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 作者:Linxi夕公子 文案: 一个是至高无上,教他功法,助他渡劫,赐他尊号,却没有情缘。 一个是平平无奇,陪他踏六界、聚元神,重迎心上人回归。 我爱的和爱我的,该作何选择? ——下回换我主琴,你来辅瑟。 ——你若学会,便由你主琴。 ——你说我们现在像不像凡间躺在床上的夫妻? ——你又要取笑我女子扮相么? ——夫君~ 冰山禁欲攻x可爱主动受, 进阶/甜虐/古风/仙侠/玄幻/师徒/替身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清尘,朝言 ┃ 配角:暮迟,胤雪,锦凰 ┃ 其它:白月光vs六便士 一句话简介:踏六界、聚元神,只为心中挚爱   ☆、虚泽渊境   一片水泽之上。   白蒙之中,周围什么都没有,望不到边际,亦辨不清方向,只知道自己的身子一直在往前行进。   远处梨花树下,影影绰绰两个白衣身影。   慢慢靠近,两人好似都在抚琴。能听到琴声悠扬悦耳,却怎么也看不清面目。   只见右侧那人抚了几下后,便将手从另一人肩上滑至胸前揽住,略带不满地说道:“下回换我主琴,你来辅瑟。”随后转身,仰靠在那人背上。   “你若学会,便由你主琴。”   突然,一阵寒意袭来。   只见那冰冻由远处迅速结来,将原本通透倒映一切的水泽化作了一层雾面冰块。   “你结下这虚泽渊结界,可是想好了与我死生不复相见?”一声绝望传来。   只见那抚琴之人已被冻结,另一人跪坐在地上,右手滑过那冰人的脸:“你这般绝情,我又怎会放过你?”   那冰人蓦地化作一张鬼脸,朝着自己冲来。   “啊!”朝言一惊,从床上猛然坐起。   是梦。   朝言用衣袖擦了擦额头被吓出的汗珠,心依旧狂跳不止。他下床,倒了杯水喝,努力让自己平复心神。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这样的景象了。   虚泽渊?   朝言回想起梦中那人提到的地方。   那虚泽渊,不就是净水临渊和荒芜境的交界之处么?   ---------------------------------------------------------------------   今日,是三哥子芒上四梵天的日子,朝言和另外兄弟三人一同为子芒送行。   “此番前去那四梵天,日后怕是极难再相见了。”说话之人正是朝言,他眼神清透,一身黑衣飒爽,手上一把玉骨扇漫不经心地转动着。   “子芒,你可曾想好了?”一位身着浅色蓝衣之人,背手而立。微风拂过,衣袂轻扬。他一脸担忧地看着前人的背影,柔和问道。此人便是老大鲲池。   站在最前的褐衣之人,正是老三子芒。他停下脚步,伫立良久,右手紧紧握住背在身上的金色长弓,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略显凝重,双眉紧蹙。   “走吧走吧走吧。你既已下定决心,便无需多留了。”说话之人身着暗红华服,双手抱胸,见子芒迟迟不答,一脸不满。   “锦轩,不得胡言。”鲲池伸出左手拦在老四锦轩身前。   “我有说错吗?我们五人当初便起誓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如今他为了那扶桑,竟要离开,大哥,你总是这般偏袒他。”锦轩转头看向鲲池,又满脸怒气地瞟了瞟子芒。   “我们也说过‘隔河山而不爽斯盟,历岁月而各坚其志’,锦轩你就不要为难他了。”朝言收起手中之扇,走到子芒身侧,看向天空说道,“再说了,子芒既被那青帝老儿收去成为麾下坐骑,也算升了职了,将来若是魔界来犯,我们还能借着子芒的面子向四梵天搬一搬救兵不是?你说是吧,子芒。”   朝言侧脸,向子芒露出一个轻松温暖的笑脸。   “朝言。。。”子芒扭头对上朝言的笑脸,心头一暖,这个小五啊,总是这样,什么事对他来说,都不算事。   子芒回转身来,朝身后的鲲池恭恭敬敬长长久久地作了个揖:“大哥。”   又微微侧了侧身,朝另一边一直都沉默不言的白底浅金暗纹衣着之人作了个揖:“二哥。”   然后看向锦轩,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四弟。”   最后满脸不舍地向身边的朝言施礼,朝言一把托住子芒双臂,道:“三哥,你我何须如此。”   子芒放下手,对着大家说道:“至此之后,子芒怕是不能常伴各位兄弟左右,但‘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一语,子芒断不敢忘。他日犹乐境有需,子芒定竭尽所能。“   鲲池点了点头。锦轩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老二铄金依旧远远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朝言看了看大家脸色,堆着满脸笑容,搂住子芒肩膀,说道:“行啦,走吧走吧,再不走可要遭青帝老儿闲话啦。”说完顺手推了子芒一把。   子芒被推得踉跄了几步,回头看了看身后四人,握了握拳,转身化出真身翅膀,朝天阙飞去。   朝言目送子芒直至没了身影,回身走向鲲池:“回去吧,鲲池。”   鲲池点了点头,和朝言并排而行。   身后,锦轩和铄金也跟了上去。   “听说那四梵天之上,还有层大罗天。”朝言看着鲲池询问道。   “嗯。大罗天乃第三十六天,立于六界之上。”鲲池答道。   “六界之上?那岂不是,神、仙、妖、魔、人、鬼,均受他管制?”朝言满是讶异。   “倒也不是。自古神以身化作天地万物之后,便开始有了六界之分。五方天帝共掌世间万事万物。其中中天王昊天为众神之首,居于三清天之清微天,而四帝辅佐中天王执掌四方四极,居于四梵天。虽六界均在四方之内,但向来都由各界王者管制,王者更替只需上报即可。那三清天除去中天王之外便是三清,三清不理事务,以修炼为主,各自脉下设有九品神级。而三清天之上,才是大罗天。大罗天乃第三十六天。早在古神身殒之前,尚在混沌之时,就有了往圣,往圣乃阴阳二气合成。后二气分离,阴气化成幽荧圣尊,阳气则化成烛照圣尊。二者与天地同寿,却跳出六界外,不在五行中。这六界之事,若非天地将灭,自是不会由他们二人出面处理的。”鲲池详细地向朝言解释道。   “这么说来,这二位圣尊该长得有多老啊哈哈哈哈哈。”朝言忍不住坏笑道。   “阿言,莫要胡说。”鲲池一脸无奈,温柔地劝阻。   锦轩在一旁不屑地说道:“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还敢妄议大罗天之事。”   朝言看了看锦轩那张臭脸,笑着揽住他的肩膀,道:“好好好,不说便是。走,跟我回净水临渊喝一杯?”   锦轩用肩膀假意推了推朝言揽上来的手,没推开,道:“我才不去。我妹妹今日回来,我要回赤霞谷。”   “她回来了?不是说自涅槃之后便被太清神宝尊收去做弟子了么?说什么留在犹乐境便无法化劫,需与俗尘断舍离。怎的还能放你妹妹回来?”朝言带着几分讶异和不相信地问道。   “我也不知。前些时日收到我族灵讯,便是她传来的,说今日便回赤霞谷。”锦轩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管它什么原因。她能回来就好了。”   朝言一边仔细想了想,一边又不停转着手上的扇子,随后又轻松地说道:“倒也是,那今日我跟你去赤霞谷喝酒去,你们那儿的赤霞酿,也别有一番风味。”   锦轩一把推开朝言,嫌弃道:“去去去,就知道喝酒。”   “阿言,近日还是先让他们兄妹二人自己聚一聚吧。我们就不要打扰了。”鲲池在一边劝住朝言,随后对锦轩道,“锦轩,我们过几日去看你们。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随时找我们。”   朝言听了,略带失望地撇了撇嘴,放开了锦轩。   “谢谢大哥,那我便先走了。”锦轩向鲲池和跟在一边的铄金作了个揖,转身化出玄鸟真身,黑色羽翼外带着红色火光,迅速飞离。   鲲池点了点头,看向铄金:“你要同我和阿言一起回净水临渊吗?”   铄金摇了摇头,道:“我还是回浮翠林吧。”   “啊,你也要走啊?”朝言脸上失望更大,可怜兮兮地望着铄金。   “嗯,也好。那你凡事小心。”鲲池点头道。   铄金不好意思地对朝言说:“今日有事,改日我去寻你。”   朝言双手抱胸,不大乐意地敷衍道:“行行行,你回去吧。下次可不许再推。”   铄金暖暖一笑,道:“一定。”   随后向鲲池和朝言作揖,化出食铁兽真身,一身白色绒毛,看着着实可爱,向浮翠林方向奔去。   “果然还是铄金可爱多了。毛茸茸软绵绵的,多好。”朝言望着铄金的身影,叹道。   鲲池在旁宠溺一笑,说:“怎么样,我驮你回去?”   “大哥,你也不要用‘驮’这个字吧。好像我多重似的。”   “便是重了也无所谓,反正你多重我都驮得动。”鲲池丝毫不以为意,一边说着,一边化出巨大的鱼身和一对翅膀。   鲲池的真身,正是神兽鲲鹏。   朝言没有再作反驳,灵活地爬到了鲲池的背上。鲲池一提灵力,朝着天空飞了起来。   朝言躺在鲲池背上,一只脚搁在另只脚的膝盖上,双手交叉压在脑后。   “你说子芒他,会开心吗?”朝言幽幽地问道。   “应该,会吧。”鲲池柔柔地回应。   朝言望着天,呢喃着:“会吧。”   随后便闭上双眼睡去。   ---------------------------------------------------------------------   朝言使劲平复着自己的心绪,他用手巾拭去了额头的汗水,但对虚泽渊的好奇却怎么都抑制不住了。四百年前曾经有过一次机会,却因他醉酒没有去成,如今趁着鲲池不在,他立马换好衣装,蹑手蹑脚地出了临渊阁。   虚泽渊离临渊阁很近,就在净水湖的另一端。要说净水湖的奇特之处就在于,靠近净水临渊这一侧,仙雾缭绕,偶见天光时,一片澄明,还可见池鱼跳跃、水莲片片。而靠近荒芜境那侧,却是冰天雪地,毫无生机。可常人偏偏看不到净水湖的另一侧,须过了结界才可。这结界在哪,如何过得,朝言现在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沿着净水湖已经走了好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达结界。朝言心里想着,突然一脚踩空,身体一阵失重。也不知道自己往下掉了多久,随后便晕了过去。   朝言几乎是被冻醒的。刚睁开眼睛,眼前近在咫尺的另一双大眼睛惊得朝言慌忙后退着坐起身来。定睛一看,是只白色异兽。身形不大,与那不巍山的白狐一般,头上还有只水玉色尖角。   这异兽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朝言,问道:“你是何人?”   朝言一时分不清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是妖现真身?还是尚未修成人形的异兽?还是什么。。。精怪?   “快说!”异兽见朝言愣在那没有作答,一对前肢往前冲了冲,作出一副威胁的姿势,实际却没有冲出多少,反倒愈发显得软萌。   “朝。。。朝。。。朝言。我是净水临渊的黑游蛇。”朝言右手挡在前方,快速答道。   “是蛇?”异兽小声嘀咕,“蛇怎么能进到虚泽渊境?”   那异兽似是不信,又往前冲了冲,问道:“你不是龙?”   “不。。。不。。。不。。。不是啊。”朝言又挪着屁股往后退了退,结结巴巴地答道。   异兽紧紧盯着朝言良久,像是要将他看穿似的:“那你怎么会有凝水印?”   “啥?”朝言有点懵。   一阵凉风吹过,朝言被冻得打了个哆嗦,这才打量了下四周。   这里根本看不到边界,四面八方全是冰,他揉了揉双臂,说道:“好冷啊。”   “跟我走吧。”异兽说道。   “啊。。。啊?”   朝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异兽突然变大了好几倍,回过头道:“上来。”   朝言尚未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被叼上了那异兽的背部。   “抓好。”话音刚落,那异兽便奔跑起来。朝言差点没被摔下去,双手赶忙紧紧搂住了它的脖颈,还抓住了它颈部的长毛。   远处那片白色殿宇若隐若现,那里大概就是目的地吧。   异兽奔至殿宇前,抖了抖身体。朝言惯性还没调整过来,一下子飞了出去,在冰面上滑出丈远。   “哎哟,仁兄,你可真是。。。”朝言吃痛地起身,揉了揉屁股。   “你把我的毛都薅下来了,还说!”异兽又变回了之前娇小可爱的体型,走到殿宇大门前,那大门竟自动缓慢地打开了。   朝言抬头看了看,殿宇通身白玉打造,屋顶外檐看上去好似什么爪子,虽四周全是冰冻之地,唯这处殿宇却丝毫没有冰雪的痕迹。   “愣着做甚?”   朝言被异兽打断思绪,赶紧起身,却发现似是刚才跌落下来的时候已将屁股摔伤了,几番折腾,才终于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果然,一跨进殿宇,便暖和了不少,似乎与外界气候隔绝一般。   他跟着异兽穿过大片水塘,进入侧殿之中的一间房内。   “你先待在这,我去禀报尊上。”   “哎,等等。”朝言正在观察四周陈设,听闻异兽要走,立马出声阻止道,“你先跟我说说,你。。。你是啥?这又是哪?”   “我是白泽兽,你可唤我胤雪。这里是虚泽渊,主人乃尊上清尘上仙。你有凝水印,进得了这结界,想来是天机自有安排。虚泽渊设有结界,难进亦难出。待我禀过尊上之后,便想办法送你出去。”说完,胤雪便离开了。   这一堆话抛出来,让朝言有些难以消化,待他反应过来,已不见胤雪身影,他冲着胤雪离开的方向又问了一句:“哎,什么是凝水印啊?”   这句话也是对着空气问出的,无人响应。   说是要待在这,但朝言自然不会那么乖乖听话、安分守己地等在房中。来到这么个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地方,又进到这么个连“传闻”都没有过的殿宇,怎么可能不去探一番究竟?   虽说朝言的屁股疼着,不方便行动,可怎奈何自己的好奇心作祟,便又是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四处游走观察去了。   倒是没想到,往后殿走去,还有一大片水泽。   一座九曲桥延至水泽中央,尽头是另一间殿宇。面桥一侧能看到四室一字排开,中间一室前后贯通,并没有关门。屋子四周的柱子上都铺满了轻纱,轻纱垂下,遮掩住整个殿宇,随着清风飘动着,使得殿宇犹如诱人探索般若隐若现。   朝言鬼使神差一般,悄悄走向那湖中之殿。   “尊上,那人。。。说是净水临渊的黑游蛇。”朝言隐隐听到胤雪的声音,忙侧身一避,探头探脑朝里面望去。   透过层层薄纱,朝言看到有一人作着揖。朝言微微调整了下位置,看到了他面前之人。   只见他坐在案前,微微低头,双眼蒙着一块白布,手上似乎在把玩着什么,一言不发。   “他。。。”胤雪顿了顿,继续说道,“有凝水印。”   坐着那人好似怔了一下,手上动作亦停了下来。   “是。”朝言没听到对方说了什么,作揖之人便应声退了出来。   说了什么啊?我怎么没听到?朝言正琢磨着,却见眼前有一片白色衣角和一双浅蓝绣纹的鞋。   糟糕,被发现了。朝言暗叫不好,堆着笑脸慢慢抬头。   “跟你说了好生待着,怎的跑到这里来了?”白衣之人问道。   嗯?这人是谁?朝言仔细想了想,还是没什么印象。   “我是胤雪。”白衣之人冷静解释道。   “啊?”朝言用手指着胤雪道,“你能化出人形啊?”   “我修了一千多年了,不能化人形才奇怪好吧!”胤雪有些嫌弃地翻了翻白眼,将朝言拉起来,“走吧,朝言公子,别吵到尊上了。”   朝言被胤雪拉着走,回头又看了眼殿内,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长毛怪,我问你啊,你们尊上,清。。清。。。”朝言尚未记住尊号,说得支支吾吾的。   “清尘上仙。”胤雪提醒道。   “对,对,清尘上仙,是不是。。。”朝言试探地问道。   “什么?”胤雪一脸茫然。   “就是。。。那个。。。”朝言想找寻适当的词汇来形容“瞎子”,好像又找不到,“看不见啊?”   胤雪情绪有点低落,道:“也并非完全看不见,那缎带是纤尘丝,只挡光,不挡物。尊上当年被去了六识,后得后土女帝赐莹水玉,又将养了千年,应也是能看见一些的。只不过。。。”   胤雪语气中满带惋惜,朝言却并不是很明白“去了六识”、“后土女帝”、“莹水玉”这些东西。   “他大概,也没有什么想看见的了吧。”   正说着,二人已回到了侧殿,朝言肚子咕咕直叫,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到不行。进了虚泽渊境,都分不清时间了。   朝言眼巴巴望着胤雪,一副求投食的模样。   “尊上在这里,几乎不饮食。我去找些果子来吧。”   “就吃果子啊?”朝言有些不情愿。   “在虚泽渊,你还想吃什么?”   “有没有。。。”朝言坏笑着小声问道,“灵鼠?”   胤雪不可思议地望着朝言,好像从没听到过这几个字眼似的。   “我是黑游蛇,我吃灵鼠很正常好吧。”朝言无辜地说道。   “呃。。。”胤雪收回神色,道,“那我得。。。去找找。”   朝言听了,十分高兴,催促着胤雪赶紧去找。   待胤雪走后,朝言想了想,又朝那九曲桥走去。   要说这湖中殿宇,倒真的是挺大的,除去面桥四室,后面还有两室。朝言挨个走过去,到了殿宇后侧。   殿宇的北侧有一大片平台与左右回廊相连,并整个面向湖泊。   朝言走到平台上,面对这水天一色、春和景明,顿时看呆了。   这主人倒是惯会享受。在这平台上看湖光潋滟,看朗月星辰,岂不乐哉?   “真是绝了。”朝言不禁感叹道。想不到这虚泽渊,外面虽是冰天雪地,里面竟有这般景象。   夕阳渐落,余晖洒在湖面上,泛着片片橙黄色的波光,迎面拂来的风竟然也是轻柔可人的,还伴着淡淡幽幽的香气,让人生出一丝懒散来。   朝言闭上眼睛,又用力闻了闻那气味,心想,这香气,有些像是什么花香夹杂着檀香,与以往闻到的都有所不同,但又觉得很熟悉,真是好闻。   檀香,檀香,檀香???朝言惊觉,睁开眼转过头,一条白色缎带随风飘着,若有似无地摩挲着他的脸颊,带起阵阵痒意。他看到面前的一袭白衣,不禁往后退了退,一个重心不稳,落入湖中。   “哎呀!咕噜咕哩咕溜咕噜。。。”朝言本是擅长水性的,但无奈被吓到,反应慢了半拍,难免也喝了几口水。   岸上之人负手而立,身形有些许清瘦。白色交领孺衣孺裙,透色广袖外袍,青玉簪束发,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朝言在水中扑腾了几下,便稳了下来。那男子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转身离开。   “喂,喂!”朝言有些不可置信地朝着那人背影喊道,“我落水啦!”   朝言见那人并不搭理,只能靠着自己爬上岸,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   那人缓缓走入殿内,移门在身后关上了。   朝言还未来得及停下,就一头撞在了移门上,他捂着鼻子,不甘心地冲门内喊道:“清尘上仙,你没有心啊?!”   殿内之人并未有任何回应。朝言索性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边走边找寻着清尘的身影。见他坐在右侧茶室案前,便上前说道:“来者便是客。我都落水了,你也不搭理我一下。”   又是一阵沉默。   朝言见他总是沉默,反倒更加激起了他的求胜心:“我全身都湿透了。”   清尘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朝言有点好奇,这人该不会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吧?于是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果然还是没反应。   就算看不见,难道还听不见不成?刚才胤雪在此禀报,不是都能听见吗。   “你有没有合适的衣服借我换下?我总不能,一直这么淌着水吧!”朝言抬起衣袖,水顺着衣袖流到了地上。   朝言左右看了看,茶室那屏风后面,挂着一套白色衣衫。   “这样,我借你一套衣衫救急,待我这套干了,便洗净了还你,如何?”   见清尘没有答复,朝言嘀咕道:“就知道你不会搭理我。”   他走到屏风后,自己换起衣服来。   清尘的脸微微一斜,又停了下来,抿了抿嘴,还是沉默。   “我说你这里这么大好风光,竟无人共赏,倒也是可惜了。换作是我,我就邀鲲池、子芒他们一同来赏。何止共赏,还要琴棋书画、诗酒茶香。清风伴明月,良辰配美景嘛!”朝言一边穿衣,一边嘴上说个不停。   换好衣服出来,那清尘上仙竟坐在原处一动未动。   真是佩服。朝言腹诽。   朝言叉着腰环顾四周,看到一架七弦古琴,便上前细看。这古琴外形状若灵机,透玉般的光泽,面圆底扁,由粗及细缚冰丝七根,外侧的面板上嵌有十三个圆点的标志,由玉石精制而成。   似乎,在哪看到过。   “你会抚琴?”朝言抬头望着清尘问道。   “。。。。。。”   朝言无趣,便用手拨了拨琴弦,惹得那琴发出了极为生涩的一声响动。   “啪!”一枚黑色棋子打在朝言拨琴的手上。朝言吃痛,“啊”了一声,马上收手揉了几下。   “你能听到啊!那你又不搭理我。”朝言一边揉着手,一边小声抱怨。   “尊上。”此时,胤雪进来了,他向清尘施了个礼,立刻将朝言拉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六界:神、仙、人、鬼、妖、魔。 2、神界即为天界,鬼界夜归城,妖界犹乐境,魔界荒芜境。 3、天界乃道佛共享,共三十六天,自下往上为:欲界六天、 □□十八天、 无色天四天、 四梵天、三清天、大罗天。 4、妖界犹乐境以五行分为五块地界。 最北为净水临渊,是一片湖泽,五行为水。主人水渊尊人。座下大弟子鲲池,真身鲲鹏;二弟子朝言,真身黑游蛇。 西南之地为赤霞谷,五行为火。主人赤焰尊人,凤凰一脉。侄儿锦轩,真身玄鸟;侄女锦凰,真身九玄火凤。 东南之地为浮翠林,五行为金。有一少年铄金,真身食铁兽。 最南为不巍山,常年花红柳绿,五行为木。主人生机老人,栖于春栖原。春栖原乃百花百果之地,每逢百年会有花果盛筵,邀请犹乐境各方前来共享。座下弟子子芒,真身句芒。 5、鲲鹏:《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6、食铁兽:现大熊猫。黄帝大战蚩尤时,为蚩尤坐骑。 7、句芒: 中国古代民间神话中的木神(春神),主管树木的发芽生长,辅佐东方上帝青帝太皞。太阳每天早上从扶桑上升起,神树扶桑归句芒管,太阳升起的那片地方也归句芒管。它的本来面目是鸟,它鸟身人面,乘两龙。 8、玄鸟:《永乐大典》:“(汉)太史令蔡衡曰:凡像凤者有五色,多赤者凤,多青者鸾,多黄者鹓鶵,多紫者鸑鷟,多白者鸿鹄。”本文按赤色朱雀、黑色玄鸟、青色青鸾、黄色鹓鶵、白色鸿鹄和紫色鸑鷟编写。 9、 朝言:取名自乐府《古相思曲》一:“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10、纤尘丝:取自宋代王安石《南乡子·二之一》:“嗟见世间人。但有纤毫即是尘。” 11、白泽兽:白泽是中国古代神话中地位崇高的神兽,祥瑞之象征,是令人逢凶化吉的吉祥之兽。白泽亦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白泽图》:“羊有一角当顶上,龙也,杀之震死。” 参考文献《山海经》、《中国上古神话》、《异想集》、《庄子·逍遥游》、唐诗宋词元曲乐府诗集诗经楚辞等、道教文化、佛教文化。   ☆、去了六识   “哎哎哎,慢点慢点。”朝言被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这人真是。。。”胤雪皱眉道,“不要招惹尊上!”   “我又没做什么。刚才看美景呢,谁知他一声不响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落水了他都不搭理。哎,你不是说他看得见的嘛!”   “你不明白,尊上在此一千多年,不言不语,也几乎不饮食。除了我,也再没有别人出现过。”   “不言不语?”朝言奇怪,“那你刚才与他禀报,是如何交流的?”   “是传音。我是尊上坐骑,与他自上古大战前便一起修行了。我与他无需开口,便能传音。但他即使传音,字也少得可怜,能不传的,就不传。”   “哇,那多无聊啊。”朝言咂了咂嘴,道,“一千年!这世间那么多玉盘珍馐、美酒琼浆,纵使在这虚泽渊,也有这样一番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的美景,他不去欣赏享受,真的是太可惜了。”   胤雪低头思虑良久,问道:“朝言公子,你这凝水印,从何而来?”   “凝水印?”朝言疑惑,想到之前胤雪已经提起过好多次了,便问道,“对了,你说的凝水印,到底是什么?”   胤雪打量了下朝言,看着不像是在撒谎,眼睛里的希望微微有点暗淡:“你那左耳垂背后,有个结印,有此印者,方可出入虚泽渊。这印记,除大罗圣尊亲赐,旁人无从获得。”   “左耳垂?”朝言摸了摸自己左耳耳垂,“我不知道有这个啊。”   难道是师傅给我打的?也不对啊。师傅也仅为三元仙身,照他所说,应该也没法给我打这印记。   “那你可记得,是如何到了净水临渊的?”   “自是不记得了。”朝言摇了摇头,“尊上说,九百多年前我真身落在净水临渊边界,他见我气息奄奄十分可怜,便将我带回去治疗教养。我大哥鲲池也是这么说的。”   “九百多年,如若是你,时间上似乎。。。也不对。”胤雪喃喃道。   “你是将我当成什么熟人了么?”朝言歪了歪头问道。   胤雪笑着摇头:“不是。兴许是我弄错了。走吧,朝言公子,你要的‘灵鼠’我给你打到了。”   “真的?”朝言一听有灵鼠吃,兴奋得不得了,什么问题都不想问了,拉着胤雪急匆匆地走着,“快点快点,我都快饿死了。”   随着胤雪走到灶间,朝言让胤雪帮忙烧上火,将灵鼠随便清理了下,穿在棒子上烤了起来。那灵鼠,毛都没清理干净。   “喏,分你一半。”朝言草草烤完,将半生不熟还带着几根毛已被烧焦、毛管却还立着的灵鼠递给了胤雪。   胤雪脸色难看,别开头,道:“你这也太糙了。”   “我一黑游蛇,吃灵鼠向来都是囫囵吞的,能这么烤一烤已属用心烹饪了,你还嫌弃。”朝言满不在乎,“吃不吃?不吃我自己吃。”   说着,朝言大口咬起灵鼠来。这一口下去,满嘴都是炭灰,又苦又涩。他忍不住将那口鼠肉吐了出来,但嘴里还是留了很多碳灰,于是他又呸了几下,想吐掉那些残留,却不料那些残留始终黏在嘴里,怎么都还有苦味。   胤雪将水递给朝言,朝言咕咚咕咚仰头喝进,道:“怎么这么难吃。”   胤雪忍不住觉得好笑:“你这么耐不住性子的弄法,自然是做不出什么好吃的来的。”   “罢了罢了,今晚咱们就先吃水果充饥吧,只可惜了这只灵鼠了。”朝言叹了口气,又想到了什么,贼笑着问道,“你家有酒吗?”   “有倒是有。只是。。。”   “快拿快拿。”不等胤雪说完,朝言便急迫地将他赶出灶间,“我将果子拿去后殿屋顶,你取了酒就过来,咱们饮酒赏月!”   朝言算是费了不少劲才爬上了屋顶。本来也无需这么费力,只是今儿掉进虚泽渊,确实有点。。。伤着屁股了,嗯,也伤着腰了,略微有些提不上劲。   这朗月清风的,着实不错。   朝言在屋顶上,抬头望着耀眼明月,抓了只苹果,咬了起来。   胤雪到了他身边,将一个青色小瓶递给他:“这是琴幽醉。”   朝言接过酒瓶,拔开瓶塞,那阵香气扑鼻涌来:“这酒真香。”   说着,便大口喝了起来。   “朝言公子,这酒不可多饮,修为高者尚可抵挡,修为低者一滴便倒。哎,哎,你少喝点。”胤雪尚未说完,便见朝言已经几口下肚,阻止不及,“就你那九百年的修为,饮一口已算可以,怎么挡得住三口四口?”   朝言醉眼朦胧,倒了倒酒瓶,已是一滴也不剩了,他笑着对胤雪说道:“嘿嘿,没了。”   胤雪无奈,夺过酒瓶,扶着朝言,说道:“朝言公子,我扶你回房吧。”   那九曲殿外,白衣之人,迎风负手,望着屋顶二人,没有言语。   好不容易将朝言扶回房间,胤雪一边将他安置在床上,一边嘱咐道:“朝言公子,我明日还要继续查探结界,需七日才回。食物这些,我会备好,你别去招惹尊上即可。”   胤雪替朝言盖好被子,退出屋外,关上房门,转身看见清尘正站在身后。   “尊上。”   清尘不语。胤雪回头朝朝言房间看了看,便退下了。   良久,清尘进了朝言的房间。   黑暗中,朝言左耳垂似有一点亮光若隐若现。   不知睡了多久,朝言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口渴,起身寻水喝,又觉得有点气闷,便打开房门想要透透气。   眯着双眼,好像看到了一个白色身影一晃而过,他依旧醉醺醺的,头脑也不清醒,便晃晃悠悠地跟了过去。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觉得外面空气特别清新,那香味特别好闻,就这么又走到了九曲殿。   月光皎皎,洒在台上,白衣之人,就在眼前。朝言一把抓住前人广袖,问道:“这气味这么好闻,是在哪闻过?”   清尘微微向后侧了下头躲避他的靠近,又将衣袖扯了扯,不想任他拉住。   朝言倒不撒手,被这么一拉,整个人都扑了上去。醉酒的人似乎特别笨重,清尘被朝言这么一扑,倒在了地上。   朝言趴在清尘身上,却不起来。他看到清尘光洁白皙的脸颊,棱角分明的下巴,高挺的鼻梁,细致的唇形,那纤尘丝,这么近距离看,似乎都能看透过去,直接看到被蒙上的那双眼睛。   “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蒙住呢?”朝言轻喃道,一伸手,将缎带扯下。   那双眼睛,大概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了,明眸璀璨,熠熠生辉。   朝言往前凑近,将唇轻轻落在清尘的眼睛上。   随后,朝言身体往下一滑,抱住清尘的腰身,将头靠在他胸上,满意地睡去了。   翌日清晨,朝言从睡梦中醒来,头还在隐隐作痛,睁眼看了看,蓦地发觉自己似乎睡在了不该睡的地方,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却因为头昏脑胀,整个人都冲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胤雪正在向清尘拜别,被摔出来的朝言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好久都没有恢复正常。   朝言抬头亦看到了胤雪和清尘,惊讶地胤雪四目相对了好久,脑子里有几百种解释一下子冲了出来,竟堵得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还是胤雪先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看坐在案前的清尘,似乎并没有任何反应,便作了个揖,退出了九曲殿。   “哎,哎。。。”朝言见胤雪“识趣”地离开,伸手想阻止胤雪好作解释,可之前的旧伤加上这会的新伤,一下子没能站起来,还痛得自己龇牙咧嘴,丧气地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胤雪离开,就只剩朝言和清尘独处一室。朝言对自己为什么会在九曲殿中醒来的原因并不太清楚,便愈发感到尴尬,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动作、摆何表情,只能傻傻地笑道:“我,也告辞了。呵呵,呵呵呵呵。”   说完,便奋力起身,撑着腰赶紧逃离。   胤雪不在,虚泽渊的时间甚是难熬,又想到鲲池这会儿肯定在寻自己,就更加焦躁不安,加上想到自己从清尘房里醒来,不知道昨晚闹出过什么幺蛾子,很是羞愧,无聊、担心、羞耻,所有的情绪加在一起,搞得他心绪不宁,十分不耐烦地在殿里踱来踱去,直到肚子咕咕直叫,才一门心思想着去寻些吃的来。   到了灶间,发现胤雪准备的全是些果子,朝言翻着白眼感叹:这么个上古神兽,怎么竟是个吃素的?这可让他这做蛇的怎么吃得饱?   朝言想着,昨个儿胤雪便是出去找的灵鼠,想来这虚泽渊虽是冰封之地,肯定也有其他活物存在,于是就想出去碰碰运气。   走到大门口,朝言突然想到,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外边有什么厉害的打不过的家伙,可怎么办才好?不如先找清尘问问,应该去哪里找这些打得过的吃食?但转念又想到早上那一幕,脸又红了起来,他暗暗骂着自己,什么脑子,还嫌不够丢人吗?堂堂七尺男儿,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没有!于是还是决定,独自出门算了。   朝言伸手去推大门,竟是一动不动,不禁满脸疑问。   怎么,这门还这么重?   他摞了摞衣袖,整个人前倾,咬牙切齿加倍用力地推门,还是一动不动。   是要用灵力吗?朝言想着,便聚了灵力到掌间,向大门隔空送出一掌,却被一股力道反弹回来摔了个狗啃泥。   要不要这样?!设了个这么大的结界?胤雪出门前把这里都封起来了?别人设结界是为了防止外人进入,可出不可进,怎么他设的这个结界,竟然都不能外出,这是在赤衤果衤果地防他吗?   “这长毛怪,真是欺人太甚!”这么一想,朝言脑袋一热,去找清尘说理去了。   “软禁啊这是!”人还没进九曲殿,声音已经传至殿内,“胤雪这长毛怪设了这么个结界,出都出不去,这是软禁啊!啊不对,这简直就是劫质!”   直到朝言踏进九曲殿,看到清尘的背影,立马停止了所有动作。   清尘面朝湖泊抚着琴,那风吹得他的纤尘丝不停地飘荡着。又是那阵香气,闻了便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外面的光那么耀眼,将清尘的身影照出了个轮廓,那轮廓似乎整个都在发光一般。   这清尘上仙,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朝言忍不住心中赞叹。我这么个铁血真男儿都看得两眼发直,若是这世间女子见了,岂不得春`心荡漾、非君不嫁了?   这么想着,朝言索性走到清尘身侧坐了下来,细细看着清尘抚琴的手。   好漂亮的手。看着,竟不像男子的手。虽说手如柔荑、指如青葱是用来形容女子的,但用在他这双手上,却是一点都不为过。单是这样看着,一点都看不出来,抚琴之人竟有眼疾。   想到眼疾,朝言又抬头看了看清尘的眼睛。还是蒙着纤尘丝,那双眼睛,若隐若现。   纤尘丝的里面,到底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哎,等等,这个想法,好像什么时候有过?   朝言强迫自己快点回神,想起自己过来的本意,便开口道:“那个,清尘。。。上仙。。。那。。。结。。。界。。。”   看清尘似乎完全无视自己,也觉得在别人抚琴时说话就像是赏乐时夹杂了噪音一般,朝言说着说着便没了底气。   正在纠结着该怎么继续,只见清尘停了手,一挥衣袖,琴与琴案都凭空消失了。朝言趴在琴案上的双手一时失去了支撑,惯性地往地上冲了冲。   清尘起身,走向了另一个房间。   “哎,清尘上仙。”朝言无奈,冲清尘的背影喊道,“好饿啊,只有水果,吃不饱啊。”   没有回应。   “有没有肉啊?”朝言不甘心,继续朝那个方向喊了声。   还是没有回应。   “番麦也好啊!”   依旧没有回应。   “大不了祝余也行啊!”   果然没有回应。朝言只能离开九曲殿,刚踏出门槛,一个什么东西从湖中飞出来,“啪”地打到脸上,还溅了一脸水。   朝言本能地接住那东西,哟,还是个活的。   是条鲈鱼!在朝言手上扑腾着。   真是绝了。这湖里还养鱼???   顾不上想其他的,朝言双手抓着鲈鱼,朝灶间奔去。   有了前车之鉴,这会朝言万分仔细地清理了鱼身。想着应是清尘给他的鱼,不好自己一个人独享,就更该好好料理这鱼了,到时候也分他一半。   算是全心全意地煮了这鱼了,只是这卖相,好像和心里原本设想的样子,差得有点远啊。   算了,好歹也是锅鱼汤了。朝言端着锅,朝九曲殿走去。   “喏,你给了我鱼,我煮了鱼汤,我们一人一半。”朝言将锅放在清尘面前,自顾自地说道,“我以前一直都是和鲲池一块儿吃饭的。你看现在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不如咱俩就凑合着一起吃吧。”   朝言给清尘盛好一碗鱼汤,又给自己盛好一碗。端着碗,见清尘不动,便堆着满脸笑容说道:“不用不好意思,喝吧。”   清尘还是没有动作,朝言腹诽着,这清尘上仙真是端着架子折磨自己。自己便开始毫不在乎斯文为何物地呼噜呼噜喝了起来。   一口汤入口,一阵齁意充满口腔,他用余光瞟了瞟清尘,想着不能丢人,硬是憋着咳嗽把汤统统喝了下去。   盐放得也忒多了些。不过。。。也还好,我口重。朝言一边心里嫌弃着,一边又不愿承认自己做得不好,胡乱找了个理由,就也心安理得地继续吃了下去。   待他吃完,清尘还是没有动。朝言心想,他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吧?于是便先行离开了九曲殿。   待朝言走开,清尘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动了动。想抬手,又放下。良久,还是端起碗尝了一口。   不尝倒还好,这一尝,自然也是齁到他差点吐出来,奈何长久的冷清生活让他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和幅度过大的动作,他还是将那口汤咽了下去,又默默地将碗放下,拿起一边的茶水,补了口茶。   朝言回到房中,躺在床上睡了会。一觉醒来,已是晚上,觉得实在无聊,想出去转转。可出去转转,又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九曲桥前。   天哪,真是疯了。关在这里面,什么事都做不了,唯一的活人就是那个“活死人”清尘。找他吧,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不找他吧,连打三棍子的机会都没有。想想之前在净水临渊,鲲池每天陪着自己,练功、下棋、摸鱼、抓鸟,从来没觉得闷过,真是懊恼自己当初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想来这虚泽渊一探究竟。都说好奇害死猫,原来好奇也能害死蛇!   朝言又爬上后殿屋顶,心想着还是这里风景好,看着那月亮,用手比了比,似乎能捏到一般。有风拂面,带来那阵香气。他想起小时候鲲池教与他的童谣,唱了起来。   明月朗,清风绕,莺儿落在屋顶上。丁花传来阵阵香,摘下几朵做香囊。   明月朗,清风绕,谁家娃娃在哭闹?原是夏蚊惹人恼,一个香囊都赶跑。   明月朗,清风绕,举杯对影成一双。纵是无人伴身旁,我与我影共藉糟。   。。。。。。   那歌声,传入九曲殿,传入那白衣之人的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番麦:明嘉靖三十九年的《平凉府志》:“番麦,一曰西天麦,苗叶如孙识蹋┯兴肴绲径鞘怠!   ☆、花果盛宴   睡梦中,一切又回到了兄弟五人结拜的那天。   “我鲲池。”   “我铄金。”   “我子芒。”   “我锦轩。”   “我朝言。”   “愿结成兄弟,自今日起,当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隔河山而不爽斯盟,历岁月而各坚其志,天地作证,山河为盟,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五个清秀少年,相视而笑,那一日,漫天桃花飞舞,年少青春正好。   四百年前。   朝言对自己的身世并不知道多少,只知道自记事以来,便在水渊尊人门下修习功法。   水渊尊人是净水临渊的主人,乃这一片地界灵气凝结而成。朝言真身出现在净水临渊边界时,水渊尊人带着百岁的鲲池恰巧经过,见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小石头上,想来黑游蛇也是诞于净水临渊的,便将他带回来医治并收留了他,取名朝言。朝言打小活泼顽皮、鬼灵精怪,从来都对鲲池直呼其名。所幸鲲池虽只大朝言一百岁,却是事事礼让、事事照顾,从未与他计较什么。时日多了,两人反倒习惯了这般没大没小的相处。   那日,是不巍山春栖原百花盛开之际,百年一次的花果盛筵正要召开,不巍山之主生机老人传帖于妖界犹乐境各方,请大家前往参筵。   水渊尊人正值静修,便派鲲池和朝言前去。   鲲池如今已是六百岁,这类盛筵自是参加过的,倒也见怪不怪,很是乖顺地答应了。   倒是朝言,虽说五百岁了,已能化出人形,却从不曾出过净水临渊,那想要去外头放`荡的心早已遮掩不住。头次听说妖界还有这么个盛筵,一听就是吃喝玩乐的好地方,一下子来了劲头,围着鲲池不停地问着:“花果盛筵,都有哪些人去?有果子吃吗?有没有灵鼠呢?有酒喝吗?那不巍谷春栖原是个什么地方?可有什么品貌俱佳的仙子修习?”   鲲池倒也丝毫没有不耐烦,笑着一一作答:“春栖原是百花之地,自是以貌美的女花精居多。那花果盛筵,百年召开一次,各种果子数不胜数。有羊桃之花做成桃花酿,甜蜜可口,不善饮酒之人,饮之可醉三日;又结出羊桃果,馕软汁足,食之可涨十年修为。有迷榖树,花开后会发出耀眼光芒,将迷榖果佩在身上,便不会迷失方向。有橘树,结出的橘果酸甜可口,果皮芳香可入茶。有嘉木,花朵明黄,花萼却是血红,结出嘉果,食之可消除烦恼,故又称为‘忘忧果’。在与赤霞谷交界处还有赤霞藤,可结出赤霞珠,是酿酒佳果,这赤霞珠如若以常法酿酒,除了饮得人醉,却是其他一点作用也无,若用九玄凤火催出汁水,炼制百年,就能得到最精纯的玄火酿,饮之可增百年修为,所以这片赤霞藤上所结之果都给了赤霞谷,而赤霞谷每百年也会将十坛玄火酿赠与春栖原。”   朝言听得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说道:“那我们赶紧出发吧!”   鲲池宠溺一笑,道:“好。”   净水临渊地处级北,需经过东侧浮翠林和西侧赤霞谷,才能抵达不巍山。   到达春栖原时,已是申时。鲲池和朝言前去拜会生机老人。   只见生机老人身边站着一位褐衣少年,看着与朝言年龄相仿,身长约七尺六寸,脸上表情十分严肃,目不斜视,恭恭敬敬地站着,身型挺拔强壮,倒是能看出身手不错的样子。   “生机老人。”鲲池和朝言一同向生机老人行礼。   生机老人倒是十分和蔼可亲,笑眯眯地对着二人点了点头。   随后,鲲池又向那少年打招呼:“子芒。”   那少年子芒也恭恭敬敬地向鲲池和朝言施礼。   这人倒是惜字如金。朝言心里嘀咕着,还对子芒上下打量了一番。   “生机老儿。”听得一声入耳,鲲池和朝言回身望去。   只见一暗红衣着、看着约是不惑之年的男子,满脸笑容地走来,身后跟着一位着同色红衣的少年。少年身长约七尺五寸,与朝言一般高,体型偏瘦,脸长得极为精致。那少年的眼神略过鲲池和朝言,直直看向子芒,子芒却是依旧目不斜视。   “赤焰。”生机老人笑着回应道。   “这是谁?”朝言在鲲池耳边小声询问。   “赤霞谷赤焰尊人。身后那个是他侄子,锦轩。”鲲池小声回答。   “噢~~~”朝言点头应道,又追问了一句,“那个锦轩和那个子芒,是什么关系?”   “生机老人。”待赤焰尊人走到生机老人面前,锦轩立刻收回眼神,对着生机老人恭敬作揖。   鲲池拉了拉还在打量锦轩的朝言,朝言立马跟随鲲池,对着赤焰尊人行了个礼。   “鲲池也到了啊。”赤焰笑着回应。   “子芒,你带他们去栖息居吧,顺便也可逛逛春栖原,我与赤焰有话要说。”   子芒恭敬地答道:“是。”   随后向着鲲池、朝言和锦轩,作了个“请”的手势。   四人一起离开。   离开主室,朝言就控制不住身上的肆意,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待一行人收拾好,朝言就拉着鲲池去逛春栖原。刚出门,便看见子芒一直站在院子里候着。听到身后声音,子芒转身,对着鲲池说道:“我带各位去春栖原吧。”   朝言兴奋地应道:“好啊好啊。”   鲲池微微挡了一下朝言,颇有礼貌地回答:“那便有劳子芒了。”   子芒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朝言瞟到右侧红色身影,那锦轩一直靠在柱子边,脸上写满了“不高兴”这三个字。   “这锦轩怎么一脸追债的表情啊?”朝言又悄悄问鲲池。   鲲池笑:“你不要胡说。背后莫道人是非。”   朝言嘟嘟嘴,是非没套到,更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不管了,先去尝百果饮百酿要紧。   锦轩则远远跟在最后,一路随行。   要说那春栖原,真真是不得了。走过一片绿林,眼前豁然开朗,满原各种奇花异草,仙果满枝,伴随着阵阵香气。中间有一空地,已搭上了一大圈的长桌,摆满各种鲜花水果,还有各色酒水。一群娇俏仙子笑着闹着,采花摘果。这景象,让朝言愣是呆了好久。   席上,对面一位身着白底浅金色暗纹之人吸引了朝言的注意。只见他面貌白皙清秀,眉眼低垂,与周围活络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似有个无形的罩子,将他与周遭生生隔绝开来。   朝言忍不住坐到那少年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似被吓了一跳,抬头望向朝言。   好漂亮的眼睛。朝言心想。   少年依旧低头不语。   朝言又开口道:“我叫朝言,是净水临渊的。”   良久,少年幽幽吐出二字:“铄金,浮翠林。”   “可是那盛产黄金玉石的浮翠林?”朝言有些兴奋地问道。   铄金慢幽幽地点了点头。   “早就有所耳闻,一直好奇浮翠林来的妖,会是怎样的,今日有幸得见。”   “。。。。。。”   “阿言。”鲲池在朝言身边坐下,见朝言似乎一直在追着别人说东说西,便温柔出声制止。   朝言带了些许不满地将身子回正,看到桌上的红色水果,便问一旁的鲲池:“那个是什么?”   鲲池顺着朝言的眼神看去,微微一笑,答道:“这便是我与你说过的‘忘忧果’了。”   朝言听了,眼睛一转,好似歪主意又打了起来。他抓了一个忘忧果,递给一侧的铄金:“喏,吃了这个,心情会变好。”   铄金抬眼一看,眼波似有流转,终于慢慢地伸手接下了忘忧果。   朝言见铄金接了果子,满意地笑着,又和鲲池闲聊起来。看见远处,子芒似乎离场了,而锦轩也跟着离场了。朝言撇撇嘴,看了看鲲池,强压住了想跟上去的冲动。   春栖原边,子芒将身形一晃,隐入林中,锦轩紧跟其后,也进了林子,眼见快跟不上,便冲着前人喊道:“你躲我作甚?”   子芒停住脚步,久久没有回身。   锦轩上前走到子芒身侧,一手将子芒肩膀掰过来面向自己,咄咄逼人地重复道:“你躲我作甚?”   “我。。。”子芒眼神躲闪,回,“没有。”   “那日。”锦轩急切地想解释,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红,又变得结巴起来,“真的是误会。我。。。你也知我族赤霞酿,比你们桃花酿更易醉人。我本偷偷多带了一壶来与你分享,想着可增进百年修为,怎知。。。怎知你我皆是‘一口懵’,还。。。同床一夜。”   听到“同床一夜”,子芒的脸顿时通红,表情更是别扭。   “不不不,不是那个‘同床’。是。。。”锦轩似乎发现自己有点圆不回来了,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更为贴切,最后总算放弃挣扎,可怜巴巴地说道,“总之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也不要再躲着我了,这事就这么翻篇了,可以吗?”   见子芒不答,锦轩又有些着急:“你我二族常有往来,我还要常送赤霞酿来,难不成你以后都要这么躲着我?”   子芒似乎有些动摇。   “就当忘记,如何?”锦轩趁胜追击。   子芒轻叹口气,道:“好。”   “啊!!!”   忽听春栖原那边传来一阵尖叫。子芒一惊,与锦轩对视一眼,两人立刻向春栖原方向赶去。   盛筵上,只见一只巨大的独角豹形异兽,扇动一双大翅,在上空盘旋,突然猛地朝着朝言这一片方向俯冲下来。   铄金抬手一挡,鲲池伸手将朝言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化出一把白骨伞,往铄金头顶一撑,便有阵白光将那异兽震飞出去。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畏惧和犹豫。   “你怎样?”鲲池右手还举着伞,急切回头看着朝言,问道。   “没事。”朝言无所谓地笑笑,“没事没事。”   鲲池见朝言无事,便安心回头对铄金说道:“走。”   铄金领会,站到鲲池身后。鲲池收伞,护着朝言和铄金后退。   此时,子芒和锦轩也赶到了盛筵上。   子芒化出他的金色长弓,朝着异兽方向拉弓。只见空中突然出现金色长箭,正中异兽胸口,它尖叫一声,犹如婴儿哭泣,听得人寒毛阵阵。   “这是什么东西?怎的叫声如此难听?”另一边,朝言问道。   那异兽虽然中箭,竟也没有落地死去,又朝着朝言方向冲去。   锦轩化出一条带火长鞭,向异兽甩去。   又是一阵如泣的叫声,那火顺着长鞭烧到异兽身上,任它怎么扑腾,也无法灭去。它一边惨叫,一边飞离了春栖谷。   “好生厉害。”朝言一脸羡慕地夸赞,倒是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都没事吧?”子芒与锦轩朝着他们走来。   “没事没事。这是什么异兽?”朝言见鲲池没有作答,便抢着问子芒。   子芒与鲲池交换了下眼神。鲲池答道:“蛊雕。”   “蛊雕?蛊雕是什么?”   “我们先向生机老人禀报此事吧。”鲲池没有理会朝言的疑问,对着子芒说道。   “嗯。”子芒点头,示意锦轩一同前往。   “哎,哎,说说嘛。”朝言不依不饶追问着,只是,一路上都没有人搭理他。   到了主室,生机和赤焰脸色凝重,似在讨论着什么,见子芒进来,便收了神色。   “师尊。”子芒作揖,道,“方才花果盛筵上,出现了蛊雕。”   生机与赤焰凝眉对视,似乎并没有十分惊讶。   “嗯,为师知晓了。你去盛筵上处理下后事即可,务必让花果盛筵顺利进行,以免扰得人心惶惶。”   “是。”子芒与众人退出主室。   待小辈们离开,生机一挥手,主室的门自动关上,并附上了一层结界。   “那蛊雕乃魔界异兽,本在千年前的上古大战时,已被烛照圣尊封于荒芜境,断不可能越过那虚泽渊。怎么会。。。”赤焰说道。   “莫非,是那虚泽渊结界有所松动?”生机道。   “应该不能。当初烛照圣尊用半身修为制成虚泽渊结界,将魔君封于荒芜境,还因此坐化。试问,有谁能破得了这混沌元力的结界?”赤焰问道。   “如若结界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犹乐境可就要遭殃了。”生机若有所思。   主室外,朝言还不死心,追着鲲池问道:“你觉不觉得生机老人和赤焰尊人似乎知道些什么?”   “蛊雕乃魔界异兽,它出现在犹乐境,就表示着,虚泽渊的结界可能有所松动。”鲲池紧锁眉头,回答道。   “虚泽渊?那岂不是咱们净水临渊的边境之地?”   “是。”鲲池答,“所以,如果是真的,最先遭殃的,便是净水临渊了。”   “鲲池兄,待花果盛筵结束,我同你一起去虚泽渊查探一下吧。”子芒道。   “此乃犹乐境大事,我也同你们一道去。”锦轩道。   “我也去。”朝言急忙说。   “阿言,你不能去。”鲲池阻止。   “凭什么我不能去?我不管,你们去,我也去。”朝言耍无赖道。   鲲池无奈,不再推拒。   “锦轩兄,你那火鞭好生厉害,叫什么?”朝言突然想到刚才那一幕,又把话题转了回去。   “那是追灵。不是什么‘火鞭’!”锦轩一脸嫌弃地说道,“我凤凰一族可燎出玄火,真身灵力不散,则火不灭。”   “噢噢噢。。。”朝言一脸“好厉害”的样子,又转头去问子芒,“子芒兄,那你的灵器呢?又是什么来头?”   “逐日。当年羿君逐日,用得便是这把弓。只是我修为不足,无法物尽其用。”子芒带着自责地答道。   “这可是上古神器呀。了不得了不得。”朝言止不住好奇的心,又转头问一边一直沉默的铄金,“小可爱,那你的呢?”   铄金突然被朝言这么叫道,满脸通红,但还是小声地答道:“破。。。破魂。是把金钺。”   “山明新雨泽,潮涌乱云流。鲲池的雨泽可挡业火,可施无量。”朝言说完,拿出自己的玉骨扇转了转,有点丧气地嘀咕,“为什么我就这么一把‘浊水’呀。”   “哎,咱们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朝言眼珠子一溜,将浊水一收拍在掌上说道,“不如咱们结拜吧。如何?”   “阿言,不许胡闹。”鲲池轻声制止。   “倒也可以。”锦轩用余光瞟了一眼子芒,见他那不知可否的表情,便随声附和。   “我与子芒相识百年,也算惺惺相惜。”鲲池看向子芒。   “那便一起走吧。”朝言推着鲲池和子芒,又回头拉上一直有点羞涩的铄金,前往春栖原。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羊桃:《山海经·中山经·中次十一经》:“又东四十里,曰丰山,其上多封石,其木多桑,多羊桃,状如桃而方茎,可以为皮张。” 2、迷榖:《山海经·卷一·南山经》:“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 3、嘉木:唐陆羽《茶经》:“茶者,南方之嘉木也。” 4、忘忧果:原型取自《山海经·卷一·南山经》白?:“又东三百七十里曰仑者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青雘。有木焉,其状如榖而赤理,其汗如漆,其味如饴,食者不饥,可以释劳,其名曰白?,可以血玉。” 5、蛊雕:《山海经·卷一·南山经》:“又东五百里,曰鹿吴之山,上无草木,多金石。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是食人。” 豹身,雕嘴,独角,巨嘴一次可吞食一人。他原生活在雷泽(现在的江苏太湖),但随着时间的进化,早已离水而居,跑到有穷荒原。   ☆、教我使扇   这一日,朝言以比昨日更奇怪的方式醒来。   他是从屋顶上掉下来的。   龇牙咧嘴地喊着疼,在心中骂了自己几句,朝言啊朝言,你可真是绝了,花样作死啊!   站起身来,感叹道,无聊的一天又开始了。待胤雪回来还需再过六日,这日子,不找点事儿做,可怎么过?   找什么事做?   这里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点意思的,还是那九曲殿。。。嗯。。。九曲殿前的九曲湖。   那不如去九曲湖看看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嗯,这个提议不错。   自问自答了一番,朝言便又心安理得地晃到了九曲殿。   “清尘上仙?”朝言探头探脑,一边试探叫着,一边四处找寻,“清尘上仙?上仙?清尘?诶,不在?”   朝言带着几分好奇,四处看了看。   这花瓶不错,这玉件倒是精致,这扇子。。。   朝言看到一把玉骨扇,心想,这玉骨扇,可比我那把精致多了啊!他打开扇面,见那扇面上提着一句诗:   无明荡浊水,无着共清尘。   这诗倒真是,愚钝的人在肮脏的浑水里沉沦,没有执着的人则遗世独立、清静无为。是骂我蠢吗?   还在腹诽着,手中那把扇子一下被抽离,顺着望去,扇子落在一丈外的清尘手中,转了一圈,收了起来。   “你会使扇?”朝言好像发现了新秘笈一般,两眼放光地看着清尘。   “。。。。。。”   “我也使扇,你看。”朝言从腰间拔出他的浊水,转了个三通鼓刀出鞘,举给清尘看。   “。。。。。。”   “不如,你教教我?”朝言走向清尘。   清尘将手负在背后,走出殿外。   “哎,清尘,别走啊。”朝言跟上去,“待在这里这么无聊,不如你教我使扇啊!也好打发打发时光。”   清尘在阳台上站定,微微侧转身来。   朝言没来得及收力,一下子撞了上去。他揉着脑袋,在清尘边上小声讨好道:“你看,我还得在这里待上六日呢,总不能一直都这样无所事事吧。与其每天这么瞎晃悠,不如你教我点功夫,岂不是于你于我都有益处?”   也不知道朝言是怎么算出来的益处,反正总归得这么说才比较好。清尘并未回应,朝言又歪着脑袋试探着叫道:“上仙?清尘上仙?”   这个角度也很好看啊。啊,我又在想什么!朝言收回心神,对清尘说道:“你看,我这个招式,怎么样?”   朝言给清尘展示了一套他之前一直时而成功时而失败的招式,回头求清尘指点。   清尘缓缓上前,拿着玉骨扇敲了一下朝言的右手。   “哎呀。”朝言吃痛,想把手收回来,却又被敲了一下,只好定在了那个位置上。   然后,清尘便转身离开了。   朝言看清尘离开,便收回腿来,却被一根冰针扎到,又是“哎呀”一声,竟动弹不得了。   此时朝言已开始后悔了。那清尘上仙,长得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下起手来可真重。我这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这个姿势,愣是摆了四个时辰。   这四个时辰下来,朝言便躺在地上动也不想动了,一转身就直喊“疼疼疼疼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来,躺在九曲殿中。   朝言睁开双眼的第一反应就是,逃!他可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受虐了。可他刚跑出九曲殿,身体又被定住了。朝言翻了个白眼,暗道:又来了。   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控制了,朝言的身子开始摆出了另一个姿势。   “哎,哎,哎。。。”朝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和脚都不受控制,出声却阻止不了。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朝言尽力歪着脑袋对着身后的九曲殿喊道,“我错了还不行吗?清尘上仙,我后悔啦!”   依旧无人搭理,朝言又用了用力,还是无法动弹,只能一副认命的模样,继续维持着那个姿势。   屋内,清尘坐在琴案前,若有所思。   “圣尊?烛照圣尊?”是他,当年歪着脑袋,在一人身侧试探地叫着。   “你看,我这个招式怎么样?”亦是他,略显笨拙地展示着自己时而成功时而失败的招式。   “我错了还不行吗?烛照圣尊,我后悔啦!”还是他,动弹不得,尽力歪着脑袋对着身后之人喊道。   那白衣之人,坐在琴案之前,轻抚琴弦。   清尘将手放上琴弦之上,拨下了第一个音。   朝言听到九曲殿内传出的阵阵琴声,原本浮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被虐上六天,他的修为真会有所长进也不一定。何况,要是清尘能天天抚琴给他听,倒也。。。不错。   想什么呢,那活死人哪有那么好心?话也不说一句,看都不看我一眼,把我定在这儿就是不想让我烦他吧!真是没有心!白瞎了他那张好看的脸!呸呸呸,什么好看的脸,别总想他那张脸,多想想他那臭脾气!   就这样,又是几个时辰过去,朝言觉得肚子饿到不行,对着身后喊道:“清尘上仙,你不饿吗?”   “。。。。。。”   “你不饿,我好饿啊!哎呀。”刚说着,身上的禁制就解了。朝言朝清尘的方向看了看,又朝九曲湖看了看,往殿内走去。   “清尘上仙,又要劳烦您给我弄条鱼了。”朝言卖乖道,“我做给你吃啊。”   清尘的嘴微微一抿,口内似乎又泛起昨日那股无法形容的味道来。   “噢,对了,你们仙人都擅使辟谷之术,不食三界烟火,吸风饮露便可增长修为。”朝言一屁股坐在琴案旁,“可不吃不喝的,多无趣啊。我这九百多年,就没有断过粮,我是修不到你们那种境界了。”   “。。。。。。”   “你看看你,不吃不喝的,都瘦成什么样了。”朝言伸手去撩了撩清尘的衣服。   原本没有反应的清尘一惊,一把抓住了朝言的手。   在朝言的记忆里,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肌肤相触。他性格单纯不记仇,被鲲池宠溺惯了,也不怎么守规矩,但除了鲲池以外,却也没有与其他人“肉`肉相贴”过。典型的一尺之外皮得你避之不及,一尺以内又怂得你欲施轻薄。   清尘除了朝言动了某些看似极为重要的东西时会“教训”他之外,一直都对朝言的任何言语举止不做任何表态,甚至在某些时候还会满足他的需求,这让朝言变得有点得寸进尺。   但如今这一抓,朝言全然没有预料到,一时间愣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只一息间,清尘手下一用力,朝言才反应过来,痛得哇哇大叫,赶紧讨饶:“哎呀我错了我错了。”   清尘将朝言的手一甩,朝言赶忙收回手来,小心捂住,一脸委屈。   清尘起身,走出殿外。   朝言闻到一阵菜香,寻着气味,看到客室案上出现了一碗鱼汤。   冷是冷了点,凶是凶了点。但。。。还是有心的嘛!   朝言心里暗笑着,便坐过去吃了起来。   嗯,不愧是仙人,确实比我弄的好吃多了。   清尘走到后殿左侧,那儿有一处花园,临湖是一座亭子。他沿着湖绕过亭子,穿过几棵树木,来到一面墙前,用手一挥,墙打开了,他进到墙内,那墙又闭了起来,从外面看,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那处暗室,本是闭关修炼之所。如今,却成了清尘与过往相见的地方。   中间一片冰面之上,一块冰案,摆放着一把五十弦古瑟,右侧半空中,悬着一块五色石。   清尘坐在五十弦瑟井阑前,将纤尘丝取下,用手摸了摸琴弦,思绪飘到很远。   “下回换我主琴,你来辅瑟。”一身白衣的清尘仰靠在一人身上。   “你若学会,便由你主琴。”那人一边抚着琴,淡淡地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无明荡浊水,无着共清尘:双关,解释一:在虚幻中一同斩奸邪、行正义,在不执着时一同清俗心、避尘世。解释二:愚钝的人在肮脏的浑水里沉沦,没有执着的人则遗世独立、清静无为。 2、清尘、浊水取名:魏晋曹植《明月上高楼》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3、无明:佛教用语。 指不知意识心之虚幻,是人与生俱来的蒙昧无知,意识被蒙蔽。大乘佛法把无明分成两个部分:一念无明,无始无明。一念无明包括四种:“见、欲、色、有”四种住地烦恼。 4、无着:佛教用语。“无着”就是“无著”或者“无住”,简单理解就是不执著。乃心相的一种状态,就是在修行过程中,不执着于所谓“法”,也不执著于所谓“境”,诚《金刚经》偈颂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似电,应作如是观。”对境不起于心,便是这种状态。以无念得智慧,以无着离烦恼,以无相证佛性。 5、三通鼓刀出鞘:《定军山》黄忠唱词:“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根据网上转扇视频编入的手法。 6、七弦古琴霜寒:汉代桓谭《新论》:“神农之琴,以纯丝做弦,刻桐木为琴。至五帝时,始改为八尺六寸。虞舜改为五弦,文王武王改为七弦。” 7、 五十弦古瑟井阑:?李商隐《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吸风饮露   人界施州。   只是申时,村里家家户户早已户门紧闭。   那夷水纵有“水色清明十丈,人见其清澄”的美誉,如今却也显得分外阴冷。   四周群山逶迤,云海茫茫,沟壑纵横,洞穴繁杂,本是避暑的绝佳之境。此刻,却伴随着邪风阵阵,时不时发出嗡嗡的声音。   一个总角孩童,手中拿着一枚拨浪鼓,一蹦一跳地走在乡间小路上。   “雍尼!雍尼!”远处,是一对年值不惑的男女正朝着四处呼喊,脸上已是大汗淋漓,神情焦急万分。   “诺巴,都这个时辰了,可怎么办才好!”妇人哭丧着脸,冲着农户喊道。   农户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道:“别急,肯定能找到,你去那边,我往这边,咱们分头找。”   两人说完便分了两路。   农户继续朝着前路行进,远远地似乎看到了自家孩子,赶紧跑上前去,边跑边招着手喊道:“雍尼,雍尼!”   那孩童停下脚步,看到来人,开心地叫道:“阿爸阿爸!”   眼看农户离孩童十步之遥,空中猛然冲来一只全身金色、鬼面獠牙,扑腾着巨翅的妖怪。只见那妖怪一口叼住孩童,将他提到了空中。   农户万分惊恐,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   “妖孽!”一绛紫内衫,纯白外袍的年轻男子大呵一声,拔剑挥出,一道青光飞去,将那妖兽的手生生砍下。那妖兽吃疼大叫,丢下孩童迅速飞离。   男子一跃而起,上前接住孩童,又随手拈诀,化出一道青光跟住了妖兽。   农户跑上来将孩子接过,紧紧抱住:“谢谢仙人,谢谢仙人。”   “无妨。此地妖兽作祟已有多久?”男子问道。   “一个多月了。那妖怪抓了我们村好多小孩,但凡被抓去的孩子,过几天就会发现血衣被丢弃在各处。今日幸好有仙人相救,否则。。。”农户激动地流着泪抱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孩子,道,“否则我们家雍尼,怕也是难逃一死了。”   “只此一只吗?”   “是的,一直都是金色的、长着獠牙和巨翅的那只。”   “人妖殊途,妖兽本应居于妖界,步入人界必会引起大乱。我刚施了式灵追踪,定会将它斩杀。”男子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运气点住孩童额头,一股灵力运入他的体内,“放心,两个时辰便能醒来。”   随后,男子起身,对着远处的村庄挥了挥手,盘踞在空中的戾气瞬间散了。之后,便转身准备离去。   “仙人,仙人,敢问仙人尊号?我们愿每天上香,为您祈福,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男子停下脚步,侧着头,道:“司君回。”之后一跃,消失在空中。   一千五百年前,清尘本名司君回,修仙百年,刚入散仙境,已是九死一生,万分艰难。于是,他离开句余山,前往各界试炼,只为能顺利度过真仙境天劫。一路上,他斩奸邪、行正义,将那些越界作乱者降服,赶回本界。   这一天,他在人界施州遇见的便是金鹏兽了,他跟随着式灵留下的讯息,一路追寻来到了妖界犹乐境的净水临渊。   这净水湖的光景,也让君回大为惊叹。   看到前方那金鹏兽正立在树上舔舐伤口。   “妖孽,你为祸人间,我今日便将你除了。”说着,君回拔剑,一道剑光直冲金鹏兽,金鹏兽大惊,飞起来躲避。   被攻击的金鹏兽发怒,猛地冲向君回进行反击。   两方你来我往争斗间,君回一个后退,将致命一剑挥出,却不料一脚踩空,落入了无底深渊。   醒来时,他看到一张绝美精致的脸。虽为男子,一双剑眉之下却生得一双桃花眼,眼头深邃,眼尾微微上翘,眼神似勾似引,引人遐想,笑起来更有如月牙,似醉非醉。鼻梁方正,不偏不斜,鼻头无勾,带几分高贵气息却不失亲和温婉。嘴角上弯,形似仰月,带着淡淡笑意。一身白衣配月白轻纱,扎一透青玉簪,周身散发出来的仙气令人不禁敬畏几分。虽不识对方身份,却也知对方必然是在混元境之上了。   “掉下来的?”   君回立马起身,对着那人作揖,道:“在下司君回,乃修行之人,试炼途中不慎落入此地。请问阁下是。。。”   “烛照。”   烛照?烛照圣尊?那便是仙家传闻中,跳出六界外,不在五行中,居于大罗天上的烛照圣尊?那何止是混元境,是比天命神身还要高出许多的圣尊呀!   “烛照圣尊!”君回赶忙跪在地上深深参拜。   “你知道我?”烛照微微笑着,语气依旧平和。   “修行之人自然知道。入道需知从何而来,去向何处。自混沌初开到古神殒身化出六界万物,乃入道第一堂课。”   “你起来吧。”烛照柔声道,“你既知我跳出六界外,也需知我不受俗礼约束。你们的过度虚礼于我无甚大用,自在些便好。”   “是。”君回乖乖应道,心想,这烛照圣尊,似乎比传闻中的,更易亲近。   “随我来吧。”烛照转身,君回愣住几秒,随后小跑着跟上前去。鼻尖闻到一股淡淡香气,想是从圣尊身上传来的吧。   这虚泽渊,如世外桃源一般,一方绿水青山之地,与外面那净水湖的景象相比,更为美妙绝伦。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虚泽渊殿。   “圣尊,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虚泽渊,是我为隔绝魔界化出的地方。古神殒身后,本并无魔界。乃战神伐戮帝君杀伐之心无法控制,集六界含怨者,独成一界而成,怨念不断扩张,所到之地寸草不生。我本设了结界将其困于荒芜境内不得扩散,但近期总有几个魔族异类闯出结界,我便在此设境镇守。”   “需要圣尊亲临镇守,想必事情是很严重了。”君回皱起眉头。如若不是出来试炼一遭,怕是被灭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倒也不是。”烛照淡然地说,“我在,他们怕是千年都不敢靠近虚泽渊百里之内吧。”   唔。。。为什么圣尊说话。。。有点调皮?   “咕噜噜。。。”君回肚子叫了起来,让他一阵脸红。   “饿了?”烛照回头笑着看他,“我本不需进食,这里确实什么吃的也没有。”   啊?君回感到一丝绝望。他乃圣尊,当然是可以吸风饮露了,可自己区区一散仙境,怎么能什么都不吃!何况,何况他进阶真仙境都遇到瓶颈了,修为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两人走过九曲桥,来到九曲殿的阳台上。   那是君回第一次看到九曲湖,也被眼前这景象迷了双眼。突然,一个什么东西从湖中窜出来,跳到了他脸上。君回赶紧把那东西抱住,原来是一条鲈鱼。   “前殿左侧有灶间。本是没有的,我看你这样子,肯定需要,就给你化了一个。你去吧。”   “多谢圣尊。”君回抱着鱼一鞠躬,便跑向了灶间。   烛照浅笑着转身看着湖面。   既然是圣尊特意为我化的,我便做了鱼汤与他同享。君回开心地想着。很细致地做了一锅鱼汤,往九曲殿搬去。   “圣尊,我做了鱼汤,我们一起用吧。”君回说着,坐到客室案前。   烛照笑语:“我无需进食。”   “吃东西最重要的还是陪伴的感觉。我以前在仙界,都是同师兄一道进膳。此次出来试炼,一路上风餐露宿,都是自己一个人,好不容易遇到圣尊,您看您是独自一人,我也独自一人,我们凑在一起,不是很好?”一边说着,君回一边给烛照盛了一碗汤。   烛照依旧笑意盈盈,也不再多作推辞,拿起碗,小小抿了一口。   “怎么样?虽然我不擅长厨艺,但我已经很用心很尽力地做了。”君回满是期待地问道。   “嗯。咸了。”烛照放下手中的碗,笑答。   君回不相信,将自己手中的鱼汤拿起来,喝了一口。那股齁味,差点没喷出来,但他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呵呵,呵呵,厨艺不佳,有待改进,有待改进。”   “你若要继续试炼,不可再往西北方向前行了。那里地属魔界。往东南方向走,到不巍山,不巍山主生机尊者,是位和善的老者,他那里有处春栖原,产百花百果,你若食得那羊桃果,可助你涨十年修为。”烛照边说,边拿出一棵闪着光芒的果实放在案上,“这是迷榖谷,佩之可使你不再迷路,本就出自春栖原。妖族见了,想必也不会为难于你了。”   烛照顿了一会,又继续道:“你我既在此相遇,即是天命所归,我自该助你一力。你且在此处休息一日,明日我便送你出虚泽渊。”   君回一边喝着汤,一边脑中拼命地转着,修行之路真是大起大落。遇到了大罗圣尊,这是芸芸众生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又被告知需要马上离开,他可什么都还没学到呢!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怎能就此错过!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家店了,他就是死皮赖脸也得留在这里,让圣尊多教他一点东西。   “那个,圣尊。”君回想定,放下碗,说道,“实不相瞒,我本是因修为不够,无法抵挡真仙境天劫,才外出试炼的,不想机缘巧合得遇圣尊,真的很想得圣尊指点。”   烛照不语。   “更何况您也说了,你我相遇乃天命所归。天命也知我修行遇到困境,定是安排您来点化我的。”见烛照不语,君回有点着急,噼里啪啦丢出一堆略显逾越的话语。   “对圣尊而言,我这种境界,再浅不过,随便一教。。。便。。。便会。。。”君回见烛照还是不答,没了底气,一边偷瞄着烛照,一边说道。   “也罢。你若愿留下来,便随你。”烛照笑道,“只是,我本已入自然几千万年,无所谓生,无所为死。与世人自是有很大不同,还需你多多适应才好。”   “适应!适应!我很适应!”君回听闻烛照同意他留下,便觉得圣尊实在太好说话了,要他怎样都好!   烛照笑笑,走向琴案,坐了下来。   琴声悠扬,缓缓传来。君回听着,顿觉心中清明安稳,便走到琴案边,坐下来听。   这圣尊,生得果然好看。说他肤若凝脂,面若桃花,星眸璀璨,一点也不为过。虽身上自带着不入世俗的清冷气息,但脸上温和的笑意却让人觉得分外亲近。他的眼睛很干净,仔细看,好像能映射出他所看到的一切。还有那时不时传来的阵阵香气,不知道是什么香,总让人觉得懒意洋洋。   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待君回睁开眼睛,已是翌日清晨。君回猛地起身,看了看周围环境,还在九曲殿中,心道不好。我怎么睡在圣尊寝殿之中了,真是逾矩。他急急走往殿外,看到烛照站在湖边,正看着湖面风光。   那个背影,在一片橙光的衬托下,愈发好看。   烛照似乎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   “给我看看你的仙器。”烛照淡淡说道。   君回呆了许久,听闻烛照说要看仙器,便将自己的剑化出来,呈给烛照。   “瑰仙剑。”烛照只看了一眼,说道。   君回也不奇怪,圣尊自然是知晓天下所有灵器、仙器、神器、宝器的了。这瑰仙剑,也算高阶仙器了,是师尊传给他的,只是他还没能与器灵合二为一。   “世间万物,风可载之,亦可毁之。行水,风可凝冰,行火,风可炙光。今日,我便教你使扇吧。”说着,烛照化出一把玉骨扇来,递给君回。君回赶紧接过,打开来看。扇面干净无暇,有透玉作骨。   “此扇何名?”君回问道。   “既已赠你,便由你来取。”烛照微笑道。   “不如,请圣尊赐名?”君回笑着抱拳道。   “无明荡浊水,无着共清尘。清修寂寥,道法自然。尚在六道轮回者,本无需超脱一切。若将来得遇知己,在无明中一同斩奸邪、行正义,在无着时一同清俗心、避尘世,也算不枉此生。”烛照道,“便取名‘清尘’吧。”   只见那原本空白的扇面,出现了“无明荡浊水,无着共清尘”这一行诗句。   “多谢圣尊。”君回道。   “我先做与你看。”烛照又化出另一把扇子,转了两圈,将扇子展开往空中一扇,几根冰针瞬间飞出,飞入湖中,凝出一条冰道。   “你将这一套招数练好便可。”边说着,烛照将扇子收了起来。   君回看得目瞪口呆,开始回忆刚才那套动作,断断续续学了起来,姿势不太标准,烛照便拿着扇子,在君回手上一敲:“保持这个姿势四个时辰。”   “啊?四个时辰???”君回顿感晴天霹雳。四个时辰!就如同当年刚入门扎马步一样啊!   他左摇右晃有点重心不稳,将脚挪了挪,怎料一根冰针飞过来,扎入腿部穴位,伴随着一声“哎呀”,他被迫调整了姿势,然后便动弹不得了。   这四个时辰过得异常痛苦,待冰针融化,穴位解开,君回扎扎实实地倒在地上。   本想着圣尊亲自指点,肯定比在山上修炼要容易很多,哪知圣尊的方法,比师尊用得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这么想着,君回见无人前来,便起身想要逃跑,却被什么控制住了身体,不能动弹。   “我错了还不行吗?烛照圣尊,我后悔啦!”君回使劲歪着头,超后面喊着。   “既然要学,便不要半途而废。”烛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学。”君回赶忙讨饶。   身上的禁制终于解了。君回边喊着疼,边一手扶着腰,一手揉着肚。   “好饿。”这一天下来颗粒未进,腹中自是饥饿难当,君回走入九曲殿,对烛照说道:“圣尊,你能不能再变条鱼给我?”   烛照笑了笑,道:“你若是能学会辟谷之术,修为便不会如此停滞不前了。”   君回撇撇嘴,腹诽道,不吃东西,那多无聊啊。   闻到一阵香味,君回朝香味飘来的地方看去,只见案上有锅鱼汤,他赶紧过去,咕咚咕咚一阵狂饮,喝完后,抹抹嘴谄媚地笑道:“圣尊化出来的鱼汤,果然比我做的好喝多了。”   烛照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明日卯时,继续练功。”   就今儿这么练功,君回是全身腰酸背痛,稍一动弹就叫个不停,他便耍赖着要睡在九曲殿中,烛照也没说什么,任由他闹。毕竟对他来说,睡不睡觉,睡在哪里,都无所谓。   几日过去,一套招式似有所成,君回便急着展示给烛照看:“圣尊你看,我这个招式怎么样?”   只是他仅仅是照猫画虎,并没有化出什么冰或者火来,君回不服,又展示了一次。   “我看你,是真的要先习辟谷之术了。”烛照好笑地说道,“今天罚你不准进食。”   “啊?”君回算是尝到了没把握就炫耀的苦果,赶紧求饶,“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求圣尊放过小的吧。”   烛照不理。   君回歪着脑袋,在烛照身侧小心翼翼地叫着:“圣尊?烛照圣尊?”   “那你便自己去找吃食。”烛照说完,便进了殿。   自己找?自己怎么找得到?这不就是不准进食的意思嘛!君回翻了翻白眼,也跟着进了殿。   又是练功,又是没吃东西,君回便再没有力气围着烛照胡闹了,只能躺在床上不动。   “好饿啊。。。”君回忍不住喊了几声,无人搭理。喊着喊着,便也累得睡了过去。   夜里,烛照走到君回床边,点了点君回的额头。一个光点闪了闪,又隐了下去。   翌日清晨,君回醒来后,觉得肚子好像没那么饿了,身体也没那么酸痛了,心情大好,起身后,兴冲冲地对烛照说道:“圣尊,辟谷果然有用,我今天身体都没那么酸痛了。”   “那便好好练习功法。”烛照柔声应道。   “好!”君回自觉走到临湖平台,练起招数来。   身后,琴声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施州:系南北朝至元代的地方行政区,大致相当于今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始设于北周建德三年(574年),废于明代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并入施州卫。 2、夷水:清江,长江一级支流,古称夷水,因“水色清明十丈,人见其清澄”,故名清江。清江发源于湖北省恩施州利川市之齐岳山,流经利川、恩施、宣恩、建始、巴东、长阳、宜都等七个县市,在宜都陆城汇入长江。 3、总角:□□岁至十三四岁的少年,古代儿童将头发分作左右两半,在头顶各扎成一个结,形如两个羊角,故称“总角”。 4、金鹏:系印度神话之鸟,被视同迦楼罗鸟。又作妙翅鸟、项瘿鸟。为印度教毗湿奴神所跨乘。于佛教中,为八部众之一,翅翮金色,两翼广三三六万里,住于须弥山下层。据《长阿含经》卷十九载,此鸟有卵生、胎生、湿生、化生四种,常取卵胎湿化之诸龙为食。 5、句余山:《山海经·南山经》:“句余之山,无草木,多金玉。”郭璞注:“今在会稽余姚县南、句章县北,故此二县因以为名。” 6、式灵:概念同式神。 7、古神:盘古。 8、 修者有三修:人修、仙修、神修。 人修:炼气境、筑基境、开光境、元婴境、出窍境、分神境、炼虚境、合体境、大乘境,后渡劫进仙身。 仙修:散仙、真仙、玄仙、上仙、金仙、九天玄仙、罗天上仙、大罗金仙、混元仙帝,后渡千劫进为神身。 神修:半神境、真神境、分神境、灵武境、神武境、地阴境、天阳境、生死境、涅槃境。   ☆、九道天雷   就这么练习,一眨眼也过去数日。待君回使扇略微有所精进之后,每天的练习时辰便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偶尔烛照也会陪君回一起下棋。在君回的再三要求下,烛照教了他抚瑟。之后,他们也会经常琴瑟合奏。或者外虚泽渊中散散步,看看那些奇花异草古灵精怪。这样的日子,过着过着,竟也过去了三百年。   烛照总是那么淡淡的。说话淡淡的,笑意也淡淡的。君回再怎么无理取闹,他也从不生气。自然,烛照是圣尊,本就将一切情绪融为平衡,化为虚无了。   只是君回尚在六道之中,虽说修行本应平心静气,但他一个连辟谷都不行的散仙,要让他心无外物,自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烛照的各种平和之下,反倒养得君回愈发得寸进尺了。   那日,同样是在合奏,君回抚了几下瑟后,便转身半跪,将手从烛照肩膀处滑至胸前,把他揽住。   他从后面看着烛照抚琴,略带不满地说道:“下回换我主琴,你来辅瑟。”随后转身,仰靠在烛照背上。   “你若学会,便由你主琴。”烛照也不怪他,温柔回应。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君回便与烛照这般亲密了。他只是觉得,在烛照身边有无限的安定与平静。他的进步会被认可,他的缺陷也不会被取笑。他的一切都会被包容。而正是烛照的淡然与包容,让他总是忍不住一步一步占山为王。   “你的天劫快到了。”烛照说道。   “嗯。”君回似乎都快忘记自己初入虚泽渊时想留下来的目的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在乎能不能晋升境界了,他只觉得,如此平淡安逸,日日看着烛照温柔地对他笑,就是最幸福的。   “虚泽渊是我化出的地界,本不属于六界之地。待今晚子时,你需要出虚泽渊去历劫。”   “那我要去哪里?”君回听了,有点不开心,起身转头,对着烛照的背影问道。   “就在净水临渊吧。也方便我照看你。”   “好。”虽说君回偶尔也会有想要保护烛照体现自己男子气概的时候,但毕竟修为摆在那里,他也只能接受。至少烛照在乎自己,就够了。   “历完劫,你便可晋为真仙境。也该回仙界去了。”烛照接着说道。   “为什么?”君回起身。他没想到,三百年过去,烛照依旧会让他离开。   三百年。他们在虚泽渊一起度过了三百年,朝夕相对,烛照教会他使扇、用剑、抚瑟、下棋,甚至御水、御火。。。要说他所会之物,早已在上仙之上了。这世间,纵使千般不愿万般不舍,一个百年,凡人早已入了轮回,怎的三百年了,烛照对他,竟然一点情谊都没有么?   “你本就不属于虚泽渊。当初为了修炼留在此处,现在你既已达成所愿,自然该回到原处去了。”   “三百年了,你一点不舍都没有么?”君回冷冷地问道。   “一切缘法,于我而言,本就是虚无。就连与我一同化出真身的幽荧,于我而言,也是虚无。”还是一样的语气,那么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这一次,君回恨极了这一份“淡”。正是这一份“淡”,让他肆无忌惮地靠近,却也是这一份“淡”,让他的靠近毫无意义。   “是了。圣尊跳出六界外,不在五行中。存世几千万年,无所谓生,无所谓死。我于圣尊,又算得了什么。”君回笑道,嘴里一阵苦涩。   “你能看透,便好。”烛照道,“我曾与你说过,我知清修寂寥,但道法自然。你尚在六道轮回者,本无需超脱一切。若将来得遇知己,在无明中一同斩奸邪、行正义,在无着时一同清俗心、避尘世,也算不枉此生。”   “我不需要什么知己!我只要你。”君回打断烛照,眼中满是怒意。   烛照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与魔族终有一战。待我除了伐戮,便会回到大罗天上,这虚泽渊亦会化为虚无。届时,你与我,终会死生不复相见。”   “那我便冲上那三十六重天。”君回握紧拳头。   “自古晋神者少之又少,百万年不得其一。你想晋为神籍仙身,已是难事,更何况直接晋为神身,更是不可实现。”烛照笑说。   “所以,你便要我现在就离开。”君回万万没有想到,是烛照让自己不曾体会过自卑的滋味,竟也是烛照,将自己打击到万劫不复的尘埃之中。   “既是必然,又何必执着?”   “好。既是如此,我渡劫之事,便不劳圣尊挂心。”君回咬着牙,恨恨地吐出这几个字。   “君回。”烛照幽幽唤道。   君回转身离去。既然烛照对自己没有丝毫情意,又何必留下。三百年不过一场空。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对烛照来说,遇见了,却和没遇见一样,没有任何波动。这就是大罗天上的圣尊,他存于世间几千万年,三百年对他来说,一息之间罢了。世间一切,从无到有,从有到轮回,于他而言,皆是虚无。   君回到了当初他掉落虚泽渊的地方,抬头一看,这儿,便是出口了。凭他如今的修为,应是也能出去的了。   他将自己周身灵力聚集,奋力向上腾跃,落地之时,已到了净水湖畔。   他漫无目的往前行去。   三百年了,他自人身修入仙身,总共不过一百年,他与烛照在一起的时日,比他做人的时间都长。三百年,他都已经不知道,外面的尘世是什么样的了。   轰隆隆。。。雷声远远传来。应是天劫快到了。   可如今,渡这天劫,还有何意义?   轰隆隆,雷声越来越近。君回站在林中,面无表情。   我若渡劫成功,便没有理由再留下来。我若渡劫不成功呢?   突然想到这,君回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那便,让我渡不成劫吧!   君回将周身灵力全数卸下,那团蓝色光球,在林中发出异样的光芒。   烛照从虚泽渊出来,看到不远处那隐约闪动的蓝光,便知不好。君回欲以肉ˋ身来受九道天雷之劫,必定是神形俱灭的下场。   第一道天雷降下,打在君回身上,他全身被打得血肉模糊,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全部裂作一块块碳似的硬块。   原来仙身历天劫,是这样的感觉。确实比人身晋仙,还要疼。   君回倒在地上,意识逐渐模糊。   第二道天雷降下,比之前声音更大,震得地面都隐隐晃动。   一个白色身影闪现,覆在君回身上。   君回慢慢回头,是烛照。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君回笑着,用尽全身力气说完,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之时,君回已经躺在九曲殿中。身上的伤,似乎都好了大半。   烛照坐在一边,看着书。   君回微微抬手,想去抓住烛照。烛照抬头看到,走过来,在床边坐下。   君回抓住烛照右手,死死盯着烛照。   “我已将你的灵力放回你体内。”烛照微笑着说道,“以后,不要再这样。”   君回不语。他只记得,自己用肉ˋ身承受了第一道天雷,烛照便过来护住了他。散仙境入真仙境,需承受九道天雷,那么,剩下的八道天雷,是烛照替他受的。这般情意,定是舍不得自己了。   “你的天劫,已经渡过,现在已是真仙境了。”   君回依旧不语。   现在的他,认定了烛照对自己的情意,只想留在烛照身边。   “还疼吗?”烛照淡淡地问道。   君回抓着烛照的手起身,一字一句,狠狠地说道:“不、要、赶、我、走。”   烛照浅笑着说:“君回,你需知道。。。”   “我不知道!”君回强势打断,“我只知道,不许你离开我。”   烛照无奈:“那你先起来。”   “你先答应我。”君回不依。”   “好。你起来。”   君回起身,手依然紧紧抓着烛照。   几千万年,敢将烛照圣君欺于身下的,恐怕也只有君回真仙一人了。   “你先休息。”烛照道。   君回不语,还是抓着烛照,死死盯着他。   烛照笑道:“我既允诺你不离开,便不会离开。”   君回听到烛照的承诺,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抓着烛照的手慢慢躺下,闭上了眼睛。   待君回睡着,烛照将君回的手放开,掖好被子。   之后的日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烛照还是那个淡淡的烛照,而君回,似乎比之前更加热忱。原本尊称为“圣尊”,慢慢地,也会开始喊他“烛照”了。   烛照也不恼,就这么由他喊着。   每逢夏季,九曲湖中便会开出一方莲花,这莲花种取自四梵天后土女帝的池中。后土女帝修医术,以土载万物。那莲花聚灵,能结魂魄,莲藕聚形,能塑肉ˋ身,算是九天神物了。   君回便想出了,用莲花凝露制酒的办法。   君回取了九曲湖中的莲花,放在玉盆中,用灵力滋养,每日听烛照和他琴瑟合奏,凝出水珠,制成莲花酒,取名“琴幽醉”。这“琴幽醉”,由烛照与他合奏,灵力最高,也最易醉人。不擅酒者,或修为不足者,沾上一滴,可月余不醒。   那日,正值月半,虚泽渊的月亮也特别圆特别亮,君回便取了一壶琴幽醉,与烛照对饮。   “烛照,你说这朗月之上,真的有广寒宫?广寒宫中的嫦娥仙子,真的美艳万分?”   “广寒宫还有一名,叫做‘蟾宫’。嫦娥当年偷了西王母的不死药,逃到广寒宫,被西王母责罚,变成了捣药的蟾蜍。”   烛照自是对所有的酒都免疫,君回却是不行。几杯下肚,已是晕晕乎乎。   烛照将他扶入殿中,让他睡好。   随后,烛照回到自己房中也歇下了。   黑暗中,发出一些细微的动静。烛照睁眼,隐约中看到,是君回站在门口。   只见他晃晃悠悠,向自己走来。   君回走至床边,沙哑着喉咙,叫道:“暮迟。”   暮迟,是烛照本名。几千万年来,世人只知他尊号,知他是“烛照圣尊”,却从未有人知道他的本名。只有幽荧才知道,也极少会唤他本名。他不知君回是如何得知的,竟让他失神好久。   (吹蜡烛。。。)   要说这修行之人,确实也有双修之法。但烛照本就不在道中,亦无需双修,所以定是从未行过此径。   倒是君回,若论精进修为,确实也可以行得此法。   只是今次之事,烛照心中难免觉得有些好笑。世人结伴修行,两两相合,互补长短,共同提升。而他二人又何来互补?烛照乃两仪圣尊,修为皆达到至高平衡之态,只有他人得益,任意灵力不足之处,均能将其补足,但于他自身而言,却是半点好处也无。   也不知自己何时表现出柔弱之态,竟让君回这般大胆,居高临下?   君回依旧趴着不肯下去。   烛照无奈,只能由着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历天劫: 仙界渡劫,九元仙身,渡千劫难晋为神身。自古晋神者少之又少,百万年不得其一。神界五方天帝渡三千劫难,三清渡五千劫难,二圣渡万余劫难。多者均为神籍仙身,受命于天帝。 妖界五百年修出人形,千年渡劫,九劫可升一元,塑得仙身。渡劫失败则打回原型。 微博:Linxi-夕公子。   ☆、自行射覆   翌日。   烛照一早便已起来,走过九曲桥,沿着湖边,绕过亭子,来到密室。   密室中央,一团月白色物体,散发着淡淡光芒,在半空中漂浮。   四百年前,烛照算得神界战神伐戮欲结怨成魔,攻打天界,及时将魔族击退至荒芜境,并设置结界,将他们困于其中。他知伐戮定不甘心,如若此时离开,他必然会想方设法冲破结界,引发大战。想要彻底将伐戮封印,就必须以他混沌元力炼制五百年,结出混沌印。于是,烛照便化出这虚泽渊,镇守其中,并在密室里开始炼制混沌印。   这团月白色物体,便是混沌印。   烛照双手引出体内灵力,欲注入混沌印中,却不料无法融合,被反弹了回来。   烛照微微蹙眉,捻指推算,貌似算出些什么,脸上神情复杂。   君回醒来之时,床上只剩他一人。   他看到陌生的环境,躺在床上努力回忆了一番。断断续续有一些羞涩回忆出现在脑海之中,暗叫不好。   再怎么说那也是大罗天上的圣尊,怎能。。。用强?   君回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周身坦荡,左右寻着衣物,看到床边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衣衫,便拿来穿上。   这是烛照的衣服?倒也,衬身。   烛照着衣向来轻逸洒脱,总是一身白,只是大袖外袍会有些许淡淡的颜色。而给君回备的这一身,配的是件天青色的外袍。   整理好衣衫,君回走出房间,寻找烛照的身影。   他还是那样,一身月白,临湖而立,仿佛任由世间斑陆离,却依旧片叶不沾身。   眼前之人,正是自己近四百年来相伴之人。君回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活多久,他只知道,他能活多久,便要与此人在一起多久。如若此人不在,“活着”于他而言,便失去了意义。   烛照回转身来,看到君回,仔细打量了一番,微微一笑。   “你的修为,应是增进了不少。”   双修本是修行者亲密无间、身心相合方能水`乳`交`融,他能与烛照交`合,说明烛照对自己亦有情意,但同为男`阳,又趁酒乱`性,却实在是有违天伦了。本就对昨夜之事喜忧参半的君回,现在被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更是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   见君回似乎有些窘迫,烛照说道:“我知世人有行双修之道,用以互补长短增进修为,只是我乃混沌元力,本就没有需要修补之处,故只会为对方补足缺陷,于我自身而言,却没什么用处,所以,我也从未修过此法。”   “我。。。”君回咬咬牙,将“与你双修”这四个字吞了下去,道,“并不是为了增进修为。”   烛照笑笑,转开话题,问:“你是如何知道我的本名的?”   君回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便反应过来,“暮迟”这个名字,曾经有无数次,在心中默默喊出。大抵是昨晚无意间,脱口而出了吧。   “你不知道?”君回狡黠笑问。   “除了幽荧,应是无人知晓。”烛照抬头看向天空。   “那你便,自行射覆吧。”君回露出诡计得逞般的笑容。他似乎越来越多地感受到了烛照的情绪波动。他一定很好奇吧,除了另一位两仪圣尊便无人再知晓的本名,为何会被自己知道。   烛照侧头看着君回,脸上似乎露出一丝丝不解的神情。   也罢,君回向来如此。烛照也就不再计较。   “这几日,我需回大罗天一趟。”   “为何?”莫不是因为昨夜之事,让烛照想要回避?   “近日魔界异动,我炼混沌印之事,也有些异常。我卜算不出原因,想找幽荧商量一下,并取得天机镜一探究竟。”   “你。。。”君回有些迟疑,“不是想避开我吧?”   “不是。”看着君回还有些担忧的眼神,烛照道,“我何时骗过你?”   君回想了想,确实,烛照向来平和,对一切事物都那么从容,让他留、让他走的决定,也从不曾因为他的情绪而有过欺瞒。当初天劫之后,答应了他不离开,确实也没有离开过。此次之事,于他,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好。”君回应道。   烛照正欲离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身对君回说道;“你应知这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此去,于我而言虽是须臾,但于你而言。。。”   烛照会想到自己在此等候寂寥,君回很是高兴。这说明他正在在乎自己,不是么。君回上前,抱住烛照,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等你。”   烛照这一去,确实去了很久。   整整三个月,君回都在等待之中。他每天卯时练剑,巳时习扇,未时抚瑟,申时修术,偶有戌时无法入睡,还会坐在屋顶上,饮些琴幽醉。   烛照到了大罗天,见到幽荧。   那幽荧圣尊,坐在他们往日对弈的玉石上,着一身鸦色轻纱宽袍,墨玉为簪,半束长发。   “烛照圣尊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岚烟殿?”幽荧右手持一黑子,侧过头来,带着几分戏虐地问道。   与烛照相比,幽荧多了几分凌烈之气。一对龙眉宽厚秀气,一双瑞凤眼似能看穿人的心神,鼻梁平直有势,双唇微抿。虽形似笑脸,却毫无笑意。   “我来找你,有事相商。”烛照见怪不怪,几千万年,最是熟知彼此心性,直接说明来意便可。一边走向玉石棋盘,坐下,随手拿起一白子,落在棋盘上。   “何事?”幽荧看着棋盘,收了收不满的语气,认真问道。一边又将黑子落下。   “我在虚泽渊,遇到一个人。”   幽荧似乎听到了一桩新奇事,抬头看看烛照。   烛照仍是不紧不慢,落下白子,继续道:“他刚由人身修炼入仙,因修为不足外出试炼,机缘巧合落入虚泽渊中,请我点化,我便允其留下,教其功法,助其渡劫,至今已过三百余年。”   “以你烛照圣尊的修为,若要点化世人,自是小事一桩。可这几千万年,你我不入六界,从未见你与他人有过任何渊源。”幽荧盯着烛照,道,“虽说相遇即为天命所归,但仅可略施教导。如若再生了旁的枝节,就会影响六道缘法。”   “我自是知道不可用力过度,否则,以我之力,助他入混元境,也是轻而易举。”烛照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示意幽荧继续。   幽荧顺着看向棋盘,手中执起一枚黑子,正欲落下,又发现不对,继续细看棋盘布局。   “只是昨日,他与我行了世间双修之法。”   幽荧将黑子重重地拍在棋盘上,站起身来,带几分怒气瞪着烛照。   烛照依旧面不改色,说道:“你也知这双修之法,于我无甚用处,反会被他吸取几分混沌元力。我本欲用五百年炼出混沌印来封印伐戮,如今,有了这桩事,却是有点麻烦了。”   烛照见幽荧依旧皱着眉头站着,示意他莫要生气,坐下再说。   幽荧稳了稳自己的心绪,道:“那便由我来续炼这混沌印吧。”   烛照笑说:“我知你关心我。但你与我的混沌元力,本就一阴一阳,实为对立,你若接着助我炼印,岂不是将我原来所炼,都化为无有了?”   “我重炼一个便可。”幽荧满不在乎地说。   “我已炼了近四百年,你若重炼,还需再五百年,我等得了,魔族可等不了。”   “怎的,魔族又有异动?”   “我来之前,找过司命,看过天机镜。”烛照顿了顿,接着道,“你可记得,当年你我突破屏障,分作两团之事。”   “嗯。”   “那屏障,乃一团黑气,被你我突破之后,散落各地。它与你我同属混沌。我虽设了结界防止伐戮离开荒芜境,但那结界之力却不足以抵挡那些黑气进入荒芜境。我当初亦好奇为何伐戮会无法控制杀伐之心,原来,本就是被那黑气所侵,早已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如今,黑气聚齐,汇成帝江,待完全与伐戮同化,便可让六界彻底湮灭。”烛照继续说道。   “还有多久?”幽荧问。   “最多不过妖界百年吧。”烛照如实相告。   “我与你一同镇压便可。”   “你我必须有一人完好无损,才能支撑这大罗天。若皆因此战受损,大罗天倾覆,可比我战败的结果更为糟糕。”烛照笑道。   “那你想怎么办?”   “届时,我会用半身修为,打散帝江,使其再也不得重聚,再以半身修为,化作混元结界,封住荒芜境。想必伐戮身上的帝江被打散,没个几万年,也修不回来。”   “你可知道,这么做,你会羽化?”幽荧将一字字用力吐出。   烛照笑了笑,轻松说道:“我自然知道。这几千万年来,你我同在这大罗天上,凡事向来由你操心。都说二圣跳出六界外,不在五行中,但真正诸事不管的,从来都只有我一人而已。难得我此次挑了镇压魔族的担子,却出了这样的差池,我理应仔细收拾局面。”   “你也知你我一起几千万年了?怎的那人用了三百年,就让你着了道了?”   “你也别怨他。此事本就不是他的错。我自认不入轮回,道法自然,对一切都太过放任,其实说到底,是我的问题。”烛照顿了顿,带着些许恳求的语气,道,“只是此事过后,天界必然会对他重罚。近日,我会助他修入混元境以挡此灾,届时,如若他受刑,你且代我找后土讨要那莹水玉,助他恢复。另外,我会将胤雪带下去,认主于他,之后便由胤雪帮为照顾。整个虚泽渊境,我也会设下结界,非你我亲授凝水印者,无法入内。不管如何,将来你必定要替我将他与胤雪送入虚泽渊。”   烛照看着幽荧,将他手臂紧紧握住。   “呵,你倒是替他想得周到。”幽荧嗤笑。   “如若当初我坚定地送他回去,便不会有如今这档事出现了。”烛照说道,“只是我看他,似为情缘所困,知我羽化,可能会有极端之举。你就告知他,我本不入轮回,无生无死,万年过后,元神自会重聚。想他熬过万年,也定能看淡了。”   “他为情缘所困?”幽荧不置可否,“那你呢?你又是何故如此?”   烛照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愣了一会,笑道:“你最是懂我,你我缘法,天机镜中不显,三生石上不现,又怎会与一六界中人有情缘?”   “不显不现,可皆为空,亦可皆为色。道体虚无,容生万物。”幽荧低着头,叹息道。   是烛照当局者迷。   他不入轮回,便不受轮回安排。三生石没有写他的因缘际会,天机镜看不到他的过去未来,所以他的一切都会有无限可能。是与否,入与出,皆在他一念之间罢了。   “如此,便也即将了结了。”烛照淡淡答道。   是啊,即使如此,待与伐戮战后,他便会羽化,与天地融为一体。同古神一样,世上再也没有烛照圣尊,却仍一直都有烛照圣尊。他不再是如今坐在幽荧面前、白衣浅笑的儒雅男子,而是与天地同化,不以任何形态出现的碎片。你可以说,大地是他,海洋是他,山川是他,白云是他,春日那场雷雨是他,秋日那片落叶是他。你能感受到处处都是他,可是,你却永远都拥抱不到他。   烛照起身,最后握着幽荧的手,说道:“你我相伴千万年,如今,我却要舍你而去,我于心有愧。”   “暮迟,无须多言。”幽荧反握住烛照的手,深深地望着他。   “青冥,保重。”烛照转身化出烛龙真身,朝景宵殿飞去。   ----------------------------------------------------------------------------------------------------   “吱,吱吱!”待烛照落在景宵殿中,那白泽兽十分欢脱,不停跳跃着,在烛照脚边转来转去。   烛照将它抱起,笑道:“是不是没有好好修炼?几千岁了,连个人形都化不出?”   白泽兽又吱吱吱叫个不停,还夹杂着几句话:“法力,法力,吱吱吱。”   烛照似乎听懂了,将其放下,用手一挥,白泽兽变化出一个少年模样。   “拜见圣尊。”   “起来吧,胤雪。”   胤雪听烛照让起,就笑呵呵地起来扑向他,撒娇道:“圣尊,你把我独自丢在景霄殿四百年了。我每天在这里打扫、练功,天天都在盼着您回来!”   “本尊在凡间四百年,这天界,不过一年半罢了。”烛照笑道。   “我不管,就是像四百年那么久!”胤雪撒娇道,“不要再丢下我了。”   “好了,胤雪,别闹。本尊此次,有事要交代与你。”   胤雪听是有事,便放开烛照,一脸认真地听着。   “本尊会带你下界,去到虚泽渊,成一人坐骑。以后你凡事都要听从他的吩咐,好好照顾他。”   “为什么?!”胤雪听不明白。怎么,他乃一介上古神兽,却要甘心给下界之人当坐骑,还要听从吩咐,好生照顾?   “你可愿听从本尊安排?”烛照心知胤雪年幼,太多事情无法解释,便只管提出要求,要他服从。   胤雪见烛照脸上严肃的表情,知道他是认真的,便不再有任何异议,作揖服从:“是,胤雪明白了。胤雪愿听从圣尊安排。”   “你这便随本尊下界去吧。”胤雪化作真身,烛照一收,将它抱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射覆:即覆射,借指猜测。中国民间近于占卜术的猜物游戏。在瓯、盂等器具下覆盖某一物件,让人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   ☆、神兽认主   待烛照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后了。君回简直就像忘妻石一样,天天盼着烛照归来。   而对烛照而言,一来一回,不过三个时辰。   再次看到笑意盈盈的烛照站在君回面前时,他扑上去抱住他,说道:“你总算回来了。”   怀中的胤雪被压得喘不过气,从烛照手中跳了下来。   君回发现了那小东西的动静,放开烛照,朝地上看去。   烛照笑道:“这是白泽兽,我将他带来送与你,今后,他便是你的坐骑了。”   “小狗也能当坐骑?”君回看那白白的一团绒毛,很是可爱。想着如若当宠物逗着玩,倒是不错。   “你才是小狗呢!”胤雪奶凶奶凶地回嘴道。   “这白泽兽,是上古神兽,通晓万物之情,可使人逢凶化吉。他现下这模样,一半是受我灵力压制,化不出人形,一半是因年岁尚小,灵力不够。待千年之后,一般异兽,都近不了他身。”烛照耐心地向君回解释。   “千年之后?那也忒久了。”君回翻翻白眼,一脸嫌弃,随后又看着烛照道,“我有你在,哪里用得着它!”   “不许对圣尊无礼!”胤雪见君回一直搂着烛照,在边上急得上蹿下跳,使劲咬着君回的衣角想将他拖走。   烛照一挥衣袖,将胤雪化出人形,道:“胤雪,你便在此认主吧。”   “圣尊!”胤雪看到君回这副好似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还对圣尊毫无尊卑之分,行为很是轻薄,心里又有千万个不情愿。   “本尊的话,你可听?”烛照微微一个板脸,胤雪便不敢再说什么。   胤雪跪在地上,将其内丹逼出体内,双手捧向君回。   君回见到此景,有点惊讶。神兽内丹,何等重要,没有了内丹,再强大的神兽,也是片刻便会身亡。而此时,这上古神兽,竟将自己内丹双手奉上?   “你需取心头血,融入他的内丹之中,结成血盟。从此以后,你们便可心意相通,无需开口,也能传音。他会生死守护,不离不弃。”   仙界之人,纵有坐骑,也不过普通妖兽,从未有人得过上古神兽。这上古神兽,向来只做天界坐骑。故而君回鲜少听闻坐骑之事,对于这“取心头血结成血盟”一说,有些不知该如何作为。   烛照取下自己的透青玉簪,递给君回:“这月露簪是我用混沌元力炼成,已伴我数百万年,可透万物,可御五行。我把它送与你,若有危险,或可保你性命无虞。你可用它取你的心头血。”   君回看着烛照,他一头墨发随风扬起,比往常束发之时少了几分严肃,显得更加柔和,却不知怎的,也更加清冷。   君回接过月露簪,往胸口一刺,用灵力引出一滴心头血,融在胤雪的内丹之中。   胤雪将内丹收回,毕恭毕敬叫道:“尊上。”   “这段时间,我会教你一些修炼之法,将有大成,百年之内,我会为你引来混元天劫,助你入混元境。只是这修炼,定是要比过去辛苦几倍了。不过,你既得了我混沌元力,应也会助你快速突破的。”   混元境?入混元境,要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他人修炼,恐是千年难晋一阶。烛照竟要自己在百年之内直接晋七阶?这???   君回脑中一片混乱。他完全弄不清眼下是什么状况。上古神兽给他当坐骑,将用混沌元力炼出的月露簪赠予他,还要在百年内直晋七阶,这是什么情况?!   还在想着,烛照已然进了九曲殿。君回赶忙跟上前去,想起胤雪还跪在原地,似乎没有他的同意便不会起身,就朝胤雪匆匆说了句“你起来吧”,随后跑进殿内。   “烛照,你可是有事瞒着我?”君回尾随烛照身后,一脸忧心忡忡。   烛照微笑道:“自是没有。”   “那你为何送我白泽和月露,还要我百年之内入混元境?”君回不信。   烛照去过天界之后的所有反应,都很不正常。虽说这些都能被视为感情的回应,但烛照向来不是这样的做派,难免令人生疑。   “前些时日,我推算出魔族将有异动,届时我与魔族伐戮必有一战,恐无法护你周全,故将胤雪送与你,命他代我护住你。助你入境,于我实为小事一桩,于你却大有益处,便一并做了吧。”烛照轻描淡写地解释。   “那战,会很危险么?”君回有点担忧。   “倒也不会。混沌至今,能败我烛照者,尚未出现。”烛照说得甚是轻松。   “那我与你同去。”   “以你的修为,若想与我同去,至少也得先入混元境不是?”烛照掩嘴笑道。   原来是嫌弃我。君回被烛照这一戏弄,感觉一口老血涌上胸口,却又吐不出来。虽说修为不够确实不假,但在这种严肃的时刻被拿出来调侃,着实令人不爽。   “暮!迟!”君回一字一顿,重重地念道。转而一计跳上心头。   他半跪着跨在烛照腿上,倾身向前禁锢住烛照的双手。   烛照欲往后退,但手脚均被压制,只能将身体倒得更低。   君回将烛照的手往自己身后一拉,并顺势托住了他的腰身。   烛照被这一拉,身子往前冲了冲,正好撞上了迎面过来的君回,瞬间四唇相接。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恰被进来的胤雪看到,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   君回似是感觉到了动静,便放开烛照,退回去坐到一边。   烛照整了整衣服,问道:“何事。”   “啊?”胤雪第一次见到这种事,自己先害羞了起来,想到进来的目的,立马回道,“哦,哦,圣尊,尊上,锦凰来了。”   锦凰?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君回一边佯作饮茶,一边暗暗想道。   胤雪退到一侧,一红衣女子上前,跪在烛照面前,双手覆在地上,将头贴于手背,道:“尊上。”   “锦凰,不是让你在太清那儿好好修炼么?怎么到这儿来了。”烛照柔声道。   “尊上,锦凰感念尊上知遇之恩,只想待在尊上身侧,尽忠职守。”锦凰依旧跪在地上,并不抬头,说道。   “本尊在虚泽渊内,并无甚需要担心。你凤凰一脉得传九玄真身者本就稀少,让你去太清那修炼,也是为了你好。”   “尊上,锦凰想要陪着尊上,请尊上成全。”锦凰依旧跪在地上,坚定地说道。   沉默片刻,烛照道:“好吧,你起来吧。”   “谢尊上。”锦凰起身,脸上满是泪痕。   “你过来。”烛照宠溺地笑着对锦凰招招手。   锦凰脸上露出些微欣喜,跪坐在烛照身侧。   烛照拭去锦凰脸上的泪痕,道:“都几千岁的人了,怎的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你看看胤雪,过了千岁就没哭过鼻子了。”   “他那根木头,什么都不懂。”锦凰不屑地瞟了胤雪一眼。   胤雪无端遭说,一脸无辜:“我哪有。”   锦凰不理,笑盈盈地看着烛照,道:“我被尊上赶去大赤天这一年半,天天都在想着尊上,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尊上。”   烛照一边抚着锦凰的手,一边摸摸锦凰的头。锦凰笑着将头趴在烛照手上。   君回在一边细细打量。   那锦凰,一身暗红绣纹劲装,黑色护腕,头发梳一高高马尾,很是飒爽。脸虽精致小巧,眼神中却是英气万分。若是着一身男装,定是相貌堂堂,侠客风范。   只是眼下这姿态。。。   只见锦凰就像只小猫咪般趴在烛照身旁,脸还放在烛照双腿上,虽有双手相隔,却也十分亲近。而烛照似乎也并不避嫌,轻柔地抚摸着锦凰的头,锦凰微笑着闭着双眼,很是享受。   简直就是,情敌!!!   连我都没享受过这般待遇!君回感到心中郁闷,簌地起身,朝外走去。胤雪挠着头,茫然地看看烛照和锦凰,又看看君回,随后匆匆向烛照施了个礼,跟着君回走出殿外。   “这锦凰是谁?我怎么没听暮迟提过?”君回气冲冲地问道。   “锦凰乃凤凰一脉九玄真身传人。”胤雪忙乖乖作答。   “九玄真身?”君回不解。   “是。凤凰一脉,有赤色朱雀、黑色玄鸟、青色青鸾、黄色鹓鶵、白色鸿鹄和紫色鸑鷟,得九玄凤火者才是真正的五色凤凰,能浴火重生。锦凰便是近万年来唯一的九玄火凤。早年间被圣尊收去成了座下坐骑,后送去大赤天太清门下修炼。”   “只是坐骑,怎的与烛照这般亲密?”   “对锦凰来说,圣尊如父如母。当初被收上大罗天时,锦凰灵智未开,尚未化出人形,在圣尊座下长大。同。。。同我一样。”说到这,胤雪有点支支吾吾。   “这么说来,你与她算是青梅竹马?”君回看着胤雪。   “也。。。也不是。”胤雪道,“我被圣尊收去时,锦凰已经。。。几千岁了。”   “你喜欢她?“君回盯着胤雪,问道。   “不不不。。。”胤雪慌忙否认,见君回直勾勾的眼神,马上红着脸低下头,不敢对视。   君回似乎看透一切,得意地笑着。喜欢正好,省得与我抢人。   晚上,君回进到茶室,见烛照正在写字,而锦凰在一边研墨,还仔细地看着烛照写的东西。   君回心中很是不爽,道:“暮迟,我有事与你说。”   烛照抬头,见君回那神情,便放下手中的笔,温柔地对锦凰说道:“你先出去吧。”   锦凰虽心中有些不愿,但看了看烛照的神情,还是放下墨棒,退了出去。   “胤雪,去偏殿安排住处。”君回侧脸对着身后的胤雪吩咐道。   锦凰停下脚步,本欲反驳,见胤雪战战兢兢作出一个“请”的姿势,只能忍着脾气,走出九曲殿。胤雪随后将门拉上。   “什么事?”烛照柔声问道。   “那锦凰,也太粘你了吧。”君回坐在烛照身旁,一只脚半撑着说道。   “她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如同我女儿一般,自然与我比较亲近。”烛照笑答。   “但她是女子你是男子,男女授`受不清。你这般宠她,万一惹得她心生误会,对你动了什么歪心思。。。”   “这么说来,对我动了歪心思的,何止女子。”   “你。。。”君回被烛照这么挪揄,一时间竟不知道拿什么来反驳,“反正我不许。”   “你就是想太多,太容易被外界影响心境,修为才上不去。”烛照道,“于我而言,身体发肤,皆为虚幻。锦凰亦知我无七情六欲,又怎会对我心生他想?”   “你是真的。。。没有七情六欲?”君回犹豫地试探道。   烛照点头。   “怎可能会没有七情六欲?”君回不信,“你当初救我于天劫之下,不是情?你担心我修为不够,欲助我入混元境,不是情?你与我同泽,不是情?”   烛照将刚写的那张纸拿起来,递给君回:“明天开始,便修习这套心法。”   君回接过纸张,上面写着:静心诀。   冰寒千骨,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耻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看罢,君回将纸往岸上一放,将头倒在烛照腿上,道:“我不管,今夜我同你睡。”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静心诀:取自道教静心诀。   ☆、瓯越之地   之后的日子,君回被迫进入了苦修的状态,好在他每晚赖在烛照房里睡觉,也没有被赶出去,似乎是作为一天努力修炼的奖赏,对君回来说也值得了。   而胤雪和锦凰则在吵吵闹闹中度过一天又一天。   “锦凰锦凰,渊南银杏树叶都黄了,咱们去看看吧?”胤雪依旧讨好地跟在锦凰身后道。   “不去不去,我要给尊上制龙魄香呢。那龙魄香,只有我做出来的才最纯正。”锦凰一边整理着桌案上的龙魂木,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   “那,我陪你一起制香吧。”胤雪也不恼,拉了把凳子坐在锦凰身边。   锦凰不屑地瞟了眼胤雪,说道:“制香,从选料到炼蜜到和料,再成型和晾晒,都需要有极大的耐心和专注。光是选料,还要了解很多植物的特性。尊上的香可不是一般的香,一般人制不来的。你这长毛怪。。。”   “你教教我嘛,说不定,我有这天赋呢?”胤雪撒娇道。   已经拒绝了胤雪出去看花,又看他一脸期待,锦凰便只能松口:“那你先跟着我学和料吧!如果能做,以后再教你其它的。”   “好!”胤雪得到允许后,眼中放出光芒。   一边看着锦凰的动作,一边学习着。虽然不太专业,胤雪倒也学得有模有样。   这一日,胤雪又跟在锦凰身后呱噪。   “锦凰锦凰,咱们去找些制香的原料吧!”   锦凰想了想,好像制香的原料确实没了,便答应了。   两人来到渊南,锦凰看到那颗灿黄色的银杏树落了满地的黄,不禁看呆了眼。   胤雪站在锦凰身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   那日醒来,君回突然对烛照问道:“你有去过人界吗?”   “去找后土讨要莲花种的时候,曾经路过。”   那叫路过吗?你那是从人界的天空飞过吧。君回腹诽。   “我自六岁被师尊带上山修炼以来,便再也没有回过人界的家了。”君回说着,语气中带了点忧伤。   “凡人一世不过数十载。”烛照想说些什么劝解君回。   “我自是知晓,既入道修行,当断绝凡尘。”君回急忙澄清,随后,又有点遗憾,“只是,我离山几百年,就连我师尊和师兄也许久未见了。。。”   “你师尊紫阳仙人颇有仙缘,前几日已修成正果,于桐柏宫得道飞升,位列仙班。现居于无色天,千年后可掌司户一职。你师兄紫虚仙人得其大道,继承桐柏宫,虽曾因劫误入歧途,但如今也算修道有成。”   “你怎么知道?”君回眼中满是欣喜,侧过身来,看着烛照道。   “凡尘俗事,我若想知晓,不是难事。”   “也是。。。”君回又躺了下去。他也惯了烛照这番“目空一切”的姿态。若是心胸狭隘之人看了,定会觉得他狂妄自大,但君回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凡人那些小心思,而他也是真的,把一切都看得很淡。正因为看淡,所以可以毫不在乎。   可君回却大不一样。   自打胤雪和锦凰来了之后,虚泽渊愈发有了当初在桐柏宫和师兄师弟们一起修炼的感觉了,也让胤雪有些许怀念。本来,入道修行,便要做好“断舍离”的准备,他六岁时父母被异兽所害,得遇紫阳仙人相救,并带上山修行,自此入道。一直以来,所受教诲也是“凡尘皆过往,片叶不沾身”。本来也算清心寡欲,但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这般感情用事了?这么说来,现在的他,反倒更像尚未修得仙身时的状态了。   “你看,我在这苦修快四百年了。。。”君回想回桐柏宫看看,但也怕烛照笑他尘缘不断,难成大道,所以便先卖个惨。   “去瓯越一趟吧。”烛照道。   君回原本小心翼翼的神情豁然开朗,他一把搂住烛照,将一条腿压在烛照身上,头埋入烛照颈肩。   “别闹。”烛照说着,嘴角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   四人出行真的是第一次。   只见锦凰往前几步,瞬间化出凤凰真身,仰天长啸一声,她虽全身火红,却在不同角度幻化出五彩光芒。那架势,君回第一次见,也不禁感叹:果然是圣尊坐骑,九玄真身啊。   君回看了眼胤雪,胤雪也将自己白泽真身化出,呃。。。犹如一只白色小狗,还欢脱地在君回脚边蹦了蹦,跟凤凰个头相比,真当是。。。君回不忍再看,捂住自己的脸,甩了甩缠在他脚上的胤雪。   这也。。。忒丢人啦。君回心中大喊。   烛照笑了笑,一挥衣袖,胤雪瞬间变大了几十倍,原先那一身可爱的白色绒毛,如今变作了飘逸长毛,伴着胤雪的抖动左右摇晃,竟生出了一份威严感。头上那根萌萌的圆角,也变得凌厉万分。身上左右各有三只眼睛怒目圆睁,令人不敢直视。   胤雪朝天一吼,周边的树木全剧烈晃动起来,花叶落了一地。   君回抬头望着胤雪的下巴,心中暗叹道:这还是原来那只小狗吗?这不是。。。雪狮吗?   “白泽本就凶猛异常,平时的状态是受灵力抑制。待你与他炼成通灵之力,就可以控制它的形态了。”   烛照一跃到了锦凰背上,回头看向君回。   君回伸手,胤雪乖顺地低头,闭眼,任由君回抚摸。随即,君回一跃,坐到了胤雪背上。   胤雪待君回坐定,化出一双翅膀,朝天际飞去。   锦凰自是不甘落后,伴着长鸣,紧随其上。   瓯越之地乃仙家之地,山水间仙雾缭绕。从空中俯瞰,甚是好看。   不一会儿便到了句余山。君回仔细一看,发现了半山腰上的小镇。   “璎珞镇。”君回兴奋地大喊。   那璎珞镇,正是句余山半山腰上的小镇。修道者也有尘缘未尽未入仙门的,便会聚在各个仙山的半山腰或山脚下,形成小镇。璎珞镇便是如此。因句余山受桐柏宫庇佑,此处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此时的璎珞镇上热闹非凡,许多人正在忙着挂彩灯绸带,好不开心。   再往前,便是山顶桐柏宫了。   锦凰在桐柏宫外场稳稳落地,烛照一个翻身站在地上,锦凰随即化回人形。   胤雪紧随其后,君回自然是没有烛照那么稳当,随着惯性,几乎是从胤雪身上摔下来的。   烛照笑着上前将君回扶起。君回则一脸不爽,冲着胤雪道:“你这只长毛怪。”   胤雪化回人形,见锦凰在一边笑着,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挠了挠后脑勺。   君回不管胤雪,对着烛照道:“走吧,带你见见我师兄。”随即便与烛照一同看向那台阶之上的桐柏宫大殿。   锦凰悄悄走到胤雪身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走吧。”   四人两前两后,朝台阶走去。   桐柏宫正殿之前的广场上,有群身着青色内衫白色外袍的弟子正在舞剑,为首者是一名高冠少年,甚是英气,背手而立,严肃地来回看着弟子们的姿势。   弟子们习到一个姿势停住,那名少年便将其中一人的姿势做了些调整。少年看到来人,便上前询问:“来者何人?”   “桐柏宫,地凌。”君回微微作揖道。   “地凌师叔?”少年很是惊讶,注意到来人腰间玉佩,正是桐柏宫之物。   “你是。。。”君回听这称谓,细细打量。此人年纪尚轻,发髻高束,一个银色发冠缚于头上,更显英气。当年离开桐柏宫的时候并未见过此人。唤我“师叔”,想必是师兄的弟子了。   “弟子玄风,是桐柏宫第三代玄字辈首徒。家师紫虚仙人。”玄风很是乖巧地施礼。   “原来是我师兄的徒弟。正好,你去报与我师兄,说地凌回来了。”君回微笑道。   “是。”玄风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师叔请随我来,先稍作休息。”   君回与烛照相视一眼,便朝玄风伸手的方向走去。   一路行至偏殿。   路上,君回很是感慨,几百年未回,桐柏宫一如往常,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就连那院中池水,四周挂云木高耸入云,攀援缠绕的紫藤摇曳生姿,金色的树干苍劲挺拔,似乎还飘来一阵植物特有的气息。   庭院中,有一座凉亭,凉亭临池而建。君回年少时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会儿,师兄经常带着他在池边玩耍,在亭子里吃鲜果,下棋。   “我们就在这儿等吧。”君回站在亭前不动,对着玄风道。   玄风看了眼亭子,便作揖离开。   “我年少时,就常与师兄在此玩耍。”君回对烛照道。   “你现在也不老。”烛照笑着回应。   君回看着烛照,那阳光洒在他的笑脸上,微风轻拂而过,吹起他的白色发带和黑亮长发,这般纤尘不染、遗世独立。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存于三十六天几千万年的圣尊,好像一直都是这般如此,温润而泽,从未见他有为什么事生过气、伤过心,就连大一点的情绪波动都没有。虽说上善若水、虚怀若谷,是品性之大乘,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君回分不清他对自己到底是否有感情。   或许换作别人,他也会是这般,坦然处之?   “没听你说过,你的道名。”烛照见君回望着自己出神,微笑地将他的思绪拉回。   “嗯。”君回有点不好意思,道,“家师按千字文记族谱,我与师兄是第二代‘地’字辈。因为外出历练时尚未有所大成,所以。。。也没有尊号。如今,师尊已经飞升。。。”   “无妨。待你修入混元境,我便赐你一个。”   君回瞪大双眼望向烛照。   “怎么?我烛照赐号,不可?”烛照笑说。   “不不不。。。”君回急忙解释,“我只是没想到,能得烛照圣尊赐号。”   “修入混元境,也够资格拥有尊号了。”   “要修到混元境,还不知道是哪天呢。”君回轻声嘟囔。   “再有百年。”   “再过百年,我真的能抵挡得了混元天劫?”君回不大确信。虽说现在感觉自己功法确实大有长进,但没有真正外出历练,总是在烛照身边,似乎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   “嗯。一定可以。”烛照看着远处,若有所思。   “地凌。”池塘对面,一个白衣身影出现,正是紫虚仙人萧同见。   “师兄!”君回兴奋地迎上前去。   “你倒好,出门历练,一去就近四百年。”萧同见双手抱胸,一脸不悦。   君回有些愧疚,道:“当日我追逐一头金鹏兽至妖界,跌入深渊,后遇到。。。”君回说到此处,心里想着,将烛照之事全盘托出,似有不妥,便回头看了看烛照。   烛照依旧面带微笑,望着他。   “遇到这位上仙,救我一命,之后我便在他指导下修行。”君回还是有些私心,将事情真相实一半虚一半地讲与萧同见听。   萧同见朝着君回看去的方向探身一望,对面那人,周身仙气,修为似乎远远高于自己,确实大有来头。   “所以,你连师尊羽化飞升都不晓得。”萧同见一脸不悦。   “我知道。师尊近期得道飞升,位列仙班。现居于无色天,千年后可掌司户一职。”君回急忙道。   “你怎会知晓?”萧同见很是疑惑。照理说,天界的事,纵使仙界有所知晓,也不会知晓得如此详细,更何况,这没头脑的师弟都离山几百年了,不在仙界,又从何处知晓这些?   “那个。。。”哎呀真是口无遮拦、祸从口出,君回暗自掌嘴。本想隐瞒一些实情,如今到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了。他向烛照投去无辜的眼神,脸上写满了求助的表情。   烛照莞尔,走上前去。   那股强烈的神圣之气逼来,萧同见不禁放下抱胸的双手。来人不容置疑的威严气息迫使他不自觉双手作揖,道:“在下桐柏宫紫虚,阁下是。。。”   君回一个劲地给烛照使眼色,要他别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出于不想引起轩然大波也好,不想被旁人惦记也罢,总之,换个身份,对所有人都有百利而无一弊。   “太清境,无极。”烛照笑道。   呃。。。。。。君回怎么也没想到,烛照会用道德天尊太上老君的名号,那可是活在传闻中的道教始祖。虽说他们这一代仙门中人,都不可能有机缘得见道德天尊真容,谁也分不清真假,但这对于修仙门派来说,岂不是。。。更加尊崇???!!!这和他说自己是烛照圣尊,又有什么区别???!!!好歹也说个,无色天的司命、司律之类的吧,再不然,说是现任司户也行啊,正好能解释为什么自己会知道师尊千年后接掌司户一职的事了。   君回还在这边埋怨叹息,一旁的萧同见却是瞳孔微张、一脸呆滞,双唇轻启忘却了闭上。   “呃。。。师兄,不必介怀,不必介怀。。。”君回在一旁打圆场。   这太上老君的名号,着实太吓人了。不过想起当初自己听到烛照圣尊的名号,好像也没有像师兄这般失态吧。果然还是自己经验老道一些。君回忍不住又偷笑起来。   “拜见神宝尊。”萧同见回神,深深作揖。   “无须多礼。”烛照伸手示意萧同见起身。   “小仙这就去准备客房,供神宝尊歇息。”萧同见转身,行至一半,又想回头看看,见君回似乎在与烛照说话,便继续前去准备客房了。   “哇,你这名号选得也。。。忒大了些吧。”君回不满道,“我本来就怕你烛照圣尊的名号太过吓人,才有意隐瞒,如今倒好,你选了这么个名号,那和烛照圣尊还有何区别?你们三十三重天之上的神,都是这样随便借用名号的吗?”   “何妨?他无极的名号能被我借用,对他来说,也是造化。”烛照不以为然。   呃。。。我收回刚才对你的看法,什么上善若水,什么虚怀若谷。。。你有时候的自信,真的。。。有点欠扁。君回气呼呼地想着。   “这下好了,师兄估计要对你施以大礼了。你在这没个七天七夜,都回不去了。”   “听你的便是。”烛照依旧无所谓地说道,“你想几时回去,我们便几时回去。”   君回有些失神。   这该死的温柔与包容,总是让自己无时无刻地深陷其中。   “走吧!太上老君!”君回戏虐地叫着,先行一步。   烛照笑着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瓯越:活动于中国东部沿海一带的古民族,亦称“东瓯”。大致包括今浙江的温州、台州、丽水等地,东瓯王城位于瓯江南岸的欧浦。历经了几千年的历史变迁, 东瓯一带的地理环境和地域文化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温州一带仍习惯用瓯来作为地方特色的称谓。 2、桐柏宫:浙江省天台县桐柏宫原名桐柏观、桐柏崇道观,为道教主流全真派南宗祖庭。 3、紫阳仙人:原型张紫阳(984~1082)中国北宋道士、内丹学家。原名伯端,字平叔。天台(今属浙江)人。道教奉为南宗五祖之首,称紫阳真人。 4、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等。 5、萧同见: 取名自宋代向子諲《虞美人·淮阳堂上曾相对》其一:“十年离乱有深忧。白发萧萧同见、渚江秋。” 6、道名:道名是道教徒入教后,依字派起的名字,与佛教的法名类似。主要指皈依道教者所特取的名字。与道号不同,通常道名有二个字,并且所属宗派的字辈命名。在道教内部,“道名”不能随便称呼,只有道士的师傅或长辈可以称呼,外人只能称呼“道号”。   ☆、元宵之夜   萧同见差人准备了三间客房。烛照的在后殿东侧,是天品上房,平时都不怎么使用,专供贵客。而胤雪,锦凰的则在中殿东侧,算是常规客卿的客房。   “你的房间还在。自己去整理吧。”萧同见不客气地对君回说道。   “师兄,你这差别待遇也忒大了些了吧!”君回不满地叫着。   “怎的,你自己的房间还要别人帮你整理吗?”萧同见满不在乎地问道。   “呃。。。”君回抓抓后脑勺,笑道,“倒也不用。”   “那便是了,自己去整理吧。”   “可是,我的房间离天品上房,很远。。。”   萧同见瞟了一眼君回,嫌弃地说道:“你和神宝尊住那么近作甚?他乃道教始祖,太清境的天尊,与我等仙门中人身份属天壤之别。你少去套近乎,免得他沾染了你的俗气!”   “都每天睡在一起了,还怕我的俗气。”君回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萧同见没听清,问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呵呵呵呵。”君回打哈哈,道,“我去收拾房间。”   说着,便一溜烟地跑了。   眼看着离自己房间越来越近,君回放慢了脚步。   真是近乡情怯。这里,曾经有过他一百年的回忆。   打开房门,君回发现,房间竟然一尘不染,不禁笑着自言自语道:“这师兄,嘴硬心软。”   房间很明显经常有人打扫,没有丝毫灰尘。君回抚摸着房间内的一切,思绪万千。   “师叔。”门口,玄风手中捧着一床新被,叫道。   君回回头,笑应:“嗯。”   “师尊差我给你送床新棉被。”玄风将手中棉被往前一示。   “进来吧。”君回看着玄风,这个少年,正如数百年之前的自己一样,干净,纯真,一脸正气。不过,现在的自己也不差吧?虽说在虚泽渊修行数百年,但似乎自己的性子,比刚出山试炼的时候,更加活泼了些。嗯,在烛照身边,自己总是会,更加活泼一些。   玄风铺完床,便欲退下,君回叫住他,问:“我来的时候看见半山璎珞镇上很是热闹,百姓都在忙着张灯结彩。不知是何节日?”   “哦,是元宵节。”玄风笑着答道,“今日已时值元宵,晚上便有元宵花灯会,本是人界的节日。那些尘缘未尽的修士为了感怀家乡,便将人界的节日沿袭了过来。”   “元宵节。。。”君回重复着,若有所思。   “师叔也可以去看看。应该挺有意思的。”玄风很是聪慧,见君回的神情,似乎挺感兴趣,便建议道。   “嗯,好。”君回笑答,心里已有了主意。   君回的房间在□□西侧,离中庭东侧着实很远,他往烛照的房间走去,足足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到。   “暮迟。”君回一边喊着,一边推开房门。只见萧同见正在烛照房中说着什么,君回心道不好,都怪自己在虚泽渊习惯了这般不守礼数,未曾想到师兄会在烛照房里。早知道就该称呼烛照的“新身份”才对,于是他立马堆着笑脸,作揖道:“老君,师兄。”   “你怎么来了。”萧同见问道。   “我倒是想问师兄你,你怎么在暮。。。老君房里。”君回很不习惯这个新称呼。要说若是称呼一位银发白胡的老者,倒也罢了,但烛照这般样貌,在人界顶多不过而立,甚至更显年轻,要将他与太上老君的形象联系起来,真的是。。。强人所难哪。   “我来请神宝尊为吾等传道授业解惑。”萧同见毕恭毕敬地答道。   “老君今日刚到桐柏宫,应该多休息一下,传道授业这种的,过几天再说吧。”君回看着烛照,使着眼色,“是吧,老君。”   烛照笑着,对萧同见说:“嗯。紫虚仙人,不如,过几日再说?”   “好,那今日便不打扰神宝尊了。”萧同见作揖,临走时看了君回一眼,说,“你也别打扰神宝尊休息。”   “我。。。我有事。”君回正因烛照的回复感到高兴,被萧同见这一说,来不及收回表情,答得有些结巴。   “你能有什么事?”萧同见问道。   “我。。。我。。。”哎呀这师兄,这么关心我作甚,我还没想好借口呢。君回心中埋怨。   “是我有事要与他说。”烛照柔声解围。   萧同见听了,便不再多问,又向烛照行了个礼,退出了房间。   君回见萧同见总算走了,松了口气,见烛照对着自己笑,便忍不住皮了一下,阴阳怪气道:“老君~”   烛照不答,回身进入茶室。   “哎,别走啊。”君回见烛照不配合,便跟了上去。   烛照在茶案前坐下,倒了一杯茶。   君回坐在烛照身旁,拿过茶杯,一饮而尽,随后略带不满地说道:“我的房间离你这儿也忒远了,走了半柱香时辰才到。”   “那便不要过来。紫虚仙人安排得十分妥帖,我在此处也没什么问题。”   “那不行。”君回立马否决,“我已经习惯与你一起了。”   烛照不答。   君回拿着杯子,摆弄了一下,眼神流转,试探地问:“今晚是人界的元宵花灯会。要不要一起去璎珞镇看看?”   “你不是说我今日刚到桐柏宫,应该多休息一下么?”   “我那是为了打发师兄走才这么说的。”烛照很少会不顺着君回,这一回答让君回很是受挫,“我活了快五百年了,从没看过花灯。。。”   “好。”   就这么淡淡一个字,让君回欣喜万分。话音刚落,烛照便被君回拉着走出了房间。   刚出房门,便看到了锦凰和胤雪。   难得的二人世界,看来又实现不了了。君回有些不平。   于是,四人一行,往璎珞镇行去。   先前路过时天还亮着,看到人人都在挂着灯笼绸缎,只觉得热闹非凡,倒也没有多惊艳。眼下天已黑了,灯笼全部点起,形形色色的花灯流光溢彩,美仑美奂。芙蓉灯含苞待放,绣球灯浮翠流丹,雪花灯皎洁如霜,兔子灯可爱跳脱,各色灯笼尽收眼底,光彩夺目,令人赞叹。这便是元宵花灯会,是君回从未见过的景象。   此时的锦凰眼中也充满惊喜,忍不住挨个去细看,胤雪跟在身侧,亦开心不已。   “你们去那边看,我们走这边,到时候再会和。”君回冲着胤雪和锦凰喊了声,便拉着烛照朝着另一侧走去。   锦凰听了,略有些不满地看着烛照远去的背影。   “你看,圣尊和尊上关系可真好。”胤雪在锦凰身后道。自认主之后,君回便成了胤雪的尊上。   “才不好!”锦凰气呼呼地说道,“都是那个司君回,一直缠着尊上!”   她的尊上,本来最宠自己了,现在有了司君回,都把尊上给抢走了!   “其实,圣尊和尊上在一起,似乎比以前更开心了,不是么?”胤雪也看着烛照和君回的背影,温柔说道。   锦凰有些许讶异地看着胤雪。   胤雪冲着锦凰一笑,道:“以前的圣尊,虽然对什么事都很温柔,都是笑着,但那时候的圣尊,好像什么事都没往心里去过。现在的圣尊,对尊上的事特别上心,偶尔也会拆尊上的台,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偷笑。总觉得。。。圣尊下凡了。”   是啊,圣尊好像,下凡了一样。   “尊上是至高无上的两仪圣尊,才不需要下凡呢。”锦凰嘴上不服气地说着,心里却也有些开心。   自家尊上如果开心,那她便也开心。   “砰!”空中有一朵烟火飞起,白色星光般四散。   “走,咱们去那边看看!”胤雪拉起锦凰的手,朝烟火升起的方向跑去。   “这花灯,可真好看呐。”君回不禁称赞道,侧头看了看烛照,用手肘碰碰他,问,“你说是吧。”   “嗯。”烛照应道。   前面有一处摊铺,几人似乎正在纸上写着什么,写完之后便附在花灯上,挂上绸带。君回好奇,上前去看。   “这位公子,要不要来写个灯谜。选一个花灯,写上灯谜,看这镇上,是否有与你心意相通之人、能对上你设下的谜题。亦或写个上阕,由人来对下阕。恋人也罢,道侣亦可。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一位老伯笑盈盈地说道。   君回看了看烛照,说:“你说,你能不能对上我写的灯谜?”   “未曾对过,怎知结果?”   “那不行,你必须得对上。人家都说了,心意相通之人才能对上。”君回不买烛照的帐。若是他写了,烛照没对上,那还写什么!他可不要其他人来与他心意相通。   “你便写吧。”烛照答。   君回挑了盏日月花灯,上头是一个圆形灯身,由红色洒金宣纸包裹,下头连着一轮倾斜的娥眉月,由金铜制成,镂空雕刻着几朵向日葵,月亮下垂着几条串联着星星的链条,两端分别又挂了两个小小的鸟笼状烛台,烛台那又分别点着两支蜡烛。整个月亮上面附着着几块透亮晶石在上下烛光映衬下闪闪发光。   君回在纸上写下:   浮华流年,孜求有三。   随后将纸附于灯下,交给守灯老伯。   守灯老伯将一枚金蓝珀交给君回,道:“这是句余山特有的金蓝珀,每一枚都不相同。公子只需在这金蓝珀中种入千丝诀,这金蓝珀便会一分为二。公子可带走其中半块。若有人对出公子的谜,我便会将另外半枚交予那人。这金蓝珀中的千丝线,两两间千丝交错无法割断,又有万灵感应指引交会。不论何时,二人再来璎珞镇,便能找到对方了。”   “真是神奇的玩意儿。”君回细看手中的金蓝珀,在灯光下,透出蓝绿颜色,中间带着一片金色的纹样,有如浩瀚星海,银河闪烁。他随手拈诀,点入珀中,珀玉吸收了千丝诀,闪出白蓝光样,一分为二。君回收下其中一半,将另一半交回给守灯人。   守灯老伯将半块金丝珀往君回写的纸条上一划,纸条上的字也闪了一下白蓝光。接着,守灯老伯将珀石放入日月灯与纸条衔接处的一个小盒内,将花灯挂在绸带上。   “好了,公子。这花灯有灵力护着,千年不坏。您就放心吧。”   君回抬头看着这花灯,本来只是浅黄色的微光,被金丝珀附上之后,开始闪烁出蓝绿交错的光芒。这一片蓝绿,夹杂着金黄,真的有如夜空星河一般好看。   回过神来之时,君回回头看烛照,已不见烛照身影,他急急四处寻找。   烛照随着人流,在河边走着。河的两岸,皆是人家,在满街花灯映衬下,更显好看。河面上全是浮灯,随着流水缓缓漂着。   此时的风雨长廊,男男女女正在放着浮灯。   “公子,放个浮灯吧。可以祈福,求姻缘,保平安。”一位妇人对烛照道。   “多谢了。不必劳烦。”烛照笑着回绝。世间六界,要说姻缘与平安,他烛照是最不需要的。而他当真需要的,又岂是一盏浮灯满足得了的?比如,百年后与伐戮一战。   “公子放个吧。这浮灯无非就是图个盼头。虽说世人皆知许愿不可尽信,但心中有个盼头,总是好的。”妇人将一盏四方型的浮灯递给烛照。   烛照莞尔,接下浮灯。将手一挥,浮灯中的蜡烛便点燃了。他俯身,将浮灯稳稳放上河面。   那浮灯顺着流水愈行愈远,烛照看着浮灯闪烁的光芒,心中有丝惆怅升起。百年之后,他将与这世间同化。从此,大罗天上再也没有烛照圣尊,而君回。。。   浮世流年,孜求有三。   烛照想起君回写下的那行字。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在烛照的世界中,无欲无求,不入轮回,没有八苦。   日月失度难、星宿失度难、灾火难、雨水变异难、恶风难、亢阳难、恶贼难。   他烛照生而为圣,更无须渡天劫历八难。   如今,唯一需要思量的,就是这突然闯进他的世界的君回了。   还余百年,需早早将他引入混元境才行。   “暮迟。”烛照的肩膀被人一拍,他瞬间收回心神,回转身去,看到君回神色焦急的脸。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嗯,随着人流走到了这边。”烛照解释道。   “你在放浮灯?”君回看了眼河上的浮灯。   “嗯,那妇人塞与我的,便放了。”   “你许了什么愿?”君回狡黠地笑问。   “并未许愿。”   “不许愿就放浮灯,也太浪费了吧。”君回有些失望,又立马想到了什么,追问,“你刚才看了我写的灯谜了吧?你对上了吗?”   浮世流年,孜求有三。烛照有一瞬间失神,但又马上恢复以往平静温柔的表情,道:“看了。”   “是什么?”君回好奇地问。   烛照不答,朝前走去。   “哎,怎么走了?你还没回答我呢!”君回冲着烛照的背影喊道,见他不理,便跟了上去,继续追问,“你对上了吧?你那么聪明,一定对上了,对不对?”   “。。。。。。”烛照依旧不答,继续前行。   “说说嘛!”   两人一路前行出了小镇,来到一处山坡上。那璎珞镇就在身后。君回走得累了,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俯瞰着张灯结彩的璎珞镇。   “你看,这镇上流光溢彩,这天上星月皎洁。”君回双手抱头,躺倒在草地上,“时间就这么静止,多好。”   烛照站在君回身侧,望着远处出神。   君回拉了拉烛照的衣袂。烛照回头看向君回,也依他坐下。   浮世流年,孜求有三。 作者有话要说:  与白月光相关的回忆结束,下一章开始同六便士一道踏六界、聚元神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   清尘眼中一滴泪滑落。他睁开双眼,看着那架五十弦瑟,用手抚摸着琴面右角上刻着的两个字。   暮迟。   半空中那块五色石,突然闪耀出异样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清尘将纤尘丝重新覆在双眼上,退出密室。   回到九曲殿,已到了胤雪回来的日子。   朝言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清尘上仙会消失这么多天。不过这几日,他倒也没偷懒,依旧有好好练习身法。这会儿听到背后声音,侧头看到清尘走进九曲殿,便立刻回身上前道:“哇,清尘上仙,你消失了足足五天哎!”   清尘不语。   “又不说话。”朝言抱怨。   “尊上。”胤雪回来后,第一时间便向清尘禀报,“我已查探过结界,并无大碍。”   清尘微微颔首。   “喂,长毛怪,你不在的这几天,我都快饿死了!”朝言坐在岸边,转着手中的扇子道。   “我不是留了食物在灶间了么?”   “你留的都是些果子。我可不是吃素的!”朝言气不打一出来,忿忿道。   胤雪笑道:“你不是吃素的?朝言公子,我看你的功法,倒挺像个吃素的。”   被胤雪这么一取笑,朝言也发现刚才那句话的歧义。他又有些羞愧,又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反正现在清尘上仙在教我功法,说不定要不了几天,我就比你还厉害了!”   胤雪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清尘,清尘似乎对这一说法没有反驳的意思,这让胤雪更是有如见了什么奇人异士一般感到新奇。尊上这一千多年,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甚至不愿视物,不愿言语,如今,竟然会教这么个突然闯进虚泽渊的小黑蛇功法?   “我饿啦,你去弄点吃的来。咱们今天好好饱餐一顿吧!”朝言提议。   胤雪并未妄动,似在等待自家尊上指示。   清尘微微挥了下手。   胤雪作揖,将朝言拉出九曲殿。   “哎哎哎,你拉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做饭。”朝言道。   走出殿外,胤雪说道:“朝言公子,这几天,你都对尊上做了什么?”   “什么做了什么?我没做什么啊?”朝言一脸无辜。   “尊上有些。。。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不还是一副死人样。”   “那是你没见过过去的尊上。如今的尊上,比过去不知好了多少倍了。”   “啊?这样都已经算好了多少倍了?那过去得多冷血啊?”朝言不信。   “也不是冷血。”胤雪语气中带着心疼与伤感,“尊上曾经。。。倾尽毕生柔情心系一个人,可惜。。。哎,不说了。”   朝言心里咯噔一下。倾尽毕生柔情。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刺痛,有些酸楚。有那么片刻,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提不上气,也发不出声。   “你结下这虚泽渊结界,可是想好了与我死生不复相见?”这句话突然在他脑海中回荡,竟让他觉得有些可怕。   “是。。。什么事?”朝言虚弱地问道。   “我也知晓不多。而且,尊上的事,我不便妄议。”   “可是与那古琴的主人有关?”朝言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   胤雪错愕地看着朝言:“你。。。怎么知道?”   朝言苦笑。果然,之前梦到的那个景象,果真和这位清尘上仙有关。   这般说着,两人便到了灶间。   胤雪似乎也不愿多说清尘的是非,而朝言也意识到,自己本来就是机缘巧合闯入虚泽渊的,甚至可以说,他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探究主人家过往俗事,确实也不太合适,便不再追问。   有了胤雪,朝言便又开始与他打闹起来。毕竟胤雪外表显得更软萌可爱一些,比起那高冷孤僻的清尘上仙,好相处多了。   当晚,朝言又约着胤雪跑屋顶上赏月去了。   朝言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浊水,一边自言自语道:“浊水无明荡,无着共清尘。”   胤雪在旁边,看到朝言脸上露出的无奈笑容,问:“这诗。。。”   “噢。”朝言收起神色,解释道,“在清尘的玉骨扇上看到的,觉得蛮有意思的。才知道他会使扇,所以便让他教我了。”   “我们尊上本是混元仙身,之前的功法,都是。。。都是圣尊亲授,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就连我都没有这个福份呢。” 胤雪道。   又是圣尊,他到底是谁?   对朝言而言,胤雪所说的人事物都太过遥远,完全不是他日常所接触的信息。要说些犹乐境的事,或许他还能与胤雪八卦上三天三夜。但胤雪是神界的上古神兽,之前所说的那些女帝什么的,他真的知之甚少。   “总是听你提起圣尊,他,是谁?”朝言小心翼翼地问道。   “噢~就是烛照圣尊。大罗天上的烛照圣尊。”胤雪这么说起来,倒是有些自豪。   也不知是不是这月色惹得人醉,话匣子打开之后,两人似乎全然忘记了之前的优柔寡断、畏畏缩缩,开始畅谈起来。   “你家尊上的功法,是烛照圣尊教的?”朝言不信,“就是那与天地同寿,却跳出六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烛照圣尊?”   “是了。就是他。”   这是什么情况?所以,这冰天雪地的虚泽渊里,住了一个大人物?   “既然是三十六重天上的,怎会与下界之人有所交集?”   “圣尊说,相遇相识相知,皆为天命所归。虽然他之缘法,三生石上不显,天机镜中不现,但却不表示别人没有这造化。即是天命使得对方遇上自己,自己便顺势而为。”   好一个顺势而为。世间万物,最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别人将此事看作造化,他却只当顺势而为。真是无心。   说到无心,朝言脑海中闪过清尘的身影。他无奈一笑,果然是无心之神教出来的无心之仙,现在遇到了自己这么个有心的小妖。   “你们圣尊,是当真对一切都无心么?”朝言好奇。   “本该是这样的。两仪圣尊对世间万物皆无欲无求。”胤雪说着,低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可是。。。后来,我也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心了。”   “怎么说?”   “我本是天界上古神兽,自小在圣尊的景宵殿长大,但是,一千一百多年前,圣尊便将我带到这虚泽渊,命我与尊上缔结血盟,认他为主,成他坐骑,生死守护,不离不弃。圣尊还将他炼出的月露簪赠给尊上,助他透万物,御五行。”   这些过往,一千多年来,再也无人提起。当初的胤雪,得知圣尊羽化,是何等伤心。若不是早已认主,他怕是会毫不犹豫地赴死追随。   如今,终于有人可以倾诉,胤雪便滔滔不绝起来,“还有还有,圣尊曾替尊上挡下八道天雷,助他升入真仙境,又在百年之中助他升入混元境。说起来,尊上本是仙界桐柏宫的弟子,为能顺利渡劫外出试炼,机缘巧合才落入虚泽渊中。我一开始,还蛮不乐意呢。”   这般用心,怎么能说是无心?朝言笑道:“这么看来,烛照圣尊对清尘上仙,用心至深啊。”不知怎的,朝言避开了“情”字。   “嗯。只是。。。”胤雪看向空中那皎洁的月亮,道,“圣尊在上古伐戮大战之后,羽化了。”   “羽化”这个词,胤雪一直不曾说出口。一千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说出口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他知道,圣尊不喜欢自己这般软弱。当初圣尊命自己认主尊上,就是要他能生死守护尊上,他必须让自己更加强大起来,才能不辜负圣尊的信任。胤雪将揉了揉眼睛,躺下身来。   “自此以后,你定要好好修炼,护他周全。”圣尊的话又回荡在胤雪耳边。   朝言看着胤雪这般模样,自己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他有些郁闷,这清尘上仙曾遇到过这么高高在上的圣尊,自然是不会将其他小妖放在眼里;他有些松懈,再怎么厉害,如今也已经不复存在;他有些开心,既然清尘上仙能得圣尊亲传,那教他功法,自然是绰绰有余,自己也算得了大便宜了;他亦有些惋惜,曾经这般付出过的人,最终却只能落得看他羽化的下场。   朝言转着扇子,思绪飞到很远。   胤雪盯着朝言手中的扇子,问:“朝言公子,你怎么会选择这把扇子做你的灵器?”   “世间万物,风可载之,亦可毁之。行水,风可凝冰,行火,风可炙光。当初,就是想着以扇驭风,可行水亦可行火。”朝言无奈,“可是啊,我到现在都还无法自如地行水,更别说行火了。”   “总觉得好像认识你很久了一样。”胤雪细语,“你似乎。。。真的同他很像。”   “同谁?”朝言漫不经心地问。   胤雪微微一笑,却不回答,直接转了话题,道:“你在这儿也待了七天了,我既然已经回来了,不如。。。明天便送你出去吧?”   虽说从一早便知道自己要离开虚泽渊,但就这么突然被提醒,朝言还是有些发愣。   说不上来什么原因。他也想到鲲池会担心,也想到不可能一直待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但是。。。他就是突然有些,舍不得离开。。。   或许正如胤雪所说的,他也觉得的,同他有一份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吧。   胤雪看着朝言,眼神却早已透过了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同他像,同他。。。似乎也像。   胤雪总是在不停地怀抱期望,却又不停地自我否定。朝言公子,他有凝水印,这是与圣尊最直接也最不可抹灭的联系。自虚泽渊结界形成以来,只有尊上、锦凰和自己拥有凝水印,另外,还有幽荧圣尊能随意进入。而幽荧圣尊决计不可能给旁人施加凝水印。   可是。。。可是,朝言公子的真身是黑游蛇,圣尊的真身是烛九阴,这一蛇一龙,就如同一人一神,相差十万八千里。而且,朝言公子这种过分顽皮闹腾的性子,也万不可能是圣尊。圣尊那般沉稳温和,怎么可能会像朝言这般作风行事?   而对朝言来说,不知是因为胤雪真身变小时的毛绒可爱,还是化出人形时的呆萌善良,都让自己喜欢,在不知不觉间,就与他特别亲近,似乎不需要设有防备。如同。。。如同和鲲池、铄金、子芒、锦轩他们在一块时一样。   “不如,我再待几天?”   朝言躺倒下来,与胤雪一同看向夜空。那月光若水,似一层烟纱缥缈四散开来。   胤雪没有回话。   朝言提出了多待几天的想法,胤雪也没有反对。   对他而言,朝言的出现,似乎是件好事。于他是多了个聊天的伙伴,于尊上则是让他似乎也多出了份鲜活的人气。   之后的几日,朝言依旧烦着清尘,清尘依旧一副爱搭不理的活死人模样,所幸在他略显严苛的冰针指点之下,朝言使扇的功法确实也进步了不少。   而胤雪偶尔也会看到清尘拿着扇子敲打朝言的手脚,朝言总是疼得咿咿啊啊直叫。   这样的景象,仿佛又回到了一千多年前的样子,那会儿的虚泽渊,圣尊也会很严厉地教导尊上呢。   只是。。。锦凰。。。   转眼间,时间都已经过去了月余日了,朝言终于还是觉得自己确实离开净水临渊太久了,便提出先回去一趟报个平安。   毕竟这虚泽渊他能掉下来一次,说不定也能掉下来第二次。   这一天,便到了送朝言出虚泽渊的日子了。   “走吧,朝言公子,我送你出去。”胤雪对着朝言说。   朝言将自己房中一套白色衣服叠好,递给胤雪,道:“诺,这是清尘上仙的衣服,你代我还给他吧。”   胤雪接过衣服,一脸黑,说:“你。。。又是什么时候拿的。。。”   “呃。。。”朝言有些微不好意思,道,“之前我不慎落水,‘借用’了一下。”   “你也真是。。。胆子够肥的。”换作最开始,胤雪可能还会有些惊讶,但经过这么多天这么多值得惊讶的事情之后,好像,这种“与子同泽”的事,也已经算不了什么了,“那我现在先去交给尊上,顺便与他禀报一下送你回去的事。”   “嗯,你去吧去吧。”朝言带着一半躲避的心情道。   “朝言公子,你。。。”胤雪试探道,“一起过去吧?”   依着朝言的性子,本来他是肯定要去的。但昨晚决定了要离开之后,一晚上翻来覆去的都没睡好。这会儿好像又不太敢去了。   他又想着鲲池肯定会为了寻他而心力交瘁;又想着本是萍水相逢,如今这一走,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再回来了;再想着就算去见了,那活死人肯定还是与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好像又觉得有些没意思。   他明知道清尘会作何反应,又期待他能作出不一样的反应。   就在这样的矛盾心情中,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朝言反倒又有点想逃避了。   这可真不像他。怎么会生出不舍的情绪来了呢?不对不对,他不是不舍清尘,他是不舍得胤雪这个可爱的长毛怪。   对,是不舍胤雪!   “去吧,朝言公子,和尊上告别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见朝言迟迟不答,胤雪轻撞了下他的手臂。   “。。。。。。”   “哎,去吧去吧。”胤雪将衣服重新递回给朝言,拉着他走向九曲殿。   清尘依旧坐在殿中,抚着那张古琴。   “尊上。”胤雪向清尘作揖。   清尘停下抚琴的手。   胤雪见朝言在身后良久不动,伸手拉了他一把。   朝言被胤雪拉到清尘跟前,将手中衣服递上,支支吾吾道:“那个。。。衣服。。。上次我借用的。还给你。”   清尘接下衣服。   “嗯。。。我今天就要回净水临渊了。”朝言看着清尘,停了片刻,长吁一口气,正了正自己的神色,说道,“今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次相遇。之前的点拨,多谢。”   朝言双手抱拳,脸上强拧出一丝笑意。   见清尘还是不作回应,朝言放下双手,转身离去。   “尊上,我送他出去。”胤雪急忙作揖离开,追上朝言,“朝言公子。”   朝言听胤雪喊他,便放慢脚步,与他同行。   “尊上便是这样了。你也不必多心。”   “没有。”朝言笑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一句话,‘相见时难别亦难’。”   “倘若你今后得空,还是可以再来虚泽渊的。”胤雪宽慰他道,“你有凝水印,便可以随时出入虚泽渊。”   “可以吗?”朝言脸上露出如拨云见日般的希望,“你们尊上能同意?”   “说什么同意不同意的,尊上拒绝了你那么多回,哪次见你经他同意才行事了?”胤雪忍不住吐槽。   “呃。。。”朝言被胤雪拆穿,有些收不住面子。   “不过,自你来了之后,这虚泽渊才开始有了人气,尊上似乎也不再那么清冷了。我还要感谢你呢。”胤雪道,“都一千年了,尊上惩罚了自己那么久,也该好好生活了。”   “好。”朝言笑着伸出手,“那就这么说定了。要是你们尊上到时候赶我出去,你可要帮我。”   “好。”胤雪伸手与朝言握在一起。   ☆、物是人非事事休   总算又回到净水临渊,朝言转了一圈,不见鲲池身影,而水渊尊人则依旧在闭关修行。想来鲲池怕是在外头到处找寻自己,便随手拈了个灵讯,传与鲲池。   不过须臾,鲲池便冲了进来,看到朝言,一把抱住。   “你去哪了?!”鲲池一脸憔悴,声音中满是担忧和怒气。   “不小心跌入了虚泽渊,因为受了点伤,所以回来晚了。”朝言据实相告。   “虚泽渊?!”鲲池放开朝言,盯着朝言。   “嗯。那日我去净水湖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朝言怕鲲池多想,便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事,放心吧。就如你说的,那里真的啥都没有。”   担心鲲池追问,朝言用余光偷偷瞥了眼鲲池。虽说鲲池不是外人,但关于清尘和胤雪的事,朝言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与其说不清楚,不如,先不说了吧。免得以后再过去的时候会被阻止。   鲲池若有所思,却也没有继续追问。   “看你都瘦了,带你去吃东西。”   “好!”好像过关了,朝言心情大好,开心应道。   要说做饭的手艺,那鲲池可真不是盖的。不一会儿,桌上便鸡鸭鱼肉样样俱全了。朝言一边咬着灵鼠肉,一边问道:“哎,鲲池,你去赤霞谷看过锦轩他们了吗?”   “你失踪了月余,我到处找你,哪有心思去看他们。”鲲池一边给朝言夹菜,一边说道。   “嘿嘿,我的错。”朝言讨好地笑着,将一只鸡腿夹到鲲池碗里,“小的这就给您赔不是啦。”   “以后你再这样突然消失,我就把你抓回来关禁闭。”鲲池佯装生气,威胁道。   “不敢了不敢了,下次我一定提前禀报!”朝言依旧抓着手中的灵鼠,嬉皮笑脸地双手抱拳道。   “吃吧。”鲲池示意。   “咱们什么时候去赤霞谷看看吧?”   “你是惦记他们的赤霞酿了吧!”   “那倒。。。也不是。”朝言心虚道,“主要还是去看看锦轩。还有他妹妹,我从来没见过呢!大赤天回来的,也算是难得一见的高人了。”   “嗯,待你休息几日,我们便一同过去。”鲲池同意道。   过了几日,鲲池便与朝言一同前往赤霞谷。   临近赤霞谷,周遭的温度便明显上升了不少。这赤霞谷五行属火,与净水临渊相比,自然是炎热许多。   两侧翠峰叠嶂,有风拂面,中间一条清透河流蜿蜒曲折。祥云紫气升腾,在暖和的阳光照耀下,山谷越显橙红,从墨林变成丹木,在谷底满眼尽是红花继木。   谷内有一临水平原,水帘悬挂在山壁,流水如飞絮四散。水潭边的楼阁黑红相间,再往远处,一层层楼阁依山而建,飞阁流丹、雕梁绣柱、层楼叠榭、赤瓦玄甍,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光芒,甚是绚丽璀璨。每片楼阁二层窗沿上,挂满黄色的五木香,在风中微微飘荡,那些浅黄色伞型花朵,时不时飘落下来,落在下片楼阁的屋檐上,落在底层水潭上。远远望去,一片跳跃的金黄色与沉稳的红黑楼阁相得益彰。   山谷之上,时不时有几只朱雀青鸾飞过,落入楼阁之中,又化出人形,而另几个人形模样的,又在楼阁上一跃化出真身,飞往空中。这般景象,与那不巍山春栖原有过之而无不及。   鲲池与朝言落地,站定在水潭边的楼阁前,匾额上“赤霞阁”三个字印入眼帘。只听得一声长鸣,二人抬头,看到一只五彩凤凰,身带火光,飞入赤霞阁中。另一只黑色玄鸟跟在凤凰之后,朝鲲池和朝言飞来,落地化出人形,正是锦轩。   “你们来了。”   “是啊,来看看你。”朝言一把搂住锦轩肩膀,“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得了吧你,你会想我?你是想我的赤霞酿吧!”锦轩不屑。   “怎么你也这么说。真让我心寒呐。。。”朝言喊冤。   “看,都已经公认了。”锦轩笑答,回头看了看鲲池,道,“进去吧,大哥。”   鲲池笑着点头,与锦轩他们一同步入赤霞阁。   “不行!”   还未行至主殿,便听到赤焰尊人满是怒气的声音。   “我意已决。”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冷静决绝。   锦轩加快脚步,进入主殿,拉住那女子的手,小声喝止:“锦凰!”   鲲池与朝言尾随而至。锦凰回头看到朝言,那一瞬间,惊讶万分,失了言语。   “叔父,鲲池和朝言来了。”锦轩作揖,与赤焰尊人禀报。   “赤焰尊人。”鲲池带头行礼,朝言跟随。   “噢,你们来了。锦轩,你先好好招待客人,我去休息片刻。”赤焰尊人笑着回应,正要转身离去,回头对着锦凰道,“你好好待着,此事不必再议!”   “叔父!”锦凰不肯罢休,欲上前理论,被锦轩一把拉住,只能作罢。   “你们这是。。。”朝言问道。发现那锦凰的眼神又开始盯着自己,好像要把自己看穿一般,有些许尴尬。   什么情况?这女子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这是小妹锦凰。”锦轩介绍道,随后拉了下锦凰的衣袖,小声提醒,“锦凰,见过我大哥鲲池和五弟朝言。”   听完锦轩的介绍,锦凰眼神中露出一丝错愕,随后便恢复平静,拱手行礼:“见过鲲池大哥,见过朝言大哥。”   “不必多礼。”鲲池回道,“不知锦凰从大赤天回来,一切可都安好?”   “甚好。”锦凰似乎还在气头上,略显冷淡地回答。   “你先回房。我与大哥和五弟有事相商。”锦轩对锦凰柔和地说。锦凰也不拒绝,便自行回房去了。   待锦凰离去,锦轩与鲲池、朝言,一同往后院走去。   “锦凰自从大赤天回来,便一直吵着要去虚泽渊。”锦轩开始娓娓道来。   虚泽渊?朝言心中一惊。   “似乎是涅槃前的记忆恢复了。一千多年前,她本是烛照圣尊座下坐骑,在上古大战中为护主殉身,久久不得修复。幸得太清天尊所救,助其重塑肉ˋ身。然,这些年她恢复了记忆,便回来与叔父辞别,说要追随。。。”锦轩说到此处,似有难言之隐,只见他咬了咬牙,狠了下心,还是说了出来,“清尘上仙。”   清尘???!!!朝言感到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很是混乱。   所以说,胤雪是烛照圣尊送给清尘的坐骑,锦凰的烛照圣尊的坐骑,锦凰如今没了自己的尊上,便要追随清尘。是这么个理儿?   “大哥,你也知道,那清尘上仙,在一千多年前惹出过什么事端。上古大战,烛照圣尊便是因他羽化。小妹若是追随于他,岂不是。。。”锦凰越说越是焦急万分,“岂不是,要将自己和赤霞谷,乃至整个犹乐境,都陷于绝境?”   鲲池认真听罢,问:“太清天尊何意?”   “并未阻拦。”锦凰低头道。   “天尊都未阻拦,你又何必如此介怀?”鲲池坦然地说。   “当年那清尘上仙因叛出师门而被仙界除名,又害得大罗圣尊羽化而被天界降罪,受六识尽毁之刑,虽留下一命,却也是苟延残喘、生不如死。小妹怎能追随这样一个不容于六界之人?”   “清尘并非如此恶劣之人!”朝言听着这番言语,眼中不禁已有怒火上升,并未来得及思考,一番言语脱口而出。   鲲池与锦轩都望向朝言。   朝言自觉失态,立马恢复笑容,说道:“噢,呵呵,我也听说过关于上古大战的一些事情,感觉那清尘上仙,并非是背叛师门,残害圣尊之人。”   “无论如何,事情都过去一千多年了,本也无从对证。只是,圣尊在上古大战前一直与那清尘上仙在虚泽渊中是真,上古大战对圣尊来说本不算什么,但最后却落得羽化的下场也是真,仙界放出消息,驱逐清尘上仙,亦是真。”锦轩说道。   朝言不知觉间已握紧拳头。   “好了,你俩不必为此事争执。”鲲池出言阻止,“锦凰之事,本就该由她自己做主。”   “她是凤凰族唯一的五色凤凰,怎能任由她胡闹。凤凰族本就是上古神族,多年来一直备受天界尊崇,瑶池会、龙华会我们皆是座上宾客。却因千年来未有九玄火凤现身,而再也没有接到过邀请,如今锦凰好不容易涅槃重生回了赤霞谷,却又要行此等违逆天界的大事。。。”   鲲池看着锦轩,叹了口气,道:“你亦知九玄火凤的重要性,天界尊重凤族,无非是因为锦凰曾是烛照圣尊的坐骑,而锦凰如今决心追随清尘上仙,必然也与当年烛照圣尊的嘱托有关。你且不要听信流言蜚语如何,相信锦凰才是最重要的。”   锦轩不置可否。他抬头望向天空,那四梵天上,也有他心心念念之人。只是,不知如今,他是否还有资格再与那人见面。   因锦凰一事尚未解决,鲲池为避免打扰到他们处理内务,便早早地与朝言一道离开了。   “你。。。”回来之后,鲲池看着朝言,欲言又止。   “嗯?怎么了?”朝言问。   “在虚泽渊,你是否见过清尘上仙了?”   朝言听闻此话,低头沉默。   之前的失态,必然会被细心的鲲池发觉。如今再想隐瞒,似乎也不太可能了。   “嗯。见过。”   “可有如何?”鲲池关心地问道。   “没有如何。那人。。。”朝言思绪有点飘远,想起那白色的瘦弱身影,道,“那人,很是清瘦,覆着纤尘丝,总是不言不语,也不饮食。偶尔也会抚琴。总觉得吧,他心里苦,苦到大概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苦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   朝言突然微笑着看向鲲池,道:“如果可以,我也愿意追随于他。”   ☆、此生何处不相逢   虚泽渊中。   清尘依旧在抚琴。   朝言离开已有几日,虚泽渊殿又恢复了往日清冷寂寥的景象。   清尘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气息,停下拨弄琴弦的手。   “清尘上仙,可曾安好?”那声音,距离上一次听到,已经不知隔了多久。   面前之人,一身鸦色轻纱配墨染内衫,一根墨玉簪穿过黑发。   正是幽荧圣尊。   “清尘,一千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见清尘不语,幽荧微愠。他幽荧本就不喜烛照那种温温吞吞、上善若水的模样,也看不惯世间的小情小爱、生离死别。对他来说,没什么是值得自己上心的。   而对于给予清尘的照拂,他也算是完成烛照对他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托付吧。   只是,这千年来,看着清尘这副模样,他真是每来一次,就气恼一次。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他可真的看不下去。   幽荧的思绪,也闪回到一千年前。   “清尘,你擅动妄念,违背天道纲常,致使烛照圣尊自此陨灭,罪不可恕。现今罚你剔除仙骨,去除六识,以凡身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自此永不容于六界!”中天王昊天颁下法旨。   “以凡身受雷,未免太过了吧。”空中一条玄色苍龙飞腾,背生双翼,周遭寒气四散,苍龙落地,化出人形,正是幽荧。   圣尊驾临,自是轰动不小。周围天兵天将与关刑的神仙,统统跪下拜见。   中天王昊天自然也是表示尊重,起身作揖。   “中天王不必多礼。本尊向来不理六界事务。这清尘小仙之事,本尊略有耳闻。违背天道纲常,固然有罪,不可不罚。但以凡身受刑,等同于直接赐死,不也是违背轮回之道?”   “圣尊的意思是。。。”昊天有些迟疑地问道。   “中天王决断便是。”幽荧居高临下,望着跪在地上毫无生气的清尘,道。   “那便,去除六识,以仙身受刑,是死是活,全凭造化吧。”   幽荧不再反对。天界惩处之事,本就不由他来管。开口替人说一句话,已是几千万年不曾见过的景象。若不是烛照心之所系,他怎会管此人死活?   那画面一转,已是虚泽渊中。清尘倒在地上,全身白衣,满是一道道的血痕,透过裂开的衣服,能看到体内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他的眼睛、耳朵、鼻孔、嘴角甚至耳朵全都躺着鲜血,眼泪和几欲凝结的血滴混成血水,淌在面目全非的脸上。   幽荧手中化出一枚晶莹剔透闪着微光的莹水玉,送入清尘口中。这莹水玉能护住清尘元神不散,也能慢慢修复他的六识。   “你好生照料他,我过几日再来。”幽荧对着一边的胤雪留下一语,便离开了。   再次来到虚泽渊,幽荧找胤雪询问情况。   “从表象上看,尊上的那些伤口似乎都愈合了,只留下些疤痕。可是不知怎的,一直都没有醒过来。”胤雪道。   幽荧不语,进入清尘房中。   “你如今这般模样,又怎能再见到暮迟?”幽荧对着清尘道,“暮迟此生最后的愿望,便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否则他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幽荧说完,挥袖正欲离去,衣袖却被人拉住。   幽荧回头,正是清尘。   清尘颤抖着身体,死死抓住幽荧,紧闭的双眼有血泪汹涌而出,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强烈的愤怒、绝望、恐惧、厌恶,全都漫溢出来。他愤怒,暮迟独自作了决定,将他一人留在世间;他绝望,六界均有轮回,可他烛照圣尊不入轮回,与天地同化,世间从此再无烛照;他恐惧,自己已经修入混元境,得几十万年寿命,如今不死,他就得在这种绝望之中存活千千万万年;他厌恶,正是自己,才令暮迟陷入了这般地步。   清尘终究用尽全力,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喉中一阵咸腥,一口吐了出来。   幽荧扶住清尘,将他重新放回床上躺好。   待清尘再次醒来,幽荧对他说道:“你也不必如此。烛照虽已羽化,但他既不入轮回,自然无所谓生死。待万年过后,元神自会重聚。你不如好好养伤,待他重新回归,也好拿出一副好好的身子骨见他。”   收回思绪,幽荧叹了口气,对清尘说:“当初让你拿出一副好身子骨,如今看你,似乎并不是太好。”   眼下这般,还不如当初就让他死了算了。   “荧极翡,有异动。”清尘幽幽地吐出几字。   那荧极翡,是上古神物,具有汇聚元神之效。当年为了让清尘有所盼头,幽荧才将这荧极翡交给了他,说是烛照的元神本由五行凝聚,虽散为碎片,万年之后,亦会自行聚成五块。这荧极翡,是补天之石,拥有五色,可吸收五块元神,凝为一体。清尘将荧极翡和烛照留下的五十弦古瑟井阑放在一起,让荧极翡长期吸收井阑中烛照的气息,以此来感应他的元神。   原本幽荧也只是诓他的,如今这荧极翡当真有了异动,倒让幽荧不知如何作答。莫非是烛照元神真的显现了?不可能,烛照元神显现,他怎么可能会没感觉到?   “你准备如何?”   “踏遍六界,重聚元神。”清尘握拳,一句一语,坚定地说道。   有风吹过,纤尘丝在清尘脸侧飘动。   大概是心知清尘不会因为自己的劝说而放弃这个想法,幽荧也没有这个心情去劝说。而他自己或许也有些许期盼,期盼烛照的元神真的能够再现。幽荧没有再说什么,离开了虚泽渊。   接下来的几日,胤雪似乎也十分兴奋。知道清尘要出虚泽渊寻找圣尊的元神,对自己来说,也是件喜事。那是养育他的圣尊哪,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也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对尊上来说,这一千多年浑浑噩噩,如今圣尊元神在现,他漆黑一片的生命便又有了光。   这一日,清尘和胤雪整理好行装,跃出了虚泽渊。   在净水湖边,清尘停下脚步。胤雪往前方看去,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朝言。   “清尘上仙。”朝言言笑晏晏地行礼。   “朝言公子!”胤雪又惊又喜。   清尘不语。朝言也不怪,叫了声胤雪,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胤雪看了看清尘,小声回答:“圣尊的元神似乎有了动静,我与尊上准备遍寻六界,重聚元神。朝言公子,你怎么会在这?”   朝言听到此话,先是有些许惊讶,随后便又下了决心一般,笑着对胤雪说道:“前几日在赤霞谷,遇到你们的一位故人,说要来寻清尘上仙。我便也过来了。”   “故人?”胤雪不解。   “锦凰。”   锦凰二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呆萌可爱的胤雪大惊失色。锦凰,锦凰,锦凰,这两个字不断在胤雪脑海中回荡。当初那一幕历历在目。   一千年前,上古大战,圣尊在结下虚泽渊结界之后,与魔族拼死一战。那伐戮魔君放出九幽业火,锦凰替圣尊挡下一击,落得当场涅槃的下场。   胤雪驮着清尘前去,却只看到锦凰周身被那团近乎黑色的火焰燃烧,她的惨叫声是那么悲戚,之后胤雪午夜梦回,都经常会被这声音吓醒。   再之后,圣尊陨灭,尊上受刑,他们遁入虚泽渊,至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锦凰了。   “朝言公子,你说,锦、凰?”胤雪一字一顿,重复道。   “是的。”朝言点头,细细解释道,“那锦凰涅槃之后,魂魄亦久久不得修复。后来太清天尊将她带入大赤天,助她重塑肉ˋ身。近期,她似乎恢复了前世记忆,便从大赤天回到赤霞谷,与家人辞行,说今后要追随清尘上仙。”   说到“追随清尘上仙”,朝言的眼神望向清尘,道:“我这便也是来追随清尘上仙的。还望清尘上仙不要嫌弃小妖。”   胤雪瞄了瞄清尘,见他并非露出什么表情。便开口问道:“尊上。。。”   “尊上。”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胤雪的耳中,响起的是那个声音,一千多年来他想都不敢去想的那个声音,他回头,看到那一身红衣之人,单膝跪在清尘面前。   锦凰。   朝言看到锦凰,也十分惊愕。这小妮子,还当真过来了。   清尘停了片刻,上前将锦凰扶起,随后,便自行继续向前走去。   朝言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在清尘身边调皮地轻声叫道:“清尘上仙,带上我吧。带上我好不好?”   清尘任由朝言一边跳着追上他的脚步,一边时左时右地求他带上自己,径直朝前继续走去。   待清尘和朝言离开后,就只剩胤雪和锦凰二人,锦凰总算将眼神移到了胤雪脸上。   “锦凰。”胤雪轻声喊道。这一声,时隔千年,终于从对着空气,变成了对着本尊。   “胤雪,好久不见。”红衣女子微微笑着,和当年璎珞镇上漫天烟火时,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胤雪小可爱的心上人来啦~~~   ☆、人界-乔木下寒叶(一)   顺着荧极翡的感应一路东行,便来到了人界。   人界对于六界来说,是最为孱弱的一界。这里有生老病死,天灾人祸。一路上看到一些偷抢拐骗,不胜唏嘘。   这一天,便是到了施州。   要说这施州,与清尘倒也颇有渊源。当年他之所以跌落虚泽渊,正是因为从那儿一路追逐那害人的金鹏兽。如今已时隔千年,这里也都变了样了。   原本那会儿人界百姓都处于比较原始的生活状态,大多以山水包围,偶有定居者才会形成小村庄。几个城池也聚集在更加东部靠近仙界之处。   如今此处已繁华了许多,这施州已有建成施州城,扩张了数倍。施州城中闹市之上人头攒动,主街两侧有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也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专营店铺,一些酒馆中有客人进进出出,服装店铺中也有富贵人家的婢女在挑选布料。那些个店铺前面还有些货摊。有卖刀、剪、杂货的百货摊,也有卖胭脂水粉的妆粉摊,还有卖各种小玩意的玩具摊。真是热闹。   朝言从未来过人界,对这些自是不甚好奇,东张西望,四处乱摸。   “你别乱摸。”胤雪在一旁提醒朝言。   朝言不舍地放下手中的小人,继续跟着前行。   忽然,一人骑马飞驰而过,将路边一位老人撞倒在地。   “不长眼睛啊,乱撞路人!” 朝言上前扶起老人,冲着那一人一马远去的身影骂骂咧咧,随后又轻声细语地问道,“老人家,您没事吧?有伤着哪里了吗?”   “没事,没事,谢谢公子了。”老人家笑着答。   “这人是谁啊,这么蛮横。”朝言问道。   “这是施州富商乔家的家臣,家大业大的,蛮横惯了。”   “乔家。。。”朝言重复了一遍,突然看到街角有一个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十分眼熟,却被赶上来的胤雪和锦凰打断了思绪。   “怎么样?”锦凰抢先一步问道。   “没事。”朝言回过神来答道。   清尘并未搭理,转身走入一旁的饭馆。   朝言探头一看,便跟了上去。   清尘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胤雪则在前台同掌柜订房间。   “四间房。”胤雪说道。   “哎哟,不巧,这位客官,小店只剩三间客房了。”掌柜满脸堆笑回答。   “这。。。胤雪看了看锦凰和朝言,接着问掌柜,“这里还有其他客栈吗?”   “不瞒您说,近日咱们施州城首富乔家要举办两年一次的五洲雅集,这五洲有名的能人异士都受邀前来了,怕是已经没有多余的客房了。”   “三间就三间吧,我反正无所谓。”朝言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好吧,那就三间。”胤雪取好门牌,三人一同在清尘那桌坐下。   胤雪将一块门牌交与清尘:“尊上。”   剩下两块,胤雪将其中一块交给锦凰。之后,又看了看朝言,说道:“那就只能请朝言公子将就一下了。”   “没事没事。”朝言假笑着回答,心中却想着,我才不与你将就。我要将就,也是同清尘将就。   这客栈,窗户一侧临溪,从远处看好似直接建在溪流之上一般,朝言好奇地朝着窗外张望着。   小二前来招呼。   胤雪虽说一直都在照料清尘,路上尽量多观察了下人间的习性,却也不是十分熟悉这儿的饮食。反正大家都是修行之人,本就习惯辟谷之术,于是他只点了一壶茶水。   小二一脸懵蔽,这里又不是戏园,现在也不是听书的时辰,怎么的客人来了,还有只点一壶茶水的道理?   小二还在挠着头不知如何回复,朝言到是听到了胤雪正儿八经地说要一壶茶水。于是便带着些许不满的语气道:“哎,你们可真是要吸风饮露啊?我可饿着呢。”   “来盘鱼,嗯。。。鸡。。。有灵鼠没?”   “灵。。。灵鼠?”小二被这一句给问倒了。这几人,看装束并不是本地人,更像是那些个游历的修士。但。。。修士都是吃老鼠的吗?   “噢,不是。”胤雪担心朝言胡说八道太招人注意会引来麻烦,一手按住朝言,打圆场道,“就来份鱼,一盘鸡肉吧。多谢。”   “好,马上来。”小二也算见过世面,毕竟是迎来送往的行业,听到点单,立马重新堆出笑容,前去备菜。   “你可别瞎说了。太惹人注目了,不好。”胤雪小声对朝言说道。   “怎么,人界都没有老鼠的吗?”朝言有些不以为意地说道。   “有老鼠,但是人家不吃!”胤雪语气很是强烈,却又硬生生地压低声音,显得十分怪异。   “那可惜了。老鼠多好吃。”   锦凰看着朝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朝言发现锦凰一直看着自己,眼睛里满是柔情似水,突然觉得不好意思,忙低头将眼神避开。   什么情况?这锦凰从净水临渊见到自己开始,就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该不会真的是看上我了吧!朝言心里想着。   胤雪在一边看着锦凰,心里有些失落。   朝言看了看一边的清尘,还是一样沉默不语,又看了看胤雪的神情,心想:哎不行不行,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胤雪喜欢锦凰,这种眼神,简直就是喜欢得都溢出来了,就那种,千年没泻火,总算见着爱人,巴不得全身心奉献似的喜欢。可锦凰又是那样地看着自己。。。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个最近刚听说过的词,叫什么来着。对,有`染!简直就像同有妇之夫有`染似的。   “哎,听说没有,城外那乌飞村的怪病。”隔壁一桌几人,貌似在八卦着一些事。   “就是那些村民,不知什么原因,一开始是情绪变化,经常神志不定,之后就开始全身腐烂,深可见骨,到后来,手指、甚至整个手都会掉下来,却是怎么也死不了,忍受着折磨直到五脏六腑都烂完,空剩下一副骨架子。”客人乙说,“啧啧啧,那模样,真的是。。。”   “听说那些得病的人,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客人丙说。   “是什么?”客人乙、丙、丁异口同声地问。   只见路人甲贼溜溜地左右看了看,然后用一只手挡住半边脸,凑向中间。另三个人也赶紧附耳过来。   “有!染!”客人甲说完,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似乎在为自己知道这么个惊天八卦感到自豪。   “啊?”客人乙、丙、丁很是惊讶。   旁边的朝言猛地将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随后又因为被呛到而一个劲地咳嗽起来。   清尘反应倒是极快,抬起手挡在自己面前,以免被喷到。   锦凰见状,赶紧将手帕递上前去。   朝言看了看,很是不好意思,瞄了眼清尘,讨好地笑着,拿清尘的衣袖擦了擦嘴。   要说清尘这姿势,手抬在半空,放在朝言和自己之间,好像在为自己挡水,又好像将衣袖示给朝言,正好被朝言利用了。   清尘微微拉了拉自己的袖子,没拉动,也没说什么,任由朝言扯着他衣袖左擦右擦。   锦凰也不恼,将手帕收了回去。   那桌客人顺着声音朝朝言这桌看了看,又继续凑在一起讨论。   “是啊,也不知是怎么得的病,总之就是因为其中一家的婆娘跟另一个壮汉有`染,而那婆娘家的男人又同别家婆娘有`染,总之,没几天,全村都传染了!”客人甲说。   “可那乌飞村本属民风淳朴,之前也没听说过有这档子事啊。”客人丁说道。   “你知道个啥。”客人甲不容反驳地说道,“你又不是他们村的,你能听说什么。”   “据说他们那,有个农户出去打猎,进了个什么洞穴,然后被什么妖怪给咬了,回来之后就奇奇怪怪的了。”客人乙说,“不知道是不是同这个有关?”   “哎,我还听说,要治这种病,需得吃那霜鸟。这霜鸟啊,总是晚上站在崖上,听泉水松风。明明是只畜`生,却好像很是高雅呢。”客人甲有些鄙夷地说道。   “哪有那么神啊。”客人丁半信半疑道。   “我倒是听说,那乔家有一家传至宝,叫赤魂石,可祛邪祟、化毒物、补人灵、生活肌。要治这病啊,就得靠那赤魂石。”客人丙说。   “说起那乔家,哈哈哈哈。”突然,客人甲满脸深意猥琐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客人丙问。   “不是说乔家要和府尹家联姻嘛!可是那乔大公子,也不知怎的,本来还答应得好好的,突然又不愿意了。”客人甲瞄了眼四周环境,接着说道,“听说啊,是在哪看上了一个修士。哈哈哈哈。”   “啊?那岂不是。。。龙阳之好?”客人丙道。   “不就是嘛!”客人甲说,“乔老爷都快气疯了,那姚知府也觉得很是丢人,现在好了,两家这关系,可就麻烦咯!”   “要真是这样,还真就麻烦了。乔家虽然财大气粗,但这么多年来,整个施州之所以能富甲五洲,也算全仰仗了他家的带动。而姚知府统管五州,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怎能忍受得了这种事。这官商联姻,联好了,是珠联璧合,联不好,那可就是两败俱伤了。”   “管他呢。反正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也只有作壁上观的份。那乔家公子,一向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要真是因为这遭事栽个跟头,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来,吃菜吃菜!”   “菜来了。”小二将几盘菜放到朝言面前,打断了众人思绪。   这一段偷听,到真是听出了一大堆的小道消息。要说听这种消息,还真得到饭馆酒肆来。   “还真是,什么事都有。”朝言一边啃着鸡肉,一边说道,“这人界,比我们妖界可真热闹多了。”   “人界寿命极短,顶多不过百年,百年之后,便入鬼界,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便不记前尘往事。而且人界大多孱弱,生老病死、天灾人祸,根本无力反抗。大概正是因为时间短暂,自身孱弱,贪嗔痴恨爱恶各种欲望会更加难以自控吧。因为来不及,所以才着急。”胤雪惋惜道。   “既然短暂和孱弱,岂不是要更加珍惜美好的过程?把自己的寿命都用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了,岂不是更加浪费?”朝言抓着鸡腿在空中点来点去,道,“如果是我,我可宁愿一百年都待在虚泽渊中,每天听听清尘抚琴,让他教教我功法,再看看湖景吹吹风,多好!是吧,清尘上仙?”   朝言笑着转头看向清尘。清尘不语,直接起身,上楼去了。   朝言不以为意,草草扒拉几口,便也上楼去了。   胤雪和锦凰一同上楼,与锦凰道别后,回头看到朝言正屁颠屁颠地跟着清尘一同进屋,便叫了声:“朝言公子,这里!”   “哎,你去你的,我跟清尘上仙一起。”朝言探出脑袋挥手打发胤雪,便将门关上了。   胤雪无奈笑笑,独自进了房间。   “清尘上仙。”朝言用手背在身后关上门,谄媚地笑着。   “。。。。。。”   见清尘不语,朝言便走到清尘身边,席地而坐。   “你也知道,总共就这么三间客房了,你这间最大,就和我凑和一下吧。”   清尘不理,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   “你说,真的有霜鸟这种东西?”朝言接着问道,“还有那赤魂石,不知是什么宝贝。那乌飞村的村民,得的又是什么怪病?”   朝言一个人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无人答复,朝言便怏怏地躺在地席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清尘正要喝茶的手停了下来,眼睛却斜向了朝言,虽隔着纤尘丝,却依旧能透过薄纱看到朝言的侧颜。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霜鸟:参考原型《山海经·海内南经》兕:“兕在舜葬东,湘水南。其状如牛,苍黑,一角。”传说兕若非遇到绝境是不会咬人的,喜好安静,经常晚上独自站在悬崖上听泉水松风直到天明才回窝,非常浪漫。   ☆、人界-乔木下寒叶(二)   “啊!!!”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声,将朝言吓得一个冷颤,扑腾了起来。   “什么情况!”朝言起身,吓出一身虚汗,看了看清尘,见他依旧气定神闲,便稍微安心了下来,“我去看看。”   说完,朝言便出了房门,正好遇上同样出门查探的胤雪和锦凰。三人相视,顺着声音往走廊窗边跨去,看向街上。   街上有一女子瘫坐在地,一只白骨人爪抓在她的手臂上,她使劲甩着,想要将那人爪甩掉。对面是一个衣衫褴褛、全身溃烂、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其中一只手只剩下半截手臂,整个人都倒在地面上。   “这人。。。”朝言倒吸了一口气,一边回想着一边说道,“莫非就是刚才他们说的,乌飞村得了怪病的村民?”   胤雪瞪大眼睛望向朝言:“怎么跑到城里来了?”   “怕是扩散得更加严重了吧!”锦凰道。   随后,又看见之前骑马那人,在这尸首前停马,对着后面跟随的几个人下令道:“快,收拾了。”   那几个随从戴着手套面罩,身上披着防护衣,迅速将一块麻木覆盖在尸首身上,卷起来,其中两人将尸首抬上一架木车,往城外推去。另外两人,将那倒地的女子双手捆住,抓上囚车,也往城外运去。   “去看看?”朝言征求胤雪的意见。   胤雪看了看锦凰,锦凰点头,三人便一起跟出城外。   两车四人,三回五转,大概推了个把时辰,才到达一处村庄。那村庄外头,有好几圈铁棍制成的障碍,其中几根铁棍上面还挂着几个尸体,有一个障碍似乎被推开了,留出一条空路来。   四人先将那尸体丢弃在障碍内,又将那名女子往村中推去,直到村口,才用力一踹,将那女子踢倒在地,然后迅速跑开,将外面的障碍重新复原,又将身上一整套防护衣物脱去后,便跑回城里了。   朝言、胤雪、锦凰等那四人离开以后,便前去查看情况。只见那女子双目失神,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远处隐约传来一些奇怪的人声,女子回头一看,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挣扎着爬起来要跑,却立马被身后一人抓住。那人脸上皮肉已经腐烂了一半,露出的皮肤上有一层层褐色纹理。   朝言一急,拿出腰间浊水,转手展开,一把扇去,几枚冰针瞬间飞出,扎向那人。岂料那人竟毫无知觉一般,继续抓着那名女子,朝村内拖去。   朝言赶紧追去,迎面却撞上一片迷雾,雾中还夹杂着一股腥臭味儿。   “朝言公子,小心有毒!”胤雪也看到了那阵迷雾,慌忙喊道。   “等等,先封鼻识。”锦凰一手拦住胤雪,提醒道。   胤雪点头,二人在身上点穴,封住鼻识,再进入村中。   然而朝言却已经越过了那道雾障。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迷雾好似一个屏障,将整个乌飞村从天到地都隔绝在了里边。   “胤雪?锦凰?”朝言冲着迷雾的另一端喊了一声,却没有人答应。   他回转身去,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村子。   这村子同别处并没有什么区别,道路两边的人家,院子里都堆满了稻谷,晾晒着腊肉,有几家架着瓜棚豆架,有几家的衣服被子都还没有收起。看上去似乎也曾是个鸡犬相闻、六畜兴旺的繁华村庄。   然而奇怪的是,一个活人也见不着。   这副样子,就好像是,一夜之间所有的村民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朝言继续前行,好似又闻到了那股奇怪的气味,顺着气味,他走到了一处洞穴前面。   这村子之中,怎么会有洞穴?   这洞穴虽然依附在山体上,却更像是另外长出来的一个巢穴,从外边看,似乎由黑泥搭建出主体,又覆盖上了很多树枝来掩护,穴`口由很多杂草交错遮盖,一条长长的甬道一直连接到两处山壁交汇的地方。   朝言往洞穴里看了看,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洞穴内传来些许声音。他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朝言拨开那些杂草,伸腿跨来进去。突然小腿骨上提到了什么铁器,一阵吃痛。他蹲下身子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把短斧,斧柄一头插在石头墩子上,斧面那头立在上面。   这是。。。防线么?   朝言看了下自己小腿上的伤口,虽说没有很深,但是撞在了胫骨上,没什么皮肉缓冲,疼得更为明显些。他轻轻吹了几口,便没有管它,继续前进了。   那股气味愈发浓重。   越往里走,越是阴冷可怖,偶尔还有些许水声。   摸索着前行,黑暗之中,似乎闪出一些微光,且越来越亮。经过适应,朝言终于能看到周围的样子了。   洞穴石壁之中,有些东西在微微发光,朝言好奇,凑上前去仔细查看,似乎是些晶石。因为周遭是黑的,而亮光中心则是蓝白的,一时间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朝夕看着看着,觉得有些迷眼,原本那些光斑似乎停止了闪烁,周围的光晕也越散越大。   朝言摇了摇头,想要自己清醒一些,突然发现边上有些东西在动。   仔细一看,正是先前被拖进村中的那位女子,已然一副迷蒙的样子,躺倒在地。旁边还有一人,大抵就是刚才拖她进来的那位村民了。   只见那村民,在女子身上闻来闻去,那长满麻皮的手,在女子身上四处游走,最后开始啃食起她的皮肉来。   女子也不知喊疼,只是任由皮肉被啃食,血流四溅,身子伴随着本能一颤一颤。   朝言觉得腹中一阵恶心上涌,那刺鼻的血腥味令自己作呕,可不知为何手脚竟根本没有力气挪动,脑子也变得一片混沌,只能晕晕乎乎地瘫坐在一边。   外头,胤雪和锦凰也越过了雾障,两人分头行动,走了一圈之后又碰头了。   他们觉着有些奇怪,明明一直都是在朝前走,怎么会又遇上?莫非是在绕圈?   突然听到周遭一堆声音,隐隐约约好似有什么东西靠近。   “怎么办?”胤雪背靠锦凰道。   “我们好像,中了瘴气。”锦凰与胤雪背对背,各自戒备前方,“你能传灵讯给尊上吗?”   “试试。”胤雪一手拈诀,一道蓝光朝空中飞去,却被那雾障挡了回来。胤雪自知不好,说道,“不行。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那些东西越来越近,全是得了怪病的村民,每个人身上的腐烂程度都不相同。   “不知道是人是怪,不能轻易动手。”锦凰说道。   是啊,在人界的地盘,不得胡乱动手。各界有各界的规矩,即使有事前往他界,除了正当防卫,不可乱下杀手,否则就违反条例,人人得而诛之。   两人只能用武器生扛,却不能反攻。   房里,清尘的发髻之上的月露簪发出了微光。他觉察到了异样,起身往客栈外走去。   洞穴之中,那村民依旧在啃食着那个女子,突然又是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在黑暗深处,有另一个身影出现了。   那个怪物身上没有任何衣物遮挡,全身都是偏白的龟裂麻皮,它吸着鼻子左右嗅着,循着血腥味找到了女人的尸体,也凑上来啃食,却被原先的村民几声示威拒绝了。   那怪物往后退了退,左右爬行,似在寻找下手的机会,却被一旁朝言身上的血气吸引,凑了过来。   细看此人,病态比前面那人更为严重,伸过来的手上已有一半皮肉已经烂去,还散发出一阵恶臭。一双眼睛也全部呈现白色,只能靠不停地嗅觉确定面前的东西。   他凑到朝言身上,像条狗似的来回嗅着,那一阵阵鼻息带来的痒意令人十分不适,而此时的朝言已经开始晕头转向,根本无力抵抗,眼前亦出现了奇怪的幻象。   在他脸边不停来回嗅着的怪物,在朝言的眼中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那是一片黑暗之中的朦胧影像,但他却好像清楚地知道对方是谁。   清尘。   正当那怪物伸手撩开朝言的衣服之际,一道剑光冲来,将那怪物猛然弹开,并将那手生生割断。   一个白色身影慢慢走来,正是清尘。他将手伸入朝言腰间,一把将他扶起。   朝言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迷糊间他将双手攀上清尘的肩膀,将头埋入他的颈间。   被剑气弹开的怪物手被割断,却依旧不知疼似的爬了过来,抱住了朝言的腿,朝着他原本的伤处咬了下去。   清尘将剑一甩,直接了结了它。   朝言左耳的凝水印在黑暗之中与月露交相辉映,闪了一下。   清尘搂着朝言欲往外走,却见身后原来的路口已经不见。洞内一股凉风拂来,脚上的伤令朝言更加站不稳了,整个人都瘫软下去。清尘只得搂着他顺着风吹来的方向,朝洞穴更深处走去,以寻找其它出口。   走过一段路之后,空间变得开阔起来,是一处崖壁,还有一水塘。清尘抬头,那崖壁高处,满是白色迷雾。   清尘找了一处比较干净的石块,将朝言放下。   刚进来得急,他亦吸入了不少迷雾,那迷雾中有些奇怪气味,对自己的灵力很有影响,特别是进了洞穴之后,那些光点也惹得自己心神不定。   清尘挨着朝言坐在地上,深呼了口气,正欲运气,余光瞄到朝言的腿,便将他裤腿撩起,查看了一下。   那被咬到之处有个明显牙印,中间还有一块淤青,四周夹带着点点血痕。   清尘伸掌运气,将手抚在朝言的伤口上,传递灵力使其愈合。但这一运气,似乎对自己影响更大,原本不舒适的感觉更加明显,清尘另一只手给自己运气努力压抑体内乱窜的灵力,颈间渗出滴滴汗珠。   朝言在半梦半醒之间,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象,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暖流自小腿传来,惹得身子一阵酥麻,有些口干舌燥,想要找个东西依靠,便身子前倾搂住了正俯身替自己疗伤的清尘。   清尘有些措手不及,抬头看了下朝言。原本蒙着双眼的纤尘丝,也被朝言搂着自己的双手压住,顺着自己的动作被扯了下来。   而两人的唇瓣,也碰到了一起。   清尘愣了一下,将手点在朝言身上,朝言被清尘这一点,一股灵力冲入体内,使他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灵台顿时一片清明。他看清了距离自己仅一寸之遥的那双如一汪泉水般深遂的眼睛,泉水之中倒映出来的,是自己的身影。   朝言一惊,立刻倒退,整理好自己的坐姿,低着头满脸通红。   我在干嘛???!!!朝言心里有千万句脏话闪过。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就算再怎么觉得他长得好、功夫好,又会使扇又会抚琴,对自己又挺包容的,但。。。也不能这样啊!!!这这这。。。若是亲个女子也便罢了,但俩人都是男的,可如何是好。   朝言羞红着脸,偷偷歪头观察了一下清尘。   纤尘丝拿掉了,清尘的眼睛,原来这么好看。   这么一想,朝言脸就更红了。   看看周围的环境,回想了下之前的事情,清尘这是,来救自己的?   微微觉得有些凉意,朝言用手抱住胸前,发现自己外袍竟然不见了,连内衫都开了一大半,露出了一半胸膛。   啥情况啊这是?!我我我,我刚才都把自己衣服给脱了???   朝言越发觉得天雷滚滚,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竟然做了这般过分的事情?   “那个。。。我。。。”朝言尴尬地笑着看了看清尘,又回头看着地面,说,“我没有龙阳之好,你放心。刚才都是误会。。。误会。”   清尘不语。   朝言不知清尘心中是怎么想的,只希望他不要误会自己。清尘在他心中是孤傲的,独一无二的,自己若是对他抱了什么非分之想,那就是种玷`污了。   “其实,你眼睛挺好看的。”朝言扯开话题,“如果可以,不用天天这么遮起来。”   话音刚落,有些□□的声音从水塘另一边传来,朝言循声望去,那边似乎还有一处洞穴。于是他起身循着声响朝哪处洞穴走去。   洞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朝言!” 朝言正欲循声进入,却被清尘起身喝住。   朝言愣了一下,转过头来,却被黑暗中伸出来的十几双手抓住,拖入洞中。   那种感觉犹如进入噩梦之中一般,十几双手到处摸着抓着,各种软烂黏糊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还有一阵浓郁的恶臭充斥鼻腔。   清尘迅速跃入洞中,几道剑光四处闪过,一把将朝言从洞中拉了出来,推出洞外。朝言脑中一片空白,倒坐在地上。   只听得黑暗之中全是痛苦的□□。须臾过后,那个白色身影从洞中走出,衣衫之上,血迹斑驳。   朝言慌忙起身,上前抓住清尘左右查看,焦急问道:“你怎么样?怎么样?”   “无事。”清尘轻声回答。   朝言往洞中看去,隐约能看到,洞中几十具尸体,七零八落,散乱四陈。   清尘用手指点了朝言的穴位,封住他的鼻识,再将朝言一把抓住,一提气,往崖壁上跃去。   落地之后,清尘一剑挥出,剑光冲去去很远,将原本围攻胤雪和锦凰的村民震到了一边。   “是尊上!”胤雪感受到了清尘的剑气,便抓着锦凰,朝剑气来的方向跑去。   与清尘、朝言顺利汇合,胤雪和锦凰都发现朝言手上的纤尘丝。他俩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沉默戒备,紧跟清尘一道出了乌飞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微博:Linxi-夕公子   ☆、人界-乔木下寒叶(三)   回到客栈中,胤雪和锦凰各自回房运功稳定气息。   朝言也和清尘一同回了房。   清尘转过身来,一直盯着朝言。   朝言被盯得有些发毛,眼睛四处乱看躲避着。   清尘伸手。   朝言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发现手中抓着的纤尘丝,尴尬地傻笑着,将它递还给了清尘。   清尘走到屏风之后,换下血衣,重新覆上纤尘丝。   朝言一个劲偷偷地瞄着清尘。   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先是他强吻了清尘,还衣冠不整;又看到了清尘的眼睛,好看得过分;再后他听到了清尘开口说话了,虽然一共就四个字,但这四个字中,有两个字是关于自己,那就是是:朝言。   最后,他从未见过清尘这般模样,似乎有些许。。。凶狠。   清尘重新坐在茶案之前,并不言语。   朝言几度欲言又止,心中不停整理着语言,寻找最合适的方式。   “那个。。。你。。。”朝言一边观察清尘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   “之前那个尖叫声,是一位女子发出的,被那染病的村民伤害到,之后又被乔家的人丢弃在那村庄之中,我本想去搭救,岂料。。。岂料就进了那洞穴,然后看到了。。。”朝言向清尘一一交代着前因后果,“看到了村民吃人的景象,之后。。。自己就神智不清了。”   “。。。。。。”   “我真不是故意的。”朝言又解释道,“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朝言自己也说不上来保证什么。是保证之后不擅自行动,还是。。。保证不再轻薄于他?   “你别生气。”朝言又心急地补了一句,“那乌飞村的村民也挺可怜的。都烂成那样了,却还死不了,也没人救。”   清尘一挥手,朝言就觉得一阵眩晕,昏睡过去。清尘扶住倒过来的朝言,将他抱上床。自己则躺睡在一旁的榻上。   翌日。   胤雪和锦凰来到清尘房中,商讨昨日之事。朝言还在床上昏睡。   “尊上,昨日城中有一得了怪病的乌飞村村民抓了城中女子之后,便有乔家人将他们运出城外。我们与朝言公子一同跟踪查探,发现他们将一人一尸丢弃在乌飞村中。看情形,这种怪病貌似会传染。”胤雪说道。   “嗯,村外有迷障,进入村中便不辨方向,我们当时估计遇到了几十个得病之人。”锦凰道,“那些人全身皮肤有褐色龟裂之纹,严重的已开始腐烂,且都神智不清。”   “这种情况,也不知道那些村民,到底还是不是人。”   “蜚蠊。”清尘通过传音说道。   “蜚蠊?那不是魔界的灾兽么?”胤雪惊道。   床上的朝言翻了个身,发出了一些声响。清尘余光瞟了他一眼,微微抬手示意胤雪噤声,待确认朝言调整好姿势继续安睡之后,才将手放下,示意继续。   “魔界灾兽,怎么能突破结界出现在人间呢?”胤雪压低声音,问道。   “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想该如何除了蜚蠊,以及它留下来的毒瘴。蜚蠊之瘴会使人不明方向,中毒并出现幻觉,全身慢慢腐烂直至死亡,还会迅速感染给他人。”锦凰道,“唯有霜鸟之肉可以解毒。”   “这么说来,那天那我们所听到的传闻,倒是真的了。”胤雪回想了一下,道,”就是不知,他们所说的乔家赤魂石,是个什么东西。”   “打探,入乔家。”清尘传音。   “是。”胤雪和锦凰应道,随后便退出房间。   胤雪和锦凰出了房间,下楼,听到有几人正在议论,便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细听他们言语。   “今年的雅集,怕是会不太平呐。”   “怎么了?”   “听说那乔家原本已与尹家订亲了,但不知那乔家大少是怎么了,突然说要退婚。而施州城外的乌飞村有怪病传播,只有那赤魂石才能治愈。乔老爷说了,只有乔大少与尹千金成亲,才将赤魂石奉出。”   “那乔老爷岂不是会落得个见死不救的名声?那乔大少是个纨绔子弟,好像也并不在乎百姓死活吧?”   “倒也不是。据说是乔大少以退婚作为要挟,向乔老爷讨要的赤魂石。”   “哎,我可是听说,那乔大少在退婚前,曾带了个男人回府。”   “不是吧?莫非这乔大少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也用不着退婚吧。现在那些有钱人家,不也都是家里摆着个婆娘,却在青楼流连吗?他乔大少要是喜欢男人,找个小倌不就得了?”   “哈哈哈哈哈。说的是,说的是。”   说完,这几人笑着干杯。   胤雪与锦凰相视一眼,便往乔家走去。   “这乔家的事,看来还挺复杂的。”胤雪一边思考,一边道。   “嗯,似乎还牵扯了其他什么人。”锦凰回道。   ----------------------------------------------------------------------------------------------------   清尘留在房中,继续喝茶。   良久,朝言“嗖”地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有点懵。   “我怎么睡着了。”朝言自言自语,看到清尘正在饮茶,便下床草草收拾了下自己,坐到他身边。   实在是饿得不行,朝言看到茶案上的馒头,也不再挑嘴,拿起来就咬,几口之后,又□□得噎着了,一把夺过清尘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朝言顺完气后,问道 :“那个,清尘上仙,乌飞村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清尘不语。   这么一桩奇事摆在眼前,让朝言不去管那是万不可能的,他寻思着是否该上街去找些线索。这么想着,朝言试探地问道:“清尘上仙,我能不能。。。出去逛逛?”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   朝言刚起身准备出去,却见清尘也拿起佩剑跟在了身后。朝言有些惊讶,又细细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么,便乐呵呵地开门,同清尘一道出去了。   街市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且行人愈发多了,好些看衣着打扮还是修士。   朝言一边佯装欣赏一个小玩意,一边偷偷留意着经过的路人。   “林兄,你也来了。”一紫衣之人拿着佩剑,抱拳道。   “马兄!好久不见。”对面黑衣之人回礼。   “咱们一道吧,五洲雅集快开始了。”紫衣之人伸手示意,两人便一同前行。   “说的是乔家那个雅集吧?”朝言用手挡在脸侧,探头到清尘耳边,轻声问道。   那个距离仅有毫厘,朝言口中的气息吐到清尘耳上,惹得清尘心中似被抓挠了一般,不自觉躲闪了一下。   “咱们要不跟着他俩去看看?”朝言丝毫没有发现清尘细微的表情变化,眼神依旧跟着已然走远的那两人。   清尘转头往那两人方向看去,却不料朝言还未将嘴挪开,恰巧从他的脸侧滑过。   这一尴尬状况让朝言有些窘迫,他慌忙退开一些,保持好距离,红着脸支支吾吾道:“走,走吧。”   清尘看着朝言离去的背影,跟了上去。   走了许久,离开了闹市,渐渐到了一片比较安静的区域。周围的房屋也没有那么密集了。   再往前行,便看到一面足有百丈长度的高墙,正中间是一扇广亮大门。   这广亮大门,本属官宦人家特有。看来这乔家果然地位非凡。   朝言躲在转角处,看着别人进入时,都递上了请柬。   “需有请柬方可入内。”朝言回转身来,对清尘说道。   不远处恰有两人走来。清尘手指一点,一道青光飞向那二人背部,触及之后,二人瞬间晕倒在地。   朝言上前从二人胸前摸出请柬,将二人拖到一边安置好。想了想,又点上穴道,随后看了眼清尘道:“走。”   二人一同行至乔家大门口,递上拜帖。朝言心中微微有些慌张,思索着如果不行,是否要用同种方法将守门之人击晕再进去?   “阁下请。”   没想到竟十分顺利。   进入乔府,有一家仆在前引路。沿着走廊,可看到右侧有一垂花门。那门的上梁刻着仰面莲花,头部垂珠雕着莲瓣、串珠、花萼云或石榴头等形状,酷似一对含苞待放的花蕾。连接垂花门的墙面上,刻着一道道精致的石窗,上有梅兰竹菊各种图案。   继续前行,穿过月洞门,便来到一处抄手游廊,廊前有一池塘。游廊对岸,则是大片草坪,有各种奇花异草盆景假山置于四周,梨树樱树交错摇曳。再往前,地面有一条水流蜿蜒,沿着水流左右摆满小茶几,众多雅士坐在茶几旁,推杯换盏、谈笑风声。水流边有女仆将一个个镶有玉石的金球放入水中。那些金球和落下的梨花、樱花随着流水环转在众宾客面前。偶有宾客将金球拿起,打开盖子,里面是琼浆玉液,倒在自己杯中后,再将金球放回水流之中。   那曲水流觞再往远处,是一大片竹林,还有座山坡。   真是豪气。这乔家是依山傍水,将整个座山都划入自己家中了么?   家仆将朝言和清尘带入宴席之中,朝言选了一处比较隐蔽、又能看到全局的位置坐下。   清尘腰间的锦囊猛然一动,他意识到,荧极翡感应到了元神。   “这人界可真会玩。”朝言贴向身边坐着的清尘,小声议论。   环顾四周,朝言便注意到最顶头的那人。   只见他长发散落,额发用一根红绳束于脑后,一身宽松玄袍,胸口半露。细看之下,脸倒是长得极为精致,只是这神情,却是带着几分不屑、轻浮和高傲,再仔细看,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寂。他侧躺在长椅之上,抬手将酒倒入口中。   男子身侧两位侍女,倒酒喂食,照顾的得积极妥帖。男子对着侍女轻笑,一手搂住,顺势一亲。怀中女子娇羞笑着,男子也开心地继续饮酒。   “乔公子,听说这城外乌飞村,可是闹了不小的动静啊!”离男子最近的青衣之人,满脸通红,拿着酒壶,醉醺醺地说道。   “哦?”乔公子不以为意,“什么动静?”   “昨日都有得病的村民跑入施州城中了,还是你们乔家家仆给运出去的。你不知道?”那青衣男子说道。   乔公子冷笑一声,回:“与我何干?”   青衣男子没有听到满意的答复,便继续说道:“这怪病据说只有你们乔家的赤魂石可以救治,你们却任由他们病势扩散,岂不是太过见死不救?”   乔公子眼神瞬间犀利,瞟向那醉酒的青衣男子,冷冷道:“与你何干?”   那青衣男子不依不饶,带着不屑的笑容道:“乔寒叶,商贾之家向来卑微。都说你们乔家施善天下,才有如今的地位。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乔寒叶起身,道:“又与你何干?”随后便拂袖离去。   那青衣男子被这三句话堵得无言以对,一时间竟也找不到其他言语“回赠”,只能看着乔寒叶的背影憋气。   “哈哈。”朝言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到一侧的清尘面无表情,便对他说道:“ 这自古以来,没有什么事,是两句话不能回答的。一句是‘关我屁事’,另一句是‘关你屁事’。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这乔寒叶,真是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蜚蠊:蜚蠊俗称蟑螂。是世界上最古老、繁衍最成功的一个昆虫类群。蜚蠊俗称蟑螂。是世界上最古老、繁衍最成功的一个昆虫类群。 2、怪病症状参考麻风病。 3、乔寒叶:取名自唐代李百药《王师渡汉水经襄阳》:“乔木下寒叶,亭林落晓霜。山公不可遇,谁与访高阳。”   ☆、人界-亭林落晓霜(一)   乔寒叶阴沉着脸,走回自己的庭院。进入房间,将内室书架上一只小貔貅转了一下,墙边有道暗门打开。他走入暗门,那门便自动关上了。   暗门之内是一间暗室,摆放着一些奇怪的兵器,还有一些书籍。暗室对墙面前有一巨大的青铜鼎,鼎上四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古文。乔寒叶将其中几个文字一按,这鼎竟左右分开了,地面露出一个大坑,有一道楼梯往下延伸。   乔寒叶沿着楼梯下行,是一条长长的暗道。走了良久,便来到一扇铁门之前,他取出怀中钥匙,打开铁门。   铁门之内,是一禁室。   这禁室也有几丈方圆,四周皆是铜墙铁壁,墙壁上有白色夜光石,发出柔和光芒,将整个禁室照亮。室内简陋,却也有书桌书架,有琴有棋。沿壁有一张石床,石床之上,坐着一白衣之人,靠着墙壁,将头埋入双膝之中,搁在床上的脚腕上,有一副铁质脚链将其铐住。脚链尽头,连在墙壁上的铁环之上。   乔寒叶看了看桌上的食盘,没有动过。   乔寒叶坐在床沿上,背朝着白衣之人,许久未动。   片刻过后,乔寒叶转身,坐到白衣之人身边,将手搭在他身上,柔声问道:“怎么又不吃饭?”   白衣之人孱弱地推开乔寒叶放在他身上的手,冷冷地说:“别碰我。”   乔寒叶不气恼,温暖一笑,道:“你就算恼我,也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不吃不喝的,怎么有力气继续恨我?”   乔寒叶将白衣之人的一只手拉过来,用自己的手覆上,将灵力缓缓输入他体内。   白衣之人想要挣脱,乔寒叶抓住他手不放,柔声道:“别动,晓霜。”   随着灵力的进入,落晓霜惨白的脸上似乎有了些许气色。   “你总是这样伤害自己,我会心疼。”乔寒叶一手抚上落晓霜的脸颊,将他的下巴抬起起,让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乔寒叶看了许久,眼神中露出一些柔情来。   落晓霜两眼冒火,挣扎着躲开,却被乔寒叶禁锢住,他被这种逃避惹怒了,道:“他们如此待你,你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好过你冷眼旁观、见死不救!”落晓霜狠狠说道。   “呵呵,我冷眼旁观,我见死不救?”乔寒叶冷笑一声后用力地放开落晓霜,失落地靠着墙壁叹了口气,随后转头看着落晓霜,问道,“又是谁救的你?!嗯?!”   “我无需你救。”落晓霜压着心中怒火,带着不甘一字一顿道。   “哈,哈哈。”乔寒叶苦笑,突然又板下脸来,凛冽地瞪着落晓霜道,“我真是恨透了你的芒寒色正、舍身取义!”   乔寒叶抓住落晓霜,根本不容他躲避。   “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么?”乔寒叶右手压住落晓霜背颈,强迫他对着自己,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怎么,连死都不怕了,害怕这个?”   落晓霜眼中尽是绝望与惊恐,却被乔寒叶压制得死死的。   “你若服侍得我满意,我就救了他们。如何?”乔寒叶不屑地笑道。   落晓霜停下挣扎的动作,眼中一滴泪落下。   乔寒叶见落晓霜不再挣扎,更加怒火中烧,手上的动作又粗鲁了几分:“为了那些想杀你的人,你当真什么都愿意做?”   落晓霜死死咬住嘴唇,将头埋在手臂间。   “好。我如你所愿!”   (吹蜡烛。。。)   这一次,过得特别漫长。好像要把所有愤怒都宣泄出来一般。   “我会救他们。”乔寒叶背对着落晓霜道,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禁室。   落晓霜眼中有泪滴落。那一幕幕,在脑中回现。   落晓霜,本是犹乐境浮翠林的一只霜鸟。他自两百年前修出人形后,便志在四处游历,救死扶伤。   那时,他正是到了施州。   施州风景如画,令落晓霜欢喜不已。   更让他惊喜的是,他在一处崖壁那儿,看到了自己爱极了的景象。   那是一个月夜,月亮正好投映在崖底水潭之中,泉水流自高处往下奔走,经过几块石头时发出了美妙的叮咚声,还有阵阵清风迎面拂来。。。   那便是沉影崖。   那日,他一夜听泉水松风直到天明,正要离开之际,看见有一猎人被一只异兽攻击,便出手相救。那猎人得救之后连连道谢,非要将他请回家中。   落晓霜实在推脱不掉,便随那猎人来到了乌飞村。   “田大哥,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刚进了村,便有一农妇笑着打招呼。   “哦~王嫂啊。遇到了只野兽,幸好得这位侠士相救,我便请他回来吃饭。”田叔笑着回答。   落晓霜向那位农妇行礼。   “哦~那就真的要谢谢侠士了。”农妇笑道,“我这几天做了些腊肉,一会儿给您送去。”   “好,谢谢啊。”   田叔示意落晓霜继续前行,不一会便来到一户农家中。   “孩儿他娘,快出来。”田叔对着屋内喊道。   “哎,来了!”一农妇用围裙笑盈盈地擦着手走了出来,看到落晓霜,有些诧异,“这位是。。。”   落晓霜作揖,答道:“在下落晓霜。”   田叔解释道:“我今天打猎遇到一只野兽,幸亏落公子搭救。我便邀请他来家中吃饭,你赶紧准备准备去。”   “好,好!我这就去。”田婶笑着回答,“我给落公子收拾一个房间吧,好休息休息。”   “不必麻烦了。”落晓霜有些不好意思,推辞道。   “哎~不麻烦的。咱们施州,漂亮得很呐!你暂且在我家住下,到时候我带你四处走走看看!”   落晓霜回想起他这两日每晚都去看的沉影崖,笑着答:“嗯,确实很漂亮。”   之后,田叔告诉了落晓霜很多当地的风情,也会和他聊一些村子里的事。田叔田婶的儿子这阵子正好去丰宁村探望他舅舅了,顺便帮帮农活,要个把月才能回来,有落晓霜在,也正好能陪陪他俩。大多数时候,落晓霜会选择自己一个人去四处逛逛。村里的人也不见外,没多久大家便都熟了起来。   这乌飞村民风淳朴,邻里之间更是相互照料,关系甚好。落晓霜能感受到来自大家的善意,这让他非常开心。   那日,落晓霜进到了施州城中。   施州城的街市非常热闹,落晓霜一路行进,虽对店铺摊设不是很感兴趣,却看到那些脸上满是笑意的行人,自己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不知不觉,他便来到一座翠绿山坡前,坡上茂林修竹,郁郁葱葱,还有一道溪水从坡上顺流而下。   落晓霜欣喜,便纵身飞上坡去。   那溪水边上,还有一排石阶,落晓霜顺着石阶抬头望去,坡顶是一处亭子。他沿石阶往上走,来到了亭中。   自坡顶往前方看去,那一片如画美景,令落晓霜惊艳不已。   虽说只是一处浅坡,岂料浅坡的另一侧,却是延绵山谷,两侧山谷交汇处有一溪涧蜿蜒曲折,水中全是绿木倒影,显得更加深邃。在阳光的照耀下,一排排树木的影子落在谷上,异常好看。更往远处,一片白雾蒙蒙,将整片山谷半遮半掩。   落晓霜想看得更远些,往前又走了一步,脚下踩到一块小石头,却没踩实,不小心一滑,差点摔倒,手却被人拉住了。他回头,一玄袍之人,脸上神色肃穆,用力一提,将他拉了回来。   “你是何人?”玄袍之人冷冷问道。   落晓霜回过神来,礼貌作揖,微笑着说道:“在下落晓霜,路过此处,见风景甚美,一时间失了神,多谢公子相救。”   “这是我家。”   “呃。。。”落晓霜并不知道此处竟然是别人家里,这么说来,倒像是私闯民宅了。他很不好意思地回道,“在下并不知晓,是在下唐突了,这就离开。”   落晓霜匆忙离开,那身后之人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   回到田叔家中,落晓霜对今日发生之事有些介怀。那边的景色,当真是他这辈子都没看到过的,如有机会,真想再去看看。可一想到那人的脸色,真是个不好相与的。   “怎么了,落公子?”田叔见落晓霜不动筷,走了神,便关心道。   “哦,没什么。”落晓霜收回心绪,笑着回答。他想了想,又问:“田叔,施州城中那片山谷上的竹林,是谁家的?”   “噢~你说那个呀,是五州首富乔家的。”田叔笑答,“那可是个大户人家。前几日,乔家大公子乔寒叶,刚与五洲知府千金尹花晨尹大小姐定亲。”   乔、寒、叶。   落晓霜心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今日见到的那个人,是乔寒叶吗?   ----------------------------------------------------------------------------------------------------   翌日,落晓霜鬼使神差般又来到了山谷之上,看着那秀丽的风景出神。   待他回过神来,心中有些后悔,怎么自己又闯进别人家里了。   这么想着,他转身准备离去,却看见乔寒叶正站在身后,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   落晓霜怔了良久,终于慌张行礼道:“实在抱歉。此处风景甚美,不自觉间又走到这里了。我这便离开。”   落晓霜正要从乔寒叶身侧掠过,却被他一把抓住。   乔寒叶将落晓霜拉到自己面前,落下一吻。   落晓霜大惊,赶紧挣脱开来,从他身边逃离。   回到乌飞村,落晓霜感觉到周围的情形不对,似有迷雾涌动。他四处查探,看到一只巨型蜚蠊跑过。   “不好。”   落晓霜自是知道蜚蠊是什么东西。   那是他的死敌。   蜚蠊通体褐色,能传疾病,能施毒瘴。被感染之人,先是全身皮肤龟裂,产生幻觉,之后开始通体腐烂,直至见骨,却不会很快死去。直到五脏六腑烂完方休。而这过程之中,染病之人需食霜鸟方可缓解症状。如若被抓,便是食其肉、饮其血,十分残忍。   所幸自己已有七百年的修为,比起那尚未化出人形的蜚蠊,定是厉害不少。落晓霜顺着蜚蠊方向追去,一番缠斗,将其一剑刺死,又取了一把火,连带尸首一同烧烬。随后,他回到乌飞村去查看田叔田婶,岂料屋里屋外找了个遍,都不见田叔田婶。于是他朝田叔往常打猎的地方走去。   来到沉影崖边,往下一探,两米之下的水潭旁,几个村民正躺在地上痛苦□□着。   底下的村民似乎感觉到了崖壁之上的气息,伸手向上去抓。落晓霜看到那些人的面目,其中两人,正是田叔田婶。落晓霜一惊,心中暗道不好,这田叔田婶,看情况已经染上病毒,得赶紧回村中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受到感染,不能让它扩散。   落晓霜回到村中,挨家查看,替他们净化体内吸入的毒气,并施法将村中迷瘴驱除。   一圈下来,自己灵力几近耗完。落晓霜心想,如此这般定是不行。自己的修为不可能将所有毒瘴清除,得再想办法找那赤魂石。   这赤魂石是霜鸟千年之前得到的一块灵石,上面附着了很强的灵力,可祛邪祟、化毒物、补人灵、生活肌。当初落晓霜的祖辈历劫之时,本已奄奄一息,却被一人救起,悉心照料。为报答救命之恩,祖辈便将赤魂石赠与那人。说起来,那人就在人界,然这人界方圆千里不止,却不知赤魂石会在何处。待他找到,怕是早就来不及了。   若当真来不及,就只能由自己去救这乌飞村的村民了。   落晓霜凝神,化出一道浅蓝色式灵,将其放出,去探寻赤魂石的下落。   暂时也只能如此了。一边由式灵找寻赤魂石,一边由自己帮村民们驱除毒瘴,再想办法控制田叔他们身上的病毒,以免恶化,感染更多人。   哪想一日之后,式灵便回来了,带来了赤魂石的下落。   那赤魂石,正是在乔家。   落晓霜很是惊讶,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到田叔田婶的笑容,想到乌飞村村民的善良,还是咬了咬牙,决定去乔家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Linxi-夕公子。   ☆、人界-亭林落晓霜(二)   “混账!”乔老爷大发雷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视着乔寒叶。   乔寒叶一脸不屑地坐着,看了看自己的指甲。   “退婚,你想都别想!”乔老爷指着乔寒叶道。   “我不喜欢她,也不愿娶她。”乔寒叶冷静地说。   “娶不娶她,由不得你。”乔老爷道,“我们乔家的姻亲,难道还要看喜欢或是不喜欢?”   “我便是其他什么事都听从了安排,但这件事,要由我自己作主。”乔寒叶眼神坚定,不容分说。   乔老爷满脸无奈,捂着额头,问道:“你倒说说看,你不喜欢尹家小姐,你喜欢谁?”   “。。。。。。”乔寒叶不答。   “你既没有喜欢谁,又为何要退婚?尹家小姐是知府千金,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你先娶了她,将来若真遇到了喜欢的,再纳为小妾,她也不会不肯的。”   “我不会娶她。”说完,乔寒叶便离开了。   出了客室,他长吁了一口气,朝山谷走去。走到一半,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乔寒叶微微加快了脚步,来到落晓霜的身后。   落晓霜缓缓转身,微笑作揖。   “乔公子。”   哦?他认识我?乔寒叶挑眉,心中有些许暗爽。   “在下落晓霜,此次前来,有一事相求。”落晓霜自报家门,见乔寒叶不语,接着说道,“落某想借赤魂石一用。”   乔寒叶听罢落晓霜的来意,心中一阵不快油然而生。   此人,也是这种目的?   世人皆知他乔家家财万贯,又有一传家宝赤魂石。平日里与他来往之人,哪个不是看中他家的家产和宝物的?那两年一度的五洲雅集,所来之人,亦皆为阿谀奉承之辈。他家之所以举办雅集,邀请能人异士,只是为了拉拢人才,否则,以他们商贾身份,在这五洲是断不可能拥有此等地位的。   如今,五洲府尹也正是因为乔家多年来捐赠财物,又结交了不少能人异士,势力范围较大,才愿与他家联姻的。他父亲正是为了巩固乔家的地位,这么多年来一直安排着自己的人生。   可是他心中却积郁不平。   他知道自己的一生,都会在被安排下展开,他向往自由,向往游历世间,向往行侠仗义,恣意人生。或倚楼听风雨,或行舟赏星月。   但他却不能。   所以他愈发玩世不恭、放荡不羁,在父亲睁一眼闭一眼的管束之下游戏人间。   直到他遇到了落晓霜。   那人一身纯白,纤尘不染。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谷上,专注地看着远处山色。   那人的眼中,是一片纯净,能完完整整地映射出自己。   第一眼看到落晓霜的那一瞬间,乔寒叶的心就被猛烈地击中了。   他看着怀中的落晓霜,便已知道。   他没救了。   可如今,那么纯净的落晓霜,第一次主动来寻自己,便是讨要赤魂石。   “哼,为何借你?”乔寒叶嗤笑一声,问道。   那盯着自己的眼神,好似要将自己看穿,令落晓霜很不自在。他强压住内心的不适,答:“乌飞村的村民,昨日遭受蜚蠊袭击,中了毒瘴。那病毒会传染,只有赤魂石可解。”   “与我何干?”乔寒叶不屑地问。   落晓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确实,这乌飞村村民之事,本就与乔家无关。而他落晓霜对乔寒叶来说,不过是三次都擅闯别人家宅的不速之客,还一开口就讨要人家的传家之宝,确实有些不合情理。   但他却不得不这样做。时间不等人,他没办法按照拜访流程,找牵线之人递交拜帖,再等乔老爷同意,通知他前往。更何况,他落晓霜不过是一个游历的修士,也没什么名声地位,乔家又为何要同意他拜访?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出此下策,再次擅闯乔家了。   “只想请乔公子出手相救。”落晓霜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想要退缩的想法,再次请求。   “凭什么?”乔寒叶冷冷地问。   凭什么?这天底下,不管谁出什么事,都理所当然要由他们乔家负责吗?凭什么?非亲非故、徒劳无益,就要随随便便出借传家之宝吗?更何况,他落晓霜,算个什么东西?   算,什么东西。   落晓霜与乔寒叶对视良久,突然笑了,他叹了口气,道:“打扰了。”   待落晓霜离开,乔寒叶握紧双拳,使劲踹了旁边的竹子一脚,那竹子应声倒下。   落晓霜回到村中,依旧去查看了一下村民的状况,有发病者皆用灵力治疗,待一切完成之后,他在田叔家中坐了好久,想了好久。最后,他终于起身离开,朝那洞穴走去。   本来那山体之间只有一天然形成的落泉,如今却倚靠着山体延伸出了一长段甬道。那甬道之中,很是阴凉,甬道壁上,有些许蓝白光点一闪一闪。   “这么多。”   这些正是蜚蠊产下的幼子。落晓霜拔剑,将能看到的幼子一一刺死后,继续往深处走去。   来到水塘旁边,几十个村民躺在地上。他靠近细看,发现那些人身上的皮肤,已经开始腐烂。   落晓霜运转灵力,替那些村民治疗。   躺在地上的村民,好似嗅到了什么气味,一个个渐渐醒来,朝落晓霜爬去。   那些手一抓到落晓霜身上,他一惊,赶紧躲开,却因人多势众,被团团围住,身上的衣服也被胡乱地扯破了。   有人猛地将那些村民踢开,一把拉过落晓霜。   落晓霜被吓到,睁开双眼,看到乔寒叶充满怒气的脸。   “你在干什么!”乔寒叶低声怒斥,将自己的黑色外袍披在落晓霜身上,一把搂住,将他带出洞外。   落晓霜一路无言,任由乔寒叶抱着自己,避开乔家家丁,进入他的房中。   落晓霜坐在床上,沉默不语。   “说说吧。”乔寒叶抱胸靠在栏边,终于开口说道。   落晓霜轻叹一口气,幽幽说道:“我本是妖界犹乐境的霜鸟,两百年前终于修炼化出人形。因志在到处游历、救死扶伤,便四处行走,来到施州。那日看到田叔被一异兽袭击,出手相救。他一心想要答谢我,就带我回乌飞村,还向我介绍了乌飞村很多风情。乌飞村村民都很善良,我也醉心于施州景色,故借住了很久。直到三天前。”   落晓霜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回到村中,发现村中有毒瘴,还有一只巨型蜚蠊。那蜚蠊本就是我的天敌,能传疾病,能施毒瘴。被感染之人,先是全身皮肤龟裂,产生幻觉,之后开始通体腐烂,直至见骨,却不会很快死去。直到五脏六腑烂完方休。而霜鸟血肉,正是这蜚蠊之毒的解药。”   落晓霜抓紧身上的衣服,继续说道:“千年之前,我祖上渡天劫之时差点死去,得一人所救,为报答救命之恩,便将赤魂石赠与那人。我知赤魂石可以代替霜鸟解救村民,但不知赤魂石所在何处,便放了式灵出去寻找,本打算如若找不到,几日之后,我的灵力控制不了病毒扩散,也需用自己去解毒。却不料,式灵放出一日之后便有了回应,指示我,赤魂石就在乔家。”   “好,我帮你。”乔寒叶冷静地回答。   落晓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乔寒叶。乔寒叶走向床边,坐在落晓霜身边,温柔道:“我明日便向我爹去讨要赤魂石。”   翌日一早,乔寒叶便去找了乔老爷。   “什么?”乔老爷还在为前日这不孝子退婚一事生气,今日便听到他说要拿赤魂石,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爹,我要借用赤魂石。”   “赤魂石乃祖传之宝,是你说借就能借的吗?”乔老爷十分生气,平日里来,他对这儿子结交狐朋狗友之事已经是睁一眼闭一眼了。当爹的自然知道自己儿子不满命运被操纵,然他即将同尹家联姻,便也没说什么了。可如今,前脚突然要退婚,后脚又要拿赤魂石,真的是越来越不知轻重了。   “我用完以后会马上归还。”乔寒叶冷静地说。   “你拿赤魂石做什么用?”乔老爷问道。   “救人。”   “救谁?”   “。。。。。。”乔寒叶对乔老爷不停地追问感到不甚厌烦。这样的追问,他经历过太多了。打小,但凡做事不顺父亲的意,自己便会被不停地追问,即使是正确的事,也会被追问出错误的点来,并以此来否定自己所有的选择。   “哼。”乔老爷嗤鼻,说,“那好。你只要答应娶尹家千金,赤魂石便借给你用。”   “爹!”乔寒叶紧握拳头,愤怒地起身。   “你好好想想吧。哼!”乔老爷一拂衣袖,转身离开。   乔寒叶瘫坐回椅子上,有些绝望。   回到自己房中,落晓霜已经起来了。看到乔寒叶回来,他很是焦急地询问:“怎么样了?”   见乔寒叶神色阴郁,他便知道,应是不成了。而此人的性子,又像极了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落晓霜微笑着说道:“没事。这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解决。”   “你如何解决?!”乔寒叶生气地问道。   他早就看透了落晓霜想用自己去解毒的心思。这个该死的落晓霜,做什么圣人?!他总是用清透无比的眼神,露出清高又坚定的表情,显得自己一副大义凛然的神圣模样。   “乔公子,此事本就与你无关,自然不该如此麻烦你。”落晓霜道。   “哼。与我无关?”乔寒叶受不了落晓霜这般疏离的语气,他狠狠抓住落晓霜的手,将他禁锢在自己胸前,凑在他耳边问道,“那你一开始,又为何找我?!”   落晓霜挣扎不开,只能放弃,垂下眼脸,轻声回答:“是我唐突了。”   乔寒叶看着落晓霜。   正是这样,眼前这个人,能用尽一切办法惹怒自己。   乔寒叶重重地吻住落晓霜的唇,随后,放开落晓霜,走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Linxi-林夕。   ☆、人界-亭林落晓霜(三)   待乔寒叶再次回到房中之时,却发现落晓霜不见了。   他心里一惊,意识到大事不好。   他本就担心落晓霜一个人待着会胡思乱想,纵使心中有气,依然很快回去了。却不料,那落晓霜还是逃跑了。   乔寒叶一把抓上自己的配剑,往乌飞村跑去。   果然,在那群感染的人中,他找到了身上手上满是血痕的落晓霜。   乔寒叶一剑将那些怪物统统斩杀,用自己外袍将落晓霜的身体遮住,抱回家中。   而那地上被斩杀的怪物,却又动了起来。   乔寒叶将落晓霜扔到床上,狂怒地问道:“你就这么想舍身取义?嗯?!”   落晓霜不语。   “好,我如你所愿。”   (吹蜡烛。。。)   翌日,落晓霜在惊恐之中醒来,缩到床角。   乔寒叶睁眼,伸手去摸落晓霜的脸,却被他一掌打开。   “别碰我,你让我恶心。”落晓霜咬牙切齿地说。   乔寒叶起身,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他强压住心中怒火,松开拧在一起的眉头,拉住落晓霜的手,问道:“还疼吗?”   落晓霜想挣开乔寒叶的手,却被使劲抓住。他盯了乔寒叶良久,问:“你已经得到了,现在能放我走了吗?”   “呵,哈哈,哈哈哈哈。”乔寒叶放开落晓霜,用手捂住头。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无从释放。   “我喜欢你,为什么要放你走?”乔寒叶盯着落晓霜,盛气凌人地问道。   “可是我讨厌你!”落晓霜回答。   明明第一次相遇时,他的心已经悸动不已,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田叔他们还在受苦,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个男人明明与大户人家的千金定了亲,却还要如此侮辱他。   可他自己明明知道这些,却好像,还是被他吸引了。他讨厌乔寒叶无视一切、不计后果的行事风格,也讨厌自己优柔寡断、不够决绝的性子。   他该说恨,却说不出恨来。   “讨厌?”乔寒叶阴冷地说道,“讨厌怎么够呢?我要你恨我。”   是啊,讨厌怎么够?白衣胜雪的落晓霜,遗世独立的落晓霜。如果得不到你的心,我就占有你的身!喜欢或者讨厌,都不要紧,我要你深刻。我要你这一辈子,都只记得我乔寒叶!   乔寒叶一把抓住落晓霜,将他拖入禁室之中。   ----------------------------------------------------------------------------------------------------   “我去看看。”雅集上,朝言对清尘小声说道,随后便离开坐席。   行至游廊,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朝言回头一看,是胤雪,在一处假山之后,对着自己招手。   朝言也避入假山之后,锦凰也在。   “朝言公子。”   “如何?”   “听到了一些奇怪传闻。说是。。。”胤雪有些不好意思,开始支吾起来。   “听说那乔大公子喜欢男人,前阵子退婚之时,曾将一男子带回府中。而乔老爷似乎用赤魂石要挟他,必须与尹府千金成婚。”锦凰见胤雪一直不说,便冷静地一一答复。   “这么狗血?”朝言听了有些讶异,“不过,八卦之事,不可尽信。”   “嗯,但事出有因,不会空穴来风。”锦凰道。   “咦,尊上呢?”胤雪发现清尘不在,好奇地问。   “哦~他在雅集宴上呢。我们可是正儿八经拿着请柬进来的。”朝言笑着回答,“你们可以去那儿找他。我再去四处看看。”   “好,朝言公子,万事小心。”胤雪施礼后,便与锦凰一同离开。   朝言朝着内庭走去,沿路避开了一些家臣。   在乔寒叶房外,朝言偷偷往里看去,正好看到乔寒叶从密室里出来。待乔寒叶离开,朝言小心翼翼地进屋,转动刚才乔寒叶转过的那个貔貅。   这是一间普通的密室。朝言左右观察,似乎也没看出什么奇怪之处。他看到中间那个青铜鼎上的文字,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这个,是什么古文呢?”朝言自言自语着,用手抚过那些文字。   朝言招出式灵,让它往鼎上转了一圈。式灵身上的光泽落在鼎上,其中几个字发出亮光。   朝言将那几个发光的字按了下去,青铜鼎朝两边分开。朝言起身往后退让。   没想到,这密室之中,竟然还有密室?   朝言顺着阶梯往下走去,见到了铁门。他从门上的铁栏窗往里望去,看到了被囚禁在内的落晓霜。   此人,是妖界的。   那白衣之人虽气息微弱,但朝言能感受到他不属于人界的气息。   “喂,里面的公子。”   落晓霜听到有陌生的声音,朝外看去,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谁?”落晓霜警惕地问道。   “在下犹乐境净水临渊朝言。阁下是。。。”朝言礼貌地问道。   犹、乐、境。   落晓霜心中默默重复一遍。这个名字,自他出外游历,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听到过了。   “浮翠林,落晓霜。”落晓霜虚弱地答道。   是浮翠林的,和二哥铄金一个地方的。   “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朝言问。   落晓霜沉默,他不确定,是否该说。   “听说乔家大少乔寒叶本已与知府千金订婚,前阵子却要退婚,还曾将一男子带回府中。而那乔老爷用赤魂石要挟他,必须与尹府千金成婚,才将赤魂石交给他去救乌飞村染怪病的村民。”朝言试探道。   落晓霜心中一惊。他确实知道乔寒叶与知府千金定了亲,也知道乔寒叶应该向乔老爷讨要过赤魂石,并遭到了拒绝,殊不知,这之中还有其他那么多事?   “乌飞村的怪病,是蜚蠊毒瘴所致。那病,唯有霜鸟能治,而我的真身,正是霜鸟。”落晓霜平静地说道。   朝言望着落晓霜,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落晓霜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乔寒叶无法从乔老爷手中得来赤魂石,却也不愿我以身施救,才将我困于此处。”   “我想办法救你出去。”朝言聚气往铁门上一击,却没能击破那锁链。   “此门玄铁所造,钥匙在乔寒叶身上。”落晓霜道,“只求朝言公子可以想办法从乔老爷那儿求得赤魂石,解救乌飞村村民。”   “那你。。。”   “我在此处无事。寒叶他。。。不会对我怎样。”落晓霜垂下眼睑,道。   “那好,我先出去找我朋友一起想办法。”朝言转身正要离去,想到了什么,又回身对着落晓霜说道:“你要保重你自己。”   朝言急匆匆出了密室,正欲回到雅集与清尘他们会和,却见到乔寒叶的身影,便跟了上去。   乔寒叶走到客室,看到乔老爷。   “我同意与尹小姐成亲。”   乔老爷惊喜地转身,看着乔寒叶,笑着说道:“好,好!我儿总算想通了。”   “赤魂石。”   乔老爷脸上的笑意有些凝结,但很快,他也想通了什么,爽快地答应:“好。”   看来,这乔大公子为了用赤魂石救人,准备妥协了。与之前那番不羁形象,似乎有些差别。朝言心中一边想着,一边回了雅集。   朝言回到雅集落座,胤雪和锦凰也已经坐在清尘身后了。   “我们先回去吧。”朝言对他们小声说道。   “荧极翡异动。圣尊的元神,正在乔家。”胤雪小声对朝言说道。   朝言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是何滋味。不过,他也马上恢复了情绪,道:“乔寒叶拿到了赤魂石,会去救乌飞村民。咱们出去,外头接应。”   胤雪看了看清尘,答:“好。”   四人便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乔家。   果然,在乔家外等了不久,便看到乔寒叶出来了。   “乔公子。”朝言叫住乔寒叶。   乔寒叶回头,看着叫住他的四人,为首的这俩人,似乎有些印象,在雅集上见过。虽然当时他就感觉有些眼生,但他当时心里只想着落晓霜,对其他的人事物,不在意,也不想在意,便没有去管。   “在下朝言,这位是清尘上仙,这是胤雪和锦凰。”朝言一一介绍,“我们是落晓霜在犹乐境的故友,前来助乔大少爷一臂之力。”   乔寒叶挑了挑眉,快速地消化了下这些内容。他知道晓霜是妖界霜鸟。这些人。。。能说得出犹乐境,确实应该也是相关之人。他又打量了下清尘。此人用一根丝绸覆眼,气质清冷,似乎修为极高。最后那一男一女,男子脸上倒是一副单纯善良的样子,女子则相对沉稳些。   “晓霜故友?凭何信你?”   “乌飞村,我们已经去过了。凭你一人之力,难以抵挡。况且,若不用赤魂石救乌飞村村民,便要牺牲晓霜,他的愿望,正是解救那些村民,不是么?”   乔寒叶仔细想了想,不再拒绝,道:“走吧。”   五人一同往乌飞村走去。   那乌飞村外的迷雾,似乎更加严重了。胤雪提醒大家封住鼻识再前行,五人各自封了自己的鼻识,进入村中。   那些得病村民从四面八方涌来,四人在四个方向抵抗,乔寒叶在中间拿出赤魂石,用灵力将赤魂石升至半空中,启动它内部的力量。   赤魂石散出暗红色光芒,吸收着一些瘴气,那些村民因为体内瘴气被吸走,身子也跟着朝赤魂石伸展过去。但乔寒叶自身的灵力,却维持不了赤魂石的运转。   清尘迅速补位,将赤魂石再度启动,原本只能笼罩两尺范围的暗红色光芒,瞬间扩散,将整个乌飞村纳入光中,外层迷雾被光芒震碎,尽数散去,周围几十个村民亦全被这阵光芒震得统统倒在了地上。   清尘又补入一波灵力,那些村名身上腐烂的皮肉,渐渐修复,龟裂的皮肤也慢慢恢复了原状。   “洞穴之中还有。”朝言提醒道,随后对胤雪和锦凰说,“你们将这些村民安置好,我们去洞中。”   “好。你们小心。”胤雪答道。   三人抵达洞中,那洞壁内的蓝白色光点尽骚动起来。这让朝言着实吓了一跳。   这些光斑,竟是活的?他下意识地躲到了清尘身后。   乔寒叶用剑刺入洞壁之中,听到一声声虫子的尖叫,夹杂着汁水压榨之声,令人全身汗毛直立。   清尘再次使出赤魂石,那些亮点集体冲破石壁,跑了出来。   “是蜚蠊幼虫。”乔寒叶提醒。   几千只蜚蠊幼虫满洞壁乱爬,有些还会飞。朝言用浊水到处挥动,抵挡飞过来的蜚蠊幼虫。乔寒叶则用剑左右斩杀。   清尘聚气,赤魂石散出一阵强光,伴随着一股肃杀气息,将那些幼虫全部剿灭。   三人正要继续前进,石壁却发出破裂的声音。   朝言面前石壁上,有几块石头掉落,露出石壁内部,竟然还有一只巨型蜚蠊。   “这。。。是蜚蠊王吗?”朝言苦叫道。这眼前的巨型蜚蠊,全身棕褐色,有对翅膀在扑腾,那长长的触须伸过来,就要碰到自己。   清尘将朝言一把护到身后,用剑斩断巨型蜚蠊的胡须。   这是雌蜚蠊。虽然之前落晓霜已经斩杀并烧烬了雄蜚蠊,也刺杀了一些蜚蠊幼虫,却没有发现这雌蜚蠊。雌蜚蠊繁殖力极强,在洞穴之中不停产子,如若不及时控制,怕是那病毒很快就要传遍整个施州城了。   清尘与雌蜚蠊一番缠斗,雌蜚蠊有翅能飞,着实不太好杀。那雌蜚蠊冲向朝言,朝言抵挡不及,一手挥扇,摔了出去。   清尘追在雌蜚蠊身后,一剑刺入它心脏,另一手接住朝言,稳稳落地。   清尘收剑,从朝言手中拿过浊水,一个漂亮转手,朝着雌蜚蠊一扇,瞬时一道火光飞出,击中了它。雌蜚蠊身上燃起熊熊大火,伴随着惨烈的叫声,化为灰烬。   随后,清尘将浊水插入朝言腰间。这动作一起呵成,令朝言一时间愣在原地,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清尘放开朝言,继续往洞内走去。   乔寒叶看了看朝言,也跟了上去。朝言总算回神,感觉到四周阴森可怕,不禁打了个寒颤,喊道:“哎,等等我。”   到了水塘那儿,却见之前那些村民,依旧在到处爬动。   竟然,没有死?朝言讶异。当初清尘在那洞中到处斩杀,还以为他杀了那些村民。在人界杀人,可算是犯了规矩的,如今看到这些村民没有死,朝言虽觉得奇怪,倒也是松了口气。   清尘施法,将这些村民一一治愈。至此,乌飞村事件总算告一段落。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Linxi-夕公子   ☆、人界-巍巍乎若高山   朝言、清尘留下胤雪和锦凰处理后事,他二人与乔寒叶一同回了城。   “今日多谢二位相助。”乔寒叶看着清尘手中的赤魂石,等着他还给自己。   “乔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救死扶伤也是我等心愿。”朝言用余光瞄了下清尘,见清尘并没有将赤魂石交还的意思,便笑着对乔寒叶说道,“乔公子,我有一事,要请您帮忙。”   乔寒叶将视线移到朝言身上。   朝言引着乔寒叶往前走,待确定离清尘距离够远,轻声说道:“我与清尘上仙外出游历,是为了他多年来的一桩心事。”   “哦?”乔寒叶疑问道。   “你可曾听说过,千年之前的上古大战?”   “略有耳闻。”   朝言看着乔寒叶,他脸上的神情与之前已有不同。如今的他,更加真诚,“千年之前,清尘上仙的。。。知己,在上古大战之中殒身,元神四散。他为了重聚挚友元神,苦等千年。如今,我们正是受了凝聚元神的神器指引,来到了此处。”   朝言停下,想看乔寒叶的反应。乔寒叶沉默,等着朝言继续说下去。   “其中一部分元神,正是聚在了这赤魂石之中。”   乔寒叶一惊,望向朝言。   朝言笑道:“清尘上仙踏六界、聚元神,就是为了能寻回知己。当然,乔公子如若不肯,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将赤魂石中的元神取走,我们是势在必行的。”   乔寒叶沉思。   “我自是知道赤魂石乃乔家至宝,断不可能随便拱手于人。但赤魂石之所以变为神器,正是因为聚集在石中的清尘上仙挚友的元神拥有强大的灵力。我们取走元神,这赤魂石便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已。”朝言说道,“我随灵力不济,却也有九百年的修为,我愿取出四百年修为,置入赤魂石之中,供乔家使用。虽不能同之前的相提并论,但一般的治愈和驱邪,还是可以的。”   乔寒叶盯着朝言。此人愿用自己的修为替朋友完成心愿,倒也真是,舍得。蓦地,他又想到了落晓霜。   “我之所以只愿取出四百年修为,是因为,我们妖界,五百年方可化出人形。我若取得多了,怕是只能变作一条蛇跟着他们了。”朝言自嘲。   “朝言公子行事,在下佩服。”乔寒叶道,“赤魂石于我家,本也没多大用处。自祖上以来,只使用了这一次,还是这般。。。曲折才使用的。”   乔寒叶苦笑,继续说:“与其留在家中藏着掖着,不如让它发挥更大的用途。我能体会知己分离、求而不得的痛苦。这石头上的元神,便取走吧。”   “多谢。”朝言施礼,朝清尘走去。   “乔公子同意了。赤魂石上的元神,你可以取走。”   清尘回到客栈中,手微微颤抖。赤魂石正在手中发出红色的光。   就好像,烛照,就在他眼前。   他取下纤尘丝,从锦囊中拿出荧极翡,将赤魂石中的灵力,引入荧极翡 。荧极翡闪了一下红光,又恢复原样。   “那个,赤魂石,我拿去还给乔公子。”朝言第一次看到清尘主动取下纤尘丝,心中有些苦涩。   只有在面对烛照圣尊的时候,他才会这般,用自己的双眼,没有任何遮挡,认真地,仔细地看。   朝言拿起赤魂石,说:“别等我了,我晚些回来。”   随后,便出了房间。   清尘一直盯着荧极翡,没有抬头。   朝言来到乔家门外,放了式灵进去,又拿出赤魂石,将自己修为注入。待一切完毕,他脸色苍白,额头冒着豆大汗珠,脚也有些站不稳。他用手扶着墙壁,看着赤魂石发着青色的光芒,笑了一下。   乔寒叶跟着式灵来到门外,看到朝言如此虚弱,上前扶住他。   “这个还你,多谢。”   乔寒叶明白朝言已然兑现了承诺,但其实他也并不需要朝言去兑现这个承诺。而此时,他知道再多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早就没了多大意义,便道:“我扶你进去,找大夫替你调理。”   “不用。”朝言挡住乔寒叶,道:“妖界修为之事,人界的大夫,治不好的。”   朝言努力调整了下呼吸,故作轻松地说道:“我无事,你回去吧。”   乔寒叶想了想,道:“那你万事小心。以后有事,随时来找我。”   “好。”朝言笑着答应,随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不要为难落晓霜。”   乔寒叶心中似受到重击,但他还是叹了口气,点头应道:“嗯。”   朝言一路扶着墙壁,慢慢走回客栈。他知道,今日不宜再回清尘房间,便敲了胤雪的房门。   胤雪开门,看到朝言这般虚弱,很是吃惊,赶忙扶住他,焦急地问道:“朝言公子,你怎么了?”   “无事,扶我进去。”朝言笑道。   胤雪将朝言扶到床上,说:“我去找尊上,让他给你治疗。”   “不要。”朝言拉住胤雪,说,“此事不要让清尘知道。我休息一下便会没事。”   胤雪看着朝言的神色,无奈地点了点头。   乔家禁室中。   乔寒叶看着落晓霜许久,叹了口气,将缚在他脚上的铁铐解开。   落晓霜有些讶异。   “乌飞村的事,已经解决了。”乔寒叶坐在床沿上,背对着落晓霜,低着头说道。   在来之前,他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但是此刻,他却不敢看落晓霜的眼睛。他怕自己会后悔,会改变主意。他怕自己会突然又不顾一切,将落晓霜一辈子关在这里,又或者落晓霜想去哪,他便跟去哪。   可是,不行。   他不能再这样伤害晓霜,也不能继续束缚晓霜。落晓霜,本就该澄澈清明、六尘不染。他应该顺着自己的心意,四处游历,行侠仗义。   他清楚地记得那日,落晓霜站在山谷之上,旁若无人地细细品赏着山川秀丽、溪水潺潺。那是多么纯粹的落晓霜,却被他。。。弄脏了。   乔寒叶心中有悔。   落晓霜盯着乔寒叶的背影,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之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乔寒叶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落晓霜坐在床上不动。   乔寒叶回身,看到落晓霜眼里噙泪,心中隐隐抽痛。他无奈地伏在床上,温柔地捧着落晓霜的脸,轻声道:“是我不好。”   乔寒叶轻轻吸去落晓霜眼中的泪水,微笑着说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乔府门外,乔寒叶和落晓霜对视着站了很久。   乔寒叶终于先开口了。他故作轻松地笑着向落晓霜作揖,道:“在下祝晓霜公子一路顺风、万事顺遂。”   落晓霜不语,只是深深地看着乔寒叶。   乔寒叶本想目送落晓霜的背影。但见落晓霜这般模样,无奈,只能笑着转身先行离开。   就在转身的那个瞬间,乔寒叶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   乔、寒、叶。   落晓霜心中默念。   乔寒叶,你到底想做什么?   “寒叶哥哥。”   乔府门口,一顶轿子落地,有一位女子下了轿。那女子虽身着火红轻纱衣袍,脸上神情却万分柔和。身边婢女扶着她的手臂走到了乔寒叶的面前。   乔寒叶始料未及,不过马上换上温和的笑意,道:“晨儿,你来了。”   “嗯。乔伯伯差人唤晨儿过来一聚,晨儿便来了。”此女正是知府千金尹花晨。她低眉顺目温柔答道。   “嗯,那便进去吧。”乔寒叶笑着一手搭在尹花晨背上,余光却瞟向了落晓霜。   这一幕全数看在落晓霜的眼里。他知道乔寒叶与尹家千金要成亲了,也知道作为富家子弟,与大户千金成婚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他,为什么有点不甘心?   落晓霜咬了咬唇,转身离去。   乌飞村外,迷瘴果然已除。落晓霜急急跑到田叔家中,田叔与田婶看到落晓霜,笑着迎他:“晓霜,你回来啦。”   “田叔。”落晓霜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上前抱着田叔痛哭。   “孩子,你哭什么,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嘛。”田叔拍拍落晓霜的肩膀,宠溺地说道,“让你婶给你做点好吃的去。”   落晓霜放开田叔,擦了擦眼泪,笑着应道:“好。”   ----------------------------------------------------------------------------------------------------   翌日,朝言依旧无法顺利起身,胤雪问过几次,但朝言总是笑笑不作答,为了适应当下的身体状况,他让胤雪向清尘解释一下,说自己近日劳累,需休息三天再上路。   这几天,不知是不是因为朝言身子虚弱,总是陷在无止境的梦境之中。   又是那片水泽之中,又是那个白衣之人,一样地看不清他的长相。   “我能渡得了这一劫么?”   白衣之人背对着朝言,将面前说话之人挡了个彻底。他只能隐隐听到二人的对话,却无法靠近。   “有我在,不用担心。”白衣之人说得轻松淡定。   “可是。。。”对面那人语气中依旧是满满的担忧。   “去吧。”   水泽瞬间变成了一片黑暗中的竹林。天空中雷声轰鸣,闪电恣意四射。   “轰隆隆!!!”雷声由远及近,朝言回头,蓦地发现一道巨雷朝他身上劈去。   “啊!!!”朝言只觉得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下意识的惊叫,扑腾着醒了过来。   胤雪被朝言吓了一大跳,忙过去看他,不料房门被敲响了。他前去开门,门外之人不等他开口提问,便径直走了进来。   朝言满头大汗,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因为自己过□□速地起身导致又是一阵眩晕,胃中更是升腾起一股恶心,但被他强压了下来,额头上立马沁出点点汗珠。他闭上双眼,微微低头,一只手已经不自觉地摸索着想要抓住什么来调整自己的平衡。   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他。   朝言脑中的眩晕感渐渐散去,耳边还在嗡嗡作响,身上因刚才瞬间出汗,惹得现在升起一阵凉意。他虚弱地抬头看了看来人,有些吃惊。   那是个让朝言再也无法强装无事的人。   鲲池紧皱眉头抿着双唇,一脸愁云地望着朝言。   朝言心中念叨“不好”,脸上摆出一个看似天真无暇的笑容,道: “鲲池。。。呵呵呵呵。。。你怎么来了?”   鲲池握住朝言的手,只觉得一阵透骨冰凉传来,朝言本就纤细的手指愈发显得骨感。他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想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递给他。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柔声问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我。。。”朝言刚欲开口,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解释,随即便放弃了解释,“没什么。”   鲲池默默地盯着朝言看了许久,放弃追问,运功将自己的灵力顺着朝言手臂输入他的体内。   “别。”朝言按住鲲池正在运功的手,说,“我没事。”   “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怎么继续游历六界?”   朝言看着鲲池,意识到他并不是来带自己回去的,仔细想了想,自己目前这个状态,确实也吃不消继续闯荡,便松了手。   一股暖流自手腕处流向全身,朝言惨白的脸总算恢复了些血色。   “总是不让人省心。”鲲池一边将被子替朝言掖好,一边宠溺地说道。   朝言心中有些委屈涌动。出来这么久,总算又见到了亲人。原本一直自我安慰不疼,现下突然又觉得特别疼了。他鼻头一酸,双眼微微发红,抓住鲲池的手,放到自己眉心处,闭上双眼,贪婪地吸取着鲲池手上的热气,还有他手上专属的微咸的海水气味。   朝言自小便由鲲池护着,一丝一毫的苦都不曾受过。这双手总是护着自己。他并不柔弱,相反,在鲲池的庇护下,朝言面对很多事都有比别人更多的勇气,因为他不曾受过什么痛楚,便不知道何为痛楚。   而今他离开这份庇护,经历了之前不曾经历的新奇,却也感受到了之前从未感受过的刺痛。   这种感觉很复杂,在鲲池没有出现的时候,他总是可以轻易地用其他感觉掩盖,而鲲池出现了,他发现自己突然就变得如孩子一般敏感弱小。   鲲池手上的这股热气和气味,都让朝言感到安全和平静。鲲池伸起自己的大拇指,抚了抚朝言的脸颊。   朝言抬起头,依旧紧抓着鲲池的手,放到被子上,又冲鲲池笑了笑。   “知道难受了吧。”鲲池满是心疼。无论现在的朝言几岁,修为如何,脾气怎样,在他眼里,永远都是当年奄奄一息躺在石头上的弱小模样,也永远都是满眼依赖抓着自己衣袖跟在自己身后的可爱模样。   房门再度开启,胤雪顺着声音望去。   是清尘。   胤雪立马恭敬作揖道:“尊上。”   清尘依旧蒙着纤尘丝,透过薄丝看到坐在朝言床侧的鲲池,视线又移到眼前二人紧握的双手上,停下了脚步。   鲲池并不回头,只是专注地看着朝言。   朝言听到动静,微微将身子侧出一些,看到来人是清尘,笑道 :“清尘,你来啦。”   清尘依旧没有出声作答。   “鲲池,这位就是清尘上仙。”朝言轻声向鲲池介绍完后,又微微加大了些声音对清尘说道,“他就是我大哥,鲲池。”   两人僵持着没有任何动作,朝言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转,似乎发现有些不妙,便微微摇了摇依旧握着的鲲池的手,带着些许期盼地望向他。   鲲池总算回以一笑,回握了下朝言的手,示意他放宽心。随即又侧着脸带着几分严厉地说道:“清尘上仙,阿言在犹乐境,从未吃过苦遭过罪。此番跟随上仙出来游历,望上仙能够好好照顾他,不要再像现在这般,只剩下些将将维持人形的修为!”   朝言听言一惊,赶忙紧按住鲲池的手,大声笑着说道:“啊,是我学艺不精,才打了场小架就累到起不来了。”   清尘不可察觉地抿了抿嘴,依旧盯着他们至今仍未放开的手。   胤雪似是感受到了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赶忙上前一步,想挡在清尘身前。清尘微微抬手拦住他。胤雪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看了看朝言和鲲池,便行了礼,退出房间。   鲲池看着朝言那么明显想要掩饰,又写满担心的脸,叹了口气,抽出右手从腰带内侧取出一块状似水滴般的晶石,绑在朝言手腕上,对着他嘱咐道:“这是师尊他老人家给你的灵石,你且带着。自己小心,有事就传灵讯给我,在哪我都会赶来。”   那晶石戴上之后,原本心绪不宁的朝言,瞬间觉得平和了许多,那些胡乱涌入脑中的不安记忆,也慢慢退散了。   鲲池捏了捏朝言的手臂:“多吃点,瘦成什么样了。我去看看锦凰。”随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朝言依旧握着鲲池的手,直到再也握不住,才慢慢放下。热度瞬间脱去,他的喉咙又紧了紧。   鲲池从清尘身侧走过时,停了停,说道:“上仙如若可以看顾阿言,烦请护他一路周全,届时还我一条毫发无伤的小黑蛇。如若无法顾及,就请早日传讯给净水临渊,我自会来将他带走。”   “鲲池!”朝言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他是真怕,怕鲲池这番话说出口,清尘会毫不犹豫地让他带自己回去。纵使这一路上他吃过些苦,有过些不舒服,但他依旧想要陪伴着清尘走下去。   鲲池回头深深望了朝言一眼,便离开了房间。   房内独留下朝言和清尘,一片寂静之下,显得格外尴尬。   三天不见了,其实,也好想念这张脸呐。只是。。。朝言想到清尘将烛照元神引入荧极翡时,那款款深情的眼神,觉得自己似乎也没什么立场说什么想念了。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地撇了撇嘴。   清尘没有说话,走到茶案边,坐了下来。   这个角度,朝言正好可以完完整整地看到清尘。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打在清尘脸上,可以看到十分细软的绒毛,白皙的脖颈上,有着弧线迷人的喉结,嘴唇紧抿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纤尘丝也呈现出半透的状态,而纤尘丝内,那双黑亮的眼睛,似乎正盯着自己。   朝言一惊,只觉得脑中炸出嗡的一声,脸颊一热,赶忙收回眼神。   “那个。。。我。。。”朝言快速搜索着各种语句和词汇,想要说点什么来打破当下的尴尬,“我再歇一天,明天就可以上路了。”   清尘翻过桌上倒扣着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轻轻饮下。   朝言用余光偷偷打量了下清尘,想看他作何反应。   “身体好了再走。”清尘幽幽吐出一句话,语气冷淡,不容分说。   朝言没有反驳,只觉得一阵倦意袭来。他侧躺下身去,看着清尘安安静静喝茶的动作,慢慢闭上双眼睡去了。   胤雪出门后,在楼道里来回踱步,恰巧走到锦凰房外,便敲了敲房门。   锦凰开门,有点好奇:“怎么了?”   “呃。。。”胤雪挠挠头,道,“尊上在我房里呢,我就。。。出来了。”   锦凰微微一笑,道:“出去走走?”   胤雪眼中燃起欣喜,点头应道。   锦凰正要回身关门,却看到鲲池站在走道里,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沉声道:“鲲池大哥。”   鲲池走上前去,在锦凰面前站定。   胤雪在一旁看了看鲲池,又看了看锦凰,心里满是无奈,今天这是怎么了,自己到哪都像是多余的。   锦凰引鲲池进了房间,给他倒了杯茶,坐下后,冷静地说道:“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鲲池拿起茶杯刚要入口,听到锦凰这句话,便将茶杯放下,认真地看着她说:“我不是来带你回去的。”   锦凰听言,有些疑惑地回望鲲池。   “你们离家数日,都没了联络,我和锦轩都十分担心。”鲲池解释道,“他这个人,嘴硬心软。气你不听劝阻的是他,替你拦下你叔父的也是他。”   锦凰脑中闪过锦轩那张总是皱着眉头咋咋唬唬的脸,一丝愧疚浮上心头。   “你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和你哥不会多加阻拦,也知道无法阻拦。只是。。。”鲲池顿了顿,语气又沉了几分,说道,“不要将自己置于危难之中。包容不是纵容,疼爱不是溺爱。一定要完完整整地回来,不要让我们后悔对你们的放手和信任。”   锦凰愣了愣,红着眼问道:“我哥,还好吗?”   “被你叔父训了好久,请了家法。我去看他时,还带着伤,趴在床上,一会骂骂咧咧,一会又担心这担心那。”   锦凰嘴里一阵苦涩,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嘴像腻住了似的,怎么都张不开。   鲲池拿起茶杯迅速喝下那口凉掉的茶水,说道:“有事,就传灵讯回来。谁要是敢伤了你们,我们定不会让他们好过。谁伤了你们的身,就让他们体无完肤,谁伤了你们的心,就让他们万念俱灰。”   说完,鲲池便起身离开了。   锦凰也站起身来,看着鲲池离去,好久才收回心神,转头看见胤雪满眼关切,露出一个笑容,说道:“走吧。”   ☆、人界-荡荡乎若流水   这几天,虽然没什么事需要处理,但胤雪一直都在照看朝言,所以也闷了好久。如今得以出来逛逛,还是同锦凰一起,本该心情好出不少,但经历了刚才那两出事,让胤雪有点抓不住锦凰当下的心思,一双眼睛总是往锦凰脸上瞟去。   路过一家首饰店时,他们见到了乔寒叶。   正要上前打招呼,却看见乔寒叶身边还有一位红衣女子。   胤雪停下了脚步,看了看锦凰,锦凰示意先观察下情况再说。   “喜欢这个?”乔寒叶手中拿着一枚金簪,那簪尾上几朵血红梅花,花中带着白玉做出的花蕊,甚是好看。   旁边的红衣女子低头浅笑,微微点了点头。   乔寒叶将金簪细心地插在女子发髻上,笑着夸赞道:“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晨儿果真好看。”   尹花晨脸红,用衣袖遮嘴笑着。   “就要这个了。”乔寒叶一手揽着尹花晨,道,“再去别处看看。”   身后的家仆向店家结账。   出了店门,乔寒叶与胤雪、锦凰迎面遇上。   “乔公子。”胤雪、锦凰行礼。   乔寒叶脸上的神色有一闪而过的不自在,随后又换上笑容回道:“二位别来无恙。”   锦凰打量着尹花晨,乔寒叶笑着介绍:“这位是知府千金,尹花晨。”   “尹小姐好。”胤雪行礼。   “花晨见过二位修士。”尹花晨回礼。   “我还要陪晨儿去看看别的,先行一步。”乔寒叶揽着尹花晨离开。   胤雪看了看锦凰,道:“这乔公子,不是退婚了么?”   “看如今这情形,应该是不退了。”锦凰望着尹花晨的身影,回道。   胤雪房内。   “荧极翡。。。可有了下一处的指引?”朝言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抵是因为身子虚弱了,朝言的心也变得有些许脆弱起来,这会儿,他心中有些不大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清尘微微点头。   “我前几日收到晓霜公子的灵讯,他已经回到乌飞村了,我一会儿再去乌飞村看看他。明日,咱们便启程吧。”朝言苦涩地回道。   “朝言公子,我给你带了茶香鸡回来。”胤雪推门进来,提着一个荷叶包。   “我刚想说晚点要去乌飞村看望晓霜公子呢。”朝言笑着说,“这样吧,这茶香鸡,我带去给晓霜公子。”   朝言起身,接过胤雪手中的茶香鸡。   “我陪你一道去。”胤雪知道前几日朝言身体虚弱,自然是不放心。   朝言拍了拍胤雪的肩膀,说:“你还是留下来陪着清尘吧。”   “尊上。”胤雪带着些许恳求的语气。   清尘微微点头。   胤雪笑着与朝言说:“尊上都同意我去了,我陪你一块去吧。”   朝言看了看清尘,回道:“那,行吧。”   来到乌飞村,这里已然恢复了原来的景象。原本家中有几位因病去世的农户,也在邻里的帮助下迅速收拾心情,重新振作了起来。村民们晒菜,收被子,闲谈,一片平和。   朝言和胤雪来到田叔家中,落晓霜正在帮田婶收衣服。看到朝言他们来了,落晓霜迎上前去。   三人来在了沉影崖前。   “怎么样?我明天要走了。”朝言问道   原本成为蜚蠊巢穴的沉影崖,如今又恢复了往日了美丽景象。   “挺好的。”落晓霜若有所思地答道,“你们已经决定下一步去哪里了吗?”   “是鬼界,荧极翡的指示,下一处元神,在鬼界。”胤雪在一旁回答。   “嗯,那便在此预祝你们此行顺利了。”落晓霜笑着说道。   “你。。。”朝言看着落晓霜,想到之前落晓霜被关在禁室的事,心里犹豫着是否要问。他斟酌良久,终于问道,“与乔公子,如何了?”   落晓霜心中一痛,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回答:“应该,就如此了吧。”   “乔公子。”胤雪在一旁插话道,“我今日还看到乔公子与那尹小姐在一块。看样子,他们好像真要成亲了。”   朝言有些讶异,问落晓霜:“真有此事?”   “应是如此。”落晓霜脸上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表情,仍旧浅浅笑着。   “我虽不知你与他到底有何纠葛,但。。看你的表情,似乎并不像无所谓的样子。”朝言柔声道。   落晓霜看着那泉水流向水潭,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这个声音,原本是他极为喜欢的,可如今,怎么好像,也没那么喜欢了。   “我与他,本就是一段孽缘。人妖殊途,况且。。。同为男人。”落晓霜缓缓底下了头,声音也越来越小。   “这世间之事,只要没有伤天害理,是人是妖又如何?再者说了,人妖结合,诞下异物,倒还有危祸六界一说。你与他同为男人,结为知己,又有什么好怕的?”朝言说得理直气壮。   落晓霜听到这番言论,倒是有些惊讶。这朝言,看着有些单纯可爱,想法倒是。。。异于常人。   “一心只为一人,藏而不语,本是没什么。只不过。。。如若有什么误会没有解开,那就太不值当了。”朝言看着远处,幽幽说道。   “好。我明白了。”落晓霜似乎想通了什么,笑着回答。   乔府内。   乔寒叶陪着尹花晨逛后花园,尹花晨在前边赏着各种奇瓜异草,很是开心,还时不时回头与乔寒叶展示。   乔寒叶看着不远处的山谷,有些心不在焉。   尹花晨似乎也发现了乔寒叶在走神,便屏退左右,轻声将乔寒叶的心绪唤回。   “晨儿,你可曾,真心喜欢过一人?”乔寒叶继续望着山谷,意味深长地问道。   尹花晨顺着乔寒叶的眼神,看向山谷,那儿,除了竹林,什么都没有。   “自然是有的。晨儿喜欢的,就是寒叶哥哥了。”   乔寒叶温柔地笑着,看向尹花晨:“晨儿,你我生在富贵人家,凡事都由不得自己作主,从一出身便决定了婚姻大事要作为巩固家业地位的手段。在乔家拥有贤名之前,我一介商贾之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娶你为妻的,而如今。。。你是当真喜欢我么?”   尹花晨脸上的笑容渐失。是啊,商贾人士,本属地位低下,与官场之人怎可匹配。如若不是因为乔家用钱助五洲建设,又笼络了不少能人异士,她尹花晨,本是要嫁给王孙贵胄的。可是,他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嫁给谁都只是巩固地位的工具,嫁给乔寒叶,或嫁给王孙贵胄,又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不在被迫成亲之前,好好认识些人,看看自己是否能真的喜欢上对方呢?”乔寒叶道。   “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女子,又有何选择的权利?”尹花晨无奈地说。   “如若你甘心嫁我,我不会拒绝,只是有一事,我却不得不与你坦白。”   乔寒叶深深叹了口气,正面对着尹花晨,认认真真地说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尹花晨瞪大了双眼,双肩随之紧绷起来。   她不是没有听到过下人私底下的那些流言蜚语,但她亦知道谣言止于智者,所以没有尽信。可如今,她仔细看着乔寒叶的双眼,那里充满了坚定。她明白他并没有说谎,也明白了,她进不到他心里去了。   尹花晨放松了身体,笑着说道:“我明白了。我会与爹爹说的。”   随后,尹花晨离开了花园。   乔寒叶看着尹花晨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向山谷走去。   也罢,也罢。纵使与不爱的人成婚,也无法隐瞒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他不愿意欺骗。   逢场作戏十几载,看遍了虚情假意。如若有人会伴他一生,至少,那人应该能懂他。   不求一爱人,但求一知己。   那山谷之上,一阵风过。乔寒叶走到顶上,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就在眼前。   那白色身影回转身来,脸上笑意盈盈。   “寒叶。”   ----------------------------------------------------------------------------------------------------   乔寒叶将落晓霜引入房中,却听得管家在房外敲门,便出去问有什么事。   “少爷,老爷有情。”   “可知何事?”乔寒叶低声询问。   “老奴不知。但。。。”管家顿了顿,接着说,“尹小姐去寻过老爷。”   乔寒叶心中大抵有数,吩咐管家先行,自己随后就到。他进屋,看到落晓霜依旧站在原地,便柔声道:“你先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落晓霜点头。   乔寒叶转身离开,又有些不放心,回头看了眼落晓霜。落晓霜依旧眼带笑意,望着自己。   乔寒叶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客室之中,尹花晨也在。   “父亲。”乔寒叶行礼后,等待事情的爆发。   “你又做了何事,说了何话?”乔老爷强压怒火,不想在外人面前发作,咬牙切齿地问道。   “我。。。”   “乔伯伯,此事与寒叶哥哥无关。”尹花晨抢先一步答道,“是我不想继续了。”   乔寒叶望着尹花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乔伯伯,请您放心,虽我与寒叶哥哥取消婚事,但,我会说服父亲,乔尹两家的关系,不会因此生变。父亲向来疼我,定会顺了我的意的。”   “这。。。”乔老爷不置可否。   “乔伯伯,虽然我从小便知,富贵人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也希望,在被迫成婚之前,先试着与人相处一阵,再做定夺。如果在成婚之前,便有了感情,那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尹花晨坚定地说道,“就算我与寒叶哥哥要成亲,我也希望,在没有婚约的情况下,与他先试着相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受着婚约的约束,被迫待在一起,失了本心。”   乔老爷叹了口气,道:“那,便顺着你的意思吧。”   ----------------------------------------------------------------------------------------------------   乔寒叶将尹花晨送至门外,道:“多谢。”   尹花晨回头将金簪交到乔寒叶手中,笑着说:“寒叶哥哥,你要幸福。”随后便上了轿撵。   乔寒叶望着手中金簪,快速跑回房中。   落晓霜正在翻看桌案上的书籍,见乔寒叶猛然冲进房中,带着些许讶异回头看去。   乔寒叶将金簪随手丢在一边,一手捏住落晓霜的下巴,落下一吻。   落晓霜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吻有些不知所措,但随着乔寒叶的不断深入,也闭上双眼开始回应。   ----------------------------------------------------------------------------------------------------   乌飞村中。落晓霜与乔寒叶一同来到田叔家中。   “田叔,这位,是我挚友,乔寒叶。”落晓霜看了看乔寒叶,介绍道。   田叔自然是听过乔寒叶的名字,诚惶诚恐道:“乔公子,请进,快请进。”   “田叔,打扰了。”乔寒叶很有礼貌地行礼。   两人与田叔田婶一同吃饭,落晓霜有些担心乔寒叶不喜欢乡野粗食,不停地偷瞄着他。乔寒叶到是吃得自在,丝毫没有不满之处。   入夜,落晓霜与乔寒叶站在沉影崖上。   这泉水流入水潭的声音,怎么又变得,那么好听了。   “明日,我便要启程,继续东行了。”落晓霜望着天上明月,道。   “嗯。”乔寒叶应道。   “我会再回来看你的。”落晓霜笑着转头,看着乔寒叶说。   乔寒叶不语。   ----------------------------------------------------------------------------------------------------   次日,落晓霜与田叔田婶道别。老俩口很是不舍。这一个多月的相处,落晓霜真是非常讨人喜欢,善良、温和,谦谦君子。落晓霜一番安慰,说自己外出游历,施州景色绝佳,以后还会回来探望。   总算上路了,迎面吹来阵阵凉风,落晓霜虽心里有些落寞,但他还是深深地吐了口气,继续前行。   前方,有一黑色身影。   落晓霜一惊,心中狂跳不止。他慢慢向那黑衣之人走近。   乔寒叶一手持剑,笑意盈盈地将一个包袱丢给落晓霜,大步上前,一把抱住落晓霜,在他耳边嗔道:“重死了,你背。”   落晓霜一手提着包袱,脸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他柔声道:“好。”   ☆、鬼界-夜深风竹敲秋韵(一)   翌日,朝言又起晚了,中午,他们准备用完午膳再上路。   “听说了嘛?知府家里退婚了。”   “这乔尹两家,真是绝了,一会乔家退婚,一会尹家退婚。”   “谁说不是呢。昨个儿晚上,那尹家小姐就连夜离开了乔家。”   “哎,富贵人家的事情,咱们搞不懂。”   隔壁那桌又在八卦。朝言听了,倒是很开心。   “看来,晓霜公子开窍了。”朝言自言自语道。   锦凰望着朝言,心中似乎也想明白了些什么。   “这乔公子和晓霜公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胤雪在一旁小声地问朝言。   “无非就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事。”朝言憋不住笑意地回答。   “哦~”胤雪似懂非懂。   “我们接下去,怎么走?”朝言想到接下去要去鬼界,但他对鬼界之事却是更加不懂。   那鬼界夜归城,是人死后所去之处。   人有三魂六魄,肉ˋ身死后,魂魄归入鬼界,渡忘川,饮孟婆汤,过奈何桥,便可轮回转世,再世为人。生前有积恶者,便要入尝果狱受刑罚,生前有行善者,可入天界享些无关紧要的一官半职,或做各山头土地,或做各家中灶神。当然,也有心中执念不散者,徘徊在夜归城之中,久久不入轮回。只可惜,魂魄顶多维持五百年,如若五百年内不入轮回,便要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凡人如此,修仙者亦如此。   “从此地往北,有一处城池,名为九幽。城中寸草不生,毫无生机,那儿便是鬼界夜归城的入口。”胤雪答道。   “那鬼界,可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入的?”朝言不解。   “自是不能。”锦凰答道,“需化为精魄,方可进入。”   “那岂不是。。。要将我们的本体留在九幽城?”朝言惊到。   “嗯。”胤雪答。   “那。。。圣尊元神,会在何处?”朝言问。   “这荧极翡由白、青、黑、赤、黄五色而成,代表着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前那块赤魂石便是赤色属火。而鬼界那块,还需打听。这夜归城每逢月半便会有鬼市,就在九幽城中。届时,咱们还要在鬼市寻到离魂水和鬼玉,方可进入夜归城。”   “好,那咱们即刻启程吧。”   两人两坐骑,一路向北,不消几个时辰便到了九幽城。   一到九幽地界,周围便明显与它界不同。明明外面还艳阳高照的,进入九幽方圆十里之内,便开始一片阴沉,胤雪和锦凰都无法自如施展御风之术,四人只能步行。   走了许久,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河,河的对岸杂草丛生,密密麻麻,完全看不出对面有什么。   “胤雪,这和你所说的‘寸草不生’,有些距离啊。”朝言说道。   一路行走,朝言将四周枝生的杂草树木掰往两边,前进颇为困难。   在杂草丛中行走约莫足有一里,前方竟豁然开朗。   这才是,寸草不生!   那九幽城的牌坊,立于面前。石柱之上,爬满黑绿色的青苔。牌坊之内,一片荒芜。偶有沙尘扬起,伴随着如同婴儿哭泣般的风鸣声。   朝言欲跨过牌坊,前方传来诡异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朝言半抬的右脚顿在半空中。   “果然。。。有些可怕。”朝言望向身后的清尘。   清尘神色不改,向前走去,手臂轻轻擦过朝言的衣袖。   朝言有些脸红,伸手拉住清尘的衣袖。清尘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用余光看了眼朝言,继续向前走去。朝言也跟着清尘,跨过牌坊。   而此时,周遭原本阴沉的肃杀景象,竟然全部消失了,牌坊之内,霎时变成了夜晚,而那原本寸草不生的地面,竟展现出一番“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景象来。   要说“人来人往”,也不确切。那些往来的“人士”,一个个都用黑色宽袍遮身,还用帽子盖住头部,根本看不到面貌。仔细观察,偶然也会看到有些个“人士”的宽袍底下,并无双脚着地;有些个“人士”的宽袍之内,并无双手;甚至有些个“人士”的帽中,竟然也并无头颅。   朝言虽说活了九百多年,见过的妖倒是不少,可犹乐境的妖大多可爱,什么兔子妖啦,傻狍子妖啦,漂亮点的无非就是狐妖,丑陋点的大不了是□□妖,眼前这种缺胳膊少腿甚至没头的,到真的是不曾见过。   面前走过一人,那宽袍随风扬起,肚腹处竟有肠子露在外面。朝言一时间分不清是怕还是恶心,将头朝清尘肩上靠了靠,挡住自己的眼睛。   “这些便是夜归城的孤魂野鬼了。总有些草芥,死得连自己都莫名其妙,或不愿入轮回,中途逃出来的,也不一定能及时被日夜游神收去,便在夜归城外游荡了。”胤雪在一旁解释道,“没有入夜归城的魂魄会维持生前的死状,如果死得难看的,变成魂魄后便也会比较难看了。”   “幸好妖界没这规矩,死了灵就散了。不然的话,那些已开灵智却未修出人形的被踩死的小蚂蚁妖、小虫妖,岂不是要歪鼻子歪嘴、翅膀腿足七零八落的在鬼界游荡了。”朝言边说着边脑补那些画面,胃中又觉得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忙补充道,“哎不说了不说了,说多恶心多。”   “凝气。”清尘对着朝言轻声提醒。   “这里虽是夜归城外,但也是魂魄聚集之地,我们还没有精魄离体,需屏住呼吸,以免被发现。”胤雪补充道。   朝言一听,赶紧屏住呼吸,嘴中还接了一口大气,准备慢慢使用,两个腮帮子被那口气胀得鼓鼓的。   就这样,朝言一手拉着清尘的衣袖,一手捂着自己的口鼻,还将额头架在清尘肩头,跟着清尘的脚步前行。   这姿势甚是好笑,惹得旁边的锦凰忍不住笑出了声。朝言歪头看她,她立马用手捂住口鼻,止住笑意。   在街市中走了几步,看到有一间帐篷似的店铺,清尘停下脚步。   便是这里了。胤雪和锦凰带头进入。   店内之人,用暗红色粗麻衣盖住整个身体,背朝着店门坐在茶几后。   “离魂水、鬼玉。”胤雪简单明了地说。   “何物交换。”店主并不转身,颤颤悠悠地问道。   “辰砂。“这辰砂制药,能修复魂魄上留下的死相,在九幽城,还算是很值钱的东西。那些死相惨烈的魂魄,为了使自己能好看些,都是尽力到处求取。   “只换一份。你们。。。”店主阴笑着说。   按照辰砂的价值,一份物品只能交换一份离魂水和鬼玉,这便要求他们再找出什么东西来换,或者,更值钱的东西。   “九玄凤羽。”锦凰在一旁冷冷答道。   那店主听到九玄凤羽,缓缓转过身来。   朝言总算看到那身麻衣之内是个什么东西了。全身伛偻,皮肤皱到就快要流下来一般。   “不可。”胤雪紧张地制止锦凰。   “一枚一份。”店主打量了一番眼前四人,继续道。   “你不要得寸进尺!”胤雪生气地吼道。   辰砂换得一份,还需三份,若用九玄凤羽交换,则需三枚。这岂不是。。。将锦凰尾巴上的羽毛全拔光了?   店主冷冷一笑,又转过身去。   胤雪握紧拳头,一咬牙道:“泽眼。”   “你疯了?!”朝言抓住胤雪的手臂,低声说道。   “没事,我有六个泽眼,足够。”胤雪语气轻松地安慰道,将朝言的手放下。   “那也不行。”   “一枚一份。”店主又转身过来,能明显看到它脸上得意的笑容。   这摆明了就是见人下菜碟。让客人报价,看对方能拿出什么来,再观察对方的神色来决定最后的价码。   “行!“胤雪一口答应。   朝言不从,抓着胤雪继续阻止。胤雪笑着轻声道:“朝言公子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药师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流转,补了一句:“只有两份。”   胤雪有些不满,正欲再同他说道几句,却被朝言拦下了:“这样也好,你与锦凰留在城外,守着我和清尘的肉ˋ身。我与清尘进去。”   胤雪看了看清尘,清尘微微点头。   “那就两份。”胤雪对着店主说道。   店主伸出右手,示意胤雪出示交换的物品。   胤雪不动。   店主不屑地一笑,左手拿出了两份离魂水和鬼玉。   胤雪用灵力从腰侧逼出一颗泽眼,看了眼锦凰。   锦凰心中满是疼惜与不舍,却还是取出了辰砂交给胤雪。   胤雪将泽眼和辰砂一起交与店主,另一只手一把将离魂水和鬼玉夺过。   四人立刻离开了店铺。   他们走出九幽城的牌坊,周围景象,便又变成了阴沉沉的白天模样。   四人寻了一处破败的寺庙,朝言还是不放心,对锦凰多番叮嘱,一定要照看好胤雪。锦凰一手扶着胤雪,一脸严肃地答应。   随后,朝言和清尘服下离魂水,两人精魄离体,朝言看到清尘脸上,并未覆有纤尘丝,那双干净深邃的眼睛,如此清晰地展现在自己的眼前。   胤雪递上鬼玉,道:“这是入夜归城的通行证,必须一直随身携带。”   朝言和清尘将鬼玉引入精魄后,往夜归城走去。   待二人离去,胤雪虚弱地跪倒在地。   “胤雪!”锦凰拉不住胤雪,一阵惊慌,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他。   “没事。”胤雪喘着粗气,却对锦凰笑着回答。   “你怎么那么傻!九玄凤羽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修炼几年不就长出来了。你何必拿泽眼去换!”锦凰满眼心疼地埋冤。   胤雪笑着摸了摸锦凰的头,道:“那不一样,我那么多泽眼,多丑,少一个还能少些可怕的样子。你就不一样了,你若是少根凤羽,就该天天难受自己不好看了。”   “待尊上回来,咱们一道去拿回来。”锦凰坚定地说。   “好。”胤雪温柔回应,终于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进夜归城倒是异常顺利。或许是因为体内有了鬼玉的缘故,四处行走都不会有谁注意。   “不蒙着眼睛,多好看呐。”朝言一路都看着清尘的眼睛,说道。   清尘不答,只管前行,不久便靠近了夜归城鬼王的王府--幽王殿。   清尘身上的荧极翡似乎有了强烈的感应。   朝言也发现了,和清尘一同抬头望着高高耸立的幽王殿。   “怎么进去?”朝言问道。   不待清尘回答,只见幽王殿门开,里面飞出了一顶四方轿子。   说是飞,因为抬轿之人,也均双脚离地,行在空中。   那轿上由墨色轻纱覆盖,依稀还能看见轿中之人。那人身着蓝灰色里衬,墨蓝色轻纱外披,看不清面目。   “夜风竹。”清尘轻声道。   “要不要,跟去看看?”   清尘点头,二人一路尾随。不知行了多久,来到西侧极为偏僻的地界,夜风竹的轿子在一片密林前停下,他从轿中出来,改为步行前往。   三回五转,总算来到密林深处,有一处简陋的竹屋。   夜风竹在竹屋前停下脚步。   朝言和清尘将身形隐藏在密林之中。   “江秋。”夜风竹在门外柔声唤道。   门缓缓开启,一位绛紫内衬,白衣外袍之人站在门内。   这身衣服,好生眼熟。清尘微微蹙眉。   那白衣之人并不言语,转身进入屋内,夜风竹也跟随其后,并将门带上。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夜风竹: 取名自宋代欧阳修《玉楼春·别后不知君远近》“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鬼界-夜深风竹敲秋韵(二)   诸江秋坐在桌前,替夜风竹倒了一杯茶,笑问道:“幽帝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江秋,你我不必如此生分。”夜风竹握住诸江秋的手,深情道,“唤我风竹便可。”   诸江秋将手收回,笑着说:“好。风竹。”   “此处偏僻阴冷,对你很是不利。你什么时候才愿意与我一同回幽王殿?”夜风竹问。   “我不喜热闹与奢华,你知道的。”诸江秋看了看屋内景象,道,“这里,挺好。”   “可是你在这里等,也无济于事。不如随我回幽王殿,还能多争取些时日。”   “就快满五百年了。”诸江秋笑容惨淡,一口气没提上来,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夜风竹慌忙起身替他抚背。   诸江秋一手搭在桌子上,低头顺了好一会儿气,才调整好呼吸,继续说道:“多一日少一日,我也不在乎了。”   “可我在乎!”夜风竹脸上带着悲伤,蹲在地上,抬头看着诸江秋的脸,说,“我宁可你入轮回,也不要你魂飞魄散。”   “五百年,已经够了。”   “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将碧水珏中的元神引入你体内,为你续魄。”   “不可!”诸江秋心头一惊,一手抓住夜风竹,盯着他强硬地说道。   “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夜风竹露出温和的笑容,轻轻拍了拍诸江秋的手,道,“我自有分寸。”   诸江秋审视了夜风竹许久,他明白自己劝不了他,只能放松手中的力道,无奈地说道:“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何苦?自五百年前诸江秋不渡忘川开始,他夜风竹便再也不知道,什么是苦。   他人看来,为一不归人枯等是苦,为一离心魂守候是苦。可他们两个,好像都不知道什么是苦。就这么一直一直僵持着,度过了快五百年的光景。   夜风竹离开竹室后,朝言和清尘便来到门前,轻轻叩响房门。   屋内诸江秋露出无奈的笑容,起身边开门边问道:“是落下什么东西了么?”   看到眼前二人,诸江秋呆住了。   不是夜风竹。   “你是桐柏宫弟子。”清尘道。   如此开门见山,诸江秋打量了下清尘,便自然地请他们入内。   三人坐定,诸江秋给清尘和朝言一边斟茶,一边问道:“阁下是。。。”   朝言看了看清尘,回答道:“他是桐柏宫清尘上仙。”   清尘上仙。这名号,当年怕是再轰动不过了。百年内从真仙境修入混元境,得两仪圣尊烛照赐予“清尘”的尊号,后烛照圣尊羽化,他便受了神界刑罚,还被桐柏宫除名。   此人便是清尘上仙么?诸江秋细细打量一番。   昔日也曾听那人提起过,虽属同门,却总是带着些许埋怨与恨意。诸江秋脑中有些回忆一闪而过,但很快便压制住了心头微微泛起的苦涩味道。   就这么与初次见面的人随口一说,还在这种地方,清尘自然也知道不合常理,且不能轻易取信于人。他抬手捻出一诀,指尖一个青色光团出现,光团中有个拳头大小身着月白色肚兜的少年双手抱腿蜷缩成一团正缓缓打着转,慢慢的他伸展开四肢,屁股后面出现了月白色的尾巴,而四肢也渐渐长出了泛着荧光的鳞片,不过须臾,这个男孩化成一条小应龙,在光团中来回游窜。   诸江秋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向清尘恭敬地作揖,道:“在下诸江秋,见过清尘上仙。”   是了。每个修士,都会练出自己的式灵。根据修习的五行与品性的差别,式灵的道行也各不相同,并且会在主人灵力的滋养下成长。式灵最初形成时,只是普通的人形,犹如一个小婴孩一般,直到主人修为足够,才能最终将它化作某一物种的形态,那形态,也决定了这个式灵的修习方向,五行属性,还有专属技法。   而能练出应龙的,天上地下,本就只有一人。那便是已经羽化的烛照圣尊。而如今这应龙式灵又出现在此人手上。除了清尘,还能有谁?   朝言自然是不懂各中原委,但看诸江秋的反应,似乎这应龙式灵代表了清尘的身份,他倒也松了口气。   只是诸江秋那种愣愣地,直直地盯着清尘的样子,又让他感觉有些不自在。他偷瞄了下清尘,真假掺半地向诸江秋自我介绍道:“在下犹乐境一小妖,因仰慕清尘上仙的功法修为,便一路追随。”   诸江秋听到朝言的话,便问道:“二位并非夜归城人士,不知前来鬼界。。。”   “你既与清尘归属同门,便说与你知。” 朝言抢在清尘前面,避重就轻地答道,“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寻找一块附有强大元神的灵石。”   清尘收回式灵,面对诸江秋的问话,似乎也并没有要作答的意思,任由朝言代为回答。   诸江秋心中想着,要说同门,倒也算得上半个同门。自己生前算是桐柏宫弟子,而这位清尘上仙当初也是桐柏宫门下。只不过清尘上仙最后被除名,而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说拥有强大元神的灵石,在夜归城,便只有,碧水珏了。”诸江秋轻声道。   “碧水珏?”   “正是。幽帝手中,有一块碧水珏,上面拥有强大的元神,可吸冥火、复魂魄。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只不过。。。”诸江秋想起夜风竹刚才说的话,有些犹豫。   “只不过什么?”朝言追问。   诸江秋深深地望了朝言一眼,又看了看清尘。清尘脸上丝毫不见任何情绪,只是稳稳地,镇定地看着自己。那份笃定,让诸江秋不自觉感受到一丝压迫感。   这种居高临下的气场,曾几何时,在那个人身上,也是这般表露无遗。   “风竹心中执念过深,欲将碧水珏中的元神引入我的魂魄之内,以助我不死不灭。”诸江秋有些惋惜地答道。   可是说到执念,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夜风竹呢。执念过深,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死不灭?”朝言有点好奇。   “这事说起来,确实,有点久了。”诸江秋淡淡一笑,却并不打算将事情和盘托出,只是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不过,我挺担心,风竹会因为这个,做出一些难以回头的事来。”   “比如?”朝言问道。   “他应是需要将九十九个魂魄结成灵体,将碧水珏中的元神替换出来。而被收集起来的那些魂魄将永世被束缚在碧水珏中,不得轮回。”   这一言,让朝言和清尘都为之一震。鬼界魂魄,本就该按部就班进入轮回,即使有推迟的,也是在生死簿上留有记录的。若有九十九个魂魄不入轮回,就算不论这么多魂魄生前也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却再无来世,单论幽帝这所作所为,也是会受到惩罚的。虽说幽帝是掌管鬼界的王,但也是有神籍仙身的,使得轮回有序,也算是他的职责所在。   “那你可知,如何寻到碧水珏?”朝言看了眼清尘,继续问道。   “此竹林东北面,有一处狱所,乃恶灵受刑之所——尝果狱。众生皆知此狱共设十八层,其实不然。”诸江秋解释道。   这就是传闻中的十八层地狱?可十八层地狱,不止十八层?   诸江秋看着朝言的神色,了然于心,道:“刑罚确实是十八道,一层一道。然,这地狱其实还有第十九层,无间地狱。”   一直以来,众生皆以为,“无间地狱”指的就是“十八层地狱”,没想到,真正的“无间地狱”,竟然是第十九层地狱。   “风竹需要的魂魄,并非一般人的魂魄,乃是修士的魂魄。那些修士生前练就一身修为,死后自然无法轻易炼化,便需要受尽折磨耗尽意志,才可以顺利纳入碧水珏中。风竹便是要在无间地狱里,将那些受尽刑罚的修士魂魄,统统炼化。”说到最后,诸江秋的语气明显放慢。他紧握拳头,神色凝重。自己生前也是修士,那些尚未修得仙身的同门,每年都会下山到人界历练、行侠仗义,自然也会有遇到一些无法力敌的精怪,有些甚至会在历练中身亡。桐柏宫如此,蓬莱、瀛洲、昆仑、蜀山等等仙门亦是如此。苦修几十年,为苍生除恶,死后却依然受尽折磨,还永世不得超生,这样的命运,未免太过残忍。而这所有的残忍,源头却是自己。   诸江秋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身体,不知是否用力过猛,不禁又咳嗽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清尘将手覆在他的腕上,渡了些灵力给他。这才使他渐渐恢复了血色。   诸江秋深深呼出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接着说道:“要进入尝果狱已非易事,而下到无间地狱,更是难上加难。魂魄入尝果狱通常是由日夜游神负责的,但如何进入无间地狱,却不得而知。”   朝言沉默,微微低着头思考着。看来要找碧水珏,还真是件难事。他们本就不是按照死簿记载进入夜归城的魂魄,如何能骗得过日夜游神去到尝果狱,且纵使进了尝果狱,也还需避开十八层地狱的刑罚,最后还要见机行事,找出进入无间地狱的方法。而进入无间地狱之后,会面对怎样的场景,他们更是一无所知。   “不过,夜归城也有载史卷宗,名夜归册。有关无间地狱的事情,说不定能在那上面找到。夜归册就存放在幽王殿的一笔殿内。”诸江秋见朝言满脸忧愁,便继续说道,“那是幽帝存放生薄的地方。”   夜归城掌管万千生灵死后魂魄的轮回转世,有生死簿进行记载。世人常说生死簿,其实是生簿和死簿两本。死簿亦分两卷,为将死之人和已死之人的名录。日夜游神按将死簿的记载,去凡间留意那些将死之人,确保在适当的时间将它们带入夜归城,而已死簿则由判官掌管,供确认这些魂魄最后的结局。那生簿,便是记载着魂魄何时进入轮回投胎转世的,由幽帝掌管。因生死轮回本就是按照神界的三生石定下,会自动出现在生死簿中,夜归城多数时候只需要确保将死和已死的魂魄顺利归位,所以平时多数时候只用得到死簿,生簿自然是收起来的。但生簿的权利却在死簿之上。如若生簿上不让魂魄入轮回,这些魂魄便只能游荡在夜归城中,直到五百年后魂飞魄散。   “二位想要碧水珏,只要不行歹事,江秋定当全力支持。”诸江秋有些落寞地说道,“只是我如今魂魄不稳,很多事怕是有心无力。”   朝言眼中划过一丝黯淡,沉沉地问道:“小诸公子,你说幽帝是为了让你魂魄不死不灭,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那你又为何,要帮我们呢?”   诸江秋细细听完,脸上却并无愠色。他淡淡答道:“我在此处,是为了一人。他若不来,不死不灭,于我又有何用。”   诸江秋看着别处,眼神却没有聚焦。他的眼中看不到情绪,一切都是淡淡的,好像在回忆什么,但那些回忆又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一样,久到他都麻木了。   “我的事情,也就这样了。”诸江秋收回神色,认真而坚定地对朝言说,“但我不希望风竹为了我行差踏错,害人害已。”   “那就多谢小诸公子了。”朝言似乎明白了,眼前之人曾经的故事,是无法轻易说与人听的,便不再追问,行礼说道。   走出竹屋,朝言和清尘在竹林中并肩缓缓走着,心中都聚满愁云。   “这件事,你怎么看?”快走出竹林的时候,朝言实在忍不住了,停下脚步问道。   感觉到朝言没有跟上来,清尘停下脚步,缓缓回转身来,不带情绪地说道:“他身上确实有桐柏宫的功法。”   对朝言来说,只要是桐柏宫的正派功法,至少在很大程度上,诸江秋的身份便不会看坏。   而对清尘来说,却有了更多的疑问。   入桐柏宫需过三关测试,首关便是德试。这诸江秋身上拥有纯正桐柏宫功法,在德行方面本该不差,但他怎会在鬼界停留直至自己将魂飞魄散?他说为了一人,到底是何人?他身为仙界之人,又怎会与鬼王有这般深切的关系?   但此刻已不容他想得更多。纵使诸江秋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他的话也不能全信。一来他方才并未将全部实情告知,二来他得到的讯息也不一定全部都是可靠的。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很多事情,还需要他们进一步求证。   “夜风竹愿意为了他不惜违背轮回之道,炼化九十九个修士魂魄以换取他的不死不灭。”朝言一边走向清尘一边说道,“看样子,他俩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清尘听着朝言的分析,心中另一个疑虑升了上来。   鬼界本来并无善恶之分,与仙界也无甚往来。而如今,夜归城幽帝为了桐柏宫之人不惜得罪仙界,这事会发展成什么模样?   “那幽帝怕是对小诸公子怀有多出常人的情意。”朝言继续说道。   清尘听闻此言,原本冷静沉着的脸上泛起了细微的不自在。   或许是夜色作祟,关于“情意”二字,令朝言和清尘都想到了很多旁的东西,暧昧之意也在两人中间油然而生。   正在沉默间,一阵阴风吹来,惹得竹林簌簌作响,有鬼魅般的声音顺着风向幽幽传来。清尘警惕地回身看去,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蓝白色光斑闪烁起来,那光斑似乎排着队,从东边一上一下往西边移动。   “奈何桥上道奈何,    是非不渡忘川河。    三生石前无对错,    望乡台边会孟婆。”   清尘立刻拉着朝言在竹林边上的巨石后蹲下,隐去身形,朝言一个反应不及,顺势蹲在了清尘的身前。   清尘一腿点地支撑,一腿支起来架在朝言外侧,将朝言整个护在自己怀中,探头看着不远处的情形。   原本模糊的光斑开始显现出轮廓。是一个个呈半透明状漂浮着的魂魄,在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的带领下,穿过黑红色的牌坊,在河边走着。   ☆、鬼界-夜深风竹敲秋韵(三)   竹林之外是一片空地,有一条死气沉沉的河流正冒着汩汩黑气。一座三层桥梁慢慢显现出来。那桥梁上层朱红,中层玄黄,下层玄青。桥尾这端,有座四方平台,四根暗红色柱子上挂着半透的灰色纱缎。那纱缎随风飘动,依稀可见一位红衣女子一手撑着脑袋侧躺在里面。   四方台边有一口大型瓦罐,罐边一桌四凳,两幢粗陶碗叠放在桌上。   朝言的后背紧紧贴在清尘的胸前,被清尘以环在怀里的姿势护着,背后透过衣服传递过来的温度,令他的心蓦地收紧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两人本来身形相差不多,为了让清尘的视线不被自己遮挡,朝言下意识地将身子伛偻了几分。这一勾身,屁股蹭到了背后之人的身体,令他又感到一阵窘迫。   清尘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微微侧了侧脸,轻声道:“别动。”   声音从斜上方传来,近在咫尺。朝言几乎感受到了伴随着那句“别动”吐出来的气息,撩得自己的刘海微微动了动,脸上一阵痒意。他本能地抬头去看,却对上正偏头下来看自己的清尘,他的脸颊划过自己的额头,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人的唇就处于几乎贴在一起的距离之上。   “孟娘。”   那头传来的声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清尘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向说话之人,朝言则低下头努力平静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缓和着自己的呼吸。   黑衣之人抱剑靠在柱子边上,说道:“真不好找,这一批又没什么好货。”   红衣女子依旧闭着双眼,脸上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道:“那么好找,还要你日夜游神作什么。”   白衣之人并未搭话,从瓦罐中舀出一勺汤水,倒在粗陶碗中,递给面前队伍的第一个魂魄。只见那魂魄将汤水一饮而尽,一个透着彩色光芒的泡泡从后脑勺处慢慢脱离开来,看似随时都会破碎一般,一弹一弹地飘向旁边的忘川。   那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起了波澜,几只干涸的手伴随着缕缕黑气从水中伸出,在空中左右摸索着。随着气泡越飘越低,那几只手的动作也越来越激烈,就在气泡即将触碰到其中一只手的时候,另外几只手蓦地升高,拖出一个个瘦得不成形的魂魄,伴随着声声撕裂般的尖叫,都朝着气泡冲去。那气泡在几只手的争夺中碎成万千细珠,原本七彩的光芒也全部四散开来,最后悉数掉落水中,隐没在一片漆黑之下。   气泡没了,争夺的魂魄没了,叫声也没了。水面恢复平静,如死了一般寂静。   “哎,要找修士的魂魄也就算了,还要找仙修。这仙修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殒命。”黑衣之人依旧一脸不爽地抱怨着,“人界需百年才得以修入仙身,妖界更甚,五百年得人形,一千年渡一劫,九劫才得仙身。本来就少之又少,还要我们在十年之内找齐九十九个。真是。。。”   “八爷,慎言。”孟娘冷冷打断。   “老八,你逾越了。”一旁的白衣之人也说道。   那黑衣之人便是夜游神范无赦,在幽帝麾下职位仅次于文武判官、牛头马面、枷爷、锁爷,当然,还有白衣之人,日游神谢必安,也就是七爷。   无赦撇着嘴,伸出手掌摆了摆,示意妥协。   必安没有追究,沉着脸继续给后面的魂魄舀汤。   那魂魄盯着必安递过来的碗,一动不动。   必安皱了皱眉,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道:“凡所有相,皆为虚妄;前尘往事,就此揭过。”   那魂魄虚弱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不想忘,我不能忘。”   “生、老、病、死、爱憎会、怨别离、求不得,皆为人生之苦,何必如此执着?”必安说着劝解的话,语气中却没有一丝怜悯,仿佛习以为常似的,甚至还带了一丝不耐烦,“纵使你抓得再紧,五百年后魂飞魄散,你那些记忆,一样会如泡沫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我们说好的,我要等他!”那魂魄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在说服别人,又像是在自我安慰,但下一句却没有了之前的气势,带上了浓浓的恳求,“我们说好了的。。。”   “你想像它们一样吗?在忘川中受五百年蚀骨之痛,慢慢失去所有意识?” 一旁的无赦早已不耐烦了,几步上前,抢过必安手中的碗,往魂魄口中灌下去,“你以为这样,就不会忘记了?嗯?未免也想得太过完美了吧!”   那魂魄使劲挣扎着,从无赦的禁锢中脱开身,朝着忘川跑去。   “一旦跳入忘川,要不了多久,你会神志全无,一片混沌,和魂飞魄散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你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被反反复复地撕裂和重组。”   那魂魄听了无赦的话,顿了顿,依旧跳入忘川之中。   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水面,又翻腾起来,几只手将那魂魄拉入水中。几个气泡在水面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破碎,最后消失不见。   “嘁,又是个傻子。”无赦一脸不屑地说道。   必安沉默地看着已然平静的水面,隐入黑暗之中的脸上看不到表情。片刻之后,他回转身来,继续舀汤给下一位。   “看来,集魂魄之事,是真的了。”那头,朝言已被发生的事吸引了注意力,看了一阵后,头也不回地对着清尘轻声说道。   清尘依旧看着,并不答话。   “看来今天是没戏了。”无赦有些不爽地说道,“这样下去,王又该去找新“药”了。”   “王的事,也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孟娘慵懒的声音响起。   “是,但遭罪的可以我和老七。”无赦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到后排的某一个魂魄, “你,下层。”   那魂魄似是不信,惊恐地抵抗:“为什么?”   无赦并没有兴趣解释,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往桥那边推去。   朝言觉得那魂魄身上的衣服很是眼熟,回想了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清尘的神色:“他。。。”   清尘皱着眉头抿了抿嘴,脸上泛起一丝愠色。   “我一生扶危济困、扶助弱小,从未作奸犯科,更是因除奸去暴而殒命,为何要入尝果狱?!”想必那魂魄生前也有些修为,自是不会任由无赦将其推入下层桥道,挣扎着想要逃脱,语气中尽是不服。   “由不得你愿不愿意!”就算生前修为再高,到了鬼界也不过是区区一个魂魄,还是敌不过掌管者的,任凭那魂魄再怎么抵抗,依旧被无赦扯着接近了奈何桥头。正是应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   一阵风过,一道红光迅速飞来,直接将还在抵抗的魂魄一掌推入无边黑暗之中。那魂魄一声惊呼还未全部喊出,就已经被淹没。第三层桥道的黑暗似乎在吞噬着什么似的,向外延伸了些,略微动了动。   “磨蹭什么。”红光定下来,正是孟娘。她有些不耐烦地埋怨了一句,语气中没有一丝丝怜悯。   清尘握紧拳头,身体往前动了动,有种欲冲出去的架势,却因朝言在自己身前挡着而停了下来。   朝言能理解清尘此刻的心情。虽说他不在师门多年,但不管发生过什么,在异地见到同门,就算不认得对方,也总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加上那夜游神和孟娘如此果断的残忍,更是令人心中不悦。他感受到身后之人细微的动作,赶紧将手覆在清尘紧握的拳头上,微微用力安抚着他。   现在不是时候,清尘清楚得很。这会儿如果与那些人起了冲突,就算能救下一个两个魂魄,哪怕能顺利逃离,也会打草惊蛇。眼下他们对无间地狱所知甚少,实在不宜冲动行事。清尘感受到原本透凉的拳头上传来的力道,控制着那口郁结之气,缓慢地吐出。   拼命隐忍导致那口气吐得断断续续,却在朝言耳边一阵阵撩拨着他的鬓发,又惹得他一阵心猿意马。   “还是孟娘雷厉风行!”无赦脸上堆笑,奉承道,“还差一个。”   对于无赦的讨好,孟娘并不回应,她走到必安身边,问道:“七爷,药师什么时候到?”   必安想到了些什么,答道:“近日收到了一枚泽眼。”   “泽眼?!”无赦有些惊讶地重复道,“白泽神兽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夜归城?”   孟娘也开始思索:“白泽神兽,是当年清尘上仙的坐骑,他若出现在夜归城,清尘上仙也定然。。。”   “药师在鬼市交易,还是有些用途的。” 必安叹了口气,道,“那主仆二人,自上古之战后便音讯全无,如今突然出现,不知是何用意。”   “要禀报幽帝么?”孟娘询问道。   “近日幽帝情绪不定,又为了魂魄之事忧思过度。如今并未看到本人,也不好随意下定论。我打算先查探一番,确定情况,再作打算。”   “也好。”孟娘认同道,“免得节外生枝。”   鬼市那店家,就是他们口中的‘药师’?那么,“药”,便是那魂魄了。听完这番对话,清尘和朝言心中便有了答案。只是当初没想到,这事情会这么凑巧,如今他们来了鬼界的事被发现了,就算需要时间查证,怕是也瞒不了太久了。看来他们得加快速度解决此事了。   “这样瞒不了多久。”朝言小声说道。   都是这姿势的错。   两人在现在的姿势下,本就避免不了身体接触,又碍于不能有太大动静,只能各自忍受着那些若有似无的触碰和带着热气的呼吸。   朝言几次被清尘弄得心头痒痒,清尘又何尝不是。他原本已经放松的右手又不自觉地握紧了起来。   朝言亦感觉到了自己手下的动静,他赶紧将自己的手松开,原本后仰的身子也往前挪了一些,与清尘稍微拉开些距离。   待所有魂魄度过奈何桥,日夜游神便回去复命,孟娘则往自己的居所飞去。   又过了片刻,终于确认安全,清尘立刻往后退了退,站起身来。   朝言也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笔殿,夜归册。”   虽说在不明虚实的情况下贸然闯入幽王殿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但眼下日游神已经对他们的踪迹产生了怀疑,待幽帝得到情报之后说不定会全城戒备起来,届时他们就真的没有可趁之机了。所以他们必须在日游神查明情况之前抢占先机,去幽王殿查探一番。   这么想着,朝言点了点头,跟上了清尘的脚步。   二人又进了竹林,朝着另一头幽王殿的方向行去。   清尘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了身来,右手捻诀化出一道灵讯,飞往城外。   朝言有些走神,没有注意到前方情形,一头撞了上去,随即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看了看。   清尘的眼睛透过无边的夜色,紧紧盯着自己。明明四周一片黑暗,他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透出来的一丝幽光。朝言突然觉得有些异样的情愫涌了上来。   这双眼睛,朝言一直都想仔仔细细地看一看,看看住在他眼中的,到底是什么。   清尘为了一个人,不愿视物、不愿言语。   朝言虽然知道一些关于那人的事情,却并不知道全部。他知道烛照圣尊在清尘心中的位置,也知道此行就是为了助他与他重聚。而这回,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的事情,突然蹦到了他的脑中。   一开始,他决定与清尘一起上路,一半是被清尘、胤雪莫名其妙地吸引。清尘虽然总是一副万年冰山、生人勿近的模样,但自己却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想要看到他更多的情绪,想要试试能不能把他稍微捂热一点。而胤雪亦有一见如故的亲切感。加上有锦凰在,尽管自己的功法可能还不如锦凰,但他也想略尽绵薄之力,替锦轩照看一下。   而另一半,则是因为他这辈子都没有出过犹乐境,没外出历练过,没见过大世面,也没有与兄弟一路共同作战的经历。以往就算遇到危险,也都是鲲池护着他,根本用不着他动手。好歹自己也算是血气方刚一男儿,总有些行侠仗义的热血情怀,此次出行,正好能满足他这个愿望。   可如今。。。   经历过乌飞村一战,他便知道,这件事远比他想象得要难得多。面对敌人,他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之前他偷偷用自己四百年的修为换取了赤魂石中的元神,致使他功力更加不济。而接下去要面对的事情,比之前的只难不易,他需要加倍小心谨慎,不能拖清尘后腿。   除了这个,他还有了其他私心。他记得第一次听到清尘唤自己的名字,第一次看到清尘的双眸,都是在乌飞村沉影崖。那个声音、那个眼神,对自己来说,是有过一次,就再也不舍得失去的瑰宝。世间之物,从未得过,无非好奇罢了;得而复失,便是念念不忘与追悔莫及了。这一路上,他也感受到自己与清尘之间细微的变化,他们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生疏了。他有危险,清尘会来救自己,他害怕的时候,清尘也愿意站在他前面挡一挡。   他意识到若帮助清尘寻回烛照,自己便再也没有继续与清尘作伴的借口与机会了。这么一想,有些担心、惆怅、不舍、不甘的情绪,就慢慢地爬上心头。   而此刻,面对着清尘投射过来的目光,朝言甚至有些想要得到更多的冲动。   不止一声呼唤,不止一次注意,不止并肩而立的距离。   他想要住进清尘的眼底,住进清尘的心里,就算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他想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一个随时可以见面的理由。   朝言盯着清尘的双眼,缓缓伸出双手,向清尘身侧贴近,每一寸贴近,似乎都在试探着新的领域。   他在试探,自己和清尘,到底是怎样的距离。   看着朝言眼中微微闪烁着的光影,清尘并没有作出任何举动,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脸与脸的距离就在分毫,朝言将手伸入清尘的外袍之中,抓住清尘腰上的内衬。又将脸凑向前去,眼神渐渐变得迷离。   清尘蓦地收回神色,将脸撇向一边,避开了朝言。   朝言被这一避惊醒,双手急忙放开,有些不知所措的侧转身去,一团红晕升上脸颊。他伸手抹了抹滚烫的脸,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   所幸在夜色之中,看不出他的神色,也看不出清尘的神色。   “我给胤雪发了灵讯,让他届时在城外制造些动静吸引日游神的注意力,好为我们多争取些时间。”清尘轻轻地清了下嗓子,说道。   朝言顾不得脸红耳热,应了一声。   两人继续东行,一前一后闪入幽王殿西侧的偏弄里,找寻突破口。   清尘突然停下动作,一把拉住朝言,贴着墙壁隐入阴暗处。   有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只见一个矮小身影出现在偏弄口。那人一件暗红色粗麻斗篷掩住全身,因为背暗的关系,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出此人身材伛偻,有些驼背。   虽说未见面目,但那人身上传来的气味却让朝言感到熟悉。那种特殊的夹杂着苦涩的腐烂气味,在鬼市,他也闻到过。   是鬼市那个店主,也就是刚才孟娘口中的‘药师’!   只见那人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就走向幽王殿西墙一处砖壁,伸手摸了摸,像是摸到了什么机关,他正欲按下,突然又似察觉了什么,转身朝清尘和朝言所在的方向看去。   被发现了!朝言心中一惊。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那店主便从斗篷中掏出什么,一把往朝言的方向撒去。   清尘将朝言护到身后,挥手一挡,见那店家已经迅速逃离,正欲去追,却听到身后的朝言发出异常的声音。   “咳。。。咳咳。”被清尘挥散的粉末,在半空中慢悠悠地飘落,如同活物一般,全数吸附到了朝言身上,一股干燥热乎的腥甜味惹得他不住地咳嗽起来。那粉末不断地结合扩张,最后竟变化出千丝万缕的黑色长发,束紧了他的双臂,并不断往上延伸。   朝言大惊,叫道:“这是。。。什么?!”   清尘回头,看到此景,拔剑划了几道,剑气恰到好处地割断了那些发丝。本以为这样就能破了那奇怪的东西,却不料断发又重新生长出新的发丝来,愈发密密麻麻地朝着朝言全身扩散,不过一息之间,发丝已经攀上朝言的脖颈,缠得他满脸通红,开始透不过气来。   说时迟那时快,清尘卸下自己发髻上的月露簪,提气运送灵力至簪子之上,催出万千冰针划过发丝。那些发丝顿时到处断裂开来,从朝言身上以崩坏的形式脱落并消散了。   松了束缚的朝言重新夺回空气,伸手抓住清尘的手,一个踉跄晕厥过去。   清尘上前一把接住他,心急如焚地喊道:“朝言。。朝言。。。”   怀中之人并未醒来。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夜归城里的很多事物,本就阴险异常,鲜少在他界见到。那黑色粉末究竟为何物,清尘也吃不准。   清尘放出式灵追寻药师的下落,又顺带给胤雪传了灵讯,命他也多加留意药师行踪。自己则抱起朝言,往刚才来时路过的一处破屋快速奔去。   原本有着近八尺身高的朝言,本就不易双手打横抱着。但体态过分清瘦的清尘这一路似乎行得并不困难。   在破屋中放下朝言后,探灵探他体内的灵力。   并无异常。   但朝言依旧在昏迷之中。   此时也只能等待式灵找到药师,再前去讨要解药了。   等待中的清尘,细细地看着朝言。   朝言的身形,似乎比预想得,要寡淡许多。   他回想起方才将朝言放在茅草堆上的那一幕,思索着最初接触到朝言时的感觉。那一夜,朝言醉酒倒在自己身上之时,身子应该更加厚实一些。   好像,脸色也苍白了不少。清尘满眼柔情地望着朝言,那日鲲池所说的话又回荡在耳边。   “清尘上仙,阿言在犹乐境,从未吃过苦遭过罪。此番跟随上仙出来游历,望上仙能够好好照顾他,不要再像现在这般,只剩下些将将维持人形的修为!”   妖界五百年化出人形,朝言如今已有九百多岁,怎么可能只有五百年的修为呢?难道是乌飞村中一战,令他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日游神: 白无常名为谢必安,属阳。尊之曰“活无常”,“白爷”,“七爷”等。 2、夜游神: 黑无常名为范无救(或称无赦),属阴。尊之曰“矮爷”,“黑爷”,“八爷”。   ☆、鬼界-万叶千声皆是恨(一)   此时的朝言,在一片白蒙之中睁开双眼。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有些疑惑地歪头看了看左右。   之前,还被那些莫名出现的发丝纠缠,怎么现在突然到了这么一个地方了?   这是哪?   朝言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台。石台上雕刻着一个巨型应龙,头尾相连形成一个闭环。   视线往上,白色的天际略带些橙红渲染,越远颜色越深。   有些白黄相间的身影显现,渐渐靠近。那些人周身都环绕着仙气,脸上神色肃穆。   “将他带上惩仙台!”一个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朝言一惊,急忙转身望去。   那人自带威严气场,身着明黄色华服、头戴镶金玉冠,正怒目圆睁地瞪着朝言。朝言下意识地想往边上躲,却见两个穿着银色铠甲的士兵,正押解着一人走上圆台。   那人头发散乱,微微低头,一身白色衣裳,步履蹒跚。   直到整张脸都对上朝言的视线,朝言的胸中顿时如炸开一般,一口气卡在当中,吐不出来。   那是。。。清尘!   而清尘和那两名士兵似乎并没有看到他一般,径直走到圆台中间,其中一个士兵甚至从朝言的右肩穿了过去。   朝言本能地后退几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正面,反面,似乎有些许透明。   这是。。。   朝言又抬头看了看清尘。   “罪仙清尘,你罔顾伦天理伦常,混乱阴阳秩序,致使烛照圣尊就此陨落,罪不可赦。现去你六识,除你仙身,以凡体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之刑,生死全凭造化,以儆效尤!”   去六识,除仙身。这是。。。清尘的过去???!!!朝言心头一惊,突然明白,自己似乎进入了清尘的回忆之中。   清尘眼神空洞,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刑罚似乎毫不在意。   “以凡体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之刑,不如直接赐死可好?”空中又传来一道轻蔑的声音。   一个身着鸦色轻纱宽袍,墨玉为簪的身影,落在清尘身边。   “幽荧圣尊。”那玉冠男子虽脸上有些不悦,却依旧毕恭毕敬地向来人作了个揖。四周围着的众仙家纷纷作揖,一同恭敬地称呼道。   幽荧圣尊微微昂着头,似将一切都不放在眼中:“说是生死全凭造化,而仙身都不见得能受得住那八十一道天雷,更何况他区区凡体?中天王,此等刑罚,未免太过了些,很是不符合神界‘无为’、‘无我’、‘无欲’、‘居下’、‘清虚’、‘自然’的道法啊。”   “圣尊之意。。。”中天王昊天抿了抿嘴,询问道。   纵使被幽荧公然反对,昊天脸面上是有些挂不住,但碍于两仪圣尊的地位,也只能忍气吞声。如今两位往圣只剩其一,幽荧的地位更是尊崇无比,纵使往圣向来不问世事,但自己仅仅是第三任天帝,在辈分上也低了幽荧很多。只是,为什么幽荧会为了这么一个罪仙,特意前来惩仙台?昊天的眼神不禁往清尘那儿瞥了瞥。   “六界之事,本尊向来不过问,自然由中天王定夺。”幽荧并没因昊天的奉承之态而更进一步,只是将问题又抛了回去。   “那就,以仙身受这刑罚,圣尊意下如何?”昊天想了想,问道。   幽荧斜眼看了下清尘,道:“中天王做主便可。”   昊天打量了下幽荧的脸色,实在看不出什么表情,便重新下令:“罪仙清尘,你所犯之罪,本无可赦,然,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又有往圣护你周全,现罚去你六识,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之刑,以偿罪业!”   幽荧听罢,却并未离去。   昊天侧身让开一些空间,对幽荧道:“圣尊请上座观刑。”   幽荧右手负到身后,顺着昊天指示的方向看去,思虑许久,最终没有推脱。他向前走了两步,一提气,身体浮到空中,突然消失不见,瞬间又出现了在昊天身后。他甩了甩衣袖,转身,坐在了昊天身后的玉椅之上。   昊天见幽荧入座,便回身叫道:“司刑。”   一个身着黑衣金甲之人缓步上台。那金甲全由片片金制羽毛衔接而成,肩膀处的羽毛往外延伸,正好能护住手臂。他右手托着一个六寸见方的玉石,玉石上伏着一个獬豸,那獬豸通体黑色、头上长着牙状独角。这玉石正是封天印。   封天印乃神界司刑的神器,用以降落刑法,惩治罪徒。   司刑神色肃穆地盯着清尘,左右两个士兵抱拳行礼退下。司刑抬起右手,那封天印在他灵力的驱动下升到空中,开始自转,速度愈来愈快,直到看不清形状,一圈金色光芒散射出来,在空中布成一道光罩。   一道金色光针从封天印中窜出,直直冲向清尘。   “清尘!”朝言忍不住喊出声,一个箭步上前,欲将清尘拉开,手却在他肩膀上穿过。   那道光针划过清尘的双眼。就那么一瞬,清尘顺着那道力将头侧向一边,垂散在两侧的头发遮住了紧闭的双目。血水从眼中溢出,顺着脸颊滴落。   朝言能看到清尘紧紧咬着牙关,双拳用力紧握着,却不发出任何声音。   未等清尘适应双眼传来的刺痛,那道光针便又从他右耳窜入,直穿出左耳。   “唔。。。”他身体不禁后仰,一阵眩晕,脚也随着后退了几步,却依旧强忍住了欲脱口而出的□□。刺痛从耳蜗处贯穿到颅内,伴随着嗡嗡声,疼得像要炸开一样。他用手捂住耳朵,却怎么都捂不到生疼的地方。血水从指尖不断漏出,黏在头发上,滴到衣袖上。   “清尘。。。”朝言想要去扶住清尘,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知道此刻的他无能为力,却没办法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想要了解他的一切,想要与他更为亲近,想要能够与他感同身受。而这个人此刻就在自己眼前,正经历着最黑暗的那段时光。虽然这一切都早已过去,但这般重现在自己面前,依旧会带来强烈的震撼和心疼。   金色光针分成两道,由下至上,一道钻进清尘的鼻内,另一道则刺入他喉结处,再由后脑穿出。鼻管中一阵酸楚袭来,惹得清尘咳嗽了一下。喉咙里亦有一股甜腥直涌上来,将口鼻处的气息给封住了,令他难以呼吸,双耳更是嗡嗡作响,似有一枚银针顶着后颈处,伴随着他无法自抑的颤抖而四处乱钻。一阵阵的疼痛极其锋利却又无法掌控,不知道下一次会出现在哪里,不知道出现时会是什么强度。   清尘的意识有那么一瞬模糊,只觉得周遭一片寂静,连那些嗡嗡声都不见了,身体似乎浮了起来。待他重新找回意识,自己已经单膝跪倒在地上。   一口血咳了出来,喷洒在地上,仿佛开出一朵鲜艳的花。。。   清尘感觉鼻间有一股暖意,伴随着些许流动的瘙痒。他伸手擦了擦,将流出的鼻血胡乱地抹去。待他终于忍受不住疼痛,双手着地支撑自己,更多的血滴,顺着他的鼻尖落在了地上。   此时的朝言,也终于控制不住颤抖的双腿,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不停地用力喘息着,来缓和刚才那刻因过度紧张停滞呼吸所带来的不适。   “咳咳。。。噗。。。”光针从清尘头顶扎入,顺着血管在他体内到处乱钻,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几下,一口口鲜血喷涌而出。在这穿越全身的刺痛攻击下,清尘终于抵挡不住,整个人躺倒在了地上。他强迫自己不喊出声来,身子因为较着劲而不停地颤抖起来。   原本的白衣此刻已然被鲜血浸透,不堪入目。   “收!”司刑一声令下,无数枚光针从清尘身体内窜出。这种全身瞬间被穿透的疼痛,使得清尘终于发狂一般大喊了一声。   “啊!!!”   朝言慌忙爬向清尘,想去抱他,双手却在离清尘两寸之远停了下来。面对全身的伤口,他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光针全数回到封天印中,光罩也收了起来。可刑罚,却并未结束。   司刑将封天印收回到自己右手上,左手一挥,天空中风云突变。   远处原本橙红的云彩,顿时压上一阵乌黑。   “轰隆隆!”一阵巨响,惊得朝言打了一个寒颤,抬头看去,空中几道蓝紫色闪电集结,汇聚到惩仙台的上空,又渐渐分散成一张巨网,每一条闪电都发出滋滋的声响,剑拔弩张地对准了清尘。   朝言蓦地瞪大双眼,他似乎想到了,那最后一道刑罚: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妖族五百年化人形,四百多年前,他曾受过一次天劫。那道雷劈中自己的时候所带来的痛楚,使得他好多年回想起来都瑟瑟发抖。受上一道尚且生不如死,如今,八十一道同时落下,清尘如何受得???!!!   雷刑却不容朝言多想。当八十一道天雷如万箭齐发般的势态落下的瞬间,朝言本能地趴在清尘身上,欲用自己的背膀去挡住那落下来的“催命符”,而那些蓝紫色的光电却穿透朝言的身体,全数打在了清尘的身上。   就在他的身下,就在他的眼前,清尘的身体被打得反弹起来,又落了回去。清尘被天雷打散了全身的经脉和骨架,失去了意识。白色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撕裂处都是血迹。清尘以异常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手脚都反向折叠着。大滩的血液从他体内涌出,在地面上越散越大,淌过了朝言的双手。   犹如一个破烂网兜里的一堆剁碎骨头的烂肉,仅靠那张皮囊包裹才不至于散形。此时的清尘,早已看不出当初意气风发的翩翩模样,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毫无生气。   一滴眼泪从朝言的左眼流下,落在清尘的身上,同血水混在了一起。   “清。。。尘。。。”朝言喉咙苦涩,发不出声音。他抖动着双唇,用气声呼唤出眼前之人的名字。好像要把那个完整的清尘,重新叫回来一般。   就算替他挡了,却依然挡不住。   这种无力感,令朝言全身发凉。   朝言闭上双眼,眼泪满溢出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再度呼唤出声: “清尘!”   四周一片黑暗,朝言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坠,强烈的失重感令他伸出双手使劲扑腾,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来稳住自己。   一双手握了上来。   如遇到救命稻草一般,朝言使劲抓住了那双手。   “朝言!”清尘挨近朝言,担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将那个胡乱扑腾的人儿,揽入怀中。   一阵熟悉的龙魂香迎面而来,随之传来的体温安抚了朝言慌乱的心绪,但恐惧的感觉却还没有完全退散。朝言回抱住清尘,身体止不住地战栗着。   清尘眸色沉了沉,心里升起一丝愤恨。这药师,留不得了。   怀中的人儿尚未平静,清尘一下下抚着朝言的背部,帮他顺气。   “我在。”清尘在朝言耳边低声呢喃,似是安慰,“不怕,不怕。”   拥抱似乎已经无法满足此时强烈的不安感,朝言略带凶狠地索取着清尘口中的甘甜。   清尘如被雷电击中一般,有点失神,任由朝言毫无章法地恣意探求。   直到两人都难以呼吸,朝言才放开清尘。他喘着粗气,手依然抓着清尘腰间的衣服,微微用力稳住自己,慢慢平衡着因缺氧带来的晕眩感。   “你。。。”清尘刻意不去思考刚才突然发生的那一幕,只将重点放在朝言刚醒来时所传递出来的恐惧感,“刚才怎么了?”   适应了黑暗,朝言终于能看清楚清尘的轮廓。他开始分清了梦境与现实。此刻的清尘,正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眸光闪烁,直直地盯着自己。   朝言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脑中的混沌也开始清晰起来。   “我好像。。。”朝言伸手抹去泪痕,面向清尘,惨淡一笑,说道,“断袖了。”   ----------------------------------------------------------------------------------------------------   净水临渊。   后山石门外,一道道紧密缠绕的藤条向两侧收缩起来,露出中间的石门,石门打开,鲲池走了进去。   石洞之内,一位白衣白须老者盘腿入定飘在半空中,他双目微闭,双手相叠如握卵一般,置于腿上,身下紫气如雾般缓缓涌动。   “师尊。”鲲池行至老者面前,恭敬跪下。   “阿言呢?” 老者并没有张口,却有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   “数日前传来灵讯,说是已经行至九幽城。”   “他的修为,如何外出游历?”   “徒儿日前已去寻过,并将净水灵石给了他。。。”   “鲲池,你可记得,朝言当初是如何来到我净水临渊的?”水渊尊人没有接话,而是突然提问,这让鲲池微微一愣。但他立刻回神答道:“记得。”   “九百多年前,师尊带着我在一方小石头上见到了气息微弱的小黑游蛇,便将他带回来医治并收留了他,取名朝言。”   “那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来到我净水临渊的?”   鲲池怎么也猜不透师尊他老人家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自己。。。自己当初是如何到了净水临渊的。。。   “徒儿只记得,自醒来以后,便已经在净水临渊了。。。”   “你本是上古神兽,自上古大战之后,灵魄便栖息在这净水临渊了。”   上古。。。神兽。。。   “你的存在,便是为了保护伤亡之士,布施雨泽,固本培元。”水源尊人稍作停顿,似乎是在给予鲲池适应真相的时间,继而道,“我本是受圣尊恩泽,才得灵气凝结,汇聚出真身,自当涌泉为报。替他照顾他的座下守将,亦是我应做之事。”   “师尊您是说。。。”鲲池大惊,“我。。。我是。。。圣尊座下守将?”   “你是,司医鲲鹏。”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獬豸:獬豸又称獬廌、解豸(xiè zhì),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兽,体形大者如牛,小者如羊,类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通常长一角。獬豸拥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它怒目圆睁,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它能辨曲直,又有神羊之称,它是勇猛、公正的象征,是司法“正大光明” “清平公正”“光明天下”的象征。 微博:Linxi-夕公子   ☆、鬼界-万叶千声皆是恨(二)   一道青蓝色的光飞到清尘和朝言之间。清尘瞬间恢复了神色,伸手接住。   “胤雪来信,药师找到了。”   朝言也收回目光,全然装作无事的样子,点头问道:“我们现在就去同胤雪汇合?”   “嗯。要追查出他同日夜游神集魄之事有何关联。”清尘略微看了朝言一眼,立马转移视线,回答,“也要问清楚,他刚才向你洒的那些粉末,究竟是何物。”   清尘将式灵收了回来,二人一同出了夜归城,一路西行,远远地就看到胤雪正躲在一块巨石之后,看着前方台阶之上的一座庙宇。   要说庙宇,这座庙宇却异常奇怪。它外观看似十分破败,久无人气,被大片的黑色烟尘覆盖着,隐约能看出原本的橘瓦朱墙。两楼三底的大小,本应不是什么大庙,却建在五十三级石阶之上。   这五十三级石阶,对佛教禅宗而言,确实有“五十三参,参参见佛”的说法,但这种山石台阶往往是建在名山大川里的古刹之前,眼前这座庙宇,平地而起,占地偏小,破败至此想必也是无人问津,又为何要建得如此讲究?   “尊上,朝言公子。”看到清尘和朝言来了,胤雪向他们讲述了下情况,“收到尊上灵讯之后,我就赶往夜归城了,正巧迎面遇上那店主,便一路跟踪。他刚刚跑进那座庙中了。不清楚里面是何状况,我便在此等候你们过来,再做定夺。”   “胤雪,你的伤。。。”朝言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大概是之前过度耗费心神,反倒使他现在集中不了思绪。   “无碍。”胤雪答道,“锦凰已经替我疗过伤了。”   “嗯,那就好。”朝言还在说着话,清尘却已经走了出去。   胤雪从刚才就发觉自家尊上神色有异,无奈被朝言打了岔,还没来得及询问。此刻清尘不声不响就走向庙宇,他立马跟上前去。   “尊上。”   清尘不应,右手往身后一挥,一个结界落下,将整座庙宇笼罩起来,跟上来的胤雪正好进入了结界之中。反应慢了半怕的朝言,落在最后,被挡在了结界之外,他往前小跑的姿势还未来得及收住,猛地一下碰到了结界上,身体被反弹开了几寸。他摸着自己被撞疼的鼻子,抬头伸手摸了摸眼前透明的空间,暗道,该死。   “清尘,我还在外面呢!”朝言冲着清尘的背影,尽量压低嗓音,用力地喊道。   清尘并未理会,一个飞身,直接落到了庙宇正殿大门之前。   胤雪也连跑几步,飞身上去到了清尘身侧,他回头望了一眼被拦在结界之外的朝言。   尊上大概,是故意将朝言公子拦在结界之外的吧。   清尘不知何时已将佩剑拔出,挥出的剑气呈一道弧形冲向大门,将庙门彻底割裂,倒进殿内。   殿内是那个一身暗红色粗麻斗篷之人,背对着大门,手上正欲托出一个半透灰白色光球。被突然的动静打断,光球没有完全显现,便消散了,他略带惊讶地回身来看,当视线落在清尘身上时,似乎一切了然,反倒放松了身体。   清尘右手执剑,走进殿内。   “你洒的粉末,是何物?”清尘冷淡地吐出几个字,语气中满是不容分说的压迫感。   药师不屑地笑了笑,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只是寻常的束缚蛊而已。怎么,你那位小朋友,被噩梦缠身了?”   “有何伤害?如何能解?”清尘并不回答,继续问道。   “呵呵。。。”药师打量着清尘,心中像是在盘算着什么,并没有立刻回答,“你如今这般剑拔弩张地站在我面前质问我,我怎么能确定,一旦说出你想要的答案,你会不会灭我的口?”   清尘将手中的佩剑朝药师身上一挥,一道剑气将药师的斗篷割裂,斗篷脱落,连带药师胸前的衣服也一一裂开。   “我有几百种方法让你开口。”清尘原本紧皱的双眉突然舒展了,接着说道,“和我谈条件,你也配?”   话音刚落,周遭有风扬起,在殿内慢慢旋转起来。   药师有一瞬的惊慌,他定定看着清尘,努力分辨着清尘的意图。   一旁的胤雪有些焦虑。他能明显感觉到,尊上身上多了一股戾气。   胤雪皱了皱眉,想着,哪怕是在当初圣尊陨落之后,尊上身上也没有出现这么强烈的杀气,此刻的尊上,似乎有些失控。   “尊上。”胤雪上前一步,轻声叫道,一只手轻压住了清尘握剑的手臂。   这种明显的阻止举动,反倒让药师有了些害怕。似乎更加验证了对面这人,有着极强的危险性。   “这束缚蛊只是为我逃身所用,被撒之人只会陷入最痛苦的回忆之中,或者陷入期间有过接触的人的痛苦回忆中,其他并无什么大碍。”药师急忙回答道。   那些旋转的气流,开始慢慢平稳下来,药师急促的呼吸也放慢了几拍。   清尘皱着眉头仔细思考了一番。在朝言昏迷之前,似乎与自己有过接触,莫非他,看到了自己的回忆?那会是,哪一段回忆呢?   是。。。那一段么?   “碧水珏,九十九仙修魂魄,与你有何干系?”清尘脸上的怒意已经平复,淡淡地问道。   药师原以为清尘要追问的事情已经给出了答案,却没料到接下来的这个问题,反倒是更加机密的内容,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清尘,但随后又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这个,恕难奉告。”   胤雪一个箭步上前,扣住药师的脖子厉声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药师一改之前的软弱,大有一番破罐破摔的状态,闭着眼睛说道,“我本来就是死过一次的魂魄,不说是魂飞魄散,说了,我自己就会变成‘药’,受撕裂之痛永不休止。鬼王的手段,比你要狠上千倍万倍,不如你此刻就下手了解了我!”   清尘仔仔细细地盯了药师良久,道:“把之前拿走的东西交出来。”   药师看了看眼前二人,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来,交给了胤雪。   清尘转身走出大殿,胤雪赶紧跟了上去。   脖子上的手已经松开了,药师微睁开右眼查探了一下情况,见眼前二人已经离去,终于松了口气,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他转过身去,右手抬起,又开始凝聚出那团刚才还尚未来得及凝出的光团。   “王,已办妥了。”药师对着光团恭敬地说道。   清尘在台阶之上提手捻诀,化一道青色光符,随手往身后一甩,那道光便飞向药师的身后,贴入他的后颈处。   朝言嘴里叼着根马尾巴草,手中拿着一根带叶的树枝,坐在一块石头上,百无聊赖地用树枝左右滑打着地面。看到清尘和胤雪终于出来了,他一边起身,一边一把甩掉树枝,拿下嘴中的马尾巴草,指着清尘急急说道:“清尘,你把我挡在结界外了!让我在这里干等了这么久。”   清尘走到朝言面前停下,紧盯了他一会儿,似乎在观察他当前的状态,柔声问道:“你身体,可有何不适?”   朝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问得一愣一愣的,许久才作出反应。他摊开双臂看了看自己,抬头茫然地回答:“没有啊,我挺好的。”   清尘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朝言不解,又看了看胤雪,投以询问的目光。胤雪抬了抬肩膀,表示他也不知其中缘由。   “胤雪,你继续在外守着。”清尘看着朝言,继续说道,“我们先去一笔殿寻找夜归册。”   朝言点了点头。两人便一同上路了。   这一路上,清尘行动的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对朝言来说,不用跟得那么费力,倒也是件好事。   两人又来到幽王殿侧巷,之前遇到药师的地方。朝言左右摸着墙壁,查看着是否有什么暗门机关之类的东西。   那墙壁上爬满青藤,密密遮住所有的墙面,偶有几多艳丽的小花,开得如鲜血一般红艳。   “那药师之前也来了这里,应该会有什么暗门才对。”朝言一边到处摸着敲着,又用耳朵贴着墙壁听着,一边自言自语道。   清尘在他身后看着,不语。   咚!有一块石砖被敲击出了不一样的声音,朝言眼中一亮,笑着回头对清尘说道:“找到了。”   清尘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上前仔细看着那块砖头,伸手摸了摸。他运气到指尖,将石砖往里推进去了一半。   旁边的墙面出现了一些挪动的声音,两人顺着声音望去。那墙面上原本紧密的藤蔓如有生命一般,往两边撤开,中间几块石砖连成一扇石门,往里挪动,露出一人通行的缝隙。   清尘看了朝言一眼,右手执剑,戒备着探身进入石门之内,左手往后伸出,护着紧随其后的朝言。   两人进入幽王殿之中,石门又退了回去,恢复了原样。不远处有些悉悉娑娑的声音传来,清尘护着朝言,躲入一颗大树背后。   是俩个侍从模样的人经过。   “王歇下了么?”走在里侧的侍从甲问道。   “应该是歇下了。”侍从乙巡视左右,低声说,“最近王一直都心情不好。”   “怎么了?”侍从甲问道。   “我也不知道。总之经常出王府,回来后还会去一笔殿。王以前很少去一笔殿。”   “是为了那竹屋之人?”   “嘘。。。”侍从乙连忙阻止,“可不敢乱说!”   “反正今天你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走,去我屋吧,我们许久没有聚了。我前阵子刚从厨娘那儿得了几块新的小点,拿给你尝尝。”   “真的!走吧走吧!可馋死我了。”   待两人走过,清尘唤出式灵,和朝言一同跟着式灵,往内苑走去。   幽王殿确实很大,比虚泽渊还要大出许多,两人左拐右拐,走了足有大半柱香的时辰,才到了一笔殿前。   一笔殿大门紧闭。清尘轻轻推了推,门不动。   “设了结界?”朝言问。   清尘点了点头。   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别人设的结界,不能随意破除。万一下了感应禁制,结界一破,那头就会知道。   有人来了!清尘挡着朝言,退到侧面躲起来。   夜风竹来到一笔殿前,一挥手,解了结界,推门而入。   清尘计上心头,他令式灵往寝殿飞去。   “谁!”巡逻的侍从感觉到这股奇怪的灵力,戒备起来。   一笔殿内的夜风竹也被惊动,走出殿外,看到自己寝殿那里一阵怪异的蓝光闪烁。   “禀王,有个奇怪灵体在故欹殿附近出现,似乎不是鬼界之物,且灵力甚强。”一名侍从向夜风竹汇报。   夜风竹眼神一动,急忙向故欹殿走去。   清尘和朝言一同闪入一笔殿中,两人匆忙分头寻找夜归册。   一笔殿最里侧,供桌之上,一支足有手臂那么粗,金色笔杆的毛笔,在空中悬浮着。   清尘和朝言一同走到供桌前。清尘运气,双指指向那支金笔。金笔被灵力催动,往空中照射出一片文字。   “这就是。。。夜归册?”朝言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空中这绚烂的光影,问道。   清尘用灵力在半空中滑动夜归册,却有一道光反射到他身上,瞬间将他吸了进去。朝言慌乱中伸手去拉,也一同被吸走了。   ----------------------------------------------------------------------------------------------------   夜归城外,药师从寺庙中走了出来了,他谨慎地左右看了看,便朝着夜归城方向行去。   诸江秋看到药师,有一丝讶异,但还是彬彬有礼地请药师进屋。   药师婉拒了,道只是替幽帝来传达一道请令。请诸公子前往幽王殿。   诸江秋还在犹豫着,却发现了药师背后的那个灵符,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   待朝言落地之时,因无处借力,直愣愣地扑在了清尘身上。全身上下传来的钝痛感,惹得他捂着腰背呲牙咧嘴,顾不得满脸的丑态。清尘在他身下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起身扶住他,问道:“如何?”   朝言意识到自己姿态不雅,立刻调整了表情,尴尬地笑着说道:“没事,没事。”   朝言和清尘四处打量着,周围一片白蒙。   这场景,为何似曾相识?   朝言急步向前走去,却没发现身后的清尘,脚步开始迟疑了。   脚下的水泽被踏出一汪汪水晕,倒映出粉白色的天空,和一棵开满白色花朵的梨树。   梨树下,有一白衣之人,背朝着二人而坐,琴声缓缓传出。   朝言停在他十步之外,不再上前。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回转身去,看着身后脚步明显沉重起来的清尘。   清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白色身影,每一步都走得像要耗尽力气一般。他甚至不敢呼吸,害怕每一次吐气,都会将自己的神志一同带走。   这是朝言梦中的场景。曾经他总是觉得迷惑,但也未曾多想。如今,他终于能清晰地将他们对上号了。   这梦中之人,便是烛照。   清尘终于走到了烛照身后,他伸手欲摸,却在半空中停住。   他不敢。   这一刻,理智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是幻境,他若触碰,便会将这幻境打破,再也不见。   而冲动却逼迫着自己,渴求同烛照分别千年之后的再度交汇。   “暮。。。迟。。。”一声轻唤似是呢喃,从清尘口中缓缓流淌而出,略带哽咽却更多情深意长。   白衣之人停下手中动作,收袖起身停了一会,终于转过身来。   那一脸柔和笑意,瞬间温暖了这一方白色天地。清尘心中的千年冰雪,竟然在顷刻之间坍塌了。   “你来了。”似是多年等待终得回归,又似是往日痛楚不曾存在,烛照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与忧愁,他还是那样淡泊如风、温润如玉,“君回。”   这一声呼唤已时隔千年,清尘内心一阵涌动,气血翻腾,一口猩红吐了出来。   朝言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扶住倒下的清尘,问道:“你怎么样?”   四周场景瞬间变换,片刻之间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哈哈哈哈哈。。。”远处传来一阵笑声,透出来的浓浓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朝言怀中搂着昏迷的清尘,抬头放眼四周,寻找声音来源。   “你们当真以为,我夜风竹是这么好骗的?”   ☆、鬼界-万叶千声皆是恨(三)   待朝言再度醒来,发现自己已身处一处巨大的洞穴之中。说是洞穴,四周却没有边界,只有正中间巨大石台四周的流动岩浆,反射出微弱光亮。而看似岩浆,却并没有灼热之感。   朝言低头看到自己正被一道幽绿之光五花大绑在石台正中的一根石柱之上。他环视左右,发现清尘也被捆绑在石柱之上,人依旧是昏迷不醒。   “清尘,清尘。”朝言急声唤道。   “哟,醒了。”   一道戏虐的声音传来,朝言循声望去,正是夜风竹。   夜风竹慵懒地侧躺在高处石椅之上,一手撑头,一手把玩着一块墨绿色的玉石。一身玄纱覆于红衣之外,本就白皙的肤色在红衣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惨白。胸口开得极低,隐约能看到些微凹凸有致的躯体,透露出浓浓的淫`靡之意。   “鬼王这是何意?”朝言正颜厉色道。   “你们擅进夜归城,私闯幽王殿,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为何意?”夜风竹握住手中玉石,坐起身来,倾身向前,脸带邪媚笑意反问道。   朝言心中一惊,他,竟然全都知道?   朝言紧紧盯着夜风竹,片刻之后,他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紧皱的眉头也松弛下来,带着微微的笑意道:“原来如此。让药师用鬼玉和离魂水换取泽眼牵制胤雪和锦凰,再让我们轻松跟踪你至竹林,发现诸江秋,由他告诉我们那些信息,还轻易就被式灵引走让我们进入一笔殿,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鬼王一边听着,一边轻蔑地笑了笑,继续把玩手中玉石。   “鬼王好计谋。”朝言讽刺道。   “我还要感谢你们。这最后一枚仙修魂魄,我正愁无处寻取呢。”   “只可惜,诸江秋师出桐柏宫,却与你同流合污!仙门中人竟也会堕落至此,只盼他终得魂飞魄。。。唔。。。”   话尚未说完,朝言的喉咙便被夜风竹用力锁住,最后一个字也淹没在口中。   “同流合污?堕落至此?”夜风竹眼露凶光,恶狠狠地吐出这几个字。   面对离自己不到三寸距离的夜风竹,强烈的压迫感使得朝言下意识地侧脸闪躲,却因颈脖被锁终究偏离不了几分。   夜风竹嗤笑着贴近朝言耳畔,低声说道:“小黑蛇,你怎么不问问,五百年前,他们仙门中人是如何对待桐柏宫的?你那清尘上仙的师兄,桐柏宫的掌宫萧同见,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关门入室弟子诸江秋的?”   伴随着夜风竹的话语吐出的寒气钻入朝言后颈,惹得他微微颤栗。那几句话中诸多内情,使他心中原本架设好的事情真相,开始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放开他!”右侧一声微弱却坚定异常的喝止,打断了夜风竹手中持续加重的力道,他转头看去,此刻的清尘已经醒来。如此虚弱却偏要露出凶恶的眼神,令夜风竹不禁觉得好笑。他放开朝言,抱胸走到清尘面前,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司君回。”   这一声司君回,令清尘的瞳孔顿时扩大,他虽不能动作,却能明显感受到他全身紧了紧。   司君回,是他入混元境之前的本名。如今算来,已是千年之久。而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人。。。   朝言与清尘相伴而行也有数月,对他的往事虽说算不上了如指掌,但经历过人界施洲一战,如今又深陷囹圄,算得上是有了过命的交情,对他的为人也算知之甚稔。他深知能唤出清尘本名的,都该是他千年之前的“旧识”了。然而清尘这一反应也应证了,他似乎并不知道夜风竹除了鬼王的身份之外,究竟是何许人也。   “不必露出如此神色。”夜风竹脸上写满了嫌弃,道,“我与你并非故交,也不稀与你故交!”   话音刚落,只见夜风竹抬起左手,那先前把玩的玉石运送至清尘面前。那玉石散发出的墨绿光芒比之前更加暗沉,甚至夹杂着咄咄逼人的气息,似要吞噬清尘的灵体。   “你干什么!”朝言看到清尘在幽光映射下异常煎熬的状态,立马厉声问道。   “九十九枚仙修魂魄,仅差一枚,你说我干什么?难不成还要跟你在此闲聊?”   碧水珏!朝言惊慌不已。虽与夜风竹仅接触须臾,但他已经能明确感受到对方的乖张与偏执。如若此时无人制止,清尘的精魄怕是真的要被他炼化在这碧水珏之中了。   “你住手!”朝言猛烈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束缚,然而凭他仅剩的微薄灵力,面对鬼王施加的束缚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啪!”   突如其来的冲撞使得夜风竹粹不及防地后退了几步。手中的碧水珏却依旧还在吸食着眼前的精魄。夜风竹定睛一看,是诸江秋!   此时的诸江秋已经被碧水珏吸食得无法定形。夜风竹迅速用灵力封住碧水珏,随即上前将正欲倒下的他扶住。   “你疯了!”言语之中满是埋怨与心疼。   诸江秋奄奄一息,已聚不拢灵体,他握住夜风竹的手,摇着头道:“不要。”   一个彩色气泡从后脑缓缓脱离,飘向空中。   朝言和清尘从这个气泡之中,看到了诸江秋的回忆。   桐柏宫门外。   “这位小公子,您请回吧。掌殿已经说了,您并无仙缘,就不要在这里受罪了。”玄风仙人座下弟子黄戚好言规劝跪在地上年仅十岁的诸江秋。   画面一转,桐柏宫经藏殿。   “你若真的一心想要修仙,便听了我的劝,到半山璎珞镇去。我指点你一些简单的心法,你若能悟出来,或许将来会有仙缘也不一定。如何?”淡雅房屋之中,一白衣之人温和说道。   画面又转,半山璎珞镇。   “这般心浮气躁,如何修炼心法?” 是白衣紫冠之人,立于潭边石上,冷漠不屑的声音。   天道酬勤,天地归心。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意气风发的诸江秋,在瀑布清潭边念着心法修炼。   似有所成,他跪在那人面前,道:“江秋多谢仙人教导。敢问仙人尊号?”   “紫、虚。”那人缓缓吐出二字,语气中没有任何情绪。   诸江中听闻后大惊失色,便整个拜在地上,道:“弟子见过紫虚仙人。”   “你非我门中弟子,勿以弟子自称。”拒绝之意甚为明显。   “好好练吧。” 萧同见冷冷说道,一个回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画面再转,桐柏宫落剑崖,拜师取剑。   “你如今身上有明显的灵力护体,这般灵力,就是桐柏宫中正经修习的弟子,也不见得拥有。你能在璎珞镇坚持修习三年,也算有点定力了。就归在我脉黄字辈门下,做黄戚的弟子吧。”   玄风仙人言犹在耳,但面对眼前这片仙雾缭绕,哪里有什么落崖?诸江秋心中毫无把握,脸疑惑地望了望玄风,又望了望黄戚。   怎料黄戚在玄风仙人的示意下将诸江秋推入山崖。四肢胡乱扑腾中,一道白色身影飞来,将他一把抓住。来不及细看,身体已然稳稳落地。   萧同见放开诸江秋,将他往前一推,冷冷说道:“选剑。”   待萧同见搂着诸江秋回到桐柏宫崖边,等在对面的一群小辈口中喊着“掌宫尊上”,纷纷下跪行礼,而玄风则恭敬作揖,称道:“师尊。”   萧同见微微点头。   诸江秋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萧同见身侧,突然一道寒气猛然从身侧滑过,伴随着紫光和巨响,一把剑猛地插在他身边的地上。   “弱水?”黄戚不禁脱口而出。周围众人皆被这把剑给惊到了。   “这弱水,是地字辈才能拥有的上品仙器。” 玄风在一旁看了,若有所思地说道。   “赐名,玄沧。”萧同见淡淡地说出四个字。   玄风微微一笑,作揖道:“恭喜师尊再添一徒。”   随后,他又像诸江秋微微作揖道:“恭喜玄沧师弟,入崇道殿。”   “恭喜掌宫主,恭喜师叔。”黄戚也一同作揖。   画面再转,崇道殿内。   皆是萧同见和诸江秋同住过往。   “你是。。。我师兄的徒弟。”清尘看完,似是提问,更多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整个桐柏宫,当年由紫阳仙人创立之后,收了萧同见和司君回两位地字辈徒弟。之后清尘曾回过一次师门,那会儿萧同见便已经收了玄字辈六位徒弟了。   虽说总体上都是桐柏宫功法,但实际上却是有细微差别的。   玄字辈六人加上萧同见,形成了六位掌殿和一位掌宫,七人在桐柏宫的功法上深化修炼,加入了自己的强项,自此,桐柏宫功法便有了七脉。   而崇道一脉,便是掌宫一脉。   按理说,掌宫一脉的传人,皆是可能成为继任掌宫的人选。那么诸江秋的身份,就更显珍贵了。   如此珍贵之人,他所等的人,究竟是谁?   各种气泡之中显现出各种记忆,虽当时历时长久,但在现世却不过眨眼之间。   诸江秋躺在夜风竹怀中,气息微弱,却依旧带着笑意说道:“怎么办呢。我本来想带着这个秘密消失的,可如今,却还是被你们看到了。”   又是几段新的内容。   桐柏宫外,众仙门集结。为首者看似义愤填膺,大声喊道:“如今你门中竟然出了如此离经叛道之人,桐柏宫已经没有资格再留有梵音瓷这等神物了!速速将它交出来,并将那罪仙逐出师门!”   朝言看到此处,心头一惊。这事,说的正是清尘。他不禁转头看去,想确认清尘是否能受得住接下来这段过往。   然清尘脸上却是十分冷淡。   下一个场景,就是桐柏宫外数百人尸体横陈。   桐柏宫内,也有数十尸体躺在地上。   诸江秋一身白衣血迹遍布,手执弱水,站在正中央。   “萧同见,你桐柏宫门人真是暴虐成性!先出了一个罔顾伦常欺师灭祖的司君回,如今又出了个残害同门泯灭人性的诸江秋!你若不给出一个交代,我仙门百家怎能容你!”   诸江秋脸上沾着血迹,笑容阴冷,走出桐柏宫门,对着众仙门道:“我自百年之前便用计博得同情混入桐柏宫,此后步步为营,为的就是杀尽你们这些道貌岸然虚伪至极的所谓仙门百家之人!如今事已败露,我也无意脱逃。所有罪业我一人承担!”   “你一人承担?你有什么资格承担?你拿什么承担?”站在头排的绿衣之人,执剑相向,言语冲撞,身体却慢慢后退着,尽是害怕的可笑模样。   一阵风过,萧同见依旧一袭白衣,落在诸江秋和那绿衣之人中间。   萧同见看了看绿衣之人,并不言语,转身又看了看诸江秋。   诸江秋眼中情意流转,嘴角边却带着苦苦笑意。他跪在地上,双手将弱水奉上,低头道:“师尊在上,弟子玄沧,诛杀同道,是为不仁;残害同门,是为不义;心怀叵测潜伏宫中,是为不忠;未有好好侍奉膝下,是为不孝。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实难饶恕,唯有以死谢罪。”   萧同见眼中似有熊熊烈火燃烧,脸上却无甚表情。   见萧同见没有答复,绿衣之人又开始叫嚷:“萧同见,今日你若不好好处置这恶毒小儿,我瀛洲贯月定不答应!”   萧同见依旧没有理会,只是直直盯着诸江秋:“你想要什么?”   诸江秋一愣,缓缓抬起头看,望着俯视自己的萧同见。动了动嘴唇,似要说些什么,却又紧紧咬住双鄂,低下头去,道:“年少时偶遇仙门中人欺凌百姓,便发誓有朝一日定要撕破修仙之人的虚伪面孔。如今心愿得偿,已无他求。惟求一死。”   “死就够了?”旁边红衣一派,皆是女弟子,为首之人右手缠绕一黑色长鞭,恶狠狠地道。   诸江秋侧脸瞟了眼说话之人,是蓬莱岛主水痕仙人。   “你想要什么?”萧同见再次问道。那语气已不若刚才平淡,更多的是在压抑自己的怒气。   诸江秋收起弱水,道:“感念师尊多年教导。徒儿不孝,今后再不能承欢膝下。请师尊保重身体。徒儿不想脏了师尊之手,愿自行了断。。。”   “纵使把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慰藉众多死去的。。。”另一派褐衣之人已然坚持不住,趁着大家群起而攻之,也开口嚷道。只见萧同见一个斜眼扫去,凛冽的目光如一道飞剑,使得那人顿时噤声。   “诸江秋,我再问你一遍。”萧同见不再看着诸江秋,目光放空至他身后,语气中满是无奈与隐忍,“你想要什么?”   诸江秋依旧低着头,眼中却再也兜不住那汹涌而出的泪水。这声名字喊出,师徒情分不再。他强忍情绪,一字一句咬得生硬:“诸江秋愿求一死,死后魂归鬼界,不入轮回,年年遭受噬骨之痛,直至五百年后魂飞魄散!”   萧同见沉着脸,怒甩衣袖,转身离去。   此时的朝言早已红了眼眶,他望着虚弱的诸江秋,心中竟满是怜悯。   划过的记忆皆是碎片,只能窥得过往的几息几瞬而已。纵使如此,朝言也能感受到,事情并非他们所看到的那样简单。   “朝言公子不必如此难过,此事于我而言,已过了五百年,不会再有什么悲痛了。”诸江秋反倒笑着安慰道。   “此事,皆因我而起。”清尘沉声道。   “怪不得师叔。”诸江秋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接着道,“我虽已被逐出师门,但终究还是心系桐柏宫,心系。。。崇道殿。如今就快不复存在,就请师叔遂了我意,听了这声称呼吧。”   “当年我受神界惩罚,想必之后也被仙界除名。我亦不再是仙门中人,又有什么资格受你这声称呼。”清尘语气中也带着些许惨淡。   “你到底是为何。。。”朝言不知该如何提问,为何“诛杀同道”?为何“残害同门”?在如今状况之下,他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这几个字的。   诸江秋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刚才被碧水珏吸走一部分精魄,更是加速了他的魂飞魄散,往常需饮孟婆汤才会离体的记忆,如今却实在是收不住了。如果这些气泡全部离体,过往种种皆会公诸于众,他立刻望向夜风竹,哀求道:“风竹,把我的记忆收回来,我不想它被别人看到!就让我带着它消失吧。”   “我不会让你消失!我现在就将那清尘的精魄炼化,他是最后一个了。我马上就能重聚你的魂魄,以后你再也不会消散了,也不必年年重受死亡之苦,你会和我一起在幽王殿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不,不要!”诸江秋断然拒绝。   夜风竹自是不作理会。此时的他只一心想要达成目的,至于之后如何面对诸江秋的责怪,之后再做打算。他再度托出碧水珏,运功催动,诸江秋见劝阻不成,用尽力气抓住碧水珏,那本已半隐半现的灵体,霎时又浅淡了几分。夜风竹赶忙收功,转而用自己的灵力护住诸江秋。   “你怎么这么傻!”夜风竹紧皱双眉,心中焦灼却又不忍加重语气,甚是无奈。   诸江秋缓了好久才终于将身形稳住,继而道:“风竹,是我对不住你。”   他将手指抚上夜风竹的眉心,揉了揉,浅笑着说:“我知你心中所愿,但。。。千年之前,当我被赐名玄沧之时,一切结局就早已刻下。。。玄沧心中,所求一人。。。”   夜风竹扶着诸江秋肩膀的手,微微紧了紧。   “我感激你这五百年的照拂。如若我从未出现,或许。。。你会过得好许多。。。纵使曾经有过欢喜有过痛楚,如今我也都已放下。只想以我魂魄,偿我罪业。你就遂了我的意吧。”诸江秋眼神有些涣散,语气中尽是恳求。   夜风竹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作答。自近五百年前,他在忘川边上看到了与无赦拉扯中的诸江秋,并从他的记忆中知晓了那些过往,他就仿佛遗失了以前那个万般无情皆常情的鬼王夜风竹,而是成了如今这个纵然有情不得卿的夜风竹。   “师叔,朝言公子。”诸江秋艰难转头,望向清尘和朝言,道,“我深知五百年前那段过往,怕是瞒不过你们了。但我还是想请求你们。。。不要将这些原委,告诉师尊。。。”   说至此处,诸江秋顿了顿,修正了前面那句话:“告诉。。。紫虚仙人。”   朝言正欲应承,却见诸江秋的灵体再也没能聚拢,终于飘散在虚无之中。   夜风竹望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原本有些许分量的触感如今早已荡然无存。他顿感全身无力,一屁股向后坐倒在地,将手捂住双眼,一股热意用上眼眶,口中万般苦涩,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自掌管鬼界以来已过万年,却是第一次系心一人,专注一事。”夜风竹脸上的笑意蓦然尽失,眼框微微湿润,叹了口气,道,“江秋他。。。我命定该有此劫吧。。。”   朝言和清尘没有插话,静静地等待着夜风竹给他们一个答案。   ☆、鬼界-故欹单枕梦中寻   “千年之前,上古之战、神界天罚之后,仙界曾遭逢变故。桐柏宫梵音瓷,本非什么神物,乃当年建宫人紫阳仙人的喜爱乐器,可听梵音、得清净而已。却在上古大战后,不知附着了什么神力,竟通体泛光,能韵出凤鸣鹤唳、调追妙善梵音,还可吸收怨气,涤荡恶灵,纯净法力,迅速提升修为。仙界百门本就虎视眈眈,包藏觊觎之心,奈何没有借口。自神界降下天罚之后,他们便找到了借口。”   清尘微微咬了咬牙关。这一段过往,明明因他而起,他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何后续。当年的他,确实是一叶障目。   朝言能预感到故事的走向,不安地望了望清尘。   这段过往似乎已经过了太久了,又似乎是因为夜风竹不曾再回想过,他停了许久,才接着说道。   “为首的几大门派以讨伐司君回为由,纷纷上桐柏宫讨要说法,并勒令萧同见交出梵音瓷,意为桐柏宫没有资格拥有此等圣器,需再推他派供奉。那萧同见,在入紫阳仙人门下之前,本是嗜杀之人,因遇强者复仇才逃上桐柏宫。受紫阳仙人感化教导,终得脱胎换骨,成就大器,却依旧留着些许桀骜,除紫阳仙人外,无人能制。如今遇到仙界他门来犯,自是不会放在眼里,也不会顺了他们的意。几大门派几次上门皆吃了闭门羹,却始终都没有放弃。终在五百年前,集合起来,一同攻上桐柏宫。”   “恶念本就不可触碰丝毫,一旦沾得一星半点,便如星星之火、足以燎原。桐柏宫被多次侵扰,本就已惹恼了萧同见,那次集结更是让他怒不可遏。江秋。。。江秋正是发现了萧同见起了杀心,不想他污浊双手,酿成大错,才会在他的恶念成形之前,动手杀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叫嚣者。这其中,也包括了桐柏宫内大肆逼宫的门人。。。”   朝言听罢,不禁瞪大了双眼,他原以为这事的内情应该是误会,凶手另有他人,却不料,事情的真相竟会是如此。   “确实是。。。小诸公子杀的?”朝言不敢相信,疑问脱口而出。   “是。是他杀的。”夜风竹淡淡地确认,仿佛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嗜杀之人,本无嗜杀之心。”   夜风竹已从地上起身,他背对着清尘和朝言,偏头斜视,道:“我知你们想要碧水珏。如今它于我而言,已如敝履,毫无用处。你们。。。带走吧。”   说罢,夜风竹便离开了。   捆绑在清尘和朝言身上的束缚消失,清尘脱力,倒了下去。朝言一个箭步向前,将他扶住。碧水珏飘荡在半空中,传来的嗡嗡响声引得两人抬头望去。朝言看了眼清尘,将他扶起来,提手抓住了碧水珏。   两人顺着洞穴甬道一路上行,老远便听闻各种惨叫不绝于耳,直到进入一方开阔天地,才发现那里竟全是受刑的灵体。   有的趴在长凳之上,有的被缚于石柱之上,有的四肢张开吊在四方大框之中。。。但他们的共同点便是,皆在遭受带着黑气的大长锯子拦腰割据。那场面真是血腥至极。   朝言闻到一股血腥味,有些作呕,停滞脚步,不敢再往前。   “尝果狱第十八层,锯刑。”清尘幽幽道。   “第十八层,所以我们刚才所在之处。。。”   “无间地狱。”   “那。。。”朝言再度看了看那受刑的场面,又转而望向清尘,问道,“难不成我们还要再走十七层?”   清尘看着那血腥场景,脸上并无任何表情,点了点头,道:“应是如此。”   “那夜风竹也太不近人情了。早知如此,就该带我们离开。”朝言埋怨道。   可幽帝又怎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清尘心中自是明了,他放追踪符在药师后颈,又将行踪告知诸江秋,才有了之前诸江秋前来救助的那一幕。说起来,诸江秋五百年之期尚未完满,却因此事魂飞魄散,大部分都是清尘的责任。然而此时,夜风竹暂且想顺着诸江秋的心意,才将碧水珏交予他们,并将他们放走,谁又能保证,下一刻他会不会再起杀心?   这事,却不能让朝言知道。   “走吧,胤雪他们,还在等着与我们汇合。”清尘柔声道。   朝言撇了撇嘴,扶着清尘继续前行。两人就在这“屠宰场”中穿行,步入下一室。   第十七层石磨地狱,一众灵体被挨个丢入一个巨大的石磨之中,由四肢开始陷入上扇磨眼之中,伴随阵阵哭喊,血肉经过磨堂的转动压制,从下扇出口流淌而出。   再往前行,老远便已感受到温度明显升高。那一处是座小山,通体殷红,犹如烧透了的铁块一般。一众灵体被刑兵驱赶走上火山,由脚底开始燃烧至上,走完一圈,整个灵体焦黑一片,最终变成炭灰,散落地上。这便是第十六层火山地狱。   磔刑、吊颈、血池、桩杀、石压、牛坑、油锅、冰寒、刀山、烧柱、蒸笼、照镜、挑皮、剪指、拔舌。。。   走过这十八狱,仿佛死过十八次般煎熬。朝言站在奈何桥上,大口喘着粗气。   一道寒气冲来,清尘拔剑,一个转身将它击开,并站在朝言身前,一手挡住他,怒视着来人。   “尔等何人?敢擅闯鬼界!”说话之人,正是无赦。   无赦身后,必安抱剑,似在观战。   “夜风竹都说放行,你们有什么资格阻拦!”朝言在清尘身后气冲冲地说道。   “哼。”无赦嗤笑,“我怎不知幽帝下过此等命令?”   “你不知道,那你先去问问你们幽帝,再来阻拦!”   “没有接到命令,便是没有命令!幽帝正缺最后一枚仙修魂魄,取了你这一枚,便可大功告成!”说着,无赦执剑冲向清尘。   清尘护着朝言后退几波,说了句“待着”,便迎了上去。   “清尘!”朝言正欲上前阻止,斜眼瞟见一边观战的必安,怒道,“你不会也说没接到命令吧?!”   “哼。”必安冷冷一笑,并无更多动作。这副势态,明显在说:与我无关。   “喂,你们别欺人太甚。”朝言继续道,“夜风竹若不放行,我们会毫发无损地从那尝果狱里出来?”   “小诸公子五百年前由幽帝救下,便对孟婆汤奈何桥避之不及,向来远离忘川,如今又怎会如此这般凑巧,赶去搭救你们?若不是他得到消息,你们还会毫发无损地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朝言惊问。   “先前,他接到一枚灵符传讯,告知他贵客行踪,请他前往相助。这灵符,应龙 化力。。。”   !!!朝言犹如被当头一棒,脑中嗡嗡作响,他费力凝神,问:“你是说,小诸公子是清尘传讯请来的?”   必安冷眼斜视,随即又回正眼神继续观战:“幽帝如今悲痛欲绝、万念俱灰,才会没心思考虑尔等所作所为。但若他何时想起。。。”   必安侧脸直勾勾地盯着朝言,问道:“你觉得他还会放过你们吗?”   朝言看着正在与无赦交战的清尘,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有些吃不准该如何看待此事。是理解?是埋怨?是不安?是生气?   “尊上!”远处一声呼喊传来,胤雪冲上前去抵挡住无赦的进攻,锦凰则护在清尘身前戒备。   “呵,怎么,还有救兵?”无赦不屑地冷嘲热讽道,眼神则瞟向站在一旁的朝言。   朝言一惊,心知不好。只见无赦一个飞身过来,伸出手欲抓住朝言,却被同时冲来的清尘一剑挡下。   无赦手上吃痛,刚才没有注意,愣是生生受了清尘这一剑,不禁火冒三丈,冲着必安吼道:“你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必安沉着脸,半晌没有动作。无赦气急败坏,说道:“老七你还是不是自己人?!”   话音未落,剑已出鞘。必安顺势飞身执剑,一眨眼身形已经不见。再有动静时,他已然出现在朝言身后,左手抓住他的肩膀,右手正欲将剑抵上他的脖颈。   清尘一道剑气飞去,打在必安左手上。必安闪躲,放开了朝言。朝言忙跑向清尘,由他一手将自己推向身后护住。   清尘、胤雪、锦凰三人配合着,必安和无赦终是不敌,只能任由他们退出了夜归城。   夜归城外,清尘终究放下戒备,一口猩红喷吐而出。   “尊上!”胤雪万分焦急,被清尘一手挡下。   “走吧。”   朝言扶住清尘。四人缓缓走出夜归城。   回到破庙,四人精魄归位,暂作休整。   “你们胆子也是真大,四具肉`身就这么放在此处,闯进夜归城来了。”朝言忍不住奚落道。   “实在是情急。”胤雪解释,“我发现药师之前的恐惧模样皆是惺惺作态,在尊上和朝言公子离开之后,他便与鬼王传讯告知情况,我便知情况不妙,故而盗取了他身上的鬼玉和离魂水,同锦凰一起前来相助。”   朝言偷偷看了眼正在凝神静养的清尘。   “公子也先行修养吧,我和锦凰看守。”   朝言撇了撇嘴,不再多言,闭上眼睛往边上一趟,沉沉睡去。   睡梦中,又是了那片白蒙之地。脚下的水泽被踏出一汪汪水晕,倒映出粉白色的天空,和一棵开满白色花朵的梨树。   梨树下,有一白衣之人,身影如竹。   慢慢走近,那人看不清面目。只隐约感觉到他脸上似有笑意,柔柔说道:“你来啦,君回。”   朝言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环顾四周,胤雪和锦凰不在室内,清尘在角落,手中反复摩挲着碧水珏出神。   朝言看了他许久,想要问出的话,终究没有问出口。   庙外。   锦凰坐在地上,因为寒冷,揉了揉双臂。胤雪看到此景,忙将一捆木柴扔在地上,从包袱中取出披风,替锦凰披上,又赶紧拿出在人界得到的火折子,点起火来。   “这是什么东西?”锦凰也有些好奇。   “人界得来的,我看他们都用这个点火。”面对锦凰的关注,胤雪心中有些窃喜。然而这火折子毕竟不是他熟悉的物品,那木柴又是鬼界之物,阴气甚重并不容易点燃,加上白泽兽本就习惯冰雪,在虚泽渊也几乎用不着生火,又在锦凰的全程注视之下,简单的生火对他来说竟意外地有些困难。   “噗。。。”锦凰看着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的胤雪,觉得又可爱又可怜,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胤雪脸刷的一下红了个透,更是不知所措。   “我来吧。”锦凰将披风小心放在边上,化出真身,朝着那堆木柴喷了一口火。   天下凡物,哪受得了九玄凤火烧炙。那堆木柴顷刻间化作灰烬,一旁的胤雪也惨遭殃及,靠近木柴的一侧尽一片焦黑。   望着还在冒着烟愣在原地的半焦胤雪,锦凰忍不住大笑,胤雪也害羞地陪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是凤凰,生于玄火,自带玄火,我怕什么冷。”锦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   “我是白泽,生于冰雪,养以冰雪,我也不怕冷。哈哈哈哈”胤雪接话道。   两人说完,顿了一下,接而更是笑得不能自己。   笑罢,锦凰突然变得十分严肃,问道:“胤雪,你觉不觉得,朝言大哥。。。很像圣尊?”   胤雪收起笑容,仔细想了想,道:“一开始确实这么想过。但是。。。他的真身是黑游蛇。”   锦凰一手托着腮,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况且。。。”胤雪回头看了眼寺中,继续说道,“尊上此番收集圣尊元神,已经收了两块碎片了。如若朝言公子是圣尊,怎会没有感应。”   良久,锦凰道:“也对。如若是我家尊上,与我结有血盟,也该与我有所感应,但我除了觉得他给我的感觉很像之外,确实没有感应。只是。。。”   胤雪见锦凰许久没接下句,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看锦凰。   “朝言大哥对尊上。。。似乎有着不一般的情意。”锦凰认真地回看胤雪,道,“如果真是如此,你该如何抉择?”   胤雪知道锦凰想要说什么,叹了口气,道:“我此生都会跟随尊上,他选择谁,便是谁。可是,朝言公子怕是很难得偿所愿,毕竟圣尊与尊上当年。。。”   “当年。。。”锦凰呢喃着这两个字,思绪又飞到很远。   胤雪不知何时坐到了锦凰身边,道:“灰掸干净了,身上还有些热乎,给你取取暖。”   锦凰又被逗笑了,却也没有拒绝。这长毛怪,还是和当年一样,傻乎乎的。   ☆、鬼界-梦又不成灯又烬   “王。”无赦跪在殿前。   夜风竹躺在石塌上,闭目养神。   “王,那二人心怀不轨,骗得小诸公子闯入无间地狱,才害得他散魂而终,您就这么放走他们,还将碧水珏给了他们。您。。。”   夜风竹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些反感,他没有回答,转了个身,背对着无赦。   无赦抬头看着毫无反应的夜风竹,万分急躁。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立马和老七一起将他们抓回来处置!”   “行了。”夜风竹打断,“我乏了。”   “王!”   “老八。”必安在一旁劝阻。   无赦不甘,继续道:“你别拦我。这事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王苦心五百年,如今却落得功亏于溃,赔了夫人又折兵,凭什么就这么放过他们!”   “老八,慎言!”必安皱着眉,一把抓住无赦的手,暗暗用力道。   “我要闭关,你们退下吧。”石塌边灯芯烬灭,夜风竹背对着无赦和必安,冷言道。   必安紧紧抓着无赦的手,强行将他带离大殿。   夜风竹脸色很是苍白,他有些疲惫地睁开双眼,那双眼睛满是阴冷。若说先前的他是邪魅,此时的他又多了分煞气。   清尘,你所做至此,当真以为一切皆会如你所愿么?   大殿外。   “你放开!”行至殿外,无赦甩开必安的手,“不仅王这五百年的心思白费,我俩这五百年也白忙活了。咱幽王殿难不成怕了那被仙界除名的罪人和妖界小儿不成?”   “他们四人,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动的。”必安冷静应道。   无赦不屑,但并没有打断,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四人,一个拥有上古应龙式灵、曾被天罚却有幽荧圣尊暗保,虽是罪仙却也难免被仙界借机生事,一个是凤凰族唯一的九玄火凤、圣尊坐骑,一个是上古白泽神兽、负治世祥兆之名,剩下一个。。。虽然只是条小小黑游蛇,但他好歹也算是妖界一方弟子,你这一个不服气,要动的是神界、仙界、妖界三方势力,岂不太过冒险?”   “我们鬼界行事,何时怕过这些?再说了,是他们自己擅闯鬼界的,真要理论,也是他们行错在先。”   “小诸公子的事,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不能通过鬼界之手。”必安叹了口气道。   “不通过鬼界之手?”无赦满脸狐疑地望着必安。   “你以为,他们所行之事,是那么容易就能达成目的的?”必安抱剑,继续解释道,“他们欲重聚烛照圣尊元神。”   “什么?!”无赦大惊,“烛照圣尊?他不是千年之前早已陨落?”   “是。”必安道,“药师先前给他们施下束缚蛊,王早已经探知他们的目的。那清尘手中有一枚荧极翡。那荧极翡本是上古神物补天之石,具有汇聚元神之效。上古大战之后,烛照圣尊陨落,元神化作五块,附着在六界宝物之上,而正因为宝物拥有了元神的强大神力,才成为了各界的至尊圣宝。如今他们踏六界聚元神,必然要与各界交涉,取得他们的神物,人界和鬼界,还算容易,去到仙界,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仙界那帮道貌岸然之人本就对桐柏宫的神物虎视眈眈,当年集结讨伐,却终未得偿所愿,如今一个罪仙上门,岂能说拿走就拿走?再者,到了神界,他清尘害死烛照圣尊,本就是神界的敌人,要取得神物,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到时候用不着我们动手,就算仙界百门没能要了他们的命,神界也容不下他们?”   必安点点头,浅笑着看着无赦,问道:“现在,你还气不气?”   无赦被必安这一笑笑得小鹿乱撞,将视线移开,心中念着“真是个妖孽”,红着脸道:“行了行了,喝酒去。”   必安也不点破,跟在无赦身后,用肩膀撞了撞他。无赦别扭地回撞了他一下,几番打闹,两人便笑着一同出了幽王殿。   城外破庙。   “尊上。”翌日,胤雪与锦凰进入寺内,等待下一步命令。   “瓯越。。。璎珞镇。”自精魄归位,清尘便不再覆纤尘丝了。故而眼神的躲闪,也特别明显。   胤雪与锦凰对视一眼,心中已经了然,并没有说什么,干脆地应承。   一路上,朝言坐在锦凰真身上,抓着她的脖子问道:“清尘他。。。”   “朝言大哥不必担心。仙界桐柏宫虽是故地,但对尊上来说,收集圣尊元神才是当下重中之首,其他事情,皆不会成为阻碍。”   重中之首。。。是啊,为了重聚圣尊元神,其他事情都不会也不能成为清尘的阻碍。这一点,在鬼界,他也已经见识过了。可他又能说什么呢。他有此番游历,本就是为了伴他一同收集圣尊元神,如若他可以轻易放弃,自己便也没有一直相伴的理由了。而他为达目的做出相应的事情,不都是理所应当的么。   只是。。。在得知了五百年前那些过往之后,朝言心中说不出的担忧。桐柏宫当时已将他逐出师门,仙界更是将他除名。他身上虽负有上仙之境,在外却无上仙之名。此次前往,不知桐柏宫会如何对待,更不知仙门百家会有多少人前来讨伐。   而清尘之所以选择先到璎珞镇,怕是心中也有所迟疑吧。   所谓近乡情怯。桐柏宫之于清尘,自然是有着太多的意义。那里是救助自己、抚养自己、教导自己的师尊留下的基业,还有看着他长大的师兄。原本是自己的家,如今却被除名。而也正是因为自己,才使得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背负了骂名。个中种种,都让清尘不得不踌躇。   思虑甚多,不知觉已到了目的地。   故地重游,心中思绪万千。   不仅是清尘,其实连胤雪和锦凰,都是百感交集。   而朝言也能明显感受到这种氛围。   一种浓浓的,与他无关的氛围。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朝言啧了一声,甩了甩头,暗骂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一行四人寻找住处,奈何这璎珞镇并不是人流往来之处,乃尘缘未尽未入仙门的修道者在此处汇聚形成的小镇,故并无客栈。于是他们只能找寻一家好心人暂且借住。   “好,四位请进吧。”在院口迎接的是一位年轻人,虽身着布衣,却也一身正气。想必受仙山庇佑,此处百姓各个都比凡界之人更加强健。   这处院落不大,左右共四舍,厨灶位于院中左侧,井口位于院中右侧。还有一片小菜地,几只鸡鸭在圈中踱来踱去。   “四位看样子,也是修仙之人。”那年轻人和善地说道,“在下余力,不知各位。。。”   “我家尊上乃桐柏宫弟子,外出历练多时,携友一道归来。近乡情怯,想先稍作休整,好好打理一番,体体面面地回宫。”胤雪笑着解释道,“叨扰小哥了。”   “不碍事不碍事。”余力笑着说,“我们这儿也好久没有来新面孔了。”   余力一路指引四人到了右侧房间,那一室大概三丈长、一丈方。只是房中陈设简陋,仅有一张五尺通铺。说是通铺,其实是一块石台罢了。   “实在抱歉,家中从不曾来过客人,所以并无客房。。。这间本是堆积物品所用。”余力看了看锦凰,道,“姑娘应该不便,我再取两张长凳一块门板,替姑娘另外搭一处床铺。好在这房间够长,中间搭一隔断,便可隔成两室。”   “多谢小哥。”锦凰点头示意,“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只需几床被褥即可。”   “那好。请随我来。”   说完,锦凰和胤雪便跟着余力去取被褥了。   普通人家自然不会准备那么多被褥,仅能余出两床。锦凰和胤雪抱着两床被褥,铺在石台之上。   “锦凰,你是女孩子,你睡一床吧。”朝言道。   “不用。我们在野外呆惯了,不要紧的。”锦凰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回道,“朝言大哥和尊上睡在此处,我和胤雪会自行解决的。”   “那不行!没床铺便罢了。有了床铺怎么还能让你自行解决。”   锦凰噗嗤一声下了出来,眼中带着些许狡黠,打趣道:“那么,朝言大哥打算将我安排与谁同铺而眠呀?”   “。。。”朝言愣了一下,这一点,他倒真是没有想过。   “好啦,你和尊上一同睡在此处。我和胤雪在那边铺个位置就行了。”锦凰放过朝言,认真说道。   “那。。。被褥你拿走一床。”朝言无奈,退让了一步。   锦凰好笑地看了朝言许久,便顺了他的意,拿走了一床被褥。   她和胤雪在房间另一个角落搭了块木板,将被子铺了上去,然后在房间中间梁上挂了一块布帘,当作屏风用。除此之外,锦凰还在那布帘上施了点灵力,使它不会随意飘动,并增加了隔音屏障。   “好了。”待一切安置好后,锦凰拍拍手,满意地回头看着那床被褥,再看看满脸通红的胤雪,道,“我睡床,你睡地。”   “是是是,那是自然。”胤雪急忙回答,差点咬到舌头。   这么一看,锦凰到是发现了角落还有一片被布遮掩的空间。   “这是什么。”锦凰伸手去拉布帘。   “别看了。”胤雪阻止,“咱们本来就已经打扰了余小哥家了。非礼勿动。”   锦凰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也是。”便放下了布帘。   那一头,随着锦凰将房中布帘放下,朝言看着石台上仅剩一床的被褥,才反应过来锦凰刚才意味深长的那一眼究竟为何,便越发地窘迫。   他站在墙边不安地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清尘,傻傻笑着,说:“清尘,你,你睡床,我睡地吧。”   “不必。你睡床。”清尘坐在石台上回道。   朝言有些手足无措,腹诽着“那你倒是挪一挪位置呀”,脸上依旧贴着笑容。见清尘并无动作,他只能挪着步子坐到了石台上。   醒来之时,朝言发现自己已经睡在被中,一只手死死抓着清尘的衣角。清尘则靠墙坐着,双手抱胸,双眼紧闭,似已入眠。朝言掀起被子看了看自己的亵衣,又转头看了看枕边叠放整齐的外褂,慌忙放开抓着衣角的手,脸上泛起一阵绯红。   他抬头再看了看清尘的脸。发现他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没有再覆着纤尘丝了。   是什么时候呢,细细回想,好像自从进入鬼界,就没有再看到他的纤尘丝了。   仔细打量,过于白皙的肤色,在夜色之中使得他的脸部轮廓特别明显。这张脸,没有遮挡,才不枉费这眉眼。   朝言伸手去碰,只能摸到清尘的脸颊,戳了戳,又捏了捏自己的脸。嗯,确实。不食五谷的皮肤,比自己这杂食的脸要细嫩呀。   他不死心,又伸手去戳了戳清尘的脸,却不料清尘睁开了眼睛,侧脸微微俯视自己。那根手指停在清尘脸上,一时间忘记了收回。   “怎么了?”清尘抓住朝言的手,左右看了看,既而又望着满脸通红的朝言问道。   “没,没什么。”朝言将手缩了缩,不料清尘抓得挺紧,并没能成功收回。于是便可怜巴巴地望着清尘。   清尘松开手,回转头去靠在墙上,继续抱胸闭眼,说道:“那就睡吧。”   朝言将手收入被中,乌溜溜的眼睛在夜色中盯着清尘。   似乎感受到了那道目光,清尘问道:“有什么想问的?”   朝言张了张嘴,又将嘴蒙进被窝中,强压住自己的冲动。   “想问什么就问吧。”清尘仍旧闭着眼睛,说道。   朝言内心争斗良久,终于问道:“小诸公子,是你传讯请来的么。。。”   “是。”   没有隐瞒,没有欺骗,没有解释。干干脆脆一个字。   然而,在得到答案之后,朝言心中反而没有了想象中的怒意。   做了便认,坦坦荡荡,这便是清尘了。从认识之初,清尘便是一界罪仙,曾经闹出过那么大的事件,大到只能存在于传闻之中,还是藏一半露一半的传闻。这神界仙界妖界,波及三界的丑闻,世人皆为道听途说,无人得见全貌。甚至,也不可光明正大地传播此事,以免惹上是非。   而他,至今都是无愧于心的样子。   他信他。没来由的相信。仿佛自己也是当事人一般地,相信。   纵然小诸公子因为清尘而提前香消玉殒,但是,这本就是小诸公子自己的选择,早一日晚一日,其实也无甚区别。至于那鬼王,无非就是能否想通的区别罢了。   也罢,此事就不想了。   “那,桐柏宫,你。。。”朝言又想到了别的,试探着继续问道。   “无妨。过几日,便去。”清尘语气中毫无波澜,镇定地答道。   他说无妨,那便无妨。朝言心中总算有了些安定。   “你。。。”清尘反倒主动开口,“为何修为骤减?”   “啊?没。。。没有啊。”朝言自己都能发觉自己的结巴,一边暗自骂着“真是没用,撒个谎都不会”,一边偷瞟了清尘一眼。   “在施州便修养了许久。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清尘继续问道。   “没。。。有。”朝言的声音越发得小了。   “这个样子,不适宜继续前行。”   “不行,不碍事的!”朝言急得一下子坐起身来,抓着清尘的手臂道。   清尘睁眼,侧头看着朝言。   朝言收回手,低头坦白:“为了将乔家赤魂石上的元神取回,我用修为换了。。。”   “多少?”   “就。。。”朝言用拇指和小手指相抵,小心翼翼地回答,“一点。”   “多少?”清尘不听,盯着朝言继续追问。   朝言放下手,有些泄气地回答:“四百年。”   “就剩下些维持人形的修为?”   “嗯。”朝言不敢再看清尘,只觉得那道目光烧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一种强烈的被抓现行的感觉,他似给自己打气一般,又重复了一遍,“嗯。”   清尘突然抓住朝言的手。朝言一惊,以为清尘生气要让自己不再跟着他,慌忙说道:“鲲池已经渡过一些修为给我了,真的不碍事的。我可以,我可以。”   手中传来阵阵暖意,才发现是清尘在给自己渡修为。那股灵力游荡全身,竟意外地舒服。朝言不再挣扎,安分地靠在墙上,头也缓缓侧倒,挨在了清尘肩上,不一会儿,便又沉沉睡去。   ☆、仙界-只缘感君一回顾   “尊上。”翌日一早,胤雪在布帘外叫了好几声,得清尘传音,便闯入帐中,看到朝言靠在清尘肩上,立刻闭嘴。   清尘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传音。   胤雪用传音请旨自己与锦凰外出四处逛逛,顺便打探一下情况,白天就不回来了。之后便识相地离开了。   待朝言醒来,已是晌午。发现自己靠在清尘肩膀上睡了一晚,有些不好意思。   清尘没说什么,待朝言起身后,自己也起身,整理了下衣冠。   打开布帘发现胤雪和锦凰早已不见踪影,朝言好奇地回头问道:“他们呢?”   “去镇上打探情况了。”清尘答必,看着若有所思的朝言,继而问道,“你想去吗?”   听闻此话,朝言脸上明显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用力地点头,又问道:“能去吗?”   清尘没有回答,只是走出了房间。   朝言双眼跟随着清尘从屋里到了屋外,脚下却没有动作。   清尘在屋外站定,回头道:“走。”   朝言笑容绽放,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这璎珞镇竟与千年之前无甚变化。似乎是受到仙气庇护,镇内与镇外已然隔绝。纵使外界纷扰,内里却不受干扰。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楼一瓦,一桥一柳。   镇上之人皆在忙着收拾装点,这场景似曾相识。   “他们在做什么?”朝言问道。   “清尘公子,朝言公子。”两人一路前行,在河边遇到了余力。   “小哥,你这是。。。”朝言作了个揖,探头看了看余力身后的摆设,问道。   “哦~”余力顺着朝言的目光回头看了眼,答道,“你们刚来,怕是不知道。马上就是元宵佳节了,璎珞镇习俗,元宵灯会。这些就是准备到时候用的。你们不如就留下来,等过了元宵灯会再走。”   “元宵灯会。。。”朝言看了眼清尘,想知道是否可以。   清尘良久没有回应,不知怎么,转身走开了。   朝言有些尴尬,陪笑着说了句“晚点再见”便追了上去。   “你怎么了?”朝言拉住清尘衣袖问道。   清尘似乎才回过神来,答道:“无事。”   细细算来,尝果狱第一狱以人间三千七百五十年为一日,第二狱以人间七千五百年为一日,到第十八狱则以人间六万七千五百年为一日,他们光是在尝果狱走的那一遭,对外界来说却是是也已经过了许久,此时已经临近元宵佳节,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如此巧合。   当年,也是如此。   旧事重提,哪怕已过去千年,心中也难免动荡。   “那我们。。。”朝言话刚出口,便觉得自己着实太不应该如此不懂看人脸色。清尘明显对元宵灯会的事比较敏感,自己还要在这个当口问是不是留下过元宵灯会,真是太蠢太自私了。   “过了灯会,再上桐柏宫吧。”清尘说道。   正要回应,一道灵讯飞来。朝言抬手接住,道:“是鲲池。”   “许久未有讯息,吾弟安好?”灵讯尾部的蓝光上升至半空中,连结成一行蓝色文字。   “我倒是忘了,我们在鬼界待的那些时日,在妖界也已过去数月了,一直没有给鲲池报平安。”   “师尊挂心吾弟安危,日日提起,深知你修为尚浅,未谙世故,难免惹出事端,对他人无甚帮助。望你早日归来,潜心修习,他日有成,再行游历。鲲池上。”   这可真是。。。颇有一番“屋漏偏逢连夜雨”、“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味了。昨晚上清尘刚刚说过修为不足之事,今个儿又被师尊要求回去,自己这一路上确实也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显得有些累赘,但他却不想就这么中断这趟旅程。   朝言收起灵讯,偷偷瞄了一眼清尘,脑子转得贼快,一个劲地想着对策。   “你现在的状况,确实不适合继续陪我同行。”   “你也嫌弃我修为不够,拖你后腿?”朝言可怜巴巴地问道。   “。。。”清尘不答。   朝言觉着清尘似乎想让自己听从师尊的教导,回净水临渊去,大声拒绝道:“不行!我不回去!”   “。。。”   “谁不是靠着历练增进修为的?就因为你愿意带着我,我才能借此机会历练自己,你若是遣我回去,我怕是几千年都没有这种增进修为的机会了!”   清尘突然觉得朝言这副咋咋唬唬的样子有些滑稽,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笑什么?!朝言腹诽。   “跟我来。”清尘带着朝言走出璎珞镇,一直行至一处山间瀑布之处。这瀑布有好几挂,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却互不干扰,底下一汪深潭,如碧玺般透绿,可直探潭底。   “这里。。。十分眼熟。”朝言仔细环视,却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是哪里曾经见过此处。   “诸江秋在璎珞镇的修炼之处。”清尘解释道。   难怪如此眼熟!   清尘一手揽住朝言,纵身一跃,借助着几帘瀑布交错处的岩石,几次往上,最终跳至最顶层的瀑布之上。朝言尚未立定,左右摇摆,双手不停扑腾以求平衡。清尘将另一只手也环上去,将他整个人稳在自己怀中。   朝言顺势将手搭在清尘手臂上站定,来不及反应,眼前景象便使自己惊叹不已。   那瀑布之后,延绵流水之中,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水流落入此坑之中,团团浓雾翻涌,遮住水流去向。   清尘揽着朝言纵身跳入坑中。   “啊~~~”朝言大惊,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使他感到阵阵晕眩,他赶紧闭上双眼。四周流水落入坑中击打石壁反弹起来的水雾,加重了下落时的阴冷感。   不知下落多久,突感落入水中。朝言并未憋气,一个措手不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之后,竟脱离了流水,再次开始下落。   待两脚终于触碰到地面,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已然到了一处仙雾缭绕的圣境。奇花异草遍布,颇有一番春栖原的意味。   抬头一看,空中一汪清水漂浮。   “我们是从那里下来的?”朝言问道。   “嗯。”   这番景象着实令人称奇。人界所说的“世外桃源”,大概指的就是此等圣境了吧。   “这里是当年我和师兄发现的一处圣境,我们儿时常在此处玩耍。此处灵力充沛,可助长修为。我当年修进散仙境,也是靠在此处修炼许久。师兄,大概是在此处修炼之时,遇到了小诸公子,才有了后来那番机缘吧。”   清尘语气之中似有不舍与遗憾。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神情,带朝言盘腿而坐。   “仙妖心法有所不同。你试着运行功法,看是否能吸收灵力。我替你护法。”   朝言点头,闭上双眼,开始运行心法。但是怎么都无法汇聚灵力。   尝试几次未果,朝言只能耷拉着脸看着清尘。   清尘想了想,道:“你试试,用我这套心法。”   相依于息,相守于息。息行心行,息住心住。   息运心运,息止心息。一心不动,万念俱止。   一念不生,人法两空。祗灭动心,不灭照心。   心不为境转,心不为物迁,心不为欲动,心不为理驰。   凝以不拟而凝,照以无照而照。   虚其心而实其腹,凝其神而寂其照。   凝神所以内定其心,寂照所以内回其机。   朝言顺着清尘的引导运气,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身体如云般轻盈,恍若遁入空相中,一股股暖流自周遭流入体内,顺着全身经脉相互汇聚并运行。   清尘仔细盯着朝言的状况,一刻不得眨眼。这是当初烛照教给自己的心法,不归六界所有。烛照本元为平衡之态,五行皆满,他的心法,应当可通于六界,所以清尘才决定试一试,但因他从未传授他人,难免也会有所担心。现在看来,朝言似已入境,这心法功用,大抵与他所想也无甚差别。   待朝言再次睁开双眼,已过了六柱香的时辰。然却因入定,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清尘就这么生生盯了三个时辰,难免眼睛干涩。   朝言见清尘眼眶微微泛红,不觉心疼起来:“我入定了多久?”   “三个时辰。”   “你一直盯着?”   “嗯。心法不同,怕生变故。”清尘答得平淡。   “你眼睛难受么?要不要歇一歇?”朝言问道。   “不必。”   “歇一歇吧。”朝言看了看四周天色,似乎还早,“你眼睛受过伤,别熬坏了。”   清尘动了动嘴唇,没有再回绝。乖乖闭上双眼调整。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二人飞出圣境。朝言发现自己竟已经可以多次提气腾空了,心中大喜。   “这心法和圣境,果然有提升修为之妙用。”跃上瀑布之巅时,朝言略带兴奋地向清尘展示自己的轻功。   待二人回到住处,迎面遇上神色紧张的胤雪和锦凰。   “尊上,朝言大哥,你们去何处了!”锦凰抢在胤雪前头略带责备地问道。   “后山啊。”朝言不明就里,只觉得锦凰有些大题小作,满不在乎地说道,“也就四个时辰,怎么了?你俩急成这样。难不成我们两个大活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哪里是四个时辰!是十四个时辰!”锦凰大声说道,“你们杳无音讯一天一夜,我们能不担心么?!”   十四个时辰???!!!朝言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们无事。你们回吧。”清尘毫无波澜地下令道。   胤雪拉了拉锦凰,两人行礼退下。清尘转身向朝言解释道: “圣境内时辰与外界不同,且天色不会变化。”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无妨。有我在,怕什么。”说着,清尘继续朝前走去。   朝言一愣,一时间竟忘了挪动脚步。   清尘似乎,不一样了。是,回应吗?   这一晚,两人心照不宣地依照前一日的方式入睡,倒也没有了之前那种尴尬,反而多了一份心安。   翌日便是元宵佳节。余力一早便来取往年的花灯,去河边挂放。胤雪和锦凰也主动请缨,一同去帮忙。   余力道着感谢,在他们暂住的那间屋子拉开那块布匹,胤雪和锦凰才发现,里面是很大一个空间。那里从上到下前前后后布着好几排绳索,统统都挂花灯,其中一部分花灯上,都系着一块蓝色的小石头。每个蓝色小石头上,都用红色小绳系着一个卷起来的纸条。靠墙有个架子,架子上有许多镂空罐头,里面全是这种蓝色小石头。   “噢,这是往年元宵灯会留下来的。”余力一边挨个检查着绑在花灯上的石头是否系得结实,一边带着些许自豪地笑着说道,“我们这儿的元宵灯会,从我祖上开始就有了。我们家一直都是做花灯的,供人写灯谜,留个念想。”   “我们修行之人,虽未得道进入仙门,但在这璎珞镇也受仙气庇佑,个个都幸福安康、长命百岁。我祖上的家乡,每逢元宵便有写诗结缘的风俗。于是,我祖爷爷就将这个习俗,带到了这里,给人存些希望。这些花灯都是用带着灵力的纸做成的,可保千年不坏,还有金蓝珀可供寻得知音。在花灯上留了谜题的人,在金蓝珀中种入千丝诀,拿走半块。解谜之人,会得到剩下半块。无论何时,两人只要到了同个空间,金蓝珀就能相互辉映,指引彼此找到对方。”余力回头看着锦凰,说,“怎么样,很美好的方式吧?可惜啊。。。这些留下来的,都是没有对上的谜题。”   锦凰顺着余力看着的方向,抬头望了望这一排排的花灯。   这是多少没得到回应的上阙啊。   虽说两人之前并不会弄这些,但好在余力一直很耐心地指导,倒也学得很快。   临近傍晚,花灯和轻纱都差不多挂齐了,余力示意二人可以休息了,晚上还有会美食集市,可以去逛一逛。   锦凰拿着一盏花灯发呆。那花灯,中心是一个包着红色洒金宣纸的浑圆骨架,外围是一层大出几倍的浅金色定型轻纱,看起来十分别致。   “你喜欢?”胤雪在旁边问道。   锦凰回神,微微有些害羞地笑着点了点头:“还记得吗?那时候,尊上好像也写过灯谜。”   “嗯。”怎么会忘记呢,胤雪回想着那一晚,道,“尊上的灯谜,不知圣尊可曾解出。”   锦凰带着敬仰的语气道:“圣尊通晓天地,洞察六界,自然是解得出的。”   “你若喜欢,咱们就买下吧。”胤雪眼中竟是柔情,宠溺地说道。   “好。”   “谢谢你们了。”余力收拾完后,在旁边笑着说道,“姑娘喜欢这个花灯吗?送给姑娘吧,你可以在上面留个灯谜。”   锦凰开心地点头道,“谢谢余大哥。”   “烈火灼灼,何求霜雪?”锦凰写下几个字,仔细看了看,觉得甚是满意,交给了余力。   余力将一枚金蓝珀放到锦凰手中,让她种入千丝诀,然后将一半给她保留,另一半系上写着灯谜的纸,置于花灯之上。   “好了。”余力将花灯挂在彩带之上,满意地拍了拍手中的灰,对着锦凰打趣道,“现在啊,你就等着有缘人来破解你的谜题吧。”   锦凰小脸微微一红,不敢作答。   在一旁的胤雪可看不下去了。他用灵力将那金蓝珀打落,接在手中,一言不发地打开灯谜,在下面写道:   祥瑞并降,凤凰于飞。   余力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哈哈大笑起来。   胤雪也不客气,自说自话地将剩下半块金蓝珀抓在手中紧紧握着,拉起锦凰就走。   “哎。。。”锦凰有点措手不及。   余力将那灯谜交到锦凰手中,笑眯眯地看着他俩走远。   嘿,这小两口。。。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一炷香:古时指"一炷香"的时间也就是两刻钟左右即大约三十分钟。 2、入定心法:取自心息相依法、凝神寂照法、息心止念法。   ☆、仙界-使我思君朝与暮   河流的对岸街市,已支起了篷帐,每个篷帐之下都挂着成串的小圆花灯以供照明,摆放着不同食物的摊铺上传来阵阵香气,这便是珍馐街市。   清尘和朝言今晚早早便出来了。   为了晚上能在街市上大快朵颐,今日朝言可是硬生生饿了一整天,这会儿腹内空空,肚子咕咕直叫。   原本清尘早已到了吸风饮露的境界,基本都是打坐修炼即可固元,然而朝言却没有这般修为,在饮食上虽算不得挑剔,却也是山珍海味水陆杂陈的。这么一路伴行下来,清尘也算习惯了朝言的“饭点”,这会儿有意无意地加快了速度紧跟朝言的脚步。   要说这珍馐街市,虽取名为“珍馐”,其实不过是璎珞镇中来自四方的修道之人,将自己家乡的特色食物摆上来,供大家品尝。   这种街市,在千年之前却是没有的,大抵也是这千余年下来,前来此处修道之人的祖籍范围愈发广阔了,凡间习俗也带来得更加多了。大家原本是为了结交来自四方的同道中人,加快加深相互之间的交情,在街头相互展示、共享自己家乡的特色之物。几人围在一起观看、谈论,四周便会有怀着好奇心前来围观的人,渐渐地也就形成了一个场子。因为有太多不同主题的场子四处纷杂开放,镇子上的统管掌镇根据实际情况,划定了一块区域,供这些个集市定期定点开放。一旦形成了固定巡回的模式,那些本没有参与的人也会来看一看,于是这些集市的开放日就逐渐演变成了供大家消遣游乐的节日了。   两人步行至镇中河流边,老远便可看到河对岸星星点点。朝言走过河上的风雨长廊,来到珍馐街市。   摊铺上各种风味小食,面点烤串、水果甜品,辛香咸甜一应俱全。打小未踏出妖界半步的朝言,虽见多了妖界珍奇,却真真没见过人界的美味。他两眼发光,喜形于色,四处奔走,还时不时回头向清尘展示着一些自己特别感兴趣的小吃。   两人一个在前面搜罗美食,边走边吃,左手拿着烤串右手抓着糖人,嘴巴上还塞着一只流沙包。另一个则在后面付账善后。   朝言突闻一股奇特的气味,热烘烘的臭味之中又夹带着一丝油腻腻的酥香,引得他顺着气味传来之处寻去。那处一位大婶正在将一块块黑绿色的块状物体沿着锅壁丢进热油之中。   发现朝言捂着鼻子在一旁看了许久,大婶笑呵呵地说道:“年轻人,这东西闻着臭,吃起来可香了。要不要试试?”   朝言半信半疑地看着那些个“变色”的块块,仔细辨别,应该是豆腐块。在油锅中,黑色的豆腐块慢慢鼓了起来,顺着锅底不断上涌的气泡,渐渐漂浮到油面上,上下晃动着,好似一个个正在泡澡的小可爱。   朝言犹想起当年鲲池骗自己食鱼腥草用得也是这般说辞,虽然好奇,但一时间也不敢答应。   大婶见他迟疑,似乎是对自己的“美味”有十足的把握和必胜的信心,她左手抄起一个足有油锅一半大小的网勺,将漂浮在油面上的缠绕着酥丝的黑色豆腐块舀起,抖了抖网勺,将多余的油沥去,接而将勺底搁在锅壁上借力,右手从一旁的竹筒子里抽出两根竹签,往豆腐块上扎去。   仿佛能听到竹签子穿刺豆腐块时发出的呲呲声,几块豆腐排着队紧紧挨在一起。大婶扎完两串后,将网勺往边上一放。打开一个木碗,拿着刷子将木碗中的酱料往豆腐块上一刷。霎时间,挂着褐色酱汁的两串豆腐串就变成了两串臭味“糖葫芦”了。   “尝尝。这个呀,在我们家乡,叫‘臭干子’。”大婶笑盈盈地将两串臭干子递到朝言面前,略带自豪地介绍道,“说是‘臭干子’,吃起来可一点也不臭。外酥里嫩,焦香脆爽,保证你尝过一次,终身难忘!”   正所谓抬手难拒笑脸人,朝言算是在“半推半就”中接下了这两串臭干子。   清尘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皱着眉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当看到朝言接下这两串不明物体之后,内心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坍塌了。   朝言闭着眼咬下一口,那酥脆的“咔嚓”声惹得他浑身一激灵。臭干子内部软嫩的口感伴随着甜蜜的酱汁在口中扩散,竟意外地美味!朝言似是得到什么宝贝般一边嚼着,一边回头满足地冲着清尘笑了笑。   清尘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脸上却硬生生强压着表情。万般无奈,运功封住鼻息,将银钱递给大婶后迅速地退离。   朝言看着清尘难得对一事物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觉得好玩,将一串臭干子递到清尘嘴边,说:“你也尝尝。”   清尘微微一躲,斜眼瞄着那串黑色物体,满脸拒绝。   “真的好吃,不骗你。”朝言一脸真诚样,带着浓浓的期待,又将臭干子往前挪了挪。   清尘抿了抿嘴,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这茬,估计是过不去了。   他如上刑般双目紧闭,将一块臭干子咬住,从竹签子一头扯出,还未尝出味道,就将臭干子囫囵吞下。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朝言知道清尘本来就不怎么进食,凡间五谷无益修行,本来也只是想分享新鲜美味罢了。见他顺从地吃过一块了,便没有继续投喂,开始自己吃起来。   “气味。。。太重。”清尘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来。   “一股屎味,哈哈哈哈。”朝言本就不羁,说起这些个词来也毫不在意,反倒觉得特别有趣,“不过不要紧,我们现在都吃过了,也算‘臭味相投’了。”   吃饱喝足,两人继续漫步河边,终是到了那花灯摊铺边。   “清尘公子,朝言公子,你们来啦。”余力瞧见两位熟人,开心地上前打招呼。   “这是什么?”朝言问道。   “这是花灯。咱们这元宵猜灯谜的习俗已经有千年历史了。选一个花灯,写上灯谜,看看这镇上是否有心意相通之人,能猜中谜题。亦或是写了上阕,等人来对下阕。”余力手里提着一盏花灯介绍道,“恋人也罢,道侣亦可。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朝言公子,你要不要试试?写或猜,均可。”   朝言抬头望着街上半空中悬挂的各式花灯,眼中也反着星点光辉。他的视线被一盏花灯吸引,余力的话犹如耳旁风过,半进半出,不曾过脑。他伸手拖出那花灯底下的纸条,仔细看了起来。   余力在一旁跟着,见朝言这般模样,便将一直毛笔递上。   “朝为卿,暮为卿,朝朝暮暮皆是卿。”   清尘腰间的金蓝珀忽明忽暗,闪现着光芒。   余力一边称赞着朝言对得绝妙,一边将那纸条上的金蓝珀取下,交给朝言:“这是句余山特有的金蓝珀,每一枚都不相同。写下灯谜之人在这金蓝珀中种入千丝诀后,这金蓝珀便一分为二。写谜之人带走半块,对谜之人则可拿走剩下半块。金蓝珀中的千丝线,两两间千丝交错无法割断,又有万灵感应指引交会。不论何时,二人再来璎珞镇,便可找到对方。细细想来,这盏花灯写下灯谜已有千年之久了,是我祖爷爷传下来的。据说当年来写此灯谜之人,一心想着身边人来解此迷,却没有得到回应。我祖爷爷一直希望终有一天,能有人解了他的谜,成为与他心意相通之人。如今朝言公子对上了,也算了却我祖爷爷的一桩心事,亦成就了写迷之人的那份念想了。”   朝言接过金蓝珀,仔细观赏着,觉得甚是好看。   “只可惜,那人并非璎珞镇之人。估计灯谜的主人,怕是等不到解谜之人了吧。”   朝言听罢,心中觉得有些疼痛。那几行字说是灯谜,不如说是无尽想念。而写谜之人,心中所求就在身边,却并未给出半点回应。明明就在眼前,却依旧想到发狂,一丝一毫的希望,就能让自己继续奋不顾身,这种感受,他似乎也曾体验过。   “朝言公子收下吧。”余力道,“也算是给写谜人的一种慰藉。”   朝言不置可否,习惯性转头去看清尘,却发现已不见清尘踪影。他急忙朝前跑去寻找。   “朝言大哥!”街中遇到了正在逛着的胤雪和锦凰。见朝言神色匆匆,锦凰便开口叫了一声。瞥见朝言手中一闪一闪的金蓝珀,看了眼胤雪。   此时的朝言哪里还听得到别人的声音,一心只想着找寻清尘身影,与那二人擦身而过却未发觉。   “这不是。。。”胤雪也发现了那块金蓝珀。   锦凰挽起胤雪的胳膊,边走边说:“别管了,我饿了,走,咱们吃东西去。”   朝言手中的金蓝珀闪烁的光芒愈甚,似乎还发出轻微的“叮叮”声。朝言好奇不已,顺应着金蓝珀的指示前行,不久便远离街市,来到了一处山坡上。   不远处一袭熟悉的白色身影,伴随着腰间穿透出来的蓝色光点,朝言渐渐放慢了脚步。   “是。。。你。。。”朝言走到清尘面前,手中抓住金蓝珀,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来。   “当年来写此灯谜之人,一心想着身边人来解此谜,却没有得到回应。”余力的话顿时在脑中回响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对下的灯谜,竟然是清尘所写。是啊,这样就能串联起来了。千年之前,圣尊曾同清尘一起回仙界,应也是在璎珞镇落过脚。清尘在元宵灯会中写下了那满是情意的上阙,心心念念着圣尊能解此谜,却未曾得到回应。。。而今日,朝言却在无意之中,对了下阕。   这是。。。亵渎吗?   亵渎清尘对圣尊的情意,亵渎那原本只留给圣尊的位置。   真蠢。   真可怜。   朝言心中一阵抽痛。   他本就清楚清尘对圣尊的情意,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能让清尘得以与圣尊重逢。是他自己一路痴痴傻傻,不在身侧便仿若无人,没见着圣尊就好像圣尊不存在似的,几番逾越,还一时冲动表露了自己的情意。清尘又该作何想、该作何为?他拿自己当行侣,自己却拿他当眷侣! 真真是浆糊迷了眼,猪油蒙了心!   朝言自觉理亏,右手唯唯诺诺地将那半块金蓝珀递给清尘,左手却紧紧握拳,藏在身后。   身后烟花四起,映得清尘白皙的脸庞五彩纷呈。   “你对上的,便拿着吧。”清尘淡淡回道。   朝言左拳又紧了紧,终是放开了。他收下金蓝珀,塞入腰带中,与清尘并肩而立,看着漫天烟火。   两人腰间的金蓝珀交相辉映,彼此闪烁着光芒。   ----------------------------------------------------------------------------------------------------   翌日,胤雪和锦凰帮着余力收拾花灯,清尘则带着朝言再度来到了秘境中。不知是他尚未做好心理准备上桐柏宫,还是觉得要趁此机会好好补足一下朝言的功法。总之,今天他要教导他用灵力化出灵器,以供驾驭飞行。   朝言的灵器是扇,自然是要学习御扇了。   好在清尘当年也学过御扇,所以对他来说,教导御扇也算简单。   朝言用清尘给的方法练习招式,清尘则在一旁调整他的姿势。   看着近在咫尺的清尘,朝言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清尘有些不解。   “没什么,就是。。。”朝言笑着说,“突然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刚认识的时候,清尘不视不闻、不言不语,拒人于千里之外。虽然也曾被动地教导过他,却是真的冷酷得要命。   如今。。。如今这副模样,虽说还是有些冷淡,但总的来讲,确实是多了一股人情味儿了。   清尘却突然放开朝言,沉着脸说道:“你练吧。”便走开了。   朝言有些不明就里,自己又说到什么惹得他不快了?想着不能浪费这里的大好灵力,他便没有过多纠结,继续练习起来。   初见之时。   这四个字让清尘心中为之一动。他不是没有意识到这阵子以来自己的变化,只是一直都在刻意地逃避这份变化所带来的强烈不安感。   对他来说,“变得有人情味”并不是好事。千年以来他一直都躲在为烛照搭筑起来的壁垒之中,别人进不来,自己也不想出去。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壁垒有了裂缝,开了口,他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往壁垒外看了一眼,还是外人朝壁垒内看了一眼,总之,他开始与壁垒外的世界,连结了。   可是。。。为一人独守一城,才是他的初心啊。。。   “啊啊啊。。。啊~~~”朝言刚用灵力化出扇形,想尝试踏在上面飞行,却因定力不够没有站稳,左摇右晃了一阵,最终还是掉了下来。   被那声“惨叫”打断思绪的清尘看到摔在地上摸着屁股的朝言,微微蹙了蹙眉,还是上前扶了他一把。   “专心些。”   “哦。”朝言应得委屈,心中想着还不是因为你刚才突然生闷气,我才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是会瞟过去看你的。   为了朝言练习更加顺利,清尘便没有再想旁的,一直陪在他旁边指导,配合新习得的心法和充沛的灵力,一个下午的时间,朝言竟然能勉强御扇飞行一段距离了。   学会了御扇,轻功便也能好上许多。   回去的时候,清尘在瀑布顶上放开朝言,说道:“自己下去。”   “啊?”朝言不禁暗自叫苦,早知道要自己下去,还不如不学。。。但这种小心思毕竟也只是一时的,功法有所提升对于他来说,还是得意大过失意的。   朝言提气垫脚,双手立掌左右伸直以维持平衡,向瀑布底下飞去。   岂料没有估好落脚点,待真气不足需要支撑的时候,只能就近落在中间某挂瀑布底下浸在水中的石头上。那石头常年受到瀑布冲刷,变得又湿又滑,朝言一脚不稳,朝下面狠狠摔去。   清尘一个飞身将他抓住,一同落在最底层的水潭边上。   “下去之前,不看路线的么?”清尘冷冷一句责备。   此刻的朝言甚是狼狈,被瀑布冲的全身湿透,水珠子顺着头发不停往下滴。   哪知清尘并不可怜他,抓着他又提气飞到了瀑布顶上。   ???!!!朝言大惊失色,自己因为湿身略微有些受凉,还在浑身发抖,这是什么情况???   “吃一堑长一智,再来一次。这次不成,就再来一次。直到成了为止。”清尘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朝言听罢,火气“噌”地直往上升,那股子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来就来!”我还就不信了,小爷我失败了一次,还能次次失败不成?   他自己看了看大图,迅速设定好几处落脚点,提气纵身而下。   还真是落得顺利。虽然最后一下向心力有点猛了,使得他落地的时候踉跄了几步,但总体还是比较顺利的。他笑着回头看着清尘,满脸小人得志后的示威感。   清尘双手抓住朝言的臂膀,迅速将他带回余力家,取出干布甩在他头上,背过身去。   朝言拿着布将自己头发擦了一遍,又脱下衣服,将自己身体的上上下下擦了个遍,然后从床头拿过包袱,去取备用衣服。   “嗯???” 他左翻右翻,一时间傻了眼,备用衣服。。。放哪了?   细细回忆,当初在施州的时候换过衣服,后来到了鬼界精魄离体没有换过衣服,再后来。。。就是现在。。。   “啊!”朝言恍然大悟。难道,在施州的时候就没带回来?   清尘听到朝言大叫,赶忙转身查看,却看见他一副光溜溜的样子背对着自己。   “。。。”那个笨蛋却浑然不知自己走了春ˋ光。   清尘定在原处,一阵红晕攀上脸颊,实在看不过去,他叫了一声,“喂。”   朝言听闻,转身来看,却发现清尘不知何时已经回过身来,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才意识到自己不但背面走了光,这会儿连正面都。。。   “啊!!!”朝言拿起身后的包袱挡住自己的重要部位,一下子往后跳到了床上,紧紧靠着墙壁缩着,“你。。。你你你你。。。”   “叫什么!”清尘上前捂住朝言的嘴。   而朝言本来已双手用包袱遮住了身子,如今重心不稳,两只手都下意识地放开包袱,一手扶墙一手扶床来稳定重心。而那圆滚滚的包袱,慢慢地滚了下来。   “唔唔唔唔唔!!!”朝言只觉得一阵凉飕飕的,突然意识到此刻的清风徐来为哪般,更是着急得“手舞足蹈”。   “别叫了。成何体统!”清尘压低声音说道。   本来在房间里拉着布帘,外面的人也不会随意进来,被朝言这么一叫,反倒会惹人进来查看。这男人之间,你有的我也有,无非就是高矮胖瘦大小问题,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更何况,修行之人,不该受□□烦扰,修为越高,定力越深,这点小事,也不会放在眼里。   朝言几番扑腾之下,终于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见朝言不再惊叫,清尘便松开了口,起身背着朝言坐下,道:“把衣服穿好。”   朝言满脸发烫,那片殷红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子和后颈子上,他坐起来,将一边的包袱拖过来,两腿相盘,把包袱遮在身上,支支吾吾道:“忘。。。忘在施州了。。。”   清尘皱着眉头,侧身去取自己的包袱,朝言又是一惊,原本松弛的双手紧绷起来,往身体中间靠了靠。   清尘拿了包袱便重新背过身去,从自己包袱中取出一套衣物,伸手将衣服朝后递给朝言。   朝言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清尘。待清尘第二次提了提手示意他拿走衣服后,终于往前爬了一步,接过了衣服。   “好了。。。”朝言穿好衣服后说道。   清尘回头看了看,只见他一副别扭样,不停地拉扯着身上的衣服。   清尘觉得有些好笑,道:“怎么,之前你落水后不经我同意就拿了我的衣服来穿,也没见你害臊过。如今我主动让你穿我的衣服,你却反倒一副妇人家的模样了?”   “也。。。没有。。。”朝言被说到痛处,低着头别扭地否认道。   清尘不再说什么,拿起朝言换下的那套湿衣,准备走出去。   “你。。。你干嘛?”朝言紧张地问。   清尘侧着头撇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给你晾衣服!”   “哦。。。”朝言乖巧地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局促地拿着腰上的长腰带打着转。   ☆、仙界-堂上曾相对(一)   晚上的时候,清尘决定第二天就要前往桐柏宫,便携另外三人一同向余力辞行,感谢他这几天的照拂。余力邀请大家一起吃顿晚饭,清尘应下了。   餐桌前,三个人一直都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朝言身上的衣服,加上胤雪别有深意的眼神和锦凰时不时的偷笑,惹得朝言浑身不自在。   “朝言公子和清尘公子。。。看起来感情真好。”席间,余力几杯酒下肚,带着醉意看着朝言说道。   朝言脸红得不敢抬头,也不敢回话,只是一个劲地夹菜吃。   “我们和尊上的感情也很好啊。”锦凰笑意渐浓,意味深长地接话道。   朝言听罢,头埋得更低了。   “不不不,不一样。。。你们和清尘公子的感情。。。跟朝言公子。。。和他的。。。不。。。不一样!”余力红着脸,拿着酒杯在半空中划来划去地说道。   “哪不一样了?”胤雪反应慢了半拍,听闻余力这番言论,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朝言侧脸剜了胤雪一眼。   “当。。。当然。。。不一样。”余力打了个酒嗝,用酒杯指着胤雪和锦凰说道,“你们跟他的好,是。。。是长辈和孩子之间的好。”   余力又用酒杯指着清尘和朝言说道:“你们俩的好,是。。。是。。。”   醉酒的人,不仅舌头大了,思路也跟不上了,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的余力,硬生生想了好半天。   不知余力又会口吐什么“莲花”,朝言也紧张地悄咪咪盯着余力。   余力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兴奋地晃着酒杯道:“是凡间。。。鹣鲽情深、鸾凤和鸣、鸳鸯双飞的好!”   “噗。。。”在一旁扒拉碗中小菜的锦凰,忍不住笑出声来,赶紧替余力斟酒道,“余大哥,你这句话,说得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呀!”   “嘿嘿。。。”余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我会的词儿,全拿出来说啦!”   “我。。。我吃完了。”朝言终于经不起他们这般“戏弄”了,红着脸站起来离席了。   清尘琢磨着朝言该是又害臊了,便示意胤雪和锦凰好好陪着余大哥,自己也先行离席了。   回到房中,只见朝言将自己整个蒙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清尘坐到他每晚入睡的位置,温柔地说道:“无需多想,他喝醉了。”   朝言从被子一角露出头来,滴溜溜转着眼睛道:“我知道他喝多了,但。。。但也不妨碍我害臊。”   说完,他又将脸蒙进了被窝。   清尘伸手去扯被子,朝言不依,几番来回,终于以朝言的失败告终。   “干嘛!”蒙着脸的被子被扯下来,朝言气呼呼地问道。   “你想蒙死自己?”清尘好笑地问道。   “你管我。”   “余力小哥又不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害什么臊?”   “两个人就不害臊了吗???”   “两个人都害臊,那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不是。。。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朝言似乎听出了言语之中的其他含义,结巴着问。   清尘刚才也是话赶话,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歧义,解释道:“我是说,你见我都害臊,我们之后继续结伴而行,该怎么办。。。”   朝言说不上什么心情。   清尘的心思,应该和自己是不同的。昨晚自己算是明确了内心的想法。清尘一心为了圣尊,对自己的言行举止都是襟怀坦荡的,自己也不能再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来与他相处了。   志同道合本就不易,何必再妄想些旁的。   这么想着,他便不再拘泥,大大方方地盖好被子,转了个身睡觉了。   翌日,四人前往桐柏宫。   朝言也调整好了心情。   如今在他看来,自己只要明确此行的目的即可。于清尘而言,就是要助他踏六界聚元神、重迎圣尊,于自己而言,就是要多番历练、增进修为。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倒也落得轻松。自己没有负担,行得正坐得直,少些扭扭捏捏,别人也就不会“暗藏玄机”地应对自己了。挺好。   这么想着,眼前已是桐柏宫门口了。   “来者何人!”两位桐柏宫守门弟子喝道。   “劳烦通报,我家尊上地凌求见。”胤雪上前,有礼地与那弟子说道。   那弟子歪头打量了下清尘,瞥见他腰间玉佩,知是掌宫主那一辈的宫物,语气便软了几分:“请稍等片刻,我前去通报。”   四人等了片刻,便见那弟子身后跟着另外两人人,一道出来了。   “见过师叔。”来人白衣胜雪,玉冠束发,风度翩翩,恭敬作揖。   正是玄风。   玄风身后之人便是黄戚,眼中闪露讶异之色,随之也一同作揖道:“见过师叔祖。”   清尘看了看来人,有些认不出来。但听闻这声称呼,立刻就想起来此为何人。   千年之前,他同烛照回桐柏宫之时,来迎的,也是玄风。而今。。。真是物是人非。   玄风微微打量了下清尘身后的朝言,又笑着为清尘引导:“师叔请随我来,先稍事休息。”   路上景色皆未有变化。   院中池水,摇曳紫藤,一亭一凳,一楼一瓦。   然而此刻的熟悉却隐隐牵动着清尘的心,一丝一丝抽搐着发疼。   可这一切对朝言来说,却是莫名的新奇。   待一行四人安顿好后,玄风拜访清尘,与他说起一些事情。   “师叔这千年来,过得可好?”玄风温柔恭敬地问道。   见清尘不语,他略带歉意道:“是我思虑不周。不该过问这些。”   随后,他继续说道:“师叔已有千年不曾回宫,想来有些过往,并不知晓。千年之前,我宫中之物梵音瓷,不知为何附上神力。仙界百门觊觎圣物,曾以。。。曾以上古大战之事为借口聚众来犯。掌宫师尊被逼无奈,将师叔。。。”   “此事我已知晓。”清尘知玄风难以言明,便冷静回道。   玄风似是没有料到,微微一怔,但很快便松了口气,道:“师叔既已知晓,那我便直言不讳了。掌宫师尊,自五百年前开始,脾性大变,近些时日,暴虐更甚。届时见到,怕是。。。还望师叔多多包涵。”   “我知千年以前之事给师门带来影响巨大,我亦知你此番迎我进来必定没有经过师兄同意。我会小心,多谢你了。”   玄风笑道:“师叔不必多礼。在我心中,师叔还是当年那个善良温和的师叔。”   “只是此番。。。”玄风话锋一转,“不知师叔前来,所为何事?”   “梵音瓷。”清尘也不多作掩饰,直截了当说出所求。   “梵音瓷。。。”玄风轻声重复了一遍,皱着眉头道,“怕是要拂了师叔的意了。”   “笃笃。”   敲门声传来。   玄风立刻闭了口,起身前去应门。   门外的朝言看到玄风,有些愕然。   “朝言公子。”玄风行罢礼,回身对清尘作揖道,“师叔,我这便回去了。”随后,让开身侧,让朝言进屋。   “不必。他不是外人。接着说吧。”清尘道。   玄风淡然一笑,心中似是有些明了,请朝言进屋后,关上房门。   朝言本是来寻清尘询问下一步行动的,如今看到这一幕,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乖乖走到了清尘身边。   “坐吧。”见朝言似乎有些局促,清尘颔首,示意他在自己身侧坐下。   玄风重新回到位置上,冲着朝言点了点头以示问好,继续刚才的话题:“梵音瓷,早在五百年前就成了禁物。一切皆因它而起,也因它,掌宫师尊错失了他最为喜爱的入室弟子。说句不敬的话,如今师叔重回师门,本就带着一身的是非,又是为此物而来,必定是要触了掌宫师尊的逆鳞了。”   清尘一边听着,一边替朝言倒了盏茶,并将桌上的糕点往他面前推了推。   玄风将一切看在眼里。   “此物事关圣尊元神,不得不取。”清尘若无其事地对着玄风说道。   “圣尊元神?”这四个字清尘说得轻巧,在玄风听来,确实件天大的事情。   坐在旁边的朝言,感觉自己不适宜插话,为了掩饰尴尬,便偷偷抓起盘中糕点,吃了起来。   “当年圣尊羽化,元神陨落,后汇聚成五块,散落六界。如今荧极翡有所感应,我才出渊来寻。那其中一块,便是附着在梵音瓷上。只要聚齐元神,圣尊便可重归三十六重天之上。”   “只是。。。掌宫师尊,已经不是当年的掌宫师尊了。”   “他与小诸公子之事,你所知多少?”清尘眼眸深邃,盯着玄风问道。   玄风略带疑惑地望着清尘。他料感到清尘知道的事情,可能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多:“玄沧他。。。五百年前诛杀同道,残害同门,被掌宫师尊逐出师门,判其自诛,入鬼界五百年不得轮回,终将魂飞魄散。。。”   毕竟是自己引进宫的同门,五百年内玄风都不曾提起过此事,怕的就是自责与愧疚。如今旧事重提,痛苦的情绪依旧还在,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曾查明真相?”   “真相?师叔言下之意,是说玄沧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咳咳。”朝言被一块绿豆酥的糖粉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顿时整张脸都憋的通红。他迅速拿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清尘不动声色地给他又续上了一杯。一边说道:“此事不作深论。师兄现在何处?”   “崇道殿。”   “带我前去拜访吧。”清尘道。   “好,师叔请随我来。”   “我。。。咳咳。。。我也去。”朝言一边咳着,一边站起身来。   清尘回头看了看他,没说什么,继续跟着玄风走出房门。   三人从主殿后山轻点浮云,飞至崇道殿。那崇道殿本就独立于云端,属掌宫主的殿宇,加上掌宫主不喜他人叨扰,使得这偌大的宫殿愈发显得冷清。   “师尊。”玄风在正殿门外行礼。   未有回应。   “地凌师叔拜访。”玄风继续说道。   正殿大门倏地朝两侧移开,一道暗紫色身影从殿内飞出,一把抓住了清尘的脖颈。   “你还有脸回来?!”来人正是桐柏宫现任掌宫主--紫虚仙人萧同见。   只见他双眉紧皱,目露凶光,五只手指死死扣住清尘脖颈,在离他脸颊三寸之处,咬牙切齿地说道。   “师尊!”   “清尘!”   玄风和朝言二人被此阵仗吓得措手不及,慌忙上前,一个抓住手背青筋凸起却依旧不肯罢休的萧同见,一个则扶助早已满脸通红喘不上气来的清尘。   “万万不可,师尊!”玄风手上微微用力,往回抵住萧同见的手臂,以减弱他的进攻之态。   “放手,快放手!!!”朝言眼见着清尘眼神迷蒙起来,却不作反抗,便转而抓住扣着清尘脖颈的手,欲将他挪开。   但此二人又岂是他紫虚仙人的对手!   玄风面对自己的师傅、师门之主,怎好用尽全力?只能放三分留七分,嘴上则不停地劝解着:“师尊,师叔此行确有要事!您先听听他说什么吧!”   萧同见两眼发红,眼中只有怒气,对玄风的话充耳不闻。   朝言情急之下一口咬住萧同见的手。萧同见终于吃痛地将手松开并缩了回来。   这般行径,朝言早八百年就不用了,本就是小儿胡闹之举,上不得台面,如今却是夹在中间用不上力,心急如焚才会如此失控。   而要说黑游蛇本是无毒,但鲲池为了让朝言能够自保,便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教他习了萃练蛇毒之法,久而久之,朝言也练出了后沟牙,可以释放出属于他自己的蛇毒来了。   萧同见望着右手背上被朝言咬出来的两个洞眼,正往外泛出黑色血珠,用更加凶狠的眼神瞪着朝言。   而一旁的玄风则是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想来名门正派之间争斗,确实也没见过这种略带“撒泼”嫌疑的作派。   而朝言可顾不上这些,他眼下只关心清尘摆脱了束缚之后,是否能缓过气来了。   “哼,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没想到,你如今已与妖物同流合污了。”萧同见嗤笑一声,言语之间尽是不屑与讽刺。   “妖物又怎么了?也好过你不问缘由就想取同门师兄弟的性命!”   “呵,哈哈哈哈,同门师兄弟?”萧同见冷笑几声,道,“罪仙清尘犯下滔天罪行,早已不容六界,人人得而诛之!如今他也已被桐柏宫逐出师门,被仙界除名。怎么,我为何不能取他性命???”   “别为你心中的邪念找借口!就是你这种姿态,才害得小诸公子魂飞魄散。。。”   “你说什么!!!”萧同见暴跳如雷,一甩衣袖,一道金光冲朝言飞去。   朝言来不及反应,愣在原地没有躲闪。清尘抽出佩剑,一道青色弧线随剑而出,将那道金光挡下。   萧同见被触逆鳞,一击不成,自是不会善罢甘休,反倒怒火愈甚。他一把甩开身旁正扶着他的玄风,右手左右挥动,几道剑光倏然形成,朝向朝言落去。   清尘一个箭步跨到朝言面前,以剑抵挡,却也被那些剑光的冲击力推得步步后退。   萧同见本就想与清尘好好打一场,如今见他有意替那小妖挡下攻击,便伸手化剑,一跃向前击去。   此二人一同拜入师门,一同修习功法,本在修为上相差不大,然千年之前清尘遭受天罚,确实将他的修为削去了大半,幸得式灵护体,才不至于功法尽失。而萧同见自登上掌宫之位,传承桐柏宫开山祖师、师尊紫阳仙人衣钵,得掌宫崇道一脉真传,练就至上功法。如今二人的修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几招下来,萧同见步步紧逼,清尘节节败退。   清尘一道灵力没有运上,被萧同见抓住机会,重剑落下,将清尘击倒在地,顿时口吐鲜血。   “清尘!”朝言见势不对,立马上前扶住清尘,只见他脸色苍白,胸前被剑划出一大道口子,殷红鲜血从衣服内渗出。   朝言眼眶一红,也是恨极,回头冲着萧同见怒吼道:“你以为自己位高权重,受万人敬仰,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问缘由不寻真相,仅凭自己所思所想,就给人定下滔天罪名。只可惜,你不过也是个道貌岸然、不辨是非的宵小之徒!今日你是如此,五百年前你亦是如此!”   萧同见对朝言这番责骂并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是“五百年前亦是如此”。此妖几次三番犯他禁忌,反倒让他不得不沉下心来,仔细听听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清尘一把抓住朝言的手,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朝言却是心中愤慨难当,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打架打不过这萧老儿,说话还能说不过他么?今天他就是要将一切公诸于众,让他自责至死!   “你以为小诸公子是为了什么才诛杀同道、残害同门的?都是因为你!是你心生恶念,起了杀意,他不想你一念成嗔,毁了紫阳仙人多年教导,也毁了自己根基,才替你下了杀手!当你看到那些违逆你的人横尸宫外、血流成河,你敢说你心中没有丝毫快意?你敢说这不是你想要的结局?”   这几句话,如噬骨钉般桩桩打入萧同见的脑中、心中。他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心中郁结难当,一口气顺不上来,一口血吐在了地上。玄风自是担心师傅,扶住萧同见,右手聚气,往他体内传去。   朝言却不打算就此打住:“你以为是谁逼得他自裁,还许下不入轮回,受噬骨之苦五百年的承诺的?都是你!一切都是因为你!”   往事被直白地提起,那些原本被萧同见尘封的回忆如画卷般闪回。   那热闹过后的骤然冷清,相伴过后的突然失去,多少次午夜梦回,都令自己痛苦不已。每一声无意识的“玄沧”,换来的却只是一片寂静。至此,“玄沧”便成了桐柏宫的禁词,五百年前之事无人允再提起。   清尘见状,抓住朝言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略带心急地说道:“别再说了。”   朝言火已上头,此时的他,谁劝都不听。他不管不顾,冷笑着说道:“如今你是得了报应了。纵使你再怎么悔恨难当,也都无法挽回了。小诸公子,已如你当年所愿,受尽苦痛之后,终!得!魂!飞!魄!散!!!”   最后一句话,朝言说得盛气凌人,字字诛心。那每一个字眼,生生打在萧同见心上,将他这五百年好不容易筑起的高墙砸得粉碎。   “纵使悔恨,你也受着吧!也尝一尝他这五百年来尝尽的苦!感受一下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承受这年复一年的痛楚的!他可是为你重新死了五百次啊,你又怎能让自己好过?”   “朝言公子!”玄风再也听不下去,沉下脸来喝阻道,“来者虽是客,亦不可得寸进尺!望朝言公子还需慎言!”   朝言发泄完了,人倒真是清醒了不少。听到玄风这些话,再看萧同见那副可怜模样,也生出了些后悔之心。再回头看到清尘眼中的失望,他心头一刺,顿觉慌乱。   “师叔,您与朝言公子请先回吧。”玄风言辞恭敬,态度上却是万分的不快。   清尘挣扎着起身,朝言去扶,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清尘微伛了伛腰,转身离开。   朝言自知刚才过分了,也行了个礼,紧跟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萧同见:取名自宋代向子諲《虞美人·淮阳堂上曾相对》其一:淮阳堂上曾相对。笑把姚黄醉。十年离乱有深忧。白发萧萧同见、渚江秋。 最是意难平的一对,番外见。   ☆、仙界-堂上曾相对(二)   “师尊。”玄风回身扶着萧同见回到殿内坐下。   萧同见用手护着自己胸口顺气,冷淡说道:“退下。”   见到萧同见几次提气未果,玄风这才注意到了他手背上那道被朝言咬出来的伤口。他拉开萧同见的手,准备为他逼毒。萧同见却并不怎么配合。   “师尊,伤口有毒。”玄风轻声说道。   萧同见不再反抗,由着玄风运气为他祛毒,但不知为何,这毒似乎比较特别,怎么都祛除不尽,每次运气往外推,却反倒使得它更朝着心脉涌去。   “我去找朝言公子拿解药。”   玄风起身欲走,被萧同见拦下:“你。。。叫他过来,我有话要问。   玄风顿了顿,不再说什么,行礼应承后,便离开了。   清尘一路走得跌跌撞撞。朝言几次欲扶,都被他拒绝了。总算回到偏殿房中,清尘坐到了茶案边上,双目紧闭,替自己运功疗伤。朝言也跟着一同进了屋,挨着他坐下,一脸的可怜表情。   看着清尘打坐,朝言也不敢说什么,就一直这么坐在边上。   清尘将灵力运转了一个小周天,脸色总算稍微有些好转了,才慢慢睁开双眼。   朝言忙讨好似地替清尘斟了一盏茶,见清尘并不领情,只能一咬牙,轻声说道:“我错了。”   清尘依旧不语,也不动。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朝言见清尘没有反应,心中更是焦急,便又真诚地补了几句。   清尘叹了口气,道:“你错哪了?”   朝言见清尘总算松了口,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一半,道:“我不该将小诸公子的事说出来,更不该口出恶言。。。可是那萧同见,那般对你。。。我见不得。。。”   “你一不该鲁莽无状、冲动行事,二不该心怀恶意、口无遮拦,三不该不听劝阻、背信弃义。”清尘一字一句说得厉声厉色,朝言竟一时无言以对,“你将小诸公子守了五百年的秘密轻易说出,于小诸公子于师兄,有何帮助?你在桐柏宫声讨掌宫尊上,于你于我,又有何益处?”   “我。。。”朝言虽然被训,但他天性纯良,刚才确实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如今也知自己所错甚多,面对清尘的责备,更是后悔不已。   “师叔,朝言公子可在?”门外传来玄风的声音。   朝言与清尘面面相觑,清尘收了火气点了点头,朝言便起身前去应门。   玄风看到朝言开门,倒也见怪不怪,他进门向清尘施礼,道:“掌宫师尊请朝言公子前去,有事相谈。”   “何事?”清尘沉着脸问道。   “这。。。我不知。”玄风倒是不恼。虽说朝言方才毒咬了师尊,但也是在师尊伤了师叔的情况下。而他恶语相向,亦算是盛怒之下替小师弟说的话。这件事情上,两头都有错,两头也都事出有因。纵使他内心更在意掌宫师尊一些,但多年来的良好修养,也使得他言谈举止优雅得体,沉着内敛。   “不见。”清尘拒绝得果断。   经历过刚才那一遭,朝言算是已经彻底触怒了师兄了,别说现在自己身上伤势尚未痊愈,如若他俩再起争执,无法护得朝言周全,就是自己没有受伤,也不见得是师兄的对手,此时让朝言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师尊他。。。”玄风犹豫了下,觉得还是有必要将此事说出来,“方才朝言公子那一咬,带了毒,我替师尊运功逼毒未果,才不得已请朝言公子过去一趟的。”   见清尘并没有松口的迹象,玄风又说道:“师叔请放心,刚才该发泄的也都发泄过了,师尊不会对朝言公子怎么样的。”   朝言将手抚上清尘的手背,笑着安抚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自己闯的祸,自己去弥补。更何况他中了我的蛇毒,一时半伙运不上功的。你在此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   语毕,朝言起身冲着玄风说道:“请吧。”   二人一同行至崇道殿,玄风替朝言引至萧同见休息的地方,便离开了。   朝言在门外做了几次深呼吸,朝殿内走去。   那萧同见,脸色比方才更为惨败,看样子,应是蛇毒逆行了。   朝言壮着胆子在萧同见身边坐下,道:“这蛇毒是我打小用自己的血气练就的,只有我能解。给你解毒可以,但是,我要梵音瓷。”   萧同见倒是并不惊讶。但他却也没有接话,反倒另起话头,问道:“沧儿。。。他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朝言听闻,便知眼前此人,并非无心,而是用情至深,却不懂得表露。藏得太深,反而伤人伤已。这一刻,不知是不是因为蛇毒的缘故,他没有了先前的戾气,整个人有些虚弱,倒也显得柔和了许多。这份柔和,让朝言对他产生了些许同情,不知自己是否该说,又该说多少。   “五百年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萧同见颤抖着说道。   朝言深深叹了口气,便将他在鬼界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了萧同见。   “初见小诸公子,他虽弱不经风,但也是温润如玉、淡雅如菊,眼里没有丝毫恨意。大抵是心中真的有爱,才能支撑他忍受五百年的痛楚,都不忘初心吧。”   朝言仔细回忆了下他所见过的小诸公子,接着说道:   “我与清尘是在鬼界的时候见到的他。他住在夜归城城郊竹林里的一座小屋内,设施十分简陋。不过。。。我想他除了每年在死忌那天需重复经历一次死亡的痛苦外,应该,也不会过得太差。毕竟幽帝对他甚是有心,也曾想尽办法想要将他的魂魄保留下来,不必再被轮回所缚,也不必再受噬骨之苦。”   听到“幽帝”二字时,萧同见指尖微微动了动,缓缓吐出几个字:“幽帝。夜风竹。”   “嗯。正是夜风竹。他在五百年前,遇到不愿步入轮回的小诸公子,看到了他的记忆。。。许是同情吧,便允许他待在夜归城里。之后便利用碧水珏收集九十九枚仙修魂魄,来重塑小诸公子的灵体。不过,听日夜游神的说法,仙修魂魄并不好找,所以他们估计。。。也用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那日我同清尘也看到了他们将一位修士强行推入了尝果狱。”   萧同见看似神情越来越不对劲,右手已经紧紧握拳,被朝言咬过的地方又开始深处黑色血滴来,他却仿佛不知疼似的,丝毫没有顾及本就没好的伤口。   “当然此事未经调查,也不能直接给他定罪。后来,夜风竹将我和清尘绑起来,说要取清尘灵魄,被小诸公子撞破。”说到此处,朝言留了个心眼,将事情真相说一半藏一半。这事如果全吐出来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一来,当时夜风竹只差最后一个仙修魂魄便能成大计,此事若成,说不定小诸公子现在都能在鬼界享福了。他吃不准萧同见的心思,总感觉他其实也并不愿意小诸公子消失,所以此事不能透露。二来,也正是因为清尘传了信给小诸公子,才使得他破坏了夜风竹的计划,最后落得提前魂飞魄散的下场。这两点加在一起,算来算去最后都会算到清尘头上。而萧同见本来就不待见清尘,现在若是知道了这些,岂不是对他更加仇恨了。   “小诸公子以身阻止碧水珏吸取魂魄,却也导致他的灵体更加虚弱。也有可能,他不想让夜风竹酿成大错,或者,不想再继续毫无希望地存在着吧。他曾说过他在夜归城,是为了一人。那人若不来,不死不灭,与他并无用途。我们从他的记忆里看到了那段过往。临去之前,他只是说,不想让你知道内情之后后悔自责,所以请求我们不要将此事告知于你。”   “你。。。”萧同见的嘴唇轻轻抖动着,很是费力地说出几个字,“亲眼所见。。。他。。。”   后面那四个字,却怎么也无法再说出口了。   朝言知道他想说什么,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萧同见用手抵着额头,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似乎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又将手往下挪了一寸,遮住了双眼。   那轻微的抽泣声,虽然极力克制,却仍然能被朝言听到了。朝言愣了愣,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瓶,放在茶案上:“这是解药。。。虽然现在提这个要求确实不应该。。。但是。。。我和清尘一路行来,就是为了聚齐散落在六界的圣尊元神。那其中一块元神碎片,就附着在梵音瓷上。希望。。。希望紫虚仙人,可以成全清尘。。。毕竟,圣尊若是回归,便能替清尘正名,以消解他这一千多年来,所受的罪责、所担的骂名。”   朝言起身施礼,悄然离开了崇道殿。   待朝言回到偏殿的时候,清尘果然还坐在老位置没有动过。   他满脸堆笑佯作轻松的坐在清尘身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道:“你不休息一下么?就这么一直坐着。”   “如何?”清尘知道他想避重就轻,自然不搭话茬,直截了当地问道。   “没事。”朝言知道躲不过这个话题,便老实地回答,“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说了些什么?”   朝言举着茶杯的手停了下来,眼珠子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继而又状似无事地答道:“无非就是关于小诸公子的事。”   说完,朝言偷偷看了眼清尘脸色,补充道:“也没全说。”   “解药我也给了。”朝言又补了一句。   清尘眼中似蒙着一层迷雾,看着朝言。   不知从何时起,朝言说话。。。似乎多了一个心眼。他好像开始学会了更多地思考。   但说是学会思考了,之前那个场面,却真的是说话一点儿都不经过大脑思考,行为也是。。。清尘这么想着,自嘲似地笑着摇了摇头。   朝言有些疑惑地看着突然笑起来的清尘,却没说什么。   清尘哪里知道,那些看似不经大脑思考的行为和多留个心眼的行为,皆是为了同一个人。   之后,胤雪和锦凰来请过一次安,才知晓先前竟然发生了那么许多事。胤雪想留下照料清尘,却被锦凰硬拉着离开了。临走前,她请朝言务必留下来,以免清尘尊上夜间有所不便。   送走胤雪和锦凰之后,朝言回头看了看清尘,笑得有些无奈。这个无奈倒不是说他本并没有打算留下来,相反,他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今晚留宿在清尘房中。他只是无奈,这胤雪和锦凰,总是动不动一副他和清尘有猫腻似的样子,总是刻意避开,留下他俩单独相处。   本来单独相处倒也没什么。毕竟一路相伴甚久,两人的关系也相较之前要和谐、亲密许多。只是,自发性的单独相处,和“被迫”性的、强调性的单独相处,那种意味是不一样的。本来很自然的事情,被这么一“强迫”,一强调,反倒显得尴尬起来了。   然而,当晚并没有留给他们多少时间尴尬。   亥时,清尘仍在打坐调息,朝言则继续喝着茶,尝着糕点,顺便研习清尘教给他的功法,突然听到外边有人敲门,朝言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黄戚,只见他神色慌张,似有大事要发生。朝言有些愕然,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黄戚虽然心急,但仍然不忘师尊教会,恭敬行礼后,答道:“掌宫尊上下令,鬼界幽帝残害我门仙修,致使他们不得轮回,遭受尝果狱之刑,故携同师尊和几位门人一同前往讨伐。师尊令我告知几位,还请几位在此好好休息,莫要参与其中,以免乱了章法。”   朝言听罢,觉得有些意外。莫不是因为他先前与萧同见说的那番话,引起了他的误会了?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考虑着该如何将此事说与清尘听。   “怎么了?”清尘不知何时站在了朝言身后。   “啊。”朝言被打断了思绪,先是向黄戚示意自己已经知晓,请他不用担心,回去便可。然后转过身来,道,“说是紫虚仙人要前去夜归城讨伐幽帝。”   “幽帝。。。怎会如此?”清尘有些疑惑,这事未免也太过巧合。他们刚从夜归城到了桐柏宫,师兄便要带人讨伐夜归城?   “许是。。。知晓了夜风竹之前收集仙修魂魄的不义之举吧。。。”此话朝言说得心虚。他确实是有想过,也许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导致萧同见作出如此举动。虽说他那会儿多留了份心眼,将事情说得有些模棱两可,但是如今这副局面却并非他的本意。清尘本就对自己先前的莽撞行为有所不满,现下若再冒冒然领了这份罪责,怕是更生嫌隙了。这么想着,朝言决定等摸清楚情况后,再决定是否向清尘坦白此事。   “走,去看看。”正这么想着,清尘突然发话了。   朝言便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往正殿方向走去。   ☆、仙界-堂上曾相对(三)   二人刚到正殿外的广场上,便看见萧同见和玄风一起,携了一众门人,正往宫门外走去。   “师兄。”清尘远远地喊道。   一行人停下脚步,萧同见头也不回,沉默以对。   玄风见状,笑脸相迎,行礼道:“师叔,朝言公子。”   这便走到了众人面前,清尘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玄风回头看了下萧同见,继而答道:“幽帝恣意残害我派门人。修行不易,声名更是不容毁坏。我派门人皆是为义献身,打入尝果狱犹如毁人清誉。师尊携我前去讨要说法,教那夜风竹将无辜亡魂放归轮回。”   “你们。。。查清楚了?”清尘问道。   玄风自是没有料到清尘会有此问。他看了看半掩着身形在清尘后面的朝言,很快恢复了神色,道:“去问了,便清楚了。”   “走。”那一头,萧同见冷漠地下令,直接化出一道金光,凝成一把飞剑,纵身而起,飞出宫门。   众弟子不敢怠慢,一个个紧跟其上。   玄风不再说什么,作了个揖,也化出剑气,御剑跟随。   清尘正欲飞身追去,却被朝言一把拉住:“玄风刚才派弟子来提醒过了,让我们不要参与,免得添乱。”   清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朝言,又回头望着众人远去的方向,放弃了行动。   朝言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慌,几欲开口,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翌日一早,朝言睁开眼睛,发现本来坐在茶案边的自己,竟然睡在了床上,四下里一看,清尘不在房中。他突觉不好,猛地起身,朝胤雪房间走去。   胤雪正开门出来,迎面遇上冲过来的朝言,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清尘呢?”朝言抓住胤雪双臂,急匆匆问道。   “昨。。。昨晚。。。不是和你在一起吗?”胤雪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措手不及,磕磕巴巴答道。   “糟了。”朝言这才反应过来,清尘怕是去了夜归城了!   “怎么了?尊上不见了吗?”胤雪也看出了些端倪,问道。   “你和锦凰留在这里,哪儿也别去,我去寻他。他回来了给我发灵讯!”话音未落,人已冲出去很远。   “哎。。。朝言公子。。。”胤雪本想说自己可以与尊上传音,一问便知他身在何处,奈何朝言性子太急了,早已不见了踪影。胤雪无奈地耸了耸肩,关好门,准备去找锦凰。   “这朝言公子也真是,一大早就咋咋乎乎的。”见到了锦凰,胤雪还不忘唠叨几句。   “怎么了?”两人昨日在后山发现了一株丁香很是漂亮,便相约着今日去采些回来制香。此刻便是一边采着花,一遍闲聊着。   “说是尊上不见了,然后就跑出去寻了。”   “尊上不见了么?”   “怎会不见。许是有事去了哪里了吧。这仙界本就是他故里,去些什么地方也不足为奇。”   “倒也是。”   “再说了,我与尊上可以传音,他若有危险随时都可以告知我,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那你与朝言大哥说了吗?”   “没有。还没来得及说,他就跑了。”   锦凰哧哧一笑,打趣道:“就让他去寻吧,现在寻多了,以后就有经验了。”   胤雪看着锦凰柔和的侧脸,又是一阵晃神。   那一头,朝言取出腰间的金蓝珀,放出式灵吸取了些许千丝诀的灵力,然后顺应着这股灵力追踪寻找。   也得亏之前学会了御扇飞行,虽说飞久了灵力会供应不上,但好歹比起步行,总要快上许多。一路上就这么磕磕绊绊,总算又来到了夜归城。   刚跨过九幽城的牌坊,就看到萧同见一行人与夜归城一行人面对面对峙着,为首的是黑白游神,并不见夜风竹身影。   四周黄沙漫天,两方人马都有些灰头土脸,一众受伤的下属躺在地上,看来已然经历过一次大战,局面甚是剑拔弩张。   而清尘,则站在了萧同见身侧。   朝言忙走上前去,同清尘站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清尘有些惊讶。   “怎么,只许你来,不许我来?”朝言没有看他,略有些气恼地答道。   “幽帝再不出来,我们就强行攻城了。”萧同见怒不可遏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今儿个,怎么这么热闹?”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夜风竹阴阳怪气的笑声从空中传来。   依旧是血色长衣、黑色宽袍,若影若现的胸ˋ口,和慵懒散落的长发。   夜风竹在阵前落地,打了个哈欠,斜着眼略带轻浮地问道:“不知仙界桐柏宫,来我鬼界,所为何事呀?”   “夜风竹,你残害我桐柏宫门人,将他们打入尝果狱,我们来为他们讨回公道!”黄字辈为首的正是黄戚,他在玄风身侧,举着剑怒吼道。   “哟哟哟。”夜风竹啧了几声,突然眼露凶光,挥手一道黑气飞出,“这里也轮到到你说话!”   黄戚被打翻在地,顿时口吐鲜血,身后几位师兄弟忙上前将他扶起。   “夜风竹,此事,你作何解释。”萧同见冷声问道。   “解释?我夜风竹行事,从来不需要解释!”夜风竹不屑地说道。   “那便,拿命来吧!”萧同见一跃而起,化出仙器上善剑向夜风竹斩去,夜风竹腾空后退躲开袭击,在手中化出鬼器人骨索魂锥,挡住萧同见的上善剑,直到两人双双落地。   “萧同见,你就那么看不惯我救江秋?”两人距离极近,夜风竹终于面露愠色,在萧同见耳边问道。   萧同见被一语中的,推开夜风竹,接而又是几剑落下,招招狠毒,不留余地。但夜风竹修为也不低,见招拆招,并没有让对手占得上风。   又是一招对峙,萧同见回道:“若不是你,江秋会不到五百年就魂飞魄散?!”   话音刚落,剑招继续,夜风竹倒是不再对抗,直接闪身避开了招式,讥笑着反问:“谁告诉你,江秋是因为我。。。”   尚未说完,夜风竹眼神直戳清尘处,看到朝言避开了他的眼神,心中便了然了。   “怎么?不敢全说了么?”夜风竹冲着朝言轻蔑地问道。   朝言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心中不禁咒骂了一声。   清尘回头看了眼朝言,正对上朝言满含歉意的眼神,也明白了不少。   之前朝言所说的“没全说”,便是没说关于他的那一部分了。清尘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在不明确师兄对小诸公子的态度之前,坦白那件事,无异于将自己直接放到了师兄的对立面上。朝言不说,也是想以防万一。可却因此惹得师兄对夜归城产生了愤恨,才引发了如今这一战。孰是孰非,怎能判得清楚?   “江秋是收到了你们桐柏宫清尘上仙的传讯,才赶过来救他们的。”夜风竹说着,拿着索魂锥的手紧了紧,怒意更盛,“我当初若是取了他的魂魄,便大功告成,能将碧水珏中的元神引入江秋体内,为他续魄,他便再也不用受噬骨之苦,也无需再入轮回了!”   这道翻转来得太快,萧同见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对夜风竹的敌意,本就不止这一件事。   自私点讲,为门人讨公道,是为诸江秋散魄之事做的掩盖,而为诸江秋散魄之事确是为夜风竹觊觎他心中之人所做的又一层掩盖。   这五百年,诸江秋再也没给过自己丝毫音讯,没想过求得自己的宽恕,不正是因为,鬼界有夜风竹在么。   如果没有夜风竹,说不定他的玄沧。。。会想要回来。。。   “他的事我自会处理。但我的人,你也碰不得!”萧同见在仇恨的路上一去不返,一心想着毁灭一切,他又是几个大招,将夜风竹击落在地。   “王!”无赦和必安忙去扶他。   “你的人?你说的是谁?是你桐柏宫门人,还是。。。江秋?”夜风竹嘲笑似得说,“你也配,说江秋是你的人?”   “五百年前,是你将他逐出师门,判他罪行,逼得他死后不得轮回转世。”夜风竹字字泣血,“‘你的人’?这五百年,你可曾来探过他一回???!!!”   一语道破。   五百年来,萧同见只知藏匿心事、粉饰太平,只知怨自己的徒儿怀恶不悛、迷不知归,可是,他从未想过自己要主动。   可是他萧同见,什么时候主动过?他的身份、他的修为,也不容许他“纡尊降贵”地主动!   只是。。。他忘了,当年若不是他主动,怎么还会有玄沧这个徒弟?   “清尘上仙,我好心将碧水珏赠与你们,你们倒好,反倒算计到我头上来了?”夜风竹转而将矛头指向清尘,“怎么,你们是想看我与萧同见拔刀相向、同归于尽,你们好来个坐收渔利么?”   朝言听不得夜风竹这般讽刺,上前一步正欲反驳,却被清尘一手挡下。他看了看清尘,想起之前惹的祸,也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乱发脾气,也不该冲动行事,便闭了嘴。   “幽帝,我桐柏宫门内之事,无需幽帝挂心。只是,门人魂魄被无辜打入尝果狱是真,他们生前并未作恶也是真,还烦请幽帝按规矩行事,将他们放出,送入轮回。”玄风也不想看事情闹大,便在一旁作了个和事佬。   “哼,江秋已去,我要这些魂魄有什么用?”夜风竹嗤笑道,“只是那些魂魄,并不在尝果狱中。”   “不在尝果狱中?那在何处?”玄风追问道。   夜风竹笑得阴森,盯着清尘,道:“自然是在。。。清尘上仙手中。”   众人听罢,惊愕不已,纷纷将目光转向清尘。   朝言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连串的事件,最终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好一个阴险歹毒的鬼王夜风竹!   清尘却并不感到意外,其实他从刚才夜风竹屡次提起诸江秋之时,已经隐约感觉到,事情的走向会变得很糟糕。   “从他们离开鬼界之时,我便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他们了。如若你们只是为了门人魂魄一事,何须来我鬼界大动干戈?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此事与我夜归城无关,各位请回吧,恕不奉陪!”夜风竹说着,便在无赦和必安的搀扶下,回了城。   徒留下来的仙界中人,见萧同见并不动作,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进行。小辈们只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师叔。。。”玄风也有些懵,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继续推进此事。   “那些魂魄应是被收入了碧水珏之中。却不知,该如何将他们引出。”清尘坦然答道。   玄风看了看萧同见,继续问道:“那不知,师叔是如何将元神引出的?”   清尘沉默片刻,答道:“尚未引出。。。暮迟。。。圣尊的元神,可与荧极翡呼应,自是可以用荧极翡引出。但他人的。。。”   “师尊。”玄风走到萧同见身边,柔声说,“不如我们先行回宫,引出魂魄之事,再想办法。”   见萧同见沉默,玄风和随行众人点了点头,搀着萧同见同御一把剑,飞回桐柏宫。   待众人离去,清尘却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朝言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小心翼翼地说:“我。。。是我想得不够周到。我只想着将你的事隐瞒下来,殊不知却引起了他的误会。。。”   “为什么不告诉我?”清尘沉着声问道,听不出他是否生气。   朝言一愣,倒是没想到清尘会问这个。是啊,为什么那会儿就脑袋一热,连对清尘也一道隐瞒了呢?他们应该是站在一起的啊。   “ 走吧。”清尘没再追问,回身拉着朝言一同御剑回程。   “那个。。。”朝言偷偷瞄了眼清尘侧脸,唯唯诺诺地说,“我已经。。。会御扇了。”   “嗯。”清尘头也不回,脸上看不出表情。   朝言不想再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恼清尘,便没有继续说话了。   “你练习得不够,不安全。”清尘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噢。”朝言乖巧地答应。   不生气了吗?不生气了吧?他在考虑我的安危,应该是不生气了吧?   “少想些有的没的。”后上方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朝言那反复来回的思路。   “噢。。。”像是被抓了现行,朝言赶紧将那些东西甩出脑袋,免得再被发现。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回去之后,咱们该怎么办?将其他魂魄引出碧水珏的方法。。。你知道么?”   清尘沉默不语。其实他也一直在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既可以解决碧水珏的问题,又可以。。。得到梵音瓷。   此事不易。   要说早先时候,找师兄索要梵音瓷,已是难如登天。而今又遭夜风竹算计,嫌隙更深,怕是真的难上加难了。   此时他都不确定,桐柏宫里等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师兄若将诸江秋的魂散怪罪到自己头上,也是无可厚非。一桩桩一件件,本就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换作之前,他大可以以死谢罪、毫不犹豫。   可如今。。。   他有了希望,他还有事要做,一切阻挡此事的人事物,他都要断绝。   终于回到了桐柏宫。   正殿上,只留下了萧同见,玄风二人,正在等候清尘和朝言。   待四人齐聚,大殿的门,关上了。   朝言心中紧张,忙站到清尘身前,说:“往事不可追,来者不可负。望紫虚仙人三思。”   萧同见侧坐在正中白色玉椅上,看着远处出神。   清尘作揖道:“师兄,碧水珏于我而言,引出圣尊元神碎片后,便无作用,我可以交予师兄。至于其他同门的魂魄。。。师尊曾说过,梵音瓷可吸引思绪,涤荡心灵。如今附了圣尊元神,灵力更甚,或许可以一试。”   萧同见没有回答。   玄风微笑着让朝言同他一道退避,朝言有些焦虑地看着清尘,待得到肯定的回应后,才依依不舍地出了殿。   “他们俩在里面,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师叔是师尊打小看着长大的,哪怕五百年前宣布将他逐出门派,可如今师叔喊了这么多声师兄,也没见师尊介怀。”玄风安抚道,“师尊啊,是真的太寂寞了。”   自打千年以前师叔同自称“神宝尊”的圣尊回过一次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师尊一个人扛下门内所有事物,从未有过丝毫松懈。他多希望,能有个人支持着他,与他并肩作战。为了立威、隐藏山水,他将自己闭于崇道殿内,轻易不出来行事。直到小师弟的出现,才让死气沉沉的崇道殿又开始有了生机。只可惜。。。师尊连小师弟都失去了。他的高处不胜寒,又有谁能理解呢?   ☆、仙界-笑把姚黄醉(一)   桐柏宫正殿内。   沉默良久。   “地凌。”萧同见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地说道,“还记得你刚进师门的那些日子么。”   一声师门道名唤出,清尘内心一阵涌动,眼眶开始微微发红。   怎么会不记得呢。只是。。。好久没去想罢了。   被师傅救下带回师门之时,小小的司君回非常认生。当时萧同见已在桐柏宫修习许久了。他看到司君回的可怜模样,便摆起了大师兄的架势,处处照料,到哪都带着他,还经常修正他错误的练功姿势。两人虽年龄相差甚大,却依旧吃在一起玩在一起,甚至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但是受罚,倒是次次都由萧同见替他挡下。每次萧同见双手举着上善剑跪在祠堂的时候,清尘就会偷偷拿着馒头跑去陪他。   面对曾经这么疼爱自己的师兄,清尘有些自责。自己怎么可以这样,自打下山历练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过,他过得如何了呢?   “我最近时常午夜梦回,过往之事犹如画卷一般,一遍一遍地展现在眼前。刚任掌门之时,我对事务皆不熟悉,曾经气恼过,这个没良心的师弟,跑出去之后怎么就不记得回来了呢?后来门派日益壮大,我就想,师弟要是看到我如今的成就,不知会有多开心多崇拜我。可桐柏宫威望越来越大,我便不可再如以前那般显露人前。后来。。。”萧同见叹了口气,嘴中苦涩,道,“我见到了江秋。这孩子,性子就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倔强,不认输。那会儿我突然想,再收个小徒弟玩玩也不错。直到仙界百门觊觎梵音瓷,最终拿你的事作借口集结进犯,还使得江秋。。。我那会儿,恨过。这个从小被我当宝贝宠着的师弟,当我面对问题犯难的时候他没有出现,我希望有人分享喜悦的时候他没有出现,而我陷入困境,却是因为有他的存在。”   萧同见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是我修行不够,太过狭隘了。梵音瓷。。。确有吸引魂魄的功效,你可以拿去一试。圣尊元神。。。你也可以引出。希望,圣尊重临,能替你正名。。。”   “师兄。。。”清尘听得动容,声音哽咽,满是歉意地轻声呼唤。   “去吧。”萧同见一手放在额头上,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道。   清尘走出正殿的时候,见到朝言依旧等在殿外。   这个人,好像总是这么等着自己。   一如当年,一头热的自己,总着这么。。。盼望着圣尊。   可是,他想要的,自己却给不了。   看到清尘红着眼眶出来,朝言迎上前去,左右看了看清尘,确认没什么外伤之后,担心地问道:“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清尘一手揽过朝言,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道了句:“谢谢。”   谢谢你,陪我这一路行来。谢谢你,为我的人生增添了色彩。   师兄,谢谢你,原谅了我的自私和胡来。   朝言似乎能明白清尘的感受了,便不再过问什么。他将自己僵硬的身体慢慢柔软下来,双手抬起,轻轻地回抱住清尘。   如果能一直这样安静地待在一起,该多好。   “咳咳。”   一声刻意的咳嗽打断了二人的温情时刻,朝言紧张地放开清尘,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师叔,朝言公子。”玄风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行礼道,“师尊吩咐,将梵音瓷交予师叔,以供引魂之用。”   清尘点了点头,道:“嗯,走吧。”   梵音瓷,通体白色,呈现古埙的形状,用灵力催动,便会发出梵音,曲调绵密悠扬、和平深远。听闻之人,内心顿感平静充实。   清尘取出碧水珏,又催动荧极翡,将其中的元神引出。一股浅金色灵光慢慢被引进荧极翡中,底部众多黑色浓雾紧抓不放,还发出阵阵嘶吼声。   “现在!”清尘喊道。   玄风取出梵音瓷,抬手将它升至半空,灵力驱之,阵阵梵音奏响,将那些黑色浓雾吸引过去。   随着梵音渐盛,黑色浓雾渐渐化去,露出里面的白色魂魄。那魂魄悠悠然进入了荧极翡之中。   玄风再次施力,清尘也跟着施出灵力,两股灵力合为一股,推动梵音转了方向。那群魂魄,随着梵音的方向,朝着夜归城飘去。   待一切完毕,已过去两个时辰。二人着实费了不少灵力,累得满头大汗。但这桩事总算结束了,大家都长吁了口气。   “师叔,事已完毕。梵音瓷,就交予师叔处理了。”玄风双手恭敬地呈上梵音瓷。   清尘看了许久,才颤颤巍巍地接过了它。   朝言扶着清尘回到房中。   梵音瓷,摆在茶案之上。   清尘躺在床上养神,朝言则坐在茶案边上,将下巴摆在膝盖上,盯着梵音瓷看。   这是。。。第三块了。   这段时间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有点懵。   不过,五块元神碎片,已经是第三块了。突然间,朝言就有了种,结局将近的紧迫感。   “发什么呆?”不知何时,清尘已经起身了。他坐到朝言旁边,倒了杯茶水,问道。   “没。。。没什么。”   清尘也不急,缓缓喝下茶水,说道:“你最近。。。似乎总是藏着心事。”   “呃。。。也不是。”朝言有些提不起精神来,沮丧地说道,“就是觉得有些唏嘘。这一路上看到的这些人这些事。。。”   “缘生缘灭,如露如电。得之且珍惜,失之需释怀。无需想得太多。”清尘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安慰着朝言。   朝言斜着脑袋,一双眼睛直盯着清尘,像要看穿他似的,问道:“那,你释怀了么?”   清尘手中茶杯微微一晃,顿在半空中,眼神游离,陷入沉思。   医人者不能自医,渡人者却不渡己。劝人容易,劝己却难。   他自己,又何尝能做到他所说的那样,“失之需释怀”呢?   如若能释怀,当初也不会生生受那八十一道天雷,被夺六识,却依旧怀揣着重聚的念想等待着,一等,就是千年。   “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起过。。。那段往事。”或许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愈近,或许是因为清尘不再像最初那样急迫地引出元神了。朝言也开始变得,“口无遮拦”起来。   清尘将茶杯缓缓放下,看着梵音瓷,道:“他羽化的那天,我还记得。”   万念俱灰的那一幕,再次在眼前展开。。。   “为什么?!”是当时还身为司君回的清尘绝望的声音。他被术法束缚,坐在地上不得动弹。   烛照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即将到来的战役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站在清尘面前,弯下腰去,用手抚着他的侧脸。层层白衣微微摆动,几缕乌发顺着背部的弧线,悄然滑落到胸前,时不时掠过清尘的脸庞,勾得人心痒痒。   “你在这里待着,没有凝水印,他人进不了此处,胤雪会照顾你。天界若是刁难,幽荧会来助你。”烛照想了想,继续嘱咐道,“你已入了混元境,我答应过你的。就赐你尊号,清尘。”   无明荡浊水,无着共清尘。当初烛照赐扇时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清修寂寥,道法自然。尚在六道轮回者,本无需超脱一切。若将来得遇知己,在无明中一同斩奸邪、行正义,在无着时一同清俗心、避尘世,也算不枉此生。便取名‘清尘’吧。”   “我不要!!!”清尘挣扎着、反抗着,嘶吼着,却无能为力着,“我不需要别人来做我知己,我只要你!”   烛照无奈地脱开手,直起身,佯似生气般转过身去,负手而立,道:“我从一开始便告诉过你,我本就跳出六界外,不在轮回中。我的命数,连那三生石上都不显,那天机镜中都不现。与你,没有缘法。”   “没有缘法,我们这五百年在虚泽渊中度过的日子,又算什么?!”   烛照叹了口气,侧身回转,道:“我自混沌初开便存于世间。在这几千万年中,五百年,你说,算什么?”   你说,算什么?   五百年,对于人界的司君回来说,是他活五世都不见得能经历得到时间;对于仙界的司君回来说,是他修五次散元境的时间;可对于圣尊烛照来说。。。真的,白驹过隙,弹指挥间。   “缘生缘灭,如露如电。得之且珍惜,失之需释怀。好好修炼,无需想得太多。”烛照回身,背对清尘。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中似有怜爱与不舍。他柔声说道,“以后没我护你。。。你要好好活着。”   说完,烛照一挥衣袖,破天而去。   “好好活着。。。哈哈,哈哈哈哈。。。”清尘惨淡地笑着。   好好活着,何其残忍!!!   独留一人苟活于世,不能与君共赴碧落黄泉!   是啊,即使死去,也无法和他共赴阴阳吧。   烛照圣尊,不入轮回,又如何,在碧落黄泉相见呢。。。   “尊上!”半个时辰后,胤雪与锦凰赶来。见清尘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很是心急。   锦凰来不及多问,随手拈诀,将清尘身上的捆仙术法解开。   清尘被去了束缚,人一下子清醒起来。他眼中充满血光,抓住锦凰的双臂,说:“快,暮迟要独自一人去与伐戮决战了!”   “尊上,我与你一道去!”胤雪立刻化出白泽真身,回头对着清尘喊道。   锦凰已然等候不及,直接化出真身飞出了虚泽渊。   清尘对着锦凰的身影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便纵身一跃跨到胤雪背上,朝魔界边境飞去。   待锦凰到达魔界边境时,那边已经昏天黑地,一片血腥,百万助战天兵已被虐杀在魔界荒瘠的土地上,尸横遍野。巨大的黑气在中间快速环绕着,带起诸多飞沙走石,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只听到各种术法对抗时发出的声响。   她化作一道艳红火光,冲向那团黑气。   一声哀鸣,锦凰被弹出黑气外,重重地跌落在地,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她捂着胸口痛楚地看着那黑气越发凶猛地向外扩散,那邪气属混沌元力,常人根本进不了屏障。   清尘同胤雪也赶到了。   清尘看到锦凰,赶紧上前去看她,又回头看了看远处那团气势逼人的黑气,不禁眉头紧皱,焦虑更甚,心跳快得仿佛要堵住喉咙一般,令他难以呼吸。   他右手化出瑰仙剑,定了定心神,一跃而起,飞向那团黑气。   伐戮也罢,帝江亦无惧。纵使落得灰飞烟灭,他也要同暮迟一并作战!   眼看离黑气越来越近,清尘暗暗提气,加快了冲击的力量。说时迟那时快,发髻上的月露簪闪现光芒,将清尘整个包裹,顺利地进入到了黑气内部。   那道白色身影在半空中同一个血肉模糊的怪物正在厮斗。   烛照虽身手更为矫捷,却因元力不纯,打出的术法,多数伤害皆能被伐戮抵挡,剩下的,也没能使他大伤。   清尘来不及多想,纵身而起,挥剑放出多道剑光,直冲伐戮。   只顾着抵挡烛照的伐戮没有料到有他人能进入帝江的结界,几道剑气打中,虽未大伤,却惹得他恼羞成怒,他大吼一声,朝清尘冲来。   烛照一惊,顺着剑光所来之处看去,正是清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清尘面前,生生受住了伐戮那狂怒一击。   纵使是圣尊,也无法在毫无抵御的情况下受这一击还能毫发无伤。烛照背部的白色布料瞬间渗透鲜血,脸上却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对着身下呆若木鸡的清尘说道:“怎么这么不听话。”   话音刚落,烛照顿觉体内气海翻腾,原本强行绷住的元力大有溃泄之势,他慌忙往边上侧身,一口鲜血终于没能忍住,吐了出来。   “暮迟!”清尘如梦初醒,将他扶住,心中惊慌却不知如何是好。   周遭快速旋转的黑气慢慢聚拢,全数收到了伐戮体内。   “哈哈哈哈,烛照,如今的你,还想与我斗?”两重声音相叠,如破钟之声,震耳欲聋。   烛照翻转身来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看着渐渐靠近的帝江。   只见帝江有着伐戮血肉模糊的躯体,身上道道裂痕中散发出黄色光芒,远远看着犹如熔岩聚成一般,而成了人形的黑气随着躯壳往前行进的步调,像是跟不上似的,在身后忽而脱离,忽然进入。   帝江抬起一只手,从掌心升起一团黄光,伴随着黑气环绕,那团光越来越大,逐渐变得如同人头一般大小。   帝江汇聚元力,抬手将光团朝着烛照打下,清尘急忙去挡,却听闻一声嘶鸣,一道红色身影被光团击中,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焰,猛烈燃烧。   火焰落下,是锦凰。   “锦凰!”胤雪大声呼喊道。   在那团九幽业火之中,锦凰的凤凰真身不停地挣扎着,并发出了凄厉的悲鸣声,眼看着原本鲜红靓丽的一身凤羽渐渐被燃成了一片黑色。   锦凰以真身相护,耗尽了最后一点生机。   胤雪冲到锦凰跟前,看着这一团化成一片焦黑的凤凰躯体,双手竟不知从何落下。他眼中有泪汹涌而出,最终将锦凰整个紧紧抱住。   烛照脸上没有表情。他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右手向下一伸,白光乍现,一把纯白色古剑握在手中。   鸿蒙剑。   那剑为古君开天辟地时所用的神斧化成,以混沌元力铸造,与圣尊命脉相连,自天地两开之后,再无现世。而此刻,烛照祭出鸿蒙剑,便是作好了最后一击的准备。   空中紫气凝结,闪电四射,天雷轰鸣。   烛照左手负背,右手持剑,飞向帝江。   一剑落下,倾注半身修为,将那伐戮的躯壳生生劈成两半,又是隔空一掌,将那团黑气从躯壳中打出。   往两边倒下的躯壳,如熔岩一般软趴趴地散开,最终化作一滩血水。   黑气脱离了肉ˋ身,行为便没了束缚,开始四处乱窜。   烛照几招快剑落下,挡住黑气的去路。那剑光与常人所出不同,尽久久不曾散去,形成了一个牢笼,只留面前一条通道。   黑气无处可去,便凝聚起来,直直向烛照冲来。   烛照右手收剑负在身后,整个身体缓缓上升。他左手聚气,凝在掌心,向黑气打出。   黑气被迎面而来的白光击中,顿时被打成一盘散沙,渐渐消失。   烛照终是无法支撑,落倒在地上。掉落在地上的鸿蒙剑变回一道白光,自烛照右手收回体内。   清尘顾不上自己的伤,爬也似地冲向烛照,将他扶在怀中,还有生机!   “胤雪!”清尘大声地冲着胤雪喊道。   原本因为锦凰之死的胤雪早已失了神,如今被清尘大声唤醒,便擦了眼泪将真身化出,驮着清尘和烛照一同回到虚泽渊。   清尘将烛照轻轻放在草地之上,虚泽渊中很是暖和,空气也很好,四周鸟语花香。他就这么抱着烛照,一直等着他醒来。   烛照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虚弱地冲着清尘温柔笑着。   清尘终于松了口气,流着泪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烛照却没有回答,他用手拭去清尘的泪痕,又将他狠狠推开,并再次使了术法定住。   清尘眼中血丝满布,眼神也凶狠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得将他推开!   烛照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双手上下环在胸前,一团巨大的灵力凝了出来,而他的脸色也苍白得可怕。他化成一条血红的烛龙,将那灵力顶到空中。   清尘似乎看出了什么,挣扎着绝望地喊道:“不要!!!”   真气四散,烛龙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那灵力凝结成一道金□□罩,在眼前落下,将整个虚泽渊隔绝了起来,同时,也将荒芜境隔绝了起来。   清尘身上的束缚解开了。   他爬到奄奄一息的烛照身前,将他抱起,泪如雨下。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烛照的真身,却也成了。。。最后一次。   烛龙又化回了烛照的人形。   四周原本绿意盎然的景象,慢慢开始冰封起来。   清尘明白,生机,没了。   “你结下这虚泽渊结界,可是想好了与我死生不复相见?”他哭着狠狠地问道。   烛照虚弱地笑了笑,一如往昔。   他抬起右手,自掌心化出一个泛着白光的蛋形小球。   那蛋形小球缓缓转动着,慢慢地,分离出头和尾巴,又伸出利爪,最后变作了一条应龙。   “这。。。是我的。。。式神。你。。。收着。。。我不在了。。。。你要。。。活着。。。”烛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完,顿时化成万千星星点点,在空中闪烁了几下,然后消失了。   清尘的手还呈现着怀抱烛照时的姿势,他抬头看着空中消失的光点,泣不成声。   “你这般绝情,我又怎会放过你?”清尘苦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那应龙盘旋了几下,自他头顶钻入他体内。   清尘只觉得一阵眩晕,倒在了地上。   四周百万天兵化作一道道光芒,一同重归天界。   另有一道绿光却没有随着大流上天,而是落入了犹乐境中。   ☆、仙界-笑把姚黄醉(二)   那便是那段过往。   朝言听罢,胸中抑郁难当,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他要我活着。”清尘笑得苦涩,继而说道,“他做了一切准备。他教我在百年之内修入混元境以确保有足够的修为抵抗天罚;他叫胤雪认主、同我缔结血盟以照料陪伴于我;他将幻化出来的虚泽渊封入结界、令六界无可入内供我藏身;他托幽荧圣尊与中天周旋以护我一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要我活着。”   清尘伸手抚摸着茶案上的梵音瓷,对着它温柔地、带着乞求地说道:“可是我。。。我却并不想活着。”   因为并不想活着,他才会如槁木死灰般出了虚泽渊,任由天界将他捉去,生生受那刑罚。   “他。。。爱你?”朝言颤抖着吐出几字。   清尘顿了顿,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却发现两颊犹如胶住一般,怎么也笑不出来。他觉得胸口很闷,却不想表露得过于明显,忍着将一口粗气分成好几次吸入,坚定地说道:“不。他不爱我。”   他,怎会不爱你?!朝言心中怒喊。   “大罗天上的圣尊,无七情六欲,无所求所念。他即使有爱,也是大爱。是博爱世人之爱,是守护众生之爱,是维系天地之爱。他同我所做之事,皆是顺应缘法,并无其他目的。我于圣尊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电光石火罢了,渺小到几乎看不见、摸不着。而我亦是这世人中一人,众生中一生,天地间一个存在。他。。。只是不想坏了我的缘法。。。”清尘看向朝言,接着说道,“一如蝼蚁于你,草芥于我,皆是微不足道。你可会倾心于蝼蚁,爱慕上草芥?”   朝言曾梦过那缱绻缠绵、不容他人的琴瑟和鸣,曾看过那惨绝人寰、惨绝人寰的天罚落下,都没有像今天这般,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窒息与绝望。   清尘对圣尊深沉厚重的情意没有让他退缩,天纲伦常对清尘的无情惩罚没有让他退缩,如今,是圣尊对清尘的点点思量、滴滴部署,让他退缩了。   这样的情深意重,难道,还不算是爱???   他不懂。   他区区一犹乐境小小蛇妖,如何会懂?!   他如何懂若不爱一个人,会一心想要护他周全?他如何懂若不爱一个人,会宁可舍弃自己来承担因他所带来的业障?他又如何懂,若不爱一个人,会连自己殒灭之后的事,都要替他安排妥当???!!!   难道圣尊的大爱,圣尊的缘法,便是如此?   他只懂,如果是他自己,一心想要陪着一人、护着一人,他开心自己便快乐、他伤心自己便难过,他所求之事自己愿无怨无悔地帮助与付出,哪怕是将他送到他所爱的人面前他都乐意,这肯定是爱!   这便是,圣尊与小妖的区别吧。   这也是,被爱与爱人的区别吧。   “好了,不说了。”清尘收起情绪,轻柔地说道,“你休息吧。我。。。我要将这梵音瓷中的元神碎片,引入荧极翡。”   “好。”朝言没有拒绝,顺从地退出清尘房间。   清尘取出荧极翡仔细端详,已经吸入的元神,覆盖住了原本飘渺的光芒,变成了清晰可见的实体玉石。他抬手将荧极翡悬空,施加灵力,使它四散的光芒,向下笼罩住梵音瓷。   梵音瓷中微微泛黄的元神,沿着光线向上攀升,最终被全数纳入荧极翡之中。   清尘将荧极翡收在掌心。还剩两块空隙。   ----------------------------------------------------------------------------------------------------   朝言木讷地回到房中,坐着发呆。   很多事情串联起来,使圣尊的形象,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   那是个一袭宽大白袍,周身笼罩着白光的背影,似乎,还散发出一阵好闻的香气。   不知是不是因为对一个人的事迹知道得越多,他在自己脑海中显现出来的印记就更加深刻。那一次次出现在他梦境中的身影,如今,竟然连他的嗅觉都侵袭了。   他感到头疼。   “朝言大哥。”锦凰的声音,打断了朝言的思绪。他有气无力地起身开门,又情绪低落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怎么了?”锦凰见朝言看上去心情不好,在他身旁坐下,担心地问道。   朝言将头埋入双臂间,没有回答。   一声熟悉的香气传来。是那种,悠远的、沉稳的香气,能让人不安的心绪,瞬间稳定下来。   朝言被香气吸引,抬起头来,只见锦凰食指上挂着一串挂坠。顶上一个藏青色团锦结,中间一个蓝白渐变色的祥云结,一颗褐色珠子串在下方,一串流苏收尾,随着锦凰的手一摇一摆。   “喏,这个给你。”锦凰讨好地笑着说。   朝言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锦凰,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挂坠,终于接了过来。   “这个香,是我前几天自己做的。。。龙魂香。”锦凰说到此处,突然顿了顿,带着些许遗憾接着说道,“不过,缺了一味原料。应该不能称它为‘龙魂香’了。”   “缺了哪味?”朝言将目光从挂坠上移开,看向锦凰问道。   锦凰被问倒了,她不知自己该不该讲,可面对朝言询问的目光,她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这‘龙魂香’是我研制出来的。它之所以被称之为‘龙魂香’,是因为我给它添加了一味特殊的原料--‘龙魂’。而这‘龙魂’,其实就是真龙灵力。”   锦凰看着朝言的神色,确认无事,又继续说道:“其实,不同的灵力会赋予它不同的香气,这才是它的特别之处。只要你随身携带,它就会受到你灵力的影响,变成专属于你的香味。”   好像。。。有点神奇。   “这个气味。。。我在清尘身上也闻到过。”朝言凑近那颗褐色小珠仔细闻了闻,回忆了一下,说道,“不过,好像稍微有些不一样。”   “是了。在没有注入灵力之前,它的头调都是相同的。而注入过灵力的香,中调就会有所变化。长期佩戴之后,因为受到自身灵力的影响,后调又会有些差别。你闻过的那个香味。。。应该是之前我制好后留在虚泽渊的。”   朝言听罢,笑着说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此香可助凝神定气,调息冥想。等将来香气散尽,珠子便会消失。我届时再给你做新的。”   朝言点了点头,将挂坠绑在腰带上,看见了许久不用的浊水,便将它取出来,在手心手背上转出了个四通鼓把兵交。   锦凰并未打算要走。   她与朝言同出自犹乐境,兄长与朝言又属结拜兄弟,两人本该更加亲近些,可事实上,他们也并没有单独相处或者交心的机会。然朝言身上与圣尊莫名相似的亲切感,和这一路上他一心只为清尘尊上的所作所为,锦凰都看在眼里。他直白、纯粹,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对清尘尊上的情意,这些种种,都让锦凰对朝言产生了不少好感。加上在外历练,本就该守望相助,今天,她便是想了好久终于下定的决心,要与朝言的关系变得更加自然舒适一些。   “朝言大哥。。。”锦凰看着朝言似乎心情有所好转,转了话题,问道:“你同清尘尊上。。。是如何相识的?”   朝言倒是没想到锦凰会问起这个。如何相识么?他回忆了当初掉落虚泽渊时的情景,突然就笑了起来。   锦凰被这一笑弄得有些愕然。   “说来好笑。我呀,当初是因为一个梦,才掉入虚泽渊的。”或许是因为锦凰是锦轩的妹妹,说来也算是他的“家乡人”,或许是因为这么久以来心中所思所想无人可以倾诉,又或许。。。是因为刚才所受的刺激过大,急于寻找什么宣泄,总之,今晚的朝言,想要倾诉。   “梦?什么样的梦?”锦凰有些好奇。   “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朝言见锦凰似乎愿意倾听,而自己也正好无处诉说。他想了想,便对锦凰建议道,“这样,长夜漫漫,你若要听的话,就去找些酒来,我慢慢说与你听,怎么样?”   锦凰笑了笑,道:“好。”   没过多久,茶案上便放了五坛佳酿。   要说真不愧是犹乐境出来的,下手速度那叫一个快、准、狠。也不知道锦凰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快就把酒给弄来了,而且一弄还是五坛。她刚才一手各拎一坛、怀中抱着两坛,头顶上还顶着一坛,撞进门来的那一刻,着实将朝言吓了一跳。   朝言将其中一坛的塞子去掉,酒香瞬间四溢,很是醉人。他往两人面前的碗中斟满酒,也不等锦凰反应,自己双手捧着碗向前一推,以示敬酒,随后便一饮而下。   一碗下肚,腹内一股热气上升,全身开始暖和起来:“真是好酒啊!可与玄火酿有得一拼。”   锦凰不服:“它可比不上玄火酿!”   也是,那最最纯正的玄火酿,是锦凰引了自己的九玄凤火酿制而成的,若说玄火酿一般,岂不是说锦凰的九玄凤火一般?这天底下,可只有锦凰一只九玄火凤!   “对对对,比不上你的玄火酿!”朝言哄小孩儿似地说道。   朝言只顾着一个劲儿地灌酒,脸很快就红了个透。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梦?告诉我吧。”锦凰半带撒娇的语气道。   “唔。。。就是一片水泽之中,梨花树下,两个人,一个抚琴,一个抚瑟,很是惬意。然后。。。然后就突然变成了一片冰天雪地,其中一人说。。。说到了虚泽渊结界。。。”   锦凰听完,心中一惊。这是。。。什么梦?   与其说这是梦,这,不应该是清尘尊上的回忆么?   “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我跑去净水湖那儿查探,就。。。就。。。掉下去了。。。哈哈哈。”两坛酒下,朝言眼前景象开始迷茫,脸上一阵发热,说话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人更是没了正形,趴在茶案上,手掌下是一坛酒,按在茶案上转来转去。   “掉下去?你说,虚泽渊境?”锦凰凭借着自己所知道的信息,拼接起朝言的话语。   “嗯。。。对。就是那个虚泽渊!”   “进入虚泽渊境,需要有凝水印。”锦凰想了想,道。   “对!”朝言趴在桌上,抬起右手示意了一下,说,“就是那个。。。凝水印!”   锦凰眼中一闪,抓住朝言的手臂,道:“你说,你有。。。凝水印?”   凝水印,除了圣尊当初给清尘尊上、胤雪和自己种了之外,不会再有第四人。而不需要凝水印便能进入结界的,也只有拥有与结界之力属于同源的两仪圣尊了。难道说,是有什么机缘,使得朝言大哥得到了凝水印?不对,幽荧圣尊也不会给他人种下凝水印的。那是。。。得到了混沌元力?也不可能呀。。。得了混沌元力,还会。。。。这么。。。弱么。。。   “那只长毛怪就是这么说的。什么凝水印。。。我怎么可能有那东西!”朝言一副不屑的样子,“我一直。。都在净水临渊。。。去哪里种。。。这种东西!”   所以,这就是。。。机缘巧合?锦凰自嘲地笑了笑。都说无巧不成书,难道这天底下,还真有同圣尊拥有机缘巧合的人?   “要是,没有掉下去。。。就好了。。。”朝言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原本他也不是不善饮酒之人,今天却醉得这般容易。也不知是桐柏宫的酒太易醉人,还是他自己一心求醉,“没掉下去,就。。。不会。。。认识。。。清尘了。。。也不会。。。知道。。。他同圣尊。。。这些。。。”   这么说着,朝言往后仰了仰,想收住即将掉落的眼泪,又觉得有些头晕恶心,差点没吐出来,于是又向前趴在了茶案上。   “不舒服么?别喝了。”锦凰轻柔地揉了揉朝言的背,将他手中的小酒坛夺下,往边上挪了挪。   “你知道吗。。。他。。。同圣尊。。。他们两个,都可以。。。不要命。。。”接着,朝言像是要寻求认可一般,抓着锦凰的肩膀说道,“不要命,我。。。也可以!”   朝言眼眶泛红,眼神难以聚焦。锦凰不是看不明白,这一路上的情形,她看得再清楚不过了。他心系一人,甘愿陪伴他去追逐心中所爱,明明是那么绝望的事情,却依旧甘之如饴。每每能更靠近一些,得到一点点回应,就能让自己充满希望。这种样子,千年之前,她也曾在另一人身上见过。   那是。。。千年之前的清尘尊上。   面对自己求而不得的人,怎么都不肯放弃。对对方来说是顺其自然,是本能反应,对自己来说,却变成了“如愿以偿”的希望和“矢志不渝”的动力。   一如,现在的朝言大哥。   清尘尊上,或许正是因为从朝言大哥身上看到了当初的自己,才会不自觉地与他靠近吧。   “不对!!!”朝言拍了下茶案,眯着眼说道,“还是。。。掉下去的好。。。掉下去了,才能。。。遇见。。。他。。。”   说完,朝言又提起屁股伸手去够那些被锦凰挪到茶案边的酒坛,因为眼前的重影,有些抓得不准,便将手左右晃了晃,终于抓到了酒坛子。   锦凰将酒坛夺下,又将桌上的栗子糕往朝言面前挪了挪。   朝言本就醉醺醺的,抓不住酒坛,便转而攻向眼前的栗子糕。   “可是啊,有什么用呢。”朝言一边嚼着栗子糕,一边口齿不清地说,“我本来想。。。就陪。。。陪着他,一直陪着。。。等他哪天。。。追累了。。。他就会。。。回头。。。看到我。。。但是今天。。。我突然。。。突然发现了一个。。。秘密。。。”   朝言嘻嘻笑着,不知这笑是真是假,突然被那栗子糕呛到了,猛烈咳嗽起来,把原本就殷红的脸,憋得更红了。   锦凰一边给他递水,一边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还很配合地问道:“什么秘密?”   “他。。。根本。。。就用不着,追。”朝言甩了甩手,道,“他才是。。被深爱着的。。。那一个!”   锦凰觉得有些好笑,心里想着,你今天才发现自己深爱着他啊?也就你自己当局者迷了吧!周围人可都看得真真切切的。   “可不就是么。不就是你深爱着他么。”锦凰觉得醉酒的朝言甚是可爱,忍不住打趣道。   “不是!不是!!!”朝言有些气急,耍小孩子脾气一般地跺着脚,说,“不是我。。我说的是。。。是。。。圣。。。尊!”   这又是哪门子误会?!   “圣尊没有七情六欲,怎么可能深爱着尊上?”   “不对!!!不。。。对!!!你们。。。都不对!!!他。。。爱!!!就是爱!!!”   “好好好好。爱!爱!”锦凰有口无心地应和道。   朝言拍案而起,一边摇摇晃晃向外走着,一边接着说:“我呀。。。总是。。。梦见他。。。我能感觉到。。。。他爱!!!就是。。。爱!!!”   “你干什么去?”锦凰起身喊道。   “热。。。出去乘凉!”朝言抬手随意地指了指门外。   “这么冷的天你乘什么凉啊!”锦凰见朝言走都走不稳,还想要出门,连忙上前拦住他。   朝言自是不从,两人推推搡搡间,朝言还是将门打开了。   ☆、仙界-笑把姚黄醉(三)   清尘站在门口。   “嘿嘿。。。你。。。来啦。”朝言痴痴笑着,向前一倒,额头靠在了清尘的肩膀上。   突然被朝言整个压倒过来的清尘有些措手不及,往后微微晃了晃,赶紧将朝言搂住。   锦凰像是做坏事的小孩一般,偷偷吐了吐舌头,敷衍地行了个礼,逃也似的出去将门带上。   一身酒气。   可酒气之中,却又传来阵阵,熟悉的香气。这香气,与自己的那种不同,更像是。。。   清尘微微蹙眉,将朝言往床上扶,还不忘数落了一句:“每喝必醉,还屡醉屡喝。”   “我没醉!!!”朝言似乎能听见一般,手舞足蹈地反驳道。   喝醉酒的人身子似乎特别地重,下手也没了轻重。朝言下意识地揽着清尘的脖子寻找重心,使自己走路不至于摔倒,可把清尘给掐得够呛。   走到床边时,朝言刚松开清尘欲自个儿躺到床上,不料却被脚踏给绊了一下,猛地向后倒去,慌乱中他使劲拽住清尘的衣襟,欲借力让自己站稳,结果两人便一同摔在了床上。   这一摔,都来不及反应,没有任何落地技巧。就是那么,直挺挺、硬生生地摔了下去。   清尘整个身体的重量全数压在了朝言身上,连手都因为想让朝言松开自己而纠缠在自己的衣襟前。   被重重压着的朝言,因为疼痛本能地微微用力挺了挺身板。   清尘一手支撑起身体的重量,将卡在两人胸前的另一只手解脱了出来。   朝言满脸通红,解除了禁锢的身体微微左右晃动着,突然他用力扯开清尘的手,往床外倒去。   “呕。。。”   一阵搜肠刮肚的呕吐。   之前被清尘压住了胃部,使得酒醉的朝言十分不舒服,如今身体被松开了,那一阵翻江倒海便涌了出来。   清尘起身,皱了皱眉,一边耐心地等他吐完,一边给胤雪传了个音。   正在房中休息的胤雪,被突如其来的传音吓了一跳,扑腾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准备。。。洗澡水?????”胤雪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道,“大半夜的,尊上洗什么澡???”   奈何他总归是要听话的。于是他随便披了件衣服,便准备去了。   将木桶备好的时候,胤雪发现清尘并不在房中,他撇了撇嘴,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踏踏实实地将热水都打好,倒入了木桶之中。   带一切准备完毕,正要传音给清尘,却听见房间的门被踢开了。胤雪回身一看,正是清尘。他满脸不悦地扛着一坨白色的“尸体”走了进来。   胤雪上前欲接过“尸体”,却被清尘一个皱眉给挡了回来。   胤雪这才看清这具“尸体”正是朝言。   “去他房间收拾一下。”清尘一声令下,胤雪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清尘在朝言身上才算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莫与醉汉争斗。   被清尘放下的朝言,依旧是极度地不配合。此时的他正坐在地上,两手搭在浴桶边上睡觉。   清尘几次替朝言宽衣解带,都被他用力地将手打开了。   屡次不成功,清尘终于压不住火气,一只手束缚住朝言的一双手腕,另一只手将他的腰带扯开。   好在这衣服就是清尘的,所以他也脱得顺手。他将朝言扶起,面向自己靠在身上,将他的衣服一一褪去,然后将他抱进了浴桶之中。   (吹蜡烛。。。)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Linxi-夕公子   ☆、人生自是有情痴   醒来的时候,朝言只觉得头疼得要命。揉着脑袋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分外陌生。他腾地一下坐起身来,浑身的酸痛感又让他龇牙咧嘴地躺下了。   躺在床上细细回想,昨晚那些略带羞涩的片段涌现在脑海中。   (吹蜡烛。。。)   “啊!!!!!”朝言大声喊着以遮盖在回忆中响起的每一句话。   我都做了什么啊!   再次挣扎着起来,朝言发现被窝中的自己一片坦荡,顿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这。。。。   朝言往床头方向看了看,只见离床头约四尺的地方挂着手巾,他将被子往胸口扯了扯,开始尽力伸展身体,用手去撩那块手巾。   还差一点。朝言缩回身子,又调整了下被子,再一次进行尝试。   “碰!!!”连人带被,重重地摔了个狗啃泥。   “吱---”   门,开了。   清尘站在门口,看着眼前景象,愣住了。   朝言直挺挺地趴在被子上,身上满是红一块紫一块的斑点。他听到门开的声音,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从被子上支起身来,扯着被子想挡住自己,岂料劲用得急了,撑在被子上的那只手顺着力的方向滑落在了地上。   “哎哟。”   这一倒可够呛。朝言的整个着了地,一阵凉意。   清尘听到这一声闷响,忙上前去帮忙。面对如戒备中的小老鼠一般的朝言,他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最后用整个被子裹住朝言,如抱婴儿般,将他抱上了床。   清尘放下朝言后 ,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等着,我去打水。”   此时的朝言只觉得自己臊得慌,只能蒙着头不作声。被窝里传来的暧昧气味,使他脸红得更甚了。   没过多久,清尘便过来拉他的被子。却怎么也拉不开。   “起来了,去洗下。”清尘隔着被子说道。   朝言不动。   他无奈地从被子底下伸手进去,将被子同朝言整个抬起。   “哎哎哎。。。”朝言倒是没料到清尘会出这一招,有点措手不及地挣扎起来。   “别动!”清尘冷声命令道。   走到浴桶边上,清尘松了一只手,将朝言双腿放进浴桶中,朝言则配合地双手上抬,提着被子,以免被打湿。   清尘抓住被子,另一只手也放开朝言,将整条被子对叠挂在手臂上。   失去了遮挡的朝言,赶紧整个埋进水中,可水毕竟只是水罢了,埋得再深,也是透明的颜色。   清尘双眉微挑,转身走开了。   朝言坐在浴桶中,上升的热气令他的思绪开始游离。   所以,现在的他俩,是。。。怎样的关系呢?   “你的衣服,挂在这了。”屏风另一侧,是清尘的声音。一套黑色衣服被挂在了屏风上。   朝言有些迷惑地看着那套衣服。   是。。。这种状态的关系么?   待清洗完毕,朝言一边反复整理着衣服的边边角角,一边走出清尘的房门,正好撞上了路过的胤雪。   “哎哟。”胤雪捂着胸口喊了一声,看到是朝言,脸上便露出了些埋怨的神色,身体上却还是恭敬地作了个揖。   朝言望着胤雪,有些不明就里。   “都收拾好了,我们便出发了。”清尘正站在门外,听到声响,便走过来说道。   朝言这时才发现了清尘左颈间的红印,脸又“唰”的一下红了。   站在清尘右侧的胤雪自是没有看见,他恭敬地回道:“是,我去叫锦凰。”   说完,胤雪便离开了。   只剩下两人站在原地,氛围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   憋了好久,朝言才憋出一句话:“那个。。。昨晚。。。我喝多了。。。”   朝言自知昨晚失态,定是闹出了不少事情。只记得一开始是由锦凰陪着的,之后,也不清楚怎么就变成后来这副模样了。再想想方才胤雪那般神色,应该是因为之后由清尘照料,当然也少不了麻烦到胤雪了。这么想着,他觉得自己还是先道个歉为好。   “昨晚的事,皆非你我所愿。可以权当没发生过。”清尘冷静地说道。   什么叫。。。皆非你我所愿?什么又叫。。。权当没发生过???!!!   所以,他指的是。。。   他昨晚确实是喝多了,也确实是失态了,但他想道歉的并不是这件事!   “我没有不愿意。”朝言沉着脸,拉住清尘,认真地解释道。   清尘眼中蒙着一层雾气,朝言看不清他的情绪,这让他感到害怕。   虽说之前他也下过决心,肃清自己内心多余的想法,一心只关注在提升修为、收聚元神的事情上。可如今,既然已成事实,他朝言也不是那种扭扭捏捏、不敢面对之人,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接受和承认他与清尘之间的关系。   毕竟,对他来说,什么人妖不能结合,仙妖生而为敌,天神不可染指,鬼魅不可交心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他都看得坦然。只要心意相通,何惧彼此身份?   “尊上。”胤雪带着锦凰来了,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清尘不着痕迹地甩开了朝言的手,面无表情地说道:“荧极翡有了反应,下一块,应该是在天界。我们即刻出发。”   “是。”胤雪和锦凰一同答应道。   朝言的手依旧停在原处,他有点愕然,这是。。。什么意思?   然当前的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小情小爱自然不能影响了正事,而当下的正事,便是前往天界寻找下一块元神碎片。   这天界,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之前那些方式,全然不管用了。   那天柱守神真武帝君,是极其不好对付的。   真武帝君玉京,乃北极紫微大帝颛顼下辅佐之神,镇位北极六天,执掌风雨,荡魔灭邪、摄伏妖精,救度群品。   那玉京老儿,真真是威震八方的狠角色。传闻其身长百尺,披散着头发,金锁甲胄,脚下踏着五色灵龟,按剑而立,眼如电光,身边侍立着龟蛇二将及记录着三界功过善恶的金童玉女。   光是听他这名头就能令人闻风丧胆了,更何况他还有四大元帅作为守将听从命令。   要过他这一关,可真是。。。谈何容易哪!   一行四人在玄风的送行下,到了桐柏宫门前。   “师尊正在闭关,不便相送。师叔、朝言公子及两位,走好,我就不远送了。”玄风依旧温润和善。   清尘眼中虽有些不舍,但依旧坚定地点了点头:“你请回吧。师兄那里,劳烦多照看些了。待我事成之后。。。再来谢罪。”   玄风笑了笑,施了个礼,便离开了。   四人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牌坊外的阶梯之上,便看到一浅色蓝衣人站在下面圆台之上。   “鲲。。。池。。。”   朝言怎么也没想到,鲲池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也是了。之前鲲池传了灵讯要他立刻回净水临渊,他却不管不顾地跟着清尘来了桐柏宫。这么算来,离收到灵讯也有一段时日了,如今鲲池就这么找来了,怕是。。。下定决心要将自己带回去了。   四人缓缓走下阶梯。   朝言一边走,一边心中各种念头。想着怎么解释之前的事,想着怎么恳求鲲池让他留下。可原本百余阶的石梯,不知怎的,竟一下子就走完了,他都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说,便已然来到了鲲池面前。   “鲲池。。。”朝言唤得小声。   鲲池没有搭理他,而是先行向后面过来的清尘行了个礼:“清尘上仙。”   清尘冷淡地回了个礼,没有说什么。   鲲池瞥见清尘脖颈上的红痕,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朝言看到鲲池的脸色,便知晓他看到了那个印记,心中大叫不好。真是船迟又遇打头风,偏偏是这个时候被他看到了这些,岂不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逼着鲲池发火么?   鲲池一把拉住朝言的手,沉声说道:“你过来。”   两人走到一旁,朝言着急地抢先一步表态:“我不回去,你别劝我。”   鲲池紧皱双眉,带着愠色道:“你跟着他历练,我可以不管。但你总不能把你自己都搭进去吧!”   朝言慌忙捂住鲲池的嘴,尴尬地回头朝身后三人笑了笑,将鲲池又推出去好远的距离。   “别瞎说!我不是!我没有!”除了苍白无力的否认,其他的,朝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鲲池看着朝言脸上那一团绯红,叹了口气,问道:“他能给你什么?”   朝言眼中带着迷惘地望着鲲池,终是暗淡下来,低着头说:“我不需要他给我什么。”   “你。。。”鲲池刚大声地喊出一个字,便拽着拳头强压下了怒火,道,“被他伤害了一次还不够么?”   朝言想了想,怕是鲲池将之前自己丢了修为之事的过错都强加到了清尘身上。他知道鲲池心疼自己,也不想让鲲池对清尘产生误会,便解释道:“人界那事,是我自作主张,不怪清尘!”   鲲池紧紧盯着朝言,眼中神色极其复杂,像是不舍,像是无奈,更像是。。。失而复得的浓浓情意?   朝言不懂。   纵使他这一路行来,看过了众多恩怨情仇,也渐渐变得多了些前思后想、七窍之心,但如此复杂的神情,他依旧看不懂。   “天界不好对付,我想出一份力。待我陪他走完这一程,就同你回去,好不好?”朝言知道鲲池心软,便柔着嗓子撒娇似地说道。   鲲池看了朝言好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道:“子芒升为春神,册封大典,宴请宾客,青帝同意他邀请我们前去。”   朝言大喜,这可真是场及时雨!   “那岂不是说,我们可以顺利地通过真武帝君的屏障,进入天界了?”   鲲池想了想,道:“没那么容易,受邀之人皆有拜帖,也一一列在名册之上,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的。”   “那可怎么办。。。”朝言有些头大。   “胤雪和锦凰本就属神界坐骑,倒是容易蒙混过关。”鲲池看着不远处的清尘,语气里又多了分强硬,“那清尘上仙,本就身份特殊,天界怕是。。。对他戒备极深,不会容他进入的。”   朝言回头看了看清尘,此时的清尘,也正盯着自己。他慌忙有些心虚地红着脸将头转了回去。   鲲池收起神色,道:“总之,先回一趟净水临渊,再行商讨。”   眼下确实也没其他法子,朝言只好顺从地点了点头,同清尘他们转述了此事。   清尘没有异议,一行五人便准备先回犹乐境。   胤雪和锦凰化出真身,在前头等待。   朝言想着方才与清尘有些误会尚未说清,便被胤雪给打断了,担心清尘心有不快,便挨着清尘要求与他同乘一骑。   清尘还未开口,鲲池便过来拉住朝言,道:“你同我一道。”   朝言还想挣扎,可是清尘并无阻拦,想来他可能心中有气,便只好嘟囔着嘴,从了鲲池。   ----------------------------------------------------------------------------------------------------   桐柏宫,崇道殿。   萧同见满头银丝散落在肩上,他依旧披着那件绸制睡衣,坐在床铺中间。   这里,曾有过太多他和诸江秋的回忆。   如今,却是伊人已逝。   大抵是人到了万念俱灰的时刻,都会愈发地想起过往,那些曾经被萧同见深深埋藏的记忆,开始不断地喷薄而出。   千年以来,他都不愿承认,亦不敢承认,自己对这个小徒弟怀抱着的纸短情长。   他依旧记得,小小的诸江秋几次三番闯进他的房中,对他诉说着自己的拳拳之忱;他也依旧记得年轻气盛的诸江秋,抱着自己坚定地说着“我只想要你”。   可是到了最后,面对仙界百门进犯,他连问了三遍“你想要什么”,却再也没有听到他回答一句“我想要你”。   到底自己做了什么,竟然让他再也没说过“我想要你”呢?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吧。   他将他藏在崇道殿中千年,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却从未承认过他的特殊身份,是他,将他身上的那份心高气傲磨了个精光!   亦是他,逼得他心灰意冷,不愿继续存留于世间。   这便是惩罚!   对他这千年来所作所为的惩罚!   让他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只能活在无限的悔恨当中!   那条小黑游蛇说得没错,纵使悔恨,他也该受着。也尝一尝诸江秋这五百年来尝尽的苦,感受一下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承受这年复一年的痛楚的。   他可为了我死了五百次啊,我又怎能让自己好过?   萧同见自嘲地笑了笑,一滴眼泪无声滑落。   那便,就这么受着吧。   ----------------------------------------------------------------------------------------------------   回到阔别已久的净水临渊,朝言分外激动。   以前每天都待在这里,这净水临渊之于朝言,就犹如吃饭喝水呼吸空气一般,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如今自外归来,这份亲切感、熟悉感,便令他感动得想哭。   颇有一番“游子归故里”的心态。   朝言开心地冲进内殿,坐在他往常坐的椅子上,问道:“师傅他老人家呢?”   “还知道回来?”鲲池正要回答,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位白衣白胡老人。他的身子微微伛偻,柱一根藤木拐杖,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   “师傅!”朝言一边唤着,一边忙上前去扶。   正是水渊尊人。   鲲池在一旁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师尊。”   水渊尊人的眼神掠过到访之人,一直看到清尘身上,神色微微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笑容。   朝言全然没有发现这一闪而过的变化,毫无城府地介绍着:“师傅,这些是与我一同历练的伙伴。锦凰是锦轩的妹妹,你知道的。胤雪是白泽兽。还有。。。清尘上仙。”   说到清尘的时候,朝言似乎有些心虚,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三位一一行礼。   水渊尊人微笑点头回应,直到清尘之处,他不着痕迹地转头看向朝言,笑着问道:“听说,你在外边惹了不少麻烦?”   朝言偷偷瞟了鲲池一眼,虚张声势地说道:“哪有!别听鲲池胡说!师傅,你探探我,我都学会御扇飞行了!你探探我!快!”   朝言捋起袖子,将手臂伸向水渊尊人,急切地等待着他的认可。   水渊尊人笑着抚上朝言的手腕,一股灵力传入朝言体内,游走周身。   水渊尊人眉头皱了起来,转头看向了清尘。   “怎么了?”朝言看到师傅这般神色,感觉有些奇怪。   水渊尊人没有挪开眼神,径直问道:“你修了新的心法?”   朝言这才想起,这套心法是清尘教的。仙妖心法不同,别的妖若习了仙界心法,怕是会反噬自身,轻则落得打回原形的下场,重则瞬间灰飞烟灭!这么想来,清尘当初教自己这套心法,自己是在死亡的边缘试探哪。如此危险,也难怪师傅生气了。   “师傅莫气。”朝言安抚着水渊尊人,解释道,“当时我失了一半修为,又遇到了仙界灵力充沛的圣境,想着要入定修炼一番,哪知我原本的心法无法运行,才习了清尘上仙这套仙界心法。他也担心我会有不测,所以一直在旁边护法。”   水渊尊人依旧盯着清尘,道:“清尘上仙这套心法,怕不是仙界的吧。”   不是仙界的?朝言有些惊讶。那会是哪儿的?   他也转头看向清尘。   清尘沉着脸,淡淡地回道:“是。大罗心法。”   大罗心法???!!!   朝言只觉得头顶如炸了个响雷一般,万千思绪在脑海中飞速盘旋。   大罗心法???大罗心法是什么???大罗天???是那三十六重天???三十六重天是谁待的地方???是两仪圣尊???所以,这心法,是烛照圣尊的???   诸多问题转得朝言有些头晕目眩,最后,所有的问题都汇成了一句话。   他将烛照圣尊的心法教给了自己!!!   朝言不知道自己是苦是甜,是悲是喜。   其实,圣尊的心法,本属五行皆全,完美无缺,于六界何人而言,都是何等的可遇而不可求。自己得此机缘习了这套心法,也是颇有益处。正因为这套心法如此至上,他这阵子才能修为涨进飞快,他本就该心存感激。   可如今,他似乎觉得自己与清尘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同了,对于烛照圣尊的事,他也变得有些。。。在意。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在意?   教他心法的人是好心,拥有心法的人又至高无上。他一界受到恩泽的犹乐境小妖,这吃的是哪门子飞醋?!   胤雪和锦凰也露出些讶异的神色。   胤雪随即发现自己的情绪波动并不合适,便低下头,没有说什么。锦凰看到胤雪如此反应,也收起了神色,安静地待在一边。   水渊尊人原本阴沉的脸,突然有了笑容:“大罗心法,自然是吉光片羽、凤毛麟角。不,应该说,比那吉光片羽、凤毛麟角更加尊贵,老身代小徒谢过清尘上仙了。”   清尘抿了抿嘴,没有回话。   朝言也感受到了气氛的怪异。他不明白为什么师傅对清尘那么有敌意,莫不是因为自己跟着清尘出走,才惹得师傅不快?   这么想着,朝言便轻轻摆了摆水渊尊人的衣袖,撒娇道:“师傅,我陪你进去休息吧。”   水渊尊人宠溺地点了点头,便随朝言回了房间。   “我替各位安排房间吧。各位请随我来。”鲲池善后,引着三人进了住处。   待清尘和胤雪入住后,鲲池对着锦凰说:“锦凰,你先回赤霞谷一趟,同你哥报个平安。”   “哦。。。”锦凰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想着自己这么久没回去了,加上跑出来之前与锦轩吵了一架,也该去好好收个场,便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真武帝君玉京:真武又称玄天上帝、玄武大帝、佑圣真君玄天上帝、无量祖师,全称真武荡魔大帝,是中国神话传说中的北方之神,为道教神仙中赫赫有名的玉京尊神。现在湖北武当山信奉的主神就是真武大帝,道经中称他为“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简称“真武帝君”。真武大帝的形象非常威武,其身长百尺,披散着头发,金锁甲胄,脚下踏着五色灵龟,按剑而立,眼如电光,身边侍立着龟蛇二将及记录着三界功过善恶的金童玉女。 真是。。。无情=。= 微博:Linxi-夕公子   ☆、此事无关风雨月   “清尘上仙。”锦凰离开后,鲲池又返回去找了清尘。   清尘坐在茶案边。   “天界之行,我会想办法帮你。但是。。。” 鲲池语气中带着丝敌意, “不管你对阿言是何用心。我只希望你,不要再伤害他。”   清尘早就料到鲲池会有此行,他只是静静地听他说着,并不回应。   鲲池权当清尘答应了,临走之前,他侧过头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同样的事,我不想发生第二次。”   ----------------------------------------------------------------------------------------------------   那一头,锦凰回到了赤霞谷。   九玄火凤长鸣,赤霞谷自是一片欢欣。   锦轩急匆匆出来迎接。   锦凰眼睛红红的,向锦轩深深地作了个揖,道:“大哥。”   锦轩笑着上前抱住锦凰,动容地说道:“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锦凰愣了一下,也回抱住锦轩。   片刻,锦轩放开锦凰,领着她一同去拜见叔父。赤焰尊人没什么变化,与他俩闲谈几句后,便回房休息去了。   “大哥,子芒大哥要晋升春神了么?”锦凰同锦轩一起飞到赤霞阁最顶端那栋阁楼的屋顶上,摇晃着双腿,望着通红的夕阳,倚靠在锦轩身上问道。   “你知道了?听鲲池说的吧。”锦轩也望着落日,道,“过几日我们便要一同上四梵天赴宴了。子芒也算有所成,犹乐境能受此等晋封的,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锦轩说着,语气中不禁露出了浓浓的自豪。   锦凰侧头看着锦轩,眯着眼道:“你妹妹我可是大罗天上的凤驾,论品阶,可是远远超过那四梵天的!!!”   锦凰说着,用手指头一个个数着,然后炫耀道:“至少超过四阶呢!”   锦轩觉得好笑,问道:“你怎么算的?一重天算一阶?”   锦凰脸红,逞强道:“我。。。我向来不理事务,不懂这些实属正常!”   “那四梵天乃五方天帝同菩萨与佛祖的居所,并无高低品阶之分。”锦轩宠溺地解释道,“三清天只潜心修习,独立于事务品阶之外。你之前入了太清一脉,应该清楚。”   锦凰知道自己方才是乱说一通,红着脸嘟着嘴受教。   “硬要分个高低,青帝属辅佐中天王,较中天王确实低出一等,青帝座下的品阶自然更低出一等。而你。。。你是圣尊座下,低于圣尊,却不会低于。。。”   锦轩说着,发觉妹妹脸色不对,声音也越发轻了起来。他知道戳到了锦凰的痛处,搂住锦凰安慰道:“别难过。你不是同那个什么清尘上仙一道去寻圣尊元神了么?怎么样,还顺利么?”   锦凰靠在锦轩肩上,点了点头,道:“嗯。已经寻得三块了。还剩下两块,圣尊就能回来了。”   说完,锦凰将手环住锦轩的腰身,道:“哥哥,我好高兴。”   锦轩笑着摸了摸锦凰的头,应了一声。   这小丫头,毛顺了不少。大抵,是真的很高兴吧。   ----------------------------------------------------------------------------------------------------   朝言从水渊尊人房里出来以后,便朝清尘的房间跑去。   此时的他,一心只想着同清尘将白天之事讲个清楚。   “清尘。”朝言冲进清尘房中,看到清尘正坐在茶案边闭目养神。于是便轻手轻脚走过去,紧挨在他的身侧坐下。   清尘感觉到朝言的靠近,睁开了双眼。   “白天,我不是那个意思。”朝言在清尘耳边柔声解释道。   清尘没有说话。   朝言见清尘不答,便有些害羞地继续说道:“我。。。我没有不乐意。也不想。。。当作没发生过。。。”   刚一说完,朝言咬了咬嘴唇,在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真不害臊。   然而,面对这件事,不害臊又怎么样!   清尘是他这一生第一次倾心的人,也是第一次结伴同行之人,他现在只想,同他这么长长久久地相伴下去。   他似乎忘记了其他的存在。   “你。。。让我想想。”沉默良久,清尘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好。”朝言满心浓情蜜意,当然只想顺着清尘,他眼中泛过一丝狡黠,忍着笑问道,“想多久?”   清尘没有回答。   “这样,够不够久?”朝言凑过去,握住清尘的手。   一次亲密接触的时间,够不够久?   (吹蜡烛。。。)   清尘按住朝言恣意的手,不让他动弹,道:“别闹。”   “怎么了?”朝言觉得有些奇怪。   清尘将脸别开,道:“这里是净水临渊,你师傅和你师兄都在。”   朝言想了想,大抵是清尘觉得在他家中有长辈在,不好意思吧,便没有再追着不放,只是将身子靠在他身上,闭上双眼搂着他糯声道:“那,抱一下吧。”   胸前的体温传来,清尘没有再反抗,轻轻地回抱住朝言。   怀中之人气息平和,越来越沉缓。   人亦有言:进退维谷。   他同朝言,怎会变成如今这般。。。   当初,他又是怎么会允许他接近的呢?   是因为那单纯烂漫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自己么?还是因为那从不退缩的勇气和不求回报的付出感染了自己?抑或是。。。身上那股像极了暮迟的气息,诱惑了自己?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没办法就这么接受朝言。   自一千五百年前开始,他的心,就已经属于另一个人了。他在一处世外桃源之中,深深跌进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苟活的那一千年,只是为了与那双眼睛再次相遇。   想死,是为了他。活着,亦是为了他。   爱他,就如同刻印在自己的骨髓中一般,与他同在。   可如今,重逢之期愈近,却横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来。   没有感情的陪伴,真的好么?   可即使陪伴,又能陪伴多久呢?   暮迟回归,他必然会日日同他相对,与他一起待在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那时候,朝言又该怎么办呢?   他真的不知道。   或许,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清尘苦笑。   他终于明白了暮迟当年的感受。   他也能体会朝言的感受。   无心之人顺其自然地接受,求爱之人却当成了回应。   可真的,来得及么?   “君。。。回。。。”朝言在梦中呓语。   清尘收起心思,将朝言抱到床上轻轻放下,盖好被子,自己悄然离开了。   ----------------------------------------------------------------------------------------------------   胤雪应门的时候,看到清尘站在门外。   “尊上。”胤雪有些诧异。这么晚了,尊上有什么事么?   清尘走进胤雪房中,道:“今晚我睡这里。”   “呃。。。好!”胤雪虽然被清尘这个决定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很快便行动起来,将床上的被子摊好,又将屏风挡在床前,然后向坐在茶案边的清尘施了个礼,道,“收拾好了,尊上。”   清尘继续喝着茶,像是没有听到。   “尊上?”胤雪又轻轻唤了一声。   还是没有作答。   胤雪不再催促,安静得跪坐在一旁。   良久,清尘淡淡地问道。:“你说,他要是回来了,会怎么样?”   跪坐在一旁的胤雪正在一晃一晃地打着盹,清尘一句话下,他立刻醒了过来。   他?是说。。。圣尊么?   胤雪脑子转得极慢,终于答道:“应是重回大罗天上吧。圣尊毕竟是两仪圣尊,本就不理俗务,若不是魔界之事,他根本就不会出大罗天,更别说在虚泽渊境一待就是五百年了。”   回。。。大罗天么?清尘手中的茶杯停了停,放了下来。   “那么你呢?”清尘继续问道。   “我?”胤雪有些不明所以,他摸了摸脑袋,老实地回答,“我自然是陪着尊上了。尊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不想陪着他么?”   胤雪眼中有些茫然。尊上是在担心什么?担心他会离开他么?可是,神兽认主之后,便是结下了至死不渝的忠贞,怎会离开自己的主人呢?早在一千多年前,他同尊上缔结血盟之后,他的生命中,就已经定好了唯一的、也是永久的方向了。   胤雪坚定地说道:“我是尊上的坐骑,尊上是我的主人,我这一生,只会永远陪伴在尊上的身边,不死不休。”   清尘侧头看着胤雪突然坚毅的眼神,明白他是在向自己明志。他继续拿起茶杯,喝完了剩下的茶水后,道:“我想陪着他。”   胤雪终于明白自家尊上在说什么了。   这一句话,其实他自打一千多年前便已经知道了。   可是,这一句“陪着”,又谈何容易?   “尊上。。。”胤雪带着些许劝解地唤着。   “我知道,不容易。在虚泽渊,我或许还能陪着他,但是在大罗天。。。呵呵,大概是我妄想罢了。”不知是这茶水苦涩,还是清尘口中苦涩,他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如被腻住了一般,连话都快要说不清楚了。   胤雪听得心疼。一千年前,当尊上被幽荧圣尊带回虚泽渊的时候,当他看到尊上全身上下犹如一张破网一般、无一处完整皮肤的时候,当他看到尊上为了能再见圣尊一面而煎熬着活下去的时候,当他这一千年来没再看到尊上正眼视物、没再听到他开口发声的时候,他都知道,尊上对圣尊的执着,已经深入骨髓,如血液一般在他体内流动。   为了那五百年的相处,他用了整整一千年来惩罚自己。这样的情意,又怎能轻易放弃?   “尊上想去哪儿,我就陪尊上到哪儿。”胤雪佯装无谓地说道。   清尘微笑着侧过脸来,说道:“睡吧。”   这一夜,过得漫长。   朝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一个人睡在客房。莫不是清尘一大早就出去了?   他起身简单收拾了一番,走出房门,却看到清尘从胤雪房里出来,而胤雪也紧随其后。   胤雪见到朝言从尊上房中出来,对于昨晚之事,心中便了然了。   朝言倒也没有多想,问道:“清尘,你找胤雪商量去天界的事么?”   清尘沉默不答。   “尊上昨晚歇在我屋里了。”胤雪说道。每次都是因为朝言,每次受牵连的都是自己,胤雪有些苦恼。   歇在胤雪屋里了?朝言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歇在胤雪屋里呢?   大概是因为怕鲲池晚上来叨扰,看到了不好意思吧。   这么想着,朝言就又觉得幸好鲲池昨晚上没有来打扰,否则的话,看到他睡在清尘屋里,大概又会训他几句,将他拉走了。那样岂不是打扰了他的美梦了?   想起昨晚那些羞涩的梦,朝言腼腆一笑,将其他多余的念头都甩掉了。   他抓住清尘的手臂,道:“今天阳光正好,我带你去后泽转转吧。”   后泽是朝言和鲲池小时候经常一起嬉戏的地方,就在净水临渊的背后。   整个净水临渊呈长弧形建造。西侧水泽中有座独立的阁楼,正是水渊尊人的住所。往东这边如眼睛一般形状的是主院落,包含了正殿、偏殿、厢房等,再往东是两条弧形长廊,临水而建,长廊上分布着几座楼阁,靠北边一侧是鲲池和朝言的房间,靠南边一侧是其他内室。长廊的尽头便是一左一右的藏书阁、灵器殿了。两条长廊中间是汪水池,上面遍布着橙色花心黄色花瓣的萍蓬草,在蒲叶上灵动可人地生长着。   远远看去,净水临渊仿佛是立在水面上一般。   在鲲池和朝言的房中,便能欣赏到后泽的一番美景。如今,朝言想要清尘也来看看,他打小就从房中怎么也看不厌的景色。   水泽中有几块大石,朝着远处延伸,铺出了一条通往对面山川的路。   这几块石头落得巧妙。晴天时将将好露出脑袋,可供踩踏行走,到了雨天则会被水泽淹没,远远望去水面一片空旷,只有点点雨滴打出的圆圈一层层散开。   今天恰是石头显露的日子。   朝言心情大好,左手负在背上,右手不停地转着浊水,在泽中一块较大的石头上站着,望着远处阳光洒下,波光粼粼,将扇子反转到手中,回头笑盈盈地望着依旧在长廊处的清尘。   “来,带你去看飞虹!”朝言唤道。   清尘迟疑了一阵,终是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块长形石条上,眼前的水泽正如万马奔腾般往下飞落,那些四处飞溅的水花形成一片迷蒙的水雾,中间挂起了一道七色飞虹。   人比虹高。   “怎么样,漂亮吧?”朝言语气中有几分骄傲和炫耀,“我和鲲池擅水,打小便在这水泽中修炼玩耍。”   朝言望着那道飞虹,想起了小时候的许多事,他想一一说给清尘听。   “我记得鲲池同我说过,他和我师傅,是在林中的一块石头上捡到我的。那会儿也不知怎的,大概是遭遇猛兽袭击吧。总之,只剩下我一个,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儿。师傅将我捡回来之后,就放在下面的水潭边上将养。我自懂事以来便知晓,我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姊妹,也不知道家在何处。所以,师傅便是我的父亲,鲲池便是我的兄长,净水临渊便是我的家。”   朝言侧转头来,脸上有阳光笼罩,暖暖的笑意挂在嘴角。他眯着眼睛,对清尘问道:“你愿意做我的家人么?”   清尘有些失神。   有些话他想说。   可是每每面对朝言干净的眼神和柔和的笑容之时,他就觉得说不出口。他不想打破那些静好的瞬间、不想浇灭那些温暖的火焰,他更不想在那张镌刻着美好愿景的画帛上横增刺眼的一笔。   “去天界的事,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清尘转过头,望着下方的彩虹,认真地说道。   “什么办法?”朝言惊喜地问道。   “我与幽荧圣尊相识,向他求助,应该。。。能有办法。”清尘也并无十足的把握,毕竟幽荧圣尊说到底是那大罗天上的两仪圣尊。若说烛照不理事务,但性子还算温和,那么幽荧圣尊的不理事务,就是阴冷疏离的方式了,“只是。。。幽荧圣尊为人冷漠,怕是不会轻易相帮。”   “他与烛照圣尊不是归属同源么?怎会不帮?”朝言有些想不明白。这不就如他同鲲池的关系一般么?鲲池若是出事,他能做的,一定会尽力去做。   清尘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便是两仪圣尊了。在他们而言,道法自然,佛法般若。一切顺应自然,万物皆为空相。圣尊陨落,已成定局,重聚元神,实属倒行逆施。”   “这般无情?”朝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烛照圣尊的缘故,语气中略微带了丝,说不上来的敌视。   就好像对方无情,便能衬托出自己的情意来了似的。   刚一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   又狭隘了!   清尘没有介意,笑了笑,说:“本就没有情,又谈何‘无情’?”   朝言似懂非懂,接着问道:“那,你如何见到幽荧圣尊?”   清尘仔细想了想,回答:“通过月露,或许可以传音。”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里想起我们的小时候~~~朝言不计后果奋不顾身往前冲的模样,是多少人初恋的样子。 微博:Linxi-夕公子   ☆、神界-笑嫣然,舞翩然(一)   清尘将月露簪取下,吸取簪中的灵力凝成一道灵讯,将它释出。那道白色灵讯朝着九重天飞去。   “这便。。。成了?”朝言有些迟疑地说出了心中疑问。   “接下来,就只能随缘了。”清尘抬头望着那道灵讯,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望向朝言,问道,“新的功法,有认真修习么?”   朝言用扇子挠了挠脑袋,说:“练是有练,认不认真嘛。。。算是。。。认真吧?”   他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清尘,心中也甚是没底。   “那便试试。”   清尘不待朝言反应,猛然一把将朝言推下瀑布。强烈的失重感使得朝言心头大惊,心脏的急剧跳动似乎将他的嗓子眼都堵住了。他四肢本能地在空中划动,浊水脱手,幻化得足有一张床铺那么大,整个摊开,将他稳稳地托住了。   朝言颤颤巍巍地在浊水上爬起来,提气引着浊水缓缓上升,直到与清尘平行。他佯作生气地喊道:“喂,你谋杀亲夫啊?!”   清尘满意地一笑,道:“不错,是涨进了不少。”   朝言稳稳当当地落在石板上,浊水自行合拢,缩成了原本大小,收回到朝言手上。   “那是自然。这套心法确实适合我,最近觉得体内灵力增长了不少。你探探。”朝言说得理所当然,将光滑白皙的手臂伸给清尘。   清尘不动。   朝言拉起清尘的手,将它覆在自己的手腕上。   清尘掌心温度极高,抚在朝言天生冰凉的手腕上,触感更加明显。他直勾勾地盯着清尘,又将压在清尘手背上的手紧了紧,令他整个手掌都包住了自己的手腕。   朝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是条刚开了荤的小雏蛇,无时无刻都在情意绵绵当中。他总是能抓住机会就想方设法地“轻薄”清尘,抑或是让清尘来“轻薄”自己。这种新鲜感和满足感,竟让他难以戒断。   朝言用力将清尘的手往自己身侧拽了拽,借着力靠近清尘。   清尘只觉得有些突然,还没来得及反抗,一吻就已经结束了。   朝言看着清尘一脸愕然的样子,不禁莞尔,歪了歪头,打趣道:“怎么,还想要?”   未等清尘回话,他又送上一吻。   也分不清是清尘想要,还是他自己想要。他只是有些喜欢这样的亲近感。   “这是你推我下水的惩罚。”朝言亲完,狡黠地说道。   清尘只觉得内心原本坚定的信念脱轨了。在控制不住下一步行动之前,他转身走回了长廊。   朝言撇撇嘴,用大拇指抹了抹湿润的嘴唇,自言自语道:“还害羞。”   临近傍晚的时候,清尘房中来了一位贵客。   此人正是幽荧。   他寻着清尘的气息到了他的房中,见屋内无人,便坐在茶案边上悠闲地饮茶。   清尘进屋时看到幽荧,微微一愣,随即便也坐到了茶案边上,替自己斟了杯茶。   胤雪跟在清尘身后进了屋,见到幽荧圣尊,行了个礼,安静乖巧地坐到了清尘的身后。   幽荧冲着胤雪招了招手,道:“过来。”   胤雪看了看幽荧,又看了看清尘,只好低着头顺从地走到幽荧面前跪坐下来。   幽荧用手没轻没重地胡乱捋着胤雪的头发,道:“小白,你又长个子了。”   胤雪想要反抗却又挣脱不开,也不敢违逆圣尊的意思,无奈地拿手虚挡在头上,道:“圣尊,我是胤雪~”   “我说你是小白就是小白。”幽荧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快,变回去。”   “圣尊~”胤雪有些埋怨地说道,“我已经变不回那么小的了!”   幽荧脸上的玩味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换上了惯有的那副阴冷凶狠的表情,道:“快。”   胤雪求救似地看了看清尘,但他心里明白,尊上有求于圣尊,也不好拂了圣尊的意,只得化出了真身。   胤雪的真身可不是这间屋子能容得下的,他尽力将自己缩小,以免撑坏了别人家房子,但还是大过普通猫啊狗的好几倍,就在那小小的茶室里,像一团白色肉球似地,压在了清尘和幽荧身上、脸上。   幽荧在胤雪身上轻轻一拍,便将幽荧化成了小猫一般大小,放在自己的腿上,不停地抚摸着。   “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可爱。你都忘了,那会儿烛照把你丢在大罗天几百年,你可在我岚烟殿待过好一阵子。”幽荧脸上难得露出这般温和的表情,他低着头冲着自己怀中温顺的“小猫”说道。   玩弄了一会儿,幽荧又恢复了往常的表情,抬起头冷冷地问道:“唤我来,什么事?”   清尘不急不躁地喝了口茶,说:“请圣尊助我上四梵天参加春神庆宴。”   就这么个破事把我唤来?幽荧挑了挑眉,心中很是不悦。若不是答应了烛照,他真的,一丁点儿都不想再管清尘的事了。又固执又丧气,成天板着一张脸,就像谁都欠了他似的。他又看了看怀里的胤雪,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下来。   要不是看在小白的份上,真是懒得理你。   “你用大罗心法护体,随便化个形便可,没人会阻拦你。”幽荧说完,便抱着胤雪往外走,“小白我带去玩一会儿,待你赴宴完毕再还你。”   说着,幽荧便带着胤雪消失了。   清尘依旧坐着,将剩下的茶也一并喝完了。   三日后便是庆典。   朝言每天一大早便来找清尘,变着法儿地带他出去玩。清尘因找到了上天界的方法,心中的一块大石算是落下,便也随朝言去了。   只是他还是会尽量刻意地保持好距离,以免再次越线。   好几次他也想将事情再说说清楚,但每次都被朝言巧妙地曲解或打了岔,紧随其后又是一番卿卿我我,使得他之后便不敢再多提了。   他觉着朝言大概正是兴起之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任谁说也听不进去。再加上新一战在即,干脆暂且放一放,将正事办完了,再好好同他说一说。   就这么样的,时间很快来到了三日后。   那一日,鲲池、朝言、清尘三人一同到了落仙崖。   那里正是当初他们兄弟四人送别子芒的地方,也是妖界上天的入口。   朝言才发现胤雪不在。   “胤雪呢?”其实朝言就连三天这么快过去了这件事都没意识到,更何况是胤雪在不在这件事。他只顾着同清尘享受二人世界,眼里哪里还会看得到别人?   “被幽荧圣尊带走。。。‘叙旧’去了。”清尘答道。   “哦~~~”朝言恍然大悟,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他们关系很好么?“   尚未回答,锦轩和锦凰便到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便是铄金。   “铄金啊!”朝言许久不见铄金,很是激动。他忙上前揽住铄金,笑着问道,“怎么样,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铄金依旧是那副腼腆的样子,待看到清尘之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哦,这是清尘上仙,他同我们一道赴宴。”朝言循着铄金的眼神望去,知道是有生人面孔出现,导致铄金有些局促,便又贴心地上下抚了抚他的手臂,给他传递了一些温暖,介绍道。   “清。。。清尘上仙。”铄金低着头小声行礼道。   清尘感觉他的眼神中有些怪异,却也没说什么,沉默着回了个礼。   “你说,你变成什么样子比较好?”朝言回到清尘身边,问道。   “总是我们犹乐境内小妖的样子比较好些。”鲲池提醒道。   “也对。”朝言同意地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建议道,“诶,不然,你就变成我的侍女吧。”   锦凰在一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锦轩有些不明所以,皱着眉头道:“变什么侍女啊,一个大男人,变随从不好吗?”   锦轩自打上次同锦凰争执之后,便对她多了几分宽容和理解。所以在听闻锦凰说了那些经历之后,他也算默认了此次行事了。   朝言剜了锦轩一样。   锦凰心中了然,忙从中周旋:“听说,言哥哥小时候不是有个奶娘照料他的么?嗯,是侍女没错了。”   朝言听到锦凰提起小时候那档子事,红着脸道:“什么奶娘,那是师傅怕我太过虚弱,晚上无人照看会出意外,所以才安排的陪床。。。姑。。。姑。。。”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呀!朝言觉得自己越描越黑。   这奶娘加上陪床姑姑,都变成什么了!   “我成年之后自己能行了,就没有再要她伺候了!”   哎,什么行不行的,真是。。。掉进净水湖都洗不清了!   “这侍女倒是,子芒也见过。其实她也算不得是侍女,她本是春栖原扶桑的姊妹月桂,擅长生机之术,能助灵妖修复本元。那时候阿言危在旦夕,恰巧月桂到了净水临渊,师尊便请月桂帮忙照料。但自朝言修出人形之后,月桂便离开了净水临渊,不知所踪了。”鲲池细细解释道,“化身月桂,倒是个好主意。不仅与子芒相识,与扶桑又是姊妹,天界大多不会为难。”   “那便。。。”清尘抿了抿嘴,道,“月桂吧。”   朝言本来只是想占占清尘便宜,并没有真想让他变成女妖模样。再说了,他对女妖也不感兴趣,何况还是他“母亲”一辈的女妖!可眼下,这个建议到受到了大家的认可,他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无奈,朝言握住清尘的手,将自己脑海中对月桂的记忆传达给了清尘。   睁开眼睛之时,眼前的清尘,已然变成了一个清透可人、温婉尔雅的美丽女子。   只见他双瞳剪水、明眸皓齿、巧笑倩兮、身姿绰约。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顺着粉青色长纱裙垂落到腰间,两侧扁圆发髻上簪着几片白色花瓣,几根青色丝带同两侧头发一道编出麻花形,收拢到脑后打成一双蝴蝶结,多余的丝带随意地搭在长发上。几根长刘海自然挂在脸颊两侧。额头上一串精致的银色链子,垂着一颗粉色玉珠,顺着他轻微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倍显动人。   “哇。言哥哥,月桂姑姑在你心中,竟然如此美丽啊!”锦凰看着清尘此刻模样,被惊艳到了。此等窈窕淑女,就连她这个女子都要动心了,更何况天下男子!岂不是要追着不肯放手了?   “你这哪是去赴宴的,简直。。。简直就是去抢新郎的!”锦轩也在一旁叫嚷道。   大抵也只有锦轩会在乎女子太过貌美而吸引春神的注意力了吧~   清尘并没有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只能盯着满脸通红的朝言,想从他的的眼睛里找到自己的倒影。   朝言也不知道情况怎么会变得如此尴尬。其实他很多年都不曾想起过月桂姑姑了,她在他脑海中的模样早是五百年前的样子了。而被周围人这么一起哄,更显得他心有不轨似的。   可他只是。。。面对清尘的眼神害羞罢了。   “走吧。”清尘并无甚反应,淡淡地说道。   一行六人,便由此上四梵天去了。   那天柱确实是气派恢弘。他们自西侧天柱而入,遇到了看守的神将。   “真是。。。管得够认真哪。”朝言头向后仰,咬着牙扁着声音偷偷说道。   “下界小妖赴宴,能管得不严么。”锦轩在后侧搭话,“少说几句,别引起人注意了。”   朝言撇撇嘴,很是自然地抓起清尘的手,温柔地说道:“跟紧我,别走丢了。”   “咳咳。”锦凰轻瞄了一眼朝言的手,提醒道,“言哥哥,你这么拉着姑姑的手。。。不太。。。好吧?”   朝言不以为然地回道:“那怎么了?都一起睡过了,拉个手又怎么了?”   此话一出,锦凰忍不住笑了起来。清尘脸上升起一团红晕,暗暗用力将手挣脱开。   “不是。。。我说的是月桂姑姑!”朝言这才发觉自己的言语惹人联想,加上他本身就。。嗯,那样,便赶紧解释道。   “谁也没说不是月桂姑姑呀。”锦凰笑着打趣道。   “行了,到了。”鲲池总算开口掌控全局了。   几个人立马收起了玩笑话,正了正神色,应对看守神将。   “这位守将,吾等乃犹乐境小妖,受邀前来赴春神之宴。”鲲池举止得体,恭敬说着,并双手奉上拜帖。   那守将看了看拜帖,又打量了下来人,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便放行了。   六人觉得异常简单轻松,都很是高兴,朝着北边青华大帝所居之地玉隆腾胜天走去。   “诸位请稍等。”身后一道温柔悦耳的声音传来。   几人回身,见一男子身着白色暗纹宽袍,上绣金色纹样,一个简单发髻簪一支木钗,一支白□□箫握在手中,轻轻敲打着手心。两道剑眉之下一双含笑桃花眼,一颗泪痣点在右眼眼角之下,鼻头圆润有肉,唇峰微翘,整张脸看起来十分柔软,且,富有欲感。   这是一张,令人忍不住就想要欺身□□的脸。   那人细细打量着清尘,笑着问道:“这位是。。。”   朝言警觉,将清尘拦在身后,备带敌意地答道:“是我姑姑,与我们一同来赴春神之宴。你又是谁?”   那人也不恼,依旧儒雅地笑着,作揖答道:“小神玉京,奉命看守天柱。”   玉。。。京???!!!   众人皆瞠目结舌。   这真武帝君玉京,不是说,身长百尺,披散着头发,金锁甲胄,脚下踏着五色灵龟,按剑而立,眼如电光吗???   那眼前这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般白衣胜雪风度翩翩,这般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这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的感觉,又是什么?!   倒是鲲池先回过神来。他领着大家一起回礼道:“见过真武帝君。”   众人随后行礼。   “几位初来乍到,想必不熟路线。小神特意前来为各位领路。”玉京说得有礼,眼睛却一直胶着在清尘身上。   没什么理由推脱,大家便随玉京一同前往腾胜天。   东极青华大帝太号,掌万类,救度群生,救拔幽苦,教化众生、超生脱死。与南极玉清真王同为中天王昊天的左右侍者。他的居所在腾胜天的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   那妙严宫有七宝芳骞林,九色莲花座。在万真环拱内,百亿瑞光中。一派生机盎然。   庆典就设在芳骞林中。   其实这天界的芳骞林,同犹乐境的春栖原也无甚差别。只是不同地界的植物不同,所以对朝言他们来说,看上去比较新奇罢了。   本想去子芒住所先看望一下他,但天界规矩森严,不比犹乐境那般自在,为了避免惹出多余事端,便只能顺着大流,在玉京的指引下先行落座。   鲲池用眼神示意朝言坐到他的身侧,朝言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嘻嘻笑着,拉着清尘一道坐在了旁边一桌上,又示意铄金坐在鲲池旁边。鲲池在这种场合不好发作,便由他去了。   至此,鲲池、铄金、朝言、清尘、锦轩、锦凰,依次入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月桂姑姑出场了~~~ 微博:Linxi-夕公子   ☆、神界-笑嫣然,舞翩然(二)   “胤雪什么时候过来?”锦凰后仰身子,冲着朝言那边小声问道。   朝言看了看低头不语的清尘,用手遮掩着嘴巴回答:“宴会结束后才来。”   锦凰了然地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朝言看着身边一直不说话也不动弹的清尘,在他耳侧小声问道:“怎么了?”   清尘把头压得低低的,脸上一片绯红。从未穿过女装的他显然很不自在,此刻真的为之前所作的决定感到后悔。   朝言用食指撩了一下清尘的脸,继续问道:“你脸红什么?”   “你倒是穿女装试试,看你脸红不红!”清尘本就怕被人看穿,如今朝言还一个劲地“找他麻烦”,一把抓住他的手按在腿上,压低着声音说道。   朝言最近愈发觉得逗弄清尘有趣得很。原本一个面无表情,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人,如今对很多事情都有了反应,而且是同他有关的事,这让他特别有成就感。   “别慌,你长得这般妖娆多姿,别人是不会生疑的。”朝言任凭自己的手被清尘按着,带着笑意佯装安慰道。   清尘迅速地剜他一下,又重新低下头去。   “受封仪式开始!”一声长唤。   众人皆调整仪态,屏息坐正,等待着春神莅临。   子芒身着褐色宽袍,腰间一串红绳系着一块圆形玉佩,简单干净的发髻,缓缓走进芳骞林。   春神乃执掌春天之神,护万类生长,生生不息。   他走到前端,一颗参天大树之下,双膝跪地。   此树乃天灵神树,是落下春天生机的源头。   神树的枝桠缓缓伸展开来,将子芒整个围在其中,一根带着一片嫩芽的树枝从神树顶头降至子芒面前。   子芒双手接过树枝,神树上点点金光如下雨一般,淋在子芒身上,被他全数吸收。   那树枝如有灵性一般,顺着子芒手臂攀援,在他的手腕上形成了一个圈。   神树的枝桠缓缓收回,子芒全身都覆盖着金光,起身转了过来。   至此,子芒已顺利加冕,晋升春神木正真君。   “恭喜木正真君。”众人行礼,齐声说道。   仪式举行得简单。其实妖身封神,并不能改变真身,只是名衔罢了,从根本上,具有天生神骨的众神,还是看不起他的。但天生神骨的又有几位?所以神界大多数神仙,同子芒一样,是从下界提拔上来的。然纵使同为晋升,也有界域之分,凡人看不上妖怪,修仙的又看不上凡人,鬼界的则是谁都看不上。   而到场的这些,大多也都是冲着青帝的脸面,或是并无神骨只有神籍的那几位。   子芒挺着直直的腰板,目光掠过众人,微微点头。   “哇,子芒气势都变了。”朝言小声同铄金交头接耳道。   铄金点点头,说:“上了天界,自然要威严一些,否则,怕是镇不住那些。。。家伙。”   “嗯,倒也是。”朝言点点头,心里想着,难得嘛,铄金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大家都成长了不少。   仪式之后,便是美味佳肴上桌。   本该到了大快朵颐的时候,怎知这上来的一道道菜,皆是素的!   朝言拿着筷子左右拨弄了一番,略微有些嫌弃地放下,撇着嘴说道:“怎么偌大的天界,连个荤腥都不给上!”   他可是食肉的啊!   “偌大的天界,还用得着吃东西么?以他们的修为,皆是吸风饮露的境界,上这些菜也是作作样子的,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真心来吃美味佳肴来的?”锦轩忍不住说道了几句。   “行,我不吃菜,我喝酒总行了吧!”朝言被怼得无言以对,只好给自己连连斟酒,也顺便替清尘斟上了一杯。   “你陪我喝。”朝言拿着自己的酒杯自说自话地同清尘的酒杯碰了碰,一饮而尽。   清尘并没有动。   朝言喝了酒,身子也热了,情绪也高了,见清尘不动,便拿着酒杯去灌他。   “你是。。。月桂姑姑?”子芒看到朝言那儿动静极大,便过来同他们说话,结果看到了清尘幻化出来的月桂,又惊又喜,道,“你怎么来了?没想到,你同朝言关系还这么好!”   清尘暗暗想着情况不妙,为了避免露出马脚,只能假笑着朝子芒点了点头。而身边的朝言则抓住了机会,硬是将酒给清尘灌下了。   “这酒后劲儿极大,姑姑可要看好朝言了。”子芒看朝言兴致勃勃,便没有多做打扰,只是彬彬有礼地同清尘嘱咐了几句,就和鲲池、铄金、锦轩、锦凰他们打招呼去了。   后劲极大。清尘蹙眉,他似乎感受到了。   朝言此时已经喝得东倒西歪,赖在他的身上不肯罢休。而他自己也觉得体内一股热气冲脑,原本拘束的行为也放了开来。   朝言抓着一条裹着晶莹剔透的糖汁的豆腐冻,咬了一口,觉得甚是好吃,甜甜蜜蜜的,软糯却又不烂,他拿着手中剩余的半条豆腐冻,又朝着盘子中沾了许多糖汁,塞到清尘的嘴里:“你尝尝这个,这个。。。甜。。。”   大抵是酒精的作用,清尘反应有些迟缓,张嘴也慢了半拍,嘴唇边上被粘上了许多糖汁。那豆腐冻滑落到了桌上,代替进入清尘嘴中的,变成了朝言的手指。   唔,确实挺甜。清尘吮了吮朝言的手指。   朝言感觉手指一紧,心也跟着揪紧了。他看着清尘唇边的糖汁,凑上去舔了个干净。   清尘右手托着脑袋,左手无力地甩着,小脸通红,笑着说道:“没想到。。。你对女子。。。也感兴趣。”   朝言抓住清尘上下甩动的手,道:“我是。。。对你感兴趣。”   锦凰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连忙起身过来将他二人分开,冲朝言小声说道:“言哥哥,他是你月桂姑姑!”   清尘因为醉酒稳不住灵力,外貌也开始渐渐变回自己原本的样子,锦凰心慌,赶紧向子芒告退,并请了间客房供他俩醒酒。   子芒唤了一名侍从领三人过去。   同鲲池和铄金说完话,子芒来到了锦轩身边。   锦轩心中狂跳不已。从刚才子芒与朝言打招呼开始,他便做起了心里建设。可直到现在子芒已经过来了,他依旧没能平息内心的激动。   子芒自然地坐在锦凰的位子上,问道:“近来可好?”   “好。”锦轩不敢侧头看子芒,盯着面前的酒杯简略地回答。   “嗯。那就好。”子芒见锦轩惜字如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便开始沉默起来。   “那个。。。”锦轩憋了好久,终于开口,“你呢?”   “我啊。”子芒眼神飘渺,轻松一笑,道,“也好。”   锦轩望着子芒的神情,觉得他似乎,并不如他所说的那般好,便又追问道:“扶桑她。。。”   子芒一道凌厉的眼神传来,令锦轩立马闭了嘴。   子芒知道自己神色不对,舒缓了表情,柔和地答道:“她也挺好的。嗯,吾痕也长得很好,如今大了,我不太方便管得太多。”   锦轩“啧”了一声,大有恨铁不成钢之势:“你喜欢就喜欢,管什么三足金乌!”   子芒浅浅一笑,继续喝酒。   “再说了,你现在已晋升春神,大地草木之主,难不成还配不上她了?”   “我从未想过要他们接纳我。如今这般,便已足够了。”子芒说得坦然。   ----------------------------------------------------------------------------------------------------   那一头,锦凰艰难地搀着俩人,到了韶春殿的客房。   “这位贵客,这里紧挨着的两间,可供二位使用。”侍从说道。   “嗯,行,你回去伺候吧。”锦凰将侍从打发走后,将两人双双甩到床上,叉着腰做着深呼吸。   “我可真是服了你们俩了。都忘了正事了吗?一上来就给我喝醉!”锦凰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仪态”、什么“礼数”,她全然顾不上了。   锦凰替二人脱去鞋子,将被子随意一盖,擦了擦满头的汗,道:“我先回宴席上了,我哥还在那儿呢。你们俩,好好睡着,等酒醒了再说。”   说完,她便关门离开了。   朝言躺在里侧,觉得身子发热,背上汗涔涔的,便坐起来褪去衣服,侧身踮着脚支着身子,将衣服往外边一丢。   躺在外侧的清尘此时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样貌,可衣冠发饰,却还是女子模样。   清尘本就是迷迷糊糊的,朝言的动作给弄醒了。他盯了朝言许久,酒也清醒了不少,道:“行了,正事要紧。”   朝言起身在清尘耳畔幽幽地说道:“那你先给我。。。解解酒。”   清尘知道自己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遍,可他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招架不住朝言时不时的主动引诱。仿佛被怂恿得多了,连原本坚持的“决不可越雷池半步”也渐渐变成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正如此时的自己。他只能仅凭着残存的一丝意志来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无法再留出多余的力气来禁锢住朝言的动作。   (吹蜡烛。。。)   “别动了。”清尘低低地说道。   朝言忍俊不禁,他喜欢这样的清尘。他摸着清尘的脸,温柔地说道:“好,听你的。”   清尘心头有些动容。   他没有理由再为自己开脱。   面对这样的朝言,他似乎真的,要好好对待了。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传来。   “言哥哥。。。月桂姑姑。你们还好吗?”锦凰在房外问道。   朝言一个激灵,慌忙起身,喊道:“你等等,马上出来了。”   两人着急忙慌地整理衣装,不一会儿,朝言便先去开门了。   锦凰看着朝言红扑扑的脸蛋,想是他喝了酒的缘故。走进房门,看到还在整理行头的清尘,又问到了一股暧昧的气味,不禁回头看了朝言一眼。   朝言眼神闪躲,不敢回望。   自打上次朝言喝酒之后同锦凰说了好多话以来,锦凰对他就感觉亲近了不少。她自认为对朝言的心情还是挺能理解的,也愿意支持他追求自己心中所想。于是,她笑着说道:“怎么,言哥哥,你对月桂姑姑也感兴趣?”   这一句话可真是将那窗户纸给戳了个稀巴烂,也将那柜子门给卸得彻底。二人瞬间尴尬不已。   “好了,赶紧收拾收拾出来吧。我刚在子芒大哥那儿打听到了露槿佩得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子芒:原型句芒(g抽 máng),中国古代民间神话中的木神(春神),主管树木的发芽生长,辅佐东方上帝青帝太皞。太阳每天早上从扶桑上升起,神树扶桑归句芒管,太阳升起的那片地方也归句芒管。它的本来面目是鸟,它鸟身人面,乘两龙。又名句龙、句重、芒童、勾芒、木正、木帝。 子芒这个死直男=。= 脑补一下清尘的女装。 微博:Linxi-夕公子   ☆、神界-笑嫣然,舞翩然(三)   那露瑾佩,应该就是第四个附着着元神碎片的神器了。   说起这露瑾佩,就不得不说一说扶桑的故事了。   自打三百多年前,也就是下界千年之前,露瑾佩是上一代日神流光的配饰。   如今,这露瑾佩却在扶桑手中。   千年之前,扶桑本是犹乐境春栖原的一颗小树,她日日受日神流光的惠泽,得以恣意生长,愈发妖娆动人。   每日看着日神东升西落,她便有了倾身相许之意。她趁着日神升起,便化出自己的人形,在春栖原上载歌载舞,吸引日神的注意。随着日子渐久,原本孤寂的日神也开始对扶桑产生的好感。   某日夜里,日神终于化出人形,下至春栖原,将露瑾佩赠与扶桑,以定终身。   为了能长厢厮守,日神将扶桑偷偷带至天界,以侍女的身份留在殿中。   可是,日神的威力,岂是区区一下界小妖能抵挡的。渐渐得,扶桑身子骨越来越弱,根本不能近日神分毫,否则将会被燃烧殆尽。   日神为了能与扶桑相处,曾想过请中天王赐予归元护符以保她不受神力灼烧。然而,那时候因中天王的小女儿恋上下界凡人,惹得他勃然大怒,勒令神界不可与他界结合。日神便只能将扶桑藏起来,并不断地压抑自己的神力以求同她待在一起。直到天空中的太阳总是带着阴霾,直到再也见不到太阳,直到下界草木无法健□□长,一时间,一切都乱了套。没有了草木,生命便无法呼吸。没有了阳光,鬼界灵魄开始分不清界线四处横行。不仅危害到了犹乐境,也危害到了人界、仙界。   此事首先惊动的是上一任春神。春神掌管下界草木,怎能容日神这般糟蹋?她上报青帝,请青帝禀报中天王,为天下草木作主。   流光为了护住扶桑,自然是将所有罪责统统揽在了自己身上。   而扶桑却深知流光是为了自己才犯下了滔天罪行,心中焦急万分,向春神求助,请她赐予草木生机。奈何春神不允,道此事极其耗损修为,凭她的神力根本无法弥补如此大祸。山穷水尽之时,扶桑发现了露瑾佩不知何时竟然拥有了神力,便想着用露瑾佩恢复草木生机。   可惜为时已晚。   中天王昊天下令,将流光剥去神籍,贬为凡人,还令日神之位,永不可入日神母族三足金乌一族。   这对于三足金乌一族来说,是天大的耻辱!作为神鸟一族,有了日神的加持,他们本该世世代代享尽尊崇,地位堪比凤凰一族。可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整个金乌族都脸上无光,硬生生变成了一无是处的罪鸟之族!   流光落入凡间之后,扶桑曾想过下凡陪伴。无奈这天界岂是说上就上、说走就走的,凭她之力根本不可实现,而那时,她亦发现自己已然怀有身孕。   金乌在母亲腹中生长百日,逐渐发光发热,有灼尽母体的能量,出生便可化出人形。而扶桑真身又是树妖,自是抵挡不了那灼烧之苦。   金乌一族将扶桑视为仇敌,全然不顾她已有身孕的事实,本欲上报给中天王,奈何当时金乌族受到神界排斥,连上天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他们对扶桑更是愤恨难当,准备一有机会便要给她难堪。   那时,子芒恰好得到了青帝赏识,带在座下教导。他才得以暗中保护扶桑,替她挡下不少为难。   吾痕亦是在子芒的看顾下,借助露瑾佩的修复之力,顺利诞下的。   当吾痕诞下之后,扶桑曾欲找寻流光下落,然凡间早已过去百年,流光也步入了轮回之中,不知去向了。   说起子芒,他同扶桑的关系,也是在千年之前结下的。   千年之前,子芒尚且是只小鸟,他日日停在扶桑树上为她吟唱,直到扶桑爱慕上了日神,便鲜少有机会再与她相伴了。   子芒是看着扶桑一日一日倾心于流光,又看着流光开始眷恋上扶桑的。他心中有情,却始终都没能说出口。直到他听闻了流光被削职、金乌族仇视扶桑之事,才决心要上天界,去做扶桑的后盾。   终于,他也算得偿所愿,顺利成为了青帝坐骑。   如今,上一任春神已然归去,子芒作为继任春神,也可以在日神一事上有些许话语权。   自流光卸任之后,日神一职空悬已久,仅凭借着灵树神力,勉强造出一团火球,以供光照补给。而春神也需要用更多的神力来滋养世间草木,上一任春神便是因神力不济,亏损过多,才导致驾鹤归去的。   当然,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扶桑并没有奉出露瑾佩。   她又怎会甘心奉出露瑾佩呢?   流光已去,世间草木于她而言,再无干系。她只要照顾好她的痕儿即可。他人之事,她概不想管,那春神之事,她更不想顾。   子芒深知扶桑心中有怨,也从未提起过露瑾佩之事。对他而言,耗费些灵力,不算什么。只要扶桑过得好,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锦凰将自己从哥哥锦轩和子芒口中得知的讯息一一告知清尘和朝言,并询问他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这么看来,如若能让吾痕接任日神之职,还金乌一族尊荣,说不定能化解金乌一族同扶桑的积怨,也能以此慰藉扶桑,更能免除子芒的灵力耗损了。”朝言说道。   “这么说是不错,但是。。。中天王已下令日神一职不再入金乌一族,岂能出尔反尔?”锦凰问道。   “也不是不可以。”朝言想了想,说道,“自金乌一族不再接任日神一职,这天界便再无日神,不就证明了,日神的神力,只有金乌一族才能提供么?如此一来,只要能做成一件事,令天界明白金乌的重要性,也给中天王一个台阶下,不就能让子芒以春□□义,顺其自然地提出请求,还金乌一族日神之职了么?”   锦凰听完,觉得有理,点了点头,随后又带点欣赏地说道:”言哥哥,我发现你啊,越来越聪明了。怎么,是受了谁的教诲了?”   看着锦凰止不住地瞟向清尘,朝言急忙说道:“我向来这么聪明,只不过是你以前没有发现罢了。”   “好好好。”锦凰不再开他玩笑,继续认真地问道,“那么,该做件什么事来促成这些呢?”   “唔,我再好好想想。”朝言摸着下巴说道,“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想办法,该怎样在天界多留些时日。”   “这个好办,我同子芒大哥去说一声,就说月桂姑姑想同扶桑姑姑叙旧,多待些时日,他肯定会答应的。”   “嗯,好吧。这个事情,就托付给你去办了。”   “只是。”锦凰笑嘻嘻地向清尘作揖道,“要委屈尊上多些时日了。”   清尘知道锦凰所指为何,他闷闷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我会让我哥和鲲池大哥、铄金大哥先行回去的,放心吧。”锦凰贴近朝言耳畔,小声说道。   说完,她便行礼离开了。   独留下清尘和朝言二人。   这春神的住所确实是好地方,到处都是一片朝气蓬勃、草木旺盛的模样。   两人在此间行走,如入世外桃源一般,心旷神怡。   “你方才怎么不说话?”朝言问道。   清尘依旧有些局促,道:“你说得,挺好。”   朝言上下打量了清尘一番,总觉得他有些别扭,便又追问道:“怎么了,你不舒服么?”   “这衣服。。。穿着有些怪。”清尘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   朝言哑然失笑,嗯,确实有些怪。他凑到清尘耳边轻声问道:“现在才发现怪么?刚才穿着这身行头骑在我身上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怪?”   清尘被朝言这么一说,那奇怪的画面瞬间充斥满脑,令他更觉得不自在了。   “哈哈哈哈。”朝言看到清尘这副模样,愈发觉得好笑了,他搂着清尘的肩膀说道,“没事,我都能接受,你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咳!”这一幕,恰被回殿的子芒撞见了。   二人回转身来才发现子芒正站在他们身后,忙分开一尺远,各自整理了下仪容。   “朝言,月桂姑姑。”子芒笑着唤道。   “三哥,你回来啦。”朝言乖巧地回礼。   子芒的眼神在二人间来回流转了几遍,道:“听说月桂姑姑想多留些时日,去探下扶桑?”   清尘点了点头,道:“是。”   “嗯,那我便替姑姑安排住处吧。”子芒说完,看向朝言,道,“阿言,你同我来,去收拾下房间。”   朝言心里想着,宾客的房间怎么还需要我来收拾?但嘴上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了清尘一句“你在此处等我,我马上回来”,便跟着子芒一起走了。   走出老远后,子芒终于问道:“阿言,你同月桂姑姑。。。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朝言一头雾水,不知子芒在问什么。   “那个。。。”子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道,“我倒不介意你同月桂姑姑相好,反正。。。反正年龄于我而言,本就不算什么。两个人真心最重要。只是。。。此事你可同鲲池说起过?唔。。。待明日去见扶桑之时,也同扶桑说一说吧,毕竟,她同月桂姑姑是姐妹。”   “呃。。。”听了半天,朝言总算明白子芒的意思了。大抵是方才他撞见了那一幕,误会了。然而眼下,也只能让他继续误会下去了。他总不能说,月桂姑姑其实是男人幻化而成的,而他的相好,其实就是这个男人吧!   “好。”朝言顺从地答应道。   “还有,鲲池让我同你说一声,他和铄金他们先回去了。叫你自己注意安全,叫我好好看着你,不要让你惹出事端。”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很快便到了厢房处,子芒看了看朝言,最终还是给他们安排了两间房。临走时,他说道:“如今看来,鲲池说的便是这个‘事端’吧。那个,门面上,我必须得给你们安排两间房。至于私下的事。。。你们自己商量吧。”   说完,子芒便离开了。   朝言顿在原地愣了许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等在原处的清尘,望着眼前的小池塘,百感交集。   他突然想起烛照说过的那句话。   无明荡浊水,无着共清尘。   他是否要遵从烛照的心愿,寻一知己,共赴前程?   可是。。。他的初心,又该怎么办呢?   他又感到有些头疼。事情正在朝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而他的内心,也因此备受煎熬。   他不想放弃初心,也不想辜负真心。   到底,该如何是好?   朝言回来的时候,看到清尘正在对着池水发呆。他从背后拥住清尘,将脸埋在他的颈间,使劲汲取着他身上的浓厚气息。   这份深重的眷恋,扎得清尘的心隐隐作痛。   “被子芒发现了。”朝言用下巴一下一下地勾着清尘的肩膀,惹得清尘身子一阵酥软。   “什么?”清尘一边放软肩膀,以免弄疼朝言,一边小声问道。   “嗯。。。就是。。。我和你的事。”   “是和我,还是和。。。月桂姑姑?”   朝言被戳中重点,有些尴尬地说道:“是。。。月桂姑姑。”   清尘失笑。自刚才被子芒撞见朝言那么亲昵地搂着自己,他便料到会有此等结果。对他自己而言,这倒没什么,但是对朝言而言,却是件比较头疼的尴尬事。   如果只是年龄差距,反倒问题不大,可毕竟月桂对朝言而言,曾有如母亲般照料过他,这就比较,令人难以接受了。   也不知明日见了扶桑,事情能不能顺利地进行。   “先不管了,现在想再多也没有用,明日待咱们见了扶桑姑姑之后,再见机行事吧。”   傍晚的时候,朝言拉着清尘回房。看到朝言迟迟不走,清尘眉毛微挑,头又开始疼了。   也不是他排斥朝言,只是,眼下情形,并不适合他俩过度地粘在一起。毕竟,从他内心深处来说,还没有彻底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而当务之急便是露瑾佩之事,也不宜总是把心思放在小情小爱之上。   “你。。。还不走?”喝了许久的茶,终于喝到清尘再也喝不下了,他总算问出了口。   “为什么要走?”朝言一脸奇怪,好像留下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清尘一口气硬生生地憋下,问道:“今晚,你打算宿在这里?”   朝言眼里满是单纯和渴望地点了点头。   清尘沉着脸起身,准备去隔壁房间。   “你去哪?”朝言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去隔壁厢房歇息。”   “没有隔壁厢房,只有这一间。”朝言可怜巴巴地说道。   清尘不置可否,回头盯着朝言。他的眼睛很是清透,但他却感觉自己像是被骗了。   朝言见清尘迟迟不肯再坐下,便站起来说道:“你又不是真女子。两个大男人,你怕什么?”   清尘抿了抿嘴,竟哑口无言。   “睡吧。”朝言双手搭在清尘肩膀上,将他半推半就地送往床边,“你放心,今晚我不动你。”   说是不动,又怎么可能不动。但要说是动了吧,也不能算全动了。   (吹蜡烛。。。)   “不是说好不动了么?”清尘抓住朝言的手,闷闷地说道。   “我没动,我就这么放着。”朝言说得无愧于心。   清尘无言以对,无奈之下,只能作罢。   翌日,清尘一脸疲惫地起身,准备同朝言一起去探望扶桑。   扶桑居住在落霞殿中,与子芒的韶春殿相去不远。   落霞殿本是流光居所,意为日神栖息之地。如今流光已去,自然便给了扶桑和吾痕居住。   早在流光还是日神的时候,落霞殿也算是风光无两,一片金碧辉煌,可如今,只剩下扶桑母子二人,便落得十分冷清惨淡。   进了院中,满地落黄,角落几棵垂柳,有气无力地晃动着枝条。走过门庭,便能看到扶桑正坐在内室移门前,一针一线地绣着一件袍子,而小小的吾痕正坐在茶案边看书。   那移门之外的景色,倒是有些惊艳。   一片橙色光辉洒在一棵巨大的扶桑树上,绿叶黄花,皆变成了一片带着微光的橙红色。树干上几根粗壮的藤条交缠环绕,使得整株树木更显稳重。   “净水临渊朝言拜见扶桑姑姑。”朝言站在门外,行礼喊道。   扶桑抬起头来,越过朝言,看到了月桂模样的清尘,眼波微动。   扶桑温柔地叫吾痕去边上玩耍,吾痕看了看朝言和清尘,虽然有些许不乐意,但还是顺从地走开了。   扶桑满脸温情地看着吾痕的背影,请朝言和清尘坐下。   待二人落座之后,扶桑没有说话,一直微笑着看着清尘。   清尘被看得极不自在,却又不敢多说什么,怕说多错多。   朝言觉着氛围不对,便想着寻些什么话题来打破沉默,转移注意力。   “扶桑姑姑,我今日带月桂姑姑来探你。你和小弟,一切可好?”朝言伸手斟茶,将其中一杯递给扶桑。   “你不是月桂。”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扶桑:扶桑树,古代传说中的神树。《山海经.海外东经》载:“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扶桑树是由两棵相互扶持的大桑树组成。太阳女神羲和大神为她的儿子金乌(三足乌鸦,太阳之灵)从此处驾车升起。 2、流光: 取名自宋代贺铸《行路难·缚虎手》: 揽流光,系扶桑,争奈愁来一日却为长。 火力全开的朝言啊~~~ 微博:Linxi-夕公子   ☆、神界-揽流光,系扶桑(一)   朝言和清尘二人心中皆是一惊。   千年未见,竟然也能一眼辨出真伪?   “不用紧张。”扶桑带着安慰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们并无恶意。”   “是我们唐突了。”清尘开口说道,“为了赴春神之宴,只能如此。”   “姑姑是怎么知道,他不是月桂姑姑的?”朝言好奇地问道。   扶桑眉眼含笑地看着朝言,说道:“因为月桂她此时,应是在广寒宫。”   广寒宫?那不是,嫦娥的居所么?如此看来,清尘假扮月桂一事,怕是很快就会被他人知晓了。   扶桑似是看出二人所忧,安抚道:”无需担心,此事所知之人甚少。我算一个,天河也算一个。”   “天河?”   “天河。”扶桑说着,眼神中透出一丝恨意,“便是那禁锢月桂之神。”   朝言同清尘面面相觑,等待着扶桑细细说来。   近五百年前,也就是朝言能化出人形之后,月桂便离开了净水临渊。她原本想回到不巍山寻找姐姐扶桑,却不料在半路中遇上了下界来的天河。   那天河本是区区人界一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农户之子,机缘巧合之下吞下了灵树掉落至人界的果实,获得了仙体,上了七曜摩夷天。摩夷天乃与下界距离最近的一天,是四大天王的属地。天河体内虽有草木复本之力,却没有积德行善的福报积累,也没有经历过人我同体、物我同源的修行,所以,便被司户神派往广寒宫做守将。   可那广寒宫冷清凄切,自然与天河心中所愿相去甚远,他觉得自己可以滋养草木,同日神、春神没什么区别,理应有更受人尊崇的地位。久而久之,便心中积怨,视日神、春神为仇敌。   恰巧那段时日,日神已将扶桑接上天界,为了同她相守而封了自己的神力。为了扳倒日神,天河便下界查探草木受损情形,以供春神上报。   虽说无缘不相逢,但这一次的相逢,对于月桂来说,却是灾难。   天河一眼相中了柔情似水的月桂,将她掳上了广寒宫。   若不是那日嫦娥命人给身怀六甲的扶桑送来了安神香,而扶桑那时对气味甚是敏感,嗅到了那装着安神香的盒子中掉入了几瓣月桂,恐怕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月桂自从离开净水临渊之后,到底去向了何处。   后来,扶桑也曾偷偷去广寒宫探过情形,凭着姐妹连心,寻着气味找到了月桂,她被天河禁锢在自家院子里,苦不堪言。为此扶桑差人给嫦娥捎信,乞求她的帮助,但总是有去无回。之后更是被天河威胁,若她敢吐露半字,便让她母子二人不得善终,无奈扶桑本属柔弱,在天界又没有什么地位,便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了。   如此看来,这姐妹二人真的是同命相怜,实在坎坷。   朝言有些自责地说道:“说来这件事也该怪我。当初月桂姑姑离开净水临渊之后,我竟然没有再去追寻她的下落,去看看她是否过得安好,真的是辜负了她多年照料的恩情了。”   “并不怨你。月桂能凭一己之力,救你性命、看你长大,也算让她的灵力有了用武之力,她本就不求你回报给她什么。更何况,当年我倾心流光,她曾一度反对。同我争吵过后,她才负气离开了不巍山。水渊尊人愿意收留她,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去处。她悉心照料你,实则是报答水渊尊人的恩情。要怪,只能怪天河贪心不足,所行不端。”   朝言与清尘对视一眼,两人便心意相通,有了答案:“今日我们既已知晓此事,便会一管到底。扶桑姑姑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将月桂姑姑救出来的。”   扶桑眼中有泪花翻涌,她点了点头,握着朝言的手道:“如若你们能救出月桂,我愿意做牛做马以报恩德。。。我。。。我愿意将露瑾佩赠予你们。”   朝言看了看清尘,轻轻拍了拍扶桑的手,安慰道:“姑姑莫急。露瑾佩的事以后再议,当务之急,是想想,该如何救出月桂姑姑。”   扶桑拭去眼泪,调整好呼吸,说道:“如若能让嫦娥发现天河私自带月桂上天,说不定,会有所帮助。”   “这个事,我们会好好谋划一下。”朝言点了点头,接着问道,“痕儿同你,过得可好?”   扶桑答道:“痕儿出生后,神力虽没有他父神那般强大,但偶尔也会因神力爆发无法自控,不小心伤到我。子芒每天都会给吾痕施法,以控制他体内涌动的灵力。只是。。。只是我怕他将来神力渐长,我便无法待在他身边了。”   朝言不置可否,心中觉得有些哀伤。扶桑姑姑这一生的感情,真是坎坷又无力。   又坐了一会儿,朝言便同清尘一道离开了。   走回厢房的路上,朝言与身边默默同行的清尘说道:“你说,嫦娥是因为看扶桑姑姑可怜,才给她送的安神香么?”   清尘有些疑惑地看着朝言。   “如若是她同情扶桑姑姑,又怎会对姑姑的求助视若无睹呢?”朝言轻轻叹了口气,道,“当年,怕是受了子芒的委托,嫦娥才送安神香给扶桑姑姑的。”   “你是说,子芒倾心扶桑?”清尘问道。   “嗯。”朝言点了点头,道,“当年我愚笨,并未看出什么。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常常上四梵天去,后来又成为了青帝坐骑,想来,都是一心为了扶桑姑姑。”   朝言看着河流对岸的两棵相互交缠的银杏树,说道:“只可惜,千年以来,扶桑姑姑一直都心有所属。纵使子芒长大了,有了地位,可以在她身后护着她了,也依旧没办法站在她的身旁。”   清尘望着朝言的背影,若有所思。   朝言突然收起伤心神色,换上笑容,回头轻松地说道:“不说了,咱们还是想想,该怎么让嫦娥仙子发现天河禁锢月桂姑姑的事吧。”   朝言恢复了往常腻腻歪歪的样子,缆着清尘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问道:“诶,你说,嫦娥仙子是不是真的美颜万分?”   言犹在耳。   清尘由着朝言歪歪斜斜地走着,将自己也带得晃来晃去,回答道:“广寒宫还有一名,叫做‘蟾宫’。嫦娥当年偷了西王母的不死药,逃到广寒宫,被西王母责罚,变成了捣药的蟾蜍。”   “啊?难怪天河看上了月桂姑姑,要将她掳上天去了。换作是我,我也喜欢月桂姑姑那种模样可人的女子。”   “难怪你最近总是粘着我。”   “不是!我粘着你是因为我粘的人是你,不是月桂姑姑!”   “你要粘月桂姑姑也可以,毕竟是你的月桂姑姑。”   “才不要!我只要你,我只想粘着你!”   “好了好了,别闹了,好好走路。我快被你拽到河里去了。”   “我不,我就要抱着你走。”   两人就这么拐来拐去地回到了韶春殿。   按理说,这件事若拜托子芒处理,定能一举多得。一方面是子芒的身份放在那儿,嫦娥怎么都会给他三分薄面,另一方面,此事若成,说不定扶桑同他会有转机。而他们也可以避免下界小妖乱闯天界的罪名。   可如今,“月桂姑姑”就宿在子芒殿内,又如何将这件事说给子芒听呢?如果直接将“月桂姑姑”就是清尘幻化的事实告知子芒,便又要解释清尘为何要赴宴这一缘由,牵连出来的事情太过复杂,搞不好会节外生枝。   为此,二人有些发愁了。   “不如,我就说,你不想一个人待在犹乐境,所以才想出了变成侍女与我一同赴宴的法子?”朝言试探道。   清尘皱了皱眉。   这个说法,就好似他是个深闺怨妇一样,他有些不习惯。   “这样吧,就说是我一刻都不想与你分离,所以硬要带着你同我一道赴宴。”朝言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语气中略带一丝坚定,“就这么定了。也算符合实情。”   清尘看着朝言那副势在必行的样子,没有反驳。   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   子芒本就是那种踏实做事的人,对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并不精通。而他自己也为情所苦,面对向来疼惜的小五,自然是只要他开心,什么都好。他听罢朝言说的那些事,便很爽快地答应了,立刻准备前往广寒宫。朝言想着该先去天河的住处打探一番,以免届时出了纰漏,便提出同子芒一道前往。   清尘看着一拍即合的两人,总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显得有些多余,也想出一份力。   朝言想了想说:“今次你还是待在韶春殿吧,毕竟你在天界行动并不方便。”   清尘虽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顺从了朝言的安排。   子芒同朝言一起到了广寒宫,兵分两路。子芒去拜会嫦娥,朝言则去寻找天河的住所,两人约好灵讯传信,便开始各自行动了。   那嫦娥仙子,说是仙子,体态却并不美妙。她个头很矮,大概只有子芒的半身那么高,圆滚滚的身型走起路来有些摇摆。脸上带着些坑坑洼洼,显出一副老态。   嫦娥此时正在捣药,见到春神来访,便挂上阿谀奉承的笑脸,行礼道:“不知木正真君到访,有失远迎。”   “嫦娥仙子,近来可好?”子芒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候道。   “好,好!托真君的福,自然是好的。”嫦娥倒是没发现什么,笑呵呵地答道。   “那就好。”子芒在茶案边上坐下,说道,“仙子,我今日来,是想向你求一味香料。”   春神求香,便是欠了她一份人情,嫦娥自然是欢喜的。于是她大方地说道:“真君请说。”   “我近些时日常感不适,总是想起儿时在犹乐境的一些往事,更是想念家乡的一道小点,酒酿圆子。那酒酿圆子,是以酒糟煮糯米圆子制成的,再撒上朵朵桂花,芳香扑鼻,甜嫩可口。”子芒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瞟了瞟嫦娥的神色,之后又话锋一转,道,“只可惜,我偌大的韶春殿,却没有一棵月桂树,故前来向仙子讨要。”   “月桂?”嫦娥皱着眉头,有些疑惑,“我广寒宫,从来都没有月桂树呀。”   “哦?”子芒佯装惊讶,“可我怎么听说,自下界四百年前,仙子的广寒宫内,便从我不巍山收了一株月桂来。。。莫不是,仙子想要独占,并不想将那月桂与本君分享?”   “哎呀,真君误会小神了。”嫦娥慌忙解释,“真君想要的东西,小神怎会不给?可小神这里,是真的没有月桂树呀!”   子芒看着嫦娥的神色,不像是在撒谎,估计她这年来,是真的不知道座下守将禁锢月桂之事。于是,他便缓缓地拿起茶杯,佯装喝茶,想要拖延时间,等朝言消息。   那一头,朝言沿着广寒宫绕了一大圈,终于发现了天河的住所。   他一个翻身进院,看到了那棵被链条锁住的月桂树。   那月桂树的枝桠几乎都被砍断,伤口处有新的枝条长出。朝言心疼地摸着月桂树的树干,轻声唤道:“月桂姑姑?”   月桂树仅剩的几片叶子抖了抖,树干上分泌出晶莹剔透的汁液来。   朝言抱住树干,道:“姑姑别怕,朝言来救您来了。”   说着,他随手拈出一诀。   那月桂树却愈发抖得激烈。   朝言好奇,侧脸问道:“怎么了,月桂姑姑?”   “何方妖孽,好大的胆子!”身后传来洪亮威猛的一声喝令。   朝言回头一看,心中暗道不好。   是天河。   他慌忙将手负在背后,将灵讯传出,随后谄笑着作揖道:“天河神将。”   天河被发现了月桂之事,内心发虚,嘴上却愈发凶狠不饶人,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广寒宫!”   “哦~在下是刚被招上天界的司花匠,想来向嫦娥仙子求取紫藤花种,却不料被一阵香气吸引至此。冒犯神将了,请神将恕罪。”   朝言编得认真。而那天河本就是一届不学无术的莽夫,自然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辨不出真伪。   “紫藤,挂在墙上的那不就是么?”天河指着满墙绽放的紫藤花,说道。   朝言顺着天河所指的方向一看,确实就是紫藤,他脑中转得飞快,道:“哦~是了是了。在下刚刚确实是要摘这紫藤花的。”   说着,朝言便过去摘下几朵紫藤,又回身作揖道:“多谢神将指点,那在下这便。。。先行告退了?”   朝言说完,赶紧三步并作两步逃离。   “等一下。”身后那人将他叫住。   朝言很是无奈,咬牙切齿地腹诽一句“该死”,转身之时,又换上了一张谄笑的脸。   “神将还有何吩咐?”   “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来找花的。”天河抡起手中巨斧,冲着朝言砍去,“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朝言大惊,猛然踮脚朝后退去,避开攻击。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最近功法有所精进,不然怕是躲不过这莽夫一击。   朝言原本谄笑的脸阴沉下来,换上严肃带有浓浓敌意的神色,喝到:“我本不想出手,如今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便替月桂姑姑收拾了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朝言化出浊水,流畅地展开,一个回旋将它送出。那浊水转着圈击向天河,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之后,又稳稳地回到朝言手中。   天河原本并没有将跟前的小妖放在眼里,才会失策中了这一击。他觉着脸颊疼痛,用手指一抹,竟是满指血色,大怒:“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正殿上,子芒收到灵讯后,继续说道:“想来是我搞错了。应该是仙子座下守将将月桂收了去了。”   嫦娥大惊:“真君说的,是天河?”   “正是。”子芒提出建议,“仙子若是不信,便同我一道前去看看。”   嫦娥满腔怒火,想也不想地率先冲向天河住处。   两人来到天河住处,恰逢朝言同天河对战。子芒抬手,那手腕上的神木手环已与逐日弓合二为一,一支逐日箭射出,将天河的手生生定在了月桂树上。   “三哥!”朝言看见月桂树也被刺中,心中焦急,埋怨道,“你可把月桂姑姑都伤到了。”   “春神之箭,不伤草木,你放心吧。”子芒解释道。   朝言听罢,便又恳求道:“那你赶紧把她放出来吧。”   子芒走上前去,拔出逐日箭,又往旁边墙上一刺,将天河的手挂在了墙壁上。   “啊!”天河吃痛地大喊,用尽吃奶的劲想要将箭拔出,可那箭犹如长在墙壁上一般,纹丝未动。   子芒一手抚在月桂树干上,将手环中的神力传送过去,月桂树散发出金色光芒,慢慢地化出了人形。   月桂满身是伤,戴着链铐,瘫坐在地上。子芒又一挥衣袖,那链铐便自动打开了。   朝言赶紧将月桂扶起,担心地问道:“姑姑,你还好么。”   月桂眼中充满泪光,孱弱地点了点头。   嫦娥见此场景,不觉恨意横生,她冲到天河跟前,一个巴掌狠狠落下,道:“好你个狼心狗肺的,竟敢,竟敢背着我藏女人!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我对你不够好吗?”   “哎哟,哎哟。”那天河看似强壮,面对嫦娥的辱骂毒打,竟无法招架,一脸怂样地缩着脑袋闪躲。   朝言和子芒相视一眼,无言以对。   子芒说道:“仙子,你的家事本君不便参与,我们便先行离开了。”   说完,子芒给朝言使了个眼色,三人赶紧一道离开了广寒宫。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天河:取名自宋代 释祖先《偈颂四十二首》:“达磨西来事,今人谩度量。天河争起浪,月桂不闻香。”   ☆、神界-揽流光,系扶桑(二)   三人回到韶春殿,子芒给月桂安排了住处,又唤了婢女伺候着。   朝言觉得还是让月桂姑姑多休息休息为好,二人便决定,翌日再去请扶桑过来探望。   待事情都处理完毕,朝言便回了房。   清尘此时正一个人坐在茶案边上,看见朝言回来,立刻站了起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忧心地问道:“一切可好?”   朝言难得看到清尘这么着急忙慌的神情,笑着问道:“你问的是哪件事?”   清尘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便收敛起表情,道:“我问的是你。”   朝言听罢,心头涌上一阵喜悦,摊开双手,道:“我自然是好好的了。”   清尘一眼瞥见朝言腰带上的紫藤花,抿了抿嘴。   朝言顺着清尘的目光循去,看到了自己刚才在广寒宫摘的紫藤花,便取下来,插在清尘的发髻上,左右看了看,很是满意地说道:“在广寒宫摘的,挺好看的。”   “我又不是女子,簪什么花!”清尘皱着眉,想要将花取下。   朝言拦住他的手,认真地说道:“不管你是男子还是女子,我都想将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献给你。”   清尘停下动作,望着朝言。他的眼神太过真挚,令自己有些沉醉。   晚上,清尘为了听广寒宫里发生的事情,不得不在朝言的强烈要求下,同他一道躺在了床上。   他愈发觉得自己自从到了天界之后,总是被朝言牵着鼻子走。可他亦觉得自己也不如以前那般抗拒朝言的靠近了。   他似乎开始享受这种被人追着捧着宠着腻着需求着的感觉了。   或许是因为他这么努力地追逐着、虔诚地捧持着、用心地宠爱着、不倦地腻歪着、强烈地需求着太久了,他总是不停地给予温暖,却渐渐地将自己置入了冰雪之中。而如今,有人愿意来温暖他,这股炙热的情意甚至让他有些晕头转向,令他无法继续在冰雪中保持冷静、咬牙坚持。   更可怕的是,待他发现自己的变化之时,这变化已经侵蚀到了他的五脏六腑,无法回头。   他的每一次奋力抵抗,都变成了欲拒还迎。   “接下来就是吾痕的事了。”朝言继续在旁边说着话,将清尘从思绪中拉回,“我总觉得,子芒或许也在筹备这件事。”   “啊,不然明天我直接找子芒商量看看吧。”朝言接着说道。   “你?”清尘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种将他当成真正的女子一般放在家中,什么事都不让他参与的感觉。   朝言侧过身看着清尘,发现他的脸上有明显的不悦,便将整个身子弓起来,像只小动物一般靠近他,将额头挨在他的肩膀上,握着他的手,说:“我们。我们一起过去。”   清尘听罢,紧皱的眉头总算舒缓了些。   朝言抬起头,斜望着清尘的下颚,道:“你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凡界躺在床上的夫妻?”   清尘挑眉,用力地咽了口口水,道:“你又想取笑我的女子扮相么?”   朝言宠溺地笑着,将头往清尘颈间蹭了蹭,轻声唤道:“夫君~”   清尘放在胸口的手不知觉握紧了拳头。他开始后悔,不该这么轻易地答应朝言同榻而眠。眼下朝言这般肆无忌惮地撩拨,今夜怕是,有些难过。   良久,朝言没再动作。   清尘将头侧开一些,去看朝言的脸,发现他闭着双眼,呼吸沉稳绵长。   睡着了。   清尘自嘲地笑了笑,侧转身去,拥着朝言一同入眠。   翌日,朝言有些懊恼昨晚怎么就这么睡着了,心想着今晚可不能再错过良机了。清尘倒是相对轻松些,之前每次逾越都会令他多少纠结一番,如今这样却是将将好。   两人就这么一路行着,去见子芒。   子芒不在。   殿内的侍女说真君一早便去落霞殿了。朝言心想也对,子芒定是比自己要更加心急地想将事情告诉扶桑才对。   于是二人便在殿内等候。   那打扫的侍女不停地往清尘这边张望,惹得二人很不自在。朝言突然发现了事情的不对之处,悄悄对清尘说道:“真正的月桂姑姑就宿在韶春殿,你又大模大样地出现了,怕是引得侍女好奇了。”   清尘听罢,觉得朝言说得有理。如今自己再化着月桂的模样甚是不妥,该想个办法,或许化个别的什么模样。   “我一会儿同子芒说说,你只要用心法护体,行事小心些,化出本形应该也不要紧。”朝言说完,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着茶。   清尘有些感激。如今他已经能明确地感受到,朝言那些为自己着想的举动了。他知道自己化作别人的模样很不习惯,才想着要让自己化回本形。   朝言发现清尘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便拿着茶杯回看向他,冲他温柔地笑了笑。   “真君。”侍女在旁边行礼。   是子芒回来了。   朝言起身迎接,问道:“如何了?”   “我已经安排扶桑去探望月桂了,此刻她俩正在屋里说话呢。”子芒答道,视线越过朝言看到依旧“月桂”模样的清尘,表情有些不自然。   朝言大抵是发现了子芒的不适应,立刻趁热打铁说道:“三哥,如今月桂姑姑已经回来了,清尘再以她的模样示人实在不太方便,不如让他恢复本形,你看如何?”   “是可以。但是。。。”子芒思量了一会儿,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净水临渊?”   “呃。。。”朝言怎么也没想到子芒竟然会提起这茬,他看了看清尘,脑子转得飞快,扯开话题道,“之前去拜访扶桑姑姑的时候,见她情绪不佳,像是在为吾痕的将来担忧。不知她有没有同三哥提起过此事?”   子芒听闻,脸上升起一团忧虑,道:“她。。。很少同我说起这些。”   子芒虽一心想要护着扶桑,但扶桑却并不知晓他背后的心思。对于扶桑来说,子芒更像是自已看着长大的孩子,在她眼中,他永远都是当初那副站在枝头欢快地吟唱着曲子的模样,自然也不会将“大人的烦心事”说与他听了。若不是子芒每次都分外关注,怕是之前遭受金乌一族怨恨之事,都不会让他知晓。   朝言心中暗喜,果然,扶桑姑姑就是三哥的软肋。他继续说道:“既然我们已经知晓了此事,我便想着,多留些时日来解决此事,毕竟,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我们也可以帮着出谋划策。那些你不方便同扶桑姑姑开口的话,我也会旁敲侧击替你传达的。”   子芒心直,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便点头同意了。   “三哥,过来坐。”朝言见子芒答应了,很是高兴,便有些溜须拍马似的殷勤地招呼他坐下,替他斟茶。   清尘紧紧盯着朝言的一举一动,不知怎么,心头有一丝阴郁划过,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常态。   “三哥,痕儿天生神力,如今尚小,身上的神力却已经会因无法自控而伤到母亲了。待将来长大,那神力散发,扶桑姑姑自然是近不了他半分的。如此便要母子分离,着实令人伤人。”   子芒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你有没有想过,帮吾痕要回日神一职?”朝言觉得既然已经同子芒达成共识,便无须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进入正题了,“一来可以让吾痕认祖归宗,二来也算承袭他父亲的衣钵,三来。。。既然身为日神母亲,中天王想必也会助扶桑护体,以免母子分离。”   子芒沉默了许久,道:“想过。但是,没那么容易。”   “金乌天生拥有强大而持久的光热神力,无可代替。就因为中天王下的那道命令,这几百年来都是靠消耗神树和春神的灵力来勉强维系日照的,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是否有资格任职,也要看本人的德行修为,不能就那么一杆子将全族都给打死了。”朝言侃侃而谈道。   子芒认同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   “我觉得,中天王只是需要一个台阶下罢了。我们大可以推波助澜。”朝言看了眼清尘,求取了一些支持与鼓励,继而说道,“我有一计,但是。。。可能并不十分完善,或许会牵连到三哥。”   “为了扶桑,我什么都愿意做。你说来听听。”子芒坚定地表态。   朝言看着子芒,体会到了他的决心,便继续说道:“吾痕虽小,但他的神力却是与生俱来的。如若他能通晓大义,解决春神滋养草木的突发性难题,或许,中天王会高看他一眼,将来或许能离继位更近一步了。”   朝言见子芒若有所思,又将想法说得透彻了些:“吾痕的教导问题,自然由扶桑姑姑负责了。三哥这边的问题,可以用灵力不济导致无法供给日照为由,让吾痕来解决。只不过,三哥不能无缘无故就说灵力不济,可以作出因公受伤的模样。想必届时,中天王也会念在三哥受伤的份上,减轻些责罚。。。”   子芒听完,有些佩服地笑了:“小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了?”   “三哥莫要笑话我了。” 朝言脸红,颇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他看了眼清尘,说道,“我这是近朱者赤。”   子芒看着二人彼此交会的眼神,心中了然,道:“此计可行,但还需要多做些准备。这样吧,扶桑那里,就劳烦你们去游说,我这边的事,我自己会安排好。”   说完,子芒便起身离开了。   “三哥慢走。”朝言恭敬地朝着子芒的背影行礼。   清尘看着朝言,感慨万千。无论是从行为举止、才思谋划上,甚至是灵力修为上,朝言的进步都是显而易见的。他再也不是初见时那个浅见薄识、玩时贪日、心无城府、行无规矩的朝言了。   他开始懂得克己复礼,懂得深思熟虑。当然,“恪守礼数”一词,在面对清尘的时候,还是不好使的。   清尘说不出这到底是好是坏。于朝言而言,这些进步自然是好的,对他日后行事大有益处。可对清尘而言呢?   朝言似乎不再像以前那般依赖他了。   这样的进步,应该,也是好的吧?   待子芒离开大殿,朝言回身笑着对清尘说道:“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赶紧变回来吧。”   “嗯。”清尘应着,抬手想要捻诀,却发现朝言一直看着自己,他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你转过去。”   “怎么,化个形也要我转过去?又不是脱衣服。”朝言佯装惊讶,身子却迟迟不动,他凑近清尘,小声说道,“就算是脱衣服,你全身上下哪儿我没见过,还害羞个什么劲儿?”   清尘有些头大,果然,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朝言根本不知道“礼数”为何物。   清尘左手遮住朝言的眼睛,迅速捻诀变回本形。朝言笑着抓住清尘的手,掰下来,放在嘴上亲了亲。   亲完之后睁开眼睛,发现清尘已经变回来了,朝言上下打量了一番,打趣道:“我果然还是更喜欢这个模样的你一些。”   清尘没有打算顺着朝言的话题说下去,他清楚地知道,一旦开了一个口子,事情都能发展到天雷地火、天翻地覆、天摇地动、天昏地黑的程度,就冲着之前那几次的经验,他对朝言的这个本事深信不疑。于是,他转了话题,说道:“我们现在,去看望下月桂姑姑和扶桑姑姑?”   朝言失笑。虽然前头那句情话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反应,但后面这句话,反倒让他如吃了蜜糖一般美滋滋的:“你叫她们‘姑姑’,是不是已经从了我了?”   清尘有些无奈,终究还是没忍住,偏过头去笑了出来。   其实对于朝言来说,每次逗弄清尘,都是为了想看到他的笑容。自打有了肌肤之亲以来,朝言算是把他这辈子的,包括先天本能的、后天学习的蛇精本领,都使出来了。只要他开心,他便也开心。如今目的达到了,朝言便不再逗他,一手揽住他的肩膀,边走边说道:“走吧,咱们去探下姑姑们。”   二人来到月桂的房间,扶桑还在同她说话。两姐妹千年未见,纵使有再多的芥蒂,也早已烟消云散。此刻,她们的手正紧紧握在一起,彼此挨着回想当年。吾痕则独自在一旁玩耍。   见朝言和清尘来访,扶桑让月桂继续坐着,自己起身开门迎接。   待全部入座之后,扶桑掩着嘴偷偷笑着,道:“这便是阿言的心上人了?”   月桂有些迷茫,探究地看了看扶桑。扶桑轻轻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姑姑见笑了。”朝言知道清尘面子薄,经不得外人这么直白地说笑,便开口解围,“这位是清尘上仙,我的。。。高山流水。”   朝言想了好几个词儿来形容,最后,还是选择了最为隐晦的那一个。他偷偷瞟了清尘一眼,见他神色依旧,便放下心来。   扶桑不再玩笑,心怀感激地说道:“此次月桂得救,还要多谢你们。”   扶桑领着月桂欲行大礼,朝言忙上前拦住。一边的吾痕见到娘亲想要跪拜,不知所为何事,便急忙过来扶起扶桑,糯糯地喊道:“娘亲。”   “姑姑不必多礼。”朝言笑眯眯地望着吾痕,继续对着二人说道,“此事说起来,我也有错。如今能救出月桂姑姑,我心里的愧疚也能减轻些。只是苦了姑姑这几年,遭了这么多罪了。”   月桂将手覆在朝言手上,轻轻地摇了摇头。   朝言笑着回握,继续说道:“如今,月桂姑姑的事情已了,不知扶桑姑姑的事。。。姑姑可有什么想法?”   扶桑有些惊讶,不知朝言所提为何。   朝言又朝吾痕看了看,道:“便是,吾痕接任日神一事。”   “不可胡言!”扶桑大惊,慌忙捂住吾痕的耳朵,将他的脸朝着自己的胸前靠住。   吾痕抬头望着自己的娘亲,眼神中满是不解。   朝言笑了笑,立马表明心迹,以此来使扶桑宽心:“姑姑,这里都是自己人,朝言也是诚心实意,觉得吾痕是个好孩子,才提此建议。日神一职不入金乌一族,本就是。。。”   朝言心知,若说中天王一时昏头,下错天令殃及无辜,连贤明之士也被一并贬谪了,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便将剩下的半句话吞了回去,继续说道:“人界尚且任人唯贤,天界更该知人善用才是。姑姑若愿意配合,我们有法子让金乌一族重得昔日尊荣,也能让吾痕光宗耀祖,得到认可。”   扶桑眼波流转,似乎有些心动。   “姑姑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吾痕考虑。他毕竟,是流光的儿子,本该是金乌之主,如今却被弃若敝履。他本就聪明乖巧,又天生神力,姑姑又何必断了他滋养草木的福祉呢?”   几句话下,扶桑终于将捂着吾痕耳朵的双手放开了:“此事,子芒他。。。”   朝言安慰道:“三哥自然是同意的。而且,这是为了天下草木的大事,作为春神的三哥,也希望将来能有吾痕的协助,来解除如今耗费神木和自身灵力的困局。”   扶桑有些激动地点点头,她充满母爱地望着吾痕,问道:“痕儿,你愿意,同爹爹一样,滋养草木,福泽众生么?”   小小的吾痕闪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坚定地回答:“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的朝言,谁挡得住啊~   ☆、神界-揽流光,系扶桑(三)   有了吾痕的表态,扶桑便也不再那么抗拒了。她本来也想自己和流光的孩子能有个出路。不说受人尊崇吧,至少能不遭欺辱。   如今有了这个计划,也算是一举两得了。一方面能让吾痕得到金乌一族的认可,另一方面,也算慰藉了流光的终生遗憾。   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朝言说完,便请扶桑悉心教导吾痕,作好使用神力滋养草木的准备。   二人从月桂房中出来之后,朝言深深地叹了口气。   清尘知道近日的这些事,着实耗费了朝言不少心力,便开口说道:“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朝言顺从地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房中,朝言直接扑到了床上。清尘也不恼,替他脱去鞋子,解去外袍,又将被子给他盖上,然后准备去茶案那儿打坐。   不料朝言却将他拉住,有气无力地撒娇道:“陪我睡会儿。”   清尘没有推诿,脱去外衣上了床。   朝言感觉到身边一阵轻微的动静,知道是清尘睡上来了,便凑身上去,将自己塞进了他的怀里。   清尘很自然地搂着朝言,轻轻地顺着他的头发,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他的额头。   从清尘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令朝言感到无比的舒适和安心,他如同一只小猫一般,往清尘身上蹭了蹭,沉沉入睡。   不知何时,清尘也进入了睡梦之中。待他醒来,看到朝言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朝言不语,拉起清尘的手,掌心朝上,将脸压了上去。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躺了一会儿,朝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胤雪呢?怎么还不回来?”   清尘心中一沉。是了,这几日,他竟然丝毫都没有想起胤雪还在幽荧圣尊那儿的事。   “等他玩够了,应该就会回来了。”清尘说道。   胤雪却不是在玩。更确切地说,他应当是在被玩。   “圣尊,您就放我回去吧。”   胤雪此刻正在岚烟殿中。   接连几天,他的灵力都被压制着,只能以真身示人。若是真正的真身倒也罢了,可他现在却是以缩小十几倍的真身,被抓在幽荧的怀中。   虽说幽荧圣尊同烛照圣尊性子相差极大,他整天都是阴沉着一张脸,令人望而生畏,并且对什么事都嗤之以鼻,不感兴趣,可唯独对胤雪倒是喜欢得很,在胤雪面前也会露出旁人所看不到的有些幼稚、甚至可笑的一面。   幽荧一手抚着胤雪的毛发,一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还是。。。被困住了。”幽荧喃喃自语道。   趁着幽荧发呆,胤雪一下子从他怀中跳下来,使上吃奶的劲儿朝前跑去,想要尽快逃离这大罗天。却不料跑着跑着,身子慢慢地漂浮到了空中。   幽荧依旧坐在石凳上,伸手将灵力一收,胤雪便又回到了他的怀里。   “小白,你就不能乖乖地多陪本尊一会儿么?”   不知怎的,幽荧的语气中,竟然有些可怜和恳求。   胤雪有些茫然,这样的幽荧圣尊,好像不是他所熟悉的幽荧圣尊。   幽荧一下一下地捋着胤雪的毛,有些感慨地问道:“你说,人类怎么就这么脆弱呢?”   ----------------------------------------------------------------------------------------------------   翌日,韶春殿中。   朝言想着为了避免鲲池担心,便请子芒替他传了个灵讯报了平安,并述说了想要再多留几日的原因。此事办完,三人便开始商量起关于吾痕一事的对策来了。   朝言将扶桑那里的进展告知了子芒。如今得了扶桑首肯,事情也算完成一小半了,接下去就要看子芒这边如何处理了。   “你还记不记得,四百年前,我们曾遇到过一只蛊雕?”子芒神色凝重地问道。   自然是记得的。若真要论起如今这一切事情的缘由,对朝言来说,便是四百年前的那只蛊雕,在他心中埋下了外出探索的种子。   朝言点了点头。   “蛊雕本属荒芜境的异兽。当初上古大战之时,天兵与魔兵大战,虽说基本都已经收伏,但亦有些许掉入了犹乐境,那蛊雕便是其中一尾漏网之鱼。他落入不巍山峭壁下,修养了几百年才得以重新振翅。”子芒细细解释道。   听到上古大战之时,清尘放在腿上的手微微紧了紧。   朝言知道清尘有些异常,将手从茶案下伸到了清尘的手臂上,温柔地包裹着。   “莫非是那蛊雕又现身了?”   “重要的并不是那只蛊雕。而是。。。” 子芒语气愈发沉重,“而是,前几日有更多的魔界异兽频繁出现,危害生灵。”   “三哥的意思是说,荒芜境的结界有异常?”   清尘一惊,眼中的担忧表露无遗。   自离开虚泽渊已有数月,在那之前,胤雪刚查看过结界,并无异常,怎么会出现问题呢?   朝言看了看清尘,转而对子芒说道:“我们自虚泽渊出来之前,就已经查看过结界了,并无异常。”   “你该知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算算,在这韶春宫,待了多少天了?”   一语道醒梦中人!这么看来,确实是他们疏忽了。平时在虚泽渊,清尘每年都会安排胤雪查看结界,千年以来皆无异常,想着外出寻找圣尊元神,一时半伙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便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在这四梵天上都已足足待了五天,这下界已然过去五年了,他全然没想过结界之事。这确实有些。。。荒谬了。   “我回虚泽渊去看下结界。”清尘说着,正欲起身。   这是烛照留下来的结界,他用尽自己最后的修为,来封住荒芜境,并给自己辟出一方净土,他怎么可以,任由它被破坏!   “别急。”朝言拦下他,耐心说道,“目前尚且不知这些异兽到底是在上古大战时受伤跌落的,还是从荒芜境突破结界出来的。不如,你想想办法,把胤雪召回来,命他前去探个究竟?”   其实朝言这么说,确实也是有些私心的。与下界相比,他同清尘的关系在天界的进展简直就是突飞猛进。此刻的他,是真的不想清尘就这么离开,亦或说,他不想清尘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回到虚泽渊,重温旧梦。   看着清尘被顺利劝服,朝言这才安心地对着子芒问道:“不知此事与吾痕一事,有何关联?”   “中天王欲派守将下界捉拿异兽。犹乐境本是我故土,我想借此机会,主动请缨。。。”   朝言同清尘对视一眼,明白了子芒的所思所想,他满眼关切地说道:“扶桑姑姑这边,我们会照看好,还请三哥,万事小心。”   说是万事小心,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子芒此去,便是冲着“因公负伤”而去的。但事已至此,为了确保顺利进行,此次负伤,也实属无奈之举。   离开大殿后,朝言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清尘狡黠地笑道:“陪我去探下扶桑姑姑。”   二人到了流光殿。   日前,月桂也已经从韶春殿搬出,住进了流光殿。姊妹二人同心同德,相依相伴,又共同教导吾痕,也算是桩幸事。   见到朝言和清尘来访,扶桑的态度比以往更热情了几分,招呼着他们进屋里坐下,月桂则在一边教导吾痕如何收放自如地运用自身的神力。   朝言看到月桂身上的伤似乎已无大碍,便有些感叹地说道:“月桂姑姑貌似已经恢复了,真好。”   扶桑听罢,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月桂本属草木,我用露瑾佩替她固元,所以。。。好得快了些。”   朝言看到扶桑说话有些底气不足,知道她大概是在为之前说了要将露瑾佩献出的事耿耿于怀,便笑着说道:“露瑾佩在姑姑手中能起大用,这也是朝言最想看到的。”   扶桑听出了朝言话中之意,将怀中的露瑾佩拿在手上,递给朝言,有些感激地说道:“如今露瑾佩于我而言,也只是睹物思人罢了,这就将它,奉于二位。”   朝言看来眼扶桑手中的露瑾佩,透绿的圆玉雕刻出各种繁复的花草纹样,上面有棕色的枝条缠绕,更显得栩栩如生。   这露瑾佩毕竟是当年流光留给扶桑的定情信物,朝言亦不想草草收下。他将扶桑的手往回推了推,道:“姑姑不必如此。与此事相比,倒有一事想向姑姑请教。”   扶桑将手放回自己面前,道:“但说无妨。”   “露瑾佩可复原草木,不知,对神树,可有帮助?”   扶桑想了想,答道:“是有的。但是,可以复原,却不能凭空而生。且神树之所以为神树,是因为它拥有神力。露瑾佩能修复神树真身,但那神力,依旧需靠它自己酝酿。”   “那么,被赋予神树之力的木正真君呢?”   扶桑不知朝言为何有此一问,但依旧认真回答:“真君虽本体为句芒神兽,但被神树赋力之后,也应属于草木本源。若是修复真身,想必,也是可以的吧。”   “多谢姑姑指点。 ”朝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一片明朗,他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道,“小吾痕还乖么?”   “自昨日之后,他便主动求着让我教他术法。我本来就没什么法力,便让月桂教他了。”   “嗯。月桂姑姑精通医理,如果能将这些交给痕儿,定能锦上添花。”朝言说着,对着身边的清尘小声说道,“你原来不是有很多小玩意儿么?拿一件能哄小孩的给我。”   清尘有些愕然,但依旧从怀里取出了一枚陶笛,递给朝言。   那陶笛通体呈现晶莹剔透的玉色。外形犹如人脚一般,一头尖一头微圆,靠近圆头那侧还有一长管伸出,状似“脚腕”,“脚面”两侧三排大小不一的圆孔排布。   “这不是你书房里的东西么?”朝言想起之前在虚泽渊里见过此物,轻轻在耳边摇了摇,问道,“怎么玩?”   清尘接过陶笛,放在嘴边,轻吹出气。   一曲悠扬,吸引了吾痕的注意力。   吾痕乖巧地跑到清尘身边,趴在他的身上,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朝言有些吃味。明明是他先想到要讨好娃娃的,怎么这会儿,娃娃反倒被清尘吸引注意力了。   朝言夺过清尘手中的陶笛,笑嘻嘻地弯腰,学着小孩子的语气说道:“痕儿,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吾痕依旧趴在清尘身上,看了看朝言手中的陶笛,又仰头看了看清尘。   “啧。”朝言有些不悦地用手肘捅了清尘一下,清尘宠惜地摸了摸吾痕的头,点了点头。   吾痕一把抓过陶笛,依旧赖在清尘身边,左右玩弄着。   “这小孩儿,真是不懂看人下菜碟啊!”朝言气不打一处来。   清尘微微掩嘴控制笑意,道:“看人下菜碟,也不是什么好词儿啊。”   朝言自知理亏,便不再多说什么,笑着摸了摸吾痕的头。   又待了一会儿,两人便离开了。   回到韶春殿,一位不速之客正在等着他们。   那人一身墨纱轻衣,怀中似抱着什么东西。   “圣尊。”清尘板着脸,拦下朝言,独自一人走上前去,在他身后行礼。   幽荧转过身来,手上还在不停地撩着胤雪,冷冷说道:“我送小白回来。”   尽管如此说着,幽荧却并没有将胤雪递交出去的意思。   胤雪一蹿一蹿挣扎着想从幽荧手中逃离,却无奈反复被幽荧暗暗用力捉回手中。   “多谢圣尊。”清尘施礼道,“方才恰好听闻荒芜境结界有异样,正想着派胤雪前去查探。”   此话一出,幽荧的眉毛挑了挑:“结界异动?”   清尘答得沉稳:“是。”   幽荧轻轻叹了口气,将胤雪放到地上,道:“好吧,那就,去吧。”   胤雪终于获得自由,一个变身恢复人形,在清尘身边行礼。   “去吧。”清尘点了点头,道。   胤雪化作一道光剑飞出韶春殿。   幽荧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人影。他的视线越过清尘,直直地落在朝言身上,上下打量。   清尘往边上站了站,挡住了幽荧的目光,道:“圣尊可还有吩咐?”   幽荧转身欲走,斜着眼说道:“你这朋友,不简单。”   待幽荧离开之后,清尘回头望了望百无聊赖的朝言。   这是,什么意思?   朝言见幽荧走了,便上来问道:“胤雪回虚泽渊了?”   “嗯。”清尘收回思绪,点头应道。   “他也是真可怜,刚被这么折腾过,又要马不停蹄地去办事。”   清尘想了想,道:“不如,我同他一道前往。”   “哎,打住。”朝言慌忙说道,“查探结界本就是胤雪的职责所在。放手让他去吧!”   清尘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反驳。   ----------------------------------------------------------------------------------------------------   子芒以自己出身犹乐境,又曾与蛊雕作战过为由,顺利领到了下界围剿异兽的命令。中天王对这个刚刚受到晋封的小神也有了些许赏识。作为子芒的领神,青帝自然也脸上沾了光。他觉得自己当年没有看错,子芒确实是个踏实肯干的得力助手。   这会儿,他已经领了一众兵将,到了不巍山。   不料途中遇到了铄金,着实令子芒有些惊讶。   铄金说他正在追逐一只异兽,才到了此处,看那方向,是朝峭壁去的。于是,子芒便邀他一同前往。   不巍山中的峭壁之下,原本在四百年前,他们就已经察看过了。那儿灵力充沛,是固本培元的好地方,峭壁底下有处巢穴,似乎是蛊雕的栖息之地,当时并没有抓获什么。此时一行人决定再度前往查探一番。   那巢穴还在,异兽却不见了踪影。巢穴之中,有成堆尸骨胡乱堆放,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儿直涌过来。   “看来,似乎不止一只。”子芒看了看周围情形,若有所思地说道。   “要不要,再去虚泽渊查探一番?”铄金建议道。   子芒赞同,众人又往虚泽渊行去。   胤雪正巧到了虚泽渊,他化出真身来回跑动,触碰着结界,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恰逢子芒和铄金一同抵达,便恢复了人形,与他们行礼。   “如何?”子芒问道。   “并无异常。”胤雪恭敬地回答。   “这便怪了。”子芒仔细思量,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一阵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众人顺着风来的方向望去,远处一团黑气滚滚环绕。   黑气愈近,仔细一看,竟是由一大群蛊雕成群飞翔形成的。   “戒备!”子芒大喝一声,众人取出武器抵挡。   蛊雕突然兽性大发,凶猛地朝着众人方向冲来,子芒化出逐日,三箭连发。   受过天界熏陶的子芒,功法自然大有提升。那三箭如穿云之光一飞冲天,将三只蛊雕射落。   铄金化出破魂钺,将靠近的蛊雕一一砍落,而胤雪则化出真身,使劲地撕咬着落在地上的蛊雕。   蛊雕越聚越多,铄金抵挡不及,眼看就要被其中一只抓住,子芒一个闪身挡在他的身前,拿着逐日一把挡住。   那蛊雕爪子锋利,将子芒的手臂生生抓出三道血痕。   子芒吃痛,一边护着铄金起身,往后退去。   眼看众兵将无法招架。子芒将周身灵力聚至手中,连连拉出六箭,迅速发射。那箭扎入蛊雕体内,竟炸了开来。   蛊雕小兵们一一中箭身亡,为首的那只巨形蛊雕首领似被激怒,朝着子芒冲来。   子芒一手挡住一只利爪,另一手将正欲掐住自己脖子的另一只利爪握住。   几番挣扎,子芒不动声色地松了力气,那蛊雕的爪子猛然划过,将他的脖颈和前胸,又深深地划出了三道血痕。子芒胸前顿时血肉外翻,惨不忍睹。   “老三!”铄金大惊,慌忙上前将他扶住。   子芒靠着仅剩的意识,抓住蛊雕首领的一只爪子,令它无法逃脱,将逐日的一端深深扎入蛊雕胸口。   一声婴儿哭泣响起,那首领扑腾了几下翅膀,掉在了地上。   剩下的几个蛊雕小兵,如哭如诉般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四散逃开,一个晃眼,全都消失不见了。   ☆、妖界-天若有情天亦老(一)   韶春殿中一番躁动。   朝言有些奇怪地过去查看,却见几位天兵将浑身是血的子芒抬入屋中。   朝言慌忙跟了进去,看到子芒手臂上、脖颈上、胸口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是知道子芒会身负重伤的,但未曾想过,竟会伤得如此之重?   此时的子芒,已然昏迷。朝言冲着身边的天兵问道:“怎么回事?”   “真君在荒芜境结界处与那成群的蛊雕作战,被那雕王所伤。”天兵低着头,语气中全是慌乱。   莫非,结界真的出了问题?朝言心中想着。   但此时,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子芒昏迷,伤口的血依旧不停地向外流淌,若不及时医治,恐怕性命堪虞。   他同清尘示意一下,便去流光殿寻扶桑了。   扶桑听闻子芒受伤,大惊失色,急匆匆地跑来,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六神无主。   在她的印象中,子芒从来都是平安的、无忧的。她从未见过子芒有过什么不顺心的时候,也没有见过子芒受伤的样子。   可这世上,哪有人能永远过得一帆风顺呢?其实一直都是她不知道罢了。   如今看到此番景象,扶桑突然有些恐惧。原来那只停在她枝桠上放声歌唱的小鸟,也会有遍体鳞伤、命在旦夕的时候。   扶桑觉得腿软,一下子跪坐在子芒的床前。她小心翼翼地抓着子芒的手,眼泪汩汩而下。   朝言屏退左右,嘱咐侍女在外守候,任何人不得入内,并关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四人。   “姑姑,快用露瑾佩替三哥修复伤口。”朝言轻声提醒道。   扶桑如梦初醒,颤抖着双手拿出露瑾佩,捧在掌心,放在子芒伤口上方。   那露瑾佩上刻着的草与木,似有灵气一般以光的模样延伸出来,相互交缠着落入子芒的伤口之中。   血终于止住了。   扶桑体力不支,瘫坐在地。   朝言与清尘交换了眼色,说道:“姑姑,我差人给你送些水来,还要劳烦你,照顾一下三哥了。”   此时的扶桑哪里还有心思想那些“为什么不请司医”、“为什么不让侍女伺候”等等的事情,只是泪眼婆娑地望着双目紧闭的子芒,心疼地点了点头。   朝言吩咐侍女送了水来,之后便同清尘一道回了房。   回到屋中坐下,朝言皱着眉头,神情有些凝重。   “我没想到,他会伤得这么重。”朝言有些懊恼。   清尘替他斟了杯茶,安慰道:“他能当上春神,自然会有分寸。你应该相信他。”   朝言听罢,眉头总算松了松,道:“也是。三哥行事向来很有分寸。”   如此,便要准备下一步了。   子芒每日一早便要去神树那儿施法,以供给足够的灵力来维持日照。如今他昏迷不醒,自然无法再继续此事。对天界来说不过一日两日,可对下界来说却是一年两年。阳光不足,草木生长不利,影响甚大。   翌日,朝言前去寻了月桂,请她带着吾痕一道去韶春殿探下子芒,顺便提醒扶桑,请她做好让吾痕输送灵力的准备。为了能及时应对,一干人等都暂时住在了韶春殿内。   朝言利用子芒之前给他的手牌,令天兵将春神受伤之事上报,果然不出所料,未出三日,中天王昊天便亲自到府探望。   那一日,因被慌乱经过的侍女吸引,昊天到了神树边上,看到了浑身散发炙热光芒的吾痕,正在源源不断地给那光源输送灵力。待时辰一过,吾痕小小的身躯倒在了地上。   昊天自然认得,有如此神力的,定是金乌一族了。他示意侍从去扶,吾痕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你在做什么?”昊天并未显露情绪。   “娘亲说,真君受伤了,不能按时输送灵力滋养下界草木。。。痕儿。。可以。所以,痕儿想来。。。帮助真君。。。”吾痕虚弱地说道。   昊天有些动容。金乌为天地散发光热,大抵真的是,受一族与生俱来的使命所驱吧。   昊天差人将吾痕送回去,随后便去韶春殿探望了子芒。   子芒已经醒来。他见到中天王亲自前来,急忙起身欲下跪行礼,昊天扶住子芒,道着“不必多礼”。   子芒依旧气息孱弱。昊天询问了情况,子芒道已无大碍,只需再休养几日便可,随即话锋一转,说道:“子芒愧对中天王,愧对青帝,愧对春神一职,愧对天下草木。”   昊天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便安慰道:“无需担忧,只管养好身体便可。神树那儿,朕刚才已经去看过了。”   昊天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那金乌小儿,已经替你传过神力了。”   子芒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大半,又继续说道:“应该是上任日神流光之子,也算得上是我半个族弟,吾痕。”   昊天心中一动,示意子芒继续说下去。   “吾痕之母扶桑,乃我故土犹乐境内的一棵小树,她同日神流光相恋,在天界一直都过得谨小慎微。自。。。自流光受罚被贬之后,扶桑产下一子,名吾痕。吾痕自小懂事,立志要同父亲一样为世间贡献神力。”子芒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气息,说道,“这一年多来,日神一职空悬已久,天界再无能顶替金乌之神。上任春神亦因灵力不支而驾鹤西去。子芒甚至春神责任重大,自然不会吝惜自己的灵力。只是。。。神树塑出来的日照,终归比不上金乌的神力,而天界四百多天,下界已经是四百多年。。。”   昊天静静地听着,脸上无甚表情。   子芒一咬牙,继续说道:“如今我身负重伤,恐怕还需要再将养几日。但下界草木却等不得我这几日。还望中天王开恩,允了吾痕这份为天下苍生付出的心愿。”   中天王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也罢,就由他去吧。只是,他年纪尚小,别把自己给折腾坏了。否则届时,谁来继承这日神之位。”   说罢,中天王便起身离开了,临了留下一句:“我会赐扶桑归元护符,助她不受日神神力灼烧。”   这一仗打得漂亮。   朝言听闻此讯,很是高兴,同清尘一道去子芒屋里说话。   “三哥,以后你和扶桑姑姑便不必再为此忧心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将自己的身体养好。”朝言替子芒掖了掖被角,说道。   子芒坐在上床,唇上依然没有什么血色,但表情却舒缓了许多,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朝言试探地问道:“你同扶桑姑姑。。。可好?”   子芒沉思片刻,道:“扶桑的事。。。我不强求。我只要能静静守着她便已知足。”   正说着,扶桑进来了。她看到朝言和清尘也在,便示意他们出去一下,有话同他们讲。   屋外,扶桑讲露瑾佩交给朝言,说道:“阿言,我听子芒说过,这露瑾佩对你们意义重大,我便将它赠予你们,希望能与你们有用。子芒这边,之后我都会好好照料他。这些时日,真的多谢你们了。”   朝言回头看了看清尘,便收下了。   回到自己屋中,朝言讲露瑾佩放在茶案上,觉得内心有些沉重。   纵然他同清尘的关系变得更为紧密了,却也不得不正视圣尊元神这件事情。   如今,已经是第四块元神碎片了。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慌张,那种慌张感,突然让他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这一路走来,他看到了人界面对疾病的弱小与无助,看到了鬼界面对过往的执着与坚持,看到了仙界的伪善和隐恻,看到了神界的付出和守护。还有,乔寒叶和落晓霜患难之后的互通心意,夜风竹对诸江秋心生怜悯之后的偏执专行,萧同见对小徒弟漠视真心之后的悔恨莫及,子芒对扶桑求而不得之后的甘心守护。   正是这一切,令他原本如同白纸一张的性格中添加了向往、同情、爱慕、蔑视、陪伴与嫉妒等等多种多样的色彩,如今,他又学会了恐惧。   “明日,我们便回去吧。”朝言强颜欢笑地对清尘说道。   清尘默默点头。   拜别子芒和扶桑、月桂之后,朝言便同清尘一道回了犹乐境。清尘将朝言送回净水临渊,说要回虚泽渊同胤雪汇合,准备要走。   朝言拉住清尘的衣袖,却久久没有说话。   鲲池出来见到此景,唤了声:“阿言。”   朝言无奈地放开了手。   待清尘走后,朝言有气无力地进了屋,鲲池跟在身后,关心地询问道:“你怎么样,在天界有什么受伤?”   朝言摇了摇头,一头扎到床上。   鲲池叹了口气,道:“我去探下铄金,你要去么?”   铄金算是五兄弟之中朝言最为喜欢的了。他趴着身子侧过头来问道:“铄金怎么了?”   “之前他同子芒在荒芜境边界遇到蛊雕,受了点伤,胤雪便将他就近送到了净水临渊。我替他诊治了一番,发现他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但是他没待多久,便坚持要回浮翠林,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探望他一次。可怎料,每次去探,他每次都会增添新伤,问他,他也不肯说。”   朝言听罢,有些着急地起身,道:“走吧。”   鲲池欲化形驮着朝言前往,但朝言说他已经学会了御扇,想要多练习一番,鲲池便随了他的意。二人一个御伞一个御扇,很快便来到了浮翠林。   浮翠居在林中一片翠竹之间。统身由竹子搭建而成,底部距离地面二十几寸,能有效地防止大水淹没。   但此处远不比其他各处,显得有些,寒酸。   大抵也是因为铄金常年独居,才养成了他那种孤僻腼腆的性子。   铄金没有料到鲲池和朝言会来。他有些吃力地起身,前去应门。   “你怎么伤成这样了?”朝言看到铄金面色苍白,正捂着自己的手臂,满脸担忧地扶他重新躺下。   “我没事。”铄金说得坦然。   “你没事会变成这样???”朝言有些激动。在他看来,铄金这么个老实巴交的娃娃,肯定是受人欺负了。   可是这浮翠林,总共也没几只小妖,哪里来的什么妖物异兽的去欺负他呢?   铄金却说有些累了,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朝言自讨没趣,只好将鲲池准备好的药品放下,同他一道回去了。   朝言和鲲池刚刚离开,铄金便睁开了双眼。他费劲地起身,朝着后院深处走去。   那是一间藏在坡下的小屋。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那一道缓坡挂满绿植,仅有半扇门面露在地面之上,顺着阶梯往下走几步,便能看到整扇大门。   铄金打开大门,里面的各种内饰皆贴着石壁建造而成。虽说有些像山洞,但因为陈设不缺,倒也显得别有一番风味,更像是山中猎户的居所。   穿过外室,来到内厅,一身着水墨长袍的书生正坐在茶案边上静静看书。   他侧头看到铄金,脸上绽放出一个如春风化雨般的笑容。   “你来啦。”绵言细语,委婉动听。   铄金跪在书生的身侧,将头埋在地上。   那书生轻柔地摸了摸铄金的头,起身进了密室。   铄金眼中蒙着一层雾气,他顺从地跟着他,也一道进了密室。   (吹蜡烛。。。)   雁引瘫在铄金身上,弱弱地说道:“我累了。”   铄金被解开的手从雁引的背后托住他,将他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又小心翼翼地伸手解开了另一只手铐。   待他松开脚链后,他轻轻地抱起雁引,将他抱回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怜的铄金小可爱~ 微博:Linxi-夕公子   ☆、妖界-天若有情天亦老(二)   铄金将雁引稳稳地放在床上,转身洗了巾帕,替雁引擦去身上的汗渍和被沾染的血渍,然后坐在床侧替他将被子盖好。   (吹蜡烛。。。)   “你上来。”雁引懒懒地说道。   铄金有些迟疑,他小声回答:“我。。。身上有些脏,先去擦一下。”   雁引放开铄金,又翻了个身,背朝向他。   铄金有些手足无措,他迅速地褪去血衣,将自己沾满血迹的身子擦干净,又轻轻柔柔地爬上床,从背后小心翼翼地搂住雁引。   雁引笑着回转身来,嗅到一丝血腥味。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是刚才被自己划破的那道伤口。   “疼?”雁引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疼。”   雁引满意地笑着,沉沉睡去了。   这样的情形,已经记不得发生过多少次了。铄金胸口有些堵得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却不敢吐得太急,深怕将怀里的雁引吵醒。   他将雁引背后的被子掖好,免得他受凉。   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铄金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能这样抱着雁引,他应该感到幸福吧。   现在回想,四百年前那场相遇,依旧历历在目。   当初是他疏忽了,才被那獓狠咬伤,拖入了不巍山峭壁下的崖洞之中。   当铄金被丢在一堆尸骨旁的时候,虽然那腐败的气味令人作呕,但已是奄奄一息的他却只能躺在地上,不得动弹。   獓狠看了看堆在一起的食物,似乎还不满意,便又离开了崖洞。   铄金侧躺在地上,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从那堆高高耸起的尸骨后面,探出来的一个脑袋。   柔弱少年,看起来人畜无害,眨巴着眼睛轻声问道 :“你。。。还好吗?”   铄金终是支撑不住人形,化出了真身。这可着实把那少年吓了一跳。他等了许久都不见铄金反应,才试探着爬过去,轻轻地摸了摸他的绒毛。   醒来之时,铄金只觉得自己的一只爪子被拉着,整个身子在地上拖行。尽管他有浑身绒毛,皮肤却依旧被磨得生疼。   他使劲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穿着水墨色长袍的身影,正使着吃奶的劲儿拖着他艰难地向前走着。   那少年回头看到铄金醒了,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快点起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铄金环顾四周,景象已全然变了,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孱弱的人儿,是想带着他逃跑。   他摇晃着站起来,对那少年说道:“上来。”   少年抓着他的绒毛爬到他的背上。铄金沉声提醒道:“抓稳了。”一个纵身向前奔去。   少年有些措手不及,忍不住大叫出声。他趴在铄金背上,双手抓紧了他脖子两侧的毛发,将身体用力绷紧以免掉落。   跑了不知多久,才总算回到了浮翠居。   铄金待少年落地,终于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铄金发现自己已经睡在床上了。身上的衣服已被脱去,伤口也被一一包扎好。他猛然起身,想下床外出查看,却因下身无力倒在了地上。   少年开门进来,看到铄金这副模样,好不容易才将他又扶上了床。最后气喘吁吁地说道:“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重,就不能乖一些么?”   铄金有些脸红。   打他有记忆以来,浮翠居就只有他一人居住。虽说浮翠林盛产黄金玉石,但因少有果实,所以也鲜少有小妖愿意在此安家。若不是生机老人一视同仁,将他邀去花果盛筵,若不是朝言主动与他说话,同他结义,说不定哪天他归于极乐了,都无人知晓。   “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年笑盈盈地问道。   铄金有些茫然地望着他,没有回答。   “我叫雁引,是紫阳镇的。”   紫阳镇?是。。。人界么?少年的样子同朝言有那么一瞬间重合。铄金倍感亲切。   或许这样的人,他不该拒之门外。   “铄金。”   雁引听罢,笑着说道:“我看你的样子,不该被那异兽抓到洞里啊。”   “抓它的时候中了奸计,被暗算了。”铄金简洁地答道。   “抓它?”雁引有些惊讶,“你还真是。。。自找的啊。”   铄金有些不悦,但又觉得这些事同一个人界少年来说,太过玄幻,便也没有放在心上。他闷闷地说道:“你管好自己。区区人类,还想带着我逃跑,不自量力。”   铄金倒不是真的看不起雁引,只是觉得人类太过渺小太过柔弱,若有机会,一定要先保住自己,而不是带着他这么个庞大的拖油瓶。若不是他当时醒了,说不定他们此时早已成为獓狠的腹中之物了。   雁引被怼,有些木然,不过他立刻又笑着说道:“不还是把你救出来了么。你欠我一条命呢。”   铄金呆呆地望着雁引,只觉得他的笑太过耀眼,刺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之后的日子,雁引就像把浮翠居当成是自己家一样,住了下来。铄金有时候都觉得奇怪,他难道没有家人么?他不害怕么?怎么就能这么自然地待在妖界,待在。。。他这个妖兽身边?   然而,每当铄金提出要送雁引回人界的时候,雁引总是用“你欠我一条命呢”这句话,轻易地就让铄金闭嘴了。   “你吃的这都是些什么啊?”那日晚上,雁引突然出现在铄金身后,望着他面前那一堆坚硬青涩的竹子问道。   铄金有些不自在地用手随意地遮挡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什么。”   “你就吃这些?”雁引恍然大悟道,“难怪你都不陪我吃饭。我每天都一个人吃饭,真的很没意思。”   “我。。。一直都吃这些。”铄金有些词穷。   “我不管。”雁引没心没肺地将手臂搭在铄金肩上,说道,“明天开始,你陪我一起吃饭。”   铄金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了一下,侧头去看,却与正俯身在他耳侧的雁引来了个极近的面对面。   铄金的心头一缩,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雁引觉得好玩。   他在人界也见过不少男人,却没有一个像铄金这般好玩的。   他鬼使神差地送唇上去,在铄金唇上留下一印。   那一晚,大概是铄金被这一吻弄昏了头。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陷入一段感情当中,更没想到自己陷入的,竟然是这么“莫名其妙”的感情。   他没有逃离,只是就那么愣着,一动不动。   雁引扑哧一声笑了,有些魅惑地说道:“爷,今晚,我来伺候您吧。”   (吹蜡烛。。。)   躺在床上的铄金搂着雁引,唯唯诺诺地问道:“你以前。。。”   雁引用手支起脑袋,笑着问道:“怎么?你介意?”   “没有。”铄金紧张地解释道。   雁引不再逗他,他重新睡到铄金怀中,用手指在他胸上划着圈,说道:“我是第一次。”   铄金心头一暖,将雁引又搂得紧了些。他不是拘泥于自己是不是雁引的第一个男人,而是因为雁引愿意同他讲述“以前”了。   “我是被家人卖到南风馆里的。”雁引原本的笑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铄金从未见过的忧伤与恨意。   “你不是。。。书生么?”   雁引笑了,说道:“穿个水墨长衫就是书生了么?”   铄金无可反驳。   “我们那儿的南风馆,为了吸引不同的客人,便有了不同风格的小倌。”雁引说着,脸上有开始泛起了轻蔑的神情,“我呢,因为长得秀气柔弱,就被安排成了书生的模样。”   铄金知道雁引回想往事很是伤心,但他也想要更多地了解他。于是他用手摸了摸雁引两鬓的头发,给予他安慰。   “刚开始进去的时候,我只需要扮着文弱的模样任人逗弄就行。有些客人,就是喜欢欺凌、践踏他人的感觉。可是后来,有钱有势的就不再满足于这种逗弄了,开始馋上了我的身子。”   雁引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自然不从。被大老爷派人打了几顿,饿着肚子关在柴房里几天几夜。慢慢地,也就只能妥协。他们觉得我原先那套躲躲闪闪什么都不会的模样不足以取悦客人,便开始教我各种招式。待我被送去伺候买了我第一夜的客人那天,我抓住了机会,逃跑了。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道逃往了哪个方向,总之,跑着跑着,就被捉到了那个崖洞里。”   雁引叹了口气,抬头笑着望着铄金说道:“你看,我才学会的那些招式,全都用来伺候您了,爷。”   铄金抓住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手,动情地亲吻了一下雁引的唇,说道:“以后我来伺候你。”   然而,人类的寿命至多不过百年。   铄金知道人类脆弱,却不曾想到,人类会如此脆弱。   上天没有给他们百年。不过短短十年,雁引便因身染重病而奄奄一息了。   铄金并不满足。他只觉得他还没有陪够雁引,还没有看够,还没有亲够,还没有,爱够。   他想要雁引能与他同寿。   可是,人与妖皆为天生,他如何能逆天改命,将雁引变成妖呢?不变作妖,又如何活过千年呢?   修仙?已经来不及了。   唯有入魔!   铄金被自己这突然的念头吓了一跳,但他立刻又强迫自己下了狠心。   他想起之前在崖洞遇到的那些魔界异兽,决定再去查探一番,看看能不能寻到魔气的踪迹。   每次从崖洞回来,都会经历一场大战,每次都拖着遍体鳞伤、疲惫不堪的身体,继续照料雁引。   雁引虽然气若游丝,昏昏沉沉的,但他很快也发现了铄金的不对劲。   “你。。。每天。。。都去哪了?”雁引十分勉强地问道。   “没。。。没去哪儿。”铄金答得闪躲。   雁引生气地抓住铄金的衣袖,道:“你是不是。。。在做。。。危险的。。。事情?”   铄金反握住雁引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安慰道:“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我。。。不。。。允许。。。”雁引强硬地说道。   铄金温柔地笑着,在雁引额头亲亲一吻,道:“我欠你一条命。”   数日的查探终于有了结果,那一日,铄金尾随蛊雕到了荒芜境边界,发现了那一小团蠢蠢欲动的黑气。   那黑气几次三番冲撞结界未果,最终,将自己给撞散了。   而四散的黑气,不知何故,竟然有那么一小丝,透过了结界。   铄金一惊,慌忙伸手放出灵力,将那团黑气束缚住了。   回到浮翠居,铄金很是兴奋,他终于可以与雁引长长久久地相守下去了。   雁引看着铄金手中那团黑气,眼中全是恐惧和抗拒。他战栗着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铄金耐心安抚道:“别怕。。。你的病,马上就会好了。别怕。”   铄金在雁引充满愤恨的眼神中,将黑气自他神庭灌入。他似自我安慰一般,呢喃着:“我欠你一条命。”   雁引的身子一阵抽搐,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等待如此漫长。   铄金活了几百年,从未觉得这一时一刻,竟然这么难熬。他终于支撑不住,趴在雁引的床边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雁引已经不在床上。铄金的心脏剧烈跳动,连他的耳边都仿佛能听到那振聋发聩的“咚咚”声。他既紧张又期待,稳了稳因长时间姿势不舒服而发麻发软的双腿,朝屋外走去。   水墨少年,衣袂翩翩,正站在竹林的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紫阳镇:历史上的紫阳镇从婺源本县县衙由清华镇迁来,一直为婺源县治,是一座千年古镇,溯源于唐咸通六年(公元865年),始称弦高,又名蚺城,再称紫阳(以圣哲先贤朱熹别号冠名)。 微博:Linxi-夕公子   ☆、妖界-月如无恨月常圆(一)   雁引在风中回过身来,微微有些凌乱的额发正轻挠着他的脸颊。他笑着冲铄金说道:“我回来了。”   铄金说不上来什么原因,总觉得雁引好像变了。   原本简单纯粹的雁引,似乎变得有些,妖冶。   然而,铄金却将心里的那些疑惑硬生生地压下了。   由人入魔,或许都会有些改变的吧。只要他还好好活着便好。   可他却并不能那么容易地好好活着。   那一日,铄金外出寻找食物归来,发现雁引不在浮翠居,便慌忙去寻,却发现他正在林中,同一只土蝼在一块儿。   铄金担心土蝼伤害雁引,正要上前应对,却发现那只土蝼前膝屈地,顺从地跪在雁引面前。   “去,召集你的同伴,替我将其他魔气寻来。”雁引语气生冷地命令道。   那土蝼听完,跪着前膝后退至一丈外,才转身跑开。   雁引回身,看到了铄金,他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你来啦。”   回到房中,铄金不知如何开口。他想知道雁引到底怎么了,可他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他起的头,他没有资格质问。   雁引可怜兮兮地挨在铄金身边,将他的手环在自己的腰身上,用额头贴着他的颈边,道:“我需要更多的魔气,否则。。。我会丧命的。”   铄金被雁引这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说得心软,他只觉得,是自己的责任。而他也想雁引好好活着。   可找寻魔气,又谈何容易?六百多年前的上古大战,圣尊已经将魔界封印,那魔气也被打散封入了荒芜境,如何能取得?   “你愿不愿意帮我?”雁引搂着铄金的脖子,眼中充满渴望和期许。   铄金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   怀里的人儿轻轻呓语,不安分地动了动,将铄金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将自己的双臂松开一些,待雁引调整好舒适的姿势,又将手放了回去。   铄金苦笑。   自从他替雁引寻找魔气以来,雁引的脾气,变得愈发不可收拾了。他开始嗜血、嗜杀,他会因为铄金没有顺从他的意思而抓狂,也会因为没得到想要的东西而暴躁。   唯一能让雁引开心的,就是不停地虐打、刺伤自己,任由他摆布。   这都是他自己选的。   只要雁引还陪在自己身边,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   朝言同鲲池回到净水临渊后,心中有些担忧。   他觉得铄金不太对劲。   他那种逃避的样子,分明就如同藏了什么重要的人一般。   “鲲池,铄金他。。。真的不太对劲。”   鲲池无奈地问答:“他不想说的事,我们也不能勉强。”   “可是。。。我觉得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有危险。甚至,他有可能是心甘情愿的。”   鲲池望着朝言,突然觉得他真的长大了不少。以前从不会那么细致地察言观色的阿言,如今变得心细如发了。   “干嘛这样看着我?”朝言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躲闪着问道。   鲲池笑着轻抚了下他的头,道:“没有。觉得你长大了。”   “我都快一千岁了,再不长大,就真变成老妖怪了。”   正说笑着,朝言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得他的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捂着肚子蹲了下来。   “怎么了?”鲲池惊惶地蹲下去扶他。   “不。。知道。。。”朝言脸色苍白,强颜欢笑道,“肚子。。。好疼。”   鲲池一把将朝言抱起,朝着后泽跑去。   一路上的颠簸也没能令朝言保持清醒。他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四肢开始麻木,整个灵魂就像脱壳了似的,轻飘飘的,一阵虚无。   鲲池一路疾跑来到了后泽瀑布前,一个纵身跳入水潭,向水深处游去。那水潭底部,有一个通道,过了通道,竟是另一片天地。   朝言迷迷糊糊间,觉得这里似曾相识,却终究闭上双眼,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朝言已经睡在了自己的房间,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过了。   他揉了揉还在发疼的太阳穴,坐起身来。   他记得自己方才,被鲲池抱着,跳入了后泽的水潭之中,然后,又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可是现在。。。   朝言有些迷惑。他分不清自己是因为疼痛出现了幻觉,还是那些事情真正发生过。   他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想念清尘。   不对。   不是有些。是很想。   鲲池推门而入,看到朝言已经醒来,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清尘来了。”   朝言抑制不住心中喜悦,没来得及穿上衣服,便冲了出去。   清尘和胤雪,正站在前厅内。听到有声音传来,清尘回过身去,看到朝言一身白色亵衣,半踩着长靴,朝他扑来。   猛烈的冲撞惹得清尘往后退了几步,又将他稳稳地抱住。   朝言大抵是跑得急了,身体又尚未恢复,有些接不上气,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清尘担心地问道。   朝言惨败的脸上因为咳嗽显出一些红晕来,他佯作轻松地笑着说道:“没事,看到你太高兴了。”   胤雪在一旁撇了撇嘴,但还是识趣地将脸转了过去。   鲲池拿着朝言的衣服到了前厅。他皱着眉头替朝言披上衣服,轻声责备道:“身子还没好,怎好乱跑?”   朝言不想让清尘听到自己身体出了问题,便谄笑着拉着他去了自己屋内。   胤雪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独留下他和鲲池相处一室,十分尴尬。   鲲池倒是有礼,吩咐下人上茶,陪着胤雪坐了一会。   ----------------------------------------------------------------------------------------------------   “你还好吗?”回到房中,朝言急不可耐地挨着清尘,撒娇似地问道。   清尘开始有些习惯朝言这副粘人的模样了,也没有推拒,认真回答道:“虚泽渊没什么问题,我同胤雪回去查探过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朝言对清尘的答案很不满意。   清尘有些愕然,但他随即又回答道:“我,也没什么问题。”   朝言气不打一处来,他有些无奈地跨坐在清尘腿上,捧着他的脸,认真地问道:“你想我吗?”   清尘脸微微一红,避开了朝言的眼睛。   “嗯。”   声若蚊蝇般的承认却被朝言捕捉得丝毫不差,他情不自禁地狠狠亲了清尘一口。   两个人在房中腻歪了许久,鲲池前来敲门了。   他手上拿着一碗参汤,要朝言当着他的面喝下。   朝言腹诽着,何时妖界也兴这一套了?但看在鲲池一脸担忧的模样和不想自己身子太虚影响晚上行动的份上,便一股脑儿地将参汤一饮而尽。   把碗递还给鲲池后,朝言发现胤雪正一筹莫展地跟在他的身后。   朝言这才想起,胤雪是同清尘一道来的。白天的时候还没说上一句话,他就将他一个人晾在了前厅,着实有些不地道。   于是,他笑着问道:“胤雪,你要不要去看看锦凰?”   此话一出,胤雪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如若是去看锦凰,他自然是愿意的。但尊上没有命令,他岂敢擅自行动?   朝言像是看出了胤雪的犹豫,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吧。我会同清尘说的。明儿就让你去见锦凰。”   胤雪感激地行了个礼,鲲池却有些不悦。听朝言的意思,像是两个人要同室而眠,就算是定了亲的夫妻,没有拜堂前就同寝的道理,更何况,他们俩这关系。。。   也不是说男人同男人不行。   就是不行!   鲲池打定主意,开口说道:“我替清尘上仙准备好了客房。你们一会儿聊完了,就送他回房休息。”   朝言有些不乐意,但还是顺从地应道:“哦。”   临睡前,清尘坚持回房,朝言估摸着自己似乎也有些体力不支,便没有强求。毕竟来日方长,何必争这一朝一夕呢。   翌日,朝言如约向清尘说道了让胤雪去赤霞谷探望锦凰之事,清尘点头答应。朝言高兴地将胤雪送出门外。   “多谢朝言公子。”胤雪在门外再次行礼。   “一家人还道什么谢。”朝言还沉浸在清尘主动来探望他的喜悦之中,渐渐地说话也有些轻飘飘了起来。   胤雪听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朝言觉得奇怪,便开口问道。   胤雪想了想,说道:“昨日荧极翡突有异动,指引我们到了净水临渊。不知。。。不知朝言公子可知晓,最后一块元神碎片的踪迹?”   此话一出,朝言瞬间觉得如晴天霹雳一般。他脸色垮得明显,但还是强颜欢笑,问道:“你们,是为了元神碎片才来的?”   胤雪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忙解释道:“也不全是如此。尊上他。。。”   胤雪向来实诚,面对此种状况,他竟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直到上一次,尊上同他促膝长谈、开诚布公,诉说的依然是他这千年以来唯一的心愿,迎回圣尊、生死相依。他看着朝言这么无所畏惧地横冲直撞,他担心。。。担心他到最后会遍体鳞伤。可他亦担心,如若最后一块元神碎片迟迟不现身,朝言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可是每一次他看着朝言毫不知情地付出着自己巨大的热情,他就觉得有些心酸。   终有一日,结果到来,他该何去何从?   此时的朝言,脑子中不断地回想起很多过去的场景。他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清尘从最初的不断拒绝,到最后的被迫接受,每一次,都是在他不留余地地进攻之下完成的。他怎么从来没有想过,去问问旁人的看法?   “清尘他,同你怎么说的?”朝言沉着脸,冷声问道。   胤雪有些害怕,他不敢回答,只能继续沉默。   朝言一手抓住胤雪的肩膀,厉声问道:“聚全元神之后,他准备怎么做?”   胤雪肩膀微微生疼,他知道此刻的朝言是真的生气了,他也知道他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   可当他真的能将真相告诉朝言,劝他早日清醒的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却犹豫了。他不敢做这个罪人。   朝言虽没有听到答案,可胤雪的反应,却无疑已经给了他答案。他放开胤雪,惨淡地笑了笑,说道:“他想要陪着他,是么?”   胤雪被猜中心思,很是慌乱,他看着朝言欲哭无泪的模样,轻声唤道:“朝言公子。。。”   朝言摆了摆手,用力地叹了口气,道:“你走吧,早点去看下锦凰,告诉她天界的事情很顺利。我没事,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倒下。”   说罢,朝言便进了临渊阁。   胤雪本想上前扶他一把。但见他走得决绝,便也没有再跟上去,只得先去找锦凰商量,看看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土蝼:《山海经?西山经》:“昆仑之丘,有兽焉,其状如羊而四角,名曰土蝼,是食人。”是古代中国传说中一种吃人的山羊,有四只角。 2、雁引:取名自唐代李白《与夏十二登岳阳楼》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 开虐了。   ☆、妖界-月如无恨月常圆(二)   回到前厅的朝言,突然觉得有些冷,又有些害怕。他不敢去找清尘,怕自己情绪失控。想了想,便朝着水渊尊人的房间走去。   也许此刻,只有师傅才能给他安全感了。   水渊尊人的居所在小湖中间,只能靠轻功点水抵达。所幸如今的朝言修为见长,纵使他身体不适,这点距离也难不倒他。   以前总是由鲲池带他过来,如今第一次靠着自己,倒也是有些新鲜。   “师尊。”   朝言在师傅屋外听到了鲲池的声音。正欲进门的他不知为何迟疑了一步,站在门外听起他们的谈话来。   “朝言体内的封印,有被冲破的迹象,灵石怕是已经抵挡不住了。”   鲲池这句话出,朝言有些疑惑。   他体内,什么时候有封印了?灵石,又是什么?   朝言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手腕看了看,当初鲲池在施州给他戴上的那串灵石如今已经黯然失色。   “他发觉了吗?”水渊尊人问道。   “没有。但是。。。”鲲池说道,“虚泽渊的人来了。怕是已经探知到了元神碎片的事情。”   朝言一惊,原来师傅他老人家和鲲池,都知道最后一块元神碎片就在净水临渊?!   “不能让他们带走碎片。”水渊尊人叹了口气,说道,“这碎片,可是阿言的命哪。”   惊人的讯息一波接着一波。朝言的脑袋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元神碎片,是他的命?!   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是什么?   他是赤魂石,他是碧水珏,他是梵音瓷,他是露瑾佩,他是最后一块元神碎片的,容器???!!!   他是,容器?   朝言再也无法忍耐,他冲进房间,盯着水渊尊人和鲲池,祈求一个答案。   水渊尊人愣了一下,但随即抬手,欲将灵力释出。   朝言用力将手一挥,把那道灵力挡开,悲怆地问道:“师傅,你还想再封印住我的记忆么?”   “阿言!”鲲池沉声喝止。   水渊尊人没有料到,封印将破的朝言,竟然修为也增长了不少。如今看来,想要轻易将他的记忆抹除,怕是不可能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九百多年前,为师捡到你的时候就发现,你身上带有混元神力。”   这就是答案!   朝言觉得浑身无力,往后退了几步。   “上古大战,圣尊陨落,元神四散。为师本想。。。本想替圣尊护住元神,所以,努力救治你,给你施了封印。”   所以,原来不止清尘,连他朝言存在的意义,也是为了烛照圣尊!   水渊尊人有些动容地看着朝言,道:“但是,就算是妖,也是有感情的。为师教导了你九百多年,又怎么舍得将你。。。将你的命交送出去。。。”   “阿言,师尊是为了保护你。”鲲池在一边劝道。   “那元神碎片,就是你的蛇胆哪。。。”水渊尊人说到此处,已是老泪纵横,“蛇失了蛇胆,如何能活?我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   朝言从未见过师傅这般模样。在他的记忆中,师傅永远都是和蔼可亲、慈眉善目、满脸笑容的。可如今,师傅却在他面前,哭成了泪人。   鲲池上前扶住水渊尊人,满脸愁容地替他顺气,并将手帕递给他拭泪。   “阿言,听师傅的话,把蛇胆封住,不要让那清尘知道元神碎片在你身上!”   朝言突然觉得整个天灵盖都通透了一般。他吸了吸鼻子,擦去眼泪,笑着说道:“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决定。”   朝言跪在地上,向水渊尊人磕了三个头,又将手上的那串灵石取下,放在桌上,离开泽心居所。   回到房中的时候,朝言发现清尘正坐在茶案边等他。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清尘许久。   从最初的蒙着纤尘丝,不愿视物、不愿言语,对他十分冷淡的模样,到现在的愿意主动来找他、来等他,承认想他的模样,确实,变化了很多。   可是,这份主动。。。却并不是为了他。   清尘发现朝言一直站在门口,便过来拉着他坐下。他替朝言斟了杯茶,又给自己续了杯。   朝言喝了口茶,面无表情地沉声问道:“你是来找元神碎片的么。”   清尘拿起茶杯的手顿了顿,继而将茶饮下。   不待清尘回答,朝言直勾勾地盯着清尘说道:“元神碎片在我身上。”   清尘终是无法忍耐了,他有些诧异地望向朝言。   朝言的眼中,有失望,有决绝。有很多令他觉得害怕的情绪。   朝言突然笑着说道:“元神碎片是我的蛇胆。我。。。就是它的容器。”   这句话说得轻松,却犹如哀鸣,令清尘听得心疼。   所有的讯息一股脑儿涌来,使得清尘一时间失了反应。他没办法思考元神碎片、蛇胆、容器这些事情。他只能看到眼前的朝言,如同死过一次般的憔悴。   “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朝言起身,朝床边走去,“我累了,你回去吧。”   清尘木然地走出房门,一直走回自己的房间。   朝言躺在床上,泪水顺着眼角留到耳畔,他觉得有些好笑。   聚齐元神,迎回圣尊,这不是他们一开始就定好的目标么?事到如今,他还在抱着什么期望?   期望清尘会突然决定,放弃初心,选择同他在一起?   凭什么?   凭他突然闯进了清尘的世界,凭他硬跟着他一路同行,凭他与他数月的相处?   还是凭。。。自己送上门的肌肤相亲?   要他,还是要我?   朝言睡了三天三夜。   他真的太累了。   他只觉得自己不想动弹,不想思考,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就这么躲在房里,躺在床上,就仿佛,时间也能因此而静止似的。   可是,时间不会静止。   地面猛烈的震动和纷杂的兽鸣声将朝言从睡梦中惊醒。他慌忙走出房门一探究竟,却发现清尘和鲲池也一道走了过来。   朝言将眼神移开,问鲲池道:“发生什么事了?”   鲲池摇了摇头。   “去看看。”朝言率先向殿外走去。   不知哪里聚集的数百只异兽,正朝着虚泽渊飞奔而去。   “结界!”清尘心中一惊,瞬觉大事不好。   异兽齐出,怕是结界出问题了。   三人来到虚泽渊,发现那些异兽正如不要命一般,使劲地冲撞着结界。   清尘率先化出瑰仙剑,一跃而起,将几头异兽击倒在地。   鲲池化出雨泽,将它升到空中,一道灵力冲去,雨泽突然化成铁骨伞,伴随着飞快地旋转,将一道道利刃刺向周遭。   朝言用浊水将近身的异兽身体一一割裂。   可他们的攻击丝毫没有影响异兽发疯般的冲撞。   清尘又往里冲了冲,挡在结界前应对异兽的撞击,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其中一只异兽顶出了足十丈外。   结界之内,几团黑气在空中环绕,也朝着异兽顶撞的部位,向外冲来。   有一丝黑气,终于突破了结界,冲到了这一边。   “不行,来不及了。”朝言喊道。   他跑到清尘面前,眼神坚定而决绝:“把荧极翡给我。”   清尘用手捂着胸口伤处,望着朝言不动。   朝言等不及,动手扒开他胸口的衣服,将他藏在怀中的荧极翡取了出来。   朝言起身,朝结界走去。   “朝言!”清尘大喊。   朝言回头看了看清尘,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容。   人生若如初相见。   他看着半躺在地上的清尘,知道了他的选择。   三十六重天上的圣尊啊,愿你能好好地对待清尘,连同我的爱一起,爱着他。莫要再让他受伤了。   朝言举起荧极翡,催动灵力将它升至半空中。   那荧极翡只剩最后一块阴暗。   顺着荧极翡散发出来的光芒,朝言的身体缓缓上升。他只觉得自己腹部一阵绞痛,痛到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可是他不能蜷缩。他要勇敢地迎接。   他展开胸膛,任由荧极翡将他体内的蛇胆引出。   真的,好痛。   朝言只觉得下半身如同被割裂了一般,痛到失去了知觉。   渐渐地,那阵麻木向上传来,连带他最后一道意识一同剥夺。   朝言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在地。   鲲池发现这一头的异样,用伞将最后一波异兽打开,冲向朝言,将他抱在怀中。   “阿言,阿言!”   荧极翡的阴暗被补全,五种颜色相互辉映,光芒愈甚。它开始在空中旋转起来,每一道光留下的余影重叠,形成了多彩多姿的圆盘状光辉。   清尘的眼角滑落一滴泪珠。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上前阻止。   可是他现在也并不开心。   荧极翡停止了转动,突然之间,那个圆盘化作一道光束,冲进了朝言的体内。   鲲池大惊,放开朝言,看着他的身体缓缓上升至空中。   雷声轰鸣,震耳欲聋。乌云蔽日,昏天暗地。四周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狂躁中的异兽被吹翻在地,发出阵阵哀嚎。   朝言化出了黑游蛇真身,了无生机的模样,挂在半空当中。   黑游蛇,突然变大,化成了白色巨蟒,巨蟒生脚,化作青色蛟龙,蛟龙长翅,化作褐色角龙,角龙朝着高空飞去。   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   血红的烛龙在空中盘旋,一声龙吟,震天动地。   烛龙喷吐火焰,将异兽烧成灰烬。那几团黑气转了几圈,迅速逃离。   风平浪静,阳光重现。   烛龙在空中游了几圈,化作一道白色身影,缓缓落下。   那人脸庞绝美精致。虽为男子,一双剑眉之下却生得一双桃花眼,眼头深邃,眼尾微微上翘,眼神似勾似引,引人遐想,笑起来更有如月牙,似醉非醉。鼻梁鼻梁方正,不偏不斜,鼻头无勾,带几分高贵气息却不失亲和温婉。嘴角上弯,形似仰月,带着淡淡笑意。一身白衣配月白轻纱,扎一透青玉簪,周身散发出来的仙气令人不禁敬畏几分。   “朝。。。言。。。”清尘失了神,口中缓缓吐出二字。   烛朝莞尔一笑,阳光洒在他的笑脸上,微风轻拂而过,吹起他的白色发带和黑亮长发,这般纤尘不染、遗世独立。仿佛千年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过什么。生气、伤心,都没有,就连大一点的情绪波动,也没有。   “君回。”   那一声呼唤,隔了千年,终于传到清尘耳中。眼前之人,正是他千年以来梦寐以求盼望着的人。   他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无法动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他的朝言呢?   一旁的鲲池跪在地上,向烛照行礼道:“鲲池拜见尊上。”   烛照侧头看了看鲲池,笑着轻抚了下他的头,道:“你受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圣尊回归~~~   ☆、妖界-月如无恨月常圆(三)   清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虚泽渊的。   他只知道,此刻烛照正待在他千年之前的房间--九曲殿中,而鲲池也在那儿。   他的思绪十分混乱。朝言消失,烛照重临,鲲池喊他尊上。   朝言。。。消失。。。   清尘终于反应过来,朝言消失了!而他,就是始作俑者!   清尘一路疾行,穿过九曲桥,顾不得有人在场,冲进烛照的房间,问道:“朝言呢?”   烛照依旧浅浅笑着,他点头示意鲲池先回去,待鲲池离开后,烛照看着清尘,替他倒了杯茶,温柔地说道:“世上已无朝言。”   清尘瘫坐在地,他不明白,什么叫“世上已无朝言”?   “你是说。。。他。。。死了?”   “人生在世,须臾之间。人界阳寿不过百年,鬼界魂留不过五百年,仙妖两界灵力延续不过万年。看破尘世,何须执着?”   烛照一如往昔,说得轻松坦然。   清尘苦涩地笑着。   罢了。或许是他修行不够。   他自修入散仙境之后,便一直待在这由烛照结出来的虚泽渊中,他没有看过尘世,又教他如何看破?   清尘拖着沉重的步伐,退出了房间。   烛照看着清尘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动。他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奇怪。   这种感觉,是重聚元神引发的暗疾么?   他手指拈花,开始入定。   胤雪见到锦凰,同她说了先前发生的事。锦凰一顿责备,说他太不懂事了。胤雪虽然心有不悦,但他亦知道自己伤了朝言的心,便没有反驳什么。   锦凰急匆匆地拉起胤雪,说要去净水临渊看看。胤雪顺从地答应了。   二人来到净水临渊,只见到了鲲池。   鲲池眼睛微红,情绪激动,对着二人说道:“尊上,回来了。”   胤雪和锦凰四目圆睁,相视一眼,匆忙向虚泽渊赶去。   “尊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锦凰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跪坐在地上,将头放在了烛照的腿上,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流。   胤雪紧随其后,抽动着嘴角行跪拜大礼,喊道:“圣尊。”   烛照笑得和颜悦色,他抚摸着锦凰的头,宠溺地说道:“多大了,怎么还长不大?”   锦凰耍着小性子,撒娇道:“我不管,我千年之前就涅槃了。现在才一千岁!”   烛照依旧笑着,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涩,眼眶微红地说道:“你受苦了。”   锦凰泪眼朦胧地起身,有些疑惑地望着烛照,问道:“尊上,你怎么了?”   烛照知道自己情绪不对,将眼泪收回,回到:“没什么,只是有些心疼你罢了。”   “我就知道,尊上对我最好了。”锦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尊上,言哥哥呢?”   “朝。。。言。。。”烛照念了一遍,说道,“应是,陨落了吧。”   胤雪猛然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所闻,他与锦凰相视一眼,又看了看笃定的圣尊,只能沉默地低下头去。   “胤雪,你去看看清尘吧。”烛照吩咐道。   胤雪答应,施了个礼后退出房间。   房里只剩下烛照和锦凰两人。   锦凰重新趴在烛照的腿上,像他诉说着这千年以来发生的事情。   临了,锦凰红着眼眶吸着鼻子问道:“尊上,言哥哥真的不在了吗?”   烛照望着锦凰,只觉得心头一刺,感叹道:“朝言,好像是个很特别的小妖。”   ----------------------------------------------------------------------------------------------------   清尘坐在房外茶室边。他是如此寂静,寂静到方才胤雪跟着锦凰闯入圣尊房间,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胤雪行了礼后,跪坐在清尘身边。这样的寂静令胤雪心里发慌。   清尘化出七弦古琴霜寒,轻轻抚摸。   这张琴,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碰了。   琴音悠扬,缓缓流淌。   烛照走出房间,静静地望着清尘。   “下回换我主琴,你来辅瑟。”   “你若学会,便由你主琴。”   两人共同的回忆再度出现。曾经将琴弹得一团糟的清尘,此刻也已游刃有余。   烛照示意锦凰和胤雪离开。   两人轻轻退下后,烛照向清尘走去。   一曲弹毕,烛照笑着说道:“你学会了。”   清尘抬头望向烛照,眼中却没有了期待。他又低下头去,沉声答道:“嗯,学会了。”   那一晚,清尘歇在了客房。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选择歇在客房,歇在朝言曾经睡过的地方。   明明千年之前,他就已经与烛照同榻而卧了。   他只是觉得,有些难以面对烛照。   他的心很乱。   明明应该开心,却只是觉得悲伤。   明明应该期待,却又感到绝望。   他自嘲地笑了笑,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矫情得很。   朝言在的时候,他都没有好好回应过。如今朝言不在了,他又开始后悔。   若天下鱼和熊掌可以兼得,未免也太过奢侈。   九曲殿中,烛照躺在床上。   他依稀记得千年之前,自己被清尘拥在怀中入眠。   他按了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疼。   果然羽化不是闹着玩的。这元神重聚带来的暗疾,真的很影响他的心绪平和。   ----------------------------------------------------------------------------------------------------   自结界处渗透出来的那团黑气,朝着目的地飞去。   铄金正准备出门,恰好看到了那黑气,正飞向雁引的住处。   他紧随其后,进入了雁引的房间。   雁引笑着侧头看它,毫不避讳地将那团黑气收入手中。   额间一道血红印记,夹杂着丝丝黑气,若隐若现。   “过来。”雁引吸纳黑气之后,觉得浑身畅快,他朝铄金招了招手,叫他过去。   铄金乖乖地跪坐在他的身旁。   雁引一只手托着脸颊,一只手撩了撩铄金的脸,笑着问道:“就这么点么?”   铄金的嘴动了动,没有回答。   雁引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一巴掌扇了过去,厉声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铄金脸上红肿了一大块,牙齿磨破了脸颊内侧的嫩肉,一丝血挂在了嘴角。   “疼么?”雁引的脸上又换上了心疼的表情,他伏在铄金的肩膀上,将那一丝血拭去,问道。   铄金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回答:“不疼。”   “这儿呢?”雁引用手反复撩拨着他的脸颊。   “咝。”一阵刺痛如一根针一般一下下地扎着铄金,一直扎到了他的后脑。他忍不住躲了一下,又将身子摆正,继续回答:“不疼。”   雁引似乎玩得不够过瘾,问道:“那这儿呢?”   (吹蜡烛。。。)   无法忍耐的钝痛感来,铄金紧紧抓住自己的拳头,硬撑着回答:“不。。。疼。。。”   雁引满意地笑了笑,魅惑地说道:“快点想出办法。我就让你舒服。”   铄金望着雁引的眼睛,说道:“我不是为了这个。”   雁引的眼神变得犀利,凶狠地盯着铄金。   铄金放弃抵抗,答道:“好。”   翌日,铄金到了荒芜境边界。   地面上全是灰烬,只剩下几具异兽的尸骨。   他沿着结界一路摸索,发现原先的细微裂缝又还原了,而原本聚集在结界周围的那些黑气也早已了无踪迹。   他心知似乎有大事发生了,却吃不准究竟是什么事。   突然有阵风过,铄金回头望去,从虚泽渊飞出来一白一红两道身影。那红色身影正是锦凰,那白色身影。。。   周遭有强大的神力护体,就算这么远远隔着,仿佛也能感受到他的威严。   这个是。。。烛照圣尊?   铄金惊诧万分,如若是圣尊重临,那么眼前这一切便可以解释得通了。   他仔细想了想,决定去净水临渊试探下情况。   净水临渊中,只见到鲲池。   “阿言呢?”铄金问道。   鲲池神情复杂,说不上来是悲是喜,他回道:“阿言。。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叫不在了?   “阿言。。。用自己换得圣尊重临。”鲲池解释道。   果然如此!方才所见的,正是圣尊。   铄金握紧拳头,强忍住心中的忧伤。   鲲池知道朝言甚是喜欢铄金,便安慰道:“你也无需悲伤过度,权当阿言他,以圣尊的身份活下去了吧。”   铄金有些犹豫。   他吃不准是否该将此事告知雁引。   如果朝言就是圣尊,那雁引。。。   ----------------------------------------------------------------------------------------------------   虚泽渊中。   清尘起来后,又是习惯性地到了九曲殿,却没有看见烛照。   胤雪回道,圣尊带着锦凰一同回大罗天了。   清尘心里突然像空了一块似的。   果然啊,烛照就和以前一样。   从来都只有自己纠缠着他的份,他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哪怕清尘。   哪怕五百年的相伴,一千年的等待。   可是,如今的他,真的还想要陪着烛照么?   他不知道。   清尘呆坐在茶案边上,脑子当中一片空白。胤雪几次去看,他都如同以前一样,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胤雪动了动嘴,想要劝说的话,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清尘就这么坐了整整一天。   今夜,他宿在了九曲殿中。   朝言走了,烛照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的生活,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反正也不过如此。不过是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可是他的心,似乎怎么都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Linxi-夕公子   ☆、魔界-但有纤毫即是尘(一)   回到浮翠居,铄金来回踱了很久,终于还是往雁引的住所走去。   待他将所见所闻一一告知雁引后,雁引又发了一通脾气。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虐打他。   用雁引的话说,“我还留着你有用呢。”   铄金只是觉得每一次的苦涩都太苦,渐渐地,他也开始习以为常了。   那些苦,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因为那些苦,才证明着雁引还在他的身边,还需要着他。   哪怕发泄也好,哪怕利用也罢。   他不光欠他一条命。他这条命,也是属于他的。   自古便没有妖兽给凡人当坐骑的道理,可他却愿意。   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雁引,包括生命。   “烛照元神刚得重聚,必定不稳,尚需时日方可恢复。他如今上了大罗天,对我们来说倒是好事。”雁引泰然自若地说道,“正所谓‘天高皇帝远’,他既然不在虚泽渊中,我们便有了大把时间来筹备应对。”   铄金不太明白,问道:“我该怎么做?”   “烛照和魔尊帝江,本属同源。如今,他将帝江封在荒芜境中,那么。。。”雁引笑得可怖,幽幽说道,“我就用烛照的元神,来为我续命。”   铄金只觉得此事太过荒唐。   那可是烛照,他如何能将烛照的元神取来?   “我早就说过,烛照的元神,或帝江的魔气,二者皆可。当初是你下不了手,不愿将元神碎片抢夺。如今,你那好弟弟小五已经殁了,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雁引斜着眼,瞟着铄金,轻蔑地问道。   铄金不语。   “莫不是说,朝言身上拥有烛照最后一块元神碎片,你就将他当成烛照了?”   雁引哈哈大笑,说道:“你清醒点吧!那条黑游蛇,不过是一个容器!”   铄金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却依旧没有反抗。   “好。”   有了这番决定之后,铄金按照雁引的吩咐,继续四处召集异兽,做好下一波攻击的准备。当然,荒芜境内的帝江也需要吸引过来,里外夹击才能更好地引起烛照的注意。   可是帝江该如何吸引,铄金有些犯难。雁引轻松地说,这个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   雁引打小进了南风倌,虽然见过不少客人,却没有见过正经世面。到了浮翠林后,也基本都是待在浮翠居,并没有四处奔走过,如今知晓的事情却愈发地多了。铄金虽然隐隐有些担心,可同他的性命相比起来,其他的一切就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铄金依旧奔波在犹乐境之中,寻找异兽的踪迹,之前那些被灭了之后,要再聚集那么多的异兽,谈何容易?异兽本就恶毒邪性不受控制,会受魔界所用,皆因魔气强大,能控其心智。可铄金毕竟不是伐戮也不是帝江,他没有这个本事。于是,每次都只能靠打斗取胜,逼迫它们就范。故而每次回到浮翠居,都是伤痕累累。   可是想到雁引还会替他清理伤口,替他包扎,在他眼睛中会露出那么一丝丝的心疼,铄金就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   加上他此举都是暗中进行,不可大张旗鼓,以免引人怀疑。届时进犯,才能出其不意。所以,难度就更大了。   这一日,铄金追着一条白矖行至赤霞谷。那白矖是人身蛇尾,喜潮湿,然而却被铄金追到了火阳之地,着实比直接杀了她还难受。   铄金看着她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背上原本湿滑的皮肤已经干涸到龟裂,渗出一条条血丝来。   “只要你肯服从,我便救你。”铄金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说道。   那白矖费力地扭动着身子贴近铄金,抱住他的脚,道:“救。。。我。。。”   说完,便昏死过去。   铄金将白矖带回了浮翠居。   死掉的异兽对他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所以他还是决定救她。   那白矖睡了许久才醒,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躺着,惊恐地起身,才看到自己身上被胡乱地包了好几层白纱布。   铄金进来了,他看见白矖那副模样,微微脸红,将眼睛瞥向一边,说道:“我替你包扎了,你若是好了,就走吧。待需要你的时候,我会传讯给你。”   白矖觉得有趣。   她化出真身的时候,是全身坦荡的。眼前这个憨憨的毛怪,把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包了个浑圆。   那么,就是全都看过了。   白矖拉开被子,将蛇身化作了美丽修长的一双玉腿,轻轻点地,向铄金走去。   这一走可真是让铄金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那白矖的下半身竟然还能化出凡人的双腿来,如今就这么白晃晃地站在面前,确实有些令人睁不开眼。   被包裹成一团球的上身,和一览无余的下身。这样的画面,真的很令人。。。费解。   白矖走到铄金面前,一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如妖如惑地说道:“我叫解语,哥哥你呢?”   解语浑身冰凉,手臂随着她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铄金的脖子,透骨凉意传来,令铄金很不习惯地绷紧了身子。   “你放开。”   一句话说得毫无底气,解语却被逗得觉得愈发好玩了,她从铄金的左侧掠过铄金的左脸、嘴唇、右脸,最后附在他的右耳边,轻声说道:“身子都看过了,也碰过了,不能让我知道你叫什么么?”   铄金握着拳头,半晌才答道:“铄金。”   解语计谋得逞,心中大悦,又进击一步,唤道:“铄金哥哥。”   铄金将解语推开一些,阴沉着脸说了句“赶紧离开”便走出了浮翠居。   如往常一般,到了铄金去看雁引的时候了。今天他却走得缓慢。   方才那些事情惹得他心绪有些混乱。倒不是被美色所惑,而是。。。他长这么大也没遇到过什么“美色”,这种姿态主动扑上来的,真的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也不算没有遇过“美色”,如果把男子也算上的话,在铄金心中唯一的美色,大抵就是雁引了。   这么想来,雁引也是这般主动地撩拨他的。   铄金想到此处,脸又红了,不争气的下身微微有了些许反应。   他调整好情绪,到了雁引面前,依旧是乖乖地跪坐在一边。   雁引侧头打量了铄金一番,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今天怎么没有受伤?”   铄金一怔,低着头答道:“今天遇到的。。比较弱。”   雁引没有多问,笑着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凑了过去。   靠近后才发现,铄金身上有令他十分不悦的气味。   雁引皱着眉头将手放在铄金的下身上,手中触碰到的坚硬使他更是怒火中烧。   “哼,我道怎么没受伤呢,原来是遇到了温软香玉了。”雁引嫌弃地将他推开。   铄金被说中心事,慌忙说道:“我没有。”   面对如此苍白无力的说辞,雁引心头怒意更甚,他斜着眼问道:“你没有?那你身上的气味哪来的?你那反应又是怎么回事?”   “我。。。”铄金不知该怎么解释。该说是因为想到了雁引,所以才。。。   可是,遇到解语的事情却是事实。   雁引见铄金说不出话来,生气地将桌上的茶杯一把抹到地上,站起来说道:“我倒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货色。”   铄金想到解语那副模样,又怎能让雁引看到?他匆忙拉住雁引,想要阻止他出门。   雁引回头瞪了铄金一眼,铄金的手便缩了回来。   “雁引,别去。”铄金冲着雁引的背影恳求道。   雁引根本不听,径直朝着前边的竹楼走去。   解语觉得身上被包裹得十分不舒服,便将那些纱布卸了下来。听到门被猛烈地撞开,诧异地回头去看,却见一个身着水墨长衫的瘦弱少年,眼睛如滴血一般瞪着他。   铄金也赶到了,他很是无奈地拉了拉雁引。   “哟,铄金哥哥,你又来了。怎么,落下什么东西了么?”解语佯装寻找,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天然模样。   当然了,她本就用这副身子游走在妖界的,又有哪条蛇是穿着衣服游水的呢?   雁引走到解语面前,狠狠一巴掌甩下,鄙夷地说道:“你也配。”   解语捂着火辣辣的脸,心里却在发笑,似乎,越来越好玩了呢。   雁引对铄金留下一句“跟我过来”,便离开了房间。   铄金顺从地跟着雁引,又到了那间密室。   其实最近,雁引似乎开心了不少,已经很少用到那间密室了。   如今再次进入这间密室,铄金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但是他只能甘心忍受。   铄金将自己手脚锁上,等待着惩罚降落。   (吹蜡烛。。。)   终于,铄金没有撑住,昏死过去。   雁引却没有停手。他对着毫无知觉的铄金,一鞭一鞭地抽着。   直到抽累了才停下。   雁引喘着粗气,突然如梦初醒,手中的鞭子掉在地上,他冲上前去捧起铄金的脸,叫道:“铄金,铄金。。。”   铄金依旧昏迷。   雁引看着他满身的伤痕,流得到处都是的血,眼泪涌了出来。   铄金醒来的时候,正睡在雁引的床上,身上已经包扎好了。   他觉得口干舌燥,张了张嘴,却发现嘴巴都腻在了一起,喉咙也空空的,发不出声音。   雁引背朝着铄金坐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显得那么无助。他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头,赶紧回身去看。   “铄金。”雁引双眼通红,摸着铄金的脸唤道。   铄金努力地笑了笑。   雁引从边上将一碗水拿来,想要喂他,却觉得碗口太大很不方便,于是他含了一大口水,度给了铄金。   有了水的滋润,铄金总算能出声了,他抓着雁引的手放在胸口,轻声说道:“我同她,什么也没有。”   雁引的眼泪决了堤,点了点头。   (吹蜡烛。。。)   “小心。”雁引担心地说道,“你受伤了。”   铄金只觉得他忍太久了,身上的疼痛似乎在一瞬间都不见了;   “你。。。不疼么。”雁引将手轻轻地搭在铄金的手臂上。原本粗壮的手臂被纱布包裹着,依旧能触到里面硬朗结实的肌肉。此刻的他也想,确实想。可是铄金身上有那么多的伤,他怎么忍心。   “不疼。”还是同样的回答,却带了不同的情意。   (吹蜡烛。。。)   两人这番行为确实损伤极大。雁引发现铄金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他慌忙起身取来赶紧的布,将带着血迹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才安心地在铄金怀里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白矖: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女娲非常孤独,于是用泥造人,同时也造了和自己同为蛇神的宠物。一为白矖为雌;一为腾蛇,为雄。 2、解语: 取名自《金瓶梅》第九回:“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微博:Linxi-夕公子   ☆、魔界-但有纤毫即是尘(二)   大概是铄金身强体壮,第二天他便能下床了。其实他睁开眼发现雁引不在床上,自然也就睡不下去了。   铄金走到茶室,看到雁引依旧坐在那个位置上。   铄金上前在雁引身边坐下,刚要伸手去握他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去把那半人半蛇的恶心东西杀了。”雁引一边喝着茶,一遍冷冷地说道。   铄金有些回不了神。   雁引好像变了,可是,又好像没变。   铄金强压住自己心头的情绪,回答道:“她是白矖,是难得的异兽。。。将来或许有用。”   雁引横眉冷对,道:“杀了。”   铄金低头沉声应道:“好。”   回到竹楼,解语还在。见到铄金手中执着破魂钺,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杀意。   解语笑着问道:“你是来杀我的么?”   铄金没有回答,手中的破魂钺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不觉得那少年不对劲么?”解语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   这句话确实奏效了,铄金问道:“什么意思。”   “受魔气侵蚀,早已不是自己。”解语半真半假地说道,“你养了一个怪物。”   一道黑气从身后飞过,将解语的头整个围住。解语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直到头部被腐蚀地只剩下一个骷髅,才整个倒在地上。   铄金大惊,回头望去,正是雁引。   雁引眼神凶狠,眉间那道围着黑气的血印,又闪了闪,然后褪去。   “你还真是舍不得啊。”雁引嘲讽地笑了笑。   “你究竟。。。是谁?”   雁引露出一副弱小的模样,说道:“我是雁引啊,怎么,你认不得我了么?”   一张熟悉的脸,却是一副陌生的表情。   雁引缓缓走到铄金跟前,扒着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我是你造出来的,你要不认我了么?”   虚泽渊。   已经有月余没再见过烛照了。   如今的虚泽渊,也没有锦凰,没有朝言。只剩下木讷的胤雪陪伴着一言不发的清尘。   时间在这一片寂静中缓缓流淌。   清尘觉得外边实在太亮了,亮得让他有些睁不开眼影。他化出纤尘丝,放在茶案上。   “尊上。”胤雪跪坐在一旁,出声阻止。   尊上好不容易变得有血有肉能说能笑,他实在是不愿意他再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清尘盯着纤尘丝,没有动作。   “胤雪。”是锦凰的声音。   胤雪惊喜的回头望去,发现圣尊和锦凰一同站在门外。   锦凰冲着胤雪招招手,示意他赶紧出来。胤雪静静地退下,朝烛照行了个礼,便和锦凰一同离开了。   “你们怎么来了?”胤雪跟着锦凰走到对岸的园林中,忍不住问道。   “怎么不能来?”锦凰好奇地反问。他看到胤雪一副吃瘪的样子,便笑着答道:“我同尊上只不过是回去同我师父打了个照面,马上就回来了。”   “那圣尊。。。以后都会待在这里么?”胤雪最关心的还是这个。圣尊会不会愿意陪着尊上呢?   “不清楚,应该会吧。”锦凰想了想,说道,“反正对尊上来说,在哪儿都一样。况且,就算在这里待上千年,在大罗天也不到三年。”   胤雪觉得有些闷。   他似乎能体会到尊上的心情。   于己而言是穷极一生,于他人而言,不过是须臾片刻。   “诶,我跟你说啊。我现在,是真的越来越觉得尊上跟言哥哥很像了。”锦凰有些开心地说道。   “怎么可能?”胤雪不信,“一个是大罗天上的圣尊,一个是净水临渊的小蛇,哪里会像!”   锦凰觉得有理,点了点头道:“或许吧。不过我总觉得,言哥哥现在就是尊上的一部分,他就在尊上体内活着呢。这样想着,我就没那么难过了。”   是,这样的么?胤雪有些犹疑。他现在也开始分不清,尊上对圣尊和朝言公子,到底怀抱的是怎样的情感了。   如果。。。如果他也把圣尊当成朝言公子。。。可是,他想要的,到底是谁?   九曲殿中。   烛照缓缓走到清尘身边,轻轻地坐下,看着茶案上的纤尘丝,笑着说道:“怎么,还想用这个来蒙蔽双眼?”   清尘这才发现烛照回来了,他有些惊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蒙不蒙眼,你所看到的东西都在那儿。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若想眼不见,先要心不念。”   还是那么熟悉的开导方式。   清尘微微一笑。   他觉得有些讽刺。   曾经他是那么迷恋那副遗世独立的洒脱,如今却又觉得他太过无情。   ----------------------------------------------------------------------------------------------------   烛照又住回了虚泽渊。   他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就这么一直都待在虚泽渊中。   每日,他都会如往常一样,叫清尘练习功法。用他的话说,清尘之前受了天罚,修为从混元境掉至了上仙境,他之前百年的努力教导都白费了,如今定要补起来,也不枉费他的一番用心良苦。   清尘偶尔也会想起过去他教导朝言的那段时光,但他每次都强迫着自己切勿多想,务必专注在修炼上。   就这样,时间过得倒也挺快,虽然清尘没有以前那般主动黏糊了,但他和烛照的关系,也开始顺畅了起来。   只是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亏欠了朝言。所以他也刻意地同烛照保持着距离。   因为有过之前的基础,清尘修炼起来也十分轻松。不过短短数年,竟又能引来入境雷劫了。   清尘只记得,上一次入混元境的雷劫,在他受了九道之后,便晕过去了。   这一次,他想要尽力支撑。毕竟,生受雷劫,于修为有益,若能好好地利用雷电之力,打通周身经脉,便能使灵力更为精进醇厚。   那一日便是渡劫之日。   清尘依旧到了净水临渊的林子那儿,等待雷劫的降下。   天色阴沉,雷声轰鸣,风雨将至。   轰隆隆。   一道雷鸣,伴随着耀眼的闪电,落在了清尘的身上。   运转周身灵力,疏通至各个穴位。   又是一道雷电落下。   三道,四道,五道。。。   直到第九道,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闭上眼睛之前,他看到一个白色身影,伏在他的身上。   昏迷之中,记忆如波涛般涌现。   千年之前,在清尘渡混元之劫的时候,是烛照,替他挡下了最后七十二道雷刑。   清尘一阵惊悸,从睡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九曲殿中。   他踉踉跄跄起身走出房间,看到烛照依旧恬静地坐在茶案边上。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晕出一层淡淡的光圈。   “你醒了。”烛照抬起头,笑着说道。   清尘走到茶案边上坐下,酝酿了许久,才说道:“雷劫。。。是你替我挡的。”   像是疑问,却更像是陈述事实。   烛照笑了笑,反问道:“你问的是哪一次?”   “为什么?”清尘很是不解。或许曾经的他会将这一切归为爱情,可是现在。。。在他看过朝言对他的情意之后,他就开始没办法分辨烛照对他的所作所为,到底包含的什么样的情愫了。   烛照的脸上依旧是那么从容,他淡淡答道:“你我相遇本属天命所归,我自该助你一力。。。”   “为什么?!”清尘一把抓住烛照的手,狠狠地盯着他。   烛照有些愕然,他的头又疼了起来。以往从未发现清尘这么难对付,看来如今这娃娃,真是翅膀硬了。   “本能。”烛照答道。   “本能?”清尘挑了挑眉。   本能?他觉得好笑。大罗天上的烛照圣尊,跟他谈“本能”?   这倒更像是朝言会说出来的话。   朝言。   “想着你要渡劫,便跟过去了。看到你倒下,便护上去了。”烛照坦然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就是本能吧。”   清尘心中一阵抽动。   换作是以前,他若从烛照口中听到这番话,定然会欣喜得不能自己,可如今。。。他却觉得内心十分复杂,甚至分辨不清自己的感受。   “你先歇着吧。”烛照起身,走了出去。   清尘看着烛照的背影,更加疑惑了。   如此明显的逃避。这。。。还是烛照么。   烛照到了密室之中,才捂着胸口坐在了冰案之前。   他只觉得自己没来由得胸闷心慌,仿佛有块石头堵住了一般,令他透不过气来。   那种感觉他很陌生。可是他似乎又觉得是熟悉的。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还需要多休养些时日才对。   如今又扛下了那些雷劫,更要多加小心了。   烛照一挥衣袖,一团月白色物体,散发着淡淡光芒,在半空中漂浮。   一千年了,这一次,可不要再出差错了。   烛照双手引出体内灵力,注入混沌印中。   回到九曲殿的时候,清尘还在等他。   烛照若无其事地进了茶室坐下。   清尘纠结了许久,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   烛照握着茶壶的手顿了顿,继续给自己斟茶,说道:“我能有什么事。”   “你元神刚聚,又受了雷劫。。。”清尘望着烛照,有些担心地说道。   烛照望着清尘,心中又是一阵悸动。他笑了笑,答道:“无事。”   烛照腰间有丝蓝色的光源闪了一下。   清尘的目光被那丝光亮吸引了过去,无奈那东西被塞在腰带内侧,看不清楚是什么。他只觉得这丝光亮很是眼熟。   烛照有些欲盖弥彰地将外袍拉了拉,将那处光亮挡住。   清尘探索的目光落在烛照的脸上,想要看穿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以前清尘从未想过能看穿烛照,可如今,他似乎觉得,烛照的情绪波动,大了许多。   他仿佛总是能看到朝言的身影。   “你要。。。歇在这儿么?”烛照刚一开口,便后悔不已。他自己都没料到,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而清尘亦是有些愕然,这是烛照第一次主要邀请他同寝。   可是他却没办法答应。   他看着烛照,好像又看到了朝言。这令他有些不敢面对。   清尘站起来说道:“我。。。去睡客房。”   烛照脸上有一丝失望闪过。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往日淡雅的笑容,点头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站圣尊了。。。   ☆、魔界-我自降魔□□(三)   清尘回到房中,却怎么也睡不着。   近日来烛照的各种举动都让他觉得奇怪,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奇怪。   或许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朝言就是烛照的一部分,他总是会把烛照看成朝言。又或许是因为烛照真的有些不同了,各种行为方式,各种反应,与以往相比,更加地。。。热情了。   大概真的是受了朝言的影响了吧。清尘自我安慰道。   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坚定朝言就在烛照体内,是唯一的慰藉了。他只能任由自己沉浸在这样的想象之中。   不,这不是想象,这就是事实!   他会找更多的事实来证明这一切!   昏昏沉沉,睡梦之中。   是那夜归城的破屋之中,朝言抹去眼泪,惨淡一笑,说道:“我好像。。。断袖了。”   是在桐柏宫他的房中,朝言用粘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君回。。。我要。。。给我吧。。。”   是在韶春殿厢房的床上,朝言抬起头,斜望着他的下颚,道:“你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凡界躺在床上的夫妻?”   是在净水临渊的茶案边上,朝言突然笑着说道 :“元神碎片是我的蛇胆。我。。。就是它的容器。”   是那虚泽渊外,朝言回头看了看自己,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容。   他展开胸膛,任由荧极翡将他体内的蛇胆引出,最后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朝言!”清尘惊醒,满身是汗。   他的心砰砰直跳,那声音大到令他头昏脑胀。他觉得有些难以呼吸,便走出了房间。   迷迷糊糊间,又来到了九曲殿。一直走到烛照房中,他才惊觉自己不该来。   黑暗中,烛照的左耳似有一点亮光若隐若现。   朝。。。言!   又是一阵惊悸。清尘不由自主地朝着那点光亮走去,他蹲在烛照床前,伸手触碰。   烛照被耳后那点凉意惊醒,在黑暗中抓住了清尘的手。   就离自己几寸之遥,清尘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明明四周一片黑暗,他却能清晰地看到那眼中透出来的一丝幽光。他只觉得心中一紧,漏跳了几拍。   这样的目光,竟让他觉得如此熟悉。   “朝。。。言。。。”清尘鬼使神差,缓缓吐出二字。   烛照将清尘的手甩开,沉声说道:“我不是朝言。”   清尘似梦初觉,低垂双眸,道了声“对不起”,便离开了。   烛照背对着门外重新躺下,心头抽搐着生疼。   他都觉得自己好笑。   五百年的相处,他都没有这样在意过。   不是说他烛照所做之事,皆是顺应缘法,并无其他目的么。   不是说他自混沌初开便存于世间。在这几千万年中,五百年算不了什么么。   不是说缘生缘灭,如露如电。得之且珍惜,失之需释怀。无需想得太多么。   那么,他现在又在想些什么?!   想他为什么会被当成朝言,想他为什么,不是朝言?   他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平静下来。心中默默念着,切勿再犯千年之前的错误了。   翌日,清尘有些愧疚地去找烛照。他知道自己昨晚失态,惹得烛照不悦,想要同他好好地道个歉。不管怎么说,半夜三更跑去将他唤成朝言,确实是他的不对。   烛照却没在房中。   于是,清尘便坐在茶室等他。   过了几个时辰,烛照才回到九曲殿。清尘见到他脸色有些惨白,便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烛照有些吃力地坐下,说道:“大概是元神刚刚重聚,尚未恢复。”   说着说着,烛照开始咳嗽起来。   清尘起身去抚他的背替他顺气,却被他一个寒颤躲了开来。   “咝。”烛照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   白色的衣衫渗出血丝来。   清尘一惊,将烛照的衣领往后扯开一些,往里一看,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你怎么。。。”   烛照毫不在意地笑着说道:“无事,我元神尚未恢复,自愈之力也受了些影响。。。咳咳咳。。。”   清尘皱着眉头,将他扶起,说道:“我替你处理下伤口。”   烛照同他僵持了一下,还是妥协了。   处理伤口便要褪去衣服,两人到了房中,都有些尴尬。   毕竟曾经有过肌肤相亲,如今再次 “坦诚相见”,确实有点不自在。   可是烛照如此坦然之人,怎么也会感到不自在呢。   二人各怀心事。   清尘调整了下心绪,替烛照解开腰带。   一块小石头掉落在地。   清尘眼尖,捡起那块石头。   金蓝珀。   烛照本想伸手去捡,但无奈身上有伤,动作也慢了半拍。见清尘已然将金蓝珀握在手中,便不在动作。   “这个,在你身上。”清尘看着烛照说道。   烛照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该说,自他回归以后,这块小石头就一直在他身上么?   是该说,他每天都用灵力压制着身上这半块金蓝珀同清尘身上那半块的交相辉映么?   还是该说,当他第一眼看到这块金蓝珀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那一句话:   朝为卿,暮为卿,朝朝暮暮皆是卿。   这不是他。   他是没能抵抗那条小黑游蛇的影响,将他的记忆同自己的记忆混淆起来了。   是了,所以现在他才会这么反常。思维情绪和行为举止都这么反常!   你真的。。。不是朝言么。   清尘在心中问着,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他不能说。   当初他对朝言如此,如今,他不能再对烛照如此。   清尘将金蓝珀放在床头,继续帮烛照褪去衣物,然后说道:“趴下吧。”   烛照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安静地趴在了床上。   清尘拿来帕子,轻轻柔柔地替烛照拭去渗透出来的血滴,每一次听到他疼得倒吸冷气,便替他在伤口上吹一吹。   涂好药,包扎好,清尘替烛照盖好被子,准备出去。   烛照拉住清尘的衣袖问道:“你去哪?”   清尘回过头来看着烛照。   这一幕太过熟悉。朝言的脸又同烛照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陪我睡会儿吧。”   这样的邀请,如一声响雷,在清尘的脑中炸开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烛照的反应,都让他越来越觉得,朝言就在烛照的体内,在某个小角落,存在着。   可是。。。他不敢。   纵使面对朝言,纵使面对烛照。他都不敢。   他曾有愧于朝言,现在又有愧于烛照。   朝言在的时候,他没有好好珍惜,没有直面心意,没有开口说出情意。如今面对烛照,他的心里却总是在想着朝言。   “你睡吧。我在旁边待着。”清尘将烛照的手放回被窝之中,走到一旁坐下,闭上双眼开始打坐。   一阵梦魇侵袭,烛照微微蹙眉。   是清尘一下下抚着他的背部,帮他顺气。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似是安慰:“我在。不怕,不怕。”   是清尘从背后怀抱着他,为他清洗身体。   是清尘挑了挑眉,用力地咽了口口水,道:“你又想取笑我的女子扮相么?”   是清尘等在房中,见到他回来,便拉着他坐下,替他斟好茶,又给自己续了杯。   是清尘用手捂着胸口伤处,望着自己终于喊出:   “朝言!”   烛照惊醒,心跳不已,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清尘将烛照扶起,替他顺着气,问道:“怎么了?”   烛照有些泪眼朦胧。   他对着清尘坚定地说道:“我不是朝言。”   ----------------------------------------------------------------------------------------------------   过了月余,烛照的伤才有了起色,清尘每天都会按时替他清理和换药。   虽然这些事本该由胤雪来做,但是看到尊上同圣尊似乎相处得不错,胤雪便也很识相地能离他们多远就离他们多远。   倒是锦凰,好几次也会想要去找烛照求抚摸求宠溺,却都被胤雪给拦下来了。   当然胤雪一方面是不想让锦凰打扰尊上和圣尊,另一方面,他也不想锦凰被除了他以外的人抚摸。   自从烛照发觉自己的情绪难以自控以来,便开始常常往密室跑。   先前发生异兽群起攻击结界的事件发生之后,他明白自己还是需要迅速地结出混沌印,以此来完成下一次的封印。   可是脑海中的那一幕幕场景却并不听他的使唤。各种有关于朝言的记忆涌现,令他的心总是不停地抽疼。   那些浓密的情意之中夹杂着被舍弃的绝望,想要触碰又厌恶自己被当成他人的影子。   连烛照自己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厌恶自己被当成朝言,还是厌恶朝言被当成烛照。   亦或,两种厌恶交织在一起,都存在于他心中。   他需要平和。   而对清尘来说,他也变得进退两难。   他怀着对朝言和烛照的愧疚,又总是能看到他们两个人的身影。他不知道如今向前一步,走向的到底是朝言还是烛照。亦或是,有着朝言影子的烛照?   这样的念头使他更觉得亏欠。   他当初就把朝言当成烛照,而如今,又把烛照当成了朝言。   这些都令他开始深深地厌恶自己。   越是厌恶,他越是不敢触碰。可越是不触碰,就越是想念到发狂。   日子在两人情不自禁地靠近,和蛮来生作地疏离之中流淌着。   ☆、往事不可追(一)   浮翠居中,铄金跪坐在茶室中。   前些时日,雁引不知从何习得的心法,竟然开始在密室中修炼起来,这让铄金很是担心。   自从解语那句话出之后,他愈发觉得雁引变得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了。可是每当雁引需要他的时候,他又总是会不顾一切地臣`服于他。   雁引终于从密室走了出来,如今的他,眉间的那道血痕已经再也掩盖不住了。   “走吧。”   “去哪?”铄金有些疑惑。   雁引阴邪一笑,道:“都准备了这么久了,也该开战了。”   铄金知道自己答应过雁引,但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就这么来了。   他将真身化出,驮着雁引朝虚泽渊奔去。   到了结界边上,雁引摸了摸结界,轻蔑地笑了笑。   他双手展开,将一团巨大的黑气凝出。随着风起云涌,雁引的身体也缓缓上升,原本水墨色的长衫竟然变成了纯黑色。   他的发髻散开,长发翩翩,原本清秀的面庞变得阴冷魅惑,眼角开始出现了红色纹印,嘴唇也变得如滴血一般鲜艳。   一阵地动山摇,远处有万马奔腾的声音传来。   铄金回身去看,是众多异兽,朝着结界奔来。   那些异兽如自尽一般不顾一切地拼命撞向结界,而半空中的雁引也将手中那团黑气,猛烈地推向结界。   结界很快出现了一道裂痕。   在虚泽渊中的烛照感受到了外界的魔气涌动,他推指拈算,暗道不好,急忙飞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令他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帝江,竟然逃出来了。   雁引回转身来,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啊,烛照。”   “帝江。”烛照阴沉着脸,幽幽吐出二字。   铄金大惊,雁引。。。是帝江???   “哈哈哈哈,可惜啊。”雁引笑着说道,“伐戮,还在那头呢。”   他侧身看着结界之内,众多黑气云集,朝着那道裂痕拼命撞击,欲逃脱出来。   “不过。。。有了你,我不要它也无所谓!”正说着,雁引一个飞身冲向烛照,将一掌狠狠落下。   烛照躲闪不及,生受了他这一击,后退几步,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明明是具凡人躯体,只带着一丝魔气,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强?   “啧啧啧,烛照,你变弱了。”雁引有些惋惜地说道。   烛照蹙了蹙眉。如今元神重聚,说到底他也只剩下半身修为,加上之前又挡了七十二道雷劫,此刻的他要于帝江对抗,着实不太可能。   “弱了也好,省得我费力!”雁引又是几击连续打来,烛照频频后退,躲开攻击。   可雁引的攻势却并未减弱,他接连郑重一掌,朝烛照的脸上打去。   就在那时,浊水突然出现,在烛照面前展开,替他挡下了那一击。   朝言!   铄金认得浊水,惊诧万分,他看着烛照的脸,似乎与朝言的脸重叠了。   清尘刚刚赶到,亦看到了这一幕,他化出瑰仙剑,朝雁引直击而去。   铄金来不及多想,化出破魂钺替雁引挡下此击。虽修为比不过清尘,但铄金拼尽全力抵阻挡,不让清尘有丝毫伤害雁引的机会。   雁引看到清尘被铄金缠住,轻蔑地一笑,又朝着烛照冲去。   虚晃几招,雁引将一把匕首扎入烛照的腹部。   烛照抓住刀柄,用力将雁引击飞。   烛照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全身血脉都被毒液侵袭了。   “哈哈哈哈,怎么样,这可是白矖的毒液,感觉如何呀?”雁引掩嘴而笑。   结界那头又有几丝黑气逃了出来,一一涌入雁引的体内。   雁引周身黑气大作,整个人身上的血腥之气也越来越重。他活动了下手指,说道:“最后一下了。”   说完,便用尽全力,朝烛照打去。   破竹之势,皆落在了铄金身上。   雁引的双瞳因惊恐而迅速放大,眼中的铄金倒影缓缓倒在地上。   雁引扶住铄金,一滴眼泪落到他的脸上,他凄厉地问道:“为什么?!”   铄金虚弱地抚摸着雁引的脸,笑着说道:“我欠你的,还给你了。”   说完,铄金闭上了双眼。   烛照在铄金身后又吐了口血,他暗暗运功,努力将毒逼出。   一道玄黑色身影出现,正是幽荧圣尊。他阴着脸看着狼狈不堪的烛照,又看了看雁引,啧了一声。   雁引的双眸有一瞬变得清透,他哭着对幽荧说道:“将他从我体内。。。赶出去。”   幽荧冷冷说道:“没有他的支撑,你就是一堆白骨了。”   雁引望着铄金,将自己的额头放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幽荧凝出灵力,一掌送出,将雁引体内的黑气打出体外。雁引失了黑气护体,微笑地拥着铄金倒在了地上。   那团黑气比进入雁引体内之前要强大了许多。   幽荧却毫不在意,化出玄色苍龙真身,将那团黑气吞入腹中。   人形落地,幽荧将烛照扶起,不屑地说道:“早就该由我来解决此事。我太阴之力,还怕了他一点魔气不成?”   烛照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当初是谁不理事务,给中天王吃了闭门羹的?”   幽荧撇了撇嘴,道:“你回来后,也没见你来寻我。”   烛照知道说不过幽荧,只能作罢。   清尘站在烛照面前,动了动嘴,却说不出什么。   所有的这一切,所有和朝言相同的这一切。他到底该怎么办?   幽荧很是不悦,说道:“你这浑身是伤的,就别待在虚泽渊了,早日回大罗天去吧。折腾了一千五百多年,羽化了一回,还不够么?”   “混沌印。。。还没练成。”烛照小声说道。   幽荧抬手,将一道封印打出。那光波迅速朝着四周散开,最终如一个巨大的罩子一般落在地上,引得地面一阵剧烈颤动。   “我练好了。”幽荧不屑地说道。   烛照浅笑,点了点头,道:“那,走吧。”   清尘又向前走了一步。   烛照示意幽荧给他一点时间。   幽荧看了看清尘,又看了看烛照,沉着脸走到了一边。   烛照望着幽荧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他回头看了清尘许久,继而笑着说道:“我该回去了。”   清尘只觉得这所有的迹象,都在向他证明着烛照就是朝言,尽管他还没能好好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可他清楚得很,如果烛照真的回了大罗天上,那么此生此世,他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能不能留下来?”清尘央浼道。   烛照歪了歪头,问道:“你想要的,究竟是暮迟,还是朝言?亦或是。。。有着朝言影子的暮迟,和有着暮迟影子的朝言?”   清尘木然。   烛照唤来幽荧,在他的搀扶下,飞向了九重天。   一切都结束了。   烛照最后那句话,一直都回荡在清尘的耳边。   你想要的,究竟是暮迟,还是朝言?亦或是。。。有着朝言影子的暮迟,和有着暮迟影子的朝言?   清尘回到了虚泽渊九曲殿中,胤雪和锦凰急匆匆地过来了。   “尊上。”胤雪见到清尘满身是伤,很是着急。   “圣尊呢?”锦凰问道。   清尘的嘴抖了抖,说道:“他回去了。”   说完,胤雪便扶着清尘到房里躺下,安静地退了出去。   锦凰担心地问道:“怎么样?”   胤雪摇了摇头,道:“很不好。身上的伤到没什么大碍。但是心里的。。。”   锦凰有些不悦地嘟囔道:“言哥哥在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尊上回来了也没有好好对待。真是活该。”   “锦凰!”胤雪倒不是否认那些事实,他只是觉得,锦凰不该这般无礼,毕竟这是他的尊上。   “我说的都是事实!他的心总是那么摇摆不定,两边都想要,就两边都得不到!”   “尊上若不坚持寻回圣尊的元神碎片,如今你还能再见到圣尊么???!!!”   锦凰被怼得哑口无言,她憋了很久的气,才说道:“如今尊上回来了,他又有好好对待么?凡人都知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永远都不知道珍惜眼前的人,就永远都不配拥有美好的爱情!”   说完,锦凰化出火凤真身,飞出了虚泽渊。   胤雪欲追,却还是忍住了,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都走了。”   日子又变得清冷了起来。   如今大局已定,一切都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不再有魔界侵袭的困扰,不再有圣尊陨落的悲伤。   剩下的只是无止境的安详。   胤雪依旧尽心尽职地陪伴、照料清尘。   偶尔也会想起回到大罗天上的锦凰。但也仅仅只是想起而已。   他同尊上缔结了血盟,尊上在哪儿,他便在哪儿。   只是尊上,又回到了死一般的沉静之中。   一如之前的千年一样。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月圆之夜。   清尘总算主动开口,要胤雪将琴幽醉取来。胤雪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顺从了清尘的意思。   清尘坐在九曲湖前的露台上,面前是胤雪刚搬出来的茶案,茶案上放着两坛琴幽醉。   清尘望着空中那一轮明月,一如当年。   他一边饮酒,一边唱道:   明月朗,清风绕,莺儿落在屋顶上。丁花传来阵阵香,摘下几朵做香囊。   明月朗,清风绕,谁家娃娃在哭闹?原是夏蚊惹人恼,一个香囊都赶跑。   明月朗,清风绕,举杯对影成一双。纵是无人伴身旁,我与我影共藉糟。   。。。。。。   胤雪觉得尊上有些醉了。   “你说。。。我这是。。。怎么了?”清尘说话开始有些大舌头,他拿着一小坛琴幽醉,指手画脚地说道,“朝言在的时候。。。我没有。。。好好珍惜,暮迟回来了。。。我又。。。没有好。。。好好对待。。。我是不是。。。。活该?”   胤雪腹诽道,这个锦凰,真是胡乱说话。   “我。。。就是。。。活该!”清尘脸上布着红晕,趴在茶案上,失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胤雪第一次见到清尘这副模样。以前的他是心如死灰,如今的他,更像是恣意宣泄。胤雪总觉得,现在这副样子,要好一些。   能够发泄情绪,会更有生机,更像活着。   活着,便会有希望。   无论是朝言还是圣尊,只要尊上愿意面对自己,就还会有希望。   而只要尊上选择了,他便会一直陪着他。   那一晚,清尘非要爬到屋顶上去。胤雪无奈,只好扶着他上去。他在屋顶上又唱又跳,最后以摔落下来告终。   梦魇之中。   一片白蒙之地。脚下的水泽被踏出一汪汪水晕,倒映出粉白色的天空,和一棵开满白色花朵的梨树。   梨树下,有一白衣之人,身影如竹。   慢慢走近细看,正是朝言。   他脸上似有笑意,柔声说道:“你来啦,君回。”   清尘惊坐而起,突感下半身酸痛难忍。他扶着腰起床,将胤雪唤来,吩咐着要去净水临渊一趟。   胤雪不明白尊上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却依旧服从了他的命令。 作者有话要说:  在的时候不懂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往事不可追(二)   二人来到净水临渊,开门的正是鲲池。   大抵此时鲲池的心情如同清尘一样复杂,他还算客气地请清尘进了屋。   坐了许久,清尘终于开口,道:“你是。。。暮迟座下。。。”   鲲池坦然答道:“圣尊座下守将,司医鲲鹏。”   清尘若有所思。   鲲池继续说道:“千年之前,上古大战,我的真身被毁,元神落入净水临渊,被师尊所救,才得以恢复。”   “那你。。。还会回大罗天么?”   鲲池笑了笑,说道:“我虽是尊上座下,却并不居于大罗天。那三十六重天之上,一界小小神将怎可入内。况且,我如今尚未恢复神籍,连那摩夷天都是无召不得入的。”   清尘顿了很久,谨慎地问道:“你知道,该怎么上大罗天么?”   鲲池一惊,不敢猜测清尘所求,反问道:“你想上大罗天?”   清尘点了点头,异常认真地说道:“我。。。要去找暮迟。”   鲲池鄙夷地大笑,道:“找他?找他作什么?他可不是阿言!阿言也不是他!你到底清楚自己要什么吗?!”   清尘垂着眼敛,说道:“朝言暮迟,都是他。”   “呵呵呵呵。”鲲池觉得好笑,继续说道,“你可真是,贪心不足呐。。。”   “你敢说,朝言不是他么?”清尘对上鲲池的眼睛,尖锐地问道。   鲲池停下了笑声,沉下了脸。   确实,圣尊元神陨落,其中一块碎片便落在净水临渊之中。朝言体内有元神碎片,但也不表示他仅仅是个容器。   那蛇胆本就伴随蛇身而生,蛇必有蛇胆,怎会因为元神碎片的脱离而失了蛇胆呢?   况且,朝言虽为黑游蛇,但那日蛇化蟒,蟒化蛟龙,蛟龙化角龙,角龙化烛龙,这一切都是大家亲眼所见,朝言怎会无缘无故就消失?   或许朝言本就是元神的容器。   不,或许应该说,烛照圣尊化出实体,没有五行元神混沌元力,便是朝言,而注入了五行元神混沌元力之后,便是圣尊!   就如一个人,没有记忆和功法,是他自己,有了记忆和功法,也是他自己。   他就是他!既然所有的好与坏、高与低、聪明与愚笨、单纯与深邃。。一切的一切造就了独一无二的他,那又为什么要否定其中一段时日的他呢?   接受和承认他,就接受和承认他的躯体、他的灵魂,他的所有!   珍惜当下,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往事不可追,来者不可负。   清尘用了一千年,都没有参透这个道理。   是朝言,让他懂得了这一切。   “大罗天,若无血盟,只有拥有混元之力之人方能进入。且需自摩夷天而入,从四梵天往上,过了三清天方可。”   清尘仔细想了想,道:“多谢。”   正欲离开,鲲池拦住他,问道:“你准备怎么渡过?神界三十六天,不是那么好闯的!”   清尘坦然笑了笑,坚定地答道:“粉身碎骨,也要一试!”   鲲池松开手,叹了口气,道:“我帮你。”   只是,同样的事,我不想发生第二次。切勿再辜负他了。   决定了闯神界三十六天之后,鲲池便同清尘开始商量对策。   那七曜摩夷天他们之前在参加子芒宴请的时候去过一次,对情况大致了解过。而剩余的欲界五天、□□十八天,无□□四天,大多都是只顾自己一方之辈。   到了四梵天便有些麻烦了,五方天帝中的四帝均居于此。这东南西北四帝,辅助中天王统领六界。   北极紫微大帝颛顼,掌万星。下属水神、冬神禺强。辅佐之神真武帝君玉京,镇位北极六天,掌管天柱。   南极生长大帝炎帝,掌万灵。下属火神、夏神祝融。旁有后土女帝,执掌阴阳生育、万物之美。   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少昊,掌万神、南北极和天地人三才,统御众星、万雷,并主持人间兵革之事统,亦为武神、战神。下属金神、秋神蓐收。   东极青华大帝太皞,掌万类。便是春神子芒的领神。   而第五方中天王昊天则居于三清天的玉清境清微天之上,为第三十五重天,与元始天尊同界。另外两天则为第三十三重天太清境大赤天,乃神宝尊太上老君的居所,第三十四重天上清境禹余天,为灵宝尊玉宸道君的居所。   三清虽不理俗务,专注修行,却难免触犯,会有所阻拦。   而过了三清天,还要上到大罗天,更是难上加难。   就连中天王要上大罗天,都需要多番请旨,无召不可入。更别说清尘区区一界小仙了。   面对这样的重重阻碍,又该如何去闯?   ----------------------------------------------------------------------------------------------------   大罗天上。   幽荧阴沉着脸将烛照扶到床上,又探了下他的脉搏。   烛照神情有些躲闪。   “你怎会中那白矖之毒?”幽荧问道。   烛照并没有与他对视,随意地答道:“大意了,中了一刀,刀上有毒。”   幽荧皱着眉头说道:“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烛照看了幽荧一眼,这个与自己同源同生相处几千万年的冤家,对自己的一切当然是了如指掌了。他知道躲不过去,只能叹了口气答道:“自元神重聚之后便这样了。许是尚未恢复吧。”   “你将自己的本源真身给封印了么?”幽荧一语道破。   烛照微微握紧了拳头,并未回答。   “为什么要封印?”幽荧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追问道。   烛照依旧沉默。   幽荧将烛照的手放进被褥中,轻轻掖好,说道:“是因为清尘?”   烛照被说中心事,将头撇向一边,有些心虚地说道:“也。。。不是。”   “那是什么?”   烛照一咬牙,道:“我受妖界记忆所扰,不想乱了心神。”   “哼,你的心神难道是妖界那段记忆扰乱的么?早在千年以前,你的心就已经乱了!”   幽荧早在千年之前就对烛照那些自我毁灭的行为不敢苟同,如今对他自欺欺人的方式更是嗤之以鼻。   要爱就勇敢承认,想得到就努力争取,藏着掖着隐着忍着又算什么?!   “你的事,我本不想多掺一脚。可你也太。。。”幽荧自觉有些失态,便强压下自己的情绪,道,“千年之前,我就说过,不显不现,可皆为空,亦可皆为色。道体虚无,容生万物。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烛照有些愕然。   这段话虽然幽荧说了两次,但这一次他的态度,同上一次却是完全不同。   这一次,他的情绪似乎更加强烈了。   烛照望着幽荧,笑着说道:“你好像也变了。”   幽荧闪过一瞬的错愕,又立刻反驳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他便匆忙离开了。   道体虚无,容生万物么?   烛照细细回品着这句话。   自打他元神重聚以来,就发现自己有些异常,伴随着回忆更多地涌现,他才发现,朝言的肉ˋ身,不过是他化成烛龙前的原始真身罢了。朝言就是他,他就是朝言。可当一切的回忆和情绪都堆积在一起的时候,他变得更加迷茫了。   他有至高无上的平衡之境,亦有不收不敛的恣意情愫,他有安于暗吟不言的默默付出之意,亦有渴求心心相印的得偿所愿之盼。他一边想着要和以前一样,从于天命所归,不主动不拒绝,可一边又想着要“逆天改命”,去求索那一丝亲近后的温暖。   他在负了清尘和被清尘所负的纠结中,最终选择了封印自己的本源,让他不再出来“作乱”。   可是,他好像还是失败了。   哪怕将朝言的情意给封印了,却依旧没能封印住暮迟的情意。   烛照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真的看淡一切,又何需害怕那些汹涌的情意?如若真的逃脱不了,即使封住了□□,也一样会沉沦爱海。   就让自己在这大罗天上,好好悟化吧。   ----------------------------------------------------------------------------------------------------   地上百年。   清尘同胤雪依旧守着虚泽渊。为了能更好地冲破天界,清尘开始了没日没夜的修行。虽说他已到了混元境,乃仙身最后一个境界,但离那些神籍仙身的修为却是差得远了。以前烛照在的时候他总是分心,被管着才能练习一会儿,如今自己有了念想,就开始勤奋刻苦起来了。   四梵天上有子芒在,想必有鲲池出面,他也不会为难大家,说不定还愿意暗中襄助。   鲲池又找了锦凰,向她打听了三清天的情况。   锦凰本来正为着同胤雪吵架之事心中郁闷,而自家尊上回了大罗天,又没有带着她,只传了一封灵讯叫她多陪陪族人,更是让她沮丧不已。如今鲲池告知,清尘尊上下了决心要上大罗天寻圣尊尊上,她自然是欢喜不已。反正在她眼中,圣尊是她要一辈子侍奉追随的,言哥哥亦是她欣赏喜欢的,他们两人就是一个人,言哥哥就是圣尊。清尘尊上没有好好对待言哥哥,如今能够好好对待身为圣尊的言哥哥,也算是一种慰藉,她当然是大力支持了。   锦凰告知,三清各自修行,太清和上清比较好过,只要不弄出太大动静,便不会有人为难。况且她之前就属于太清座下,有她带着应该会走得比较顺利,只是那玉清。。。有中天王在,就很难说了。   而中天王昊天,也是所有进程中最难也是最后一道关卡了。   清尘正是在为这道关卡做十足的准备。   那玉清的尽头有一道天梯直通大罗天,借助混元之力便能进入,清尘有混元心法,又有烛照赐予的月露簪,或许可以一试。若是上了大罗天,那中天王就算有再大的本事,应该也奈何不了他了。   至于摩夷天的天柱,依旧得寻个由头,用混元心法隐藏自己的身形,或许就能蒙混过关了。   ☆、来者不可负(一)   终于到了约定的这一天。   锦凰和鲲池早早地到了虚泽渊外,清尘和胤雪也如约而至。   清尘向鲲池试了个礼,道:“多谢了。”   鲲池点了点头。   胤雪站在锦凰身边,时不时地朝她靠近。   锦凰假装没有看到。   “我错了。”胤雪扯了扯锦凰的衣袖,小声说道。   锦凰用余光瞟了胤雪一眼,没有多余的情绪,道:“正事要紧。”   清尘用心法护体,一行人便飞上了摩夷天。   天界不过百日。   守着天柱的天兵依旧威严挺立。   鲲池拿了份假拜帖交予天兵。那天兵打量了下四人,似乎有些怀疑。   “四梵天并无设宴,为何会邀请尔等前往?”   “何事?”鲲池正要回答,却听一个声音打断了盘问。   正是真武帝君玉京。   玉京看了四人一眼,伸手接过天兵递上来的拜帖。   众人心中暗叫不好,本想蒙混过关,却不料碰到了个大麻烦。   “嗯,我来处理。”   一行人跟着玉京过了天柱,到了角落。   “几位来天界,所为何事?”玉京负手而立,看不出表情。   鲲池看了眼清尘,回道:“吾等前来探望吾弟,木正真君。”   “这请帖是假的。”玉京举着那份拜帖,紧紧盯着几人说道。   鲲池见事已败露,提高了警惕,但并没有打算就此翻脸,依旧恭敬有礼地说道:“不瞒帝君,我与木正真君结义多年,如今小五殁了,身为长兄,有责任要将此事告知木正真君。”   “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玉京笑着说道,“你们以为,这天界是这么好闯的么?就算过得了我这一块,接下去的每一关,都能要了你们的命,也能要了受你们牵连之人的命!”   清尘上前作揖,满脸坚定地说道:“此事实为我所欲,由我一人承担。”   “哈哈哈哈,你一人承担?”玉京有些轻蔑地看着清尘,道,“当初若是没有圣尊担着,你一人如何承担?!”   清尘大惊,瞪大了双眼望着玉京。   原来此人,一早便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一千多年,你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清尘听罢,原本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了下来,他坦然地说道:“正是已悟,才决定执迷。”   玉京将拜帖丢回给鲲池,转身离开。留下了一句话:“缘起缘灭,自有天意。尔所执迷,非可执迷。”   清尘同鲲池对视一眼,便继续前行。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前往四梵天的路线他们大致都清楚。但没有了玉京带路,要安全无恙地经过这二十七天,还是需要多加小心。   往后一天,是元明文举天,共三十三城。这三十三城各有外墙,每城之中各有一帝,四人沿着各城外围的道路,小心翼翼地通过了。   玄胎平育天中,可享时刻快乐,本是用来犒劳凡间行善积德之人的。众人皆在喜乐之中,美酒佳酿,美味佳肴,良辰美景。所过之人若无足够的福祉和良好的定力,则会被这淫`靡所惑,无法脱离。   鲲池看到了当年替天兵天将疗伤的景象。烛照一脸笑意,赞赏他的医术精进了不少。   锦凰看到了自己趴在圣尊膝上,圣尊正一脸笑意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胤雪看到了一颗银杏树下,满地落黄,锦凰那红色身影呆呆地站立着。   而清尘,则看到了元宵之夜,花灯之下,一袭白衣的烛照将他写的灯谜取下,在后面写上:朝为卿,暮为卿,朝朝暮暮皆是卿。   随后,他自嘲地笑了笑,一挥手,将那句话抹去了。   清尘喊了声“暮迟”,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只见烛照回过头来,确是朝言的模样。   清尘如梦初醒,瞬间从幻象之中脱离了出来,他捻诀打在其他三人眉心之上,将他们一一唤醒。   四人继续前行。   清明何童天,皆为知足常乐之心。不再追求美好,而是享受当下。此天之中,一副安详平和,各为其政,互不相扰。行在此天,会安于现状,不再有前进之心。有了前一天的经验,四人皆凝神摒弃,以免被扰乱心神。   太明玉宗天,众神可以神通力将自已变化妙乐,供自己娱乐。此天之神,皆没个正形。有将自己的双手脱离自身替自己垂肩的,有将自己的头颅摘下来当鞠踢的,还有变成两半自己同自己下棋的。。。锦凰看得生怕,四人迅速逃离。   太皇黄曾天,可夺他人变化而妙乐自娱。胤雪被一小神看中,变作小小一团,抱在了怀中。   胤雪拼命挣扎,却没有任何作用。   锦凰心急,她怎能忍受胤雪被别人这样抱在怀里玩弄,于是化出真身,飞上前去啄了那小神几口,趁其不备,将胤雪叼了回来。   逃离此天之后,胤雪狼狈地整理着衣服头发。   锦凰有些生气地抱着胸,皱着眉说道:“你小心点!”   “哦。”胤雪无辜地应道。   过了欲界六天,便是□□十八天。   □□皆修禅入定,虽有身体,而无男女之欲、无家庭,恒处于禅定中享受“禅悦”。此处皆平和,只需安静经过即可。   无□□四天,已经没有了物质身体,化作微细尘埃,星星点点皆在游离之中。周围一片空旷。   四人相互挨着戒备前行。   “哎哟。”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锦凰吓了一跳。   “小心走路!”那声音又告诫了一句。   锦凰赶紧低着头,不管不顾地走了出去。   其他三人也紧随其上。   终于来到了四梵天。   根据记忆,四人来到了韶春殿。   子芒同扶桑在园中饮茶,吾痕和月桂在旁边玩耍。   看到鲲池等人到来,子芒有些错愕。但随即将他们带入了内殿。   鲲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你说阿言。。。变成了圣尊?”子芒不敢相信。   鲲池点了点头,道:“虽然不能全然确定,但圣尊的很多言行举止,都同阿言相似,且阿言的很多物件,都在圣尊身上,所以,我还是相信,阿言就是圣尊的一部分。”   子芒又看了看清尘。   他想起当初朝言和清尘在一块儿时的样子,深刻地体会到他对他的情真意切。   他是真的愿意为此人付出一切,只求他开心就好。   如果阿言真的就是圣尊,那么如今此人愿意一心求去所爱之人,他也应该支持吧。   “你确定么?”   鲲池看了看清尘,垂下眼帘,道:“应有五成把握。”   子芒觉得荒谬:“五成把握,便行此事?!闯上大罗天,可不是闹着玩的!”   鲲池眼中全是渴望:“就算是五成把握,也要一试。我亦想向尊上,问个明白。”   子芒有些无奈,他知道鲲池向来行事稳妥,而清尘又是朝言一心护着的人。就连锦轩的妹妹锦凰也参与了此事。   “好吧。”子芒道,“我送你们出四梵天。”   有了子芒这一点头,四梵天便好过了许多。   几人顺利地来到了三清天外。   “我便只能送你们到此了。那三清天,也不是我随便能去的地方。”子芒望着远处漂浮在云间的巍峨山川说道。   “多谢三弟。”鲲池作揖说道。   “大哥不必多礼。”子芒扶起鲲池,道,“此去,务必小心。”   接下去便由锦凰带路。她顺利地绕过了太清境和上清境,直到玉清境,前方有一大片浓雾遮挡,无法看清去路。无奈四人只能落地,步行前往。   穿过迷雾,便看到了前方一座偌大的金色宫殿。那宫殿气势恢弘、金碧辉煌,殿宇足有万间之多,在一片云彩衬托之下分外华贵庄严。   正门外有几根百丈巨柱巍然耸立,柱子上雕刻着金色盘龙,张牙舞抓,怒目圆睁,仿佛就要仰天长啸冲入云霄一般。   正门牌坊上刻着三个大字:玉清宫。   而那玉清宫后,便是一座穿云梯。那步梯高耸入云,看不见尽头,四周散发着尊贵无比的金色神光。   “便是那里了。”鲲池说道,“过了这玉清宫,便能登上大罗天了。”   清尘握紧了手中的瑰仙剑。   众人皆紧张得绷紧了神经。   成败在此一举。   鲲池、锦凰、胤雪一一化出了真身。   清尘纵深跨到了胤雪身上。   一鲲鹏、一火凤、一白泽,三大神兽自玉清宫上方飞过。   而那玉清宫,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这么一掠而过的。   看到有不速之客经过,众守将集结,在他们身后追逐放箭,将他们挨个打落。   清尘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他接连释放剑光,将上前围困他们的守将逐一击退。   奈何天兵天将人多势众,很快便将四人层层围住。   四人背靠背戒备着。   鲲池冲着清尘喊道:“我们断后,你先走。”   说完,鲲池化出雨泽,往空中一举。雨泽升上半空,迅速旋转,枚枚铁器四射,将一圈守将击倒在地。   锦凰化出火凤真身,绕着圈喷吐九玄凤火,胤雪则紧随其后,将没有被火逼退的守将再一一咬住甩出了包围圈。   清尘执剑,朝着穿云梯的方向挨个突破。   眼看就快到玉清宫的北门了。   “大胆罪仙,竟敢如此放肆!”   这恢弘庄严的声音,令清尘的身体微微一颤。   那残酷的天罚又在他脑中迅速划过。   他站定,努力平定心绪,转过身来。   中天王昊天在众守将前自天而降,稳稳落在地上。   昊天眉头紧锁,眼神中的敌意分外明显。   “好你个清尘小儿,看来是给你的天罚还不够重,让你没有长好记性!”   清尘不语,再次握紧了剑柄。   昊□□着天空中抱拳行礼,说道:“你惹是生非,害得圣尊陨落了一次,难道还不够么?”   “如今你擅闯天界,到底意欲何为?!”   清尘依旧没有答话。他所想之事,别人怎会明了?   他不想解释,也无需解释。   他早就做好了这一战的准备。   昊天见清尘只是瞪着自己,并不作答,心中更是不悦,从没有人胆敢对他如此不敬过。他厌恶地挥了挥手,一道金色神光向清尘打去。   清尘用剑一挡,却无奈仙人之资怎可同天神相提并论,何况还是神界之主中天王。他瞬间被推出几十丈远,背靠在了北天门之上。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哼,如此不堪一击,还敢闯我玉清宫?!”昊天鄙夷地笑了笑,又是一挥手,另一道神光朝清尘击去。   清尘知道自己无力抵抗,一个翻身,将自己转移到了一侧。   昊天没有击中,大怒,左右手交替连发几道神光,打得清尘逃无可逃退无可退,身上的白色衣衫一片褴褛,鲜血淋漓。   清尘吐完最后一口血,依旧眼神坚定且毫不退缩地瞪着昊天。   此人竟如此不知好歹!   昊天怒意更甚,将身边守将执着的佩剑一把夺过,双手举至头顶,纵身而起,欲将他一剑劈成两半。   清尘强撑着提气,纵身一跃跳出了玉清宫。   昊天一击不中,也跟着跳出玉清宫去。   清尘不再恋战,而是头也不回地朝穿云梯跑去。   身后一道极其强烈的剑气伴随着巨大的剑光冲来,在清尘的背上划出一道极深的血痕,两侧的血肉顿时一片模糊,向外翻出,深可见骨。   清尘被这股地道直接震到了穿云梯上。   此人竟能。。。登上穿云梯?   昊天心中大惊。   ☆、来者不可负(二)   鲲池、锦凰、胤雪,总算突破重重包围,到了穿云梯前。   清尘又是一口殷红吐在地上。他勉强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并不回头,而是继续顺着梯子往上爬去。   “尊上!”胤雪焦急地喊出声来。   “大胆罪仙,还不速速下来!!!”昊天哪里还管得了身边之人,他万分心急,这大罗天岂是能随便玷`污的,更何况,他中天王要上大罗天,也要三番五次地上报请旨,又怎能容忍这个罪仙爬到自己的头上去?!   清尘不听,依旧奋力向上爬着,可他伤得太重,每爬一阶,皆要耗尽体力。   昊天见劝阻恐吓不成,情急之下,又是一剑挥出。   一道白光散出,不但将剑光化为乌有,还将昊天和众守将击出丈外。众守将皆被这神力击倒在地,而昊天则勉强用剑抵挡,站住了。   一袭白衣出现在穿云梯上,挡在了昊天和清尘之间。   正是烛照。   他沉着脸回头看了眼趴在台阶上的清尘,又回头看着昊天,带着愠色质问道:“中天王,何时我大罗天界,也轮得到你来动武了?”   昊天见烛照莅临,慌忙行礼道:“小神不敢。只是那罪仙清尘。。。”   说着,昊天偷偷瞄了眼烛照的脸色,见他没有打断,便继续说道:“只是那罪仙清尘,擅闯三十五重天,还侵╮犯大罗天界,小神为了阻挠他扰乱圣尊清修,不得已之下,才出手捉拿,还望圣尊明察。”   烛照嗤笑一声,道:“既然能上了我这大罗天梯,便是能入我大罗天界之人,哪还轮得到你来管?”   烛照此话一出,昊天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望着烛照,不知如何应对,犹犹豫豫地说道:“圣尊,这。。。此乃一介罪仙,怎有资格上这大罗天界?”   此时的烛照自然听不得有人与他唱对角戏,他大有一不做二不休之势态,不以为意地说道:“那便,晋他神骨吧。”   如此有违天纲伦常的话自烛照口中说出,昊天实在难以置信,他慌忙出声阻止道:“圣尊,万万不可!”   烛照转过身去,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清尘,与他眼神对视,不容置疑地说道:“我烛照欲渡一人晋神,谁又能奈我何?!”   说完,他朝着清尘挥了挥衣袖,将一道灵力输入他的体内。   清尘在一团光晕之中缓缓升起,原本疼痛无比的周身在光晕的包围下竟然有了一丝暖意,托着自己的那层柔软也令他倍感舒适。   在他适应这份惬意之后,突然如雷击一般,浑身经脉被瞬间打通,他全身一震,骨架犹如要散开一般剧烈疼痛起来。   几轮雷击通便全身,最后一击,清尘全身猛然绷紧,原本仿佛已经碎裂的骨头又重新拼合起来,在那团光晕的包裹下,他又缓缓落回地面。   一切已成定局!   昊天大失所望,却也无能为力。   “你们都退下吧。”烛照依旧阴沉着脸命令道。   “是。”昊天气馁地行礼,离开之前,又狠狠地瞪了身边的胤雪他们一眼。   鲲池、锦凰和胤雪三人没有离去,皆看着烛照,等待他的命令。   “你们都回去吧。”烛照平静地说道。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便施礼离开了。   烛照回身看了眼依旧趴在地上的清尘,他正努力站起身来,回望着他,眼中有浓浓的情意涌现。   烛照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也回去吧。”   说完,烛照掠过他的身边,径直向上走去。   “暮迟。”清尘轻声呼唤。   烛照有些好奇地回头。   “我。。。想陪着你。”   烛照轻笑,道:“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又把我看作是谁呢?”   清尘握紧拳头,迎着烛照的双眸,坚定地说道:“朝言是你,暮迟也是你,我自始至终所要的,不过都是一个你而已。”   烛照有些错愕。   怔了许久,他突然笑出声来,他花了这么久都没想通的事,竟然被这娃娃想通了。   他觉得有些可笑,亦有些无奈。   几千万年的清修算得了什么,跳出六界外、不在五行中又算得了什么,天机镜中不显、三生石上不现亦算不上什么!   他终究,还是败在了他的手上。   烛照回转身去,依旧缓步向上行着。   “走吧。”   这一声应承,是清尘的梦寐以求。   他脸上的喜悦快要满溢出来。他完全忘却了自己刚刚所受的伤,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从后面将烛照抱住。   烛照被这突如其来的冲撞推得往前纵了纵,他双手抓住清尘的手,想要将它们松开,有些娇嗔地说道:“放开我。”   “我不放!”清尘将脸埋在烛照颈肩,耍着无赖道。   “你就不怕被人看见么!”烛照低声“斥”道。   “不怕!就让他们看吧!”清尘不吃这一套,抬起头继续没脸没皮地说道。   烛照无奈,侧过头去,在清尘唇上落下一吻,趁着他失了防备,将他的双手松开了。   清尘有些可怜巴巴地望着烛照。   烛照笑着道:“先上去再说!”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从2019年7月开始查阅资料,到8月开始动笔,2020年3月正文完结。 时隔18年再次提笔写文,真的需要克服太多的困难。 因为对古风文字的执着,很多名字、用语都遇到了困境,又因为建立了独立的世界观,在时间线上也一度碰壁。光是取名,我就在写到1/4的时候还在进行修改,小说标题也是在3/4的时候才最终确定的(还在写完正文之后又修改了一次)。 写到鬼界出遇诸江秋的时候,因为逻辑出现重大错误,导致停笔近2个月。 写完清尘天罚剧情因为电脑重装,将原稿给丢了,导致一度失去信心。 虽然我想得很好,但能力确实不够,所以一路上磕磕绊绊。 所幸还是完结了。 感谢这段时间以来,我的闺蜜敏、娜,小妹喵喵,以及林辰、声声慢、relieve、白汝雪、北山、一介俗人、michi、Youth1999等等对我的陪伴和疏导。 非常感谢各位的阅读~ 本来还有2章才完结,但因为吹蜡烛的原因,我将主线cp后续的故事挪到了番外。另外,不想在正文中将副cp展得太开,所以他们的故事也都在番外中叙述。目前已完成的番外已经10章+了。 如果发布,我会在微博上告知。 微博:Linxi-夕公子