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之长天 作者:降智玻璃糖 文案: 伪·哭包攻×真·暴力受(容易逆CP警告!!!) 这是一个讲述黑化未遂的小师弟如何将根正苗红的大师兄带回正道,顺便振兴宗门的故事~  正道第一人的离尘剑尊死了,魔界举族狂欢:“大人,这正是反攻人族的大好时机啊!” 离尘剑尊:“什么反攻?谁要反攻?!” 魔君:“……滚” 正所谓正邪不两立、又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所以离尘剑尊想抱得师兄归,那是困难重重,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作得魂魄残损,变成了个五六岁的稚子,终于如愿以偿地被魔君大人捡回了魔域,成功让魔君大人过上了带娃哄娃的日常……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陶,轶尧 ┃ 配角:陆景宗,戚与眠,慕容子安 ┃ 其它: 第1章 “嘶……” 脑袋像是撕裂了一般的疼,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轶尧终于睁开了眼睛,却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脸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什么人?” 话才刚一出口轶尧就愣了一下,这软软糯糯的声音……是他? “太好了,公子你终于醒了!” 旁边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轶尧没来得及去管自己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先是向那人看了过去,然后死死皱起了眉头。 即便是在睡梦中都困扰着人的恶臭便是从这女子身上传来,她是一个魔族! 可怎么会有魔族敢胆大包天地往他身边凑? “公子?公子?”那女子似乎是觉得有些奇怪,伸出手来在轶尧面前晃了晃,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冲得轶尧差点儿晕过去,厌恶拍开了那女子的手腕,打算一剑劈了这不知好歹的魔族,下一秒却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怎么回事? 这双手,这分明就是一个小孩子的手? 可他分明是在天裂里失去意识的? 现在这又是哪儿? “镜子。” 即便是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轶尧迅速冷静了下来,紧抿着嘴唇说了一句。 那女子似乎是有些奇怪,但是却并没有拒绝,伸手画出一方水镜,轶尧便看见了镜像里熟悉的脸——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不过五六岁大小,嘴唇还有些苍白,冰冷的眼神配着这样的一张脸,怎么看都是在故作镇定。 轶尧略皱了一下眉头,从床上走下去,由于不太适应突然变小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吓得那女子赶紧去扶,轶尧却瞬间像是被电了似的推开她:“滚!” 那女子错愕地一缩手,不敢再动,毕竟大人只是把人交给她,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她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把人给得罪了。 这地方魔气充裕,一看就不是凡界,轶尧只觉得浑身上下有一万只蚂蚁在爬,这女子应该是一名魅魔,看她这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她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大人物。 魔界的大人物啊…… 轶尧的心情一下子有些复杂,他眨了眨眼睛,方才的冷意荡然无存,显得无辜又茫然:“这是哪里?” “公子,这是魔域,是魔君大人带你回来的。” 梦生规规矩矩地回答,也不敢问这孩子和魔君究竟是什么关系,轶尧却在听见“魔君”这两个字的时候顿时僵住了。 大师兄?! 轶尧猛地攥紧了拳头,他变成现在这幅样子,还落到了林陶手上,那可真是死一万遍都不够的,完了…… 轶尧当了一百多年的剑尊,还从没体验过害怕的滋味,这回大概是心境随着修为一起跌了,一听到林陶的名字就忍不住颤抖,以至于他为什么被林陶带回来,林陶为什么不杀他等诸多问题都忘了去想。 …… 另一边,林陶可不知道轶尧已经醒了,歪着身子半倚在宽大的王座之上,一手撑着脑袋,漆黑的长发散落下来,上挑的眼角半阖着,整个人显得倦怠而慵懒,他漫不经心地盯着指尖萦绕的一缕黑雾,随着他的心意变幻不定,愈发显得他的指节瓷白,仿佛毫无血色。 魔族大殿阴森诡异,终年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此刻坐满了魔族大能,就更是魔气四溢,其中一位谄笑着说:“君上,我族封印松动,离尘剑尊也已作茧自缚,正是我族东山再起,一举反攻人族的大好时机啊!” “不错,那轶尧仗着自己修为无双,竟异想天开妄图封印天裂,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此乃天助我魔族。” 人族第一高手离尘剑尊,当年凭着一己之力将整个魔族封印在此,和魔族之仇自然是不共戴天,如今确认轶尧已死,众魔自然是群情高昂,一边嘲笑着轶尧不知天高地厚一边幻想着下一秒就能攻占人族将当年在剑尊之名下瑟瑟发抖的历史忘得一干二净。 林陶才慢悠悠地开了口:“那依诸位看,我当如何?” “君上修为本不亚于轶尧,当年若非那小人偷袭,又如何能轮到人族猖狂?如今轶尧身死,人族失去唯一倚仗,若是我们能有君上带领,必定能一举创造魔族辉煌!” 此言一出诸魔纷纷附和,林陶却只是淡淡的听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这让群情激愤的众魔有些发愣,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坐在末尾的一位魔族脸上涌动着诡异的黑色纹路,他说道:“君上与轶尧师出同门,当年他为了稳固人族至尊的地位陷害君上,又将您封印在此百年不得离开,此仇不共戴天,虽然他如今已经身死,但人族背信弃义,君上当真愿意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们?” 整个修真界都知道,魔族君上与人族离尘剑尊师承一人,乃是青冥宗仅剩的几根独苗苗,可以说,青冥宗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一跃成为上三宗,这两个人功不可没。 当年毛都没长齐的少年一同经历了师门破灭、阴谋追杀……一路成长为一代宗师,关系自然最为亲密。 然而正邪不两立,林陶以人身入魔便是拜轶尧所赐,魔君走到如今这一步,不人不鬼地“活”在寸草不生的魔界当中,亦是离尘剑尊的手笔,他亲手将林陶打入魔域,终年不见天光! 所以整个魔族之中,都找不出比林陶更恨轶尧的人了,今日之前,也从无人敢在林陶面前如此明目张胆地提起这一段往事。 因此焰磷君此言一出,整个魔君殿上都安静了一瞬间,有人偷偷去看林陶的脸色,见他支起身子,暗红的眸子眯了起来,大殿之上的气氛便有一瞬间的凝滞。 焰磷君又道:“那轶尧原本不过是一介凡人,本就低贱,人族奉此等小人为至尊,可见其目光短浅,我族崛起乃是大势所趋,还请君上早做决断。” “凡人?”林陶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玩味地看了焰磷君一眼,说道:“说起这位凡人,将他送上青冥宗也有焰磷君的一份功劳吧?” 这就是林陶和焰磷君姚桁入魔之前的旧怨了,魔君殿上以人身入魔的总共也就只有这两位,对于他们之间的恩怨也只不过是听说过一星半点,听到这里更是不敢吭声儿,焰磷君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大殿后面便传来一声嘹亮的哭声。 诸魔皆是心中一惊,惊疑不定地看向魔君殿后,谁都知道魔君林陶天性喜静且喜怒无常,整个魔君殿中常年一片寂静,声音稍稍大一些就下场凄惨,而现在却传来了一阵哭声?! 魔族的八位首领齐聚于此,个个脸色变幻不定,惊恐地看向林陶,却见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众魔都是深吸了一口气,连呼吸声都放得极轻,那哭声就愈发显得响亮。 “君上,那位……公子他……” 梦生匆匆从后面出来,咚的一声跪了下来,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 林陶的眉头几乎打了结,他“啧”了一声,问道:“怎么回事?” 梦生牙关都在打颤,比面对轶尧的时候害怕得多,哆嗦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小公子怎么也劝不住哭,我们也不敢用别的手段,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梦生也没说出来,林陶却大概是明白了,他也不管众魔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想法,直接说道:“把他带过来。” 梦生一愣,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能逃过一劫,魔君殿上众人同样是惊骇不已,纷纷猜测起这哭声的来源来,竟能让魔君如此妥协。 幸而梦生反应很快,在林陶耐心丧失之前赶紧去了,没过多久就带过来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轶尧很容易就能感受到林陶的气息,一步一步地往前蹭着,如果有可能,轶尧一点儿也不想见到林陶,毕竟他和林陶之间的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反正要是他被人一剑捅死了,再见到那人的时候是恨不得把人挫骨扬灰的,管他是新朋还是故友,更何况睚眦必报的林陶? 但人在屋檐下,轶尧也只能赌一把,至于堂堂离尘剑尊竟然装傻卖萌这种事情,他完全不觉得有问题,在林陶面前他早就没有面子这种东西了,因此毫无偶像包袱,就是……还有点怵得慌…… 轶尧打定了主意,在走进魔君殿的时候心跳却仍旧是停了一下,他甚至没有看清林陶的脸,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计划都没有了。 众魔只看见一个半人高的小娃娃从魔君殿后面出来,看见林陶的时候爆发出一阵更加嘹亮的哭声,迈着小短腿直接往林陶身上一扑——奈何魔君殿王座太大,小孩子不到半人高,只能抱住林陶的双腿。 这动作看得众魔心中一跳,一时间不知是该震惊让魔君如此重视的人竟是个毫无修为的孩子还是该对那孩子的生猛感到惊骇。 那可是千百年来,第一位一统魔族的魔君大人!出了名的性情残暴——虽然性情残暴在魔族看来十分正常,但林陶手上所沾染的鲜血绝对足够每一个魔族感受到恐惧,这种恐惧甚至比在面对离尘剑尊时更甚。 然而在这两种情绪交织当中,林陶却弯下身子将那孩子抱了起来,把他放在自己身上,满脸嫌弃地擦掉他的眼泪,一边问:“哭什么哭!又找抽是不是?” 众魔:“……?!” 众魔的心情难以言喻,一个个的面面相觑,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轶尧更是被这熟悉的语气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鼻尖竟真的泛上了一丝酸涩,但轶尧好歹是忍住了,委屈巴巴地一瘪嘴,又挤出两滴眼泪来,蛮不讲理地往林陶怀里一钻,瓮声瓮气道:“不要打我。” 那孩子刚才哭得脸都花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现在往林陶怀里一扑,简直是在拿魔君大人的衣服当抹布,众魔心里都是一抽,林陶拎着那孩子的衣领就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像是终于想起今日的正事似的对众魔说道:“你们说的也不错,但轶尧是死了,洛神剑还在,那东西只要插在天镜天一天,这封印我就破不了,更别提反攻人族。” 林陶把那孩子放在宽大的王座上,一边试图将他紧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拉开,一边说道:“没解决这个问题,你们就是在我这里开一百场演讲都不行,有这个时间,不如去想想办法。” 当初林陶一统魔族,其实并未花费多大的力气,魔族当中,各方势力十分混乱毫无规则,基本上处于有一两个小弟就敢自称大王的状态,整个魔域之中谁都是老大,林陶的强势介入将魔族中不服之人全都杀了,这才建立起如今魔君的威信。 因此他这魔君的地位在魔族当中无人敢犯,更不敢有人要求他做些什么,这句话说出口时竟无人敢反驳,众魔面面相觑,心里各自都有一万种念头却都不敢明言。 这个时候还是焰磷君开了口,他自从那孩子出现的瞬间就死死地盯着他,身上魔气涌动不止,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声音都高了好几度:“轶尧?!他是轶尧!!!” 焰磷君的尖叫回荡在整个魔君殿上,本就心思各异的众魔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看向王座之上。 “什么?离尘剑尊不是死了吗?焰磷君,你是不是认错了?” “是啊,即便那轶尧当真有几分本事,也不可能在天裂之中活下来的,这分明就只是个小屁孩。” “不错不错,这小鬼身上毫无修为,恐怕只是个普通人族罢了。” 原本众魔都以为焰磷君是在胡说八道,但瘦高个儿这句话一出来顿时提醒了他们——这里可是魔域,即便是人族高手进来都会受到压制的险恶之地,这个一个毫无修为的人类小鬼,在魔域混乱的魔气之下竟然能安然无恙?! 这个念头过于疯狂,众魔顿时哑了火,看向林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魔君出身人族,他不会是当真对人类还存有恻隐之心吧? 这怎么可能?! 若非是人族背信弃义,林陶也不可能落到这不人不鬼的境地! 大殿上悄然转变的风向太过明显,梦生等人只能死死地低着头只希望自己不存在,林陶却对此毫不在意,慢悠悠地说:“他是轶尧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同类型预收------ 《失忆后全天下都在追杀我》 每天都被自己帅醒老流氓直男攻×比你更流氓但我很高冷美人受 唐禹臣听说自己失忆了,还是从无数追杀他的人口中听来的…… 据说他失忆之前和一个小白脸不清不楚,还为了这个小白脸叛出宗门、不惜和天下修士为敌! “这绝不可能!”唐禹臣矢口否认:“要喜欢我也是喜欢我家小师弟,眼瞎了才看上小白脸。” 已经成为一城之主的秦鹿冷笑:“是,你就是瞎了狗眼。” 突然出现的师弟仿佛救世主,唐禹臣嗷嗷叫着扑了上去,求庇护、求包养,我只是一个想混吃等死的大帅哥,不想每天打打杀杀。 然而师弟冷酷无情,已经被逐出宗门的唐禹臣西子捧心、撒泼耍赖地跟在师弟身后蹭吃蹭喝,终于让师弟收留了这个帅气的孤寡老人,却被师弟按在墙角挑起了下巴:“你就是瞎了狗眼才不喜欢我!” ----宫廷侯爵预收---- 《奉旨谋反》 喻行舟有个造反系统,具体任务是取得未来小皇帝的信任,然后坐拥兵权,造反登基! 这还是个强制性任务…… 在系统的指示下,他幼年结识钟岑希,把一个落魄小皇子养得矜贵又娇气,结果还没等钟岑希坐上皇位,他家拖后腿的老爹就被老皇帝砍了脑袋。 七年分离,喻行舟再次归来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钟岑希也成了少年帝王,系统任务走完了一半,接下来就是造反逼宫,就是有一点小问题……他的小皇帝可爱得让人下不了手啊! 于是喻行舟走上了每天都在暗示小皇帝我心怀不轨的艰难路程…… 可惜小皇帝似乎并不领情,每天含情脉脉:“将军,你若是要这天下,我给你又何妨?” 喻行舟忍无可忍:“同同,你便是我的天下,给了我,便没有回头路。” 至于系统惩罚,爱咋地咋地吧! 回忆杀&竹马情 欢迎大家戳专栏,收藏~` 第2章 轶尧:??? 我什么时候有的儿子? 他幽幽地盯着林陶的背影,心里有些冤枉,他这一百多年来禁欲自持守身如玉,莫名其妙就被林陶安了一个儿子,这让轶尧有种不被信任的幽怨。 而且林陶会把他带回来难不成是真的没认出来自己?想拿他来威胁别人么? 想到这里轶尧忍不住垂下眸子,没看见林陶之前,他觉得慌乱、害怕甚至称得上恐惧,原以为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在他真真切切地看见林陶的那一瞬间,所有自欺欺人的假象轻易就被戳穿了,他所有的惶然,不过是近乡情怯…… 轶尧忍不住想:他会杀了我吗?还是要利用我?魔族的封印松动了,他要出去了吗? 万般思绪,在林陶转过身来的时候都被藏住了,轶尧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茫然地盯着林陶,紧接着就被人拎起衣领子给放到了地上。 林陶指了指焰磷君说:“去给他看看。” 这个时候轶尧才注意到姚珩,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杀意,面上却是犹犹豫豫地看了看轶尧,然后像是被他的冷脸吓到似的一步三回头地往下面走,磨磨蹭蹭地到了姚珩面前,然后一叉腰,问:“哪儿来的跳梁小丑?” 众魔:“……” 能够得上资格参加此次议事的,都是魔族大佬,他们分明能感觉到这孩子身上没有一丝灵力波动,非但如此,这孩子就连魂魄都是残损的,这几乎让众人不敢相信,就这么一个怎么看怎么废物,竟然敢这么个焰磷君说话? 众人本就心情复杂,又听见这么一句嚣张的话,竟是有些相信焰磷君的话了。 可若眼前这人当真是轶尧,他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林陶和他不共戴天,又为何要将他带回来,还是说人族又酝酿了什么阴谋?还是…… 众多疑惑沉重地压在魔族身上,他们看向那孩子的神色都凝重了不止一分,焰磷君身上的魔气却是更加暴躁,脸上的纹路疯狂涌动,这让他整张脸都显得诡异可怖,像是在死死压抑着什么:“不可能!轶尧不可能还活着!” 话音刚落他疯狂翻涌着魔气的右手瞬间抽出几寸长的黑色利爪,唰地向那孩子抓去,此等变故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众魔作势要拦,却也仅仅是作势罢了。 离尘剑尊对魔族来说太过可怕,谁也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死了——即便这死讯已经是千真万确,焰磷君这一番毫无证据之词也足够成为惊鸟之弓。 若是轶尧没死,他弄这么一出是要做什么?! 这是人族的阴谋?还是轶尧又有什么轨迹,魔君知不知道? 他是被蒙在鼓里,还是将计就计,还是和人族有所勾结? 王座之上林陶眼中的血色深了一层,指尖的黑雾瞬间凝实,转眼之间却又被他压制了回去,他轻哼了一声,不知是什么意味。 几乎是与此同时,焰磷君的攻击就已经落到了那孩子近前,轶尧眼中冷意一闪而过,生生压住了抵挡的动作,扭脸就往林陶的方向跑,可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姚珩就已经到了眼前。 泛着冷光的利爪触碰到那轶尧皮肤的瞬间就见了血,赤红的火焰如同遇上火油般沿着利爪席卷而上,恐怖的温度看得整个魔君殿中众魔瞳孔微缩,焰磷君惨叫一声,在火浪之下身体倒飞而出,凌厉的剑光几乎是同一时间擦着焰磷君爆开。 万千寒光以轶泽青为中心席卷开来,众魔飞速后退,一时之间魔气翻涌,那剑光却如同破云之剑瞬间绞碎了阴森魔气,整个魔君殿上一片混乱,唯有林陶眯起了眼睛,血红的眸子里仿佛浸了一层寒霜,他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启齿:“寒、霜、降!” “君上小心……” “怎么回事?” “焰磷君……” 变故发生得突然,众魔虽然退得及时,却多多少少受到了剑阵波及,模样有些狼狈,焰磷君的右臂更是被生生斩断,他“呸”地吐掉一口血,断臂在黑雾涌动中缓缓长回来,像是一团蠕动的肉瘤。 他咧开嘴看向林陶:“君上对轶尧还真是情深义重,到了如今这一步竟还要如此庇护,你说他不是轶尧,看看这剑阵,这像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废物该有的实力?君上莫不是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们吧?” 轶尧身为当年诛魔之战的领头人,手上沾了多少魔族鲜血,他如今这种姿态出现在这里,无异于羊入虎口,整个魔君殿上人心涌动,所有人都警惕地盯着中间刺目的剑阵,眼中闪着不定的光。 一缕红色从林陶的袖口间溢出,血色的边缘像是浸水的棉布般缓缓蔓延开来,他站起身来,完全无视了焰磷君的质问和众魔的警惕,向那剑阵走去,每靠近那剑阵一步,他衣服上的血色就更深一层,等他站在那剑阵面前时,整个人就如同从血潭中泡出来的一般,浑身散发着血腥森冷之气。 来源于血脉的威压让众魔浑身颤抖,针锋相对的和心怀不轨的一个个化出部分原型匍匐在地,不敢生出丝毫反叛之心,整个魔君殿便被魔气和剑阵两股气息分割开来,泾渭分明! 剑阵察觉到邪祟之力,调转方向向着林陶呼啸而来,万千剑芒所到之处皆化为齑粉,却在触碰到林陶的瞬间消散,磅礴灵力散去的瞬间带起一阵狂风,林陶衣服之上的血色就好像是被狂风吹拂而去般顷刻散去。 失去剑阵庇佑,坐在魔君殿中央的轶泽青瞬间被森冷之气包围,他打了一个寒噤,白嫩的脸上满是茫然地看向林陶。 林陶瓷白的指尖碰到他破了皮的额头,比指甲盖还小的伤口渗出一点血迹,他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拂过轶泽青的脑袋,蹭破的油皮瞬间恢复如初,林陶赤红的瞳孔里像是浸着万丈寒潭,冰冷的指尖触碰到轶泽青时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随后终于意识到眼前站着的是谁似的,心里的委屈瞬间膨胀,大大的眼睛里瞬间就盈满了泪水。 “哇啊……唔……” “闭嘴!” 轶泽青的眼泪还没流出来就被打断,被林陶凶狠的眼神吓得一抖,小心翼翼地拽住了他的袖子,委屈地说:“疼……” 林陶危险地盯了他一会儿,伸手将他抱起来,轶泽青蹬鼻子上脸地把脑袋埋到他怀里,似乎还抽噎了一声,像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焰磷君。” 魔君的威压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住,焰磷君背脊一弯,如山的压力压得他根本抬不起头来,只能紧咬着牙关跪在地上,眼底无尽怨毒,随后便听见林陶说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我的人?” 焰磷君眼中神色闪动,咬着牙道:“君上做事自有打算,原本我不该过问,但离尘剑尊伪装成这般人畜无害的模样混入魔族,必定所图不小,还望君上能解释一二。” 他倒是学聪明了一点,不指责林陶勾结人族了,但这并不能让林陶高兴多少,魔族生性残暴、贪婪、好色、奸诈……魔族的天性注定了这里只有弱肉强食,争斗与死亡每天都在发生,毫无秩序,强者为王的领地之上,林陶远没有兴趣给他们“交代”。 因此他话音刚落,一道黑线瞬间出现在焰磷君身前,卷起一阵磅礴灵力“啪”地一声将他掀出魔君殿大门,林陶故意羞辱他似的,那黑线瞬间绞断焰磷君刚刚长出的右臂,血肉顷刻间化为一蓬血雾。 焰磷君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被抽干精力一般跪伏在地上,消失的右臂却再也没有重生的迹象。 而林陶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一手抱着孩子,感觉到他偷偷摸摸地从他怀里抬了抬脑袋,似乎是在往外看,林陶勾了一下唇角,随后才冷然道:“能被一个垂髫幼儿斩断一臂,是你自己废物。” 说动手绝不废话,此乃林陶一贯作风,焰磷君岂敢再说一个不字? 他怨毒地盯着紧闭的大殿,脸上恐怖的纹路涌动起来。 魔君殿中,场面针落可闻,有侍卫反应过来,“请”焰磷君离开,他死死地盯着林陶怀里的孩子,放了一句狠话:“林陶,轶尧能杀你一次,也就能杀你第二次,你以为他能顾忌的你的恩德,别做梦了!” “滚。” 魔君殿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林陶转过身来,淡淡地瞥了一眼脸色各异的其余诸魔,气氛被压得紧绷细致,仿佛下一秒就要绷断。 “轶尧身死,乃是魔族之幸。”林陶终于开了口:“但他是个什么人,你们应该清楚,你们当真相信他会毫无准备?愚蠢!无怪乎魔族落到如今的地步。” 随着林陶收回威压,满殿的巨兽才重新变回人形,一个胖墩墩的魔族从一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这会儿却从林陶这一句话里明白了什么,震惊道:“这真的是轶尧的儿子?可他……” 他看向林陶怀里的孩子,那娃娃扒着林陶的肩膀往这边张望,一派天真,林陶知晓他们的疑问,冷笑了一声,说:“轶尧的确已经身死,没人能在天裂里活下来,这小孽障经脉有损,魂魄不全无法修炼,轶尧不认也是正常,但这道剑阵,乃是轶尧亲手留下,如今轶尧身消道陨,他留下的剑阵尚且能够此等威力,你们觉得还有陆景宗把守的封印能简单到哪里去?。” 这就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没有洛神剑,就无法破开封印,而轶泽青的出现无疑是印证了这一点,可是…… 即便众人能够接受这孩子就是轶尧后人的说法,林陶和轶尧之仇不共戴天,他为何要将这孩子带回来?! 焰磷君一直就坚信轶尧和林陶有私情,但这两个人相差实在太远,这样的话几乎没有人相信,更没有人敢在林陶面前提起,但是现在看林陶对这孩子的态度,众魔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到了焰磷君的话。 短短的一天之内,魔族众人心情几经变幻,那瘦高个儿犹豫了一下,问道:“敢问君上,打算如何处置这……轶泽青?” 父债子偿,众人对轶泽青的恨意丝毫不少,由于摸不定林陶的心思一时间不敢多言,林陶眼里的血色更浓郁了些,他捏住轶泽青的下巴,将他的脑袋转过来正对着自己,对上了他无辜的眼神,笑道:“这可是离尘剑尊的血脉,洛神剑的下一任主人。” 林陶的声音像是在寒潭中浸过,众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同时也明白了林陶的打算。 轶泽青是得到洛神剑的关键,所以他才会大费周章地将仇人之子带回来,等到他没有了利用价值,便再也没有顾忌的必要了。 想明白之后众人心中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若是林陶当真勾结人类,那魔族绝无还手之力,他们也不想就此和林陶开战,但是看林陶现在这个态度,对那轶尧恐怕当真是恨到了骨子里。 如此一来众魔不再担心,心中已经纷纷计划起该如何讨好林陶,正盘算着,林陶就已经开了口:“要是没有问题,本君就不送诸位了。” 他说的是“不送”,其实和“滚”没什么两样,他多年来积威甚重,如此不客气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魔君殿上很快就只剩下林陶和轶泽青二人。 轶泽青皱着脸把自己的下巴从林陶手中解放出来,漆黑的眼睛里还有些后怕在里面,他张了张嘴,小心翼翼的问:“刚……刚才那个人、为什么要打我?” 林陶把他放下来,好像是漫不经心又好像是故意恐吓地说:“因为轶尧是个王八蛋,刚才的那些人恨不得把你剥皮剔骨、挫骨扬灰,懂吗?” 轶尧:“……” 其实他觉得落在林陶手里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现在林陶势比人强,他连姚珩都得先放在一边,就更不敢和林陶产生冲突了。 轶尧抿了抿嘴,有些犹豫地抓住林陶的袖子:“那、我是轶尧吗?你也要杀我吗?他们说你和我是仇人……为什么?” “放开。”林陶冷着脸训斥了一句,轶尧一顿,伸手就抱住了林陶的脖子,两腿缠在他腰上,把自己盘成了一个活扣,一副誓死不走的样子。 林陶耐心丧失,手上涌出几条细线,精准无比地缠在轶泽青身上把他从自己身上剥了下来,这让轶泽青瞪大了眼睛,被几根细线吊在半空中拼了命的挣扎:“呜啊……放我下来,师兄,嗷不要……” 百年时光骤然轮转,林陶倏地僵住,他猛地看向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血色的瞳孔几乎凝成了一点。 轶尧幼年时闹腾过了头,无论有事没事总爱跟在他身边一声一声地喊“师兄”,还偏要他应声,否则闹起来就没完;山门中岁月倏忽而逝,孩子长成了稚嫩的少年,却愈发的黏人,甜腻腻的像是个小姑娘;后来宗门破灭,流浪天涯时他总是一声声地喊他,好像能从这样简单的称呼之中找到力量一般;及至后来他二人分道扬镳,少年狼狈的身影跪在雨幕里,撕心裂肺…… 从轶尧五六岁开始就被林陶带到了青冥宗,剩余的岁月几乎都是对方陪着度过的,他听过无数的“师兄”,飞扬的、调笑的、崩溃的、缠绵的……每一声都显得珍重。 可少年是的嬉笑怒骂在历经重重扭曲复杂的离合之后早就面目全非,轶尧妄图修补天裂修为尽失沦落至此,若不是他打发善心这小子早就死在了魍魉鬼蜮,他如此宽宏大度地把这小子带回来又是替他隐瞒身份又是给他疗伤的,结果在这傻缺却在装傻骗他? 他脸上几乎闪过一道凶狠:“你……” 作者有话要说:  魔君的衣服会变色诶,他大概是小魔仙吧~ 求预收 仙侠修真《失忆后全天下都想杀我》 每天都被自己帅醒老流氓直男攻×比你更流氓但我很高冷美人受 唐禹臣听说自己失忆了,还是从无数追杀他的人口中听来的…… 据说他失忆之前和一个小白脸不清不楚,还为了这个小白脸叛出宗门、不惜和天下修士为敌! “这绝不可能!”唐禹臣矢口否认:“要喜欢我也是喜欢我家小师弟,眼瞎了才看上小白脸。” 已经成为一城之主的秦鹿冷笑:“对,你就是瞎了狗眼。” 突然出现的师弟仿佛救世主,唐禹臣嗷嗷叫着扑了上去,求庇护、求包养,我只是一个想混吃等死的大帅哥,不想每天打打杀杀。 然而师弟冷酷无情,已经被逐出宗门的唐禹臣西子捧心、撒泼耍赖地跟在师弟身后蹭吃蹭喝,终于让师弟收留了这个帅气的孤寡老人,却被师弟按在墙角挑起了下巴:“你就是瞎了狗眼才不喜欢我!” —————— 宫廷侯爵《奉旨谋反》 喻行舟有个造反系统,具体任务是取得未来小皇帝的信任,然后坐拥兵权,造反登基! 这还是个强制性任务…… 在系统的指示下,他幼年结识钟岑希,把一个落魄小皇子养得矜贵又娇气,结果还没等钟岑希坐上皇位,他家拖后腿的老爹就被老皇帝砍了脑袋。 七年分离,喻行舟再次归来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钟岑希也成了少年帝王,系统任务走完了一半,接下来就是造反逼宫,就是有一点小问题……他的小皇帝可爱得让人下不了手啊! 于是喻行舟走上了每天都在暗示小皇帝我心怀不轨的艰难路程…… 可惜小皇帝似乎并不领情,每天含情脉脉:“将军,你若是要这天下,我给你又何妨?” 喻行舟忍无可忍:“同同,你便是我的天下,给了我,便没有回头路。” 至于系统惩罚,爱咋地咋地吧! 回忆杀&竹马情 第3章 轶尧吸了一下鼻子,眼里已经迅速积累起一汪眼泪,声音都在发抖:“我害怕……” 林陶忽然狠狠地皱起眉头来,那黑线倏然散去,他转身就走:“烦死了!闭嘴。” 若是时光能够倒流,林陶绝不会第二次把这只会哭的混账玩意儿带回来,整天就知道哭哭哭吵得人脑壳疼,再加上现如今的林陶早就没有了当初的那股子耐心,一见这小子又要开始,指尖极其不耐烦地凝出一团黑雾捂住了轶尧的嘴,这下子他总算是能安静片刻。 看着轶尧惊慌失措地去抓那一团黑雾,小胖手却直接从黑雾中穿过压根儿触碰不到,林陶的心情忽然好起来,他招猫逗狗似的拍了拍轶尧的脸蛋,嘲讽道:“你以为我当了这么多年的魔君是吃素的?好好给我待着,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 这句话对于轶尧来说有着莫大的杀伤力,他忍不住一缩脖子,硬生生把眼泪给忍住了,婴儿肥都还未褪去的脸上都皱成了一团,显然是在很努力地试图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林陶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不管你是装傻还是真失忆,即便是你全盛时期,落在本尊手里也依旧翻不出一点浪花,要是敢不听话,我想怎么对你都行,知道了吗?这魔域里别的东西不多,酷刑倒是花样百出,我倒是不介意在你身上试试。” 轶尧同样很好奇,林陶既然认出了自己,那么他把自己带回来做什么?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掌攥紧了些,原本努力忍着不哭的时候还好,这会儿大概是忘记了这件事儿,又被林陶一长串的话给绕晕了,表情空白地看着他,“噗”地一声吹爆了一个鼻涕泡。 林陶:“……” 和着他是一句也没听明白…… 林陶忽然觉得自己还真够无聊的,这傻缺能懂个屁,顿时兴致缺缺,捏着轶尧脸上的肉说:“我等着你把洛神剑拿给我呢,可别提前死了。” 轶尧很是不满林陶这动不动就捏自己脸的习惯,皱着脸挣扎了一下,没能摆脱魔君大人的魔爪,于是一吸鼻子,咬着下唇可怜巴巴地觑着林陶的脸色。 林陶紧皱着眉头盯着他,被他这委屈巴巴的眼神看得满心烦躁,满脸嫌弃地收回了手:“你刚刚才流了一脸鼻涕,再这么一吸是不是得吃一嘴?脏死了,离我远点儿。” “哦。” 轶尧委委屈屈往后退了一步,缩着脖子站在那里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模样,只可惜林陶丝毫不见怜惜,他径直往魔君殿外走,在漫长模糊的记忆中摸到了一点旧时的影子。 现在的轶尧也不过是他当年上青冥宗时的年纪,像是个初到陌生地界的小兽,见到任何东西都是小心翼翼的,拼了命地黏住他身边唯一的师兄,走到哪儿都得跟着,死死地攥住他的袖子不肯撒手。和现在他在这魔君殿中的情形也差不多了,只不过当年的青冥宗是个安身立命的桃花源,这里是危机四伏的虎狼窝,轶尧这样的小崽子,迟早都得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林陶停下来,一回头见那烦人精正紧张兮兮地站在原地,看见林陶的目光后迅速露出惊喜的笑,然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畏惧地一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动了,埋着头看起来十分可怜。 林陶一皱眉,没好气地骂:“滚过来。” 突然被凶的轶尧满脸委屈,一抬头就看见林陶不耐烦的目光,更是吓得一瘪嘴,彻底不敢动了。 林陶被他这窝囊样子气得不轻,暴躁地朝轶尧走过去,一把拎起他的领子,骂骂咧咧地往外走:“什么破毛病,一会儿要牵一会儿要抱我他妈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吧?惯的你!一会儿你要是再敢哭我就把你打包扔出去,摔死你得了!” 骂骂咧咧的论调让轶尧有些恍然,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听见过林陶的声音了? 大师兄少年成名,桀骜张扬,对师兄弟们永远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唯独对轶尧不同,青冥宗的小师弟几乎是宗门中的团宠,说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也不为过,所以陆景宗一直很好奇轶尧究竟是怎么养成那一副冷漠性子的。 因为怀着心事,轶尧没空再闹,林陶正觉得惊讶,一看才发现这烦人精竟然已经睡着了。 林陶:“……小兔崽子!” 魔君大人不是青冥宗的大师兄,对于照料小鬼这种事情毫无耐心,随手将他丢给了一个魔侍,轶尧险些没被那腥臭的魔气熏漏了馅儿,林陶倒是没发现异常,自己转身回房了,总算是得了个清净。 梦境向来玄而又玄,大约是今日被轶尧哭得烦了,林陶总觉得耳边传来一阵遥远又清晰的哭闹声,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哭成一团的小鬼,心里烦躁得像是住了一万只发春的猫,看向那小鬼的眼神像是要吃人:“闭嘴!” 轶尧被带回青冥宗时正是狗都嫌的年纪,一听见这么凶狠的一句话,哽咽了一下,旋即爆发出一阵更加嘹亮的哭声:“哇啊啊啊——” 啊啊啊! 林陶耐心丧失,直接动手,指尖一动准备直接把这小鬼的嘴堵住,但这遭瘟的地方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处处都要和林陶作对,一代魔尊大人,他的灵力消失了! 指尖稀薄得像是在开玩笑的灵力光影似的一闪,转眼就没了,魔尊大人一挑眉,忽然明白了这是哪儿,所有的烦闷暴躁倏而消散不见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诶,你可别哭了,我命给你好不好?!啊啊啊……救命啊!”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焦躁地围着那小鬼团团转,一副抓心挠肝痛不欲生的样子,样貌间和林陶有□□分相似,是个青涩版的美人。 只可惜小屁孩内心十分纯洁,并不明白什么叫做美人,哭得愈发伤心,一把嘹亮的嗓子不知道累似的恨不得把覆盖方圆百里,少年林陶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歘”地把腰间的剑抽出来,气势汹汹:“说!谁欺负的你!” 轶尧睁着一双大眼睛,小脸上都是泪,听见这话却不哭了,他哽咽了一声,委屈无比:“陆师兄。” “诶诶诶你不要乱说啊!”草丛间窜出来一个差不多大的少年,他也不知道在那里蹲了多久,听见轶尧这么说直接跳了出来:“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小混蛋,那分明是你……” “你怎么没欺负?”林陶冷笑地看着陆景宗:“你没见他都哭成这样了?我一看见轶尧身上的伤就知道是你小子干的,滚过来!” “我不!”陆景宗脖子一梗,气愤地伸出小拇指掐出那么一丁点:“他就破了这么大的一个口子,血都没见,那叫受伤?你他妈是不是眼瞎?!我凭什么过去,我不去啊啊啊……你有本事别动手!!!” 少年才不管陆景宗是不是冤枉的,能让小祖宗不哭了,该动手的时候那他绝不含糊,抽出剑来就是对陆景宗一通追杀。 林陶漠然地站在一边,忽然觉得两个少年的打闹无聊极了,他难得生出一丝耐心,蹲下身来看了看哭得一脸泪痕的小鬼,低低骂了一声:“小王八蛋。” 小王八蛋听不见他的声音,漆黑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正在打架的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啪”地一声轻响吹爆了一个鼻涕泡。 与他近在咫尺的林陶:“……” 他顿时觉得这次的心魔真他娘的操蛋,身上陡然涌出一阵黑雾,瞬间就淹没了所有声音。 林陶睁开眼睛,妖异的瞳孔里浸着冰冷的血色,漆黑的大殿之上灯火噗嗤一声亮起来,他有些倦怠地揉了揉眉心,衣服上的血色缓缓褪去,能隐约听见外面传来的尖锐哭声。 林陶:“……” 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遭瘟的梦境了,他烦躁地拿起床边的外套,随意往身上一裹就往外走:“怎么回事?” 魔族当中,魅族□□最弱,性情也最为和顺,因此林陶才会如此不嫌麻烦地挑了梦生来照顾轶尧,可即便是梦生,也不敢对这位“离尘剑尊后人”、对魔尊大人大有用处的孩子有任何逾越之处,更别说直接用惑术控制了。 今日在魔君殿上逃过一劫,梦生本就是战战兢兢,这会儿吵醒了魔尊,她更是觉得自己恐怕要死无全尸,咚地跪了下来:“君上饶命,是属下无能,求君上饶命。” 林陶倒是没有理会他,他对轶尧的战斗力十分了解,当初青冥宗上下就没有一个能治得了他,若是不用特殊手段,拿他没有办法也是正常。 林陶来到轶尧的屋子里,刚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坐在床上哭得伤心欲绝的娃娃,周围围着四五个束手无策的魅魔,见到林陶来了,纷纷跪下行礼。 “都下去。” 床上的娃娃似乎并不知道有人来了,哭得简直要背过气去,嗓子也都已经哑了,林陶一皱眉,往床边走去。 一般来说,哭起来嗷嗷嚎的孩子大多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但轶尧不一样,他非但哭声嘹亮得像是修炼了摄魂秘法,泪腺还发达得像是装了水源。 林陶过来的时候轶尧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都被泪水糊住了,看见轶尧过来也没有反应,哑着嗓子在床上哭,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没什么精神却满脸拒绝地坐在那里。 百年的光阴将记忆都蒙上了一层水汽,看不清里面的模样,林陶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他是否见过轶尧哭成这种程度,下意识地伸手碰上了轶尧的脸,却被他脸上冰冷的温度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林陶一皱眉,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摸着轶尧的额头,神色却陡然阴沉了下来。 林陶知道轶尧作死去封印天裂把自己作了个魂魄残损的下场,但是却好歹不会造成什么大碍,这会儿却已经摇摇欲坠,只要一点外力冲击就能彻底消散。 但是轶尧显然听不见林陶的话,他无知无觉地哭着,林陶脸色阴沉,伸手抵住了轶尧的额头,二人的衣袍无风而动,无形的力量从林陶身上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轶尧的识海之中,而林陶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轶尧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陶才终于松开他,同时自己也踉跄了一下,修复魂魄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即便是魔君也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暂时稳定住轶尧的情况,相当于用自己的魂魄穿针引线,将轶尧将散的魂魄暂时缝补起来,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若是三日之内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轶尧恐怕就真的要就此魂飞魄散了! 他脸色阴沉地看着熟睡过去的轶尧,他将轶尧带回来时,这人只是神魂受损,但是绝没达到要消散的地步,如今人都已经到了他眼皮子底下,还能让那他死了? 林陶觉得十分可笑,堂堂离尘剑尊,竟然连魔气的侵袭都抵挡不住,人族修士已经弱到这种地步了吗? 林陶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浓重的血色,他猛地皱了一下眉头,血色从胸口蔓延开来,他低骂了一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地轶尧,抬手就在他身上落下一道屏障,下一瞬,林陶身上顷刻间被血色浸染,林陶膝下一软,倒了下去,浓郁的黑雾却从他身上翻涌出来,以他为中心巨浪般席卷开,瞬间吞没了整间屋子,所到之处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轶尧身上的屏障发出淡淡的光,护着他安然无恙地躺在一片黑雾之中。 那光芒如同萤火之辉似的毫不起眼,甚至一闪一闪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了,但是终究没有熄灭,而在这样的明灭之中,躺在里面的孩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4章 他从光罩中坐起来,在一片黑雾中准确地找到了林陶所在的位置,在无人看见的时候,他总算是能流露出最真实的情绪:“我还以为你甘愿入魔是来过好日子的,结果短短一日,心魔就爆发了两次,师兄,你想做什么?” 即便已经时隔百年,轶尧依旧不明白林陶的想法,他少年时骄傲肆意,即便是生死之间也不肯低头,对世间怀着最大的善意,即便是路边乞儿也愿意平等相待,即便宗门覆灭后见识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贪婪与阴暗,也依旧妄图“守护天下”,轶尧一直觉得,他是一个英雄。 而他的英雄,转眼之间堕入魔道,把他逼成如今这副模样,轶尧原以为自己和林陶若是再次相见应该是你死我活的,可他却救了他,轶尧不知道林陶究竟是怎么从天裂中把他带回来的,但方才林陶却分明是损耗自身救了他,灵魂相触,彼此最真实柔软的一面都无法隐藏,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时隔百年,轶尧从来没有想到能有一天以这样的方式回到林陶身边,此刻他分明应该是欣喜若狂的,可难言的悲伤却不知从何而起并且纠缠不休,于是轶尧只能苦笑了一下,他几乎是贪婪地盯着眼前这张脸,百年时光对于他们这样的修为来说原本是弹指一挥间,唯有他度日如年。 而如今林陶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面前,也只有在林陶昏迷的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地盯着林陶的脸,翻涌的惊疑不定和惶然犹豫终于认命地沉了下去,露出斑驳的内里来,轶尧轻叹了一声,两指如刀在自己手腕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那些翻涌的黑雾就如同闻到了血腥气的野狼,疯狂地向轶尧扑过来,但是无一例外地在距离他身周几寸处消散,轶尧神色不动地掰开林陶的嘴,将自己的血滴在了林陶口中,看着林陶的脸色逐渐好转,那些黑雾的冲击也逐渐弱下来,轶尧才终于笑了一下。 魔气对于正道修士而言的确是毒物,但以轶尧的修为来说并非无法忍受,他只是单纯无法忍受魔气的腥臭,这是他幼年时落下的毛病,若不是林陶身边能少让他受些折磨,他也不想提心吊胆地跟在林陶屁股后面,还是以这样铤而走险的方式,天知道林陶会不会因为嫌弃他碍事直接杀了他。 可轶尧却没想到林陶会以损耗自己的方式修补他的魂魄,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轶尧对林陶的感情很复杂,爱是真的 ,恨是真的,怕也是真的怕,他摸了摸额间的剑阵,这是轶尧当年亲手画在这里的,可以在他生命危急之时保他性命,可这么多年来轶尧的修为旁人难以望其项背,基本没有陷入绝境的时候,因此他也一直不知道,这剑阵居然还在这里,他以为林陶入魔后会切断和寒霜降的联系的。 因此今日寒霜降爆发的时候,轶尧比别人更加震惊,甚至生出了一股不敢妄想的情绪,而多年前他的希望一次次地被碾碎,以至于轶尧竟不敢深入去想,在那妄念冒出来的时候瞬间掐断了,这会儿四周无人,他的胆子忽然大起来。 轶尧将自己手腕上的伤抹去,然后凑到林陶的唇边,盯着他因为沾染了血迹而显得分外妖异的薄唇,胆大包天地伸出舌头将他唇边的血迹舔掉了,这动作像是猫儿似的,粉色的舌尖在林陶唇上轻巧地一卷,然后尝到了味道似的得寸进尺。 这是一个时隔了百年的深吻,原本应该是激烈缠绵,充斥着人间欲色、百年缠思的,可因为其中一人昏迷不醒,单方面的情绪便如同陷入了泥沼里,即便是重若千钧,也激不起一点浪花,轶尧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林陶,最终怎么也不解气似的咬了他一口:“你真狠啊师兄……” 百年时间过去,林陶的样貌没有一点改变,这让轶尧有一种宗门未破,他们还在隐世桃源里拌嘴打架的错觉。 林陶的脾气一直都算不上好,少年时期更是无法无天,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看谁都不爽”的表情,没心没肺地整日找惹麻烦,比现在的魔君大人要闹腾不少。但睡着的时候样子倒是差不多,上挑的眉眼在熟睡时会变得柔顺下来,蜷曲的睫毛有时会因为噩梦微微颤抖,看不出多少少年的跋扈,有着十足的欺骗性。 轶尧没忍住,又在他的眼睛上轻吻了一下,这才任由思绪沉了下去…… 对于人魔两界来说,离尘剑尊的死都是一个重磅炸弹,上魔君殿“商讨”了一番的魔族众统领们,对于魔君大人给出的答案却并不怎么满意,迫于魔君的威势,谁也不敢明说,可焰磷君的那一番话却着实让众魔心中不安。 离开魔君殿后,众魔又开了个小会,原本是想探讨一番魔君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以及那轶泽青是不是真的能拿到洛神剑。可焰磷君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竟然也过来了。 他今日被魔君斩断了一臂,魔息还有些不稳,要知道这魔族可没什么情谊可言,他一受伤,有多少魔盯着他的那个位子,还敢来这种地方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因此一见到他的身影,众魔的表情各异,惊讶、贪婪、凶狠……各怀鬼胎! 可焰磷君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这些视线似的,轻飘飘地嘲讽道:“你们以为魔君当真是想拿到洛神剑才留下那个小杂种的么?简直愚蠢!” 梵殷——就是那个瘦高的魔族闻言道:“哦?那依你看是个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轶尧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但是我很肯定,他就是轶尧!魔君和轶尧同门多年,我都能认出来他的气息,你们觉得魔君会认不出来么?还弄出个‘私生子’的名头欲盖弥彰,他想做什么?” “焰磷君。”因为焰磷君和魔君之间的矛盾,这两个人说的话众魔都是将信将疑的,这个时候一个胖墩墩的魔族却说话了:“你和魔君大人都是人族出身,现在你又挑拨我们和魔君的关系,你又是和居心?魔君大人可能和人族勾结,难道你就是真的心向魔族?毕竟焰磷君当初自愿入魔的理由也太牵强,魔君大人可是被人族逼的!再说了,你口口声声说魔君和那轶尧有私情,可你不要忘了,你可还和轶尧血脉相连呢,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应该相信你的话?”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不少附和,焰磷君嗤笑了一声,说道:“莫大人,换个角度想想吧,我和魔君,哪一个是人族的奸细对你们来说更加可怕?我一个魂奴,即便是奸细还能奈何得了你们不成?但是魔君……” 他这话没有说话,但气氛却一时沉默了,焰磷君说的不错,林陶的修为太过可怕,他若是有一点异心,那魔族可就彻底完了,单是这一点,就比任何理由都可怕! 焰磷君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再接再厉:“退一步说,魔君与人族并不关系,只是受人蒙蔽,那轶尧绕了这么多弯弯来到魔域,他的目的是什么?” “此言不妥……” 因为焰磷君的到来,这场小会议的主题显然是已经偏离了,持什么态度的都有,正在双方争辩不休的时候,还是梵殷先做了决定:“不论魔君大人想做什么,那个人族也是必须要要防范的,只可惜魔君殿中没有我们的人,若是能试探魔君对那人族的态度,便能掌控魔君殿的动态了。若是魔君当真心向魔族,我们便放下成见跟着魔君也不是不行,但若是魔君真有异心……” 那魔君这个位子也该换个人来坐坐了! 后面那句话梵殷没有说出来,但众魔心里也都清楚,都是千年的狐狸,谁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在魔域里,从来不存在“忠诚”这个东西,一切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魔君固然强大,可集结魔族之力,他们也未必不是对手! 于是这件事情就此敲定,为了试探君上对于那“轶泽青”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弄来了百十来个“魔仆”送到了魔君殿——魔君上位以来,最不缺的就是使唤的人手,日子过得十分骄奢淫逸,魔族众统领协商了一整夜送来的所谓“魔仆”,其实就是专供魔君殿下玩乐的“禁脔”,并且小到五六岁大到十□□,什么面若桃花的、濯濯青莲的、弱柳扶风的……样式齐全五花八门,魔君殿下带着浓重的厌倦之气坐在主位上,旁边坐着个看见什么都好奇的小崽子,气势泾渭分明。 要知道林陶才刚一醒过来还没弄清楚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关于轶尧那摇摇欲坠的魂魄也是危在旦夕,心里正一堆的烦心事,转眼就被禀告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匆匆赶过来却发现只是“选美”?! 这感觉怎么想都不怎么美妙! 林陶暴躁地揉着太阳穴,用了一秒钟思考若是杀了梵殷他得用多长时间来重新选个首领,结论是实在是太过麻烦,于是勉强忍了下来,冷着声音问:“这是什么意思?” 梵殷笑眯眯地答道:“君上,君上为魔族操持百年实在辛苦,如今又为了突破封印殚精竭虑,我们受君上荫庇又一直无所作为,着实惶恐,便想着君上身边若是有个知心人儿也能为君上分担一二,现在的这些都是族中最优秀的的孩子,若是能入得君上的眼,也是他们的造化了。” 轶尧在人界也是身居高位,场面话听了不知多少,对于这些人心里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更是门儿清,心里一阵冷笑,就这些人,还想往魔君殿塞人,还是用这种方式,呵,殊不知林陶眼高于顶,就这些庸脂俗粉,他怎么可能看得上? 轶尧如此想着,却是暗暗记下了梵殷的名字,晃悠着一双小短腿自顾自地玩着自己的手指,突然被拍了脑袋,顿时有些茫然,就见林陶冲着下面一抬下巴,说:“去、挑个好看的。” 轶尧:“??!” 师兄?! 轶尧满脸疑惑的看着他,这次他是真的没能理解林陶的意思,他真的要收、娈、宠?! 这绝对不行! 轶尧当场翻脸,八爪鱼似的扒住林陶的胳膊就开始抗议:“不要!丑死了!” 下面或柔弱或妩媚的魔族:“……” 有个魅族少年眉心纹着一朵妖异的火红色符文,显得格外飞扬,闻言顿时不乐意了,直接说道:“嗤,一个毛都没长开的小杂种。” “闭嘴!君上面前岂容你放肆!” 那少年话都没说完就被梵殷呵斥了一同,顿时不屑地一撇嘴别过脸去,在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的众魔之中倒是有些无法无天的意味。 反倒是林陶因为这一点小小的矛盾注意到了这少年,轻笑了一声:“梵殷,你手底下还有这么不听话的人呢?” 梵殷顿时不敢再说那少年,对着林陶赔笑道:“让君上见笑了,犬子莽撞,若是有冒犯之处,君上尽管责罚,我绝不袒护。” “他是你儿子?”林陶的语气里难得有些惊讶,随口问了一句:“我看着他到像是个人族啊。” “哈哈,君上好眼光,他的确是我家一个人牲生的,您也知道,从魔域被封印以后,纯种的人族可是少之又少,那人牲也有几分姿色,没想到竟让她生出个儿子来,这孽种废物一个,也就脸长得和他那娘一样,若是能得君上赏识,也算是他还能有点用。” 林陶原本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梵殷还罗里吧嗦解释了一大堆,他顿时觉得有些无聊,反倒是那少年死死地攥着拳头,眼神凶狠地盯着梵殷。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轶尧会说话,他挣扎着从对于他来说还过高的王座上跳下来,来到那少年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梵殷脸色一沉,对于“轶泽青”没有半点好感,刚要呵斥,就听见林陶说:“呵、我让你挑,你还真不客气。” 一听这意思林陶还真是对这个轶泽青上心了,梵殷瞬间心念急转,知道今日之事能不能成可能就要看这小子了,立马笑起来,刚要说话,就见刚才还飞扬跋扈的那少年亲切地蹲了下来,保持着和轶尧平视,说道:“薄年。” 眼见刚才还形容轶尧“毛都没长开”的少年见自己的命运全都系在轶尧身上后瞬间改变态度,林陶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轶尧得到了名字后非常满足,扭过身看着林陶:“我能要他吗?” 林陶一挑眉:“可以。” 轶尧顿时高兴起来,梵薄年好像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么顺利,惊讶地看着轶尧,心里却是露出了一丝冷笑,反观梵殷,虽然成功把人留在了魔君殿里,并且这个人还是他儿子,这也就意味着以后他会比其余魔族统领们更快地得到关于魔君殿的消息,可心里却不怎么高兴得起来。 为魔君大人精心挑选出来的魔族少年少女们,在林陶和轶尧一唱一和之间到好像变成了给轶尧找仆从,这个认知实在是不怎么令人愉快。 但林陶能如此轻易地留下一个,这本就是意外之喜了,梵殷见好就收,又问了几句林陶有没有看上其他人,轶尧却率先不耐烦了,指着梵殷说:“烦死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梵殷脸都黑了,以他在魔族的地位,什么时候时被人指着鼻子说过这种话,当时脸就黑了,刚要说话,就见轶尧可怜兮兮地扒拉着林陶的袖子,声音委屈无比:“好烦哦(;′д`)ゞ。” 梵殷:“……” 轶尧怎么生了这么个臭不要脸的儿子?! 可魔君大人对轶尧的态度诡异的好,闻言打了个哈欠,一伸懒腰站了起来:“本君困了,把你的人带走,滚吧。” 说着林陶便往里走去,轶尧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梵殷带笑的脸这才沉下来,对梵薄年说:“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有什么消息立即给我传信,听见了吗?” 梵薄年冷笑着不置可否,梵殷脸色更冷了些,威胁道:“想让你那贱胚子娘活着,你就得乖乖听话,办得好了……”说着梵殷伸出手去抚上梵薄年的脸,粗糙的指腹摩挲在少年人光洁的皮肤上,让人瞬间窜起一声的鸡皮疙瘩,梵薄年浑身的肌肉顿时僵硬起来,梵殷的表情则是更得意了些,他凑近梵薄年的耳边,带着点诱惑和威胁道:“好好办事,我会赏你的。” 第5章 梵薄年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去,梵殷的心情大好,带着其余百十来个魔族离开了,等到梵殷的身影消失在魔君殿外,梵薄年才如梦初醒似的惊出一身冷汗,脚下一软险些跪下去,捂着胸口干呕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颤抖着手强撑着自己站起来,眼里布满了血丝。 等他闭上眼睛试图强行平定自己的情绪时,一抬头却发现本该和魔君一起离开的轶尧却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刚才自己的狼狈模样也不知被看去了多少。 梵薄年自小生长在最龌龊的环境里,见过的恶鬼都是会吃人喝血的,他知道自己被送来魔君殿是为了服侍魔君大人,但他却并不在意,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故作嚣张地强出头,最后会是因为一个小崽子的一句话而留下来,还就是这小崽子,把他最丢人的样子都给看了去,登时怒从心头起,凶狠道:“看什么看!” 轶尧倒是没因为他的恶劣态度而有什么表现,依旧是懵懵懂懂的,他歪了一下脑袋,问:“你会做饭吗?” …… 时间回到一炷香之前,轶尧好不容易跟上了林陶的步伐,毫不客气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却没想到被林陶一挥手给挡开了,轶尧完全林陶究竟为什么生气,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师兄,你……你怎么了?” 林陶没理他,只顾着自己走,轶尧毫不气馁:“是不是他们惹你生气了?是谁?刚……刚才……” 他话没没说完,就一头撞在了突然停下来的林陶身上,由于小短腿实在是站不稳,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几步,捂着脑袋不知所措,便听见林陶的冷笑声:“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你刚刚才招了个小跟班,让他带你回去,跟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少爷的小厮,不过你眼光差了点,那小子也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怕是不能带你御剑回天水醉星阁。” 他一大串话,轶尧也不敢想歪,却还是有些喜滋滋的,又不敢在林陶面前暴露,只好转移话题装傻:“刚才……在屋子里的时候,你怎么了?” 林陶莫名其妙就往自己身边招了个眼线,心里正气不顺呢,结果轶尧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还在纠结于心魔爆发的事,林陶更加不耐烦,敷衍地一挥袖子,说 :“关你屁事,你怎么回事?能不能搞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一天天的给我惹麻烦,是不是找死?” 说着林陶大概是想起来轶尧刚才险些散魂的事,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发现他的魂魄依旧有些不稳的现象,不由得皱起眉,问:“你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看林陶的意思,他似乎没看出梵薄年的身份? 轶尧生出一股疑惑,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能追问,随便找了个理由解释,捂着肚子可怜巴巴地说:“我饿了……” 林陶:“……” 凡人□□凡胎,一生靠着五谷杂粮得以过活,于口腹之欲一道上发挥出了极强的天分,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林陶少年时出门游历,每到一处地方必会先尝遍当地美食,即便是在青冥宗后山修行,也必定要先架一口大锅,打来最美味的珍兽尝上一尝。为此他那不知道排行老几的师弟——青冥宗的弟子一双手数的过来,排名却乱成一团,实在不能怪林陶没记住——那不知道排名老几的师弟司方,专程研究出了一本《青冥珍兽图录》,听起来是个挺不错的基础书籍,翻开其实就是青冥宗诸多飞禽走兽的一百八十种做法,描写十分详细还配有插图,绝对能看得人食欲大开。 就为了这个,林陶甚至愿意每次做任务时在轶尧之外再带上司方这个小废物。 虽然后来青冥宗破,师兄弟们该死的死该伤的伤,活下来的都涨了修为辟了谷,可林陶还是愿意尝试各种各样的新鲜吃食。 如今在这魔域的穷山僻壤里,魔族天生不需要食物这种东西,他也嫌麻烦从未弄过,没想到竟完全忘记了这茬——轶尧如今是凡人之躯,从进来到现在都没吃过一口东西,竟连带着受损的魂魄都不稳起来,真是麻烦! 林陶烦躁地一皱眉,这魔域里既没有吃的,也没有人会做吃的,轶尧这小崽子怎么就那么多事儿! 就在林陶烦躁的时候,轶尧拉住了他的手,小声说:“刚才那个人……他会做饭。” 林陶这才意识到,梵薄年也有着一半人族血脉,以人族在这个地方的地位来看,他在梵殷那里是绝不会有“少爷”待遇的,他能活到现在,除了运气好可能还稍微有点能力之外,还必须掌握“做饭”技能。 想到这里林陶看向轶尧的眼神便有些奇怪,他问:“这就是你选他的原因?” 轶尧无辜地看着林陶,在魔君大人逐渐严厉起来的眼神下露出一个羞愧的表情,挠着头说:“不、不能选吗?” 林陶:“……选的不错。” …… 魔域之中赤地千里,干裂的红土尽头连接着深紫色的天空,就连建筑都毫无色彩,一片阴沉的黑色,这地方不见天光且寸草不生,梵薄年生于这一片混沌之中,根本想象不到他母亲口中的“蓝天白云,红花绿树”是什么样子——直到今日被带到魔君大人的天水醉星阁。 据说魔君大人是为了让自己铭记人族带给他的背叛和耻辱,将当年他在青冥宗的住所重建在了这里,哪怕梵薄年已经尽力维持自己“张扬高傲”的形象,却仍旧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天水醉星阁地如其名,天幕是一片如水的冰蓝,晃动间甚至会带出阵阵涟漪,明亮的光透过冰蓝的水色照下来,映出大片的水波,像是置身水底世界,斑驳的光影晃动间,如同洒落的星光…… 不过这都是人界的描述,对于梵薄年来说,他不知道清澈的水是什么样的、也没见过什么叫星辰,他像是一个突然恢复了光明的先天盲童,对于突然闯进视野的绚丽色彩下意识地感到了茫然和不安,直到引路的梦生喊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 “什么?”梵薄年试图维持自己的形象,梦生抿着嘴笑了一下,装作没看出梵薄年的逞强,任何一个魔族在看见天水醉星阁的时候都会惊叹于魔君大人的移山填海之能,更不要说着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半魔了。 梦生抿着嘴笑了一下,说道:“梵公子,这里便是你以后的住处了,天水醉星阁里没有什么规矩,只要不去魔君的住处扰了大人清净,你做什么都行,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可以随时找我。” 梵薄年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他原本被送到这里来是为了“服侍魔君大人”的,可转眼之间似乎已经沦为了一个小鬼的“厨子”,但那是那小鬼自己说的,他也没打算听,只是看魔君似乎对那小子还挺在意的样子,抿了抿嘴,问道:“厨房在哪里?” …… 回到天水醉星阁后,轶尧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梵薄年的到来让人有些在意,那小子额头上的东西看着有些眼熟,只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那应该是在他未入魔之时的事情,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梵殷送来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轶尧偏偏选择了一个可能和他们有什么关系的人? 林陶会把这个状态的轶尧捡回来并不是意外,魔域的封印对于他来说并不难突破,那一日他感受到了魂魄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就破了,然后才想起来当初他把寒霜降留给轶尧的时候似乎还在他身上留了一道傀儡符,可以替他挡下一次致命攻击。 毕竟是和自己魂魄相连的东西,傀儡符一破对他来说也是个麻烦,便顺着寒霜降的牵引在天裂之下找到了变小的轶尧,鬼使神差地就把人带了回来。 那傀儡符是轶尧亲手制作,能够承受自己的最大攻击,傀儡符破,林陶很确定轶尧当时的确是九死一生,可他现在却准确地挑出了梵薄年,这总不可能是巧合…… 带回来一个轶尧本就够麻烦了,更不要说这个麻烦似乎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在林陶烦躁的时候,他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天水醉星阁从不缺人服侍,魔君的寝宫却无人看守,没人敢在魔君的眼皮子底下作妖,所以现在闯进来的这个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 林陶感受到那一缕摇摇欲坠的残魂,心里又叹了一口气——更何况这个麻烦还马上就要死了…… 进来的小崽子鬼鬼祟祟地踮着脚尖弓着腰,轻手轻脚地把房门给带上了,奈何天水醉星阁里除了那一方被开辟出来的结界,里面的东西都是凡物,大门发出“吱呀”一声惨叫,轶尧顿时一脸懊恼,小心翼翼地去看里面,发现林陶似乎没有动静,这才放下心来,猫儿一样地往里走。 林陶被轶尧一连串的动作逗笑了,在心里骂了一声“蠢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闭着眼睛装睡,很快轶尧就到了床边,小家伙进来了也没有别的动静,就趴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林陶能感觉到床边的一团热源,绵长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他忽然有些失笑,睁眼一看,发现轶尧竟然睡着了,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刚刚睡着的小家伙被林陶的魔爪闹醒了,迷迷糊糊地换了个方向继续睡,一边脸上已经被压出了一道红痕,看起来有点蠢。 “滚去你自己房间睡。” 林陶在轶尧额头上弹了一下,小家伙白皙的额头上顿时红了,他惨叫了一声终于彻底醒过神来,惊慌失措地按住脑袋往后一退,奈何动作不太熟练,咚地一声坐在了地上,轶尧的眼睛顿时就红了,委屈巴巴地看着林陶。 “哈哈哈……”林陶很高兴看见轶尧吃瘪,又威胁道:“不准哭!” 轶尧:“你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林陶半撑起身子,漆黑的长发便从肩膀上滑下来,轶尧盯着那一缕黑发,表情呆呆的,像是睡蒙了还没反应过来似的。 “醒醒,怎么能蠢成这样?”林陶在床沿上敲了两下,表情有些不耐烦,轶尧这才回过神来,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向他,委屈地说:“外面好臭。” 轶尧□□凡胎,在这魔域之中本就活不下去,更不要说他那破布似的魂魄了,唯有自己身边能庇佑他不受魔气影响,得以残喘片刻。 林陶对轶尧十分了解,自然明白他无法忍受魔气,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第6章 他沉默了一下,问:“那找回来那人给你做饭了没?” 这么一说轶尧就更委屈了,他忍不住抓住了林陶的手,委屈巴巴地摇头:“他……他不理我……” 林陶叹了一口气,破天荒地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也没收回来,说道:“轶尧,你马上就要死了。” 轶尧大概是还不怎么明白“死”的意思,满脸茫然地看着林陶。 这样的表情让林陶忽然想起他少年游历时和轶尧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么小的孩子坐在冰冷的石棺里,被骤然洒入的光刺了眼睛,茫然无措地看着他,小脸上全是泪痕,对外来的一切都反应不过来,林陶喊了许久才让他有了点反应,像是突然被按下了开关似的爆发出一阵哭声,伸着残破的十指撞进林陶怀里…… 这段往事没来由地冒出来,林陶鬼使神差地把他抱起来,轻声说:“魔域里的东西你吃不了,这里的魔气你也无法承受,我把你送回青冥宗,陆景宗会救你的。” “不要!”轶尧刚出口就后悔了,他为什么不走?! 这是离开魔域的最好时机! 这破地方他不但不能修炼养伤,还要被人算计,还要担心林陶突然发难,还要忍受恶心的魔气,他为什么不走?! 轶尧只觉得自己怕是脑子有问题,可既然话已经说出口,再改就不行了,他只好死死地抱住林陶的腰,把自己的脑袋拼命地往林陶怀里钻,一边蛮不讲理地撒泼:“我不要走,我不走……呜呜师兄你不要我了吗?我听话……不哭你不要丢下我呜呜……” 这个人一边说着自己不哭,一边拼了命的掉眼泪,林陶嗤笑了一声,刚才短暂的温情瞬间就被丢到了九霄云外,他强硬地把轶尧从自己身上扯开,让他坐在床上和自己面对面,说道:“咱们两个,应该是有仇的,即便是没有,我这儿也不养烦人精,没什么用不说,万一你以后恢复了,真想杀我了怎么办?嗯?” “我……我不会的。”轶尧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一边努力地擦眼泪,瞪着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一边保证:“师兄……我不会害师兄的,他们……他们都是骗子!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呜……我有用的,你上次说,你要……洛、洛……剑,我帮你拿,我不要走,师兄……” 他怎么可能杀林陶啊? 即便是现在,他们已经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正邪不两立,他也永远不可能对林陶拔剑,所以他永远都赢不了。 离尘剑尊能成为人族第一强者,当真会是胆小怕事之徒么? 他最怕的不过是面对林陶的剑罢了…… 林陶一挑眉:“洛神剑?那玩意儿我不需要。” 这魔域的封印对于魔族而言是不可越雷池一步,他却能视若无物,什么带领魔族反攻人族的,太麻烦了,还不如没有这个念想,他还能轻松点,反正这封印影响不到他就足够了。 眼看自己唯一的价值被否定了,轶尧先是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既然林陶不需要洛神剑,那他为什么还要留着自己的命? 轶尧想不通,但是他明白,一旦他不是记忆受损的“轶泽青”了,林陶不会容忍他在身边呆一秒钟! 因此轶尧“哇呜”一声险些又哭出来,慌乱地抓住了林陶的袖子:“不要赶我走呜……” 这小鬼缠起人来的时候实在是磨人,林陶想了想,还是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轶尧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林陶叹了一口气,把他放到床上,叹道:“我真是欠你的。” 话虽如此及,林陶却也没有把他扔出去,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躺在床上,小的那个还死死地抓着一块碎布——那本是林陶的袖子,因为轶尧睡着了都不肯放手,于是变成了现在这样——总之这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场面还算是和谐。 林陶坐在床上看着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小崽子,想着人界应该有修补魂魄的灵草,可惜他从小痴迷剑道,这些东西倒是不记得,只是那种天材地宝,怎么看都不应该是很好找的才对。 啧……要不还是随着小子去死吧! 正烦躁着,他忽然察觉到天水醉星阁的结界有一丝波动,有人闯进来了! 林陶倏地眯起眼睛,整个人化成一团黑雾消失在房间之内,只剩下一个人的屋子里,轶尧同样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冷意,他温柔地看了一眼手里攥着的布料,珍而重之地把东西收进怀里,这才将视线放在大门口。 …… 正道第一人的离尘剑尊死了。 在魔族的封印濒临破碎前夕…… 青冥宗不知是怕动摇军心还是怕本就摇摇欲坠的上三宗地位不保,妄图以剑尊正在闭关的借口糊弄过去秘不发丧。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离尘剑尊轶尧乃是整个修仙界的共同财富,他死了,他的遗产该如划分却不是由青冥宗说了算的,毕竟还有一个濒临破碎的魔族封印威胁着修真界的安宁,总要有人接替这正道第一人的位置,以及……洛神剑! 青冥宗大门紧闭,连个看门的小弟子都没有,巨大的锁山大阵严丝合缝地将整个青冥宗包裹在其中,除了弥芥海,十宗之人已经到齐了,在座诸位无不是一方大鳄,如今却被死死拦在青冥宗山门外,不得寸进。 “长老,不行我们还是强攻吧?” 一个年纪稍小的人被青冥宗的态度激起了火气,如是说道。很快就遭到了斥责:“住嘴,青冥宗乃是我们的盟友,我们此来只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不是来生事的。” 又有人对着山门喊:“陆掌门,离尘剑尊守护天下百年,如今我们不过是想来上一炷香,还望掌门打开山门吧。” “和他废话这么多做什么?陆景宗,你一个病秧子要洛神剑做什么?不如交出来,看在离尘剑尊的份上还能让青冥宗在上三宗的位子上多待几年。” 青冥宗人丁凋零,和轶尧同一代的弟子死的死、走的走、入魔的入魔、废物的废物……满打满算竟只有轶尧一个能打的,而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不趁着青冥宗尚有余烬时广收弟子,以至于青冥宗到现在也就百十来个人,修为如何暂且不提,就这个弟子规模,比民间香火稍旺的道观寺庙人都少,能在上三宗的位子上坐这么多年,那单纯是看在离尘剑尊镇守魔族封印的份上,否则就这么一个小门小户,整个修真界恐怕都不会知道它的名字。 然而此时这一群人守在青冥宗的锁山大阵前,凭空开嘴炮,虚张声势的威逼利诱,却并不是他们想“谦谦君子”,实在是拿着锁山大阵没有办法。 青冥宗的锁山大阵和魔族的封印同宗同源,号称是魔君轶尧来了一时半刻也攻不进来,十宗今日来此,觊觎的是轶尧的遗产,若是为此折损了自家利益,那岂不就是便宜了对家?因此是谁也不愿意先出手,打着正义的幌子谁也不愿意做那个“贪得无厌忘恩负义”的小人。 然而此时的青冥宗里面,却是一片悠然自得,弟子们在小师叔的带领下该上早课的上早课、该练剑的修行的翻阅道藏的各自都有各自的事,锁山大阵之中自成一片空间,完全不受外界干扰,好像就连轶长老的死都不放在心上。 青冥宗主峰是宗主陆景宗的住处,他盘膝坐在一块两三米大的玉石台上,浩瀚复杂的纹路以他的中心缓缓转动,淡蓝的光芒悠悠闪烁,陆景宗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掌门师兄!” 院门被石乐乐猛地推开,院子里的灵力受到干扰瞬间涌动起来,陆景宗身下的阵法回光返照似的一亮,随着陆景宗一口血喷出瞬间熄了下来。 石乐乐大惊失色,“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陆景宗脚下的玉石便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化作了一潭碧水,陆景宗从刚刚“融化”的池塘中走出来,捂着嘴巴闷声咳嗽了几声,看都没看石乐乐,问:“干什么?奔丧吗?” “啊?没有啊。”石乐乐第一反应是解释,随后明白过来自己犯了错,赶紧奔上前去扶陆景宗:“师兄,你没事吧?对、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故意的嘤嘤嘤……” “我还没死呢!说!到底怎么了?” 石乐乐终于想起了正事,一拍脑袋说:“刚刚后山的封印松动了,那个……那个是不是魔域的封印啊?轶师兄他……” 魔域的封印只有一个,在天镜天和洛神剑一起被封锁着,至于青冥宗后山的这个……是轶尧那败家玩意儿开着方便自己串门儿用的,现在轶尧一撂挑子不干了,魔族封印松动,青冥宗就是头一个遭殃的,说不定还得被扣上一个勾结魔族的罪名——毕竟魔君都已经出了一个,谁知道离尘剑尊干不干净? 轶尧没死的时候再怎么和林陶势不两立,那是“除魔卫道情理之中”,可他死了,这大千世界里无数张嘴,谁还能管得了谁说什么?但凡和魔族沾上一点关系,那他生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是“蛊惑人心暗通款曲”。 小王八蛋死了也不让人得清净! 陆景宗擦掉嘴角的血迹,说道:“封印暂时不用管,你一会儿去一趟魔域。” “魔魔魔……魔域?!!”石乐乐吓得都快破音了,当即退开几步远,捂着胸口哀嚎:“我不去!魔族都会吃人的,我不去!死也不去!” “去找你轶师兄。” “我不……”石乐乐下意识地拒绝,随后顿住了,瞪大了眼睛:“轶师兄?!他没死?那他怎么会在魔域?去找大师兄的么?” 一听见“大师兄”三个字陆景宗脸都黑了:“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嘤嘤嘤,师兄……我不敢去……”石乐乐还想最后挣扎一下,轶尧入魔之时,石乐乐也才丁点儿大,那些都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晰的回忆远远敌不过她对魔族的恐惧:“大……大师兄他……” “行,你不用去了。”陆景宗一见她这怂包样就来气,又闷声咳嗽了几声。 石乐乐才不管陆景宗怎么看她,能不去魔域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幸运了,结果下一秒就听见陆景宗说:“我自己去。” “不行!” 石乐乐都快哭出来了,别说陆景宗这个身体,在魔域里能不能呆上一炷香,即便是他能坚持到魔君殿,下一秒恐怕也会被林陶给干掉,石乐乐怎么敢让他去魔域?! 于是陆景宗就无不讽刺地看着她:“我去魔域把轶祖宗抢回来,你留在青冥宗应付那些掌门宗主,这样好不好?” “不、不好,”石乐乐快哭出来了:“反、反正你不能去魔域,那……轶师兄你怎么确定轶师兄一定在那里呢,说不定……” “你就蠢死算了!”陆景宗恨铁不成钢地抬手要打她,却被嗓子里突然涌上来的血腥味打断了,他咽下一口血,低声咳嗽了几句,嘲讽道:“咳咳……你厉害,那你来算?下次你再来早一点,你就连你轶师兄现在是胖了是瘦了都能一清二楚了。咳咳……” 石乐乐最怕陆景宗这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再加上刚才的确是她打断了陆景宗导致他受了伤,所以连挣扎都挣扎得很没有底气:“……我、我去还不行吗?” “还不快去!” 陆景宗被气得咳嗽个不停,捂着胸口眼看着就要断气似的,石乐乐缩着脑袋飞速往外跑,心里委屈得不行,一双火红的翅膀都伸展得委委屈屈的,又听见陆景宗喊道:“那小混蛋要是回不来,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一般情况下,陆景宗应该威胁的应该是石乐乐,这“诅咒”轶尧去死的情况实在是诡异,石乐乐的心眼儿缺得突破天际,并没有听出陆景宗的言外之意,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凉,为自己的未来战战兢兢。 青冥宗的后山绵延百里,大多是供门内弟子历练用的区域,有着大大小小的结界,唯有和大师兄的天水醉星阁相邻的一点山脉山清水秀,属于“旅游观光”级别,而魔域的另一个入口也就在这里。 …… 天水醉星阁是魔域之中的一片独立空间,没有林陶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能闯进来,只有两种情况除外——来者的修为远高于林陶,或者来的人和林陶同根同源…… 因此当林陶看见张着翅膀一脸茫然地立在空中的石乐乐时并不惊讶,反倒是石乐乐原本很是茫然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惊喜。 “大师兄!” 第7章 石乐乐撒欢似的冲到林陶面前,而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停住,怂怂地一缩脖子站在了林陶前面,她脸上红扑扑的,显然是十分激动,但面对林陶又十分害怕,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大大大大师兄,我……我是乐乐,你……您还记得我吗?我小时候……” “嗯。”林陶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打断了石乐乐的自我介绍,态度敷衍得不能再敷衍,可石乐乐还是连个屁都不敢放,被打断之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嗯嗯啊啊”了半天也没个具体内容。 反倒是林陶打量了她一眼,眼中的危险神色不减,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石乐乐险些脱口而出就把陆景宗的交代全给秃噜了出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果被林陶知道轶尧在魔域的话还不得把他的皮给剥了,于是生硬地转了个弯,说:“我来找你。” 林陶一挑眉:“找我?陆景宗死了?” 因为出了一位魔君的缘故,林陶就是整个青冥山的禁忌,陆景宗死都不可能让青冥宗的人和他扯上半点联系,因此石乐乐这个谎说的实在是蹩脚。 虽然当年石乐乐还小,但对于大师兄和宗门之间的事情却还是记得一二的,因此很准确地读出了林陶脸上那“你以为我脑子被门夹了”的表情,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又找补了一句:“我是背着陆师兄出来的,十宗的人现在在青冥宗逼宫呢。” “所以你来这里,总不会是来找我给青冥宗救场的吧?”林陶嗤笑了一声:“石乐乐,你小时候是不是被我打傻了?” 魔君大人的语气实在是不怎么好,石乐乐却一下子找到了“大师兄”的感觉,紧张感顿时减轻不少,“嘿嘿”地笑着说:“大师兄,你知不知道人界发生的事啊?” 林陶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长得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心想即便是那么缺心眼儿的小师妹也知道什么人该防备了,他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转过身去便要走:“魔域里从无秩序,多得是魔想抓个异族的回去当床奴,你还是赶紧滚吧!” “啊!大师兄——” 石乐乐本来胆子就小,被他这么一吓险些跳起来,也顾不上对林陶的忌惮了,尖叫了一声要去抓林陶,可惜被他轻轻一侧身躲过去了,石乐乐愣愣地看着落空的手,小心翼翼地跟在了林陶后面,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眼看着着又是多了一个跟屁虫的节奏,林陶有些不耐烦:“轶尧是在我这里,他自己要找死,你要是能把他带回去我也不干预,只是别来烦我!” 正战战兢兢的石乐乐闻言一愣,她满脑子都是怎么在林陶的眼皮子底下找到轶尧,正是一筹莫展自己把自己愁了个半死,谁知道转眼就听见林陶这么一句话,顿时愣住了,不敢置信地说:“大……大师兄,你都知道啊?” “还有,”林陶懒得理会她,身上却散发出一阵寒意,石乐乐顿时打了一个寒噤,紧接着就听见林陶说道:“你身上带吃的了吗?” “诶?!” …… 天水醉星阁周围的结界是林陶布的,所以石乐乐才刚一靠近他就能察觉到,而轶尧为了装“废物”,把周身气息收敛得一丝不剩,甚至因为害怕被林陶发现,假戏真做地藏起了部分魂魄,因此,感受到林陶离开,他却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所看的是站在门外的那人。 梵薄年乃是人族与魔族所生,即便是轶尧没专程感知也能老远就闻到他的味道,果然,下一刻梵薄年的敲门声就响起了:“大人,我能进来吗?” 难得这张扬的少年竟也知道在林陶面前应该收起那装饰的用的爪牙,摆出了一幅柔软又无害的模样,轶尧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开始后悔留下梵薄年的这个决定。 然而既然决定留在林陶身边,那他是绝对不能暴露的,于是只能咽下这口气,用孩童特有的软糯的声音扬声道:“谁呀?” 梵薄年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魔族大敌会在这里,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甚至很好的做出了恭敬的姿态,答道:“我是薄年,来给大人送宵夜。” 魔族不需要食物,大半夜的送什么宵夜? 轶尧心里冷笑,这梵薄年打着自己的招牌来招惹林陶,即便是他不能暴露,也总该给他点教训,免得总是惦记别人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地方,像是透过夜色将视线放在了远处的林陶身上,忽然心生一计,转眼换上了一幅雀跃的模样,喊道:“宵夜?!快进来,快点快点……” …… 另一边,石乐乐胆战心惊地从乾坤袋里拿出来一大把瓜子、核桃、干肉片、几盒榛子松、桂花糕等诸多零食,把面前堆出了一座小山,只觉得大师兄怕不是被人夺舍了。 而站在她对面的林陶表情也很精彩,他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小山,沉默的表情看得石乐乐一抖,险些哭出来:“我我我……我真的没有了……” 这都是她一半家当了! 林陶:“你是饭桶吗?”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满脑子就知道吃?青冥宗是没有灵器宝物给你装了是怎么的,上品的乾坤袋尽放些鸡零狗碎的东西,真是……!! 石乐乐:“嘤嘤嘤……” 这青冥宗的小鬼一个赛一个的凡人,林陶不耐烦的一挥手,粗声说:“滚滚滚,把东西给轶尧送过去!” 石乐乐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毕竟她也不知道轶尧现在的情况,林陶一看见她那蠢样子就觉得烦,正要说话,身后却忽然亮起一道剑光,烈焰寒光刷地一闪,恐怖的灵力波动瞬间席卷开来,那是寒霜降! 只有在轶尧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才会爆发的寒霜降! 林陶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可那剑阵的威势只不过是转瞬之间,几乎是眨眼间就消失了,如此诡异的情况就好像方才的灵力波动只是错觉。 那是剑阵主人已经支撑不住了——林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瞬间黯淡下去的灵魂,整个人瞬间化成一蓬黑雾不见了,唯有石乐乐一脸懵地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追过去:“大师兄,等等我——” 林陶几乎是瞬间就到了轶尧身边,正好接住倒下来的小毛孩,他看也没看梵薄年一眼,毫不犹豫地将一颗丹药喂到了轶尧嘴里,同时封住轶尧周身大穴为他疗伤。 怀里的小孩子已经连呼吸都没了,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魔气,被轶尧一颗丹药下去,强行拉回了半条命,确保这些魔气一时半会儿无法侵扰到轶尧的心脉后,林陶才往他体内注入了一缕魔息,细致缓慢地试图将他体内的魔气吸出来。 不远处的梵薄年衣衫狼狈,被突然爆发的剑阵打成重伤,匍匐在地上不停地呕血,整个屋子里也是一片狼藉,然而梵薄年却意识不到,他惊慌地看着躺在林陶怀里的孩子,脸上血色全无。 他知道魔君是怎样的存在,那是他复仇的唯一希望,也知道轶尧若是出了事自己恐怕就要命丧于此,可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小鬼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为何会突然之间变成这样? 纵使装得再张扬,他也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少年,平日里伪装的刺已经够岌岌可危了,骤然遭受这样的变故,那看似坚韧的盔甲便瞬间被戳破了。 梵薄年心里涌起无限的恐慌,梵殷那张恶心的面孔仿佛再次出现在面前,他忍不住一阵恶心,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石乐乐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她倒是没注意到轶尧,毕竟在她眼里轶师兄还是离尘剑尊的模样,因此当她看见林陶脸色阴沉地抱着一个孩子,心里还有些疑惑,正想说话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里还有别人,赶紧把到嘴的称呼憋了回去——青冥宗的人物构成简单透明,敢管林陶叫大师兄,魔族恐怕真的要把她抓回去吃了…… 林陶毕竟是魔君,人都到了阎王殿都能给你拉回来的存在,很快就稳住了轶尧的情况,他这次没把轶尧放下来,而是把那孩子就这么抱在怀里,这才扫了一眼周围,淡蓝色的水光因为屋顶被掀了洒进来,照亮了屋里的情况。 “这是什么?” 他头也没抬,盯着地上被剑阵绞碎的食盒,梵薄年因为重伤加上干呕有些脱力,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宵……夜。” “让你回答了吗?”林陶怒了,这小东西本就要死,居然还有人敢给他添麻烦! 一道黑线凭空出现,瞬间将梵薄年绑了起来吊在半空,林陶阴鸷地盯着他,赤红的眸子里像是染了血:“谁让你送过来的?” 魔族的东西对于凡人而言乃是剧毒,这是常识! 梵薄年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对轶尧下手,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可天地作证,梵薄年是真不知道这一层,眼看着那黑线逐渐缩紧,几乎要陷入梵薄年的身体里,他一口气都喘不上来,更不要说是辩解了,没一会儿就翻了白眼。 石乐乐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在一边着急地喊:“大……轻点轻点儿,他要死了……” 林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黑线瞬间消失,梵薄年失去支撑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石乐乐注意到他身上方才已经被勒出了数道血印子,不由得后背一寒,庆幸刚才林陶没连她一起杀了。 “咳……那个……他没事吧?” 现场的气氛一时有些冷,石乐乐看了眼被林陶抱着的孩子,尴尬地找了个话题,林陶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的梵薄年,说道:“这就是你轶师兄。” 石乐乐:“?!!” 什么玩意儿? 轶师兄?! 这不是一个小屁孩儿么? 不对不对,大师兄这是当着魔族的面承认了轶师兄和她的身份啊! 完了完了完了,要死…… 震惊的不光是石乐乐,梵薄年同样被吓得不轻,但他还没来得及考虑“轶尧不是死了么?”等诸多魔族需要顾虑的问题,转眼就明白了一件事——林陶当着他这个眼线的面承认了这个秘密,恐怕是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 这两个人的表情各自千变万化,林陶全不在意,他望着轶尧熟睡的脸,淡淡地问:“梵殷让你来这里,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为了□□魔君大人,监视魔君殿的一举一动,甚至给魔君吹枕边风…… 梵薄年咳出几口血,强撑着站起来,他知道林陶这是真的动了杀心,下意识地抬了抬下巴,露出一个不屑的笑:试图找回少年人飞扬跋扈的影子。 他就带着这么点可笑的倔强说:“为了送死。” “啊?” 唯有石乐乐仍在状况外,任劳任怨地做搅屎棍。 只可惜没人理会她,梵薄年抹掉嘴角的血迹,说道:“大人难道对于梵殷的想法还不清楚么?在我过来之前,他们才刚刚和焰磷君商讨过这位……轶尧的问题,梵殷也不会真的蠢到认为我能得到大人的欢心,他送我过来,本就是要我死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过来?” 石乐乐惊讶地开口,正要追问,被林陶凉凉的一眼给吓了回去,缩着脖子不敢出声了。梵薄年道:“我与梵殷之仇不共戴天,我要报仇,魔君大人是我唯一的希望!” 所谓人牲,乃是魔族众圈养起来的修士,平日里当做畜生一般饲养,供人买卖,至于买回去做什么,是受辱还是受死,那就看他的“主人”喜好了。 魔族圈养的人牲几代下来早已没有了人性,甚至有的连话也不会说,而梵薄年的母亲却是当初魔族背封印时就落入魔族的,而因为他身上好歹还留着梵殷一半的血,倒也不会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但在梵殷眼中,梵薄年恐怕和人牲也没什么两样…… “求大人给我一个机会,梵殷早有不臣之心,我可以反过来为魔君打探魔族的情况,定能帮上大人!” “呵……”林陶没对他突然的投诚表现出什么兴趣,忠诚这个词本就不存在于魔族的字典里,他有些嘲讽地看着梵薄年,冷笑道:“你想学卧薪尝胆,可惜还没学会忍辱负重呢。” 他太冲动了,羽翼未丰,既做不了铁骨铮铮,也没学会伏低做小…… 轶尧感受到林陶身上缓缓涌起的魔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迷茫地睁开了眼睛,一双漆黑的眸子湿漉漉的,像极了无害的小鹿。 “唔……”他似乎是无意识地抓住了林陶的袖子,迷瞪着问:“师兄?” 第8章 虽然轶尧已经醒了,但林陶的脸色却并没有恢复多少,轶尧是死是活和他没有太大关系,但魔君的威严却不容触犯。 梵薄年周身出现一圈细小的黑焰,其他人感受不到异常,梵薄年却因为那诡异的温度痉挛起来,惨白的脸上出现一层细密的汗珠,额头上的赤红纹路像是被抽干了水分似的愈发鲜明。 他也还算是硬气,在魔君的手段下竟忍住了一声不吭,轶尧挣扎着从林陶怀里探出脑袋来,好奇地盯着梵薄年,然后惊奇地指着梵薄年说:“那朵花好漂亮。” 石乐乐:“……” 这东西是他冷酷无情的轶师兄?! 她下意识地顺着轶尧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心里正无力吐槽,在瞧见梵薄年的时候却有些迟疑地皱起了眉头:“那……那个……是合欢宗的印记?” 林陶想起来了,原来那人牲是合欢宗的啊,难怪能被留到现在。 合欢宗乃是修真界的一大毒瘤,专程□□修士做鼎炉,修习的也都是至阴的功法,里面的人个个天生媚骨,天生的尤物。梵殷会留下这么一个女人的性命也是正常。 按理说如此淫|邪的宗门在正道之士眼中应该是罪大恶极的,可靠着将这些千娇百媚的修士送给各大宗门,当时的九宗都对合欢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门派还真就这么存活了下来。 但就是这么个宗门,多年前却葬送在了青冥宗手上,按理说这两个宗门应该是死敌,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青冥宗当年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林陶记得当时他才十几岁,整日在山上和陆景宗摸鱼打鸟,直到有一日师傅突然领回了一个温柔娴雅的女子,因为青冥宗同辈份的弟子都是按照入门先后算的排名,迩遐虽然年纪比他们稍大一些,却成了青冥宗的三师妹。 彼时的林陶和陆景宗都还是熊孩子,正是刚刚有了性别观念的时候,也不好意思在迩遐面前瞎胡闹,后来青冥宗破,也是迩遐的姐姐收留了他们,那个时候林陶才知道,迩遐的姐姐就是被合欢宗送给云州城城主的,而当年师傅孤身深入合欢宗,也正是因为救下了半路逃出的迩遐,才得知合欢宗的那些女子都是被强行掳来的,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也正是因此,合欢宗余下的弟子对青冥宗多有照应,她们用性命的代价救下了林陶,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纵使他有经世之才,未到顶峰之时,也不过是蝼蚁。 心高气傲的少年第一次认了命,带着满腔的怒火和不甘,和师弟们在泥泞里跌跌撞撞,好歹是活了下来。 原来合欢宗的人还没死绝…… 林陶目光微动,撤去了那诡异的黑焰,梵薄年周身压力大减,如同一条脱水的鱼大张着嘴巴倒在地上,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多……多谢魔君大人。” 林陶把一点儿都不老实的轶尧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对石乐乐说:“把他带回去。” 说着林陶也不管轶尧的反应,直接离开了,这一次轶尧却没追上去,石乐乐也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她能带轶师兄回去了?! 这任务完成得太过顺利,石乐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和轶尧清澈的眸子对视了半秒后便败下阵来——只要是代入了轶师兄的这个设定,她怎么都有些无法接受。 然而也就是这么一眼,她总算是明白过来陆景宗为何匆匆让她过来,也明白了林陶为什么突然要她拿吃的——因为轶尧一介凡人,在这魔域根本生活不下去啊! “啊!吃的!”石乐乐猛地一拍脑袋,想起她刚才太过害怕竟然把那吃的都给落下了。 突然找回记忆的石乐乐甚至没顾得上和轶尧说话,刷的张开翅膀,风风火火地去了,屋子里便只剩下梵薄年和轶尧。 他迈着步子走过去,缓缓道:“今日你所见之事,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林陶放出的黑焰几乎蒸干了梵薄年身上的水分,他虚弱地喘着气,冷冷地看向轶尧,却见轶尧露出一个压根不属于孩童的笑,满满的都是威胁:“合欢宗于我师兄有恩,他不会杀你,但我会。” “你……”梵薄年警惕地看着这个无害的孩子,他忽然想起这个人的真实身份,瞳孔骤缩:“你没有……” “我没死,”轶尧伸出食指点在梵薄年额头上,淡淡道:“也没有受伤,你想试试么?” 梵薄年因为失水过多,体温本来就低,但额头上传来的冰冷温度却好像是渗入了灵魂似的让他打了一个寒噤,他强撑着看向轶尧:“你告诉我一件事情,我可以为你保密。” “哈?”轶尧和林陶在一起待久了,也沾染上了一丝张狂,闻言像是听了个什么笑话,同时指尖飞出一道蓝光,瞬间钻入了梵薄年的额头,他顿时大惊失色,便听见轶尧说道:“我可不是在和你谈条件。” 那蓝光没入梵薄年体内便消失不见,他怎么都感受不到,梵薄年终于慌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一点禁制而已,不必惊慌。”轶尧慢悠悠地站起来,冷声说道:“你得知道,谈条件是得有资本的。” 少年人太过张狂了,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那些名扬天下之人都是名不副实,比不过自己天资卓越…… 轶尧垂下眸子,想起那些轻快又沉重的年少来。 天才多是自负的,林陶这样的天之骄子张扬肆意些也没有人会觉得不对,吃了亏、受了伤、丢了命,说到底都是败在这一个“傲”字上,哪怕如今他吃够了苦头,坐上了万人之上的魔君之位,也依旧改不了这性子,视魔族为无物,他就真的不怕消息泄露引得魔族造反么? 轶尧替林陶收拾了残局,思绪却被拉入往事一时没有回神,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来,危险地看向梵薄年:“还有,不要打他的主意。” 说这句话的时候轶尧什么都没做,周身的气势却是骇人,合欢宗的人向来魅极艳极,又对林陶意义非凡,这样的一个人留在林陶身边…… 轶尧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开始后悔方才救下他的举动,就在这时候,石乐乐火急火燎地回来了,火红的翅膀带起一阵大风倏地停在了轶尧面前:“轶师兄,你饿了吗?先吃东西吧……” 说着石乐乐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大袋吃食,这辈子都没这么大方过的直接塞到了轶尧手里,并且生出一种“我竟然帮了轶师兄”这样的万丈豪情来,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情况有什么不对。 轶尧这才收回那点小心思,眨着迷茫的眼睛看着手里的东西,肚子适时地“咕噜”一声,随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太好吃了,我要给师兄也送去。” “可……”石乐乐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溜烟跑没影儿了的轶尧,表情还有点懵逼:“你还没吃呢……” 梵薄年这个时候轻咳了几声,石乐乐尴尬地看着他,也没弄清他和师兄们的关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支吾了一下才说:“你……要不也吃点东西吧?” …… 轶尧一时半会儿没找到林陶在哪儿,又不能放出神识去找,他原本就觉得奇怪,合欢宗对于林陶来说并不是一般的阿猫阿狗,他没道理连如此明显的图纹都认不出来。 正疑惑着,屋顶上传来一道声音:“青冥宗山门前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的是青冥宗的宗训,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轶尧自然记得。 青冥宗位列上三宗,宗门规矩却并不多,只有一条——禁止同门相残。 相比于云州城三千戒律,青冥宗的宗训简单得像是街边卖假书的,轶尧不但记得,还亲眼看见过违背宗训的下场。 但他只是在看见林陶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兴奋地和他招手:“师兄!” 林陶多年未曾接触过凡人,甚至不太清楚凡人五六岁的时候这么长时间不进食是不是真的不会饿死并且还能这么活蹦乱跳,他也没指望轶尧回答他,淡淡地说:“若不是有这条宗训在,我早就把你们一锅端了。” 说着他十分懊恼似的叹了一口气,骂道:“混账东西,老子早就不是青冥宗的人了!” 全天下都知道陆景宗当上掌门人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林陶逐出了宗门,可当年他们拜入青冥宗时的训诫却还在,当年林陶和陆景宗反目,对彼此痛下杀手,那条不知隐藏在何处的训诫便突然冒了出来,恐怖的雷电直接击在魂魄之上,哪怕彼时林陶已经是洞虚期修为,也依旧险些变成废人。 至此,他们才终于明白,青冥宗山门前的宗训从来都不仅仅是一条训诫,那是刻在青冥宗弟子灵魂之上的警告! 若非是因为这个,林陶和轶尧也不可能安静百余年,怕是早就斗成了你死我活的局面。 轶尧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会提起这件事情,脑海里出现的却是林陶赤红着眼睛的疯魔模样,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竟没有应声。 幸好林陶并未注意到他,赤红的眸子里血色淡了许多,却好像更深邃了,他用一种很轻,但足够让人听到,并且足够坚定的语气说:“我不杀你们,仅仅是因为这个罢了,不是别的什么,所以你们最好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第9章 轶尧闻言反倒没什么表情了,他重新扬起石乐乐给他的袋子,臭不要脸地说:“这个是刚才那个小姐姐给的,我能吃吗?” 林陶被噎了一下,虽然理智上知道轶尧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但情感上仍然很难接受轶尧管石乐乐叫“小姐姐”,他离开青冥宗的时候石乐乐还小,对石乐乐最深刻的回忆也不过是给她换尿布的痛苦经历,轶尧那时候没少受石乐乐的迫害,一边和新来的小师妹争风吃醋,一边对怀里抱着的奶娃娃威胁使绊子却也不可耐候,这会儿为了装傻也是连脸都不要了,连这种称呼都能喊得出口。 然而他就像是没看懂林陶那一脸的纠结似的,虽然因为误食了魔气的缘故脸色还有些发白,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师兄,你饿吗?” 做了这么多年的魔尊,林陶对于口腹之欲早就淡了,他盯着轶尧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偏要把梵薄年带回来,现在又陷害他,你要做什么?” 轶尧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是一片不解,林陶便道:“梵薄年虽然‘自力更生’多年,但于食物一道上仅止于烧熟,魔域本就物资匮乏,一点调味料都没有,就这么点缠着泥土的盐巴都是珍稀至极,梵薄年从前从未见过人间美味,更不知道常人眼中的正常“食物”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做出来的东西,即便是你不知道能不能吃,但是看着便不像是能吃的东西,你会下口?” 林陶说着便想起他当年多管闲事把轶尧从石棺里带出来的时候,那小子即便是被闷在漆黑的石棺里关了四五天,恐惧、空气、食物、水源……样样都能要他的命,可他即便是在挣扎中十指四肢都划破了,整个石棺内全是血迹,被林陶带走后,对着客栈的食物却也是一口都没吃。 原本林陶以为小孩子是被吓坏了,一时没有在意,后来才知道他根本就是看不上! 别说是孩子,就是个成人,被关在石棺里饿了四五天,看见吃的谁不是狼吞虎咽?轶尧在那种时候却还要挑嘴,这绝不是娇惯或者自制能够解释的事情,林陶知道轶尧从骨子里就刻着可怕的执拗,现在想来,恐怕轶尧从那时候开始就盯上他了。 有些东西是刻入骨髓不会变的,轶尧连人间普通食物都不肯吃,怎么可能尝魔域里的东西? 林陶按下心底的冷意,继续说道:“既然你不吃那东西,却还是入了口,总不会是为了给梵薄年面子。你是失了忆,不是失智,既然不是为了面子,那你就应该知道魔域的东西你是不能吃的,既然如此,你搭上一条命也要陷害梵薄年,你是为了什么?” 有个词叫不死不休,一般用在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上,林陶和轶尧之间隔着灭门甚至灭国的血海深仇,勉强称得上这个词。 轶尧攥紧了手掌,灵力险些就爆发了出来,但他终究是忍住了。 林陶的确很了解轶尧,他即便是装得再怎么软绵无害,内里的偏执也已经近乎病态,他既然已经认准了林陶,又怎么可能放弃? 因此轶尧瘪了瘪嘴,委屈地说:“他要勾引你。” “哈?” “梦生她们都是这么说的,”轶尧像是个做错了事情被抓包的小可怜,低着头拧巴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又委屈地向轶尧认错:“你有了他是不是就会不要我了?你不要丢掉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轶尧现在的状态,看着是个五六岁的小童,魂魄也的确受损失忆,甚至很多时候听不懂别人说的话。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就比如说他知道魔域中凡人难以存活,对许多事情也是一点就透,逻辑也很是严密,这些东西是一个孩子绝不会明白的。 所以他懂什么,不懂什么外人都不好判断,林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他是单纯的“嫉妒”还是受人挑拨,这魔君殿里本就不干净,只不过林陶懒得去打理,这些小手段他压根儿不放在眼里,就如同轶尧说的,他太自傲了,自傲到哪怕知道魔族心怀叵测也毫不在意。 林陶看着轶尧的表情有些奇怪,他也不想再和轶尧说话,随意地挥挥手准备打发掉他:“你明日跟着石乐乐回去,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青冥宗现在四面楚胡歌,身怀玉壁,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守护,随时都能变成下一个云州城——云州城当年好歹还有“四圣人”之一坐镇,青冥宗有什么? 一个无本无源的锁山大阵、一个风一吹就倒的药罐子? 涸辙之鲋能翻出什么浪来? 即便是放进去一条搁浅游龙,也不过是加速青冥宗的衰败速度。 陆景宗冒着彻底惹怒林陶的风险也要让石乐乐把人接回来,不过是不想让青冥宗和他这个魔头扯上一点关系罢了,正巧林陶对于青冥宗怎么找死也颇有兴趣,更不可能留下轶尧这么个祸患在自己身边。 奇怪的是,这一次轶尧听见这话却没跟上次一样哭哭啼啼的,也没缠着林陶让他“不要丢掉”他了,他迷茫地睁着眼睛,摸出一块糕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吃了起来,好像是因为已经找到了“下家”而并不在意林陶是不是要“丢掉”他似的。 林陶冷笑了一声,哪怕是记忆全失,轶尧也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在这魔域中,林陶身上的气息可以庇佑他不受魔气侵扰,他也是唯一可以解决轶尧“温饱”问题的人,而现在他既然已经找到了吃的,自然也就不需要林陶了。 百年前轶尧只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就知道缠着林陶上了青冥宗,即便是再来一次,他也知道什么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青冥宗灵气充足,典藏丰富,绝不存在缺衣少食的情况,更没有那么多魔气魔族,怎么看都比魔域更适合人类,他留在这里除了能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还能干什么? 林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浮现出一抹浓重的戾气,一根黑线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轶尧身后,下一秒就能洞穿轶尧的脑袋——寒霜降乃是林陶当年的成名招数,与他本就是同本同源,对来自于他的攻击不会有任何反应,即便是轶尧身首异地了都不会有一丁点动静。 没了修为的离尘剑尊在魔君面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然而那孩子却对危险的到来无知无觉,专心地吃着手上的东西,他平日里哭哭啼啼的时候像是个欠教养的皮猴子般吵闹不休,这会儿即便是饿极了,吃东西的动作却精致得很,小口小口地咬着,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倒像是个富家少爷。 林陶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赤红的眸子更像是染上了血色,轶尧身后的那道黑线便活动起来,顺着轶尧的脖子便攀了上去,眼看着就要绞断轶尧的脖子。轶尧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往脖子上摸,眼看就要碰上那道凌厉的魔气,林陶忽然手指一动,那黑线好歹是在将轶尧的五指都割下来的瞬间消散了。 于是轶尧便什么都没摸到,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围,又去看林陶——轶尧□□凡胎,又魂魄受损,一丁点的魔气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小命都要丢了,轶尧要是什么都感觉不到那才是奇怪。 他也是傻了,竟然会觉得轶尧会心大到自己主动往他的手里钻,疯了不成? 林陶收回目光,躺在屋顶上没说话,天水醉星阁的结界近乎开辟了一个完整的小世界,虽然没有日月星辰和四季更替,却比魔域中永远的黑暗要好了不知多少倍,可假的终究是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他在这魔域之中呆了百年,除了傀儡符的意外,从未踏出过魔域一步,心里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轶尧的到来到底是不可避免地让他想起一下事情,于是便有些惊讶发现,他从前竟是如此飞扬之人么? 正在想着事情的林陶没注意到轶尧的眼神,他真实而深刻地藏住痛楚,稚嫩的脸埋在夜色里也看不清楚神色,远远地看过去竟然显得有几分阴沉。 “梵薄年,你明日随我去梵殷府上。” 接到林陶的传音时,梵薄年正拿着石乐乐给的零食瞪大了眼睛,少年看着飞扬跋扈,用华而不实的骄傲保护着自己,在家的日子却过得狼狈而辛苦,人人皆可欺辱,他还从未见过“灶台”是什么样,手边也没有过这么多的“食材”——魔域里没有食物且寸草不生,所谓“食材”就是指一看就是刚刚猎杀的妖兽尸体和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可能还掺着泥沙的盐巴。 但这对于少年来说已经是极为丰盛的了,他高高兴兴地解决了今日的晚饭,顺便还想去讨好一下魔君大人,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事情。 但是现在石乐乐随手拿出来的东西却实在是让他震惊,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东西叫什么,只觉得是他从未吃过的美味,虽然他已经竭力克制,并不想自己表现得那么丢人,石乐乐依旧看得十分咋舌,连嗑瓜子的动作都放慢了几分。 瞧给这孩子饿的,太可怜了! 在青冥宗里,石乐乐实在是太小了,办事又不靠谱,虽然挂的是小师叔的名号,但很多时候还要宗门内的小弟子关照,因此石乐乐的一腔热血鲜少有机会挥洒,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怜的,她几乎是瞬间就爆发了圣母心,哪里肯就这么放过梵薄年,正想要进一步表达自己强烈的存在感就听见了林陶的声音。 她不由得愣了一下,却见梵薄年脸上也是不解,可魔君大人千里传音的手段,依他们两的修为是必定找不到林陶的真身的,即便是对他突然的决定再怎么不解也不能追上去问。 尤其石乐乐对这里面的事情还是一片茫然,就问:“梵殷是谁?是他送你过来的对不对?你们两都姓梵,你们……” 话还没说完,谁知梵薄年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东西也不吃了,一点儿也没有念着石乐乐的好的意思,冷声道:“与你无关,别乱打听。” 可怜石乐乐记事的时候青冥宗就已经陷入了困境,林陶和陆景宗不是吵架就是冷战,轶尧只有在林陶面前才会露出乖巧又可怜的样子,这三个人的三张冷脸对石乐乐造成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一看见这种表情都怵得慌——哪怕梵薄年还是个炼气期的废物,石乐乐一根羽毛都能烧死好几个。 她弱弱地咽下了剩下的话,心里腹诽了一句,好歹是没继续问了,把剩下的东西又往梵薄年面前一推,小声嘀咕:“不说就算了,小气什么,你吃都吃过了,我才不要。” 说着石乐乐便去找轶尧了,倒是梵薄年看着面前的东西,脸色有些复杂,倒不是感念恩德什么的,魔族没有这个概念,他只是在想,人和人的命就是不同的,很多他遥不可及——甚至想象不到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却不值得丝毫在意,那就是母亲常说的人族吗? 毕竟这个天水醉星阁是按照青冥宗的那个复制的,石乐乐对这里还算是熟悉,一路上险些撞上几个魔族,幸亏石乐乐跑得快,否则就要被发现了——这世上深入敌营的人里,恐怕也就石乐乐一个不怕被“主帅”发现,却非要避开“小兵”的了。 但石乐乐纵使是找遍了天水醉星阁,也没发现轶尧的痕迹,终于是有些慌了,天色放亮的时候,石乐乐再也顾不上许多,截住了带着梵薄年要出去的林陶。 看见石乐乐,梵薄年有些厌恶地偏过头去,石乐乐却根本没有注意他,只是着急地和林陶说:“大师兄,轶师兄不见了,我到处都找遍了,哪里都没有。” 既然轶尧已经交给了青冥宗,他就跟林陶没什么关系了,林陶原本并不打算理会石乐乐,但神识一扫之下,发现天水醉星阁里竟真的没有轶尧半点气息,眉头便死死皱了起来——以林陶渡劫期的修为,神识足够覆盖百里,他若是没发现轶尧的气息,那就只能说明轶尧已经不在天水醉星阁了。 可天水醉星阁的结界本就与林陶相连,想瞒过林陶进出绝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10章 林陶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恐怖的神识铺天盖地地就扫了出去,梵薄年修为太低还没有什么反应,石乐乐瞬间就是脸色一白,背脊上赤红的双翼险些就在在这如山的压迫下张开来。 然而林陶却没空理会她,很快感应上了轶尧身上的寒霜降所在方位,略一估计,就想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眼中瞬间染上了杀意。 “在这儿呆着!” 林陶气势汹汹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音都还没落下,人却已经化成一团黑雾不见了,石乐乐只觉得身上的压迫瞬间一轻,捂着胸口细细地喘息起来。 魔君大人弄出这么大的阵仗,魔君殿中伺候的人岂能发现不了? 守护在天水醉星阁下面的护卫很快就上来了,石乐乐乍然看见这么多魔族,身体一僵,险些忘了动弹,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魔族的护卫就已经到了面前。 好家伙,堂堂魔域,竟然有妖族混进来了,这还得了? 刚才魔君大人才释放出一股恐怖气息,指不定就是有外敌来袭,这个妖族怕不是奸细吧? 魔族本就生性嗜血,离尘剑尊死了的消息让又让魔族大大地庆祝了一回,这会儿又有上门来挑衅,瞬间就激活了魔族的嗜血因子,看清石乐乐身上的确没有半点魔息之后招呼都不打就攻了上来。 无数攻击眼看就要落到石乐乐身前,她终于反应了过来,几米长的双翼刷地展开,瞬间飞到了天上,无数恐怖的攻击便轰地落在了空处,霎时间烟尘四起。 “住手!” 石乐乐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只觉得自己这次恐怕是要挂了,压根儿挤不出脑子来想该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淡定地说一声“住手”的正是梵薄年。 他原本站在林陶旁边,和石乐乐距离也不远,这一波攻击又不少落在了他身上,待得烟尘散去,他的身影才渐渐显现出来。 被殃及了的“池鱼”样子有些狼狈,声音却听不出任何异常,这就让人有些没把握了——谁都知道昨日梵大人送了个儿子给魔君,向来不近女色的魔君还收下了,谁知道这少年和魔君是什么关系? 因此哪怕梵薄年是个炼气期的弱鸡,也没人敢小看他,甚至还要谄媚着讨好,石乐乐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大群气势汹汹的魔族被梵薄年三言两语就镇住了,看向梵薄年的眼神就变了。 恰好这个时候有人问了,这妖族是谁啊?怎么能闯进天水醉星阁?是不是人族来袭了,还是妖族又出来幺蛾子…… 石乐乐一颗心都提起来了——梵薄年昨夜才把她和轶尧的身份听了去,今日不会转眼就把她买了吧? 眼看着这一群人为他马首是瞻的样子,石乐乐就忍不住觉得背脊发凉,一双翅膀都绷到了极致,准备一有不对立刻就跑。 然后就听见梵薄年说:“此乃大人旧识,不该问的不要问。” 所谓故识,那就多了去了,谁都知道魔君出身人族,在人族里面有一两个我族“卧底”也是正常的…… 这边梵薄年三言两语解决了石乐乐的麻烦,那边匆匆林陶却是飞速朝着千里之外而去,若是魔族众人便会知道,那正是焰磷君所主之城的方向。 姚珩作为唯一一个一口道破轶尧身份的人,乃是这魔域之中轶尧最大的危险,而现在轶尧却偏偏在他手里! 无论他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潜入天水醉星阁的,现在人在他手上,林陶的怒火已经让他不在乎姚珩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了。 魔族并不算真正的大一统,几位首领不过是魔域中势力最大的几座城池的城主,而轶尧这个魔君只不过是辖制了这些人罢了,真正的魔域之中,还有零零散散无数的力量,这也正是几大首领争抢的对象。 而焰磷君所在的赤炎城相距魔君殿不过千里,以轶尧的修为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能到,也正是因为这个时间差,他对于赤炎城中所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晓。 就在林陶以为轶尧是被姚珩所绑去了的时候,赤炎城的城主府里,轶尧却是一只手掐着姚珩的脖子,小小的身影和焰磷君几乎快黑化成一团雾气的身体对比相当明显,然而轶尧却仍旧是以一个稚子之躯,轻而易举地扣住了姚珩的命门,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姚珩,你龟缩在这地方百余年,也不过修成这模样。” 轶尧表情有些冷,他手上加大了力气,那些围绕在姚珩身上的黑雾就痛苦的翻涌起来,如有实质地像是化成了千万条影子要往外逃,却又被一股什么力量所束缚似的不得逃脱,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焰磷君脸色苍白,涌动的黑色纹路就显得愈发明显,他厌恶地盯着轶尧这张熟悉的脸,“呸”地骂他一声,轶尧的脸色就更冷了些,一张符箓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姚珩的衣服,哪知焰磷君却大笑起来,那声音像是金属刮过去似的刺耳。 “哈哈哈哈这就是林下清风的离尘剑尊,你一个小贱种,不惜灭国弑父也要攀上青冥宗,踩着林陶的尸骨一飞冲天,现在这又想做什么?我区区一个魂奴哪里如得了您的眼,怕不是又看上了林陶的什么,怕我坏了你的事吧?哈哈哈哈哈” 轶尧本就是悄无声息来的这里,早就在四周布下了结界,即便是此处服侍的魔族也丝毫察觉不到这里的争斗,因此轶尧对于他的大笑没有丝毫顾忌,只是冷嗤了一声,嘲讽道:“鼠目寸光,你又如何能懂我的盘算?” 说着轶尧像是耻于和他争辩似的,手腕一甩就把姚珩扔了出去,生怕他拉低了自己的智商。 姚珩被林陶所断一臂无法在此长出,本就元气大伤,轶尧这一扔直接让他撞断了柱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他捂着嘴咳出一口血来,方才疯狂逃窜的影子总算是歇了下来,慢慢回到他体内,姚珩眼底浮现出一抹算计,故意道:“你一身的修为,有一半都来自于林陶,现在你不惜使出这么一招以身涉险,无非是遇到了瓶颈,你以为林陶还会相信你?他一个天之骄子,被你害成这副模样,你当真以为他收留你的目的单纯?且看着你们两最后谁先死吧!” “住口!”轶尧像是被姚珩激怒了似的,不远处的桌子轰地一声炸开,姚珩又道:“怎么恼羞成怒了?你装得人畜无害,现在却跑到这里来杀我灭口,你就不怕一不小心漏了陷,林陶不肯再陪你演戏,先下手为强?” 这句话不知是那一句刺中了轶尧的神经,他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看向姚珩的目光几乎要把他拆骨入腹,内里却藏着一缕色厉内荏。 姚珩顿时就咧嘴笑了,又是诱哄道:“林陶的天赋如何你比我清楚吧?他短短几十年就能成为一代宗师,即便是修为尽失,如今百年已经过去了,你觉得他的修为会有多恐怖?你们两之间的血仇可用不找我来提醒你,若是林陶知道你心怀不轨,你觉得你能在他手上撑多久?” 说到这里轶尧便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脸色都白了几分,他甚至后退了一步,承受不住似的喃喃道:“不是的……” “小轶,”姚珩放缓了声音,试图靠近他:“你和我才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我还能害你不成?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还能不帮你吗?” 轶尧又是警惕又是期待地看向他,死死地抿着嘴唇,仍是要嘴硬:“你想做什么?” “这怎么能是我想做什么呢?”姚珩一摊手,表示自己毫无威胁:“你也知道,我能入魔是因为什么,外人看着焰磷君风光无比,可说到底这赤炎城里做主的不是我,我一个受人驱使的魂奴能得了什么?小轶,你要相信我……” 说着姚珩像是十分有诚意似的又靠近了轶尧几分,他本就不是轶尧的对手,这么光棍地走过来的确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轶尧果然动摇了几分,吐露出那么一点实情。 “洛神剑。” “洛神剑?”姚珩藏在身后的匕首一顿,把东西又收了回来,问:“那不是你的本命剑么?” 轶尧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说:“当初人族为了剿灭魔族,把洛神剑插在天镜天封印处,各种网罗天下奇珍布下大阵为封印提供灵力,百年过去,洛神剑沾染了太多东西,几乎就是天镜天的缩影,我已经渐渐不能控制住它了。” 原来如此…… 姚珩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明白了轶尧的意思。 洛神作为封印的阵眼已经被“同化”,现在的洛神剑就相当于吸收了当年人族各宗法宝的神器,而轶尧却失去了它的掌控权,所以他想来找林陶,再次“借走”林陶的力量,重新掌握洛神剑。 支撑一个独立空间需要多少灵气呢?就青冥宗的那个锁山大阵而言,每年就要花三十万上品灵石,遑论封印魔族的大阵,人族当年用来布阵的东西可想而知有多珍贵! 而洛神剑现在吸收了这些东西,这些相当于小半个人族的法宝! 凭什么要让轶尧得到? 贪婪、狡诈、虚伪……这些并不是姚珩入魔之后才学会的东西,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一边说要“帮”轶尧,藏在手中的匕首上却已经缠上了一圈魔气,待到他终于靠近轶尧之后,终于图穷匕见地露出一个狰狞的笑:“你还是……去死吧!” 能成为一城之主绝不会是简单货色,即便是轶尧面对这么近的偷袭也不能全身而退,他瞬间后仰,身体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一脚踹开了刺过来的匕首,同时烧出一道苍白的离火,呼地一声朝姚珩逼过去,这一次姚珩却早有防范,无数黑影瞬间挡在面前,虽然迅速被离火消融掉,但终究还是抵挡了一瞬间。 也就是这么瞬息之间的功夫,姚珩借着近了轶尧的身,一掌拍向轶尧面门——方才那匕首不过是虚晃一招,这一掌才是真正要命的攻击。 轶尧果然避之不及,轰地一声被拍飞了出去,也就是在那瞬间,埋在他额头上的剑阵瞬间出窍,无数剑光刷刷刺破长空,城主府屋顶顷刻间坍塌,惨白的剑光在这魔域紫色的天空之中竟映出了一道刺目的光柱,焰磷君此次早有准备,已经在剑阵亮起的瞬间拍出一道符咒顷刻便离开了剑阵范围。 “就凭你也想要洛神剑,也不想想你配不配,哈哈哈哈。” 焰磷君满脸得意,洛神剑早前的确是轶尧的本命剑,所以即便是轶尧难以控制它,一时半会儿却也不会怎样,但焰磷君和轶尧血脉相连,只要轶尧死了,他就是抢夺洛神剑最有利的人选! 因此焰磷君十分得意,忍不住猖狂大笑,只可惜这笑声却被胸口一道冰寒刺得戛然而止。 “那依你看,他配不配呢?” 林陶的声音一点儿波澜都没有,像是从千年冰川里浸过似的带着冷意,焰磷君不可思议地看着洞穿胸前的一缕黑线,他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生机正在疯狂地像那一缕黑线涌去。 死亡终于让姚珩感到恐惧,瞪大了眼睛向后看去,果然看见林陶面无表情地立在半空之中,他这次没有一点在魔君殿上和林陶对着干的勇气,咚地一声就跪了下来:“请魔君大人饶命,是轶尧意图不轨,我……” 然而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藏在他身体里的影子也疯狂地钻了出来,一口咬住姚珩的尸体“噗”地扯下一块血肉,无数影子争先恐后地往外钻,瞬间就将姚珩瓜分了,他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只剩下了一团血迹,连骨头都没留下——那是被他吞噬的魂魄,如今轶尧压制了姚珩生机,那些魂魄自然要出来“寻仇”。 当年姚珩入魔是以身献祭,成了原赤焰城主的魂奴,所谓魂奴,就是将灵魂出卖给魔族,打上魔族的烙印,彻底成为主人的傀儡。魂奴的修炼方式自然也是吞噬其他魂魄。 姚珩作为唯一一个反噬了主人还坐上城主之位的魂奴,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谁能想到竟会死得这样干脆? 林陶本来就不是什么脾气温和之人,敢动他的东西,甭管这里面藏着什么阴谋,就得先做好死的准备——更不要说他过来时正好看见的那一幕。 姚珩竟然真的敢杀轶尧! 就连他都碰不得的人他竟也敢染指! 林陶眼中浮现出一股浓郁的戾气,他挥手散了那声势浩大的剑阵,捞起里面遍体鳞伤已经昏迷过去的小娃娃,脸色更冰冷了些,这小鬼怎么一个没看住就要死了?! 第11章 轶尧和姚珩之间的仇恨,没有人会比林陶更清楚了,轶尧落到他手上,大概会是个生不如死的下场,所以看见轶尧遍体鳞伤的样子,林陶并不震惊,他只是有些后悔刚才动手快了——这魔族里有的是折磨人的手段,就这么放过姚珩太过便宜他! 不过也得亏姚珩和轶尧的私仇,才没让轶尧直接死了,想必姚珩为了吊着轶尧的一条命用了不少手段。 林陶给轶尧喂了一颗丹药,便不再担心他的伤势,抱着轶尧看了一圈,在姚珩刚才的位置上看见了一张隐匿符——这世上能瞒过林陶的隐匿符不多,姚珩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张,竟然从林陶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偷了出去,这□□裸的挑衅和打脸让林陶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不过是一时没看住轶尧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这魔域里面究竟有多少人不把他放在眼里? 寒霜降爆发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再加上魔君大人亲临赤炎城,很快就吸引过来了许多人围观,城主府里伺候的下人也都如临大敌地过来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看见林陶的时候瞬间双股战战地给跪了。 然而这并不会成为轶尧放过他们的理由。 敢挑战权威,那就必须要付出代价,而魔君大人的气还没出,有些人就必须要倒霉。 焰磷君城主府上几百魔族在一日之间尽数被屠的消息发了疯似的顺着血腥气飘了出去,整个赤炎城全部笼罩在一片恐惧之中,谁也不知道焰磷君究竟是为什么惹怒了魔君大人,赤炎城中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林陶没有对赤炎城下手,倒不是他有多仁慈,只不过杀人太过麻烦,而来这魔域里本就没有忠诚可言,没了一个焰磷君,赤炎城自己就要闹起来,即便是自己不乱,其他城池又岂会放过这一块肥肉? 想要杀人,手段太多了,林陶不过是懒得动手…… 且不管赤炎城日后的命运如何,单魔君一怒之下斩杀了一位首领这事儿足够叫梵殷等人恐惧的了,毕竟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清楚得很,那日魔君殿上焰磷君可是狠狠地得罪了魔君,虽说当日魔君就直接斩断了焰磷君一臂,可谁能保证魔君事后就不会报复? 而更令人惊骇的是,那日魔族的几个首领密会,正是焰磷君出来“挑拨离间”,他们才会想着往魔君殿送人,现在焰磷君突然闹了这么个下场,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密谋之事已经被魔君知晓? 魔君是不是在杀鸡儆猴? 所有参与当时密会的首领都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凉,心惊胆战地窝在自己的主城之中不敢出门了,更有甚者竟刚一回城就加强了城中布防,唯恐魔君一个看不顺眼就把自己也给灭了,而在这些人中,又以梵殷为最——毕竟只有他真的把儿子给送进去了! 正是在这种威慑之下,魔君大人派遣使者来跟梵殷要人的时候,他屁都没放一个就被人给交出去了,哪里还敢想什么梵薄年是叛变了还是得了魔君的心意? 梵薄年万万没有想到,林陶让自己和他同去梵殷府上竟然是为了把他母亲带出来——虽然魔君最后因为轶尧的关系没能去成,但要人的过程却依旧顺利得出奇。 此事林陶不过是顺手为之,并不在意梵薄年和她母亲会有什么反应,随口吩咐了人过后便不再过问,坐在昏迷的轶尧床前,想着焰磷君死前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凭你也配得到洛神剑”? 洛神剑本就是轶尧手中之物,听姚珩的意思,倒好像轶尧得去争去抢才能得到似的——若是那些不知道轶尧真实身份的人说出这话到是情有可原,可姚珩分明是清楚的。 而且就目前这情况看来,洛神剑恐怕也是姚珩绑架轶尧的原因之一。 他在魔族多年不曾出去,对人族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到是不怎么了解,想了片刻也是一头雾水,干脆直接把石乐乐喊了进来。 今日石乐乐突然被魔族撞见,受了好大的惊吓,连带着看林陶的眼神都不对劲——这可是魔族里最大的头头,那得有多可怕啊! “关于洛神剑,你知道多少?” 林陶懒得理会她的战战兢兢,开门见山,石乐乐先是呆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地说:“洛神剑原本是轶师兄的本命剑,为了镇守……” 她突然想起来大师兄现在变成这样还少不了洛神剑的“功劳”,那“魔族”两个字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林陶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些东西我都知道,说点别的,现在天镜天的情况如何?” 跳过敏感话题,石乐乐也是松了一口气,说道:“当初为了维持封印大阵,人族网罗了不少法宝,百年来眼看着和洛神剑有融合的趋势,各大宗门自然不想看着人族的‘共同财产’落进轶师兄的个人腰包里,所以几十年前建立了什么‘天镜天试炼’,所有门派都能参加,十年一次,眼看着马上就是天镜天试炼了,轶师兄就出了事情……” 说着石乐乐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似的抽了一口气,带着点期待地看向林陶,她幼年正是青冥宗破败的时候,所以她不可能真的是什么“傻白甜”性子,虽然胆小了一点,很多事情却看得透,青冥宗如今的窘况也能猜到一二,陆景宗独木难支,她潜意识里还是希望林陶能帮上青冥宗一把。 至于和魔族牵扯是什么罪名,她倒是不怎么在乎,大师兄就是大师兄,就算她不知好歹地闯到这里来了,他也没杀她不是?还让人专程保护她! 这可真是石乐乐误会了,她不知道青冥宗山石上的那条训诫是真的,更不知道梵薄年的开口和林陶完全没关系,她只是单纯地找借口告诉自己大师兄还是大师兄罢了。 林陶哪里知道石乐乐这隐秘的期待? 听她突然不说了,心里却是明白过来。 人族认为天镜天是各大宗门的共同财产,现在轶尧死了,那洛神剑自然要有新的主人,新的主人怎么来呢?首先那得先上青冥宗逼青冥宗松了口那才能名正言顺。 陆景宗冒着彻底惹怒他的风险也要把轶尧找回去,恐怕就是应付那群正道中人的。 只是轶尧如今这幅残破的魂魄,即便是回去了也没什么作用,只是不知道陆景宗究竟算没算到轶尧的近况。 他究竟是想最后榨取一下轶尧的剩余价值,扔他出去应付各大宗门,还是不知道轶尧真的已经废了,想把人接回去度过青冥宗的难关呢? 林陶很恶意地觉得陆景宗肯定不怀好意,食指在膝盖上无意识的点着,这是林陶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石乐乐瞬间眼眶就红了——轶尧难得一次喝多了,絮絮叨叨地喊“大师兄”,就说他性子傲,向来又最怕麻烦,能动手的事情基本就不肯动脑子,难得有什么事情犹豫的时候就喜欢拿食指点着什么东西,在天水醉星阁正屋里摆着的竹椅敲出来声音又清又好听,连带着别人都能静下心来。 当时石乐乐就觉得轶尧纯属胡说八道,就林陶那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子,竟然会让别人静心,那怕是天方夜谭。 可如今切切实实地见到了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石乐乐却只觉得想哭,就好像记忆里的大师兄一下子就落到了实处,突然就真切了起来——这比她刚刚见到林陶的时候都还要让人激动。 “要轶尧回去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正沉浸在自我感动中的石乐乐被这一道声音给唤了回来,下意识地瞪了一下眼睛,不是说让她带轶师兄回去的吗?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然而无论站在她面前的是大师兄还是魔君,她都不敢这么和林陶说话,于是便腆着脸问:“什么?” “我和他一起回去!” “好。” 她这么干脆的回答反倒是让林陶惊讶了,什么时候石乐乐有胆子瞒着陆景宗做这么重要的决定了? 石乐乐答应得太快,搞得林陶怀疑她是不是被人夺舍了,但其实石乐乐压根儿就没听见林陶说了什么,在她眼里,她哪里有资格和大师兄谈条件,大师兄无论说什么,她肯定是不能反驳的,同意就对了! 她在林陶皱着眉的目光中浑浑噩噩地离开房间的之后,才终于回过味来,她、刚、才、都、说、了、什、么?! 完了完了完了,大师兄要回来了,掌门师兄要挨捶了,她要挨掌门师兄的揍了,完了啊! 石乐乐欲哭无泪,既没有胆子回去和林陶说“我反悔了,我刚才没听清,总之你不能回去”,也不敢去告诉陆景宗“大师兄要回来了,他自己要求的,我拦不住他”,一时间心里都快分裂出两个人格来,痛苦纠结了大半天,最后死猪不怕开水烫地一挺胸,管它呢! 回去了再说! 大师兄回来青冥宗就不会被欺负了! 大不了她到时候躲着点陆师兄就是! 石乐乐破罐子破摔地妄图用自我催眠给自己壮胆,身体僵硬地走了,倒是屋子里的林陶有些沉默,管她有没有做主的权利,既然石乐乐已经答应了,那就代表了青冥宗的态度,反正陆景宗那病秧子也打不过他,以他那沽名钓誉的性子,更不可能承认他魔族的身份,呵…… 轶尧这小混蛋身上的麻烦还真不少,他要是不回去,估计他要被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林陶做好了打算,就不再管轶尧了,殊不知轶尧在听见他说“我和他一起回去”的时候险些没撑住,一咧嘴差点露馅了,终于是把林陶给忽悠回去了,不枉他专门栽赃了一场姚珩,也幸好姚珩配合,不用他强调就直接把要说的话给说了。 轶尧在去找姚珩的时候布下了结界,外界对于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姚珩也不知道轶尧的这点心机,轶尧却知道林陶是在什么时候来的,认准了时机引诱姚珩对自己下手。 他是在是太了解林陶了,触了他的逆鳞,姚珩哪里有辩解的机会? 所以轶尧丝毫不担心自己被揭穿,他甚至在剑阵的遮掩之下还能有空闲把自己折腾出“遍体鳞伤”来,愤怒之下的林陶丝毫都没注意到。 不管怎么说,轶尧花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总算是达成了初步目标,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正好这个时候,有人来报说梵薄年求见,要亲自感谢魔君将他的母亲接过来的大恩大德。 林陶有些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他没空去接受这些莫名其妙的感恩戴德,更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干脆利落地给拒绝了,这让轶尧刚刚升起的杀意瞬间就散了,装作无意识地动了动,伸手就抓住了林陶的手指,吧唧吧唧嘴傻乎乎继续装睡。 或许是因为内丹属火的缘故,正常情况下,轶尧的体温比一般人要略高一点,林陶的一根手指被他握着,像是被拖进了一个干燥温暖的巢穴,那一点温度不可思议地顺着轶尧的指尖烧了上来,这莫名的熟悉感让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烦人精。” 林陶嫌弃地看了轶尧一眼,毫不客气地把手抽出来,转身就走了:“梵薄年在哪儿?” 魔君大人朝令夕改不是一回两回了,方才来禀告的魔族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毕恭毕敬地带着林陶离开了,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彻底离开感应范围,轶尧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目光阴冷地看了外面一眼,身上隐隐有灵力围绕。 他不能杀梵薄年! 那是林陶的“故人之后”,他怎么着也得留他一条性命! 轶尧不断地重复着“故人之后”这四个字,勉强将将杀意给按了下去,但脸色却依旧不好看。 他深吸了几口气,这才从床上坐起来,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凭借着对天水醉星阁的熟悉很快找到了一间独立的竹屋,梵薄年的母亲就被安置在这里。 轶尧沉着脸色,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先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不敢置信。 那是个相当艳丽的女人,穿着露骨轻薄的衣衫,露出大片的瓷白肌肤,剩余部分也隐藏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更能引人遐思,合欢宗女子个个都是天生尤物,这女子能在梵殷手里活这么多年,自然不是简单人,但是那狭长的凤眸流转,恐怕就能教无数男人趋之若鹜。 然而轶尧的惊讶却并不是为这女子的妖娆,他回过神来轻笑了一声,自来熟地向那女子走去:“原来是你啊……” 第12章 青冥宗前任掌门千钟雪虽然自己是个混不吝的落魄道士,但因救下了云州城城主夫人的妹妹迩遐,走了狗屎运一般抱上了前·修真第一城的大腿,从此是上等宴会也有请帖了,秘境试炼也有名额了,各类大比也有参赛资格了,还能带着徒儿在云州城蹭吃蹭喝一年半载不回青冥宗都行。 而就是这么一个道人,手下弟子却个个天资聪颖,剑道天才林陶暂且不提,那是在青云剑会上打得苍溪宗大弟子都没脾气的少年天才,单是他的二弟子陆景宗,就能横挑云州城年轻一辈,更不要说还有个年纪更小的小弟子轶尧,虽然年纪尚小修为比不上他的几个师兄,但同龄间的几场试炼、比试之中也从未落过下风。 当时的修真界曾盛传一句话,叫做“美玉须得拂雪见,藏壁石坯美名扬”。 正正经经的大白话,讽刺千钟雪自己没什么本事,尽靠着几个徒弟出风头。 偏偏千钟雪自己还从不觉得自己这个做师傅的天赋太差有什么问题,每逢遇到挑事之人就把林陶推出去和对方的徒子徒孙比试一番,如此恶性循坏,林陶的名头被传得神乎其神,被他打败之人的长辈耐他不得,便将怒火都转移到千钟雪头上,拉来了大批仇恨值,若不是有云州城庇佑,青冥宗早就不存于世了。 师徒几人在云州城混得风生水起,城主慕容焕又着实喜欢这几个天资聪颖的小辈,便常常请他们入府玩耍,一来二去地便和慕容府的小公子慕容子安熟悉起来,那时候林陶正是飞扬跋扈的年纪,见这小公子性子软糯好欺负,又仗着三师妹迩遐是慕容子安的小姨,便哄着慕容子安叫自己大舅舅。 慕容子安年纪和林陶差不多,性子软好说话,明知道林陶在占他便宜,大舅舅叫得竟也毫不觉得丢人,这让林陶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怎么看慕容子安怎么顺眼。 这一顺眼就被轶尧给看出来了,每逢与慕容子安相邀出行便要给他使绊子,恰好又一次他们在云州城的兽场上狩猎玩儿,轶尧就紧跟在慕容子安后面,要么是去拦截慕容子安的箭,要么就是故意吓走猎物,铁了心的不让他赢。 慕容子安对此也不在意,被吓跑了一只再去找另一只,两人一个打猎一个捣乱,竟也能和平共处。 然而就在轶尧某一次又发现又猎物时,抢先一箭向草丛射去,慕容子安的脸色却瞬间变了,骑着雪豹瞬间冲了出去,直接抽出长剑裆地一声砍断了轶尧的箭——他们所用的箭矢都是刻着简单法阵用灵力加持的,专程应对山间的灵兽,慕容子安这一挡击溃了轶尧箭矢上的阵法,自己却也被弹射出的灵力划伤了。 轶尧这才皱着眉头过去:“你这是干什么?不至于这么记仇吧?” 轶尧年纪小,又好面子,不肯承认是自己小肚鸡肠,就专程把慕容子安往“不惜用苦肉计也要报复自己”的方面去想,哪知慕容子安仍旧只是对他笑笑,却从雪豹上跳了下来。 “轶轶,这好像是个人。” “啧,别这么叫我,恶心死了。”轶尧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嘴,半信半疑地也跳了下来,跟慕容子安一起过去查看,这才发现趴在草丛中的的确是个女子,因穿着绿色衣服一时间竟没被发现,她身上也不像是有伤的样子,却不知是为何晕倒在这地方。 “这人不会是死了吧?” 轶尧抱着手站在一边,看慕容子安蹲下身去探那女子的鼻息,然后又去把脉,细细查看过后才长松了一口气:“她身上倒是没有伤,看着像是饿晕了,把她带回去吧。” 说着他也不期待轶尧会帮忙,单手就把那女子给拉了起来,正要向雪豹示意过来,就见轶尧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十分热情地凑了过来:“你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呀,我来帮你嘛。” 慕容子安有些诧异地看了轶尧一眼,旋即了然地笑了一下,却只是把那女子打横抱起,没让轶尧插手,只是说道:“你把雪豹牵过来,那东西虽说已经驯服了,却又未必肯让凡人乘坐,到时候伤了人反倒不好。” 正好轶尧才懒得管闲事,闻言高兴地“诶”了一声便转身去牵雪豹,然后十分“惊讶”地看见了提着大大小小猎物过来的林陶。 “大师兄?你们怎么过来了?” 还不等林陶说话,陆景宗便先吹了声口哨,挤眉弄眼地说:“哟,不近女色的慕容小少爷这是开窍了?这位姑娘是谁啊?” 慕容子安难得皱起眉头,低声说道:“你休要胡说,平白污了旁人清誉,这姑娘是意外倒在此处的,我也不认识。” 相比而言林陶就不客气多了,直接踹了陆景宗一脚:“你就不能管管你那张嘴吗?胡说八道些什么,小一还在这儿呢!” 陆景宗撇了撇嘴,倒是没反驳,轶尧则是一副我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把雪豹给牵过去了,还不忘口头关心:“小心点小心点,别磕着了。” 慕容子安把那姑娘放上雪豹,然后问轶尧:“你把雪豹让了出来,一会儿就骑我的吧,我把这姑娘送出去,先把人救醒了再说。” “不用啦,我和大师兄共乘就行。”轶尧飞快地往林陶身边一站,拉着他的衣角说:“人命关天,慕容公子先乘上雪豹速速回去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稍后就到。” 轶尧说着说着就黏到了林陶身上,抱着他的腰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蹭,他如今已经十五六岁了,个子窜得飞快,只比林陶矮了半个头,这动作做起来便不那么好看。 林陶满脸嫌弃地把手里的东西丢了,一手去推开轶尧凑过来的脸,一边说道:“小一说的不错,慕容公子先去吧。” 既然林陶都没意见了,慕容子安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一刻也不耽误地跨上雪豹离开了——慕容家养的雪豹本就温驯又通人性,根本不用担心把人甩下去的问题,他让轶尧去牵雪豹无非是知道这小子其实并不把人命当回事罢了,当着林陶的面,难得热情一把,慕容子安自然不会下他的面子。 自从轶尧长到十岁以后,小小骑术根本不成问题,轶尧就再也没有手把手教过他这些,好不容易得到了和林陶共乘一骑的机会,可把轶尧高兴坏了,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自此便没有再找过慕容子安的麻烦,连带着对那被他们救下的女子都还不错。 那女子被救下后,自称是家中贫寒,被人诱拐贩卖至此,她不甘心逃了出来,无意间闯进了云州城的兽场,又因为多日饥饿晕了过去,如今已经是无家可归,城主夫人便将她留了下来,不过轶尧除了她醒来时和林陶一起去看过一次,便没有再见过她了。 云州城家大业大,他们即便是云州城的常客,也不一定就正好能碰见她,轶尧也没有多想,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见她。 毕竟已经过去了百余年,轶尧现在又是五六岁的模样,芸姬并没有一眼认出他来,闻言倒是奇怪地看了轶尧一眼,说道:“听公子的意思,你此前认识我?” 看她不像是遭受过什么折磨的样子,想必即便是在梵殷手上也没吃什么苦,凭借合欢宗的手段倒也求了个自保。 合欢宗已经覆灭多年,芸姬的本事大约是从城主夫人手上学来的,只是不知是通过什么途径…… 轶尧这么想着,见她并未认出自己,便没有相认的意思,左右也是些无关紧要的往事,即便是慕容子安起死回生站在他面前都未必能让他有什么情绪波动,更不要说是他们随手救下的一个陌生人了。 因此轶尧眨了眨眼睛,恢复了一派天真,说道:“我听说这里有个神秘客人,你是梵薄年的娘亲吗?你们长得真像,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那一句“故友重逢”般的感慨指的是“梵薄年母亲”这个身份,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芸姬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不在乎,闻言笑了笑,说道:“我也听说魔君殿里有一位魔君大人的小友,不曾想这么快就能见到。” 林陶入魔后混成了魔族的头头,这件事情众所皆知。 若是一个普通人,轶尧设身处地地想,若是他孤身一人陷入困境,而恰好这魔域里的老大他还认识,他必定会千方百计地联系上林陶求他救命,哪怕传闻中魔君性情大变不近人情,哪怕魔君与自己不过一面之缘很可能早就不记得自己了,可当林陶是唯一的希望的时候,他再怎么样也是会拼了命地抓住的。 看芸姬的样子,她既不像是已经绝望到放弃所有求救机会,也不像是心志坚定到已经在梵殷府中混得风生水起,而百年来林陶却不知道一丁点她的消息,那这里面就一定另有隐情了。 轶尧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毫不认生地爬上芸姬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说道:“梵薄年去哪儿了?我都找不到他玩儿。” “他不在这儿。” 梵薄年在梵殷那里如履薄冰,梵薄年也绝不会让他轻易和母亲见面,而现在林陶刚把芸姬接回来,梵薄年却连见都没见芸姬一面就去找林陶“谢恩”去了,而芸姬话语里也完全不关心梵薄年去了哪里。 不管梵薄年对林陶究竟抱着什么想法,这对母子的关系倒是没有轶尧想象中那么亲厚。 芸姬摸了一下自己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忽然说道:“小公子和魔君大人关系匪浅,不知能不能为我引荐一二?” 轶尧顿时戒备起来,脸上却满是好奇:“他们都怕魔君大人,你怎么还要去见他呀?” “魔君待小公子这样好,在公子眼里魔君大人竟是可怕之人么?若是让大人知道了怕是要伤心的。”芸姬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然后才解释道:“魔君大人大费周章将我救了出来,我怎么着也得去感谢一番魔君大人的恩德吧,否则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要感谢林陶你早就去了,用得着等到现在? 轶尧在心里“嗤”了一声,又醋溜溜地想,什么大费周章,他顶多就是随便找个人说了一句,可真是大恩大德…… 这样看来梵薄年和芸姬倒还真是母子两,想出来的招儿都是一样的。 不过轶尧自然不可能去替她传信,他不暗中作梗就已经是心胸开阔了,于是无辜地朝芸姬笑起来:“我也没见着魔君,应该随便找个侍卫问一下就行吧。” 轶尧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天真,一点儿也不像是有意拒绝的意思,不过旋即他就像是屁股底下长了钉子似的坐不住了,没说两句话就又爬下去溜了,迈着小短腿跑的飞快,不知道要去哪里野。 芸姬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过去把门给关上了,什么表示也没有。 另一边轶尧才刚刚回到林陶的屋子,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到林陶回来了,他赶紧放平了呼吸,假装自己还没醒,林陶进来看了他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又探了探他的脉,觉得轶尧的情况已经平稳了许多,便不再多做关注,回到外间开始处理自己的事情。 相思了一百多年的人就在身边,轶尧只觉得难得的心安,莫名其妙吃的一坛子醋早就消化干净了,他静静地躺在床上,非常不合时宜地生出一种缱绻的错觉,像是在坚冷的冰上突然泼了一盆沸水,融化的冰水都是温度适宜,裹挟着他百年的执拗将他的意识沉了下去——早已脱凡入圣无需进食和睡眠的离尘剑尊,竟然就这么安稳地睡着了。 然而或许是现实太过沉重,即便是到了梦里都不肯放过他,轶尧做了一个破碎的梦,那梦境乱七八糟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像是被困在了一片火海的云州城里,陆景宗、慕容子安、迩遐……还有其他的师兄们一会儿是尖啸的厉鬼,一会儿又被烧成了一团黑炭,整个梦境颠来倒去,到最后他像是被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充斥着鼻腔,地面下翻涌的熔浆像是一片血海,一眼都看不到尽头,唯有林陶双目染血,半边身子都浸在里面,厉鬼似的看着他。 修行者很少做梦,即便是有也能很快脱离,但轶尧明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之中,也无法承受林陶这样的眼神,他只觉得心脏都被捏住了似的无法呼吸,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大师兄”便不管不顾地往那血池里扑。那些翻滚的熔浆却不知是发了什么疯,从里面伸出无数的血手来要阻止轶尧下来,任凭轶尧怎么挣扎都不能靠近林陶分毫。 而血池里的林陶却露出一个怪笑,像是在嘲讽他的虚伪,无数刺耳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不要命似的往轶尧脑子里钻,混乱成一团也拼凑不出完整的语句,却恨不得要剜下他的血肉似的刺耳难听。 不伦不义! 不忠不孝!! 罔顾纲常!!! 轶尧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着,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死死地攥紧手掌,脸上却没有太大的表情。 只不过是梦境而已,没事的…… 轶尧兀自试图平复自己的心绪,并没有花多长时间就让自己从那恐惧之中走了出来,却仍旧是心慌得不行,下意识地想去查探林陶的行踪,这才发现他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轶尧再也顾不上许多,掀开被子就跑了出去,他终究是被这梦境影响了,只怕近日的一切都是幻梦,怕有关林陶的一切都是假的。 然而天水醉星阁里的魔气是真的,林陶却不见了,他难以抑制心里的恐慌,散开神识就开始找人,在然而在感应上林陶身在何处的时候,他的脸色却刷的白了。 修士很少做梦,因为越是修为高深,就越接近天道,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很少能干扰到修者的梦境了,他们的梦境往往都是一种预示。 轶尧脸上的血色几乎褪尽了,以至于嘴唇都有些颤抖,林陶竟然会在血池?! 他怎么会在血池?!! 魔君殿往东一百里,有一处令魔族都望而生畏的禁地,在魔域尚未被封印时,只有犯了大罪的人才会被扔进去,其中万般手段,究竟是千刀万剐还是削肉剔骨,未曾亲身经历过便很难想象,而亲身经历的人,基本上也都已经魂飞魄散了。 但轶尧对血池的恐惧却并非是来源于此,他所害怕的,是面对! 当年离尘剑尊初露锋芒,便是在这血池之上与林陶大战了三日,恐怖的灵力几乎将血池蒸干,林陶便是在这个地方低下了他骄傲的头颅,被蒸干的血海上空飘着厚重的红云,崩到了极限似的落下红雨来,从一滴两滴到倾盆而下,林陶身上被染了一身血色,狼狈不堪。 哪怕轶尧再怎么努力地要去拉他,试图挽回他的生命,那曾经名扬大陆的少年天才也已经流尽了所有的灵力,经脉枯竭,即便是强行往里面灌入生机,也长不成鲜明飞扬的模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不是粗长~ 第13章 林陶说是要见梵薄年,其实不过是觉得和轶尧待在一起烦躁,那小兔崽子睡着了都动手动脚的烦人,林陶没那闲工夫陪他瞎闹腾——哪怕是那小鬼睡着的时候乖得像是只兔子都不行。 因此林陶随意找了个借口就走了,但只要一想到那“感恩戴德”的场景林陶就觉得瘆得慌,顿时烦躁得不行,毫无负罪感地又把梵薄年抛到了脑后,若不是估计着轶尧的情况可能遗患无穷,他连回来看一眼都是懒得看的。 唯一意外的是他避开了梵薄年,却没能避开芸姬。 不知是不是轶尧的一番话提醒了芸姬,她竟当真找了个侍卫询问了一番便直接找上门来了,林陶正烦得不行,哪里肯和她多说,便又听见芸姬惊讶道:“大人不认识我了吗?” 林陶暗道难不成当年她也是当年救他的其中一人?便听见芸姬自报家门说是“容念的下属”。 容念乃是云州城城主夫人的闺名,虽然因为迩遐的关系青冥宗和云州城走得近,但那却只是一个契机罢了,林陶等人和容念却不甚相熟,反倒是和慕容焕来往得多一点,所以林陶实在是不认识这位容念的下属是何许人也。 魔君大人居高临下惯了,不记得便是不记得,也没有装的必要,芸姬一看就知道他是压根儿不认识自己,露出失落的神色来。 她本就生得妩媚,此刻低落地垂下眸子,就好像眉间的花纹都黯淡了不少,此情此景,随便换个男人恐怕就要直接将美人拥入怀中低声安慰了。 合欢宗的人和魅族有些相似,却也不尽相同,合欢宗女子身上大多会有一种让男子趋之若鹜的气质,什么“冰清玉洁”“妩媚妖娆”千姿百态,这些东西都是融入骨髓的,一举一动之间就会散发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魅魔需要主动施展才能见效的惑术更高明。 奈何林陶是个睁眼瞎,美人在前也没有一丁点触动,若不是顾念着“合欢宗”这三个字,他大约当场就能把人杀了,于是按着不耐平平板板地问:“你想要什么?” 他又不傻,真想感谢他何必等到这时候? 明摆着是有事相求又怕上门太快会让他反感啊。 虽然林陶平日是猖狂了些,但这不代表他不懂基本的人情往来。 既然身为魔君的他都已经开门见山了,芸姬便也不好再遮遮掩掩,她向林陶跪下,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还请大人能饶我儿一条性命。” 这倒是让林陶挑了一下眉,虽然梵薄年是挺不招人待见,但他可还没找过梵薄年的麻烦,不知这位“爱子心切”的母亲何出此言。 芸姬道:“我知魔君不吝辛苦将我救出乃是天大的恩德,亦明白大人对合欢宗已是仁至义尽,不敢对大人有诸多要求,只是我儿年纪尚小,在这魔域之中难以生存,若是日后他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能看在合欢宗的份上不与他计较,饶他一命,若是……他仍不知悔改,大人亦可不必手下留情。” 她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且进退有度,倒是让林陶对她高看了一眼。 只是她左一句“日后”右一句“若是”,摆明了是要把梵薄年变成林陶的长期累赘,完全不是可以“毕其功于一役”类型的有求于人。 林陶向来怕麻烦,并未一口答应下来,只是问:“你要做什么?” “听闻入血池之人无一不是魂飞魄散,我想去看看。” 自从血池连着魔域一同被封印在天镜天之下,那里就成了魔族刑讯逼供的绝佳场所,百年来戾气远胜从前,隔着老远就能听见阴风呼号,修为低等的魔族尚未接近就能被吹得尸骨无存,成了魔域中当之无愧的禁忌之地。 没人会吃饱了撑的想去血池看看,但是很莫名的,林陶就是听明白了芸姬的意思。 她深陷魔域,被当做物品任人贩卖品尝,百余年的耻辱污秽不是逃离那个地方就能轻易洗刷的,即便是心志坚定之人在长达百余年的折磨之下也要疯魔,这位合欢宗遗脉,即便是靠着合欢宗的手段活了下来,外表看着光鲜亮丽,一双眼睛却是死的。 林陶太了解这样的眼神了,她认为只有血池能洗去她满身的肮脏——刮骨剔肉都不行,须得要灵魂都不存于世,方能洗净。 既然是她所求,林陶也没心思和她争论,或者说即便是林陶吃饱了撑的不让她去,难道她自己就不会去了吗? 芸姬今日的主要目的,不过是“托孤”罢了。 “你可想好了?” 林陶的声音古井无波,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怎么样,而芸姬抬起头来,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林陶,然后又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答案不言而喻。 林陶没再多说,随意一挥手便涌起一团黑雾将他和芸姬都包裹了进去,等黑雾散去时他们就已经到了血池之中。 他们所站之处是血池中一块巨大的岩石,因为常年受血池中阴风的侵蚀而变得光滑坚硬,这地方入目便是一片赤红,充斥在开裂的地面之下分不清是鲜血还是岩浆,上面烧着一层赤红的火光,浓郁的血腥味儿却令人作呕,呼啸的阴风里像是夹杂着无数的尖叫刺得人耳膜都发疼。 然而在林陶周身,一切都很平静,无论是风还是血色都被削弱了无数倍似的,芸姬先是有些愣愣地看着这个地方,然后对林陶拜谢:“多谢大人成全。” 说罢直接走出了林陶的庇佑范围,刚刚跨出去一步,恐怖的风刃便呼啸而过,芸姬身上瞬间出现数十道血痕,本就单薄的衣衫基本上就只剩下几块破布,然而芸姬的动作顿都没顿一下,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开裂的地缝走过去。 随着她一步步靠近,血池上阴风愈发猖獗,芸姬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几乎快将她染成了一个血人。 而林陶也同样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反应——无论是面对被割破了衣服而半|裸的美人还是看见那美人瞬间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他只是像一个合格的旁观者一样,静静地看着芸姬跳入了汩汩冒着泡的血池之中,瞬间尸骨无存。 这个地方对他来说记忆并不怎么美好,但却没什么特殊了,并不能激起林陶的什么特殊情绪波动,在捕捉不到芸姬的魂魄,确认她的确已经魂飞魄散后,林陶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因此并未注意到血池之中一闪而过的一道光,倒是回程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梵薄年。 那小子正惨白着脸拼了命地往血池方向冲,石乐乐满脸想拦住他但是又手足无措地跟在他身边,这场景不知是哪里逗乐了林陶,他竟难得地有耐心停了下来。 梵薄年毕竟只有炼气修为,别说走进血池了,怕是刚一靠近就要被阴风给绞灭,然而他两眼通红地要推开石乐乐,艰难又倔强地偏要往里闯,模样倒是有些骇人。 “你、你到底要去干什么呀?那里面可怕得很你进不去的!” 石乐乐全力“晓之以理”,然而梵薄年并不领情,紧抿着唇推开她:“你他妈的给我让开!听不懂吗?” “诶诶,我可是为你好,你……” “多管什么闲事!别在这儿狗拿耗子!!现在是我娘在里面!滚啊!” 梵薄年的语气可谓是非常不客气了,幸而石乐乐在青冥宗就从未有过地位,两个师兄的脾气一个赛一个的臭,闻言竟然没生气,继续给他摆道理:“你怎么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你娘好端端的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找死么……” “闭嘴!” “找死”这两个字大概是触到了梵薄年的神经,他竟然猛地拍出一掌直接就跟石乐乐动手了,这可把石乐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侧身一躲,终于有了些火气:“你干什么?!” “艹!” 梵薄年怒骂了一声,不依不饶地要把这多管闲事的人给打趴下,石乐乐躲了几下也有了些火气——她虽然很怂且不聪明,但修为却是实打实的,青冥宗她这一辈只有两个师兄,辈分够高了,谁见了她也都是好声好气的,多少年没受过这种“狗咬吕洞宾”式的冤枉气了,当即就还了手。 炼气期的菜鸡很快被石乐乐给按在了地上,梵薄年挣扎了几下都没挣开,眼睛都快充血了,口不择言的大骂:“她就是要找死!她早就想死了!!她还想顺带着掐死我,去死啊!不正好如了她的意么?反正她就是个人牲……反正也是人不人鬼不鬼,谁爱拦着谁拦着,我凭什么……凭什么念着她!……” 骂到最后竟是都有了哭腔,石乐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还以为是自己把人给欺负了,手忙脚乱地放开了他,哪知道梵薄年疯了似的把脑袋往地上磕,一双手瞬间就砸出了血,嘴里还在乱七八糟地骂着“人牲”啊“艹”之类的话。 这种情节林陶倒是不怎么感兴趣了,他咂摸了一下石乐乐和梵薄年那一串可能有用的对话,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以梵薄年的修为,要从魔君殿赶到这里最少要一个时辰,即便是石乐乐带着他过来的,速度也远比不上林陶,所以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必定是提前就有人告诉了他芸姬的去向。 心如死灰之人,哪里有心情把自己寻死的方式和地点四处宣扬? 告诉梵薄年这个消息的人的心思可谓是缜密了,至于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让梵薄年过来,恐怕是为了……挑拨离间? 林陶有些嘲讽地笑了笑,他并不觉得梵薄年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更不觉得他和梵薄年之间需要“挑拨离间”这种建立在本身关系亲密前提下的计策,若不是为此,怕就是为了在他身边埋一颗地雷了。 也不埋颗好些的,即便不用像轶尧那样天资聪颖,最起码的心思深沉总该有吧?否则既不能取信于人,又没有将来反超他的可能,这颗雷有什么用? 或许是因为想到轶尧的关系,林陶的脸色冷了些,终于长了心似的对魔君殿已经漏成了筛子这个事实感到不满,回到魔君殿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交代人把心怀不轨的、行为可疑的全都扔进了血池——他也不管是否殃及了无辜,这魔域里面,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林陶没有一点手下留情,魔君殿瞬间就少了一大半人手,剩下的一半那叫一个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让魔君看不顺眼给扔进了弄死,更遑论是扔进血池这种一听就让人胆寒的死法了。 还留在血池之外的梵薄年已经精疲力竭,被是乐乐按在一边不许他在动弹,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经过他一通发泄,石乐乐也大概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太好,见他不再发疯了便有些悻悻地收回了手,一肚子的心灵鸡汤都在嘴边溜了一遍最终也没说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扭头看向血池的方向,疑惑地“咦”了一声。 刚才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出来了?灵力波动好奇怪…… “喂,你有没有……”她话才说了一半就看见不远处有一大批魔族被压着往这边过来,求饶谩骂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注意力不能集中三秒的石乐乐一下子就被那边吸引了,转眼就把刚才那阵灵力波动给抛到了脑后。 反倒是梵薄年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并且敏感地抓到了一些什么,石乐乐有些不解,在梵薄年说这些人都是魔君殿的人时更是打了一个哆嗦,对大师兄的畏惧更上一层楼。 林陶可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他马上就要离开魔域了,留着这么一个筛子似的魔君殿天知道还会有多少麻烦?顺手震慑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是以绝后患好了。 做完这些以后林陶就直接回了天水醉星阁,想了一下决定去看看轶尧的情况,哪知道才刚一回去就看见轶尧坐在角落里,缩着腿抱着膝盖,把脑袋埋在臂弯里,是一个……非常脆弱的姿势。 “喂……” 林陶还没靠近他,只是刚一开口,轶尧就猛地抬起脑袋,一双眼睛都是通红的,倒是没有眼泪,一副还挺倔强的小模样,比平日里苦兮兮的惹人怜爱多了。 正品评着,轶尧就跟炮弹似的弹了过来,死死地抱着林陶的腿,闷闷地声音竟不见稚嫩,反倒显得有点嘶哑,像是因为哭多了伤了嗓子,但又有哪里怪怪的:“师兄。” 这个样子的轶尧倒是少见,林陶拽了拽他的领子,没扯开,不由得沉下脸来,威胁道:“好好说话。” 哪知道轶尧压根儿就不理他,反倒抱得更紧了,林陶这下子连走都走不了,正要发火,就看见这小家伙浑身都在颤抖着,一点儿也不像是正常的装乖卖惨,他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你是不是魂魄又怎么了?” 说着林陶将手放在轶尧脑袋上,也没感觉出什么异常,倒是轶尧终于有了反应,蹭了蹭他的掌心。 小孩子的头发软软的,从林陶的指缝里钻过去还带着一丝凉意,摸着很舒服。 正好轶尧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压着嗓子问:“师兄,你去哪儿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红得像兔子,明明已经拼命压制了眼泪但仍旧是带出了一点哭腔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心里柔软下来,而从林陶的角度来看,还没他一半高的孩子死死地抱着他的腿,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不撒手,可怜又倔强的样子瞬间就让他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轶尧刚上青冥宗的时候,恰逢国破家亡,像是只受惊地小兽般整日黏着林陶,稍微一会儿没见到就要哭,林陶心有歉疚,自然是事事顺着他,但他本身也是个少年,又不是什么安分性子,青冥宗的规矩轻,要林陶每天呆在山上陪轶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一日他趁着轶尧睡熟,好不容易逮着空拉上陆景宗就下了山,青冥山脚下就是个繁华小镇,因为是依着修仙山门立的,里面就能淘到不少小玩意儿,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是挺有趣儿,林陶没事儿就喜欢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屯着。 什么灌入灵力就能跳舞的纸鹤、风一吹就能奏曲儿的长笛、据说是能平心静气但实际没什么卵用的风铃……诸如此类。 按理说林陶身为修行中人,应该远看不上这些“不华且不实”的物件儿,可此人生性就闲不住,一个人的时候都能拿着满屋子的“破铜烂铁”办个热闹无比的“宴会”出来,每逢下山必定少不了“囤货”。 陆景宗原本正好好地在练剑,立志要把林陶从大师兄的位置上打下来,被林陶拿着《碧水剑谱》心得利诱下了山,心心念念的都是练剑的瓶颈,冷着一张脸跟在林陶后面,竟也丝毫不影响林陶的兴奋。 “老六啊,这个送给你。” 陆景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一个巴掌大的草蚂蚱,条件反射地往外一甩:“什么玩意儿?!” “诶诶欸你不喜欢也别扔啊,”林陶一手拎着七八个绑好的纸包,一手拿着一根儿糖人儿,一脚把眼看就要落地的草蚂蚱给踢了起来,迅速地把糖人儿往嘴里一塞空出手来接住了那东西,满脸不赞同地再次扔进了陆景宗怀里:“这可是个稀罕物,师兄我掏钱,一片好意不是。” 这下子陆景宗才看清了手里的东西,满脸的嫌弃:“巴掌大的草蚂蚱,的确是挺少见的。” “师傅教导我们,不能光看表面,你看着东西哈,得这么用。”林陶咬着糖人儿说话还挺清楚,伸出手来在那草蚂蚱上点了几下,做工粗糙无比的草编竟然动了起来,陆景宗悚然一惊,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啪地就把东西往林陶怀里一扔。 “卧槽,这什么鬼!” “哈哈哈哈哈……” 林陶捂着肚子笑得快疯了,那笑声却机械无比,陆景宗猛地瞪大了眼睛,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恐怕要当场拔剑了:“你什么情况?!疯了吧?” 林陶依旧是笑得直不起腰来,本来是抬手想拍拍陆景宗的肩膀,抬到一半又落了下去,变成了抓着他的胳膊:“哈哈哈哈个傻逼玩意儿,你是不是傻哈哈哈……” 在“傻逼”两个字出来的时候林陶就意识到情况不妙,陆景宗的脸色也是瞬间就黑了,他盯着地上抽了筋儿似的草蚂蚱看了一眼,确定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之后,看在《碧水剑谱》的份儿上忍了两秒,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了林陶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  陆掌门以前真是天天都要遭受欺压…… 第14章 “谁傻|逼?正常人会买心念草做这玩意儿吗?卧槽林陶你是不是有病,傻|逼吧你。” 所谓念心草,其实并不罕见,无论是炼器、画符甚至炼丹都能用得上,因为这修士可以将自己的神识放在这上面,增加炼制的成功率,这对于出窍以下的修士来说简直就是神器。 方才林陶的那几下就是将神识附在了上面,这草蚂蚱里面大约有个传音符之类的阵法,可以实时播报“主人”心中所想,妈的真想说出来的话谁还会用这东西传音?让心中隐秘大白于世,谁他|妈闲得蛋疼会用这东西啊! “反了你了,敢打你大师兄。”林陶丝毫不觉得这东西没用,反倒是因为陆景宗的跳脚的心情颇好,把东西捡起来一手勾着陆景宗的脖子一边说:“这可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礼物,免得你……噗哈哈……免得你对师兄我有意见又不敢说哈哈哈。” 陆景宗脸都黑了,咬着牙齿说:“那可真是谢谢了,我以后有仇一定当场报了,不劳师兄费心瞎猜。” 林陶就爱看他这受气的样子,手上一个用劲儿就把陆景宗给拽了过来,因为勾着他脖子的原因,草蚂蚱几乎凑到了陆景宗脸上:“那你到底要不要啊?” 说着还晃了两下,陆景宗嫌弃地往后仰了仰,把林陶的手给拍开,只觉得自己是脑子进水了才会陪他下山:“不要!拿去给你的小师弟去,那小东西心里可阴着,你让他对你坦诚去。” “啧,你就是嫉妒小一比你得宠。” “嫉妒你妹!” 陆景宗瞪他,眼看着林陶一脸无所谓地继续买买买去了,他顿时升起一种“我跟个傻|逼计较什么”的无力感,追上去说:“说真的,轶尧这孩子我看着不太对劲,你注意着点儿,也不是我挑拨什么的,我就是怕他有什么想不开的,你眼大漏光,别把孩子给耽误了。” “你烦不烦啊陆妈妈?”林陶的注意力不能超过一分钟,对这个话题已经不耐烦了:“小一是我带回来的我还不知道他?他心里想法是挺多的,但顶多就是给人使个小绊子什么的,能有什么事儿?” 说着林陶像是怕陆景宗继续啰嗦似的一回头,警告似的补充道:“你可别打他的主意,这东西拿着玩玩儿还行,真要‘读心’你怕是想多了,别说是做不到,就算是行,就小一那心思,能把这草蚂蚱嘴都给秃噜瓢了。” 得,看来林陶也没那么糊涂。 陆景宗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一副我什么也不管了的表情,林陶这才满意地拍拍他的肩,两人算是跳过了这个话题。 不过陆景宗倒是提醒了林陶,轶尧才刚到青冥宗,正是需要感受到爱与关怀的时候,他得给他挑个礼物才是,买个什么好呢? 林陶因为捡回了一个轶尧而不得不在青冥山上憋屈了一个月的心情一下子被释放,顿时如同撒欢的马,借着“给师弟师妹买礼物”的由头疯玩儿了三天,在陆景宗即将爆发的边缘不得不收敛心情,终于回到了青冥宗。 在山下撒野撒够了,林陶回程的路上就颇为轻快,一路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慢慢悠悠地晃回了天水醉星阁,一进门就碰上了迩遐。 “师妹?你怎么在这儿?” 作为青冥宗唯一一个没被林陶取外号的人,迩遐的性子非常温和,这一次却难得冷了脸,皱着眉问:“你跑哪儿去了?小师弟找你都快找疯了。” “啊?小一怎么了?”林陶没遭过迩遐的冷脸,对此也毫不在意,飞快地从兜里摸出一根朱钗放到她手上,笑嘻嘻地说:“我这不是给你挑礼物去了嘛,怎么样,好不好看?” 迩遐对林陶那乱买东西的脾气十分了解,可面对他这张笑嘻嘻的脸也十分无奈,只好一抚额头说:“他现在在师傅那儿呢,闹腾得很,你这院子都快给拆了,行了你快过去吧,我把这儿给你收拾收拾。” 林陶没想到一个小东西发起脾气来还能有这么大的阵仗,下意识地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果然里面乱七八糟的,他平日又爱囤东西,这会儿看起来就更惨不忍睹,不少带着一点阵法的小玩意儿满院子蹦,纵使脸皮厚如城墙,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咳,那什么,那辛苦你了,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林陶便一溜烟跑了,迩遐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林陶塞到她手里的小玩意儿,还是笑了一下,任劳任怨地给他收拾屋子去了。 把轶尧带回青冥宗这事儿应该算是林陶闯的祸,所以青冥宗上下都对这个突然到来的小师弟非常好,千钟雪又是个宠起徒弟来没边儿的主,别说拆个天水醉星阁,就算是把他的主峰给霍霍了他都没什么脾气,所以林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轶尧拿着一柄灵剑,把渌水阁前的树都给快给砍秃了——那可是林陶花了好大劲儿才从后山挖回来的灵树,能聚集灵气的! 卧槽! 林陶一下子就顿住了,哪知下一刻轶尧就发现了他,红着眼睛一剑就向他刺了过来,林陶剑术天才的名头不是白来的,轶尧的这一剑在他看来跟婴儿打架没什么区别,哪怕是出其不意,他也是轻飘飘地就躲了过去,顺带一手拍在了轶尧手腕上,用力之精准,直接让轶尧握不住剑,叮当一声掉了下来。 “你发什么疯?” 轶尧丢了剑,却依然不肯罢休,握着拳头就要揍林陶,这回他倒是没躲,这小家伙都还没开始修炼,林陶还怕他把自己的手给打疼了呢。 他轻而易举地制住了轶尧,把他往自己怀里一摁,问:“干什么呢这是,我招你了?小殿下脾气大得很呢,净拿死物出气干什么?” “唔……放开!” 轶尧终于没再死黏着林陶,拼命地挣扎起来,林陶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过头对笑眯眯地摸着胡子的千钟雪说:“我先带他回去了,看把这都祸害成什么样儿了,啧,败家玩意儿,师傅,那树你别让死了,我好不容易弄回来的。” 千钟雪乐呵呵地挥手让他走了,这才把轶尧丢掉的剑给捡回来,又感慨一句:“好苗子啊……” 走快走没影儿了的轶尧听见这么一句,心里一阵嗤笑,就司方那玩意儿在千钟雪眼里都是好苗子,可见这师傅的话完全不可信。 “不过你还挺能耐啊,一点儿修为都没有就敢动灵剑,拿得起来吗你?给你根木棍儿耍耍完事儿了,净逮着好东西祸害!” 说着林陶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这一下像是按下了什么机关似的让轶尧瞬间停止了挣扎,死死地抱住林陶的大|腿,从嗓子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哭声。 见惯了大哭大闹的轶尧,这一下子可让林陶有点儿懵,还以为是自己下手重了,尴尬地想把他拉开看看,哪知道小家伙力气大得很,压根儿扯不开,他只好耐着性子哄:“怎么了?你先放开我小祖宗,走不了路了,怎么回事儿咱好好说成不成啊,别哭啊。” 他好言好语地说了半天,轶尧终于红着眼睛抬起头来看他,哑着嗓子问:“你去哪儿了?” 这小家伙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林陶总不好意思说自己出去玩儿去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神特不自在地转移话题:“我给你买礼物了,看看吗?” “不要。”轶尧闷声闷气地又撞到了他身上,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别走。” “好好好我不走,以后我去哪儿都带着你行不行?哪怕是不能带着也先和你报备一声,什么时候回来也和你说,好吧?” 反正只要能哄好这小祖宗,林陶是什么都敢往外说,轶尧虽然年纪小,却非常不好糊弄,他的声音又带上了一点儿哭腔,指责林陶:“骗子!” 林陶:“……” 行吧,富人的孩子也早当家,这么丁点儿的小东西心思还挺深。 林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不骗你,你跟我来,送你个东西。” 刚刚筑基的林陶已经能御剑了,他把轶尧抱起来,两人飞速到了仇付棠的院门口:“老九,开门,找你有事儿。” 林陶走过场似的喊了一声,然后一脚把门给踹开了,院子里坐着个胡子拉碴地怪人,轶尧大概是有点怕,下意识地抓紧了林陶的衣服,那怪人的声音却十分年轻,蹭地窜了起来。 “哎呀大师兄,快坐快做,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看。” 林陶看了一眼他这左一根木头又一块铁皮,堆满了废弃物的院子,并不愿意屈臀“坐坐”,开门见山地说:“你给我做个东西,就跟宗门联系的传讯符差不多那种就行,不要一次性的,凡人也能用的那种。” 仇付棠看了一眼他怀里的轶尧,有些惊讶:“小师弟现在不能下山吧,要这东西干什么?等他到了能去历练的时候就能直接用用传音符了,弄这么……” “少废话,你就说做不做吧。” 林陶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仇付棠就把“麻烦”这两个字给咽了回去,说:“凡人要用的话就没那么方便了,不能传音,你放一缕神识在里面,顶多就是他喊你的时候你能感应到。” 他还是觉得这东西鸡肋得很,轶尧马上就要炼气了,这一两个月的功夫还非要多事儿弄这这个,纯属脱裤子放屁么不是? 然而摄于大师兄的淫威,这话仇付棠终究是没说出来。 就见林陶问轶尧:“行不行?” 轶尧还有点懵懵的,闻言终于反应了过来,乖巧地点了个头,林陶这才说:“行,那你就做吧,一会儿送到我那儿去。” 交代完林陶就走了,他知道轶尧这么闹是因为什么,害怕、恐惧,刚刚经历了那种事情,又换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唯一的依靠还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别说是个小孩子,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能做到淡然处之,所以他得给轶尧一个安心。 不管这孩子现在是恨他、利用他还是依靠他,林陶都不在乎,更不会用“草蚂蚱”来试探他,被人窥探内心本就是一件极没有安全感的事情,更不要说是对轶尧这样一个敏|感的孩子而来说了。 于是轶尧就这样得到了一块专属的“通讯玉佩”,终于渐渐消停了下来,回到天水醉星阁的时候迩遐已经走了,院子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就是林陶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一个都没剩下,这让林陶颇为心痛,又拿轶尧没有办法,只能威胁道:“下次再敢砸东西,我就把你赶出去。” 除此之外却是没有别的办法了,面对轶尧的时候,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林陶有些出神,望着眼前红着眼睛的小崽子,他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松开。” 出乎林陶意外的是,轶尧竟然还真的松开了他,低着脑袋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角,乖得不行。 林陶挑眉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抬脚就往院子里走,轶尧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天水醉星阁里粼粼的水光落在轶尧身上,给现实都蒙上了一层幻影似的看着不真切,林陶一皱眉,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儿?” 朝夕相处的人一般不会注意到别人的细微变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稍微粗心一点儿的即便是隔了了一段时间都不一定能观察得出来。 但是林陶却敏锐地发现了,他伸手比了一下,然后就确定了这个事实,这个发现倒是挺值得高兴的:“哈,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儿啊,长得挺快,不错!” 这句话的确是出自林陶的真心,按照他对轶尧的观察,这小子现在就和他五六岁的时候差不多烦人,随着他年纪渐长,虽然还是爱哭,但是好哄多了,十一二岁以后大概是也知道了“要脸”,一般也就不哭哭啼啼地招人烦,要是现在的轶尧也按照这个趋势长,那可不是一件乐事么。 林陶笑着拍了轶尧一下,说:“天镜天试炼还有一年多就开始了吧,你要是修为也能跟着长长的话说不定还能参加呢,走,回屋去。” 只要轶尧能达到参加天镜天试炼的水平,他就有绝对的把握把洛神剑给拿回来——不管他需不需要洛神剑,轶尧的东西,怎能如此轻易地落到外人手上? 林陶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挺不讲道理的,不过身为魔尊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不需要讲道理,讲拳头就好了……比青冥宗大师兄轻松多了。 轶尧跟在林陶身边,看着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心情似乎颇为愉悦,心里那种慌乱痛楚终于被抚平了些。 虽然他知道林陶即便是在血池也不能说明什么,但那个地方是他们之间的终结,只要把林陶和血池联系在一起就足够让人窒息的了。 天知道他是如何忍受着这种煎熬,克制自己不要动、要在这里等他,他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个魂魄不全的稚子,在烧红的热油里泼下一瓢冷水,然后密不透风地盖上盖子,还得糊上一层坚实的黄泥,确保胸腔里滋啦沸腾的还惶恐与不安不会溢出来一点儿,哪怕那热油已经烫得起了泡都得生生受着。 林陶所在意的只是少年或者孩提时期的轶尧,即便藏着不满与怨恨也依旧清澈干净,他不喜欢成年的轶尧,他觉得恶心! 轶尧死死地攥着掌心,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想,没关系的,林陶现在只是出了点意外,他一定能把他带回去…… 人和人的心意并不能完全想通,尤其是在一方克制隐忍、一方还眼大漏光的情况下。 所以林陶丝毫没察觉到轶尧的异常,回到屋子后他更是心情不错地尝了一块石乐乐送过来的栗子糕,口感清爽、甜而不腻,还是人界的食物好吃啊,到青冥宗以后倒是可以下山尝尝。 魔君大人虽然有点儿喜怒无常,但却向来不屑掩饰,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轶尧也不知是因为自我开解还是因为被林陶影响的,心情也一点点地好起来,他眨了眨眼睛,爬到轶尧身边坐着,问:“师兄,你在干什么呀?” “写信。” 林陶心情愉悦的时候就不和轶尧计较这些小事情,随口就回了一句,连轶尧伸着脑袋往他这边看的时候都没说什么,挥毫之间几行字就已经跃然纸上。 “信是一种很缠|绵的东西,千里相思,寄托在几张薄薄的纸上,在笔墨句读间都能读出万般缠丝。” 林陶性情张扬,鲜少有有感而发的时候,能用传讯符传音咒解决的事情就从不动笔,而且他也觉得写信又腻歪又麻烦,这句话是他被轶尧缠得不耐烦了信口胡说的,那个时候的轶尧却当了真,从此爱上了写信这项活动,天水醉星阁里已经存了一大箱子,百余年来他一日不辍,把他每日做的事,想说的话全都记在了上面。 哪怕离尘剑尊的生活枯燥的要命,日复一日的修炼一点儿波澜都掀不起来,他写给林陶的信里就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渌水峰上的灵树生了虫、青冥山下原来那家卖糖人的铺子关了门、陆景宗新收的小弟子在山门的石狮上划了道几寸的剑痕……诸如此类,啰啰嗦嗦的比陆景宗还烦人,果真是如同林陶所说“又缠|绵又沉重”,带着满身的烟火气,只是一封都没有寄出去。 他不知道青鸟该往何处传信,知道林陶压根儿就不会看,所以像个胆小鬼似的写一封藏一封,一点儿也不敢露出来,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轶尧也会给人写信,逃避了几日的现实终于赤|裸裸地摆在了眼前,再也逃不得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哭包得从幼年养起 第15章 魔君大人不是青冥宗的大师兄,哪怕他们同样的高傲、怕麻烦、甚至能放下他们当年的决裂再次接受他,可他再也不会对他的哭泣有耐心、不会对生命抱有敬畏、永远也不会飞扬跋扈地惹麻烦了——轶尧跪在血池中的情景尚在眼前,他知道那生机一切都回不去了。 轶尧不知道林陶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习惯,目光有些茫然地落到了那信纸之上,依旧是潦草张狂的字迹,写信的内容非常简单——只有七个字,其无礼态度和他平时说话没什么区别。 “给我几块幻音石。” 这张纸写得没开头没落款,甚至不比他们上课时传的纸条长,林陶竟然也好意思称之为“信”? 轶尧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不由得失笑,觉得自己方才的惊慌恐惧怕不是有病。 他若是一直懵懵懂懂的倒是看不出来什么,这么一笑就不怎么像五六岁的孩童了,林陶瞥了他一眼,问:“笑什么笑?” “没笑,”轶尧矢口否认:“师兄在给谁写信?” 能劳魔君大驾亲自写信的必定不是简单人物,必定是所住之处设有禁止,一般的传讯符进不去或者即便是为了以表尊重不能用传讯符——以林陶的修为传讯符进不去的地方虽然不多,但也着实有几个,可身份上能让林陶有所顾忌的人那是绝对没有的,再加上他这看上去欠揍实则是随意的语气,轶尧基本能猜出来这东西是给谁的。 林陶倒是没隐瞒,随口说道:“戚与眠,那小子这么多年也就会捣鼓这些东西了。” 原来的修真界并没有十宗,只有上三宗加上平六宗九大势力,十几年评选十宗时戚与眠横空出世,占据了修真界四大禁地之一的弥芥海,硬生生让修真界多方大鳄在九宗之外又立一宗——因为弥芥海不同于其他宗门势力庞大,除了戚与眠就没有正经弟子,这才没正式在九宗之中谋个位子,但也足够证明戚与眠的实力了。 轶尧想了想弥芥海里的那情景,在心底轻叹了一声,又把目光落到了那封信上,表情便有些幽幽的“师兄,幻音石是什么?” “啧,你哪儿来那么多问题?”林陶才和他说了几句就不耐烦了,懒得和他解释,十分潦草地把信纸一折,指尖溢出一缕黑雾,飞快凝结成一只黑色的小鸟,衔着信就走了。 戚与眠是个四六不着调的色胚子,之所以说弥芥海没个正经弟子,是因为除了他自己,里面呢全都是美貌侍妾。 侍妾当然不单纯的是侍妾,修为什么的也还说得过去,但这也改变不了戚与眠把这些女修都给弄回了自己后宫的事实,他那风流习性即便是出门在外时有所收敛,也是个能不要脸到白日宣|淫的脸皮厚度,在弥芥海里面是什么样就更不要说了。 从他手里送过来的,还叫“幻音石”,能是什么正经东西? 轶尧抿着嘴看了林陶一眼,心想着要不是戚与眠和林陶关系好,他一定把那货揍得师傅都不认识,这百余年来也不知道都给林陶灌输了什么东西。 越想轶尧就越觉得不得劲,仗着林陶心情不错就开始撒欢,直接抱住了林陶的胳膊,仰着脑袋一脸天真的问:“乐乐说要带我回青冥宗,他说我以前也住在天水醉星阁里,是和这里一样吗?那师兄是不是也要回去?” 刚才说完他问题多,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 林陶皱着眉头看他,准确地抓住了重点,他一挑眉,说:“不叫小姐姐了?” 饶是轶尧在装傻,被他这么直愣愣地问出来也有些尴尬,石乐乐和青冥宗所有的师兄弟都不一样,她几乎是一出生就是几个师兄在带着,说是轶尧等人看着她长大的都不为过,要轶尧装一会儿还行,真当着石乐乐的面喊姐姐那是绝不可能的,现在被林陶这么一戳,轶尧险些漏了馅儿。 “嗯,她说她是我师妹,可是我觉得怪怪的。” 的确是怪怪的,倒不是因为轶尧现在看着是个五六岁的娃娃,纯粹是石乐乐在宗门里就从没被当过正经师妹,最好的时候也就是连名带姓地喊喊,否则就是一大堆绰号,以林陶最为缺德,高兴了就喊她小十,不高兴的时候就是二缺、傻鸟轮着来,轶尧在人前是个冷漠性子,他给取的外号稍微好听一点,叫从心。 总之,宗门“千宠万爱”的小师妹,石乐乐在青冥宗的待遇着实是不怎么样,林陶大概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儿,没忍住乐了,轶尧赶紧在他胸口蹭蹭撒娇:“师兄,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嘛。” 小孩子的声音又软又糯,再加上轶尧在林陶面前撒娇已经是轻车熟路,把林陶恶心得够呛,直接把胳膊给抽了回来:“你别抽风,好好说话。” 其实轶尧倒是早就知道了林陶决定了要回去,但他现在这不是装作不知道,随口想扯几句废话么——他们师兄弟一百多年没见,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青冥宗,但一个视青冥宗为大敌、一个在假装失忆,这话题是如论如何都提不起来的,轶尧为了彰显存在感,找个话题都不容易。 不过林陶似乎的确是心情不错,一手抵着轶尧的脑袋不让他靠近,表情竟还称得上放松:“从现在开始你别说话我就答应。” “真的吗?师兄你真的要回去啊,说话算话?” “你知道什么叫做‘从现在开始’吗?” “可是我……” “三。” “那我还能问你一个……” “二。” “师兄……” “闭嘴。” “……” 轶尧闭了嘴,万万没想到他会给自己挖了一个坑,林陶分明是早就做好了决定的,为什么他偏要去凑这个热闹?!现在连话都说不了了!偏偏现在的林陶性情难以捉摸,他还真不敢试探。 只是轶尧乃是个奇人,即便是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一双眼睛能清楚地演绎出“兴奋激动”和“楚楚可怜”两种神态,还直直地盯着林陶,若不是魔君大人心智坚韧且早没了道德之心,怕是真的会屈服于他这目光之下。 林陶完全无视了轶尧的目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木牌和刻刀来,开始专心致志地做起自己的事情。 那木牌上只有些许微薄的灵力,看着是十分普通,刻刀也都是凡物,按理说魔君大人身上出现这样的东西应该是有些违和的,轶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由得就出了神。 林陶刻的是一个清净咒,青冥宗的弟子刚一入门就会拿这个来练手,这个符咒倒是简单,但对刚开始修行的人来说要求却很高,因为清净咒和其他的符咒不同,只有成功和失败两种可能,并不会因为你是符咒大家刻的而比修行小菜鸟刻的品质要好,一般修行大宗门的弟子都看不上眼,效果仅略高于凡间的安神药,所以被千钟雪当做他们的第一堂课。 轶尧以为一百年来林陶身上关于青冥宗的印记全都被洗清了,忽然看见这个东西难免升起一丝希冀——他为什么那么多的符咒不刻,非要挑他们的没什么大用的入门功课?他是不是还记着青冥宗的情分?是不是有点后悔走到现在这一步? 清净咒本身对于他们而言没有多大的效果,但刻符箓本身倒是一件挺能让人平心静气的事儿,轶尧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林陶也没被发现,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往林陶旁边挪了一点,又挪一点,再挪一点,终于挨到了林陶的手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刻符的动作。 “师兄……” 刻个清净咒不是什么难事儿,对于林陶来说基本是动动手指的事儿,但这会儿却刻得十分细致,听见了声音也只是“嗯”了一声,竟没有去管轶尧。 “师兄在刻符咒吗?这是做什么的?” 轶尧非常努力地想搭话,林陶眼睛都没抬,很是认真地盯着手上的东西,动作也没停,随口问道:“认识?” 轶尧:“……眼熟。” 林陶不知在想什么,闻言笑了一下:“眼熟就好。” 说着便不再搭理轶尧了,但他这态度总让轶尧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又不知道那预感从何而来,只好生生地憋着,眼睛一转打算找点别的话题,就见林陶已经勾画好了最后一笔,淡淡的灵力就在木牌上形成了一个小循环。 正想说些什么,林陶就把东西往轶尧怀里一扔:“刚才看清楚了吧,好好学着,刚才不是还说眼熟么,刻一个我看看。” 轶尧瞬间瞪大了眼珠子,难怪林陶刚才要刻得这么仔细,原来是要给他当模板的! 区区清净咒,当然难不倒轶尧,关键在于,他现在应该是个什么水准?! 因为清净咒只有成败没有优劣这鸡肋特性,轶尧当年是学了整整一个月才完成了第一块,虽然丑得不可思议,但好歹是明白了符咒一道中的灵力流转,而这还是在林陶手把手教导的情况下完成的。 他以前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皇子,什么时候拿过刻刀这种东西,第一天刻符的时候一笔都没成功过,反倒是把自己弄了一手水泡,林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给他上了药,为此嘲笑了他好几年,大有挂在嘴边过不去了的架势。 但同时也的确是在尽心教导他,手把手地告诉他哪里该注意,哪里又是因为什么错了,习惯了每日的水泡后倒是没那么难熬,一个月后手指上起了一层薄薄的茧,更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但是轶尧至今都记得,林陶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引导他刻符时的温度。 轶尧突然想到旧事,一时间把握不好自己该用多长时间才能“掌握”清净咒,紧接着就听见林陶说:“晚上之前交给我,否则你就自己回去吧!” “啊?”轶尧有点儿懵。 林陶冷笑:“刚才说什么你忘了?只要你别说话我就答应你,既然你破了戒,我当然得加条件。” 轶尧很是失落地低下头:“哦……” 他还真是致力于给自己挖坑! 轶尧恨不得捶自己一拳,但又觉得这样讨价还价的对话挺好的,鬼使神差地说:“师兄,可是我不会啊。” “不会就自己琢磨,琢磨不出来你就自己回去,惯的你。” 说着林陶转身就走,丝毫没有亲自教导轶尧的意思。 轶尧怀念起当年在抱青石边上刻符的,有些失落地叹了一口气——林陶教导的东西,原先的轶尧有一千个理由学不会,他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说自己“舍不得”学会,可现在他要是敢装傻,林陶会不会手把手教他不一定,但扔出去肯定是少不了的。 他有些难过地拿起那块木牌,没忍住将额头抵在上面,清净咒只有成败的称号好像变成了假的,明明出自林陶手里的清净咒,就能瞬间安抚下躁动的心脏。 青冥宗大小也是个宗门,但是在千钟雪一代就只有一个光杆掌门,自己的本事不怎么地,收的徒弟倒是个个天资聪颖,陆景宗和林陶打娘胎里就认识,被出门游历的千钟雪一眼相中给带了回去。 但林陶和陆景宗当时已经十一二岁了,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陆景宗被林陶阴了一把屈尊“二师弟”,为此记恨了林陶多年,而千钟雪对这两个徒弟宝贝的不行,偏偏他的教学方式属于放养,林陶是上天赐的一副好根骨,在他那不靠谱的照本宣科之下竟然还真的能理解,然后用他那天才的思维去教导陆景宗。 陆景宗受不了他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讲课,每天还要忍受此人“你怕不是傻”的眼神侮辱,这梁子越结越深,每每都要找林陶的麻烦,最终的结果往往都是打一架,这么一来二去,陆景宗的实战能力竟也没落下多少,也是让人唏嘘。 单看大弟子和二弟子的经历,就足以证明千钟雪的不靠谱,奈何弟子争气,大概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千钟雪这么白捡便宜,这些如珠似玉的天才弟子们压垮了青冥宗岌岌可危的气运,到最后只有轶尧一个成了器,好歹是壮大了一把宗门。 只可惜现在轶尧也死了…… 提起青冥宗的往事,修真界无人不唏嘘,所以说人不能与天斗,即便是修士也要顺应天意,自古以来逆天争道的能有几个好下场,这个不忿那个不服,天天想着逆天改命的那是魔头!小人物就该低伏在地,出来蹦跶终究是要还的! 轶尧的灵堂安放在渌水阁,大厅里面挂着白帷,长明灯火换成了白烛,漆黑的棺木里放着离尘剑尊的衣冠,前来吊唁的众人表面也都是神色哀戚,看着像是为此痛心不已,青冥宗本就不多的弟子几乎都来招待这些客人了,看着倒也庄重肃穆,陆景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脸色苍白地开了口。 “诸位掌门远道而来,着实劳累,离尘剑尊之事让大家费心了。” 毕竟大家都是正道中人,脸还是要的,因此马上就有人附和了:“陆掌门且宽心,剑尊之事我们都很遗憾,但毕竟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最重要的嘛,您节哀顺变,要为青冥宗多多考虑才是。” 轶尧已经死了,没人庇佑你们这些老幼病残,你可得掂量掂量。 “是啊是啊,陆掌门本就身体抱恙,如今剑尊又出了这样的事,这可真是……唉,陆掌门请放心,剑尊乃是人族的大恩人,我们必定会秉剑尊遗志,不让魔族有可乘之机!” 虽然陆景宗你是个病秧子,但你放心,我们也能镇守魔族,洛神剑就交给我们吧。 “话虽如此,可如今正是封印松动的紧要关头,若是看守不住让魔族逃了出来,以剑尊当年的功勋,青冥宗定是首当其冲,陆掌门可要小心啊。” 洛神剑不交给我们,魔族出来了,都不用我们动手你这小宗门就得完蛋。 “再怎么说剑尊也是为了人族利益才走的,陆掌门请放心,虽然剑尊已逝,我们也绝不会看青冥宗陷入困境。” 只要你听话点,别给我们找麻烦,看在轶尧的面子上我们也不是不能给你一口汤喝。 …… 灵堂之上,九宗都已经到齐了,一家说一句话都能绕好半天,陆景宗先是冷笑了一下,随后忍不住捂着嘴咳嗽,眼底的神色又冷又沉。 从冠冕堂皇到图穷匕见费不了多少时间,只需要陆景宗的一句话。 “如今这个世道,天灾四起,魔族封印岌岌可危,妖族那边也是蠢蠢欲动,说来惭愧,我青冥宗忝列上三宗,除了我师弟外竟无一人可担重任,着实让陆某羞愤难当。” 见陆景宗如此识时务,他们自然要给面子,毕竟谁得到了陆景宗的承认,谁拿到洛神剑的时候就更“正义”,既然陆景宗都这么说了,谁都愿意卖他这个面子,赶紧就有人答道:“陆掌门言重了,离尘剑尊承载了人族百年兴衰,青冥宗功不可没啊。” “剑尊这才刚去,陆掌门千万莫要这么说,怕是让剑尊九泉之下不得放心呢。” 又是一番鼓舞吹捧,陆景宗虚弱地笑了一下,像是要就此羽化了似的,九宗的人又赶紧安静下来,生怕这个病秧子掌门还没来得及交代后事就去了,那他们可就是白忙活一场了。 紧接着就听见陆景宗露出一脸的决绝:“诸位不必再劝了,青冥宗究竟如何我是最清楚的,如今的修真界,还得仰仗诸位,因此我决定……” 陆景宗的视线缓缓地在下面扫过,被看到的人都不免有些激动,以为自己要得到“授权”,结果陆景宗却只是淡淡地收回了视线,然后扔出一个大炸|弹。 “开启青冥宗锁山大阵,百年之内,绝不出世!” 第16章 满怀期待的众人脑子里如同炸响了一颗惊雷,灵堂上一时间落针可闻,苍溪宗的一个青年最先反应过来,他一皱眉,问:“陆掌门这是何意?” 陆景宗衣服袖子,笑道:“青冥宗势弱,怕是无法为抵御魔族做出多大贡献,我身为掌门,总要为宗门考虑,死了一个离尘剑尊,青冥宗的香火却还要传下去,诸位没有意见吧?” 这话说的,就像是不让青冥宗闭山就是要他们灭门似的,大家都是正道中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 因此有人就说了:“陆掌门的担心也有道理,可如今修真界凋敝,当年为了封印魔族,几乎耗尽了各大宗门的积蓄,天镜天如今又是无主状态,这……” 说罢他长叹了一口气,总算是提到了重点,此言一出当即得到诸多附和,说到底,他们也不关心青冥宗日后要如何,这么一个破落小宗门站着上三宗的资源已经很让人不爽了,如果不是看在离尘剑尊的面子上谁看得上?陆景宗稍微有点脑子就知道不该这些歪心思。 陆景宗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哪能遂了他们的心思,虽然不知道轶尧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只要他没死,哪怕是瘫了废了,洛神剑就不可能认别人为主,要是林陶还有点希望,这些杂鱼,呵…… “天镜天的确不能无主,”陆景宗长叹了一口气,轻飘飘地说:“但青冥宗既然已经决定闭山,那在这件事上也就没有发言权了,诸位还是自行定夺吧。” 他把皮球又给踢了回来,这谁也不能满意,一位青衣道人当即说道:“陆掌门不必自谦,离尘剑尊为人族付出了性命,我等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自然是要尊重青冥宗意见的。” 陆景宗看了他一眼,笑了:“岳成嗣啊,苍溪宗的人都死光了吗?” “什么?” 方才还客客气气的,怎么一眨眼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众人都被陆景宗这态度搞蒙了,在岳成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景宗就说了:“苍溪宗大弟子,昔日的天才少年,却在林陶手下屡战屡败,你不服气吧?当年林陶入魔,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做了什么,后来轶尧成为离尘剑尊,青冥宗位列上三宗,你在苍溪宗的日子不好过吧?” “什么意思?” 一听到这些陈年往事,岳成嗣脸都黑了,跟在他身后的弟子也是面色不虞,陆景宗却跟没看到似的继续说:“准确来说应该是落魄是不是?得罪了离尘剑尊,苍溪宗好面子,没有废了你大弟子的位份,却连外门弟子都敢踩你一脚,这百年来,你的修为可有寸进?现在轶尧死了,苍溪宗巴巴地把你派了过来,想干什么?” “你找死!” 苍溪宗家大业大,岳成嗣当年也是天之骄子,却接二连三地败在青冥宗弟子的手下,一朝跌落泥潭,多少年来都忍受着嘲讽唾弃,这会儿被陆景宗一个病秧子给揭开,那如何能忍,歘地抽出剑来就要刺向陆景宗,转眼就被人拦住了。 “岳公子别生气啊,咱们原也是同辈,不要伤了和气才好。” “你松开!”岳成嗣目眦欲裂,那女子看着柔柔弱弱,手上却没有分毫移动,显然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陆景宗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女子,心中冷笑,他们的确是同辈,只可惜陆景宗媳妇儿熬成婆,死了师傅跑了大师兄,一跃成了掌门,平白高出他们半辈,又伤了身体成了个药罐子,谁能服气? “蝶月仙子不必如此,轶尧活着的时候便厌恶你这副做派,难不成死了还能爱上你不成,别说是轶尧,即便是我也是不同意冥婚的。” 杨月怎么也没有想到陆景宗竟是无差别攻击,脸色也黑了,岳成嗣便冷笑:“呵,让你狗拿耗子。” 蝶月仙子是修仙界有名的美人,奈何在轶尧身上处处碰壁,一听这话当即要炸,陆景宗又道:“我说过了,青冥宗闭山,外面的事情,与我无关。” 这话完全不似方才那般平和,他咳嗽了几声,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冷笑了一声:“不过诸位若是想留在这里,我也随时欢迎。”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纷纷撕碎了脸皮:“陆景宗,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陆景宗拿出一块玉牌,大殿之上忽然吹来一阵狂风,即便是众人修为高深,竟都有些难以站立,唯独陆景宗岿然不动,握着玉牌淡淡道:“来者是客,既然诸位不想走,那就留下来吧。” 话音刚落,青冥山六十四方位之上光柱冲天而起,恐怖的灵力瞬间翻涌起来,众人终于慌了,有人最先反应过来攻向陆景宗,一步踏出之后却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地板瞬间龟裂。 万钧重量压在他身上,他压根儿动弹不得,陆景宗道:“老东西,谁给你们的信心来青冥宗撒野?” 陆景宗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好言好语地说了这么多,这些人还要得寸进尺,他岂会继续容忍? 青冥宗锁山大阵可与魔族封印相提并论,这些人真以为青冥宗没了轶尧就是秋后的蚂蚱,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咳咳咳……”陆景宗硬生生咽下嗓子里一股腥甜,在众人站立地方无数灵力光团缓缓浮现,若是全部炸开,这些人即便是不死也不好受,当即脸色都白了些,有人想要服软,有人挑衅威胁,陆景宗全都不为所动。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凭空响起,陆景宗顿时身体一僵,青冥宗大阵都有一瞬间的滞涩。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岳成嗣就反应了过来,长剑歘地刺向陆景宗,瞬间到了他身边:“去死吧!” 这些人,若不是这些废物!他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岳成嗣甚至忍不住大笑起来,然而长剑却在抵达陆景宗脖子的前一秒被定住了似的无法寸进,他顿时面目狰狞,加大了灵力灌注,一双手从旁边伸了过来。 那是一双瓷白的手,像是上好的瓷器,能够看出上面淡淡的青色血管,指腹和虎口有一点薄茧,那是一双握剑的手。 岳成嗣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候还能看的这么仔细,那只手轻飘飘地在他的剑刃上弹了一下,恐怖的灵力从长剑上轰然卷开,岳成嗣根本来不及反抗就直接被掀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大殿之上,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啧,不经打啊。” 众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声音传来之处看过去,只见那男人一身黑衣,脸上扣着半边金纹黑色面具,只露出一个苍白尖削的下巴,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双眸之中一片漆黑,他身上的森冷气息毫无掩饰地散发出来,与周身气息格格不入的是,他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场面一下子诡异起来。 轶尧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轻飘飘地看向赤红着眼睛的陆景宗,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把轶尧往他面前一推,道:“陆掌门,轶尧让我把这小子交给你。” 当着诸多“正派人士”的面,陆景宗不可能揭破林陶的身份,更何况他是带着轶尧回来的,他不可能不顾忌,因此林陶的这个笑,更偏向于“你能耐我何”的挑衅。 陆景宗的脸色果然十分难看,连带着看轶尧都更不顺眼:“你给我过来!” 轶尧一看这情况基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这么一走给青冥宗带来了太多麻烦,可当着林陶的面,他还是十分瑟缩地抓住了林陶的衣角,被这么一吼就像是吓到了似的躲在了林陶后面。 一看见陆景宗那吃了屎一样的表情,林陶的心情顿时十分美好,一挥手散去了其余九宗之人身上的禁制,竟还有心情解释:“介绍一下,这是轶尧的儿子轶泽青,洛神剑的继承人,你们可以不服气,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样吧,一年之后天镜天试炼,洛神剑就交给试炼魁首,大家公平竞争。” 说得容易,众人连林陶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挥手就能破除青冥宗禁制还是一头雾水加惶然,转眼就被强制塞了一耳朵的“公平竞争”,这搁谁身上能受得了? 有人正要说话,林陶身上的气势就毫不犹豫地散发出来,渡劫期强者的威压瞬间就能压得他们跪下来,林陶又问:“有问题吗?” 这他妈还能有什么问题?! 青冥宗到底什么时候又出了一个渡劫期强者?! 简直蛮不讲理! 还有他带着的那小子,他说是轶尧的后人就是了? 凭什么? 说什么天镜天试炼公平竞争,就那种小鬼?开始修炼了吗?竟然敢和各大宗门的天才们相提并论? 可不管这些人怎么想,林陶既然出现在了这里,那就不是来和他们商量事情的:“既然大家都没问题,那就都回吧,我就不送了。” 你可千万别送! 轶尧看着这些人变幻的神情,一副不甘心却还要赔着笑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林陶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他心里这么想着,那边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仗着辈分高开口了,不过他也还算是客气:“没想到青冥宗卧虎藏龙,是我们冒犯了,敢问阁下是?” “啊,陆掌门亲自请的客卿长老,是吧陆掌门?” 林陶说着看向陆景宗,他得死死地克制着才能不让自己一拳揍上去,是他让石乐乐去带的轶尧,严格来说林陶也的确是他请回来的,关键是锁山大阵已经被打断,以他的情况短时间内无法开启第二次,若是他在这个时候揭开了林陶的身份,也没办法把这些人灭口! 艹! 林陶就他妈是个白虎星! 陆景宗脸色难看得吓人,一言不发地盯着林陶,恨不得用目光把他活剥了。 站在另一边的众人看不见陆景宗的表情,以为这就是默认,顿时心念急转。 如果说这个人是青冥宗的客卿长老,那青冥宗暂时是惹不起了,但青冥宗也还算是识时务,没有和众宗门硬碰硬,仗着一个看不清修为的强者独占洛神剑,反而是派出一个小孩子,这是瞧不起谁?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有机会得到洛神剑! 对了,那孩子还是离尘剑尊的后人,这样看来是离尘剑尊早就把孩子交给了这个人,毕竟以轶尧的境界,结交到一下隐士高人也不知不可能,他很有可能是看在轶尧的份上才插手青冥宗之事的!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众人也就都回过神来,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一改方才的嘴脸想和林陶结交一番,林陶却指了指已经晕过去的岳成嗣道:“走的时候记得把尸体带上。” “……” 这就是□□裸的逐客令了,而且还是顺带又踩了一脚苍溪宗的逐客令。 跟着岳成嗣来的几个人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些,其他人倒是反应快,再也不敢逗留地走了,只有杨月目光阴冷地盯着轶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石乐乐终于回来了,她本是跟着林陶一起回来的,因为速度没有林陶快,到现在才赶到,结果刚一进门就看见一片狼藉的灵堂和正要离开的九宗之人。 “诶?”石乐乐有点懵,这是……解决了? 这也太快了。 等等,为什么这里看起来像是个灵堂啊?轶师兄不是没死吗? 石乐乐的大脑完全转不过弯来,等到杨月最后离开的时候都还愣愣的,可杨月前脚才离开,后脚陆景宗就一拳揍向了林陶的脸:“混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回来晚了,今天花了一天把前面都修了一下,剧情没什么改变,不要慌~ 第17章 林陶堂堂魔尊,岂会让陆景宗偷袭得手? 他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陆景宗的拳头,并且稍一用力就能让陆景宗动弹不得,望着这人目眦欲裂的表情,林陶咧开嘴笑了:“陆掌门,我刚替你打发了九宗,这就翻脸不认人了?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青冥宗的弟子当中,陆景宗和林陶才是最相熟的那两个,在这一点上即便是轶尧都得往后站,因此在如何才能激怒陆景宗这一点上,林陶最是得心应手。 承他的情,这比杀了陆景宗还难受。 闻言,陆景宗的脸色果然更加难看,本就微薄的灵力竟紊乱起来,陆景宗压不住翻涌的血气,剧烈地咳嗽着,这种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的架势就好像是下一刻就能嗝屁了,轶尧站在林陶身后,难免有些担心。 林陶性子本就张狂,即便是有青冥宗的禁制在,他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要是说他一怒之下真要杀了陆景宗那轶尧是一点儿也不怀疑的,而更让轶尧忧心的是,以陆景宗的身体情况,大概单单是“怒火冲天”也能伤筋动骨了。 “你……你们别打了。” 轶尧不敢在林陶面前暴露,只好怯怯地去抓林陶的衣角,似乎对于这种“暴力”场面十分害怕。 只可惜林陶不会体谅他的心情,陆景宗更是直接无视了他,直盯着林陶说:“这等小事何必劳烦魔君费心,这青冥宗与你有什么关系?!” “在这种时候挑衅我,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林陶悠悠然地松开对陆景宗的钳制,再一低头看见轶尧只觉得厌烦,单手就把人给推开,说道:“你也不必跟我说什么正邪不两立,你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还是你觉得你一时的意气比青冥宗的存亡更重要?” 在陆景宗眼里,什么人族,什么魔域,根本就没有区别,青冥宗剩下的几个弟子里,就数他活得最精,这世上的人在他眼里只有两类,能利用的和将来可能有用的,所谓正义和名声,他又什么时候在意过? 可陆景宗若是如此轻易就能认输,刚才也不会直接启动锁山大阵应对九宗,闻言更是冷笑一声,直接看向了轶尧:“才刚出去一趟就招惹上一个邪祟,你本事不小啊,惦记这事儿惦记百十来年了吧,可让你如愿了。” 轶尧还在装傻,“邪祟”闻言却挑了一下眉,什么叫“惦记了百十来年”? 他莫名想起了开在天水醉星阁那个隐秘的通道,觉得有些奇怪,轶尧是闲得蛋疼才会在自家屋里建一个和魔域想通的通道,这其中缘由陆景宗肯定是不会说的,其他青冥宗弟子大概不会知道,至于轶尧…… 林陶看了眼一脸懵逼的小兔崽子,觉得此事大概要等这小崽子恢复了记忆才能问出来。 心里正想着,陆景宗就从轶尧这一脸茫然的表情里看出了不对劲,一把把人拽了过去,然后脸色骤变:“你怎么回事?哈,青冥宗这是又出了一个废物?” 陆景宗的表现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一个掌门应该有的,石乐乐哪怕是再习惯陆景宗的说话方式也忍不住了,解释道:“掌门师兄,轶师兄是因为神魂有损才会失去记忆的,你别这么说,多伤人啊……” 石乐乐其实还有一大堆话没说出来,被陆景宗凉飕飕地一瞪就又给咽了回去,倒是轶尧似乎是被他这粗暴的动作给吓到了,紧张兮兮地试图把自己的胳膊从陆景宗手里解救出来,陆景宗这才放开他,低头打量着这个缩小版的轶尧。 神魂有损丧失记忆倒还说得过去,经脉破碎修为尽失也不是不能接受,可“返老还童”这就有点邪性了,虽然不知道轶尧为何会出现在魔域,但这事儿应该不是林陶做的——林陶对幼年的轶尧几乎是百依百顺,他不可能没事儿给自己找罪受。 若是如此,那就必定是在补天裂的过程中发生了些什么了…… 陆景宗迅速整理起事情来,末了还是没忍住在轶尧脑袋上呼了一巴掌:“整个青冥宗就你最他妈会折腾!” 这实在是冤枉,轶尧这百年来绝对算安分守己,唯一出格的这件事儿和陆景宗当年替林陶擦过的屁股比起来那绝对是小巫见大巫。 因为离开了魔域那糟糕的环境,轶尧总归是要放松不少,想到以前的事情难免就有些出神,明明没什么表情,配上一张稚嫩的小脸就显得可爱得过分。 陆景宗皱了一下眉,又看向林陶,然后把轶尧给拎了起来。 轶尧:“……” 自从身体缩水以后,成天就是被人拎来拎去的,虽然说他自小就是这么长大的,什么样儿林陶他们都见过,但毕竟他如今不是五岁的稚子,离尘剑尊也是有尊严的! “放我下来!” 轶尧发誓他说话时绝对没有恶意卖萌,奈何身体太小,严肃的一句话也就毫无威慑力,陆景宗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就把人交到了石乐乐手上:“把他带出去。” “啊?” 石乐乐还有点儿懵,又很快反应过来,双手抄在轶尧的胳膊底下就把人抱走了,轶尧被这个姿势弄得生无可恋。 林陶和陆景宗也就算了,毕竟是把他带大的师兄,可石乐乐是从婴儿时期就跟着他们的,轶尧甚至给她换过尿布,现在却被她抱在怀里,这心情,想想都觉得酸爽。 轶尧顿时挣扎起来:“松手,放我下来!” 好在石乐乐对于师兄们的畏惧已经深入骨髓,即便是轶尧变成了这样,也依旧不敢不听话,祖宗似的把人给放了下来,讨好着问:“怎么了轶师兄?大师兄和掌门师兄还有事儿呢,要不咱们先回天水醉星阁吧。” “不回!” 轶尧紧抿着唇,扭头向大殿里面看过去,他们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也不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但轶尧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太明白现在这两个人的关系了。 如果说轶尧对林陶是爱恨难辨,那陆景宗对林陶绝对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哪怕陆景宗锻炼成了一副市侩精明的铜皮铁骨,在面对林陶的时候也不一定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尤其是在林陶用如此挑衅的态度把利害都搁在了陆景宗面前的时候。 “轶师兄?” 石乐乐对林陶还抱着一点儿幻想,注意到轶尧的神色后安慰他说:“你不要担心,大师兄很快就能回来的,他以前就住在天水醉星阁,现在回来了,肯定不会换地方,咱们先回去等一会儿好不好?” 对于石乐乐的盲目乐观,轶尧都已经懒得鄙视了,这只蠢鸟要不是被他们捡回青冥宗,被人烤了吃了都不知道。 别说轶尧现在还在装傻阶段,即便是正常情况,那也不可能和石乐乐解释,因此他直接就向大殿里走去,石乐乐“诶”了一声赶紧跟上,苦口婆心地在他耳边唠叨,轶尧满脸不耐烦,正要打断她,大殿里就传来一股恐怖的灵力波动,石乐乐脸色不变,翅膀刷地展开,瞬间就冲了进去。 轶尧:“……” 从心真是没救了…… 刚一进大殿,石乐乐就被里面的情况下了一跳。 只见陆景宗单膝跪地,脸上已经挂了彩,干瘦的指间捏着数张符咒,倏地射向林陶。 雷符之上无数电蛇萦绕,离开陆景宗之手的瞬间迎风暴涨,灵堂之上白帷乱舞,凡木棺材遭不住灵力暴涨砰的一声炸了,木屑四溅。 石乐乐惊叫一声刷的张开翅膀飞了出去,随后才反应过来她体弱多病的掌门师兄根本不是大魔头的对手,一时间迟疑地停在了空中,想下去看看却又不敢,只能紧张又无辜地盯着轰然崩塌的灵堂。 石乐乐:“……” 这么大的动静,那绝不是陆景宗能弄出来的,乱舞的烟尘缓缓散去,灵堂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翻涌的黑雾掐着陆景宗地脖子将他按在地上,林陶丝毫不念同门之情一拳揍了过去。 陆景宗的身子本就是破锣烂鼓,没事儿的时候都恨不得咳血三升,在林陶手上毫无还手之力,胸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林陶出够了气,随手就将陆景宗扔了出去,石乐乐吓了一跳,翅膀一扇往下冲去,总算是在陆景宗和石柱同归于尽之前接住了他。 “三天不收拾,皮痒!”林陶动了动拳头,黑雾仿佛有生命似的在他手上窜动,飞快将他拳头上的血迹舔|舐干净,他冲着石乐乐一伸手指,无数黑线从他指尖窜出来,瞬间绑住了石乐乐把她和陆景宗分开。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掐住陆景宗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就这点本事还想杀我?慕容子安都做不到,你又算是哪根葱?” 方才的“战斗”仿佛已经透支了陆景宗所有的精力,在听见“慕容子安”四个字的时候表情却明显变了,然而硬件条件相差太远,失去锁山大阵的陆景宗不是林陶的一合之将,因此他只能无不嘲讽地盯着林陶:“那你就杀了我,洞虚境的时候你就不拿雷劫当回事,怎么现在反倒束手束脚起来了?林陶、魔君大人,你倒是动手啊?最好把乐乐和戚与眠也一起杀了,哈……我们在下面团聚,好得很,你就在这里享受着你的万古至尊!哈哈……” 林陶眼底的红色愈发浓郁,指尖缓缓收紧,轶尧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满脸的惊慌失措,甚至一脚绊在门槛上摔了一跤,肉乎乎的一团看着让人格外心惊。 但轶尧却好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目光惶然地在搜寻着什么,然后将视线定格在林陶身上,猛地松了一口气。 林陶在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因此他这一系列的小动作全都落在了眼里,一时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随手将陆景宗甩开,径直走过去抱起轶尧,一言不发地出去了,石乐乐身上的束缚已经消失,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这又是什么情况,却还是飞快地冲到了昏过去的陆景宗身边。 “师兄!陆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18章 陆景宗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任石乐乐如何呼喊都没有一点反应,石乐乐急得都快哭了,她自小受着诸位师兄的庇护,从未经过事情,这时候更是脑子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地去探陆景宗的气息。 “小丫头,这是干嘛呢?” 门外传来一声颇为轻佻的声音,石乐乐循声望去,顿时像是看见了救星似的哭出来,哇地一声扑向戚与眠:“戚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陆师兄他……他和大师兄打起来了,我也不知道……他……你快看看吧。” “行了别哭了,陆掌门的命硬着呢,死不了。” 戚与眠一看这一片废墟,再听见“大师兄”三个字,就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倒是没有上前查看陆景宗的意思,只是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个貌美侍女便走了过去,石乐乐愣愣地看了一眼两个美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石乐乐也不傻,轶尧身死的消息传出去,九宗必定上门,这么大的动静,弥芥海不可能没有收到消息,可戚与眠仍旧是姗姗来迟,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望着耷拉下脑袋的小师妹,戚与眠笑了一下,假装没看见,四处张望了一下问:“大师兄呢?回天水醉星阁了?” “嗯,轶师兄也回来了,戚师兄你要找他们吗?” 戚与眠听说轶尧没死,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说道:“不着急,先把陆掌门安置好。” 说话间那两名侍女已经给陆景宗喂了药,将他扶了起来,石乐乐见状赶紧过去带路,不再和戚与眠多说,戚与眠就默默地跟在后面,也没有主动搭理的意思。 且说另一边,轶尧跟着林陶回到天水醉星阁,一路上都耷拉着脑袋,一副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模样,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着林陶和陆景宗反目仍旧是让人心悸,整个青冥宗,林陶和陆景宗是最为亲近之人,就连轶尧都得往后靠,他知道轶尧对自己千依百顺是因为什么,不敢自欺欺人,因此自小便十分羡慕林陶和陆景宗之间的感情,但世间知己,哪是说成就成的,即便是青冥宗几个师兄弟好的都跟一个人似的,其中也是有远近亲疏的。 对于这两个人入门之前的事情,轶尧所知不多,只知道林陶的母亲乃是兖州一歌姬,因弹得一手好琵琶得了一位公子的青睐,两人私定终身并且有了林陶,可在那书生却在林陶母亲身怀六甲时失踪了,从此再无去向。 其母不愿意流掉孩子,用毕生积蓄给自己赎了身,生下林陶后便带着孩子四处寻找那公子,因为没有收入,二人只能靠乞讨为生,大概是上天眷顾,竟真让母子二人找到了那公子。 那公子是兖州一富商家的小儿子,名叫陆砚,林母找到他时才知晓他的真实姓名,便知道自己被骗了,又得知那人已经娶妻,孩子都和林陶差不多大,也就是说最起码在认识她时家中妻子就已经怀了孕。 林母虽为歌姬,却也有一身傲骨,得知真相后不再纠缠,她甚至没有和陆砚见上一面便想带着林陶直接离开兖州,只可惜常年受苦身子虚弱,没扛过兖州的冬日,死在了城外的破庙里,恰逢陆家在外施粥,林陶当时年幼,不知“死”为何物,认为只要让母亲喝上热粥母亲便能醒过来,便拼了命地往粥棚挤,施粥用的碗不够,那奴仆欺他年纪小,不肯让他带走,林陶便用双手接了滚烫的粥往回跑。 一双手烫得通红都不敢松手,可粥还是洒得不剩多少,林陶便来来回回地跑,那奴仆便说他行骗,命人将林陶给打了。这情景被陆夫人瞧见了,亲自抱起了那衣衫褴褛的孩子,问明缘由后当即责打仆人,又亲自舀了粥随林陶一同去看他母亲,准备给人请个大夫,在看见破庙里的那女子后这才知道林陶的母亲已经去了多时了。 陆夫人心善,见着林陶哭着要给林母喂粥的情景动了恻隐之心,将林陶抱了过来,给他包扎着手上的烫伤,告诉他他的母亲已经去了天上,问林陶愿不愿意和他回去。 温声细语地哄了半晌后林陶才接受了“母亲去世”这个事实,但林母生前受尽苦楚,便教导林陶此生不可与人为奴,因此林陶并未接受陆夫人的好意,拿出一块玉佩请问陆夫人能否换些银钱好安葬母亲。 那玉佩乃是陆砚的贴身之物,林母得知真相后便不再对陆砚有任何留念,原想着把这东西当了作为林陶日后安生之用,可这陆家在兖州城势力太大,林母又怕当了这东西会让陆砚发现自己的存在,平白又惹许多麻烦,便想着待离开兖州后再说。 没想到她没熬过寒冬,林陶将东西一拿出来,陆夫人就认出这东西是自己丈夫所有,陆砚的风流习性陆夫人早就知道,一看这孩子和陆砚酷似的眉眼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就将林陶给带了回去。 陆夫人家境虽比不过陆家,但却是一处修仙宗门的附属分支,作风也是相当强硬,一纸和离书就放到了陆砚面前,她怕陆家日后找林陶的麻烦,也没说明林陶的身份,态度强硬地带着陆景宗离开了陆家,又为了防止娘家的人找到自己,改名换姓在越州安定了下来。 因为陆夫人本身就懂一些奇门之术,平素就替人解决些风水堪舆之事,虽然带着两个孩子,日子虽然和在陆家相去甚远,却也衣食无忧。 陆景宗和林陶长到十一二岁时,千钟雪下山游历,将这两个孩子收入了青冥宗。 这一段往事是千钟雪告诉轶尧的,那年陆夫人病重,陆景宗和林陶匆忙赶回,轶尧也跟着一起去了,因此见过陆夫人一面,因此对林陶和陆景宗二人的情分比帮人了解得更深。 只是再详细些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但林陶和陆景宗两个当事人却是明白的,因为陆夫人为人坦荡,从未向林陶隐瞒什么,只是告诉二人林母乃是真性情之人,教导二人万不可因此心生嫌隙。 彼时轶尧见陆夫人身患重病,却依旧常笑常喜,身在病榻之上,却与仗剑而行的女侠并无不同,又因常替人卜卦看相,心思豁达,在病逝前一刻却仍心系她的两个儿子,谆谆教诲,恨不能一言说尽天下,好替二人解决了将来可能会遇到的所有局面。 那女子知道她的儿子会走到现在这样你死我活的一步吗? 轶尧并未心热之人,此刻想起陆夫人临死前的眼神,她将陆景宗和林陶的手叠在一起,恨不得将他们的模样都刻入灵魂里带走,林陶和陆景宗,他们还会记得陆夫人的话吗? “回神,想什么呢?” 林陶不耐烦的声音将轶尧拉回现实,他下意识地去看林陶的眼睛,在和林陶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突然放松下来,哪怕林陶的目光又冷又不耐,轶尧仍旧是切实地感觉到了心安,这种人就在我身边,而非是隔着一道封印的千里之遥,这样的距离,永远都是能让人安心的。 “师兄。” “啧,干嘛?” 青冥宗的天水醉星阁和魔界相差很大,同样是晃动的水光,但青冥宗却充满了生机,像是置身海底世界,轶尧伸手抓住林陶的掌心,眼底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他问:“你会伤心吗?” 林陶觉得莫名其妙:“什么?” “乐乐说,你和陆师兄以前关系很好,如果陆师兄死了,你会伤心吗?” 即便是刚刚发现自己身处魔域的时候,轶尧都没有如此深刻地体会过什么叫做害怕,而他选择了装傻这条路,很多事情就不单单是不敢问的问题了,而是不能问,他挑了一个如此“旁观”的态度,目光不错地盯着林陶,生怕他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虽然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可百余年仍旧没有磨平轶尧的希望,他希望林陶能给出一些反应。 可林陶没有,听了轶尧的问题,他的反应就像是听了一个笑话:“无心之人,何谓伤心?轶尧,看来你现在还真是傻得不轻。” 说着林陶再也不管轶尧,轻车熟路地往自己房间走,很快消失在了轶尧的视线中。 堕入魔道之人,何曾有心?! 轶尧死死攥着拳头,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陶的方向,心中已做了决定。 不论林陶想做什么,都与他无关,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修为,林陶想要颠覆人族也,复仇杀人也罢,他只有恢复了修为,才能护得了青冥宗安危。 轶尧身为离尘剑尊,对于人族却不甚在意,他生来冷情,若非林陶,也走不上这持剑卫道的路,林陶直到入魔以前所心心念念的都是天下安危,既然那个林陶已经死了,轶尧就替他来护! 如今已经回了青冥宗,他只要远远避开林陶便能再无掣肘。 放弃林陶这件事情,对轶尧来说并不容易,即便当年林陶一剑险些废了他的修为,一步一步毁了他视为珍宝之人,可轶尧仍旧心有不甘,他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天水醉星阁开了通往魔域的通道。他难以否认,他还存着一丝妄想。 只是这希望如残灯烛火,因此他守着现成的通道,百年来不敢越雷池一步,如今造化弄人,生生将他送到林陶面前,把大把的希望在他面前铺开,然后凶残碾碎。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轶尧甚至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痛楚当然不少,可一直选在头顶的利刃落下,却也痛快。 “哈,哈哈……” 轶尧苦笑了一下,回了自己的住处,准备收拾收拾离开天水醉星阁。 可他才刚走到院子里,林陶就出来了,并且手里抱着一大推杂七杂八的东西,那都是林陶从前收集的“珍品”,鸡零狗碎的什么都有,林陶不知练的什么武功,竟真能两手兜住一个不掉,只是看起来格外杂,挡住了他大半张脸。 魔尊大人身份高贵,何时做过这种事情? 因此林陶抱着这一堆东西,竟像是回到了肆意的少年时期,轶尧一时间愣住了,刚刚灭绝的希望又有冒头的趋势,下意识地就向去帮他分担一下,下一刻林陶却将东西全扔到了地上。 轶尧:“……” 他茫然地看向林陶,就见他拍了拍衣袖,漫不经心地说:“以后别把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往我屋子里放。” 第19章 轶尧愣愣地看向被扔了一地的小物件儿,一组会跳舞的木雕小人摔得缺胳膊断腿,仍旧十分顽强地蹦跶、唱歌的笛子发出的声音连不成调子,显得格外刺耳、画了简陋法阵的纸鹤扑棱着翅膀乱飞,还有林陶收集的皮影戏部件儿,念心草编的过大的蚂蚱…… 一地狼藉……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林陶当年“费尽心思”收集的,连“低等灵器”的边都够不上的物件儿,为何能维持百年? 因为轶尧多年来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每次看见这些东西,都能想起林陶向他介绍这些东西时的兴致勃勃,每一个眉眼飞扬的弧度轶尧都记得清清楚楚,可现在都成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轶尧以为刚才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定,就不会有情绪波动,可做起来似乎没那么简单,他紧咬着嘴唇,死死的盯着地上的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陶瞥了他一眼,问:“干嘛呢,心疼了?” 一般情况下,轶尧这个时候应该会意识到这句话是个坑,只要他承认了“心疼”,那就是“恢复了记忆”,可他没有意识到,准确来说,他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见林陶的声音似的蹲下去捡那些东西,不管是摔坏了的还是好的,乱蹦哒的还是乱唱歌的,拿起一个就放在怀里,掉下去了就重新捡,认真又执着地重复着捡东西这个动作,林陶看得一阵皱眉。 “起来!” 林陶强硬地拽起轶尧的胳膊,他原本玉娘了一肚子的嘲讽和质问,可看见轶尧脸上的表情时却一下子愣住了。 明明还是那个五六岁的孩子,但轶尧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眼眶微红着,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显得有些倔强,林陶甚至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恨不得要把自己吃了。 “啧……还哭上了。” 他不耐烦地松开轶尧,懒得再去管他,轶尧却有些茫然地抬起胳膊擦了一下,脸上果然一片冰凉,他心里暗骂了一声,难不成身体变小了,就连心智也真的受到了影响? 他从前爱哭不过是为了得到轶尧的关注,怎么现在看来倒像是真的没出息? 可轶尧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再次蹲下来去捡那些东西,然后发现他短短的胳膊根本没办法抱起这么多的杂物,他茫然看着散落在地上已经度过了“回光返照”期,死得不能再死的东西,心底一片茫然,他就算是把这些东西都捡起来,又能干什么呢? 收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就连林陶自己都不在乎了,他还要这些破铜烂铁干什么? 轶尧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把手里的东西又一股脑给扔了,戚与眠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一看见这情景就“哟”了一声,说:“发什么脾气呢这是,怎么还扔上东西了?” 戚与眠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一步才刚走进院子,一道黑雷就轰地一声炸在他脚边,惊得他夸张地后退了好几步:“啊干什么干什么?扔你东西的是轶尧,你拿我出气干什么?” 林陶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戚与眠瘪瘪嘴,不甘心地对跟在身后的四位美姬说:“你们去外面等我。” 那几位美姬也没说什么,只是柔媚地冲戚与眠使了个“娇嗔”的眼神便离开了,显然属于男女间的情趣,并未真的生气。 戚与眠果然十分高兴,顺手拉过其中一位就打算亲她一口,人还没到身边,黑雷就再次在他身前炸开,这次戚与眠没能躲开,骚气的广袖外袍毁了一半,他顿时不敢再耽搁,飞快进了院子:“大师兄,你看你这是干什么,我皮糙肉厚的倒是不怕你打,要是吓到了我的小美人可怎么办。” “当着轶尧的面,你再多说一句?” 多么熟悉的论调啊。林陶少年时候虽然不至于出口成脏,可吵起架来也是连祖宗带器官丝毫不怵的主,可自打带上了轶尧这个小累赘,别说是脏话,就是稍微带点颜色的话也是绝对不会说的,宗门里的师兄弟都受过林陶的压迫。 戚与眠若有所思地看了轶尧一眼,却见他对此毫无反应,顿时觉得情况不对,指着一片狼藉的地上问:“你们两这是干嘛呢?轶尧啊,你这……” 话说到一半戚与眠就皱起了眉,或许是轶尧这张脸实在是太显小,给戚与眠造成了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伸手就要去掰轶尧的脸,可这动作才做到一半,就被轶尧啪的一巴掌给打开了,抬起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脾气倒是没变。”戚与眠一挑眉,也不在意,指着轶尧的脸对林陶说:“嘴唇都咬破了,你两都这样了还能吵起来?” 林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火气,冷哼了一声,道:“我哪儿知道他抽的什么风,别说这些没用的,我要的东西呢?” “我千辛万苦来一趟,你竟然只要东西,我也太惨了吧。”戚与眠半真半假地抱怨,拿东西的动作倒是丝毫不慢:“幻音石,最后三块,再要也没有了。” 幻音石是戚与眠自己捣鼓出来的东西,能改变人身上的气息,乃是修行界改头换面的不二法器,就连戚与眠自己都没有多少,一下子却拿出来了三块给林陶,也不愧他当年为了林陶叛出青冥宗。 有一点轶尧和林陶很像,他们两都天赋异禀,但对于所涉及领域之外的东西了解却并不多,再加上幻音石是戚与眠自己捣鼓的,并没有公开拿出来过,因此轶尧并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但现在他也没有兴趣知道了。 他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盯着地上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忽然打断了另外两个人的对话:“你不喜欢这些东西,一会儿让乐乐扔出去吧,放在院子里看着也烦。” 戚与眠睁大了眼睛:“我刚还听说你失忆了,这大爷似的性子倒是没变,都会使唤乐乐了。” 林陶瞥了戚与眠一眼,明明没什么杀意,却让戚与眠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闭嘴了。 他这才看向轶尧,问:“你想起什么了?” “不知道。”轶尧不可能告诉他自己什么都记得,但也没兴趣再装下去,硬邦邦地回了一句,然后胆大包天地走了,看得林陶一阵皱眉。 “诶大师兄,冷静,冷静!” 林陶来青冥宗,并不是专门给青冥宗扣一顶勾结魔族的帽子的,所以才会带上面具,甚至把一双赤色的瞳孔都掩盖了,可这会儿却隐隐有爆发的意思,戚与眠赶紧拦住他,劝道:“轶尧身上发生的这事儿本来就挺稀奇的,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不是说他失忆了么?没那么容易想起来,但受了什么刺激有些本能的行为也很正常,毕竟他原本的修为在那儿呢,不至于变成个傻子。” 说到受刺激这件事,林陶有些不能理解,轶尧在芸姬死的那天的确表现出了异常,可那一整天林陶也没觉得有什么东西能刺激到他,今日也是一样,明明稀松平常,他这表现却太过奇怪。 林陶扫了一眼地上的破铜烂铁,轻声说:“这东西有那么重要?” “也说不上重要吧,”戚与眠插话:“师兄你以前不是挺喜欢这些小东西的么?但也没到宝贝的程度,就好屯着,也不知道轶尧没事儿砸这个做什么。” 他还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轶尧扔的,随口说了一句,林陶的眼里却闪过一丝疑惑,盯着这些东西的神色便能有些莫名,戚与眠见状问:“怎么了?” “你带个人回去。” 林陶没再继续这件事情,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合欢宗的后人,半魔,青冥宗的功法不适合他,你给带回去。” 毕竟欠合欢宗一个人情,林陶离开魔域时便将梵薄年给捎上了,把人交给戚与眠也是一早就打算好的。 合欢宗之所以被称作邪教,就是因为里面的弟子所修炼的功法只能涨修为而毫无战斗力,乃是与人双修的最好炉鼎。 而世上双修之法众多,唯有合欢宗弟子“只输出无进项”,相当于将自身的灵力、气运全部交给另一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魔族的人牲还不如,戚与眠也练过双修之法,但他这个是于双方都有益处的,并且不排斥其余法门招式的修炼,单纯的“互惠互利”,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女修拼了命地往戚与眠身边凑。 林陶不可能让梵薄年练合欢宗的功法,而他半魔之身本就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的修炼法门对他来说都是毒药,但戚与眠的法子倒是可以一试——不能试也没关系,林陶完全不指望他练成绝世高手,弥芥海骄奢淫逸,是个享乐的好场所,安安分分地待在弥芥海里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林陶这边三言两语地就决定了梵薄年的事情,戚与眠还想反抗来着,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林陶就已经关上了房门,并且当着戚与眠的面毫不留情地下了禁制。 戚与眠:“……” 行吧,那就去看看合欢宗的后人。 再说轶尧这边,回屋后心情依旧不怎么明媚,他眉头深锁地盘腿坐在床上,已经念了十几遍“太上清心咒”也依旧没有半点效果,试图入定修炼的计划彻底失败,忍不住懊恼地锤了一下床沿,咚地一声往后一倒,望着床顶发呆。 从目前的状况看来,林陶似乎对自己也没有多大的兴趣,至于这些天所发生的一切,轶尧已经不会有任何幻想了,或许是林陶另有打算,反正总不会是还和他有感情就对了。 既然如此,那他住不住天水醉星阁林陶应该也无所谓,而且看他的样子也并不想和自己距离太近。轶尧想离开天水醉星阁,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行。 但这个契机是什么,轶尧一时间却懒得去想了,在魔域里,一切都还是虚幻的,飘飘然没落到实处,如今回到青冥宗,林陶与以前的天壤之别更加鲜明且无法反驳地跳了出来,希冀和不安哐当一声落了地,轶尧只觉得疲惫。 他长叹了一口气,把一直盘着的腿伸直,在床上翻了个身,却被腰间的什么东西给硌了一下,轶尧把东西给摸出来,看着上面的纹路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青冥宗最后的几个弟子:小1、小0、小6、小7、小10都聚齐啦! 欢迎收看《青冥宗之姓氏与排行的混乱》 第20章 这是林陶刻的清净咒,简简单单的一块木料,上面的阵纹画得流畅清晰,透一股清凉之意,但轶尧的心思却再难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了,轶尧猛地一惊,身体已经瞬间清醒,体内灵力迅速运转,是一副表面无知无觉,内里却严阵以待的样子。 毕竟在这天水醉星阁中住了许多年,从未有人能在轶尧的眼皮子底下溜进来,他难免会忘记现在天水醉星阁真正的主人已经回来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林陶已经从外室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上的轶尧。 “过来。” 林陶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轶尧乖乖地爬起来,挪到林陶旁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瓷瓶,林陶的声音紧接着就在头顶上响起:“把嘴上的伤处理处理,你这幅样子若是让陆景宗看到了,还以为我虐待了你,啧,麻烦。” 丹药灵气容易泄露,所用瓷瓶上都刻着简单的阵法,拿在手上有些凉意,但是很舒服,轶尧下意识地捏了捏那小瓷瓶,有些愣愣地看向林陶。 “傻了?” 林陶捏了捏轶尧的脸,疼痛终于把轶尧的意识给拉了回来,他接过小瓷瓶,朝林陶一拱手,规规矩矩地说:“多谢师兄。” 记忆里轶尧还没有这么正经道过谢的时候,林陶觉得有些奇怪,可这事儿发生在轶尧身上也没什么不对,他原本就是一小国的皇子,礼数教养是青冥宗最好的,除了林陶以外,轶尧对谁都是疏离礼貌,现在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会有这样一出也正常。 可林陶却不怎么适应,他略皱了一下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在轶尧的屋子里打量了一番,最终将视线放在他刚刚拿出来的清净咒上,以为轶尧是在练习刻符。 “符咒一道重在悟,心境通达下笔才能无滞涩,你如今神魂不稳,练习太过过犹不及,先把手养好。”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差点让轶尧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过自他醒来到现在,心理历程几经波折,那念头只不过是一转便沉了下去,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像是放了假的孩子:“嗯!我知道了。” 林陶不觉有他,原本他过来是要和轶尧说话的,结果轶尧不哭不闹,他原本的事情倒是给忘了,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就这么走了又觉得怪怪的,便道:“既然回了青冥宗,修行一事自有陆景宗教你,你无事不得扰我清净。” 轶尧垂下眸子:“是。” 突然闹腾的小兔崽子突然安分了,林陶反倒是觉得无趣了,再也不说别的直接走了。 轶尧就这么握着小瓷瓶站了半日,直到天水醉星阁中荡漾的蓝色水光被一片夜空所取代,群星璀璨,掺着稀薄灵气的星光洒下来,轶尧才触电般地回神。 这半日时间也不知他究竟想了些什么,将那小瓶子往怀里以塞就出门去了。 天水醉星阁不止一个院子,只不过青冥宗“地广人稀”,轶尧这一辈的弟子们当年都是一两个人就占了一峰,轶尧离开平日住着的院子,轻车熟路地到了库房这边。 库房里并未点灯,正中间挂着一个环抱大的光球,和地面上刻着的法阵相互辉映,发出柔和的光来,将室内照得灯火通明,所以轶尧一眼就看见了堆在柱子边的一堆杂物,正是被林陶扔掉的那些。 石乐乐深知林陶的“囤积”属性,并不敢真的把这些东西给扔出去,于是就都收到了这里,反正这库房里真正有用的东西都不会摆在明面上,这些杂物放这儿也不碍事。 轶尧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在那一堆东西里翻找起来,他的动作原本还带着几分随意,但没一会儿表情就不对了。 怎么会不在这里? 轶尧紧皱起眉头,他若是当真不在意便罢了,可这会儿难以克制地过来找了,却压根儿没看见那柄玉琵琶,他又不甘心地翻找了好几遍,可就是没有。 他分明记得林陶将那玉琵琶一同扔了出来的! 轶尧扩大搜寻范围,把整个库房都翻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又大着胆子去林陶屋子前找了一圈,脸色越来越难看,究竟去哪儿了?! 天水醉星阁不可能闹贼,轶尧思索片刻,决定去找石乐乐,说不定就是她把东西讨去了——如果说青冥宗中还有一个人是林陶绝不会伤害的,那就只能是石乐乐了,这也是为什么陆景宗明智石乐乐脑子少根弦还让她去魔域找人。 抱着这个想法,轶尧一刻也等不了,奔着紫颍峰去了,却不知他要找的东西此刻正在林陶手中。 原本林陶也是心血来潮,觉得轶尧今日表现异常大约是扔掉的那些东西的确意义不凡,顺便就看了一眼,随手就把这柄玉琵琶给挑了出来。 以林陶的眼力,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拇指大小的玉琵琶雕塑中的玄机,随意拨弄了,那玉琵琶便发出一阵暖光,变到了正常琵琶大小。 折寸术,可将物品缩小数倍便于携带,若是买不起乾坤丹的散修小宗门常常会学这个。 不算什么秘密术法,却也算得上中等,只是做这玉琵琶之人显然技术并不过关,阵法画得歪歪扭扭,但凡有些冲击便承受不住,在林陶眼中算得上是粗制滥造了。 倒是这玉琵琶制作得倒是挺精细。 正待林陶欲打量片刻,那琵琶弦却自己动了,悠远委婉的乐声随之响起,林陶不由得一愣,倒是没想到做工如此粗糙的折寸术之下还藏着留音符。 不过那惊讶也只是一瞬间,两道如此简单的术法叠加起来并无难度,这东西在林陶眼里仍旧不值什么。 不过这乐声听着倒还不错,空山幽雅,听着便叫人静心,有些耳熟,林陶便来了些兴趣半倚在床上听起曲来。 待弹到第二段时,他才恍然想起来,这怕琵琶曲弹的是《夕阳箫鼓》,难怪如此耳熟。 一树梅开早, 清香袭客衣。 夕阳箫鼓散, 半是折残枝。 林陶莫名其妙地想起这句话来,好像有什么人在耳边哼着歌,语调温柔绵长,像是个不肯醒来的美梦,他竟然就这么在乐曲声中睡了过去。 …… 轶尧从石乐乐那里回来,却没直接回天水醉星阁,而是一步步慢慢晃悠着。 至于石乐乐,她压根儿没想到“记忆受损,修为尽失”的轶师兄大半夜地还能跑到相隔数里的紫颍峰有什么问题,被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后就安安心心地睡觉去了,完全不必轶尧担心是否会暴露的问题。 事实上轶尧也的确没有心思担心这些,他满脑子都放着那玉琵琶,在林陶所囤积的众多藏品中,轶尧贡献了不少力量,但那柄玉琵琶却是他亲手做的。 彼时陆夫人染病,轶尧跟着两位师兄一同下了山,陆景宗当时沉浸在丧母之痛中,林陶却在伤心的同时不免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轶尧便听他说了些林娈的事情。 林娈去世时林陶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其实已经没有了多大的印象,况且他素来不是爱诉苦之人,便与轶尧说母亲常唱的曲子,说那些贫寒日子里的暖意,后来轶尧经过兖州,特意去打听过林娈的名字,想不到竟当真有人记得。 那林娈本是歌舞坊中一名伶,弹得一手好琵琶曲,又在最好的年纪里赎身歇业,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少富家子弟都对此颇为惋惜,至今提起林娈的名字都好像还能听见她当年在画舫上一曲成名的辉煌似的。 而林娈的成名曲,正是《夕阳箫鼓》。 轶尧特意找了当地有名的乐师,跟着他学做琵琶,又磨了秋付棠半个月,才让同意教他对于当时的自己来说还十分困难的折寸术,等到那柄玉琵琶最后成型,前后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 等到玉琵琶做成的时候,轶尧心中涌起一股不可抑制的冲动,恨不得把这份精心准备的礼物瞬间捧到林陶面前。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样做了,对于青冥宗的弟子们而言,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可轶尧至今都记得林陶收到这个礼物时的反应。 那肆意张扬的少年,微张着嘴巴说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来,向来以天才自居的林陶头一次露出傻愣子的表情,然后恼羞成怒地一巴掌扇在了他脑袋上,动作凶狠,力道却轻得很。 然后林陶像是不解气似的在他脑袋上重重得呼噜了一把,把轶尧熨帖整齐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林陶掌心因练剑摸出的细茧。 大师兄别扭得近乎可爱,冷着脸把轶尧带回屋子里,骂骂咧咧地给他上药——轶尧的掌心因为刻符咒磨出了水泡,被林陶小心翼翼地托着,抹上清凉的药膏。 和林陶往他手里塞瓷瓶的温度很接近,冰冰凉凉的,像是初夏时的冰块儿,没有烈日下畅饮的痛快,却沁人心脾。 轶尧还记得林陶当时亲手将玉琵琶收到了胸口贴身放着,而不是随意扔进乾坤袋里,他顿了一下,从怀里摸出林陶给的伤药,倒出一点沾在手指上,慢慢地往嘴上的伤口抹去。 他的动作慢得很,却不是因为疼,这点擦破皮的伤也就只有林陶会当回事,轶尧垂着眸子,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把嘴上、手上的伤口细细地抹好了,又珍重地把小瓷瓶收起来,隔着一层衣服放在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远处,放弃了漫无目的的闲逛,召出一柄灵剑来直奔天水醉星阁而去, 第21章 初入魔时,人族恨不得将轶尧碎尸万段,魔族对他亦是处处提防,林陶身上其实并不缺乏警惕,在轶尧刚闯进院子时就察觉到了,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瞬间将那玉琵琶收了起来。 下一刻房门就被人轻轻推开,轶尧飞快地跑到了床边,连门都没关。 “师兄,师兄,师兄……” 那烦人精没完没了,还偏偏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道是想吵醒林陶还是不想吵醒林陶。 被人饶了清梦,林陶哪有什么好脾气去猜轶尧想干什么,直接把他拎了起来,冷声说:“你要是没有要紧事,我就捏死你!” 轶尧眨了眨眼睛,竟没因为轶尧的冷脸而害怕,只是说道:“师兄,我要跟着你!” 不管林陶想要什么,不管他还念不念同门情分,不管他是不是青冥宗的大师兄,只要是这个人,只要能和他待在一起,就什么都不重要! 轶尧多年夙愿,就是能再见林陶一面,而如今他不仅见到了,而且没有和他刀剑相向——虽然林陶不止一次表露过杀意,可他毕竟还没有动手,这可比他多年臆想中的要完美多了! 轶尧现在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想着反正情况也不能更坏了,既然林陶要他去夺洛神剑,那他就去夺!等养好了伤,即便是林陶赶他走他也有反抗之力,他就是缠着也要缠林陶! 林陶哪里知道他这一整天混乱的心思,一听这话还以为是他听说了些什么突然抽风,当即冷哼了一声,嘲讽道:“跟着我去魔域?不嫌那地方臭了?” 轶尧:“……那,除了魔域哪儿都能去。” “呵,”林陶一只手就挡住了他可怜兮兮的目光,把人往后一推,掌心有灵力波动,一把三尺青锋缓缓浮现。 那是林陶的本命剑——神荼! 天下间用剑的修士很多,却不是人人都能称作剑修的。 剑乃兵中君子,修剑者大多寡淡无情,而剑修者大多寡淡无情,然而青冥宗却是个例外,三名剑修,林陶飞扬跋扈,陆景宗阴险狡诈,轶尧——轶尧在旁人眼中勉强算是冷漠吧,可除了轶尧以外,余下的两个一个入魔一个被废,更是警告天下修士,若执剑,须得心智坚定,抛却七情六欲,做一尊冷冰冰的杀器即可。 林陶入魔后,神荼便从此封存,轶尧更是多年未曾见过这一柄漂亮的,裹着冰蓝色寒霜的剑。 室内的温度因为神荼的出现骤然降低,剑身周围已经凝结了一层白霜,轶尧因为见到神荼心情瞬间沉了下去,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林陶便将剑尖抵在了轶尧胸口。 冷意从剑尖的一点瞬间冻结了跳动的心脏,轶尧浑身僵硬,竟产生了一种心脏被刺穿的错觉。 “即便是我要你的命,你也要跟着我吗?” 林陶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隔着冰层般听不清晰,轶尧却瞬间回神。 已经过去了,那一剑没能要了他的命,现在就更不会! “跟!” 轶尧像是在保证什么似的,严肃地坐直了身子,抵在胸口的神荼因为他的这个动作险些刺进去。林陶瞬间收起神荼,啪的一巴掌甩在轶尧脑袋上:“找死呢你!”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神色复杂地盯着一脸认真的轶尧。 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林陶觉得,轶尧失了一次记忆,怎么就蠢得连吃过的亏都忘了? 旁人可能不太清楚轶尧和林陶之间的牵扯,只知道这二人反目的时候闹得十分难看,都道是离尘剑尊大义灭亲,却不知轶尧是最相信林陶的那个。 在林陶众叛亲离之际,轶尧一直坚信林陶另有苦衷,他甚至私下里深入魔族阵营见林陶,最终结果却是被林陶一箭穿心,若不是陆景宗及时赶到,哪里还有后来的离尘剑尊? 所以轶尧在血池之战上还了林陶一剑,可惜的是林陶没有人来救,死在了当场,至于现在在林陶——洞虚修士已有移山填海之能,死亡于他们而言意义并不大。 总之先不管后事如何,当年的轶尧就是凭着一腔愚蠢的信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任由林陶对他刀剑相向,直到神荼已经被他的鲜血染红他都还是一副不敢相信以及伤心欲绝的样子。 真是……蠢得可以。 林陶面无表情地看着满脸坚定的轶尧,孩子稚气的脸上比成年的轶尧更加纯粹,林陶烦躁地把他往床上一摁,起身往外走:“睡你的觉!” 可是轶尧直接拽住了林陶的手,漆黑的眼睛里湿漉漉的:“我想和你一起睡。” 一起睡就一起睡呗,轶尧从小就是这么长起来的,现在他这副嘴脸倒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动物似的。 林陶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一套,当即烦躁地把轶尧的手给扒拉下来,趁着轶尧还没开始哭,率先开口:“你给我呆着,我一会回来!” 林陶心里乱得很,混乱的记忆蜂拥上来,林陶就不怎么想在这个时候看见轶尧,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失控。 林陶的保证比绝世法宝都罕见,轶尧一时间呆住了,林陶便趁着这个功夫闪到了门外,他也没有走远,就坐在屋前的台阶上,黑衣之上缓缓有血色浮现,却并没有如同以往浸染开来,掺在黑衣之中显示出奇特的颜色。 屋子里的轶尧同样心乱如麻,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曾经被一把剑洞穿过,冰寒之气险些废了他的心脉,直到如今想起来也能冻得血液凝滞。 可他胸腔中的心脏此刻分明跳动得有力,寂静的夜里甚至能听见砰砰的心跳,很贴合一个词……怦然心动。 隔着一道墙,门里门外的两人心思各异,而隔着千里之遥的九宗之人,更是彻夜难眠。 轶尧莫名其妙多了个儿子,在各宗眼中都已经是自家囊中之物的洛神剑突然有了个“合法继承人”,这落差谁能受得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不能不承认这轶泽青的身份,人家背后有一个渡劫期强者,横扫修真界都够了,谁敢质疑? 一时间各宗是愁云惨淡,上层连夜开会,最终决定虽然无法动摇洛神剑继承人的身份,但却有机会夺取洛神剑。 当年洛神剑融合了各宗法宝,将天镜天变成了一个遍布异宝的秘境,轶尧就定下了规矩,允许各宗五十以下弟子入境探索,所得之物归个人所有,最后清算,前三甲另有奖励,当做是鼓励修真界后代弟子的修行。 至于这五十的年纪,也是陆景宗亲自设下的阵法,高一点进去都是粉身碎骨。 五十年是一个十分巧妙的数字,资质平庸者五十能达金丹者寥寥无几,稍稍出挑的却也有元婴境界,青冥宗的那几位属于变态中的变态,他们五十的时候已经是一方强者。 虽然像林陶这样的天才凤毛麟角,可这也说明了,在五十这个年龄界限下,修为可以天差地别! 毕竟九宗乃是天下大宗,弟子无数,天才亦不少,而那轶泽青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童,虽然那渡劫强者过于强势,以至于他们没有机会查探那小子的修为天赋,可他这个年纪,即便是天纵奇才,能强到哪里去? 即便是轶尧的儿子,师从渡劫强者,五岁也才是刚刚开始修行,和金丹期差了十万八千里,能成什么气候?! 只要保证那渡劫强者不插手,他们就有一万个办法夺走洛神剑,更有无数个办法——斩草除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晚看悲伤逆流成河,突然发现轶尧(yi yao)这个名字的尴尬…… 第22章 因为“轶泽青”的回归,在天下修真界中的风向悄然骤变,无数势力闻风而动,九宗对此视若无睹,同样安排了种种动作,试探的观望的立场千奇百怪,而青冥宗锁山大阵却将一切都牢牢地挡在青冥山外,一如离尘剑尊仙逝的消息传出时那样。 陆景宗和各宗撕破脸皮后,各宗的手段尽皆被挡在山门之外,于是天下魑魅魍魉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想打入青冥宗内部,除非渡劫强者不能! 至于渡劫强者这个概念是从哪里来的,这属于推测,因为修真界除了离尘剑尊和那个刚冒出来的人外,还没有第二个渡劫强者,所以这个推测究竟对不对也没谁知道,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青冥宗锁山大阵不也号称能扛过魔尊的攻击么? 反正魔尊又没有攻过青冥宗。 在这样的情势下,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打入青冥宗内部——青冥宗三个月后的招生大会。 青冥宗弟子凋零,千钟雪一代甚至再往上数都只有一根独苗苗,林陶一代就招收了弟子十人算得上是青冥宗的昌盛一代,到如今也只有五十余名弟子。 这是因为青冥宗的弟子都是各代掌门长老出门游历“偶遇”上的,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一代掌门陆景宗身体实在是残破,实在无法进行“游历”这样的高难度行动,青冥宗可能连五十个弟子都招不到,这五十余人,是一百年前青冥宗第一次招生大会上收的,陆景宗也是在那个时候规定,青冥宗百年招收一次弟子。 若是此次没有半路杀出一个林陶,或许青冥宗这第二次的招生就夭折了,可事实偏偏没有,可见世间之事,有得有失。 总算是给各宗还留了一条路。 陆景宗何尝不知道现在全修真界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青冥宗的招生大会上,可他丝毫不在乎。 在旁人眼中,青冥宗的崛起或许是靠着他们这一代一个更比一个强的变态天赋,在在青冥宗弟子却都清楚,青冥宗底蕴深厚,或许连多次当选上三宗的苍溪宗都比不上。 青冥宗的历史,深不可测! 陆景宗有一万种办法辨别孰忠孰奸,他甚至根本不在乎此次能否招到弟子…… 这是一场暗中的较量,谁输谁赢也得等到三个月之后方能揭晓,而现下最重要的是——修复轶尧的魂魄! 无论是对于林陶还是陆景宗,这都是第一要务。 这一日轶尧在林陶的监督之下认认真真地“重修”刻咒,一边刻一边走神,完美地保持了“成功率一半”的高效学习速度。 不久前陆景宗和他谈过话,轶尧没有暴露自己并未失忆之事,陆景宗也没想和他叙旧,只是告诉他,修真界有一修复魂魄异宝,有价无市,名曰魂果,现已现世,就在朗州扶摇国。 扶摇国是一小国,在朗州地图上只有一点,但那地方已经百年寸草不生,是一座彻彻底底的死城,或者说——鬼城! 多少修士都折在里面,有去无回。 轶尧知道陆景宗为何要告诉他这个,他想让林陶去拿魂果! 陆景宗不是个爱欠人情之人,更不想和林陶有一丝一毫的牵扯,但凡他有一点办法,他都不会找林陶,可他偏偏找了,因为他知道,扶摇国对于林陶而言,乃是一个必死之地! 渡劫强者,这世上任何一处都能去得,偏偏扶摇国却是林陶的禁忌,这一点轶尧同样清楚,所以他不想林陶去送死。 但陆景宗既然布了这个局,就能保证林陶得到这个消息,为了确保林陶逃不出扶摇国,他甚至会在扶摇国都下一步棋,这是陆景宗能做出来的事。 “师兄,今日的符咒刻完了。” 轶尧把最后一个歪歪扭扭的静心咒举到林陶面前,眨着眼睛满脸期待。 林陶就跟瞎了似的没看见,随意撇了一眼那勉强成形的静心咒,只觉得糟心,不客气道:“刻的什么玩意儿,继续。” 没得到夸奖的轶尧顿时垮了脸,耷拉着脑袋说:“师兄,我今日比昨日多刻了三个。” 进步很大! 林陶:“你一重新来过的人有什么好自豪的?” 这小子以前跟着他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好满足,挺谦虚一小屁孩儿,变成这样陆景宗得负责任的!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最终轶尧败下阵来,他正色下来,巴巴地看着林陶,说:“师兄,我想下山。” 曾几何时,林陶还是个心心念念想趁着轶尧睡着了才能下山快活一会儿的少年,现在都反过来了,轶尧竟然放弃了宅在家里,对下山去玩产生了兴趣。 林陶觉得这非常有趣,一口答应,并且出于轶尧不能御剑的考虑还十分贴心地附送了他一个飞行葫芦。 轶尧直到离开青冥宗山门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恍惚,林陶竟然如此容易就同意了他的意见,这简直不可思议,他坐在平稳飞行的葫芦上,总觉得连吹来的风都是暖的,暖到了心窝里。 飞行葫芦是许多宗门给筑基以下的弟子们准备的出行工具,上面刻着折寸术和飞行法阵,需要灵石提供能量。 但林陶给地这个比较高级,画着一个精密的防风法阵,大概是怕轶尧被风给掀下去,而有这个法术就代表着,这个飞行葫芦的飞行速度……可能不御剑还快! 这就很可怕了,而且据轶尧观察,这防风法阵应该只是第一重,后面还有什么暂时看不出来,而且这葫芦上画着聚灵阵,并不太消耗灵石,可谓贴心至极。 轶尧几乎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俯身趴在飞行葫芦上,动作显得有点傻,然而他并没有多少时间来品味这难得的温暖——飞行葫芦的速度相当可以,没一会儿他就到了目的地。 轶尧依依不舍地从葫芦上下来,在用折寸术把它收起来之前还依恋地在上面摸了一把,引得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随着青冥宗崛起,青冥山下的小镇繁荣了数倍,现在几乎买不到那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了,能在这里生存下来的店家,基本上都有些干货,即便是半假不真的残次品,也比凡间给小孩儿玩的东西值钱。 所以飞行葫芦这种只有炼气期修士才需要的东西,并不会引起关注,值得注意的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娃娃,竟然独自骑着飞行葫芦到了这儿。 这几日轶泽青的消息在各方人马的心怀鬼胎之下已经传遍的修真界,在青冥山脚下出现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子,的确引人注意,只是看这孩子恋恋不舍地摸着他的飞行葫芦,甚至已经收起来了还忍不住一直摩挲,目光像是黏在了上面一样,这实在不像是大家出身。 不是说轶泽青的身后还有一位渡劫强者吗? 不至于如此寒酸吧? 众人都是这么想的,但传消息的速度却丝毫不慢,无数传音符传信纸鹤飞快离开青冥山脚,飞向修真界各处。 轶尧不是察觉不到这些目光,但他并不介意,看似随意乱转实则轻车熟路地走进了一家门面高大的灵器铺子。 临照行——修真界最大的灵器贩卖处,各种法宝灵符丹药功法,只要你有灵石,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不愧是轶尧的后人,果然大气! 看着毫不犹豫走进临照行的轶泽青,逛不起的诸位修真界同僚们纷纷感慨,小小年纪便能挥金如土,了不起了不起! 而入了临照行以后,有伙计迅速认出了轶尧,并且热切地将这位大客户迎到了一间包厢里。 临照行的包厢可以隔绝神识探索,私密性属于一等一的,进了这里,就没人能知道轶尧到底做了什么。 轶尧大张旗鼓的来,为的也就是这个。 他将一块玉牌递给伙计,告诉他自己要找掌柜的,那伙计看了一眼玉牌,便恭敬地退下了,这就是临照行的规矩——少说、少问、少思考。 轶尧找了个椅子爬了上去,完全没有了方才在外时所表现的兴奋,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幸而掌柜的很快就来了。 进来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胖子,单看脸倒是没什么皱纹,不像是个老人,并且此人身上灵力浑厚,一看就不是常人。 他进来以后先是打量了轶尧几眼,然后恭敬地弯下腰,双手捧着那玉牌递到轶尧面前:“属下见过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出来玩真的jio疼 第23章 说起临照行,修真界皆认为这个横空出世的商铺能横扫修真界是一个奇迹。因为临照行的主人很神秘,神秘到至今也无人见过其真面目。 但所有人都知道,临照行有一块玉牌,见之如见其主。 可百年来这玉牌也从未出世,谁能想到,这块玉牌会出现在轶尧手里? 看着面前低头臣服的掌柜,轶尧没出声,那掌柜的便将玉牌放在了轶尧面前的桌上,这才退后几步,道:“见临照令如主亲临,不论持令者是善是恶,通过各种途径得到,不知主人到此,有何吩咐?” “不论持牌者从何途径得到”规矩听起来有并不合理,若是偷的还能勉强忍受,若是旁人杀人夺宝,临照行还得“认贼作父”,这简直不可理喻嘛。 可轶尧觉得没什么,若是如此轻易就被人夺了玉牌,只能说明此人本就不堪大用! 不是轶尧要求高,只是他做了这玉牌也从未给过别人,什么人能从他手上抢东西? 不存在的~ 轶尧将玉牌拿起来,低声道:“别装了,轶尧后人回来这么大的事,我不信你不回来看看。” 那掌柜的一愣,重新打量起这个过于沉稳的孩子:“不知主人的意思是?” “罗松枝,”轶尧哪儿能不知道他的心思,直接叫破了他的名字,“是我。” 这熟悉的语调、熟悉的表情,罗松枝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在外界,所有人都认为他才是临照行的神秘主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罗松枝这个人早就已经死得灰都不剩了,只有他的恩人知道他的一切! “公子?!” 见他反应过来,轶尧也就不再解释,淡淡地“嗯”了一声。 罗松枝一下子激动起来:“真是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事,你……呃,你现在这是?” “此事不着急,日后有机会再与你细说。”轶尧摆摆手,开门见山,“此次我来,是有事要你去办。” “请公子吩咐!” 罗松枝立马表态,飞快地接受了轶尧变小这个设定。整个人身上都发生了变化,肥胖的身形缓缓缩水,花白的胡子也没了,平平无奇的五官像是洗掉了一层泥浆似的变得白皙精致,这人竟还长得不错。 轶尧见着这变化有些好奇,暂时却没问,只是道:“派人去一趟扶摇国,我怀疑我师兄在那里做了手脚。” 没人知道青冥宗的那渡劫强者是林陶,所以轶尧的师兄也就只有陆景宗。罗松枝很好奇轶尧怎么突然要查陆景宗了,正想问问,就看见了轶尧沉沉的脸色,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是。” “还有一件事,”轶尧摩挲着腰间的飞行葫芦,在罗松枝疑惑的目光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把那葫芦拿了下来:“这葫芦你能看出什么来?” 林陶是剑修,剑修讲究专注,即便林陶不符合大众印象中的“冷漠平淡”,至少这一点还是一样的。 所以除了剑,林陶并不擅长其他领域,做一个飞行葫芦并不难,但做一个如此高级的飞行葫芦,这不像是林陶的手笔。 毕竟是离尘剑尊,被即便眼前的风花雪月迷了眼睛也能很快反应过来,罗松枝拿过那葫芦看了一会儿,说道:“此物叠加阵法颇多,一眼看不完全,公子若是要其全部信息,可能要等一会儿。” “最快是多快?” “一日。” 轶尧:“……” 这叫“一会儿”? 罗松枝从商多年,身上难免沾了些商人习性,为了留住客人,这些话张口就来,没想到撞到了轶尧这儿来。 不过轶尧并未多说什么,罗松枝这些年替他打下了巨额财富,虽然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清楚的。 他转移话题问:“你方才用的什么东西改换容貌?” 此言一出罗松枝立马露出惊讶的神情,轶尧还他一个疑惑。 “?” “回公子,”罗松枝不敢顶撞轶尧,“这是弥芥海拿出来的幻音石,可掩藏气息改换身形样貌,从多年前开始就独家交给临照行贩卖,盈利五五分成,价格公道。我出这个价一来是看在戚先生与您乃是同门,二来独家贩卖这个条件也为我们……” 一说道生意经,罗松枝就没完没了,轶尧完全不想听幻音石给临照行带来了多少后续盈利和真实盈利,他只是有些感慨:原来幻音石是这个作用。 他倒是误会戚与眠了,不过即便是他不正经,好歹林陶不会跟着他一起胡闹。 但只要一想到林陶要幻音石是为了梵薄年,轶尧就又不舒服了。 等等! 轶尧既然是为了梵薄年要的幻音石,为什么还要把梵薄年送去弥芥海? 这是多此一举么? 轶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打断了罗松枝的滔滔不绝:“给你一个时辰,这葫芦能分析多少分析多少,我一会儿要带走,这个你拿着。” 轶尧把一张传音符递给罗松枝:“扶摇国之事有结果了立即通知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轶尧神色郑重,便不敢耽搁,冲他一拱手:“是,我这就去办。” 说着罗松枝便要退出房间,却被轶尧叫住了:“等等,把这里的新鲜货色都送过来,我看看。” 这一点罗松枝倒是并不惊讶,轶尧很早以前就有这么个毛病,净喜欢看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临照行生意做得大,每次去什么地方就捎带手地搜罗一些,不过也没见轶尧拿回去。 罗松枝重新变回方才那胖墩墩的模样,很快就下去了,不一会儿便有十几个伙计捧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轶尧对这些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也看不出什么名头来,而且按照林陶的说法,他收集这些东西的乐趣在于收集的这个过程,在摊子上找到一个顺眼的摆件儿,比捡漏还高兴。 至于朋友送的也都是一份心意,拿着另有惊喜。 轶尧秉承着这个原则,他送给林陶的东西,无一不是亲自挑选,若是“批量进货”,即便是最再怎么珍贵,那也没有了意义。 不过临照行的东西千奇百怪,轶尧还真有一眼看上的,准确来说,他在看见这根红绳的时候,都有种心动的感觉,于是飞速掏腰包买了到手。 又在临照行里消磨了一会儿时间,很快罗松枝就回来了,把那飞行葫芦递给轶尧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有些不敢相信。 “公子,这葫芦上法阵的法阵层层叠加,单是行中符修能看出来的就有十几种,且其中阵法难度层层递增,因此一眼看上去与普通葫芦无异。” “什么意思?” 轶尧是剑修,于阵法一道上并无符修的眼力,但他却知道叠加阵法往往比画两个阵法更困难,并且随着叠加阵法的数量增多,难度也是指数上升,十几个叠加阵法,即便是最简单的法阵,最起码也得是分神的修为才能办到! 而听罗松枝的意思,在这十几层阵法之下,还有别的东西? 罗松枝抹了抹额上的汗,谨慎说道:“不好说,这阵法若是继续拆解下去,恐怕会破坏其中平衡,最终毁了这件法器,公子,这葫芦并非凡物。” 废话,若是凡物如何能入得了轶尧的眼?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葫芦,大脑已经飞速运转起来。 林陶一个剑修,又呆在魔域百年未曾出世,从哪里得到这样的东西? 如今还如此轻易地就拿了出来,这其中定然还有别的故事! “公子,”罗松枝犹豫着又喊了一声,得到轶尧一个疑惑的眼神后赶紧说道:“还有一件事,这葫芦上附着一道强大的神识,但是很难捕捉到,我们查不出这神识是谁的,那人的修为具体如何也不清楚。” 附着神识,这意味可就大了! 既可以理解成林陶在暗中保护轶尧,也可以理解成他在监视轶尧。 不论是哪种,都意味着轶尧这日的一举一动,可能全都落在了林陶的眼里! 轶尧:“……” 完蛋! 他该怎么解释自己记忆全失还能找到临照行的事情? 眼看着轶尧的脸色越来越差,罗松枝可能也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补充道:“不过诡异的是这神识上还附着一点死气,大概是哪位强者遗留下来的吧。” 只有已死之人残存神识会带上死气,轶尧一听这个心情就更糟糕了。 这神识绝对是林陶的!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红绳,抿着嘴唇说:“得了扶摇国的消息立即告诉我。” 说着便径直走了,心里那叫一个乱,完了完了完了,好好的伪装,这下子要漏了个底儿掉,林陶要是知道自己敢骗他,他还能有活路?! 完了…… 就这么离开临照行,轶尧心乱如麻下竟没有注意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 他大张旗鼓地来,其实就是为了通知罗松枝,至于其他势力的人想做什么,他并未放在眼中,然而当他被一群筑基修士围住的时候,仍然是有些无语。 多少年没人敢在他面前蹦跶了,这突然冒出来一群,还是筑基修士,这感觉,啧,还挺新鲜。 轶尧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放狠话的人,心情有些纠结,你说林陶他到底是知不知道自己装傻的事情呢? 他要是知道了,自己这还不出手明显是在“抗拒从严”,可他要是不知道,自己还出手了岂不是不打自招? 有点儿烦…… 他长叹了一口气,正好听见对面领头的那人说道:“小子,你挺狂啊。” 轶尧:“……” “离尘剑尊后人是吧,师尊是渡劫强者?我怎么看你现在还是个弱鸡啊,要是你死了,你说那些去抢洛神剑的人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轶尧:“………………”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写等级了,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大乘、渡劫,没啥特别的,跟其他修真小说差不多,而且……这个也不重要,大家就记住,青冥宗个个挂壁,最厉害就行!(当然还是小1小0最厉害!) 第24章 都说枪打出头鸟,可现在的出头鸟都这么蠢了吗? 见轶尧不说话,那人还以为他是被吓傻了,当即猖狂地笑了一声:“哈哈哈离尘剑尊的后人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一群人就哈哈大笑起来,轶尧就跟看傻子似的,继续纠结是把这些人打晕了了事还是先跑再说——林陶给的飞行葫芦,大概速度比这些筑基的废物要快得多。 境界差异太大,基本上就不会因为蝼蚁有什么心情波动了。 思及此,轶尧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飞行葫芦,转身就跑,一个人十分欠抽地堵住了轶尧的去路,一脸的登徒子式找死:“别跑啊,再陪我们玩玩儿。” 轶尧:“……” 如果蝼蚁一直找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教训一下。 他思飞速衡量了一下自己在林陶眼里的战力水平,根据他对自己刻符的“严格要求”来看,越个级而已,应该……不过分吧…… 轶尧内心活动丰富,在旁人眼中他却一脸呆愣被吓到了的模样,只要思及这人是离尘剑尊的后人,而这很有可能成为他们此生的最高战绩,众人就忍不住兴奋起来。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一鞭子就甩到了轶尧身侧,啪地一声在地上抽出一道裂痕,轶尧冷冷地看了一眼他这明显的威慑性行为,那人却浑然不觉:“小子,你老子是第一剑尊,来拔出你的剑让小爷瞧瞧,你有几分本事。” 诶,惹不起离尘剑尊,就只能惹惹他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后人”了,真是义正言辞。 也不想想,青冥宗若是人人都能来踩一脚,九宗为何铩羽而归。 轶尧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家族的教养让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脾气好。 指尖灵力缓缓凝聚,轶尧在想:如果他把这些人一招秒了,然后装昏迷失忆跟林陶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会不会相信这是自己临危爆发的潜能? 而轶尧的这幅神情明显激怒了这些人,他们大老远地结群过来就是为了体会一下凌驾于天下至尊的滋味,结果“轶泽青”还丝毫不配合,一点儿害怕都没露出来,甚至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搞得他们像是蹦跶的小丑,这谁能受得了? 方才挥鞭子的那人顿时就怒了,这一下可不是假的,一道蕴含着灵力的鞭子向着轶尧的脑袋直接甩了过来,若轶尧当真是一个五岁小童,恐怕就要命丧当场! 轶尧一动不动,直到那鞭子到达自己面前的一瞬间,一道狂风以轶尧为中心哗地席卷过去,卷起一地烟尘迷了视线,轶尧却瞬间眯起眼睛盯着手上的葫芦,表情十分危险。 那飓风来的快去的也快,等烟尘散去时方才找死的小喽啰们已经该伤的伤该晕的晕了,还剩下几个有意识的则是见了鬼似的盯着轶尧,拼了命的往后退,嘴里喊着“饶命”之类的话,可轶尧却压根没兴趣理他们,像是要把那葫芦盯出个洞来似的。 “呼噜呼噜……” 圆滚滚的葫芦被盯得久了,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挣脱出轶尧的手心在空中转了几下,邀功似的往轶尧身上蹭蹭,被轶尧见鬼了似的给让开了。 方才那飓风不是他干的,是这葫芦的“护主”行为,可自己压根就没让这葫芦认过主,它护的肯定是林陶没错了! 总算是确定了这一点,悬在头顶上的刀落下,轶尧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还有一个好消息——这葫芦竟然能做出“邀功”这种行为,这上面附的肯定不是林陶的神识! 虽然看样子这葫芦已经生出了神智,上面有没有附着林陶的神识也没什么区别,可最起码有个心理安慰不是? “你……” 轶尧清了清嗓子,试图用言语试探这葫芦的灵智是否达到了与人交流的程度,并妄想说服这葫芦为自己保密,可话都没说完,那葫芦突然停在轶尧面前,变大了好几倍,意思是让轶尧赶紧上来。 轶尧不是没有感觉到正在向这个方向赶来的强者,留在这里又是一场麻烦,但这葫芦竟然也能感受到,并且迅速做出了离开这一判断,这种灵智……它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在临照行干的事! 一时间,轶尧心情很复杂,但也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否则等后面的人围上来,他才是真的要哭。 轶尧当机立断地骑上了葫芦,来时还慢吞吞温柔得好像轶尧是一张随时能吹飞的纸,这会儿要逃离现场,倒是毫不掩饰其速度,转眼之间就到了云上,轶尧总算是明白葫芦上的防风符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飞行葫芦载着轶尧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青衣道士到了,他紧皱着眉头环视了一圈,看见满地哀哀嚎叫的修士后脸色十分难看。 “废物!” 他低骂了一声,那轶泽青不过一垂髫小儿,这些人竟也拦不住! 随着他话音落下,其余往这边赶的各派修士也陆续到了,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语几句“发生了什么”,然后把视线放到第一个到达的苍溪宗修士身上。 “这位道友,不知此处发生了什么,那轶泽青……可是您……” 没人认为“轶泽青”能在这么多筑基修士的围堵之下逃出生天,众人皆认为乃是苍溪宗出手绑了轶泽青,然后做出这么个现场来糊弄旁人。 苍溪宗也很冤,作为一个传承了万年的宗门,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那苍溪宗修士当即就怒了,怒斥众人:“你们什么意思?!青冥宗乃是苍溪宗好友,我不过是听闻轶泽青小友有难这才来援,又怎么会害他?!” “啧,苍溪宗的道貌岸然,还真是十年如一日。” 敢如此□□裸地嘲讽苍溪宗,目前出现的这群人里是绝对没有这个胆子的,那修士当即大怒,歘地抽出了灵剑,双目赤红,一副要将人碎尸万段的架势。 “何方宵小,滚出来!” “啊,一直在这儿呢,原来你看不见啊,现在苍溪宗连瞎子都招了?” 如果说刚才那句话还能理解成看不惯这位苍溪宗弟子,那他接连两句都带上了“苍溪宗”,是明显不把对方宗门放在眼里了。 那弟子脸都青了,其他人却不像他被愤怒冲昏了头,皆是瞳孔骤缩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方向——那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林陶随意地靠在树上,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他饶有兴趣地盯着那苍溪宗弟子,补充道:“啊,我没有歧视瞎子的意思,我只是单纯看不起苍溪宗。” 作者有话要说:  林陶:敢在我面前蹦跶的人,都是在找死! 轶尧:……凉凉 第25章 轶尧身上有着林陶亲手种下的寒霜降,轻易就能斩断姚珩一臂,在青冥山下的小镇可以横着走,但世事就怕有万一。 如果有人围困呢? 他在没有受到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对此没有任何办法,所以林陶才会把乾坤葫芦给他。 然后……他还是跟出来了…… 天知道他当时是抽了什么风,不过青冥山脚下的改变的确让林陶有些惊讶,如果不是青冥宗不善经营,可能会成为第二个云州城。 繁华倒是繁华,就是少了点什么…… 林陶怀着这种心思把扩大了至少五倍的镇子都逛了一遍,完全找不到一点感觉,乱七八糟的消息倒是听说了不少。 他随手替轶尧把这些小尾巴都给解决了,这才回了青冥山,才刚一踏进天水醉星阁,就看见一个炮弹似的影子弹了过来。 林陶:“站好了。” 他声音平淡得很,做贼心虚的轶尧却猛地刹住了脚步,恰好站在距离轶尧一尺远地地方,仰着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还吸了一下鼻子。 林陶:“……说。” “师兄~”轶尧把自己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不安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头,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然而林陶对此视若无睹,径直走了过去,道:“葫芦呢?” 那葫芦都快成了精,轶尧在心里暗道一声来了,手上却是动作极快地把系在腰间的葫芦给解了下来,强打起精神道:“师兄,刚才小葫芦救了我。” “嗯。” 看林陶态度如此冷淡,轶尧顿时心里没了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告状:“刚才有好多人想杀我,在魔域里他们也想杀我,为什么都要这样?我害怕,师兄。” 仔细想想,离尘剑尊为人族封印了魔族百年,青冥宗仅剩的几个弟子四分五裂离心离德,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到头来得到的却是人魔两族的仇恨,也实在是令人唏嘘。 但林陶觉得没什么,至少轶尧还没被逼上绝路,青冥宗不会放弃他。 因此他的装可怜对于林陶来说实在是有装可怜的嫌疑。 “害怕就憋着!” 轶尧:“……” 完了,林陶现在已经彻底不管他了。 轶尧非常忧伤,如果“四面受敌”的小可怜都无法让林陶关注他的话,那大概已经没救了。 然而就在轶尧一颗心都往下沉的时候,林陶一句话又瞬间把他安抚好了。 林陶说:“都解决了。” 语气轻描淡写,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轶尧却凭空生出百种妄念,瞬间摸透了前因后果——林陶是担心他遭遇不测才会跟着一起下山的! 他一时间心里都软成了一团,再也顾不上有没有露馅什么的了。 趁着轶尧愣神的功夫,林陶接过葫芦就回了房,轶尧看着他的背影想:就算是露馅了,他也绝不放手! 他亲手杀过林陶一次,如果他知道真相想杀了自己,他未尝不能还他一条命!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轶尧脱了鞋以后果然自觉天下无敌,觉得不管一会儿林陶出来以后怎么说他都无所畏惧,摸着手里的红绳傻笑。 林陶回房以后,随意把那葫芦往桌子上一放,也懒得去管它,想起自己的事情来。 “轶泽青”回宗之事在林陶的刻意为之下,人尽皆知,不算是什么秘密,但知道轶尧神魂受损的却是屈指可数,所以他并不确定今日所听到的消息是否是针对自己来的。 扶摇国旧址有魂果,这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对林陶来说巧得太过分了! 他坐在椅子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这个时候旁边的葫芦却滴溜溜地飞到了林陶面前,左晃右晃地试图吸引林陶的注意。 “别动!” 林陶不耐烦地直接把葫芦给按住了,又犹豫了一下,问:“今日都有哪些宗门来找的麻烦。” “不知道,”那葫芦中竟传出一道年轻的声音:“都是些放个屁都能崩掉的炼气期,这种小宗门换了一茬又一茬,我怎么认识?” “啧。” 所以说要这葫芦有什么用? 林陶嫌弃的表情让葫芦非常受伤,它从林陶手底下钻出去,飞到林陶面前跟他“对视”:“不过我有一个重要情报,轶尧今天去临照行了。” “那是什么地方?” 林陶在魔界呆了百余年,对这么长时间的人族势力更替全然不知,一听这名字还以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因此不甚在意,随口问了一句。 同样是老古董的葫芦:“……” “咳我们跳过这个话题,你知道他去干什么吗?” “不知道,不感兴趣。” 轶尧不是谁的附属物品,林陶没那个闲心跟老妈子似的事事过问。 那葫芦被他噎了一下,顿时停在了原地,葫芦嘴似乎都歪了下来,颇为受打击,半晌后才道:“对了,你千万不要去扶摇国?” “什么意思?” 这倒是让林陶颇为在意,那葫芦骄傲地抬起头,把个葫芦嘴晃出了“摇头晃脑”的得意架势:“因为那是陆师兄设的局,你若是去了,可就有去无回咯。” 一听陆景宗的名字轶尧就嗤笑了一声:“就凭他?” “陆师兄虽然当初受断剑之耻失了修为,可如今依旧不能小觑,师兄你可别跟九宗的人似的瞧不起人家。” “身为剑修,万物皆可化剑,小小挫折都过不去,说明他本就不适合当剑修,改了修道又能成什么大器?” “唉,”葫芦似乎对这两个人的关系也十分无奈,长叹了一口气:“陆师兄当初可是断的本命剑,与他神魂相连,才掉落几个大境界已经是十分难得,更何况他……” “我是不是得把葫芦嘴给你锯了才行?” 被林陶强硬的打断,不想变成“锯嘴葫芦”的某葫芦只好噤声,忍了一会儿才道:“反正这事儿你小心点,当年扶摇国的封印是师傅亲自下的,陆师兄继承了掌门印,即便是我也不一定能解得开。” 这就是默认林陶要去扶摇国了,他也没有反驳,而是问道:“你一个葫芦,从哪儿知道的?” 葫芦怎么了? 葫芦也是有尊严的! 葫芦在半空中扭了一下,就地自行“锯嘴”,态度十分强硬。 林陶淡淡道:“傀儡身快做好了,你还要不要。” “要!” 葫芦没有尊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一个定律,只要我前一天存了一点稿子,第二天不但更得晚,还少,这是个什么原理?!难道我真的是懒癌晚期吗? 第26章 林陶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等着那葫芦开口,没过一会儿就见那葫芦“扭扭捏捏”地飞了过来,说道:“那临照行不是普通做生意的地方,里面消息杂得很,我听见有人把陆景宗和扶摇国联系子一起,其中必然有诈。” “的确。” 林陶对此表示赞同,按照他对陆景宗的了解,即便这魂果是稳固轶尧魂魄的必须之物,陆景宗也依然会冒着失去魂果的风险拿它做局,付出了这样的代价,他必定会把林陶留在扶摇国。 这样一想林陶就全清楚了,嘴角掀起一个嘲讽的笑,多少年了,陆景宗怎么还这么天真? 他完全没有想过那葫芦也会“欺上瞒下”,反正此人顶着一个葫芦壳子,哪怕已经心虚到恨不得把头埋起来,表面上也依旧看不出来。 然而就在葫芦快要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之时,林陶就彻底打破了他的愧疚。 他粗鲁地把葫芦收到了乾坤袋里,一句话都不说地往外走,把那葫芦的呼喊全都封在了乾坤袋里。 葫芦:“……” 他就多余心虚! 乾坤袋那种地方,是人呆的吗? 林陶还见天儿地把他扔里面,好不容易出来放个风,还没高兴够就被塞了回去,不受宠的师弟就是命苦! 小师弟啊,师兄也就帮你到这里了…… 当师兄的真是操碎了心,啧啧啧。 那葫芦乱七八糟地脑补,心理活动十分丰富,坐在外面台阶上的轶尧却是“心如止水”——在林陶出来之前他的确是十分平静,甚至幸福得冒泡泡。 “师兄!” 林陶的房门才刚一打开,轶尧就蹭地一声站了起来,小小的身体挺得笔直,表情显得有些僵硬,林陶没想到他还在外面,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又见他这幅表情,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又犯错了,当即沉下脸来。 “干什么?” “师兄我错了!” “哦?”林陶一挑眉,往门框上一靠,道:“错哪儿了?” 看林陶这反应,原本都洗干净了脖子的轶尧反而不敢确定了,他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轶尧冲动之下的决定被林陶的反应冲得四零八落,满腔的孤注一掷捡都捡不起来,呆了一瞬间,这才低下脑袋悻悻道:“我不该出去闯祸。” 林陶的能了半天,结果这小子还在纠结这事儿,顿时兴致全无,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刷刷刷画好了,不耐烦地扔给轶尧:“折寸术,刻一百道。” 迄今为止,林陶才刚刚教会了轶尧静心咒,他也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折寸术来,不过一时的心血来潮并不能引起魔君大人的注意,他连画静心咒时那样慢悠悠的耐心都没了,留下“惩戒”后便消失在了原地,轶尧还有些呆愣愣的,满脸不敢相信。 他这是……过关了?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轶尧捧着手里的木牌,险些乐出声来,石乐乐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她莫名其妙地看着轶尧,然后疑惑地看了一圈这周围有什么值得笑成这样的。 “轶师兄?” “嗯?”轶尧嘴边还挂着笑,看似很随意地把那块木牌给收到了怀里,石乐乐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轶师兄,掌门师兄说还有三个月就是招生大比了,你这边要怎么办?毕竟是‘轶泽青’的身份,到时候要重新拜师么?那辈分也不好算。” 说实话和“只有五岁”的轶尧商量这个事情不太合适,陆景宗让石乐乐来传话应该是说给林陶听的,大概意思是想暗示他赶紧去把轶尧的魂魄有损问题给解决了,只可惜她来得不巧,林陶刚走。 轶尧想了想,道:“随陆师兄做主吧。” “哦。” 宗门里的事情,轶尧从来不管,需要他出现的时候来通知一声就成,石乐乐到现在也没办法把轶尧当成小孩子,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乐颠颠地答应了,紧接着她又想起一件事情来,说道:“对了,天镜天的封印今日出现了大波动,师兄怀疑是有魔族闯出来了,目前没有消息,轶师兄你以后下山要小心点儿。” 人族毕竟还顾忌着一些面子,要真是碰上了魔族,可不会管那些,其实按照陆景宗的意思,最好是让轶尧老老实实地待在青冥山上,碍于不想见到林陶,这才让石乐乐来传话,而石乐乐这个怂货,可不敢模仿陆景宗的语气,换了个十分委婉的说话。 轶尧闻言却皱起了眉头,魔族的封印是他亲手下的,虽然现在有所松动,但绝不是摆设,魔族几位首领他都见过,最起码现在的封印强度绝不是这些货色能够轻易逃出来的,魔域里究竟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我知道了。” 看来得找个机会去魔域看看…… 想到这里轶尧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他的身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补天裂虽然凶险,却并不像是旁人所想的那样,他身受重伤之际分明察觉到有一股清气被他吸了进来,如今他的身体看上去是经脉破碎,神魂有损,但那股清气却一直在护着他的心脉,换个说法,就是他的伤只是看上去很严重,事实上没有一丁点影响。 也正是因此轶尧在魔域中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起多年来的怀疑,眼神愈发冷淡,如果青冥宗、云州城的覆灭甚至包括林陶的堕魔背后都有推手,天裂的无尽黑暗之中所隐藏的这股清气,可能就是那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 “轶……师兄,那、我就先走了。” 石乐乐突然察觉到一股杀意,只觉得背后一凉,紧张地说了一声转身就跑,刚一离开天水醉星阁就张开翅膀以逃命的速度飞走了,轶尧回过神来,将周身气息收敛地一丝都不剩,那股清气究竟是什么,他到现在也说不清楚,包括当年的一些事情,他都只能慢慢去查。 林陶离开天水醉星阁后,来到了青冥宗的冷泉,这地方是青冥宗灵脉核心,乃是整个宗门灵力最浓郁的地方,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泉边有十几个弟子正在修炼。 除“禁止同门相残”外,青冥宗再无其余的规矩,就连在其他宗门中最为重要的灵脉枢纽,在青冥宗也是随便进,唯一的禁地就是充满危险的后山——其实那地方也不算禁地,只要你能保证自己活着回来,宗门长老是不会阻止你进去的。 在青冥宗这么一个总共才五十来号人的宗门中,这地方竟然有十几个弟子在修炼,可见其规矩之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修炼之地,可看着地方灵力浓郁的程度近乎雾化,就知道此地不同寻常了。 一直鲸吸如此浓郁的灵力对于修行并无裨益,很容易造成境界不稳,好在青冥宗弟子中鲜少有好高骛远的,现在的这些要么是得知此次天镜天试炼的重大关系后想来抱佛脚的,要么是即将突破来闭关的,都肚子开辟了洞穴,林陶的到来并没有惊醒他们。 雾化的灵力并不能对林陶造成什么影响,他径直落到冷泉旁边,随手布置了一个压制灵力波动的阵法,以防惊扰到其余弟子,然后从乾坤袋中放出一只人形傀儡。 那傀儡上面画着一个巨大且繁复的符咒,上面隐隐有青光流转,在它出现的瞬间冷泉缓缓涌动起来,泉水围绕着傀儡缓缓流淌,空气中的灵力便疯狂地往那傀儡上涌去,化作阵法上的光芒飞速流转,整个冷泉上空灵力被抽取一空——若非林陶提前布下了阵法,现在正在入定中的弟子们恐怕会直接被排出去,走火入魔都有可能。 林陶还不想青冥宗这么快就“绝后”,这阵法布置得虽然随意,冷泉范围外却没有受到一点影响,泉水中间那傀儡上的阵法终于完全亮起,林陶便拿出一块幻音石,飞速结了一个手印,将幻音石打在了傀儡的心脏部位,那傀儡之上竟涌现出一股生机,缓缓浮现出人类的模样来。 “出来吧。” 方才还在怀疑人生的葫芦被放了出来,不同的是葫芦嘴已经被人打开了,一个邋里邋遢地人影从葫芦里烟雾一样地飘了出来,他不敢相信地盯着面前的傀儡,沉默了两秒后爆发出一阵惊呼:“太完美了!” 这人不知道有什么毛病,激动地冲到那傀儡旁边围着转,对幻音石幻化出来的英俊容颜视若不见,反而对傀儡上隐隐没去的阵法惊为天人,好像要把每一个勾勒都给夸一遍,林陶被他这喋喋不休说得不耐烦,伸出手来一捏,远处的人影就被掐住了脖子似的不能动弹。 “滚进去。” 说着林陶粗暴地做了一个“按”的动作,那人影就被强行塞进了傀儡身体,冷泉上的灵力有一瞬间停止了流动,傀儡阵法也完全消失,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傀儡缓缓睁开眼睛,竟然不是毫无生机,眼神十分灵动,紧接着他就说话了:“卧槽,厉害!这身体得有合体的修为了,不愧是我千辛万苦弄出来的阵法,诶,就是有点儿不适应。” 他面无表情的脸的确和激动的声音不太相称,刚刚得到身体的某人还做不出什么表情,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僵硬地举起了手,冲林陶拱了拱,道:“多谢大师兄。” 林陶没接他的话,把另一块幻音石丢给他:“两块幻音石,你只有两条命,再搞丢了你就自己去投胎吧。” “诶诶诶,我知道,知道。”那人嘿嘿地傻笑配上木头脸,显得有些诡异。“我办完事就回来。” 说着他一招手,那葫芦就飞过来悬在了他腰间,林陶瞥了他一眼,道:“把这地方恢复原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emmmm以后不定期更新,这篇文总共也就30万字左右,大家可以先存着,等完结了再一起看~ 第27章 方才雾气浓郁的冷泉四周已经消散了不少,林陶留下这一句话后便不再管他,那人环顾了一圈,随后一样便是一道印决落下,冷泉上的灵力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浓郁起来。 回到天水醉星阁时,轶尧正坐在灵树底下,一笔一划地刻着符咒,晃动的水光透过枝丫投在他身上,小小的孩子面容精致,修长卷曲的睫毛上仿佛盛了一碗水光,林陶仿佛能透过这个稚嫩的躯体看见里面的灵魂。 他伸出手来,细微的灵力流动难以察觉,就如同再轻不过的风拂过,向着轶尧的方向而去,林陶有些惊讶地一挑眉,轶尧是这样的体质吗? “轶尧。” “师兄!”一看是林陶,轶尧顿时喜笑颜开,把手上的东西一放直接跑到了林陶面前,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乖得不像样。 林陶对轶尧的体质没多大兴趣,也懒得去探查,于是直接了当地告诉他:“明日你和我去扶摇国。” “去……那儿干什么?” 魂果无法储存,林陶要为轶尧修复魂魄,就必须把他带上,轶尧问这话的时候心里都提了一口气,陆景宗的动作太快了,临照行根本来不及查清楚他想做什么。 林陶一巴掌推开了都快黏到自己身上的人:“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滚去收拾!” 经过了这几天的事情,轶尧对林陶那是打死都不会放手的状态,死皮赖脸地又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地撒娇:“师兄~师兄~我今晚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师兄~~” 最终结果是被林陶拎起衣领子扔出了门外,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顺带下了一个禁制。 轶尧:“……” 他有点儿郁闷地坐在台阶上,总觉得这次和林陶重逢有什么地方出了错,总是少点什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直到夜深人静,月上半空,轶尧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他得到了钻进屋子的机会——林陶的睡眠很浅,但是如果他睡觉前下了禁制,只要禁制不破,他就不会醒。 这是他对自己实力的强大自信,事实上世上也的确没人能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破他的禁制,只有一个例外——轶尧。 轶尧身上的寒霜降乃是林陶亲手种下,他所布的禁制,会把轶尧当成是林陶本人,所以当轶尧蹑手蹑脚地爬到床上的时候,林陶仍旧毫无察觉,轶尧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从林陶身上爬过去,只觉得全身都被林陶的气息包裹着,所有的烦恼都一扫而空。 管他呢,现在林陶在他身边,这就够了! 第二天林陶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什么东西死死缠着,手上猛地升腾起一阵黑雾,险些直接把轶尧给扔出去,幸而他控制力惊人,在杀了轶尧之前看清楚了这人究竟是谁,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气得胸口一阵起伏。 然而轶尧无知无觉,被林陶的动静惊扰了梦境似的吧唧吧唧嘴巴,在轶尧胳膊上蹭了蹭,抱得更紧了。 “轶、尧!” …… 由于失去离尘剑尊本该一夜没落的青冥宗,凭空又冒出了一个渡劫强者,在那些以为轶尧死了自己就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强者们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再加上这位神秘强者不按常理出牌,牵扯出了洛神剑归属之争,让青冥宗一下子成了热门宗门,他带着轶尧刚一踏出青冥宗的大门就被人给盯上了。 林陶当了这么多年的魔尊,下手从不手软,稍微一动手指头青冥宗山前就多了十几具尸体,就站在林陶旁边的轶尧心惊肉跳。 林陶的动作,他当然能够感受到,他也并不觉得林陶做的有什么不对,敌人就是要杀之而后快的,只是林陶再次刷新了轶尧对他的印象,从前的林陶是从不肯滥杀的…… “师、师兄,什么时候才到啊?” 轶尧的声音有些含糊,他今天早上被林陶揍了一顿,到现在脸都有点肿,心里很是委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或许是看在轶尧可怜,林陶总算是有了点耐心,惜字如金道:“一个时辰。” 飞行法器适用于长途跋涉,但青冥宗太穷,基本没有这种奢侈品,因此林陶当年突破筑基,打破了修真界三年筑基的传奇后,仍旧是御剑而行,赶了半个月的路才到了扶摇国,硬是把林陶当年还不怎么熟练的御剑之术连得炉火纯青。 现在的林陶依旧懒得用飞行法器,修为却不可同日而语,缩地成寸,哪怕扶摇国和青冥宗相隔万里,也能在一日之内来回。 轶尧想着扶摇国的现况,准备在他们进入扶摇国之前再联系一次临照行,便旁敲侧击地打听两个人的行程。 只听他很是可怜地耷拉下脑袋,因为林陶御空而行得抱着他的缘故,轶尧就抵在了林陶胸前,从林陶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有点儿可爱…… “师兄,我好累哦QWQ~” 林陶:“……忍着!” 装可怜的计划完败,轶尧正挫败着,脑子飞速运转起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就感觉到林陶在他身前加了一道防护符咒,以免过快的速度伤到他。 轶尧忍不住勾起嘴角,把林陶的腰抱得更紧了,小狗一样地往他身上蹭,典型的记吃不记打:“那……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先到阳溪镇打探消息,顺便吃饭。” 阳溪镇紧挨着扶摇国国都,虽然扶摇国都成了鬼城,多少修真高手都葬身于此,但是这阳溪镇却意外的繁荣,因为有不少修士慕名而来,这阳溪镇上也零零散散聚集了一些势力,俨然又是一座修真小镇,而罗松枝顾念着这里是轶尧的故国,特意在此处设了一个分行。 这倒是方便了轶尧。 他心中暗暗思量,不动声色地把林陶又抱紧了些,暗想既然是在阳溪镇停歇,即便是临照行查不出来陆景宗的目的,他也能亲自去扶摇国都查看。 而且师兄身上冰冰凉凉的,好舒服哦~ 而林陶只以为他这小动作是因为害怕,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也不说话,却再次加快了速度。 渡劫强者全速前行,即便是天涯海角也能飞速抵达,林陶终于放慢速度,慢速之下,隐约便能看清地面上的繁华街道飞速掠过。 炊烟袅袅、车马喧嚣,充满着人情人味儿,这是一潭死水的魔域中万年都见不到的景象,至此,林陶才像是终于回到了人间。 以渡劫强者的神识所及,能看见这样的热闹一直延伸在百里之外的一个小镇之上。 那小镇规模不大,入口却画着简单的照明符咒,一看就是个修仙者聚集之地,相比一路上的镇子村落,更是繁荣无比,而一线之隔的巨大城池之内,却是鬼气森森,城池上方鬼魅横行,凡人肉眼都能看见其中猩红的杀机。 繁荣和森冷,泾渭分明,那便是扶摇国!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个鬼故事…… 我 木 有 存 稿 (破音!) 第28章 时隔半年,再回故国,要说轶尧没有一点情绪波动那是假的,扶摇国从一个修行中人凤毛麟角的小国变成寸草不成的鬼城,周边城镇却因祸得福聚集了无数修行势力,世事不可谓不令人感慨。 然而轶尧离开扶摇国的时候太小,父母的记忆都少得可怜,透明的结界另一边是冲天的鬼气,看一眼都令人作呕。 轶尧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林陶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随意进了一家客栈,订了一间房后直接把轶尧扔了进去:“在这里呆着。” 说着林陶伸手在轶尧额头上一点,冰蓝色的剑纹瞬间显现出来,房间内的温度急剧下降。 “我已经改过剑阵,可以直接催动,若是有事,不必顾忌。”说着林陶还皱了一下眉,似乎是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要靠近扶摇城。” 扶摇城,这个名字几乎已经被世人忘记了,大陆上被记住的只有扶摇鬼城,林陶却还记着。 他知道轶尧为什么会对魔气如此排斥,也知道扶摇城对于轶尧来说意味着什么,可魂果生于大煞之地,存放时间不长,必须及时使用,他必须得把轶尧带上。 轶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是有些出神,没什么精神的点了点头,林陶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在屋子里又布下了一层禁制这才离开。 而林陶走后,轶尧脸上的懵懂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冰冷,他心念一动就把寒霜降给收了,然后从窗户翻了出去,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来到临照行时轶尧特意换了一身宽大的黑袍,整张脸都罩在兜帽下,毕竟这里没有罗松枝,他的身份还需要保密,递出临照令后直接被引到了贵宾室。 此地的掌柜很快就过来了,轶尧开门见山:“我问你,青阳镇最近有什么可疑之人来过?” 那掌柜的直接就被问懵了,他还摸不清轶尧究竟是个什么路数,苦着脸半真半假地说:“青阳镇毗邻鬼城,每日来这里历练寻宝之人不少,这么大的人口流动,这……” 轶尧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陆景宗如此执意把林陶引到这里,必定有所布置,如果不是青冥宗最近忙着招生,他可能直接跟过来也不一定。 然而陆景宗弃剑后,对着吴屹清的手稿琢磨了多年,虽然吴屹清本人是个书呆子,可陆景宗就是凭着这些东西以残废之身撑起了青冥宗这么多年,就连轶尧都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手段,如果查不出陆景宗的行踪,他实在是想象不到林陶在扶摇城中会遭遇什么。 “我要找的人大约四十多,看着弱不禁风,一巴掌就好像能扇死的那种,脾气也不好,独行,在扶摇城停留不会超过一天,时间在最近两个月,这样的外来者,应该不多。” 青冥宗这一辈暂时还没有能撑得起大梁的人,陆景宗一定会亲自过来,在鬼城这等险恶之地,出现个他这样“弱”的修行者,还是独行,来回又匆忙,的确能缩小搜索范围,但找起来依旧需要时间,轶尧或许拖不了林陶那么久。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掌柜的在听见这句话以后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竟然没有说难处,反而是像在纠结着什么。 这幅样子倒是给了轶尧一些信心,他问:“有什么问题?” “大人,”那掌柜的深深一鞠躬,道:“虽说见临照令如见主人,但此事涉及临照行机密,还请大人容我请示一下。” 这就是能找到了! 轶尧难免惊喜,将和罗松枝的传讯符直接贴在了桌子上:“行。” 既然能找到线索,轶尧也不在乎这一点耽搁。 传讯符上很快浮现出罗松枝的影子,那掌柜的惊讶地看了轶尧一眼,没有想到他竟然能直接联系上大掌柜,赶紧将事情给汇报了,罗松枝自然不会说什么,强调了一句临照令代表着什么,又恭敬地问轶尧还需要些什么。 而轶尧却直接跳过这些场面话,进入正题,那掌柜的对轶尧再也不敢有任何轻视,恭恭敬敬地把轶尧请到了一间密室之中。 这是真的密室,一脚跨进去轶尧就感受到了密室上刻画的繁杂符咒,即便是他的神识都延伸不出去多远,恐怕在大乘期强者神识扫描之下都不会被发现。 阵法的盈盈光芒把密室照得很亮,中间悬浮着一块透明的水晶球,底下的阵纹向四周延伸出去,分别八个方位上的精巧器具上攀附了个小小的阵法相连。 “大人,临照行建立之时会在当地所有主干道上安装记忆水晶,而此密室正是搜集所有水晶力量的根源,大人只需要以神识查找就能知道阳溪镇中所发生的一切。” 轶尧是真没想到,临照行居然还有这东西,他难免有些惊讶,倒不是孤陋寡闻什么的,只是当年有人跟他提起过这个理念,只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来,青冥宗就先遭了难,没想到居然被他手底下的人给复原了。 青冥宗没有真正一事无成的废物,仇付棠醉心于这些阵法炼器,虽然为人邋遢不讲究了些,但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睛里都在放着光,可以说,整个青冥宗,就只有陆景宗和轶尧两个人在操心现实的事儿。 只可惜到最后他们也没守护好谁…… 想起这些事情,轶尧难免有些出神,那掌柜的已经避嫌出去了,轶尧将这些事情都短暂的抛开,把手覆在了中央的水晶球上,一瞬间,无数画面汹涌而来,轶尧瞬间就明白了这东西的原理,如果练气筑基这种级别的修士敢用这种方式读取信息,可能当场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成傻子。 当然以轶尧的神识来说这点儿冲击根本不算什么,他飞速浏览过这两个月以来阳溪镇中所有记忆水晶的画面,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景宗完全没有做任何掩饰,在阳溪镇中似乎是随意闲逛似的转悠了半天,轶尧把这一段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也没看出他这是在干什么,直到陆景宗一脚跨进扶摇城外的透明结界,轶尧才死死皱起了眉头。 临照行不会在扶摇城中也埋下记忆水晶,所以陆景宗在里面究竟做了什么轶尧一无所知,这种关键信息的缺漏让轶尧非常不安心,而他再次出来已经是四个时辰后,身边还跟着一个黑袍人。 陆景宗和那黑袍人交代了些什么,两人显然是认识,陆景宗在这里的布局,很有可能就是交由此人来实行,这个人就是关键人物! 轶尧迅速锁定目标,开始搜寻此人在阳溪镇出现过的所有情景,然而来这里历练的修士太多了,不想暴露身份的也比比皆是,几个月内进入扶摇城的、和那黑衣人一样身形打扮的就有十几个,根本无法确定。 眼看着找到了线索又瞬间功亏一篑,轶尧忍不住骂了一声,烦躁地把手抽回来。 与其在这里磨磨唧唧地想陆景宗要做什么,他还不如一直跟着林陶,即便是真有危险,他也能应付! “小轶,快走!永远都不要回来,走——” “活下去!无论有多难,一定要活下去!” “哈哈哈哈哈姚轶,你永远也斗不过我!你永远都是个废物!可怜虫!!” “跑——啊啊啊快走——” 森森鬼气笼罩之下,厉鬼嘶吼和女人的哭喊充斥在轶尧耳边,像是回音谷似的震荡不休,此起彼伏得让人耳膜都要被撕裂,没有一点安生的迹象,轶尧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似的,到处都是残破的尸体,端庄的女人被厉鬼分食,殷红的血液在森白的骨头上附都附不住,那是——扶摇城! 强烈的恶心感一下子涌上来,轶尧眉心却忽然蓝光一闪,冰冷的温度从灵台浇灌而下,将那作呕的感觉瞬间驱散了不少。 寒霜降被林陶改了几笔,如今随轶尧心神而动,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眉心,冰蓝色的剑纹已经暗了下去,轶尧忍不住笑了一下,似乎又听见沉修罗地狱之中那道清亮的声音。 “这些狗杂碎,也想挡住我?小一,跟紧我,我带你出去!” 林陶彼时也不过是个少年,在轶尧的眼中却高大得像是神明,比他的父王都更可靠,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如今轶尧灵台清明,眼底已经染上了一层暖意,像是跳动着一团火苗似的,轻飘飘地撩人。 他想,哪儿有这么脆弱,剑修道心坚定,扶摇城于他而言早就不算什么,如今回想起那些事情,他更像是个冷淡的旁观者,远没有与林陶决裂时撕心裂肺。但童年阴影不是假的,他这恶心魔气鬼气的毛病倒是一点不假,用陆景宗的话来说,就是娇贵。 “那可不得娇贵么,我们小一可是皇子呢,娇贵点儿怎么了?我罩着呢!” 林陶这话还真是说到做到,仔细想想就算是他们决裂了,到了魔域里,林陶都会容忍他一直粘着自己。 那就娇贵一把! 轶尧打定了主意,自己出了密室,那掌柜的自然还在外面候着,轶尧也和他客气,吩咐他严密关注扶摇城的动向,所有进入扶摇城的人他都要知道,这才回了客栈。 林陶在阳溪镇停留自然是有事要办,魔域贫瘠,他当魔君的这些年一点好处都没捞上,因此碰上了一个十分尴尬的问题——没钱!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嘛,终于是审完了,抱着一丝丝希望再发一章,我就看看多长时间你才给我过,╭(╯^╰)╮ 第29章 林陶少年时期,青冥宗穷得叮当响,除了宗门法器宝物一概不给,要买东西就得自己赚钱,接凡间任务也好、做法器寻宝贩卖也罢,千钟雪什么也不管,所以林陶并不是第一次遇上穷这个窘况,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凡间的金银竟如此值钱! 要修复轶尧的魂魄,不可能是简单的把魂果往他嘴里一塞,那只是最重要的一味药,其它材料都得自己买,更何况修复魂魄的丹药品阶太高,林陶这种剑修出身压根儿不会,他还得雇人炼制。 可仅仅一味人面草都得一千两银子,人界是不是疯了? 还是说人界现在已经和魔域一样,资源匮乏到这种地步了? 更何况还有其他十几味药材,穷疯了的炼丹师开口就要黄金万两,还不如直接去抢。 这么一来林陶总算是明白陆景宗是靠什么带着青冥宗发家致富的了,不过林陶如今可没有兴致去规规矩矩的挣钱,正发愁的时候,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天下修行宗门中,和青冥宗最不对付的当属道宗,这个天下第一宗门现在显然是想趁着离尘剑尊身死再做一把妖,正商量着要怎么把青冥宗突然冒出来的这个神秘强者给彻底留在鬼城,再不济,也得把轶尧的野种解决了。 这不是明摆着上门送钱么,林陶自然是不客气的照单全收。 只不过这些人和在青冥宗山脚下遇到的不是同一层次,毕竟是冲着渡劫强者来的,道宗也下了血本,来的人里面有一半都是洞虚境界,甚至还有一个大乘期的老不死,林陶嘿了一声,趁着这些人还留在商讨计划的时候先回了客栈——一会儿他得把这烦人精给带上,免得一会儿被什么不长眼的人给霍霍了。 “小王八蛋,”林陶推门而入,把轶尧吓了一跳,他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支着个脑袋盘腿坐在床上,一脸茫然地看着林陶。 “一会儿跟我出去,”说着林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似的,语气都略微上扬起来:“带你见见世面。” 林陶高兴的时候眼角上挑的弧度像是一个钩子,把眼里的愉悦都化成实质似的,轶尧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林陶,一时间愣住了,一颗心像是飘在棉花上。 “师兄,我们去哪儿?” 轶尧眨着眼睛,一副十分乖巧渴望的样子,林陶大概是想到一会儿能发一笔横财,心情很是不错,顺手在轶尧头上揉了一把,把他妥帖的头发给揉成了鸟窝。 “去看看你这个境界,应该是什么样的。” 如今的修真界实在是不像样,渡劫强者就只有轶尧和林陶两个,原本是人魔两界不分上下,现如今轶尧“死了”,人族修士还争先恐后的窝里斗,不必等到魔域的封印破碎就能把自己作死。 林陶对于这件事情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轶尧突破渡劫期以后,他竟是没有机会见到,随口这么说了一句,轶尧心里也有些激动——他也没有见过林陶渡劫期的全部实力。 不知这一次又是什么人上来找死。 轶尧丝毫不担心林陶会有危险,他当年才刚刚突破大乘期的时候就能横扫修真界,如今更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那师兄,咱们走吧!”轶尧从床上跳下来,拉着林陶的袖子就兴奋地往外跑,被他直接给拽了回来。 “鞋穿好!” “好嘞!” 轶尧动作飞快地把自己整理好了,乖乖地跟在林陶身后出了门,他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不远万里地赶到这阳溪镇来送人头。 林陶看起来并不怎么把那些人放在心上,带着轶尧出门的时候很是悠闲,轶尧更是像逛街似的一路上左瞧右瞧,没一会儿就买了一堆瓜子零食。 只要是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林陶到是不怎么管轶尧,看着这小子活泼地过了头似的乱逛,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便涌了上来。 街道上少不了五花八门的吆喝声,人间事物纷杂,修真界多年前的腥风血雨被在万丈红尘里掀不起什么大浪来,集市仍旧是热闹非凡,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林陶随意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神。 “师兄。” 忽然听见呼喊,林陶下意识的转头,嘴里就被猝不及防地塞了一个东西,他顿时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后仰一步,紧皱着眉头看向轶尧,却见那小子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手上捧着一块绢布,里面乘着一把红彤彤的小果子,一手紧紧地抓绢布的一角,显得有些紧张。 “好吃吗?” 听见这话林陶的眉头也没松开,反倒是怪异地打量了轶尧几眼,问:“这是什么?” 轶尧顿时笑起来:“胡颓子,这个季节刚结的野果,我尝了也甜的,师兄觉得呢?” 说着轶尧献宝似的把东西举到林陶面前,他这才看清,那些果子不过绿豆大小,却个个通红饱满,而捧着果子的人更是恨不得把“期待”两个字刻在眼睛里,一刻不停地朝他发射。 责骂的话一下子说不出口,林陶象征性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敷衍道:“一般。” 说着便自顾自地往前走,轶尧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可是……这东西要吐籽啊—— 一股怪异之感窜上来,从前的林陶最执着的就是美食,他不可能放过这种当季野果,更不可能如此敷衍地连皮带籽一起咽了,连嚼都不嚼。 可还不等轶尧消化这些变化,林陶的声音就已经淹没在人群中了,轶尧再也顾不上这些,把东西随手一扔就追了上去:“师兄,等等我。” 饱满的果子散落了一地,来往行人你一脚我一脚地把它们踩进泥里,谁也不知道它们都是离尘剑尊专程到林子里一颗颗摘回来,珍而重之地包在绢布里再送到心上人面前。 既然被献殷勤的人不在意,这些野果也就一文不值…… 追上林陶后,轶尧老实了一点儿,紧跟在林陶身边寸步不离,两个人很快到了阳溪镇外,这里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既没有奇珍异宝,也没有珍禽药草,而来阳溪镇的人大多是冲着扶摇鬼城,因此这地方倒是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轶尧正有些好奇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就看见林陶掏出来一块巴掌大的玉简,手指凭空点了几下后那玉简便迅速隐没在了空气中,然后以他们为中心,浓郁的雾气不知从何处涌出来,一个方圆几里的迷阵飞快成型。 “师兄?” 轶尧这下是真的疑惑了,剑修大多执着于剑道,对于符咒阵法向来不通,因此会备有一次性的阵法玉简,可林陶向来心高气傲,能让他专程在这里布个迷阵守株待兔的,难不成来的人还很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林陶:知道做错什么了吗? 轶尧:(低头)对不起师兄,我不该扔你的零食。 林陶:扔什么扔,你垃圾分类了吗?! 不要的野果不要扔,裹上蛋清,炸至金黄,隔壁师兄都馋哭了…… (划掉) 第30章 林陶没理会轶尧,纡尊降贵地把他给抱了起来,这实在是让他受宠若惊,竟然难得地紧张起来,当林陶把他放在树上的时候都没注意,死死地攥住了林陶的衣袖。 “松开。” 今天的林陶实在是太反常了,轶尧固执地盯着他,紧抿着嘴唇十分紧张:“师兄,你不要丢下我。” 林陶紧皱着眉,一副下一秒就要杀人的样子,他能感应到道宗的人已经入了阵,但是看轶尧又不是轻易能罢休的样子,他从树上往下看了一眼,这个高度……可能的确是有点高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太熟练地拍了拍轶尧的脑袋,干巴巴地说:“别往下看,坐着别送,不会掉下去。” 轶尧:“???” 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林陶这是在……安慰他? 突入起来的惊喜差点没让轶尧蹦起来,可一看林陶还是紧抿着唇角,不太自在地和他错开了视线,好像刚才短短的几句话对他而言是多么难以启齿似的,轶尧好歹是克制住了内心的激动,反应过来刚才是自己会错了意,大概林陶是有要事要办才会把他藏在这里。 只要师兄是关心自己的,轶尧心里就乐开了花,他傻气兮兮地抱了林陶一把,拿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说:“师兄,你快点回来哦。” 林陶差点没让这小子给恶心吐了,嫌弃地拎着人的领子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如果不是顾忌着下面还有一群人,他恐怕会直接把轶尧给扔出去。 不过即便是这样轶尧的待遇也没好到哪里去,林陶随手一点,一条手腕粗的黑绳凭空出现,结结实实地把轶尧给绑在了树上,然后林陶一眼也没分给轶尧,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师兄、师兄……” 轶尧连喊了好几声,确定林陶已经离开后,脸上逐渐露出一抹杀意,他毫不顾忌地放出神识,试图感应林陶所在的方向,很快,就“看见”了因为迷雾走散而分散在阵法各地的道宗众人。 道宗众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竟然连大乘期都随行,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宗门历练吧?! 几乎只是一瞬间,轶尧就明白了,陆景宗本人未到,他凭什么确定林陶会被困在扶摇城? 原来是勾结了道宗! 有一个大乘期坐镇,加上陆景宗的手段,林陶不是没可能落败! 也难怪林陶会专程把自己带过来,想必是害怕这些人趁着他不在对自己下手吧…… 一想到这一层,轶尧心里就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林陶已经和人动上了手,他一个渡劫多年的强者,如果不是因为顾忌轶尧,就连这迷阵都不需要就能完败这些人,更何况此次是瓮中之鳖? 林陶第一个就挑中了道宗那唯一的大乘期,带着半边面具很是游刃有余,轶尧只看了一会儿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另一伙逐渐靠近战圈的人——这迷阵有林陶的灵力加持,在他境界之下之人即便是面对面都不一定能汇合,阵中人能察觉到林陶和那大乘期的战斗波动,却完全找不到方向。 然而这几个人却目标明确,缓慢而笔直地靠近林陶,先不说怕不怕死,就这种准确的方向,就让轶尧皱起了眉头,况且这领头之人还只是个小小金丹,这种境界,也敢来围攻林陶?怕不是活腻味了…… 他沉默了片刻,催动眉间的寒霜降,冰冷的剑光迸发,瞬间将林陶留下的魔气绞成了碎片,那边正战斗中的林陶显然察觉到了魔气的消散,顿时皱起眉头,轶尧却管不了这么多,身形一动瞬间就出现在了那一伙人的行进路上。 与此同时,原本一直被林陶压着打的大乘期抓住机会,打出一道手腕粗的电蛇向着林陶呼啸而去,他和林陶本就是咫尺之间,电蛇速度奇快无比更是不可能躲开。 眨眼之间,电蛇迎风暴涨,化成一道巨蟒瞬间将林陶吞了进去,一瞬间恐怖的紫电与翻涌的黑雾交缠在一起,无数银蛇霹雳啪嗒四溅开来,周遭无数树木瞬间倒塌,那大乘期的笑顿时猖狂起来:““哈哈哈,渡劫强者,不过如此,给我死吧!” 说着他猛地压下手腕,那巨大的电蛇瞬间收拢,恐怖的电流卷起无数尘土,黑雾彻底湮灭,然而下一秒,蚀骨冰凉席卷而来,以电球为中心,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所有事情全部停止流动,被至纯的冰蓝色完全包裹。 林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大乘期的身后,三尺青峰轻飘飘地搭在他的脖子上,森寒的剑气瞬间让那人打了个寒噤,一时间竟是完全动不了。 “现在,我开始赶时间了……” 林陶话音落下,被寒冰包裹的电球咔嚓一声化成了齑粉,事物重新开始流动,神荼剑落下,那大乘期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劈开,生死一线之际潜力爆发,恐怖的灵力从他身上爆发开来,然而林陶出剑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空气中无数冰晶凝结。 那大乘期拼死一击错开了林陶的致命一剑,却也被削掉了半边肩膀,鲜血还没来得及迸射就被凝结成冰,他惨叫一声,后知后觉地知道了恐惧,在林陶下一剑落下之前大喊道:“林陶!我知道你是谁!” 只可惜,林陶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是否败露,他肯略作掩盖无非是看在轶尧的面子上,说到底修行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外界的是非议论没有任何意义。 他现在只想知道,究竟是谁斩断了他的魔气,轶尧那小子死了没。 所以他非但没有停手的意思,空中的冷气反倒更重,神荼剑光以斩断空间之势带出一条漆黑的空间裂缝轰然落下,一瞬间,山河动荡,所有阳溪镇的修士都感觉到了死亡般的剑意,方圆百里内,御剑者全部跌落,惊恐地看着树林的方向。 轶尧能察觉到林陶的杀意,他更加不敢耽搁,瞬间解决了那诡异的小队。 “饶命,仙尊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仙尊饶命……” 领头那人甚至都没看清来人是谁,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连喊饶命,轶尧看着他的脸,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是他? “杜江河,你怎么在这儿?” 一听这人竟然还认识自己,杜江河惊喜地抬起头来,这才看见自己跪的是一个七八岁小儿,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他脸色难看地左右环顾了一下,以为是有人在暗中使绊子,却把这个小孩给推出来羞辱他。 轶尧哪里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指尖一动,杜江河身边就凭空窜出一条细细的火线,瞬间把人捆得结结实实,滚烫的温度撩着了衣服,以杜江河金丹的修为竟然毫无抵挡之力,火线所到之处瞬间一片焦黑,他顿时打着滚惨叫求饶。 轶尧没有时间和他在这里耗,冷声道:“说!” “是是是,我说我说,是有人让我帮道宗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啊啊……” 随手就能碾死的金丹期,掺和到一群合体期高手中间,竟然说是来帮忙的,当别人是傻子吗? 轶尧不满地收紧了火线,杜江河的惨叫声顿时更高,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轶尧的心却慢慢沉了下来。 杜江河不是道宗的人,如果硬要说,他应该和青冥宗的关系更为亲近。 除了十宗之外,修真界大大小小的宗门不计其数,赤影宗就是其中名不见经传的一个,身为掌门的杜江河原本也就筑基期的修为,是在不足一提,但是在凡间却也是一方霸主了,陆夫人就出自赤影宗。 陆夫人原名余薇,本是在赤影宗山脚的孤儿,机缘巧合被杜江河收为了弟子,虽然赤影宗为了拉拢陆家的势力便将陆夫人嫁给了陆砚,但那时候也是征求了陆夫人的意见的,陆夫人与陆砚合离后,赤影宗也怎么追究,否则她一介女子,带着两个孩子,凭什么能安然无恙地躲十几年? 所以赤影宗对陆夫人是有恩的,只是不知为何,青冥宗崛起后,陆景宗却并不怎么待见赤影宗,而杜江河竟然真的不纠缠,安安分分地做着九流宗门的掌门人,所以轶尧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却不知道为何会掺和到这件事情里。 “杜江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道宗找的你,还是陆景宗找的你。” “是陆掌门,啊啊啊……陆掌门托我与道宗一起的!” 烈火之下,杜江河再也坚持不住,他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却想面前的这小鬼究竟是装神弄鬼还是真有本事,一股脑就把事情全给说了:“陆掌门说魔君林陶假扮乔装混进了修真界,挟持了啊啊……挟持了你,说我对林陶有恩,因此让我与道宗同行,以求能分散他心神,求你放过我啊啊,我什么都说了……我不知道啊啊啊……” 杜江河是余薇的师父,余薇对林陶恩重如山,从这一层面上来说,林陶的确不会对杜江河做什么,但是他不做不代表轶尧不会! 不管是陆景宗还是别的什么人,胆敢碰林陶,都必须付出代价! 林陶的气息正在飞速接近,轶尧心念一动就收回了火线,杜江河刚松了一口气,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下一秒,森寒剑光以轶尧为中心轰然爆发,无数剑刃带着恐怖的灵力饿虎一般扑出去,所过之处生机全无。 几处尸体噗地爆出一蓬血雾,真正的尸骨无存,再也没人看得出他们究竟是死于什么。 感受到二次爆发的寒霜降,林陶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说明轶尧还活着。 他确定了方向,瞬间出现在了剑阵边缘,感受到主人气息的剑阵顿时偃旗息鼓,缓缓缩回了轶尧体内,露出剑阵中空无一物的巨坑。 轶尧脸色惨白地站在剑阵中央,在看见林陶的时候似乎笑了一下,然后毫无防备地倒了下去。 黑雾凭空生出,轻轻托住了轶尧的身体,避免了他与大地亲密接触的命运,然后带着他缓缓飘向林陶。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总算是铺垫完了,我太难了…… 请记住杜江河这个名字,接下来……可能要鞭尸的 下一章回忆杀预警 第31章 见到完好无损的轶尧时,林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若是说松了一口气,其实也没有,轶尧身上有他留下的印记,他知道他并无性命之忧,但看着那个总是精力充沛的孩子惨白着脸晕倒,林陶还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浓重的杀意。 殷红血色缓缓蔓延,树林中突然刮起一阵大风,轶尧虚弱地地睁开眼睛,抓住了林陶的衣襟:“师兄,你来了。” 林陶没应他,衣襟上的血色又缩了回去,冰凉的掌心贴在轶尧的脑袋上,将一股清气送进他体内,这下子不由得轶尧装了,他像是在炎炎夏日中泡在了清凉的泉水中,通体舒畅。 “没受伤。” 林陶大致检查了一下轶尧的身体,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人放了下来:“一根毫毛都没少你的,就给你吓成这样?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 轶尧刚要反驳,林陶就说:“你什么你?刚才还恐高,啧,怎么这么麻烦!” 合着刚才的那一出林陶还没忘了,轶尧干脆也不辩解了,一吸鼻子瞬间眼泪汪汪,他可怜兮兮的拉住林陶的衣角,用一种惶恐不安到了极点的声音说:“你说过不丢下我的……” “闭嘴!别哭!”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只要轶尧一哭,林陶肯定是要炸毛的,他一把薅住轶尧的衣领,直接带人到了阵眼,恶狠狠地恐吓道:“给我好好站着,敢乱跑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噫……” 被林陶这么一吓,轶尧眼底的眼泪蓄得更凶了,滴溜溜地堆积在眼眶里,下一秒就能掉下来似的。 然而林陶冷血无情,对此视而不见,一手按在阵眼处,原本的浓雾顿时消散了大半,紧接着又有几处黑雾凭空升起,轶尧能够感觉到,黑雾所到之处,都是道宗中剩余力量所在。 紧接着数道惨叫声接连响起,凌乱的灵力波动以及刀剑声渐渐消散,没一会儿就恢复了平静。 解决了大乘期,剩下的这些人自然不是林陶的一合之将,要知道道宗此次是拿出了大手笔,将近一半的力量都在这里了。 有了今日这一出,道宗损失惨重,在不久后的十宗竞选上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千年第一宗的地位。 轶尧并不觉得林陶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只是因为想着杜江河一事有些走神——虽然杜江河对林陶有恩,但这点恩情,真的能牵制住林陶吗?陆景宗不可能如此天真。 这些年来,赤影宗和青冥宗从无往来,还不如当年青冥宗刚刚崛起时的关系。 那时候林陶和陆景宗还没决裂,如今呼啸风云的大人物们,虽然已经经历过生离死别,但还是少年模样,并且已经是前程似锦,注定要飞出天际。 轶尧怎么也没想明白,陆景宗的杀手锏究竟是什么,是否就藏在杜江河身上,可林陶来得太快,他根本没有时间调查,也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不开心。 就在轶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时,林陶已经把事情都收拾完了,一拍轶尧的脑袋说:“别愣着,回去了。” 说着率先走在了前面,只是轶尧这一次却没跟上去,林陶皱了一下眉头,破天荒地停下脚步喊他:“滚过来!” 偏要这样,轶尧才彻底回神,并且迅速从林陶的不耐烦中挖掘出头发丝那么细的“关心”,兴冲冲地跟了上去。 魂果这种东西,离开植株后就只能存活半个时辰,按照林陶原本的计划,是自己拿了魂果后迅速炼出来,再交给等在客栈里的轶尧。 可是眼看着轶尧在自己身边都能被掳走,要是让他一个人呆在这里去,谁知道他回来的时候这小子还有没有命在。 而轶尧同样不放心让林陶一个人进扶摇城,那个消失的黑衣人和突然出现的杜江河都让他不安,坚定地表达自己一定要跟着! “师兄,你就带上我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你不怕魔气了?” 他可还记得,轶尧对魔气的厌恶程度,扶摇城中的危险无所谓,这魔气对轶尧来说才是大考验。 可是轶尧神色坚定,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只要在师兄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熨帖的话并不能让林陶有什么感动,他敷衍地嗯了一句,在阳溪镇逗留了几日,敲定了后续炼丹事宜,随后牵着轶尧跨入了扶摇鬼城的范围。 牵着!!! 轶尧惊喜地感受着手上微凉的温度,这可是林陶第一次主动牵他! 巨大的惊喜把轶尧的脑子绞成了一团浆糊,他晕乎乎地摸了摸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林陶注意到了他的这个捂胸口的动作,显然是误会了,不耐烦地问:“又恶心了?” 此刻两人站在扶摇城的城墙上,虽然从阳溪镇能看见鬼城中鬼魅横生,但身处其中,阳溪镇的方向视线却被完全隔绝,也就显得格外压抑,这还是边缘地带,这点薄弱的鬼气都受不了,还进去个屁! 一想到这里林陶的语气就不是很好,轶尧心里一惊,生怕他生气把自己丢下,赶紧抓紧了林陶的手,想都没想就否定道:“没有,师兄我们进去吧。” 被心上人牵着手,轶尧哪里还顾得上魔气啊鬼气的,林陶却不信他,皱眉盯了他一会儿,直到轶尧手上越来越用力,紧张不言而喻,他才冷淡道:“松手。” “师兄?” 眼看着林陶的脸色黑下来,轶尧根本不敢招惹他,可怜巴巴地松开手,两手手指绞在一起,指节都有些泛白。 紧接着周遭的空气骤然降低,轶尧惊讶地看向林陶,却见他一脸冰冷地召出了他的本命剑。 神荼出现的瞬间,漂浮在空气中的鬼气瞬间冻结,杀气四溢。 轶尧心情顿时沉了下去,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在了林陶面前,看上去却只是紧张地抓住了林陶的衣袖,像是个吓坏了的小崽子。 可以他的神识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气息,能够逼得林陶直接动用神荼,可见来者之强,这就是陆景宗的后招吗? 轶尧暗自戒备,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况,只是突然觉得背后一寒,冰冷的温度几乎让轶尧寒毛都立了起来,他惊恐地转身,体内灵力瞬间调动:“师兄!” 可林陶并没有如同他想象的那样遭遇不测——他只是把神荼挂在了轶尧背上。 现世与想象巨大的差异让轶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掌心瞬间凝结的火球噗嗤一声灭了,他却只是楞楞地看着林陶。 “怎么?” 瞧瞧,这小子都被吓成了惊弓之鸟,堂堂离尘剑尊,怎么说得过去。 看着一惊一乍的轶尧,林陶几乎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来,大发慈悲地解释了一句:“有神荼在,鬼气不可近身,你放心。” 随主人心意而动的杀伐之剑散发出淡淡的凉意,极其舒适的温度让人难以想象到这是一把能够冻结炼狱的神器。 周遭的空气在神荼的净化之下带着微凉的气息,干净得让人的灵魂仿佛洗涤过一般,谁能想到,这样一柄剑的主人会是最为污浊不堪的魔族领袖? 轶尧忽然鼻尖一酸,本不应该是这样的,林陶本该是这世上最纯粹的人,哪怕如今已经是一身黑衣,却依旧与这鬼气森森的鬼城格格不入,如今却只能被困在寸草不生的魔域中,终日与魑魅魍魉为伍。 他眨了眨眼睛,强行回神,尴尬地挠了挠头说:“我还以为师兄你出事了。” 林陶嗤笑了一声,满脸不屑:“出事了你还能做什么?” 既然本命剑都已经给了轶尧,林陶就在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双手负在身后向城中走去,轶尧赶紧跟上去:“我也可以保护师兄啊,我学了很多东西呢,等回去了师兄要不要看看……” 一百多年前,扶摇国只是凡间一处平凡无比的小国,扶摇城作为国都,自然是繁华,而如今作为大名鼎鼎的鬼城,更是吸引了无数低阶修士,短短的时间内二人就碰上了好几波。 但是面前这个被魑鬼追杀得十分狼狈,还敢往林陶两人身边蹿的却是头一个。 “啊啊啊啊啊大侠救命啊,我我我是青冥宗弟子,仙人救……” 这个大喊着青冥宗名头之人兔子似的从轶尧身边冲了过去,话都还没说完就发现一直追着自己的那只魑鬼停在了十米之外,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求饶,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顿时停下来,探头探脑地看了看魑鬼,还胆大包天地向魑鬼扔了几个石头,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被追成了什么狗样子,发现那魑鬼竟然毫无反应之后顿时来了精神。 “嘿,你追我啊,你来啊,看给你厉害的……” 青冥宗真的有这么傻逼的弟子吗? “滚。” 那“青冥宗弟子”正得意着,被林陶不带感情地一个“滚”字说得瞪大了眼睛不服气地看向林陶。 跪地求饶的魑鬼得了这一个字却如蒙大赦,屁滚尿流的滚了,那青冥宗弟子觉得惊奇,自来熟地对林陶说:“可以啊,这位兄台,这魑鬼可马上就是元婴的修为,你一句话就喝退了?这修为,来鬼城可是浪费了。” 林陶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和轶尧说:“走。” 这时候那人才注意到轶尧的存在,他第一次在鬼城里看见看见这么大点的娃娃,顿时来了精神:“哇!你是陪他来历练吧,这小娃娃天赋倒是好,但是这修为太低来鬼城历练也没什么效果啊,小孩子嘛,慢慢来也是不着急的。兄台,你是他家哥哥吗?咱们能在鬼城相遇也是一场缘分,我叫齐霄,你们叫什么名字?” 这人说起话来就没完了,一直跟着他们,轶尧却不似林陶那样对此毫不在意,在这里遇到了青冥宗弟子,不管这人的身份是不是真的,肯定和陆景宗脱不了关系。 齐霄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因此他试探道:“你是青冥宗的弟子吗?” “是啊!”齐霄十分自豪地一拍胸膛,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我乃离尘剑尊的关门弟子,将来是要接过正道首席的位子的!让那些瞧不起我们青冥宗的人看看,我们青冥宗……” 齐霄自爆身份的时候,林陶的表情终于有了点波动,他奇怪地看了轶尧一眼,很好奇轶尧竟然也会收徒弟,还收了一个一样话痨的,这两个人在一起光说话就顾不上修炼了吧? 然而轶尧也很无辜,他好像是收过一个弟子来着,嗯应……该好像是姓齐来着,可是面前这个嘛…… 轶尧没怎么教过自己这个挂名的徒弟,况且收徒的时候他是随便点的,当时还是个不到腰高的小崽子,面前这个……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如果是他的弟子,那他是听陆景宗的还是听他的? 青冥宗弟子不得自相残杀,所以这鬼城中的埋伏应该与此人无关。 一看轶尧满脸迷茫,林陶也没在意,随口讽刺道:“离尘剑尊?死都死了,哪儿还有位子传给你。” “胡说八道!那可是第一仙尊!”齐霄顿时反驳:“有什么人能伤得到他?!” 眼看这齐霄气得脸都红了,轶尧好心提醒道:“你在这儿多久了?” “一年!” “那你也该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了。”轶尧贬低起自己起来也不留情:“离尘剑尊一死,青冥宗现在可热闹了。” “怎么可能?!”对于一个弟子不超过百人的宗门而言,唯一的一个渡劫强者有多重要不言而喻,齐霄的脸色瞬间煞白,他哆嗦着嘴唇喃喃着不可能,然后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猛地抓住了轶尧的肩膀。 “小兄弟!你告诉我青冥宗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放手。” 林陶手上瞬间出现一根冰刺,尖锐的顶端直直抵在齐霄的脖子上,语气比寒冰更冷。 齐霄讪讪地放开轶尧,神情却依旧忐忑,小心地问:“若是我师傅不在,青冥宗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若是其余九宗对青冥宗出手,我一定要回去,请你告诉我现在外面的情况究竟如何了。” 直到齐霄和轶尧拉开了距离,林陶才散去手上的冰刺,闻言嗤笑道:“对付青冥宗?他们没这个胆子。” 说着他也不给齐霄继续问下去的机会,对轶尧说道:“到了。” 这个时候轶尧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扶摇城深处,现在他们站的地方是整个扶摇城中鬼气最重之处。 轶尧在看见面前这一座山时,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无数记忆汹涌而来,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是——扶摇皇陵! 他命运的转折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林陶:你如何证明你是青冥宗弟子? 齐霄:我姓齐,众所周知,姓数字的人都是青冥宗的! 林陶:我的小师弟就不姓数字,他姓铁,叫铁憨憨 轶尧:(个_个) 第32章 提起乱葬岗,所能联想到的词汇都是阴森、荒凉之类,但若是提起皇陵,却总会带上庄重肃穆的色彩,凡人却大多会忘记,抛开繁杂隆重的仪式感和皇陵中的珍宝陪葬,皇陵的本质也不过是墓地,里面埋着的同样是森森白骨。 有些人天生贵胄,即便是死后风化成土,都没忘了得高人一等。 扶摇国虽然是一介小国,历史却横跨几百年,在百姓眼里高不可攀的肃穆皇陵之中埋葬了一代又一代的姚氏祖先,然而在轶尧眼中,这地方所代表的却只有阴冷和黑暗。 背后是一片冰凉的石壁,森森冷气仿佛拼了命似的往人的骨头缝里钻,淡淡的血腥味在拥挤黑暗的空间里面传来,轶尧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 他从生下来就是太子,磕破了膝盖都是天大的伤,整个皇宫的人都得围着他团团转,从来没有吃过一点骨头,可是这地方狭小又冰冷,硬邦邦的石板膈得人骨头疼,可是他却连翻身都翻不了,黑暗像是一头巨兽,把所有的光影全都吞噬了,只有轶尧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时间流逝更是难捱。 轶尧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多久了,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十个手指头钻心的疼,就连哭都哭不出来,现在他只觉得胸口很闷,有点喘不上来气,可能要被闷死了吧…… 可他还是很害怕,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呢? 这个地方连手脚都伸不直,有谁……能来救救他? 逐渐稀薄的空气让轶尧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他有些害怕地睁着眼睛,却依旧是什么都看不见,饥饿和疼痛逐渐抽离,他觉得他快要死了…… 如果…… 这个如果还没有想完,轶尧就伤心地掐断了这个念头,他的父皇和母后都没有来救他,没有人会来了…… 黑暗里想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道是什么发出来的,轶尧也已经没有力气去猜,蜷缩着身体等待自己的死亡,然后……有一道柔和的光洒进来,有一个人影,笼罩在长明灯的光晕下,看不清楚样子,但是声音很好听,像是漓泉中的泉水。 “喂,小鬼,你还活着吗?” 轶尧原本以为自己死了,但是突然涌入肺腔的空气却让他剧烈地喘起气来:“你咳咳咳咳……” “哇,真没死啊,喂喂喂,你先出来。” 林陶把石棺全部推开,双手往轶尧腋下一插就把人给抱了出来,这才发现这小孩子十根手指已经全部磨破了,那石棺盖子上还有无数凌乱的血印,触目惊心。 “我靠,这地方怎么回事?怎么会把小孩子放到棺材里,太没人性了吧?!这么重的怨气,活该遭疫鬼。” 林陶骂骂咧咧的,瞅着轶尧身上凌乱的衣服和头发,眉头都快要打了结:“小孩儿,你家大人呢?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轶尧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本来年纪又不大,又受了惊吓,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个什么声音隔着很远似的在说些什么,下意识地朝声源看过去,小脸上满是泪痕,嘴唇都是白的。 他迷茫地睁大了眼睛,试图看清楚是谁在和他说话,张了张嘴吧什么都没说出来。 “诶算了算了,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吧,”林陶烦躁地一挠脑袋,直接把轶尧给夹在胳膊下,拿着剑就往外走。 他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并不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妥,一边还要骂骂咧咧地吐槽:“什么鬼地方,弄得阴森森的,谁家小孩看了都得吓得说不出话来,这地方的布局也太诡异了,搞得富丽堂皇的,怎么阴气这么重……” 轶尧什么也不知道,他被林陶单手夹着,实在是不怎么好受,再加上林陶走路非常不“规矩”,一会儿蹦一会儿跑,和宫里举手投足间裙裾不动的嬷嬷们是天壤之别,然而少年的体温透过轻薄的布料传过来,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团火苗,致命的温暖。 皇家陵园有人看管,外面围着重重军队,但这并不会对林陶造成什么阻碍,他离开陵墓后直接御剑,没一会儿就离开了陵园范围,找到了最近的一家客栈才落下。 “小二,赶紧的,给开一间房,再送一桶热水还有吃食过来,对了,你们这儿有没有小孩子的衣服?” 说着林陶看了轶尧一眼,这才注意到一件事情,这小子虽然现在狼狈得不成样子,但这衣服却一层叠着一层,一看就是那种特别庄重华丽的料子,脸上恐怕还化了妆,只可惜全被哭花了,显得格外可怜。 “啧啧,这地方造的什么孽,看给小孩子吓的。” 哪怕已经落了地,轶尧也死死地抓着林陶的衣服,把脑袋埋在林陶腰间不肯抬起来,全程一句话都没说过,明显是惊吓过度。 这客栈似乎是个中转的关键地方,虽然条件不怎么样,热水倒是一直备着,小二领着林陶到了房间后很快送上了一桶热水。 “喂,澡你可以自己洗吧,我可没有伺候人的习惯,喂,小鬼?” 林陶觉得有点麻烦了,因为这小鬼就跟章鱼似的抱着人就不撒手,如果不是看在这小子是他刚从棺材里扒拉出来的,林陶恐怕已经直接把人掀开了。 但他是个有同情心的好少年,因此硬是挤出了那么一点耐心,好言好语地说:“小孩儿,你先把我放开,然后再去洗澡,休息一下,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这件事情呢我还是要管的,我又不会跑了,你看你现在脏成什么样,要是……呃,你……” 林陶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单单是因为轶尧终于松开了他,准确来说,是因为那孩子终于坚持不住,身体一软晕了过去。林陶手疾眼快地接住他,小孩子的身体软软的,人畜无害,旁人究竟是怎么忍心把他活埋的呢? 如果不是他机缘巧合之下藏到了墓室里,如果不是他察觉到此地还有微弱生机,这小孩可就真的死了…… 林陶看了一眼自己衣服上的湿痕,勉强决定不和这小鬼计较,毕竟这小屁孩没从棺材打开的那一刻就哭,要是那种吵闹不休的嚎啕大哭,他更受不了。 如此自我安慰一番,林陶果然好受不少,开始认命地给轶尧脱衣服,奈何被那复杂的带子缠给难住了,顿时烦躁无比,歘地抽出剑直接把带子全给砍了,这才剥鸡蛋似的把白白嫩嫩的轶尧给拎出来:“啧,豆腐似的,这小孩儿还是个富贵人家。” 穷得出门历练宗门都不给补助的林陶撇了撇嘴,没一会儿就把轶尧给捞了出来,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炷香,很是敷衍。 林陶才刚用被子被轶尧裹好房门就被敲响了,是方才的那个店小二。 “客官,这荒郊野岭的,平日里也没有小孩子来,我这儿有一套给我家儿子买的粗布衣裳,还没穿过呢,干净得很,您看看合适不?” 那小二说这话的时候很不好意思,毕竟轶尧来的时候穿的那一身显然是非富即贵,怕是看不上他们这些穷苦人家的衣物。 林陶倒是没说什么,客气地把东西接过来,要给那小二银子,被他诚惶诚恐地给拒绝了。 “哎哟客官这是做什么,这些东西实在是不值这些钱的,方才您给的费用足够了。” 没办法,林陶只能接下,又问:“多谢了,请问离这里最近的镇上怎么走?” 那小二给指了路,林陶又嘱托他照看一下轶尧,便拿着剑出去了。 二三十里的路程对于凡人来说很远,但林陶御剑而行,半个时辰也就走完了来回,就把新买的衣服给那店小二送了一套过去,这次他干脆没和人正面打招呼,直接把东西放到了那小二的屋子里,然后才去看轶尧的情况。 轶尧在棺材里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精疲力竭,到现在也没醒,林陶也就没太在意,干脆打坐修炼,而房间的另一边,成年的轶尧神色怀念地站在床边,看着被替换下来的绸缎衣服心情复杂。 他一直都很好奇,在这种荒郊野岭,哪里来的这种好布料的衣服,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一段。林陶一直都不算是一个细心的人,他的做人准则不过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却对一个陌路相逢的凡人做到了这一步。 也不知这幻境究竟是为了补足人心中的遗憾还是此事乃是的的确确发生的。 轶尧走到少年林陶身边,他的样子和现在其实差别不大,只是更多些少年的活力与张扬,轶尧有些留恋地伸出手,却根本无法触碰到林陶的脸,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幻境之所以迷惑人心,就在于能以假乱真,扶摇皇陵承载着的是他的噩梦,在他的幻境之中原本应该是在狭窄黑暗的棺木之中,或者尸山血海的扶摇皇宫,但林陶的存在,让他从一开始就斩断了这些阴影。 从身处黑暗中的那一刻,熟悉的恐惧感就把他拉回了百年之前,而林陶推开石棺时,长明灯火的光却瞬间将他拉回现实,林陶出现了,他再也不是那个被献祭、被灭国的小可怜。 对于轶尧来说,这样的幻境并不难破除,他弹出幼年自己的身体,恢复了成年的模样,却留恋于少年林陶的每一个表情,就像是场景回放,而他可以以旁观者的视角,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爱慕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林陶和轶尧的见面,绝对是命运的邂逅,一切都是有安排滴! 下一章林陶视角,告诉你们为什么我们暴躁大师兄偏偏对小师弟毫无办法,为什么高贵的小太子,会变成一个哭(xin)包(ji) 第33章 仙人不问凡间事。 这是规矩! 从上古时期就存在的潜规则,延续至今总有其存在的道理,凡人的气运、生机、道法……千丝万缕,即便是仙人也无法参透,而以其通天彻地只能,贸然插手凡间事物,其后果更是无法预测。 所以无论仙门如何发展,即便是千年前修真界的黄金时期,也不见有哪一个王朝是有修行者建立的,即便是与王朝帝国有着紧密联系的仙门,也不过是帮助处理一些妖族、魔族等以凡人之力不可解决之事。若是正常的王朝更迭,哪怕是灭了国,仙门也不会插手分毫。 所以无论是哪一个宗门,有弟子下山历练时,宗门必定会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插手凡人纠纷! 只可惜,千钟雪没有告诉林陶这一点,即便是告诉了,他也管不了林陶这怼天怼地的性子。 以林陶刚刚筑基的修为来看,御剑而行来到扶摇国,路程也并不短,而彼时扶摇国有疫鬼作祟,瘟疫肆虐、民不聊生,他就顺势而为留在了此地,将驱除疫鬼作为此次的任务。 疫鬼,对于凡人而言,乃是天灾人祸,一旦沾染上,基本无药可救,只有少数功德厚重之人能够幸免于难。 这个功德厚重是什么概念呢,譬如一个高僧,不杀蝼蚁、救过千条性命,才能勉强有点功德加身。 但对于修士而言,驱除疫鬼却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修士有清气护体,而疫鬼却并无神志,行动皆有迹可循,所以林陶决定留在扶摇国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如此难缠。 林陶的灵魂困在少年自己的体内,这种感觉很奇怪,一方面他知道这是在哪儿,心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另一方面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像是个困在傀儡中的孤魂,只能对一切冷眼旁观。 魔君林陶一眼就能看出来,扶摇国的疫鬼乃是受人驱使,但少年林陶看不出来,贸然将疫鬼逼到了密林之中,遭到了埋伏,慌乱之下躲进了扶摇皇陵,救出了被困在石棺中的轶尧。 “原来是这样……” 林陶冷眼看着“自己”把轶尧抱出来,又找了客栈安顿,等他醒过来后又询问他的身世,眼看是要多管闲事到底了,心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却不得不听着轶尧讲完自己的故事。 扶摇国地理位置优越,国力却不强,这几年战火纷飞,硬是撑了下来,但国力已经衰微,恰逢瘟疫横生,更是饿殍遍地,如今民间已经是□□四起,皇宫也岌岌可危,扶摇皇帝——也就是轶尧的父皇姚旬愁白了头发,偏偏在这个时候,皇后同样染上了瘟疫。 将皇后隔离已经来不及了,整个皇宫大半都已经染了病,轶尧身为扶摇国太子,原名姚轶,值此危急存亡之际,自然就到了献身的时候,有人提议向上苍献祭皇室血脉,必能平息天神之怒,几番势力相互拉扯,最后还是将轶尧送上了皇陵祭坛,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这是一场□□裸的权力纷争,绝对属于“凡间事”的范畴,但少年的林陶一腔热血,二话不说就带着轶尧上门去讨公道。 林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具身体上传来的愤怒,内心却是古井无波,以他筑基修为,在凡人的皇宫之中绝对无人能敌,胸中豪情壮志愈发澎湃,一顿威胁怒骂后总算是打服了扶摇皇室,揪出了幕后主使者——姚珩! “疫鬼也是你驱使的吧?一步步把姚轶逼到献祭的地步,你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成为这个国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揭开了一个今天阴谋的林陶意气风发,毫不留情地戳开姚珩所有的心思,享受着旁人震惊和感恩戴德的目光,哪怕不愿意承认,但从潜意识里是觉得风光的。 幼年的轶尧并不像后来那样说哭就哭,即便是明白了自己不过是牺牲品后也只是紧咬着下唇,目光坚定地盯着已经被重重围住的姚珩,只有紧紧抓着林陶衣角的手泄露了他的心情。 林陶却并未发现,得意地看着姚旬的暴跳如雷:“畜牲!你这个逆子!你当我扶摇百姓是什么?!如此草菅人命,我姚氏没有你这个逆子!” 驱使疫鬼,仅此一条就足够姚珩万劫不复,但他的表情却从一开始的慌乱否认慢慢变得诡异起来,就在姚旬命人将他抓起来的时候终于爆发,一道红线血一样地从他额间浮现,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呵呵呵呵……” 魔君林陶心中了然,这就是扶摇国悲剧的开始了…… 在姚珩额间的红线出现的瞬间,姚旬的脸色瞬间刷白,紧接着,以姚珩为中心,黑雾瞬间蔓延开来,将所有人笼罩在了里面,所有人只觉得渗入血脉的寒冷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僵在原地动不了分毫,寂静和恐惧悄然蔓延。 而黑雾之外却是宫人臣子扯着嗓子逃跑,最终比不过黑雾蔓延的速度,被彻底吞没,姚珩的脸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一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声音却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的。 他咧开嘴向轶尧露出森白的牙齿:“太子殿下,你生来就是太子,知不知道被人踩在脚下的机会?你要是老老实实地去死,我也不用做到这一步,都是你逼我的,你要记着,这些人,都是因为你死的。” 话音落下,空中就卷起一阵恐怖的飓风,紧接着一道火焰凭空出现,姚珩献祭灵魂,召唤出了赤焰城主——焰磷君! 这就是林陶插手凡间之事的代价,他救下了轶尧,却是以整个扶摇国为代价! 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屠戮,不过是筑基期的林陶不可能是焰磷君的对手,到处都是断肢残骸,林陶冷眼看着一切,虽然在这个身体内,但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和绝望,他对一起都无动于衷,甚至觉得打破这个无聊的幻境都没什么意义。 但对于轶尧来说,这一段往事却并不是这么简单,他看着遍体鳞伤的林陶,眼底的杀意愈发浓郁,就在焰磷君将一团魔焰打向林陶胸口的时候,轶尧终于动了。 恐怖的温度以他为中心爆发,准确地找到了幻境阵眼,剑尊离火,瞬间铺满整个扶摇皇陵,只听见“咔嚓”一声轻响,幻境……碎了。 轶尧有些懊恼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次是自己冲动了,明知是幻境,他不应该冒着暴露的危险出手的。 可是紧接着,轶尧就发现完全是自己多虑了,他破坏的只有自己的幻境,林陶依旧被困在其中,轶尧不由得皱起眉头,这幻境等级实在是不高,以林陶的修为,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离开? 他又想起林陶那诡异的心魔,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再次回到林陶身边,他就觉得林陶身边的所有事情都透着一股诡异,明明还是以前的那个人,却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不是那种当年情深如今分道扬镳的变化,而是在最平凡的是时候,偶尔流露出来的诡异的不协调。 林陶还被困在幻境中,轶尧不确定这里面有没有陆景宗的手笔,却放开了神识,下一刻,眼中杀意暴涨,单手成爪,向着某个方向虚空一爪,紧接着一道惨叫响彻空间,一个血淋淋的人影咚地落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轶尧面前。 “岳成嗣。” 轶尧危险地眯起眼睛,手掌缓缓收紧,岳成嗣顿时脸色青紫,长大了嘴巴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像是一条濒死的鱼。 然而轶尧到底没杀他,准确来说,即便是轶尧不动手,岳成嗣也是活不久的了。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袍,和轶尧在记忆水晶上看见的一模一样,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布着一层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化了脓,隔着这么远也能闻到恶臭,轶尧摸了摸身后的神荼,问:“你为何会在此处?” 捡回一条命的岳成嗣剧烈地咳嗽起来,闻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往后躲去:“你……” 然而轶尧只是一个眼神,离火就已经烧了起来,岳成嗣避无可避,轶尧无视了他恐惧的眼神,直接问道:“陆景宗让你来干什么?” “你,你……”岳成嗣已经在这里埋伏了半个月,没能等到道宗的人过来,却先等来了林陶。 他是认识林陶的,在看清这张脸的时候心中的恐惧和恶意就已经一起涌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藏在祭坛之上,却没想到会被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崽子给找到,他终于后之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你是轶尧?!” 看在他身上还有线索的份上,轶尧勉强忍下了他的聒噪,不耐烦地动了动手指,冷淡道:“闭嘴。” “我再问一遍,陆景宗,让你来干什么?” 林陶和轶尧是岳成嗣的噩梦,现在他不人不鬼,又碰上一个显然是全盛时期,却不知为何“缩水”了的轶尧,更是不敢反抗,哆哆嗦嗦地求饶:“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来此地历练的。” “半个道宗都跟你一起来历练?”轶尧冷笑,指尖的离火活跃起来,岳成嗣吓得缩了一下,轶尧又道:“那恐怕你的同伴是不能跟你汇合了。” “你杀了他们?!”岳成嗣扯着嗓子叫起来:“你勾结魔族,残害……啊啊啊——” 不等岳成嗣把话说完,一缕离火瞬间窜进了他体内,他身上诡异的纹路上发出滋滋的红光,岳成嗣顿时痛得直打滚,轶尧踩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耐着性子问:“你身上刻着的是什么?” “散魂蛊,是散魂蛊,啊啊是杜江河说他在林陶身上种了散魂蛊,只要以活人为引,就能再次炼出蛊盘,林陶必死无疑啊啊啊啊……饶了我,我也是被逼的,散魂蛊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也是被逼的啊啊啊……” 散魂蛊三个字如同一个炸弹轰的在轶尧脑子里炸开了,他终于想起那件往事,一时没控制住,脚下猛地用力,踩碎了岳成嗣半边肩膀,但他却对周围的惨叫无动于衷,神荼剑冰凉的温度贴着他的背脊传过来,他只觉得如坠冰窟。 那是……陆景宗拿命化解的诅咒…… 第34章 林陶有个爱给人起外号的臭毛病,青冥宗上下都被他重新排了号,以至于好好的“大师兄二师兄”都不喊了,跟着他乱叫,陆景宗当年一念之差和“大师兄”的称号失之交臂,从此朝着“排行老六”一去不返,几乎要向每一个新入门的小师弟解释一句,愈发显得啰嗦。 整个成长时期陆景宗和林陶形影不离,管他是偷鸡摸狗还是行侠仗义,只要有林陶的影子,百米之内那必定有陆景宗出馊主意。 他那个人天生鬼点子多,思虑又周详,最爱唠叨林陶这样行事冲动的,当年得知扶摇国事情是始末后更是搬出了无数“妄自插手凡间之事而遭天谴”的例子对林陶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说教,荣获“陆妈妈”称号,自此后只要他一有没完没了的趋势,哪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林陶都能“陆妈妈”三个字喊得惊天动地,没少让陆景宗丢人。 久而久之陆景宗也就懒得管他了,但是有一段时间,陆景宗却一反常态,再三叮嘱林陶不要随意丢东西,尤其是沾着本人气息的贴身之物,任凭林陶怎么烦他都不闭嘴,来来回回地说,如果不是看在彼时陆景宗还是一个重伤患者的份上,林陶可能得拔剑和他打一架。 那时候云州城覆灭,千钟雪失踪,青冥宗也只剩下了陆景宗和轶尧林陶戚与眠四个,在加上一个前云州城的落魄少主慕容子安,组成了一个移动靶子五人组,势单力薄,偏偏个个天赋异禀,面对没完没了的追杀抢夺,另辟蹊径,胆大包天地参加了修真界百年一次的九宗评选大比,光明正大地站到了所有势力的面前。 这五个人的现身在评选大比上掀起了好大一阵风波,什么看笑话的鄙夷歧视的都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来自于笑脸背后森寒的恶意。 有人想得到云州城留给慕容子安的宝藏,有人想知道青冥宗的秘密,遍寻不着的人堂而皇之地出现,阴谋杀戮自然成堆地跟着来。 幸而那时候四人已经小有成就,虽然尚且年轻,却绝不是任人宰割之辈,唯有陆景宗的那一次重伤,来得毫无来由。 九宗评选乃是修真界的大事,大大小小的宗门和散修,无论选的上选不上,热闹总是想凑的,再加上这一场盛事持续时间长达一年,有不少人都选择了在此地暂时住下。 云州城虽然覆灭了,但慕容子安是个实实在在的土豪,有这个钱袋子在,这几个人也勉强租了一间院子,暂且算是定居。 这一定居,麻烦也就随之而来,他们偶遇了来凑热闹的陆家人——也就是林陶和陆景宗的生父! 陆景宗倒是还好,他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但是林陶却当场爆发,如果不是有轶尧和慕容子安拦着,陆砚可能当场就死了。 他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是林陶的对手,单单是那修者的威压就让他吐了血,林陶的母亲是因陆砚而死,他向来不会压抑脾气,当时就放了狠话:“若是你敢在我面前再出现一次,我一定亲手送你下去给我娘磕头认错!” 林陶被轶尧和慕容子安一人一手拉着,双目赤红,戚与眠淡定地捧着瓜子磕,陆景宗环顾了一眼,发现在一圈指指点点的人里面似乎只有自己一个能出来平事儿了,任劳任怨地背上了“擦屁股”的责任,站出来道:“陆景宗,你一介凡人,来这修者云集之地也没什么意义,回去享受你的娇妻美妾不好么?何必来自找苦吃?” 按理说陆景宗不应该对陆砚这么冷淡,但余薇这么多年来给灌输的思想太深刻,他只觉得自己的这个父亲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不要说自从和余薇合离后,陆砚彻底放飞自我,娶了不知多少个小妾,玩死的女子更是不少,可谓恶名远扬,陆景宗没替天行道已经是念在血缘亲情的份儿上了。 一看陆景宗这幅态度,陆砚捂着被打伤的鼻子训斥:“你别忘了,我可是你爹!你竟敢忤逆?!” 凡人和修行者之所以天差地别,最重要的原因不在于能力,而是寿命,林陶陆景宗的天赋在修行路上一骑绝尘,多年前就已经结丹,一直维持着少年的模样,而陆砚却已经白发苍苍,别说是爹了,他看起来就跟陆景宗爷爷似的,场面一时间竟诡异起来。 天才少年欺侮白发老父! 怎么看都是一个爆炸性的话题,看热闹的人群顿时议论纷纷,再加上林陶几人本来就有名,话语一下子难听起来。 林陶冷哼一声,神荼出鞘,温度瞬间降到冰点以下,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散开不少,轶尧见状赶紧抱住了他的胳膊,低声劝道:“师兄,师兄冷静啊,就算是要杀他,咱们也别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多不好看。” 陆砚被林陶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往陆景宗旁边跑:“宗儿,他要杀了我啊!!” “我也想杀了你。”陆景宗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脚下一动就避开了陆砚要抓住自己的动作,冷笑道:“一把老骨头了脑子不长脸皮长,陆家是吃不上饭把你的脑子吃了吗?现在想起来我们这残羹冷炙了,想抱青冥宗的大腿,怕不是有病。” 陆景宗怼起人来毫不客气,陆砚树皮一样的脸皮抖了一下,脸色很是难看,陆景宗继续道:“不想把你的小命丢在这人就赶紧回去,说不定陆家还能趁着尸体没凉给你收拾收拾,你……” 话到一半陆景宗忽然顿住了,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皱起眉头,竟有些走神,慕容子安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迟疑,小声喊了他一句:“陆兄?” 陆景宗回神,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看了陆砚一眼,对林陶说:“走吧,他不值得你动手。” 余薇就像是林陶的第二个母亲,而陆砚是陆景宗的生父,林陶不可能不给他这个面子,长剑一甩,三尺冰灵瞬间钉在陆砚脚下:“别让我看见你第二次!” 撂下狠话后一甩袖走了,轶尧赶紧跟上,慕容子安头疼地一揉脑袋说:“你们兄弟两的脾气可真是……” 真是什么,慕容子安也没说,倒是一直没吭声的戚与眠终于把瓜子磕完了,拍拍手把话接了过来:“就是太不注意了,看着吧,今日过后,你们两……哦不,咱们青冥宗的名声得臭上天。” “别做梦了,”陆景宗冷笑着跟上林陶:“青冥宗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 …… 遇上陆砚是一个意外,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但是事情却远没有结束,就在第二天,就传出了陆砚重病的消息。 一个凡人,在这种修真之地就算是死了都没人知道,更别说是生病了,但是因为林陶昨天大闹一场,陆砚的身份一下子就特殊起来。 在这么个敏感的时候,陆砚重病不起,怎么看都和林陶脱不了关系。 一时间外面议论纷纷,林陶向来不管这些,陆景宗说:“九宗评选不仅仅是实力碾压就够了,风评方面不能太差,我去看看陆砚。” “去什么去,什么风评名声的,那些世家宗门,恶心的事儿比这多了去了,最后还不是拳头大的有理?谁敢说什么!” 林陶嗤之以鼻,陆景宗讽刺道:“那你倒是碾压去啊,现在出来的都是小喽啰,你真以为几千年的宗门一点隐藏实力都没有?想评上九宗,你这点实力可远不够看,动动你那灌水的脑子吧!” “陆景宗你皮痒是不是?”林陶就听不得陆景宗阴阳怪气地说话,噌地站了起来开始撸袖子:“陆妈妈,你这拖泥带水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爱去不去,反正我不去!” “嗤,没指望你。” 陆景宗向他比了个中指,背着手走了,刚一出门,表情就沉了下来,眼里像是凝聚了一团雾。 “陆兄,等等我。”没走出多久陆景宗就被人喊住了,是慕容子安。 他温和地冲陆景宗笑笑,和他并肩一起往前:“此去凶险,你为何不告诉林兄?” 陆景宗一耸肩,表示无所谓:“有什么好凶险的,我只是去看看人死没死,别嫁祸给我们青冥宗。” 闻言慕容子安笑了一下,赞同道:“也是,陆伯父病得太蹊跷了,实不相瞒,我暗中去看过的,他的确是被人下了药,而且那药就出自青冥宗,这样看来的确是有幕后黑手在暗中嫁祸了。” 陆景宗脚步一顿:“什么意思?” “我没拿到证据,但是能闻出来,吴兄配置‘醉生’的时候正好见过,这算是青冥宗独有配方吧?” 慕容子安看着温温和和的,和“咄咄逼人”四个字沾不上一点关系,但陆景宗的脸色却倏地变了,他嗤笑着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在胸前,嘲讽地看着慕容子安:“慕容兄,咱们也算是共患过难的吧,这么多年了,您说话还是这么绵里藏针啊。” “醉生”是吴屹清调配的安神的方子,用的都是凡间药材,效果却不错,稍微改改,比幻境都可怕,这个书呆子没事就爱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反倒是修行一塌糊涂,捣鼓出的东西也没人知道,什么栽赃嫁祸,这东西就是陆景宗放的! 被陆景宗这么说,慕容子安也不生气,笑道:“那天你神色不对,是看见什么人了吧?你想用陆砚把他引出来?” “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兄,如你所说,咱们也算是共患过难的,我怎么能看着你一人涉险,陆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但值得你专程做饵,其中有什么在吸引你?” 慕容子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很少有人能说得出来,形容他最多的词就是“温润”,润物细无声的那种,但陆景宗天生长了一双挑剔的眼,看谁都觉得是贼心烂肺,更何况慕容子安这个人太过聪明,平日的伪装就更像是心机深重了。 陆景宗周身已经隐隐有剑气凝结,同样是剑修高手,陆景宗的手段绝不输林陶,慕容子安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无奈地退了一步,说:“你别生气,我只是担心你而已,若是你实在不愿意说,我不跟着就是,但陆家有埋伏,你不能一个人去,最起码和林兄说一声吧,你连他都不能信任吗?” “少管闲事!” 陆景宗压根儿没理会他,笑话,如果不是此事牵扯到林陶的性命,他用得着自己亲自去解决? 果然,林陶那灾星就是克他!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我还是喜欢写罗里吧嗦的回忆~ 第35章 剑修神识敏锐,慕容子安说不跟着陆景宗,果然放弃了。 他无奈地看着陆景宗的背影,嘴角带了点笑意,目光中像是溺了一汪湖水,仿佛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凡间势力对于修行中人而言不值一提,哪怕陆家是兖州的地头蛇,在这修真城中也很难有立锥之地,陆砚却及大手笔地直接租了一间三进三出的院子,就连陆景宗过来都得先通报。 要是到了现在这一步,陆景宗还不明白陆砚会出现在这里是另有阴谋真是白活了。 他冷笑了一声,规规矩矩地等着通传,没一会儿就出来一个小厮把他领了进去:“少爷您里面请,老爷要是看见您来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陆景宗被这一声“少爷”喊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毫不给面子的搓了搓胳膊说:“别,当不起。” 陆砚这个人,生性风流,是个彻彻底底的人渣,虽然在余薇离开后又纳了一屋子的小妾,却愣是没生出一个孩子,如今头发都花白了,总算是想起陆家还有一位流落在外的,名正言顺的大少爷,这么巧这位大少爷如今还功成名就,成了高不可攀的仙人,他等于白白捡了一个儿子。 得知陆景宗过来的时候陆砚“垂死病中惊坐起”。醉生的效应果然不错,这才短短几天,陆砚就已经面如枯槁,看着一点生气都没有了。 “宗儿,你总算是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 “杜江河在哪儿?” 陆景宗没理会他那巍巍老父的热泪盈眶,开口就是直奔主题,“杜江河”这三个字让陆砚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地躲开陆景宗的眼神:“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宗儿,你是我的儿子啊,不能就这么看着陆家……” “为祸一方,除了干净。”陆景宗没空和陆砚上演父子情深,身上已经凝聚起了一团剑意,陆砚本就被醉生折磨得精神崩溃,如何能承受得住陆景宗的威压,当即喷出一口血来,不远处伺候的小厮都快吓疯了,惊叫着跑了出去。 “别装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让杜江河出来,我可以不杀你。” 陆砚被他这毫不遮掩的“弑父”言论惊呆了,一张老脸抖个不停,战战巍巍地指着陆景宗说不出话来,陆景宗嗤笑一声,眼看从他这里是得不出什么有效信息了,干脆指尖一动,召唤出本命剑来。 狭小的房间中金光一闪,眨眼之间被当空劈开,陆景宗御剑而行飞到了院子上方:“杜江河,你既然要见我,又何必躲躲藏藏!” “哈哈哈你和你母亲当真是一点也不像。” 一道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与此同时,院子四周飞出八个人,瞬间结成了一道严丝合缝的网,把陆景宗兜头罩在了里面。 结阵之人个个都是金丹,来历显然不凡,陆景宗却只是皱了一下眉头,眉间不见一丝惧色:“北寒剑宗,原来也是些偷鸡摸狗的小人。” 余薇当年离开陆家,并不仅仅是和陆砚合离那么简单,她同时背叛的还有她的宗门——一介修真宗门,为何会和凡人世家联姻呢?这其中必定是有利可图的。 余薇对待林陶和陆景宗向来是一视同仁,就连上山求签都会求双人份的,唯独这件事情,她只告诉了陆景宗一个人。 赤影宗之所以会把她嫁给一介凡人,不仅仅是因为陆家有仙缘,更是因为陆家的血脉之中,封印着一柄绝世之剑——天问! 天问剑聚灵而生,乃是比当年的神荼和如今的洛神更纯正的“天地灵剑”,与天道规则直接呼应,千年来一直都是传说中的存在,但是没有人知道,天问藏在陆家的血脉之中,只有那个“命定之人”出现,才会再度出世。 杜江河机缘巧合之下,认定天问会在那一天出事,用了手段让余薇早产,期待这个和赤影宗有着血缘关系的孩子能用陆家的血脉给赤影宗带来远大前程,然而机关算计,即便是时辰没出错,陆景宗出生的那一天,毫无异象。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登时气得有些疯魔,余薇这才得知其中缘由,一时心如死灰。 而杜江河不甘心,几番寻访之下得知了林陶的存在,认为他才是天问选中的天选之人,不甘心自己苦心算计是一场空,在年幼的林陶身上下了散魂咒——无论是凡人还是修者,机缘气运皆不可捉摸,前世来生更是玄而又玄,毁人气运是会折损自身的,凡人鞭尸都得下七层地狱,更何况是散魂咒这种夺取他人神魂气运的咒术,妄自吸取旁人永生的气运,乃是禁术! 然而当年林陶年幼,天问不显,杜江河只能暂且旁观,只等着一旦林陶有成长的迹象就直接动手,谁能想到会被余薇发现,还带着两个孩子一躲就是十几年,到后来林陶被千钟雪收入门下,他彻底失去了林陶的消息,直到后来——青冥宗成为众矢之的,陆景宗和林陶又自己撞上门来。 余薇告诉过陆景宗散魂咒的消息,只知道这咒术是由蛊盘操控,以中咒之人的气息为引,一经发动,回天乏术,因此处处叮嘱陆景宗照看好林陶,一来二去地把一个尖酸刻薄的小子养成了啰里啰嗦的老妈子。 如今和陆砚胆大包天地出现在林陶面前,杜江河又鬼鬼祟祟地跟着,陆景宗用脚后跟想都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杜江河觊觎天问已久,在这个地方,随便就能找着一个视林陶为眼中钉的人,随便聊扯两句就能一拍即合。 眼前这个北寒剑宗,就是林陶招惹的一堆势力中上赶着求虐的! 这两方势力狼狈为奸,一个想灭青冥宗一雪前耻,一个想得到天问光耀宗门,能聚在一起陆景宗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他用醉生设计了一把陆砚,就是知道杜江河会在这里等着。 散魂咒一事他多年如鲠在喉,如今总算是撞上了,陆景宗并不觉得面对诸多金丹强者有什么不妥,心中杀意却愈发盛了,他周遭空气已经凝成一道道剑刃,严阵以待地悬在身前:“杜江河,交出蛊盘,念在我母亲出生赤影宗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你。” “你竟然知道蛊盘之事?”杜江河一挑眉,有些惊讶:“不过你这话说得太早了,我没想到,天问剑居然还是在你身上。” 说到这里杜江河显然是有些懊悔,早知如此,他当年不必去碰林陶,陆景宗会像他一开始计划的那样拜入赤影宗,何必变成现在这样和他刀剑相向,反倒明白招惹了一个劲敌。 更何况散魂咒在林陶身上,他只能夺林陶的气运,就算是杀了陆景宗,他也用不了天问,失策啊…… 双方立场明明白白的对立,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战前感言好说,陆景宗太过年轻,纵使天赋异禀,又有天问傍身,在八名金丹的围攻之下依旧身受重伤,鲜血沿着天问细长的剑舌滴了一地,陆景宗强撑着站起来,气息虽然已经不稳,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没了北寒剑宗的人挡路,即便陆景宗已经身受重伤,杜江河一介筑基,也不是他的对手,直到冰凉的剑舌贴上杜江河的脖子,他也反抗不了分毫。 “蛊盘。”陆景宗重复了一遍,划开了杜江河脖子上的皮肤,嘲讽道:“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青冥宗会遭灭门之灾,真个修真界的追杀我们都不足为惧,区区北寒剑宗,你当真以为会是我的对手?” 说这话的时候陆景宗脸色发白,语气却极尽嘲讽,哪怕脑子都因为失血过多有些混沌,也依旧不放弃嘴炮天赋:“你知道即便是我不毁了蛊盘,只要杀了你,同样可以保住林陶吧?” 散魂咒身为禁术,自然得有禁术的尊严,这东西一旦刻上,就无法逆转,即便是毁了蛊盘,杀了种咒之人也依旧不会消散,但种咒的人死了,还有谁会发动这东西呢? 这么一想陆景宗下手就更无所忌惮,眼看杜江河脸色惨白,却没有开口的意思,他暗中调了一下气息,将最后的灵力灌注在了天问之上:“既然如此,那就抱歉了……” 有些人生来就没什么心肝,陆景宗就是其中的典型,杜江河和陆砚,怎么看都和他渊源不浅,可动了他在意的人,陆景宗依旧杀得毫无压力。 锐利剑意当空斩下,带起一阵腥风向着杜江河呼啸而去,刚死的八名金丹血都没干,杀伐之气能瞬间压垮人的心智,杜江河摇摇欲坠的坚持轰然坍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蛊盘无法损毁,就算是我死了,也会有其他人得到!” 割人皮肤的剑刃在杜江河身前一寸倏然消散,擦着杜江河的鬓角飞过去,把摇摇欲坠的院墙轰成了一片齑粉,烟尘四起。 陆景宗强行收剑,身体都晃了一下,又强行咽下一口鲜血,冷着脸问:“我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若是蛊盘无破解之法,你也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说重点。” “的、的确是有办法的。”杜江河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陆景宗,犹犹豫豫地摸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玉罗盘,上面浮着一个细小的红点,那就是林陶的神魂了。 “说!” 陆景宗靠近了一些,妄图从那一丁点波动都看不出来的罗盘上找出破绽,而杜江河在生死关头走一遭,配合不少,举着罗盘让林陶看得更清楚些,说道:“散魂咒乃是上古秘术,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的,要想破坏蛊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换命!” 话音未落那罗盘之上的红点轰然炸开,陆景宗心跳猛地一停,第一反应就是暴怒,天问瞬间暴涨,一剑劈向杜江河。 森森剑气和阴寒的血咒铛地撞在一起,陆景宗只觉得识海一震,噗地吐出一口血来,杜江河脸色愈发狰狞,朝陆景宗扑了过去:“想救林陶,那就用你自己的命来换啊!我拿到了天问,自然会放手,哈哈哈……” 陆景宗一身重伤,根本来不及抵挡,那蛊盘在沾到陆景宗血液的瞬间爆发出一道恐怖的引力,从中伸出无数血线,铺天盖地缠住了陆景宗,与此同时,杜江河单手成爪,噗嗤一声刺进了陆景宗的胸口。 …… 血液不要钱似的往外喷,被困在少年自己的身体中的林陶却只觉得面前的这张脸十分碍眼,眸子浮现出淡淡的血色。 周遭魔气疯狂翻滚,前焰磷君猖狂地收割着扶摇国的性命,无数血气涌进他的身体里,把本就丑陋的身体张成了一个气球,然而下一刻,时间暂停,那些黑雾集体叛主,化成飓风把焰磷君卷了起来。 整个扶摇皇宫之上一道黑雾龙卷冲天而起,幻境玻璃似的碎了,随着龙卷的浓缩钻进林陶体内,他再次恢复成了魔君林陶的样子。 但是焰磷君没消失,林陶走上前去,目光显得有些怜悯:“一道残念而已,竟也妄图夺我生机。” 当年姚珩狗急跳墙献祭了焰磷君,林陶虽然带着轶尧逃了,但扶摇城却没逃脱厄运,虽然不知道姚珩用了什么手段,把自己从魔仆变成了“主人”,但真正的焰磷君显然不是这么好消灭的,多年怨念积聚在此,把这地方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鬼城,如果不是千钟雪下了结界,遭殃的可就不止是一个城池了。 而就是这区区残念,竟然也妄图以幻境困住他,当真可笑。 林陶不过是随意一挥手,那“焰磷君”瞬间也就灰飞烟灭了,但与此同时,林陶听见一声惊恐的呼喊,那是轶尧的声音。 “住手!” 和轶尧的声音同时到达的是一道冲天而起的血光,腥臭的血腥味让林陶一皱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那血光之中困着一个杀猪般惨叫的“人”。 密密麻麻的咒文从那人身上飘出来,带起一团团猩红的血色浮现在那血柱之上,而血柱之中,还有一条细细的火线延伸出来,被那血液一沾,烧出了一道青烟。 火线另一头的人慌忙撤了手,手足无措地被钉在原地,哆嗦着嘴唇和林陶对视,满脸又是惊慌又是恐惧,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林陶在心里“哦”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应着什么。 第36章 剑乃是剑修的根本,本命剑断,修者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神魂俱灭,但是陆景宗的本命剑是天问,超越世间法则,剑身受损后,他不过在床上躺了半年,就依旧或碰乱跳。 然而毕竟是根基,谁都没有想到,那威风凛凛的天问,会在一年后的战斗中断得那样惨烈,更不会有人知道,这已经不是天问第一次受损。 当年杜江河妄图以散魂咒强取陆景宗性命,却没想到天问自动护主,虽然使用散魂咒的人修为不怎么样,但那毕竟是地地道道的上古禁咒。同为逆天之物,两相碰撞,一死一伤。 陆景宗看着手上已经被重新修复,但却早已无灵的天问,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像是一尊没有温度的石像。就连一向咋咋呼呼的石乐乐看见好几次都不敢说话,踮着脚尖又走了。 万里之外,岳成嗣身上的血光浮现,陆景宗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动了一下眼皮,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乐乐,我出去一趟,你把山门锁好。” 即便是正常交代一件事情,陆景宗也少有如此正经的时候,石乐乐十分不适应,还没反应过来,陆景宗就已经离开了。 “师兄!那新入门的弟子怎么办啊——” 只可惜陆景宗脚步飞快,已经听不见石乐乐的声音了。 扶摇城,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似的,不安和惶恐像是钝刀,在轶尧紧绷的精神上锉开一条裂缝,仿佛林陶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让他坠入地狱。 可是林陶什么也没说,他看着轶尧的方向,眼睛里像是酝酿了一团暴雨,又像是什么都没装似的看不分明,一时间轶尧快被自己折磨疯了,终于往前了一步,从嗓子里憋出了一个沙哑的字符:“我……” 可接下来该说什么,他为什么修为仍在,是不是还记得所有的事情,是不是故意蛰伏,是不是仍然……心存妄念,该说的事情太多了,千头万绪争先恐后地外冒,混乱地缠成了一个死结,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他的声音终究是打破了停滞的时间,林陶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好像完全没看到轶尧似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样毫不在意,轶尧高高提起的心像是一下子被砸进了谷底,痛得呼吸一滞,没反应过来林陶问的是什么:“师兄,我不是……” “双重幻境,陆景宗千辛万苦布了这么一个局,岳成嗣身上的咒文是什么?” 散魂咒,以蛊盘操纵,神魂为引,当年陆景宗以天问损毁,重伤半年的代价毁了蛊盘,百年过后,又亲自找到杜江河,以岳成嗣为器,重炼蛊盘,只为将林陶置之死地。 轶尧还没有来得及问出散魂咒的全部信息,林陶就已经将幻境中的焰磷君打散,魔君的气息打入咒文,激活了蛊盘最后的程序,如今血阵起,回天乏术。 一时间,轶尧只觉得口舌发麻,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忽然想起慕容子安把陆景宗带回来时的样子,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陆景宗……他是怀着什么心情把道宗和杜江河都给套了进来,布了这一场杀局的呢? 看着轶尧没有反应,林陶反倒不似以往一般不耐烦,那血阵之中的气息阴沉暴虐,却与林陶同宗同源,他不可能感觉不出来这东西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渡劫强者有着通天彻地之能,直觉准的可怕,林陶身上的黑雾瞬间凝成一套薄薄的铠甲拢在身上,瞳孔中血色缓缓弥散,在漆黑的铠甲上勾勒出赤红的纹路,把他整个人衬得邪肆又冰冷。 “那是散魂咒,师兄,你先走!” 轶尧终于反应了过来,手上呼啦一声烧出一大团赤焰,瞬间挡在了林陶面前。他飞快地捏了一道剑诀,地面上便浮现出无数斑驳的赤红纹路,像是涌动的岩浆涌入地面,下一刻,暴虐的地火喷薄而出,以比那血阵更加强横的姿态瞬间吞噬。 林陶静静地站在轶尧后面,他背脊上还背着那柄冰蓝的神荼,将林陶和前面的地火完全隔绝,一点温度也没传过来,他动了动手指,神荼剑顺应心意,轻轻地飘回了他的手里,转眼没入血肉不见了。 “走。” 上古禁咒,虽然轶尧的修为与当年的陆景宗不可同日而语,但散魂咒乃是上古禁咒,恐怕杜江河也不知道这东西究竟该怎么用,因此轶尧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 喷薄的岩浆带来铺天盖日的黑烟,轶尧一把攥住林陶的手腕,一道火线捆着已经昏迷的齐霄飞过来,被轶尧随手一拉,三人就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充斥在皇陵中的魔气被洗涤一空,整片大地赤红一片,无数宫殿房屋已经自燃起来,鬼怪尖锐的惨叫几乎要穿破耳膜,林陶皱了一下眉,从轶尧的手中挣开手腕,这动作让轶尧明显一顿,迟疑了片刻才转过头来,有些不安地看着林陶。 “这是有人故意给你下的套,不会这么容易了结,我们还是……” 轶尧满心忐忑,几乎不敢去想日后该如何面对林陶,千言万语在嘴边滚了好几遍才挑出了一句避重就轻的“危机”,然而他话都没有说完,就见无数黑雾总林陶身上卷开,轶尧一愣,反手把齐霄扔了出去,自己却没躲。 那些黑雾血绕过轶尧,向着水洗的天幕上贴了过去,然后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似的凝滞在一起,流水似的铺开,林陶冷笑着说:“这结界是老头子下的,本应该归掌门印管,既然我都进来了,陆景宗会让我出去?”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轶尧原本因为林陶的动作悄然冒出一丝希冀,听见这话后更是瞪大了眼睛,没忍住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林陶的眼睛:“你知道这是陷阱,为什么还要过来?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轶尧没敢问。 他像是一个看着满山珠宝的贪婪盗贼,偏偏胆小如鼠,分明宝藏大门已经打开,却畏畏缩缩地不敢伸手。 林陶却像是一秒就看穿了他似的,毫不留情地冷笑了一声,冷淡地转过身去,将注意力放到了那在喷薄的地火中依旧醒目的血柱上。 这样毫不在意,连解释都不屑的姿态像是一根钢针,毫不留情地钉在轶尧的背脊上,让他不能动弹。 千钟雪下的结界看起来暂时没有要破的意思,那听着比看着还唬人的散魂咒除了动静闹得大一点,到现在也没看见什么实质性效果,他两刚刚揭开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相对无言,身边就只有呼啸的火光,群魔乱舞似的燎得人眼花。 “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 被幻境困过一回,又被轶尧当个物件儿似的甩开一阵的齐霄终于醒了,一睁眼就是漫天火光和压顶的黑雾,顿时惊叫一声,一回神发现自己竟然被一根细细的火线吊着,更是差点没背过气去,以为自己碰上了什么灭世的大魔头,扯开嗓子嚎了起来,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轶尧回过神来,却没打算把他那便宜徒弟松开,他上前一步,习惯性地想要捏住林陶的衣角,然而在碰到他的前一秒后顿住,蜷了蜷手指又缩了回去,深吸一口气才说道:“散魂咒是杜江河种在你身上的,现在应该是被陆师兄利用了一把,既然蛊盘已成,你却没事,说不定是因为杜江河死了,其实也没必要太过在意。” 冥冥之中,林陶有一种感觉,好像不远处的血柱中藏着他的一部分神魂,听了轶尧的话,他沉默了片刻,轶尧以为他不知道杜江河究竟是什么时候给他种下的散魂咒,打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 “当年还在兖州城……” “杜江河是谁?” 两个人同时开口,轶尧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林陶,无数念头轰地涌上来,砸得他头昏脑涨。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杜江河的存在?! 那是余薇的宗门师长,林陶当年也是因此对赤影宗一忍再忍,他怎么可能对杜江河毫无印象? 一时间,这段时间林陶所有的不正常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寡然无欲的辟谷、收敛的张扬心性、过了分的刻薄寡淡……还有那诡异的心魔! 已经入魔之人,真的会为心魔所困吗? 轶尧一直以为林陶的变化是入魔后的正常表现,可魔族之所以为魔,就在于“欲”,口腹之欲、功名利禄、香车美人、杀戮修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再隐私晦暗的恶臭都敢拿出来明晃晃地摆在日光下,真的会有林陶这样无欲无求的魔吗? 更不要说林陶本就不是可克己复礼的人,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比他更无所顾忌的人了。 无数的疑惑和信息像是被强行唤出的地火,毫无顾忌地火山喷发,轶尧在无数纷杂的疑惑中好像抓住了一点荒谬无比的希冀,胆大包天地攥住了林陶的手腕,整个人都撞进轶尧的眼中。 “你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齐霄可能是世界上最惨的电灯泡了…… 第37章 小小的孩子身躯仍旧稚嫩,脸上的线条很柔和,还没长成坚毅冷硬的模样,而他此刻紧攥着林陶的手腕,稚嫩的脸上毫无青涩,漆黑的眸子里像是拨开了一层浓雾,露出里面崎岖深邃的深渊来。 林陶动了一下手腕,没挣开,于是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从林陶妄自插手凡间事物,闹得整个扶摇城沉沦至此,幼年的太子殿下一下子成了一条找不着窝的幼犬,獠牙都没长出来,整宿整宿地怕黑,一丁点魔气就能让他全身的毛都立起来,战战兢兢地瞪着眼睛挨过一天又一天。 所以林陶毫无底线地宠着他,绝对算不上好脾气的少年生生收起了那尖锐的棱角,对那孩子百依百顺,偶尔没忍住发了火,转头就得嬉皮笑脸地道歉,他一辈子也没这样和顺过。 哪怕如今他们两人水火不容,中间隔着百年的旧仇,林陶都没对轶尧动过杀心,但是这一刻,呼啸的魔气从他漆黑的轻铠上饿虎扑食似的扑了出去,铺天盖地的魔气带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瞬间把两个人包裹起来,轶尧瞬间脸色一白,手上的力道却没有丝毫放松,得寸进尺地凑近林陶的脸,漆黑的眼睛里像是跳动着一团火光。 “师兄,我是谁?青冥宗是什么,你真的记得吗?” 林陶不记得,他的记忆始于紫色天空下的赤红大地上,他知道他有一个生死仇敌,那是人族的第一高手,曾经是他的同门师弟,一百年来没完没了的心魔把他拖进一个又一个的梦境,逼着他用旁观者的态度看情景剧似的看着少年的自己和那群人族厮混,可他早已抛却七情六欲,心魔再猖狂,他依旧心如止水。 所有人都说他和轶尧唯有不死不休这一条出路,而心魔梦境中的少年往事却与旁人口中的轰轰烈烈截然不同,他就像是一个没有前尘的孤魂野鬼,脚下踩不到实处,既没有归途,也没有出路。 然而即便是回到正牌的天水醉星阁,他也依旧是个旁观者,和这个世界建立不起一丝联系…… 百年以来,从来没有人敢抓着林陶的手腕如此质问,魔君大人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放肆!” 翻滚的魔气瞬间浓郁了一倍不止,他伸手一抓就是一根几尺长的黑刺成型,朝着轶尧的脖子毫不留情地刺去。 噗嗤一声火光亮起,浓如黑夜的雾气中像是刺啦划亮了一根火柴,看看抵在那黑刺顶端,轶尧抓住林陶的手腕往下一按,同时身上延伸出数到火线,瞬间把自己和林陶结结实实地缠在了一起:“为什么你仍然会被心魔所困,为什么天镜天的封印对你毫无影响,你是不是没有入魔?” 这样的异想天开似乎把林陶逗笑了,他“哈”了一声,几道风刃贴着火线擦过去,魔气和离火碰撞的瞬间擦出数道青烟,那细细的火线也瞬间被腐蚀,林陶趁机一挣脱离了轶尧的控制,反手抽出神荼直指轶尧的脖颈。 神荼剑出现的瞬间,烧得呼啦作响的离火连带着翻滚呼啸的魔气都被瞬间冻结,空中的水珠瞬间冻结成冰,轶尧却躲都不躲,双手烧出一团雪白的火焰,直接对上了神荼剑:“从你回来后便性情大变,不爱热闹、不爱美食、无欲无求,为什么?” “为什么?”林陶嘲讽地笑起来,刺得轶尧心里一疼,就听见林陶说:“剖除血脉,舍弃五感,人间色/欲皆不入眼,区区口舌之感,能激起什么?你说这是为什么?” “怎……” 林陶字字如刀,刀刀都扎在轶尧心上,神荼剑上冷光一闪,无数冰层自轶尧脚下升起,他只能一掌拍开神荼,侧身躲了过去。 他想问怎么会这样,一个最爱逍遥自在的人,怎么舍得斩断牵扯,他怎么能对自己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可这话他问不出来,几乎如鲠在喉。轶尧闪避的动作都顿了一下,被林陶抓住机会,险些削掉了半边肩膀。 重塑肉身乃是逆天而行,怎么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当年林陶倒在血池之中,连呼吸带心跳一块停了,纵使是仙人也回天乏力,他不过是付出一些累赘事物就能得以重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轶尧就觉得无法呼吸,他像是被压在漆黑的深海里,咸腥的海水从眼耳口鼻中疯狂地灌进去,整个人都仿佛被撕扯开,刚才那希冀和愤怒的质问像是个笑话,还能是因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他当年一柄洛神剑,碎了林陶的心脉! “不说话了?” 林陶冷笑着收了剑,弥散的黑雾有生命般缓缓钻进他的轻铠里,那上面盘绕的赤色符文颜色更深了些,天空却重新露出原来的样子,轶尧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褪去了方才的强势,整个人软糯又无害,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被抛弃的小奶狗。 林陶并不愿意去管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伸手一招就把吊在半空中的齐霄抓了过来,这孩子被绑得结结实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在刚才的战斗中被吊在空中甩来甩去,现在正头晕眼花,都已经翻起了白眼,没有一点金丹修为的样子。 “醒醒。” 一缕寒气从齐霄的眉心钻进去,他顿时清醒不少,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这两个人的身份,瞪大了眼睛“你……我……”了半天也没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林陶松了齐霄身上的火线,揪着他的衣领问:“这结界怎么打开?” “啊?”齐霄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顺着林陶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回过神:“哦!我说掌门怎么特地教给我一个印决呢,原来是开结界的!” “打开!” “诶,”齐霄得了自由,半点没觉得不对地就开始任劳任怨起来,不过他印决结了一段突然一顿,想起什么似的问:“那个你……咳您是林师伯吗?我师父怎么……” 说着他偷偷地往轶尧的方向看去,如果不是刚才那一场战斗余波都差点给他削成土豆泥,他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可是他才一回头,就有一双手搭在他的手腕上,那半成型的印决就这么散了,齐霄“诶”了一声,疑惑地问:“师傅?” 轶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面前,阻止齐霄动作的时候却是直视着林陶的眼睛:“离开结界后,你要去哪儿?” “青冥宗、魔域,与你何干?” 轶尧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理清楚思绪,说:“此次陆师兄利用魂果引诱你至此……” “说起这个,我倒是忘了。”轶尧半句话都没说完,就被林陶打断了,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拳头大的果子,半黑半红,散发出一股天地清气,仿佛只要看一眼就能宁心静神。 “魂果?!”齐霄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惊叫起来:“神魂受损乃是根本,这魂果天下多少修士都求而不得,这地方居然真的有,林师伯……!!” 他激动的话音陡然升高了几个调门,心痛无比地看着无数黑雾窜进那果实之中,饱满晶莹的魂果瞬间四分五裂,果汁缠着清气四溢,却又被那无孔不入的魔气飞快舔|舐了个干净,眨眼间就只剩下了一个干瘪的核。 “还有何事?” 林陶掀起眼皮看了轶尧一眼,那孩子倔强地看着自己,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什么瞪的眼睛都红了,林陶缺乏五感七情,不太能分辨这样浓烈复杂的情感,倒是从他紧绷的背脊和死死攥着的拳头能看出他在克制着什么。 好像有多可怜似的…… 林陶冷冷地想着,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移开了目光。 心大如齐霄,也看出了气氛的诡异,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只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气氛一时安静极了。 愤怒、委屈、不甘……种种情绪挤在一起,争着抢着发表意见,把轶尧的一颗心都分裂成了几瓣,他看着面前那冷眼旁观的人,眼前浮现的却是他安静地躺在血池之中,胸口一点起伏都没有,他整颗心就像是掉进了冰窟,比林陶的体温还要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口,灵魂好像是分成了两半,飘出了身体之外,看着自己木然却条理清晰地继续前一个话题:“勾结道宗,联系杜江河,封闭结界,废了这么大的力气,陆师兄所图的不会是仅仅困住你,散魂咒乃是上古禁术,在你幼年时就已经植入,这么多年来,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蛊盘重新激活,你要当心。” 轶尧像是个重伤的病人,得大口呼吸着空气才能保证自己不窒息,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背脊都弯了下去:“这东西不受时空和外物干扰,强行夺取旁人永生气运,蛊引大概在陆师兄手上,他和你……” 就连轶尧都不敢说陆景宗不会对林陶下手,可他对散魂咒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是让他回到了一百年前,被无数双手推着去走向必然的悲剧。 深藏的情绪终于压制不住,轶尧紧咬着牙,猛地调转方向冲向那在地火中愈发明艳的血柱,无数岩浆顺着他的心意凝聚,像是茫茫海上的水龙卷,刮起黑压压的火山灰,咚得撞向那冲天血柱。 爆炸的巨响如同在耳边炸开,齐霄脸色一白,一时间地动山摇,他站立不稳,直直从剑上掉了下去。 刺目的火光炸开,大地皲裂出无数裂缝,漆黑看不到底,齐霄反应极快地打出一道符咒,借着反冲力弹了起来,有了这个缓冲才勉强站稳,惊疑不定地看着远处遮天蔽日的火光。 诡异的血柱彻底淹没在赤焰之下,齐霄看不见,但林陶却是看得一清二楚,那血柱已经不见了,却不是因为轶尧的攻击,在那足够撕裂空间的离火碰到那血柱之前,那东西就凭空消失,大概是……阵已成。 明明是关乎自己性命的大事,林陶却没有任何感觉,他把视线放到齐霄身上,问:“陆景宗吩咐了你什么?” “啊?没有啊……” “我是魔头,不介意杀人。” 对付这种金丹期的小崽子,林陶连剑都不用出,齐霄被他周身寒意冻得打了个哆嗦,没什么骨头地全招了:“就……就是说让我把师傅带回去,他没说你们是谁,就是描述了一下你们的样子,这鬼城里从来没有过小孩,很好认,我……其他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原本的计划,或许是林陶会在哪个环节就死了,自然不必顾忌。 齐霄最怕这种深藏不漏类型的大人物,眼看林陶什么表情都没有,以为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但是知道是你们以后我是想把你们都带回去的!” 活了一百多年,这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狂妄的小子,林陶嗤笑了一下没有理会,场面就再度安静下来。 齐霄战战兢兢地瞅着林陶,在心里念了一百遍“师傅快回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幼小的身影才在漫天火海中缓缓走过来。 齐霄这才松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他怀里的传音符突然亮起来,陆景宗的声音穿过时空,在这片空间里响起来。 “你们还打算在里面留多久,外面的客人可已经等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啦┭┮﹏┭┮,我们陶陶真是太难了 so,既然林陶已经死了,你们猜他现在是什么? 第38章 “嗯?掌门来了么?”齐霄有些奇怪地自言自语,然后把传音符一收,对轶尧说道:“师傅,咱们现在出去吗?” “人都来了,我还躲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林陶收了神荼剑,没等轶尧的回答,齐霄嗯了一声,飞快地结起印决来。随着他五指翻飞,碧蓝的天幕缓缓淡去,露出黑压压的云层——外界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倒是比这蓝天白云更符合鬼城中的气氛。 漫天火光在结界完全打开的时候终于缩回轶尧的身体里,露出烧成废墟的扶摇旧都,从此后,世上便再无扶摇鬼城了…… “魔头!果然是你!” 外面响起一阵怒喝,林陶懒洋洋地看过去,视线却半点没有在那人身上停留,而是落到了手握长剑的陆景宗身上,忍不住一挑眉:“你现在拿得动剑了?” “承蒙关心,不过是凡铁罢了。”陆景宗站在人群中,病态的消瘦与一众飘飘欲仙的修者格格不入,不痛不痒地回了林陶一句,又对齐霄说:“过来。” “诶!”齐霄完全不会看人脸色,兴冲冲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轶尧:“师傅,咱们回去啦!” 可轶尧的脸色黑如锅底,他危险地盯着将整个扶摇城包围起来的各宗人士,其中不乏隐士高人,如今却齐聚一堂,剑指林陶,这可能会是巧合吗? 是陆景宗把林陶的身份昭告天下,联合了天下宗门,到此绞杀林陶! 何至于此! 联系从他回来后陆景宗针对林陶的种种,轶尧出离愤怒了,向前一步挡在了林陶面前:“诸位这是什么意思?” 修真大陆无边无涯,有多少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一个小小的阳溪镇,如今已经看不见半点凡人踪迹,密密麻麻的都是宗门大佬,不远处被各宗弟子层层包围,这样的阵仗,堪比当年屠魔之征。 可那时是两军对垒,如今是瓮中捉鳖! 没有巨人会把蝼蚁放在眼里,可当无数蝼蚁聚齐的时候,纵使是仙人也不能无动于衷,他绝不会第二次让林陶陷入那样的孤立无援! 然而轶尧的怒火和不甘像是个自作多情的笑话,林陶丝毫不给面子地给了他一脚,站到了众人面前。滚滚魔气从他手上翻涌出来,林陶冷笑了一下,眼底是遮不住的猖狂:“你倒是给我面子。” “师兄!” 如今身份已经暴露,轶尧没有继续伪装的必要,当着天下人的面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离尘剑尊,可这些人看起来似乎并不惊讶,杨月率先上前一步,满眼的笑意:“尊上莫要受这魔头蛊惑,快快回来吧。” 轶尧不死,洛神剑连带着天镜天的宝藏就都没有争抢的意思,可轶尧若是和林陶站在一起,即便是他们汇集了修真界一半的力量,谁输谁赢还是很难说。 轶尧一看见这女人就烦,赤焰呼啦一声从他手中卷出去,直奔杨月面门,她顿时惊呼一声,为防毁容匆匆抵挡。 然而轶尧成心给她一个教训,火焰顺着她的衣角窜上去,瞬间烧着了她一身精致飘逸的裙摆,露出玲珑有致地身材来。 这一举动显然激怒了各宗门,霜音谷谷主凭空变出一件袍子照在了杨月身上,对轶尧怒目而视:“离尘剑尊,你不要太过分。” “本尊就过分了,你待如何?” 话音刚落,方圆百米,温度陡然升高,滔天剑意密密麻麻地铺开,距离最近的霜音谷主顿时脸色一白,反手将杨月拍了回去,同时横笛在前,堪堪挡住了那锋利的剑意。 “师傅!” 杨月被霜音谷众人扶住,哭的梨花带雨:“尊上不喜我擅作主张,是我一人之过,还请尊上放过我师父!” 这两人一唱一和,就好像轶尧不知被重重包围,而是仗势欺人似的。 但轶尧的突然爆发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突然缩了水的离尘剑尊,实力居然丝毫没有退步,一时间愤怒讨伐振振有词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 林陶冷哼了一声,拎起轶尧的衣领,把他提到了一边,堂堂离尘剑尊,总算是在整个人族面前丢尽了脸面。 “师兄?!”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手。” “轶尧,回来。”陆景宗并不想看这两个人推来搡去的丢人模样,直接开了口。 他这么一开口可算是有人想起来了,当即开口嘲讽:“青冥宗与这魔头勾勾搭搭了多少年了,这会儿还想撇清关系呢?” “可不是么,还装什么大义凛然,怕不是看林陶的身份瞒不住了才通知我们前来围剿。” 此类的声音都是窃窃私语,没谁敢指着陆景宗的鼻子骂,可却也绝对没压着,就是要把青冥宗打上勾结魔族的标签。 毕竟只有离尘剑尊倒了,天镜天才能重归无主之物。 以往有剑尊的名头震着,没人敢觊觎,可轶尧“身消道陨”的假消息传都传过了,不该肖想的也都做过了春秋大梦,谁还愿意乖乖把东西原物奉还? 轶尧的脸色越来越黑,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若非林陶入魔前的嘱托,他早就一起去了魔域,还有这些人在这里乱嚼舌根子? 人族、妖魔,对于轶尧而言毫无区别,只是因为林陶上了心,他才愿意勉强照拂,可人心向来贪婪,如今得寸进尺,他连碰都不舍得碰的东西,这些人,竟敢随意诋毁?! 然而就在轶尧爆发之前,林陶轻飘飘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满腔的怒火又瞬间被冻结,身上像是要结出冰碴子来。 林陶说:“你我之间的事情既然已经说开,也就不必惺惺作态了,趁早让开些,也免得我恶心。” 轶尧不敢置信地看着林陶,那些被他死死克制的记忆疯了似的冲出来,叫嚣着要吞没他所有的理智,当年林陶是怎么说的? 恶心! 轶尧当年也曾满腔孤勇,怀着满满的期待和不安向那个人倾诉他的多年爱慕,青涩得像个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可他向来宽和开朗的大师兄啊,脸色却是从未有过的深沉,直到现在,回想起林陶脸上的厌恶他都会觉得心如刀割。 “你我出身同门,相恋本是不伦,何况世间阴阳调和方是正道,你和我,这叫有违天道,别恶心我了。” 那是林陶第一次拒绝轶尧,他甚至不用做出刻薄的表情,只需要一个停顿就能让轶尧心跳暂停,更何况林陶说得明明白白,毫无余地。 “轶尧,”陆景宗的声音将轶尧从回忆中拉回来,他脸上甚至有一丝茫然,然后他看见,陆景宗缓缓拔出了天问——那一柄无灵之剑。 天问剑本该是断了的,这柄号称顺从天地道法的神器,当年为救林陶剑身受损,又因为和林陶相争断成两截,天灵散尽,成了一块平凡无奇的凡铁,而陆景宗因此受到重创,从此与剑修无缘。 彼时是林陶和陆景宗正式决裂之前,林陶无意折断天问,以陆氏血脉妄图重铸天问,可惜他纵使是散尽心头血,也没把这柄神器之灵唤回来,还给陆景宗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剑身。 可见有些东西断了就是断了,哪怕再想弥补,也是无济于事。 可在这种时候,“世事无常”这种事情显然不是轶尧大发感慨的理由,他浑身冰凉的原因只在于——天问剑,乃是由林陶心头血重铸的! 散魂蛊引只需要一丝气息就能成型,更何况是相当于林陶半条神魂的天问剑?! 陆景宗用天问做蛊引,大概是恨透了林陶。 见轶尧似乎反应了过来,陆景宗略挑了一下下巴,说道:“过来。”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只差明白地告诉轶尧,但凡他敢站在林陶那边和天下宗门为敌,陆景宗就会立即催动散魂咒! 原来这才是陆景宗的目的,他久久不发动散魂咒,不过是想看看林陶如同丧家之犬的模样,他要一点一点地看着林陶落败,方能解心头之恨。 “事已至此,你当真认为我过去了,他们就会认为青冥宗无辜?!” 轶尧的质问幼稚得可笑,只能得到一阵毫无信服力的保证和得寸进尺的要求,可轶尧知道,他不过是在负隅顽抗。 陆景宗毫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只要有你在,青冥宗纵使不无辜,也无人敢动手。” “陆掌门,这话就说得……” “闭嘴!”陆景宗冷冷地看了一眼那毫无眼色的人,对方也是九宗的长老,被陆景宗一个病秧子一瞪,竟然呼吸一滞,随后才听见陆景宗说:“我们宗门内务,就不牢诸位插手了。” “陆景宗!” 轶尧仍旧不肯放弃,双目几乎喷火,可陆景宗毫不在意,把声音放轻了些,听起来刻薄又讽刺:“小一,没有人会在意所谓的清白,即便是你今日杀了我,毁了天问,只要你和林陶联手,这天下依旧会奉你们为至尊。” 这是一个诱人的条件,杀了陆景宗,在场不会有任何人是轶尧和林陶的威胁,轶尧的确可以为林陶作任何事情,可那是陆景宗啊,纵使本命剑断,活得像个病秧子,却依旧带着青冥宗走到了今天,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青冥宗出了一个离尘剑尊吗? 陆景宗的本事轶尧太清楚了,即便是修为尽毁,轶尧也没有把握瞬间杀了他,但散魂咒的发动却只需要一个念头。 渡劫强者的威压一层层地压下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压力,离得近地甚至直不起腰来,只有陆景宗岿然不动,胜券在握。 乌合之众,即便是群起而攻之,也不一定是林陶的对手。 轶尧收了威压,一步步走到了陆景宗的身边:“陆师兄,遵守诺言!” “我若是说我守诺,你信么?” 陆景宗不咸不淡地讽刺了一句,对仍旧愣着的齐霄说:“还不滚回来?” 如此一来,林陶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所有人都是虎视眈眈,只有他自己无知无觉,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等着谁来做出头鸟。 九宗本就不是一体,这种时候自然有人撺掇着青冥宗除魔卫道以证决心,可陆景宗好像早有所料似的,他来这里,一个弟子都没带,轶尧回来后便直接退到了战场的最后方,完全不插手了。 战斗的爆发只是迟早的事情,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消灭魔道”的口号,紧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轶尧没去看那边的战况,对陆景宗说:“我纵使不插手,师兄也不一定会输,你费这么大的周章,究竟是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突然有点迷渣攻×渣受的设定,比如功高震主一心想造反将军攻vs以身饲虎一心夺权小皇帝受,心里都恨不得弄死对方表面上还要你侬我侬,再比如 一屁股风流债唯利是图金主攻vs换大腿比换衣服还快的小明星受,同是游戏人间,看谁先动了真心,诶嘛,我jio得好带感! 第39章 青冥宗的几个弟子,自小一起长大,关系都很好,只要陆景宗不对林陶下杀手,轶尧和他就存在争斗,百年来都是陆景宗说什么他做什么,因此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轶尧和陆景宗之间的气氛也算不上剑拔弩张。 陆景宗轻笑了一声,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问道:“你真的觉得林陶回来是因为你的关系?” “不,”哪怕并不愿意承认,可林陶失去的记忆和他突变的性子都是一团迷雾,他必须直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但百年前我已经伤过他一次了,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我知道他为什么回来。” 陆景宗随意地擦着天问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睛里似乎什么都没有:“我让乐乐告诉过你,天镜天封印有松动的迹象,现场却并未发现魔族逃逸,还记得吗?” “那又如何?” “如果我告诉你,封印已经破了呢?” 天镜天的封印,乃是陆景宗亲手布下,由轶尧镇守的,人界和魔域最坚不可摧的关卡,一旦魔族突破封印,人族必定生灵涂炭! 轶尧看了一眼正忙着“绞杀魔头”的各宗弟子,嘲讽之色愈发浓郁:“若是魔族入侵,他们还如此有活力?” “天镜天有洛神剑镇着,有没有出来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轶尧,看着陆景宗成竹在胸的表情,轶尧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将神识沉入千里之外的洛神剑内,视野瞬间被无限放大,天镜天中的大概景象分毫不差地传过来,轶尧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陆景宗说:“整个人族,除了你谁能与林陶争锋?他是真的不想杀你,还是知道自己根本杀不了你?林陶只是莽撞,什么时候如此愚蠢过?将计就计,把你带回青冥宗,送入扶摇结界,你出身青冥,受掌门印所影响,隔着一层结界感知不到外界信息,否则魔族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了封印,以至于整个人族都没有反应过来,跑到这里来围剿林陶?” “你一直都知道?!” 轶尧死死地压着声音,不敢置信地盯着陆景宗。 “反正人族虚伪贪婪,和魔族也没什么区别,如今各宗门空虚,赶上魔族入侵,你看他们会有什么结果?” 若是换做旁人,想要把整个修真界算计进去,怎么着都得有一条“勾结魔族”,唯有陆景宗,和魔君势不两立,还能借着魔族的势力把他想血洗的宗门统统剿了,而全程他所做的,不过是放出了一条针对林陶的消息。 如此心智,究竟得有多可怕? “别这么看着我,反正你和我一样不在乎这天下宗门。”陆景宗一抬下巴,示意轶尧往那边看看:“当年云州城覆灭,是北寒剑宗牵的头,但天下第一修真圣地,真是一个二流宗门能撼动的吗?这里面的水深得很呢,小一,你看看这些人,一个都没少对不对?” 陆景宗嘴里说着复仇的话,话语却轻柔的像是情|人的呢喃,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齐霄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掌门,恍然大悟:“所以,其实掌门你是想报仇,不是想杀了林师伯对不对?” 陆景宗看傻子似的看了一眼齐霄,没理会他,轶尧心里却好像是抓住了什么,嘴角都勾了起来:“青冥宗的仇啊,可不能全压在师兄一个人身上,我去帮他!” 话音刚落他也不等陆景宗同意,瞬间就出现在了那巨大的战圈之后,手里呼啦一声拉出一条三丈的长剑,开天辟地似的砍了下去,赤焰烧着黑雾蹭地暴涨,无数修者嗷嗷惨叫被冲散了阵型,轶尧一鼓作气直接冲了进去,很快被淹没在了无数被炸开的灵力光芒里。 “诶?可是……” 齐霄被这一些搞蒙了,刚才掌门不是还不同意师傅出手的么? 然而陆景宗淡淡的笑着,什么话也没说,云州城当年流的血,也是时候还回来了,他知道轶尧的心思,不过是想帮林陶减轻负担,可即便因为他的加入战局会发生改变,到最后,林陶也依旧逃不过散魂咒的命运。 陆景宗不过是想告诉他林陶的真面目,可他执迷不悟,那就让那孩子再任性一把,不顾一切地闹一场又如何?结局总是不变的。 所有的结果都已经预定其实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陆景宗的嘴角挂着一点细微的弧度,眼底却是苍白的,像是沉寂的荒原,没有一点生机。 两名渡劫强者的联手能够横扫小一半的修真界吗? 轶尧的加入证实了这么推测。 剑修号称“一剑破万法”,两名顶尖剑修的攻击力足够无视所有的防御,很快就有人在这种高压之下抵挡不住想要逃走,杨月被横扫的剑意余波波及,当空化成无数蝴蝶,瞬间被打散了,还不等她逃窜,汹涌黑雾便呼啸而来,一口吞下了所有的蝴蝶化身。 修真界第一美人,瞬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灰飞烟灭了。 只有陆景宗看见,一只几乎透明的蝴蝶在混乱的战场中鬼魅般地逃离,然而在它即将离开阳溪镇边界时,却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显了型。 杨月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再也无力支撑,满脸绝望:“怎么会这样?” 她用尽全力却攻击那无形屏障,可所有的灵力毫无阻滞地落到阳溪镇外,唯有她被牢牢地阻断,顿时跌坐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很多人都发现了这样的情况,有聪明一点的,想明白了其中前因后果,愤怒疯狂地朝陆景宗扑了过来:“陆景宗!是你设计陷害我等!” 齐霄被这突然“倒戈”的情形吓得不轻,歘地抽出剑挡在了弱不禁风的掌门面前,以他金丹期的修为在这样的战场上原本并不占上风,可发现异常的都是想逃跑的、修为不够的,齐霄又勉强算得上是离尘剑尊的弟子,剑修修为强横,竟勉强能支撑。 整个阳溪镇一片混乱,不知情者乍一看,还以为陆景宗和林陶轶尧是同一方的。 在小半个修真界势力光临阳溪镇的时候,临照行就与他们协调着搬离了,只可惜扶摇结界断绝信息,轶尧根本没收到消息,否则也不会如此被动。 而阳溪镇那屏障之外如今只剩下了临照行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里面的大战。 “掌柜的,大掌柜召您回总部。” 有人前来禀告,先前给轶尧引路的那人顿了一下,问:“这里发生这么大的情况还没上报?去总部干什么?” “大掌柜说,魔族入侵,修真界如今已经半数沦陷,咱们得紧急回收所有的分行,如今正人手不足,要求我们立刻回去。” 如果有人跟你说,魔族入侵,天镜天失守,那你会觉得事态危急,担心修真界的未来或者尊卑收拾收拾东西跑路;但是如果没有任何前兆,有人跟你说,修真界已经半数沦陷,那你多半会觉得这人有病! 这掌柜的此时就是这样状态,刚要说话,突然心生警惕,猛地把那人往旁边一推,空气中不知什么东西瞬间划过,带起一阵诡异的空间扭曲,转眼就不见了。 “什么东西!” 这突生的变故让本就惶惶的众人瞬间警惕起来,那掌柜的惊疑不定地往阳溪镇看了一眼,下了决定:“回总部!” 阳溪镇中,风云变色,两名渡劫强者的联手足够瞬间摧毁一切建筑,阳溪镇已经是一片废墟,浓郁的血腥味几乎实质化似的被烈焰蒸发,只有陆景宗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不受一点影响。 “呼,掌门,我、我不行了……” 齐霄毕竟只有金丹修为,虽然放在平时十分不错,但在这个战场上毕竟高手云集,而他又太过年轻,握剑的手已经微微颤抖,满脸血迹地挡在陆景宗面前。 “跳梁小丑罢了,不必理会。” 陆景宗随手抖出一张符箓,手腕粗的藤蔓瞬间窜出,咔嚓一声把偷袭齐霄刀断成了两截,那人脸色惨白,恐惧地后退了几步,色厉内荏地指着陆景宗说:“你、你们青冥宗……勾结魔族,沆瀣一气,就不怕天谴吗?” “天谴?”陆景宗阴晴不定地笑了一下,表情有些狰狞,吓得齐霄抖了一下,手里的剑一个没握紧歘地劈歪了方向,然后被人抓住机会一掌拍飞出去。 “苍天何敢罪我?” 陆景宗指尖一动,方才那藤蔓扑哧一声洞穿了此人的胸口,如同巨蛇一般疯狂蔓延,转眼将追在齐霄身后妄图给他补一刀的人卷了起来,只听见一阵阵“咔嚓”和血肉破碎的声音,将来者生生绞死了。 浓稠的血液从碧绿的藤蔓上流下来,看着比邪术都诡异,陆景宗弹出一颗丹药给齐霄,并指如刀,掌握了这一方面战局。 囊括整个城镇的结界,齐聚高手的围杀,若抛去其中所隔百年纠葛、不看这以少胜多之局,他们简直像是回到了当年的必死绝境。 这近乎一场屠戮,终于发现自己乃是被困之兽的各宗弟子垂死挣扎,将这一场战斗无限延长,到最后空气中似乎都被染上了血色,破碎的血肉几乎铺满阳溪镇,这里成了一个比鬼城更恐怖的屠戮场。 轶尧脸色发白,斩杀了最后一个敌人,然后警惕地挡在了林陶和陆景宗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40章 在鬼城结界里闹了一场,林陶虽然并不记得“杜江河”是何方神圣,也隐约能猜出散魂咒是个不好解决的大麻烦。他虽然修为强横,可面对无数修真界的顶尖高手,受伤也是在所难免,一身黑红交织的轻铠已有破损,烟丝一样的黑雾附着在上面,修复速度已经彻底慢了下来。 林陶看了一眼挡在他面前的人,轶尧仍旧是小孩子的身体,横在他和陆景宗中间没有任何威慑力,林陶干脆懒得去管他,将视线放在了天问剑上。 “我能感觉上,这上面有与我同宗同源的气息,这就是散魂蛊引?” “是啊,精挑细选,不错吧?” 或许是因为胜券在握,陆景宗的态度不再像是在青冥宗时那般的针锋相对,甚至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了,但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了陆景宗脸上本就诡异,准确来说,从陆景宗现身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处于这种不正常的状态里。 “青冥宗同门不得相残,陆师兄,你经脉受损至今未愈,承受不住雷劫。” 轶尧面沉似水,陆景宗却毫不在意,他看着轶尧,目光却像是透过他落到了不知多久的过去,那双眼睛毫无生机,远远看过去,竟让人产生一种悲伤的感觉。 “从今日后,”陆景宗举起天问,血色细线缓缓浮现:“轶尧,青冥宗就交给你了。” 这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的语气让轶尧心里一惊——陆景宗根本就是打算和林陶同归于尽! “凭什么?”轶尧的肩膀突然垮下来,他低着头,几乎是喃喃:“凭什么你们想撂挑子就撂挑子,你不想看这修真界生灵涂炭,就让我去当这第一剑尊,你把我推上这个位子,第一件事就是逼我和你刀剑相向,你、你们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凭什么?” 若不是林陶之托,这修真界谁爱守护谁护,如此虚伪、荒唐的世道,早就该换一换了! 成魔啊…… 无论是根正苗红的正道子弟还是剑走偏锋的歪门邪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入魔,都得有个必要条件——执念! 可林陶肆意洒脱,心底容不得一丝黑暗,无论是什么事情,都能放在阳光下,他冲动、好打不平、无所畏惧、什么都放得下,什么都看得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心魔? 只有轶尧,他从地狱中爬出来,表面上装的无辜可怜,内里却已经烂透了,被林陶投射过来的阳光一照,藏在阴暗潮湿处的虫子才能尖叫着消散,所以他得牢牢地抓着他的大师兄,不让自己掉进那无底的黑暗中去。 经年成魔! 到最后也依旧是林陶渡他,引渡心魔,成了后来的一代魔君,被封在赤贫幽暗的魔域百年不得离开! “啊,我想起来了。”林陶没注意到轶尧的变化,上前了一步,笑着说:“当年你断剑的时候也没这么想让我死,我还想着怎么这一百多年的掌门让你当的思想觉悟都提升了,竟然肯为修真界除害,倒是险些忘了,你这么恨我,是因为当年我亲手杀了慕容子安吧?原来你知道啊。” “住口!你没资格提他!”陆景宗的眼睛一下子红了,额头上青筋爆出,怒火像是烧着了他的肺腔,他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破风箱似的喘着粗气:“你当年寄人篱下,若非云州城收留,早就死了一万遍,你凭什么敢提慕容?” 话音落下,天问之上光芒骤亮,一道细线从林陶的胸口延伸出去,他眼睛一眯,空气中的温度瞬间下降,尸山血海之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已经被陆景宗抛出结界之外的齐霄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紧张地朝里面看去。 可散魂咒直接连接灵魂,纵使林陶修为再高也无法避免,神荼剑高高地悬在林陶头顶上,散发出一道冰蓝的光芒罩下来,可那红线轻轻一挣,林陶的身体瞬间透明,露出了神魂本体。 “原来,你也不过是苟活于世。” 陆景宗舍弃剑修之道多年,一眼看出了其中关窍,当年林陶心脉尽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下来,林陶如今的状态,也不算是活人,他不过是……把自己炼成了神荼剑灵。 忍受几十年玄冰锻造,灵魂无数次被扯碎,依附于本命剑上,苟延残喘。 一时间陆景宗竟不知是该觉得快意还是悲伤,他一伸手,抓住了那根林陶触碰不到的神魂游丝,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让林陶灰飞烟灭。 变回神魂状态的林陶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可被那神魂游丝牵扯着,他所有的一切都不受自己控制,像是一个木偶,只能任人宰割。 这样的状态终于让林陶皱起了眉,准备唤起轶尧身上的“寒霜降”,就看看他和陆景宗究竟谁先死。 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就有一个人拉住了他的手,是轶尧。 “你们,谁都别想再逼我。” 轶尧的声音又轻又长,他低着头,拉着林陶的手腕上飞出一条红线,像是从动脉冲穿出来似的带起一阵淡淡的红光,然后瞬间扎进了林陶的胸口。 “轶尧,你做什么?!” 那红线和神魂游丝极其相似,陆景宗大吃一惊,挥手就是一道雷符甩了出去。 可轶尧脚下离火升腾,虽然并不扩散,却牢牢地将所有攻击瞬间消弭,把他和林陶包裹在了一个完美的防护圈里。 散魂咒强取生机,林陶根本不能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红线像是有生命似的在他身上穿梭,每一次都钉在灵魂之上,若不是他如今只是一道神魂,恐怕已经鲜血四溅。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因为那红线穿过的并不仅仅是林陶的身体,它像是顶级绣娘手中的绣线,飞速而准确地从穿过林陶的神魂,然后钻进轶尧的血脉,又瞬间从另外一处飞出来,短短的一道红线飞出了无数符文的错觉,飞快地把他和轶尧的身体“缝”在了一起。 “这是共情线,没什么大用,共享气运罢了,我做了一些改良,同生共死、休戚与共,无论是气运、感知、甚至想法,全都共享,如今的修真界少有恩爱夫妻,你们应该没听说过。” 轶尧说这句话的时候冷静得不正常,他在陆景宗怒火中烧的目光中把视线放到了林陶身上,凑到他眼前和他对视:“师兄,你抛却五感七情,斩断了与这世间的所有牵扯,那就由我,来做你的牵扯。” 话音落,阵成,穿在轶尧和林陶身上的红线微微一闪,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整个过程快速得不像话,没有一点大法阵的样子。 可林陶的瞳孔却瞬间缩小,整个人都弯了下去,痛苦地捂住胸口,被轶尧给扶住了。 无数的感知疯狂地涌进来,弥漫的血腥味、伤口的痛楚、沉重的身体,还有那铺天盖地的、如同洪水巨兽般的绝望、愤怒和痛苦,这些……都是轶尧的感受! 透过一根细细的红线,分毫不差地传到他身上,身为剑灵多年,他从不知道身体可以这样重,世界像是揭开了一层模糊的窗户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落入眼中,风、温度、气味…… 可还不等他品味这世间百味,纷杂沉重的记忆和感情就呼啸而来,千丝万缕、纠缠不清,像是腥咸的海水倒灌,封住了眼耳口鼻,恨不得把人压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海水之下。 林陶一生也没体会过这样重的感情,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轶尧!你疯了吗?!” 弥漫在轶尧周身的离火散去,陆景宗瞬间冲到他面前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抓了过来,气得浑身颤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叫心!他只是在利用你罢了,我还没跟你说清楚吗?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 林陶啊,无情无义,恩人、朋友转眼就能舍弃! 还有人为他疯魔至此! 凭什么…… “陆师兄,你在乎……青冥宗吗?”轶尧的识海连接着一个漆黑的领域,冲击得脑子昏昏沉沉,他推开陆景宗,嘴角毫不掩饰地挂着得意:“我们三个都死在这里,青冥宗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陆师兄,你舍得吗?” “你!” 向来刻薄毒舌的陆掌门哇地吐出一口血,本就惨白的脸几乎褪尽了血色。他苦心经营,费尽心血,骨子里的髓都快熬干了才坚持到现在,不过是想护住那承载着此生年少轻狂的地方,可到头来,不过只有他一人在意。 慕容子安说得不错,为人只要有在意的人、在意的事,不论是独步天下还是智计无双,都得认命受人掣肘! 轶尧冷冷地看着陆景宗动荡的神魂,无动于衷,转头去看已经恢复了实体的林陶。 他残破的轻甲已经消散,露出干净简约的袍子,上面浮动的红色细纹,像极了林陶为心魔所困的血色,可如今轶尧与林陶神魂相连,轻而易举地就压制住了那蠢蠢欲动的心魔,只有在这个时候,轶尧才确定,林陶没有入魔。 他的灵魂干干净净,却一片空洞。 “原来这就是身为剑灵的感受吗?”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的血能压制林陶的心魔,明白林陶身上的诸多疑点究竟源自何处,可揭开谜底并不会让人轻松,此时此刻,轶尧连碰一碰林陶的勇气都没有。 “师兄。” 他的脑子昏昏沉沉,无法消化林陶恐怖的神识,终于一头栽了下去,就在他小小的身体倒在林陶身上的前一秒,一阵诡异的波动闪过,林陶凭空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时候的感受,我怎么跟你形容呢,就是叛逆少女非要跟野男人私奔,单身妈妈操碎了心不同意,女儿以死相逼……就是这种戏码了。 第41章 寒意、刺骨的寒意顺着每一个毛孔钻进来,每一寸肌肤都在忍受着冰刃的切割,血液却已经冻结无法流动,好像连心脏都是冷的。 轶尧觉得自己像是要死了,一身离火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被困在一片白茫茫的的世界里,灵魂无数次被割开、拼合,就连思想好像都被冰冻了似的,除了冷什么都感觉不到。 生魂入器,就得忍受器具最本源的力量。 神荼剑成于北溟玄冰,藏着修真大陆上极寒之气,直接打在灵魂上,只需一息就能让人魂飞魄散,林陶整整忍受了二十三年。 剑灵成于魔域血池,披覆万丈魔气而生,林陶打败了众位魔族首领,坐上魔君之位,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地位稳固后便再无其余事情可做,每晚入梦的心魔几乎成了习惯,他可以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躯壳以一种鲜活的姿态生活在青冥山上。 心魔补充了林陶的记忆,让他几乎活得像是一个人了,却也在时刻提醒着他他的本质是什么。 “师兄!” 三个月后,轶尧终于从共享的记忆中惊醒,他一身冷汗,眼神空洞地盯着床顶,好像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石乐乐听见声音猛地冲了进来,看见轶尧的时候眼睛都红了:“轶师兄,你终于醒了。” “大师兄呢?”轶尧一手搭在心口,那里正有力的跳动着,即便承载了两个人的性命,也依旧蓬勃旺盛。 “那个……师兄你先把衣服换上吧。” 说着石乐乐把手里的东西直接丢到了轶尧身上,转身就跑了,轶尧这才看了一眼自己短了半截的衣袖,才知道这身体又长高了不少——或许是因为融合了轶尧的神识,他的恢复速度比以前还要快,如今竟已经是少年身形。 当时姚珩说他当年凭借着林陶给的半生修为走到巅峰,如今再去找林陶必定是有所图谋,若是从结果来看,他还真是又占了一次林陶的便宜。 不过这一次轶尧却忍不住笑了,这个便宜占的不亏…… 他利落地换上衣服,如今他能随时感受到林陶的状况,即便一醒来人不在眼前,心里却依旧底气很足,像是远行的旅人,哪怕走的再远,也知道家在哪里,和流浪的感觉总归是不一样的。 推开房门,天水醉星阁的结界已经关上了,院子里落了一层薄雪,印着粼粼水光显得清凉又静心,石乐乐背对着房门,蹲在台阶上不知道在干什么,轶尧走过去,轻轻地踢了她一脚:“大师兄没回来?” “嗯。”石乐乐被踢了也不生气,往旁边挪了一点,然后才反应过来,慌乱地摆手:“不是,没有……大师兄他……” “不用说了,我知道。” 有了共情线,轶尧对林陶的状况一清二楚,他知道林陶不在青冥宗,而且来自林陶的思绪依旧杂乱无章,他可能还没有醒。 “啊?你……”石乐乐欲言又止地看了轶尧一会儿,憋了半天憋出一泡眼泪来:“你们怎么了啊?掌……陆师兄他也不说,你又变成这个样子,还有大师兄……呜呜到底发生了什么?” 石乐乐好好的一个姑娘,哭起来却和“梨花带雨”没有半分钱的关系,充满了孩子气,完全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三个月来天下大势一下子变了,魔族来势汹汹,已经侵占了半个修真界,人间的几大宗门措手不及,损失惨重,陆景宗却把自己关在渌水阁里谁也不见,宗门弟子指望着石乐乐给一个安心,其余各宗也等着青冥宗表态,可石乐乐生平目标就是在师兄们的庇佑下混吃等死,从来没有做过重大决策。 她像是只绒毛还没褪尽的幼鸟,突然被人推到了悬崖边上,可她连翅膀都还不会挥,茫然又无措。 轶尧听着她的哭声,终于想起来昏迷之前陆景宗强调过的天镜天封印被破这事儿,于是问道:“魔族现在是什么情况?领头的是谁?” “整个修真界都乱了套,几个宗门一夜之间被屠了满门,修真界自顾不暇,更没有空去管魔族在人界肆虐,齐师侄带着门内弟子日日在山下巡逻,勉强能保证一方安定,可也抓了几十个魔族了,其余地方更不用说……” 石乐乐越说越觉得恐怖,她忐忑地看着轶尧,问:“大师兄不是魔君吗?他……是他让魔族出来的吗?” “不是。”轶尧并不相信陆景宗说的话,他顿了一下,说道:“我去一趟渌水阁。” 修真界广阔无涯,相传极东之地的弥芥海连接着修真界的背面,然而除了戚与眠,没有一个人能穿过那一片充斥着时空乱流的海域。 戚与眠的空间之术登峰造极,在无数时空碎片之中构建了一方稳定的天地,林陶还没醒过来,香甜的脂粉味就先窜进了鼻腔,他难受地皱起眉,这才睁开了眼睛。 “君上。” 林陶鲜红的眸子动了动,目光落到恭敬地站在一边的少年身上——梵薄年穿着一身红衣,微垂着眸子显得温顺又恭敬,眉间的花朵纹路更深了些,却洗去了一身的张扬桀骜,乍一看竟像是个干净温顺的少年了。 短短几个月,他浑身气质像是换了个人,林陶却不过是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揉了揉额头问:“弥芥海?” “是主人将您带回来的。” 幸亏戚与眠没让他那些莺莺燕燕来这儿照顾他。 林陶这么想着,手上却窜出一股水流,瞬间洗去了满屋子的香甜气味,他有些不习惯似的坐起来:“戚与眠人呢?” “魔族入侵,主人暂时去了大陆。” “魔族?天镜天封印破了?” 林陶在魔界呆了一百年,深知魔界还没生出破开封印的人来,那么魔族是如何离开天镜天的? “是,虽然君上不在,但魔族的行动井然有序,并不是随意攻歼,似乎已经有了新的领头人。” 身为“前任”魔君,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消息,林陶倒是没什么表情,这个世界太吵了,无数的信息疯狂地朝他涌过来,他还没有习惯将如此纷杂的信息当做日常,脑子仍旧是乱糟糟的。 他感受着缠在神魂之上的“红线”,只觉得一阵糟心:“魔族混战了几千年都没统一,哪儿来的领头人?” “或许与当时血池中的气息有关。” 血池是林陶恢复神智之地,无论是心魔中的画面还是轶尧的记忆,都在昭示着“血池”对于他而言乃是重要的转折点。 林陶终于认真了些,揉着脑袋问:“什么气息?” “君上带我母亲去血池后,里面蹭焕发过一阵生机,虽然转瞬即逝,但气息令人战栗,或许其中有什么蹊跷。主人此去大陆便是想要查探一番。” 以梵薄年当时的感知力,远不能知道血池中发生了什么,他是从石乐乐的反应中才注意到其中异常的,只可惜石乐乐心大如斗,反倒没放在心上。反倒是梵薄年能直视芸姬一事后,回想起来只觉得处处都是疑点。 林陶丢失了从前的记忆,而从别人的角度来看待自己的过往本就片面,因此他并不确定血池中究竟还发生过什么,听到这里才说:“我离开一趟。” “离开什么就离开,你可别折腾了。”林陶话音才刚落下,戚与眠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我翻遍了古籍都没弄清楚你身上那咒是什么玩意儿,要是没有弥芥海足够屏蔽天机的乱流,你一出去就完蛋了。” 可怜戚与眠得知陆景宗要对付林陶的消息,千里迢迢地赶过去,结果撞见了那么一幕,如果不是轶尧后面晕过去了,他都不一定能成功把林陶带回来。 废了这么大的劲儿,林陶一醒来就要走,戚与眠可真是伤透了心。 “魔域血海中的秘密你查出来了?” 戚与眠被这一问噎住了,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林陶面前,说:“没呢,现在魔族那个领头可神秘的很,根本不在魔族大本营里面,找都找不到,大概是远程指挥吧,再说也不一定和血池有关系,那么个糟心的地儿,能养出什么东西来。” 林陶心想我也是从血池中养出来的,如果没有青鸾血脉护着神志,他早就被血池中的煞气浸染了,加上神荼乃是人间至纯之剑,他才能在心魔面前无动于衷。 “而且我觉得这件事挺奇怪的,魔族出来的时机太巧了……” …… “陆师兄,我有事找你。” 轶尧不负责任地把自己的命运和林陶连在了一起,用青冥宗的前程来逼陆景宗放弃杀林陶,这件事情对陆景宗的影响很大,连青冥宗事务都不管了,轶尧原本以为他不会见自己,却没想到话音才刚落,渌水阁的大门就打开了。 渌水阁门前原本有两颗灵树,是林陶从后山挖回来的,现在被移到了天水醉星阁,渌水阁门前就光秃秃地显得格外寒酸,轶尧绕过外院的一层层禁制,直接推开了内院大门。 空荡荡的院子里,陆景宗背对着轶尧跪在玉石台上,头发凌乱,轶尧来了他也不说话,这样的情景反倒是让轶尧担心起来。他犹豫了一下,从干涸的池子边绕过去,却在看见陆景宗正脸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结共情线后,轶尧内心OS:这一波便宜占的不亏!(美滋滋) 林陶冷冷地拿出神荼:占便宜还能占亏了? 相信我,就轶尧这种的,下次见面必定得挨一顿毒打 第42章 修行中人寿数远超常人,金丹期就可以拥有两百年寿元,像林陶这种在五十之前就突破金丹的甚至可以永远保持少年时的模样,所以当年在选举九宗的大比之上,陆景宗等人和陆砚看起来才会差别如此之大。 一百年来陆景宗虽然修为跌回金丹以下,但他凭借着奇门手段,却一直保持着中年的模样,虽然看起来病恹恹的,但是绝无五衰之相。 可如今轶尧看见的,分明是个满脸皱纹的老者,陆景宗枯黄的皮肤上布满了老人斑,闭着眼睛完全没有了精气神,即便是看着轶尧,目光里也没有什么波动,像是一潭枯井,整个人散发着死气。 “你……怎么了?” 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陆景宗怎么会把自己逼到现在这种地步? 然而陆景宗却好像没听见轶尧的话似的,他身下的玉石台悄然化开,像是冰块消融似的铺满了干涸的池塘。陆景宗说:“青冥宗的掌门印,里面有着历代掌门的神识印记,和这块抱青石同宗同源,能够驱使它推演天地万物,我修为有限,算不出古今千年,轶尧,你觉得,你和林陶能有未来吗?” 轶尧没想到陆景宗会突然问这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笑了,只是他翘起来的嘴角上像是挂了千斤重物似的,怎么也轻松不起来:“除了师兄自己,谁也不能对我们之事置喙。” “如果林陶醒了,他大概会杀了你。”陆景宗在池水中划了一下,从里面飞出一道青光来。他对于轶尧用自己和青冥宗的存亡来威胁自己这件事情既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冷嘲热讽,一时间竟慈眉善目起来了,只是吐出来的话字字如刀:“他向来悍不畏死,管你是不是和他命运相连。” 是啊…… 轶尧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陆景宗指尖的青光在他的操纵下拉长成一个简单的符文,没入了他腰间的掌门印里。 随着符文成型,陆景宗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他却只是毫不在意地把玉佩取下来,却没交给轶尧,而是放在了一边的石桌上。 “你不想当掌门,下一辈里也没有撑得起门面的,这掌门印就先交给乐乐吧。把锁山大阵打开,魔族也攻不进来,百年之后或许青冥宗能出来一个有才能的,再去看看这人间还在不在。” 至此,轶尧终于知道他从一进门就感觉到的不对劲究竟是从何而来了,陆景宗所有的话都是在交代后事,他压根就没想过活! “你……何至于此?”看着面前垂垂老矣的人,轶尧的心像是被绑了一块石头,那日他的做法恐怕是叫陆景宗伤透了心。 陆景宗冷冷地看了轶尧一眼,瞬间叫轶尧把剩下的话给憋了回去,他叹了一口气,不再追问陆景宗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是说道:“魔族入侵的那一天,所攻击的宗门全部是被你调走了大部分弟子的势力,那些宗门势力残缺,门内子弟全数被屠戮无一幸免,这件事情,你怎么说?” 当初陆景宗告诉轶尧,是林陶故意在牵扯他的注意力,可事实证明,指挥魔族入侵的人更像是在和陆景宗里应外合,十余个宗门,一个不差! 陆景宗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情,这三个月来谁都没有进过渌水阁,他瞳孔骤缩,像是想到了什么似蜷起了手指。 轶尧敏锐地注意到了陆景宗的变化,他上前一步:“你知道是谁做的?” “不,”陆景宗眼中终于有了变化,他偏过头去,低声道:“当年云州城被围攻,活下来的人只有那么几个,能混入魔族,还能调动魔族大军的,来历不简单。” 陆景宗对魔族的厌恶不亚于轶尧,他不可能勾结魔族做出这种事情,轶尧得到这个答案松了一口气,也认真起来:“除了大师兄,我自认没有人能破开天镜天的封印,而魔族恰好是在大师兄离开的这段时间突破,这件事情不简单,我打算去一趟魔域。” 轶尧对林陶这种毫无理智的信任让陆景宗嗤笑了一声,这世上竟真的还有傻子敢相信林陶。 他这一笑,顿时又恢复了几分“陆景宗”的样子,轶尧反倒是放心不少,他把掌门印重新推回去,说道:“青冥宗交到乐乐手上还不如直接丢给魔族,陆师兄,抱歉,我不会让你死的,哪怕是天人五衰,你也要撑下去。” 至少……要撑到他回来…… 谁不想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呢? 牵挂着青冥宗的不只有陆景宗一个人啊…… 轶尧说完这句话,也不等陆景宗反击,瞬间消失在了渌水阁中,通过后山的封印入口,他直接在魔域的天水醉星阁现身,如今他的力量回归,区区魔气已经不能奈他如何,虽然依旧恶心反胃,但却能稍稍忍耐。 仗着林陶不在,轶尧直接放开了神识,渡劫强者的神识铺天盖地地卷出去,瞬间覆盖了整个魔君殿,一个角落都没放过,可轶尧发现,这地方一个魔族都没有,即便是举族进攻人界,在自己的大本营也不能不留一点人手吧? 不光是魔君殿,轶尧短时间内转了多座城池,所有地方都如同死城,配合上魔域暗紫色的天空和赤红大地,简直像是被遗弃之地。 轶尧的眉头越皱越紧,来到了魔域中与天镜天相连的封印处——魔域的封印是陆景宗亲自布下,轶尧加持的,上面残留着他的神识,轶尧只需要一眼就能确认,这封印非但是破了,而且破得很彻底,连修补的空间都不剩下。 最重要的是,这上面残留着人族的气息。 人族! 天镜天插着洛神剑,除了轶尧以外,五十岁以下的人族不可踏足,越靠近魔域封印,受魔族的影响越严重,所以哪怕天镜天试炼中越深入腹地奖励越丰厚,也鲜少有人能踏入封印范围,所以在这个地方,是绝对不会出现人族气息的! 气息还没消散,就说那人近日就来过。 轶尧查了这么久,终于有所收获,二话不说就跨入封印,正要追踪,一道寒光瞬间靠近,轶尧背脊一寒,瞬间弹开,冰冷的剑芒擦着他的脸叮地一声撞到了地上,瞬间结出数十丈冰霜。 离尘剑尊的实力不是纸糊的,他身上噌地窜起一道火光,呼啦一声朝着剑芒地方向甩了过去,同时整个人飘离几丈,挥手一招,天镜天剧烈地抖动起来,无数山峦几乎要崩塌,一道火光从远处瞬间划过,笔直地落入了轶尧手中——洛神剑,出鞘! “什么人?” 问这句话的时候轶尧脸上的刺痛感仍未消除,这世上能仅用一招就伤到他的人不得不引起轶尧的警惕,要知道,整个修真界,登顶渡劫期的,也就是他和林陶两人而已,究竟是什么时候,又冒出了一个强者? 然而来人却并没有给轶尧解释的意思,一道蓝光仿佛从天边而来,瞬间到了眼前,刺骨的温度引起了轶尧额头上的共鸣,寒霜降嗡嗡作响,打断了洛神剑上的熊熊火光,轶尧眉头一皱,再次纵身躲开,蓝光轰然落地,原地炸出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然而只是瞬间就被寒冰所冻结,一切仿佛凝固了似的,天镜天所有场景之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层,唯有轶尧脚下一片赤土。 “你胆子倒是大,还敢现身在此。” 林陶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空中,他手上握着神荼,满脸淡然,轶尧在寒霜降出现异常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是他,但他完全顾不上林陶对自己的敌意,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轶尧满心满眼就只有欢喜,像是摇着尾巴的幼犬,热切又兴奋地迎了上去。 “师兄,你怎么来了?” 然而迎接他的只有神荼冰冷的剑刃,如果不是轶尧闪得快,大概已经被一剑洞穿了。 神荼余波劈开了一道断崖,轶尧终于在山石崩塌的巨响中被拉回冰冷的现实,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渴望地看着林陶:“怎么突然就要动手?我都快吓死了。” “把共情线解开。”林陶剑指轶尧,开门见山。 “我不。” 轶尧倔强地一偏头,还像是个撒娇的孩子,只可惜撒娇的对象并不接受:“找死。” 说着林陶身上涌出无数黑雾,瞬间在他身上拢出一身轻铠,林陶身影如电,直接攻了过来。 林陶的攻击刀刀致命,即便是轶尧也必须全力以赴,无奈之下他只能拔出洛神迎战。 身为剑灵,神荼相当于林陶的本体,曾经他可以把神荼轻易交给轶尧,只为了帮他趋避浓浓鬼气,如今拔剑相向也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是百年之前,对待他所厌恶的、青年模样的轶尧! 太像了,这所有的一切简直像是在复制百年前的场景,轶尧从未想过与林陶刀剑相向,如若不是如今他和林陶命运相连,他甚至愿意死在林陶剑下。 命运轨迹重现,轶尧心乱如麻,失神之下被一剑刺中肩膀,寒霜瞬间涌上来,轶尧半边身体刹那之间失去了知觉,半个身体直接僵硬。 与此同时,林陶的手也是一顿,肩膀上瞬间出现一道一模一样的伤口,然而这停顿不过是瞬间,他瞬间贴近轶尧,一剑抵上了轶尧的脖子。 “你疯了吗?!” 林陶动作的滞涩终于拉回了轶尧混乱的神志,他在前尘今朝的两相撕扯之间爆发,不管不顾地握住神荼剑刃,鲜血瞬间涌了出来,而他本人毫无所觉,推开了他和林陶之间唯一的障碍,终于贴近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你不在乎我的命,连自己的也不在乎了吗!!你历经数十年寒刃撕扯得来的新生,你就这么糟践?!” 轶尧双目赤红,林陶神色冰冷,他掌心刺痛,握不住神荼,干脆一拳头直接往轶尧脸上招呼:“与你何干?” 他们两的打架,拳拳到肉,相当于自残,轶尧疯了似的抱住林陶,好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为什么?为什么啊,我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你永远都不在意呢?你听一听我的声音啊,你回头看我一眼,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啊……” 轶尧越说到最后,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林陶只要轻轻一挣就能离开,但这小子嗓音沙哑,几乎是靠在他身上,温热的体温隔着一层衣服几乎要烫着他的皮肤。轶尧的下巴就搁在他的肩膀上,轻得像是一片羽毛,细微地颤抖着,无助极了,林陶的动作突然就僵住了。 他忽然发现,这个人似乎和记忆中的别无二致,无论是孩童还是少年,都像是在眼泪缸子里泡出来的。 “我看见了。” 从林陶出现到现在,终于说出了第一句不带敌意的话,轶尧还是觉得伤心极了,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林陶继续说道:“你的记忆。” 那一瞬间,轶尧几乎要以为林陶是在回应他的感情,眼前都好像飘起了烟花,愣愣地松开林陶,表情一片茫然:“什么?” 林陶却只是淡淡地把他推开,轻而易举地把他打入了万丈深渊。 “你以前缠着我,是在利用我对你的愧疚。这些,我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以为命运的毒打就此结束了?不存在的~(作者邪魅(划掉)一笑,小宝贝,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吶!) 第43章 那一瞬间,轶尧浑身发冷,比林陶对他拔剑相向的时候更冷,仿佛是从骨子里浸出来的,每一个毛孔都被冻住了。 他松开林陶,什么也没说。 他们是这个世上最接近神的人,恢复能力强得可怕,方才还鲜血淋淋的伤口这会儿已经慢慢愈合,就像是他们没打过那发狠的一架似的。 “你……”林陶看着他的表情,觉得这个人好像比哭起来的时候还要难过,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发现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只能点了一下轶尧额间。 寒霜降的纹路在轶尧的额头上缓缓浮现出来,轶尧迷茫地看向他的大师兄,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而下一秒,从林陶指尖逼出一滴鲜血,那冰蓝的剑纹瞬间变了颜色,如同实质一般漂浮在空中。 轶尧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体内流失,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推开林陶掉头就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从那一柄红色小剑上浮现出来的光芒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毫不客气地把轶尧捆了个结结实实,轶尧忍不住大吼:“你看见了我在利用你,你知道我在加深你的愧疚,可你怎么看不见我对你的心呢!你怎么能、你凭什么把寒霜降收回去!这是你给我的!!!” 林陶的动作没有一丝滞涩,一个小小的印决从他手上飞出去,瞬间和剑纹融在了一起,从轶尧的身体里剥离出来,化成一团无害的光点漂在了林陶的指尖。 轶尧灵根属火,寒霜降原本应该是与他格格不入的,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和轶尧融合,所以哪怕是剥离,也没有任何感觉,可他的心霍了个口子,如同被剜去了一块血肉。 没了寒霜降的牵引,黏附在轶尧和林陶之间的共情线瞬间浮现,仿佛蜗牛遇到了危险的触角,瞬间从二人的身体中退出,所有连接的共感、记忆潮水般褪去,隔在轶尧和这世界之间的那一层屏障瞬间就消失了。 这一道让恩爱道侣同生共死的术法,消散得比山盟海誓还简单…… 轶尧弯了弯嘴角,似乎是想笑笑,但是却没能成功,于是他自嘲地“哈”了一声,想去看看终于彻底摆脱了他的林陶是怎样的轻松快意,可林陶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轶尧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物件,有和没有都没什么区别。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无力,从重新遇上林陶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想,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他终日用这个理由来麻痹自己,可林陶却总是用冷冰冰的现实告诉他,会的! 情况只会更加糟糕,他还远没有走到地狱尽头…… “师兄,你分明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厌恶我?” 轶尧像是一夕之间长大的孩子,因为知道再怎么哭闹也得不到想要的糖果,因此显得格外平静,林陶重新活动了一下手掌,问他:“你来魔域做什么?” 得不到回答的轶尧并不惊讶,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林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过了一会儿林陶也没有其他的动作,轶尧才像是慢半拍似的反应过来——林陶重新变回了那个冷冰冰的剑灵,而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立场来责怪他的师兄。 “我怀疑此次率领魔族突破封印之人和当年云州城旧事有关,前来看看。” 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像是还在生气,林陶好像还有“共情”后遗症,他这样深埋的痛苦好像比那些浮夸的眼泪还有用似的叫人烦闷,于是他后退了一步,希望距离的拉长能将这种烦躁压下去,有些不耐烦地说:“有人从血池里冲出来了,我去看过,没发现什么痕迹。” 轶尧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下意识的想去看他,就见林陶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过,然后冷冷地说:“我的记忆尚有残缺,或许遗漏了云州城的细节,需要你帮我。” 轶尧被这样天降的好运惊呆了,反应不过来似的看着林陶,直到林陶脸上浮现出一抹怒色他才反应过来,动作夸张地跳起来去抓林陶的胳膊:“真的吗?!师兄!” “躲远点儿!”林陶不耐烦地避开了他的动作,说:“能在血池中蛰伏百年之人所图必然不小,想找到他,就得有足够大的诱饵。” 轶尧正因为林陶难得的主动而沾沾自喜,好似全然忘了方才伤心痛苦的是谁,若是他身后有尾巴,此刻怕是已经摇成了扇子。他乐颠颠地问:“什么诱饵?” ———————————— 回青冥宗的时候,轶尧整个脑子都是晕乎乎的,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林陶竟然会同意回天水醉星阁。 “师兄,那我先去找陆师兄了?你……” 轶尧紧张兮兮地看着林陶,只觉得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大概是因为他做好了死在林陶手里的准备,所以当林陶完全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一脸不耐烦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轶尧都觉得自己像是中了大奖。 果然,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林陶给打断了:“我不认识路?” 轶尧赶紧道歉:“是是,是我太啰嗦了,师兄那我走了。” 说着他也不敢再多留,生怕把林陶惹恼了这人就真的消失了,林陶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拿热脸来贴冷屁股贴得这么开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便踏入了天水醉星阁的结界。 想要知道血池中究竟是何人,就必须把人引出来,而最好的引子就是洛神剑! 先不说镇压在天镜天的洛神剑对魔族的来说意味着什么,单单是天镜天中的奇珍异宝就足够让任何人心动。 轶尧去找陆景宗商量重开天镜天的事宜,林陶反倒是有些无所事事起来,反正他和陆景宗两看两相厌,没必要上门讨嫌,他闲庭信步似的,就走到了轶尧的房门前。 曾经和轶尧共享的记忆冒出了个芽儿,林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他的记忆初识于神荼冰冷的灵力,因此并不知人间五感七情,被共情线牵着时如山海般沉重的感情太过汹涌,他只觉得无法承受,这会儿乍然抽空,胸中只余一片空洞,他又有些茫然。 林陶推开这道房门,径直向书架的方向走去,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巨大的木箱,这是在轶尧的记忆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箱子,里面放着百年来他没有寄出去的信。 林陶也不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段记忆如此深刻,可能是因为这是轶尧在百年见做得最频繁的一件事吧? 他这么想着,手上没有丝毫停顿地将木箱打开了,里面果然整整齐齐地摞着一叠信封,他打开最上面一封,清秀的自己便跃入眼帘。 “展信佳,见字如晤。 天将破晓,弟辗转反侧,终是难眠,故提笔落墨,望不扰兄安眠。 明日将启程修补天裂,听闻蜀地美食久负盛名,不知何时能与你一同前往,我独自一人,无心饮食,若有师兄相伴,却是人间乐事。 相离百年,不知师兄喜好是否有变,人间又出了许多新花样,凡人一生短暂,饱受七苦,娱乐法子却是花样百出,空负光阴。师弟愚钝,空活百年,仍不解师兄为何独爱喧嚣凡尘。大约人间百味,唯有一人能入眼中。 …… 望师兄安好。 弟轶尧。” 轶尧写信向来矫揉造作,被林陶讽刺过不知多少次,如今林陶哪怕并不知晓自己曾经的心境,盯着这封信的每一个字都能找出不止一个造作之处。 这封信应当是轶尧出发修补天裂前的最后一封,他林林总总写了三页纸,在林陶看来却是找不到重点,半点没提及天裂凶险。 林陶嗤笑着打开下一封,又是同样的开头:“吾兄,展信佳……” 说的还是青冥宗罗里吧嗦的琐事,林陶细细看完,一封一封地往后翻。 “吾兄林陶,展信佳。 今日乃青冥宗招收弟子之日,我本无意前往,听闻有个弟子一剑在石狮上留下了四寸刻痕,宗门大惊,陆师兄将其归于我门下,我亦无可奈何。 那弟子不过十几岁,与当年我们尚未离宗时年纪相仿,曾记得师兄当年第一剑也不过留下三寸痕迹,如此算来,此子天资尚可。我将师兄入门的《碧水剑谱》交给他,望师兄莫怪。 ……” 《碧水剑谱》林陶倒是记得,他和陆景宗都是凭这本剑谱入的门,这弟子值得应该就是齐霄,这倒是让林陶有些不解,既然齐霄刚入门就能在那石狮上留下四寸剑痕,何以至今仍是金丹修为? 轶尧即便是再怎么不管这位弟子,也比当年千钟雪的放养教学要好得多,林陶五十左右时已经能和诸多高手一争长短。 林陶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幅场景,七八岁的轶尧黏在少年林陶身边,叽叽喳喳地打扰他,围着他问是在给谁写信,为什么要写信等等无聊的问题,少年的林陶竟少有不耐,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时地自己说这句话的表情,毫无少年的张扬,温柔得不可思议,他说“信是一种很缠|绵的东西”,告诉轶尧在这薄纸之上所寄托的相思,但那是写给谁的信呢? 林陶的记忆到此为止,除了轶尧有些疑惑的脸他什么也没想起来,有些迷茫地睁着眼睛发呆。 一共五千一百三十七封信,信纸从新到旧,百年来从未间断。他有时间隔的时间长了些,紧接着就会十分频繁地写,像是要把落下的信都补上似的,信的内容长短也不一而足,他总有无数的琐事要写,即便是天水醉星阁新开了一朵花他都能有无数感慨,也只有在这样咬文嚼字的信件当中,才能看出他与青冥宗其余弟子的不同来。 林陶看了很多封信,到后面嘴角的讥诮也没了,他把所有的信纸都重新封好,按照原来的样子全都放了回去,直到走出天水醉星阁的时候他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齐霄太难了,别人家五十岁到了金丹都是天才,怎么在青冥宗是稻草呢? 当年司方和吴屹清两个小废物,千钟雪都是当宝贝儿宠的~ 讲真的这两几封信真是让人头秃,太过“文言文”我会觉得非常奇怪(绝对不是不会!狗头jpg),太通俗更奇怪,半文不白更更更奇怪!啧,都怪轶尧,矫情! -------- 咳咳说正经的,最开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其实就是为了兴趣,没事的时候写点,但是后来jj老是锁文,一直也放不出来,我弄了好久也没弄明白。我承认我的确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也不怎么想写了,断更了这么久先跟大家说一声对不起啦! 然后我又觉得直接放弃太不负责任了,自己丧了好久于是试了一下签约,果然文就放出来了,那以后肯定就不会断更了。 然后我今天抽了四五个小时的时间出来调整前文的格式啊还有一些小细节,呜呜呜但是十五万字实在是太多了!(为我以前抱怨大大们写文少道歉!)我觉得我眼睛都快瞎了,所以应该还有很多错别字和小bug没找出来,欢迎大家来帮我捉虫啊~ 最后,重点来咯! 我得重新理一下这个故事,(隔了这么久感情线都快忘记辣QAQ),梳理一下后面的脉络,预计下周重新开始更新,欢迎大家来踩~ 为了弥补大家等了这么久,等收藏满一百我会在评论里抽20个红包,红包不大(学生党赔钱写书啊哈哈),一片心意,emmmmmm……而且到时候还不一定有20个评论哈哈 好了,就说这么多了,谢谢大家的等待,再次鞠躬~ 第44章 青冥宗忝列上三宗,山门的石狮子连凡间衙门口的都比不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痕迹,穷酸破烂得很。 林陶自己的记忆都是从无数的梦境中看见,和轶尧共享的记忆来的太快太短,冲得人根本难以反应,他基本上是按照直觉走到了这座石狮旁边,看见了两三个在此处练剑的弟子。 “这座石狮可是□□留下来的,青冥宗弟子在筑基之前每有进益都要在这里进行测试,来,将你们所有的力量全部灌注在武器上,然后击向石狮。” 有一种说法,修行中人在筑基之前仍属于凡人,青冥宗山门前的石狮铭刻了所有弟子九段炼气期的灵力,便记住了宗门弟子的气息,哪怕宗门弟子日后飞升成仙,也抹不去这石狮中的气息。 林陶对此嗤之以鼻,对着满脸紧张地轶尧说:“别信他,这破玩意儿有个卵用,你照我教你的去做就行了。” 彼时正是轶尧跨入一阶炼气期的时候,作为整个宗门最受关注的小师弟,林陶拎着剑把宗门所有人都给叫了出来,这也是轶尧第一次看见他所有的师兄们。 吴屹清比轶尧大不了几岁,却恨不得将“故作老成”四个字刻在脸上,站在他旁边喋喋不休地介绍:“此言差矣,此石狮的记载在宗门的记载已经……” “停停停停你可闭嘴吧,”林陶被他烦得不行,伸手就堵住了轶尧的耳朵,生怕他变成第二个吴屹清,顺带对陆景宗使了个眼色:“行了行了,既然小5和小1都见过了,那就算是认识了,小5你赶紧的,不是还有书没看完吗?该回去了。” 为了让轶尧感受到“家一样的温暖”,林陶特地选了个时机把所有的师兄弟都聚在一起,结果吴屹清才刚一开口他就后悔了,虽然吴屹清年纪还小,但还是明显感受到了大师兄的嫌弃,有些不服气地眨了眨眼睛,在陆景宗捂住自己的嘴巴之前戳了一把迩遐。 温柔的三师姐立刻拉住了陆景宗,对林陶说:“别闹了,小一的测试要紧,不是都一阶炼气了么?正好看看他天赋怎么样,适合走哪条路?” 说到这里戚与眠又有话说了,他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师弟,贱兮兮的去戳轶尧的脸,直把人吓得往林陶身后躲,直到林陶瞪了他一眼他这才罢休,闻言赶紧接过话来:“你看别的宗门测试都是各种灵石啊灵宝,怎么就咱们这个破石头这么寒酸?有没有那么神奇啊,你看看上面都破成什么样儿了?” “那都是前辈们留下的,据说到了筑基以后,即便是力量再强也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了,所以宗门里的石狮才流传到现在,其中肯定是另有奥秘的。” 仇付棠依旧邋里邋遢,他围着石头转了一圈也没发现这上面有什么阵法,但又对石狮的传言心痒难耐,强烈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发现这里的秘密,戚与眠不屑地嗤了一声,打击他说:“有没有这么神奇啊?要是宗门真有这么厉害,现在能就剩咱们几个了?” 说着仇付棠就把目光转到了林陶身上,满是期待地看着他:“师兄~要不你试试?” 这个时候宗门里只有林陶和陆景宗已经筑基,想要验证这个传言,自然只能靠他,可林陶却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挥开了仇付棠:“去去去,瞎闹什么,今天是小1测试的日子,我就不喧宾夺主了哈哈……” 陆景宗毫不客气地戳穿他,凉凉地在一旁拆台:“可不是嘛?大师兄这么体贴的人,早就为你们测试过了。” 除了挖苦林陶的时候,陆景宗从来不喊他“大师兄”,众人闻言纷纷嗅到了其中的味道,戚与眠第一个扑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传言是真的吗?” “那说来就话长了……”陆景宗把调子拖得长长的,挑衅似的看向林陶,气得林陶当即跳了脚,也不管轶尧了,扑过去就要捂陆景宗的嘴,一群师兄弟拉架的拉架,看热闹的看热闹,只有迩遐还记得这个还有些认生的小师弟,领着他远离这些并不是什么好榜样的师兄们。 模糊的场景从林陶面前闪过去,他却并不记得陆景宗口中的“试过”是怎样的故事,大约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在争强好胜的少年面前一点儿都不能说。 不过青冥宗的石狮的确是有些门道,林陶再次将视线放到山门前的几人身上,那应该是前些日子青冥宗新入的弟子,第一次进行测试的时候都有些紧张,林陶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什么意思,看向山门另一边的石碑,上面刻着青冥宗唯一的门规——同门不得相残。 每个青冥宗弟子入门时都在要石碑下立誓的,仇付棠后来终于弄明白了宗门中的“誓言”就是和石狮中留下的气息相关联,所以哪怕林陶已经成为渡劫强者,陆景宗在“旁道”上登峰造极,也依旧无法摆脱宗门誓言。 山门前的几个弟子终于一一试炼完毕,只剩下最后一个少年,他握剑的手都在颤抖,显然紧张到了极点,旁边有人在劝他:“杜师弟,不要紧张,这个测试其实就是走个形式而已,哪怕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也没事儿的。” 那少年咽了一下口水,勉强点点头,这才举起了剑,深呼吸了好几次也没能出手。 林陶嗤笑了一声,从后面走出来,一群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带着面具的神秘人,局促地都不敢说话,过了有一会儿才有人“呀”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林陶是谁:“你是轶师弟的师父?” “轶泽青”的身份还没有澄清,所有人都认为那是轶尧的儿子,青冥宗的弟子理所当然地喊他“师弟”,而跟着这位师弟一起回来的,世间另一个渡劫强者自然被青冥宗弟子们传得神乎其神。 林陶并不解释他的身份,瞥了一眼拿剑的那人,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另一个孩子。 七八岁的陆景宗脸上还没有现在这种欠揍的表情,当年和林陶一起站在这座石狮前时两人前后脚突破了一阶炼气,正式获得修仙菜鸟的称号。 “老6啊,咱们可说好了,就按照这次的成绩来算,若是你留下的刻痕没我深,你就得老老实实地喊我师兄。” 陆景宗有点紧张,面对林陶的挑衅却是翻了个大白眼,鄙夷地回他:“我会输给你?你还是担心一下等我赢了以后给我端茶倒水的事情吧。” 说着陆景宗一把推开林陶,深吸了一口气,又擦了擦出汗的手心,这才全力一剑刺向石狮,剑刃和石狮接触的一瞬间,石狮上才浮现出一道浅浅的蓝光,三寸剑光不长不短,和林陶一模一样。 看见这个结果的时候陆景宗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佯装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小小的人故作深沉地一叹气,说:“啧,一不小心手滑了,怎么才三寸?我都觉得没用上力气。” 林陶在一旁嗤笑了一声,一把勾过陆景宗的脖子把他拉到石狮近前,在上面找他刚才落下的剑痕:“啧啧啧装什么装,你可别着急高兴,就算是映出来的剑光是一样的,留下的刻痕也不一定呢,诶找到了!你看,哎呀不好意思,我的好像要长一点哟~” 林陶指着两道新鲜的剑痕得意洋洋,陆景宗的脸色顿时跨下来,不耐烦地把林陶一把推开,自己仔仔细细地对比了两道剑痕,小脸越皱越紧。 “不可能!师傅说了留下的刻痕和映出来的应该是一模一样的,你怎么可能比我还长半寸?” “哎呀陆师弟~你该不会是要反悔吧?男子汉大丈夫,唉……言而无信,你是个小姑娘吗?不会要哭鼻子了吧,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小姑娘计较,陆师……” “你闭嘴!”陆景宗涨红着脸去堵林陶的嘴,然后十分硬气的一扭头,用压根儿都听不见的声音喊了一声“师兄”,林陶还不肯罢休,说陆景宗是个小姑娘,说话都细声细气的,要喊大点儿声才听得见,陆景宗恼羞成怒,提起剑就和林陶打了起来。 这样的回忆和以前有些不同,从前他总觉得自己是被从这种场景中抽离出来的,理智上他知道那个张扬的孩子是他自己,可情感上并不能感同身受,但这次,他终于有了种这是自己记忆的感觉。 或许是共情的后遗症吧? 林陶有些不在乎地想,然后这“后遗症”便没完没了起来,由着一段记忆引出了另一段,他又想起筑基时少年林陶和陆景宗抱着验证“传奇”的想法过来想试试筑基后是不是真的再也不能在这上面留下痕迹,两人趁着晚上偷偷摸摸地就过来了——万一真的什么都留不下来岂不是丢脸?还是趁着没人来最好! 这一次是陆景宗先动的手,用的是《碧水剑谱》第一式,筑基外放的灵力在剑刃上凝结起一层漂亮的水光,他堪称声势浩大地一剑刺向石狮,蓝光再次亮起,却一点儿也不微弱,漫天灵力光点从石狮上四散开来,那是陆景宗凝聚的灵力,在落到石狮上后却再也映不出剑痕,反而是像火星一样被击散。 陆景宗这一击显然是尽了全力,出剑后竟然有点儿喘粗气,他故作淡定地检查了一下石狮上有没有留下新鲜剑痕,然后拉着脸皮说:“传言的确是真的,这石狮真的只能测试炼气级别。” 林陶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嘲讽说:“说不定是你太弱了呢,让我来试试。” 陆景宗被他呛得嗤笑了一声,又见他已经运起了《碧水剑谱》第一式,嘲讽了他一句就抱着胸口看戏,眼里却有一点点紧张,直到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陆景宗的笑顿时真诚了不少:“你看,都是一样的吧……” “我留下剑痕了哦~” 还不等陆景宗把话说完,林陶就指着一处剑痕洋洋得意,陆景宗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幻莫测,可是这次他不再是好骗的孩子,已经有了精明的影子,没一会儿就发现了异常,顿时大骂一声。 “靠!王八蛋这是你留下的吗?你他妈糊弄谁呢?这根本就是一道旧痕你以为你先把它盖起来现在又掀开我就信你了?王八蛋!”陆景宗自觉丢了好大的脸,险些就被林陶给糊弄过去了,正怒火中烧时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拳砸向林陶:“靠!你炼气的时候刻的那个剑痕是覆在以前的旧痕上的吧?我就知道!怎么可能映出来的和留下的剑痕不一样!” 林陶早就有所防备,笑呵呵地躲开了陆景宗的攻击,一边还要狡辩:“那我能完美地覆在原来的剑痕上,说明我的准头好啊,你就是技不如人,当我师弟不亏。” 陆景宗哪里肯听他解释,莫名其妙给人当了五六年的师弟,他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罗里吧嗦的回忆杀,今天是陆师弟的专场(认真jpg) 第45章 少年的怒骂终于带上了该有的情感,林陶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点了点那紧张兮兮的弟子:“石狮测试的是资质,与实力无关,用尽全力一击和随意的灵力灌注并无区别。” 说着林陶手中便涌出大团水蓝色的光芒,森寒气息瞬间散发出来,几名弟子集体打了一个寒噤,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只见林陶轰的一声将光球砸在了石狮上,周到被寒风一扫而过,空气中瞬间结出淡淡的冰霜,山门周围的石块儿无法承受这样的寒冰碎成几块儿,几名弟子统统睁大了眼睛,待到寒光散去,石狮才露出原本的面貌。 浅浅的冰霜覆盖在石狮上方,像是新雪初霁般逐渐融化,没一会儿就恢复成了那破旧的样子,陈旧又寒酸,和上三宗的地位格格不入。 但是林陶的攻击力大家都看到了,再没有人敢小觑这一座简单的石狮,那唯一一位没有测试的弟子更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得到了指点的模样。 林陶不耐烦地扫了这几人一眼,用下巴点了点石狮,示意他们继续,杜然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缓慢地将手放到了石狮上。 没过一会儿石狮上就浮起一层金色的咒纹,其余弟子一下子围过来,都有些惊叹:“杜师弟你适合符修诶,听说仇师叔是符修大成,宗门到现在还有许多仇师叔留下的符咒。” “是啊是啊,听说魔族的封印大阵就有仇师叔的手笔。” 仇付棠的确是青冥宗内符修手段最高明之人,哪怕他死得早,但他留下的东西却对林陶他们帮助很大。 青冥宗虽说尊崇大道归一,但毕竟辉煌时代出了三个顶尖剑修,反倒没有林陶那一代百花齐放的局面,若是仇付棠吴屹清等人尚在,或许剑修便不会一家独大。 这些念头莫名地从林陶脑海中飘过,他看了一眼围在一起、生机勃勃的废物弟子们,觉得没什么意思,正巧这时候听见了轶尧的传音,身形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陆景宗已经有了天人五衰的迹象,轶尧将林陶带回来时并没有想那么多,直到他来到渌水阁前才后知后觉地担心起来,若是陆景宗和林陶之间再起冲突,他便再也没有办法阻止散魂咒了…… 轶尧暗中祈祷着陆景宗不要发现共情线已断的事情,有些紧张地将重开天镜天的计划告诉了陆景宗,他全程安静地听着,却并没有表示什么,这样通情达理的陆景宗让轶尧生出一种强烈的不适应,只觉得哪哪儿都难受。 “魔域封印处于天镜天中心,也就是说天镜天对魔族并无年龄限制,在此时开放天镜天,人族年青一代的弟子将毫无反抗之力,即便天镜天中秘宝诱人,其余宗门也未必会派出弟子出席。” 听完轶尧的计划,陆景宗好心地指出了他的不周之处,轶尧强忍着不适应说:“所以此次我会联合各宗门在天镜天外布置好一切,魔族不可能大量涌入,保证幕后之人想要洛神剑,最多却只能派出一支强硬队伍,我和大师兄会伪装成普通弟子在天镜天中瓮中捉鳖。” 这是轶尧今日第一次说出林陶也在这个计划当中,说完后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景宗的反应,果然,陆景宗露出了一丝嘲讽,却并没有反对,只是说:“我要见林陶。” “陆师兄?” “他在天水醉星阁。”陆景宗的语气十分肯定,让轶尧连否认的机会都没有。他盯着陆景宗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认输了,老老实实地给林陶传了音。 “师兄,陆师兄想见你,可能是商量一下天镜天的事情吧,你千万不要生气啊……” 轶尧的声音可怜兮兮的,林陶却并没有回复,轶尧就只能对陆景宗说:“我已经传音了,但是他可能会不理我。” 陆景宗并不意外,他从乾坤袋里把天问剑拿出来,轶尧一下子十分紧张,陆景宗说:“你先出去。” “可……” “让你出去就赶紧滚,他还能吃了我不成?”林陶来得非常快,轶尧一时间并不知道对于林陶如此迅速地回应自己是不是该高兴。 他无辜地看了林陶一眼,才刚一张嘴就被林陶打断了:“出去。” 轶尧紧张地又看了一眼天问,最终却是无可奈何,灰溜溜地离开了渌水阁,人却坐在阶前的灵树底下全神贯注地等着,渡劫期的神识密密麻麻地铺出去,若是有一点动静,他就会瞬间出现。 可渌水阁世代就是青冥宗掌门的住所,这个曾经落魄得几乎绝后的宗门,千百年前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各处阵法古老而神秘,就连轶尧都探查不到渌水阁中一丁点信息。 事实上,陆景宗和林陶之间并没有像轶尧想象中一样拔剑相向,林陶看了一眼已经白发苍苍的陆景宗,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语气依旧是挑衅的:“天人五衰,看来一个小小的散魂咒抽干了你的生机啊。” 难得的是,陆景宗并未和他计较,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天问剑上摩挲着,语气不咸不淡地问:“你成为剑灵后,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事?” 林陶可不认为陆景宗在这个时候会和自己叙旧情,却还是嗤笑了一声,找茬儿似的说:“怎么,你希望我记得一点和你的情谊,能放你一马?” 陆景宗最听不得林陶的“让”,脸上明显浮现出一抹怒色,可却被他强压下去了,这样的的神色变化让林陶有些惊讶,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陆景宗可从不是一个会忍让的人,这倒是奇怪了。 “既然你没有记忆,又如何知道你原本的身份。” 或许是看陆景宗太不对劲,林陶觉得不会发怒的这人实在是无趣得很,敷衍地说了一句:“道听途说。” “那你如何知道慕容子安是死在你手中?” 陆景宗几乎是在林陶的话音都没落下时就追问了一句,手指无意间按到了天问的剑刃,虽然已经失去了灵剑资格,可天问依旧锋利无比,殷红的血液沿着陆景宗的指尖流出来,他本人却一无所觉,不太明显地盯着林陶。 “陆景宗,你知道了什么?”林陶瞥了一眼他的手指,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陆景宗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他探讨关于他的记忆,直面他们之间最关键的问题——慕容子安,必定是在这段时间里知道了什么,或许就和魔族的异常有关。 “慕容子安的死讯中没有一句话提起你,甚至连我都只来得及见到慕容子安的尸体,你和慕容子安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你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了他,你既然已经失忆,你又是怎么记得好他之间的矛盾?……” 陆景宗一连串的话像是连珠炮,林陶一把抓住他的手,瞳孔中的血色越来越深。陆景宗刚才过于激动的手心已经被天问划破,被林陶抓起来后血根本止不住,他已经到了天人五衰,这样简单的皮肉之伤都无法自愈。 “咳咳……” 林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压得陆景宗喘不过气来,他剧烈地咳嗽让林陶眼底的血色渐渐淡去,慢悠悠地松开了他。 “林陶,咳咳……你究竟为何甘愿入魔?!” “剑灵之身,五感断绝,”林陶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前尘往事,我一概不记得。” 陆景宗不知是被他的态度还是话语打击到了,身体一下子跨了下来,眼中的精明瞬间散去。 他枯瘦的手垂在身侧,殷红的血迹流了一地,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屋子里,让本就安静的室内更静谧了些。 林陶看着毫无生气的陆景宗,一时并不能把他和记忆中那个目中无人的少年联系起来,天问剑上的血痕尚在,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这柄剑曾经是断过的,他带着一柄断剑,费尽心力,心头血洒满了剑身,才将这柄剑重新铸成。 这样的场景让林陶紧紧皱起眉头,一时间全然忘了追究陆景宗为何突然追问起这些事情来,反而是有些疑惑地发问:“这柄剑是不是断过?” “是,”陆景宗眼里闪过一丝希望,他大概是觉得林陶能想起来什么,又飞快地补充:“当初你突然和慕容子安闹翻,我为了阻止你曾经和你打过一架,天问就是那时候断的。” 彼时他们还未彻底决裂,哪怕是本命剑断,陆景宗也只管这件事叫做“打架”。 林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场景被印证,眉头却皱得更紧:“那为什么我的血可以修复你的本命剑?” 林陶知道自己和轶尧之间的联系来自于他亲手刻在轶尧额间的寒霜降,可却不知道自己和陆景宗何时有过这样紧密的联系,那是陆景宗的本命剑,沾染他人气息无异于折他本人寿命,为何他的血可以重锻天问? 陆景宗却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林陶的眼神变得凶狠无比:“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陆景宗为啥突然要问这个问题? 第46章 林陶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毫不在乎地靠在椅子上,表示了默认,陆景宗死死地盯了他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狠狠地一甩袖子:“既然不记得,那就回去当好你的魔君吧!” 说着陆景宗也不去看林陶的反应,转身就回了屋,咣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林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方向,又瞥了一眼被他遗忘在桌子上的天问剑,手指一动天问剑就自动飘到了他手上。 上面还残留着陆景宗的血迹,林陶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这柄剑有什么出众之处,不过是稍稍锋利些罢了,还远达不到灵剑的程度,和传闻中可沟通天地法则的神剑相去甚远。 若是如此的话,他大约能理解为何陆景宗失去了本命剑后会成为人族的笑柄了,分明是个天之骄子,却变成如今这般垂老矣矣的模样,比他这魔头好不到哪里去,若非青冥宗还有一个轶尧,还不知会被蚕食成何种模样。 他听说过的青冥宗大多来自戚与眠和仇付棠,只知道在千钟雪的十个弟子中,有精通幻术的迩遐、灵膳顶尖的司方、精通杂学的吴屹清、痴迷体修的单珺……虽然在剑修宗门中,都是些旁门左道,但千钟雪从不拘着他们的天性,这些弟子们拎出来个个都天赋异禀,谁能想到最后宗门重任却会落到这个只会哭闹的小师弟身上呢? 林陶随手将天问剑——这柄勾连着他的魂魄,能直接激活散魂咒的凡铁随意扔在桌子上,好似全然不在意陆景宗是否会用这个取他性命似的离开了渌水阁,才一开门就看见了坐在石阶上的轶尧。 “师兄!” 变成少年模样的轶尧个子已经赶上了林陶,他像只大型犬蹭的站起来,如果不是林陶脸上的不耐太过明显,他大概是想直接扑过来。 不过轶尧好歹是停住了,他满是期待地看着林陶,确定他身上没有一点动过手的痕迹才试探着说:“师兄,我们回去吗?” 林陶没理他,自己往天水醉星阁的方向走,轶尧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虽然不敢像幼体时一样靠近,和林陶保持着最近的“安全距离”,石乐乐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离开的背影,顿时有些惊喜,她完全不知道林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陆景宗和轶尧那天的状态那么奇怪,石乐乐还以为到了世界末日,可大师兄一直都是很可靠的,虽然她只看见了一个背影,却好像是看到了青冥宗的美好未来。 “小师叔,那个真的是宗门的客卿长老吗?” 石乐乐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弟子,正是杜然,他满脸期待地看着石乐乐,对于那位传闻中的第二位渡劫强者有着无限的向往。 石乐乐一时间不知该该不该说明林陶的身份,犹豫了半天才说:“差不多吧,别管他了,走吧,我带你去见掌门。” 杜然有些疑惑地看了石乐乐一眼,没有继续追问,随后就见石乐乐一把推开了渌水阁的大门,活像是里面住着她亲爹:“掌门师兄!你在吗?” 她向来记吃不记打,早就忘了上次打断陆景宗的推演时挨的训,轻车熟路地往后院跑,但是这一次却被门上的禁制给弹了回来。 “怎么回事?”石乐乐疑惑地眨了眨眼,扬声喊道:“师兄!你快给我开开门——” “闭嘴。”陆景宗的声音没什么气力,却毫不客气,石乐乐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然后才说:“我找你是有正事的好不好……” “说。” 石乐乐等了一会儿,发现陆景宗的确是没有给她开门的意思,下意识地瘪了瘪嘴,有些委屈地说:“齐师侄不在我没有藏宝阁的钥匙。”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有个东西唰地飞了出来,石乐乐羽毛都快给吓出来了,惊叫一声躲开,然后才发现飞出来的那团光包裹的正是藏宝阁的钥匙。 哪怕是石乐乐心大如斗也发现了异常,陆景宗向来是没有闭门不见她的时候的,现在连拿钥匙这么正经的事情都不给她开门,她当然有些担心,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师兄,你没事儿吧?” “你少来烦我几句我就没事。”陆景宗的语气并不怎么好,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齐霄去哪儿了?” 石乐乐拿着钥匙,被陆景宗训了觉得有点委屈,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去查探魔族踪迹了,也不知道具体去了哪儿,反正到现在也没回来。对了师兄,今天有几个弟子突破了,藏书阁的权限我开给他们了啊。” 这种宗门琐事,陆景宗管得是在头疼,随意地“嗯”了一声,石乐乐又问了几句有的没的,就再也得不到陆景宗的回应了,她有些失落地耸耸肩,对杜然说:“你看吧,我就说你哪怕是跟着我也不一定见得到掌门师兄的。” 青冥宗内没什么规矩,石乐乐虽然辈分高,但平日只负责混吃混喝,真正掌管事物的还是齐霄,她来渌水阁的路上正好碰到测试完毕的一群人,杜然就缠着她要来渌水阁,说他没有想到自己适合符修,而世人皆知青冥宗陆掌门的符咒之术登峰造极,所以他想来跟着一起来看看。 石乐乐不觉有他,就把他带上了,谁曾想陆景宗根本没露面,杜然眼底的憧憬一下子被打破,失落地低着脑袋的样子十分可怜。 而石乐乐向来同情心泛滥,当即鼓励他说:“没关系的,宗门里有很多符修方面的玉简,而且准确来说陆师兄也不算是符修,你就算是要走这条路也不一定要跟他学,而且……” 随着两个人离开渌水阁,这片属于青冥宗掌门的领地才逐渐安静下来,陆景宗从得知魔族破除封印后攻击的所有宗门究竟是哪些后就明显察觉了不对劲,这样准确的目标,不可能和云州城没有关系,可是和云州城关系最为紧密的人已经死得一个都不剩了,除非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一直以来并不知道的。 陆景宗并不是一个蠢人,林陶那样的一个人突然就入了魔,他怎么可能没有怀疑,只是因为慕容子安的缘故两人彻底决裂,他便再也不想管林陶的事情,可是原本应该消失的云州城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陆景宗才不得不不揭开他多年未曾直面的疑点——林陶究竟为何要杀慕容子安? 他和林陶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哪怕林陶已经忘记了这一点,可是陆景宗没忘,他记得母亲曾经有多么严肃地告诉他,他们是世间唯一可以彼此毫无间隙地相托付之人,所以当陆砚带着杜江河的阴谋出现时,他可以拼着本命剑受损的代价去替林陶消除这个危险因素,至今都没有和林陶透露过只言片语。 他可以告诉林陶自己替他擦过多少屁股,解决了多少麻烦,指责林陶又招惹了多少了不得的人物,可是这件事情,他绝口不提! 那么对于林陶来说,或许也是一样的。 他有什么永远都不会告诉陆景宗的事情,被深埋在了记忆里,可如今他记忆全失,陆景宗再也找不到当年云州城的真相,如果此时魔族的背后之人当真和云州城有关系,或许他才能得到和慕容子安相关的真正的信息。 陆景宗尽力梳理着记忆中和云州城相关的一切,却不知道此时此刻,那并不让人省心的齐霄已经到了废弃的云州城中。 齐霄是经过多方调查才到了这里的,他不知道这里就是云州城,只知道这里是魔族的大本营之一,因此偷偷摸摸地混了进去。 作为一名曾经在石狮上留下四寸剑痕的天才,齐霄却在金丹期停留了这么久的时间,显然是并不合理的,林陶因此还质疑过一瞬间,可到了云州城中,齐霄将佩剑收进剑囊,紧接着他全身的气息就变了。 细密的纹路从他的胸口慢慢爬出来,齐霄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撕拉一声撑破了他的衣服,转眼之间齐霄就变成了一个身高八尺肌肉遒劲的粗矿大汉,而他的样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清秀的脸上被诡异的纹路覆盖,五官甚至带上了狰狞的意味,如果此时有人路过,绝对认不出这就是离尘剑尊的弟子。 …… 重开天镜天的消息如轶尧所想的一样引起了整个修真界的议论,经过了几个月的争斗,人族和魔族之间大致稳定下来,形成了鲜明的领地分割,反倒没有出现陆景宗预料中的“人族宗门不敢派出弟子出席”的场景,反倒是因为之前添上了“洛神剑归属”的噱头,让各宗门将从前都舍不得放出来的宝贝疙瘩全部放了出来,此次的天镜天试炼声势浩大,各大宗门的飞舟漂浮在被雷云包裹的秘境之外,完全看不出几个月前被魔族屠戮过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 第47章 人族繁衍万年,既没有妖族金刚不坏的恐怖□□,又没有精灵得天独厚的修炼速度,凭借的就是这生生不息地繁衍能力熬死了多少上古种族。 陆景宗和其余九宗的掌门站在一起,衰老的面相终于和这些老古董们统一了步伐,众人看向陆景宗的神色各异,如果说没了轶尧的青冥宗就是砧板上的鱼肉的话,那陆景宗就是那并不碍事却十分麻烦的鱼刺,可若是连病恹恹的陆景宗都到了天人五衰的地步,那青冥宗才是彻彻底底地完了。 难怪陆景宗要如此识时务地在这个时候开启天镜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青冥宗如今的状态的确是不太适合保管洛神剑。 在他们眼中,天镜天的秘境是由各大宗门堆砌出来的,全然忘了当年是他们求着轶尧镇守魔族封印,好像镇在天镜天中的洛神剑并不是轶尧的本命剑似的,轶尧一死,这公共财产自然是先到先得。 陆景宗好像是没看见众人的眼神似的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沉着脸等道宗掌门讲完该有的过场。 “陆掌门,不知此次青冥宗有多少弟子参加试炼啊?” 天下大大小小的宗门都已经到场,甚至不少散修都乘着临照行的飞舟过来了,十宗弟子更是坐满了不止一船,毕竟谁都知道这是决定洛神剑归属的一次试炼,极有可能是天镜天最后一次打开——毕竟不是所有宗门都像青冥宗一样好欺负的。 不论是冲着秘境宝物还是洛神剑来的,总之此次的天镜天试炼盛况空前,陆景宗眼皮都没抬,不咸不淡地说:“宗门弟子不堪大任,便不参与此次试炼了,只是泽青毕竟是轶尧的血脉,他必定是不会退出的,我又不放心他一人前往,便派了三人陪同,这便是青冥宗的全部弟子了。” 陆景宗的话无疑引起了不小的喧哗,陆景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也不管众人怀疑的眼光,又补充了一句:“泽青年纪还小,若是在天镜天中与诸位相遇了,还希望诸位能手下留情,天镜天中秘宝有本事者先得,只盼诸位能留他一命便可。” 说着他招了招手,用幻音石改变了容貌气息的轶尧便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他小小年纪就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像是故意逞强,道宗掌门一下子就懂了,陆景宗这是要和把天镜天这块烫手山芋彻底甩出去,所以才限制门内弟子参与,并不是此次试炼有什么阴谋,否则也不必把轶尧唯一的血脉给放出来。 抱着这样想法的显然不止一个,众人见到轶尧时脸上皆露出了放心的表情,道宗掌门笑得更加真诚,褶子都挤到了一起:“既然陆掌门都开口了,我们自然会手下留情的。既然如此,就请陆掌门打开秘境?” 陆景宗终于抬起眼皮,从人群中走了出去,他从腰间摘下掌门印,飘到了巨大的雷云之上,结印开启天镜天,翻涌的雷云顿时电光四溢,仿佛要吞没整个天空。 林陶穿了一身青冥宗弟子的蓝白长袍,脸上依旧扣着面具,他看见陆景宗站在巨大的雷云之前,渺小的身影仿佛蝼蚁,一时有些走神,直到轶尧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才低头去看他。 “师兄,一会儿我们要拉着手,不然会被随机传送走的。” 以林陶的修为,自由出入天镜天不是问题,可若是从正常的入口传送,同样要遵守开辟这片秘境时的法则,因此他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正要说话,不远处便传来一阵喧哗——秘境入口打开了。 “师兄,我们走吧。” 为了掩人耳目,青冥宗中抽签选出了两个和轶尧同行的弟子,之所以用这么随意的方式,是因为陆景宗一早就交给了他们一块传送玉简,等他们成功进入天镜天就直接离开,根本不必去抢什么秘宝,因此此次的弟子中,竟还有一个刚入门的杜然。 此时说话的正是他,他满脸期待地看着林陶,满眼都是星星的样子和轶尧差不多,林陶却只觉得厌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轶尧更是狠狠地瞪了一眼杜然,“天真”地一手拉住林陶一手拉住杜然,坚决把这两个人给隔开:“秋天,你也过来。” 剩下的一个师妹已经到了筑基巅峰,在天镜天“五十岁”的年龄界限中已经算不错的了,她并未发觉这三个人的异常,在林陶和杜然两个人身上扫了一眼,最终选择了看起来更亲切些的杜然,拉住了他的手。 轶尧这才满意地移开目光,握着林陶的手又紧了紧,四人一同走进入口,身影和无数向入口飞奔的人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天镜天的传送具有很大的随机性,运气不好的,可能直接就被不稳定的空间给撕碎了,轶尧一行人的运气就不算太好,杜然修为最低,当场发出一声惨叫,如果不是轶尧还有点良心拉住了他,可能青冥宗就要出一个还没开始试炼就死在了入口的弟子了。 剧烈扭曲的空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眼前的光影飞速变幻,轶尧才刚看见地面就一把将杜然扔了下去,自己则是和林陶一起轻飘飘的落在了树上。 “啊!” 所幸他们被传送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危险,杜然惨叫了一声,而后发现自己的屁股竟然不疼,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随后就发现自己整个人正在下陷,周遭都是腥臭的淤泥,隐约还能看见几具白骨,他顿时吓得七窍生烟,惊慌失措地在沼泽里扑腾起来。 “杜师弟,别动。” 秋天比杜然机灵,一早松开了手滚到了旁边的地面上,大喊了一声后直接长鞭一甩就缠住杜然的手腕把他给拉了上来。 “啧啧啧,脏死了。” 轶尧丝毫不觉得自己和一个小辈这么斤斤计较有什么不对,小声嘀咕了一句后迅速去看林陶的表情,生怕他不知道杜然身上全是淤泥似的说:“笨死了,这点变故都反应不过来。” 林陶点点头,竟然赞同了轶尧的说法,好歹也到了炼气期,还这么哭哭啼啼的什么都不行,青冥宗弟子现如今都只能是这点水平了吗? 得到了回应的轶尧就好像是得到了天降糖果的孩子,不可思议地盯着林陶,这个时候下面传来了秋天的声音:“轶师兄,林师兄你们在哪儿?” 轶尧刚要答应,却突然顿了一下,目光不善地看向不远处,林陶说:“有人来了。” 说着林陶就要下去,却被轶尧死死地抱住了大腿:“等等!师兄你先等一下,我们先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这种单纯浪费时间的事情显然惹到了林陶,他扯着轶尧的领子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开,警告道:“别碰我。” “哦,”见识过共情线一事后林陶的反应,轶尧现在不怎么敢招惹他,能得到林陶的回应已经十分满足了,因此并没有二次扑上去,而是有些失落地说:“我们现在也不能太快就暴露嘛,否则魔族还怎么上钩,正好先看看他们怎么应对。” 林陶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轶尧心里愈发没底,仰着小脸恳求似的补充了一句:“好不好?” 人类幼崽天生容易让人放下心防,哪怕明知道他这软软嫩嫩的小脸下装着的是一百多年的灵魂也是一样。 林陶嗤笑了一声,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树干上,模样十分悠闲:“随便你。” 轶尧顿时像吃了蜜糖似的高兴,摆着小短腿坐在了林陶旁边,他嘴上说是要观察杜然和秋天两个人的反应,眼睛却一直黏在闭目假寐的人身上,这种难得的安静让他分外着迷。 青冥宗后山有着绵延千里的山脉,从外界是看不见也进不去的,却实实在在的和青冥宗连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半开放式的秘境。 轶尧他们每年都会在后山修行历练,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刚到炼气时,便是由林陶一手带着自己走进了后山,唯一的跟屁虫是吃喝不离口的司方,而小胖子不到饭点存在感就等于零,林陶就像是现在这样,慢悠悠地找个地方坐着,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参加过这样试炼了,明明到了他们这种境界,这种级别的夺宝、磨炼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可轶尧却希望此刻能无限延长。他病态地贪恋着林陶还关心着他的时光,哪怕明知是假象也甘之如饴,可他再也不敢将自己的心思暴露在天光之下,像是只被抛弃了多次的幼犬重新找到了主人,就连害怕再次被抛弃的心情都得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 杜然和秋天已经被人围了起来,来者是临时组队的几个散修,在这种地方,杀人夺宝本就是寻常,有人是冲着秘境来的,有人却是冲着大宗门里带着宝贝的弟子来的,尤其是秋天和杜然身上还穿着青冥宗的弟子常服,这种身上宝贝多杀了还不会得罪大势力的人简直就是移动的靶子。 双方相互叫嚣了几句无用的口号,转眼就刀剑相接,秋天已经是筑基巅峰,对付这几个人完全不成问题,可关键是他还要护着杜然,一时间捉襟见肘。 那些人看出她的顾虑,顿时向着杜然冲去,很快就抓住了这刚到炼气的小崽子。 “住手!” 明晃晃的剑架在杜然的脖子上,秋天不敢妄动,警告性地说:“你们想要什么?放了他,灵石灵宝我都可以给你们。” “嘿嘿小姑娘倒是好胆魄。”领头的那人一挥手让人把秋天团团围住,笑得十分阴险:“我要的东西也简单,把轶泽青交出来,你们都能安全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轶尧:听说有人要抢我的撒娇人设? 变小的轶尧撒娇无敌! 第48章 碰上的第一个人就是冲着轶泽青来的,林陶饶有兴味地睁开了眼睛,打量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活体招牌,嗤笑道:“有你在这儿,到是不必我四处去找魔族了。” 只要放出轶尧的位置,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只要是对洛神剑感兴趣的都会蜂拥而至。 轶尧眼底的贪恋没来及收回去,被林陶的突然开口吓了一跳,稚嫩的脸上表情就有些空白,模样看着竟然有几分可爱。 林陶勾了一下嘴角,难得的被他这个反应逗笑了,他将视线放到不远处正在被围攻的二人身上,便听见杜然怒吼了一句:“做梦!就算是我死,你也休想知道轶师兄在哪儿!” 轶尧闻言顿时眯起了眼睛,林陶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紧接着便听见杜然惨叫了几声,口中却仍旧是怒骂,秋天喊了几声却毫无作用,反而是着急之下被人缴了械,纠缠之下很快落入了下风。 领头的那散修一脚踩在杜然的脸上,扬声道:“轶泽青,不想看着他是在这儿就给我出来。” 已经伤痕累累的杜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顿时大吼了一声:“轶师兄,快走!不要管我你快走!” 事实上,轶尧也并不是很想管他,但既然对方都已经下了战书,他理应答应一声,因此从树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到了这几个散修面前:“找我?” 杜然看见轶尧的时候露出一抹惊讶,秋天却反应极快地向他跑过来,奈何她正被几个人围攻,因为轶尧的出现一分神没避开自侧面刺过来的剑,眼看青冥宗少有的女弟子就要血溅当场,原本刺向她的剑尖却像是遭到了一道无形的阻力,咔嚓一声断了。 秋天瞬间到了轶尧旁边,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就听见轶尧说:“滚,还是死。” 仍是孩童模样的轶尧,还不到秋天的腰高,她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只觉得一颗少女心竟然被一个小孩撩动了,更不要说这小孩儿小脸稚嫩,冷着脸的样子可爱得让人只想揉一把。 对面那几个散修显然也没有想到轶尧的反应竟然会是这个,愣了一下后顿时哄笑起来,轶尧手指动了动,点点火星凝聚,这时候他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含着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让他指尖的灵力瞬间就散了。 林陶说:“都是来寻宝的,何必把命搭在这里呢,赶紧走吧。” 魔君林陶绝不会多管闲事,更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青冥宗的大师兄会! 轶尧还记得那是自己刚刚达到筑基,按照青冥宗规矩是要下山历练的,但是那段时间林陶痴迷于民间话本,嚷嚷着要去体验一番男欢女爱,用不放心轶尧的名头跟着下了山,第一晚就撇下轶尧去了戏楼,气得他离家出走,竟然真的和林陶失去了联系。 人间修士质量参差不齐,但筑基期真还没达到横行的地步,轶尧无意间闯进了一个修仙世家的历练之地,一身的灵宝灵石就被人盯上了,险些就要折在那儿,幸亏林陶在他身上放了傀儡咒,替他挡了一击,又让林陶感应到了他的位置。 轶尧还记得当时的林陶仍旧是少年模样,脸上的稚气已经尽数褪去,总是明媚的眉宇间凝聚着从未出现过的戾气,他还以为林陶在为自己的不懂事生气,哪怕已经一身是伤,却还是被吓得一哆嗦。彼时他仍旧记得扶摇国破时的情景,对林陶有一种下意识的畏惧,哪怕利用着他的愧疚撒娇耍横,可他从未见过林陶真正生气的样子。 因此看着满身戾气的林陶时,轶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点,反应过来后才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颤巍巍地抓住了林陶的衣角,他指尖的血迹便沾在了林陶赶紧的袖口上。 然而林陶什么都没说,他按了按轶尧的脑袋,炽热的掌心像是有什么力量似的能安抚下所有的恐惧。紧接着林陶转过身去,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家都是来寻宝的,闹出人命来多不好看。” 林陶的确没有闹出人命,他直接废了那几名世家子弟的根基,拿走了他们所有的东西——包括衣物,带着轶尧离开后随手就把这些他看都懒得看一眼的东西烧了。 而如今林陶已经成为神荼剑灵,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却盛着笑意,轶尧难得从他的眼睛里找到曾经明媚的影子,心都漏跳了一拍,完全没察觉到林陶身上散发出来的强者气息。 渡劫强者的气息若是完全散发出来,什么练气筑基都能当场没命,因此林陶显然是克制了的,但饶是如此,那几名散修也是直接跪了下来,千钧的重力压得人头都抬不起来,一行人瞬间脸色刷白,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什么人物。 熟悉的场景让轶尧仿佛置身梦境,他忽然想起他的第一次离家出走换来了林陶承诺绝不擅自给他找嫂子,他只是出去玩玩而已,虽然轶尧彼时情窍未通,却依旧为这个不走心的承诺欣喜不已,接受了师兄廉价的求和。 而他此时仿佛与林陶心灵相通,眼睛一秒都没有离开他恍若谪仙的师兄,口中却是道:“滚。” 林陶心情不错时总会格外大度,十分配合轶尧收起了威压,几个散修出了一身冷汗,屁滚尿流地跑了,这片沼泽地瞬间空旷起来。 “师兄……”轶尧下意识地朝林陶跑过去,贴近他身边的时候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林陶却并没有什么反应,瞥了一眼已经惊呆了的秋天和满脸崇拜的杜然:“你们身上的玉简呢?” 按照常理来说,天镜天的试炼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相当于一个单独的小世界,无限接近于拥有自然法则的秘境,绝大多数的传送阵法都是无法连接外界的。但陆景宗是个怪物,又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有了天镜天主人的首肯后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几块小小的传送玉简完全不在话下。 可方才情势危急,这两个人却没一个使用玉简脱离,秋天倒是还好说,她并不知道轶尧和林陶就在附近,如果她直接离开,杜然势必会落入这些人手中。可杜然作为一个全落入下风的人却完全没有使用玉简的动作就有些奇怪了。 秋天已经将杜然扶了起来,给他喂下了几颗丹药,有些担心地说:“杜师弟,我们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趁现在回去吧?” 杜然却是一顿,可怜兮兮地去看林陶,这个动作让轶尧倏地皱起眉头,小小的身体挡在了林陶前面,冷淡地问杜然:“你想说什么?” 杜然知道轶泽青是轶尧的儿子,自然就是青冥宗的宝贝,礼貌地喊了他一声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我的修为不够,但是机会难得,我想在天镜天历练一下,能不能不要这么快让我回去?”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就没离开过林陶,这让轶尧下意识地生出一股反感,秋天也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杜师弟,天镜天中危险莫测,即便是筑基巅峰也只能勉强保命,先不说修真界中天赋不凡者有多少,仅仅是天镜天本身的危险就难以跨越。你才刚刚炼气,留在这里并不合适。” 杜然委屈地咬了一下嘴唇,恳求地对林陶说:“长老,宗门以剑修为长,我只是一个符修,我怕门内资源和我有……不合适的地方,求您让我留下来,我保证不给你们添乱。” 说着他又转向秋天:“师姐,你先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青冥宗上下加起来也不过百余人,在十宗当中的确算得上另类,可青冥宗藏书阁藏宝阁向来只有等级限制,从不区别待人,因此只要一入宗门就能察觉到青冥宗强硬的资本,杜然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显然并不合适。 更何况他最后还补了这么一句话,生怕不得罪人似的。 林陶最厌恶这样的表情,短暂的愉悦散了大半,压根没理会杜然的恳求,冷着脸走到了一边。 轶尧看了一眼林陶的反应,十分幼稚地有些得意,看向杜然时忍不住抬起了下巴,小样子十分得意。可他偏偏冷着一张脸,说:“随便你,死了别找我们。” 这样具有少年轶尧气息的话语,配合上轶尧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听起来毫无威慑力,秋天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胸口,默念了好几遍“你已经有齐师兄了”这才平静下来,看向杜然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了,却还是说道:“你先疗伤吧。” 杜然顿时高兴起来,感激却目标明确地冲着林陶而去:“谢谢长老!” 轶尧瞥了他一眼,好容易才忍住了心底的不满,迈着小短腿朝林陶跑过去:“师兄,天镜天里有很多特有的异兽呢,其中有几种味道相当不错,你想不想试试?……” 方才轶尧得到了林陶的好脸色,献殷勤的心便再也忍不住,隔着安全距离询问林陶的意见,两人慢慢地便走到了一边,秋天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个突然到达青冥宗的人,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却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一时有些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  林陶:撒娇,只认轶尧! 第49章 林陶现在是剑灵之身,口腹之欲于他而言等同于无,轶尧却好像全然忘记了这一茬似的献殷勤,一路上看见什么异兽都要向林陶介绍一番此兽哪里的肉最鲜,怎么做最美,听得尚未辟谷的秋天食指大动,林陶却顶多只是点点头。 在林陶为数不多的记忆中,能这样啰啰嗦嗦地站在身边,对每样东西都能讲出一百种吃法的人应该是个小胖子,每次历练都十分累赘,他感慨于自己竟然有这样的耐心,没一脚把小废物给踹出去。 轶尧不知为何继承了司方的特性,好像是没话找话似的和他介绍舌尖上的天镜天,虽然吵闹了些,却也不算无聊。 天镜天中冲着洛神剑来的人不少,方才放走了那一批散修,轶尧一行人的踪迹自然暴露了出去,陆续就有不要命地找上门来,后来的这些人可没谁会时候下留情。照例是杜然先上,在垂危之际被秋天救下,两人能解决的就交给他们,解决不了的轶尧再出手。 由于轶尧十分看不惯杜然向林陶献殷勤的样子,稍微使了一点小手段,杜然每次都被打得狼狈不堪,却一点异常都没发现,红着脸和林陶说都怪自己没用,连累了众人。 轶尧心说既然觉得惭愧就赶紧出去,脸上笑得十分阴森,如果不是林陶气场太强,一看就不好相处,他可能能红着眼睛躲到林陶背后去。 这么一想轶尧忽然觉得这样的大师兄也好,总算是没有那么多没长眼睛的花蝴蝶敢往身边凑了。 正感慨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轶尧和林陶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意外——这里面可掺杂着斑驳的魔气。 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有魔族送上门来,轶尧率先消失在了原地。 虽然这些天轶尧出手比林陶更频繁,但杜然一直以为他的无往不利是有林陶在背后帮助,毕竟就算“轶泽青”是离尘剑尊的血脉,也不过是个垂髫小儿,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惊人的手段? 因此看见轶尧的速度后,杜然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写满了震惊,配上他脸上的伤痕显得有些滑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陶,有些胆怯地说:“长老,轶师兄他好厉害啊。” 这些天秋天见多了杜然对林陶的态度,不动声色地翻了一个白眼,果然紧接着就听见杜然说:“不像我,怎么都学不会,我真是太差劲了。” “咳咳,杜师弟。”林陶对杜然视而不见,场面一度有些尴尬,秋天咳嗽了一声,打圆场说:“也不知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吧。” 以林陶和轶尧的修为,远没有必要在这里慢慢地走,原本就是迁就着他们二人,偏偏杜然好像完全不知道似的还在磨磨唧唧,秋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强硬地拖着他走在了前面。林陶不紧不慢地跟着,表情甚至有些悠闲。 这种程度的魔气若是冲着他们来的,只能说魔族也傻了,此次的天镜天是一场明晃晃的阳谋,只要幕后之人觊觎洛神剑,不管天镜天中等着的是什么,他都会前来,林陶作为主宰了魔域近百年的魔君,他们自然知道他的实力,不可能派这种小虾米过来。 事实上,前面的魔族的确不是冲着轶尧等人来的,被他们撞上完全就是意外,就连轶尧也没想到,就算是在这种地方,他们也能和梵薄年遇见。 “啧,怎么是你?” 出于种种原因,轶尧对梵薄年的恶意不比对杜然的小,他可还记得这个人当时准备巴结林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若不是这样的事情在林陶眼中只能得到“恶心”的评价,以梵薄年的姿色,说不定还真能成功。 正在与魔族缠斗的梵薄年突然被救下,一看清是轶尧的时候显然也是有些惊讶,不过他的表情收敛得很快,一剑了结了那魔族的性命,这才和他打了招呼:“轶公子。” 离开魔族将近一年,梵薄年身上的魔气已经很淡了,如果不是轶尧神识强大又对魔气十分敏感,或许根本发现不了,他不由得挑了一下眉,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尸体,眼底竟然有些惊叹。 “戚与眠倒是有些本事。” 此地除了几十名魔族的尸首外,就只剩下几名女修,他们显然已经经历了一番惨烈的战斗,场地十分混乱,轶尧料想梵薄年是和弥芥海的人一起进来的,可戚与眠大概没想到到最后活着的会只剩下一个戚与眠。 梵薄年自然知道戚与眠和青冥宗的关系,把倨傲的神色收了收,显得有些冷淡,和当时在魔君殿上强装出来的张扬桀骜相去甚远,却依旧不怎么讨喜。 轶尧心里这么想着,很快就感应到了林陶的到来,他惊喜地一回头,抢功似的朝他跑过去:“师兄,是梵薄年。” 由于现在的轶尧十分“懂规矩”,再也不会没皮没脸地黏在林陶身上,他对轶尧的态度也好了一些,不再冷言冷语地恐吓他。见轶尧满脸“我厉不厉害快夸我”的表情,林陶难得地给出了一个笑脸,这让轶尧回味无穷,接下来的一天都乐得不行。 梵薄年受过林陶的恩情,对他的态度却也没见好到哪里去,有些冷淡地喊了一声“尊上”,便自顾自地处理自己的伤口去了。 林陶瞥了他一眼,戚与眠母亲曾经是合欢宗人,让戚与眠身上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媚意,不过离开魔域后他身上的这种气息倒是淡了不少,更贴近与普通的少年人了。 林陶有些惊讶地抬了一下眉,表情与方才的轶尧如出一辙:“你的修为倒是进得快。” 提起这一点梵薄年的身体明显地一顿,却并没有回答,用牙齿咬着绷带猛地一扯,伤口处理得十分草率。 秋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是认识的,于是热情地走过去说:“梵公子是吧?你这样处理伤口是容易感染的,我来帮你。” 轶尧原以为他会拒绝,可梵薄年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非但没有躲开,反而是礼貌地和秋天道了谢,随后便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秋天给他包扎。 他身上的变化太大,哪怕是林陶这样不爱注意细节的人都忍不住侧了一下脑袋,和轶尧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一行人随意找了个休息的地方,梵薄年调息得差不多了便和轶尧等人道别,还不等旁人说话,秋天便急道:“梵公子,你的伤势还未痊愈,独自在天镜天行走怕是会多危险。” 因为秋天自己也是受轶尧和林陶的庇护,所以并不好直接开口留下梵薄年,说完这些后便转头看向林陶。杜然却直接道:“梵大哥,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长老一定会同意的,对不对?” 说着他还眨着眼睛看向林陶,轶尧啪地扔掉手里的柴火,把杜然吓了一跳,委屈无比地一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轶尧瞥了他一眼,这才看向梵薄年,问:“戚与眠空间属性大成,出入天镜天易如反掌,完全不必挑这个时候送你进来。他明知道此次天镜天中危机重重,为何不避开此次历练?” 青冥宗还没闹到如今这地步时,戚与眠和林陶的关系也没见好到哪里去,可当年陆景宗当上青冥宗掌门,第一件事就是将林陶逐出青冥宗,戚与眠却是反对得最凶的那个,甚至为此不惜叛出青冥宗,远遁弥芥海。 他是最不愿意招惹麻烦的性格,不可能会掺和到洛神剑相关的事情中来,也难怪轶尧有此一问。 梵薄年紧抿着嘴唇,倔强的样子和在魔域时终于有了一两分相似,可他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天镜天中特有的妖兽元鲸就生长于前方的大湖,我便是为了元鲸内丹来的。” 他的态度让轶尧皱起眉头,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林陶却觉得元鲸这名字有些耳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刚想说些什么,梵薄年就已经站了起来,他提醒林陶说:“但是前面有孔雀大妖出现,元鲸内丹被它夺走了,我要去把它抢回来,就不麻烦君上和轶公子了。” “等等。”林陶虽然没了记忆,可他也知道,妖族已经灭亡了,现在只有石乐乐一个妖族血脉能大摇大摆地活着,现在梵薄年却说前面出现了孔雀大妖,这绝不可能! “孔雀大妖最起码有了洞虚修为,你虽然已经到了金丹,气息都还没稳,就想去挑战这种级别的妖物?” 轶尧同样出声阻止,等他说完了才看向林陶,却见他死死地皱起了眉,说:“元鲸内丹难得,戚与眠为何让你独自前来?” 这基本上还是回到了戚与眠为何要让他在这个时候进来的这个问题上,可能是林陶和轶尧的表情太过凝重,就连向来没什么眼力见的杜然都不敢说话了。 戚与眠已经准备离开的身体更是十分僵硬,脸色难看的可怕,轶尧等了一会儿,突然向他走过去,铺天盖地的神识一扫,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梵薄年的表情写满了诡异。 第50章 “你……”轶尧刚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不对,于是咳嗽了一声,脸色怪异地问:“咳,你和戚与眠……” “修行罢了。”梵薄年的脸色很难看,冷声打断了轶尧的话,又反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轶尧难得这一次并未生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陶,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梵薄年身上的气息——掩盖住梵薄年身上魔气的并不是什么天材地宝,而是戚与眠的元阳。 林陶将梵薄年交给戚与眠是让他修炼的,却没说让他和戚与眠修到一起去,轶尧显然没有想到戚与眠竟然连梵薄年都会下手,但戚与眠修的便是此道,和梵薄年有了关系也并不奇怪,只是看他孤身一身来这里的情况,这二人之间又似乎不止是修行的关系。 轶尧一时不止该从何说起,场面一时寂静无声,幸而有个无知无畏的杜然。 “原来梵大哥是弥芥海的人啊,难怪方才见来的都是些女修,唔……” 秋天一把捂住杜然的嘴,好让他不再说话,梵薄年看了他们两一眼,淡淡地说:“元鲸内丹可以剥离修者血脉,这就是我来的目的。” “咳,知道了知道了。”轶尧观察着林陶的反应,一边对梵薄年说:“反正我们也没事,就跟你一起去取元鲸内丹,这地方恐怕混入了不少魔族,你不要单独行动。” 能和轶尧等人同行基本等同于在天镜天中毫无阻碍,梵薄年不过思索了片刻就答应了,和戚与眠的恩怨暂且放到一边,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提升实力。 杜然被秋天警告过一次,不敢再随意开口,梵薄年也并不在意这些,众人围着篝火休息了,轶尧才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林陶身边。 “师兄,你怎么看戚与眠和梵薄年的事?” 林陶瞥了他一眼,觉得轶尧从哪里学来的爱管闲事的毛病,不耐烦地给出了八个字:“你情我愿,与我何干?” “可你不是……”轶尧却像是被他的话刺激到了似的一下子站起来,随后又想起林陶并没有原来的记忆,他曾经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心里便如同被针刺了似的低下头去,声音愈发小了:“阴阳调和、雌伏雄飞方是正道,同性相恋,乃是有违天道,不伦不义……” “你说什么?” 林陶一皱眉,却见轶尧眼里已经聚起了一大团水汽,珠子似的盛在眼睛里,只要一碰就能掉下来,顿时有些不耐,轶尧却使劲儿睁大了眼睛,用尽了力气不让自己哭出来似的,声音却都在抖:“这是你说的,你一点儿都不记得吗?” 虽然幼年轶尧的眼泪的确杀伤力十足,林陶却已经厌烦了无数次被问“是否还记得”这个问题,他是魔君林陶、神荼剑灵,不是他们青冥宗的大师兄,这些看似和他紧密相连的人所追寻的,费尽心思想从他这里得到的,只不过是另一个人的影子,他给不了! 因此林陶对轶尧的眼泪视而不见,冷漠地转过脸去,没有回答轶尧的话。轶尧却依旧再追问:“当初你就是因此拒绝的我,你说你身负扶摇国血债,我和你在一起是不忠不义、不伦不孝,对我避而远之,可同样的事情,放在梵薄年和戚与眠身上,你为何毫无反应?师兄,你是不是……” 轶尧的话语猛地哽住了,林陶听见一阵吸鼻子的声音,眼前便浮现出他红着眼睛的模样,心里的浮躁更甚。轶尧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死死克制着什么,好歹却是没有哭腔了,只是不难听出里面的委屈:“你是不是……只是单纯地觉得我很恶心?”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轶尧原以为自己会心如刀割,可事实上不是的,锋利的刀刃扎在胸口上,放出了里面淤积多年的淤血,病态的轻松与痛苦伴生,他豁然开朗,胸口空荡荡的,自觉可以刀枪不入,不论林陶再说什么都不会有感觉了。 可林陶长久的沉默依旧让气氛有些难熬,轶尧倔强地看着林陶的背影,恢复了原本的形态:“师兄,你回头。” 鬼使神差的,林陶转过身来,看见了本该玉树临风的离尘剑尊——剑尊大人眼眶微红,没有半点人界至尊的威严,一夕沦为愣头青年,全然没有自己想想中的铜皮铁骨。 林陶觉得自从他将寒霜降收回来后便有些奇怪,总会有许多莫名其妙的联想,譬如此刻,他就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对这样红着眼睛的轶尧说出那么难听的话。 他想大约是寒霜降在轶尧的身体内呆得时间久了,影响得他都有些不正常,但他却并不抗拒,顺从心意地做出了一个让轶尧全身僵硬的动作。 林陶伸出手来,纤细的指尖碰到了轶尧的脸,他身体一僵,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紧接着林陶的掌心便贴在了他温暖的脸上,有些粗粝的拇指熟练地擦掉了轶尧脸上的眼泪。 “啧……” 看着呆呆的轶尧,林陶有些嫌弃地把手收了回来,目光不在乎地移开,轻飘飘地问:“你信这个?” “什么?”轶尧被拒绝的次数太多,对林陶偶尔的示好趋之若鹜却也战战兢兢,闻言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迷茫地反问了一句,得到了林陶一个不耐烦的白眼。 他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身体,说:“你的大师兄,你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我不……” “轶尧,”林陶打断了轶尧的话,他似乎并不是很想知道轶尧的回答,衣襟上有淡淡的血色渗出来,却并没有扩散的迹象,因此轶尧失神之下并没有发现,依旧是呆呆地看着林陶的侧脸,然后听见他说:“你想要以前的林陶回来,凭什么?” 林陶得以苟活于世,是忍受了十几年神荼的寒冰锻造,如今轶尧空口白话就想要回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林陶,凭什么? 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代价的,只凭着哭哭啼啼的乞求改变不了天地法则,以魂铸剑、不可逆转。 林陶说完这句话后像是放下了什么成见似的叹了一口气,双手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我也很想知道我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但前尘不可追,我没有回头路可走。” 轶尧从不知道,原来在林陶心中同样藏着这样多的隐秘,虽然他并未表露出丝毫痛苦,仅仅是只言片语,轶尧却如醍醐灌顶。 林陶的记忆初识于冰蓝的神荼灵力,睁眼便是魔域紫色的天空和赤红大地,他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人,被强行灌入了陌生的心魔,从中看见他破碎得拼凑不起来的过往。剑灵之身本就与世间隔着一层障碍。而轶尧这个在他的心魔中出现数次却依旧陌生的人,本该成为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可他自出现开始,便自顾自地向他索取他想要的回应,自顾自地和他建立了共情,蛮横地将那些沉重如海的记忆和感情灌进去,他应该是无助的…… 轶尧有些不确定地想着,就像是吃了一口玻璃渣子,密密麻麻地疼,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看向已经迷上眼睛的林陶。 他依旧是当初的少年模样,褪去浮躁的表象,和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轶尧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却并没有用力:“师兄,我们都没有退路,但是我愿意为你劈开前面的荆棘,所以……你不要推开我好吗?” 林陶好像已经睡着了,安静地躺在那里,对轶尧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轶尧却已经心满意足,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躺了下来。轶尧微蜷着身体,鼻尖贴在林陶胸前,和他之间隔着一点等同于无的距离,却一点都没有碰到他的身体,只有右手紧紧地捏着林陶的衣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天镜天中的夜色比天水醉星阁里要暗得多,当林陶睁开眼睛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发现。 他略一侧头就看见了轶尧婴儿似的睡在他身边,已经变回了孩童模样的他显然更能加可怜,林陶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轶尧,像是在走神,也忘记了把袖子从轶尧手里扯出来。 “杜然,你要去哪儿?” 秋天虽然压着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却依旧很难忽视。林陶的眼睛动了动,却并没有出声,几乎是同时,轶尧睁开了眼睛,和林陶的视线对上,两人都是一顿,却很快反应过来。 不过他们的反应却不太一样,林陶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轶尧的眼里却迸射出喜悦的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林陶。 “杜然?” 杜然却像是没有听见秋天的呼唤似的没有停留,鬼鬼祟祟的样子十分可疑,秋天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沉睡”的三人,还是独自跟了上去。 这两人的动作全部落在轶尧和林陶眼中,等到秋天也走远了,林陶率先开口:“去看看。” 以他们二人的神识,要想知道秋天和杜然去做了什么,根本不需要跟上去,可林陶显然是要打破两人之间的气氛,轶尧本不想去,可一想到方才林陶的话,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师兄,那你等我一会儿。” 第51章 秋天一路跟着杜然来到了密林深处,却并未试图再次叫住他——虽然杜然总说是初次测试时受了林陶的指点,因此对他十分崇拜,但秋天依旧觉得额哪里怪怪的,她甚至觉得秋天是在刻意模仿轶尧。 越想秋天越觉得不对劲,而后突然发现杜然的身影拐进树林里便不见了,她猛地意识到什么冲了过去,却依旧什么都没发现,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秋天师姐,你在找我吗?” 杜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秋天猛地回头一回头,手中却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一柄长鞭。她佯装轻松地说:“杜师弟啊,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里?” 杜然天真地笑了笑,一步一步地靠近秋天:“师姐不是跟着我来的吗?怎么还反问起我来了?” 青冥宗招收弟子并不在意他们入门前是否已经修行过,杜然作为一个全无根基之人在众人当中脱颖而出被招入青冥宗,当时也引起了不少人注意,秋天早就知道新一届的弟子中有一个符修天赋不错的人。 可即便是再怎么天赋异禀,他也不过是刚踏入炼气的门槛,秋天已经筑基巅峰,没道理会畏惧一个新生弟子。 然而秋天丝毫不敢大意,笑着问:“所以啊,我是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师姐怕什么?”杜然笑得十分单纯,自然而然地抓住了秋天的手,而秋天竟然毫无还手之力,体内灵力瞬间一滞,竟无法正常流转。 秋天背脊上都窜出一股凉意,有些慌乱地挣了一下,杜然说:“不瞒师姐说,我是故意引你出来的。” “你……” “嘘,”杜然一指抵在秋天的嘴唇上,稚嫩的脸上流露出狰狞的神色,秋天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下一瞬杜然的五指就插|入了秋天的发间,狠狠地揪着她的脑袋向自己带过来:“我会看在师姐这段时间的照顾的份上留你一条性命的。” 话音刚落,杜然另一只手上忽然出现一柄魔息缠绕的长钉,狠狠地钉进了秋天的脑袋。 “啊啊啊——” 带着魔息的长刺疯狂地在秋天的识海中翻搅,秋天的惨叫声瞬间撕破暮色,剧烈的痛苦让她瞬间倒了下去,却有一道声音从识海中传来:“秋天,是我。” 轶尧在魔钉与秋天的皮肤接触到的一瞬间消除了长钉上的魔息,纯正的气息刺入秋天的识海之中,却并未如同魔息一般疯狂地破坏,反而是在最初的痛苦后渐渐散去,他冷声说道:“我会封闭你的意识一个时辰,而后你醒来直接打开传送阵回去,将‘醉生’一事告诉掌门。” 秋天刚想问什么是“醉生”,下一刻却直接失去了意识。 杜然扯着秋天的头发观察了一会儿晕死过去的秋天,觉得十分满意,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他甚至想看看这具神识尽碎的身体能活多长时间。 而后杜然身上的气息渐渐弱下去,很快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他又拿出一根长钉,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身体,这回可是实打实的魔息,他顿时闷哼一声,噗地喷出一口血,脸色惨白地坐在了秋天旁边。 方才秋天的惨叫瞬间惊醒了梵薄年,与此同时林陶收到了轶尧的传讯,他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传音问:“何为‘醉生’?” 如今这二人勉强算是放下成见,总算是可以和谐相处,轶尧解释道:“‘醉生’是吴屹清捣鼓出来的东西,原本只是一些普通草药,用作提神之用,他几次改良后可以短时间内提升修为。杜然身上有醉生的气息,但是不大一样,许是被改动过。” 既然杜然设了局,林陶自然要康概赴会,和梵薄年一同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过去,一边问:“你觉得此事和幕后那人有没有关系?” “醉生虽然功效显著,但知道这东西的只有几个师兄,但如果幕后那人当真和当年之事有关系,这醉生或许就是出自他的手。” 轶尧转回来和林陶会和,梵薄年见他从那边过来有些惊讶,却见林陶并没多问的样子便忍住了没表现出异常,三人一同赶到了杜然和秋天晕倒的地方。 “是魔息。”梵薄年对魔族气息最为敏|感,当即一皱眉头,然后才将视线放到了秋天身上。 “咳咳咳……救命……”杜然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挣扎着向林陶爬过来,好像是终于认出了来者是什么人似的说:“长……长老,秋天师姐……” 梵薄年接到林陶的视线,过去将秋天扶了起来,简单检查了一下后紧皱起了眉头,说:“识海破碎,恐怕醒不过来了。” 林陶没有什么反应,轶尧却十分夸张地一掌拍了出去,灵力波动带起一阵强风,他给杜然灌下一颗丹药,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咳……我看见秋天师姐出来,怕……怕她出事就跟着她一……一起,可,可是有人偷……偷袭,咳咳咳……他们往……那边去了。” 杜然用尽力气指了一个方向,随后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轶尧几乎是瞬间就松开了他,脸上迅速换上一副厌恶的模样,变脸比翻书还快。 梵薄年怀里抱着一个秋天,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了片刻,只觉得此事从头到尾都不对劲,却十分懂事地没问,轶尧看了一眼杜然指的方向说:“那里是洛河,镇着洛神剑的地方。” “梵薄年,”林陶静了片刻,突然将视线放到梵薄年身上,说:“她一个时辰后会醒,到时候让戚与眠把你带回去。” 他和轶尧前脚才答应了让梵薄年留下来,这一晚上都没过完就反了悔,梵薄年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是因为杜然一事,或许天镜天中要发生什么大事,并且是他这种程度无法企及的大事。 可是他抿了抿嘴,并没有答应林陶的话。这样沉默的对抗让林陶有些不悦,轶尧却突然道:“你你要元鲸内丹,是想证明自己没有戚与眠也行?” 这句话不知戳中了梵薄年哪里,他目光如炬,猛地看向轶尧。被盯着的人却毫无所觉似的继续说:“我不关心你和戚与眠之间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依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正在等着你认清现实然后服软。” 林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同样将实现放在他身上,却忽然发现轶尧脸上的神色是悲伤的。 他像是想起了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目光没着没落地透过梵薄年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稚嫩的脸上清楚地写着怀念,又因为这怀念已经无法触及而悲伤。 林陶想轶尧现在想起的一定是高兴的记忆…… 轶尧说:“但真正关心你的人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逼迫你,他只会担心你会不会遇到危险,然后丢下面子和所有的事情来找你,告诉你是他错了。” 曾经是有人这样对待轶尧的,包容着他所有的无理取闹,可是他最终还是把这个人弄丢了…… 梵薄年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拉回了轶尧的思绪,他说:“青冥宗的人个个高不可攀,我只是弥芥海一个小小奴仆,怎么敢奢求主人的关心。既然君上已经发了话,我自然无有不遵从的,稍后我就带她离开。” 他嘲讽的语气让林陶瞥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说到底,他关心梵薄年的性命不过是因为他身上流着合欢宗的血脉罢了,至于这条命要不要,那就与他无关了。 ———————————— 天镜天这种级别的秘境,自然是万众瞩目。万里之外的魔族大本营中,一个瘦高的影子端正地坐着,他面前浮着一方水镜,里面正好倒映着天津天外修真界大佬齐聚的场景。 无数飞舟停在雷云之外,那人随意拨弄了几下,水镜中的场景便迅速变换,最终放在了十宗齐聚的那一艘飞舟上,那人露出一丝笑意,往水镜上戳了戳,画面便被拉大,定格在了一个消瘦的背影上。 他盯着这背影看了许久,手指有些僵硬似的停了一会儿,随后又动了动,水镜中的画面便缓缓转动,已经露出了那人的小半张脸,而就在此时,画面中的人忽然一皱眉,目光锐利地猛地一回头,水镜被啪地一声碎了,落到地上瞬间消弭。 那人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头,嘴角却是带着笑的,看起来心情不错,就在这时大厅中进来一个人,正是梵殷。 “公子,您说的那奸细果然是人族假扮,现下已经抓住了。” “带上来吧。”那人坐直了些,紧接着便有两个魔族压着另一个同样散发着魔息的人走了进来。 被绑的那人身材粗壮,已经受了不少的伤,因为被封住了经脉而无法自愈,伤口却隐约有魔气萦绕,再加上他身上的复杂的黑色纹路,怎么看都不像是人族。 齐霄不甘心地盯着台上的人,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他才刚刚混入这所刚刚建立起来的城主府,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行动,只是和这个看起来和人族无异的男人打了一个照面就被揭穿了身份,这简直超出了齐霄的认知! 那男人好像是知道齐霄在想什么似的,露出一抹怀念无比的笑容,声音轻飘飘的,却让人背脊发寒:“阿修罗道的体修,和我的一位故人真像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又是哪一位故人呢 第52章 世间用剑的修士不胜枚举,能被称为剑修的却少之又少,因为剑修必须心无旁骛,斩断情|欲,但齐霄是青冥宗中剑体双修的奇葩,他初次测试便能在石狮之上留下四寸剑痕,五十年却仍留在金丹修为,是因为他的体修之道,走的是当年单珺的路子——阿修罗道。 六道轮回中,唯有阿修罗道享有天人福报,其心却受种种染污,造种种不善业,气息几乎与魔族一脉相承,甚至在不少修士眼中和魔修别无二致,唯有青冥宗出了个以阿修罗道之法光明正大出入各大试炼大会的单珺。 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天地法相却是九头千言的阿修罗王,当年不知吓哭了多少不知轻重前来示好的天之骄子。 齐霄心中大惊,因为种种原因,阿修罗道乃是体修中的异类,千年以来除了单珺无一人敢碰,这人竟然认识已经陨落百余年的单师叔! 上面那人看见齐霄的眼神,有些好笑似的翘起了嘴角,感慨道:“单珺惨死后,世人更加笃信阿修罗道并未正道,只能有个不得善终的结果,陆景宗倒是看得开,允许你碰这一道,也的确是他的风格。” 听他还提起了陆景宗,齐霄顿时警惕起来,他试探道:“你是人族?” 这人身上确实没有半点魔气,不过齐霄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修为不够难以察觉。那人闻言温和地笑了一下,反问道:“是啊,不像么?” 说着他还挥了挥袖子,一副任人打量的样子:“我觉得还挺像的。” 齐霄虽然天赋异禀,却没见过多少人,一时间被这人都弄晕了,哪怕明知道这人就是魔族的领头人物,却生不起一点厌恶来,心中愈发警惕:“你与我们掌门熟识?” 这一次男人没有回答齐霄的问题,嘴角的笑意却愈发温暖起来,他的眼睛好像都亮了起来,随意地摆了摆手,说:“带下去吧。” 梵殷在面对这男人时比对林陶更加恭敬,看了一场没头没尾的对话后竟一点疑问都没提出,命人压着齐霄便要退下,却又听见男人不咸不淡地吩咐说:“我还有事,你记得处理干净一点。” 齐霄顿时警铃大作,不断地催动神识想要破开身上的封印,然而这封印乃是梵殷亲自种下,齐霄的修为落后太多,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魔族又向来不吝于杀人舔血,把齐霄扔到了一处空旷的院子,几个体格壮硕的魔修便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手上幻出一把长刀,其余人将齐霄按住后便高高举了起来。 齐霄心中更急,他才刚刚打探到这幕后之人的丁点消息,决不能葬身于此! 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体内封印尚未冲开,却猛地撞开了一个按住他的魔族,身体往一旁滚了过去,举刀的那魔族一刀落空,当即大怒,无数魔气便冲了出去,死死地将齐霄包裹起来,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齐霄静脉被封,哪怕是阿修罗道体制强横,也抵不过这么多高阶魔族的缠斗,没一会儿就被吸尽了力气,就在这时,一道冷光迎面而来,齐霄死死地盯着那道刀光,短短瞬间便涌出了无数不甘。 然而实力的差距不以内心意志为转移,那道刀光终究是到了眼前,齐霄不甘地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痛感却并未到来。 “咦?”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已经变了个样子,周遭尽是无数漂浮在空中的符咒,整个空间中都看不到边际,他甚至有一瞬间的疑惑:“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然而他即将突破元婴,即便是死了也会有神魂留存世间,怎么可能转眼就到了地狱? 这念头在齐霄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旁边却有一道声音响起,把他吓得差点跳起来:“什么人?” “哈哈哈方才没见你这么胆小啊。” 那声音有些僵硬,不太像正常人说话的声音,齐霄僵着脖子转过头去,看见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而那个人就用这样一张脸和僵硬的声音说着亲切的话,显得格外诡异。 “别着急,我们在逃命呢,一会儿再给你解开绳子。” 说着那人便不再理会他,双手迅速地结了一个印决,齐霄脚下的符咒瞬间亮了起来。他这才注意到,他们脚下的这道符咒无比巨大,无数繁杂地咒纹延伸出去,勾连着空间中其余的阵法。 “前、前辈?”齐霄觑着对方那张年轻但木然的脸,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那人僵硬地转过脑袋,反问他:“你猜。” 齐霄:“……” 我猜我们现在在一个什么法器里面,但这基本是句废话,既然他们都在逃命了,可不是在飞舟一类的飞行法器上么,可关键是,谁家的飞行法器里面是这个样子的?! 齐霄总觉得这位前辈不太正常,可自己刚刚被救下,自然不能把这样的话说出口,于是尴尬地笑了一下,说:“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呃……不知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实不相瞒,晚辈还有要事在身,事关魔族大事,必须尽快回禀师门。” 那人慢吞吞地说:“不着急,我也要去找陆师兄,正往天镜天赶着呢。” —————————— 天镜天内,戚与眠轻而易举地撕开了空间,就见到了独自坐在巨石上的梵薄年。 那少年收起尖酸刻薄和桀骜不驯,就那么安静地坐在树林里,容色艳丽。戚与眠风流倜傥地一笑,走到了梵薄年身边,轻车熟路地抬起他的下巴,凑在他脸前问:“不闹了?” 梵薄年的视线渐渐聚焦,落在了戚与眠轻佻的眉眼上,冷声说:“我拿到元鲸内丹了。” 这倒是让戚与眠有些惊奇,元鲸品阶虽不高,他所生存的大湖却异象环生,梵薄年突破金丹乃是凭借外力,气息不稳,别说是天镜天内高手如云,即便是青冥宗内筑基巅峰的弟子可能都能打败他。戚与眠放他出来,一是想磨砺一下戚与眠的修为,二是想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别整日想着些有的没的。 凭他的元阳想要压制魔族血脉轻而易举,偏偏梵薄年当成天大的事,偏要做出一件“脱离主人同样可以”的事情,戚与眠懒得与他计较,大手一挥就同意了,却没想到竟然真的能拿到元鲸内丹。 不过这惊讶在戚与眠脸上不过停顿了瞬间,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温柔地吻上了梵薄年的唇,轻车熟路地撬开了他的牙关,与梵薄年唇齿交缠。 分明是个温柔缱绻的深吻,可两个人的呼吸都没乱,梵薄年顺从地承受着戚与眠身上度过来的灵力,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他的视线却越过戚与眠落到跟在他身后的两个美妾身上,目光一片冷淡。 两人的精气在唇齿间流转,戚与眠觉得差不多了才与他分开,又打量了一下他说:“你还真是我见过最坐怀不乱的人。” 戚与眠所修习的功法本就是双修之道,灵力流转之间自然能惑人心魂,自来与他欢好之人皆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唯独梵薄年不同。 他大约是承了合欢宗的血脉,对这类双修之法自有抵抗力,戚与眠很少见到他有情动之时,因此床笫之间愈发爱折腾他。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亲了亲梵薄年的双唇,这才问道:“跟着你的人呢?” “死了。”梵薄年顺从地坐在那里,声音冷淡而恭敬:“内丹是君上帮我拿到的。” “你还遇上了他们?”这一点戚与眠倒是没有想到,顺嘴问了一句:“他们人呢?” 梵薄年便将在天镜天中所发生之事一一说了,原来轶尧和林陶在等待杜然醒来的时候顺手帮梵薄年拿到了元鲸内丹,现在已经朝着洛河方向去了。 “唔,‘轶泽青’身怀轶尧的血脉,想要得到洛神剑,把他引过去的确是上策。”戚与眠摸着下巴喃喃,语气十分不在乎:“就是不知道这杜然是哪方势力送来的了。” 梵薄年虽然没见到当时林中的场景,但却也能猜出来秋天究竟是被谁所伤,戚与眠更是明白,心中却道好笑:旁人不知道青冥宗“同门不得相残”的宗训意味着什么,以为派个人来就能攻破青冥宗。殊不知只要在石碑前立过誓,灵魂在石狮中留下过痕迹,就终生无法背叛青冥宗。 若非轶尧在关键时刻护住了秋天,那杜然早就被雷劫劈得渣都不剩了。 不过他倒是挺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一阶炼气伤到筑基巅峰。 除美人外,戚与眠的好奇并不能支持一秒钟,因此他略作思考后便放弃了,一手揽过一名侍妾的细腰,瞥了一眼梵薄年说:“既然拿到内丹了,那就回去吧。” 说着他面前出现一道一人高的空间裂缝,他脚下一动便消失在了裂缝当中,梵薄年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裂缝渐渐消失,林中便恢复了一片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害,戚与眠和梵薄年这一对,我快压制不住开车的手手了! 第53章 天镜天依托于洛神剑而生,自成一个世界,洛河作为洛神剑镇压之地,自然会带上轶尧的气息。 这是杜然第一次看见如此壮观的景象,赤色的火焰升腾在河岸之上,哪怕他们距离洛河还有数百米距离,铺天盖地的威压也让他有些腿软。 轶尧瞥了他一眼,故意道:“洛河直接连着洛神剑,无人能越过,杜然,你确定魔族是往这边来了?” 杜然伤势未愈,脸上没什么血色,闻言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陶身后躲了躲,轶尧眼疾手快地往林陶身边一站,自然无比地抓住了他的袖子,把杜然和林陶彻底隔开来。 这让杜然的动作一顿,再往林陶身边凑就太过刻意了,因此他脸上有些难堪,看着轶尧的表情就愈发委屈,倒好像轶尧是个强抢民女的恶霸。 “轶师兄,我绝对没有看错,他们的确是往这边逃窜了的!” 赤焰之下,洛河周遭百米毫无生机,不论是逃跑还是埋伏都能一览无遗,轶尧的神识扫过去,不由得勾唇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们就分开找找吧。” 话落他便拉着林陶率先向前走去,以杜然炼气期的修为万万不能承受这样的火焰,身上已经出了一身的汗,看见轶尧逐渐变远的影子死死地咬住了牙齿,抬腿跟了上去。 “三十个人,师兄,你觉得他们费尽心思塞了个小奸细进来,引我们到了此处,却只派了三十人来,究竟是太过自信呢还是另有后招?” 轶尧故意没用传音,贴在林陶身上低声说着,林陶冷笑了一声,揪住轶尧的衣领把他提起来——自从知道轶尧从未失忆后,林陶仿佛是顾忌离尘剑尊的威严似的,再也没有用这样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对待过轶尧,因此轶尧顿时有些慌张,下意识地扑棱了一下,抱住了林陶的胳膊。 “啧,你想做什么?” 林陶把轶尧拎起来和自己对视,盯着这个满脸写着稚嫩和无辜的大尾巴狼看了一会儿,表情并没有不耐。 轶尧察言观色,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一松,胆大包天地冲林陶招了招手,一副“你过来我就告诉你”的样子,妄图凑到林陶的耳边去。 然而林陶从未给过他面子,嗤笑了一声松了手,轶尧猝不及防险些摔了个大马趴。他大叫了一声慌乱地追上林陶的脚步,赶紧补救:“师兄师兄,你听我说。” “能费这么大的心思送奸细来青冥宗的,那肯定是觊觎洛神剑之人,想要借我的血脉得到洛神剑的认可。现在我们已经到了洛河,他们想必是忌惮师兄你才暂时没有出手,稍后我们分开一些,他们必定会对我出手,等把人引出来了,我们再问好不好?” 林陶停下脚步,正专心说着计划的轶尧没注意,脑袋撞到了林陶的腿上,他后知后觉地一抬头,因为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缘故,表情十分无辜,然而林陶的脸色却并不怎么样。 他也不是发怒,只是感觉上并不怎么高兴,轶尧看见他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顿时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果然下一秒就听见林陶说:“你是脚断了还是长在我的身上?” 林陶和陆景宗不愧是亲兄弟,刻薄起来时直戳要害,丁点口水都不浪费,轶尧啰啰嗦嗦的小心思被他戳穿,下意识地瘪了瘪嘴,耷拉下脑袋说:“那我先去那边找找。” 说着轶尧用拖着脚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活像是中了什么放慢动作的咒术,再加上他期间无数次一步三回头,每次回头必定夹杂着幽怨的眼神,林陶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快点儿。” 屁|股上挨了一脚的轶尧像只弹簧似的往前弹了几步,却跟有病似的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地跑了,如果不是知道他这幅躯壳中装着的是一百多岁的灵魂,任谁也会觉得他只是一个有些任性又天真的孩子。 林陶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了一点弧度,自己却浑然不觉,无所事事地试探着将神识放进那几十米宽的火焰河中,属于轶尧的气息和他的神识缠在一起,沸腾的火焰像是虚假的幻影从林陶的神识中穿过去,于是林陶只能感觉到恰到好处的温度,一点儿也没有天镜天禁地该有的威势。 林陶曾经将寒霜降附着在轶尧身上百余年,又和他不管不顾地结过共情,虽然两人属性相克,气息的交缠却并不相抵触,反而像是水乳交融,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他忽然想起自己用自己的神识为轶尧修补魂魄时,虽然不知道轶尧为何并未失去记忆,但他当时破碎的魂魄并非作假,而神奇的是,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魂魄不会被轶尧所排斥的? 这么一想林陶觉得颇为神奇,好像有些东西并未真的消失,只是被锁在了什么地方似的。 身为剑灵,林陶的身体无法感知人间欲色,神识也就格外敏感,他好像是泡在冷热适宜的温泉当中,四肢都泡得软绵绵的,在充斥着阴谋与争夺的天地之下竟生出一丝慵懒,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林陶甚至想伸个懒腰在这里躺一躺。 洛河衍生于洛神剑,又是在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轶尧自然感受到了突然钻入洛河中的神识,他几乎是瞬间红了脸,一双手死死地攥了起来,好容易才忍住了一声舒服的喟叹,不可思议地看向林陶。 洛河相当于轶尧另生的神识,就好像是指尖最细薄的血脉,看似寻常,却直连着心脏,被林陶无知无觉地闯入,轶尧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踩在了一团棉花上,脚下都不好发力,整个人都在发飘。 可林陶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轶尧恨不得直接切断与洛神剑的联系,好结束这单方面的折磨。可他像是中了情蛊,心甘情愿地承受着林陶的“骚扰”,成瘾似的不愿放手。这念头两相撕扯,简直要将轶尧劈成两半,煎熬着承受这痛苦的欢愉。 原本以林陶和轶尧的修为,杜然再怎么样也是翻不起浪花的,可这两个人各有各的心思,因此当杜然将一个东西扔过来的时候林陶竟没有察觉。 等到他察觉到有危险靠近时,冰蓝的气息瞬间扑出,那已经到达林陶身前的“石头”咔嚓一声碎了,半点没沾到林陶的身上,他正疑惑着这样低级的暗器如何能碰得到自己,紧接着就发现了不对劲。 那巴掌大的东西并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一颗蛋,不知是什么品种,破碎后露出了里面尚未孵化的雏鸟,肉巴巴的一团十分难看,粉色的皮肤上长了沾着蛋液的羽毛,这样的场景让林陶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好像这样的场景他是见过一次的,丑了吧唧地雏鸟破壳而出,细嫩的两爪站都站不起来,刚睁开的眼睛却是湿漉漉的,因此少年林陶虽然嫌弃,却没有捏着鼻子躲开三仗远,不知从哪里抠出了指甲盖那么一点儿的耐心,等着那雏鸟跌跌撞撞地蹭到了他的身边。 “啾——” 雏鸟声音清脆,但是林陶耳边还有另一道浑厚的声音在说些什么,他却不大能想起来了,干脆收回思绪,将视线放到了眼前的这一只同样是被外力破开的蛋上来。 然而这只鸟显然没有石乐乐的好运,从蛋壳中剥离后既没有睁开湿漉漉的眼睛,也没有试着站起来,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一架白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彻底散了架。 林陶的眉头皱得更紧,耳边的声音更近了些,却依旧是听不清楚,好像是一只放大的苍蝇,吵得他烦不胜烦,轰地一掌凭空劈过去,大团的灵力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坑,冰霜寸寸凝结,又在洛河的温度下升华消失,林陶耳边的声音才淡了些。 “师兄!” 轶尧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绕过弯曲的洛河看见林陶的时候,一颗心都被吓出了天际,目眦欲裂地冲向林陶,直接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师兄!” 洛河之上火焰冲天而起,如同泼天的火柱当头而下,轶尧只来得及撑开一道屏障,在火柱落下之前把林陶死死地扑在了地上。 匆匆凝结的屏障在火柱之下顷刻破碎,漫天火光如同陨石一般砸在轶尧背上,林陶甚至可以听见滋啦一声血肉绽开的声音。 他想轶尧的幼童身体大约是会受到束缚,所以他才会再次恢复原本的样子,可这么大的人扑在他身上,林陶一时间竟然推不开,他看见漫天火雨落在轶尧身上,暴虐的灵力窜进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被轶尧自身灵力压制后又有无数火光重新窜进去,林陶忽然有些茫然,直到火雨落下,一声嘹亮的鸟鸣传来才回过神来。 巨大的影子如同一片乌云压在头顶,那一声带着凌厉的鸟啼仿佛一记刀子扎进轶尧的身体,他终于无法承受哇的吐出一口血来,林陶的肩头瞬间被滑腻的血液濡湿。 他抬起眼睛,越过轶尧头顶的发旋看向盘旋在空中的孔雀大妖,空气中隐隐有剑气波动,偶尔可见漆黑的空间裂缝被割开,而林陶脸上毫无表情,身周三寸平静无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差点被自己给逆了,轶儿子啊,你要给麻麻争气啊! 第54章 “咳咳……”轶尧从林陶身上爬起来,十分随意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冲林陶粲然一笑道:“原以为世间妖族早已灭绝,没想到孔雀竟在此苟延残喘,倒是我大意了。” 轶尧支起一条腿坐起来,一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看上去随意又轻松。 如果不去看他身上的火焰灼伤,一点儿都看不出此人方才堪称凄惨的境况。剑修的身体本就不如体修,哪怕是渡劫强者也一样,轶尧用肉|体硬抗了那孽畜的两次攻击,自然受了伤,然而他终究还没羽化升仙,凡人自相矛盾的劣根性自来与他相伴相随。 指甲盖大点的伤口都要哭爹喊娘,真正到了紧要关头,却又蹦跶得比谁都欢实。 林陶看都没看他一眼,三寸之外的剑意愈发凌厉,同为巅峰剑修,轶尧当然能察觉到林陶的剑意有多恐怖,他故作轻松地凑了过去,用林陶最厌恶的语气撒娇说:“师兄,你生气了?是不是担心我啊?” 天空之上孔雀大妖仍在盘旋,炽热的火焰能瞬间吞没一切生灵,杜然自己作死砸了孔雀蛋,在孔雀火焰下化得连灰都不剩了,唯独这一寸天地之中安静祥和,与周遭格格不入。 林陶果然厌恶地推开轶尧凑过来的脑袋,冷声道:“此妖身上没有半点神识,不是活物。” 见林陶不再计较方才的事情,轶尧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体内汹涌的火焰烧得他筋脉都疼,顺着林陶的目光看向空中的大妖:“难怪方才没有发现,如此看来那埋伏的人不是杀招,这孔雀大妖才是底牌啊。” 妖族覆灭百余年,这孔雀大妖当年曾是妖王手下大将,却突然现身天镜天,若说和洛神剑没有关系轶尧是一点儿也不信的。 “不过我有一点没想明白,”轶尧摸了摸下巴,当年妖族称霸一方,究竟是为何覆灭却无人得知,只有林陶从妖界逃出时带只羽毛都没长齐的小鸟,养成了青冥宗畏畏缩缩的小师妹,对妖界发生之事却缄口不言,而现在林陶失忆,眼看这一段隐秘就要彻底被掩盖,没成想半路杀出了孔雀。 轶尧看了一眼已经化为白骨的孔雀蛋,说道:“若说妖族覆灭于生机断绝,这孔雀蛋内幼崽应该早已死了,方才破壳时却仍是雏鸟形态,为何会转眼变成白骨?” “天地法则。”林陶分明并为记起石乐乐出生时妖后的话,此时却是脱口而出。 轶尧惊讶地回过头来,却见林陶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有些冰冷,却因为目光没着没落而显出几分茫然,轶尧不由得心里一软,猜测道:“世间最高的法则便是生死,禽鸟蛋属于将生为生,你的意思是妖族因为某些原因彻底灭绝,蛋壳中的幼鸟却得以逃过一劫,蛋壳破碎,天地法则重新降临,是以瞬间消亡?” 虽然有些小出入,但轶尧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林陶并未想起“某些原因”究竟是什么,因此不置可否,他看着轶尧仍坐在地上,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本想说些什么,但转念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地抬了抬手,说:“起来。” 轶尧看着那只递过来的手,顿时喜不自胜,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一把握住了林陶的手掌,微凉的温度从他掌心传过来,好像是功效卓著的冰法阵,降得下一切的热气,舒服得轶尧压根不想放开——这可是师兄主动伸出的手! 离尘剑尊色迷心窍,完全没察觉到林陶的手在与他肌肤相碰的那一刻钻进他体内的神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林陶和他水乳交融的灵魂瞬间将他体内的情况探得一清二楚,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阴灵之火都敢往体内引,离尘剑尊好本事啊。”林陶的脸上满是嘲讽,啪地甩开了轶尧的手,将全身力量都放在他一只手上的林陶顿时一个踉跄,如果不是离尘剑尊平衡感惊人,恐怕要就地摔个大马趴。 然而轶尧的脸上却并不见庆幸,焦急无比地解释:“我不是!我也没想阴灵之火这么厉害,没事的,我好歹也是剑尊,虽然阴气附骨难以消除,我却伤不了一会儿的。” 林陶又不是傻子,林陶修的乃是时间最纯正的纯阳真火,与阴灵天生相克,更何况孔雀生前的实力无限接近于妖王,哪怕轶尧已经跨入渡劫强者的行列,这跗骨之蛆般的阴气也够他受的。 见到轶尧这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林陶心中更加不耐,陌生的怒火在他的胸腔中烧得一片赤红,他只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都在跳。 无论是什么身份,林陶从来都不会克制自己的怒火,他双手一合,神荼瞬间握在手中,来源于血脉的寒意顺着他的掌心蔓延,却丝毫不能扑灭他心中的怒意,黑雾几乎是同一瞬间倾巢而出,透过周遭凌冽的剑意巨浪一般拍了出去。 轶尧骤然身处于汹涌的魔气之中,却全然忘了恶心的生理反应,心惊肉跳地看着林陶手背上突出来的青筋——重逢以后,轶尧还从未见过林陶这样的怒火,自觉理亏无比,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林陶冷冷地盯着他,目光好像要生剐了轶尧似的,然而他却只是撂下了一句恶狠狠的威胁:“给我好好呆着!” —————————— 天镜天外,十宗掌门各自回了自家的飞舟,陆景宗站在甲板上,目光从密密麻麻地飞行法器上扫过去,眼神说不出的凝重。 天镜天试炼是整个修真界的狂欢,大大小小的宗门为了从中牟利使劲了浑身解数,但是从未有人使用过能越几个阶级战斗的秘宝——没有人知道醉生的存在!即便是在青冥宗,最终改良的“醉生”也被放在藏书阁的最顶层,这一辈弟子中还没有能达到这种修为的人能窥探。 可醉生确确实实出现在了天镜天中,这代表了什么? 是青冥宗已经漏成了筛子,还是杜然在进青冥宗之前就已经得到了醉生?或许不止杜然,派他来的人才是重点,而陆景宗更倾向于——杜然真正所属的六剑宗也只不过是一颗棋子! 以陆景宗的手段,要查清楚杜然的底细实在是太容易了,青冥宗百余名弟子,怎么偏偏就让他抽到了天镜天试炼的资格,哪怕已经定好了计划,区区炼气也绝不是最好的选择,他太急功近利,在陆景宗眼中只觉得可笑。 第55章 齐霄在那奇怪的空间中也不知呆了多久,那位救下他的前辈终于大发慈悲地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只是很奇怪的是那人结印时动作快得都看不清,给他解开束缚的时候十根手指就像是打了结似的不灵活,再加上对方和僵硬的表情完全不符的轻快声音,他生怕自己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他试探着说:“前辈,您怎么会在那里?” 前辈好像是有什么毛病,答非所问:“幸好云州城里的人忙着要抢洛神剑,我差点儿就被发现了。” 齐霄:“……前辈?” 他试探着又喊了一声,那人才定定地看向他,黑洞洞的眼睛看得人瘆得慌,那人说:“剑修行天地正义,竟也能与阿修罗道融合,奇迹!奇迹啊!” 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那人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本就转得十分诡异的眼珠子往上一番,咔哒一声弹了出来,饶是齐霄金丹期的修为也被吓了一跳,当即蹦出三丈远,遒劲的肌肉瞬间涨大了一圈,畏惧又诡异地盯着他。 那“人”却直接伸出手来,又把那颗眼珠子给按了回去,一歪脑袋冲齐霄说:“木偶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现在宗门内的人胆子都这么小么?” 他的话语十分不满,想当初他那满院子乱蹦的木偶小人大家都能做到视若无睹,自己这个身体不就是破了些么,怎么就这么大惊小怪。 齐霄听他话里话外对青冥宗十分亲切,一时有些疑惑,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人来。 这人面相还算英俊,只是面部表情的模样显得有些诡异,他自称“木偶”,齐霄下意识地便被他带了过去,这才发现此人手上的确有几道白色的划痕,很像是他初次刻符时在木桌上留下的痕迹,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没怎么打理,遮住了掉了一半的耳朵,他的脖子上甚至有一道凹下去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砍过一样。 齐霄暗暗松了一口气,试着放松了身体,惊叹道:“这便是传闻中的傀儡术吗?” “不是。”那人好像有些生气,齐霄顿时觉得莫名其妙,就见那人焦躁地原地转了几圈,整个人都神神道道的,他一时间十分赞同这人最开始说的话——他们能逃出来的确要多亏了那魔族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 可齐霄一凑近才听见这人念叨的是“傀儡术乃是高深的控制之术,小小的附身木偶岂能相提并论,简直荒谬”之类的话,大体意思是说齐霄愚不可及,竟然连这样两种东西都能搞错。 齐霄有些无辜地摸了摸鼻子,大约是看出来了这位前辈应当是痴迷于此道,因此见不得旁人出一点错,于是十分真诚地道了歉。 可那人却并不理他,十分嫌弃似的站到了别处,又钻到那满天的阵法当中去了,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抬起头来:“到了。” 眼前场景倏地变幻,漂浮在空中的符咒瞬间透明,法器外的景象映入眼帘,齐霄只觉得自己好像在空中疾行,周遭却一点风都感觉不到,他瞬间想到方才那重重叠叠的阵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重叠如此多的法阵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而这种震撼他一时无法理会,因为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天镜天外,无数飞行法器悬浮在空中,他们大摇大摆地从中穿过,却没有引起一个人注意,好像根本无人发现似的,几乎是转眼之间,齐霄就看见了青冥宗的飞舟。 “掌门!掌门在那儿。” 齐霄的云州城之行,勉强算是死里逃生,因此在看见陆景宗时觉得格外亲切,那人闻言僵硬的眼珠子转了转,迅速向陆景宗的方向飞去,瞬间到了飞舟上方。 他们所乘坐的飞行法器太过诡异,让人仿佛凭空而立,而法器被收起时那人没有任何提示,齐霄只觉得脚下一空,大叫一声直接摔了下去。 “啊啊啊啊——” 陆景宗在法器收回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有人出现,一道雷符已经到了指尖,他正对于醉生之事忧心忡忡,齐霄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如果不是陆景宗反应快,齐霄的小命就要丢在自家掌门身上了。 他壮硕的身体砰地一声砸在飞舟上,即便青冥宗的飞舟稳定性非比寻常,也被齐霄这一下砸得一晃,几个弟子慌忙冲了出来,忽然看见一个满身黑气的肌肉男躺在甲板上龇牙咧嘴,顿时警惕起来,陆景宗却没管他,抬头看见了悠悠降落的木偶人。 “齐师侄!” 只有石乐乐一眼认出了齐霄,欢天喜地地冲了出去,成功让众弟子的眼神迷惑起来,石乐乐没心没肺地一拍齐霄的肩膀,感慨道:“不愧是剑体双修啊,这么高摔下来什么事都没有。” 石乐乐的年纪放在其余宗门也就是最低的弟子辈,因此在青冥宗的小一辈当中也相当吃得开,齐霄龇牙咧嘴地喊了一声小师叔,又赶紧对陆景宗说:“掌门,我有魔族的要事……” 原本此次天镜天试炼齐霄是最好的人选,但没人知道他去了云州城,消息全无,宗门根本联系不上他,只有供奉在宗内的魂灯还亮着,此刻见到他回来,陆景宗也没问他去了哪儿,反而是做了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好像完全不在乎魔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似的,目光犀利地盯着终于落到甲板上的人。 齐霄不像石乐乐那么缺心眼儿,加上一路上那人所说的话,想必与青冥宗是有关系的,于是知趣地闭了嘴,同样看向那人,细心地发现他脑袋上多出了一个小葫芦,斜斜地插在头发上,一点儿固定作用都没起到,反而显得有些可乐。 “陆师兄。” 木偶人的声音听起来很老实,陆景宗在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瞳孔都缩小了一圈,他多年冷嘲热讽的脸上一时捡不出合适的表情,于是只能僵在原地站成了一根桩子。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没能发出声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用一种惊疑而不确定的声音说:“仇付棠?” 木偶人还没有动作,已经开了口的陆景宗却像是忽然来了力气猛地上前猛地拽住了木偶人的手腕把他狠狠地扯向自己:“仇付棠!” 陆景宗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恨不得将牙根都咬断,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哐当一声将手里的人甩在墙上一掌捏住了他的喉咙:“说!你到底是谁?” 他分明已经确定了来者的身份,可已死之人时隔百年以这样的身体回归,陆景宗甚至希望这人又是谁弄出来的阴谋,可不是的,木偶人并不需要呼吸,陆景宗就算是把手里的木头都捏碎了也不会影响这具身体的活动,反倒是他自己心绪波动之下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仇付棠显然是被眼前这景象惊呆了,他不知道陆景宗为何突然变成了个垂垂老者,更不知道他颤抖的手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他没有时间和陆景宗解释,毫不抵抗地站在原地说:“快让大师兄回来,要来不及了!” —————————— 林陶乃是变异水灵根,在洛河之畔本应该受到极大压制的,然而神荼之力炸开,洛河上跳动的火焰都凝滞了瞬间,轶尧看着那如水的剑光荡开,天地之间黯然失色,仿佛只剩下眼前一人。 孔雀大妖乃是妖王手下最凶悍的护法,生前实力已经无限逼近渡劫期,如今这尸骨不知被谁挖出来,炼成了一具身负阴火的傀儡,实力不减反增,更加狡诈难缠,与火力全开的林陶对上,竟然也能不落下风。 只听孔雀发出一声刺耳的啼叫,洛河之上赤火好像是当头罩下一个透明盖子,矮了一半不止,林陶手中神荼凝出一道巨大的蓝光,生生将那声波劈成了两半。只见孔雀身上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却没有一丝血液流出,撕开的血肉瞬间合起,将森森白骨重新盖在了血肉之下。 轶尧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此等景象绝非普通傀儡会出现的。还不等轶尧想明白其中蹊跷,林陶就已经再次和孔雀碰撞在了一起,寒冰和阴火相生相克,骤然炸开一团恐怖的余波。 一时间天地色变,方圆数里顷刻化为齑粉,恐怖的灵力冲击之下掺杂了数十道隐秘至极的气息,如同蛰伏在草丛中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摸了上来。 然而轶尧神识牵连于洛河之上,密密麻麻地铺了出去,这些人的动作就如同一场敲锣打鼓的大戏,丝毫不落地暴露在他面前,他冷哼一声,神识一动,洛河之上赤火暴涨,顷刻间在林陶身旁圈出一道巨大的火墙。 赤红的火焰饿虎般扑出去,目标精准地冲着早就埋伏在此地人而去,天空之中扭出一道道细微的空间波动,数十个人影瞬间被弹了出去。 林陶自然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轶尧,虽然隔着数十米的高度,轶尧仍旧被他的目光冻了一个激灵,条件发射地挤出了一个讨好地笑容,刚要开口,就见林陶一剑向前劈去,凌厉的剑意直接撕开空间留下一道漆黑的裂缝,毫不留情地落在孔雀大妖身上。 天地间瞬间响起一道痛苦的哀鸣,而林陶一剑的威势不止,轶尧身侧的大地几乎是同时被劈开数丈裂缝,冰凉的温度几乎是贴着轶尧的半边身体擦过去,紧接着林陶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滚!”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破百啦,评论红包即将掉落~ 第56章 盛怒之下的林陶鬼神莫近,轶尧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只好将注意力都放到突然窜出来找死的人身上,警惕地眯了眯眼睛。 方才一招击退孔雀后,林陶掌心一动将神荼高高托起,世间灵力仿佛瞬间都凝聚在了神荼剑尖,他拧了一下长眉,以神荼为中心将灵力大包大揽地散出去,巨大的冰幕缓缓凝结,顷刻间勾连四方成型,如同一个巨大的罩子将所有人盖在其中,他竟要以一己之力硬抗孔雀大妖和人族的攻击。 轶尧抿了抿嘴唇,并不同意林陶的做法,身形一动飞向林陶,却在靠近之后被林陶直接推了出去:“别烦我!” “师兄,你听我……” 林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轶尧一肚子的解释瞬间忘了词,哽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像是一团泡发了的白面馒头,堵得人难受却咽不下去。 林陶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轶尧,冲着已经重新形成包围圈,脸上却多少有些狼狈的人嚣张地一抬下巴:“跳梁小丑。” 来围攻林陶的人都是冲着“轶泽青”的血脉,妄图得到洛神剑的,谁也没有想到那人畜无害的娃娃会转眼长大,和离尘剑尊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加上方才洛河的异动,谁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众人脸色铁青,当真是一点反派该有的猖狂都没有,反观林陶手执神荼,竟是要以一己之力对抗孔雀大妖和这一群人,如此目中无人。 —————————— 陆景宗并不觉得天镜天中能有什么东西威胁得到林陶,那是个落到魔域血池中都能活下来的怪物,什么人能让他陷入危险? 更何况林陶的死活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故友重逢,本应该是喜极而泣,可陆景宗的喜怒却只持续了片刻,他松开仇付棠的脖子,冷着脸往飞舟里面走去,仇付棠就和齐霄等人一起跟在他后面,乖巧得像个鹌鹑。 齐霄更是频频去瞄仇付棠,仍旧是不敢相信这个动作僵硬的木偶人会是传说中早已去世的仇师伯,又用胳膊肘戳了戳石乐乐,小声问:“小师叔,他真的是仇师伯啊?我还是被他救下来的呢,完了,刚才对他态度不好,他以后会不会给我穿小鞋?” 石乐乐被林陶带到青冥宗来时青冥宗已经濒临破碎,因此她并未见过仇付棠,眼里满是好奇,跟齐霄咬耳朵说:“应该是吧,我记得仇师兄是符修高手,但是金丹期就去世了,现在这个……是傀儡身?” 方才齐霄还因为没弄清傀儡和木偶术的区别让仇付棠大发了一通脾气,闻言赶紧拽住了石乐乐,对她做了一个小声点儿的动作,又鬼鬼祟祟地看了仇付棠一眼,见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才说:“可是金丹期还没有修出元神来呢,仇师伯现在这是……” 石乐乐好不容易找回一点师叔的面子,一副“这就是你不懂了吧”的表情拍了拍齐霄比她还高的肩膀:“虽说金丹尚未修出元神,但符修有一门特殊的术法,在危急时刻可保存魂魄根本,将神识存与外物之上,若是机缘巧合,或许有朝一日能恢复意识,重新修炼回来。” 但是此法困难重重,依附于外物之上的灵魂只要受到丁点冲击便会魂飞魄散,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彻底没了。 修行路上万事都是有代价的,齐霄第一次听说如此神奇的术法,瞬间便明白了其中凶险,看向仇付棠的眼神愈发崇拜。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正厅,陆景宗瞥了一眼围在厅外看热闹的弟子,说:“都聚在这儿看什么?修为突破了?” 陆掌门积威甚重,外面的弟子闻言一缩脑袋瞬间散了,就连石乐乐都缩了缩脑袋——不过她面皮没脸惯了,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师兄又太过好奇,竟然没被陆景宗吓回去。 “掌门,我有事情要想你禀报。”齐霄是方才被仇付棠打断了,现在可还记得正事儿,他一看陆景宗和仇付棠之间的氛围,正怕他们要叙旧而把自己赶出去,于是又补了一句:“是和魔族有关的。” 陆景宗闻言果然一顿,便不再理会齐霄,这其实就是同意让他留下的意思,齐霄松了一口气,和石乐乐一起站在一边。 “啧,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陆景宗上下打量了一眼破破烂烂的仇付棠,以他的眼力当然能看出来这就是仇付棠的新身体,但仍旧是为这具身体的粗制滥造而感到不可思议——虽然仇付棠一直都邋遢得恨不得与负鼠同眠,但换了一具没有痛感的木偶身体也不至于懒成这样。 仇付棠被陆景宗嫌弃惯了,委委屈屈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这是大师兄给我做的身体。” “林陶改行捡破烂了?”陆景宗习惯性地嘲讽了一句,随后才意识到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皱眉问:“林陶?你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陶连陆景宗和轶尧都不记得,怎么可能帮一个早就“死了”的仇付棠炼制身体? 更何况当年找到仇付棠的时候,他生生被人剜去了双眼,尸身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显然生前遭受过一番折磨,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还有余力将灵魂附着于他物。 陆景宗还记得当年他们找到仇付棠时的景象,他好像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鲜血,林陶好像是疯魔了一般毁了大半的屋子,就连向来没个正型的戚与眠都赤红着眼睛。 可这个死无全尸的师弟现在又回来了,陆景宗不可能毫无感觉,他死死地攥着袖子下的拳头,最终还是没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仇付棠被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陆景宗竟然已经病入膏肓,当即慌乱地摆着手解释:“我我我当时确实没有逃出来,是提前察觉了危险将一般魂魄都放到了我的本命法宝里,后来大师兄找到了我的葫芦,他不知道我还没死,就是一直戴在身上,我也一直都没有恢复意识。是后来大师兄把自己炼成剑灵的时候我吸收了神荼的灵力才慢慢醒过来的。” 陆景宗看了一眼他头顶的本命法宝,心中百感交集,但是百年的光阴把他打磨成了刻薄又自私的青冥宗掌门,在没了半点“豆腐心”,因此勾起嘴角冷笑了一下,道:“原来又是一个勾结魔族叛离宗门的。”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戚与眠已经叛过了。 仇付棠本就不擅长争论这些,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身体并非原装正版,他可能脸都要急红了,闻言嗫嚅了好几下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陆景宗不耐烦地打断他,看了一眼他身上破破烂烂的伤口,实在是没能忍住嫌弃:“你就不能把自己收拾收拾?” 仇付棠十分尴尬,他还挺满意这具身体的,既不会因为痛感而影响他做事,又不会没完没了地长头发胡子,十分省事儿,可怎么在陆景宗看来这么一无是处呢? 哪怕是个木头人,他的焦虑和尴尬也快要溢出来了,陆景宗在这具陌生的身体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觉,青冥宗活下来的众人每一个都跨入了强者行列,和当年的样子天差地别,只有仇付棠停留在轻松无忧的少年时候,好像他们还在讨人嫌地招猫逗狗似的。 因着这一点熟悉的感觉,陆景宗大发慈悲放过了仇付棠,终于进入了正题,问齐霄:“你方才说什么?” 被忽视已久的齐霄有点儿想哭,他上前了一点儿,老老实实地说:“我在凡间除魔时得知了一些消息,顺藤摸瓜找到了云州城,因此进去查探了一番,里面果然就是魔族的大本营。” 在听见“云州城”三个字的时候陆景宗就皱起了眉头,近日所发生的一切都和云州城旧事有关,哪怕陆景宗极力不想往那个方向猜测也不行,他紧抿着嘴唇,脸色十分难看。 而说起正事的齐霄的神色更是凝重,他深吸了一口气,斟酌着说:“我见到了魔族的现任首领,却分不出那究竟是人是魔,只是……他认识单师伯。” 和云州城有关的人,认识单珺不足为奇,陆景宗好像已经快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他的目光好像落在了不知名的时空里,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恐惧,却又掺杂了点更深的什么东西。 齐霄更加确定那人与陆景宗是旧识,或许陆景宗已经意识到了他究竟是谁,原本他还有更多的话想说,此刻却一点儿都说不出来,然后他就听见陆景宗问。 “他是什么人?” 这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齐霄震惊地看向陆景宗,从未见过他脸上流露出如此深重的不安,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自己不知道,却发现陆景宗说这话的时候是冲着仇付棠的,显然他知道仇付棠要比齐霄靠谱得多。 事实上,仇付棠能救下齐霄并非巧合,他本就是去印证自己的某些猜测而去的,闻言说道:“是……” “咳咳咳咳……”陆景宗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要把肺管子都戳破似的,石乐乐没见过他这么剧烈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去拍着陆景宗的后背,着急到不行:“师兄,师兄你别着急,我们先不管这么多,师兄!” 陆景宗死死地捂着嘴,鲜血从他枯瘦的指缝里溢出来,映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仇付棠记忆中的陆景宗是个口是心非活力满满的少年,他和轶尧、和戚与眠都不一样,没见过后来的青冥宗崛起和宗门的决裂,他像是个被遗忘在岁月里的孤魂,莽莽撞撞地来到了一片空白的现在,对一切都陌生无比,因此陆景宗的状况对他的冲击就更大。 他慌乱地站在一边不知该不该将他所发现的事实公之于众,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叫声,紧接着便是混乱的打斗。 “魔族来袭——” 第57章 魔族从突破封印以来,便大开杀戒一举屠戮了修真界几大宗门,而后更是对人界侵扰不断,但凡是有点侠义之心的宗门都派遣了弟子下界维持秩序,各零散小宗门却是风声鹤唳,稍有异动便不敢踏出宗门一步,生怕迎面碰上魔族,落了个死无全尸。 若非天镜天乃足以撼动整个修真界的秘境,各地散修、小宗门也不会蜂拥而出,如今的天镜天外,可算是聚集了修真界半数豪杰,谁能想到再次群英聚会之际魔族会胆大包天到正面强攻?! 铺天盖地的魔影裹挟着煞气滚滚而来,打了或推杯换盏、或言笑晏晏的众豪杰们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乱成一团竟毫无招架之力,青冥宗身处上三宗,又算得上是天镜天秘境的主人,飞舟自然停靠在最中心地带,可陆景宗依旧在什么消息都没收到的情况下直接见到了零散杀过来的魔族,可见外围修者已经溃败到了何种地步。 负责驾驶飞舟的弟子几乎是第一时间开启了飞舟的防御结界,偶尔闯进来的几个魔族的修为虽然不凡,可青冥宗弟子却也不是省油的灯,没多久就已经控制住局势,甚至生擒了一名魅魔压到了陆景宗面前。 “咦?” 向来胆小的石乐乐出乎意料地冒出了头,惹得陆景宗都看了她一眼,只见石乐乐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名魅魔,而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满面的犹豫和不解。 陆景宗没好气地说:“有屁快放。” 石乐乐谨慎地看了一眼众人,朝陆景宗努了努嘴,竟然是用了密语传音的方式才说:“这个人好像是魔君殿里的,我见过她。” 一听说和林陶有关系,陆景宗“哈”了一声,表情顿时更冷了些,他挥了挥手让其余弟子都下去,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的就忘记了方才被打断的话题——陆掌门向来冷面冷心,是决计不会承认能做出自欺欺人之事的。 他瞥了一眼被绑着的、身材曼妙而透出一股魅惑气息的梦生,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随后问:“你是林陶的人,还是别人的人?” 梦生似乎没想到传闻中的青冥宗宗主是这样的性子,一时间愣了一下——她实在不是一名合格的魅魔,旁人刻入骨肉的、在一举一动中都能透出来的媚意,她非要刻意之下才能展现,这么一愣瞬间就破了功,就显得有些蠢。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倔强的神色,一双媚眼都泛了红,愈发楚楚可怜。只见她咬着嘴唇低声道:“宗主在说什么?妾身不明白。” 只可惜在场的人都心如磐石,除了石乐乐没人能欣赏这样的“柔弱美”,陆景宗更是冷笑了一声,同她分析利弊:“来都来了,现在才来表演犹豫不决是不是晚了点?还是说你们魔族都喜欢干这种脱裤子放屁的蠢事?” 魔域之中并不存在何谓“礼仪”,因此陆景宗尚算刻薄的话并不能让梦生变色,她只是因为陆景宗一副“我早知道你来做什么你还装什么装”的样子而惊讶,不免被她唬住了,露出了一丝惊讶。 陆景宗的冷笑更甚,继续道:“不过金丹修为,却能在如此短时间内闯到这里,你不是故意来是做什么?怎么偏偏就到了我青冥宗的船上,你是屁股和脑袋装反了还是觉得我能和你一样蠢才看不出来这里面的蹊跷?” 他毫不留情地一顿喷,仇付棠在一边看得心有戚戚,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往事,脸上却带了一点笑意。而梦生终于不再和陆景宗绕圈子,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敢问陆掌门,与魔君……是什么关系?” “哈?”陆景宗一脸“我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看向梦生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傻子,他英俊的脸上因为苍老而浮现出细密的皱纹,做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就像是拐卖少女的怪老头,一点儿青年才俊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了。 梦生因此咽了一下唾沫,语气低了一些:“陆掌门若是与魔君是师兄弟,我此行便有意义,若你们是仇敌,那你此时便可以杀我了。” 仇付棠听出来了,这人是林陶的人,当即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大师兄的桃花永远都这么旺,他在魔域时整日被林陶带在身上,也没见过这位魅魔几次,可见她与林陶是并不熟的,可就是这么一个大美人,竟然会冒着闯进人族阵营的危险来通风报信,果真是情深义重。 想到这里仇付棠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来见陆景宗的目的,方才的心绪与感慨瞬间抛之脑后,还不等陆景宗说话就一下子冲到了梦生面前,问:“你知道什么?!你们准备了什么来对付大师兄?” —————————— 天镜天深处藏着魔族封印的入口,与洛河相当于对立的两点,大量的魔气从封印处涌出,被林陶“强制”不得插手的轶尧毫无所觉,目光紧紧地盯着和他相对立的的众人与孔雀大妖。 修真界十宗中各有所长,其中六剑宗一套剑阵所向披靡,林陶和陆景宗都吃过这一套真灵剑阵的亏,可这还是轶尧第一次看见这套剑阵的全貌。 真灵剑阵由六人组成,相互之间策应联合,攻防兼备,而眼前的这三十余人,进退之间隐约可见六组小剑阵,整体之间又相互呼应,出神出化,因此哪怕是仅仅是大乘期的修为,阵法成型后竟也可以与林陶相抗衡。 巨大的剑阵将林陶包围在其中,孔雀大妖在空中盘旋,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哪怕林陶是渡劫巅峰,一时间也无法占到上风。 偏偏轶尧被禁制参战,因此只能被林陶的口头封印死死地锁在一旁,眼见着战斗进入白热化,林陶在贴近剑阵的瞬间,手上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剑光,无数冰蓝短剑飞旋而出,如同一条剑龙向着最近的一组剑阵呼啸而去,天地之间瞬间变成一片冰天雪地——寒霜降! 回归本源的寒霜降像是摄取到了足够能量的大杀器,与在轶尧身上时不可同日而语,这一击若是落到剑阵之上,真灵剑阵必破! 可也就是在寒霜降离手的瞬间,变故陡升,一股浓郁的幽香仿佛凭空生出,在此肃杀之地,显得诡异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2020,我来啦,元旦快乐啊~ 第58章 “醉生梦死,抛弃一切痛苦,无论是回忆、情感还是伤口,所有痛觉都能屏蔽,将修者锻造成筋脉通透,与天地灵力融为一体,难道不是一件十分令人憧憬的事情吗?” 吴屹清说这句话的时候,手上还抓着密密麻麻都是注脚的书册,上面已经泛黄卷起了角,而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痴迷,看着叫人不寒而栗。 林陶随手在吴屹清脑袋上敲了一下,像是敲木鱼似的,他随意地靠在轶尧身上,满脸的百无聊赖,随意地说:“我看你这脑袋里也没晃出水来啊,修行一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你还要捣鼓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挑战天地法则,是不是嫌命长啊?” 青冥宗中的少年人总是闲暇而安逸的,少年人随意地坐在竹林里,轶尧有些记不清当时吴屹清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似乎是有些不服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倔强地盯着林陶,他一点儿也不记得,只是他清楚地记得林陶的体温。 他随意地翘着腿搭在石凳上,一个人占了三个座儿,身体没骨头似的靠在轶尧身上,说话的时候仰着脑袋似乎是在走神,轶尧只要一偏头就能看见他脸上柔软的轮廓,所以也能感觉到他深藏在眼底的认真。 林陶身上总有一种令人着迷的气息,他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他可以目中无人,也可以花言巧语,可从未见过他将什么东西真正放在心上似的。他好像只是来这凡尘之中走一遭,万丈红尘却与他没有什么关系,随时都可以抽离似的。除了陆景宗,没人能从他这里撬出一点实话,轶尧曾为此嫉妒不已,只有在这一刻,他才第一次隐约窥见过他的师兄心中仿佛藏了太多的东西。 林陶是害怕“醉生”的,轶尧下意思地这么觉得,并不是因为所谓的“逆天而行”,这样的话从林陶口中说出来没有半点说服力,他也是很久以后才明白,或许他无法无天的天才师兄,暗中也是在害怕着在醉生问世后,他引以为傲的天赋将不再有任何意义。 轶尧第一次触碰到林陶心口的旧伤,彼时却堪堪错过,直到血池一战后,他苏醒后疯狂地从吴屹清曾经住过的地方找到了醉生,他颤抖着手想要点燃醉生,可体内灵力好像是断成了碎片,断断续续的火星子像是谁苟延残喘的气息,即便是主人再怎么努力,也点不起一点生机,反倒被破碎的经脉仿佛扯成了碎片。 他像是自虐似的妄图点燃醉生,身上的伤口将他的灵魂扯成了两半,一半承受着虚伪的、刀子般的撕扯,一半好像飘在了空中,看着他的如同一个瘾君子般的堕落,两相纠缠,兀自疯魔。 轶尧在“醉生”的效用之下醉生梦死,陆景宗一度以为他一辈子就这样了,直到轶尧想起林陶对于醉生的态度,那一日他略微僵硬的身体如同噩梦横亘在轶尧心上,十几年后林陶成为一待魔君,消息从魔域传出来,才终于唤醒了在青冥宗深处沉沦的灵魂。 他强忍着被醉生干扰得脆弱稀薄的灵力,日夜不休地创立了连接魔域和青冥宗的通道,守着这一道隐蔽的“门”过了近百年,不敢越雷池一步。 —————————— 冗长繁重的过往在轶尧脑海中不过片刻就倏忽而逝,像极了与林陶重逢时的欢愉,好像所有的痛苦与磨难,只消一刻便可抵消。 而醉生的气味却像是烙在了轶尧的记忆中,才刚刚燃起便足以让他警惕,他几乎是瞬间到了林陶身前。只见他一手烧出一道惨白的离火,瞬间贴上那滔天剑意向着真灵剑阵呼啸而去,离火与神荼剑意完美融合,恐怖的灵力仿佛被逼成了一条细长的线,绷到了极致似的伸展过去。 轶尧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抱住了林陶,带着他急速后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们原本所在的空间瞬间坍塌,紊乱的空间波动恶犬似的咬住了轶尧的一片衣角,瞬间将脆弱的布匹撕成了齑粉。 一个呼吸之间,寒霜降落到原本的真灵剑阵之上,两相碰撞之下爆发出一团恐怖的白光,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一个颜色,而林陶反应极快,他挥手落下一道屏障,紧接着便是寸寸寒冰凭空而起,瞬间便凝成了一道数十丈的冰障。被白光削得如同虚无的天空之下几乎是顷刻之间便落成了一道冰山,又瞬间被白光消减,两相冲击,终于将冰层维持在一片薄薄的冰皮之下,将里面的人密不透风地围在里面。 两大渡劫高手联手,所造成的震动足以使一整座秘境坍塌,轶尧身为天镜天之主,自然能感受到天镜天紊乱的空间,加上他方才全力之下,一时未曾防住已经侵入体内的阴火,瞬间觉得嗓子里一片腥甜,却被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咽了下去。 “师兄,”还不等林陶开口,轶尧便焦急地抓住了他的袖子,有且急切地解释道:“这些人使用的醉生能直接提升一整个境界的修为,无论是从炼气到筑基,还是从洞虚到渡劫,都是一样的效果,不可掉以轻心!” 林陶静静地看着轶尧,在方才的战斗中变成红色的瞳孔中流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轶尧却并不怎么理解,只是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掌。 恐怖的白光好像消除了世间所有的声音,轶尧受不了林陶这样意味不明的眼神,终于避开了林陶的视线,可周遭一片空白,他的目光便没着没落地找不到落点,显出几分迷茫的意味来。而林陶终于有了动作,他伸出手来,落在了轶尧紧绷的背脊上,冰冷的手掌沿着他的背轻轻往下——这是一个并不熟练的,类似于安抚的动作。 轶尧被他的这个动作惊了一下,有些不敢确定地眨了眨眼睛,林陶却已经耐心极差地收回了手,并且和轶尧拉开了一点距离,冷声道:“作死。” 也不知他是说这些胆敢强抢洛神剑的人还是在说身负重伤还敢逞强出手的轶尧。 然而轶尧在林陶面前向来是没皮没脸,他像是个吃了亏还不会长记性的小傻子,得了点甜头便乐颠颠地往前冲,舔着脸凑到了林陶面前,说:“师兄,你刚才是在安慰我吗?” 林陶冷着脸没有理他,没有被踹开的轶尧却像是占了什么便宜似的笑起来,得意地对林陶说:“我们说好的,如果我们真的回不去了,我们一起往前走。我知道你没睡着,我说的你都听见了。” 林陶迅速拉下脸来,却并不是凶狠的模样,他皱着眉头,有些嫌弃地想要拎着轶尧的衣服领子像以前一样把他扯开,但这个状态的轶尧显然并不像小孩子一样可以任意揉圆挫扁,因此他的这个动作便停在了轶尧的后颈上,轶尧只要轻轻一动,他后颈最脆弱的皮肤便在轶尧的手底下,显得无端暧昧。 轶尧完全不觉得自己的性命正被别人掌握在手心里,反倒是在林陶不耐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可能是出自自己想象的无措,因此愈发得意洋洋,忍不住凑得离林陶更近了一点,就连呼吸都要交缠在一起才够似的。 “你干什么?!” 林陶终于恼羞成怒,推着轶尧的肩膀拉开了他和自己的距离,随后毫不留情的别过眼去,好像已经被彻底惹恼了。轶尧的心情却还不错,他无赖地顺着林陶推开他的动作拉住了他的手,五指熟练的插|进了他的指间,强迫他与自己五指相扣,滚烫的掌心像是烧着了一团火,非要沿着林陶冰冷的体温烧上去,将这个人都融化才肯罢休。 “那天你没有睡着,我都看见了。” 鉴于林陶的确是被轶尧抓了个正着,因此这句话他有些无法反驳,只好愤愤地挣开了他的手。 轶尧傻兮兮地摸了摸鼻子,一副吃到了糖的样子:“师兄……” 他正想说些什么,眼神却突然冷下来,林陶也发现了异常——冰层之外恐怖的灵力已经渐渐消弭,天镜天内空间接连坍塌,那几名凭借醉生之力想要强行突破渡劫的修士因为轶尧横插一脚被一举化成了齑粉,可就在那危机四伏的破碎秘境之中,却有一股并不亚于渡劫的强横力量横空出世。 他们二人的目光透过薄薄的冰层向外望去,白光消弭后所呈现出的仿佛是冰川世纪,视线所过之处已经冻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冰层,洛河之上升腾的火焰还保持着跳动的样子,甚至满身阴火缭绕的孔雀大妖,半边尸体都被冰冻在半空之中,像是被时间静止了一般。 “妖王青鸾。” 天空之上一架瓷白的巨型骨架是整片天地间唯一的“活物”,它缓慢无比地煽动着巨大的骨翅,没一下都带起凛冽的寒风,本就不稳定的空间摇摇欲坠,在青鸾骨周围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型坍塌场面。 这里毕竟不是真正的大陆,空间比外界更为脆弱,从青鸾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仿佛能凝固世间一切,轶尧的脸色冷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被阴火侵蚀的心脉,洛河深处有一柄剑散发出一道浅浅的光,被钉在繁杂纹路上的铁剑上生了斑驳的锈迹,在红光之下缓缓剥落,只需要主人的一个念头,便可牵起十里洛河冲天而起。 轶尧将林陶挡在了身后:“师兄,这是路上的第一道荆棘。”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一整天的综述,还没保存电脑就卡住了,一点都不给我剩下QAQ 2020年的第一天,真是充实的一天呢 第59章 梦生所带来的消息是,修真界有一味药,能无视所有屏障,强行将修行提高一个大境界,无论是从炼气到筑基,还是从洞虚到渡劫。但是她的这个消息显然过时了,在秋天回来时陆景宗就已经知道了醉生的存在,因此他将这位对前任魔君大人忠心耿耿的小魅魔关了起来,撤去了飞舟上所有视线屏障,外界混乱不堪的战斗场面便全数落在了眼中。 陆景宗并不担心魔族大举来袭会让修真界死伤惨重,毕竟天镜天外集结了人界一半的强者,若是如此轻易被魔族攻破,那人族离灭亡也不远了。 然而魔族毕竟是杀了人族一个措手不及,外围修士还没有来得及形成防御就被魔族撕开了一个口子,导致不少魔族都已经冲进了核心地区。 但十宗弟子的综合修为好歹是比外面的散修更强,冲进来的魔族与各大宗门缠斗在一起并不占据上风,而道宗掌门已经迅速集结了其余宗门,站到了最高处,号召大家联合起来抵御魔族。 陆景宗敷衍地看着正在激情演讲的道宗掌门一眼,表示青冥宗一定配合,修真界的安危就由我们来守护,而事实上他却连飞舟上的防御屏障都没打开,冷眼看着外面复杂的战场。 如同陆景宗所料,魔族此次虽然来势汹汹,却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甚至因为魔族的行为太过猖狂而激起了一些想要明哲保身的宗门的怒气,再也无法作壁上观。 他把视线放在下方滚滚的雷云之上,天镜天外的屏障已经出现了裂缝,雷云的声势也削减了大半,正在这里缠斗不休的人魔两族不知何时才能发现天镜天的异样——进去天镜天的都是各大宗门最有天赋的弟子,若是里面的人全盘皆输,那修真界将要迎来的将是整整一代人的低谷。 且不论有没有得到天材地宝,仅仅是折进去的弟子就足够让各大宗门元气大伤了。 佯攻天镜天外,就是为了掩盖在天镜天中的异常,魔族新来的主子显然有足够的远见,直接毁掉了修真界最新鲜的血液,十几年后,人族再无中坚力量,就如同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哈哈哈,魔族首领,也不过如此嘛!诸位,魔首已除,诸位随我一道,杀尽魔族走狗!” 高空之上,道宗掌门沉唐振臂一呼,顿时群情亢奋,已经取得压倒性优势的众修士高呼一声便冲了出去,就连围在陆景宗身边的青冥宗弟子也都跃跃欲试,一副被激起了战斗欲的样子。 只有石乐乐不安地站在角落里,眼神迷茫地捂着胸口——这对于石乐乐来说简直不可思议,从小就只有老鼠胆的石乐乐但凡遇到丁点小事都会第一时间躲到她师兄们的身边,这一次却一个人站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好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景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是天镜天中的情况,一时是魔族幕后的主人,第一次无法缕清自己的思绪,竟然没注意到石乐乐的异常,直到外面爆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他才缓缓将视线放到了已经结束的战场上。 “那不是魔族首领!” 仇付棠站在陆景宗旁边,他看着沉唐手上拎着的巨大的脑袋,声音压得很低:“甚至在魔族的九名领主中也没有这种原形的。” 陆景宗看傻子似的看了仇付棠一眼,就这种程度当然不可能是魔族的首领,就连此次进攻都只是遮掩罢了,可看着仇付棠磨损过度的木头脸,陆景宗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说道:“醉生是从魔族流传出去的?” “不知道,但是我在云州城看见过醉生,那里已经被魔族完全侵占,在那里有专门的地方售卖醉生,在修真界却似乎还是禁药。” 若是醉生被大肆贩卖,倒是不好判断在天镜天中埋伏林陶的人究竟是勾结了魔族还是仅仅只是买到了醉生,只是他们费了这么大的手笔,又是奸细又是醉生的,恐怕是没有想到最后都是为魔族做了嫁衣。 陆景宗说:“云州城,这位故人还真是……” 还真是什么,陆景宗没说完,因为有人站在青冥宗的飞舟外冲他挥了挥手。 亲人或者朋友,骤然离世,或许会痛不欲生,但总归有个撕心裂肺可供发泄的途径,或者嚎啕大哭,或者大悲无言。只要舍得剜去心口的那一块肉,总能在经年后长出旧伤疤,哪怕感情坚贞不渝,总归是在岁月斑驳里褪去了颜色,再回头一看,多大的喜悲也就蒙上了一层湿热的纱,虽然捂得人难受,却不会再有那样真实浅薄的痛苦了。 可当岁月将你打磨成了另一副模样,内心和外表都已经天差地别,只剩下那一层旧疤依旧,只要一按就会有细密的痛楚。曾经被剜去的人又出现在了面前,就好像一把刀插在了被剜去多年的肉上,你站在这一头冷冷地看着,虽然已经不会再有痛苦,却总会觉得触目惊心——好像在嘲笑时光另一头的自己自作多情似的。 慕容子安的样貌和当年一模一样,多情的桃花眼中含笑的弧度都与从前别无二致,他像是从百年前剖出来的标本,强硬地被人放到现在,甚至会让陆景宗认为这百余年的爱恨别离都只是一场荒唐的梦境,只要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那个任打任骂的少城主。 他木头似的站在原地,天地之间好像再也不剩下别的了,看他看着慕容子安的眼神却是空荡荡的,半晌都没有回应慕容子安的呼唤。 慕容子安似乎是有些不高兴,疑惑地皱了一下眉,旋即又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又强调了一遍:“陆景宗!好久不见啊!你怎么不理我?是不是见到我都高兴傻了?” 陆景宗只能看见慕容子安的嘴在动,声音像是延迟了一个世纪才到达耳边,他动了动嘴唇,说了一个字。 这个答案似乎是出乎了慕容子安的意料,他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这一笑好像能融化三月的冰面,让绿草都抽出嫩芽来——如果忽略他身后打开的传送阵中不断涌出的魔族的话。 仇付棠警惕地盯着慕容子安,如果他还能有正常人的生理反应的话,此刻应该是紧绷着背脊的——被关起来的小魅魔不知何时逃出了飞舟舱底,将飞舟的防御屏障关闭了。 淡蓝色的光罩消失,却没有一个人靠近青冥宗,外界的厮杀和怒骂和青冥宗仿佛隔成了两个世界,慕容子安信步走到了陆景宗面前,刚要说话,仇付棠就一步挡在了陆景宗面前:“你要做什么?!” 仇付棠绝非胆大之辈,因此强撑的面皮下难免有几分胆怯,慕容子安好像这个时候才看见他似的“哦”了一声,亲切地问:“原来是你把那位小朋友带走了啊。” 被带走的“小朋友”充满敌意地看着慕容子安,带着青冥宗众弟子严阵以待,而慕容子安继续说:“抱歉,我不知道你们也要来这儿,否则我们可以同行的。” 这的确是慕容子安一贯的语气,仇付棠以前在大师兄和二师兄的压迫下,十分喜欢这个说话温和的少城主,自然和他十分亲近,可此刻他却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木偶做的身体应该是没有知觉的,仇付棠觉得可能是这具身体确实已经坏了,他的确是应该换一具了。 “仇付棠,让开。” 陆景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推开仇付棠,往前一步站在了慕容子安面前。 “陆景宗?”慕容子安一歪脑袋,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他张开手,如雪的长袍轻轻摆动,好像连每一个弧度都是精心设计好的一样:“久别重逢,抱一下?” 陆景宗没有说话,紧抿着嘴唇有着细微的颤抖,慕容子安笑了一下,主动上前一把抱住了陆景宗,动作却轻得很,他在陆景宗耳边说:“我想你了。” 熟悉的气息几乎是擦着陆景宗的耳廓,他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推开慕容子安,可慕容子安的怀抱看似轻,双手却如同铁箍似的没有松开,陆景宗好像是从未受过这样大的屈辱似的眼睛发红,一张雷符直接贴在了慕容子安的胸口。 雷符放出的瞬间慕容子安就松了手,顺眼之间推开几丈远,狂暴的雷电灵力将慕容子安的胸口轰出一片焦黑的痕迹,多少有些破坏他风度翩翩的出场。 他有些苦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对陆景宗说:“这么近的距离就敢用雷符,你也不怕伤了你自己。” 慕容子安的语气无奈极了,好像陆景宗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而事实上停留在少年模样的只有慕容子安一人,当年刻薄高傲的天之骄子已经垂老矣矣,他二人站在一起,就像是横跨了祖孙三辈。 陆景宗死死地盯着慕容子安,怒火烧光了隐秘的喜悦,他深藏在阴暗的缝隙里不肯承认的阴私已经不见天日,陆景宗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才能说出如此冷静的话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冷又狠绝:“你为什么回来了?” “嗯?你不欢迎我吗?” 慕容子安有些无辜,正要解释,已经打开话匣子的陆景宗却再无顾忌:“我当初见到了你的尸体,你为什么要诈死?不是林陶杀的你?你从魔域出来要做什么?你和林陶究竟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哎呀,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得完?”慕容子安无奈地看着他,然后很认真地思索着要怎么回答,就在这时候,一道冰灵劈开天镜天之上的雷云,滚滚雷电四溅,人魔两族死伤无数,那道冰灵却仍有余力,随着无数漏出来的恐怖灵力爆开,刺目的剑光劈开天镜天冲天而起。 恰在此时,石乐乐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那已经不是人声了。她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身体形成一个诡异的动作,全身都覆上了一层冷霜,繁复的纹路落在冰霜上,极淡的光芒幽幽闪烁,背上却鼓起一大团肉瘤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破开封印。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m,慕容子安总算是出场了! 第60章 陆景宗瞳孔骤缩,一时都顾不上慕容子安,瞬间冲到了石乐乐面前,石乐乐乃是世间唯一的妖族,是欺瞒天道留存下来的唯一血脉,而此刻她体内灵力暴走,冰灵之力好像突然变异成了最狂暴的火焰,石乐乐汗如雨下,惨白的脸上隐约可见长出了细细的鸟羽。 陆景宗一手握着掌门印,一手按在石乐乐头顶,掌门印内磅礴的灵力以他的身体为中转源源不断地灌进石乐乐的体内,同时将陆景宗本就脆弱的经脉冲击得更加破洞百出。 有了青冥宗掌门印内的灵力压制,石乐乐身后的肉瘤停止生长,甚至有了点往回缩的趋势,可慕容子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陆景宗身后,他抓住陆景宗的手腕,轻柔却坚定的将他与石乐乐分开,全力为石乐乐灌输灵力的陆景宗根本无从反抗。 慕容子安说:“你总是将自己弄的遍体鳞伤,怎么就学不聪明呢?” 石乐乐体内原本被压制的东西因为陆景宗撤了灵力而疯狂反噬,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石乐乐的嗓子都已经哑了,发出一声意识模糊的痛呼,彻底晕了过去。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蓝光从她身上冲天而起,一双巨大的翅膀唰地张开,长达数十丈的羽翼上覆着漂亮的青蓝色冰羽,和她从前的火红翅膀截然不同,带着石乐乐瞬间到了高空之中。 巨大的阴影投射在青冥宗的飞舟之上,陆景宗猛地推了一把慕容子安,喊道:“老九,把乐乐收进葫芦!”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仇付棠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天镜天秘境就彻底炸开,掀起的狂暴灵力震得整个飞舟疯狂抖动,而石乐乐身上的翅膀仿佛有自主意识似的冲进了那一团狂暴的灵力乱流之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陆景宗眼中浸着无边的冷意,哪怕是已经穷途末路,明知自己没有几天日子好过了他也没有如此心冷过。然而此时天镜天爆炸,余波不分敌我地卷进了无数修士和魔族,青冥宗的飞舟之上防御全部关闭,这一船弟子只消顷刻间便会葬身于此,他没有时间心冷! 幸而此时齐霄已经重新打开了飞舟的防御阵法,砰地一声将一个女人扔到了甲板上:“掌门!”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目前是什么情况,气势汹汹的神色顿了一下,准备好的话都给忘了。 陆景宗看了一眼已经是重伤的梦生,又将视线移到慕容子安身上:“这是你的人。” 他甚至没用疑问句,慕容子安的表情却好像是被夸奖了似的说:“我怕你这么多年了,不想见我。万一不让我进来怎么办?” 青冥宗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两个的都和魔头纠缠不清,陆景宗的脸色愈发难看,冷声道:“封住经脉,扔下去。” 此刻他们在万丈高空之上,即便是齐霄这种体修,被封住经脉后掉下去也只有粉身碎骨一个结果,梦生的结果可想而知。 然而慕容子安没有一丝动容,反而是追问陆景宗:“她有没有说她是林陶的人?” 陆景宗还没说话,慕容子安又说:“你是因为这个才把她留下来的对不对?景宗,你对你弟弟可真好啊,就算是他杀了我一次,你也会原谅他对吗?” “慕容子安!” 陆景宗猛地回过身去,双目赤红地盯着慕容子安,这个死在一百多年前的人从突然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流露出过太过的感情,此刻却像是崩断了最后一根神经似的忍无可忍:“你凭什么来质问我?你消失了一百多年!够你魂魄轮回个几世了,现在你凭什么来质问我?!” 陆景宗喘着粗气,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林陶入魔是假,他杀了慕容子安是假,他早就应该知道!慕容子安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死得如此悄无声息?! 陆景宗心绪起伏太大,又不想在慕容子安面前服软,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腥甜又咽了下去,慕容子安看着他脸上的怒容,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无措地说:“你别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陆景宗怒色未消,语气嘲讽无比:“纵使是生气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慕容子安好像是被他这话刺激到了似的,僵硬地站在原地,放软了声音喊他:“二哥哥……” 这一声二哥哥好像是唤醒了什么和核心机密似的将陆景宗的双脚钉在了原地,他的目光瞬间变得迷茫而空洞,神色间的痛苦一闪而逝——也不过是一瞬间罢了,因为下一刻,从恐怖的灵力乱流中一道剑光仿佛劈开天地一般瞬间炸开。 轶尧和林陶裹挟着无数灵力的尾巴冲了出来,人魔两族因为方才天镜天的变故已经顾不上相互厮杀,见到有人竟能从这样的乱流中冲出来,不由自主地看向发出这偌大动静的两人。 林陶怀里抱着一只巴掌大的青色小鸟,黑红交织的轻铠破损了大半,模样却并不狼狈,而轶尧身后则是跟着万丈赤焰,那里面似乎是困住了什么活物似的疯狂地跳动着,远远的只能看见火焰中藏着一团巨大的影子。 他竟是将整条洛河的离火都引动了出来,和林陶一道轻飘飘地落在了青冥宗的飞舟上。 从这两个人出现开始,所有人的视线就都击中在青冥宗的方向,哪怕对于今日之事的缘由还并不清楚,可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时候,无人再敢与青冥宗为敌。 方才还呼朋唤友鼓舞人心的道宗掌门脸色并不好看,死死地盯着轶尧,完全不明白早已死无全尸的离尘剑尊为何会再度出现。 只可惜没有人有空去回答他的疑问,轶尧并未将洛河收回,站在林陶身后一点的位置,紧跟着他的脚步。 轶尧和妖王青鸾的战斗彻底搅乱了天镜天的空间,林陶是第一次看见轶尧的全力一战,牵动万里赤焰的手笔绝非一般,饶是以林陶的境界也不由得感叹一句天赋异禀。 然而妖王青鸾毕竟是活了万余年的大妖,传闻青鸾一脉曾是上古神明凤凰的童子,哪怕已经只剩下一具骨架也依旧不可小觑,就在轶尧落于下风之时,石乐乐突然被一阵狂风卷了进来,青鸾的攻击诡异地绕开了石乐乐的方向,被轶尧抓住了空子,终于一举将妖王困住。 可石乐乐身上的气息依旧是个大麻烦,狂暴的灵力和青鸾同宗同源,在坍塌的空间之中如同一个巨型炸弹,林陶终于知道她为何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闯进魔域中的天水醉星阁——因为石乐乐身上的力量,本质上竟是与他一模一样! 这也是为何陆景宗笃定了林陶哪怕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杀石乐乐的原因。 林陶平息了石乐乐狂暴的灵力,却无法解决她重新被释放的血脉,于是带着变回原形的石乐乐回到了飞舟之上。 他好像时完全没看见慕容子安的存在似的,径直向陆景宗走去,方才窥探到一点真相的陆景宗看向林陶的目光复杂无比,他们两除了少年的亲密和后来的反目,陆景宗从未对林陶有过如此复杂的情绪,他好像有无数的话想要问,却理不出一点头绪来,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卡,短小了一丢丢…… 第61章 “从心没受伤,”林陶刚一开口,唤的却是石乐乐的绰号,陆景宗更加震惊地盯着他,如果不是知道以身铸剑不可逆转,他险些要以为林陶已经恢复了记忆,“只是青鸾血脉太过强横,她一时晕过去了。” “拿好。”说着林陶就将巴掌大的小鸟放到了陆景宗手上,态度不佳地看向慕容子安:“滚。” 在轶尧和林陶出现时,慕容子安明显是有一些惊讶的,但是现在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即便是被林陶恶语相向也不生气:“林兄果真是天选之子,这样都死不了。” 他出现在魔族阵营当中,一切便已经明了,再没有伪装的必要,又对轶尧说:“我刚醒来便听说人族出了一个离尘剑尊,原以为已经身消道陨,原来没有。所以这一次你护住林兄了?” 轶尧死亡的消息迷惑了太多人,哪怕慕容子安算无遗策,他沉睡了百余年,骤然醒来也被瞒骗了过去,想来如果不是轶尧召回洛神剑,引动十里洛河,在面对六剑宗有着醉生加持的真灵剑阵和孔雀遗骸时就已经受伤不轻,对后来的妖王恐怕会毫无胜算。 轶尧的脸色一片冰冷,他身后的赤火凭空爆出一团火花,好像是在呼应主人的怒气,他冷声道:“不走正好,今日就留在这里吧。” “小一天赋异禀,我当然是信你的能力的。”慕容子安笑了一下,藏在赤火中的黑影却剧烈的挣扎起来,轶尧一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林陶打断了:“慕容子安?” “嗯?林兄唤我何事?” 林陶的表情和轶尧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站在陆景宗身前,将慕容子安的视线完全挡住,说:“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现在是剑灵之身,并不会顾忌和陆景宗的情绪,有些你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或许就瞒不住了。” 陆景宗震惊地看着林陶的背影,他原以为慕容子安诈死,转头就率领魔族反攻是他最大的秘密,可林陶当初隐瞒的竟不是这个吗?! 为什么? 为什么慕容子安要诈死,好好的少城主不当,偏要在血池下沉睡百来年,他真正要隐藏的是这背后的原因吗?又有什么是不敢让自己知道的? 他连自己就是幕后主使这种事情都能大大方方的承认,率领着魔族大军举兵进攻,他还有什么是不敢承认的?! 陆景宗一时间想不明白,而他和慕容子安被林陶牢牢的隔开,双方都看不见彼此的脸,但是在林陶说过这句话后慕容子安却明显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陆景宗紧皱起眉头的时候就听见了慕容子安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明朗笑声。 “哈哈哈哈林兄啊,”慕容子安并非猖狂大笑,他像是个阳光明朗的少年,声音亲切而带着揶揄:“你不会是受伤了吧?原来这世上也有你不敢动手的时候哈哈……” 慕容子安一边笑一边向林陶走过去,看样子好像是要去拍林陶的肩膀,被突然上前的轶尧挡开了:“别碰他。” 林陶挑眉看了轶尧一眼,出乎意料地抓住了他的手,微凉的温度贴着轶尧的掌心传过来,像是下了一场初春的细雨,瞬间安抚下轶尧胸腔中的怒火,他冷冷地瞪了一眼慕容子安,不甘心地退开了些。 慕容子安这才说:“真羡慕啊……” 他歪了歪身子避开林陶看向陆景宗,这是一个少年气十足的动作,慕容子安做起来却毫无违和感:“景宗?那我先走啦,不和我告别吗?” 陆景宗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背脊发凉,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紧接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慕容子安吓了一跳似的绕开了林陶,直接到了陆景宗身边,将温和的灵力给他输了进去:“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刺激你了,没有再见就没有再见吧,你别生气。” 陆景宗和林陶怀着一半相同的血脉,一个是变异冰灵根,一个是纯正的水灵根,因此陆景宗的灵力比轶尧温和许多,而慕容子安的风系灵力好像是化开三月寒冰的春风,灌入陆景宗体内没有让他感到丁点不适。 经脉的旧伤上仿佛被涂了一层上好的膏药,连带着紊乱稀薄的灵力都安静下来,慕容子安做完这一切后就收了手,有些犹豫地说:“我走了?” 陆景宗一把拍开他的手,眼睛直直地盯着林陶:“你们究竟有什么瞒着我?” 然而林陶没有理他,目光和慕容子安的碰撞在一起,两相碰撞,一个冰冷、一个似笑非笑,这样僵持了片刻,慕容子安率先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林兄,你既然今日受了伤,那我可以等到你伤痊后再与你详谈,一决胜负,如何?” 此刻他分明是有把柄在林陶手上,却偏偏说得像是个想要寻求公平对决的正人君子,林陶没理会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仇付棠的方向。 “我当你答应了。”慕容子安笑着说道,随后跨出这只出不进的防御法阵,消失在了天空之中,随后无数魔族便如同潮水般褪去,轶尧看见一个火红的人影好像愤怒地想要追过去,被戚与眠随意的伸出胳膊将他揽了回来。 “大师兄~你回来啦。” 在林陶出现的时候戚与眠就想回来了,但他并不想和慕容子安碰面,因此等到了现在才出现。他落在飞舟上,温柔而细心地等梵薄年站稳之后便一阵风似的冲向了林陶。 轶尧刚刚放松的神色瞬间便冷,然而还不等他出手,林陶身前便凭空出现一条黑线挡住了戚与眠的步伐:“离我远点儿。” 林陶向来嫌弃戚与眠,若非他是第一个闯进魔域的“师弟”,林陶可能根本和他建立不起一点联系。 幸而戚与眠已经习惯了林陶的态度,十分做作地捧着胸口做出一副哀怨的模样:“我身上现在一点儿脂粉味都没有,只有小薄年的味道,大师兄,一点儿也不呛鼻子!” 原本因为见到梵殷而双目发红的梵薄年被强硬地带上了青冥宗的地盘,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不甘与愤怒压下去,骤然听见这么一句话,顿时瞪了戚与眠一眼。 只可惜戚与眠根本没注意到,他在林陶这里得到了冷遇,又很贱地去招惹轶尧:“小一,你又长大了?这变大变小的法术我也想学,多有情趣啊。” 轶尧身为青冥宗小师弟,以下犯上不是一两回了,身后地火焰狠狠地跳动了几下,戚与眠顿时警惕地后退,把目光放在了最安静的仇付棠身上。 他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仇付棠的出现,可等他靠近仇付棠后,却一下子冷了脸色,伸手猛地推了他一把——他手上没有带一点灵力,仇付棠木偶的身体却一下子散了架,瞬间变成了一堆烂木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5~10万字差不多完结,具体看我思路哈哈,so~下一本求预收 原来准备了两本的,一本宫廷一本修仙,哪个收藏多写哪个(来嘛~求撩) 以下修仙文案《失忆后全天下都想杀我》 每天都被自己帅醒老流氓直男攻×比你更流氓但我很高冷美人受 唐禹臣听说自己失忆了,还是从无数追杀他的人口中听来的…… 据说他失忆之前和一个小白脸不清不楚,还为了这个小白脸叛出宗门、不惜和天下修士为敌! “这绝不可能!”唐禹臣矢口否认:“要喜欢我也是喜欢我家小师弟,眼瞎了才看上小白脸。” 已经成为一城之主的秦鹿冷笑:“是,你就是瞎了狗眼。” 突然出现的师弟仿佛救世主,唐禹臣嗷嗷叫着扑了上去,求庇护、求包养,我只是一个想混吃等死的大帅哥,不想每天打打杀杀。 然而师弟冷酷无情,已经被逐出宗门的唐禹臣西子捧心、撒泼耍赖地跟在师弟身后蹭吃蹭喝,终于让师弟收留了这个帅气的孤寡老人,却被师弟按在墙角挑起了下巴:“你就是瞎了狗眼才不喜欢我!” 第62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戚与眠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变了,他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似的猛地撕开一道空间裂缝,眼看就要钻进去,被林陶一声给喝住了。 “站住!” 戚与眠双眼发红,梵薄年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微不可查地垂下了目光,听见仇付棠压着嗓子说:“我要杀了慕容子安!” 陆景宗今日接收到的信息太多,大脑好像已经罢工了,他僵硬地转了转眼睛,落到了方才还能挡在他面前的师弟身上,脸上竟连情绪都不会摆了。这也是慕容子安做的吗?可他为什么要针对青冥宗,陆景宗还没摸清楚慕容子安为什么要设计杀林陶,转头就看见了仇付棠的死亡,任谁也接受不了。 在场恐怕只有林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指尖一动从那一堆烂木头里面便飘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来,对戚与眠说:“我给了他两块幻音石,若是遇到致命攻击,魂魄会自动转移,你给他再炼一副躯体即可。” 林陶的脸色发白,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轶尧勉强撑了他一把,赶紧说道:“这个交给我,临照行别的东西没有,就是宝贝多,给他炼制一副更好的躯体。” 原本临照行的归属与轶尧这算得上是一件爆炸性的消息,只可惜在今日这样的时候却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齐霄迷迷糊糊地收拾了仇付棠的“残骸”,随着魔族的退去,人族修士开始收拾战场,青冥宗损伤最小,陆景宗完全没有心思理会其余宗门是什么想法,命人驾驶着飞舟回青冥宗。 林陶和轶尧都受了重伤,轶尧无法困住青鸾骨太久,戚与眠便日夜不休地在青冥宗后山建造结界,要确保能困住妖王这种等级的强者,哪怕是戚与眠也煞费脑筋,完全没有时间和陆景宗解释慕容子安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林陶本就是剑灵之身,只要神荼剑身未曾受损,他的恢复速度应该是远超常人的,但是他刚一回到天水醉星阁就晕了过去,如果不是轶尧还有一丝理智,恐怕妖王就已经冲破洛河封印了。 青冥宗几大战力全损,陆景宗病入膏肓,却俨然是余下众人的风向标,而他就好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疲色,甚至连往日的病态都减轻了,就好像是那日接连的冲击对于他而言是什么治病良药。 陆景宗看了林陶的情况,决定去和轶尧谈一谈。 青冥宗后山,轶尧盘腿坐在巨大的石头上,他身后是一片火海,里面困着不知疲惫的妖王骨,看见陆景宗走过来,他赶紧问:“大师兄怎么样?” 陆景宗怀里抱着已经长大了一圈的青色小鸟,轻轻地将她放在了火海的边缘,轶尧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下意识地收敛了石乐乐身旁的火焰温度,却不知陆景宗要干什么。 “乐乐是妖王青鸾的血脉,世间最后的妖族,你知道吧?” 轶尧从前只知道石乐乐是妖,却不知道她的来历,因此在看见石乐乐被一道青光裹挟着冲进天镜天时轶尧几乎是吓了一跳,然而妖王骨的攻击落在石乐乐身上瞬间无声消弭,轶尧得以有机会第一时间将石乐乐拉回身边,可她已经彻底化成了一只雏鸟,气息和妖王骨两相呼应,他才猜到些许。 陆景宗说:“虽然妖王已经陨落,但这种级别的妖物并非常理可及,感觉到同源的气息仍旧会安静下来。” 轶尧这才发现,火焰当中的挣扎果然小了些,陆景宗又说:“妖王当年将石乐乐托付给林陶,就是为了骗过天道,免得妖族一个血脉都留不下来,你可知他用的是什么法子?” 陆景宗苍老的面容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轶尧看着却觉得触目惊心,他知道陆景宗所说的话一定很重要,却下意识地并不想知道。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因为逃避就可以不存在的。 “妖王将乐乐的妖族血脉全部抽离,封入了林陶的体内,以帮助林陶提升修为为代价让他照看乐乐。” 所以当年林陶从妖族回来后境界猛进,轶尧皱着眉头说:“师兄不是炼化旁人的血脉来提升修为的人。” 少年林陶张狂放肆,却从不沾丁点污秽之事,他作不出这种事来。 “听我说完,”被打断的陆景宗难得的没有发脾气,耐心地解释说:“林陶的确没有炼化体内的青鸾血脉,可那里面封存着历代妖王的修为,哪怕只是寄存在他体内,也依旧让他受益匪浅。而如今青鸾血脉重回到乐乐的身体中,恐怕天道立刻就会察觉。” 没人知道妖族灭族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但陆景宗的话瞬间让轶尧想到了在天镜天中破壳而出的孔雀幼崽,还没来得及焕发生机,就瞬间变成了白骨。 陆景宗说:“安全起见,你先将乐乐一同锁在洛河之中,以屏蔽天道,等她醒来后或许能从血脉中传承的记忆中问出些什么。” 青冥宗缺心眼儿的小师妹,有一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敬爱的师兄困在了结界里,不知道该慌成什么样子。 轶尧却知道陆景宗说的没错,洛河凝成的火海中伸出一道并不烫人的火舌,将石乐乐轻轻托了进去。 “然后……”陆景宗生活:“我去查探了林陶的状况,却发现了一点问题。” “什……什么?” 轶尧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陆景宗看了他一眼,说:“他的三魂七魄中少了一魂,你知道剑灵与人类本就不同,没有肉|体,若是灵魂有丁点损伤就只能面临消散的命运。” “这怎么可能?!” 轶尧修补天裂后同样是神魂受损,可他的魂魄虽然破碎,却没缺胳膊少腿,更何况还有某些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原因,他的魂魄和身体在经过最初的损伤后越来越强,甚至那日在天镜天中受的伤,现在已经好了七成,这样的速度在从前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师兄在天镜天中根本没有受过任何神魂的创伤,即便是他真的丢了一魂,纵是将我的一魂分给他我也决不允许他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后期的节奏有亿点点难写QAQ,暂时有点短小 第63章 轶尧有此想法并非空穴来风,他和林陶的灵魂经过了百年纠缠早就气息相融,只要有秘法辅助,或许当真能成势,轶尧全不在意生割魂魄的痛苦,他等了林陶一百年,这一辈子都是依附着他而活的,他决不允许林陶第二次在他眼前消失! 更何况林陶已经答应他给他未来了! 林陶从未骗过他,这一次怎能食言? 陆景宗看了一眼轶尧发红的眼眶,心中不知是何感想,他捏了捏腰间的掌门印,说:“林陶的一魂并非近期消失的,这些年来一直是封印在他体内的青鸾血脉支撑着他的魂魄,而现在青鸾血脉回归,这魂魄不全的后遗症便出来了。我来是想告诉你,待戚与眠将结界建成,你和他去一趟妖族领域,或许能找到弥补的方法。” 随后陆景宗将掌门印放在轶尧面前,这是他第二次要将这个交给轶尧了,还不等轶尧拒绝,他就说:“青冥宗的掌门印中勾连着宗门内一切阵法和禁制,里面存放着历代掌门的记忆和修为,我或许是天资不够,无法打开这把钥匙,你……”对于陆景宗而言,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明显地顿了一下,才继续了下来:“你和林陶,不论是哪一个,都试试吧,或许能找到妖族灭族的真正原因,唯有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能将乐乐放出来。” “陆师兄!你去哪儿?” 轶尧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掌门印,他能够感觉到这里面蕴藏的熟悉的力量,他一把抓住陆景宗,神色一点儿也不见轻松:“你又是这样一幅交代后事的口吻,你……” “我没有要撂挑子的意思。”陆景宗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已经长成大人的少年,刻意地露出了一点讽刺的神色,音调都高了些:“别以为谁都跟你们两一样,不管不顾地就给我跑了,总有人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独属于陆景宗的那一份阴险好像瞬间就回来了。而这只笑面狐狸的声音却像是浸了一层冰:“我去一趟云州城。” “不行!”轶尧噌地站了起来:“慕容子安就是个疯子,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杀仇付棠,他只是为了灭口!仇付棠当年死状凄惨,他发现了什么?你等他醒来的时候一问便知,为何还要去云州城?” 陆景宗盯着轶尧,嘲弄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这种眼神让轶尧莫名的心虚——在他和林陶眼中,轶尧好像是永远都不懂事,哪怕他如今已经成了修真界第一的强者,他们也依旧这么认为。 陆景宗说:“我自然有我的事情要弄清楚,或许你有办法让林陶想起来当年的事情然后亲口告诉我真相?” 轶尧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陆景宗就自言自语般地笑了一下,说出的话让轶尧浑身一寒:“我倒要看看,这一副破烂身子,还能不能有点用。” ———————————— 唯一能拦住陆景宗的人现在正在天水醉星阁中昏迷,没了青鸾血脉的压制后林陶的魂魄摇摇欲坠,戚与眠召来了弥芥海的弟子才勉强在一个月内完成了结界,将愤怒的妖王骨和石乐乐一起放了进去。 而轶尧得了空闲后第一时间回到了天水醉星阁,齐霄正在照顾林陶,他有些怔忪地看着床上安静的人,掌心有些发抖:“你先出去。” 近来宗门内气氛压抑,锁山大阵全面开启,彻底断了和外界的联系——当初全天下都以为离尘剑尊死了的时候青冥宗内都没有如此死气沉沉。 齐霄看着轶尧的脸色,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地走了,跨出天水醉星阁的结界,齐霄瞬间松了一口气——结界中散发的寒气晋入骨髓,哪怕他是剑体双修也扛不住。 林陶的屋子里,门槛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如果不是天水醉星阁的结界特殊,恐怕整个结界已经变成了一个冰块儿。 这样的寒气对于金丹期来说或许会损伤心脉,轶尧却可以完全无视,他慢慢走到了林陶的床边,坐在了已经被完全冻结的凳子上,握住了林陶的手,像是握住一团朦胧的雾。 炽热的离火温顺得像是乖顺的宠物,沿着二人的肌肤相触而烧上林陶的心脏部位,缓缓将他身上的寒霜都融化了,轶尧细心地将他乌黑的长发拨到耳后,而后轻柔地稳住了林陶的唇,将自己离火本源渡入了林陶体内。 当初轶尧因天裂而神魂破损,是林陶以魂为线亲自替他缝补,而如今轮到林陶毫无声息地躺在这里,轶尧便用自己的本源之火护住他的神识,这是兄弟二人兜兜转转了多年,彼此走过对方的路程,才恍然发现他们已经融入了对方大半的生命,走过对方相似的旅程,如水乳交融、再难分离。 “啊啊啊啊啊啊我才刚刚休息一下啊,为什么这么多事情都要丢给我?陆景宗呢?!” 林陶陷入昏迷,再也没有人管戚与眠,他正享受着美人在怀的待遇,却被梵薄年的一席话气得七窍生烟:“艹,我还没同意回青冥宗呢?不是还有轶尧吗?凭什么都让我管!” 戚与眠愤愤不平,噌地站起来冲向天水醉星阁,梵薄年耐心地说:“轶公子正在给君上疗伤,主人真的要去打扰吗?” “嗯?”戚与眠的脚步一顿,扭过头来看着梵薄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挑起了梵薄年的下巴:“你这是想管我的事?” 梵薄年大约是胆子大了,他后退一步挣开了戚与眠的钳制,不咸不淡地说:“离尘剑尊有一句话托我传给主人。” “不听。”戚与眠对轶尧丝毫不稀罕,懒洋洋地又坐了回去,脑袋枕在一个美人的大腿上,百无聊赖地玩着她的头发。 梵薄年说:“剑尊说,不许将弥芥海的风气带回青冥宗,您只需应付好青冥宗外面的人和修复仇公子即可。” “即可?”戚与眠都气笑了:“他自己怎么不去应付一下试试?那些老匹夫一个比一个无赖,统统挡在山门外能翻出什么浪来?还这不许那不许的,分不分的清楚长幼有序了?” 只可惜整个青冥宗中,轶尧只对林陶一人毕恭毕敬,戚与眠显然是明白这一点,顿了顿又说:“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他想的倒是挺美。” 只不过这句话戚与眠是哼哼着抱怨的,显然并未生气,他对梵薄年招了招手,梵薄年便恭顺地过去了。 梵薄年跪在软塌前,视线与戚与眠相对,因此将他眼中的情|欲看得一清二楚。戚与眠修长的指尖在他的下巴上挠了挠,逗猫似的贴在他耳边问:“小薄年,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些,不会是吃醋了吧?” “离尘剑尊刻意嘱咐,我……”梵薄年垂下目光,像是木头似的顺从,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戚与眠的五指便插|入了他的发间,将他的脑袋带向自己,温柔地吻住了他的唇,以能给樱桃打结的技巧在戚与眠口中细细地扫了一遍才放开他。 “味道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这两个人真的好欲啊!我真的真的有点控制不住!!冷静,冷静,我会被锁的,我要冷静!!! 第64章 戚与眠舔了舔嘴唇,心情极好地看着梵薄年水光粼粼的嘴唇,慢悠悠地躺了回去:“让外面的老家伙们进来。” 梵薄年恭敬地去了,戚与眠的目光才变得深远起来,他挥了挥手让那名美人下去,难得地正经一回,瞬间移动到了青冥宗的正厅之中。 “戚公子,”罗松枝恢复了原本样貌,正在青冥宗正厅恭候,见戚与眠出现也不多说,直接将一卷书册递到了他面前:“这是目前临照行所有的家产,已经大半移入青冥宗,请公子示下。” 轶尧既然要将全部宗务交给戚与眠,自然要给他足够的助力,临照行就是他的底牌。 戚与眠一早收到了轶尧的传音,虽然惊讶临照行居然是在轶尧手中,却也没表现出什么,颇为淡定地把东西接了过来,不免十分惊讶轶尧的敛财能力。 不过他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懒洋洋地坐在本属于陆景宗的位子上,不怎么正经地说:“这我能养活多少小美人啊,可惜了,啧……” 戚与眠的花名罗松枝早有耳闻,闻言不由得心里一痛,几乎能想见自己辛苦挣来的宝贝都要被戚与眠败在女人身上的情景了。 “行了,我先看着,乐乐……”他一开口才想起来丫鬟似的小师妹还在结界里,又把吩咐的话给咽下去了,说:“罗掌柜先出去吧,我让人给你安排住处。” 罗松枝刚一走出大厅戚与眠就把那卷册子随手扔了,传音让梵薄年赶紧把人放进来,齐聚在青冥宗山门前的各宗掌门总算是得到了许可,从湛蓝的锁山大阵中走了进来。 魔族来势汹汹,那日慕容子安惊艳亮相,带着魔族首领杀了人族一个措手不及,若非天镜天突然炸开,打乱了人魔两族的纠缠,恐怕人族真占不了所少上风,而如今修真界只剩下轶尧和林陶两位渡劫强者,他们自然要抱紧青冥宗的大腿,哪里还管得了怎么魔族的魔君突然就换了个人。 若非这段时间青冥宗闭不见客,这些人能把青冥宗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然而诸位掌门、宗主乘兴而来,却是败兴而归,好话已经说尽了,礼物也都送到自己肉疼,却连轶尧和林陶的面都没见上,甚至就连陆景宗都从没出现过,这就让人有些难过了。 戚与眠比陆景宗无赖得更加光明正大,摆明了敲诈这些人的宝贝,这段时间青冥宗子弟就好像是晚餐加肉的贫困学生,一个个的都昂首挺胸起来。如此一番后道宗掌门首先受不了了:“戚先生,敢问青冥宗如今是谁在坐镇?” “这还不明显吗?显然是我啊?” 戚与眠怀里搂着梵薄年,他身上的魔族血脉已经被元鲸压制得丁点都看不出来,即便是诸位掌门都没看出他的来历。梵音寺的主持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这般模样,便道:“青冥宗乃名门正派,传承千年,是修行宗门的典范。如今修真界正处于危急存亡之际,贵宗却置身事外只贪淫享乐,这是何道理?” “嘿,老秃驴。”戚与眠低低骂了一声,脸上却是笑眯眯的,他肆无忌惮地把手伸进了梵薄年的衣服里,被他挣了一下,戚与眠一把抓住他,暗中使了些力气让梵薄年不能动弹,把下巴都搁在他肩膀上,和梵薄年脸贴着脸,看向空明:“大师说的是,听闻梵音寺素来清苦,门下弟子不近女色、不食荤酒四大皆空,不知可有子弟破戒啊?” “戚先生此言何意?” 空明见戚与眠动作更加夸张,梵薄年胸前隐约可见雪色的肌肤,他顿时眉头紧皱。戚与眠说:“我一介酒色之徒,自然是没道理说贵寺弟子。那么反过来,我修的和合道,贵寺怎么还管上了?” 戚与眠瞥了一眼空明大师青白的脸色,不咸不淡地说:“佛祖金刚怒目,无人不怕,大师可千万收着些,我这小美人这么软的性子,若真让您给吓死了,就平白让您背上了杀孽,可不值当。” 说着他才淡淡地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十宗之中:六剑宗、霜音谷、苍溪宗已经全灭,如今剩下的这些也各有折损,如今是他们有求于青冥宗,戚与眠可不会给他们面子。漫不经心地拢了拢梵薄年散开的衣服,无视了他愤怒的眼神,笑着说:“按理来说,我此时也应该坐在你们现在的位置,一同求着陆掌门来帮忙的,本也十分理解你们的心情,只是陆掌门现下不在,我也只是暂代他处理宗门事物,像进攻魔族这样的重大任务我可是万万不敢插手的。” “既然陆掌门不在,那就请能管事的人出来。”道宗掌门受够了他这样的说辞,言语间已经多了些不耐。 戚与眠说:“都说了青冥宗现在就是我在管事,怎么您还不信吶?哦,我忘了,你们还当我是弥芥海之主呢,怎么当初我离开青冥宗的时候你们不知道我的名字没被剔除吗?我是青冥宗正正经经的执事长老呢。” 当年戚与眠为了林陶和陆景宗决裂,闹得声势浩大,整个修真界都有所耳闻,多少青冥宗的旧仇家都记挂着戚与眠这块离群的肥羊,谁知他自己在弥芥海闯出了浩大声势,硬生生在九宗之外又立一宗,现在却告诉他们他一直都是青冥宗的人? 这些年来在戚与眠耳边挑拨离间的人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 青冥宗究竟是修了什么福报,一代之内出了多少个顶尖强者?! 戚与眠轻飘飘地一番话把众人气得不轻,他自己却十分满意,他觑着众人的脸色,就在有人即将爆发的时候说:“魔族既然一时半会攻不过来,那大家就都散了吧,青冥宗实在是山小,哪儿能担得起这么多强者齐聚呢。” 他三两句话就把这些人死皮赖脸地待在青冥宗的最后一点希望都给掐灭了,送走了这些人后他才无声地看向门口:“小一?自己在那儿待着多不舒服,赶紧过来。” 轶尧从门后走进来,表情很冷,戚与眠叹了一声,终于站了起来:“慕容子安太狠了,他在仇付棠身上下了锁魂印,这东西只有下的人能解除,只要他不开口,就算我给仇付棠重新炼了一副身子他也只能是一个木偶。” 慕容子安并不知道仇付棠现在有两条命的事实,却依旧费尽心思下了这么一个印决,可见他的确有把柄在仇付棠身上,否则不会如此谨小慎微。 联想到陆景宗的异样,轶尧的脸色更冷了些,他垂下眼睛,冷声说:“大师兄曾经问过我一句话,他当年拒绝我的时候说过的话,他问我信不信。我一直以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束缚他,因此一直以为他对我当真是厌恶至极。可若是慕容子安没死,要想掌握我们,当真是易如反掌。”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好说的,求个预收叭《失忆后全天下都想杀我》,爱你们 每天都被自己帅醒老流氓直男攻×比你更流氓但我很高冷美人受 唐禹臣听说自己失忆了,还是从无数追杀他的人口中听来的…… 据说他失忆之前和一个小白脸不清不楚,还为了这个小白脸叛出宗门、不惜和天下修士为敌! “这绝不可能!”唐禹臣矢口否认:“要喜欢我也是喜欢我家小师弟,眼瞎了才看上小白脸。” 已经成为一城之主的秦鹿冷笑:“是,你就是瞎了狗眼。” 突然出现的师弟仿佛救世主,唐禹臣嗷嗷叫着扑了上去,求庇护、求包养,我只是一个想混吃等死的大帅哥,不想每天打打杀杀。 然而师弟冷酷无情,已经被逐出宗门的唐禹臣西子捧心、撒泼耍赖地跟在师弟身后蹭吃蹭喝,终于让师弟收留了这个帅气的孤寡老人,却被师弟按在墙角挑起了下巴:“你就是瞎了狗眼才不喜欢我!” 第65章 青冥宗巨变,师兄妹接连去世,都是发生在云州城破灭之后,他们曾经以为是因为没了云州城的庇护,而他们身怀玉璧,自然会被推到风口浪尖。可如今慕容子安从血池中出世,一切都昭示着当年另有蹊跷。 戚与眠闻言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轶尧,又想了想尚在昏迷中的林陶,突然问:“你可知我当年会叛宗?” 轶尧猛地抬起头来:“你什么意思?” “诶诶欸你别瞪我啊,别着急,慢慢说。” 戚与眠说:“天镜天内有一妖兽名为元鲸,其内丹可以剥离血脉,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就在不久前,梵薄年还为了证明自己可以摆脱戚与眠而孤身犯险,在天镜天内与轶尧相遇,他如何能不知道此物?可他并不明白这和戚与眠弃宗门而去有什么关系——彼时林陶刚刚命丧轶尧之手,陆景宗内伤未愈,轶尧更是颓废,整个青冥宗没有一个撑得起来的人,而戚与眠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的青冥宗,若说他们多年来毫无芥蒂,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年乐乐的青鸾血脉便是由此剥离,封存在大师兄体内后一直被压制着。青鸾乃是上古凤凰的旁系,镇邪驱魔的名头说起来可比梵音寺的老秃驴不知厉害多少倍,大师兄身怀青鸾的血脉之力,怎么可能被心魔侵蚀?我当年追着这个线索调查过,被大师兄发现了,他阻止了我接下来的行动,然后告诉我去弥芥海深处寻找一样东西。” 轶尧的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只见戚与眠手中缓缓亮起一道暖黄色的光来,有什么东西缓缓成型。戚与眠说:“我原本想不明白大师兄是要做什么,现下却明白了,这东西他原本就是让我交给你的。” 一盏破破烂烂的油灯缓缓漂浮在空中,黄色的烛光看起来柔软而温暖,但凡是修行中人,一眼就能看出此灯的不凡来,其中所蕴含的净化力量能够瞬间卸去暴戾者的满身血气。而轶尧更是从这灯中感受到了一股神秘而熟悉的力量,然而他并不知道这力量从何而来,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破烂的油灯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暖色的光闪动了几下,缓缓地向轶尧飘去,在接触到轶尧指尖的时候瞬间融入了他体内,甚至让轶尧都反应不过来。 戚与眠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喃喃道:“乖乖,我上次碰到这东西的时候差点没把我的修为烧掉一半,你竟然毫发无损?” 戚与眠在弥芥海一待就是近百年,这油灯的难得便可见一斑,轶尧感受到丹田中源源不断的温暖力量,心中的疑惑更甚:“大师兄究竟想做什么?” 从这盏灯看来,林陶为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做了万全的准备,当年他和戚与眠之间的明争暗斗必定牵扯到了百年之后,如今就是看谁技高一筹的时候,只是不知道林陶算没算到他如今记忆全失,并不能联合他亲爱的师弟们给慕容子安一个迎头痛击。而陆景宗更是深入虎穴、以身饲虎去了。 “去妖域吧,无论是大师兄缺失的一魂,还是乐乐身上的诅咒,都必须要去一趟妖域才能解开,我替你撕开空间。” 对于顶尖的空间系强者而言,世上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 陆景宗躺在云州城的灵泉中,氤氲的水汽缓缓升腾着,像是仙境的雾气,挡住了人的视线。 云州城身为前修真圣地,自然有其特殊之处,只不过在云州城破时大多都被掠夺了,唯有这一汪灵泉,其中不仅是蕴含着源源不断的灵力,还掺杂着汩汩生机,哪怕是气运全毁之人送进来也能赢得一线生机,陆景宗能明显察觉到他体内枯竭的经脉中有什么东西在游走,忍不住喟叹了一声,兀自闭目养神。 “你怎么样了?” 泉边有个朦胧的影子,陆景宗也懒得睁眼,在这魔气滔天的云州城中还有什么人能闯进这片慕容子安费尽心思修复的灵泉中来? 他随意地躺在光滑的石头上,从鼻腔里哼哼了一句:“这地方当年让整个修真界抢得你死我活,若不是用尽了法子也不能移走,哪里还有你来吃回头草的机会?” 青冥宗的几个弟子虽然被慕容焕看重,却也没有看重到将如此重要的修炼之地交给他们来使用的地步,甚至就连慕容子安作为他唯一的继承人,都鲜少有机会进来。当年林陶一脸挑拨离间地说慕容子安是捡来的少城主,连使用灵泉的资格都没有,全都让慕容子安以礼貌的笑脸给应付过去了,陆景宗还记得他当年提起灵泉时略为不屑的表情——这样的表情实在是和慕容公子不太相符,以至于陆景宗到现在都记得每一个细节。 慕容子安坐在灵泉旁边,他褪去了鞋袜,把白晃晃的脚丫伸了进去,意有所指地说:“这回头草我还没吃上呢。” 陆景宗拖着一副半残的身体活了近百年,如今又步入天人五衰的境地,即便是这灵泉能够恢复生机,也不是一两日就能见效的。 他还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只是精神头看起来好了些,闻言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慕容子安,他的脸被朦胧的雾气挡住了,整个人都显得不真实。 陆景宗轻笑了一声,向他走过去:“除了诈死、魔族新首领,你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 慕容子安说:“告诉你的话,能给我吃一口吗?” “呵,树老皮厚,我怕你硌了牙。” 陆景宗从不掩饰他来云州城的目的是什么,慕容景宗也不在意,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陆景宗出现在他身边就够了。 “哈哈哈哈景宗,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一天,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或者帮你做一件事,怎么样?” 这个买卖对陆景宗而言绝对是最划算的,但他太清楚慕容子安是个什么德行,冷笑着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带动着泉水发出清澈的声响:“半真半假的回答也算?”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一句假话。”慕容子安的脚从水底下勾住了陆景宗,奶白的汤泉下,两人的体温太过相近,以至于陆景宗都忽略了那一点触感,嘴角的嘲讽还没拉开,就听见慕容子安补充着说:“只要你问,我一定说实话。” “那好,林陶的入魔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慕容子安回答得很快,温顺的眉眼间浮现出一抹失落:“你怎么只关心林陶?” 陆景宗嗤笑了一声,追问:“林陶为什么要杀你?” 这一次慕容子安却没有了声音,他从泉水边上跳下来,由于动作太快而溅起了一朵很大的水花,把他白色的亵衣都浸湿了,水滴提着他的腰线往下划。 “这是明天的问题了,二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mm总觉得……少点味道,啧,笔力不够啊笔力不够 第66章 天人五衰不可逆转,陆景宗每日会在灵泉中泡几个时辰,离开灵泉后经脉内好不容易凝聚的生机却又会瞬间散去,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多天,慕容子安自然也知道,他的眉宇间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焦虑和忧愁,当着陆景宗的面却都是勉强微笑。 然而当事人却并不为所动,他照例每日问慕容子安一个问题,得到的答案却不一定令他满意。 “林陶为什么要杀你?” “为了你。” “你现在醒来是意外还是有所预谋?” “不算是预谋吧,毕竟我也是冒险一试,差点就醒不过来了呢。” “仇付棠是不是你杀的?” “严格来说……不算。” “青冥宗弟子的死和你都有关系?” “我觉得不算诶,不过林陶是这么觉得的。” …… 诸如此类,陆景宗得到了很多答案,却完全拼不出前因后果,但越问却越心惊,他今天的问题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布这么大的一个局,为什么要对青冥宗下手,为什么要逼林陶杀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慕容子安笑着靠近了陆景宗,他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这样认真地看着陆景宗的时候,就好像把眼前之人全都装了进去。 “什么为什么?” 慕容子安的声音很轻,呼吸却贴着陆景宗的耳边擦过去,陆景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慕容子安的眼睛里找到了自己,苍老枯瘦,没有一点少时的影子。他贴近了慕容子安,几乎与他鼻尖相触:“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回答我。” 原本应该是情人的呢喃,却充斥着□□裸的算计,慕容子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即便是沉睡了百余年,陆景宗也与从前没有半点差别。他将两人间最后一点距离拉近,灼热的呼吸便纠缠在了一起,几乎算得上缠|绵了,陆景宗听见他说:“你。” 为了你。 陆景宗原本应该冷笑一声,然后一把将面前的人推开,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装不下世间任何一样东西,陆景宗笑了,里面没有一点杂质,他贴上慕容子安的唇角,并且以他眼中的震惊为乐。 “好。” 火山爆发时滚烫的熔岩将吞噬一切树木、吞噬一切走兽、火山灰将吞噬湛蓝的天空、吞噬一切飞禽,滚烫的岩浆涌入冰冷的海水,连漆黑的海域都能变得沸腾,海底的生灵死亡,熔岩却也骤冷,凝成新的陆地,承载这万年后生命的周而复始。 陆景宗的身体已经干涸,慕容子安像是捧着易碎的瓷器,疯狂而轻柔地吻落在他脸上,最后将他放在了软绵绵的床榻上,雪白的被褥陷进去,好像要将陆景宗包裹起来,安静而温柔。 —————————— 要撕开通往妖域的空间对于戚与眠而言并不难,难得是在空间裂缝被撕开的瞬间从中涌出的黑色触手——那东西中毫无生命迹象,瞬间吞噬了轶尧的剑意,随后疯狂地涌出,所触碰到的一切瞬间枯萎,若非普世灯从轶尧的身体中飞出,那东西可能会给他们造成重创。 戚与眠震惊地看着在空间裂缝中不断纠缠挣扎的触手,随时做好了将裂缝关闭的准备,脸色难得的严肃:“天道怎么会生出这种东西?” 这东西诡异无比,连渡劫强者的剑意都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如果当初妖族是因此覆灭,流落在妖域外的妖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天道才是妖族覆灭的真正原因,妖域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轶尧的神色同样凝重,他心念一动,普世灯的光芒更亮了些,好像是在烧红的烙铁上浇了一捧冰水,发出一阵滋滋啦啦的嘈杂尖叫,场景诡异得有些怕人。 “看来大师兄的确知道妖族的变故。”轶尧看着那一展破破烂烂的油灯,终于觉得它能配得上“普世”这样的名字。 “轶尧。” 林陶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轶尧顿时惊喜地转过头,然后才想起来林陶被他安置在了一寸庭中——那是世间少有的能够收置活物的空间宝物,他瞬间将那不到巴掌大小的小庭院拿出来,就听见林陶说:“放我出来。” 轶尧哪里敢不听林陶的话,他恨不得立刻就见到林陶,一时间连妖域中的麻烦都忘记了,手上一动便林陶放了出来。 穿着青白长袍的林陶脸色还有些苍白,精神却并不颓废,他看了一眼仍在空间裂缝中叫嚣着的黑色触手,没什么表情地问:“妖域?” “嗯!”修复林陶神魂的方法可能就藏在妖域中,轶尧不可能不不带上林陶,可他没有想到林陶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得努力才能克制自己的激动,却依旧是说了一句废话:“师兄,你醒了?” 林陶的瞳孔中浮现出淡淡的红色,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神色间显出一抹犹豫来,好像妖域是个什么禁地,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如今的林陶的确为心魔所困,他表面上看起来毫不在意,再提起他失去的记忆时却却有一种病态的执|着,他有时候能压制这样的执念,有时候会直接爆发心魔,现在的情况看起来还不算太糟。 轶尧却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他的眼睛,说:“师兄,你的魂魄怎么样了?” 轶尧的神识暂时支撑着林陶保持清醒,却并不代表他会永远就这样存在,林陶在昏迷的期间梦见了许多事情,对轶尧的态度也有些微妙,他难得回应了轶尧的关心,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还行。” 随后林陶将视线放在空间裂缝上,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地点:“妖王冢。” “大师兄?” 林陶看都没看戚与眠一眼,说:“去妖王冢。” 林陶虽然仍旧没有恢复太多记忆,他的苏醒对于寻找妖域的秘密却依旧是一大助力,轶尧飞快地点了点头,普世灯的光如有实质般笼罩在他们二人身上,轶尧拉着林陶的袖子,准备进入妖域,却突然被林陶抓住了手腕。 轶尧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来看他,便见林陶紧抿着唇,眉头都略微皱了起来,这样的神色让轶尧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玉琵琶,还给我。” 第67章 所有的空间类型的法器都有一个弊端——不能同时兼容相同类型的空间阵法,轶尧当年送给林陶的那一柄玉琵琶上,有他使尽了浑身解数才刻上去的叠加阵法,一道留音符、一道折寸术。 轶尧原本以为这东西已经被林陶扔了,当时他翻遍了天水醉星阁也没有找到,一度心灰意冷,却没有想到会在林陶身上再次见到。 林陶身上带着玉琵琶,就不能被放进一寸庭中,轶尧再见到这一枚并不算精致的玉雕时第一反应却并不是高兴,他想起在天镜天中,林陶背对着他,说起“他再也回不去了”的声音,好像藏了千斤重的棉花,把心里堵得细密又严实,涨得人发疼。 林陶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看所有的一切都有着强烈的不真实感,而他所接触到的,所有与他从前关系紧密的人一个想之他于死地,一个拼命的索取,轶尧握着手上微暖的玉琵琶,只要一想到林陶将这一个陌生的小玩意儿贴身放在胸口,轶尧就觉得浑身冰凉。 他是那么想要找回他心魔中的情境,而他梦中曾经与他生死相依的人却面目全非,给不了他一点支撑,轶尧一直都没有变过,嘴上说着爱林陶,其实自己才是最自私的一个,他要求林陶去回应他的爱,要求林陶和他一起走下去,他所有的付出、努力本质上都只是索取罢了。 这个认知让轶尧浑身发冷,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将那玉琵琶收回袖子里,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天水醉星阁。 林陶在一寸庭中安稳地睡着,轶尧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却见不到他的影子,只有这样隐秘的陪伴才能给予轶尧一丝慰藉。 而林陶刚一醒来,就要要回那块对于他们这种级别而言堪称破烂的玉琵琶,露出的神色犹豫而茫然,他甚至移开了目光避免和轶尧对视,这让轶尧呼吸一滞,忍无可忍地抱住了林陶。 戚与眠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夸张地怪叫了一声猛地后退:“干什么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啊?” 轶尧却根本没有理他,双臂温柔而坚定,林陶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正要开口呵斥,就听见了轶尧的声音。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逼你了。” 林陶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正要说话就有什么东西被塞到了他的手里,轶尧佯装轻快地松开他,移开目光笑道:“走吧,大师兄。” 林陶的眉头皱得更紧,手上的玉琵琶触手生温,一抬头却见轶尧已经站在了空间裂缝前,笑着向他伸出了手:“师兄,走吧。” 鬼使神差的,林陶向他走过去,普世灯暖黄的光温柔地把两个人笼罩进去,林陶忽然想起同样是在暖黄的灯光下,他和小小的少年并肩坐在窗前,跳动的灯火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好像彼此相融。 算不上华丽的屋子里并没有多余的装饰,虽然林陶和陆景宗都已经成为修行中人,他们唯一的家人原本应该是飞黄腾达的,但是陆夫人仍旧延续着从前的生活习惯,凭着给人堪舆风水挣来一点银子,屋子里没有一点修仙者的气息,收拾得干净整洁。 这是林陶的屋子,他和陆景宗办完了陆夫人的后事准备在此多留一段时日,而轶尧死皮赖脸跟着下了山,自然是跟着林陶一起住。 “师兄,你在做什么?” 林陶少年的性子张扬,除了修行很少能静下心来,他一没开头二没落款的在白纸上落墨,眉宇间有一丝疲态,他这些日子为陆夫人守灵、渡魂着实消耗了不少心力,更何况陆夫人于他而言就是第二位母亲,她的去世对林陶而言还是心中的难过更多些。 “别闹,你要是累了就先去睡吧。” 他难得的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哄轶尧,轶尧却好像是好奇心过剩的猫,缠着林陶说个不停,希望能驱散他眉宇间一丁点的阴翳,最后的结果却是林陶被他缠得受不了,无奈地将他按着坐在了旁边,这才再次拿起笔。 “我在给我母亲写信。” 静谧的夜里,风声时而从窗外的树枝见刮过,林陶和轶尧说着他和陆景宗的关系,说他已经没有了多少记忆的母亲,说陆夫人教他认字习武、和陆景宗少时的针锋相对……林陶一边说着,一边将所有的心事写在了纸上。 “小一,信是一种很缠|绵的东西,修真界不需要千里鸿雁,或许转眼之间即可抵达,有些东西却永远都是承载在这样一张薄薄的纸上的。” 林陶把那一叠刚写好的信纸拿起来,用引火符烧出一团艳红的火焰来,跳动的火舌瞬间卷上脆弱的白纸,火焰之下的情谊化为黑色的灰烬,好像穿越了阴阳两界,将其中的寄托送到了黄泉之下。 林娈已经去世多年,如今他的另一个母亲也不在世上,只剩下林陶孤身一人,他看着那封信在自己手上化为灰烬,略微笑了一下,眼底却并不见轻松。 他把他这一生所受的恩惠的情谊都寄托在一张纸上告诉林娈,那时的轶尧好像突然懂了似的安静下来。 林陶指挥着他滚去睡觉,自己却提了一坛酒去了隔壁,轶尧看见这样林陶,少有的没有跟上去,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一夜,而后便去了扬州打听一名名叫林娈的歌姬。 记忆戛然而止,林陶叹了一口气,好像终于明白了一点陆景宗对自己那复杂的情绪究竟是从何而来,他将手中的玉琵琶收回怀里,抓住了轶尧的肩膀:“你等等。” 空间裂缝之中除了汹涌的空间乱流什么都没有,林陶的声音也瞬间被吞噬,轶尧却互有所感是的回过头来,他看见林陶的嘴在动,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疑惑地一歪脑袋,被压缩的时间却骤然加速,两人脚下已经踩到了实地。 撕开空间裂缝的确是横渡大陆最快的方式,只不过是对于当事人而言,空间裂缝中天道法则被搅碎,林陶他们只是进去一瞬间,外界的时间却可能是过去了几个月、甚至几年。 轶尧瞬间反应过来,普世灯的光芒大亮,无数黑色的触手暴露在灯光之下,发出细细而嘈杂的尖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妖域中的景象也随之暴露在二人的视野之中,轶尧却在看清一切的时候瞳孔骤缩,连方才打算询问林陶之事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害,我好垃圾感谢在2020-01-09 17:21:52~2020-01-10 15:5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韧如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妖域之中并非黑得不见天光,只是被黑雾笼罩得严严实实,借着普世灯的光,可以看见黑雾中的景象。 一草一木、飞禽走兽仿佛无数生动的雕像,被定格在原地,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应当是妖域中的一个小村庄,里面住着许多尚未化形完全的妖族。轶尧看见还长着兽耳或者兽尾的幼童在脸上还带着天真的笑意在打闹,好像通过这静止的画面还能听见他们的笑声。 不远处有成年妖族的修炼比试,貌美的年轻妖族姑娘往头上插着艳丽的羽毛,一对猫族夫妇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幼兽,道场上的篝火维持着跳动的弧度,远处人家屋顶上飘着炊烟,还保持着被风吹动的模样…… 像是一幅逼真的画,一切都那么完美,一点也不像是遭遇了什么天灾的样子,然而这完美的一切,一旦被普世灯的光芒笼罩在内,就会瞬间化为齑粉,像是抹去了画纸上的一切,除了空白什么都留不下来。 这一切并不是最让轶尧震惊的,最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一切……他曾经在天裂中见过。 修补天裂和普通的空间裂缝并不相同,里面的时间和空间完全是混乱的,轶尧并不能完全记起在天裂中发生的事情,只是眼前的场景曾经在天裂中一闪而逝,轶尧很快明白过来,那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因为天裂中的时空混乱而场景再现。 有关天裂的疑惑再次涌上来,轶尧问:“师兄,你方才说什么?” 林陶从拿回寒霜降后记忆便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恢复,他原本想问轶尧玉琵琶是不是他做的,但那只是一时冲动,他既然已经回过神来自然不会再回答轶尧,只是目光凝重地盯着妖域中诡异的场景,说:“你听错了,我没说话。” “可……” “在妖域中你感受到不一样了吗?” 林陶打断了轶尧的话,轶尧立刻闭了嘴,细细感受了一下才皱起了眉头:“这里竟然一点灵力都没有?” 只要有生灵的地方就有灵气,只是稀薄与否的区别,哪怕是寸草不生的魔域,也有斑驳的灵力。林陶伸出手来凭空捞了一把,脸色并不好看:“准确来说,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生命、灵力、空炁……没有时间流逝。 普世灯由轶尧的灵力连接,在青冥宗时还不明显,进到妖域后显然受到了压制,不断地汲取着轶尧体内的灵力,虽然吸收速度并不快,对于渡劫强者而言就像是从木桶从湖泊中舀水,但这地方没有灵力,戚与眠又不在,如果找不到离开的办法,他们可能被困死在这里。 轶尧从未想过,到了渡劫期,竟然还会有“耗干灵力”这样的说法,不由得愣了一下,笑道:“妖域中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将普世灯的光开到适当的大小,恰好将他们十丈之内的空间都照亮——没有办法,这地方太过诡异,如果普世灯的光超过了他们的视线,或许他们能够见到的也就只有一片空白了。 林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分辨方向的,大约是青鸾血脉在他体内停留太久的确造成了一些影响,他带着轶尧毫不犹豫地向一个方向走去,一路上见了妖域中的各族风情,只不过所有被普世灯笼罩的地方都毫不例外的被消除了。 他们试着将其他灵物扔进黑雾中,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当普世灯的光再次笼罩它时,即便是外来物,也瞬间被抹除,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如此一来两人便断了直接走入黑雾的念头。 不过这样一来对于他们也有好处,毕竟普世灯所到之处无论是山川还是河流,都会瞬间消失,他们一路可是真正意义上的畅通无阻,再加上他们的速度快,在妖域中又没有时间流逝,明明经过了许多地方,抵达妖王冢时却好像是一瞬间。 如果不是到了他们这种修为,对于时间有着自己的理解,恐怕会迷失在这诡异之地。 “就是这儿。” 黑雾中有一座入云的高山,两人站在山前,轶尧有些犹豫,如果这就是妖王冢,等他们走进去却依旧会将里面的东西消除,那他们要找什么? “师兄?” 曾经在林陶耳边响起过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他看见了,一只巨大的青色巨鸟栖息在这座山头,他在那样的威压之下被逼得七窍流血,却仍旧在强撑着,妖王的声音浑厚无比:“……林陶,你心性坚定,有济世之德,我赐你青鸾血脉,助你一步登仙,只愿你护佑我族唯一血脉,若将来人族蒙难,你可凭弥芥海普世灯来此寻我,我将告知你世界的真相……” “上山。” 林陶的眼神愈发坚定,轶尧见此只能点头,和他一起往山上走去,当轶尧一脚踩上实地时,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这座山竟然没有被消除! 天地人神,坟茔永远是最为神秘和神圣之地。 妖王冢凝聚了妖族千万年的意念,传言初代妖王是血统最为纯正的凤凰,在鸿蒙初开时开辟了这一方天地。 以轶尧二人的修为,想爬上这座山并不困难,上面并没有传言中凤凰留下来的恐怖威压,林陶找到了妖王冢的入口,将手按在了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块上,很快他们周围便传来一阵震动,四周场景一变,他们出现在了一个巨大的山洞里。 这里和外界的气息完全不同,没有一点黑雾渗进来,轶尧想了想,扩大了普世灯的光芒,原本存在的东西却并没有被消除,他这才收了普世灯,和林陶一起站在这个明亮的山洞中。 “你们终于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轶尧顿时警惕起来,洛神剑瞬间出现在手上,一把将林陶挡在了身后。 林陶看了一眼轶尧的背影,熟悉的场景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现在缺了一魂,最忌忧思,不过是起了一点执念双眼便变成了红色,看向声音来处的目光便凭空多出凝重的杀意来。 轶尧感觉到林陶的变化,空出一只手来牵住了林陶。他没有回头,洛神剑横在胸前,一副十分值得依靠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写文不能断,我觉得我一点也找不到第一卷 的感觉了QAQ,虽然……但是…… 嘤嘤嘤,我好难,对不起你们 第69章 慕容子安脸上带着点不动声色地笑意,从山洞里面走出来,熟稔地喊了他们一声:“林兄,小一。” “别这么喊我。”轶尧仍旧排斥慕容子安,他将林陶严严实实地挡在自己身后,身上已经隐隐有离火显现。 慕容子安并不因为他的话语恼火,笑着说:“别紧张,我不找林兄,我找你。” 说话间慕容子安手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青光,有商有量地说:“妖王冢里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你们也不必再进去。林兄,这一次,是你算错了。” 林陶推开轶尧,他能够感受到慕容子安手中的力量,眉宇间涌现出一股杀意:“妖域已遁入虚空,生灵非普世灯不可入,你怎么进来的?” “上次林兄还说你失去了记忆,原来还记得这些吗?”慕容子安有些惊讶,随意地找了个石头坐下,说:“我自然有我的法子,连妖王骨都偷出来了,林兄就不要怀疑此事的真实性了吧?” 他动了动手指,那一层青光便飞了出来,化成一团模糊的影子立在他身边,轶尧警惕地张开了一道结界,将林陶严严实实地裹在了里面。 慕容子安说:“都说了不必紧张,我今日是来找你的,小一。这东西算是酬金吧,只要你告诉我一些事情,我马上就走。” 看林陶的反应,那团青光的确就是妖王留下的气息,轶尧沉着脸,没有说话,慕容子安便问:“听闻小一你有段时间身体突然缩小,连神魂都破碎不堪,连凡间稚子都不如?” “是。” 轶尧没有说话,这是林陶代他回答的。他站在牢固的结界中,目光直视着慕容子安:“但是轶尧的身体生长很快,修为随着身体一同恢复,不过几个月便恢复了巅峰修为。” 轶尧没有想到林陶竟然这么配合,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慕容子安又问:“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小一修补天裂之后?” “我直接从天裂中将他带出来,”林陶看了轶尧一眼,神色复杂地说:“至于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慕容子安便有些期待地看向轶尧:“那么小一能告诉我,你在天裂里见到了什么吗?” 既然林陶都已经表了态,轶尧便不再排斥,虽然对慕容子安仍旧抱有敌意,却仍旧是将他在天裂中所见到的一切全都说了。 这实在是一件无聊的事,因为修补天裂是一件凶险无比之事,可若是天裂不修补,整个人间都会遭难,因此由轶尧亲口去说就有种自吹自擂的意思。他虽然脸皮厚,可在林陶面前却并不习惯如此,因此将其中凶险说得平平板板,无非就是他如何利用自己为链接,将提前布在天裂外的阵法与天裂内的破碎虚空连在一起。 慕容子安听完却若有所思,手上轻轻一动,便将那道青色的残影送了出去:“多谢你们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慕容子安就化成一团血光消失了,轶尧没去管他,而是紧盯着那一团漂浮在空中的虚影,问林陶:“师兄,这东西真的没有问题吗?” “没有。”林陶伸手碰了碰那道影子,里面的气息很纯正,并非掺杂其余的东西,林陶顿了一下,才说:“慕容子安练的不是云州城的功法?” “不是,”轶尧皱起眉头,思索了许久才不确定地说:“妖域之中生灵不可入,慕容子安却能安然无恙,他身上分明没有半点生命迹象,不认真查探却丝毫都察觉不出来,再加上他在魔域血池沉浸多年,我只能想到一种功法——炼血决。” 炼血决,世间至阴至邪的功法,在生死之际用尽所有意念凝成阵图,再用百年时间吸收血气,大成后只要还剩下一滴血,就能瞬间复活,霸道无比。 但这种功法也有弊端,从此后世间灵物对他而言就如同毒药,只能和石头板凳等死物打交道,也难怪他所炼化的尸骨都是妖域中毫无生机的大妖——若是普通修士的尸骨,即便是小小筑基期,尸骨上也附着着灵力。 况且这种功法极难炼成,临死前凝聚涣散的意念,一笔不错地勾画出一副常人一眼看去都会头晕眼花的咒纹,绝非易事。 林陶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荼剑缓缓浮现,他的身体逐渐虚化,从神荼剑内浮现出无数冰蓝丝线来和他融为一体,他眼底的红色逐渐淡去,对轶尧说:“替我护法。” 话音刚落林陶的身体便变得透明,他面前的青色虚影变换成了巴掌大的雏鸟形状,落到了林陶的胸口。 —————————— 妖域之中没有时间流逝,慕容子安比林陶二人先一步入妖域,离开时自然会回到各自进入时的时间点,他看了一眼泡灵泉中的陆景宗,他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慕容子安用尽了办法也没有办法锁住他体内的生机。 他苦心经营,把父母兄弟都杀尽了,想尽了办法把陆景宗和他亲爱的师兄弟们分开,原以为时隔百年,他回来时能见到一个全新的陆景宗,却没想到他本命剑断也不知悔改,把自己逼到了天人五衰的境地。而他却成了一个视灵力和生机为毒药的怪物,对陆景宗的情况再也无能为力。 灵泉的力量从慕容子安的身体中穿过,迅速削弱着他体内的血气,可他无动于衷,称得上温柔地拂过陆景宗的头发,这样细微的动静好像是惊扰了陆景宗的美梦,他皱了一下眉头,睁开了眼睛。 “做什么?” 陆景宗没有力气和他计较,眼神好像都失去了神采。慕容子安笑了一下,牵起的嘴角却比哭还难看,他说:“我错了。” “嗯?” 陆景宗以为自己听错了,难得来了点精神,就听见慕容子安说:“我错了景宗,我从一开始就应该死死地把你绑在身边,否则我们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呵……”陆景宗扯了扯嘴角,大约是想嘲讽他,但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转了话头,说:“慕容,我累了,你就让我安静会儿吧。” 第70章 残魂 灵泉留不住陆景宗的生机,慕容子安更不能。 他冰凉的手贴在陆景宗的脸上,甚至在细微地颤抖:“我是不是不该惹你生气?” 陆景宗闭着眼睛没有回答,慕容子安继续说:“今天你不问我问题了吗?” 这段时间,陆景宗想知道的事情已经有了大概的推测,他身心俱疲,再也不想管这些事情,闻言抬了抬眼皮,冷淡地看着慕容子安的脸,说:“慕容,最后一点日子了,何必相互折磨?算了吧……” 他生活算了吧…… 无论是慕容子安做过的事情,还是他即将消逝的性命,都算了吧。 慕容子安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他筹谋了那么久,就只是为了将陆景宗死死地捆在他身边,为此不惜除去他身边的所有人,可陆景宗留给他的却只是一具残破的幻影,再过几日就会彻底消失。 他体内掺杂了太多的灵力,血气被撕扯翻涌得像是沸腾的热油,而这并不能让慕容子安心里好受些,他从灵泉中出来,声音轻柔而坚定:“你的问题可以攒着,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天裂中的气息能让轶尧“返老还童”,就必定有让陆景宗重新恢复的方法。 慕容子安甩了甩袖子,灵泉中的生机便像是如有实质的水滴般从他体内被剥离出来,在他身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瞬间就又散了。 —————————— 青鸾乃是世间最后的天地灵兽,妖王留下来的残像慕容子安动不得,林陶将自己浸入妖王影的世界,见到了他自己。 “哟,来了?” 少年林陶穿着青冥宗弟子长袍,斜斜地靠在石头上,冲神荼剑灵笑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如此诡异的景象让林陶皱起了眉头,险些要以为误入了什么心魔幻境,然而来自心底的直觉又告诉他对面的那个人又的确是他自己。 “别猜啦,你感觉不到我的气息吗?咱两就是同一个人,要不你来感受一下?” 少年林陶站起来,没个正型地走向神荼剑灵,伸手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脸,这样近的距离让剑灵林陶并不舒服,伸手推开了少年林陶:“你要说什么?” “啧啧啧,你这性子真差,小一能受得了你?” 少年林陶并不生气,话语间的嫌弃却十分明显。这让剑灵林陶下意识地想起了轶尧,隐忍、痛苦、克制……仿佛一切都是他带来的,他无动于衷地看了一眼少年林陶——这人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十分相似,张扬而有活力,是青冥宗最不认真却又很可靠的大师兄。 “与你无关。” 剑灵的声音冷淡无比,少年林陶砸吧了一下嘴巴,看了他一会儿才说:“行吧……那咱们说正事儿,你找到普世灯了?” “你的计划是什么?” 剑灵林陶愈发确定这一切都在眼前这人的掌握之中,他在这里留下了一道残魂,或许连日后自己变成剑灵都已经预料到了,这让他胸中无端升起一抹怒意来——好像人生被人随意更改,而自己却像个一无所知的傻子——哪怕更改人生的是他自己。 “别生气呀,我这不是在等你吗?”少年林陶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好像是站了这么一会儿就已经累了似的坐在了地上,有些苦恼地说:“你说我回归本体以后是像你一点儿还是像我一点儿?应该是像你吧,毕竟后来的事情都是你经历的。啧,可怜我的小一,要天天对着一张冷脸,诶,你能不能对他好一点儿?我还怪对不起他的……” 剑灵林陶说:“你知道他的心思?” “知道啊,你自己感觉不到吗?”少年林陶撇了撇嘴说:“唉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一点儿也不坦诚。” 剑灵林陶:“……” “别摆着这副脸了,算了,跟你也说不通。过来吧,我让你看看……真相究竟是什么。” —————————— 妖王当年告诉林陶,若有需要帮助之时,可再来妖王冢寻他,却并不是指此次林陶和轶尧此时共同前来,当年林陶和轶尧的决战之前,林陶就察觉到了慕容子安或许是假死,提前来到了妖王冢,以妖族毕生之力留下了其中一魂,这便是现在林陶所见的一幕。 如今仅魂魄归位,林陶终于见到了当年所有的真相。 连贯的记忆从凡间起始,幼年的他见到了林娈绝美惊艳的夕阳箫鼓、见到了陆夫人的悉心教导、见到了陆景宗的打闹包容…… 少年时在青冥山上千钟雪时常捡回来一两个落魄小师弟,个顶个地烦人,他好像是人生从头开始,其中烦躁关爱,细致到发梢的情绪纷涌而来,及至他游历扶摇国,带出了一个缠人精小师弟,往他张扬鲜活的生命里注入了第一份责任。 云州城里有个脾气很好的少城主,任你揉圆挫扁都不会生气,天赋修为又十分对林陶的脾气,比陆景宗这个刻薄的家伙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是云州城破之时向来温柔的迩遐师妹带着合欢宗的人替林陶挡住了爆炸的余波,慕容子安却头一次狠下心来,直接将林陶打晕,将他带离了那一片焦黑的土地。 灾难接踵而来,单珺师妹带着吴屹清的醉生强行提升修为,法天象地从十里之外依然能够看清,而无数灵宝攻击全部落在她身上,等林陶等人赶到时连尸体都没有见到,只有吴屹清被她藏在结界中,只可惜结界已经破碎,修行路上一塌糊涂的小书生被人一刀割了喉咙。 千钟雪不知所踪多年,有不少人对他留下来的如珠似玉的弟子们抛出了橄榄枝,只可惜少年气盛,一个都没接。 下一个遭殃的是仇付棠,林陶和他失去联系的一瞬间就预感到出事了,然而等他赶到时依旧是为时已晚,陆景宗和慕容子安替仇付棠安置了后事,林陶却发现了他藏在本命法宝中的秘密,没什么理由的,将那个葫芦秘密保存了下来,没让任何人知道。 司方在师门中向来和林陶关系亲近,他没来得及救下这个没出息的小胖子,却从他的掌心里找到了慕容子安的扣子——司方大约是一辈子都没有过这样的执念,胖乎乎的手掌死死地攥着,林陶强忍着掰断了他的手指,才从里面见到了那一枚决定性的扣子。 林陶从未想过,慕容子安会和这一切有关系,他甚至以为是幕后之人在离间他们。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一发不可收拾,林陶觉得慕容子安的每一个笑意都写满了虚伪,为此和陆景宗暗中争吵了不知多少次。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陆景宗的秘密。 第71章 慕容 林陶从未想过慕容子安会和陆景宗纠缠在一起,陆景宗看谁都不顺眼,尤其不喜欢慕容子安这种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他没少在林陶面前说慕容子安的不是,可慕容子安仍旧十分喜欢和陆景宗黏在一起。 那一日陆景宗和慕容子安大吵了一架,林陶就躲在暗处,陆景宗指着慕容子安破口大骂——林陶从未见过陆景宗发这么大的脾气,他说话向来尖酸刻薄,却从未有过这样鲜明的怒火。 而慕容子安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拧着的眉头都在诉说着不安,陆景宗大约是骂累了,他一扭脸沉默了下来,两人相对无言。 慕容子安突然问:“你是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我?” 陆景宗拒绝得毫不留情,慕容子安便笑了,那笑容看得林陶都触目惊心,好像是什么东西忽然就碎了,随后他看见慕容子安一把拽住了陆景宗的手腕,以他从未有过的强势姿态吻了上去。 陆景宗气急了,他一掌拍伤了慕容子安,慕容子安没有躲,受了陆景宗全力一掌便吐出一口血来,陆景宗一下子愣住了,而慕容子安的脸色苍白,他苦笑了一声,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迹,殷红的血迹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慕容子安,你真是个疯子!” 陆景宗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给出这么一句话,慕容子安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在他走后陆景宗的肩膀便一下子垮下来,他坐在粗壮的树根上,声音平淡地让林陶出来。 他们兄弟二人第一次相对无言,陆景宗说就这样揭开了也好,免得以后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林陶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在陆景宗的心中装了那么多事情。 他和林陶不一样,林陶天赋卓绝,他要用几个月才能参透的《碧水剑谱》林陶用几天就练成了,但是林陶做事太张扬,他冲动、自傲、无法无天,陆景宗就需要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收拾麻烦,现在青冥宗是整个修真界的眼中钉,他不能再把慕容子安也拖进来。 那是云州城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虽然小少爷自己并不觉得有多矜贵,但旁人是不舍得他受苦受累的,陆景宗还没有强大到成为左右修真界的人物,也不想和慕容子安有什么牵扯。 那一天陆景宗说了很多,他脸上一点伤心的情绪的都没有,但是林陶好像知道了慕容子安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不由得想起司方握着的扣子,如果慕容子安不是陆景宗眼中的那个人,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陆景宗其实猜的没错,他可以和林陶坦诚相待,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比如他为了林陶的散魂咒损了本命剑,比如林陶查到的、关于慕容子安的一切。 准确来说,这并不是林陶查到的,是慕容子安自己告诉他的。 云州城乃是修真界的圣地,城主慕容焕广招天下寒士,乃是真正有着济世胸怀之人,哪怕是梵音寺的明空大师都自叹弗如。人人都以为唯一的少城主慕容子安过的是神仙一般的日子,资源法宝取之不尽,有着世上顶尖强者的父亲和貌若天仙的母亲,然而真正身处其中,才能知道慕容子安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云州城的少城主在十岁以前都只是一个名称,从未有人见过这位被千宠万爱长大的少城主,谁都不知道,在云州城的秘境里,有十几个“少城主”在厮杀,争夺着唯一活下来的机会。 慕容焕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相传慕容焕和合欢宗出生的城主夫人恩爱无比,只有慕容子安见过,慕容焕将他的“母亲”囚禁在血池里,取她的宫血炼制丹药,提升自己的修为——因为慕容焕是个性无能,他没有办法通过寻常的法子从合欢宗弟子的身上获取灵力,便自己寻出了这样的方法。 偶尔慕容焕心血来潮,就会用自己的精气裹住“母亲”的宫血,创造出一个新的生命,如果生出来的孩子天赋平平,或者有所缺陷,就会变成慕容焕下一轮的养料,但如果他创造出来的东西勉强符合他的心意,便会将它留下来,成为其中一个“慕容子安”。 他把这些东西放在同一个地方,每日给一半的食物,交给他们修炼的功法和法宝,等待他们自相残杀,慕容子安饿极了甚至吃过那样的血肉,活到了最后。 于是慕容焕便将他接出来,亲自教他如何变成一个“温良恭俭让”的君子,将他从一个怪物变成“人”,稍有错误便会将他折磨到濒死的边缘。 这样的日子知道青冥宗的少年们来到云州城才得以结束,那时候慕容子安已经学会了如何做一个讨所有人喜欢的“人”,他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对慕容焕毫不客气的陆景宗,那少年站在慕容焕面前,不卑不亢,怼得慕容焕接不下去话,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慕容焕并不是不可反抗的。 慕容子安告诉林陶,云州城所有的消息都是他放出去的,他引诱着修真界一起攻上了云州城,亲手杀了慕容焕,无论是迩遐、单珺、吴屹清还是仇付棠,都是他放出的消息,他要一个一个除去在陆景宗身边占据位子的人。 只有林陶不同,林陶的天赋决定了他轻易死不了,他原本是慕容子安最后一个目标,但林陶的提前发觉让他不得不改变主意,他选择了用自己的死离间林陶和陆景宗,并且最终如愿以偿。 只是慕容子安没有想到,百年过后青冥宗经历了分崩离析又冒出了一个离尘剑尊,陆景宗为了替他“报仇”后步入天人五衰,他亲手将陆景宗推入深渊。 林陶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洛神剑化成一道巨大的柱子抵住坍塌的虚空,一整个坍塌的妖域都压在他的肩上。他挡在林陶身前,身上翻涌起赤红的离火,林陶伸出手来,按住了轶尧颤抖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家,快落~ 第72章 终章 普世灯当然是有灵力消耗的,被吞噬的妖域之中没有时间流逝,这只是相对于外部而言,被普世灯所笼罩的林陶和轶尧身上一切如常。随着林陶与妖王所留下的影子融合,妖王冢坍塌,原本轻若无物的虚空忽然重若万钧,轶尧不得不权利支撑着普世灯的光芒。 然而妖域中没有灵力,即便渡劫强者的丹田浩如烟海,也总有耗光的时日,此刻在轶尧的丹田之内已然灵力枯竭,然而普世灯的光芒却丝毫不减,牢牢地将林陶笼罩在内,再勉力支撑,丹田受损,根基不稳,堂堂人物剑尊,恐怕修为要掉落一个大境界。 这并未让轶尧有任何的动摇,普世灯在他掌中稳稳地撑着,知道那一只冰冷的手掌搭上他的肩膀,他才忽然颤抖起来,竟不敢回头去看。 林陶从他身后坐起,搭在轶尧肩膀上手只停顿了片刻便绕到了他的面前,轻轻地盖住了他的眼睛。 失去视线并为叫轶尧慌乱,身后熟悉的气息甚至叫他舒服得想将神魂都收体内,再也不管外界究竟是如何。 “师……” 他的声音尚未出口,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贴在了他的悲伤,呼吸带起的气流从他耳边擦过,黑暗将这一切触感放大了数十倍,轶尧几乎感觉到一阵颤栗,紧接着就有一只手覆在了他握着普世灯的手上,林陶冷淡的声音像是最美的安魂曲,叫人纵使葬身火海也甘之如饴。 “交给我。” …… “主人,青冥宗有客来访。” 戚与眠刚去看完石乐乐的情况,梵薄年就恭敬地说道,他最为厌烦修真界的这些事情,此刻轶尧和林陶不在,他更是不想应付,刚想说不见,就瞥见梵薄年的神色异常,顿时来了兴致,摸着下巴问:“小薄年,你哭了?” “没有。”梵薄年脸色平静,丁点看不出情绪波动,想来他从自作聪明的少年长成如今这模样,在弥芥海中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戚与眠更觉得有趣,伸手摸了摸梵薄年的耳朵,笑道:“真是可爱,走吧,去看看是什么人惹我们小薄年不高兴了。” 对于戚与眠的动手动脚,梵薄年从不反抗,闻言便跟着他一通往外走,很快就到了会客厅,里面坐着一位风情万种的妇人,戚与眠却一下子眯起了眼睛……这女人身上有魔气。 “魔族竟也敢深入青冥宗,慕容子安派你来的?” 青冥宗的锁山大阵已经开启,魔族绝对不可能暗中潜入,若是寻常魔族,齐霄不可能放任她进来。 见到戚与眠,齐霄略松了一口气,说道:“戚师伯,她说她是……” “是我母亲。”梵薄年抢先开了口,显然他去请戚与眠时就知道来的是谁,这让齐霄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来来回回地在这两个人身上徘徊,戚与眠笑着瞥了梵薄年一眼,又盯着芸姬说:“人族?瞧着这一身魔气倒是不像。” “如今的确不算是人族了,戚公子见谅。” “既然是小薄年的母亲,那就不必拘礼了,坐吧。” 说着戚与眠也不顾芸姬的身份,直接将梵薄年揽在了怀里,一双手还极为不老实,甚至撩开了梵薄年的衣襟,齐霄尴尬地别过眼去,梵薄年却只是冷冷地看着芸姬,眼底情绪极为复杂。 “多谢戚公子,不过我今日来并不是为了母子相见的,只是有一物须得亲自交给公子。” 即便是见到亲生儿子被人如同娈宠一般羞辱,芸姬也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好像根本没看见梵薄年似的掏出一个方盒子来。戚与眠收了手,手指一动那方盒子便凭空到了他手上,如此恐怖的精准度让芸姬瞳孔微缩,却仍是勉强说道:“我家公子说,此物可解仇公子的锁魂印。” 戚与眠却并未去看那盒子,而是看着坐在身旁的梵薄年面无表情地将衣服整理好,他这次没再动手动脚,反而是意有所指地说:“我为何要相信他?” “因为锁魂咒是有下咒者可解,而且这是陆掌门的要求。” “那倒是多谢你们照顾我陆师兄了。”戚与眠的视线转向芸姬:“既然慕容公子如此大发慈悲,作为交换,姑娘不如留下来感受一番我青冥宗的热情似火如何?” 芸姬已然是当娘的人,并且她的儿子就坐在戚与眠旁边,却也对“姑娘”这个称呼极为受用,捂着嘴笑了起来:“戚公子尽会哄人开心,不过云州城还有些事情,恐怕不能留下了,当真是遗憾。” 戚与眠便像是唠家常一般问:“听小薄年说你曾经跳过血池?慕容公子将献祭此等重要之事交给你,想必姑娘必定是深受器重。倒是我倏忽了,若是耽误了姑娘的要事可不好。” 芸姬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慕容子安布局百年,总要有人将他唤醒,而芸姬就是这个人。 至此梵薄年终于明白她为何深受其辱还要勉强活着,为何明明在找到了希望时选择死去,为何她对自己凉薄无情——因为他只是芸姬在魔域活下来的必备工具!只有生下了梵殷的种,她才能活下去,好完成她的任务! 戚与眠不再多说,暗中握住了梵薄年冰凉的手,对芸姬道:“既然如此,那姑娘就先请回吧,但愿他日遇见,还能有如此和乐景象。” 齐霄便亲自送芸姬离开,戚与眠将舒缓的灵力送入梵薄年体内,长叹了一口气:“灵流混乱,可是要命的,何必强撑着……” 梵薄年僵硬的背脊顿时垮了下来,戚与眠便将人搂在怀里,宽大的衣袍掩住了梵薄年的身形,空旷的大厅之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林陶神魂回归,很快找到了离开妖域的途径,回到青冥宗时正魔大战一触即发,因为最新的消息是魔族新首领慕容子安不知所踪,人族便蠢蠢欲动,试图一举歼灭魔族,故此锲而不舍地上青冥宗求援。 林陶和轶尧却拒绝参加战斗,渡劫的手段远超出常人预计,从林陶和轶尧两人就能消灭一小半修真界强者便能略知一二,因此非关键时刻并不会掺和进去。 做出声明后,林陶和轶尧便潜入了云州城,他们本是想去找陆景宗,却没想到压根儿没见到陆景宗的人影,如今他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波折,慕容子安究竟把他弄到了哪里去? “天裂!他们去了天裂!” 一个月的搜寻无果后,轶尧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林陶的手:“当初慕容子安突然来问我天裂之事,我还并不理解,但是师兄,我方才在掌门印中找到了线索,他们一定去了天裂!” “和你突然变小有关?” 从妖域回来后,轶尧觉得林陶对自己的态度好上了许多,心里愈发高兴,自然是干劲十足,哪怕他在青冥宗掌门印中发现之物足够颠倒整个修真界也并不能让他觉得有一丁点的沉重。 事实上,青冥宗传承千万年,是如今修真界唯一的“上古门派”,虽然随着时间变迁沦落至此,但蕴含着数代掌门神魂之力的掌门印中却留下了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如今的修真界讲究“斩断红尘,清心寡欲”,如此才能不为心魔所累,然而在上古时期却并非如此——大道三千,道生万物。杀戮道、无情道、欲色道……任何一条道路修炼到极致皆可羽化登仙,和“清心寡欲”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就连如今看来最应该无情无爱的剑修,都有以情入道一说。 同时,在上古时期的修者每跨入一个大境界就会伴随着雷劫,抗不过去便是身消道陨,可若扛过去了,便是脱胎换骨。 雷劫消除的是修行一道逆天而行的戾气,然而末法时代,修真界凋零,为了减少修真人士的损失,人们开始推崇无情道,将自身七情六欲完全剥除,果然就降低了雷劫的威力。 如此一来修真界纷纷效仿,无情道沦为主流,其余心法成了歪门邪道。 然而被修者剥离的恶念就如同雨水,贪嗔痴融入天道,侵蚀天地法则,仙界首先沦陷,修真界羽化登仙的大门关闭,雷劫消失,从此再无一人飞升…… 至此并非完结,魔族从千万年积累的恶念中诞生,形成了新的天地平衡,原本是一件好事,然而人族强横,将精灵族、龙族等等上古一族屠杀殆尽,自然不可能放过魔族,如此恶性循坏,原始天道崩塌,六合之外的混沌虚空失控,开始蚕食所有生灵。 修真界相继沦陷,各大种族神秘消亡,却无人认识到事情的严重,妖族正是葬身在如此崩坏的天地法则之中。 当年妖王摸到了登仙壁垒,却如论如何打不开羽化通道,隐约察觉异常,临终前将一切托付给林陶,告知他普世灯的所在,便是此缘故。 然而妖王只是略知一二,真正详细的信息是轶尧试图用掌门印寻找陆景宗所在时无意间打开了掌门印中封锁的信息——他是青冥宗衰败几万年来第一个到达渡劫境界之人,是以才发现了这万世不传之秘,也算得上幸运。 轶尧激动地说:“掌门印里有明确记载,天裂便是混沌突破修真界壁垒的征兆,当初我修复天裂身受重伤,无意中吸收了蕴藏在其中未被‘污染’的源炁,因此才有重塑□□和神魂的遭遇,慕容子安若是想就陆师兄,必定是带他去了那里。” 既然已经有了方向,二人便不再犹豫,向着天裂的方向而去,然而天裂之下,只有一袭青衫的陆景宗临风而坐,入云的山崖之上除却呼啸的风声之外再无其他,林陶二人顿下脚步,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林陶先反应过来,向陆景宗走去:“慕容子安呢?” 陆景宗看上去情绪很稳定,扭过头来看向林陶的时候眼神却是空洞的——他恢复了少年模样,衣服显得大了一圈,脸上再无苍老迹象,只有双眼无神,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娃娃。 “你……” 林陶忍不住试探了一下陆景宗的灵魂,他的魂魄比当初见到轶尧时更加混乱,若非已经有了前车之鉴,林陶恐怕当真会以为他马上就要死了。 然而最终陆景宗也没回答林陶的话,他转过头去,继续盯着随风而动的云海,好像从里面能突然翻出什么人来似的。 林陶心里猜到了什么,和陆景宗一起眺望着云海,说:“天裂原本已经修补上了,他是从中强取的源炁?炼血决之躯,也不一定死得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他死了好。” 陆景宗对此毫无反应,林陶一偏头,发现陆景宗的身体又缩小了一号,这是吸收源炁后重塑的□□,林陶大概能猜到轶尧当初也是这么个过程。 但看陆景宗的样子,他又不想再说话了,对轶尧使了个眼色,纵身跳入了翻涌的云海之中。 渡劫强者的神识是恐怖的,这片云海除了曾经是天裂所在之处外并无其他特殊,因此他的神识毫无障碍地穿过了层层云雾,然而却没有发现一点生机——慕容子安筹谋百年,练就炼血决,不死不灭,韧性绝非常人可以想象。即便是再度归来,还能炼化妖王骨,那可是轶尧和林陶联手才能制服的顶尖傀儡,这样的一个人会如此轻易地就消失了? 林陶不怎么相信,可无论他再怎么搜寻,最终也只能无功而返,等到他再次回到山巅之上时,陆景宗已经变成了幼童模样,他似乎是体力不支睡了过去,只是眉头依然皱着,看着就觉得可怜。 孩子气的陆景宗向来是臭着一张脸的死鸭子嘴硬,林陶还没见过他这样的脸上浮现出如此浓重的苦闷,一挥手那孩子便被一股力量拖了起来。 这是陆景宗,林陶想,比他早出生了半个时辰的哥哥…… “师兄,方才宗门传来消息,正魔大战已经开始了。” “开始就开始吧,跟我们没关系。”天地需要平衡,虽然天裂被暂时修复,但若是持续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人界也会被虚空吞噬,魔族的存在于天地之间,自然有其生息之道。 “一寸庭给我。”林陶觉得把这样的陆景宗抱在怀里十分诡异,毕竟陆景宗不像是轶尧,因此将陆景宗安置在了一寸庭的小床上,于是在天地之间、云海之上,便只剩下了轶尧和林陶二人。 轶尧下意识地觉得紧张,捏着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觑着林陶的脸色,支吾了半天才说:“那、那个……师兄,我们现在去哪儿?” “轶尧。” 突然被点名,轶尧下意识地站直了,甚至恨不得喊一声“到”,林陶被他这样的反应逗笑了,漂亮的眸子弯了弯,轶尧好像是被他这样的笑容惊艳了似的呆在原地,又听见林陶单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将那笑意压了下去。 林陶说:“荆棘没有了,你还走吗?” “嗯?”轶尧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林陶。 他额角的一缕碎发被山崖上的风吹乱了,极轻地从脸上拂过,林陶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向轶尧伸出手:“要牵着才走?” 林陶还从未说过这样的话,等了没有一会儿便觉得时间好像过去了数载,正打算找补一句什么,下一瞬间就有个人像是大狗一样扑了过来,炽热的体温像是一团火焰似的裹住了他。 “我愿意!!师兄!师兄!太好了!哈哈哈我不会是在做梦吧,师兄……要不你打我一下?太好了……师兄你答应了的,这次不许丢下我了,说好一起走的!” 哪怕已经晋升渡劫,林陶都觉得自己要被轶尧给勒断气了,有些嫌弃地推搡着他,挂在身上的人却根本推不开。 林陶没注意到自己脸上的笑,只是声音依旧嫌弃:“给我下来!” “我不!师兄!师兄……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你皮又痒了是不是?滚下来,小崽子,反了你了……” “诶呦呦疼,哎呀师兄我手都红了,你轻点儿呀……师兄师兄,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你肯定喜欢巴蜀这一块儿,我知道好多好地方呢,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 芸芸众生生活在翻涌的云海之下,红尘化作千丝万缕的细线绑在少年人的身上,让他们跨过生离和死别,在苦难中找到了彼此。 百年修行岁月,终究不如醉倒万丈软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