妖力,穿透这堵墙这扇门。   唔,阿九和耿一淮修为都没他高,肯定不会发现的。   可这样似乎又不太好……   他愁眉苦脸地站在门口,一副想听墙根而不敢听的模样,正巧被从另一间休息室里走出来的贺景看了个正着。   “是你?”贺景笑着走近,“我还真以为我有探班的男粉了,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啊。”   严清从脑子里挖出了刚才那段尴尬的记忆,面露羞赧:“啊……刚才抱歉,我也没想到会被塞牌子……”   方才在粉丝面前端着一张笑脸的小鲜肉此刻揶揄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你在门口望风?”   “啊?”   “我认得耿先生,他投资过几次大项目,有一次颁奖典礼我也在,遥遥地看过一眼。”   耿一淮果然在这影视城中也有不少人认识。还好他方才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直牵着耿一淮的手,不然还不知道会给对方带来什么麻烦。   而且……万一以后他们好聚好散了,也不会影响对方什么。   他脑海中冒出耿一淮做完在床上居高临下望着他的模样,出神了那么一瞬,便听到贺景有些八卦的声音:“我好像没在其他地方见到你,还没出道吗?快了吧,耿先生这样的人,有他当你金主,资源肯定不愁。”   “……啊?”   “那个,小哥哥,”贺景声音软了软,差点没把严清鸡皮疙瘩软出来,“耿先生还有兴趣包别人吗?里头那位排第几?只有你们两个吗?我可以排第三的……”   严清:“????”   他完全懵了。   贺景张了张嘴,还未接着开口,不远处导演走了过来。他只好惋惜地作罢,小声地说:“帮我传达一下啊,小三小四小五我都是可以的。”   严清:“??????”   贺景已经被导演叫走了,严清还是十分恍惚。   外头的声音嘈杂不断,走廊却安静得很,几分钟的功夫里并没有出现多余的人。   耿一淮开门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花妖一个人目光茫然地站在门外,微微靠着墙,脸上一副“三观裂了”的表情。   耿一淮:“?”   他走上前,高大的身躯挡着外头的光,在严清身前落在阴影。   青年却仍然处于恍惚的状态中,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眼底清澈而茫然。   耿一淮失笑:“想什么?”   这句话总算引起了严清的注意,小家伙猛然回过神,下意识就摇头道:“没!没什么!”   耿一淮挑眉:“走吧。”   “哦……哦。”   严清甩了甩头,将刚才贺景带来的三观碎裂暂时放到一边,和耿一淮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他捂了捂脸,“阿九呢?”那么大一只狐狸,他整只给忘了。   “继续拍戏去了。”   眼看就要回到新曲工作室那位老编剧跟组的剧组了,严清停下脚步,在身后拉了拉耿一淮西装的袖子:“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耿一淮顿了顿,直接省略了过程说结果,“她祝福我们。”   青年露出虎牙笑了笑,眼睛微弯,睫毛洒下细碎剪影。   他的嗓音都润上了笑意:“那就好。”   影视城内龙蛇混杂,片场到片场之间经常跑着打杂的、跑龙套的、还有一些旅客。耿一淮西装革履,身形修长,一旁的严清休闲的风衣搭着围巾,金框眼镜带来三分少年朝气,两人前后站着,周遭路过的人全都忍不住看过来好几眼。   太阳微微向西而偏,冬日悄然走过了大半,寒风却仍然驻留在杨城不曾离去。   严清的影子和耿一淮融在一起,风吹不散。   他微微抬着头,眼底映着耿一淮的身影,看着对方那双沉着星的深蓝色眼眸,突然升起了亲一亲这人眼角的冲动。   可这样要踮起脚尖,一点都没办法偷袭。亲的不够快的话,万一被拍到就不好了。   什么时候才能和耿一淮差不多高呢?什么时候才能一偏头就亲到高冷的男朋友耿先生呢?   或许还要再长大个几百年吧。   严清以前觉得,能继续当一个编剧,每天上上班打打卡,就是他最满足的状态。可现在他似乎贪心了不少,他开始展望未来的几年、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   “你啊,”男人低沉的嗓音悠然响起,他的额头被人轻轻地亲吻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做出这事的男人轻笑了一声,“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就是不敢做。”   严清登时脸颊发烫。   他左右看了看,终于逮着了个没什么路过的间隔,踮起脚尖,快速地在耿一淮的眼尾亲了一下。   他耳垂都红了,半张脸埋回围巾里,语调略微上扬,似乎有些骄傲:“……我做了!”   耿一淮的心再次被这可爱的举动融化了。   无论何时何地,这个仅仅只有几百年修为、不受重视的小花妖总能抓住他心中最柔软的点。   严清已经红透了,耿一淮知道这时候不能再逗,也不多说什么,等着严清自己缓过来。   他们就这样站在路边吹了会冷风,严清脸颊的绯红才慢慢退去。   “盒饭应该都快发完了,”他说,“我回去了。”   耿一淮喊住他:“稍等。”   严清回头,目光清亮。   “我方便问,你和胡冉冉怎么认识的吗?”   青年一怔,随即眉眼微弯:“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呀?我和阿九都是私槐山的野妖,我应该比她诞生完整意识早一点吧,但也没有很早,可能我就比她大了几天,因为我诞生意识之后就发现了她。那时候她还很孱弱……”   他还记得第一眼看到小狐狸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已经有了思想,虽然不能化形,却也算是个妖族了。花妖族里那些怀疑他和黑妖有关系的话语、蔑视的眼神、当面的瞧不起,全都被他听在耳里,看在眼里。   尽管当时还懵懂无知,他却清楚,这漫漫岁月,或许他只能孤单的一个人走过。   私槐山身处妖族禁地附近,纵然灵气浓厚,大多数的灵物也无法诞生灵智。   阿九是惊喜的意外。   这段孤独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就在私槐山遇到了弱小而孱弱的阿九。小狐狸似乎是个先天不足的混血,顶着一张猫脸,九条尾巴拖拽在地,还有一条毛发都很稀疏,零零落落的,看着他的目光都充满了警惕。   可这样的警惕持续不了几天,白团子就缠上了他的枝桠。   “我很感谢阿九,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他笑了笑,“这几百年来,她给了我我活着的感觉,让我知道,妖族里还是有人记得我、惦念我的。”   耿一淮在他的脸颊上轻轻落下有一个吻:“现在有我。”   其实他看得出来,严清现在还和他有些见外。   但是见外没关系。他的小家伙可以站在原地不动,他慢慢靠近就行。   耿大佬还想温存一会,小家伙却突然“啊”了一声,快速道:“盒饭快没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张寻刚才给我发短信说今天有虾仁!!”   严清赶忙迈起脚步,边走边回头朝耿一淮摆摆手:“我先走了!”   耿一淮:“……”   过了片刻,执掌四海、在妖族一手遮天的真龙大人拿起手机,给他的助理李穆山打了个电话。   “今天把虾仁塞满冰箱。”   ……   今年杨城的冬天并没有持续太久。   或者说,能够让人在寒风中裹足不前的温度去得很快,尽管空气中还停留着微凉,风却并不刺骨了。   别墅阳台上的花开了好几株,颜色更多了些。   西北海烛龙的剧本可以说是横越处理效率最快的剧本,严清那边带着团队刚刚完成第一部 分的稿件,导演和演员就已经在筹备了。   小花妖在自己房间上锁的抽屉里拿出账本,算了算第一笔稿费到手的价格,又将这几日可能花了耿一淮钱的地方记好,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好本子。   他换好睡衣,像这段时日的每一天夜晚一样,自然地打开主卧的门。   房内灯光很暗,耿一淮半靠在床头,正就着床头的灯看着书。   听见严清进门,男人抬眸,含着笑意看了他一眼。严清回了个微笑,一瞬间就蹿到了床的另一边,钻进了被子里。   耿一淮还在看书。   严清正打算随便说点什么聊聊天,还未开口,他脸色突然一白。   浑身的妖力瞬间被抽空一般,所有运转的妖力都在这一刻停滞,还未成形的小妖丹突然猛烈地晃动起来。   耿一淮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手中的书随手一扔:“怎么了?”   “我……”严清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费了好大劲,“孩子……没什么事,孩子在……长大……”   他感觉耿一淮抱住了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一点点地,从他的额头往下亲。   半晌。   严清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还难受吗?”耿一淮立刻问他。   严清摇了摇头:“就是有点累。你能帮我……看一眼妖丹吗?”他自己是看不到的,需要别的妖族用妖力探查。   耿一淮自然不可能拒绝,他点了点头,抬手,轻轻碰了碰小家伙头顶冒出来的花苞。   “大了点,”他说,语气是无边无际的温柔,“凝视了一点。”   严清也笑了。   他靠在耿一淮身上,嘀咕着:“什么时候才出来呀……”他这种普通的玫瑰花,生根发芽都不需要多久,按理来说一个孩子的出生或许一两个月都算多了。   他又不是什么大妖血脉。   可这孩子这么久了,居然才这么丁点大。   耿一淮失笑:“还差得远。”大妖血脉的孩子,哪能一两个月就出示?即便是他当年……   即便是当年那样的他,也在他母亲的肚子里待了许久。   严清说:“我好想见见他。”   “睡吧,”耿一淮拍了拍他的头,将花苞拍了回去,“过两天……回妖族看一下吧。”   虽然他能处理好一切事情,但很多细节上的事情,例如孩子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出世、出蘑菇补还是吃鱿鱼须补,都需要问问。   找个擅长子嗣繁衍的大妖,给严清怀着的孩子仔仔细细看一看。   严清点了点头,觉得耿一淮的提议不错:“好啊,但是我们找谁?”他这么不受待见。   “元玉。”   严清呆了呆:“元玉大妖?她可是妖族最德高望重的圣手,怎么会给我看,我平时都见不到这样的大妖……而且元玉大妖行踪不定,找都找不到。”   “我知道她在哪,她会帮你看的。”   “诶?”严清眨了眨眼睛,十分好奇,“她在哪呀?”   “……咖啡厅。”   严清:“啊?”   耿一淮:“一个猫咖,她是猫。”   严清:“…………”   短短几秒钟,妖族圣手元玉大妖在小花妖心中德高望重的形象就这么一去不复返。   他“唔”了一声,花了几分钟才接受了这个落差,随意道:“我还以为她是玉妖,本体居然差这么多。我最看不来这些了,你知道好多啊。”   “妖力低微,”耿大佬不忘维持人设,“也就是消息灵通点。”   严清突然想起了什么:“那陶宁的本体我可以知道吗?住一起这么久,每天下楼都看到他在弹钢琴,难道他本体是钢琴?”   耿一淮:“……不是。”   “黑框眼镜?”   耿一淮:“……”   “压缩饼干?”   耿一淮:“……”   “盘子?杯子?瓷器?”   耿一淮:“……”从这些猜测中可以听出小家伙平时内心都在吐槽些什么。   回头他就让陶宁改掉动不动就吃餐具的习惯,免得带坏了他的小玫瑰。   他无奈:“都不是。”   “那我猜不着了。”   耿一淮像是哄孩子一般,嗓音温和:“是个很能吃的东西。”   小花妖歪了歪头,双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他咬了咬下唇,沉思了一会,骤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蝗虫啊!!” 第31章   清晨,严清在耿一淮的怀中醒来。   其实两人睡着的时候并不是这个姿势, 只是他最近体温不定, 全看那还未出生的孩子的心情。   昨晚迷迷糊糊间有些冷, 一个劲地往旁边缩。   对方已经醒了,严清的脸上还留着微微绯红,半张着的眼睛还有三分茫然,半醒不醒地黏在他怀里。   耿一淮低头,在小家伙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早安吻。   “早上好呀,”严清没动, 反而整个人挂在了耿一淮身上,“你身上好热。”   小花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男人怀里软软糯糯地动了几下, 带来了什么样的效果,他还有些纯粹的惊讶:“好像更热了, 靠着好舒服。”   耿一淮深吸了一口气。   严清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体温更高了, 还懒洋洋地靠在耿一淮身上, 嘀咕着:“你平时身上都好凉, 难得这么舒服——唔!”   男人抱着他,略微冰凉的双唇贴上他的嘴角, 一点一点堵住了他的话语。   严清睁着眼睛, 愣愣的。   他的双唇感受到了些微的湿度,温度交织在一起,他眨了眨眼, 耿一淮就停下了。   对方贴着他的唇, 轻声道:“不闭眼?”   小花妖清晨的嗓音有些低, 蒙着一层薄薄的纱:“你的……眼睛真好看。”   男人怔了怔。   他和严清相对躺在床的两侧,微微低着头,额头和严清贴在一起,呼吸间的温热将他们缠在一起。   严清听到耿一淮有些无谓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呀?”   “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以前没人夸过你的眼睛吗?”   深蓝色的无边无际,里头光亮犹存,仿佛将人间千万星火都吸纳在内,深邃而光明。   “没有,”他语气淡然,“没人在意。”   弱小的时候,他只要在西北海深处缩着不出来碍眼就好了,后来,他只要强大就可以了,大妖们哪里会在意这些呢?   严清抬眸,抬了抬下巴,在他的眼睑上落下一个吻。   一个还嫌不够,他足足亲了好几下,这才说:“眼睛很好看。”   小花妖眉眼弯弯地看着面前略为沉默的男人,一句连着一句。   “第二次听到了。”   “深蓝色的,我还在你眼里看到了我自己。很好看。”   “第三次。”   “眼角也好看,我想住在里面。”   “第四次。”   “看着我的时候,我感觉星星在看着我。很好看。”   “第五次……”   “……”   他念念叨叨的,仿佛平日里一心一意地写着剧本一般,一字一句都精致而美好,润物细无声,却又洋洋洒洒。   室内飘荡着清幽的玫瑰花香,妖力轻轻流转,小花妖身周泛起微不可查的幻境之力。   头顶处的枝桠微动,垂下来的枝叶偶尔不经意间擦过耿一淮的脸颊。   耿一淮一直没有说话。   “……很好看。现在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啦,以后还会更多次。”   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孑然一身惯了,幼年时见多了轻蔑与嫌弃,成年后,他只需要看着一切生灵在他面前伏跪、弯腰、谦卑,从不曾想过,会有一个平凡的清晨,窗外寒风褪去大半,阳光洒在床上,他看着对方睫毛挂上一缕金黄的阳光,像是被哄着一般听完这些话。   “你的眼睛也很好看。”他对严清说。   严清睡觉不戴眼镜,那双透亮眸子中盛着灿灿光华,将日光都比了下去。   小家伙笑了几声。   他们在床上温存了一会,刚坐起来,严清拉了拉耿一淮的袖口:“耿一淮,你帮我看看妖丹吧。”   昨天孩子有了点动静,他不太放心。   耿一淮点点头:“好。”   片刻后,他揉了揉小花妖的头发:“妖丹没什么问题。”   “对了,”严清说,“你有看到我的妖丹吗?什么样子的?”   妖族一般是看不到自己的妖丹的。他们只能感受到体内的妖力流动,知道妖力流动最浓郁的地方是妖丹所在,通过妖力流转来判断自身情况。   只能通过别人的眼睛看到妖丹的具体情况。但除了通天彻地的大妖,大部分妖族都需要妖力灌输进别的妖族体内才能帮别的妖看到,这样太过冒犯,还没有别人给严清看过,就连阿九也没有。   耿一淮似乎没想到这一点:“你不知道它什么样子?”   “不知道,我自己又看不到。”   耿一淮再次握上了他的手,严清感受到一股温柔的妖力在他体内流转,最终停驻在那兴许就是他妖丹和孩子妖丹所在的地方。   他听到对方说:“我能在你体内看到两颗妖丹,一颗比较浑厚,一颗很小,应该就是你的妖丹和孩子。两颗都是红色的,大的……红色反而更淡一些。”   难道孩子的花朵颜色会比他还要深一些?   那也好,不俗。   严清握着耿一淮的手,问他:“你看过你的妖丹吗?我……我可以帮你看看。”   他们已经是可以互相查看妖丹的关系了。   耿一淮却摇了摇头:“我亲眼看过了。”   “诶?”他有些疑惑,“可是妖丹在体内,我们不是自己看不到吗?”他就看不到。   耿一淮表情不变,语气偏沉:“以前……曾经挖出来过,自然就看到了。”   严清抓着耿一淮的手一紧。   挖出来过。   他怕勾起对方的伤心事,立刻转移了话题,说了别的东西。耿一淮看上去却没怎么被影响,同往日一样自然地换上衬衫,和严清一同去了公司。   此时离严清上次去影视城跟了一天组已经过去了许久,他都忘了当时被人塞过应援牌的事情。   可是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同事看他的眼神却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严清是自己先发现的事情。起因无他——他微博消息通知爆炸了。   上次出现这种事情的时候还是陆远星那次被对家搞了的热搜。   这一次的事情虽然没有登上热搜高位,却也在四十几名那里坠着,话题里好多艾特他的,微博关注也在涨——不是什么好事的涨。   那日他手中拿着应援牌挥手的照片被营销号统一发了出来,看上去话题十分正面,说的是#贺景懵了#,通稿内容是贺景看到男粉一脸懵,然后一系列表情变化,侧面夸了一发这个小鲜肉有多可爱。   一看就是炒作。   但这个炒作显然起到了贺景本人都没想到的效果——因为严清之前就被陆远星带着上过一次热搜,虽然热搜撤得快,但是照片毕竟流了出去。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个“男粉”是之前上过热搜的严清,炒作的帽子反而扣在了他的头上。   【连着两次了,上回是陆远星,还有大总裁,这回又是小鲜肉,捆绑吸血,还素人?说不定明天就c位出道了。】   【谁家公司捧人吧,营销咖。】   【上次热搜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比这次好看很多啊……上次我还真以为是什么人间富贵花、天仙下凡的小哥哥,现在看这个生图,之前的照片p得太过了吧?】   【出道通稿我都想好了:天才编剧因为长得太好看而被迫出道了!】   【楼上笑死。】   【……】   严清回忆了一下那日遇到的这个叫贺景的男演员,心中的嫌恶感顿时达到了顶峰。   幸好当初耿一淮没直接被这个人拦住,不然他男朋友都得被这人恶心死。   左右只是个低位热搜,买热搜的人看上去钱也不多,过一会应该就会降下来了。   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烦耿一淮。   他收起手机,开始继续熟悉使用电脑。   只是他不想浪费时间,做这些炒作的贺景却主动在他下班的时候找上了他。   这人不知道哪里联系上了他的同事,严清快下班时被一个同事叫进会客室,猝不及防看到了坐在里头等他的贺景。   严清:“……”   他脸色一沉,转头就要走出去。   贺景赶忙拉住他:“等等,等等!嘶——哪来的静电?你衣服上怎么有刺一样……”   严清甩开他的手:“这里是编剧工作室。”   赶客之意十分明显。   贺景愣了愣,反而有些委屈了起来:“小哥哥,你不开心?是嫌我这次的营销做得不够吗?我没太多额外的钱买热搜啊……”   严清:“……?”   贺景完全和他不在一个世界里:“算是投名状?你都勾搭上耿先生了,我先帮你炒一波热度,到时候接戏也更有关注度不是。”   青年皱眉,眸子里满是不悦:“我不是艺人,是编剧,请你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我和你没什么关系。”   “别这样嘛,”贺景笑了笑,“我还想让你帮我引荐给耿先生呢。我不会和你抢,我很懂分寸的。”   严清要恶心坏了。   贺景还以为他只是没被打动,挡在门前继续说:“耿先生这样的人,每天会遇到多少好看的人?你也……”   贺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他——严清此刻戴着眼镜,面容看上去不过就是清秀,这样的风格气质,扔到娱乐圈里完全就是泯然众人矣。   至于第一次热搜里那两张惊为天人的照片,他也觉得是p的。   娱乐圈有人沉在泥潭里,有人清高孤傲。他不是后者,也见多了前者,那日在影视城看到严清在门口等耿一淮,自然而然将人归到了前者。   他更自信了些:“你也不是条件特别好,比起以后被人抢了生意,不如给我个机会,咱们也算是自己人?”   如果不是他自己根本没门路勾搭上耿一淮这种在杨城数一数二的人,又何必在这边巴着严清?   “我觉得你误会了,”小花妖难得产生了揍人的冲动,他咬了咬牙,“我和耿一淮不是那种关系。”   他走上前,轻轻一拉,就将挡在门把旁的贺景拉开了。   对方没想到他轻巧的一拉有这么大的力气,一下子被他拉开,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这人怎么这么天真呢……没有我,不也有其他人去勾引耿先生?你又没他们漂亮好看……”   严清已经走了。   此刻时钟在整点处摆过,正巧到了下班时间。他生怕回头又看到这个让人反感脑子里都是废料的贺景,东西也没拿,直接走到了停车场。   刚刚坐进车里的耿一淮一眼便发现了他的情绪:“怎么这么不开心?谁惹你了?”   这次的热搜不过是小打小闹,根本没有上次的动静大,也没有牵扯到耿一淮,日理万机的耿先生兴许还没来得及接到消息。   严清摇了摇头:“没事,一个傻子。”   能让严清直接骂傻子的人着实不多,耿一淮挑眉:“什么名字,我来处理。”   “不用的,不是大事,我想自己处理。”   “好。”这方面的想法耿一淮一向由着他、尊重他。   小花妖抬眸,看着身旁的男人,脑海中想起刚刚贺景说的话。   耿一淮这样的人,身边永远不缺优秀好看的人。   他其实一直都没有奢望能和耿一淮一直一直走下去,他有时候甚至会自卑地想,耿先生会什么时候发现他其实平凡而普通,根本配不上对方呢?   他虽然不曾说过这样的想法,但他很清楚,几百年的边缘生涯让他下意识里从来都没有安全感,从和耿一淮确认关系的那天起,他无时无刻不做着失去对方的心理准备。   好像做了准备、好像告诉自己迟早有那么一天,就真的不怕那一天到来了一样。   他甚至每天都会悄悄记下自己是不是又欠了耿一淮什么人情、又花了耿一淮什么多余的钱。   可想是这么想,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他原来根本不想看到这种情况。他恨不得耿一淮对他笑,每一天都抱着他入睡。   严清咬了咬下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凶巴巴的:“你、你要是有遇到比我好看的人,要和我说!”   小家伙永远意识不到这样奶声奶气的根本就只是撒娇,耿一淮失笑:“什么把你刺激到了?”   严清不管:“要和我说!”   “那恐怕是说不了了。”   严清瞪大了眼睛,乌汪汪的眸子登时有些委屈。   耿一淮抬手,曲起指节,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我看谁都觉得没你好看,哪来的机会说?”   停车场里,微弱的路灯亮了起来。   耿先生今天没有喊司机,他脊背挺直地坐在驾驶座上,偏头专注地看着严清,语气别天边连绵的绯红云霞还要温柔。   严清立刻没忍住笑了。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人类喜欢甜言蜜语,为什么在学校里,老师很早就教他们要写出缠绵悱恻的台词了。   着实牵动心曲,绕骨而柔。   次日,严清按照先前和耿一淮计划的,在工作室请了一天假,打算和耿一淮一起去找元玉大妖看看孩子的情况。   耿一淮如同往常一般,率先起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会报纸和新闻。陶宁谈着钢琴,李穆山依然在厨房里忙着什么。   严清惦记着贺景昨天说的话,一整个晚上都在“他已经得到很多了”和“他还想要耿一淮一直一直只看他一个人”两个想法中打转,并没有睡得多沉,早晨在床上赖了一会,这才打着哈欠下了楼。   耿一淮拿着报纸的手一顿,抬眼看着他:“没戴眼镜?”   小家伙点了点头:“嗯……”   耿一淮看着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为什么不戴?   严清忘了什么都不会忘了眼镜。   小花妖最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脸看,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戴上这遮挡外貌的眼镜。光是陆远星摘了他两次眼镜,他都记仇记了好久。   耿一淮乐得这样——他也不喜欢别人盯着严清。   至于他自己……   严清好看与否,在他面前戴不戴眼镜,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就是……不想戴……”小花妖低着头,有些心虚的模样。   耿一淮失笑:“撒谎。为什么不戴?”   “……”严清在耿一淮身侧缓缓坐下,微红着脸,抬眸看着耿一淮,轻声说,“为了勾引你。”   让你看看,他们都没有我好看。 第32章   耿一淮本来是想劝严清重新把眼镜戴起来的。   他的小家伙人类形态有着一张完美无瑕的脸,不戴眼镜的时候, 足以将人间所有的光芒都绽放。   有时早晨醒来, 耿一淮看着小家伙还在沉睡中, 总是忍不住抬起手摸摸对方翘起的睫毛,亲一亲对方的脸颊。   可是听到严清的话,耿一淮眼中眸光一闪。   他勾了勾嘴角:“勾引的话……这可不够。”   严清能说出刚才的话已经花了极大勇气,他此刻低着头,巴不得把自己埋进沙发里,小声地问:“还、还要什么……?”   他这回是真的害羞得紧了, 浑身上下都烧着火,差点就要变回本体埋进土里。   他头顶的花苞因为害羞和紧张冒了出来, 侧边枝叶嫩绿,枝桠上的刺都有些微颤。   耿一淮笑了一声, 缓缓凑近, 下巴轻轻顶在他的额头上, 缓慢而温和地亲了一下那朵花苞。   严清:“!!!”   他立刻用妖力操控花苞缩了回去, 整个人低下头,埋进耿一淮的怀里。   男人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这样才算勾引。”   严清下一刻就要变回本体把自己给埋了, 幸好陶宁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喂——”陶宁重重地在钢琴上砸了一下, 雄浑的和弦声响起,“在意一下老人家的感受可以吗?”   严清被耿一淮揉了揉头发,这才坐直。   他侧过头看向还坐在琴凳上的陶宁:“老人家?”   陶宁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是啊, 我可是老妖怪——单身了很多年的老妖怪!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的感受?”   “噢, ”小花妖善解人意的很, 决定作出让步,“那、那我下次我亲耿先生的时候,会提前告诉你,让你转过去的……”   耿一淮无声地勾了勾嘴角,顺带提醒道:“喊我什么?”   “耿一淮!”   陶宁:“……”他好绝望,救命啊。   小花妖有些好奇:“陶先生,你化形那么早吗?”   “没有化形,”陶宁眯了眯眼睛,“我一出生就是妖。”   饕餮是祖龙亲子,上古大妖血脉,一出生便凌驾众生之上。   陶宁笑了笑,还等着小花妖崇拜羡慕的眼神,却没想到严清惊奇地看着他,随即靠在耿一淮耳朵旁,嘀咕了一句。   说给耿大佬的悄悄话,陶宁可拦截不到。   “——小严,蘑菇鱿鱼汤好了!”   严清赶忙起身:“来啦!谢谢李哥!”   陶宁看着严清小跑进厨房,觉得这段时间严清看他的眼神都有些诡异。   他问耿一淮:“严清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耿一淮佯装没留意:“嗯?”   “他这几天看我的眼神好诡异,”陶宁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刚才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老耿,你不能有了媳妇不要长辈!”   “长辈?”   陶宁忍辱负重:“晚辈,你是我祖宗都行!”   耿一淮:“……”   他重新拿起报纸翻了翻,口中随意道:“没说什么,就问我‘原来蝗虫也有年纪这么大的天生妖吗’。”   陶宁:“????”   严清喝完汤准备和耿一淮出门的时候,耿一淮刚在窗户边上抽完一根烟,一旁昂贵奢侈的三角钢琴已经被啃掉了整整一半。   严清:“……”说实话,画面有点惊悚。   不愧是老蝗虫精!   他给陶宁投去敬仰的目光,却发现陶宁恍惚地坐在剩下一半的钢琴旁,看着他的眼神很是怨念。   严清:“?”   他跟着耿一淮出门上了车,这才问道:“陶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耿一淮在恋爱以外的时候都是不做人的,“他吃撑了。”   严清不疑有他:“下次还是和陶先生说一下,少吃多餐比较好。”   “嗯。”   黑色轿车在城市中窜行,早晨车流不止,鸣笛声在喧哗中格外刺耳,远近起伏。   耿一淮自闹市开出去,居然一路开往偏僻的小路。   严清知道这里——杨城着名的景点,里头都是狭窄的胡同或者年份古老的弄堂,车开不进去,里头经常会有旅客或者本地来约会的小情侣。   耿一淮在外头停好车,毫不忌讳地在大街上牵起严清的手往胡同里钻。   严清在身后跟着,拉着耿一淮的手紧了紧,回握得更用力了。   他今天没戴眼镜,和耿一淮牵手走在一块,基本是个人路过都会回头。只是以往目光都停留在耿一淮身上,这回路人的目光却全都看向严清,好几个看了好久都不愿意移开。   严清第一次觉得自己没那么厌烦那些目光了。   他勾了勾耿一淮的手指。   “嗯?”   “我好看吧?”   “嗯,”耿一淮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很好看。”   严清满意了。   元玉大妖所在的猫咖在一个胡同深处。   胡同里都是年代偏旧的阁楼,有一些特产和工艺品小店,猫咖在其中很不起眼,就连招牌都没有,若不是走上前看,根本无法发现这家店。   但店里居然还有些人气。   严清一推门,好几只懒洋洋趴在猫树上的猫咪全都跃了下来,几步就走到他的脚边,争着抢着蹭他的脚脖子。   咖啡厅里的几个常客露出了羡慕的眼神——这里的猫全都品种优良,毛发柔和,可就是太高冷。   可那几个争抢着蹭严清脚脖子的猫仿佛在告诉所有人,高冷只是错觉。   严清笑了笑,从地上捞起了一只双眼湛蓝的布偶,大大的一坨白团子捧在手中,布偶“喵”了一声,舔了舔严清的手背。   他对此很是习惯。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些年只要是遇上猫,有灵气的没灵气的,全都很喜欢粘着他。他还曾经遇到过猫妖,对方说他身上有令猫熟悉的气息,经常会被猫当成同类,全都凑上来。   至于为什么会有,严清也不清楚,兴许是这几百年间什么时候不经意沾染上的吧。   严清抚了抚布偶的背,转头,抬起大白团子,笑着说:“看,多像!”   像什么?像阿九吗?   耿先生十分不悦,他一把从严清手中抢过白团子,语调冷冷的:“不像。”   随即一抛手,就把大布偶直接抛回地上。大白团子“咕咚”一声落地,敢怒不敢言地看了耿一淮一眼。   严清鼓了鼓腮帮子:“你轻点。哪里不像了?那双眼睛多像你……”   耿一淮:“……”   耿大佬高冷包袱全扔了,他在大白团子幽怨的眼神下,弯下腰,重新将团子抱了起来,一把抱在怀里摸了摸。   “刚才没看清楚,”他面不改色地撒谎,“确实像。”   有点灵性的布偶猫瑟瑟发抖了一下,觉得在大佬怀里待着实在是太瘆人了。   小花妖看着男朋友抱着猫,拿起手机拍了张照自己留着,看着照片里帅气的耿一淮一脸淡然地抱着猫,完全没发现男人怀中的猫一脸惊恐。   他弯了弯眉眼,心满意足。   耿一淮手里抱着这位有幸和上古真龙相像的布偶猫,领着严清往里走,在最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座椅是秋千,耿一淮坐在上面十分稳当,严清却一个劲晃悠个不停。   里头隔间窜出来了一只黄白相间的短毛猫,跳跃间停在了耿一淮和严清中间的餐桌上。   这猫身周妖力凝练,毛发蓬松而光泽,与刚才店里那些全都不一样,纵然没见过,严清也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他第一次见除了妖族长老之外的大妖,紧张得很,语气有些发虚:“前辈好……”   耿一淮挑眉。   橘猫差点没被真龙伴侣这声前辈叫得炸起毛来,它抖了抖身子,轻轻“喵”了一声:“停!不能叫我前辈!受不起——”   耿一淮咳了一声。   元玉突然响起这位大佬的交代,赶忙改口:“众妖平等,众妖平等。”   “噢,”严清点了点头,笑了笑,“好的。”不愧是妖族圣手,和其他修为高的妖怪就是不一样。   耿一淮真是厉害,居然能结识元玉这样的大妖,还能请动对方帮自己看看孩子。   他想着要保护耿一淮,这些时日以来却都是耿一淮在照顾他,实在是惭愧得很。   耿一淮总算放开了怀中的布偶,说:“别废话。”   严清紧张地倒吸了一口气,他在桌子底下拉了拉耿一淮的手,小声说:“你对元玉前辈客气点啊……”   耿一淮还没答话,元玉立刻翻了个身,尾巴都竖起来了:“不用!没关系!怎么不客气怎么来!”   严清:“……?”   难怪他成不了大妖,他觉得他根本无法对接上大妖前辈的脑回路。   橘猫往他这边凑了凑,对他说:“是来看身孕的吧,来,孩子,随便伸出你的一小部分本体。”   “谢谢您。”   严清抬手,掌心冒出一串新嫩的枝桠,上头没有花苞,只有嫩绿色的叶子。   元玉抬起粉嫩嫩的爪子,轻轻拍在了其中一片枝叶上。   温和的妖力在严清身周流转。   片刻之后,元玉移开了她的爪子。   她说:“先说结果。孩子很好,没看出什么问题,我就感受到了两颗妖丹,都很凝实。虽然刚怀上没多久,但胎已经稳了。”   “细节。”耿一淮说。   严清收回枝桠,正襟危坐地听着。   “具体可以用什么灵材这些细节我一会写一个清单给你们。”   元玉感受到严清身上让猫族熟悉但气息,没忍住蹭了蹭严清但手心,这才接着说:“妖丹血脉威压不低,需要的妖力供给很高,孩子你修为不足,需要每日补充妖力。我从你的妖力流转里能感受到你之前都在补,但是这样的补不够,如果你自身妖力不足,最好还是让孩子的父亲直接给你输送妖力,每天来一点就行了。”   耿一淮点了点头。   严清却突然一怔,他面露难色,有些羞赧地低下头,不好意思道:“那恐怕有点难做到……”   “啊?”元玉下意识看向耿大佬,“只要一点妖力输送就行啊,妖力输送不难的,甚至不需要修炼任何法术……”她还担心这位大佬没控制住力道,万一输送多了直接把严清给弄撑了,怎么难做到了?   耿一淮眼中也闪过一丝困惑。他还没开口询问,严清就接着道:“不是修炼法术的问题,主要是……我的孩子没有另一个父亲……”   耿一淮一怔。   元玉:“???”   乖乖!听上去是一出大戏!   上古大妖天道老爷!快来个人拯救她的猫生!! 第33章   严清实在有些难为情。   他一个公的妖怪要怀孩子就算了,元玉大妖还让他找另一个父亲帮他稳固妖力。   哪来的另一个父亲?   这孩子是他授粉期来的, 只和他有关系, 和他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他低着头, 抿了抿唇,低声道:“所以恐怕没办法……一定要孩子的父亲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小胡同里安静得很,不曾有喧闹街区此起彼伏的汽车引擎声,猫咖里偶尔响起一声喵叫,或是坐在其他位子上的小情侣在轻声呢喃。   本该是温馨而静谧的气氛,严清却突然觉得两道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不太对, 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不一样的情绪。   他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橘猫不能再瞪大的圆眼睛和懵比脸, 以及……皱着眉头的耿一淮。   对方似乎完全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低沉的嗓音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纱:“什么意思?”   “嗯?”严清眨眨眼, “你不是知道吗?找不到另一个孩子的父亲的。”   元玉大妖左看看严清, 右看看耿一淮, 多年来大妖的直觉让她在桌上翻滚了一圈, 小声说了句“我去列补胎的灵材”就立刻抬起爪子跑走了。   耿一淮没太明白,只当严清在玩笑。   “我不是在你面前吗?”   “啊?”   他抬手, 揉了揉小家伙蓬松柔软的头发, 温声说:“不用担心妖力输送,这对我来说其实不难,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的。”   他觉得小家伙的意思应该是找不到妖力强大的父亲。   毕竟他为了让严清不那么自卑, 一直在对方面前塑造的都是妖力微弱的小妖出身。   这回轮到严清呆滞了。   他似乎、好像、也许……慢慢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对!等会!你不会是……”他没想到从一开始耿一淮就误会了, “觉得这个孩子是你的吧?”   一直把自己放在未来父亲这个位子上的耿大佬挑眉:“难道我要觉得这个孩子不是我的?”   严清脑子一片混乱。   他想到从耿一淮指出他有孩子那一天开始, 两人这些时日住在一起,自然而然地一起去采摘补胎的灵植,自然而然地谈起孩子的事情,陶宁和李穆山甚至都对这个孩子十分期待……   上古大妖天道爷爷啊!!!   他立刻道:“这个孩子只有我一个父亲……”   “……”耿一淮神情似乎有些无奈,“原来你在意这个?”   他轻笑了一声,眼底埋着温柔,纵容小家伙的“撒娇”:“喊我母亲也可以,我不在意这个。”   严清往桌上一趴:“……”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耿一淮之前会和他说——“孩子的事情,不会影响任何我对你的任何印象”了。对方当初其实是在告诉他,两人的恋爱关系并不是因为孩子的出现才存在的。   而他却因为那几天被自花授粉和已经有孩子的事情冲击,再加上当时阿九给他的传话符咒曾经在慌忙间被耿一淮看到过,他自然而然就曲解成了……对方并不在意他自花授粉的事情。   “…………”   真巧,那张符咒已经被当初觉得有些丢人的他销毁了。不过应该还好,虽然那位花族前辈不在了,但是阿九还是清楚的。   他不想让耿一淮一直误会着这件事情,心乱如麻,赶忙解释道:“不是称呼的问题!是这样的,我、我是花妖,修为和年龄到一定程度之后会迎来授粉期……”   他三言两句概括了一下授粉的事情,并且说了说授粉的特征,只希望耿一淮不要误解。   他其实是有些心慌的。   他太喜欢耿一淮了。以至于一想到这人可能会空欢喜一场,他就有些难受。   这些时日以来的那些温柔和好,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因为孩子的误会呢?   虽然耿先生曾经和他说过,这个孩子没有影响他们的关系,但人的心都会有点偏的。   眼看耿一淮安安静静地听完了他的描述,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   但严清还是能感受得出,耿一淮的情绪似乎也有些跌宕。   他听见对方喊了一声:“元玉。”   下一刻,妖族圣手元玉大妖像是随叫随到的工具猫一般,乖巧听话却又带着惊恐地窜到了两人当中。   “大——”大人两字差点脱口而出,“大、大大大声喊我怎么了?”   耿一淮严肃地问:“孩子是我的血脉吗?”   元玉全身毛发炸起,生怕下一刻就被上古真龙大妖一爪子撕碎。她战战兢兢地说:“刚刚刚刚才没没没没探查过这个……”   严清嘀咕了一声:“……您怎么结巴了?”   “没没没没结巴!”   “再帮他看看。”耿一淮说。   十分钟后。   在耿一淮耐心等待和严清十分期待的目光下,元玉“喵呜”了一声,猫耳朵在严清手掌心中蹭过,发出愉快的呼噜声。   刚才她的结巴仿佛是假象:“这个血脉绝对没有错,察觉到了真——”真龙血脉四个字在她喉咙里转了一圈,“真的是你们两个的血脉。”   严清眨眨眼,睫毛闪动,只觉得自己脑子更加混乱了。   他在阿九和他说的自花授粉和元玉斩钉截铁的断定中混乱,并不知道两位大妖已经在私下传音。   耿一淮问:“我族血脉吗?”   元玉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花妖和真龙血脉我都能在妖丹所在感觉到。刚才大人还悄悄给了我一滴您的真龙血给我比照,我不会判断错的。”   这孩子,说什么自花授粉,害得她差点以为要被大人灭口了。   她也不是没见过花妖,根本没有哪个花妖能自己生孩子嘛。   她接着道:“而且特征也完全吻合,即便有大人全力照顾,怕也是要和人类的怀胎时间差不多的。”   妖族由万物生灵而来,怀胎的时常基本全都比人类短。   只有血脉高贵的大妖才会怀那么久。   “而且,大人的这位伴侣妖力修为也很普通,如果当真只有花妖族血统,他体内哪来实实在在的大妖威压。妖族上千上万年来,野妖和天生妖各有风华绝代的时代,可花妖族一脉什么时候出过大妖?”   既然花妖族没出过大妖,严清体内的血脉之力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只能从这有真龙血脉的孩子身上来了。   “不是。”耿一淮突然道。   这句话没有传音,将严清的思绪也唤了回来。小家伙仍然有些呆呆的:“什么?”   耿一淮摇摇头:“没什么。”   花妖族是出过一个大妖的。   但那都是上万年前的旧事了,和只有几百岁的小家伙有什么关系?   耿一淮抬手,轻轻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子,嗓音不高不低:“还在发呆?走吧。”   他起身,牵起严清的手,对元玉道了一声谢后便带着呆呆愣愣的严清离开了。   耿一淮紧紧地握着严清的手,指节微动,指尖在严清的掌心中轻轻挠了几下。   严清掌心发痒,这才稍稍回过神来,下意识也挠了挠对方的掌心。   对方轻笑了一声:“下次别信太多有的没的。”   “可、可是……”   这是玫瑰花妖族的前辈亲口所说,虽然只是有一定概率会自花授粉,但他符合那位前辈所说的一切特征。   那几日刚刚知道孩子的存在时,他又惊讶又期待,还有些无所适从与不敢相信,自己也去查了好些资料,甚至还看了人类对普通花树自花授粉的好些说法与描述。   光是头顶会时常冒出授粉成功的那朵花苞就足以说明以前。   授粉之前,他从来不会那么频繁、无知无觉地冒出枝桠。   而且事后阿九也帮他去问了花妖族的其他花类,若是普通的和别人的伴侣,怀孕症状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严清才十分确定,他有了个自己的孩子。   这个孩子只有一个父亲。   难道妖族第一圣手也会有失误的时候吗?   严清甚至一瞬间觉得,自家男朋友是不是被人骗了,也许那只懒洋洋的胖橘猫根本不是妖族圣手,其实只是个江湖郎中,说的话信不得。   可耿一淮做事从来牢靠,不会犯这样尴尬的错误。   等回了家,严清给阿九发了个传话符咒,希望对方一得空能来耿一淮家一趟——毕竟阿九是除了他以外唯一一个知情人了。   只是传话符咒并没有同往日一样迅速得到应答。   当天晚上,换了睡衣躺在床上的严清还是微微皱着眉,时不时鼓起腮帮子,亦或是扁扁嘴,一看就心思不宁。   耿一淮缓缓在他冒出头的花苞上亲了一下,感受到怀中的小家伙浑身一颤,他低声说:“还在想白天的事?”   小花妖平日里活泼得很,要是在家碰上陶宁,甚至可以给这仅有三四人居住的别墅营造出热闹的感觉。   可今天回来后,小家伙的话比他还少。   “嗯……”严清的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像是贴着他的心。   结果都如此明显了,根本没什么好想的。   兴许小家伙是在懊恼之前想七想八吧。他宽慰道:“别想了,以后别随便信那些无根无据的东西。”   严清抬眸,清澈的眸子像是盛着光:“不是无根无据。”   耿一淮失笑:“根据呢?”   “……”严清懊恼,根据被他自己撕了,阿九又突然没了消息。   他觉得元玉大妖一定是哪里看错了,可他现在居然拿不出任何方式证明。   他只好鼓着腮帮子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目前没有……”   他听见耿一淮叹了口气:“那还想什么?不想和我有孩子?”   “怎么会!”严清立刻摇头,在耿一淮身旁轻轻挣动了一下,在对方的脖颈旁轻咬一口,“不、不能这样说!”   “好。”耿一淮给他掖了掖被子,“那就休息吧。”   一点都不介意他今天的举动。   耿一淮越是这样无底线地包容他、宠着他,严清越是心里说不上来的酸甜,越是不想让耿一淮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他一定要让耿一淮相信,这孩子是自花授粉来的!   月色洒落人间,黏在窗外恬静的花束上,朦胧而淡漠。夜色拢着星辰,天边长河无边无际,幽然深邃。   揣着这个想法,严清一晚上都没有彻底熟睡,梦里都在思考说服耿一淮的方法。   可惜,不论是妖族还是人族,做的梦能记得的也没几个。   严清也不例外,他把梦忘了个干干净净,这一晚上算是白想了。   这一日的清晨看上去同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陶宁在弹钢琴,李穆山在厨房。   只是陶宁弹的三角钢琴换了个新买的、没被吃过的,李穆山熬的汤根据元玉大妖的清单变了食材。   耿一淮看的也不是公司的文件,而是元玉给他写的洋洋洒洒十几页养胎注意事项。   唯一不变的,只有鲜汤里弹性而顺滑的鱿鱼须了。   严清喝着汤,脑海中闪过不知第几个念头,终于在陶宁又没忍住啃了一口钢琴的时候,福至心灵一般,突然抓住了那一直以来都被忽略的根本逻辑。   他立刻放下勺子,开心地笑了笑,脱口而出:“我想到了!”   陶宁吞下一个琴键:“什么?”   李穆山笑得和善而慈祥:“想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耿一淮目光从养胎注意事项上移到严清身上。   “耿一淮,”严清开心地道:“我能证明孩子不是你的,而是我的了!”   陶宁:“!?”   李穆山:“!?”   耿一淮:“?”   严清歪了歪头:“我就说之前就觉得有点奇怪嘛!你们为什么都能接受我有孩子,怎么都忘了,我是男的呀!耿一淮也是男的呀!他又不是龙族,我们两个怎么可能会有共同血脉的孩子嘛!”   陶宁:“……”这孩子发什么疯?   李穆山:“……”难道是最近汤熬得太补了,补傻了?   耿一淮:“…………”   上天入地,方圆八千万里,极尽深海之深,踏过高峰之高,掘地三千尺,凌空千片云层,都只能找到这世间仅存的一个纯种龙族后裔。   ——正巧就坐在严清面前,穿着淡然禁欲的浅灰色衬衫,手里捧着足足十七页长卷的养胎指南。 第34章   严清以为自己终于发现了盲点,可这话说出来, 其余三人根本没当回事。   耿一淮放下手中的养胎指南, 揉了揉他的头发。   陶宁叹了口气:“难道妖族也和人类一样, 一孕傻三年?”   李穆山但笑不语。   严清:“……”   “可我们是两个男的啊!”小花妖茫然,“你们为什么都不觉得奇怪?”   他原先以为,陶宁他们也都从耿一淮那里知道了自己自花授粉的事情,所以对孩子的存在毫无疑问。   可是现在,他们明显全都不觉得这个孩子是自花授粉来的,却还是对他和耿一淮能生孩子深信不疑。   严清:“???”他难道真的傻了吗?   直到去了工作室, 严清都没有明白为什么。   他和耿一淮如往常一般一前一后,一个去了四十七楼的独立办公室, 一个去了四十六楼的新曲工作室。   这段时间足够事情发酵,好些同事已经反应过来严清是谁, 在严清进门时飘来许多视线, 就连平时上班前的八卦声音都听不见了。   这些视线还停留在他脸上好一会, 有的人甚至没来得及移开目光, 直接被严清抓了个正着。   严清:“……早啊。”   尴尬的同事:“早、早。”   随即便没了声音。   他有些失望——他还想从其他人口里听听耿一淮以前的事情呢。   不过他今天满脑子都是孩子的事情和耿一淮的误会,没太在意这些目前看来琐碎的小事。   “你怎么最近都不戴眼镜?”张寻上下打量着他, “哥们没发现你以前这么帅啊?整容了?”   严清哭笑不得:“哪有一天就整好的容?”   张寻点点头:“也对。我以前也没觉得你那眼镜有多丑啊, 你又没近视,以后别戴那个玩意了呗。哥们我今天才发现,你和耿总在一起, 其实是耿总赚了!”   提到“耿总”, 严清突然垮下了脸色。   “别提了……”他趴在办公桌的电脑前, 手臂都搭在键盘上,“愁死我了……”   电脑被直接按出一串乱码,整个文档都在飞舞。   “愁什么?”   “你说,”严清病急乱投医,“怎么样才能让一个男人相信,他的妻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呢?”   张寻:“………………”   小花妖眨眨眼:“你这是什么表情?”   “看见了绿色的表情。”   “?”   “你哪来的这个问题?家庭情景剧?法治频道?”   严清扁了扁嘴:“我、我写剧情。”   “那不是一个基因鉴定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基因鉴定……   妖族当然没有人族基因鉴定这种说法,都是看血脉。元玉大妖昨天给他的孩子看过了血脉,就连严清当时都有些动摇。   但是耿一淮和他都是公妖怪,是不可能有两个人共同血脉的孩子的!   耿一淮又不是龙族!   他说:“基因鉴定做过了,结果说是,孩子有那个男人的基因。”   “诶不是,”张寻懵了,“孩子有那个男人的基因,却不是那个男人的孩子?我怎么这么懵呢?”   眼看好朋友连题目都读不懂,根本不可能问到答案,严清只好放弃求助。   张寻待了一会就走,他自己却越想越分心,越想越出神,不知不觉忘了自己之前让那位被贺景联系过的同事约了贺景,偏偏还锁在办公室里戴上耳机听着音乐发呆。   同事敲门敲到声嘶力竭,在即将报警和叫救护车之前,严清办公室的钥匙终于被人找到。   小花妖看着窗外神游,感受到门被人推开,下意识回过头。   “!!?”   门口乌泱泱站着一大片人。工作室的同事们还没来得及收好进门前的表情,大多一副心急火燎和担忧的模样。   他十分茫然:“怎、怎么了……?”   人群看着完好无损,甚至还在听音乐的严清,沉默了好一会。   然后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没什么。”   “就是以为你不开门,”   “……是不是没办法开门了,”   “也许最近热搜和舆论太伤人,”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比如说自杀啊什么的,”   “……然后我们就冲进来了。”   人群中的张寻扶着额头,表情惨不忍睹。   严清:“………………”   于是贺小鲜肉特意退掉通告空出来一个下午,在会客室里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见到了姗姗来迟的青年。   “你——”   贺景顿住了。   严清将门关上,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来迟了……”   回应他的是贺景看呆了的表情和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卧槽你好帅!”   “……”   气氛似乎有点不太对。   他本来是想和贺景说清楚,以后不要再找他说耿一淮的那些事情,甚至还在网上搜了一圈“有人上赶着要当小三怎么办”之类的问题。   严清在沙发上坐下,想了想之前准备好的台词,清清嗓子,神情严肃:“贺景先生,我是想和你认真地说,以后可以不来找我了吗?耿一淮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不能事事都让耿一淮帮他解决。   他一本正经背着台词:“你如果再提起或者在社交媒体上发布那样的言论来炒作,我会找律师维护我的权益。而且、而且——”   小花妖第一次做威逼利诱的事情,纵然看了好几个电视剧画面、背了好几遍稿子,还是有些色厉内荏。   “你上次来找我,会客室的监控我拿到了!你、你如果再不知好歹,我虽然稿费不多,但是请一次公关公司还是足够的!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耿先生了。”   说完之后,严清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他刚才的语气一点都没有电视剧上的那样严厉,会不会根本没起到效果?   真想重新背一次。   小花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和“每次吵完架都觉得发挥得不够好想要再来一次”没什么区别,说干就干,他咽了咽口水,眼珠子转了转,语气更严肃了一些:“你没听明白的话,我再重复一次——”   “听明白了。”   贺景坐在另一旁的沙发上,一手托着腮,脸庞上化着精细的妆,笑眯眯地看着严清:“好的!”   严清:“?”这么容易?   下一刻,贺小鲜肉毫无原则地说:“我绝对不会再去打扰耿总了!我之前觉得他有钱又多金,能正面被日还躺着赚钱太爽了,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这话直接又露骨,小花妖一字一字听在耳里,登时红了脸。   他低声说:“那、那就好。那我走了——”   “诶诶诶等会!”   “啊?”   贺景温和地看着他,眉眼弯弯,目光乖巧,同之前两次见面判若两人。他柔声说:“你觉得我怎么样?我在床上活也不错的,正面和背面都可以,我虽然没有耿总有钱,但是我会哄人还会上床……”   严清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小哥哥,你比耿总还要好看,我移情别恋了。不如你考虑考虑我吧?我们还可以私奔,等耿总气消了我再回娱乐圈……”   严清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贺景花痴的眼神,整个人都懵了。   他几百年的妖生,在短短的三分钟内,被一个比他小不知道多少岁的人类颠覆了。   贺景看他没反应,屁股连着挪了好几下,慢慢靠近严清:“或者我们可以地下情?那样也挺刺激的!”   这人移情别恋的速度堪称一绝,上一刻还吓唬他耿一淮身边美人环伺,这一刻居然就把耿一淮抛到了天边。   很早以前,严清没有戴严清遮挡面容的时候,多少也遇到过几个人类的追求。   但那时候他刚进入人类的大学,少年少女们各个都十分纯情,露骨的话听都不可能听到,操场上情侣打个啵都能被起哄个几天。   他此刻从头到脚都红了个通透,脸上烧了似的烫,根本应付不来贺景这样的人。   “我、我走了。”   他连妖力都用上了,逃一样地冲到会议室门口,迅速打开门快步走出去。   耳边似乎传来张寻的声音。   “……耿总,严清现在应该在会客室,好像有朋友在等他。对就是这间……”   严清已经撞到了男人结实的胸膛上。   熟悉的气味瞬间将他环绕,男人一手环着他,另一手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怎么这么烫?”   贺景正巧追出门,与耿一淮的视线撞上。   贺景:“!!!”   耿一淮低头看了看满脸通红的小家伙,又看了看站在会客室门口的贺景。   没记错的话,小家伙刚才就是从会客室里头跑出来的……   几乎不过一瞬间,男人面色一沉,那双深蓝色的双眸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看着贺景的眼神带上了根本不遮掩的杀意。   贺景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场景?   耿一淮看他一眼就将他看得双腿发软,当场虚脱,他赶紧转头,直接朝带着耿一淮过来的张寻扑过去。   这一扑实在猝不及防,张寻直接被扑了个正好。   贺景挂在张寻身上,求生欲冲破天际:“亲爱的,你怎么刚才都不见我,还让严清来赶我走,我太伤心了……”他说着说着,还抬眸悄悄打量了一下张寻的脸,“其实你长得也不错诶……”   张寻:“???”   耿一淮已经牵着小花妖走了。   他们从僻静的会议室一路往外走,这栋商业大楼的主人耿先生毫不遮掩,趁火打劫,趁着严清没反应过来,牵着小家伙的手大摇大摆地走过工作区域,在工作室一众人员八卦的目光下将人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严清低着头,脸上的绯红似乎已经有些消了,可耳垂却因为方才耿一淮的举动泛上了颜色,刚才的恼和现在的羞混在了一起。   对方的办公室很大,如同一间完整的公寓,除了办公桌、沙发和睡觉的地方之外,甚至还有专门的茶水区,看上去和厨房餐厅没什么区别。   耿一淮在沙发上坐下,一把将严清拉到了他的腿上。   他问:“刚才?”   严清想从他的腿上起来,刚站起就被耿一淮又来了回去。   这样完完全全被对方掌控的样子实在太让人没有抵抗力,严清丢盔弃甲:“刚才什么都没有!我、我就是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   “自己的事情?”   “就是上次微博热搜那件事。”   “那为什么会脸红了?”   “没,就是、就是有点气……”   “嗯?”   “真的没什么……”   耿一淮不问了,直接低头亲上了小家伙的唇。   薄薄的双唇此刻更热了一些,温度交织,气息混在一起,在一片静谧中,严清低吟吟的喘气声时断时续。   良久。   这种飞醋都要吃的耿先生这才松开手,轻笑了一声:“不逗你了。”   回应他的是小家伙的一个瞪眼。   “还没下班呢……”严清下意识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角,“有什么事吗?”   他轻轻将对方头上的枝桠拍回去,说:“我想了想,为了避免你胡思乱想,还是和你说清楚。”   “说清楚?”   “孩子是我们的。”他说,“不用纠结,我们能拥有共同血脉的孩子。”   严清不假思索:“怎么可能?”   话音刚落,西装软了下来,浅灰色衬衫中钻出一条不大不小的“蛇”,是严清熟悉的耿一淮的本体。   可也并不是完全熟悉。   这一回的本体同以前不一样,等到对方轻柔地缠上自己的手臂时,严清垂眸看去,才发现自家男朋友身上多了点别的零件。   蛇身下侧并不是平滑的,他居然看到了四只爪子。   而深红色“海蛇”的头颅也不一样了。   他看到了一对角。   这对角表面似乎还泛着细细的绒毛,却又十分□□,锋利而峥嵘。他下意识抬手便摸了上去,手感却又有些软。   “抱歉,”耿一淮的语气很严肃,“我之前怕你嫌弃我的血脉所以骗了你,其实我不是海蛇,我是龙族。”   小家伙捏了捏他的龙角。   耿一淮表情不自然了那么一瞬间,不耐地甩了甩龙尾,差点暴露了这里不能随便摸的事实。   “手感真好!”小家伙听上去一点也没有被他真正的本体震撼到,“你是从哪里买来的假龙角啊?摸上去还挺真的诶。”   耿·天上地下唯一的一条真龙·一淮:“……” 第35章   深棕色的真皮沙发上,严清靠着靠枕, 手上缠着拥有妖族最高贵血脉的真龙本体, 他一脸新奇, 方才的羞恼全都消失无踪,眼里只有那对龙角。   他指尖轻触龙角上的细细绒毛,再次用力捏了捏。   不知是不是错觉,缠在他手上的蛇躯微微动了动,尾巴轻摆。   他听到耿一淮无奈的声音:“是真的。”   “我哪有那么傻啊,”严清完全不信, “你怎么会是龙?咱们妖族不是很多年都见不到龙了吗,这么逼真的龙角是对照着什么做的呀?”   耿一淮:“……”   小花妖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的不太妥当, 又补充道:“我没有嫌弃你本体的意思。你比我优秀多了,怕被嫌弃的是我才对……所以不用扮成龙啦。”   耿一淮:“……”   被元玉大妖看过孩子后的第一天, 严清试图让耿一淮相信自花授粉, 失败;耿一淮试图让严清相信是他的真龙血脉使对方怀孕, 失败。   呜呼哀哉。   耿先生实在不是那种一而再再而三重复絮叨一件事的人。要怪只能怪他先前演技太好,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蛇妖形象在严清心中根深蒂固,此刻若是让陶宁和李穆山作证, 似乎也不太行——毕竟他都变出本体严清都没信。   就算陶宁说他是, 严清指不定也会把陶宁的话当成串供。   至于妖族长老……   耿一淮厌恶和他们的过多来往。   又要让严清觉得作证的人不是在串供,又要知道他确实是龙族后裔……胡冉冉?   于是乎,在严清给胡冉冉发了个传话符咒之后, 耿大佬也给胡冉冉发了个传话符咒。   “差不多到下班时间了, ”耿一淮钻回衣服里变回了本体, “走吧。”   严清想起自己方才偷闲写了个《说服耿先生相信自花授粉计划》的开头,本子还放在办公室。   他说:“我先去工作室拿一下东西。”   耿一淮不疑有他:“那我先陪你去拿。”   严清想了想,反正本子是合上的,里面写了什么内容耿一淮也看不见,一起去拿也没什么,点头道:“好。”   他们又并排回到了工作室,在一众员工的注目礼下拿好本子才走。   刚一出门,就看到了回工作室的张寻。   “张寻?”严清惊讶,“你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张寻一脸菜色,看到耿一淮,就差没有把绿色涂在脸上了。   幸亏有着严清在身旁的耿总裁都很好说话:“我没看到你翘班。”   “谢谢老板!我真是第一次体会到娘家人的福利!哎哟喂——”   严清踹了他一脚:“乱说话!贺景呢?”   他刚才被耿一淮带走,贺景似乎当时……扑到了张寻身上?   “哦,”张寻挠了挠头,“他太烦了,居然挂在我身上不下来,我只能拖着他出去,他还不走,这家伙难道想Xing骚扰吗?我恶心得慌,把他揍了一顿——”   耿一淮:“……”   严清:“……”   难怪张寻一脸菜色。   “那个……”严清实在是有些不忍心告诉张寻,却又觉得还是提醒一下张寻比较好,“你知道贺景是谁吗?”   “不就是个小鲜——操!!!!这家伙操作太骚,一点都不怕绯闻和被拍,我都忘了他是明星了!!!”   耿一淮:“……”   严清不忍直视,抬手捂住了脸。   张寻生无可恋:“我打了脸。”   严清:“……”   “他粉丝多吗?”   严清想了想探班的时候:“……还行?探班的也就两位数吧?”   唯一智商在线的耿先生拿出手机,打开微博,迅速搜索了贺景的名字,好心提醒道:“微博九百万粉丝。”   张寻的表情渐渐变凉:“……说真的,他能不能有点明星的自觉?他不怕我把他的骚操作说出去吗?”   严清经历了两次热搜,这点倒是十分清楚:“没人会信啊,公关都用不到。”   张寻的表情更凉了:“那如果他说出是我揍的他呢?”   严清认真地想了想:“那粉丝应该都会信吧?毕竟粉丝都是双标的。”   张寻:“……嘤。”   严清觉得这事其实是自己的锅,他刚要开口,耿一淮就先一步说:“律师费和保释费我出。”   这话简直就和一个学生哭唧唧地说“我考砸了哭唧唧”然后家长拍拍头安慰道“没事挂科了爸妈带你去挖煤”一样的效果。   张寻:“……嘤嘤。”   严清:“……噗。”   “你还笑,嘤嘤嘤。”   “别装嘤了,我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张寻不管,还想继续壮汉垂泪,却被耿一淮余光一扫,登时就闭了嘴。   他拿在手中的手机突然震了震,响起短信的提示音。   张寻下意识就抬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显示屏上,短信的第一行字就是:【帅哥你好呀!我是贺景——】   “操他来追责了!我要怎么办我赔不赔得——”   张寻的声音戛然而止。   三人同时看到了手机屏幕上那条完整的短信。   【帅哥你好呀!我是贺景,虽然你没有耿总那么多金,也严清那么帅,但是你好man哦,我喜欢这么刺激的,你要是喜欢那个调调我也可以的呀~正面日我就行,约不约?】   耿一淮:“……”   严清:“…………”   张寻:“………………”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个喜欢不劳而获的米虫,”严清深吸了一口气,澄澈的双眸满是震惊,“后来以为他是个恶心的小三,现在我才发现……”   第一次见到这种“活宝”,严清和张寻都神情恍惚,就连耿一淮都有点不太自然。   “……他原来脑子不清楚。”   不远处,还停留在耿一淮公司附近,捧着手机期望等到回信的贺小鲜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工作室门口,耿一淮正准备带严清回家,一张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传话符咒破空而来,贴着耿一淮的耳朵,传来陶宁的吼叫。   耿先生差点被饕餮的巨吼震聋了耳朵,这才听到对方说:“老耿!!他们上套了,你家现在被黑妖闯进来了!”   耿一淮神情一凛,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语调冰凉:“来得……真好。”   “耿一淮?”严清拉了拉耿一淮的西装袖扣,“你在听吗?”   他看不到陶宁发的传音符咒,还以为对方只是在发呆。   耿一淮“回过神来”,抬手轻点他的鼻尖:“我突然……有点想喝元玉家做的咖啡。”   “诶?”   “但我不想动。”   严清立刻反应过来:“我帮你去买!”   他从未听耿一淮提过要求,难得一次,他几乎是下意识就乐得揽下这个活。   耿一淮勾了勾唇角:“谢谢,那我先回家?”   严清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耿一淮每一次都要在停车场等到他才肯回去,清晨起来更是宁愿会议迟到都要捎上他,这还是第一次对方主动先离开。   但耿一淮实在是太少和他提要求了。   这难得的一次,严清实在无法拒绝。   对方把车钥匙塞给他:“开车去吧。”   “你不急着喝吗?开车好慢的。”他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补品吃多了,妖力也有所增长,用妖力移动的速度比开车快多了。   “不急,慢点好。”这人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进了电梯。   片刻后,电梯门真正关上的那一瞬间,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电梯内,万丈高空中真龙身影闪动,繁华的城市仍旧车水马龙,毫无影响。   张寻看了眼严清手中的车钥匙,十分茫然:“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开车慢??难不成你和耿总平时回家都是坐飞机吗???”   严清:“……”   这么大一个张寻,刚刚被耿一淮和他活生生无视了,说话都没有顾忌。   他不自然地咳了几声:“你刚才听错了……”   “……”   严清怀着不对劲的想法,独自一人开着车去了元玉的咖啡店,元玉大妖似乎不在,店员也是只猫妖,直接给他打了五折,还多送了一杯奶昔。   买了咖啡之后,严清又开车回了耿一淮的别墅。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耿一淮家和老胡同间隔着杨城最繁华的市中心,严清直接被堵车耽搁了整整一个多小时。   如果不是他用妖力围着咖啡,这热咖啡都要变成冰咖啡了。   待到黑色轿车停在别墅门口,星辰已然流入人间,看不见的云披星戴月,别墅里亮着明亮的灯。   严清的神情却猛然一变。   ——血腥味?   他想起下班时耿一淮非要让他开车去买咖啡,对方支开他的想法根本没有多加掩饰。   严清立刻下了车,飞快地跑进没有合上的别墅大门——   然后看见了安然无恙坐在客厅里的耿一淮和陶宁。   客厅十分整洁,和白日里出门的时候一样,干净明了,沙发上还堆着陶宁那些可爱的抱枕。   可是血腥气却弥漫着整个屋子,仿佛将严清拖到血河之中一般,浓郁非常。   这起码得流了多少血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耿一淮!”   他直接扑到了耿一淮面前。   对方站起来,伸出双手接住了他扑过来的身影,低声道:“没事。”   “发生了什么?”   严清再天真都知道,家里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血腥的事情,而耿一淮正是知道,所以才难得开口要求他去买咖啡,就是为了支开他。   陶宁悠哉悠哉地喝了口严清带回来的奶昔:“别急嘛,没出大事。”   “还记得你上次被黑妖拖进幻境的事情吗?”陶宁眯着眼睛笑了笑,似乎心情很好,“老耿和我这几天都在和长老们查这件事情,今天在家里布了个陷阱,伪装出你一个人在家毫无防备的样子,果然把那群黑妖引来了……”   小花妖身上不仅有耿一淮的真龙气息相伴,每日还和耿一淮同进同出,即便是洞口出事,最近也是陶宁在管,耿一淮根本没有离开——他们是故意的。   故意在这些时日来,让那些黑妖觉得完全找不到机会。   这么长时间的寸步不离,让躲藏在暗处的黑妖狗急跳墙,即便知道有可能是陷阱,他们也会试一试,因为机会太难找了。   “计划很成功,我们还捉到了好几只活的黑妖,看上去地位不低,虽然问不出什么,但是从他们身上一定能挖出点什么。”   严清看着耿一淮,露出了询问的眼神。   待到陶宁解释完,耿一淮点了点头,肯定了陶宁的话:“嗯。”   话落,小花妖眼中立刻露出了愤怒的情绪。   陶宁以为对方正在对上次幻境的事情发怒,宽慰道:“不用太生气,我们会处理好的——”   话还没说完,严清便脱口而出:“长老们怎么这样啊!”   耿一淮:“?”   陶宁:“?”   “你和陶宁这么弱,长老们不保护你们就算了,居然还把陷阱放在这里,还让你们回来帮忙??”   小花妖扁了扁嘴,在这个十分成功的计划中,找到了唯一一个不是重点的重点。   耿一淮:“……”   陶宁:“……?”   等会,谁弱?   谁??? 第36章   “不行!”严清挣开耿一淮的怀抱,“我要去找天青雀长老。我宁愿不查这件事情, 我也不能让你们涉险。”   他虽然在妖族人微言轻, 但也不能就这样让自己亲近的人来当抓黑妖的诱饵。   他转身就要走, 站在他身旁的男人轻而易举地拉住了他。   耿一淮失笑:“你想哪去了。”   陶宁已经完全震惊了:“你说谁弱?你说我和老耿弱?”   严清仍然觉得委屈:“是啊,直接拿我当诱饵,随便选个离你们远的地方也好,为什么让你们涉险啊……”   “没有涉险,”耿一淮也不知该不该怪之前的自己演得太逼真,“我和陶宁很安全。别忘了, 我的本体是龙。”   “又唬我,你们两一条蛇一只蝗虫的, 万一被黑妖吃了怎么办?”   耿一淮:“……真的是龙。”   陶宁都快麻木了:“……我好绝望。”   也不怪严清不相信。   妖族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耿一淮的存在——这位大佬太低调,完全不喜欢热闹, 更不想被人当吉祥物一样参观。   除了族里现在为数不多的大妖们, 没有任何妖族知道, 其实真龙血脉并没有断绝, 上古大妖还活着两个。   烛龙,饕餮。   即便是耿一淮走到妖族大声吆喝一声“我是龙”, 其他妖族的反应大抵也和严清差不多。   只能等胡冉冉和陆远星给他作证了。陆远星清楚耿一淮的身份, 胡冉冉又与陆远星相识,得到了陆远星的印证,他们说出来的话小花妖还是会相信的。   想到胡冉冉……   耿一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对小家伙说:“胡冉冉在客房里。”   “啊?”   “她今天正巧来找我们, 遇到了黑妖, 受了点伤,现在还在昏迷。”   “阿九受伤了?”严清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怪我,是我之前给他递了传话符咒请她过来,没想到刚好遇到这事……”   “不必自责,是我不周到,没有处理好。”   “我、我先上去看看她?”   耿一淮居然难得的没有多说什么,仿佛之前的飞醋都不存在。他点了点头:“去吧。”   待到小家伙的身影消失在一楼,陶宁摸了摸下巴:“你怀疑胡冉冉?”   耿一淮瞥了陶宁一眼,没有答话,意思却十分明显。   “出现的时间太巧了。你和小花妖先后都给她传了话请她过来,偏偏昨天没出现,白天没出现,傍晚黑妖们行动的时候才出现。”   耿一淮坐在沙发上,指尖轻轻敲击膝盖,双目半阖,正盯着楼上客房,瞧着严清与昏迷的胡冉冉。   ——严清正在看着胡冉冉,胡冉冉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是真的受伤昏迷了。   看上去十分正常。   他收回神思,淡然道:“但她确实受了伤。”   陶宁笑了笑:“我知道你的顾虑。这么巧的时间上门,也太显眼了,如果她真的有问题,这样做的举动也太蠢了点。可如果说她就是利用这点,选择了个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方式进门,也不是不可能。”   客厅内沉默了片刻。   耿一淮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微微侧过头,看着窗外静谧的小道,许久才缓缓道:“她的疑点不止今天。”   “不止今天?”   “她之前就骗了严清一件事。”   “你是说她的本体?”   “对。这里你看顾好,”耿一淮起身,眸光涩然,“我去找元玉问些事情。”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媳妇出事的。”   ……   严清看了一会阿九,确定对方只是受了伤,并没有什么永久性的损伤之后,这才退出了客房。   为什么黑妖要盯着他呢?   今天妖族长老们既然能利用他布陷阱,那说明黑妖们是真的很想感染他。   可他很清楚自己的来历。他不过是私槐山上的一个小花妖,没有天生妖的高贵血脉,也没有其他野妖那样的修炼天赋,什么都不会,毫无价值。   除了个和自己一起相伴生活了几百年的阿九,他什么都没有。   这些时日以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遇上耿一淮,能够认识陶宁,能够有现在的一切。   可今天阿九的受伤突然给他当头一棒。   他以后会不会连累到耿一淮?会不会让李穆山和陶宁也被他拖累?   他不知道。   严清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变回本体,和阳台上那群花草们混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待上一会,收拾好自己的思绪。   可刚一打开阳台的门,严清便愣住了。   宽敞的阳台上,平日里争相开放姹紫嫣红的花朵折了大半,花盆碎了一地,被蛮力撕扯下来的花瓣与枝叶混在零零落落的泥土里,整个小花园七零八落的。   “这——”   “别担心,”陶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刚才斗法的时候,苍狼长老那个没有眼力见的打到这里,结果苍狼妖力一扫而过,就变成这样了。”   严清回头,瞧见陶宁缓步走来。   他披着一件毛衣开衫外套,双手抄兜,黑发在脑后随意扎成一团。   饕餮大妖平日里,在外人面前都是优雅的姿态,私底下却没个正形,严清又先入为主的把对方当成昆虫妖族,乍一见陶宁难得的这幅模样,突然有点没反应过来。   严清没说话,陶宁以为他在忧虑这些损失,推了推眼镜:“你别担心,老耿已经找苍狼要赔偿了,谁吃亏都亏不了他。”   明天严清就可以围上毛茸茸的狼毛围巾了呢。   一定很暖和。   “我不是在想赔偿。”世间万物,草木生灵最多,每时每刻都有数不胜数的草木失去生命力。严清虽然看到会感觉悲伤,但也不至于太过在意这些。   毕竟这些草木还没有诞生意识,在妖族的眼里,严格来说,还不能算作生命。   他垂着眼,睫毛勾着月光,恬静而清澈。   他说:“我只是……有些可惜。耿一淮每天都要亲手照顾它们,他这么喜欢它们,会不会……”   陶宁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在想什么呢,担心老耿做什么?他最没心没肺了。”   “不。”小花妖的语气骤然严肃,“不是的。”   “什么不是?”   “他会在意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人和妖能真的没心没肺?   从来只有伪装得逼真而又坚固的外壳,而没有真正的没心没肺。   陶宁走上前,弯腰扶起了一株还没有完全离开花盆的草木枝桠,嗓音清朗:“你放心吧,老耿确实在意这些,但他在意的并不是确切的这些花草。他只是……需要一个寄托而已。”   “寄托?”   “对。他并不一定需要你面前的这些,你随便给他换一个崭新的小花园,再买来一些生机勃勃的花,他依然会每天照常来亲手松土浇水。”   这实在有些奇怪,严清先前以为,耿一淮是和他一样,喜欢侍养花草。   “为什么?”他问陶宁。   “很奇怪吧?但其实也不奇怪,”陶宁笑着,语气比月色还要平和,“他需要的只是每日能够莳弄花草的习惯,让他记得,他对花草是有感念之情的,仅此而已。那段往事他可能没和你提过,他曾经……”   陶宁叹了口气,神情有些缅怀。   “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很年轻,他更小。”   严清轻声道:“我很难想象耿一淮年纪小的样子。”   月色轻盈,星空披落渺渺光辉,偶有风声飒飒,关于耿一淮的过去,不论好的坏的,严清总是听得格外认真。他的耳中仿佛没有了那嘈杂的风声,只有陶宁的话能够钻进他的脑海里。   “那你还是别想象了,这家伙小时候可比现在还瘆人,谁靠近就咬谁。我第一次去四海深处把他拎出来的时候,嚯,那欠揍的,我当时能忍住不把他当储备粮我可真是有良心。总之……当时出了一件事,一件很大很大的事,他差点折在里面,是……一个花妖救了他。”   严清一怔。   和自己一样,也是花妖吗?   小花妖笑了笑,突然有些感念那个曾经救过耿一淮的陌生花妖。感念那陌生花妖护住了耿一淮,让他有这个运气遇见耿一淮。或许他们初识的那段时间,耿一淮对他的亲近和纵容也有这样的因素。   “说来也巧,地点就在禁地附近,保不齐你还和那位大花妖有点旧,说不定是它哪个种子的种子的种子呢。”   “私槐山?”   “对。我还年轻的时候,私槐山可一点都不荒凉。”   小花妖一点都不在意私槐山曾经的风光:“……那个花妖前辈,现在还在花妖族吗?”   陶宁摇了摇头。   哪能啊,这都是上万年前的事情了。   他无奈:“不在了,那个花妖因为救了老耿……妖力枯竭而死。我当时也在场,不过我……说来惭愧,我当时也就是个愣头青,自己都差点没保住命,受了重伤,只能在一边看着。”   “老耿那时候……我第一次见他那么急,毕竟是救命之恩——还是以命换命的救命之恩。说实在的,我们之前都不认识那个花妖,我完全没想到最后保住老耿的会是它。”   “这个恩情太大了,发现那花妖妖力枯竭的时候,老耿想尽了办法。但是妖力枯竭基本是没救的,最终他选了最可能有效也是最蠢的方法。他把自己的妖丹剖出来,想要用自己的妖丹替换那花妖的妖丹……”   严清骤然攥紧了双手,指尖摁着掌心,传来细微痛楚。   ——“你看过你的妖丹吗?我……我可以帮你看看。”   ——“我亲眼看过了。以前……曾经挖出来过,自然就看到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蹲下来,和陶宁一起,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将还有救的花草拾起来。   陶宁的语气和神情都有些无谓,他嗓音十分轻松:“但你别担心,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老耿自己都释然了。只是这么多年,他多了个养花养草的习惯而已,也不是悲伤春秋,只是这样他也有个寄托,不至于整天冰凉凉的,我和穆山都挺乐意看到他养这些。”   飞鸟划过夜空,响起一声清亮的啼叫,却趁得这片天地愈发宁静。   半晌,严清问:“成功了吗?”   “嗯?”   “妖丹……成功把那位前辈救回来了吗?”   其实严清知道自己在问一个多此一举的问题。   那花妖以命换命救了耿一淮,事后,耿一淮又要剖出妖丹,以命换命救回自己的救命恩人。   若是成功了,他又哪里会遇到耿一淮呢?   妖族若是没了妖丹,根本活不长。   “自然是没有的,”陶宁的回答完全在意料之中,“如果成功了,现在活着的就是那个花妖了,老耿哪有机会蹦跶?”   “为什么没成功?”   “这件事就说来奇怪了。咱们妖族,本来是没有什么致命伤不能用替换妖丹来解决的,以命换命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了。我当初看着他剖出妖丹,都在想,完了,这花妖算是白救了,我算是保不住老耿了。结果……”   “那个救了老耿的花妖,体内居然没有妖丹。”   严清一怔:“没有妖丹?”   这实在是闻所未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吧。”   花草是最弱势的生灵,能成妖都不容易,更别提大妖了。那花妖是陶宁唯一一个见过的大花妖,体内是另类的修炼体系也能理解。   “它没有妖丹,妖力流转靠的都是根茎。剖妖丹替换,那也要被救的那一方有丹,没丹怎么救?”   那自然是救不成了。   严清也觉得惊奇:“我还没遇到过我们族里没有妖丹的花妖。”   “别说你们族,我这么大年纪了,也就见过那一个。你不也有妖丹吗?”   严清点了点头:“嗯,对,元玉大妖和耿一淮都帮我看过,我体内现在有两颗。”   虽然他没看过,但是大家都说有两颗,一颗略微孱弱,一颗更为凝实。想来孱弱而深色的那颗是他的孩子,凝实的那颗……应当就是他自己的妖丹吧? 第37章   “实不相瞒,其实我也看过你的妖力流转。”陶宁露出了歉意的神情, “就是那次我们去吃海鲜, 你晕倒的时候, 我心里急,唐突了。”   严清一怔:“那个时候?我没什么印象了,没事的。”   他又不是什么天赋和血脉都极为隐秘的大妖,也从不觉得真的看了妖丹会怎么样。   陶宁笑了笑:“我那时候也看到了两颗妖丹。”   “我也想看看,”严清眨眨眼,乌汪汪的双眸亮起温柔, “我还挺好奇……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那你还是别看为好。我们能看到自己妖丹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事, 老耿那次剖妖丹的场景我再也不想看第二遍了。”   “我也就是想想。”   严清没再多问耿一淮那件旧事。   他认识的耿先生冷静自持,天塌下来都处变不惊, 很少主动在他面前提起过去。但从严清目前所知的只言片语来看, 和公司里那些人艳羡的人生截然不同, 耿一淮的过去……似乎是暗淡无光的。   他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曾经有多么的晦气与弱小, 耿一淮必然也是不想让他知道那些晦涩的过去的。   不问为好。   他和陶宁没再多说,两人不动用任何妖力, 一点一点徒手收拾好了阳台上的小花园。陶宁抬手, 轻轻挥出细弱妖力。   那些枯败和碎裂的枝桠花朵们瞬间化为点点荧光,七彩的颜色在空中飘荡,缓缓散去。   严清回想了一番私槐山还有哪些地方有珍奇花草, 打算这两天回去一趟, 给耿一淮带一些新的草木回来养着。   他和陶宁从小花园里出来, 面露忧色:“黑妖的事情,是不是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这些黑妖都是为了他而来的。   陶宁撇了撇嘴:“小妖怪,我觉得你对我和老耿真的有很深的误解。”   他对耿一淮和严清那些私底下的说辞一无所知,耿一淮只交代过他一句“别显露太多吓到严清”。   然后他现在就变成了蝗虫精。   陶宁:“……”   “没有误解呀,”小花妖眨巴眨巴眼睛,“我都是和耿一淮确认过的。他都和我说了,你放心,我从来不觉得妖力和血脉有什么重要的,我自己都不是什么好血脉……”   陶宁:“……不,我的意思是——”   “我会努力强大的!耿一淮修炼不好没关系,总归我比他好点,我尽力而为。”   “不是,老耿其实——”   “嗯,我知道,我会夸他很厉害的!毕竟公妖怪都有自尊心嘛。”   陶宁:“……”他好绝望。   耿一淮当初到底为了安慰严清说了什么!?   饕餮大妖放弃解释,只想说清楚自己不是蝗虫精:“算了,这些老耿自己处理。但是我必须说清楚,我不是蝗虫!”   “?”严清歪了歪头,澄澈双眸闪过一丝不解,“这两天怎么了,耿一淮先是要我相信他不是蛇,你又要我相信你不是蝗虫?”   陶宁狠狠地啃了一口压缩饼干:“蛇?蝗虫?这都是个啥??我和耿一淮不共戴天!!”   他觉得要一下子打破严清心中的固有印象怕是不容易。   这一切都怪谁?   都怪耿一淮!!!   他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我和耿一淮不共戴天!”   随即消失在了别墅里,也不知又是去哪里找吃的发泄情绪去了——说是不共戴天,他哪敢动真格的啊?   他真是最没有排面的妖族长辈了。   哎。   ……   老城区,深巷胡同中,猫咖已经关门了。   店门紧关的咖啡店里,大橘猫懒洋洋地趴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正准备起身去吃一罐猫罐头,真龙威亚却突然弥漫开来,直接把她吓得炸开了猫。   “大大大大大人!”   元玉尾巴竖起,表情惊恐。   这位爷怎么又来了?   妖族的大妖们平日里呼风唤雨,镇守一方,悠闲自在,唯独只怕一件事——那就是那位真龙大人的降临。   耿一淮从未在外人面前笑过,他永远冷着一张脸,目光淡漠而疏离,波澜不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想法,永远让人琢磨不透。   若当真不小心惹了这位,谁又知道这位会不会六亲不认,天生大妖都毫不留情呢?   陆远星现在还在天天给耿一淮家送鱿鱼触须,妖怪管理处的八卦新闻还说今晚苍狼长老回到洞府就开始自己剪毛织围巾,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元玉眼睁睁地看着耿一淮现身在他面前,挺拔身姿在明灭的灯光中,洒下修长的身影。   她慌忙地脱口而出:“我我我我我没有食用价值!猫肉是是是是是酸的!”   耿一淮:“……”   他垂眸,缓缓在元玉面前坐下,淡然道:“放心,他不爱吃猫肉。”   元玉:“……”这话听着让人一点都不放心呢。   她乖巧地站起来:“大人怎么晚上到访?”   “有件事问你。”   “是养胎指南写得不够好吗?”元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不是。”   “喵?”   “你们猫妖族,这几百年间,有登记上古血脉的新野妖吗?”   “上古血脉的新野妖?”元玉圆乎乎的瞳仁中闪过不解,“上古血脉早就断绝了,除了族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天生妖,已经不可能有凭空而来的野妖了。”   耿一淮目光一沉。   “九命一脉呢?”   “九命猫妖分支?他们这一族倒是香火没断,说起来,几百年前还差点领了一只不知道是不是血脉返祖的野妖回去,不过那小野妖说自己是狐族,狐族天生妖早没什么血脉了,最后怎么处理的我也不太清楚。”   耿一淮修长的手指微动,指节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神情淡淡的,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元玉壮着胆子试探了一声:“大人?”   片刻后,耿一淮倏地开口:“九尾的特征,猫妖族和狐妖族,什么情况下会有?”   妖族内分支与分支之间也多有不和,血脉传承更是秘密,妖族管理会根本无法收集确切的信息。唯有元玉这样的族内大妖,才能对族里的事情了如指掌。   “九命猫妖分支和九尾妖狐分支都有可能,或者混杂了这两支血脉也行。九尾妖狐一脉据说是已经完全没有天生妖了,但我也不清楚,毕竟不在我底下管着。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   “狐族那边我刚才问过了。我或许知道,你说的那个几百年前的野妖是谁。”耿一淮缓缓站起,“无事了。”   话落,耿一淮的身影骤然消失在了咖啡店里。   他的妖力不是严清这样的小妖能比,平时和人类一起生活,开车上班回来需要不短的时间,眼下使用妖力,居然不过瞬息就回了家。   “严清呢?”他问正在客厅旁弹着钢琴的陶宁。   “在房里呢,刚才和我一起收拾了一下被苍狼那个憨货弄坏的花草。”   耿一淮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陶宁看出了对方心中有事:“你看上去心不在焉的,刚才去问什么了?”   “我去找元玉了。”   “元玉?”陶宁的指尖在琴键上一顿,“这时候找她干什么?”   “问了一下胡冉冉的事情。”耿一淮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挥手间,烟头处便泛起淡淡烟雾,“她骗了严清。”   胡冉冉的血脉分明是九命猫妖,缘何这几百年来,都和严清说是九尾狐?   他分别询问了狐族的大妖和元玉,九尾狐一脉天生妖血统断绝,九命猫妖一脉反而传承至今。   当初见到胡冉冉的第一面,耿一淮便看出,严清的这位青梅竹马根本不是混了猫族血脉的九尾狐族,而是一只纯种的九命猫妖。   可严清却对胡冉冉是狐族深信不疑。   若非是他的修为,其他妖族恐怕也看不出来她的本体。   耿一淮简单概述了一番狐族和猫族的回答,陶宁神色一沉:“那可就怪了。我没你那么高的实力,能一眼就看出这小狐——小猫咪在撒谎,但她如果隐瞒她猫妖族的身份,非要当个狐妖,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陶宁看了眼胡冉冉休息的客房的方向,语气严肃:“九命猫族一支如今正是昌盛,它们也并不排斥野妖,放着好好的大族不当靠山,偏偏隐瞒成一个无亲无故的九尾狐族……”   还在今日,他们布陷阱的时候,这么巧地上门来了。   “可疑的地方太多,又太明显了。”陶宁皱眉,“反而让我觉得不像是有问题的。”   耿一淮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道:“我找机会试探,先别和严清说。”   “我有分寸。”   “那几个黑妖身上有什么线索吗?”   “天青雀还在查,恐怕得要一段时间的功夫。”   耿一淮点了点头,起身上楼了。   黑妖的祸事、胡冉冉的谎言还有孩子的事情全都压在他的身上,他一时之间有些疲惫,只想悄悄地走上前,好好抱一抱他家的小花妖。   侧卧的门半掩着,里头洒落台灯的白炽光。   坐在书桌前的小花妖似乎没有感受到有人靠近,正微微低着头,一旁开着电脑,自己正拿着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这样的画面放在严清身上十分稀奇。   小家伙并不喜欢用电脑,也不太用得来,通常只有不得不用的时候才会努力适应一下,很少有这种开着电脑工作的时候。   在写剧本吗?   不像,严清身上那若有若现的幻境天赋能力并没有出现。   耿一淮放轻脚步走进去,抬手,宽大的手掌覆上小花妖的双眼,正打算在小家伙的耳边洒下自己的气息。   可之前总是会因此面红耳赤的严清却突然一颤,第一反应居然是甩开手中的笔,用力合上笔记本。   耿一淮:“……?”   严清的嗓音有些不稳:“你、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心虚得太过明显,耿一淮想假装没发现都说不过去。   他嗓音低沉:“本子里有什么,这么怕我看到?”   “没、没有……”   耿一淮低下头,轻轻在小花妖的耳垂处咬了一下。   还被他从身后蒙着双眼的青年浑身一颤,头顶不可自抑地冒出晃动的枝桠,枝桠上绽开好些花刺,生怕别人看不出这枝桠的主人正在紧张。   “本子里有什么?”耿一淮又问。   “没什么的!就、就是写剧本,记一下灵感,对,灵感……”   耿一淮挑眉。   他仍旧捂着小花妖的眼睛,妖力伸展而出,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开了摆在桌上的笔记本。   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就是《耿一淮真的不是孩子他父亲呀》。   耿一淮:“……”   ——“1.从科普文献中摘抄所有关于自花授粉的人类科学理论。”   ——“2.让阿九默写一遍当初发给我的传话符咒。”   ——“3.如果耿一淮还不相信的话,那就去花妖族的祖地,用花冢测验子孙后代的石花,测以下花族血脉纯度。”   ——“4.第四个好难想哦。可爱的耿先生现在似乎还得了自己是龙的臆想症,我要是去求一求元玉大妖,她能帮耿先生治一治吗?”   ——“备注:就算是脑子有问题,我也还是喜欢他的!”   耿一淮:“……” 第38章   一时之间,“可爱的耿先生”居然不知道是先追究小家伙这啼笑皆非的计划, 还是感谢小家伙不嫌弃他脑子有问题。   “耿一淮?”严清还不知道一向有礼的耿一淮这回光明正大地正在偷窥, “你、你怎么不说话了?我我、我真的没有写什么……”   “确实没写什么。”耿一淮淡淡地说。   感受到被他蒙着眼睛的小家伙紧绷的身体松了松, 耿一淮接着道:“只是写了我脑子有病而已。”   严清:“!!!”   他登时脸红了个通透,咬紧下唇,双眼快速眨动,睫毛在覆着他双眼的掌心上挠动着。   耿一淮被挠得心痒,他站在严清身后,微微弯下腰, 继续轻柔地盖着小花妖的眼睛。   轻轻地、缓慢地、带着刻意的撩拨,他咬了好几下严清的耳垂。   小花妖头顶的枝桠晃动得愈发厉害, 枝叶不住地扫过耿一淮的脖颈和后脑勺。   “我脑子不清楚,”耿一淮的声音很低, “会做什么事情也不一定。”   严清感觉那停留在自己耳边的温热气息正在逐渐往下移动。   【审核看清楚好吗, 耳垂移动到脖子, 都在脖子以上, 哪里违规了要锁?】   他攥紧了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只知道自己现在浑身发热, 想做点什么,却又在这温热气息中手足无措,动弹不得。   “我、我……”   严清抬手, 把住了耿一淮的手腕, 嗓音发虚:“你脑子没问题……”   “嗯?”本子上可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向老实的小家伙此刻似乎知道不能继续老实下去, 他在这板上钉钉的证据面前抵死不认:“我、我没写,我什么都没写……”   耿一淮失笑:“好,没写。”   他说回正题:“元玉都测过你身上的血脉威压了,怎么还坚持孩子不是我的?”   耿一淮事先并没有把严清说的太当回事——太过虚浮的言论反而不会让人在意。   可是如今看来,这个想法在严清心中根深蒂固。   “可是、可是我这段时间来身体特征的变化……”严清将耿一淮的手缓缓拉下,感受到对方手掌的冰凉,他下意识握紧了一些,“都和那位花族前辈弥留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这一点严清倒是没有说错,这也是耿一淮唯一的困惑。   生灵一旦修成精怪,男女之间便可以诞生子嗣,龙族虽然与其他族群不同,怀孕生子无所谓性别,但是怀孕的特征都是**不离十的。   严清这段时日以来的一些身体特征变化,和元玉给他列出来的有许多不同之处。   例如控制不住冒出头来的花苞、时不时扩散开来的淡淡玫瑰花香、还有严清经常忽高忽低的体温……   这些都不是元玉列出来的变化。   耿一淮更愿意将这个归咎于严清自己的体质特殊——即便他和陶宁目前完全看不出什么,但黑妖一直盯着严清,这就足以说明,他的小花妖,绝对不是单纯普通野妖。   严清转过头,微微抬眸看着他:“元玉大妖是不是测错了?要不然再测一次?”   他叹了口气:“真龙血脉,不会测错。”又不是什么普通的血脉,怎么可能混淆?   不知道是不是耿一淮的错觉,在他说出“真龙”两个字的时候,严清下意识瞄了一眼摊开的本子。   目光在“臆想症”三个字停留了一会。   耿一淮:“……”   严清缓缓站起来,绕过椅子,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小家伙的语气很严肃:“耿一淮,我不想在这件事上有任何误会。”   他一直都是自卑的。从遇到耿一淮到现在,纵然这个男人给了他不少自信,他仍然龟缩在自己的保护壳中,做好最坏的打算。   更别提,陶宁和他说了那位大花妖的事情。   耿一淮从一开始对他的态度就与众不同,仿佛将世间所有的温暖都捧到了他的面前……是不是也是沾了那位大花妖的光呢?   如今这些温存,是不是同样也是因为,对方心中多少在意这“共同血脉”的孩子。   总不会从头至尾,都只是因为他本身吧?   他哪有这般的能力。   若当真有那么一丝一毫孩子的关系,那在耿一淮心中,这孩子是他一人的,还是他们两人的,差别可就太大了。   “左右都会是我们的孩子。”耿一淮摸了摸他的头发。   小家伙平日里软得言听计从,在这件事上却固执得可怕:“不,这不一样。”   耿一淮无奈,不再多提:“先休息吧。”   “你呢?”   “我还有事和陶宁穆山商量。”   “那、那你也早点休息。”   “嗯。”   耿一淮轻轻掩上门,缓步走回客厅。   李穆山和陶宁已经在那等着他了。   陶宁手中捧着一杯咖啡,笑眯眯地说:“喏,老耿下来了,你现在说一下,那些黑妖有什么新的消息吧。”   “先生,”李穆山将严清带回家的咖啡热好,放到了耿一淮的面前,“目前那几个活口没说什么,但是发现了一点问题。”   耿一淮眸光一凝:“问题?”   “对。我和天青雀长老特地试探了一下,和其中领头的一个黑妖说,‘严清’——就是我们准备的那个假的小严,在混战中死了。结果那个黑妖脸色立刻就变了。”   陶宁和耿一淮同时脸色一沉。   “脸色变了?”陶宁冷笑一声,“这么看来,他们很不喜欢严清出事?怪了,感染严清的是他们,不希望严清出事的也是他们,这背后的黑妖究竟要干什么?”   耿一淮低垂着眼,没有说话。   李穆山接着道:“小严写剧本的时候,经常会有幻境之力环绕,再加上他一直被黑妖盯着……先生,我们需不需要查一下他的血脉?”   “有一点你说错了。”耿一淮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严清并不是一直被盯着。”   陶宁猛地睁大了眼睛,立刻明白了耿一淮的意思。   “他安然无恙地修炼了几百年,是……遇上我们——准确地说,是遇上老耿之后,那群黑妖才盯上他的。”   和耿一淮在一起之后的严清,与之前的那个普通小花妖,有哪里不一样了吗?   窗外明月高悬,稍微回温的冷风呼啸,星辰寂寥。   客厅里的三位大妖却心思沉重,脸色微沉。   有哪里不一样?   ——严清怀孕了。   ……   严清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空了。   耿一淮这几天似乎都没忙,他没有多想,独自一人起了床,先去阿九所在的客房看了看。   小白团子闭着眼趴在床上,九条尾巴软趴趴地垂着,像猫一样的耳朵似乎在轻颤。   还没有醒。   不过看上去妖力流动没什么问题,估计伤势在慢慢好转,应当没事。   “你可别出事……”严清缓缓摸了摸小白团子的头,“这几百年,遇到耿一淮之前,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小花妖笑了笑:“不过幸好,你不像我,花妖族那么多人,全都嫌弃我的出身和来历。九尾狐族早就凋零了,没有妖能嫌弃你,这几百年你过得可比我自在多了。”   他看了一会阿九,又在家里走了一圈,发现李穆山和陶宁也不见了身影。   不过这几位平时就挺忙的,不见身影也正常。   严清想了想,先给工作室的人事打了个电话多请假一天,随后自己独自一人回了花妖族。   花妖族所在并不在杨城,严清变回本体跑了两个多小时,这才在中午之前赶到了一间规模不小的福利院门口。   乍一看去,福利院的大花园里,好些孩童玩闹在一起,清澈的笑声交叠,好几朵花朵迎风摇摆。   唯有同为妖族的严清才能听到那几朵花在交谈。   “……呀这个小孩差点把我摘了,吓死……”   “就给她摘一朵,不是多大事……”   “……还是会有点痛的呀……”   “……”   严清走进去,这几朵还未修成人形的花妖并没有什么反应——它们在族里只是孩子,恐怕根本不知道严清是谁。   他一路往里走,突然被一个孩子抱住了腿。   “哥哥!”是个小女孩,乌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给你……”   小女孩塞了颗糖到他的手心。   严清笑了笑:“为什么给我?”   “哥哥好看……”   是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戴眼镜了。   他原先最反感眼镜摘下来之后受到的目光,可如今却毫无反感,只有自在。   总有目光是善意的。   他低头对小女孩说:“谢谢。”   小女孩笑嘻嘻地继续跑回去玩了。   他目送着孩子回到花园,爬上了滑梯,这才移开目光,继续往福利院里头走。   穿过食堂与宿舍,后头是员工办公和居住的地方,再往后还有一小片被围栏围着的小林子。   严清刚一踏入林子的范围,一道男性的声音便传来:“看看这是谁,居然有你主动来族里的一天?该不会是惹了什么大事,来找我们擦屁股了吧?”   严清循声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花寻。   对方比他年长,人形的身高也比他高了四五厘米,严清微微抬眸看去,这人眼底的轻蔑藏都藏不住。   天生妖的牡丹花一族,自然是看不起他的。   他以往总是遇到这样的态度,并不觉得稀奇,只是收回目光,语气不卑不亢:“我没惹事,只是回来用一下石花。”   花妖族祖地里有一朵石花,可以测验花妖血脉,每个花妖族都有资格去测验一次。如果怀孕,还可以多用一次。   严清当初被花妖族举族排斥,从头到尾都没有升起过任何测血脉的心思,正好没有用过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可以先给孩子测测花妖族的血脉纯度,先让他自己确认一下情况。   还剩下的那一次,如果需要,正好可以带耿一淮来。   严清打算得很好,理由也没有任何问题,花寻眼角一抽,想了一圈,发现无法阻拦,只好嗤笑了一声:“怎么,还想着测出什么血脉不成?私槐山那般贫瘠的地方……”   他说着,缓步走上前,想欣赏欣赏严清愤怒而无可奈何的表情。   青年微微攥着拳,神情严肃,清澈的双眸直勾勾地望向他,却不带有太多情绪,好似并不在意。   “你——”   花寻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副眼镜毕竟是妖族长老给严清的,花寻又不是什么大妖或者年长的花妖,平时根本没办法透过那副眼镜看到严清的面容。   此刻乍然瞧见,花寻居然出神了片刻。   “我什么?”严清问。   花寻脱口而出:“你真好看……”   严清:“?” 第39章   严清无话可说。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再也不戴眼镜之后,一直眼高于顶的花寻居然会脑子进水了一样。   花寻笑了笑, 俊俏的脸庞居然流露出了善意, 只是语气仍然高高在上:“你要去石花那里?我……我勉为其难可以带你去。”   严清自小不在花族长大, 自然忘了,所有花妖族的天性——爱美。   他受惯了冷眼,花寻突然这么嘴硬心软地来上一下,只觉得有诈:“我还是自己去吧……”   他说着就要往记忆中祖地的所在走。   花寻却拦着他:“我今天负责轮值,本来带路就是我的职责。”   “……我上次回来也没见什么人带路啊。”严清嘀咕着。   这种嘀咕的吐槽人类听不到,妖族却听得清清楚楚。花寻的眼角又抽了抽, 色厉内荏地说:“我这不是怕你生事?”   严清无奈:“那我们走吧。”   他对花寻也没太多印象,花妖族内, 一般年纪最小,刚刚化形的花妖只需要好好修炼就行, 等到了一定的年纪, 正值壮年之时, 就会像花寻一样承担一些值守、教导新花妖之类的事情。若是更年老一些, 只需要养老就可以了。   族里忌讳他可能和几百年前的黑妖动乱有关系,严清自然是没有走这些寻常轨迹的, 只是认得花寻几个正在承担族里事务的花妖。   花寻走在前, 带着严清往祖地走去。两人沉默了好半晌,花寻终于忍不住打破寂静。   “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回族里好好待着了吗?”   严清一愣:“为什么要回来?”   “……”花寻气急, “你还想在外面颠簸?人类世界那么多险恶, 你待了这些年还不够吗?”   小花妖露出了困惑的目光, 神情并不怨怼,却也没有任何别的情绪。他嗓音不带有一丝杂质,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不是你们不待见我吗?我躲得远远的,你们眼不见心不烦,不是皆大欢喜?”   当初确实忌讳,如今也确实还是不太看得起。   但再怎么说也是花妖族的小妖怪,若是严清真的想要待在族里,受族里庇佑,他们总不会将人赶出去。   谁知道这小妖怪气性如此之大,几百年前的排挤与忌讳,直接记到了如今,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回到花妖族。   花寻这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堵了好一会,这才闷声道:“大家害怕黑妖生事,谁知道你一走就直接不回来?”   回应他的是青年低吟吟的笑声。   小花妖莞尔,有些好笑,又有些不解:“你们真是好奇怪,瞧不起我的是你们,说我不回来的又是你们。”   花寻:“……”   他们已然走到祖地外围,正巧碰见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好几个小孩往外走,想来是刚刚测验完血脉纯度。   这人严清回族里登记的时候也见过一面,叫花小鱼,是莲花妖。   他和花寻的对话正巧传入了花小鱼的耳朵里,身后坠着一大票懵懂孩童的花小鱼停下脚步,往严清这边看了一眼。   “是……你?”严清突然出众的面容让花小鱼一怔。   她盯着严清的脸看了一会,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她显然也对严清出现在花妖族里很是惊讶,正巧又听到了刚才那几句话,“你若是早一两百年就回来了,好好在族里待着,又不生事,过不了多久大家不就会相信你和黑妖动乱没有关系了?”   严清皱了皱眉,不再说话了。   他觉得自己这些时日似乎被耿一淮惯坏了。以往的他看见这些人,听见这些话,只是想低着头,赶紧走过去,赶紧离开,也就不用面对这些了。   可是如今,他却想抬起头,直视着花寻、直视着花小鱼,和他们说道说道,和他们争辩争辩。   凭什么他就要留下来,承受这些异样的目光,还要乖巧地待在族里慢慢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为什么要证明清白的是他?他分明和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关系,只要是个妖族,都能探查出他身上没有黑妖妖力,为什么这些人都觉得,承受这些、澄清这些,是他理所应当做的事情呢?   他只不过是出生在了一个自己不能控制的地方罢了。   花小鱼见他不说话,瞧着青年那促起的眉峰,有些心烦意乱。   “严清,你这时候来,是打算回来了吗?”花小鱼放缓语气。   “没有,我用一下石花就走。”   花小鱼的反应和花寻如出一辙:“你还打算在人类社会独自待着?你……你现在长成这样……”   他们都不知道妖族长老曾经对这位备受排挤的小花妖多家照拂,给的眼镜附着着高等阶的障眼法,只道严清是长大了,人形的外貌也长成了这幅颠倒众生的样子。   她堵得慌:“你这样独自待在人类社会,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用完石花就留下吧,这么多年了,左右你也没出什么事,大家会愿意慢慢接受你的。”   严清听在耳中,只觉得苍凉的很。   花寻和花小鱼毕竟比他年长,面前还有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们,他不想太难看,只是镇定地说:“不劳你们费心了,我并不是独自生活,我现在很好。花族祖地……我高攀不起。”   “不是独自生活?”花寻嗓音一沉,“你的寿数和人类怎么比?几十年还行,久了不还是照样孑然一身,你还得给人类送终。何况人类各个心思深沉,怎么想的你怎么知道?”   “不是人类。”   “难不成是妖族?可别是什么想采捕你的……”花寻更不信了,严清这种修为地位的野妖,血脉还低,难不成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妖族愿意和他搭伙?   严清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很好,虽然只是蛇妖和蝗虫精,但他们比所有人对我都要好。”他迈开脚步,“我自己去石花那里就行了。你们如果跟着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甚少有这样不留余地的时候,花寻和花小鱼都呆滞了片刻,也没反应过来拦着严清。   严清带着妖力快步往前走着,身后还传来了隐隐约约花小鱼的声音。   “天呐……他怎么和这种乌糟的精怪混在一起?可别是图他相貌……”   “……蛇妖和蝗虫精还能有什么好想法不成?这孩子怎么想的?”   “……”   多余的,已经走到石花旁的严清听不见,也不想听。   耿一淮的好,他知道就行,和这些人争辩解释也没什么用。左右他从不觉得血脉和本体有什么重要的,他的耿先生比任何妖族都要优秀,是这世上最温柔最厉害的精怪。   严清在石花面前缓缓站定。   石花很大,足以和周围富有灵气的苍天古树比肩。它由古老的巨石雕刻而成,根茎粗大,花瓣遮天蔽日。   据说这是花妖族曾经的大妖。   严清才不信——花妖这种随处可见的种族最不容易出大妖,树妖族啊蚂蚁族啊蟑螂族之类的都没有出过大妖,怎么可能轮到花妖族就有了?   只是每个妖族都有自己的神话故事,总得编出来骗骗小孩子。想当初他还小的时候,也觉得花妖族这位大佬厉害得很。等到长大了,发现花妖族根本没有大妖,其他妖族也说没有听过,他才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   “要是真的存在的话……”他抬眸,在这巨花身上扫过,“那这位大妖前辈的本体可真好看啊。”   严清笑了笑,缓步走上前,弯腰,轻触石花趴伏在地面的根茎。   妖力缓缓流动,石花的力量同他连接在一起,朝着他体内而去。   那舒缓的远古妖力渐渐流淌着,第一次接触石花的小花妖只觉得身周一片寂静,风吹而止,落叶飘零,他仿若飘荡在深海,又如同浮游于长空。   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舒缓感觉。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远古石花的妖力……和他同出一源。他的血液都有些沸腾,本体的枝桠都在释放着舒服的气息。   难怪是花妖族祖地的祖花——想来别的花妖族也是这种感觉吧?   仿佛同根同源,仿佛本就是他。   严清自己是看不见妖丹所在的。但是耿一淮和他详细地说过,他按照耿一淮和他描述过的情况,引导着石花的力量往孱弱的那颗妖丹所在而去。   下一刻,石花四周荡起淡淡的纯白色荧光,如同一朵绽放的烟花,在这青天白日之下似有若无。   严清眨巴眨巴眼睛,收回手,放心地笑了笑。   纯白色,百分百的花妖族血统。   除非耿一淮本身也是花妖,不然这个孩子根本不可能是他们两个的嘛。他之前还因为耿一淮的坚持和元玉检测血脉的结果而有些动摇,如今算是实打实地坚定了——这就是他授粉得来的孩子。   他还是得让他的耿先生尽快相信这件事。回去之后,等耿一淮有空,拉着他来一趟吧?   测完了妖丹的血脉,石花的力量还在他的体内打转,似乎想要测他自己的血脉。   小花妖低着头,眸光清澈,毫不在意地将石花的力量推出体内。   石花没有太多反应,仍旧只有点点白色荧光在四周发散。   严清对此不甚在意。   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妄想过自己有什么特殊的血脉,石花有没有反应,都影响不了他什么。   他抬手,虚虚地捞了一把没有实质的白色荧光,直接化作本体跳跃着离开了——这里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待到青年的身影消失在花族的祖地中,福利院外一切如常,小花园的里的孩子们仍旧在滑梯旁攀爬着,花寻和花小鱼还一起抱怨了一会严清的固执,花小鱼这才将那些新化形的花妖们带回去。   半晌。   一道唯有妖族能够看到的白柱冲天而起,将祖地的石花牢牢笼罩在内,似乎就是自这久远的过去就留在这的石花身上发出。   这附近当门房的花寻瞪着这冲天白光,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在花妖族管理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条大吼的语音。   “——别他/妈潜水了都快滚出来,石花发光了!不对,不是普通的发光,这光发的都和激光差不多了!!今天测血脉的人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纯种返祖血脉快他/妈找出来啊!!!”   小花妖对此一无所知。   他在回到杨城的半路上便觉得身体哪里不对劲,浑身上下都开始逐渐发软,妖力在体内迅速流动着,比以往还要快上三分。   他强撑着意识,一路坚持着没昏,好不容易坚持到了耿一淮的家门口。   这一来一回已然耗费了一整个白天的功夫,日暮西垂,弯月隐隐而出。   耿先生似乎察觉到他的归来,站在门口,一把抱住了一到家就放松了身子的小花妖。   “严清?”耿一淮喊了他一声。   严清已经全然沉浸在了一片无意识的混沌中。   他紧紧地闭着眼睛,毫无防备地依靠在耿一淮的胸膛上,脸颊发着不同寻常的热。   耿一淮轻柔地将他打横抱起,快步往房子里走。   “这是怎么了?”陶宁放下手中的抱枕,“严清怎么看上去不对劲?这个妖力流转……”   耿一淮神情严肃,深蓝色的眸子中埋藏着平日里轻易不得见的焦急,连语气都急促了许多:“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他的血脉要觉醒了。” 第40章   话落,耿一淮已经将人报到了主卧里。   他分明焦急得很, 动作却小心翼翼的, 轻缓地将小花妖放到了床上。   陶宁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神色凝重地道:“这个时候觉醒?他还怀着孩子……”   他和耿一淮从黑妖盯上严清的那一刻,就知晓严清必然有着不简单的血脉。   更何况他们朝夕相处,小花妖自己一无所知,陶宁和耿一淮却看着一清二楚:严清每次写剧本的时候,身周那无意识散发出来的幻境之力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普通花妖能够拥有的。   只是他和耿一淮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在严清的身上多做探查。   他们宁愿和妖族那些老不休联合在一起,做一些大费周章的陷阱, 在难以挖出太多信息的黑妖身上做文章,都没有在严清身上探究太多, 就是因为严清此刻有了身孕。   无论发生什么,就连元玉都无法保证, 严清的身体和孩子会不会有问题。   只是没想到小花妖只是出门了一趟, 回来居然就觉醒了血脉!?   耿一淮已然将自身妖力引入严清体内探查。   陶宁在一旁布下一层又一层防护的结界, 念叨着:“我们之前不在严清身上查什么就是怕出这档子事, 怎么几百年了都没什么问题,今天突然觉醒了?”   “结界我布了好几层, 你放心, 一会我在外头看着,不会让别人来打扰。”   “需要我帮你喊元玉过来吗?”   耿一淮终于开口:“喊,但你们现在外边候着。”   耿大佬说在外边候着, 那必然是没有人敢在屋里碍眼的。陶宁做完一系列的布置, 给元玉连发了十道传话符箓, 立刻退出了房间,还十分细心地关上了门。   他念念有词:“但愿小花妖不要出什么事才好……老耿这么多年才有点活着的样子……”   房内。   四周围绕着肉眼可见的一层又一层防护结界,严清侧躺在宽阔的大床上,半身蜷着,身下的床单都被连带着发皱。他双眼紧闭,眉头皱起,显然正在经历着什么。   耿一淮和陶宁活过了这么多的岁月,对于这样的场景,自然再熟悉不过。   有的血脉高贵的妖族,并不是一出生就能够一骑绝尘的。他们的血脉会被压抑在本体的最深处,只有触碰到一些契机,族里的圣物,又或者是在什么生死边缘陡然激发,这才会显现。   耿一淮自己……便是这么过来的。   他瞧着小家伙身周愈发浓稠的幻境之力,眸光一沉,变回了本体。   不是平日里担心吓着严清才变出来的小巧模样。   巨大的龙身在这本来就十分宽阔的屋子里居然有些局促,他绕了好几圈,将小花妖圈在里头,这才刚刚好缩在屋子里。   龙尾轻轻摆动着,巨大的头颅轻缓地蹭了蹭小家伙的脸颊,那双湛蓝色的竖瞳闪过温柔。   严清如今怀着孩子,这突如其来的血脉觉醒还真不一定能熬得过去。   耿一淮闭上了眼,任由严清的幻境将他笼罩,陪同着小花妖,一同度过这节难关。   ……   花妖族。   被石花犹如激光发射一般惊天动地的动静给激出来的几位花族族老面色铁青,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孩子一个个在石花面前试过。   “我们已经破例让今天探测过血脉的所有孩子都重新测一遍了,”其中一位面容姣好的女人神色愈发低沉,“石花一点反应都没有!”   另一人道:“所有的孩子都重新测过了?总不可能是石花坏了吧?”   几位族老身后,花小鱼和花寻站在花族稍微年轻一辈里,互相看了一眼。   花小鱼小声道:“我觉得……”   花寻死死盯着石花:“不会这么巧吧……”   “你们在窃窃私语什么?”   花小鱼和花寻立刻站直,左顾右盼,面露难色。   “问你们呢,现在族里管事的孩子都这么不懂规矩了吗?”   所有的目光都积聚在了花寻与花小鱼的身上。   花寻和花小鱼为难地看了对方好几眼,花寻终于扛不住了:“那个……其实……还有一个……”   “谁?”   “不都说了所有今天测过的孩子都要带回来吗?你们怎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谁家的孩子?”   花寻要疯了:“不是谁家的!是严清!他今天也来过石花这里!!”   几位族老中,面容姣好的女人显然是领头的。   她往前一步走到花寻面前:“严清?有点耳熟……”   花小鱼的表情已经是惨不忍睹了:“族老们没见过,却也应该是听过他的名字的,当年我们带他回来登记了一下他就离族了。就是私槐山那个玫瑰花……”   话落,石花面前乌泱泱站着的一堆人全都沉默了。   ……   不知过了多久。   烛龙身躯环着的小花妖缓缓变回了本体,枝桠愈发粗长,一朵朵花苞渐渐绽开,原先俏皮可爱的花刺一根根地搭在枝桠上,居然多了三分凶狠的意味。   花树的枝桠一点点盘绕着龙身,迅速生长着。   他们沉在一方又一方的幻境里,对这一切无知无觉。   良久,已然十分庞大的花树骤然消失,青年的身躯再次出现在了床榻中央。   他恬静地躺在那里,皱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脸颊有些红润。衣服早就被先前花树生长的枝桠给撑破了,零零碎碎地散在床上。   率先醒来的耿一淮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景象。   这若是在平常,耿先生或许就压不住火了。   可耿一淮刚刚经历了严清心中下意识构建的一个又一个幻境,如今看着这幅场景,居然十分清心寡欲。   那些幻境……   场面大多不同,但是内容却殊途同归。   全都是他遇到了各种危险,小家伙拼尽全力救他的场景。   耿一淮:“……”   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好在小家伙在他的帮助下顺利觉醒了血脉,此刻妖力充沛,应该不一会就醒过来了。   耿一淮无奈地变回人形,然后帮小花妖拿出一套衣服穿上,这才半抱着严清,静静地等对方醒来。   严清一睁眼,便瞧见了耿先生那双湛蓝色的眸子。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瞳孔逐渐恢复焦距。   “耿一淮……?”他仍然有些懵。刚才幻境里无数的场景交叠而来,严清费了好一番功夫,这才拾起了幻境之前的记忆。   他回到花妖族祖地测了一下血脉,回来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突然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坚持到耿一淮家,他就失去了意识。   然后就是那些如同梦境一般的幻境接踵而来,醒来之后便是这样了。   耿一淮抬手,轻轻弹了弹他的他的鼻尖:“你血脉觉醒了,放心,现在已经安然度过了。”   “血脉……觉醒?”严清睁大了眼睛,“我、我的血脉?”   他居然会有什么需要觉醒的血脉吗?   “对,”耿一淮轻笑了一声,“你现在的本体应该是不一样了。”   “啊?怎么会突然……”   “这要问你了,出门一趟回来,突然觉醒血脉,”耿一淮亲了亲他的脸颊,心有余悸,“我快被你吓死了。”   “对、对不起……”   “该是我道歉,我没照顾好你。”   “不是的!又不关你的事!”   眼看严清要急了,耿一淮只是在心中责怪自己,不再多说:“好。”   严清此刻有些恍惚。   他难道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玫瑰花妖吗?私槐山几百年的生涯,他日复一日地接受着自己的平凡,早就对这些东西不抱任何希望了。   严清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身上的妖力流转确实不同往日,居然十分通常,充沛异常。   感觉吃一百个蘑菇和一千根鱿鱼须都补不到这个份上。   他呆呆地说:“我、我有什么血脉啊——”   他嗓音一顿,和耿一淮同一时刻听到了楼下的吵闹。   屋子周围毕竟环绕着陶宁用尽妖力布下层层结界,就连耿一淮,若不是有心去听,都未必能听到什么动静。   这吵闹喧哗的声音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传到耿一淮和严清的耳朵里,足以见得是有多吵。   耿一淮家平日里根本没人拜访,这是哪里来的一大帮子人?   严清眸光一顿:“这里有的声音……我好像听过?”   “嗯?”   “耿一淮,我血脉觉醒了多久?”严清隐隐有些猜测,却又不太确定,“回家之前,我为了确定孩子的事情,回了一趟花族。”   耿一淮心念一动,扫过窗外的天穹,立刻明了了时间。   他说:“十七天。”   严清:“!!!”   “不算久。”他当年血脉觉醒的时候,足足睡了差不多一个月。   “我们下去看看吧?我怎么感觉听到了花寻的声音……”   “花寻?”   “花族的牡丹花。”   耿一淮和严清简单收拾了一番一片狼藉的卧室,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还未走下楼梯,陶宁的怒骂就传来:“你们吵不吵?能不能闭嘴?都说了严清现在有事,这里是谁家你们没数吗?”   可惜花妖族没有大妖,一点都不知道耿大佬的家有多么的神圣不可侵犯。   “我们已经等了好几天了,严清人呢?”   “是啊是啊,听说他和蛇妖蝗虫精住在一起,你是那个蛇妖还是蝗虫精?”   “……你可别打严清的主意,你们该不会是想吃了他吧?”   “严清这孩子呢?是不是在怪我们不想见我们?我们是来接他回家的,让他放心……”   “所以你是那个蛇妖还是蝗虫精啊?”   耿一淮:“……”   严清:“……”   客厅里堆满了各种花香,陶宁被香熏得连续打了三四个喷嚏,那副优雅的面容此刻满是阴霾。   在听到“蝗虫精”这三个字的时候,这位大妖终于憋不住了。   下一刻,饕餮大妖的本体拔地而起,足足把房子的一侧撑破,巨兽仿若顶天立地一般,在日光下留出大片阴影。   花族众妖瞬间面色惨败。   饕餮大妖怒吼了一声,张开血盆大口,怒骂道:“蝗虫你/妈啊!!!” 第41章   楼梯走出门才是客厅,严清和耿一淮还没走出去, 并没有看到此刻显出原形的饕餮大妖。   严清只听到了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 随即身侧响起了耿一淮的轻笑声。   方才这人还沉着脸, 显然被这些嘈杂声吵得十分不悦,可转眼却又笑了起来。   严清在楼梯前停下脚步:“怎么了吗?”   耿一淮脸上的笑意已经不见了,唯有那双深蓝色的眸子能看出一些揶揄。   他说:“没什么,只是难得看到陶宁这样。”   这位喜欢弹钢琴的大妖每天都嚷嚷着要把音乐家的优刻在脸上,天天留着长发戴着黑框眼镜,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艺术家。   结果被花妖族的这群妖都逼出脏话来了。   严清本来有些不悦的情绪也因此消散了些许, 小花妖勾了勾嘴角,眉眼弯弯:“其实还有一次……”   那次他带着昏迷的耿一淮回家的时候, 刚好就碰到陶宁在捧着手机骂娘。   “我们快过去吧,”严清拉了拉耿一淮的手指, 指节勾着对方, “这么大的动静, 我们族里到底在干什——”   话音未落, 走出几步的严清就看到了房子一角破碎的盛况。   花妖们簇拥在一起,元玉早几天前确定严清无碍之后就离开了, 剩下的就只有……那足有三四层楼高的巨兽。   严清:“!?”   巨兽面前满是真·花容失色的一群花妖, 陶宁已经不见了身影。   刚刚觉醒了血脉的小花妖第一时间甩出妖力将耿一淮一人笼罩在内,他神色严肃,一看就要打到巨兽的身上, 那巨兽突然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大眼珠子乌汪汪地看着严清。   “……小花妖你为什么要打我!?”   这声音有点耳熟。   严清散出妖力的手一顿。   另一侧, 站在一片废墟旁的一群花妖中,终于走出了一位领头的。   严清不记得这个女人是谁,但看周遭其他花妖的态度,想来应该就是花妖族这一代的族长,花霖霖了。   花霖霖比那些年轻花妖镇定多了,她惨白着脸笑了笑:“不知道是饕餮大人……冒犯了。”   除了耿一淮和陶宁,严清和其他花妖都懵了,那些花妖甚至因为突然见到了传说中的饕餮真身,连严清和耿一淮的出现都没有注意到。   小花妖歪了歪头,澄澈双眸透出不解。   他有些不敢确定:“……陶宁?”   耿一淮拍了拍他的头:“是他。”   严清:“!!!!”   “是我记错了吗……”严清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受到了挑战,“蝗虫不长这样啊?”   陶宁:“……”真的他本来变出本体特别酷炫的,看着一群花妖都被吓死了,可是严清这么一问,他刚才的帅气都变成了现在的尴尬。   饕餮巨兽在其他花妖面前可以骂娘,在严清面前,尤其还是有耿一淮站在一旁的严清,他只能维持着巨兽的优雅。   不知道是不是严清的错觉,他觉得面前的巨兽不仅委屈,眼角还一直在抽抽。   “……蝗虫确实不长这样,”陶宁哭一般地笑了笑,一张嘴又把一群花妖吓得抖落好多花瓣,“我不是蝗虫啊小花妖!!”   “啊?”   “你不认得我的本体吗?”   “有点眼熟……”严清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好像在妖族入门的介绍手册里看到过,似乎还在前几页……”   陶宁:“……”   耿一淮:“……”   众花妖:“……”   待到李穆山赶来带着一种傀儡人偶开始收拾房子,严清和耿一淮、陶宁还有一众花妖都在还完好的那一侧坐了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话。   花霖霖打了几句官腔,语气里充满了畏惧与尊敬。   耿一淮沉默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双眸低垂,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花霖霖擦了擦额间的细汗,“竟然将饕餮大人认成了和严清生活在一起的蝗虫精……”   陶宁绝望了:“……严清身边没有蝗虫精!!”   严清盯着陶宁看了半晌,想了想方才兽形的对方,终于眨巴着大眼睛,恍然大悟道:“啊!所以你不是蝗虫,你的本体是饕餮!”   “哇,”陶宁的语气充满了冷漠,“所以你终于上网冲浪了呢?你是GG还是MM啊?”   严清扁了扁嘴,一点都没有意识到饕餮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也完全没有和其余花妖们感同身受。小花妖在这方面粗神经得厉害,仿佛上古大妖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存在一般。   他自言自语道:“对哦,饕餮似乎和蝗虫一样也很会吃……”   陶宁捂脸:“我求求你了小祖宗,别在我面前提蝗虫这两个字了!”   “噢……”   都怪耿一淮,没和他说清楚!   严清转过头,默不作声地朝耿一淮做了个鬼脸。   原先面无表情的男人瞬间被这可爱的鬼脸逗笑,宽大的手掌在小家伙的头发上揉了揉,语气温和:“对,怪我。”   耿一淮之前虽然一直没有开口,但毕竟长相在那,似乎还带着点让人不愿冒犯的气质,没有花妖忽视他的存在。   如今他一开口,一直心下忐忑的花霖霖终于找到了机会:“这位是……?”   “耿先生是——”   “严清的伴侣。”男人已经不容分说地宣告了主权。   严清一怔。   他记得他和耿一淮之前说好的,只是对方的男朋友。   伴侣这个词太郑重,他何德何能呢?   他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耿一淮登时垂下了眼眸,他没有反驳严清的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严清的身旁,身周散发着淡淡的幽然。   陶宁头一次见这样的耿一淮,幸灾乐祸地吹了个口哨。   花霖霖松了口气——瞧这样子,严清连承认伴侣身份都不愿意,必然不是和眼前这位饕餮大人一样的大妖了吧。   先前她还担心自己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妖力波动,万一是什么隐世大妖就不好了。   是她多虑了。   会突然见到饕餮真身都已经是意外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大妖?   她笑了笑:“今天是我们打扰几位了。但是花妖族这次来,实在是有有要事想找严清。”   花小鱼赶忙应和:“是的是的,我们没有恶意,是想找严清回到族里。”   “我?”严清只觉得好笑,“别开玩笑了。族老是来追究我使用石花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亲自带严清去石花面前的花寻急了,“我们是想请你回花族祖地,再去石花面前测一次!以后……也希望你愿意回到花妖族,我们愿意倾尽全力庇佑你的。”   来的都是花妖族举足轻重的成员,要么是花寻这种正值壮年的年轻潜力股,要么是花霖霖这种地位高的族老。放在以往,严清就是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都不会给他一个眼神。   可是如今,这些人全都殷勤地看着他,有的目光不断流连在他的脸上,有的则怀着期盼的眼神,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希望一般。   陶宁先是嗤笑了一声:“什么玩意?我和老耿在这,用得着你们这群马后炮?”   这话太不留情面,花霖霖面色一僵,却又不得不赔上笑脸:“大人在,自然没人敢说什么。我们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   “为什么?”严清嗓音清朗而平缓,“为什么突然要找我回去再测一次?”   花霖霖看了一眼亲眼目睹石花异变花寻,花寻立刻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严清和耿一淮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他们方才还在奇怪为什么严清的血脉突然觉醒,如今看来……兴许是严清触碰到了石花,这才导致石花和严清同时产生了一些变化。   耿一淮完全没把在场的花妖族高层当回事,他只是看着小花妖,语气温和:“你之前碰到石花的时候,有做什么吗?”   “没有,”小花妖摇了摇头,“我就是引导石花测了一下孩子的血脉……哦对,孩子的事情,我——”他扫了一眼四周,觉得并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我们之后再说。石花测完孩子的血脉,还主动在我身上流转了一下,似乎是想测我的血脉……”   他笑了笑,神情有些无奈:“测了一半,我没什么兴趣,就把石花的力量推出去了。并没有测完全,石花当时也没什么反应。”   花霖霖却猛地站起:“什么!?你只测了一半??”   石花的动静如此之大,严清却告诉他们,这还不是严清完整的血脉?   花妖族对这位流落在外的小玫瑰花妖不闻不问、轻蔑低视了几百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全族最高贵、最难的血脉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耿一淮眸光一冷。   陶宁瞧了一眼花霖霖:“喂,语气放尊重点,行为也礼貌点,你们花妖族不是最优雅了吗?坐下说话。”   饕餮大妖开口,花霖霖立刻怂了。   “抱歉,我只是太激动……”   她眼巴巴地看着严清:“孩子,之前是我们的错,你只要愿意跟我们回去,我可以带上全族来你面前道歉……”   严清心下酸怅,竟然无言以对。   他突然觉得在乎了花妖族态度这么多年的自己有些傻,在意了这么久,难过了这么久,其实这些同族的态度十分可笑。   说变就变,来得无根无据,走的也可笑至极。   有人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的眼神似乎要将他融化。   他听着对方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不想去就不去,血脉觉醒的事情,我来帮你查。”   这人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严清笑了笑,嘴角露出俏皮可爱的虎牙,更衬的他洒脱无谓。他对耿一淮说:“不如你陪我一起回去吧?血脉和孩子的事情,我本来就希望你能再陪我去一趟。”   他之前就打算带耿一淮来看看,孩子是他授粉得来的,彻底解了这个误会。之前还要忧愁一下如何征得花族的同意,带耿一淮一个外人进入花族祖地,如今既然花霖霖有求于他,自然不会反对的。   只要是严清的要求,耿一淮从来没有反驳过:“好,那我陪你去。”   花霖霖眼看着严清和耿一淮几句话间,似乎同意了花妖族的请求,她双眸一亮:“那我们现在出发?”   “啊,喂。”陶宁·假蝗虫·真饕餮忍不住发话了。   待到花族所有人都颤颤巍巍地看向他,陶宁满意地笑了笑,状若随意地说:“说走就走,严清不要面子?我不要面子?老耿不要面子啊?”   饕餮大妖的面子自然要给,严清如今是他们恨不得供起来的小祖宗,面子自然够大,但耿一淮算什么东西?   花霖霖心中腹诽,扫了一眼耿一淮,战战兢兢地对陶宁说:“自然要的,自然要的,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陶宁因为严清的过去不爽这群修为不高屁事多的花妖很久了,等的就是花霖霖这句话,他看了一眼耿一淮,得到了耿大佬的默许之后,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这才徐徐道:“要求不多,每个人走到严清面前,大喊一声‘我好丑啊我是世界上最丑的花’,就可以了。”   严清:“噗。”   耿一淮:“……”还不如他直接动手揍一顿完事。   正在辛苦补墙的李穆山:“……”   这样近乎小孩子玩闹般的要求,耿一淮表情一言难尽,所有的花妖却全都瞬间面色铁青。   这对爱美的花妖族来说,还不如把他们全都揍一顿!!!   而且这还是在这么好看的严清面前!还是在他们花妖族最美的人面前!!!   沉静了片刻,花寻最先踏出一步。   他面脸菜色,眼神愤然,舍身取义地站在严清面前。   小花妖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花寻:“……”呜,太好看了,说不出口!!   耿一淮轻咳了一声,陶宁再次接到耿大佬的授意,了然地笑道:“看来你们做不到。那算了,各位请回吧。”   花寻赶忙道:“不,做、做得到!大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梗着脖子,脸上涌现出不只是羞愤还是羞愧的红,半晌才终于闭着眼睛大声道:“我好丑啊我是世界上最丑的花!!!”   严清:“……噗。”   下一刻,比严清还要高上四五厘米的俊俏青年眼眶浮现泪水,居然就这样哭了起来。   花寻擦了一把止不住的眼泪,转身就躲到了花妖们的最后面,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道:“我承认自己丑了我没资格追求你了……”   严清:“……………………” 第42章   花妖族一向爱美,不论是本体还是人类形态, 好看与否对于一只花妖来说比一切都重要。   除了严清这个完全没有在族里长大的野妖, 其余的花妖几乎都视外表如生命, 承认自己难看和杀了他们没什么区别。   若是求偶,也要有门当户对的漂亮和香气。   耿大佬不管闲事,从不去开会,陶宁却很清楚花妖族这个德性。这个没有大妖的族群修为低微,屁事挺多。   陶宁刚才被这群花妖七嘴八舌地问是不是蝗虫,现在眼见身高足有一米八的花寻哭哭啼啼、抽抽嗒嗒, 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浑身舒畅, 看着花寻就笑得打跌。   严清怀揣着看智障的眼神,扁了扁嘴, 没当回事。   哭唧唧的花寻却突然感受到了一道冰凉的视线。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 浑身上下都没由来的一僵, 妖族天生的危机意识让他有种自己被盯上的错觉。他抖了抖, 这才颤颤巍巍地转过头,猝不及防对上了耿一淮投来的目光。   这个一直只和严清说话的男人淡然地看着他, 深蓝色的眸子埋藏着一丝泠然, 无边无际,深不见底。   男人轻笑了一声,嗓音低沉:“你叫什么?”   “我……?”花寻擦了擦眼泪, “我叫花寻啊。”   耿一淮点了点头, 似乎是记住了的意思。   花寻心下总觉得有种不知何处来的惶恐, 这种感觉明显不是来自已经笑成一坨的陶宁。   但总不会……是这个问他名字的男人吧?这人刚才还妄图自称严清的伴侣,都被严清给拒绝了,饕餮大妖也没有什么表示,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妖族。   所以花寻一直没把耿一淮真的当成严清的伴侣,在承认自己丑之前,他才刚刚下定决心要追求严清。   所以,被这人看了一眼,问了个名字,应该……没事吧?   花寻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被看上去稳重成熟的耿先生传话给了苍狼长老,即将迎来妖族长老们地狱般地催婚模式。   他只觉得自己想多了,甩开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躲在花妖们身后哭去了。   为了让严清回去再测一次,这些花妖全都面色惶然却态度坚决,花寻刚走,又有一位男性花妖在花霖霖的示意下走上前。   严清羞红了脸,在陶宁的闹剧中回过神来,先拦住了即将开口的花妖,神情严肃:“族长,我必须先说明一件事。”   花霖霖自然什么都听他的:“你说!”   “我这次回去,只是想再测一下血脉,”严清说得很慢,似乎是想让在场的所有花妖都听得清楚明白,“我不会留在族里的。”   他的血脉既然会突然觉醒,再加上孩子的事情,能和耿一淮一起去一趟祖地自然是必须的了。   至于其他……   小花妖笑了笑,眸光澄澈,神情恬静自然。   在今天之前,他其实多少有点在意花妖族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毕竟是同族。   可是见到了这些同族如今死乞白赖要他回去的态度,他反而觉得之前的自己太过执拗。跟这群眼里只有血脉和来历的花妖们在意什么呢?他从一开始就和他们不是一个路子,以前不是,今后也不会是。   花霖霖瞬间就急了:“你可是还在生气我们以前的态度?当初你出生的地点和时间太敏感了……大家一时鬼迷心窍,如今我们都知道错了。孩子,我代表整个花妖族和你道歉,你如果不解气,回族之后,我让他们都——”   “族长。”严清打断了她。   他的身旁,耿一淮握住他微凉的手,温度交织,气息缠绕。   他的男朋友悄无声息地支持着他,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任由严清自己解决、自己决定。   严清手中的力道微重,毫不犹豫地回握住耿一淮的手,口中接着道:“不用了,你们缺我一个道歉,但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过往几百年的心结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的天地间,豁然开朗,天光云影下,只有一个耿一淮。   “我不想要这个道歉。你们想道歉,可是我不会接受。这世间没有任何法则和规矩规定,别人的道歉我一定要接受、一定要原谅。我知道,我有时候会有些天真,但我不笨,我清楚你们在想什么。”   “可能是觉得族里没有大妖,觉得我这突如其来的血脉是花族的希望;可能是觉得这么多年,你们活生生地看着希望在外面飘零;也可能就是突然的良心发现,觉得这些许年亏待我了。”   “可我没必要为了你们的良心,为了让你们不愧疚,而做出什么。抱歉,我不会回到花妖族,我不需要你们的庇护。”   他一个人可以活得很好。   纵然有黑妖的隐患,纵然他血脉突然变成了未知之数,纵然还有孩子的重担压在他身上,他也甘之如饴。   他有他的耿先生,还有他自己的孩子,他和花妖族没有干系。   小家伙分明是个耿一淮随便逗弄就会脸红耳热的性子,此刻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个花妖都要镇定,都要明白。   耿一淮与严清十指交握,只觉得他的小花妖长大了。   严清这一番话将一切退路全都堵死,花霖霖几次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没人开口了。   片刻,陶宁嗤笑了一声:“全给我排队上来说那句话,严清去不去是一回事,你们今天说我是蝗虫是另一回事!”   饕餮大妖刚才变出原身咆哮的阴影还在,陶宁虽然如今已经优雅地坐在一旁,花妖们还是瑟瑟发抖,立刻听话地排好队站到了严清面前。   刚才还冷静沉稳的小花妖此刻鼓了鼓腮帮子,眼珠子转了转,心虚地看向陶宁:“那个……”   “什么?”   “我要说这句话吗……?”   小花妖抬手,捂住了自己微红的脸庞。   要说是谁最先说陶宁是蝗虫……   呜!他不是故意的!耿一淮当时根本没有和他澄清!   严清忽略了自己完全没相信耿一淮澄清的话,将所有的尴尬都归咎在自己男朋友的身上,半捂着脸,嗓音略低:“我要不然也说一下吧。”   “别!”陶宁立刻抬手制止了他,扫了一眼看不出情绪的耿大佬,语速极快,“小祖宗我求求你,你就站在这,享受一下这些自恋自大的蠢花妖的臣服,感受快乐,别再提以前那件事了,行吗?”   “啊?”严清呆了呆,“你不计较了吗?”   “不计较了,”他哪敢啊?陶宁捧出一个假笑,“我心很宽的。”   “那、那好吧。陶宁,你人真好。”   被迫接受“好人卡”的陶宁·这辈子不想听到蝗虫两个字·最没有排面的饕餮大妖扶住额头,无语凝噎。   饕餮大妖心情不好,自然就拿一群瑟瑟发抖的花妖当沙包。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来,排好队了吗?排好了啊,那就开始说吧,要说得很快乐,笑容也要得体哦。谁要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话,那我就吃了他哦。”   严清没当真:“……噗。”   从上古时期就看陶宁吃过无数精怪的耿一淮:“……”   众花妖:“!!”   迫于饕餮那血盆大口的淫威,站在最前头的男性花妖硬生生挤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大声喊道:“我好丑啊我是世界上最丑的花!!!……啊,我不配作为花活在这世上了……”   “我好丑啊我是世界上最丑的花!!嘤,我不活了!!!”   “我好丑啊我是世界上最丑的花!!!呜呜呜……”   “……”   半个小时后,这群在花族里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族老与潜力股们全都哭成了一团,就连花霖霖也一脸惨白,生无可恋。   陶宁从头笑到尾,脸都快笑僵了。   严清一直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花妖,待到对方说完这句话,他还点头笑了笑,示意自己知道了。这无心插柳的行为更是给花妖们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有的痛哭流涕,有的眼神迷离。   实在不懂花妖脑回路的耿一淮:“……”   他原先一直心疼他的小花妖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没有族里的庇佑,也没有同族的关切。   每每入睡之时,他看着严清安然闭眼的睡容,一想到小家伙遇上他之前的几百年,心总是一揪一揪的。   可是陶宁这一番“惩罚”下来,耿一淮居然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幸好严清没有长在花妖族的庆幸。   虽然严清完全不讲情面地拒绝了回到花妖族,但是花霖霖还是十分殷勤地期待严清回到祖地。   说不定严清测完全部的血脉,看完石花的反应,就会回心转意了呢?   这已经是这群生无可恋的花妖唯一的执念了。   耿一淮也记挂着严清身上血脉的事情,担心小花妖身体有什么问题,没有拖沓,直接就上了路——陶宁驮着上路的。   午后阳光正好,云层疏密有致,高处的风呼啸不止。   刚才还气势十足的饕餮大妖此刻变回了两人高的大小,穿行于云层之中,绕过杨城起飞的一架又一架飞机,周身笼罩着隔绝卫星和摄像头的结界,身上驮着耿大佬和他家的小玫瑰。   至于那群花妖?   自然是没有资格坐上饕餮的背的,刚一出耿一淮的家,花妖们便全都被陶宁赶着徒步使用妖力回去,用根茎和饕餮大妖的四脚进行赛跑。   严清揪了揪陶宁背上的毛,只觉得新奇:“所以陶宁你其实很厉害啊?”   耿一淮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陶宁要疯了:“你没看到那群花妖看到我本体抖得都和帕金森一样吗?我可是大妖!大妖!”   严清对陶宁的印象实在太难改观,纵然陶宁说了好几次自己是大妖,他仍然继续揪着陶宁的毛玩,嘴里嘀咕道:“那你怎么会和我还有耿先生一起玩?你是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和弱小妖怪玩的善心大妖?”   耿一淮·弱小妖怪·世界上最后一条龙:“……纠正一下,我不弱。”   不弱已经是谦虚了。   严清却哼了哼:“你是不是又要戴上你的假龙角了?说起来,那副假龙角一定很贵吧,还可以变大变小,触感太好了!”小花妖撇撇嘴,“我只是偶尔天真,又不是笨。陶宁是饕餮已经很难得了,总不可能你还是龙吧?那我岂不是天天和饕餮还有已经绝迹的真龙住在一起?”   严清满嘴的大实话:“那岂不是所有妖族见着我们都要绕道,所有知道妖族存在的人类遇着我们都要原地去世?饕餮、真龙再加上一个返祖血脉的上古花妖,哇,天青雀长老都要吓尿了!又不是写剧本,哪来这么多上古大妖,我才不信呢。”   耿一淮:“……”   陶宁:“嘻嘻。”   让耿一淮放任严清误会他是蝗虫精,活该了吧? 第43章   陶宁给耿一淮发了个严清听不到的私下传音:“其实你要是真想让他相信,多的是办法。”   真龙太过得天独厚, 有许多其他妖族都没有的特点。耿一淮只要一个个使出来, 严清再怎么样也该信了吧?   岂料耿一淮只是回他:“不了。”   “不??”   耿一淮语气无奈而平静:“你觉得严清笨吗?”   “说实话, 不仅不笨,这孩子心里明镜一样的。”   “他不信,只是他下意识不愿意相信而已。”   严清虽然表面上从没表现出对出身和血脉太多的在意,但光是从血脉觉醒后严清这么高兴就可以看出来,其实小花妖还是在意的。   既然在意,那严清自然不希望他是真龙。   他知道小家伙心里那点不自在, 知道严清一直担心他们之间悬殊太大。   耿一淮用尽全力肯定有办法让严清相信,只是他不舍得罢了。   他坐在严清的身后环抱着对方, 严清轻声哼着歌,一点没注意到自家男朋友无奈的表情。   他沉睡了十七天, 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自己编织出来的幻境, 此刻妖力大增, 在高空之下疾行都毫无压力, 只感觉冬日的风十分清爽,身边的飞鸟分外可爱。   这对严清来说实在是新奇的体验。   小花妖这几百年妖力低微到近乎没有, 平时生活更是和普通人类没有太大的区别, 如今骤然睡了半个多月,醒来就有了充沛的妖力,看哪都觉得有趣。   他抬手, 手中妖力散落成星星点点, 散在饕餮踏过的云层之上, 直接将云层捏成了蝗虫的形状。   陶宁:“……”   “啊!”小花妖才反应过来,“我刚才低头看着你,下意识就……”   陶宁咬牙:“我好恨!”   小花妖脸颊一红:“我不是故意的……”   陶宁咬碎了牙齿一口吃了下去:“……我更恨了。”   耿一淮完全不做人,当着自己名义上的长辈的面揉了揉小花妖的头发,语气温缓地夸赞小家伙方才的妖力运用:“很棒。”   陶宁气得吞了一嘴的风,打了一个天大的嗝。   严清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了孩子的事情:“对了!”   “嗯?”   “刚才族里的花妖都在,我没说。我之前去石花那里测了孩子的血脉,是纯种的花族血脉。耿一淮,孩子……”他咬了咬下唇,“孩子真的是我自己的……”   耿一淮笑容顿了顿,嗓音低沉:“元玉测血脉不会错的。”   “可是——”   “你一直这么坚持,”耿先生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他看着严清,一字一句道,“我有时候会觉得,你是不是只是想和我撇清关系。”   话落,似乎又担心自己的语气太严肃了,会让小家伙心里不舒服,耿一淮微微低下头,从后面亲了一口小家伙的脖颈。   亲过的地方迅速染上红晕,严清却没来得及害羞,慌乱道:“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转过头,睫毛颤动,眼尾勾出些许慌张。   尽管对方的表情仍旧看不出什么,严清却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的男人心情似乎愈发低落。   “我、我……”严清只觉得自己嘴笨,“我从来没有想和你撇清关系的意思!真的,耿一淮,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秒都不想让耿一淮难过。   “我希望能和你长长久久地扯上关系,希望以后别人提起我的名字,都会在后面加上一句‘耿先生的男朋——’”   “伴侣,”耿一淮亲吻他的嘴角,“是伴侣。”   严清感觉在云端上穿行的不是陶宁,而是他。   他仿若一脚踩在了软绵绵的云朵之上,浑身缠绕着温柔。   “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得眼眶有些发红,“我只是不想让你空欢喜一场,不想让你误会……”   正是因为想和耿一淮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想和耿一淮成为不可分割的伴侣,他才愈发在意这件事情。   他在意,所以他害怕。   害怕这个孩子也是他们之间感情的维系,害怕对方对他的感情大半来自即将出生的孩子,害怕他还沉浸在幸福中,耿一淮就开始嫌弃他不够好。   他心中思绪纷杂,半晌竟然说不出什么话了。   耿一淮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既然没有这个意思,就别一直提了。”   小花呀呐呐的:“好……好。”   花族祖地就在眼前,他现在不说,耿一淮一会也会知道的。   陶宁的声音突然响起:“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了?真快,恭喜哦。”   严清下意识答道:“……谢谢。”   “老人家都要被秀死了,谢个毛线!”   严清:“……噢。”   耿一淮挑眉:“老人家似乎话很多啊。”   陶宁:“……”敢怒不敢言!   他真想把这两个从天上扔下去!!!   “对了,”严清把玩着饕餮大妖的毛发,“我怎么在家里没看到阿九啊?她伤怎么样了,好了?”   他昏迷之前,黑妖袭击耿一淮的家,阿九不是还在受伤昏迷不醒吗?   “没好,”耿一淮如实答道,“她伤不轻,前几天元玉离开的时候把她带回猫族修养了。”   “那就好……”   耿一淮顿了顿,暂时没告诉小家伙胡冉冉身上的那些说不清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花妖族所在的福利院门前。   那群花妖修为都不算高深,陶宁刻意放缓了脚步,散步一样地在云端上行走,还是比花妖们早到了十分钟。   他们三人在福利院门口站了十分钟,差点被福利院的门房当成想来拐卖孩子的人贩子,这才等到了奔跑得精疲力尽的花妖们。   “等了十二分钟,”陶宁看了看表,笑得优雅从容,“我不欺负你们,就只吃十二个好了。你们自告奋勇还是我自己选?”   花妖们刚刚一路疾行,之前还被压制着大喊自己丑,现在又听到陶宁说“只吃十二个”,眨眼又全都哭了起来。   陶宁心满意足地欺负完花,这才笑了笑:“开个玩笑,怎么全都信了呢?”   众花妖:“……”听您那语气丝毫不像是开玩笑呢哭唧唧。   花霖霖最先镇定下来,走上前:“大人,严清,我带你们去祖地。”   严清客气而疏离:“劳烦了。”   他们一行人在障眼法的笼罩下,不着痕迹地穿过福利院,来到了最后头的林子前。   刚一踏入花妖族的范畴内,在场的所有人尽皆脸色大变。   “这——”花霖霖满目震惊,“哪里来的这么浓的烧焦味?”   耿一淮眸光一凝:“东南角是你们的哪里?”   花小鱼惊呼出声:“东南角!?那是我们花妖族有史以来遗留的所有典籍和符咒!!!”   下一刻,好些留在花妖族内的花妖冲着他们跑了过来。   “族长!族老们!刚才有别的妖族混进来,放了把妖火,快去救火啊!”   有史以来的典籍和符咒太过重要,花妖们根本没心思顾及严清的事情了,全都一股脑冲向东南角。   耿一淮和陶宁对视了一眼,没有动。   严清看着花妖们消失的方向,双脚往前迈了一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陶宁问道:“不去?”   “不去了,”严清摇了摇头,“和我……没有关系。”   陶宁笑了笑:“我倒是感觉第一天认识你了,小家伙年纪不大,倒是挺轴的啊。”   轴吗?   也许吧。   耿一淮骤然插话道:“跑了。”   “啊?”   “纵火的妖怪,跑了。”他妖力铺下,在这附近没找到任何可疑的妖族。   严清还当耿一淮在猜测:“那肯定是跑了吧?不然留在这,不是等着被族老们抓嘛。”   只是这事情一出,花妖族手忙脚乱,倒把他们搁在这里了。   严清拉起耿一淮的手:“我们自己去吧,我勉强记得去石花那的路。”   “好。”   他们带着妖力,快步朝着石花赶去。   原先并没有碰上什么花妖,严清只当他们全都去了东南角扑火,可越靠近石花,花妖居然多了起来。   “怎么回事?”陶宁隐约觉得不对劲。   耿一淮眉头紧皱,显然也有了不好的猜想。   还不等他们探查什么,前方便有一个花妖慌乱地大喊:“石花!石花也毁了!!”   严清一怔。   石花毁了?   那他今天不但查不了自己血脉的事情,也没办法在耿一淮面前证明孩子的血脉了。   东南角的典籍资料被烧了还不算,花妖族传承千万年、据说是大妖留下的石花居然就这么毁了。   严清血脉觉醒前刚见过石花,石花中蕴含的妖力极为浓郁,不是等闲之辈能够毁掉的。   花族这是招惹了谁,遭到了这样的报复?   “不是报复,”耿一淮无声地叹了口气,“事有蹊跷。”   “为什么不是报复?”   陶宁气定神闲地看着花妖们手忙脚乱,将自己送出去探测情况的妖力收了回来。他说:“你看花妖族伤着哪一个了没有?全都活蹦乱跳地,哭啼啼吵闹闹的,吵死我了。”   严清也回过神来了。   没有伤到任何一个花妖,却毁了花妖族传承的资料和石花。   不像是报复,反而像是……想要毁掉什么有关的记载。   饶是严清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么不凡,此刻却不由得自作多情了起来。   偏偏是在他突如其来的血脉觉醒之后。   偏偏是在他想要回花妖族查一查自己的血脉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   严清都会想到这里,更遑论耿一淮和陶宁了。   沉默了半晌,耿一淮扯了扯衬衫领子,目光幽沉:“走吧,留在这里查不到什么了。”   销毁这些的幕后黑手手脚很干净,耿一淮和陶宁一番妖力铺下来,什么也没有捕捉到。   冬日寒风刮过,严清心情复杂地望着前方,眼前飘过几丝白絮,眨眼间飘向不知何处。   不愧是花妖族的地界,寒冬还种着蒲公英,风雪之下仍旧生机盎然。   可惜,本就没有大妖护族,此刻又骤然失去了传承千万年的典籍资料与石花,花妖族之后还能不能生机盎然,怕是不好说了。   严清自言自语道:“和我又没关系……”   他嘴上这么说,似乎想劝自己回想着刚才对花霖霖说的那些话,可他的目光却停留在手忙脚乱的花妖们身上。   耿一淮哪里看不出来他的小花妖一直以来只是在强迫自己冷静。   他给陶宁使了个眼色,陶宁立刻了然:“我这两天让手底下的妖送一些现在有用的资料符咒和灵植过来?不过不是白费的,你得给我钱买。”   陶宁哪里在乎人类世界那点钱?可这话陶宁说出来恰到好处,严清不疑有他,感激地点头:“谢谢!只是……可以不和他们说是我买的吗?”   如今看来,彻底和花妖族断了联系,于他,于花妖族而言,都是好事。   陶宁:“当然没问题,回去我给你整理账单。”   严清紧紧地盯着前方的兵荒马乱,双拳攥进,目光难得的复杂。   耿一淮没有打扰他,足足过了好一会,等到严清心情平复,这才揉了揉他的头:“好了吗?”   “耿一淮,陶宁,我们回去吧?”   “嗯。”   花妖族的兵荒马乱中,饕餮大妖再次变回本体,背起了耿一淮和严清。   到家之后,严清脑海中飘过方才花妖族发生的事情,心情复杂地独自待了一会,这才收拾好了心情。   他来到耿一淮的书房门口,轻轻拉开书房的门缝,小声对里头似乎在忙的男人道:“耿一淮,我……我想看看孩子,你可以帮我看一下妖丹的情况吗?”   他隐约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妖力充沛了。   体内的妖丹似乎也有了点变化——毕竟他妖力增强了,孩子不可能没有获益。   在里头忙着的男人敲击键盘的手一顿,对电话会议那头的李穆山说:“花妖族的事情劳烦你查了,胡——”   怕严清多想,耿一淮改口道:“元玉那边记得别忘了。”   李穆山:“明白了,先生放心。”   耿一淮这才挂断电话,起身走了出来。   小家伙直接黏到了他的身上,抱着他的手臂:“帮我看看吧,我感觉我身体应该是有点变化的……”   “嗯。”   耿一淮牵着严清,想将小花妖牵到沙发上坐好再探查身体的变化,可还没走到客厅,严清的脸色突然一白。   他头一次主动甩开耿一淮的手,飞一样地跑到厨房的盥洗台前干呕了起来。   这还没探查,孕吐的孩子他爸就知道自己身体变化在哪里了。   ——严清开始有怀孕后期的孕期反应了。 第44章   严清毕竟不是人类,也不是雌性, 怀孕的情况和人类不尽相同。   他有了孩子到现在, 除了妖力不足, 其他一点的反应都没有,耿一淮一开始还担心过,直到元玉说这是正常现象这才放心。   可当时元玉分明是说,只有到了怀孕后期,才会偶尔有一些不舒服的情况的。   耿一淮匆忙上前,给小家伙装了杯温水, 轻轻抚着对方的背,要温和的妖力梳理着严清的气息。   这明显不太好受, 小家伙什么都吐不出来,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脸色苍白, 充沛的妖力都没办法让他好受点。   耿一花细心地给严清擦了擦嘴巴, 待到严清喝完温水, 他毫不犹豫地打横抱起严清,将小花妖放到了床上。   小家伙蜷缩着身体, 眼神迷茫, 面容上血色尽褪,显然正在难受。   “我喊元玉过来。”   小家伙立刻拽了拽他的手,低声道:“不用, 她说过的, 难受一会就好了。”   耿一淮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安抚一般缓缓抚过小家伙头顶的枝桠,心疼道:“哪不舒服?”   “还好,”小花妖靠在枕头上,“有点晕,躺着就好。你帮我看看孩子吧,我好想知道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之前被花妖族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如今回了家,严清满脑子都是孩子的情况。   他才怀了几个月,觉醒血脉之后突然有了怀孕后期才有的征兆,严清实在不放心。   他紧紧地握着耿一淮的手,乌汪汪的眼眸怀着期望。   耿一淮完全无法拒绝,他抬手,指尖在严清的花苞上轻点了一下。   被刻意压制的真龙妖力汇入严清体内,一路通往两颗妖丹所在的地方。严清此刻体内的妖力充沛了太多,耿一淮比以往都要小心,生怕自己的妖力和严清的妖力对上。   “看到了吗?”小家伙依靠在他身旁,低声问道。   耿一淮点头:“嗯。”   他一边给严清梳理着体内的妖力运转,一边道:“有变化,两颗妖丹都比之前大了一倍。”   严清惊呼:“一倍!?”这也太多了吧?   “对,一倍,都凝实了很多。”   严清眨了眨眼,只觉得惊喜。   也就是说,因为他的血脉觉醒,不仅自己不再修为低微,孩子也得到了足够的妖力,可能会提前降生吗?   纵然现在还有些头晕,严清也觉得惊喜万分。   这个和他有着最深羁绊的孩子,马上就会来了吗?   他笑了笑,嘴角的虎牙半隐半露,衬得他愈发活泼,苍白的脸色都挡不住他的喜悦。   耿一淮用妖力将他全身都弄得暖烘烘的,这才给他盖好被子,轻声道:“好好休息,我让穆山给你弄点灵植。”   “嗯,好。”   亲眼盯着严清闭上眼逐渐睡着,耿一淮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合上门来到客厅。   刚回家的陶宁身上似乎还带着外头的冷风,风尘仆仆,显然出了趟短时间的远门。   他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身旁放着几张纸,还有一条深灰色的围巾。   “严清呢?”   耿一淮垂眸:“不舒服,正在休息。”   “我刚安排给花妖族送了点资料和典籍,这是清单,意思意思收了他点钱,你看看?”   耿一淮先是立刻给李穆山打了个电话让李穆山给严清准备点吃的,随后有条不紊地给自己煮了杯咖啡,这才在一旁坐下,拿起“账单”扫了一眼。   “收的太少了。”他说。   陶宁好笑:“不是吧,你还真要赚严清的钱啊?”   “太少了他会觉得不对。”   “行行行,那我多加一点,刚好踩在严清能接受但是有些肉痛的价格上,可以不?”   “嗯。天青雀那边有什么花妖族的资料吗?”   “我去管理会看了,有一些,苍狼已经在看了。哦对,这个,”他指了指毛茸茸的深灰色围巾,“他赔礼的围巾。”   “放那吧。”   “行。”陶宁微微斜靠着沙发,慵懒地看向耿一淮,目光里满是新奇。   这位世间除了他之外唯一的上古大妖不近人情惯了,头一次对别的妖族这么好,还细心妥帖到如此周到,好都好得无懈可击,无法拒绝。   “我这两天还真感觉像是头一回认识你和严清,”陶宁打了个哈欠,掏起压缩饼干,吃一口说一句,“我以前还当严清是个孩子,觉得他心地太软,心思太纯,但是现在看来……”   回想起严清将花霖霖堵得无话可说的时候,陶宁长吁短叹:“心软的时候也是真的软,但犟的时候比你还犟。”既不愿意接受花妖族一丝一毫的道歉,却又不想看着花妖族就这样毫无倚靠,默不作声地帮扶了一把。   话落,耿一淮无声地瞥了他一眼。   “这么看我干什么?你还不犟?小时候我刚把你从四海深处带出来,每天都怀疑我要吃了你,足足怀疑了八百年!八百年啊。”   耿一淮:“……”   这对耿大佬来说真是妥妥的黑历史。   陶宁嗤了一声:“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好歹和我有点血缘关系,而且就你小时候那点骨头,当牙签我都嫌小。”   回应他的是耿一淮冰凉的目光。   陶宁浑身一僵,心虚地咳了一声:“嗯,我这不是,刚办了点事,飘了……当我没说!”   耿一淮收回了目光。   那都是上万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妖族还昌盛的很,私槐山枝繁叶茂,大妖栖息,黑妖还没有出现。   一切都单纯的很,就连恶意都很单纯。最大最大的恶意,也不过就是对血脉不纯的他的轻视与嫌恶。   当时妖族对血脉其实没有那么执着,但是妖力修为却极为重要。他的母亲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海蛇,海里的大妖各个都瞧不上她。   生下他以后,母亲的处境就更差了。   因为刚出生的他并没有龙角,只有四只爪子,浑身的鳞片都是红色的,与其他龙族青色的鳞片截然不同。   像是个杂种。   后来龙角倒是长出来了,只是他被丢弃在四海深处久了,修为和见地都比不上同族叱咤风云的真龙们,处境也并没有好上多少。   再后来就是陶宁看他一个人孤苦,悄悄将他拎了出来。饕餮虽然是祖龙亲子,但说到底才是真的血脉不纯,两人相互为伴了好久,耿一淮这才觉醒了血脉。   他当时流淌而出的鲜血浸湿了身下的土地,身体犹如烈火焚烧般撕扯了几十天,睁眼的那一刻,星辰颤动,风云跪伏。   耿一淮却再也没有回到龙族。   若不是后来黑妖大乱,若不是龙族全灭,他或许到今天都不会愿意和真龙一族扯上联系。   陶宁悠悠道:“……其实你们还挺像的,也挺不像的。”   相同的际遇,耿一淮偏偏长成了这样的性子,从不愿意低头俯视任何生灵。   严清却如同春寒料峭里岩缝中冒出的新芽,坚韧而柔软。   耿一淮默然。   他看了眼卧室的方向,深邃的双眸埋藏了唯一的温柔。   ……   杨城依山傍水,冬日虽冷,去得却也快。   最后一场雪过后,气温逐渐回升,路边的行人也脱下了厚厚的大棉袄子,在车水马龙间穿行。   有耿一淮的投资,横越那边又倾尽全力筹备,西北海烛龙的剧本正式更名为《四海》,剧组的开机就定在杨城郊区的影视城里。   在耿一淮愈发忙碌的时间里,《四海》的开机就这样来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本来就是跟组编剧的严清会和制作班底一起做遴选演员之类的工作。奈何孩子出生日期突然提前,他时常头晕眼花、反胃想吐,在耿一淮的勒令下,严清在家待到不得不跟着剧组一起开机,这才重新开始了工作。   因为这事,什么事情都百依百顺的小花妖差点和自家耿先生吵了一架。   耿一淮觉得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应该在家休养,可《四海》投注了严清所有的期望和心血,他也不是真的风一吹就倒那样虚弱,甚至比不少人类都要健康,怎么就不能出门工作了?   小花妖将自己捂在被子里,气鼓鼓地缩成一团,头晕了也不出来,把耿先生逼得心疼不止,只好答应。   答应虽然答应了,但耿一淮还是不放心,不知道哪里又给严清雇了个年纪小的鲤鱼妖给他当助理,表面上是帮忙工作,实际上是为了照顾严清。   于是开机当天,这位一直在剧组里是个风云人物,据说后台很大,筹备工作后期从来没有出现的小编剧,身后带着一个助理来到了片场。   他刚在酒店收拾好东西,来到片场撞见忙进忙出的场务。   场务登时刹住脚步,眼神顿了顿,拍了拍严清的肩膀就往里推:“怎么来的这么慢?你就是那个刚入行的新演员吧?之前吴导和我提起过,其他人都已经在化妆了,就差你了,快进去吧。”   严清懵了懵,被场务一路推着往化妆间里塞,身后的新助理林笑小跑着跟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替严清打圆场道:“您误会了,小严老师不是演员,只是之前身体不适可能没和您见过。”   严清这才反应过来,面露羞赧,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是跟组编剧。”   场务却已经将他拉到了化妆间门口。   严清下意识扫过化妆间里头,好些人来来往往,几个配角身前都围着化妆师,身为主角的陆远星有自己的隔间,并不在这里。   猝不及防间,严清直接撞见了一道来自认识的人的目光。   贺景双眸一亮:“小哥哥!”   严清:“……”   门外,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语气急促:“抱歉抱歉,来迟了!第一次拍戏,刚才走错地方了对不起……”   小严老师回头,和花寻的目光撞了个满满当当。   严清:“……” 第45章   耿一淮找来的鲤鱼妖助理这两位都不认识,只记得耿先生的叮嘱:严清脸皮薄, 心软天真, 除了照顾他之外, 偶尔也需要在人情世故上看照一些。   林笑轻轻拉了拉严清,把人往身后一带,笑着对花寻道:“抱歉,刚才场务认错人了,小严老师不是有意的。”   严清表情茫然。   花寻却赶忙摇头:“没关系没关系,你们随意!!”   林笑不明所以, 客气道:“您不计较就好。”   花寻立刻道:“哪里会,我见到严清开心还来不及。”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   在场的其他人全都竖起了耳朵,目光不断往这边瞄着。   什么叫做“开心还来不及”?   难不成这个比所有演员都好看的青年和这个新演员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不成?这在娱乐圈可不是什么新鲜事。   严清却没留意这些, 只是惊奇道:“你怎么在这?”   “我……”花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知道了编剧是你, 试镜进来的。”   好歹也比人类多活了那么多年的岁月, 当演员对于花寻来说还是不难的。花寻有着得天独厚的脸,再找点人脉关系, 疏通点钱, 要混进来领个戏份不多的小配角太容易了。   林笑惊讶:“小严老师你们认识啊?”   严清点了点头。   这么多人在,他也没有和花寻多说什么,只是礼貌地说:“不打扰你们准备了, 林笑, 我们先去导演那边吧。”   “好的。”   身后传来贺景的声音:“小哥哥你怎么走了?”   严清:“……”   他在贺景和花寻的目光下缓缓走远, 身旁林笑好奇道:“刚才那位也是咱们妖族吧?”   “嗯,牡丹妖。”   “难怪有牡丹花香。”林笑想起了严清之前告诉自己的本体,“和您是同族吧?”   严清不太喜欢高高在上,不好意思道:“不用对我用敬称,喊我名字就行了。不是同族。”   他直接否认。   花寻这种和娱乐圈没有关系的人,趁着他和耿一淮都没有理会剧组,陆远星又不知情,居然给他寻着机会混进来了。混进来是为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陶宁暗中给花妖族送去帮助之后,尽管做得毫无痕迹,花霖霖不知为何还是猜到了背后是严清的帮扶,好几次让花寻和花小鱼登门道谢,都被拒之门外。   没想到他们还能钻到这里的空子。   严清对花妖族的态度实在复杂,干脆不多想,直接将花寻的事情扔到一边不管。   眼见严清双目微垂,薄唇平展,神情有些不自然,林笑自然知道不该继续问,也不多说了。   她换了个话题:“这几天虽然转暖,但这种时候更容易不舒服,我去给你买杯咖啡或者奶茶暖暖胃?”   严清猛然摇头:“谢谢你,不用的。我用妖力就可以。”他现在妖力日益增长,维持自己身体的温度已经很简单了。   林笑却道:“喝些热的会更舒服的。”   “还要多花钱,真的不用啦。”他的钱几乎大半都掏给陶宁买那些典籍资料和符咒了,又不想找耿一淮要钱,还是不要多花钱为好。   他还想要多攒点钱,给耿先生买个礼物——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耿一淮在他身上花费了那么多,他却一直手头拮据。   想到连林笑都是耿一淮请的,严清更加不好意思了,他咋了眨眼,重复强调道:“这些多余的花销就算了吧,我没那么娇气,谢谢你。”   林笑:“??”   她万万没想到不买的理由居然是因为钱。   林笑之前就在娱乐圈边缘行业工作,虽然平时接触的不是人类的那些大明星,但就是边缘行业也收入不菲,更何谈严清这种《四海》的主笔编剧兼跟组编剧。   而且耿总不是很有钱吗?   光是支付他的薪酬,都可以买下奶茶店了!   可现在,这天价薪酬让他照顾和看护的人,居然连一杯奶茶都买不起???   林笑虽然年纪小,但在人类社会摸爬滚打的时间是严清的好多倍,此刻看着严清因为没钱不买奶茶而有些局促和羞赧的神情,脑海中顿时有了好几种猜测。   她试探地问:“没事,当我请你了怎么样?我现在就去买?”   严清更不同意了:“不行,我怎么能用你的钱,你也不容易。”   林笑心道果然。   没想到耿总叮嘱她的时候一副高冷却深情的总裁范,其实私底下苛待自己的情人,还控制欲爆棚的不让严清用别人的钱。   好好的美貌大白菜,被猪拱了!   只是耿一淮毕竟才是她的雇主,林笑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把这些想法往肚子里吞。   左右这段时间在剧组,她多照顾照顾这可怜的小玫瑰花妖好了。   开机头几天手忙脚乱的是导演和工作人员,严清作为跟组编剧,在一开始没有什么剧本上的问题时反而有点清闲。   他中途甚至还因为实在没事做,去元玉那里探望了一下阿九。阿九已经醒了,只不过元玉说她伤得太重,直接被扣在猫咖里修养。   至于花寻和贺景……   严清本来以为这两冲着他来混进了《四海》的剧组,拍摄期间恐怕就要被这两个人烦死了,结果没想到——   贺景刚拍完一个NG了五遍的镜头,挨了吴导的训,这头还在伏低做小地低头听训,目光神情全都乖巧无比,直接把场外探班的粉丝迷得不要不要的。   可吴导转身一走,贺景冲进休息室,直接就在看剧本的花寻面前坐了下来,两手托腮,直愣愣笑眯眯地看着。   “你怎么这么好看啊。”   花寻闻声抬眸,也笑了笑:“你也很好看。”   严清:“…………”   突然有种敌人内部消化了的感觉,心情复杂。   而他的新助理则更奇怪了,这几天看他的眼神愈发慈爱,明明对方人形看上去比他还小,还是个娇滴滴的雌性,可每次看着他,都好像在看可怜的小崽子一样。   严清好歹也是个活了几百岁的雄性妖怪,还是个天生地养的野妖,连着被这么慈爱地看了好几天,他实在是有点不自然。   “林笑,”他皱眉,“冒犯问一下,你是不是有过什么遗憾啊?”   “诶?”林笑懵了。   “我是不是像你什么逝去的儿子啊、意外失踪的弟弟啊……”   林笑懂了,严清不仅被耿总管的严,没有钱,还很渴望亲情。   于是她看严清的眼神更慈祥了。   严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无奈,堂堂一个御用跟组编剧,为了证明自己不需要这样慈爱和蔼的目光,起身走向了一旁的小棚子。   皮卡车正停在棚子旁,后头码着陆远星代言的产品,两个工作人员正在把金主爸爸赞助的应援物品往下搬。   严清过去就要帮忙。   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有点开始反胃,但这种恶心感还压得下去,严清没有表现出来,也没太当回事。   “小严老师?”工作人员呆了呆,下意识就阻止道,“我们能行,您坐着吧。”   青年笑了笑,白皙的面容在阳光下更显精致,让人看一眼便不想让他接触这种粗活。   这样的人应当坐在里头,手里捧着一杯温咖啡,慢条斯理地和导演讨论剧本。   可惜严清买不起温咖啡,导演现在也用不着他讨论剧本。   他笑了笑,眉眼弯弯,眼尾勾出俏皮,比在场的年轻演员都要有朝气。他抬手,看上去不算强壮的双手轻巧地捧起一箱赞助物品。   “没事的,我搬得——”动。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严清眼前突然猛地一黑。   孕期反应突然到来,他只觉得头重脚轻,还没完全拿起的箱子重重地跌回原来的地方,他踉跄了一步,似乎听到身后林笑担忧的呼喊。   身上那两颗妖丹所在的地方颤动了几下,两颗妖丹一点都不听严清的话,颤动的时候还互相撞了撞。   严清迷迷糊糊的,头晕脑胀间,嘀咕着:“……孩子不懂事就算了,我自己的妖丹凑什么热闹啊……”   这要是不这么撞,他说不定还不会这么头晕。   ……   小花妖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纯白的床铺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他的头还有些微晕,昏昏沉沉地醒了好一会,这才睁开眼睛。   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一旁削苹果的耿一淮。   “我……怎么到医院来了?”   “你突然晕了,”耿一淮徐徐道,“剧组的人怕出事叫了救护车,林笑不好解释,只好先让你上车,然后打电话给我处理。”   严清脸颊一红,缓缓坐起:“就是普通的孕期反应,我现在没什么事了……”   耿先生难得地放下脸,语气严厉:“别去剧组了,再晕一次怎么办?”   小花妖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其实我是有感觉的,只是今天大意了,没当回事,抱歉。”   “回家休养。”   严清低头,没有答话。   半晌,耿先生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均匀的八片,一片一片地喂到他的嘴里,动作轻柔得不像话,语气却严厉得很。   “再晕倒怎么办?”   “对不起……”他知道这次是他疏忽大意,“下次我只要感觉到不舒服,我就立刻回到休息室躺着!这样好不好?只是跟个组,孩子不会有任何事情的。”   这些都是正常反应,有了这些反应说明孩子才是健康的。   反正影响不到孩子,左右不过是他受点苦罢了——严清甚至不觉得这是吃苦。跟组,跟的还是拍摄自己剧本的组这种事情,他以前想都不敢想,如今有这个机会,他怎么会愿意放弃?   他悄悄抬眸看了一眼耿一淮。   耿先生已经放下小刀,脊背挺直地坐在一旁,低垂着双眸,一看就很不高兴。   严清眨巴眨巴眼睛,继续道歉:“对不起,我……”   “好了,”耿一淮听不得他低声下气,心都快揪起来了,“不准道歉。”   这事算是又谈崩了。   他希望严清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严清却宁愿吃点苦也要工作。   耿一淮叹了口气,在严清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轻声道:“回家吧。”   回家之后,耿一淮和严清再也没有讨论去不去上班这回事。   耿先生亲眼盯着李穆山熬完给严清喝的汤,一口一口地喂到严清口中,在小花妖满脸通红的时候,直接含着汤水亲了上去。   直到小家伙目光迷离,双手无力地挂在他的脖子上,他这才松开了嘴。   看上去和平常一样温柔,一样体贴,一样随便一眼就让严清面红耳赤。   可是当天晚上,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一个朝着左边,一个朝着右边,泾渭分明的十分冷漠。 第46章   在一起这么久,这还是严清第一次和耿一淮意见不合。   他总是想要迁就耿一淮多一点, 而耿一淮却总是能看穿他的迁就, 到头来还是耿一淮迁就他。   这么一来一回, 有什么矛盾都爆发不出来。   可这回却是个例外。严清不肯退,耿一淮也不想退。   耿一淮醒得早,起身前看着沉睡的严清看了半晌,终究还是没能拗过小花妖,悄无声息地起床下楼了。   他以往都是和严清前后脚下去,纵然耿一淮总是表情不多, 但是心情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比如现在,陶宁就觉得浑身冻得慌。   他冒着生命危险试探地问道:“严清呢?”   “没醒。”   “你看上去不对啊老耿, ”陶宁眯了眯眼,“吵架了?”   “没有。”   “那你怎么板着一张脸?严清搬进来之后我好久没看到你这副表情起床了, 哎真是有种久违的熟悉——”   耿一淮扫了陶宁一眼, 成功地用眼神让饕餮大妖闭上了嘴。   李穆山走上前, 恭敬道:“先生, 黑妖的事情有进展了。”   “说。”   “苍狼长老在抓住的那几个黑妖身体里,挖出了独属于黑妖的符咒, 刚刚试验出功用。他们可以通过那些符咒……联系洞口里头。”   话落, 耿一淮神情未明,陶宁面色却骤然一沉。   “联系洞口里面?”陶宁咬牙,“这岂不是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洞口跑出来的黑妖早就能和洞口里面还镇压着的黑妖有联系了?”   “是的。”   耿一淮眸光微动, 深蓝色的眸子见不着底,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陶宁分析道:“居然能有联系,原来我们这边什么情况,洞口那头早就摸到了些东西。他们这么执着于严清,难道是洞口里面的黑妖需要严清做什么?这也太难猜了吧,有翻到什么花妖族有关的资料吗?”   李穆山摇头:“没有,花妖族的石花太久远了,而且那时候正值第一次黑妖动乱,很多妖族都断代,我们现在要查证太难了。”   那时候耿一淮也因为伤势过重而沉睡,过了许多年才醒过来。   “乖乖,那这群黑妖到底为什么要一直盯着严清?”   “没那么复杂。”耿一淮终于开口了。   “先生有想法了?”   李穆山走到厨房,轻车熟路地给耿一淮和陶宁分别煮了一杯咖啡。   耿一淮接在手中,慢条斯理地说:“不论黑妖做什么,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罢了。”   闻言,陶宁和李穆山尽皆神情一凛。   还能有什么目的?   自然是破开洞口的封印,再次重见天日。   虽然没有明说,但陶宁已经明白了耿一淮的意思。   黑妖的目的只会有一个,那一直被黑妖盯着的严清,作用自然也只有一个。   “严清难道关系着黑妖能不能破开封印?”   耿一淮严肃地点头道:“我猜是。”   “怎么可能?先生,这可是龙族举族之力,以生命献祭,在第一次黑妖动乱的时候留下的封印啊。”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龙族也并不是无坚不摧。”耿一淮冷笑了一声,“他们再超脱也是妖,是妖就有软肋,就有弱点。”   更何况这封印维持了上万年,若是没有耿一淮护持着,早该破了。   陶宁知道这事的严重性:“穆山,这事你和苍狼说一声,让他彻彻底底烂在肚子里,否则我吃了他。”   若是让多余的妖族知道严清有可能对黑妖破封有利,就算妖族不知道严清到底作用在哪一步,那也足够让小花妖遇到天大的麻烦。   毕竟他们谁都不知道严清为什么会影响到黑妖能不能破封,既然不知道,那解决问题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杀了严清。   李穆山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好,我立刻去转告。”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内,陶宁眯了眯眼,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状似随意地问道:“老耿,如果我们真的什么也查不到,出了什么无法预料的意外,你会不会——”   “不会,不可能到那一步。”   耿一淮嗓音低沉,语气十分坚决:“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那就是我的失败。”   “我不会败。”   ……   “小严老师,”林笑递给严清一瓶矿泉水,十分无奈,“你每隔一分钟不到就要看一眼手机,都看了快一百次了。”   严清眨了眨眼,睫毛颤动,在卧蚕上洒下细碎的阴影。   他看上去心不在焉,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没有听到林笑的话。   “小严老师?”   “啊?啊,抱歉,你刚才和我说了什么?”他揉了揉眉心,满脑子都是昨晚和耿一淮之间的气氛。   “没什么,就是说你一直在看手机。怎么,在等什么消息吗?”   “不是……嗯,也算吧。”   他今天早上起来就没看到耿一淮,以往这种时候,温柔体贴的耿先生要么会在床头留下一道符咒交代行踪,要么会给他发个短信说自己先走了。   可今天什么都没有,严清起来后便觉得空空荡荡的,直到现在都没收到对方的消息。   耿一淮是生气了吧?   这人这样宠他,这样纵容他……他却像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一样,什么都想要。   耿一淮要是哪天离开他了呢?他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要陷得太深,如今转念一想,才发现已经抽不出身了。   “耿一淮今天还没给我发消息……”他垂头丧气的。   林笑一怔,随即对耿先生的成见又加深了一分。   小严老师这么好看,人还这么好,耿总管着人零花钱都不给就算了,居然还冷着人家?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开个提示音放口袋吧,”林笑和蔼地看着严清,温声劝道,“刚才吴导看这边好几遍了,我估摸着他要不高兴了。”   《四海》的剧组班底不俗,主角是流量和演技皆在的陆远星,老一辈全是老戏骨来出演,年轻的配角还配置了一些贺景之流的小鲜肉,外加几张花寻这样的生面孔,面面俱到,市场抓的死死的。   这样的班底,导演自然不会差。吴意拿奖拿到手软,却是圈里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后台多大,到了他手底下都得认乖做怂。   他看了严清几次,说明已经不太满意了。   严清也知道这样不好,主动给耿一淮发了个开花的表情,立刻将手机收进口袋里,认真配合剧组的工作。   那头,刚刚探查完洞口周围的耿一淮踏出禁地,手机收到了信号。   他的微信只有严清和陶宁不是消息免打扰的模式,陶宁就在他身旁,自然不会给他发消息。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声,他立刻掏出来看了眼。   花:【开花.gif】   花是卡通图案的玫瑰花,极其可爱,动图时间很短,在耿一淮愣神间,开花的动图已经在他眼前重复了六七次。   小家伙不可能不知道开花的意思,是故意发的这个动图吗?   耿先生想起某个夜晚,小花妖那张开的花苞包裹上来,突然觉得一股热流流窜心间,恨不得现在就飞去片场。   因为上班这件事情谈崩带来的情绪似乎突然溢散了不少。即便发来的消息不是这个表情,他恐怕也拿他家的小玫瑰没什么办法。   耿一淮喉结一动,只是快速地回复了几个字。   嗯:【今晚?好。】   严清是中午吃盒饭的时候看到的这条回复。   他原先只是想发个卖萌撒娇的表情,像以前一样,在耿先生面前装乖做巧,什么事都能揭过去。   只是现在,他那个开花的动图和耿先生那看上去无比正经的“今晚?好”合在一起看,完完全全就是……   他可没忘记,上一次,他可是清醒着绽放他的花苞,一点一点包裹着耿一淮的那一处。   耿一淮还问他是不是今晚……搞得好像和他主动今晚要一样!!   严清的脸蓦地烧的通红,林笑却不知道其中门道,关切道:“小严老师,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严清声音低得近乎听不见:“没有,我没事……”   他看着和耿一淮的聊天框,羞红了脸,浑身发烫,半晌居然鬼使神差地回了句话。   花:【好……】   发完他就立刻锁了屏幕,仿佛手机烫手一般,丢一样地扔进兜里。   “哟,小妖怪,”前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你脸怎么这么红?今天不热吧。”   陆远星端着盒饭坐在严清对面,头套还没摘,一身休息运动服配着古装头套,得亏了他的脸撑得住。   严清扒了口饭:“嗯……”   他这副模样显然就是心里藏着什么事,陆远星看着心痒痒,想欺负欺负,复又想起耿大佬的淫威,立刻怂了。   他试探地问:“你最近,还爱吃海鲜吗?”他不想再剁手了!!   严清心不在焉答道:“嗯,对啊……”   陆远星:“……”难受。   他在心中默默为自己的触须哀悼,偏生还有人在他心口扎上一刀,花寻的声音由远及近:“你爱吃海鲜?什么海鲜,我给你去买。”   花寻在严清另一侧坐下了。   严清脑袋里还想着刚才开花那个动图的事情,继续心不在焉地答道:“鱿鱼须。”   陆远星:“……”手疼,真的。   花寻:“那我今天下班回家就去海边捞几只有劲道的,保证给你弄新鲜的!怎么样?”抓几只鱿鱼妖养着,每日割一点,比人类市面上那些可好吃多了。   贺景在严清对面坐了下来,“我也要我也要!”作为唯一一个人类,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花寻的意思,还当他是去菜市场之类的地方买,“小帅哥,我有吗?”   花寻笑眯眯答道:“好看的人自然什么都有。”   贺景羞涩地捂了捂脸,双眸透亮地看着花寻,语气柔和:“你也很好看。”   花寻傲然地轻哼了一声:“那是自然。不过你也和我一样很好看。”   贺景:“你和严清都很好看。”   花寻:“好看的人都可以吃鱿鱼须。”   陆远星·被糊了一脸的“好看”·已经被吃了无数根鱿鱼须·真的鱿鱼:“……滚!!!” 第47章   陆远星手中拿着筷子,用力一戳, 筷子直接戳破了盒饭。   他脸色微沉, 欺软怕硬, 不敢对有耿一淮在背后撑腰的严清发火,所有的怒气值全都喷到了花寻身上。   “你这么爱抓鱿鱼?这么爱砍鱿鱼须?”他咬牙切齿,“那我给你准备一池子的鱿鱼,把你扔进池子里玩一天怎么样?”   唯一不是妖的贺景小声嘀咕:“……会淹死人的吧?”   花寻呆了呆,眼见陆远星周身妖气溢开,散发出淡淡的杀意, 他虽然不知道这位妖族大佬为什么突然生气,但他怂得很快, 求生欲极强。   他快速道:“不!我不喜欢吃鱿鱼!鱿鱼这么可爱我怎么能吃它!”   唯一知道陆远星本体是什么的严清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象了一下一株牡丹花沉在水里, 身边都是舞动着触须的鱿鱼……   “……噗。”   他这么一笑, 立刻收到了陆远星和花寻幽怨的目光, 还有贺景不在状态的视线。   严清:“……”   他撇了撇嘴, 用贺景听不到的声音说:“你怎么看上去生气了?你不是喜欢砍自己的触须吗?”   花寻惊呼着加入了妖族专属群聊:“什么?陆远星是鱿鱼!??”   作为刚入行的新人,花寻平时都是喊陆远星这个主演兼投资人陆老师的。可他现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为了讨好严清说了什么, 瑟瑟发抖地看着陆远星, 生怕这位修为比自己高出不少的鱿鱼大妖把他给炖了。   他原先以为,混进剧组,潜移默化地劝严清回花族是一件简单的任务。   现在看来……   花寻:“……”想哭。   陆远星更想哭。   他咬了咬后槽牙, 盯着严清, 一字一句道:“我, 喜,欢?”   严清眨眨眼:“是啊,你不是特别喜欢吗?”   “谁和你说我喜欢的?”   “耿一淮啊,”严清没觉得哪里不对,“你要是不喜欢,为什么会每天往我们家送几根啊?难道耿一淮说错了吗?”   陆远星本来都半撸起袖子准备下一刻就飞出片场收拾那个满口胡言的人,结果严清一张口就是耿一淮的名字,他撸着袖子的手拐了个弯,慢吞吞地又将袖子撸了回去。   谁敢说耿一淮错了啊!!!   他露出一个镜头前的标准微笑,用尽毕生演技:“对,我喜欢,他没说错。”   小花妖歪了歪头:“那你刚才在生气什么啊?”   “我……”陆远星一口气噎着差点没把自己堵死,他一字一顿,多年来的演技都快不够用了,“我生气是因为……他——”   他看了一眼花寻:“他居然觉得别的鱿鱼的触须比我的好吃……”   “噢……”严清笑了笑,“那肯定是你的好吃。”   陆远星往肚子里吞了一口血,觉得自己要被活生生气死了——偏生他还不敢反驳。   花寻在严清和陆远星身上看来看去,怂了吧唧,不敢多说。   “那个……”传音群聊外头,贺景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原来是这种关系啊?”   贺景什么都听不到,只见严清含笑看着陆远星,陆远星极具侵略性地看着花寻,花寻一脸爱慕又求而不得地看着严清,三角形稳定而又明显。   三个人什么都没说,表情各异,目光所落之处全然不同。   好虐。   虐的他好喜欢。   他也想加入!   贺景摆出镜头下最好看的微笑表情,嗓音又软了起来:“陆老师也好帅,我也喜欢!你们三个开房的时候,可以捎上我吗?我会很多种姿势的!”   花寻愣了愣,听不懂贺景在说什么,干脆放弃听懂:“你这么好看,你说什么都是可以的。”   已经被贺景的脑回路荼毒过的严清:“………………”   头一次和贺小鲜肉合作的陆远星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老张!!”   陆远星一向在他人面前跳脱不羁,是个风流潇洒的好脾气,此刻却暴怒一般地喊人,经纪人一个哆嗦,火速跑了过来。   就连还在不远处吃饭的导演吴意都张望了过来。   只见陆远星瞬间站起来,一副想要掀桌的驾驶,浑身杀气。   “统筹呢?执行呢?都给我叫过来,我要换演员,这个——”他指了指觉得自己十分无辜的贺景,“还有这个——”又指了指怂唧唧的花寻,“都给我换掉!!换掉!!!”   老张:“啊?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爱吃鱿鱼!!!”   片场众人:“……”   几个小时后,通过微信朋友圈、微博好友圈、道听途说的小八卦等途径,陆远星讨厌鱿鱼这件事就被七七八八的小道消息传开了。   传开也就算了,偏偏还有人描述得声色俱全,还有憨批忘了给陆大明星留点面子,发的微博没有设置好友可见,结果一个转发一个,评论一个堆着一个,在即将收工的时候,#陆远星讨厌鱿鱼#这个热搜就冲了上去。   被莫名其妙盖章“我讨厌我自己”标签的陆大明星看着微博,表情惨不忍睹。   “老张……”他奄奄一息地拉住自己经纪人,“我不讨厌鱿鱼!”   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讨厌鱿鱼又不是什么黑点,粉丝还在夸你可爱呢,这不挺好的吗?”   陆远星:“……好个锤子!”   ……   今天夜空的云格外多,抬眼望去,看不见一片星辰。   别墅中亮着灯,耿先生手里正捧着一本略微古旧的书,聚精会神地看着。   陶宁和李穆山都不在家——他们两这两天都很忙,据耿一淮所说,陶宁是去查黑妖和花妖族典籍被毁的事情了。以前严清不懂为什么他们这么忙,如今知道了陶宁是饕餮,自然也就明白,上古大妖不忙活这种拯救世界的事情,谁来忙活呢?   而他的耿先生,只需要每天上上班,晚上安安全全地在家里看看报纸就好啦。   严清刚到家的时候,还以为他家耿先生一如往常地在看报纸。   等到走近,才发现耿一淮手中拿着的居然不是这个年代的书籍。   他又想到了开花的那个表情,脸红了红,却也惦记着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太对,有些别扭地坐到沙发另一边,低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耿一淮抬眸看他。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整栋房子静谧无声,窗户开了一条缝,透了丝丝冷风进来,夹杂着些微呼啸。   片刻,耿先生才缓缓答道:“别族的典籍,记了一些和花族有关的事情。”   可惜,并没有什么和严清扯得上关系的地方。   “噢……”严清点点头,想着早上醒来毫无耿一淮的消息,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男人却仿若未觉,认认真真地扫过旧书的最后几页,这才放下书本,起身道:“休息吧。”   严清瞬间脸红了。   这天才刚黑,耿一淮就提休息……   是因为白天里微信谈的“今晚”吗?   他跟在耿一淮身后回了卧室,一边又觉得想问问耿一淮是不是生气了,一边又想着耿一淮打算和他做那件事,应当是不生气的。   小花妖在心中天人交战地洗漱完出来,心中的别扭和害羞混杂在一起,从耿先生开始洗漱到耿先生穿着睡衣出来,抱着膝在床上坐着,一动不动。   对,今天耿一淮甚至没有要求他一起进去洗漱。   之前耿先生欺负他的时候,还半哄半骗地将他一起带进浴室过……   难道要这么别扭地做那种事情吗?   严清更不自在了。   他低着头,只感觉身前的光亮被高大的身躯挡住,那人坐在他身边,洗漱过后的清香将他环绕。   “想什么?”耿一淮问他。   “没……”严清的脸红了红,“你、你不上来吗?”怎么就坐在床边?   “上来做什么?”   小花妖呆住了:“你不是说……”他耳稍动了动,脸色更红了。   不是在微信里和他说今晚要……要做那种事的吗?他一边忐忑一边期待地一边别扭地等了一整天,这人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了。   怎么能这样啊?   小花妖将头埋在膝盖里,不说话了。   他听见耿一淮叹了一口气。   “抬头。”这人对他说。   “……不抬!”   话落,耿先生直接上手了。   严清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耿一淮掰开,对方半抱着自己,他直接躺在耿一淮的双腿上,抬眼就是耿先生居高临下的目光。   这样的角度实在太让人心猿意马,严清挣扎着要起来,耿一淮却轻而易举地按住了他。   “觉得委屈了,”耿先生似乎真的坐怀不乱,“觉得我今天没有怎么理你,觉得我不体谅你去工作。”   他这话说的突然,一字一句不带有任何委婉,和严清认识的那个什么都说好什么事情都可以很冷静的耿先生不太一样。   严清骤然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抬眸看着耿一淮,没有说话。   耿一淮一整天说的话都不会太多,严清有次和陶宁聊天,说他家耿先生总是太安静太高冷,陶宁却一脸不解地说耿一淮对他已经很多话了。   但今天耿一淮像是积攒了一天的话都放到了现在来说,比平时还要多。成熟男性的嗓音一点一点传进他的耳朵里,让他沉在其中。   他张了张嘴:“我……”   耿一淮抬手,食指轻轻地按压在他的双唇上,止住了他的话。这人的指腹带着温度,沾染着专属于他的气息。   “我知道,我的玫瑰虽然心软好说话,但是心气比谁都大。”   “你总是在我面前比在任何人面前都有礼,谨慎、局促。你心气大,却也自卑,怕我哪天突然说我不要你了,怕我甩手离开说我嫌弃你。”   严清呼吸一滞。   耿一淮永远都是一副冷静的样子,他从未在对方身上看过情绪失控的时候。这番话骤然而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什么都和我客气,受了苦不撒娇,遇到事情自己扛。”   “和我同居还惦记着房租的事情。把你养的花草搬进来占地方,天天旁敲侧击问我需不需要付钱。”   “花妖族受难你省吃俭用找陶宁买典籍符咒,就是不问我要点钱。觉得我只在乎孩子好不好,想让你先修养还和我生气,觉得孩子都没事,我没必要拦着你。”   “每天偷偷躲起来记账,生怕亏欠我太多。”   严清的抓着耿一淮的手骤然一紧,他被耿一淮堵着嘴,说不出话来,眼神却透露了他的慌张。   耿先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孩子的事情执着得很,担心我的感情来源于这个孩子,担心孩子的事情会让我白白期待。”   “记着一切我对你的好,什么都仿佛还债一样要还给我。”   “这样我就不会嫌弃你了,不会觉得你是个拖累,”耿一淮嗤笑了一声,“我在你心中这么不近人情?”   他将小花妖按在自己的怀里,一首轻轻抚着对方头顶的枝桠,每个字都带着力道。   “严清,我是做了什么畜生的事情,要你这样和我见外?” 第48章   严清不自觉抓住了耿一淮的手腕。   他力道用得很紧,指尖搭在男人的皮肤上, 温度粘在一起, 分不清是谁的体温。   他一瞬间甚至停住了呼吸, 待到耿一淮停了话语,他才猛然深吸了一口气。   这人的食指总算从他的双唇上移开,却还是将他死死地按在怀里,不给他一丝逃避的机会。   他咬了咬下唇,澄澈的双眸此刻带着三分仓皇,满是被戳中心思的窘迫。   他没有想到耿一淮早就知道他每天都有记账。   也不算是记账, 除了钱财,他还记了耿一淮吩咐李穆山每天给他熬的汤、耿一淮给他放在衣柜里的新衣服、耿一淮每一次在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照顾他……   从小事到大事, 从早到晚,细细碎碎, 记了好多事情。   他都以为耿一淮不知道, 只打算自己悄悄记着, 要对耿一淮比这些更好, 要有能力还得起这些照顾。   每天都在和自己说,他的耿先生这么好, 如果哪一天不要他了, 一定是因为他太差劲了。   这样的小心思严清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是他唯一一个没有告诉耿一淮的秘密。   原来一直都不是秘密。   他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还未来得及落下眼泪, 耿一淮低下头, 轻轻地吻在他眼角下。   “黑妖的事情, 你明明很担心自己有问题,明明很想知道血脉的情况,却从来不找我帮忙,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这几天你在家里附近贴符咒,挂心黑妖伤到我,却不直接到我面前提。”   “工作的事情,我尊重你的理想,从没想过折断你的梦。”   “我可以为你直接暂停拍摄,等你修养好了再开启项目。只要你提,我完全可以让你兼顾,只是你不提。”   “我不想听辩解。”   “抱歉,我话有点重,”他的耿先生低声说,“谈完这件事你再找我算账。”   分明该被算账的是他,这人却将一切的错先承担下来。   这话比刚才的那一番话都要戳心,他毫无准备,直接被正中红心,戳中了他心底最柔软、最无力抵抗的地方。   耿一淮见他不说话,有些舍不得继续,却也知道如果不狠下心,这个问题只会在他和严清之中横亘,愈发嚣张。   毒瘤若不拔出,只会肆虐。   他语气严厉:“你——”   “耿一淮。”   严清开口了。   他眸子里仿若盛着万千星辰,汇流成河,流入耿一淮的眼中,点亮了万千璀璨。   他紧紧地抓着耿一淮的手,目光灿灿。   小花妖眨眨眼,认认真真地看着耿一淮的眼睛,过了好半晌,这才轻声道:“我想了。你说的,今晚。”   他感受到耿一淮面容一动。   他的眼眶还有些湿,发红的眼尾勾出三分纯然。他低吟吟地说:“我在跟你提要求呢……”   “我想了。”   “你答应我的,今晚。”   耿一淮没有动,他低垂着眼眸,仿佛又变回了原来的坐怀不乱的高冷范。   严清却感受到了他家耿先生体温的升高。   他带着点鼻音,软糯糯地接着说:“我在和你撒娇呢……”   “我想了。”   第三遍。   耿一淮直接将他抱到了床上。   …………………………   …………………………   生存不易,作者叹气。   床上铺满了玫瑰花的枝桠,绿色一颤一颤的,处在最中心的两个人仿佛置身于叶林花海之中。   严清红着脸,绯红一路钩上眼尾,夹杂着细微的汗水。   耿一淮亲了一口方才绽开又合上的花朵,在他耳边低声道:“开的花比以前大了。”   热气洒在他的耳廓,严清浑身一颤,说不出话来。   ……   夜更深了,也更静了。   严清清清楚楚地听着自己的喘气声,抬手无力地拦住耿一淮。   “嗯?”   “衣柜里……”   小花妖身周,血脉觉醒后更为繁盛的本体枝桠轻轻晃着,却不如他的嗓音来得颤动:“那件你送我的白衬衫……在那个衣柜里。”   他指着衣柜的方向,红着脸提出了又一个要求:“你把他拿过来好不好?”   “拿过来干什么?”男人在他脖颈处啃了一口,装作不懂。   “你说过的……”严清的声音越来越低,“送给我……让我再脱一次……”   如愿以偿地听到严清说出口,耿一淮轻笑一声:“好,我去拿。”   ……   明明气温已经升高了些许,严清还是围上了围巾。   脖子上的印子不止一道,他一个都不舍得去掉。   耿一淮亲自开车将他送到片场,临了,在他即将走下车之前,他听到耿一淮说:“我还是希望你回家休养。”   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横亘其中的东西骤然断裂,严清一点都不怕他家耿先生的要求了:“我……我不想回家。”   耿一淮看了他一眼。   严清坚持,却一点都不像之前一般低声下气:“我、我想在片场。”   “你还怀着我的孩子,”耿先生也很坚持,“先等孩子生下来,我再让剧组开工。”   “剧组不是我说了算,不太好吧……”小花妖低着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而且不是你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是我们的孩子,剧组我可以说了算。”   “都开一半了,突然停下再开,别人都是因为什么不可抗力,我们剧组突然这样,其他人怎么办?”   严清软绵绵地看了耿一淮一眼:“而且……要是影响到剧的质量怎么办?”   耿一淮:“……”   再说下去就要被玫瑰花刺甩了,耿一淮没有继续,对走到车前来接严清的林笑说:“照顾好他。”   严清下车的时候动作大了点,正巧围巾动了动,林笑不细看都能瞧见青年脖子上被打上的痕迹。   都是妖,这点表面的印子,眨眼就能去掉。还留着,围着条围巾遮挡,说明是刻意不去掉。   耿总这是什么趣味?   控制欲强到不给零花钱就算了!还不让人去掉这种印子!   林笑埋怨地看了一眼她的老板:“好的。”   耿一淮:“?”   怎么林笑一副他对不起严清的样子?   “耿一淮!”小家伙在车外挥了挥手,“今晚见啦!”   “嗯。”   小花妖站在外头,亲眼目送着黑色轿车消失在道路远处,这才和林笑一起来到片场。   今天是陆远星和花寻的对手戏,还没开始拍,陆远星正在和导演说着什么,花寻似乎没有到。   严清遥遥就听见吴导在陆远星面前破口大骂:“花寻是怎么回事?他还甩大牌起来了?和我说什么被家里长辈绑着去相亲要迟一点到,这是什么破理由?当我傻吗?”   陆远星笑了笑:“对啊。”   吴导瞪他:“你对什么?”   “当然不是说您傻啊。”陆大明星的回答十分掩耳盗铃,奈何他笑的眼带桃花,引起场外粉丝鸡叫,震得吴意开不了口。   吴导就是个炮仗,不乐意就怼人,拿起大喇叭就喊:“叫什么?片场不准吵,不然我清场了!”   陆远星的粉丝立刻安静如鸡。   严清走进圈出来的工作区域,瞧见了几个配角演员。贺景这种小鲜肉虽然没有戏,也被吴导要求跟在旁边看。   瞧见严清来,捧着杯奶茶的贺景笑了笑:“小哥哥你来啦!”   严清刚从自家耿先生的高冷范里走出来,猝不及防间被贺景软声软语地打招呼,直接同手同脚,差点没有平地摔。   他径直往前走,走到贺景的斜对角,隔了个最远的距离坐下——不然要是耿一淮知道,还不知道该怎么吃醋。   他家的耿先生吃起醋来……嗯,技术会更好。   就是心情会不好,还是算了。   眼睁睁地看着严清找了个离自己最远的地方,贺景眼神委屈,端起奶茶喝了一大口。   他的经纪人去了个卫生间回来,就瞧见这货捧上了奶茶,凶巴巴地就凑上来:“贺景你放下!不准喝!保持身材!”   贺景更难受了。   他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才喝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奶茶,在经纪人带着杀气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地放下。   严清却被勾起了食欲。   他好像很久没有喝奶茶了。   “林笑,”严清侧过头,乖巧地说,“我也有点想喝奶茶了,围巾有点热,我想喝加冰块的。”   林笑睁大了眼睛。   “你想喝奶茶?”她又惊又喜,“那我马上去给你买。放心,我请你——”   “怎么能花你的钱?本来就是要给你工资的。你记账上就好,账单……嗯,给耿一淮吧。”   林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难道耿总良心发现,终于愿意给自家的小情人一点零花钱了?   那还算不是那么大猪蹄子吧。   严清这么多天第一次主动要别的东西,林笑虽然惊奇,但她生怕严清后悔,立刻站起身来去买奶茶。   反正花的是富得流油的耿总的钱,林笑心疼严清,除了奶茶,她直接一口气买了好几个蛋糕甜心之类的东西,陪着奶茶一起让人送来。   贺景看着严清面前一堆甜食,露出了怨妇一般的眼神。   “小严老师,小严哥哥,”他哀求着,“偷偷分我一点呗?我用我的身体和你换好不好?”   严清吓得勺子都掉了,赶紧拉着林笑手忙脚乱地将外卖搬到了离贺景更远的地方,躲瘟疫一样地跑了。   他其实只是想喝奶茶,但林笑一片好意,严清心下感动,最终把这些全吃了。   结果林笑这边只是出于好意,在别人眼里却有了别的意味。   剧组开拍以来,严清就一直很节俭,突然这么奢华,耿一淮开着豪车送他来片场也没有避人耳目,结合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次日严清一早来片场的时候,几个配角演员和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都有点非同寻常的意味。   严清想问问怎么回事,却被林笑拦了下来。   “小严老师,”先到的林笑早就打听到一些,她偷偷把严清拽到一边,神情很是不悦,“剧组里有人说你背靠金主带资进组,剧本怎么写怎么拍都是你的一言堂。这话能到我耳朵里,就说明已经不避讳你了,恐怕早就传出去了。” 第49章   严清眉头一皱,总算反应过来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让人不舒服了。   林笑问他:“要告诉耿总处理一下吗?”   严清没有立刻回答她。   林笑这段时日以来也对严清有所了解, 她有些急:“不能不告诉耿先生啊, 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 这个圈子里的消息都是宁可信其有。小严老师你第一个剧本就是这样的班底,前途无量,可别为了这点小谣言让那些真正的大导和大制作对你有成见……”   “哪有那么严重?”严清哭笑不得,“要是真的出了成绩,不会影响那么多的,大家都只看结果。”   这个道理还是在钟丰和那里明白的。   “毕竟会影响到名声啊。”   严清笑了笑, 眉眼微弯,似乎没有被这个谣言困扰:“林笑, 耿一淮有给过你我之前的资料吗?”   “啊?”   “我……”小花妖抬手,比了个“二”的手势, “已经上过两次热搜了。”   林笑:“……”原来严清这么身经百战的吗!   她一时语塞, 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你们瞎说什么?”花寻的语气十分暴躁, “严清哪里有靠身体卖剧本?”   私底下议论八卦的两人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讲人情面的, 脸都绿了,嗓音很虚:“你胡说什么?我们刚刚就是随便聊聊……”   花寻才不管什么里子面子, 牡丹花妖骄傲的很, 眼见别人不承认,他瞪了这两人一眼,撸起袖子就要干架:“是不是男人?说的话不承认?刚才不是你们两在这边嚼舌根?”   “花寻——”   严清喊住他。   血脉觉醒后的妖力轻而易举地拦住了花寻的身影, 严清小跑着上前:“你动手干什么?”   原先还十分暴躁的花寻瞧见严清过来, 立刻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 偶像包袱比在场所有已经出道的鲜肉还要重。   他放缓了语气,温柔地答道:“不动手。”等收工了再偷偷用妖力把人一揍,也算出气!   严清:“……那个,花寻……”   “诶?”   “你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收工了也不能揍人。”   花寻面色一变:“好吧……可是他们诋毁你!”   “你别乱说!”那两人一见严清这个正主来了,更不敢承认,“我们刚才什么都没说!”   他们心虚地看着严清,生怕这位传说中有金主的新编剧记在心里。   严清却眨了眨眼,没有什么怒火。   第一次被动上热搜的时候,他还会生气、会难过,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有些无奈而已。   别人再怎么说,他还是过他的生活,难过生气还不都是他自己?   而且……   他微微勾起嘴角:“也不算污蔑吧。”   他现在穷得很,第三批稿费还没有打到他的账上,他确实都在花耿一淮的钱。   他偷偷记的账单早就在那天晚上,在耿一淮的面前,他亲自用妖火烧了,就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就连林笑,都是耿一淮雇来的。   花寻懵了:“什么?那个姓耿的给你钱不是天经地义吗?他还要依仗你呢!”   他在那个姓耿的身上都感受不到什么妖力流动,不过就是一个修为低、但是钱多的妖怪罢了。严清和姓耿的在一起,可不是姓耿的占便宜吗?   钱财哪里比得上他们花妖族从未出现过的返祖血脉?   花寻还当严清在为耿一淮说话,整个人都笼罩着不爽但是又不敢多言的气息,把那两个背后说八卦的人吓得没打招呼就溜了。   林笑眉头紧皱:“你怎么不仅没澄清,还承认了?”   小花妖歪了歪头:“我觉得他们没说错,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真的。”   刚刚和耿一淮说开了,他家耿先生非常不想看到他见外。   严清此刻恨不得什么都听耿一淮的,要是现在慌乱澄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耿一淮会不会又有了别的想法呢?   他家耿先生看上去成熟稳重,实际上……或许比他还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什么人的醋都吃,才会将他那些“见外”的举动记得一清二楚。   其实他们都是不受待见地活了许多年,从未想过依靠任何人,孑然一身,从未想过无条件接受别人的好。   他不在乎风言风语,却在乎耿一淮心中所思所想。   那是他恨不得将心挖出来捧到对方面前的人。   严清固执起来没谁能劝得动,他鼓了鼓腮帮子,满不在乎地说:“林笑,你别不开心,我自己都没什么感觉呢。而且我其实……还有点开心?”这种只在乎伴侣的感觉,其实特别棒。   林笑叹了口气。   严清既然都这样想了,她也没什么办法。只是刚才严清没有否认,这两人又是爱嚼舌根的,估计过不了多久,剧组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情了,要是一个没留意,指不定还会传出去。   这事要是传到耿总耳朵里……估摸着也已经没办法澄清了。   ——这事确实传到了耿先生的耳朵里。   耿一淮这几日都在忙着查清黑妖的踪迹,除了早就安排在严清身边照顾的林笑之外,日理万机的陆大明星也兼具了汇报工作。   “……严清似乎不想告诉您呢。而且他还直接在别人面前承认了这件事情,现在越传越过火了。大人,这事您想怎么解决?剧组里我还是有点面子的,要他们闭嘴方法很多。”陆远星偷偷瞄着不远处的严清,小花妖言笑晏晏地和吴意讨论临时要更改的一个片段,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您一句话,我去办。”   耿一淮翻着手中的文件,面色淡然,深蓝色的双眸却闪过一丝复杂。   从那天晚上两人彻底说开之后,耿一淮其实并没有期待严清立刻改变。   他甚至做好了慢慢潜移默化他的小玫瑰的准备。   若是在那天晚上之前,以严清的性子,恐怕只会选择撇开他的方式澄清。或者干脆不澄清,却把他干干净净地摘出来,生怕亏欠到什么。   而不是现在这样……带着点小心思地和他绑在一起,无所畏惧。   他的玫瑰总是这样的性子。   每一回出了什么事情,遇到了什么难题,谁都觉得按照严清的性格怕是会受挫、会心软、会到处寻求帮助。   可严清却总是作出出乎意料的举动。   而那些出乎意料地举动摆在他人面前,那样的固执、坚韧、无所畏惧,所有人又会觉得——这似乎也是严清能做出来的事。   这是他家的小玫瑰。   “严清直接承认的?”他问。   陆远星一拍腿:“可不是,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小玫瑰犟起来还挺有那么一回事,林笑劝了几句都没用,现在剧组里那几个心思不纯地看到他眼神都不一样了。我还以为他遇到这种事情会哭着来找我——”   耿一淮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更加不近人情:“找你?”   “找您,当然是找您了!我还以为他已经找大人您说了呢,没想到您还不知道。”   “我现在知道了。”耿一淮的声音仍旧不咸不淡。   陆远星懵了:“所以……您要我做什么吗?”   这两个绯闻主角怎么都一点不在意?   一个赛一个的随意!   “不用。”   电话挂了。   陆远星:“???”   这头,严清认真地和吴意讨论完了需要添加的片段,工作人员喊着陆远星过去。   小花妖工作完毕,白皙的手捧着一杯温咖啡走到一旁坐下,眉眼微弯,仿佛完全融不进这忙碌的片场中。   他的身侧,本来几个站在一旁候着的群众演员立刻变了表情,对着严清笑了笑,鞍前马后地就要给人家倒水揉肩。   小花妖被吓了一跳,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承认和耿一淮的关系会带来这样的效果,手足无措地蹦了起来。   “不不不不用!!”   他睁大了眼睛,手忙脚乱地推开那即将给他揉肩的手,一个没注意,手中的咖啡倾倒下来,正巧洒在严清的浅蓝色的裤腿上,留下深棕色的印记。   就连那个要给严清揉肩的群演也没躲开,古装的裙摆下侧全是咖啡。   “抱歉……”严清脸色微红,语气急促,“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刚才没有反应过来……”   他又不拍戏,被咖啡溅到顶多回家洗个衣服,可是群演不一样。   可被他道歉的那个人更惊恐:“对不起对不起,我再给您买一件新裤子吧?您和我说一下牌子,我今天晚上就去买,对不起……”   严清:“……?”   小花妖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个群演已经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地擦好了椅子上的咖啡,就连地上已经空了的纸杯都扔进了垃圾桶。   被抢了活的林笑:“……?”   直到那三个群演死活不愿意让严清替他们背这个弄脏衣服的锅,还非要从严清口里问出他裤子的牌子和尺码,严清这才意识到,他对有金主这件事的谣言听之任之,甚至做好了这戏拍到最后大家都误会的情况,最终似乎……也许……大概……   起到了反效果??   他还以为大家可能会觉得他没有实力,兴许需要等到《四海》拍摄完毕,收视率要是好,这个传言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收视率要是不好,可能此刻这些人还要在背后说他一句“果然是靠关系的,白瞎了一个好班底”这样的话。   结果……这群人怎么一个赛一个的殷勤?   “你以为呢?”林笑无奈,“这个圈子什么样的人都有,想走捷径的人也多。地位高的要是信了这话,看你可能还会觉得瞧不起,但是这些群演……”   她好歹也混过娱乐圈的边缘:“他们只会羡慕你。”   严清:“……”   他还以为他这段时间懂了很多人情世故,看来还是没懂。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效果……他还是澄清比较好。   只是事已至此,严清无可奈何。今天收工得还格外迟,他这边刚躲开几个要给他端茶送水的,那边就凑上来想要给他揉肩捶背的。   他躲了一天,好不容易趁着大家都忙着收工歇一会,肩上突然又被人碰了一下。   小花妖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站起来了。   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小阿花,你干嘛这么大动静?”   “诶?”严清呆了呆,回头瞧见了胡冉冉,“你怎么来了?”   胡冉冉今天没有化妆,身上披着休闲的运动外套,绑着高高的马尾,少了平时那副明星的气势,反倒像个邻家小妹妹。   “不能来?”胡冉冉笑了笑。周围似乎有人看了过来,尽管她没有化妆,但是人气还在,被认出来是迟早的事情。   “不是,”严清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是在元玉前辈那里养伤吗?”   “已经好了,知道你在《四海》剧组,陆远星说你还没下班,我就过来探班。不过看样子,你们已经收工了?”   “嗯,”严清点头。很多人甚至已经回酒店了,林笑都被他打发回家了,花寻和贺景也在里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你如果再迟十分钟来,我们可能就要错过了,幸好。阿九,你伤势全好彻底了吗?”他仍然有些担忧。   胡冉冉扁了扁嘴:“当然好了,你放心吧。小阿花,我们……”她突然收敛了神情,眼神有些不自然,“我们能找个地方单独谈谈吗?”   “嗯?”严清一愣。   阿九眼眶突然有些湿,她低着头,让严清想起了几百年前第一眼见到阿九。   那时候他还刚刚生出神智,不懂为什么花妖族不愿意带他回去,只能形单影只立在漫天风雪中,枝桠摇摆,浑身冰凉。   猫脸的小九尾和风雪融在一起,直到走近了他才看清楚。   “小花……你也是妖吗?”小白团子问他,乌汪汪的眼睛被冻得发红,和现在一样,似乎还含着水,可怜兮兮的。   玫瑰枝桠晃了晃:“是啊。”   “我……我是九尾狐妖。”   小白团子孱弱得很,九条尾巴冻得发僵,最末尾的一条更是稀疏到没有毛发。   她在他的身侧趴下,没有太过靠近。   过了几日,小狐狸整个身子埋在了玫瑰花树的枝桠下面,权当抵挡了一些风雪。   那时候严清问她:“你的尾巴是怎么回事?”   “先天不足,没长好。”   “噢……你叫我小花,那我叫你小狐?”   白团子的动作顿了顿,爪子不自在地抛着雪,过了片刻才说:“有点难听,不要……”   “那……你有九条尾巴,我叫你阿九?”   “这个可以。”   严清是感谢阿九的。   私槐山不知为何,几百年来再没出现过有神智的妖族。如果没有阿九出现,让他觉得天地间并不只有他一个生灵,他或许会在这几百年的时光中不断地怀疑自己,唾弃被花妖族抛弃的自己。   与其说是把阿九当作亲人,不如说是把阿九当作恩人。   尽管阿九不知道,严清却一直记着这份恩。   他笑了笑,对面前的女生说:“好,去耿一淮家?他家安静,不会有人打扰。”   胡冉冉立刻摇头:“换个地方吧……我有点怕他。”   “耿一淮人很好的,”严清无奈,“虽然他平时看上去确实有点凶。”   “还是换个地方吧。”   “那我们出去走走,找个地方?”严清掏出手机,给耿一淮发了个短信,怕他家耿先生想多,他实话实说地阐述了这边的情况,这才收好手机抬眸看向阿九,“好了,我们走吧。你怎么表情这么严肃?”   他们往外走去,影视城有的地方喧嚣吵闹,有的地方却荒无人烟,没走出几个拐角,一处殿宇便昏暗得很,寂静无声。   胡冉冉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转头,只是看着天边的月,一字一句道:“我想和你说……关于我骗了你的事情。”   严清愣在了原地。 第50章   骗?   胡冉冉骗了他什么?   此刻虽然还在影视城内,但附近都没了人, 严清也随着胡冉冉站定。   “我其实当初有着不少的私心……”胡冉冉难得在他面前用这样郁沉的语气, “小阿花, 你这几天就来看过我一次,我还以为你已经在怪我了。没想到今天来找你,你也没介意。”   严清更茫然了。   他怪阿九?阿九骗了他什么?为什么阿九现在说的话,他有些不太明白?   胡冉冉一直没有回头看看严清的表情,完全没有发现青年茫然困惑的目光。她接着道:“耿一淮应该告诉你了吧?”   没有。   严清很肯定,他家耿先生啥也没说。   阿九是以为耿一淮已经告诉了他什么, 所以这个时候来找他私底下聊聊吗?   他手指蜷了蜷,低头看着路灯拉出他们两人的狭长身影, 一瞬间犹豫了片刻,没有否认。   阿九骗了他什么, 他想知道。   他点了点头:“嗯。”   “我……我骗你我是狐族, 没有什么恶意的。”   “啊?”严清这回没忍住, “你不是狐族?”   胡冉冉一愣。   她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转头看向严清,果不其然在这张熟悉的俊美面容上看到了茫然和疑惑。   胡冉冉:“……”她顿时咬牙切齿, 脱口而出:“耿一淮这个王八蛋给我下套!!!”   严清迷茫中增添了三分呆滞。   “你……你是阿九?”   上古大妖天道爷爷啊, 阿九不是软萌萌的小狐狸吗?他刚才听到的中气十足的脏话是怎么回事?   “啊……”胡冉冉捂住嘴巴,姣好的面容再次露出可爱的微笑,“我当然是呀。”   严清:“……”   突然又回到了软糯的女声, 他现在感觉有点复杂。   他问阿九:“你不是狐族吗?”   几百年前那个风雪天, 私槐山一片死寂, 小白团子在他身侧趴下,和他说“我是九尾狐妖”。   他眨了眨眼,睫毛勾着月光,神情有些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胡冉冉深吸了一口气,直勾勾地看着严清,神情有些愧疚:“我是猫妖族……”   所以才是一张猫脸。   九条尾巴并不是九尾狐的尾巴,而是九命猫妖的九条命。   “诶?”严清实在没想明白,“那你为什么这几百年都和我说你是狐妖?我又不讨厌猫。”   什么族的,他这种天生地养的野妖难道还会在意不成?   这根本就是件不用隐瞒的事情啊?   胡冉冉叹了口气,停顿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道:“有两个原因。”   他们身后是无人问津的影视城宫殿,大晚上的没有游客来这种简陋的地方,除了偶尔传来不远处正在收工的片场的声音,再没其他。   细风吹过,胡冉冉的马尾辫微微摆动。她往后退了一步,也无所谓墙脏不脏,就这么微微靠着。   “那个……”严清说,“要来根烟吗?”   “啊?你有烟?”   “噢不是,就每次拍完戏,我看那些演员摆出这个姿势就是要耍帅抽烟了,我刚才下意识问了一下。”   胡冉冉:“……”   她清咳了一声,再次站直,放弃了这个四十五度天空仰角的说故事方式。   气氛都被严清破坏光了,胡冉冉调整了一下心情,这才继续用软糯的嗓音开口道:“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九尾狐族凋零,九命猫妖族昌盛,我不想去昌盛的妖族。”   “为什么啊?”   昌盛的妖族不好吗?   有妖力修为高的前辈坐镇,有实力强劲的同辈帮扶。   阿九无奈地笑了笑:“小阿花,你忘了我们两个都是私槐山的野妖了?”   严清一怔。   他确实忘了,甚至忽略了这件事情很久。   私槐山这几百年都没有别的妖族诞生,只有他和阿九。可他一直都只记得,他是被花妖族嫌弃的野妖,因为他诞生在上一次黑妖动乱这样敏感的时间,诞生在禁地旁的私槐山这样敏感的地方。   他从始至终都没觉得阿九和他一样。   原因很简单,因为阿九并没有遭受和他一样的过往。   他被花妖族猜忌、嫌弃,所有的花妖都觉得他晦气,害怕他有问题。可是阿九没有,因为声称自己是九尾狐族的阿九已经没有同族了。   没有同族,自然没有人来管这只形单影只的“小狐狸”,也没有人会给她冷眼,给她那些严清所经历的不愉快。   “我当时其实……很早就看到你了。九命猫妖族的人发现我的诞生,想来接我,我看到了你,当时……”她笑了笑,“我就和他们说,我只是个混血,我的父亲是九尾狐族,他们就走了。”   “他们走之后,我才跑到了你的面前。”   骤然被推翻几百年的认知,严清低垂着眼眸,不自在地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连用妖力维持温度都忘了。   “……第二个原因呢?”他问。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小阿花你的本体。”   “啊?”   “因为你的本体对猫妖族有非同寻常的吸引力,”怕严清反应不过来,她说得很慢,边说着边仔细观察严清的反应,“我的九命猫妖血脉……比较纯,有些传承记忆。我隐约知道你的本体的,待在你身边我修炼会很舒服,所以我留在了你的身边。”   “你的本体外表、习性、花香都肖似玫瑰,但你不是玫瑰。自花授粉的事情我没有骗你,确实是我和玫瑰花妖的那位前辈询问和商讨过后得出的结论。但你严格来说并不是玫瑰花,或者说,你不是所有花妖族记载过的花。”   “这件事我本来也没打算瞒一辈子,阿花,我——”   我喜欢你。   她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   “……我真讨厌耿一淮。”她低声说。   严清却脑子里嗡嗡的,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突然改变的事情。   他以为几百年前的风雪之下,小白团子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援手而生的几百年,是纯粹的陪伴,是他需要一直铭记的恩情。   此刻月色薄凉,地上人影狭长,阿九却和他说,这个陪伴的开端,只是因为想要利用他的本体。   他双手攥了攥,觉得有些惶惶,却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无可厚非。   只是一个起因罢了,阿九确确实实和他一起成长了几百年,也确确实实从来没有对他做过不利的事情。   结果是好的就行。   “……你其实当时直接告诉我也没事的,”他说,“我本来就没什么能力,还能帮到别的妖族一些,也是好事。”   胡冉冉一怔:“当时担心的事情太多——”   周围的寂静突然被打破了。   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伴随着清朗的男性声音由远及近:“他就是往这边走了吧?我还感受到严清的气息,他没有走远的。”   是花寻的声音。   陆远星的语气十分不悦:“花寻你玩什么!你干嘛带贺景去找严清,你们两个快点给我滚蛋!”   “先让我们去问问他嘛,”贺景的声音接踵而至:“你还能感受到严清的气息?你是狗鼻子吗?你虽然好看,但你也不能拿我当傻子。小严哥哥真的往这边走了吗,这边好荒凉啊,他能来干什么……”   “狗鼻子没我厉害,”花寻哼了一声,“绝对在这。你看——严清!”   陆远星更不乐意了:“不准问!我要动手揍人了啊!”   花寻和贺景已经出现在了小道的另一头,身后跟这个脸色阴沉的鱿鱼大妖。   晦暗的路灯下,两道身影并排朝严清和胡冉冉走来,贺景手中似乎还拿着个什么小卡片。   胡冉冉刚刚和严清说完事情,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突然被这两个人的到来打破了。   有别人在场,胡冉冉不好多说,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她和贺景合作过,知道这货什么德行,巴不得贺景注意不到她。   严清看着走近的贺景和花寻:“这么迟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严哥哥!”贺景此刻眼里只有严清,自然没有留意到胡冉冉。他抬起手,将手里的小卡片递到他的面前,“我开好房了,花寻答应我今晚和我开房,你要不要一起加入?”   陆远星捂住脸:“真的,幸好你是个人类。”那位大佬起码不会用妖族的处理方式算账。   花寻站在贺景身旁,对严清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贺景说的三人行和开房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这么好看,要干什么都可以,严清你要一起吗?”   严清:“…………”   他惊恐地后退了一步,摇头道:“我、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吧……”   花寻无辜地看着他:“为什么?”   贺景声音更软了一些:“小严哥哥,你别害羞呀……陆老师要不要也去?诶?冉冉你也在?你也要一起吗?”   一口气邀请了三个人。   陆远星:“……我还想活。”   严清:“……不去!”   胡冉冉:“……”   严清还没有脸皮厚到可以直接当面谈这种事情的份上,脸颊控制不住地红了红,他往后退了一步,慌忙道:“我该回家了——”   他话未说完,脸色蓦地一边,骤然停下了话语。   四周苍凉寂寥,远处似有人声,喧嚣逐渐飘远。浓郁的妖气自四周围来,带着淡淡的杀意,沾染着不属于任何天生妖和野妖的气息。   在场五人,除了贺景之外尽皆面色一沉。   电光石火之间,周遭倏地冒出足有五只黑色的猎豹,足有两人高大小,穿破墙壁,引起一阵尘土。   黑妖。   五只妖力极高的黑妖。   更外围的妖气还在逐渐浓烈,围上来的黑妖显然不止这五只。   陆远星身为大妖,最为沉着。他咬牙,目光微凉:“我大意了,居然被他们围了都没发现。”   花寻瞪大了眼睛:“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我打不过啊!!”   胡冉冉转身就跨到了严清的身前。   严清第一时间便掏出耿一淮留给他的传话符咒,符咒刚刚飘出,顷刻间消散在半空中——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被补下了结节。   消息传不出去了。   黑豹自四面围来,尖利的爪子每一步都滑碎冷硬的水泥地,带起尖锐的撕划声。   一声破音的喊叫在这牢固的隔绝结节中冲天而起。   贺景一脸惊恐,双眼微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我不要死在这里啊我还是个处男啊!!!”   严清:“……???”   胡冉冉:“……???”   陆远星:“……!??”   花寻:“?……!” 第51章   好好的紧张气氛, 活生生给贺景这撕心裂肺的喊叫给叫没了。   严清愣了一下:“你、你是处男!?”   话里话外都是惊讶, 明摆着不相信。   贺景却没有说话了。刚才的惊恐喊叫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能量,他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浑身控制不住微微发抖,就差没有被眼前的奇异景象吓尿。   五只黑豹骤然靠近,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个唯一的人类会不会被吓死了。   陆远星散出漫天妖力, 九尾猫妖变回本体,甩出巨大的尾巴, 将靠近严清的黑豹狠狠甩开。   只是那利爪还是险些攀上严清的背,黑妖妖力沾染上小花妖身上的真龙妖气。   千里之外,正在家里和陶宁讨论严清本体的耿一淮动作骤然一停。   几位干杂活的妖族长老感受到了实质的杀气,直接被吓得显露出半个原形,陶宁从一堆典籍和资料中抬头看他:“老耿, 怎么了?”   耿一淮没有答话,身影直接消失在了空旷的别墅中。   影视城中, 严清双拳紧握, 眼瞧着陆远星、胡冉冉和花寻已经和黑妖缠在一起,周遭除了五只黑豹之外,逐渐靠拢过来愈来愈多的黑妖。   “……我能行的……”他喃喃道。   他不是那个修为低微的野妖了, 他觉醒了血脉, 他拥有着非同寻常的妖力。   在血腥味中,严清缓缓蹲下,急促的呼吸和加速的心跳声终于缓慢平稳了下来。   ——他能行的。   耿一淮还有陶宁和他说过,他的天赋是幻境之力, 埋藏在血脉的深处,只要使用得当,他可以将这些乌七八糟的黑妖全都隔绝在外。   严清回想着这段时间耿一淮陪他一起练习的幻境之力,抬手,修长的手指轻点地面。   周遭天昏地暗,路灯摇晃着吱呀作响,光影乱溅。坍塌的墙壁四周散着尘土,晦涩妖气宛如实质般飞在空中。   陆远星一反平日里的随意散漫,神情严肃,谨慎而小心。   胡冉冉却被黑妖划破了一道口子,红色的鲜血浸湿了她背部雪白的毛发。   屋漏偏逢夜雨,严清突然有些反胃,体内的妖丹微微颤动,绕在一起碰撞了几下,撞的他头脑发晕。   “乖一点……”他咬牙,“你怎么还没出生就这么调皮……乖一点……”   耿一淮和陶宁教过他的,只要能构建出一个完全空白的幻境,就是短时间将一切危险隔绝在外。   他眼前一片昏花,只好闭上眼,将一切动静都摈除在外。   片刻,小花妖抵着地面的指尖散发出无色的光晕,幻境之力倾泻而下。   严清觉得自己浑身妖力都要被抽干了。   耳边似乎传来了胡冉冉和陆远星担忧的喊声,离他最近的花寻在他耳侧不住地询问他的情况。   严清张了张嘴,毫无力气。   ……花寻有功夫过来关心他,想来幻境是构建成功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只过了几分钟,严清却又觉得过了许久,有人抱起了自己,动作轻缓温柔,摈弃了一切冰凉,将温暖送至他的身边。   “……别怕。”   ……   严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个“梦”与以往那些早晨起来就抛诸脑后的模糊片段截然不同。   它十分清晰,严清置身其中,面前一草一木的纹理都犹如实质。   严清刚想动一动,却骤然意识到四周天地的不同。和现代社会太不一样了,虽然周围的气息十分熟悉——这里是私槐山,但地形多有不同,草木也极具灵气。   他似乎十分渺小。   渺小到和面前的绿草平齐。   严清:“……”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他还没有化生出完整的意识,只能朦胧地感觉到周遭的环境,还是个算不上妖的小玫瑰花树。   严清想动,却发现自己甚至连小花都算上,只能算是个刚破芽的小苗。   “……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意识逐渐朦胧,突然发现,他其实只是置身于这小苗体内,并不能控制任何东西。   天暗了。   眼前的私槐山和严清成长的那个私槐山大不相同,大妖漫天而行,熙熙攘攘,修为高低不一的精怪遍地都是。   甚至好些猫妖路过都会来到他面前蹭一蹭。   依稀听谁说过,私槐山万年前是妖族最繁盛之地……   万年前?   严清猛然一惊,还未来得及思考自己是否梦到了万年以前,只感觉自己所在的小苗竟然开始逐渐虚弱。   ——这株可以缓慢修为成精怪的小花苗居然没有成功生成妖丹。   妖族没有妖丹不能活,那岂不是这株小苗马上就要失去生机了?   严清心下焦急,却无能为力。   “你这小苗就要死了吗……”他心想,“那我这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小花妖几百年的阅历都耗在了荒无人烟的私槐山,根本不清楚眼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了。   小苗微微颤动着身体,在这一片繁盛之中,在它即将生成意识化作精怪之前,它就要因为没有生成妖丹的先天缺陷而逝去。   昏暗的天边已经全然瞧不见阳光,阴云密布。   云泽上似有雷光,带着威严,搅着**。   有精怪慌乱中开口:“天上的那、那是龙族吗?”   “……龙族不是住在四海里吗?”   “是……是那个血统不纯的蛇!”   “这分明是真龙威压……”   “……”   雷云居然缓缓地压了下来,电闪雷鸣跟随着那似龙似蛇的精怪。它似乎还很年幼,虽然体型巨大,但是在寿数悠长的龙族里,似乎又还是个孩子。   周遭精怪惊慌失措地四散跑开,没有一切生灵敢滞留在这篇区域。   唯有这已然知道自己即将失去生命的小苗。   它眼睁睁地看着那似龙似蛇的妖怪狠狠地摔到了地面上,头顶血淋淋的。   “唔……有点眼熟。”严清旁观着,“和我家耿先生有点像。”   但这条有着爪子的“海蛇”似乎很是青涩,和耿一淮那看上去已然十分成熟、鳞片光泽鲜明的本体相距甚多。   四周雷光更大了。   严清只觉得眼前闪了闪,周遭山林焚烧,雷火蔓延至他的眼前,眼看就要将这没有妖丹的小花苗灼烧而死。   可翻滚的小龙却疼痛地转了个身,正巧压到了他的身周,将雷火隔绝在外。   这正在脱胎换骨的“海蛇”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只是无意间护了他一把。   凑近了一看,严清这才发现眼前的场景居然是这只似龙似蛇的妖怪正在血脉觉醒。   一阵阵龙吟在雷火中穿行,像是痛苦的嘶鸣。   可那发出龙吟的小妖怪身上的妖气愈发浓郁,妖力大盛。   一片片鳞片鲜血淋漓地脱落,小龙的头顶逐渐长出软软的龙角,稚嫩而强大。   那带着真龙血脉的鲜血浸染了它身下的土地,一切都被灼烧成了灰烬,唯有身处龙身旁的小花苗还有生机。   “咦?”   严清一愣。   龙血缓缓蔓延,竟然触碰上了“他”的根茎。   “他”本没有妖丹,可逝去的生机却因为强大的真龙血的浇灌逐渐恢复。   “他”没有死。   根茎沾染了真龙的精血,代替了妖丹,力挽狂澜,将这本不值一提的小苗救了回来。   躺在地上的真龙逐渐恢复意识,它缓缓睁开茫然的竖瞳。   ——这梦却骤然结束了。   严清眼前开始逐渐模糊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清醒,正在缓缓抽离这个似梦非梦的私槐山。   意识清醒的那一刻,严清只瞧见那真龙深蓝色的竖瞳。   犹如浩瀚星辰,犹如灿灿银河。   “——醒了?”   似乎是陶宁的声音。   小花妖觉得周身妖力十分活跃,像是刚刚沸腾过一般。   他在温暖的怀中缓缓睁眼,茫然地对上了耿一淮焦急的目光。   回应他的是耿一淮控制不住的亲吻。   这吻来得急,却行得缓。   严清涨红了脸,快要喘不过气来时推了推耿一淮,对方这才松开了他。   陶宁靠在门边松了口气:“好险你醒得快,不然老耿都要疯了。”   要疯了吗?   严清眨眨眼,并没有从耿一淮的脸上挖出太多的情绪。这人似乎已经收拾好了表情,根本不给他一丝一毫发现的机会。   他靠在耿一淮的胸膛上:“……所以刚刚……?”   “刚刚在影视城里,你弄了个幻境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妖力都有些乱,后来就是——”陆远星瞧了一眼耿一淮,“大人来了。也没过多久,刚把你抱回家你就醒了。”   严清这才注意到,他如今正半躺在耿一淮房里,耿一淮坐在床边抱着他。   陶宁靠在门边,陆远星站在一旁。   他理了理昏迷前的思绪,又想到方才的梦。   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有些模糊了,唯有那小苗和小龙比较清晰。   他以前就经常梦到些光怪陆离的妖族胜景,《四海》就是由这些梦拼凑而成。   但以往那些模糊的梦了,他都如同看客。这次却不一样——他置身其中。   严清想把这个梦告诉耿一淮,还没仔细回忆梦的内容,陶宁却开口了:“还要叫元玉吗?这一路杀得太急,我还没给她发消息。”   耿一淮正要点头,严清忙道:“不用了。”   “你别担心,”严清握住了耿一淮的手,“我现在没什么不舒服的,孩子也很好。这次的昏迷好像不是坏事……”   小花妖笑了笑:“我感觉我妖力似乎更充沛了。”   耿先生似乎一直冷着一张脸,直到严清露出笑容,他的面容才动了动。   “应该是激发了你的天赋能力。”他说。   “我也觉得。我之前还对幻境一知半解的,现在感觉随时可以捏出来一个!”小花妖笑着,看着耿一淮的目光带着期望。   这样寻求夸奖的目光耿一淮再熟悉不过:“嗯,很棒。”   严清满意了。   他动了动,想要坐起来。可男人却轻轻一按,重新将他按进了怀中,动作轻柔而温和。   小花妖似乎对陆远星口中“大人”这个称呼有些意外,但他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事情,他“唔”了一声:“所以那些黑妖走了?阿九呢?当时贺景还在……”   陶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表情似笑非笑,却又有些……揶揄?   “胡冉冉受了点小伤,正在自我沉睡恢复,花寻在看着贺景,就在楼下。至于黑妖……”陆远星咳了一声:“没走。”   “啊?”   没走?   当时现场那么多的黑妖呢!   那么那么那么多,没走!?   “死了。”   严清:“啊?”   陆远星:“被抱着你的这位一个人砍死的。”   严清:“……?”   陆远星:“碾压虐杀的那种砍。”   严清:“…………?”   陆远星还嫌不够:“切西瓜的那种砍。全砍了干净。”   “…………???”   “眼前白光一闪,天地变色风云变幻,地上全是黑妖破碎的尸体的那种砍。”   严清看向“柔弱”的耿一淮·真龙族·假海蛇:“…………!!!???”   作者有话要说:  严清:看来我的梦还没有醒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感谢在2019-12-07 12:00:54~2019-12-08 14:4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rancoeur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婼婼 5瓶;阿媛暴富了吗、飞天少女猪、惊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严清表情呆滞, 过了好久才眨了眨眼睛,睫毛颤动, 看上去十分震惊。   “耿一淮?”   男人应了一声:“嗯?”   “你、你一个人把那些黑妖全杀了?”   “也不是, ”兴许是因为小家伙惊诧的表情太过可爱,耿先生眼里的担忧总算被些许笑意所取代, “陶宁也吃了一个。”   饕餮大妖双手抱胸,姿态随意地站在门边,补充道:“我只吃了一个。”   他咬牙:“老耿杀的也太不留情了,那些黑妖都碎成什么样了?难道要我在地上舔碎肉快吗?我才刚吃了一个全须全尾的, 他就全给碎了!”   听这语气,明显是没吃饱。   严清却没空理会“欲求不满”的陶宁了。   “你、你全杀了??”   完全重复的问题。   耿一淮轻笑了一声,抬手刮了一下严清的鼻子:“傻。”   严清登时鼓了鼓腮帮子, 不说话了。   房内紧张的气氛总算散去了些,严清撇过头,满脸通红地低声说:“所以, 你真的是龙啊……”   耿先生被可爱到了, 碰了碰他发红的脸颊, 点了点头。   “是呢,”陶宁还记着蝗虫精的事情, 冷嘲热讽, “你和饕餮与真龙住了这么久,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在昆虫世界呢。”   小花妖直接把整张脸都埋到了耿先生的怀里。   啊!   太丢脸了!   他居然还和花族说他和蝗虫精和蛇妖住在一起很开心!!!   “怎么突然被黑妖围?”知道严清窘迫,怕是经不起逗,耿一淮刻意转移话题道, “当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你和我说说。”   耿先生细心的时候总能润物细无声地将温柔照应到严清的心里。   可惜,小花妖现在已经忘了之前的危机,满脑子都是之前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上古真龙大妖的自己。   “天道爷爷上古大妖啊……”严清表情一滞,“不对,你们就是上古大妖。”   严清:QAQ。   他彻底不说话了。   “唔……”他突然坐起,面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   “没事,”严清摆摆手,显然已经习惯了,“又有点想吐了。”   他家耿先生立刻露出了愧疚的神情,清冷的蓝色双眸中流露出心疼。   “抱歉,”严清听见他说,“是我让你这么辛苦。”   “和你、和你有什么关系?”严清压下反胃的感觉,“这是我自己的孩子……”   陆远星不明真相:“孩子?哪呢?哪有小孩?”   耿一淮无奈:“我们的孩子。”   “我都在石花面前测过了……”他扁了扁嘴,“真的只是我一个人的。你又不是——”   严清:QAQ。   好吧,耿一淮真的是龙。   小花妖这一瞬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他面色苍白,反胃头晕得很,满脑子都是耿一淮是龙的事情。、   虽然他还是相信石花对血脉的判定……但是……   天呐,他不仅天天口口声声对着他家耿先生说要保护对方,还天天说耿一淮不是龙族,不可能和他有孩子。   下一刻,周遭荡起微弱的妖力波动,耿一淮怀中一空,只余下一滩衣服。   本体已经比之前打了不少的玫瑰花树跃动着根茎,枝桠摇晃,几个跳跃间便蹦到了窗外的阳台种,根茎狠狠扎进花盆里。   ——他直接把自己埋进了花丛中,扎进土里,没脸见人了。   陶宁:“……”   陆远星:“……”   耿一淮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此刻再去找严清,只会让他的小玫瑰无所适从。   左右他家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是让严清安静地待一会比较好。   想起方才严清又有了孕期反应,耿一淮挥手,在周遭补下了灵气浓郁的结界,留下一块他身上带着真龙威亚的鳞片在严清身旁作为守护,这才带着陶宁和陆远星退出了房间。   好像没有要吃鱿鱼须的意思……?   跟在耿大佬身后的陆远星松了一口气。   岂料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心来,陶宁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饿了。”   陆远星:“!”   “老耿刚才杀太快了,我没吃饱。”   陆远星:“!!”   “劳烦你割几条触须给我垫垫肚子。”   “……”陆大明星觉得自己每次踏进这栋别墅都没有好事,“……我可以拒绝吗?”   陶宁勾起唇,笑容优雅:“可以啊,我直接把你吃了也行的。”   “……我割。”   耿一淮去了胡冉冉所在的卧室。   胡冉冉并没有像他们所说的那般正在沉睡恢复,她的卧室周围布满了结界,将她困在了里头。   耿一淮进屋的时候,胡冉冉正坐在床边,发呆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伤好了?”   胡冉冉应声转过头来。   她完全没了在严清面前的软糯乖巧,见着耿一淮,眉梢一动,语气不善:“你关我是什么意思?”   耿一淮不语。   他一手抄着兜,另一手缓缓抬起,修长手指对着虚空缓缓一点。   胡冉冉面色顿时一惊,周遭妖气浮动,妄图对抗这突如其来的真龙威亚。   这几乎是碾压的。   胡冉冉面色苍白地往后一退,整个人靠在墙上,一手扶着墙边,看着耿一淮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你——”她气急,却无可奈何。   耿一淮仍旧无声地站在那里。   他仿若居高临下的神,淡然而冷漠地看着胡冉冉,周身威压却一重在重,直到压到胡冉冉喘不过气来时,这才缓缓收起了威压。   “耿一淮!”胡冉冉喘着气,咬牙切齿,“毫无理由地压制我,这就是真龙一族的风度吗?”   耿一淮总算开口了:“警告而已。严清信你,你最好彻底放下几百年前的念头,好自为之。”   耿先生对严清以外的人和妖从不手软,他来这里走了这么一遭,不由分说地出手,却只留下这么一句薄凉的话,转身便离开了。   结界消散,四周妖力淡去。   倚靠着墙的胡冉冉却在听到“几百年前的念头”这几个字时彻底僵在了那里。   耿一淮走出门之后,便瞧见陆远星一脸肉痛地站在陶宁的旁边。饕餮大妖手中捧着鲜嫩可口的新鲜鱿鱼触须,优雅而又愉悦地咀嚼着。   耿大佬:“……你少吃点。”   陆远星感恩戴德地看着耿一淮。   陶宁一愣:“这么点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给严清留点。”   陆远星感恩戴德的表情顿时喂了狗。   陶宁遗憾地点点头:“好吧,那我少吃点。你就这样松开结界,让胡冉冉走?”   “嗯。”   “不怕她真的和黑妖有关系?”   每次黑妖出现的时候,这只九命猫妖可都在现场呢。   耿一淮不语。   他在胡冉冉身上留下了微不可查的真龙妖气,如果当真有问题……那他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总比现在将胡冉冉留在这里什么消息都探查不到来得好。   如果没有问题那自然更好。毕竟这只猫妖……对严清的意义不同寻常。   陶宁见他不答,也习惯了,兀自分析道:“其实我们自己也查到了很多。”   胡冉冉在黑妖围上来之前和严清说的那些,耿一淮和陶宁在这些天的探查中也翻到了些许。   甚至连严清的本体可能会对猫妖有补益都清楚了。   所以耿一淮方才才叫胡冉冉好自为之。   几百年前的私槐山,胡冉冉瞒下严清本体的事情,又声称自己是九尾妖狐而留在严清的身边,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或许是后来的相伴时光让胡冉冉改变了想法,放弃吞食严清,但一开始的目的绝对不是严清之前说的那样,只是单纯的陪伴。   他的小玫瑰纯然而天真,可耿一淮却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只有一点疑惑,严清到底为什么会对黑妖有利?”陶宁眯了眯眼睛,唇边勾着笑,“洞口可是龙族灭族为代价立下的,除了真龙精血,根本没有彻底破开洞口封印的方法。与其找严清这么个没有用处的小花妖,为什么不找你……?”   洞口的封印唯有真龙能够加固,也唯有真龙能够破除。黑妖若是要破封,自然是活捉了耿一淮最为方便。   虽然耿一淮太过强大,这一点从来都不是耿大佬的忧虑。   但严清就算怀孕了,这孩子还没长成大龙之前也根本没用。   更何况小花妖还一直坚持这孩子和耿一淮没有关系。   耿一淮摇了摇头:“还不清楚。”   这一点是真的无从查起。   陶宁又啃了一口鱿鱼须。   此时,卧室外的窗台上,硕大的玫瑰花树微微颤动,妖气荡除一阵微不可查的涟漪,连身为大妖的陶宁和陆远星都毫无所觉。   耿一淮却捕捉到了这一圈小小的涟漪,他无声地勾了勾唇角,下一刻便出现在了玫瑰花树前。   严清此刻已经不能称为小玫瑰花树了。   他立在盆子里,除了特意缩起来的根茎,枝干以上全都比以往大了好多,立在小花园中,枝叶遮挡住了其余的花草。   耿一淮抬手,轻轻碰了碰小家伙的花刺。   花刺似乎怕伤到他,瞬间便被严清收了起来。   “耿一淮……?”清朗而透彻的嗓音响起,“你别碰……刺破了怎么办……”   哪里会刺破?   他家耿先生的手指,即便是尖刀利齿都无法伤害分毫。   严清知道自己又问了个蠢问题,枝桠晃了晃,干脆不说话,开始了原地装死。   耿先生却轻笑了一声:“你刚才是不是妖力进益了?”   那一瞬间的妖力动荡,精细而内敛,却强大到陶宁都一无所觉。   严清也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一瞬间什么都通了,我可以控制我身上的妖力完全不流出啦!”   花苞轻晃,向来谨小慎微却又心气大的小玫瑰嗓音终于附上了无法抹去的自信:“我、我是不是成为大妖了?这个好像是大妖才有的能力……”   将一切妖力收敛在体内,任何小妖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不止是大妖。”耿一淮低声道。   “啊?”   “你现在……应该可以揍陶宁了。”   玫瑰花树的枝干僵了僵:“有、有点夸张……”   他家耿先生轻轻抚摸着他的枝叶,修长的手指滑过墨绿色的叶纹。   严清听到对方继续说:“但我还是不放心你。还要去片场吗?”   严清一怔,随即是扑面而来的愧疚。   如果不是他坚持要去上班,他只要待在家里,阿九就不会受伤,陆远星和花寻也不用和黑妖厮斗,贺景也不会吓到交代了处男的事情吧?   严清是真的很想去片场。   那是他第一次触碰到自己的目标。   可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自私了。他晃了晃枝桠,心虚地低声道:“我其实……还是很想去。但是、但是……我待在家里——”   “那就去吧。”   他家耿先生亲了一口他的花苞。   严清一抖,声音颤颤巍巍的:“你……你说什么?”   耿一淮不应该呵斥他,或者像上次一样,无声地发着脾气,对他坚持要去片场的行为表达不满吗?   怎么就一句话同意了?   “放心,”耿先生语调温柔,原本微凉的嗓音仿佛润了一层细腻的雾,“你尽管做想做的事情,不会出事。”   不会出事吗?   耿一淮怎么就突然无所谓了?   严清十分困惑。   他带着这样的困惑,和耿一淮一同洗漱完,一晚上都没想明白他的先生是怎么打算的。   直到第二天早晨。   耿先生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穿上熨好的西装,而是内里搭了一件布料精细的休闲短袖,外头套上浅黑色的风衣,手里拿着车钥匙,面色淡然地立在别墅门口等着严清。   耿总上班专用的黑色豪车驶过杨城的繁华街道,一路开往影视城,停在了片场旁。   林笑小跑着走上前,副驾驶座上的人似乎已经看到了他,车窗缓缓摇下,露出青年面色微红的脸庞。   “严清?”林笑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青年,“你来了啊。刚才李穆山打电话给我,说今天新换了一个助理来照顾你,让我休息一段时间,这是怎么回事?”   青年闻言,本就有些微微泛红的面色顿时更红了。   他垂下眼,讷讷的侧过头,让出副驾驶座上的一些空间,让林笑能够看到另一侧驾驶座上的人。   “那个……林笑,我……”小花妖声音愈来愈地,“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指向手还停留在方向盘上的耿先生:“这是我的新助理……”   耿助理无声地笑了笑。   林笑:“!??”   作者有话要说:  林笑:这年头**文的霸道总裁不容易啊,上要拯救世界,下要照顾媳妇,左要手握千亿产业,右要兼职助理。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感谢在2019-12-08 14:44:02~2019-12-09 14:5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liqui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quid 10瓶;东行 2瓶;惊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林笑本来是很奇怪为什么突然中途让她休假的。   她只听耿总的助理李穆山和他说, 昨天似乎出了点以外的状况,以后担心再出事, 怕她应付不来, 暂时让她休假一会。   这倒没有扣除她的报酬——这几乎是带薪休假了。   但这就让林笑更奇怪了。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请一个新助理,然后让她带薪休假?   耿总该不会在哪里欺负了严清吧?   她带着担忧和困惑跑过来,却在看见新上任的助理之后,二话不说,屁颠屁颠收拾东西带薪休假去了, 看的严清哭笑不得。   只是林笑走了, 严清却迟迟没有下车。   他重新摇上了车窗, 低头坐在那里, 时不时看一眼耐心等他下车的耿一淮,时不时偷偷瞄着窗外。   这辆昂贵的黑色豪车纵然是生活水平普遍偏高的明星都不一定买得起, 就算在影视城也很基本很少见到。   如果见到,不是什么红遍大江南北的大咖,就是身价不菲的富豪了。   上次就是因为耿一淮带严清来片场没避讳, 这才有了严清背靠金主的谣言。   足足过了十分钟, 眼看片场内的人都准备好了上工, 严清还遥遥听见吴导喊了一声“小严怎么还没来”。   有人和吴导指了指耿一淮停车的地方,意思显而易见。   那人似乎还嘀咕了几句话。   谁不知道严清背靠金主, 上次就是坐着这黑色豪车来的?   指不定现在在车里干什么呢。说不定做得过火了,这车就直接开走,都见不着人下来。   吴导:“……&%#@”   严清已然因为两次蜕变成为了不输于陶宁的大妖, 有心听的情况下,这几句交谈十分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小玫瑰咬牙:“他们、他们怎么就想到这些?”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只是承认了他和耿一淮的关系而已,这些人为什么满脑子都是这种东西?   “我让他们闭嘴。”   耿先生说。   这句话带着森森凉意,显然是夹杂了怒火。   严清赶忙抬头看向耿一淮:“不用不用!是我自己承认的……”   他家耿先生挑眉:“承认什么?”   “承认我……嗯……背靠金主,身后有人。”   “那……”耿一淮微微靠了过来,凑过身,亲了一口他的脸颊,“你需要你的金主帮你出气吗?”   “用不着的……等出了成绩,这些带着偏见的眼光都会消失。而且剧组里也有很多很好的人……”   耿一淮动了动,转而亲了一下他的嘴角:“那你需要你的助理帮你出气吗?”   严清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脑袋里都冒起热气了。   他摇了摇头,说:“不用……”   “这也不用,那也不用。”   耿一淮低声笑了一声,不给小家伙反应的机会,直接侧着身子吻上了那双温软的唇。   尽管已经在一起了这么久,严清的反应仍旧十分生涩,木讷地微张着嘴,毫无反应。   好在耿先生进步神速,挑得他家的小玫瑰目光逐渐迷离,这才彻底松开嘴,低声说:“下车吧,导演说你迟到了。”   “嗯,嗯……”   他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身旁跟着刚刚走马上任、身价不菲的上古真龙大妖耿助理,脚步急促地进了片场。   刚一走近,周遭七七八八偷偷打量的目光便接踵而至。   吴意倒是十分专心地看着监视器和镜头下拍戏的陆远星。   在拍摄刚开始后进入戏里状态的陆大明星周身气质张扬,身上还穿着绣着龙族图案的锦衣,将龙族的气势演了个淋漓尽致。   可这位烛龙的演员刚按照走位一个转身,猝不及防间瞧见了真·烛龙大佬·耿一淮·助理跟在严清身后,直接一个趔趄,在一众工作人员和探班粉丝面前来了个平地摔。   吴导拍桌:“你是傻的吗!?”   严清:“……”   耿大佬好整以暇地站在严清身后,面色淡然,丝毫没有一点吓到陆大明星的自觉。   另一边,坐在一起的花寻和贺景更是傻了。   自从昨天见证了耿大佬虐杀黑妖毫不手软的场景,花寻就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错的。   耿一淮不仅不是依附严清的什么弱小妖族,还是个妖力内敛、修为高到所有花妖族都一无所觉的大妖!   他昨天在耿一淮家的客厅瑟瑟发抖待了一整个晚上,在一五一十地和陶宁说完事情经过之后才被放了回来,满脑子都担心之前小看耿一淮的事情被秋后算账。   花寻满脑子都是“完了”两个字。   贺景更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反而看上去面无表情,呆滞地看着严清和耿一淮一前一后出现——毕竟对于他来说,光是消化这个片场他认识的一半人都是妖怪这一点,就已经够他恍惚十天半个月的了。   其余的人也或多或少打量着。   严清和往日没什么区别,穿着略薄的夹克外套,戴着一副金框眼镜。这幅眼镜没有之前那副附带的障眼法,不仅没有遮掩小花妖的气质,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丝斯文气。   耿一淮也没有往日里那么惹人注意。   他的穿着十分普通,像是个二十几岁的男人。可耐不住他长得帅,身材好,普通的衣服都穿出了T台走秀的风范,一点都没办法让人往助理这方向想。   “抱歉,”严清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吴意说,“吴导,耽搁了十分钟。”   他本来就是整个剧组“最后靠山”的人,吴意面色不虞,但也没说什么:“这位……?”   片场开不开放都是有规定的,大部分时候,为了防止剧透,粉丝的探班和应援都是有所限制的,外来人更是不能随便带。   严清声音更低了:“他是……嗯……林笑有点事,他临时代替林笑几天。”这是他家耿先生给他想好的措辞。   吴意狐疑地看了一眼耿一淮。   耿先生的照片其实不是一个秘密,如果有心去对比,不用太麻烦就能知道他的身份。可他毕竟不是明星,没有人刻意去记一个富豪长什么样,吴意也暂时没想到这茬。   瞧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做助理的啊?   戏服往身上一套,这个男人都可以直接走到镜头底下开始拍戏了,连化妆都未必用得上。   难不成是什么没出道的新人,想用这个借口混进来搞点人脉,打点关系?   吴导觉得自己没想错。   可接下来的时间,这位大帅哥居然真的做起了助理的工作。   陆远星和贺景因为状态不在频频NG,顺带还发现了几个不适合表达的片段,吴意和严清讨论更改剧本的时候,耿一淮就在一旁,给严清拿好热咖啡。   严清如果有点困了,这位帅助理就能立刻拿出舒适的小枕头放在椅子上让严清打个盹。   吃午饭的时候就更夸张了,这位帅助理直接打电话定了酒店的餐,还十分会做人,一定就定了全员的分量,还定了好些铁板鱿鱼。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外卖征服了,除了不知道为什么一脸菜色的陆远星。   总而言之,从头到尾,在大家的猜测和打量中,严清和耿一淮一个害羞地接受对方的照顾,一个当真从头到尾都在做助理的工作。   可惜耿先生对自己的影响一无所知,当天的拍摄不是很满意——或者说,是非常不满意。   陆远星、花寻和贺景全都不在状态,NG的次数都快上了天。   于是第二天,吴导和几个副导演几乎是黑着脸上工的。   他们今天换了另一个影视城内的场景。   严清正在和他走马上任的新助理小声争执:“你、你怎么就还是这么坚持啊?”   “元玉拿着真龙血亲自测的,”耿先生低声道,“不会有错。”   “可我也是拿石花亲自测的啊……”   耿一淮眸光微垂,看不出喜怒:“为什么非要我承认这孩子是你一个人的呢?严清……是我做的还不够好?”   “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这么见外?”似乎怕真的争吵起来语气不好,耿一淮刻意放缓了语调,“因为有你,我才在意这个孩子。”   “我、我不见外了……”想起那日耿一淮对他一句句的质问,严清就有些面红耳热,“你看,我喝了你买的奶茶!”   他举起手中喝了一半的奶茶晃了晃。   耿一淮:“……”   还是没讲通。   想着严清一直坚持孩子的血脉问题,想着那些个对严清有不一样想法的妖族和人类,耿一淮的面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他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想,严清这么执着地撇清楚他和孩子的关系,是不是仍然没有那么喜欢他?   是不是他仍然没注意一些细节,让他的小花妖发现了他那晦暗阴霾的一面,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人,并不心善,知道了他那因为晦涩过往而埋在骨子里的暴戾?   他拍了拍严清的头,没有说话。   耿先生很不高兴,剧组也因为昨天拍摄不顺收工太迟十分不高兴,偏偏又遇上了糟心事。   ——剧组要用的场地被人占了。   说占了也不太对,他们本来早就布置好了花费时间比较久的东西,今天主要是人过去。   结果一过去,发现场地被另一个剧组征用了。   这在影视城几乎是不会发生的事情。什么剧组用什么场地,用多久,通告单上都写着,筹拍的时候也会安排好,如果真的突然要用也会联系对方剧组的工作人员,或者两个剧组分一分需要的地方,各用一部分互不干扰。   一步又一步完美地将撞场地这种事情化作不可能。   所以不是撞。   陆远星和吴导和对方导演直接打了照面。吴导脾气不好,陆远星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他有礼地笑了笑:“哟,您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们统筹没做好,和您说错了时间?”   对方导演居然露出了尴尬的神情:“就当我们弄错时间了吧?我们就拍两天。”   “就当?”吴意冷笑了一声,“你这什么意思?明面上欺负我们剧组啊?”   刚刚在低声争执孩子的事情的严清和耿一淮也被这头吸引了注意力。   吴导这个炮仗已经被点起来了:“我瞧着你们剧组也不是什么大制作啊?哪里来的名不见经传剧组啊就敢抢我的场地?你又是哪个山沟沟出来的导演,野鸡戏剧学院出来的?上赶着明天就上星啊这么急着抢地方?”   那边的导演似乎听说过吴大炮仗的大名,擦着冷汗忙不迭道歉道:“这事我真的做不了主,那位说一不二,咱们还是别得罪比较好。要不然今晚我请您剧组吃顿好的权当放个假?”   “那位”?   话音刚落,吴大炮仗还没来得及输出,不远处又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见好就收得了,”青年一身时装,长相只能算得上清秀,五分靠五官五分靠精致的妆面,“不就是用你们两天吗?”   这话一出,第一次遇见这么个脑残,几个大佬全都懵了,几个小明星倒是反应了过来。   贺景小鲜肉更是从神游天外中回过神来:“诶?这不是那个什么谁家的排第几的小公子吗?我之前看他长得还算合格,还想约呢,结果我朋友和我说这人活不太好……”   耿一淮:“……”   严清:“……”   吴导:“……闭嘴!”   花寻站在贺景身边,眨了眨眼:“虽然你这次说的我还是没听懂,但你好看,你说的都对。他活不好。”   陆远星嘴角一抽:“处男没资格评论技术!”   贺景:“嘤。”   那清秀青年猝不及防被忽略了个彻彻底底,脸色涨红,不知是不是气的,憋了半晌,粗声粗气怒骂道:“谁活不好?你才活不好,你们全剧组活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耿大佬:嗯?   评论区前三十掉落红包~   推荐一篇基友的新文:   《嫁给暴君后我每天都想弑君》by浮白曲   秦王姬越是令七国闻风丧胆的暴君,却有这么一个人,风姿羸弱,面容楚楚,偏敢在他面前作威作福。   年轻的帝王沉眸望着美丽动人的青年,还有抵在自己脖颈上的一把冰冷匕首,语似结冰。   “卫敛,你想造反?”   卫敛含笑,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唇:“你待我好,我就侍君,你待我不好,我就弑君。”   对外暴戾对受没办法攻vs腹黑淡定美人受   ====   感谢在2019-12-09 14:55:02~2019-12-10 14:5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暗暗生动 3瓶;飘过ing1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这话题活生生被歪成了惨不忍睹的模样。   严清瞥了一眼耿一淮。   才不是呢!   其他人他不知道, 但是他家耿先生……那方面的技术就非常好!   他扁了扁嘴,愤愤不平道:“你、你胡说!”   小花妖平生就没有和人对骂的经验约等于零,炒过最激烈的架可能就是因为孩子的事情和耿先生“起争执”,这一句话下来, 不仅没有任何威慑力,还让周围的注意力都看到了他这边。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反驳背后的引申义。   这不就是说……他知道在场有谁技术很好吗?   陆大明星第一时间看向耿一淮,露出了莫名其妙羡慕的眼神。花寻偷瞄了一眼耿大佬, 表情满是白菜被猪拱了但是猪太厉害的痛恨,其余诸人皆是好奇的目光。   小花妖顿时红了脸,立刻低下头什么话都不说了。   清秀青年本来下意识想骂回去, 结果目光落在严清脸上,眼神闪烁了几下,意味不明地说:“你们剧组还有这样的艺人?”   严清不理他。   耿一淮面上一沉, 冷冷地看了一眼对方, 直接把对方接下来调戏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底下,他轻轻勾了勾严清的手指, 温柔地安抚着他的小花妖。   那清秀青年又说:“等收工了我让我助理请你们吃饭就是了, 场地用几天。”   说完就转身要继续投入拍摄。   这剧组有的方面看上去实在野鸡, 有的方面又犹如大制作,矛盾得十分不合理。里头的演员其他几人倒是陆远星知道的,不仅不是生面孔,反而还都是名气不小的演员。   娱乐圈毕竟圈子小,陆远星和吴导等人没过多久就知道了这青年的身份。   这剧组就是专门给刚才那个清秀青年凑的,投资人半吊子, 有的地方有专人把关挺专业的,有的方面又很业余。   这明显嫌钱太多的青年叫刘焕。家底不俗,家业虽然不在杨城,比不上耿先生在杨城说一不二的地位,但是论身价和背景,恐怕能和耿一淮表面展现出来的能力一较高下。   只是这能和耿先生一较高下的是刘焕他爸,不是刘焕。   已经有副导演在劝吴意:“算了吧?这个公子哥是个惹不起的,他想拍个主角玩玩,一线都得给他当配,我们不值当。”   本来应该处于演技鄙视链底层的贺小鲜肉瞄了一眼正在拍摄的刘焕,嘟囔了一句:“……这个演技就算是一番男主他也火不了啊。”   陆远星头一次赞同贺景:“第一次听到你说话我不想揍人。”   贺景:“……!”   严清歪头,看了一眼耿一淮。   其实有耿大佬在这,且不说耿一淮背地里在人类社会的能量就无法估量,单凭表面上露出的冰山一角,什么样的富二代富三代都应该不够看才对。   但是陆远星皱了皱眉,居然没有上前,而是退到耿一淮面前,低声道:“大人,好像就是……”   耿一淮点头:“嗯。”算是肯定了。   严清不懂他们之间的哑谜,眨了眨眼,双眸透着疑惑:“你们在说什么呀?”   花寻也凑了过来。   这回他说的话人类不能听,他用了传音的模式直接打开群聊:“几位大人是说那个‘刘’?他们家对我们妖族可并不友好啊……”   陆远星冷笑了一声:“何止是不友好?姓刘的不过是早些年捉了些黑妖,就把所有妖族一杆子打死。刘氏一直以人类捉妖师着称,这个刘焕估计是个脓包,花寻这么废物都没发现我们这有妖族。”   陆远星和耿一淮都是老牌大妖,严清也妖气内敛了,但是花寻还是个朴实无华的弱鸡花妖。   对花寻的存在都没感觉,估摸着在刘氏里也就是个草包而已。   不然也不会来娱乐圈给自己拍个一番戏满足自己了。   花寻委屈道:“为什么我是废物?我只是修为差了点……”他在花妖族还是个潜力无限的天才,怎么到这里就变成了垫底的?是个妖拎出来就比他强?   妖生太难了。   严清有点听懂了,这个刘氏似乎是个人类里修习法术的存在。他点了点头,还附和道:“对哦,花寻不会收敛妖气,这都感觉不到诶……”   花寻都快哭给他们看了:“几位大人,您们可以不要把收敛妖气说的和菜市场买豆腐一样容易可以吗?”   陆远星摇头:“那还是买豆腐更难一点的。”   花寻:“……”妖生太太太太难了!!!族老们还想让他带严清回去,他怎么带?拿命都带不回去!   耿一淮不管他,沉思了片刻,道:“刘氏全族都不足为惧,只是弄坏了人类和妖族的关系不好。”   “可……大人,我们难道真的就让这个刘焕嚣张?”   耿一淮轻笑了一声。   这个笑同平时对着严清的笑截然不同,他的表情分明没什么变化,笑容里却带着莫名的冷意。   “不可能。”   刘焕今日压的不是《四海》剧组。   刘焕今日挡的是他家的小玫瑰。连他都不舍得拒绝任何一个要求,甚至跟着片场来当助理照顾的小玫瑰,别说是抢场地了,就光是方才刘焕对严清出言不逊,露出那些的眼神……   耿一淮就没道理让刘焕继续嚣张。   但既然已经到了是妖族和人类术师的层面,那用普通的方式显然是不够了。先赶人,至于人类术师那边……自然有别的办法。   耿先生十分地公事公办,就在吴意那边已经决定要放弃的时候,耿一淮直接走到一旁打了个电话,让李穆山联系上了影视城的责任方,喊来了大半个影视城里的保安和剧组里的保安,十分简单粗暴地——上手赶人。   本来就是他们订的场地,按照规矩,上手赶人没什么不对。   但这圈子大半讲面子,从一开始剧组的工作人员就没想到过这一条最符合规矩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可惜耿先生办事,从来不讲面子。   刘焕剧组那边第一次遇到这种圈子里的人有冲突,直接叫保安上手的情况,全都懵了。   就连刘焕都气得不轻,显然没想到《四海》剧组这么强硬。   等到那头反应过来的时候,人连带着东西都被赶走了,吴意飘飘然地带着剧组里的人筹备起了今天的开拍。   副导演有些战战兢兢的:“这是谁打的电话?这个二世祖要是记仇可怎么办……”   他们场地是拿到手了,但是整个剧组的气氛却愈发低沉了起来。   贺景眼看经纪人走了,又瞧着耿一淮和陆远星似乎一起走到远处谈事情,偷摸摸捧着一杯奶茶凑到严清跟前。   “这个刘小公子脾气差得很,家里惯坏了,”贺景吸了口奶茶,“小哥哥,今天这样落面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要不然我们去给他献个身,说不定他就心猿意马了。牺牲我自己保全剧组,我多么的高尚!”   “……”严清往贺景的反方向挪了挪。   贺景再次约严清失败,面露失望,他撅了撅嘴,这才说:“那我自己去吧,他一定会很满意我然后放过我们的!”   这回严清觉得自己能接得住贺景的话了:“为什么他会满意你?”   贺景笑了笑:“当然是因为——”我会的姿势多啦!   最后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严清便突然灵光一闪,拍了拍脑门道:“我知道了,因为刘焕有处男情结!”   贺景神情一僵,手中的奶茶“啪嗒”落地。   他立刻从容光焕发变成了垂头丧气,结结巴巴的:“不、不能,忘了、忘了这件事、事吗!?”   “忘了什么事?”小花妖单纯地笑了笑,嘴角露出俏皮的虎牙,“忘了你是处男吗?”   贺景:“……嘤。”   这种发自真心的疑问比冷嘲热讽地损人还让人无法承受啊!   严清一无所知地达成了让贺景自闭的伟大成就,眼瞧着贺景黯然走开,心中却没有怎么担心刘焕的事情。   并不是因为有耿一淮在。   即便耿一淮不在,他也不会惧怕刘焕这样的草包。   他已经不是私槐山那个弱小而孱弱的小玫瑰花树了。他的血脉觉醒了,他的本体也长大了,他已经拥有了大妖的能力。   他什么都不怕。   若是刘焕真的再回来,严清也无所谓。   片刻,小花妖突然露出了发愁的表情。   他拿出手机,打开软件,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存款的钱——这几天他的第三笔稿费到了。   他对电子产品都不是很熟练,看存款的操作却行云流水,显然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   好在今天终于等到了到账信息,存款的数目翻了一倍又一倍。   他……想要给他家耿先生买个礼物。   这个想法持续了太久,但是他一旦有了钱,总会有各种花销让他留不住稿费,花妖族的灾祸更是花了他近乎所有存款,这件事就一直被迫搁置了。   有了钱……   买什么呢?   严清瞧了一眼还在远处的耿一淮,他们应当还在谈刘焕甚至是刘氏的事情。   他左顾右盼的,最终拿起一杯刚点来的全新的奶茶,慢慢地踱步到了贺景面前。   ……贺景身为小鲜肉,在这个方面一定很在行吧?   “……贺景,”小花妖坐下,喊了喊正在低头自闭的小鲜肉,“你喝吗?”   他递出奶茶,还没开口问,贺景直接给他吓了个激灵:“啥!?”   “问你件事。”   “我不是处男!”贺景立刻捂脸,“你相信我,那天只是我胡说的!我绝对不是处男,我怎么可能会不小心说了实话呢!”   严清:“……”   他哭笑不得:“我想问你,送恋人一般有什么既有价值又有意义的选择啊?”   贺景一愣:“哦这个问题啊,你吓死我了。有很多啊,要根据送礼对象的需求来的,你要送的人平时有爱好吗?做的工作是不是需要什么工具啊物品?平时做的最多的事情是什么?”   严清闻言,低头沉思了一会。   他想到被黑妖围了之后他家耿先生把黑妖给大卸八块了,想到龙族在妖族的地位平日里肯定也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出个手,想到了在家里陶宁似乎嘴欠天天被揍……   他得出答案,点了点头。   贺景:“点头什么意思?他的爱好是什么?负责的工作有需要的道具吗?平时做得最多的事情是什么?”   小花妖十分认真地依次回答了这三个问题:“分尸,武器,揍人。”   贺景目瞪狗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前三十掉落红包~   今天整理这篇文的稿子的时候看到废稿,有点唏嘘,一开始准备的人设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是另一种风格。其实我更擅长那一种,这次的小可爱软萌受是我第一次尝试(当初犹豫了好久)。如果有小可爱对最初设定感兴趣的话废稿三章我发到围脖了,大家可以去看看~   ===============   感谢在2019-12-10 14:50:46~2019-12-11 14:5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achForAStar 10瓶;暗暗生动 3瓶;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小鬼童话、百晓生、Licyiv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第一次,严清和贺景坐在一起, 不是严清被贺景吓跑了, 而是贺景被严清吓跑了。   偏偏贺小鲜肉落跑的时候还想起来了一件事——这剧组他认识的人大半都是妖怪。   贺景:QAQ。   他更自闭了。   小花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找的援助听完回答之后就跑了, 而且一直看见他就跑——和他以前看见贺景就跑一样。   严清无奈, 只好自己想。   此时正好是花寻和几个配角的戏,陆远星施了个障眼法同耿一淮站在远处, 四周人来人往,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   “大人是想趁机做点什么?”陆远星随意散漫地笑了笑。   他好歹是个四海里地大妖, 虽然耿一淮刚成大妖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但是这位大佬凌驾四海了一万年,陆远星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方才刘焕那般作态,耿一淮却只是简简单单地把人赶走……   完全不是真龙一族睚眦必报从不低调的风格。   “嗯, ”耿一淮微微点头,他垂着双眸, 目光淡然,“我要找刘家要一个东西。”   陆远星一怔:“东西?”   有什么东西, 需要耿一淮用心思去拿?   就凭这位的修为,天上地下哪里能拦得住?   耿一淮没有立刻开口。   他抬眸看向片场中, 严清似乎在追着贺景跑, 手中捧着好几杯奶茶。小花妖言笑晏晏、满怀期待地看着贺景, 眸子里盛着星光。   耿先生不喜欢他家小玫瑰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 却又不想干扰严清自己的事情, 只好从兜里掏出一根烟, 缓缓地抽了一口。   陆远星尊敬地站在一旁等待。   半晌,那头的严清扁了扁嘴,终于放弃追逐贺景,一脸忧愁地坐在一旁拿出手机不知在看些什么。   耿先生满意了。   他手中妖力轻微一动,烟头在空中散落,无影无踪。   他低沉着嗓音道:“刘家传承深远,有本古籍对我有用。”   陆远星顿时明了了。   若是和整个刘氏传承挂钩的古籍,耿一淮若是直接去抢,必然引起妖族和人类术师之间的矛盾。   他眉梢微动,散漫地伸了个懒腰:“大人是想设套,让刘家自愿交出来?”   “嗯。”   “这套您想怎么设?”   耿一淮轻笑了一声:“刘焕会再来的。”   陆远星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这个二世祖今天被这样莫名其妙地下了面子,还觉得面前一群人都是人类,必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但若是动用人类社会里的关系,杨城还没有谁能比得过耿一淮的。   可刘焕不是一个普通的二世祖。   他不仅有刘家的产业、人脉,他还有人类捉妖师家族的助力。   当人类社会的手段毫无作用的时候,刘焕会怎么办?   必然会用刘氏的能力报复发泄。   届时可就是对方主动以非同寻常的能力招惹上来了。   师出有名,人类术师还能怎么说?   “那这几天恐怕不能让花寻来片场,”陆远星摸了摸下巴,“刘焕认不出我们是妖族,但是他如果请来了刘氏的人,未必没有个有点能力的,能发现花寻的身份。”   严清血脉觉醒之后,花寻就是他们这个剧组当中实力最差的了。   刘焕草包一个,但是刘氏的人还是能察觉到花寻这种普通妖族的。   耿一淮不说废话,直接散出一道传音到花寻耳边。   ——“明天别来剧组。”   耿大佬要命令妖族的普通小妖,自然不会顾虑别人的心情。他这边传音完,就撤了他的障眼法往严清身边走起,继续做起了助理。   可花寻正在拍戏。   好几个镜头从不同角度对着花寻,反光板下站着两个工作人员,收音设备对准着花寻的头顶,面容俊秀的青年规整一笑,正要开口说出台词,猝不及防间耳边传来耿一淮的声音。   身着湛蓝色古装的俊秀青年笑着开口,一开口就是一句石破天惊的“卧槽”。   吴意拍桌:“你卧槽什么?谁让你卧槽了!??”   搭戏的其他配角:“……?”   花寻睁大了眼睛,震惊了好一会,这才在吴意的炮仗声中回过神来。   “对、对不起,”花寻怂了吧唧的,“我马上调整!”   嘴上道着歉,花寻心里却紧张得要命。   他是不是哪里让那位大爷不高兴了?是不是让他以后都不要来了?他以后是不是见不到严清和贺景了?   他不要啊!   花寻想着想着,别说是调整状态了,连台词他都忘了。   NG了三次后,花寻直接对着镜头哇哇大哭了起来。   吴意:“……”吴炮仗连点火都忘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花寻。   陆远星看向耿一淮:“大人……您?”   耿一淮:“……”   他记得他也没说什么吧?   耿大佬凭借一己之力,第一天什么也没做,就把剧组的收工时间足足延后了几个小时。   第二天,耿一淮依旧凭借一己之力,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剧组的NG次数增加了三倍。   整个剧组都不太在状态里,严清更不在状态。   夜色下的杨城灯火通明,一眼望去结实灯红酒绿。耿一淮开着车,微微侧过头,仍见严清低着头,手里捧着手机。   车内灯光晦涩,手机屏幕的亮光打在严清的脸上,找出他侧脸的轮廓。   耿一淮一时间看怔了一刹那,这才说:“看了一路了。”   以前可没见这么大网瘾。   小花妖似乎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手指在屏幕上不断地按着,似乎在打字。   “严清?”   “嗯……啊?”   “看什么这么认真?”   耿一淮只是随口一问。   严清起初对这种电子设备非常敬谢不敏,最近才在新曲工作室负责人的压力下逐渐熟悉电脑。即便如此,手机对于严清来说也只是通讯工具。   除了需要和人交流的微信和打电话的功能,严清手机里别的软件都没有多少。   今天破天荒地盯着手机看了这么久,从片场一路到车上都在看,似乎还在和人聊着天……   “我、我就是看看……”严清立刻慌了神,“没看什么!”   耿一淮:“……”   他本来觉得没什么的,现在突然觉得有什么了。   “没看什么?”他挑眉,“撒谎。”   “真的没有!我在和张寻聊天!”   为了证明清白,严清还抬起手机,屏幕对着耿一淮,对着耿一淮晃了晃。   一闪而过的屏幕里,耿先生瞧见了张寻的头像,似乎还有什么“多少钱”之类的字眼。   确实是在和张寻聊天。   耿一淮不再问了,严清继续低头在手机上打着什么。   车内安静了一会,耿先生深思熟虑之下,还是觉得把孩子的事情彻底弄清楚——上回两人冷战的事情他还记着,严清的性格,若是不说,严清只会一直自己闷着,闷到不可调和。   “严清,”耿一淮语气严肃,“关于孩子的血脉问题,这几天我们再找元玉一次,彻底核对一下孩子的血脉吧。”   这本是严清十分在意的事情,可耿一淮话音落下,副驾驶座上的人依旧在看着手机。   耿一淮:“……”   耿先生无奈地笑了笑,安安分分当起了司机。   “网瘾少年”正在和张寻讨论礼物的事情。   张寻:【你打算送多少钱的?】   花:【只要我买得起就行!】   张寻:【那你现在有多少?都要花了吗?】   花:【当然是……能花多少是多少了。他那么有钱,我想送个配得上他的东西。】   花:【截图.jpg】   花:【这是我存款截图。】   张寻:【……祖宗,您这是要买房???】   《四海》的一切都是按照大ip打造的,陆远星也不敢亏待严清,横越给的编剧酬劳高得可怕,和业内一流的剧本价格有得一拼。   就这个价,都足够在杨城买一套普通的商品房了。   花:【我觉得他房应该很多了吧……咱们上班那一栋楼都是他的。】   张寻:【也是。祖宗你都和耿总这样的大佬谈恋爱了,为什么还要送礼物啊!他钱那么多!】   张寻:【要是我能有这样一个男朋友,我也愿意弯的!】   花:【……】   花:【总之房子不行啦。】   张寻:【那你知道耿总有什么喜好吗?】   又是和贺景差不多的问题。   可是白天,严清回答了贺景的这个问题之后,贺景躲着他满场跑,看见他就一脸惊惶失色。   严清也不敢说同样的答案给张寻了。   他反问道:【龙喜欢什么呢?】   张寻:【你问龙干什么?】   严清:【耿一淮他……嗯,他喜欢龙。】   只能这么说了。   总不能说他家先生是只真龙。   张寻:【喜欢龙那你送他个龙的摆件之类的啊,送龙喜欢的东西干什么。】   龙的摆件?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严清依稀记得,难得几次回花族以及去家妖族长老的时候,每个人的洞府旁或多或少都有自己本体的灵物或者雕塑摆着。   妖族都喜欢拿自己的本体作为象征,看着舒服。   花:【也是个主意。但是龙的摆件,应该有很多吧?】   张寻:【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花:【什么?】   当天晚上,严清回到家之后就收起了手机,看上去网瘾来的快去得也快。   他和耿一淮一起簇拥着躺在床上,因为孩子又有些调皮,严清头有些晕晕的,躺在耿一淮的怀里,面色有些发白。   可他却时不时突然笑一笑,显然心情很好。   耿一淮无奈:“今天到底怎么了?”又是看手机又是傻笑的。   “过两天你就知道啦。”   ——耿一淮确实在两天后知道了。   一大清早,耿先生正在交代李穆山黑妖的一些事情,这栋处于繁华中心却又十分寂静的宅子突然来了人。   敲门的是好些个人类,陶宁开的门。   饕餮大妖一口一大把压缩饼干往嘴里塞,挑着眉看着外头:“谁啊?”   “请问是耿一淮先生吗?”领头的人说。他的身后站着好些个人,这些人手里伴着一个巨大的物件,物件上蒙着布,看不清是什么,隐约从轮廓上看出似乎是个雕刻。   这个雕刻明显很重,足足有四个壮汉搬着。   陶宁回过头:“老耿,找你的!”   耿一淮抬眸:“这是什么?”   “这是……”领头的人看了看手中的单子,“哦,严清先生买的,说是送到这里,送到一个叫耿一淮的人手上。”   听到严清的名字,耿一淮心下一松。那个物件看上去又没有任何妖力,显然没什么危害,他便说:“拿进来吧。”   好在这栋别墅门大,四个壮汉堪堪把物件搬了进来,放下之后就走了。   陶宁好奇:“这是什么啊看上去又大又沉的?”   他说着,手中一拽那盖着的黑布,黑布下物件的面貌便出现在了耿一淮、陶宁和李穆山的眼前。   耿一淮:“……?”   陶宁:“……?”   李穆山:“……?”   大大的底盘之上盘坐着一条雕刻的龙,身躯庞大,栩栩如生。龙周身泛着耀眼的金色,显然是真金雕刻的。 第56章   片场也不经常都是大早上开工, 耿一淮和李穆山他们一向起得早, 严清一觉睡到了九点, 这才睡眼惺忪地起床。   前两天剧组状态太差, 吴意发完火,干脆让所有人都休息几天调整状态。不然再这样下去, 拍摄只会越来越没效率。   严清今天休息在家, 还穿着睡衣,揉着眼睛走下楼梯, 另一只没被手挡住的眼睛就瞧见了客厅的场景。   本来十分宽敞的客厅因为金龙雕塑的摆放而略微拥挤了起来。耿一淮、陶宁和李穆山三人站在金龙雕塑旁,全都沉默了。   瞧见严清下来,耿一淮看上去神情自若:“起了?”   “嗯。诶?”严清小跑着上前, 撞入耿一淮的怀里,眼睛却看着面前的大金龙, “它到得这么早啊……”   他脸颊一红,低着头, 低声问:“你、你喜欢吗?”   “嗯?”   “我买来送给你的礼物……”   陶宁手中的压缩饼干啪嗒掉了一地。   严清闻声望去:“怎么了吗?”   “没有!”陶宁立刻笑了笑,“太好看了看得我走神了!”   “哦……”   可陶宁的称赞并没有用, 严清只在意耿一淮的反应。   他低着头,又悄悄抬起头, 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再度缓缓抬起头……   耿先生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自上方传来:“我……很喜欢,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 严清觉得他家耿先生说话的时候足足炖了两下。   还不等严清说点什么, 耿一淮便立刻猜到了:“前几天一直玩手机, 是在准备这个?”   和张寻的聊天,还有一闪而过“多少钱”之类的字眼……   严清点了点头。   “那个……”李穆山没忍住,“多少钱啊?”   “啊?”严清一愣,摇了摇头,“这个怎么能说?”   说了好像邀功自己花了多少钱一样!   话落,在场的几人突然迎来了一阵沉默。   严清眨眨眼:“你们怎么不说话?耿一淮……你……”他抬头看着耿一淮,眸子里怀着期待,“你不喜欢吗?”   “没有,”对方回答得很快,“很喜欢。只是……你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咱们不都喜欢自己本体做的雕刻吗?而且张寻和我说龙喜欢金子——”   “那个,严清啊,”陶宁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喜欢金子的是西方神话的龙。”   严清先是一呆。   他缓缓睁大了眼睛,脑子一空,头顶突然被人拍了拍。   男人宽大的手掌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我也喜欢。”   随即陶宁收到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饕餮大妖的求生欲让他立刻改口:“对对对老耿也喜欢。”   小花妖眸光山洞,雀跃地看着耿一淮。   他轻声说:“……可你看上去也没有很喜欢呀?”   “我很喜欢。”   “但你没有像其他妖族一样,看到喜欢的东西冲上去就抱着不撒手啊……”   不知道是不是严清的错觉,耿一淮的嘴角似乎抽了抽。   他被男人突然打横抱了起来,穿着睡衣握在对方怀里,眼看着他家耿先生把他重新抱回了主卧。   陶宁:“狗男男,白日宣——!”   李穆山:“先生开心就好了。”   二楼,严清被对方轻柔地放到床上。   他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男人,茫然道:“怎么把我抱回床上了?我刚起啊……”   “你说的,”耿先生弯下腰,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呼吸却略微加快了起来,“看见喜欢的东西会冲上去抱着不撒手。”   他说着,双唇往下移动,缓缓地撞上小家伙的唇。   严清在突然到来的吻中睁大了眼睛。   …………………………   生存不易,作者叹气。   ____________   |[_][_][_][_][_]|   |o —————|   “(o)—(o)(o)=333333   …………………………   …………………………   严清再一次睡醒的时候,具体的已经不太记得了。   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耿一淮抱着他,和他说以后会带着他和孩子怎么样怎么样……   未来勾勒的很美好,但是严清却一个激灵。   耿一淮现在越期待,孩子出生的时候就会越不可收拾。   他是亲眼见到的,石花的力量通过他的身体,一路攀到那颗小妖丹所在的地方。   随后他看到了相争花族纯种血脉的点点纯白荧光。   这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如果可以,严清也很喜欢他和耿一淮拥有一个共同的孩子。孩子可以是花族,如果是龙族那就更强大了,或者是一只爪子是花的龙啊之类的……   但这孩子偏偏真的不是耿一淮的。   他满心惦念着这件事情,睡着了做梦都想着孩子,醒来了第一时间也在发愁孩子。   石花毁了,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等元玉来再测一下了。   可惜元玉前辈这几天似乎有事,并不在杨城胡同里的那个猫咖,这事一时半伙也急不了。   严清想了想,决定爬起来联系一下对自己天赋——幻境的掌控。   他想要强大。   强大到耿一淮可以放心他一个人出门,强大到可以在任何时候不拖耿一淮的后退,强大到成为孩子的依靠。   卧室里,幻境之力忽高忽低,妖力波动时不时荡出房外。   耿一淮坐在客厅里,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   陶宁刚挂了和天青雀长老之间的电话,看了一会耿一淮,说:“老耿,你看上去不太对。”   “嗯?”   “心情不好。”   “嗯。”   “为什么突然心情不好?啧,严清还不能取悦你?”   耿大佬赏了他家长辈一个眼刀。   陶宁计算着耿一淮动手揍人的攻击范围,往后退了几步:“发生了什么了?”   “没发生什么,”耿先生终于开了尊口,“严清还是坚持孩子是他的。”   “这孩子怎么这么拗呢?元玉测过的,真龙血脉要测错也不容易吧?”   耿一淮又不说话了。   陶宁眯了眯眼睛,壮着胆子揶揄道:“诶,老耿,你说要是这孩子真不是你的,而是其他人的……”   耿先生仍旧挺直着背坐在那里,再度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神情淡漠自如。   “不可能。”   “万一嘛……”   “没有万一。”   “那就假设是在幻境里,幻境里可以不?”   深蓝色的眸子冷淡漠然,俊毅的面容波澜不惊。   耿先生微微垂眸,语气十分平静:“那我杀了那个人。”   陶宁:“……幻境里的事情,你放到现实里来也要杀?”   “我杀人不需要理由。”   话落,耿先生缓缓起身,将杯子放置一旁,独自走进书房处理事情。   陶宁一瞬间却愣在原地,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他看着书房紧闭着的门,低吟吟地笑了一声。   这家伙和严清在一起久了,每日温柔而又随和,好说话到让陶宁忘了……其实他认识的那个耿一淮,和严清认识的耿一淮根本不一样。   陶宁认识的那个耿一淮,从来不需要给人理由,从来不需要考虑规矩。   他的意愿就是理由。他自己……就是规矩。   半个月后,在剧组里的所有人都习惯严清有一个帅到天怒人怨的助理之后,刘焕终于上套了。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就连身为导演的吴意都不知道,《四海》剧组起码被人刁难了四五次。   要么是突然有人借着他们题材的理由,想找个借口把他们的备案给撤了;要么就是微博上突然出现了一些剧组里演员的黑热搜;要么就是挖出钟丰和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找新的角度黑……   总之手段找了很多,都被耿先生手下的各种团队四两拨千斤地解决过去了,不费吹灰之力。   刘焕那头使尽浑身解数,《四海》剧组不但没有停拍,还在那个场地里拍得风生水起,状态越来越好。   这二世祖忍耐不到三天,终于压不下这口气了。   冬日又消退了一些,颇有了一股即将冬春交叠的意味。天边云层真浓,另一侧日头高挂,透过层云,洒落不属于尘世的天光。   严清托着腮,笑吟吟地看着陆远星和一个女配正在演着他编写的剧本。   他的身旁,耿先生剥好橘子,亲自塞进严清的口中。   剧组忙碌得四脚朝天,四周却突然卷起一阵凉风。   术法的气息。   正在拍摄中的陆远星好似一无所觉,仍旧沉浸在戏里。严清表情一怔,转头看向耿一淮。   他家耿先生含笑对他点了点头。   有人上套了。   下一刻,凉风突然刮的更为猛烈了一些,直接把陆远星等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就连摄像机都歪了歪,摄像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拦住摄像机往后倒去。   拍摄是不可能拍摄了,吴意立刻道:“先把东西收进屋内!这好好的天刮什么风?大冬天难道给我刮台风吗?”   他说着话,不远处竟是缓缓飘来几张符咒,所有人对此一无所知。   严清和耿一淮一同望去,耿先生还不忘考考他家小花妖:“什么符?”   “三张霉运符?”严清立刻生气了,“下这么重的手?”   一张霉运符都能让人喝水都呛着,三张霉运符要是贴上来,《四海》剧组死个人都是有可能的。   那三张霉运符就着这股邪风,一路往陆远星那头飘去。   刘焕身为他们那个剧组的一番男主,最恨的自然也是《四海》的一番男主陆远星的。   陆大明星假装一无所知,缓缓地坠在搬东西的人身后,待到所有人都进了里屋,陆远星倏地停下了脚步。   那三张霉运符眼看要贴上陆远星,他转过头,不偏不倚地看着霉运符飘来的方向,笑了笑:“哟,原来是客,我还没招待呢,你们怎么就送符咒给我了?”   话落,凉风打了个转,连带着这三张霉运符迅速往回吹去。   那背后出手的人发出惊慌的声音:“你——你是妖!?”   “睁大你的眼睛,”陆远星散漫地笑着,“你爷爷我不是妖,是大妖。” 第57章   陆远星出手的时候,耿一淮拉着严清往里走, 仿若那些普通人类一般。   严清站在屋内的门外, 探出个头往外看去,便瞧见障眼法之下, 陆远星和那个人类术师斗了起来。   那是个中年男人, 穿着看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 相貌中上,周身气势不弱。   可这人每次出手确实实实在在的。   那三张霉运符被陆远星退了回去, 这人居然也没有直接认输, 用了好几个书法挡住了霉运符之后便开始反击。   就连经验不是很多的严清都能看得出来, 这人和刘焕那个草包不一样。   但即便如此,陆远星也是大妖。   各族都有大妖, 但大妖之间也不尽相同。耿一淮和陶宁这两个独一无二的上古大妖自然是凌驾于所有大妖之上的, 元玉和陆远星这种资历老的大妖也不是普通的大妖。   这场面却是势均力敌。   “耿一淮,”严清扯了扯耿一淮的袖口,“我怎么觉得……陆远星没在认真打啊?”   屋里头,看不见屋外发生了何事的吴意正在吐槽晚冬哪来这么大的风,屋外,陆远星看似很认真,但之前严清看过陆远星和陶宁过招玩, 并不是这样的。   他虽然没什么和大妖或者大术师斗法的经验,可如今妖力不同往昔,也跨入了大妖行列,自然看得出来, 陆远星表面看上去招架得有些吃力,实际上在逗着对方玩。   他说:“你不是说要把刘氏的人引出来主动对我们出手吗?怎么现在又……”   耿一淮轻笑了一声:“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啊?”   “这个人不是刘氏本家的,”耿一淮抬手,精妙妖力在严清眼前画出了一个浓缩的迷你版,正是外头斗法的陆远星和中年男人,“你看这里——”   耿先生这辈子的耐心都耗在了严清身上,他一字一句仔细解释着那个中年男人出手的习惯和术法,“虽然和刘氏本家的传承沾上一些边,但他用的不伦不类。”   严清瞬间明了:“所以他是刘焕自己私下里请来的?”   “也不一定,”耿一淮摸了摸严清的头发,“也有可能是刘家觉得杀鸡焉用牛刀。或者说他们早就想好了后路,如果我们用这件事上门算账,他们把这个人丢出来,说一句不是我们刘氏的人就可以了。”   “所以陆远星不想打赢他?”   “嗯。”   不打赢,只让对方什么也没干成就退走,对方必然是不甘心的。   这回逼不出刘氏本家的人,下回总可以。   而且对方若是下回再来,那可就是一次又一次地主动挑衅了。   严清歪头:“陆远星演得好像哦……那个人好像想走了。”   “嗯。”   “你要找刘氏要什么古籍啊?”严清不解。他很少看见他家耿先生费这么多功夫。   “刘氏传承深远,上古时期我就和他们先祖有过交道。当年第一次黑妖动乱的时候我受过伤,记忆有些混乱,记不清的一些事情想通过他们家的古籍想一想。”   严清既然血脉觉醒之后,毫无修炼的情况下都能和陶宁比肩,必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妖。   这类大妖在万年前都应该有传承才是。   而且……   耿一淮十分清楚,一向弱小的花妖族曾经出过一个卓然超脱的大妖。   仅此一次。   这让耿一淮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又不敢确定,唯有寻找一些古籍资料来佐证自己的想法。   严清还是有些困惑:“不能直接要吗?”   “不能,刘氏的传承方式就是留存古籍。”   他们交谈间,屋外风止云歇,那个中年男人走了。   刚才还在装作气喘吁吁的陆大明星立刻站直了身体恢复了笑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人,”陆远星笑了笑,“看他临走前那个样子,一看就是打了小的要来大的。”   耿一淮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方才的一切都有障眼法遮盖,剧组的人只当是突然一阵大风影响了拍摄。   这下子一切恢复如常,吴意立刻一挥手紧赶慢赶让拍摄继续进行。这几天他们已经耽误不少进度了。   耿先生继续跟在严清身边,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助理。   只是这助理时不时摸摸严清的头,偶尔刮刮严清的鼻子,又时常戳戳严清的脸颊。   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关系。   这几天下来,严清一点都没有对背后有金主这件事做解释,剧组的人对严清有背景这件事深信不疑,就连前几天刘焕在微博上黑他们剧组,也明里暗里提了提这件事情。   若不是耿一淮处理及时,恐怕又会有通稿满天飞,和大家说这又是一个缺德的制作了。   可这位有金主的小编剧居然直接带了个帅助理在身边,看举止还十分亲密……   贵圈真乱。   收工的时候,有一个之前和严清颇熟的男N号趁着耿一淮去买奶茶,偷偷跑来严清跟前。   “小严老师,”那人左顾右盼,低声说,“过两天余明珊就要进组了……”   严清一歪头:“?”   余明珊?   他没参与前期的选角,后来回归工作了,戏都开拍了。   严清后来也补了一下所有演员的试镜视频,确认形象确实没有问题之后也没有多做什么。   从主角到配角那么多演员,火的不火的,有的平时不是那么耳熟能详的严清也不一定记得。   那小配角赶忙说:“余明珊来头不小,但他不是靠别人,他们家听说不一般,她刚进圈,但是圈子里的人都喊她余公主来着。”   “啊?”严清还是十分茫然,“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这种人,从小都是蜜罐和吹捧泡大的,看到点人脉关系上的事情就不爽……”   小配角说的实在太委婉了,严清茫然地看着他,听他换着方式解释了半晌,还是啥都没听懂。   眼看耿一淮快要回来了,小配角豁出去了:“她最看不起人找金主了,您还带了个小白脸来剧组,她来了肯定会找您茬的!您一定要有准备……”   话音刚落,“小白脸”耿助理就捧着奶茶走了过来。   小配角一溜烟跑了。   严清:“……?”   他接过奶茶,听见男人低声问他:“怎么?”   严清微微抬眸,目光落在这人轮廓分明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扫过每一处地方,将五官的所有细节都看在眼里。   “唔……”小花妖表情很是微妙,“还挺像的……”   他家先生虽然实力强大,本体更是气势如虹,但是人类形态下却是恰到好处的。   是一个用“帅”来形容十分贴切的长相。   而且耿一淮皮肤并不黑,虽然不是不健康的冷白,但也是正常的肤色,一切都是那么标准。   这些日子在剧组耿一淮又从来不穿西装,穿的都是二十几岁的男生会穿的休闲风,再配上耿先生身上微冷的气质和那双仿若日月星辰的深蓝色双眸,确实……   是个足以出道的“小白脸”。   “像什么?”   严清笑吟吟答道:“小白脸。”   耿一淮:“……”   男人抬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整天脑袋里想七想八,也不怕教坏我们的孩子。”   严清一怔。   他扁了扁嘴:“我的孩子。”   “又要在这事情上和我吵?”   “不是和你吵,我只是在说事实嘛……”   “坚持孩子是你一个人的,”耿先生无奈,“有这么重要?”   “你问过一样的问题了。”   “嗯,再问一次。”   “重要啊……”严清顿了顿,“你可以用期待我们共同的孩子的想法期待他出生,也可以期待我们以后一起养育他,但是……”   严清难得的严肃:“不能用期待我们共同血脉的孩子的想法来期待他的到来。”   这是不一样的。   因为这孩子从始至终都不是耿一淮的血脉。   严清抬起双手,缓缓地环上耿一淮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家耿先生的身上,埋着脸颊。   “可能你觉得我这话有点矫情……”他难得和耿一淮这样严肃地讨论一件事情,嗓音有些低,却带着莫名的坚韧,“这对我们来说,明明都是不重要的事情。”   “耿一淮,我知道,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的。”   “我会在新曲工作室好好写我的剧本,你在楼上朝九晚五地上班,然后我们一起下班。”   “偶尔还可以一起去超市买买菜,可能陶宁一通电话打进来,你就要忙着去处理黑妖和洞口的一些事情。”   “然后我在家里等着你,可能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觉的时候,我会感受到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你回来了……”   “然后我们还有个孩子,我们教他术法,教他修炼,教他人类社会的规则。”   “但那都是对我们而言。”   严清突然鼻头一酸。   “但是对于孩子而言,在他并没有你的血脉下,却知道你每天都怀着对你自己血脉的期待,怀着培养自己血脉的孩子的用心。或者他会知道,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哪怕是那么一瞬间,你因为血脉的不同而对他产生的转瞬即逝的失望……”   耿一淮抱住了他,在严清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严清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矫情,可是一想到“血脉”这两个字,他却没由来地涌上酸楚的情绪,无法控制。   好似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他就曾经知道、亦或是看到过,有那么一个孩子,怀着全族对血脉的期待出生,备受瞩目,满族期望。   可也正是因为期待太高,那个孩子稍微展现出了些许血脉不纯,便被判了死刑,被扔到了最荒芜的地方,孤苦无依,孑然一身。   直到苦难多年后的蜕变,方才走出那段过往。   不要了,不要再有任何这样的事情了。   多难受啊。   这似乎是他经历过的,又似乎是他听别人说的,又似乎是什么故事,同那日他那个电闪雷鸣、烈火焚烧的梦交织在一起,朦胧而又模糊。   总之,这个孩子不能带着耿一淮对血脉的期待出生。   这对他们毫无影响,却会让这个孩子心怀怨怼。   “你、你别嫌弃我太矫情了……”   “傻,”耿先生轻轻在他耳边说,“我嫌弃你不够矫情。”   “我嫌弃你没有在手指被割伤的时候,抬起手和我说,好痛啊耿一淮,都怪你没有保护好我。”   “我嫌弃你就算不跟我见外了,也还是一直在控制你的情绪。”   “少让我嫌弃一点吧。”   好在他们此刻正在休息室内,外头收工的声音喧杂吵闹,却穿不透休息室的门。   严清讷讷的:“那、那我要多努力了……”   耿先生不自觉嘴角带起了笑,他微微低头,正打算亲一亲严清,   小花妖却突然振奋地来了一句:“还要多努力让你相信孩子是我一个人的!”   为亲吻铺垫好的气氛瞬间消失。   耿一淮:“……”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加更哦~评论区前三十掉落红包~   感谢在2019-12-12 14:36:19~2019-12-13 19:0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划水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简单的人554 20瓶;飞天少女猪、花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当天晚上, 耿先生就再次给元玉发了个传音。   可是元玉那边的传音被设置了自动回复——“不在家哦, 想喝咖啡要折扣请扣1, 想预约诊断请扣2并提交三十万预约金。”   耿一淮:“……”   严清:“……”   李穆山在一旁老实巴交地解释道:“先生,元玉大妖每隔几年都会出去玩一个人的旅行。这个时候都是联系不到的。”   严清眨眨眼:“元玉前辈这么有情调啊。”   元玉这种大妖活了这么多年, 居然还能有心情没几年出门逛逛。   或许这就和耿一淮开公司、陶宁弹钢琴还有陆远星演戏一样,都是这些寿命悠长的大妖无聊的妖生中用来打发时间的爱好。   想到这,严清看了一眼摆在客厅正中央,金光闪闪的大金龙雕刻。   客厅顶端的水晶吊灯开着, 散发出不刺眼的淡白光圈, 照在纯金的龙身上, 趁得整个客厅都充满了金钱的气息。   不仅如此, 这条金龙还硕大无比,原先空间的客厅此刻被一妥金子塞得满满当当, 每次出门前还得绕着走。   一看就非常有排面!   唔, 他家耿先生打发时间的爱好既然是开公司,那必然是喜欢金子的。   这个礼物果然没送错——耿一淮这都开心地把这条大金龙摆在客厅正中央了!   被金光闪瞎了的陶宁&李穆山:“……”   “元玉一般出去多久?”耿一淮问李穆山。他一向是不关心大妖们的生活的,如果不是最近黑妖出现的太频繁,他甚至不会和妖族那些长老有什么交流。   “这个……”李穆山为难道, “似乎没有固定时间。”   耿一淮沉着脸, 又给元玉发了个含着大妖妖力的紧急传音。   没过三秒, 又一个自动回复飘了过来。   “不在家哦,想喝咖啡要折扣请扣1,想预约诊断请扣2并提交三十万预约金,想要急诊请扣3但是扣了3会直接转到2呢么么哒。”   严清:“……噗。”   他被这自动回复的内容逗笑, 眼睁睁地看着他家耿先生黑着一张脸扣了2。   耿一淮刚准备提交定金,又一个自动回复三秒后传了回来——“逗你玩的啦我人都在外面了怎么挂号,乖乖等着吧么么哒!”   陶宁捧腹大笑:“老耿你也有今天!”   李穆山扶额:“……我有点担心元玉大妖回来之后的生命安全。”   严清踮起脚,在耿先生的脸颊上“啵唧”亲了一口,像哄孩子一样哄着道:“别生气,还有别的办法的,乖乖的啦么么哒!”   耿一淮:“…………”   陶宁还在笑,眼看耿一淮眸光一动,已经有了要揍人的预兆,他立刻火速站了起来跑出门,边跑边喊到:“我出门散散心,老耿你乖乖在家啦么么哒!”   严清:“哈哈哈哈哈哈!!”   唯有李穆山满脸忧愁:“完了,我觉得元玉前辈回家之后会变成炖猫肉。”   严清回过头来:“炖猫肉好吃吗?”   “……”李穆山认真思考了一下,“据说是酸的。”   “那可以加点辣椒!就是酸辣了!”   李穆山:“您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耿一淮终于开口了:“行,等元玉回来,吃炖猫肉。”   遥遥千万里之外,元玉毛发突然炸起,浑身打了个哆嗦:“……为什么感觉有人要害我这个小猫咪?”   这头,严清笑完之后,又开始发愁孩子的事情了。   元玉不在——就算在,上次元玉测出来的是真龙血脉,这次还不知道测出来是什么结果。   但是花妖族的石花又是从来没有出错的。   为什么元玉大妖和石花会得出完全不一样的结果?元玉测的是他体内包含妖丹之处的血脉威压,石花测的是小妖丹的血脉纯度,这两种方法都没有什么问题,却得出了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只是……测血脉威压还是会有可能出现误差的。比如当时元玉也不知道他会觉醒成大妖,他们并没有排除会不会是他妖丹周围的血脉威压与龙族威压相似。   严清一直是相信石花的——这毕竟是一个物件的客观答案,元玉的判断毕竟是主观判定,没有石花来得让人信服。   只可惜石花被毁,耿一淮看不了石花的判断结果了。   而这些耿一淮都是知道的,可也因为耿一淮没有看过石花的结果,反而更相信元玉的判断。   他想让耿一淮相信石花,耿一淮想让他相信元玉。   这要怎么办呢……   道理他和耿一淮都懂,就看他或者耿一淮怎么说才能说服对方。   严清发愁了一晚上。   第二日片场里,严清仍旧愁眉苦脸的。   今天耿一淮没有跟来。   一大早天青雀那边就突然传来消息,洞口产生了非同寻常的异动,里头的黑妖似乎发怒了一般撞击洞口,不要命地冲击冲出不少缺口,跑出不少黑妖。   修为低的黑妖都在冲击的时候就死了,踩着其余黑妖尸骨跑出来的都是修为高的黑妖。   这事耿一淮不可能不袖手旁观,收到消息之后,在严清身上留下一片鳞片便赶去了禁地。   耿一淮不在,严清又想着怎么说服他伴侣,光明正大地愁云惨雾了起来。   贺景这段时间以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他们一伙人都不是人的事实,还是习惯了这些妖族的恐怖,此刻居然主动凑了过来,八卦道:“耿总呢?怎么今天没来?今天好几个人悄悄问我知不知道耿总和你什么关系,我才不和他们说呢,等他们自己知道耿总的身份,吓死他们。”   严清双手托腮,目视前方,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有回答贺景的话。   “喂?小哥哥?”   没有反应。   贺景拿着一杯没开封的奶盖奶茶在严清面前晃了一下:“隔壁店新出的,芝士奶盖哦。”   严清的眼神跟着奶茶回来了。   “……”贺景凑过头,低声说,“小哥哥,你今天怎么看上去这么不对?是不是耿总没来你寂寞空虚了?”   严清扁了扁嘴,摇头。   “对,正好他没来……”严清又开始了求助环节——这个问题他很早就问过张寻了,结果张寻啥建议都没有。   不妨问问贺景。   “哇,问一个问题打一个啵可以吗?”   严清的屁股立刻往左边挪了三次,远离贺景。   “诶诶诶不打啵不打啵,”贺景的屁股也跟着往左边挪了三下,再次凑到严清身边,“你问!”   严清自然而然地拿起贺景刚才放在桌上的奶盖奶茶,拿起习惯戳下去就喝了一口,这才忧愁地说:“你说,我有了一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不是耿一淮的,但是耿一淮并不接受这个事实,我要怎么说才能让他接受呢?”   话落,严清又嘬了几口奶茶。   贺景下巴都掉了。   “那个……”贺景屁股往右边挪了一下,与严清隔开一个屁股的距离,“你可以当作我没来过吗?我现在就离开,我什么都没听见。”   小花妖不满:“刚才你还说随便问的!”   贺景捂脸委屈道:“可是我回答这个问题,只要一个回答不好,就有生命危险!”   “这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家庭琐事。”   “你把这个……”贺小鲜肉咽了咽口水,“叫做家庭琐事!?”   “不然呢?”   “没事,”贺景抬头,四十五度望向天空,“今天的天气真好,云朵真白……”贺景顿了一下,非常小声地说,“天空真绿!”   “我走了,告辞!”   严清刚嘬完奶盖,贺景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   他只好继续托腮,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思索解决方案。   他这头觉得自己只是问了个问题,那头贺景却惊涛骇浪。   严清已经有孩子了?   严清不是和耿总在一起吗!?   两个公的——就算是妖怪——也不能生孩子的吧!?   而且耿总还知道了严清有自己的孩子!严清还在想办法让耿总接受这个孩子!   贺景满肚子感叹号。   他觉得他都懂了,难怪今天耿总没来陪着严清。这都头顶青青草原了,谁还来啊?说不定严清和耿总现在正因为这个不知名的第三者和第三者与严清的孩子吵架,在爱情与孩子之间展开了抉择。   嘤,好虐。   他虽然想加入,但是他不敢加入!   贺景有种知道了惊天大八卦却无人分享的憋闷感,他忍了一个早上,终于在看到花寻来上工的时候忍不住了。   “花寻!我和你说件事,你别和别人说……”   “好,你说。”   一个小时后,花寻叫住剧组里一个和他关系很好的演员:“我和你说件事,你别和别人说……小严老师和小严老师的助理的事……”   “好啊!”   “……”   ……   这次黑妖的暴动来的莫名其妙,却又仿佛有着什么统一的目的。   一切的痕迹似乎都指向耿一淮与陶宁之前的猜测——严清对于黑妖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很可能可以让黑妖冲破封印。   而这些黑妖通过这些年的里外联系,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这段时间想要抓住严清的**越来越强烈。   耿一淮因为这件事,连着忙了两天,先让林笑回来工作照顾了严清两天,这才稍稍歇了口气,恢复先前的安排陪严清来片场。   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耿先生却察觉到了整个剧组氛围的不一样。   那些人目光扫过他和严清的时候,神情有的一言难尽,有的……似乎在期待着看戏?   耿一淮:“?”   中午的时候,片场发的盒饭是绿色的环保盒子。因为严清突然想吃盒饭,耿先生没有叫酒店外卖,而是起身去帮严清拿盒饭。   可就在他手碰上其中一盒盒饭的那一刻,一个配角冲了上来,拿起了那个盒饭。   “我帮你拿吧,”那个配角露出了善意的笑容,“免得你看到这个颜色,触景伤情。”   耿一淮:“……??”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本文男主攻达成我绿我自己、我杀我自己等伟大成就。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这两天会统一发)   感谢在2019-12-13 19:09:57~2019-12-14 18:4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ar银 10瓶;安嫦 5瓶;花朝、飘过ing15、鹿鹿鹿鹿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这几日天气愈发暖和, 影视城上空时常掠过飞鸟, 夹带着春日即将到来的征兆, 在层云中留下足迹。   严清披着一个简简单单的卫衣外套,像是还在象牙塔中的学生一样, 言笑晏晏间,独有一股少年人的风采。   今日《四海》剧组的隔壁还来了一个新剧组,里头的工作人员已经不知道往这边张望了多少次了。   不是张望正当红的陆远星,也不是张望流量小生贺景, 而是张望这个穿着随意、没有化妆却莫名其妙抢走所有人风采的青年。   可这个青年眼中只有自家去拿盒饭的耿先生。   严清望着耿一淮走回来, 手中拿着一盒绿色的盒饭, 嘴里嘟囔着:“……这都不让我自己去, 搞得我好像残废了一样。”   男人已经走近了,这句嘀咕一字不落地传入对方耳中, 耿一淮在他面前坐下:“让你去拿, 顺便给我编故事吗?”   耿先生放下盒饭,眼神微敛,语气听不出什么。   严清一愣:“编故事?”这不是他的本职工作吗?   小花妖明显没听懂,耿一淮挑眉:“你捅的娄子, 不知道?”   “捅、捅娄子……?”   耿先生缓缓打开盒饭, 周正地在严清面前摆好, 还慢条斯理地给他拿出筷子和勺子放在一旁,这才说:“你听一听。”   妖族口里的“听一听”有别的意思。   妖力本就高于人力,他们平日若不收敛,周围的声音不论大小都会无一例外地传入妖族的耳中。   平日里为了避免麻烦, 他们都是闭塞住大半的耳力,尽量控制在和人类差不多的程度上——或者比人类听力好上那么一会。   若是说“听一听”,那就是彻底放开耳力了。   严清眨了眨眼,睫毛微颤,澄澈双瞳中流露出困惑。   他听话地将自己堵塞听力的妖力放开,不过片刻,片场内所有大大小小、在他面前的、背着他的、甚至是影视城其他地方的声音全都传入严清耳中。   “……你是说小严老师那个助理?”   “小严老师不是有金主吗,怎么还和他助理有这么多事,这也太乱了吧。”   “一片青青草原……”   “……”   小花妖认真地听着,越听目光越呆滞。   他呆愣愣地忘了收回妖力,直到耿一淮喊了他一声:“听到了?”   严清一个激灵,脸色瞬时变得通红无比,连着脖颈都带着红色。   他他他他他是绝对没有想到,昨天只是求助一下贺景而已,今天怎怎怎怎怎么演变到这个地步了!??   严清低下头,恨不得现在就变回本体把自己埋了:“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耿先生差点被这句话凭空噎了一下。   “所以呢?”   “啊?所、所以?”   严清双手捂着脸,却又忍不住悄悄抬眼,透过手指的缝隙观察他家耿先生的心情。   可是耿一淮看上去表情十分正常,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深蓝色的双眸聚焦在他的身上,面色不喜不怒。   片刻,他听到对方说:“起来。”   宽大的手掌把他捂着脸的手掰了下来,覆上他的手心,一把将拉起来。   严清刚做错了事情,听话得不得了。耿一淮拉着他,他也就跟着走,没有多说。   直到走了一会,严清这才发现,耿一淮拉着他走到了方才在背后议论的几个人面前。   眼见他们两出现,那几人突然噤声,显然是刚才在聊的东西让他们很心虚。   严清还是有些不明白耿一淮要干什么。   他握着耿一淮的手,轻轻拉了拉对方,歪头投出疑惑的眼神。   耿一淮不疾不徐道:“谣言听之任之,有成绩会不攻自破,但背后嚼舌根的人是不会停下的。”   小花妖一愣:“这是……”   “我知道你怎么想。”耿一淮一手牵着严清,一手抄兜,随意往那里一站,一身休闲服都穿出了气势,“但有的时候,过分的谣言我也不会放任。”   兴许一开始贺景那边还只是猜测,只是复述了严清的说法。   但是一传十十传百,猜测都变成了“肯定是”。   严清身上好几个传言混在一起,现在传成什么样的都有,面目全非到严清自己可能都认不出来。   耿一淮方才突然带着严清出现,那几人没反应过来,现在还站在那里。听到耿一淮对严清说的话,那几人哪里还不知道刚才背后说人坏话被听到了?   其中一个戏服还没脱下来的小配角放下脸来:“什么意思?当着我们的面找麻烦?我们背后说说八卦而且,但你背后偷听就对了?”   这人虽然生气,但是语气全都是冲着耿一淮去的。   他们还不敢得罪严清。   严清眉头一皱:“你胡说,你刚才说的话明明在诋毁人,根本不是普通的说八卦……”   连什么“为了钱吧”“这年头出来卖的还出轨”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另一人嗤笑了一声:“有胆子做没胆子被人说?您就知足吧一进圈子就有这个好的班底给您当起点,我们累死累活都爬不上去。”   耿一淮神色不变:“所以你们嫉妒。”   “话说那么难听干什么?”   耿先生才不管他们,他轻笑了一声,说:“那就继续嫉妒吧,你们明天不用来了。以后……”他握着严清的手,像是说着什么无足轻重的话一般,“好好看着严清走得越来越高。”   “不用来?”那配角完全没当真,“我戏都拍一半了,你一个跟组编剧的助理还能换掉我?小白脸当久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你住嘴!”   打断他的居然是严清。   小花妖在剧组从来都是笑吟吟的模样,好说话好脾气地仿佛天塌下来都惹不着他。   他第一次语气如此重,那几人都有些懵,过了片刻才有人道:“小严老师,您消消气。您说您维护他干什么呢?就是个小白脸,哪有咱们的制片人重要……”   这几人之前敢肆无忌惮地说耿一淮的坏话,就是因为他们吃准了严清不会管。   耿一淮家大业大,这种影视剧的投资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分公司的小项目,投资人的名字挂的都不是他,只是李穆山。   这几人又不曾有机会去过什么上层社会的酒会,还不知道杨城说一不二的耿先生就站在他们面前。   左右一个助理而已,严清自己就是背后有金主养着的人,难不成还会为了这个关系不清不楚的助理,去找他的金主给他出气吗?   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话已经说这么明白了,严清必然是不会管的。   可那几人等着严清走开,不曾想青年没头皱得更紧了一些:“你什么意思?”   “哟,小严老师,我们话还说的不够明白?您也是背着您的金主养这个小白脸的吧,可别把事情闹大了,让您背后那位知道,这可不就难看了?”   耿一淮:“……”   严清:“……”   不知道为什么,耿大佬突然产生了一种我绿我自己的微妙感。   他懒得和这群人废话了,直接拿出手机,给挂着这部剧制片人身份的李穆山打了个电话。   投资是李穆山负责操作的,挂名也是挂的李穆山的名字。这不过是个形式,所有人都知道李穆山是耿一淮的助理。   那头瞬间接了起来:“先生?”   “穆山,《四海》剧组有几个演员,”耿一淮刚要开口,突然顿了一下。   严清在旁边小声报了这几人的名字给耿一淮。   耿一淮照着报给了李穆山:“这几个人换了,找过人重拍。”   “好的,先生。”   电话挂得很快,那几人没当回事:“装呢?我们这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   “你、你这个眼神看我们干什么?”有人被耿一淮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后退,“想打架?”   耿先生还嫌打架脏了他的手。   他只是拍了拍严清的头:“你不介意吧?”   他的小玫瑰一直不太想他插手太多工作上的事情,耿一淮这段时日以来一直都放任严清自己处理,只是如今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诋毁他的小玫瑰,他不可能当作没有听到。   严清显然知道耿一淮的意思,他摇了摇头:“你是对的……之前,是我太天真了。”   成绩会让谣言站不住脚,也会让那些嫉妒的人将谣言丑化十倍。   不杀鸡儆猴只会越来越遭。   耿一淮问他:“最早是和谁说的?”   “贺景。不过他一开始应该没这个意思……”   耿一淮轻挑眉梢:“那你把他吻戏全删了吧,小惩大诫。”   严清:“……噗。”这对贺景来说可是大惩罚!   事情办完,耿一淮和严清也不想花时间在这几人身上,转身就要走。   身后有人喊住他们:“怎么这就走?怕刚才装蒜没效果想跑?”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副导演就亲自跑过来了。   “你们几个,”副导演一一指过他们,“跟我来,处理一下退组的事情。”   那几人的脸色瞬间白了。   “怎、怎么可能?”还穿着戏服的配角冲到耿一淮面前,“你一定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耿一淮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两张名片。   “我和我律师的名片,”他拿出名片,头也不回地带着严清离开,“有异议的话你可以起诉。”   那人下意识接过名片,惨白着脸看到了耿一淮的名字和名字下面的介绍。   耿一淮从来没有和别人介绍过助理,整个剧组只有严清和陆远星和他直接说过话,至今没人知道他的名字,背后议论也都是那个助理那个助理的提到。   也没有人会想到把去网上看看耿一淮的长相。   所有人都下意识觉得,耿一淮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在一个人身后殷勤照顾、鞍前马后。   这人额上瞬间流出冷汗,另外几人凑上来:“怎么了一个名片你这个反应——”   声音戛然而止,他们都看到了那个名片上的内容。   这哪里是助理?   又哪里是严清背着金主养的小白脸?   这分明就是他们害怕的那位严清的“金主!”   拿着名片的人踉跄了一下,刚想追出去,目光所及之处却没找到耿一淮的身影。   副导演还在催:“别拖了,快走,不然吴导又要怪我不会做事!”   那头,严清乖巧地跟着耿一淮走,两人一路走到了停车的地方。   “谣言的事情解决了,”小花妖讷讷的,“应该没事了吧?”   他瞧见耿一淮走上前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也蹑手蹑脚地跟着爬了上去——兴许耿一淮是想和他坐在车里说说话。   可是当严清关上车门的那一刻,男人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他家耿先生一把将他拉在怀里,温热气息洒在他的耳廓上。   “他们的事情解决了,我呢?”   耿先生方才隐瞒的情绪此刻全都显露了出来,严清猝不及防间着了道,缩在耿一淮的怀里低声道:“你、你什么?”   “我可是你养的‘小白脸’……小严老师,”这人在他耳边轻声低笑,“‘小白脸’是用来干什么的?”   严清登时睁大了眼睛,浑身红了个透。   他的声音发着抖:“在、在这里?车、车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加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感谢在2019-12-14 18:43:42~2019-12-15 08:5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暗暗生动 3瓶;飞天少女猪、阿媛暴富了吗、2107531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严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耿一淮来车上的原因。   他整株花都懵了, 头顶冒出了这段时间不常出现的枝桠。   枝桠已经变得比以前的小嫩芽大多了, 花苞都多了一朵,好几朵碰撞在一起, 摇摇晃晃的。   “我、我我……”   “他们说我小白脸的时候, 你是不是还挺高兴的?”耿先生处理完了一切外人, 这才开始秋后算账。   严清彻底不说话了。   他……嗯……他好像确实有点好笑, 所以没有否认?   “不准……”耿先生抱着他, “不准再说孩子不是我们的这种话。”   “诶?可是……我们不是要等元玉前辈来印证吗?”   耿一淮看了他好半晌,车内一片安静中,直接咬上了他的耳朵。   这一咬像是触及了什么开关一般,耿一淮眼底微微发红了起来, 他眸光一动,竟是咬得更用力了一些, 松口之前还用牙齿轻轻磨了磨。   严清猛地往后一退, 这人却用力把他拉了回来,不由分说就从他的耳朵下方啃了起来。   不比平日里的温柔, 动作甚至有些强硬。   严清察觉到今天他家耿先生有些许不对。   或许是耿一淮控制的太好, 或许是耿一淮方才在车外仍然温柔得无懈可击, 又或许是平日里耿一淮都是没有太多表情变化,以至于和耿一淮朝夕相处的严清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甚至在刚刚,杀鸡儆猴处理谣言的时候,他的耿先生游刃有余,找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严清甚至都快忘了,他曾经见到过耿一淮失控。   陶宁和他说过, 耿一淮很多年前黑妖动乱受过伤,如果杀戮太多,戾气太重,甚至会有短时间的甚至混乱或者心性受到影响。   前两天洞口大乱,耿一淮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血气。   当时严清正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鼓捣着编剧的活,听见脚步声,他往门口看去:“回来了?辛不辛苦呀?”   耿一淮轻笑道:“还行。”   严清起身就要抱过去。   耿一淮退后一步:“我先洗一下,有点血腥味。”   小花妖笑了笑,嘴角的虎牙半露不露,他直接抱了上去,沾染上耿一淮的气息:“那、那一起洗?我现在也有血腥味啦!”   他家耿先生带着笑意亲了他一口。   当时的耿一淮看上去和平常的耿一淮没有什么不同。   严清回想耿一淮回来之后的举动,根本没有发现什么痕迹。   如果不是现在……   他恍惚间,耿一淮已经完全压在了他的身上。   严清浑身通红,他看着耿一淮,眼睛一眨一眨,睫毛微颤,眼尾勾出三分纯然。   他说:“这么在乎孩子吗?”   话落,抱着他的男人抬眸望向他,一向清冷的眸子里居然带上了些不可自抑的委屈。   “我只在乎你……”他听见耿一淮轻声说,“可你只在乎孩子……”   这近乎示弱的话语破天荒的从耿一淮的口里出来,严清猛然一颤。   他怔然地望着终于展现出些许脆弱的耿一淮,片刻后,他抬起头,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上对方的额头。   他明白了。   他一直执着于弄清楚孩子的问题,不想伤害到孩子,却伤害到了他家耿先生。   他家耿先生无亲无故了这么多年,其实才是最美安全感的那一个。   他一直坚持孩子的时候,耿一淮是不是胡思乱想了好多次呢?   只是耿一淮强大惯了,什么都隐瞒在表面的波澜不惊下,将一切的负面情绪都压在心底,只把最好的性格和情绪捧到他的面前。   耿一淮从来都不在乎孩子的血脉。   他在乎的只是他的态度。   他低声说:“好,我不说了……”孩子是谁的都好,左右面前的人,是他的耿先生。   他抱住了耿一淮。   是他的错。   居然都没有发现耿一淮回来之后情绪就不对了。   陶宁分明和他说了的,可他和陶宁都没有察觉。   耿一淮的动作顿了一下:“不准说了……”   “嗯,不说了……”   男人直接咬住了他的唇,堵住他剩下的所有话。   耿一淮给了两张名片,牵着严清就走,走了当天还没有回来。   而那几个演员的事情立刻传了出去,剧组的工作人员办事效率极高,当场就开始处理起换演员这件事。   吴导差点撂挑子不干了——这演员一换,所有相关的内容全都要重拍,选人也是一个问题。   可是金主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什么好挣扎的。   然而、但是……严清居然不见了。   那几个演员已经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从头到尾失魂落魄的,什么都不敢说,剧组的其他人还不知道耿先生就是那个说一不二的金主爸爸,只知道他们的跟组编剧带着助理突然翘班了。   换演员这么大的事情,严清不也得看一眼吗?   吴意恨恨拍桌:“人呢?人呢!??”   人已经没力气动了。   严清和耿一淮还依偎在车后座上。   耿先生的豪车里头并不小,但是挤下两个男人躺在后座还是不容易。严清喘着气,想变回本体,这样待着舒服点。   可耿一淮立刻拦住了他:“不用。”   “挤呀。”   “抱着,感觉你在。”   严清怔了怔,红着脸往耿一淮怀里钻得更厉害了些:“那、那就不变。”   啊!   他家耿先生破天荒展露出没有安全感的性子来……好让人招架不住。   片刻,耿一淮轻轻蹭着他的嘴角,低声说:“抱歉,我刚才没控制好情绪。”   “没什么,孩子今天好乖,我没感觉到什么不舒服的。嗯,刚才……挺舒服的,”严清要说不下去了,赶快换了个话题,“……是我看到你昏迷那次一样的旧伤吗?”   “对,老毛病了,没关系。我会控制住。”   严清脱口而出就反问道:“为什么要控制?”   回应他的是耿一淮一瞬间怔然的表情。   这表情转瞬即逝,严清再看去,便再也找不到痕迹了。   严清扁了扁嘴。   他浑身都累的厉害,全然不想动弹,此刻却卯足了劲,挣扎着爬起来坐好。   耿一淮因为他的动作也不得不在他身边坐起。   “怎么了?”他家耿先生问他。   “这不公平!”小花妖鼓了鼓腮帮子。   “嗯?”   “你和我说的,什么事情都瞒着,什么事情都自己扛,这是见外的想法。”   耿一淮一愣。   严清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这难道不是对我们两个人的要求吗?我做到了,你没做到。”   此时,车外走过好几个人,谈话的声音穿过车窗。   车里还飘着些许非同寻常的气味,幸亏了车窗是单向的,外头瞧不见里面,可严清看去,那几人就这样明晃晃地走过,他总担心有人会突然往车窗里看一眼。   他衣服都还没完全穿好。   路过的人说:“……小严老师呢?也跟着耿总回家了?”   “应该吧。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说不定人家有什么要紧的事呢。”   “也是……”   人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要紧的事……   这算哪门子要紧的事!   严清撇了撇嘴,看在耿一淮失控的时候感受非同一般的份上,只是轻声地“哼”了一下。   男人润着磁性的嗓音骤然响起:“好。”   “啊?”   “我说,不控制,好。”   下一刻,耿先生再度覆上身躯。   严清还未开口,双唇便被对方的双唇堵了个严严实实。   “唔……嗯嗯……唔……”   不是说这种不控制啊!!!   当晚,陶宁优雅而温和地在一楼弹奏着钢琴,骤然听见楼上传来一阵极大的关门声。   随后耿一淮便一脸无奈地走下了楼。   “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耿一淮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严清不让我进去。”   严清让他做自己,什么都要表现出来。   他照做了。   然后……白天在车里似乎有点做过火了……   陶宁揶揄道:“哟,不让进去,这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耿一淮不理他了。   陶宁习惯了,继续弹着他的钢琴,嘴里居然还能一心两用絮絮叨叨地伴随着琴声说:“哎我又定了一个演奏会,而且地点还不在杨城。到时候出门一趟你和严清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我一个长辈操心——”   “闭嘴。”   陶宁紧紧抿住嘴巴,秒怂。   耿一淮听着悠扬的琴声,想着等小家伙消点火再上去哄人,不然恐怕只会越哄越气。   他拿起报纸,刚看了一会,本该在妖族管理处和长老们一起处理黑妖事宜的李穆山星夜赶来。   李穆山显然是用了妖力迅速赶来的,身上还披着些许深夜的湿气。   “先生。”   “怎么?”耿一淮微微坐直。   前两天黑妖暴动后续还带来了很多短时间处理不完的影响,李穆山这段时间都被耿一淮安排在妖族管理处那边善后。   此刻突然赶来,只有可能是黑妖又出了什么问题。   “先生放心,不是出事了,”李穆山将手里的公文包放下,动作麻利地拿出一个电脑和一个优盘,“是好消息。这次黑妖暴动,我们处理的时候活捉了一个活口,而且这个活口很特殊。”   陶宁按下琴键的手一顿:“黑妖的活口还能有特殊的?”   黑妖大半部分都失去了应有的天性,大多残暴凶狠,毫无良心,更不害怕面对死亡,严刑逼供都问不出什么。   李穆山已经将优盘插进了电脑,打开一个视频,口中说着:“对,这个黑妖本体是蚯蚓。我和几位长老们把它看成了一段一段又一段一段……数不清看成多少份了,总算砍出了一份不那么嘴硬的。”   “那一段甚至没有被黑妖的黑气感染太深,我们试了点花样,它临死前说了几句话。不过这个蚯蚓脑子已经有点不正常了,说话颠三倒四的。”   李穆山按下了播放的按钮。   陶宁瞬间跑到了电脑跟前,和耿一淮一起看着。   视频里的不知道第几份被切出来的蚯蚓黑妖蠕动着身体,气息奄奄,话语断断续续,语气像是有着不低的怨怼。   “……我们……早就知道了那个花妖可以开启封印的……本来几百年前、前就可以……”   “都是它!!它为什……不动手!”   “它……在外面……不考虑我们了……它不动手!”   “它为什么不动手……本来……几百……就可以出来……”   “没关系,没有它……我们也……有办法……”   蚯蚓的声音停下了。   随后是李穆山的声音:“它是谁?”   “……阿落……”   蚯蚓黑妖彻底断气了。   几百年前就能利用严清打开封印,却因为一个外面的“它”不动手,从而空空等待了几百年。   几百年后里头的黑妖终于等待不住,再次尝试出手。   “它”是阿落。   “阿落……”陶宁将这两个读音重复了一遍,“阿落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感谢在2019-12-15 08:50:22~2019-12-15 20:5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40685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橙橙 10瓶;飞天少女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阿落这个名字, 且不说这个蚯蚓黑妖临终前的吐字到底是不是清晰的, 就算真的是“阿落”这两个字,也太难找了。   这一看就只是个小称呼,并不能算是完整的名字。   几百年这个范围也太大了。   耿一淮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 最终还是暂时按下这个猜忌——左右他放了真龙妖气在她身上,真要有什么问题他也有感觉。   “找了吗?”耿一淮问。   妖族管理会既然都已经问出这个了, 李穆山在来之前, 应当是有些处理的。   果不其然,李穆山点头道:“苍狼长老待着两个长老开始翻九百九十九年内妖族登记记录了, 看看会不会混在我们当中。”   虽然不一定会有结果。   名字可以换,黑妖的身份可以隐藏。   从蚯蚓的话来看,这个阿落应当是还活着的,只是突然不见了或者反悔了之类。   这些年耿一淮几乎看到一个黑妖杀一个,活在洞口外的黑妖其实根本经不起数。这个“阿落”要是想在那么多妖族大妖眼皮子底下待这么久,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混在妖族里。   耿一淮问:“要翻多久?”   “这个……苍狼长老说大概两个月吧。”   陶宁嘴角一抽:“他怀孩子呢一个名字要找这么久?”   “登记资料太多了, 要一页页翻过去对名字……”   耿一淮:“……”   淡定如耿先生,这个时候都没忍住扶了扶额头。   “……”他沉默了片刻,道:“你拨几个公司的妖族程序员, 帮他们写个登记程序,再写个搜索应用。买一百台扫描仪,扫描成图片, 再用写好的程序来找。”   “好的,先生。”   “几天?”   “半个月之内,我尽力给您找出结果。”   耿一淮揉了揉眉心:“嗯。”   最起码比起之前的毫无头绪, 被动等着黑妖们的行动,他们现在怎么着也算是有了点线索,只要抓住“阿落”这条线,指不定就能抽出一切。   此时,影视城内。   刘焕所在的剧组已经场地安排出了问题,此刻换了个故事时间线拍,整个剧组连着加班加点了好些时候,直到现在还没收工。   化妆间内,刘欢自己给自己补着装,化妆师被他赶到了外头,屋内只有他与那日和陆远星动手的中年男人。   刘焕此刻显然很是不悦:“还没来?你不是说你已经回家和我爸说过情况了吗?”   “说过了,您放心,人立刻就会来杨城的。”   “几天前就和我说立刻就会来,现在还没来!”   “最近黑妖作祟,您知道的,术师们都在忙着捉妖,这几日事情已经平缓了。”   刘焕脸色微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阴郁。   他说:“我第一次这么丢脸,被人从片场里赶出来……大妖又怎么样?我们家又不是没有打败过大妖!连你都赢不了的大妖,呵……”   中年男人听到这近乎于贬低他术法修为的话,却还是露出了恭敬的神情:“但陆远星毕竟是大妖……”   “谁让我们家来的人直接去对付陆远星了?”刘焕低低地笑了一声,“我那天看到的那个……是编剧吧?看上去挺好欺负的,还和我顶嘴呢,先动他。”   中年男人面色一变:“那个编剧似乎是人类……”用非人类的手段对付人类,这几乎已经是触犯了人类术师和妖族的默认规则了。   刘焕却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难道还会有人来管我?”   他们刘氏可是人类术师之中的佼佼者,即便是大妖都不敢招惹他们,欺负一个编剧算什么?   等出了这口气,他在让刘氏来的人对付陆远星,非得要这位大明星和大妖对自己道歉!   ……   当晚,耿先生破天荒地睡了沙发。   陶宁练完琴,看见耿一淮抱着床被子在沙发上躺下,整只饕餮都是懵的。   “我有点恍惚……”陶宁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我不会在做梦吧?严清把你赶到客厅来睡?”   耿一淮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神情不悲不喜,看不出什么情绪。   陶宁凑上来,在沙发前蹲下:“我没做梦啊,这也太不是你们两个的风格了吧?严清居然会赶你!?你居然还真的就听他的来客厅睡了!?这小妖怪以前不是看见你就很乖吗!?”   严清从来不会对耿一淮发火。   别说是发火了,就是平时说话,小花妖对耿一淮几乎是乖巧而顺从对,似乎恨不得满足耿一淮的一切要求和喜好。   可今天,严清居然因为耿一淮……咳,因为耿一淮不节制,而把人赶到了客厅睡觉?   这寻常伴侣间的床头吵架居然出现在了耿一淮和严清的身上。   陶宁简直就像是在看罕见奇观一般:“我好想去采访一下严清啊,居然做出了把你拒之门外的壮举!他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无非是彻底不见外罢了。   那横亘在两人之中,似有若无的隔阂似乎在某一刻彻底消失殆尽,谁也没有提过之前的那些“见外”,可白日车里两人相拥在一起说的话却刻在了脑海中。   像是旅人停驻在了林间小路旁的小屋中,屋里烧着炉火,暖着心间。   耿先生想起了方才小花妖红着脸,鼓着腮帮子将他推出房间的样子。   他分明可以一动不动,可却鬼使神差、半推半就地被推出来了。   思及此,耿先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陶宁:“……见了鬼了。”   耿一淮瞥了他一眼:“嗯?”   “没有!”陶宁立刻站起来,“我回我房间睡觉了再见晚安!”   随后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耿大佬分明可以有客房睡,偏偏要独自一人待在客厅里,十分满意地关上灯,就着沙发上的抱枕躺好睡觉。   夜色深深。   晚冬转暖,凌晨的风却还夹杂着寒气,外头的植株挂着一层薄薄的水气。   严清坐在主卧的床上,望着窗外看了好半晌,最终以“耿一淮一个人在客厅会着凉的”这么一个荒诞且不切实际的理由,缓缓起身,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出去了。   客厅的灯已经关上了,严清走下楼梯的时候,隐约瞧见那摆在客厅中央的大金龙泛着金光,沙发上,耿一淮似乎已经睡着了。   从楼梯的地方看去,严清只能瞧见对方一半的轮廓。   他没开灯,放轻了脚步走上前。   男人侧躺着,高大的身躯在沙发上似乎有些憋屈。   严清缓缓蹲下,轻轻戳了一下对方:“……耿一淮?”   下一刻,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严清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骤然天旋地转,晦暗灯光下,他再次看见耿一淮侧脸轮廓时,整个人已经躺在对方怀里了。   本来十分宽阔的沙发突然变得狭小了起来,严清听着对方的呼吸与心跳声,骤然想起了白日里的情形。   也是这么地狭小,这么的拥挤,却又甘之如饴。   他家耿先生语带笑意:“心疼了?”   “没、没有……”   “那上去吧,我没事。”   严清气急:“不是说好了不见外的吗?”   “嗯?”耿先生看着他,“谁先装的?没有心疼?”   严清顿时噎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了实话:“心疼了……”   耿先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没有在说话。   他只是抱紧了严清。   这人的体温其实是偏凉的——或许是龙族本体的缘故,但是严清每回靠上耿一淮,却总觉得比靠在火炉旁还要温暖。   仿佛只要听耿一淮的心跳声,他就可以像只懒虫一样趴在对方胸膛上永远不动弹。   半晌。   “睡吧。”他听见耿一淮低沉的声音。   他讷讷地在对方怀里点了点头:“啊,嗯……”   次日清早,陶宁觉得自己要瞎了眼了。   “床不软吗?不大吗?房间不暖和吗?二楼那么多间房不够你们滚嘛?”陶宁咬牙,看着面前这对“狗男男”前后上楼洗漱去,他大喊道,“你们用得着这样来客厅刺激我这个孤家寡人吗!!?”   耿先生没理陶宁,他家小玫瑰回头给陶宁比了个鬼脸。   陶宁:“……气死我了!”   饕餮大妖很生气,决定今天亏待了自己的眼睛,就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   为了吃上新鲜的鱿鱼须,陶宁二话不说坐上了耿一淮的车,跟着一起来到片场。   耿一淮昨天刚解决完谣言的问题,此刻就算严清他们放开了耳力听,片场里也听不到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了。   只是八卦的人管得住嘴巴,管不住眼睛。   更何况严清今天居然一下子带了两个!   陶宁虽然平时在家里没个正形,但是一旦走出家门,他那优雅钢琴家的气质便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毕竟也算个公众人物,虽然不如明星来的流量大,但还算是个熟面孔,刚一进片场就被好些人认了出来。   不少目光在耿一淮、严清和陶宁身上来回打量着,陶宁无所谓地笑了笑,温吞地扶了一下他那黑框眼镜,一把抱住了陆远星。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来探班他们男主的嘛!   而刚抱上陆远星的陶宁轻声说:“五根!”   陆远星咬牙切齿:“一根!”   “四根!”   “两根!”   陶宁再接再厉:“三根!”   “三——”   “行,成交!”   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的陆远星:“……”他要回家!他要跳海!这戏他不拍了!!   严清已经拉着耿一淮走到一边去了。   “……就吃一根嘛。”严清低声道。   “……”耿一淮一点都不心软,“夏天再吃冰淇淋。”   “我又不是人类……”   耿大佬再度拒绝。   严清:“……”   他气急,鼓着脸颊转过头,随意地抬起脚踢着地上的石子。   才刚踢了几下,严清的脚步突然一顿。   不远处有一道人类术师的气息隐匿着,正在看着他们这边。   片场中忙忙碌碌,人来人往,刘氏的人终于来了。   终于在今天来了。   终于好巧不巧地选了这么一个,一来就撞上……一、二、三、四,四个大妖都在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   感谢在2019-12-15 20:52:15~2019-12-16 18:4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蝉 5瓶;洛炎、阿婷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严清:“……”   小花妖突然有点心疼起刘氏的人来。   他家耿先生下套下了那么久, 怎么就偏偏不挑耿一淮不在的那两天来, 反而挑了今天这么一个陶宁、耿一淮和陆远星都在的日子?   严清转过头,看了一眼耿一淮。   耿一淮仍旧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男人眸光微敛,一手抄兜,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严清,仿佛对躲在暗处的人一无所知。   严清懂了, 耿一淮说过的, 要让对方先出手。   于是他也装作不知道, 继续踢着地上的石子:“就一根甜筒!我可以不吃鱿鱼须的!”   “鱿鱼须多少根都可以,”耿一淮淡然道,“冰淇淋不行。”   远处, 听到这句话的陆远星一个趔趄,看向耿一淮的目光怆然。   耿先生熟视无睹,神情自然,完全不同意严清的要求。   严清:“……”   好气哦!   早知道就不和耿一淮完全放开了!   以前那样有些客气的时候, 耿一淮完全不管他吃多少根甜筒的!   严清对着耿一淮比了个鬼脸, 头撇到一旁不说话了。   耿一淮轻笑了一声, 习惯性揉了揉他的头:“生气了?”   暗处, 刘氏的人施了一个术法。   无数缕看不见的丝线缓缓从角落漂浮而至, 延伸而出。那是细若长发的线,却又没有任何实质, 只是基于术法之力。   这个术法上一次刘焕请来的人也用过,不过这看不见的丝线只有几缕,轻而易举地就被陆远星撕了个干干净净。   而现在这些丝线却足足有上百根, 分成两个部分,逐渐织成了一张,朝着严清和耿一淮的方向来。   最终,那两张丝线网分别拦着严清可能走向的两个方向,网上待着森森阴气,显然施加了不好的术法。   如果严清是个凡人,没有任何防备地走上去,如果不处理及时,过两天怕是会没命。   ……还阴毒的手段,比那日的三张霉运符还要不留余地。   霉运符是给人带来霉运,有可能会让人因为遇到不好的事情而没命。而附着着阴气的这两张网却是能直接将阴气送到人体内,如果没有布下这两张网的人亲自去除,是绝对会没命的。   刘焕不管是想要人的命,还是想等严清中了阴气之后在做点什么,都心思歹毒。   只是……   严清在即将接触到那两张网的时候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自家面色骤然低沉的耿先生,传音道:“上次那个人的丝线上并没有阴气啊?”   耿一淮冷笑了一声:“这是刘氏捕捉黑妖的方法,以毒攻毒。”   “为什么目标是我……?”   不是陆远星吗?   上一次明明找的还是陆远星啊?   “为了找死。”他听见耿一淮说。   他们说话都靠传音,表面上看去,严清和耿一淮只是在随意走走散着步,像是其他普通人一样,并没有发现面前的网。   而严清就在即将其中一张网的那一刻,突然停下了脚步,十分自然地……拐了个弯。   暗处的人法力突然波动了一下,显然被气得不轻——这网明显不是很容易布下的。   刘焕也借着对方的法力隐匿着,咬牙切齿道:“刘高旻,你废物吗?他往哪里走你都看不出来?”   “……”刘高旻也很纳闷,被刘焕这个草包骂却又不敢吭声,只好恶狠狠地说,“我再多布几张阴网!”   他面色惨白地接连跑出一根又一根丝线,干脆放弃猜测严清要走的方向,想在严清的四周都布下这张网。   这样这个看上去十分好欺负的人类编剧总不能运气好跑了吧?   可这丝线刚刚抛出,刘焕的惨叫声骤然响起。   “啊啊啊啊啊——你、你是谁啊啊啊啊——”   刘高旻转回头去,只见一个带着黑框眼镜、身周似乎没有任何妖力和术法之力外散的男人轻而易举地将刘焕踩在脚下,还按着这二世祖算得上俊俏的脸在地上摩擦。   刘焕显然对自己的脸很是在意,这男人每摩擦刘焕的脸一下,刘焕就叫的惨绝人寰。   可即便是这样惨烈的声音,片场却一切运转如常,所有人都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除了他自己。   刘高旻心里咯噔一声,勉强自己冷静下来:“请问您是哪家的高人?我们是刘家的人,在这里处理一些事情——”   “嘘——”陶宁抬手,手指抵在双唇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有点吵。”   随后,他微微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摁在地上摩擦的刘焕,缓缓地说:“刘少,在这干什么呢?”   “我、我我就是收拾、收拾几个不懂规矩的人……”   “为什么收拾?”   刘焕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这二世祖出了事,刘高旻首当其冲。他尝试着从陶宁手下救出刘焕,但他的术法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一切明里暗里的动作都被陶宁轻而易举地化解。   陶宁只是微微地笑着,朝被他踩在地上的人说:“问你话呢。”   他虽然面色温和,嗓音却夹杂着丝丝凉意。   刘焕听在耳中,登时没了任何主意,喊叫着答道:“因为、因为这几个人让我没面子……”   “哦?为什么没面子?”   “他们把我赶、赶出片场……”   “为什么赶你?”   “我抢了他们、他们的场地……”   陶宁勾着唇角:“所以最开始是你自己挑衅的,你主动挑衅却吃了瘪,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甚至还请了你们刘家本家的人来?”   刘高旻在一旁听着,似乎听出了哪里不对,立刻开口要替刘焕否决:“不——”   刘焕却完全入了套:“对、对……”   陶宁满意地把口袋里的录音笔按了暂停,松开了踩着刘焕的脚。   刘焕颤颤巍巍地松了口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陶宁却突然伸出手,单手就将他拎了起来,口中道:“那你可真是很勇敢呢。”   话落,他抬脚一踢,居然如同踢皮球一般,直接将刘焕提到了半空中。   刘焕跟着抛物线的轨迹落在了陆远星那边。   片场仍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十分正常,没有任何人抬头往天上看,也没有任何普通人听见刘焕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在即将在陆远星脚边落地的那一瞬间,还处于镜头下的陆大明星不着痕迹地微微抬脚,又将刘焕踢到了半空中。   这回抛物线的重点落在了严清这边,小花妖眼里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他的身侧,耿大佬细心教着:“你把妖力凝结在脚边,然后……”   严清一五一十地照做,不费吹灰之力用踢皮球的方法地将刘焕踢了起来。   他看着半空中惨叫着的刘焕,惊奇道:“原来要踢起来这么简单吗?”   耿先生望着刘焕的目光幽冷而淡漠,对小花妖说的话却是温柔万分:“嗯,真棒。”   “还挺好玩的……”小花妖有些不好意思。   耿大佬却面不改色:“玩的机会还有很多。”   刘焕已经再次落到了陶宁的眼前。   在这惨叫着的“皮球”即将落地的那一刹那,陶宁微微一笑,抬脚,朝着陆远星的方向又踢了过去。   三角形十分稳定。   刘高旻已经被吓懵了,战战兢兢道:“这位大人,您……”   “不急,”陶宁扶了扶眼镜,“轮到你了。”   话落,他往前走了一步,优雅地把刘高旻也拎了起来。   然后抬脚——踢。   动作和方才踢刘焕如出一辙。   刘高旻终于迟来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头刘高旻刚刚被陶宁踢出去,刘焕就被踢到了陶宁面前。饕餮大妖显然玩的也很开心,像是接力一样再次把刘焕踢给了陆远星。   还在拍这戏的陆远星前脚将刘高旻踢给严清,后脚又继续将刘焕也踢了过去。   三个大妖外加在一旁知道严清练习妖力运用的耿一淮玩得不亦乐乎,陆远星因为没认出笑场而NG了两次。   刘高旻和刘焕一整天在天上就没有落地过。   次日清晨。   气温再度回升了好些,冬日痕迹犹在,天穹却掠过飞鸟报春。   因为四周带着充沛灵气的缘故,大地还未回春,耿一淮家门前的花园也陆陆续续冒出了鲜草嫩芽,仿若在这杨城中独具一帜,带着特有的生机。   恬静而美好。   ——如果没有那个放在家门口的大喇叭的话。   刘氏的人刚到门口,那充着电的大喇叭就播放起了昨日陶宁和刘焕之间的“友好对话”。   对话的内容毫不委婉地昭示出了一切事情都是刘焕引起的,一点反驳和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好死不死的是,这大喇叭还是循环模式。   刘氏的人一脸菜色地在门口听完了好几遍,这才收拾好表情,狠下心敲开门。   他们脸上全都堆着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一脸讨好地走进门,准备熬过兴师问罪之后把他们家的人给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可刚一踏入客厅,所有刘氏的人就被客厅中央的大金龙闪瞎了。   随后,他们无一例外地全都看见了躺在地上痛叫的两个人。   这两人脸肿如猪头,青紫交加,因为红肿而一眼大一眼小,亲生父母来都完全认不出谁是刘焕,谁是刘高旻了。   刘氏的人:“……”   ===============   我对不起大家,我贴错章节了,就一次性把两章都放出来吧。这一章缺了五百字,我先复制重复的,回家补。   刘高旻和刘焕一整天在天上就没有落地过。   次日清晨。   气温再度回升了好些,冬日痕迹犹在,天穹却掠过飞鸟报春。   因为四周带着充沛灵气的缘故,大地还未回春,耿一淮家门前的花园也陆陆续续冒出了鲜草嫩芽,仿若在这杨城中独具一帜,带着特有的生机。   恬静而美好。   ——如果没有那个放在家门口的大喇叭的话。   刘氏的人刚到门口,那充着电的大喇叭就播放起了昨日陶宁和刘焕之间的“友好对话”。   对话的内容毫不委婉地昭示出了一切事情都是刘焕引起的,一点反驳和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好死不死的是,这大喇叭还是循环模式。   刘氏的人一脸菜色地在门口听完了好几遍,这才收拾好表情,狠下心敲开门。   他们脸上全都堆着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一脸讨好地走进门,准备熬过兴师问罪之后把他们家的人给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可刚一踏入客厅,所有刘氏的人就被客厅中央的大金龙闪瞎了。   随后,他们无一例外地全都看见了躺在地上痛叫的两个人。   这两人脸肿如猪头,青紫交加,因为红肿而一眼大一眼小,亲生父母来都完全认不出谁是刘焕,谁是刘高旻了。   刘氏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   感谢在2019-12-16 18:48:28~2019-12-17 17:0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药罐罐、小河流 5个;巷尾黑猫 3个;震惊长安第一拳 2个;大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鹅 33瓶;巷尾黑猫、随缘 20瓶;婕妤.格兰殷 10瓶;飞天少女猪 2瓶;洛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不起大家,刚才把63章的存稿发成62了,干脆两章一起放出来。正确的62章我已经替换回去了,可能需要大家回头看一眼。鞠躬了!本章24h内所有评论都掉落红包QAQ。   大金龙下躺着两个猪头, 这场面太过壮观,刘氏的人之前做的心理准备全都没用了, 此刻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躺着的两个猪头, 全都说不出话来。   刘氏来的人也不算多——他们从知道刘焕惹了谁开始,就明白蛮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本来就是他们理亏,他们还气势汹汹的上门,这不是脑子有坑吗?   他们被蛮力解决了还差不多。   既然不用蛮力解决问题, 那么来的人太多,反而会让那位大人不满意。   刘氏只来了三个人。   一个是刘焕的父亲,还有两个在刘氏地位也不低。   刘氏因为有独特的捕捉黑妖的手法, 实力不俗, 名声极大,他们平日在人类术师里作威作福惯了, 此刻骤然碰到这么丢脸的事情,刘焕的父亲面色涨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站在门口。   陶宁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   他抿了一口红酒:“站着干什么?这么客气。”   刘焕的父亲脸色更红了。   他尝试辨认出地上哪个是他儿子,最终还是失败了。   毕竟是刘氏当家的,收拾了片刻心情,刘父恢复了脸色,挺直身板走进门:“哪里哪里,只是怕打扰到了大人么。”   他快速打量了一眼陶宁, 试探道:“刘焕没规矩,不小心招惹了大人——”   “诶——”陶宁抬手止住了他要说的话,“这智障没有招惹我。”   “什么?”   “他招惹的大人今天去约会了,没空见你。”   刘父:“……”   这位在人类术师里地位极高的术师今天一而再再而三地管理不住表情,再次在陶宁的话中崩了笑容。   “那你是谁?”一听到不是传说中的那位大人,刘父立刻变了表情,“哪位大妖?”   他虽然还是保持着礼貌,但却没了恭敬。   陶宁好笑:“你们人类术师对我们妖族到底了解多少?该不会是只知道妖族有一位大人,不知道其他的了吧?”   刘氏的三人:“……”   还真被说中了。   陶宁嗤笑:“真蠢。”   刘父面色一沉:“这位大人说话还是留一线吧,刘氏并不惧怕你们这些所谓的大妖。”   “我就问你,是不是你儿子主动惹得我们?”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陶宁话音刚落,门口的大喇叭音量逐渐拔高,刘焕自己招认的那些事情再次被重复播放出来。   刘父嘴角狠狠一抽,咬牙切齿:“是。但是我们未必就怕了你们,妖族是在对人类术师挑衅吗?”   这姓刘的反应果然全都落入了耿一淮的预料之中。   若不是刘焕确实没有任何开脱的借口,刘氏的人恐怕都不可能这么礼貌客气地上门来。   陶宁轻轻取下自己的黑框眼镜,双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下一刻,饕餮大妖的本体拔地而起,已经被修过一次的墙再次被撑开,尘土碎石散开一地。   刘氏三人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灰尘,待看清那高大的巨兽时,饕餮巨兽已经垂下了头颅,巨大的嘴巴正对着地上那两个猪头。   “……完了,”陶宁看着刘焕和刘高旻,张开血盆大口,喃喃自语,“我也分不清这两个猪头谁是谁了……算了不管了,”   陶宁伸出舌头,直接当着刘氏三人的面,舔了一口刘焕和刘高旻。   舔完还来一句:“咱们开门见山吧,你儿子看上去挺好吃的。”   “大人,您、您……”   “我们要的不多,就把你们刘氏所有传承古籍给我们看看就行了。”   “好、好……”   “然后在一人说一句‘我好笨啊我是世界上最笨的人类’,就可以了,”陶宁又舔了地上的两人一口,直接把两人给吓得昏死过去,“很简单吧?我很好说话的。”   刘父好歹是见过各种大风大浪的,就算是头一回瞧见了上古大妖,他也没有立刻失了气势,只是面色铁青地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开口。   陶宁不急,慢悠悠地在刘父面前又舔了那两人一口。   舔了一口又一口。   刘氏三人还不规矩地暗地里使用了不少术法,可陶宁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一般,继续悠哉悠哉地舔着。   又是一口。   又是一口。   ……   就在他露出牙齿的那一刻,刘父双拳紧握,目眦欲裂:“可以!”   陶宁的牙尖已经碰上了其中一人的胳膊:“什么可以?”   “典籍!但是必须有一个我们的人陪同在一旁观看。”   “哦,”陶宁轻轻咬了下去。   这一回,被他咬着的人正好吓昏了又醒过来,目光好巧不巧卡在了饕餮大妖的血盆大口上,登时发出了破音一般的尖叫:“爸!爸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哟,真巧,”陶宁笑了一声,“选中的是你儿子。”   刘父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刻——   “我好笨啊我是世界上最笨的人类!”   “我好笨啊我是世界上最笨的人类!”   “我好笨啊我是世界上最笨的人类!”   ……   三日后。   严清在片场里心满意足地迟到了鱿鱼须顿蘑菇汤,正被吴意和几个副导演叫到一边讨论修改一个镜头片段的事情。   他带的“小白脸”耿助理此刻并不在外头。   刘氏的传承古籍让人带来了,只是需要有人在旁陪同观看,耿一淮此刻怔带着刘氏的人,在片场的休息室里查找资料。   “小严,”谈完剧本,吴意欲言又止,“你……要不然下午先回去休息?”   严清一愣:“嗯?”   吴意这种压迫劳动人民的大导演,怎么主动给他放了假?   严清刚想问,吴意却又摇摇头:“没什么,没事,我随便提一下。”   “噢……”   可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严清就明白为什么吴意想让他回去了。   他看着那被好几个助理簇拥着的淡妆少女,这才反应过了他忘了一件事——今天那位余公主进组了。   先前一段时间就有人或多或少在他面前说过一些关于余明珊的事情,多半都是怕他被余明珊刁难。   严清倒是无所谓,见着人来,跟在陆远星的后面上去跟人打了声招呼。   “你好……”   果不其然,余明珊看了他一眼,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远星眉头一皱:“小丫头,没礼貌……”   严清却毫不在意,已经小跑着往休息室里去了——好几个小时没看见他家耿先生了!有点想!   他这边毫不在意,余明珊却瞪大了眼睛。   少女头一回被人忽视得这么彻底:“他、他也不来说说我的好话,说不定我就理他了呢?不就是好看吗?”   陆远星:“……”   得亏耿大佬不在这,不然别说是余公主,余太后都得被辣手摧花。   他沉下脸色说:“余小姐,你放尊重一点。”   随即转头便走开了。   余明珊轻哼了一声,没当回事。   看起来虽然气氛不太和谐,但也没闹出点什么矛盾来,围观的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可惜他们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在余明珊的第一场戏即将开始之前,给余明珊补妆的化妆师一不小心撞翻了一旁赞助商提供的物资箱,码得比人还高的十几个箱子瞬间倾倒下来,散了一地。   众人登时手忙脚乱要去收拾,正巧严清捧着一杯芝士奶盖奶茶,嘴里哼着歌走过。   余明珊立刻想起刚才见面时的不爽:“那个编剧!”   严清转过头::“我?”   “你,过去把这些东西收拾好。”   众人:“……”   严清看上去就是个身量普通不算高的青年,身上看不出什么肌肉的痕迹,一看就是个没什么力气的。   那罪魁祸首的化妆师立刻流出冷汗:“不用不用,我撞到的,我来,我来……”   小花妖却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奶茶。   “看上去挺重的,”严清随意道,“幸好我路过啦……”   “——小严老师我们来吧……”   “我们来,您站着——”   “小严老师……”   “……”   严清撸起袖子,弯腰。   劝阻的声音戛然而止。   青年那算得上是偏瘦弱的手臂报上箱子,轻而易举地将一个又一个箱子码了起来,堆叠了足足五个箱子。   随后,他面露笑容,神色自然地蹲下身——把这一列五个箱子一起抱了起来。   众人:“!?”   原本想要刁难的余明珊:“!??”   两个小时后,刚才刁难人失败,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的余公主终于再次找到了机会。   她的第一场戏就是她饰演的角色射箭的戏,兴许是没有进入状态,又或者是严清方才的举动让她憋得慌,她跟着指导人员射了几发,基本动作都有些地方没做到吴意的要求。   正巧严清捧着一杯海盐奶盖奶茶,嘴里哼着歌走过。   余明珊手中弓箭一扔:“那个编剧!”   严清转过头:“我?”   “我不会射,你来,你教我舍,射不中就别想下班!”   指导人员面色一白:“还是我来吧……”   严清哼着歌走上前,捡起地上的弓箭:“你真好学,幸亏了我路过……”   “小严老师这东西有危险……”   “还是让指导先教您一下?小严老师……”   “别受伤了……”   “小严老师……”   严清动作行云流水地拿起一支经过特殊处理的箭,手腕微微用力,仿佛轻车熟路一般搭箭拉弓——   所有阻拦的声音再次戛然而止了。   那经过特殊处理,本应该在到达靶心之后掉落在地的箭居然被活生生射进了靶心里,三分之一的箭身都穿透了靶子。   严清将弓箭递到了余明珊手中:“你刚才的动作其实就差一点就可以射中的,像这样……”   三个小时后。   耿先生从刘氏这么多年以来如山如海般的典籍中抽出身,打算抱一抱他家的小玫瑰放松一下。   他起身,打开周遭结界,这才发现陆远星给他发了个传音。   ——“大人,剧组里来了个不懂事的孩子,有点看不过眼严清。不过大人放心,我盯着,不会让严清受欺负的。就不用急音打扰您了。”   不懂事的孩子?   耿一淮冷笑了一声。   即便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如果真的欺负了严清,他也不可能手下留情。   耿先生已经做好了再次杀鸡儆猴的准备,沉着脸走出休息室。   刚走出门,他就瞧见片场里面,一个年纪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少女围着严清打转。   少女画着淡妆,还穿着古装戏服,头戴发簪,发簪垂落下来的链子随着少女的动作摆来摆去。   “小严老师你好厉害啊……”   “小严老师你怎么什么都会……”   “小严老师这个你也教教我?”   耿一淮:“……?” 第64章   一样茫然的还有片场的其他人。   在余明珊来之前, 剧组里的所有人基本都已经对这位小公主的到来做好了准备。   光是这段时间在片场,严清就前前后后收到无数关系还行或者不错的人委婉的提醒。   ——都说这位余公主看不惯靠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走捷径的人,进了剧组, 必然会有严清有摩擦。   当初横越选角的时候,严清还没有这么些风言风语, 如今剧都拍了一半了, 大家也只能多多叮嘱严清。   可是如今……   余明珊手里还捧着个纸托盘, 托盘上放着四大杯奶盖奶茶,她端到严清的面前, 笑得灿烂:“你教我一下刚才是怎么把那把剑扔回剑鞘的吗?”   严清绕开了余明珊:“余小姐,我不是武术指导……”   “可我觉得你比他们都厉害啊。”余明珊又追上来。   严清瞧见前方走来的贺景,如蒙大赦地一把拉过贺景挡到自己面前:“十杯奶茶,救我!”   贺景双眸一亮。   他立刻转身看向追上来的余明珊:“余小姐!你想做spa吗?我可以陪你!”   余明珊:“?”   贺景直接伸手,趁着余明珊茫然的时候,从纸托盘上捞起一杯奶茶就喝了起来, 说:“或者大保健?”   余明珊:“??”   严清立刻趁机跑了。   可他刚跑出没几步, 骤然被人猛地一拉。   他一头撞入男人结实的胸膛中, 还未来得及抬眸,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严老师……?”   严清面色一红。   此刻周围还有好些人, 他们处于人来人往的片场中,周遭的人都看着他被抱在耿一淮怀里。   “耿一淮……”严清埋下头,“有人呢……”   可他的耿先生却没有放开他,反而抱得更紧了一些。   这人声音逐渐低沉:“怎么?不能让别人看?”   “嗯……?”   “还是不能让那个小丫头看?”   严清猛地睁大眼睛。   他小声道:“你、你吃醋了?”   耿一淮的身体僵了僵,显然是被说中了。   严清完全惊了。   他红着脸抬起头, 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声不可置信道:“耿一淮,这才十**岁的人类小姑娘!”   耿先生的成熟稳重全都喂了狗:“那又怎样?”   “她的醋你都吃?孩子一个啊……”   严清眨了眨眼,眸子中倒映着耿一淮的面容,睫毛挂着夕阳暮光,落下细碎阴影。   他嘟囔了一声:“我们的孩子都没你幼稚啊耿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孩子”这个形容取悦到了对方,耿一淮面色微缓,却仍旧紧紧抱着严清,仿若宣告所有权一般。   严清转了转眼珠,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暮光,他咬了咬下唇,突然道:“……你幼不幼稚?”   “这个小丫头怎么回事?”又问。   小花妖下意识就要乖巧地回答他家耿先生的问题,可是话到嘴边,他那千从万顺的性子却倏地起了异心,把这话也压了下去。   他的耿先生比他还要没有安全感。   他的耿先生吃醋起来比一个孩子还要幼稚。   严清没忍住,勾起嘴角笑出了声。   耿一淮眸光一动:“嗯?”   “你说……”严清缓缓踮起脚尖,“我就是不说,你能怎么办呀?”   耿一淮一怔。   他显然没有想到严清会有这样的反应。   耿一淮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话来。   严清却缓缓凑近了耿一淮的唇边。   “我以前觉得吧……我听你的话你一定会很高兴,”小家伙的语气带着些狡黠,可望着耿一淮的目光中仍旧有着洗不去的纯然,“但是我现在突然觉得,我的耿先生其实有时候……”   “不一定喜欢我乖。”   话落,严清已经彻底踮起了脚尖。   他用尽所有力气,在片场众目睽睽之下,在一片吸气声中,吻上了耿一淮的唇。   小花妖这些时日来第一次积攒了全身的勇气调戏他家耿先生,可刚刚动嘴,出师未捷,耿一淮立刻抱紧了他,反客为主。   严清似乎听见四周有人碰掉了桌上的物品,却又觉得周遭安静一片,一切光怪陆离坠入波澜不惊的天穹中,散出旖旎缱绻的日暮。   眼前似是无边无际,似是五光十色。   绯红爬上他的脸颊,他的呼吸愈发急促,却一点都没有推开耿一淮的想法。   他想,就这样溺死好像也不错。   可他的耿先生不可能让他溺死在这温暖的胸膛中,在严清已经开始运用妖力保持呼吸的那一刻,耿一淮终于缓缓松开了他。   一旁,吴意的手抬起了足足四五分钟,终于在片场所有人主动静止了一个吻那么长又那么短的时间之后放了下来。   吴大导演结结巴巴:“……二、二镜三、三次……”   陆远星立刻从围观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刚准备开始走位,同样处于镜头下的配角演员骤然听到命令,直接来了个大顺拐,摔了个狗吃屎。   “……”吴意拍桌,“都NG三次了!!看人家接吻干什么?看什么看?拍戏就拍戏,别人接吻关你们什么事?”   众演员:“……”敢怒不敢言。   陆远星往墙边一靠:“你不也是在看?”   “我是导演我又不拍戏!”   “是谁刚才看得入神了忘了喊开拍?”   “我是导演你是导演?”   “我是主演你是主演?”   吴意怒吼:“反了天了?”   陆远星赶紧溜了——开玩笑,等耿一淮反应过来,发现他今天没有看顾好严清,还不知道他要剁下来几条触须。   再剁下去他就要一根都没有了!   溜了溜了。   这头陆远星在吴意的怒骂声中直接带起了演员翘班的坏头,严清却仍旧还有些恍惚。   他此刻说话不过脑子,喃喃自语道:“你为什么每次吃醋技术都更好啊……”   耿一淮:“……”   他二话不说,直接拉起严清的手就往外走。   耿先生不仅要带着跟组编剧翘班,还特意绕了个远路,在贺景和余明珊面前拉着小家伙大摇大摆地走过。   严清红着脸低头跟着,任由耿一淮做这些宣告主权的举动。   耿一淮直接把他带回了家。   夕阳已经完全隐入山林,星空倾覆而下。   严清被耿一淮抱到床上的时候,整株花都懵了:“这、这么早?”   耿一淮只是俯下身:“你惹的火。”   严清突然有些后悔在片场说耿一淮幼稚了。   他浑身熟透了一般红,额头渗出细汗。   “小严老师……”耿一淮低声说,“你教教我怎么不幼稚?”   这飞醋居然还在!!   严清都快哭出来了:“我、我不会教……”   “你不是什么都会吗?”   严清:“QAQ。”   ……   第二日在片场的时候,所有人看着严清和耿一淮,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么长时间在片场,终于有人凑巧看到了耿大总裁参加活动的照片,耿一淮的身份眼看就要在剧组中慢慢传开,这位大佬直接来了个大的。   他这回并没有故意低调地扮作助理,而是让司机开着他那黑色的豪车,自己穿着一身精致简约的淡灰色西装,在助理李穆山的跟随下,十分高调着陪同严清来上班 。   耿先生不低调的时候,即便他没有刻意,周遭的目光和注意力也全都在他的身上。   ——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个带着刘氏古籍的刘家人和好几个帮他整理古籍资料的妖族助理。   偏偏他还是这个剧组的投资人,整个剧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生怕这位假助理真总裁翻之前在剧组里,他们狗眼不识泰山的旧账。   耿大总裁确实在翻旧帐。   他看向兴冲冲打算冲过来找严清,却被他这个阵仗惊呆了的余明珊,一手抄着兜,一手拿起助理递过来的剧本,拿起笔就开始指点风云。   一分钟过后,耿一淮圈出了好几个地方指明给余明珊加戏份,把剧本递给了吴意:“她不错,多给点机会。”   这戏一下子加那么多,哪有时间围着严清转了?   小姑娘被气得不轻:“我不稀罕!我不要机会!我不加戏!我不拍了!”   没人听她的抗议。   严清扯了扯耿一淮的袖口:“会不会不太……”   耿一淮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微敛,语气温和:“谁不爱工作?”   闻言,严清代入自己一想,觉得很有道理,点头道:“对哦,谁都爱工作!”   余明珊:“……”想打人!!   余小公主还敢在这边发脾气,其他人却是吭声都不敢。   耿一淮刚带着自己的一大票员工在一旁坐下,准备开始边陪着严清边处理黑妖的事情,剧组里的其他人就一个个都想要凑上来说几句话。   没过几分钟,严清面前就堆着二十三杯芝士奶盖奶茶、十八杯海盐奶盖奶茶、几十盒甜品。   耿一淮直接不领情,让助理一个个根据奶茶和甜品的价格去付钱。   严清双眼放光:“他们人真好!”   耿大佬:“……”还是不和严清说这些人只是怕他秋后算账好了。   这一天简直是严清过的最舒服的一天。   耿先生这回完全不低调,以投资人的身份挥金如土,把余明珊、贺景和花寻的戏份都大大提高。   严清平时就是被这几人缠着,一下子没了烦恼,还有喝了一天都喝不掉的奶茶和吃了一天都吃不掉的甜品,下班回家的时候面色都带着些微红润。   他一路抱着他家耿先生的手臂说着话回了家,还未进门,陶宁便开门走了出来。   “老耿,”陶宁说,“元玉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最近账户里晋江币用完了,等过两天有了再统一发最近几天的)   ======   感谢在2019-12-17 19:01:09~2019-12-18 19:4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寄人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珊瑚、liqui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948830 30瓶;麻锦、凉馨 10瓶;liquid 8瓶;婕妤.格兰殷、逸逸、40620476、然然、嘤嘤怪、一颗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严清等了元玉好些天, 好不容易人到了,小花妖第一反应不是终于来了,而是完了完了。   ——耿一淮会不会现场就把猫肉给炖了?   他歪头, 想悄悄打量一下耿一淮的表情,可还没来得及细看, 男人就拍了拍他的头:“放心, 等她给你看完我再收拾她。”   严清:“……”一点都没有放心到呢。   他眼珠子转了转, 没有说话,跟着耿一淮进了门。   一只橘色的大胖猫正趴在客厅那只大金龙下面, 由于色调有些相近,严清的目光在屋内绕了一整圈,最后才看到的元玉。   大橘猫正慵懒地趴着,听见他们进门的动静,她还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 这才悠悠站起来朝他们走来。   耿一淮和严清相继坐到了沙发上。严清端坐着, 双手放在膝盖之上, 下意识便指节微曲,攥紧了裤子。   他其实已经答应耿一淮再不提孩子的事情了。   可尽管如此, 严清自己心里也还是想要确认一下的。   眼下元玉就要再测一次了,他自然有些期待和紧张。   “大人,”元玉一举跃上沙发,“我一回家就收到了您的留言——”   她突然感受到了耿一淮冷冷的目光,全身毛发炸了起来:“大、大人……我我我我我下次出去旅游一定开传音!”   耿一淮满意了, 这才道:“看看孩子的血脉吧。”   “等一下。”严清骤然道。   屋内,其余两个大妖瞬间向严清投来困惑的目光,耿一淮揽着严清的手僵了僵。   他面色不变,唯有肢体那一瞬间的僵硬被严清捕捉到了。   小花妖立刻拉住耿一淮的手:“我有话要先说。”   耿先生点了点头:“嗯,说。”   严清先是笑了一下。   “让我猜一下,”他浅浅地笑了笑,双眼弯成了月亮,里头盛着皎光,“你是不是在想,我又要不承认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了?”   耿一淮眸光微敛,没有说话,握着严清的手却再次僵了僵。   显然是说中了。   若是在以往,严清或许都没办法戳破耿一淮的情绪。   可自从上次耿一淮没控制好旧伤之后,严清就知道这人表面上说的话有时候是不能信的,这人表面上没有情绪有时候也是不能信的。   他直接点破了耿一淮的想法:“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和我们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耿一淮,你……”   小花妖顿了顿,色厉内荏道:“你不准胡思乱想!”   他鼓了鼓腮帮子,嗓音软软的,一点威胁力度都没有。   耿一淮却面色一怔,迟迟没有发话。   陶宁知道气氛不对,手里粗鲁地撸着元玉大妖的毛,安静如鸡地待在一边。   半晌。   耿先生低低地笑了一声:“胆子大了。”   以前哪里敢和他这么说话?恨不得满足他所有的要求,顺从着他所有的情绪。   现在不仅会把他敢出卧室睡客厅,还敢和他说“不准”了。   真是……   让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捧到严清的面前,只为了让他的小玫瑰多说一句这样的话来。   耿一淮侧过头,轻吻严清的侧脸颊:“我偏不呢?”   严清张大了眼睛,气鼓鼓地说:“不行!”   “好,”耿一淮笑道,“不胡思乱想。”   在一旁当摆设的陶宁:“瞎了。”   元玉:“喵。”   耿一淮:“……”   严清:“……”   陶宁:“秀完了吗,秀完挂号。”   元玉:“喵喵。”   耿一淮:“……”   严清:“……咳,麻烦元玉前辈了。”   元玉一溜烟从陶宁的魔爪下跑出来,肉爪子搭在了严清的大腿上,另一只爪子还没来得及抬起来,耿一淮一把就把它拎到了怀中:“我来抱你。”   元玉:“!!!!大大大大大人!!不不不不不用!!!”   “没事。”   元玉:“QAQ。”她有事!!!   严清没忍住笑出了声,没大没小地拍了拍元玉大妖地猫猫头:“所以,这次要怎么测呀?”   “我先问一下,”元玉生无可恋,“上次不是测过了吗?为什么又要测?”   严清和元玉重复了一下石花的事情。   “纯花族血脉?”   “对,这个是绝对没错的,我引导了石花的力量到小妖丹上,不会测错的。”   元玉爪子动了动:“我先问一下,你们知道石花的原理吗?你们不能只给一个理科生结果,不给推导过程啊!”   严清挠了挠头:“据说是我们族里的上古大妖以大妖之力锻造的法宝,上古时期花族难得留下来的东西,只是时间久远,作用只剩下检测血脉了。但是大家都说花妖族是出不了什么大妖的,这也一直都只是传说……我也没看过我们古籍,古籍就全都被妖火烧了。”   那个纵火的妖族至今还没有出现。   “这个石花的结果绝对可信?”元玉又问。   “目前为止没有出错过。”   “那我再测一下你的血脉威压,”元玉凑到了严清的手腕旁,“你和上次一样,伸出一些本体来让我接触,大人——”她看向耿一淮,“这次您的妖力和我一起进入严清的筋脉,您亲自和我一起感受一下威压?”   除了各个妖族内部自己的测血脉方法,外人要想要测验这种东西基本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元玉这种妖族圣手,其他人怕是连测血脉威压都做不到。寻常妖族至多只能将自己的妖力暴力灌输如其他妖族体内,看到对方体内的妖力流转和妖丹,血脉是不可能轻易探查到的。而元玉天赋神通便是修复与探测,再加上她有一些特殊的手法,可以通过将妖力彻底融合进对方妖力运转进入妖丹所在的区域进行探查。   用这样的方式测血脉元玉自己已经测过一次了,再用同样的方法测得出的结果没有区别,只能引导着耿一淮去感受,看看耿一淮感受的结果。   耿一淮自己有龙族血脉,感受到妖丹的血脉威压总会不一样吧?   虽然元玉没有解释,但在座都是大妖,自然清楚其中道理。耿一淮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嗯。”   严清已经伸出手,白皙的手掌平平摊开,中心伸出墨绿色的枝桠。绿叶微微摇摆,枝桠上的花刺鲜嫩可爱。   耿一淮伸出手,分出一股妖力将完全的控制权交给元玉,跟着元玉一起,手指轻轻点在了枝叶上。   与上一次小心翼翼的探测不同,三个大妖的妖力磅礴而出,四内而外无形荡出,带着周遭植物轻轻摇摆,在空中形成一道又一道无色的涟漪。   耿一淮刚一跟着元玉特殊的探测手法进入严清妖力的运转中,还未到达严清自己的妖丹和小妖丹所在的地方便感受到了熟悉到极致的龙族威压。   根本没有任何悬念,这样极具压制力、霸道却自然,仿若天赐。   他第一反应并不是欣喜。   在这汹涌的妖力中,耿大佬恍然一怔,差点没有稳住自己的妖力。   这是龙族的威压。这个威压他比任何人类、比任何妖族都熟悉。这是货真价实的龙族威压。   或者说……这是他的威压。   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元玉已经引导着耿一淮的妖力进入严清体内那两颗妖丹所在的地方了。   耿一淮瞬间感受到了另一股幼小的龙族威压环绕在四周。   这是和方才严清体内的那强大成熟、与他的威压如出一辙的威压截然不同的。方才他的妖力刚进入严清体内时,立刻在严清体内感受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威压,随后又在那两颗妖丹周围感受到了陌生而幼小的龙族威压。   幼小的必然是孩子的。   可他自己的血脉威压为什么会出现在严清的身上?   严清身上为什么会有两个不同的真龙威压?   “耿一淮?”严清感受着元玉和耿一淮的妖力在自己体内徘徊,“探查到了吗?”   耿一淮下意识答道:“两颗妖丹周围有幼小稚嫩的龙族威压,应该是那颗小妖丹发出来的。但是……”另一个威压呢?   “所以说……这个孩子是、是我们两个人的?”   严清呆了。   两颗妖丹周围有幼小的龙族威压,那颗大的妖丹是他自己的,这幼小的龙族威压应该只有可能来自于小妖丹。   这是……他和耿一淮共同的孩子?   严清表情空白了那么一瞬,一直以来的认知骤然被打破,他反应了几秒钟,随即立刻被涌上心头的狂喜所淹没。   不是授粉得来的孩子。   不是他一个人的血脉。   也不会带着耿一淮错误的期待出生。   想说的话太多,严清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还停留在他体内的两个大妖妖力倏地开始猛烈颤动,起到主导地位的元玉的妖力像是发了疯一般,竟然带着耿一淮的那一股妖力和严清体内的妖力猛地往外一震。   耿一淮和陶宁都没有防备元玉。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发生得太快,电光石火之间,元玉抛出了一枚带着空间波动的符咒,短短的一刹那之间,这符咒便和三股混合的妖力撞上。   耿一淮瞳孔猛地一缩,立刻放出浑身妖力要拦下元玉。   可是太快了。   天光骤暗,风里大盛。   短短刹那之间,严清与元玉居然在符咒带起的空间波动下消失在了当场!   一向号称战斗力不强的妖族圣手居然当着两位上古仅存的大妖的面,用三股大妖妖力重开传送符咒带走了严清!   “操!!!”陶宁放出浑身妖力,“元玉他/娘的在干什么!???”   耿一淮面色阴沉得可怕——他甚至和他留在严清身上的那片龙鳞断了联系。   下一刻,庞大真龙拔地而起,凌于万千云层之上,荡出高昂龙吟。   ——“找。”   严清却在一片恍惚中睁开了双眼。   空间传送的波动让他有些晕眩,他脑海中翻江倒海,两颗妖丹不断地碰撞了几下,他的面前一片晦涩低暗。   周遭涌动着近乎凝于实质的黑妖妖气。   猫族大妖站在他的面前,完全没了妖族圣手该有的温和,语气阴沉:“欢迎来到……洞口里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   感谢在2019-12-18 19:48:21~2019-12-19 20:5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池池 3个;亓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杯莫、暗暗生动 5瓶;婕妤.格兰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撕开空间的符咒太过霸道, 严清只觉得自己跟着撕裂了一瞬间,浑身妖力都在抗议,他存放妖丹的地方更是动荡的厉害。   严清一个站不稳,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两颗妖丹翻江倒海般折腾,严清面色惨白,还未反应过来元玉说了什么, 周遭黑妖妖气便疯了一般地朝他涌来。   这些妖气没有任何杀意, 却带着滔天般的恶意。   它们想要……感染他。   严清瞳孔猛地一缩,拼命忍着反胃与晕眩的感觉,浑身妖力外发而出, 在周遭立起了空白的幻境。   黑妖妖气被这道纯白的幻境屏障暂时冲开了一瞬间,随即更为疯狂地冲击而来, 想要冲破这幻境屏障。   严清已然面无血色。   他只觉得耳边声音嘈杂, 眼前一会清晰一会模糊。   元玉离他太近, 他根本没办法将元玉排除在外。此刻, 建立起来的空白幻境将严清和元玉同时笼罩在内,外头的黑妖妖气歇斯底里地冲撞。   元玉抬了抬爪子,轻轻“呀”了一声:“低估你了, 你又觉醒了一次?那你体内的血脉算是彻底激发了吧?这样也好……”她嗓音幽然,听不出情绪。   猫妖一步一步靠近他,严清缓慢地往后退着, 将剩下的妖力凝结在手上,脑海中回想耿一淮教他的那些用法。   他的身上还有耿一淮留下的龙鳞,能够抵挡一些妖力攻击, 耿一淮也能通过龙鳞找到他。不论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必须坚持住。他还怀着……他和耿一淮的孩子。   耿一淮一定会来找他的。   他们太信任元玉了,从来没有想过会出这样的事情,元玉出手又太快,此刻他回过神来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但是他相信,耿一淮一定会拼尽全力来找他的。   “元玉前辈……”严清的声音略微发着颤,“你在干什么?这里是哪里?”   元玉又朝他靠近了一些。可不知为何,她一直没有变成人类形态,只是保持着猫身站在那里,眼神飘忽不定,时而闪过一丝欣喜,时而又露出挣扎。   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严清颤颤巍巍地后退,双唇血色全无。   “放心,他们不会杀你的,”元玉说,“我们要你自愿用你的精血打开洞口的封印,只是想……感染你而已。感染完你,你就会自愿帮他们啦。”元玉随意地说着,仿佛并不在乎这些真相。   “洞口的封印?前辈,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严清小心翼翼道——他就算在笨也看得出来元玉大妖有问题,这位妖族圣手平时实在是太与世无争了,看上去无害而可信,甚至骗过了所有妖族大妖和耿一淮他们。直到这一刻,她才显露出了和黑妖的关系。   可严清不敢激怒她。   洞口里不知为何,灵气居然比洞口外部的世界还要充裕,方才抽干妖力立起幻境屏障的身体此刻十分虚弱,他的妖丹颤动得愈发厉害。   严清强忍着不适:“前辈,您——”   “没有误会。你的身上有龙血……耿一淮不可能为我们打开封印,所以我们只好找你啦。你乖乖的打开这个屏障让他们进来吧,打开屏障,你就不用这样撑着了,就不难受了……”元玉哄着孩子一般。   洞口里的世界昏暗无光,阴冷而潮湿,严清现下分不出什么妖力来护持身体,体温越来越低。   他冷得说话都有些抖:“我只是个……生在私槐山的、的花妖,哪里来的龙血?修行来几、几百年……前辈一定误会了……”他记得耿一淮和他说过,洞口的封印是龙族举全族之力布下的,耿一淮可以用真龙血加固封印,也可以用真龙血解开封印。   只是解开封印必须是耿一淮真龙血所有者自愿的,所以这一点基本不可能完成,久而久之,妖族也没有人觉得会有黑妖能够利用龙血重开封印了。   黑妖动不了耿一淮,为什么会来找他?他和龙族有什么关系?   他喃喃道:“……我、我没有龙血……”   元玉目光一顿,竟然有一瞬间的怔然。片刻,她才轻声道:“看来你虽然觉醒了血脉,但是记忆并没有找回来。”   “……记忆?前、前辈……您在说什么?”   “按照年岁来讲,该是我喊你一声前辈。”   元玉顿了顿,随即低吟吟地道:“想拖延时间呢……其实你放心,我其实没什么妖力。我只是‘她’的一部分而已。”   严清一怔。   他这才想起来,似乎妖族里一直都有说,圣手元玉大妖从来不出手。   原来不是不出手,而是不会出手吗?   “你在拖延时间,我也在等‘她’来。”   严清下意识问道:“……谁?”   “阿冉。”   ……   洞口外。   真龙盘旋于天穹之上,杨城四方遍布妖力。   陶宁显出本体,暴躁地踩破云层:“空间撕裂的时间太短,元玉根本不可能带着严清跑出杨城,可是杨城都被掘地三尺了,人影呢!?”   耿一淮半阖着龙眸,正在尝试联系上严清身上那片龙鳞。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切断他与龙鳞的联系,或许此刻严清的身边有什么影响感应的东西,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陶宁说:“元玉也藏的太好了吧?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做出什么对妖族有害无益的事情啊?为什么她会站在黑妖那边?”   黑妖中也不乏大妖,妖族从来没有对大妖本身缺乏警惕。可之所以他们如此信任元玉,都是因为元玉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她身为妖族圣手,多年来只要有关系的妖族上门求诊,元玉从来尽心尽力,也从不对其他人出手。   完全找不出任何破绽。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好说话的妖族大妖,居然会突然带走严清。   “……元玉难道就是阿落?”陶宁一顿,“那个蚯蚓要说过,阿落很早就出洞口了,只是因为阿落一直不对严清动手,黑妖们这才按耐不住,想要自己出来带走严清……”陶宁思索了片刻,又摇了摇头,“不对,蚯蚓说的是阿落几百年前出来的,元玉年岁比这大多了……”   这个“阿落”是他们一直没有寻找到的黑妖。   这最关键的一环,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这个发音为“阿落”或与“阿落”两个字相近的黑妖到底在哪里?和突然带走严清的元玉又有什么关系?   耿一淮周身妖力大放,龙鳞在天光下愈发夺目。他嗓音低沉:“元玉是除了上古大妖之外,资历最老的大妖,她不可能是阿落。”   他感知着龙鳞的位子,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胡冉冉身上那片隐藏的龙鳞。   当初耿一淮怀疑胡冉冉,也在这只九命猫妖的身上留下过龙鳞。可一直以来这片龙鳞十分安分,直到现在,耿一淮也只是看见胡冉冉在杨城,似乎是在私槐山那个方向。   而严清身上的龙鳞却始终没有动静。   陶宁接过天青雀发来的传话符咒,将里头的内容看了一遍,对耿一淮说:“苍狼去了一趟猫妖族,猫妖族也蒙在鼓里,至今还不知道元玉的情况。天青雀带着妖族管理会的人把杨城的郊外也翻了一遍,没有任何奇怪的踪迹。他们还把洞口旁边翻了一遍,所幸黑妖今天没有作乱,洞口旁风平浪静,他们搜得很快,虽然也什么都没搜到……”   陶宁照着说完,把传话符咒捏碎,嘶鸣了一声:“诶不是,天青雀这一整串话的意思不就是他们啥屁事都没干成吗?老耿要不然我们直接在整个杨城降下威压——”   “不对。”耿一淮突然道。   “什么不对?你该不会觉得天青雀他们办成了什么事吧,他这一长段话的意思不就是什么都没做好吗??”   “他们办成了一件事,”真龙周身风云涌动,瞬时消失在了此地,只余下最后一句话,“去洞口,严清在洞里。”   陶宁脚步一顿,立时明了过来,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严清确实只有可能在洞里。   元玉蛰伏在妖族这么久,是黑妖潜伏在妖族最成功的一位大妖。黑妖费尽心力都没能从耿一淮收下带走严清,如今元玉出其不意地成功了,搞出这么大动静,洞口却风平浪静。   这不可能。   除非他们有别的事情。   ……   洞口内。   严清瞳孔猛地一缩。   他此刻疲惫万分,只觉得这字眼有些熟悉,却又一时之间无法从脑海中挖出这熟悉感来自何处。   他放在嘴里重复了一遍:“……阿,冉?”   周遭黑妖仍在冲击着他竖立起来的幻境屏障,可就在严清喃喃自语出这两个字之后,黑气像是凝固了一般,一切动静都停滞了起来。   少女穿着黑裙,一头经过精心打理的深棕色波浪卷头发披散而下,她的脸上还化着精致的妆,和以往见严清的时候一样,像是通告结束或者片场收工之后匆忙赶来的。   “小阿花,”她微垂着双眸,语气幽长,“你喊我做什么?”   严清浑身一僵。   他脑海里的所有思绪都被阿九突如其来的出现所清空,浑浑噩噩,又昏昏沉沉的。   屏障外的黑妖要进来必须先冲破屏障,可屏障里的人想要出去却不需要做什么。   阿九抬手,白皙指尖拉出一道妖气,正巧接上从屏障内往外奔出的元玉。   下一刻,黑裙少女消失在了严清面前,足有三人高的白色巨兽现出本体,震荡出层层妖气,连四周的黑妖都被震荡开来,空出一大块空地。   九命猫妖身躯微动,身后九条白茸茸的尾巴缓慢摇摆。   元玉的身形在接触到胡冉冉放出的妖气的那一刻居然彻底消失,与那股妖气融为一体,化作凝视的妖气重新跃回胡冉冉的身上。   九尾之处,那一条毛发稀疏、较为细弱的尾巴微微颤动,不过片刻便生得和另外八条尾巴毫无区别,毛发光泽蓬松,上头附着充沛妖力。   ——妖族圣手,猫族的大妖元玉,其实只是她的其中一尾。   这一尾早在多年以前便成为了她留在洞口外、留在妖族的一枚棋子,不带任何属于她的记忆生活在妖族之中,成为了她隐藏得最深的眼睛。   几百年前,元玉在私槐山发现了即将涅盘重生的严清,告知了知道严清血脉秘密的本体,接引着被封印在洞口内的“阿冉”冲出洞口。   “……阿九,”严清在微凉的空气中颤动着咬牙,“你……骗我。”   阿九——或者说是阿冉,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小阿花,我早就告诉过你的。”   “——我骗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   感谢在2019-12-19 20:58:28~2019-12-20 19:1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rancoeu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麻锦 10瓶;洛炎 7瓶;辣子鸡块炸酱面、咸鱼干、慕念 5瓶;逸逸、婕妤.格兰殷、夜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你骗了我……?”   严清怔了怔,想起了前段时间影视城荒芜的殿宇前, 阿九微微依靠着墙壁, 侧着脸和他说:“……我骗了你……”   当时阿九的解释是什么来着?   “你说……”四周黑妖像是突然平静了一般, 严清却保持着警惕, 咬牙竖着幻境屏障,“你说你骗了我你的种族, 还有我的身份……”   胡冉冉缓缓走近他。   严清印象里的小九尾, 从来都是和正常的猫族狐族一样大小,抱在怀里小巧可爱,还会用脸蹭蹭他的手背。   几百年私槐山一起“长大”的时光直到如今,这是严清第一次见到胡冉冉变出这样气势十足的本体。   带着大妖的威压, 却比妖族长老们还要厉害, 甚至对严清本身产生了压迫。   阿九走到了屏障前, 离幻境屏障只有一步之遥。   她停下了。   她微微低下巨大的头颅, 圆圆的双眸柔和地看着严清, 竟是不带有一丝敌意。   她说:“不止这些。”   此时, 严清掌心中, 龙鳞终于闪烁出了微不可查的光,将这里的声音透过洞口的封印带了出去。   “我是黑妖。”   严清已经今非昔比, 胡冉冉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似是没有发现龙鳞重新起到了作用。   她的目光仍旧如之前一般, 在这昏暗晦涩的地方,她的嗓音清脆干净:“我在私槐山遇见你不是偶然。”   “万年前,黑妖诞生, 我们与天生妖野妖在私槐山发生争斗,其实我们之中的大妖数目并不多,并不是天生妖与野妖的对手,但我们可以感染天生妖与野妖,他们杀不了我们,最终以龙族举族之力破开这一方世界,并立下封印为终结。”   “上古大妖都死了——哦对,耿一淮和陶宁没有。耿一淮被你救了,陶宁当时太饿了,把自己的身体吃没了只剩下一颗头,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人去杀他,结果还让他也一起逃过一劫……”   严清静静地看着阿九,稳着心神,暗地里却在不断刺激身上那片龙鳞。   他颤声道:“我……救了耿一淮?”   阿九没有回答他。   周遭的黑妖全都带着极具渴望的眼神看着他,却又在体型巨大的九命猫妖面前没有动弹。   在这样一个虎视眈眈,胜券在握的情况下,胡冉冉却继续道:“我当年留了一手,自断一尾——也就是元玉,留在了洞口外。三百多年前,元玉在私槐山上发现你即将再次生根发芽,所以我出来了,我找到了你。可我……”   一念之差,没有动手。   严清听着这些,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仿佛在听着什么和他全然无关的故事。   “阿花,”元玉低低地嘶叫了一声,“你的身上有龙血,只要你愿意用你的精血浇灌封印,你就能带着他们出去。我有进出洞口的方法,可你没有,你如果不打开洞口……你也出不去的。”   “我已经成功把你带进来了,可我还没有动用蛮力,还站在这里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自己打开屏障。我不想逼你。”   话落,四周黑妖再次按耐不住地涌动。   它们似乎并不想太过听从胡冉冉的话,却又迫于力量压制,也暂时冲不开严清的防护,这才不得已侯在一边。   可它们快忍不住了。   它们想出去。   严清久久不语。   他的额头沁出细细冷汗,身体里那颗小妖丹在这些刺激下,反常地开始疯狂吸收周围的灵气。   可这里的灵气是在匮乏,小妖丹吸收不到东西,自然苦了严清。   他微微半坐在地上,精致昂贵的衣服染上了些许尘土。兴许是刚刚慌乱间碰到了脸,严清的脸颊有些脏,他眉头紧皱,毫无缺陷的面容此刻微微纠了起来,却仍旧赏心悦目。   严清指尖用力按着掌心,双眼一眨不眨地抬眼看着化出本体的阿九。   半晌,严清才道:“阿九,你说你不想逼我……”   “可你不正在逼我吗?”   ……   耿一淮一靠近洞口,本来风平浪静的禁地骤然涌动起滔天妖气。   真龙妖力与潜藏在这的黑妖妖力纠缠在了一起。   跟在身后的陶宁一口咬断了一只洞口外感染而成的黑妖:“十有**严清在这里了!这些洞口外感染的黑妖都成不了什么大事,最近洞口的缺口都被你补上了,里头的估计跑不出来多少,他们只是在拖延时间!”   只要严清在洞口里的时间不短,那便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封印只能最大程度地隔绝洞口内的世界,但总有漏洞会有黑妖跑出来,外头的人要想进去也不是不行,毕竟封印的大部分力量都是防止里头的妖往外跑,只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干过。   黑妖难以杀尽,进洞口里头容易,出来却要遇到封印的阻碍,谁会自己找死?   就算是之前的耿一淮,也从来没有这么干过。   他们对洞口里的世界所有的印象,全都是封印形成之初,逝去的龙族留下的最后的信息。   晦涩无光,没有任何食物,天生妖与野妖可以使用的灵气淡薄异常,并且空间坚固。   如果没有元玉带走严清时那样稀有而古老的传送符咒,要出来实在是太难了。万一若是还被黑妖感染了……   那便是真的完全不值当了。   耿一淮眸光一暗。   他看着面前悍不畏死地上来攻击他的黑妖,目光深沉,周身杀气涌动。   “全杀了,”耿一淮一字一顿,“我进洞,你随意。”   “你单独进洞!?”陶宁惊呼,“我还是跟你一起进去吧……”他手中符咒一散,将杨城周遭的妖族全都喊了过来。   天青雀与苍狼等长老随后而至,领着妖族管理会的小妖们到了。   陶宁眼看耿一淮已经朝着洞口走,赶忙道:“天青雀,外头你们处理好,我和老耿进去……”   “大人!”   天青雀立刻站在耿一淮和陶宁两人面前:“我们进去可好?”   耿一淮只道:“让开。”   “大人!!”苍狼紧随而至,“我们还不知道为什么严清对黑妖有用,您和陶宁大人身上有真龙血,不能全都进去啊!!要是、要是……”   陶宁愣了愣:“也许没有那么严重……”   “我不会让洞口出事,”耿一淮沉声道,“我最后说一次,让开。”   下一刻,真龙威压散下,直接让苍狼和天青雀开不了口。   他站在洞口封印前,眼看就要跨入,身上与严清那片龙鳞呼应的龙鳞动了动,断断续续的声音随即响起。   ——“……耿一淮被你救了,陶宁当时太饿了……”   ——“……我当年留了一手,自断一尾——也就是元玉……”   ——“……只要你愿意用你的精血浇灌封印,你就能带着他们出去……”   ——“……”   耿一淮面色一沉。   “阿落,阿冉……靠,那个蚯蚓有口音!”陶宁站在一旁,也听见了龙鳞断断续续传递而来的声音。他骂了一声娘:“严清果然在里面,他还能刺激龙鳞传出信息,应该没什么大事。我们赶紧进去?”   耿一淮还未点头,脑海中突然响起严清的传音。   【耿一淮……】   【你在哪?】   【洞口……你、你听到了吗?你别进来,你在外面……】   【不可能。】   【别、别!我有分寸……你信我……】   严清谨慎地观察着阿九的表情。   他原先想着拖到耿一淮来,可是此刻,他觉得兴许耿一淮进来找他,两个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或许这一次,他可以试试不靠他的耿先生。   胡冉冉显然没有发现龙鳞的存在,此刻仍旧十分悠闲:“阿花,别等耿一淮了。我在入口的里面和外面都安排了很多黑妖,他就算发现了你在这里,要进来,怕是不容易。”   “你的屏障撑不到他到这里的,阿花,你听听我的话,我不想逼你的。”   严清认真地看着她。   那个会脆生生喊她“小阿花”的少女与眼前游刃有余的九命猫妖截然不同。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几百年都没有真正地认识阿九。   或者说,“阿九”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虚无的人,胡冉冉才是真实的她。   “你一直在逼我,”他说,“阿九,你一直在逼我。”   胡冉冉神情一滞,竟是在这么个争分夺秒的时刻出了神。   严清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危险,心下紧张而茫然,可一感受到体内小妖丹的颤动,他就强迫自己坚持一下。   这是他和耿一淮的孩子,耿一淮亲自感受到的。   孩子有真龙威压。   这是他和耿一淮的孩子。不能出事。   【耿一淮,你、你听我说……】他第一次在耿一淮的面前独自做下决定,【你教过我的,你说过的,我可以构建很强的空间幻境。】   他听见耿一淮语速略快的声音,嗓音带着抹不去的焦急:【对,你可以。】   【你也可以的吧?】这是耿一淮教他的。   【对。】   【如果我们两个的幻境能接上,你是不是就能不进来接我进去了?】   严清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耿一淮不能进来。   他不傻,他在阿九的眼中看不见任何焦急——阿九并不担心耿一淮进来。   他虽然不如耿一淮和陶宁那样守护了洞口这么久,但妖族的人都知道,禁地里头是任何妖族都不敢进入的世界。   光是他此刻目光所及,眼前便是一片乌泱泱的黑妖。   万一耿一淮单枪匹马地进来,反而落入黑妖们的下怀呢?   他不能害了耿一淮。   那头的耿一淮没有立刻回答,严清立刻劝道:【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耿一淮,我们都不要出事……】   片刻后,那头终于道:【好。】   严清低下头,微微松了口气。   耿一淮不进来,他自己会稳住的。   严清复又抬眸,在胡冉冉的面前,一点一点、缓缓地打开了他为自己树立的屏障。   无色的屏障渐渐散去,将严清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周围的黑妖和胡冉冉的面前。   九命猫妖的尾巴缓缓摇摆着:“阿花,你想通了?”   “你可以过来吗?我想和你多说几句话。”他的语气十分缓和,嗓音如同以往一般温和,目光垂落在胡冉冉的身上,双眸澄澈透亮。   胡冉冉爪子一抬,缓缓往前走到严清的身边,低下头颅,缓缓地蹭了蹭严清的脑袋。   “虽然你可能在拖时间等耿一淮进来,”胡冉冉脆生生地说,“但是我想和你多说说话。”、   果然。   阿九并不害怕耿一淮进来,甚至还有点期待。这里是她的地盘,是她生存了上千上万年的地方,耿一淮如果真的进来了,又有多少黑妖、多少陷阱等着他?   这一路被动过来,严清总算隐约间占据了一丝上风。   耿一淮已经不会进来了,阿九等不到了。   而他需要安全地让自己出去,让他的耿先生不再担心。   他稳住自己的表情,抬起手,摸了摸猫妖那雪白的毛发:“我也想和你说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   感谢在2019-12-20 19:14:08~2019-12-21 13:2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干、慕念 5瓶;暗暗生动 3瓶;洛炎、百晓生、婕妤.格兰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阿九缓缓地在严清身旁坐了下来。   像是之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像是周遭的环境并不是那么糟糕, 她雪白的毛发一直蹭着严清的脸颊, 带来柔软的触感。   小花妖却一点都没有陷入这种温馨的环境中。   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他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花妖了。不是那个长在私槐山、不被花妖族承认、风雪中还会感受到寒冷的小花树了。   他应当为自己遮风挡雨。   严清转过头, 侧着脸看着胡冉冉的眼睛, 恍惚间想起“小狐狸”无数次用这样透彻而带着三分期许的目光看着他, 软软糯糯地喊他“小阿花”。   三百多年前,他刚刚破土而出, 在漫天风雪中长出灵智, 遇到了阿九。   如今看来, 阿九就是那次黑妖动乱领头的那个大黑妖。   严清在瞬间理了理思绪,总算明白了大半的真相。   不知道为什么, 黑妖们知道——或者说是觉得他的身上有真龙血, 而元玉身为大黑妖“阿冉”被封印前留在洞口外的眼睛, 在三百多年前发现了他的诞生, 并且帮助胡冉冉破开了封印的压制跑了出来。   三百多年前的胡冉冉就是为了将他带进洞口里而来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胡冉冉没有动手,而是在私槐山上和他一起生活了三百多年, 直到他遇到了耿一淮。   他平生第一次这样哄骗别人,心下紧张得很, 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阿九……”严清嗓音柔和,他始终保持着掌心内龙鳞的畅通,“三百多年前那个风雪天,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或许是严清这个问法太过和善, 胡冉冉低低地“喵呜”一声:“是……我的这条尾巴看到了你的再生,我一开始是打着找到你就把你带进洞里的主意的。但是……阿花,我没有那么做,你看,我没有那么做。”   严清默然。   “那这段时日以来攻击我的黑妖……”   胡冉冉眼中一瞬间闪过寒芒:“不是我。是这些贪婪的垃圾,居然不顾我的意愿行动,还有几个大黑妖连我也想杀……”她轻笑了一声,“不过没关系,你会在这里,自然是我把这些不长眼的东西都处理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严清的错觉,他觉得胡冉冉说这些的时候,周遭有些黑妖似乎在隐而不发地躁动着。   ……原来阿九在黑妖中也不是说一不二的。   这又是他和耿一淮的上风。   耿一淮在妖族的地位无人能比,说的任何话语都是不容反驳的,天生妖和野妖那边必然上下一心。   可是黑妖……   黑妖贪婪自私,这会听从自己跟随的大黑妖的命令,有时候悍不畏死,有时候却又自私自利。   他们以吞噬别的妖族和人类为食,没有任何良心,自然也不可能上下一心,全都服从阿九。   严清立刻记下那好些显然不服阿九的黑妖的位子,继续捋着思路:“他们为什么要背着你对我下手?我可以知道吗?”   “当然可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胡冉冉眨了眨透亮的双眼,语气随意,“因为我一直不动你呀。本来我出来,就是大家一起合作,把我送出去,让我绑你进来。他们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太久了……这里没有新鲜的妖族可以吞食,也没有可口的人类可以生吃,当然不如外面好了。”   严清心下居然有些漠然:阿九一口一口“他们”的,仿佛这样就把自己摘出去了一样。   可她亲口承认的自己是黑妖。   吞食妖族,生吃人类,这些都是胡冉冉干过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撇清关系就能遮盖的。   严清只觉得心口酸涩的很。这是他相信了几百年的亲人,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的亲人,如果没有耿一淮,他甚至只会有这么一个亲人。   可他现在却要强迫自己压下所有情绪,在这个“亲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严清微微低着头,双眸敛下所有不该展现的情绪。   他听见胡冉冉接着说:“我其实不想走到这一步的。我本来只想和你在外面一起生活,就像之前那样,一直一直这样过着,我管他们想不想出去?我已经出来了,我还有了你,他们在里面遭罪就是。”   “那花妖族……”   “自然是我毁的。”   ——原来那日在花妖族的祖地里看到的白絮并不是蒲公英的花絮,而是九命猫妖的毛发。   严清明了了。   那些曾经袭击过他的黑妖并不是胡冉冉的手下,而是其他大黑妖的手下。胡冉冉背弃了大黑妖们之间的合作,独自一人在洞口外逍遥,这些大黑妖按耐了几百年终于按耐不住,私底下动手了。   而花妖族的传承里或许有些什么他和洞口封印相关的记载,阿九这才跑去毁了那些东西。   一切都是骗他的。   从身世,到几百年的陪伴,甚至于自花授粉的事情——耿一淮既然感受到了孩子的真龙威压,那孩子应该就是他和耿一淮的了吧?那连孩子的事情,阿九都是骗他的。   “那你为什么……今天……”严清的话语越来越慢。   “我也不想呀,阿花,本来不会有今天的。你为什么偏偏要和耿一淮在一起?你的授粉期找我不行吗?为什么要找一个陌生的人?为什么还要有了他的孩子?”   严清瞳孔猛地一缩,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到阿九呢喃般的话语:“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你怎么能和别人过的这么幸福?我没办法了,我不能看着你和耿一淮这样,我也不想杀了你。阿花,你都打开屏障了,是想开了吧?感染很快的,我感染你一下,你就是和我一样的黑妖了,我们也可以和以前一样了……”   洞口外,耿一淮身侧横七竖八地倒着黑妖的尸体,耳侧传来严清与阿九断断续续的对话。   或许是小花妖对这类妖力的运用在危机中愈发成熟,龙鳞传来的对话越到后面越是清晰。待到阿九那句完完整整的“我喜欢你”传入耿一淮耳中时,他眼底的红色愈发深沉了。   耿一淮的掌心之处悬浮着一颗妖力凝结而成的圆球,一旦捏下,他这一头就将构建出严清需要的空间幻境。   只等待严清那头寻找到机会,两边空间幻境通过龙鳞为媒介拼接而上,严清和耿一淮之间的空间就能经过短暂碰撞而连通。   耿一淮愿意相信他的小花妖。   严清从不信口开河。耿一淮想要保护他,却也信任他。   可是这一刻……耿一淮突然不想答应严清了。   他不想在这里等着,让那个不知好歹的猫妖说出这些话来。   耿一淮另一手抬起,漫天妖力降下,煌煌天雷劈碎了数个黑妖的身体。   不远处,陶宁神色一震:“糟了,老耿的旧伤……”   耿一淮自第一次黑妖动乱便留下了旧伤,虽然那大花妖救了耿一淮,但是当时受的伤至今不能痊愈,但凡受到戾气影响,耿一淮的性情和神志都会有一定程度的短暂变化。   如今这双目赤红、妖力大盛的模样,显然就是旧伤发作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   陶宁冒着真龙威压逆行向前,被耿一淮手中的天雷劈了个三四下,头发凌乱地拉住耿一淮:“老耿,你冷静一点!”   回应他的是耿一淮低沉的嗓音:“放心,我很冷静。”   “我有分寸。”   洞口内,严清双手抚摸着阿九的毛发,安抚着这只看似无害、实则比谁都残酷无情的大黑妖。   他觉得自己已经十分清楚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一切了。   除了他为什么有龙血,他究竟为什么又会有大妖的血脉和实力?   他还想半哄半骗地继续问,可是胡冉冉似乎已经有些等不住了。她想等耿一淮来,却不想让严清一直这么坐着。   “阿花,”胡冉冉诱惑着,“你伸出你的本体,感染很容易的,也不会难受。”   严清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好呀,不过我现在本体比以前大很多,你离我太近啦,稍微退后一步就好了……”   他自然地说着:“不过……你可以别离太远吗?”严清的目光扫过四周,默默加深了脑海中那些不服于阿九的黑妖的位子,继续低声说,“我不喜欢他们,你离太远,我怕他们过来……”   尽管这几百年来,他面前的“阿九”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谎言,但毕竟是相处了几百年的亲人。   他了解阿九。   他知道胡冉冉会退后。   果不其然,九命猫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蹭了蹭他的脸颊便往后退去。   她朝着其他黑妖们嘶吼了一声,压制着它们,让它们不敢动弹。   严清站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白皙的掌心微微摊开,墨绿色的枝桠自掌心伸展而出。   枝叶轻轻颤动着,血脉完全觉醒的本体还有着淡淡纯白荧光在周身飘动。枝干缓缓伸长,看似无害地朝着胡冉冉而去。   胡冉冉笑了一声。   她抬起前爪,手中泛出黑色妖力,一股腐蚀的气息朝着严清的枝桠而去。   严清原本柔和的眼神顿时收了起来。   他咬牙,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枝桠猛地一甩,直接绕过黑色妖气勾在了胡冉冉的前爪上,好似要拦住胡冉冉感染的举动。   胡冉冉眸光一暗,下意识就抬起另一只爪子要感染严清。   ——要的就是这一刻。   严清反手抓住缠着胡冉冉的枝桠,就着胡冉冉前半身站起来的力道,竟是跟着这串枝桠往乌泱泱的黑妖群里晃动而去。   耿一淮教过他——“你用妖力和敌人对战的时候,只要让敌人误会你的意图,你就必然成功了九成。”   胡冉冉误会他后悔了想要躲避黑妖妖力的感染,可他的目的只是让自己陷入黑妖群中。   严清借着枝桠晃动的力量,眼看就要到了乌泱泱的黑妖群中。   在即将落地的那一刹那,严清手中光芒大放,幻境之力积少成多。   黑妖们却暴动了。   胡冉冉压制了他们这么久,终于耗光了黑妖们的耐心。   她本就辜负了黑妖族三百多年的信任,此时又用着那么大的代价和严清悠闲地说着话,其他大黑妖麾下的黑妖怎么会忍耐?   更何况是严清这么个看似“自投罗网”到这些黑妖群里的举动。   胡冉冉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转身就要朝严清追来。可是其他黑妖怕了,他们怕胡冉冉依旧辜负他们,他们等不住了,居然全都蜂拥上来挡住了九命猫妖巨大的本体。   只要将严清捏在手中,总比让严清落在胡冉冉手中要稳妥。   于是它们出手了。   严清放开了手中凝结好的空间幻境。   龙鳞放出光华,洞口内外的两个空间幻境形成碰撞,一道通道在精确地计算下短暂地出现了!   【耿一淮,】严清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又含着开心,【我现在立刻出来,你等我。】   “不用等了。”   男人的声音自幻境另一头缓缓传出。   下一刻,洞口内,严清凝结而成的这个空间幻境前,男人一脚踏出通道,横亘在严清与万千黑妖的面前,双目赤红。   “我进来了。”他说。   “你……”   男人目光带着森森杀意,他站在那里,脊背挺直,神情自若,唯有眼神透露着他的情绪。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抬手,修长手指指向那被黑妖拦着的白色巨兽。   “我进来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耿先生A爆的一天=w=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我对不起大家我的晋江币被我一个无良基友榨干了,等到月初结算我就立刻把这段时间的红包发了)   ==========   感谢在2019-12-21 13:22:33~2019-12-22 17:5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上官二十三 10瓶;如鱼得水 5瓶;昭琉、婕妤.格兰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严清立刻发现了耿一淮的不对劲。   这次耿一淮发病得太明显了——或者说, 耿一淮根本没打算掩饰, 他的周身都泛着森凉杀气, 眼眶微红, 本就变成暗红色的眸子更是深沉得可怕。   耿一淮发病了。   和上一回隐忍不发的发病不一样,这一回的旧伤来势汹汹,附着着难以忽略的煞气, 激发出耿一淮内心深处最无法抹去的凶戾。   “耿一淮,”严清眼看着和胡冉冉缠斗在一起的黑妖被这边吸引了注意力, “我们快走……”   幻境的入口卷着淡淡荧光,正在欢迎他的进入。   严清和耿一淮构建的空间幻境通过龙鳞在洞口内外碰撞,这条碰撞产生的通道只会维持短暂的时间,若是此刻没有抓紧时间立刻, 等到通道关闭,那可就麻烦了!   周遭,黑妖们已经完全躁动了。   他们被真龙血镇压了这么多年, 对真龙的气息极其敏感, 此刻耿一淮降临, 数个不服于胡冉冉的大黑妖自远方而来,周围的普通黑妖们有的还在与胡冉冉撕扯,有的却已经围到了空间幻境的入口这边。   小花妖镇定了一路, 此刻在体内妖丹不住地晃动和周围黑妖妖气的逼近下,终于忍不住慌乱了起来。   他拉着耿一淮的袖子:“别打了,我们快走吧……我、我之前不想让你进来就是怕它们疯了,我们快走吧……”   耿一淮没有理会他。   漫天妖力落下, 将冲过来的黑妖全都撕扯得粉碎。若隐若现的龙吟声响彻,天雷凭空而下,男人手中妖力涌动,丝毫没有退后的打算。   严清急得眼睛都有些红了。   耿一淮怎么能进来!   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忍耐着身体的虚弱,就是为了让胡冉冉给耿一淮安排的陷阱落空。可是如今洞口内所有黑妖都听到了龙吟,尽数赶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要是幻境入口再关上,对于黑妖来说,那可是瓮中捉鳖!   严清喊了耿一淮几声,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他无奈,手中延伸出墨绿枝桠,就要缠绕上耿一淮的手臂,男人突然压着嗓音道:“我很清醒。”   严清一愣。   “你先走,”耿一淮一字一顿,“我杀了她就来。”   “我不走!你和我一起走!”   不远处,九命猫妖爪子穿破了一个想趁乱杀了她的大黑妖的头颅,发出暴怒的嘶吼:“你们谁都不能走!”   耿一淮隔着乌泱泱的黑妖们,迎上她的目光。   他深红色的眸子含着冰凉,对严清说的话语却温和异常:“好。那等我杀了她,我带你出去。”   严清急促道:“她故意在这等着你呢!”   胡冉冉已经靠近了。   反对她的大黑妖已经被她掏了头颅,此刻普通的黑妖们全都畏惧于她的实力,原先混乱的局面已经快要稳定下来。   洞口内的天穹昏暗无边,黑色妖力在四方混乱地涌动。   飞沙走石,雷光烁烁。   严清手中枝桠舞动,将周遭靠近的黑妖全都挥开。他毕竟是个能和上古大妖比肩的大妖了,在阿九面前还有些压力,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妖面前,即便体内妖丹的晃动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他也仍旧能够游刃有余。   耿一淮见他暂时能够保全自身,彻底放下心里,手中妖力汹涌而出,化作一把雷光凝结而成的深蓝色□□。   仍然保持着本体的胡冉冉大笑了一声,一跃而起,直接迎上了耿一淮的雷光□□:“你以为这里还在外面?外面我怕你,可是这里,”她一口咬住了□□的枪身,“是我的世界。”   □□猛地一颤,从胡冉冉的利齿下窜出。   胡冉冉爪子一抬,拍出一团巨大的腐蚀妖力朝着耿一淮而去。   黑色妖力瞬间冲到耿一淮面前,耿一淮轻笑一声,身前浮现出一片深红色的龙鳞,完完全全抵住了这黑色妖气。与此同时,雷光□□灵巧地在空中转了个身——   竟是一枪贯穿了九命猫妖的心脏!   鲜血洒落,九命猫妖发出一声巨大的哀鸣,严清下意识身形一顿,险些给一只黑妖碰到。   他望着不远处身上贯穿着一把深蓝色雷光□□的白□□妖,明知道对方这几百年都欺骗了自己,却仍旧忍不住心中泛起酸楚。   他情绪不稳,好几次交锋都险些失手。   “耿一淮……”严清吸了吸鼻子,“我们走吧……走吧。”   可是下一刻,在雷光□□抽出猫妖身体里的那一刻,胡冉冉九尾猛地一摆,其中一条尾巴渐渐失去光泽,毛发瞬间稀疏了下来。   而她身体上的血窟窿却不过片刻就消失了!   胡冉冉脆生生地笑了笑:“呀,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呢。”   严清心中突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耿一淮手中已经再次凝结出新的雷光□□,仍然十分轻松。   他淡然道:“三百多年前,在我手下逃跑的大黑妖,是你吧?”   “是我,”胡冉冉丝毫不怕,她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在外面我只能跑,在洞口里,我却巴不得你来吗?”   她话音刚落,巨大的白色爪子已经抓起了好几只黑妖,竟是一把将这几只黑妖塞进了她自己的嘴里!   严清瞳孔猛地一缩——   那一条用来换命的尾巴居然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这漫天黑妖居然成了她补充妖力和生命力的补给,只要黑妖杀不尽,她就死不了!   胡冉冉缓缓朝他们走来,语气中带着自信:“真龙大人,你能杀我一次,能杀我九次,但是你能杀我九十九次,能杀我九百九十九次吗?”   幻境入口已经在缓缓缩小了。   纵然耿一淮能杀她九百九十九次,届时幻境入口也必然关闭了。   更何况……耿一淮的妖力总有穷尽之时。   而这铺天盖地的黑妖却没有杀尽之日。   严清甩出枝桠,缠绕上耿一淮的手臂:“耿一淮!我们走吧!!阿九、阿九就是为了引你进来耗死你,再利用我打开入口!”   耿一淮反手抓住了他的枝桠。   男人面容淡然,双目盛着血光,嗓音低沉:“放心。”他微微低头,轻柔、温和地亲了一口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的枝桠,也没有挣脱开,只是说:“很快就结束了。”   “信我,不会出事的。”   话落,他抬起另一只手,龙鳞缓缓在他的手背上浮现,毫无抵抗地——触碰到了弥漫在空中的黑色妖气!   “耿、耿一淮……”严清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他呼吸都快停滞了,“你疯了!???”   胡冉冉也呆了。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胡冉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情困惑,“你居然主动感染成了黑妖!?”   四方天地下的所有黑妖都停下了。   耿一淮骤然将自己感染成了黑妖,他们全都失去了目标,茫然地站在那里,竟是不知往哪里下手。   而做出这个举动的男人只是轻笑了一声,看着黑色妖气缓缓爬满自己全身,淡然道:“我为什么要靠自己耗死你?”   下一刻,他一手紧紧地抓着严清缠绕在他手腕上的枝桠,一手抬起,在虚空中轻轻一指:“——杀了她。”   胡冉冉发出冲天嘶鸣:“耿一淮!!!!”   黑妖之中,只有绝对的力量压制!   洞口里的所有黑妖都听从于胡冉冉的,只因为她是上古时期便被封入洞口、数量稀少的上古大黑妖。   可是现在……   黑妖之中最强大、血脉最高贵的大黑妖,是耿一淮。   严清顿时明白了耿一淮的打算。   “你、你疯了?”他红着眼眶,看着身上带着黑妖妖气的耿先生温柔地将自己抱入怀中,语气哽咽,“为了杀她,你怎么办?你感染了啊!你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耿一淮亲吻着他的额头,“我有办法逼出黑妖妖气。”   严清不说话了。   他哪里不明白,就算有办法,那必然也是会伤筋动骨的?如果真的那么简单,耿一淮肯定早在之前就这么干了。   此刻不过是为了他,才用了这个下策。   他的耿先生在进来的那一刻就做好了一切的打算。   他的耿先生从来没打算靠自己耗死能够在洞口里无限再生的阿九,他没有时间耗,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可是洞口里,漫天的黑妖是阿九的底气,是阿九耗死耿一淮的底牌,此刻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数不尽的黑妖朝着九命猫妖而去,带着疯狂的杀意,如沙如海般涌入。   太快了,太多了。   其他大黑妖已经被胡冉冉自己杀了。   没人能帮她,其余的黑妖们听从最强的大黑妖的命令,悍不畏死地攻击着她。   严清被耿一淮抱在怀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数不胜数的黑妖一点一点地耗尽胡冉冉一条又一条的命。   他不想看,却又闭不上眼。   “耿一淮!!!”他听见胡冉冉尖利的喊叫声,“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了阿花放弃了那么多,为什么!!”   严清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   他的耳边再度传来阿九痛苦的嘶吼:“阿花!阿花!我真的喜欢你!!你再看看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只黑妖咬破了她的喉咙,她的身上遍布鲜血,九尾尽数断裂,还来不及再生。   黑妖在厮杀中、在胡冉冉拼命地吞食中已经所剩不多了。   这一回,她没来得及再吞食其他力量强大的黑妖。   她的心脏被别的黑妖吞入腹中,她的喉咙鲜血淋漓。   唯有那双元沾着黑气的双瞳,仍旧望着严清的方向,缓缓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严清终于哭了下来。   他哭那些带着欺骗的过去,担心着耿一淮被黑妖妖气感染的现在。   “耿一淮,”严清低声说,“我没有亲人了。我只有爱人了。”   “你不能出事……”   昏暗天光仿若无边无际的过往,埋葬着过往几百年的相伴。那在风雪天中与他援手而生,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的“小狐狸”仿佛只是沙尘中的幻景一般,消失在这堆积成山的尸骸中。   他感受到自己被人打横抱起,带他跨入幻景入口,体内的妖丹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再也撑不下去了。   而这天地之中,也再也没有人,会枕着他的枝桠,在四方苍茫无人之间,喊他一声“阿花”了。   严清意识混沌间,仅仅拽着耿一淮的衣服:“你身上……还有黑妖妖气……先、先别管我……”   男人轻吻他的嘴角:“我没事的。”   “阿花。”   严清怔然。   他们已经走出了幻境。   骤然踏出洞口,外界正常的天光刺了刺他的眼睛。陶宁和众位妖族长老立刻围了上来询问情况。   严清想开口作答,可他还未说话,脸色却瞬间更为苍白。   方才在洞口内死活吸收不到灵气的小妖丹此刻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发了疯地吸收起了周遭的灵气!   “我——”严清抓紧耿一淮的手,“我好像……孩子好像要、”他语无伦次,“要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   感谢在2019-12-22 17:56:06~2019-12-23 19:3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瑜年Yu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啃梨 30瓶;上官二十三 10瓶;一根稻草 5瓶;蓝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严清体内, 他看不见的一大一小两颗妖丹正在剧烈地晃动着, 尤其是小妖丹——它发了疯地吸收着外界的灵气, 在严清体内迅速壮大着。   大的那个妖丹此刻恢复了妖力供给,倒是   方才在洞口里早已精疲力尽,严清此刻神志已然有些涣散,但他第一时间就着耿一淮的手站直, 用力推了耿一淮一把。   这一推直接把赶来帮忙的妖族长老们和陶宁吓得愣在原地, 竟不知该不该上前。   耿一淮也愣了一下。   他的身上还弥漫着若隐若现的黑妖妖气,多年来的旧伤正在左右着他的情绪, 让他在无尽的温柔与暴戾中反复挣扎。   他的天地之间只有严清,可是严清却一把推开了他。   耿一淮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茫然,他站在那里,方才那般运筹帷幄的气势瞬间消散。   “阿花……”他嗓音低沉,却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缱绻,“没事了,跟我回家。”   严清知道现在的耿一淮或许有些“脑子不清楚”。耿一淮在旧伤发作的状态下总是容易剑走偏锋, 情绪极端得不像话。   更别说此刻他还被黑妖的妖气感染了。   他觉得他们的孩子已经快要等不住了,可他想说的话也等不住了。   他必须在耿一淮最不坚强的时候说出来,才能让耿一淮彻底听在心里。   “你站着,不准动!”严清咬牙忍着,心里安抚着那疯狂想要出来的孩子:再等一会,再等一下。   他看着耿一淮露出了茫然而委屈的情绪——这在平日里那天塌下来都处变不惊的耿先生脸上是根本看不到的。   严清严厉道:“你委屈什么?你刚才不是很威风,很厉害吗?不是说进入洞口就进吗?不是说感染就感染吗?”   “好威风啊大人,一声令下就让黑妖自相残杀。”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整天下来, 黑妖的动乱和胡冉冉的死去影响了他的情绪,又或者是那急不可耐想要出来的孩子一直冲撞着他的本体,他几百年的生涯从未有过这样的怒气。   他从来不曾对人说过什么重话,更慌乱是他的耿先生,他想要一辈子都向对方展露笑容的耿先生。   严清只觉得自己哽咽得厉害:“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不是一个人了耿一淮,你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你有我,你还有孩子,你在我和孩子的面前感染成黑妖,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他的嗓音染着哭腔,眼眶里的眼泪却被他硬生生地憋着没有落下。   若是真的哭了下来,严清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说出话来。   一旁,陶宁挣扎着往前走一步又退后一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先别吵架了?你们两都这样了哎哟我的妈呀……”   “我有分寸,你放心,”严清对陶宁露出了歉意的神情,“这事说完我们就回家。”   天青雀扑腾一下变回了本体:“我去找医生!!!”胡冉冉都死了,身为她其中一尾的元玉自然不可能再出现,此刻只能去找其他妖族的医生。   陶宁大喊:“快点找过来!!不对,这里不能生,找到老耿家!!”   天青雀大喊的声音自远方传回来:“知道了!!”   严清仍然死死地看着耿一淮。   睥睨四海的真龙大人此刻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旧伤复发和黑妖妖气的侵蚀让他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脆弱,比任何时候都害怕严清突然的变化。   “我……”严清听着耿一淮惶然的嗓音,“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种话,”严清抓住耿一淮伸过来的手,攥得紧紧的,像是要把刚才在洞口里没能抓住耿一淮的那些时间都补回来,“我很生气,耿一淮,我现在特别生气,我还很害怕……”   “要是你一不小心折损在了洞口里怎么办?然后让我抱着孩子对着你的尸体哭吗?我好不容易在洞口里坚强下来,想好了办法,等着回去见你……我差点吓死了你不知道吗?”   “让我放心?我能放心什么?”   “你现在身上的黑妖妖气要怎么去除,等孩子出生,我是不是就要看到你伤筋动骨?”   严清不多说了。   他撇过头,看也不看耿一淮。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他第一次真正发脾气,直接发了个十成十。   耿一淮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直接用力将他拽入怀中。   “先回家,”这人的声音微微发着颤,“对不起,我不会了。”   陶宁瞬间变出本体,一声嘶吼将他们两人背了起来飞往空中。   身边闪过浮云万千,眨眼间便到达了耿一淮的别墅。   耿一淮紧紧地抱着严清,低声道:“对不起。”   他没有多说,严清也不再多说。   可这一切都不需要说了。   他们都能明白——严清清楚,耿一淮也清楚。他们都不再是一个人,不是把一切都抗在自己身上的独自一人。   不仅仅是严清要依靠耿一淮,耿一淮也应该依靠他。   严清将目光移回耿一淮的身上,情不自禁地亲了亲他家耿先生的嘴角。   他轻声说:“我真的很喜欢你……耿一淮,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耿一淮身躯一顿,眸光敛下一切纷杂。   “嗯。”   “所以……”严清看着这人将自己抱到了房间里,方才那样的气焰已经全然找不到了,他靠着男人的胸膛,不再独自坚强,“所以孩子出生之后,我能看到你平安无事吗?”   耿一淮周身仍旧泛着似有若无的黑妖妖气,他眸光仍旧没有恢复正常的深蓝色,可语气却平稳温柔:“能。”   天青雀长老找来的妖族医生也已经到了。   是个树妖,正巧和严清的种族还能沾亲带故,也是个大妖。   小妖丹已经完全进入快速成长的状态了——周遭一切的灵气都往严清身上涌入,仿佛一个无形的灵气漩涡,席卷着周围所有的灵气。   大树妖带着一堆药品和灵物:“快快快,变回本体,其他人都退开!”   耿一淮抬起严清的手,庄重地亲了一口,一字一句地说:“我有办法逼出黑妖妖气,但需要时间。我想先陪着你,不用担心我。”   严清轻轻点头。   他脑子已经浑浑噩噩的,只能感受到体内那颗偏为孱弱的小妖丹正在剧烈地晃动着,它想要出来,却又出不来。   而大妖丹——他自己的妖丹,此刻也在微微晃动。应当只是受到孩子的影响吧?   严清没有多想,他侧过头看向那位天青雀请来的大树妖:“前辈,我、我应该做什么……?”   “变出本体,你人类形态没办法让孩子出来的。”大树妖在周围布下了连续三层舒缓的结界,“我也是第一次接生龙族的孩子。你先变回本体,用花族本体的生产方式……”   严清逐渐开始浑身上下发着疼了,他点点头:“好……”   下一刻,体型庞大的花树在房内缓缓张开,墨绿色的枝叶爬满墙壁。   在花树的正中心,最粗壮的一根枝桠之上,一朵含苞待放的巨大花苞微微摇摆着,周围泛着点点纯白色的荧光。   严清痛得愈发厉害,他其中一根枝桠缠绕着耿一淮的手臂,喃喃道:“我好难受……”   耿一淮不断地抚摸着他。   严清能感受到,孩子似乎想要从那即将张开的花苞里出来。   可这花苞却张开得十分不容易,大树妖引导着他,他在疼痛与茫然中努力着。   恍惚间,严清似乎又在半睡半醒间梦到了点什么。   那似乎又是什么久远的记忆:他在私槐山里缓缓成长,长成了独树一帜的花妖,成了受妖族尊崇的大妖,还一日复一日地看着那日在他面前度过成长期、浇灌了真龙精血给他的小龙逐渐成长。   那年轻的龙族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那日那个在雷云中翻腾,在火海中浴火重生的年轻龙族并不知道,他那洒落土地的鲜血曾经救活了一个即将死去的花妖。   他只是看着,看着这年轻龙族从不受重视到受尽尊重。   可他还没来得及看到他彻底成长到整个妖族都跪在脚下都地步,黑妖就诞生了。   起先似乎是一个小妖的妖丹产生了变化而已。   那小妖的妖丹带着腐蚀的气息,沾染着世间的恶。   妖族以为那只是病,只是个罕见的病。   可当这腐蚀的妖气开始感染的时候,黑妖的动乱却在所有妖族猝不及防间爆发了。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被感染的大黑妖又变得太过可怕,第一次的黑妖动乱给妖族带来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上古大妖尽数落亡,龙族举族而战,最终以龙血立下封印。   他虽然是大妖,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动乱中张开花瓣,将那年轻的龙族拼尽全力护在身下,直至动乱结束,直至自己……油尽灯枯。   梦境的最后,严清只瞧见自己枝桠掉落,花瓣枯损,护下的小龙却逃过了一劫。   他被一瞬间的痛彻拉回了神思。   这孩子本就不是好好养着到出生的,而是在今天这样的意外下吸收了过多的妖力早产的。   严清难受得不行。   他感觉两颗妖丹一瞬间剧烈晃动了一下,大妖丹不知为何,仍旧在缓缓转动着吸收妖力,似乎还变得比之前大了一些。   他自己的妖丹不是早就应该成熟了,为什么还会像孩子一样吸收养分成长?   他还来不及细想,小妖丹就因为一瞬间的成熟,迅速脱离出了他的身体。   妖力动荡,深红色的花苞晃动着张开,在一片纯纯荧光间,一团淡红色的光团从张开的花朵间滚落。   耿一淮自始至终都紧紧地抱着严清的枝桠。   在这光团落地的那一瞬间,接生的大树妖大大地松了口气:“出来了出来了!”   屋外,陶宁和一众妖族长老感受到了一股新鲜的妖力气息。   天青雀激动得老脸发红:“天佑我妖族,又要有一名新的龙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屋内,刚刚落地的光团褪去了周身光晕,彻底在耿一淮和严清面前露出了那幼小的本体。   ——一株幼小而朝气的小花树立在地上,主干上只长着几根翠绿色的枝桠,一根枝桠上还挂着一朵小小的红色花苞。   小花树摇摆着身躯,身周散发着……   纯然的花妖族气息。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不论用什么方式感受,都是十成十的花妖族。   站在屋外感受到屋内新的花妖族大妖威压的陶宁懵了。   激动万分地等待新的龙族诞生的妖族长老们懵了。   被告知来接生龙族后裔的大树妖懵了。   强忍着旧伤和黑妖妖气等待“自己孩子”出生的耿一淮懵了。   满心期待自己生出和耿一淮共同的孩子的严清也懵了。   这出生的怎么是个……纯血花妖族!???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文案君他带着魔鬼的步伐来了!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   感谢在2019-12-23 19:31:45~2019-12-24 16:0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丞生 5瓶;babo、禾子酒歌、飞天少女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小花树太幼小了。   它刚刚落地, 细小的根茎盘绕在严清的其中一块根茎上, 同严清此刻已然占据了整间卧室的巨大本体相比,连严清的其中一根枝桠都比不上。   它的枝叶还是嫩绿色的,花苞颜色比严清的本体浅, 是它还是小妖丹的时候的浅红色。   这孩子自出生下来的那一刻便自带大妖威压, 还生涩得不懂得收敛, 血脉高贵得让为它接生的大树妖都在微微颤抖。   严清累到浑身无力, 不知道为什么, 他感受到体内剩下的那一颗妖丹——那应当是他自己的妖丹, 居然仍在缓缓转动着,和孩子出生前一样, 吸收着周围的灵气。   或许是小妖丹刚出生,自己的妖丹还没有恢复过来吧?   严清头脑发胀, 他化作本体跌落在床上,耿一淮眼疾手快地用被子包裹着严清, 轻柔地抱着他。   小花树骤然失去了倚靠的大根茎, 茫然无措地在原地打了个转, 随即发现了它的父亲变了个样,扬起根茎就往严清怀里扑。   严清下意识伸出手,就将它抱在了怀里。   他听见他刚刚生出来的孩子脆生生地喊他:“……父亲。”   严清却满脑子的茫然。   他摸了摸孩子那嫩绿色的枝叶, 侧过头看向抱着他的男人。   他家耿先生眼眶仍旧微微发红, 若隐若现的黑妖妖气萦绕在侧,可他的表情却有些怔然。   显然比他还要懵。   小花树没有得到反应,好几根枝桠缠绕上严清的手臂, 花苞轻轻垂下,轻轻蹭了一下严清的手背:“父亲……?”   严清浑身无力,拍不开它的花苞,只能干瞪眼。   倒是耿一淮立刻抬手将花苞扶了起来。   小花树一下子甩开了耿先生的手:“走开!”   “……”严清在一片茫然中哭笑不得,“花苞不能随便蹭人!”   小花树“嘤”了一声。   严清补充道:“父亲的也不可以!”   小花树花苞打转了一会,只好将所有枝桠都趴在严清手上,还用力甩了一下耿一淮的手,似乎在报复耿一淮方才的举动。   ——这一看就不可能是耿先生亲生的了。   它似乎只认准了严清这么一个父亲。   严清抱着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嫌多。   他情不自禁地笑着,余光中却又瞧见耿一淮憔悴的面容——黑妖妖气还在耿一淮体内,和旧伤一起折磨着他。   这人一直在强撑着陪着他。   到了现在,耿一淮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严清霎时便心疼了。他费尽力气微微抬起手,轻轻推了推耿一淮:“你……”   小花树立刻感受到了严清注意力转移,争宠一般好几片枝叶都蹭上严清的脸颊,稚嫩的枝桠想要把严清的头掰回原来的方向。   这边耿一淮身上的情况刻不容缓,那边孩子粘着他。   严清两边都舍不得。   这孩子明明刚出生,却又机灵得很,还拐了个弯挡在耿一淮和严清中间,似乎挡住严清的视线,严清的注意力就只在它的身上了。   “……”严清现在不仅浑身无力,还脑壳疼,“前辈,”他喊了一声大树妖,“可以麻烦把孩子先让陶宁和李穆山看着一会吗?”他虽然恨不得抱着,但他和耿一淮现在两个人都自顾不暇。   “诶,好、好……”大树妖早就被孩子的血脉吓懵了,小心翼翼地将小花树从严清身上扒拉下来。   小花树瞬间哭了个震天响。   “你、你别哭……”严清手足无措,目光在耿一淮和孩子身上流连,“我一会就抱你,好不好?”   自然是不好的。   小花树哭得更大声了。稀稀疏疏的露水从枝叶上渗透下来,直接把地面都哭湿了一片。   屋内传来一道又一道传音符咒询问情况,严清却无心理会了。   还在抱着孩子的大树妖尽职尽责地检查着孩子的健康情况,突然愣在了当场:“这孩子、这孩子怎么没有妖丹?出生时候的妖丹怎么变成根茎了??”   严清却无暇顾及这个了。   他感觉到耿一淮抱着自己的力道越来越重。男人眼眶愈发深红,眼底藏着无尽的深沉。   这人撑到了现在,显然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严清刚要开口,便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耿一淮竟是直接这样抱着他,在一众焦急等待的大妖们面前抱着严清走了。   严清:“!!!”   他现在身上只裹着一床被子!   孩子还刚刚出生!   “耿一淮……!”他此刻自己也很虚弱,说出来的话语一点气力都没有,更别说是阻拦住现在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男人了。   两人眨眼间便来到了杨城旁的海边,耿一淮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严清扎入海水中。   这对严清来说近乎是新奇的。   他一直以来都是生长在山林,生活在陆地上,就算看见海,也只是在海边走走罢了,从来没有真正地进过海里。   他也一直都知道,四海是耿一淮的地盘。但这些时日以来,一桩事情接着一桩,严清也不是一个多么喜欢海洋的,自然没有和耿一淮下过水。   可现在明显不是观光的时候,耿一淮明显神志不清了。   他喊了耿一淮几声,男人只是抱着他,将周围的水珠低挡在结界外头,赤红着双眼带着严清往四海深处而去。   或许是因为耿一淮身上带着真龙威压,又或者是他的黑妖妖气太过明显,周遭海妖全都避让三里,根本瞧不见任何妖族生物的影子。   耿一淮一路往里,一路把严清带到了深海之处,完全瞧不见任何光亮的地方。   严清再度看见光亮的时候,他和耿一淮正处于深海最低处的一个巨大洞穴中。   四处散落着看上去十分古旧的夜明珠,似是上古时代就遗留在这里。   洞穴很空,唯有散落在地上堆积成山的夜明珠,还有一些严清甚至叫不出名字的灵物。夜明珠下,还有许多蜕下来的龙鳞。   在眼前展现光亮的那一瞬间,他就有些明白过来这里是哪里了。   可惜耿一淮现在精神完全不在状态中,他就算问了也无法确定。   “你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吗……?”他记得耿一淮说过,幼年时还未长出龙角时,耿一淮曾经被丢到四海深处过,“看上去好冷。”   他的耿先生自然不会回答他了。   耿一淮眼神混乱,却仍旧动作轻柔地将严清放在了一片夜明珠石雕刻起来的大床上,紧紧地抱着他。   严清总算听到耿一淮开口了:“孩子……”   这嗓音十分沙哑,显然是许久没有开口的低沉,还夹杂着汹涌的占有欲。耿一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底倒映着严清的身影。   “孩子是谁的?”他直接啃上严清的蠢,或许是神志不清下忘了那些技巧,笨拙而又狠戾。   严清怔了怔,这人又低声问道:“孩子是谁的?”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他有些呼吸不过来,轻轻退了耿一淮一把,却根本没把人推开,只能在这幽静无人地海底断断续续地说,“我都、都还没来得及、来得及看看,你就、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话落,耿一淮眼底更红了。   “你不告诉我孩子是谁的……”他的话语中夹带着一丝委屈,还藏着难以掩盖的躁动,“你还要推开我……你不能走,你就要待在这里!”   严清瞪大了眼睛。   他家耿先生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居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用力推了推耿一淮:“你醒一醒!你体内还有黑妖的妖气!!”   耿一淮纹丝不动。   “耿一淮!”严清心下担心黑妖妖气在耿一淮体内留存太久,他逐渐明白过来,现在的耿一淮就和一个固执的孩子一样,“刚才在洞口里你就不听我的,你现在还不听话吗?”   严清思考着妖族长老们教导小妖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学着语气道:“你先把黑妖妖气处理了好不好?乖乖的,只要黑妖妖气处理完,我什么都随你,好不好?”   他自己状态都不太行了。   他突然想起了死在洞口里的阿九,还有那被欺骗了的几百年岁月,刚生完孩子的疲倦也跟着席卷上来,眼前还有个人事不知的耿一淮。   他自己也酸楚得厉害,眼下又没有其他人,耿一淮还不清不楚的,海底寂静荒凉,严清一个没忍住哭了下来。   这一哭直接把对方给吓住了。   耿一淮眼里的偏执稍缓,他手足无措地给严清擦着眼泪。   “你别哭……我马上,就把黑妖妖气弄出来。”   严清哽咽了一下,由于哭得太凶,打了个一个小声的嗝。   “……”   脑子还十分不清楚的耿先生动作顿了顿,踌躇了一下,没有立刻站起来,仍旧抱着严清道:“孩子是谁的?我……”   他瞧见严清哭得发红的眼睛,忍痛一般,话锋变了变:“我会先去除黑妖妖气的,等我弄掉黑妖妖气,我要弄死这孩子的父亲。”   严清:“…………”他直接给吓得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上天什么时候把脑子正常的耿一淮还给他?   这次发病也发得太久了吧?   他眼睁睁地看着耿一淮自己做好了打算,也不征求他的意见,转头就走到洞穴的另一侧开始做起了什么。   严清此刻太累了。   他软软地就着身上裹着的被子躺在石床上,感受着体内的妖力运转。   ——他的妖丹为什么还在吸收妖气?   另一侧,耿一淮挖出了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一出来,周遭妖气涌动,洞穴外的海水都开始翻滚。严清被红光晃了晃,这才看清耿一淮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颗妖丹。   一颗带着上古龙族威压的妖丹。   ——“这个恩情太大了,发现那花妖妖力枯竭的时候,老耿想尽了办法。但是妖力枯竭基本是没救的,最终他选了最可能有效也是最蠢的方法。他把自己的妖丹剖出来,想要用自己的妖丹替换那花妖的妖丹……”   那在万年多前剖出来的妖丹……原来被耿一淮藏在了这里。   他突然明白耿一淮说的“有办法”指的是什么了。   黑妖感染,感染的是本源妖丹,所以无法摆脱。   可若是本源妖丹都换了,那自然是成不了黑妖的。   这方法说来简单,但是其中苦楚,但凡是个妖族都能明白——剖出妖丹和撕裂身体的痛楚也差不了多少了。   万年前耿一淮便体验过一会,今天又要体验过一回。   这人从来不骗他,和他说了会没事,但便会没事。可这其中需要承担多少苦楚,都是耿一淮自己一人担下的。   严清鼻子酸涩,他靠在床上休息着,双眼却忍不住一直盯着耿一淮。   他看着周身泛着黑气的真龙本体显现出来,锋利的龙爪毫不犹豫地刺穿了龙鳞,掏出一颗鲜血淋淋的妖丹。   严清双手攥紧被子,目光片刻不移。   真龙将上古时代的妖丹放进了身体里,另一手捏碎了那带着腐蚀气息的妖丹。黑妖妖气顿时消散于虚无,纯净的真龙妖气再度充斥着整个洞穴。   那挖开的伤口也在充沛的妖气下迅速愈合了。   严清总算松了口气。   他看着大龙变回人形,转过身来走向他,双目赤红地问道:“孩子是谁的……?”   “……”严清怔了怔,显然没想到耿一淮去掉了黑妖妖气,这旧伤复发居然还没有结束,“孩子当然是我的啊。”   耿一淮弯下腰,抬起他的下巴,嗓音低沉:“那我——”   他顿了顿,想起自己方才的诺言:“我说了,我要弄死孩子的父亲。”   严清:“…………”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快乐吖!   阿花:我不快乐QAQ   本章更新的24h内所有评论都有红包~大家好吃好喝好玩呀!   ===========   感谢在2019-12-24 16:07:04~2019-12-25 14:1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水之间 30瓶;怂破天际 10瓶;扶遥遥~ 2瓶;冰糖、一颗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耿一淮, 你别闹了。我现在身体有些奇怪……”洞内充沛的妖气也让他身体迅速恢复着, 可他体内的那个大妖丹居然还不停歇,缓缓地转动着、吸收着周围的妖气。   严清看不到自己本体内的情况,还想让耿一淮帮忙看看。   他根本没有想到, 这一回耿一淮的旧伤复发居然持续了这么久。   他方才刚刚生了孩子, 花苞都处于完全张开的状态,先前浑身疲倦还没感觉, 此刻恢复过来, 被耿一淮这样碰着,严清一下子就被撩拨了起来。   他满脸绯红, 赶忙拉下耿一淮挑着他下巴的手。   男人反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俯身下来, 喃喃自语道:“我说过……我要弄死孩子的父亲。”   他的语气太过低沉, 还带着难以抹去的偏执。   严清:“……你快醒醒!”   耿一淮完全凑了过来。   他沉着脸, 继续自己理清着逻辑:“你是孩子的父亲。”   “我要弄死孩子的父亲……你是孩子的父亲,所以我要弄死你。”   严清:“……”   他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洒在他的脸上, 浑身枝桠都在颤动,本体展开的花朵更是战栗得厉害。   耿一淮那已经变成浆糊的脑子此刻转不过弯来, 他手中已然浮现出庞大的真龙妖力,带着一点都不开玩笑的森森杀气。   可当他目光停留在严清脸颊上,瞧见那带着绯红的面容时, 他手中动作一顿,妖气顿时散逸了个干净。   他脑子里似乎有个潜在的意识告诉他,他现在的做法是错的。   耿一淮看了看自己的手, 又看了看躺在自己面前的严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好像面前这个青年……弄死的方法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严清完全不知道此刻正脑子有病的耿一淮心中的纠结。   他只是被耿一淮这样似有若无地抓着手腕,整个人便烧起来了似的。   他似乎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登记妖族那天,妖族长辈告诉他的最浅显的花妖族常识中,其中有一条似乎是……   花妖族如果刚刚繁殖完,还会出现一次的动情,必须正面舒缓才能解决。   至于怎么正面舒缓……   严清已经不想思考了。   他从被子里伸出双手,不由分手地还上耿一淮的脖颈,主动回应了这人毫无章法地亲吻。   兴许是因为那上古时期挖出来的妖丹已经缓缓融入体内,妖力流通愈发顺畅,居然讲这沉珂多年的旧伤缓缓修复了!   耿一淮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又好像浑浑噩噩地经历了两天的现实,待到他意识彻底恢复正常时,严清正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本来十分陶醉的神色猛地一变——   “不对!我身体的情况不对!耿一淮,我们快回去!”   耿一淮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他心下一紧,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把严清打横抱起。   那本来裹着严清的被子早就掉在了洞穴的地上,还带了点潮气。这海底不易生火,烘干被子要好长时间,耿一淮直接使了个障眼法便一路带着严清回去了。   或许是因为没有什么遮盖物的原因,即便是知道别人看不到自己,严清仍然紧紧地抱着耿一淮,脸都快全埋进耿一淮的胸膛里。   他大喘着气,听到耿一淮问他:“怎么样了?”   “……”其实最开始惹火的是他,但严清脸皮太薄,扭捏地将锅推到了自家耿先生身上,“我现在全身都是你的真龙妖气!”   耿一淮下意识便轻笑出声。   正常状态下的耿先生自信而沉稳,纵然是笑,那也是八方不动、云淡风起的笑,若是放在妖族,随便站在那,都能勾得小妖怪们神思不属。   严清也是个小妖怪,他也不例外。   他只觉得脸颊热得愈发厉害,体温不断攀升,体内流转的真龙妖力更是使劲往妖丹的地方冲去。   以往和耿一淮做这档子事的时候,一开始耿一淮还会可以压制,但是后来他也觉醒成了大妖,他和耿一淮的妖力就会互相往对方身上灌。   只是终究妖力不同源,和其他妖族一样,伴侣做那些事的时候妖力会交互,最终在对方体内流转几圈又回跑出去。   可是这一次却莫名其妙的没有。   耿一淮的妖力居然在他的体内越积越多,迅速地朝体内的那颗大妖丹汇流而去。   严清根本控制不住,这才让耿一淮带他回去。   此刻两人都不似刚刚同黑妖战完的时候那般狼狈,神志也没有问题,耿一淮刚在自家门口落下,严清便道:“你刚才换妖丹是不是会有什么影响?我现在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和刚才我们的孩子没出生的时候一样……”   他分明刚刚生完孩子!   “没有,”耿一淮心下焦急,直接冲进门,“妖丹都是我的,没有任何区别。”   屋内,懵逼的一众妖族长老、陶宁、李穆山还有哄着孩子的大树妖全都挤在客厅的大金龙旁,混乱得不可开交。   陆远星也因为关心情况来了,和陶宁站在一起。   耿一淮这一踹门动静太大,所有大妖全都看了过来。   眼见耿一淮回来了,陶宁面色一喜:“老耿,这孩子一直嚷着要见严清——”   耿一淮直接一手抱着严清,一手拽起接生的大树妖往屋里走:“他不舒服。”   “大、大人,怎么了?”大树妖战战兢兢。   刚才所有大妖都看着那纯花族血脉的孩子,却又没有一个敢在这个孩子面前多嘴,好多个频道的传音在宅子里满天飞。   ——大家都不敢说,但连大树妖都在想,这位第一次见的真龙大人头顶是不是比自己还要绿?   看到耿一淮进门的那一刻,大家都已经准备好迎接家庭伦理剧了。   岂料这位真龙大人火急火燎地抱着人,拽着医生,根本不理飞来的无数道传音符咒就关了门,还在周遭设立了结界。   陶宁看着被扔到自己手上的孩子,骤然手足无措:“诶诶诶你别哭,哎哟我的妈呀我唯一带过的孩子就是老耿啊——”   陆远星重点一歪:“什么?那大人小时候是怎么样的?尿裤子吗?”   李穆山在一旁出没用的谋,划无用的策:“要不然我去买点奶粉?”   陶宁怒喊:“你给一株花喂什么奶粉!?浇给它吗!?而且——”陶宁顿了顿,转成传音模式,“这究竟是不是老耿的帽子、什么颜色的帽子还不知道呢!”   “大人,”李穆山擦了擦额间的汗,也用传音模式回道,“就算是有颜色的帽子,先生当初也只是说要杀了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没说会动孩子啊!”   陶宁:“……我居然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好叭,那我们先哄孩子!”   李穆山掏出手机:“要不你玩玩游戏?”   小花树一把就把手机甩开,一点眼神都不给。   陆远星变出本体,伸出好多根触须:“小可爱你吃不吃?给你吃多少根都可以,你不要哭好不好?”   小花树:“……QAQ。”   陶宁惊奇:“咦它不哭了!!”   陆远星欢快地舞动起了触须。   小花树一颤,整株花都扒拉在陶宁手上不动了。   李穆山扶额:“两位大人,你们不觉得它是被触须吓懵了吗?”   陆远星:“……”   陶宁:“……”   下一刻,小花树发出了穿透云宵般的哭声。   众妖族长老:“……到底发生了什么!?”   陶宁&陆远星&李穆山齐齐转头看向妖族长老们:“快过来一起哄孩子!!!”   楼上,耿一淮轻柔而迅速地给严清穿上衣服,这才撤开了蒙在大树妖眼睛上的障眼法。   大树妖正触着严清的墨绿色叶片,探查严清神情的情况。   耿一淮散去障眼法之后,大树妖仍旧一点动静都没有,两手都捧着严清的叶片缓缓注入妖力探查,低头沉思不语。   严清浑身胀得难受:“前辈,我、我的妖丹,他好像把耿一淮的妖力全都吸收了……而且它、它还想要更多……”   大树妖的神情愈发诡异。   “您的妖力呢?”大树妖小心翼翼地问,“它会吸收您的妖力吗?”   严清倚靠在耿一淮身上,反应了一会大树妖的问题,随即摇了摇头:“之前是会的,但是今天……它不吸收了,有一种……它吸收饱了的感觉。”   耿一淮皱眉:“不应该。”   妖族的妖丹是全身妖力流转的中转之地,也是妖族必不可缺的一部分。自身妖丹的其中一大特性就是可以吸收自身妖力修复自身,可严清体内的这颗妖丹却还会嫌吸收太多了?   大树妖恭敬地对耿一淮道:“大人,可以劳烦您输送妖力看看吗?”   “好。”   耿一淮依言照做。   过不了一会,严清神情疑惑:“它……都吸收了,而且它又变大了一点。”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您难受吗?”   “难受,很胀,和刚才孩子出生前的感觉一样。”严清心下一惊,“可我哪里来的再生一个?”   大树妖知晓耿一淮身份,更明白身为耿一淮伴侣的严清的重要性,不敢虚言:“真是要生孩子的征兆……这、这……”   如果不是在严清体内只探查到一个妖丹,大树妖就要断言严清又要生了!   可是这花妖体内只有一个妖丹……   “不行了——”严清额头沁满汗水,下一刻,体型庞大的花妖情不自禁地显露出了本体,同之前生小花树时的状况一样,竟是颤动着枝桠,最大的花苞像是在拼尽全力地绽开!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终于快要到明年了,我的账户终于要有晋江币来兑现大家的红包了TAT   =====   感谢在2019-12-25 14:18:00~2019-12-26 17:0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iler看星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鱼得水、Jarvenia 10瓶;慕念 8瓶;玫红色的云 5瓶;36472472 4瓶;扶遥遥~ 2瓶;时光、金鱼记忆、洛炎、逸逸、一个小盆友-、碎沙、一颗大□□、蓝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严清太难受了。   这种难受并不是疼痛, 而是一种酸胀,和渴求。   他似乎需要点什么东西才能解决现在的酸胀。   一旁, 耿一淮焦急异常地抱住他的根茎,轻柔地抚摸着他, 口中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回本体?”   “不是我想的……”严清颤动着枝桠, “我、我现在就想吸收点什么, 排出点什么……”   他看向大树妖:“前辈,您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耿一淮目光一扫,差点把大树妖看的吓出本体。耿大佬此刻满心满脑都是自家伴侣的安危,连外头刚刚出生的小花树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严肃地看着大树妖:“请一定不能让严清出事。”   “自然自然, ”大树妖认真探查着,过了半晌,还是道,“不对,这确实就是要生孩子的前兆啊……而且这胎还比刚才那一胎需要的灵气多——”   说着, 大树妖猛地一顿, 神情差异:“对了, 大人,我可以看看刚才出生的那个孩子吗?”   耿一淮一愣。   他直接传音送出屋外, 对陶宁道:“孩子给医生看一眼。”   “大人,您如果方便的话,先多多输送妖力,这是没有错的。”   耿一淮自然答应。   大树妖立刻出去看孩子了, 留下耿一淮和变回本体的严清单独待在房中。   严清感受着耿一淮一直给自己输送妖力,身体里的妖丹居然吃不饱一般照单全收,他忧虑道:“怎么回事啊……以前我们做那种事情都不会这样啊……”   他或多或少相信自己身上,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有着龙血——不然黑妖和阿九不至于费那么大的力气。   或许先前耿一淮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龙族威压,也是来自于这个莫名其妙的龙血。但是妖丹为什么会突然开始疯狂吸收耿一淮的妖力?   “我其实……”耿一淮轻声道,“有个猜测。”   “诶?”   “等医生下结论吧。”   严清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现在胀得很,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总想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耿一淮……我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做到一些梦,好像都是私槐山发生的事情。但是每次我醒过来,就基本记不住了。”   “那应该都是好梦。”   “为什么呀?”   “好梦都是记不住的。”   “也是……”严清晃了晃枝桠,“不过我隐约记得一些。那个梦里,我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你……我一直希望你过得好,要过得很好很好很好……其余的就没什么印象了。”   严清等了片刻,却不见耿一淮回应。   男人仍旧一点一点地抚摸着他的枝桠,双目微垂,看上去竟是有些失神。   “耿一淮?”   耿一淮下意识抬头看他。   严清这才发现,对方似乎神情有些反常。   “怎么了吗?”他问。   “没怎么,”耿一淮微微摇头,“或许那不是梦。”   “不是梦?那还能是什么?”   “你的记忆。”   不知道是不是严清的错觉,他觉得耿一淮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语气带着浓浓的沉重与缅怀。耿一淮似乎有些伤怀,却又有些开心,但这些情绪都被这人隐藏的很好,若不是了解耿一淮到这份上,严清或许根本无法察觉。   过了片刻,耿一淮才在边给他输送妖力的时候边说:“我们或许很久以前就认识。”   严清一怔。   此时,门外传来动静,那去看孩子的大树妖回来了。   “大人!!”大树妖近乎是跑着进来的,“我知道为什么了!!还有、还有一个孩子!!!!”   这话传到严清耳里,他脑子空白了那么一瞬间。   “还有一个孩子?什么意思?”他的花苞又张开了一些,“我还是好胀啊……”   耿一淮却道:“他没有妖丹。”   大树妖猛地点头:“对!我刚才去看了那个刚出生的孩子,那孩子确实没有妖丹,它所有的妖力流转都在根茎!既然是这位大人……”这大树妖顿了顿,似乎生怕触及到真龙大人绿色的帽子,含糊其辞地将话带过,“……的孩子,自然是继承了母体的一切特质的。”   严清还在发懵,耿一淮却立刻接口道:“这个孩子怎么平安出生?”   “这兴许才是带有龙族血脉的孩子,我方才探查妖丹的时候感受到了稚嫩的真龙威压。但是这孩子似乎被……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影响,需要快速吸收除了母体之外另一方的妖力,吸收到充足就会自己出来了!”   耿一淮一针见血:“吸收到充足要多久?”   “这……”大树妖擦了擦额头的汗,“怕是……要很久。但是……如果用、用大人也知道的那个方法,或许会快很多。上古时期我还不曾出生,只是在典籍里看到过相关记载,但是记载中,龙族血脉高贵,生产向来难如登天,需要的父系妖力非同寻常,从来都是伴侣陪着度过的。之前我还在纳闷怎么生的那么轻松,没想到在这里等着。”   严清更蒙了:“我怎么就、怎么就又要生了?”   “……”耿一淮指尖轻轻点了点严清的枝叶,“傻。”   他转头,对那大树妖吩咐道:“你出去吧。”   “是。”   大树妖如蒙大赦,刚想转身就走,耿一淮又叫住了他:“等会。”   “大人?”   “和陶宁他们吩咐一声,孩子是我和严清的,你们先照看好。”   大树妖点头哈腰地走了。   严清还是有点不太明白:“我没有妖丹?我现在还要生孩子?”   或许是被自家伴侣的傻气可爱到了,这样一个手忙脚乱的时刻,耿一淮难得没忍住出笑了一声。   他轻柔道:“对,你体内的这颗妖丹……是我们的孩子。我都明白了,阿花。”   这话带着让人难以抵抗的信服力,严清听着,在一片茫然中,拾起了自己喜悦的情绪。   “我们的孩子……?”他喃喃自语地重复道,“我和你的、一个有花族和龙族血脉的孩子?”   “是。”   耿一淮给他缓缓输送着妖力。他的身上已经逐渐浮现出龙鳞,竟是一副要化成本体的样子。   严清瞬间被狂喜所淹没,却又被突如其来的忧愁所困扰。   他没有说话,只是垂了垂枝桠。   可他家耿先生却一眼就发现了他的想法:“刚才的孩子也是我们的孩子……这两个孩子,都是我们的孩子。阿花,别多想。”   严清骤然颤动了一下。   他确实在担心。   他原先已经反应过来,阿九或许并没有在孩子这件事情上骗他,孩子是他授粉得来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的血脉,石花的探测结果没有错。   可是现在,骤然被告知还会拥有一个他和耿一淮的孩子,狂喜过后严清便升起担忧。   他的未来是和耿一淮绑在一起的。   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和耿一淮没有任何关系。   他虽然一直都在慌慌张张间,但屋外那些等候的妖族大妖们,严清还是看在眼里的。那些大妖等待的从来都不是他自己的孩子,他们等待的是耿一淮的孩子——一个拥有龙族血脉的孩子。   倘若是只有这一个授粉的孩子,严清都不觉得有什么。   可又来了一个小的……   一碗水如何端平?   他必然是都喜爱的,但是耿一淮和其他大妖们呢?   “不用担心,”耿一淮如同往常一般,纵然是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他依然能抓住严清心中最在意的那个点,“都是我们的孩子。我……”   男人轻笑了一声,富有磁性的嗓音附着着温柔:“我尽量少偏心小小花一点。”   严清顿时笑了起来。   “那你别呀,”他说,“也要多宠宠小小龙。”   “说不定也是小小花。”   “怎么会?龙族血脉这么强,估计花族血脉都没有多少影响。”   “多少会的,”耿一淮十分确信,“我的母亲是海蛇,在她肚子里的时候,族里就说我血脉强大。可我出生之后,成熟期之前,我都是海蛇的模样。”   这是耿一淮心中最深的伤疤,此刻却随着他那陈年旧伤的痊愈和孩子的降世,仿若过往万年中毫不起眼的尘沙一般散去,荡然无存。   “难不成会先是花树,然后成熟那天突然变成龙吗?”   “也有可能。”   “他怎么还不出来呀?”   “妖力不足。”   话落,耿一淮已经彻底化出了本体。   大龙绕着花树,将花树牢牢地护在其中。严清恍然间,想起他和他家耿先生刚认识的时候——当时他还以为耿一淮是只海蛇,小小的“蛇躯”绕着他当时也十分渺小的本体,在房间里占不了多少位子。   可是现在,“海蛇”长着坚固又柔软的龙角,四爪搭着他硕大的枝叶,同他一起,将这件宽敞的主卧塞得满满当当。   严清蹭了蹭耿一淮的头颅:“怎么突然变出本体。”   “因为你也是本体。”   “啊?什么意思?”   “传输妖力。”   严清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   他惊慌失措道:“用、用你本体吗!?”他下意识便朝耿一淮那一处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两个,“我们可以、可以慢点来的!不、不用这样……”   大龙顶了顶他的花苞,惹得他浑身颤动了一下。   他听见男人沙哑着嗓音说:“……可我想快点。”   严清:“!!!”   日薄西山,星河鹭起,破晓起雾。   杨城的冬日在这一日彻底消散,远方山林盖着一层薄薄的春雾,既白天际滑过报春飞鸟。   在耿一淮家客厅里挤在一起手忙脚乱带孩子的各族大妖们骤然听到了一声高昂而又青涩的龙吟。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些之前的剧情没交代清楚,这一章收了一些伏笔的尾巴,没想到还是没写孩子QAQ下一章大家一定能见到龙宝宝了!我保证!   顺带征集一下宝宝的名字,大的姓严小的姓耿。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   感谢在2019-12-26 17:03:02~2019-12-27 15:4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米仁、冰糖、面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仁 28瓶;玖黎、七月 10瓶;36909325、可乐薯片芝士棒 5瓶;墨染 3瓶;扶遥遥~ 2瓶;一个小盆友-、金鱼记忆、禾子酒歌、飞天少女猪、蓝羽、一颗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严清这回是真的彻底睡过去了。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生出来的到底是花还是龙还是花和龙的结合体, 整株花便昏死了过去。   其实第二次的生产并不算痛,后来甚至因为耿一淮要用那种方法给他传输妖力……而十分舒服。   他这回并不是精疲力尽睡过去的, 而是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根茎之处瞬间变得十分通透,让他妖力流转完全自如。   他这才发现, 原来一直以来, 自己的根茎之处有着不亚于耿一淮的沉疴,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几次的血脉觉醒都是因为旧伤的缓缓痊愈, 或许是一直怀着孩子的缘由, 最后一点旧伤一直没有愈合。   直到两个孩子都出生之后。   严清本带着满肚子的疑问——为什么自己没有妖丹、为什么阿九说他身上有龙血、为什么他最近总是会做那些仿佛万千年前的梦。   可他还没来得及询问,汹涌而来的所有记忆就解答了这些疑惑。   随即便是被涌上来的记忆冲击到昏迷。   ……   天青雀的头埋在从刘氏敲诈来的一众古籍中, 发出一声惊呼。   “找到了!!!我找到了!!!”   周遭横七竖八地倒着从来没有自己亲手带过孩子的大妖们——全都精疲力尽了。   这一声呼喊直接把妖族长老们全部喊了起来, 苍狼咆哮了一声:“找什么找!?不让狼睡觉了吗!”   天青雀却对大妖们的怨怼毫无所觉。   他捧着手中的书册, 激动万分地拉着苍狼的衣领,把书册的内容怼到苍狼眼前:“你看!‘——上古花族有大妖, 无丹, 无所属, 不知其种……’”   他还没念完,苍狼也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这不就是大人让我们找的……!”   “严清不是什么玫瑰花,他出生不详,疑似茴香草与月季的后代, 本来血统完全不纯,天生没有妖丹,基本是个一出生就天陨的命。”   茴香草与月季, 这两个花族小族别说是修为高强的妖了,就是小妖都不多。   这两个小族太弱小了,它们的杂交更是没有任何未来,也无怪乎诞生意识的时候没有跟着诞生妖丹。   天青雀接着道:“但是当年真龙历劫——我觉得就是咱们这位大人,机缘巧合之下,这个上古大花妖竟然乘风而起,妖力修为一路青云直上,直至第一次黑妖动乱陨落。”   苍狼也跟着读完了这埋藏在刘氏古籍里毫不起眼的一页,恍然大悟。   “……居然真的有记载。不过这种妖丹血脉的信息,各族都敝帚自珍,刘氏虽然号称拥有一切记载,但其实很多妖族分支的秘密信息是没有的。这个记载可靠吗,是谁记的?”   苍狼说着,自己便翻到了这份记载的最末尾,看了一眼这位记载的来源。   ——“私槐山,花族大妖挚友,九命猫妖族初代大妖记。”   目光全都汇集到此处的数位妖族长老们纷纷默然了。   ……   严清醒了。   他觉得自己这一觉一定睡了很久——因为连续生了两个孩子而亏空的妖力已经再度充沛,之前的酸胀也都消失殆尽,他接收了那些旧伤压制下一直没有浮出来的记忆。   他缓缓睁开眼,瞧见眼前熟悉的主卧,骤然有些恍惚。   床铺周围环绕着好些透明的符咒,全都是补充灵气和妖力的,看这利落的手法就知道是孩子的另一个爹布下的。   可是除了这些,主卧里居然看不到耿一淮的身影。   似乎楼下的客厅里十分喧闹。   或许是久远的记忆回笼,严清此刻感觉自己仿佛骤然长了许多年岁一般,也不急,只是冷静地起身,先是好好地洗漱了一番。   卫生间里亮着暖黄色的光,与外头正从西方洒落的暖黄阳光有些微的不同。严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才从恍惚间回过神来。   “……其实就算加起来我也不是很大嘛,”严清扁了扁嘴,“成大妖没多久就黑妖动乱了,耿一淮现在都不知道是我的多少倍岁数了。”   不过他没有之前的记忆,还一直以为体内一大一小两颗妖丹一颗是自己的,另一颗才是孩子的。   直到生了孩子才知道,这两颗妖丹都是孩子。   幸亏没闹出什么大笑话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好状态,这才走出房间。   他能感觉到耿一淮和他的两个孩子都在客厅里,甚至隐约间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他家耿先生或许正在抱着两个孩子玩吧?大的那个花色出生的时候还挺浅的,可是妖丹确实深色的,向来颜色这几天会逐渐加深。小的那个……他自己都还不知道到底是更像耿一淮还是更像他。   严清想着,低吟吟地笑了一声,刚走下楼,一道飞快的影子就立刻扑到了他的身上。   扑过来的东西带着他十分亲近且熟悉的气息,严清下意识便接住了。   小花树登时所有枝桠都缠绕在了严清的手上,稚嫩的花苞抖了抖,嫩绿色的枝叶开始缓缓地蹭着严清的手背。   它脆生生地喊道:“……父亲!”   严清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开了。   他的掌心伸出一根墨绿色的枝桠,墨绿色枝叶触碰着嫩绿色的叶梢,用着花妖族的方式同他亲生的孩子交流着。   “还没取好名字,在等你。”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它不听我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耿一淮的话,小花树晃了晃,重重地“哼”了一声。   可惜它的嗓音太过稚嫩,“哼”都哼不出什么气势来,反倒是多了几分可爱。   严清笑得眉眼都弯成了月亮。   耿一淮似乎也被小花树可爱到了,抬起手想摸,结果小花树一根枝条抽出去就要打。   严清严厉道:“不能打。”   小花树立刻乖了:“……QAQ。”   它这蔫了吧唧的样子让严清又心软了下来,刚想哄一哄,一道清脆软糯的女孩声音从耿一淮手腕上传来:“母亲!”   严清凝眸望去,正巧耿一淮将手抬到他的面前。   那是一只体型十分渺小的龙。   龙鳞居然是淡淡的红,和在严清体内身为妖丹的时候差不离,在光泽下甚至有些泛粉色。   粉色的小奶龙盘在耿一淮的手腕上,四爪小巧,头颅枕着耿一淮的指节,小鹿一般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严清。   而它的头顶上,一支细细的枝桠延伸而出,枝桠顶端开着一朵形似玫瑰花的粉红小花。   比起已经亲眼见到出生的小花树,这更小的孩子显然让严清更无所适从。   他抬手,轻轻扶过小龙的脖颈。   他甚至想摸摸它头顶的小花,却又知道不能起到坏榜样,终究还是忍住了。   岂料小龙缓缓从耿一淮的手上爬上他的手臂,冷静地说:“母亲想摸我的花,请私下再碰。”   另一只手上,小花树发出小男孩般的声音:“是父亲!只有父亲!”   小花龙枕在严清的掌心上,分明是脆生生的女孩音,语调却十分平淡:“哥哥,应该是母亲。”她的爪子指了指耿一淮,“这是父亲。”   小花树气鼓鼓反驳道:“明明就是父亲!我才不认识这个人!”   小花龙冷然道:“你真幼稚。”   严清眼睛跟着声音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怎么都看不够。   已经带了一会孩子的耿一淮抬手,讲严清头顶冒出的枝桠拍了回去,温声道:“是兄妹,都没取名字,你有想法吗?”   “我……”其实是有的,在孩子出生前,严清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一直在想男女都可以用的名字、孩子要怎么长大之类的事情。   但是他……   从始至终都是想了一个孩子的事情啊!!   现在一下子突然变成了两个……   不能一碗水端不平,严清索性道:“没有。”   “母亲,”刚出生一天的小龙突然开口,“您要是有名字,先给哥哥吧。”   严清:“……”   他哭笑不得地看向耿一淮,传音道:“这孩子绝对是像你!!除了那朵花,哪里都看不出来我的痕迹!”   耿先生开心地亲了他一口。   “坏人!!”哥哥在严清手上打滚,“不准欺负我父亲!!”   “哥哥,是母亲,”妹妹叹了口气,“改叫父亲和母亲,你好笨。”   严清:“……”   他看向耿一淮,他家耿先生第一时间笑出了声。   严清:“……”   他左手缠绕着小花树,右手盘绕着小花龙,突然放下了脸。   因为接受了上古时代自己的记忆而不再那么好哄骗的小花妖突然板起了脸:“你好开心哦。”   耿一淮一怔:“嗯?”   两个孩子也没想到严清突然放下脸来,也全都愣在了严清手上。   严清幽幽地说:“之前不听我的话要进洞口是不是也很开心?孩子出生之后一言不发带我入四海是不是也很开心?”   他的嗓音是那种清冽而舒爽的青年音,这样语气幽然地说出责怪的话来,不仅一点气势都没有,还带着若隐若现的撩拨。   耿一淮心猿意马,上前抱住他,哄孩子一般道:“抱歉,我当时意识不清——”   严清才不听抱歉。   如今兵荒马乱已过,过往的记忆和阅历姗姗来迟,他这迟来的脾气终于到了。   这气憋的太久,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压抑,此刻突然冒出来,严清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干脆推开耿一淮,抱着两个孩子转身就走。   留给耿一淮一声干脆的关门声。   可怜耿先生刚刚还沉浸在新出生两个孩子、伴侣还十分平安的天伦之乐中,脑子里还想着给孩子取名的事情,结果转头他家伴侣就给他来了个重重的关门。   耿一淮站在楼梯口处,波澜不惊的面容闪过一丝困惑。   “……这是怎么了?”   “老耿,”陶宁停下弹钢琴的双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现在才发现,你其实吧……”   “人类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还挺直男的。”   耿一淮:“……”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昨天大家的取名,等到取名的时候我会看评论区选一下~   这一章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给大家推一篇新文:《我继承了一颗星球[种田]》——梨蓝蓝   文案:   可软可萌可皮可浪受X被迫佛系攻   蓝离穿书工作结束,被系统通知可以退休,在回到初始星球与穿过的世界中任意选择。   系统:“回到初始星球,您可以继承一个国家,土地辽阔,人民淳朴,附赠一位苏断腿的伴侣,您还可升级当整颗星球的主人哦……”   嚯,这好事!   蓝离当即拍板:“就它了!”   然而等到蓝离坐在巨石上,看着原始森林、贫瘠的荒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喷发的活火山以及一群连衣服都没有的原始人后——   淦!狗系统驴我!   好在伴侣是真的苏断腿,就是身体似乎不太行。   在这个什么娱乐设施都不具备的星球上,没有夜间娱乐活动怎么行?   种植、采药、捕猎、取暧、建造……   烧上炭,铺上地毯的温暖房间里,蓝离舔舔唇坐在伴侣大腿上,跃跃欲试:“那个,你累的话,我来也行。”   体质精神力皆3S前上将将人扶住,一脸无奈:“都随你。”   帝国人民最近在一档记实探索直播里找到了失踪的上将。   上将流落荒星,疑似体质下跌严重,被土着捡了回去,没被医治不说,还被丑瞎眼的土着送进了一处洞穴,给他们的王当伴侣,那王又瘦又弱还是个傻的!   上将实惨!!!   后来——   帝国人民看着直播间里吃着王亲手做的美味晚餐,住在王宽敞的宫殿里,还能亲亲抱抱肤白貌美的王的上将。   神仙生活,实名羡慕。   ========   感谢在2019-12-27 15:42:31~2019-12-28 17:3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余眠、随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昶夜 30瓶;交之有度 20瓶;麻锦 10瓶;乌杨嘎 5瓶;蓝羽、扶遥遥~ 2瓶;21686999、飞天少女猪、叽叽崽、阿楷、禾子酒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严清回房之后, 两个孩子还在争执。   他们才前后出生不到一两天的时间,却已经能在交流和非常简单地运输妖力这些方面无师自通。   大妖的孩子多半早慧,但这两个孩子显然比那些早慧的大妖子嗣还要机灵。   真好。   他当年本就抱着必死的打算,没想到他那没有妖丹的特性反倒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花朵凋零之后, 他的根茎居然没有完全枯萎。他干脆置之死地而后生, 将存活的根茎化作种子埋在泥土里, 又将自己的记忆和血脉全都封禁入种子中,等待着种子吸收到足够的灵气再次发芽。   只是当时的他没有想到,黑妖动乱之后,本来身为妖族圣地的私槐山一片荒芜, 不复当年胜景,再无人烟。又因为黑妖被封印的洞口就在旁边,灵气溃散, 竟然积累了万年方才再生。   不过……   幸好他在觉醒之后才生的孩子,不然这两个孩子如果在他妖力低微的时候出生,就不会这般早慧了。   严清想到此刻正站在门外的耿先生……   没想到来来去去,授粉期到来的那一刻,他仍旧是潜意识里找到了对方, 一头扎进这人的怀里。   “……阿花?”门外传来男人温和的询问, “我可以进来吗?”   严清轻哼了一声, 在床上翻了个身:“我才不要和你说话!”   门外的耿一淮:“……”   两个孩子齐刷刷看向严清。   小花龙问他:“母亲不理父亲吗?”   小花树晃动枝桠:“是父亲!父亲为什么要理那个凶巴巴的男人?”   “哥哥,你也应该叫他父亲的。”   “他明明不是!”   “……”   即便是吵架,严清也看得喜上眉梢,怎么看都不够。   至于他家耿先生?   先晾一会吧——当时他在洞口里看着耿一淮和阿九对上, 可比现在的耿一淮还要焦急得太多了。   但气也只是气,严清戳了戳小花树的枝叶,小声说:“你也要喊他父亲。”   小花树摆摆枝桠,哼唧哼唧了几声。   严清严肃道:“不喊我就罚你在盆子里待到长大!”   “!”小花树立刻怕了,“那、那我也喊父亲就是了嘛……”   严清满意了,随即侧过头,安抚式地抚过小花龙小巧的龙角:“还是别叫我母亲了,你也喊我父亲吧。”   小花龙十分乖巧地“嗯”了一声:“那父亲呢?”   严清皱眉。   称呼确实是个问题。   他想了片刻,笑道:“那喊我爸爸,喊他父亲吧。”   称呼是解决了,但两个孩子的取名又是个问题。   他先前只想了一个名字,此刻说出来未免有些不公,还是要再挑出一个名字一起给这两个孩子取了。   严清自己就是个编剧,取些好听又有含义的名字其实并不难,他甚至有些熟练。只是平时写剧本的时候信手拈来,给自己孩子取名倒仿佛什么都忘了,这个字也不满意,那个字又嫌不太好听。   他打开手机,翻了半晌网页资料,也没个定论。   刚出生的孩子嗜睡,方才那会闹劲过了,此刻已经趴在了他的左右肩膀上睡了起来。   门口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   严清本以为或许是他家耿先生又想进来,可没想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响了一会便没了动静。他能感受到耿一淮就在门外,可对方居然没有敲门,就那么站着。   他歪过头往门口看了看,骤然看见一张白色的纸条躺在地上,看着像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这是在搞什么?”小花妖将熟睡的两个孩子轻柔地放在床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蹲下,拾起纸条,“我才不会随随便便消气呢。”   这是一张很简单的小纸条,像是从白纸上随意撕扯下来的一角。   【对不起。】   周周正正的三个字,笔锋停顿之处还带着一丝严谨,和这人平日里写字时那般气势全放截然不同,也不知是不是刻意控制了情绪。   光是从这字里面,严清就看得出来,他家耿先生恐怕真的没觉得他哪里好生气的。   他哭笑不得,怕吵醒孩子,传音道:“你怎么不用传音?”   传音没有反馈,门外又传来小声的窸窣,严清此刻靠得近,听出了这是撕开纸张的声音。   片刻后,又一张小纸条从门缝里送了进来。   严清眨了眨眼,干脆坐了下来,靠在门边,这才拾起这张小纸条。   纸条上的字更迷惑了:【你不想听我说话。】   这么一瞬间,严清愣了愣,竟不知这人到底是真的脑筋太直,还是不懂装懂!   他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回答,又一张纸条紧随而至。   ——【那我就写下来。】   严清看着自己手中的三张纸条,居然听见了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他脸颊微微一红,实在是没想到,孩子都有了,他居然还能因为这般简单的浪漫而面红耳赤。   下一刻,门缝里又塞进来了两张纸,还有一根笔。   小花妖顿时明白了自家耿先生的意思,攒了许久的脾气都被这样润物细无声的举动消磨了大半。他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捡起了纸笔,一字一句地认真写道:【写下来,不怕我留下这些纸条,以后当证据取笑你?】   他塞了过去,没过几秒,门那头的耿一淮就给他回了话。   【挺好。】   严清脸颊更热了。   挺好个什么啊……这人可是要统御妖族,君临四海的,这种如年轻人类玩笑般毫无威严的纸条若是被他人知晓了,他家耿先生那在妖族树立了千万年的高冷人设都要崩了个彻彻底底。   他想了半晌,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最终只是在纸条上写了个“噢”塞了过去。   那头契而不舍:【现在不生气了吗?】   【生气!】   【为什么生气?我没事了,换好的妖丹已经彻底融合在我的本体里,黑妖妖气已经散尽。】   【我哪里生气这个了?】   【嗯?】   【你当初就不应该进来!】   这一回,纸条没有立刻出现。   那头似乎沉默了片刻,这才动手缓缓地写了一会。   【我应该保护好你。】   【你比我的一切都重要。】   严清拿着纸条的手微微一紧,不经意间揉皱了这扁平的纸条。   他又酸又甜,迅速写道:【你对我而言也很重要。你现在是没事了,但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耿一淮,我生气的不是你有没有事,而是你完全不和我商量就进洞口。我当初决定和你联通空间幻境的时候,不也和你商量,和你达成一致吗?可是你每次做决定都没有通知我。】   他先把这个纸条塞了过去,又继续写了一张:【哪怕是你会有危险,但是如果你做了决定,我会尊重你的想法。我要的不是你事事都看我的意见,而是你事事都要告诉我。】   【我们是伴侣,是世上至亲至爱的人,我应当有权利知道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决定和你要面临的痛苦和危险。】   【我可以不阻止你,但是我必须知道,我必须有立场陪着你。】   这话他憋了许多天,或许是因为隔着一扇门,平日里因为脸皮薄说不出的那些话,全都被他寄托在了这小小的一张白纸上,一切厚重都被这微薄的纸张所承载。   半晌。   床上的小花龙翻了个身,头顶开着小花的枝桠似乎蹭到了枕头,她略微不舒服地“唔”了一声,龙尾一摆,耷拉到了她哥哥身上。   小花树睡得正数,枝桠直接和龙尾缠在了一起。   严清:“……”   他已经可以预见一会这两随便一个转身就会把另一个扯醒的样子了。   他手中握着一叠孩子们另一个爹以后的“黑历史”纸条,轻声笑了出来,那头正好传回来一张新的纸条。   严清本来以为自己会看到密密麻麻的字。   毕竟他家耿先生平时不说话,但是一旦出现了这种矛盾,耿一淮向来是不吝啬话语的。   可这纸条还没被捡起来,上头便空白一片,似乎只有几个字。   ——【嗯,我知道了。】   就知道了?   什么就“我知道了”?   这人怎么刚才还一副要哄人的样子,现在连个道歉的态度都没有了?   严清猛地站起来,想都没想,手里握着一堆纸条就打开了门。   门外,男人也一手握着一堆纸条,正微微靠着门边的墙看向他,像是早就知道他会开门一般。   他一怔,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耿一淮拉近了怀中。   男人压着嗓音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不起,你是一家之主,我都听你的。”   严清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我在认真生气呢!”   “嗯,”耿一淮立刻收起了调笑的眼神,看向严清的目光骤然变得严肃,“我也是在认真道歉,这个给你。”   他一手抱着严清拿着纸条,另一手塞了个东西到严清手上。   那是一片龙鳞。   和之前耿一淮放到严清身上的不一样,这片龙鳞看上去有些年代了,却又比其他龙鳞厚重许多,像是蕴藏着内敛却又蓬勃的力量。   “这……”   “上一次成熟蜕下来的逆鳞,和我本体有很强的关联,”耿一淮握着他的手,语气淡然,像是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要是捏碎了或者捏重一点,我会感受到痛觉的。”   严清突然觉得自己手上的龙鳞重了起来。   “我独断专行惯了,从来没有人管过我,”他轻吻严清的额头,“有时候可能下意识没想到。如果我又做错了,你就捏这个龙鳞,我就知道了。”   严清鼓鼓腮帮子:“才不要……”   “当然,我自己也会注意的。”   严清埋在耿一淮的怀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耿一淮给了他一个多么重要的东西。他想用同样的东西交换,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这类珍贵的东西。   耿一淮轻笑一声,捧起他的下巴,正要落下一个吻——   “父亲,爸爸,你们在干什么?”   严清:“……”   耿一淮:“……”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   感谢在2019-12-28 17:30:17~2019-12-29 17:1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drea 10瓶;金鱼记忆、祁清晏、一个小盆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严清收到张寻约他新春之前出去旅游的信息的时候, 整株花都是懵逼的状态。   ——是忙到懵。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事啊,”严清翻着手里妖族长老送来的册子,眼冒金星,“你之前都没和我说过!”   他和耿一淮在一起之后, 耿一淮不喜欢严清被打扰,从来没有让他去和妖族长老们打过交道,陶宁和陆远星又完全什么都听耿一淮的, 所以严清也就一直清净到了孩子出生。   他万年前虽然是大妖, 但毕竟是花妖族的大妖, 和真龙一族有关的事情也弄不到他头上来。   于是严清在两个孩子出生完才知道,小花龙这样的身世和血脉, 按照妖族的仪式,是需要走很多步骤, 正式取名之前都要把这些仪式弄完。   客厅里,悠扬的钢琴声缓缓回荡, 严清和耿一淮坐在一堆资料文件旁。   耿一淮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些不弄也没关系。”   “不行!”严清摇头,“她以后还是要在妖族长大的,这些事情真的必要那我就不能漏。”   “那我来吧,或者我喊妖族管理会的人来。”   “不要, 我要亲自来。而且两个孩子都要一样的, 妖族管理会那些人眼里只有你的血脉,我才不交给他们。”   严清也就是抱怨抱怨,自己生的孩子,他巴不得能一切都亲力亲为。   他现在的修为, 就是十几年不合眼也没有问题,只不过是累一累,运转一下妖力也就没事了。   至于和朋友出去玩,孩子的事情过后再说。   严清继续埋头进入一堆文件里了解那些仪式,他感受到他家耿先生从背后抱住了他,温声道:“你不去剧组了?”   他怔了怔。   啊啊啊啊啊好难啊!   事业和家庭不能兼顾怎么办!?   他抬起双手捂住脸,心中纠结万分。   “让我来吧,”耿一淮抱着他,一点一点地亲吻着他的后脑勺,“你去片场,和之前一样,我在旁边做这些,重大选择我再找你商量,你做你的工作。”   严清顿了一下:“那你的公司……”   “穆山会做。”耿一淮轻笑一声,“实在不行还有陶宁。”   客厅里的钢琴声突然卡了一下,随即陶宁的呼喊传来:“老耿我听到了!!!你又要征用免费劳动力!!!”   严清:“……噗。”   耿一淮叹气:“你小声点,孩子在睡。”   陶宁:“……秀死我了。”   严清想了想,觉得耿一淮这个提议不错:“那就这样办。”   过了几日,待到严清在家里彻底和一些妖族长辈们学会了怎么养育新生的妖族幼崽之后,便和耿一淮一起再度回到片场了。   他骤然请假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吴导和其余几个副导演都毫无怨言,没人多说什么,又加上之前和耿一淮的关系早就众说纷纭,这一会回来上班,严清一下就感受到了所有人似有若无的打量。   而且他手上还捧着一盆花。   至于小花龙,她在耿一淮的手上缠绕着,吸收着亲生父亲的真龙妖力作为成长的养分。   之前严清怀孕时找的鲤鱼妖助理林笑也被喊了回来,在耿一淮筹备妖族仪式的时候帮忙照看照看小花龙。   “你怎么捧着……”贺景眨巴眨巴眼睛,“一盆花来片场?”   “噢,”严清拍了拍自家孩子不安分的枝叶,“我请假这个星期就是回家种花了。”   贺景:“……啊?”   严清继续捧着花和吴导讨论一些积压的问题。   可惜严清这个大的孩子完全和他妹妹大相庭径,也完全不似严清幼年时那么安静,好好一株花,刚出生没几天,上天入地,上房揭瓦落地挖土什么事情都干过了。   严清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在耿一淮的大房子里面找这孩子——带着他那懂事沉稳的妹妹一起找孩子。   今天这么捧着它出来,这孩子乐得开了所有的花,在这只有严清一只手大小的盆子里蹲得心满意足。   结果之前答应得好好的,一出门就被新奇的东西招惹了个无法无天。   严清和吴导翻开剧本,讨论着讨论着正准备翻页,一株枝桠就“十分好心”地伸了出来率先勾起纸张帮他们翻了页。   坚持唯物主义的吴意大导演当场没把眼珠子瞪掉下来。   严清只好招来一阵风,睁着眼说瞎话道:“看这风大的,都把剧本吹翻页了。”   吴意:“……?”   另一边,余明珊好不容易盼到严清回来上班,拍个戏的空余时间都要特意自己过来拿矿泉水喝。没想到一个没注意撞倒了一个立着的遮光板,遮光板还没彻底倒下,一根稚嫩的枝桠就拐了个弯将遮光板扶住。   严清:“……”   他赶忙趁着余明珊没有反应过来,只好露了个身手,迅速转了个身自己假装扶住遮光板的是自己。   余明珊跟着看过来,双眼立刻放光:“小哥哥果然永远都这么厉害!”   严清:“…………”   他的身后,小盆栽动了动,绕过严清的后脑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女人。   然后他就乖了。   严清松了口气——这孩子吧,说熊也不熊,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但是毕竟还是太小了,也不如他妹妹聪明,经常好心做事,蠢萌收场。   他能乖乖不动弹,边带孩子边上班的严清总算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显然松的太早了。   这孩子不“帮忙”了,他告状去了。   这几天他和耿一淮的关系稍缓,已经承认了耿一淮的父亲地位,起码是比在片场的任何一个人关系都要好上不少。   于是他发现了余明珊还在行方设法地绕着自己爸爸转的时候,刚出生没几天的小花树趁着严清不注意,从盆子里跳了出来,悄悄地溜进了休息室,找耿一淮去了。   他先是遇到了在门外玩耍的妹妹。   这回,小花树身为哥哥的尊严总算保住了——两个孩子一商量,虽然刚刚他们刚刚出生,不懂那么情情爱爱、爱情友情,但是有人,还是个不是他们家人的人,想要分散爸爸的注意力,显然是不可以的。   妹妹也觉得应该向耿一淮告状。   两个孩子达成一致,三下五除二就把外头的情况告知了辛苦处理“家务”的耿先生。   一个小时后,耿先生沉着地将一整块工作处理完,终于走出了休息室。   他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使劲看严清的余明珊,只是走到了在讨论剧本的严清和吴意面前,看似随意地加入了剧本的讨论。   这剧本本就是基于严清当年身为花妖族大妖,自己经历过的一些过往,还有亲眼看到耿一淮发生的一些事情,若说给出意见,严清算第一,耿一淮必然是能算第二的。   于是这么一来一回,耿先生居然在给剧本增色不少的同时,给余公主好好地加了一堆戏。   被告知自己番位一提再提的余明珊:“……”好气!   耿先生满意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们孩子的爸爸来了个温柔的亲吻。   严清知晓他家耿先生的脾气,再加上其实耿一淮做的事情对于余明珊的事业来说是好事,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反倒美滋滋地看着他家先生为他吃醋。   可是八卦媒体就不一样了。   这头刚刚给余大小姐加了戏,那头就在片场拥吻小编剧。   严清手里捧着花,耿一淮一手抱着严清,一手捂着小盆栽,两人在片场亲吻的侧面照片当天就流传了出去。   《四海》剧组毕竟是个导演有头有脸、主演正当红、配角填了几个流量的大制作,没有对家是不可能的。   当晚,严清还在抱着两个孩子,和耿一淮一起读妖族故事全集哄孩子睡觉,李穆山在厨房煲汤给严清补充营养,陶宁在为明天的演奏会拼命练习,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打电话的是吴意。   “耿总,”吴意这个炮仗性格唯独在耿一淮面前收敛,“您看看微博吧,这事我们得处理一下。”   微博?   严清听到这两个字就脑壳疼。   每次别人给他打电话提到这两个字,那必然又是有什么麻烦事了。   这边耿一淮和吴意询问情况,严清哄了哄两个孩子,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微博热搜第九位就挂着《四海》剧组的黑话题。   #制片人左拥右抱,为爱加戏,片场拥吻#   严清:“……”   他点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他和耿一淮拥吻的照片,还有一些模棱两可,也不知道是谁泄露出去的通告单和杂七杂八的信息,全都在证明余明珊的戏份一加再加。   严清将几个营销号的热搜看了看,编得还挺有模有样的。   说是耿大总裁的几个得力助手最近聊天的时候不经意间透露出了消息,耿总似乎有了孩子——这有了孩子在被人听来就是哪个女人怀孕了。   “火眼金睛”的众人立刻挖出了余明珊之前在片场针对严清,之后又一直关注严清的事情,立刻把故事串起来了。   原来是余大小姐和耿大总裁门当户对,早已经互相看上眼在一起了,连孩子都怀上,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公布恋情结婚。没有结婚的时候,耿一淮这样的男人肯定是有一些小情人的——例如《四海》的那个小编剧。   这事之前余大公主不介意,但是现在要结婚生子了,肯定是要处理的。   于是正室夫人在片场观察起了这个小情人懂不懂事,耿大总裁为了确立大老婆的正宫地位,当着小情人的面给正宫加戏,又当众拥吻小情人以作安抚,把家事处理得十分妥当。   只是耿大总裁把整个剧组当作是自己捧正室哄情人的工具,这《四海》扬言说是大制作,做出来到底能不能看就另说了,估计接这戏的陆远星也不是什么好演员。   洋洋洒洒,看图说话,把豪门恩怨和娱乐圈风云编得头头是道。   身为故事主角的严清:“……”   这个故事真不错,起承转合面面俱到,人设立体,节奏到位,**迭起,剧情一波三折,堪称一绝。   看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是真的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   感谢在2019-12-29 17:11:07~2019-12-30 18:0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娅 50瓶;兰序 5瓶;金鱼记忆、昭琉、祁清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严清其实都已经无所谓这些谣言了。   他之前在人类社会阅历不够,又是少年心性, 一有点风吹草动, 面上说着无所谓,其实都会往心里去。   编剧也算是处于半个明面上的娱乐圈, 再加上耿一淮在杨城的身份, 多多少少会有些闲言碎语和娱乐圈的炒作盯上他。   纵然是那时候的严清, 经历过几次被人利用来炒热度的事情, 还有那些黑热搜,他也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只是……   严清轻轻给小花龙盖上被子,又给小花树覆上恒温的罩子,这才拉着耿一淮走出给孩子们准备的卧室。   “我怎么觉得这事情的目标是你?”严清皱眉,“不管是拉我下场, 还是陆远星和余明珊, 最多也就是多一条或真或假的消息,但是你这边……”   耿一淮淡然道:“对,目标是我。”   这也是吴意第一时间找的不是公关部,而是打电话给耿一淮这个真正的投资人的原因。   对方不是为了诋毁严清这么一个目前只有一个作品的新编剧,也不是为了给余家的大小姐余明珊来个豪门恩怨的八卦,而是为了让大家知道耿一淮已经会做出一些“无用”的决策了。   这样润物细无声地影响耿一淮在商圈的印象, 还一直让他家耿先生上新闻,届时别的投资伙伴或者股民肯定都会宁可信其有。   其实是他们那些生意人一些阴损的招式。   严清无所谓自己,却不愿意让外人诋毁他家耿先生一分一毫。   他低声道:“你想怎么办?我都可以配合,或者我现在去找余明珊,让她来出面澄清?”   耿一淮此刻已经走到窗户旁。   他一手抄兜, 一手夹着烟,窗户被他微微打开,卷起的初春凉风带走缈缈的烟雾。   他轻笑了一声。   “你还笑?”严清鼓了鼓腮帮子,“别人对付你呢,你还一点不急!”   “小伎俩。”   “那也要应付呀。毕竟你也在人类社会付出了不少心血吧?”   他家耿先生淡淡道:“没有,大部分穆山在管,主要是妖族没钱。”   “……”严清哭笑不得,“那也要解决,不然不是拱手送钱?”   耿一淮轻叹了一口气:“有点怀念之前的你。”   “诶?”   “好糊弄。”   严清:“……”   他转过头去,作势不理耿一淮了。   耿一淮抽完了一根烟,手中妖力闪动,将烟味和烟头全都驱散了个干净,这才走上前,揉了揉严清的头发:“用嘴巴澄清谣言,只会让谣言愈演愈烈。”   这倒是实话。   上一会剧组的人不知道耿一淮的关系,严清没有澄清,只是说了他和耿一淮确实在一起,后来反而谣言愈发难堪了起来。   “你有别的办法?”他问。   虽然他有了以往的记忆,阅历和经验都多了许多,但是处理这种事情还是没有什么经验的。   耿一淮点了点头:“嗯。”   “什么办法?”   他家耿先生勾起唇角,抬手,指节轻敲他的额头,随意答道:“好办法。”   “啊?”   ……   过了三天,严清都不知道耿一淮说的方法是什么。   他照常去片场,耿一淮照常在休息室亲手处理那些仪式需要的东西,除了他家大孩子天天上方揭瓦,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   严清这日请了一上午的假,让耿一淮看着孩子,自己独自一人去了私槐山。   洞口仍在。   私槐山旁,存在了千万年的妖族禁地仍旧荒无人烟,四周设立着无数隔绝气息的结界,将那些见不得光的生灵全都镇压在内。   自那日耿一淮带着严清出来之后,逃窜在洞口外的黑妖因为那日的集合,反而被陶宁带着妖族长老们全都清扫了干净。即便过了这么多天,周遭仍旧冒着淡淡的血腥气,还有让天生妖与野妖不舒服的腐蚀气息。   洞口的封印却十分平稳,一点漏洞也没有,仿若前几日的躁动只是严清的一场梦。   那和他这几百年相依为命的“小狐狸”仍然在片场拍着戏,或许日暮西垂的时候,会有白团子在他那破旧租房的天台上一跃而下,雪白的头颅蹭蹭他的手心,喊他一声“小阿花”。   一阵忙乱下来,严清得到了好不容易的清闲,可这清闲却并不是好事。   今日清晨,晨曦撒入他的眼睛,他在一片空旷里,恍然间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情。   严清穿着一身浅咖色的风衣,什么也没带,双手朝兜,徒步往私槐山深处走去。   这几百年不知世事地在这里长大,纵然孤寂,也并不觉得什么。可此番记忆涌现,严清所思所想,都是一万多年前妖族圣地的繁荣胜景。   当初他就是在这里,偷偷看着耿一淮。   看着对方退去青涩,看着对方缓缓长大,看着对方成为龙族举族的骄傲。   孩子出生以后,严清和耿一淮都没有谈及过往的那些事情,但不论是他,还是耿一淮,其实心里都十分清楚,他们其实曾经用不一样的方式陪伴对方走过一段路。   严清回想着曾经一些妖族驻扎的地方,一路走过,待到日头挂在正中,他踏着微微发芽的春草,来到了私槐山一处偏僻而又幽深的地方。   四周的树木似乎四季常春,在这冬末春始之际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好在日光正好,树下仍旧明亮。   周遭岩石都爬满了青苔,仿若与世隔绝了千百年。   严清在一处青苔岩前停下。   几百年前他浑浑噩噩,又没有妖族长辈为他引路,懵懂间选了“严”这个姓氏,何尝不是心里惦记着这块岩石,总觉得有什么要做的事情?   只是如今他记忆回笼,这件事却变得不再有意义。   “……也不知是我来迟了,还是……”他在青苔岩前缓缓蹲下,手掌心处浮现出深红色的妖力,“还是你走的太早。”   青年清冽的嗓音在林间回荡,妖力落下,巨石在无声中消散了个干净。   巨石消散,被巨石压低了一大块的湿土地显露出来。   还不等严清自己动手,一道光束便带着浓郁的妖气冲天而起。严清立刻反应过来,用妖力兜住那道光束送至自己面前。   严清扯了扯嘴角,自嘲道:“……果然只剩下一个了。”   光束散去,一颗纯白色的珠子落入他的掌心。   严清抱着这颗珠子,在私槐山的深林间坐了整整一天。   待到他回去的时候,孩子已经睡下了。   严清惊奇:“他们这几日没我哄着都睡不着,你怎么做到的?”   耿先生难得露出了愁容:“变成了你的样子。”   “……”严清哭笑不得,他在耿一淮身侧躺下,从背后环住他家耿先生,“怎么不问我今天干了什么?”   “你会说。”   什么都被猜到了,严清有些无趣。他挪了挪做起来,掌心一翻,一颗白色的珠子就浮现在了他的手心上。   耿一淮转过来,认真地看了一眼这颗白色的珠子,轻笑了一声:“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尊重。”   “这是阿冉的……”严清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掌心的白色珠子,“我一直以为她什么都骗了我,但她并没有。她变成黑妖之后,恐怕也忘了一些东西,记得一些东西。”   他家耿先生缓缓坐正,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她确实死了。”   严清一怔,无奈地笑了笑:“放心,我知道,你不用怕我胡思乱想。她做的那些事,确实万死不冤,我只是……”   他停下了。   耿一淮却一眼看破:“你只是自己过不去那道坎?”   他眨了眨眼:“你知道?”   “这颗珠子,是九命猫妖自断一尾留下的一线生机吧?”   严清摊开的掌心上,白色珠子散发着洁白的光晕,纯然无暇,完全看不出任何黑暗的痕迹。   “是,”严清低声答道,“当年第一次黑妖动乱刚刚初现端倪,我和她一起,亲自在私槐山深处埋下了一线生机。她自断一尾,我自断一根枝桠,化作妖珠埋在了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地方。”   不论是尾巴还是枝桠,虽然它们都可以再生,但毕竟是需要精心修养才能缓缓恢复的重要部分,若是当真出了什么殒命之事,这些东西确实可以成为妖族的一线生机。   严清说得很慢,仿佛他自己都在艰难地从脑海里挖出这些过往。   “我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在我们埋下生机的地方,我只挖出了这个……我和她当年是很好的朋友,茴香草天生吸引猫族,我混杂了茴香草的血脉,当初她还很弱小的时候就曾经撞见过我。后来我们都成了大妖,她一直都知道我在看着你,我当时根本不知道她对我抱有超出友谊的想法……”   “傻。”   “是挺傻的。不过那时候……阿冉真的很好,她是猫妖族的初代大妖,却从来不杀生,在私槐山自己挖了个小洞穴住着,比小妖们都要与世无争。”   耿一淮回忆了一下如今自己认识的胡冉冉,顿时默然。   “所以你和陶宁才不认识她吧,她当时根本不爱张扬。后来腐蚀妖气开始感染妖族,我和她隐隐感觉到大劫将临,所以一起埋下了这一线生机。可是我今天只挖到了她的……”   他的耿先生一下子就明白了:“你的一线生机被用掉了。”   严清双眸敛下一切复杂:“她在撒谎。根本不是元玉在私槐山碰巧看到了即将再次发芽的我,而是她还记得这一线生机,让元玉去挖了出来,我留下的种子这才重新生根发芽。”   “可她自己却忘了。”   “对。她却忘了她自己也留了一线生机,在她还不是黑妖的时候……元玉只是她的眼睛,挖出我留下的一线生机的时候,对这颗珠子毫无贪念,恐怕根本没把这颗珠子当回事告诉她。”   耿一淮将白珠子从严清手中接了过来。   “你下不去手,”他家耿先生一字一句道,“我来毁了吧。”   严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目光茫然地望着耿一淮手上的白珠,嗓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耿一淮说:“如果我在她动手之前就想起来,拿出这颗珠子,是不是可以救她?或者她要是没有忘记一些她没有被感染的时候的事情……”   耿一淮揉了揉他的头发,缓缓捏碎了胡冉冉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线生机。   白珠带着胡冉冉留存于世间的最后一丝气息,在这方寸之地间,风轻云淡地散落。   严清怔然半晌,这才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他说:“我算是和过去彻底告别了。”   耿一淮抱着他,呼吸交织,心跳声交缠在一起,分不出究竟是谁的。   他家耿先生嗓音柔和:“那未来呢?”   “嗯?”   “我们的未来……”耿一淮轻笑了一声,“阿花,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名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9的最后一天,给大家送上暖心的一章,大家新年快乐!!!又在晋江写了一年,真的谢谢一直陪伴我的你们,鞠躬啦。   今天到2020.1.1晚上11:59之前的所有评论都有红包,明天开始发以前的红包+今天的红包,大家准备好接受新年红包雨哟~   明天没有更新,下一次更新在后天,么么哒! 第78章   “名、名分?”   严清一瞬间有些茫然。   还有什么名分?   他们不已经是伴侣了吗?   他还想问一问耿一淮什么意思, 岂料耿一淮拖着他躺下, 关掉了床边的夜灯, 轻声说:“我困了,睡吧。”   严清:“???”   他拉了拉耿一淮的手臂:“诶?你怎么话不说完——”   “睡吧, 晚安。”   严清:“……”   晚安就晚安!   他翻过身,身上裹着被子, 背对着他的耿先生,把自己蜷成一团不理他。   可是平常他稍微放下脸色就凑过来哄他的耿先生这次完全不上当,也不知道耿一淮是不是看准了他没真的生气, 低低地笑了一声,居然就这样睡了起来。   过了片刻, 耿一淮那头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严清:“……”   就算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 也不配合演一下戏吗?   哼!   他翻了翻身, 左滚一下,右滚一下,情绪一时没有平静下来,竟是半晌睡不着。   而他身侧的男人却好像什么烦恼也没有,睡觉的时候和白日里处理事情的状态一样,平静而安稳。   严清无法,只好拿起手机, 整个人窝在被窝里看了起来。   他以前实在对这些人类世界的科技产品一窍不通,很多功能都是张寻或者当初的舍友沈信时教他,他就照着背下来步骤使用。   但是和耿一淮在一起之后,他家耿先生总是盯着他学习这些东西, 严清以前不熟悉还好,如今熟悉之后……   比他两个孩子现在的网瘾都要重。   严清:=A=。   这不怪他!   毕竟人类世界的十几岁的孩子都有严重的网瘾嘛!按照他接触手机这些东西的时间来看,他也在这个阶段嘛!!   严清心安理得地玩起了手机,没过几分钟就把耿一淮话说一半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微信和短信都充斥着消息。毕竟这一回的事情牵扯了耿一淮和余明珊,热度比之前都要大上许多,很多严清大学时期认识的同学,或者是曾经有过几面之缘、后来嫌弃他寒酸的小妖,又或者是当初刚刚工作打过交道的一些编剧,全都发来了消息。   有的是向打探他到底混得怎么样的,有的还想问他要门路,还有的纯粹没事找事,说话阴阳怪气,已经认准了他是给耿一淮“当小三”才上位的。   当然,其中也不乏张寻和沈信时这种真心关系的。   他只是回复了那些真心的问候,压根没有管其他人——若说是上去说道说道,也没什么必要。不论是人还是妖,终归是有嫉妒心的,连他自己也不例外。他从前过的那样穷酸,此刻突然变了个样,有些人会钻牛角尖也不是多么不寻常的事情。   至于那些曾经看不起他,如今也还觉得他妖力卑微的妖族……   严清反而有些意难平。   他想:我这几百年也从不曾做对妖族有什么危害的事情,万千年前也曾对每一个能帮扶的妖族不遗余力,怎的就不曾有过好报呢?   越是抱有期许,越是满心失望。   严清想了想,终归是在向来十分低调的朋友圈里发了一条新的状态。   【我现在很好。也很强大。】   就这样吧。   他随意地玩了十几分钟的消消乐,这才打开了微博。   自从耿一淮说热搜的事情一定会解决之后,严清就一直没有去处理,他的微博早都不知道被恶意的人艾特了多少遍,但也有人进他的微博观光,阴差阳错之下,严清的微博粉丝一直在涨。   如今看一眼主页的粉丝数,都可以和一个刚出道的小流量比了——毕竟也是上了几次热搜的人。   评论数最多的是最新的微博,微博内容是一句话和一张有他照片的微博,就在第一天带着两个孩子去片场的时候拍的。   【今天收工早,和大家拍了张合照。离全剧组杀青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加油![图片]】   当时正值黄昏,金光洒满大地。照片里的严清一头深酒红色的短发在金黄色的阳光下翻着暖光,衬得他的笑容愈发灿烂。   青年一看就在剧组里和主创的关系都不错,陆远星站在他身旁,右后方是双手朝兜一副“我最嚣张我最凶”模样的吴意导演,贺景也紧巴巴地凑在一旁,前后左右的人簇拥着一站,居然是个明晃晃的c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流量鲜肉探班。   而且青年的手中还捧着一小盆花,花朵像是深红色的玫瑰,稚嫩的枝桠一半在阴影中,一半在阳光下,可爱异常。   这条微博底下的评论两极分化的十分严重。   一种是好些人可以跟出来的队形,清一色的“小哥哥什么时候出道(每日一问1/1)”,还有一种则是恶意的揣摩,言语之间都是对他“小三”地位的蔑视和看好戏的姿态。   严清不理会那些妄加揣测的人,反倒对这些跟队形的评论很是感兴趣。   他挑了一个最上头的,回复道:【为什么要问我出道?是我剧本写不好,让我转行吗?】   这话也算是变相挑衅那些说他卖剧本靠身体的恶意网友了。重拾万年前记忆的花族大妖虽然仍旧脾性温和,却也带着坚韧的花刺。   回复完,严清又点进这几日一直讨论他、耿一淮和余明珊“三角关系”的话题里看了看,仿佛追着更新一般津津有味地看着剧情,看到有点倦了,这才沉沉睡去。   严清和耿一淮要带两个孩子早晨起来修习术法以后起的愈发早,睡得自然也愈发早,严清这边睡下去之后也才堪堪十点。   几个小时之后,无数个城市在灯火阑珊中迎来深夜,网络上的狂欢这才姗姗来迟。   那本是心血来潮的一句俏皮回复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原因是严清真的太好看了。   他在网络上流传的照片其实并不少,前前后后也有过好多次的话题,再加上他身为《四海》跟组编剧,虽然请假了几次,但毕竟大多数时间都在,还经常和陆远星或者贺景站在一块,他们的粉丝们拍起照片来连带着把严清也拍进去。   这么来来回回,严清的高清照片一抓一大把,还有好些和陆远星贺景站在一起的精修照片。   凌晨,正巧在各大营销公司和明星们偃旗息鼓的时候,一个热搜如黑马一般一路冲上了高位。   #不好好写剧本是要出道的#   深夜本就没有什么明星会去买热搜,搜索量的竞争力也不高,严清这条相关热搜的关注度却出乎意料地高,冲上高位之后,一整个晚上都没有下来,直到凌晨各个公关公司开始给自己艺人运作,才慢慢把严清那条热搜挤下来。   但是严清的粉丝又暴涨了一波。   耿一淮刚醒来,还没来得及去看两个孩子,手底下娱乐公司的管理人就给他打来了电话,询问耿一淮是不是要培养严清出道。   耿一淮:“……”   严清:“……”   “耿总,如果您有计划的话,”那头,管理人语气恭敬,“或许我们今天就要开始准备一轮公关。有一家公司这两天正在推一个新人,正好和严先生撞型了……”   同一时间露脸的生面孔,又是同一种类型。   这种时候,谁丑谁尴尬。   尴尬的当然不可能是严清。   耿一淮瞬间想通其中关窍:“准备好打压对家营销。”   “是。那我们这边的正面营销呢?”管理人那边语气困惑——总不能光是一直撤对方的黑热搜黑话题,自己这边没动静吧?   耿一淮却道:“不用。”   “可以冒昧问一下为什么吗?”   “省钱。”   在一旁听了电话全部内容的严清:“……”他差点就信了呢!   “喂,耿一淮,”严清喝了一杯牛奶,戳了戳耿一淮肌肉结实的手臂,“你到底要干什么?前几天的黑你的热搜也不管,还让余明珊都不要出面,今天别人说我会有人黑你也不要正面公关……”   “说了,”耿先生一脸淡然,脸皮极厚,“省钱。”   严清:“……”   他给耿一淮翻了个没有气势的白眼,又按照妖族育儿指南照顾了一番刚醒的两个孩子,如往常一般带着两个孩子去片场了。   严清惦记着耿一淮一直不和他说打算的仇,在片场的时候,但凡提及和钱有关,明明应该十分成熟却非要幼稚的小花妖就要怼一怼他家耿先生。   “……买奶茶?那我给你转几十块钱吧,你不是没钱嘛?”   “盒饭你有钱买嘛?”   “这包餐巾纸花了多少钱?需要我报销吗耿先生?”   耿一淮哭笑不得,全剧组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这对小情侣在玩什么情趣。   直到快要收工的时候,耿一淮说妖族那边有件大事要处理先回去了,严清和贺景刚点了十杯奶茶坐在一起喝,边喝奶茶边刷手机的贺景突然毫无鲜肉形象地喷出了一口奶茶。   严清递上餐巾纸:“哇,你看到什么了这么惊讶。”   “咳、咳咳……”贺景还没缓过来,说不出话来,只是将手机屏幕递到严清面前,“你看,咳、咳……耿总——耿总要结婚了???”   严清:“???”   贺景总算顺过气来了:“你看这条新闻,耿总要结婚了,对象门当户对,你——”贺景一顿,突然觉得自己见证了惊天豪门恩怨,“你不知道!???”   手机屏幕上,一条正经媒体发出来的新闻闯入严清的眼中。   新闻内容描述了耿一淮旗下主公司刚刚官方宣布了他们年轻有为的总裁要结婚的消息,结婚对象门当户对,婚期就在明天。   “我……”严清茫然道,“我不知道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在准备收尾完结,更新不定时,希望大家体谅一下,谢谢!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推荐一篇好看的新文:《穿书后我有了一家子炮灰[娱乐圈]》by五仁汤圆   祁星辰穿书了,穿成一本娱乐圈爽文里炮灰反派......的儿子、弟弟、哥哥、发小。   名字只在墓碑上出现过一次,最后被男主一窝端搞死的那种。   对此,祁星辰表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求活着走完剧情线,好让他回到现实世界。   然而,当他了解家人的画风↓↓↓   炮灰爸爸:爸给你买了个私人飞机,就在咱家矿旁边的停机坪上,够你玩半个月了吧?   炮灰哥哥:好莱坞合拍电影和年度最火ip剧,这俩资源你选一个。   炮灰弟弟:(把狗仔头按到泥水里)呵,敢偷拍我哥,我让你瞧瞧火葬场凌晨三点的太阳!   炮灰发小:星星毕业设计没过被全网嘲?助教,把我的专利送去几个给他玩。   于是,没被宠过的祁星辰含着泪大手一挥:不就是弄死个顶级流量男主吗?你们别作死,让我来!   *   后来,男主边居高临下地系皮带,边看着窝在沙发、蜷起脚趾的祁星辰,双眼微眯:“没吃饱,还是装死,嗯?”   (被宠到误以为能)r天r地的受x顶级流量大佬攻   本文又名:《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   感谢在2019-12-31 17:12:38~2020-01-02 02:0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梨蓝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分糖、4155897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尘陌上 25瓶;墨清缘、米仁 20瓶;婼婼 16瓶;木木 10瓶;涧清自流 8瓶;妮妮是我崽 6瓶;36472472 4瓶;杯莫 3瓶;扶遥遥~ 2瓶;飞天少女猪、金鱼记忆、花朝、祁清晏、米英赛高、绿繁baby、沐·陌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严清真的一无所知。   这些天的各种事情发生后, 他自己还有些担心耿一淮遇到麻烦, 可是耿一淮却丝毫不受影响,该处理公司的事情处理公司的事情, 该来片场陪他上工的时候处理妖族仪式,也一直有条不紊地做着。   要说结婚……还真没有。   严清目光一直在“门当户对”几个字上徘徊,在贺景和一旁凑热闹看过来的花寻的目光中看了半晌,最终得出了结论。   “这又是哪个媒体捕风捉影吧?”   “不可能吧……”贺景没想到严清自己都没任何消息的样子,“这个媒体可信度很高,从不播报任何虚假消息,而且还说了是耿总的公司亲自发出来的消息啊?”   严清也很纳闷。   他对贺景说:“那我回家的时候问问他吧,是不是公司底下有什么高层乱说话了。”   贺景直到耿一淮和严清都不是人类, 当初黑妖围住他们的时候,他作为唯一一个人类, 目瞪口呆地看着耿一淮为了严清, 把在场所有黑妖全都以极其残忍地手段杀了。   别人会相信前段时间那天马行空的豪门三角恋故事,贺景才不会相信。   他点了点头,没当回事。   但是别人就当回事了。   严清收拾东西下班回家的时候, 一个一直和严清关系不温不火的副导演路过,阴阳怪气地说了声:“小严要不是好看……”   随后便不说话了。   一直在给严清当助理的林笑这时还在一旁,立刻便皱眉道:“什么意思?你话说清楚?”   “我这不是说,小严要不是好看,大家肯定都会更注重剧本本身了嘛。”   林笑在娱乐圈边缘行业做过不少年,哪里不知道这人话里有话?   她收了耿一淮的薪水,做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些跑腿的活。   “您这话说的, ”林笑不客气地拦住了人,“阴阳怪气给谁看呢?”   “你一个助理——”   “我一个助理,可不会微弯说话,”林笑怼人毫不客气,“不说清楚,不道歉,我今天就站在这边拦到天荒地老。”   那副导演平时就憋着气,因为耿一淮的缘故不敢招惹严清。今天耿一淮公司总算放出了耿一淮有个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的准确消息,他一时快意,觉得严清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严清一个男的,明天婚礼一过,还能有多趾高气昂?   耿一淮那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能容忍?   若是个嫁入豪门的普通人,小情人恐怕还能如鱼得水,可同样是门当户对的妻子……谁能容忍得了一个人尽皆知得男性情人?   他就这么阴阳怪气一下抒发情绪,严清恐怕都不敢和耿一淮提。   这副导演想到这里,也不管林笑了:“我明明在说小严的好话,你别血口喷人。”话是这样说,他却还是担心林笑纠缠,转身就走。   林笑要去拦人,一旁听了个全程的严清却抢先一步挡在了副导演的面前。   林笑呆了呆——印象里的严清温和好脾气,好像还不曾这么正面拦过人。   可惜小花妖此刻融合了万年前的大妖心性,眉眼微弯,看似心情不错地站在这副导演面前,一字一句道:“您觉得我是靠耿一淮才能拍《四海》的?”   这副导演万万没想到,平时对那些传到眼前的闲言碎语都选择不计较的严清今天居然这么较真,他已经有些心生后悔了:“小严,你别想多,我是觉得最近那些一直说你好看的人忽视了你的才华……”   “您别糊弄我,以前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我不是不懂,我只是不想计较。”严清站在那里,表情仍旧十分温和,说出来的话语却不留一丝余地,“只是我现在觉得,我不计较,我自己无所谓,但是耿一淮却会被人一直在背后说道。”   副导演嘴角狠狠一抽,一时之间竟是无话可说。   小花妖不卑不亢:“您也拍摄了《四海》这么久,我只问您一句,《四海》的剧本质量哪里配不上剧组配置?”   这头,他们这边说话的声音也不低,好些要下班离去的人被吸引了注意力,全都看似收拾着东西,竖起耳朵听着。   副导演已经有些尴尬和后怕了。   吴意和他都知道严清和耿一淮的关系,吴意虽然嘴里炮仗,但是真的做起事来,比任何人都小心谨慎。所以他私底下想说点什么都没机会,今天这才忍不住了阴阳怪气地来上一句。   可是此刻大家都在看着,严清居然还不依不饶。   而且,严清问的这个问题……   “您摸着良心说一句,”严清见这人不回应,又问了一遍,“《四海》的水平,值不值得这样的配置?”   副导演说不出话来了。   严清说:“如果您无法否认,请您道歉。”   副导演最终认了怂,涨红了脸极其小声道:“对、对不起。”他觉得丢脸极了,但是此刻这么多人看着,严清和林笑那边又过不去,他只好认栽。   说好这句道歉,这副导演阴测测地看了严清一眼——等明天耿一淮婚礼结束了,他必然等着看严清的笑话!耿总婚礼的请柬他都非常荣幸地拥有一份呢,届时一定能看到严清狼狈的样子。   他这样打算着,自然也不多收什么,转身立刻就走了。   严清看得出来这副导演根本没有服气,只是话到了这里,他也不多说,沉默地看人走远后,严清悄悄按上了口袋里,手机屏幕上的录音键。   林笑身为妖族,听觉视觉不同于常人,自然发现了这个小动作。   待到两人一路走出片场,走到来接严清的黑色豪车前,林笑才悠悠叹了口气:“小严老师,我感觉几天不见,你似乎不一样了。”   “诶?”方才还不卑不亢,气势不低的小花妖此刻茫茫然眨了眨眼,“怎么了?”   “……”林笑无奈,“你怎么一会一个样?”   严清听到这句话也明白过来了。   小花妖撇了撇嘴:“不同的人面前自然是不同的样。”   话落,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便一齐轻笑出声。   “我可以问一下,录音的目的是什么吗?”林笑问。   “当然可以,”严清一边坐上后座,一边答道,“别人怎么对付耿一淮的,我就怎么用那个录音。”   林笑懂了:“你真的不一样了。”   “人都会变,何况是妖族?”   “也是。”   “明天见。”   黑色豪车的后座门轻轻关上,引擎声响起,惊起一片飞鸟。   严清一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录音交给李穆山。   “我立刻联系公关部门,”李穆山早就在人类社会摸爬滚打,哪里不知道这个录音的作用?“您放心。”   严清笑了笑:“多谢。”   李穆山拿着录音就去办事了。   陶宁这两天演奏会,没回家,如今家里只剩下严清和耿一淮一家四口。他看着陪两个孩子在玩游戏的耿爸爸,看上去丝毫没有什么“结婚”相关的举动,觉得这新闻肯定是耿一淮公司谁出错了,也就没问。   他走上前,加入了幼儿早教的行列,一把捧住朝他扑过来的小花树:“调皮。”   小花树才不管那些,在严清手臂上跳来跳去:“喜欢爸爸!”   粉色的小花龙乖巧道:“爸爸晚上好。”   严清蹲下身子,拍了拍小花龙的头,笑吟吟道:“晚上好。”   小花龙立刻就势蹭了蹭他的手。   一家四口在耿先生特意空出来的玩具房间里玩了起来,那头李穆山要办的事情没过多久就办好了。   在耿一淮感情用事的新闻出现的好几天后,在所有对手和其他营销公司都以为耿先生不打算做回应的时候,一个通稿就这样铺天盖地发了出来。   李穆山处理事情的手段极其漂亮,比起那些对家一有风吹草动就买热搜的习惯,李穆山选择了放弃热搜,而是从一些声誉比较好的博主那边发这种通稿,再利用一些别的话题,在话题里的评论区用类似于爆料的口吻带动舆论。   随后才是舆论自发带起的热搜。   没过几个小时,剧组的副导演亲口承认严清的水平值得《四海》的配置,并且为轻浮的语言道歉的事情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在热搜的带动下彻底爆了。   严清甚至当天网上睡觉前就收到了有人的综艺邀请。   完全没想到问自己要不要出道的人变多了十倍的严清:“……”   他真的不打算出道。   真的!   他都已经在微博说过好几次自己喜欢写剧本了,为什么那些网友还一直痛呼暴殄天物呢?   《四海》只是他追逐梦想的第一步罢了。   今天心满意足地解决了他家耿先生的声誉问题,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的小花妖哭笑不得地关了手机,毫无杂念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卧室里空无一人。   严清看了看时间——早上六点零九分。   严清:“……??”   他家耿先生干什么呢?六点钟不见人影??   他有些不明所以,起来洗漱了一下,本以为会在客厅看见耿一淮,却不曾想到,不仅客厅找不到人,整栋房子都不见别的人影。   他的两个孩子都不见了。   “……怪事,”严清用妖力缓缓扫过宅子,发现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在家,“六点钟,人呢?孩子呢?”   宅子周围有着他和耿一淮用妖力轻自布下的结界,不可能有人能无声无息地在结界和他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孩子。带走两个孩子的只有可能是耿一淮。   但是他家耿先生和他家两个小宝贝呢!???   严清给耿一淮打了电话——没人接。   于是他发了个传音符咒——没反应。   严清:“……”   十分钟后,严清走出门,决定去公司找人。   可他刚踏出大门口,就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一个传送阵法。   下一刻,眼前充斥着青草和清晨的天地瞬间变了个样,四面八方都堆满了粉红色,似乎还有许多气球与鲜花。   一片粉红色的鲜花上……   严清第一眼就看到了被捆成一团的粉色小花龙。   严清:“!!”   突如其来的传送本就让严清警惕心大盛,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护犊子的天性便趋势得他瞬间抬手,深红色的磅礴妖力就朝着粉色鲜花群中斩去!   大风忽起,妖力将鲜花打碎成千千万万片碎片!   按照自家父亲的交代给自己捆上粉色丝带打算当伴娘的小花龙:“???”   被耿一淮施了隐匿术法安静地待在鲜花群中准备给自家爸爸一个惊喜的小花树:“???”   刚走出来打算迎接严清的耿一淮:“???”   前来参加婚礼的众宾客:“?????”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一篇新文,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反派非要和我灵修》by 五朵金花   文案:被死对头池昼一剑捅死之后,沈直没想到自己居然重生了!   幸运的是,沈直前世风光了一辈子,这辈子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做一条咸鱼了。   不幸的是,他又被死对头池昼缠上了。   沈直想吃桂花糕,池昼顶着太阳跑几十里给他买回来!   有人想接近沈直,池昼满脸杀气把人赶跑!   沈直不想写作业,池昼苦苦模仿字迹一人承担两人份!   沈直不愿意修炼,池昼舔着脸想抱他上床——   “你到底想干嘛啊……”沈直内心崩溃。   池昼腼腆地回答:“我想跟你灵修。”   “你妈的你还是去毁灭世界吧!”沈直再也不想做什么救世主了。   没想到池昼居然认真点了点头,提着剑就冲了出去,过了片刻又折返回来,红着耳根问沈直:“我把世界毁灭之后,就能回来跟你灵修了吗?“   ======   感谢在2020-01-02 02:01:48~2020-01-05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暗暗生动 10瓶;小西瓜爱吃小土豆 5瓶;逸逸、时光、百晓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那一片花海明显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假花,严清妖力这么一放, 假花连同着枝叶四散开来, 小花树和小花龙两兄妹出生便是大妖, 倒是反应迅速地往一旁躲去。   粉色花瓣飞满天空, 随后一片片地落在现场呆滞的一众大妖头上。   耿一淮已经出手化掉了严清带有攻击性的妖力。电光石火间,耿大佬一把抱住了即将要炸毛的自家伴侣,哭笑不得道:“干什么呢?”   严清刚打出妖力,下一刻便被熟悉的气息环绕, 登时没了所有的杀气。   他抬眸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呆呆愣愣地眨了眨眼,随后往左边看了一眼——天青雀和一众妖族管理会的长老们, 往右边看了一眼——陶宁陆远星还有一些他没见过但明显是大妖的妖族们。   严清:“……”   “那个,”他窘迫地小声道,“我没在传送法阵上感受道熟悉妖力, 以为是什么……”   他说不下去了。   以为是什么黑妖余孽又来暗算,然后看到孩子护犊心切根本没过脑子的想法他根本说不出口。   严清扁了扁嘴,低声问道:“这、这是在干什么?”   耿先生快要被他的小花妖可爱到心化了。   严清每回心虚的时候都会脸红, 就连耳垂都会红得滴血,比本体的花色还要惹人注意。他这样面红耳赤地靠在耿一淮怀里, 是谁看了都会心猿意马。   可惜这份心猿意马根本没有持续太久。   反应过来的严清突然皱了皱眉, 一把推开耿一淮:“不对啊,现在是在干什么?你背着我偷偷干了什么又没告诉我?”   四周,前来参加婚礼的妖族大妖们和两个孩子都睁大了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一脸想要看戏的表情。   耿一淮无奈:“我还以为你心里知道了, 只是不说。”   严清:“???什么心里知道了?”   小花龙奶声奶气在一旁道:“爸爸,婚礼呐。”   严清眨了眨眼。   天青雀撇了撇自己头上的好几篇花瓣,一张老脸堆满了笑容:“两位大人,时间快到了。”   严清继续看着耿一淮,无辜地眨眨眼。   耿一淮:“……”   精心准备了一场惊喜结果变成了这副模样的耿大佬放弃了:“今天是我们的婚礼。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昨天才放出新闻。”   “是啊,”陶宁在一旁抱着小花树,凉飕飕地说,“我和老耿都没有想到,你昨天看到新闻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们还以为你是看到了但是默契地不说。”   李穆山扶额:“时间真的快到了。”   严清这才在他们几人的对话中完完全全反应了过来。   “不是,所以,”他结结巴巴道,“昨天、昨天的新闻是、是真的?”   耿先生叹了口气,一把拉起了自家伴侣的手,耐心道:“是真的,特意放出来给你看的,谁知道你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那、那我们现在?”   “去换衣服,参加婚礼。”   严清一路被耿一淮牵着。   两个孩子想跟上来,小花树被陶宁拖着哄:“乖乖乖,你爸爸和父亲要去换衣服。”   小花龙则是被苍狼一句话就劝了回来,十分乖巧。   “妹妹真可怜,”小花树看着被一堆妖族长老簇拥在中间的小粉龙,枝桠晃了晃,“陶宁,你不知道哇,那些老头一直围着妹妹要妹妹学这学那的,好险我没有龙族血脉……”   陶宁:“……”他该说这孩子天真却有福气好,还是该骂这孩子没大没小好?   ……   严清被耿一淮带进了婚礼现场的后台化妆间。   他和耿一淮一路施展障眼法,不惹人注意地走来,这才发现,今天的婚礼不仅仅有妖族的大妖们,居然还有耿一淮和他在人类社会的关系。   只不过妖族大妖们所在的地方——也就是刚刚严清传送到的地方,是婚礼现场的最内部,而他和耿一淮认识的那些人则是在外面一圈,妖族和人类之间有一个透明的结界,互相看不见对方,都能感受到自己在婚礼宣誓台的周围。   而这个婚礼的地点……   严清没认错的话,似乎是杨城郊外一处庄园,经常作为影视剧的拍摄场地,他好歹算是个圈内编剧,多少听人谈起过。   租一小块拍戏的价格就不便宜,包场的价格更是无法想象。   勤俭节约习惯了的小花妖在化妆间里拽了拽自家耿先生的袖子,小声道:“两个孩子都出生了,你弄这些虚的干什么?”   “嗯?”耿先生回头,微微挑眉,“你同意了的。”   “诶?”   “我这几天都在筹备。”   严清一怔:“你不是在处理妖族那些繁琐的仪式吗?”   “就是这个婚礼。仪式无用,不如婚礼。”耿先生抬手,刮了刮严清的鼻子,“我还欠你一个正式的婚礼。”   “长老们……”   “他们从来就没有资格管束我。”   耿一淮握着他的手,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严清怔然,一瞬间竟然脑袋空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当初遇上耿一淮的时候,从未想过会有今天。或者追溯到更久以前,花族大妖因为龙血之恩一点一点注视着耿一淮一步步成长的时候,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关系站在耿一淮的身边。   他一直在看着耿一淮。   他一直都知道,他喜欢的这个人,比世间任何人类、任何妖族都要优秀,都要出众,都要值得一切美好的东西。甚至在孩子出生前,严清都还觉得,这样的他配上这样的耿一淮,是他家耿先生吃亏了。   所以即便是一开始搬进耿一淮家里,到发现自己怀孕,到孩子出生,严清都从未想过其他。   也从未有过不满。   “我不计较这些的,”他心中酸甜苦辣交织,心里暖洋洋的,感慨万千,“我从来不在意这些的……”   耿一淮以为他又要说那些客气话,想制止他,岂料严清反而抬手,食指抵在耿一淮的唇边,像之前耿一淮让严清先别说话的方式一样。   他笑了一声,说:“我的耿先生,你先别说话,嘘。”   这句“我的耿先生”着实戳中了耿一淮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严清亲眼看着他家耿先生的目光柔和下来,随后温声答道:“好。”   严清回了个笑容。   他看着耿一淮的眼里仿佛盛着星光,睫毛颤动间,勾住了世间一切的温情。   他缓缓地说:“我从来不在意、不计较这些虚虚实实的东西,即便是妖族那些仪式,我也并不是为了自己。在给小龙和小花选名字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不是为了他们能在妖族不短了面子,我才不做这些。”   耿一淮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想起严清的要求,他最终默然。   严清微微笑着,一手紧紧地抓着耿一淮的手,指节稍稍用力,像是握着什么无法放开的东西。   “我昨天看到新闻的时候……确实没有想到会是真的,”严清叹了口气,“因为我真的没有想过我们还会需要来一场形式上的婚礼。”   他看着一直很想开口的耿一淮,知道他家耿先生要说什么。   可他也不急,眨眨眼睛看着对方,这才又道:“但是今天……我发现我好在意啊。”   只见男人神情一怔。   严清接着道:“刚才发现这是你为我准备的婚礼的时候,我完全懵了,是那种……好像完全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表达出我的开心,我又怕我举止不太好,让别人看了笑话,但我真的很想抱着你说,我好高兴好高兴,好感动好感动啊。”   他说着,竟是鼻头有些酸涩,眼眶微微泛红。   耿一淮抬手,轻柔地擦拭掉他眼角的湿润。   严清抬起另一只手,柔和的妖力在他手中凝结,枝桠延伸而出,自动蜷缩起来,竟是在他们两人当中缓缓编织出了一枚枝桠构成的戒指。   带着磅礴而又内敛的花妖妖力,沁着淡淡花香。   “唔,什么事都让你顾虑周全了,这回我总算抢了个先。”严清一把抓过这枚戒指,缓缓放到了耿一淮的掌心,“耿先生,你愿意和我过一辈子吗?”   耿一淮握着戒指的手微微一颤。   严清等着对方说愿意。   可是半晌过后,耿一淮缓缓将他用本命枝桠编织的戒指戴上,却低沉着嗓音道:“不好。”   “嗯?”   “虽然你抢先了,”耿一淮眼角眉梢都带着情意,“但我还是不能同意你来求婚。”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两枚戒指静静地躺在其中。   “这是用我成熟期蜕下来的龙角打磨而成的两枚戒指,既然现在——”他晃了晃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有了你给我的戒指,那多出来的一个我就切成两个半月形,戴在咱们孩子的身上,也当时防护的法器了。”   他说着,收起其中一枚戒指,拿起另一枚,缓缓在严清的面前单膝跪下。   “严先生,”他的嗓音仿佛盖着这世间最柔软的纱,“你愿意让你的耿先生照顾你一辈子吗?他不想只和你过一辈子,他想什么都依着你,什么都听你的,让你一辈子都过得像个孩子。”   耿先生不等他答,就将戒指戴到了严清的手上。   严清在一片酸涩甜蜜的感动中哭笑不得:“我还没回答呢!”   “不用回答,也不能回答,”耿一淮站了起来,“我要等这个答案等一辈子。”   严清一怔。   他的耿先生亲了他脸颊一口,在他耳边说:“这样我就会觉得,我永远都像现在一样在追求你。”   严清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蓄在眼眶里的泪水这一刻终于汹涌而下,浸湿他的脸庞。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耿一淮,将这人面容上的一笔一画都刻在心中。   “老耿,严清——”外头传来陶宁急匆匆的喊叫,“好了没有啊时间要到了!!!”   严清和耿一淮对视了一眼,同一时刻笑出了声。   耿一淮牵起他的手:“快去换衣服吧,宣誓仪式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两三章完结。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推荐基友的新文给大家:《每天都在死对头床上醒来》by:繁霜里   阳煦是个身高腿长有钱有颜的Omega,从来只有他看不顺眼别人,没人敢跟他作对。   然而刚转学到澜城一中,就和校草乔惟肖杠上了。   ——   很少有人知道,张扬夺目的阳煦其实得了一种怪病。   所有Alpha的信息素对他都没有用,除了乔惟肖。   对此,阳煦表示:“老子就算是从四楼跳下去,也不会吸他一口信息素!”   连阳煦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对信息素的本能渴求,使他每天晚上都会在梦游时化身锁匠,撬开一个神秘宿舍的大门,做一些“道德沦丧泯灭人性”的事。   ——   澜城一中出了件大事。   A到爆表的一中校草乔惟肖,腺体被人咬了一口!   全校的Omega心碎流泪,只有死对头阳煦日常嘲讽:“谁瞎了眼居然标记了你?可别是你被狗咬了不敢承认吧?”   乔惟肖目光扫过他的犬牙,语气淡淡:“是不是狗我不知道,反正眼确实是瞎了。”   “另外,阳煦同学,请问你是不是十八代开锁世家的传人?”   阳煦一脸懵逼:“?”   你在说什么鬼话?   当晚。   乔惟肖的宿舍门被熟练地撬开,一条黑影窜了进来,焦急地抱住他:“昨天我咬疼你了没?让我看看……”   乔惟肖望着梦游的阳煦,一脸复杂。   ——   后来得知真相的阳煦咬牙切齿:“我梦游,你难道不会反抗吗?自己去男德班学学自尊自爱自重吧。”   乔惟肖一脸无辜地表示:“乔氏家训: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   阳煦气得炸毛:“渣男!老子才不要你负责!”   乔惟肖一把将阳煦压到床上,低声诱哄:“乖,不负责,是不负责退换,但终身保修。”   #我是开锁的小行家但我家真不是开锁世家##我们是死对头和我每晚梦游标记你有什么冲突吗?##白天我们对着干,晚上我们对着干#   ——   “我路过漫山遍野浓烈芬芳的花朵, 而你是天地间唯一的无色虹彩。”   食用指南:1.超A超强戏精受(阳煦)X闷骚毒舌懒得出奇攻(乔惟肖)   ======== 第81章   一开始的宣誓仪式其实才是走个过场的形式。   严清换上了耿一淮准备的西装, 和他家先生一起牵着手, 互相念出了人类结婚的时候互相宣誓的誓言。   至于妖族仪式——耿一淮和严清都不喜欢, 直接给免了, 妖族各位长老们全都敢怒不敢言, 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在两人牵着手走下宣誓台的时候, 人类那一圈里, 严清除了瞧见张寻等好友由衷的笑容之外,居然还看见了昨天那个和他起了冲突的副导演一脸惨白, 毫无血色。   他拽了拽耿一淮的袖子, 在对方耳边轻声道:“你怎么请他了?”   “知道你们有矛盾,”耿先生一脸淡然, “请他来担惊受怕。”   严清再一次见识到了自家伴侣不做人的时候有多么的让人又爱又恨, “我不是昨天晚上都解决了吗?”   “解决和出气是两码事。”   严清:“……噗。”   除了这位副导演, 妖族里不仅仅有大妖们, 还有一些当初和严清认识,但是从来都看不起严清的小妖。严清隐约还记得,其中几个在前几天热搜说他“小三”的时候, 还旁敲侧击地来问过他情况, 不仅仅要冷嘲热讽,还妄图贬低他的同时利用他与耿一淮攀上关系, 当时可把严清恶心坏了。   如今这些小妖也面色苍白地站在一起, 与周围的喜乐格格不入。   而就在严清和耿一淮牵着手走出来之后没几分钟,他家耿先生膈应人的目的达成,直接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把这些人和小妖都赶走, 免得他们接下来还杵在这里,影响他们婚礼的心情。   严清目睹了龙族睚眦必报的全程,最终悠悠地叹了口气。   耿一淮说的对,他看到这位副导演和那些势利眼的小妖参加婚礼的表情,确实心情顺畅。   以往与人为善、从不计较惯了,此刻终于开始学会了有仇报仇,居然感觉也挺不错的。   他都快被耿一淮带坏了。   整场婚礼下来,严清笑得合不拢嘴,向来板着脸的耿大佬也一直嘴角勾着笑容,整场婚礼除了耿一淮特意请的那些和严清有过节的人表情惨不忍睹,其余所有人和妖族全都喜气洋洋的。   他们的两个孩子一个被妖族大妖们围着捧着,一个挥舞着枝桠在陶宁身上跑来跑去,当了个形式上的伴郎伴娘。   宣誓结束,各族大妖全都送上了他们的礼物。   大妖们的礼物大多带着蓬勃妖力,与他们的人类朋友送的那些奢侈礼物风格截然不同。   严清和耿一淮先是解决了人类社会那边的应酬,待到婚礼散去,这才来一个个处理大妖们的礼物。   两个孩子就在一旁滚在一团玩耍,严清和耿一淮要是看见专门送给孩子们的,便会直接递给两个孩子——妖族从来都没有给孩子保管东西的习惯。   每一个妖族的幼崽,从出生开始就是独立的个体。妖族的父母从来不会干预他们的事情。   不过……   陆远星和陶宁的还好,陆远星的礼物非常的简单粗暴,盒子一共有两层,第一层有五根触须,上头写着“新婚快乐”,第二层有十根触须,上头写着“给孩子们吃”。   严清:“……”   耿一淮:“……”   至于陶宁……   这货在婚礼开始的时候没忍住饿,把自己带的礼物给吃了,最后没办法,送了两张可以使用三次的召唤符咒。   对于严清和耿一淮这种妖族都没几个对手的大妖来说,召唤陶宁除了来处理战场吃尸体基本没什么用处,这两张符咒必然是给孩子们的。   而且……   给小花树的居然更高级一点。   “……陶宁这是偏心吗?”严清目瞪口呆,“他居然重男轻女!?”   耿一淮:“……”   很想反驳他家小花妖,但是想了想,似乎说的又没什么毛病。   可是一直被大妖们捧在掌心里的明明是小花龙,严清这个“重男轻女”说的实在有点奇怪。   耿先生想了想,自己耗费妖力给小花龙的传送符咒升了个级,这才将两张符咒给了两个孩子。   严清接着拆礼物。   可他越拆着,神情便越是不对。   耿一淮转来目光:“怎么了?”   “天青雀长老的礼物,”严清将东西捧到耿一淮面前,脸色很是不好,“你自己看看吧。”   他这一整天脸上都挂着或深或浅的笑意,骤然沉下脸来,一侧的小花树和小花龙都歪过头看着他,耿一淮扫了一眼盒子里的礼物,一把捞过两个孩子,直接开门把两个孩子往外丢。   “照顾一下——”   陶宁接住了小花树,陆远星抱住了小花龙,耿先生立刻关上门,屋子里只剩下他和严清两个人呢。   孩子不在场,说话也不需要顾及了。   小花妖鼓了鼓腮帮子,没好气道:“天青雀长老什么意思啊……”   盒子里东西倒是有两个,但是其中一个是带着天然妖火的匕首,一个是普普通通的带着灵气的蘑菇。   带着了灵气的蘑菇稍微费点劲就能踩到,就是严清还没觉醒血脉的时候,他自己在私槐山都能采摘。   蘑菇是给小花树的,那把匕首……肯定是给小花龙的。   小花树就算是个天生大妖,但好歹也是草木一族,最碰不得的就是这种带着天然妖火的东西,这个东西不但不能给小花树用,若是让小花树碰着了,恐怕还会受点苦头。   严清现在的修为,一下子就能感受到,这里头还熔炼了天青雀的本命翎羽,比如注入了天青雀长老不少的心血。若是在其他时候收到这份礼物,亦或者是这份礼物送的是耿一淮而不是小花龙,严清或许都是开开心心手下,心里头还惦记着下次去妖族管理处给天青雀长老捎带些什么。   可这把匕首旁的传话符咒明明白白地写着是送给小花龙的。   这何止是偏心?   严清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当初的小花妖了。   这把匕首一箭双雕。不仅让小花龙有了个极其厉害的法器,还能防着和她“同母异父”的哥哥。   严清抿了抿嘴,清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怒意。   “我……”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冷静一下。抱歉,我之前以为我能冷静对待的,但我现在——”   耿一淮骤然打断他:“为什么要冷静?”   “嗯?”严清一愣,“毕竟都是妖族长老,你和他们还要打交道……”   “我从不和他们打交道。”   耿先生将手中天青雀的礼物盒子放下,又将一直期盼龙族血脉的妖族长老们送来的礼物一个个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同样的情况。   他冷笑了一声:“我当初就警告过他们,不要打我的孩子的主意,看来是这几日看你好说话,他们都以为钻到了空子。”   他一挥手,手中真龙妖力涌动,竟是瞬间将这些盒子全都散了出去。   好些道光束飞出屋子,赶往不一样的方向。   严清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耿一淮便做完了这些。   “这是……?”   耿先生揉了揉他的头发:“原封不动,给他们退回去了。”   “可是按照妖族的仪式,这些礼物不是象征着祝福吗?”   “那这要担心的不是我们。”耿一淮淡然道。   严清愣了愣,骤然反应过来:“你可真……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我家耿先生啊。”   小花龙不能按照妖族仪式收到妖族长老们的祝福,最在意的自然不可能是本来就无所谓这些的严清和耿一淮,而是那些一直把龙族血脉看得比命还重的妖族长老们。   礼物被原封不动地换回来,耿一淮还一句话都没有,他们必然会着急。   届时是登门致歉,还是憋死了都无可奈何,也都是妖族长老们的事情了。   只见耿一淮抬手,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说:“你还不够狠。”   “……”严清嘀咕道,“哪像你啊,天天不做人。”   “嗯?”耿先生不怀好意地靠近,附身在他耳侧,“不做人?哪里不做人?”   “当然是礼物的事——”严清一顿,“耿一淮!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我还以为……”耿先生在他的耳边吹了口气,严清整个人都颤了颤,跌入耿先生的怀中,“你是说我这样不做人。”   严清毫无气势地瞪了他一眼:“说正事呢!”   他家耿先生自然也明白主次,半抱着他站直了道:“我明白你的顾虑。”   “我之前就一直很担心这样的情况,”严清眉头微皱,“也许对长老们,对你来说,小花龙是你的孩子,但是对我来说,小花龙和小花树都是我的孩子,我不想偏心哥哥,但是一直拒绝却又会让妹妹失去她应得的……”   耿一淮也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几乎是无解的。   血脉的问题是天生就注定的,这两个孩子注定了是不一样的。   而要一碗水端平,唯一的方法是拒绝小花龙会得到的那些东西。   但这何尝又不是对小花龙的不公平?   严清突然觉得屋内这一堆礼物都没有任何吸引力了。他觉得自己之前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觉得只要他和耿一淮不偏心,孩子们就能无所顾忌地成长。   只要他们不提,不表现,小花树和小花龙就是一样的。   可是如今看来,他想的还是简单了。   这些无形的区别会一直如影随形地同那两个孩子在一起,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血脉的高低贵贱。   “阿花,”耿一淮低声道,“别难过,我有个办法。”   “诶?”   耿一淮在严清耳边缓缓地说了一种术法。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第82章   当天, 严清和耿一淮就在两个孩子事情的处理方式上达成了一致。   随后两人带着孩子回了家, 十分平淡地接了妖族伴侣的契约。   他们没有在婚礼上结契, 也没有呼朋唤友来见证,只是在洗漱过后两人一同躺在床上的时候, 耿一淮随意地提起一句, 严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便结契了。   他们也没有纠结人类社会两个男性无法领证的事情。   都到了如今,这些东西都不再重要。山盟海誓都成了茶余饭后,日隐月出间的随意一语。   待到灯光合上,眼前一片漆黑, 严清缩在被子里,回想着白日里的婚礼, 恍恍惚惚间有种过了好几辈子的错愕感。   他和耿一淮在一起了。   他和耿一淮在所有人的面前在一起了。   这是他亲眼见着成长的真龙大妖,是他可以不需要客气就能依靠就能互相帮扶的耿先生。   是他的一生。   ……   第二日清晨, 严清和耿一淮按照昨日商量好的, 一大早就将小花树和小花龙两兄妹叫了起来。只是小花树还被留在兄妹两自己的房间里,耿一淮和严清先把小花龙单独带了下来。   陶宁喝着咖啡,站在那真金雕刻的大金龙旁,挑眉道:“大清早呢,你们两干嘛呢?这俩孩子还不需要上幼儿园吧?”   耿一淮轻轻弹了弹蜷缩在自己手腕上的自家女儿的头:“醒醒。”   小花龙头顶枝桠摆动, 粉色花朵摇曳了一下。她睡眼朦胧:“父亲,有些困。”   “陶宁,”严清走上前,笑了笑, “可以帮我们一个忙吗?布置一个结界,帮我们看着点。”   “结界?”陶宁悠哉悠哉的神情一顿,“需要我亲自看着的结界,你们两要做什么?”   严清看了看正在哄着自家女儿的耿一淮,叹了口气,低声道:“血契。”   陶宁顿了顿:“不是你和老耿吧?”   严清和耿一淮都结了伴侣契约了,又何需来个共享血脉的血契。血契是妖族较为严重的一种契约,虽然不像伴侣契约那样共享修为和生命,但是血契会共享血脉,性命相互关联,就连修为……也是以修为低的那个为准,共进退。   严清点头:“孩子们。”   他话不多说,字里行间的意思却十分明显了。这些时日以来,陶宁或多或少也看到了一些兄妹两未来会存在的问题,自然清楚,若是血脉的问题不解决,谁都不敢保证未来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意外。   可是血契……   陶宁压低了声音,面容严肃:“血契会平均分配两个签订者的妖力修为的,届时修为低的必然是合算的,可是修为高的却被拖后腿。你和耿一淮……”   他想问的是耿一淮愿意吗。   严清一眼便看出来陶宁的想法:“我和耿一淮不分彼此,只是这事情要看小花龙的意愿。如果他不同意,耿一淮和小花树签血契。”   陶宁一怔。   严清见陶宁半晌没有反应,笑了一声:“怎么我们都还没觉得有什么,你看上去恍恍惚惚的?”   “没,”陶宁也笑了笑,目光复杂,“我只是觉得……老耿他真的很喜欢你。”   愿意用自己的修为,去换一个和自己毫无血脉的孩子的公平。   严清整理袖口的手微微一顿,他清雅的面容浮现出淡淡的暖意,语气悠长而温柔:“我也很喜欢他。”   “……可别在秀我这个孤家寡人了,”陶宁挥了挥手,“去办吧去办吧,我来帮你们看着。小花树能得到龙族血脉也是好事,他现在小还不懂,以后必然会在对比之下心态不平衡的。”   严清点了点头:“谢谢。”他也看得出来,这几日陶宁明显偏爱小花树一些。   陶宁这边已经张开了网,将这栋本来就十分安全的别墅笼罩在内,耿一淮也已经和小花龙说完了打算。严清走过去的时候,这父女俩真沉默着。   他以为小花龙会不同意,正打算开口让耿一淮来,岂料小花龙脆生生却又冷静的声音突然响起:“父亲,爸爸,我很乐意能为哥哥做这些。”   严清顿时鼻头有些酸涩。   “对不起,”他抚摸着小花龙的后背,“是我——”   “爸爸,你很好。”   小花龙蹭了蹭他的指节,低声道:“我也很讨厌长老们一直围着我……”   严清哭笑不得。   他责怪地看了耿一淮一眼:“这孩子绝对像你。”   “……”耿先生看着还在蹭严清手指的女儿,叹了口气,“我小时候从不蹭人手指。”   严清:“……”说的好像他蹭一样!   他俯下身,柔声对自己的女儿道:“委屈你了,以后有什么事情,爸爸都会护着你。”   小花龙尾巴一摆,哼哼了一声:“我不觉得。父亲和爸爸不分彼此,没有委屈,那我和哥哥也是亲人,也没有什么委屈可言。”   这孩子太过早慧,聪明又懂事到严清更为酸涩。   他想了想那天天在片场调皮的儿子……   严清:“……”   这孩子和耿一淮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锅是推不到耿先生身上了。   严清撇了撇嘴,说:“我去把小花树带下来,我们现在开始吧。”   耿一淮和小花龙纷纷点头。   严清走上楼去,刚一开门,小花树就一股脑地扑到了他的身上,嘴里念念叨叨:“爸爸和妹妹在下面干什么,都不带我呜呜呜呜……”   严清:“……”他生的真的是个男孩子吗?   为什么感觉这孩子和他妹妹的性别生反了!?   他抱着小花树下楼,缓缓地解释了一下血契的作用。   刚一说完这些,严清才走下楼梯,还没来得及走到耿一淮和小花龙面前,小花树就突然一个机灵,飞一样地冲出严清地怀里。   毕竟还是孩子,怎么可能快的过严清。   他一伸手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小花树拉了回来,只听自家孩子嚷嚷着:“我不要龙族血脉啊啊啊啊啊!!!”   “……?”严清懵了,“你说什么呢?”   小花树的叫声太惨,以至于耿一淮和小花龙都注意了过来。   眼看着耿一淮带着小花龙走过来,小花树的叫声更加撕心裂肺了:“我、我不要啊啊啊!!龙族血脉好累好累好累!!我不像天天学习术法呜呜呜呜,我不要天天被长老们围着!!!”   “呜呜呜……”   “爸爸不爱我了……”   “父亲对我不好了……”   “妹妹也不喜欢我了……”   “你们要逼我接受龙族血脉呜呜呜……”   严清:“……”   耿一淮:“……”   小花龙:“……”   陶宁:“……”   万万没想到最大的难关在这里。   于是三个大妖和一个比小花树还小的孩子一起坐了下来,围着小花树,一人一句,轮流劝说。   三个小时后。   陶宁眼冒金星地吃了一大口压缩饼干,抱着抱枕瘫在沙发上:“我不行了,我嘴巴都要说干了……”   耿先生统御妖族这么多年,头一回无力到放弃说话。   小花龙疲倦地甩了甩尾巴。   严清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行了,我也放弃了。”   小花树还在哭。   严清无奈道:“别哭了,不签,血契不签了。”   哭声戛然而止。小花树枝桠一动,登时欢快地飞舞了起来:“哇哇哇爸爸太好了!!!”   严清&耿一淮&陶宁&小花龙:“……”   事实证明,人有的时候不能想太多,妖族也不能。   他们为了血脉的事情纠结了一整天,思索了一整天,这边愧疚那边心堵,最终没有想到这个计划夭折在小花树这里。   严清看着两个孩子尾巴拽着枝桠去玩耍了,这才哭笑不得道:“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耿先生微笑着抱住他,低声道:“终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   血契的事情无疾而终,妖族仪式的事情也处理完毕,严清如今在妖族也没什么人能欺负,耿一淮这一日终于没有和严清一起上班了。   而陶宁一整天都没什么事,喜欢孩子的他就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今天带孩子的任务——或者说,承担了和小花龙一起带小花树的任务。   严清独自一人去了片场,立刻感受到了婚礼结束后的不同。   昨天的婚礼除了妖族,还有他和耿一淮的人类朋友。从来不做人的耿先生还邀请了和严清有过过节、等着婚礼看严清这个“小三”笑话的人。   那些人最终惨败着脸色退场,严清就是耿一淮那个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的新闻也立刻由各大媒体发了出来。   微博上,耿一淮的竞争对手花费好几天营造的“小三”和“正宫”的狗血绯闻一下子不攻自破,各种总裁与小编剧神仙爱情的小段子不断冒出来,由于耿一淮没有微博,严清的微博粉丝直接一涨再涨,逼得严清只能关掉所有提醒。   今天片场外头,除了陆远星贺景等人探班的粉丝之外,居然还蹲着一些严清的粉丝。   这可把从来都是大大咧咧光明正大上班的严清给吓了个够呛。他好好一个只会在大屏幕上出现个名字的编剧,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粉丝”这样的群体冲上来找他要签名。   这群粉丝的行动速度特别快,严清甚至还在他们的手上看到了卡通小人的扇子。   如果没认错的话,那卡通小人穿的衣服,不就是他发在微博的那张全剧组合照里,他穿的衣服吗?   严清:“……”   他十分窘迫地在一群小姐姐们的告白中签完了名字才得以脱身,狼狈地快步走进片场,还被陆远星那群人笑了半天。   小花妖以为也就这样了,万万没想到一整天在片场,都有人企图拍他的照片,作为他助理的林笑都说她收到了好多邀请函,但是严清说过都不要管所以才没有拿出来。   严清逼不得已,放开了一些妖力压制的五感,躲了一天的摄像头才得以回家。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回得很迟了,没想到家里只有陶宁带着孩子,过了半个小时,他家耿先生才踩着月色回来。   回来的时候,耿一淮手里拎着一个什么东西,看上去不轻,用丝绒的黑布盖着。   “这是什么……?”严清看着面前的箱子状的东西,想要掀开黑布,“里面有东西在动?”   耿一淮率先一步掀开了黑布。   “刚才去带回家的,”他温声道,“送你的。”   严清的目光停留在了黑布掀开后露出的笼子里。   笼子不大,只有半米宽,里头蹲着一只十分幼小的白团子,正趴卧在笼子的角落,怯生生地张着大大的圆眼睛看着他。   这只只有一两个月的小白猫身上没有灵气,毛发柔软,颜色是十分纯粹的白,显然是人类饲养的那种宠物猫。   严清看到的第一眼,便在这小白团子的身上看到了阿九的影子。   太像了。   尤其像那漫天风雪中走向他、本体刻意变得十分幼年的阿九。   “送给我的?”他问。   耿一淮点了点头,似乎在期待他的反应。   严清却说不上高兴。他的心中五味杂陈,早就把那么一丝的惊喜压了下去。   他甚至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带着重量:“耿一淮,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会是惊喜?”   “嗯?”耿一淮一愣。   “你是知道阿九喜欢我的,你还买了个她的替代品来陪我玩,想看我开心地收到礼物,”他咬了咬下唇,神情严肃,“是嫌你自己膈应得不够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第83章 正文完HE   笼子里, 刚刚可以看见周围环境的小白猫一脸懵懂而又有些害怕地看着四周,圆圆的瞳孔澄澈清亮。   他似乎嗅到了严清身上吸引猫类的气息,没过几秒,小白帽便动了动身体, 小爪子往前探着, 在耿一淮和严清的沉默中缓缓蹭到了严清的手边, 隔着笼子轻轻蹭着严清的指节。   严清收回了手。   小白猫骤然失去了撒娇的对象,愣了愣, 轻轻“喵”了一声,充满了迷茫。   耿先生的声音也带着些迷茫:“你……不高兴?”   “为什么会高兴?”严清扁了扁嘴,毫无气势地瞪了耿一淮一眼,“刚才有点不开心,现在吧, 也不是不高兴,就是觉得……没想到你会觉得这是惊喜。”   耿先生更迷茫了:“不惊喜吗?”   万年前的挚友,几百年的陪伴。   纵然在妖族看来罪不可赦, 但是胡冉冉说到底,不论是那个心地善良与世无争的猫妖族初代大妖,还是成为了黑妖之后一心想要感染严清的阿冉, 都没有想过伤害严清。   当初耿一淮捏碎那最后一线生机的时候,是作为真龙一族的后裔,作为妖族领袖的责任。   他甚至做好了捏碎妖珠之后,需要花好多功夫哄哄严清的打算。   可是严清看上去只是伤怀了一天,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了。   耿一淮头一回摸不准他家小花妖在想什么,最终只能在一众刚出生的小白猫中拎出了最像的那一只。若是严清真的喜欢, 以后也不妨给点灵气,长伴严清身侧。   只是严清见到小白猫的反应更是出乎意料。   耿一淮看着那不停想要靠近严清、却走不出笼子的小白猫, 默然半晌,道:“为什么?”   严清刚看到这小白猫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生气,并不是在生耿一淮的气。或许这种情绪被称为暖和横溢间的无能为力较为妥当。   陶宁说的对,耿一淮是真的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他。   这位一出生就拥有天之骄子的血脉,应该从来都不低头俯视别的生灵,或是抬头仰视任何人。只要他是耿一淮,就会有数不胜数的妖族愿意巴结逢迎他,根本不需要这样。   这样……   “我如果开心地收下这份礼物,把这只像阿九的小猫养在身边,你每日看着不会膈应吗?”   严清看他家耿先生就要否认,立刻又道:“今天不会,明天不会,以后呢?一年后,两年后呢?”   那必然是会的。   谁会愿意看着和自己一生一世的伴侣养着一个形似别人的小猫,而那个别人还曾经喜欢着严清?   严清撇了撇嘴:“到时候你肯定不会说出来,自己在心里膈应,我还一点感觉都没有。”   耿一淮自从换了妖丹,以前的那些旧伤也早就没了,再也不会有脑子不正常犯病的时候。他家耿先生要是不犯病,天下所有人都看不出这人表现出来的情绪到底是不是真的。   严清不喜欢这样。   同样都是在一起,没必要谁一直隐忍退让。   他看着耿一淮,两人又在一阵“喵呜”声中沉默半晌,严清轻“哼”了一声:“你要是不把它送走,今晚就睡客厅了。”   耿一淮:“……”   这个威胁看上去无伤大雅,对耿一淮来说可是太要命了。   他立刻手中妖力一闪,严清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小白猫连带着笼子,甚至还有那个原先盖着笼子的黑布都被一起送走。   严清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都没有,眼前就全空了。   楼上似乎还传来小花龙和小花树玩耍的声音,哪里都没有那只小白猫的踪迹。   “你……”严清哭笑不得,一开始的心堵都变成了酸甜苦辣,“你把小猫送到哪里去了?”   耿先生一手抄兜,满脸淡然,好似刚才那个一听到要睡沙发就把小猫送走的男人不是他。   严清听到他说:“送回猫舍了。”   “……”严清差点没笑出声,“老板不得吓死?”   耿先生完全无所谓,挑眉道:“那我现在弄回来?”   这当然是不可以的。   小花妖抬脚,一点都不重地踢了他家耿先生一下:“你明知道我不会答应!”   耿一淮轻笑一声,抱住了他。   严清觉得这事必须说清楚,不能一时心猿意马又扯到了别的地方。他推了推耿一淮,岂料男人将他抱得很紧,低沉的嗓音传入他的耳中:“我知道你的意思。”   “其实这件事情我们早就谈过。”   不再见外,从不客气,这是他们在夜晚城市的灯火阑珊间,在方寸天地的暖黄灯光下互相答应的承诺。   耿一淮轻轻揉着严清的头发,一字一句:“只是我一开始觉得……胡冉冉对你而言太过特殊,一时鬼迷心窍。”   “再特殊……”严清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也是不一样的。”   那终归是他一个人的过去,没有必要让耿一淮来承担。   纵然往后岁月回想起来,那也是他自己一人独自怅然,亦或者是靠在他家耿先生的怀里伤怀一会。   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的。   他们两人就这样依偎在客厅中,陶宁带着两个要找父亲爸爸的孩子下来,三人又十分明白且安静地离开,独留耿一淮和严清在一片寂静中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半晌,月上中天。   严清目光飘向窗外,像是喃喃自语板开口道:“耿一淮……”   “嗯?”   “你不要那么喜欢我。”   这话是一时冲动,严清说出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没等耿一淮笑话他,他自己就笑了一声,抬眸看着耿一淮,将对方的轮廓一点一点看进眼里。   他听着耿一淮压低嗓音轻声道:“我还觉得不够。”   “可我已经觉得太多了呀,”他笑着,“这么喜欢我,你容易委屈你自己。”   “乐意。”   “……”严清无话可说了,“那我也不委屈我自己了,我要说实话。”   “说。”   “那我希望你每天更喜欢我一点。没有上限的那种,我其实很贪心的……”   “贪心挺好。”   “你同意了?”   “嗯。”   “我会回报的,我也会每天多喜欢你一点……”   “好。”   “你喜欢我什么呀,耿一淮。”   “你喜欢我什么?”   “那我可多了。”严清抬起手,开始掰着指头一件件地说,“最开始的时候,你的血救了我,我认识的第一个妖族就是你,眼里只有你。然后我看着你,觉得你可真有脾气……”   他桩桩件件说个没停,耿一淮始终嘴角挂着笑,听他一句句慢慢地讲着。   直到严清数到了现在,小花妖突然一顿,道:“你呢?你还没回答我呢。”   “你是说现在,还是包括了万年前?”   “当然是所有的时候。”   耿一淮轻吻他的额头,含着笑意道:“其实很多,但我不会说话,列不出来。你如果当真要我说,那我只有一句话。”   “嗯?什么呀?”   “我每次想起,曾经有个妖族,在我最暗无天日、最不相信世间温情的时候一直默默陪伴着我,为我舍弃修为和性命,我就觉得……”他缓缓握住了严清的手,暗自用力,“我要牢牢地抓住他一辈子。”   严清怔然。   片刻后,他用同样的力道回握着耿一淮,嘴里却十分随意道:“对了,过段时间《四海》杀青,我下一个剧本也已经写完了,但是投拍时间还要挺久的,中间有段时间的休假期,还不知道干什么呢……”   “想做点什么还不容易……”   ……   严清有些发愁。   和耿一淮的婚礼早就屠版了各大媒体,他自己的微博底下不仅仅有自己的颜粉和事业粉,甚至还有一大波他和耿一淮的cp粉。   但不论如何,在婚礼这样一个完全无法反驳的事实下,所有的谣言都没有了。偶然有人在网上阴阳怪气地说严清,也有人反骂回去。   至于《四海》,拍摄已经到了尾期,贺景和花寻这两个配角甚至都杀青了。严清一时间没了这两个烦人精,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   他还以为花寻回去之后,花妖族还会继续想别的办法,却不曾想到花妖族过了几日,只是差人送来了一笔钱。   正好是他当初心下担忧,暗自找陶宁买了一些典籍符咒以他人的名义送往花妖族的那些东西的钱。   这个弱小的种族曾经出过大妖,也曾经在大妖陨落后一度十分落寞,也曾经高高在上地看不起幼小的严清、又转而回来寻求觉醒血脉的严清回族。   最后的最后,黑妖之事平息,花妖族却再次选择了自己走下去,不亏欠严清任何因果。   严清心中五味杂陈。   花妖族之事也算是有了个大家都默认的结果。   如此一来,竟是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也正是所有事情都解决了,严清反而有些犯愁。   他问耿一淮:“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四海》都到尾声了,剧本基本不需要改动,我现在天天在剧组喝奶茶……”   下一个剧本可没那么快,他要好长一段时间没事做了。   耿先生手中拿着财经报纸,身旁枕着小花树和小花龙,轻笑了一声:“来我公司?”   “不是已经在你公司了吗?”   “不是新区工作室,”耿一淮淡然道,“是总部。”   严清喝着奶茶,骤然噎了一口。   他连着咳了好几声,小花龙摆了摆龙尾,过来给他顺了顺气,严清呛红了脸,没好气道:“我什么都不会,去干什么,当耿总当秘书吗?”   耿一淮翻着报纸的手一顿,笑意更明显了一些:“挺好的。”   严清:“……”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家道貌岸然的耿先生脑子里是什么废料!   他好歹是个编剧,给自己老公当秘书这种情节一看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好吗!   “不可能,”孩子爸爸鼓了鼓腮帮子,十分坚定,“你别想!”   耿先生挑眉,接着建议:“旅游?”   “最近不太想。”   “……”耿一淮想起先前陶宁提起过的,“妖族大学好像这几个月缺一位大妖老师。”   严清刚想摇头,又听耿一淮补充道:“妖族大学的图书馆有记载很多上古故事,工作人员可以查阅。”   喜欢看各种故事的严清:“!!!”   ……   过了一个月,《四海》正式全员杀青了。   当晚的杀青宴几乎是人仰马翻,陆远星和陶宁不知道为什么,两位大妖喝高了杠上,差点没有在醉酒中显出本体——起因是喝醉了的陆大明星偷偷变出触须想吓唬小花树,结果被喝醉了的护犊子的陶宁看到,直接打起来了。   打着打着就要用妖力,幸好小花树千钧一发之际哭出了声,直接把陶宁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走了。   严清和耿一淮都哭笑不得。   又过了几日,两个孩子能变成人类的外表了。小花树的人类形态是个可爱的小男孩,只是他还不太会掌控这个术法,变得并不完全,手臂上还缠绕着开着花的枝桠。而小花龙的人类形态则出乎意料,这孩子的个性和耿一淮如出一辙,但是人类形态居然和严清有八分相似,头顶也经常因为法术运用不熟练而冒出枝桠。   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迷你严清。不过要说像,自然还是严清自己生出来的小花树更像严清一点。   妖族能够变成人类形态之后就要正式取名了。   小花龙带着整个妖族的期望,小花树也乐意做一个好吃懒做的大妖,对自己妹妹承认重任毫无异议,于是严清和耿一淮在给小花树做了几次心理辅导之后彻底放弃,将一切厚望都放在了小花龙身上。   于是小花龙的名字和小花树截然不同。   小花龙的名字严肃而富有含义:耿云炜,希望这孩子如浮云般自如随风,光明灿灿。   不被一个龙族血脉束缚了自身,却又明白她所拥有的血脉需要承担的责任。   而小花树……   在这孩子的自我要求下,严清和耿一淮无奈,只好给小花树取名为……严花花。   严清:“……”   耿一淮:“……”   希望这孩子一辈子的愿望都是当个米虫,不然哪天要是忽然奋发图强,看一眼自己的名字……   严清&耿一淮:“…………”   孩子们取完名字,也到了开始正式学习的时候了。虽然耿一淮是妖族第一强者,但是斗法和教人是不一样的,最终两人还是选择将这一对兄妹送到了妖族大学进行系统的学习。   其实妖族也有给血脉高贵或者家境不错的妖族幼崽上的幼儿园,专门教一些人类世界的学校不会教的东西,还有小学、初中、高中,完全照办了人类社会的大学体系。   但是两个孩子太过早慧,又是这几千年来都不曾得见的天生大妖,幼儿园直到高中都教不了这两兄妹。所以在耿一淮等大妖的商讨之下,两兄妹成了妖族大学里唯一的孩子,在一众画风各异的成年妖里面十分突出。   耿花花就算平时再不靠谱,那也只是在一家人里面。但是放到整个妖族,那也是天生大妖,起点就不一样。   这俩孩子不仅年纪小,妖力还高,一度在妖族大学掀起了不少的风云。   过了一段时间,妖族大学迎来了新的老师,还是位高级教师。   这位老师和其他妖族画风都不一样,据说档案上记载的年龄只有三百多岁,好像还不是天生妖。   这个组合实在是太奇怪了。不到三百岁的非天生妖,居然有来妖族大学当高级教师的资格?   于是这位高级教师来上班的第一天,妖族大学里血统高贵的天生妖们便全都找了各种理由在校门口等着。   只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校门口,驾驶座上先是下来了一位面容英俊、身材高大的男人。他走向副驾驶座不过几步间,周身散发着生冷的气质,目光所落之处根本无人敢对视。   男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妖力的气息,气势却十分摄人。   可男人在拉开副驾驶座车门的那一刻,微凉的表情顿时消失殆尽,深蓝色的眼眸中含着缱绻温柔。   学生们终于看到了那位新来的高级教师。   青年戴着一副镜腿垂着金链子的金框眼镜,短发是深酒红色的,戴着这复古的眼镜,仿若人类社会里过去几十年历史里那些斯文俊秀的教书先生。可他又穿着一身布料精致的卫衣和浅蓝色牛仔裤,竟是活生生把这斯文俊秀的气息掰成了青春朝气。   分明是有些矛盾的气质,偏生毫无违和感地出现在了一个人身上。   而他周身妖力全无,内敛无放,仿若一个普通人类。这样的内敛唯有两种可能——普通人和大妖。能来妖族大学教书必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这非天生妖居然还是个三百多岁的大妖。   周围不断响起吸气声,耿一淮极其绅士地为严清解开安全带,退往一边,温声道:“下来吧。”   严清笑了笑,刚走下车,便凑到他家耿先生的耳边说:“如果不是怕你吃醋,我才不戴眼镜。”   耿先生轻笑一声。   他在一众学生面前,宣示主权一般地将小花妖拉入怀中,一下一下地从脸颊亲往唇角后才停下。   感受着无数道目光投来,耿一淮心情不错,嗓音低沉中含着写意:“现在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严清丝毫不用力地踹了他一脚。   远天/朝阳东起,倾斜地洒落在一片金黄。飞鸟破空,云层舒卷,春意载着日光。   四方天地喧嚣却又寂静。   严清眼角眉梢微弯,双眸星辰搅着笑意,嗓音清冽:“四点半下课,我等你来接。”   “好,”耿先生错开身,为他让开道路,“第一天上班顺利,严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现在这里求全订的大佬们给本文一个五星评分,谢谢大家(鞠躬)以及本章发表24h内的评论都有红包~   本文一共写了三个月,谢谢大家一路陪伴我到完结,希望这本小甜饼能让大家也感受到幸福,我们下本见啦!   接下来开的文,QAQ球球大家点进作者专栏给这本文一个收藏:《装A的反派是会被标记的》   顾景明穿书以后的任务不难,隐藏好自己的omega身份和信息素的味道,将自己扮演的这位大反派“alpha”种种恶行钉死之后,他就抱着偷偷转移的资产,改头换面开始了新生活。   系统:“宿主,检测到任务有失败风险。”   顾景明:“??我记得我已经完成任务了??”   系统:“是这样的,男主发现您转移了资产。”   顾景明:“!!!”   系统:“风险系数提高,男主开始找您。”   顾景明:“!!!!”   系统:“风险系数提高,他——”   顾景明:“够了!我不会让他找到我的!”   系统:“他知道了您的omega身份,想标记您。”   顾景明:“……”草。   顾景明·前alpha大反派·后柔弱小omega·一撩就害羞·还是个没被标记过的处男:剧本不是这样的!!!(掀桌   没关系,老子一脚一个Alpha!保证半身不遂,断子绝孙!   没想到顾景明不仅一脚都没踢到,还被男主按在了墙上。   浓郁的alpha信息素让他无力,男主缓缓靠近他的脖颈,低声道:“踢哪呢,宝贝?那可是你未来的抑制剂。”   ===========   接下来要开的文,点进作者专栏可以收藏:   《所有人都以为我很穷[穿书]》   孟辞穿书了。   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一张身份证和手机,手机里有一堆催债短信。   他被迫自强不息,还在路边捡了个长得帅却警惕的瞎子,打算开始贫穷的奋斗生涯。   后来——   手底下心腹找上门:“孟总您什么时候回去?逃婚玩的开心吗?”   孟辞:“0A0啥?”   孟辞这才发现,他穿的不是负债累累路人甲,而是为了逃避家里包办婚姻披上马甲的年轻富豪。   孟辞:“我要捂紧马甲!我不接受闭眼婚姻!我很穷!我是个贫穷的路人甲!”   结果没想到,他捡来的瞎子摇身一变,双眼明亮,一身西装革履,气派不凡。   一点都不瞎·未婚夫·主角:“装穷戏码演了这么久,什么目的,说吧?”   孟辞:“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