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后兄弟们都对我下手了[穿越]》   作者:苏罗罗   文案   【直男美人猫妖受 X 戏精厌世王爷攻】   猫妖师南为了化形,穿成无数本该死去的人,历练结束毫不留情的脱身。   化形后他一心想低调苟住,没想到人形的美貌带来无尽觊觎,只能找身至高位的故友求助。   师南捂住马甲:我有一个朋友......临死前拜托你们照顾我。   异国储君:一国之力掩护你,只需你替我疏通经脉。   护国将军:千万兵马保护你,只需你帮我假扮夫妻。   病弱崽儿:我什么都愿意,只需拥我入眠缓解梦魇。   师南觉得问题不大:稳!   后来,   不仅马甲被扒,衣服差点也被扒的师南懵了,   师南:讲道理,兄弟这样子是不是不太对劲?   【小剧场】   对着从始至终单纯无害的崽儿,师南心疼地抱住自己。   师南:都是骗子!他们只想睡我!   崽儿:我和他们不一样。   某日,两人不知怎么滚做了一团。   师南[语无伦次]:发生了什么喵?   对外残暴的崽儿对他温柔劝哄:我会负责的。   后来师南才发现,崽儿的一切,不仅意味他整个人,还有世间最鼎盛的权利与财富。   【本文又名】   《养生喵养崽儿日常》《我的兄弟们遍布天下》《兄弟们好像有点不对劲》   【避雷】   1、受立志建立友好兄弟情,只是缺情爱这一窍,非强行扳弯。   2、受在同一世界穿越,魂穿。遇意外会变猫,原形慢慢升级为人。   【阅文指南】   ○HE,攻受已定,1V1。   ○男配不止文案那三个。   ○成长,攻被救赎,养崽儿。   ○受非圣母,先弱后强。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师南,司景明(江阴王) ┃ 配角:预收abo《装A后我迷上了死对头的信息素》 ┃ 其它:猫,穿越,万人迷,直男,修罗场,团宠 第1章 病弱小少爷   师南又穿越了。   他看到了铜盆上映出的自己。   满脸的炉灶灰,几条疤痕斜跨了整张脸,显得十分狰狞。   师南抬头,打量一圈,发现他正处于类似酒楼的后厨里,手下摆放了一盘做成兔子形状的糕点,袖子里藏了包揭开边角的毒粉。   师南又低头,看着肤色暗黄的双手,发现他的处境不妙——原身是个毒师,他正在给不知道谁吃的东西下毒。   他来不及接收记忆,只是下意识觉得抖了这个毒粉,后果可能不太妙......   于是师南左右看了一眼,偷偷准备将毒粉塞回去——   “磨蹭什么,下面在催了!”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出,重重地拍在师南手臂上,师南手一抖,眼睁睁看着无色无味的毒粉,抖落在那盘糕点上。   “别......”   来催菜的伙计一脸急色,不等欲言又止的师南说完话,急吼吼的端走了有毒的糕点,不给师南丝毫挽救的机会。   师南:“......”   师南有点慌,到底什么情况啊?   伙计一走,他立马装作拉肚子,找了个储物间躲了起来,接收原身的记忆。   师南不是人,是世间仅存的最后一只猫妖。   来自血脉的传承告诉他,他的修炼需要不停穿到将死的人身上,替其更改必死的命运,历练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修成人形。   而这次穿越的人,名叫庄河。   庄河是个有命案在身的通缉犯,为了躲避风头,刻意伪装后,躲在远稻楼做个糕点师傅。   没成想这么鸡贼,也没躲过有心人的注意,被某势力找上门,威胁他给以嗜杀出名的江阴王下毒。   庄河迫于生死只得应下,被安排在后厨下毒之际,师南恰好穿了过来,替他完成了下毒的悲惨使命。   师南:“......”   很好,江阴王手下的追杀是躲不掉了。   远稻楼是郁京北边有名的酒楼,共有四层,其中三楼是用来给客人住宿的房间。   全盘接收完记忆的师南一路下楼,按照原身的脱逃计划,去了三楼被原身雇人租下,备好了清水和换洗衣服的房间。   一炷香后,等他再出来时,已是一个相貌阴柔的公子哥。   卸除伪装后,师南相貌大变。   巴掌大的小脸,尖尖的下巴,细长的眼尾斜斜上挑,按理说是个妖妃似的跋扈相貌,但不知怎么的组合起来......   显得嚣张又嘲讽。   师南挺直腰,慢悠悠迈着步子下了二楼,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侍卫厉声在喊:“走廊大厅上闲晃的,全部回自己的包间去,等我等一个个查看,不听者,一律视为刺客!”   师南彻底僵住,没想到事发的这么快!   莫非江阴王已经被毒死了?   眼看着侍卫往他这个方向走来,师南情急之下,随便找了间不起眼的包间,钻进去,反手关上门。   后背紧贴房门,师南白皙的耳尖微动,听见门口的侍卫远去。   “咳咳——”   刚松了口气的师南听到轻微的咳嗽声,才注意到包间里还有人。   这个包间刚好处于背光处,室内光线昏暗,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坐在桌子边上,察觉到他的打量,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出众面容。   明明屋子还是这个屋子,但有了这张天仙儿似的脸,周围骤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只是他脸色苍白,连薄唇都泛着白,浑身上下透着股脆弱劲儿,淡淡地看了眼师南后,就撤回了视线。   “出去。”   师南眼珠一转,想到真正的权贵人物都去了顶层,哪会在这么个阴暗房间。   估计是哪家有点小钱的病弱少爷罢了。   这个候可不能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厚着脸皮在天仙儿对面落座,一脸的如沐春风:“听说外面有刺客,我胆子小,容我在这躲躲行不?就当交个朋友了。”   是新的刺杀套路?   小少爷指尖轻点桌面,思考是叫人进来拖走,还是亲自动手的快。   这时,对逼近的危险毫无所知的师南,视线落在一处,动作突然的,从小少爷手下,拿走了他的杯子。   然后不见外的,用手背碰了碰杯壁,“啧啧,咳成这样了怎么能喝凉水?”   小少爷目光渐寒,垂落的左手袖袍里,蓦地露出一抹寒光。   就见师南倒掉冷水,重新添上了热水,“多喝点热水泡的橘皮茶,雪梨茶......实在不喜欢萝卜茶也行,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记住了吗?”   前半句小少爷不为所动,后面两句话,却触动了他,让他想起死去的兄长。   于是敛下眸子,决定暂且容他蹦弹一会儿,看看还有什么花样。   一开始师南只是想找点话题聊,后来见小少爷话也不说,一副害羞的样子,倒是生出了些许对柔弱生物的关照感,叨叨了好些养生的常识。   听久了,小少爷眉宇间渐渐起了躁意,对于他这种人,能多出几分容忍,简直不可思议。   “怎么不说话呢?”师南只觉得面前的人安静的过分了,眉眼带笑地逗他,“你对家里的人也这么沉默?”   “不过你这么好看,不说话也没人会讨厌你。”师南打趣道。   家人......   小少爷内心骤然生出嗜血之意,家人吗?   他缓缓的从怀里掏出手帕,一点点擦干净了手,决定亲手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刺客一个痛快。   师南没弄明白他怎么就擦起了手,还笑他:“真讲究,一看就是被宠爱大的,不像我......”   想起了这一路走来,无数历练里的摸滚打爬,艰难求生。   师南不由得叹了口气,发自真心地望着对方:“我没有家人。”   对面的人擦拭的动作一顿。   “我从有意识起,就没见过家人,不知道自己打哪儿来,也不知该往哪儿去。”师南没有注意,语气略带哀伤,“有时候看着别人无忧无虑的日子,我实在羡慕的紧。”   或许是察觉到小少爷奇怪的目光,师南连忙摆摆手:“嗐,你这什么眼神。”   “别担心,后来我想通了,各猫.....”他停了下,“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如果我真的有亲人,他也只会希望我过的快乐。”   师南看着一看就不经世事的小少爷,慈祥道:“所以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小少爷盯着手中的帕子,出了神。   师南只当他是听进了话,没打断他,抬眼一看,皱起了眉。   “咳嗽成这样,怎么能在密闭空间里,我去给你开窗透个气儿。”   他起身走了几步,去推窗户。   背后小少爷缓缓撩起了眼皮,视线停留在师南裸.露的一截细白脖颈,手中细刃寒光吞吐。   又有些......犹豫不定。   “看,”明媚的阳光铺天盖地从外面涌了进来,师南眯了迷眼,扭头对小少爷笑道:“是不是舒服多了?”   那一瞬间,望来的琥珀色眸子晶莹剔透,像是盛了一汪清泉,流进了干涸的枯井。   与小少爷心里深处的某双眼......彻底重合。   于是,师南就见到,柔弱的小少爷愣怔了一瞬,像是受到了外面喧嚣的惊吓。   小少爷悄无声息收回指尖的杀意。   他只当自己说中,微微得意,上挑的眼角显得狡黠万分,“我说的对吧。”   小少爷抿了抿唇,身子往阴影处缩了缩,沉默片刻,第一次有了反应——缓缓点了一下头。   看起来,乖巧极了。   师南欣慰地笑了,颇有种老父亲教育崽儿的满足感。   小少爷自从师南开了窗,似乎自觉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不再低头,只一脸呆愣的看着他......的眼。   师南暗道有戏,坐回去后觉得两人大眼瞪小眼有点尴尬,自顾自侃起了有趣的段子,想让小少爷乐一乐。   奈何直到他说干了嘴,也没见小少爷笑一下。   师南舔了舔干涩的唇,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就准备再说段书。   或许是察觉到不合适,小少爷鸦睫颤动,“吃东西。”   说完慢条斯理地伸出骨节修长的手,将桌上的糕点,往外推了一下。   师南擦了下额上的汗,可算把你捂热了!   为了拉近与小少爷的关系,他看也没看,随意捻起一块糕点,就要往嘴里塞——   等等!   师南停手,视线下移,定在这块熟悉的兔子形状的糕点上,陷入了沉思......   今天原身做了多少盘兔子糕来着?   眼睛形状好看的小少爷目不转睛盯着他,仿佛他不吃就是不给面子。   师南咽了咽口水,将小兔子放在嘴边,心想不可能这么巧,原身今天至少做了几十盘呢......   就在师南将要一口咬下时,门上忽的出几道人影。   师南浑身一凛。   来了!   查到这间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南:这个崽儿真好骗。   ————   开新文啦,记录:2019.10.25   本篇的攻受属性我超爱,我要放飞了,希望大家喜欢。 第2章 受伤的男子   江阴王的走狗们就在门外,师南心里有鬼,紧张得鼻尖冒汗,哪有精力吃什么糕点。   他立马放下手上的东西,对小少爷道:“外面发生了变故,你别害怕,也不用说话,我会应付的。”   小少爷若有所思,“嗯。”   说话间,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三个着装一致的侍卫,一前两后进了包间。   看见坐着的两人看过来,侍卫们停了下来。   为防小少爷过于紧张说漏了馅,师南自然地给他添茶,率先开口:“诸位,这里就我兄弟二人,没有可疑人物进来,你们看这......”意思是看两眼赶紧走吧,别妨碍我们了。   侍卫们面无表情,不接话头。   师南:“......”   师南看着他们,心里有点慌,你们倒是给点反应啊!   他一紧张,就容易炸毛,表现在人身上,就是肢体僵硬,汗毛倒竖。给小少爷倒茶的手僵在半空,茶水潺潺地往下倒。   小少爷看着这一幕,没提醒他。   直到溢满的茶水烫到了手,师南才反应过来,迅速收手,干笑挽救道:“这不是跟你们说话呢,分心了。”   为首的侍卫皱了下眉,此人表现属实异常。   但看旁边主子绕有兴趣的样子,一时摸不准该怎么处理,主子不发话,也不敢走。   就这样对峙着,一动不动。   师南在这边紧张的头都快掉了,暗骂自己的本能不争气,只觉得那几个侍卫的目光一会儿落他脸上,一会儿搁小少爷身上,好像下一刻就会动起手来。   不能这样下去了!   师南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蹙了眉,抓起小少爷放在桌上的手,揣到怀里吹了几下,“疼不疼?都怪我,倒水都倒不好,给你吹吹——”   看模样心疼极了。   侍卫们的呼吸同时慢了几拍。   指腹触及的温热触感传来,却不是师南预想的柔软,反而有些硌手。   他来不及多想,用余光偷觑着侍卫们的反应,发现侍卫们都在揣摩小少爷的表情,似乎是验证他说的是真是假。   心里一个咯噔,若是小少爷一直不搭话,确实显得很可疑......   师南握紧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背着侍卫给他使眼色,“弟弟,怎么样了?”   小少爷像是没听懂,茫然地回看他,大眼对小眼。   师南:“......”配合一下吧小兄弟。   气氛凝滞了许久,久到师南的笑容都挂不住了时,从头看到尾的小少爷,才勉为其难的动了。   他抽回手,淡淡道:“不疼。”   峰回路转,师南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冲侍卫们笑道:“算了,你们搜吧,你们也看见了,我弟弟胆子小,别吓着他。”   侍卫们快窒息了,凝成了几座雕塑。   这反应不对啊......   就在师南心惊肉跳,以为他们发现了端倪,要对他动手时——   小少爷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侍卫们终于听懂了人话,进来简单地走了一圈,也没仔细查看就退了出去,顺便礼貌的替他关上了门。   走一走,师南放松了绷紧的身子,瘫软在椅子上,对小少爷口是心非地感叹:“都说江阴王弑杀,手下也残酷,我看也没那么可怕。”   小少爷视线随着他的手移动,最后落回自己被碰过的手上。   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帮了他?   师南已经习惯了他的安静,正琢磨着什么时候走更安全,眉宇间不自觉露出了愁色。   小少爷看了很久,薄唇轻启:“你在愁什么?”   师南敷衍道:“愁哪儿都是危险,吃饭也能被关住。”   小少爷若有所思,邀请道:“我家很安全。”   师南不仅没有表现出期待,反而警惕了起来:“你该不会是官宦之后吧?”   小少爷想了想:“不是。”   师南:“那就好,很多官宦后代仗势欺人,吃饱了没事做,不干人事。”   他神色凝重地叮嘱小少爷:“我吃过几回亏,你记得离那些人远点。”   “好。”小少爷略作迟疑,“我是借住在府里的远戚,多少是个主人,带你进去不碍事。”   这崽儿,还逞能。师南有些感动。   小少爷一手的茧子,特别像他某任历练做苦活的人身的手......   富贵人家的阴私太多,他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为了不让他担心,师南拍响了胸脯,豪气道:“我会解决的,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如果需要帮助......”   师南想了想他的处境,声音不由得弱了下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小少爷:“......”   这么一说,提醒师南该走了。   “我去看看情况,如果安全我就先撤了。”虽然病弱的小少爷意外地戳他的心疼点,但历练无数次的师大人,清楚的知道他该做什么。   就此一别吧。   师南起身离开,衣角却被一只匀称白净的手拽住,手的主人多使了几分力道,手背泛起淡青色的筋络。   师南无奈,准备低头哄哄单纯的小少爷,就见小少爷保持着拉他的姿势,优雅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师南感到窒息:“......”   他娘的,怎么还比他高半个头?!   师南仰头,抬高鼻孔劝道:“你坐下,坐下说。”   小少爷第一次没有听话,倾身走近几步,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别更加明显。   他微微垂下眼睑,看着面前天生一脸嘲讽,却有对漂亮瞳孔的男子道:“你叫什么?”   师南莫名的感受到来自个头的压力,不服输:“你先说。”   小少爷理了理被他扯皱的衣袖,“司景明。”   他一字一顿道:“我叫司景明,记住了。”   “啊?”师南摸不着头脑,“哦哦,我叫师南。”   司景明主动退后,坐了回去不再看他,仿佛刚才带来的压力只是错觉,“你走吧。”   趁我没反悔。   说这句话时,他的面色更加苍白,又急促地咳了几声。   自认心如铁石的师南蓦地生出丝不忍,然而小命要紧,他狠下心,扭头离开了。   师南走后不久,包间内恢复了死寂。   香甜的兔子糕独自呆在桌角,无人再碰。   *   *   师南混在人流中趁乱离开酒楼,准备回到住处,等神秘势力来找他。   路上顺手用不多的铜板,买了碗稀粥。   谨慎起见,他回房恢复了伪装,才坐下揭开热腾腾的粥,喝了几口。   滚烫的食物流入喉咙,驱走一身寒意。   然而他眯了眯眼,总觉得忘了什么要紧事......   下一刻,师南倏地抬头——想起来了,柴房里还有个被原身关起来的人!   师南犹豫了一会儿,端着没吃完的粥,来到阴暗的柴房门口,咬咬牙,推开了门。   柴房不大,只能勉强放下一张木板,木板上铺了些稻草,上面躺了个浑身血迹,衣衫褴褛的男子。   男子相貌被血污盖住,看不清面容,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明显变得畏惧起来,往后缩了缩。   再往里去,浓郁的铁锈味和若隐若现的腐烂气息,覆盖了整个柴房。   再不做点什么,他就要死了。   师南停顿了半晌,抬步走到男子身侧,细细打量他。   透过伤痕,隐隐能看出男子的眉深目阔,应该是个相貌英俊的人。   安静的柴房里,随着师南的靠近,男子微微向他的方向偏头,呼吸声逐渐急促。   “不要......不要杀我......”   师南头疼的不行。   这男子遇见庄河时,就已经身受重伤,不但被庄河搜刮的干干净净,还被性格乖张的庄河关在柴房里,日日折磨。   眼下庄河成了师南,却要收拾原身留下来的烂摊子。   “哎。”在男子绝望的注视下,师南叹了口气,端着温热的稀粥,用勺子舀上一勺,吹了吹,俯身喂给浑身绷紧的男子。   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贪生怕死的师大人,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分享一点吃剩的粥......   然而男子呼吸愈加急促,死死地咬紧了唇,怎么也不喝。   “你状况很危险,喝点粥,我就给你上药。”师南换上温柔的语气,试图撬开男子的嘴。   男子本就虚弱,再加上饿了一两天,米粥的清香诱使他直咽口水,最后稀里糊涂松了口,被师南趁机喂了好几勺。   稀软的米粥流进了干涸的,如同被火灼烧过的喉管,身体的本能促使男子想大口的吞咽,然而理智告诉他,这是送命的毒药。   男子猛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坐了起来,拼命往地上呕吐,米粥顺着血迹斑驳的衣服流了下来,还有的溅到了师南腿上。   师南: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男子吐干净后,见师南脸色难看,难掩畏惧:“别、别杀我。”   不甘心啊,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他虚弱极了,唯一干净的眼眸,透出想要活下去的执着,“求求你,”断断续续道:“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救救我。”   言语里极度暗示。   师南:“......”倒也不必。   师南却没想别的,心道一个要死不活的糙汉子,能用来做啥?   作者有话要说:  霍斯年:能干的就多了。   ——————   喜欢的小天使求个收藏鸭。   摸摸哒,谢谢支持~ 第3章 蜜色霍斯年   师南沉默片刻,“我没想杀你。”   这话说来他自己都不信,原身确实想杀了他。   所以别人造的孽,为什么总要他还?!   见男子依旧离这碗粥远远的,如避蛇蝎,师南心知说多少也没用,就着碗边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当着男子的面吞了下去。   “啊——”师南张口,给愣住的男子看,嘴里一粒米都不剩,“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外出遇见了一个僧人,劝我行善积德,想了想,你我既然无冤无仇,救你一命也罢。”   师南开启了忽悠大法,为自己的转变找了个借口。   男子看不出是信还是没信,只是不再抗拒他的喂食,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刚开始动作还比较迟缓,到后面几乎是抱紧了碗。   师南见他有了点力气,干脆放了手,走了出去。   师南出去的瞬间,男子动作停住,以为师南耐心告罄不管他了,死死地看着紧闭的门。   果然......又走了......   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放任他自生自灭......   师南出去烧了桶热水,找了块干净的帕子,这身体力气太小,废了好大工夫,才抬到了柴房门口。   打开门,对上黑暗里骤然发亮的黑瞳,吓了师南一大跳:“这么看我做什么?”   “我以为......你反悔了。”男子明知这可能是他的恶作剧,还是克制不住的感到欣喜。   “我说话算话。”师南擦掉鼻尖上的汗,将木桶搬进柴房。   柴房太小,放下一块木板和桶盆,师南都只能勉强站住。   “先清洗伤口,再给你上药。”师南捋了捋袖子,嫌操作麻烦,干脆脱了碍事的外袍,在盆里拧干帕子,给男子擦起了脸。   温热的帕子接触到伤痕累累的皮肤,男子回忆起这段时间受到的折磨,本能的往旁边闪躲。   师南一把摁住他,“别动。”   男子不敢再动,随着血污一点点被擦净,露出一张深眉高目,鼻梁高挺的脸,看轮廓还有些稚嫩。   “还挺小的,和我想象的差不多,”师南笑了笑,“长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听了他随口的夸赞,男子,不,应该说是少年,本来逐渐放松的躯体突然僵硬了,睁大眼望向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半天才低声道:“霍斯年。”   擦干净了脸和手,师南揭开霍斯年的衣服,因为常年碰毒,略有些粗糙的指尖落在胸膛上,让霍思年身躯一颤。   师南停手,笑他:“怕痒?”   霍思年闭上了眼,掩住厌恶的眼色。   师南当他是不好意思,自顾自擦着身子,哪知他的衣服不知遭遇了什么,稍微使劲就散成了破布,露出蜜色的身躯。   辣手催衣的师南:“......”   小伙子年纪不大,身材还不错。   来了吗?   霍斯年身躯剧颤,再睁眼已是平静之色,一副任人施为的模样。   他心如死灰,“现在就要?”   师南着实没看懂他这个壮烈的表情,反问:“不然呢?你自己能动吗?”   擦个身子怎么这么多事!   霍斯年嗓音沙哑:“能动。”   师南松了口气,将帕子扔进了盆里,“那你自己洗,完了叫我。”   然后高高兴兴出了门。   “......”   霍斯年躺在床上足足愣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意识到他躲过了一劫。   等他挣扎着起了身,看见盆里的污水,才嘲讽地笑了。   原来是嫌他脏。   ......   师南期间送进去了一套干净衣服,等里面干涩的声音再次传出,就将庄河配置的瓶瓶罐罐带了进去。   进了门,他眼前一亮。   穿着贴身深色麻衣的少年面容英俊,纵使有伤痕覆盖,瑕不掩瑜。被原身虐待了好些日子,依然有一副挺拔的宽腰窄臀身材。   结实的肌肉隐在薄衣下蓄势待发,像一头威胁的狼。   ——可惜是头被拔了爪牙的狼。   虽然不是师南做的,他却同样感到心虚,放下手上的药,献宝道:“我苦心配置的膏药,绝对无痛,效果一流!”   霍思年目光移到了他手上,嘴角冷冷的勾了一下——想让他感恩他的卑劣关怀吗?   如果能活下去,他什么都能做。   “我没有经验......我可以试试。”   他默不作声,刚穿没多久的上衣,就被他无声脱了下来,露出其下的蜜色躯体,以及形状好看的八块腹肌。   师南呆了一下,心想可能他觉得全脱了擦药比较方便。   干脆捋起了袖子,一副准备好了的模样。   就见霍思年迈动矫健的长腿走近,从他手上拿走了药,用牙咬开瓶盖,动作性感极了。   然后用食指沾了点膏药在指尖,动作迟缓地跪在木板床上,手渐渐向腰带伸出——   “停!”   师南整个猫都懵了。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惊道:“上药不用跪着,你这是干什么?”   霍斯年转头,眼底一点光亮也没有,“请......轻一点......伤口在流血。”   师南更奇怪了,“......难道下面也有伤?”   霍思年咬牙:“不用、不用装傻......直接上来。”   像是被闪电击中,师南福至心灵,可耻的发现他居然听懂了......   喵呜,师大人脏了!   他简直对霍思年的想象力服了,连忙走近,将霍斯年扶了起来,“我不是断袖,你年纪不大,成天想什么呢?”   霍斯年本就是勉力支撑,被这股力道一带,无法控制地跌进了师南的怀里。   察觉到身体的接触,霍斯年看向师南伪装后丑陋的面容,喉头涌上一股热血。   何必嘴里行动不一,刻意羞辱他!   他强行咽了下去,双目紧闭,再也不动弹了。   结实却无力的肉.体在怀,师南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原身为了防止霍斯年暴起,还给他下了会浑身无力的毒......   好像......好像是挺惹人误会的。   师南手忙脚乱的扶霍斯年躺下,拿起那瓶药,一脸正气的给霍斯年涂抹,“我只是想给你上药,你好好休息,解药的话......过些时候再给你。”   本以为会发生什么的霍斯年睁开眼,无神的眼中露出点疑惑。   师南说完也觉得自己太渣了,“之前我对你做的事......等你恢复气力,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杀了我,我得留个心。”   “我还有件要紧事,等事情办完,我就放了你,后面无论你想报仇还是怎么我都不管。”   反正到时候这壳子里就不是他了。   霍斯年微微抬头,眼底闪过一抹亮色,“你不动我?”   “怎么动?”师南被他震惊了:“你有的什么东西我没有?我能看上你什么?”   “......”   双目对视,尴尬的沉默。   霍斯年根本不信,他想起眼前这人,曾经花言巧语骗他交出财物,等到了手瞬间翻了脸。   他敛过眼底的阴霾,道:“谢谢。”   师南不在意他信不信,等到时候他放了人,男子自会明白。   霍斯年喘了口气,视线扫过师南伪装后的面孔,心里忽的生起了某种疑虑。   一个人就算怎么幡然悔悟,也绝不可能连性格脾气都变得完全是另一个人。   不管霍斯年怎么想,师南心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指尖的膏药触及伤口,身体的疼痛骤然打断霍斯年的怀疑。   上药全程默然无声,师南正如他所说的,从头到尾一点旖旎举动也没有。   等上药结束,他给霍斯年囫囵套上衣服时,才发现他嘴唇被咬出了血痕。   师南有种说不清的心悸——这小子个狠人。   他转念一想,又放下了心,历练结束他就能换躯壳,管他什么事呢?   霍斯年警惕心很强,奈何疼痛过后就是涌上头的疲惫,没扛多久,就在师南眼下沉沉的睡了过去。   师南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出去,转身关门的瞬间,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怎么?不杀那小子了?”   师南心里咯噔一下,表情不变的回头,看见不知何时来的络腮胡大汉,感到十分失望。   这络腮胡正是那方势力派来监视他的人。   这孙子怎么没被江阴王手下抓住呢?   “顺手积点德而已。”师南应付道。   络腮胡也就随口说一句,根本不关心里头那人死活,脸色一垮,就说了个惊人的消息。   “江阴王根本没有碰有毒的糕点。”   他脸色难看,“他每月这个时候,都会去那个房间吃兔子糕。”   “怎么就没中毒呢?”   师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喜。   江阴王没死,那就不怕被江阴王手下追杀了!   络腮胡紧接的一句却让他浑身冰凉:“但是你暴露了,江阴王手下已经贴出了你的通缉令,你最近哪儿也别去,等上面通知。”   他语气森森:“等到合适的机会,我们一举杀了江阴王那狗贼!”   师南:“......”   去掉们字怎么样?   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南:刺杀是你的,江阴王是我的。 第4章 英雄救美人   络腮胡明显看不出师南的奄奄一息。   他俨然忘了师南是被强迫加入刺杀团体,拍了拍师南的肩,“如果刺杀成功,你现在和以前的通缉令,上头的贵人都能给你撤了。”   络腮胡鼓动道:“好好干,有好的刺杀机会叫上你。”   “明白?”   师南:“......明白。”谢谢你了啊。   看着络腮胡以与完全不符合体型的速度翻过了墙,师南有些心累,穿越庄河的第一天,就这么跌宕起伏。   他看了眼寂静无声的柴房,转身去烧了盆水,实在不想出门买东西,就随便拿了点花椒热水泡脚。   花椒泡脚能快速去除体内寒气、止痛止泻、提高肾功能。   虽然不是他的身体,但养生的仪式必不可少,等他化成人形,也要做一个健康的猫人。   泡完脚,师南在院子里做了一套拉练的五禽戏,随后进了屋子。   一夜无言。   次日,师南耳尖微动,一脸迷瞪的推开房门,又对上络腮胡那张熟悉的大脸。   师南:“......”还好他机灵,没卸除伪装。   “这么早,有急事?”   “上头传来消息,江阴王今日又要出门,新的刺杀方案出炉了,但是......”络腮胡满脸的胡子拉渣,师南硬是从里面看出了羞愧之色,“我要食言了,这次刺杀你参加不了。”   师南大喜:还有这种好事?   他怕引人怀疑,露出恰当的失望之色:“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么?”   络腮胡给他解释:“是这样的,昨日的刺杀出了纰漏,却查不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上头有人怀疑你。”   师南这回真的惊了,赶紧拖了个小木凳请络腮胡坐下,立表忠心:“大哥,你可是全程跟着我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   “我当然相信你,”络腮胡没有坐,与昨晚一样,拍了拍师南的肩膀:“不过你放心,你姑且委屈一阵,我替你争取到了别的功劳。”   师南心生不详:“什么?”   络腮胡:“现在不光是江阴王的人,连我们也四处宣扬你刺杀江阴王一事,你好好当这个靶子,掩护我们便宜行事。”   “......靶子??”   师南心里破口大骂:孙子,害你师大爷!!   “怎么,”络腮胡察言观色,不动声色鼓了鼓健壮的胸肌,幽幽道:“不愿意?”   “......”   师南义正言辞道:“说什么呢,人在家里坐,功劳天上掉,这等好事哪儿去找?多亏了大哥你的赏识,才让我有机会立功。”   说完,殷切的替络腮胡拍掉翻墙沾上的灰。   络腮胡被他的举动取悦,让师南放心,静等消息便是,随后再次翻墙遁去。   留下师南一个人陷入了沉思,大白天为什么不走正门呢,鬼鬼祟祟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问题......   他对刺杀一事的可行度表示怀疑。   ......   络腮胡从师南的破院子翻墙而出,绕到正门时,撞见了一顶朴素的轿子,轿子里的人被轿帘遮住,没有露面。   轿子前横躺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正中气十足地哭嚎:“撞人不赔钱,还想打老头子,丧了良心啊——”   北边被人戏称平民区,不一会儿,邻里街坊的婆子大爷些就围了过来,朝这边指指点点。   郁京是孔国的国都,孔国因为长期与西武国交战,民风尚武,连垂髻小儿也能耍上几套把式,也因此百姓好看热闹,不怕惹祸上身。   微风拂过,轿帘轻轻飘动,有黑色的衣摆从缝隙里露出。   络腮胡鄙夷地看了眼若隐若现的轿中人,这点小事儿都摆不平,平白挡了他的路,阻止他去做大事!   身负重任的络腮胡选择绕路离开。   这边老头儿个子矮小,身材精瘦,抱着左腿在地上滚来滚去,凄惨地哭嚎。   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有围观的人忍不住出声了:“坐得起二人小轿,想必家里也不缺这个钱,撞了老人家赔点钱怎么了?”   有人附和:“没听说吗,越有钱越抠门!”   还有人语含怒意:“不如送官得了,咱们孔国赢了西武国,外患解决,内里也该整顿整顿,免得这些有点小钱的人,尽欺负我们小老百姓。”   众人七嘴八舌,完全没注意两个轿夫神色愈加冷凝,尤其是为首的轿夫,身形瘦削,唇色鲜红,眼珠转动时煞是嚇人。   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见他头微微侧向轿内,似乎在等待指示。   突然,轿内传出极轻的咳嗽声。   说来奇怪,明明声音不大,但偏偏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嘈杂声骤然一清。   为首的轿夫收到指示,眼神一厉,手缓缓从腰间掏出东西......   就在这时。   “吱嘎——”旁边院子的门突然开了,探出个俊秀的头来,来人似乎被吓了一跳,“豁,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轿中人沉默片刻,像是被呛着了似的,又咳了两声。   轿夫停顿了下,自然地将手放了下来。   师南刚才给霍斯年配伤药,发现还差了样药材,揣上数量岌岌可危的银钱出来,一推门就遇见这么场热闹,还以为被原身的麻烦找上门了。   旁边有爱叨叨的婆婆见他长得好,热情给他讲解了有钱人欺压贫困老百姓的戏码,完了还愤愤控诉道:“烂心眼子的家伙。”   师南一听——嗨呀,和他没关系。   冲婆婆咧嘴笑了笑,就要绕开轿子去药铺。   然而就在他路过轿子时,正对他方向的窗帘像是被风吹起,师南透过那一角,看到了一张略微熟悉的脸。   咦?   师南倒退几步,掀起帘子,与里头那个眸子黝深的人对上眼。   明明只是隔了轿子,却像是隔了很远,司景明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师南,没有说话。   “好巧啊,”师南认出来了,高兴道:“怎么是你?”   上回急着走,也没好好说句话。说来这小少爷无形帮了他的大忙呢。   这一句话,就将司景明从孤寂的小世界拽了出来,他淡淡道:“出来看看。”   不等两人叙旧,那老头儿见轿子里的人终于出了声,嚎叫声扩大了一倍:“我的腿——动不了!”   街坊邻居的声讨声音也随之变高。   “出来解决事儿啊——”   “别缩着不说话!”   师南顶着之前热情的阿婆逐渐嫌弃的眼神,左臂搭在窗子边上,小声问道:“真给撞上啦?”   司景明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颤动一下:“没有,他自己先倒下的。”   瞧给人委屈的。   师南稍作思量,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胸脯拍的阵阵作响:“交给我,我来处理。”   司景明的视线从他细窄的腰身往上移,最后定格在笑脸上。   “嗯。”   被脆弱的小少爷这般全身心信任,师南心里升起一股豪气,他大摇大摆往地上的老头儿走去,挥开试图阻碍的人,“让开,让我看看伤势如何,我会治腿。”   老头儿一听,也不嚎了,露出暗黄的牙齿谨慎道:“哪来这么年轻的郎中,我不让你治!”   “不收你钱,”师南像是看不懂眼色,自顾自蹲下,就往躲闪不及的老头儿左腿摸去,“我学过点正骨,我瞧瞧,哦,这是骨头歪了,看我给你扳回来——”   师南手下暗自用力,还没真个儿用劲,老头儿嗷的一声蹦了起来:“疼疼。”   没叫几声就突然顿住了,一脸尴尬。   老头儿:“......”   围观的百姓:“......”   轿中的司景明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师南拍了拍手,似笑非笑道:“这么大把年纪,腿脚挺利索。”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南:我看不了柔弱的崽儿受这个委屈! 第5章 万恶的有钱人   有风吹落的树叶打着璇儿飘落在地。   围观的百姓从一开始路见不平的气愤,到现在陷入了自我怀疑,最后恍然大悟,转变成被欺骗的羞怒。   “好哇,害我冤枉好人。”   “嘿,难怪这么眼熟,老骗子在西城行骗不成,来我北城边了!”   “揍他!!”   烂叶子菜、鸡蛋、甚至还有臭鞋子,纷纷往老头儿身上招呼,老头儿招惹众怒,一句话也不敢说,披着一头的叶子鸡蛋,灰溜溜地跑了。   说实在的,师南瞅着那几个没坏的鸡蛋,有些心疼——太浪费了,他还没吃饭呢。   之前骂错人的百姓走过来,惭愧的给司景明道歉,隔着帘子说了半天不见反应,还是师南琢磨司景明可能是害羞,替他回绝了百姓们东一把菜、西几颗蒜的道歉礼物。   有脸蛋肥嘟嘟的小女孩,屁颠屁颠跑到为首的轿夫跟前,踮着脚递给他一颗蜜饯:“大哥哥,吃。”   唇色鲜红的侍卫瞳孔转动,与小女孩澄澈的圆眼对视片刻,迟疑地抬手收下,小心地塞在了腰间。   等百姓们散开,一双白净好看的手从里掀开帘子,司景明目不转睛看着师南:“谢谢你帮忙,我请你吃饭。”   师南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想到躺在柴房同样饿着的霍斯年,良心发作:“不必了,我还有事。”   司景明拉了拉袖子,说:“仙留楼,定好了位置。”   仙留楼,是郁京最有名气的酒楼之一,据说是仙人吃了都舍不得离开的美食。   师南:“......”   “定都定了,”师南面不改色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   因为乘轿子的变成了两个人,轿子里的空间显然狭窄了许多。   师南与司景明并排坐着,随着轿子偶尔的晃动,大腿时不时会碰着对方的,他大大咧咧的,觉得这样也好,亲热。   没走多久,师南后知后觉的,表现出一点不好意思,作起身状:“就两个轿夫,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我下去走?”   “不用,”司景明轻轻将被师南压皱的衣角扯出,“花了钱雇的。”   师南闻言小点了声:“多少钱?”   司景明慢吞吞整理好衣服:“月例五两。”   “......”师南坐了回去,万恶的有钱人!   不对。   师南突然反应过来,问他:“你不是借住在别人府上,哪来这么多银子?”   意识到自己问交浅言深,师南稍微后退了点:“不方便不用告诉我。”   外面的走贩在叫卖甜口的糖葫芦,还有杂耍的艺人在卖弄,喧嚣的生活气息隔着薄薄一层帘子,铺天盖地的涌来,第一次触碰到司景明坚不可摧的外壳。   司景明看着师南眼中的琥珀色漩涡,“对你没有不方便。”   “主母不待见我,老管家只能带我外逃,后来运气好发了迹。”   “我还有不少银子......也有许多宝物。”   师南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有点生气。   这么私密的事情怎么能......就这么告诉他?!   他侧过身,抬手扳正司景明的脸,严肃叮嘱道:“财帛动人心,在你没有对应的自保能力之前,这种事情不要给别人说,连我也不行,知道吗?”   口中呼出的热气,细细碎碎拂过司景明的脸上,却并不让人讨厌。   司景明眨了下眼:“好。”   孩子教育不能光骂,还得夸。   “像你现在用的这台轿子规模就很好,方便又不引人注意。”   师南还是不放心,又强调了几次,感觉自己就像个照顾不省心小孩的爹,直到司景明反复答应了几遍,才收回了手。   本来只是偶尔相遇,没成想牵绊越来越深。   司景明这么听话,师南又有些心疼,他穿过的人形形色色,这种庶子被当家主母赶出家门,不得不寄住别家的桥段太多了。   都是可怜人。   师南决定蹭了这波饭,就离司景明远点,还得刺杀江阴王呢,到时事发了,只怕会牵连到他。   又过了半个时辰,轿子终于停下。   仙留楼到了。   师南率先撩开帘子,跳了下来,随后搭了把手,扶着看起来就很柔弱的小少爷下了轿。   一路被伙计迎进了订好的房间,不亏是权贵人物常往来的地盘,房间布置的富丽堂皇,桌上的香炉升腾起袅袅白烟。若不是司景明邀请,凭借师南如今的地位身份,只怕连门都进不了。   一进门,师南就看见了司景明说过的老管家。   老管家提前到达了有一会儿,注意到师南,慈祥地看向他:“少爷,这是?”   司景明示意师南坐,没有正面回答。   反倒是师南笑嘻嘻揽着司景明的肩,冲老管家笑道:“我是景明新认识的兄弟,来混口饭吃。”   景明......   司景明僵硬的仍由师南把住,不太习惯的动了动。   老管家诧异地看了眼浑身僵硬的司景明,慈祥地笑了笑,随后介绍自己姓曾,安排人让师南点了菜,又自作主张补了十几道,就笑眯眯的退出了房间。   细细绵绵的香气经由香炉飘出,散在空中。   师南当着司景明的面打了个喷嚏。   他到底是精怪,在嗅觉上很是灵敏,对于常人浅浅的香气,对他来说就是极其腹郁的浓香。   司景明微微皱眉,让人进来撤了香炉。   等香炉撤下,师南这才好了许多,他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不好意思,我鼻子敏感了些。”   “不碍事。”司景明递给他干净的手帕,“这是我兄长以前最喜欢来的地方,希望你会喜欢。”   师南接过手帕,擦了擦鼻子,“我不挑食,那你兄长不在郁京吗?”   “......”司景明垂头,声音低沉了些:“他不在了。”   “什么不......”师南突然反应过来,露出歉意:“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是不是师南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司景明眼角泛红,再细看,又恢复了正常。   刚好这时有人进了房间,上了几道菜,打破尴尬的气氛。   师南松了口气,跟在自己家一样,主动替司景明摆好碗筷,给他夹了一筷子清拌鸭丝儿,招呼道:“先吃,别光顾着说。”   司景明看着碗里的鸭丝儿,动作缓慢地用筷子,一根一根的,挑起来吃掉。   师南:“......”难道这仙留楼虚有盛名?   师南从他动作里看出些不情愿,于是自己也小心翼翼的吃了几口,结果被香的差点咬掉舌头。   “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三两口吞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司景明:“这么大了,你还挑食?”   挑食的小少爷抿了抿唇,干脆不说话。   师南年纪轻轻就感受到了当爹的烦恼,他直接端起司景明的碗,在后者瞳孔微缩下,装满了小半碗菜,“难怪你总是咳嗽,脸色也不好看,原来根源在这。”   “养生之道在于食饮有节,起居有常。”   司景明微微侧头,看到师南半边白皙的耳朵:“吃不下。”   师南操碎了心,正要苦口婆心补上几句,鼻尖突然抽动一下,“什么味道?”   空气中不知何时散开了一种古怪的气味。   司景明浑然不觉。   作者有话要说:  霍斯年(垂死伸手):还有人记得我吗?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长长长安、受受亲爹、凌乱y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凌乱yy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对他的保证   师南起身,寻着这股气味找了半天,发现气味是从门口雕刻精致的屏风上传来的。   这味道十分浅淡,常人难以察觉,适才的香炉味道过于浓郁,完全盖住了屏风的异味,连师南也没闻出。   “景明,”师南摸了摸下巴,转头对司景明感叹道:“没想到这么有名气的酒楼,也会用劣质屏风。”   正好撞见,司景明偷偷将碗里吃不完的菜扔到地上。   师南:“......”   司景明:“.......”   师南哽了一下,装作没看见,道:“这味儿闻久了连我都心口闷,你身子虚弱,我们换个房间吧。”   司景明仿佛无事发生过,优雅地放下筷子,“我命人将屏风撤了,不用换。”   师南猜测这里是他兄长生前爱来的地方,司景明似乎对这里很执着。   于是他柔声哄道,“不如这样,咱们先出去坐会,等屏风换了,透会儿气再进来。”   “......”司景明被师南温柔的注视着,想了想,还是应下了。   师南松了口气,唤人进来撤了屏风,推开窗户通气,然后对司景明伸出手,眨了眨右眼,打趣道:“走吧,景明小弟弟。”   偷偷扔食物这种幼稚的小动作,只有人族的小孩子才会干,师大人从不干这种事。   司景明垂下眼,看着朝他伸来的那只纤长的,却不知为何带了暗色伤痕的手,将自己的手缓缓地搭了上去。   师南牵着不省心的小少爷去了对面的房间。   说来也是他们运气好,连伙计也说,往日订的一间也不剩的桌,今天周围却空了一大片。   “其实这里也不错。”   坐在新房间的椅子上,透过大开的窗户,能看到护城河水面上举行的龙舟比赛,看热闹的人们挤满了河边,各自替看好的队伍鼓气。   若不是司景明在,师南也想去瞧瞧热闹。   他们之间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莫名的合得来,师南想到自己吃了这顿饭,就要刻意远离对方,还有些不舍。   “我觉得这个房间比刚才那个好,不要总是一个人呆着。”师南开始交代最后的嘱咐,“你没事来看看热闹,心情好了,自然吃的也多。”   司景明比他想象的要敏感,问他:“你不能陪我?”   师南有些感动,或许这就是最淳朴的兄弟情吧。   但为了司景明好,他不得不艰涩道:“我们都有各自的事情,我不能一直在你身边。”   说完这句话,司景明肉眼可见的冷淡了下来,明明还是一样的脸色,但师南偏偏能察觉到里面微妙的不同。   司景明不再看他,桌上曾与师南交握过的手微微蜷缩,“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沉闷无趣,你也想离开我,我......”   这时,温热的手再次覆盖住他的,也打断了他的焦虑。   师南觉得司景明的状态不大对,他握住那只不安直往后缩的手,示意司景明看他:“你很好,单纯善良,我很喜欢你。”   司景明顿了下,转过头来,眼底微微泛红。   师南继续道:“如果有人不喜欢你,一定是不够了解你,这不是你的错。”   司景明眼内红色褪去,渐渐平静下来:“你不会走,是不是?”   师南总觉得如果说不是,接下来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大不了历练完成后,他换了壳子再默默的关心小少爷,也不算欺骗。   司景明得到他的保证,眼角弯弯,绽放了一个让世间万物失色的笑容,温声道:“是我任性了。”   他第一次对师南笑,笑的那么懂事,懂事的让师南有种自己是渣男的错觉。   师南:什么乱七八糟的!   师南心虚的给司景明舀了碗人参鸡汤,替他吹走面上的油沫,看司景明一口口喝下,内心有莫名的成就感。   等哄完司景明吃了小半碗饭,师南察觉到不知何时自动上扬的嘴角,突然僵住,自我反省道:他堂堂猫妖,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呢?   难道就因为司景明长得最好看?   没等他想明白这个事,屋外突然响起了惊慌的叫喊声。   “走水了!走水了!”   曾管家急匆匆推门进来,背后跟着师南之前见过的轿夫,“少爷,之前订的房间走水了,因为门窗皆开,发现的早,已经控制住了。”   师南闻言惊的眸子瞪得圆溜溜的,庆幸道:“还好我们一早换了房,否则伤到景明就严重了。”   说罢他顿了下,担忧地看向司景明。   司景明脸色微变,看了眼关心他的师南,他强压怒意,对师南道:“阿南,你先走吧,我处理点事,改日再寻你。”   阿南?没大没小的。   师南心里嘀咕,但也知道那房间对司景明意义非凡,没说什么就走了。   司景明静静地站在窗边,黑色长发被红色绸带松松的绾起,有种矜贵的慵懒,寒风吹过,不抵他周身的肃杀之意。   他目送师南出了酒楼,没走几步,就扭头跑去看龙舟比赛,直至没入人海。   “带上来。”司景明转身冷漠道。   仙留楼的人去的一干二净,掌柜的一脸恭敬,候在门外等候吩咐。   不一会儿,几个浑身血迹的黑衣人被压了进来,压着的人屈膝一踢,黑衣人站立不稳,重重地跪了下来。   若是师南在,就能认出踢的最狠的,就是给他抬过轿的轿夫。   那嘴唇血红的轿夫叫卫四。   卫四半跪,肃声禀告:“逃了一个,其余都在这。”   司景明抬了抬眼皮,看向跪了一排的刺客,淡漠的眸子好似高高在上的神祇。   为首的黑衣人跪在地上,满脸屈辱:“狗贼,你心怀不轨大逆不道,终有一日......”   “算了,”司景明听着千篇一律的话,忽的没了兴趣,恹恹挥手:“拖下去杀了。”   黑衣人还想挣扎,被人捂了嘴死狗般的拖了下去,片刻,门外彻底没了声息。   曾管家悄无声息出现在司景明背后,“王爷,为何不拷问究竟哪里泄露的行踪?”   “没意思。”   世间的一切都了无生趣,除了......   曾管家走上前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笑道:“您新交的这位小兄弟不错,换走的屏风上有无色无味的毒,在室内待久了,会让人昏睡过去。若昏迷的人遇见走水,事态很严重。”   提及师南,司景明瞳孔颤了颤,“他......”   司景明眼神有些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第一次见他,有些像兄长......”   曾管家恍然大悟:“难怪王爷这么亲近,那现在呢?”   “不太像了,但也不讨厌。”   “有兴趣就好,”曾管家老脸舒展,慈祥道:“王爷是该交点朋友了,不能总活在过去。”   司景明指尖在桌上轻点,没有说话。   曾管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道:“之前远稻楼下毒一事,下毒者名叫庄河,还未找到。”   司景明突然轻笑一声,想起初遇师南那日,脸色柔和了些。   曾管家见状声音轻了些:“庄河此人性情乖张,危险性极大,王爷还需派人以绝后患。”   “你安排便是。”司景明心不在焉道。   不重要的小角色,不值得他费神。   作者有话要说:  司景明:杀就杀吧,没人在意。   师南(震惊):不,我在意啊!   霍斯年(垂死):我什么时候出场? 第7章 露出真容   郁京一年两次的龙舟比赛向来热闹,再加上仙留楼在南城区,等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个伤员的师南回到家,已是逼近正午。   师南:都怪小少爷太美貌!   师南先回房间对相貌做了伪装,才给霍斯年送去了易克化的,具有清热解渴恢复体力的食物......   好吧,其实就是米粥。   不是师南虐待霍斯年,而是他面临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快没银子了。   在室内配置伤药的师南,正琢磨从哪搞一笔银子时,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熟悉的衣袂飘飞声,以及紧接着有重物落地的闷响。   师南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出门查看,刚好看见一身紧身衣的络腮胡,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的狼狈样。   “......”师南上去搭了把手,为了避免络腮胡恼羞成怒,率先踹了院墙一脚,骂道:“这破墙怎么建的,竟然拦大哥的路!”   络腮胡呸掉一嘴的灰,还没开口,脸色骤然一变,喷出一口血来。   师南:“......??”   高手包袱这么重?!   就见络腮胡擦掉嘴边的血,狠厉道:“刺杀又失败了。”   哦,原来是受伤了。   作为一丘之貉,师南只能干巴巴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络腮胡不甘道:“江阴王这厮运气真好,上一回不知为何没吃东西,这一回又能躲开刺杀。”   师南:“......其实你受伤这么重,就没必要专门来告诉我情况了。”   搞得他觉得自己怪重要的。   “不行,”络腮胡直接拒绝了,不等师南流露出感动神色,他伤感道:“跟我同去的每一批人都死光了,只有你还活着,能说上几句。”   “......”师南表情变得冷漠:“哦。”   络腮胡明显只是想找个倾诉者,不在意师南接不接话。   毕竟刺客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也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敢和江阴王一路,据说是被随行的人所救,若让我知道误我大事的人是谁,我必定将他千刀万剐!”络腮胡情绪波动,又吐出一口血。   师南一听,起了好奇心:“怎么救的,那人功夫很高?”   络腮胡闻言看了他一眼,到底顾忌上面的命令,没与他细说。   师南虽然好奇得抠心抓痒,但小命要紧,他转而问起了江阴王:“你见过江阴王吗?”   他这些天特地了解了下,江阴王凭借心狠手辣的行径与诡谲的战术,击败孔国宿敌西武国,以白丁之身获封异姓王,一举成名。   只是据闻他极其嗜血,反复无常,死在他手下的无辜之人不可计数。   因为这不是什么隐秘事,络腮胡回他:“没有,狗贼亏心事做太多,很少出门,出门必定遮面,还没人见过他真容。”   他阴森森道:“见过的人都死了。”   师南没被吓住,又问:“那你们怎么刺杀的?”   “当然是有内......”络腮胡突然住嘴,瞪了他一眼:“不用你操心,你好好等安排就行。”   师南暗自撇嘴,连人都没见着,难怪几次刺杀都失败。   络腮胡和他说了几句,心气顺了些,照例放下句狠话,“我们还会找机会的,你也做好准备。”然后跌跌撞撞的翻墙走了。   师南怎么听,怎么像话本里的反派立的誓,他摇了摇头,回房间继续配置伤药。   ......   原身虽然品行极差,但本事确实出色。   师南醉心于亲手实践记忆中的秘药,等药做好,师南出去一看,天色将暗。   街道上的小贩收拾摊子回家,还有抱着下学堂的小童,其乐融融回家的夫妇,郁京的北区虽被人戏称为平民区,从另一方面来讲,却别有一番暖心窝子的滋味。   师南没有感受过亲情,但他想到柴房里忍着伤痛的霍斯年,以他的年纪,换做富贵人家的儿子,这个时候应该在准备考学,而不是藏在逼仄的柴房里苟延残喘。   师南揣上刚配好的膏药,端了一盆换洗的热水,一脸慈爱地推开柴房门——   然后就被黑暗中贴身而来的,滚烫的躯体,浇灭了一颗慈父心。   “......”师南看着衣衫半褪,露出漂亮的肩窝,紧紧搂住他的腰腹的霍斯年,一字一句缓缓道:“你,又在做什么?”   霍斯年抬起曾经骄傲的头颅,嗓音沙哑:“我都听你的,求你......别扔下我一个人。”   英俊憔悴的少年如此望来,师南恍惚间觉得自己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祸。   师南:“......”   师南陷入了沉思,他今天又做了什么吗?   他就是正常的出门蹭了顿饭,看了场比赛,然后闭门配了一下午药而已。   而已......   师南:“!”   师南突然醒悟,从霍斯年的角度,他不声不响的饿了霍斯年一个上午,匆匆扔了点寡淡的食物进来,连药也不给上,又消失了一天,直到晚上才进来。   俨然一副任其自生自灭的样子。   误会大了!   师南尴尬地咳了几声,扒拉开紧贴的,却没什么力气的霍斯年,眼神虚虚:“我不是反悔了,我忙了一天,去给你买药材配置伤药。”   霍斯年垂头不语。   在他的家乡,有一种培养死士的方法。   先让人濒临死亡,意识绝望,再给他一点点的善意,燃起他的求生欲,反反复复,直到那人从身到心彻底崩溃,沦为施暴者忠心不二的死士。   与他的处境何其相似。   师南不知道霍斯年那脑瓜子,成天在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让霍斯年躺下。   霍斯年便温顺地躺下,盯着师南手里的瓶状物,眼神晦暗不明。   师南看着霍斯年裸.露的后背,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其实特别想将药瓶子直接丢给霍斯年,让他自己上药,撂担子不干了。   但然后呢?   如果他撒手不管出了这个门,念及今日的误会,霍斯年恐怕会以为他扔下他不管了。   如果他在屋里看着霍斯年上药,以霍斯年诡异的思路,又会担心他是不是在占他便宜。   师南深沉地想,难怪人族都不愿意做好人。   好为难啊。   最后师南在霍斯年看似顺服的眼神里,默默掏出药膏,老实替他敷满了后背的伤口。   新配的药物药性更强,以霍斯年的恢复速度,最迟五日,便能行动自如。   霍斯年趴在木板上,透过昏暗的柴房光线,细细打量蹲在简陋床前的男人。   男人相貌丑陋,皮肤暗黄,木板铺在地上,男人便弓着腰给他上药,衣襟微微敞开,隐隐能看见凸出的锁骨,和异常白皙的肌肤。   等等,白皙?   霍斯年不动声色转移了视线,敛去惊愕的神色。   兴许是体力不支,男人脸上有了薄汗,尚带着膏药的手不经意的擦了下额头,露出极其刺眼的一块白......   霍斯年瞳孔紧缩。   若是等他出去发现了异常,他恐怕......   柴房内的气氛逐渐凝滞。   半晌,霍斯年心念急转,咬了咬牙,骤然起身跪在师南的面前,额头贴伏在他的鞋面上,卑微至极。   他说:“主人,饶命。”   被吓了一跳的师南:“......??”   你他娘的又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师大人个痛快吧。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咏霄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撞见   师南被霍斯年的一惊一乍吓个够呛,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上个药的功夫,他怎么又成主人了?   他这回真的什么也没干啊!   跪伏在地的霍斯年缓缓抬头,从师南的角度看下去,能看见他与时人审美截然不同的黑色短发,因为动作剧烈,碎发有几缕杂乱的搭在额前,遮住那双充斥着哀求之色的黑眸。   再往下,似是无意的,露出起伏的小麦色胸膛。   刺鼻的药味弥漫,霍斯年发出轻微的喘息声:“主人......”   师南:“......”   说真的,若不是知道霍斯年是被逼的,他还以为霍斯年在勾引他呢。   不过师南的内心毫无波动,他一日不化形,他们之间就跨越了种族,更别谈他觉得娇柔的女子,可能更符合他的喜好......   师南不带任何旖旎心思的,将滑落的衣衫披在霍斯年身上,好声好气道:“又怎么了?我不是你的主人,别乱叫。”   霍斯年任由眼前的男人表现虚伪的关心,他身躯微颤,一副怕极了的模样:“主人的伪装......掉了一块,被我看见了。”   霍斯年臣服道:“这些日子我想通了,愿意归顺主人,请主人留我一命。”   师南先是一惊,下意识摸了摸脸,直到看到手上的膏药才反应过来——膏药里的成分确实有卸除伪装的作用,应该是他无意擦到了脸。   他心思敏捷,瞬间又明白了霍斯年为何神色大变。   按原身的作风来讲,霍斯年既知道如此重要的秘密,必然要被灭口。所以他迫不及待表达忠心,无非是想放弃自由,达到活下去的目的。   可谁能想到,他根本不是庄河,不在意这点小事呢?   但这事不能告诉霍斯年,于是师南沉默了一会儿,知道霍斯年不管怎样都不会信,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反正你中了我的独门毒药,看到也无妨,你以为你还能恢复自由?”   果然,这话一出,霍斯年绷紧的脊背松了下来,脸上流露出欢喜:“不敢妄想,愿为主人效力。”   师南感到十分悲伤,偶发善心想做一只好猫,真的太难了。   霍斯年依旧跪在地上,顺服地望着师南,等候下一步的指示。   “......”进入身份的师南顿了顿,冷声道:“起来穿好衣服,好好休息。”   霍斯年愣了一下,言听令从的起身,躺下。   师南又沉下脸道:“闭眼,睡觉。”   霍斯年闭眼,再也不看他。   师南:“......”他好像找到了最省事的办法。   安排好了霍斯年,师南身心俱疲,干脆就着柴房里的水和膏药,将脸上的伪装之物一点点的卸除。   庄河的伪装之法虽然高明,但缺掉一块并不好补,会显得很突兀,需要重新敷上药液才行。   阴暗潮湿的柴房内,进入了短暂的安静,偶有窸窸窣窣的轻响,和师南净面的水声。   师南进来的时候提了盏油灯,放在地上,细微的亮光摇曳,照亮了正被帕子擦拭残液的那张脸。   霍斯年睫毛微颤,睁开了一条缝。   被黄色浸透的帕子一点点移开,露出下面巴掌大的俊秀脸庞。因着终于卸干净了,那人松了口气,唇角勾起了一抹笑,配着上扬的眼角,有种天真的诱惑。   霍斯年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搭在腹前的手动了动。   惑人的皮相,乖戾的人心。   霍斯年复又闭上了眼。   *   *   两人就这么平安无事的过了好几天。   自从师南被霍斯年按头安上了主人的称呼后,他发现,他越是不客气的命令霍斯年,霍斯年反倒越安心。   具体体现在,霍斯年不会突然扑上来求他饶命了。   与此同时,他迟迟没有感受到历练成功,这说明江阴王的人还在追杀他,或者说,络腮胡所属的势力也还没有完全放心他。   原身的死劫还在。   这天,弹尽粮绝的师南对着手中的馒头沉思半晌,把它扳成了两半,转头递给立在身后的霍斯年一块:“一人一半。”   师南亲手给霍斯年配了几日的药,霍斯年的身体转好,已经与平常人无异,能正常行动了。   霍斯年低头,眸子里有些困惑:“主人吃。”   师南叹了口气,忍痛强塞给了他,幽幽道:“这是命令。”   霍斯年看着师南咽口水的样子,接过来几口吃下,一语不发。   与霍斯年的干脆不同,师南饿的不行,却又惦着多尝会味儿,就小口小口的吃,跟小猫崽儿似的。   等吃完了嘴唇上沾满了碎屑,师南伸出舌头细细地舔了一圈,一点残渣也不放过。   霍斯年看似恭顺,实则在偷偷打量他,见状呼吸一顿,莫名想起了那夜莹白的脸,眼神晦涩。   结束最后一顿简陋的饭食,师南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考虑要不要以本貌出去找份工......   堂堂毒师混成这样,也是不容易了。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师南耳尖微动——院子外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师南:“!!!”   络腮胡绝不可能这么礼貌,门外只能是.......   师南冲到门前,死死抵住了门,垂死挣扎道:“外面是谁?”   门外的人淡淡道:“阿南,是我。”   是司景明的声音。   背后的霍斯年神色微动,他从没见过师南这个模样。   阿南?   是他的名字?   就见师南苦着脸道:“景明,等我一刻钟好不好,我有点急事。”   “好。”   师南深吸一口气,快速冲回了屋子,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卸除了伪装,换了身衣服,挂上霍斯年从没见过的温柔神色,开了门。   门外进来了一个锦衣男子,被称作景明的男子个子极高,姿容如画,虽是面色苍白,举手抬足间有掩不住的贵气。   霍斯年看见师南脸上不自觉流露的亲昵,垂落的手倏地攥紧。   师南没注意霍斯年的异样,对司景明笑道:“你怎么来了?”   司景明淡淡道:“想来看你。”   师南看见他很高兴,却顾忌这里不安全,提议道:“我们出去说。”   司景明却没有动,视线转移,落在木头人似的霍斯年身上:“他是谁?”   霍斯年垂目,不与司景明对视。   霍斯年受控于师南,师南不担心他出纰漏,犹豫了一下,正要说是养伤的家仆时,就见霍斯年突然抬头,走近几步。   霍斯年露出棱角分明的面孔,替一脸茫然的师南,理了理他匆忙间导致褶皱的领口,然后温顺道:“主人衣服穿的太急,这样出门太失礼了。”   师南:“啊?”   想到师南消失的那一刻钟,和开门前异常的紧张。   司景明眼神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南:没毛病,小霍真贴心。 第9章 三人游船   司景明长身玉立,像是根本没听见这句话一般,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师南的仆人来。   仆人刚才低头躬腰立于不起眼处,还看不出什么,这一抬头,就显出不凡。   挺拔的身材和英俊的面孔,都预示着他不可能是普通的仆人,虽是故作恭顺,但以司景明的阅历,能看出点他暗藏的峥嵘。   霍斯年低低的垂着眼,动作恭敬,替师南理好了领子就退在一旁。   师南反应过来,心想霍斯年还挺细心的。   他下意识想要说谢谢,又想起自己的主人身份,正了正脸色,自然道:“嗯。”   师南没把这一茬当回事,转头对司景明笑道:“我们走吧。”   司景明没有动,而是看了眼霍斯年:“阿南......喜欢这样的?”   “啊?”师南眨了眨眼,没太明白他意思,道:“就,还好吧。”   霍斯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说的不是他。   司景明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师南连忙上前给他抚背,就见司景明示意不碍事,轻声道:“阿南,能不能将他送给我,我用更好的仆人与你交换。”   霍斯年蓦地抬头,眼中闪过微不可查的狠意。   “这......”师南看了眼受惊的霍斯年,尴尬道:“恐怕不行。”   他从没信过霍斯年的忠诚,解药是绝不可能现在给的,但送给了司景明,谁知道他历练什么时候完成,又该什么时候给霍斯年呢?   司景明停下咳嗽,道:“是我唐突了。”   师南讪笑的转移话题:“不说这事,我们先出去。”   “好。”司景明放下手。   一行三人出了门,司景明这次坐的马车,比上次的豪华不少,至少霍斯年还能坐在马前,与新任的马夫卫四肩并着肩......   霍斯年斜靠在马车上,耳朵里传来里面两人的对话。   “阿南,你是不是很缺钱?住的地方不太好。”   “啊哈哈哈,没有这回事。”   “有困难找我,你知道我很多银......”   “嘘,上次怎么跟你说的,小点声!”   “嗯,是我忘了。”   再接下来的对话就听不见了,霍斯年透过摆动的车帘,看见两人亲昵地坐在一起,师南正勾着司景明的脖子,贴在他耳畔说悄悄话。   司景明唇角弯了弯,也学着他,低头在师南耳侧低语,似是凑的太近有些痒痒,师南缩了缩耳朵,嬉笑着推开司景明。   笑容与那夜他偷看到的,一模一样。   霍斯年定定地看了几眼,转过头去。   ......   郁京以南靠山,东西北被长长的护城河包围,是个易守难攻的天然堡垒,由此,孔国的人对护城河的感情极其深厚。   师南上次围观过的龙舟比赛,只是护城河上众多活动之一。   比龙舟更吸引郁京人的,则是游花船。   师南下了马车,刚听说司景明订了一艘花船时,还很兴奋:“是我想的那种花船吗?!”   司景明含糊道:“差不多。”   “不太好吧,”师南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激动里,既想去见识见识,无数历练记忆里原身见过的花船,又顾忌司景明的身子怕是受不住,迟疑道:“要不悠着点?”   司景明微微一笑:“不碍事。”   等高兴得脸颊通红的师南上了司景明订的船后,滚烫的心顿时被一泼冷水浇个透凉。   师南心如止水地坐在典雅精致的游船上,看着面无表情的马夫给他斟茶倒水,再听见附近不远处的花船上飘来的歌女柔声,和隐隐若现的曼妙身姿。   己方游船上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师南:“......”这就是差不多?差的太多了好吗!   “阿南似乎有些失望?”司景明亲手给卫四倒了一杯茶,优雅的动作赏心悦目极了,他问道:“可是这船太小?”   “......哪里,我相当满意。”师南忙不迭接过茶杯,心里暗自唾弃自己的龌龊。   司景明:“那就好。”   为了掩盖自己有过的龌龊想法,师南眼珠子一转,落在司景明背后的卫四脸上,灵光一闪,突然道:“你们听说过江阴王吗?”   船上伺候的人,纷纷躯体一僵。   司景明手下动作微顿,神态自然道:“听过,怎么了?”   师南见状神秘一笑,说:“你们知不知道,江阴王不但自己是个奇人,连他手下的人也各有各的特色。”   司景明手指摩挲着白玉杯子,“比如?”   师南故意压低嗓音,营造可怕的气氛:“听闻江阴王手下第一心腹,功夫高深,嘴唇血红。”   卫四压低了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司景明神色不变。   周遭气氛一如师南的预估凝滞了起来,他语气阴森地说:“那是因为他专吃小孩,所有得罪过江阴王的人家,都被他吃绝户了,可怕不?”   司景明放下杯子,平静道:“是很可怕。”   师南心道这反应不对啊。   于是他嘿嘿一笑,恶趣味地指着江阴王身后的卫四:“就像......这样的。”   卫四:“......”   其他下人:“......”   司景明眸光闪烁,看着师南的眼神带有审视的意味。   察觉到气氛的异样,霍斯年低垂着头,若有所思。   以他们所在的船为中心,周围一圈似乎都陷入了死寂。   与此同时,缓行的船底下,有暗影浮动。   作者有话要说:  卫四:我应该在船底。 第10章 落水   “吓着了?”师南夹了一颗花生米,隔空抛进了嘴里,见司景明他们一动不动,忍不住捧腹大笑:“景明,你的下人们也太胆小了。”   话音一落,空气中无形的气流重新流动起来。   司景明收回审视的目光,“回去我让他们练练胆子。”   “我开玩笑的。”师南没想到他当真了,连忙解释了一句,又觉得这样正经的小少爷有点可爱,自顾自笑了起来。   司景明不好意思似的抿了下唇,将盛着花生米的碟子往师南那边推了推。   就这样,船上又恢复了以师南为主导的愉快对话。   仅隔着船底的水面下,一群黑衣人嘴里叼着芦苇杆,眼神在船上三人之间游移不定。   黑衣人甲眼神示意:究竟谁是江阴王?   黑衣人乙指了指师南:这个人相貌最跋扈,非他莫属。   黑衣人丙摇头:虚虚实实,我看是后面那个扮做仆人的小子。   黑衣人甲皱眉:这样说来,也可能伪装成了其他的下人。   几人眼神争论半晌,面面相觑。   在水面下的刺客争执不休的时候,毫无所知的三人还在聊天。   司景明状似无意的问起:“阿南,你的院子只有一间正房,难道你和你的仆人,共睡一间?”   霍斯年全程冷眼旁观亲密无间的两人,听见这一问,脸上飞快的划过一抹嘲讽。   师南下意识想说他住柴房,然而话都到了嗓子眼,他迟钝的察觉到气氛怪怪的,于是话在喉咙间滚了一圈,再说出来却是:“是啊,总不能让他睡柴房。”   他能说什么?难道说是的你没猜错,我就是冷酷无情让仆人睡柴房的恶人?这话一出口,只怕他会立马看见,善良的小少爷失望的眼神......   师南不太能想象这一幕,光是想想,就能让他的慈父心受到巨大的创伤。   背后几乎凝成实质的灼热视线,让师南不自在地动了动。   不用回头,他都能猜到霍斯年鄙夷的眼神。   师南心虚的不行,心里直念叨,等回去就让你搬出柴房还不成吗?   他寻求安慰般的看向司景明,结果不仅没看见预料之中小少爷崇拜的眼神,司景明还将师南最爱吃的花生米挪走了,不咸不淡道:“阿南好兴致。”   随后背着师南,冷冷的目光径直刺向霍斯年。   师南:“......??”   师南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两人的对话似乎哪里不太对劲,然而不等他琢磨出个头绪来,底下的刺客们达成了一致。   水面渐渐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如此轻微的动静,船上三人却几乎同时皱起了眉。   下一刻,船身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师南心里一跳,下意识抓住近在咫尺的司景明,勉力维持着平衡,往身后看去。   霍斯年本就是中毒之身,浑身乏力,又站在边上,一个没站稳,就仰面向后跌了下去。落水的瞬间,他朝师南的方向伸出手,叫喊:“主人!”   师南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大惊:“霍斯年——”   他松开司景明的手,扑了过去,却只来得及碰到霍斯年的指尖。   再然后,霍斯年那张带着不甘,又含着些许师南看不懂的情绪的脸,就彻底消失在水中。   师南呆呆地扒在船边上,心底泛起丝丝缕缕的苦意,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   他虽说已经生了灵智,与凡猫不一样,但是天性依旧使他畏惧水源,乘船尚且能接受,主动跳进水里,对他来说非常难。   霍斯年......只是爱惜性命的他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说冷漠也好,绝情也罢,他的善意只能基于自身的安全。   师大人本就是只自私的猫。   然而越怕什么,什么越来,船身摇晃的更猛烈了,师南几乎以为水面下藏了个巨大的怪物,他惊慌失措地抓紧船檐,细白的手背骨节用力突起。   当到了某个临界点时,船,终于翻了。   落水的瞬间,师南背后伸出了一双有力的手,将他翻转过来,牢牢的禁锢在怀里。   师南呛了几口水,勉强在水面睁开眼,就看见面前的司景明,长发如墨,散开在幽深的水里,像是吸人魂魄的妖魅。   黝黑的眸子沉静地看着他,不知哪里来的力道,搂得他的腰生疼。   被这样一双深不可测的眼注视,再加上紧贴的腰腹间传来的热度,师南莫名的平静下来。   他咬了咬牙,意识到司景明或许是不会水,才搂他搂得这么紧。   没有时间让他害怕。   师南水性不佳,带着一个人并不容易,他拍了拍司景明的手,示意他放松,然后拉着司景明的胳膊,就往水面上游去。   就在师南好不容易挣扎着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时,水面下忽的出现两道黑影,手上持着泛毒的利器,当着司景明的面,直直刺向......师南!   司景明平静无波地看了眼,抬手。   师南刚深吸一口气,就被司景明缠住了脖子,平衡一破,半吊子的师南瞪大了眼,又被强行拖下了水面。   “咕噜咕噜!”   师南呛水呛得面目狰狞:放手啊崽儿!   他手忙脚乱的试图拉开司景明的手。   司景明左手将不老实的怀中人困住,微眯着眼,右手运功,一掌击飞师南背后袭击而来的刺客。   师南双手被锁在怀中,情急之下,卷起长腿,死死地绞住动个不停,像是失魂了的司景明腰上,想要让他冷静下来。   司景明:“......”   那袭击的刺客见司景明突然一顿,大喜,翻了个身,又朝这边攻击过来。   司景明没了办法,又不能对怀中人用暴力,只能顺势捞起师南的大腿,接连几脚踢飞扑上来的刺客。   刺客们倏地吐出一大口血。   师南隐约间觉得水有点泛红,他顿了一下,想要扭头看看背后,又被脑后强硬的手转了回来。   此时的师南已经快崩溃了,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司景明,怕起水来,爆发出的力量不可小觑。   再不放手,两人都得死在这!   师南心一狠,不再顾忌司景明,对准他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   隔着布料印出一圈齿状血痕,司景明蹙眉,略作惩戒地拍了下怀中人绷得紧紧的臀。   师南:“??”   看着暂时失去行动力的刺客,和不远处游来的卫四等人,司景明敛去目中的杀意,放开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代表他意志的禁锢行为。   师南敏感察觉到他的放松,心里一喜,晕头转向的拖着司景明往水面浮去。   快要窒息的肺部涌进新鲜空气,死里逃生的师南简直快要喜极而泣。   喵呜!   老子活着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南:猫屁股摸不得。   ————   啊,求个收藏叭。   为了苟榜单,嘤嘤。 第11章 发烧   筋疲力尽的师南狗刨式游到岸边,爬上岸后,将安分下来的司景明也拉了上去,随后狼狈地坐在地上,平复呼吸。   师南浑身湿哒哒的,很不舒服,他扯了扯衣服,往出事的地方看去。   只见水面风平浪静,好像之前的意外只是错觉。   古怪的是,这里这么大的动静,爱看热闹的郁京百姓居然没一个来帮忙的,以他们所在的区域往外一圈,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师南唏嘘地想,人间难有真情在啊,还不如他这个异类呢。   感叹完,师南可算想起了罪魁祸首,他活了这么些年,还没为谁做这么大的牺牲。   师南:这个崽儿不养也罢!   然而等怒气冲冲的师南偏过头,要质问司景明时,从旁边搭来一只修长的手,手指柔软却坚韧地嵌入到师南的手指间,紧扣住他的手。   “对不起,阿南。”   指腹粗糙的茧子,与被药剂腐蚀的伤痕触碰。   十指相扣。   交缠的双手间传递着灼热的温度,与司景明病弱的外貌不同,他的身体是滚烫的,激得回过神的师南下意识想要挣脱开。   司景明似是脱了力,带着湿意的睫羽下,拢着吹不散的愁绪,与水下惊鸿一睹的神秘截然不同。   他道:“是我拖累你了,谢谢你没有扔下我。”   好不容易养了些的唇色,被水泡的发白。   被这样柔软又带着忐忑的眸子看着,师南像是中了蛊一般,怒气消散的一干二净。   专注地看着他的司景明,鬓发湿成一股股的,不仅不狼狈,反而有种另类的美感。凑的近了,鼻尖还有颗不起眼的小红痣。   师南第一回 意识到他还是个看脸的男人,至少就被司景明克制的死死的。   师南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悻悻地说了句:“算了,下回别这样了。”   他却没发现,自己也是他人眼中的风景。   司景明不经意地扫过师南半透衣衫下的轮廓,垂眸:“嗯。”   这时,离两人不远处的水面翻涌,陆续有人从水里爬了出来,都是司景明的下人。   脱离自身危机的师南,想起了生死不知的霍斯年,虽说意外不是他导致的,但是这些时日的相处涌上心头,让他心里空荡荡的。   神色恍惚间,好像看到英俊的少年抬高了头颅,挺直的鼻梁下的嘴唇,却吐出全然相反的话:“主人,别留下我一个人......”   师南晃了晃头,撑起沉重的身体:“我们去叫人帮忙,霍斯年说不定还活着。”   尽管就算中毒的霍斯年会泅水,也坚持不了多久。   司景明的视线略过他,投向师南的身后,“不必,他上来了。”   最后上来的卫四将肩膀上的人放了下来,正是昏迷的霍斯年。   师南大喜,连忙跑去接过了霍斯年,并感激地看了眼被他调侃过的卫四,心道自己也太坏心眼子了,瞧人家都不记仇。   霍斯年还有微弱的呼吸,师南搜刮以前的记忆,将他放平,双手按压腹部。   没按几下,霍斯年吐出几口积水,迷蒙地睁开了眼。   本以为自己会死去的霍斯年,一睁眼,就看见落水前最后记忆的那张脸,正关心地看着他。见他醒来,师南上挑的眼角弯弯,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霍斯年,你醒了!”   他的笑容会发光,就像对那个男人一样。   霍斯年的头被师南枕在大腿上,他的脑子还有些混沌,见着这抹为他的笑,想不起那些日子的折辱之恨,循着本能,一把搂住师南的腰,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腹中。   师南心底蓦地柔软了一下,霍斯年......是什么时候对他这样信任了呢?   他有点愧疚,细长的手指柔柔插.入霍斯年的短发,轻抚,“马上送你回去休息。”   这头,司景明看着师南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仆人身上,抿了抿唇。   因为遭遇了意外,这场游船之旅戛然而止,师南架着虚弱的霍斯年,与司景明告了别,顺便叮嘱司景明去吩咐人报官,查探水下异样。   走之前,趴在师南身上的霍斯年,与司景明轻飘飘的对视了一眼。   硝烟弥漫。   人一走,卫四立马跪了下来:“属下检查不力,请王爷责罚。”   其余下人一改懦懦的模样,神色肃杀,紧跪在卫四身后,隐匿在暗处的无数人也跪了下来。   司景明眸子幽深,望着师南离去的方向,漫不经心道:“有没有人看见阿南的脸?”   纵使一身湿透,挺直的背脊,与凌厉的神态,丝毫与柔弱沾不上边。   卫四垂头:“无一活口,尸体已经运走。”   “加急搜查这批刺客,连根拔起,我不希望还有下次。”司景明冷冷道。   卫四不惊反喜,王爷终于决定主动出击了,“王爷,抓到背后的人是否拷问?”   司景明轻晒一声:“不需要,除了那里的人,还会有谁?”   卫四闭口不言,点头。   司景明第一次对这些锲而不舍的小耗子感到厌烦,之前生活对他来说是暗淡的,找点乐子也无妨,现在他有了感兴趣的人,不想被打扰。   “对了,安排几个人保护阿南,”司景明想起了什么,神情冷漠道:“再查查......”   “那个仆人的底细。”   “是。”   *   *   师南厚着脸皮借用了善良小少爷的马车,自己充当马夫,一路赶回了破院子。   回去的路上,他其实在思考掀翻船的人究竟是谁,又是冲谁来的?   怎么想都与他和霍斯年无关,难道是司景明口中的恶毒主母?   隐约间,他脑子里闪过某段民间传闻,嘴唇血红的侍卫,和江阴王面临的接连不断的刺杀。   但又被他摇头推翻了,无论是儿戏般无人下杀手的翻船,还是病弱怕水挑食的小少爷,根本不可能与传说中杀人无数的江阴王是一个人。   到了院子,师南扶着霍斯年歇在他的床上,亲手替半昏半醒的霍斯年,褪下湿透的衣衫,扒了个干净,塞进暖和的被子里。   趁着霍斯年的不注意,师南还偷偷摸了一把他线条优美的腹肌,心里泛酸。   师南:啧啧,身材真好。   这时,霍斯年忽然面目通红,不舒服的动了动。   师南赶紧用被子将他裹住,顺便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   超出寻常的热温传来,他发烧了。   霍斯年估计是烧糊涂了,梦中还在胆大包天的低语:“主人,我好冷......抱抱我......”   一旁,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的师南,充分理解了什么叫做莫绷面子。   早知道有这一茬,就不跟小少爷客气,借点钱什么的......也不至于现在找个大夫的钱也没有。   他其实还有门路,不过有些风险......   床上的霍斯年半睁着眼,迷离地朝师南这头看来,手从被子底下探出来,摸索半天,抓住了师南的手,似是安心,又昏睡过去。   师南看着这样信任他的霍斯年,咬了咬牙——干了!   他塞紧了被子的边角,关紧门窗后,确保没有漏风,匆匆收拾了一下,再次出门。   师南走后不久,霍斯年所在的屋子,房门被人悄悄推开。   有人摸到了床边。   霍斯年蓦然惊醒,适才带着表演性质的迷糊一扫而光,“谁?”   来人看清他的五官,全身一颤。   下一刻便俯身跪在床边,眼里含泪:“小主子受苦了,老奴来迟。”   作者有话要说:  霍斯年:谁说我是炮灰呢。   司景明:呵呵。   师南:? 第12章 霍斯年的身份   霍斯年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精神一震,勉力坐了起来。   “蛮奴?”   “都怪蛮奴无用,现在才找到小主子的踪迹。”被称作蛮奴的男子热泪盈眶,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霍斯年心绪激荡,让蛮奴起身。   二人平静半晌,霍斯年才了解到蛮奴找上他的情况。   原来蛮奴知道霍斯年在郁京受了重伤,一直暗中打探消息,一直了无音信。直到今日有线人称,疑似小主子的人在街上一辆马车前出现。   蛮奴马不停蹄跟了上去,发现马夫似的那人果真是小主子,碍于四周隐匿的高手太多,蛮奴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找到机会潜入院子与霍斯年相认。   霍斯年微微动了动,被子滑落,露出赤.裸的,遍布伤痕的上身。   蛮奴猛然间看见霍斯年一身的伤痂,大怒:“是刚才离去的那人做的?他岂敢......待老奴去杀了他!”   “不行,”霍斯年想都没想,厉声阻止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动他。”   蛮奴强压怒色,面露不解:“为何?”   霍斯年抓着身上那人亲手盖的被子,睡在他的床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最近才有的甘菊似的清香,目中杀意弥漫,道:“我中了他下的毒,是他自己调配的,无人可解。”   蛮奴闻言目眦欲裂,恨道:“不如老奴将他抓来拷问出解药,老奴有自信能让他求死不能。”   霍斯年拢紧了被子,仿佛被那人抱着的温度:“蛮奴,你能保证绝对不出纰漏?”   蛮奴噎了一下,没有说话。   霍斯年又道:“这事只能软来,不能硬来,我会让他心甘情愿交出解药。”   蛮奴不甘道:“等小主子解了毒,老奴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霍斯年没有阻止。   沉默片刻,他问道来了多少人,蛮奴大致说了可供驱使的人数。   霍斯年脑子有些晕眩,仍是克制住了,吩咐道:“查一查今日那第三人的底细,还有主......给我下毒之人的身份,他应当在郁京密谋什么事。”   “好了,你走吧,他随时可能回来。”   “老奴找机会再来看小主子。”蛮奴虽然替霍斯年心疼,但还是听话的离去。   ......   院子里的风波师南一概不知,他正在咬着一根杂草,在郁京最繁华街上的丰宝钱庄门口晃来晃去,目露迟疑。   他曾经有一段历练,穿过隔壁西武国的小乞儿。偷鸡摸狗,吃喝捡漏,为了活下去,除了没做过大恶之事,什么都干过。   后来他运气好,无意巴上了另一个乞儿,那个乞儿虽与他一样流浪在街头,却是个有本事的,成天神出鬼没的,居然不声不响打了一条街的地下势力来,让他狐假虎威了好一阵。   不得不说,那是一段相当和睦的兄弟情,现在想起来师南都很怀念。   然而后来那乞儿有一日找上了他,吊儿郎当地问:“音儿,跟不跟哥走,外面的世界很大,哥保你吃喝不愁,还送你段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姻缘。”   师南那时的原身小名音儿,因为历练任务的原因,不能离开那个地方。   为了使人信服,当时的他,用一种极其圣洁的眼神看向乞儿,缓缓道:“我不走,我要为你守下我们一起打下的江山,万一你混不下去了,再回来还有我养你。”   一手打下整条街的乞儿:“......”   乞儿虽然满脸脏兮兮的,师南仍记得他当时的一言难尽。   好在乞儿最后释然了,说:“你不愿也好,这里更安全,那我安定下来,我会回来找你。”   师南没当回事,笑嘻嘻应了,整个人充斥在能独霸地盘的兴奋中,厚着脸皮还刮下了好兄弟一层皮。   乞儿最后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口信,说若是有一天他遇见了麻烦,可以凭借口信去宝丰钱庄求助。   师南多么惜命的人,虽不知真假,也把口信倒背如流,只怕有一天遇到麻烦会用。   这不,这一天来得还挺快。   师南拽出嘴里嚼的草,灵动的眼珠子咕噜噜直转,心想那兄弟虽然平时爱吹牛,这种大事应当不至于忽悠他。   随后理了理这身唯一还算体面的衣服,挺起胸口,大摇大摆进了宝丰钱庄。   宝丰钱庄不愧是能在好几个国家立足的势力,背景深厚,财大气粗。门口蹲着金灿灿的两座金狮子,一只口中衔着硕大的夜明珠,另一只兽口含有清泉,潺潺的流下泉水。   师南进了钱庄,就有笑盈盈的伙计迎了上来,语气热情又不显卑微:“客人有什么需要?”   伙计不动声色观察新来的客人,衣着不显,相貌俊秀,看神态却是极其跋扈。   看起来很不好惹。   师南挑着眼尾,假作镇定道:“我有口信要兑。”   伙计神色一动,能有资格在宝丰楼留下口信的人,无一不象征着强大的势力背景。   他神色略显恭敬:“客人请跟我走。”   师南跟随伙计进了比他住的破院子豪华无数的房间,等再次出来时,包里已经揣了十两银子。   里面那老头在他准备提出要求时,阵仗之大,表情之严肃,仿佛他要万两黄金都得马上备足似的,结果没想到他一点出息也没有,就要了十两银子。   师南被愈发恭敬的伙计送出宝丰楼时,想起那老头皲裂的神情还想笑。   他能怎么办呢?银子够用就行,反正他也带不走......   师南走后,宝丰钱庄接待他的老头连忙上了顶楼,安排人吩咐道,“去给那位贵人递消息,他等的人来了。”说着他犹豫了一下,补了句:“不过......不是姑娘,是个好看的公子。”   底下人愣了下,应道是。   ......   师南带着紧赶慢赶请的老大夫,回到破院子里时,霍斯年正在小憩。   老大夫很有经验,把了把脉,看了看舌头,就大笔一挥开了方子,让师南去抓药,吃上三副就好了。   师南给了银子,送别大夫时,顺便去抓了药。   抓药回来进门时师南有些警惕,他在院子外隐约有被人窥视的感觉,再一看,附近还是那些老邻居,惦记生病的霍斯年,没多细想。   不是他贬低自己人,就他和霍斯年这么弱,实在没必要花费精力窥探他们。   师南将煎好的药端进房里,将烧得迷糊的霍斯年扶了起来,靠在床头上,喂他喝了苦到心尖上的药。   看霍斯年闷不做声喝完一整碗,师南不由自主想起了司景明。   这两人完全不一样,若是司景明,此刻肯定是不情不愿的小口小口抿,还会找机会偷偷倒掉。   霍斯年看着师南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笑容,眼神一暗,将药碗攥在手中,挣扎着就要起来:“主人,你回来了,我去柴房歇。”   师南连忙按住他,接过碗:“不用,你就睡这。”   霍斯年虚弱道:“那主人呢?”   “睡一起呗,我又不嫌弃你,难道你嫌弃我?”师南打了个哈欠,眼角流下一滴泪珠。   霍斯年眼睛定定地看着那滴泪水,沿路流下白皙柔嫩的肌肤,吊在精致的下巴尖上摇摇欲坠,竟生出了想要舔舐的欲望。   于是他舔了舔干燥的唇,“不嫌弃。”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嘻嘻。 第13章 三方势力汇聚   夜间,忙碌一整天的师南,终于能歇息了。   据他对络腮胡的了解,络腮胡基本上是在早晚找他。于是他不得不再次做上伪装,以这副丑陋的面容,将浑身滚烫的霍斯年推进床内,自己睡在床边上。   到底两人之间有生死大仇,师南还没缺心眼到那个份上,他仔细搜寻了屋内没有利器,将有棱角的凳子物件都藏了起来,才怂凶怂凶地睡到床上,威胁霍斯年:“别动什么心思,你的毒药只有我能解。”   说罢又觉得自己着实无情,缓下语气:“我会对你好的。”   比如离开前放你自由。   看着这样的师南,霍斯年鬼迷心窍的,往师南的方向凑近了些。   隔着布料的温度传来,他低声道:“主人,我是不是还在烧?”   师南愣了一下,“哪能好那么快。”嘴里这么说,还是伸出手背探了下霍斯年的额头。   比白日的情况要好些。   霍斯年闭了闭眼,额上那只微凉的手,却像是点燃了星星之火,一点点的,由上至下,使他通体燥热。   能在黑暗视物的师南,突然发现霍斯年的脸庞泛起了诡异的红。   师南关心道:“你很热吗?”   霍斯年睁开眼,哑声道:“不,很冷。”   师南:“被子盖着也不够?”   霍斯年:“嗯。”   片刻的沉默,师南纠结了好一阵,终于下了艰难的决定。   “你可真是,”不情愿的声音缓缓响起,“恃宠而骄啊。”   师南憋了半天没憋出合适的词,就想起这个,虽然哪里怪怪的,但意思也差不多了。   自从霍斯年溺水后醒来抓住他,就完全不怕他了,甚至还得寸进尺,总是提出些小要求。   霍斯年没有说话,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师南见状,只能瘪了瘪嘴,不舍的将自己这头的被子扯出来,盖在霍斯年身上,为了防止寒风灌入,还死命的将被角掖进霍斯年的身下。   左右两边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个烧得脸红的头来。   完全被隔绝的霍斯年:“......”   师南哼声:“现在知道我对你好了?不担心我杀你了吧。”   霍斯年:“......嗯。”   师南忽的想起了白天那宝丰钱庄,深谙过往的历练交的靠谱的兄弟,还是有用的。   他趁此机会,疯狂暗示霍斯年:“所以你别叫我主人了,我叫师南,以前那样对你......是我脑子糊涂了,不懂事,咱们不如就此结拜异性兄弟,化干戈为玉帛?”   想到若是真的原身回来了,也不妥当。   他又补了句:“但我这脑子时好时坏,若是有一日我性情大变,回到了以前,你......杀了我也无妨,我不怪你。”   霍斯年嘴里默念师南两字,心里疑虑骤生。   主要要求杀了......他吗?   霍斯年心里波涛汹涌,面上不显,道:“主人说了,我自当听从。”   师南眉头一挑:“还叫主人?”   霍斯年一顿,“阿南。”嗓音温柔缠绵。   躺在旁边的师南莫名打了个寒颤。   师南:不盖被子还是有点冷......   说着说着,师南劳累一天,眯了眯眼,昏昏欲睡起来。   以前听乞儿兄弟说他睡姿不好,喜欢踹人。师南琢磨了一下,折腾病人也太损了,干脆爬了起来,多拿了几件衣服垫着,在床脚下铺了层简陋的小床,蜷缩着睡起了觉。   昏睡过去之前心里还在思考不盖被子,寒气入体,会不会得老风湿?   听着耳畔逐渐平缓的呼吸,霍斯年脸上潮红早已褪去,他看了半天,抖落被子,将地上冷得缩起来的师南拢了进去。   带着热气的被子裹来,师南睡梦中下意识循着温度贴来,跟只小动物似的,蜷缩成一团,露出细腻柔软的后颈。   显得格外的无害,和......不堪一击。   霍斯年借着微薄的月光,目光游离在这截露出的白皙,锐利的牙齿隐隐作现。   次日。   睡足了觉的师南心满意足的醒来,发现自己跟蝉蛹似的,裹了几乎所有的被子。   而霍斯年,就紧贴着他,汲取一点点温暖。   师南:“......”对不住了,新认的兄弟,原来我睡相这么差!   他小心翼翼的将被子盖了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霍斯年睫毛微颤,没有醒来。   师南松了口气,心虚地爬了起来,他耳尖动了动,连忙趿拉着鞋子推开房门。去了院子里,看见络腮胡黢黑的大脸。   上一刻还是霍斯年那张俊脸,落差过大,师南没忍住黑下了脸。   络腮胡奄奄一息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刚睡醒,哪有什么表情。”师南没敢说瞅见他实在败心情。   其实也没过几天,但感觉有很久没见过络腮胡了。   络腮胡这次没有受伤,但肉眼可见的虚弱,他沉默一会儿,道:“这批刺杀的兄弟全军覆没了。”   “......”师南也默了一下,反应过来汗毛炸起,连退几步:“那你是个什么东西?”   鬼魂点卯?!   这么坚强的么?   络腮胡哽了一下,差点吐他一脸血,咆哮道:“老子这回养伤没去!”   师南:“......哦哦,抱歉。”   “果然贵势力除了大哥,其他人都不堪一击。”还熟稔地拍了个马屁。   络腮胡越发心梗,他没了倾诉的意图,只交代道:“江阴王那头的搜查更严了,你无事别出门。”   走之前,络腮胡无意瞥见没关紧的房门,床榻上露出的一段精瘦的小麦色胳膊。   络腮胡:“......”   络腮胡拍了拍师南的肩,欲言又止道:“是我多虑了,看来你乐在其中,不需要出门。”   师南:“??”你在说什么?   “虽然我实在理解不了.......”络腮胡钦佩道:“但感觉还挺够劲儿,注意身体。”   说完络腮胡翻墙跑了,留下师南一头雾水。   恰好这时屋内传来动静,师南看了眼络腮胡离去的方向,进了房间。   还是兄弟要紧。   络腮胡动作熟练的翻出了墙,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四处打量一番,像是普通不起眼的小百姓,混入人流中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两拨人摸了上去。   还有一拨人看了几眼,面无表情守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络腮胡:注意身体。   师南:我挺养生的,谢谢关心。   ————   单机罗罗:评论会有小红包哦~   ?(? ???ω??? ?)? 第14章 风起云涌   络腮胡本名叫王大壮,杀手代号王一。   王大壮的祖祖辈辈都是农民,除了他,他以前是个混混。   他没读过什么书,但长了副好体格,沉不下心做农活,便进了郁京,当了北区的街头混混,给权贵人家干些阴私小事,赚了不少银钱。   替好色的纨绔子弟骚扰良家妇女,替财大气粗的赌场上门讨债,替跋扈的有钱人家欺压平民。   他从不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有一天,他乡下的妻女被人抓了起来。   那人面白无须,问他:“你替我做一件事,不但保你妻女无忧,还送你一场大富贵。”   王大壮没有选择,只能应下。   后来他应上面的安排,去逼迫一个叫庄河的毒师,参与对江阴王的刺杀。   起初他不大看得上眼这个毒师,除了安排任务之外,不多说一句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话渐渐多了,他发现这个人还挺顺眼的。   死亡率极高的刺杀,不知踪影的妻女,还有看不见未来的压力,让王大壮不受控制的,隔几天都得上门找庄河聊上几句。   这天,他得知他没有参与的这波刺杀,全员死亡,心里压抑的很,便又找上了庄河。   看着庄河殷切的拍马屁,和那上勾略显嘲讽的笑眼,不知为何,王大壮出来时压力缓解不少,这也让他莫名升起了胆气。   暗室内,王大壮深吸一口气,提出要求:“能不能让我见见我的妻女?”   他的面前坐了个长着鹰钩鼻的男子,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听命。   男子冷笑一声,手上的杯子朝王大壮脸上掷去:“废物,事情未成,还敢提要求?你让我怎么同义父交代!”   王大壮躲闪不及,脸上划出一道血口,不甘心道,“大人,我只是想......”   话音未落,暗室的大门突然被大力破开,齐刷刷涌进了一大波轻甲临身的侍卫,一句话也不说,径直朝室内的人杀了过去,看样子是不打算留活口。   两方人刀光剑影战成了一团,鹰钩鼻功夫不弱,起身拔出长剑,他目光落在侍卫刀柄上的黑脸印记,想到刚进来的王大壮,怒道:“王一,你竟敢吃里扒外,当江阴王的走狗,好,好的很!”   王大壮被这意外变故惊住,“不是我。”   见形势几乎成一边倒的局势,江阴王所属不知为何,没有太过对他下杀手,在旁的人眼里,几乎奠定了他叛徒的身份。   想到记忆里软萌可爱的女儿,和淳朴贤惠的妻子,王大壮持刀的手哆嗦了一下,头也不回,脱离战局独自逃走了。   走之前,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刚好看见奋力抵抗的鹰钩鼻男子,被捅成了刺猬。   男子噗地一声,嘴角呕出一股黑血,随即倒退几步,坐回了椅子上,颤巍巍支起头颅,大喝:“江阴王......逆贼当死!”   说罢头颅无力搭下,声息全无。   房顶,一片瓦悄无声息的盖上,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   另一头,霍斯年体质在那里,仅仅一天便退了烧。   他站在院墙一侧,从信鸽脚上取下纸条,展开,纸条上赫然写着:   络腮胡,刺杀,江阴王。   看完上面的内容,霍斯年瞳孔紧缩,眼里情绪翻涌。   师南,与络腮胡是一起的?   “小霍,你在那做什么?”背后传来师南的声音。   师南仗着比霍斯年大,口口声声叫霍斯年小霍,还让霍斯年叫他老师,礼尚往来嘛。   霍斯年不动声色地藏起手中纸条,转头举起手中无辜的信鸽,笑道:“阿南,我抓到一只鸽子,用来炖了给你补补身子。”   “这么厉害?”师南惊喜极了,美滋滋道:“哈哈,今晚有大餐了。”   接过鸽子,师南瞅了眼鸽子腿上绑的小木筒,沉默了一下,装作没看见,掐着惨叫不已的鸽子,就去准备烧水了。   师南:进了我的院子,就是我的鸽。   鸽子被无情的师南褪了毛,刮了内脏,正要下锅时,师南反应过来没有炖的配菜。   他揣上银子往外走,准备去买点新鲜的菜,并让霍斯年在家等他。   所幸这院子就紧挨着菜市,多走几步就到了。从菜市往院子看去,能刚好看见背面,也就是络腮胡最爱翻墙的地方。   郁京渐入冬季,师南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随意在一处卖萝卜的摊子面前停下,问道:“大哥,这红萝卜怎么卖的?”   摊主是个长得很凶的大汉,就是反应有点慢。   见客人上门,大汉好像一点也不高兴,僵硬了半天,迟疑道:“三......三十文?”   师南倒吸一口冷气,“啥萝卜啊这么贵?!浇参汁的?”   大汉吞了下口水,“我是说,三十文十斤。”   师南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比市价还便宜一半,但他过日子苦惯了,捡烂菜叶子吃的日子也不是没有过,就顺嘴提溜了一句:“再少点成不?”   其实心里也没抱多大希望。   没想到大汉愣了愣,“那,一文?”   正要掏钱的师南:“???”   师南是谁?世间唯一的精怪,见多识广。   他默默的将手上的铜钱抖掉了一大半回去,给了钱,迫不及待抱着一摞萝卜跑了。见大汉毫不心疼的表情不似作伪,师南心里窃喜。   师南:嘿嘿嘿嘿嘿。   然而师南逛了几圈菜市,出于好感,专挑那种长的不好惹的摊主后,发现像大汉一样,连菜价都不知晓的傻子未免也太多了。   他面色不变,心里却像是吊了块秤砣一样,沉重万分。   ——他们被人盯上了!   抱着一摞菜的师南不急不慢进了院子,用脚勾上了门,下一刻师南脸色大变,将手上的萝卜白菜肉哗啦啦扔了一地,匆匆忙忙冲进了屋子,开始收拾原身保命的东西。   “怎么了?”霍斯年问。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来帮忙。”师南忙着收拾包裹,没空解释。   霍斯年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上前帮忙。   要带走的东西不多,都是有用的,师南背着打包好的东西,坐在院子里,等夜间降临。   然而几个时辰过去,没等到好的机会,反倒等来了失神落魄的络腮胡。   师南和络腮胡一对上眼,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我要搬走。”   “你要搬走。”   说罢,两人都看见了对方脸上凝重的神情。   无数势力目光聚集的小院中,络腮胡怀疑此地不安全,快速的与师南统一了态度,打算等夜半三更之时,悄悄溜出去。   霍斯年因为中了毒,平日行动无碍,费力气的事完全干不了。   在又一次不小心打破师南一个瓶罐后,霍斯年咬了咬唇,像是深感自己没用,道:“阿南,能不能......给我解药?”   师南收捡东西的手骤然停住。   作者有话要说:  霍斯年:解除我的药,还你一只小狼狗。   师南:倒也不必,蟹蟹。 第15章 要么江阴王死,要么你死   霍斯年像是没看到,低声道:“我不想当个没用的人,像上次溺水那样无力。我不想拖阿南的后腿。”   师南听了有些尴尬,这一日两人亲亲密密宛如好兄弟,但架在两人中间的问题,其实一直存在,只是被他刻意忽视了而已。   看着霍斯年信任温顺的眼神,师南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嗨呀,要做兄弟的也是你,不给解药的还是你。   师南:我真是个渣猫。   但他确实又考虑到,当下不比往常,但人心难测,原身对霍斯年的折磨不是说笑,他愿意帮一把柔弱的少年,却不愿意放出一只凶兽。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   师南闷头想了一会儿,灵机一动,有了法子。   他去包袱里翻找了半天,转身手上多了两个药丸。   师南咳了几声,指着其中一颗:“这是毒药,是我以前静心配置的,十日一颗,如果断了一日,中毒的人必将七窍流血而死。”   “霍斯年,我在做的事情很关键,现在还不能放了你。如果想要恢复气力,就只有吃掉这个。”   霍斯年丝毫不觉得意外,毫不犹豫拿起来吃了,继续盯着师南手中的另一颗。   师南见霍斯年如此果断,不由得愧疚于自己的防备。   他放下心里负担,给霍斯年喂下另一颗真正的解药:“吃了这个,你就能恢复力气。”   霍斯年停顿片刻,喉结滚动,咽下。   约莫半个时辰后,在师南和络腮胡的围观下,盘腿而坐的霍斯年睁开了眼。   他缓缓捏紧了拳,感受贯彻全身失去已久的力量,用一种奇怪的,又充满攻击性的眼神,扫了师南的面容一眼。   然后,他敛下眸子,站起来负手而立,温顺道:“阿南,好了。”   好像刚才的一瞥,只是师南的错觉。   “时候差不多了,准备拿上吃饭的家伙离开。”络腮胡手持长刀,催促二人。   师南按捺下心里的不安,背上包袱,来到墙角。   先是络腮胡探出个头,确定安全后,将底下爬不上来的师南拽了上去,霍斯年则长腿一蹬,轻巧攀上,像头迅猛的猎豹。   三人落地,鬼鬼祟祟的贴墙而行。   拐过最近的墙角时,师南耳尖一动,与霍斯年猛地回头,看见身后不远处,轻飘飘落下一排带刀侍卫。   黑衣红纹。刀柄刻着江阴王专属的标记。   为首的侍卫神情冷肃:“庄河?”   语气笃定。   不等心念急转的师南应付,侍卫拔出长刀,月辉映衬下,冷光湛湛,刀尖划过地面,加速朝三人挥了过来。   霍斯年指头动了动,隐晦地看了眼某处的人影,缓缓摇头。   络腮胡顶在最前面,架住来自森森的一道刀芒,大吼:“快用毒!”   师南眼中只有飞舞的刀光,鼻尖渗出了冷汗,被络腮胡一吼,顿时清醒。他手忙脚乱从包袱里掏出瓶瓶罐罐,没怎么细看,红的白的,天女散花似的瞎挥了一通粉末。   硬生生的逼退了一圈侍卫。   江阴王所属的人停滞了一下,下一刻,众人撕下衣摆,蒙在脸上以及其余裸露的部分,再次像无情的傀儡似的,提着刀,朝几人冲了过来。   看着这副即将杀戮的场景,作为被屠戮的师南心里战战,他还从没有......这么逼近死亡。   他擅长躲避危险,贪生怕死,讨好无数厉害的人物,再加上运气一向不错,大部分的历练都顺风顺水。   却在今夜托江阴王的福,第一次认识到,只有自身的强大,才是最坚实的壁垒。   眼看着有侍卫突破络腮胡,径直朝师南杀来。   近了,又近了......   师南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从未如此迫切的希望自己变得强大。   铿!   有长刀凭空掷出,抵挡住了对方的袭杀。   师南死里逃生,拉着不见惊慌的霍斯年倒退几步,大喘着气靠在墙壁上,看着半路加入的一伙人与江阴王的手下混战。   霍斯年先是看了眼师南死死攥住他的手,心里异样,再将视线放在搏斗的人群中,眉宇紧蹙,提醒师南:“帮我们的,也是江阴王的人。”   师南这才注意到,新来的一伙虽着平民服饰,但细看,手持的长刀与江阴王的手下一模一样!   更稀奇的是,师南发现其中好些熟悉的面孔,有白天卖他萝卜的,还有几乎白送给他猪肉的,还有那个表情不耐,巴不得赶他走的卖南瓜的......   师南:“......??”什么情况?!   师南一头雾水,反倒是身旁的霍斯年若有所思,他想起之前游船那次的异样,以及江阴王手下对师南的保护,他心里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如果他是他,那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师南虽然一脸茫然,但不妨碍机灵的他,和擅长逃生的络腮胡,趁乱离开现场。   三人专走不起眼的小路,约莫半个时辰,来到络腮胡临时的一个住所。   这处住所在北区的商业地段,租金高昂,条件远超出庄河租的地方,也因此,这个大院是由多户人家租住的,多是在此处做生意的小商户。   络腮胡深谙灯下黑的道理,轻手轻脚推开房门,“人越多,其实越安全。”   师南和霍斯年紧随其后,反手关上门。   旁边传来小儿哭啼的声音,还有男人不耐的呵斥,和女人哄小儿唱的曲子。仿佛一瞬间从肃杀的战场,回到细碎的柴米油盐生活。   师南惊魂未定,精疲力尽地坐下,问络腮胡:“你怎么知道我那里不安全了?”   络腮胡想起鹰钩鼻死去的惨状,恨恨道:“今日我从你那里出来,去据点会头,被人摸了上来连根拔除。”   也就是说络腮胡的直属势力受到重创?   师南大喜,因为搞不清楚络腮胡的立场,委婉追问:“那刺杀江阴王一事该如何继续呢?”   络腮胡看了霍斯年一眼。   师南大咧咧道:“他中了我的毒,已是我的人了。”   这话里的歧义......   霍斯年神情古怪。   络腮胡一想也是,两人都滚到一个床上去了,怕早就狼狈为奸。   络腮胡胡须动了动,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听门外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三人互看一眼,面露警惕,络腮胡悄无声息地贴耳倾听一会儿,然后猛地拉开房门——外面空无一人。   “那是什么?”师南指着地上的一团黑布裹成的东西。   络腮胡迟疑片刻,飞快的拿回东西,将房门紧闭。   三人围成一桌,络腮胡小心地将黑布揭开,随着络腮胡的动作,黑布里的东西渐渐露出了形状。   是一截......血淋淋的女人的断指!   看样子刚砍下不久。   师南被惊了一下,掩住口鼻,不适地拧了拧眉头。   络腮胡看见断指的瞬间,却出人意料的颤抖了起来。   “春儿......”络腮胡脸色煞白,抖着粗糙的大手,想要触碰一下,又不敢。   师南和霍斯年意识到,这是络腮胡认识的人。两人都没有说话。   络腮胡闭了闭眼,珍惜地将断指收了起来,从黑布里找到一张被血迹浸湿润的纸条,络腮胡一语不发看完,将纸条卷成一团,放在烛台上烧毁。   火舌从纸条舔舐到了他的手指,络腮胡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他定定地看着师南:“你想活还是想死?”   师南当然道:“想活。”   “因为据点被毁,上头已经对我们起了杀心,下了期限,若十日之内不能杀了江阴王,你,我,以及......我的妻女,都将死无葬身之地。”络腮胡哑声道:“五日后,江阴王会从固定的路线出城,参与皇家狩猎。”   “庄河,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要么江阴王死,要么我们死,拼死一搏,就在五日后。”   师南:“......”非死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司景明:非要看我失望的眼神吗?   ————   嗯,走两章剧情,下章小景明就出现啦~ 第16章 再见司景明   络腮胡不愧是做惯刀尖舔血活计的,他清楚的知道,妻子被砍掉的小指,就是对他无意将江阴王手下引去据点的惩罚与警告。   只有背水一战,杀掉江阴王换取功劳。   而师南确实怕死,但他更明白,前进一步还有生机,背后已是万丈深渊。   见络腮胡如临大敌的模样,想通了的师南安慰他:“江阴王底下的人也不统一,今日救我们的也是江阴王的人,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呢。”   “确实说不通。”聊到这个,络腮胡十分疑惑。   独自清醒的霍斯年看着商议刺杀计划的两人,心里生出了巨大的荒谬感。   谁能想到,权倾天下的江阴王,竟然对这么个胆小如鼠,时而乖戾时而天真的男人多有优待呢?   更嘲讽的是,他竟然还是个刺客。   他看向师南伪装后难看的面容,想到在他最脆弱时,师南多次有意无意散发的善意,和那张带着纯真笑容,略显柔媚的脸。   霍斯年看着他那润泽的琥珀色眸子,舌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目中杀意与痴意交杂。   或许,解了毒后,可以留他一命。   师南背对着霍斯年的后颈,突然感到一丝寒意,他中断了与络腮胡的商议,抬起头来,看向窗外。   景明......会找他吗?   窗外渐渐稀稀落落下起了雨来,像是预兆着未来几日的不平静。   滴答——   滴答——   雨点顺着房檐流下,滴滴点点,落在地上,不一会儿汇集成了一滩。   司景明一身黑衣,彻底融进了黑夜,他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投向面前跪下的两人,意兴阑珊道:“何事?”   苍白的指节弯曲,手的主人饮下醇烈的美酒,动作优雅,仍有遗落的酒液,顺着紧闭的前襟流进深不见底的衣内。   曾管家面带不赞同,但这几日是王爷兄长的忌日,他叹了口气,继续给司景明斟酒。   两人俱是司景明的手下,各负责一队人,此时形容狼狈。   左侧的侍卫禀告道:“属下依照王爷吩咐,跟踪多次参与刺杀的王大壮,找到了毒师庄河,正欲击杀此二人,就被卫七拦下了。”   司景明漫不经心地看向卫七,抿了一口醉人的美酒。   室内酒香四溢。   被称作卫七的侍卫面无表情道:“属下受王爷所命,保护师南。”   司景明摩挲白玉杯的手一顿,“什么意思?”   卫七丝毫看不懂骤变的气氛,干巴巴道:“师南与刺杀王爷的毒师庄河为同一人。”   话音落下,所有的一切,随着司景明的顿住,陷入死寂。   半晌,令人牙酸的声音,一点点响起。   宛如工艺品一般的手缓缓合拢,散开,细碎的灰烬洒落在纹路繁杂的衣摆上。   司景明抬起眼皮,眼下墨黑的眸子边缘沾染了一圈红,眼前似乎有人坚决的渐行渐远,耳边还有女子凄厉惨嚎的声音。   “阿南......你也骗我......”司景明喃喃道。   曾管家见状,脸色大变,“王爷——”   司景明好看的唇形呢喃,反复重复,眼中红色不断扩大,就在他渐渐的双目逐渐赤红之时,曾管家深吸一口气,在他耳边道:“他没有骗你。”   司景明瞳孔微颤。   曾管家继续道:“他虽然刺杀江阴王,但他认识的人是司景明。”   “世间不如意之事,往往都有苦衷,王爷何不听听他的立场,再下决断也不迟。”   绝望的死寂蔓延开。   司景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红色渐渐褪去。   “我去找他。”司景明道。   *   *   翌日,夜里的急雨已经停了。   隔壁赶早的商户人家,天还没亮,就吵吵闹闹的起来,盆碗不停作响,还有妇人叮嘱的温言细语。   师南顶着好奇的小童眼光,在院子里打了套五禽戏,出了身薄汗,俊秀的脸蒙上一层丝绸似的水光。   昨夜师南与络腮胡互相交了底,“庄河”伪装的面貌已然不安全,他便恢复了本貌。   霍斯年手里拿着干净的白帕子,见状眸光闪动,在师南收势时走了过来,主动替他擦了擦汗水。   蜜色的指尖好巧不巧,轻轻擦过那几乎白得发光的肌肤,师南皱了皱眉,不习惯地别过了头,“我自己来,你不要总觉得是我的仆人,不是说清楚了吗?”   霍斯年坦然的收回手,“兄弟间的关心而已。”   师南也觉得他反应过度了,救场似的笑道:“可别,这是我未来媳妇的位置。”   霍斯年便也笑,“是吗。”目光从师南上扬的唇角划过。   络腮胡从屋里出来,看见两人在聊天,把师南单独叫了进去,留霍斯年一人在外边。   进了屋子,师南问什么事。   络腮胡罕见的犹豫了半天,最后别扭道:“庄河,几日后的刺杀,你我心知肚明,生死难测。”   事实上络腮胡还说的轻了,江阴王能从白骨累累的战场上活下来,树敌无数,岂是他蝼蚁般的二人能轻易杀掉的?   两人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师南没有否认。   络腮胡默然道:“你我虽然认识不久,但今日也算是生死相依,你有何愿望可以告诉我,若你发生不测,我侥幸活下来,必然会竭力为你完成心愿。”   师南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你呢?”   络腮胡神色黯然,“我的妻女受控于人,若我不幸身死......请你务必帮忙照看她们母女......尽力即可,实在不行,我也不怪你。”   “说来说去,只怪我往些年做尽坏事,祸及家人。”   “这都是我的报应。”络腮胡怆然道。   师南不曾有亲人,他也不理会这种情感,他继承了无数段别人的记忆,但都像是翻书一般,无法触动他。   此刻此景,他似乎感受到了一些。   于是师南应下了。   络腮胡松了口气,问他:“你的心愿是什么?”   师南想了想,回道:“没有,我只想活下去。”   络腮胡沉默片刻,“抱歉,我能力不足。”   师南没心没肺地笑,“那换个吧,若是我出了意外,你替我收养那些没人养的乞儿吧。这些日子......”他想起了好几天没见到的司景明,有些感慨:“好像找到了一点你们人养崽儿的乐趣。”   络腮胡没注意他语中的毛病,郑重道:“好。”   两人对视一眼,从前的一切龃龉,尽皆消散。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门,霍斯年略显古怪的声音响起,“阿南,有人找。”   师南愣了愣,“谁?”   门被从外推开,阳光晃动,仿佛来人披着光,踩着朝霞,一身浅色的衣衫,比来人更快的飘进了室内。银白色的靴子踏入,再往上是修长的腿,窄而有力的腰。   暗红色的绸带混在墨色的发里摇曳,司景明就这样抬起眼,泛红的眼角,无端的让师南看出丝委屈。   他自光里向师南看来,“阿南,我找你好久。”   师南愣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景明,你怎么会,会找到这?”   司景明眨了下眼,语破天惊道:“昨夜我的人看见你们被追杀了,阿南,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师南没想到小少爷还有些眼目,也是,金钱能使鬼推磨,犹豫片刻,还是不愿骗他:“我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我必须要杀一个人。”   霍斯年不忍直视。   见小少爷眼神凝滞,师南不忍的别过头:“景明,不是所以事情都是干净的,你......走吧,就当我们不曾相识。”   霍斯年:“......”蠢货。   司景明沉默了很久,视线在师南漂亮的瞳孔停留,“我帮你。”   “我帮你杀人。”残酷又冷清的字眼从那张好看的嘴里吐出,师南震惊回头,看见司景明微微一笑:“阿南,你忘了,我很有钱的。”   霍斯年:“......??”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宰自己可还行?   ——————   作者罗:陷入无人评论的抑郁中(冷清)。 第17章 详密的刺杀计划   师南万万没想到,善良的小少爷,居然能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话来。   “景明,你就不问问那人怎么得罪了我?”他对司景明的印象开始有点幻灭。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帮你帮谁?”司景明眉间有丝郁色,让人忍不住想将一切捧给他,也要抹平他的愁绪。   师南听了,心里骤然升起了愧疚的情绪。   好好一个崽儿,就这样被他带偏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见狐朋狗友交不得......   司景明平静道:“我家产丰厚,在郁京有几十处铺子,赌场,当铺,青楼,处处都有我的眼目。”   “只要你需要我,我能做很多事。”   说这话的司景明十分平静,眼里却泛着一种令人怜惜的脆弱,好像在散发着,看看我吧,我想被需要,这样的信号。   师南心里蓦地一痛,这陌生的情绪让他感觉很奇怪。他似乎总能透过司景明的表象,看破他的内心。   顺其自然的,师南挑起了笑眼,伸手道:“那就,麻烦景明了。”   双手交握。   三人的刺杀江阴王团队,就这样新添一员大将。   司景明加入之后,师南才知道,他来之前就没打算回去,一掷千金,将隔壁寸土寸金的院子买了下来,作为歇脚地。   吃过早饭,四人在屋子里商议最终决策,师南告诉司景明几日后,被刺杀的人将会行径城外一段路线。   司景明问道:“现在可否告诉我,那人的身份?”   师南郑重道:“江阴王。”   这三字一出,师南和络腮胡都紧紧盯住了司景明,担心他受到惊吓,只有霍斯年意味不明。   却见司景明没有露出震惊的表情,而是平淡道:“原来是他,阿南可见过本人?”   师南还挺意外他的镇定,回道:“没见过。”   络腮胡极其重视这生死一战,一直在默默观察司景明,见状满意极了,豪爽的举着熊爪子拍上了司景明的肩,赞道:“不错,有胆气!”   司景明顿了一下,视线冰块似的看向络腮胡,一语不发。   络腮胡与他对视片刻,不知怎么的,感到遍体生寒,只觉得搭在肩上的那只手越发沉重,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最后浑身不自在的收回了手。   师南没有发现异样,作为在场见识最广的猫,抛砖引玉道:“我觉得,在实力差距甚远的情况下,我们必须要做到出其不意,或许能打个措手不及。”   司景明深深地看着他。   霍斯年:“......”措手不及可能不太行了。   师南被司景明信任的眼神望着,受到激励,继续道:“城外通往皇家狩猎围场的路上,树林繁多,毒蛇虫类必然不少,我这里有吸引毒物的药,到时抹在江阴王的车轴上,嘿嘿嘿......”   司景明依然很平静,甚至提出了建议,“江阴王功夫深厚,区区毒物奈何不了他,不妥。”   确实理想化了些,络腮胡点头赞同。   师南不太懂高手的世界,闻言钦佩地牵住司景明的手,“景明懂的真多。”   霍斯年:“......”   他嘴唇动了动,又闭上了。   “那软骨粉如何?我会预测风向,到时候我们躲在风口处,将毒粉一散,功夫太高深的人吸入,也会立地化成一滩软肉,仍我们宰割。”一计不成,师南又生一计。   络腮胡双眼一亮,击掌:“好小子,懂的挺多啊。”   师南:“嘻嘻。”   司景明泼了他们一壶冷水,道:“不妥,江阴王处于车队中间,旁人稍有异动,他就知屏住呼吸。”   “......有道理。”师南思考起事情来,爪子就想乱动,无意识地揉捏司景明的手,一会儿捏捏指尖,一会儿按按带着茧子的手心。   司景明抿了抿唇,只觉得皮肤接触处,传来陌生的,细微的麻痒。   几乎能彻底消除他的怀疑。   “除非能让江阴王吃下我的毒药,否则都有失手的风险。”师南十分苦恼,丝毫没察觉自己不老实的爪子,正在蹂.躏好兄弟。   络腮胡:“不急,我们再想想。”   师南受司景明最初那个眼神触动,油然而生出慈父心,势必要让崽儿认识到他的厉害,于是福至心灵道:“不如来个连环计如何?”   司景明眉头一动,“嗯?”   师南说干就干,食指沾了点茶水,就地在桌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   他指着其中一处,眼里射出智慧的光芒,说:“江阴王一众人从树林路过,这条小路十分狭窄,我们事先在两侧放火,浓烟呛人,江阴王作为王爷,必定会被第一个推出火场。”   师南指尖一路划到树林末端,“从着火点到小路出口,这段路程不短,我可以在地上撒满吸引毒物的粉末,江阴王呼吸不畅,又要从毒物中杀出来——”   最后停在终点,“等他身心疲惫地冲出来,闻见新鲜的空气,只会下意识大口呼吸,就这样中招......”   师南食指微曲,扣了扣桌面,神秘一笑:“吸入软骨粉,落在我们手上。”   所有人:“......”   师南等了半天,没等到想要的反应,“怎么不说话?”   坐在他身侧的司景明,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来,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阿南,你不去战场上,真是可惜了。”   络腮胡这时也反应了过来,猛拍大腿:“绝妙啊!”   “嘿嘿,”师南笑眯了眼,尾巴直晃,“过奖,过奖。”   霍斯年已经在悲观的思考,这群蠢货全部死在心机深沉的江阴王手上后,他该找谁解毒去。   再好的计划也有漏洞,几人除了霍斯年心不在焉,其余人都配合师南,细细完善计划。   投入心神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日就这样过去了。   晚间,住在隔壁的租户陆陆续续回来了,几人被迫暂停了讨论。   “早点歇息吧,我也困了。”师南打了个哈欠,晶莹的小泪珠要落不落的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衬得巴掌大的小脸分外纯净。   霍斯年无意间瞥见,好似中了蛊一般,目光死死锁在那滴水珠,舔了舔唇,下意识伸手钳住了师南的胳膊。   师南一愣,“怎么了?”   霍斯年突然清醒了过来,他没有松手,而是道:“房内只有两张床,不能总让这位兄弟打坐,不如我与阿南睡一床。”   师南:咦?   他不说师南还没想到,昨夜他与霍斯年一人一张床,络腮胡自诩是练武之人,打坐了一夜。   师南想了想也有道理,就要点头。   “去我那里。”另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了师南的动作,司景明垂着眸子,隔着衣袖,状似无意的将手搭在霍斯年的手臂上,无法抵挡的暗劲勃发——   霍斯年整条手臂全麻了,不得不放开对师南的钳制,眼内暗潮汹涌。   江阴王名不虚传。   师南就在这个时候,无知无觉道:“那怎么好意思。”   司景明骨节分明的手,像是掸灰一般,轻轻拍了拍霍斯年抓过的地方,然后顺着袖子往下,勾住师南微蜷的手指,“我那里有最软的床,最好的美食,最......”   话未说完,师南就暴露了他肤浅的真面目,拽着司景明就走,“走走走,睡的吃的什么的都不重要,主要是为了让大哥有地儿睡。”   一旁的络腮胡:“......”呵呵。   师南已经拉着司景明到了门口,背后的霍斯年捂着隐隐作痛的手肘,幽幽道:“主人,若是半晚睡不着,随时呼唤我。”   师南心想你莫非还会催眠不成,头也不回的挥手,示意知道了。   关门的前一刻,司景明微微侧眸,视线极冷,落在霍斯年身上,透出铁锈气息的杀戮意味。   霍斯年与他对视片刻,屈辱地垂下头,避开了他冷漠的视线,落在腿上的五指紧攥。   手心被掐出了血痕。   江阴王......   作者有话要说:  打起来打起来!   ——————   本章又名:一只猫的蠢嗨之路。   作者表示师大人真的不蠢,就是因为某些暂不可说的原因,对司景明的滤镜有那么(比划)厚。   真的(诚挚眼)。   最后。   呜呜呜呜呜你们太好了。   pia唧一口(湿哒哒)! 第18章 刺杀前(抓虫)   夜间,络腮胡趁着夜色外出打探消息。   蛮奴悄无声息出现在黑暗的屋子里时,霍斯年正站在窗前,直直地看着隔壁的院落,碎发搭在额间,看不清什么表情。   “小主子,唤奴来有何吩咐?”   霍斯年又站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转过身,将额前挡住视线的落发拨开,露出充斥着杀意的墨色眸子。   他阴沉道:“过几日,你同我去杀个人。”   蛮奴愣了下,虽然心里不赞同,仍是提出:“此次来孔国,奴手下还有不少人手,不如......”   “不必,”回应他的,是霍斯年带着血腥气息的笑容,“我们如今的处境艰难,不宜横生枝节,此次我要杀的人,是江阴王。”   霍斯年强忍怒意,与蛮奴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以及他的猜测。   蛮奴瞬间领会到了霍斯年只带他去的意图,他们的人隐匿在孔国民间,藏好踪迹已是不容易,若是有大动作,极容易被人查到小主子敏感的身份。   不过......   “是江阴王啊......”蛮奴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热血沸腾起来,垂在身前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如果小主子能带江阴王的头颅回去,我们的大事必能一举成功。”   “这是小主子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霍斯年看着手心未愈合的伤口,想起白天司景明他的警告,和......被带走的师南,脸上冰冷的笑容更甚,“等他死了,就只有我和阿南两个人了。”   蛮奴突然感到了微妙的违和,小主子对那人的称呼似乎也太过亲昵了。   他没忍住上前一步,提醒霍斯年:“小主子,为何对他这么另眼相待,他是你的仇人啊!你不想杀了他吗?”   霍斯年身躯一颤,像是受到了侮辱,猛然看向蛮奴,咬牙切齿道:“想,怎能不想,恨不得抽了他筋骨,扒了他的皮,将他日日夜夜锁在暗室里折磨,将我的痛苦折磨百倍奉还!”   他一字一顿道:“此人我自有成算,你不可擅作主张。”   见霍斯年仇恨的表情不似作伪,蛮奴放下心,认罪称他逾越了。   霍斯年透过小小的窗子,目光延向了看不见的深处,心里犹如蚂蚁蚀骨般的麻痒,他不懂这是什么,只知道他有强烈的,想要抹去江阴王的冲动。   他告诉自己,只有这样他才能接近师南,套出解药所在。   仅此而已。   “到时候把落日带来,我要亲自动手。”   “奴明白。”   ......   另一边,师南高高兴兴牵着司景明去了隔壁的院落。   与络腮胡租住的单间不同,司景明买下了整个住所。院落相比隔壁大了许多,有个小小的花园,穿过花园就能看见房子。   师南快步穿过园子,来到几间房前,急不可待地看向手中牵着的司景明,露出亲昵的笑容:“我睡哪间好?”   自然无比的姿态,像极了这里的主人。   “都可以。”司景明眼里只有他,像是想看破什么东西。   师南欢呼一声,选了间最喜爱的房间,松开司景明,不管不顾的,就往床榻上扑去。   “好软。”师南将脸埋进了毛绒绒的毯子里,幸福地眯了眯眼,抱怨道:“景明你不知道,络腮胡子那被子潮成块儿了,也不晒晒,睡了一晚我胳膊都疼。”   宽敞的床榻上,铺着千金难求的的柔软毛毯,垂下的纱幔被躺在里面的人粗暴的压在身下。搭在床边的腿晃了晃,那人从绒毛里探出半张脸来,看向默不作声的司景明,狡黠道:“怎么不说话?”   明明是傲慢嘲讽的脸,偏生有那么双纯净至极的眸子,一颦一笑有种天真的魅力。带着笑眼看来,好似枝头上的花苞,颤巍巍地滴下了露水。   竟比雪白的毯子更亮眼。   “阿南,你还未吃饭。”司景明收回目光,轻扣三下桌子,就有下人推开房门,一道道精致的菜被端上了桌子。   诱人的香气弥漫。   勾得师南腹内馋虫躁动,困意一扫而光。   师南用不太雅观的姿势爬了起来,坐在司景明的旁边,殷勤地端好小碗,眼巴巴看着下人来来去去,乖巧等开饭。   等下人全部退下,师南开动了。   师南看了看压根没有动筷子欲望的司景明,率先给他夹了两筷子青菜,见他面色平静,师南试探着又添了块油而不腻的红烧肉,以为会看见挑食小少爷抗拒的模样——   哪知司景明像是察觉不到他的小动作,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心大似海的师南终于感到不对劲了。   “景明,你今天怎么怪怪的。”他放下筷子,将椅子挪进了点,板正小少爷的肩,认真道:“难道几天不见,你我生分了?”   也是这样近距离的看,他才发现司景明的脸色比初见还白。   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司景明以拳抵唇咳了两声,没有回答师南的问题,转而问他:“刺杀一事,阿南是被逼的?”   “......是。”师南心不在焉答道,心里惦着司景明的身体。   若说之前交好司景明,是由于各种原因。那么如今火中送碳的司景明,对他而言,已是真正在意的人了。   “当真?”司景明反复确认。   “难道我在景明心里,是那种弑杀的人?”师南故意道。   司景明沉默了一下,拿起汤勺,给只顾着给他堆菜的师南,舀了小半碗鸡汤,“阿南不用担心,我会替你解决所有问题。”   只要你没骗我。   师南见他恢复正常,便美滋滋接过汇集崽儿爱心的汤,大口喝下,接着被烫得小狗似的直哈气。   司景明顿了一下。   师南示意不碍事后,司景明迟疑着又舀了一碗。   只是这回他没有直接给师南,而是放在唇边,看仇敌似的看了好半天,最后抿了抿唇,不太熟练的吹了吹,才缓缓递给师南。   一看就没干过这种伺候人的事。   被师南灼灼的看着,司景明似是不好意思,还别过了头去。   师南:“!!!”   他围观全程,被小少爷这举动萌得心肝胆都颤了起来。   师南不动声色地接过第二碗,这回为了避免某人苦心作废,他特地小口小口抿着汤,心里唏嘘万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善良,义气,可爱的崽儿!   喝了个底朝天,师南炫耀的给司景明看了一眼,满足地摸着变得暖热的小腹,“景明,你真好,我都舍不得走了。”   司景明垂着眸,似是随口道:“那就不走了。”   师南摇头:“我说了不算。”   不,你说了算。   司景明眸色渐深:“在阿南心里,我是你的什么?”   师南一句崽儿差点脱口而出,但他瞬间想起,人族的崽儿相当于儿子,司景明可能不愿意有他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爹......   于是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出来变成了:“好朋友。”   “......朋友,吗?”司景明咬了咬这两个字。   师南笑道:“是啊。”   司景明常年平静的面容上,终于有了点暖色,“我们是朋友。”   师南心生怜意,伸手摸了下他顺滑的头发,笑得像是夏日的太阳花一般耀眼:“乖乖吃饭,几天不见,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司景明定定地看着他,“好。”   然后司景明就眼睁睁看着,师南夹起那块色泽鲜艳的红烧肉,笑眯眯对他道:“答应就好,咱们先从这块吃起。”   挑食的小少爷:“......”别的友人也是这样相交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不是呢崽儿。   ————   感谢在2019-11-06 17:19:05~2019-11-11 20:0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受受亲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咏霄 30瓶;盼望的根号三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梦与期待   师南清楚的意识到他在做梦。   晚间,他连哄带骗的陪司景明吃了不少东西,不方便外出,两人则在园子里走了几圈消消食。等月儿升起,又赏了会月,才各自回房休息。   然后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人族总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从猫妖师南有意识起,他就没有做过梦。   师南观察了一下他的处境,他似乎是附在某个人身上,借由“他”的视角看向外界,并且无法控制行动。   “他”是个人族,身形偏高,穿着素白的袍子走来走去。偶尔有看不清面目的人错肩而过,好像根本看不见“他”的存在。   做梦嘛,不合理是能理解的。   师南正沉浸在第一次做梦的新奇感之中,“他”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偏僻的遍布碎石的林子中,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动作麻利地躺了上去,晒起了太阳。   虽然是在梦里,高挂的太阳还是晒得人暖呼呼的。   就在师南差点在梦里睡着时,突然,旁边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本来昏昏欲睡困倦的师南,骤然清醒过来,兴许是他借用了梦中人的视角,他不由得生起了紧张之意。   难道这个林子里有野兽?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一咕噜翻身而起,顺手从地上捡了个树枝,兴致勃勃的往发出声响的草里探去。   这片老林子的树木长势并不好,到处都是枯死的,或是半死不活的树,疯长的杂草几乎蔓到了人的腰身高。再加上地上时不时出现的碎石,很难想象这里还有动物存活。   “他”比师南的耐心好很多,拨开了一簇又一簇草,那声响被“他”惊动,便也跟着逃跑了起来。只看得见杂草的顶端极速颤动,沿路划出一条草浪来。   师南光是看着就替“他”捏了把汗——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敢追。   终于,“他”追上了。   以高挑的身形堵住那惊慌乱窜的小动物,“他”拨弄开遮挡视线的枯草,对上了一双警惕的大眼。   小刷子似的睫毛扇动,澄澈的眸子黑白分明。   眼睛的主人并不好看,脏兮兮的脸蛋没挂几两肉,破旧的衣物不知多久没换了,布匹似的挂在身上,勉强遮挡住冷得发紫的小小躯体。裸.露的四肢瘦得像干枯的树干,肤色暗淡干燥。   不是动物,是个小孩。   见“他”看来,小孩猛地后退半步,将自己缩在比他还高的草堆里,瞪着因为瘦小而显得格外大的眼,凶狠的朝“他”龇了龇牙,发出“喝喝”的威胁声。   师南经历过许多段短暂的人生,比小孩形容更狼狈的人也不是没有,他一眼就能看出其瘦弱的外表下,隐藏的对外界的不信任。   这种看起来被抛弃长大的孩子,其实往往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求生欲和生存能力。   与此同时......也有与之匹配的攻击力。   刚想到这里,师南就见“他”轻笑一声,视角骤然下降至与小孩平行的高度——“他”蹲了下来,探手想要去擦干净小孩黢黑的脸。   “别!”师南下意识发声阻止,才想起“他”根本听不见。   白玉般光泽的手指刚一触碰到小孩的脸颊,就被早就警惕万分的小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嗷呜”一口咬住。这一下用了狠劲儿,那白的发光的指尖瞬间渗出了血珠,直叫人下意识叹息,好似美好的东西被浑浊玷污。   师南:啧啧,我就知道。   师南幸灾乐祸的不行,叫你瞎好心!   这时,本以为会发怒的“他”,竟然轻笑一声:“你是小狗吗?松口,乖。”   这嗓音极其悦耳,凉丝丝的,带着的笑意,像是冰雪中融化的温泉。   小孩明显神情恍惚了一瞬,师南心道“他”应该长的很好看,不然这种吃喝都成问题的狗崽子,不会轻易为这么一句话所动。   可惜小孩很快回过了神,脸皱成一团,看起来凶狠极了,齿间咬合的死紧,一副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拼命样子。   “他”轻微的吸了口凉气,随后无奈地伸出完好的另一只手,不顾小胳膊小腿儿的推拒,精准掐住了小孩的下颌,微微用力,小孩被迫张开了嘴,解救出印着深深的一圈齿痕的手来。   “小孩儿,东西可不能乱咬,脏。”   “他”单手制住只有大腿高的小孩,垂落的乌发晃荡,轻柔又强硬,用洁白的袖子擦干净他的脸蛋。浑然不顾受伤的那只手,正滴滴答答往下流着血,滴在灰色的石头上,开出艳丽的花朵。   好不容易擦掉了脸上的脏污,袖袍已是灰扑扑一片。   “他”终于放开了小孩,端着下巴看了一会儿,评价道:“擦干净了,也不是那么丑。”   小孩从“他”手下逃脱,登时窜出了八丈远,隔着安全距离冲他龇牙。此时听懂了“他”的话,看着被他蹭得黢黑的袖子,小脸骤然涨红,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喉咙里发出阵阵模糊不清的气音,俯下身,做出欲攻击的姿态。   “他”不以为意,只是朝小孩挥了挥手,潇洒极了,“小孩儿,我每天来这晒太阳,你明日过来,我给你带点好吃的。”   小孩躲在草丛背后探出个小脑袋,闻言凶恶地咧着嘴,从地上捡了个石头,拼了吃草的劲头,往“他”这里丢来。   随后草丛摇晃几下,小孩不见了踪影。   这意思不言而喻。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了眼手上的伤口,微微摇着头,太阳也不晒了,就往另一个光影模糊的方向走去。   从这里开始,师南就渐渐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睡眠中。   失去了意识。   ......   “兄长——”   司景明眉头紧蹙,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几下,忽的睁开,露出里面旋涡般令人深陷的眸子。   光滑的额间渗出薄汗,他坐起身,闭了闭眼。   “王爷,又梦见了他?”听见动静的曾管家从隔间赶了过来,身上披着匆忙间扯下的外袍。   司景明又坐了会儿,等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平静。   “嗯。”   曾管家见状松了口气,脸上的沟壑动了动,慈祥道:“看来这一次不是噩梦。”   司景明睫毛颤了颤,开口道:“我梦见,第一次与兄长见到的场景。”   曾管家笑容更甚,“这还是第一回 呢,看来是个好兆头,王爷怀疑的事,想来不是真的。”   司景明想到了那个人,唇线微微上弯,道:“他不像是那种人,应当只是巧合。”   曾管家笑着应是。   “阿南的处境不安全。”司景明前一刻还算平静的声音,立马直线往下,凉得剔骨,“过几日,背后的小耗子们自然坐不住,我会替阿南清理掉。”   “那王爷的身份,”曾管家略显犹豫,“怕是隐瞒不住了。”   说到这里,司景明不太自然地拢了拢衣领,“曾伯,你交过朋友吗?”   曾管家:“当然。”   司景明问道:“朋友之间,可是要坦诚相待?”   曾管家迟疑片刻,道:“是。”   司景明想了想,干脆道:“等解决了阿南的担忧,我就与他坦白。”   “我什么都告诉他,他会原谅我的隐瞒,是么?”他漆黑的眸子发亮,其中隐藏的期待,让伴随他无数年的曾管家心里发酸,声音哽咽道:“是,我们王爷这么好看,谁舍得让您难过呢。”   司景明像是被他提醒,突然道:“把那件兄长做的衣服拿出来备着,那天穿。”   曾管家老泪还未落下,就忍不住笑了,“是,王爷穿那件最英俊了。”   第二天,冷冬的早晨起了雾,整个郁京笼罩在薄雾中。   师南莫名其妙做了一晚的梦,起来后却是神清气爽,从奢侈柔软的床榻上爬起来,看见云雾缭绕似的仙境,心情不错。   直接将昨晚那个讨人厌的狗崽子,抛到了脑后。   有下人听见动静,有序地端着各类洗漱的东西进了房间,伺候不太习惯的师南洗漱干净后,门外进来了一个人,咳了一声,示意下人退下。   师南打眼一看,乐了,“曾管家,找我呢?”   曾管家眯了眯眼,看着师南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蠢样,心里感叹王爷看上的人果真不平凡,瞧这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把江阴王放在心上。   实际上只是心大的师南招呼曾管家坐下,正要给他倒茶时,才想起这是人家的地方,也不觉得尴尬,厚着脸皮道:“您老人家找我有什么事?”   曾管家正了正神色,道:“冒昧前来,想与师公子聊聊少爷的事。”   师南听说是司景明的事,收起了嬉皮笑脸,道:“您说。”   “师公子与少爷相识以来,少爷一日比一日好转,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看在眼里,十分高兴。”   师南嘴里下意识客气道:“哪里哪里,我也没做什么。”   他忽的反应了过来,皱起眉,“什么叫好转?景明什么时候生病了?”   曾管家犹豫了一下,看着师南真切的眼神,下定了决心,开口道:   “少爷自从他的娘亲和兄长意外去世,一直以来抱着复仇的心态,行尸走肉的活着。自从前一年大仇得报——”   “他就一心求死,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可不能死,还有你好兄弟呢。   ——————   英俊的作者罗:明天有事会咕咕(心虚)一天,评论有红包掉落喔(别骂,疼)~   ?(???????)? 第20章 出发   直到送走曾管家,师南都有些精神恍惚。   怎么会有人不想活?   他这么多年来穿来穿去,啃过树皮,喝过雨水,乞讨过别人吃过的剩菜。最初的他是什么性子,他早就忘了。   即使如此,他依旧热烈的想要活下去。   景明他......又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的绝望呢?   师南没养过孩子,但他觉得在他心里最完美的样子,应当就是景明这个模样。乍的听闻景明有这样灰暗的念头,他的心中像是被蓦地刺了一刀似的,隐隐作痛。   师南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不请自入,进了隔壁司景明的房间,面前站着略显疑惑的司景明。   “阿南哪里不舒服吗?”司景明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师南晃了晃脑袋,看见活生生的司景明,脑子里再次出现曾管家对他说的话:   “少爷这么多年没有与谁亲近的,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做什么,只是想拜托师公子,少爷对于这方面没有经验,如果出于好心办坏了什么事,请师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计较。”   师南想象着私底下小少爷,指不定为了与他亲近,暗地里悄悄求助了曾管家,磕磕绊绊的花小心思想对他好的可爱样子,不由得露出慈祥的笑容,“景明,怎么起这么早啊,不多睡会?”   司景明顿了一下,看了眼外面大亮的天,默然道:“睡足了。”   师南欣慰道:“景明真厉害。”   司景明:“......”   师南再次关心:“昨夜睡的怎么样?”   司景明垂眸:“做了个梦。”   师南哎呀一声:“我也做梦了呀,不愧是景明,和我这么有默契。”   司景明:“......”   于是这一日,所有人都发现,师南似乎脑子出了点毛病,这毛病还只对司景明发作。   比方说,师南热情招呼了讨论刺杀大计的兄弟们一起吃饭,“其乐融融”之际,司景明在师南的温柔关爱下多吃一个虾丸,师南当场睁大了眼,夸道:“景明真棒呢。”   旁边的霍斯年面无表情咽下了一个狮子头。   络腮胡:“......”所以这有什么了不得的?   再比方说,司景明咳疾发作,克制着只咳了一下,师南就皱着眉,肃然道:“景明这次只咳了一声,别人都忍不住呢,真是太坚强了。”   络腮胡:“??”   霍斯年:“......”   这回连司景明的表情都一言难尽了,“阿南,你......”   师南慈祥地望了回去:崽儿你说。   司景明:“需要买什么,直接告诉我便是。”   师南:“......”喵的,我是那个意思吗!!   然而不服气的师南环视一圈,发现大家脸上都写着这个意思,立马伤心了。   师南:原来在大家眼里,我是这么肤浅的人。   事情是这样的,这一日师南做了个刺杀计划后,才意识到他最初想到的太简单了。   这其中需要预先准备的东西,数量庞大,不是贫穷的师南几人能负担得起的。   于是他不得不将罪恶的目光,投向了视金钱如浮云的司景明......   提到这件事,师南就不太好意思。占别人的便宜他无所谓,但占司景明的便宜他就有点......   嗐,哪有老父亲占孩子便宜的。   总归这一提,师南接下来几天回归了正常,只是时不时看向司景明的温柔眼神,让不小心看到的络腮胡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也让备受冷落的霍斯年,私下的小动作更加频繁。   不管如何不愿,众人计划好的生死一日,如期到来。   ......   当日,天还未亮。   伪装过后毫不起眼的师南与络腮胡,穿着利于行动的黑色劲装,告别相送的司景明和霍斯年。   “不用送了,你回去再睡会儿,说不定醒来我就已经回来了呢。”师南害怕司景明伤心,故作乐观道。   这一去,谁都能看得出,几乎是条死路。   谁知司景明微微一笑,道了声,“好。”   转身,毫不留恋的走了。   师南发誓,他甚至还在司景明的脸上,瞧见了些不明显的期待。   师南:“......”   师南伸在半空中欲要抓住司景明的手凝滞住了,显得十分尴尬。   他张大了嘴,向络腮胡确认:“他,他他他走了?”   络腮胡面露不忍,“看到了。”   师南不可置信道:“就这么走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因为我花了点钱?”   络腮胡心想那可不是一点钱,嘴里还安慰他:“可能是怕当着你的面哭了出来,男人嘛,要面子。”   “是吧。”师南半信半疑的点头,怀疑自己看错了,怎么想崽儿也不可能这么无情。   旁边冷眼相观的霍斯年脸皮抽了一下。   就见受到打击的师南转头望向他,眉眼含笑:“小霍,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喂你粥时说的话吗?”   霍斯年看见师南的注意力终于落在他身上,心里一热,“记得。”   师南神色释怀:“我没有骗你,这一天就是我最后要做的事情,无论成败,你都自由了。”   “解药我放在你枕头下了,如果我活着回来你还想复仇,我不怪你,至少我们做过朋友,就足够了。”   师南觉得此时大义凛然的他,脑袋上一定顶了一圈刺目的佛光。   师南:差点都被自己感动了呢。   事实上,无论他刺杀成功与否,此次历练应当都有了结论。   庄河的命中死劫,据师南的分析,来自刺客势力的主事者和江阴王对他的杀意。   刺杀成功,江阴王身死,刺杀主事者对他满意——死劫度过,历练成功。   刺杀失败,师南身死——历练则直接失败。   然而霍斯年却不知他的情况特殊。   听了这番出人意料的话,霍斯年身躯骤然凝住,黑发遮住他深邃的眉目,也挡住了他的情绪翻涌。他不经意间褪去了温顺的外壳,滞涩道:“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活着回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   师南一时没看懂,这究竟是想他死,还是想他活?   但是都不重要了。   “不,”恶趣味发作的师南,露出了神秘的笑,“就算能回来,也不再是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南:一只景明吹。 第21章 刺杀   一高一瘦的两道人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伫立在原地久久不动的霍斯年,背后跨出一个人来,正是身着异装的蛮奴。   战事消停后,孔国国力强盛,与各国通商,这样着装的人随处可见,并不显眼。   司景明走后,蛮奴才敢潜伏在附近。他听清师南的话后大喜,赶紧遣人去霍斯年枕下拿到了所谓的解药,等所有人离去,才出现递给霍斯年:“小主子,奴去找人试毒性。”   霍斯年眼神直直地看着师南离去的方向,突然揭过药瓶,道:“不用,是真的。”   蛮奴不解道:“万一那人心存歹意......”   霍斯年看了他一眼。   蛮奴对上那阴翳至极的黑眸,像是被烧红的烙铁上忽的浇下来一瓢冷水似的,叫他骤然清醒,不再多问。   霍斯年:“先做更紧急的事,落日带来了?”   蛮奴应声。   霍斯年不再多说,转身离开,蛮奴紧随其后。   半日后,郁京南城区外。   一只规模宏大的车队,不急不慢行走在官道上。   车队正中间是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车身以孔国最坚固的材料制成,传闻能抵挡万箭齐发。拉着车的马儿是周国寻来的汗血宝马,矫健有力,皮薄毛细。   守卫着马车的是整整一圈骑卫,身披轻甲,目露精光,一看就十分难惹。   距离车队一里的山上,布置完成的师南与络腮胡,鬼鬼祟祟的躲在草后,窃窃私语。   师南:“大哥,我看了下对方的气势,感觉不太行啊。”   络腮胡:“事已至此,不行也得上,你信不信我们转头回了城,立马人头落地。”   师南:“......总比乱刀砍死痛快点吧。”   络腮胡怒道:“出息!”   师南是真的惜命,他就是个没出息的,虽说不到这一天时,心宽的他比谁都玩的高兴,但事态烧到了眉毛,最怕的也是他。   他没掩住怯意,提议:“要不咱们逃吧?”   “逃?”络腮胡满脸的胡子下,挤出丝苦笑:“晚了,从我收到我娘子的断指开始,就有人盯死了我们。哪儿都去不了了。”   师南楞了一下,鸡皮疙瘩顿起,张惶四看,只觉到处都藏的有人。   络腮胡深吸一口气,语气里透出几分紧张,“行了,江阴王他们快到了,我们该下去了。”   师南意识到,筹谋多日等待的时机已到。   见逃脱无望,经历无数的猫妖终归是收敛了无用的怯意,勉力对络腮胡笑了笑:“生死在此一举,我们尽力了。”   络腮胡受他感染,三分的紧张也化为了冷静。   他道:“准备行动。”   ......   江阴王的车队看似缓慢,实则一盏茶的功夫,就走完了这段官道,进入了一截凹凸不平的小路道上。   小路两边的树木大多干枯,杂草丛生,寥无人烟。   江阴王所在的马车刚踏上这条小路时,离得最近的骑卫之首抽了抽鼻子,脸色微变,蓦地抬起手,示意停下。   “停下。”   所有人应声而停,整齐的步伐丝毫不显混乱。   气氛一片死寂,就连鸟儿似乎也害怕的噤了声。   沉寂中,为首的骑卫踢踢踏踏来到马车旁边,神色郑重的低声说了几句话。   片刻,马车里传出道漠然的声音:“走。”   骑卫遂回头示意:“出发。”   车队终于恢复了行动,一点点的,像是蚂蚁汇入暗流,进入这条被枯木笼罩的小路。   不知过了多久,车队进入了小路中段。   风由北至南,朝车队行径的方向吹拂。   渐渐的,空气里隐隐弥漫着焦躁的气息,身经百战的骑卫们迅速反应过来,“有地方着火了。”   为首的骑卫坐在马上,转头向空中不起眼的白烟看了一眼,果断下令:“后方起火,风向朝南,全速前进——”   车队加速前进,半盏茶的功夫,这条小路就走了一半。   这时,身后浓烟侵袭,猛烈的火势终于追赶上来。   骑卫快速观察情况后,骑着马靠近,向车内的人禀告:“马车太慢,还请王爷上马,我等护送王爷先离开。”   下一刻,车帘被一双白皙的手揭开,一个身形高挑,穿着黑色华丽锦袍的江阴王探出身来,神情漠然地上了骑卫牵来的马。   骑卫们让出一条道来,紧紧跟着江阴王,快马加鞭突出火场。   恰在此时,不知马蹄踩翻了什么东西,恶臭翻涌,小路两侧的林间躁动,隐隐有无数细影蹿出。   毒蛇、蝎子、甚至还有蜈蚣等毒物,黑压压一片,朝骑兵们吞噬而来。   这像是一声信号——   小路出口处埋伏的数十人马,从暗处走向了明处,正大光明拦截在出口处。   由于天然的树木屏障划分,仿佛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里面是毒物缠绕,火势汹汹的地狱,外面虽无毒物火焰,却围了一圈杀意磅礴的人,只等给狼狈逃出的江阴王必杀一击。   突发的一幕,让不远处蹲在土坑里的师南二人目瞪口呆。   看着那些人口鼻间罩着的湿润布条,师南晕乎乎的扭头:“大哥,你怎么不早说我们还有援手?”   络腮胡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把老子们当鱼饵使,要不是计划顺利,他们怎么会跳出来摘取功劳。”   两人布置陷阱这大半天,他们估计一直在远远的观察,以至于知晓如何应付他们的手段。   “他们应是倾巢而出。”   “也好。”络腮胡望向上空飘起的浓烟,“我们把握又大了几分。”   师南的耳目比常人灵敏,他耳朵动了动,听见细微的马蹄声,紧张道:“有人出来了,是......江阴王吗?”   话音刚落,在数十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漫天横流的火海中,先是出现了一道骑着马的人影。   华丽繁复绣着黑莲的锦袍随风飘荡,黑底金边,长发纷飞,灼热的火舌曲卷着,似是想追逐,又像是凤凰涅槃般的,急不可待的簇拥着这抹人影。   生存与死亡,焰雾与男子,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外面等着的人,几乎同时怔愣了一瞬。   趴了大半天,灰头土脸的师南被惊的打了个嗝儿,感叹道:“瞧瞧这气势,就不是平凡人物,如果真的死在我们手上,可惜了。”   络腮胡幽幽出声:“他不死,我们就得死。”   师南默了一下,肃然起身:“目标已经出现,快放软骨散!”   络腮胡:“......”   就在两人捂着鼻子,手忙脚乱朝出口方向挥洒药粉时,小路里的火肆虐着黑烟腾腾升起,那道疑似江阴王的人影速度极快,眨眼间,一骑绝尘的冲了出来。   “杀——”   等待已久的刺客们怒声咆哮,四面八方朝江阴王攻了过去。   沦为后勤的师南只恨不能手脚并用,多撒点药粉,巴不得江阴王一出现就软倒在地。   忙碌之际,他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偷偷看了眼激战正酣的战局,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光看身影,就备受瞩目的江阴王。   江阴王背脊挺直,腰窄腿长,手中的长刀挥舞间,轻易的击杀了几个扑上来的刺客,利器割破血肉的滋啦声响起,像是击打在众人心中催命的鼓声。   ——他丝毫没受到软骨散的影响。   师南下意识感到心悸,不由得后退几步。   然而多看几眼那道背影,他的内心涌现出一种古怪的熟悉感。   正在这时,江阴王背后跟长了眼似的,蓦地转身,刀光一闪,偷袭的刺客软软的倒下。   同时,也清晰的露出了江阴王的正面。   隔着扑杀而来的几十人,江阴王似乎察觉到了师南的注目,停下动作,远远的向这个方向望来,嗜血的眸子与师南的目光深深的对上。   “......”   师南手中装着药粉的袋子落下,洒落的药粉与泥土混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咦? 第22章 落日弓   师南僵直当场,像是被一柄利剑贯穿,遍体森寒。   他看见......传说中的杀神江阴王,面上戴着的银白色面具溅满了血迹,露出的眸子,冷冷朝他看来。   师南从未见过这样一双冷清的眼,泯灭了人性,漫天神佛尽皆湮灭于其中。   那抹微弱的熟悉感,消失殆尽。   明明只是瞬间眼神的接触,又像是过了很久。   好在那一眼只是意外,江阴王很快就被接二连三袭来的刺客吸引注意,挪开了视线,武器的碰撞声不断响起。   师南心有余悸道:“不可能啊,软骨散怎么会不起作用......”   “完了。”络腮胡在一旁看了很久,一直没说话,这一出声,师南才发现他被胡子遮掩下脸色极为难看,“看出什么了?”   络腮胡神色惨淡:“江阴王不亏是从战场上杀出来修罗人物,你的药不起作用,能够发挥全部实力的他,这么点人还奈何不了他。”   被络腮胡点醒,师南朝人群看去,仔细观察半晌后,倒吸一口冷气。   忽视前赴后继扑上去的刺客,只看江阴王,就能看出他的游刃有余。他对杀戮的熟悉程度,简直像是普通人吃饭睡觉一样的轻易。   身上的血迹,几乎都是别人的。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神色凄凄,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吾将亡矣”的觉悟。   就在师南开始琢磨,反正历练都失败了,自己动手是不是能够全程无痛时,身后的官道上又陆续冒出一群蒙面黑衣人。   途径师南二人时,正中间一个有双狭长细眼的男子,视线直接落在两人方向,眼神阴晴不定道:“废物,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手缓缓搭上了在腰间的刀柄上。   师南正想着说话这么冲没被打过吗,就看见络腮胡眼里投射出恨意,拳头紧握,手背上鼓起了条条青筋。   最后还是摸了下胸口位置的断指,络腮胡掩住仇恨,从躲藏的地方跳出来,低头恭敬道:“大人,取江阴王狗命要紧,请允许小人们戴罪立功。”   师南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刺杀江阴王的主事者,也是庄河的死劫来源之一。   “算你识相,跟上。”男子嗤笑,后退几步,示意两人挡在前面。   就这样,师南稀里糊涂的被络腮胡拉进了黑衣人群中,齐齐跑了起来,距离越跑越近,看着“同伴”们沉着脸拔刀冲向江阴王——   师南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不会武功!   江阴王还可能见过他这个曾经下毒的人的画像......   他瞬间明白了那刺客头目的险恶用心,又拿他当靶子!   络腮胡已经冲了进去,师南停下步子,立地怂了。   混乱中,他犹豫片刻,电光火石的从最近的尸体脸上扒拉下一条蒙面巾,忍着恶心戴上,遮住自己这张城内墙上到处都贴着的“丑”脸。   再加上穿着的黑色紧身衣,与其余刺客几乎分不出谁是谁来。   恰在此时,江阴王的手下冲破火海,不声不响加入了战斗。   场面越发的混乱,有的人杀的眼红,刀光剑影总有落偏的。师南不懂功夫,只仗着身形灵敏,勉强游离在战场边缘,稍不注意就会挨上一记。   陷入缠斗中的江阴王一直分了丝注意力在他身上,见此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向他的位置移动。不多时,就来到师南附近,状似无意替他挡下斜斜劈来的一刀。   师南身陷刀光剑影,心扑通扑通快跳到了嗓子眼儿,早就分不清何时何方,见没躲过的一刀被人拦下,下意识想朝出手相助的小兄弟露个友善的笑,结果扭头发现旁边站的是江阴王。   师南:“......”   师南:“???”   师南腿软了一下,心里咆哮:啊啊啊啊啊他来了!他是不是认出我了!!   好在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江阴王好像根本看不上他这个随手就能料理的小杂鱼,背对着他的黑眸深不见底,每一次动作,必带走一条人命。   师南刚开始还很忐忑,后来发现没人能靠近江阴王的背后,反倒只有他敌军深入,一时间竟然最安全,不由生起了来自公猫的悲愤。   师南:江阴王你他娘的是不是看不起我?   但每当师南胆大包天生出点歹意时,总能看见江阴王全身上下跟长了眼睛似的,以让人眼花缭乱的招式抵挡住各方位的侵袭。   师南那点猫胆瞬间熄火,算了,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战斗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师南悲伤的发现,己方站着的黑衣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他,络腮胡,还有那刺客头目。   络腮胡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自己永远能苟到最后的天赋这么强。   他空的那只手再次抚过胸口妻子的断指,深吸一口气,大喊着举刀朝浴血的江阴王杀了过去。   站着的就那么几个人,络腮胡一动,师南就注意到了。但他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对江阴王偷偷扔了无数毒药也没用的废柴,只能悲伤地看着络腮胡,心想兄弟你先去,我随后就来了。   然后他就看见,江阴王顿了顿,刀柄反转,利落的将声势浩大的络腮胡敲晕。   师南:“......”好狗运,兄弟我先去下面等你。   他竟有点嫉妒。   那刺客头目身旁已无一人,他毫无惧色,反倒揭下了面罩,露出张面白无须的脸。他道:“江阴王,你——”   话未说完,半空中刀光一闪。   “啊啊......”他猛地捂住脖子,发出没有意义的字眼,指缝间不停往外冒着血,不一会儿,面带不甘的倒下。   一动不动。   竖起耳朵正要偷听的师南:“......”你怎么不按套路行动呢。   不等师南产生什么情绪,男子倒地的刹那间,玄妙的感悟涌上心头。   ——历练完成。   师南像是挨了一记晴天霹雳,倏地看向江阴王的身影,和他染的血红的刀,生出疑惑。   历练怎么就完成了?!   刺客头目虽死,对他有杀意的江阴王还在啊!   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想法,紧接着,巨大的惊喜铺天盖地淹没了疑虑,师南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意味着他离修成人形更近了一步!   若不是场合不对,师南甚至想哈哈大笑。   卸下了重担,他感到由内到外的轻松,虽说他内心不断的自我麻痹和暗示,但他真真切切的怕历练失败,毕竟失败......很可能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然而师南愉悦的心情,仅仅保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他看着眼前的江阴王缓缓收刀,冷清的面具微侧,视线落在他身上,定住。   随后......迈着无情的步伐,一步步朝他走来。   收割几十条性命的刀斜着垂落在地,刀上的血迹蜿蜒着落下,滴滴点点,流出一条血路。   沾满不知名液体的靴子落地,流下一个又一个的红色脚印。   好似地狱中的阎王爬上人间。   师南紧身衣下的双腿颤栗,随着江阴王的走近往后退,直到背后的路被其余侍卫拦住,退无可退。   他吞了口口水,被乱刀砍死......虽然他不会真的死,但很痛吧。   偏偏那江阴王杀就杀吧,还故意营造紧张的气氛恐吓他,步步逼近,就是不动手。   反正历练也过了,师南受不了了,决定有尊严的死去。   于是他硬着脖子,故意激怒道:“别吓唬人,敢不敢来个痛快的?”   声音一出口,师南就怄了。   样子摆的挺壮烈,就是没出息带了点哭腔.......   那江阴王指不定心里怎么嘲笑他。   果然,听见这话,江阴王面具下的墨色眸子,带了丝笑。   他似是失去了耐心,突然松手,吧嗒一声,刀落地。   然后看了眼被污血弄脏的手,顿了顿,从胸口掏出一张帕子,认认真真的将手指一根根擦净,直到恢复干净。   无人看见的面具下,江阴王苍白的脸颊泛起了红晕。   朋友......   阿南,我会向你坦诚真正的我,不欺骗,不隐瞒。   你可愿接受我?   然后伸出那只干净修长的手,缓慢而坚定地搭上薄如蝉翼的面具,拇指扣在面具底部,微微用力——面具缓缓上移,露出线条流畅的一截下巴。   ......   远处山上,好不容易躲过城内的守卫,将巨大的落日弓带来的霍斯年主仆,终于找到了最佳视野,正巧看见江阴王几乎杀尽了刺客。   霍斯年视力极好,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阿南只是个毒师,不会亲身上阵。   他将森寒的视线,落在与最后一个黑衣人对峙的江阴王身上,咧嘴露出嗜血的笑容,“拿来。”   蛮奴将落日弓双手奉上,神情狂热。   落日弓是他们国家最有名的神弓,被先王赏赐给了天赋异禀的小主子,只有他能完美的驾驭此弓,一如他的身份,尊贵至极。   霍斯年胸口快速起伏,手臂却很稳,熟稔而缓慢的拉开落日弓,箭头调转方向,直指场内的江阴王。   片刻,霍斯年皱了皱眉,放下弓。   从他的方向看去,那个黑衣人恰好与江阴王的身影重叠。   无妨。   霍斯年搭上弓弦,重新拉满了弓。   蓄力的过程里,霍斯年脑中闪过那人天真的笑容,柔嫩的后颈,还有......他从昏迷中醒来,紧紧搂住他的,带着甘菊清香的怀抱。   从今以后,他将任我处置,霍斯年想。   折辱他,对他下毒,杀了他,都是他应得的,谁叫他先招惹他。   霍斯年眼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迷恋,松开了手。   势不可挡的长箭破空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我一起念:不虐受,别害怕。   —————   【推下我的预收文鸭,ABO小甜饼】   戳专栏可收《装A后我迷上了死对头的信息素》   作为Omega,易燃有个抑制信息素的特殊体质。   为他假扮成Alpha,提供了天然便利。   听说死对头司瑾分化成了Alpha?还是稀有信息素?   易燃冷笑一声——他可不是普通的O。   结果转头就被司瑾堵在楼梯间,铺天盖地的信息素袭来,易燃当场脸红心跳,差点软了腿。   易燃:好像、好像有点上头??   -   身为一个有骨气的Omega,易燃决定远离司瑾。   结果事与愿违——   司瑾总能在各种密闭空间把易燃堵住,然后......委婉告诉他,怀疑他得了Alpha的某种绝症。   司瑾软声哄他:别闹,都发烧了。   面色绯红的易燃:.......热的,离我远点。   司瑾搂住软倒的人,大惊:已经站不稳了?   易燃泪眼汪汪:......都说了是贫血,啊啊你别碰我!   后来的某夜,两人相拥、亲吻、蜜里调油之际,易燃一激动......直接厥过去了。   司瑾忧心忡忡,专机请来多位国际知名医生,却被愤怒告知:   这位Omega频繁被契合度100%的信息素刺激,长期被迫发作......   司瑾顶着一众看禽兽的目光:......   ——————   感谢在2019-11-15 16:41:51~2019-11-16 15:2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aa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箭   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体的地上,师南站在中间,身后的侍卫们被江阴王示意退下,场中只留有两人对峙。   师南背上汗涔涔的,琢磨着这架势不对劲啊。   跟话本里的将领单挑似的,江阴王莫不是将他认成了真正的刺客头目?   见江阴王先是慢条斯理擦净手,再准备取下面具。   师南天性尚存,好奇心十分旺盛,以至于此刻压住了对这临时的躯壳死亡的恐惧,他睁大了眼,不自觉的歪了下头,琥珀色眸子一动不动盯着江阴王。   说实在的,他其实不讨厌江阴王。   各种阴差阳错和不得已,他必须对江阴王痛下杀手,但他知道,他与江阴王并没有仇怨。非要说,也是他对不住江阴王。   死到临头了,能看看外界噤若寒蝉的男人长什么样子,也算是赚了一把。   然后他就看见一直表现的很漠然的江阴王,留意到他的注视后,喉结缓慢地滚动了几下,动作未停。   面具渐渐移开。   师南眼也不敢眨。   快了.......   突然,有刺耳的气流破空声响起——   江阴王动作骤停,猛地朝师南的方向扑了过来,然而距离太长,箭太快。   横空一支长箭自师南背后贯穿而来,射箭的人功力深厚,那长箭穿过师南的身体,将他带的往江阴王的方向扑去,剩下的冲力使得长箭刺进了毫无防御的江阴王身体里。   一箭双雕。   后心剧痛时,师南脑子里还在想江阴王的下巴好白啊,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趴在江阴王怀里,便下意识往胸口看去。   看清胸口血肉模糊的情况,师南一阵头晕目眩——娘的,谁这么狠!   不等他垂死挣扎般的,抬头想要看一眼江阴王的真容,眼前一黑,彻底软倒在对方怀里,失去了意识。   陷入黑暗前,师南还处于一种,他居然真的能死一次的荒谬中。   不幸中的万幸——死的够快,不受折磨。   江阴王呆愣愣地抱住迎面扑来的师南,那箭深深的穿过师南,以至于他能清晰地看清师南胸前的血洞,殷红的血咕噜噜直往外冒,沾在他的身上,好像寒冬的雪浸入骨髓,让他浑身冰凉......   不......不该是这样......   阿南......   司景明脸上的面具无力脱落,在地上滚翻了几圈,静止不动。   他那张令万物失色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叫做慌张的情绪。脸色惨白,越发衬得鼻尖的红痣鲜艳欲滴,瞳孔的边缘染上了一圈红。   他完全不能接受眼前发生的事,颤着手摸向师南的脸颊,只摸到一手温热的血,“阿南......我还有话要说......醒醒......”司景明还想看看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可惜只能对上紧闭的眼。   “求你......看看我......”   闭上眼的师南,好像变得陌生了。   司景明眼前出现了燃烧的宫殿,嚎哭的女人,还有僵硬的尸体,光怪陆离,恍然不似人间。   都是他的错......   他不为人知的忐忑,细微柔软的期待,都消散于此。   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了。   眷恋山顶风光的明媚,终是沉沦进不见底的深渊。   ......   那惊才绝艳的一箭射出,遮掩了面容的卫四脸色大变,立马指挥人将司景明团团围住,再派人去追捕放箭的人。   卫四发现司景明一动不动的样子,心里一跳,赶紧转到正面,先是查看了一番伤势,发现箭伤不在致命位置,松了口气,抬头,却对上一双血红的眸子。   他遍体通寒。   王爷又犯病了。   卫四怕司景明神志混乱间做出不可挽回的事,趁他毫无反应,直接擅作主张将他打昏绑了起来,装进来时的马车,急匆匆就要往王府赶去。   有侍卫上前查看了从司景明怀里跌落的黑衣人,朝马车前的卫四摇了摇头,“他不行了。”   卫四是少数知情人,但他知道的不多,死的人再重要也不如王爷重要。   于是他最后看了眼地上的人,决然回头:“驾——”   一群人浩荡荡而来,浩荡荡而去。   有什么细微的不一样了。   ......   与此相距一里的地方。   霍斯年刚才射出那一箭,落日弓还未收起来,他隐约看见那黑衣人被箭势冲向了江阴王,眼看是活不成了。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江阴王中箭的位置是否致命,还有......师南藏在哪儿,是不是看见了这一箭,甚至还为他喝彩。   霍斯年收起落日弓,唇角蕴着嘲讽的笑,江阴王或许到死,也没让师南知道他是谁。   这么多天来,光是隔着院子想象隔壁的其乐融融,他就剜心剜肺的痛。   霍斯年依旧不懂这种情绪是什么,但是他知道......   是他赢了,终于轮到了他。   “小主子,江阴王的走狗往这边追来了,快走。”蛮奴看见山下有一队人向这边看来。   有稀稀落落的小雨下了下来,远处发生过厮杀的地方很快弥漫了一片红。   寒风刺骨,霍斯年遥遥地望着远处那一地尸体,收回视线,“走。”   天凉了,那人应当也回家了,是时候去找他算账。   霍斯年转身离去。   下山下了一半,霍斯年脑中闪过司景明抱着的人影,心里一痛,蓦地回头。   他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   *   清冷的下巴,惨白的面容,蜜色的躯体,狭长的凤眼,无数张面容若隐若现,直至隐去。   隐约间,床幔晃晃荡荡,垂挂的帐铃叮咚作响。   好吵啊......   别动......   师南脑袋昏胀的醒来,睁开眼,就看见有模糊晃动的人影进进出出。   “水......”他口干舌燥。   他在哪儿?他又穿成了谁?   旁边坐着的人沉默了很久,起身接了水,掀开帐幔,将水递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南:好开心,新的历程开始辣!   霍思年:嗯?   司景明:呵?   ————   作者罗:   我家老受说最后这段特别像c戏......   我觉得她好脏啊。(生气)   然后预告一下:   庄河并不算盛世美颜,第二个人身是真·盛世美颜·英郡王,光靠脸就能为所欲为的那种(滋溜)。   快了快了,我去码字了。   ————   感谢在2019-11-16 15:26:05~2019-11-17 14:3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长长长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见后来 20瓶;长长长长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眷恋   师南这时候还不太清醒,眼前雾蒙蒙一片,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马车碾过似的,一时察觉不出是哪里在痛。   床侧的人倾身过来,想要抬一点师南的头,给他喂水。   师南稍微动弹了一下,胸口立马传来剧烈的疼痛。   “疼——”他嘶了一声,阻止那人的动作,然而这熟悉的声音一出,师南就愣住了。   那人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收回手,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将两侧的帐幔用细带栓好,光线从外面投射进来,也让师南看清了他那张让他绝望的脸。   “......霍斯年?!”   师南:怎么回事,老子怎么还没死!   若不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连抽下气都能痛,师南一定给霍斯年现场表现个痛哭流涕。   霍斯年此时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他站在床前,还是那日走时穿的衣服,眼下青黑,嘴唇干燥的起了皮,憔悴的模样一时间让师南差点以为受伤的是他。   “你醒了......”霍斯年嘴唇动了动,视线落在师南泛着死灰之色的脸上,不敢看他的眸子,哑声道:“我去给你弄点水。”   师南意识越发清醒,周身的痛楚接二连三的涌上了脑,他难受极了,断断续续地问:“你怎么,在这?”   那道身影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出了门,没多过久就回来了,重新坐在床侧。   湿润的帕子轻轻擦过师南干裂的唇,同时,耳畔响起了霍斯年干哑的嗓音。   “我放心不下你,后来偷偷寻了去。”   霍斯年的指腹隔着帕子,一点温度也没有,随着他缓缓道来,指尖略微颤抖,声音含着难以言喻的痛苦:“我很害怕......害怕到最后......我都没发现那个人是你。”   “对不起。”他道,“是我的贪婪,独占,嫉妒害了你。”   “和你有什么关系?”师南被浑身的疼痛折磨得无以复加,他只听了个大概,脑子不太能转过弯,他稀里糊涂问起了别的:“景明,没和你在一块?”   变得润泽的唇瓣上,移动的手指顿住。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他。”霍斯年隐没在阴影处的面孔,痛楚之色敛去。   师南无意识的□□了几句,心里忍不住祈祷,这具躯体快点死去,他不想遭受这样非常人能忍的疼痛。   霍斯年死死地看着他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眼,道:“江阴王还在追杀我们,司景明不愿躺这趟浑水。”   “你的身边,只有我。”   只有我这样卑劣的人。   师南蓦地清醒过来,反驳他:“不可能。”   一心求死的人,怎么会怕死?   霍斯年实在受不了了,好像全世界的蛇胆都在他肚子里翻腾,想把这种苦痛吐出来,但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空留一口苦涩。   是浓烈的嫉妒。   可霍斯年知道他没资格嫉妒,他始终忘不了下山那时,不知怎么的,脑中回想过司景明中箭时的异样——身侧有人先中了箭,司景明不但不闪躲,还往那人扑去。   当时的他心里骤然生出了了离奇的猜测,紧接着,克制不住的恐慌。   那人......是谁?   最后鬼使神差般的,冒着被司景明手下发现的危机,潜伏去了那里,颤抖着手将中箭之人翻了过来,拉下遮面的黑布——   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回忆至此,霍斯年闭了下眼,然后睁开。   停留在师南下唇上的手指,一点点的,抚摸过他的唇角、脸、下颌,贪婪的勾勒出他的线条。   他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   明明想杀了他,最后却延伸出病态的眷恋。   “舍不得啊。”霍斯年喃喃道。   师南实在忍受不了这种钝刀子割肉般的折磨,哼哼几声,忽的想起了一样原身用来折磨人的好东西,双眼一亮,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小霍,帮我找找包裹里黑色瓶子的药,给我吃。”   霍斯年沉默了一下,问也不问,道:“好。”   窸窸窣窣的翻找后,将师南说的药,亲手喂给了他。   半个时辰后,师南周身剜骨的疼痛渐渐褪去,到最后,神经麻痹,失去了痛觉。   这是原身嫌被折磨的人动静太大,特地制作的毒药,尽管副作用很大,但此时此刻,竟成了师南的救命良药。   师南除了动作不便之外,感官上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弯起嘴角,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向霍斯年感谢道:“小霍,辛苦你了,你是我永远的好兄弟。”   霍斯年闷闷地应了声,开口:“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有人能治好你。阿南安心歇息。”   躺在床上的师南,没了疼痛的干扰,思维清晰:“小霍,我这种致命伤无人可治,不必为我这个必死之人花费精力。”   “倒是不知道,是谁对我放的箭?你看见了吗?”   床侧略微佝偻的身影一震,半晌,霍斯年垂着眼道:“是江阴王的人。”   果然。   意料之中的答案。   师南甚至没有感到愤怒,江阴王杀他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此痛快反而是对他的帮助。他有些累了,将下巴埋在柔软的被子里,恹恹道:“我睡会儿。”   不等霍斯年回应,就陷入了沉睡。   不一会儿,床上的人发出细微而平整的呼吸声,从霍斯年的方向看去,那人消瘦的身体隐没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上半张脸在外面。   往日上挑的眉眼耷拉下来,显得格外的脆弱。   霍斯年再也掩饰不住痛楚的神色,俯身,半跪在床前,低声道:“我知道你谁都不爱,所以我还愿意伪装。”   “是我亲手差点杀了你,把你藏在这里,可是阿南......”他呼吸急促,下唇被咬出了血,眼神执拗道:“是先你招惹我的,无论如何,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霍斯年就这么看着沉睡的人,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太阳落下,银月升起。   睡梦中的人似是做了什么美梦,砸吧着嘴,将凝成雕塑的霍斯年惊醒。   他深深地看了眼师南,悄无声息的起身,点亮了桌上拢着灯罩的油灯,提到离床边不远处的地方,照亮这抹只属于二人的天地。   霍斯年褪去鞋袜,轻轻躺在了外侧,月辉透过窗子,洒在师南露出的好看眉眼,白的发光的肌肤灼人眼眸,几乎让人以为下一刻就要飞升而去。   霍斯年心里一颤,目中柔情千万。   他微微抬起了头,撑在师南的上方,视线落在那略显苍白的唇瓣上,不够红润,却像是沾了蜜的糖,让霍斯年生出了想要品尝的极端渴望。   反正他睡着了。   反正没人看见。   黑暗的夜滋生了人的欲望,发酵膨胀。   霍斯年舔了舔唇,凑近了些,直到鼻尖对着鼻尖,几乎能感觉到身下人口鼻间呼出的热气,是世间最摄人心魄的诱惑。   着迷的靠近,只差一点点,心动神摇的霍斯年俯下了面容——   “疼......”身下的人呢喃的梦语,像是雪地里的冰水,将霍斯年激了个浑身透凉。他不由的看向师南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胸口,向来不择手段谋取所要的霍斯年,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肮脏......   最后,霍斯年退后一些,柔软的唇落在师南的耳侧,这个吻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及分。   他深深地凝望着师南,“我爱你......”   无论突然散发的善意是有意还是无意,无论这份爱沾染了多少的独占欲,只要看见这个人,沸腾的情感像是岩浆一般流淌在他的血液里,又奇迹般的止住了他的饥渴。   下床时,眸子里波荡的情绪消退,剩下一片暗沉。   霍斯年将被子往下掖了点,露出师南埋住的口鼻,穿好鞋袜,出了房间,蛮奴以及其余异装打扮的人正守在门前。   “白日那大夫医术低劣,居然说阿南的伤治不好,不要再找这种欺名盗世之辈。”霍斯年负着手,口气强硬。   蛮奴暗地叹了口气,“那人已经处理了,底下人还在继续找有名的大夫。”   霍斯年想到师南隐隐透出死气的面庞,几乎压不住心里的躁气,眉宇间郁色更重,道:“还要再快。”   *   *   坐落在郁京北边的江阴王府,像是魁梧庞大的巨兽,潜伏在浓浓夜色中。   王府不容家仆进入的禁区内,侍卫们神色肃穆,守在江阴王所在的房前,守卫森严,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曾管家担忧地站在床前,看向床上昏迷了好几日的人。   窗户被风吹开了,房间里的烛火跟着跳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司景明睫毛微颤,猛地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小霍好像有点变态。   ————   感谢在2019-11-17 14:36:24~2019-11-18 20:1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受受亲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红烧猪蹄   司景明醒来的瞬间,时刻注意着的曾管家,见状先是大喜,随后想起了什么,颤着声音走近,“王爷?”   却见司景明神情恍惚,目光无神地落在屋顶上。   曾管家心知他受了刺激,难掩悲伤,垂泪道:“王爷......”   司景明盯了会儿头顶,赤红的双眸渐渐显露出一道身影,他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胡乱扯掉身上的被子,不顾伤势,想要翻身下床,结果力道太大,被一股阻碍力弹了回去。   除了避开箭伤处,被绳子绑了个结结实实的司景明,压根察觉不到异样,只一味的挣脱,腹部包扎好的白布,隐隐透出了红。   曾管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想要按住他,被身后伸出的手拦住。   卫四摇头:“不要过去。”   曾管家停住。   室内渐渐安静,只有司景明挣扎时,衣服与绳子的摩擦声不断响起。他像是察觉不到异样,挣脱了半天,直至力竭,无力的摔落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司景明放弃挣扎,垂下眸子,自言自语:“我明白了。”   “什么?”曾管家楞了一下,以为在和他对话。   “他在骗我。”司景明腹部的白布愈发湿润,他毫无所觉的自说自话:“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故意接近我,想要杀我,我不能上了他的当......”   他像是忘了双双中箭一事,语气凉的透骨:“曾伯,你快去派人杀了他,不......抓活的,我要亲自拷问。”   “到底是我哪里不好,让他不愿与我交好。”   曾管家闻言大怮,“我的王爷啊......”   司景明过去十年,只有在兄长和娘亲的忌日会犯病,轻时反复无常自言自语,重时陷入臆想,生出莫名其妙的无端揣测。   偏生司景明自己不觉得不对,越想越生气,眼中血丝弥漫,厉声道:“快去!”   曾管家看着亲眼守着长大的孩子,每一次犯病,都像是割着他的肉,于是他不顾卫四满脸的不赞同,老泪纵横道:“王爷忘了吗——”   “他死了。”   “......”   这短短的三个字一出,卫四本以为会加重王爷的病情,没成想司景明停下了自言自语,像是听了进去。   雕刻着莲花式样的灯罩透出的光影印在墙上,掩住了烛泪悄然的落下。   司景明突然转头,盯着卫四:“放开我。”   卫四皱了下眉,谨慎的靠近了些。   司景明漠然地看着他接近,一字一顿道:“他的尸体在哪?”   情绪十分冷静。   卫四察觉,立马跪了下去,道:“被人偷走了。”   司景明道:“找回来,我要亲眼见到。”   “是。”   ......   接连几日,霍斯年手下的人绑来了好几个名气不弱的大夫,这些老大夫战战兢兢地看了师南的伤势,刀架在脖子上,也只能摇头说没救。   事实上以师南当时的伤势,完全活不过一日,还是蛮奴手中有为霍斯年留下的救命宫廷秘药,吊了他几日性命。   霍斯年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转而让人将大夫们关了起来,威胁他们,一日不讨论出师南的救治方案,只等师南一死,几人全部陪葬。   他挥退其他人,独自守在师南房前,背靠门坐着,像是这样就能平静一些。   他不敢面对师南什么都不知道的眼。   然而今日不比往日,蛮奴在暗处犹豫一会儿,还是走了出来,向冷冷看来的小主子道:“十日已到,该服解药了。”   霍斯年这才想起,师南对他下的毒害未解。   半晌,他从怀里掏出师南留下的解药瓶子,面上流露出一丝苦笑,原来在他眼里,那人的重要性,已经比得上他的命。   霍斯年曾经以为解毒的那一刻,他会欣喜若狂,实际上真到了这时,他的心情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面无表情的揭开瓶塞,霍斯年将药瓶倒扣,倒出的不是预想中的药丸,而是......一张小小的纸条。   霍斯年眼神一滞,盯着手中的纸条,一时间居然不敢触碰。   蛮奴围观了全程,见状大怒:“早就知道他不安好心,果真欺骗了小主子,没有老实给出解药!”   “小主子还如此费心的救治他,奴现在就去找他讨问真正的解药!”   霍斯年惨淡地笑了笑,“他本来,就从没在意过我。”   一开始就没抱有期待,现在便也不觉得失望。   反倒有着意料之中的平静。   拦住勃然大怒的蛮奴,霍思年珍惜的将药瓶揣入怀中,即使是假的,他也甘之若饴。   至上而下缓慢地卷开纸条,先露出一行飞扬的字迹:   [哈哈哈哈想不到吧,小霍你真的太蠢了]   霍思年毫无波澜,甚至脑中出现了师南得意的笑容,嘴角下意识弯了弯。   再往下卷,又出现了几行字:   [你是不是以为我骗了你,不给你解药?]   [嘻嘻嘻蠢蛋,我把你当兄弟啊,怎会舍得给你下毒]   [你现在是不是高兴的疯了?]   “......”   霍思年嘴角的笑容僵住,目光不可置信地定在那几行字上,他几乎怀疑自己不认识字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被灼伤了眼。   视线每掠过一个字,都觉得喉间好像渗出了血。   他.....原来也在意他么......   纸条轻飘飘从空中落下,打了个转,悄然落在霍斯年的靴子上。   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呢。   他到底在做什么......   霍斯年心口刺痛,踉跄着倒退几步,左手按住胸口,喉咙里发出压抑过后苦痛的悲鸣。   这背后的一切,躺在床上的师南一律不知。   而是侧了侧头,白皙的耳尖动弹了下。   外面......是什么声音?   他浑浑噩噩过了好几日,痛觉被药物阻断,经常性的头晕目眩,死又死不了,躺着又实在无聊,偏生小霍自己不常来陪他,还时不时寻些大夫来吊着他的命,真的太难了。   师南:好想马上去死。   更过分的是......   不等师南细想,霍斯年推门进来,引起了他的注意。   师南高兴了起来,眼角弯弯:“你来了?”   这个时候但凡有人陪他说话,他都很激动。   霍斯年一进来,就看见师南转过头,安慰似的,对他展开了毫无血色的笑容,脆弱又美丽。   明明很痛,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笑呢?   “想陪着你。”霍斯年说。   师南还未继续说,就见霍斯年走到了床前,自然地脱掉鞋子,上了床躺下,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揽着他没有受伤的地方,虚虚地抱着,再也不动。   师南抬眼看霍斯年,才发现他眉宇间的郁色一日比一日浓郁。   是因为他的伤情吗?   师南是真的没想到霍斯年能为他伤神到这一步,别忘了原身对霍斯年做过的事,他有点自得,莫非是他感化了小霍?   然而下一刻,霍斯年另一只手覆上了师南的手。   师南这时候觉得有点奇怪,“小霍,你——”他略微抬头,对上霍斯年执拗的眼,再也说不下去了。   “阿南,你的伤可能治不好了。”霍斯年说。   师南恍然大悟,难怪霍斯年骤然变得古怪。   他忍不住有些高兴——他终于要死了。   霍斯年紧紧地抓着他,深邃的眼眶有了别的颜色,他缓缓道:“我很害怕,我想多看看你。”   也多看看我吧。   当初看着师南与司景明亲昵的模样,看着师南带着闪亮的笑容,眼中只有那人一个人时,霍斯年就在心里想:为什么不看我呢,我也望着你啊。   眼下,师南的眼里终于只有他一个人。   霍斯年心里有着病态的满足,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懊悔,痛苦,但事已至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最后的时日。   无论生死,阿南只能看着他。   被霍斯年这样死死地看着,师南不但不害怕,还十分感动。   小霍真的太善良了。   于是本来还觉得这样不太好的师南,作为濒死的好友,试探着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还有个最后的愿望,小霍能不能帮我实现,这样我也能死而无憾了。”   在霍斯年眼中,师南面容苍白,用虚弱的声音向他提出了死前最后的愿望。   霍斯年怔怔了半晌,徒然的闭上眼,“好。”   他心里堵的不行,“除了不能见司景明,别的我拼了命也会为你做到。”   师南感动极了,“倒也不必那么拼命。”   他舔了舔唇,浅色的眸子炯炯有神,还带着丝丝的馋意,“呐......你去给我买个仙留楼的红烧猪蹄好不好?”   “他娘的,隔壁那户人家太可恶,老是在饭点做饭,那味道勾人的不行......你还不给我吃荤腥,我嘴里快淡出个鸟了,给我买个猪蹄吧大兄弟,我真的——”   师南说着说着就委屈上了,只觉得万般折磨都比不上这一刻。   “给我啃一口猪蹄吧。”师南痛哭流涕的哀求道。   霍斯年:“......”   作者有话要说:  给孩子吃一口吧呜呜。   ————   感谢在2019-11-18 20:15:00~2019-11-19 19:5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见后来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离开   霍斯年人还躺在那,手却缓缓松开了,“不行。”   “大夫们还在想办法,你不要任性,阿南。”   两人说话的时候,隔壁那户杀千刀的又开始按点炖起了鸡汤,师南当着霍斯年复杂的面,吸溜了下口水,语气含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在意:“不用救,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霍斯年闻言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这种话不准再说。”   师南从没听霍斯年用这种口吻对他说话过,愣了一下,识趣的闭了嘴,反应过来又有些心软。   毕竟无论霍斯年做怎样的努力,他始终会走。   这是他的宿命。   或许是知道师南没多少时日了,接下来几天,霍斯年除了与师南伤情相关的事会出去,其余时间都陪在他身边,连吃饭都得手把手的喂。   师南有时候觉得小霍做的未免太多了,有点不自在,有时候又唏嘘自己太多疑,若是异地相处,他也会这样照顾小霍......的吧,师南心虚地想。   时间过得飞快。   师南的状况越来越差,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经常与霍思年说着说着,就没了声。   长期以往下去,霍斯年面上的躁郁越发压不住了。   其中有一天,寸步不离的霍斯年消失了整整一个晚上。等次日清早,再次出现在师南面前时,无聊得甚至开始数羊的师南发现,他换了身衣服。   师南没忍住,虚弱的问他怎么了。   霍斯年缓步从门外跨入房间,却没有靠近,站在离床榻还有段距离的地方,隔着垂落的帐幔,不再掩饰澎湃的情感,双眸中深情与疯狂交融。   师南隐约闻见他身上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过了很久,帐幔外传来霍斯年的声音。   “没什么,是江阴王的人找上来了。”   “是不是他们发现了我还没死?”师南意识到事情的重要程度,下意识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但他又想起历练既已是完成状态,江阴王不应当对他有杀意。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霍斯年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暴露了,阿南好好休养,不必操心。”   师南磨了会儿牙,心道你每天闻着猪蹄味儿淡粥清水的吊着试试,却知道霍斯年是为了他好,便关心起了别的。   霍斯年又站了很久,隔着白色的帐幔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师南关心的话说了一半,犹如残烛破败的躯体支撑不住,很快止住了话头,沉沉的昏睡过去。   霍斯年听着他骤然低落的声音,心里一跳,大步冲上来掀开帐幔,看着师南眼睑闭合,一动不动,像是失去生机一样。   他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眼睁睁看着手伸到了师南的鼻间,察觉到微弱但存在的呼吸,才如释重负。   等霍斯年好不容易找回了知觉,只觉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无力地跌落在地,他的双手不由得捧住憔悴的面容,发出克制的呜咽声。   “阿南......我该怎么办......”   这样难捱的日子又过了好几天,师南一天只有三四个时辰能保持清醒,勉强和霍斯年说会话。   这天,霍斯年照旧陪在师南身边,守着他偶尔的清醒,不愿意错过哪怕一瞬。他眼下青黛浓重,人也极速消瘦下来。   霍斯年拉着昏睡过去的师南的手,察觉手中的指头动弹了一下,敛去目中的哀伤,换上了温顺的笑容,只等师南睁开眼,就能看见他。   “唔......”床上的人先是呻.吟一声,濒死的面容枯竭,不复从前的俊秀,霍斯年直直看着他,看着师南缓缓睁开眼,漂亮的瞳孔无神地看向顶部,随后往他的方向看来,“小霍?”   语气迟疑,“为什么不点灯......我看不清你的脸......”   这么短短的一句话,让霍斯年浑身上下流动的血液几乎冻结,他动了动嘴唇,“灯......是,没有点。”   他意识到一个不祥的预兆——师南的视力在消退。   师南虽然脑子愈发混沌,但没有疼痛的混淆,他慢慢的思考,也渐渐回过神来。他说:“原来是白天啊......对不起......错怪你了。”   霍斯年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师南的手微微颤抖。   他以为除了亲手射出那一箭,杀掉最爱的人,没有比这更痛的事情了。但他错了,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从鲜活到凋零,才是最痛的。   师南眼瞳转了转,挣扎着,微微坐起了身,眼中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展露出一个笑容:“小霍,我——”   “小主子!”   门被蛮奴破开,打断了师南的话语,他不顾霍斯年暴怒的神情,抓住霍斯年的胳膊就往外拉,“江阴王找上门了,其余人阻拦不了多久,快走!”   师南迟钝的思维转动,眼睛微微睁大,一只手无力地在空中推攘几下,“对......”   他说:“快走......走!”   霍斯年充耳不闻,紧攥着师南的那只手用了力,“我带你一起走。”   蛮奴看了眼精力转好的师南,不愿让霍斯年再自我欺骗下去,大喊:“他马上快死了,这是回光返照啊小主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师南微微侧头,无神的目光落在霍斯年的脸上,他此时的面容并不好看,颧骨高耸,脸色灰白,绽放出的笑容却让霍斯年觉得是世间最美的珍宝,“小霍......别让我死不瞑目。”   他察觉到了霍斯年的执着,道:“我看着你走,去吧。”   “......”霍斯年猛地定住,透过师南剔透的瞳孔,能看见映在里面疯魔的面孔,最终手无力垂下,被蛮奴强行拉走。直到离开房间的最后一刻,霍斯年的眼睛也没离开他。   师南一直望着他。   终于,霍斯年与蛮奴离开了,勉力支撑起来的师南轰然躺下,闭上了眼。   “终于......终于能死了......”   “好难啊......”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师南的意识往深渊里拽,他双眸半合,隐约间,好像看到了司景明的脸。   是幻觉吧......   完全陷入混乱的师南糊里糊涂地说:“好冷啊......景明......”   朦胧间,有人抱起了他,脸上落下了一滴湿润。   师南仿佛听见了小少爷清润的声音,略带一丝沙哑,似乎在说他来晚了,都怪他没有保护好他,怪他不信任他云云。   “什么啊......”师南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动脑子,低低念着乱七八糟的话:“好好吃饭......想吃你府里做的猪蹄了,呜,好想......你要好好活......”   司景明的声音含着师南从未听过的绝望,好像在说好,回去就让人做。   师南昏昏沉沉道回不去了。   他说,“我要走了......我感觉到了,”说到这里忽然高兴了起来,“爹爹有机会就来看你。”   崽儿。   司景明顿了一下,“看我?”   师南脑子绞成了一团,盯着那疑似司景明的面容,挣扎着,用力的肩胛骨像是死去的蝴蝶,骤然失了力,慢慢掺入了意识的深渊里。   司景明一手托着师南的脖子,看着怀里的人骤然垂落的头颅,手像是被烫了一下,突然松开,垂眸看着失去了生机跌落床上的躯体,清明的眸子隐隐透出几分浑浊。   他越看,越觉得床上人紧闭的面容十分陌生。   像是两人根本不曾相识。   这种错觉,不是第一回 了。   曾管家动了动嘴,到底没说话,站在安全的地方望着这边,眼含担忧。   卫四紧紧地盯着司景明的眼,手缓缓抬至半空,身后一行人蓄势待发,只等卫四察觉到司景明的不对,一声令下,就扑上去控住他。   司景明看了很久,通红的双目里情绪挣扎不已,半晌,他动了一下。   惊得卫四差点扑了上去。   却见他们的王爷视线落在曾管家身上,睫毛轻颤,隐约间透出几分脆弱,“曾伯。”   司景明道:“我的病......是不是更严重了。”   曾管家楞了一下,“不是......”   “他死了,我很难过。”   “可是这样静静躺着的他,一点也不像他。”司景明还穿着兄长为他做的最好看的那身衣裳,原本的期待遁去,随着口中的话语,表情渐渐趋于无情,“也罢,”他平静道:“好歹相交过一场,他想要我活下去,我便遵从他的遗愿。”   尽管,活着只是痛苦。   “王爷......”曾管家从他眼里看不出什么,只当他只是短暂的生起了兴趣,又骤然失去了,反倒松了口气,“您想通了就好。”   司景明最后看了眼床上的人,眸子里再也没了多余的情绪。   转身,离去。   走之前,曾管家问了句:“师公子的遗体如何处置?”   江阴王头也不回,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无动于衷道:   “你看着安排。”   曾管家终于放下了心,“是,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  景明:我只是短暂的动了下心。   师南:?   师南:兄弟,你比我还渣。   ————   评论区有个小可爱真的好强啊,独创一词,本理科罗甘拜下风,分享给大家康康。   景榜蹄名:特指在师南死前为他买最后一个猪蹄的人不是自己,而把猪蹄放在自己黑名单里的司景明。   _(:з)∠)_ 第27章 短腿猫   师南再次有了意识时,发现自己处于某种玄妙的状态里。   似梦非梦。   他看见了原身庄河命运中的一生。   庄河是地道的孔国人,出生于偏远的村庄,从有记忆起就无父无母,靠好心村民的接济勉强活了下来,小时候的庄河,还曾立誓要报答村民。   然而世道艰难。   村庄临近边关,孔国与西武国的交战波及到此,使得吃食无比珍贵。乱世之中亲人尚且分亲疏,更别说庄河这么个孤儿。   饿得皮包骨头的庄河苦苦哀求了数十家村民,即使跪下来磕了一脑门的血,也没人愿意施舍他在战乱时比黄金还珍贵的食物。   后来,庄河走投无路,冒死去了山里,想采些野果子裹腹,无意间却发现了深山里的一堆马钱子。   马钱子,剧毒。   三日后,一把大火烧光了这个偏僻的小村庄,庄河背着满满食物的行囊,独自踏上了流浪的路。   庄河此人小肚鸡肠,极为记仇,凭借机缘巧合下学来的下毒功夫,在江湖上竟也混出了些名气。直到招惹了不该惹的人,才被官府通缉隐退。   遇到重伤的霍斯年时,庄河正躲藏在酒楼里当甜点师父,逃亡的压力日积月累下来,让他在沉默里变态,对霍斯年万般折磨。   无数次霍斯年哀求放他一命,甚至还透露自己真实的身份,以利相诱,性情乖戾的庄河不仅不动心,反而下手更重,甚至将霍斯年当作药人试毒。   最后霍斯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遍体鳞伤的静静死去。   到死,蛮奴也没找到他。   至于始作俑者庄河,也没能活多久。   如师南所料,庄河在络腮胡背后的势力胁迫下,参与了对江阴王的刺杀。   但是他没有师南的好运气,下毒之后,甚至连酒楼的门都没有出去,就被江阴王的手下察觉不对,抓了起来,拷问后直接抹掉了脖子。   至于传说中的江阴王......从头至尾他也没能见上一面。   看完了原身庄河短暂的一生,师南心里没泛起一丝波澜,只除了亲眼看见,霍斯年孤苦无依死去的惨景。   师南心想,还好他更改了霍斯年的命运,没让小霍死在恶贯满盈的庄河手下,也算是一桩好事。   刚感叹到这里,一切场景膨胀化成了碎片,师南的意识重归黑暗。   *   *   地下幽深阴暗的墓穴。   正中摆放了一个棺材,里面躺着的黑影一动不动,肢体僵硬。   不知过了多久,黑影的太阳穴突然跳出一个光团,影影绰绰,随着密室墙上的油灯晃动,猛地膨胀开,落地。   下一刻。   一只成年男子手掌大的奶猫骤然出现的原地,乳白色的胎发微微颤抖。   它有着粉色的鼻尖,唇下隐隐露出几颗小牙,隐藏在腹下几乎看不见的爪子颤巍巍的缩了缩。   “喵呜——”   奶猫粉嫩的爪垫吧唧拍地,迷迷糊糊发出细嫩的叫声,回荡在墓穴里,萦绕不绝。   声音渐渐消失,一阵晕眩,师南终于清醒过来。   清醒的瞬间,便看见与趴着看没两样的放大地面,和仿佛进入了巨人国似的巨型墓葬品。   师南:“.....”这高度好熟悉啊。   嗯?   师南还不太利索的脑子一震,倏地炸开了毛。   ——他怎么化成了原形?!   没等他细细琢磨当前处境,师南的脑子就有点晕眩,小小的身躯开始喘不过气来。   师南心里警钟大作,意识是可能是墓穴被封了,空气不足。这可是他的本体,千万不能出现意外。   僵滞半天的小奶猫终于动了,琥珀色的猫瞳在阴影里缩成了针尖,寻找出去的路。好在墓穴新建没几日,通风口尚未封闭。   不多时,散发着花草清香的小花园一角,松软的泥土忽的拱了起来,先露出一个胖乎乎的屁股,小短腿凭空倒腾了好几下,才拔了出来,露出灰扑扑的毛团子全身。   师南呼哧呼哧地喘了几下,才平复惊魂未定的心。   脱离危险后,师南才想起查看本体的情况,他低下毛绒绒的头,打量小小的身躯。   ——很好,比上一次又大了一圈。   片刻,师南坐了回去,满意地抬起后爪,想要挠挠下巴。   然而后爪子在半空中尴尬地够了几下......够不着。   师南只得愤愤的将后腿重新藏回腹下。   喵,只要历练经过的多了,总有一天师大人会有大长腿的!   挠不了下巴,他不舒服地蹭了几下假山边的石头,琢磨着该找个地方躲躲,别被人族发现。猫型的师南对危险毫无反抗之力,这也是师南坚持要化成人形的原因。   结果师南这一打量,越看越觉得眼熟,最后一拍猫爪——这不是景明租的隔壁院子么!   小奶妈圆溜溜的眼珠子滚了几滚,机灵又狡黠,随后在浅浅的月辉下,贴着墙角一路奔向了司景明住的房间。   景明这么善良,看见可怜弱小的猫咪,一定会保护他。   白团子几乎化成了残影,沿路绕过巡逻的人,来到司景明居住的房前,恰有端着银盘的下人推门而出,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盈的从缝隙钻了进去。   那下人顿了一下,隐约觉得什么东西晃了过去,身子一寒,脑子里冒出市井里对江阴王的传说,说其杀戮过多,常有冤魂索命。   难道......这里果真有脏东西?   下人打了个寒颤,不敢多做停留,仓皇离去。   师南进了房间,探头探脑的望了一阵,没瞅见人,便熟悉的往内室里去。   内室与外面隔了一座屏风,里面兴许是点了灯,透过屏风能看见一站一坐的两道人影。想都不用想,师南一下认出坐的那个正是他的崽儿。   景明连身影都是那么好看。   小奶猫的三瓣唇往上弯了弯,柔嫩的爪垫落地无声,猫猫祟祟的来到屏风的背后,正要露出头去打个招呼,就听见曾管家突然开口。   “您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曾管家低声问道。   师南微微探出个头,透亮的猫瞳里映出司景明天仙似出尘的脸,就见他坐在书桌后面,桌上摆放着棋盘,双手各执一子,正在与自己对弈。   师南骄傲地想,崽儿可真厉害。   随着司景明眉宇微动,左手捻着的黑子落下,发出清脆的敲击声,随后答道:“今夜是阿南的头七,明日再走,终归是我第一个朋友。”   这美男子垂眸落棋的样子,神色十分平静,看不出有丝毫的伤感。   暗处的奶猫胡须动了动,景明......知道他死了?   这反应未免也太冷静了。   心里的古怪刚刚泛起,师南就看见司景明伸出了其中的一只手,拿起棋盘一侧的杯子,将杯子贴近了唇边,薄唇贴上那白玉般的瓷杯,映得唇色分外好看。   与在师南面前的恪守礼节不同,此时饮茶的司景明姿态有些散漫,系着暗红色发带的墨发并没有整齐的束起,松松垮垮的垂落了一些在胸前,有种颓废欲念之美。   像是仙人被拉落凡间。   这一幕有些师南形容不出的美,他略微怔神。   看习惯了的曾管家不为所动,老脸皱纹痕迹更深了,柔声劝道:“少喝点酒,伤身。”   司景明放下杯子,漫不经心道:“我心里有数。”   酒?   好哇,师南回过神来——本来身子就不好,居然还偷偷喝酒!   然而念头刚起,师南又顿住了,心里冒出了一个突兀的念头。   景明,是不是被他的死刺激到了。   也就几个呼吸时间,师南心里脑补出了司景明丰富的内心戏——其实内心难受极了,但是为了怕曾管家担心,强忍住了没有表现,只能通过酒液消愁的惆怅样子。   这么个委屈的小人跃然脑海中,师南越想越心疼,投向司景明的目光愈发柔软。   真是善良贴心的人族崽儿啊!   也不知那主母该狠心成什么样,才舍得苛责于景明。   司景明说了那一句话后,再也没开口,只低头与自己对弈,偶尔饮上一杯酒,曾管家虽不赞同,却也知道情况特殊,静静的斟酒。   随着一整壶酒入腹,司景明白玉般的脸上依旧不见醉色,再一次端过了杯子,却发现是空杯。   他轻声道:“曾伯?”   曾管家手执酒壶,没有给他斟的意思,转头说起了别的:“我们的人找到了王大壮的妻女,他们一家团聚了。”   司景明看着他手中的酒壶,“嗯。”   听到这里,师南还很意外,络腮胡居然活下来了?   他想起络腮胡与他互相留遗愿的样子,能与妻女团聚,想来他很高兴吧。   内室的对话还在继续,曾管家叹了口气,又说:“霍斯年掳走的大夫,也都给了封口费,放了。最早的大夫被他处理了,通知了家人带走,只是看那家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想来认为是我们做的。”   司景明保持着举杯的姿势,望着曾管家,平静道:“这些事不用告诉我。”   耳尖竖的高高的奶猫皱了皱鼻子,什么叫掳走的大夫?霍斯年究竟背着他做了什么?   他敏感的意识到,霍斯年或许不如表面的无害。   曾管家与司景明对视了片刻,到底退让了,将手上的酒壶放在桌上,仍由司景明拿走,苦笑道:“师公子既然希望您好好活下去,您何必不爱惜自己身体。”   不等司景明开口,曾管家接着道:“就算不谈此事,还有许多事需要您去做。胁迫王大壮与师公子背后的纯妃不说,杀害师公子的人也还未找到。”   话音刚落,刚刚还表现的不在意的人,目光骤然冷了下去,这是师南第一次在司景明的面上,看到这般风雨欲来的神情。   那双眼眸极其漠然,透过其中似是可以听见战马刀戈之声。   他缓缓说道:“是西武国的人。箭头是特制的,很好辨认。”   师南轻轻摇晃的猫尾凝在空中,一动不动,有些惊愕。   害他遭受穿胸之苦,和垂死着吊了好几天命的,原来不是江阴王,竟然是西武国的人?   对话中的信息量太大,无论是有关霍斯年的,还是涉及到司景明的反常,都让师南一时间没控制住搭在屏风上的爪子,锋利的爪刃伸出,割在屏风上划出细微却刺耳的声音。   “谁在那?”   曾管家老眼精光一闪,目光瞬间投向了师南的方向。   见被发现了,师南脑中繁杂的念头纷纷被他压下,偷听崽儿说话的不自在就涌了出来,他别别扭扭了半天,浑然不觉室内的杀意渐聚。   就在气氛愈发紧张之时,被司景明与曾管家注视的屏风角落,颤巍巍冒出了一个又圆又小的猫头,与二人的视线对上,不但不认生,还张开了可爱的三瓣唇。   “喵,喵呜——”   好久不见呀,大家。   “......”曾管家凝重的神情缓和下来,“原来是只不知道哪儿跑来的小猫。”   却见司景明蹙起了好看的眉,视线落在那张莫名心虚的猫脸上。   随后渐渐往下移,停留在奶猫的柔软的腹部。   师南察觉到他莫名的注视,腹下藏好的猫爪子贴的更紧了些。   景明......在看什么呢......   “喵?”   那没多久前还让师南备加心疼的司景明,看了师南本尊半天,才收回目光,就在师南莫名松了口气的时候,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话:   “世间竟有无腿的猫。”   师南:“......”   师大人瞬间炸了毛,老子只是腿短,不是没有腿!   作者有话要说:  警告你啊,别仗着我的宠爱无所欲为!   ————   英俊罗:   码这过渡章其实有点犹豫,怕小可爱们会觉得无聊,不知不觉快交代近4000字 = =。   本来打算直接穿了,但是又觉得应该有始有终,很多东西该交代一下,之后就不会详细说这些了。   下章就是美貌的英郡王啦,新地图比较刺激,嘻嘻嘻嘻。   希望我的人生第一锁不会出现。 第28章 英郡王(倒V开始)   没人知道, 师南生平最讨厌谁嘲讽他的腿短。   曾经, 在一次原形状态时, 山上农户人家的大黄狗不但多瞅了他爪子几眼, 居然还敢咧着牙笑?!   弱小又柔弱的师南当即就沉默了。   他看了大黄狗几眼,什么也没干,只等下一次历练开启。   直到穿进了下一个原身的身体后, 变高变壮的师南跋山涉水跑了十几里,特地逮住那大黄狗,按着狗头给揍了一顿。   最后被狗的主人连人带狗撵了一里路......   因着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小奶猫咧开了唇瓣,喉咙间压抑着若有若无的哈气声。   师大人一点都不记仇,真的,他甚至都快想不起那秃尾斑点走路有点跛的大黄狗长什么样了。   曾管家看着双耳倒立,只有巴掌大小,却一脸凶状的乳白色小猫,不由得笑了起来,刚才满心的愁绪不翼而飞。   年纪大了, 心肠也软了,总是会喜爱幼小初生的生命。   余光忽的瞥见饮酒的王爷,曾管家心头一动, 顶着奶猫威胁的眼神,一把提住了它命运的后颈软皮,提溜着走到司景明身旁,给他看, 笑道:“您要不要摸一下?”   奶猫的叫声戛然而止。   短短的四肢爪子完全暴露在半空,垂落的小尾巴不由得蜷缩了起来,挡住敏感部位,泛着粉的肚皮就这么直直的朝着司景明,毫无威严可言。   师南:“......”等等,能不能换个有尊严的姿势!   然而事实上,当被拎在半空中歪着小脑袋,怒目瞪向那揭猫短处的罪魁祸首时,师南却陷进了那双醉眼朦胧的黑眸里,那股子怒气倏地消了一大半。   原来是喝醉了。   他和一个借酒消愁的醉鬼计较什么呢。   自从认识了师南以后,司景明好些天没沾过酒了,今夜骤然喝得多了些,隐约有了丝醉意。   是为失去阿南这个朋友而难过吗?   他不知道,其实也只是回到以前的日子罢了。   正欲再斟酒的司景明,突然感到一束赤晃晃的视线落在他持酒壶的手上,竟让他有种熟悉的,被抓了现成的错觉。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仙留楼盗掉不爱吃的菜,被阿南发现的时候。   垂眸往下看的冷清男子,与不知何时被放在桌上的毛团子对视。   静谧的房间里,一大一小,一坐一蹲,一人一猫就这样静静地互看着。   司景明眉头微挑,有些惊讶。事实上他生来与小动物不投缘,在野外但凡遇见他的小动物,第一反应就是逃避,连婴儿看见他,也会大声啼哭。   这只猫居然一点也不怕他。   毕竟小猫壳子里是个心智成熟的灵魂,师南看了半天,心虚的歪着毛绒绒的小脑袋,勉为其难从腹下伸出只前爪,朝司景明挥了挥爪子,试探:“喵?”   别不高兴了呀。   见司景明的表情没有变化,师南想了想,主动踩着棋盘,小步小步的向他靠近,途中还不经意地踢翻了几颗棋子,最后来到司景明面前。   仰头看着放大了好几倍的崽儿,师南有些不习惯。   他呼哧呼哧的将爪子搭上了司景明放在杯璧的手,不让他动,摇了摇头:“喵——”   不能再喝了。   司景明看着小奶猫浅褐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对镶嵌在毛发里的宝石。   乳白色的蓬松的细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是天上的云团,看起来软乎乎的,让人有想要揉捏的冲动。   但是司景明不是普通人,他感受着手上微不足道的力道,脑海中出现了与这小猫如出一辙的一双眼,想起了那个在他面前死去的人,移开了视线,却没有将这位不速之客给扔开。   得寸进尺的师南见司景明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美滋滋地拍了拍对方的手,爪子触及到司景明温热的皮肤,近乎本能的踩了几下,再抬起来,已经深深的留下了一个灰色的梅花印子。   师南:“......”差点忘了在泥里面滚了一圈。   看清自己的杰作,师南心虚地舔了舔爪子——他不是故意的。   被这小东西弄脏了手,司景明皱起了眉,就要抽出手来。   乳白的团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瞳孔瞪的更圆了,低下头蹭了蹭他的手背。   粉嫩的鼻子有些湿润,略过手背的皮肤带来了些许不一样的感觉。   莫名的,司景明仍由毛团子动作。   曾管家一开始还笑吟吟的看这一人一猫的互动,直到看见那小猫不知死活的上了爪,立刻心惊胆战了起来,担心小猫被王爷随手弄死了。   结果却惊掉了下巴。   师南不了解司景明这个人,曾管家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是靠强硬的手段,硬生生闯出来的一条血路,因此从不喜欢这种脆弱的动物,会让他联想到自己最无助的时候。   岑管家若有所思,看来以后能从这方面下功夫。   或许是自己也愣住了,司景明收回了手,最后看了眼被小猫“强占”的杯子,直接起身,去了不远处的床上躺下。   与曾经给师南布置的房间不同,司景明睡的地方十分简单,甚至称得上朴素。   除了一枕一薄被,什么都没有。   师南呆了一下,赶紧丢掉埋进怀里的杯子,紧跟着司景明跳下桌子,亦步亦趋到了床底下,正要跳上床时,床上的司景明侧过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师南:“......?”   又不是没躺过,这么凶干嘛?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纡尊低头看了眼灰扑扑的毛发,陷入了沉默。   师南:嗐,知道了知道了,怎么这么娇气。   接下来,司景明就这么看着小奶猫老老实实地蹲在床下,摆出各种姿势,一点点的,舔干净了毛发,露出本来的乳白色。   这样看起来,更像朵棉花糖了。   最后,小猫满意地发出奶声奶气的喵呜声,潇洒而利落地向他的方向跳来,结果......挂在床沿边上,小短腿惊慌失措的在半空里刨了好几下,才蹬了上来。   司景明:“......”   师南:“......”好羞耻。   仗着一张猫脸看不出情绪,师南假装无事发生,找了个暖和的地方,紧贴着司景明的手臂,盘成了一个圈。   “喵,喵。”   睡吧,我守着你。   不知不觉的,看着小猫毫无防备心的闭上了眼,隔着衣袖的位置传来浅浅的暖意,司景明突然也生起了些困意,就这样,渐渐合上了眸子。   又过了一会儿,曾管家轻手轻脚的给他们盖上了被子。   一夜好眠。   第二天,司景明难得的睡到了晌午。   没有充斥着歇斯底里尖叫的梦,没有模糊不清流着血泪的女人,就这样沉沉的睡了一整夜,好像所有的压抑灰暗在这个晨间都松开了一个角。   下意识的,司景明想起昨晚的事,往下面看去。   空空如也。   只留有一点余温,证明这里曾经有东西呆过。   不见了。   司景明垂着眼睑。   所有东西,都会离他而去。   *   *   “郡王——”百灵鸟般清灵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郡王——”娇俏可人的声音像把钩子,甜腻的犹如灌了蜜似的。   还有嬉笑着的女声不停的在耳边打转,吵得眼睛都还未睁开的师南烦的不行,嘴里嘟囔道:“景明,别吵。”   周遭的吵闹声停了一下。   下一刻,像是沸腾的水般轰然炸开,更多或柔软或魅惑的女子声此起彼伏。   “郡王,您这样就伤人心了,姐妹们都在这儿,景明又是哪个妹妹?”   “是呀,莺莺不得郡王的宠爱了吗?”   “......”   莺莺?姐妹们?   师南浑噩的脑子像是劈开了一道闪电,骤然清醒过来,睁开眼,正好看见白花花的一片。   五六个半裸露着白皙香肩的女子,白面红唇的对他笑着,浓郁的女儿脂粉香扑面而来,让人眼睛往哪儿落都不是,白的晃眼。   呛得师南差点打了个喷嚏。   这哪还不明白,他又穿了!   没等他理清目前的状况,身后又挽上来一对柔弱无骨的手臂,紧跟着,一个身形略微丰腴的女子,裸.露着半个胸脯贴了上来,沉甸甸的,对着他的耳朵吃吃的笑:“郡王,怎么了?”   那声音颇有几分勾人。   师南:“......”   师南:“???”   师南圆眸瞪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倏地站直了身,大喝:   “都给我退后,站好了!”   什么德行!   嬉笑的女子们花容失色,骤然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们:死直男!   ——————   当当当当~   盛世美颜英郡王跟大家见面啦~(自己给自己鼓掌!)   感谢在2019-11-21 21:34:00~2019-11-22 21:5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酱萝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夺爱   美人儿各有各的风情, 就连受了惊, 匆匆掩嘴的模样, 也像是那枝头上颤巍巍的花苞, 花枝乱颤,让人心生怜爱。   师南喝退一干美人后,终于挣脱了身上乱七八糟缠上来的肢体。   不等他观察处境, 旁边就有人笑出了声:“郡王果真是心有所属,看不上以前的老相好了。”   师南向说话之人看去,是个二十岁左右,锦衣华服的公子,怀里坐躺了一位衣衫半褪的娇娘,手掌正埋入薄衣之下,兀自揉捏着丰满。   这个雅间除了他二人,还有其余三四人,均搂着不同的女子嬉戏玩闹。   “是呀,郡王以前与奴家情浓时,说奴家珠圆玉润, 最得郡王喜爱。”被师南喝退的丰腴女子朝师南看来,语气哀怨,“如今却嫌奴家姿色不如行首。”   师南尚未接收记忆, 只得避开她的目光,不动声色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显然与青楼差不多的地方,无论是布置还是装饰物,都是上好的物件, 多数是用的暖色,连门窗都糊的是半透的粉色窗纱,隐隐能看见里面纠缠的人影。   隔着门,能听见不同房间里的床吱呀吱呀的晃动声,和隐约间女子婉转的莺啼,还有男子低低的笑。   人性的欲望在这里释放到了极致,旖旎又混乱。   见师南不说话,似是默认,那之前开口的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嫉恨,面上却显露出了笑,抬手朝那丰腴女子唤道:“来我这里,郡王既不懂你的好,公子疼惜你。”   “望张公子怜惜。”女子也不扭捏,娇笑一身,乳燕投林般扑进他的怀里。   隔壁几间房的动静越来越大,使得这里的气氛愈加迷乱,也使张公子对脑海中那道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愈加渴望。   “郡王,今日怎么不见行首?”张公子不经意道。   师南哪知道什么玩意儿行首,随口敷衍:“喝酒,今晚不谈别的。”   心里筹划着喝几杯就尿遁,找个地方接收记忆。   张公子并不罢休,露出男人之间才懂的笑,“郡王何必如此小气,这莳香馆的男人有几个不觊觎今年新任的行首宛秋姑娘,独独郡王被她一眼相中。”   他叹了口气,道:“这馆里的规矩忒多,背后势力又过于错综复杂,不然我等早就能一尝那绝色美人的滋味儿了。”   “若是一言两语说不清,”像是对此感兴趣极了,张公子推开怀中美人,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师南:“不如郡王将宛秋介绍于我,怎么样?”   他说了这么多,师南大致听明白了。   这叫做莳香馆的地方背景深厚,每年会选出最美的女子作为行首。行首有资格亲自挑选入幕之宾,不用伺候别的人,原身就恰好被今年的行首——宛秋,选中。   “本王实在不愿强迫女子。”师南现在自己都是一头雾水,只能试探的回答。   却见张公子毫不意外,“可是宛秋姑娘不愿意?”   师南还未点头,张公子已然亲手替他倒满了一杯酒,敬了他一杯,其余几人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替他不平道:“小小的妓子而已,郡王乃是皇家血脉,何须征求她的同意?”   师南:“......”怎么,激我?   师南碰了杯,正欲饮下美酒,却是叹了口气。坐在桌前的众人,看到他脸上的犹疑不决,“不瞒诸位,宛秋十分得本王心意,以至于不愿见她难过。”   “郡王原也是痴情种子。”   “理解,理解。”   师南本以为这茬就过了,好歹是堂堂的郡王,拒绝一次意思就到位了,郡王的女人能随便睡?   哪知那张公子贼心不死,挥退在场的姑娘们,低声提议道:“不如这样,郡王找个日子将宛秋灌醉,再放我等进去寻个乐子,等她醒来必然不知情,到时也不妨碍郡王与美人的浓情蜜意。”   师南:“......??”他娘的,你再说一遍?   师南被他无耻的提议震惊了。   哪个男人会答应如此窝囊的提议?与骑在对方脖子上撒尿有什么区别?   他正要再次拒绝几人,环视一圈,心里蓦地沉了下来。   在座的几人面上虽然挂着笑,眼中却带嘲讽,像是笃定他不会拒绝似的。   ——原身的处境必然不妙。   师南穿过来,本就是为了解决原身命运中的死劫,现在情况未知,不好胡乱做决定,只能昧着良心露出个渣男笑来,意味不明地表示:“听起来有些意思,我回去考虑考虑。”   虽未直接答应,但看几人面上的喜色,就知他们压根没考虑过,原身会拒绝这件事的可能。   几人毫不顾忌师南在场,甚至讨论起了到时候玩弄哪些花样得趣味,光是聊着就兴奋了起来,招进外面等候的姑娘们,就要解开衣袍寻欢。   场面荒淫混乱。   无人关注师南,他借着尿急的由头躲了出去。随便寻了个无人的房,闭眼接收原身记忆。   ......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师南睁开眼的瞬间,皱起了眉。   原身名为孔修文,是当今皇帝的亲侄子,双亲病逝后,他被封为英郡王,在孔国也算是大名鼎鼎,以......好色和废物出名。   这郡王的名头只是个空号,没有封地,与皇帝的关系也很疏远,朝中稍有权势的官宦臣子都看不上他。   若只是这也就罢了,好歹是个王爷。偏偏原身的父亲在皇子时期,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与当时还是皇子的皇帝结下了仇怨。   不久,现在的皇帝上了位,原身的父母随后齐齐病逝,为何就这样的巧呢?   原身无力探究。   当今皇帝上位的过程堪称雷厉风行,加上有江阴王以及护国大将军的护持,凭借原身独身一人,什么都做不了。   从那以后,原身迅速消极下来,沉迷声色,只想着不能让他这一脉血脉断绝。   但凡有些地位的人,都能打探到当年不可说的隐秘,对还能活着的英郡王自然看不上眼,也有了今日他被张公子几人轻蔑对待的一幕。   毕竟为了不让有心人诟病,原身掩盖住了从小修炼的功夫,所有人只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沉迷女色的废物。   想到这里,师南新奇地举起这具身体的手,感受其下暗涌的内劲。   他试着调动这股内力,结果记忆与实际操作相差甚远,折腾了半天,连内力都运转不通畅,只能遗憾放弃。   功夫算是指不上了,还得靠他继承于庄河的毒术。   师南回想了一番现在的处境,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原身的死亡危机,目前最有可能的就是与张公子等人争夺行首一事。   行首背后是莳香馆,张公子几人背景也不差。   以他如今尴尬的地位,夹在两方中间,稍有不慎踏错了步子,就会坠入深渊。   师南心念急转,在这个雅间的梳妆台里,翻出了几盒女子用的装扮之物,准备伪装出病弱的模样,借此回府摆脱张公子等人。   结果等他坐在梳妆镜面前,看着镜子里的男子,当场陷入了沉默。   师南:那猥琐男他喵的是谁?!   镜子里的男子穿的与他一致的衣服,眼下青黑,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皮包骨头似的。   虽然肤色极白,却是极为病态的白,一点光泽也没有。   师南试着笑了一下,就见镜子里的男子跟着笑了,像是活生生的骷髅头无声狞笑,让人头皮发麻。   师南:“......”都这样还勉强自己寻欢作乐,兄弟你辛苦了。   师南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至少省了伪装不像的麻烦。   “......”   好个屁啊。   作为极端的养生党,师南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再不走,早晚死在脂粉堆里,瞧瞧原身都给折磨成什么样了!   师南匆匆出了门,做出难受至极的模样,委托路过的花娘给张公子等人告了病,马不停蹄的遛出了这个吃人的地方。   ......   一日后。   师南躺在英郡王府的花园里,惬意地晒着太阳。   晒得昏昏欲睡之际,师南心中电光一闪,猛地惊醒过来——该喝药了。   昨日回了府,他查探了原身的身体,竟然发现原身早就中了一种慢性的毒,这毒短期不致命,但能使人精力枯竭,迅速消瘦,形同鬼魅。   再加上原身的纵欲过度,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于是他明面上派人分批买了些调养身体的补药,暗中却独自伪装出府,购买配置解药的所需,还将一些不起眼的毒性药材混在里面,想要制点防身的毒药。   “管家!本王的药呢?”师南喊了一声。   声音回荡在宽敞的花园里,除了飒飒的落叶声,无人回应。   师南默了一下,内心无比寂寥,蓄力半晌,运起了中气,大吼一声:“管家,我的药——”   空荡荡的花园里,除了百年老树掉落的枯叶,连只鸟都没有,荒芜至极。随着这道声音传递的越来越远,终于,有人慢腾腾地靠近。   来人腿脚似是不便,跛着脚,缓慢走来,手上端了碗黑漆漆的药。   师南见这耳背的管家出现,松了口气,埋怨道:“管家总是神出鬼没。”   管家反应十分迟钝,等师南一口气喝光了难闻的药,才缓缓开口:“王爷又忘了,府里一共五人,其余四人都出府为王爷采购东西,只有老奴一人,既要煎药,又要守着时间,还得应王爷的召唤——”   “你误会了,”师南面不改色地打断道,“其实我是想夸你做得好,下去吧。”   又过了好一会儿,直等的师南抠心抓痒的,才听管家慢吞吞地接过空碗,“谢王爷。”随后缓缓离去。   看着管家半天也没走出花园范围的背影,师南绷着的淡定表面下,早就崩溃了。   他回了府才发现,这英郡王真是个奇人。   英郡王名下没有封地,唯一的收入就是他的俸禄,这俸禄维持王府运转已经是勉强,偏生他刻意伪装不假,天性好色也是真。   那莳香馆又是权贵们都爱去的地方,堪称销金窟,英郡王那点俸禄根本不够看的。   于是他发卖了几乎所有的下人,只留下几个老弱病残不怎么花钱的。   让本以为能过上纸醉金迷日子的师南,被现实教做了猫。   唉声叹气了片刻,师南躺了回去,餍足地眯起了眼。   没有什么比晒肚皮更幸福的了。   谁也别想打断......   “王爷,张公子上门探望。”管家老迈的嗓音在远处响起。   师南:嗯?!   师南倏地弹了起来,惊魂甫定道:“你说谁?”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南:呸,这个窝囊的王爷不做也罢,王爷的女人都敢睡?   神秘男二:作者,我什么时候出来?   宛娘:还有奴家。   司景明:? 第30章 禁脔   与师南烧了尾巴似的急躁相反, 管家语速缓慢, “您往日交好的张公子, 上门拜访。”   “说本王病重, 逛不了窑子。”师南眨了眨眼,急匆匆准备回房躺着,走了几步还不放心, 扭头冲管家嘱咐道:“如果他坚持要入府看我,你直接说我病得快死了,不见客。”   说得急了,连本王二字都省了。   不等管家迟缓地回应,师南为了以防意外,快速跑回了房,脱掉鞋袜,病恹恹的开始假寐。   过了许久,师南听见房外传来脚步声。   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睁开一只眼,偷偷往外看, 正好对上管家面无表情的脸。   师南从未觉得他的老脸如此顺眼,坐直身,“走了?”   管家点头, 从背后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道:“上门礼。”   贫困的郡王眼眸一亮,期待地打开盒子——   一根包装精美的虎鞭。   师南:“.......”   师南同样的面无表情,合上盒子, 递还给管家,“卖了,换钱。”   事关男人的尊严,管家识趣的没有看他,默默抱着盒子退下。   不但不能暗示男人不行,公猫也绝对不可以。   但师南暗自掂量着那根品相不错的虎鞭能换多少药材,又乐了,反正说的也不是他,师大人能屈能伸。   也就在这天,所需的药材都入了府。   躲过一劫的师南便再也没出府,一心调理这副中毒的躯体,他以为一个没人关心的闲散郡王,在府里一直蹲着恐怕也没人说什么。   但是他错了,错的离谱。   接下来几日,兴许是张公子开了头,又或者是狐朋狗友们听闻他的“濒死”,接二连三有人上门拜访。   师南有了经验,从不出面,让管家借由同样的说词,拒绝了来人的看望,并美滋滋收下了一份又一份贵重的礼物。   尽管都是些虎狼之物,师南也不介意,反手就派人卖出,狠赚了一笔。   第五日时,师南终于彻底解除了体内的毒素。   像是被打开了某种枷锁,每日起来,这具身子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府内仅剩的几人,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行将就木的枯瘦样子,到一日日的恢复了正常人样,若不是亲眼见证,简直怀疑王爷被人调了包。   其间,师南实在无聊,偷摸着出了府一回,先是易容去莳香馆附近打探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又放不下心,去了司景明之前租住的院子,看了一眼,却是人去楼空。   师南心里有些空落,等回了府,就彻底按捺下了担忧。   他都自身难保了,等处理了这里的事,再去看看景明吧。   ......   不去花楼的第十五日。   美好的日子果然不长久,有个身份特殊的人找上了门,让师南不得不亲自接见。   是宫里的太监。   太监看到此时的师南,恍惚了很久,还是师南故意咳了几声,才清醒过来,正色道:“郡王姿仪甚美。”   师南没当回事,就听太监接着说:“陛下听闻郡王最近身体抱恙,特地吩咐奴婢前来探望郡王,需不需要御医?”   师南:“......??”帮、帮助?   是政务太少了,还是隔壁西武国太老实了?   师南深感荒谬,什么时候皇帝还管人当不当嫖客?!   他心里暗骂,面上却如沐春风:“没什么事,只是最近有些累,在府里安歇一段时日。”   太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怜悯地看了眼师南,吩咐身后随行之人呈上厚礼,“郡王莫急,奴婢此行带来了不少珍贵的东西,必能让郡王一展雄风。”   师南知道他想偏到哪儿去了,哦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让管事接下。   师南:合着不去嫖还不行了是吧?   等礼节到位的送走太监,师南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沉思下一步该怎么做。   英郡王这身子调理的也差不多了,还有些微弱的瑕疵,但不妨碍身体的健康,不会出现师南所担心的猝死在女人肚皮上的情况......   不对,师南警醒过来——他本来就没打算做那种事。   另一方面,这事给他提了个醒,连皇帝都知道他的异常,可想而知,看似毫无存在感的英郡王,实则能牵动多少人的注意。   一个常年混迹声色场所的人,突然不近女色十多天,确实让人怀疑,更别提他的身份敏感,是夺位失败的皇子后人。   他绝不能让宫里的人心生怀疑。   最后,师南不得不做了个艰难的决定——躲不过了,必须得去莳香馆。   *   *   骁熙是莳香馆的一名普通小官。   当下南风盛行,虽不允许嫁娶之事,但稍有权势的人,私下豢养男宠盛行成风,交换或是赠送男宠,也成了官场富商间的一种形式。   莳香馆分为南北两侧,南馆为小官们,北馆为姑娘们,泾渭分明。   然而近日夜里,骁熙却在北馆大厅内,披着素白的薄衣,直直地站在花酒桌边上,看着面前身形挺拔的男子,被身旁娇俏的女子劝酒。   女子名叫莺莺,以一声百灵鸟般的嗓子取名。   莺莺拎着酒壶,香肩半露,晃了晃酒壶,娇声道:“罗校尉,可知最美的酒是什么?”   被称为罗校尉的男子剑眉星目,闻言眉头一挑,将莺莺一把搂住,坐在他的大腿上,“还真未体验过,是什么?”   莺莺掩唇一笑,当着骁熙的面,将剩下的酒液,喂进了红唇里。   随后在其余人的起哄声里,低头,勾住罗校尉的脖子,捧住他的脸,张开唇,让口中的酒液缓缓倾泻,以口渡酒。   纤手若有若无的盖住罗校尉的眼,莺莺斜着眼,睨了骁熙一眼。   罗校尉被她这般大胆的行事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推开她,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被手盖住的头,向骁熙的方向侧了侧。   等莺莺抬头,罗校尉的目光落在骁熙脸上,见他依旧木然的神情,没由来的勃然大怒,拽过莺莺,在红唇上咬过一口,朝骁熙道:“学着点,木头似的,一点都不会伺候人!”   骁熙当真跟木头似的,从头到尾目睹了全程,弱声道:“骁熙在学。”   罗校尉这拳头像是落在了棉花上,表情更难看了。   莺莺察觉到两人间的波涛汹涌,娇笑着起了身,状似不经意的推攘了骁熙一把,“骁熙,下去,别惹贵人生气。”   看似轻柔,实则用了劲儿。   骁熙昨夜本就被罗校尉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浑身酸疼无力,这一推踉跄了几步,直直往后倒去。   他本以为会狼狈地摔落在冰凉的地板上,被其他人冷眼嘲笑,被想到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那人身上有好闻的甘菊清香,将他扶了起来,温声道:“没事吧?”   骁熙从没听过这么温柔的声音,愣愣的站直,抬头,对上一双多情的眼,旖旎的灯光洒在对方脸上,肤白似雪,桃形的唇瓣开合:“怎么这么呆。”   “对,对不起。”骁熙倏地红了脸,弹开好几步。   他从没见过这样美貌的公子,拥有比馆内女子更击人心的容貌,举手投足间,能轻易勾走旁人的魂魄。   这样艳色的面容,却有双初雪般干净的眼瞳。   当他关切的看来,直叫人自惭形秽,不敢直视。   骁熙不自在的拉了拉衣领,想要盖住脖子上的斑斑红印。   等移了过眼,骁熙才发现,不知何时,莳香北馆往日的喧闹声早就安静了下来,自从这美貌公子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黏在他身上。   半晌,有人发出了喟叹。   “美人如斯。”   所有人内心不约而同泛起了一个阴暗的念头——   这样的绝世美人啊,只适合被锁起来,成为某人的禁脔。   ......   酒意盎然。   轻咬了一口怀中美人娇嫩的脸蛋,醉醺醺的张公子侧靠在二楼栏杆上,将脸深深地埋进美人的颈侧,嗅着美妙的香气,神色畅快。   就在这时,往日里觥筹交错的大堂骤然安静下来。   “咦?”张公子抬起了头,疑惑的往底下看去。   就是那么一瞬,像是一眼万年。   张公子目不转睛盯着底下风华绝代的男子,只觉得怀里娇媚的美人瞬间失了颜色,“他是谁?”   美人愣了一下,咬紧了唇,搂住他的脖子,“公子——”   “我要他。”张公子推开她,眼神灼热,“不管他是谁,我要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一众心怀不轨的炮灰配角们——   柔弱又无力的师·唐僧肉·南表示:好害怕嘤。 第31章 你配吗?   月明星稀, 莳香馆内灯火通明。   有客人摇摇晃晃的下了楼, 随意一扫, 忽的看见了那男子, 瞬间呆住,直愣愣的往前走。   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上,打破这场寂静, 惊醒了入神的众人。   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大堂内由低至高响起了嘈杂的讨论声,时不时有视线落在那男子身上,很显然,讨论的话题始终围绕着那男子。   令人惊讶的是,在场的众人见多识广,竟无一人见过此人。   但能来莳香馆的人,都是心思活泛之辈,即使有人想的龌龊,见男子衣着富贵,在没摸清根底之前, 无人上前搭话。   被男子关心的骁熙,脸上的热意还未退去,目光却不由自主的, 追寻跟他说话的男子。   男子见他只知傻傻的站着,弯起了眼,弧度好看的眼尾带了几分桃色,又引起一波整齐的吸气声。   骁熙刚要褪下的红晕唰的燃到了耳根。   满心的春水正要浮出面来, 就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揽进了怀里,头上传来恼怒的声音:“谁准你看别的男人?”   是罗校尉。   骁熙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不敢再看男子,而是懦弱的转过身,“我没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罗校尉初始也被男子的容貌吸引,余光却瞥见了骁熙害羞的模样,惊艳之色瞬间被怒色代替。   明明只是个顶多称得上秀丽的小官,这种姿色随处可见,偏偏让他无比在意。   罗校尉冷哼一声,偏过头,不给骁熙好脸色。   往日被这样对待,会战战兢兢的骁熙,此刻却心不在焉,偷偷注意到那男子不再看他,而是走了几步,被一群姑娘围住了。   怅然若失。   ......   师南快要疯了。   他特地挑了晚点的时辰,就是想不那么引人注目。   结果一进莳香馆,顺手帮了个小官,就被无数人以极其热烈的眼神盯上了。若不是他表面功夫做得好,只怕当场就变了脸色。   难道他漏了什么马脚?   后来多听了两句才明白,是这张脸惹的祸。   确实不怪他没准备,初次在镜子里瞧见这张脸,师南就皱起了眉。   在他的秘药调理和食补下,原身眼下的青黑淡化,本就苍白的肤色有了莹光,加之解除了原身体内积年累月的慢性毒素,十五日来,迅速涨了些肉,虽还是衣袖空荡,但有了个正常人样。   看惯了司景明的脸,再看这具身子娘兮兮的脸——美则美矣,到底缺了些男人味。   奇怪的是,原身的相貌似乎有了不明显的更改,师南有种敏锐的感知,仿佛随着历练的增多,他像是画皮妖一般既依托于原身,历练过程中也暂时吞噬了原身。   完全脱离了常人的想象。   那这副身体在某种意义上,到底属于原身,还是属于他呢?   没等师南多想,各色各样的美人们推推搡搡围了上来。   “爷看看我怎么样?”   “玉箫愿意不收银子,只求与郎君春风一度。”   “让开——我不但不收银子,还愿出钱——”   师南:“......”调戏就算了,肆无忌惮的出价就过分了啊。   这些姑娘们面上笑的娇羞,手上可一点也没客气。师南像是掉进了蜘蛛精的巢穴,被四面八方的手纠缠着,拍掉左边胳膊上的手,右边胳膊又搭了上来。   连外衣都快被扒落下时,师南神色恍惚,只觉得自己不是嫖客,是来被嫖的。   最后他实在忍无可忍,肩膀一震,无意识间带了丝躯体自发的暗劲,震得姑娘们齐齐倒退几步,面面相觑。   师南拉下了脸,道:“我找宛秋。”   笑容淡去,雌雄莫辩的面容沉下了脸,骨相间掩盖不了的贵气透了出来,无形间的威势,震慑了一干明里暗里不怀好意的人   姑娘们不是没眼色的,见他露这一手,不止有皮相之美,眼神愈发灼热,只是再也不敢轻浮的上手。   有姑娘失望不已,酸溜溜道:“宛秋眼中只有英郡王呢,不会接待其他客人。”   “哎哟,难怪早上听见了喜鹊叫,原来今日有贵客上门。”闻讯而来的老鸨扒拉开姑娘们,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师南的衣着,笑容更加真切,做出难色:“宛秋为行首,有自主选择客人的权利,既然指定了英郡王,我们也没法子。”   老鸨指了指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我们莳香馆别的姑娘不多,就姑娘多,比行首也差不了多少,客人不若选别的?”   听了她的话,面前陌生的美男子面露古怪,“你当真认不出我是谁?”   老鸨愣了一下,迟疑道:“客人莫不是在说笑?您这样的人物,见过一次岂会忘记。”   师南取下腰间的玉牌,将内里一侧的小字展示给老鸨看。   老鸨看清上面的字,震在当场:“英......”   嘴里脱口而出:“你是,英郡王?!”   话音一落,竖着耳朵偷听的众人顿时消了声,无数目光不可置信地投向师南。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是那病痨鬼?”   英郡王作为莳香馆的常客,加上取得了新任行首的青睐,早就在此出了名,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什么鬼样子。   有几个新来的一头雾水,很快被其他认识的人告知了来龙去脉,露出惊异的神情。   师南系回玉牌,对出口不敬的几人冷声道:“谁大言不惭侮辱皇家人?呈上姓名来,本王倒要看看哪家子弟这么嚣张。”   那几人没料到习惯息事了人的英郡王,突然变得硬气,居然扣了这么顶帽子过来,神色变换半晌,混在人群里悄悄离去。   能坐在莳香馆的人俱都身份不凡,但仅仅是对于平民来说,孔国官场也分三六九等,真正尊贵的人不会坐在大堂内,都有固定的雅间。   师南便是想通了这茬,理直气壮的摆谱。   但他没看见的是,知晓当年内情的人比他想象的多。   许多人听见他的身份后,反而松了口气,眼珠子转个不停,显然在盘算着内心的小九九。   英郡王啊......   以他如今的处境......只要不出人命,谁会在意呢?   楼上的张公子露出喜色,迅速叫了人往下走去。   另一个角落,一个青衣男子唤来随从,附耳吩咐道:“叫艾公子过来,何须惦记那周子朗,这里有个绝色,保管他绝对满意!”   随从顺着男子的眼望向众人瞩目所在,脸上荡漾起了然的笑,拍着胸脯退下。   ......   师南最终还是没见到宛秋,而是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张公子一群人拦住,一改往日的轻蔑,热情极了,拉着生无可恋的他,寻了处订好的雅间入坐。   门大敞着,师南看见之前见过的那小官,似乎叫骁熙,跟在一男子身后,经过了门前。   像是认出了他,骁熙愣愣地停下了步。   师南虽然头疼于如何脱身,仍是朝对方弯了下嘴角,示意记得他。   骁熙眨了下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颊微红,露出小荷露尖般含羞带怯的笑,别过头去,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动了。   曾送给师南虎鞭的张公子见状笑了,“郡王如今改头换面,光是随意一笑,就能勾了这些卖弄魅惑的玩意。”   师南收回视线,纠正他:“不是玩意,是人。”   张公子被他这样认真的望着,视线不由自主的停留在他红润的唇瓣上,喃喃道:“你说是就是了。”   师南皱了下眉,感觉今日的张公子出人意料的好说话。   就在这时,门外的骁熙被人抓住了胳膊,“你在看谁?”   骁熙脸色骤变,素净的小脸几乎没了血色,“没。”   抓住他的罗校尉手上用了劲儿,后退一步,往师南他们的房间里看了一眼,发现师南后脸色大变,咬牙切齿道:“怎么,看上了?长得这样无辜,底下放浪的很。”   骁熙嗫嚅着欲解释,被罗校尉一把扛走,进了师南他们对面的房,扔到床上,恨恨道:“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这里的雅间有一部分是半透的门窗,为了满足部分客人的某种癖好。   介意的客人自然换了别处,不介意的人,便如张公子他们,此时齐齐露出了神秘的笑,对师南道:“郡王是否不好南风?”   师南搜刮了一番记忆,点头。   张公子略微靠近了些,语带诱导,“其实男子也别有一番滋味,郡王想不想试一试?”   师南略微惊讶,“你不是喜欢宛秋?”   张公子盯着他,意有所指:“试试别的也无妨。”   师南倒没想别的,心道若是张公子对宛秋失了兴趣,他是不是就能逃过一劫?   两人说话间,对面门上那两道人影渐渐重叠,不多时,高个的将矮小的影子压在了身下,完全看不见下面的人了。随着一声压抑过后的闷哼,那线条健壮的人影晃动了起来。   张公子呼吸有些急促,瞥了眼看不出神情的师南,不动声色地坐近了些,道:“郡王可得到了趣味?”   师南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门上的影子上,陷入了沉思。   张公子只当他动了心,看着他纤瘦的手腕,心底生出无端的干渴来。   这边气氛愈加古怪时,对面那高个的影子胸口位置,蓦地伸出了一只细瘦的胳膊,抵在他的胸膛处,发出细弱又带着哭腔的哀求声,“校尉,求求你,换个地方,不要在这......呜......”   另一道变得沙哑的男声随后响起,“还敢不敢,看别的男人?”   呜咽声持续,“不敢了......”   这一声细细的求饶,罗校尉居然真的停住了。   沉默了半晌,捡起地上的衣服,给骁熙一件件穿上,吹灭了室内的烛火。   然后啪啪抽了自己两耳光,哑声道:“是我冲动了,你睡吧。”   那头停歇了动静,这头张公子十分不满,“怎得停了,无趣。”   说罢他舔了下唇,手似是无意的往师南这边摸来,“郡王,想不想试试?”   观摩了半晌现场春宫的师南,突然开了窍,用玉筷抵住他的手。   看了眼张公子,说道:“你是不是想......”   张公子眼露期待。   师南:“日我?”   张公子:“......”   “倒也不用说这么粗俗,若是郡王想在上,也不是不可——”张公子当他开了窍,只是介意别的,本就是追求欲念极致的同类,见了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岂能不动心。   况且这样盛极的容貌,上下又有何妨。   就见师南缓缓地摇了下头,“这不符合阴阳相生之道。”   他睨了张公子一眼,语带轻蔑,“再说,这副皮囊我虽然看不上,但也远胜于你,以你的容貌姿态,光是想想本王都吃了大亏。”   张公子先是没反应过来,嘴唇微张。   “听不懂?”貌美的英郡王失去耐心,站直了身,居高临下望着相貌还算端正的张公子,弯唇一笑:“通俗一点的说,你配吗?”   其余人皆冷下了脸,猛地起身。   张公子没想到被这么个势在必得的玩物辱骂,热血瞬间涌上了头,指着他厉声道:“你竟敢——”   门外传来几声有节奏的击掌声,五颜六色的衣袍率先飘了进来,其主人脸未出现,飒然的长笑率先而至。   “的确不配,说的好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神秘男二:你配个几把。   ————   作者罗:   师南在庄河的前一次穿越,被蠢作者写成了一个三万字短篇故事,专栏里可戳《谁是“我”的情郎》。   其中的艾元明将再次出场,有兴趣的小可爱阔以看看。   最后,明天(周三)不更新啦,周四继续。   作为未V的文,要控制一下字数,这几章我都控制不了字数。。。导致得少发一天了。   呜呜呜。 第32章 抓奸   剑弩拔张的气氛, 被中途插进来的男子打断。   男子生的极为俊美, 出色的五官完全驾驭住了鲜艳的衣服, 不但不浮夸, 反而让人觉得就应当如此的张扬。   花孔雀般的男子刷的展开手中的折扇,像是看不见张公子等人的动作,视线赞叹的落在师南脸上, 叹息道:“这样美的面容,怎么舍得如此粗暴?”   “不该管的事手乱伸手,小心被折断。”张公子那几个朋友脸色难看了几分。   男子凤眸落在说话的人身上,“你在和谁说话?”   那人还欲再说,就被从看见男子进来,就变得安静的张公子拦住,“够了。”   这位怎么会替英郡王出头?   张公子心里惊疑不定,咬牙对师南行了个礼,道:“都是误会,我等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没想到郡王竟然当了真。若是冒犯了郡王, 在下在此认个错。”   “这位美人,你说呢?”男子看向师南,态度截然不同, 连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   “怎么都这么严肃,开了个玩笑而已。”到底不宜生事,师南顺着张公子给的坡下了,不动声色收起了手上的药粉。   他最初的确不知道张公子的龌龊用心, 直到看到那场活春宫,以及张公子等人眼中赤.裸裸的粘腻欲望,师南才明白这几人竟然想睡他?!   或许是考虑到了英郡王的皇家身份,这些人不敢强迫他,只敢诱导他或是用见不得光的手段。   既然不敢明目张胆来硬的,师南还有什么怕的?   当然是怼回去了。   有这位不速之客的参与,几人明面上达成了和解。   张公子心知有那人护着,他再也对英郡王做不了什么,走之前目光仍是不舍的在师南身上流连,心道这样的绝色,怕是以后都遇不到了。   他们离开后,师南邀请男子入坐,“谢兄台出手相助。”   “不必过于感动,”男子在他对面坐下,“本公子只是见不得美好的东西被染指。”   师南:“......”我就是客气一下。   男子眼中确实没有张公子那种赤裸的欲望,只有单纯对美的欣赏。   有对比在前,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兄台怎么称呼?”男子看起来背景不凡,师南起了交好的心思。   “姓席,名远,叫我席大哥就行。”   “席远?好名字。”师南恭维了一嘴,直接忽视了他后半句话,“这名字似乎在哪听过。”   席远难得谦虚:“这名字大众化,正常。”   师南一想也是,没再纠结。   两人一个有心交好,一个单纯欣赏美貌,倒是相谈甚欢。   从两人交谈的内容里,师南得知席远刚刚逃了婚,他浪荡惯了,无心成亲,却被家里长辈逼婚,实在不情愿,就偷偷逃出来,寻个逍遥自在。   又聊了几句,席远突然看向师南,“其实我是特意来找郡王,想要讨要一个人,不知郡王是否舍得割爱?”   师南心里一动,“谁?”   席远道:“宛秋姑娘。”   师南楞了一下,心道原身这桃花债真是个香饽饽,哪个男人都想来啃一口。   若是这席远能给他扒拉走,也是一件好事。   内心巴不得立马摆脱宛秋,面上却正色道:“宛秋姑娘身份特殊,公子何不亲自问她?”   “说的有理,是我唐突了。”席远收起了扇子,赞同道:“想来凭借我的魅力,宛秋姑娘定然无法拒绝,到时郡王可别后悔才是。”   师南:“......不会。”麻烦搞快点。   几乎是这句话刚结束,师南背后就传来了密密点点的脚步声,香风袭来,悦耳柔情的女声响起。   “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   一袭水袖轻飘飘搭上了他的肩,抬眼望去,一汪清眸似水,一抹黛眉如烟,眉间锁了一丝淡淡的情愫。   媚而不俗的芙蓉面,似水的目光盈盈望来,正是这莳香馆的行首——宛秋。   唱词到了末尾,女子俯身于师南耳畔,纤手抚摸上了他的脸,呵气如兰:“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师南一把抓住宛秋作怪的手,拿开,无奈道:“这是做什么?”   宛秋哎呀一声,顺势坐入了他的怀里,握着被他抓过的地方,红了眼眶,“疼——郡王轻点。”   师南:“......”这花楼里的女子,作风真是大胆,他怎么都习惯不了。   “郡王好艳福。”席远丝毫没有不悦,兴趣盎然地看着这一幕。   美人在怀,师南却视作虎狼,立马将宛秋拉了起来,“男女有别,秋娘以后莫要这样行事了。”   宛秋咬唇,“郡王怎么生分了?不是说好要迎娶宛秋吗?”   宛秋与原身这些日子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为了哄美人开心,宛秋身份低微,虽不能正式迎娶过门,原身答应与宛秋私下行成亲之礼,算是全了宛秋的心愿。   “不行,这算什么。”师南十分头疼,直接拒绝了她。   若是被宛秋其他爱慕者知道,只怕还会吸引来什么李公子王公子之类的。   宛秋闻言顿时湿了长睫,“是不是秋娘哪里做的不好,郡王才变了心意。”   美人垂泪,端是惹人爱怜。   席远最为怜惜美人,从袖中取出条绣着牡丹花样的丝巾,递给宛秋,心疼道:“郡王跟个木头似的有什么好,不如跟了本公子,绝不舍得让美人落泪。”   宛秋瞅了他一眼,没理他。   席远被宛秋无视,眉头微挑,像是无法相信有人会拒绝他。   师南不顾美人的哀求,郎心似铁:“是本王的问题,秋娘无需自责。”   宛秋见师南态度坚定,低泣声渐渐停了下来,垂首沉默了会儿,轻声道:“在这莳香馆里,即使身为行首,也只是贵人们的玩物。”   “像秋娘这样身份的女子,求的只是一个名分。”   宛秋泪眼盈盈,“郡王何不垂怜小女子,给秋娘一点念想。”   师南叹了口气,明白宛秋想要的其实是妾侍身份,难怪那么多有实权的看不上,独独看上了英郡王。   要想将青楼女子接入府中,除了好色荒唐的英郡王能做,确实没有再好的人选了。   被宛秋这样祈求地看着,他心里着实软了一截,因为一路过来受了不少苦难,师南对柔弱的人往往温柔许多,但一切都建立在他的自身必须安全。   于是师南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实不相瞒,我已有心仪的人,秋娘......还是算了吧。”   声音传进对面的房间,床上的骁熙攥着被角的手一紧,只将脸埋得更深了些。   这边,宛秋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哽咽道:“郡王果然外面有别的人了,她有什么好?”   席远幽幽道:“我又哪里不好。”   宛秋哭声一滞:“......”   师南被席远打断,好不容易才找回状态,深情款款道:“她在我心里,就是最美的人。”   这话一出,耸着肩哭泣的宛秋一顿,甚至忘了接着哭,“什么,还有比我更美的人?”   师南看着宛秋眼里瞬间燃烧的火焰,有些迷茫。   师南: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重点?   然而不觉得奇怪的还有一人,席远十分诚实,一指师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师南:“......”   宛秋:“......”   宛秋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掩口羞涩道,“公子说笑了,秋娘怎敢与郡王相比。”   师南作为一个公猫,总被人说美不美的,实在听的不高兴。   他听着宛秋的哭声就脑门子突突的疼,目光无意落在看着宛秋的席远脸上,突然灵机一动,生出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秋娘,你是不是只想找一个安身处?”师南望着席远的侧面。   秋娘擦着眼泪,“嗯。”   师南扭头又问席远,“席公子,你是否被家里逼婚?”   席远也猜到了什么,“是。”   得了两人的肯定,师南决定亲手绿了自己,“两位真是佳偶天成,在一起既能让秋娘有了落身之处,又能有借口推拒家里的婚事。”   师南这番努力撮合,席远笑而不语,本以为会欣喜万分的宛秋也是面露难色,委婉道:“秋娘散漫惯了,恐怕承担不起席公子家里的愤怒。”   席远笑得风流,接口道:“罢了,爱慕本公子的红颜知己甚多,但都止于红袖添香一步,再近一步,却是万万不可了。”   师南撮合失败,十分失望,看来这个负心汉他当定了。   然而下一刻,宛秋涂着红蔻的纤手,从桌下有意无意搭在了师南的大腿上,“郡王喜欢的人是谁?秋娘可认识?”   师南有些心虚,“说了你也不认识。”   宛秋一双勾人的眸子锁在师南脸上,步步紧逼道:“郡王为何一直不敢告诉宛秋那人是谁,除非......郡王喜欢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师南蓦地被戳破心思,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糊弄她——   这时,对面的房门被人推开,那叫骁熙的小官目光低垂,走了出来。   宛秋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一个没见过的小官罢了。   谁知骁熙关上门后,站着不动,视线落在师南身上,眼中似是有千万的情愫。   师南察觉到后,抬眼看了回去。   这一幕落在时刻关注师南的宛秋眼中,就是两人情意绵绵的对视上了。   宛秋收回了手,“是他?”   师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宛秋误会骁熙为他喜欢的人了,急忙否认道:“不是。”   宛秋越看越有奸情,放声大哭:“眼珠子都快粘一起了,还护着呢。”   师南莫名有种被抓奸的错觉,“真不是。”   “行啊,”宛秋眼睛都红了,“那你倒是说说姓甚名谁?说啊?!”   师南张口结舌,一时半会儿的卡了壳。   宛秋见他不说话,又哭着质问骁熙:“是不是你?你说!”   师南蹙眉,不愿牵连无辜的人,正要开口说话,就见骁熙唯唯诺诺地站在门前,扑闪着一双杏眼看向了他,“是我。”   声音轻微,语气却很坚定。   师南:“......”等等,不然你再想想?我他喵的自己都不知道!   宛秋本就是说的气话,没成想真的炸了出来,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圈骁熙,犹自不信自己输给了这么个人。   “就你?”   师南原地懵圈。   宛秋泪珠仍挂在娇美的脸蛋上,嘴角却勾起了嘲讽的笑:“我想起你了,你不是罗校尉最爱点的那小官?”   “秋娘清清白白的不要......”   宛秋说:“别人插过的地方是不是更香?”   这话一出,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刚喝了口茶的席远,噗地一声全喷了。   被羞辱的骁熙身子晃了一晃,几乎将脸埋进了胸口里,觉得自己脏透了,连看那人一眼都是玷污。   师南震惊地看向宛秋,有点接受不了前一刻还哭哭啼啼的女人,反差这么大。   然而他立马意识到这话里的意思,瞬间沉下了脸。   “宛秋!”师南斥道,“你过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绿自己的师南:青楼的女子果真妖艳坦率不做作呢。   ————   作者罗:   兄弟萌(跪下认错)——   接下来七天我要隔日更啦,一周后恢复。   最近年底加班实在严重,连续加班三天了,今晚十点还要上线,现在才修完文。   发量依旧浓密,就是精力受不太住。   这一章昨晚回去十一点连夜码完,不太满意,今天断断续续修了一天。   之前追过我第一本的小可爱,知道我当时从没断过更(超勤奋)。   留言的小可爱今晚有红包~再次感谢你们的喜欢~   ————   感谢在2019-11-25 22:26:29~2019-11-28 13:0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受受亲爹、长长长长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救美   师南如今的面容, 笑起来时漂亮极了, 连眼尾都勾着一抹桃色, 沉下脸本应该毫无威慑力, 偏偏那双澄净通透的眸子往来,无端的让人心里一颤,好似做了天大的恶事。   宛秋被他这样看着, 转眼间,又嘤嘤的哭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不是我说的,我一个柔弱女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委屈不已,“若不是郡王始乱终弃,秋娘何至于中了邪一般口不择言。”   听了前半截话师南心里还腹诽,后一句话直接戳中了他的痛点。   这事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他,谁都好意思给骁熙做主,就他这个负心汉不行。   然后又见宛秋看向骁熙,咬了下唇,露出弱态, “我说错话了,还请你不要介意。”   向来被捧在云间的行首,这样对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官说话, 骁熙勉强勾起了笑,道:“行首客气了,骁熙没放在心上。”   当事人两两和解,师南看看旁边哭啼的宛秋, 又看看对面脸色苍白的骁熙,最后看了看幸灾乐祸的席远,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都是什么事!   他没继续待下去的欲望,起了身,对众人说道:“天色已晚,先告辞了。”   “不准走。”宛秋哭声一顿,下意识阻止他。   师南眯了眯眼,那种古怪的违和感又来了。   与宛秋相处的越久,越能发掘她与柔弱的青楼女子沾不上边的一面,十分违和。   宛秋莫名的心里一紧,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拭着泪,说道:“郡王好些日子没宿在秋娘这里了,不知馆里的姐妹都是怎么说秋娘的,好容易来一趟,大家都看着呢。”   这理由倒是说的通。   师南看着她脸颊上挂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本王实非良人,既然与秋娘说明了心意,不便再叨扰。”   席远啧了一声,像是在控诉他的绝情。   “既然郡王决心已定,秋娘也死心了。”秋娘见实在打动不了他,退了一步,“秋娘虽为行首,却也得了许多人的红眼,若是郡王还顾念旧情,以后来莳香馆还请吩咐秋娘作陪,秋娘的琴艺还算勉强能入耳。”   这确实是谦虚了,能爬上行首的位置,美貌与才艺均为双绝。   师南正要拒绝,又心里一动,想起自己每日都得来莳香馆一趟,与其被迫和不认识的女子逢场作戏,不如和秋娘一起,反正双方都说开了。   “可以。”师南道。   安抚好了宛秋,师南出了房间,想要与骁熙说上几句。   骁熙像是惊弓之鸟,看也不看他,小跑着走了。   师南摸了摸下巴,“跑什么。”   望着小官惊慌的背影,他突然有种挫败感,穿成英郡王已经有半个月了,老是处理这种烂摊子,对原身的死劫是什么仍是一头雾水。   像是暗处里的猛兽潜伏,时刻准备着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到底是什么危机呢?   按理说,皇帝就算为了展示仁慈,也不应该动他。但除了这,就只可能是英郡王那档子事了。   还真是被什么王公子李公子做掉的?   师南觉得没这么窝囊,摇摇头,正要走掉,就被后面跟出来的席远叫住了。   “郡王,何必走这么急?”席远有一双狭长的凤眼,天然带了一丝冷意,偏生又生了张笑唇,让人没来由心生好感,“今晚多亏郡王,让我看了场好戏。”   师南道,“席兄是在笑话我么?”   席远倒真没客气,哈哈笑了几声。   师南也不恼,与席远一同往楼下走去,随口道:“席兄刚才为何拒绝了本王的提议,你不是为了宛秋而来?”   “郡王应是最了解我的人。”席远朝着相熟的红颜知己展颜一笑,笑得对方脸颊微红,又转头对师南道:“女子们不动情时最为貌美,香浓软语,动起情来就变了个人,心思繁多,更甚者嫉妒贪婪。”   前面有位姑娘的手帕,从袖子里落下,浑然不知。   席远捡起地上掉落的手帕,叫了声她,交还给含羞带怯的女子,一副温柔含笑的模样,等离的远了些,嘴里说出了截然不同冷情的话。   “我对宛秋姑娘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欣赏她的美貌,若是要交付终生,我与郡王一样——”   席远靠近了一些,低笑道:“都非良人呢。”   风流多情的公子哥,宛如游离花丛不沾脂粉的花蝴蝶。   呼出的热气,弄的师南脸颊苏痒,这副身子久虚不耐,敏感的很,靠着席远那侧顿时泛起了淡淡的薄红,像是春日里盛放的桃花花瓣,映着艳丽的面容,引人采撷。   席远心忽然跳了一下,很快,又坦然的笑了,“可惜,郡王若是女子......”   就不再说了。   师南对后面未尽的话语,一点兴趣也无,等走到了莳香馆的门口,就与席远告辞。   没走几步,背后传来席远意味不明的话。   “我要是郡王,今夜就不会出了莳香馆。”   师南脚步停下,回头看向眉眼含笑的席远,“什么意思?”   追问了几句,席远依旧是那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不说为什么,只说外面不安全。   师南几乎疑心他是不是知道了原身的死劫,却又对其隐隐表现出的,想让他留下的说法,起了警惕心。   于是师南摆出假笑的姿态,“席兄不要开这种玩笑。”   试探着走了几步,席远望着他,没拦。   师南抱着满心的疑虑,一路远去。   ......   一刻钟以后。   被捆的严严实实的师南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和他背后的一群小厮,悔不当初。   就是后悔,后悔不该怀疑席远。   不能因为对方渣,就怀疑别人的人品,导致一意孤行,被人逮了个正着。   他从莳香馆出来没多远,就被这群人拦住了,二话不说,就上手将他捆了起来,口中塞了一团白布,手法十分娴熟,一看就没少做这种事。   被扛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庭院里,师南贴着墙,勉强站了起来,半靠在旁边的木箱上,对上一众各异的视线。   为首的青衣男子带着黑色面巾,看着这位名声狼藉,消失半月,回来有着翻天覆地变化的英郡王。   干净的外袍上沾了些灰尘,鬓间略微凌乱,如雪的肌肤,花瓣似的红唇被白布塞满,无端生起了令人口干舌燥的色气。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他却有一双干净的眼。两相结合,组合成了独特而复杂的魅力。   英郡王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话,用舌尖顶了下白布,那颤巍巍的白动弹了一下,又被柔软的红包住,竟让人羡慕起了它,恨不得以身代之。   这么个细微的动作,青衣男子听见背后的几人,没出息的吞了口唾沫。   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明显。   青衣男子理智上本想呵斥,肢体上却不受控制,眼睛直直盯着这美艳绝伦的江阴王,想到还是高高在上的皇族血脉,心里膨胀出了全然掌控高高在上之人的快意。   上前几步,抬起受束缚的郡王下巴,扯掉口中湿润的白布。   漫出的津液留在唇瓣上,闪闪发亮,像是世间香甜的、诱惑的毒药。   青衣男子粗暴地抬起师南的下巴,眼神炙热,像是打量一件商品似的,道:“这样的容貌,不难理解好南风的贵人喜好,艾公子一定会满意。”   师南被他动作弄得痛了。   他不怕羞辱,不怕吃苦,不怕麻烦。   独独怕死,怕痛。   “你们想做什么?”师南垂下眼睫,被紧缚的手腕微微动了。   “想做什么?”明明隔着面巾,也能看出青衣男子笑了,“当然是把你打扮打扮,送给上面的人了。”   师南抬起眼皮,“我亲舅舅是当今皇上,你们想过后果吗?”   青衣男子不屑道:“这套唬唬别人还行,唬不了我,王爷要是惹怒了人,悄无声息的死了,只怕宫里也只会当你死在女子身上,连验尸也省了。”   “王爷想要活下去,就识趣点,最好学点有趣的东西,讨好了艾公子,说不定还能翻个身。”   艾公子......   师南听见这名字,突然想起某个人身认识的一个人。   “大哥,能不能让我们开个苞,郡王啊,我们这辈子也遇不见一个。”离青衣男子最近的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神色淫邪,嘿嘿笑道:“反正又不是女子,没人会察觉到不同。”   其余人瞬间领会了哪里不同,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小厮伸手抓了下脸——奇怪,怎么有些痒呢。   青衣男子瞪了他一眼,就要呵斥他,然而目光落在墙角那双柔亮的眸子上,眼睫垂着,光线反射下,有些湿漉漉的感觉,让他窜起了一股子火,下腹一紧。   其实......之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这样的绝色美人,一辈子也碰不到几个,岂不可惜?   迟疑间,又有几个人挠了挠后背,手臂,抓出一道道红印。   “是不是有虫子在爬?痒得很。”   “这院子没人住,早就荒芜了。”   “干快点就行了,要不进屋子里去?”   几人嘴里淫言秽语不断,调侃毫无反抗之力的师南,见青衣男子没有拒绝,顿时明白了意思,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始撩起了衣服,想要扯掉裤腰上的绳结。   最积极的正是一开始离得最近的小厮,他看了眼低着头,仿佛放弃挣扎的师南,激动的头晕目眩,走了几步,竟然打了个晃。   注意到的人嘲笑他,“身子这么虚,退远点,看着就行。”   小厮恼羞成怒,推开那人,像是激动的脸皮发红,微晃着来到师南面前,想看见美人儿受辱的表情,放慢了手上的动作,明知故问:“郡王,你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   师南缓缓抬起头,面上却不是小厮想象中的羞愤难当。   “知道啊。”他说。   “你们想要□□。”   小厮愣了一下,听着淡淡的语气,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普通,莫名就降了火。   下一刻又升起了被忽视的恼怒,嗤笑,“果真是常年混迹烟花之地的人物,一点儿也不害怕。”说着心生恶意,“说不定还很期待。”   师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算着时间快到了,越发镇定。   “繁衍与□□具是生灵的本性,有什么好羞耻的,更何况......”   他看着几人,意有所指道:“你们看见快死的猪狗发情,也不会害怕。”   师南说的是实话,即使接受了无数段人族的记忆,他始终学不会人族对这方面的羞耻感。   即使是对于女子的温柔和刻意避讳,还有未来寻个妻子成亲,都只是受了这些人族刻在骨子里的传统文化思维影响。   然而这些人却不这么认为了,只当他在变向辱骂他们。   青衣男子皱了下眉,倒不介意小厮在先,催促道:“快点......动作轻些......别留痕迹。”   语气迟钝,偏偏所有人都不觉得不对。   小厮狞笑一声,就要拉开绳结,动作缓慢的往前迈出了一步,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才惊觉腿脚发软。   正在这时——   有碎石从半空中迅疾射出,击中了向墙角围来几人的膝盖与太阳穴,几人本就软了筋骨,偏偏神经麻痹,一直没察觉到异样。   受了这股外力,就像是开启了连环锁,咕噜咕噜的倒了下来。   一动不动,像是昏迷了过去。   离得最近的小厮倒下时,手勾住了师南的衣角,带着失去平衡的他,直直往地上倒去。   月光下,光华如秋水一般流淌。   层层的衣袂飘飞,来人从空中跃下,揽住师南的腰,旋转一圈,最后脚尖轻巧点地,仍由师南向后半仰着头,乌发柔顺的垂落在地,还有几缕缠绕在那人的指尖。   两人姿势亲密无间,能嗅见师南身上好闻的清香。   本以为能悄无声息解决危机的师南,震惊地睁开眼睛,看见那张才分开不久的俊脸。   垂首的席远,正与他对视,恍惚间觉得,天上那轮弯月的投影,投进了这人的眼中。   一瞬的悸动,他又看见师南白皙的脖子上,突出的喉结。   ——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席远骤然清醒过来,似笑非笑:“怎么就不听哥的话呢?”   师南:“......”兄弟,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吓坏了?就这么点胆子还不听我的劝告。”席远手上用力,将悬在半空的师南拉了起来,“像本公子这样英俊年少,正义热心的好人不多见了,你一定要好好报答我。”   师南没有说话,看着席远背后趴着的几人,睁着的眼睛渐渐失了神采,露在外面的皮肤越来越红,离得最近,嘴角潺潺的流下了血液,汇成了一小团。   为什么总有人以为,他就不会杀人呢?   “宛秋姑娘实在眼光不好,看上了这么娇弱的郡王。”席远嘴里没个正行,背对一群死人,解开师南身上的绳索,“要不是我来的快,你就被人辣手摧花了。”   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不过这群人也太弱了点。”   就要向后看去——   师南:“!”   情急之下,师南伸出尚带着红印的双手,一把搂住了席远的头,强行给扳了回来。   双目以对,近得能触碰到对方的鼻息。   热气打在薄嫩的面皮上,师南太紧张了,自己都没发现,面上飞起了一抹霞。   席远挑了下眉,看着突然格外主动,月色下白的发光的美人儿露出羞色,愣神间本性发作,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嗯?要我抱?”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儿:抱你妈。   ——   作者君:   快夸我,四千五!   不愧是周末,嘿嘿~   感谢在2019-11-28 13:01:17~2019-11-30 13:5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见后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见后来 2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意外   师南听了这句哄女人似的话, 心里实在呕得慌。   席远此时注意力全在他身上, 但时间拖久了, 别说回头, 只消血腥味逐渐浓郁,他也会察觉到不对劲。   情况紧急,师南也顾不得堂堂猫妖威严有损了, 顺势依偎在席远的脖颈处,虚弱地说:“快走,我好害怕,腿都没了力气,我们快出去好不好?”   席远明知怀里搂着的是个男子,视线所过之处,满头的青丝及臀,桃眼朱唇,长睫柔软,真真漂亮的人儿,美得惊心动魄。   这样柔软的仰头向他求助。   他不由得收起了戏谑的神情, 拍了拍怀中人的背,温声安抚:“马上就走。”   走之前,他还想查看一番昏倒的几人状况, 却被时刻警惕的师南钳制住了头,“别看了,我看见他们就难受。”   席远这个时候体现了花花公子的基本素养,将师南微乱的鬓发揽在耳后, 细哄道:“不看不看,就走了。”   有力的臂膀搂紧了师南的腰,头也不回,施展轻功飞出了墙外。   为了不让可怜的郡王触景生情,还贴心地多走了一段距离,才放开怀中人。   郡王的腰也有别于普通男子,盈盈一握,真叫人分不清是美娇娘还是美男子。   席远捻了捻指腹,将手背在身后,心想不管怎么说,都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不能被表象欺骗了。   不过......   席远看着那截精致的下巴。   若是郡王依旧害怕走不动路,抱着回去也只是顺手之劳。   于是他含笑望着师南,“当心呀,郡王还好吗?”   随后微微张着手,就等着娇弱的小郡王主动入怀。   哎,本公子就是如此善良的人,又有哪个女人不爱?   就见前一刻还站立不稳的郡王,像是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拍了拍腰间沾染的灰,将垂落的发丝重新高高的束起,然后抬头,看了眼他,突然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席远:“......”   席远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没什么。”   师南打整完毕,确保自己还是只英俊有型的俊猫,见那打扰他发挥的席远还站那里不动,念着人家一片好心,倒也没迁怒。   走了几步,见席远还没跟上,还回头招了下手,“走啊,这里不安全,万一那些人还有同伙就麻烦了。”   神情淡定,面色如常,仿佛刚刚被救的示弱的人不是他。   席远简直怀疑自己刚才的英郡王是他臆想出来的,面上却不显,笑着跟了上去。   两人都是心理素质极好的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又聊起了青楼里的那些风花雪月之事,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席远陪着走了一段路,突然发现,还是回英郡王府的路。   他突然怀疑英郡王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停下步,拉住浑然不觉得师南,“走错了。”   师南楞了下,又看了几眼,是熟悉的路,“没错啊。”   席远看他不像装傻,反应过来,道:“你还要回郡王府?”   师南就说:“那回哪去?”   席远敛下了笑意:“郡王,你在莳香馆一露面,引起了多少人觊觎,你可知?”   “你特殊的身份,又能有多少威慑力?英郡王府没有护卫力量,你还是回莳香馆吧。莳香馆眼目多杂,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师南也跟着收了笑,看着他:“席兄又怎么知道郡王府的情况?”   席远凤眼微眯,自然道:“郁京又有谁不知?”   两人虽然语气平和,隐约间又像是针锋相对。   半晌,师南突然笑了,“真是的。”他热情地勾住了席远的脖子,带着他往前走,“就这么不给本王面子,好歹也是御封的英郡王呢。”   “算了,”席远顺手搂着他的腰,叹气,“郡王这么念家,我送你回去,若是遇见危险,躲在我背后就行,谁让我见不得不平之事。”   “席兄真是好人,本王岂是那种躲在别人身后的男人。”   “哈哈,是我说错了。”   两人好哥们似的贫着嘴,往英郡王府走去,夜已深,路上除了打更的伙夫,几乎没别的人。   两人一个是善于揣摩女子心意的浪子,一个是继承了别人记忆的人,若忽视之前的语言交锋,聊的确实愉快。   眼看着就要到了目的地,街道尽头一左一右夹击过来,出现了一伙面带不善的人。   眼色狠戾,黑色紧身衣,蒙着面,浑身上下写满了‘我们不是好人’几个字。   “这伙人又是哪来的。”师南下意识松了手,往侧边走了一步,目光仔细地打量席远的表情。   席远似乎也很意外,眉头紧蹙,“小心点,在我后面来。”   不像是一伙人。   师南嗯了一声,落在席远背后,看着这比他高出一头的男子,姿态镇定,光是从背影看,都带有几分上位者才有的从容。   这样的人,为何千方百计的接近他,鼓动他留在莳香馆?   与英郡王的死劫有多少关系?   席远将师南护在身后,见郡王之前还口出狂言,现在遇见事后表现出意外的柔顺,心里妥帖极了。   还好不是光有皮囊的蠢笨之人。   他上前几步,下巴微抬,睨着一众有备而来的人,道:“诸位拦了我二人的路,所为何事?”   对面突然哄乱了一下,看着他身后,面色骤然变得难看。   席远见状,知道不是冲他而来,果真是冲那小郡王来的。   想象着小郡王雾气朦胧的眼,正咬着唇躲在他身后的可怜样儿,席远怜惜的很,落在拦路人身上的目光就不那么的友好了,从腰间缓缓的抽出了一把软剑。   剑尖斜斜的指向地面,帅气凌厉。   “别怕,我功夫很好。”怕小郡王被吓破了胆,他声音温柔了不少,将随时不离身的折扇插进了腰间,往身后之人细腰处安抚性地拍了一下,“你站远些,别——”   拍了个空。   “......”   席远愣了一下,手还往外抓了抓。   蓦地回头看去——背后一片空空,不知人影。   席远:“......”   对面的人,见要抓的英郡王跑的远了,那自说自话看起来有病的男子,既然要执意挡他们的路,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杀——”   齐声嘶吼,拿出各自的武器,像是洪流汇集的千军万马,朝孤零零的席远撵去。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南:兄弟你先顶住,我去叫人。   席远:?   ————   读者一:司景明哪儿去了?   罗罗:莫急。   读者二:霍斯年呢?那狗比还没被锤吗?   罗罗:莫慌。   读者三:到底还有几个男配?   罗罗:你猜。   读者一二三(齐声):死!   罗罗:呜呜呜。   ————   文荒的小可爱有兴趣康康,推我家老受的种田重生补偿文>>   《种田之再不负你》受受亲爹   文案:   杜良顷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了自己怀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才许下承诺,要对这个人一生一世的好,就再也见不着了。   原以为,今生的债只能下辈子还,却不知老天竟大发慈悲让他重活了一次。   带着记忆重活的杜良顷,看着眼前的夫郎,瘦瘦小小的一只,眼睛红彤彤的看着自己。   杜良顷恍惚间想起,几年后挺着肚子,迎着风雪,哭得脸都皲裂了,却还要固执着找自己的他。   既然重活了一次,总不会再辜负他了。   而那些害了他的,自己都要一一讨回!   重生一次,了解了才知道,原来上一世阴沉不讨喜的夫郎,本性这么乖巧可爱。   这一世,一切都好,就是,这个所谓的金手指,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夫郎受伤了,金手指送来伤药。   夫郎恐有什么危险了,金手指送来了仙人水。   夫郎比赛要输了,金手指送来……   杜良顷顿悟了,原来,金手指,是小夫郎的金手指。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自己重生,就是为了这一个人而已。   【避雷:有生子】 第35章 异样(二合一)   师南匆匆赶往英郡王府, 快要到达王府大门时, 他多了个心眼, 没从正门进, 而是绕着庞大的英郡王府走了一圈。   果然,发现了好些个行迹可疑的人。   有提着担子的,扮做酒鬼的, 还有提着锣打更的等等,路线乍得看来没有规律,但始终是围着英郡王府打着转。   像是无形中的一盘大棋,英郡王就是那个至关重要的棋子,牵引人心。   只是身在棋盘中的师南,还窥视不了全局。   按理说应当惴惴不安的师南,此刻却生起了闷气——怀疑那些人在侮辱他的智商。   大半晚的,别的地方鬼都抓不到几只,英郡王府周围一圈突然冒出那么多普普通通的人。   脑子都长到腿上了?!   师南悲伤地看着王府的方向,怀念府里柔软的床榻,和得靠吼才听得见说话的可爱老管家。   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然后扯了块布匹, 遮住自己这张特征明显的脸,最后望了眼府邸,转身离开。   ......   席远一身浴血赶到莳香馆时, 平日里的红颜知己看着他满身的血迹,吓得花容失色,有两个大胆的上前关心他怎么回事。   “看见英郡王没有?”席远一改平时的好脾气,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   英郡王如今的脸, 显眼极了,当晚出现不久,就有爱美的人做了画像,传遍了莳香馆,渐渐往外传播去。   没有人不认识。   当即有人往楼上指了指,“来了有一会儿了,在行首那里呢。”   说话的人刚说完,就见席远杀气腾腾地冲了上去。   一路行人惊恐避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席远来到楼上行首的房间外,还未进入,悠悠的琵琶声已先传了出来,像是珍珠落在玉盘里的声音,伴随了女子悦耳的歌声。   推开门,房间内一坐一靠的两人闻声望来,其中一人露出了喜色。   宛秋很快收回了目光,轻拢慢捻抹复挑,波动琵琶弦的手轻轻划过,乐声骤转,曲调变得轻快。   师南仰着脸,瞧见完好无损的席远,露出欣喜的笑容,赶紧扑了过来,抓住席远带着血污的手,摸摸前胸,拍拍大腿。   直到差点拍到不该拍的地方时,被席远抓住了不安分的手。   “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席远黑着脸质问道。   “你在说什么?”师南高兴极了,眉眼弯弯,笑道:“还好你没事,是派去的人救了你么?”   席远这回真的愣了,“什么人?”   “难道你是自己回来的?”师南也愣了,“不应该啊,我和秋娘拜托了好多认识的人,派人一起去救你呢。”   席远意识到他想茬了,表情缓和了些,“你回来是为了搬救兵?”   “不然呢?”师南微叹:“本王又不会功夫,留在那里只能拖累你,说不定被人抓了威胁你,这怎么能行。”   “......”席远被他澄净又关怀的美眸望着,对自己来之前对他的阴暗揣测,感到了愧疚。   就见师南狐疑地看着他的脸,“难道你以为我......”   席远不由得心下一紧,这个表情不知怎么的,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人,于是伸手轻轻抚了抚师南的后脑勺,“别瞎想......”   几乎以为会抚上记忆里扎手的乱发。   接着的一个“乖”字,却被手上顺滑的长发,堵回了口中。   不是这个。   向来放荡不羁的席公子眼神微黯,就要收回手,却意外的被师南抬手抓住,后者此刻脸上满是惊疑不定:“你——”   这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话……   席远抽了下手,没抽动。   “等一下。”   面前的貌美小郡王神色严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宛如实质,一点点的,从额尖描绘至鼻梁、唇形、下颌,细腻又不惹人反感,让席远生起了被亲吻的错觉。   “怎么了?”他看着这张阴柔的面容,心里的异样感越发浓郁。   “你......”师南越看越心惊,自己都未察觉,身子越贴越近。   突然,旁边幽幽地传来宛秋的声音,“打情骂俏楼下开房去,别在我的房间。”   出神的师南回过神,倏地松手,弹开——两人不知不觉,近得都快亲上了!   席远站着没动,而是一脸探究地看向师南:“你刚才想说什么?”   “……”   师南镇定道:“本王是想说,席公子果然生的俊逸非凡,想问你吃什么长大的?”   宛秋:“......”   席远:“......”   席远有些失望,却又突然想起,英郡王最近变了喜好,好起了南风,这样想来,刚才的异样也有了解释。   像他这样优秀的人,总是招蜂引蝶的。   可惜注定是错付了情意。   席远贴心的没有戳穿对方,而是借着身上血腥味儿太重,需要洗漱的借口,暂时告了辞。   离开前,师南还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叮嘱道:“要是哪里受了伤,别瞒着,本王去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席远叹了口气,怜悯地看了眼他,“那等花拳绣腿的贼子,岂能伤得了本公子。”   “席兄功夫了得,实在厉害。”   在貌美小郡王的吹捧下,与来时的心情不同,席远心绪复杂地去了某位红颜知己的房间,梳洗去了。   席远前脚刚离去,弹着琵琶的宛秋就停了手,“郡王来秋娘这里时,可没有现在表现的那么关心呢。”   师南深深叹气,转头道:“秋娘你不懂,男人之间的友谊,不是靠表象呈现的。”   秋娘哎呀一声,娇羞地笑了一下,“友谊?席公子知道郡王叫去帮忙的人,现在还未出发吗?”   “......真的?”师南无辜极了,像是完全不知情,随后转而愤怒,“真是太过分了,还好席兄没事,不然我一定找他们麻烦去。”   秋娘还欲再问。   师南“咦”了一声,指着她的脸:“秋娘,你的口脂掉了一块。”   “哪里?”秋娘脸色大变,扔掉方才还爱惜不已的琵琶,在师南惊叹的目光下,从袖子里掏出一面小镜,紧张地对镜看了又看,“郡王真坏,明明没有掉。”   她松了口气,就要将镜子收起来,无意间瞥见镜子里娇媚的面孔,定住了,出神的低喃:“真是百看不厌呢。”   耳清目明的师南:“......”   趁着宛秋沉迷自己的美色无法自拔,师南踮着脚,退出了房间。   莳香馆内全是莺莺燕燕的女子经过,见他独自一人,身旁无人相伴,均是胆大地围了上来,“郡王,一起玩呀。”   师南本就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理一理思绪,结果又被缠上了。   头疼不已,余光从透过女子娇躯的缝隙,看见了望着这边的骁熙,一个人站在角落,无人搭理,看起来怪可怜的。   师南像是抓到了救命绳索,叫道:“骁熙,过来。”   骁熙似是愣了愣,惊慌失措地理了理衣领,确定是在叫他后,小步走了过来,只有攥皱的袖角,能透露出他忐忑又激动的心情。   姑娘们都认识他,是南馆的小官,因为总被欺负,被罗校尉带到了北馆,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很少与人沟通。   见他走过来,被英郡王叫到身旁,笑起来愈发好看的郡王对她们道:“我找骁熙有事。”   姑娘们十分失望,瞪了眼无所适从的骁熙,不甘地走开。   这么好看的男子,睡上一觉不知是什么滋味。   不止男人好色,女人也是好色的。   骁熙身形纤瘦,与师南的个子差不多,看起来风吹就倒似的。   师南身子刚调理过来不久,也没多少肉,但他气质挺拔,光靠着骨架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风姿独特,下意识忽视他的躯体。   这样的郡王,让骁熙着了迷似的忘不了。   罗校尉这些日子去了军营,顾不上他,每夜守着空荡荡的床,内心反而很充实,总是会回忆起那天那个温暖的怀抱,唯一对他伸出的双手。   想远远地看着他,又不想只是如此,以至于被郡王叫过来时,犹自觉得还在梦里。   师南每回见这小官,都是呆呆的模样,觉得有些意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回魂了。”   骁熙脸上一红,“没有。”   师南问:“你的房间在哪?”   这么暧昧的问题......   “在,在在楼下。”骁熙脑子空了一瞬,是那个意思吗?   刚问了出来,师南就觉得不好,不光是骁熙身份的特殊,还有他目前的处境不安全,得呆在人多的地方,越多人看见越好。   “算了,”师南道:“我们去花厅。”   花厅字面上是厅,实际上是连接北馆与南馆的天台,是莳香馆最热闹的地方,无论是选举行首,还是别的譬如买初夜的活动,都在这里举办。   骁熙面上的红褪了些,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转而又觉得自己龌龊。   他在肖想什么......   到了花厅,师南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无数道若有若无的视线,都聚集在这一处,师南抬头望回去时,那些人又敛了眼色。   看骁熙不太自在的样子,师南问他:“晚上秋娘气急了,逼问你,你怎么就应下了。”   说的是承认是师南喜欢之人的事。   骁熙绞着手,不敢看他:“我是看郡王为难,想要帮帮郡王而已......”   师南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心下一软,“罢了,事已至此,要是秋娘寻你麻烦,你就来找我。”   “嗯。”   骁熙跪坐在旁边,偶尔偷偷看郡王几眼,抿着嘴笑,并不像那些女子们叽叽喳喳,让师南十分满意,可以静下心思索今夜发生的事。   他与席远遇见危险之时,由于席远实在惹人怀疑,他不敢信任,于是趁着席远与那些抓他的人对峙,偷偷溜走了。   席远的动机虽然可疑,但他说的话却极有道理。   说来说去,莳香馆是英郡王混熟的老地盘,各种势力眼目又多,对他来说,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目前他所能接触到,值得怀疑的人,只有席远。   但看席远那一身血迹又不似作假.......   再加上若是席远真是他怀疑的那人,只怕身份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师南心想,要从席远身上探探虚实,最好能套出点话来,看要害英郡王的人,究竟是谁。   刚下了这个决定,师南就看见席远换了身亮面的紫色绸衫,身形修长,瞧见师南坐在这里,略做犹豫,还是朝这边走来。   悬吊着的花灯数不胜数,无数道灯光照在席远身上,行走时,反射的紫光都快晃瞎了师南的眼。   他几乎不敢直视席远,抬手挡在眼前:“席兄,你这衣物——”   席远看他目光躲闪的样子,心里微叹,面上骚包地挥着袖,“好看吗?”   “不......”突然想到要和他打好关系,师南改口:“很特殊,和席兄一样闪闪发亮。”   原来在英郡王的眼里,他是发光的。   席远不忍心了,只能道,“郡王有眼光。”   席远在莳香馆是仅次于英郡王的常客,他一坐下,就像是花朵上的蜜似的,引得嗡嗡的姑娘们又涌了过来。席远刻意左拥右抱,瞥见师南身旁就一个小官,挑起了眉:“郡王,怎么不多叫几个姑娘相陪?”   “姐妹们主动上去,都被郡王赶走了呢。”他左边的女子埋怨似的说道。   席远饮了杯酒,看了眼骁熙,“也对,郡王如今更喜欢男子。”   像是想起了什么,席远顿了一下,强调道:“本公子还是更喜爱女子。”   并微不可查地瞄了师南一眼。   师南:“......”什么意思,怕我打你主意?   碍于骁熙在身侧,师南不好说难听的,只挂着假笑道:“巧了,本王也更喜爱女子,若非要是男子的话,还是骁熙这样的最好,席公子不必担心。”   席远的目光落在毫无存在感的骁熙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是与他截然相反的类型。   看两人坐的距离隔的很远,浑然不似刚才与他的亲近,更像是在他的面前避嫌。   扇子轻敲手心,席远笑而不语。   嘴硬。   这时,有个眼熟的女子正与席远斟酒,纤指搭在酒壶上,状似不经意间,问起了别的:“郡王,怎么不叫行首作陪?”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骁熙手指蜷缩了一下。   师南越看那女子越眼熟,骤然想起,是他穿过来那夜见过的丰腴女子。   “秋娘在休息。”   丰腴女子风情万种地撩了下头发,朝他眨了眨眼,“郡王以前与行首可黏糊了,恨不得日日夜夜黏在一起,哪像现在这样的冷静。”   “可是行首让郡王厌烦了?”她倾了上半身过来,沉甸甸的,露出道深深的沟壑,“郡王看奴家可入眼?”   这一幕诱人的很,但凡是来这里的客人,就没有不上钩的。   席远对红颜知己总是出人意料的大方,一点也不吃味,其余人也吃吃笑着,看着比女子还美貌的郡王,会如何应付。   却见师南目不斜视,清凉的眸子里一点欲色也无。   他说道:“乐不可极,乐极生悲。”   丰腴女子被他不合常理的回复,呆了一下。   师南又道:“男子欲不可纵,纵欲成灾。”   丰腴女子:“......”   师南看了眼乐在其中的席远,苦口婆心地说:“血气未定,戒之在色,纵欲伤身啊。”   席远:“......”小郡王占有欲真强,还不让他与别的女子亲近。   这块小小的角落里,突然安静了一瞬,只听见其他地方传来的婉转歌声。   半晌,席远不由得松开了手,举拳放在嘴边,咳了一下,道:“其实我们只是聊聊天,没你说的那些事......”   师南认真回他:“这样最好。”   席远还未说话,反应过来的丰腴女子娇嗔地哼了一声,“行首没什么经验,没让郡王尝到世间最美妙之事。也不知行首做了什么,竟把郡王唬成了这样,莫不是伺候的不得郡王的心意?”   “行首长得美则美矣,到底少了些韵味。”说话的尾音绕了几圈,像是带了个把钩子,“郡王要是今夜愿意......奴家定能让郡王神魂颠倒,乐不思蜀。”   说着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就要往师南怀里扑——   恰在此时,一只涂着红蔻的手插了进来,将丰腴女子拦住,看似轻柔,却将她推了个倒仰,愤愤又带着丝忌惮往来人看去。   “怎么个神魂颠倒的法子,不如说来听听?”与在师南面前的娇柔不同,宛秋在众披着薄纱的姑娘面前,似笑非笑,又带了些冷意。   其余女子俱都安静了下来。   唯有丰腴女子跌倒在地,实在是丢了面子,没忍住道:“行首总不能因为失了宠,就迁怒于别人,行首莫忘了,你与我们没什么不同,也只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   旁边的席远眸子沉了沉,“珍珠。”   丰腴女子抿唇,没有再说,只有眼神挑衅似的望着宛秋。   宛秋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眼睫低垂,没有看她,而是坐在师南的身侧,淡淡地扫了毫无存在感的骁熙一眼,倒了一杯清酒,咬唇道:“是秋娘霸道了,让郡王不高兴,秋娘自罚一杯。”   只有在师南面前,才有这股子楚楚动人的模样。   酒杯刚沾了点红唇,就被另一双指甲修得圆润的手压住了,抬眼望去,正是眼带不赞同的师南,他轻轻拿过了宛秋的酒杯,放在桌上,道:“何须自责,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   “诸位姑娘入此行,应该都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但既入了此行,能被莳香馆看中,想必也是经过了层层筛选,证实了诸位的美貌与才情,何必妄自菲薄。”   “至于秋娘,面容绝色,性情温......”师南想起了那天秋娘说的惊人的话,顿了一下,改口道:“性情俏皮,才艺双绝,是本王见过最有魅力的女子,可惜,本王实在心有——”   说话时无意看见席远正看着他,师南礼貌地笑了一下。   没成想这一笑,席远立马慌了,立马打断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是珍珠出言不逊在前,下去吧。”   师南:“......??”我还没说完呢。   席远头疼不已,他之前就觉得这英郡王的眼神老往他身上瞄,一直警惕着对方昏了头,要向他表示情意。   当着这么多的人,他直接拒绝,岂不是让小郡王尴尬?   师南迟疑道,“席兄?”   “郡王别说了,”席远微微一笑,笑容中透着些疏离,“有的事情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只怕朋友都没得做了。”   师南:“啊?”不想当个嫖客而已,宛秋至于这么生气?   席远叹气:“我以为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师南琢磨着席远混的比原身久,或许知道莳香馆他不知道的规矩,莫非行首有不能交异性朋友的规矩?还是席远在暗示他,这件事当着姑娘们说出来,会让秋娘丢面子?   他特别费解,满脑子都在琢磨这件事,目光随着思考落在宛秋的脸上。   香腮美肌的美人,白皙若雪的肤色,一汪春水的清潭......真是绝代风华的女子。   像是有另一道意识在体内垂涎着眼前的美人,一直不曾冒头,直到师南放松了掌控力后,不由自主的,控制着双手,抚上了美人光滑的香腮,还摩挲了两下。   察觉不对的师南:“......”   娇羞万分的宛秋:“......”   不可置信的席远:“......”   睁大眼睛的珍珠:“......”   师南:“!!!”   师南满脑子的疑问炸成了白光,精神瞬间集中,很快压过了那道微弱又好色的意识,尴尬地维持这副标准调戏的姿势,陷入了沉默。   面对表情各异的众人,他绝望地回想起了一件事。   当原身的某方面执念强到了极限后,纵使他附了身,任何时候,只要他放松了控制力,原身的躯体就可能发乎本能的,做出不可预料的事。   比方说......被绝色美人宛秋所吸引。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你们听我解释!   这个设定......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联想到别的。   剧透一下,下章小景明就会冒头了。   嘻嘻,项目上线了,我要拼命码字了。   冲啊罗罗君——   ————   感谢在2019-11-30 19:19:41~2019-12-03 17:3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罗罗心上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强占的男人   师南被英郡王那厮给坑死了。   他穿过这么多人, 只有一具身体具有这种执念, 但那执念是为了保护在意的人, 每逢那人有了危险, 强烈的执念就促使附身的师南,不得不扑上去替人挨揍。   那一段历练,堪称他猫生里最可怕的回忆。   没成想第二次遇见这么执着的人, 执念居然是好色?!   这边,宛秋脸上泛起了红晕,娇羞道:“郡王果真心里还是有我的。”   她几乎是趾高气昂地看了眼骁熙与珍珠,微红着脸笑道:“诸位下去吧,我与郡王有话要说呢。”   珍珠见状很不高兴,跺了下脚,率先离开。   骁熙则是嘴唇微白,偷偷看了眼郡王线条优美的侧颜,弱弱应了声,行了个礼,随着其余人一起退下。   很快, 场内只剩下宛秋席远与师南三人。   不知为何,从认识以来就嘴花花的席远,这时没了声, 只用一种复杂难言,看起来像是怀疑自我的眼神看着师南,憋了半天,道:“你究竟心悦谁?”   这类似于争风吃醋的话一出, 席远就反应过来不对,展开扇子匆匆摇了两下,以扇遮唇,状似不经意的补救道:“本公子对郡王的事不敢兴趣,只是郡王一会儿与宛秋姑娘断绝情谊,一会儿又表示亲昵,实在是让人费解。”   宛秋也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拽着师南的袖子晃了几晃,撒娇道:“郡王,你也看见了,秋娘被其他姐妹奚落成什么样子了,你可不能不管我。”   师南面色迟疑,“其实......”   宛秋预感到了什么,停下了手,幽幽道:“秋娘还是黄花大闺女呢,郡王摸都摸过了,不能不负责。”   师南:“......恕本王直言,本王还没见过这么奔放的黄花大闺女。”   宛秋笑容淡了些:“那你摸我做什么?”   师南哽了一下,眼神飘忽,在袖子都快被宛秋扯断之前,不得不道:“其实我是想摸摸看......”   席远和宛秋竖起了耳朵。   师南道:“你今天用的什么妆粉。”   席远:“......”   宛秋却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面色古怪:“郡王......看出来了?”   师南强作镇定:“是啊。”   混迹脂粉堆多年的席远看了几眼,面露疑惑。   “这么明显么?”宛秋又从袖子里掏出了那把师南眼熟的小镜子,自顾自照起了镜子,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郡王说说,有什么不同?”   师南看她不像生气的样子,试探地道:“秋娘今日的妆容细腻了很多,肌肤光滑有质感,比前几天更加光彩照人了。”   “......”席远看了又看,实在没看出什么区别。   “这是秋娘新买的白茉莉花仁做出的珍珠粉呢,馆里的姑娘都没用过。”宛秋掩不住的高兴气儿直冒。   这时候才让师南觉得,她其实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师南唇角勾了勾,“很漂亮。”   席远开始沉思,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宛秋又一次扑了过来,抱着师南的手臂,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颜如花:“没想到郡王也喜欢这些呢,秋娘好高兴。”   这显然是一个单纯代表愉悦的拥抱,不带任何旖旎气息,师南都没好意思甩开。   为了不被误会成色胚,师南心里默念,丢的是英郡王的人,没人认识他。   然后理不直气也壮地道:“是啊。”   他擦了把不存在的泪,声泪俱下道:“其实本王最近喜欢上了这些女子爱的小玩意,对女子也失去了兴趣,作为堂堂郡王,实在不好意思说,像本王这样的男子,秋娘还是另觅良人为好。”   “没关系。”秋娘温柔地看着他。   就在师南以为宛秋还是不放弃时,她说道:“我们可以做姐妹呀。”   姐、姐妹?   师南几乎以为他听错了。   然而宛秋微笑着打破了他的幻想,认真道:“郡王既然对秋娘无意,又想呆在莳香馆内,不如把秋娘当做姐妹,只需要郡王替秋娘伪装出受尽宠爱的表象,免得像今日一般被人嘲笑了去。”   “看今天郡王特意邀了那骁熙来,却未说几句话......郡王若是实在喜欢那骁熙,又不愿被人知道,秋娘也愿意为郡王做掩护。”   “这般,郡王可还满意?”   师南目瞪口呆,心想这不是满意不满意的问题,而是你想的也太多了,把我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但是宛秋替他考虑的这么周全,并且保证不再勉强他做别的,师南只能忍着泪应道:“好。”   宛秋掩嘴笑道:“郡王的爱好秋娘已知晓,一定找机会满足郡王。”   师南:“......”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旁边的席远被两人走向清奇的聊天,搅得差点忘了自己想问什么,就见师南仰着一张小脸望了过来,张开桃花瓣似的红唇,飒然笑道:“席兄,今晚你也见到了,外面不知哪几方势力,对本王有歹意。”   席远想起了那两拨人,神色严肃了些,“是,郡王有何解?”   “借席兄建议,本王近些日子只能呆在莳香馆了。”师南惦记着从他那里套话,笑容愈发真诚,“就是本王既已心有所属,实在不便留宿在别的姑娘房内。”   师南:“听说席兄在馆内地位不凡,甚至有自己的房间。”   席远委婉道:“其实......”   师南不等他拒绝,立马道:“可否暂时收留本王,危机过后,本王定有报答。”   席远:“!”啧啧,说来说去还是觊觎本公子!   宛秋也跟着替新结交的姐妹劝他。   两双风情各异的美眸期待地望着席远,让他怎么也说不出个不字,最后只能无奈应下。   ......   接下来,师南着实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宛秋不再缠着他要他的宠爱,也不必勉强自己与别的女子寻欢作乐,同时,莳香馆不愧是郁京诸多大佬们的势力交杂处,纵使师南总觉得有被人窥视的感觉,但无人敢在馆里对他下手。   就是席远这边进展不算顺利。   不知席远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每当问起席远为什么知道那晚有人对他不利时,席远就随便扯几句敷衍了过去。   兴许是打草惊蛇了,席远对他防备的很。   明明都是大男人,偏偏扭捏得像个小姑娘似的。睡觉得分两个榻,洗澡也必须将他赶出来,关进房门洗,偷偷摸摸的,时不时还用警惕的眼神瞅他。   这一切,让师南更加坚定,查清英郡王死劫的突破口,就在席远。   唯一有了进展的是,随着与席远的日夜相对,他渐渐从他身上找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至少有九成的把握,能确定席远是他的故人。   可惜物是人非,不知席远到底在原身的死亡里是否有参与,又参与了多少。   只希望,两人未来不会拔刀相见。   师南每每想到此处,颇有种世事难料的感慨,他拿着托馆里的熟人买来的东西,来到宛秋的房间,敲响了门。   门被从里推开,宛秋正要叫他进来,就见门外有几个熟悉的女子,其中赫然有闹过矛盾的珍珠,结伴而行,从师南背后路过,目光若有若无地往这里飘来。   宛秋顿时变了个脸,低头娇羞一笑,“冤家,谁让你给我买东西,知道错了?”嗔了师南一眼,扭头就走。   “......”师南叹为观止,姐妹你的戏来的真快。   师南自然察觉到有人过来,既与宛秋做了约定,便也配合地笑:“秋娘,是本王不对,别气了。”   这样俊俏的男子,勾着宠溺的笑容,多情地向行首看去,笑起来勾魂摄魄,只怕连木头也能在这笑里化成一滩春水去。   背后的姑娘们睁大了眼,嫉妒极了。   直到师南进了屋子,将视线隔绝在门外,姑娘们才再度开了口。   “当初行首选了英郡王,我们还当她是瞎了眼。”   “谁知道英郡王突然变了个人似的,长得这么好看,又转了性子,一心对行首。”   “珍珠当初还嫌弃过英郡王呢,说不定郡王就记得这茬,才看也不看珍珠。”   “闭嘴!”   珍珠死死地盯着门口,最后不甘地离去。   察觉到外面的动静渐渐消失,宛秋哼哼了几声,娇羞之色敛去,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抬着秀美的下巴道:“总要叫她们嫉妒我才行。”   虽然只处了短短几日的“姐妹”,师南却发掘了与原身记忆不同的宛秋另一面。   俏皮率真,爱美又爱面子。   这才是风情万种的行首身份下,真实的性格。   师南习惯了她的小脾气,不但不觉得讨厌,还觉得很可爱,顺着她应和了两句,就将带来的东西递给她:“送你的礼物。”   “真是我的?”宛秋之前也就顺嘴说了句,没想到真是带给她的礼物,眼眸一亮:“特意买给我的?”   师南忍俊不禁,“还能是捡来的不成?”   他主动揭开包袱皮,露出里面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盒子,揭开,盒子内躺着一支碧玉玲珑簪子,缀有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   见宛秋依然不动,师南替她戴上,将她推到了梳妆镜面前,笑道:“喜不喜欢?”   宛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背后的男子。   半晌,宛秋突然转过身,将脸埋进师南的胸腹处,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郡王既不图秋娘的颜色,为什么对秋娘这样好?秋娘只是个下九流的妓子而已。”   师南当即沉默了。   事实上,最初师南不愿和宛秋牵扯过多,担心原身的死劫,来自于宛秋的爱慕者。   但在莳香馆呆了几日,最初挑事的张公子消失不见不说,师南再未见过有人主动寻过宛秋,偶有遇见的露出惊艳之色,却也只限于口头上的赞美。   师南意识到是他杯弓箭影了,为了一个妓子,去杀害一个身负皇家血脉的人,未免太荒谬。   但他之前确实也对宛秋造成了一系列影响,不免想做些赔偿。   师南看着镜子相拥的一男一女,没有推开她,而是隔着衣裳,拍了拍她的背,“人族将万物生灵分成了三六九等,人族为最高等,肆意虐杀眼中的低贱生灵。与此同时,人族又将自己的同族,划分了三六九等,唯有这样,才能将大部分的资源,划分给少部分的高等人。”   “秋娘,”师南低头,“在我眼里,我们都一样,只是想拼命活下去而已,你我没有贫贱之分。”   宛秋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还是来自血脉高高在上的皇族。   她缓缓抬起了头,揪住师南的衣袖,随着动作,簪子上的流苏晃动了起来。   “郡王真好。”宛秋低声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得到郡王呢?”   “什么?”后面一句的声音太小,师南没听见。   “没什么。”宛秋微笑。   直到有人敲响了房门,打断两人的对话。   “行首,有人找——”   宛秋恢复了脸色,细细插好发间的簪子,朝师南笑了笑,“秋娘去去就来,郡王稍等。”   师南没当回事,等宛秋一走,就去找席远日常套话。   哪知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宛秋哭哭啼啼地冲了进来,对着一脸愕然的师南道:“郡王,有人逼迫秋娘,要强要了我。”   自从与师南做了“姐妹”,宛秋许久没对他哭过了,扑进了他的怀里,声音抖的厉害,细细弱弱的,“求郡王救救我。”   师南与席远对视了一眼,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还未说话,就见席远站了起来,“走,去看看是何方神圣,居然强迫民女。”   有席远在前,师南跟了上去,宛秋抹着泪,吊在最后。   从席远房间出来,穿过长廊,到了楼上特地迎接贵客的地方,宛秋抽搭搭的推开了一间房门,指着里面的人影,道:“就是他。”   这副场景莫名的眼熟。   师南心里微动,越过席远,率先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见最显眼的那道背对门的人影。   身材颀长,黑衣如墨,挽起的长发垂着几缕暗红色的绸带,虽然看不清正面,从头发丝儿到衣角,都透露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师南:“......!??”他硬生生从这抹冷然中,抠出了点熟悉的气息。   在宛秋微微压抑的目光下,师南深吸一口气,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微有所觉,正要转过身来的背影上。   很好。   非常好。   身子弱成了那样,居然还学别人逛青楼!   师南生出一种苦心栽培的崽儿居然长歪了的挫败感,指着神色漠然的司景明,颤声道:“谁、谁让你来的?!你给我回去!”   宛秋在一旁轻声抽泣,只当师南是为了她出头,躲在他背后。   司景明转过身,先是与收了散漫神色的席远对视,接着移到一脸害怕的宛秋身上,最后才落在挡在前面的师南脸上,缓缓开了口。   他言简意赅道:“出去。”   话音一落,房间内默然站着的随从们,立时越出两人,一人一边,从腋下架起了反抗不得的师南,对他的容貌视若无睹,将他往门外拖去。   被架在半空的师南,耳边是宛秋惊慌失措的阻拦喊叫声,他直愣愣地看着司景明,只觉得小少爷与印象中腼腆单纯的模样......不一样了。   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他依旧看着司景明,手上挣扎了一下,喝道:“放手。”   随从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司景明更是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   明明站在司景明的面前,偏偏换了副身体,被司景明无视了个彻底,师南心里无端的委屈起来,张了张嘴,却又不能坦白身份,只能看着自己离司景明越来越远。   仿佛过了这个门槛,他们就再也没了交集。   脑中闪过猫形时候,看见司景明因他之死,深夜借酒消愁,对比如今的漠然......   师南心里微痛,低低喃道:“景明......”   细微的低喃声,无人听见。   当师南快被拖出房门时,不知何时立在门口不动了的席远,忽的抬手,拉住他垂落的手腕,带着散漫的笑意,道:“站住!”   “好大的威风。”   师南茫然看去,只看得见他线条锋利的下颌。   席远手上用了力,看着司景明,似笑非笑,“如果我不让他走,你能怎么样?”   一字一顿道,“司、景、明。”   眸子里一点笑意也无。   师南震惊抬头,他们......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司景明:我身子弱不弱,你以后就知道了。   师南(⊙^⊙):真的嘛?   ————   感谢在2019-12-03 17:34:21~2019-12-04 09:1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悸动的席远   司景明的名字被席远叫破后, 令人窒息的气氛蔓延开来。   重重叠叠的粉色纱帐分散的挂在房间内, 寒风从未关紧的窗缝里钻进来, 纱账被风儿吹得荡起的瞬间, 司景明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席远一眼。   这一眼好似发出了信号,架着师南的两人瞬间松了手, 周身气势骤然升起,一语不发,空手朝席远攻了过去。   席远嗤笑,与两人战成了一团,从他嘲讽未消的脸上,能看出他留了手,吊着那两个随从而已。   宛秋却看不出端倪,惊叫了几声,看见师南还在那里,咬了咬牙,冲过去拽着师南就要往外跑。   师南被宛秋拖着, 脑中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没想到司景明会对他出手。   刚跑了几步,门外又钻出来几个随从, 恰好挡住门口,也封住了他们的逃跑之路,无路可走。   感受到身旁宛秋的微微颤抖,师南回头看了眼优雅坐下的司景明, 明明仍是那么好看的模样,明明还是那个人。   他轻轻扯开宛秋的手,拍了下她的手臂,在宛秋慌乱的神情下,越过打斗的三人,来到神色漠然,不知在想什么的司景明面前。   没人阻拦他。   走得近了,师南能看见司景明鼻尖那颗红痣,以前他多次笑话司景明,有这颗小痣在,他看起来特别的可爱。   司景明当时不自在地别过头,让他别开玩笑了,可爱不是用来形容男子的。   害羞的神情,与此刻的死寂,重合成了一张脸。   师南不愿意相信,是他识错了人。   “这位公子......”师南站着,低头,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明显的哀求,道:“停手吧,我们好好谈,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只要你给我一个理由,我就愿意相信你。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司景明垂下的鸦睫,一点颤动也没有,只盯着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印在地上的一片光影。   像是说话的他,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师南抿了下唇,侧身一步,挡在光影前,也让司景明面前一暗。   也就是这瞬间,司景明睫毛微颤。   时刻注意他的师南在这一刻,汗毛炸起。   就见面前有着仙人般面容的男子,无声抬手,泛着冷意的手向师南伸来。   师南下意识后退,退让不及,被这双熟悉的手锢住了脖子。   相貌艳丽的男子大幅度仰起了头,眼中充满了惊愕之色,因呼吸不畅,脸上泛起了绯色,红唇微微张开,颤抖着,若是不看下面那双艺术品一般漂亮,偏偏扼制住其喉咙的手,这一幕就像是春睡的海棠花盛开,动人极了。   也是这个时候,师南死死地看着垂眼的司景明,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每一个人身就像一个轮回,斩断了尘缘,就不该有所牵扯。   他甚至曾经还想过,要不要告诉司景明他的秘密。   建立在对司景明毫无防备的信任,好似是天生就有的,独一无二。   脑中迅速地闪过两人相处时的每一幕,师南喉间隐约发出磁磁的响声,一滴小小的泪珠,顺着眼尾,摇摇欲坠,最后落在司景明苍白的手上。   滚烫,灼热。   让司景明鬼使神差般的,第一次抬头,看向这个不知死活挑衅他的人,那张惑人心神的脸,和......眼中翻滚涌动的情绪。   他亲眼见证了无数人的死亡,死之前,那些人的眼中,有绝望,有惊恐,有憎恨,有愤怒,独独没有这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神。   也正是这时,师南眼中生理性的蓄积起了泪水,重重地闭了下眼,再度睁开,原本还蕴着丝黑色的眼瞳,墨色消失,呈现出纯粹的琥珀色。   这双琥珀色的眼,哀伤地看向司景明。   与刻意掩埋在心底的一双眼,一模一样。   司景明心里一悸,蓦地松开了手。   死寂的心脏,丝丝缕缕钻出了疼痛感,自从那人死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痛意。   师南猛地后退,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捂着脖子连退了好几步,直到贴上了墙,退无可退。   整个过程其实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师南甚至还来不及挣扎,就被放开了。   从一开始就看在眼里的宛秋,尖叫着扑了过来,慌乱地查看师南是否有伤,泪珠子哗啦啦地往下掉。   席远这才注意到这边的异样,以最快的速度制住了随从,过来将师南挡在身后,不复平日的嬉笑玩闹,面色肃然:“你到底想干什么?”   司景明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目光锁在后怕不已的师南脸上,看着那双眼。   除了瞳色一致,眼睛的形状完全不一样。   怎么会看错成一双眼。   宛秋躲在席远身后,紧紧抱着师南,带着哭腔道:“公子想要讨要秋娘,好好说话便是,怎么就动起手了,郡王,疼不疼?”   她恨恨地瞪了司景明一眼,挽着师南的胳膊,说:“郡王与秋娘早已定下了终生,秋娘心中唯有郡王一人,请这位公子不要强人所难。”   师南平复了一阵,没听见宛秋说的什么,后怕不已地盯着司景明,陷入了自我怀疑。   司景明的身手不凡,完全相反的性格,以及差点置他于死地的举动。   这一切让他再次看见那道身影时,生起的不是欣喜,而是发乎本能的惧怕。   是对未知事物的抵触。   一切都超出了控制。   “孔国律法严明,即使是皇子,也与庶人同罪,宛秋姑娘既不愿意,只要我在这里,你就别想对她做什么。”席远沉着脸道,浑然不似平日的不着调。   “律法?”   司景明清冷的脸庞上,竟然泛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他重复了一遍,然后道:“那是什么?”   席远细长的凤眼微凝,斥道:“慎言。”   席远冷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何来,适可而止吧。”   按理说以司景明的习惯,他应该直接动手,而不是听这人的废话,但他就是有些心不在焉,若隐若现的注意力,一直被对面那道惊惧的视线所吸引。   对,这才是应该有点眼神。   害怕他,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但只是有着与死去的那人一样的瞳色,就让他无端的烦躁,再接着,感到意兴阑珊。   司景明忽的起身,面色十分平静,从几人身旁走过,忽视其中一人瞬间绷紧的躯体,头也不回,走出了这间房。   只留下淡淡的一句:“别后悔。”   其余人很快跟着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席远三人。   席远望着司景明消失的背影,心里骤然升起了森森寒意,心知司景明绝不会无的放矢,只怕接下来要有所防备。   这时,缓了口气的师南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他是谁?”   看不见司景明后,剥去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是他无数次历练磨炼出的心境。   俏脸上犹挂着泪痕的宛秋也看了过来。   席远闻言向他投去了奇异的眼神,“你不认识他?”   师南心里咯噔了一下,“当然不认识,他很有名吗?”   席远脸上重新浮现出轻佻的笑容,“不认识就算了,没必要认识他。”   略做犹豫,伸手搭着师南的肩,像是随意的说了一句:“他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点,知道吗?”   手刚搭上去,就被一旁的宛秋拍掉。   司景明走后,她也恢复了胆气,“郡王,聊那个坏人做什么,我们走吧。”   师南却没有听他的,安抚地对她笑了笑,转头道:“席兄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好人?难道他做过什么事?”   席远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笑意依旧,只是眼神仔细打量师南的神色,“郡王为何这样认为?”   他隐约察觉到师南的异样,看着对方出色的面容,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司景明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相貌,心里一动,“郡王莫不是看上了他?”   师南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刚才离开的人。”   像是觉得好笑,席远看着胆大包天的小郡王,冲他一笑:“不知道说你胆子大,还是有眼光的好,总对得罪不起的人起心思。”   这个得罪不起的人,指的不仅仅是司景明。   小郡王不知对他哪来的兴趣,成天缠着他不放。   师南本来一心的凝重,被他别出心裁的说法彻底打散,哭笑不得道:“你想什么呢?”   宛秋被二人无视,松了拉着师南的手,“我好害怕,郡王送我回去好不好?”   师南正套话呢,闻言头也没转,就让她先走,待会儿找她。   宛秋气急,白了他一眼,气鼓鼓的走了。   借着师南和宛秋说话的间隙,席远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连带着对他笑容也淡了些,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记住我的话,离他远一些,对郡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了这句,他就不再谈有关司景明的话了。   师南本就是猫妖,天性好奇,之前的一切情绪消散的极快,席远越瞒着他,他对景明的身份更好奇了,偏偏席远吊胃口的慌,无论怎么问,就是不告诉他。   见席远干脆背过身去,不理他的样子,这样熟悉的一幕,成功唤起了很久以前的记忆。   这人怎么总是这么恶劣。   师南几乎忘了何时何地,无比顺手的抬手攥住了席远的衣领,往他的方向一拉,席远对他毫无防备,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带了过去,猛地往下一沉。   “说话说一半,损不损啊你。”   小郡王红艳艳的嘴唇近在咫尺,点星似的眼眸专注地看着他,里面含着的狡黠,让他想起了记忆里的那个人。   每当惹那个人不高兴了,那人也总爱这样把他往下攥,用清脆的嗓音,凶巴巴地吼他:“说话说一半,会找不到媳妇儿的。”   那时的他,就嘻嘻笑着掐着那人的脸,耍赖地说:“找不到媳妇,你给我当呗。”   那人就瞪他,说他做梦。   想起了深刻记忆里的人,席远目光软了下来,落在师南脸上,双手并用拉扯开他的脸,“不该问的别问。”   真是奇怪啊,和小郡王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总是想起那个人。   不但笑起来很像,连小动作都如此相似。   师南艳丽的脸蛋被他拉变了形,见状松了手,别过脸去,没好气道:“不说算了,我走了。”   转身就要走。   本来还笑着的席远,有点不高兴了,只当师南真的对司景明起了别的心思,兴趣还远胜于对他的。   本来所有人都爱将他与司景明比较,他没放在心里去过,没成想,还会遇见个不知死活的人,竟然看上了他们两人,反倒让他起了较量的意图。   这个一贯好女色,近日变得爱南风的英郡王,前些天还缠他缠的不得了,见了那冷血冷清的煞神,就变了心。   他席大公子风流倜傥,温文尔雅,哪里就不如那司景明了?   “真的想知道?”席远长臂一舒,勾住了转身欲走的人,将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师南拥进了怀里,微微低头,存了些捉弄的心,唇角蕴着多情的笑意,道:“请教郡王一个问题。”   两人凑得太近,鼻尖几乎挨着鼻尖,师南不太习惯被人这样搂着,抬手抵住席远的胸膛,“问就问,挨这么近做什么?”   他很少见到席远这样的人,说他轻浮孟浪吧,据这段时间的了解,席远在莳香馆竟真的只是交些红颜知己,像是单纯的爱怜与欣赏女子们,守规矩的很。   师南见过有女子钦慕他,想要更近一步,被他看似温和实则无情的拒绝,表示无心于此道。   但当你真的把他看成一个君子,他又冷不丁露出那副花花公子的模样,让你琢磨不透他。   席远专注地看着师南,温声道:“我与司景明,你更喜欢谁?”   师南心想,我更喜欢自己。   但他没忘了套话的目的,挂着虚伪的假笑,奉承道:“当然是席兄了。”   唇角弯着,红润的唇瓣张开,席远才注意到他居然还有唇珠,尖尖小小的一个,嵌在上唇的中间。   没看见时还好,看见了后,说话时跟着动了动,像是枝头上的樱桃,暗示你,诱惑你,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含住它,细细吮吸,让它安分点。   “席兄?”师南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却见席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出神。   热息吞吐,喷在席远的唇间,他骤然回了神,像是见鬼了似的放开师南,看他的眼神诡异万分。   ——见鬼,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怎么会对一个男子生出这样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晚上临时修了文,明明取消了定时,结果jj又抽了,给我直接发了出去。   所以重新发了下,抱歉啦。 第38章 死劫   仔细想来, 对一个沉迷脂粉堆里, 声名狼藉的男子做出种种暧昧的行为, 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   席远心绪烦乱, 左右找了个合理的原因——定是小郡王长的过于艳美,偏又有双透澈清亮的眸子,总让人忘记他的性别和癖好, 不自觉的就生出了好感。   到此为止了,席远想道。   师南看他难得的变了脸色,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你这什么表情。”   他上前一步,席远就倒退一步。   师南觉得有意思,恶作剧般的又进了几步。   “郡王,就当我刚才开了个玩笑,你不要放在心上。”席远被逼得近了,忍无可忍道。   不等师南开口,他又道:“我早就心有所属,绝没有移情的可能。”   既是给师南说, 又像是告诉自己。   师南停了脚步,好奇道:“是谁?”   “是我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子。”着重强调了女子二字。   女子......   还能有谁?   想到席远一开始认识他,就为讨要秋娘, 师南还有什么不明白?   没想到席远看起来漂浮不定,事实上还是个痴情人。   平时装的还挺像的。   师南眼珠子一转,“嗐,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男欢女爱很正常。”   “我知道了,放心。”   师大人会帮你的。   席远:“......”你知道什么了?   这时,外面有个陌生人敲响了门,打断两人的鸡同鸭讲。   席远神色微动,出去了一下,过会儿又进来了,告诉师南他有事得出去一天,让师南别去找司景明,等他回来。   师南敷衍了几句,根本没放心上。   出去有意寻了一圈,没看见司景明的影子,他逮了个眼力劲儿好的,问:“今日馆里来了个特别好看的人,就是最好看的那个,在哪儿?”   那人瞬间想起了一位客人,机灵道:“出去了,和席公子好像都有急事,一前一后的走了。”   师南更纳闷了,这两人不是不合吗?   等他思索着要去找宛秋时,馆里的花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是郡王府走路都得跛着脚的管家,告诉他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宫里来人叫王爷去一趟,立刻就走。”   ......   被突然宣进宫,师南仅仅慌乱了一下,就镇定下来,坐上管家安排的马车,一一数点防身的东西。   好在他调养的那半个月,配出的药粉都随身携带,没被打个措手不及。   他摸不清宫里的人叫他做什么,原身明摆着谁也看不上,有什么好见的?   结合最近毫无动静的迹象,这一变故,像是扔进死水里的一粒石子儿,不知对他是好是坏。   因为走得太急,甚至没来得及与宛秋交代几句。   或许是他听见消息的瞬间脸色太难看,宛秋看见了跟送上断头台的夫婿似的,哭得妆都花了,嚎着让他一定要回来,到时候送他个惊喜。   一般来说,话本儿里的主人公只要听见这种话,保准回不来了......   师南有点慌。   马车过了宫门,一点儿也没耽搁,径直将师南送到了皇帝的书房门外,到底是亲侄子,不用走那些虚的。   师南下了马车,静静地站在门外。   守在门前的正是上回来府里的太监,看见他笑了一下,细着嗓子道:“郡王稍等,皇上正在接见江阴王。”   师南心里颤了一下:“......”你说谁?!   江、江阴王?!   师南面上带着笑说不碍事,心里却想起了上个人身死之前,被江阴王支配的恐惧。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差点被江阴王所杀,最后死在江阴王怀里的男人......   师南:这搁谁没阴影?   没关系,师南安慰自己,江阴王认不出他的。   太监见他不急不躁地站在门口,虽是长了副勾人的容貌,站得却很直,颇有些芝兰玉树的风姿,毫无过去的懦弱之色,感叹不已。   英郡王果真由内而外的变了,难怪圣上要特意召他入宫。   过了没多久,书房的门啪嗒一声开了,一个穿着轻甲的男子抬步走了出来,身形挺拔,面上戴着薄如蝉翼的面具,行走间铠甲发出哐当的碰撞声,让人不自觉的胆寒,仿佛走来的是浴血的修罗。   这就是江阴王。   出来时,随意地瞥了他一眼。   师南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心里却打起了鼓来,只希望江阴王看不上他这个小角色,快点离开。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他能察觉到,江阴王不知怎么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随着距离的接近,无形的压力越发沉重,直压得师南心里砰砰直跳。   终于,江阴王经过了他的身旁,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在师南鼻尖都快渗出汗时,移走了视线。   仿佛停顿的那一下,只是他的错觉。   江阴王的背影消失后,师南屏住的一口气才松掉。   是太过紧张导致的错觉吧。   别说,这杀神还挺高的,在他认识的人里面,只有席远和司景明堪堪与他一比。   这时,那太监走了过来,打断师南的思绪。   “郡王,请入内。”   最近入冬了,天儿越来越冷,莳香馆内感觉不到什么,一出门,师南就觉得冷了,尤其是在门外干站了会儿。   进了屋子,周围的温度顿时升了起来,师南先是注意到书案旁烧的火炉子——挺接地气的,原来皇帝也烤炉子。   再看向屋里唯一坐着的人,他这具身体的亲大伯,坐在书案前,正低头看奏折模样的东西。   皇上约莫三十多岁,五官端正,气质俊雅,与师南这种攻击性强的长相截然不同,只隐约从挺直的鼻梁上,能看出点血缘的相似。   “来了?”皇上抬头,适才批阅奏折的严肃神情,缓和了些,他让师南走近了点,仔细端倪了一番,才带了些怀念道:“果真与外面传的一样,如今有精气神多了,与二弟当年的风华如出一辙。”   英郡王的父亲,当年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这话题过于敏感,师南没接这茬,行了个找不出差错的礼,恭敬道:“参见皇上。”   “不必行这些虚礼。”皇上合上奏折,态度温和:“有一年多没见过你了,修文可曾怪朕冷落了你?”   师南作为穿来穿去都受苦的可怜猫,还从未亲眼见过一国之君,不得不说,心里还蛮好奇。   与原身记忆里的疏远不同,总体来说,就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不过对方可以叫他修文,他却不能叫人家大伯。   师南顺杆子往上爬,道:“万岁是明君,勤政于国家大事,百姓莫不夸赞,臣怎敢生出这么任性的念头。”   皇上笑了笑,眸子里含着思索之意,“在外呆了一年,修文变得能说会道了。”   “说来惭愧,臣没什么追求,就好点儿风月之事,在那等场所混迹的时间长了,自然有所变化。”师南略微有点羞愧,垂下了眼。   “胡闹。”   这一声不轻不淡的斥责落下,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师南垂头看着那火炉子,只觉得这颗心也跟那跃动的火焰似的,七上八下。   好在皇上没准备追究这事,又开了口道:“玩闹可以,要注意分寸,听说你最近看上了个妓子,日日不归府?”   师南:“......是吧。”   宫里都知道了?   皇上皱眉,“是,还是不是?”   师南:“......是。”   皇上拢了拢眉头,像是对这么个糟心玩意儿给闹头疼了,半晌才道:“玩闹可以,要有分寸,别把什么人都往府里接。”   言语间却是让了步。   师南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当即喜笑颜开,道:“臣明白。”   后来皇上又问了些有的没的,就像个普通关心侄子的大伯,很难让师南生出敬怕的感觉。   直到无意提到了刚才出去的人,皇上脸色才复杂了些,问他:“见过江阴王了?”   师南:“刚才见了一眼。”   皇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难过,叹道:“事实上有件事情,很早朕就该告诉你了。”   开的这个头,就让师南恨不得捂了耳朵。   一般这种句式的开头,就意味着要展开一串躲不开的麻烦事。   但他不能不听,只能做出聆听的样子。   “一年前,江阴王与护国大将军联合击败西武,江阴王以白丁之身一步步爬上高位,凭借累累的战功,坐稳了异姓王的位置,手中兵符能指挥十万大军,朝中只有护国大将军能与之抵抗。”   师南听入了神,下意识道:“那岂不是占了接近一半的兵力?”   皇上不介意他的出言打断,继续道:“朕并不是短视之人,只要一心为国,该有的荣誉不会少,不该有的猜忌朕也不会凭空生出。”   “只是朝内近期有了些传言,想来再过不久,连你也知道了。朕左思右想,为了不让你妄生揣测,不如由朕亲自告诉你。”   师南眼睛一眨不眨。   皇上悲哀地看向他,缓缓陈述道:“二弟当年风华正茂,拥护者甚多,被奸逆小人撺掇,起了反心。只是还未来得及实施计划,就被查清此事的江阴王,亲手斩下了头颅!”   师南:“......”你大爷的,老子就知道没好事!   “皇上,臣有罪!”   师南动作极快,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重重地磕上了地板,匍匐在地。   看起来惊惧极了。   两人之间安静了许久,最后,皇上低沉的声音响起。   “修文,你是在朕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朕相信你与此事无关。只是朕心痛啊,朕不敢相信从小扶持着的兄弟,居然有了谋逆的心思。”   师南不敢说话。   皇上有些伤感,“直到江阴王将证据摆在了朕的面前,证据确凿,朕不得不信。”   “罢了,起来吧,朕今日叫你入宫,只是怕你听了弯曲后的闲言碎语,对江阴王起了别的心思,把事情闹大。”皇上微叹。   师南恭敬道:“臣的忠心苍天可鉴,绝无他心。”   皇上见他表情不似作伪,一点悲痛也没有,才放下心,和颜悦色地说:“行了,出去吧,你知道分寸就好。”   师南点头称是,缓缓退出书房,转身离开。   直到走的远了,平静的脸色立马崩了,恨不得指着上天大骂——怎么又是江阴王?!   如果他猜的不错,原身很大可能就是死在了江阴王手中。   上一个庄河,是刺杀江阴王的刺客。这一个英郡王,又和江阴王有杀父之仇。   合着他就跟江阴王犯冲是吧!   心里骂个不停,脚下却没停,他算是对江阴王怕了,唯恐避之不及,就怕在皇宫里遇见,像是明目张胆地提醒对方——这里还有个小的没宰呢,快来补一刀!   师南打了个寒颤,步伐越走越快,快出皇宫时,撞见了持着红缎绣七凤曲柄伞的盛大仪仗,宫女们齐齐而行,遇见退居一侧的师南,看也不看,十分规矩。   车上是一位上了年纪,盛装打扮的皇太妃,错肩而过时,淡淡看了师南一眼,神态颇为威严,倒比刚见过的皇上更有气势。   这便是当今皇上的生母,纯太妃。   师南低头,仍由仪仗经过,才加急了步子,往宫外行去。   此时天色将晚,已至黄昏,暗黄的夕阳将金碧辉煌的宫殿,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师南却无心欣赏美景。   天快黑了,得在彻底入夜之前,回到莳香馆。   快到宫门口时,师南瞧见宫门内站着一个略显消瘦的身影,纯白的裘毛披风也掩不住对方的憔悴。   心里挂着事,也没仔细看,就要出了宫门。   没想到被那人叫住了,“英郡王?”   声音有几分耳熟。   师南疑惑地回头,对上一张面容白净的脸庞,脑子里迅速滑过一个名字,双眼睁大。   是他?!   那人见他看来,小狗般下垂的眼微微往上弯,“叨扰了,冒昧打扰郡王,可曾见过一个青衣男子?那是我的人。”   联系到那晚试图对他不利的青衣男,口中念过一次的艾公子......   师南:“......”见是见过,只是这时候估计快臭了。   “差点忘了,”他的声音很有少年气,拍了下胸口,不好意思道:“郡王还不认识我。”   “我叫艾元明。”   作者有话要说:  艾元明出来啦。   有看过我那篇三万字萌短文的小天使认识他。   不过这孩子是真的有点变态倾向,比霍斯年严重多了,扳不正了......   最后,其他的就算了......   评论辣个站骁熙受转攻的小魔鬼,出来我们聊聊?!   ————   感谢在2019-12-05 11:30:14~2019-12-07 18:2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他不是人?   师南一眼认出了曾经穿成周太傅之子周子朗时, 得罪过的艾元明。   艾元明是艾太傅的幼子, 受尽了宠爱, 虽然天生长了副女子般柔美的外貌, 偏生不爱女子,最大的爱好,就喜爱柔顺的男子。   一次, 他与养的小官们在花船里嬉戏,被碰巧撞上的周子朗当场痛斥,从此结了仇,记在了心里。   后来,周太傅失势,周子朗大受刺激失了忆,艾元明心生一计,决定以牙还牙,认为周子朗既然厌恶断袖,那么他就要让周子朗变成断袖,于是上门称他是周子朗的情郎。   师南穿过去得知真相后, 因为身份低微,故意扮成艾元明最厌恶的模样,让艾元明厌弃了他, 连虚以为蛇都不愿,最后甚至在周太傅冤屈洗清后,言语侮辱了他。   想起来师南就有些心虚,低着头不看他。   守卫森严的皇宫门口, 除了守门的禁卫军们,只有巡查的侍卫从二人身边路过。   艾元明个子比英郡王稍高了些,但也高不了许多。   见英郡王埋着头,不想搭理他的样子,眼中略过一丝不耐,语气依旧柔和:“郡王怎么不说话?听人说,曾看见过郡王和我那手下呆过呢。”   师南像是刚回过神,“是吗?本王日日笙歌,见过的人太多了,记不清了。”   “抱歉,帮不了艾公子。本王还有急事,先走一步。”他匆匆扫了艾元明一眼,举步要走。   这一眼扫来,就让艾元明的目光凝在他的脸上。   片刻,艾元明收回惊艳的神情,态度更加的柔和,配上他面若好女的相貌,显得毫无威胁。   “那就算了,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师南点点头,不欲与他多说,示意先离开了。   艾元明心生古怪,这个处境尴尬的英郡王,据说性子很是懦弱,但凡能与他们这种世家有实权的打好交道,都不会放过,怎么遇见主动交好的他,反而一副不愿多接触的样子。   心念急转间,艾元明伸手挡在师南的去路。   师南脚步一顿。   艾元明侧步到了他面前,弯着唇,“郡王是不是不喜欢我?”   “艾公子何出此言?本王绝无此意。”师南退了一步,为了不让他疑心,抬起眼皮,坦然与艾元明对视。   没想到这一对视,艾元明面上的笑容僵住,一双无辜的眼死死地盯着他。   那样的神情无端的让师南有些紧张,他顾不得别的,推开挡在身前的人,道:“我真的要走了,改日再向艾公子道歉。”   幸好,艾元明没有拦他。   师南急着在天黑之前赶回去,快步走出了宫门。   在这个重逢的时刻,艾元明独自一人站在宫门前,看着师南变小的背影,呼吸渐渐急促,腾腾的白雾从口鼻处升腾而起,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面上的情绪像是兴奋,又像是激动。   艾元明垂下的五指莫得收紧,像是终于抓到了苦苦巡捕的猎物。他的眼尾染上了红晕,“找到你了。”   *   *   师南顾不得郡王形象,用尽了最快的法子,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回了莳香馆,见到宛秋的瞬间,提起的那口气才彻底呼了出来。   这一趟,好在有惊无险。   宛秋见他回来,高兴极了,捏起裙角转了个圈儿,花蝴蝶似的扑向了师南的怀里。   在师南觉得不太好,要将她推开时,美滋滋笑道:“郡王真是秋娘的好姐妹,今日为了我怒发冲冠,秋娘感动死了。”   这么一说,师南那点微妙的警惕感又没了,“好好站,像什么样子。”   宛秋抿着嘴笑,拉着师南到了她的梳妆台前,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胭脂模样的东西,说:“为了报答郡王,秋娘决定——”   “我们来上妆玩好不好?”   师南顿时惊恐了,连连摆手:“不必......”   秋娘一把摁住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微笑道:“郡王不是说喜欢么,难道骗秋娘的?”   师南:“......”自作孽,不可活。   最后师南被秋娘按着上了一次妆,碍于自己挖的坑,他委曲求全的忍了。   偏偏宛秋不但自己动手,还要手把手的教他,若是敷衍了事,还嘤嘤的哭,说他糟蹋了她的心血。   搞得师南真的跟着学了起来。   与他的生无可念不同,宛秋兴致高昂,给他描眉时,窈窕的身子倾身压了过来,一时间竟给了师南一种压迫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点。   “别动。”被纤纤素手抬住了后脑,不让他乱动。   宛秋的头压得更低了些,呵气如兰,像是极为专注地描好了眉,最后给他上了殷红的口脂,捧起他的脸,端详了好半天。   师南被她盈盈的目光看了半晌,有点不自在,侧过头就要看镜子,“是不是很丑?”   宛秋又给他摁了回来,说:“很美,只是眼睛这块的粉花了,闭眼。”   师南没有怀疑,老实地闭了眼。   对着看不见她的英郡王,宛秋眼中俨然露出了掩不住的痴迷。   真美啊。   这么美貌的皮囊下,还有颗更美的玲珑心。   手指细细滑过美人的额发,描得英气十足的黛眉,最后到了紧闭的眼眸。   怎么这么的诱人呢,宛秋轻喃道:“看着我都想上你,可惜......”   师南眼皮子动了一下,疑惑道:“啊?在和我说话吗,没听清。”   “没什么,秋娘感叹郡王真英俊呢。”   一无所知的师南心想,好像少了几个字哎。   师南催道:“还有多久,可以睁眼了么?”   “快好了。”   话音刚落,师南就感到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他的眼尾处,像是在细细地擦粉,然后停顿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移开。   “可以了。”   宛秋起了身,收回落在师南脸上那只手上的浅浅亲吻,仿佛隔着的手不存在,就像是她直接吻上了他的。   快得师南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   宛秋恢复了原来的表情,让开了身,让师南得已看见镜子里那个人端坐的美人儿。   比之旁边的宛秋,浓妆后的英郡王又不知美艳凡凡。   师南越看越不得劲,浑身不自在,随便找了个借口想让宛秋给他卸掉,被人看见不太好。   宛秋看着镜子里发光的美人,眼中神采愈亮,没有回他的要求,转而提出:“郡王还记得那个强要秋娘的坏人吗?”   师南顿道:“怎么,他又来了?”   宛秋摇头:“没有,不过秋娘看他的模样,不像会放弃。秋娘有个办法,就看郡王愿不愿意配合。”   “你说。”   宛秋道:“那公子看起来也像是有来头的,大人物总是要脸面的,反正外面都把我们的姐妹情传成别的样子了,不如郡王答应秋娘,与秋娘在这个房间成亲。”   “秋娘早点想开了,现在的男子岂会真正看得上烟花之地的女子,不如一个人过的快活。”   “郡王就当是全了秋娘的心愿,不要名分,只要别的人有所顾忌,不愿拉下面子抢夺秋娘。”   “本王并不是好的人选,秋娘当真不考虑席兄?”师南倒不担心她觊觎王妃的位置,他劝道:“其实席兄没有表现的那么不着调,还是很痴情的。”   宛秋果断道:“席公子还被逼婚呢,惹了一身骚,太麻烦了。”   既然人家不愿意,师南就不好多说什么,只在心里抱歉地想,席兄对不住了。   不知出于是阻止司景明的心态,还是碍于宛秋的祈求,最后师南答应了她,并将这个儿戏般的成亲仪式,定在了三日之后。   反正这个仪式也没有什么作用,只加重了外界对英郡王荒淫无度的印象罢了。   ......   艾府。   艾元明派去调查英郡王的人,在深夜时回禀了他。   “相貌大变,性情也变得与以前不一样?”   “是。”那人叙述道:“属下特地问了英郡王最常去的妓子,据说英郡王闭门不出半月后,再出来就没去过了,那些妓子主动送上门,英郡王也避如蛇蝎。”   “李泗找到了,中毒而死。”   艾元明沉思片刻,“中毒?”   李泗之前曾告诉他,要将绝世美人英郡王给他抓来,囚禁在府里,供他玩乐。   他因为周子朗身上出现的异变,生出了异想天开的念头,认为他喜欢的那个人不是周子朗。   莫非这世间真有妖怪?   能化身成人,长得一模一样,若不是性子不同,和瞳孔颜色不同,只怕根本察觉不了区别。   于是他四处打探孔国其他地方,是否有这种奇闻异事,却一无所获。   一度让他怀疑自己判断错了,常日郁郁。   李泗那么一提,他也没放在心上。   上面对英郡王的态度很明确,只要别做的太明显,没人会追责。   没想到李泗折在了这上头。   传说中的英郡王只是个废物,什么时候还学会了下毒?   艾元明挥退了属下,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整理脑中已知的信息,原本的九成确定变成了十成。   他本就是年轻气盛,这些时日对仿佛是妄想的一个虚影的追逐,让他心力交瘁,这回骤然见得曙光,心里像是烧了把火,直让他浑身滚烫。   到最后,甚至忍不住地颤了起来,扯了扯领口,拉开床底下的暗箱,打开,里面躺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器具。   一一看过去。   “不行,被人用过了,太脏。”   “不配他。”   艾元明脸上散发着异样的潮红,一把合上箱子,朝门外道:“来人。”   “找最好的手艺人,给我打造一批东西。”   与此同时,离这很远的江阴王府。   司景明盯着眼前跪下的卫四,“说。”   卫四血红的嘴唇开合,一件件的,说了调查到的英郡王这段时间的异样,只是比艾元明的人,调查得更细微。   “买通的英郡王府的人,提起了英郡王颇爱养生之道,一度要求府里的人,也要注意身体。”   司景明脑中闪过师南不准他喝冷水,不准他挑事时说的种种道理。   “继续说。”他敛下眸子。   卫四迟疑了下,“其实还有件更诡异的事,性情大变尚能说得通,受了刺激就能做到,但据多人的说法,英郡王之前的瞳色,一直是黑色。”   “世人的瞳色并非纯粹的黑色,孔国的皇室血脉唯一的特点......就是瞳色纯粹。”他不敢看司景明,只补充道:“英郡王的身体特征竟然也变了,功力再深厚的人也做不到。”   “师公子去世后,属下也派人寻了见过的人查探,虽然不确定,但师公子的瞳色,必然也和常人一致,再加上师公子与通缉令上迥异的善良性情......”   “连续两人发生这样荒谬的事情,属下也是第一次遇见,此事绝不正常。”   空气仿佛凝固,司景明沉默了很久。   烛火噼里啪啦的炸响,阴影中,司景明雕塑般的面容一动不动。   良久,他从黑暗里看向卫四,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是想说,他不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南:谁在骂我?   ————   罗罗:   为什么想存点稿子这么难呢?   为什么我的笔记本学不会自己码字!好森气!⊙v⊙   感谢在2019-12-07 18:26:53~2019-12-08 19:1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护国大将军   司景明淡淡的一声问, 让卫四的头颅埋得更低。   “属下只是提出诡异的地方, 世上古怪之事甚多, 不见得就是神鬼一说。”   孔国与周边国家, 各种类型的话本子和神怪小说泛滥成灾,还有改变成戏本子四处唱戏的。   但除了闺阁少女少男不知事时抱有幻想,真正的高位人士掌管无数消息渠道, 自然知道,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神鬼之物。   也不是没有做大的类似势力,但都被朝廷派兵剿灭,最后发现只是有心人,假借神鬼之说敛财敛势力罢了,最后均被砍了头,并由官府立下公告,劝解百姓不要相信这种东西。   以至于,就连刚能走路的小儿,都知道,若谁故意吓他有鬼, 他定会鄙夷地看着你:“骗小孩儿呢?”   好在被骗的“小孩”司景明没计较卫四的冒犯,一向什么都不在意的面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良久, 昏暗的房间内传来他的自言自语。   “神鬼?精怪?我不信。”   “我要亲眼看。”   *   *   还是那个不能控制的视角,还是那个“他”。   师南第二次入了梦。   第一次的梦境,他看着梦境的主人“他”认识了一个丑崽子,还被人狠狠地咬了一口, 最后以“他”的一句话,作为梦境的结束语。   “他”说:“你明日过来,我给你带点好吃的。”   师南依旧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自己附在那个白衣人的身上。   看着“他”躺在床上,睡眼朦胧地半阖着眼,被一个面容模糊的老伯捏了捏鼻子,带着起床气滚了几圈,才不情不愿的起了床。   老伯走后,梦境速度骤然加快,像是被时间被无限加速,无数场景碎片飞快的略过,师南睁大了眼,瞧得头晕眼花,依旧瞧不清中间发生了什么。   最后梦境戛然而止在那个老林子。   “他”手上提着个小包裹,看了眼天气,进了愈加荒凉的老林子。   不。   师南顿了下。   不是越发荒凉,而是林子的细节更加细致了。上回只能隐约瞧见大致的杂草、石子、树木,这回却能清晰地看见树木上的纹理,土里钻来钻去的小蚂蚁,风吹过杂草的真实的哗啦声。   师南都有点毛骨悚然了,这真的只是个梦吗?   “他”根本不知道还有个第三人在旁观,找到那块光滑的石板,坐了上去,四处打量一圈,像是在找上回那个丑崽子。   没找到也不泄气,自顾自地拆开包裹,里面装了一瓶羊奶、两个大鸡腿、几块桂花糕。   “他”嘟囔道:“好香啊。”   周围毫无动静。   “他”像是忘了自己说过的话,用怀里的帕子细细地擦干净手,放在一旁,随后拈起一只鸡腿,放在嘴边。   油光滑亮的大鸡腿还热乎着,空气里顿时弥漫着诱人的肉香。   “他”用那双白玉般的手,撕下来一小块,发出“滋啦”的声音,仰头,喂进了嘴里。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小小的黑影猛地从身后的杂草里窜了出来,也不知哪来的速度,“他”手上的鸡腿瞬间不翼而飞。   师南看的津津有味,小崽子很厉害嘛。   “他”转过身,不出意外,看到的是那天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儿。   上回冒着被咬出血的风险,好不容易擦净的小脸儿,刚过了一日,又变得黑黢黢的。   此时正狼吞虎咽地撕咬着鸡腿,警惕的大眼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只要谁敢抢夺鸡腿,就要和谁拼个你死我活。   很快,那只快抵得上小孩半个脸大的鸡腿,只剩下了骨头。   小孩儿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最后珍惜地把骨头踹进了怀里,目光重新落到石板上的包袱。   “他”没有打断崽子的进食,直到进食结束,才蹲了下来,提起另一只鸡腿,向目不转睛的崽子诱哄道:“小孩儿,到哥哥这儿来,全都给你哦。”   小孩儿压根不理他,目光紧紧锁在那只鸡腿上。   “他”往左边移,小孩儿的目光往左,“他”往右移,小孩儿的目光往右。   看着小孩儿黢黑的脸上,唯一发亮的浑圆的眼珠子,在黑白分明的眼眶里,听话的左骨碌、右骨碌。   共享视角的师南没忍住笑出了声。   心里知道不该这样想,但他这一刻发掘了小孩儿的萌点,不咬人时候的崽子,像极了一只哈着舌头的小奶狗。   但是下一刻师南真的听见了笑声,惊得他还以为他能出声了,很快却反应过来,是“他”在笑。   “他”的笑声很好听,师南见过了这么多人,声音最好听的男声就是司景明,然而“他”的声音,比司景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笑了好一阵,见小孩儿面上都露出了一丝羞怒之色,才勉强止了笑,哄道:“过来,哥哥不是坏人,你见过这么好看的坏人吗?”   师南发誓,他看见小孩儿冲“他”翻了个白眼。   因为是同一个视角,四舍五入,就是对他翻了白眼。   师南:嘿!丑崽子信不信我揍你。   师南实在不是个以德报怨的,若是现实里的他遇见这种小孩儿,只怕东西一扔,头也不回就走了,若是咬疼了他,还得给对方以牙还牙咬回去。   谁不是个奶猫咋的?   刚想到这里,他就恨铁不成钢的看见,“他”丝毫不在意,甚至退了一步,无奈道:“行,我走开,你自己过来吧。”   “他”将鸡腿放进包裹里,真的就下了石板,退后了几步。   师南心想,真是个大善人,和他完全不一样。他对司景明和霍斯年的照顾,是基于对方的无害,和自己的有余力。   瞧,司景明这边莫名其妙变了性子,霍斯年那里又有些古怪,他就生了退让之心。   初进梦时,他其实还大胆猜测过,“他”会不会是他?   现在看来,完全不可能。   师南这边想着,那边“他”退了几步后,小崽子当真露出了疑惑之色,像是在思考“他”说的是真是假。   然而鸡腿子活生生躺在那里,香气扑鼻,金灿灿的,实在让人抵抗不住。   小崽子咽了咽口水,发现“他”背着手,看着天看着地,就是不看他,一副随你怎么变的样子。   小崽子略微蹲伏,像只野兽窝里长大的小兽,蓄足了力,突然扑了上去,吭哧吭哧吃了起来,手上脸上都沾满了油渍。   “他”不往那儿看,还友好地提示:“吃慢点,不要噎着了,里面的羊奶还是热的,趁热喝。”   小崽子显然听得懂人话,顿了一下,偷看了一眼站得远远的“他”,显然有了安全感,揭开羊奶的瓶子,试探着喝了一口。   初时,似乎被入口的淡淡腥味吓了一跳,再接着,后续的香甜口味在舌尖弥漫。   小崽子眼里冒出了星星,又喝了一大口,才珍惜地盖上,也揣回了衣服里,像是个囤食的小仓鼠。   这个小动作,让师南又被萌的心里一酥。   只能不停的给自己洗脑——这就是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一个梦中人物而已。   小崽子很快的把本就分量不多的食物吃了个干净,石板上散着的桂花饼渣,充分证明了这是毁食灭迹的案发现场。   “他”似乎觉得证明了自己的无害,火候差不多了,掸了掸衣袖,笑着走了上去,伸向那块仅剩的包袱皮。   “看,哥哥不仅长得好看,也不会骗人吧——啊!”   触及包袱皮的瞬间,小崽子眼中闪过一抹凶狠,距离太近,嗷呜一声扑过去,咬在“他”的手指上。   师南几乎听见了嘎吱的声音。   师南:“......”哥们,你的愚蠢使师大人震惊。   一个坑里扑爬两次了都。   小崽子牙口利得很,跟着“他”抬起的手,吊在半空里晃荡,甩都甩不掉。   最后,只听见“他”无奈的声音,“蠢小孩儿。”   这几个字一出,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来了,画面终止在小孩儿龇牙咧嘴的表情,随后又开始加速。   画面极速晃过,却比之前的要慢一些。   师南看见“他”每日带着食物,去老林子投喂爱咬人的狗崽子,到后面甚至带起了衣物,小鞋子,毛毯之类的东西,把崽子打扮得干干净净。   狗崽子也从一开始的排斥,时不时咬人,后来,能当着“他”的面吃东西了,到最后,勉强能让“他”撸上一把狗毛。   狗崽子一日日的有了人样,干净莹白的小脸,整齐合身的小衣服,偶尔也会吐出几个字来。   “他”拉着小孩儿沾着油渍的手,手把手的,用随身带着的帕子,给他一点点擦干净指尖,问道:“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好似春风拂过,熨平心底的一切不安与浮躁。   半晌,小孩道:“我.....没有......名字。”   “他”动作更温柔了些,“从来就没人取过吗?”   梦醒之前,师南听见小孩儿稚嫩又严肃的回答。   “娘亲......叫我......”   “波波。”   ......   “哈哈哈哈哈——”   师南是直接给笑醒的,笑得浑身直抖,床帐都跟着抖动了起来,上面挂着的粉色铃铛叮铃铃作响。   门外有席远的红颜知己路过,乍得听见里面有节奏的铃铛声,瘪了瘪嘴,心想到底是哪个小贱蹄子,居然占得先机,和席公子滚做了一团。   听了一会儿不见停,咬着手绢愤愤地走了。   屋内的师南笑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停下,琢磨自个儿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怎么做个梦这么奇葩。   还有续集呢。   那狗崽儿最后说的名字,显然是他娘亲取的乳名,看狗崽儿一脸的严肃,想必对这个名字很看重,只当是正经的名字。   还带着些许羞涩,与“他”分享。   这么想来,师南又有点笑不出了,还蛮可怜的。   又清醒了会儿,梦境过于真实的影响渐渐缓了过来,师南往房间另一边的榻上看了眼。   席远一晚上没回来。   好像从司景明来后,席远跟着出去,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在做什么。   师南晃了晃脑子,心道你还有心思琢磨别人,还不如担心自己怎么从江阴王手上活下来。   现在知道了原身父亲的死因,师南有理由怀疑,那夜青衣男子后的一拨人,就是江阴王派来杀他的。   还好有席远在,逃过一劫。   江阴王......   谁是江阴王的对手?   师南左思右想,想起了一个人——护国大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快救救喵。 第41章 羊入虎口   民间传闻, 皇上也亲口说过, 孔国内, 能与江阴王势均力敌的唯有护国大将军。   只是这大将军姓甚名谁, 像是被某方势力有意掩盖过了,没有任何形式的透漏。   师南准备去外面人多的地方打探点消息。   到了一楼的大堂,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 浓郁的脂粉气息弥漫,香风阵阵,无数人或聚团或散坐,与各自的姑娘调笑。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衣冠尚算齐整。   师南礼貌地推拒了第六波主动寻上来的女子,摸了摸下巴,有点发愁,该怎么装作刻意又不经意的,插入别人的对话呢?   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处,同时亦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这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郡王,好巧。”   师南回头,看见了笑吟吟的艾元明, 心生疑虑——他怎么会来这里?就算来,也应该去南馆才是。   于是不动声色地客套道:“原来是艾公子,幸会,艾公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艾元明今日披的是另一件狐裘, 纯白的绒毛衬得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的柔静,完全看不出,内里藏着的龌龊心思。   “不蛮郡王说,我从未来过这边,有些好奇......”艾元明露出了点羞色,正像个对男女之事好奇,偷偷来尝尝滋味的不知事的小公子。   师南倒没怀疑,年纪小嘛,试了男子,想试试女子,也不是不可能。   他又客气了几句,正要找个借口离开时,灵光一闪。   莳香馆他能接触到的人,还有谁比艾元明的身份更合适?   师南停了步,脸上重新挂起了亲切的笑,对着艾元明笑道:“这么算来已经是两次的巧遇了,真是缘分,艾公子可愿与本王坐坐?”   他对我笑了。   艾元明狐裘下的身子微微抖动了起来。   他克制住膨胀的亢奋,盯着师南的唇瓣,白净的小脸微微一笑,眼神亮的吓人,“荣幸之至。”   就这样,师南将艾元明请进了雅间。   记忆里的艾元明,在他面前永远是乖巧柔顺的,若不是碰巧得知了真相,他也不会知道,艾元明底下是那么个恶劣性子。   但也仅此而已,如今的英郡王身份,与艾元明可没有冲突。   两人盘膝对坐。   先是扯东扯西的聊了会儿,师南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喝了口茶,不经意间问了一句:“艾公子是否认识护国大将军?”   艾元明也端起了茶杯,道:“郡王怎么问起了他?”   这熟稔的口吻,让师南精神一震,面上显出了崇敬的神色,“实不相瞒,本王虽是个混不吝的,其实特别钦佩护国大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   语气颇为遗憾,“本王想亲眼见见护国大将军,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话语一转,看向艾元明:“也就随口一问,艾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我当是什么事,”艾元明笑了一声,“自然是认识的,大将军其实年纪不大,二十岁出头,是我一位好友的堂兄,见过不少次呢。”   “我那好友郡王或许也听过,叫席影,百姓们叫他席小将军。托他的福,我与大将军关系也不错。”   师南暗中一拍大腿,是了,他怎么没想到?   席家作为武将世家,既然能教出席影这么个小将军,再有个护国大将军也说得通。   实在是意外之喜。   “这么巧?”师南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冒昧问一句,艾公子可愿引荐一番,若是成功,本王感激不尽。”   艾元明看着他小而翘的唇珠,舌尖不由得顶了下上颌,“当然可以。”   最后两人一拍即合,决定隔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   约好了下午就动身去艾元明府上,后者会让下人去请大将军过来。   敲定了此事,师南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一边与艾元明聊些别的事,一边沉思该怎么说服大将军帮助他。   畅聊之际,门外有人几个女子走过。   “你们听说了没?英郡王和行首私定了终生呢。”一女子低声道。   “哪儿来的谣言,行首还能当王妃不成?”另一个女子语带嘲笑。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这种人,哪入的了正儿八经的人家,只是行首和英郡王私下的仪式而已。”   先前嘲笑的女子沉默了一下,说:“这样也很好了,看来英郡王是真的对行首动了心,以后想对行首不敬的人,身份地位不够,想来也能忌惮些许。”   “英郡王以前还来我这睡过几晚呢,现在也不来了。”   “谁知道能坚持多久呢?男人啊......”   随口聊了几句,声音渐行渐远,隐约听见最后有人说了句:“罗校尉回来了,骁熙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呢。”   这几人的闲聊声,入了艾元明的耳。   艾元明眼底凝出了阴云,“郡王原来在风月之地找了个真心人?”   师南不是没察觉他的打量,也没忘记艾元明的取向,只是据他的了解,艾元明喜好的男子不是英郡王这一卦。   为了以防万一,他承认道:“本王与行首情投意合,只可惜身为皇家子弟,不能迎娶秋娘过门。”   捏着瓷杯的手指隐隐发了白,艾元明面色自然道:“没想到郡王还是个痴情人。”   “哪里,哪里。”   两人又坐了会儿,师南提出要为拜见护国大将军做准备为由,先告辞了。   艾元明也表示理解,说到时候来接他。   师南没推辞。   等师南回了房,将必备的防身物品全部藏在了身上,又被宛秋拉着商议两日后的成亲仪式,大大小小的东西,红烛、喜服、喜字、合饮的美酒等等。   宛秋像是重视极了这场假做的戏,本就俏美的脸蛋,有了不一样的光彩,拉着师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秋娘娘亲早就不在了,让熟人介绍了一位十全老人,给秋娘梳妆,郡王到时候也要打扮一番——”   “秋娘。”师南不得不打断她,目光深深地打量着她:“这只是场戏,你会不会太认真了?”   宛秋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又展示出了明媚的笑,惋惜道:“明明知道是假的,但只要想到这可能是秋娘生命中唯一一次出嫁,秋娘就想办好一点。”   “是不是让郡王烦恼了?”说着眼中就有了泪光。   师南:“......”怎么还哭上了。   宛秋说的也在理,为了安抚她,师南掏了些银子给她,让她买些喜欢的东西装扮,自己的钱留着自己用,宛秋才捧着银子破涕为笑。   杂七杂八的事中,与艾元明约好的时间到了。   师南上了艾元明的马车,一路晃悠悠进了艾府,快到的时候,师南被艾元明拖着聊了些风流韵事,一时没注意,马车进的是小门。   不常开的艾府小门,吱呀一声合上,荡起一圈灰尘。   片刻,门外不远处嗒嗒的走来一人,长身玉立,静静地朝门内看去,笼罩在眉宇间的冷意显得格外锋锐。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铺垫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要搞事了。   ————   感谢在2019-12-09 20:42:06~2019-12-09 21:4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冥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下药   师南下了马车, 被迎进了正堂。   正堂明亮大方, 房内条案依墙摆在正中, 堂上挂了一副山水画, 颇有气派庄重之感。   师南坐在太师椅上,与艾元明一左一右。   他打量着四周,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但怎么看也看不出端倪,只当自己多心。   有朴实的家仆端着小菜酒水进来,艾元明仍由仆人布下,少年气的脸上带了点小小的得意,“爹兄长他们有事进宫了,娘又不会来这,咱们在正堂偷偷喝点小酒,没人发现。”   “这可是我爹珍藏的好酒,趁他不在才能尝一口,来试试——”   “还是别喝酒了,醉醺醺地拜见大将军, 不太妥当。”坐在艾府家主会客的正堂,师南绷紧的神经松缓了些,婉言拒绝。   艾元明也不勉强, 吩咐仆人特意给他上了茶,自己酌起了小酒。   “来的路上我已经吩咐下人去传信了,郡王别急,大将军是爱美酒之人, 与我相交甚笃,必定会来。”艾元明与师南碰了杯。   师南借着繁复的袍袖,掩嘴饮茶,不动声色地将茶水倒进了袖子里。   艾元明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酒过三巡,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   艾府依旧无人来正堂,艾元明一杯接着一杯,眼神依旧清明,白皙的脸上布满了酒色带来的红晕,一开始还遮掩了些,时间越长,看着师南的眼神愈发的肆无忌惮。   露出的皮肤白似雪,也不知衣裳底下的肤色是否也这样的白,稍一用力,只怕就能留下斑斑红印......   话题也不知何变了味儿,开始与师南说起了他与养的小官们,床帏上的事。   “郡王可知,那些小官为了讨好我,每日只吃一顿素食,养出一副不堪一握的细腰,摆动起来比之女子的风情更有甚之。”   “可惜那么努力,也不如郡王的腰细。”艾元明捏着手中的茶杯,就好似捏住了师南的窄腰,目光落在师南空荡荡的腰腹间。   这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找的这副身子,倒是极品。   规矩万分的衣裳,穿在了他的身上,腰带随意的一勒,就勾勒出细细的腰来,着实勾人的很。   师南听着不对劲,收回时不时看向堂外的眼,转头瞥见了艾元明赤.裸裸的目光。   心里咯噔一跳,强装淡定道:“本王想了又想,就算艾公子与大将军私交不错,也该是我们上门拜见才好,等大将军主动来访,岂不是失了礼节?”   艾元明醉意上头,看着毫无所知的美人,热血上涌。   少年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带着浓重欲望的笑。   他低笑道:“我骗你的。”   “根本就没人来。”   这话一出,师南心中顿时警钟大作,猛地起身,把手中的茶杯掷向对面,另一只手掏向袖口。   然而起身的瞬间,身下的木椅似乎被启动了开关,随着嘎吱地机关声响,弹射出无数段网状似的绳索,将起身起了一半的师南牢牢地缚了回去,从腰身到手脚,均死死地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刚刚滑落到手心的药包,尚未揭开,就颓然的洒落一地。   一切来的太突然,刚要翻脸的师南,猝不及防就被无情制住了。   师南:“......”好他娘的快!   心里暗骂不停,面上却显出慌乱之色,“艾公子,你这是——”   艾元明之前一直坐着,师南只能看见他上半身,这回见师南被制住了,哈哈一笑站了起来,露出不可言说的动情之状。   明明是柔美的长相,纤瘦的身子,偏偏此时做的是与无害面容截然相反的事。   艾元明见师南的视线下移,毫不避讳地用衣摆遮住了下身,没有掩饰自己的险恶用心,说:“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   门外等候的人极有眼色,有人进来将师南身上的药粉搜走,出去时主动关上了正堂的门。   最后的底细都被摸的干干净净的师南,顿时生出无路可逃的绝望。   “艾元明,你确定要在这对本王不利?随时可能有人会过来,本王毕竟是皇家郡王,你别色迷心窍昏了头。”装傻行不通,师南只能试图让艾元明清醒清醒,劝道:“放本王离开,念在你年纪尚小不知事,本王不与你计较。”   艾元明显然已经上了头,听不得任何话。   饶有兴致地看着师南一副苦口婆心劝说的正经样子,这副样子只让他心里被撩的痒痒的,与记忆里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义正言辞的表情,被勒得紧紧的清瘦身躯,绳子的边缘处的肌肤已然泛起了绯色,竟让艾元明兴奋的同时又有些心疼,这可是他的人了。   “怎么就这么单纯,家父家兄能去哪儿?都在家里呢,你若是叫的大声些,说不定还能听见。”   师南皱了皱眉。   “你再等等,我就放了你。”艾元明走到师南面前,半跪了下去,在他警惕的目光下,伸向师南的身下......的椅子,下面是中空的,抽出来有个暗箱。   艾元明当着师南的面,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有细细的绸带、打磨光滑的玉柱、一串串透明的小珠子等等。   师南疑惑地看了一眼,这是什么东西?   饰品?玩具?   不管是什么,肯定不是好东西,师南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他进来时察觉到的不对劲是什么。   艾府的正堂未免稍小了些,比英郡王府的小了接近一倍,椅子也不伦不类的,俱做成了实心状。   其实里面内有乾坤。   艾元明拿了一串小珠子出来,“都是全新的,你放心。”   师南:“?”放、放什么心?   “这是我自己的别院,不经我的允许,没人敢进来。”他滚动着手上小小的珠子,慢腾腾地朝师南走去,“我想了一整夜,你我的第一次应该在哪,卧房?净室?”   他粲然一笑,“不,想来想去,还是这里最有意思,像你这样正经的人,在这种地方是不是会更愤怒?”   “呵斥我......辱骂我......像你曾经做过的那样......”   柔软的手指抚上了师南的肩,勾起垂落的一丝长发,在鼻尖轻嗅,深吸一口气,手缓缓落下,落在美人的衣扣处,轻轻拉开,露出下面纯白色的亵衣。   师南:“......”他感觉艾元明好像坏掉了。   但不知为什么并不害怕,师南从未见过两个男子该如何行事,穿过的记忆里也只有男女之事,甚至觉得艾元明并不能将他怎么样。   他又不是女子!   也就是这时,师南身子晃了一下,喉咙间忽的发出低吟声。   身体里从内至外,来势汹汹的涌出了陌生的潮热,脸上由白至粉,泛起了潮红。   “怎、怎么会......”   怎么会中毒,他明明没有喝任何东西......   “来了,”艾元明双眸微亮,几乎是刻意的、缓慢地颓下师南的外衫,因绑着的绳子,实在褪不下去,便大力的撕扯了起来。   无意摸到了湿润的袖袍,他顿了一下,发出了宠溺的笑声,“郡王真笨呢,药不在茶里,在杯口处。”   他顺手拿起桌上师南饮过的茶杯,垂首对着杯口处轻轻地舔舐了一下,留下一处光滑的水渍,再抬起头时,已是充斥着的满眼的欲望。   酒不醉人人自醉,已然成了一滩春水。   “我好想你啊......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等到了你。”   “和我一起沉沦吧,阿朗。”   一块又一块的外袍碎布,轻飘飘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沉不沉沦的我不知道,小艾你这样显然是活不长了呢。   ————   科普一下:   师南曾经穿过周子朗,阿朗是当时的艾元明对他的称呼。 第43章 迷乱   从师南有了反应后, 艾元明明显亢奋了许多, 三两下扯碎了师南的外袍, 细细观察他的反应。   却见师南默不作声, 碍于药性作用,急促地轻喘着气。   与充满情热的躯体不同,眼中迷离中夹杂着清明。   背靠在椅背上, 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被叫破身份的害怕,没有对即将面临的事情的惊怒。   只有像看动情的牲畜似的眼神,甚至带着些许不解,这样盯着他。   一切都与艾元明预想中的不一样。   落在师南的亵衣上,欲要扒开最后一层衣服的手停住。   艾元明死死地看着师南的眼,倾身压下来,不死心地问:“你不生气?不羞耻?”   “甘愿雌伏于我身下?”   师南晕乎乎地动了动手,被绳子束得死紧,根本弄不断。   干脆放弃了挣扎,循着方向回看艾元明, “那你要我怎么做......反正逃不掉.......不如省点力气......”   “你!”艾元明膨胀的热情湮灭了一点。   椅子上无法动弹的美人儿面颊泛着薄红,虽不知是怎么个弄法,心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兴许是药劲上了脑子, 素日里的谨慎不知飞哪儿去了,此时似笑非笑,带了丝挑衅地说:“逗你玩的......你想看的,老子偏偏不从你意......哈哈哈哈。”   莫名的愤怒骤然升起, 艾元明咬了咬牙,仍由欲望弥漫,拽住师南的衣领,咬牙道:“等我做死你,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说罢就狠狠地低头,往觊觎已久的唇瓣啃咬而去。   师南稀里糊涂的最后印象,就停留在这个画面,随后陷入了迷乱中。   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丝念头——人族怎么就这么爱啃嘴巴,什么怪毛病!   ......   艾元明还未碰上那点朱红,就被人劈了后颈。   重重一声闷响,他倒在地上,惊愕的想要回头看,不等看清背后人的面貌,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守在门外的几个下人听见声响,彼此传达了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有人猥琐笑道:“公子这回找了个硬角色,动静这么大也忍着不出声。”   其他人也嘿嘿笑了起来。   正堂里,司景明从艾元明身后走了出来,一眼也没留给地上的人,而是盯着椅子上意识不清,连脖颈都漫上了绯红之色的男子,神色不太好看。   他不想多管闲事,奈何这人偏偏有双这样的眸子,让他不自觉地想到那个人。   一想到他,就无法忍受这种事发生。   却不代表他信了卫四的话。   作为凶名远播的江阴王,他从战场上凭借一把刀杀了出来,刀下冤魂至少数以千计,间接死在他命令下的人不计其数。   这么多年来,总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了他过去的隐秘,想尽办法伪装,靠近他,刺激他,妄图骗取他的信任杀了他。   可是他的心早就千疮百孔,若不是这些人找死,侮辱曾经爱过他的那些人,激起他的怒气——或许他早就死在了一年前。   前赴后继的人,让他如何相信?   司景明抬脚,踩上了艾元明的手。   ——若世间真有魂魄,他早就被冤魂缠身,不得好死。   一步又一步的靠近椅子上的人。   ——若世间真有魂魄,娘亲、兄长,又为何这么多年不来看他?   眼周不自然的起了赤红之色。   ——若真有魂魄,以阿南对他的关心,怎么会站在别人身旁,那样看着他。   顿步。   司景明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椅子上的人,情动时艳美至极的面容,在他眼中与骷髅无异。   白光一闪,绳索落了一地。   略显苍白的手指抬了起来,落在师南的眼睑上,隔着薄薄的,带着粉的皮肤,感受其下微动的触觉。   和阿南一样的眸子吗?   刻意忘却许久的人影浮上了心头,灰暗的死亡、绝望的嘶鸣俱都冒出了头。   司景明太阳穴的位置隐隐作痛,眸中明灭不定,指尖内藏的暗劲吞吐。   你又怎么配得上这双眼——   恰在此时。   神志不清的某人像是感觉到他的存在,忽的抬手抓住了眼上的手。   不顾手指瞬间变得僵硬,将其拉下了面颊......死抓着不放,幸福地蹭了好几下。   “唔......凉......别乱动。”嘴里还嘟囔个不停。   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陌生又熟悉的温热感,从指间蔓延进心头。   司景明垂眸,半晌没有出声。   ......   幽静无人的别庄,温泉池。   司景明黑着脸,将自打碰见他,就拼命死缠着他到处乱蹭的师南,毫不客气地扔进池水里,溅了一身的水花。   他是鬼迷了心窍,才把这个人给带出来。   那人刚才还乱动个不停,一头栽进温泉池后,半天没冒出头来,也不知是故意屏住气儿还是呛晕过去了。   司景明漠然地脱下淋湿的外衣,看着看似风平浪静的水面,转身离开。   与他何干?   随着哗啦一声水响,忽然伸出一只湿漉漉的手,抓住他的脚踝。   司景明低头,神色一冷,就要挣脱开。   哪知看起来柔弱无力,以至于任人宰割的英郡王,柔弱无骨的手竟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道,将他一把拉进了水中!   司景明自长大以来,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乍得浸入水里,向来冷漠的他一时间有些发懵。   水里一双白皙的手臂顺势攀附了上来,被司景明亲手扔进水的郡王,紧紧地贴住了他的胸口,自下而上攀了上来,破水而出,几乎是面贴面的,露出那张艳丽至极的面容。   他整个人都湿透了,长发披散了一背,带了些弧度,印在雪白的亵衣上。   这样看去,确实像是卫四口中的神鬼之物。   眸子具是迷蒙之色,脸颊绯红,长长的睫毛沾着水珠,扑闪一下,他就紧紧地贴上了司景明的胸膛,嘴里发出喟叹,“好凉。”   没有什么比眼前的躯体更凉爽的了。   司景明任凭眼前的人贴着他,目光落在对方滑落的亵衣下,雪白至极的皮肤上。   这种肤色......   孔氏皇族一脉的人,肤色虽然白皙,但绝没有这样霜雪般的白。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司景明心里生起了古怪的想法,视线落在对方形状优美的颈项上,想要划开一丝肌肤,瞧瞧下面流淌着的血,是不是和他一样,都是红色的。   刚起了念头,就见眼前人烦躁地哼哼几句,开始脱起了衣服。   师南沉入水中后,有了丁点意识,觉得浑身燥热的很,像是冥冥之中,知道附近有个凉爽的大冰块,自己上不去,就把冰块给拖了下来,整个人贴了上去。   还不够。   他稀里糊涂地脱起了衣服,脱了半天没脱下去,浑身酥软无力,又不舍得放了手上的冰块,犹豫片刻,没有动。   可是冰块怎么也有衣服?   谁他娘的干的?!   一点眼色也没有,惹师大人生气!   司景明眼睁睁看着师南抬起花瓣般绯红的脸,望向他,湿漉漉的眸子半睁着,衣襟微微散开,露出一片细白的肌肤,整个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出浴图。   抱怨似的朝他说了一句:“狼心狗肺的崽子......爹唔......白疼你......冰都不给我吃......”   也不知对谁说的。   然而这熟悉的语调入耳,像极了与那人朝夕相处的几日,司景明浑身一僵。   化成了石头,一动不动。   那双柔软的手趁机从他的胸口开始,毫无章法地往下拨弄,连拉带拽的,竟扯下了大半个肩膀下来——   露出与清冷的外表下,截然不同的,紧实有力的半个胸膛。   流畅的弧线,匀称的肌理,遍布的陈年旧伤,以及......   背后隐隐显出的黑色纹理边缘的一小块,剩下的被未脱下的衣服挡住了,看不清是什么图案。   那只捣乱的手,不知死活的从腰间穿过去,往下移去,细细抚摸上了最底下的纹路,逼近椎骨的位置。   柔软与凸起的纹路接触的瞬间,司景明蓦地垂眼,目光落在胸前半睁半阖着眼的男子,眸间隐露出的瞳孔。   电流窜过般的颤栗感,从下往上传递开去。   男子微张着口,口中灼热的气息混合着清淡的茶香,温泉散发的白色雾气弥漫在水面上,裹着其中的人影,仙雾缭绕。   司景明不为美色沉醉,不为欲望放纵。此时此刻,却被怀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熟悉气息的人,拨动了几乎不可见的一根心弦。   是你吗?   若有人从远处看来,就能看见穿着黑衣的男子,披散着墨发,露出半个挺直僵硬的背脊,背脊上纹着神秘的花纹。   怀中缠着一个生的极美的男子,眼带桃色,白色的衣衫半透,晶莹的水珠儿从双双的墨发滴落而下。   好似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没写什么啊,为什么锁我。。   嗯。。。美男出浴图送给大家。   (⊙v⊙) 第44章 和好(一更)   师南醒来的时候, 被下过药的身体余韵刚过, 细细麻麻的, 浑身无力, 骨头像是被人打散了似的,无处不痛。   他望着完全陌生的床帐,两眼无神。   难受......居然阴沟里翻船......   师南:感觉自己不干净了。   掩在被子底下的手四处摸了摸, 他察觉不对,揭开被子往里面瞅去,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   掀开衣服,底下无数块皮肉跟被马车碾过似的,英郡王的皮肤本就白,师南穿来之后,更是受到了影响,比之前白出了不知多少。   衬得眼下青青紫紫的皮肉,愈发的令人心惊。   师南心有戚戚地松了手,心想艾元明这个禽兽,必定是因为不能像对女子一样对他, 就只能连掐带打的上手,发泄欲望。   给他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等他缓过力气来,一定要给他——   “你醒了?”   师南愣了一下, 倏地抬头,对上一双清冷似明月的眸子,一时间失去了言语。   司景明一身月白色的衣服,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不等走近,就皱了下眉,掏出帕子咳了咳嗽。   陌生的房间,熟悉的一幕。   就像是他们还在络腮胡旁边的院子里一样。   每日早上师南总比他晚起一些,司景明就敲响他的房门,经过同意后,进来叫他吃早饭。   偶尔司景明不舒服,为了影响师南,刻意侧过身去,咳完了再转回来。   细致和关怀,细水长流的温柔。   师南还嘲笑过他,好好一个大男人,非得穷讲究,爱干净,做什么都随身带着帕子,像个小媳妇一样。   师南有些晃神,不知今朝是何日。   身上隐隐的疼痛,却提醒他如今的情况,以及司景明与在庄河时期的他面前,截然相反的一面。   “是你救了本王?”师南迅速收敛心神,微微坐起来了些,被子往下滑落,露出漂亮的脖颈,以及其下形状美好的锁骨。   他浑然不知自己的美,眨动着眼睫,看向司景明。   “抱歉,”司景明放下帕子,走近道:“我身子不太好,不是急症,不会传染。”   两人如今并不相识。   师南当然知道不会传染,他拉了下越掉越下去的被子,意有所指:“以兄台上次展露的身手,实在看不出哪里不好。”   说的是在莳香馆,为了宛秋对他下狠手的时候。   司景明脸色更白了些。   说来奇怪,自从那夜过后,司景明将注意力放在了英郡王身上,才发现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让他倍感熟悉。   被这样的他讽刺,司景明内心的血刺扎了出来,血流不止。   脑中呼之欲出的离奇猜测,与理智疯狂交战。   万一呢?   他不敢赌。   司景明抿了抿唇,“我是会功夫,很久之前受过重伤,一直没恢复。”   “我没骗你。”   师南躺在床上,看着他苍白着脸向他解释,言语一如既往的贫瘠,居然连骗人都不会。   蠢笨蠢笨的。   不知怎么的,那点发自本能的惧怕,消退了些。   师南摇摇头:不行,不能被迷惑!   他思量了一下,开口道:“本王没睡糊涂吧,这位公子与本王有过节在先,如今救了本王不说,还说些有的没的......”   “不是有的没的。”司景明没有躲避他的视线,正面看着他道:“我去莳香馆,不是为了和谁抢女人。”   “叫宛秋的女子,身上有我娘亲的遗物,我只是想和她谈谈条件,没想到她的反应十分强烈。”   听到提及宛秋,师南心中愕然,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那阁下为何对我出手?”   面对师南的发问,司景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习惯陌生人离我太近,你当时......太近了。”   他直接道了歉,“对不起。”   师南也沉默了。   说来说去,敢情还是他的问题?   他知道司景明这个习惯,是他总转不过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莫名的伤感,嘴里弱弱地顶了句:“那也不能一言不合下杀手。”   也是一样的不服输。   司景明敛下波动的情绪,听话地应了:“嗯,以后我注意。”   师南见到司景明这副乖巧的模样,一时好了伤疤忘了痛,心下一软。   自己开始反省,也怪他以前没问过司景明是否会功夫,单方面认为对方是个病弱的崽子,瞎自作多情。   既然话说开了,他也有不对的地方,隐瞒了司景明那么大的秘密,何必死揪着对方的错处不放?   但不管怎么说,心底有阴影在前,师南绝不可能主动透露身份。   心念及此,师南心头放下了一块石头,心大如海,抬手就要招呼司景明过来给他倒杯水,渴死他了。   抬手的瞬间,拉动了身上的淤青,师南“嘶”的一声痛呼,完了脑子一激灵,突然反应过来,颤声指着光看外貌,圣洁如天仙的司景明,“既然是你救了我......我身上的伤哪来的?!”   司景明:“......”   见司景明沉默,师南脑中瞬间闪过了好几种可能。   要么是司景明救得晚了,要么就是——   这里就两个人,总不至于是他自己对自己下手,那就只能是......   “你怎么会对我......”   师南:教子不严啊!   眼看着师南颤巍巍举起了手,眼神从疑惑、恍然、不可置信,最后变成了忏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司景明终于慢吞吞的开了口,“郡王当晚中了春.药,动静太大,摔了几跤。”   有意模糊了是怎么摔的。   “......”师南迅速冷静,“哦。”   他利落住了嘴,从上到下扫了司景明一遍,咳了几声,掩饰道:“你看着病恹恹的,确实可能制不住本王,辛苦了。”   司景明:“......”转移话题很生硬。   但当他注意到师南眼中再也没有一丝惧怕,反而是熟悉的亲近后,自己都没察觉,漠然的脸上有了暖色。   两人解除了误会,气氛顿时变得和睦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司景明也是师南唯一一个真心相待过的人,他能主动道歉,说明自己的苦衷,师南其实心里挺高兴。   说明崽儿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瞧,一时冲动,现在不也后悔了。   他没看错人!   却完全没想过司景明既然不喜欢陌生人,又何以对他另眼相待,只道是司景明与他接触了后,被他的内在所折服。   顶着英郡王的壳子,两人像是一见如故似的,气氛融洽的很,师南裹着被子关心起了他过去受重伤的事。   也不知严不严重。   司景明对此忌讳莫深,不欲多提,师南作为刚认识的人,自然不好追问。   又过了半个时辰,师南的身子逐渐恢复了过来,司景明站起身,“此处是我收购的私产,没有准备衣物,郡王的衣服差不多干了,我去叫人送来。”   师南点点头,“也好。”   “对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昏睡了多久?”   司景明道:“两日。”   “哦,才两日啊......”师南蓦地坐直了身,“什么?已经两日了?!”   糟了!   宛秋还在等他!   匆匆套上衣裳出门的师南,因为别庄离莳香馆太远,向司景明借了匹马。   司景明吩咐了下人,见他一脸急色,问道:“郡王有什么事?”   师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随口道:“成亲。”   不是什么大事,他觉得没必要解释其中的误会,毕竟他答应这事,还与司景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没料到司景明整个人僵住,“成亲?”   “是啊,和秋娘。”师南突然顿步,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对秋娘没有想法吗?怎么这个表情。”   这张昳丽的脸,在司景明眼中与另一张脸渐渐重合。   若隐若现的幻觉又开始出现了,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看向不停往外张望的师南,分不清是在向谁说话,低声喃喃:“成亲后,就不能和我一起了......”   向来平稳的声调里,有了暗藏波涛的起伏。   师南心想马儿怎么还不来,听他这样说,被逗笑了:“就算我找媳妇,也不会整天腻在一块,咱们兄弟偶尔出来一起玩,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   “不一样......”司景明眉宇间涌现出一丝躁意,“为什么都要离开?就好好的在我身边不好吗?”   这时,外面的人牵来了马,师南兴高采烈地奔了过去,完全错过了异常的他。   “谢啦!”师南头也不回,朝背后挥了挥手,“改天还你。”   弯腰策马,往莳香馆的方向行去。   司景明独自站在原地,眼里起了嚇人的血丝,他定定地看着师南离开的方向,完全分不清庄河与英郡王。   “是不是你下手太重了。”他神色破碎。   转而变了脸,“不,是你太无趣了,谁愿意一直陪你?”   “你太糟糕了。”他颓然极了。   自言自语地说,“所有人都怕你,亲近你的人都会死去......”   病发了,卫四与曾管家不在,无人发现他的异常。   泣血的女子在他耳畔尖声苦啸:“杀了他,他抛弃了你。”   哭喊的男子在另一侧恶毒诅咒:“你这样的人,活该无人爱你,下来陪我们——”   “......”司景明兀得呕出一口黑血,苍白的嘴唇被染的殷红,仿佛是不该存在于世间的,糜烂的色彩,就像他的存在一样。   沾染了污秽的唇渐渐吐出两个字。   “师南。”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办,司景明坏掉了。   ————   作者罗:   昨天没有更新,今天双更哦~   ————   感谢在2019-12-10 20:54:27~2019-12-11 23: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罗罗身上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交杯酒(二更)   这副身体许久没骑过马了, 一路下来, 磨得师南大腿内侧的皮肤发了红。   委实拖了后腿, 让师南暗骂了一声。   进入南边城区不久, 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为了避免撞到老人小孩, 师南尽管心里焦急,也不得不放慢速度。   马儿踢踢踏踏地走着,路过一家又一家的店铺,说来也悲伤,自他穿来以后,就没好好逛过这里,反倒是现在有急事在身,还能走马观花的看一圈。   “却说那许大郎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后,每日出摊卖炊饼,那叫个神清气爽,浑身有劲儿, 哪知自家媳妇暗中与人私通款曲,甚至趁他外出,明目张胆的白日宣淫。”   “那奸夫白日住在许大郎家, 夜时才出。”   前方一家路边茶肆,有个说书人老头儿,口水四溅的讲起了民间故事。   茶肆里有钱的坐着,没钱的站在街道上听。   有人起哄道:“那许大郎岂不是攒钱给野汉子用?”   “哈哈, 可不是。”   师南瞥了眼看热闹的百姓,不以为意,马儿继续往前走。   茶肆里抑扬顿挫的声音,就那么传进了他的耳朵。   “终于,奸夫淫.妇没了耐心,决心除掉碍事的许大郎,那毒妇借着给大郎补身子的名义,亲手熬了碗毒药。推开门,对一无所知的许大郎说道——”   “大郎,喝药了。”   师南进入莳香馆的时候,就被守在门口一脸急色的仆妇抓了个正着。   “王爷,你连续两日不归,行首还以为你后悔了,整整哭了两夜呢。”语气不免有些埋怨。   仆妇是在宛秋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这些日子来与师南也熟悉了。   她引着师南往上走,一副生怕他再跑掉的样子。   师南干笑几声,快步上楼,“秋娘现在怎么样了?”   仆妇回道:“连续哭了两夜,到了时辰振作了起来,说王爷若是不来,仪式也要走下去。”   “来了来了,本王应下的事情哪还有假。”馆里就没有人不识他的,师南嘴里应付着仆妇,还得与路过的人打招呼。   这些人想来是知道什么,见到他都露出隐秘的神情,恭贺声不绝于耳。   “郡王好艳福——”   “恭喜,恭喜。”   “洞房花烛夜要紧,快上去吧——”   人越来越多,师南都不知道这事怎么闹得这么大,扭过头来,对仆妇狐疑道:“本王怎么觉得,全莳香馆的人都知道了?”   仆妇用一种看渣男的目光看来,顶他:“郡王果然是看不上我们行首。”   嘿,我就问一句。   师南:“......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牙尖嘴利?”   仆妇像是冷笑了一声,“以前也没见郡王放行首鸽子啊。”   师南:“......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   快到宛秋的房间了,仆妇望了他一眼,低头道:“郡王言重了,能得郡王的青睐,行首三生有幸。”   师南都不想和她说话了。   这仆妇和她主子一个德行,有时让他觉得郡王的身份跟纸糊似的,一点威严都没有。   一个个的,怎么都不怕他呢?   仆妇送他到了门口,说:“行首在里面等了很久了,郡王快去吧。”   说完就下去了。   留下师南对着房门犹豫不决,生怕推门进去,就被哭成泪人儿的宛秋,糊一胸口的眼泪鼻涕。   与景明和好后,崽儿让人给他洗的呢......   迟疑片刻,还是抬起手,准备敲门。   这时,旁边的储物间传来了微弱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地上,师南顿了一下,走过去刚要查看一眼,就被里面冲出来的人影撞了个满怀。   下意识搂住对方,低头一看,是头发微乱的骁熙。   骁熙被抱住的那刻抖了一下,闻到梦里才有的甘菊气息,蓦地抬头,见到是他的第一反应,就落下了泪。   “王爷......”   师南挑眉,用手擦掉他的眼泪,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骁熙哆嗦了半天,听见他的声音才冷静下来,突然变了脸色,大喊:“快走!”   师南皱眉。   骁熙神情惶然,不住地推他,“快走,这里有问题,我看见她们——”   “原来你在这。”   仆妇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师南背后,幽幽地看着师南怀里的骁熙,背后还跟了两个人。   骁熙看见是她,在师南的怀里,牙关不由得打起了颤,一个字儿也说不出。   仆妇见师南看来,指着面色惨白的骁熙,解释道:“这位小官被罗校尉赎身买了下来,罗校尉回来后,他又不愿意跟人走,偷偷躲了起来。”   “罗校尉正生气呢,我们要带他下去。”   口中说着,动作不停,径直走来将骁熙从师南怀里扯了出来,兴许是做惯了活儿,力气大的很,师南都没拉住。   师南看着空空的手,点头,“明白了,”然后认真地问了句:“我能不能买了他?”   仆妇眸光闪了闪,“已经晚了,这就是莳香馆的规矩。”   “郡王也不必担心,罗校尉会疼人,他是去过好日子了。”   骁熙眼里俱是绝望,看那模样不像是出去过好日子,反倒是去送死一般。   仆妇身后的人扭着他往底下走去。   骁熙像是放弃了挣扎,最后深深地看了师南一眼,眼里是他看不懂的焦急。   师南面容茫然,这时候心里已经觉得不大对了,他的感觉很不好,出自本能,双腿跟着骁熙离开的方向,想去问问他没说完的话。   背后的门忽的被人从里推开,露出宛秋通红的眼。   她穿了身嫁衣,红艳艳的,裙摆随着动作晃动起来,好似涌动无边血色,勾勒的红唇烈焰,色若春晓之花,哭肿的眼也掩不住她的风华。   “你来了。”宛秋道。   不知怎么的,这样的宛秋让师南很陌生。   师南默了一下,“我来晚了。”   宛秋泪眼盈盈,走过来拉起他的手,将他往房里带,“你来了就好,我不怪你。”   师南被她带到了床边,床上放了件男子穿的喜服,用料款式无不精美。   宛秋轻轻推了下他:“换上吧,我先出去,等这件事了结,郡王帮了秋娘这么大的忙,秋娘自是不会缠着郡王了。”   师南越听越不对,“秋娘......”   宛秋没有回头,走出去回头展颜一笑,就关了门。   明明是两人商量好的事情,师南现在却有种被推着走的感觉,他稀里糊涂的换上了喜服,刚刚整理好腰带,就见宛秋端着一盘什么东西,推门进来。   转了身,才看见盘子上的是一壶酒和两个杯子。   “郡王,今日恐怕是秋娘平生仅有的穿上嫁衣的时候。”   秋娘拎着酒壶,为他倒了一杯酒,再给自己的倒上,而后放下盘子,举起倒满的酒杯,一手拿着,另一手递给师南。   “为了不留下遗憾,郡王与秋娘喝杯交杯酒如何?”   师南心里的异样感越发浓厚,看着面前的宛秋面色如常,缓缓接过酒杯。   宛秋两眼通红,偏偏此刻眉眼间都泛着幸福之色。   用着比平时更温柔的语气,甜腻道:   “夫郎,喝酒了。”   师南低头看着被推到嘴边的酒杯,脑子里突然闪过茶肆里那老儿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大郎,喝药了。   倏然间,冷汗淋漓。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办,宛秋也坏了。   ————   感谢在2019-12-11 23:58:47~2019-12-13 23:0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哇哦!、不见后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哇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变脸的宛秋   察觉异样后, 门外似乎有人影晃动, 就连床底的黑暗仿佛都藏了一个人。   师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强作镇定地推开酒杯:“不必了, 昨夜未休息好,身体不适,不能饮酒。”   不怪他多心, 有艾元明的事件在前,骁熙的警示在后,莫名其妙的东西,他是不敢再碰了。   “不过一杯酒而已......”宛秋被拒绝,泫然欲泣,“是秋娘不美了吗?”   也不知怎么的,是熟悉的语调,但在师南眼里,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美娇娘,而是地府恶鬼。   这话不好接,他只能道:“当然美。”   宛秋咬唇:“不是为此, 那郡王为何拒绝秋娘?”   师南安慰她:“别瞎想,本王不看重这个,你还能比我更美不成?”   宛秋:“......”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几个耳巴子, 说些什么玩意?!   最近成天有人赞他美,说他美得不可方物,是世间少有的珍宝,一波又一波的人, 直夸得他一只大公猫晕头转向的,哪里不对戳哪里。   本以为视美貌如命的宛秋会生气,没想到她只怔愣了一下,掩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笑得花枝乱颤。   “郡王本就是明珠,宛秋不如。”   师南听了不但不骄傲,反而更害怕了——宛秋是不是中邪了?   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充满了古怪!   但宛秋笑颜如花的模样,让师南找回点熟悉感。   “其实本王不是赶来成亲的,是想告诉你,司景明不会对你——”师南试图中止现在的状况。   “你后悔了?”宛秋说变脸就变脸,突然冷下脸打断他。   师南心里一悸,越看她越可疑,顾不得本王不本王的,“我是说,我会保护你,没人能伤害你。”   宛秋低下了头,露出沉重又美丽的凤冠,师南注意到最显眼的地方,插上了他送的簪子,随着动作垂落的流苏晃动了起来。   “晚了呀。”宛秋说,眼里晃过一点晶莹,转瞬即逝。   不等师南细问,宛秋柔情一笑,“喝了吧,郡王,别挣扎了。”   言语里初次露出了不详的意味。   师南后退两步,勉强维持笑容:“别开玩笑了,这不好笑。”   可惜,天不遂人愿。   宛秋敛下了笑意,轻声细语道:“傻王爷,还没看出来?秋娘这是要害你呢。”   话音落下,房间内接连钻出了几个面无表情的人,门外竖立的人影愈发清晰,像是无形的威慑。   师南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事已至此,事态很明白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身的死劫,不是江阴王,而是常伴身侧的宛秋!   谁能料到这么个动不动就嘤嘤哭,日常连胭脂盒盖都拧不开的,爱撒娇的柔弱女人,居然潜伏在英郡王身边,意图对他下手!   这也太他娘的迷幻了!   几人也不靠近,站得远远的,隐隐的气势不容忽视,给了师南极大的压力。   师南干笑几声,试图打打感情牌:“秋娘,你凭良心讲,本王对你好不好?什么人派你们来的,本王愿意出两倍,不,五倍的价钱。”   宛秋凄冷一笑,“王爷自是哪都好,可惜秋娘没有良心,时机既然到了,王爷别费心思挣扎了。”   什么时机?杀他的时机吗?   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不等师南再问,宛秋像是很赶时间,一手拎起酒壶,另一只手急急燥燥的,就朝师南抓来。   “这不是毒药,你不会死的,听话点,不然别的人可没有我温柔了。”   师南气都来不及缓一口,就被壶嘴怼上了脸,他鼻尖抽动了一下,别过头,避过不知下了什么的酒液,一把抓住宛秋的手往身后带,试图控住她掌控局势。   他就不信了,好歹是个大男人,还制不住一个弱女子了!   宛秋的地位如此高,只要制住她,就能全身而退。   “吓唬谁呢,你当我会怕——”   “啊!”   结果刚碰上宛秋的胳膊,就被她闪电般的反手拧住,巨大的力道透过接触的地方传来,毫无反抗之力的师南立马怂了:“疼疼疼!我喝,我喝还不行吗!放手!!”   宛秋似乎不是故意的,见他痛的脸都白了,脸色一变,连忙放了手。   见他唇色都发了白,冷漠的外壳骤然被击碎,心疼的直掉眼泪。   “叫你听话呀,别让秋娘心疼了好不好?”   师南:“......”你怎么好意思说这个话?还有你怎么就能变脸变的这么快?   她嚎的比师南的痛呼声还惨,导致他半真半假的呼痛声继续不下去了。   说实在的,他彻底看不懂了,若说宛秋要害他,偏偏货真价实的心疼不是作假。若说宛秋对他无歹意,又偏偏要他喝了这杯酒。   外面突然有人急促地敲响了门。   宛秋擦掉眼泪,眼妆哭的有些花了,她丝毫不在意,带着泪痕对师南说:“没时间了,我自己来吧。”   这是要强来了!   “都说了我自己喝!”   技不如人,一身的毒药在艾元明那里就被搜干净了,只有几颗聊似胜无做来玩的解毒丸子,稍微烈性点的药都解不了。   师南只能端起杯子,当着她的面,一饮而尽。   师南:至少要保留公猫最后的尊严!   宛秋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子,眉目缓和了些。   药效很快,师南眼前婀娜的人影逐渐晃动,不多时无力地倒了下来,被宛秋接住了。   她动作轻柔的将心爱的人放在了床上,鞋袜褪下,还细心地垫好了枕头,掖紧被角,最后在其额间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等我回来。”   直起腰后,红衣缥缈,多情的女儿不见,替代的是眉宇间带着冷意,不知身份来历的女子。   房间内此刻没了人,都在外等候吩咐。   宛秋推门而出,娇媚的面容露出了冷肃的神色。   “散布消息,就说我手上有江阴王要的东西,把他引过来。”   “是。”众人散开。   与冰凉的语气相反,宛秋合上门的动作无比温柔,最后投来的一眼极为深情,像是终于锁住自己的无价之宝。   ......   郁京南北城区交接处,一匹赤红色的骏马疾驰而来,路过的人纷纷惊叫着避开,还有胆大的辱骂不停。   “奔丧去的咧,这么急——”   “驾——”   赤马上穿着紫衣的席远充耳不闻,挥着马鞭,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疾驰的黑色马匹。   脑中浮现的是密探刚刚传来的消息——侍御史一家四口,尽数灭门,疑是江阴王动的手。   席远咬紧了牙关,自从江阴王放了狠话,他一直防备着,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活生生的四条性命,就这么消失了。   黑马越来越近,他对准马身,径直撞了上去。   两匹马上的人影俱都翻了下来,毫发无伤的落地。   席远没有拔剑,大步冲上去,攥着那人的衣领怒吼:“你还是人吗?你当真一点人性都没有?”   附近的百姓纷纷避让,不敢触其锋芒。   被抓住的男子一身月白色的衣服,胸前还印着几滴血印。   他双眸赤红,被席远质问,才缓缓抬起头来,哑声道:“我早就不是人了。”   “司景明!”手上的青筋曝出,席远的怒火在胸中翻涌,轻佻惯了的面庞燃起火来,格外可怖,他同样哑着嗓子,低声道:“一家四口,被尽数灭了门,连六岁的小孩都不放过。”   嗓音里是极为深切的沉痛,“去年在宫里见到,他还叫我席哥哥,那么长的人生没走......”   说到最后,几乎有些哽咽。   寒芒湛湛的刀锋从他的手指划过,席远飞快后撤,沉着脸看着司景明手上一尺长的小刃。   一刀未中,司景明似乎有些遗憾。   席远咬牙切齿道:“果然,你一点悔恨也没有,借着宛秋姑娘的名头,试图接近掌控英郡王,我和你唱反调,你就要杀鸡儆猴,灭人满门!”   “死在你手上的无辜人命何其多,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证据,亲手解决了你。”   司景明都要转身走了,他迫切的要去一个地方,一刻也不能停。乍一从席远嘴里听见英郡王这个名字,让他本能地停了下来,转头确认道:“英郡王?”   两人没打起来,有不怕死的百姓靠近了些,想要瞧热闹。   席远忌惮地看了眼司景明手中的利刃。   司景明今日的状态有些古怪,担心会伤及无辜,席远没有再靠近。   “何必装傻,我岂会不知,你一开始就冲着英郡王去的。”席远冷笑道。   “不,”司景明纠正他,“开始不是,现在是了。”   席远听不懂他何意,只当他是承认了,便怒声指责:“最初我还不信,为了以防万一,我才守在莳香馆,时时看着英郡王,怕他受你撺掇,或者是被你逼迫——”   然后闭了闭眼,说完了最后的话:“谋逆篡位,做傀儡皇帝。”   “结果就因我的阻拦,你恼羞成怒,杀了时常参你奏折的官员一家。”   “这种行径,你怎么做得出来?”   司景明没听几句,就没了耐心,自言自语道:“对,英郡王,我要见阿南......”   他浑然不觉语义的混乱,略过席远,就要上马。   席远见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心生古怪,诡异的感觉甚至压过了膨胀的怒火,他略微靠近了些,仔细看着司景明通红的眼,古怪感愈发强烈。   “司景明?”   司景明不搭理他。   “江阴王?”   发病的司景明思维格外专注,眼中只有一件事,被耳畔不停的苍蝇扰乱了思绪,眼神一厉,手中的利刃朝席远投射而出。   “滚。”   席远皱着眉闪开,又扑上去,“你必须给我个交代,四条人命不能白死!”   司景明被他拦着,愈发不耐,迅速与他交战了起来。   两人俱是武功高深之辈,一时半会决战不出胜负。   见司景明越发狂躁,招招致命,像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办,一颗也不能停。   席远心里一动,试探着说:“你告诉我那孩子怎么死的,我就放你走。”   司景明久奈他不得,直接了当道:“我不杀孩子。”   席远愣在当场。   “不可能。”他道,“除了你做的出,还有谁?”   司景明没理他,趁此机会上了马,朝莳香馆的方向急行而去。   席远呆立片刻,凤眸凝重,最后也翻身上了马,跟在司景明背后。   与此同时,莳香馆内。   宛秋一行人离开不久,躺在床上的师南缓缓睁开了眼,瞳孔涣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集中。   意识回归后,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掀开被子下了床。   刚落地时还站不太稳,是药效的后劲。   宛秋没有骗他,酒里下的药只是普通的迷药。在她试图强喂他的时候,壶嘴经过鼻尖,有了毒师庄河的记忆,师南轻易地分辨出酒里的东西。   这种迷药能使人昏迷四个时辰左右。   趁宛秋不备,他痛呼之余,预先服下了解药,只是见效慢了些。   还好效果来的及时。   他迅速穿好鞋袜,趴在门上,悄悄开了一点门,透过门缝往外看去。   楼上一切如常,没有人把守。   师南快速跑了出去,刚下一层楼,还未从楼梯口钻出,就看见几个奇怪的男子,搂着姑娘从前面路过。   这几个男子看似是客人,面上却一点表情也无,搂着姑娘的手规规矩矩,好像搂着的只是块木头,这样独特的死士般的气质——   与听令于秋娘的手下一模一样。   师南谨慎地藏了回去,趴在楼梯口往底下看去。   这样细细一看,才惊恐地发现,除了行首所在的楼层没有,这样的人几乎无处不在,每个角落都有。   出路全被堵住了!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明显,所在的地方又不是很隐蔽,离得最近的一个死士发现异常,抬眼看了过来。   看清他的瞬间,猛地站了起来,古井无波的脸上有了波动。   糟了,被发现了!   那人指着师南的方向,对旁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就朝他这边走来。   师南往后缩了下,拔腿就往上冲。   这层楼的房间约莫有十三四间,他看了一圈,随便找个最里面的房间钻了进去,能躲一时是一时!   很快,这层楼就响起了脚步声,听声音大概有两三人,从最外面的房间一一搜起。   师南躲在柜子后面,紧张地手心直冒冷汗,心想这样不行,早晚会被发现。   再不想个法子,这次历练就真的失败了!   搜索的声音不停,在他绞尽脑汁想办法的同时,已经过了两三间。   师南怎么想都是个死局,无措的扫过室内,还有什么地方能躲过搜查?   白色的女子纱裙,莲步鞋,梳妆台,衣柜,屏风后的隔间......   都不是能躲人的地方。   “......”   片刻,视线缓缓挪回来,定在仅有的这些物件上......   师南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南啊,忍住!   有的东西尝试了一次!就停不下来了!住手! 第47章 女装   无名是个死士。   一个没有感情的死士。   从小到大, 在主人手下的死士里, 能力暂且不说, 心性这一块, 他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怜悯、悲伤、还有情爱,都无法在他冰凉的血液里,泛起哪怕一丝涟漪。   听说英郡王是个世间少见的美男子, 连代号秋叶的死士都爱上了他。   无名亲眼见到他后,心如死水——不过尔尔罢了。   秋叶是比他更高级的死士,若说无名的牺牲,很可能毫无意义,那么秋叶这种等级的死士出动,意味着必定会拉下一位大人物,引发朝堂动荡。   这样重量级的死士,居然在任务中爱上了任务对象之一,这绝对是无法容忍的失误!   无名心想,若这次任务成功了,他们活了下来。   或许他能代替秋叶, 更近一步。这是他无与伦比的荣耀。   心里刚浮起了这个念头,无名就感知到一股探寻的视线,他经过严苛的训练, 立马察觉不对,抬头看回去,正好与小心翼翼冒出个头的英郡王,对上了正眼。   英郡王:“......”   无名:“......”   截然相反的冷酷与忐忑碰撞。   英郡王似乎吓了一跳, 倏地往后一缩,连滚带爬地跑上了楼。   无名不知怎么的,想起了炸毛的猫。   告知附近几人后,他带了两个人跟了上去。   上了楼,入目的就是空荡荡的走道,和十几间房。   为了防止对方逃走,无名从最外面的房间开始搜,一间、两间......五间、六间......   当来到倒数第四间,正要推门而入时,三人俱是耳目清明之辈,瞬间听见里面有轻微的动静,像是搬动桌椅的声音。   无名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抬手阻止,示意二人在外等候,自己一马当先,拔出刀来,用刀锋轻轻地撬开房门,一点声响也没发出。   侧身挤入房内,一眼望去,无处遁形,只有视线死角的隔间最为可疑。   无名屏住呼吸,刀背朝外,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绷紧的脊背、冷酷的眼神、锋锐的嘴角,从头到脚体现出了他的专业。   作为一个合格的死士,对任务目标绝不可轻视,必须全力以赴!   更近了,听的更清楚了。   ——水落在地板上的点滴声,还有衣物碰撞的摩挲声。   无名不为所动,转过墙角,绕开屏风冷静地看了一眼,随即呆愣当场。   这一眼,他望见了一片雪白的背。   光线暗沉的隔间正中,放了个不大不小的木桶,桶边挂着个木勺。   水中坐了个女子,墨发披散,挡住了绝大数的风景。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背上,弯弯曲曲的,黑白映衬着,越发显得那肌肤白似雪,耀眼的很。   女子浑然不知有男子侵入,兀自玩起了水,取下那个木勺,似乎是太冷了,手颤了下,木勺一滑,掉在了地上。   女子愣住了。   就在无名喉结动了动,以为她会起身弯腰,捡起那个不听话的木勺时,女子回过神,用手舀了水,微微歪了下头,从胸前伸上来,细细地擦着肩。   莫名的,移不开视线的无名感到失望。   桶中的水珠四溅,顺着背脊流了下去,再往下,就被不知风情的木桶挡住了。   女子似乎觉得水流过的地方有些痒,纤长的手指拨弄了一下肩,转过头,露出一张瑰姿艳逸的脸。   挺翘的琼鼻,朱红的唇,动人心魄的眉眼......   无名感到一股热流从鼻孔流下,他僵硬地抹了把,低头一看——是血。   女子回头的同时也发现了他,朱唇惊讶地张开,双手捂住前胸,很快变得花容失色。   无名心里一揪,只觉得心都碎了,为她的一颦一笑所牵动。   与外面的庸脂俗粉不一样,她没有大声尖叫,也没有怒斥他,而是哗地一下沉进了桶底,像是怕极了。   “失、失礼了!”   着了魔障般的无名,骤然被召回了魂,捂着眼连忙后退,嘴里说着失礼了,眼神却克制不住的从指缝往外看,向来古井无波的心,骤然变得激荡。   这样美丽的女子,也是莳香馆的姑娘吗?   女子却迟迟未出现。   巨大的失落感从心里涌现,无名晕乎乎地想,死士的美色抵抗训练根本就没有用。   真正的美,是超乎想象的冲击,没有人能抵抗。   门外等候的二人,看见门被推开,无名通红的脸现了出来,两人往背后看去,空无一人。   “人呢,失手了?”   一个死士眼尖,注意到他胸前的血迹,脸色一变,“打不过?居然受伤了!”   神情狠戾,拔刀就要往里面冲去。   无名伸手拦住,“错了,里面不是目标。”   两人虽然心里疑惑,但对同伴无条件的信任,使他们放弃了查看,带着不在状态的无名,继续往剩余的房间搜去。   ......   突然闯入的死士退去后,沉入水底的师南骤然冲破水面,呛了好几口洗澡水。   纵使如此,他也不敢发出声,生怕走的不远的人听见,杀个回马枪。   桶中的人站了起来,修长赤.裸的长腿跨出桶外,流下一串湿淋淋的脚印。   来不及擦拭水迹,师南快速穿上藏起来的喜服,手落在红色外衫时顿了一下。   这是男子的式样。   来不及了!   他略做迟疑,将罪恶的手伸向了房间主人的白色纱裙,囫囵套在了外面,顾不得照镜子,就跑了出去。   那几个死士在别的房间,师南趁机溜下了楼,准备混在人群中,装作馆里的姑娘,悄无声息地逃走。   他规划的十分完美。   任凭宛秋的人如何想,也想不到活生生的大男人,居然变成了女人。   只要他表现的够沉稳,够淡定,够自然——绝对没有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好在他不是第一回 扮做女子,虽然过太久了不习惯,行走间略做调整,等正式出现在寻欢作乐的客人面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身姿曼妙的美娇娘。   汇入人群的刹那,劝酒欢笑声停歇一瞬,又猛地炸开。   “她是谁?”   一个富商模样的胖子眼神惊艳,突然抓住一侧伺候的妩媚女子,因为太过激动,倒豆子一样的问题抛了出来:“我怎么没见过她,是新来的姑娘么?把她给我叫来!我重重有赏!”   妩媚女子被抓得疼了,还未抱怨出声,就被胸前粗暴塞的一把银票堵住了嘴,立马展开了笑脸,朝那个陌生姑娘打量去。   这一看,却皱了眉,迟疑地开口:“这位......恐怕不行。”   富商脸色不大好看,“怎么,钱不够?”   “不是,”妩媚女子怕他生气,示意他看女子的外衫,解释地说:“今日馆里有赏花大赛,邀请的不仅仅是馆内的姑娘,还有其他地方出色的人。”   “这位姑娘奴家未曾见过,只怕是从外面来的,老爷若是想要她,只能等定了价位,拍卖讨要她。”   “那赏花大赛又是什么?”   “决出花魁,拍卖初夜。”   ......   师南不是没感到周围人惊艳的眼神,暗恨这具身体的张扬,跟着几个与他穿的差不多的姑娘背后,假装是一伙人,往出口走去。   谁知到了下楼的地方,姑娘们看也不看,依旧直走着。   不能再跟着了。   师南刻意慢下了步子,停在原地,莲步轻移,踏下了一阶楼梯。   但,天不遂人愿。   “走错了走错了,小蹄子,哪个地方来的?”   后领子被人提溜住,师南只踏出一步,就再也走不动了。   回头,背后站着个风韵犹存的老娘子,样貌十分泼辣,对着他骂:“一天到晚尽给老娘找事,老实点,别乱跑!”   明明比他矮上一截,气势丝毫不逊于他。   说话间将他扯了上来,直接推进了又一波路过的女子堆里,乍得被温香暖怀包围,师南吓得举起了手,避免自己不小心摸到不该摸的。   以人族的习俗来说,被男子摸了的女子,只有嫁给他一途。   他还是只奶猫呢!   老娘子嗓门大得很,这一嗓子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包括了宛秋的手下。   师南不得不低下头,被姑娘们簇拥着,推推挤挤的往前走。   一路上都在找机会逃离,奈何姑娘们实在热情,不给他逃的机会。   有挽着他的手的,“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有摸他的脸的,“哎哟,用的什么粉这么滑?”   不知是谁甚至还摸了把他的屁股,“保养的真好,瞧这翘的。”   师南弹了起来:“......”警告你们啊,不要以为是女人我就不会发火!   直到他被推上了待出场的人堆里,整个猫都是懵的。   站在粉白色帷幕遮挡的台下,可怜又无助的小猫眯着眼瞳,警惕地打量情况。   这是他曾经来过的花厅,正中央搭了个巨大的台子,四周布置了无数个座,座位极为宽敞,至少能容下几人同坐。   但真正身份不凡的人,往往不会亲自参与,自有底下的人讨好,拍得花魁送上。   在英郡王的记忆里,他也搂过姑娘看过花魁的选举。奈何囊中羞涩,只有干看着。   但原身万万没想过,有一天他还能上台!   偏偏那老娘子眼睛毒得很,但凡师南稍有异动,她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背后。   “又想闹什么幺蛾子?”她吊着眼道。   师南默默地收回刚迈出的步子,掐着嗓子细声道:“尿急。”   老娘子冷冷笑了,“拉裤子里头也得给我上!”   混在人群里的几人警惕地看了过来,师南只得怂眉搭眼道:“好呢。”   老娘子恨了一眼这个不省心的妓子,她是见过世面的老人了,过去几年举办的赏花大赛里,都没有这种等级品貌的妓子。   若无意外,此次花魁必然是她。   但她总觉得眼皮子跳得慌,略做犹豫,将师南一把塞到了等候的人前列,不耐道:“你既然急着走,那就先上场吧。”   师南:“......”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忍一下。   上过场的几位妓子都是貌美年少的姑娘,或是有才华,或是有一身曼妙舞姿的,俱是卖身又卖艺的妓子里面,价格最昂贵的。   每一位展示才艺结束后,底下的客人们反应都很强烈,其中很多人已经物色好了自己心动的女子,只等大赛结束后,就去询问价格如何。   现在台上表演的那位妓子,虽然姿色相较其他人普通了些,甚至起舞中还出现了失误,不小心摔倒了。   摔倒的那刻,弱柳般的身姿,泪眼盈睫的可怜样儿,让底下至少十数个人动了心思。   谁说男人喜欢的美人就要才貌双全?   万般风情占了任意一种,都有人疼爱。   很快,在师南僵着脖子,紧张的头都快掉了时,那妓子终于下了场,下一个,就该他上场了......   “还等什么?”他被老娘子直接猛推出了帷幕区,巨大的力道使得他脚下一个趔趄,站定在台上,牡丹花似的艳丽脸蛋,就这么愣愣的望向下面,密密麻麻的,各自寻找猎物的男客们,一脸茫然。   师南:这他妈都是些什么大力金刚女,一个比一个猛。   底下的喧哗声一滞,早就等这一刻的富商直接站起,肚皮上的赘肉直颤,“我出黄金百两!”   “商铺五间!”   “琉国的夜明珠一颗!”   “等等,现在就拍卖上了?不合规矩!”   现场闹成了一团,上次出现这样的场景,还是宛秋当选行首时,不过行首只卖艺不卖身,地位比之花魁不知高上了多少。   面对吵闹的人群,师南发誓,老娘子绝对列上了他最讨厌的人之一!   底下争了半天没个结果,最后还是主持大赛的老娘子上了台,一改在师南面前的凶神恶煞,安抚好了各位客人。   “客人们息怒,莳香馆有自己的规矩,咱们还是按流程慢慢来,不急这一时。”   抬出莳香馆的名头,才算勉强压下了底下的纷乱。   有人目露垂涎:“还请认识的哥哥们不要与小弟争夺,之后的美人小弟一盖不要。”   “呵,”另有人嗤笑,“美人易得,绝世美人难得,就好比良驹宝马,是万万让不得的。”   美人在权贵人士的交际圈中,是一种优势资源,当美丽超出了某种界限,就是天然的,最强大的武器。   几乎所有人露出炙热的目光,对他势在必得。   虽然还有口角,但场面是压住了,老娘子暗中瞪了师南一眼,示意她赶快开始,就下了台。   只留下孤零零的师南一人,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进来不看姑娘,反而四处搜查的可疑人物越来越多。   师南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决定借用英郡王的能力,脑中快速回想了一遍记忆,直到下面的人有了催促声,才走下台,快步走向离得最近的男子面前,对他露齿一笑。   被笑的七荤八素的男子刚露出痴笑,腰间装饰性质大于实用的宝剑,就被人拔了出来。   男子登时大惊,还以为遭遇了刺客,叫道:“救——”   就见美人说了声抱歉,转身上台,动作飘逸至极,白色的半透纱衣飘飞,与内里的红裙争相辉映。   男子尴尬地闭了嘴,此时却无人顾得上他,目光随另一道身影而动。   美人站立片刻,蓦地回头,起式,先是纤细白嫩的手腕转动剑柄,剑也跟着慢慢转了起来。   “剑舞?”   “绝世佳人果真与别人不同,妙哉!”   “此女价值甚高!”   此起彼伏的赞叹声中,高挑的身姿跟着动了。   起先,动作还有些干涩。渐渐的,剑越转越快,红色的身影仿佛雏燕般的轻盈,腰肢随着剑光倒去,明明是女子,却舞出了飒爽的英气。   是从未出现过的另类美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着了迷,锁在台上那道飞舞的红影。   无人注意,司景明与席远,一前一后的,终于赶到。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南:辣鸡作者,你再瞎几把写试试?   作者:拍卖南南初夜——   师南:??   席远:我要。   霍斯年:我也。   司景明:滚!   (死士无名不配有戏份,不甘地离开)   ————   感谢在2019-12-14 01:13:41~2019-12-15 21:5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不知何起的心动   师南此刻的感觉很奇妙。   最初他只是试探, 试探着施展出英郡王少时练过的一套水泽剑法。   这套剑法杀伤力不强, 被用来强身健体较多, 剑势柔软飘逸, 像是女子翩翩起舞。   这具身体到底有肢体记忆,稍微走了一遍,从形似, 渐渐变成了神似,到最后,经络里生出一股游走的内力。   对此,沉浸其中的师南毫无所觉。   半晌,惊才绝艳的剑舞结束,师南收了剑,闭着眼体会适才奇妙的感觉,睁开眼时,立马被上百道炙热的目光晃瞎了眼——这简直比席远那天的亮紫色衣服还可怕!   他强作镇定走下台,将花里胡哨的宝剑归还给丢了一魂儿似的男子。   男子晕乎乎接过宝剑,没有插入剑鞘, 而是宝贝的抱入了怀中,红着脸对他道:“姑娘请放心,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每日每夜我都会抱着它入睡。”   师南毛骨悚然:“......”有病吧。   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快步上台,想要进入帷幕中,赶紧逃命要紧。   偏偏反应过来的客人们不给面子。   “姑娘请止步, 我看花魁之位没有任何悬念,不如就此拍下姑娘的入幕之宾是谁,免得诸位等待不及。”   “说的即是——”   “还不知姑娘芳名?”   师南:“...........??”什么玩意?   老娘子早知有这一幕,笑眯眯地走了出来,顺手拽住了欲跑的师南,高声道:“这不符合规矩,除非在座的恩客们都同意,否则绝不可破坏规矩。”   话音一落,众人皆起哄:“同意,谁不同意出个声?”   无人不同意。   老娘子便道:“既然如此,本次赏花大赛的花魁,就由这位——”   她突然卡住,低声问师南:“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的太急,师南都没动脑子,随口道:“音儿。”   老娘子极为满意,对跃跃欲试的男客们道:“音儿姑娘,夺得花魁。”   “接下来,进入音儿姑娘的拍卖环节,底价五百两银子,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两,价高者得。”   “其余姑娘的拍卖稍后继续,有心的客人们稍等片刻。”   后面这句显然只是客套话,光看瞬间坐直身,蠢蠢欲动的人们,就知道所有人此刻的目标,都是台上那位音儿姑娘。   果真是难得的绝世美人,连面无表情的样子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师南:“......”   师南快崩溃了,他甚至想不起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好像就是拐错了一个弯,一切都成了一团糟。他的清白都快送出去了。   卖的还挺贵。   老娘子那边已经操持着叫起了底价,客人们高声叫价,不多时,价格已经升至千两白银。   师南真想直接撩起裙摆吓死他们,花这么多银子拍个男人回去膈应不膈应?   然而无处不在,疑似死士的人,依旧遍布在场内。   他什么透漏身份的行为都不能做。   大急之下,师南四处乱看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凤眸凝重,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骚包的紫衣,亮丽的风景。   席远!   来不及再想了,再想他该被打包送床上了!   师南两眼发亮,趁着老娘子不注意,大步冲到台前,对着恰好经过这里不远的席远,掐着嗓子大喊:“席公子——”然后果断地跳了下去。   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席远惊愕回头。   扑头盖脸的一道红影对着他凌空降落,席远的身体反应速度,远快于思考速度,还没看清楚这人是谁,双手就已经自动接住了。   怀中女子惊人的主动,双手环绕住他的脖子,雪腮琼鼻,朝他暗送秋波。   声音脆生生的,不似寻常女子的柔媚,显得十分特别。   席远正在找司景明哪儿去了,哪有功夫处理这种桃花事件,虽然女子的面容着实惊艳了他,换做平时,还能风花雪月的对饮一场,现在却不行。   不过这女子也叫音儿,让他到底多留意了几分。   “音儿姑娘,可以下来了。”他君子风度地张开手,示意没有碰到女子的身体。   老娘子也被师南突然的举动惊了下,她反应极快,救场的笑道:“哎呦,音儿姑娘主动选择了心仪的郎君呢,就看郎君愿不愿意为音儿姑娘一掷千金。”   兴许是被美貌迷了眼,有人竟跟着赞道:“音儿姑娘果真坦率真性情!”   “是极,是极!”众人纷纷攒道。   沦为背景的妓子们:“......”   话题中心的音儿姑娘此刻哪敢松手,紧紧搂着席远的脖子不放,虽不敢对他透露身份,但他知道席远多情的性子,就想赌一把。   席远见怀里的姑娘打死不松手,第一次为自己该死的魅力头疼,还欲好好劝说几句,就看见司景明的面容,在人群中一晃而过。   当即急了。   “音儿姑娘,我知道我英俊多金,容易吸引姑娘们的青睐。”席远狠心道:“但现在不是花前月下的时候,你还是忘了我......”   席远看见司景明的同时,师南也看见了。   他被席远的磨叽劲儿烦的不行,瞧见更信任的崽儿,当场痛快道,“好。”随即推开他,松手跳开。   “......吧。”席远没说完的话才缓缓结束。   席远:“......”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明知此时不是应该思考这个的时候,依旧受到了深深的打击。   现在的姑娘这么经不起拒绝?!   师南哪管他怎么想,因为心里焦急,脚下甚至不由自主地施展起了轻功,腾空一跃,乳燕投林般的追上司景明。   ......   他在哪......他不见了......   司景明眼眸赤红,漂亮的唇瓣失去了光泽,目光从乱作一团的人群面孔上逡巡而过。   始终找不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到了莳香馆,他第一时间去了宛秋的房间,破门而入,只见到布置喜气的新房,新郎新娘却不翼而飞。   司景明就想,他知道了——知道他会来,一眼都不愿看他,携着新娶的娘子逃走,浪迹天涯。   犯了病的人,往往无法察觉自身的思维,不知不觉走上了歧路,偏执卑微,将一颗脆弱的心碾入了尘埃,遍布灰尘。   紧紧跟随的,满脸血迹的男女,拖着腐朽不堪的衣服,在他耳畔低语不断:跟我们走,他也不要你了,他跑了。   司景明疯狂地找遍每一间房,每一处角落,扳开每一个人的肩膀查看他们的脸,精致的面容上是着了魔的执拗。   我付出一切代价想要拥有的东西,最终都离我而去。   多讽刺。   心脏冷的发疼,背后却传来了喜悦的一声呼唤。   “景明——”   司景明顿了步,谁在叫他?   又有新的幻觉了?   他知道自己病了,从底子就烂透了。   然而那声音越来越近——   “啊啊啊景明快接住我,他娘的我怎么飞起来了喵!!”   明明是没听过的嗓音,无法忽视的熟悉感瞬间涌上了心头,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仿佛是命运驱使,司景明转身,暗红的发带飘扬,看着半空中的红影,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来。   红影重重地撞上了他,他稳稳地接住,一点颤动也没有。   与此同时,两条手臂惊慌失措地搂住他的脖颈,腰间盘上了修长的腿,紧紧夹住,一点儿女子的矜持也无。   奔放的作风惊呆了一众围观的男客。   同样追上了司景明的席远,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的,停住了脚。   司景明眼中只有近在咫尺的昳丽美人,美人长长的呼了口气,见他一脸的怔然,狡黠一笑,凑近耳畔道:“景明,带我走。”   这次的声音,是货真价实的男声。   是他。   他来了。   紧绕身旁的幻象骤然停止,泣血的女人,悲伤的男人,俱都在砰砰直跳的心跳声中破灭。   眷恋山顶的风光,又畏惧于随时侵袭的强风,和深不见底的深渊。   司景明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你不是,成亲了?”   师南偷觑着可疑的人,怕人听见他们的对话,用手围成了个喇叭形状,小声在他耳边道:“我逃婚啦——别问了,快带我走!”   强风退散,深渊隐没。   心跳声几乎突破了皮肤,唯恐怀中人听见。   “对了,你带了钱吗?”师南突然想起,“要花很多钱买我,我......出去我想办法还你。”   “带了。”司景明说。   师南大喜,撑着他的肩,双腿用力,挪动着往上蹭了一截,直蹭的下面的躯体僵住。   “走走走,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可他们都说我是灾星。   司景明眼角仍带了点红,浑浑噩噩的,抱着他,就往外走去。   “等等。”   师南奔放的作风吓退了大多数的人,仍有不死心地开口阻止,是那个富商。   “不管怎么说,必有的拍卖流程也不能少!”仍旧放不下惊鸿一睹的美人。   师南眨了眨眼,当着不死心的富商面,双手捧起司景明怎么看都好看的脸,偷偷道:“咱们配合下,气死那个变态死胖子。”   司景明预感到了什么,微微睁大眼。   然后就看见面前的人,眉眼间都是促狭的笑意,低头,对着他一边的脸颊,吧唧嘬了口。   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红印。   随即又仰起头,对那富商洋洋得意地笑,挑衅似的看了对方一眼,又可恶,又机灵。   轻轻软软的亲吻,像一片羽毛形状的轻絮,轻悠悠地飘下来,晃啊荡啊,最后落在司景明的心尖儿上。   眼内的红色彻底褪去,却又悄悄红起了耳尖。   这一举动,令众人哗然。   到了这个份上,这样的花魁万万不能要了。   若是送给的贵人打听到今日的事,得知自己不是头一份,只怕立马变成仇人,得不偿失。   再无人提出异议,纷纷让开道,用复杂又不甘的神色望着这对“狗男女”离开。   只有席远心里一动,或许是同叫音儿的缘故,红衣女子对司景明的亲近,让他心里不大舒服。   老娘子在台上也终于反应过来,冲下来,拦在两人面前,“就算无人拍卖,这位公子也得付了足够的银子,起码不低于以往的价格,才能领走音儿姑娘。”   司景明抬眼看了她一眼,其中威慑的意味,让老娘子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阿......音儿,银票在我胸口。”   要出去了,师南高兴极了,双手并用的掏向司景明的胸口,毛躁躁的,摸的他垂了眸子,“不,不在里面,是外面。”   司景明不大自然地放下师南,自己从外衣内层掏出了一把银票,冷淡地看了眼老娘子,不甚在意地抛撒开。   露天的花厅吹来一阵风,漫天的银票狂舞。   老娘子惊呼一声,被银票迷了眼,连忙喊了几人追着收捡数额巨大的银票。   就在这样的背景中,司景明将红衣美人抬膝抱起,抿了抿唇,另一只手小心地揽住了他的腰,染惯了鲜血的手,竟有些不知所措。   抱着失而复得的人,一步一步的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捋顺了景明狗崽子的毛。   南南超得意。   ————   感谢在2019-12-15 21:50:47~2019-12-16 18:1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花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落跑新娘   彻底离开了莳香馆, 师南拍了下司景明的手, 自己跳了下来, 爽快道:“谢啦。”   “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撒那么多钱, 我会慢慢还你的。”师南扳着手指大概估算了下,很是忧愁。   “不用你还,我有很多钱。”司景明空空的手动了动, 怅然若失。   “嗐,”师南苦口婆心道,“你怎么总是这样——”   这样不拿钱当回事,巴不得将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他。   这么耿直的崽子,在外面混是会吃亏的!   两人走在街道上,红衣烈焰的高挑美人,和清冷不似凡人的俊美男子走在一块,引着路上的少爷小姐们,各自望了过来。   看见心仪的女子/男子有伴了,神色颇为遗憾。   这时,司景明停了步, “总是什么样?”   师南逃出生天后,面对天神般降临带走他的司景明,天然的好感作祟, 这嘴,一时就没把住关。   他忘了,两人严格来说,才见了两三面。   看着景明探究的眼神, 他眼珠子溜溜地转,“总是......对我很大方嘛哈哈。”   “你看,你不仅两次不求回报的救了我,骑来的马也没还你呢。”   “你可真是个好人。”   听了他的话,司景明露出个很奇怪的表情,“好人吗?”   从疯魔的状态脱离后,他就知道自己将对阿南的寄托,移情到了英郡王身上。   不管英郡王如何的相似,只要他没有亲自承认,没有找到证据,司景明都不会妄下结论,这是对阿南的不尊重。   但英郡王,是自阿南之后的第二个,说他是好人的人。   真是......一模一样,让人难以忽视。   师南总觉得再继续说下去,就该露馅了,连忙扯着司景明的袖子往前走,心虚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过来了?莳香馆不是好地方,以后你千万别来了,这里的女人是真的可怕!”   他认真叮嘱:“宛秋手上的东西是不是非拿不可?若不是,最好别去,她不是好人,咱们离她远着些,知道吗?”   “嗯,不会去了。”司景明弯了下唇,很喜欢他这样细细叮嘱的模样,这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在乎的。   在遇到他之前,那东西的确很重要。   阿南死去的那段时间,有人放出消息,称莳香馆的行首手中,有娘亲的遗物。   尽管知道这消息很可能是针对他的陷阱,但他的生活就像是灰暗的,好不容易出现一点光亮,即使是陷阱,他也愿意跳进去,只求寻求一丁点儿的温暖。   但他现在有了更亮的烛光,他愿意做飞蛾,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司景明整个视野里都是那双灵动的眼。   揽过师南的腰,避开挑着货物过路的人,似随意地问:“郡王不喜欢她了?”   师南心有余悸,“不成了不成了,我对女人有阴影了都,她们和我想象的差太远了!”   他曾经以为女人都是柔媚可人的,会在夏日给他梳毛,冬日给他织毛衣,会对他甜甜地笑,说:“相公回来啦?”   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然而宛秋和老娘子两个大力金刚,硬生生戳破了他的幻想!   司景明不知他心里的愤慨,内心泛起了卑劣的喜悦。   “你现在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他想了很久,斟酌地开口道,“不久前,对我很重要的一个人,在我怀里走了。”   司景明从未说过如此卖惨的话,初始还不太习惯,说到最后,越发的流畅。   “我很孤独,你能不能,多陪陪我。”若适当的服软,能换来他的留步,他也愿意做。   这话一出,却是惊了下师南。   原来,上个人身死之前,他看到的人竟然真的是景明,不是死之前的臆想......   他们正在郁京最繁华的路段,这里走动的人,大多脸上洋溢的是幸福,有一家三口外出游玩,有兄弟好友结伴去踏青,还有知交闺友一起逛街选喜爱的胭脂。   他和司景明乍看起来也无不同,但他知道是不一样的。   他们都没有亲人,看似是司景明依赖他更多,实则却是彼此需要。   两个无依无靠的人互相取暖,就连无所事事地站在路旁,也能看着对方的脸,不自觉地露出笑来。   司景明故作平静地望着他,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可微微泛红的耳尖,表明了他别扭的在意。   师南被他萌了一脸血,将他拉到路边,躲在一家关门的店铺檐下。   率先拉住了他的手,温声道:“景明,我也想和你一起生活。可是我现在在做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同你一块儿。”   “我可以帮忙,我很有钱——”   “不用,”师南打断他,见对方抿起了唇,连忙哄道:“我不是嫌弃你,是因为我想自己面对。”   为了让景明高兴,师南故意举起手臂,示意他看手臂上的肌肉,“瞧,再怎么穿裙子都是缓兵之计,我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男人遇到危机,要学会自己处理,才能成长,等我成长到了足够强的地步,我就来找你。”   等我化成了人形,不再飘渺不定,你也始终如一,我们就当彼此的亲人,一起游山玩水,做生死相依的知交。   在师南委婉拒绝的一瞬,司景明其实控制不住地生起了躁意。   但当他看见师南一脸炫耀的,给他看自己小老鼠似的肌肉时,司景明没绷住,笑了。   这抹细微的笑意,出现少有表情的司景明面上,就显得特别明显。   师南眼尖极了,小猫扑食般的探出爪子,戳他微微的两道笑痕。   “不许动!”他故作凶狠道。   司景明眼里含笑。   可惜性格如此,面上淡淡的笑意转瞬即逝,让师南惋惜不已。   “你笑起来特别好看。”师南从不掩饰发自内心的夸奖,“景明小时候一定是个可爱的崽儿。”   司景明眼神晃动了下,“我小时候,不好看。”   师南立马不服了,“谁说的?这么说的人眼睛不好使可以不要了!”   司景明又抿唇,“大家都这么说。”   师南总是随遇而安的心柔软了下,景明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他委屈,紧张,不高兴时,都会抿嘴。   可爱极了。   他心里大笑,表现出的却是气呼呼地......偷偷踮起脚,揉了揉他顺滑的头发,骂道:“那是他们嫉妒你,咱们别理那些夯货。”   对于同样缺爱的小猫来说,被人这样的信任,心里暖呼呼的。   细长的手指插入发间,一下又一下,顺着往下轻揉。   司景明看着他的头顶,突然......也想摸摸他的头,但他没有师南的大大咧咧。   想要,又不敢。   两人双目对视,维持着温馨的气氛,之间的温情几乎凝成了实质,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插入进来。   但,不包括背后这家店铺的老板娘......   “还站多久的哇?”   老板娘盯了这对夫妻好长的时间了,看这巴不得将对方揣进兜里的架势,估计刚成亲不久。   她也是过来人,便没赶他们走。   哪只这对不知羞的,堵她店门就算了,怎么还上起手了呢?!   老板娘凶神恶煞地道:“侬知不知道挡住老娘做生意了,让开!”   “不好意思啊姐姐,”师南脸皮厚,对她眨了眨眼,抓起司景明的手就走,“我们这就走。”   司景明乖乖被他牵着,不说话。   “现在的小夫妻呦,”老板娘羞得捂住了眼,“在外头注意影响,别教坏了小孩子。”   不知是哪儿的人,说话的口音特别有亲切感。   师南看了眼身上的裙子,知道她误会了,也没解释,只应道:“下回注意。”   然后笑嘻嘻带着崽儿走了。   老板娘轰走他们,摆放好了东西,转头看见自家憨厚老实的丈夫,想起刚才那对夫妻的甜蜜,怒从心中起,一把拧住自家男人的耳朵,咆哮道:“就知道看店子,也不知道哄哄老娘,老娘当初就不该嫁给你!”   无辜被嫌的店主:“......”   另一头,被误会的两人走远了,司景明才不解地发问,“为什么叫她姐姐?”   “傻孩子,”师南趁机撸了把崽儿的头,慈祥地看着他,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难怪以前别人昧着良心说你不好看,原来是嘴不甜,我教你,遇见大娘叫姐姐,遇见婆婆叫大娘。”   “你这么实诚以后可怎么找媳妇?”   司景明垂眸,“不找。”   师南没当回事,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便站定,同司景明抱歉道:“我得先走了,陪不了你了。”   司景明低头,看着不走前还亲了他一口的人,面上流露出令人心疼的黯然。   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好,你什么时候忙完了,我等你。”   虽然不知他有什么事,但兄长说过,真正稳定的关系,是尊重和包容。   纵使心里叫嚣着想把光亮困住,但他更知道,这不是长久之道。   师南却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就好像总是习惯在等待。   他想了想,琢磨了下目前的情况,女装的他应该很安全,偶尔见一面崽儿不会有事。   “不如这样,”最终,师南还是选择退步,遵从自己的内心,“我的情况不稳定,我们做个约定,比如......”   旁边的酒肆引起了他的注意。   手指顿时指向酒肆,师南笑道:“如果我有空了,我就买一壶酒,早上让老板系上红色的带子,挂在杆子上。如果你看见了,当天午时,我们就在这里见面。”   “我尽可能多的来找你玩。”师南弯了弯眼,朝司景明伸出了手,“好不好?”   “好。”   流光溢彩的东西在司景明眼里亮起,他郑重地答应,随后握上那只手。   ......   师南告别司景明后,借着女装身份的便利,躲得远远的,观察了英郡王府,和莳香馆。   果不其然,陌生的面孔骤然增多。   他身上还有些银两,能在外面躲上些时日,倒也不急。   等确定了回不去后,已是傍晚,随意在路边吃了点东西,师南准备找个客栈住几天。   郁京是孔国的皇都,孔国国力强盛,来往贸易的人多不胜数,这时候正是高峰时期,师南跑磨了脚,问的客栈都没有空房。   再一次失望的从一家客栈出来时,师南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追逐声响。   “前面——”   “别让她跑了!”   叫喊的似乎是一大群人,还没转过来,先出现的是个穿着红色嫁衣,个子高挑的女子。   她戴着白色的面罩,不停回头看,急匆匆的跑来,险些撞到同样一身红衣的师南。   师南扶起了她,“没事吧?”   女子焦急万分,匆匆一看,正欲越过他,突然又抬了眼,细细地量了量他的身高着装,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之色,一把扯下了面罩,塞进他的手中。   猛地将师南一推,提着裙摆跑了。   师南:“......??”他就这么不招女人喜欢还是怎么的?   师南捏着手里的白纱,一头雾水,正要追上去问个清楚,背后那群追赶的家仆打扮的人,终于赶了上来。   看见拦在路上的师南,家仆们停了下来,目露狐疑。   家仆们:“.......”好像哪里不对劲。   师南:“??”   两伙人大眼对小眼。   师南摸不清情况,迟疑地指着与女子离开相反的方向,“......那边?”   家仆们的目光从里面的红衣略过,定在他手中的白纱。   最后齐齐露出了狞笑:“小娘子,摘了面罩换了个外衣,就当我们认不出了?”   师南:“!”   他感觉受到来自陌生人的伤害,一颗小心脏碎的哗啦啦的,气得连忙指着真正的方向,告状道:“真不是我,是路过那姑娘塞我手上的,她往那边跑了!”   若说之前还不确定,见师南改了口,家仆们摩拳擦掌的靠拢过来,“别挣扎了,不然弄花了漂亮的小脸蛋就不好了。”   “嘿,咱们公子这门亲结的还不错,不愧是大家闺秀,瞧这脸蛋长的......”   “闭嘴!公子的夫人岂是你能讨论的?”   “谁不知道夫人只是个摆设。”   “好了,别说了,赶紧带回去交差才是正紧事。”一群人三两下决定了师南的去处。   师南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走路上都能遇见意外,他尝试着调动体内的内力,但该死的内力又不灵了!   最后被蒙了眼口,塞进轿子里,一路晃晃悠悠的,被抬进了某个地方。   没等多久,有手上到处都是硬茧子的仆妇,进了轿子,一把将他扛了起来......   掂了两下,直硌得他想吐,仆妇语气掩不住的鄙夷,“夫人这样的,生了孩子只怕没有足量的奶水。”   师南:“......”什么意思,嫌他平胸?   仆妇腿下生风,似乎进了个房间,将他放到了床上,怕他不配合,没让他坐着,而是平躺着。   最后犹豫了片刻,扯掉了他眼口的白布,将喜帕直接盖到了他的脸上。   师南:大娘,你觉不觉得这样像盖死人?   仆妇不知他内心的叨叨,嘴里还劝他:“进了咱们府的门,就死了心吧,好好伺候公子,生下个小公子,夫人就可以享福咯。”   师南心想你死心吧,杀了他老子也生不出小公子。   仆妇见他不说话,冥顽不灵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嘟囔几句就走了。   师南就这么一个人躺在安静的房子里,刚才仆妇扯掉眼上白布的瞬间,他匆忙瞥了一眼——房间很大,布置极为富贵,墙上贴的喜字很是显眼。   看来他是被抓来,代替那逃婚的新娘子了。   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手脚都被绑住,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不耐地推门进来。   听重重的脚步声,来人心情很差。   师南精神一震,倒没几分危机感,内心还有些激动,只要这个新郎官揭开他的喜帕,松开他的绳索,他好好与新郎官解释解释这场乌龙,并说明自己男子的身份。   新郎官知道抓错了人,必然满含歉意的将他送出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盖在喜帕下的脸,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只等新郎官一动,一切都讲迎刃而解。   哪知新郎官走近了,还离了几步距离,就不动了。   片刻,强行忍耐后的男声响了起来,“还跑?”   新郎官厌恶极了敢逃跑的新娘,直接破口骂道:“如果不是你家死老头子,非求着我娘,要我娶你,你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当我稀罕你不成?”   听到这个声音,师南心里一哆嗦,笑容彻底消失。   不会这么巧吧......   新郎官又愤愤道:“本公子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你就老实给我呆在府里,当个听话的夫人,你的日子还能好过点。”   “至于我娘希望的事情,”他冷哼一声,“就算你脱光了躺在我面前,我都只会觉得恶心。”   “想都不要想!”   痛骂了一顿,或许是倾泻了愤怒,他稍缓了口气,见床上的女子仍旧一言不发,实在没了耐心,走到床前,一把揭开喜帕。   “我说的你听懂了.......”   戛然而止。   喜帕下陌生的美人脸,瞪着那双在红烛映照下,独一无二的眼瞳,对着怔住的新郎官,妄图混过去,捏着嗓子矫揉造作道:“听懂了呢。”   声音甜腻的能拉出丝来。   在场的两个男人几乎同时打了个寒颤。   然而下一刻。   穿着新郎官服饰的艾元明,望着无辜眨眼的新娘子,眯起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刚放完狠话的艾元明眯了眯眼,   看着床上竟该死的甜美的女人,突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师南:哦。   ————   感谢在2019-12-16 18:15:45~2019-12-17 00:1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花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洛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我变强了(抓虫)   红烛流下的烛泪, 一滴滴的, 凝在桌上, 成了一团旖旎的红。   比它更耀眼的, 是床上姿容绝美的女子,被绳索勒住的衣裳微微凌乱,隐约间能看见里面雪白的肌肤, 让人想撕扯开来,露出里面白皙的身子,摊开在满目的红里,任人蹂.躏。   艾元明穿着修身的喜服,面容白净,双眸澄净。   完全无法想象,刚才怒声辱骂的人,出自这样秀气的男子口中。   他望着表面稳的一批,衣服下的皮肤却渗出了冷汗的师南,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怎么个听懂法子?”   师南脑子疯狂地转了起来,“我不是新娘子, 是被贵府的家仆抓错了的无辜人,还请公子放了我,自是没了新娘, 免得公子碍眼。”   浓妆伪装后的他,连席远都认不出。   艾元明好男色,他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   “他们居然做出了这种事?”艾元明叹息地走近,撩开红色的帐幔, 手若有若无地,搭在他腰间被束缚的地方,像是要替他解开。   不上不下的,撩拨等待的人的心弦。   就在师南生出点希望时,艾元明出其意料地笑了,“怎么办?”笑容极为恶劣,“都是我养出来的狗,很合我心意呢。”   搭在腰间的手,渐渐往   ------社会主义马赛克------   艾元明露出了奇异的神色,“若不是.......我还以为你在勾引我。”   师南呸了他一口,“老子瞎了不成!”   艾元明不舒服地换了个姿势,不知想到了什么,抚了抚掌心,兴奋道:“原来你什么都不懂。”   他离开床边,出门吩咐了什么东西,等再进来,手上又抱了上回师南见过那个箱子,放在地上,一件件地翻找起来,最后找出四条细细的金链子,链子上各自挂了金色的小铃铛。   拿在手上,叮铃铃晃个不停。   平躺在床上的师南有点后怕,怕艾元明气疯了,拿链子勒死他。   暧昧的光影下,不似人族的瞳孔缩了缩。   艾元明找到了要的东西,过来捏着师南的手腕,给他细细扣上,自动结成了个死结。   还欲去抓他的脚,“你既然不知人事,我就一一教你,只要你体验过一次欢愉,保证你不会再离开我。”   师南心里打了个突,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再?”   “还想装多久?”艾元明停下抓他的动作,拉了拉已经扣上的两条链子。   床上的美人手腕跟着动弹了下,顺着从袖子里滑出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艾元明看他,“阿朗,你到底是人?还是迷惑人心的精怪?”他眼底的欲望浮浮沉沉,“不然怎么能叫我,日夜不寐的想你,一眼就能认出你。”   “上天将你送到了我的面前,我要为你打造最奢华的金笼子,你就是最珍贵美丽的雀儿,让我手把手教你......”痴痴地笑了一声,“教你人世间最愉悦的享受。”   他却没注意,师南刚才还有些畏惧的眸子,此刻充斥着丝丝缕缕的杀意。   师南平生最大的危机已经浮现,只要艾元明出去说上一嘴,早晚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人族作为万物之灵,智慧不容小觑,必然有能毁灭他的能人存在。   这可不是单纯的换个人身,他被毁灭,一切都会终止。   ——不能让艾元明说出去。   思量之下,他像是天真极了,好奇道:“小艾,为什么你不喜女子?”   还是周子朗时,他就是这么叫小艾的。   这无疑,是承认了他非人的身份。   艾云明见他有了感兴趣的意思,心里一喜,连忙给他灌输歪曲的理念,“女子有什么好的,不过是用来繁衍的器具罢了,你放心,等我有了孩子,我就去母留子,只宠你一个。”   ------社会主义马赛克------   失灵时不灵的内力,颤了一下,终于动了。   床上的人忽的睁开眼,深厚的内力在经脉里猛冲直撞,束缚的绳索倏地炸开。   双腿用力,绞住猝不及防的艾元明,直接甩下了床,一头磕在床脚。   不动了。   仰面躺在地上的人,双目紧闭,面容痛楚,头颅下的地面渐渐渗出了一滩血。   师南还欲上前确定他的呼吸,门外听到巨响的家仆们,突然冲进来,看见这一幕,吓得脸色立马就变了,“公子!”   “公子出事了——”   “抓住这个女人!”   这里的家仆,很多干惯了强掳的事,身上都携有利器,此刻见主子生死不明,红了眼,拿出武器,就要杀了柔弱不堪的新娘子。   前一刻,师南凶狠地等着她们,大局在握。   高手的风范没保持几个呼吸。   后一刻,澎湃的内力又开始作妖,断断续续的,好像濒死的人,一口气接不上来就过去了。   师南看着面前明晃晃的利器些,面对致命的危险,心惧万分,吓得顾不得艾元明了,直往后退,“别过来!”   他害怕得颤了声,“有事好好说,别动刀子!他自己摔的,我什么也没干。”   家仆们愣了一下,互看几眼,觉得印象里的公子,荒淫无度身体早就虚了,也不是做不出这事。   但他们同时又想到,公子既已出了事,必然有人要顶罪......   目光渐渐狠戾了起来。   师南整个人都快贴在墙上了,见气氛不对,真心实意地想哭了:“别砍我行不行,好痛的,我怕疼了呜......”   生死攸关的事情,家仆没有怜香惜玉之人,挪动着步子。   离得最近的人神色狰狞,狠声道:“只能怪你命道不好了。”   话音落下,就挥动刀子插向柔弱低泣的女子。   电光石火的瞬间,女子裙下骤然伸出了条腿——这人猝不及防,比来时更快的飞了回去,撞到墙上,噗地吐口黑血,无力落地。   沉默。   死寂。   刚露出喜色的师南,体内那股子冒出来又匿去的内力,又他娘的没了!   他看着目光逐渐危险的众人,忐忑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信吗?”   “杀——”   “为公子报仇——”   “......”师南白着小脸,上下牙关咔咔的打架。   完犊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费了一天的时间也出不来。   只能这样了。   ————   感谢在2019-12-17 00:10:25~2019-12-19 18:5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糯米团子吃糯米、梅芯苷子、小花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情窦初开时   夜深人静, 艾府乱做了一团。   只因备受宠爱的小公子艾元明, 在新婚之夜被新娘子重伤, 人事不省。   因为伤重, 没敢移走艾元明,大夫们围在床前忙个不停,额上冷汗淋漓。   本该洞房花烛夜的新房里, 气氛凝住。   还能站着的几个家仆,青紫着脸,一副撞了鬼的表情,给艾太尉夫妇叙述发生的事。   “老爷,那新娘子邪门的很,长得很艳丽,柔柔弱弱的,结果一边哭着一边下手狠绝,我们实在打不过,让她给......跑了。”   “啪——”   说话的人被打得偏过头去,脸更肿了, 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废物,人都抓错了,”素日在朝堂上端着笑脸的艾太尉, 此时气得胡子都立了起来,“李家的女儿相貌清秀,根本不是这个人!”   旁边眼睛红肿的妇人恨恨道:“我儿要是出了问题,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家仆们以头撞地, 噤若寒蝉。   这时,艾府的管家突然闯了进来,大喊:“老爷!”   艾太尉见到心爱的小儿子成了这副模样,心里刀割似的难受,转头见管家一副惊骇莫名的表情,神色不愉:“什么事?”   “江......江......”管家哆嗦了半天,翻来覆去重复那一个字,听得艾太尉起了火气,“姜什么姜,说不清楚就滚!别碍了我儿。”   话音刚落,半开的门被人踹开,门板哐当碎成了几大块,吓得大夫们手下一抖。   艾太尉勃然大怒:“谁?”   带着面具的司景明幽幽地出现在他面前,哑声道:“抢来的新娘子在哪?”   艾太尉的怒火仿佛被冰水扑灭,浑身冰凉,“江阴王.......”   司景明逼近,一字一顿问道:“他在哪?”   与英郡王做了以酒肆信号为见面的约定后,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背后的酒肆快要打烊,他才动。   第一件事情,就是买下了那家环境并不算好的酒肆,为了保持原样,还继续雇用了以前的伙计。   伙计装了很多壶酒,用红绳系住壶口,放在特别显眼的位置,一手就能拿到。   这样就算那个人只是路过,看见这么多红带子系住的酒壶,也会生出想法——不如见个面吧。   独自回到江阴王府后,总是在失去的司景明坐立不安,又开始担心,他到底在做什么事情,会不会有危险,为何扮做女子逃出莳香馆。   心里那种想要掌控一切的不安感,几次让他忍不住出门找他,又怕他知道了生气。   最后司景明向自己妥协了——我就远远地望着他,不干扰他,他不会知道的。   于是派了人,查探阿南走后的动向。   结果打听到了这么个结果,被艾府的人抓走了。   充满灰色气息的黑眸,从战战兢兢的艾太尉身上移走,落在房内唯一的床上......像是激烈的发生过什么的凌乱床榻,垂落在床沿边上的金链子,还有那口敞开的,散乱着各种道具的箱子。   脑中名为理智的一根弦,骤然崩掉。   “我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司景明红着眼,看向昏迷中的艾元明,“你竟敢碰他——”   妇人的凄叫声,艾太尉的痛嚎声中。   司景明出现在艾元明身旁,没人拦得住,像捏死一只恶臭的虫子,直接......拧断他的脖子。   老大夫们目睹艾小公子断气的全程,嚇得瘫在地上,腿直哆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艾夫人亲眼见到小儿子落的如此下场,发出凄厉的惨叫,拔出头上的簪子,就要冲过来与司景明拼命。   理智尚存的艾太尉拦住她,咬紧牙关,“来人,把夫人带下去!”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门外的人听见。   守在外面的家仆毫无动静。   反而进来了群身披铠甲的侍卫,封住唯一的出口,并控住在场的所有人,随后望向司景明。   卫四唇色似血,禀告道:“艾府上下已全被控制。”   艾太尉闻言,惊怒的神色瞬间变成了恐惧,指着他哆嗦道:“江阴王,你、你过界了,你简直是胡作非为!”   “所有人带下去,”司景明根本听不进他的废话,死死盯着床上的物件,墨色的眸底凝起了阴云,“一一审问,凡是碰了他的,全部处死。”   还站着的,躺着的,无论清醒与否,都被卫四他们拖了下去,艾太尉是最后一个。   他心知今晚在劫难逃,精神崩溃,再也撑不住了,瘫坐在地,嘴里喃喃:“恶鬼......你就是恶鬼!”   看着仿佛玉面修罗般,周身散发寒意的司景明,恶从胆中起,“纵使我儿动了你的人,其他人也是无辜的。”   艾太尉忽然讥笑了起来,“江阴王啊江阴王,我艾府上上下下一同送死,你呢?”   “你如此张扬跋扈,滥杀无辜,终有一天,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何其惨淡!”   诅咒声声入耳。   司景明站立许久,几乎到艾太尉骤然生出的胆气,即将散去时,开口道:“你错了。”   若是从前,他只会杀了口出恶言的人,但如今,他立马想起了那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还有那双眼波闪闪的眸子。   “有人在意我。”   有的情感,无需言语,眼神的每一次碰撞,情不自禁露出的笑,和分离前欲语还休,心疼又不舍的眼神。   所以才会放他走,让他去做想做的事。   每当司景明生出桎梏的冲动时,只要看着那样的眼神,什么灰暗的念头都没了。   像是黑暗中有一条散发着微弱星光的线,从他的身上开始延伸,在快要被吞没时,逐渐勾勒出一道星星点点的人影轮廓。   命运抛弃他大半生,终于眷顾了他。   恰在此时,刚审问几句,就得到了重要发现的卫四,忽的走了进来。   司景明撩起眼皮看他。   卫四却反常的迟疑了,一脸被覆灭了世界观的表情。   第二次看见卫四这副神态,上一次还是谈及英郡王异常的时候......   天边挂着的几颗疏冷的星子,明明灭灭,像是预兆了什么。   司景明脸上终于有了波动,“问出了什么?”   卫四默然道:“是他。”   司景明继续看他。   不知他们打什么哑语的艾太尉被带了下去,卫四跪下,沉声道:“艾元明随身伺候的小厮,一直守在门外。”   “王爷放心,师公子没有受到侵犯,安全地逃出去了,只是——”   听到前两句,司景明绷得直直的脊背,终于松缓下来,然而他注意到,卫四话中的成为,很快又立直了,鼻尖的红痣像是有了光泽,变得殷红。   “你叫他什么?”双目定定的落在卫四身上,鸦睫的阴影笼罩着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他确切的神情。   卫四低头道:“师公子当着艾元明的面,亲口承认曾是周子朗的身份,周子朗的事迹属下略有耳闻,确实和庄河的情况一样,性格大变,一月后恢复正常。”   “种种事迹都指向一个不可能的事实——”   “英郡王,就是师南。”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   卫四说完了这句话,就不敢抬眼看司景明,他揣摩不透王爷此时的心情。   震惊?还是愤怒。   自从遇见师公子后,王爷不再寻死,但犯病的次数更多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只能暗暗警惕,防止王爷犯病。   整个对话发生了不过几个呼吸时间,一切陷入了凝滞,所有的动作好像被放慢了。   卫四看见司景明不似凡人的脸上,寒霜消退,终于有了丝人气儿。   眨动的眼睫,翁动的唇,年轻的肌理光滑,还有缓缓弯起的唇。   “阿南在我怀里离开时,说会来看我。”   “他真的来了,来和我定下了新的约定。”   卫四终于记起——江阴王,也不过是个刚刚二十的青年。   正是晚来的,情窦初开时。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罗:   49章小修了一下,南南与景明的分别,定下了以酒肆为信号见面的约定。   看过的有兴趣可以重温康康~   还有我终于感受到了jj锁章的威力,我孩怕了...... 第52章 音儿   清晨。   离艾府不远的一个民居处, 猫猫祟祟探出个头。   师南有惊无险摆脱了追杀, 在外藏了大半夜, 快天亮时候又转了回来, 查探艾府的情况。   天刚蒙蒙亮,就有仆人走出来,哀戚地挂上了白灯笼。   意味着府内有人死了。   饿得头晕眼花的师南, 终于等到了这一幕,谈不上多高兴,毕竟杀人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只是松了口气。   艾元明一死,就没人知道他的秘密。   想到这处民居的主人也快起来了,师南几步蹬上了墙,正欲跳下去,却发现裙角被压在了底下,十分影响发挥。   师南低头理了理,大喇喇地抓起裙角,提在手上, 露出下面的红裤子。   抬眼一看,对上了一个憨厚朴实的小伙儿。   不知在那看了多久。   小伙:“......”   师南:“......”   师南心情不好,见状就瞪他, “看什么看,没见过姑娘翻墙?”   小伙儿没说话,只是黝黑的脸,噌的一下红了。   堂堂公猫:“......”嗐, 糟心玩意儿。   他无话可说,跳下墙直接走了。   一刻钟后。   师南站在街头刚开炉的包子铺前,望着香气腾腾皮薄馅厚的包子,肚子咕噜噜地叫。   身上的银子,又被杀千刀的艾府的人搜光了。   王府回不去,昨儿又忘了厚颜找景明借点钱,天下之大,竟无师大人的容身之处。   视线无意扫过旁边的粥铺,师南灵光一闪,突然觉得这个处境有点眼熟啊。   上回这么贫穷的时候,还是霍斯年发高烧,他去宝丰钱庄凭借口信,取了十两银子,把霍斯年给救了回来。   说来.......他死后霍斯年去哪儿了,似乎没了音信。   不过当初那钱庄的人,也没说口信只能用一次......   当初他也算拼了命救了那人好几回,捞点小钱回来也不为过。   师南这么想的,腿已经自发的动了,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美食,捂着肚子,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宝丰钱庄门口的金狮子依旧敦实的很,口中硕大的夜明珠,似乎比上回看到时更大了。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愈发熟练。   师南理了理一点装饰也无的素发,进了钱庄,上回接待过他的那个伙计,笑盈盈的又迎了上来。   只是显然,伙计认不出换了壳子的他。   “这位娘子,有什么需要?”伙计笑道。   师南矜持地看他,下巴微抬,“我有口信要兑。”   伙计眼皮一跳,态度依旧很恭敬,“客人请随我走。”   等将美艳的小娘子送进了待客室后,伙计急匆匆跑出来,悄声吩咐了好几个腿脚快的人,分别往几个地方传递消息。   心里按捺不住的激动。   “这回对了!是姑娘!”   外面忙成一团时,师南正在待客室里与接待的老头对话。   “可还能用?”师南一字一句的念完了口信,对一脸慈祥的老头问道。   老头笑眯了眼,“自然能用,您的口信是我们钱庄最尊贵的客人留下的,只要他还在一日,就绝不会失效。”   师南松了口气,“好,我要取一百两银子。”   老头颔首,“贵客请稍等,老朽这就去取来。”   话毕,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了桌上的纸,挂好了墨汁尚新鲜的毛笔,理平袖子的皱痕,缓缓起了身......   见师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隐有催促,老头慢吞吞道:“哎,上了年纪了,老胳膊老腿的,不灵敏了。”   “......不急,您慢点。”他都这么说了,师南能说什么,只能面无表情地看老头一步一挪,以堪比乌龟的速度挪了出去。   他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一盏茶的时间转瞬即逝。   两盏茶......   三盏茶......   师南奄奄一息地趴在桌子上,心想上回也没这么慢,宝丰钱庄莫非连一百两银子都掏不出来了么?   早知道就要十两银子了。   就在他恹恹地思考着,要不要出去找人说说时,身后紧闭的房门,终于有了动静。   可他连回头的力气都没了。   师南:呜,好想吃烤猪蹄。   房门被推开,门外的人却迟迟不入,站在门口望向里面的女子背影,既像是期待,又像是害怕一切只是幻影。   终于,那人缓步走到师南背后,袖手站在背后。   半晌。   从袖口探出只手来,迟疑地落在半空中,想要落在他的头上。   那双风流的凤眸,此刻只有眷恋。   “音儿。”他低低道,像是生怕碰碎了眼前的人。   师南正埋着头数鸡腿子,烤猪蹄,卤鸭子,背后却突然有人叫他,还当是饿出了幻觉。   直到那人又叫了声,才下意识回过头去。   看清背后人的面容后,瞳孔微缩。   “......席远?”   双目对视的刹那,席远也看清了眼前女子的脸。   那日莳香馆天降美人的记忆忽的涌上心来,他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道:“是你——”   太过突然,心绪起伏不定。   他居然早就遇见了音儿,还错手让给了司景明!   念及此事,席远心底闪过一丝阴霾,音儿......和司景明认识?   师南也万万没想到,“你怎么会在这?”   这话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他心知肚明,毕竟......从一开始,口信就是席远给以前的他的。   师南穿过一个可怜的小乞儿,食不果腹,靠捡别人不要的垃圾,勉强活下来。   小乞儿叫音儿,虽然是个见惯苦痛的孤儿,却有颗善良的心。   师南穿过去时,音儿刚刚救了受刀伤的席远,即使被后面来的师南掌控了身体的控制权,体内强烈的执念,依旧让师南受了很大的苦。   过去的记忆随着穿越,埋没在脑海的深处,再翻出来,有种恍然如昨日的唏嘘感。   有这样感触的,显然不止是师南。   席远不止脑补了什么,表情从一开始的期待、震惊,到最后变得小心翼翼。   他停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了下来,轻柔地摸了下师南的头,轻声道:“音儿,你受苦了。”   高了,瘦了。   变漂亮了。   还沦落到烟花之地,维持生计,不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吃了多少苦头。   席远潋滟的眸子满是沉痛,不敢询问他的过往,只有故作轻松地笑道:“还好我总算找到你了,哥现在可不是打地盘的乞儿王,有了豪华的宅子,能养的起你。”   “以前你不总也说,嫁给我当媳妇么?”话里似是开了个玩笑,手指头却曲了曲,心里无端的不定。   他说了这么多话,音儿怎的一句也没说。   师南腹诽,明明是你整天不着调挂嘴边,心里却想起昨夜死在他手上的艾元明,澄净的瞳孔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席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一声,成功让席远怔住。   他想过千百种答案,却也没想过这一种。   在战场上雷厉风行的席大将军,孔国唯一与江阴王匹敌的护国大将军,此刻忐忑极了。   无语伦次地说:“音儿......是不是怪我了。”   曾经以为淡了颜色的记忆,通通变得鲜亮了起来。   “我没有忘,你的好哥、哥都记得。”   席远边说边轻松地笑,只有偶尔的结巴,能看出他不显于色的紧张,“当初我被人暗算中了一刀,伤及肺腑,是你救了我,日日夜夜照顾我。”   “我们没有住的地方,睡在破庙里,那里的人嫌我晦气,要扔我出去,是你扑在我身上,每一拳、每一掌,打在你身上,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穿着华丽锦服的花花公子,此刻低着头,望着一脸陌生的女子,只想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   “后来是我不对,抛下你走了。”回忆起越多的细节,愧疚越发浓郁。   当初正值两国交战的关键时刻,他受了重伤潜伏在西武,伤势一好,立马冒着生死风险回了边关。   因为归途太危险,他没敢带上音儿   席远声音愈发温柔,快侵出水的柔情,出现在这张惯会轻佻的面容上,“我现在什么都有了,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过去的种种,我都会补偿给你。”   “音儿,别气了,好吗?”   没有人知道,击败西武国的那年,他第一件事情不是进朝觐见,而是亲自奔赴西武国,走遍有她痕迹的地方。   满怀希望,以为可以找到她,接她回孔国。   结果却听闻了她的死讯。   有人亲眼看见,她受人强迫入了青楼,最后自己想不开,被逼落了河,没有找见尸体。   纵使将害她如此的人千刀万剐,也换不来音儿的一笑。   好在,音儿回来了。   师南默默看着眼前笑着的男子,有些怜惜。   似乎能看见他轻浮的外表下,痛悔不堪的内心。   音儿怎么会怪他呢?   走近一步,抬手抚平他自己都没察觉,眉心处皱起的折痕。   师南长长的睫毛眨动,“她不怪你。”   席远茫然抬头。   “别难过了,”师南说:“音儿是个善良的姑娘,能遇见你,同你相依为命,她又怎么会怪你呢?”   音儿的死劫,他确实是替她度过了。   可惜,战争岁月的贫困女子,尤其是相貌姣好的,总是活的很艰难,在他走后,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也曾去打听过,可惜已然香消玉殒。   但是他不能承认,他信不过席远。   更何况过去的事情,没有必要再提。   “我在青楼与音儿相识,她告诉我了这个口信,她说,认识你很高兴,谢谢你的陪伴,她不后悔救了你。”师南道。   席远沉默了很久,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在消化他说的东西,一直看着他,眸光明灭。   宝丰钱庄的待客室,就这样静静地留给了两人,无人进来催促。   半晌,席远似乎想通了,叹息道:“谢谢你特意告诉我,也谢你用音儿的名字,好好活了下来。”   师南道:“不必如此。”   席远再次抬起头来,已经恢复了情绪。   他从腰间掏出不离身的玉骨扇,刷地展开,眨眼间,又是那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姑娘既然来到此地,想必是遇到了困难。”席远勾起笑,眼中忽闪而逝了某种东西,“你既是音儿的知交,我便也把你当妹妹看待,音儿对我有救命之恩,之后不如由我来照顾你,算是全了我对音儿的愧疚。”   师南如今本就无处可去,听了略微心动,又有些犹豫。   席远确实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目前看来,与英郡王的死似乎也无关系。   更重要的是——他喜欢女子。   虽然说起来有些丢人,但师南着实对这个身体的拈花惹草,有了心理阴影。   更何况,当初因着音儿强大的执念,他几次三番替重伤的席远挨了拳头,好几次差点死了过去,正因为如此,他对席远帮助他,一点儿心结也没有。   师南:他可是席远的救命恩人呢。   那消失许久的老头,也适时出现在门口,笑得跟尊弥勒佛似的,恭喜两人:“好事一桩,好事一桩啊。”   “姑娘别担心,有席公子的照应,以后就有依靠了。”   于是师南含蓄地笑了笑,“那就,麻烦席公子照应了。”   席远眸里含笑,“请。”   然后与新认的妹妹,一同出了宝丰钱庄。   两人偶尔的对话中,会有美眸对凤眼的交流,其间俱是礼貌而克制的友善,也让师南更放心了。   到了外面,席远扶着音儿上了轿子,望着此时莲步轻移,偶尔回眸无比娇羞的美人。   咽下了想问音儿与司景明什么关系的话。   还不是时候。   与此同时,脑中却闪过,昨日她凌空跃来,惊鸿一睹的狡黠。   席远笑容不变,跟着上了轿子。   ——音儿,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识得你。   我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席远:我当你是个妹妹。   师南:甚好。   后来——   席远:其实是情妹妹。   师南:*你*!   ————   好久没发红包啦,今日留评有红包哦~ 第53章 将军夫人   师南被接进了西苑的大宅子, 打量自己接下来要住的“闺”房, 发出了感叹。   若是谁能嫁给席远, 一定很幸福。   好歹被宛秋摧残了那么久, 他一眼看出,雪梨木的梳妆台上,首饰盒里装的都是郁京最近时兴的胭脂妆粉, 有的就连宛秋都没有。   屋子的墙上挂了一副金秋赏菊图,屋内随处可见插着鲜花的花囊,淡淡的花香萦绕在空气里,让人心情跟着好了起来。   还未看完,就有人恭敬地敲了门,得到许可后,侍女们低垂着头,鱼贯而入。   手上抱着各式各样的衣裙,样式材质无一不精美,还有众多价值不菲的配饰。   师南有些疑惑,当初那个乞儿王......在孔国发家了?   领头的侍女相貌清秀, 笑起来有着小小的梨涡,让人心生好感。   她轻声轻语地说道:“公子说了,音儿姑娘以后就是奴婢们的主子, 是府里的小姐,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念夏。”   师南心里一动,“不知席公子在哪里做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认识不久,还不太了解。”   念夏自然道:“公子为宫里做事呢,具体的事情,还是公子亲自对小姐说最好。”   师南闻言心想,混的还不错,都当上官了。   不过看席远那成天无事可做散漫的样子,多半也就是个闲职小官。   念夏见他不问别的,主动提出:“小姐看看这里的衣服,有没有喜欢的,念夏伺候小姐换上。”   “若是都不合眼,外面还有别的。”   她这一提,师南才想起,这身衣服进了艾府折腾一回,早就起了皱痕,犹豫了片刻,指着众多侍女手中最朴素的一件,“就那件吧。”   那是件简单的素白色锦衣,十分符合他如今的处境,他可没忘穿成音儿时,仗着救命之恩,后来是怎么爬到席远头上作威作福的。   低调点,温柔点。   念夏打眼一看,没有取那件,而是转身拿起另一件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淡粉色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   这身衣服只适合在都是暖炉的宅子里穿,外面实在太冷了。   充满了小娘子的少女心,颜色鲜亮。   她展开这件粉嫩的裙子,“小姐觉得这件怎么样?是公子为小姐亲手挑选的。”   师南:“......”那你还问我?   作为寄人篱下的小可怜,他露出适当的娇羞,“席公子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念夏挥退剩下的人,就要动手给他更衣,动作之流利,简直让师南怀疑,早就等着给他穿这身了。   师南却不可能让她真上手,连忙推拒:“我自己来。”   念夏劝他:“小姐身份娇贵,若被公子知道,念夏要挨骂的。”   两人你来我往几番,念夏终是退让了。   走之前,被拎着衣服的师南叫住,念夏还当她是想通了,刚露出笑来,就听师南不好意思地说:“念夏姐姐,可否找一点儿吃食来?”   念夏露出善意的笑,就要出门,“好的,我去寻些糕点来。”   哪知先前还害羞音儿小姐变了脸色,急忙拦住她,“没有肉吗?”   念夏愣了愣,“自,自然也是有的,我让厨房做点鹌子水晶脍,要多花点时间,晚点送来给小姐。”   就见面前的音儿小姐含羞带怯地说,“不用那么复杂,有......现成的猪蹄吗?”   念夏表情皲裂,“什么?”   音儿小姐含蓄道,“没有?叫花鸡有吗?整个儿的那种。”   念夏:“......”   在师南与念夏纠缠时,席远这边正在与麾下说话。   “莳香馆现在什么情况?”   麾下的将士禀道:“英郡王消失一日之久,人心惶惶,馆内已经有人传出风言风语......”   席远摇动扇子,不以为意道:“说。”   “说江阴王爱慕行首宛秋,奈何宛秋与英郡王情投意合,江阴王怒极之下,私下虐杀了英郡王。”   席远凤眼微眯,期间凌厉的眸光一闪而过,“我总觉得,背后有人在推动事态,无论是我,江阴王,还是英郡王,都只是其中的棋子。”   “江阴王虽然是个无所顾忌的疯子,但是他有个常人难有的优点——做过的事情从不否认。”摇晃的玉骨扇一收,重重敲在手上。   “侍御史一家的死,来的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就像是刻意激起我对江阴王的怒意。”   “英郡王之死,也给江阴王盖上了谋杀皇家血脉的名头,于公,我该抓捕他,于私,我被怒火冲昏了头,也不会去追究细节。”   说到英郡王时,他忽的想起了当初守在其身边的那些时日。   他当真死了么?   是惋惜,也是一种说不清的哀伤意味,但只要想起音儿回来了,当初那难以掩饰的动心,都被席远划成了错觉。   从始至终,他的心里只有音儿一个女人。   他怎会对男子动心。   不过虽然与英郡王无私情,他也要查清欲害英郡王的黑手,不能为了个人偏见,和江阴王对上,全了背后人的诡计。   “还有个问题。”   席远突然想到了个事,“馆内的人,何以见得与郡王争风吃醋的人,就是江阴王?江阴王的脸很少有人见过,他们不应该认出才是。”   将士似乎早就等他这一问,不知从哪掏出一张画像,抖落一下,将画像上美姿容的男子图给他看。   席远定睛一看,正是司景明的真容。   将士道:“民间已经流传出了江阴王的画像,现在还少有人知,最迟明日,郁京恐怕再无人不知。”   “果然如此,”席远看了会儿,示意他收起,“幕后人布置详密,早就有了准备。”   不知怎么的,想起江阴王随时一副六亲不认的气势,席远还有些幸灾乐祸。   “江阴王这次麻烦了,”席远挑着嘴角笑,“过去那些无头案,苦于没有证据,我奈何不了他。如今这桩很可能是刻意陷害的案子,反倒有无数人证,只要一日不能证明英郡王未死,他就洗脱不了嫌疑。”   将士不语。   见事情说清楚了,告退一声,就要退下,被席远突然叫住,声音变得柔和,“你去查查,音儿当初落河的地方,有没有尸骨......”   “呸,不吉利。”说到这里,他懊恼地住了口,转口道:“我家音儿性子娇惯的很,如今见了我,因为恼恨我离开,还耍小性子不认我。”   脸上泛起了甜蜜的笑,“你去查查,最好有证明她来孔国的证据,等哄好了音儿,我就丢她面前,让她恼羞成怒,不得不和我相认。”   然后带有强烈暗示意味的,看着将士。   将士是席远从战场上带下来的心腹,第一回 见到自家大将军露出这么个着实恶心的笑,说不来奉承话,头疼的很。   憋了半天,只憋出了句:“看来将军夫人的位置,很快就有人了,恭喜大将军心愿达成!”   席远得了他的恭贺,心里得意,面上却不耐地轰他走,“去去去,八字没一撇呢,别整天关心有的没的,做事去——”   “......”   将士简直一脸血,不是你眼巴巴的要炫耀么?   挥退将士,席远没坐多久,就听下人说音儿姑娘来了。   他轻咳几声,端正了坐姿,扬起温润如玉的笑容,力图在音儿表现出他作为良婿的资质。   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先出现的,是长长的烟笼裙摆,再然后,装扮一新的师南,出现在席远眼前。   “席公子。”师南模仿馆里的女子,掩唇一笑。   纤腰款款,肤若凝脂,高挑的身姿和英气的眉形,使得整个人散发出有别于其他女子的气质,偏生眼角的微红,和微翘的红唇若点睛一笔,又添了抹魅惑。   席远怔了怔,有些晃神。   得到音儿“死”讯后,席远颓唐了整整一年,混迹在风月场合,对遇见的可怜女子,都怜惜万分。   或许是在幻想,若是音儿当初,也有人帮了她一把,是否结局会不一样?   见惯了美人的他,也被成人后的音儿惊艳了。   不过长相确实变化很大,那微翘的唇珠,反倒有点像英郡王的,只是更小了些。   若不是那双灵动的眸子,和比英郡王更甚的熟悉之感,还有诸多巧合,席远也不能光凭面容就认出音儿。   他这时候,还不明白女子的妆容之术,结合庄河的伪装秘法,有多大的魔力。   师南被他愣愣地看了半天,心想莫不是哪里漏了纰漏,心虚的往上扯了扯抹胸。   这一动,就将席远的视线拉了过去,直接落在粉色束胸上方,那片晃眼的白上,喉头不由的滚动了下。   莳香馆的女子着装奔放,比这裸.露的不知凡凡,席远都不为所动。   偏偏看见音儿只露出那么一点,席远就像是被烫了眼似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艰涩道:“还是不要穿这身了,不好看。”   他脸红地想,音儿有一点始终如一,变成了大美人也依旧是平胸。   “音儿倒是喜欢的紧,觉得不必再换了。”   师南笑靥如花,心中简直要冷笑了——选的也是你,说好看的也是你,当初老子拼了老命救你,也没见你嫌弃不好看。   师南:男人啊,呵。   当然他不是在意这个美不美,主要是这身衣服太他娘的复杂了,一个人乱七八糟穿了好半天,才套上,现在让他换了自然不愿意。   席远哪舍得拒绝他,“音儿既然喜欢,我就吩咐下人多买些这类款式的,都送你房里。”   师南微微警惕,“音儿只是沾另一个音儿的光,席公子不必如此热情。”   “是我逾越了,只是这宅子,本就是给音儿准备的,音儿既然不在,与她有关系的只有你了......”席远意识到音儿依旧心有芥蒂,稍微敛了笑。   师南被席远引着坐在旁边,瞥到他黯然的脸色,意识到自己杯弓蛇影了。   他宽慰道:“音儿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   席远也顺着他的话头,“我对音儿亏欠良多,若是不付出什么,良心实在不安,音儿姑娘不用不自在,将我也当成......哥哥一样就行。”   师南实在觉得怪怪的,就转移话题道:“席公子如今在哪里高就?”   席远顿了下,一时摸不清他的用意,“在宫里挂了个闲职,近日内外平安,我还算轻松,能陪你四处游玩。”   外患已安,唯有内忧未平,不过时间还算多。   师南出神地想,做个小官也不错,一辈子稳稳当当的,过几天去找景明见面,让他也捐个钱做个官试试。   席远见他不说话,误会了,状似不经意地提道:“别看我没多忙,但家底丰厚,音儿未来的嫁妆都准备好了。”   师南还反应了几秒,瞪他:“我的嫁妆与你何干?”   意识到语气重了,咳了几声,捂着嘴道:“音儿是说,不愿意再多用席公子的东西,于心不安。”   “音儿误会了。”席远露出了个极勾人的笑,本就是倜傥的风流模样,笑起来,真是能吸引各个年龄段的女子目光,“我说的音儿,不是你,是指那个音儿。”   他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音儿可知我二十岁,未曾婚配的原因?”   音儿来音儿去的,师南望着他带笑的眸,一时分不清席远口中的音儿,究竟说的是谁。   只能道:“不知。”   “因为我的夫人,只能是音儿。”和心爱的女子玩这种你知我知的游戏,不但不无聊,反而十分有趣。   “席公子不是只把我认识的音儿,当做妹妹?”师南觉得他的笑容已经有些僵硬了。   席远颔首,配合他:“是啊,正因为当做妹妹,所以什么好的东西都想给她。”   “所以,”他骚包地再次展开扇子,粲然一笑:“我决定,将孔国最英俊、最年轻、最懂得疼人的极品男子,送给她。”   今日配的扇子,上面画着华贵美丽的牡丹,衬得那张特别招桃花的脸,可谓是俊美极了。   师南手一抖,下意识想捂住他的嘴。   果不其然,就听席远自信抬头:“也就是我——席远。”   他就知道,啊啊啊啊啊——   师南:“......”去死吧你!老子不稀罕!   师南被他刺激个够呛,真想撕了伪装,抓着他的狗头使劲晃,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全是水。   “这是什么?”就在他抓狂之际,席远突然倾身过来,收敛了戏谑的神情,不知是有意无意的,抬手抚向师南的耳后。   师南一惊,下意识偏过头,刚被念夏梳好的发髻上,插着的钗子被席远的手碰掉了,黑发如瀑的垂落下来。   等再回眸,顺滑柔软的发丝滑过席远的手,发间极尽了艳丽的小脸,似是张惶又似埋怨地看向他。   席远的心,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扫过。   麻痒痒的。   作者有话要说:  席远:自信的男人最有魅力,音儿一定喜欢!   师南:鲨了你啊——   ————   感谢在2019-12-19 21:42:12~2019-12-21 18:5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ylinzhang 10瓶;哇哦!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许愿酒   师南感觉有什么东西超出了控制。   席远, 是要摸他的脸?   若他当真起了这般心思, 这里是呆不得了。   就在师南惊疑不定时, 席远清了清嗓子, 碰掉了钗子的手,从师南耳后一晃,抓了个什么东西, 握在手里,不动了。   师南这才发现自己误会了,以为背后有虫子,“怎么了?”   席远离得近了,能闻见他身上的脂粉香气,混了点别的香味,十分熟悉,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将之抛在脑后。   刚正经不过片刻的脸上,带了点坏笑,“你猜?”   师南:“.......”猜你个头!   席远心知音儿面上不显, 其实最是脾性大,将她头发弄乱了,指不定心里气鼓鼓成什么样。   不敢再卖弄, 将紧握的手徐徐张开,里面躺了一支雕着牡丹花样的簪子。   “喜不喜欢?”心里眼里都是他。   过去的音儿随时脏兮兮的,一张小脸儿只有双眼睛最清亮,现在见到了干干净净的她, 第一印象,就像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花,至雍至俗至美,凡人见之,心动神摇。   驰骋沙场的护国大将军,也为凡俗之美所倾倒。   席远无比自然的,捏着那根簪子,见师南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动作细致的,亲手给他挽起了发,并戴上这支牡丹花样的簪子。   或许是看师南面色空白,席远了然,贴心地补了句,“兄长给小妹带支簪子而已,音儿不必害羞。”   倒也不至于害羞,就是浑身别扭。   师南无言以对,只能说:“......你开心就好。”   ......   两人各怀心思,这样过了几天。   期间席远带着师南去了周围很多地方,除了偶尔会做一些略显亲昵的动作,譬如替她摘掉头上的花瓣,握着他的手腕过地势不平之处等等,又或是开些恶作剧般的小玩笑逗他开心,尽管师南并不是很开心......   总体来说,一切都很正常。   让师南比较满意的是,席远不把他当做普通的女子,会同他讲讲郁京的一些事儿,并不仅限于女子之事,还涉及了江湖传闻。   几天下来,师南知道了西武国丢失的大皇子找回来了,携着雷霆之势,夺回了诸君的地位。   皇室动荡。   还听说了莳香馆的动静,据说宛秋哭哭啼啼了好几日,称自己名义上的夫君,生死不明。   有人问及是否是因与江阴王的争风吃醋?   宛秋只是哭,没有做解释。   凡是不可言说的沉默,在别人眼里,与承认无疑。   当事人正穿着裙子,抹上了胭脂,和俊美郎君游山玩水呢,哪可能跳出去称不是江阴王。   师南打算继续苟着,宛秋既然针对江阴王,只怕两方争斗起来,必有一方受伤。   他做个渔翁得利之人就行了。   这天,师南呆得无聊,连出门了几天也没人认出他,心里安定不少,就去了席远的房间,告诉他要出门见个友人。   席远正拿着地图,挑选接下来要去游玩的地方,闻言一顿,“是音儿在......交的朋友?”   话中的青楼,被模糊掉了。   两人从未提及这方面的话题,一个是提无可提,一个是主动避讳。   师南心知他误会了,顺势道:“嗯,是故友。”   席远放下地图,“我能不能认识一下?”   当然不行。   席远和司景明显然是认识的,当初在莳香馆的针锋相对,到现在师南也还心有余悸。   “他性子内向的很,敏感又脆弱,还是我自己去吧。”师南打了个哈哈,将席远敷衍了过去。   他倒不算撒谎,司景明在他心里,就是这么个小可怜的形象。   只是入了席远的耳,听起来像个受了刺激的小姑娘。   这倒无妨。   席远看向他的目光柔和了些,这些日子音儿成天与他笑,无论怎么伪装的温柔安静,喜怒哀乐俱在那双玲珑剔透的眸子里呈现。   可能是怕他担心,其实音儿也需要有倾诉的人。   于是,充满了怜惜之情的席远退了一步,吩咐人拿上了一件光彩金翠的孔雀裘衣,亲手给他披上,“去吧,外面天冷,不如屋子里暖和,穿厚点,早点回来。”   “嗯,回来给席公子带礼物。”   投桃报李,师南还是懂的。   席远失笑,亲昵地刮了下他的鼻子,“小白眼狼,拿我的银子,给我买礼物?”   心里却很受用。   马上就能独自出门了,师南按捺不住兴奋,朝他弯起了笑眼,“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么多天来,音儿还是头次和他开玩笑。   席远笑了笑,再度拿起了地图,觉得音儿还真是长不大,见个密友就这么高兴。   看来不能一味的拘着她。   师南披上华丽过分的裘衣,朝他微微福礼,待出了门,才露出兴奋的神色。   景明崽儿,爹爹来啦!   ......   师南刚到那间酒肆,早就记他的容貌,记得比亲娘还熟的伙计立马认出来了。   “姑娘,可是来买酒?”伙计十分热情。   另一个伙计得到了眼色,立马遛了出去,去给人报信。   师南被他过于炙热的眼神惊了下,迟疑半天,才走进去,一眼就望见放在架子上头的,系着红线的酒。   他觉得更古怪了,指着它们:“这些是?”   伙计笑得谄媚极了,“这是我们新出的许愿酒,姑娘若是有心愿未了,可以买上一瓶,挂在我们酒肆的许愿墙上,不久心愿就能达成。”   “......”师南目瞪口呆,他还没说呢,怎么这伙计就跟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句句往他话上递。   实在太巧了。   他噎了一下,“多少钱?我买一壶。”   “念在姑娘是第一个照顾生意的客人,这壶酒就送给姑娘了。”伙计热切地说,手上已经取下了一壶,直接递师南手上了。   迫不及待的架势,让师南有些糊涂,只想问他:你们这样做生意不亏吗?   大清早就省了一笔银子,直到亲手挂上了传说中的许愿酒,师南心里都在美滋滋地想——每次遇见景明,他的运气就格外的好,景明果真是他的福星。   挂在最好的位置,他拍了拍手,转过身。   一眼看见背后因为来的太快,浑身冒着寒气儿的司景明。   师南:“...........??!”   他惊得结巴了下,“我我我刚挂上,你怎么这么快?!”   司景明披着素白的鹅毛大氅,与师南张扬的孔雀裘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看了自己的,抿着唇道:“郡王喜欢这种风格的?”   师南察觉到他有点不高兴了,心想崽儿心思真难懂,他嘻嘻地凑近,笑了几声,“怎么的,这身衣服碍着眼了?”   司景明垂眸,没有说话。   这种特性鲜明的风格,确实让他想起了一只花孔雀,阿南这样穿着,像是被打上了印记,实在碍眼。   司景明脱下自己的,“我的更暖和,我们换着穿。”   说话时,酒肆周围早就空了一片,除二人外,无人踏入这间被圈围了的领地。   师南不觉异样,还笑话司景明,“原来是看上了?没想到景明喜欢花哨的。”   司景明细心揭下师南的孔雀裘,搭在手臂上,给他换上了自己带出来的大氅。   事前刻意用内力激发了,暖和的很,师南闻着上面带有的,崽儿独特的气息,惬意地眯了眯眼。   师南:或许这就是一片慈父心,得到反馈的幸福吧。   情感上了头,看着司景明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脸,师南瞅了一圈——没客人,伙计也不知钻哪儿去了。   将司景明拉到角落坐下,抬手碰了下他的脸,“怎么这么冰?”   司景明乖乖地被他按住,苍白的脸颊上,柔软的手触碰之处,传来了丝丝暖意,“一直在外面,刚好路过,可能是风吹的。”   “过来,我给你捂捂。”   师南又看了几眼,奇怪地说道:“难道天太冷了?怎么这家酒肆都没客人的。”   “酒不好喝吧。”司景明被他拉的近了些,只消轻轻一动,就能碰上对方的身体。   师南深以为然,“难怪搞起了许愿酒的噱头,正路不走,就知道走歪路子。”   他教育司景明,“你不要学他们。”   司景明点头,“嗯。”   在外头冷得直打哆嗦的伙计:“......”这是为了谁?   司景明身上是暖的,脸上却跟冰块似的,师南两只手一捂上去,就打了个寒颤。   见状,司景明微微往后退。   被师南瞪了一眼,就不动了,任由他动作。   师南跟捧着朵向日葵似的,捧着崽儿的脸,结果手也被带得冷了,他蹙了阵眉,余光瞥见身上的大氅,居然还是有帽子的!   他心里一动,有了办法。   忽的松了手,反手戴上了帽子,纯白的鹅毛裹着霜雪般白皙的小脸,微浅的眼瞳,抹去了这张脸自带的妖媚之色。   司景明脸上的手移开,心里正空空时,就见阿南嘿嘿一笑,将帽子往前一拉,突然贴面靠了过来。   宽敞的帽子裹来,顺着将司景明的头也罩住了。   逼仄的小范围内,与外面的凛冽寒冬隔成了两个空间。   一个温暖,一个寒冷。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呼吸间的白息,一个不漏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被自己的机智折服,师南炫耀地眨眼,“怎么样?是不是瞬间暖和了?我真是个天才。”   红润的唇瓣开合,近在咫尺。   受热气的袭来,司景明长长的睫毛颤动,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一路延伸到了耳后。   他轻声道:“嗯。”   唯恐打破了这篇温暖和宁静。   酒肆外头的伙计久久没听见里面的动静,探头一看,吓得立马缩了回去,满脸通红。   啧啧。   光天化日下,真是太大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渣南,你这是在烧火!   师南:⊙v⊙?   ————   感谢在2019-12-21 18:51:42~2019-12-23 17:1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玖、罗罗身上攻、白敬亭的小仙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糯米团子吃糯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见谁?   寒冬腊月, 郁京已经进入最冷的时节。   说来也奇怪, 师南用帽子拢住司景明时, 他身上还是暖和的。   因为动作太过别扭, 师南捂到景明脸上有了热气,就退了开。   哪知接下来司景明的体温直线下降,他也不说话, 就带着平静的笑意,看师南侃侃而谈这段时日看过的景色。   还是师南无意碰到他冰凉的手,才反应过来。   “这么冷,怎么不说?”   师南用温热的手探了探司景明的脸,触碰到后,不知想到什么,又用手背靠了下他的脖颈。   这是非常致命的地方,无论掌握在谁的手上,稍稍用力,就能拧断脆弱的脖子。   司景明一动不动,敛着眸子望向他, 仍由那只手贴上泛着凉意的肌肤。   暖意陡然的侵入,使得形状好看的,凸出的喉结动了动。   师南刚要收回手, 就看见这一幕,已经蜷缩起来的手不自觉展开。   司景明本就长得好,仿佛不懂情爱的谪仙入世,清若松映寒塘, 坐在那里,喉结微动的时候,就让人觉得,仙人沾染了俗气,只想将他拽下尘埃,一起共赴沉沦。   师南鬼使神差的,手又贴了回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食指已经轻轻地点在那抹凸出,触碰的瞬间,它便跟着动了下。   司景明低头。   师南愣愣地抬头。   “......”他对司景明眨了眨眼,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暗骂一句,强作淡定道:“你是怎么让它动的?”   “还是你的更大。”另一只手似模似样地摸上自己的喉结,好像真的在比较大小。   司景明的眸子有些暗沉,“不知道。”   目光随着对面人的动作,落在他手指触碰的位置,晦涩不定。   阿南究竟是什么?有实体吗?   一定比现在的顺眼——他向来看不惯孔氏一族的血脉。   刚开始只是为了缓解尴尬,等真的比较上了,师南又不服气了。   他试了好几种办法,只有夸张的吞咽动作,才能让它动起来,心里不乐意,觉得输了景明一筹。   “我不信,一定有技巧,你告诉我,我请你吃东西......”依旧搭在对方颈间的手,好似失了控制般的,忽的用了力,两根白皙的手指夹着那点凸起,反复揉捏。   微凉的触感传来,师南说着说着,又失了神。   这动作持续才几下,手就突然被司景明拿下来,牢牢的掌控在手心。   “别乱动。”司景明别过头,看着墙上挂的唯一一壶许愿酒,缓声道。   师南倏地清醒——他又干了什么!   这种揉捏的动作,显然不是师南的性子指使的,他看了几眼司景明清冷俊美的容貌,骤然醒悟——又被英郡王的执念控制了。   上一次这样的轻佻还是对着宛秋,没想到竟连好看的男子也不放过......   “不说算了,小气。”师南心虚地瞅了眼崽儿,确保他没发现异样,才松了气。   看来以后和景明在一起,必须提高意志力了。   还是过了会儿,师南才想起景明正冷着呢,被他给忘了。   他看向随意放在一旁椅子上的孔雀裘,板下了脸:“怎么不穿我的?你还年轻不知道,现在不讲究,以后老了风寒入体,胳膊关节日日夜夜的痛,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我不冷。”司景明这才移回目光,然后咳了几声。   师南也不说话,就要脱下身上的——他是看出来了,崽儿就是不喜欢花哨的东西,还嘴硬。   却被一只手按住。   “不喜欢我的吗?”司景明抿了抿唇,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浑身还是洋溢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还是说,这件孔雀裘有什么别的意义?”   说来说去,最后凝成了一句假作不在意的话。   “谁送的?”   师南发誓,他绝对从崽儿脸上看出了委屈。   自然界里,就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奶猫,也会争抢母猫的宠爱,想要挤开别的兄弟姐妹,多喝一口乳汁。   占有欲,本就是发乎天性的,人族也逃不掉。   师南没忍住笑了声,总算懂了景明一进来的别扭从哪来的,慈爱地拉住了崽儿的手,用温热包裹着寒冷,安抚道:“好好,不脱就是了,最喜欢你的。”   喜欢......我。   看着司景明平静的脸色微动,师南解释道:“是我一个兄弟,以前共患难过的。”   “我认识吗?”司景明问。   自然认识,渊源只怕还不浅。   师南又想起席远和景明对峙的暗藏汹涌,十分头疼。   “不认识。”强大的求生欲,决定让他死死地瞒住,谁也不能透露,不然到时候打起来了,兄弟和崽儿,到底该帮谁?   司景明显然没有怀疑他,嗯了声,揭过这个话题。   师南难得的生出愧疚之感。   有愧疚在内,对外自然更殷切了,见他天然冷白的皮肤冰凉,就关心道:“别逞强,冷的话......”   司景明抬起眼,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师南的帽子,眼底有某种隐隐的期待。   就见师南露齿一笑,松了他的手。   转头朝外面的伙计喊道:“有火炉子吗,搬个进来。”   看到伙计自己都冷的发抖,他犹豫了下,说:“没有的话,能不能去借个?待会儿我多付些钱。”   司景明:“......”   “有,有。”伙计见贵人有需要,连忙跑进来。   师南满意地笑了,“你们这店服务不错,怎么就没有生意。”   伙计偷偷觑了他背后的人,“这.....小的也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的,这位长得特别好看的大人,脸色十分难看。   看着大人身上单薄的衣物,伙计福至心灵,“我这就去搬火炉子,贵客稍等,马上就来。”说着就点头哈腰地往外走。   却惊恐地见到,隐在那位漂亮姑娘身后的大人,眼神更加不悦。   伙计迈出一半的步子定住,左右为难,一时不知该不该去。   师南谢过伙计,转头对景明笑道:“我看这地方不错,店家也热情,下次还在这见面?”   刚才还寒冬似雪的司景明,已是一脸平静,回道:“好。”   伙计松了口气,默默想,果然是错觉。   谁喜欢被冻着呢?   伙计手脚灵敏,很快就搬来了个火炉子,搁在两人中间。   为了衣角不被烤上,师南往后退了退,嘴里叮嘱司景明:“往后挪挪,别把衣服烤黄了,你孤身一人,再有钱也不能浪费。”   司景明......沉默了很久,才迟疑地挪了一点点。   师南欣慰地笑了。   因为司景明怎么也不穿那件五颜六色的孔雀裘,到最后,两人哪儿也没去,就在这间只有他俩的酒肆里聊天。   主要是师南问,司景明听,偶尔回答几句。   总体来说是场有爱又温馨的对话,至少师南是这么想的。   期间,师南想起了席远的职位,觉得怎么想都比景明开铺子稳定,就是英郡王的记忆里,平民百姓开的店铺,被人欺凌了只能闷头吃亏的也不少。   他没忍住问道:“要不要考虑捐个官做?”   司景明向来挺直的身躯微晃,几乎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看师南面上只有关心,不像发现了什么,他垂眸道:“很多官员品行不好,没想过。”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师南静下心一琢磨,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他穿成庄河,对司景明抱怨过的话么,敢情这听话的崽儿,那么一次就牢牢记住了!   他有种误人子弟的挫败感,眼神飘忽:“其实那只是少部分啦,我们也不能太偏激......大多数官员还是清白的。”   司景明顿了下,道:“好的。”   师南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司景明看着他:“我去做个闲职官,不让郡王担心。”   是时候一步步铺垫了,不管阿南如何的不喜江阴王,他也不能一直瞒着他。   这话说的,师南老脸一红——怎么说什么就信什么呀,毫不犹豫的信任,让他有种身负重任的忐忑,又有不可言说的欣喜。   在这样温暖的气氛下,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尽管有火炉子烤着,酒肆始终是开门做生意的,寒风呼啦啦的往里面灌,平时懂事的崽儿,偏偏在穿衣服上,不听师南的。   师南没了法子,只能找了个借口,“午时了,我与好友先前约好了,景明你先回去吧,别在外面冻着了。”   说完心疼的将火炉子再往那边推点。   “好。”司景明没有留他,只是在师南准备脱衣服的时候,拒绝了:“郡王穿这个回去,你穿的那件......不保暖。”   师南下意识回想了一下,否认:“没有不保暖,你赶紧给我穿上——”   话音未落,司景明鼻尖的红痣更红了些,突然靠过来,飞快地抱了他一下,转身就走。   师南被突然的袭击惊住,等反应过来,连司景明的影子都追不上了。   他停下脚步,又甜蜜又懊悔,口中恨恨地嘟囔:“太任性了,要是生病......”   再恨的惩罚也说不出口,只能站在酒肆门口,被冷风吹乱了长发,最后无奈地笑了笑。   “像个小孩子,算了。”   ......   等师南回到席远的大宅子,刚好正午。   他揣了包热乎的酱香牛肉,是从在民间最有名气的小食铺里买的,他吃过一回,就再也忘不了那味儿,就想着给席远带份回来。   有时候富贵的公子哥们,注重仪式,反而错过了很多民间美食。   师南进来时,正好看见席远在收拾什么东西,他没仔细看,走近后,从胸前掏出捂了一路的牛肉,笑盈盈道:“我给席公子带好吃的了。”   “出去一趟,就带这么个东西敷衍我?”席远把写了一半的折子自然收起,这才勾起了嘴角,抬眼看向师南。   心爱的女子出外访友,也惦记他的感觉非常好。   视线还未落在手里的东西,从师南脸上划过,却落在他身上的雪白大氅。   席远刚露出的笑意冻结,“你穿的什么?”   热气腾腾的纸包还定在空中,没人接。   师南低头看了眼,不甚在意,“故友送的呀。”说完他又往前递了递,高兴道:“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不管怎么说,受了席远的照顾,他还是感激的。   席远不接,弯起的眼角落下,温柔的面容变得凌厉逼人,“故友送的?”   不管是以前作为音儿的时候,还是作为英郡王时,席远总是游戏人间似的笑,好似一切都无须在意,师南还是第一回 看见他露出这种神情,一时间有些不安。   “有什么不对吗?”师南不由自主的,渐渐收回半空中的手,突然醒悟过来:“你的我没丢,刚刚放在房间里,没来得及做别的,就过来找你了。”   他还以为席远是生气这个。   哪知席远好像听不懂似的,忽的起身,将师南披着的大氅扯了下来,因为动作突然,带着师南手中没抓稳的牛肉落了地。   为了诱惑席远,纸包被师南开了个口子,没包紧,里面的东西顺着滚了几圈,躺在地上不动了。   师南本来还带了笑,看见食物静静地落在地上,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师南冷声道。   席远此刻完全没有注意这种细节,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的可能,最后只是死死地抓着那件陌生的,格外刺眼的白。   然后咬牙切齿地说:“这件衣服,是男式的。”   “你到底,出去见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 第56章 画像   温暖如春的房里, 炉子里的火花噼里啪啦地响。   席远一身亮蓝色, 手中抓了件风格截然相反的衣服, 关节苍白地鼓起, 像是在自己的领地上,突然发现了别的军队侵入,那种惶恐、愤怒、和酸涩, 铺天盖地地涌来。   师南完全不明白他莫名其妙的怒气从何而来,只觉得自己的一番好意被辜负,心里也上火。   一时语气不好,“难道还该是姑娘用的不成?”   “你不是告诉我,出去见的是姑娘?”被捏在手中的大氅,骤然被灌注的内力,无声地撕破了一个角。   师南听了类似质问的语句,呵了声,“我什么时候说是姑娘了。”   对上那双带着怒意的明眸,席远怔了下,忽的反应过来——一切都是他自以为的, 音儿确实未说过。   “音儿......什么时候结识的?”被欺骗的愤怒就这样消失了,隐隐的酸涩依旧在作祟。   被惹怒在先,师南抢过大氅, 一改先前的娇羞,没好气地说:“不要你管。”   席远情绪降下来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跳动的心脏骤然冷却。   他对音儿消失后漫长的空白一无所知, 同样......音儿对他如今是何感情,他也只是一厢情愿的揣测。   这么久过去了,音儿经历了磨难,见过了更多的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围着他打转的小乞儿了。   更何况......能让她特意出去见的男子,只怕关系不浅。   片刻,他的手无力垂下,涩声道:“你不想说,我不逼你,我只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子,遇到什么危险,我不在你身边。”   席远态度的软化,使得师南也缓和了些,道:“放心吧,没遇见你的日子,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好。”   他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就算迫于局势暂时屈服,后面也得找回场子,给报复回来。   就比方说曾经嘲笑他腿短的那只大黄狗......   席远听了他的话,重重地闭了闭眼,说:“对不起。”   是他自己选择的,让他错过了音儿的成长轨迹,也让音儿不再需要他,怪不得音儿。   “算了,你也是为我好,席公子请放心,我和故友相交莫逆,他绝不会有害我的心思。”师南舒了口气,心里火气儿消了,敛了张扬的神色,俯身捡起地上的牛肉,心疼地吹了吹,“可惜了,我特意给你买回来的。”   白嫩的手指头沾上了油渍,也让席远终于将视线落在这份“礼物”上面。   他脑中仍萦绕着“相交莫逆”的话上,脸色已经自然地露出歉疚的神色,“抱歉,浪费了音儿的苦心。”   “以前当乞儿的时候什么没吃过,地上很干净,我看还能吃。”说罢他就要接过牛肉,一点嫌弃的意思也没有。   师南快速藏到背后,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此一时彼一时,做什么要吃,下回再给你买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对席远珍重的态度受用极了。   席远看着他眼中的暖色,没有强求,不知从哪儿拿出根枝条,三两下编了个简陋的镯子,捉起师南的手,将它戴了上去。   “是我错了,没问清楚,下回再也不对你发脾气,不气了好不好?”   清润的男声压低后,泛着微哑的磁感,席远脸上的笑意,有着千丝万缕的柔情。   “咦?这个怎么编的?”师南吸引力全被别致的“镯子”吸引了,没能看见他的眼神。   席远拉着他的手,回到书案上,让师南坐下,又变出好几根枝条来,在后者惊讶的表情下,站在背后,以手覆盖着手,亲自教他怎么编织。   师南也被更有趣的东西吸引了,全然忘了适才的不快,加上席远主动服了软,态度又温柔的很,两人你教我学,言笑晏晏,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愉悦气氛。   “这里怎么穿过去的?我怎么就打不出这个结。”   “从下面绕,我教你——”   席远的手要比师南大一圈,修长有力,覆过来正好全部包住,只停了一瞬,就带着师南穿枝环。   英郡王的身体被师南养了好些日子了,白皙的手指渐渐丰润起来,与带茧子的大手交缠,像情人间的抵死缠绵,让席远的眼眸深邃了片刻。   当师南望去时,眼神如常,面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会了吗?”   师南高兴道:“很简单啊,会了。”   席远笑道:“看来不止音儿喜欢这种小玩意,你也喜欢。”   此音儿又非彼音儿了,师南眼观鼻口观心,胡说八道起来,“是呀,我和音儿正是兴趣相投,才得以交好。”   席远继续笑,也不戳破他的谎言。   等师南玩得尽兴,渐渐失了兴致后,席远才转回了之前的话题,提到:“音儿的故友是郁京之人?不如与我说说,兴许我还认识。”   师南被他问得一怔,耳后抬起头,对上他黑漆漆的眸子,“和席公子比不得,他就是个做生意的,接触不了你的圈子。”   说话时他眨了几下眼,看起来十分真挚。   席远望着他的眼神,心里升起莫名的烦躁,音儿知不知道,每次她说谎的时候,眼睫眨动的频率会加快。   他认识的男子......   “音儿有心仪的男子吗?”脑中迅速地闪过莳香馆拥抱的两道人影,还有彼此间,那个怎么也忘不掉的吻。   可司景明与音儿口中描述的人,无论哪里都对不上。   师南顺口道:“没有。”   席远挑了下眼,心里舒服了点,“也是,有为兄这样优质的男子在侧,音儿的眼界自然也提高了。”   师南:“......说的是。”呸,不要脸!   席远笑而不语。   师南的兴致虽然弱了,手上仍在翻来覆去地摆弄那几根树枝,见席远这关过了,低了头,无聊地折来折去。   不一会儿,耳畔忽的响起席远的声音,“音儿若是有心仪的男子,一定要告诉我。”   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师南一跳,他倏地侧头,红润的唇瓣刚好擦过不经意靠近的,席远的脸。   明显暧昧的接触,让两人躯体同时一僵。   席远率先站直了,连声致歉,“是我孟浪了,不声不响地靠太近,音儿你——”   脸颊碰上的那一处发起烫来。   师南用手背擦了下唇瓣,“意外而已,我不是拘泥于形式的女子,席公子不必在意。”   席远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蹙,又君子的道了几声歉,获得师南的谅解,才安心下来。   这一举动,又让师南添了几分好感。   若女子择婿,席远确实是好夫婿的人选,虽然表面放荡不羁,内心却是真真的君子,也不知哪个幸运女子,能嫁给他。   从始至终,他都没发现,碰巧擦上的脸颊一处,正是那日他亲司景明的地方,完全吻合。   ......   接下来的日子,或许是席远那天表现得过于担心,师南没再乱跑,安心在府里呆了几天。   眼见席远一如往常,完全没把那日的事情放在心上,师南又生了外出的心思,蠢蠢欲动,想去看看景明有没有生病。   他担心了好几天,那日穿的那般少,景明身子又弱。   武功高怎么了?英郡王功夫也高,还不是身子亏损,全靠他补了起来。   这日,师南又找上了席远,告知要外出一趟。   还以为会多费些口舌,哪知席远爽快的很,颔首应下,“去吧,早些回来。”   “......哦。”师南一肚子的安抚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堵了回去,一时间还有些憋屈。   等出了门,披上那件雪白的斗篷,看着长街上走走停停吆喝的商贩,师南很快又高兴起来。   今日起的晚了些,他加快了步子,往酒肆赶去。   师南离开不久,宅子里就有人出来,吊在身后不远处。   ......   师南进去酒肆的时候,在柜台上撑着胳膊打瞌睡的伙计,手滑了下,差点一头磕在桌子上,恰好睁开眼,就看见了他。   “贵客临门啊。”伙计挠挠头,瞌睡虫全散了。   在伙计的帮助下,师南挂上了一瓶新的许愿酒,哪儿也没去,就坐在里面等司景明。   他百无聊赖,四处张望,视线落在不远处聚成一团的人群。   那是间茶铺,角落有人在桌上铺了张纸,其他人俱都围拢了起来,神色兴奋不已的讨论什么。   时不时有人偷偷地观察附近,好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师南指着那边,问伙计:“他们在说什么?”   伙计打眼一看,撇了下嘴,“能有什么,最近城里私底下闹得凶的很,说是江阴王的画像流了出来。”   师南没想到听见这么个消息,“江阴王?”   他对这个名字十分敏感,每个人身都与他有敌对关系。   伙计道:“是啊,基本上感兴趣的人都看过了,据说长得十分俊美,郁京就没出过这么丰神俊秀的人物,有许多小娘子称江阴王如果有画像十分之六七的容貌,就是郁京的第一美男子。”   师南起了好奇心,“那你看过没?”   伙计摆手道:“没兴趣,我又不是小娘子,看个男人做什么。”   师南立马失望了,忌惮害怕不假,但他早就想看看江阴王那张面具下,究竟长什么样子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裹紧了毛绒绒的衣服,“我去看个热闹,要是那日你见过的公子来了,让他等等我。”   伙计嘿嘿地笑了,“小的倒觉得没什么看的,江阴王再英俊,还能有姑娘的意中人好看?”   他不留余力地狂拍新老板的马屁,“小的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那位公子那般出色的人物,姑娘真是好福气。”   师南哽了一下,意识被误会了,他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华丽漂亮的裙装,心里怄气,没理会伙计,直接去了对面。   茶铺开在路边,有江阴王画像的角落,被围了个严严实实,师南踮着脚从缝隙里看进去,也只能看见一个下巴,与他曾经见过一模一样。   果真是江阴王的真容。   心里抓心抓肺的好奇,眼看真相就在眼前,师南实在忍不住了,拍了拍前面的灰衣大汉,“大哥,让个路成不?我看眼就走。”   “行,姑娘进来吧。”大汉一侧头,江阴王的小半边脸就露了出来,鼻子和眉眼,依旧被挡住了。   师南露出洁白的牙,笑了,“谢了。”   大汉微微侧身,让出个口子,师南就顺势错身进去,背对大汉,继续往里面钻去。   也正是这时,方才极好说话的大汉,眼神突然变得狠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劈向背过身的师南后颈。   这一下来的突然,师南毫无准备,眼前的一切都花了样子,包括那张影影绰绰的画像。   有人注意到这边,发出惊呼声。   大汉一把捞过软倒的师南,憨厚的面容有些惊慌,“娘子,你怎么了?”   有好心人给他指点最近的医馆在何处。   大汉连连道歉,背着失去意识的师南,几下钻进了人群中,消失了身影。   紧跟着的一人见状大急,欲追上,却被走位精妙的大汉甩掉,额头都出了汗来,最后咬牙,掉头回去禀告消息。   ......   是夜。   师南有意识时,下意识揉了揉后颈脖。   “嘶——”被劈砍的地方隐隐作痛,那块皮肉肯定青了。   等晕眩感度过,师南才睁开眼,打量他所在的环境,还未看清什么,身边响起一道带着醉意的声音。   “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失望——   席远居然没发现,音儿姑娘是怎么揣的牛肉。   嗐! 第57章 但愿与君长相守   师南动作僵住, 不敢置信地转过头, 看见说话的人双腿交叠而坐, 似透似遮的轻纱下, 两条浑圆的腿隐隐若现。   娇媚俏丽的脸蛋低了下来,带着微醺的酒香,埋在了他的胸口。   不一会儿, 湿润浸湿了衣裳。   “我好想你啊,郡王,你为什么要逃跑?”   再抬起头来,是一张泪盈盈的脸,“我亲手为你上过妆,抿口脂,就连这对眉,也是我手把手教你描的。”   纤纤素手抚过师南的脸,宛秋的眼眸俱是痴迷,叹息道。   “你真美。”   他娘的,又来了。   师南小心地拿下她的手, “本王是英俊。”   “是么?”   宛秋微微一笑,像条无骨的美人蛇,顺着床榻半跪着, 一点点爬了上来,行动间,白嫩的腿总是不经意的滑出。   “干干干干什么?!”师南吓了一跳,倏地弹起来, 出去的地方被宛秋堵住,只能往墙角缩,“你给我下去!一个姑娘家的,成何体统——”   宛秋停在半途,抬起头,看着师南抱着膝盖紧张地望着她,忽的笑了。   “干你。”   师南:“......”脑子有病?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喝醉了?”   宛秋往里面爬了一步,“是呀,看见郡王,秋娘的心肝胆肺都醉了,恨不得醉死在郡王的心里。”   师南打了个战栗,当场喝止:“别动!”   宛秋又停下,理直气壮地道:“郡王好生不讲理,那日你我成了亲,你还欠我个洞房花烛夜呢。”   师南气得一脸血,“谁不讲理了?你还恶人先告状!”   宛秋委屈地说:“我什么都还没做呀。”   师南冷笑:“你既然想杀我,何必说那么多羞辱我。”   他就不信宛秋在莳香馆伪装成行首,带这么多手下,就为了找个美男子来段强制爱,那也太变态了!   本以为宛秋还得辩上几句,没想到她听了后,笑容渐渐消失......   菱唇弧度微微下垂,低语:“还真不好骗呢.......”   师南:啊?   宛秋娇躯缓缓坐直,阴沉沉道:“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就——”   “吓唬谁呢?”师南先发制人,色厉内茬对她大吼:“你以为我不会怕啊!”   “......”   宛秋还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眼角猛跳了下,不再多言,手呈鹰爪式朝师南伸了过来。   无法忽视的杀意随着手的靠近,愈发浓烈。   眼看着无辜又可怜的小猫,即将血溅当场——   “算了,”师南一把抓住那双柔荑,情真意切地说:“我想了想,你还是再羞辱会儿吧,你这样怪吓人的。”   宛秋:“......”   半晌。   宛秋收回手,面色恢复寻常,并掩着唇笑了,“郡王真有趣,竟然当真了,秋娘逗你玩儿呢。”   师南:“.......”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打女人?   他没敢说出心里话,就试探着伸出条腿,“既然是开玩笑,那我先下去了?”   “跑哪儿去?”宛秋啪地一手撑在墙上,将瞬间屏气的师南罩住,俏脸沉下,“你到底和不和我睡?”   师南仰头,后背紧紧贴着墙,小心而坚定地说:“不睡!”   “你确定?”宛秋明明比他矮小半个头,往上盯着他,气势足像个巨人。   师南底气不足重复道,“......说不睡就不睡!”   外面的红烛默默燃烧,宛秋神情变幻莫测,漆黑的瞳孔映着师南的身影,忽然垂下了目光。   “好。”   她退下床,披了件长长垂地的外袍,遮住半露的风光,冷声道:“带进来。”   周身凛冽的寒气,像个冰雪铸造的兵器。   师南心里却是一惊,随着宛秋的目光,往门口看去。   四下寂静,突显了门被打开的声音,两人扶着垂首的一道纤细身影,左侧的黑衣人,泼醒了被拖进来的人。   那人微微动弹了下,忽然清醒,发出惊恐的声音。   “求求你们——”   大冬天的,他却出了身冷汗,汗湿的发丝粘在鬓间,仓皇抬头——正是曾经向师南提过醒的骁熙。   师南看清他的脸,和周身皱巴巴的衣服,直起身来,“他怎么会在这?”   骁熙听见他的声音,看见眼前的女子,混乱了会儿,才呢喃道:“郡王......”   这两个字含着绝望和不甘。   穿着金缕鞋的纤足从骁熙面前跨过,“心疼了?”   宛秋挥开长袍,半蹲下,用指腹勾起骁熙的下巴,左右端详,“唔,确实生的可怜的紧,就连郡王也动了心。”   骁熙咬着苍白的唇,不作声。   师南往前跨了步,声音低了许多,“秋娘,你我的事情,何须牵扯他人。”   宛秋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可是你的小情人碍了我的事,若不是他那日看见了不该看的,提醒了你,你又怎会逃跑,早就是我的人了。”   师南纠正了她的说法,“就算行了夫妻之事,以人族的说法,应是你是我的人。”   他实在不懂,宛秋为何总是将他看作女子似的,无形又霸道的独占欲,总让他感到不适。   宛秋顿了下,柔媚地笑了,“一样的。”   师南皱眉,“你要怎么样才放了他?”   “你说呢?”宛秋贴身靠来,形状姣好的眼眸里春意盎然。   师南低头看她,眸子里毫无欲色,干干净净。   宛秋趴在他的胸口,抬头与他的目光对视一刻,柔软的身躯渐渐僵住,笑容消失,干脆站直了身。   从背后看去,只能看见两人的亲密拥抱,骁熙攥紧了手,愈发消瘦的身子微微颤抖,强忍恐惧出声,“郡王不必管我......”   宛秋忽的笑了,笑音不复柔媚,“真是令人感动呢。”下一刻眼神一厉,“杀了他。”   变故太过突然,眼看立着的黑衣人,随着宛秋的话语落下,各自有了动作——师南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宛秋的手腕,质问她:“本王到底怎么得罪了你,要让你非得如此。”   若是陌生人就罢了,骁熙却是冒着生死危机提醒过他,他无法眼睁睁的坐视不管。   宛秋从未被他主动触碰过,愣了下,一时间没有回话。   片刻,她目光一侧,轻声道:“是命运。”   这两个字实在特殊,让师南周身汗毛倒竖,他本就是插入了命运,以左右命运的安排修炼,宛秋何以吐出这个词,难道是巧合不成?   “我的代号是秋叶,是个不该有思想的死士。”   宛秋低垂着眼,打量自己柔弱无骨的素手,突然说起了自己的来历。   “郡王猜得没错,我被派来,是为了取郡王的性命。”   猜想得到了证实,师南反而落下了心,问道:“你明明有很多机会杀了我......”   剩余的话没说,但两人都明白,他想问的是,为何她迟迟不下手。   “秋叶,正事要紧!”挟持着骁熙的黑衣人察觉不对,按捺不住提醒道。   宛秋抬手,示意他安静,继续回答师南的问题,“因为我舍不得。”   她的目光,一尺一寸,描绘眼前人的五官,“想和你成亲,和你洞房花烛,和平凡的夫妇一样,白头到老,相濡以沫。”   师南被她这样看着,失了语言。   宛秋摸了摸自己的脸,“其实我也很漂亮,你怎么就不喜欢我呢,我们要是有了孩子,一定很可爱。”   师南默了一下,“就像是猫和狗无法生育,我和你,也不可能。”   他说的真心话,无论他构想过怎样的未来,其实真要他选择一个人族共度余生,他很难做出自私的决定,因为这意味着,与他结合的女子,永远不能有后代。   “你——”宛秋诉衷情的神色扭曲了一瞬,显然误以为师南在骂她,转头迁怒道:“还不动手!”   黑衣人亦是死士,听得命令后闻声而动,掏出袖中毒刃,作势要抹向骁熙的脖子。   “住手!”   师南咬了牙,依仗自己那身失灵时不灵的内力,妄图阻止二人,被宛秋手疾眼快地制住。   从始至终眼神都在他身上的骁熙,却是对他摇了摇头,眼中弥漫着死意。   就这样吧,他一辈子活得浑浑噩噩,难得有了恋慕之人,不仅为他做不了什么,还拖累对方受人威胁......何不就此了结,为郡王死去,至少能留在他的心里。   骁熙眷恋地看了他一眼,视死如归地闭了眼。   恰在此时——   紧闭的门窗被人暴力撞开。   穿着黑甲的罗校尉破窗而入,银白的刀光立劈向站着的死士,逼得二人后退几步。   罗校尉趁机抱走地上的骁熙,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宛秋反应最快,奈何手上抓着人,无暇追赶,她咬死了银牙,袖口内猛地射出支袖箭,快若闪电,直射向悬在半空的骁熙心口。   奔逃的罗校尉察觉到背后的风声,剑眉倒竖,将抱着的人往前一送,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挡住这枚暗器。   利器噗嗤入肉的声音响起,罗校尉只在半空停顿了一瞬,就跳了下去,消失不见。   死士还欲再追,宛秋阻拦,“算了。”   她明显很生气,抓着师南的胳膊,力道很大,直让他蹙起了眉。   “没关系的,”不知宛秋想了什么,渐渐冷静下来,“马上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我再修修就发。 第58章 莫作昙花一现   突然见着宛秋微微充血的眼, 不知几夜未睡过了, 其中满是令人窒息的疯狂。   师南心里一咯噔, “结束?”   奈何体内的内力, 无论怎么的跃跃欲试,就是不动弹。   宛秋没回答他,而是对死士冷声道:“你们先出去, 守住门口,不准任何人进来。”   死士们默不作声,退出房间。   房门关紧的刹那,其中叫无名的死士,最后看了师南一眼。   这一眼怎么说呢,是惋惜,也是遗憾,眼底带着微不可查的悲悯,让师南生出不详的预兆。   门被锁死,室内只剩师南和宛秋二人。   旖旎的气氛不再,宛秋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甚至松了手,客气地招呼师南坐下,还给他倒了杯热茶。   宛秋喝了一口茶, 平和道:“有什么想问的?我知无不言。”   照理说师南应该放心,但他怎么听这话,颇有种交代遗言好上路的意思。   他愈发不安,没做多余的动作, 强行保持了冷静,问道:“你为什么费尽心思地抓本王?”   淡定的语气下,后背却渗出了汗。   宛秋答道:“是纯太妃,我们是从小培养的死士,为太妃做事。”   纯太妃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师南曾远远的见过一面。   她这么坦然,师南更慌了。   只能尽量拖延时间,“本王记得从未得罪她。”   宛秋道:“郡王没有错,错就错在,郡王与江阴王有杀父之仇在先。”   “所有人都知道,你二人曾为我争风吃醋,只要你一死,就可以将死因嫁祸给他。”   “江阴王羽翼已丰,主人为了巩固皇室的权力,势必要除去他,杀害皇室血脉的罪名,足以向他开刀。”   师南为了拖延时间,没话找话,甚至毫无心理压力夸起曾经的死敌,“江阴王不会束以待缚,他不是个好相与的。”   宛秋笑了下,“只是要个由头罢了,杀不了他,也要顺理成章刮他一层皮,比如......江阴王手里的,景卫军。”   声音淡淡,“孔国身处高位的大人物们,无一不眼红。”   内力像死了一样,起先还动弹几下,后来直接稳如磐石,对外界的危机毫无反应。   师南问无可问,心知他今日必死无疑,极速跳动的胸膛隐隐发痛,只得转变战术,看向宛秋,柔声道:“秋娘。”   宛秋一直看着他。   师南露出温柔的笑,将她垂落的发丝,细细地绕在耳后,“我们一起逃跑吧。”   宛秋脸色微动。   师南起了身,低下头来,捧住宛秋珍惜至极的娇美脸庞,专注地打量了一番,叹息道:“你还未满二十岁,风华正茂,爱慕者无数,杀了我,你也活不了。不如现在收手,我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的眸子里全是腻死人的温柔,“秋娘,你值得拥有更美好的东西,而不是在阴谋诡计中香消玉损。”   宛秋愣愣地看着他,被眼前的男人捧在手心,仿佛被他放在了心上疼爱。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男人,一眼就能看出,英郡王为了自救害怕不假,说的话,却是带有几分真心实意。   对她们这种人来说,这点真心,已经足够了。   “我知道。”宛秋眼中很快蓄起了泪水,不哭反笑,“郡王曾经教我,人无贫贱之分,我都记得......”   她轻柔的把脸放在师南手上,“从小到大,主人只教我们,不能有自己的意志,只用做好最锋利的刀。   “我一度以为,无边无际的黑暗,才是永恒。”   “直到遇见你,我见到了短暂的光芒。”   宛秋闭着眼,“真是可笑,我自黑暗来,却妄图追逐一瞬的光明。”   师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张美丽的面孔。   “郡王说的真美啊......”宛秋微微扬起了嘴角,像是看见了师南为她描绘的未来,“真想做郡王的夫人,为你生儿育女。”   滴答的泪珠儿滑落脸颊,落在师南的手心。   他看着手心的湿痕,慢慢收拢了五指。   就在师南以为宛秋被他说服之时,她猛地睁开眼,哭肿的眼睛里早已干涸,“可惜啊,晚了......”   师南一惊,欲抽回手,被五官微微变形的宛秋死死抓紧,“晚了啊,接这个任务前,我就服了无解的毒。”   她大声惨笑,悲哀的,坚决的,“我为郡王而生,与郡王共死——”   师南瞳孔剧烈地颤动,他看见,宛秋白皙的面皮,已经泛起了死人般的青色,这是毒发的征兆。   “我们一起,一起走!”宛秋浑然不觉,只是用力攥着师南的手,哀求似的哄道:“别怕,我知道你怕疼,我哪舍得......我寻了药,吃了就跟睡着了一样,一点也不疼......”   她的声音越来越慢,自己也察觉到异样,快速从腰间拿出药,咬掉瓶塞,“说不定还会做梦呢......梦里你不再是皇族,我是普通人家出生的小姐......我们相识,相知,相爱......郡王......”   说话时,脸色开始变得青紫。   口中说着美妙的话语,手上动作十分强硬,控住抵抗无力的师南,用力扳开他的嘴,声音哽咽不止,“你等我......我不会骗你,我多么爱你啊你知道的.......我毒发的样子不好看......你先走一步,我就来。”   师南咬紧了牙关,被宛秋压在桌上,瓷器摔碎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   宛秋功夫不算极高,但制住他这个空有宝藏却用不了的人,绰绰有余。   不知名的液体顺着他的面孔,流向耳侧,流进鼻孔......   师南呛出了声,少许液体顺着,就流进了嘴里。   冰冰凉凉的,有点涩。   两人都知道这意味什么,宛秋眼泪狂涌而出,怕剂量不够,依旧摁着他,试图继续往嘴里灌。   师南抬眼,看着形容可怕的女子,心里叹了口气,忽的不动了。   罢了,这次历练失败了。   他的眼神有某种温情,也有不可说的遗憾。   宛秋一边哭一边亲手杀死心爱的人,见到他不反抗了,朝她看来的眼神,反而住了手。   空空如也的瓷瓶摔成了碎片,溅起的碎片,划破宛秋柔嫩的小腿,留下道血痕。   师南看了眼,问她:“疼吗?”   他轻轻地推开她,用手抹掉脸上的水,端端正正地站着,眉间甚至还有几分释然。   然后深深地看着面色紫胀而不自知的宛秋,走近一步,当着她不可置信的表情,给予了她一个温柔的拥抱。   他本应该恨宛秋毁了他的历练,或是怨宛秋杀了英郡王。   但不知怎么的,事到临头,他只是想抱抱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   她是惊才绝艳的美人,是心怀不轨的死士。   也是命运下苦苦挣扎的蝼蚁。   和他不一样。   在某种层面来说,作为上天的宠儿,他不可能与宛秋在黄泉相见。   如果真有黄泉,她注定是孤独的。   世事无常,其实他从一开始,就不讨厌宛秋。   “好了,别哭了。”   师南将宛秋的头,靠在自己胸口,语气无奈:“是你杀了英郡王,怎得还哭那么伤心,我都没哭。”   可惜了,英郡王终究摆脱不了命运。   宛秋浑身僵硬的被他抱住,一动不动。   她愣愣地想,怎么会这样对她笑......   不该的......   师南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抚过她顺滑的青丝,“既然都死定了,就别拉着脸吓我了,我胆子挺小,你知道的。”   宛秋呆呆地想,是啊,像只警惕的猫,风吹草动就能炸起。   师南柔和的嗓音从耳边传来,“下辈子投胎,你一定有个幸福美满的家。被娇宠长大,有善良的父母,教会你正确的人生观,怎样去爱人。”   怀里的身躯颤抖了起来。   这本是最美好的祝愿,结合了她刚做的事,却像把刀子,一点点的剜着她的血肉。   面前的男子站直了,琥珀色的眼瞳里没有想象中的怨毒,没有对死亡的畏惧,全是刺眼至极的悲悯。   “好像有点头晕......”这瞬间,眼中的暖色微微晃动,“等我睡过去,你别害怕......我会在路上等你......”   他撒了善意的谎言,声音渐低。   “宛秋啊......别哭了......你也只是个.......可怜的女孩而已.......忘了告诉你......你一直很美......再见了.......”   药效发作,彻底失了力气的身体,颓然地扑过来,宛秋直直地伸着手,仍由师南倒在身上,绝望恐惧使得整个人抽搐了起来。   “不——不对——”   “你凭什么怜悯我——醒醒——你说话——”   外面传来两声重重的落地声,一左一右,司景明和席远冲了进来,看见宛秋怀里的人后,齐齐丢失了心跳。   “阿南!”   “音儿!”   师南此时还未彻底失去意识,他努力张开眼皮,从宛秋的肩上,看见闯进来的二人,嘴唇无声地瓮动,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看见他们,宛秋骤然清醒,肿胀可怖的脸转向他们,目光从司景明的脸划过,落在席远脸上,迸发出惊人的亮光,“大将军!”   她抱着尚有意识的师南扑了过来,将人推给震惊到了极点的席远,像是抓到了最后的生机,“求求你......救救他!!”   宛秋重重地跪下,认不出五官的脸满是泪水和悔恨,“救救英郡王......他喝的不多,你一定有宫廷秘药——求你.......不要让他死!”   他那么胆小,一定害怕死亡,却还要安慰她。   都是她的错。   “我不要你陪我了,不要了......”   从喉间滚出的呜咽声,颤栗又绝望。   席远看着眼前崩溃的人,只觉得荒唐至极,这明明是音儿,英郡王又在哪儿?   师南搭在他手臂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席远......大将军......   席远脑子一片混沌,手不由自主地抱紧师南,只下意识觉得他不能死,要找人救他。   怀中却传来一股大力,将人抢了过去,下一刻,司景明眼神猩红,抱起已经昏迷的人,转身就走。   席远下意识阻拦他,“给我。”   司景明给了他阴翳的一眼,“我有最好的药师,最好的大夫,你有什么?滚!”   席远捂着心口,踉跄着退后两步,让出了道。   背着他们,司景明迈开长腿,从窗户跳了下去,空中低头看了眼无声息的师南,自言自语。   “你又要去哪儿。”   阿南刚到酒肆时,他就知道了,巴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过去,可是他想了想,不能太快了。   阿南会怀疑,会担心。   他在冰冷的酒肆里等了又等,从欢喜到迟疑,从迟疑到怀疑,多少年前,他也曾这样等过一个人。   岁月走走停停,好像在嘲笑他——还是一样的,你谁也等不到,谁也不肯为你停留。   他不信。   怎么能信。   又怎么敢信。   天空飘起了雪花,染白他的睫,打湿了他的眼,直到听见有人说,有个漂亮的女子,为了看江阴王的画像,在附近晕倒了。   阿南的灵魂很美,阿南最爱凑热闹。   就这样,司景明鬼使神差的,拍上了说话之人的肩。   沿着线索,几乎翻动了整个郁京,终于找到了阿南。   ——几乎失去气息的阿南。   第二次了......   司景明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抱着师南的手稳如磐石。   刷子似的眼睫微微颤抖,“你又要变成谁?”   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不要走。   “我不准。”   席远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留下七窍流血的宛秋,倒在桌上,大口大口吐出黑血,眼睛死死地望着三人离开的方向。   最有权势的两人,都爱慕她的郡王。   这样也好,郡王一定会活过来。   呜,她要一个人走。   无意间,看见梳妆镜里,比恶鬼还丑陋的女子,宛秋啊的一声惊呼出来,将脸埋进衣服里。   好难看啊。   郡王醒来后,一定会厌弃......   恶鬼一样的人影,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血迹嗒嗒地落在地上,红色的脚印延伸而去。   原来一个人走,一点也不怕。   片刻,粉红色的灯罩坠地,小小的火苗舔舐一切能点燃的东西,渐渐地,整个房间被红色笼罩。   愿你做枝头上的月牙儿,我愿做枯黄的秋叶,卑劣短暂的停留,被风吹落,化做泥土。   愿你事事顺遂,平安喜乐。   愿你此生明朗,幸福安康。   ......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无数人惊慌大喊。   “失水了——”   “是行首的房间!”   “快救人!”   赶来救火的姑娘客人们来到这一楼时,只看得见摇摇欲坠的门里,困在浓烟中的苗条身影。   火光冲天,大火蔓延。   坍塌的房梁陡然砸下,像是开启了连锁反应,熊熊的大火更疯了似的,肆无忌惮地吞噬一切。   人群惊慌逃窜,再也无人听得里面,断断续续的女声。   “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   “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知道自己死不了,就是单纯的悲悯吧,碍于出身,可怜又可恨的人。   评论有小红包,谢谢小可爱们。 第59章 明悟   半月后。   城外的温泉山庄。   司景明把玩手上的小玩意儿, 听曾管家汇报近几日的事情。   “朝内至少一半的官员, 上奏折弹劾王爷, 称王爷杀了英郡王, 眼中毫无王法,不将皇室看在眼里,希望皇上降罪于王爷。”   “剩余的人, 大多数只是畏惧王爷的权势,小部分是中立派系,谁都不得罪。”   曾管家愁得胡子都快掉光了,“处境堪忧啊。”   司景明盯着虚空出神,“嗯。”   曾管家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一腔担忧无处倾诉,只能抱怨的说给他听。   “那护国大将军跟疯狗一样,无数次潜伏进王府不成,后来干脆派兵强攻,叫着找王爷要人,问要谁又不说。哎!可怜席老爷子一大把年纪了, 亲手来拉也拉不住!”   “王爷说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疯了?”   “我们又不在王府, 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   “郁京现在闹的沸沸扬扬的,都说大将军和王爷闹翻了,早晚都得一战,那可是传承百年的席家啊, 将军世家!”   曾管家无意识拔掉一根胡子,围着司景明走来走去,一颗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走了好几圈,他突然站定,皱着老脸问司景明:“王爷,要不我们带着景卫军,跑了吧?我看这孔国是待不下去了。”   司景明回了点神,平静地说:“不必管他们。”   曾管家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来来回回看了他好几眼,终于狐疑地问道:“王爷一直在想什么呢?”   司景明敛下眸子,若有所思地道:“我在想......”   “景明!”   门被人欢天喜地地推开,阳光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晃得司景明眯了下眼。再睁开,人已经到了眼前。   来人眼珠子转了几转,灵动极了,朝曾管家露了个耀眼的笑,直接坐到司景明的旁边,一头栽倒在他的肩上,“说话算话,我躺了足足半个月了,你得放我出去玩了!”   曾管家看着他们,无奈地摇摇头,退了下去。   司景明视线落在肩头上那头乌黑的发,眼神里有自己都未察觉的暖意,“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师南赖在他身上不动,一副不讲理的混账样儿,“我好的很,我大好了,我现在就要出去!说好的只躺半月——”   “说谎鼻子会长长的!”   司景明颜色恍惚了一下,这句话,记忆里有人也说过。   师南半天没听见回声,还当司景明不高兴了,略一抬头,径直点了下司景明挺直的鼻,“喂,长鼻子,怎么不说话?”   他在这休养有半个月了。   本以为历练失败了,醒来又不知在什么地方,结果一醒来,就发现手被司景明紧紧地抓着,趴在床头不知守了多久。   刚开始还特别高兴,毕竟他侥幸活下来了,宛秋死了,历练自然也成功了。   每次历练结束,再次穿越的时间不定,可能几天,也可能一个月,师南抱着过一天少一天的态度,想着要和崽儿一起好好玩几日。   没成想司景明素来听话,偏偏在这件事情上不容置喙,非得让他干躺了半个月,才承诺放他出去。   他心里苦啊,谁知道下个人身又是什么穷苦身世,躺一天就浪费一天享乐的日子!   司景明全然不知他的怨念,被触碰的鼻子有些痒,他忍住细微的痒意,抓住师南的手,缓缓道:“好。”   师南这才高兴。   ......   走到繁华拥挤的街道上,师南低头瞅了眼两人紧握的手,又瞪了几眼偷看他们的路人,对司景明劝道:“要不咱们先松手?”   说来奇怪,自从他死里逃生后,景明就老喜欢抓着他不放。   他倒没什么,就总有人看他们,怕景明被人误会。   司景明垂眸,“郡王不喜欢?”   “不是,”师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指着一对父子,“你看,别人带崽儿是那样的,我们......”   他举起十指相扣的手,“是这样的。”   这是两双各有特色的手,一双更为修长有力,另一双柔软了些,但十分的白皙,仿佛稍一用力,就能留下印子。   交缠在一起,好看的紧。   司景明目光落在上面,停了一会儿,又回到师南的眼中,坦然道:“这样拉的更紧。”   师南:“哎?”   从认识以来,司景明的脸色就几乎没有过血色,他咳了几声,苍白的脸在日光下,有些脆弱。   “你这次出事,吓着我了。”   他对承认感到害怕,没有丝毫避讳:“总觉得放了手,你就会不见。”   师南脚步慢了半拍,脑子里瞬间晃过了很多东西,乱糟糟一片。   景明的预感出人意料的敏锐,但此时无法给他任何承诺,他对未来也没有把握。   师南看着司景明温柔的眼,终于下了决定,含糊保证道:“只要我还活着,总会回来见你。”   他不好说的太透,只是再也没提松手的事。   崽儿没有安全感,朝他撒娇呢,还是要哄的。   司景明的眼睫投下了阴影,他道:“好,我等你。”   这时候师南已经觉得有些怪异了,但司景明没有继续谈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别的: “郡王有没有想过,会和谁共度一生?”   师南被转移了注意力,一时心绪复杂,视线略过旁边经过的几对男女,了然——崽儿这是思春,想娶亲了。   不知为什么,明知这是人族必经的过程,他心里还是有那么点不舒服。   就像是自己的崽儿,最后会对别人撒娇,被别的人捋顺毛,朝别人笑。   还有点悲伤,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的孤寡老人......   师南内心哽咽,面上淡定道:“没想过,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以后再说。”   他没说自己曾想过,要找个温柔的女孩子一起共度此生的事。   主要是宛秋给他造成心理阴影了。   倒不是害怕,就是觉得,女子果然是像水一样的生物,不管外貌如何的锋利,内心始终是渴望爱的,为此甚至执拗的走上歧路。   师南慈祥地看着司景明,心想:景明就不一样了,他这么坚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司景明看着走在前面的师南,看着他忽然柔和起来的面庞,几乎压抑不住心里的冲动,苍白的手微微用力,“那你有没有想过,考虑和我——”   “哈!那是什么?”   师南眼尖,一眼瞅见几个男子鬼鬼祟祟拿了张画像,正围着指点个不停,时不时朝二人看来,兴奋不已的样子。   “奇了怪了,他们看我们做什么?”他没多想,抓着司景明的手,表情神神秘秘的,“带你去看个有意思的东西。”   司景明被他拉着走,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我刚才想说......”   师南充耳不闻,眼看快到了,停下脚步,扭头对司景明说悄悄话:“你知道他们在偷偷看什么吗?”   一而再,再而衰,司景明叹了口气,“不知道。”   师南嘿嘿地笑了,左右看了几眼,凑近道:“是江阴王的画像!”   交握的手僵硬了一瞬。   司景明恍惚地想,曾管家似乎提过这件事,不过他全身心都挂在阿南身上,没怎么听。   崽儿这是害怕了?   师南豪气大增,安抚地捏了捏那只手,“别怕,私底下都在传,咱们看一眼,不会出事。”   他上回就没看见,这回非得亲眼瞧瞧,那杀千刀的江阴王到底长个什么样,还能比他英俊不成?   师南下了决心,直直往那边走去。   结果刚走几步,手的另一头一动不动......   “怎么不走了?”师南不解地回头,景明的手凉丝丝的,他不由得握紧了点。   “别去。”司景明眼中掠过一丝暗影,“我们回去了。”   “没人会发现的,”师南微微仰头,哄他:“不敢去的话,你在这等我?我去看一眼,咱们就走,好不好?”   “不行。”司景明抿了抿唇,鼻尖的红痣暗淡失色,“看我就行。”   师南:哈?   这可不像内敛安静的崽儿说的话。   他新奇地瞅着景明难得不懂事的样子,激动地搓了搓手,开始探出作死的爪子,“要是我非看不可呢?”   司景明沉默片刻,举起手,示意两人还拉着,“你去不了。”   师南:“......”好像是哎。   看着他失望的样子,司景明心里泛出一丝涩意,刚才的冲动消失殆尽,突然想起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阿南的身份,还有阿南对江阴王的抵触厌恶。   他还没有准备好,迎接阿南厌弃的眼神。   师南不知崽儿的内心活动,丧眉搭眼地往外面走,“好好好,不看就不看,听你的......”   “才怪!”   话说到一半,他蓦地跳起来回头冲去,准备打司景明一个措手不及——   巨大而力道从手上传来,就这样司景明也没松手,可想师南往那边冲的有多猛,弹回来的力道就有多大。   他睁大了眼,眼睁睁看着司景明的下巴越来越近......   快撞上了!   师南迅速低头,避开对方脆弱的部位,哐当一头撞在司景明的胸膛上,强烈的痛意和酸意从鼻子处传来。   他头晕眼花地想,胸还挺硬。   和他想象里,需要照顾的,脆弱渴望被爱的人,有极大的反差。   等再抬头,师南受到生理刺激的眼睛红红,“你怎么不松手?!”   司景明低头,本想先道歉,但是望着小兔子一样的阿南,沉默片刻,嘴角没忍住上扬,漾出了好看的弧度。   清冷的脸,突然染上了凡尘。   很少笑的人,忽的笑起来,反差之下,有种吸引力十足的男性魅力。   “还看吗?”司景明主动揉了下师南的鼻子,自然收回,手指微微弯曲。   想亲近,想拥抱,想抚摸。   他是不是又犯疯病了。   难得被崽儿主动触碰,师南怔了下,心里泛起了一丝异样,对不重要的江阴王忽然失了兴趣。   “不看了。”他很快恢复正常,嬉皮笑脸道:“哪有你好看。”   司景明就笑,不动声色地看了那几人一眼,移开视线。   郁京是该好好整顿了。   他勾着师南的手,带差点触及真相的小猫,一步步离开这里。   急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挺急的。感谢在2019-12-27 22:22:13~2019-12-28 23:2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ylinzhang、Rin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骁熙的归宿   师南的充沛精力, 和他刚好的病体显然不匹配。   没走多久, 先前还活蹦乱跳的他, 已经困成了狗, 打了个哈欠,浑身无力的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司景明紧跟着上来了。   这些日子师南自诩和他已经混熟, 不比庄河时期的感情差,便也毫不见外的靠在他肩膀上,昏昏欲睡。   车轮咕噜噜地转,马车平稳的行驶,窗外充满人气儿的喧闹声,成了催眠曲。   师南闭着眼睛,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很好,等他化成人形了......   睁开眼,由下而上的,能看见司景明顺滑的下颌线,还有形状完美的唇。   ——和崽儿一起过也行。   崽儿这么腼腆, 又没有双亲操持,只怕娶亲都困难。虽然想起来还有些难受,但到时候的确得靠他, 给崽儿寻求一门好亲事,说不定有了小崽子后,还能认他做干爹。   越想心里越闷,他刚收回视线, 一直望着前方的司景明,开口道:“看我做什么?”   师南余光似乎瞥见了他微红的耳根,正要细看,司景明就侧开了头。   “在想你的夫人。”师南只得作罢。   司景明一顿,低头,黢黑的双眸望着他,“我没有夫人,你听谁说的?”   嘿,你这么严肃我就有兴致了。   师南困意骤消,坐直身来,戏谑地和他对视:“总会有的,你就没想过么?”   司景明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不需要,现在这样很好。”   “哈——”师南却是直接笑了。   他哼笑一句,眨着眼睫靠近,“景明,你是因为无人教导,在情感一事上有所缺乏,也不知与人心灵相契的美妙。”   “妻子好合,如鼓琴瑟。”   师南绞尽脑汁从别人的记忆里,掏出了这两句,面上却做成无所不知的淡定模样。   既然是养崽儿,别人该有的,崽儿也该有。   想来是在可怜,得靠他一个非人族,来给司景明开窍。   师南的眼神越发慈爱,却没注意,离对方的距离太近了,从鼻腔里的呼出的温热气息,俱都喷洒在了司景明的脸上。   马车内的炉子升腾,温度愈发的暖和。   “郡王又是如何得知?”司景明扯了扯衣领,盖住红透的脖子。   “我是谁?我可是......堂堂英郡王,你是不是忘了我丰富的情史?”师南眼睫眨动,嘴里说的是旖旎烂漫的事,其下的琥珀色眸子,完全是天真又纯情的。   司景明眼瞳越发幽暗。   明明知道阿南说的不是真的,但光是从他的口中说出,他就已经难以容忍。   小雏鸡师南,还在借原身的记忆,给司景明循循善导,“我说那么多,你也感受不了,不如我带你去过一晚,你自然知道不一样。”   据说人族稍有些钱财权势的人家,都会给家中儿子安排通房丫鬟,不仅仅是作以纾解,也是为了日后娶妻做准备。   师南虽不赞同,但这是人族的习俗,他自然不能以异族的习惯去养司景明。   不过通房丫鬟是别想了,人好好一个姑娘,成了亲就给人遣散了,这不缺德嘛。   他说得口干舌燥,兀自端起水杯,仰头喝了个干净。   马车刚好压过一块石头,颠簸之下,茶水一倾,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润泽的水光在白皙如瓷的肌肤上蔓延,滑进了修长的脖颈,再然后......进了目光看不见的地方。   有的人天生就是这样,别人做来正常不过的动作,由他做出,就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无论是艾元明,或是席远霍斯年,看见这一幕,必然会生起无法言语的小心思。   然而坐在对面的是司景明,对此毫无反应。   只是盯着他的瞳孔,轻声道:“我不喜欢别的人靠近我。”   记忆里的男人每次找娘时,都有人将他从娘的怀抱里拽出来,关在门外,仍凭他怎么的拍门,哭喊,都无人出来。   动静大了,旁人制不住他,男人就衣衫不整,一脸怒气的摔门而出,走之前看他的眼神没有一丝亲情,像是看路边的一条狗。   男人走后,所有人都责怪他,娘亲虽不说,痴痴地望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像一朵初初绽放,就枯萎凋谢的花。   被封为江阴王后,无数人前赴后继的送美人入府,男男女女皆有,纵使记忆褪了色,他对此事的厌恶却更加浓厚。   所有人都将身体美色,当做交易的筹码。   很恶心。   师南这颗玲珑心,很多时候对别的人是蒙了尘的,但是只要对上司景明,像是天生的契合,他总能感受到,司景明平静无波的面下,是怎样的心情。   比如此时他就能察觉到,司景明对此事的反感。   有些头疼,又好像明悟了,难怪司景明都二十了,别的男子这个年纪,早就成家生子,只有他孤身一身。   席远虽也差不多,但人家的红颜知己不少,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对这种事也没多大兴趣,只是想扮演司景明缺乏的长辈角色,担心无父无母的司景明没头没脑的过日子。   “实在不喜欢,那就算了——”师南说了一半,话语就断了,他看着司景明突然别过头,像是不好意思似的,小声道:“除了你。”   “啊?”师南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靠近我,我没有不喜欢。”司景明道。   此话一出,师南脸色异常。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景明又垂了眼,“我们就这样相处,就很好。”   也不需要做......那些事,他不喜欢那种事情,只要阿南能陪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哈哈,说的对。”师南干笑一声,松了口气,他刚才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司景明也学坏了,对他起了别的心思。   不过兄弟间的相处,确实很轻松,君不见无数成了家的男子,总抽空出来和友人喝酒。   之前微妙的气氛散开,师南又是个心大的猫,很快就聊起了别的。   没过多久,他耳尖一动,听到个熟悉的声音,脸上泛起了喜色,转头掀开帘子,定睛一看,连忙大喊:“停车——”   充作马夫的卫四技术很好,马车稳稳的停了。   师南甚至没来得及给司景明打招呼,就跳下马车,“骁熙!”   司景明欲扶他的手僵住,车帘荡了回来,将他的半张脸拢在阴影处,神色不明。   来往的人群中,有道遮面的纤瘦身影一颤,几乎以为听错了,猛地回头,看见果真是师南,一双秀气的眸子,立马泛起了水光。   “郡......”   郡王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他顾忌地看了附近几眼,连忙走过来拉着师南的袖子,低声道:“郡王也逃出来了?”   只露了一双眼出来,却也能瞧出他的憔悴,想必这些时日东躲西藏,耗尽了心神。   师南对他心存愧疚,就道:“别担心,事情都结束了,说来还怪我牵连了你。”   骁熙抽了下鼻子,“不,与郡王无关,是我无意撞破了那群死士,行首才对我下狠手。”   师南见他泪眼盈盈,心里叹息,低头翻找了半天,没找到干净的帕子,只得抬手,想替他擦掉泪水。   身后伸来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骁熙话语一顿,目光不由的落在上面。   这双手骨节分明,露在外面的指甲修得干干净净,一看便是很有素养的人,此时顺着手腕滑了下去,抓住了下面的手。   “外面冷,进马车里说吧。”   司景明随后出现在师南旁边,身形硕长,面若白玉,深邃的眼眸直射而来,让骁熙不敢直视。   骤然涌现的自惭形秽,让骁熙往后缩了缩,“我......”   “对,车内空间很大,骁熙冷不冷?”师南摇了下司景明的手,深感崽儿的贴心,他就没想这么多。   骁熙只觉得对面两人刺眼的很,自己拭干了泪,“不冷,我说几句就走。”   他都这么说了,师南裹得跟个熊似的,更不怕冷,便关心道:“罗校尉怎么样了?我看那日他中了暗器,伤重不重?”   其实他对罗校尉印象不好,初次见到骁熙,就是罗校尉怀里的女子,给骁熙难堪。   但罗校尉那日的舍命相救,让他认识到,罗校尉对骁熙的感情,只怕连他本人都不知道。   骁熙道:“没中要害,这些日子养过来了。”   师南继续问:“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儿,还去莳香馆?”   司景明一直没说话,但这么高个儿,站在师南的身旁,存在感非常强,闻言看了眼骁熙。   骁熙心里空洞洞的,不想再看,但克制不住的,视线就粘在了对面那双交握的手。   最后,他深深地闭了闭眼,“不了。”   “罗校尉说,以后会守着我一个过日子。”   师南还愣了下,迟疑片刻,“你是真心的吗?要是被他强迫,你告诉我,我帮你摆脱他。”   骁熙淡淡地笑了笑,“我只是个地位卑微的妓子,从一开始,就是跟的罗校尉。”   “他素来行事偏激,我一直恐惧他,直到那日过后,他才明白自己的心意......是我欠了他。”   师南皱了下眉,还欲再说,被骁熙先打断了:“郡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像我这样的人,能被罗校尉迎进门,已经是求不来的荣幸。”   说着说着,他朦胧了泪眼,透过水光望着师南,“我没有飞蛾扑火的勇气,更不愿最后被你记得,是嫉妒丑陋的样子。”   师南一头雾水,骁熙说的什么意思?   “够了。”   这时,司景明脱下了身上的披风,披在师南身上,然后重新握上了他的手,对骁熙冷冷道:“他不能站太久,有事以后再说。”   骁熙对上他的眼,看清他眼中深沉的情感,明白根本没有以后,他与英郡王的缘分,缘尽与此。   师南被司景明裹了个圆,什么也看不见,背对着大喊:“还没说完呢!”   然后就被塞进了马车,司景明难得强硬的堵在门口,不让他出来。   司景明手上揭开帘子,平静地看师南,“毒素刚清,别任性。”让师南油然而生出自己才是崽儿的错觉。   但他实在理亏,嘟囔了几句,“我不是怕你啊,我是讲道理。”才不情不愿地坐回去。   司景明嗯了一声,放下帘子,第一次正视下面那个觊觎阿南的人。   骁熙咬了咬唇,不愿服输,也看了回去。   然而对面的男人恍如神邸的冷漠目光,和周身凛冽的杀机,让他一对上,立马溃不成军。   司景明垂着眼看他,不轻不淡地说:“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随后上了车,卫四目不斜视赶着马,马车哒哒地走了。   留下骁熙站在寒风中,络绎不绝的人群熙熙攘攘,他却只觉通体森寒。   那个男人的眼神......郡王看见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司景明:是的,我对那种事情根本不感兴趣,有你陪伴足以。   师南(感动):我懂,精神恋爱,我可以!   读者(感叹):崽儿果真是本文的清流啊。   后来——   司景明鼻尖的小痣鲜艳欲滴,撑着线条流畅的赤.裸上言言身,抓住欲跳下床之人的脚踝,低哑道:“还没结束。”   师南被拖了回去,“呜呜,老子信了你的邪!”   他已经是只废猫了......   作者:??   读者:???   感谢在2019-12-28 23:23:24~2019-12-29 21:3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花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烛殇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化形   见过骁熙后, 无事可做的师南, 随口问起了宛秋的结局, 被司景明告知其葬身火场, 他沉默了足足一刻钟。   司景明问他怎么了,好半天,他才唏嘘万分地道, “宛秋最为珍惜她的容貌,没想到,最后用这种方式离开。”   司景明就道:“不是你的错。”   阿南还是太心软了,一个妄图害他的死士,纵使百般缘由的身不由己,也无法得到他的谅解。   两人又聊了几句,强烈的困意侵袭了师南,他靠在司景明肩上睡了过去。   司景明仍由师南熟睡,低头看着以这个角度,显得十分陌生的睡颜。   无论是英郡王,还是庄河, 只要闭了眼,就完全失去了那种让司景明心悸的东西。   阿南,是什么样子?   马车穿了城, 一路过了城门,摇摇晃晃不知多久,终于停了。   或许是有司景明在旁边,师南心里虽知道到了地方, 仍是抵抗不住侵袭的睡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最后是被司景明抱下的马车。   沿途遇见的人,目不斜视,根本不多敢看,只等司景明背影消失,才敢稀奇的瞅几眼。   “那是英郡王?”   “听说相貌极美,可惜被王爷遮住了脸没看见。”   “去去去,别讨论了,脖子上的东西还要不要?”   闲散的景卫军们顿时轰散开。   进了暖和的房间,司景明脱掉师南厚实的外衣,将他塞进了被窝里,裹了个严严实实。   屋子里被炉子的火光,照成了温暖的橙色。   师南就在这样的光线里,挣扎着醒来,“唔,太困了,我先睡一觉......”   “睡吧,我守着你。”司景明轻抚他的脸。   师南刚刚阖上眼,心里蓦地刺痛了一下,迷糊抓住脸上的手,呢喃:“等......等我。”   随后昏睡了过去。   室内温暖如春,静谧如常。   司景明拒绝了下人的伺候,亲手把屋子里的火炉烧热了些,听着师南的气息渐渐平稳,又独自呆了很久,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曾管家在外面候着,“王爷——”   司景明示意他噤声,直到走远了,才开口道:“什么事?”   曾管家道:“卫四那边传来消息,死在火场里的宛秋,是纯太妃手下的死士,想借由英郡王之死,陷害王爷。您今天带英郡王出去露了面,想必很快传言就不攻自破。”   司景明皱眉,“我带他出去,不是为这个。”   曾管家老脸一怔,“我以为......”   “不谈这个。”司景明对此并不关心,反而看着人生经历丰富许多的曾管家,迟疑半晌,不习惯地问道:“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的留下,和我在一起?”   “尤其是,他好像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离开。”   曾管家万万没想到,平生还能见到杀人不眨眼的司景明,犹犹豫豫的问出这么个问题。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王爷出来的屋子一眼,欲言又止:“难道是......”   气氛一下沉凝下来,许久之后,司景明不太自在地打破了沉默,“我还没说什么关系,管家胡乱猜测什么。”   瞧瞧,就这个态度,还用猜?   老管家第一反应是震惊,他万万没想到,王爷居然对英郡王有那等子心思,这样想来也是,之前的庄河......也不同寻常。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王爷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融入血脉的孩子了。   老管家不是迂腐之人,只要王爷喜欢,男人女人甚至不是人,都无所谓。   “想让人心甘情愿的留下,朋友也不能长久,只能靠醉人的温柔乡了。”   司景明停顿片刻,有些黯然,“我不会。”   曾管家见不得他这样的黯然,想起这段时日,王爷对那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皱纹延展开来,“王爷不必妄自菲薄,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看英郡王对王爷,也不是没有意思。”   司景明至冷的面容,怔怔出神,“真的?”   “当然,王爷何不问问。”曾管家就笑。   深感这个时候的王爷,不是位高权威的江阴王,只是一个平凡的男子,为心爱的人心动神摇。   认识英郡王这段时间,就不再犯过病。   想起前段时间的庄河,曾管家有些头疼,以前怎么没发现,王爷还是个花心的性子,只盼着英郡王日后不会吃醋。   很多事情答案就在那里,自己有所察觉,却又不敢承认,当被人一朝点醒,一切都清晰了。   司景明站在原地,思考了很久,久到曾管家都退下准备午膳,久到院子里的紫荆树颤了颤,在他肩头,不知不觉撒了点点紫红。   他在想,究竟是什么时候,对阿南生出的那种心思。   一开始的接近,只是因为阿南很像兄长。   后来......   温泉水里的贴身相拥,花厅的贴面吻,还有两人时不时的牵手......   司景明忽的笑了,掸落肩上的落英,认真用帕子擦干净手,一根又一根,神色专注。   结束后,他看了眼天。   正午了。   司景明抬步,往师南歇息的房间走去。   阿南素日里老气横秋,总是教他如何养生,结果每每听见到了饭点,就趿拉着鞋子翻身下床,谁也拉不住。   最后是追上去的司景明,给他披上了厚实披风。   没有他在,阿南根本照顾不好自己。   司景明推开房门,心想。   他们本就该,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   澎湃的滚烫情绪,和无比坚定的承诺,在对上躺着的英郡王茫然睁开的陌生黑眸,俱都化成了碎影。   “你是......谁?”英郡王望着眼前陌生的男人,如是说。   仅仅沉默了片刻,房中骤然传出剧烈的打斗声,卫四等人迅速从窗外跳进,看见的就是司景明阴沉着脸,制住英郡王的场面。   暴起失败的英郡王趴在地上,被玄色的靴子踩在后脑勺,露出的半边脸龇牙咧嘴,破坏了整体的美貌。   先前皙白如瓷的肌肤,此刻黯淡无光,只与常人无异。   英郡王见势不妙,苦苦求饶:“这位大人,本王......我刚才鬼迷了心窍,不该反抗,还请大人饶我一命!”   “只是不知大人将我掳来,有何吩咐?”   卫四等人惊疑不定,看着气质大变的英郡王,一时不知上还是不上。   王爷一个时辰前还亲手抱英郡王进来,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众人目光注视中,司景明突然有点喘不上气,急促地咳了几声,才开口:“让他滚。”   卫四等人神色一肃,“是。”从司景明脚下,将惶惶然的英郡王拖了出去。   因着王爷的态度大变,暗卫们的态度,也变成了公事公办的冷漠,毫无前些日的恭敬。   曾管家姗姗来迟,愕然地站在门口,看着王爷刚才还放在心尖上的人,像条死狗一样被拖出去。   心情十分复杂。   曾管家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冒出句话:“王爷要是不喜欢他,我安排人再去找几个类型差不多的?”   司景明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床上凹陷的位置。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道:“没关系,他会找我。”   曾管家更小心了,“谁?”   司景明慢慢道:“我就在这里等他,哪儿也不去。”   曾管家茫然,见他不像犯病的模样,只能顺着道:“不走,我们都不走。”   曾管家简直操碎了心,王爷的病,就像是个摸不清的隐患,好不容易以为英郡王能治住,没成想王爷对同一个男人的兴趣这般短暂......   可怜那英郡王,付错了真情。   再三确定司景明没有犯病的前兆,并且怎么哄也不出房间,曾管家一头雾水地退了下去。   天色又明转暗,夜色由浅至深,今晚的夜幕没有星子,浓浓沉沉,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涂染在天际。   司景明一直没有出过门。   只中途卫四送了次酒。   曾管家好几次忍不住想进去看看,守在门口的卫四,抬手阻止了他。   “王爷说想静静。”   曾管家只得叹气离开。   仅隔一门的房内,司景明倚在之前为师南准备的毛毯上,斜斜靠着,手搭在弯曲的膝盖上,指尖勾着小巧的酒壶,地上散落着七八个空壶。   他睁开迷蒙的眼,脸上多了点血色。   “你怎么还不来?”   “天黑了。”   司景明身上的墨色狐裘顺着肩膀滑了下去,他有所察觉,正欲披上,忽的自嘲笑了,“你又不在,穿不穿,又有谁在意。”   扔掉狐裘,酒壶高举,倒了半天,一滴酒也没流出。   在耳边晃了晃,原来已经空了。   司景明眉宇间隐露不耐,翻找几遍,地上全是七零八落的空壶——没有再多的酒了。   “来人,拿酒。”   门口伫立的卫四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   司景明头疼欲裂,无端起了躁郁之气,迟迟无人送酒,他忍了又忍,艺术品般的手用力,捏碎了手边的酒壶,碎片深深扎进了血肉里。   他好似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到,蜷缩了起来,神志也开始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那个肮脏无助的自己。   躲在山岩石壁里,仍由黑黢黢的林子狂风呼啸。   独身一人。   “娘——”冷风拍打在窗户上,发出凄冷的撞击声,青年微哑的嗓音,俨然与另一道稚嫩的童音重合,回荡在沉寂的室内。   眼眶有了赤色,随时可能颠覆进深渊。   然而有一道无形的牵引,自光明而来,维系着他的神志,不坠黑暗。   退后一步则是混沌,往前一步光亮又遥不可及。   这时,被狂风拍击的窗面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被更大的撞击声掩盖,守在门口的卫四没听见,蜷缩在地上的司景明,也浑然不觉。   一团白影,拼了命的从窄小的缝隙挤进来,咕噜噜滚到了地上,一眼看见地上的人影。   毛毯皱成了一团,司景明只着一层单衣,躺在冰冷的地上,像是回到了最为不堪的岁月。   双眸闭得死死的,由喉咙深处发出了无意识的音节。   “哥哥。”   兄长......兄长早就死了,没人会回应。   黑暗的一面,终于,即将压倒光明。   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院子里的紫荆树被吹弯了腰,轰然的雷鸣声猛地炸响,室内白光一闪,司景明身后的地方,渐渐的,由小至大,隆起了一道影子。   “轰隆隆——”   闪电划破黑暗,照亮了一瞬室内的情形——   一双初雪般白皙的手,摘下悬挂在床侧的红色绸衣,草草披散,裹住赤.裸的身躯。   骤现的亮光,一截竹子似的,细白且坚韧的腰身惊鸿一现。   很快,闪电湮灭,黑暗袭来,什么也看不清了。   赤足踏在冰凉的地面上,露出花瓣似粉色的脚趾,海藻一样的长发弯弯曲曲,几乎垂地,随着走动微微荡漾。   衣服下罩着的看不见的地方,有截可疑的毛茸茸,一晃而过。   又是一道闪电——   近乎妖魅的人影,走到司景明身后,弯下身躯,光滑的绸衣微微下滑,蝴蝶般展翅欲飞的肩胛骨凸起,有种锋锐的美。   人影闭了眼,拥住痛得颤抖的司景明,仅隔了层绸衣,温度贴身传去,使得怀里的人渐渐平稳。   仿佛是这里,又仿佛是寂寞的枯林。   光影交错,时空穿梭,满脸脏污的幼儿,终于有了归宿。   闪电霹雳下,司景明蓦地睁开眼!   抬手拖住缠绕在颈侧的赤臂,瞬间用力,将人拽到了正面,困的死紧。   守在门口的卫四略微皱眉,附耳在门,细细探听。   屋内的人影猝不及防跌落怀中,双手只来得及撑住司景明的肩,直直跨坐在他身上,背脊挺直,无边的黑发披散在铺开的红衣上,像朵旖旎绽放的花。   空无一物的衣下,有东西在蠢蠢欲动。   司景明揽着面前人的腰,视线落在集天地之灵气的脸庞上,停留一会儿,最后缓缓移动到了上面噗地冒出的一对乳白色耳朵。   像是察觉到有人看来,有着细细绒毛的耳朵颤巍巍动弹了下。   抓在肩膀上的手骨节突起,人影僵住。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猫......猫play?   作者:别瞎说!   读者:懂了,cat cat play。   ————   这个情节开文前就想好了,很喜欢。   快乐~感谢在2019-12-29 21:38:24~2019-12-29 23:4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罗罗身上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耳朵   外面的雷雨声不绝于耳, 屋内静谧无限, 卫四仔细听了会儿, 并无异样。   他思量片刻, 没有走开,而是在门口盘膝坐下,但凡屋内有任何动静, 都逃不出他的耳朵。   一门之隔的里头,惊雷乍现——   肤白似雪的少年,微微垂首,被人死死揽在怀里。   师南仅披一层薄薄的红衣,底下空空,跨坐在司景明的腿上,顶着对方直愣愣的眼神,心虚的......摸了下头顶的猫耳。   完犊子!   哪个正常人耳朵长脑袋上!   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成了小猫,就在山庄不远处。抱着寻个安全地方躲避的念头,直奔向这里。   没想到千辛万苦钻了进来, 第一眼就看见醉成一团躺在地上的司景明。   师大人当场勃然大怒——这个逆子!   然而怒火膨胀的老父亲,上蹿下跳,连咬带撕, 结果连那件狐裘也叼不过去。   老父亲艰难地认识到,纵使猫形大了几乎一倍,他依旧是只废猫,没什么鸟用。   兴许是他的愤怒过了火, 也可能是这无数段历练终于有了初步成效,没等他反应过来,全身上下,连同骨缝里,都弥漫着密密麻麻的痒意。   等麻痒退却,他摇摇晃晃直身而起时,已然化成了人形。   虽然......有点小瑕疵......   顶着司景明越发灼热的视线,师南心里咒骂这个不省心的人形,这他娘的哪是一点瑕疵,问题大发了!   他尴尬地抓着柔软的双耳,不自在地扭动了几下,试图解释:“其实这是小孩的玩具,我戴着玩的......”   话音一落,因为过于紧张,敏感的猫耳就颤抖了几下。   师南:“......”   “你听我解释,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结结巴巴的话语说到一半,被突然倒下来的司景明,吓得戛然而止。   他能感觉到,司景明的下巴轻轻地搁在他肩窝处,均匀的呼吸声随之传来。   此刻咆哮的雷雨终于停歇了会儿,夜风平缓,万籁俱寂。   借着月光,师南动作轻微的偏了头,看位于脸颊右侧的,闭着眼,恍若仙人的俊逸面容。   腰间松松地环着他的手。   呼吸吞吐间,师南闻到了淡淡的酒香,紧提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远处。   还好,只是喝醉了。   睡梦中的人似乎不大舒服,蹙起了眉,眉心结成的一小团,在那张清冷不带凡气的面上,十分的不顺眼。   至少师南是这么觉得的。   可能是狂风暴雨后,对比的月光太柔美,他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拨开司景明脸上的墨发,用指尖揉散开他眉心的凝结。   司景明眼睫动了动,没有醒来,只是随着师南手上的动作,眉心逐渐平缓。   眼看着他渐渐睡了过去,师南琢磨着不能这样抱一晚上,等人醒来,该怎么解释这对耳朵?!   哦,师南低头,看见搭在司景明小腿上的尾巴,心想还有这个糟心玩意。   他越发烦闷,稍微推了下靠着的人,想要脱身出去。   却没注意着一动,惊醒了入睡不深的人,司景明无声无息地睁开黑漆漆的眼,纯色的瞳孔中,映着师南的面容。   醉酒朦胧,眼前的面容有叠叠重影。   “阿南?”   师南推到一半的动作顿住,那对猫耳受到惊吓,倏地一下缩了回去,变成了正常的耳朵。   长久的安静后,他感觉到司景明紧贴的胸腔震动,“哥哥......”   还醉着呢。   师南松了口气,低下头,将说梦话的司景明往肩上拢了拢,十分不要脸的接话,“哥哥在,睡吧——”他细细地哄,“等醒了来,一切都是梦境,不要当真。”   他想哄睡了司景明,把他扶到床上去,就可以化成原形,陪他直到下一次穿越的离开。   一手抬住司景明的后脑,另一手轻拍司景明的背,一下又一下,生硬地学着民间哄小儿的架势,嘴里哼着不知哪儿听来的民间小调。   两人像是彼此依附成长的蔓藤,紧紧纠缠,维持了这个姿势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全部重量压在师南身上的司景明,由于一直没别的动静,也让师南放松了警惕,心想崽儿和别的人不一样,不撒酒疯,木偶人似的安安分分。   真是令人心疼又喜爱。   慈爱的念头刚转到这,垂在腰间的那双手,顺着光滑的绸衣顺延而上,忽的攀上了他的肩膀。   师南微微一怔。   紧接着,耳畔的热息渐渐变重,一阵一阵的,拍在他敏感地脖颈处,激起了淡淡的绯色。   “景明......唔......”   墨丝遮掩下的耳朵,被人倏地含住,微凉的唇瓣落在精致小巧的耳垂,让师南不由得发出短暂的轻吟。   靠在门上假寐的卫四神色一动,缓缓站了起来。   酥麻的触感,从耳垂一路划过了脖子,直至传遍了整个脊椎,最后从尾椎骨处颤栗开去。   乳白色的尾巴毛发炸开,继而收拢。   ......   卫四向来不相信巧合,一而再,再而三,没得到王爷的吩咐,他不敢擅闯。   迟疑片刻,最后用食指沾了口水,在门上堂堂正正戳了个洞,俯身靠去。   快看清里面的场景时,卫四忽的觉得他这样衙门里抓的,窥视妇女的变态......   他实在过不了心里这个坎,匆匆扫了眼,隐约看见王爷背对他而坐,微微垂着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卫四放下了心,暗道他疑心太重,又坐了回去。   ......   画面转到司景明的正面,师南几乎快滑落了下去。   陌生的感觉简直让他头皮发麻,下意识想排斥这种不可控的行为,然而还未动作,托在脑后的一只手......恰好捏住他的后颈脖。   “......”   师南再次“唔”了一声,化成一滩猫饼——尽管是人形的。   他陷进了微凉的怀抱里,内心震惊万分。   他万万没想到,作为世间独一无二的灵物,他居然,居然!居然和凡俗野猫一样,碰不得后颈皮!   刚才被司景明的手轻轻一捏,他就瞬间失了力气,称得上是任人宰割。   若是景明还醒着,这、这简直丢尽了猫脸。   ——他还有何颜面在崽儿面前摆谱!   师南悲从心里来,保持趴在司景明身上的姿势,缓了好一会儿,才攒了点力气爬起来。   好在刚才的意外,将他无辜的耳垂从司景明口中救了出来,夜风不止,湿润的地方传来凉意。   看着司景明眼中一点焦距也没有,此时略显浮躁,似乎在找刚才舔舐的东西在哪里。   师南回忆起那种古怪的感觉,哆嗦了一下。   难以忽视的异样之感停留在心头,他还没忘羡慕司景明,也不知梦里梦见了什么美食,非要咬个不停。   只是可怜了他,大晚上的,一个人应付醉鬼,也不知何时才能把崽儿搬上床。   师南越想越气,索性不管人是否醒着,反身骑了上去,摁住身下的人。   师大人还制不了你了!   *   *   第二天,迟迟得不到回应的曾管家,终于在卫四的默许下,闯进了房间。   一眼就看见抚着额头,刚刚起身,穿得无比整齐,甚至整齐得过了分的司景明。   曾管家视线下移,落在司景明胸前的东西,大清早差点惊得打了个嗝,“王、王爷?”   “何事?”司景明揉了揉眉心,没察觉他的反常。   曾管家克制往下看的欲望,细细打量他一番,发现王爷的状态居然出人意料的好。   这状态说的不是身体状态,而是指精神状态。   尽管依旧是一副昏沉的样子,但王爷天庭饱满,眼神发亮,眸子里更是清透,浑然不似昨日微赤的情况。   于是心情大好的曾管家,没忍住又往下瞟了一下,“王爷精神不错。”   除了胸前那个奇怪的东西。   司景明的手顿了下,略作思考,忽的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我.....”   曾管家困惑地看他。   司景明觉得自己怕不是喝疯了,还是疯病更严重了?   他起身下了床,若有所思地看着一处最为凌乱的地方,皱成一团的毛毯,七零八落的空壶,缓缓道:“我好像见到了阿南......”   曾管家僵了下,立马想起那个死了一段时间的男人,大惊失色——王爷还见鬼了不成?!   “......您是不是眼花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这话。   司景明默了片刻,语气更为古怪,“阿南没穿衣服,只披了件——”他指着像是被人穿过,皱巴巴的,挂在床侧的红衣,“那个。”   曾管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当即沉默了。   没想到王爷看起来清心寡欲的人,私底下还会做这种梦......果然只要血气正旺的青年男子,谁都逃不过身体本能。   司景明用两根指头,捻起那件薄薄的绸衣。   这件衣服阿南之前穿过,当时就这么皱?   曾管家也注意到这个细节,这件衣服下人洗干净后,还是他亲手挂在这里的,昨天午时还好好的,过了一晚就......   他思维陷入了迟缓,心里升起了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王爷.......   这时,头昏脑涨地醒来,只觉得哪里都反常的司景明,终于注意到胸前的东西——看着胸前狐裘栓了个漂亮精致的蝴蝶结,司景明脸色骤冷,“谁做的?”   多少年了,居然有人敢对他开这种玩笑。   曾管家:“......”   曾管家难受极了,想到一向高傲的王爷,不仅喝醉后偷偷穿起了前情郎的衣服,居然还亲手系出这种小娘子才会的花样,导致醒来不堪承受,以至于不肯承认,也是可以谅解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老管家,他忍痛扛下了苦难,艰难道:“是......我。”   司景明用非常奇异和不太能想象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会儿,只道:“下不为例。”   曾管家老迈的身躯快承受不住了,“是。”   没想到,年纪一大把了,还要遭受这种极刑。   正在这时,司景明走到昨夜喝醉的位置,晕眩了下,险些没站稳,脑中忽的闪过一个场景。   这回他自己也不大说得出口了,抿了抿唇,与眼神担忧的曾管家四目以对,欲言又止:“我还看见......”   曾管家:“......”求你别说了。   司景明迟疑道:“他还长了对猫耳......底下还有条尾巴。”   曾管家终于崩溃了,痛哭出声:“王爷,要不咱们把酒戒了?再不济给您找个会玩的好看的,也不至于在梦里这样那样,我真的听不下去了......”   司景明:“......”哪样?   作者有话要说:  曾管家(痛心疾首):但凡你早点那个那个,也不至于这样那样。   读者小可爱(小心):是......是我想的那样吗?   ————   新的一年,大家要快乐鸭~   感谢在2019-12-29 23:49:19~2020-01-01 16:0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花生 2个;糯米团子吃糯米、不见后来、长长长长安、小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咏霄 60瓶;长长长长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黑化   距离英郡王府不远的地方, 遍寻英郡王不得的席远, 无意得到和音儿有关的消息。   “找到了?!”   席远蓦地站起来, 抓着将领的衣服, 迫不及待地追问:“她在哪?”   将领被他拎住衣领,表情依旧淡定,“音儿姑娘当年落入河中, 在下游被一户人家救了,已经嫁为人妇,如今有了两个孩子,日子过的不错。”   席远深吸了几口气,神情变幻不定,最后定格在大笑里,“哈哈,我就说,英郡王怎么可能是音儿,巧合,都是巧合!”   那日他得知音儿是英郡王时, 简直三观炸裂。   完全无法想象,心心念念的音儿,让他神魂颠倒的音儿, 竟然是男儿身!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他连着十几日,强闯江阴王府,逼让司景明把英郡王交出来,要当面问个清楚, 顺便......看看他是否还活着。   对,他根本不关心英郡王的死活。   怎么可能——他只是想问问,英郡王怎么知道那么多音儿的消息。   谁知江阴王府跟铁壁铜墙一样,他根本见不到人,好在派去西武查音儿当初情形的人,回来了。   带回来一个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消息。   ——英郡王不是音儿。   可出人意料的是,得知音儿活着,他是欣喜的。   但听见音儿已嫁为人妇,他竟然一点也不伤心,好像这么多年的枯等都是笑话。   音儿既然已经有了归宿,生活得很好,那他呢,他为什么没想过去见音儿一面,至少为这么多年的思念,做个收尾。   笑声由最初的爽朗,渐渐低了下来,越发的苦涩。   将领看着这些日冒出胡渣的大将军,缓缓开口:“末将还没说完。”   席远有些意外。   将领低着头,不忍看他:“音儿姑娘,对当初与将军的过往,忘得一干二净,好像从未认识过将军。”   席远松了手,“掉了一次河,确实有可能失忆。”   将领却摇头,“不是失忆,音儿姑娘什么都记得,唯独记不得结识将军以后的事情。”   “据音儿姑娘口述,她丢失了几个月的记忆,等她有意识后,就在将军买下的宅子里了,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   “正是因为音儿姑娘害怕,逃出了将军为她苦心建立的保护区,才发生了惨剧。”   席远嗤笑,根本不相信,“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将领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干脆闭口不言。   正在这时,有查探英郡王消息的人闯了进来,“将军,英郡王还活着,自己走回了英郡王府!”   席远身体反应比思考更快,眼中隐隐有些激动,快步走上去,“当真?”   完全将音儿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得知英郡王还活着,甚至出门溜达了一圈,席远抹了把脸,提溜着报告的人,“我们走。”   靴子刚跨过大门,他顿了下,扯着衣服闻了闻好几天没换过的衣服,摸了把不修边幅的脸......   席远咳了一声,“等我片刻。”瞬间没了踪影。   将领和新来的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等收拾一新,恢复了昔日风流风采的席远,紧赶慢赶来到英郡王府,表明了护国大将军的身份,被下人惶恐地请进王府。   在房间里独自等待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些口干,紧了紧领子,扇子开了又合上,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门外看。   正第十一次合上可怜的扇子时,耳清目明的席远,听见外面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来人连走带跑,气息略显急促。   席远眼里带着笑意,“就这么想见到我?”   他展开勾勒着富贵牡丹花的折扇,心想还是开着更好看。   在英郡王的脸出现在门口时,席远霍然转身,微笑:“音儿,不,应该是英郡王,好久不见。”   来人止了步,神情惊愕。   听闻高高在上的护国大将军来访,马不停蹄赶来的英郡王,语气极为忐忑:“大将军与本王,何时见过吗?”   席远掩在折扇后的笑意,一点点的消失。   那人从不会用这样卑微的语气说话,纵使寄人篱下,也总是平等的和任何人交流。   他看着气质大变的英郡王,忽然想起将士之前说的话,手指骨捏着的折扇,一寸寸裂开。   将士说。   “音儿姑娘不记得将军了,说与将军从未见过。”   *   *   世间之人因身份高低,不同人有不同的境遇,无数人在痛苦里挣扎,渴望寻求的公平,却比登天还难。   然而时间是最公平的,无论你有怎样的期待、痛苦、渴望,都必须被岁月推着走,一步也不能停。   唯一不同的是,最初始的某种情绪,会在时间的长河里,石化成一簇簇箭矢,蛰伏在每一个黑夜背后,渐渐变了质。   就比如说,威名日积强盛的江阴王。   江阴王府知道核心秘密的人,都知道江阴王在等一个人。   除了处理必要的麻烦事,他哪儿也不去,就呆在城外的山庄一个房间里,静静地等待某人的到来。   ......   七日过去——   江阴王无事可做,干脆出了门,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每指一处,就对曾管家吩咐:   “这里放置藤椅,方便他晒太阳。”   “这里,多栽几颗紫荆树,他喜欢。”   “留仙楼的师傅随时候着,不能擅自离开。”   曾管家一一记了下来。   ......   一月过去——   江阴王从黑暗的屋子走了出来,望着天上灼目的太阳,和下山的方向,了然,对身后的曾管家缓声道:“派人去修路,上山的路确实很陡。”   曾管家欲说些什么,最后只化为一句叹息,“好。”   ......   三月过去。——   江阴王不见天日的皮肤愈发苍白,也衬得墨色的瞳孔越发的幽深,他不适应外面强烈的光线,眯着眼看了半晌,忽的忧心忡忡起来。   “我的画像,确定民间没有流传了?”许久未说话的嗓音有些低哑。   曾管家回答:“市面上没有流通,但不保证有没有私藏的。”   闻言,江阴王脸色发白,“他会不会看见了......生气了,所以这么久都不来见我。”   曾管家其实觉得他家王爷已经魔怔了,但他没敢说。   ......   半年——   江阴王怔怔地坐在房里,望着床上的位置,想着那人离开前,突然抓着他的手说等他。   他等了,可人迟迟不来。   “我再等你半年,你说的,会来找我。”江阴王倚在师南最喜爱的靠椅上,眼中闪过一抹幽光,缓缓道:“你再不来,我要生气了。”   “我真的会生气。”   .......   转眼间,春夏秋冬依次走过,离师南离开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年。   许久未开过门的房间,在曾管家以及卫四的注视下,门,缓缓开了。   难听的吱呀声割在几人的心里,无端生起了恐惧。   曾管家年迈的心脏,几乎受不了打击了,这一年来,他眼看着王爷从期待、担心、狐疑,愤怒,到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   好在王爷始终神志清明,不曾犯病,多少是个慰藉。   玄色的靴子率先踏出,静默已久的江阴王,终于踏出了那间与牢狱无疑的区域。   他抬头看了眼院子里树上的小鸟,轻轻......笑了。   “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鸟。”   曾管家与卫四对视一眼,硬着头皮出声:“王爷,您还在等吗?”   江阴王看了他一眼,莞尔:“等,怎么不等。”   那你这反应不对啊。   曾管家揣摩他的想法,“也是,都等这么久了,王爷放心,准备好的东西,都还在呢。”   “不必,”司景明微眯着眼,挪走了视线,“他不会来了,我们下山去找他。”   曾管家暗地叹气,王爷还没死心呐,不知怎么的还有点感动,再也找不到像王爷这样痴情的人了。   然而紧接着,就听江阴王道,“等把人骗进来,我就把他绑住......”   曾管家:“......”   卫四:“.......”   司景明继续说:“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来,问他可否有后悔。”   曾管家呐呐,“倒也不至于——”   “至于,当然至于,为什么不至于?”司景明并不这么觉得,他指着自己的脸,“我难道很好骗?”   曾管家讪笑,“哪里的话。”   司景明点头,“所以付出代价,是应该的。”   曾管家已经毛骨悚然了,“要是他说的理由站不住脚?”   司景明微微一笑,“不高兴就杀了。”   曾管家咽了咽口水,“那要是说的话好听......”   “这样啊,”司景明有些苦恼,思索片刻,自言自语:“那就用别的惩罚他,把他关起来,就关在这个院子里,锁在房间里。”   曾管家手脚有些发抖了。   司景明还在说,“卫四在门上戳几个洞,让他看,使劲看,睁大了眼睛给我好好看——”   口吻瞬时转沉。   “看见太阳不能晒,闻着留仙楼师傅做的水晶虾丸香糯猪蹄清拌鸭丝不能吃,手脚被缚哪儿都不能去......”   他眼中带着怎么藏也藏不住的森森戾气,“让他知道,欺骗我的后果!”   卫四持刀的手抖了下。   回声荡在僻静的山庄里,树上的鸟儿受到惊吓,扑棱扑棱飞走了,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半晌,曾管家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忍着晕厥的冲动,艰难应和:“王爷思虑......甚是周到。”   作者有话要说:  你长得好看,你说的对。   ————   是的,大家没有看错。   所有人都黑化了。   除了茫然的小南南。   ——推基友的种田文——   《偏爱傻夫》 隔壁大胖儿   金融学的萧子炎一睁眼发现自己穿越了,一家三口都是奇葩,   阿爹脾气火爆,是村里有名的悍夫,   媳妇儿高大威猛,是村里有名的劳模,   而他,体弱多病,是村里有名的拖油瓶!   炎哥眼睛一闭一睁,行吧,没事,那他多动动脑子就行了。   什么???炎哥还是村里出了名的傻子!   炎哥:他IQ多少来着?180。   村民:你怕不是又犯傻了吧!IQ是个什么玩意儿!   炎哥:……算了,我还是先赚钱养家吧! 第64章 盛大的皇家盛宴   与此同时, 离孔国距离无穷远的一个不起眼的帐篷里, 躺着的清秀少年, 眼皮微微颤动。   师南陷入了又一次梦里。   之前他做过两次梦, 对毫无征兆的梦境有所准备,却也没想到,最后这场梦, 前所未有的长,也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梦见梦境主人与乳名波波的狗崽子,关系越来越亲近,梦见“他”带着狗崽子介绍给了老伯。   老伯很喜欢狗崽子,与“他”偶尔的恶趣味不同,老伯纯然是长辈的形象,会循循善诱地教崽子识字,会纠正崽子不恰当的习惯,会大声呵斥让“他”不准戏弄崽子。   与寻常慈爱的长辈无异。   但师南就是知道,老伯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每逢“他”挨骂, 先前还算乖巧的崽子,就瞪着圆圆的眼睛,挡在老伯面前, “不要你凶他!”   老伯哭笑不得,“没良心的家伙。”   “他”就躲在狗崽子身后,幸灾乐祸地笑。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一起度过了许多岁月,唯一不和谐的是,狗崽子从不肯说自己的娘亲是谁。   “他”问了几次,就不再问,只对崽子更上心,用自己的方式关心他。   梦境带着师南,快速而完整地看了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小小的情景里。   那是座白玉色的长桥,桥下波光粼粼,有红色的锦鲤来回穿梭,四周俱是黑幕,像是无声的警告——警告他不要四处张望,要牢牢的,死死的,记住这一刻。   “他”一身白衣,背着手,立在桥上。   狗崽子长高了,高度齐平到“他”的肩膀,穿着干净齐整的衣服,被“他”牵住,乖巧地听“他”说话。   “明天晚上到这里来,我要送你世间最美的礼物。”高点的人影低头道。   狗崽子眼中映出点点亮光,用力点头:“嗯,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梦境自此终止在两人的对视一笑,缓缓湮灭散开。   师南的手深深掐进被子里,骨节发白,过了很久,才从这场极为好费心神的梦里,怔怔醒来。   他失神地看着上面,冷汗浸湿了后背,梦境里的一切都很美好,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难受。   手不由自主地捂紧了心口,他佝偻着,像熟透的虾子躬起了身,巨大的哀伤涌上心头,几乎冲垮他的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师南溺水似的喘了几声,蓦地坐起来,睁大了眼。   直到听见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他才渐渐恢复了许多。   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师南再也不能简单的,把这个梦境当做幻想。   他总觉得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迫切的历练,迫切的想要化成人形,似乎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这件事。   必须要找到它。   最后的梦境,那座桥......师南见过。   就在,孔国的皇宫。   想到孔国,就想起了无数张的人脸,不知不觉,他与孔国的人和事,已经有了那么多羁绊。   那种强烈的,想要回到孔国的迫切感,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师南从未如此想要的做成一件事。   “阿主,该出发了。”收服的奴隶恭敬道。   师南应了声,走出敞篷,在奴隶困惑的眼神下抬头,遥遥望着孔国的方向,感受着皮肤下这一年勤练不缀的内力流淌。   我一定会回去。   ......   又过了一年,孔国自击败西武国后,再无战事,凭着强盛兵力的威慑,震慑了一众肖小,隐隐有第一大国的趋势。   国内安居乐业,百姓生活的压力越来越小,吃的好了,穿的暖了,自然在精神层面的追求更高了。   譬如,讨论八卦。   八卦一词,本是指阴阳之道,延伸出的八卦。   不知何时起,有好事的人,认为讨论男女之间的恩怨情仇,正是阴与阳的交错,将八卦赋予了别的意思。   “你听说了没?咱们孔国第一美男子被人甩了,大怒,朝也不上,兵也不带,常年累月的就派兵搜捕负心人,到现在也没找到呢。”   “第一美男子?谁?”   “哎哟,你从哪个乡旮旯蹦出来的,很早就封了,两年前江阴王的画像留出,见过的人都赞不绝口,称江阴王是孔国容貌最俊美之人。”   “真的?画像在哪?”   “晚咯,市面上找不到了,还好我当年看过。”   说话的人脸上遮不住的炫耀之色,被人逼问江阴王究竟长什么模样,形容了半天,没读过多少书,词汇贫瘠,最后只憋出了句话:“天仙,就是天仙一样的人!”   听的人嗐了一声,“你这不白说呢。”   “不过这么俊美的人,还会被人甩?那人得长什么模样。”这人感叹道。   最初说话的人嘿嘿一笑,神不知鬼不觉的掏出本册子,“江阴秘事,看不看?江阴王与负心人的恩怨情仇,甚至姿势解锁,尽在其中。”   那人:“......”原来在这等着。   本欲甩手就走,奈何心里百爪挠心,最后不情不愿地低声问。   “多少钱?”   八卦的主人公,此时正坐镇在江阴王府中,揭开盖子,吹开面上的茶氲,热气模糊了眉眼,道:“最近还是没有消息?”   卫四站在躺椅一侧,回道:“没有,近七日,瞳色异常之人无,性情大变之人有三人。”   “第一人受到亲人离世,性情大变。”   “第二人为了躲避读书,装疯卖傻。”   “第三人为同胞兄弟,谋财害命顶替原主,三人全部承认了事实,无一异常。”   司景明神色恹恹,“无趣,继续找。”   这时,脸上沟壑又多了几条的曾管家走了进来,忧心忡忡地道:“宫里传来消息,半月后,会举办盛大的宴席,为庆祝击败西武的第三年。”   “宫里派人来邀请王爷出席,王爷可想去?”   司景明下意识就要拒绝,话都到了嘴边,又忽的想起件事,“许久没去看望兄长了。”   这意思就是要去了。   曾管家虽觉得这是场鸿门宴,也知说不动他,只能道:“我马上去安排。”   司景明轻轻摩挲手中的杯子,不甚在意地挥手,抿了几口热茶,才对卫四道:“继续找,安排更多人手。”   卫四应下。   ......   皇宫内,御书房。   皇上穿着明黄的龙袍,坐在书案内侧,态度温和地对行礼的席远道:“贤侄,不必多礼。”   席远依旧行完了礼,起身道:“谢皇上。”   席家世家忠君,无论在外是什么样,只要对上效忠的皇帝,席远一身的轻浮狂妄收敛得干干净净。   “半月后的宴席,西武国新任储君也会前来拜访,江阴王也会出席。”皇上笑了笑,语气少见的带了丝戏谑,“到时宫内的安稳,还需大将军维持。”   听着这熟稔的玩笑,席远抬头,正好看见皇上眼中的新任和欣赏,郑重承诺:“请皇上放心,臣必当竭尽全力。”   大步出了御书房,席远照例招来手下的将士,日常询问:“江阴王找的人,可有进展?”   将士摇头:“没有。”   席远凤眸微眯,“继续跟紧,有消息立马通知我。”   将士应道:“是。”   ......   离孔国近千里的路上,杳无人烟,约莫数百人的车队缓缓行驶,阵型以翼形散开,无形护住最中心的马车。   勾画着异域风格的图案的帘子,被人从内掀开,探出个眉深目阔,极为英俊的脸来,“蛮奴,还有多少路程?”   被叫做蛮奴的人骑马靠近,“世子,大约十日能到孔国边界。”   如今已是西武国下一任继承人的霍斯年,形貌比之从孔国狼狈离开时,已经长大了不少。   与孔国流行的美君子相貌不同,他有结实却不粗犷的臂膀,内含暗劲的肌肉纹理,还有矫健如猎豹的长腿。   璀璨似寒星的双眸,望着将去的方向,泛上了淡淡的哀愁。   他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个死在他手上的人。   霍斯年出了会神,放下了手,帘子随风搭在车门上,盖住了他的身影。隐没在帘子后的黑眸,只剩下勃勃野心。   此去困难重重,必有波折,必须提高警惕,以不变应万变。   顺道......见见他恨之入骨的人。   江阴王。   ......   十日后,郁京城门处,进来一个打扮怪异的人。   这人身形高挑,气质不凡,戴着黑色的帷幕,影影绰绰,只能看见隐约的轮廓。   若是平时,必能吸引大部分百姓的视线。   然而近日皇家盛大的宴席在即,无数大国小国络绎不绝的有人前来,什么奇怪的装扮都有。   相比之下,这人还算普通。   这人也古怪,进了城,哪儿也不去,就四处闲逛着,走了没几处,突然停下,拦在闲聊的几个女子身前,缓缓撩起了一半的帷幕,露出双漂亮的眼,带着笑意道:“冒昧打断一下,请问姑娘们适才谈论的,皇宫盛宴一事,可否详细说说?”   瓷白的面容上,映着的那双眼眸美丽非常,垂下眼帘看下来时,让人产生唯一的被珍惜的错觉。   像是很少开口说话,语调有些不自然的放缓,反而带了微微的缱绻之意,一字一句,像是含在舌尖一样。   娇美的小娘子们,集体失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霍斯年:好久不见,我钮钴禄·霍真的来了。   ————   作者罗:   那个,我,终于,500收藏了!!给自己撒花!!   准备于下周三,也就是1.8号开始倒V,从28章起为VIP章节了。   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呀~本文预计一月份中下旬完结。   评论发红包庆祝一下,爱你们!! 第65章 乐师李延   之前还嬉笑玩闹的姑娘们, 美眸定在面前男子的脸上, 突然变得娇羞起来, 最后你推我搡挤出了个粉衣少女, 轻声轻语地同男子交流。   等男子得到想要的消息离开后,姑娘们才轰然炸开。   孔国的风气较为开放,姑娘们遇见心仪的男子, 红着脸相互讨论,不算越矩。   “那是哪家的公子,怎么从没见过,天啊,你们看清他的脸了吗?”粉衣女子羞涩得紧,只来得及扫了一眼,就不看再对视。   “快派人跟上去呀,这里只有你未定亲,查查他的底细,万一家世也合适......不是我说,这样的条件, 家境低点也行。”   其他女子纷纷起哄,“是呀是呀。”   粉衣女子刚刚意动,就露出为难神色, “可家里已经向江阴王提过了......”   仔细一想,比之江阴王那种冷漠阴戾的男人,还是刚才那个姿容昳丽又温柔的公子更令人心动,”哎呀, 我回去问问看。”   师南作为讨论的中心人物,浑然不知姑娘们的沸腾,重新放下帷幕,漫无目的地闲逛,路上顺带思索整理了这两年的事情。   师南的最后一次历练,是在离孔国几千余里的地方,结束之时,历练圆满,他得以化成了人形,走走停停,很久才到达这里。   等风尘仆仆进了郁京后,就听闻皇宫近期将举办盛宴,要招待各国来使的消息。   据说宴会极其盛大,许多传闻中的大人物都会出席,江阴王、护国大将军,还有曾经的仇敌,如今的手下败家西武国的储君等。   说起江阴王,师南倒是听到了一些有趣的小道消息,比如江阴王日益渐盛的美名,引得曾经害怕他凶名的人家,竟也有骄纵的闺中女儿偷看过画像,缠着双亲非要提亲。   ——结果当然是被拒绝了。   但这只是开了个头,许多不上不下的官宦人家,突然发现,江阴王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只要不惹到他头上,像这种事情,顶多就是不搭理,没有性命之忧。   成了,就能与手握重兵的江阴王做亲家。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于是,无数妄求着盘上枝头做凤凰的人家,争先夺后递出的女儿画像,飞纸屑儿似的传进了江阴王府。   师南自是不知道,曾管家在背后是怎么偷偷筛选的,但不妨碍他发出感叹——果然,再凶恶的男人,也是要娶妻的。   让他更加坚定了,等查到他想寻觅的东西,就去给司景明寻找幸福去。   不知不觉,他经过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无意听见仅隔一墙之内的争执声。   每具人身都苦练过的内力,加上猫性的天赋加成,使得他的耳力远胜常人。   “怎么办?这事被发现,我们一家都讨不了好!”   “都怪你生的好儿子,不在宫里好好做他的乐师,非要去赌,现在好了,被打断了手!皇家盛宴在即,这,这让我们李家怎么交代!”   墙内有几个人争执不休,听声音有老有小,有男有女。   听见宫里的乐师,师南心里一动,原地驻足。   只听里面又吵闹了一阵,一道苍老的男声响了起来,“宫里乐师正缺,更不用说延小子的位置重要,不可替代。”   这声音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想来是有决策地位的老者。   “既然怎么都是死......”老者声音一沉,下了决定,“逃吧,赶紧收拾金银细软,趁着宫里的人没找来,赶紧出城!”   其余人嗫嚅几句,左右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最后纷纷叹气,各自收拾东西去了。   师南先是咋舌,这户人家胆子真大,冒着欺君的风险,也要全家逃出城。但转念一想,他正愁着如何混进皇宫。   这简直是瞌睡碰上了枕头。   ......   五日后,皇宫前所未有的守卫森严,远道而来的使节,因着早就入住了皇宫,此时鱼贯而出,朝宴席举办的宫殿走去。   与此同时,不起眼的乐工殿门口,十几位乐师白衣飘飘,步伐匆匆而出。   “李延,快点,就等你了——”   走在中间个子微矮的一个乐师,对吊在最后面的人催促道,态度略有些不耐烦,“前几日你就来晚了,曲子也练得磕磕绊绊,别过会儿你一个人出错,连累我们所有人。”   其余人闻言也看了眼李延,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李延”相貌清秀,皮肤白皙,听了他的话,不急不慢地跟上,走近了才开口:“放心。”声音微哑,像是病后未愈。   矮个的乐师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伪装成李延的师南,瞅了眼这个相貌还算端正的乐师,心想这人对他哪里来的意见,这几日总在找他的茬。   前些日,他进了李家,用一手出神入化的伪装功夫,让李家得已相信,他能入宫替他们拖延些时日。   李家的人自是不傻,知道他入宫必有目的。但反正都是欺君之罪,有人愿意冒着生死危险,假冒李延拖上几日,他们当然求之不得。   入了宴席所在宫殿旁的偏殿,乐师们俱都安静下来,在各自的位置上,静心调试乐器。   这几日众人排练过上百次,师南驾轻就熟地坐在前排,擦拭面前的古琴。   师南偷瞟了几眼其余人,都在专注做自己的事,唯有后排那矮个的乐师横了他一眼。   师南真是搞不懂他了,再三被挑衅,泥人也有脾性,就干脆瞪了他一眼。   矮个乐师没想到师南还敢顶他,一时火气上了头,手上动作便大了些,不小心拨动了琴弦——寂静的偏殿突兀响起几道杂乱的琴声,管乐工司的大司乐脸色一变,低声怒斥,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碍于演奏在即,点到为止,只是看大司乐的神情,必然已经记住他了。   师南背着大司乐,幸灾乐祸的朝他龇起了牙。   乐师被气得倒仰,却不敢再作妖。   没了挑衅的人,师南百无聊赖,只得心不在焉听起正殿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宴席终于拉开了帷幕,本国官员和外来使节们纷纷进场。太监尖细的通报声不绝于耳。   “御史大夫到——”   “太子太傅到——”   “护国大将军到——”   ......   “江阴王到——”   这声通报一出,场面先是安静了一瞬,随后又炸了开。   师南隔着墙也不知什么情况,百爪挠心的,又有些不服气。就想看看江阴王到底长什么样儿,才能被评为第一美男子。   师南:呵,这些愚蠢的人,一定是没见过崽儿。   坐井观天!   随后紧接着,太监又报出一连串师南没听过的官职位,中间插了个陌生又耳熟的名字。   “西武国储君,李斯年。”   师南愣了愣,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位经历波折的储君是谁。   作为曾经的宿敌国,唯一储君的事迹,早就传开了。   据说西武国的王室斗争,一度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明面上的亲兄弟厮杀,更是不在话下。   李斯年是西武王的嫡子,为王后所生,却在尚未成年的时候,受人所害,失踪了好几个月。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凶多吉少。   没想到几月后,李斯年携着已逝去王后的势力,重返西武,以雷霆手段收拾了跳得最凶的几个兄弟,得到了储君之位。   有传闻称,最迟一年,西武王就将禅位给李斯年——西武历史上最年轻的王,即将诞生。   师南感叹不已,这位未来的王,人生经历真是传奇,能走到现在这个高度,只怕也不是易相与的角色,还真想见见看。   相比之下,与他同名不同姓的霍斯年,经历就要悲惨多了。   过去了两年多,师南也没忘记那个遭遇悲惨,蜜色肌肤的少年,实在是他总是出人意料的举动,让人印象深刻......   年纪大了,总爱回忆过往。   还没琢磨出什么呢,就有人神色肃然地进了偏殿,让他们准备入场。   师南连忙收敛了神色,做出严肃的模样,混在一众乐师里,抱着古琴往外走去。   乐师们白衣飘飘,低垂着头,恭敬地抱着乐器,缓缓入了场。   师南走在前列,眼睛只看得见前面的人的脚,还有左右两边延展开的坐席,表演的地方位于宴席中心,确保每个座位都能清晰地看见。   众人停下后,齐齐朝今上的方向恭敬地行了礼,才坐下,准备弹奏。   师南倒想抬头四处看看,但乐师们俱都低垂着头,他不好露出异样,只用余光瞥了眼上座,隐约看见了席远那个大骗子的脸。   他咬了咬后槽牙,不好细看,正了正神色,拨弄琴弦。   亏得他穿过的人就有琴师,这几天亡羊补牢苦练了一番,勉强也能跟得上。   不多时,穿得花枝招展的舞女闻声而动,长袖甩动,露出细如杨柳的腰。偶尔探出芙蓉面来,顾盼生姿地一笑,来访的使节臣子们赞美。   “不愧是泱泱大国,女子们个个钟灵毓秀。”   来自南边的金国使臣,眼珠子定在舞女身上,嘴里赞不绝口。   使臣的位置偏下席,但他嗓门不小,又带着刻意奉承的意思,坐在上方的皇亲贵族们,自然也听见了。   皇上正与皇后说着话,听见使臣的声音,温和地笑了笑:“金使过誉了。”   金国使臣胆子也大,见皇上态度和气,站了起来,躬身道:“不瞒皇上,臣使此次来,就是为了向贵国求亲。”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皇上显得有几分惊讶,“哦?金使看上了谁?”   金国使臣目光一转,从神色各异的面孔上扫过,最后落在某个方向。   他道,“江阴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埋头弹琴的师南心里暗恼,席远在他面前卖弄逃婚的可怜人设,结果转身一变成了护国大将军。   师南[绝交]:这个兄弟不要也罢,一点真诚都没有!   席远:为什么只盯着我?我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司景明[无话可说]:......   霍斯年[无法辩驳]:......   感谢在2020-01-01 21:56:54~2020-01-04 20:5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长长长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呼噜猫 10瓶;Rino 5瓶;30707045、C-洛美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霍斯年?   此话一出, 众人哗然。   “好眼光, ”皇上坐于高位, 气质儒雅, “这位最近可是贤婿的热门人选,江阴王怎么看?”   师南看似沉浸其中,信手拨弄琴弦, 实则时刻关注现场情况,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被使臣吸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头望向江阴王的方向。   看清的瞬间,就暗骂了句。   江阴王穿了身黑色衣服,长发懒散地披着,仅坐在皇上次下的位置,举手投足间,都投出几分不耐烦,听闻有人提他,周身的黑气更浓郁了些。   为什么说是举手投足呢, 因为他娘的他又带上了那个面具!   师南真是服了这个杀神了,你画像都流出去了,以在场的权贵能力, 谁没看过?   还搞这么神秘鬼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们三公主对江阴王一见倾心,臣使斗胆......”这边金使不知是看不懂眼色,还是硬着头皮上。   江阴王根本没看他, 杯子落下的声音响彻席间,嗤笑道:“金国既然如此缺驸马,我推荐一人。”   声音阴郁暗沉,很难想象是画像上那个高雅神秀的模样。   师南手上不停,暗中撇了下嘴——没崽儿的好听。   席间气氛一时有些紧绷,敢当着皇帝就摔杯子......   看皇上面色如常,似是习惯江阴王大胆的作风,金使愣了愣,只能顺着往下说:“谁?”   江阴王感受着底下时不时扫来的一道阴冷目光,冷冷地看了回去:“西武,李斯年。”   李斯年敛了眼睑,遮住其内凶光。   席间乐声依旧,大人物们之间的交谈声停了下来。   西武与孔国的旧怨非比寻常,如今虽然西武认输,甚至派出储君亲自拜访,但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孔国不打下西武,不是为了所谓的和平,而是因为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当然表面上还是要装出大国风度,没想到江阴王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怼上了,不过众人只当江阴王是长年对战西武,心中不喜倒也说得通。   坐在江阴王对面的席远,突然轻笑出声,“哎,居然没人向我提亲,很伤本将军的颜面啊。”   他生的俊美,又穿了身大红色的衣袍,斜着凤眸睨向江阴王时,像只嚣张的花孔雀。   混迹在众乐师里的师南,听见他的声音就牙痒痒——好哇,还没同他算账呢。   顶着这么大个大将军称号,装成闲职小官,戏耍他很有意思?   唯一能与江阴王对峙的人出了声,气氛稍微缓和了些,使臣却是眼前一亮:“大将军当然是极好的,若是大将军愿意——”   席远掸了掸衣服,“当然不愿意。”   “本将军心有所属,别妄想了。”   金使被他噎了下,只得讪讪坐了回去。   恰在此时,有位离得不远的小将突然开口:“我看江阴王说得好,听闻西武储君身边一直无人伺候,这哪说得过去,我们这些粗鄙的武人,床上都有几个暖身子的,西武居然穷困至此?”   “不如从场中的美人选上一位,好好伺候储君几日,免得回去说我们孔国招待不周。”小将是护国大将军席远手下的人,此时多喝了几杯酒,笑容不达眼底。   席远皱眉,“胡说什么!”   那金使什么目的暂且不说,自己人怎么也跟着胡闹起来。   小将蓦地抬眸看他,眼中充斥着血丝,使得席远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儿。   他忽然想起小将的亲弟弟,当初就是死在西武人的手中,只怕他满腔恨意无处发泄,只能倾泻在李斯年身上。   席远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眼见着小将出言挑衅,事态进入高潮,所有人都提起了心,但看皇上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又生出几分亲自参与折辱人的刺激来。   反而是最先向李斯年发难的江阴王,似是冷笑了声,觉得没意思,挥挥袖子,一语不发离了席。   李斯年背后好歹也是一个大国,被安排在较近的上席,再三被人提起,他不但不生气,语气极为谦虚:“劳烦诸位为小王费心。”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师南琢磨着在哪儿听过,但此时此刻他来不及多想,沉浸在看热闹的激动里无法自拔。   非常好,局势搅乱了,才适合他做自己的事情。   师南:打起来,打起来!   席间的对话持续。   小将见不得李斯年虚伪的样子,见台上的大人物们都不说话,底气更足,戾气骤升:“不如由我为储君点个美人,储君意下如何?”   李斯年眉目深邃,体现的十分有修养,“是小王的荣幸。”   他来之前就已做足了准备,孔国的人难免对他有恶意,因此心里如何暗恨不说,面上不露差错。   小将松了松衣襟,想也不想,目光落在身份最低微的舞女身上。   然后道,“刚才金使既然夸赞了美人的容貌,想必也不会落了储君的面。”   正要随手指个最丑的,他看了一圈,顿了顿。   宫廷舞女也能代表皇室的颜面,自然都是选拔而出最美貌的女子,这样看来不似侮辱,反倒让那李斯年讨了个好。   小将心里大恨,恨意与踟躇交加,犹豫片刻,视线穿过舞女们,落在后面那排男乐师脸上——顿时有了想法。   小将露出大快人心的笑容,指着第二排一个面带病气的乐师,带着明显的羞辱意味道:“不如就这位美男子,储君意下如何?”   孔国虽然盛行南风,但在这种场合上,少有直言的,更别说据小将得知,西武颇为厌恶此道。   李斯年垂在桌下的手陷进了肉里,他跟着望了过去,看着那停下手,一脸茫然看来的,与美男子怎么也沾不上边的乐师,缓缓道:“不错。”   权贵们摇摇头,西武新任的储君当真一点尊严也没有,硬生生接下了这个侮辱。   师南兴致勃勃地抬起头,想要看看哪个倒霉蛋被送了人,主要是李延长得怎么也算不上美男子,他毫无心理压力。   结果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   师南:“......”笑容渐渐消失。   师南大惊失色,这些人眼瞎了不成?!   他慌乱地扫视一圈,确定所有人看的人就是他,心里头最后一点侥幸心都没了。   这得多倒霉啊!几十个人怎得就挑中了他?!   小将是席远手上的人,师南本就对席远欺骗他有点意见,结果还变向被他手下的人害了,只恨不得一爪子糊他脸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师南作为地位低微的乐师,面上露出恭顺的神色,自然而然的,抬头看了眼未来的“主子”,也就是被强送“美男子”的李斯年。   这一看,目光就粘住了。   那个传闻中无比励志的储君李斯年,长得好他妈的眼熟啊!   无依无靠?身份卑微?!   师大人感受到了被愚弄的愤怒——这要不是霍斯年,他能当场把琴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斯年:当年你是我的主子,如今......   师南:滚犊子喵!   ——   感谢在2020-01-04 20:52:13~2020-01-05 20:5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ylinzhang 5瓶;谢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夜探(倒V结束)   师南磨炼这么些年, 尤其是最后两年, 因着心里有动力, 成长极快。   即使对霍斯年摇身一变, 变成了李斯年的事实,心里有一万匹小猫咪奔腾而过,但表现出的, 与正常被吓坏的乐师一般无二。   他抬头,看热闹的臣子使节们纷纷看来,只看见一张带着病气的脸庞,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愕之色。   很显然,这所谓的“美男子”姿色,顶多算得上清秀——别说宫里了,就是在外面街上随便一抓,也能抓出一大把,还不如伺候的小太监美貌。   长长的宴席座位,响起了低低的笑声,贵人们基本的涵养还是体现的, 但不妨碍他们低声议论这等有趣的事。   所有人都能看清,李斯年与席远自然也看见他了。   只是两人反应各不相同。   席远一开始延误了阻止小将的时机,再想阻止就晚了, 即使现在觉得略微过了些,但见众臣的反应,和皇上意味莫名的态度,也只能看眼迷茫的乐师, 叹了声气。   孰重孰轻,他自然分得清。   李斯年衣摆遮掩下的大腿皮肉,被拧得紫青。   他这几年受了不少苦,用尽手段,做尽了龌龊事,才爬上如今的地位,结果还要当着数百人的面,受这样的侮辱。   这一切都因为西武败给了孔国,弱者没有资格要求尊严。   李斯年按捺住对权利的渴望,收回看乐师的目光,对一脸快意的小将道:“贵国乐师才情动人,既然一番好意相送,小王自然不便推却。”   小将死死地看着他如常的脸,似是真的觉得荣幸之至,反倒让他一腔恨意无处使。   “储君真是能屈能伸。”小将只得咬牙道。   李斯年讶然,“此话怎讲?”   就连师南都佩服他的厚脸皮了,被这么多人不怀好意地针对,竟然还能装成无事人模样。   光从这点来看,堂堂王子,当初为了在他手下活命,伏低做小,还试图□□他......也算不得稀奇。   要不是他死遁得快,等霍斯年,哦不,现在是李斯年了,等他回到西武,只怕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杀了他这个胆敢玷污王子清白的淫贼。   师南打了个寒颤,忌惮望了眼李斯年,结果恰巧对上他的视线,后者还朝他招手:“还不过来?”   师南:“......”逆仆,你就这样随意召唤曾经的主人?   事过突然,他还有点转变不了心态。   师南这边没动,李斯年看起来也不急。   反倒是一直未说话的皇上像是回过了身,忽然开腔,“怎么回事,朕就想了会儿事情,你们就给人塞了个美人?”   朝臣们心知皇帝打马虎眼呢,跟着奉承了几句。   皇上目光落在师南脸上,似是觉得也太出不了手,顿了下,转脸和颜悦色的对李斯年道:“爱卿开的玩笑,王子怎么当真了,若是需要美人,朕做主送你几个极好的。”   李斯年心里一凛,“谢陛下好意,只是小王看这位乐师很有才情,一人足矣。”   孔国皇帝送的人,他怎敢毫无芥蒂的收下,非要选一个的话,那个明显不知情的乐师更合适。   当然不排除这是计中计的可能。   李斯年这头心念百转,皇上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笑非笑,“既如此,这位乐师还不过去?”   皇上这么一发话,师南顿时又成了众人的聚焦点。   他老老实实站起来,越过席间,走到李斯年背后垂首站立,一副乖顺的模样。   心里却很沧桑,想不到风水轮流转,当初他是怎么使唤霍斯年的,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能身份掉转。   但看着李斯年形状好看的后脑勺,想到李斯年也不知他如今的身份,又觉得平衡了些。   微有所觉的李斯年朝他看了眼,只看见他谨小慎微的表情,皱了下眉头,又转了回去。   只是个普通乐师罢了。   接下来的宴席里,兴许是给了李斯年一棒子,皇上对他的态度十分温和,众臣见状,也不好再针对他。直到漫长的宴会结束,李斯年再也没遇到别的刁难。   告别了心口不一的孔国大臣,带着此行唯一收获的“小美人”师南,回了宫里安排的暂居地。   回去之后,师南本还琢磨着,要是李斯年真的丧心病狂对他下手,以堵外人口舌,他该怎么应对。   好在李斯年也就是走个过场,心里实则看他不上。进了没人看得见的地方,态度虽说不上冷淡,但也不怎么看他,只交代让他随便找个房间住,没事都别打扰他,就自己走了。   师南当然不至于生出被冷落的感觉,只是偶尔有些感慨。   当年霍斯年还未成年,五官还未完全张开。现在那抹稚嫩褪去,过去就已见雏形的五官,逐渐立体,微带有异域风情的深邃眉目,在有包容性审美的师南看来,其实是非常英俊的。   再加上如今身份不凡,即使受此折辱,也无损其不凡气质。   若不是见过他伏低做小的隐忍模样,只怕他当真以为就是个天生高贵不争不抢的人。   ......   师南在宫里呆了几天,慢慢也摸清楚了李斯年的习性。若说之前还想着费力掩饰习惯,以免被李斯年发现端倪,到后面直接放了心——实在是李斯年根本就不出门,成天锁在屋子里,也不知做什么。   别说被认出来了,就连戏弄李斯年的机会也没有。   不过师南没有当回事,反而转念一想,李斯年既然视他于无物,岂不就是代表,他可以趁着有“人证”,在宫里查探他想查的东西?   思及此,师南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就在当晚,换了身紧身隐蔽的衣服,顺着宫院的墙翻了出去。   皇宫范围很大,师南在入宫前,就做好了准备,直奔向存放宫中太监宫女等人资料的务籍阁。   梦中的老伯既能长期居于皇宫,纵使梦中对老伯的刻画不深刻,但师南认为,老伯应当是宫里的太监。   狗崽子的身份不明,只能从老伯下手。   务籍阁位于皇城角落,因为放置的资料,俱是宫中伺候的太监宫女们,不受重视,守卫的力量十分薄弱。   以师南天生通了穴窍的灵体,外加这两年的苦练不缀,轻易避开守卫的人,悄无声息地进了阁中。   师南一举一动都至轻至微,借着窗口的月光,快速翻阅了无数资料。   一个时辰过去,一无所获。   他不知老伯的姓名,也未曾找到叫波波的小孩儿,连谐音的都无。   反倒注意到一条七八年前的记录:   孔历21年,成帝幼子四皇子神秘失踪,因照看不利之罪,太监五人,宫女四人尽数杖毙。   因为犯的事情严重,特意记录下几人的名字。   成帝是已去世的先帝,没听过还有个四皇子,与当今皇上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想来是没有什么名气,导致失踪也不为人知。   师南试着想了下,又自己打消了念头。   不说狗崽子脏成那个样子,连宫里的仆人都不如,哪像什么皇子。   在他梦里,老伯也没照看过谁,就成天在院子里替人侍弄花草,并没有照看过四皇子。   师南暗中松了口气,放回手上的这本,又去翻别的。   哪知那本还没看到一半,因太过入神,门外何时有人走近的,师南都没察觉,直到有人手放在了门上,推开大门的动静才惊醒了他。   师南心里一提,立马蹲下,躲在书架的背后。   务籍阁的布局很简单,横向两个书架,纵向七八个,书架之间的距离,刚好供二人并肩而行。   师南躲在第三排与第四排的空里,透过书册间的缝隙,朝门外看去。   只见门被人缓缓推开,风顺着灌了进来,吹得来人的一身红袍猎猎作响。   即使化成人形,身体依旧具备猫性特征,瞳孔倏地缩成针尖,足以在黑暗中窥得来人全貌。   红衣黑发,凤眼挑唇。   师南暗道晦气——是席远。   席远不知为何突然来了这里,推开大门后也不关,站立片刻,径直从中间的过道走了进来。   只待他走到中间,透过窗外照进的月光,很容易看见躲在里面的师南。   哒,哒,哒。   不急不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声声,向是踏在师南的心上。   月下暗阁,谨慎蹲伏着的黑影,与行走中飒然的身影,距离越老越近。   无形中,一抹肃杀之气在空中荡开。   师南不想和席远生死交战,就算席远骗过他,终究也帮了他不少。   就在席远的左脚靴子,出现在师南的视野瞬间——他倏地手上用力,接连两三个架子斜斜砸向席远,趁着席远被无数书籍淹没,师南破开窗户,施展轻功飞了出去。   席远不亏是护国大将军,突然的袭击只阻碍了他片刻,下一刻红影跟着冲了出来,紧咬师南不放。   夜幕中,二人一前一后,在宫殿上脚不沾地的飞跃,衣炔飘飘,煞是好看。   奔逃中的师南却没有欣赏的心情,席远与他这个半路出道的假高手不一样,就算天赋如何超常,他也才练武短短半年时间,实在比不得厮杀磨炼出的大将军厉害。   眼看着两人间的距离极速拉近,师南心里焦急,使出了吃奶的劲,奈何仍是被席远追上,长腿直直踹向师南的胸腹致命处。   师南半空闪了下,躲开攻击。   然而这一顿,就耽搁了时间,紧跟着,席远更近了些,几乎快贴身了,手跟着就朝师南的肩头抓来,师南躲之不及,被席远抓了个正着。   月色下的席远,眉眼凌厉,脱去平日轻浮气质,配上一身飒爽而夺目的红衣,只让人忍不住叫声风流儿郎。   奈何师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拉扯过去,眼见着席远下一步就要下狠手制住他,也不知会是打晕还是想杀了他——   生死关头之际,师大人毫无节操而言。   他蓦地回头,唯一露在外面的眸子,正对上面带嘲讽的席远。   席远不欲看他耍花招,刚要下手,就见这个黑衣贼人眉心微拢,一副被弄痛泫然欲泣的模样,眼中流露出某种让席远心惊的情绪。贼人矫作的语调十分熟悉,只轻声道:“音儿被抓痛了呢。”   方才还犹如天神降临的席远,犹如被惊雷劈中,手上力道下意识松了。   师南毫无利用后的愧疚,肩膀下沉,往外逃出去一截,席远即使,只来得及扯住他面巾一角。   黑色的面巾随风而去。   师南的脸,猝不及防暴露在清冷的月辉下。   作者有话要说:  婊里婊气技能get。   ———   昨天没更,抱歉呀呜。   明天入V,有三更掉落哦~   么么哒,谢谢大可爱们的支持!   ——   感谢在2020-01-05 20:51:31~2020-01-07 10:4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五仔 3个;长长长长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ylinzhang 4瓶;3070704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绝色(一更)   是夜, 夜色如水。   檀香木雕刻的飞檐上, 一黑一红两道影子对峙。   席远五指弯曲, 将那抹面巾紧紧攥在手心, “你刚才说,音儿?”眼中清晰映出对面那张清秀的脸。   他一眼就认出,这个黑衣贼人, 是白日被指给李斯年的琴师。   方才太过突然,师南本以为能顺利逃脱,哪知席远就算是惊愕,手上动作依旧比他想象的快。   “你听错了。”师南理不直气也壮。   他实在没招了,只能耍无赖——反正任由席远怎么想,也不可能猜到事实。   唯有心里懊悔,被席远看见了这张脸,“李延”这个身份是不能用了。   “你夜谈此地,意欲何为?”席远却不再追问,也没有表现出抓他的意图。   夜幕中一阵风吹过,席远身高腿长, 站在那里,灼目的红衣随风飘荡,狭长的眼眸在如水的月辉里, 不笑时有几分凛然生威。   两双眼睛对视着,师南本来就心虚,看得久了,忽的不敢触碰那眼中深层藏了些什么, 直觉是令他胆颤的东西。   师南错开视线,“找点东西。”   席远看着眼前无论是外貌,声音,还是身高,都与音儿和英郡王截然不同的人,眼尾微弯,倏然变得多情,“被我看见了相貌,你就肯定逃不出皇宫。”   “除非你,拥有改头换面的本事。”   话语里带了明显的试探之意。   师南心口砰砰直跳,席远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内怂外也绝不能怂:“这么自信?”   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底下闻声赶来的人越来越多,从师南的角度,能看见四面八方都有黑影靠近。   该走了,再不走就走不掉。   他是灵物,但作为世间唯一的灵物,受限颇多,并非无所不能。自从化成了人形,很多东西像是血脉传承一样,自发涌现在师南的脑海,他确实有保命的杀招,但不是现在。   师南提防地看了眼席远,念头一转,刻意挑衅他,故作低哑的嗓音并不好听,“既然如此大将军如此自信,不如与我定下赌约,放我先走五十个呼吸时间,若再被将军抓到,我束手就缚,绝不反抗。”   边说边警惕地退了几步,毕竟这个提议十分儿戏,站在席远的角度,是万万没可能答应的。   哪知席远挑了挑眉,又恢复成了那种玩世不恭的模样,“行。一,二,三——”   这就直接开始了!   这套完全不按常理的出牌,让师南足足浪费了三个呼吸时间,等反应过来,一句话也不说,迅速转身跳下屋顶,遁入黑暗中。   赶来的侍卫们,被房檐遮掩了大半视线,只有小部分人,看见那黑衣贼人跑了,大急:“在那!”   “别让他给跑了!”   “大将军在哪?”   有人终于赶了过来,发现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席远,嘴里正兀自数着什么数:“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好了,”席远转过身,来得最快的侍卫总管,是席远麾下的人,看见他面上的兴趣盎然,略做迟疑问道:“大将军,可看清那贼人的脸了?贼人轻功精妙,我等实在追不上。”   本不抱希望,哪知席远却说:“看清了。”   侍卫总管大喜,“长什么模样,可有特征?”   席远勾着上挑的凤眼,微微一笑:“不必,我认识他。”   侍卫总管闻言微愣,转而肃了脸,“是谁?属下这就去发布通缉,全力捉拿。”   “不,现在不能说。”席远却摇头,嘴角笑意未消,“跟上去,如果寻到他的踪迹,不得伤他,立马告知我,我要验证一件事情。”   一路动静颇大,引来各方的眼目太多,若是刚才就把他抓到了,很难不动声色处理好。   “封锁皇宫,今夜谁也不能外出。”   他要验证,一个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猜测。   侍卫总管虽不知所以,仍是肃然道:“属下听令。”   吩咐完毕,席远遥遥往师南离开的方向望来,不作犹豫跟了上去。   ......   师南从席远手上侥幸逃出,直奔向他作为被赏赐的“美人”,居住在李斯年临住处的那间房。   悄无声息地推开门,侧身而入,反手掩上,师南才松了口气。   对席远的举动,他虽不得其解,但总归是好事,只当席远年少成名,心性受不得激。   路上他想了想,实在无处可去,又不知皇宫有什么隐蔽的密道暗室。   略做思索,皇宫的出口肯定有人把手,外逃不在他的考虑中。   于是师南深谙灯下黑道理,片刻不停,直接返回了原住处。席远既看到了他的面目,必然不会认为他能蠢到自投渔网。   师南直奔床底,俯身从床板背侧掏出个不起眼的包,揭开包袱皮,里面无数瓶罐子露了出来,不由分说寻找需要的东西。   他当然不会真的以为席远不搜这里,非要回来,无非是为了藏在这里的药,这张脸是不能再出现了,他得卸除伪装,重新装扮个别的模样,危机才算解除。   事态紧急,师南不再多想,手脚麻利在脸上涂涂抹抹。   他没注意的是,屏风后阴影处站了个人影,盯着背对的师南,眸子里幽光一闪。   不多时,灰色的药粉涂抹后,有微黄的粉尘黏附成了一团,其下似雪的肌肤,渐渐露了出来。   再过会儿,备好的帕子在脸上粗暴一抹,对其下娇嫩的肌肤毫不怜惜,真正的五官终于浮现。   危机解决了一半,“李延”消失了。   师南将脏了的帕子藏起来,深深的一口气还未吐出,背后犹如幽灵般出现一道人影,“你在干什么?”   “......”   噼里啪啦一阵响,桌上的瓶瓶罐罐撒了一地。   “谁?”师南迅速转身,瞳孔炸成了针尖,这是他极度惊吓下的生理反应。   寂静的房间里,突兀的质问声,在空气里回荡。   黑影从阴影里走出来,那张如雕刻版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师南面前——正是李斯年。   “你怎么在这?”师南努力平复胸口飞快的心跳,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今晚真是意外状况一出跟一出。   李斯年自角落走出,“这话该我问你,你究竟是谁?”   越走越近。   停下时,两人隔得很近,近到呼吸可闻。   “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师南往后仰了些,背却碰到了桌子,无处可退,仗着李斯年不知皇宫情况,嘴里胡说八道:“储君来之前,这间屋子是我住的,只是落了重要的东西,不敢打扰贵人,夜里偷偷来取。”   他在赌,赌以人族的视力,进来时李斯年看不清他的模样。   方才离得太远,李斯年又没有师南的天赋异禀,并不能看清他的容貌。   此时两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的距离。   李斯年借着月色,隐约窥见这信口开河之人,掩在黑暗里的绝色轮廓。   还看不太清。   “是吗?”他道。   话音刚落,随着极轻的一声吹气,黑暗如潮水般褪去。   李斯年的面目清晰地出现在面前,印在暖黄的光亮下,手上还拿了个火折子,刚点燃了一根蜡烛。   紧跟着,蜡烛凑近了些,火折子被他扔开,空着的手直接将师南的下巴微抬。   师南的面容,被李斯年看了个清清楚楚。   流动的细碎的光影,从黑暗中初次对他展示的容貌,终于显示出惊心动魄的魅力。   李斯年此生从未见过有比面前这人,更出色、更美丽的存在——   只肤浅的从容貌来说。   因为方才为了改变形貌,束起的黑发被解开。   此时魅惑人心的昳丽脸庞后,长发如瀑,微卷着披散开,沉入黑暗的如墨黑发,是世间最神秘的色彩。   李斯年足足失神了五个呼吸时间——似乎很短暂,这对早已心如铁石的他而言,已经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但也仅此而已了。   美色是利器,是毒药,对他,却是最没用的东西。   李斯年微微裂了下嘴,露出的牙齿闪着寒光,“不巧,你穿的这身衣服,正好是我的小乐师的呢。”   “李延?或是,别的什么人?”扳着下巴的拇指微微用力,留下红色的印痕。   真是完全不同啊,师南想。   师南不在意他的冒犯,短暂的惊吓缓过去后,他对有别于“庄河”面前的李斯年另一面,感到无比新奇。   霍斯年,温顺卑微,无时无刻不在祈求他的怜悯。   李斯年,犀利狠戾,像头刚成年的狼王,已经向他展示了自己的獠牙,初露峥嵘。   这真是同一个人么?   这么说来,当初的霍斯年,向濒死的他编造了司景明畏惧危险,不肯前来的假象,果然是故意的,就不知是有何意图。   李斯年见他毫无被揭穿的慌张之意,反而漂亮的眸子里,隐隐在打量他。   “不想说?”李斯年手指力道更大,“本以为你是个安分的,才要了你,没想到还有来历......”   师南这回觉得痛了,皱了眉头,拍掉他的手。   李斯年看着他,仍在继续说:“不管你是谁,本王孔国一行,不能有差池,如果你不能给我交代,我就——”   “嘘——”话未说完,削薄的嘴唇被人捂住,“噤声。”   蜡烛被吹灭。   门外有别的声响,来人并未掩饰脚步,能数出有五六人。   师南并不如表面上的风淡云轻,他这边稳着李斯年,心里一直惦着席远在搜捕他。   没想到比预想的还要快。   脚步声停顿了片刻,分散成几方,四散着一间间查看。   很快就会搜到这间房。   师南紧紧捂住李斯年的嘴巴,柔软的掌心触碰后者的唇,一心作两用,居然有空想,原来表面这么坚硬的人,唇瓣也是软的。   也正是这时,剧烈的刺痛感从掌心传来——师南差点叫出了声,好在咬着唇忍住了,他恶狠狠地瞪了眼李斯年。   这人居然直接咬他!   李斯年也同样望着他,抹掉嘴唇上的稀薄血迹,舔了舔牙齿,恶劣地笑了。   他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没脸没皮,但不意味着就能仍由谁动手动脚。   好在李斯年也听见外面的动静,声音压低,隐约有些咬牙切齿,“你出去一趟,还顺便带回了麻烦?”   师南还是没忍住“嘶”了声,张开手,能在夜间视物的猫瞳往下看,立马看见掌心血色的齿痕。   师南暗暗在心里划了一笔,从来没有人能让他吃亏。   “我们做个交易,”心里愤愤,面上却挂起了虚伪的笑,他附在李斯年耳边,用气音诱惑道:“你助我摆脱追捕,我助你度过在孔国的危机,干不干?”   李斯年虽觉得耳朵痒痒的,感觉很古怪,但不妨碍他神色微讽,“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好。   ————   感谢在2020-01-07 10:48:51~2020-01-07 21:3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ino 6瓶;3070704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消失的李延(二更)   师南表情神秘:“不能告诉你, 但你随时可以告发我, 我没有骗你的动机。”   “我想想。”李斯年似乎动了心, 眼眸闪烁不定。   恰在此时, 搜查的人靠近了这间屋子,师南有些急了,伸手如电, 一把抓住李斯年的手,语速极快,“来不及了,听我说,我知道你入宫带了很多不露面的手下,没人注意,你就说我是你带来的人,帮我掩盖过去。”   李斯年没有挣脱,在脚步声停在隔壁屋子前面时,露出下了决心的眼神,缓缓开了口, “本王想了想,你的条件还不错。。”   师南心里微定,“你不会后悔的。”   李斯年道, “希望如此。”   两人这就是同伙了,师南心里稍定,松开他的手。   哪知前一刻还表现出意动的李斯年,突然反手捏住他的手腕, 以有力的身躯,压迫性地将他压在桌上,“但是——”   李斯年阴沉着脸:“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废物,连这点事情也需要你替我摆平?”   师南睁大眼睛,仰头看他。   看见他眼里燃烧的火焰,和嘲讽的笑意,“最后教你件事,小美人。别以为你能绝对掌控得了我。”   “从来没人能掌控我,过去没有,未来也不可能有。”   李斯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敛去眉目间的戾气,眼神终于移开,抬头,就要对外面高喊——   声音还未出口,就被状似镇住的师南,忽的撞过来,一口咬住他的肩。   李斯年本能想推开他,哪知这一口实在咬的紧,比他之前咬的更凶狠。两人就这样纠缠在一起,从站着打到了地上。   师南翻身在上,恶狠狠的与巴不得撕了他的李斯年对视。   师南眼神示意:以前求我救你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估错了李斯年,说到底,本来就不了解真正的李斯年,他认识的,从来只是那个奴仆,霍斯年而已。   反正左右跑不出去了,李斯年又忒气人,还不如先当场以牙还牙,报了先前的仇。   洁白整齐的牙齿,死死地咬住蜜色的皮肉,接触处已经渗出了血。   李斯年舔了舔后槽牙,被激发了内藏的戾气,矫健修长的腿绞出师南的腿,就要翻身压上来。   两人争斗的动静再小,在高手耳中,已经不弱了。   隔壁房间的几道脚步顿住,然后朝这边走来。   李斯年搏斗功夫根本不逊于师南,甚至还胜之,眼见着就要翻上来反制住师南,一口比师南更锋利的牙蠢蠢欲动。   师南却朝他松了口,朝他龇了龇牙,然后——   一个撩阴膝,直接狠踹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强压后的闷哼声在室内响起。   李斯年:“......”该死,卑鄙小人。   对着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微微蜷缩,脑门子都冒出冷汗的李斯年,师南终于满意——这下肯听他说话了。   说到这个......师南心里一动。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还有个法子可以试试。   师南收了腿,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压在霍斯年身上,听着即将走到门口的脚步声,俯下身去,用那张动人心弦的脸,说道:“我有一个朋友......”   ......   席远站在门口,抬眼,推开这扇房门。   首先出现在眼前的,就是制造出动静的,躺在地上一上一下的两个男子。   下面的男子,正是席远见过的西武储君,李斯年。   他被压在地上,只着皱巴巴的中衣,发髻凌乱地看来,好几缕直接黏在了汗湿的脸上。这样反差的情形,出现在这张棱角分明的脸,让人觉得十分违和。   再往上看,身上俯身压着个同样高挑,身形却单薄些的男子。   男子有一头海藻似的长发,披散开来,遮住了面容,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手,即使在这样暗的夜里,也白得发光。   身上穿的是一件极宽敞的外袍,看样式应该从李斯年身上剥下来的。   男子双手撑着李斯年的胸膛,白皙的手指微微弯曲,手腕上小小的尺骨凸起,作为唯一衤果露的地方,出现在这个场景,无端的涩气。   宽敞的外袍遮住了身下的场景,但不妨碍进来的几人,脑补其下的荒唐迷离。   李斯年咬牙,似是感到愤怒,“出去!”   好歹是未来的一国之君,结果被人看见这副模样。   侍卫总管眼睛都不止往哪放了,欲言又止,“将军......”   他们明显打断了西武储君的好事,没想到,李斯年居然是下面的那个......   身高相近,发色相同。   席远瞳孔颤动,像是被烫了一下,挥退身后不知不觉,目光锁在男子身上的人。   拳头松了又紧,“抬起头来。”   上面的男子像是羞涩,一直未曾抬头,听了他微冷的声音,缓缓抬起了头。   席远目不转睛地盯着。   待看清黑发间,那张像是不该存在于世间的精致相貌时,席远眼神凝住,呼吸反而渐渐平静。   他说:“起来。”   男子惊慌地眨了眨眼,裹紧外面的长袍,勒出了窄细的腰身。   下面的李斯年终于坐起身,将最美丽又脆弱的瓷器,拥在了怀里,也遮住那张脸,“大将军,这是我的人。”   门大敞着,透亮的月光毫无遮掩的照射进来,照亮每一个人的神色,也显露出李斯年如狼般凶狠的眼神。   与在孔国这几日所表现的迥异。   席远不说话,一步步走近,来到两人身侧,伸手向李斯年的怀中人探去。   被李斯年挡住,“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席远看了他一眼,神情冷然,“让开。”   “只听说护国大将军迟迟不娶亲,却没听说大将军有夺人之美的爱好。”李斯年针锋相对,“莫非将军原来好这口?”   “李斯年,你怀里的人,也许并不是你认识的人。”席远收了手,站直身,“况且,我能击败西武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只是想验证一件事,你不要试图以卵击石。”   李斯年胸口像是欲爆发的岩浆,滚烫的,在里面蓄势待发,烧得他喉间干哑,让他窒息难忍。   终于,李斯年低低地笑了,锐利的牙齿泛出凶光,“威胁我?”   他松开了钳制住怀里人的手,缓缓捏成了拳状,“听闻护国大将军威名已久,不如——”   “斯年。”   一道如泉水叮咚的嗓音打断了他,使得李斯年微微僵住。   怀里的人奋力钻了出来,咬着唇,比最亮的黑曜石还要耀眼的眸子,战战兢兢地望向席远,“你,你找我做什么,不要为难斯年。”   斯年......   紧贴的胸腔急促地跳动一下。   都是花言巧语,李斯年这么想,但又紧接着,看着那双微颤的鸦睫,心里像被刷子扫过。   “是你吗?”席远一动不动看着胆怯的男子,视紧贴着的李斯年于无物。   迟迟得不到回应,他却是笑了笑,出去吩咐人取了盏宫灯,重新来到两人面前,宫灯被举到师南的脸前。   李斯年左右看了看两人,在席远看不见的角度,目露思索,他到底在找什么?   席远反常的一语不发,只是举起宫灯,细细地观摩师南的脸。   师南压着眼睫,一副不敢看他的怯怯模样。   不知从哪拿的宫灯,以细木为骨架,外面镶上了白色的绢纱,期内跳动的火苗,一闪一闪的。   美人在月光下,显露的美是骨相。   在暖黄的灯光下,又能更清楚地发掘美人无一不精致的皮相。   当着李斯年不善的目光,席远抬了手,从美人的发间,沿着侧脸流畅的弧度,勾勒到了下巴。   无缝的面皮,没有瑕疵,没有戴人皮面具类的东西。   动作轻柔,美人似是觉得痒,往旁边躲闪了下,却不小心撞到紧贴的李斯年肩膀处。   三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李斯年白色中衣的肩上,一小团血迹弥漫而开。   柔弱羞涩的美人:“......”   李斯年:“......”   席远跟着看过去,与看师南的复杂神色不同,落在李斯年脸上,就是冷凝的,“你在哪受的伤?”   他没注意到美人的表情古怪。   寻找那个人确实重要,若是李斯年私底下有别的动作,也绝不能轻饶!   席远虽然有副多情的相貌,又酷爱亮丽之色,和骚包的衣物配饰,但当他认真起来,周身的气势,又让人想起他不弱于江阴王的累累战功。   总有人酸溜溜地说,席远靠的不过是席家的权势,但世家子弟常有,护国大将军却只有一人。   李斯年忽然叹了一口气,“本来是私密之事,将军既然非要逼问。”   随即拉开那半侧衣服,露出的赤.裸肩上,赫然有个血淋淋的牙印!   旁边尽力减低存在感的美人,低下了头。   就见李斯年不知廉耻地道:“我们玩的很开,像这种小伤都是习以为常。大将军不知情爱,自然不懂。”   席远眼皮跳了下,忽的皱了眉,落在师南身上的视线,竟让后者有些心悸。   席远顿了半晌,重新让师南抬头。   指腹一路轻柔地按压,感受其下真实的触感,是光滑温热的皮肤,没有任何药物伪装。   扳开眼皮,就连里面的瞳孔,也是纯粹的黑。   随着一步步动作,席远身上某种洋溢的东西,渐渐消失。   此时的场面十分诡异,灰暗的屋子里,三个气质各异的男子,左边的人搂着中间那人的腰,状似亲密。右边的人却微探出上身,一手持灯,一手轻抚中间人的面孔,像是情人之前的亲昵。   这里面的暗藏汹涌,错综复杂,俱被掩盖在表相下。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南[龇牙咧嘴]:以牙还牙,超凶。   读者[莫名担心]:南南,不要跟狼狗学坏了!   李斯年[围笑]:还有更坏的要不要听?   读者[声嘶力竭]:滚!!   ————   晚上21:00还有第三更~ 第70章 有美人兮(三更)   李斯年没来由觉得不大舒服, 忍无可忍, “差不多了, 你适可而止。”   却被师南柔柔地拉住, “算了,”他眼睫含泪,“斯年, 别为了我生事,我很害怕。”   也借着这个动作,撇开席远停滞在半空的手。   李斯年胸口急促起伏,想起他身处的地方,西武的处境,最后闭了闭眼,盖住眼中的血丝,哑声道:“是我保护不了你,对不起。”   不甘的话里,含着浓浓的情意。   席远被这一幕刺痛,却不是为了这李斯年的情郎, 而是猜想破灭的打击。   他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   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他的直觉, 这个最可能是“李延”的男子,竟然真的没有做伪装!   师南低头,“大将军可验完了?”   席远不死心,问李斯年, “你认识他多久了?”   李斯年冷笑,“五年。”   李斯年没有必要骗他,席远再也无话可说——不是这个人。   他还以为,“李延”卸除伪装,又扮成了李斯年的情郎。   真像啊。   ——可惜不是他。   自从英郡王变得不认识席远,并且外形大变后,他就生出了个异想天开,却又唯一能说得通的猜测。   席远怀疑,他所认识的“音儿”“英郡王”都是同一人,还是个擅长伪装,精通改头换面的人。   初时伪装成音儿,后来又假扮成英郡王。   这期间,真正的音儿和英郡王就被藏了起来,甚至用了什么不知名的办法,让他们昏睡过去,失去那段时间的记忆。   唯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一切的反常。   席远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超出他想象的,匪夷所思之事,思维自然走入了歧途。   偏偏今夜,他遇到了“李延”,一个与原来的李延性情截然不同,又知道“音儿”的人。   事实几乎就摊在眼前,只要揪出这个装神弄鬼的“李延”,撕掉他的面具,卸掉他的伪装,将他本来的面目完完整整坦露在阳光下——   至于之后的事情,席远没有再想。   他提着闪烁的宫灯,转身一步步出了门,一身耀眼的红此时有些暗淡。   在李斯年的情郎身上,耽搁太久了。   “李延”必然还在皇宫。   ......   听着席远走远,确认危机解除。   师南柔弱的脸色敛去,倏然推开紧靠的李斯年,“谢了。”   李斯年假意的愤怒也消失了,一反先前的无情,连声追问:“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师南就着情急之下扯掉的李斯年外袍,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自然。”   “你在骗我,阿南临死前,都由我照看,你怎么会有时间见到他?”霍思年忽然问道,紧紧看着一脸坦然的师南,虽未说什么,但无形间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的架势。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这个人在他耳边说,阿南死之前见过他。   阿南,一个仅隔了两年,就让李斯年有隔了一世错觉的称呼。   李斯年后来逐渐稳定下来后,曾派人查过死去的阿南的事情,知道他是个毒师,也知道他真名叫庄河。   江湖人士,别名绰号再多都有,这并不算什么。   但李斯年仍记得庄河濒死的时候,他却被江阴王所逼逃离,没陪他走完最后一步,心里痛苦欲绝的压抑,和日渐累积的疯狂。   他下意识避开了庄河是死在他手中的事实,反而将逐渐扭曲的恨意,释放给了毫无过错的江阴王。   “你若敢骗我,我必将你碎尸万段。”这个名字光是含在舌尖,就让李斯年再次有了心口闷痛的感觉。   他说话时的神情实在可怖,不似作伪。   师南先前还笃定,李斯年对庄河时期的他,就是虚以为蛇地应付。   现在见他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的表现,反而迟疑了。   嘶,怎么看着......李斯年好像真的不想让他死呢。   师南眨了眨眼,“谁说你走后他就死了?”   李斯年愣住。   师南又开始瞎编:“你走后,司景明就到了,司景明你可认识?阿南说你们见过的。”   李斯年渐渐直起了身,“认识。”   “司景明身上有珍贵的药物,吊了阿南一段时间的命,也是这些时间,我去探望了他。”   “他.....有没有说我什么。”其实提到司景明,李斯年就信了。眼前这人不知,他岂会不知司景明的身份,身上有保命的药物,再正常不过了。   师南莫名觉得李斯年问这话,有些忐忑的样子。   又觉得好笑,兴许李斯年就是被他后面的照顾感动了,对朋友的死,不太缓得过来而已。   但在意好啊,在意他才能说接下来的话。   “没说什么。”在李斯年倏然失去神采的瞬间,师南补了句:“就是关心你身上还有没有暗伤,好全了没有。”   “......”从这晚接触以来,就像头进攻性极强的狼王的李斯年,神色突然软化,艰涩道:“他是这么说的?”   师南见他信了,连忙道:“对对,是这么说的,他还说......”   李斯年忍不住走近一步,“什么?”   似乎这样,就能离那个人更近一点。   师南低眉顺眼的,“说我这副相貌容易招来祸患,因此教了我易容之术,还夸你。”   要先使人办事,必先使他飘飘然,“夸你早晚是个有大造化之人。”   “所以希望日后我若有缘与你相见,希望你有能力的话,照拂一下我。”说到这里,终于露出真真假假后面,真正的目的。   安静了良久。   就在师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估了在他心中的地位时,李斯年突然道:“可以。”   他道:“我不会把你交出去,你就呆在这,半夜别乱跑。”   师南没想到这么简单,微微一怔,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乱跑,我老实的很,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等我出宫,就带你出去。”李斯年看了他一眼,也像他保证。   或许是因为有了共同的朋友,态度好了不少。   只皎洁的月光下,李斯年肩上透着血色的牙印依旧,床底下藏着的瓶罐泛着寒光。   两人摒弃前嫌,相视一笑。   仿佛一切龃龉,都因那死去的兄弟而消散。   *   *   这一夜,护国大将军通宵达旦地搜查贼人,到底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被席远麾下小将,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赏给西武储君的乐师,居然是精于伪装的刺客。   什么?没有刺杀谁也叫刺客?   当然了,凡是用心不轨潜入皇宫的歹人,统称刺客!   好在还未施行歹行,就被大将军火眼金睛抓出来了。   只是刺客实在擅于伪装,据席大将军所说,此人几乎能完全伪装成另一个人,从外貌看不出丝毫异样。   并义正言辞地要求,但凡遇见行踪可疑的人,立马禀告席大将军,因为只有席大将军能看出刺客的真身。   由于刺客尚潜伏在皇宫里不知所踪,所以本该于这几日离开的外使们,还有暂留宫里的大臣,一时都出不了宫门了。   师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作为李斯年的情郎,披上帷幕,准备随着他外出走动。   说来师南还感慨,李斯年也是终于开了窍,知道躲在屋子里,对他的处境无济于事,干脆上门拜访哪儿都去不了的孔国大臣。   这对他来说,也是个机会。   出门时,李斯年还对师南友善解释:“多拜访孔国的大臣,有助于他们改善对我的感官。”   师南点头,“说得对。”   李斯年走到他面前,抬手替他将不小心卷住了角的帷幕放下,“辛苦你陪我到处走了。”   “怎么会呢。”师南心里冷笑,那你倒是别带我啊。   说完跟着他出门。   李斯年走在前面,道:“我担心大将军发现端倪,你应付不过来,有我在,总能替你掩饰一二。”   “你真是个好人,阿南说的没错。”   师南:呸,明明是怕我乱跑给你惹事。   两人面合神离,状似亲近,一起去了一个个臣子下榻处。   这些大臣,有的疏远,有的中立,有的厌恶,还有的态度不明地表示了亲近。   师南看着李斯年如鱼得水,露出对应的面貌应付了不同的人,惊觉果真不能小觑,不能因为他肩膀上还带着他牙口下留的疤,就真把人当成好骗的。   他暗自琢磨着,该怎么支开李斯年,继续夜谈皇宫呢......   李斯年这头,与最后一个相貌儒雅的权臣,相谈甚欢。偶尔眼神会投射向等在外面的师南身上,看着即使带着帷幕,也总能吸引旁人视线的人,心里自有一番计较。   愉快的交谈结束,李斯年起身,与大臣友好告别。   带着令人舒适的笑意,走出门口,对沉思的师南唤道:“走了。”   师南惊醒,‘嗯’了一声。   随即走到李斯年身旁。   相貌儒雅的大臣并未回去,而是跟了上来,十分有礼节地送了李斯年一程,直到上了宫道上的路,才作罢。   前几天的盛宴,几乎百分之九十在郁京就任的臣子都来了,更别说周边大国小国的使节,皇宫里可谓从未如此的热闹。   偏又出不了宫,这些人就聚集在宫里,喝喝小茶,拉拉交情。   李斯年一行人经过芈玉湖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至少师南就看见了,好几处的人,盯着李斯年谈论着什么。   李斯年像是根本没察觉,脸上犹带着淡淡的笑意,跟师南说着别的。   “我们西武的人,无论男子女子,眉骨都比你们孔国人高一些。”   李斯年正说到这里,忽的转身,“不对,你还未说过你是哪里人——”   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不经意,半透的黑色帷幕勾在他的臂膀某处,随着转身,就被扯了下来。   力道还很大,随着撕裂的声音,帷幕直接从中撕开。   露出下面略带惊色的面容,使得芈玉湖离这边最近的人们,倏地安静下来。   随着察觉异样望过来的人越多,死寂呈扩散状,一圈圈传染开去。   半晌,瞩目中心的,夺天地之造化的白肌美人,扭头看着李斯年,面无表情道:“你故意的?”   李斯年缓缓收回手,“抱歉,我没注意。”   作者有话要说:  各怀心思的塑料盟友。   ————   终于V啦,谢谢大家看到了这里,不知不觉写了二十二万字啦~   本章留评有红包哦~数额随机~   笔芯! 第71章 哥哥?   当天师南掩着面匆匆回李斯年住的地方后, 就有花边消息在皇宫里发酵开来, 称西武储君李斯年房里, 有个只消一眼就能勾人魂魄的极品美人。   在场的人, 事后极尽夸赞之词,说的简直五花八门:   文人形容如‘花心定有何人捻,晕晕如娇靥’,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云云。   武人则直爽多了,直接拍腿大呼:“得劲,长得特别得劲儿!老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总而言之,都说民间默认的孔国第一美男子江阴王,也不如其矣。   能在宫里留宿的人,因政事相关,家中都存有江阴王的画像,自是知道江阴王容貌如何出彩。   这李斯年的房中人,竟比他更美?   一时间李斯年下榻的地方,连续两日有形形色色的人进出。那日在芈玉湖见过的, 派下人前来暗示讨要,没见过的,则是借着拜访的名义, 亲自来看。   好在李斯年态度坚决,推拒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只带着歉意道师南并非男宠,两人感情甚笃, 不会送人。   这些人连传闻里美人的面都没见着,偏那李斯年油盐不进,又不能真的怎么样,只能不甘离开。   李斯年应付完最后一拨人,还特意去找师南,安抚他道:“你放心,那天是我的过失,绝不是有意,我必会护你周全,带你顺利出宫。”   “我怎么会怀疑你呢,当时只是情急罢了。”看着李斯年完美无缺的笑,师南也露出虚伪的笑。   他虽半信半疑,却不能表现出来。   李斯年似是真的愧疚极了,安排伺候的人照看他十分上心,无论是食宿或是穿衣打扮,都是能提供的最好的。   另一头,同样在皇宫的司景明,与李斯年二人住的地方,离得并不远。   他也同时听说了李斯年身边有这么个美人,先是冷笑一声,想起阿南是庄河的时候,李斯年的种种异样,还有什么不明白?   李斯年就是个断袖,当年果真对阿南心怀不轨!   若不是未曾找到对阿南射箭之人,与李斯年有关的证据,他早就亲手宰了他。   至于相貌之类的比较,司景明一点好胜心也无,只随口问起了李斯年房内人的瞳色如何。   这几乎已经成了这两年的习惯。   卫四回道,“黑色。”   司景明便没了兴趣,转头看了眼夜空中的银钩,若有所思地问:“是不是到日子了?”   曾管家在一旁接口:“王爷在宫里等了好几日,生怕错过了,今夜十五,月儿果真是最圆的。”   司景明心里浮躁,“东西备好了?”   曾管家颔首。   每年月最圆的那天,司景明就会亲自去往故居,陪伴逝去的兄长,并像普通人一样,烧些香烛纸钱。   司景明脸色有些差,手上的书不耐地拿起又放下,“兄长最喜欢安静的圆月之夜,这次宫里居然来了这么多人......太吵。”说到这个,他不胜其烦,无情抛出上位者的要求:“全部都赶出去。”   曾管家和卫四无奈对看一眼,前者才小心翼翼道:“皇宫禁卫军规矩严明,只听大将军的命令,恐怕不行。”   曾管家心里直叹气,王爷以前不犯病也没这么浮躁,自从在那温泉山庄呆了一年,出来后就变得浮躁就算了,关键是还反复无常!   作孽哦。   司景明听了果然愠怒:“禁卫军?!禁卫军算什么东西,就能扰我兄长?”   曾管家精力交瘁,“禁卫军确实不算什么,也就几千人而已。但是咱们在郁京的人手,最多只有百人。”   “怕他们不成,”司景明冷笑,直接掏出景卫军的兵符,拍在桌上:“卫四,去,让边关的景卫军拨一万人过来!”   曾管家:“......”   卫四:“......”   “王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年纪一大把的老管家,颤巍巍捂住心口,这一年他生的白发都比以前更多,就怕哪天被司景明给气得厥过去。   曾管家不亏是呆得最久的人,支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劝道:“到时候打起来了,岂不是更吵?说不定还会损毁王爷兄长的故居。”   跟哄小孩儿似的言论,居然真的让司景明平静下来,只是依旧阴沉着脸,“这倒也是。”   曾管家暗自松了口气,期期艾艾的让司景明把兵符揣回去,随后安排妥当后,亲自送一身黑气的司景明出门。   ......   师南苦不堪言。   这几日他几乎被李斯年拴在了腰上,走哪带哪儿,就连睡的房间也是连在一起的,只隔了个帘子。   以李斯年的警惕,他再怎么小心,深夜外出也不可能半点声响也没有。   好在这一夜,贼心不死的师南,终于等到了机会。   师南仰面在床上,双手交于腹前,听着隔壁房间起身的动静,尽管十分轻微,却瞒不了他。   不久,李斯年的身影经珠帘前,看了他一阵,确定他睡着后,才出了门。   师南又假寐了会儿,确定人走远了,才翻身下床,穿好鞋袜衣服,只是之前的黑色夜行衣被李斯年扔了......又没给他机会单独准备。   不太好办。   但就这么放弃难得的机会,师南又不愿意,最后干脆就着这身李斯年购置的衣服出门。   这身打扮,皇宫秘地是不能去了,那去哪儿呢?   师南从窗户一跃而出,惊讶地感受到,均匀洒在皮肤上的月辉,清清凉凉的,半空里,有人族肉眼看不见的点点亮光,被吸入师南体内。   今夜的月光很亮。   看着天上盈盈的银盘,师南恍然大悟——原来是十五了。   不知怎么的,独自站在夜空下,看着天上稀疏的星子闪烁,油然而生出孤寂之感,竟是什么都不想做。   师南向来没心没肺,再负面的情绪,在他心上也留不下多少痕迹,此时胸口内却异常的泛起了淡淡的愁绪。   随心而动,凭借机敏的六感,躲过巡逻的人,在皇宫里漫无目的的散步,七绕八拐,穿过无数花园小林。   等他好不容易压下来得古怪的情绪,抬头,才发现走到了个极为眼熟的地方。   师南摸了摸下巴,打量眼前破旧却干净的木屋。   这个屋子在哪里见过呢......   左右四顾,没人,屋子里也一点声响也没。   师南甩了甩袖子,大摇大摆推开小木屋的门,眼瞳在黑暗里闪闪发亮,四处逡巡。   木屋空间不大,摆设简单,一张四方桌,一张单人木床,还有些杂琐的东西,充满了生活的痕迹。   看得出有人经常打扫,可以想象这里曾有人居住过。   师南怔怔地看了半晌,那种熟悉感越来越浓,目光最后落在那张木床上,不动了。   不对,角度不对。   师南不由自主走到床边,这只是张木床,没有铺任何东西,他径直躺了上去,闭上了眼。   片刻,睁开眼。   一模一样的视角,一模一样的屋顶,一切都与梦中“他”的视角对上了。   ——这是梦中“他”居住的地方。   三场梦中,无关紧要的场景都很模糊,所以他刚到这里,一时没认出来。   师南呼吸渐渐变快,神思不属地坐起身,心里升起极为荒谬的感觉,“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住在皇宫?   老伯又去了哪里,狗崽子呢?   心不在焉间,就听见外面传来动静,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有人来了。   师南慌忙四看,连床底下也扒着看过了,就这么小个屋子,哪有能躲人的地方!   听脚步只有一人,实在不行的话......   师南不得不藏在唯一能躲人的门后,后背紧贴墙,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片刻,那人在门外停顿了下,重新迈步往里走。   越过大开的门刚刚半步,门后倏然伸出只手,作手刀状劈向来人的后颈——此人的后脑勺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抓住袭击人的手腕。   画面定格,来人缓缓回头,与师南对视。   看清对方的面容后,两双墨黑的眸子,几乎同时剧烈震动。   “哥哥?”   “崽儿?!”   作者有话要说:  天王凉破司景明。   苦不堪言师小南。   ————   啊啊啊,超级感谢大家的支持。心情实在是无以言表!   感谢在2020-01-08 00:12:21~2020-01-09 00:1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见后来、邻家小喵、meowdoll、长长长长安、受受亲爹、小酱萝卜、小十四的糖果子、落無、小花生、咏霄、喇叭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见后来 30瓶;? 5瓶;3070704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玩弄感情   身处只在梦里出现过的屋子, 两相交错, 师南一时以为自己又被拉进了梦里。   他从始至终, 都没想过会在皇宫见到司景明。   或许两年时间太长, 夜色太暗,印象里安静内敛的崽儿,原本清冷的眉眼变得锋锐, 萦绕着阴翳之气。   身形也似乎高大了不少,在沉沉的夜幕里,有种令他心悸的压迫感。   可师南还未来得及懊悔脱口而出的“崽儿”,就蓦地反应过来——   司景明,刚才叫他什么?   哥哥?   师南睁大了眼眸,无端的有些发抖,“你、你叫我什么?”   “兄长,”司景明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十分欢喜,“你终于来找我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十分好看,然而其下被捏得发红的肌肤, 足以证明司景明此时的内心,并不如表现出的平静。   师南嘴唇微张,脑子里一片空白, 艰难出声:“你确定没有认错人?”   在这个有特殊意义的地方,遇见一个人,突然张口闭口就对他叫哥哥,对于想要查明狗崽子老伯是谁的师南来说, 无异于脑海中炸开了惊天响雷。   不管如何的荒谬巧合,一个不可思议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司景明却像是受到了刺激,神色变得阴晴不定,“认错人,我岂会认错......”   司景明垂眸看来,“兄长,你忘了吗?”他居高临下捉着师南的手,带着踉踉跄跄的师南来到小方桌旁,“你和祥伯在这里教我认字,教我画画。”   又指那张简朴的木床,声音渐哑,“每天早上,我和祥伯来叫你起床.......你就裹着被子赖床。”   “你允诺,带我出宫看花灯,陪我走遍世间山水风景。”   “你都忘了吗?”司景明深吸一口气,沉默片刻,突然轻声道:“娘也死了,你也不见了......抛弃了我。”   听了这么多,眼前的人仰头望着他,表情甚至算得上冷漠。   成了无数人心中恶梦的江阴王,被心中遍布生长的荆棘,刺得血肉模糊。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兄长对他的第一次笑,就让他甘愿扳断浑身支棱的倒刺。   司景明心如死灰,惨笑几声,“是了,你消失这么多年,我早该明白......”   既然如此,他何必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紧握的手渐渐松开,复杂中夹杂着痛苦的温情渐渐消退。   无所不利的江阴王,清醒过后,再次竖起周身的倒刺,包住千疮百孔的心。   “对不起。”   这时,一双与他的阴冷相反,温热肌理细腻的手阻止了他的撤退。   司景明顿住,垂下眼睑。   师南终于从恍惚中醒来,急急忙拉住司景明,三分忐忑,七分懊悔,“我不该抛弃你,不,我没有抛弃......”他语无伦次起来,“我做错了,我错了......”   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一味的想要安抚崽儿那颗滴血的心。   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梦里的主人公,果然就是他本人。   十年未见的兄长,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眼含愧色,因为心疼蕴着点点水汽,就这样慌张无措的,巴巴地望着他。   司景明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记忆里尚且还需仰望的兄长,向来都是自信帷幄,散漫悠闲的,时不时逗弄他几句,何曾露出过这般脆弱......又可人疼的样子。   不知怎么的,司景明心里就塌陷了一瞬,抿唇:“哪里错了?”   师南眼巴巴看着他,透过这张冷凝的脸,却看见了满脸脏兮兮的狗崽子。   “我是说,虽然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在狗崽子听了后变色前一刻,师南试图将他拥进怀里,“但我觉得我应该向你道歉,如果这样你会好受一些。”   本想温柔慈爱地拥崽儿入怀,用一刻炽热的心温暖他。   但是司景明比他高了半个头......   很显然,这个姿势维持得很艰难。   于是师南顿了一下,干脆将自己埋进了司景明怀里,双手从腰间绕过去,轻轻地拍着背后,柔声道:“我失忆了,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只有隐约的片段在梦里出现。”   “我在梦里看见过这个地方,就想尽办法入宫来找你和......是叫祥伯,对吧?我不记得名字了。”   师南露出温暖人心的笑,“我一直在努力找你,原谅我好不好?”   司景明低头看着怀里柔软的人,呆了半晌,浑身僵硬道:“不,你在骗我,你若失了忆,刚才如何会叫我......”   有些难以启齿,“......崽儿?”   兄长从未这样亲昵地叫过他。   师南:“.......”糟糕,忘了这茬!   师南紧张地深呼吸了下,下巴毫无兄长威严地靠在司景明肩上,“那个,那个其实你变化不大,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其实心里也不确定。”   他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小景明,你的兄长,你的好兄弟,其实都是一个人。   不,关键他还根本就不是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景明听了会害怕吗?   好在师南感觉到紧贴的身躯,渐渐放松了些,头顶上传来清润的声音:“我相信你。”   “崽儿你真好。”师南大喜,猫崽儿似的在司景明衣服上蹭了一把,抬头看去。   只见司景明眼眸颇深,“但是,仅此一次,你若再抛弃我......”他笑了笑,“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说到底,无论兄长是否在骗他,他仍是贪恋这点温度。   师南无端的脖颈发寒,紧了紧衣领,信誓旦旦的保证:“当然,我哪儿也不去,我就是来找你的,咱们以后好好过,谁也不能越过我欺负你去!”   “好。”司景明也对他温柔的笑了,仿佛刚才隐隐威胁的人不是他。   误会解开,冰块似的司景明消失不见,让师南熟悉的那个崽儿又回来了。   这座木屋地形偏僻,靠着碎石林子和无人修剪的花圃,深更半夜除了师南二人,没有人会往这边走。   风灌进小小的屋子,让师南打了个寒颤,连忙关了门,主动用袖子擦了擦木床上薄薄的灰,拉着司景明先坐下,拉开了长谈的架势,准备从司景明嘴里,打听他遗忘的过去。   自从说开后,司景明看着师南四处忙活,表现的很顺从。   师南捏着他的手,好奇道:“这些年你住在哪儿,难道和祥伯搬出去了?”   司景明望着他:“我出去了,祥伯留在这。”   师南‘啊’了一声,有些高兴:“在哪?”   他还是很喜欢梦里那个老伯的,以前只以为是眼缘,原来其实他们本来就很亲密。   司景明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死了,你消失那年,祥伯就死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师南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得垂落下去,“死了......是怎么死的?”有些怔然。   司景明收了打量的目光,神情缓和了些,却不看他:“祥伯年纪很大了,突发急病走的。”   两人都沉默了会儿,师南到底不如司景明敏感,平复突如其来的心绪后,故意问起了别的。   “长辈不在,你就不打算成家么?”他是知道的,司景明无心成亲。   然而司景明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微红,“还是......有的。”   师南:“......???”什么时候的事?!   师南心里酸酸涩涩的,像是打翻了陈醋,只觉得崽儿果然长大了,两年不见,居然有了心上人,他这种孤寡老人就要被扔下了。   师南强笑道:“叫什么名字,改天带来我看看。”   带来看看......   这句话像开启了什么开关,司景明的眼神登时就变了。   兄长在前,司景明克制了又克制,牙齿咯吱作响,“带来?带不来了,他言而无信,说话不算话,根本没把我当回事。”   “......”师南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发展,小心地说道:“她没答应你的追求?”   司景明好像没听见,自顾自地说:“他说会陪我,院子里晒太阳,一起游山玩水,一起泡温泉......”   司景明俨然沉浸入了自己的世界,将他独自关在山庄那一年,幻想过与那个人要一起做的事情,尽数当了真。   师南大为震惊,“一起泡温泉?她还挺......挺热情。”表达十分委婉。   事实上孔国的风气已经算得上开明的了,但也万万没有未婚男女,就赤诚相对一起泡温泉这么奔放......   这还不够,司景明喃喃道,“他还,他还......”   还有?!   师南咽了咽口水,“什么?”   司景明咬牙切齿地说,“他坐我腿上,抱我,还舔了我的耳垂......”   司景明这两年虽然没发过病,但脑子早就糊涂了,很多臆想中的、梦里的、醉酒后的事,甚至连谁先主动的,都混成了一团。   但在场的两人,很显然都不清楚这个情况。   师南当了真,简直瞠目结舌,“居然还有这种人?!”   转而又愤愤道:“她既这样对你,你就离她远些,总有更好的人在等你。”   “当然不,”司景明冷冷一笑,眼眶微赤,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凭什么他就能玩弄我不负责?”   见崽儿入了情障的样子,师南忧心忡忡——总觉得纯情的崽儿,已经被玩弄感情的女子骗身又骗心。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做的......”司景明阴沉沉说了一半,就不再说了。但光看那双赤红的眼,就让师南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觉得此时的崽儿有点可怕......   师南下意识的惧怕反应,使得司景明清醒了些。   司景明闭上眼,尽力压抑心中的戾气,再睁开眼,已经恢复了正常。   司景明侧头,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十分忐忑,“兄长,吓着你了?”   “我只是太生气了,兄长放心,不是冲你来的。”   师南暗自松了口气,“怎么可能,这件事搁谁不生气?”   师南豪爽地拍了拍胸脯,又有些得意,“说来也是像我,咱们兄弟不要学那些正人君子,有仇当场就报,别憋着自己。”   司景明颇为触动,幽深的眸子看了过来,“兄长也赞同我的想法?”   师南落地有声:“当然!”   司景明很是感动,敛下了眸子,轻声道:“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哦,瞧瞧这个一无所知的小可怜 ⊙v⊙   ——推下我的预收文鸭——   突然想写个旖旎脸红心跳的ABO小甜饼   戳专栏可收《装A后我迷上了死对头的信息素》   作为Omega,易燃有个抑制信息素的特殊体质。   为他假扮成Alpha,提供了天然便利。   听说死对头司瑾分化成了Alpha?还是稀有信息素?   易燃冷笑一声——他可不是普通的O。   结果转头就被司瑾堵在楼梯间,铺天盖地的信息素袭来,易燃当场脸红心跳,差点软了腿。   易燃:好像、好像有点上头??   -   身为一个有骨气的Omega,易燃决定远离司瑾。   结果事与愿违——   司瑾总能在各种密闭空间把易燃堵住,然后......委婉告诉他,怀疑他得了Alpha的某种绝症。   司瑾软声哄他:别闹,都发烧了。   面色绯红的易燃:.......热的,离我远点。   司瑾搂住软倒的人,大惊:已经站不稳了?   易燃泪眼汪汪:......都说了是贫血,啊啊你别碰我!   后来的某夜,两人相拥、亲吻、蜜里调油之际,易燃一激动......直接厥过去了。   司瑾忧心忡忡,专机请来多位国际知名医生,却被愤怒告知:   这位Omega频繁被契合度100%的信息素刺激,长期被迫发作......   司瑾顶着一众看禽兽的目光:......   ————   感谢在2020-01-09 00:14:10~2020-01-10 18:3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花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名 3瓶;3070704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恶趣味   夜黑风高, 屋子里黑黢黢的, 隐在黑暗里交头接耳的两人, 像极了在筹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事实上——   师南一撩衣摆, 轻咳了下,“不过话说回来,她......那个人有什么好,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肯放手?”   “我也不清楚。”司景明伸手捏了下眉心,刚才精神状况过于激烈,导致有些疲惫,垂着眼想了想,“第一次见他,就觉得很熟悉。”   司景明就挨着他坐,只是地方狭窄,又碍于眼前的人是从小敬慕的兄长,大腿往外侧了点,隔了些距离。   他看了眼师南, 慢慢道:“就像小时候和兄长在一起的时候。”   “我?”师南猛地呛了下,神色古怪。   好在司景明也察觉到话里的歧义,但他只是淡淡的解释了句, “只是最初感到相似,聊了几句,就知道他和兄长的性子完全不同。”   司景明这么坦然,反倒显得师南别扭, 他清了清嗓子,很快略过这件事,自然的转移了话题:“皇宫也不是随便出入的地方,谁把你扔在这里还不管?”   本来只是想引开司景明的注意,说着却真个儿升起了愤懑的情绪,“这么小的孩子,哪家父母这么狠的心!”   师南还记得梦境里见到景明小时候的第一印象,满脸脏污,衣不蔽体,就连他做乞儿时,打着补丁的衣服,至少也是干净的。   一个鸡腿而已,就值当他与尚还是陌生的他对峙,万一遇到的是坏人呢?小时候的景明岂不是危险了。   师南本身的模样,生起气来,眼角都泛着红,眼仁却是澄澈的,瞳孔更是黑的惊人,配上在黑暗里白得发光的皮肤,活色生香,鲜活气息浓郁。   司景明此刻正是十足的清醒,见此暗暗惊异,记忆里的兄长向来是温和的,对任何事都抱有足够的的热情,对生活充满了乐观。   同时抱有细腻的温柔,比如说,知道他从不想谈及,便也从不问他的来历过往。   司景明敛着眉目,却是第一次否认了师南的话,“娘没有丢下我。”   师南的怒气冲冲戛然而止,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替人打报不平,结果闹错了乌龙。   他眨了眨眼睛,小心道:“然后呢?”   “娘只是生病了。”司景明很显然没有把这个差错放在心上,而是露出回忆的神色,低声道:“娘身体还好的时候,会抱着我唱歌,哄我入睡,她对我很好,兄长......不要怪她。”   说了娘亲身子不好,又说很爱他,而现在司景明的身旁并没有别的女子,其内的意味显然。   司景明的娘,病逝了。   这时,一只手,覆盖在他的手上,指尖儿被透进的月光,照得像是银白的霜糖。   垂首的司景明,抬头与手的主人对视。   恍惚间觉得,这个关心的眼神,不像是兄长那样包容温暖的,反而像是某个人一样,自以为是慈爱的关怀,实则一举一动,都让人胸腔颤动,生出别的不可言说的旖思。   一瞬的悸动后,司景明很快清醒过来,明白师南的安慰之意,淡淡地笑了笑,平静道:“都过去了,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   司景明低头看他,这还是相认以后,静下来首次观察十年后的兄长。   曾经需要仰望的角度,已经变成俯视。   肤白似雪,面若桃花,不说话时裹了温柔内敛的皮,墨黑的眼珠子转动起来,安静的气质顿时被打破,一举一动都是狡黠。   司景明微微搭着眼皮,忽然想到,当时兄长的年岁,至少也有是十八、九岁了,十年过去,怎得还是这番显小的模样。   竟一点变化也没有。   师南还不知刚相认的崽儿,已经对他起了怀疑,反而顺着自然而然涌出的亲密之感,靠了过来,“崽儿,难怪我总是忍不住地亲近你,就算失去了记忆,我的身体也是记得你的。”   司景明脑子一晃而过,什么叫‘总是’?   但他很快就注意到别的,抿了抿唇,看师南:“能不能,换个称呼?不要叫我......崽儿。”   师南:嘿,你这样看我,我可就来劲儿了!   师南也不知他哪来的恶趣味,说实在的,他从认识司景明开始,就喜欢看他这个可爱样子。一副害羞又别扭的不自然样。   嘴角勾着坏笑,司景明别过头,他就越往近处凑:“崽儿,崽儿?不好听吗?你不觉得显得我们很亲密。”   司景明有点招架不住如今的兄长,一点当哥哥的觉悟也没有,以前兄长也爱逗弄他,但也只是取笑小孩子罢了,哪像现在......   绣着金纹的衣袍不断在木床上磨蹭,一点点的后撤,不知不觉,蹭上了未擦拭干净的灰尘,像是洁白的羽毛终于沾染上了尘埃。   退无可退,绷直的后背撞上了墙。   司景明微仰着俊美的头颅,修长好看的手撑在木板上,骨节处微微拱起,像是最完美的工艺品,垂落的发丝在半空中随着风儿微扬,“兄长......”   师南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将身高腿长的崽儿逼近了墙角,见到对方露出的耳垂有了别的颜色,才收了灵通,摇了摇头,“就你你这么薄的脸皮,怎么让我放心。”   “算了,”师南大发慈悲地说道,“再继续叫下去,你岂不是要钻进木床里?你想我怎么叫你?”   逼近的热息终于挪开,司景明缓缓坐直,“兄长喜欢就好。”   师南眼珠子一转,“小景明怎么样?”   司景明瞬间改了口,“不好。”   师南嘿嘿一声,脱口而出了黄腔:“大景明?”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都怪他穿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三教九流的人最爱这些荤段子......   然而顶着对面凝如实质的视线,师南不愿意认怂,反倒挺直了胸膛,假装是过来人。   “......”司景明垂眸看他:“兄长哪里学的话?”   师南硬气道:“随口一句而已,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   坐直了的司景明,明显的身高差又给师南制造了淡淡的压迫感。   司景明一改刚才的避让,反客为主,眼眸幽深地压过来,让师南不得不抬头直视他,下意识滚动了喉结,“怎,怎么了?”   司景明低头看他,“兄长年岁已至,有别的需求愚弟能理解,只是——”   低着眼睑看来的时候,垂下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扇形的阴影,不急不缓的语调,带来只有高位者才有的威势。   “兄长和谁在一起我不管,但无论去哪,做什么,都要告诉我,不能悄无声息的离开,像十年前一样。”   师南甚至觉得眼前的崽儿,周身缭绕着浓浓的黑气。   “不要再不告而别。”   “今夜得已与兄长重逢,”司景明轻声道,“我很高兴。”   “......”   屋子里持续了很久的安静。   一人一猫,双双凝视着。   师南望着表情平静的司景明,在他说前部分话时,心里突起的不舒服,已然消退。   他实在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方听得司景明要他事事汇报,他自由自在惯了,几乎本能的,就皱起了眉头,想要反驳。   然而司景明也不知怎么长的,就跟长在他心窝子上一眼,明明嘴里说的是强势的话,偏生垂着那双好看的眼眸,这样巴巴的望着你。完了还得说几句软话,说遇见你多让人高兴,有多么的需要你,让人听了心里熨帖极了。   只一句狠话都不舍得说,连天上的月儿都想给他摘下来。   就像是生来克制他的,怎么就有这样的人呢。   师南试图摆出严肃的表情,只是上扬的嘴角暴露了他的好心情,“说这些做什么,我也没做什么事,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事实上并没有巴巴的望着他的司景明,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露出略做不解的神情。   师南咳了咳嗽,决定坦白自己的处境。   “我这趟进宫就是为了寻你,既然找到了你,祥伯也不在了,我心愿已了,呆在这也没意义。”   “对了,”师南这才想起,疑惑道:“你为什么在宫里,莫非——”   司景明瞳孔颤了颤,抬眼看他,嘴角抿成了下垂的弧度。   师南先是一拍大腿,随后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   “你是不是贿赂了朝中官员,偷偷买了个小官?”   司景明顿了下,没有说话。   师南还是英郡王的时候,就告诉过司景明,想让他买个小官,这样做生意也不会被人欺负。   当时只是说说,哪知道司景明行动这么快,已经执行到位了!   师南又露出了那种慈爱的目光,“不错,不错,我的崽儿就是有出息。”   司景明语音不明地嗯了声,没有看他,看不见的衣服下,身躯僵直。   就算兄长失去记忆,性情大变,一朝得知他手下染过多少鲜血,只怕也会露出失望的眼神。   师南没有察觉,看了眼外面高悬的月亮,太晚了。   于是对司景明说:“你去宫外找个地方等我,我现在呆在李斯年身旁,暂时不能离开。”   本来挪开视线的司景明倏然转头,死死盯着他:“李斯年?”   “啊?”师南被他嚇了一跳,眨了下眼,“对,你认识他?”   司景明意识到反应过度了,略微收敛了些,“离开他,我带你出宫。”   师南却是直接道,“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大大大景明。   ————   感谢在2020-01-10 18:31:14~2020-01-11 23:1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梅芯苷子 2个;紫诗亟、哇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花生 10瓶;Rino 6瓶;紫诗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李斯年的獠牙   “为什么不行, ”司景明深吸一口气, 再次捏了捏眉心, 强忍道:“兄长与他什么关系?”   按捏的动作一顿, 他脑中莫名闪过一个片段,忽然伸手抓住师南的手腕,目光深冷。   “难道, 你就是李斯年那个房中人?”司景明看着眼前人的乌发红唇白肤,感到极度的荒谬,又有仿佛宿命般的不安。   李斯年,李斯年。   他脑中嗡嗡作响,不明白怎么他放在心上的两个人,都和李斯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是你想的那样。”师南心知他误会了,有种长辈的威严崩碎的尴尬感,连连摆手:“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只是单纯的合作,他掩护我进宫寻你,我可一点亏也没吃。”   司景明闻言, 稍微平静了点,冷静表示:“我可以直接带你出宫,不要和他再有牵扯。”   师南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浓淡适宜的眉头微蹙,“你......不是花钱买的官职么,能进宫都不错了,哪能随便带人出去?”   此次进宫, 他不但勾搭上了叛逃的李家人,改头换面入宫,还夜谈皇宫秘地,任何一件事情一旦被揭发——他倒是好脱身,无牵无挂,司景明可就不行了。   这些糟心事在心里转了一圈,就听司景明说:“兄长不必担心,我有我的门路,一切交给我就好。”   语气非常有底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比大将军更威风。   师南很给面子的没说出心里话,但看司景明脸色难看,没坚持一会儿,就软了心肠,“别说任性话。”   雏鸟好不容易找到亲人,一时半会儿分不开是正常的。   他苦思半晌,突然灵光一闪,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司景明,“这样,我立马回去,要他以和你相谈甚欢,借由赠送的名义,把我送给你怎么样?合情合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   “你在宫里捐了什么官来着?”越说越觉得可行,师南兴致勃勃问道。   然后就见方才还威风凛凛,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的人,突然沉默了下,眼睛看向别处,“不用这么麻烦,直接跟我走就是。”   师南顿时疑惑了起来,但见司景明一副不欲多说,可疑的不敢正视他,猜测可能这个官职不方便说出口......   据他所知,宫里有很多司职不太好听的官。   比如说牛人,其实是养牛的官,还有凌人,是负责采集和储存冰块的,再比方说还有个鸡人......   咳咳,是养鸡和报时的官。   虽然不太能想象这些东西,和清风明月的景明挂钩......师南偷偷瞟了司景明一眼,善解人意的没有追问,兀自拍板:“算了,差点忘了宫门也未放开,你也出不了宫。你就在宫里安心等着,等宫门大开,李斯年带我出宫,你一同就是了。”   “我人就在这呢,还能往哪跑不成。”   司景明面沉似水,嘴唇张合几下,没有吭声,只是从他微抿的唇,能看出心里的不愉快。   很多事情细说,一说就露了端倪。   师南又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无从反驳,司景明最终也没犟过他。   ......   这夜,师南偷偷潜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李斯年还未回房,让师南放心的躺回了床上。   谁能想到,崽儿和狗崽子竟然是同一个人,师南美滋滋地闭了眼,只觉得上天都在宠爱他,心愿既已了,就等着出宫,从此过上养崽儿的幸福生活。   师南幸福的头顶冒泡,被子一拉,盖住总是忍不住上勾的嘴角。   次日,天大亮。   师南磨磨蹭蹭起了床,昨夜回来本就晚了,没睡几个时辰,精神有些萎靡。   就这样,李斯年依旧敏感察觉到他的好心情,翻阅手上的书卷,“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李斯年今日的心情显然也不错,穿着身赭色袍子,腰间绑着一根连勾雷纹腰带,眉高目阔,更显英俊。   作为李斯年名义上最宠爱的小情人,师南自然无需禀报,径直入了书房,长话短说:“什么时候能出宫?”   李斯年眯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师南听他这样说,又见李斯年望来的打量目光,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心里咯噔一下,极为自然道:“大将军满皇宫的搜捕我,我为什么不能急?”   李斯年像只是随便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快了。”   他道:“这几天我四处拜访,听孔国的官员们讲,最多再过两天,还抓不到你,就会松开禁令。”   “这么多人呢,一关就是数天。都说江阴王蛮横不讲道理,我倒觉得大将军不逞多让。”师南抱怨。   李斯年听见江阴王这个名字,眼神阴冷了一瞬,等师南看去时,又恢复了自然,“上位者没有真正好脾性的人,不要被外貌欺骗。”   师南下意识接嘴,“包括你吗?”   话音一落,两人双双陷入沉默。   李斯年也没想到师南会这样说,笑意隐去了几分,书卷放在桌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李斯年起身走过来,背光而立,看着不知说什么好的师南。   这段时日其实他们相处的氛围比较奇异,师南“刺客”的身份,成了李斯年手上的把柄,李斯年当日帮着师南制造了假身份,在别人眼中,也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有着互相牵制的关系。   李斯年靠的很近,低头,能看见师南抬眼看他,小刷子似的眼睫往上掀开,下面那双眸子,好似天真的不沾染凡俗尘埃。   除了瞳色不同,这个眼神,当真还与已死去的那人有几分相似。   师南不知为何有点紧张,下意识舔了舔红润的唇瓣,这般细微的动作,使得李斯年眼神微沉,“当然也包括我。”   外面的阳光金灿灿的,洒进来正好照在师南的眼上,从他的方向只看得见李斯年头上罩着的淡淡金光,看不清下面的表情。   师南只得干笑一声,“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但你不同,你带来了阿南的嘱咐,我自然对你不同。”李斯年忽的笑了,侧过身去,正面露在光线下,让师南得已看清他的表情,是代表友善的笑意,“好了,之前拜访过的一位大人,今日相邀,你陪我去一趟。”   师南心里松了口气,“行。”   自从李斯年拒绝了对他有念头的人后,偶尔也会待他出去应酬,也不是所有人都好南风,也有单纯对他好奇的人,想要见见所谓的比江阴王更俊美的人。   师南率先出去准备东西去了,也就错过了李斯年盯着他,骤然暗沉下来的眼神。   李斯年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了死去的阿南。   怎么可以相似呢,怎么可以留下这么个人,时时提醒他——是他亲手杀了心爱的人。   李斯年捂着靠近心脏的位置,那里又在隐隐作痛,每当看见这个人,他就无时无刻的,都在遭受痛彻心扉的折磨。   若说别的人,遇见相似的人,可能会当做替身安抚自己,可李斯年不会。他的爱是病态的,也是偏执的,绝不容许任何人相似的存在,反而玷污了那个人。   哪里有灵魂呢,死去就意味着结束。   世间既然已经没有这个人了,阿南也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   真痛啊。   ......   李斯年与重新带上帷幕的师南二人,又一次拜访了前些天见过的,相貌儒雅的大臣。   此人名为周正,官职为光禄大夫,在朝中地位甚高,下巴留着整齐的胡须,约莫四十余岁,一言一行有儒生风度,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作为对西武国主和的一派,周正对李斯年的态度还算不错,只是第一回 见时还十分客气,也不知这几日李斯年做了什么,再次见到他们,周正笑容和善,显然与李斯年关系拉近不少。   “这么早,来,这是刚出的朝阳毛尖,我还没来得及喝。”周正邀请二人入座。   李斯年态度亲近又不显谄媚,大大方方坐下,“劳烦大人了。”   他自己坐在周正下座不说,还拉着让师南也坐。   师南被他弄的一懵,见李斯年神色不变,周正更是丝毫不介意,看他的眼神也是和熙的。   此间主人都不在意,师南顿了下,跟着坐下了。   下人们陆续上了茶,随后关了门退下。   周正揭开茶盖,吹了吹上面的茶沫,不顾滚烫喝了口,闭眼沉浸了会儿,睁眼赞道:“滋味浓醇,回甘生津,不愧是名茶之都才能产出的茶。”   他看向李斯年,“斯年何不试试?”   师南在旁边腹诽,连名都叫上了,李斯年也不知送了什么,拉拢人的手段真是非比寻常。   李斯年便也品了品,动作自然流畅,已然有未来一国之君的气度,笑道:“茶感浓郁,西武是找不到这种品质的茶,今日是借了大人的光。”   周正哈哈大笑,“过于谦逊了。”   笑了一阵,视线转向了不作声的师南,目中没有任何轻视或是觊觎的意味,十分平和,“这位公子,不喜欢喝茶?”   未等师南说话,周正好脾气的就要叫来下人,给他换上白水。   师南连忙阻止,“不必,挺喜欢的。”   说着他也揭开了茶盖,看着汤色明亮清澈的浓茶,微微苦了脸。   氲在热汽里的精致五官,显出更胜凡人的美貌,师南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杯边沿处留下个小小的唇痕,微苦的味道在口中久久不去。   在场的人,都清晰地看见他吞咽了茶水。   师南忍住了扔掉的冲动时,忽的觉得上方有道粘腻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结果抬眸看去,却只有周正清正温和的眼神,见他看来,还朝他笑了笑。   师南按捺下心里的异样,放下茶杯,继续做自己的吉祥物。   这时,一直戴着完美笑容的李斯年,突然动作一顿,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抱歉,我离开片刻,马上回来。”   一般这样说,都是解决内急去了。   周正端着茶杯不放,“去吧。”   李斯年起身往外走,师南见状也想起来,被他摁住了肩,“在这等我。”   师南不动声色地拍掉他的手,眼神示意他搞快点。   李斯年垂首,朝他笑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就出去了。   反手关了门,留下师南和周正尴尬对坐。   师南每次同李斯年出来,都是在外间等他,偶尔进来走上一圈,少有这样与主人面面相觑的经历。   然而尴尬的只有他,周正作为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同他聊起了民生百态,西武与孔国的地貌政事等的不同。   师南哪对这些感兴趣,百无聊赖地敷衍着,心想李斯年那狗比怎么还不回来。   一盏茶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师南昨晚没睡好,听了周正的催眠曲,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挂了颗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   这本是个正常的动作,哪知周正微微流露出喜色,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炙热了些,“小友困了?”   师南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客气道:“还好,不是很困。”   话音未落,又跟着打了个哈欠。   师南:“......”   “里面有内室,小友如果困了,可以进去休息。”周正像是认定了他嘴硬,神色不再掩饰,清正儒雅的面容,突然展示出隐晦的暗示。   这样的气质,露出这种表情,违和极了。   师南就算再迟钝,这回也反应过来了,“茶里给我下了药?”   他冷了脸色,“李斯年居然敢卖我。”   周正被他逗笑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没想到西武那样的野蛮国家,也能长出你这样的妙人。”周正难掩轻视,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从五官眉眼,到窄细的腰肢,还有修长的腿,目光几乎能烫出欲望的火花,“不过是个男宠而已,私下送来即可,要不是李斯年说你有身功夫,非要做个局才稳妥,本官也不至于陪你浪费这么多时间。”   “老子是你爷爷。”师南被他看得不爽,摔了茶盏,呸了他一脸,“谁长得像男宠,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就算了,一把年纪还惦记着那档子事,老不知羞的淫贼。”   周正哪里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气得五官扭曲,“放肆!”   他到底是个文官,学不来市井里骂人的话,想着师南中了药,就直接欺身过来,准备先动手扇他一巴掌,看他受到羞辱,还敢不敢嚣张。   结果刚一靠近,就被突然发动的师南一脚踹翻,连着撞碎了好几把椅子。   周正仰躺在上好的木头残肢里,扶着腰,惊愕地指他:“你,你没有中毒?”   如今的师南,早就成长了起来,拥有改头换面的技能,不弱的身手,还有一手毒术......就是龙潭虎穴的皇宫,非要闯上一闯,也不是不行。   师南庆幸未曾给李斯年说过司景明,掸了掸腿上的木屑,神色冷冷。   李斯年既然要如此逼他,就看谁才是胜者。   师南缓缓起身,一脚直接踏在唯一完好的茶几上,手肘搭在膝盖上,一副散漫样子,挑高的眉头给这副无害的脸,染上了匪气。   漂亮又桀骜。   他睨着不停往后退的周正,轻蔑地笑了,“玩爷剩下的,也不怕臊得慌。”   然后朝愈发惊恐的周正,一步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南:狗比李斯年。   ————   感谢在2020-01-11 23:14:33~2020-01-12 21:2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喇叭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端倪   李斯年当然没有入厕。   路上甚至还和认识的人打了招呼, 语气轻松, 根本看不出刚才做了什么。从光禄大夫周正的处所出来后, 直接回了在宫里临时下榻的地方。   唯有进了门, 整个人完完全全被挡在门后时,李斯年坐在出门前的书案内,浓眉深目下的脸, 终于带出了放松的笑意。   那个相貌绝伦的,到现在他都不知名的男子,不会有机会再回来了。   也不会睡在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让他夜晚辗转难眠,梦里俱是阿南形容槁木,向他看来的,至死也担心他的眼神。   李斯年感到从内而外的轻松。   他轻扣桌面,思索和周正有关的事情。   事实上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底细,西武亦然。进宫之前,在孔国埋得隐秘的探子,就给了他一份详尽的官员隐秘资料。   周正其人外貌端正, 气质正派,然而私下却好龙阳,并且癖好极其变态, 酷爱折腾垂死的人。相貌越娇美,他兴致越浓,相反......死相越凄惨。   在周府的探子,见过深夜被拉出周府的尸体, 盖着草席,被拉到官府用来埋无名尸的乱葬岗。   抬尸的人动作熟练,到了地儿直接尸体一扔,说说笑笑就回了周府。只留下尾随上来的探子,看见阴冷的月光下身无寸缕的尸体。   因为抬尸人动作粗暴,草席斜斜地掩住下.体,暴露在外面的部位被折磨的无一处好皮肉,至于底下隐秘的地方,更是血肉模糊。   只有那张死不瞑目的,满是痛苦之色的苍白脸颊,让人得已窥见施暴人的残忍恶行。   两日后禁令解除,周正自然有手段,悄无声息地带着尸体出宫,一个西武的男宠而已,就算被发现了也无所谓。   李斯年想到这里,脸上淡淡的笑意也敛下了,起身转过墙角,入了从未让师南进过的内室,看着墙上挂着的落日弓,微微出神。   手轻抚弓身,像是抚摸最挚爱的人一般。   那个人中了西武的秘药,在他离开后,浑身无力,嗓子损毁,偏又保持极端的清醒,即使被生生折磨死,也不能发出哪怕一丝呻.吟的声音。   药效强劲,从来没有失误过。   李斯年发现弓身一处染了灰,找来干净的帕子擦拭,眉眼专注,近期一直未曾出现的蛮奴,身影渐渐浮现在身后。   “世子,那位的东西可要收拾?”   李斯年动作不停,头也不回道:“收拾干净点,他身份敏感,席远到处在找他,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蛮奴应道,“是。”   蛮奴退到快到门口时,李斯年停下动作,突然道:“算了,我去。”   他对那人用来伪装面貌的药粉很感兴趣,那些东西,很可能是阿南的遗物,不想再过别人的手,包括蛮奴。   李斯年把落日弓挂回原处,带着蛮奴去了隔壁。   隔壁的房间与这边布局差不多,只是小了一半。   李斯年亲自动手,从床底、空心的地板下、还有房梁顶上,找到了师南藏起来的,不方便随身携带的东西。   蛮奴在外守候,李斯年看着桌上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东西。   七八个黑罐子,上妆用的工具,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药瓶,和一包品种繁多的药材。   这么多,也不知是怎么带进宫的。   李斯年微微皱了眉,先是撇开那堆无用的器具,拿起一个黑罐,揭开盖子看了眼。   然后用手指沾了点里面略湿润的膏体,轻轻嗅了嗅,脑子闪过那夜看见那人在脸上涂抹的东西。   ——是伪装用的膏粉。   李斯年沉默会儿,将同样的罐子收起来,动作比之前轻柔些许。   脸侧向另一边的东西。   两根修长的手指捏起一颗褐色的药丸,搓了搓,无论是颜色还是气味,都很熟悉,和他吃过的一般无二——果真出自阿南的手笔。   李斯年脸色不大好看了,也不知眼前剩下的这些,已经被用了多少。   把药丸装回对应颜色的药瓶,李斯年正欲叫蛮奴把药材处理掉,视线从药材堆里一晃而过,突然凝住。   这些药材一部分并非半成品,有着新鲜炮制后的痕迹。   有的断口处甚至还有清香的液体,意味着最多一个时辰前,有人还在坐在这里,制作药丸。   李斯年眼底凝起了阴云,拿起一根黢黑的药材,缓缓转动,总觉得忽视了至关重要的事。   就算是相交的朋友,临死前托付遗物尚可理解,像这种独门的制药功夫,岂能是寥寥几句就能教会的?   无论在哪,稍微有点实力的毒师,无一不是经过了反复练习、试药,才闯出的名气。   李斯年莫名心悸,脑子闪过当初站在山上,遥遥望着远处一地的尸体时,那种玄妙的,克制不住的恐慌。   隐没在阴影处的面孔,神色变换不定。   指腹下,脆弱的药材被碾成了细粉,黑色的粉末簌簌地落在桌面。   李斯年心想,或许阿南和那人是师兄弟,又或许那人偏了他,其实根本就是阿南的徒弟呢?   李斯年脸色微白,剩下的东西也不看了,一咕噜扫进备好的包里,只是微微发颤的指尖,透出心里的不平静。   他转身欲走,不愿再在这里呆上哪怕片刻。动作带起的衣袍烈烈,一寸寸扫过几个时辰前,别的人还坐过的椅子。   想要离开这个前一刻还平静的,眨眼间就化成了黑色深渊的房间,仿佛多留一刻,就会被它彻底吞噬。   李斯年走到门口。   李斯年突然停了步子。   李斯年站在门口,眼下的肌肉蓦地颤动了下。   就在他闭了闭眼,再次抬腿时,李斯年眼睛,被什么晃了一下,他心里一动,望了过去。   看见窗边的桌子上,摆放着的一堆纸张,还有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光线引起他注意的砚台。   砚台里的墨是刚碾的,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李斯年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在桌前迟疑半晌,缓缓伸手,掀开最上面的白纸,露出下面的——   笔迹张牙舞爪的纸。   上面写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找到亲崽儿啦!]   [高兴疯了,怎么会是他,他怎么这么逗人怜爱]   [想出宫]   [狗比席远,狗比霍斯年]   霍斯年三个字被写的人划了几道,遮的严严实实的,只是写字时用的力道太大,笔劲穿透了下面的纸张,隐约能识别出轮廓。   如果抱着怀疑的态度去看,很容易认出写的什么字。   李斯年呆立片刻,动作迟缓的,从胸口处掏出张保存完好的纸条。   纸条是曾经阿南放在解药瓶子里的。   纸条平整地摊在桌上,同样桀骜不逊,丑陋,但十分有特点的字迹,与旁边的纸张交相呼应。   熟悉的口吻,描摹了无数次的字迹。   毒术可以教授,字迹却绝无完全一模一样的人。   李斯年静默一会儿,忽的弯了身子,手撑在桌子上,剧烈的,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一双黑眸紧盯着字迹不放。   想到性情大变的庄河,想到看不出丝毫破绽的李延,李斯年喉咙里发出声不似人类的,沉闷的悲鸣,拔身而起,直接破窗而出,朝周正住的地方飞奔赶去。   蛮奴听见动静,疑惑地跟了上去。   ......   周正腿被打断了。   素来养尊处优,地位崇高的大臣,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只是嘴被布条捂住,又被离开不久的美人儿灌了一肚子有毒的茶水,不管怎么张嘴,也只能发出短促,几近无声的无意义音节。   周正眼睛望着上方,眼球转动间,俱是恶毒与愤怒。   等下人察觉不对,就会进来。   只要等御医解了毒,他能说话后,定要让人把小贱人抓来,千刀万剐,往死里磋磨。   还有那个李斯年!   不过战败国的储君,竟然送来这么危险的人,百毒不侵的体质,岂是普通人?还害他至如此境地!   周正眼珠子左右晃动,抽搐的面皮上,痛楚间,夹杂了狠戾之色。   只要等他出去,就写奏折,诉李斯年与他政见不合,一怒之下,妄图谋杀大官。   周正幻想着罪魁祸首的悲惨下场,满心愤怒平缓了些。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头顶几步远的位置,有人靠近。   周正艰难地仰头,正好与面无表情,低头俯视他的李斯年对视。   靴子在离周正的脸距离一颗米的距离停下。   “大人。”李斯年道,“他去哪儿了?”   语气很平静,像是两人坐在椅子上,边喝茶边聊起琐事的口吻。   他还敢提!   周正顿时变了脸色,面容狰狞,嘴巴张合着发出喝喝的声音。   李斯年低头,了然:“哦,大人中毒了。”   周正瞪着他,示意他还不出去找人,在这里说什么废话!   李斯年看懂他的意思,脚慢慢动了。   在周正露出喜色的同时,踩上了垂落一旁的手指。   周正疼得眼珠暴起。   李斯年英俊的面庞上露出狠意,像头吃人的狼,“你该庆幸他跑掉了,否则我会让你尝试世间最痛苦的死法。”   周正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靴子碾压了几番,直到地上渗出了血丝,李斯年在周正衣服上蹭干了血迹,才收脚。   在周正大汗淋漓,同时又松了口气的头上,忽的笑了。   “算你好运,有人快来了,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轻松的语气,透出无情的决策。   周正一下抖如筛糠。   ......   李斯年刚离去不久的房间,一只漂亮的手鬼鬼祟祟的,从窗子外伸进,推开窗子,探出对灵动的眼。   没人,安全。   师南整个人跳进来,拍了拍手,走向床边,想也不想半跪在地上,往床板下淘去——   不出意料的,掏了个空。   师南愣了愣,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未做停留,又去别的藏东西的地方看了一圈。   空空如也。   师南怒极,恨恨地咬了咬后槽牙。   “精明,真精明。”   “人也卖了,东西也搜刮的干净,打的一手好主意!”   不能就这么走了。   片刻之后,空手而出的师南出现在李斯年的房间。   师南轻手轻脚,确定室内没人,开始搜寻值钱的东西。李斯年扒了他仅剩的家产,他也得找回场子。   堂堂西武国储君,总不至于连点贵重东西也没有。   师南在外间搜了一番,还真没看得上眼的东西。他顿了顿,将目光投向李斯年不让人进的内室。   然后,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了别样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南:我只是想劫个财,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惊喜。   还记得落日弓么,李斯年射箭用的弓。   还有特制的箭头。   对了小可爱们,年前比较忙,我都是下班回来临时码的。   所以最近晚上更新时间不定,基本上都比较晚。   21号我放假了就稳定了,摸摸~   ————   感谢在2020-01-12 21:20:58~2020-01-14 01:0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长长长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王的祈求   李斯年回来的时候, 衣饰齐整, 神态从容, 根本看不出他刚拧断了周正的脖子。   他一刻也没多呆, 留下蛮奴收尾,略做思考,就回了师南最可能去的地方——师南的房间。   与师南的粗心大意不同, 李斯年一进门,就察觉到有人来过。   李斯年确定屋内无人,忽然蹙起了眉来,头缓慢向隔壁的方向转动,几乎不敢迈出步子。   片刻,李斯年轻轻掀开帘子,站在交隔处,光从背后打过来,给黑色的发披散上温柔的暖光。   若是熟悉他的蛮奴,见到此刻的他,必然会发现李斯年的状态很不对劲。   泛白的唇, 一眨不眨的眼。   李斯年在紧张。   不管是亲眼看见王父杀了王后,扶持了王妃上位,还是隐忍两年后, 渐渐扩张权势,一日日的给王父下了慢性.毒药,控制傀儡王上,做西武背后真正的王。   他都没这样的紧张过。   或许因为李斯年心里也知道, 有的东西靠权势能拿到,有的东西,譬如生死,譬如感情,却是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勉强得到。   李斯年深吸一口气,踏进房内,顺手关上了门。   走之前还干干净净的房间,像是被强盗劫掠过。   一人高的青花瓷,被人倒了过来,书案上的书卷纸张,也扔的满地都是,就连靠窗的几块地板,也被扣起来放在一旁。   李斯年勉强弯了弯唇。   真是吃不得亏的性子。   他不做犹豫,转向进了内室。   内室与外间不同,所有东西都摆放在该在的位置,李斯年见状,身体却晃动了一瞬。   他慢慢踱步,走到落日弓前,看着这把伴他长大的长弓,盯着这把助他杀了不少阻碍的器物,突然开口:“出来吧。”   一片难言的沉默。   “我知道你还在。”李斯年的目光犹自落在弓上,薄唇轻启:“值钱的东西都在我身上,何必搜我房间,直接问我便是。”   “阿南。”这串名字姗姗来迟,在舌尖绻绕不定。   话音落下,比先前的沉默不同的是,空气里多了丝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意。   李斯年一动不动,显得十分有耐心。   他余光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房梁的位置,什么也没说,站在弓前,看着箭筒里特制的箭头。   少了一支箭。   就在这一刻!   一股劲风从头上刮来,朝他猛地扑过来!   李斯年身躯巍然不动,只抬手挡住击向他后脖颈的劲风,不闪不避与扑下来的人影,纠缠着翻滚在地上。   仿佛那夜的场景重现。   师南咬牙切齿骑在李斯年身上,一手捏成拳头,重重朝李斯年脸上毁去——   “见我好好地站在这里,你是不是很失望?”   李斯年的身手与他不相上下,本以为会被挡住,哪知李斯年并未格挡,被生生打偏了头,就这么躺在地上,束发的带子断裂,长发散了一地。   师南一拳轻易的击中,反倒愣了下。   李斯年转头,用手背蹭掉嘴角的血迹,朝他笑了笑,“还好你逃出来了。”   李斯年抓住师南那只揍他的手,用指腹擦掉上面的血污,吹了吹,“疼不疼?”   师南:“......”搞什么?   师南携怒而来的气势,被李斯年猝不及防的举动打散了一半。他厌恶地抽出手,冷笑:“你又在搞什么鬼。”   李斯年眷恋而贪婪地看着他,此刻的神态,与守在濒死的师南身侧时一般无二。   师南也想起了那些日子,心刚软了一瞬,就想起藏在胸前的箭头,立马又硬了。   一箭穿胸之仇,他怎会忘记这支箭!   李斯年还在说:“阿南是怎么活下来的?一定很不容易吧。”   李斯年与席远一样,认为从头到尾都是师南一个人,靠着精妙的伪装之术,变换了身份而已。   尸体被司景明埋在了庭院之下,李斯年并未想到,庄河是真的死了。   师南自从看见东西被翻过,还有李斯年进来时无比笃定,叫的那声阿南,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   于是不声不响又给了李斯年一拳,“我哪里对不住你,害我遭受穿胸之痛不止,还将我卖给周正老淫贼!”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老账新账刚好一起算。   李斯年缓缓转回来,舔了舔破裂的嘴角,对连番被打之事毫不在意,而是用一种亢奋而浓烈的眼神望来。   “真的是你。”   师南对上他的目光,明明身在上风,头皮却隐约发麻,“你是不是有病?”   “我日日夜夜的梦见你,梦见你中箭倒下的一幕,我以为这一幕会如附蚀骨的紧随我至死——”   李斯年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能蹦会跳,即使发怒,脸色也是健康的红润之色,咧着嘴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回来了,阿南,我是不是在做梦?”   师南露出迷惑神情,十分认真地问他:“那需不需要我帮你洗洗脑子?”   李斯年快速起伏的胸口渐渐平缓,从失而复得的惊喜中,找到了理智。他没接话,只道:“既然认出我了,为什么还要假借朋友的名义,不直接告诉我?”   师南对他的自说自话忍无可忍,“告诉你做什么,让你再杀一次?”   “可是,阿南忘了吗,是你先折磨我的。”李斯年垂下了眼,一副脆弱的模样,一样样细数原庄河的恶行,“你把我捡回去,用我试药,心情不好就用鞭子抽我,现在这里还有疤痕。”   李斯年在呆住的师南面前,一层层掀开衣服,露出精壮却不显粗犷的蜜色胸膛,指着上面遍布的肉色伤疤,认真看他:“这些都是阿南送我的。”   师南:“......”他娘的,怒火攻心忘了这件事。   “我后来,后来不是洗心革面了么?”师南眼神闪躲,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换位而想,从李斯年的角度,堂堂王子被人捡回去百般折磨,只吊了一口命。若不是师南穿去的时候恰好,在李斯年原来的命运中,他会被庄河折磨致死。   这么想来,李斯年对他恨急,甚至亲手杀了他。   好像......好像也说得过去。   不知不觉,他的怒气冲冲就湮灭了一大半。   李斯年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声音越发轻柔,“况且我不是故意伤你,我怎么可能害你,我只是想杀掉江阴王,救你一命。”   师南紧攥的手松了些许,“什么?”   李斯年低声叙述那日的场景,细细地说了蛮奴什么时候找上他,他又是怎么埋伏在山上,因为师南混在刺杀江阴王的人群中,背对着他,让他错判了情形,导致误伤了师南。   李斯年专注地望着师南,仿佛是世间最璀璨的珍宝,神态也一如认师南为主人时的温顺,甚至有些卑微,“我错了,阿南没生气好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不要不理我。”   师南差点被他绕进去了,捋了捋逻辑,冷静地说:“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之前的庄河不是我,我没有对不住你。”   “这是现在。”李斯年回答的很快,像是就等这句话:“当时的我并不知情。”   师南沉默片刻,没有继续纠结此事,“那今日之事你如何解释?”   李斯年:“你借着阿南的名义靠近我,我在孔国的处境很危险,稍有纰漏,就有出不了宫的风险。”   “阿南的行踪实在诡秘,半夜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来历不明,到我如今的地位,身边不能有这么个重大的隐患。”李斯年平淡道,“周正恰好向我讨要你,他提出的条件我无法拒绝,只能——”   李斯年顿了下,看向师南:“是我错了,若是早知道是你,我必然不会答应。”   李斯年抓着师南的手,压在一条长长的鞭痕上,下面是一声声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一下下冲击着师南的掌心,炙热的,滚烫的。   “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现在都不信,在别人眼中,我是高高在上的西武储君,但只有少数人知道,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多么不容易。”   李斯年用祈求的眼神,自下而上,望着俯视他的师南。   “阿南,命运对我不公,我只能做很多......很多在你眼里不可理喻的事情,去拼命活下来,却没想到无意伤到了你。”   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一语不发的师南脸颊,“不要生我的气,我发誓,我不会再伤害你,求你......怜悯一下我。”   高高在上的王,就在师南身下,向他祈求原谅。   无论是谁,只要是世间的俗人,在这种情景刺激下,多多少少都会产生微妙的愉悦和爽感,然后不由得顺着他,向他施舍恩泽,看他欢天喜地的感恩样子。   躺在身下的男人嘴角撕裂,有新鲜的血迹不停冒出,锋锐的眼角微微下垂,双眸含情,衣衫凌乱,坦露的蜜色胸膛肌肉线条流畅,有种被驯服的凌虐美,像头低下高傲头颅的狼王。   师南垂眼看他。   李斯年抬头望他。   半晌。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善良?”师南突然开口,打破寂静。   李斯年微微露了露略尖的牙,“怎么会这样想呢?没有。”   师南笑了笑,不达眼底,“我后来的表现,给你的错觉是吧,你从来没能真正了解我。”   李斯年脸色微变。   “怎么说呢,我心情好,处境安全,我或许愿意帮你。但无论你处于什么原因,多么的不由自主——”   “不管你是示弱还是真心,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但无论如何——”师南看着他的眸子渐冷,按在李斯年心口处的手用力,“你两次伤害我的事,已经是既定事实,苦衷是你的事,受伤是我的事。”   “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该体谅你?”   李斯年眸子里情绪翻滚,像是重新认识了,褪去不同外壳下,真正的师南。   这样的阿南,好像和他的距离更近了。   他默了一下,“阿南真聪明,看破了我的小伎俩。”   师南抬着下巴,连冷哼都懒得给。   却见李斯年歪了歪头,用极为郑重的语气对他说,“那我都一一还给你好不好?这样你会不会好受点。”   还——怎么还?   师南有点懵。   正当屋子里的情形陷入奇怪的僵持时,李斯年倏地抬手朝师南胸前袭来。师南大惊,以为李斯年暴起袭击,连忙护住胸口致命处,试图拉开安全距离再说。   谁知李斯年并未攻击他,而是拉扯他的衣裳,抓住从里面掉下来的半截箭,在师南睁大的眼眸中,微微一笑。   箭头反转,用力地,刺进了胸膛。   师南动作快于思想,只来得及拽住箭身,没让李斯年被贯穿,血沫溅在他的眼周,像朵绽放的红色梅印。   师南双手微抖,“你疯了吗?”   李斯年紧紧抓着箭身的手,缝隙渗出了血迹,声音虚弱,抬眸望向他:“我没疯......我早就想这样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罗:我觉得你太血腥了,不要和我南南玩儿。   师南:......太可怕了,告辞喵! 第77章 王的告白   师南心里那点杀意, 突然就没了。   他对李斯年的感官很复杂, 无论是之前共处还算和谐的那段日子, 还是李斯年迫于生存, 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两次对他下手的苦衷,都让他的理智来回拉扯。   师南从未反感过不择手段的人, 李斯年的这一箭,不管里面带了多少演戏的成分,都让他反复不定的理智,彻底拉到了某一边,尘埃落定。   师南握住箭支的半截身子,开口道:“不必如此,我已经有了决定。”   李斯年嘴唇发白,还有余力笑了笑,“是什么决定......杀了我?”   师南摇头,“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杀戮无情的恶人, 再说......”他语气平静,“你还不知道,我留了周正一条命, 等他醒来,我无根无底早就逃之夭夭,至于你李斯年,能逃哪儿去?”   按师南原来的计划, 此时他应当露出恶劣的笑,但他没有,只是说道:“这是我给你最后的回礼,你我之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李斯年捂着中箭处,没说周正已经死在他手上,只是温顺地看他:“两件事已了,那......你消气了吗?”   “很重要?”师南松了手,奇怪地看他,“反正我又不会再和你来往,你若在皇宫死了,与我无关。你若活下来,就老实当你的西武王去。”   李斯年眸子有什么东西愈发深邃,“不行,你跟我一起回西武。”   师南失笑:“我疯了吗?我去做什么。”   李斯年道:“当王后。”   师南:“......”我是不是幻听了?   师南怀疑自己听错了,“当什么?”   李斯年重复:“王后,我的王后。”   师南茫然松开握住箭尾的手,甚至不觉得愤怒,想到什么说什么,“老子是公的,再说,我对你不感兴趣。”   李斯年声音虚弱又很真诚,“听我说......在之前的庄河手里,我就中了毒,内力凝滞,经脉堵塞......西武的毒师都不如你,我希望你随我回国,助我疏通经脉。”   说着说着,他再次露出闪着寒光的牙,隐隐透出狼子野心,“西武并不安全......还有许多人在暗中蠢蠢欲动,唯有带回去女子打扮的王妃......”他眉宇间忍着痛楚,停歇了会儿,才继续道:“那些人才不会防备你。”   师南似乎是信了,点头,“好像说的很有道理,那我有什么好处?”   李斯年断断续续地说:“我的权势、财富、子民......我的王国都与你共享......这些够不够?”   师南看他良久,匪夷所思道:“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很蠢?”   “我都和你打了几回了,我还不知道你内力通不通畅?”   李斯年沉默片刻,继续虚弱道:“是我记错了,其实——”   “别装了,能不能好好说话。”师南打断道,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嘲讽道:“箭伤根本不在要害,伤口也不深。相信就算我刚才不阻止,你也会想办法停手。”   师南态度真诚:“别一套接一套的,我知道你耍什么花招,只是难得和你计较。咱们真诚点沟通,行吗?”   李斯年:“......”   李斯年神态转变极快,语气恢复正常:“那我说实话了。”   师南哼了声。   就看李斯年镇定自若地拔了那只碍事的箭,撕下中衣包了一圈。   果不其然,只有少数血迹流出,伤口不深,只是看起来嚇人,并未伤到重要部位。   师南再度冷笑,只听谎话连篇的李斯年说个什么玩意。   哪知李斯年整理好伤口,看向他,不说则已,一说就语出惊人,“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喜欢你,想娶你回去当王妃。”   师南:“......??”敢问你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   师南“呵”了一声,这两年在凡俗里打滚,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不知龙阳之事的单纯小猫了。他顺着李斯年的话头,故意刺激他:“怎么,想做上面还是下面?”   说到这种话题,又被师南压在身下,李斯年嗓音变得低哑,“阿南喜欢在上面?我也不是不能配合。”   “哈,你果然想做下面!”师南终于等来了这句话,立马大声骂他:“恕我直言,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想都别想!”   据师大人这两年的了解,这种语言,对男人是极端的侮辱,没有任何男人能承受得了这种话。   哪知李斯年一声招呼也不打,突然发作,反身打了个滚,将师南压在身下,低低地笑,“正合我意,那我在上面如何?”   “滚开。”师南措不及防被翻盘,大怒,继承无数记忆的脑子快速转动,最后气得口不择言,骂了句民间常用的精辟俗语:“干你娘!”   李斯年绞着他的腿,俯首欲咬师南骂咧不休的唇,却被师南别头躲开,未曾停顿,直接咬在他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别,干我就行。”   师南来不及呼痛,就被满心的惊诧冲晕了脑子,他还以为李斯年是刻意羞辱他,谎称喜欢他,但看这个架势......李斯年说的是真的!!   师南:啊啊啊,李斯年居然想日他!   惊怒之下,师南彻底放开手和李斯年打了起来,两人功夫差不离,一会儿这个占上风,一会儿那个占上风。   偏又是近身搏斗,缠得跟两块麻花似的,师南愣是没腾出手来拿武器。   李斯年又一次翻转,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哑着嗓子道:“当初是你主动要招惹我,你就要负责到底。”   师南气的破口大骂:“你他妈不可理喻,是我救了你的命!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李斯年假模假样地思考了下,点头:“你说的对,但你不同意的话,我就不能带你出宫,你的东西都在我这,无法再易容。”   “最后的路子都堵死了,除了做我王妃,你别无他选。”   暴露真正目的的李斯年,已然不再掩饰内心。   然后就被愤怒的师南踹翻。   李斯年着实像条狼,不还手也不出手,就死命地缠着师南,不让他脱身,还总在肩上脖子上下口,像是要打上他的专属印记。   师南被气的昏了头,眼睛都红了,也干脆狠狠地咬了回去。   战况正激烈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两人一个红了眼,一个舍不得放手,眼中只有对方,谁也没听见敲门声。   席远推门而进,看到的就是这副战况正酣的场景。   走近的脚步声,让师南和李斯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动作骤停。然后,缓缓回了头,看着一脸困惑的席远。   李斯年挑眉。   师南:“......”   席远无比敷衍捂了下眼睛,迟疑出声:“......打扰你们了?”   师南喘了几口气,恶狠狠瞪了眼李斯年,在席远的旁观下,得已站了起来。李斯年这次没有阻碍,同样整理了衣着,自然起身。   席远放下捂眼的手,首先目光就落在两人露在外面的,一个个带血的齿痕,心里对这两人的癖好感到无法理解,但终是没有像第一次一样发问。   而是正色道:“光禄大夫周正死了。”   师南正在龇牙咧嘴地揉脖子,手被惊得一顿,“谁死了?”   席远见他惊讶不似作假,眯了眯眼,重复道:“周正。就在你们去探访不久,听说你们递过拜帖。”   李斯年打断道:“大将军怀疑我们做的?”   师南脸上维持震惊,心里盘算着。   如果说宫里谁最有动机杀了周正......在知道李斯年对他的心思后,师南几乎第一时间,就认定是李斯年下的手。   他怎么敢!   席远与李斯年对视片刻,挪开了视线,“我从未说过,只是宫里出了这种事情,皇上要求彻查,我刚好负责你们——”   李斯年笑道:“大将军如此身份,派个太监过来通知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前来。”   席远双眸闪了闪,似笑非笑,“啧,有的事情说开就不好听了。”   他的眼型很好看,内勾外翘,笑起来很有神韵,只是与在莳香馆不同,此时的笑十分有距离感。   说罢席远微不可查看了眼李斯年的鞋底,干干净净,一点血迹也无,身上却到处都是血迹,地上还有个可疑的箭头。   越想越匪夷所思,就算是和男宠的情趣,未免也太过了。   席远干脆转移了问话目标,带着风流的笑意,对师南问道:“地上的箭头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   师南两只手拢着,仿佛有些怕李斯年似的,往席远那边靠了靠,“大将军,我实话实说,你能不能保护我?”   一副被邪恶势力逼迫的委屈样。   “过来。”李斯年皱了下眉,倒不担心师南曝出师南杀了周正的事,毕竟他自己也摘不出去。   只是不知道师南打算做什么,让他有种事态不受控的不安感。   “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席远精神一震,不经意似的挡在师南面前,语带深意看了眼李斯年,“只要有我在,无人能伤害你。”   师南像朵伫立在风中摇曳的小白花,躲在席远身后,颤巍巍抹了下不存在的眼泪,哽咽道:“大将军,他,他——”   李斯年和席远都看他。   师南酝酿了半晌,终于痛哭出声,“这个畜生,他强抢民男!”   “大将军可要为我做主啊!”   李斯年:“......”   席远:“......”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南眼中投射出智慧的光芒:出宫?小事一桩。   今天的南南,也在为出宫和崽儿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而努力呢~   ————   感谢在2020-01-14 20:17:59~2020-01-14 22:2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受受亲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江阴王   师南说话之前, 席远脑中闪过了好几种可能, 比如李斯年杀了周正, 被男宠拿捏了证据, 又或是李斯年对孔国有阴谋,男宠决定反水等等。   席远和江阴王均是主战派,但他不像派系里别的人, 在各种小事上折辱李斯年,毕竟西武少了一个储君,还会有别的王子补上。   但若是李斯年做了什么事情......当然另说。   从第一眼看见李斯年,席远就知道他将会是孔国未来的劲敌,若是就此除去,也未尝不可。   千转百念之际,男宠语破天惊,直接哭到了席远面前来,不顾他瞬间迷茫的表情,抓着袖子就开始抽抽搭搭。   垂着头哭得很伤心的模样。   席远有些恍惚。   男宠的理直气壮,和熟稔至极的动作, 让他觉得他不应该在宫里,应该坐在背后悬挂着秉公执法的衙门台上。   席远静了片刻,试图扯回袖子, “......按说你们西武的事,我不好管。”   没扯动。   两人距离挨得近,身形相差了半个头左右,彼此低仰着头静静对视, 都是一样的钟敏俊秀,莫名合拍,光是站在一起,就有混若天成的气场周旋在身侧。   李斯年见此,还沾着些许血污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这副场景,这个只能默默看着的角度,不是第一回 了。   化名霍斯年的时候,他就经常这样,看着阿南和江阴王亲密无间,偶尔还会牵着手,附耳说只有他们之间能听的悄悄话。   当时身为奴仆的他,以为他与阿南,差的只是身份。   却没想到,如今这一幕又重现了。   不,不一样,他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了......   李斯年定了定神,很快将流露出的这些情绪克制了下去,眼眸越发宠溺,向师南的方向伸手,“别闹脾气了,大将军领兵打仗很忙,你伤了我就算了,别去招惹他。”   师南躲在席远背后,朝他“呸”了一声,道:“要不是你强掳了我,我何至于对你下手。”   师南试图用眼神唤起席远的良知,似模似样地摸了把泪,诉道:“大将军若是来的晚了点,只怕我都死在他手上了。”   “亏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做的事与畜生无疑。”   师南借此机会,也畅快地骂了李斯年一通。   李斯年被他骂的一口又一口的畜生,并不生气,而是略带无奈地看了眼席远,“大将军见笑了,都是小王平日过度宠爱,让他不知分寸。”   大度包容的模样,任谁看了,也不能说个不字。   更别说李斯年对师南确实动了真心。   席远在风月之地呆的很久,一眼能看出李斯年眼中炙热的爱意,像是巴不得将身侧男子吞吃入腹,也要永远在一起。   相反,口口声声称自己被强掳的男子,对他毫无畏惧不说,还敢指着李斯年的鼻子骂,怎么看也不像是被掳走,战战兢兢的平民。   这底气从何而来?自是知道李斯年不会对他怎么样。   席远站在两人中间,看两人嘴炮,像极了吵架的小夫妻,首次怀疑听闻周正死讯,立马赶来的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   周正被人干脆利落地拧断了脖子,身上有血色的脚印,如果真是李斯年做的,只怕鞋子早就处理干净了。   他觉得呆在这里就是浪费时间,侧过身,露出背后的师南,对其一笑,“稍后有人带二位去大殿去问些问题,所有人都要去,不必惊慌,本将军就先走一步。”   李斯年朝他颔首,又看师南,意有所指道:“还不过来,你不是早就想去宫里的藏书之地阅览古籍?得罪了席将军,就去不成了。”   古籍?他什么时候说喜欢了?   师南反应很快,瞬间明白李斯年在暗中威胁他,若是不按他的要求做,随时可能暴露师南夜谈皇宫秘地的事。   李斯年说完闭口不言,笑容依旧,等他自己走过去。   “我如果想去,何不如直接对席将军提出请求,理你做什么?”师南却是连眼皮也不抬一下,表现出对李斯年足够的漠视,“况且,宫里出了人命。不管心里怎么想,建议你至少装的悲痛些,不然——”   师南嘲讽似的勾了勾嘴角,“会让将军误会是你做的呢。”   双方各自有对方的把柄,非要撕破脸,谁都讨不到好。   师南毫不畏惧的态度,告诉了李斯年,大不了鱼死网破,别想着他会屈服!   李斯年看着他不屑的眼神,心中仿佛被一只手拧了拧,师南话里无时无刻都捎上了另一个男人,无形中将他贬的什么也不是。   毫无理由的妒忌和焦灼涌上心头......   没有任何男人,会对早就划分到自己领域的心上人,当面表示对别的男人在意这件事情感到无动于衷。   李斯年明知不该激怒,逼迫师南,可他早已无能为力了,权势财富留不住他,他还能怎么办。   也就是这时,他陡然生起了个莫须有的念头。   如果站在这里,苦苦哀求阿南留下来的人,是江阴王......   阿南是否也这般绝情?   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席远隐有察觉,但他只当是情人之间那些摩擦,对此并无兴趣,转身就走。   却被人忽然捉住了手腕,“将军。”   席远停住,看了回去。   席远向来欣赏貌美之人,更别说眼前的人,乌灵的眼眸,雪白的肌肤,如水的眸子投来,一颗铁汉心肠都得被揉化了。   但席远的笑容此刻淡了些,“这位公子还有何事?”   再美的美人,若是骄纵无理,也会惹人厌烦。   “将军的公正清明早就传遍了周国,我也略有耳闻。然而将军对我置之不理,显然听信了李斯年之言。此人心机深沉,谎话连篇,何不认真看看我的证据。”师南直直地看着他,见席远渐渐认真起来,突然扯开盖住脖子的衣领,底下的肌肤印上无数个齿印,血珠子兀自冒着,一看便是下了狠劲儿。   师南又掀起了袖子,连小臂上都有牙印。   肌肤胜雪,愈发衬得几处痕迹显眼的惊人,但古怪的是,这样的一幕,不仅不让人感到怜惜,反而......想再咬上几口。   席远目光落在上面,喉结不自觉动了动。   “如果我真的在李斯年房里呆了几年,身上必然有旧的伤痕,但这些都是新的。”怕席远不信,师南琢磨着胸口上方也有,作势要直接脱了上衣,给席远看个清楚,“不信你看——”   然而手刚拉上衣边,就被李斯年沉郁着脸制止了,“阿南,在外不可如此!”   席远神色自然移开了眼,“够了。”   他道:“我可以送你出宫。”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出声,声音回荡在室内,成功让师南停下了动作,掀起了一个角的衣服,就这样盖了回去,遮住若隐若现的白。   明明在场的都是男人,如果席远和李斯年脱了上衣,其他人只会觉得正常,但偏生让师南做出这种动作,只起了个苗头,就让人空气无端的旖旎起来。   年轻气盛的男人们,无意间被撩拨的心波激荡。   无关于喜爱与否,只是本能反应。   师南莫名其妙达成了目的,皱了皱鼻子,扣回衣服,脚步自动远离李斯年,心里唏嘘李斯年也衣衫不整的,怎得他想露个胸膛,就不行了?   莫不是嫌他身材不好?   他瞟了眼李斯年形状漂亮的胸肌,忽然有点酸......   这才是男人该有的体型,怎么练的,师大人也想要......   李斯年见到师南被席远挡住,内心的嫉妒几乎压制不住,任由衣服松垮垮的挂在上身,黑漆漆的眼珠望向席远,“席江军连家事都管?”   “那又如何?”席远话已出口,自是不会反悔。   他抱着手臂,整好以暇地看着李斯年,“储君真是好大威风,要知道,主战派足占有朝臣一半,有很多人都不想看见储君走出宫。”   师南掏了掏耳朵,干脆装作没听见。   李斯年根本不管席远,只定定地看他,眼里情绪翻涌,“阿南,你当真要与我不再往来?”   师南看也不看他,嘴唇上下一碰,“是。”   说完不等李斯年再说,催着席远出了门。   门“吱呀”一声关上,挡住外面的阳光,屋子里暗沉沉的,李斯年缓缓转过身,舔了舔嘴角的血,眸子晦暗。   ......   席远虽答应帮助师南,却也不能立马送他走,还得等禁令取消之后,才送师南出宫。   不管怎么说,因为李斯年师南现在身无长物,总算是过了出宫的明路。因此不觉得为难,爽快应下。   不多时,路上少有对话的席远和师南出现在一所宫殿里。   殿内已有许多人在场,看官服打扮,俱是朝中说得上话的大官。席远临时起意答应了师南,又急着来此处,一时不好安置他,干脆让师南紧跟他,进了大殿。   师南出来的急,也没带帷幕,这张不用看画像,特色就无比鲜明的脸,引来了无数人注意。   李斯年的男宠怎么会在席远身边?   联想到席远数次拒绝家里人安排的亲事,众人只当是猜中了什么,落在两人身上的目光意味深长。   席远坐了下来,阖着眼,一副入定模样。   师南更是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双眼望天,任凭大臣们打量。   这个过程中,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甚至前一刻才闹翻的李斯年也来了,他一眼看见师南,停顿了下,就走到师南的对面坐下,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师南只觉得脸皮都要被他灼穿了,心里暗骂。   不知过了多久,人来的差不多了,最后一个人进来的时候,不绝的闲谈声顿时弱了下来,所有人目光往殿门处投去。   师南心里奇怪,也跟着望过去。   来人戴着银白色面具,黑发简单地束起,露出的下颌线流畅冷峻,连根头发丝儿也透着冷漠。   他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落在师南的身上时,似乎停了一下,又像是错觉,很快移走了。   然后,来到席远右边的官员旁边,坐下。   与师南仅隔了一人。   师南当即绷紧了身子,一脸菜色——这不是江阴王吗?   江阴王在师南旁边落座的瞬间,对面时刻关注的李斯年,心里头,像是被兜头泼了一桶冷水,甚至肉眼可见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若说师南靠近席远,只能让他心生妒忌,那么江阴王这个人,简直就是他的梦魇。   无关身份地位,只是一种直觉。   江阴王......会抢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像是验证他的想法似的,下一刻,他就看着江阴王拍了拍左边座位的大臣,大臣忙不迭离开。江阴王转头朝师南说了句什么,师南神情从警惕到惊讶,最后一脸茫然.......坐在让开的位置上。   夹在席远和江阴王中间。   明明坐在温暖如春的殿中,李斯年像是吹了一整日的寒风,浑身冰凉透底。   为什么又是你?   为什么?   ......   十几个呼吸时间前,师南眼睁睁看着江阴王戴着冰冷的面具,坐在离他一个位置远的地方。   虽然近了点,好在有人隔着,能替他承受点压力。   也不知为什么,虽然他已经不是以前那只废猫了,有足够保命的能力,但或许是弱小时的阴影过甚,乍得见到江阴王,心底还是有抹不去的威胁感。   师南轻手轻脚往远处挪了点。   江阴王面具下的眼睫颤了颤。   坐在江阴王旁边的大臣显然如坐针毡,官服下的腿不安地动来动去,是紧张的表现。   同样处于某种困境的人,总是有典型的攀比心态。师南本来以为自己很惨了,看大臣这副掩饰不住的模样,又幸灾乐祸了起来——总归还有比他更惨的。   嘿嘿嘿嘿嘿......   脸上没忍住刚展现出微妙的笑意,师南就感到一丝淡淡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从江阴王的方向看来。   师南:“......??”看我做什么?   师南立马肃了脸,像个没有感情的石头人,伫在席远背后,做出无欲无求的样子,全神贯注,心神放空。   实际心里慌的一批,他确保他的人形不认识江阴王啊!   江阴王看他做什么?   难道是嫉妒他盖过了他的美貌??   师南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长得俊居然也是错......   就在师南想出了江阴王不待见他的一万个理由时,就听看了他一会儿的江阴王开口了。   “你换个位置。”却是对旁边的大臣道。   大臣若不是怕开罪这个杀神,早就想走了,闻言欣喜若狂,快步离开的背影透出了张惶。   师南看着大臣喜悦的背影,突然心生不详。   就见江阴王抬头看向他,薄如蝉翼的面具,在此刻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江阴王慢条斯理地扣了下桌面,缓缓开口:“你,太高了,挡到了光。”   师南求生欲顽强,马上就走的话都绕在了嘴边。   江阴王抬眸看了一眼,语气略带不耐,“坐下,马上。”   师南:“......”   师南头皮发麻,在他眼中,江阴王逼人的目光令人发寒,周身冷凝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仿佛能闻见铁锈的血腥味儿。   最后不知怎么的,他就晕乎乎坐了下来。   等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孔国最有权势的两人夹住,对面还有道几乎凝如实质的视线戳着他,四周更是有各色各样的目光来回扫视。   师南:“.......”我是谁?我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我死了。   ————   感谢在2020-01-14 22:25:14~2020-01-16 21:0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呵呵呵呵 30瓶;糯米团子吃糯米 2瓶;傻呵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奸夫   近几日忙于寻找夜谈皇宫贼人, 耗费了席远不少精力。等他再度睁开眼时, 师南已经坐在他右手侧了。   方才这边的动静, 他都听见了。   席远越过师南, 视线一下子便锁定了穿黑衣的江阴王,挑了下眉尾,“稀客, 来就算了,还这么有兴致,欺负我带来的人?”   谁都知道,江阴王是宫里最不听命令的人,居然也会老实来这里被问话,实在不像他的一贯作风。   江阴王的面具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暗哑的声音从底下传出:“不来,周正之死恐怕又得推到我头上。”   又?   什么叫又?   师南目不斜视,坐的比最重规矩的文臣还正,黑发下的双耳竖的高高的, 分析耳边的对话。   听这话的意思,莫非以前江阴王背了很多这样的黑锅?   师南暗自琢磨,席远却察觉到了异样——江阴王从不在意声名如何, 就算被陷害也从不稀罕解释,这次特意前来,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像是......刻意来给谁解释一样。   江阴王话已至此, 席远本欲嗤笑反驳,忽的想起从前但凡死的人都与江阴王有不大不小的矛盾,纵使无人证物证,所有人心知肚明,认定了是江阴王所为。   谁让江阴王行事随心所欲,又不屑于摘清自己。   从某种方面来所,他说的也没错。   席远突然沉默了,江阴王也没有继续。   师南就在这样古怪的气氛里端坐着,关注他们这个位置的人不少,打眼看来,那个男宠大逆不道地坐在中间,被孔国最后权势的二人夹着,竟然毫不逊色。   初始只会被他具有强烈的美貌所吸引,当有这样容貌的人,身份低微,看得人只会给他赋予别的情.色意味。   但当他坦然自若与周围人平起平坐时,身上散发的超脱气质,昳丽而不俗媚,天真却不稚嫩,眼波流转时,像是活在桃花源传说里无欲无求的灵物,而不该坐在大堂之上,供人暗中窥视。   李斯年离三人并不远,只隔十步远,但他暗沉倔强的目光,拉近了微不足道的距离。   四人之间似乎有着旁人轻易插不进去的气场。   蠢蠢欲动的,无法形容。   很快,江阴王最后一个进来后,宣告着人都来齐了。   因为在场的大多身份不凡,还有各国的使节都在,皇上特意派下大理寺的人,问话的态度很好,只一一要求诸位说了自己今日做了什么,有无人证等等。   一轮问话下来,所有人都有人证,证明事发时不在周正住所,包括李斯年。   李斯年也不知什么时候买通的人,还真有师南没见过的陌生面孔,替他做了证。   至于江阴王更是让人惊掉了下巴,在问话人忐忑夹杂惧怕的目光下,他不仅没有甩桌就走,还脾性极好的回了话。   大臣们如何的惊疑不定不说,师南看着只看身形,竟有种风姿卓越气质的江阴王,突然觉得,江阴王好像也不是很凶。   只是也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旁边有道若隐若现的视线,等他看去,又立马消失不见。   师南疑神疑鬼转了几次头,一无所获,只当他紧张过度。   事情到了末尾,一如所料没有进展,只是碍于事态严峻,该走的流程必须走完。大理寺的人朝各位行礼,带着歉意道:“耽误诸位时间了,只是事态紧急,不得不邀各位前来。”   “哪里,这是本官该做的。”   “周大人被奸人所害,我等痛心疾首——”   “希望早日抓到刺客才是。”   众人纷纷表示体谅,并适时露出了悲痛之色。   眼看着一片和睦融融,已经有人朝门外走去,沉默已久的李斯年突然迈出一步,“慢着!”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不知在这个敏感关头上,李斯年贸然出声,所为何事。   大理寺之人开口打破寂静,“可是有线索了?”   李斯年面无表情,“小王有事要请各位大人见证,还请诸位停留片刻。”   说话时目光一直落在师南脸上,意图明显。   显然不是为了周正之事。   师南:“......??”   师南表情有点绷不住了,李斯年莫不是要当着所有人,说他编造的强抢民男之事?   任他脸皮再厚,到底还是有来自公种的自尊心,在席远面前说就罢了,当着这么多人——   师南:嗐,好丢猫。   本来急着要走的众人,有部分爱看好戏的人立马坐了回去。事态与席家的小子有关,席远仅二十岁就走到了权利高峰,许多人眼红极了,虽做不了什么,看看笑话也能当做谈资。   少部分年纪颇大,德高望重的老臣,顿时蹙了眉头,大概猜到会发生什么,更觉荒谬——什么时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能摆弄到朝廷上了?   秉着要看看现在的小年轻们,私底下有多荒唐的想法,也回了座。   那大理寺之人也是个有趣的,能被皇上下此重任,本就是身份不俗之人,他倒是惧怕江阴王,但也只是惧怕这种不守规矩之人,若是席远.......   他清了清嗓子,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私事何不私下了,这么多大臣们看着——咳。”   剩下的“闹起来脸面都不好看”半截话虽未说,谁都明白。   被大理寺之人看着,李斯年不负所望,深深地看了眼师南后,缓缓抬手指着席远的身边人:“诸位都看见了,护国大将军旁边的人,是我房内人,是也不是?”   大臣们纷纷点头。   有和席远从小长大的年轻臣子,巴不得看他出糗,插了句:“是不是大将军为美色所惑,抢了美人跑了?说看看,我们给你做主。”   宽阔的大殿内,不知是谁,漏出了笑音。   席远轻飘飘看了说话的发小一眼,给了个警告的眼神,发小却笑嘻嘻看了回来,不以为意。   江阴王没有动作,只是轻扣桌面的节奏乱了一瞬。   李斯年摇头,“不是。”   说话的人肉眼可见有些失望,哪知李斯年紧跟了句:“比这更过分。”   听的人又竖起了耳朵,还有更过分的?   此次也算没白来,居然能看护国大将军的花边糗事。   “不怕诸位笑话,此人并非小王的男宠,而是小王内定的王妃,此番作为,不亚于在小王脸上打了一巴掌,还请诸位见证,让大将军将王妃归还。”   李斯年表现的像个抓奸的正常男人,愤懑不已,不负众望披露出详情:“前几日,小王内人总是半夜外出,与人幽会,小王心里怒极,因迟迟未看见那人的面,便没有妄动。”   师南:“......”遇、遇到对手了!   某真正与师南夜半幽会过的奸夫:“......”   江阴王掩在面具后,冷漠阴郁的脸,划过了少见的茫然之色。   只听李斯年又幽幽然看向席远,“结果今日大将军突然闯了进来,两人一唱一和,给小王扣上了莫须有的帽子,就将人带走。”   “小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奸夫,就是大将军。”   席远:“???”   此话一出,像是打碎了湖面的一颗石子,大臣们震惊地看着席远,没想到向来声名极佳的大将军,竟能干出这种事!   就算搅浑水的席远发小,也只是口头上奚落两句,没想到席远当真与人不清不楚,还背着人偷情。   听起来......还蛮刺激的。   发小古怪地看向席远,一副原来你爱这种调调的表情。   李斯年说的有模有样,跟真的似的,席远本来镇定自若,甚至还带了点笑的脸上,有一瞬间是僵硬的。   众人还当他是被说中了丑事,眼神更奇异了。   然而席远的在意点很显然和普通人不一样,他很快反应过来,失笑出声,指着自己的脸道:“看清楚,我,席远,大将军!”   话语里微微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意味,“需要偷偷当奸夫?哈!开什么玩笑!”席远怒道。   “......”足足两年未被这股熟悉的自恋感所折磨的师南,在这一瞬间感到了窒息。   很显然,感到窒息的并不只是他。   殿内霎是突然的,安静了会儿。   李斯年诡异的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所以干脆明目张胆带走我的人?”   席远也就生气了一小会儿,实在是李斯年戳到了他的痛点,被音儿三翻四次的抛弃,他听不得任何质疑他魅力的地方。   于是顶着众多各异的目光,席远恢复理智,嗤笑道:“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强掳了人,我只是帮这位......”   说到名字时卡住了。   本想顺口接到这位阿南公子,但又觉得这种明显非全名的称呼,未免也太亲昵了。   席远立马改了口,“帮他逃出魔掌而已。”   说罢他怜惜道:“只是有超乎常人的美貌,便被人觊觎掳掠走,这般可怜的境遇,我怎能置之不理。”   席远转头看师南,带着鼓励意味道:“这么多人看着,你别害怕,有什么趁此直说便是,不会有人为难你。”   面具下,江阴王脑子里一团乱麻,几乎以为他又生幻想了。   兄长......不是说与李斯年是合作关系,会安排他出宫?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席远的话毕,无数道目光,刷地汇集在师南脸上。   师南:“......”该我上场表演了吗?   席远话头转的突然,师南还未酝酿好情绪,只得狠下心,猛掐了把大腿,适时落下几颗猫泪。   白衣孱弱的美人儿,肩膀耷拉下来,眸子泛红,泣不成声地说,“大将军说的......说的对,我、我没什么补充的。”   美人落泪,感染力十足,旁观的人们不由得偏向了他。   甚至有主战打西武的武将,莫名其妙松了口气,想着西武未来有这么荒谬的王,或许孔国不必出手,西武自然会日落西山......   再也无人在意的江阴王,此刻缓缓抬手,按了按眉心的位置,面上露出迷惑神情。   小时候兄长不在他面前的时候......原来,原来是这样的形象?   嘈杂声中,江阴王清晰地听见了什么破碎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是三观破碎的声音。   ————   感谢在2020-01-16 21:00:15~2020-01-17 21:2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果子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傻呵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香喷喷,白净净   师南完全不知道, 他在某人心里高大的形象, 就在此时此刻, 彻底崩碎了。   他还在沉浸式表演, 初始还靠自残拧大腿,后面想到堂堂猫妖师大人,身手不凡, 相貌出色,结果坐在一群人中间,跟看猴子似的搬扯什么奸夫偷情乱七八糟的事,情绪上涌,更是悲从心里来。   垂着头,肩膀一颤颤的,看得不经意瞧见的人心里发涩,只想献上坚实的肩膀,让他靠上一靠......   按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师南和李斯年双方各执一词,谁也拿不出确切的说法。   李斯年提供不了席远是奸夫的证据。   师南也证明不了李斯年强掳了他。   事情一度陷入了僵局。   大理寺的人处理过无数事情, 都是些什么杀人抄家叛国一类的,都没见过这么狗血纷呈的事。   大开眼界之余,还是谨记他此刻的身份, 打破僵局道:“既然说不出个结果,这位公子本人又不愿回去,西武王子不如——”   李斯年蓦地抬眼,“一座城池来换。”   “什, 什么?”大理寺之人像被捏住了喉咙的鸭子,戛然而止。   柱子上壁灯的灯光,落不到李斯年的眼底,他眸中闪过一丝决绝,非要不可的执念:“我说,把他交还给我,一座城池西武奉上。”   英俊深邃的眉眼,沉稳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大臣们集体噤了声,包括“无辜柔弱”的师南。   所有人齐齐看向李斯年,神情郑重,“你可知你说的意味什么?”   “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   “你能替西武王做主?”   不费兵力物资就能拿到一座城池,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只要一个根本不重要的人。   李斯年道:“可以,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你至于做到这个程度?”席远收敛了所有表情,感到什么事情超出了控制,况且一座城池......对他并不是没有吸引力。   但席远又看到了眼眶微红的师南,心里忽的揪了一下,那点心动很快湮灭。   他答应了,就要做到。   席远用目光一寸寸逼过最激动的几个大臣,凝声道:“我不答应,什么时候我们要靠牺牲无辜的人来获利?这种事情,我不可能同意!”   然而平日会忍让几分的大臣,此刻异常的激动。   “都什么时候了,美色误人!”正值壮年的兵部尚书猛地起身,气红了脸,说话时胡须颤动不止,“席将军可知打下一座城池,要死去多少将士的性命!亏你还带了十万精兵,手下人若听闻你之所言,岂不寒了心!区区房中男宠罢了,难道还比不上为你出生入死的将士?!”   席远皱眉,“他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平民——”   又有大都护指责他:“一条性命和数千,数万性命,你作为领兵打仗的大将军,心里难道没有数?”   还有无数人一个个质问席远,将席远淹没在讨伐声中。   无人注意,师南耷拉的肩膀渐渐直了,头慢慢抬起,冷眼看着这些为了一座城池,张口闭口就要牺牲他一人的权贵们,一语不发。   席远一张嘴对数十人,当真是落了下风。   偏生作为世家子,在场的很多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伯伯,无论怎样,他也不能口出妄言,处处受限。   李斯年静静地观望,像是扔出甜蜜诱饵,挑起针对席远的这场热闹,与他无关。   因为席远的不松口,场面越发失控,到最后,有席家德高望重的长辈闻讯而来,颤巍巍拄着拐杖,指着席远的鼻子,呵令他不得再管此事!   席远......终是沉默了。   眼看着事态朝着利于李斯年方向脱轨而去,师南脊背挺直,漂亮的脸有种不可侵犯的疏远之意,抱臂望着李斯年和争执的人们,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就要起身发言——   说时迟那时快,身边的人先一步站了起来。   “嗤,一群蠢货。”   师南惊愕地望着他。   低哑暗沉的嗓音,极简的五个字,很短,与对师南说话时的语气又不同。   冰一样的冷,但又隐藏着师南看不懂的怒意。   空气里只有寂静,一个呼吸时间过去,两个呼吸时间,连心跳声似乎都停了。   争执的臣子们,望着忽然发言的江阴王,面色不自然的闪过畏惧之色。   江阴王在这个时候出声,身形又好死不死地挡住那个男宠,显然是要护着他。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无人与他争锋,怕被江阴王下暗手,灭了门也找不到痕迹的那种报复,没有谁不恐惧。   但今日之事绝非寻常,终是有自诩一心为国的老臣,梗着脖子站了出来,对江阴王厉声道:“江阴王,此人到底都不算孔国之人,你又凭什么身份指手画脚?”   是啊。   众人醍醐灌顶。   男宠甚至还是西武人,李斯年为美人昏了头,非要用城池换自己人走就罢了,席远和江阴王,又凭什么护着他?   江阴王闻言身躯微僵,就算看不见表情,也能从他短暂的沉默里,看出他正在纠结。   谁见过这种模样的江阴王?   江阴王出现在人前时,总像个无情冷漠的战争兵器。此刻的反常,倒有了人气儿。   那老臣只当说中了痛点,冷哼一声,更是步步紧追,逼问:“说啊,你以什么身份护他?!”   本以为江阴王要么怒而拔刀血溅当场,要么愤而拂袖离去,谁知他像是被老臣逼进了绝路,终于缓缓开了口。   “他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谁敢动?”   席远倏地看来,面露惊愕。   李斯年垂落的手,指甲直接掐破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潺潺流下,江阴王也认出了阿南?还是他们早就互通了信号?   最后一个猜测,让李斯年从未如此清晰地认知到,从头至尾,他才是那个局外人。   兜兜转转,不管他什么地位,什么身份,始终只能在暗处窥探阿南和另一个强大到,他根本无法正面对抗的男人亲密。   李斯年心脏犹如绑了块大石头,直直坠落,耳边轰鸣作响,甚至听不见殿内其他声音。   另一边,老臣对江阴王的回复始料未及,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才是那个与他夜会的奸夫?!”   众目睽睽下,江阴王沉默了,怎么也说不出‘是’字。   但俗话说的好,凡是面对问题不吭声,从某种层面来说,沉默即是承认。   师南本来都在另做打算了,哪知道半途冒出个江阴王,强行按头认了是他奸夫。   师南浑浑噩噩地想,这他妈都是什么事!   最终,这场闹剧在江阴王的强势下,彻底终结。   大臣们也试图说服江阴王,但他无父无母无长辈,任你怎么说,反正就是一个态度——想要带走他?行,从我刀下过去。   没听几句江阴王还不耐烦了,直接带着师南出了大殿,众人眼睁睁看着一座城池就这么没了,心如滴血,却不敢拦截江阴王。   就这样,师南绕来绕去,被完全没想到的人,以完全没预料到的方式,带出了宫。   ......   师南一路上老实的跟只鹌鹑似的,被默不作声的江阴王带回了江阴王府。   江阴王府坐落的位置,在郁京北边,离皇宫距离很远。   府邸虽大,修缮的简洁,色调冷清,与其人一样,随时显露出冷漠的疏远感,就差把“不好惹”三个字刻在门口。   师南进去的时候,看着幽深的大门,突然觉得自己像只自投罗网的小猫咪,跳进深不见底的黑洞。   师南倒是想跑,他如今身手虽然不错,但与江阴王这种人相比,还是差了些火候。   就怕跑路不成,反而激怒了他,被一刀抹了脖子。   所以江阴王到底为什么要主动帮他呢?   师南百思不得其解。   进了王府,江阴王依旧没有摘下面具的意思,浑身散发着冷气,也不知是对谁的,但师南总觉得和他有关......   路过一条齐整的碎石小路时,师南终于忍不住了,从后面看着江阴王的后脑勺,问道:“王爷要把我带哪儿去?”   江阴王像是没听见似的,不搭理他。   师南在背后撇了撇嘴,随后不再出声。   直到江阴王在深处的一个院落,推开房门,面具下没什么表情,对师南勉开了尊口:“进去。”   王府位置本来就很偏僻,处于深处的房间,更显寂静。无尽的蓝白天空,连一只飞鸟都没有,只有瑟瑟的寒风,刮动立着的二人衣摆。   师南显得有些迟疑,还有一丁点儿忐忑,“现在?”   “嗯。”   师南肉眼可见的一顿,接着,头皮发麻,猜到了江阴王的打算!   看着兄长露了怯色,江阴王浑身的冷气儿稍微收敛了些,他对上另一双望来的美眸,无声叹了口气。   到现在他的脑子都是混乱的,不知该怎么面对兄长。   兄长此番失去记忆后,重塑的性格虽然完全颠覆了他的印象,甚至逼的他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但兄长想来也是不愿的。   实在不应该迁怒于他。   于是江阴王抿了抿唇,凌厉的气质骤然软和下来,声音依旧低哑,却是柔和了许多,道:“外面冷,进去歇着,有事休息好了再说。”   宫里闹了这么多事,兄长应是乏了。   来了!来了!   师南惊怒地想,他终于露出龌龊用心了!   素不相识的,非要认这个奸夫,还不是觊觎他的肉.体?!   师南悄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有意无意瞟着最近的逃生路线,发现四处都有人把守后,彻底绝望了。   他一直不动身,江阴王的眼神渐渐变得疑惑,眼看着拖不下去了,师南安抚下快跳出喉咙的心脏,拼命争取更多的机会,“我还没洗澡......”   江阴王有点意外,很快点了头,转身欲走,“我安排人伺候你。”   师南大惊,连洗澡都有人监视?!   他忙不迭拒绝,耍了个心机,“放心,我不跑,你进去在床上等着,我洗完了自然香喷喷的过来找你。”   江阴王刚迈出一步,闻言僵硬地扭过头,“你说什么?”   师南被他蓦然望来的目光吓一跳,以为惹得江阴王不高兴了,咽了咽口水,干笑道:“我这一身汗的,咱别这么凑合,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你说行不?”   这话就跟市场上聊菜价似的。   十分随意。   江阴王:“......”   江阴王硬生生被如今的兄长,气得喉间涌上一股热血,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定定地看着师南,银白面具露出的两个眼睛,黑的白的分明,其间有克制不住的怒火交织。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气息不稳,好半天才缓过来,一字一顿道:“我、不、进、去。”   师南根本不信,心道还玩呢。   师南瞅着他的眼色,作势往里面探了一步,“那我进去了?你来吗?”   这显而易见的邀请......   江阴王捂着要气炸了的肺,彻底抛弃了对兄长打小的敬畏,厉声道:“叫你洗澡歇息......不准乱想!进去!”   说罢把狐疑的师南塞了进去,从外面死死扣拢了门。   然后转身就走,仿佛再磨蹭一下,就要忍不住打他了。   师南差点被门拍到鼻子上,孤零零面对着空空的房间,沉默片刻,抹了把脸,“嘿,还恼羞成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很怀疑人生,我以为25万字就能完结,结果......还差得远呢。   只有欺负下崽儿才能继续码字这样子。   痛哭。_(:з)∠)_   ————   感谢在2020-01-17 21:20:23~2020-01-18 22:0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诗亟 5瓶;糯米团子吃糯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红眼   王府的下人效率奇高, 江阴王前脚刚走没多久, 后脚就有人抬着木桶进了内室, 冬日的温度下, 室内蕴着浓浓的白汽。   师南的面孔就笼罩在水汽里,复杂地看着两个下人放下桶后,从胳膊上勾的篮子里, 面无表情的,一把把往里面撒着花瓣。   不久,水面上就浮了厚厚一层花瓣,粉的白的,香气怡人。   一时看不出是什么花。   师南:“......”还挺讲究。   江阴王府的下人一身黑衣,跟他们主子一样,浑身冷肃,撒个花瓣硬是撒出了扔暗器的感觉。   师南抱紧了胳膊,觉得冷嗖嗖的。   等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下人们退去,师南才缓了心神,没真个儿的脱衣服洗澡, 而是偷偷摸摸扒在各个窗子面前,悄悄推开了条缝,往外看。   这一看, 更绝望了。   这么小小的一间房,无论哪边都有人守着——无论从哪个方向突破,必然会引起骚乱。   师南悲伤地叹了口气,只能一步步看了, 随后老实巴交洗了个香喷喷的澡,头发都未擦干,就去床上猫着。   他仰面躺着,一条腿曲着搭在另一条腿上,头枕在胳膊上,心里琢磨着江阴王出门的反应。   是被揭破心思,恼羞成怒了吧?   看江阴王那个被侮辱的表情,也不似作假,说不定真是单纯的起了好心?   师南刚起了念头,立马摇头:不不不,天上绝不可能掉馅饼,所有事情都一定有来由,除了觊觎他这个人,没有别的可能了。   不过没想到江阴王脸皮这么薄,三言两语就被击退了,这样看来,起码近几天不会动他。   师南又换了条腿,沉思,那他洗的干干净净,大白天的躺在这里做什么呢?   师南:“.......”是啊,躺这里做什么?   师南恍然大悟,弹身而起,低头穿鞋子的时候又有些莫名的羞怒,最后把锅全都丢江阴王身上——谁叫他态度如此暧昧不明?   师南仗着一个人在,小声骂骂咧咧,结果没骂几句,有人扣响了门,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小公子,洗好了吗?”   “......好了。”听见不是江阴王,师南冷静的多,穿好下人准备的衣服,去了外面。   一对一的话,除开江阴王,其他人他都有信心能制服,不过这道声音是不是在哪听过?   门外的人礼貌的等待了会儿,才推开门,露出一张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脸。   ——赫然是曾管家!   司景明的老管家,怎么会出现在江阴王府!   师南瞳孔顿时缩成了针尖——物理意义上的针状瞳孔,只是被盖在纯黑的瞳片下,从外表看不出。   这对瞳片是西边相隔甚远的小国流传出来的,被师南偶然撞见,觉得有些意思,为了避免再次被人发现瞳孔的异样,买来戴上。   因此,曾管家没有察觉到异样。   他走了进来,笑着的对师南问道:“有没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   师南被热水泡松缓的神经,在此刻瞬间绷紧,“没有,很满意。”   曾管家又道,“花瓣浴可还合适?”   师南表情冷淡极了,“还行。”   实际上这简单的两个字,都是从微颤的嘴唇里,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生怕说的多了,就露了端倪。   曾管家既然在这,崽儿在哪?   崽儿与江阴王又是何关系?   还是说......崽儿得罪了江阴王,被江阴王......处理了,曾管家等能干的下人,被收进王府?   师南越想越多,具体体现在看曾管家的眼神,越发的冷漠,紧绷的下颌线几乎有了丝锋利的气息。   曾管家细细打量眼前的人。   听说王爷又从宫里带了个美人出来,继庄河死去,英郡王被赶出,这是第三个人了......   不得不说,这三人虽然相貌截然不同,气质都是同一类的,只是最后来的这个,容貌最美,只怕后来也很难有能超越。   曾管家很快接收了自家王爷的喜好,为了王爷保持心情愉快,减少发病的次数,他把良心全部喂了狗吃,露出迷惑人的慈祥表情,“我是王府的管家,叫我曾管家就行。王爷托我过来给小公子解答疑问,以免小公子心生不定,对王爷有所误会。”   师南安静了很久,久到曾管家都以为他睡着了,才道:“我想问,管家在府里做了多长时间了。”   曾管家先是一愣,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随后答道:“跟在王爷身边有十年了。”   师南眼神愈发刺骨,“中间没有换过主人吗?”   曾管家不解,“此话可解?自然是没有的。”   师南垂下了头,敛住杀意蓬勃的脸色,“没有,我就随便问问,所以王爷为什么要救我,我与王爷素不相识。”   “哎,这个就是缘分使然了。”曾管家好不容易等到正常的问题,酝酿已久的话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露出感慨的表情,说道:“小公子是否听过司景明这个人?”   师南猝不及防听见崽儿名字,抬头:“听,听过,他怎么了?”   曾管家摸了把胡须,“司公子在王爷手下做事,是王爷的得力干将,与王爷相交莫逆,无话不谈,包括提到过你。”   师南听到这里的时候,实在没忍住露出愕然之色,实在是这个发展过于出人意料了。   曾管家继续道:“小公子长得俊,很有特色,这不,王爷在宫里一眼就认出你了,把你带了回来。”   师南神情恍惚,“哦......这样啊......”   曾管家很理解他的茫然,毕竟刚才听王爷给他讲的时候,他也是半天没捋清楚之间的关系。   当时江阴王对曾管家说:“你去给他解释一下,就说——”   摘了面具的江阴王,神色极为复杂,嘴唇嗡动了几下,才说完剩下的话:“就说我与司景明相识,所以顺手帮了他一把,单纯搭把手,没别的意思。”   尤其是那句‘没别的意思’,说的特别重,看曾管家的眼神相当凝重,显然这句话才是核心。   曾管家没明白,“司景明不就是王爷您吗?我有点糊涂。”   江阴王默了一下,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出于别的原因,暂时不能告诉他。”   他想了想,“要是他不信,你就说司景没有忘记和他的约定,让他不要急,在王府好好等着,不要乱跑。”   曾管家了然,表示理解。他虽然年纪大了,也听过不少风流韵事,王爷被勾起了小兴趣,隐瞒身份和人交往,寻求刺激也是能.......   曾管家:“......”不行,还是理解不了。   但曾管家没说什么,只是提出了盲点:“为什么要强调对他没别的意思?”这样岂不是自己砸了后路?   江阴王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看的曾管家莫名其妙的,才缓缓开口:“管家很感兴趣?”   曾管家狼狈离开,心道问一句怎么了,何必一副被戳中伤疤的恼怒样,别以为故作平静他就看不出来!   曾管家出神了会儿,就被眼前的手晃了晃眼,叫醒:“管家?曾管家?”   “抱歉,刚才想事情去了。”曾管家回过神,“小公子方才问了什么?”   “不碍事,我是想问,景明在府中吗?”师南笑了笑,冰雪消融,曾管家只觉得房内都亮了起来,再次对师南有了更新的认知,笑容越发亲和:“司公子不仅相貌俊美,身手不凡,脾气温和,处理事情的能力也是一流,所以王爷这几日交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给他,短期不会回来了。”   师南仍是有些怀疑,“那什么时候能回来?”   为了避免被怀疑,他微微有些羞涩,道:“我是不是很烦,就是有些,有些想他了,想多问几句。”   曾管家咳了咳嗽,老脸微红,瞅瞅,两人都进展到这一步了......   但他没有耽误正事,把江阴王交代的东西,一一和师南说了。   师南听得与司景明约定一事,就知道这事恐怕是真的了。   这样说来,一切都说得通了。比如曾管家根本不是司景明的管家,而是江阴王的,或许当初司景明在替江阴王办什么事情,曾管家暂时跟随而已,只是景明不方便与他说,才产生了今日的误会。   如此想来,江阴王之前恼羞成怒的反应也有了解释。   师南有些尴尬,又感到后怕,心道估计在江阴王眼中,他好心救了个人,却被他没头没脑调戏一顿,恼羞成怒都是好的,没立马拖出去砍了他,都是看在景明的面上。   有崽儿的关系在里面,师南也不觉得这地方难捱了,一脸如沐春风,屁颠屁颠把老管家扶了过来,还给他倒了杯茶,殷勤道:“那就替我谢谢王爷了,之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让王爷别计较。”   曾管家摆手,“别,小公子休息好了,亲口去说罢。”   师南一想也是,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托人道歉,确实没什么诚意。   他爽快道:“好。”   ......   解除了让人啼笑皆非的误会后,师南就收了心,再也没想着逃跑,毕竟崽儿的总基地在这里呢。   不过他也没闲着,本想着找江阴王说说话,道个歉,又觉得着实尴尬,还有些莫名的畏惧,便成日找曾管家打探情况。   曾管家对他也很亲热,没事就与他聊天,从曾管家口里,师南也了解到了与外界传闻不同的,另一面的江阴王。   石板路上的亭子里。   曾管家拢着带来温度的茶杯,望着虚空想了很久,才叹道:“王爷也不容易啊,外面人不知道,我们呆了多年的老人,才知道王爷的苦。”   外面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师南打起了精神,“怎么说?”   “王爷运道不好,打小就没了亲人,我遇见他时,就那么瘦个身子,”曾管家比划道,“痩骨嶙峋,根本看不下去,王爷救了老头子,就孤身一人去了军里闯荡。”   师南脑子里有了画面,瘦削的少年无父无母,自己都过不好,还救了陌不相识的老人。   这让他对江阴王有了别的观感,“然后呢?”   曾管家道:“外面人都传王爷乱杀人,王爷从来不关心这个,才不去解释。事实上那些扣过来的屎盆子,十件只有一两件是王爷做的。”   师南愣了下,“真杀过?”   曾管家沧桑道:“前几年世道太乱,什么恶人都有,王爷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讲究证据。所以你不要怕他,只要你不犯事,王爷从不冤枉无辜。”   师南小心道:“那些死的人是因为什么?”   曾管家脸上闪过一抹鄙夷,“叛国的走狗。”   “王爷在前线拼命的打仗,那些走狗就在后面给西武国的人报信,战乱时,人心太复杂,控制不住心里的欲念,就会变成这种人。”   曾管家简单点评,“死不足惜。”   “江阴王可谓是真英雄。”师南闻言肃然起敬,对江阴王最后一点的畏惧也没了。   曾管家很受用,笑眯了老眼,“王爷就是这么好的人,所以......”他若有所指道,“好好把握。”   师南茫然,“啊?哦哦,放心,我明日就去道歉。”   曾管家笑着摇头,年轻人啊,他是搞不懂咯。   不过说到见面,曾管家想起了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他觉得还是做个预防比较好,万一这个看起来就很胆小的公子,碰巧遇见王爷发病......吓跑了怎么办?   曾管家越想神情越肃穆,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其实还有件事情,是王爷的隐秘,不可为外人道。”   师南被曾管家一通洗脑,坐在亭子里,听着底下潺潺的流水,感受贴面抚过的清风,只觉得心中阴霾扫去,心情大好,对拨开了神秘面具的江阴王,彻底失去了敬畏之心。   忽的听见曾管家这么一说,下意识接道:“说说看。”   说完才觉得太过唐突,他好像和江阴王不是很熟......   哪知曾管家欣慰地笑了,不等师南反应,说道:“王爷小时候经历那么多事,到底是个孩子,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所以——”   师南凑近了些。   曾管家很沉痛:“所以被刺激的,得了疯病。”   师南一时没握紧茶杯,水翻了一桌,“疯病?!”   曾管家怕他害怕,连忙安抚:“不是什么大事,就偶尔会犯病,也不会做什么,就是脾气执拗了点,容易钻牛角尖。”   “呃,还有的时候会串了记忆,记错什么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他极力掩饰心虚,落地有声:“这种情况很少,总之不是什么大问题,你放心!”   师南:“......”你管脑子有病叫小问题?   但曾管家实在表态的信誓旦旦,一副我见的多了,没大毛病的模样,师南琢磨可能是他大惊小怪,便也没放在心上,略过了这个话题。   ......   次日,天空澄碧,纤云不染,和风送暖。   一大早,师南打扮的利落齐整,对着外面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真是美好的一天呢。   他精神抖擞的去找了江阴王。   被曾管家“泄密”了几天,再加上江阴王在他面前失过态,师南已然不怕他了,甚至觉得江阴王没什么朋友,有些可怜。   为了感激江阴王的恩情,他决定带江阴王出去钓鱼。   冬日破冰钓鱼,这么平凡的活动,江阴王一定没感受过!   师南这样说的时候,江阴王果然可疑的沉默了会儿,估计心里想去的很,又碍于多年的冷峻王爷包袱,没立刻答应。   于是师南很有眼色的,主动热情拿出让曾管家准备的钓具,道:“走走走,我东西都准备好了,不去岂不是白费?”   江阴王这才缓缓点了头,“好。”   师南唏嘘,这不是挺好说话的嘛,褪去了主观的看法后,他觉得这个样子的江阴王,其实很温柔。   江阴王没让下人和曾管家跟着,独自和师南去了钓鱼的地方。   师南一个人说笑了一路,江阴王倒也脾气好,时不时嗯了句,应和着他,也让师南彻底失去了提防,等到了目的地,不经意问起:“出来玩还带面具啊?”   江阴王目光落在他期待的脸上,轻声道:“不方便。”   师南不明白哪里不方便,可能是两人还不熟吧,于是转了话头,开始左看右看,“我找找哪个位置比较好,钓鱼我经验丰富,一定不让你空手而归。”   江阴王沉默地看他兴致勃勃到处跑,什么也没说。   师南跑了一圈,回到原地,“我看了看,还是这里最好,今天不冷,风吹着也舒服。”   他找了个地儿,也不嫌弃,席地而坐,掏出长长的鱼竿,转头一看江阴王还在原地,招手:“过来呀,愣着做什么?”   江阴王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看了他一会儿,才抬步走来。   还剩几步就到师南身边的时候,湖边突然吹来一阵强风,刮起了浅浅的沙土,有几颗不长眼的,就吹进师南的眼中。   师南被糊了眼睛,下意识上手揉搓,揉了几下,再睁眼——   一个黑色的片状物体,就这样当着江阴王的面落了下来......   偏偏当事人还没觉得不对,眼角挂着生理性的泪水,眨了眨眼,朝江阴王看来,“我眼睛是不是红了?”   一黑一浅的双眸,就这样映在了江阴王的眼中。   江阴王顿步,一股热血瞬间涌上了头顶。   突如其来的风吹得更猛了,半结冰的湖面,像被打碎的镜子,泛起了猛烈的涟漪。   江阴王就眼睁睁看着那个薄情寡义的人,仰着张漂亮的小脸,无辜纯净的眸子望来,丝毫未察觉到暗涌的危机,还不知死活地问他。   “红了吗?”   江阴王瞬间赤红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红了红了,满意了吧。   ————   今日大肥章,骄傲!   ⊙v⊙   ————   感谢在2020-01-18 22:05:39~2020-01-19 22:1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花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见后来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逮住你了   师南隐约看到什么掉下去了, 正要看去, 又被眼中的异物感刺激得闭了眼, 等泪水冲刷掉异物后, 他才记起旁边还有个沉默寡言的人等着,哪还记得掉了什么东西。   为了拉近关系,师南睁着含着水汽的眼望去, “还红吗?”   结果话音落下,就亲眼见到江阴王露在外面的眼睛,刷地就红了。   师南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笑容僵在脸上。   若是曾管家没说过江阴王有疯病的事情,他或许就天真的以为也进了沙子,但有了心理准备后,他不得不思考另一个可能......   就在师南疑神疑鬼之际,江阴王开口了,“尘土飞扬,容易迷了眼,钓鱼暂且作罢, 先回家吧。”   语气平静如常,只是被那双眼睑赤红的眸子衬着,愈发的难以揣度。   师南琢磨不透他的情况, 也不可能傻乎乎贴上去,决定先稳住他,“......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出去逛逛。你先回去, 我待会儿就回来。”他镇定放下鱼竿,拍了拍沾灰的衣服,就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只是余光一直瞟着江阴王的动静,像只在独木桥上小心行走的猫,只要有丝毫风吹草动,立马‘喵呜’一声压着耳朵逃窜。   好在令师南松了口气的是,随着他越走越远,江阴王一直站在原地,遥遥望着他的方向。   走出一段距离后,已经看不清他的眼了。   这种角度看去,又觉得穿着黑衣的男子,安静地站在那里,又有几分被抛弃的可怜感。   师南摇摇头,压下多余的情绪离开。   独自呆在原地的江阴王,明明早就知道这个人的薄情寡性,见到师南毫不犹豫的离开。   所谓物极必反。   眸中不正常的红,首次违背了过往的规律,悄然淡去,内心的躁郁却更加浓重。   江阴王揭下面具,目光阴翳。   ......   郁京北区虽为平民区,不如其他城区繁华,但同时也热闹的许多。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街上某个地方传来起哄声,不少人围着一处空地,人头攒动,看中间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几个大汉,表演杂耍。   师南戴了帷幕,也混在人群里看热闹,抱着刚买的零嘴,吃的津津有味。   化成人形后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历练任务,身无负担,想做什么做什么,每天都过得有滋有味。   一大汉先表演了胸口碎大石,这倒不算什么,稍微练点外家功夫,就能做到。   师南兴致刚淡了些,又见另一波人,倏地点燃了一根不知名物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点将火团子吞进口中。   师南惊得零嘴掉了一地,等反应过来,兴奋的红了脸,连声叫好,从荷包里掏出块碎银子,走出人群,放在地上的铜盘子上。   盘子上多是零散的铜钱,银子搁在上面,格外显目。   那吞火的大汉声音浑厚,朝他抱拳:“兄台谢了!”   师南撩起帷幕的一个角,好奇道:“能给我看看你舌头么?”   简直好奇死猫了,是怎么做到的?   大汉惊鸿一睹,眼中掠过一抹惊艳,很快回过神,倒也豪爽,当真张了口,给师南看。   正是这时,师南对面的人群里,蛮奴隐在里面,盯着师南帷幕下的脸,露出狂喜之色。   蛮奴悄无声息低着头吹了个哨子,哨声极轻,附近好几个看似普通的路人,却竖起耳朵,凝声听了会儿,朝这方涌来。   从上空往下看,便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无数道人影,快速的朝师南的位置靠拢,构成无缝的网,只等着将猎物捕获。   危机四伏。   猎物本人毫无所觉,还在与大汉相谈甚欢。   捕猎的网越缩越小,最近的猎手,已然到了师南背后几步远处,他得到命令,手缓缓向怀里伸去——   “兄长。”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声音不大不小,却像是擂鼓一般,敲打在猎手们的耳膜上,振聋发聩。   紧绷的气氛骤然被打破。   蛮奴看清出声之人的面容,瞳孔紧缩,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甚至不敢吹哨,只朝人群看了几眼,悄无声息地退下。   热闹依旧,一切如常。   师南听见熟悉的声音,几乎以为自己生了幻觉,抛下神色黯然的肌肉大汉,掀开帷幕,转身朝来人奔了过去:“崽儿——”   奔向之处,人群渐渐散开,露出中间那人极为清俊的脸。   好些时日不见了,司景明似乎瘦了些,仿佛随时都会御风而行,宛如谪仙一般。   完全没意识到避过一劫的师南,惊喜万分来到司景明面前,亲昵的在崽儿脸上蹭了蹭:“你怎么回来了?曾管家不是说还有些日子吗?”   完全是见到最关心的人,猫性本能的反应。   附近顿时有数十道古怪的视线投来,实在是——没有哪两个男子,会在街上做出如此轻佻的行为,堪称伤风败俗!   司景明被低了大半个头的师南,勾住脖子脸贴脸磨蹭,温热细腻的触感传来,好似无暇的美玉,又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白,滑腻极了。   “出了变故,提前回来了。”司景明说话时墨发微动,更有几分出尘意境。   师南整个猫陷入了昏了头的兴奋中,闻言清醒了一瞬,“麻烦吗?江阴王会不会怪罪你?”   司景明垂眸看他,“不会。”   师南放下心,笑弯了眉眼,“那就好。”   短暂的相聚后,师南牵着司景明微凉的手,毫无目的沿着街道散步,闲聊了几句,抱怨起了江阴王这个人。   “崽儿,你怎么和江阴王交好的?他那个人.......有些古怪。”师南担心道。   司景明望来的眸子黑白分明,“他怎么了?”   师南与他对视片刻,心里蓦地一悸,稍显慌乱的错开目光,“就是,就是他好像有疯病,你知道吗?”   司景明挪开目光,“嗯。”   师南见他这么快回复,担忧的情绪压过方才的异样,扳过司景明的头,正色道:“咱们不攀权贵,也能过得好好的。那曾管家就是江阴王的人,说什么江阴王发病不杀人,呵。”   他短促地笑了下,“这些人都是人精,听话听一半就行,千万别信了,听哥的,辞了江阴王的职,我们兄弟去哪儿过日子过不好?”   司景明沉默了会儿,师南估计是在犹豫。   也是,能在代表孔国最顶端权利的人手下做事,换成谁,都不愿意离开。   师南蹙了眉,正苦恼如何说服司景明,就听后者平静地说道:“听你的。”   师南大喜过望,“想通了?”   司景明笑了笑,“兄长说的话,我哪能不信。”最后的‘信’字拉长了点尾音,不明显,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   师南对亲近的人向来是不设防的,哪能听出里面的意味深长,还唏嘘崽儿总是这么听话,一定得好好疼崽儿才是。   然而司景明突然停了脚步,同师南说道:“只是江阴王帮我甚多,兄长能不能陪我去趟江阴王府,告知他一声。”   崽儿这么果断答应了师南看似无理的要求,难得提出要求,师南早就软了心肠,哪舍得说不。   别说区区江阴王府,就是刀山火海,走上一趟也未必不行。   于是师南崽令智昏,拍了拍胸脯,应下日后令他悔断肠子的一句话。   “嗐,小事一桩。”   ......   不多时,师南跟着司景明重回江阴王府。   司景明对王府很熟悉,带着师南七绕八拐的,进了比师南先前住的地方,还要深入的区域。   最后来到一间独立的,四面皆空的屋子,偌大的宅院里,只建了这么间房,周围连颗树都没有,显得很突兀。   司景明站在门前,对师南邀请道:“兄长,这是我住的地方,要看看吗?”   师南莫名生了些许怯意,顿步不前,“江阴王不是很关照你吗,怎么安排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说着有些愤愤,“是不是就欺负你老实?!”   司景明嘴角蕴着笑意,像是有些愉悦,“是我主动要求的,兄长知道我不喜热闹。”   “我手下还有不少事要交接,兄长不如在里面歇息会儿,等我忙完了,就来接你。”   师南从未见过司景明露出这种笑。   怎么说呢,像是夙愿即将达成,又像是洞房花烛夜,状元上马游街,那种人生最极致的喜悦。   出尘的脸,染上了尘俗,分外俊美夺目。   师南忽的想起司景明醉酒的那夜,与他肢体纠缠,只觉脸颊微微滚烫,莫名其妙扇起了风,试图驱走这份来得突然的热意。   奇了怪了。   师南捂着脸,进了这间孤寂的房子,司景明紧随其后,师南见道,疑惑道:“不急着过去吗?”   司景明亲自翻弄好了火炉子,等屋子里气温上升后,主动替师南解下了厚厚的披风,随后摆弄桌上的金丝缕边香炉,“兄长若是乏了,可以去床上小憩一会儿。”   淡淡的香气化作白烟萦绕在房间内,是很好闻的檀香,司景明身上一直有这种香气,原来是从这里来的。   闻着这股香,只让人心神平静,妄念皆消。   师南脸上褪去了热度,先前被江阴王吓了一跳,出了身汗,又去街上到处逛了逛,遇见司景明后情绪波动过大,确实有些累。   于是在司景明的引导下,去隔间洗了个畅快的热水澡,一切都很顺利,除了从屏风后探出细白的手臂,却接来一身红色的中衣。   纯正的大红色,衬着底下的手,越发白嫩。   师南没忍住,“没有白色的?崽儿为什么会有这种颜色的中衣。”   仅隔了一块屏风,司景明看着屏风上映出的高挑影子。   披散的长发兴许是拢在了胸前,让整个人的曲线,完整的呈现在屏风上。   从男子的正常身形来看,肩宽适中,再往下,线条猛的收了一截,却是窄细的腰肢,再往下......   司景明闭了闭眼,转过身,平静道:“没有了。兄长且先穿着,我先走一步。”   师南愣了下,还欲再挣扎一番,就听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撇了撇嘴,算了,反正又没别人看。   师南拧干了头发,惬意地躺上了床。   床上果然也有好闻的檀香味道,师南闻着闻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黑。   师南睡眼朦胧的,尚未察觉到异样,“唔,这么快就天黑了?”   他想要揉几下眼,结果手抬到一半,被一股力道阻止住了,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哗啦啦的声音。   师南顿了下,又拉了拉另一只手。   ——哗啦啦的声音再度响起。   师南:“......”   像是被泼了桶冰水,浑身凉的彻底,师南终于清醒,才发现哪是天黑了,分明是眼上被人蒙了块黑布,四肢皆被锁住了!   师南看不见东西,脸上露出慌乱之色,半坐起了身,不停扯着紧束的锁链,试图扳断它们,嘴里高喊:“崽儿?景明在不在?有人吗?!”   锁链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床榻微微晃动,挂在帐幔上的金钩,也随着拍打在支栏上,清脆作响。   这时,安静的屋子,响起了一道低低的、暗哑的笑。   “终于逮住你了,负心人。”   声音近在咫尺,几乎就在耳畔,热息喷洒师南的耳尖上,令他起了层鸡皮疙瘩。   师南寻声望去,不可置信道:“......江阴王?”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前,   师南心疼地想:一定要好好疼崽儿。   掉马后,   师南哭着喊:师大人真的不需要再被疼爱了。   感谢在2020-01-19 22:16:23~2020-01-20 23:0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长长长安 2个;小十四的糖果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707045、长长长长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闭嘴   孤独立在王府深处的这间房, 像是打造的牢笼, 用来锁住那些薄情的、花心的负心人, 再好不过。   锁不住你的心, 那便锁住你的人。   江阴王脱下面具,露出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让人觉得离得很远, 有种高高在上的疏远感。   他侧身坐在床榻边上,垂眸看着床上的人儿。   锁链乃宫中巧匠所制,专用来困住武功高强之人,除非用特制的钥匙解除,否则无法挣脱。   银白色的锁链,已经很白了,然而锁住的手腕,一手可握的精致脚踝,竟比它更白几分,视觉上有别样的脆弱美感。   因其胡乱挣扎,平整的床单被揉的凌乱, 半坐半仰着的人,因为锁链长度有限,只能艰难维持这个姿势。   大红色的中衣, 衬得露出的白色肌肤,白的晃眼。   师南浑然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是如何诱人的模样,第一句话就是急躁躁的质问:“司景明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越想越惶恐。   只想着以崽儿对他的感情, 岂会轻易让江阴王对他下手。   师南毫无被锁住的自觉,咄咄逼人道:“说,他去哪了!”   江阴王眼睫颤动了下,“他被我以急事为由,骗走了。”   为什么?   明明这个骗子都被他锁起来了,哪儿也去不了,为什么还是不敢说,不敢揭露自己真实的身份?   江阴王惨淡地笑了笑,他这样,算什么呢?   床上的人闻言却彻底安静了。   师南冷静下来,想道,作为案板上的鱼,江阴王没必要骗他。   没了后顾之忧,才渐渐将思绪集中在本身的困境。   江阴王说什么负心人......到底怎么回事?   师南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反而恢复了镇定,道:“你现在状态不对劲,没激动,我不是你要找的负心人。你发病了,知道吗?”   他语重心长地说:“曾管家都告诉我了,你别害怕,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你放了我,我就——”   被江阴王打断:“就再次骗我?”   师南愣住,“啊?”   江阴王看他红唇轻巧的上下一碰,蜜汁似的唇瓣,就接连不断的吐出一句接一句的鬼话,怒火险些烧穿了心肺,“你一件件做下的事情,当着我的面,都不敢认?!”   师南欲哭无泪,“听我说,你抓错人了。”   江阴王此时的笑,在师南听来,阴恻恻的,“没错,你烧成灰我认识,你到底认是不认?”   师南简直快崩溃了,“我他娘的做什么了我?”   江阴王深吸一口气,冷笑:不承认是吧?   行。   他努力平复胸中的怒火,决心要让师南死也要死个明白,一一数来。   “你使手段给自己下了迷药,趁机把我拖进水池里,不知廉耻的用腿脚纠缠我,怎么拉也拉不开。”   “还脱我的衣服,往我身上蹭,还......”   江阴王努力回忆那日的场景,只觉得记忆有些模糊,凭借大概印象描述了这件事,只是越说......越觉得无法启齿。   他见师南蒙着黑布的脸上,像是很专注的样子,莫名其妙地大怒,“这种不知羞耻的事,你果然很感兴趣!”   师南本来听着江阴王的风月秘事,不知不觉入了神,哪知江阴王说了一半,又发起了脾气。   师南张目结舌:我他妈什么也没干啊!   但江阴王此刻很显然不正常,师南略做思索,觉得堵不如疏,让江阴王倾诉一通,说不定病就好了!   病好了,就马上能认出他不是那个负心人。   然后师南勉强坐直了身子,朝着江阴王的方向,柔声道:“还有呢?”   江阴王见他不否认,心口闷的慌,“你......你当真是......”他咳了几下,狠狠道:“你想听?我偏不说。”   师南:“.......”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叛逆。   “男子一起泡澡,不是很正常么?这件不算。”不能硬来,只能采取怀柔方案。   江阴王果然上了套,气急:“不止。”   师南内心松了口气,“说说。”   江阴王被他气得脑子乱成一片,全凭本能行事,继续道:“还有......还有你坐在我身上......亲我......咬我......舔我......”   师南:“.......”你们玩的这么刺激?   不过江阴王这么一形容,他觉得在哪儿听过,好像崽儿也遇见过这么个负心女子?   师南抬了抬下巴,狐疑道:“女的?”   江阴王盯着他:“你疯了不成?”   师南反应过来,江阴王既认错了他,显然那负心人是个男的。   他心想,江阴王府是不是风水不太好,不然崽儿和江阴王,怎么会陆续遇见骗身骗心的男女,这么想来还挺惨的......   “对此我深感同情。”师南语带怜悯,指着美貌的脸蛋,自信道:“但你醒一醒,负心汉能长我这么好看?”   仰着的小脸,被遮住秋水似的明眸,最突出的,就是那张殷红的唇。   唇瓣丰润,像是在向人索吻。   江阴王目光不由自主锁在上面,入了魔似的,身子微微靠近了些,刚一动,他瞬间反应过来——又是此人的阴谋!   这个人总是这样,用自己做诱饵,毫无廉耻之心。   “别耍花样,你要为你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江阴王看破他的用心,语气冷的刺骨,不忘嘲讽:“长成这样子,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师南:“......”他是不是被骂了?   师南虽然总是嘴硬,吹着自己长得多俊,实际上对化出的人形模样非常不满意。   长腿确实挺长,就是四肢过于纤细,身上的肉太软了些。他曾经试着连续锻炼了一周,然而腹肌依旧不见踪影,平整白嫩的一整块......   他被江阴王无心说中了痛点,一气之下就要翻爬起来——然后又被锁链扯了回去。   疼痛感从手腕处传来,师南嘶了一声,“疼......”   小小的气音轻易钻进了江阴王的脑子,没等师南反应过来,细细的手腕就被人捉住了。   江阴王捏着他的手腕,嗤笑:“又来这套......你是不是觉得你撒个娇,服个软,再来个苦肉计,我还像以前一样蠢,马上就放了你?”   “.......”师南本来没想什么,他这个欲盖弥彰的反应,让师南意识到,江阴王很可能还对那个负心人旧情未了......于是把手抬得更高,轻声道:“铐子太紧了,你看,都红了。”   江阴王一怔,目光落在上面的红印子。   师南皮肤生的细嫩,以至于稍微有点印子,看起来就很嚇人。   江阴王沉默片刻,挪开目光,“吵死了,闭嘴。”随后从身上拿了把精细的小钥匙,给师南解开了双手的镣铐。   师南暗喜,有用!   双手解开了,双脚还远吗?   因此师南不仅没有老实住口,反而叨叨得更凶。   师南揉了揉重获自由的手腕,眼神诚挚,发誓赌咒:“我绝对没有对不起你,要是不信,你把司景明曾管家叫来,让他们认认那人是不是我。”   江阴王不信,“你玩弄了我的......”顿了下,“身体,还想广而告之?做梦!”   师南被他凶了两次,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   他发现江阴王就是个纸老虎,气势搞得挺吓人,结果连“老情人”的手磕碰了一下,都舍不得。   师南唏嘘的想,曾管家果不欺他,江阴王就算发病,也是有底线的,不亏是男人中的真英雄。   于是用最柔软的语气顺着他:“我对你的身体真没兴趣,你要怎样才信?”   哪知这话一出,江阴王下巴绷紧,“不可能,你就是喜欢。”   师南哪敢说是,坚定道:“不喜欢。”   江阴王阴沉沉的眸子投来,“喜欢。”   “不喜欢。”   “喜欢。”   ......   十个回合后,师南捏了捏眉心,单方面停止这个智障般循环的对话,看向江阴王的眼神愈发怜爱——好好的冷峻王爷,怎么发个病,脑子都不好使了呢?   师南想了想,决定用行动证明一切。   据江阴王的叙述,那老情人对他的身体喜欢的不得了,每回一碰上,就八爪鱼似的黏上了,无一例外。   只要他坦荡荡地抱一下,再坦荡荡地放开。   ——就能证明他的清白!   师南本着说服的心态,给江阴王提了这个馊主意,江阴王先是不愿,“本王怎知你是不是想占便宜?”   师南胸口闷了一下,“很快,就一下。”   恍惚间想起了前几日怎么气走江阴王的,师南悔不当初,或许这就是报应......   江阴王半信半疑,看起来不太愿意的样子。   趁着他思索之际,师南翻身而起,上半身倾近,胳膊先斩后奏的往面前人脖子上勾去,快靠近的时候,胸前被人抵住。   红色的中衣往上滑了些许,露出一截细白的腰身。   绯红的花瓣似的面颊,仰着看向江阴王,说是抱一下,其实身体与身体间隔了段间隙,只有交缠的双臂,证明这是个虚有其表的拥抱。   红衣美人半跪在床上,绷直了锁在双足间的锁链,构成一幅活色生香的画卷。   江阴王下意识伸手抵住师南的肩,却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师南没想到抱一下都这么难,心生恼怒,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怎么就这么矫情!   于是他不管不顾的靠近,抵着的那只手,似乎本身就没用力,轻易被挤开,两具身体终于得以贴合在一起。   空荡荡的心,晃晃悠悠落了地,难以描述的充实感。   这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使得江阴王时而混沌,时而清醒。   就在师南准备抽身而退,刚有后撤的趋势时,后颈被一只手猝不及防的捏住——   师南:“!!”   被拿捏住死穴的小猫,身子倏然软成了水,支言言撑不住,重新趴回了江阴王的胸膛上。   湿漉漉的眼眸,微张的唇瓣,晕红的脸颊上仰。   头顶上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还说不是?”   “......”   后颈的手稍松了些劲,师南好不容易找回知觉,就被自己堪称投怀入抱的举动,气得红了脸。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   师南竭力抬头,颤着声音道:“你先、先松手。”   江阴王低垂着眼,看着那张沾满蜜汁的红唇,开开合合,偶尔能看见里面不安分的舌。   “意外......这是意外......”   带着颤儿的嗓音,像把撩人的勾子,时不时撩拨一下。   “是爷们......你就松手,我绝对......证明给你看......”   张张合合,仿若无声的邀请。   偏那人还不停休,让人迫切地想要堵住源头,可一手掐着软倒之人的腰,另一手正捏着那人的脖颈。   没有东西堵了......   江阴王头疼欲裂。   “喂......你听没听见......我说的话......唔......”   回答师南的,是江阴王印上来的唇。   含糊不清的话语从双唇交磨间暧昧传出。   “闭嘴。”   “......”   红衣美人乖巧半跪在床上,安静如鸡。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   ————   感谢在2020-01-20 23:03:32~2020-01-21 22:5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受受亲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子酱 10瓶;糯米团子吃糯米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确定关系   火炉子噼里啪啦地烧着, 室内气温急剧上升, 两人紧贴的胸口似乎是不透气, 衣下的肌肤渐渐滚烫。   江阴王这般冷硬的人, 也有柔软的唇瓣。   师南被捏着脖颈,面颊上仰,睁大眼睛看见面具下那双深邃的眼, 清晰地映出了他的面孔。   明明是同一张脸,被江阴王的黑瞳装着,好像就染上了别的颜色,显得很陌生。   师南隐约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混合不明显的酒香。   有点像......司景明身上的气味。   或许是师大人从未与人咬过嘴巴——哦,在人族的眼中,这叫接吻。   又或许是江阴王身上的香气太过迷惑人。   师南恍惚觉得,站在面前拥吻的男人,正是被他带大的狗崽子,陌生的东西哗地从心里深处传了出来。   炙热的,敏感的。   刹时, 唇中忽然泄露出一丝喘息。   这一声,不仅打破了骤然旖旎的气氛,还让失神的二人, 同时清醒。   彼此深陷的唇瓣,一触及分。   两张面孔只拉开了半指的距离,聒噪的人住嘴了,世界重新变得安静。   看着被拎着脖子, 乖巧跪坐的师南,江阴王觉得这样子的负心人,竟然十分顺眼,顿时头也不痛了,心中怒气消散。   他松了手,玩味地笑了,“不过是想让你住嘴罢了,何必摆出羞涩的样子?”   嘴唇尚隔了半指长,鼻尖却是几乎相碰的。   同样挺直的鼻子,像是隔开了,又像是未隔开,皮肤上细细的绒毛,传来淡淡的痒意,一路痒到了心底。   师南伸出小小的舌尖,舔了舔唇,“哦。”   随后往后坐,试图摆脱无处不在的痒。   然后......   江阴王亲眼看着,随着师南的动作,二人唇间拉出一道亮晶晶的丝线,随着师南的坐下,轻轻一声,断了。   江阴王:“......”   师南:“......”   师南抚着唇,摘除了瞳片的眼,映出摇曳的火光。   指甲修剪的光滑平整,粉白的指尖落在水润的唇瓣上,再移到嘴角,让人回忆起,当触碰到这里时,是怎么柔软着迷的滋味。   江阴王像是不堪其扰,挥了下袖袍,倏地起身,居高临下望着裹着美人儿皮子的精怪,“收起你魅惑人的手段,呆在这里,好好反思你做错了什么!”   师南无辜地看他,“我没做。”   江阴王微笑,“我给你七日的时间好好反思,每日过来问你一遭,若是七日后,你还没想通做错了什么。”   袖口似有似无地露出一点寒光,“那就永远留下。”   前一刻还拥吻的男人,后一刻就要拔刀相向。   若不是师南眼尖,看见面具后方,隐在墨发里红的似血的耳垂,他就真的信了。   师南眨了眨眼,义正言辞:“反正没做就是没做,你威胁我也没用!”   江阴王怒极反笑,“我倒要看你嘴硬到何时!”然后拂袖而去。   ......   江阴王走后,师南像是脱了力,瘫在床上,眼睛无神的望着前方,心里一团乱麻。   他刚才......在想什么呢?   居然会把江阴王想象成崽儿。   这也就算了,师南不是被规矩束缚的人族,只是个亲吻,又不少块肉,倒也没什么好较真的。   就是那瞬间臆想后产生的冲动,让师南方寸大乱,他怎么会对亲手带大的孩子......   师南枕着手臂,突然意识到,司景明出现在面前时,就已经是个发育成熟的男子,说是带大的孩子,他可没有亲历那段记忆,很难身同感受将司景明看作小孩儿。   这样说来,司景明是他最喜欢、最亲近的人族。   猫大了,有冲动也是正常的......   呸!   正常个鸟!   师南差点自己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哪有人觊觎自己带大的孩子,虽然情有可原,但也很变态了好吗!   如果被崽儿知道,敬畏的兄长居然觊觎他的肉.体......   不不不,绝对不可以!   师南从未想过,猫生首次有了和人交.配的欲望,就将胎死腹中,不了了之。   师大人失恋了。   呜。   ......   江阴王说话算话,说关师南七日,就要关整七日。   第一日,天刚蒙蒙亮。   江阴王凝重的来到房内,问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一点紧张害怕意思都没有的那人。   “知不知错?”   师南睨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没错!”   江阴王怒而离去。   之后吩咐下人将正常的饭菜,换成青菜米粥,盐都没放几颗。   ......   第二日,晨光熹微。   江阴王凝重的来到房内,问面带菜色,垂着头一点精神也没有的那人。   “是否知错?”   师南捂着毫无油水的肚子,“没错。”   江阴王平静离开。   当天夜晚,休假的一波景卫军,一头雾水来到师南的门外空地,支起了烤架,烤起了鸡鸭羊鱼。   ......   第三日,太阳刚冒出了个头。   江阴王凝重的来到房内,问肩膀耷拉着,眼神飘忽的那人。   “知错了?”   师南闻着外头久久不散的肉香,咽了咽口水,“......不是我,我没做。”   江阴冷笑离去。   当天下午,除了连续烧烤二日的人,又有一波清闲的景卫军加入,热热闹闹的在门外玩起了蹴鞠,每进一球,就有人大喝:“好球!”   ......   第四日,下午阳光正盛,是个玩乐的好日子。   江阴王凝重的来到房内,问奄奄一息,生无可念的那人。   “知错?”   师南眼巴巴听着外面热闹非凡的声音,嘴唇嗡动了几下,最后艰难道:“你的疯病......怎么能持续这么久?!”   江阴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离去。   当天,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人来更换清洗床下夜壶的下人,冷漠收走了夜壶,再也没归还。   师南:“......”   顶多坚持了三个时辰,师南召唤来平静的江阴王,毫无节操地屈服了。   “我认了,认了,都是我做错的,我错了行吗?”   “我保证不再犯,不再占你便宜,欺骗你感情,玩弄你身体......”   江阴王听到前一句,还是平静的,直到听师南说了最后几句,抿了抿唇,发出意味不明的冷笑,就要当场离开。   师南:“......??”等等,我说错了什么?   眼看江阴王就要拉开房门,师南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道:“我是说,我保证不再始乱终弃!好好对你!”   江阴王顿了下,重新走了回来。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师南,指尖扣了扣床板,道:“既然你想和我重续前缘,主动认错,态度勉强算良好,我便给你个机会。”   师南:“......”是我愿意的吗?   师南:“我是不是该感谢你?”   江阴王矜持道:“心里有数就好,不必挂在嘴上。”   师南冷漠道,“哦。”说完他想起了什么,掀开被子,光滑的脚背被江阴王看来时,下意识蜷了蜷脚趾,“那现在可以松了吗?”   江阴王不知想到什么,语气骤沉,怀疑道:“这么急,你是不是就为了逃出去,只是敷衍我?”   师南:“......”   师南不舒服地动了动长腿,坦然道:“尿急。”   江阴王:“......”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阴王移开视线,呵斥道:“说话不可如此大胆,像什么样子!”   “在你面前也不行?”师南挪了挪臀,大喇喇道:“快点,憋不住了。”   江阴王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周身气势是冷的,手却老实的给师南解了双足的镣铐。   隔壁就有入厕的地方。   师南爬了起来,往地下一跳,赤足站在干净的地面上,还未动作被江阴王黑着脸拉住,把他按在床上,低头给他穿上了鞋子。   看着嘴硬又高傲的江阴王,握着他的脚踝,做着屈尊降贵的事。   师南突然有点羡慕江阴王上心的那个人,被这样的人赤忱地爱着,怎么就舍得伤害他?   穿好鞋后,师南踩着暖和的鞋子,抬步向旁边走去。   江阴王下意识跟上,被师南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入厕也得跟着?”   自从应下了江阴王,维持这段基于误会的关系后,师南像是乳燕归林,对江阴王一点都不害怕。   江阴王有种被吃定的错觉,于是绷紧了下巴,说道:“整个王府都是我的地方,我想去哪就去哪儿。”   师南‘哦’了声,大胆激他:“那你进来干什么,一起尿?我不介意。”   师南已经很了解江阴王了,认定他会忍受不了他的大胆之词,生气离开。   哪知江阴王沉默了会儿,突然说起了别的,“你躺了这么些天,有力气吗?”   师南怔了下,“......还好?”   问这个做什么?   莫非是良心发现,终于要关心关心受害者的身心健康了?   江阴王垂眸,缓缓道:“我最爱干净。”   “啊?”师南被他说得一愣愣的,硬是没联系起来这两句话有什么关联。   江阴王自说自的,“你要是站不稳......就会弄脏我的地方。”   师南:“......虽然我觉得我不会这么愚蠢,但你既然说了.......”   江阴王接话:“我进去帮你把着?”   把什么?   师南反应过来:“......”   师南大为震惊,“你!”   他娘的,学的还挺快!   “我身体好的很,不需要!”在江阴王带着笑意的目光里,师南转身快步离开,背影透出几分仓皇的气息。   无人看见,面具下的脸颊泛起了微薄的红。   作者有话要说:  受害者师南给崽儿哭诉。   师南:“负心人是真的无情,但江阴王是真的狗。”   司景明手落在他腰间的软肉,“别怕。”汪。   ————   感谢在2020-01-21 22:53:14~2020-01-22 22:0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十四的糖果子、长长长长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江阴王的身世   自从和江阴王达成一致, 双方建立了彼此不太信任的关系后, 师南仿佛回到了曾经在崽儿宅子里的日子。   孔国最顶级的厨师烹饪美食, 手艺最精妙的绣娘缝制衣物, 所用之物,无一不是上好的。   师南自觉被犯病的江阴王碰了瓷,便也不推不拒地享受着, 只偶尔眼皮上跳,私下去找曾管家,问他江阴王发病,一般什么时候结束?   曾管家闻言表现的很困惑,“王爷最近发病了吗?”   师南:“......发了啊,难道还不明显?”   曾管家笃定道:“没有。”   师南屏息,“......可他觉得我是抛弃他的老情人!我是不是你们还不知道么?”   曾管家慈祥地笑了笑,“孩子,你们之间玩的小情趣,不必给老头子炫耀。”   师南:“......”我怀疑你也发病了。   师南无话可说,从此再也没找过曾管家。   因此也不知道, 在他走后,曾管家就挂上了忧愁的神色,去找江阴王商讨事情。   江阴王把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带回王府后, 守卫的景卫军发现,王府四周多了不少眼线,一个个滑不溜秋的,老练得很。   只是景卫军也并非普通人, 多多少少抓了几个,经审问之下,得知就是为了这个不知名男子而来。   书房。   曾管家忧心忡忡,“不止一股势力,无数人盯着他,他到底什么来路,王爷是否清楚?”   江阴王低头写着什么东西,头也不抬:“他不需要来路,知道是我的人就行了。”   曾管家被他哽了下,无语凝噎:“王爷,现在并不是秀恩爱的时机,您甚至在没告知皇上的情况下,为此叫回了驻扎的一支士兵,在宫里的人看来,这与造反又有何异?”   除了无处不在的眼线,总有不怕死的人,白日夜里都试图潜入王府,想要带走毫不知情的师南。   江阴王烦不胜烦,干脆召回了一些景卫军,重兵把守,将江阴王府牢牢的封锁起来,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所有人都想从我身边抢走他。”江阴王放下笔,淡淡道:“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曾管家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过是个初认识的小情人儿罢了,他却从中听出了势在必得的狠辣之意。   江阴王无欲无求时,曾管家总希望他能找到想要的。   可如今江阴王终于有了欲望,曾管家又觉得,他像熊熊的烈火,一往无前的向前冲,焚尽所有试图阻碍的东西,甚至包括他自己。   也不知是好是坏。   “王爷——”书房门外有人推门,打破曾管家的思虑。   江阴王反应极快,迅速拿起桌上的面具,师南推开门的刹那,正好看见他戴上面具的一刻。   师南打了个突袭,却没见到江阴王的真容,难掩失望神色,“又不是姑娘家,看一眼又不少块肉。”   江阴王不理会,“下回进来先敲门。”   师南点头,“敲门可以,那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溜达?”   江阴王抬眼看他,久久不言。   “司景明还在你手下,我又不会真的跑了,只是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儿。”师南试图揣摩他的心思。   师南确实没想过跑,就算不提司景明与江阴王的关系,江阴王其人,人傻钱多,对他又好,据说长得也蛮好看的,说来吃亏的不见得是他。   “今天不行。”江阴王开口道,“我要去皇宫一趟,等我回来,明天带你出去。”   师南心想,真黏人。   这么多天都过去了,也不差一天。   “行,那我等你。”师南道。   说完,江阴王看了眼曾管家,曾管家先是茫然了片刻,忽的反应过来,连忙退了出去,还替二人掩紧了房门。   师南心里一紧,警惕道:“我先走了?”   江阴王看曾管家的时候,已经在慢条斯理地收拾桌上的东西,靠在宽阔的椅子上,朝师南看去,幽深的眼眸里像是有令人晕眩的旋涡。   “过来。”他道。   师南默了下,“我想起我那里还有点事情......”   江阴王略显不耐,“你的态度不对,以我们不清不楚的关系,你该毫不犹豫笑着走过来。”   师南:“......”你都知道不清不楚了,换成你,你笑的出来?   江阴王还真的笑了出来,低声道:“过来,有事同你说。”   微哑的嗓音萦绕在师南耳边,师南认命般的走到他身前,自暴自弃地说:“干嘛?”   司景明坐在檀木做的椅子上,若是师南坐在那里,早就猫一样的缩成了一团,他却不一样,穿着修身的黑色锦服,背脊挺直,衣襟扣得紧紧的,有种禁欲感。   师南抱在臂间的手指动了动,突然很想给扯掉他的领口,看他还能不能维持这个正经坐姿。   然后就见正经的江阴王,拍了拍大腿,道:“坐。”   师南:“......”   师南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决定收回先前的形容,“不怕我占你便宜了?”   江阴王整理下摆,姿态从容,“我不是爱翻旧账的人,以如今你我的关系,偶尔亲密些也无妨。”   师南冷笑一声,说什么的都是你,反正你占理就是了。   动物之间的本能,就是想要就去做。   师南上下扫了几眼江阴王挺拔的身型,琢磨他的条件也不比崽儿差多少,崽儿是不能下手了,与江阴王当真来上一段露水情缘,也未尝不可。   既然无法反抗,不如学会享受。   于是师南大方地跨坐上了江阴王的腿,“问你个问题,你和崽......司景明,为什么都喜欢用檀木?”   “可以平心静气,谈不上喜欢。”江阴王沉默片刻,手搭在师南腰间防止他掉下去,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举动。   师南想起他的病,深以为然,“看来效果不是很好。”   江阴王看他,“你是在嫌弃我?”   “你既然认了错,我不会伤害你。”   师南眼珠子转了一圈,抬手挑着江阴王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随后在江阴王的眼皮上,轻轻留了一个吻,“那我道歉。”   搭在腰间的手突然用了力,掐着些许软肉,让师南痒得扭动了几下,“别挠我。”   江阴王诡异地安静了很久,道:“不要乱动。”说罢往后移了一点,让师南的臀避开敏感部位,缓缓开口:“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   师南被他的不解风情哽了下,白了他一眼:“还回来!”   江阴王闷闷地笑了几下,胸腔的颤抖隔着衣服传来,忽的将师南往身前按了按,修长漂亮的手指插.入师南顺滑的发间,然后浅浅的,带着无比珍惜的意味,亲了下师南微凉的鼻尖。   “乖,不气了。”   师南像被捋平毛发的猫,忽的没了脾气。   ......   没过多久,江阴王如他所说,径直进了宫。   只是走之前,心情不大好的样子,搂过师南的腰,抱了他一下,道:“等我回来。”   师南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自他开了窍后,第一次主动带着目的性接触的躯体,就是江阴王的。   虽然隔了衣服,但他偷偷摸了几下,通过手感判断出,江阴王的胸一定很好看,没有李斯年的结实,但有一层薄厚适中的肌肉,和漂亮的腹肌群。   若说李斯年的身体,代表成熟的男性魅力。   那么江阴王的,散发的是少年过渡到青年后的,清瘦有力的年轻吸引力,会让他想起司景明......   师南......师南还是喜欢后者的类型。   打住,打住!   司景明不行,江阴王还是可以的。   只是令师南恨的牙痒痒的是,江阴王千辛万苦按头让他认了小情人的名头,结果相处的时候,除了偶尔动作亲昵了些,始终没有越矩。   两人的接触,仅限于一触及分的亲吻,和浅浅的拥抱。   师南甚至连江阴王的衣领都没扒开过。   每当他试图更近一步,就被江阴王捉住不安分的手,郑重道:“你还和以前一样的轻浮......罢了,我不与你计较,只是这样太快了,我们慢一点。”   师南小心思被戳破,颓丧地打量这个主动勾引他,又在后续时刻装假正经的男人,忽然怀疑——江阴王当真发病了吗?   还是说是别的勾引手段?   师南心想,如果是的话,江阴王已经成功了,因为他被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好胜心。   他,师南发誓:早晚要睡到这个难搞的男人!   ......   然而师南澎湃的好胜心,在当天下午就被人干净利落地浇灭了。   师南看话本子看到一半,就听见窗户外传来簌簌的衣袂声——有人翻了进来。   师南抬眼一看,还是个熟人,惊愕道:“席远?你怎么来了。”   趁着江阴王入了宫,至少废了十几个手下,凭借高深的功夫,才潜入王府的席远,拉了拉微乱的袖子,遮住下面的伤痕。   席远站直了身,合上窗户,穿着从未穿过的黑色紧身衣,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形,眼眸天生就带有多情的笑意,朝师南走去。   “我来救你出去。”席远向他伸手,“再不走,江阴王的走狗快来了。”   “实在感谢,不过我现在还不想走......”师南还真没想过,对于席远来说,他只是个陌生人罢了,不过是个口头承诺,席远居然会冒着生命危险,闯进江阴王府找他。   席远手停在半空,“为什么?”   “因为——”师南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描述,他在江阴王府离奇的遭遇,他咬了下唇,心想因为我还没睡到江阴王,嘴上说的却是:“我有朋友在江阴王手下做事,我不能离开。”   席远看了他半晌,突然道:“是司景明?”   师南大惊,“你怎么知道?”   席远皱了下眉,笑意敛去,“你最近和江阴王在一起,是不是没见到过他?”   师南想了想,“嗯。”   席远继续道:“江阴王是否说,司景明有要事在身,暂且不方便见面。”   “你到底想说什么?”师南几乎以为席远在府里有耳目了,他怎么什么都清楚!   席远叹了口气,凤眸凝重:“你被骗了,司景明得罪江阴王,已被追杀了好几日。”   掀开的话本骤然落地,师南原本心里那点对江阴王旖旎的心思,消散的一干二净,倏地起身,心乱如鼓槌:“他做了什么,得罪了江阴王?”   席远怜悯道:“自然是因为觊觎你。”   师南被他说的浑身透凉,这才想起这段时日以来,江阴王再未提过司景明。   如果带着怀疑去看,司景明离开的当天,本就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事态再急迫,司景明莫非连向他告别的时间也没有?   江阴王明知他是司景明的朋友,怎么就把他认作了老情人?   师南脑子一片乱麻,抱着对司景明的担心,还有对江阴王前后不对劲的怀疑,缓缓握上席远的手。   ......   与此同时,皇宫内,正殿。   “紧要关头,大将军去哪儿了?”纯太妃手上拈着一张信纸,凑到烛台上点燃,上面的字迹被火舌燎成了灰烬,才看向殿前穿着明黄龙袍的人,“江阴王已入宫,一切就绪。”   尽管上了年纪,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美貌。   “皇儿手下的人,着实没用,刺杀了这么多次,连那孽种的皮毛也没碰掉一根。”纯太妃不悦,由此想起了另一个人,长长的指甲在桌子上划出了一道刻痕,大恨:“和他那个妓子娘一样,贱命活得倒长!”   “母后,大将军来不来已经不重要了,景卫军的主将,已经被我们的人替换。”皇上习惯了纯太妃的抱怨,回道。   “只是——”皇上犹豫道,“您如何确定,江阴王是皇家血脉?如果错了,朕岂不是亲手杀了忠臣。”   纯太妃冷笑,“那张脸,和他娘长得有八分像,本宫绝不可能认错。”   她走下台阶,来到皇上面前,对皇上道:“皇儿,江阴王一直以为他那贱人娘,是死在别的宫妃手中。你可是看见了,江阴王一年前带兵入宫,是怎么折磨死那人的。”   “若他知道当初下令的人是本宫——”   手抚过绣着威严龙身的衣服,“皇儿的皇位,坐不坐的稳,恐怕另说。”   皇上低头看着独一无二的龙袍,“朕明白了。”儒雅的面庞,闪过一抹狠色,“如今仅凭他一人之力,任他神佛下凡,也逃不住朕的手掌心,母后不必担忧。”   纯太妃见皇上收了那点没用的怜悯,优雅地饮了口茶,“尽快让大将军入宫,此事不得有半点失误,至于江阴王......”   像是给予了莫大的恩赐,“就和那个贱人,埋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最后的剧情点。   准备掉马了。   ——   最近肺炎事情闹得很大,大家少出门鸭,非要出门一定要戴口罩。   宅在家看文不香吗,师南/景明和大家一起跨年~   ——   感谢在2020-01-22 22:07:45~2020-01-23 20:4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Dais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isy 88瓶;3070704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得知真相   逃出江阴王府的路途并不顺利, 就师南亲眼见到的, 至少有十数人折损在卫四率领的人手下。   还是被师南二人逃脱了。   摆脱后, 表现出毫无缚鸡之力的师南, 看着席远自然地搂着他的腰,在房檐上腾空跳跃,心里生出了微妙的既视感。   类似的处境, 类似被不同人带走的情形,他似乎很眼熟......每次都抱着对故友的信任,结果——   李斯年单纯的想日他。   江阴王想和他来段单纯的龙阳恋,不动手脚的那种。   席远......当真只是为了正义?   又一次落地,师南不动声色撇开腰间的手,“不劳烦将军,我自己可以走。”   然而腰间的手再一次缠了上来,师南蹙了下眉,抬眼望去,对上席远俊美的脸,这人道:“你不会功夫, 还是我带你走的快。”   面上端的是忧虑担心的模样,一时看不出端倪。   师南听了他的话,用舌尖顶了顶下颌, 眸子里溢满了感动之情,轻声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只是个小人物,不但害得将军折损了无数好手, 好劳烦将军亲自救我,我何德何能......实在愧疚不安。”   席远微微一笑,抓着师南的手,只觉入手皮肤滑腻,眸子微暗,复又跃上了房屋。   衣袂飘飘,远远看来,真似神仙眷侣一般。   期间,师南像是不习惯颠簸的行进,双手勾上了席远的脖子,昳丽的脸庞在席远眼中放大,尤其是那张花瓣似的唇,隔着一小段距离,随着起落的动作,好几次险些擦过席远的下巴。   席远眸子里笑意微漾,状似不经意的低下头。   “到了!”师南一下别过头去,挣脱开来,指着将军府的牌匾,对席远道:“原来恩人要带我来这?”   席远有些惋惜,但看师南惊喜夹杂着意外的神色,显然刚才的暧昧只是巧合。   “走吧,江阴王随时可能回来,除了皇宫,只有我的将军府最安全。”席远邀请师南进了将军府,途中师南问他:“司景明在哪儿,何时能见到他?”   席远回的很快,“明日。”   师南几乎以为自己的怀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席远既然如此笃定,难道是他想多了?   “将军如此大恩,我无以为报,若是将军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告诉我。”师南本只是客气一番,哪知席远突然停了步,思索片刻,“说来也巧,最近确实有一件烦心事,你或许能帮上忙。”   师南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他仰着一张倾慕的脸,露出倾听之色。   席远犹豫了下,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好半天才叹道:“你应该知道,我是席家的子弟,如我这般年岁的人,孩子都能跑了。”   师南点头。   席远又道,“这次我爹下了狠心,强行给我安排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帖子都下了,我实在不忍耽误无辜的姑娘一生。”   师南眨了眨眼,“现在娶亲不都这样吗?感情处着处着就有了,令尊千挑万选的夫人,一定是位贤淑美好的姑娘。”   席远道,“姑娘自是好的,只是我喜欢男子。”   师南:“......”你喜欢音儿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席远看师南半天说不出话,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挑着眼尾,“怎么,很意外?”   “同我成亲吧。”席远弯着腰,从院子里的枝头上,摘下一朵艳丽的花,别在师南的发间,“晚上我爹要来逼我回府,你陪我假做一场拜堂的戏,我爹是个迂腐又很传统的人,只要走了完整的仪式,他就不会再逼我另娶他人。”   淡淡的花香从发间绕进了师南的鼻尖。   席远打量一番,满意极了,“很美。”   也不知说的是花,还是人。   “你意下如何?”   师南摸着花枝所在的位置,在席远的笑眼下,抬眸看去,“好。”   ......   席远将师南安置在早就布置好的新房里,告诉他有点事要做,合拢门的瞬间,脸上温柔的笑意尽皆消去。   大步迈向书房,沉重的门“吱呀”一声关上。   席远挥袖而坐,面容肃穆,对跪下的一排将领道:“你等麾下善刺杀的士兵安排妥当了?”   将领们齐声道:“是。”   其中一人道:“江阴王功夫再高深,也只是血肉之躯,除非神仙下凡,否则无人能从上百精兵中逃脱。”   “很好,一刻钟后,本将军与你们一起入宫。”   席远正欲起身,耳朵动了动,突然开口:“退下吧,我一个人呆会儿。”   将领们动作一致,令下身行出了门。   偌大的书房里,席远一个人坐在书案前,沉默了会儿,对着虚空嘲讽道:“躲什么,你难道不是来找我的?”   “李斯年。”   李斯年从暗中走出,深邃的眉目愈发清晰,缓缓击掌赞道:“不过乱了拍呼吸而已,将军好耳力。”   席远笑意不达眼底,“你听了多少?”   “不多。”李斯年作势想了想,“全部听见了。”   席远半阖着眼,掩藏住方才眸子一闪而过的杀意,“你还真不怕死。”   李斯年走到离席远几步远的地方,“我们合作吧。”   不等席远说什么,李斯年主动露出底牌,道:“我与江阴王有仇怨,你们既然要对他下手,何不加我一个?”   席远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展开玉骨扇,“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和你合作?”   李斯年不在意他的讥讽,语破天惊道:“十个百步穿杨的弓箭手,如何?”   摇动扇子的手一顿,“太少。”   李斯年轻拂地面,盘膝坐下:“再加五个,不要太贪心,你知道十五个弓箭手意味什么,西武培育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也要费无数资源,我既然敢让他们显在人前,就意味我没打算收回。”   不管这么说,江阴王都是孔国赫赫有名的安定之王,西武的人参与对他的刺杀,无论后果如何,这十五人也绝不能活着。   室内沉默片刻。   席远用扇头点了点桌子,应道:“成交。”   ......   李斯年离开后,席远独自坐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动了。   收了扇子,起身,看着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出神了会儿,随后抬手揭下这面大家之作,露出后面隐藏的东西。   那是一副笔触细腻的画,画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美人。   美人身着白衣,在细雨中蓦然回眸,弯弯的眼,挺翘的鼻,殷红的唇瓣,在素白的画纸上,点亮了一抹红。   席远不自觉露出了温柔的笑,指尖抚过男子的眉、眼、唇,最后踏前一步,轻轻地在那点红上,印下了一个吻。   “很快,你就是我的了。”   屋顶上透过瓦片看到这一切的师南,瞳孔剧颤,差点打碎了一片瓦,在席远的唇离开画像之际,毅然合上了这个洞。   师南一句话也不敢说,屁滚尿流地滚出了将军府。   师南崩溃极了,完犊子——   继江阴王和李斯年后,席远也想日他!   天下的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   除了景明崽儿!   他心里最后的净土啊!   师南无欲无求,终于看破了世俗。一心想找到司景明,过上单纯的养崽儿生活,即使可能他偶尔会生出不单纯的念头......但他不是那种人,他完全可以克制的。   悄无声息躲过又一波巡视的守卫,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将军府的防卫力量,似乎十分薄弱,远不如江阴王府的多。   师南终于翻出了将军府,落地的一瞬,才想起——依据席远的说法,宫里即将对毫不知情的江阴王展开围剿,那么府中的防卫力量去哪儿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师南从隔壁人家顺了个面纱,遮住自己引人注目的脸,混在北区的百姓中,往郁京北边城门走去。   席远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江阴王很大可能,没有对司景明下手,景明甚至根本不在郁京。   就算席远说的是真的,江阴王都要死了,景明的处境自然安全。   离城门越近,来往的人群越疏,按理说道路通畅,师南的步子反而慢了下来。   江阴王要死了......   师南转头,望向遥远的,皇宫所在的方向——   好歹也算是半个露水情缘,江阴王就这么死了么,可惜那具戳在他欣赏点上的身体......   “喂,不出城别挡着路,该你了!”   师南回过头,往上提了提面纱,应道:“要走的,就来。”   ......   近夜,天气阴沉沉的。   片片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似的,风呜呜地吼叫肆虐,皇宫萦绕着肃杀的气息。   宫人们都识趣的躲在屋子里,用被子捂着耳朵,不敢妄听任何动静,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时不时有队伍从门外走过,走动间响起冰冷的铠甲碰撞声,预示今夜注定不平静。   宫殿内。   纯太妃摆弄长长的的指套,随口问道,“本宫拿去的东西效用如何?”她轻轻笑了笑,“听说江阴王受不得刺激,那贱人的第三节 指骨好认的很,天生畸形,他是不是发疯了?”   皇上坐在纯太妃身侧,抿着浓茶,道:“最新报上来的,江阴王已然神志不清,狂性大发,只是他身手实在不凡,没有伤到要害。”   纯太妃思索,“那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皇上镇定道,“席将军说,最多半个时辰。”   母子对视一笑,气氛和睦,其乐融融。   看起来不像是在谈论残忍的生死之事,更像是在闲聊家长。   笑了一阵,纯太妃想到这件往事,终于在今天尘埃落地,不由得露出微笑,“那孩子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皇上愣了下,“母后?”   “摊上一个出身卑贱的娘亲,疯病也是从那贱人传来的,贱人进宫没多久,本宫随便做了点事,她就疯了。”   “那孩子从小经受虐待,吃不饱,穿不暖,堂堂皇子过的比最卑贱的下人还不如,最后反而被一个老太监偷偷照看。”   纯太妃优雅地掩了掩唇,“可惜了,本宫派人收拾贱人的时候,被老太监看见了,啊——”她恍然大悟,像是寻到了什么趣味,怜悯道:“他原是天煞孤星命呢,难怪会疯。”   候在门口眉清目秀的小太监,闻言身躯僵硬。   老太监?   纯太妃猫哭耗子感叹了会儿,看了眼门口的小太监,随意吩咐,“小云子,去,问问江阴王那里什么情况了?”   小太监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   纯太妃不悦,“小云子?”   小太监似乎才回过神,“是,是,马上去。”   纯太妃收回视线,没再多看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留言有红包~   大宝贝们除夕快乐!   新的一年,愿君诸事皆顺利~   爱你们! 第87章 波波   小太监同手同脚走出纯太妃的宫殿, 转过墙角, 身躯一晃, 踉跄几步, 直接摔下了台阶。   狼狈地趴在地上,好半天才抬起一张茫然的脸。   小太监,正是打晕了外出采购的原主, 顶替入宫的师南。   他无暇顾及磨破皮的地方,传来的刺痛,心里乱成一片,几乎不能思考。   师南迟钝地想,纯太妃说的老太监,是祥伯吗?   江阴王,江阴王是脏兮兮的狗崽子的话,那景明呢?   景明又是谁?   同样高大的身形,从不摘下的面具,两人从来不同时出现,还有江阴王对他来的莫名的好感。   按在地上的五指开始剧烈的发抖, 如果他们都是狗崽子,那么就意味着,意味着......   ——江阴王就是司景明。   师南嘴唇嗡动了几下, 开了又合,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荒谬的猜测一闪而过,紧接着莫大的恐慌倏然涌上心头。   司景明,司景明有危险!   师南脑子嗡嗡作响——他不敢赌。   师南踉踉跄跄爬了起来, 凭借小云子身份优势,随手抓了个纯太妃的人,问到江阴王被围剿的地点,不顾暴露身份,直接飞上了宫殿,极速朝目的地奔去。   ......   黑夜风高,正是杀人夜。   偏僻的冷宫废院中,足足上百人围攻其中一人,好在那人本能的处于窄角之中,同时只能有三四人攻击他,为了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外间还有十五名弓箭手蓄势待发,只等目标耗尽力气,就将他射死在这冷宫院墙中,静静死去。   最近的高墙上,站着两道默然的人影。   “我等这一刻,等了足足一年。”李斯年看着人群中恍若凶兽的司景明,露出了嗜血的笑。   席远负手而立,冷漠地看着司景明的方向,心里并不如李斯年表现的高兴。   或许是无人可说,又或是未泯的良心作祟。   席远淡淡道:“我席远一生光明磊落,受百姓爱戴,唯一有私心的事,就是亲自安排处置司景明。”   李斯年咧了咧嘴,隐约显出锐利的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司景明有如今的下场,和你们皇帝分不开关系。你可得小心了。”   席远斜长的凤眼微眯,嗤道:“少挑拨离间。”   李斯年转过身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细细打量了一番司景明的状态,笑道:“他快不行了,啧,谁能知道堂堂司景明是个疯子呢,瞧他神志不清的模样......”   他蓦地沉下脸,“偏有人瞎了眼,眼中只有他。”   席远没理会他的话,眯着眼朝场内看去。   常年无人清理的墙角,爬满了湿腻的青苔,司景明背墙而立,脸白目赤,一身黑袍已然湿透,大多是旁人的血,原本脱俗超凡的面庞溅射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十分可怖。   纵使被亲娘的指骨刺激得入了魔,宛若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司景明仍旧凭借身体的本能,找到一处最利于他的地方,勉强坚持了下来。   可惜都是徒劳,垂死挣扎罢了。   凭借他的轻功,本可以轻易地越墙逃脱,然而此刻他精神狂乱,一点理智也无,只知道死死护着胸口的指骨,双眸被血色染红,满脑子的杀、杀、杀——   杀了一个又一个,又有更多的人补上来。   偶尔有一箭穿透围攻者的肉身,连人带箭朝他射来,被他撇头躲过,身后又多了具颤抖几下,就没了声息的尸体。   此时身后已有了重重一摞,地下蔓延的血色,像从地狱里盛开的曼陀罗花,危险而艳丽。   司景明的眼愈来愈红,杀的兴起,有时候明明能退后一步躲过的小伤,他偏要用扛着刀刃,一击杀了来犯的人。   风带走了铁锈味的血腥气息,飘啊飘,飘入了突兀闯进冷宫里的小太监鼻尖。   小太监跳了下来,推开冷宫紧闭的门,听着兵戈交战的声音,脸上骤然变得雪白,从他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无数人淹没了一个地方,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他嘴唇微颤,连跪带爬地跑了去,快到外围的时候,被一只手提住了衣领,“你是——”   看清他的脸后,席远道:“小云子?纯太妃派你来的?”   小太监用极其憎恶的眼神看向他,哑着嗓音道:“放开。”   夜太深,席远看不清他的眼瞳,却也被凝如实质的目光,看得皱了眉,“出去,这里很危险,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话落,就被小太监打落了手,腰间的长剑被人抽了出来。小太监持着席远的配剑,义无反顾的往人堆里冲去,不顾席远的阻拦。   看着纤细却决绝的身影,像飞蛾扑火般一头扎进战斗中,席远心里升起了古怪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一闪而过。   李斯年随即也跳了下来,戏谑道:“司景明不亏是人人皆厌,连个深宫里的小太监,也恨不得亲自动手。”   席远下意识上前一步,又停住,忽的有些心慌,说不上哪儿来的。   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被突然出现的小太监吸引。   近了。   又近了。   犹如溪流撞上了大海,小太监终于与刺杀的兵士撞上了。   他似乎透过人群的缝隙,看清了里面的人,刹那间,浑身剧颤,颤巍巍举起了持着长剑的手,黑夜中白光自二人的黑瞳里惊艳一闪——   离得最近的兵士,头颅不翼而飞。   目睹一切的二人,眼瞳紧缩。   ......   十个呼吸时间前。   师南跌跌撞撞奔进了冷宫,听着附近的打斗声,毫不犹豫闯了过去,中间似乎被谁拎住了后脖。   那瞬间源自天性的无力感涌了上来,差点软倒在地,可是心里有一股声音一直在咆哮: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师南挣脱了出来,抬眼一看——原来是席远。   是要杀了他崽儿的席远。   背后还有注视着他的旁凶——李斯年。   师南脑子已经不够用了,一心惦着崽儿,只看得见席远嘴唇张合,却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他目光下移,顺手抽走了席远的配剑,玄之又玄的命运在促使他——促使他一步步,走向他命运里最重要的人。   越过一层层神色狠厉的兵士,闪过时不时挥来的刀光,师南突破最后一重攻击的力量,交重的人影从视野里消失,显露出一个倚着刀柄,勉强站立的血影。   兜兜转转,十年反复。   一直是司景明向他走来,终于,这一回,是他主动到了司景明身旁。   如果这是命运对他们开的玩笑,那么他甘之若饴。   无论距离,无论种族,无论生死。   师南眼中再无他人,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了地上带着裂痕的面具,还有眼神充满杀戮的苍白面孔。   师南肺部的空气一瞬间被抽的干干净净,窒息的感觉充斥了整个脑海,头晕目眩,握着长剑的五指攥的死紧,骨节噼啪作响。   下一刻。   师南水晶似的琥珀色瞳孔,骤然染上了血色。   他红着眼,高高举起了长剑——   一刀斩下身前,正要攻击向司景明的兵士!   兵士惊愕的头颅滚了几圈,咕噜咕噜沿路滚到了司景明脚下,司景明有所察觉,茫然看了过来。   所有人俱都怔住。   剧烈的战斗,被迫暂停了一瞬。   兵士们很快反应过来,看着同袍被突然闯进来的“自己人”杀戮,终于明白此人来之不善。   大部分人碰不着司景明,便面露狠色,朝师南围拢过来。   就在师南即将面临千刀万剐时,房檐上意识到不对的二人,惊怒道:   “住手!”   “不得伤他!”   兵士们愕然停了步,伏在高墙上的弓箭手也顿住。   师南听不清别人的声音,眼中只有望来的那张脸,崽儿像是杀红了性子,突然没人进攻,一时间有些迷茫,像是在疑惑怎么没人了。   茫然无措的神情,让师南心疼的直抽气。   “崽儿?”   他忍着眼泪,朝司景明走近。   司景明听见他的声音,像是愣一下,歪了歪头,露出熟悉的脸,额上有道红色流了下来,蔓延在冷白的肤色上,显得触目惊人。   然而紧接着,他闻见鲜血的味道,眸子重归混乱,对意图靠近的师南,发出威胁的喝喝声,勉强站直,举着红色的长刀,刀尖直指师南。   身后两道身影快速接近,试图阻止师南:   “阿南,危险,不要去!”   “他已经疯了,不认识你!”   师南恍若无睹,继续朝司景明走近。   “崽儿,我是阿南啊......是兄长,是哥哥......”   司景明嘴里不断发出野兽般的呜嚎声,跟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沾上了绿色的青苔,刀尖微微颤抖,眸中清醒与狂乱交错,这一刀却怎么也斩不下去。   师南见状,不忍逼他,终于在安全距离外停了步。   司景明渐渐垂下了刀,红色的视野里,只有他一人。   席远和李斯年赶到师南身后不远处,急得立马就要上前,结果每近一步,司景明立马变得狂躁起来,刀尖复又抬起。   疯子毫无理智可言。   两人生怕伤到了师南,几番尝试后,不甘地退了回去,只不停劝说师南离司景明远点。   在场的数百人陷入了僵滞中,所有人都看着最里面的二人。   万众瞩目下。   师南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柔声对警惕的崽儿唤道:   “波波。”   波波。   记忆里无数次,一道白色的温暖人影,无时无刻不出现在眼前。   白日、夜里。   春来夏去,日月更迭。   他用暖和的手亲昵摸了摸谁的头,揉乱一头黑发,带着笑意道:“波波。”   “快来,写字了。”   “说了别叫我乳名!”   “波波,吃饭了——”   “不准叫!我不吃了!”   记忆里的两个字,冲破重重血色迷障,从过去闯到了现在,模糊不清的白影,化成了眼前的人。   分明是陌生的脸,眸子里却是熟悉的温情。   虚妄破碎,幻境皆消。   司景明终于醒了。   刀尖汇聚的血泊,滴滴点点滴落在地上,盛开了血红色的梅花。粘腻的衣衫散发浓浓的血腥味,是什么从额上流下来,顺着眼睫流向了下颌。   司景明抬手一摸,是血。   司景明眨了眨干涩的眼,看向离他最近的那个人,那双含泪的,温柔的,心疼的眼。   司景明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仓皇丢掉手上杀了数十人的凶器,转身想逃,却撞上了严实的墙。   他甚至忘了轻功,一味地想要逃离。   逃无可逃,始终被那人温柔地看着,终于,他目光慌张地扫了一圈,微微一亮,连忙捡起血泊里染红的面具,急急忙扣在了脸上,不停后退。   自言自语地呢喃,“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手指用足了力,布满蜘蛛状裂痕的面具,不堪重负,哗啦啦碎成一块块的,从修长苍白的指尖落了下来。   漂亮的手指茫然地抓了抓,却只抓到几块碎片。   司景明睁大了眼,徒然的用双手遮了面,“不是......不是我......”   他不敢抬头,生怕看见那人厌恶失望的眼神。   司景明骗了阿南,司景明是个杀人狂魔。   阿南最讨厌他这种人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几个呼吸时间,司景明像个害怕的幼兽,掩耳盗铃把自己裹住了。   师南嘴唇微微颤抖,心疼的要裂了。   他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掩面的司景明,轻柔地扳开他泛白的手指,抬起那张满是污血的脸,仿佛又回到了初次相识的时候。   师南用手擦净了他脸上的血污,当着数百人的注视,哽咽地说:“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温热的手细细擦过了脸颊,司景明怔怔地放下手,“我骗了你......”   师南把他搂的紧紧的,温声道:“我不介意,景明一定不是故意的。”   惶恐的心像是受到了安抚,还有些许忐忑不安。   “我......我还杀了很多人.......”   师南红着眼,双手颤抖着摸了下他的头,然后微微踮起了脚。   司景明满脑子的恐慌,却在察觉这一点后,下意识蹲了下来,免得师南踮着累。   师南鼻子顿时变得酸了,他没有说话,不顾司景明满脸的脏污,微微垂着眼,让司景明看见他眼中的专注,一点点的,从司景明的额上,亲到了鼻尖,最后带着血迹的唇瓣,落在苍白的唇上。   “脏......”   司景明双眸睁大,像是被惊醒,连忙后仰。   被师南扣着后脑,伸出红润的舌尖,一寸寸描绘过苍白的唇,让它重新有了血色。   他轻轻咬着司景明变得润泽的下半唇,探出灵活的舌尖,似有似无地勾了下里面僵直的舌,立马收回来,暧昧道:“我不嫌弃。”   像被小猫舔了似的。   司景明的眸子,一点点亮了起来。   从未有过的欣喜和失而复得,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的从他的心里涌了出来,每一根汗毛都有跳动的欢畅。   他可以以江阴王的身份对师南肆无忌惮,但脱去了面具后,连想小心翼翼牵住对方的手,仿佛都是亵渎。   只恨不得挖开胸膛,掏出一颗红彤彤的真心,都交给他,整个人都送给他,让他看见汹涌澎湃的情绪,和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爱意。   恰在此时,旁观的一人忍无可忍,“松开他!”   师南捧着司景明的脸,回头看去,说话的人是李斯年。此时他的状态十分不对劲,甚至有些像疯魔的司景明,双眸里俱是疯狂和嫉恨之色,看着师南湿润的双唇,整个人近乎崩溃了。   “为什么是他?凭什么?”   李斯年某种充斥着某种叫嫉妒的火焰,指着冷下脸的司景明,咆哮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从一开始你的眼里只有他,这对我不公平!”   李斯年走近几步,几乎哀求地道:“阿南,他就是个疯子,早晚会害了你,你松开他,和我在一起,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我的命,好吗?”   “滚,你算什么东西!”   司景明神色一厉,站直身,在情敌都算不上的人面前,立马收了只在师南面前露出的脆弱,强大的气势笼罩在浴血的身上。   师南牵住他的手,轻轻的在他脸上碰了一下,转头对愈加疯狂的李斯年认真道:“他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反倒是你现在的模样,更像疯子。”   “好,好。”李斯年呼吸急促,眸子里疯狂之色愈发浓厚,“你还不如从未活过来。”   虽然是被他亲手杀了,但至少在他心里,师南依旧是他的。   “既然如此——”李斯年眨眼间恢复了平静,像是做下了艰难的决定,对师南眷恋的笑了笑,道:“阿南,我会一直记得你的,你还是那个最好的模样。”   既然得不到你,不如毁了你。   旁边的席远意识到不对,“你要做什么?”   司景明皱了下眉,拦在师南面前。   李斯年高高抬起了手,表情近乎冷漠地下令:“放箭!”   席远只来得及阻止到一半:“不——”   刹那间,四面八方同时射来数十支箭,一波接一波,上面裹着凌厉的内劲,无论目标处站着的人是谁,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被射成刺猬,绝无逃生的可能!   司景明目眦欲裂,眼眶流下了一道血泪,凭借区区肉身,拦在震惊的师南面前,怒吼道:“走——”   随即举起师南,拼劲全身力气,试图毫不抵抗,以肉身阻拦住所有的箭支,想要将师南扔出墙外。   哪知师南死死地攥着他的手,为了不让司景明蛮力扳开,甚至跳了上去,从背后用长腿夹住他的腰,“抱紧我!”   司景明还当他宁愿一起死,喉间几乎呕出一口热血,“走啊......”   箭支已然到了身前,被师南一耽误,此时再走已经来不及了!   司景明眸中显出了绝望神色。   就在他们即将被穿成刺猬之际,这处角落突然爆射出剧烈的白光,白光突破了天际。   皇宫里的纯太妃和皇上莫名不安,突然止了话语,朝半空中惊现的光柱看了过来。   郁京熙熙攘攘的夜市里,无数家宅里,所有人都抬头,看向这处光柱。   有人当即跪下拜礼,“这是神迹啊!”   参与刺杀江阴王的人,被骤现的强光刺的失明了一瞬,等反应过来,那处角落已经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李斯年不敢置信地扫过任意一处,“人呢?”   “不可能......”他摸遍了每一处土地、墙壁,双眼无神地喃喃:“阿南怎么突然就不见了,跑了,他们跑了!”   李斯年痛苦抱头,差点被幻想的情形逼疯:“杀不掉......杀不掉.......阿南不是人,他是不是还能长生?不......不......然后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和那个疯子永永远远、长久在一起。”   再也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了。   终其一生,也无法释怀。   ......   围观一切仅剩的数十兵士,还有来自西武的弓箭手,纷纷吓得面色大变。   “那道白光是从那个太监身上出现的!”   “我亲眼看见他们消失!”   “天啊,我们居然试图戮仙!”   众人受到巨大的打击,乱作一团,再也不复之前肃杀的气氛。   只有席远看着一团乱象,和似哭似笑的李斯年,精神恍惚,“音儿,居然不是凡人.......”   作者有话要说:  tips:   1、小云子是师南假扮替换的太监。   2、波波是司景明的乳名,前文提过一嘴。   今天为了写双更,晚了点。   摸头。   ————   感谢在2020-01-24 19:27:01~2020-01-25 22:1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花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70704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猫尾少年   寸草不生的荒原上, 一块不起眼的岩石空无一物。   不知过了多久, 白光一闪, 刺目的亮光消失后, 平整的岩石上出现了两道紧贴的人影。   ——赫然是消失的司景明和师南。   两人保持着前后相拥的姿势,双目紧闭,俱都陷入了昏厥。   不知多久, 被师南紧搂着的司景明,睫毛颤了颤,猛地睁开,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去,看见背后熟悉的面容,死咬的牙关才松开。   司景明不顾头晕,轻轻拉开腰间的手,起身唤道:“阿南?”   精神犹自有些恍惚,上一刻的记忆,还停留在漫天的飞箭即将穿透他,如果他闪开, 就会露出背后的师南。   结果却在阿南说出“抱紧我”后,司景明眼前一白,整个人陷入了头晕目眩的状态中, 再然后就没了意识。   等再醒来,已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司景明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阿南如他所想,并非凡人, 难怪世间的权势、财物、美人,都不被他看在眼里。   太过独特的人,让人油然而生出疏远感,只觉得他在触不可及的地方,随时可能消失。   “这次,你还会再走吗?”这句话低低的,被风送到了远方,司景明黯淡着眼眸,珍惜地抚过师南的眉眼。   目光落到下面形状美好的唇上,司景明突然想起师南当着所有人,包括觊觎他的人面前,毫不掩饰的亲了他。   像是偷来的喜悦,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几乎让人以为一切只是幻境,怕是又发病了,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叫人惶恐不安。   只有触摸着眼前真实的人,才能让司景明那颗晃荡的心落回实处,突兀的意识到——阿南原来也心悦于他。   司景明双瞳幽深,很快平静下来。   指尖落在柔软的唇瓣上,再往里探了些,里面的湿润透过皮肤传到了脊椎,让司景明后颈皮微微发麻。   绝对无法容忍阿南或许有一天,会对别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无论他们中间隔着什么,他都不会放手。   突然,师南有了动静,打断司景明执拗的眼神。   只见原本睡颜静谧的人,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眉心紧蹙,像是梦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司景明皱了下眉,刚探出手,看着满是鲜血的手,顿了下,微微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试了下师南额头的温度。   额头接触的瞬间——   司景明恍惚了一瞬,眼前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些画面。   看见发病时对他非打即骂的娘亲,是如何被纯太妃安排的宫妃下手害死。死之前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看见十岁的他什么也不知道,欢天喜地去了与兄长约定的长桥,孤零零站在桥上,从夜将黑,等到天微微亮,也没能等到从不食言的兄长。   看见祥伯无意撞见了娘亲被害的现场,被当场灭了口,兄长红着眼持剑闯进了纯太妃的宫殿,结果单纯的、阳光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兄长,被乱剑砍死在纯太妃的走狗手下。   虚空中的司景明疯狂挣扎着,却也阻止不了这场惨剧。   只能眼睁睁看着兄长靠在墙壁上,触目惊心的血流了一地,兄长歪着头,偶尔吐出一口黑血,目光却遥遥往长桥的方向望去。   与此同时,长桥上的他似乎略有所感,心里蓦地悸动,也往这边看了过来。   一眼十年。   兄长毫无气息的身体被人粗暴地丢到废井里,在夜深无人的时候,忽然化做一团白光,投入了虚空之中,不知所踪。   再出现时,已是一张白纸似的,毫无记忆的师南。   ......   “好痛啊,好痛——”   师南紧闭着眼,在司景明的怀里,像被煮熟的虾子似的,浑身通红,双手无章法的四处乱抓,蜷缩着身子哭叫。   眼前的虚景啪地化成了碎片,司景明眼神重归清明,紧接着染上一抹痛色,他死死地搂住不安动弹的师南。师南的一声声哭喊,像把把利刃,将他一颗血肉做成的心,戳得七零八碎,痛彻心扉。   司景明通红着眼,嗓子里又发出了接近野兽呜咽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不痛不痛,我去杀光他们,我去给你报仇——”   也不知是不是他声声的安抚起了作用,师南当真平静了下来,乱动的手脚渐渐落了回去,安然地躺在司景明怀里,像是入了睡。   司景明犹自沉浸在剧烈的心疼和狂怒中。   怎么敢!   她们怎么敢!   他嘴里重复地喃喃:“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你要......杀了谁?”   一切戾气终止在这简单的几个字里。   司景明定定地看着刚醒过来的师南,直到看得师南一脸莫名其妙,才轻声道:“阿南,你想起了什么?”   他刚才应该是被带入了阿南的记忆里,阿南......恢复记忆了吗?   司景明想到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心里克制不住的升起了怒意,阿南这么怕疼的人,一定也很害怕吧。   那些人真该死!   师南仰面躺在他怀里,无辜地眨了眨眼,茫然道,“我应该想起什么吗?”   环在腰间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不,这样就很好。”   痛苦的事情让他承担就好了,阿南只要开开心心的,最好永远都不要想起。   师南更茫然了,“你为什么很高兴的样子?”   司景明怎么会说,他巴不得师南永远忘记以前,只是垂了眸子,转移话题:“你方才当着所有人亲我,是什么意思?”   师南凭借天赋,用尽一小半积蓄的本源力量,将二人传送至此,本就是勉强支撑着,闻言却立马起了兴致,“你说什么意思?”   颇有些色令智昏的模样。   “不是为了让我清醒吗?”司景明别过目光,像是不敢看他。   望着“羞怯”的崽儿,师南恶劣的心思占据了上风,抬手捏住司景明的下巴,盯着那双他尝过滋味的唇,像个熟练游荡在花丛里的浪子,用舌尖舔了舔微干的唇,弯唇道:“是喜欢你啊。”   对于上了心的人,他坦率直接,绝不躲躲藏藏。   司景明却怔住了,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师南调笑进行了一半,对方迟迟不配合,他等了会儿,不满地喂了声,将化成雕塑的人惊醒。   师南暗示性地碰了下司景明的唇,“该你了。”说罢刚好看清司景明的眼神,突然愣了下。   司景明向来是淡漠的,平静的。此时的眼神却是炙热的,深沉的,黑黝黝的眸子里藏着的东西,让师南看了一眼,就为之心惊。   师南莫名的有种危险感,但更多的,是与心悦之人交换心意的愉悦。   按捺住来的莫名其妙的感觉,碰了下近在咫尺的唇,催道:“那你呢?”   好半天,司景明双眸望进了他的心底,用暗哑的声音,缓慢而郑重道:“我爱你。”   一字一顿,像是剖开了自己的心,全然交付在师南手上,任他揉捏,任他处置。   师南每具人身,包括他的本体,都听过无数的告白,只有这一个,让他没来由的脸红,“然后呢?”   手指似有似无地摸着司景明的唇,暗示意味浓厚。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再不明白就是蠢了。   司景明眸子渐深,看着微张的唇,渐渐朝师南靠近。   师南也闭着眼,只等着这个吻的到来。   空气里弥漫着脸红心跳的某种氛围。   快要接触的一刻,司景明只觉得怀中一空,定睛一看,哪还有什么待吻的心上人,只有一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无辜看向他的乳白色短腿小猫。   司景明:“......”   师南:“......”   尴尬又诡异的气氛从两人之间蔓延开,突发情况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师南恼怒地晃了晃尾巴,咧着三瓣唇对变得庞大的司景明怒吼。   “喵,喵呜——”   传送太耗费力量了,居然变成了原型!   “喵,喵嗷——”   今天不算,下次再来!这只是个意外!   司景明虽然听不懂他在喵喵叫个什么,联系前因后果,也能大概猜出师南的情况。   只是这个小猫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司景明小心地抱起脆弱的小猫,轻轻挠着小猫的下巴,小猫舒服地眯起了眼,就听头顶上传来一道恍然大悟的声音。   “那只无腿的猫。”   “......”   话音刚落,司景明手上,就被恼羞成怒的某猫挠了一把,留下浅浅的血痕。   司景明:“......”   ......   终结战乱后,足足过了好几年平静生活的孔国,最近又变得不平静。   皇室下旨撤掉了江阴王的头衔,并满世界发了通缉令,通缉逃窜的江阴王,称江阴王与妖邪勾结,试图谋朝篡位,罪无可赦。   景卫军的一系列将领,都被皇上的人替换掉,除了始终没有拿到号令千军的兵符,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   距离边关最近的一座小城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城里最好的客栈,伙计的眼尖,瞅见门口进了个一身黑衣,戴着斗笠的男子,立马迎了上去。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伙计热情道。   这家据说最好的客栈,与郁京的根本不能比,拢共就一个掌柜,一个伙计,环境算得上干净,摆放的物件都很简陋。   男子没有理伙计,而是低头对怀里问道:“这家行不行?”   伙计揉了揉眼睛,被他古怪的行为,吓得汗毛倒竖。   这个人,到底在和谁说话?   就在伙计惊疑不定时,男子怀里蓦地蹿出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圆溜溜的瞳孔四处看了一圈,才勉为其难地抬了抬爪子。   “喵。”   勉强。   男子这才抬头对伙计道:“住店,最好的房间,一晚。”   伙计瞅见他怀里的东西,松了口气。   ——原来是只小猫。   很快重新挂上了笑容,“好嘞!客官跟我走。”   不多时,跟着伙计进了所谓的天字房。   男子关了门,将怀里的小猫放在床上。   小猫四肢落地,立马转过身,对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男子无奈哄道:“别生气了阿南,是我说岔了,我给你道歉。”   这一人一猫,正是千里迢迢赶去寻找景卫军的司景明二人。   司景明好不容易被心爱的人接受,哪知下一刻好好的美人儿,就变成了幼小无助的猫。   别说做点什么了,对这么小小的毛团子,就连亲下小耳朵,他偶尔都能生出是个变态的错觉。   更悲惨的是,不小心说错了话,惹的小毛团子生气。   司景明揭掉斗笠,放在桌子上,脱掉沾染了风尘的外套,坐在床沿上,对着气鼓鼓的小猫,绞尽脑汁道:“阿南人形腿很长,又长又漂亮,还有......”   堂堂江阴王少有吹捧人的时候,说了两句就顿住了,怎么也接不下去。   小猫虽然未动,身后的尾巴却出卖了主人的意志,悄悄摇了几下。   司景明见状眼中带了笑意,轻轻碰了下它的耳尖,“转过来看我好不好?”   背对他的小猫眨了眨眼,犹豫片刻,勉为其难转过了头,本想着再晾他一会儿,结果见到司景明那张好看的不带烟火气的脸,突然就没了尊严。   哼。   算了,师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   好不容易哄好了发脾气的小猫,司景明长途爬涉了好几日,终于有个落脚的地方,简单收拾了一下,还给小猫洗了洗脸,擦了擦爪子,才抱着小猫上了床。   仅着中衣的司景明,将小猫放在胸口上,右手轻轻搭在它的尾巴处,生怕压着了它。   看着小猫晃动不止的小尾巴,随着时间过去,渐渐停了下来,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司景明勾了勾唇,阖上了眼。   ......   是夜,月色如流水般侵入了窗内,被床上熟睡的小猫,毫不知情的吸收进了体内。   点点的月华融进小小的猫躯里。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正香的小猫咪像是吸收到了极致,猫躯微颤,开始有了异变。   先出现的是光滑纤长的腿,其次,是浑圆的丰满,臀后还有条毛绒绒的尾巴,从隐秘处伸了出来。紧接着,纤细的腰肢,好似一臂就可揽,清瘦的身躯,最后是齐脚踝的墨色长发,铺满了一床。   胸腹上骤然变沉的压力,让司景明猛地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看见少年版师南的面容。   长长的睫毛覆盖下一片阴影,挺翘的鼻梁,花瓣似的唇,比成年时小了一团的脸,十分有少年气。   最引人注目的,黑发间立起的两对尖耳。   被他忽然急促的气息喷打着,尖耳上的绒毛微微颤了颤,十分敏感。   乳白色的尾巴,像把蓬松的刷子散开,触感异常明显。   ----社会主义马赛克----   月光洒在床榻上,也将一切照的分毫毕现。   该看的,不该看的,尽览无余。   司景明脑子哄的一下,炸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解锁拼劲全力.....就这样。   ————   感谢在2020-01-25 22:15:10~2020-01-26 22:3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睡你喵咪起来嗨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帮助   师南吧唧嘴, 梦见他重新化成了人形。   梦里的崽儿羞涩又单纯, 被他随便碰一下, 就垂下眼眸, 羞红了耳朵,好欺负的很。   师南在梦里扒光了崽儿,就爱恶趣味的看崽儿被他碰了不同的地方, 露出的害羞表情。   只是梦着梦着,他觉得好像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了上来,仿佛铜墙铁壁一般难以撼动,硌着他睡梦里都感觉不舒服。   师南大概意识到他似乎在做梦,可是如此美味的梦,实在让人不舍得退出,于是他扭了扭腰,试图躲开令他不舒服的东西。   结果那东西存在感更强烈了。   半梦半醒的师南愈发不爽,摸着黑一手抓了过去,嘴里嘟囔道:“顶着了,顶着了, 挪开!”   柔软纤细的少年手指,就这样覆着。   “阿南......别动。”   静谧的深夜里,传来一声低哑的嗓音。   往日清朗好听的声音, 蕴着难以言状的欲念。   这一声惊天霹雳般的,将师南从模糊的梦境里,彻底清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司景明几欲要吃人的眼神, 吓了他一跳,“怎,怎么了?”   “......”   司景明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无奈地闭上了眼,再睁开,已然恢复了平静。   随后自然的,把手从丰满的软肉上放了下来,提醒道:“阿南,你恢复人形了。”   师南先是一愣,随即大喜:“真的?”   司景明深吸一口气,努力消除体内的欲念,目光只落在师南颤巍巍的耳朵上,和余光里存在感极强的尾巴,欲言又止:“有的地方......没化全。”   师南随着他的目光,摸了摸头上的耳朵,了然:“说明还差了些,不碍事,过几日就好了。”   司景明像是不会转动眼珠子似的,浑身僵硬,低声道:“你先下来。”   师南没察觉异样,只琢磨他可能压着司景明了,然而腿脚刚动,就被身下的异状吸引了注意力。   “......”他不动了。   “你这个——”少年纤细的手往那里摸去,被半空伸来的手抓住,“别碰——”   师南转了转眼珠子,整个人软软的趴了下来,温度隔着薄薄的衣物传进司景明的胸膛,让他清楚感知到,紧贴着的,是具毫不施防、近乎完美的躯体。   不安分的手在胸口上画圈,“我们做点别的吧?”   干净的少年音在司景明耳边低语,逼的他极力克制的地方,十分难受。   “不要胡闹。”司景明强忍道。   “我们确定关系了呀,我想试试。”师南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别人眼中具有吸引力,与此同时,司景明这副隐忍克制的模样,像是把天神从高高在上的殿堂拽入了凡间,也让他觊觎不已,“就一次,嗯?”   那干净的嗓音,细细地说着如何需要他的冲击感,贴着司景明的脊椎骨撩拨上去。   他素来不重欲,若是阿南实在想要......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阿南如今的身体,还是少年形态,只怕会伤身。   司景明艰难克制,“......不行。”   接下来的话,就被身上人的举动阻止在了喉间。   师南俯下身,衔住司景明的唇,察觉到司景明的抵触时,他像是不满,伸出灵活的舌尖,试图突破牙关,探进去。   司景明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力,在师南面前成了空谈,只怕克制不住......就伤害了阿南。   师南怎么也突破不了阻碍,终于支起了身,月光下的猫耳少年,赤.裸着上半身,跨在司景明身上,不该看的粉红撞进了司景明的眼中,又让他呼吸一顿,移开视线。   好在更让人失控的部分,在司景明刻意停留在头上的目光,怎么也看不见。   师南尖尖的耳朵不满的动了动,拍了下他的肩,“你怎么回事?!”   司景明望着他漂亮的眼,声线很稳,“阿南想要吗?”   师南大大方方点头。   司景明依旧很平静,看起来好似一点欲望也没有,唯有某处异状时时刻刻提醒师南,这个人一直在克制。   司景明耳根微微泛红,轻声道:“太快了,阿南的身体还没好,晚一点好吗?”   他和阿南的第一次,不能太过草率。   师南趴在他身上,忍不住低声抱怨,“你是不是嫌我小?告诉你,我成人形态也不小的。”   司景明:“......”   “阿南还和谁比过?”司景明眼神冷了些,本来放下来的手,慢慢滑上了光裸的背。   或者说,和别的人做过这种事?   “没有啊,我有这个自信。”下巴搭在肩上,师南看不清底下的神色。   司景明神色刚缓和了些,就听身上大胆包天的人美滋滋道:“放心吧,我虽然没做过,这两年偶尔看不过不少图,不会弄疼你的。”   背上修长的手指顿住,“你说什么?”   师南没察觉到危险,还重复了一遍,然后保证道:“我一定对你负责,你别担心我做了不认,崽儿乖。”   司景明:“......”   司景明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师南都快睡着了的时候,他才撩起眼皮,在师南的猫耳边低声道:“等你成人形态再说。”   “......算了,依你。”师南以为他答应了,便不与他计较晚几天的事,作势就要翻下来睡觉,结果陷进了温暖的怀抱。   司景明垂了眸,看着脸上略带稚嫩之气的少年,“不能做别的,让阿南开心一下也无妨......”   他不重欲不假,在军营里呆了那么多年,耳濡目染下,懂的只会比师南多。   “开心?”师南仰着透澈的眸子,有些疑惑。   此时的形态,刚好被嵌入了青年模样的躯体,紧紧贴合,仿佛天生就该这样一般。   司景明目光落在这双令他心动神摇的眼上,只要能永远这样看着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愿意。   心里这样想,缠满墨发的手,从背上转移到了正面,微微往下探了些。   仙人般脱尘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手越滑越深,最后落在腿上,微微扳开了些。   怀中的人像是感知到将要发生什么,腰以下僵了一瞬。   司景明低声哄道,“放松。”   边陲的夜景荒凉又有几分磅礴,疏疏的几颗星子羞怯地探出头来,窥见带着淡粉的脚趾微微蜷曲,“唔——”   仰着的面孔清纯又娇美,修长的脖颈绷成了一条直线,精巧的喉结就这样暴露在司景明面前。   司景明动作非常温柔,初始略微生涩了些,后面愈发熟练,越让师南难以忍受,是细致的欢愉,也是令骨髓苏痒的震颤。   “会不会太重?”司景明温柔道。   初次体验猫生从未有过的欢畅,师南脸颊绯红,只觉得哪儿都奇怪,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颤着音尾:“还......还好.......唔。”   刚说几个字,司景明动作稍重了些,指腹内粗糙的茧子,无意间磨过了娇嫩的皮肤,又让师南闷哼一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手上的动作又变得温柔,“阿南想在上面吗?”   师南紧闭着眼,轻喘着气儿,“......想。”   动作停得突然,头顶上的声音又盖了下来,语气平稳,“知道了。”   师南不仅脸红,脖子都红了一片,闭着眼等了半晌,旁边那人却始终再没动作。   本来张开的腿,不耐地绞在一起,“为什么不继续?”   司景明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思考阿南刚才说的话。”   师南咬了咬唇,压着软成一团水的嗓音,“过会儿再想。”   “好的。”司景明平静道,重新开始了起来,只是频率越发缓慢,这样磨刀子似的慢活,反倒让师南更难耐了,他瞪着含着水汽儿的眼,“你是不是故意的?还听不听兄长的话了?”   “听的。”司景明敛眸,应了声,咬着字念道,“兄长。”   可表现的完全不是听话的模样。   光洁的皮肤上出了层薄薄的汗,积蓄的东西好像快到了顶峰,就是还差点什么,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攀爬到山顶。   师南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东西,福至心灵,软声道:“不上了......我不在上面还不行吗......呜。”   方才的壮志雄心,随着若有若无的刺激,被他抛到脑后。   司景明在黑暗里轻笑了声,柔到极致的折磨,又开始一寸寸地折磨起宛如世间最精美的造物之人。   就在即将到达顶峰前一刻,小小的喉结蓦地被牙齿轻咬上了。   舔了舔。   脑子空白了一瞬,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细细的手指抓着司景明的肩,因为太过用力,骨节泛白微突了出来。   “呜喵——”   细细弱弱的声音,是破碎的喘息,猫叫似的,响彻了整个房间,再然后,一切动静平息,细瘦的身体微颤了几下,彻底软倒在司景明怀里。   司景明收回牙齿,看着那浅浅的牙印,从袖口抽出一张干净的白帕,慢条斯理先擦了擦怀中人,再擦干净手中的粘腻,随后揽着对方的腰拖回怀里,低着眼眸,“兄长,还要吗?”   毫无威严的兄长,连抬手都费力,“不要了,不要了。”   司景明低低笑道,“就这样,还想在上面?”   师南脑子白光炸响了许久,艰难抬头,“哈?你说......什么?”   司景明亲了他一口,拉上了被子,遮住令人眼花的美景,“没什么,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南南,你是不是个受,自己还不知道?   师南:喵呜——   ————   咳咳。   一直在被锁,所以这里放了个比较含蓄的清水版。   没办法啊宝贝们,哭泣。   感谢在2020-01-26 22:36:02~2020-01-27 21:2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花生 2个;小十四的糖果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年久失修的可不要 28瓶;果子酱 10瓶;小十四的糖果子、3070704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恢复人形   清晨, 司景明很早就醒了。   随手往怀中一探, 果不其然, 捞到一只酣睡的白团子。   一人一猫霎是和谐, 唯有空中散发的淡淡气味,证实昨夜确实发生了一些,超出控制的事情。   司景明往身下看了眼, 沉默了会儿,穿上衣服去叫了桶凉水,亲自端进来。   就算阿南此刻只是猫躯,他也不愿让别人看见。   师南是被水流声吵醒的,醉眼朦胧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露出四颗尖尖小小的牙齿,哈欠打到一半,大张着嘴,就被撞入眼前的情形惊住了。   背对着他的水桶里,是块紧实有力的肩背。   自腰起, 蔓延开黑色的纹路,像是描绘的不知名花朵,一路往下, 没入近椎骨的位置结束。   冷白的皮肤,与神秘的花相结合。   构成一种糜烂的美感。   似乎察觉到床上的动静,司景明侧了下头,下巴坠着的水珠, 晃了晃,当着师南的面,掉了下来。   师南目光怎么也挪不开,借着猫咪表情不易观察的特点,故作镇定打招呼,抬爪。   “喵。”   早上好,   “喵喵?”   需要我回避吗?   青年没有回答。   精瘦的躯体,毫不遮掩,直接从浴桶里跨了出来,沿路留下一个个脚印,自然的,正面朝差点流鼻血的小猫走来。   师南差点忘了自己是猫身,正要吹个口哨来着,目光下意识就落在其下鼓囊囊一大团的部位。   师南:“......”   师大人用爪子洗了把脸,糟心地别过猫头,自闭了。   输了。   抑郁的猫垂头丧气,缩成小小的一团,浑身上下写满了“丧”字。   司景明擦干身上的水,一件件穿好,确实身上不带寒意后,才抱起丧气的小猫,“走了。”   “......喵!”   不要和我说话!   ......   早上启程,临近黄昏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边关界。   平稳的马蹄声从远处靠近,遥遥可见坐落在不远处,巍峨庞大的黑影。   近几年孔国没有战事,景卫军和席远手下的席家军,泾渭分明,各守孔国南北两边。   此处镇守的,正是景卫军。   晚霞烧红了天空,师南从司景明的怀里冒出头,入目是驻扎在荒漠上的无边无界的兵营,一眼望去,数不清有多少兵帐。   光是远远看着,肃杀的气息萦绕在半空,普通人来此,只怕会腿脚发软,不敢再近一步。   司景明显然不在此列。   马儿未进兵营,就被驻守的兵士喝止:“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违者立斩!”   司景明胸前鼓起了小小的一块,白绒绒的毛脑袋试图探出衣口,被一只手无情按了回去。   “别闹,处理好了再出来。”   尖尖的耳朵僵住,微微泛起了红。   说话就说话,为什么偏要用这只手摁着他,让师南无端的想起昨夜它带来美妙的欢愉感,突然就老实了。   兵士见带着斗笠的男子,低声说了句什么,行为举止异常,顿时提高警惕,拔出□□拦在身前,再度警告:“止步!再近一步,后果自负!”   司景明确定师南藏好后,揭下斗笠,让兵士看清他的容貌,才从腰腹取出兵符,漠然看去:“卫四在哪里?”   先前还是温柔的目光,等看向兵士,就成了漠然的凉。兵士被他看得一颤,再定睛一看,面露狂喜之色,“王、王爷?”   一时间话都抖落不清楚,“王爷回来了!”   兵士只是景卫军不起眼的一个小兵,在边关守了五六年,也参加过大小战役,只是自身能力有限,晋升不上去,念在是老兵,被安全在兵营进入大门的重要位置。   当年战场上,能贴身守在江阴王身边的,都是地位不凡的将领,和身手出色的精兵。   兵士只能远远看着,或是偶尔见到江阴王匆匆进出。   此番隔了几年,居然又能亲眼见到王爷。   听那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声音,估计司景明叫他立马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执行。   被严严实实保护在胸口的小猫,不仅不觉得骄傲,反而觉得心里涩的慌。   景明从一介白丁之身,走到如今的地位,获得景卫军上下的敬仰,付出的东西,绝对是他无法想象的。   “不好——”   兵士与旁边同样认出来的同僚欣喜若狂了一阵,突然脸色大变,不顾身份尊卑,对司景明郑重道:“军中几大将领,都被宫中的人替换了,王爷此番回军,必然不安全。还请王爷立马调头,我等去寻卫四大人商讨对策,再接王爷回来。”   司景明淡淡道,“不必,你去通知卫四我来了。”   越过二人,驱使身下黑马,朝里面行去。   师南偷偷扒拉开一个缝,从下往上看去,看司景明与昨日不同,头发高高的束了起来,更是俊逸非凡,当下捂住了猫心,只恨不得现在就化成人形,把他给吃掉。   司景明不知怀里几斤重的小东西,脑子里装的全是乱七八糟的,凭借他独具特色的脸,一路再未遭遇阻拦,直接入了他曾经呆的主帐中。   将马交给离得最近,一脸怔愣的小兵,司景明平静地掀起帐帘,大步走了进去。   主帐里正在商议的十几人,同时向他看来。   坐在主位的那人面色不悦,看也没看,便斥责道:“谁这么不懂规矩,滚出去!”   此人面目勉强称得上是俊秀,除了他以外的人,都穿了铠甲,唯有他别出心裁身着常服,在到处都是冰冷的铁人中,像个异类。   他叫尹文柏,是纯太妃的娘家子侄,本是郁京里的纨绔公子哥儿,前来边关镀金。   谁不知孔国如今一国独大,绝无不长眼的人来犯,守在边关一点危险也没有。   尹文柏见突然闯进来的人,丝毫没理会他的话,反而慢步朝他走来,勃然大怒:“听不懂人话?来人!给我拖下去砍了!”   话音落下,就有亲信颤着手指,指向司景明:“他、他他他是江阴王!江阴王来了!”   尹文柏闻言一愣,反应过来不仅不害怕,反而露出喜色,后退几步,大喝:“来人,赶紧把这个反贼抓起来,江阴王居然敢自投罗网,哈哈哈——”   门外很快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宽敞的兵帐里,陆续挤满了人,这些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拦在门口,防止反贼逃脱,另一部分站在尹文柏身后。   尹文柏登时有了底气,哈哈大笑:“江阴王啊江阴王,不怕告诉你,景卫军现在是我的了,所有忠心于你的将领头目,都被遣送回京,严加看守。”   “除了你手上没什么鸟用的兵符,你凭什么和我斗?”   司景明已经走到他身前,停步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该怎么形容,就像是看死物一般,没带情绪的瞥过,甚至连多的一个字都不屑于说,就转身坐在尹文柏先前坐的主位上。   黑衣男子坐在高高在上的主位,身姿颀长,淡漠的面容带来无与伦比的压力,使得下方尹文柏的亲信,下意识噤了声。   此番举动,无异于挑衅尹文柏的颜面。   “还愣着做什么?”尹文柏俊秀的面容气得扭曲,“动手啊!”   十几个亲信也反应过来,莫名的不安,七嘴八舌冲着涌进来手下的兵士大喊:“杀了江阴王!加官进爵就在眼前!”   死一般的寂静,在兵帐里无声蔓延开。   尹文柏终于察觉不对,咽了咽口水,指着众人,色厉声荏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的家人都在官府手下,别做出后悔终身的事!”   又指向司景明的背影,恶狠狠道:“他现在只是个被追杀的通缉犯,是个出身下贱的孽种!你们跟他绝对没有前途,该跟谁,不是很清楚吗?!”   尹文柏的声音越来越小,越说越掩不住语气中的慌乱不安,因为他发现,所有人如同该死的江阴王一般,面无表情,毫无动摇之色。   这时,司景明感觉到怀中的小猫动弹了一下,他安抚地摸了摸生气的小猫,心知师南是听见尹文柏的话,替他感到不平。   司景明许久未回来,坐在这里,就想起那些年征战的日子。   被师南一打断,飘远的神思才收回来,不知不觉升起的嗜血之意,被胸口软软的猫爪子熨平了。   司景明不耐听无关人废话,起身淡淡道,“杀......”手掩住怀中的猫耳,改口道:“处置了。”   “是。”兵器齐齐拔出的声音,十分整齐。   司景明走出兵帐,直到身后同时响起十几个咕噜噜人头落地的声音,才松了手,对迫不及待探出头的小猫,唇角蕴着笑,“饿了?”   候在帐前的卫四,看不见他身前的小猫,环顾四周,确定没其他人后,受宠若惊到了极点:“......有点?”   话音落下,卫四就看见司景明胸前探出两只猫爪子,扒拉上了肩膀,冲他喵喵叫了声。   “喵?”有肉吗?   司景明遮住发亮的猫瞳,一把给小猫塞了回去,藏的严实,愣是一根多的毛也没让卫四看见,才对他吩咐道:“找几个绣娘,做一批猫穿的衣服。”   卫四:“......”王爷,属下对不穿衣服的猫不感兴趣。   ......   司景明在军营里,一呆就是三天。   早出晚归,与卫四还有好些师南没见过人,商讨回京的大事。   尹文柏等人来不及传出讯号,就被手下的人处置了,以至于这几天,郁京那边还以为一切正常,丝毫不知边关占有孔国一半力量的军队,已然改投他人。   师南则安心卧在司景明的住处,帐顶开了天窗,让他日日夜夜积蓄力量,为恢复成人形态做准备。   第四日,景卫军全体整合完毕,计划第五日就朝郁京的方向出发。   司景明向来厌弃自身的皇家身份,有重兵在手,自立一地轻而易举,但当夜师南借由非凡力量传送一事,孔国权贵高层至少一大半都知道了。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不能走到世间权利巅峰,师南这种独特的存在,永远都有人不知死活的惦记。   对于司景明的打算,师南有所察觉,卫四和曾管家更没有意见了,所有人达成一致,就等次日出发。   这晚,夜空出奇的美。   一弯弦月高高挂起,恰好升在师南二人的兵帐上方,月光像朦胧的银纱织出的雾一样,将躺在床上玩耍的白团子,笼得舒服极了。   宽敞的床上,司景明双手交错于腹前,闭目养神。   仍由精力莫名充沛的师南,在他身上跳来跳去,偶尔司景明的喉结稍稍动了下,师南立马就顿住,视线锁死,匍匐许久,蓦地扑过去,一爪拍在乱动的喉结上。   “喵!”   抓到了!   底下的人无奈地笑了,“还不睡?”   “喵。”   不困。   司景明睁开眼,哪有一丝困意,望着夜空里若有若无的星星,突然道:“阿南,想不想做皇后?”   师南玩的困了,四肢蜷曲,趴在微微颤动的胸口。   “喵呜。”   无所谓。   司景明像是听懂了,又问:“阿南想做皇帝都行,只要你喜欢,想要什么我都为你取来。”   师南立马摇了摇白绒绒的头,表示拒绝。   “喵,喵呜。”   不做皇帝,太累了。   司景明捧起它,在头上印下一个吻,“好。”   正要放下师南,司景明突然察觉异样,手中软软的一团,隐隐挣扎了起来。   司景明意识到什么,连忙将师南放在床上。   终于恢复过来了?   师南四肢着地的瞬间,没头没脑地就钻进了被子里,司景明怕他闭了气,想捞他出来,却被挠了一爪子,只得作罢。   上一次师南化形时,司景明没有亲眼看见,这一次,他眼睁睁看着被子里小小的一团,渐渐隆了起来。   灰色被子下方,一点点伸出两只漂亮的足。   司景明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师南的脚踝,与之前的少年形态不同,成人形态时,达到了最完美的比例,那里生的精致,一只手正好可以握住。   紧接着,床边探出一只抓着床沿的手,细长白净。   又等了一会儿,被子里的动静停了。   司景明蹙着眉,担心出什么事,背靠帐壁,俯身去揭头上的被子,刚揭起了个口子,雪白的身子就从里面钻了出来,一把扑倒在司景明身上。   又是这个姿势。   司景明没有挣扎,自下而上看去。   师南坦露着上身,肩膀瘦削,凸起的肩胛骨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因着双手撑在司景明两侧,上半身起伏的弧度,显得腰肢的窄细愈发明显。   明明是个男子,肌肤也像那凝脂似的,顶上朦胧的月光照进来,让他白瓷般的肌肤,笼上一层淡淡的辉光。   海藻般的长发垂落在圆润的肩膀后,更显得他发黑如墨,肌肤胜雪。   师南未注意到司景明的眸色渐深,而是学着青楼里男子轻佻暧昧的笑,捏着嗓音道:“小公子,一晚上多少钱?”   随后就被底下的人,翻身压住。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九点发,详细细节会写在别的地方。   希望这样别被锁(求生欲)。。。   ————   感谢在2020-01-27 21:20:19~2020-01-28 20:5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初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大结局   眼前一切颠倒, 刚刚露出坏笑的师南, 就被司景明压在了身下, 睁大了琥珀色眸子, 望着神色不明的人,“哎哎,我还没说完呢。”   他攀附着司景明的肩, 语气略带不满。   司景明脱下薄薄的中衣,盖在师南的上半身,“天冷。”   白得炫目的躯体被遮住,却露出自己肌理好看的上身,师南本来还想再说教他几句,结果说着说着,目光落在司景明身上,咽了咽口水,抬手捏了捏司景明的腹肌。   “为什么我没有?”师南喃喃。   他拉着司景明的手,碰了下自己软软的肚皮,“是因为我的原型是猫吗?怎么练也练不出来。”   光滑柔嫩的触感传来, 上方的男子像是笑了一下,轻声道:“这样也很可爱。”   最后两个字说的模糊,没让爱炸毛的小猫听见。   师南被美色所惑, 提出了让他后悔了一个晚上的建议:“上回答应我的事,今晚兑现?”   司景明眸子渐深,“好。”   师南又兴奋了起来,形状漂亮的眼睛弯弯, “我想想,是不是要准备膏脂?”   司景明沉默片刻,“军营里......没有。”   有当然是有的,只是那时那些好南风的军士私下备的,那种劣质的东西,怎么能用来给阿南。   司景明垂了眼,看着身下面容昳丽,向他提出邀请的人,像是忍耐了半晌,“算了。”他低声道:“今夜确实仓促,地点也不合适,等——”   “不等。”师南捂住他的嘴,语气迟疑:“话本里都说精怪在这方面天赋异禀,我觉得......可以试试。”   “阿南看的什么话本?”   “就、就普通的。”   司景明不再细问,只是眼里带了笑意,对师南含含糊糊隐瞒的事情一清二楚,最后正面抱着师南,安抚性地亲了下他的唇,“那就试试,要是痛的话,就算了。”   师南对传说比前几日司景明对他做的事情,还要愉悦的事情十分期待,弯着笑眼:“嗯。”   ----此处删减两千余字,以防被锁----   深夜里,万物俱静。   司景明的兵帐,从里到外守卫的人,足有好几圈。   离得最近的,正是江阴王的头号心腹——卫四。   这是个普通又不平静的夜晚,卫四嘴唇血红,站的笔直,守在兵帐的门口,警惕的目光落在四周。   忽然间,帐内传出了异响,像是床摇动了一下的声音。   卫四拧着眉头,耳朵竖起。   正要再细听几句,就听见蚀骨的轻吟声,像缠人的丝线,从帐内幽幽传来。   卫四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虽不知王爷何时找的人,作为最了解司景明独占欲的人,为了还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他赶紧捂着耳朵后撤,连带着叫走了几圈守卫的人,兵帐外空处一大片空地,保证听不见任何声音,才作罢。   所有人被卫四要求背对兵帐,绝不往后多看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卫四余光瞥见,兵帐剧烈摇动的幅度,居然还未平息。   卫四:“......”王爷不亏是王爷。   .......   兵帐内。   师南哀哀地哭求,“不要了,不要了。”   身后低哑的男声,在耳畔低沉道,“阿南不喜欢我了?”   师南被刺激的手凌空乱抓,最后死死地抓紧被褥,张开又合上,嘴里发出求饶的声音,“喜欢,但......唔——”   嗓音破碎了半晌,才又接上:“你他妈多少次了,有完没完!”   寻了个空隙,师南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往前一扑,三两下爬下了床。   身后伸来一只指尖泛着光泽的手,抓着他精致的脚踝,生生给他拖了回去。   床榻又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床沿边上再次挣扎着探出个面色绯红的脸来,声音几乎破了音,“休战......我宣布......休战!”   又被司景明揽着腰,再次拖了回去。   “休战无效。”   帐内哼哼唧唧几声,响起某人恼羞成怒的声音,“你.......你再不停下......我就不认、不认你这个弟弟了.......”   修长苍白的手,轻柔地覆在骨节发白,小了一圈的手上,司景明微微喘息,轻声哄道:“哥哥,别闹了。”   师南被他叫的一时酥了骨头,就这样又被吃人的家伙拖了回去,再也没爬出来过。   ......   兵帐晃动了一夜,期间偶尔休战了一刻钟,激烈的战斗再次打响。   卫四等人,也只能背对着兵帐,面无表情地看月儿落下,繁星消退,太阳升起,眼下青黑一片......   直到日光正晒,动静才逐渐平歇。   半晌,穿戴完好的司景明,神清气爽的从兵帐里走了出来,看见懂事的一行人站得远远的,更是难得的对卫四露了个笑,“去找床新的被子来,要没有人用过的。”   卫四一头雾水,仍是按照吩咐寻了来。   司景明拒绝他的送进,亲自抱着被子掀开兵帐,掀开了一瞬,就立马放了下来,像是怕谁看见。   只是惊鸿一睹,卫四隐约看见床尾搭下了半条白皙的小腿,便不敢再看。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景卫军整顿完毕。   司景明准备了个马车,停在兵帐外头,牵来马车的唯有卫四一人,其余人依旧不允许靠近。   卫四一脸复杂的,看着司景明从兵帐里抱了床被子出来,被子里像是裹了个人,有裹不住的黑发,从间隙里垂了下来。   快要上马车的时候,一条白嫩的手臂,无力的从被子里露了出来,垂落在司景明的腿侧,被他快速捞了回去。   卫四与其主人一样,平静的面容,顿时皲裂开。   王爷......王爷莫不是玩死人了?   江阴王伟岸光正的形象,这瞬间,在卫四脑中彻底破灭。他摸了摸本就不剩多少的良心,决定假装没看见。   ......   拔军开往郁京的途中,卫四才见到被司景明藏得死紧的神秘人,居然是王爷曾经带进府里的那人。   师南偶尔出来解决下生理问题,都是颤着腿儿,小脸苍白,勉强和卫四打了个招呼,只恨不得就此逃掉。   碍于这件事最初牵头的是他,最后也只能咬着牙回去。   好在司景明还有分寸,行军路人上人流密集,除了比以前更亲密了几分,倒再也没做过那夜那么夸张的事,让师南扶着腰,松了口气。   过了半月,无边无际的军队,在郁京城外不远处驻扎。   透过车窗,望向这座熟悉的城。   司景明揽着嫌车上位置硬,非得坐他腿上的师南,亲吻他的眼皮,唇角蕴了笑:“阿南,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纵使嘴里抱怨了多少次,暗中又怒骂了多少回畜生,此时此景,被数万兵士炙热的目光瞩目。   师南展颜一笑,低头吻向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   “愿意。”   ......   孔历三十四年。   江阴王对郁京攻城,战斗残酷又短暂,席家军与景卫军僵持不下,然而朝中多个把守重要位置的大臣一朝叛敌,转眼投入江阴王阵营,促使胜利的天平,朝江阴王方倾斜。   历时半月,江阴王攻破郁京,占领皇城,第一件事情就是斩杀了当朝皇帝,与皇帝生母纯太妃。   战事尘埃落定,为孔国征战三十余年的席家,为了孔国不生灵涂炭,改投立江阴王为皇。   次月,江阴王登基,改国号为师,不顾大臣反对,立一男子为后。   同月,曾经名声赫赫的护国大将军席远,托人传话辞掉官职,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年,师国侵入西武,击败西武王李斯年,司景明亲自持刀迈入西武王殿时,李斯年当场自尽,拒绝受俘。   后续几年,师国征战之路未曾停歇,四处开拓边疆,最终得已一统天下,成为一代传奇。   ......   师历五年。   身为天下之主,司景明面容未变,身上帝王之威一日比一日浓厚。   此刻他捏了捏眉心,正在书房里批改奏折。   司景明与别的皇帝不同,并不是正统皇室教育出身,顶多算个野路子,在他的分配下,除重大事务需亲自过问,其余琐事都有选拔而出的左右臂替他解决。   光是这样,也让习惯舞刀弄枪的司景明抑闷的紧,恨不得长出十只手来,批改完奏折,就去寻他的皇后。   好不容易批完了,司景明随手将奏折递给候着的人,龙袍都来不及整理,大步朝皇后的宫殿走去。   背后紧跟着的太监宫女们,只来得及看见皇上的背影,没几下就不见了。   互相对视一眼,习惯地叹了口气。   “帝后感情真好。”   “可不,这么几年下来,后宫再也未进过别的人。”   ......   司景明日渐威严的脸上带了笑,快到与师南的爱巢时,就见到宫殿外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昨夜下了一场雨,殿前师南喜欢的桃树下,洒满了粉红的花,平日总是忍不住打扫的小太监,此时却站在拐角处,一会儿往里面看一眼,一会儿贼眉鼠眼往外瞅,像是在给谁放风。   小太监不会功夫,只有双好招子。   他受皇后之托,忐忑又慌张,左看右看,忽然觉得身侧飘过一阵风,打了个激灵,四处望了圈,没瞧见人,便又安心的放起了风来。   皇后说了,特别要注意皇帝陛下。   离着不远的一处宫墙,师南双腿发软,几乎合不拢腿,白皙的脖颈下印着斑斑点点的红印子,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更多,前胸后背,甚至再往下的地方......都没能逃脱。   乍得看来,像被毒打了一顿。   堂堂猫妖颤巍巍抖着腿,一身功夫碍于身体状况施展不出来,便抖抖索索搬了张桌子来,奋力爬了上去。   一边爬,嘴里暗骂不止。   “畜生,畜生司景明!”   “看着吧,老子这就离家出走,让你不干人事!”   “以前还骗我,说不喜欢那档子事,哈——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终于爬上了桌子,扶着腰站稳,师南用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抬头望着高高的宫墙,露出了愁色。   好像还不够高......   要不算了吧......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爽到......   想到这里,晶莹的耳尖就泛起了红,然而思绪被带入了这几年无数个夜晚里,师南晃了晃脑子里的水,狠狠顶了下后槽牙,“要不是师大人天赋异禀,换个人来.......换个人来早就废了!”   这么想着,他和司景明,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师南莫名得意了会儿,紧接着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把这个可怖的想法抛出了脑后,他想清楚了,崽儿他还是喜欢的,但是他觉得他们应该合理地分开一段时间......   师南下定决心,攀着宫墙上的砖石的缝隙,艰难往上爬着,偏偏腿又不能抬太高,一抬,就有一股股的不适传来。   昨晚司景明又折腾到了快天亮,师南睡到中午,一觉醒来的时候眼冒金星,他发誓,他好像看见了逝去的祥伯!   爬了半天,双腿俱都腾了空,眼瞅着只差一步,就能翻过去了,师南撑着墙头的手微微发颤。   他悲哀地看着这双柔弱无力的手,心想,谁能想到,这双手的主人,还是个武林高手呢?   就这样尴尬的吊在半空,上没有后劲,下又不甘心。   师南越想越悲伤,这到底算什么事?!   恰在此时,下面凌空生出一只手来,虚虚地托着他的臀,巧合般的避开了胀痛处,将他一把推上了宫墙。   师南借力爬了上去,大喜,嘴里客气道:“谢了兄弟!”   “......”   师南:“......”   然而此话一出,他就面色僵硬,像只出逃的家猫,被主人发现了一样,耷拉着肩膀,一动不动。   帮手的人抬头看了几眼,笑了:“跑啊,怎么不跑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师南心肝胆剧颤,倒不是怕了司景明这个人,怕的是被当场逮住,今晚恐怕又得好好折腾一番。   司景明穿着龙袍,五官俊美,站在墙下仰着头看来,露出系得紧紧的衣襟,一副几欲立地成仙的禁欲样。   都是老夫老妻了,师南哪还会被表面所骗。   他掐了把大腿,故作平淡地转身,“崽儿,这里的风景,果真比底下看得美。”   司景明平静道:“喜欢吗?”   师南胆战心惊:“喜欢。”   司景明点头,“好。”   师南:“......”你又懂什么了?   抱着糊弄过去的侥幸心态,师南张开双臂,信任地扑向司景明,被接了个正着。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下意识弯起了嘴角。   彼此交换了一个亲密缠绵的吻。   当夜。   皇宫里最高的望星楼,底下守候的太监,隐隐听见了粘腻的猫叫声,像拉长的丝线,从天上传来。   无端的令人脸红心跳。   太监掏了掏耳朵,问旁边的人:“听见没?附近有猫?”   旁边的太监疑惑道:“没有啊。”   先前说话的太监凝神听了会儿,“又没有了。”   两人没了头绪,只得作罢。   望星楼顶层,宽敞的平台上,师南喘着气儿趴在边沿上,湿漉漉的眼睫泛着水光,长长的头发垂了下去,一晃一晃的。   身后的男子声音暗哑,“这里够不够高?”   师南压抑许久,唇中忽然泄露出一丝喘息,“......高......唔。”   比从前更成熟几分的男声又道:“阿南,以后想去哪儿看,告诉我便是。”   师南的声音像是愉悦,又带了几分哭腔:“不看了,真的不看了。”   半晌,男子扳过师南的头,与他交换了一个单纯的吻,“阿南别怕,每次我查看过了,没有受伤,你果真......”   他轻轻地笑了,意有所指:“天赋异禀。”   这是师南曾经自己说的话。   师南无话可说,只能就势瞪了他一眼,发泄道:“畜生。”   司景明看他生气的模样,都欢喜得紧,最后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搂住了全世界,唇在师南的耳垂上厮磨,喃喃道:“余生有你,此生我再无遗憾。”   “我爱你,阿南。”   半晌,像是情迷后的呓语,另一道声音在静谧的夜空里飘散开。   “我爱你,景明。”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马赛克自寻。。   ————   全文大结局啦,没有番外。   可能有的小天使也有预感了,到这里,所有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本文毕竟不是虐渣复仇文,估计也没人想看,所以那部分大概交代了下。   最后谢谢大家追到这里,给了我超多的鼓励!   爱你们!本章留言有红包,大小数额随机。   -   顺便为几天内要开的abo文打个广告,希望大家戳专栏支持收藏一下鸭~   目前计划写个很欲的受X禁欲矜贵攻,这几天完善大纲,好了就开~   -   《装A后我迷上了死对头的信息素》   作为Omega,易燃有个抑制信息素的特殊体质。   为他假扮成Alpha,提供了天然便利。   听说死对头司瑾分化成了Alpha?还是稀有信息素?   易燃冷笑一声——他可不是普通的O。   结果转头就被司瑾堵在楼梯间,铺天盖地的信息素袭来,易燃当场脸红心跳,差点软了腿。   易燃:好像、好像有点上头??   *   身为一个有骨气的Omega,易燃决定远离司瑾。   结果事与愿违——   司瑾总能在各种密闭空间把易燃堵住,然后......委婉告诉他,怀疑他得了Alpha的某种绝症。   司瑾软声哄他:别闹,都发烧了。   面色绯红的易燃:.......热的,离我远点。   司瑾搂住软倒的人,大惊:已经站不稳了?   易燃泪眼汪汪:......都说了是贫血,啊啊你别碰我!   后来的某夜,两人相拥、亲吻、蜜里调油之际,易燃一激动......直接厥过去了。   司瑾忧心忡忡,专机请来多位国际知名医生,却被愤怒告知:   这位Omega频繁被契合度100%的信息素刺激,长期被迫发作......   司瑾顶着一众看禽兽的目光:......   ————   感谢在2020-01-28 20:53:35~2020-01-29 01:1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花生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5瓶;3070704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